《半妖养仙途》 第一章 马蹄子 云英城。 丰棉街,良妖茶馆。 卢通双腿放在长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街道。 街上十分热闹,各种长相的普通人、修士、妖兽、半妖来来往往。 但是卢通的情绪却有些低落。 两天前,他还是村里的养鸡大户、镇里的采沙厂厂长、县里的货运公司老板、市里的小房地产商。 身家不大不小,不如大城市的新贵巨头那么风光,但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可以说是道道通吃。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卢通低头看着长凳上的马蹄子,心里默叹一口气:“穿越也就算了,还穿成了半妖。两个马蹄子连路都走不成。” 他现在的身体是一只半妖。 膝盖以上是人类模样,膝盖以下是一对马腿和马蹄子。 没有了脚趾头、脚掌、脚后跟,只有又黑又硬的蹄子,连最基本的站稳都很困难。 卢通第一次下地走路,感觉像是踩着一对略微前倾的高跷。 站起来前倾后晃,走起来东摇西摆。 他正感叹现在的落魄时。 一个面相老实的年轻人走进茶馆问道:“听说你们这里什么忙都帮?” 卢通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良妖茶馆,不光是茶馆。 经常来茶馆的老顾客都知道,不管什么麻烦找茶馆的掌柜帮忙,掌柜的就算不能解决也会帮着出主意。 卢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本来没有心思搭理别人。 只是想到身上剩余不多的银子,他还是招呼道:“对,你是谁?” 年轻人有些拘谨,走进来看了看椅子没有坐下,站在桌子旁边道:“我叫王诚,我想请你们帮忙。” 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卢通少了些顾忌,把两个蹄子从长凳上拿下来,坐端正道:“坐下说,反正这会儿也没客人。大憨,倒茶!” 茶馆角落,一个庞大的身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两条胳膊又粗又白,看起来像是上好的肥肉。 卢通喊完见没有动静,抬起蹄子用力跺在地上,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正在睡觉的身躯猛地站起,一个肥大的猪脑袋仰起来,转着看了一圈,找到卢通后闷声问道:“头儿,啥事?” 猪头、人身。 长得异常魁梧,差不多顶普通人一个半。 卢通摇了摇头,指着王诚道:“给他倒碗茶。” “哦。” 王诚有些紧张,连连摆手道:“不用,我不喝茶,我是来请你们帮忙的。” 大憨不管不顾,直接摆上陶碗,倒了满满一碗热茶。 倒完大憨转身就要走。 卢通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茶碗,不禁摇了摇头。 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伙计,要是放在原来的世界,恐怕这辈子都别想着升职了。 他敲了敲桌子道:“大憨,倒茶。” 大憨回过头看着刚倒的满满一碗茶水,瞪大了猪眼。 过了两息,大憨又走到王诚面前摆出陶碗,倒了第二碗茶。 “哎。”卢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憨,给我倒一碗茶。” “哦。” 大憨倒完茶重新回到角落睡觉。 卢通见王诚十分紧张,笑着安慰道:“有什么麻烦慢慢说,来茶馆找帮手的人很多,不用紧张。” 王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事有些……有些私密,我喜欢上一个女的。可是……” 王诚可是了半天,脸都涨红了却还是没说下去。 卢通没办法,只好猜测着往下说:“可是她不喜欢你?” “不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但是现在没办法成亲,这里面还有点麻烦。” 这是一个慢性子。 卢通又把蹄子摆在长凳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今天天儿还早,你慢慢说。” “好。”王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是这样的。我今年二十一了,住在马栏坊,我喜欢上一个街坊。” “街坊好,知根知底的亲上加亲。” “你别打断我,我好不容易才整理顺当。” 得! 慢性子还是个急脾气。 卢通从柜台下边抓出一把瓜子,打算成为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我接着说,可是我喜欢的那个街坊,她已经嫁过人了。” “啊?这事儿我帮不了你……” 卢通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毕竟他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 看着对面的老实人,卢通不禁感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她虽然嫁人了,但是她丈夫前两年已经死了。” “哦,寡妇啊。” 王诚听到这个称呼有些不高兴,闷声说道:“对,她是寡妇,但是我就想娶她!” “对不起,我半点没有看不起寡妇的意思。”卢通瞧出了王诚的脸色变化赶忙解释,“其实我也喜欢寡妇。” 王诚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卢通:“你也想娶寡妇。” “没……没有。我就是打个比方,就好比说我还喜欢吃冰糖肘子。” 卢通咽下嘴里的瓜子摇头道:“说你的事儿呢扯我干什么,你接着说。” 他对王诚的事情已经有点兴趣了。 “哦。” 王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你说你想娶一个寡……不对,是一个街坊。” “对,我想娶她。可是街坊里有些不好听的闲话,我爹娘不同意,你帮我想想办法。” 卢通已经明白了。 王诚最多也就二十,八成还是个黄花大小子,搁在谁家都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寡妇。 “你想让我去劝劝你爹娘?” “对,最好别让街坊再说闲话了。” “什么闲话?” 王诚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卢通。 卢通瞬间就领会了。 哦,八成还是因为寡妇。 寡妇门前本来就多是非,更何况要嫁给一个小伙子。 卢通打算接下这单生意,放下剩余的瓜子,取出纸笔道:“把你家还有你那个街坊的情况说一下,我了解下。” “哦。我家里一共五口人,爹娘、我、弟弟、妹妹。我和我爹在鲜蔬市卖菜,弟弟、妹妹都在符箓丙院念书。美姐家里只有她自己,她有修为,还学过炼丹,现在开了家卖药汤的铺子。” 卢通听完嘴角露出一点笑容,问道:“美姐就是那个街坊?她比你大几岁?” 王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嗯,大一些。我在武馆学拳那年,美姐嫁到了我们坊里。” “那年你多大?” “好像是,十二三吧……” 王诚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楚。 两个人商量了小半个时辰。 卢通了解清楚大致情况,放下笔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找媒婆,而是来我这里?” “我找过,可是被我娘骂走了,后来没有人理我了。” 卢通看着眼前的痴情种,笑着道:“行,我知道。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就去办你的事情。” “好,那我明天晚上再来。” 王诚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等下。” 卢通指了下桌子上的两个空茶碗,笑着道:“大叶茶,活血消疲,每碗两个铜板。” “啊。” 王诚有些不舍地取出四枚铜板放在柜台上,离开时嘴里小声嘟囔:“我说我不喝,你非让我喝。” 卢通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铜象模样的钱罐。 铜钱被扔进铜象肚子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显然里面的铜钱不会太多,因为如果钱多的话,直接掉在钱堆里几乎没什么声音。 他抱着钱罐开始盘算今天的收入。 卖了三十七碗茶,七碟卤豆干,两碟腌鱼,一共收入一百二十九枚铜钱。 茶馆的租金已经赚回来了。 卢通精神一震,抬起蹄子用力剁了两下,大声吆喝:“大憨,关门,背我回房间。” 第二章 鸟毛 茶馆后院有间石头屋子。 屋子不大,里面摆着床、衣柜、桌子、椅子。 卢通盘着蹄子坐在床上。 大憨趴在床前的地面上,正在呼呼大睡。 卢通刚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床下趴着一个人身猪头的巨大怪物,差点没被吓死。 接受完前身留下的记忆后,再看到大憨趴在身边,反而觉得十分亲切。 大憨也是半妖,从小被前身养大。 不过他的先天缺陷十分严重。 猪妖、修士的两种混血,猪妖血脉占据上风却传下了蠢笨的猪脑袋,修士血脉被压制只留下了孬弱的躯体。 二者的劣势相结合,导致大憨智商低下,肉身也是空有一副架子,实际上力气还不如普通成年人。 相比之下,卢通就十分幸运。 唯一算是先天缺陷的只有两个马蹄子,蹄子很难站稳但可以用拐杖弥补。 卢通闭上双眼端坐不动,集中注意力汇聚在眉心位置。 几息之后他仍然闭着双眼,但是“看到”一个半透明的白色人影盘坐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世界,周围散布着一些白色碎屑。 进入神魂世界,卢通开始运转功法《服灵六气法》。 半透明的人影张开嘴巴,有节奏的吸气吐气,不一会人影体内出现一幅经络网。 从丹田开始,先沟通头颅,接着布满躯干,最后蔓延到双手、双脚。 经络完整出现后,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发光的细小彩色光点。 光点随着吞吐进入经络,运转几个周天后消失在丹田位置。 这是第三次运转功法,卢通一边修行一边观察光点出现的速度。 一炷香时间后,他终于确定了。 修行同样的功法,他的修行速度比前身快出一倍不止。 修士用神魂运转服气功法,炼化灵气为法力;妖兽用血肉构筑图腾,吸收灵气为妖力。 唯独半妖先天有缺。 半妖的肉身千奇百怪,神魂也是稀奇古怪。 无论是修行修士的功法,还是修行妖兽的图腾,炼化灵气都是事倍功半。 前身长着一双马蹄子,导致经络缺少膝盖以下的部分,修行起来事倍功半。 但是卢通穿越而来。 他的神魂仍然是人类模样,运行《服灵六气法》后可以生成完整的经络,发挥出功法的真正威力。 一直到眉心发胀,他才停止修行。 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天黑了,房间里也是漆黑一片。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大憨发出的粗重喘息声。 卢通感应到丹田里法力增多,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鲤鱼状的布兜。 储物袖囊,前身留下的储物法器。 里面有法器、有银子,可惜卢通没法打开。 前身神魂崩溃后,丹田内已经练气境圆满的法力瞬间溃散,只剩下血肉中还残存一丝法力。 卢通只好重新开始修炼,一点点积攒法力。 运起法力,注入储物袖囊。 随着法力缓缓流入,他清晰的感觉到袖囊内有个一丈长的鱼形空间。 几息之后,卢通长叹一口气瘫倒在床上。 打不开。 算逑。 先睡觉。 …… 第二天,晨光初显。 卢通把茶馆交给大憨,拄着附近铁匠铺送来的拐杖朝马栏坊走去。 天还没有大亮,但是街上已经有很多身影。 卖早点的普通人、巡城的修士、拉车抗包的妖兽、乞讨要饭的半妖…… 走出茶馆没多远,身后传来“咚、咚”的声音。 卢通觉得有些耳熟,仔细想了下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这是游商走街串巷时敲打的手鼓。 前身留下的记忆里,他有个十分亲近的半妖就是游商。 卢通回头看过去,身后几步外,紧紧跟着一个挑着货担的人头鹤身的半妖游商。 这只半妖长着倭瓜大小的人头,头下面是两尺长的细脖子。 脖子光秃秃的没有一根羽毛,像是人的脖子直接拉长了。 再往下是巨大的灰鹤身体,身上羽毛掉了很多,露出大块泛紫的肌肉。 果然是它。 半妖,鸟毛。 鸟毛朝卢通挑了下眉头,一双小眼睛朝附近的小巷子斜了两眼。 卢通明白它的意思,招了下手朝巷子走去。 走进巷子,鸟毛扑腾了两下翅膀卸下担子,尖声道:“蹄子,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快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选好肥羊!” 蹄子,前身的称呼。 半妖很少有像样的名字。 想到蹄子和鸟毛干得那些阴损勾当,卢通心里十分紧张,强自镇定道:“急啥,马上就选好了。” “哪家的、什么修为、家里有钱不?” 蹄子、鸟毛都是被抛弃的半妖。 两个半妖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偶然得了一道邪门法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性命。 后来蹄子专门开了茶馆挑选肥羊,鸟毛装作游商走街串巷的找机会下手。 凭借着一笔笔不义之财,蹄子才二十五岁就修行到了练气境圆满。 卢通装模作样的挑选货担里的东西,随口应付道:“还行,家里做买卖的,修为不高。不过身体很强壮,气血充沛。” 鸟毛有些兴奋,尾巴上的羽毛都炸开了。 “快点下手。再干两票就攒够钱买筑基功法了,到时候我们一起闭关。” “行,等我消息。” 鸟毛挑上担子离开。 卢通站在幽暗的巷子里,心底涌出各种念头。 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能多做。 这种事情就算做成一百次,但是只要失败一次就彻底前功尽弃了。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只要鸟毛也同意就行。 但是鸟毛性格贪婪、吝啬,想让它停手并不容易。 卢通独自一人想了很久,最后用力跺了下蹄子,迎着刚升起的太阳走去。 …… 马栏坊内。 一户普通人家,门外悬挂了一捆白色的蔗兰草,这是药铺的标识。 卢通直接进门,里面有股浓郁药香。 一个女人在院子正中间,举着一根黄铜棍搅和鼎里的药材,看起来有些费力。 “苦美芹,苦药师在吗?” “我就是。” 女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狐狸脸。 不是形容脸小,而是真正的狐狸脸。 额头圆润长着白色的细毛,鼻尖突出露出粉红色的鼻头,脸颊尖细像是削掉了下颌骨。 卢通愣在原地。 昨天王诚说了半天苦美芹多么温柔善良,可没有说是一只半妖。 “你要买药汤?有什么症状?” “我是良妖茶馆的掌柜卢通,昨天王诚去找过我。” 苦美芹立马把手里的药材扔进鼎里,迎到门口道:“卢掌柜先进来坐,我这鼎药马上就好。” “不急。” 卢通坐在房檐下长凳上,四处打量。 这家药铺有些简陋,只有熬药汤的大鼎,没有炼丹炉,说明苦美芹不会炼丹。 有一间存放药材的屋子,但是没有药园,也没有专门保存特殊草药的阵法。 卢通简单观察了一会,对苦美芹的熬药水平和家产大致有了了解。 不穷,也不富,远不如卖菜的王诚父子。 很快,苦美芹盖上鼎盖,封了炉火。 “卢掌柜久等了,全弟他都告诉你了?” 卢通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不过他可没有说你是半妖。” 苦美芹圆溜溜的狐狸眼睛眯起来,笑着道:“卢掌柜误会了,我修行了化妖法术。这是采蕊灵狐的口鼻,可以分辨药材的药性。” “化妖法术?” 卢通对这种法术一无所知。 蹄子出身低微,靠着邪法侥幸闯下了一点身家。但是没有名师指点,修行根基很差。 苦美芹现在有求于卢通,没有藏私认真解释道:“是一页宗的法术。妖兽天生有血脉神通,化妖法术可以夺取妖兽的神通。” 说完她又解释道:“先夫曾经替一页宗弟子效力,是他替我求的这道法术。” 谈及死去的丈夫,苦美芹的情绪有些低落。 粉红色的鼻头上冒出了湿润的水迹。 卢通赶紧转移话题道:“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今天来是想问下。王诚说愿意和你一起离开马栏坊,去外面租间屋子住,你愿意吗?” 苦美芹没有立即回答。 虽然脸上有很多狐狸毛,但是卢通还是从她瞪大的眼睛、颤动的触须,看出来她的心里不平静。 过了片刻,苦美芹摇头道:“王诚的阅历太少,不知道外面的日子有多苦。离开马栏坊去外面生活,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卢通又问:“那他离开王家,跟你一起经营药铺呢?” “我早和他说过,这间药铺虽然赚不下大钱,但是足够过日子了。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家里。” 看来苦美芹不是贪图王家的家业,而是看上了王诚本人。 这很好。 其实卢通早就想好了办法。 王家看不上苦美芹,无非是嫌弃她嫁过人。 再加上苦美芹是外地人,没有亲朋好友照顾,门不当户也不对。 但是这些东西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 只要帮苦美芹,准确说是苦美芹的药铺,找到一条来钱的路子。 那么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第三章 瞄准头 五天后,日落时分。 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少爷们一股脑钻进茶馆。 “大胖猪,快上茶,壮火茶!” “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 “掌柜的,昨天剩的半碟豆干,辛苦再端出来。” 大憨提着铁皮茶壶出来,给每人摆上茶碗,倒上满满一碗黑乎乎的茶汤。 茶汤卖相很差,但是坐在桌边的客人非但不嫌弃,反而眼神十分热切。 一个熟客脱下褂子,露出精瘦的膀子,嘬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汤,长吐气道:“爽!这壮火茶一口能顶大叶茶一桶,喝上一碗能多扛五十袋大米!” “掌柜的说了,这里面有百年地龙根、拳头大的兽宝,这在云英城可是独一份!” “卢掌柜?” 卢通正坐在柜台后面,摆弄从王诚家借来的手弩,随口应道:“啥事?” “这么好的茶汤只卖五文钱,不怕我们这群大老粗把茶馆喝没了?” 卢通笑着道:“没见过世面,这就是加了点药铺的药渣子,你们放开了喝,喝十碗送一碟卤豆干。” “卢掌柜大气!大胖猪,我们十个人是一起的,快上豆干。” 卢通摇了摇头,摆手示意大憨给他们上一份豆干。 一碗大叶茶两文钱,成本一文多。 一碟卤豆干五文钱,成本两文不到。 而一碗壮火茶五文钱,成本和大叶茶一样。 因为壮火茶本来就是大叶茶,兑上免费的药渣子一块熬出来的。 药渣子是从苦美芹的药铺挑来的,不要钱。 这几天每天下午,卢通都穿上最贵的衣服,带上大憨去一趟苦美芹的药铺。 自古流言最勾人,寡妇门前的流言更是传得多、传得快。 连卢通都没有想到,他才第二次登门,马栏坊就开始有闲话,说苦美芹傍上了外面的大修士。 很快又有了其他流言,苦美芹得了一道很珍贵的丹方。 卢通专门去街角找闲坐的老太太,笑呵呵地解释过,他只是小茶铺的掌柜,过来就是挑一点药渣子熬茶。 但是经过他的解释,马栏坊的街坊反而更加断定,苦美芹肯定是今非昔比了。 折腾了五天。 茶铺的生意翻了几倍,每天太阳下山后,都有一伙靠卖力气维生的普通人,过来喝壮火茶。 药铺的生意也变好了,马栏坊里本来信不过苦美芹的街坊,也开始找她买药。 只剩下王诚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卢通感觉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王诚爹娘的态度一定会改变。 毕竟不怕死的多,不爱钱的少。 随着外面街道上的灯火亮起,茶馆里的客人陆续离开。 只剩下最角落还坐着一个长脖子的身影。 卢通把手弩放在抽屉里,拄着拐杖过去,坐下道:“你怎么来了,说好了你不能来茶馆!” 鸟毛满不在乎地扬起下巴道:“怕啥,最近茶馆这么多生人,多我一个不多。我今天去过那家药铺,你选的肥羊是那只女半妖?” 卢通心里猛地一跳。 自从那天分开后,他还是第一次和鸟毛碰面。 “你跟踪我?” 鸟毛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满地抱怨道:“什么跟踪不跟踪的,还不是为了早点下手。给,幼虫都准备好了。” 鸟毛抬起左边翅膀,用两根长羽毛从翅根下掏出一个黑色瓶子。 卢通一把抓过瓶子藏在桌子下,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任何人发现后才松了口气。 “你疯了!这种东西能见光?” “怕啥,这么多次了都没事,再说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卢通没有再说话。 垂在桌子下面的手,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琉璃瓶。 瓶子里装着血甲虫的幼虫。 这种小虫子进入修士或者妖的体内,会潜伏在血肉里,吞噬气血、法力,最后夺走性命。 成年的血甲虫,体内有丰富的气血和灵气。 蹄子、鸟毛得到的邪法就是,利用别人的性命来培育血甲虫,等成熟后再引诱出来炼化成虫。 卢通不是蹄子。 他有其他办法赚钱,不想再干这种过一天少一天的勾当。 “鸟毛,等攒够钱,我们都突破筑基境,你想干什么?” 鸟毛瞪大眼睛,脖子伸得长长得,有些亢奋地说道:“突破筑基境?嘿嘿,蹄子,你说一个筑基境的修士能养多少血甲虫?” 卢通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摇头道:“都筑基了,还不收手?我们那时候说好的,突破筑基境后想办法加入一页宗,从此……” “那可不行!” 鸟毛打断卢通的话,一双小眼睛瞪得凸出来,急切道:“我们先天有缺,修行功法远比不上修士。你还好,好歹算大半个人,我的修行速度还不如别人十分之一。” 鸟毛的声音越来越大。 卢通赶紧安抚道:“我就随口一说,你以为我能忍住诱惑?这功法可是老天给我们的。” “嘿嘿,这是咱们兄弟的福气!你打算啥时候动手?” “不急。” 卢通低下头,错开鸟毛的眼神,小声道:“我选的不是那个药师,她认识一页宗的弟子,见多识广的有可能知道血甲虫。你明天半夜悄悄过来,我们再商量。” “行,我先走了。” 鸟毛没有结账,直接挑起担子走出茶馆。 茶馆里再没有外人。 卢通拄着拐杖站来道:“大憨,把门关了,来院里我教你用弩。” …… 大憨智商不高。 卢通教了半个时辰,大憨才终于记住怎么瞄准,怎么扣扳机。 “大憨,看见门上的铁环了吗?” “嗯。” “射它!” 本来就不大的手弩,握在大憨手里显得更加小巧。 卢通站在旁边心里有些忐忑。 第一次见到鸟毛,卢通就有了除掉它的念头。 蹄子、鸟毛害死了不少无辜的修士,两只家伙都该死。 只是鸟毛已经练气圆满境界,卢通忌惮它的修为不管下手。 不过经过今晚的谈话后,卢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鸟毛太贪了。 让它多活一天,就得多冒一天的风险。 卢通明白,现在远不是鸟毛的对手。 好在练气境的修士、半妖还很弱,普通人的手段照样能要了它的命。 大憨端着手弩,巨大的猪头凑到弩后面,瞪大了眼睛瞄准。 卢通等了一会儿,见大憨迟迟不扣扳机,忍不住用手扶住脑袋,长叹一口气。 “大憨,你记住。只要听到我说‘射它’两个字,你就立马瞄准射箭。” “哦。” “射它!” “嘣~” 清脆的声音传出,下一瞬箭矢已经消失不见。 卢通走到门板前看了下,长一尺的铁头箭大半截都钻进了门板里,威力足够射穿鸟毛的脑袋。 反复测试了几次,每一次大憨都准确命中目标。 卢通十分惊喜。 大憨笨是笨了点,但是心思单纯,手很稳,射箭的水平远超预料。 返回房间,卢通最后嘱托道:“大憨,你还记得刚才茶馆里那个半妖吗,就是脖子很长那个。” “嗯。” 大憨躺在地上闷哼一声。 卢通趴在床沿,认真道:“明天晚上,听到我喊‘射它’后,你立马用弩瞄准那个半妖的脑袋射箭,能记住吗?” “嗯。” 卢通也想约定一个其他的暗号,比如招手、怕巴掌、摔碗之类的。 但是实在害怕大憨记不住。 虽然大憨答应了一声,但是卢通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明天晚上射谁?” “鸟毛。” 卢通愣住在原地,惊讶地问道:“你认识它?” “头儿,叫它了。客人,得记住。” “对,很好,就是鸟毛。” 卢通笑着点头道:“明天晚上,瞄准它的头,一箭要了它的命。” “嗯。” 第四章 网、弓、箭、油、酒 烈日横空,大街上少有行人。 良妖茶馆没有开门,里面传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茶馆内,卢通骑在房梁上,正在把刚买回来的捕兽网钉在横梁下面。 从下面看去,捕兽网像是吊着的黑包袱。 很多人家把馒头、豆皮之类的吊在房梁上,茶馆正中间吊个包袱,虽然比较少见,但也算突兀。 卢通顺着房梁,把拉开捕兽网的绳索引到墙角。 又顺着黑漆漆的墙角一路垂到地面。 到时只需要用力拉这根绳索,上面的大网立马落下,大小足够覆盖两张桌子。 阴暗的墙角除了绳子外,还放着一张弓、三根末端裹着黄纸的箭,还有一桶粘死鹰。 弓和网都是从附近铁匠铺买来的。 箭是符箓箭,每根箭的后面都裹着一张法术符箓“气剑术”,也是铁匠铺柳铁匠的珍藏。 粘死鹰则是一桶黑油,分量不重但是十分粘稠,哪怕是鹰妖沾上这种油也飞不起来,经常用来对付飞禽。 这几天茶馆生意越来越好,装钱的铜象差不多都满了。 但是今天上午,只出去了一趟就花得干干净净。 卢通坐在凳子上,看着周围的布置,终于安心了一些。 “砰砰,卢掌柜在吗?” 茶馆大门被敲响,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听着有些熟悉。 卢通很快就猜出门外是谁。 茶馆里喝茶的九成是男人,最近他搭过话的女人中,语调这么柔软的只有苦美芹一人。 卢通把门拉开一条缝,看见苦美芹和王诚并肩站在门外。 “你们?” 竟然这么快就成了。 按照卢通的计划,还想着在茶馆应付一下王诚的爹娘。 王诚傻笑着没有说话。 苦美芹圆溜溜的狐狸眼也眯成了一条细缝。 “进来坐。” 两人进来后,卢通重新关上门。 王诚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苦美芹左右看了看,问道:“掌柜的,今天有事情吗,怎么不开门。” 卢通已经想好了借口,笑着道:“最近生意不错,想着以后加份荤菜,等会去买头猪杀了做卤肉。” 杀猪是真的,卤肉只是次要的。 晚上杀鸟毛肯定会见血,茶馆周围各种邻居鱼龙混杂,修为虽然都不高,但有几个嗅觉十分灵敏。 他打算提前杀头猪放血,把血腥味压下去。 王诚听到“买猪”后立马来了精神,挺直脊背说道:“掌柜的,买猪找我啊,我家虽然只卖菜,但是城外有亲戚家里养猪的。” 卢通自然没有意见:“我下午就要,来得及吗?” “来得及,他家在城里就有肉铺,我现在就带你过去。是要杀好的,还是没杀的?” 说到熟悉的行当,王诚看起来自信了很多,说话时也不磨蹭了。 苦美芹坐在旁边笑了下,用手拉了拉还未过门的小老公,小声道:“忘了我们干什么来了。” 王诚脸一红,低下头去。 苦美芹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一个红色请柬,还有一封红纸包的酬礼,递到王诚手里。 王诚红着脸递过,小声道:“掌柜的,这次多亏了你,我们订下日子了,请你过去喝喜酒。” 卢通接过来,随口道:“这么快啊。” 苦美芹已经有了一次经验,半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道:“大好事当然越快越好。” 王诚听到后脸更红了。 卢通捏了下礼包,又掂量了下重量,对酬礼多少心里有数了,笑眯眯地恭贺道:“不错!提前恭喜两位了,到时候卢某一定去。”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 卢通和王诚约了个时间去挑猪,这对夫妻接着去下一家送请帖。 两人离开,卢通立马拆开红纸包。 里面抱着一锭银子,银子亮锃锃,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看起来十分诱人。 白银五两! 折合铜钱五千枚,顶得上茶馆一个月的收入。 兜里有了钱,卢通再看茶馆里的种种布置,立马又觉得不稳妥,总觉得得把银子都花光才安全。 …… 下午。 卢通按照约定,带着大憨去菜市找王诚买猪。 走到猪圈,看着一头头大肥猪,卢通莫名觉得十分眼熟。 转头看到大憨的猪脑袋,他才意识到大憨的母亲或者父亲就是猪妖,可以说是半头猪。 当着大憨的面杀猪,似乎有些不合适…… “大憨,你吃猪肉不?” 大憨聚精会神地盯着圈里的肥猪,努了努嘴吧道:“猪肉,香,流口水。” 说完用力咽下去一大口口水。 声音大到,旁边人都听到“咕咚”一声。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买两头吧,今天杀一头,等吃完了再杀第二头。” “好。” 大憨身材魁梧,直接一步跨进猪圈,环视一周后伸手拍了拍其中两头猪的脑袋。 猪圈打开,不用旁人帮忙,那两头猪乖乖的跟在大憨身后走出来。 买酒,回家。 杀猪,炖肉。 夜幕渐深。 大憨吃了一整条猪腿,躺在柜台后面休息。 卢通坐在茶馆正中间的桌子上,等候鸟毛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安静的茶馆里响起“呼呼”的沉闷喘息声。 卢通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大憨睡着了。 “大憨。” 大憨没有任何反应。 在整个计划中,大憨的先手偷袭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环。 卢通原本十分信任大憨的准头,可是事到临头又开始担心大憨的智商。 “嘎达!” 卢通用蹄子用力跺了下地板。 大憨猛地从柜台后面做起来,转着看了一圈,瞪大眼睛道:“头儿,干啥?” “哎。” 卢通无奈地叹了口气:“去烧一壶浓茶,老蜂酒力道太大,我要醒酒用。” “哦。” 大憨刚答应完,后院就传来鸟毛尖细的声音:“老蜂酒?” 巨大的灰色翅膀掀开通向后院的门帘。 鸟毛的脑袋先出现,接着长脖子钻进来,最后才是灰鹤身躯一探一探地踱步进来。 黑黝黝的鹤腿差不多有四尺长,三五步就走到桌边。 鸟毛一边挪屁股坐下,一边伸直脖子凑到酒壶旁深吸一口气。 “今天什么日子,竟然舍得买老蜂酒!” 卢通端起酒坛给鸟毛倒了满满一碗,笑着道:“提前预祝我们筑基成功。” “哈哈,干了!” 两只半妖各自喝了一碗。 第五章 杀猪 不管是修士,还是妖兽,略有修为后几乎各个千杯不醉。 所以修士喝的酒里大多加了其他东西。 老蜂酒色泽金黄,看起来像是蜂蜜,酿造的原料也确实和蜜蜂有关。 里面加了肥尾蜂尾针内的毒液。 这种毒液并不致命,产生的效果和喝醉了很像,哪怕是筑基境的妖兽都能放倒。 卢通喝了一碗,刚开始只感觉凉飕飕的十分爽利。 过了几息,从嘴巴一直到肚子,全都是火辣辣的,像是胃里点了一把火,火苗顺着喉咙从嘴巴里冒出来了。 “呼~”“呼~” 卢通、鸟毛不约而同的呼气,然后同时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猪头肉。 鸟毛每边翅膀都祭炼了十根接近一尺的黝黑长羽,这二十根羽毛用起筷子来比手指还灵活。 一块肉顺着鸟毛的长脖子,从上面慢慢“滑”到最下面。 鸟毛筷子不停,吃了猪头肉吃凉拌猪肝,猪肝刚咽下去又夹起一根大肠。 “慢慢吃,这一桌子都是给你准备的。酒也是。” 鸟毛极其抠门。 当初两个半妖商量,鸟毛开茶馆挑选肥羊,蹄子当游商找机会回收血甲虫。 但是鸟毛问了租赁铺面的茶水费后,死活缠着蹄子换过来。 事后瓜分东西时,经常找各种借口占便宜。 鸟毛点下头,边吃边问:“对了,这次的肥羊是哪个?” “一家卖菜的,就在你去过的马栏坊,是个壮小伙。虽然没有修炼过,但是学过拳法,童子身还没破,气血很旺。” “这次发了!” 不知不觉间鸟毛已经喝了两碗酒,脸上开始出现一点红晕。 大憨泡好浓茶放在桌上。 卢通和他对视一眼吩咐道:“你去柜台那等着,万一有事请,听我喊话。” “哦。” 大憨的猪脸没有任何表情,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盘猪蹄。 卢通捡了一个递过去,继续暗示:“快点吃,别耽误了正经事情。” “好。” 大憨拿着猪蹄,一边啃着一边朝柜台走去。 卢通正怀疑大憨到底有没有听懂时,大憨转过身露出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硕大的猪眼眼白完全消失,彻底变成了黑色。 大憨盯着鸟毛的后脑勺,嘴里的猪蹄子咬得“咔咔”作响。 卢通瞬间就安心了。 大憨听明白了。 “啪!” 卢通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道:“来,干!” “急啥。再说说那家人啥情况,喂了血甲虫得在床上瘫些日子,我正好上门敲上一笔。” 蹄子、鸟毛配合了很多次,知道怎么一步步刮干肥羊家的积蓄。 先下血甲虫,肥羊被血甲虫害得卧床不起,这时鸟毛再上门卖秘传的“丹药”。 等人死了,再用法门悄悄取回吸饱了气血、法力的虫子。 最后不少家户人死了,钱也花光了,落得个家破人亡。 “喝了再说!” 卢通做出不喝酒就不说正事的架势。 鸟毛只好端起酒碗,又干了一满碗。 不一会儿,老蜂酒喝完了。 卢通喝了一小半,鸟毛喝了一多半。 此外,卢通还喝了一整壶解酒的浓茶,一杯都没有给鸟毛倒。 卢通咬了下舌头,舌头有些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不能再喝了。 该动手了。 对面鸟毛有些醉了,眼球上爬满了血丝。 身上的羽毛全都耷拉下去,两个大翅膀拖在地上。 卢通喝完最后一口残茶,从凳子上站起来,朝墙角走出两步后,摇晃着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 鸟毛伸直脖子,大笑着说道:“马……马失前蹄!” 见鸟毛没有任何防备心,卢通心绪有些复杂。 如果两个半妖干得是正事,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好兄弟,只可惜…… 卢通想光明正大的修行,鸟毛就必须死! 他伸出手指着鸟毛的脑袋,大声喊道:“十!插!” “什么?哈哈哈……” 鸟毛笑得更厉害了,长脖子弯成了弓形。 卢通舌头不听使唤,喊出来的“射它”口齿含糊,鸟毛没有听清,大憨却听得明明白白。 柜台旁边,大憨端着手弩,瞄准后直接扣下扳机。 “嘣!” “哈……呃。” 鸟毛的笑声戛然而止。 黝黑的铁箭头从鸟毛的后脑勺钻进去,又从嘴巴钻出来。 卢通第一时间飞扑到墙角,胡乱抓了几把,抓到绳索后直接用力拽下来。 一张大网从横梁上张开,把鸟毛和桌子一起盖在下面。 鸟毛趴在桌子上,两尺长的脖子软塌塌地垂下去。 脑袋像个倭瓜一样,吊在桌子腿旁边。 这就死了? 卢通靠墙站着,手里提着一桶粘死鹰,正准备泼出去。 鸟毛的身体静止了一瞬,突然开始剧烈挣扎。 超过五尺的巨大翅膀胡乱扑腾,两下就把桌椅板凳扫开,身上的捕兽网乱七八糟地缠在身上。 黝黑坚硬的鹤爪也四处乱抓,在石板、木头上留下一道道爪痕。 随着身体的挣扎,软塌塌的脖子和脑袋被甩来甩去。 茶馆里传出“叮叮咣咣”的巨大声响。 卢通赶紧把粘死鹰泼出去。 一大桶黑油淋下去,鸟毛又扑腾了几下,浑身裹满了黑油。 粘稠的黑油粘掉了大片羽毛,鸟毛扑腾的动作越来越小,最后两腿朝天,死死地粘在地上。 只剩下两只爪子在半空疯狂乱抓。 卢通一把抄起身旁的弓箭。 弯弓、搭箭,用法力激发箭矢后面的符箓。 三尺长的无柄气剑迅速凝聚出来,包裹住箭矢。 随着卢通松手,箭、剑一起飞出去,准确射中鸟毛的肚子,只剩下箭羽露在外面。 连着射出三箭,箭箭命中。 鸟毛双腿扑腾的速度越来越慢,近一盏茶时间后终于停下来,像是两根枯枝般定在半空。 死了。 卢通长吐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吐出,浑身力气也散得干干净净。双手控制不住的发软,手里的长弓掉在地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口开始剧烈跳动,堵得嗓子眼发胀。 这时,卢通才感觉到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 第一次亲手杀戮,他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与前世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没有丝毫遮掩的、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茶馆内一片寂静,只有卢通发出的喘息声。 突然,大门被敲响,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连带着门板也开始晃动。 “谁?” 卢通被吓得一个激灵,撑着墙站起。 外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出啥事了,要帮忙不?” 接着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骂道:“马蹄子!大半夜的叮叮咣咣,让不让人睡觉了!” 附近铁匠铺柳铁匠的声音。 还有隔壁面点摊的典大妈。 “没事……” 卢通赶忙想借口应付外面的邻居。 “就是桌子倒了……” “我喝了点酒……那个……” “杀猪呢!” “猪跑了,把桌椅板凳都撞坏了。” 卢通越说越顺畅,心跳恢复正常,一身力气也回来了,朝大憨招呼道:“大憨,把猪撵过来。” 大憨不明所以,掀开后院的帘子叫了一声。 剩下的那个肥猪小跑着进入茶馆。 卢通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抄起切豆干的短刀,一刀捅进猪脖子。 半尺长的短刀齐柄捅进去。 大肥猪“嗷”的尖叫一声,一头撞向柜台。 木制的柜台被撞出一个大窟窿。 “大半夜的杀猪,你走火入魔了!” “你一个茶馆干起了屠宰的买卖,老娘明天就去百畜院举报你!” “要帮手不?” 外面的人听到猪叫声没有任何怀疑。 卢通几刀捅死大肥猪,气喘吁吁地应付外面:“明天店里上卤猪肉,大家都来尝尝。不要钱,就当……就当给街坊们赔礼了!” 外面安静了一下,七嘴八舌地响起各种声音: “嘿,掌柜的,大气!” “我可听得清清楚楚,明天可别想赖账!” “掌柜的,明天几点开张?” “……” 第六章 街坊 夜幕下,茶馆后院支了一口大锅。锅里面煮着满满一锅猪肉。 旁边的屋子里面。 大憨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月光下白胖胖的身体很像外面锅里煮的猪肉。 房间原来放桌椅的地方,现在放着黑呼呼一大坨东西。 鸟毛身上的羽毛和粘死鹰完全粘在一起,只有用专门的化油水才能洗掉。 事先没有准备化油水,他们费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把鸟毛的尸体从地板上铲起来,搬到睡觉的房间。 卢通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蹄子留下的袖囊和一个黄铜色的厚扳指。 扳指是鸟毛的储物法器。 卢通把扳指擦拭干净,朝内注入法力。 和袖囊源源不绝的吞噬法力不同,注入还不到一半法力,卢通就感觉神魂打开了另一个空间。 空间大小还不到袖囊的五分之一。 最下面铺了满满一层小银锭,每枚一两。 卢通神魂一扫,八横七纵,总共五十六两。 五十六两银子不算少。 最开始两天,茶馆每天入账不到两百文钱,一个月也就六两银子。 那些经常来茶馆喝茶的卖苦力的工人,每天只赚一百文左右。 五十六两,比茶馆一年的利润高多了。 不过鸟毛干得是杀人劫财的勾当,这个数就太少了,换成五十六两金子还差不多。 银子上面放着一个白玉如意。 卢通神魂稍动,如意出现在手中,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微弱的白光, 如意入手温润,全长只有一尺。 前端是云朵的形状。 练气境的法器绝大多数没有认主阵法,只要注入法力就能用。 卢通试着把法力注入如意,一团团云雾喷吐出来,很快就铺满了整张床。 云雾聚在一起,随着神魂控制左右飘荡。 卢通把玩了一会儿就弄清楚,这是一件遮掩身形的法器。 鸟毛天生就有翅膀,可以在低空飞行,这件法器正适合它用。 重新把如意收进扳指。 剩下的空间里,除了几条皮裤衩外,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红木盒子。 卢通把它取出来,发现木盒表面封了一层散发萤光的薄蜡。 只有丹药、灵水等饱含灵气的宝贝,才会用这种方法封存。 卢通有种感觉,鸟毛没有厉害法器、也没有多少银子,连储物法器也十分低档,很可能是因为这个木盒。 他出去洗了一遍手,顺路吃了碗猪杂。 回来后点起油灯,小心抠开薄蜡。 打开盖子,里面装着一枚核桃大小的珠子。 珠子呈琥珀色,晶莹剔透,里面有很多金灿灿的小片金箔。 金箔发出明亮的金色光芒,盒子打开的瞬间,无数道细小的金色光柱照射出来。 卢通想到了一种宝贝,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一些。 灵珠。 灵气虚无缥缈,修士只能通过神魂感应到。 但是天地法则玄妙无比,特殊环境中会产生蕴含浓郁灵气的宝贝。 灵珠就是最常见的宝贝之一。 这枚琥珀色的灵珠,是一般只在筑基修士中流通的骆驼眼。 卢通取出骆驼眼,双手交叠托着珠子,进入神魂世界,运转功法《服灵六气法》。 功法运起,还没有张开嘴巴吞咽灵气。 无数彩色光点已经顺着双手涌入身体,瞬间就形成了一幅遍布全身的经络网。 不需要花费心神吸气吐气,卢通专心运转炼化灵气的法门。 滚滚灵气汇入经络,运转几个周天后消失在丹田中。 “呲嗤!” 隔壁面点铺开炉,发出尖锐的喷气声。 卢通从修行中惊醒过来。 他看了下时间,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算下来竟然修行了两个多时辰。 不需要花费心神聚敛灵气,修行时间从一炷香,翻了几倍。而且眉心没有肿胀的感觉,还可以继续修行。 卢通感受了一番丹田内的法力,有些惊喜的伸出手掌,尝试运出法力。 白朦朦的法力汇聚在掌心,渐渐堆积出一座小尖塔,最后高度刚好超过一寸。 练气境共有九层,一至三层法力分别可以离开身体一寸至三寸。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十天,炼化完蹄子留在肉身内的残余法力,加上骆驼眼的帮助。 卢通终于踏入练气一层! “大憨。” 卢通用蹄子蹬了床头几脚,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大憨一个激灵坐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头儿,咋了?” 卢通拿起放在床头的拐杖,笑着道:“起床吃肉!” 唯一知道过去那些事情的心患——鸟毛,已经杀掉了。 修为也突破了,还得了一笔横财。 卢通感觉未来就像外面的太阳一样,正在冉冉上升。 …… 早上,茶馆一般没有客人。 不过今天太阳才刚升起,茶馆里面就挤满了人。 柳铁匠的儿子带着私塾里的同窗,占了一张桌子。八个小家伙挤成一团,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碗猪肉白菜豆腐乱炖。 卖面点的典大娘一家占了两张桌子。 大娘本人、大老公、二老公、三老公,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 典大娘独自占了大半张桌子。 一共八条蜘蛛腿,两条腿撑在地上,剩下六条腿分别插着肘子、肝、排骨、大肠、舌头、猪皮。 剩下的老公们、女儿们挤在一起,只敢伸出一根蜘蛛腿或者一只手取肉吃。 卢通站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心中暗道典大娘真是妖中母豪杰。 茶馆原来一共九张桌子,现在还有三张完好的。 其他街坊只好站着吃。 “蹄子,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手艺,我送你个女儿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随便你挑。” 典大娘从口器里吐出一股消化液,把整根排骨都吸进嘴里,然后一边清理油脂一边说道。 卢通看了下典大娘的那四个女儿。 老二、老三、老五,和它们的母亲一样,是白脚蛛妖。它们还没有开启灵智,听不懂人话。 老四是只半妖,她的亲生父亲不知道是谁。 卢通只是从蹄子的记忆里得到一些闲言碎语,两年前典大娘跟随一页宗的修士出去杀邪妖,回来就生了老四。 老四长得和人很像, 人手,很正常。 人身,就是肚子有点大,像是已经怀胎六个月。 人腿,也很正常。 人头不太正常。 头上长了六个眼睛像六枚黑珍珠,没有眼皮,直接嵌在额头上。嘴巴里面没有牙,而是长了四个黑勾子。 老四能听懂她娘的话,转过头用六个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卢通。 白脚蛛妖一族,生下公的直接扔出去。母的等到成年后或者开启灵智后,也会赶出巢穴。 典家姐妹里,只有老四因为半妖的缘故,提前开启了灵智。 卢通觉得典大娘不像开玩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找借口推辞道:“大娘,这茶馆养活我和大憨都够呛,哪供得起你家老四。” “我家老四……” 卢通见她还想接着纠缠,赶紧开口打断,大声朝周围喊道: “各位,今天大家都在我宣布一件事。茶馆的桌椅都旧了,所以我想重建茶馆,以后除了茶外,也卖点酒水、卤菜。也就是说茶馆改成茶酒馆了。” 邻里们纷纷道贺。 卢通笑着道:“趁着大家都有闲工夫,想请大家帮把手把茶馆拆了。” 凌晨杀了鸟毛后,卢通和大憨收拾了半宿。勉强把粘死鹰清理完,剩下的破烂木头、地板碎片还堆了一地。 这些东西里藏了不少动手的线索,比如鸟毛留下的爪痕、缝隙里的鲜血等等。 如果被一页宗负责治安的修士发现十分危险。 卢通现在的手段,没办法快速处理干净,好在还有这些邻里街坊们。 不过听到需要帮忙干活,茶馆瞬间安静下来。 吃人的嘴短,没有人开口拒绝,但也没有人争着出力。 最后竟然是典大娘家的老四第一个站起来。 她吐出一根蛛丝爬上房梁。 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一根擀面杖,直接一棍子把房顶捅出一个大洞。 “哎呀。” “典家老四,你干什么呢!” “拆间屋子搞这么麻烦,去吧柳铁匠家的熔金炉搬过来,全都烧成灰多简单!” 第七章 良妖茶酒馆 “良妖茶馆修缮中,十月十五开门迎客,欢迎新老顾客莅临。” 一个灰衫小厮提着木箱子,站在茶馆门口念墙上贴的告示。 他拍了拍门,里面没有回应。 然后走到旁边的面点铺问道:“请问隔壁良妖茶馆现在有人吗?” 典大娘的四女儿刚好出来。 她的口舌和人不一样,还没有修炼“学舌”法术,没办法口吐人言。 双手比划着示意小厮跟她走。 他们绕到后面的小路,推开茶馆后门进去。 茶馆后院,卢通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手里抓着二十根半尺长的黑针。 阳光下,黑针表面闪烁着一层金属光泽。 “四儿?” 卢通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问道。 自从那天拆完茶馆后,典大娘的四女儿每天都过来。 来了也不打扰卢通,自顾自地打扫做饭。卢通使唤大憨倒茶时,她也抢着跑前跑后。 卢通没有撵她走,和典大娘一样叫她四儿,全名典四儿。 “啪啪啪啪。” 典四儿拍了四下巴掌,示意是自己来了。 灰衫小厮问道:“是卢掌柜吗?我是寻知书铺的,卢掌柜订的书印好了。” 卢通立马翻身坐起来,招呼道:“是我,快拿过来。” 这些天,一切事情都完结了。 鸟毛的尸体,用熔金炉烧掉了。只有被祭炼过的羽毛没有烧干净,留下了二十根黑色骨针。 蹄子留下的储物袖囊也打开了,里面的各种法器让卢通安心不少。 茶酒馆找了砖瓦匠忙活,大憨虽然脑子不好,也不懂盖房子,但是外人并不知道。他站在旁边看工人忙活,没有人敢耍滑头。 卢通每天除了修炼外,差不多没有其他事情。 静极思进。 他想要学习新的东西时,才意识到蹄子留下的知识竟然如此匮乏。 不懂符箓、不会法术、不会拳脚、甚至对云英城外的地方都不了解,只会杀人害人。 卢通十分清楚眼界的重要性,第一时间出去买书。 只是没想到,云英城的书不光卖得贵,想买还得预订。 付完定金,书店才找人印刷、抄写。 小厮过去打开箱子,取出一摞书,挨个介绍道:“卢掌柜请看,《解字》、《九天》、《三百神墟简述》、《百宝图》、《一百场斗法实录》、《一百次诛妖实录》、《地志·云英城》,《魏伯游记》这本书略有删节。” 卢通结了尾款,迫不及待地送走小厮,赶紧翻开《魏伯游记》。 好东西总是残缺的。 卢通认定这本书才是最值得看的。 翻了两页,他又皱起眉头放下书。 第一页全是字,每句话起码有一半字不认识。有的字虽然认识但是从没见过这种组词,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卢通叹了口气,换了一本《解字》,开始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 …… 十月十五日,茶馆重新开业。 新茶馆已经盖好,从一层小店变成了二层小楼。 良妖茶馆的招牌从布旗换成实木牌匾,上面写着“良妖茶酒馆”。 卢通穿着一身新衣服、钉了新的马掌。 虽然天气不好,天上阴云遮天,地上凉风阵阵。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站在门口红光满面地大声招呼道:“多谢诸位亲朋捧场,今天酒肉管够,请进!” 柳家小子带着几个同窗,一溜烟钻进去。 “臭小子,跑什么!恭喜蹄子……不,是卢掌柜。” 卢通看书认字的事情已经在街坊中传开了,并且每个人都知道他给自己起了个人名“卢通”。 柳铁匠递过一个脸盆大小的铜象钱罐,笑着道:“财源广进!” 蹄子从柳铁匠手里买过不少法器,他们关系很好。 卢通也常去找柳铁匠聊天,打听各种东西南北、散修宗门的传闻,关系又更近了一些。 他笑着接过铜象转手交给大憨,道:“老柳,给你准备了一坛好酒,放在柜台上。” “不早说!” 柳铁匠立马推开旁边的人冲进去,跑得比他家小子还快。 王诚、苦美芹夫妻俩一块过来。 两人刚成亲不久,每天出成双、入成对,恨不得黏在一起。 苦美芹取出一个木盒交给王诚。 王诚对着苦美芹笑了下,又瞧了两眼,然后不舍地转过头,递过木盒道:“掌柜的,恭喜。” 卢通接过木盒,看见上面画着一种草药的图案,脸色稍变道:“太贵重了。” 王诚下意识看向苦美芹。 苦美芹狐狸眼弯起,笑着道:“一点也不重。我们成亲那天,掌柜的送了好大一份礼,我俩早该来拜访掌柜的。” 卢通没有再推辞。 两人成亲那天,卢通刚打开蹄子留下的储物袖囊,身家瞬间暴涨。 再加上蹄子从来没有收到过请柬,根本不知道该送多少贺礼。 最后卢通送了一件蹄子以前用的法器,结果成了当天最出风头的贺礼。 不光被请到主座上吃席,还认识了几个身边有待嫁闺女的大婶。 卢通把草药收入袖囊,朝两人道:“二楼有雅间,你们先上去,等会儿我们商议下药茶的事情。” “掌柜的先忙。” 卢通的熟人不多,不一会儿街坊们都进去。 只剩下他和大憨站在门口。 他转身看着牌匾,心里产生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 万丈高楼平地起,这间茶酒馆就是他在云英城翻身的起点! 抬头看了几眼,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赶忙扶住旁边的柱子,心中笑道:这真的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卢通正这么想着,转头就看见大憨像是一扇肉墙朝他压下来。 “大憨!” 大憨没有任何反应直挺挺倒下来,把卢通压在身子下边。 大憨高七尺二,差不多顶普通人一个半。一身雪白肥肉,站着不动时像是冬天堆的猪头大雪人。 卢通被压在下边,整个脑袋都陷在肥肉里面,根本没办法呼吸。 不过躺在地上,他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地面在起伏,地底深处有“轰隆隆”的震天响动。 这是…… 地震了! 卢通用力把大憨推开,从地上坐起才发现,街道上已经站满了人。 大憨躺在地上,舌头从嘴里吐出来,含含糊糊道:“晕,头晕,晕。” “卢掌柜,原来你躲在这里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你!” 柳铁匠抱着酒坛子,一把把卢通拉起来。 卢通靠在柱子上,抱怨道:“怎么偏偏赶上今天地震。” “这不是地震啊。” 柳铁匠悠悠哉哉地喝了一口酒,接着道:“这是要起雾了。” 起雾? 卢通开始有些疑惑,认真想了想后才终于从蹄子的记忆里翻出一件陈年旧事。 九年前,也晃了一下。 那次过后,云英城的妖兽、半妖少了一半。 第八章 起雾了 大街上乱糟糟一团。 卢通扶起大憨,把他靠在墙上。 又回去提了一壶凉茶,灌下去。 大憨慢慢清醒过来,把吊在外面的舌头收回嘴里,吧唧着嘴巴道:“头儿,我,长毛了。” “什么?” 卢通摸了摸大憨的脑门,软软的、肉肉的,上面没有一根毛。 他想到了其他地方,嘴角抽了抽,摇头道:“哪儿长毛了?” 按照大憨的岁数来说,晚了点。 不过好饭不怕晚。 现在才长毛,说明大憨还没有成年,说不定以后还能长把子力气。 大憨也揉了揉脑门,然后脱掉衣服,转过身背对着卢通道:“头上,背上,屁股上,全都长毛了。” 卢通又上手摸了一把,手感光溜溜的比女人都滑。 “没有啊,你从哪里看到长毛了?” “刚刚,头晕,看见长毛。” 卢通猜测应该是半妖血脉的原因。 半妖的血脉千奇百怪,有的血脉觉醒时间晚,也许一觉醒来血脉觉醒,很快就成了另一幅模样。 血脉觉醒有好有坏。 大憨脑子笨、力气小,基本没有再变弱的可能,所以八成是大好事。 震动反复来了几波。 卢通见街上站满了,回去搬了几张桌子、椅子,大声吆喝道:“新店开张,一文钱一碗,图个好彩头。” 很快,一群人围过来。 “叮叮当当。” 柳铁匠刚送的巨大铜象里面,铜钱进去的声音响个不停。 茶馆门口坐了一大群人。 卢通却躲在角落,腿上摆着两本书,《解字》、《地志·云英城》。 旁边还坐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小孩子——柳铁匠的儿子柳才顺。 卢通听到“起雾”后,立马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关乎自家的性命。 可是蹄子的记忆里,关于起雾知道的很少。 问柳铁匠,他知道的也不多,只说远处有邪门的东西过来,一页宗会带人抵抗。 卢通在地志里找到九年前的一段介绍,里面有“雾”这个字,立马把书递给柳才顺。 “小顺子,给叔念下这段话写的啥,叔给你糖吃。” 小家伙立马来了精神。 “不要糖,我要‘电光雷音兽’!” “啥?” 卢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听名字不像便宜货。 小家伙双手比划出一对牛角,张牙舞爪道:“这都不知道!机关雷牛,跑的特别快,叫声像打雷!只卖半两银子!” “行,念吧。”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家伙真敢狮子大开口。 柳才顺十分开心地接过书本,认认真真念道:“云英城建城七五六年,地动。城中房屋倒塌……五日后,雾来。众弟子率民抵抗,大胜。” 大胜? 卢通皱起眉头。 不对啊。 九年前蹄子虽然还小,但是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死了很多熟悉的半妖。 书上的内容可能是假的,记忆绝对是真的。 卢通看着上面秘密麻麻的文字,找到一大段有“妖”、“半妖”的。 “念这一段。” 附近有小孩从废墟上捡了很多古怪的玩意儿,柳才顺立马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走。 卢通一把拽住他。 小孩子心性,见了桃想吃桃,见了狗又想逗狗。 “不要电光雷牛了?” 柳才顺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眼书,突然一把抓过书,看了两眼用很快的速度说道: “这是征妖令,让妖和半妖上山去抵挡雾怪。每两个征召一个,每家最少出一个。城外的只要是长大了就必须上山,要不然关进万冢山。” 叨叨叨一通念完,柳才顺扔下书就跑。 一边跑一边喊:“卢叔,是电光雷音兽,别买错了!” 卢通捡起书,心中暗道:没文化就是吃亏,看个书都得哄小孩。 “老柳!” “干啥?” 柳铁匠正在旁边喝酒吹牛,红光满面地转过头。 “你家小子想找老婆了,让你赶紧准备聘礼,要电光雷牛。” “什么!臭小子,人呢?” 卢通摇了摇头,开始翻来两本书比对。 花了一炷香时间,他终于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和柳才顺说的基本一样。 起雾后,雾里面有雾怪。 户籍在城里的半妖,每家最少出一个半妖出城抵御雾怪。家里半妖越多,征召的就越多,最少二中取一。 户籍不在城里的,只要长大了就必须去抵御雾怪。 卢通松了口气,他和大憨的户籍都在城里。 如果这次规矩不变的话,他们中只需要征召一个。 …… 阴云迟迟不散,天黑得格外早。 夜幕降临后,十几道耀眼的火光从城池上方划过,接着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各户妖兽、半妖,返回户籍所在位置。野妖全部到城门口汇集,胆敢躲藏者杀无赦!私藏妖类者,同罪!” 很快,大街上挤满了奇形怪状的半妖、妖兽。 卢通叫上大憨一起回茶酒馆,正要关门时,一只没有毛、也没有角的山羊半妖用力撞到门上。 它看起来像是剃光了毛的山羊,只是羊皮换成了人皮。 另外头顶有一束灰白色的长发。 “咩、救、咩!求求,救、命!” 大憨一屁股坐下去,死死挡住门口,然后伸出猪脑袋和门外的山羊顶在一起。 大憨力气小,但是体积大; 山羊力气大,但是岁数老。 一时间僵持在门口,谁也顶不过谁。 卢通摇了摇头,一把薅住山羊的头发,把它扔到街上。 关上门,又传来一串撞门声。 卢通搬了张桌子顶上门,道:“走,回房间。” “哦。” 掀开通向后院的门帘,卢通瞬间愣在原地。 睡觉的石头屋子竟然被震塌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滚了一地。 祸不单行啊。 卢通满肚子郁闷地返回茶酒馆。 大憨似乎感觉到了卢通情绪低落,沏了壶热茶,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过了没多久。 外面传来各种叫声、哭声、哀嚎声,还有修士的喝骂声。 卢通越听,心里面越慌。 很多妖兽、半妖们,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天生对危险感知敏锐,它们感觉到了大凶险。 他站起来揉了揉大憨的猪脑袋,苦笑着说道:“大憨啊,你个傻缺,老子这次出门五死五生,你还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 卢通已经决定了。 如果这次还是二中取一的话,让大憨留在城里,自己出去对付雾怪。 他有脑子、有银子、有法器,活下来的概率应该不低。 而大憨啥都没有,去了就是送死。 日日夜夜相伴这么多天,卢通对大憨已经有了浓厚的感情—— 主仆之情。 卢通走了两步,看到大憨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流眼泪。 硕大的猪眼含满了泪水,一大串眼泪掉在身上,把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卢通心里猛地被触动了一下。 大憨也感觉到了危险,而且知道卢通在保护他。 卢通十分感动,一巴掌抽在大憨的大耳朵上,骂道:“哭鸡毛哭,老子还没死呢!” “嗷哇!” 大憨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第九章 铁臂 “砰!砰!砰!” “开门!” 茶酒馆里一片漆黑。 卢通猛地惊醒,问道:“谁啊。” “一页宗,征妖!快开门!” “马上来。” 卢通从桌子上起来,把睡在地板上的大憨踢醒。 “快去开门。” 大憨两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修士。 “谁是蹄子?” 卢通把灯点着,拄着拐杖过去道:“我就是,我现在叫卢通。” 灰袍修士手里拖着一个罗盘,注入法力后上面亮起两个光点,刚好对应卢通、大憨的位置。 “叫什么无所谓,你们这里有两个半妖,必须出来一个去千穴山,谁去?” 卢通道:“我去。” “成,把手伸出来。” 卢通伸出左手。 灰袍修士取出一个红色印章,在卢通掌心盖下去,留下一个红色的印戳。 印戳的花纹十分简单,外面是圈、里面是个叉。 “明天正午,到南门汇合。你们被派去守千穴山,记得带半个月的口粮。” 接着灰袍修士又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印,在大憨的手上盖了一个金色印戳,道:“这个印戳不能碰明火,小心别弄掉了,否则跟着一块去千穴山。” 说完转身就走。 卢通一路送到门口。 外面街道上还是闹哄哄的,成群结队的妖兽、半妖被修士带向城外。 路边不少普通人在看热闹。 小孩子们更是肆无忌惮的玩耍,从路这边跑到路那边。从牛妖肚子底下钻过去,又从狐妖头上跳回来。 一页宗强制征召妖兽、半妖,但是不会触及人类。 妖兽、半妖们的生死劫难,也和他们无关。 卢通莫名感到一股刺骨寒意,第一次感觉到这里竟然如此危险。 半妖,根本没有资格一步一步修行。 他站在门口心神大受震动,脑海里接连闪过各种念头。蹄子、鸟毛修行过的那门邪法,也不自觉地浮现出来。 “大憨,把门关上,跟我来后院。” …… 石堆旁边,卢通取出一件牛皮大袄。 这是用一整张妖牛的牛皮炼制的防御法器,牛脑袋上的皮整个剥下来挂在后领口,四条腿的皮分别缝在袖子、后摆上。 卢通穿上牛皮大袄,朝里面注入法力。 牛皮迅速膨胀起来,脑袋扣在头上,四条牛腿分别包裹住四肢。 刹时间,卢通就变成了一个双腿站立的牛妖。 浑身上下只有眼睛的位置有两个窟窿,其余地方包括口、鼻全都堵得严严实实,连五根手指头都分别裹了一层薄牛皮。 卢通取出一只弩、几根铁箭交给大憨。 “大憨,用弩射我。” “哦。” 大憨向来很听卢通的话,拿起弩直接瞄准脑袋。 卢通被吓了一跳,赶紧道:“等下!别射脑袋,射……射小腿。” 他只是为了试一下牛皮法器的防御,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风险。 “哦。” 大憨点了下头,端起弩瞄准下方,扣下扳机。 “嘣~” 弩箭消失,准确命中小腿后掉在地上,没有在牛皮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卢通却踉跄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着两只马蹄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天,他练习不用拐杖走路,已经掌握了利用双腿肌肉、腰腹力量,还有双臂来维持平衡。 但是毕竟先天有缺,没有拐杖的辅助,连一根箭的冲击都无法抵抗。 卢通明白以现在的实力去千穴山,哪怕他法器再多,也很难存活下来。 在危险的地方想保命,攻击、防御再其次,最重要的是能躲、能藏、能跑路。 “大憨,你留下看家,我去柳铁匠家走一趟。” 明天正午就要出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 铁匠铺里。 柳铁匠光着膀子,正在熔金炉前炼制法器。 黑黝黝的大铁炉子放出通红的火光,柳铁匠拿着一个表面布满阵法纹路的青皮葫芦,小心引出来一股滚烫铁水。 铁水缓缓流入纹路中,几息功夫青皮葫芦披上一层细密的银网。 柳铁匠深吸一口气,把手按在葫芦上灌入法力。 银网上亮起一层光芒,葫芦口迅速凝聚出一个寸长剑芒。接着剑芒一闪而过,钻进炉子旁边的木桩上,留下指头粗的深洞。 柳铁匠随手把葫芦扔给徒弟黑子,让黑子去打磨、雕花。 柳铁匠抽出毛巾,坐到卢通身边,一边擦汗一边问道:“来替大憨买法器?” 卢通摇了摇头,伸出左手露出掌心的印戳。 “啊?” 柳铁匠用毛巾反复擦着已经没有汗水的脖子,瞪大眼睛问道:“你知不知道‘起雾’有多危险?雾里面有蛛网、雾怪,我听说以前有妖兽被卷进去,第二天就变成了雾怪。” “我知道,但是总不能让大憨去送死吧。” 卢通看了一下午的书,已经不是中午那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文盲了。 “大憨能遇到你真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说吧,要什么法器?就算我这里没有,也想办法给你弄来。” “拐杖。” 卢通在铁匠铺定制过一条拐杖,不需要多做解释,柳铁匠立即明白了他的需要。 柳铁匠走进铺子里面转了一圈。 又坐回椅子上想了很久,突然眼睛一亮站起来道:“有个适合你的法器!我出去下,很快就回来。” 柳铁匠大步走出去,混入街道上的妖群中。 很快,外面街道安静下来,天也渐渐变亮。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柳铁匠才满脸疲惫的回来,进入店铺时差点被台阶绊倒。 卢通伸手扶住柳铁匠,问道:“出什么事了?” 柳铁匠苦笑着摇头道:“抱歉,耽误你大半晚上。去找师兄要法器,结果被他拉住当了一晚上苦力。” 说完柳铁匠取出两条铁手臂,递过道:“试试看。” 两条铁臂全长四尺多,手、腕、肘、臂一应俱全。 一端五根手指是锋利的铁爪,另一端大臂末端有个大窟窿。 卢通把右手伸进窟窿里,五根手指分别勾住一个金属套索。 试着弯曲食指拉动套索,另一头第二根指头也随之弯曲,操控十分方便。 卢通看着刚好垂到脚边的铁爪,摇头道:“老柳,这两个铁家伙确实能当拐杖用,可是它们加起来起码四十斤,还不如直接拄拐杖。” “谁说这是拐杖了,这叫穿山铁猿。本来是金川商会用来开采矿石的法器,我专门给你拆了两条胳膊。你趴下去,用四条腿走。” 卢通不禁想到了一种生活在山林里的妖兽——长臂山猿。 山猿的前臂极长,在地面上时用两条胳膊发力,半跳半跑着跑动,移动速度很快。 他把左胳膊也戴上,试着前倾下去,两条长胳膊直接撑在地上。 模仿着山猿的动作,双手一抓,同时用力朝后面划。 同时,双蹄也用力蹬踹。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双臂传来,卢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整个人直接飞出去。 手忙脚乱的爬了五六丈,最后一头栽倒在茶酒馆门口。 柳铁匠吓得赶忙追出去。 “老卢,没事吧?” 大憨听到声音,开门出来。 看见卢通趴在地上,他揉着脑袋问:“头儿,你咋也睡在地上?” 第十章 出城 “哈哈哈……”卢通十分狼狈地躺在地上,发出爽朗的笑声。 两条铁臂的神效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老柳,我要了!多少两银子?” 往常一件普通的法器需要五十两左右。 不过现在起雾了,法器的价格每个时辰都在上涨。 卢通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柳铁匠狮子大开口,也要拿下这对铁臂。 柳铁匠却摇了摇头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 “算了吧,等你活着回来再结账。” …… 整整一个上午,卢通都在院子里练习奔跑。 墙上、树上、石头堆上,每个地方都留下了铁爪划过的痕迹。 临近中午,卢通正在吃东西时,感到手心的印戳开始发烫。 接着就听到天空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盖血印者,速来南门汇合!” 卢通扔下手里的半个馒头,取出五两银子交给大憨,叮嘱道:“这几天不用开门,你就睡这里。吃的仓库里都有,想吃其他的去外面买。” 大憨捡起那半个馒头塞到嘴里,哼哧道:“哦。”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去铁匠铺找老柳。” “哦。” “我走了。” 卢通拉开门,见门口蹲着一个大肚子女人,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道:“四儿,这两天不开门,你回去吧。” 典四儿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伸出右手,露出手背上的通红印戳。 卢通的笑容很快消失,问道:“你娘让你去千穴山?” 典四儿点了下头。 “哎,走吧。” 卢通拄着拐杖走在前面,典四儿紧紧跟在一旁。 路过典家的面点铺时,典四儿朝家里发出“嘶滋嘶滋”的声音。 四个大蜘蛛从面点铺里面跑出来,跟在典四儿后面,每只蜘蛛的腹部都有一个醒目的红色印戳。 卢通不禁有些心寒。 典大娘一共五个女儿、三个老公,这次竟然把五个女儿全部送出去。 以前典家大女儿十分受宠,典大娘跟街坊们说了无数次,说等大女儿觉醒灵智,立马再开一间面点铺,还要给老大娶两个老公。 没想到有了危险,竟然直接放弃她们。 这些没有觉醒灵智的妖兽上了千穴山,十死无生。 …… 南门,黑压压一片。 高大的城墙上零星站着几个身穿道袍的一页宗弟子。 下面一大群妖兽、半妖,把通向城门的路全都挤得满满当当。 卢通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妖兽。 两丈高的角鹿,巨大的鹿角几乎和城门一样宽; 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银尾鼠,在蹄子、爪子、脚的缝隙中躲来躲去,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只被踩死。 还有各种形状的半妖,长着尾巴的人、长着两条胳膊却没有翅膀的鹰鸟、四条人腿走路的骡子…… 挤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出了城门。 门口一页宗的修士大声道:“一直向前走,每隔三十里一个休息点!不许擅自离开!” 众多妖兽、半妖,拉成一条漫无边际的黑线。 从云英城出来,一直延申向三百多里外的千穴山。 走了不知道多久,卢通感觉口干舌燥时,前方出现一座矮山,山上停靠着一些装饰精美的云辇。 云辇中偶尔飞出一只套索,套在妖兽的头上,接着被套中的妖兽直接离开队伍,朝矮山跑去。 一页宗的弟子看见后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问了几个妖兽没有得到答案,这时又一只套索飞来,套在附近一头巨象的象牙上。 巨象原本耷拉在地上的鼻子立马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高昂的吼叫声,接着大步朝矮山奔去。 卢通十分好奇,又找了一只大黑龟问道:“龟兄,这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这只龟妖不回答,就再找旁边的马妖接着问,直到问明白为止。 龟妖慢慢腾腾的迈出一步。 卢通等了几息,正准备离开时,只听龟妖慢悠悠道:“一页宗弟子在选妖卫。” 卢通立马明白了那头巨象为什么会如此亢奋。 被一页宗弟子选中,除了不用去千穴山冒险外,还能一步登天找到大靠山,日后有机会修行一页宗的法术神通。 别说是妖兽,就是云英城的修士,同样抢着投靠一页宗弟子。 卢通看着远处的云辇,心里有些犹豫,要是有人选中了他的话,要不要去当半妖卫。 虽然被选中的都是妖兽,但是他是个例外,明眼人应该能看出来他的不凡。 他正寻思时,龟妖又继续说剩余的半截话:“还有一些大家族在选妖仆。” “家族?云英城里的大家族?” 卢通能够理解一页宗的弟子带走妖兽,毕竟一页宗才是抵挡雾怪的主力。 但是没想到大家族竟然背景这么大,光明正大的趁着这次危机大发横财。 那头巨象的肉身强悍,如果愿意做奴仆,起码可以卖几百上千两银子。如果上了千穴山,可以抵挡一大批雾怪。 但是现在,不知道何方势力只用了一个套索就轻松带走了。 龟妖一边慢慢走,一边时不时的吐出某个家族的名字。 玉蔬商会的旁家、神云茶社的廉家、百鲤渔帮的百里家…… 听到最后卢通已经明白了,云英城的那些大势力几乎全都有份。 长路漫漫。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见多识广、脾气还好的老龟妖,卢通放慢脚步和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走过矮山山背时,耳边传来一连串细微的“嘶滋”声。 卢通开始以为典四儿在说话,转过头却看见典四儿和她的四个姐姐站在原地不动,全都看向山背方向。 停了几息后,她们朝山背方向走去。 典家姐妹都被选中了? 卢通替她们感到庆幸。 哪怕是做妖仆,也远远好过去千穴山。 在他看来,典四儿的四个姐姐一旦上了千穴山,极大概率是全都死干净。 “龟兄,这是哪个大家族?” “万欲窟。” 卢通皱起眉头。 这个名字,他听过很多次。 万欲窟,号称可以满足一切欲望。 茶馆里的客人吹牛时,经常说哪天发了横财一定要去万欲窟爽一把。 云英城一直有传言,城里的孤儿半妖起码一半是被万欲窟遗弃的。 对一只半妖最恶毒的咒骂就是,说它是万欲窟生得。 卢通伸手拉住典四儿。 “四儿。” 典四儿回过头,六只黑珍珠般的眼睛上有一层雾水 六个眼睛,两大四小。 两个大的,差不多有红枣那么大,黑溜溜的并排嵌在眉心。 四个小的,只有小拇指那么大,在下面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 通常眼睛里面有一点银色亮光,看什么方向亮光就在哪一侧,现在亮光不见了。 卢通伸手在典四儿眼睛前晃了下,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惑神? 卢通懂的修行知识不多,感觉典四儿现在的状况有点像是神魂被迷惑。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出一巴掌抽在典四儿脸上。 神魂空间就在眉心深处,但是直接打眉心可能会伤及神魂。 打耳光最合适,位置正好、力度也正好。 “四儿?” “啪啪啪啪。” 典四儿拍了四下巴掌,然后用手捂着脸,六只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卢通。 眼睛里面银色的亮光回来了。 卢通放心了一些,给她解释完后,问道:“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去找万欲窟的人,不用去千穴山,不过以后得任由他们处置。要么去千穴山,赌一下能不能活下来。” 典四儿想了一下,走到卢通身边。 看着渐渐远去的四个姐姐,典四儿拉住卢通的袖口,张开嘴巴发出“嘶滋”声。 卢通听不懂,但是明白典四儿什么意思,摇头道:“让它们去吧。” 他有一些余力照顾典四儿,但是对这四个没有灵智的大蜘蛛却无能为力。 对它们来说,万欲窟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第十一章 灰雾 千穴山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长花卷。绵长的山川上,布满了嶙峋怪缝。 山上植被稀少,山缝中零星长着一些枝桠扭曲的老树、荆棘。 卢通一路跟老龟妖闲聊,走了差不多两天才终于走到。 周围闹哄哄一团,猿啼、虎啸、马吟等各种叫声响个不停。 卢通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状况。 一头七尺高的巨狼突然窜出来大声嚷嚷:“你们这一波,跟我来!” 接着就是一群大小灰狼钻出来,准备把卢通这一波妖兽、半妖都带走。 走了没几步,又出来一群猿妖。 为首的黑猿站起来接近一丈,扑下来几记摆拳把巨狼砸晕,急声道:“快快快!跟我走!” 黑猿说话时手舞足蹈的,看起来十分着急。 这次卢通还没有迈步,又有一头巨熊扑下来,一掌把黑猿按在地上,吼道:“都它娘的插队,老子都等了大半天了!” 巨熊甩出膀子,把周围的灰狼、黑猿全都撞开,清出一条通道。 然后驱赶着卢通等,迅速朝千穴山上跑去。 顺着崎岖的山路爬了一个多时辰,登上一处山头,又顺着石头缝隙走了大半天走到一处断崖前。 巨熊终于停下来,靠坐在大石头上,叫道: “你们那些半妖,下去守山脚!” “你们几个小妖,去守挨着山脚的石坳。” “熊百山,你带剩下的去山腰!” 巨熊三两句话,就把几百只半妖、妖兽安排妥当。 …… 山脚。 卢通靠上的地方找了个平坦的石头,站在上面打量周围环境。 前方异常荒凉,不受一页宗庇护,已经没有了正儿八经的大路,也没有成片的田地。 只有一些胆子大的农户私下开垦的荒田,以及几间茅草屋。 虽然没有人烟,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危险。 大部分半妖小心防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松懈下来,开始嬉笑打闹。 卢通心中暗自摇头,这些“同袍”看来指望不上。 他简单休息了一下开始围着山脚走动,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小路、岩缝、洞穴、怪树、荆棘丛…… 时间一天天过去,卢通已经把山腰以下的地方摸索得一清二楚。 这几天除了天气变得越来越阴沉外,没有其他变化。 第四天早上,卢通正在睡觉听到一声大叫: “天塌了!” 卢通一个激灵坐起来,只见有个鸭子状的妖兽从山上跑下来,嘴里嘎嘎叫道:“天塌了!天塌了……” 前方完全被一层灰雾笼罩。 荒田、茅草屋全都看不见了,距离山脚五丈远的大树只剩下朦胧虚影。 最近天上一直阴云密布,乍一看过去真的像天塌下来了。 卢通回想起书上的内容,挥手在半空抄了一把。 手上多了几条半透明的丝线。 丝线像蛛丝,一条条的缠在手上,还能扯断,可是触碰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丝线又有点像雨,碰到手上凉丝丝的,可是却能被抓在手里,随意弯曲。 雾来了。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四儿,从现在开始我们轮流休息。” “啪啪啪啪。” 几个时辰过去,灰雾变得更加浓密。 五丈外的大树已经消失不见。 “嘟~” 山顶方向传来一声悠扬的牛角声。 接着一头黑熊狂奔下来大声命令道:“雾怪来了!准备攻击!” 话音刚落,刺骨的凉风从前方吹来。 卢通看不见雾怪在什么地方,不过不远处接连响起几声惨叫。 他立即取出一面红铜镜,用右手托住。 铜镜直径接近一尺,镜面上画着一道道线纹,中央略微凹陷下去。 接着又取出一壶火油。 他赶忙把火油倒在铜镜上,同时朝铜镜内灌入法力。 “嘭!” 一丛火焰在铜镜上燃起,接着升到半空变成一片火雨洒进雾里。 附近大片雾气随之消散,露出一个十分怪异的人影。 它的轮廓是人,但是浑身上下都缠着灰丝,像是裹了层蚕茧。 “雾怪在这里!” 旁边的半妖看见雾怪,纷纷招呼同伴出手。 霎时间,各种法术、符箓、法器飞过去。 最后一只披着虎皮的半妖扑上去,两爪撕开雾怪的身体。 雾怪倒在地上,流出一大滩黑色粘液,粘液中还有一团棉絮状的东西。 成功斩杀雾怪,半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头顶又出现一头更加庞大的雾怪。 巨大雾怪飘在半空,圆滚滚的大肚子,有两间屋子那么大。 肚子里上面长着十多个鹿头,几十多根又细又长的蹄子伸向四周,踩着半透明的丝线在半空移动。 经过山脚时,一根长蹄子刺出来,直接洞穿一只半妖。 然后长蹄子穿着那只半妖的尸体缩回肚子里。 卢通心口猛地一跳。 如果这根蹄子选择的目标是他,那他已经死了。 这只雾怪的攻击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防御。 他不敢再吝啬法力,直接取出牛皮袄穿上,变成一只双腿站立的牛妖。 接着又戴上两根铁臂。 “四儿,跟我来。” 灰雾像浪潮,一波波的涌来,每波都带来一群雾怪。 卢通抡起两条铁臂左推、右撞、头顶,冲到一条岩石缝隙中。 顺利躲进石缝里,卢通稍微安心了一些。 “四儿,你的法器呢?” 典四儿脸色十分惊慌,张了张嘴巴想到卢通听不懂,直接伸出左手,指了指手腕处。 白皙的手腕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留下一个环状印迹。 卢通想到那天在茶酒馆,典四儿好像是从储物手镯里取出擀面杖。 “你娘把储物手镯拿走了?” 典四儿用力点了下头,六只黑溜溜的眼珠周围溢出来一圈水迹。 “别哭!” 哭,没用。 而且现在也不是该哭的时候。 卢通用力抡了下铁臂,驱散缝隙周围的灰雾。 然后把红铜镜、几壶火油一起交给典四儿。 “这是流火镜。把火油倒上去,可以控制火焰。灰雾上来,倒四分之一壶火油;看见雾怪,到半壶火油。火油用完直接灌入法力。” 流火镜是蹄子修为还低时买的法器。 倒上火油只需要一点法力就能施展出火雨法术,直接灌入法力也可以施展出火雨、火蛇。 练气境的法器十分简单。 典四儿拿过流火镜尝试了一下,很快就掌控了用法。 二人互相配合。 卢通挡在石缝入口,拦住雾怪。 蹄子的法力虽然全都消散了,但是肉身经过法力长期浸润,远比普通人强壮。 两条几十斤的铁臂挥舞起来,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雾怪靠近缝隙后,要么被手臂砸的躯体凹陷,要么被利爪撕开表面的灰茧。 典四儿躲在后面,踩着蛛网站在高处。 每次灰雾涌来都洒下一片火雨,驱散灰雾。 半个时辰后。 石缝外面铺了一地黑色棉絮。 雾怪死后,身体外的灰茧迅速消融,只留下这种古怪的东西。 连续击退十三波雾怪,卢通双臂开始感到发酸,周围其他半妖的声音越来越少。 又一次浓雾涌来时,浓雾深处响起一声“嗡~”的绵长声响。 与此同时,山巅方向传来一声异常浑厚地呵斥:“雾鬼,找到你了!” 一个身穿白衣的一页宗弟子踩着雷电杀入浓雾中,所过之处滚滚雷电轰鸣,方圆百丈内灰雾消散的一干二净。 卢通看着前方却脸色大变。 没有了灰雾遮掩,山下暴露出来许多雾怪,从远处的灰雾中一直堆到山脚附近。 这些雾怪似乎收到了命令,一起朝千穴山冲来! 第十二章 九节鞭、手斧、藤盾 密密麻麻的雾怪一起冲来。 单是卢通这个方向,就有上百只。 他正心生绝望时,几枚硕大的火流星划破天空,砸在雾怪群中。 地动山摇、火星四射。 漫天烟尘混杂着火焰燃烧的黑烟,迅速席卷周围。 大大小小的石子、火星子朝各个方向飞射。 一枚滚烫的石子飞进石缝,在岩石上来回撞了几下,直接命中卢通的肩膀。 卢通被撞得一个踉跄,侧身撞在岩壁上。 “嘶滋嘶滋”、“啪啪啪啪”…… 典四儿焦急地发出各种声音。 卢通看了眼右肩窝,牛皮袄上面一块拇指大的地方被烧焦了。 他活动了下肩膀,除了有点发麻、微痛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嘶滋嘶滋。” “我没事。四儿,把剩下的火油都倒上!” 卢通站起来,翻手取出一条九节钢鞭。 一共九节三寸长的铁棍,用铁环一一串起来,甩动时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火流星威力很大,但也不可能杀死所有雾怪。 哪怕只剩下十分之一的雾怪冲过来,也不容易对付。 很快,几只雾怪冲出烟尘,迅速接近过来。 卢通朝钢鞭内注入法力,手腕用力朝外面一甩。 铁棍挨个飞出去,在半空中变粗变长。 第一节,长三寸、粗半寸。 第二节,长六寸、粗一寸。 第三节,长九寸、粗一寸半。 …… 等到第九节铁棍飞出去,已经变成长二尺七、粗九寸,堪比攻城巨锤。 一头狗熊模样的雾怪挡在最前面,直接被巨锤砸穿了胸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后面的几头雾怪也被余威砸飞出去。 卢通走出缝隙,接连挥舞九节钢鞭,很快方圆数丈内再没有站立的雾怪。 不远处的烟尘渐渐消散,山脚以外彻底变成一片火海。 卢通环视一周,附近躺了很多死掉的半妖。 也重伤的半妖躺在地上,哀嚎着等死。 其余还能行动的半妖已经溃散,纷纷朝山上逃去。 这里不能再呆了。 卢通剩余的法力已经不足四分之一,立即收起九节鞭,躲回缝隙道:“四儿,放火!准备上山!” 典四儿手里的流火镜上倒满了火油。 随着典四儿灌入法力,镜面上顿时窜出两尺多高的火焰。 接着滚滚火焰飞出去,把石缝周围变成一片火池。 放完火,典四儿立马转过身,张口朝上方一颗老树吐出蛛丝。 白色蛛丝准确命中树干。 典四儿拉着蛛丝三两下就爬到了老树上。 这颗大树孤零零的生长在岩壁上,周围三丈内没有任何落脚点,是卢通专门挑选好的避险地。 卢通收起铁臂,一把抓住也想爬上去,但是手里的蛛丝竟然异常粘手,根本没办法松开。 “四儿,拉我上去!” 外面的雾怪正踩着火焰接近,表面的灰茧在火焰灼烧下迅速消融,露出体内的黑色粘液和棉絮,最后倒在地上。 周围其他雾怪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直接踩着同伴的尸体走来。 一只形状古怪的雾怪盯上了卢通,翅膀迅速扑腾、手脚并用的快速移动,很快就跳到缝隙外。 它看起来像驼背的猴子,后背长了对翅膀,最外面又包裹上一层灰茧。 卢通心中焦急。 万一被拖住,恐怕…… 上方。 典四儿立马倒吊在树上,两只手抓住蛛丝,然后一口咬下去。 四枚黝黑的钩子来回拉扯蛛丝,雪白蛛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消失在嘴巴里。 很快卢通双蹄离开地面超过半丈。 那头古怪雾怪摇晃着冲进缝隙,一头撞到岩壁上猛烈扑腾几下,半飞半跳到空中,张口咬向卢通的小腿。 嘴巴外面的灰茧被嘴巴撑开,露出一条黑色的缝隙。 它的嘴巴越长越大,里面黑色棉絮快速蠕动,形成两排尖锐牙齿。 卢通一直小心防备着下方。 雾怪张口咬下时,他迅速抬起右腿,狠狠一蹄子蹬下去。 牛皮袄形成的牛蹄子,加上原本的马蹄,一脚直接踹在雾怪额头。 雾怪被踹得脑门凹陷,直挺挺地掉下去。 但是它像没有受伤一样,爬起来继续扑腾着攻击卢通。 卢通用力把右手从蛛丝上拽下来,从袖囊里取出一柄手斧。 手斧长不到一尺,斧柄长仅三寸,刚好够一只手掌握住。斧刃直径约六寸,外形像是一轮满月。 卢通灌入法力,朝下方的雾怪挥出手斧。 斧刃闪过一道亮光,直接从斧柄脱落,旋转着劈向雾怪。 瞬息之间斧刃落下,雾怪的脑袋被劈成两半。 一团黑色棉絮从脑袋里掉出来,耷拉在胸前。粘稠的黑色粘液缓缓地从伤口流出来,很快把胸口、后背的灰茧染成黑色。 但是雾怪没有致命弱点,只要还能行动,就会一直攻击。 它又一次跳起来,飞扑向卢通。 胸前棉絮再次蠕动,形成两排牙齿,咬向卢通的小腿,看起来像是一条黑蟒。 卢通照旧一蹄子把它蹬下去,又一次朝斧柄灌入法力。 卡在雾怪脖子上的斧刃立马飞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回斧柄上。 又蹬了三脚,劈了四斧头。 卢通伸手抓住树杈,翻身骑在树干上,心里长舒一口气。 他一早就猜测,山脚的半妖很可能是炮灰。 所以自从来到千穴山后,每天都在寻找退路,现在暂时安全了。 另一边,逃上山的半妖被一只黑熊带着妖兽堵在山路上。 接近丈高的肥硕黑熊,用巨大熊掌拍打着岩壁,大声吼道:“不许上来!下去!” 前有巨熊拦路,后有雾怪来袭。 一群幸存半妖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等它们作出决定,雾怪已经追到身后,半妖们不得不转过身,去跟半妖拼命。 卢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半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一只不强大的半妖就是离死不远的半妖。 几只瘦长的灰蛇状雾怪,借助雾中丝线在空中靠近过来。 卢通收敛心绪,把手斧收入袖囊,取出一个玉如意、一个藤盾。 鸟毛留下的玉如意,注入法力后生成一团白雾遮住老树。 另一个藤盾是蹄子买的法器。 蹄子胆子很小,明白自己先天有缺,所以买了很多法器。 卢通的法力彻底耗尽。 他把藤盾塞到典四儿手里,道:“四儿,把法力灌入这面盾牌。” 典四儿接过藤盾,随着法力灌入,一条条藤蔓互相纠缠着生长,快速形成一面藤墙,把卢通、典四儿都保护在后面。 眼前白茫茫一片,卢通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通过藤墙来判断有没有雾怪攻击。 藤墙一直完好无损。 卢通忽然感觉有两片柔软的薄肉贴在掌心,接着几个凉飕飕的东西快速划过。 “什么东西!” 卢通直接握拳,一拳头砸过去。 典四儿发出一声痛叫,接着“嘶滋嘶滋”的声音响起。 卢通愣了一下,摸了摸掌心瞬间明白了。 抓过蛛丝后,双手残留了很多黏糊糊的蛛丝,现在右掌心的蛛丝已经清理干净了。 刚才,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是典四儿在用嘴巴清理蛛丝。 第十三章 收尸 “雾怪走了!” “收敛尸体,清理焚烧!” 千穴山上传来各种呼喊声。 一块光秃秃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爬了一层藤蔓,看起来十分突兀。 一只手臂从藤蔓后面伸出来,接着藤蔓迅速枯萎,最后露出后面的两只半妖和一个圆形藤盾。 卢通站在树杈上,放眼看去。 附近山石、荆棘全都被染成黑色。 雾怪体内的粘液汇成一股黑水,顺着山上的裂缝流下去。 黑水中躺着很多半妖、妖兽的尸体。 伤亡惨重。 卢通神色有些凝重,才过去四五天就死了这么多同伴,而一页宗让他们携带十五天的干粮。 这样下去别说十五天,只要雾怪再来一次都很难活下来。 卢通转头看向山上。 现在灰雾变淡了很多,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山腰上没有任何黑色,那里的妖兽还活得好好的。 想活命只有向上爬。 …… 山脚死了很多半妖。 几头黑熊一边在尸体上翻找,一边含糊不清地喊道:“收敛尸体,清理焚烧!” 周围幸存的半妖也在四处捡东西。 但是找完了没有一个收敛尸体,最多随手拨到旁边的石缝里。 等他们翻找完。 黑熊人立而起,大声嚷嚷道:“半个时辰内,把尸体烧干净,不然都滚下山!” 没有半妖动弹。 黑熊气得毛发乱抖,一巴掌拍在岩壁上,碎石四处乱飞。 “尸体不烧了,明天变成雾怪,又杀你们。” 这次半妖们动弹了一下,从尸体附近挪得远了一些。 经过刚才的杀戮,大部分半妖已经被吓破了胆,同时也意识到很难活着返回云英城。 一群看不见希望的半妖,除了多一口气外,和地上的尸体并没有太大区别。 黑熊的威胁对他们没有用。 “你们……” “我来。” 卢通站出来。 他随手拽起一只四条蹄子的人身半妖,拖向远处一条缝隙,边走边道:“走喽,好歹一起杀过雾怪,我给你们挑个好坟。” 黑熊见有半妖揽下这个苦差事,顿时放松下来。 这头黑熊收到头领的吩咐,必须想办法完成,否则没办法交差。 妖兽开启和人一样的灵智后,很多人类才有的烦恼也一一而至。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觉得卢通看起来尤其顺眼,随口道:“喂,一把火烧了就是。” 卢通苦笑道:“法力已经耗尽,要不熊兄来?” 妖兽、半妖不认识时,可以随便选个醒目的特征称呼。 蹄子、鸟毛的名字都是这么来的。 黑熊才懒得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又不好直说,摇头晃脑道:“不急,慢慢弄!” 卢通拖着尸体走到一条长满荆棘的缝隙旁。 典四儿也在旁边帮忙,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搬这么远。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缝隙旁一共堆积了五十七具大小不一的尸体。 其中半妖四十二只,妖兽十五只。 这些妖兽已经长大了,但是还没有觉醒灵智,阴差阳错地跑到山脚被杀死。 卢通把一头牛妖扔进缝隙。 大片荆棘被砸下去,露出被荆棘丛掩盖的一个洞口。 这个地方也是卢通找的藏身地之一。 表面看是一个长满荆棘的裂缝,其实裂缝底部还有一个横向的洞口,最多可以容纳五六个人。 卢通跳下去,把牛妖拖进洞里,朝上面喊道:“四儿,把他们扔下来。” 尸体一只只扔下来。 卢通挑选了一些看起来修为高深、气血也旺盛的拖进洞里。 洞内快被填满时,他抬头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半妖,然后钻进洞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 瓶子鸡蛋大小,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是里面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寻常。 卢通深吸一口气,浓重的腥臭味从鼻子钻进口腔,再进入身体。 腥臭入脑,他差点被熏晕过去。 但是这股腥臭也压倒了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卢通打开瓶子,倒过来抖了两下。 一团红色“泥丸”落在尸体堆上,下一瞬“泥丸”裂开,变成无数细小的红色虫子消失在尸堆中。 这个瓶子是鸟毛亲手交给卢通的,里面是血甲虫幼虫。 卢通本来想一步步修行,但是见识了这里的生死挣扎,意识到“一步步”是种奢求。 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危险不会按部就班的来。 他必须抓住一切可以变强的机会。 又往洞里填了两具尸体,卢通爬出裂缝把流火镜交给典四儿。 “四儿,放火。” 一团火焰倾泻在缝隙中,滚滚黑烟升起。 难闻的焦臭味,混上油脂的烧烤味后,变成一种十分恶心的古怪味道。 周围半妖纷纷转移走。 卢通带着典四儿一起离开。 这些火焰烧不干净尸体,也烧不死血甲虫。 …… 山脚上、山腰下,有个大石坳。 卢通独自来到石坳附近。 一头黑熊拦在前面,大声道:“下去,不准上来!” “我要见你们的头领。” “哪个头领?” 卢通顿时愣在原地。 他根本不知道这群熊妖里有多少头领。 这两天灰雾没有再涌来。 不过山脚的半妖死伤惨重,根本没办法继续抵挡雾怪,不出意外下一波雾怪来袭,根本挡不住。 卢通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去山上,好不容易有了主意,结果刚开始行动就遇到了难题。 “守山腰的是哪个头?” “是熊百山头领。” 卢通点了点头,立马道:“就是熊百山头领。我前天清理尸体时,捡到了头领的东西,我要上山去还给他。” “你等着。” 这头黑熊转头朝山上跑去。 黑熊没有意识到,卢通之前不知道熊百山头领,怎么能认出头领的东西。 这让卢通对接下来的行动多了些信心。 手下是蠢货,首领不一定蠢,但多半聪明不到哪里。 书上说,千穴山延绵数百里,最高的山头超过八百丈。 卢通从山下看上去,只觉得脚下这座山很高,但是到底是四百丈、还是六百丈、又或者八百丈,根本看不出来。 过了很久,黑熊才跑下来道:“跟我来。” 越往山上走,遇到的黑熊越多。 这些黑熊长得一模一样,全都是浑身毛发漆黑,只有耳朵前面有一小丛白毛。 穿过群妖,来到一片山势陡峭的空地。 陡峭的岩壁上,嵌入了几个大型护山法器。 它们的直径接近两丈,外形很像流火镜,圆形镜面上布满各种纹路。 护城法器中央,一头肥硕的黑熊正靠在山石上睡觉。 和别的黑熊不同。 这头黑熊除了耳朵上的白毛上,鼻头也是白色的,身上的黑毛中夹杂着一些银丝。 第十四章 送银子 “头领,那只半妖带来了。” 熊百山睁开眼睛,醒了醒神问道:“你捡到什么东西了?” 卢通打量着眼前的熊妖,心里不断盘算。 他本来想直接送五两银子,当作留下了的保护费。 云英城收入低的苦力,每个月收入也就三四两,五两银子不少。 但是熊百山身躯魁梧,坐在地上比其他熊妖高出足足一头。 五两银子似乎不够稳妥。 卢通想了想取出十两银子,捧着道:“头领,我在山下捡到十两银子,估摸着应该是头领丢的。” “放屁!” 卢通心口猛地一跳。 完了,不收。 送少了。 卢通一咬牙正准备拿出血本时,熊百山继续说道:“老子连个铜板都没有!这十两银子不是……什么?把老子的银子拿过来!” 不等旁边的“小”黑熊把银子递过去。 熊百山直接伸出巨掌,卷起一阵妖风把银子攥在掌心中。 “你在哪里捡的,还有没有,快交出来!” 卢通放松下来,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头领,只找到这么一块。不过我学过一道寻找银子的法诀,肯定还能找到。” “竟然有这种法术?”熊百山一下坐起来,大声道:“交出来!” 原本毛茸茸的大黑熊,瞬间变成了一头龇牙咧嘴的熊瞎子。 卢通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上来前他就想过熊妖可能会翻脸,虽然他猜测熊妖惦记的是储物袖囊,不过也没有什么区别。 “头领,先妻曾替一页宗仙长效力,这门法诀是她向仙长求来的。没有仙长许可,不敢外传。” 一页宗曾经出过仙人,门下弟子被尊称为仙长。 卢通借用了苦美芹的经历,扯出一页宗这杆大旗。 没有一页宗,就没有云英城。 在云英城以及周围群山,哪怕是一页宗的狗,也必须高看一眼。 熊百山又变回了之前的憨厚模样,嘴边硬如钢针的胡须重新变软,但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在忽闪忽闪的转动。 “你认识一页宗仙长?” 卢通苦笑着摇头道:“先妻还在世上时,有幸见过两次。” 熊百山盯着卢通看了一会儿,从身上拔出一撮黑毛,绑成一缕道:“在山上好好找,找到立马送来。有人拦你,就把这撮毛拿出来。” 卢通接过黑毛,笑着道:“千穴山地域广袤,多的不敢说。三天内最少替头领找来五两银子。” 保护费不是一锤子买卖。 要想在山上呆的安心,必须时不时的上交一些银两。 之前熊百山拿十两银子太过急切,这让卢通意识到,千穴山的妖兽比他想象的更穷。 所以把十两银子降低到了五两。 熊百山听到保证,心情大喜,直接吩咐道:“好!大骨强,这几天你保护他,不许耽误他找银子!” “谢头领。” …… 五天后。 山脚“埋葬”尸体的缝隙外。 卢通走进一丛茂盛的荆棘,用法力包裹住食指、拇指,然后捏住双指有节奏的开始摩擦、碰撞。 很快,脚边的泥土被顶开,爬出一只黄豆大的虫子。 外形像是半圆球,头上长着半个身子大小的钳子。 通体纯红色,从最前边的钳子、到最尾端的甲壳末梢,全都红得发亮,像是一颗红宝石。 他在蹄子的记忆里见过很多次。 但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仍然感觉有些新奇,污血腐肉里竟然能孕育出这么干净的小东西。 不一会儿,碎石下、荆棘上也爬来大小不一的血甲虫。 大的有小拇指那么大,小的也有绿豆大小。 卢通左手继续摩擦,右手迅速把所有血甲虫都收进一只黑布袋里。 一、两…八…三十…一百…… 最后竟然收拢了七百多只血甲虫,可惜后面的血甲虫越来越小。 其中小拇指那么大的只有十来只,绿豆大小的百只左右,剩余的只有小米那么大。 数量远远超出卢通的预料,却没有一只完全成熟体。 完全成熟的血甲虫足有牛眼睛那么大。 蹄子、鸟毛这些年害了十八条性命,只培育出六十二只完全成熟的血甲虫。 卢通把那堆“红小米”重新丢回缝隙中,用一层防水牛皮纸裹住黑布袋,揣进怀里。 从荆棘丛里出来。 卢通返回最近藏身的山洞。 山洞入口,黑熊大骨强正在睡懒觉。 卢通走进洞穴深处,掀开一张白色蛛丝帘,典四儿正在烧水。 “四儿,出去守着。” “啪啪啪啪。” 卢通坐在火堆旁。 把黑布袋抱在怀里,小心取出一只大个的血甲虫。 血甲虫的背甲看起来很坚硬,实际上摸起来十分柔软,触感像是嫩豆腐。 掐头,挤掉内脏。 剥下背甲、钳子、腿等甲壳,扔进开水。 血甲虫的甲壳是储存吞噬来的法力、血气的器官。 而肚子里是繁殖幼虫的器官,不处理干净的话,后果生不如死。 煮了近一炷香时间。 卢通捞出甲壳又淘洗两边后,取出一把刀划开左手掌心。 殷红的鲜血渗出来,在掌心聚成一堆。 把红色甲壳放进血液里,甲壳迅速消融,和血液混在一起。 原本缓缓流动的鲜血,变成了半胶状的血冻。 卢通闭上眼睛,进入神魂世界中没有运行《服灵六气法》,而是运起那门不知名的邪法。 一股混杂的法力顺着手臂蔓延,左肩、胸口、右肩等,很快包裹住大半个身子。 随着邪法运行,裹住身体的法力渐渐出现漩涡纹路。 漩涡的中心正是丹田。 血甲虫从各种妖兽、半妖吞噬而来的混乱法力、妖力,一股脑钻入丹田消失不见。 全部炼化完。 卢通睁开眼,朝掌心运出法力。 白朦朦的法力堆积在一起,高度从半寸高,缓缓增加到一寸多,最后一直超过两寸半才停止增高。 自从得到“骆驼眼”后,他每天用灵珠修行。 修行了大半个月,法力只增长了不到半寸。 现在第一次修行邪法,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竟然直接突破到了练气二层。 邪法,果然快得邪门。 而且并没有后患,唯一不太正常的地方就是左手掌心残留了一团淤血。 按照蹄子的记忆,这团淤血三五天内会自行消散。 卢通炼化完血甲虫,没有半分懈怠,又取出骆驼眼继续修行。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典四儿发出的“嘶滋”声。 卢通收起功法出去。 典四儿直接拉着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洞外灰蒙蒙一片,看起来比上一次雾怪来袭时还浓。 而且雾里时不时的冒出一串气泡,像是沸腾的开水在翻滚。 该上山躲躲了。 卢通叫醒正在偷懒的大骨强,丢给他二两银子道:“走,上山。” 这些天,陆陆续续又搭进去十两银子。 前后二十两银子,哪怕放在云英城也不是小数目。 大骨强爬起来,嗡声道:“又找到了!我去送银子,你接着找。” “一块上去,山脚搜了几遍了,去上面找找看。” 卢通叫上典四儿,把一根羽毛塞到典四儿手里,让她装模作样的跟在身后一起上山。 …… 山路崎岖,各种半妖挤成一团。 这几天送来几批半妖,在之前幸存半妖的讲述下,他们已经提前明白自己的处境。 有的想硬闯上山,结果被熊妖绑住挂在树上。 有的想通过灰雾绕路逃走,结果刚进入灰雾就传出惨叫。 一片绝望的氛围中,有只头顶长满羽毛的半妖用沙哑的声音唱着: “天灰灰、地灰灰,无依无靠无爹娘。” “眼茫茫,心慌慌,活路在何方。” “……” 典四儿听得很受触动,六只眼睛变得湿溜溜的。 她有娘,有不知道身份的修士爹,还有三个蛛妖后爹。加起来比普通人还多三个,可是和一个没有没有什么区别。 好在典四儿不是完全无依无靠无着落。 她看着旁边的魁梧身影,悄悄伸出手拉住卢通的衣角。 卢通也很受触动。 这鬼地方,不拿命当命。 真操蛋。 第十五章 恶斗 千穴山上,喊杀声一片。 山外,奇形怪状的雾怪蜂拥而至,数量远比上一次多。 山脚,半妖们又一次陷入生死绝境。 山腰,巨大的护城法器朝下方倾泻出雷蛇、火流星、风龙卷等。 山巅,时不时的飞出一个修为高深的身影,进入灰雾中斩杀“雾鬼”。 不过这一切都和卢通无关。 他借口寻找银子,带着典四儿找遍了方圆百丈内的大小山缝。 千穴山地势嶙峋、洞穴无数,精挑细选出一个堪比“九曲回肠”的隐秘地方。 入口崎岖,内部空间稍大,像个扁葫芦。 在雾怪来袭的第一时间,他就带着典四儿躲了进去。 典四儿举着藤盾,用蔓延出来的藤蔓挡在入口。 卢通则坐在地上,握着骆驼眼闭目修行。 外面的声音异常嘈杂,屁股下的石头也传来“咚咚”的震动,但是他的心绪却异常平静。 骆驼眼内的滚滚灵气进入体内,被炼化成法力。 时间悄然流逝。 吃过六次干粮后。 卢通正修炼时,突然感觉屁股下面一连串的震动在快速接近过来。 他立即收起功法,示警道:“四儿,小心!” 声音刚落下,上面就传来藤蔓被扯断的声音。 卢通修行前吩咐过,一旦有东西进来就立即出手。 典四儿从小蒸馒头、算时间,对母亲吩咐的事情尤其上心,现在卢通已经取代了母亲的地位。 她把流火境抱在怀里,注入法力后,一条火蛇瞬间炸开。 火光顺着山缝涌出去,藤蔓化为乌有。 一条浑身长满长刺的蛇形雾怪从火焰里冲出来,吐出三尺长的黑蛇信刺向典四儿。 “滚!” 卢通穿着牛皮袄、戴上铁臂,迎着蛇怪撞过去。 山缝宽一丈半,没有拉扯的空间,只能殊死一搏。 他用肩膀把蛇怪顶在墙壁上,一拳砸下去,大片黑汁溅射出来,蛇怪几乎被砸成两截。 但是蛇怪没有致命之处,上下两截分开缠在卢通身上。 卢通感到右腿、左肩、后背,传来一阵阵刺痛。这股刺痛极其强烈,像是直接扎在脑皮上。 “啊!” 卢通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剧痛之下他一身力气变得更大了,铁拳、蹄子没有任何章法,疯狂地落向蛇怪。 一通王八拳、骡子蹬,两丈长的蛇怪变成了一堆黑泥摊在地上。 卢通身上的牛皮袄也被扎出了几十个洞眼,每个洞眼里都冒出大颗大颗的血珠子。 “嘶滋嘶滋。” 典四儿急得叫了两声,张开口器吐出一团蛛丝,指着伤口比划。 卢通虽然听不懂,但也猜出了她的意思,摇头道:“不用,我准备伤药了。” 脱下牛皮袄,解开褂子,取出一瓶止血药粉扔给典四儿。 “给我上药。” 典四儿把药粉洒在伤口,发出“嘶滋”声。 卢通看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头。 伤口里面流出黑红色的脓水,药粉撒上去根本没办法止血。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典四儿把一团蛛丝敷在伤口上。 脓水、血液、蛛丝混成一起,很快变成一块血痂堵住伤口。 “咦。” 卢通惊喜地看着典四儿,笑着道:“四儿,看不出来你还是半个郎中。” 典四儿听到表扬,更加卖力的吐出蛛丝敷在伤口上。 几十个血洞还没有敷完,卢通脸色稍边,一把推开典四儿,拿起流火镜注入全部法力。 一串“沙沙”声快速接近。 等到声音近在耳边时,卢通瞬间激发法器,一股熊熊烈焰顺着裂缝奔涌出去。 几只烧焦的雾怪掉在地上。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它的大小、轮廓像狼,但是头上有角,背上有一对小翅膀。 火焰开始消褪,上面的“沙沙”声还在传来。 卢通心绪顿时变得沉重。 这里竟然还有雾怪,看来山腰已经被攻陷,不知道千穴山能不能守住。 他把流火镜塞到典四儿手里。 “四儿,快放火!” 趁着典四儿放火的功夫,他赶忙穿上已经破洞的牛皮袄,带上铁臂。 片刻后,典四儿法力耗尽,周围堆积了几十只狼怪的尸体。 最后一丝火光灭掉前,一群狼怪顺着岩壁冲下来, 卢通深吸一口气,取出骆驼眼一口吞下,举起两条铁臂杀过去。 一头狼怪冲到正面,黑色棉絮从嘴里伸出来,迅速形成两排尖锐牙齿,咬向卢通。 周围几头狼怪从其他方向同时咬下。 卢通两条铁臂张开,一掌按住一只狼怪的脑袋,伸进铁臂内的五根手指用力收起。 铁臂内套索绷紧,末端五根铁爪随之收起。 这两条铁臂原本是用来开采矿石,在它的手掌中,狼怪的脑袋像豆腐一样直接被捏碎。 卢通一击得手。 典四儿也吐出一根蛛丝缠住两头狼怪。 但是其他方向窜出四头狼怪,同时扑向卢通,狰狞的黑色巨口撕咬下去,扯掉一大块牛皮。 牛皮撕掉的地方,留下几道血槽。 卢通牙关紧咬,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又冲向下一头狼怪。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退路。 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命够不够硬! 几十头披着灰茧、长着巨口的狼怪围攻卢通,它们不怕伤、不怕死,一波波的冲杀过去。 卢通浑身挂满了血迹,长发披散下来,如疯如虎,一次次的迎着狼怪撞过去。 躯体碰撞、骨头折断、鲜血迸溅的声音,接连响起。 一炷香后,山缝中彻底安静下来。 黑暗中,卢通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起:“四儿,死了没?” “嘶……滋……” 典四儿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声音伤势应该不轻。 卢通勉强转动手腕,取出一颗照明珠。 白光照亮周围。 卢通身上的牛皮袄已经千疮百孔,皮袄里面的长袍也变成了一堆破布条。 大片身体暴露在外面,却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就连脸上也有几条狰狞的伤痕。 两条铁臂,一条已经坏了被丢在远处。 另一条还戴在右臂上,但是已经断了一半。 他费力地转动脖子,看向典四儿说话的方向。 山缝尽头有一堆蛛网,典四儿被裹在蛛网里面,和她缠在一起的还有三团黑漆漆的棉絮。 每团棉絮都是一头狼怪,而卢通周围已经完全被这种棉絮包围。 卢通躺在地上,感觉浑身冷飕飕的。 虽然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妙。 他取出一瓶丹药,平时一拧就开的瓶塞子,此时却一座山怎么也拔不出来。 “四儿,能动吗?我这里有造心丹。” 造心丹是苦美芹珍藏的丹药。 卢通知道要抵挡雾怪,专门去找苦美芹买草药。 苦美芹听他说完此行的凶险后,把这瓶前夫生前留下的丹药赊给卢通。 据苦美芹介绍,这瓶丹药是一页宗的丹师炼制,再重的外伤服下后也能保住性命。 此时救命丹药就在嘴边,可他偏偏放不进嘴里。 好在还有典四儿。 一声“扑咚”坠地声后,典四儿慢慢爬到卢通身边,打开丹药瓶倒出一枚紫红色丹药放进他嘴里。 典四儿知道丹药很贵,自己没有吃。 卢通含住丹药,口吃含糊道:“你也吃,以后……丹药有得是。” 说完他一口咽下造心丹。 丹药进入腹内,变成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流过的地方血肉全都一跳一跳的。 所有暖流最终全部汇聚在心口,心脏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 卢通终于放松了一些,躺在冰凉的石头上,细细回味刚才的生死厮杀。 这次,算是活下来了。 而且收获不小。 快刀都是磨出来的,经过这一番恶斗,他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蜕变。 第十六章 雾退了 灰雾聚散不休,似乎永无尽头。 卢通一直守在山缝底部,饿了就吃干粮,困了靠墙眯一会儿。 经过几天的改造,山缝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从上到下,布满了雪白的蛛网,越向下方蛛丝越密集,看起来像是蛛妖巢穴。 典四儿光脚踩在蛛丝上。 这两天吐了这么多蛛丝,典四儿的大肚子小了很多,如果不看眼睛的话几乎和普通女修一样。 “嘶滋。” 典四儿回头叫了一声,向卢通示警。 卢通上半身缠满了蛛丝固定在山缝中央,左手和一根尤其粗的蛛丝粘在一起,右手握着一把双刃开山巨斧。 前面的蛛网被拉动。 卢通举起斧子,注入法力,斧刃上缓缓浮现出一轮银色弯月刃。 眼前的蛛网被撞开,一头巨蜥模样的雾怪冲出来。 蜥怪张口撕咬的瞬间,卢通抡下手中巨斧。 一抹银光划过,蜥怪从头到肚子被斩成两半,挂在蛛丝上变成一大团湿哒哒的棉絮。 “四儿,补网。” 卢通左手拉住蛛丝从重新站正,右手收回巨斧,等候下一只雾怪过来。 …… 时间一天天过去,雾怪越来越少。 山缝底部看不见日升日落,卢通计算了下干粮的消耗,十五天快过完了。 他看着满身的伤痕,心中感叹。 万幸是他来了,要是把大憨送来,早死山脚了。 “四儿,这次回去还回家吗?” 典四儿站在蛛丝上,抿了抿嘴角,把四个黑勾子藏在嘴里,六只黑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卢通。 “要是不想回家,来茶馆干活吧。包吃住,每个月保底一两银子,你考虑一下。” 他刚说完,典四儿就点头答应下来。 卢通笑着道:“不急,你想想再决定。这次千穴山死了很多半妖,城里的大户人家一定很缺妖仆。你灵智这么高,他们给的银子少说也有二三两。” 典四儿用力摇了摇头,跳下蛛丝拉住卢通的袖口。 典大娘故意不教典四儿学舌法术,导致她没办法跟其他人交流。 但是闷葫芦往往心事多,加上天资聪颖,典四儿十分清楚,谁对她好、谁对她坏。 两个半妖一个说一个听,打发剩余的无聊时光。 “呜~” 悠长浑厚的角声从外面传来。 卢通本以为是通知结束的信号,放松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就发觉不太对。 随着号角声响起,左手掌心的印戳越来越烫。 暗红的印戳像着了火,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嘭”的一下散成无数“火星”,消失在血肉中。 下一瞬,卢通觉得浑身发热,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杀戮欲望。 旁边典四儿也一反常态。 黑勾子完全从嘴里吐出来,每个黑勾子足有寸半长,下面还有一寸长的肉根。 四枚黑勾子互相碰撞,看起来十分狰狞。 “众妖,随我一举歼灭雾怪!杀!” “杀!” 满山妖兽、半妖的嘶吼声,震得山石抖动。 卢通站在山缝底部,耳边喊杀声反复回荡。 心口跳动越来越剧烈,理智越来越模糊。 卢通伸手把典四儿拽过来,一拳头砸晕过去,然后用左手上的粗蛛丝把他们绑在一起。 最后一丝理智消失前,他抱着典四儿朝前方又粘又密的蛛网冲过去。 仅仅冲出五步,两个半妖身上就缠满了蛛丝。 卢通最后一丝理智也沦为了杀戮欲望。 …… 不知道过去多久。 卢通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他打算取出照明珠,手指动了下立马传来一股刺痛。 动了下身体,浑身上下缠满了黏黏的蛛丝,连翻身都办不到,而且身体每个角落都隐隐传来痛感。 “四儿?” 没有任何回应。 卢通大声喊道:“四儿!” 声音反复回荡。 典四儿还是没有回应。 卢通却放心了一些,这里有回声,说明还在山缝里。 他忍着疼痛,运起法力从手腕流出,却没有碰到袖囊。 袖囊不见了。 卢通没有慌乱,废了一番功夫把左手挣脱出来,解开满头杂乱的长发,掏出一枚黄铜扳指。 鸟毛的储物扳指。 卢通束发时把它挽在头顶,既隐藏了这件黑货,又留作底牌。 从扳指里取出油灯、火折子,点燃一束亮光出现,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身边是一堆碎石头,碎石旁的石壁上有一大片血手印。 卢通低头看着血肉模糊的双手、膝盖、手肘,明白了身上为什么会这么痛。 其他方向也是一片杂乱。 地上到处都是黑棉絮、蛛网,还有……散落的衣服碎片。 墨蓝色长袍、黑色外裤,这都是卢通前两天刚换上的衣服。 袖囊就掉在衣服旁边。 撒花袄、软皮罩裙、鹅白色拢脚裤,这是典四儿的衣服。 典四儿躺在衣服旁边,火光下白得扎眼。 卢通被吓了一跳,顾不得浑身疼痛,立马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长吐一口气。 还在,鹿皮裤衩还在,清白也还在。 不是担心自己的清白。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清白浑浊,但是不想莫名其妙地坏了典四儿的清白。 卢通取出一把短刀,花了好半天功夫,把缠在身上的蛛丝割开。 浑身粘兮兮的,取出一件褂子裹上。 捡起袖囊,揣进怀里。 卢通看着地上的典四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了想,想了又想。 心头竟然产生一丝旖旎的念头。 不论眼睛的话,典四儿的相貌其实十分艳丽。 头脸纤细、嘴巴细长。 大高个儿,双腿修长、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浑身上下散发出又妖艳又活泼的气息。 论眼睛的话。 六颗黑宝石一样眼睛,看久了也有种别样的美感。 “屮,想什么呢。” 卢通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扔到一旁,取出一件长袍给典四儿穿上。 过了盏茶时间,典四儿的六颗眼珠子内,同时亮起一点银光。 她醒了。 卢通莫名有些心虚,尴尬地笑了下道:“醒了啊。” 典四儿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从地上站起来,典四儿低头看了一眼,瞬间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和以前一样站在卢通身边。 卢通有些意外,但也没有主动去解释。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他们顺着崎岖的山缝,缓缓上爬。 离开前,典四儿从身后拿过流火镜,放出一道烈焰把里面烧得一干二净。 …… 山腰。 卢通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烈日,长长的吸了口气。 大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好的天气。 千穴山外面的灰雾散了,一眼看过去,无边无际的苍凉大地。 “走,四儿,跟我去收尸。” 千穴山变成了一座黑山、尸山,从山巅到山脚,一具具尸体躺在被雾怪染黑的石头上。 卢通找到之前扔尸体的山缝,拖起一头肥壮的熊妖扔进去。 典四儿也拽来一头狼妖。 他们正忙活时,一头黑熊跑过来喊道:“你还没走啊。” 它头上受了重伤,左眼、左耳朵都没了。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着问道:“大骨强?” 这群熊妖长得都是一个模样,黑身子、白耳朵,很难区分。 大骨强点了下头,道:“百山头领死了,你把他也埋了吧。” 熊百山应该是练气圆满境界,竟然死了。 “他在哪儿?” 大骨强带着他们来到一滩巨大肉块前,垂着脑袋道:“头领的皮都被一页宗收走了,爪子、心脏也被挖了。” 一路上,卢通见过不少被收割了材料的妖兽,对这副场景早已经习惯了。 他抓住露在外面的骨头道:“帮把手,一起拖过去扔沟里。” 两只半妖、一只熊妖,全都朝一条山缝里扔尸体。 千穴山上不少妖兽在打扫山峰,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妖兽跟着他们,向培育血甲虫的山缝里扔尸体。 大半天过去,几丈深的山缝完全被尸体填满。 第十七章 回家 千穴山,一处山泉旁边。 一堆篝火照出暖黄色的光芒。 卢通洗了个凉水澡,伤口上敷上伤药,坐在火堆旁边休息。 感受着火焰传来的熊熊暖意,全身上下无处不舒爽。 火堆上煮着一锅蘑菇豆干汤,周围用树杈撑着,烤了几块素面饼。 卢通来千穴山时准备了很多干粮。 干蘑菇、豆干、素面饼、肉饼、肉干、咸鱼干…… 不过今天搬了一天尸体,他实在没有胃口吃肉。 面饼表面烤得焦黄,飘出诱人的麦香味。 卢通拔出树杈,撕下表面那层焦黄,下方雪白的面饼里冒出一股白雾状的热气。 一口咬下去,表层入口酥脆,嚼两下满口焦香。 这不是他在这个世界吃过最丰盛的饭,却是最满足的一顿。 山泉方向传来走动声。 卢通笑着道:“四儿,快来吃饼,保证你没吃过这么香的饼。” 一个白衣身影两步窜到火堆旁,抢走一个面饼后,转身两步跳到两丈外。 卢通看了看光秃秃的树杈,又打量了一下站在远处吃饼的身影,道:“想吃就开口讲,不告而取是偷,擅自强拿是抢,你是贼还是匪?” 对面的身影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出个头很矮。 高只有三尺出头,不过身手很好,一步一丈,应该修行过轻身身法。 “我不是贼!” 小个子像是被激怒了,大声喊道。 卢通笑了一声,摇头道:“偷了我的饼,还说不是贼?” “天底下的东西谁有本事拿到就是谁的!这只饼进了我的嘴,只怪你没本事看住它。” 小个子的声音尖细稚嫩,听不出男女,只能听出岁数应该不大。 卢通听完他这一番“道理”,觉得十分没有道理。 这饼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也是花银子买来的。 银子是开茶馆,不对是从鸟毛、蹄子身上得来的,蹄子、鸟毛的银子是杀人抢来的。 杀人夺财? 这…… 想到最后,卢通突然觉得这个小家伙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过来坐,锅里有刚熬好的鲜汤。” 小个子不知道卢通为什么态度突然变了,但还是毫无畏惧的走到篝火旁坐下。 火光下,卢通终于看清他的长相。 瘦胳膊瘦腿,胳膊很长,站着时可以垂到膝盖下面。 嘴巴略微前凸、猴儿脸。 尤其醒目的是,他有一对很长的白眉毛。 雪白的眉毛从眼角垂下来,末端接近嘴角,像书里插画上的老道士。 卢通问道:“怎么称呼?” “穿云。” 卢通看了下他背在身后的长剑。 长剑大半截剑身都伸出头顶,要不是他的手臂比普通人长,根本够不着剑柄。 卢通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的名字,是不是从你背得穿云剑上来的?” 穿云剑是最常见的入门兵刃,云英城几乎每户人家都有这种剑。 就连茶馆后院的石头屋里也有两把,石屋塌了,它们现在还在石头下面压着。 穿云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突然变红,恶狠狠道:“要你管!” 说完从后腰摸出一个破碗,直接就要从锅里舀汤。 “等等。” 卢通赶忙叫住他。 穿云身上的白色袍子脏兮兮的,取出来的破碗肯定不干净。 “怎么,反悔了?” 卢通摇头道:“一碗汤有什么反悔的,还没放盐。” 他取出调料撒了一些,接着取出勺子、碗筷,盛了三碗摆在火边。 “我喝一碗就够了。” 卢通笑了笑,指向穿云身后。 典四儿刚从山泉边洗漱完回来,正站着旁边好奇地看着穿云。 穿云知道自己想多了,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火光下,猴儿脸红得像猴屁股。 …… 卢通在千穴山多留了三天。 第四天凌晨,天光微亮时他独自前往埋尸地附近,收走血甲虫。 血甲虫的大小、数量,让他大为惊喜。 朝阳完全升起后,他怀着满心的喜悦,叫醒典四儿一起动身返回云英城。 千穴山下。 卢通、典四儿出示过手上的残留印记后,分别领到一张返城文书。 绝大部分幸存的妖兽、半妖,早在三天前就返回云英城。 如今留下来的,除了打算留在千穴山的妖兽外,还有一些重伤没办法赶路的倒霉蛋。 路边一片空地。 大群妖兽、半妖躺在地上,等候一页宗每天发放的免费疗伤药。 卢通经过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稍作考虑后改变方向,朝受伤的半妖走过去。 “还记得我的吗?” 躺在地上的半妖十分虚弱,看着卢通无力地歪了下脑袋。 卢通道:“我们在一个地方防守,雾怪第一次来袭时,你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地上的半妖每个部位都是人形,浑身肌肉强壮。 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身体表面长了一层黑黄相间的虎皮。 第一次遇到雾怪,卢通最先用火雨冲散了灰雾。 周围也有其他半妖出手,但是第一个敢冲上去肉搏的,就是眼前这只有虎妖血脉的半妖。 不过他现在的状况有些凄惨。 少了一条左臂,断了一条左腿,就算伤势痊愈也基本废了。 半妖听完没有任何反应,眼神仍旧是虚弱、灰暗、死寂,还有一丝丝的愤怒。 卢通取出一瓶伤药,蹲下揭开他断腿上沾满污血的破布。 一股难闻的恶臭扑面而来,破布下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再不及时医治,左腿也保不住。 卢通又取出一把短刀,几刀割掉烂肉,倒上伤药后,用包了素面饼的抹布裹上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 半妖看着卢通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个人模人样的半妖为什么要救自己。 “大虎。” 卢通问道:“我在城里有间铺子,管吃管住,干得好有赏钱。怎么样,跟我吗?” 茶酒馆赚不到大钱。 这些天,他差不多想好了回去以后做什么,只是还需要一些帮手。 尤其是敢打能杀的帮手。 大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抬起左肩膀问道:“我少了一条胳膊……” “少废话。” 卢通明白大虎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我是个废人,要我做什么之类的废话。 他直接道:“跟就站起来!” 大虎咬紧牙关,一个翻身想要站起来,结果一头栽倒在旁边。 左肩膀断掉的伤口碰到地面的土壤,大虎痛得浑身发抖,嘴角流出一堆口水。 典四儿弯腰想扶起大虎。 卢通一把拉住典四儿,站在原地等着大虎自己站起来。 大虎躺在地上发出粗重的喘息。 过了许久,大虎把额头抵在地上,用右肘撑起身体跪在地上,然后用完好的右腿一点点站起来。 “很好。” 卢通把剩余的伤药扔给他,笑着道:“不过名字不太好,店里已经有个‘大字辈’了,你以后叫二虎吧。” 说完转身便走。 典四儿好奇地瞧着二虎,不明白卢通为什么要收留这只半妖。 二虎盯着卢通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药瓶。 片刻后,他一口咬掉瓶塞,把剩余伤药都倒在伤口上,然后扔掉瓶子,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第十八章 大坏蛋 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云英城比之前还要热闹一些。 卢通拄着拐杖,带着典四儿、二虎,刚进城门就被一群人围住。 “两位,张府正在招收半妖护卫,月钱二两银子起,干得好能拿四两!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十香酒楼招杂役喽,管吃管住,每天有肉、每半个月一壶酒!” 卢通推开这些挡路的人,返回自家茶酒馆。 良妖茶酒馆。 分别了十几天,再次见到这个招牌,卢通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 茶酒馆没有开门。 外面的门板上写了几个笔画稚嫩的字:蹄子大坏蛋,说话不算话。 卢通蹲在字前,眉头紧皱。 蹄子? 蹄子留下的记忆里,没有得罪过什么活人。 而且这句话像是小女人说的“情话”,可是蹄子生前也没有相好的女人。 卢通按下心头的疑惑,推门走进茶酒馆。 迎面一股酒味扑来。 “大憨!” 没有回应。 卢通皱起眉头找了一圈,最后在存放酒缸的房间找到了大憨。 大憨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边扔满了喝光的酒坛子。 “大憨?” 卢通用拐杖捅了几下。 拐杖深深地陷入大憨的肥肉里,大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叹了口气道:“四儿,去跟你娘报个平安,回来煮一壶醒酒茶。” 四儿点了点头,直接走向茶房。 大半个时辰后。 卢通正在后院收拾石头,想着请工人来盖几间房,前面响起一声高昂的嚎叫,接着就看见大憨冲进后院。 大憨狂奔过去,一把搂住卢通,把猪头放在卢通脑袋上嚎啕大哭。 豆大的泪珠顺着大憨的猪脸流下去,落在卢通脑袋上,又顺着鬓角流出。 卢通脸色一黑,推开大憨,大声:“嚎什么嚎,老子刚回来你就嚎丧。” 大憨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卢通,傻笑道:“头儿,他们都说,你死了。” “谁啊?” “铁匠、典大娘、王武、招子……” 卢通迟迟不回来,很多街坊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若不是大憨脑子笨,很多事情都不懂,本来连灵棚都应该搭好了。 卢通摇了摇头,把大憨拽起来,道:“行了,还记得上次盖茶楼的瓦匠、木匠吗?去把他们请来,在后院盖几间房。” “哦。” 心思单纯的人,哭得快、笑得也快。 亲眼见到卢通,很快把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后,拍拍屁股出去了。 …… 安置完典四儿、二虎。 卢通走进二楼雅间,把身上剩余的银子全都取出来清点。 十两的小银锭,六块; 一两的小银块,十三块; 一把碎银子,铜板几百枚。 卢通得了蹄子、鸟毛的全部财产。 两只半妖每次害完人都是平分血甲虫和坑骗来的银两,身家都在五百两左右。 鸟毛绝大部分财产都买了骆驼眼, 卢通打听过一枚骆驼眼价值三百多两,不过没有人脉的话,得加钱才能买下。 所以只留下了五十六两银子。 而蹄子,大部分财产都买了各种法器,留下一百多两银子。 重盖茶酒馆、千穴山一行,先后花了大几十两银子。 如今,卢通只剩下七十多两银子。 卢通盘算了一番,揣上银子前往柳铁匠家。 铁匠铺。 柳铁匠的儿子正蹲在炉子旁边,用火烧粉条吃,瞧见他立马站起来,大声嚷嚷:“大骗子!大坏蛋!” 嚷嚷完转身就朝家里跑。 卢通觉得有些耳熟,稍微一想立马回想起来了。 茶酒馆门板上的字就有一句“大坏蛋”,大骗子也和说话不算数对上了。 原来是这个小王八蛋写得。 “回来!” 卢通喊完,柳才顺跑得更快了,几步窜进后院不见了。 “小柳子,你不要电光雷音兽了?” “要!” 柳才顺立马又冲回来。 卢通摸出一块银子,一边用指头搓着一边问:“才顺啊,叔店里门板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柳才顺不敢抬头,低下头一直偷偷瞄银子。 卢通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知错能改也是好孩子。去,把门板擦干了,回来你给叔说说哪里有卖电光雷音兽的。” “一言为定。” 柳才顺立马朝茶酒馆跑去。 “等下,你爹呢?” “和我娘在房里呢。” 卢通愣了下,抬头看了眼天空,心中暗道:这也没到天黑啊。 过了没多久,柳铁匠神清气爽地从后院出来。 看见卢通,他瞪大眼睛,大笑着走到门口道:“就知道你死不了!” 卢通笑了笑,道:“多亏了你的铁臂,不然真死那里了。” 说完,他取出几件法器。 飞斧、双头巨斧、九节钢鞭。 “这些法器你看下能卖多少钱,先抵你那条铁臂。” 卢通还有银子。 但是现在有银子也不能露出来,起码他作为一个茶酒馆的掌柜,不应该一下子拿出大几十两银子。 另外,经过千穴山的几番恶斗。 卢通意识到,蹄子之前用多种法器,弥补先天残缺的法子不对。 小打小闹还能凑活过去。 碰到真正的硬茬子,还是十短不如一长。 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好好学一门能保命的手段。 柳铁匠简单看了下法器,道:“这两件还是从我这里买的,你要是起雾前拿过来,还能卖点钱,现在雾退了,价钱跌了很多。” “没事,差不多就行,不够抵的话我再补你。” “没那么贵,本来就是拆下来的部件。” 柳铁匠把飞斧、巨斧收到旁边道:“这两件就够了,这条九节鞭你要卖的话,三十两银子我收了。” “行。” 三十两银子,折了四成。 卢通明白这个价格有点低了。 不过柳铁匠的两条铁臂救了他的命,他愿意回报这个人情。 两人交易完。 柳才顺气喘吁吁地冲过来,把右手举到卢通面前,昂着下巴道:“给钱,我都洗干净了!” 柳铁匠不明白怎么回事,问道:“什么钱?” “没事。”卢通取出一两银子笑眯眯道,“你儿子在我家门上写字骂人,我让他去洗干净。” “混账!” 柳铁匠大骂一声。 伸出胳膊直接把柳才顺从毡子外面,提溜进铁匠铺,脱下裤子抬手就是一巴掌。 “叭!” 清脆而响亮。 柳才顺立马大哭起来。 “别哭!你小子反了天了,还敢骂人!老子送你去识字,是让你学骂人的?” 柳铁匠骂了一通,抬手又想打第二巴掌。 不过看着儿子通红的屁股,顿时有些犹豫。 卢通开口劝道:“老柳,算了,小孩子不懂事。打两下,长长记性算了。” “趴!” “给你卢叔道歉!” 卢通又劝了几句,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第十九章 白衣女 从铁匠铺出来。 卢通喊上大憨,朝马栏坊走去。 苦美芹的造心丹,功效非凡。要是没有它的话,在千穴山上光是流血都够流个半死了。 途中,卢通进去路过的药铺询问造心丹的价格。 问清大致市价后,心中对苦美芹的谢意又增添了几分。 药铺门口。 成亲那天新换的蔗兰草,仍然散发出清新的草香味。 门上通红的喜字新得像刚贴上去的。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时间也确实没有过去太久,不过这段时间卢通的遭遇太过曲折。 再次来到药铺,不禁有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王诚正无精打采地抱着一根黄铜棍,靠在药鼎上发呆,连卢通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王诚?” 王诚甩了下脑袋,回过神来惊讶道:“卢掌柜,你回来了。” “嗯,多亏了你家的丹药。苦药师在吗?” “她出去了,要到明天才回来,我们进去坐。” 在苦美芹的调教下,王诚懂了很多人情世故。 换做之前,他多半站在院子里一问一答的回话,绝不会想到请客人进房间休息,更不会想到泡茶招待。 王诚沏了一壶药茶,解释道:“美芹想多做点生意,去找之前投靠的一页宗师姐了,想看师姐有没有用得到的地方。” “哦?苦药师还能联系到一页宗仙师?” 卢通心里有些惊讶。 云英城及方圆数百里,被四条山川包围。 十崖山、百烛山、千穴山、万冢山。 云英城附近的一页宗弟子,基本都呆在百烛山修行。 整座百烛山被阵法庇护,普通修士连百烛山什么样子都看不见。 王诚脸上露出苦笑,叹气道:“本来没有联系,美芹问了那个人的家里,买了一张传音符。” 卢通瞧着王诚的苦笑,稍微寻思了下立马就心领神会。 那个人,应该指苦美芹死去的前夫。 见王诚对之前的事有些介意,卢通心里有些犯难。 他是来送钱的,可是那瓶造心丹是苦美芹前夫留下的,要是提出来王诚多半又得“糟心”。 “那个,我过来是想……谈一下药茶的事情。” 上次茶酒馆开张,本来准备谈日后的合作,可是突然起雾把事情耽误了。 “掌柜的放心,这些天药渣都攒着,等下你们挑走就是。” 卢通摆了摆手道:“不光是药渣,还有正儿八经的药茶。我打算预定五份通毫茶、五份茶冻羹,后续补货大憨会提前一天过来预定。” 通毫茶可以疏通经络与气窍,茶冻羹则是可以壮气血、补肾阳。 这两种药茶熬成之后,封进丹鼎里,闷得时间越久效果越好。 “真的?” 王诚有些惊喜。 实际上,苦美芹之所以去找一页宗弟子,部分原因就是听说卢通已经死了,茶酒馆那条财路断了。 王诚盘算了一下价格,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卢通摆出十两银子道,“这是预付的定金,你们先准备一下,剩余的银两等苦药师回来,我们再谈。” “卢掌柜,多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多了就先存着,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 一人一半妖又闲聊了半天。 从药茶聊到菜价,又从钱难赚聊到家长里短。 等离开时,卢通已经知道了王诚爹娘的饮食习惯、弟妹的符箓水平等等。 …… 太阳西斜。 卢通带着大憨走在大街上,大憨挑着一担看着庞大但分量没多少的药渣。 他边走边想: 这次回来短期内应该没有危险了。 趁着这段时间必须把修为提升上去,还得学一门厉害手段。 另外,得寻思个真正赚钱的买卖。 忽然眼前走过去一个白衣人影,接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风。 “好香~” 卢通脑海里的杂乱念头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朝人影走过去的方向看去。 一个女修。 穿着白色缺袍,紧贴着身体,勾勒很曼妙的曲线,侧面还留着高开叉。 上身只包到半背,露出曼妙腰肢,可惜里面还有一件黑色贴身小衣。 不对…… 卢通认真看了下,发觉黑色的后背不是小衣。 而是皮肤本来就是黑色的,一层黑色的甲质,落日余晖中有时还闪烁出繁复花纹。 卢通不是喜欢幻想的人。 但是见了这个背影,还是忍不住产生种种幻想。 “大憨,你以前见过她吗?” 这里距离茶酒馆不远,已经到了西城门附近,西门是出入货物的地方,也是云英城里穷人扎堆的地方。 这种气质的女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出现的话,见过的人不可能忘记。 但是卢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在蹄子的记忆里也没有见过这个身影。 听到问话后,大憨看着眼前过来过去的人影,问道:“谁?” “那个女人。” 大憨左右看了下,闷声道:“这里,好多女人。” 哎。 卢通心底叹了口气,到底是毛都没长出来。 “走快点。” “哦。” 卢通继续朝茶酒馆走去。 但是十分巧合的是,那个女人就像也去茶馆一样,一直走在前面。 常言道,赏桃花、赏梨花,昙花、兰花、牡丹花,最美比不过女人花。 他一路赏花,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直到前边出现茶酒馆的招牌。 卢通正感叹路途短暂时,却看见那个白衣女修竟然直接走进茶馆。 他没有任何欣喜,反而皱起眉头。 这种女人,虽然看不见长相,但是光是看背影也知道,绝对不会在普通茶馆喝茶,肯定有其他目的。 卢通拄着拐杖,快走几步进入茶酒馆。 “你就是老四?跟我走吧。” 白衣女修正对着典四儿说话。 卢通心里更加疑惑,直接问道:“你是谁?” 白衣女修转过身。 长相和卢通心里猜测的一样,十分妖艳。 又大又长的眼睛,比普通人多出很多魅惑。 “你是谁?”她反问道。 “卢通,这里的掌柜。” 卢通走到桌边坐下,示意白衣女修也坐下说话。 白衣女修看了一眼凳子,仍旧站着道:“她是你店里的杂役?我要带她走,你开个价吧。” “你是谁?” “万欲窟,劳鸦。她的四个姐姐在我那里,今天过来就是带她也过去,你要多少银子?” 劳鸦说话时,挤出一个十分怪异的笑容。 笑得时候肉动了,但是皮包骨的颧骨、下巴等部位纹丝不动。看起来像是有两层脸,上面那层是笑脸,低下那层还是冷脸。 卢通想到了化形法术。 这张脸的皮、肉、骨,没有连在一起。 八成是后天化形的,化的十分好看,但是化的水准并不高。 “请回吧,她不能跟你走。” 万欲窟是花银子的好地方,不是赚银子的好地方。 劳鸦皱起眉头,眉心堆起一团褶皱,十分难看。 卢通见状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可惜了这幅皮囊,要是个面瘫就好了。 第二十章 剑阵 卢通态度坚决。 劳鸦没有罢休,直接坐在卢通对面。 “不要银子要什么?功法、秘术、法器?只要你开口,万欲窟没有办不到的。” 不管是人、妖、或者半妖,只要活着就有欲望。 有欲望,就没有做不成的交易。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是没有欲望,反而欲望很大,功法、秘术、法器、银子,全都想要。 只是有些东西是活命的本钱,朋友就是其中之一,不能用来交易。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万欲窟不是小家小户,为什么偏偏盯上典四儿?她就是普通的半妖,最多稍微聪明一些。” “放在你这里只是普通半妖,但是交给我们调教。她们姐妹五个……” 劳鸦故意卖关子。 卢通亲手倒了两杯茶,道:“道友放心,卢某人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会觊觎别人家的买卖。” “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劳鸦嗤笑一声,继续道:“她们姐妹五个可以修行一门合击剑阵,典四儿灵智最高,适合做阵眼。要是能修行成功,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听起来不是坏事。 万欲窟想用典四儿姐妹赚钱。 但典四儿若是能学会剑阵,对她来说,也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只不过,剑阵中含有剑法、阵法、法术,不是简简单单可以修成的。 他放下茶杯,问道:“要是修不成呢?” 劳鸦上下打量了典四儿几眼,笑了笑道:“万欲窟不做赔本买卖。” 卢通回头看向典四儿。 她咬着嘴唇,六枚黑眼珠内的银光左右晃动,看起来心神不宁。 “四儿,你自己选,还是我来处理?” 典四儿的灵智很高,但是经历太浅。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她看了看劳鸦,又看了看卢通,最后伸出左手拉住卢通的衣服。 “嘶滋嘶滋……” 卢通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好。” “怪了。白脚蛛妖一向薄情寡义,这么重情义的倒是不多见。” “你知道她说什么?” 卢通惊讶地问道。 妖兽学习人话的多,修士学习妖兽说话的少。 而且各种妖兽语言各不相同,很少有不相干的修士专门学习蛛妖的语言。 卢通看着劳鸦脸上的皮肉,心里有了一些怀疑。 “当然~” 劳鸦裂开嘴角大笑,笑着笑着嘴巴周围长出一圈刺毛,露出两根雪白的螯肢。 白色缺袍里钻出来很多米粒大的白蜘蛛,很快就爬满了桌子。 果然是蛛妖。 卢通把手从桌子上收起,弹掉手背上的小蜘蛛,心里犯起一阵恶寒。 劳鸦站起来,缺袍的开衩处伸出四条白玉般的蜘蛛腿。 蛛腿踩在桌子上,劳鸦整个上半身凑到卢通面前,挥舞着螯肢道:“她说你救了她的命,让她干什么都行。说吧,你怎么选?” 螯肢像两把小弯刀,距离卢通的鼻梁不到两寸。 卢通闻到一种像是发霉豆腐的怪臭,立马意识到螯肢上面有毒。 云英城内不许杀人,也不许杀妖。 但是卢通怀疑,这个规定对劳鸦没用。 连蹄子那种货色都能得手十几次,劳鸦在万欲窟里厮混,杀人的办法只多不少。 “典四儿可以跟你走,但是不能卖给你们。” “什么意思?” 卢通继续道:“典四儿可以去学剑阵,但是不能卖给别人。她们姐妹要是修成剑阵,我按照行情价买回来。修不成,典四儿还我,她的四个姐妹也得卖我。” 螯肢从眼前消失。 劳鸦变回最开始的模样,坐回椅子上道:“你有多少金子?” “这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她们多长时间可以学会剑阵?” 万欲窟是做生意的地方。 这个提议对它们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卢通不担心劳鸦会反对。 劳鸦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道:“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半。到时候,你要买不起怎么办?” “随你处置。” “好!现在签契约,今晚我就带她走。” 劳鸦站起来,掀起一阵微风。 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小蜘蛛被吹起来,卷到衣服上。 小蜘蛛几条腿扎进衣服里,转眼就变成一片花纹,和原本的缺袍融为一体。 两人签订完契约。 劳鸦带典四儿,准备离开。 卢通叫住她道:“等下,我还有一件事。” “请讲。” 谈妥了典四儿的事情,劳鸦的态度好了很多。 卢通问道:“听说万欲窟可以满足一切欲望,是不是真的?” “当然,只要付得起银子,你想干什么都行。” 劳鸦说话时眼角向上挑了两下,似乎在暗示什么。 卢通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说道:“我想学一门拳脚兵刃,有吗?” “有。” “我要威力大,并且可以速成的,有吗?” “有!” “多少两银子?” “多少两银子的都有,明晚我派人来接你。” 劳鸦转身离开。 典四儿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 …… 晚上。 卢通坐在二楼雅间内,大憨躺在门外睡觉。 法力灌入袖囊,一个黑布袋子出现在桌子上。 一尺长的布袋子被装得圆滚滚的。 解开绳子,几枚圆溜溜的“红宝石”滑出来在桌面翻滚。 每个红宝石都有核桃那么大,一面浑圆、另一面微平。 卢通长吸一口气,把手伸进布袋里抓了几把。 “哗啦啦。” 桌面上铺满了红彤彤的红宝石。 血甲虫。 上百个完全成熟的血甲虫。 卢通心口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蹄子用了三十多只血甲虫,只花了不到十年时间就修行到练气境圆满。 他现在有上百只! 极度亢奋之下,卢通拿起血甲虫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点燃炉火,撑起铁壶。 他坐在椅子上深呼吸平静心绪,直到铁壶里的水煮沸才终于冷静下来。 一只只处理血甲虫。 半个时辰后,卢通看着面前满满一匣子红色甲壳,心中默道:“快马平、慢马颠,速成未必说一定有弊病。” 这门邪法没头没尾,修行起来还快得吓人。 卢通清楚正常修行是什么进度,因此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但是肉在嘴边,没有不吃的道理。 不吃,馋; 吃过一次,更馋。 更何况现在腹中空空,正需要肥肉来填保肚子。 卢通心中计较了一番,抽刀在左手掌心拉开一条长口子,然后抓起一把甲壳扔入手掌。 第二十一章 万欲窟 第二天。 茶酒馆前边营业,后院破土动工。 卢通站在门口,左手戴着黑色手套,拄着一根乌木粗拐杖,招呼很久没有见过的老顾客。 “阿武,最近生意怎么样?” “招老爷,快里边请,您的百花沫已经沏上了。” 茶酒馆里面,几种名贵的茶都是老熟人来喝。 蹄子留下的名声不错,卢通回来第一次开业,老顾客们纷纷过来捧场。 大憨带着二虎挨个给客人上茶。 等到客人都坐下开始闲聊,卢通走到柜台前道:“大憨,你在这儿招呼。二虎,跟我来。” 走上二楼,进入最里面一件雅间。 卢通坐下,问道:“二虎,感觉怎么样?” “很好。” 二虎脸上毛茸茸的,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精气神还没有恢复,不过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在六德楼,专门给大户人家送外卖。” 卢通点了点头,取出查了半个时辰字典才拟定好的契约,递过道:“你看下,没问题就盖个手印。” 典四儿、大憨没有签任何契约。 但是二虎不一样,卢通还没有完全了解二虎,必须用契约约定死。 他立下的这份契约有些严苛。 其中一条,二虎进入茶馆时是重伤垂死,要是想离开卢通可以把二虎打成半死。 二虎看都没看,直接右掌沾上印泥,盖了个手印。 “不看看?” “我不认识字。”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收起契约道:“那我给你讲一下,大概就是如果你想离开茶酒馆,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二虎点了下头,没有吱声。 卢通取出一叠纸,摆到二虎面前。 刚准备开口,想到二虎不认识字,肯定不会写字,不禁叹了口气。 “二虎,你记性怎么样?” “还行。” “耳朵呢?” “也还行。” 卢通指了指桌上的瓷杯,道:“把这个杯子拿起来,凑到耳朵边。” 桌上的瓷杯是一对儿。 一个倒扣在地板上,一个摆着桌上,两个杯底用金属丝连在一起。 二虎不明白怎么回事,拿起杯子凑到耳朵边。 卢通问道:“能听见下面客人在说什么?” “能听见,听不太清。” “听清多少算多少,把听到的都记住,等我回来告诉我。明白吗?” 消息就是金钱。 卢通没背景、没人脉,没办法接触赚钱的消息。 好在茶酒馆位于城门附近,这里三教九流的各种人物来来往往。 他们喝茶聊天时,常常提及不起眼的小道消息。 之前卢通在柜台后面,每天听他们聊天,已经摸索出一些门路。 不过喝茶时,人越喝越清醒,说话只说三分,关键地方往往停住不说。 卢通这才把茶馆改成茶酒馆。 二虎不知道背后的深意,点头答应下来,道:“头儿,我要纸笔。” “你不认字要笔干啥?” “画记号,不然记不住。” 卢通留下纸、笔、墨、砚。 独自下楼,等候万欲窟的人来。 …… 等了整整一个下午。 天色渐晚,一头金毛骆驼把脑袋伸进茶馆,问道:“卢通,卢掌柜是哪位?” “我就是。” 卢通正坐在柜台后面,摩挲拐杖手柄。 乌黑的手柄被盘出了一层油光。 “劳管事命我来接卢掌柜。” 卢通简单交待了一下,走出茶酒馆。 金毛骆驼正站在门口,一丈高的骆驼,浑身毛发蓬松,像个大棉花团子。 背上两个肉驼峰,驼峰中间有个座椅。 金毛骆驼两条前腿跪在地上:“卢掌柜上来坐。” “多谢。” 卢通第一次骑骆驼,只感觉屁股地下软绵绵的,竟然出乎意料的十分舒服。 …… 城北有座百丈高矮山。 夜幕渐临,山上点起灯火。 熊熊火光中,一座座楼阁林立,大金顶、琉璃瓦,一层层飞檐如群鸟争空。 山左,艳丽花林中,各种巨形浮雕林立。 所有雕像都是极尽妖娆的绝色,有狐妖嗅香、锦鸡勾魂、锦豹卧眠…… 山右,一团金灿灿的烟霞笼罩在半山。 烟霞中央坐落着一座数十丈高的塔楼,挂在旁边的幡旗如波浪般翻滚,上面写着:“一纵豪情换新天”。 卢通坐在驼背上,问道:“山腰那里是什么地方?” “左边是荡欢百院,人、妖、半妖应有尽有。右边是纵情楼,凡是赌钱押宝的玩法,里面全都有。卢掌柜,要不要过去看看?” “先去见劳管事。” 从山脚绕到山背,进入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内每隔两丈嵌入一枚照明宝珠,每隔几十丈,左右两侧就会出现一些小洞口。 “卢掌柜,有失远迎。” 劳鸦站在一个洞口,满脸笑容地招呼。 卢通翻身下骆驼,笑着道:“劳管事,客气了。” “请跟我来。” 进入房间坐下,小厮送上清茶。 客套一番后。 劳鸦问道:“卢掌柜,你也是生意人,我就直说了。我们拳脚师傅很多,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卢掌柜打算花多少两银子?” “八十两。”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按照蹄子、鸟毛的害人经验,城里普通人家的积蓄,少的二三十两、多的五六十两。 能拿出八十两现银的家户,已经算是小富。 劳鸦脸色不变,心里却有些惊讶。 她经验十分老道,只要瞧一眼客人的衣着、举止、发簪配饰,以及身上显眼的法器,立马就能判断出能挖多少油水。 卢通衣服是粗布袍子、发簪、拐杖都是凡物,唯独行为举止十分淡然自若,像是有点家财。 开始时劳鸦心里估计,这笔买卖最多在三十两银子左右。 劳鸦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这次的笑容真挚了很多。 “卢掌柜稍等,我去请拳脚师傅过来。” “好。” 卢通坐在房间等候。 过了片刻,一个侍女进来换了杯好茶。 接着几个相貌俏丽的小丫头进来,带头的问道:“仙长,可需要奴婢们服侍?” 卢通微微颔首。 几个小丫头立马散开,按肩、揉腿、递果子、讲笑话解闷。 耳边柔声软语,鼻间清香缭绕。 卢通彻底沉浸其中,心中感叹:难怪万欲窟名头这么响,茶酒馆要是能做到这种地步,何愁赚不到钱。 过去许久,劳鸦带着两个人进来,笑吟吟道: “卢掌柜久等了,他们是我特意替您挑选的拳脚师傅。” “这位是竺凡竺老爷子,他老人家以前有个名号叫‘花拳百手’,自创了一门百纳拳。” “这位是吕铁掌,一手裂山铁掌在云英城也是小有名头。” 竺凡是个白发老头儿,身材魁梧雄壮。 吕铁掌是个年轻壮汉,双手乌黑像是用铁锻打的。 卢通靠在椅子上,打量着两个人,问道:“百纳拳、裂山铁掌,都是融合了法术的拳脚?” 劳鸦笑道:“这是自然,这两门拳脚连一页宗都专门派人来抄过一份,说是要存入藏经阁。” 卢通摆了摆手,小丫头们立马意会,纷纷停手退出房间。 他走到两人对面,道:“劳烦两位朝我出手,谁手段厉害,我就……” “卢掌柜,可否容我先说一句?”竺凡迈出一步拱手道。 “请讲。” 竺凡道:“卢掌柜若是选我,除了百纳拳外,我再额外传授几招手法。另外,棍法我也略懂一些。” 说完他朝吕铁掌拱手道:“吕老弟,老哥年纪大了,得攒点棺材本,容老哥不地道一回。” 吕铁掌脸色变得乌青,咬着牙瞪了竺凡一眼,转头看向劳鸦。 第二十二章 象桩 万欲窟,某间练功房内。 一个白发苍苍的魁梧老头,在墙壁上写了两个字,道: “这两个字是‘桩’、‘法’。百纳拳是在我厮杀几十年,博取百家之长自创的。拳法共两部分,一是拳桩,以骨为根,稳如山岳;二是招、法,以法为表,轻灵迅猛。” 对面。 卢通左手裹着黑布,穿着白色练功服。 脖子以下全都泡在水池里,池里盛得不是水,而是一种像是蜂蜜的金色液体。 当时,竺凡的做法不合规矩。 可是既然竺凡已经开出了价码,吕铁掌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跟着加码,要么直接出局。 吕铁掌却想让劳鸦主持公道。 劳鸦只是训斥了竺凡几句,竺凡乖乖认错后,顺手把选择权交到卢通手里。 他自然选择了竺凡。 “拳桩取自一门残缺的锻体功法,我把它叫做《象桩》。” “拳法一共七十二招,分别取自金狮拳、跳拳、八方巧手、周家棍法……” “配合拳招的法术两道,飞狗术、小疾风术。飞狗术主杀,小疾风术辅助身法腾挪。” 卢通听得眉头紧皱。 残缺功法? 蹄子修行的那个邪法也是残缺的。 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拳法棍招,两道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法术。 似乎有些不靠谱。 “竺师傅,你确定那个……象桩,没有后患吗?” “什么后患?” “我听说有些邪法,故意藏一部分流出,修行后有很多弊病。” “哈哈哈,卢掌柜尽管放心!这个法门一页宗的仙长也看过,没有问题。” 竺凡走出几步,脱下身上的短褂,闷哼一声后浑身筋肉鼓起。 大筋、粗骨、横肉,像一条条蛇绷在皮下。 “这个象桩,我练了三十多年,别说弊病,连普通的伤风寒疾都没有。” “那就好。” “桩功是长久功夫,我们先学招式。有这一池‘自流水’帮忙,最多三天就能学完招式。” “有劳竺师傅。” 竺凡走到池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无数阵法纹路从池内蔓延出来,汇聚在石头中央。 竺凡激活阵法,石头中央出现一个站立的虚影小人。 随着他继续灌入法力,小人扎成一个马步,然后左手前推、握拳收回,右手前推、握拳收回,接着左右双拳接连砸出去。 “卢掌柜,这招叫‘两扇门’。” 卢通站在水池里,感觉水中金色液体开始流动,按着他半蹲下去。 然后两股水流缠住两条胳膊,协助他挥出手臂。 与此同时,还有上百条水流包裹住全身上下,纠正肌肉走势。 卢通心里大为惊奇。 这“自流水”竟然如此玄妙,难怪劳鸦有把握可以速成。 再蠢笨的人,丢进池子里打几百遍拳法,就算脑子记不住,手脚也记住了。 接着小人换成一个步法,双拳收到腰间,快速打出左拳,收回后快速打出右拳,几个来回后,右拳积蓄力量缓缓打出去。 “这招叫‘撒手拳’,前面几拳都是替最后一拳蓄势,配合飞狗术使用,堪称一记杀招。” 卢通在池中,一遍遍地打出《百纳拳》 一连打了二十遍,竺凡收回法力道:“卢掌柜,今天火候差不多了,明天接着学。” “好。” 卢通感觉还能接着练。 不过学拳他是门外汉,竺凡才是老师傅。 术业有专攻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竺凡先离开房间。 卢通爬出水池,刚站起来立马腿脚发软,跌坐在池边。 在水池里没有任何察觉,出来才感觉到,二十遍拳法下来,早没了一丝力气。 每一寸肌肉有隐隐传来酸痛。 到底是老师傅。 卢通摇了摇头,休息了片刻,拿过拐杖站起来,简单冲洗后换上衣服出去。 …… 竺凡一路送到洞口。 金毛骆驼已经等在外面。 卢通爬上驼背,想拱手告别,却抬起不起手来,开口道:“辛苦竺师傅指点,明晚见。” 竺凡眼神飘忽,张了张嘴巴又闭上,最后勉强笑道:“卢掌柜,竺某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卢通扯了下嘴角,笑着道:“竺师傅,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如果是不该讲的话,连开口都免了。 何必说什么当讲不当讲。 竺凡咳了两声,用手抚住胡须道:“那我就直说了。卢掌柜你的脚和修士不同,《象桩》不稳,这套拳法的威力,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竺凡心里有些忐忑。 《象桩》是这套拳法的根基,也是拳法中最值钱的一点。 他从最开始就发现了,卢通根本修不成拳桩。 但是为了赚银子还是隐瞒不说。 现在已经交完银子,他主动说出来,免得卢通以后追究时埋怨。 “哦?谢竺师傅指点。” 卢通小腿动了动,示意金毛骆驼动身。 瞎子当然知道自己看不见。 他本身是“瘸子”,还拄着拐杖,当然明白站不稳拳桩。 不过路都是一步步走下去的。 站不稳,以后想办法站稳就是了。 …… 走到万欲窟正门附近。 此时已经是午夜,这里反而更加热闹,进出的人、妖络绎不绝。 金毛骆驼放慢脚步,问道:“卢掌柜要不要上去放松一下?” “浑身酸痛,连手都抬不起来,改天吧。” 金毛骆驼没有放弃,继续慢悠悠地踱步,道:“那更得上去了。彩蝶院的师妹手柔指嫩,最会消疲解乏了。” 卢通哑然失笑道:“你这骆驼,不好好驼人走路,倒干起拉皮条的买卖。” 刚来时,这骆驼就介绍过荡欢百院。 现在又提出来,很明显是有他的好处。 金毛骆驼并不觉得难堪,又黑又厚的舌头吐出嘴外,笑着道:“大爷心善,看在小的辛苦背驼的份上,看顾下生意,赏小的一口精细草料吃。” 卢通沉吟不语。 练了大半夜的拳,全身疲惫不堪。 现在回去茶酒馆,连张床都没有,还得睡在桌子上。 再加上这头金毛骆驼,走路稳当,背上也确实舒服,确实有些苦劳。 卢通嘴角上弯,露出一丝笑容,问道:“多少钱?” “不贵,一两银子!彩蝶院的濡情妹妹是我的老熟人,我让她好生招待。” “走。” “得嘞!” 金毛骆驼精神抖索,大步朝山上冲去,像是已经吃了精细草料。 第二十三章 玉蔬 凌晨时分。 远离万欲窟的街道上一片寂静。 零星亮着灯火的窗户,透出几道亮光。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满地的落叶、杂物。 卢通返回茶酒馆。 柜台上点着一盏烛台,大憨坐在后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虎在墙角用桌子拼了张床,已经睡着了。 “怎么还不睡?” “睡了一觉,又醒了。” 卢通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手感不再滑溜,而是摸到一层扎手的硬毛茬。 “咦,长毛了?” 大憨傻笑道:“嗯,刚长出来。” 卢通有些惊喜。 现在才长毛,说明大憨之前没有完全成年,以后会越来越强。 “除了长毛,还有什么变化?” “饿,馋猪肉。”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二两银子道:“明天自己去菜市场买肉。走吧,上楼帮我守门。” 进入二楼雅间。 卢通盘腿坐在品茶的软榻上,脱下左手上的手套,一层层解开裹手的绷带,露出左手。 手心、手背全部通红。 裹了整整一天,皮肤表面已经褶皱,看起来像红色树皮。 炼化完一茶杯血甲虫的甲壳,修为突飞猛进,突破到了练气四层。 可是残留下的血痕也扩大了数倍。 从占据掌心的一小块红印,扩散到完全包裹住左手。 好在除了看着瘆人外,没有其他不适。 经过彩蝶院的修养,他的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于是没有休息,取出短刀、甲壳,继续炼化。 修行路远。 他没有亲友同道扶持,只能依靠每日勤勉不辍、徐徐进步。 ……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 这天茶酒馆关门后,卢通把二虎叫到二楼的雅间。 “二虎,最近听到了什么消息?” 二虎取出一摞纸,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记号,边看边道: “坐马车的价格涨了。” “妖兽死了好多,商会招力工的工钱比以前高。” “西街路口死了个人,早上被发现的,不知道谁杀的。有人说是外地邪修,有人说是被抢了。” “……” “去临阳城的大路通了。” “城外虎口关堵了,好多被鬼雾堵在外面的拉货商队都堵在外面。” “虎口关外面每天打架,有个外地商会下手狠,抢位置时敢抡刀子放血。” “有个商会拉车的妖兽全被杀了。” “有人说一页宗收弟子,要去百烛山撞仙运。又有人说新收的弟子已经入山了,是百里家的三公子。” 二虎说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说完。 卢通听完,思索了片刻,问道:“有个商会的妖兽被杀,是怎么回事?” 二虎翻了几下笔记,摇头道:“没有写。我记得他们说得虎口关的事,说很多车队堵在外面,每天都打架抢位置。” 卢通记下此事,又问道:“一页宗收弟子呢?” 一页宗不像外地宗门那样,从普通人中挑选弟子。 能拜入一页宗的,都是传说中仙运好的人。 二虎又翻了翻笔记,道:“这个消息不准,一桌人喝多了说的,我问过其他客人都说没有听过。” “好,去休息吧。” 二虎离开后,卢通取出《解字》、《地志·云英城》,开始查找关于虎口关的消息。 有冲突的地方,往往有利益。 虎口关现在的冲突似乎很激烈。 …… 第二天。 卢通离开茶馆,走到西门附近。 这里有很多半大不小的孤儿半妖,扎堆凑在城门口乞讨。 蹄子、鸟毛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卢通扫了一眼,走到一只人头、蛇身、鹰爪、鸟翅膀的怪异半妖前边,问道:“打扰,打听个消息。” 人,体弱神魂强;妖,体强神魂弱。 血脉冲突弱,可以产生半妖后代。 但是半妖与半妖之间,血脉异常混乱,极难孕育后代。 眼前这头半妖,最少有人、蛇、鹰三种血脉,实在罕见。 怪异半妖扫了卢通一眼,反问道:“为什么找我?” “城门下边那伙小半妖是你的手下,有十来个小家伙帮你,你的消息肯定灵通。” “你怎么知道?” 怪异半妖瞬间警觉起来,一双鹰爪扣住地面,蛇尾也停止甩动。 卢通退后半步,解释道:“十年前,我在这里讨生活,明白这里的规矩。刚才那个小半妖讨到钱后,悄悄看了你两眼。” 小半妖容易受欺负,大多投靠大半妖。 讨到的钱,大部分都得上交。 所以趁着看护的大半妖不注意,小半妖们往往会私藏一部分。 怪异半妖放松下来,问道:“打听什么?” “虎牙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说有个商会拉车的妖兽被杀了。” “嗯,是有这事儿。” 怪异半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卢通。 卢通摸出十几枚铜板,放在手里掂量。 怪异半妖摇了摇头。 卢通又摸出三五枚,道:“差不多了,这里又不是你这一家。” “行吧,先给钱。” 卢通扔出一半,把另一半留在手里道:“说吧。” “哎,这个事情传挺大的。被杀的妖兽是玉蔬商会,他家有几批外地蔬菜,被鬼雾耽误了。听说菜快坏了,急着插队过关,没想到被下了黑手。” “谁干的?” “不知道,这种事谁敢认,玉蔬商会可不是小势力。” 卢通嗤笑一声,道:“不是那家外地商会?” “嗯?你知道还问?” 一口闷气瞬间涌上脑门。 卢通根本不知道什么外地商会。 只不过听二虎说,有个外地商会下手狠,顺嘴试探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奇形怪状的家伙,还真的藏私了。 卢通掂了一下剩余的铜板,转身就走。 “等等,我还有消息,那伙外地的是从截水湖来得,我知道他们的底细。” 卢通又走了两步,才停下脚步,转身道:“说说看。” 怪异半妖瞪眼瞧着铜板,讨好地笑着道:“这个……” “你先说,我跟你不一样?” “那伙外地的运得是截水湖里的鱼货。截水湖是无法无天的地方,那里捕鱼是提着脑袋下水,民风特别强悍,很多人叫他们渔匪。” 截水湖,卢通在书上看过这个地方。 云英城附近没有海,但是书上描述的截水湖,看起来和海一样。 无边无际,水波汹涌。 水面下还有灵气潮汐,船只一旦撞到潮汐分界线,瞬间就被切成两半。 湖内十分危险,但是截水湖的鱼货灵气足、价格高。 冒险进入湖里捕鱼的修士、半妖、妖兽,一直络绎不绝。 “还有呢?” “没了。” “嗯?” “真没了,一共就这么多。” 卢通扔出一枚铜板,转身就走。 离开西门没有返回茶馆,而是朝菜市场走去。 临近上午,市场上人不多。 案板上摆放蔬菜的摊贩还不到一成,而且大部分蔬菜看起来很不新鲜。 卢通走进一家门口挂着“玉蔬”玉牌的铺面。 这里蔬菜的品相,明显比外面好很多。 但是品种也很少,很多货架都空着。 他走到柜台前,朝后面的小厮问道:“你家掌柜的在吗?” 第二十四章 飞狗术 “在!” 后面房间先传出声音,接着走出来一个白净的中年胖子。 白胖子瞧了一眼卢通身上的装扮,立马判断出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大户人家,哪怕是奴才丫鬟,身上也有一两件显眼的法器装饰。 不过他还是堆起笑容,问道:“您有什么需要?” “我听说玉蔬商会需要一批人手出关,过来了解下。” 白胖子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继续笑着道:“有这事儿吗?估计听岔了,连我都不知道这事,敢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卢通也露出笑容。 要是真没有这件事,何必问他是做什么的。 “我和几个半妖兄弟刚从千穴山下来,现在凑在一起讨生活。” 白胖子的两只小眼睛瞪大了一些,追问道:“千穴山杀雾怪的半妖?” 卢通笑着点头道:“对,在山上打杀了半个多月,回来反而有些不太习惯,出来找点事情做。既然你们不招人,我就先回了。告辞!” “等下。” 白胖子赶忙叫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卢通用狐疑的眼神看向白胖子。 白胖子立马解释道:“没其他意思,我这边经常招力工搬货,你们要是想赚点零花钱可以来帮忙。” “姓卢,名通。” “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 “西城门往北三个路口,丰棉街里面的良妖茶酒馆。” …… 卢通离开菜市场。 白胖子紧跟着也离开铺面,快步朝城东走去。 一页宗弟子驻扎的百烛山在东边,所以云英城以东边为尊。 城东一座盖着翠绿玉瓦的宅院,正门牌匾上写着“旁府”二字。 白胖子从后门进去,走到一间书房道:“老爷,我找到了合适的人手。” “哦?前天让你们出人,一个个担惊受怕的,连虎口关都不敢出去。今天怎么主动凑上来,揽这个苦差事?” 玉蔬商会的人手很多,商会护卫被打、妖兽被杀。 出事后,旁家立即召集下面各店铺的掌柜,让他们出人、出钱、出计策。 但是掌柜们过惯了安稳日子。 听说外地商会的狠辣后,出钱、出计策的很多,出人的时候全都闭上嘴巴装死。 白胖子弓着身子,赔着笑脸道:“老爷,前天怕耽误了商会的大事才没敢出声。这两天四处打听有能耐的护卫,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伙不怕死的。” “还有不怕死的人?” 白胖子脸色有些得意,道:“老爷,本来我也不相信,但是您知道他们什么来路吗?” “有屁快放!” “哎~” 白胖子挨了骂反像被夸奖了,胖脸笑开了花:“它们是从千穴山下来的半妖,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截水湖那帮水匪肯定不是对手!” 片刻宁静后,老爷的声音再次响起:“丘鹏,这事就交给你了。去找二管家支笔银子,这次办好了以后来府里做事。” “谢老爷,丘鹏一定不让老爷失望!” …… 良妖茶酒馆。 一层摆了八张桌子,七张方桌分别摆放在窗边、墙边、楼梯旁、过道旁,剩余一张长桌在柜台前面。 大憨、二虎提着茶壶,给楼上楼下的客人上茶。 二虎左腿的伤势已经痊愈了,浑身毛色发亮,两只黄澄澄的大眼睛闪烁金光。 虽然只有一条胳膊,但是看起来精神极了。 卢通靠坐在柜台后面,一次次的小幅度挥出右手。 每次挥出时手臂内震出一束法力,法力化作无形劲气,飞出尺远后消散。 飞狗术,竺凡从前天开始传授这道法术。 卢通学了两天,已经可以控制法力飞出一尺外。 但是在竺凡面前,他还是装作无法操控法力,距离法术飞出一尺更是遥不可及。 只因为开始学习法术之前,竺凡几次三番强调学习法术的艰难。 法力精细操控,在丹田内“编织”法术,释放“编织”好的法术,引爆法术…… 每一步都十分复杂,稍一疏忽就前功尽弃。 但是卢通开始修行时,发觉操控法力没有任何难度,只花了一炷香时间就上手了。 编织法术,也没有竺凡说得那么费神。 大成的飞狗术,需要在丹田内编织出一个狰狞狗头。 狗嘴张开,内有不少于四枚獠牙。 并且有两个法力节点,确保狗头飞出去后,可以完成撕咬动作。 卢通现在打出去的劲气,还只是一个没有张开嘴巴的狗头。 不过他有种感觉,再多练习几天,编织出一个完整的狗头,并不太困难。 “卢通?” 卢通沉浸在修行飞狗术,一时间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起身道:“掌柜的,这么快又见面了。” 玉蔬商会的白胖子掌柜。 丘鹏笑眯眯的站着柜台前,道:“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楼上请!二虎,来两尊通毫茶。” 二人上楼,进入一间安静的隔间。 “掌柜的怎么称呼?” “姓丘。” 卢通指着桌上两尊黄铜小鼎,道:“丘掌柜,店里最好的通毫茶,尝尝?” “好。” 卢通拍掉封鼎的药泥,一股极淡的幽香飘散出来,在鼻尖萦绕。 茶水倒在杯子里,看起来有些浑浊。 嫩绿色茶水中,飘着无数细小的白色毫毛。 丘鹏端起茶杯,先闻了闻,再品了一小口,颔首道:“好茶。有几分神云茶社的味道。” 神云茶社,云英城最有名的茶馆。 通毫茶是良妖茶酒馆最好的茶,但是卢通也不会觉得它能和神云茶社相比。 丘鹏态度这么好,捧着他说话,肯定是有事相求。 卢通没有再开茶鼎,直接问道:“丘掌柜过来找我,是不是需要力工搬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丘鹏取出一个木盒摆在桌子上,缓缓道:“虎口关外有生意需要人手,不知道卢道友有没有本事拿下?” 说完他打开盖子,露出半盒碎银子,每枚碎银子一两。 卢通直接伸手拨开数了一下,总共五十枚。 五十两银子。 他拿过盖子盖在上面,摇头道:“虎口关?丘掌柜,明人不说暗话。虎口关外面的事情我听过说一些,这点钱不够我们去拼命。” 五十两银子不少。 之前茶馆一个月入账五两银子,抛去租金、吃喝、零碎等,最后只能攒下一两多。 这还是因为大憨不算工钱,否则根本没有赚头。 卢通对这个价钱,挺满意的。 最近开销很大,学《百纳拳》、还苦美芹的丹药钱、进酒屯茶、后院盖房等等,全部家当只剩下不到十两了。 正需要这笔钱,维持修行。 只不过,丘鹏来的太快了。 上午才第一次见面,太阳还没有落山就主动找上门来。 卢通感觉了,丘鹏心里的急切。 所以价钱还可以商量。 第二十五章 号牌 淡淡茶香飘荡。 丘鹏道:“只抢号牌,不杀人,五十两银子不少了。” 号牌? 卢通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不禁有些心虚。 价格还没有谈妥,开口问会露怯。 他拿起面前的空茶杯,装作观察茶杯上的花纹。 片刻后,卢通摇头道:“丘掌柜,兔子急了都咬人,一旦开始动手杀不杀人不容选择。我带着兄弟们用命换钱,不能到最后连棺材钱都不够。” 丘鹏心里暗骂: 贪得无厌的赌命鬼! 但是脸上始终维持着笑容。 “你想要多少?” 卢通自然不会主动开价,放下手中茶杯,道:“拿一分钱出一分力,丘掌柜给个痛快话吧!” 丘鹏沉默许久,眯着小眼睛道:“关口一次发七天的号牌。你抢到第二天的号牌,每个十五两银子。第三天往后每个五两银子。能赚多少钱,全看你的本事!” “第一天呢?” “第一天的号牌都在筑基修士手里,你能抢到?” 不能。 卢通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半妖,点头道:“成交!” 丘鹏吐了口气,脸上的肥肉松弛下来。 “我们什么时候走?” 卢通有些意外:“丘掌柜也去?” “我不去谁给你换银子?” 丘鹏没有说实话。 他专门去虎口关跑一趟,一大半原因是做给主家看的。 舒舒服服地呆在云英城,就算最后拿到号牌,没有奔波的苦劳,显不出他的功劳。 做事前,必须先把姿态做足。 卢通只关心银子,不在乎丘鹏心里的小九九。 “明天正午,我在茶酒馆门口等你。” “好。” 丘鹏收起银子辞别。 卢通送到楼下,先一步走到柜台前拿过账本,道:“丘掌柜,一尊通毫茶,诚惠二钱银子。” …… 晚上,关门后。 卢通、大憨、二虎,围坐在柜台前的长桌上。 桌上摆满了各种吃食。 整个的卤猪头、大份生牛肉、油炸排骨、番茄炒蛋、凉拌青瓜、三大碗猪杂汤、一筐烙饼…… 大憨拿过卤猪头,撕下半张猪脸放在卢通碗里,直接抱着剩下的猪头开啃。 二虎伸出手指,指尖探出两寸长的爪子,勾着生牛肉递到嘴边。 卢通掏出短刀把猪脸切成大块,淋上一层陈醋,就着生蒜开始细嚼慢咽。 不一会儿,桌子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二虎准备收拾东西。 “等等。” 卢通取出一壶酒,倒出三杯酒,道:“明天不开门,我接了个活儿,出一趟虎口关。” 大憨盯着桌上的猪骨头,没有任何反应。 二虎瞧了瞧卢通,又瞧了瞧大憨,也没有说话。 卢通把酒杯递给他们,继续道:“这趟出门要动手,你们要什么趁手家伙?” 大憨还是没有反应。 二虎道:“我要一把长刀,双手长刀。” 卢通看着二虎空荡荡的左肩,心里有些疑惑。 一条胳膊怎么用双手长刀? 不过他没有问,点头道:“好。” 他看向大憨。 大憨从小在茶馆长大,除了泡茶、收钱这些茶馆里的杂事,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学过。 不会拳脚、不懂刀剑、也没有学过法术。 卢通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带大憨离开,稍作考虑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毕竟,大憨不可能一辈子只呆在茶馆。 虎口关那里很乱,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秩序的混乱之地,正好当做一次历练。 他想了想笑着道:“大憨,给你弄个铁耙子,要不要?” 大憨不知道卢通在笑什么,跟着咧开嘴巴笑。 “不要耙子,要杀猪刀。” “嗯?为什么?” “菜市场,屠夫教我杀猪,喜欢杀猪刀。” …… 一条山川。 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 众多高而窄的山头,犬牙交错地连成一串。 宽阔的大路尽头,险峻山川十分突兀的断成两截,像是被一刀斩断。 虎牙关,陆地上进出云英城的唯一关口。 连绵不绝的车队从关口进来。 大商会的百足车,一节车厢就高两丈、长四丈。十几节车厢连在一起,行动时几公里外都能感觉到震动。 小商队的车辆五花八门。 有的用妖兽拉车,有的用法器牵引,还有的干脆自己拉车。 卢通坐在一辆马车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问道:“这么多东西全送进城,能卖完吗?” 离开云英城,就开始依稀看见车队。 走出一个时辰后,外面的车队开始接连出现。 而现在已经三个时辰过去,还是越来越多。 卢通没有想到,小小的云英城竟然有这么多商队。 丘鹏哼了一声道:“云英城百万人口,吃喝、修行、日用、消遣……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自从付完茶钱后,丘鹏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那副看起来很友善的笑脸,再也没有出现过。 马车停在虎口关里面的一座集市中。 丘鹏扔出一个令牌道:“这是进出关的令牌。这个里面玉蔬商会的店铺,你拿到号牌后过来找我。” “好。” 丘鹏坐着马车离开。 剩下卢通、大憨、二虎,站在灯火通明的集市外。 夜已经很深了。 关外吹来一股很急的冷风。 卢通缩了缩身子,道:“走,先打听清楚,号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 进入集市,一群小孩子、小半妖围过来。 “仙长,赏口吃得吧~” “大爷,行行好……” 卢通取出一把铜钱散出去,远处更多孤儿围过来。 一连散了三把铜钱,耳边全是“谢大爷”、“谢谢仙长”的声音。 铜钱很快抢完,几十张小脸仰头看着卢通,期待下一把铜钱出现。 卢通又掏出一把铜钱,问道:“你们谁听说过号牌?” “我!” “我听说过!” 所有人、半妖都举起手。 一个小孩怕被别人抢先,几巴掌把周围几只小半妖打趴下,大声道:“我见过号牌!” “你说。”卢通指着这个小孩道。 “有号牌才能过关,集市里好多人想要号牌!” “还有呢?” 小孩张开嘴巴,急得眼眶都红了都没再说出什么。 卢通扔给他两枚铜板,指着另一个举着胳膊的半妖道:“你说。” “后天发号牌,就在关外虎舌石上!” 卢通扔给她三枚铜板,又指向下一个。 一炷香后终于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号牌,全称是通关号牌,刚出来没几天的新鲜玩意儿。 以前入关,只需要排队就行。 最近车队太多,每天都有因为插队导致的打架流血,并且越演越烈。 所以关口才开始发放号牌,每天凭号牌过关。 第一天的号牌只发给大商会,优先大商会的百足车过关。 第二天的号牌还是优先发给大商会,有剩余的才会散给中小商会。 第三天开始,号牌开始照顾大大小小的商队。 卢通驱散缠着不走的几个小尾巴,准备先找一间客栈休息。 走出几步,大憨突然停下,拉住他的胳膊道:“头儿,刀,刀没了。” 卢通看向大憨腰间。 挂刀腰带上,只剩下三个空荡荡的铜扣。 原本挂在上面的三把刀,放血刀、切肉刀、砍骨刀,全都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贼 遭贼了。 卢通回头看去。 一转身的功夫,刚才一大群小家伙们竟然全不见了。 只剩下墙角、黑暗地方,藏着一些探头探脑的影子。 二虎脸色铁青,攥紧拳头道:“肯定是那些小崽子,我以前就听说,他们看着是乞丐,背地里连偷带抢,不是好东西!” “我去找他们。” 大憨迈步朝拐角走去。 黑暗中立马传出几道杂音,接着“崩”的一声。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一根箭矢,钉在大憨前面两步远的地面上。 大憨不管不顾,继续迈出下一步。 卢通叫道:“站住!” 大憨这才停下,转过身看着卢通。 卢通用力摇了摇头,瞧了巷子深处一眼,咬牙道:“我们走。” 那三把刀不值钱,只是铁匠铺里的普通兵器,连法器都算不上。 但是卢通十分清楚,藏在黑暗里的那些家伙,会为了这点不值钱的东西杀人,甚至拼命。 因为他们的命就像杂草,一文不值,连那三把刀都不如。 一间有些破旧的客栈内。 卢通、大憨、二虎,坐在一条长土炕上。 床头火炉里,整整一炉子木柴正在熊熊燃烧,冰冷的泥土房间很快变得暖和起来。 大憨两只瞳孔充满黑色,身上散发出极其浓重的煞气。 二虎第一次见到大憨这副模样,吓得额头上的黄毛炸成一堆。 卢通扔掉床上的破草席,取出兽皮铺在炕上,道:“别坐着了,睡觉。” 二虎立马躺在靠墙的位置,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大憨摇头道:“我要找刀。” “找个屁,三把破刀,明天给你重买三把。” 卢通也很愤怒。 千穴山的尸山血海都爬过来了,竟然被这些不入眼的小东西给啄了眼睛。 为了三把刀,和这些天生命贱的家伙拼命,不值得。 可是不找回刀,又咽不下这口恶气。 大憨坐在炕沿上,像一座肉山,闷声道:“就要,那三把。” 炉子里的火越来越旺,炕越来越热。 卢通躺在炕上,闭上眼睛道:“先出关赚银子,回来找刀。” 说完他又补充道:“就找那三把。” …… 两天后。 虎口关外,一片荒凉景象。 荒地、乱石、杂草…… 关口三百丈范围内,各种货车整整齐齐的排成几列,挨个检查入关。 三百丈外,一幅截然不同的混乱景象。 大路两侧,各种临时建筑、帐篷,连成一片。 很多商队直接在路边开始摆摊卖货。 卢通带着大憨、二虎,四处溜达了大半天。 夜幕降临,关外最后一批有号牌的商队已经入关。 晚上八点整,随着一声钟声,大批人动身朝关走去。 卢通跟着他们来到关外的虎舌石。 一块十分突兀的石头,像舌头一般从地面伸出来。 石头上站着一个身穿靛蓝色道袍的中年修士,大声道: “天仓粮行,一号甲列。” “绣云织行,一号甲列。” “玉蔬商会,一号乙列。” 商会的过关申请,已经提前交上去了。 中年修士每念出一个名字,都有一个人飞奔过去领取号牌。 很快,第一天的号牌就发放完毕。 一共一百个,凡是领到的,无一例外都是大商会。 接下来是第二天,玉蔬商会又拿到了三个号牌。 但是即便如此,对它们来说还是不够。 玉蔬商会贩卖各种蔬菜,之前鬼雾包围云英城,城里蔬菜短缺了大半个月。 现在不管运多少蔬菜进城,都立马一空。 除了蔬菜外,瓜果、鲜肉、嫩鱼,这些东西同样十分紧缺。 而且每耽误一天,品质就会降低一分。 卢通预感到,今晚关外不会平静。 赤裸裸的利益面前,那些有实力的大商会很可能出手抢号牌。 “截水商队,三号乙列。” 卢通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朝领取号牌的人看过去。 截水商队的人身材瘦高,皮肤白皙,没有眉毛。 头发很长,黝黑长发直直的垂到脚踝。 身上的衣服是极其贴身的鱼皮衣,看外貌就不是云英城附近的本地人。 半个时辰后,虎舌石上的修士纵身飞走。 大商会、小商队,以及各种零散商人,加在一起数千人,拿到号牌的还不足一半。 周围立马响起一阵嘈杂: “怎么办,又没有我们的号牌!” “再等下去,老子连孙子都快抱上了!” “谁收货?五车黄矛草硬纸,做符纸的上好材料,受潮了便宜卖!” “五十吨铜石,哪个朋友能帮我带进去,价格好商量。” “天杀的!我全部身家都压在这批货上了!” 夜色寒凉,各种杂音中暗流涌动。 卢通握紧手里刚换的铁拐杖,低声道:“走,先退出去。” …… 商队临时驻扎的辽阔空地上。 卢通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前方的稀疏灯火。 大憨站在旁边,比石头上的卢通还要高一头。 他捏着手弩,腰带上挂刀的地方,现在挂着三壶弩箭。 二虎拖着一把长刀,嗅了嗅鼻子,摸着嘴边几根须毛道:“头儿,好像不对劲。” “哪里不对。” 卢通早就察觉到异常,没想到二虎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二虎朝周围看了一圈,摇头道:“不知道,就是不对劲。” 卢通缓缓道:“现在亮着灯的地方,是不是黄昏时候少了?” “对啊!太阳落山了,怎么把火灭了?” “有人忍不住要动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灯火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百余处灯火尤其明亮的地方,那是大商会的地盘。 一枚火球突然在夜空炸开,接着惨叫声响起。 “走。” 卢通从石头上跳下去,两个蹄子、一根铁棍牢牢地扎在乱石上,大步朝黑暗里走去。 大憨、二虎立马跟上去。 路过一伙正在打斗的修士、山魈。 卢通小声道:“别杀死,全都放倒!” 说完他直接朝一头正在撕咬对手的山魈冲过去。 马蹄子虽然站不稳,也刹不住,但是在冲刺过程中却异常迅猛。 几十丈的距离瞬间冲过去,卢通速度不减,右肩微沉,右手握拳,对准山魈的后腰,似慢实快地推出去。 撒手拳,百纳拳中的杀招。 拳头还没有碰到山魈的皮毛,一道劲风已经撞过去,把皮肉砸得凹陷下去。 接着拳头落在腰上,数百斤重的山魈直接凌空飞出去。 卢通一个踉跄稳住身体,准备继续出手。 对面的修士收起盾牌法器,拱手道:“多谢道友相助!郑某……” 卢通眼神闪动,走过去直接一拳把郑某撂倒,压在地上死死按住脖子道:“号牌呢?” “你!我,我没有号牌……” 卢通翻手抽出一柄短刀,扎进郑某的屁股,脑袋凑到耳边道:“一页宗说不许杀人,但是也说了,杀人不用死,坐牢就行。号牌呢?” 旁边,大憨几根冷箭放倒了一头山魈。 二虎也把一个抡剑喷火的修士砍翻在地。 郑某用力挣扎了一下,伸出左手,手掌摊开里面躺着一个号牌。 “走!” 卢通抢过号牌,立马带着大憨、二虎钻进黑暗中。 第二十七章 截水 “受伤没?” “没有。” “挨了两剑,伤不重。” “走,继续!” …… 第二天。 一个用竹竿搭建的茶馆里。 卢通、大憨、二虎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三只半妖全都挂彩了。 大憨的猪脸被熏得乌黑,脑门上一大块烧伤的伤口,两条胳膊一共缠了六条绷带。 二虎身上也有一大块虎皮被烧焦,其他地方有几处刀剑伤。 卢通头上戴着兜帽。 身上除了普通刀剑伤外,还被削掉了半个右耳朵。 两个马蹄子也因为踩中陷阱,被弹出的钢针洞穿。 万幸蹄子周围有一圈铁掌,一尺长的钢针只刺入蹄子半寸,没有伤到血肉。 不过这些伤没有白挨。 昨晚一共出手十几次,得手三次。 三枚号牌,都是第三天之后的,最少值十五两银子。 三个半妖喝茶休息。 旁边几桌人正在闲聊: “昨晚死了一个人、三头开了灵智的妖兽,刚才一页宗来人找到了凶手。” “嘿嘿,动手就算了还敢杀人,真是活腻了。” “我听说是那个小年轻气不过被抢走号牌,直接自我了断了。” 卢通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杀了人虽然不用偿命,但是会被关押在万冢山。 万冢山常年被瘴气包围,在山上待久了,肉身衰败、神魂萎靡,再也无缘修行。 为了几两银子,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喝下一杯热茶,开始思索今晚的目标。 小商户不能再碰了,昨晚厮杀时,出手最凶狠的就是人丁稀少的小商户。 应该找大商队,大商队的护卫虽然多,但是都是纸老虎。 拼杀起来,装模作样的放两道法术就躺下装死,连近身拼刀缠斗都不敢。 可是,有的大商队有筑基修士坐镇。 也不能碰。 “还有昨晚有个筑基前辈,用法术困了一伙抢号牌的匪徒,用火法戏弄了一炷香时间才放他们走!” “还有人敢抢筑基前辈坐镇的商队?” “这年头,要钱不要命的蠢货,满大街都是!” 卢通嘴角抽了抽。 昨晚被筑基前辈用火法戏弄的人、妖、半妖里面,就有他们三个。 …… 卢通在大街上溜达了大半天。 黄昏时,朝一个商队的驻地走去。 “站住!” 一个手持三股叉的护卫拦住道:“截水商队,闲人不许靠近。” 卢通凑过去小声道:“告诉你们的掌柜,说玉蔬商会有人来拜访。” 皮肤白皙的护卫脸色变了变,叫来同伴看住卢通,转身朝驻地内跑去。 截水商队的驻地,和其他商队一样是用法器车辆围起来的。 不过他们的法器车辆外形像船。 船下有一排轮子,船头上放着一个类似炼丹炉的法器。 很快,那个修士跑回来。 “跟我来。” 走进驻地,登上一辆法器车辆。 车上的布局也和打鱼船一样。 甲板上摆着一节节水箱,水箱上面还长着鲜嫩的水草。 卢通瞥了一眼扔在甲板角落的成筐死鱼,跟着带路修士走进船舱。 “练气境的小半妖?说吧,你到底是谁,玉蔬商会不可能派一只半妖过来。” 门对面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满头黑发从额头、两颊披散下来,看不见长什么模样。 法力波动浑厚如绵,又是一名筑基修士。 卢通有些紧张,拱手道:“卢通,见过前辈!” 昨晚被筑基修士戏弄了半天,再次面对筑基修士,他不敢有丝毫不敬。 “坐。” “谢前辈。” 卢通乖乖过去坐下,解释道:“不敢欺瞒前辈,我的确与玉蔬商会有关。我在关外帮商会管事丘鹏,搜寻号牌。” “那你过来,是想要我的号牌?” 筑基修士的话听起来很平淡,但是卢通却惊起了一身寒毛。 大人物,哪怕随口一句话,都必须小心对待。 卢通赶忙道:“不,不敢。我想邀请前辈,今晚一起搜寻号牌。” “嗯?”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柔顺长发自动分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庞。 无眉、缝眼、细长鼻子、薄嘴唇。 卢通看了一眼,不敢再继续打量,低下头道:“晚辈多有冒犯,望前辈见谅!” “谁叫你来的?” “晚辈自己来的。” 一条条黑线蔓延出来,头顶、脚下、左右两边,全被黑线包围。 每一条黑线上都闪烁着金属光泽。 卢通从凳子上站起,拱手道:“截水商队只有后天的号牌,但是前辈坐下的法器车辆,长十七丈,无法过关。我可以协助前辈拿到明天的号牌。” 第一天的号牌,不限制过关车辆的大小。 第二天,最大不能超过二十丈。 第三天开始,只有十丈内的小车才能通过。 截水商队得罪了玉蔬商会,没有拿到前两天的号牌,他们根本没办法过关。 黑线缠上卢通双腿、双臂。 卢通感到一股刺骨寒意,直接扎进骨髓里,四肢瞬间无法动弹。 “截水商队大几十号人手,你觉得会需要一只小半妖?” 卢通道:“我,我可以协助前辈隐藏身份。” 截水商队的名声极差。 一是截水湖的水匪,早就恶名在外。 二是得罪了玉蔬商会。 他们是外地商会,还杀了玉蔬商会的拉车妖兽。 虽然那些妖兽都没有觉醒灵智,一页宗不做追究。但是周围其他修士已经对他们产生防备。 卢通在这里打听了两天,听说周围几家商队已经商定,截水商队敢对任何一家出手,就联手灭掉截水商会。 所以,截水商会根本不敢出手去抢号牌。 除非有人帮他们。 眨眼功夫,黑线全部消失。 “坐!” 卢通悄然松了口气,活动了一番手脚,重新坐在椅子上。 他不担心有生命危险,一页宗有法宝监视附近生灵的生死。 昨晚抢到了筑基修士的面门上,也不过是被戏弄了一会儿。 只不过截水湖的这名修士像毒蛇。 一条毒蛇爬到身上,哪怕知道它不会咬人,也免不了心中忐忑。 一名脸上长着金色鱼鳞的女半妖进来,放下一杯茶。 卢通品了一小口。 温润、凉爽的茶水融入口舌,瞬间满口生津。口、鼻、耳、眼,七窍具通,头脑也变得异常清明。 好茶,远胜通毫茶。 “你想要什么?” 截水湖的筑基修士,做事异常果断。 卢通也没有拐弯抹角,十分直白且恭敬地说道:“晚辈修为低微,生活贫苦。前辈顺手赏些,银子、功法、秘术便可。” 筑基修士取出一本册子、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够不够?” “够,够了。谢前辈!” 卢通根本不知道册子上面写得什么,看到那锭银子就立马同意了。 圆滚滚、亮锃锃的五十两纹银! 光凭这锭银子,哪怕是让他掉过头去抢玉蔬商会。 他也愿意。 卢通没有擅自拿走,而是探出身子请示。 直到筑基修士微微点了下头,他才小心拿起两样东西,收进储物袖囊里。 “需要晚辈如何行事?” “等我找你。” 第二十八章 漏火果 客栈,火炕上。 卢通拿着一本蓝皮册子,正在认真翻看。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翻看《解字》,他记住了几千个常见字,已经可以大致看懂书上的内容。 册子上记载的是一道法术。 生鳞术。 施展此术可以在体外形成一片鱼鳞,隔绝水火、抵御刀兵。 卢通大致翻看了一番,收起这本册子,继续练习飞狗术。 法术虽好,但也要一个个学。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一次次尝试编织法术,丹田中的法术雏形渐渐变成一只张开嘴巴的狗头。 虽然还没有长出獠牙,但是卢通有种感觉,不需要太长时间,飞狗术就能小成。 “头儿,有人来了。” 二虎小声道。 卢通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截水湖的筑基修士已经站着门口。 他赶忙起身道:“见过前辈!” “今晚你们三个跟着我。我动手时,你们在旁边助阵。” “明白。” 卢通一听就知道。 截水湖的筑基修士,和他预想的一样,今晚要借助他们的半妖身份伪装,隐瞒身份抢夺号牌。 “前辈,我们怎么称呼您?” “墨龙。” 说完他取出一只黑色蛇头套在头上,一根根长发在鳞片缝隙中穿插。 很快,变成了一个蛇头人身的半妖。 “出发。” 墨龙转身便走。 卢通赶忙招呼大憨、二虎跟上。 …… 一处灯火通明的驻地。 墨龙站在外面,抬手一记法术,一条直径尺许的大蛇飞出去,一头撞向驻地。 驻地大门连同守门的护卫,一起被撞飞,朝驻地内飞去。 “什么人!” “有半妖来抢号牌了,快叫兜大师!” 一伙修士挡在前面,但是没有一个主动攻击。 墨龙迈步朝驻地内走去,口中道:“号牌呢?乖乖交出来。” 他每走出一步,挡路的修士就跟着退后一步。 走进驻地十余步,一个大口袋从天而降,朝墨龙罩去。 半透明的大口袋,袋口几乎有半个驻地大,里面还有两柄明晃晃的飞剑。 墨龙抬起头张开嘴巴,吐出一团浓烟。 浓烟化作一条大蛇张口咬住大口袋,疯狂撕咬。 袋子被撕开的瞬间,两柄飞剑电射出来,把巨蛇搅碎。 “哼,找到你了!” 墨龙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在一辆马车上。 一个灰白头发的修士从马车上跳出来,和墨龙杀成一团。 另一边。 卢通三个被护卫层层围住。 里一层、外一层,里层的护卫拿着盾牌法器,外层的护卫人人持剑。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打不过。 也没有必要打,银子已经到手了,不需要白白厮杀一场。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一步道:“你们谁是头儿?” 一个藏在外面的修士,回道:“你们是哪个商会的,敢抢我们定风商会的号牌!” 卢通放心了一些。 只要没有立即出手,愿意开口回话,就有拖延时间的方法。 “定风商会,久仰大名。这里面有些误会,道友请听我解释。” “误会?” 外面的修士看着不远处还在交手的两个筑基修士,冷冷道:“什么误会?” “误会就是……就是,其实……我们已经赢了。” 卢通吞吞吐吐了半天,突然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 “什么?” 卢通指着后面。 不远处墨龙已经制服了定风商会的兜大师,一手提着兜大师的脖子,正在索要号牌。 很快,墨龙拿到想要的东西,朝驻地外面走去。 卢通轻松推开挡路的修士,跟着离开驻地。 “墨龙前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晚辈就先回去休息了。” 昨天拼死拼活,才赚了十五两银子。 今晚轻轻松松的凑了个人场,就赚了五十两银子和一道法术。 卢通现在的心情十分不错。 墨龙脚步不停,也没有说话,直接走到另一个驻地外面,抬手轰出法术。 卢通脸色稍变,心中叫苦道:完了,墨龙再多抢几家,关外就没办法呆了。 虎口关外人流复杂,十分混乱。 但是墨龙选的都是有势力的商队,得罪的仇家越多,被找上门的风险就越高。 卢通正准备跟着冲进去。 突然留意到,被撞得粉碎的大门旁边,有一辆货车也被撞得散架了。 一枚枚鸡蛋大的赤红色金属球,滚得满地都是。 金属球碰撞时,冒出一团团火星。 他有些心动,但是还有些顾虑。 一页宗在这里定下很多规矩,不许杀死有灵智的生灵、不许放火…… 其中还有一条不许抢夺货物。 因为这些东西将要运进云英城,里面有一页宗的一份利润。 但是…… 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金属球滚得满地都是。 就算少个一枚、两枚、三枚的,应该也不起眼。 “大憨、二虎,把对面的修士冲散!” 卢通取出藤盾扔给大憨。 大憨朝藤盾中灌入法力,举着正在疯长的藤蔓冲向商队护卫。 二虎趴在地上,迅速在人堆里冲撞。 几息功夫,原本严阵以待的护卫也乱成了一团糟。 卢通大步走到一个修士面前,抬手就是一记冲拳。 对面的修士丝毫不畏惧,也举起拳头砸向卢通。 两记拳头同时落在对手身上,修士晃动了一下就稳住身体,卢通却连退十几步,然后一屁股坐着地上。 “三脚猫的拳法,也敢来打劫?” 卢通悄悄把压在屁股下面的一枚金属球收进袖囊,爬起来大声吼道:“再来!” 一人、一半妖再次撞在一起,卢通再次被砸飞出去。 过了许久,卢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又一次冲上去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够了。” 墨龙的声音。 卢通立马站定,道:“前辈,到手了?” “把漏火果拿出来。” “啊?” 卢通没有听说过漏火果,但是知道墨龙指得什么东西,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明明做得那么隐蔽,可还是被发现了。 他十分不舍地取出三枚金属球。 接着犹豫了一番,又取出两枚。 墨龙用法力卷起五枚金属球,放在地上,冷漠道:“物归原主,告辞!” 一行人离开这处驻地,又抢了另外一家商会。 墨龙得到三枚号牌,冷漠的脸上开始出现一丝笑容。 “今天就到这里,六天后我再去找你。” “墨龙前辈。” 卢通取出昨晚抢到的三枚号牌,问道:“这三枚号牌前辈是否需要?” 墨龙摇了摇头,随手扔出一块号牌,道:“这种号牌对我没用,你拿着去找小商户问问,多少能卖几两银子。” “谢前辈赏赐。” 截水商队本来就有一枚第三天过关的号牌,现在已经没有用处。 今晚行动顺利,墨龙心情十分舒爽,顺手赏给了卢通。 分别后。 卢通没有返回原来的客栈,而是趁着天还没有亮,连夜赶到距离关口最近的酒楼。 一间包厢内,面对满桌的饭菜。 大憨一反常态,没有直接开吃,而是闷闷不乐的坐着不动。 卢通问道:“大憨,伤到了?” 大憨实力很差,冲进人堆里基本上全程挨揍。 硕大的猪头上肿一块、黑一块。 本来滑嫩白皙的皮肉,现在变成了一片青、一片紫, 大憨咬着牙道:“头儿,我要,找师父,学刀子。” 这是被揍得生气了。 卢通站起来拍了拍大憨的脑门,问道:“你师父?是杀猪的那个屠夫?” “嗯!” “行,回去后,我们一起去见见他。” 这次赚了六十五两银子和一道法术,足够给大憨拜师了。 而且除了这些东西外。 袖囊里还有三颗漏火果。 第二十九章 熟面孔 第二天。 卢通带着大憨、二虎,来到入关口排队。 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商队、行人已经排出了上百丈长的队伍。 好不容易听到开关的锣声,队伍终于开始缓缓移动。 顺利入关。 仅仅一门之隔,虎口关内完全是另一幅场景。 有商队整理货物、有人被挡了路破口大骂、还有人丢了东西站在原地不走。 本来就不算宽敞的通道,堵的比关外还要严重。 卢通看着几个小半妖混在人群里,不禁心中一紧,左手缩回袖子里抓住袖囊。 一朝被贼偷,十年怕半妖。 虽然自己也是半妖,但是卢通现在见到这些小半妖,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念头:看好袖囊。 他正全神戒备时,突然感觉到一只手顺着大腿摸到右手。 触碰手背的手指头十分纤细,而且柔软的像没有骨头,很明显修炼过专门的手法。 卢通先是一惊,接着心中一狠。 一息后那个手掌碰到手掌心,似乎想探进袖口掏袖囊。 卢通运起竺凡传授的一招手法“透心指“。 五根同时回收,呈鹰爪状,坚硬的指尖彼此相对,朝中间一点猛地扎下去。 不算尖锐的指尖,瞬间划破了柔嫩小手的手背。 “啊!“ 右手边传来惊呼,接着一个稚嫩声音道:“卢通,你干什么!” 卢通回头看过去,不禁瞪大眼睛道:“穿云?怎么是你?” 小半妖穿云。 千穴山的事情了结后,卢通为了培育血甲虫,在山上多呆了几天。 那些天每天到饭点,穿云都准时过来蹭饭,吃完饭就消失不见了。 离开千穴山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卢通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会在这里,而且是在这种情形。 走进集市,就近找了一间客栈安置下。 穿云苦着一张猴儿脸,一边包扎手背的伤口,一边恶狠狠道:“亏我一片好心,想保护你们,你却趁机对我暗中下手!” 卢通笑着道:“哪有保护人,偷偷把手伸过来的,我还以为……” 他看着穿云身上的衣服、法器,没有继续往下说。 离开千穴山的短短时间内,穿云除了个子外,几乎变了一副模样。 脚下踩着千层云靴,身上穿着白凤道袍,头上还插着一根红玉发簪。 靴子、道袍、发簪,全部都是法器。 后背上的穿云剑,也换成了更高档的飞云剑。 卢通以前就对穿云的身份有所猜测,现在在这里碰到,更加确定之前的推测。 不出意外,穿云和之前的那些小半妖一样。 也是贼。 穿云猜到了卢通想说什么,凸出的小脸儿涨得通红,用力把伤药放在桌子上,大声道:“不用你的东西!” 说完从椅子上跳下来,朝门口走去。 卢通伸手去拉,却被他十分灵巧的避开。 “等等,就算要走,起码吃个便饭。” 不管穿云什么身份,起码对他心怀善意。 在卢通心里,一向是私情大于公理。 穿云直接拒绝道:“不吃!” 不过走到门前,他还是停下脚步。 “大肥猪,让开!” 大憨站在门口,把后面的两扇门板挡得死死的。 “让开。” 穿云伸手握住剑柄,再次道。 大憨没有任何反应,穿云也没有拔出长剑。 卢通摇了摇头,过去把穿云带回桌边。 “刚才你是不是告诉其他人,别打我的主意?” 穿云轻轻哼了一声,本来就凸出来的嘴巴,撅得更高了。 卢通拿过伤药,帮他敷好药,问道:“你以前在这里讨生活?” “不是。我听说这边肥……肥羊多,就过来了。” 看穿云现在的身家,这个地方肥羊确实多。 在街头上摸包的都能浑身法器,他在外面打生打死,才赚了几十两银子。 而茶酒馆的正经生意,更是只能赚几两银子。 这世道,真是日逑怪。 卢通胡思乱想了一通,问道:“这个集市有一伙小半妖,在入口附近偷东西,你认识不?” “这里到处就是贼娃子,不知道你说得谁。” 穿云说完,上下打量着卢通:“你……被偷了?” 卢通哭笑着点了下头,指着大憨的刀带:“大憨的刀被偷了。” “什么刀?” “三把杀猪刀。一把放血刀,形状是尖刀;一把切肉刀,和加长、加厚的菜刀差不多;还要一把砍骨刀,像斧子。” “法器?” “不是,普通兵器。” 卢通从头讲述了一遍过程。 穿云道:“我知道一个半妖、一个修士,他们手下都有几十个贼娃子。偷你们的那伙小孩儿多,很可能是那个修士。” 果然是猫有猫道,狗有狗友。 卢通一点也不了解的东西,穿云听一遍就猜出可能是谁干的。 “那个修士是什么修为,有没有筑基?” 穿云耸了耸鼻子,嗤笑道:“筑基境的长老都呆在宅子里享受供奉,怎么跟偷东西的人打交道!” 这个小家伙的情绪阴晴不定。 卢通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触碰到了穿云的敏感之处。 不过他已经知道了最关心的问题:偷东西的那伙人中,没有筑基修士坐镇。 “你知道那个修士在哪里吗?”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去拿刀。那三把刀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毕竟是大憨的东西,他这么不声不响的拿走,不合规矩。” 经历过杀鸟毛、去千穴山,以及最近关外的几次缠斗。 卢通彻底明白了,修行的本质其实只有一个字—— 争! 赢了,更进一步。 输了,万事皆休。 卢通明悟之后,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心神异常畅快! 缩头睡热炕,不如出头迎大棒! …… 中午,日头正盛。 暖阳驱散了缠绵多日的寒意,就连要饭的叫花子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卢通跟着穿云走过集市,来到边缘一座院子外。 石头垒成的围墙,周围种着一圈枝繁叶茂的冬柳,看起来恬淡而安宁。 “那个修士住在这里?” 来之前卢通心中猜测,贼头子住的地方要么是深宅大院、要么是破庙荒地。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座农家院子。 穿云点头道:“这个人我只见过几次,不知道有什么手段,不过能在这个地方占下一块肥肉,实力不会差。” “好,多谢。我们先回去。” “嗯?” 穿云呆在原地,扬起眉毛道:“不杀进去?在这个地方动手,一页宗不会管的。”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问道:“你似乎很想看我杀进去?” “我,我……” 穿云结巴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卢通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这里,口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晚上再过来。你有兴趣的话,晚上见。” 第三十章 符箓 集市中,有一条黑街。 过关的商队和修士,或多或少会夹带些不许带入云英城的货物。 云英城里有专门的修士,稽查违禁货物。 所以这些东西除了卖给熟人外,很多都在黑街上处理。 卢通把四枚号牌卖给玉蔬商会后,直接来到黑街。 黑街看起来十分普通。 像乡下的菜市场。 泥土路,两边很多修士、半妖、妖兽坐在地上,面前铺一块布,布上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货物。 一个摆着很多符箓的摊位。 卢通蹲下问道:“宝符宗的货?” “行家啊,昨天刚到的,来几张?” 宝符宗,实力不如一页宗,不过尤其擅长符箓之道。 门内传承了无数千奇百怪的符箓。 号称:下笔胜万法。 一页宗为了培养宗门内的符师,禁止宝符宗的符箓在云英城内流通。 卢通面无表情,俯下身子凑到符箓前。 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道友,再看看呗,我这儿还有好的!” 卢通没有理会,走到不远处另一家摆着符箓的摊位前,问道:“宝符宗的货?” 叠腿坐在后面的女人瞧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卢通不再开口询问,独自瞧了瞧,然后起身离开。 走到下一个摊位前,他再次问道:“宝符宗的货?” 从街头走到街尾。 他问了八九个摊位,一张符箓都没有买。 不是不想买,而是不敢买。 这条黑街是从王诚口中知道的。 王诚的弟弟、妹妹在学习符箓,两人闲聊时说到符箓,免不了提到宝符宗。 最后说起这条黑街,王诚说这里的符箓真假各半,外行人想买到真货全凭运气。 卢通就是外行人。 可是兜里的银两得来十分不易,他不想赌运气。 往回走时,再次路过那些摊位。 “诶,过来。” 一个老头子躺在靠椅上招手。 卢通走过去,老头嘿嘿一笑,道:“想买哪种符箓?” 他没有回答,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 老头身上脏道袍很脏,袖口沾满了墨迹,有点符师模样。 不过笑得很猥琐,眼睛、眉毛、鼻子凑到一起,看起来像是不怀好意。 老头摇了摇头,叹气道:“年纪不大,戒心不小。”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本书,书的侧边都是标签,上面写着符箓名称。 “随便挑,练气后期的符箓。四钱银子一张,一两银子三张。” 卢通小心接过书本,问道:“宝符宗的符箓?” “做什么美梦呢!老头子自己画的,不如宝符宗的东西,只有七八分效果。” 卢通反而放心下来。 明明白白吃亏,好过稀里糊涂上当。 他一页页看过符箓,看完直接合上书道:“全要了,能便宜多少?” “看不出来还是个有钱的主儿,一共三十张,算你十两银子好了。” 卢通感觉争不过这个老油条,递过十两银子,转身就要走。 “小半妖,别急着走啊。” 卢通皱起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嘿嘿,我这里还有一场大造化,就看你有没有财力接住了。” 荒凉的泥土路旁。 卢通心里越来越觉得,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子是骗子。 甚至有些后悔买下这本符箓。 不过“造化”两个字,还是勾住了他。 “什么造化?” 老油条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脚下道:“你这两个蹄子,不想换换?” 卢通心口猛得一紧。 他做梦都想换掉这两个蹄子。 只要不是蹄子,哪怕是两个鸡爪子都行。 起码鸡爪子还有几根脚指头,可以稳住身体。 “前辈,请指教!” 老前辈又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本书道:“瞧瞧吧。” 卢通接过书本,翻开第一页。 上面没有字,而是画了两条狗腿。 老前辈趁机介绍道:“化妖法术,典山狼的狼腿!虽然不如人脚那么稳当,但也足够你扔掉手里的破拐棍了。” “化妖法术”四个字像一个晴空霹雳,一下子惊醒了卢通。 对啊,苦美芹就是修行了化妖法术,把嘴巴、鼻子变成了采蕊灵狐的口鼻。 他竟然没有想到,也用化妖法术换掉两个蹄子。 “多谢前辈指点!” 卢通满怀欣喜的归还这门化妖法术,大步离开黑街。 既然要修行化妖法术,何必选一条狼腿。 虎腿、龙爪、麒麟足…… 随便一个都远胜典山狼,也远比人腿强。 …… 夜晚。 卢通坐在一家饭馆,不远处就是贼头家的院落。 半天过去了,他脑子还在想着化妖法术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吃东西。 偏偏这家饭馆的清水面,还超乎想象的难吃。 软塌塌的面条,泡在黏糊糊的面汤里,像是一碗浆糊。 穿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直接坐着旁边道:“好好的面条,你搅它做什么。” 卢通低头瞧了一眼,浆糊被搅得冒泡了,干脆直接放下筷子。 “不吃了?” 穿云问完不等他回答,直接把碗端过去,三两口就吸溜得一干二净。 卢通瞪大眼睛,不禁问道:“你又不缺银子,一碗剩面条还吃?” 穿云把剩下的一点面汤也喝完,咂摸着嘴巴道:“剩面条就不是面条了?一看你就没有挨过饿!” 卢通摇了摇头。 他确实没有挨过饿,蹄子小时候经常挨饿,但是记忆中感受到的,毕竟不如亲身经历真实。 “你还想吃什么,尽管点。” 穿云直接叫来店家,点了一碗素面条、一份腌咸菜。 卢通看他胃口不错,又加了一份卤牛肉。 转眼功夫,面条、咸菜就送上来。 面条还是烂面条,咸菜切得有粗有细,看起来刀功很差。 接着卤牛肉也端上来。 牌子上写得卤牛肉,其实只是一盘牛下水。 卢通和穿云对视一眼。 穿云不动声色的端起碗吃东西。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卢通叫道:“店家,结账!” 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笑着道:“一共十一枚铜板,零头抹了,给十枚就好。” 卢通摸出铜板摆在桌子上。 中年男人伸手取钱,露出一只圆润、白皙的右手。 手上没有一丝褶皱,看着比彩蝶院濡情的手还要嫩滑。 卢通再次和穿云对视一眼,然后盯着店老板,问道:“掌柜的真是好气色,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哈哈,开家小店养家糊口罢了。” “掌柜的何必谦虚。” 卢通站起来道:“卢某略懂一些相面之术,掌柜的额宽口阔,一看就是大嘴吃八方的有福面相。” 中年男人眼睛闪烁,勉强笑着道:“客官说笑了……” 卢通盯着他,继续道:“就是不知道吃下去这么多,能不能全都咽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卢通手中出现一本书,直接翻开一页激发里面的符箓。 穿云也一脚蹬开桌子,抽出长剑,飞身朝掌柜的刺过去! 第三十一章 贼头 早在进入这家饭馆时,卢通就有些怀疑。 贼头住的地方这么偏僻,什么人会把饭馆开在这里。 尝过里面的面条,他更加怀疑。 这么难吃的东西,不管开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经营下去。 最后结账时,看见掌柜的右手才终于确定了猜测。 这家饭馆一定和贼头有关系。 符箓激发出来,滚滚黑烟朝对面涌去。 这本书里夹的虽然不是宝符宗的符箓,但也全是少见的偏门符箓。 火烟符,黑烟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内部温度极高。 中年男人面对黑烟竟然不闪不避,浑身肥肉充气般鼓起来,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个高近七尺的肥胖巨汉。 “滚!” 巨汉伸出手掌,五根粗壮手指朝下方按下。 上方随之出现一枚丈大的掌印,瞬间落下把滚滚黑烟击溃。 大片火星从黑烟里喷出来,射向四面八方。 卢通又激发第二张符箓——吞天符。 一张巨口凭空出现在前方,吞下大片火星后,继续朝巨汉吞去。 旁边,穿云钻到桌子下面躲过漫天火星。 接着像条游鱼般绕过桌子腿,两步窜到巨汉裤裆下,举起飞云剑朝上方刺去。 巨汉瞪眼扫过周围,双掌用力合十。 浑身肥肉水波般起伏不定,一股气浪从诸多气窍中喷出,在窄小的饭馆里掀起急风。 穿云距离极近,第一时间直面气浪的攻击,飞云剑被气浪吹得左右偏移。 他双脚蹬地,直接从裤裆下钻过去。 脱身时手腕翻转,锋锐的剑锋划过巨汉的膝盖窝,带出一片血花。 卢通释放出的吞天巨口也被气浪撕碎。 急风扑面刮来,他止不住连退几步,最后凭借拐杖稳住身体。 风中裹着无数气针,扎得手、脸生疼。 巨汉一连拍了三巴掌,三阵急风吹得饭馆内一片狼藉。 卢通、穿云被逼出饭馆,一前一后把巨汉夹在中间。 巨汉身上挂着残破的长衫,冷冷道:“一个矮子、一个瘸子,也敢来我这里找麻烦!” 卢通眼皮一跳,问道:“你是这伙贼的贼头?” 巨汉的大脸上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 “你放屁!” 穿云撑着长剑,眉毛上下跳动,叫道:“这里的贼头明明是个胖老头!” “胖老头?是不是他啊?” 巨汉脸上的皮肉向中间堆积,很快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凑在一起,聚成一个有些憨厚的老头脸。 庞大的身躯顶着一张小脸,小脸后面还是个大脑袋。 看起来极丑。 穿云被戏弄了一番,心里十分恼火,举起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 “行了。” 卢通打断他道:“有话等打完再说!” 他直接从书里抽出五张符箓,同时激发出去。 五团乳白色水雾扩散开,瞬间把巨汉、卢通、穿云,连同整个饭馆都包起来。 水雾异常湿润,卢通仅仅走出两步,浑身上下都挂满了水珠。 等走进饭馆内,全湿透的衣服已经接近百斤重。 棉水符,释放出大量棉水水雾。 棉水像牛奶,分量十分重。 极容易附着在温度高的物体上。 茶馆里,除了灶台外。 只剩下他们三个温度最高。 “啪!” 又是一声双掌合十的声音响起。 只不过这次声音远不如之前浑厚,也没有掀起气浪。 卢通两步冲到之前巨汉站立的地方,对准前方的白色水雾一拳砸下去。 “咚!” 铜锣声响起。 全力一拳没有砸中血肉,而是撞到一块冰冷、坚硬金属。 一击失手,手腕几乎撞断。 卢通没有后退,咬牙抬起蹄子,全力蹬踹出去。 “咚!” 又一声铜锣声。 卢通大吼道:“穿云,我前你后!” 说完,他不理会穿云什么时候行动,对准前方打出一连串小碎拳。 一窝蜂! 拳速快而短促,正打硬冲。 一记记快拳,像雨打芭蕉,噼里啪啦地砸出铜锣声。 几十声之后。 拳头突然落空,卢通心里猛得一突,直接朝旁边翻滚躲避。 刹那之间,一个骷髅牛头冲开棉水,顶着牛角从卢通原本站立的地方冲出去。 一头撞塌饭馆的墙壁。 “咳,咳!” 有些虚弱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 卢通抬起头,透过稀薄的棉水雾,看见贼头正瘫坐在不到一丈外。 他已经从巨汉模样,变回了胖嘟嘟的中年人。 被棉水沾湿的破烂长衣扔在脚边,光着膀子露出大块赘肉。 一人、一半妖全都瞪大了眼睛。 贼头立马抬起左手,摇晃手里的白骨短棒。 卢通从地上一跃而起,两个蹄子用尽全力蹬踹地面,连扑带爬的朝贼头冲过去。 一头撞上贼头的面门,卢通顾不得疼痛,抡起拳头一拳拳的砸下去。 两扇门、撒手拳、一窝蜂…… 十几拳落下,贼头的肥脸上到处渗血,把卢通的拳头染得通红。 “啊……停……饶命……” 贼头抬起右手,无力地拍打着卢通的左臂。 卢通又砸了几拳,坐在贼头胸口上,气喘吁吁道:“你的人,偷了我的刀。把,把刀交出来!” 浑身沾满棉水,仅仅出手盏茶时间,比练一晚上拳都辛苦。 “好,好……什么刀……” 卢通喘着粗气道:“三把刀。一把,尖的。一把,厚……” 声音戛然而止。 鲜红血柱从下面窜上来,喷了卢通满满一脸。 卢通楞楞地看着贼头被割开的喉咙,连呼吸都忘了。 几息后,他大声喝道:“你为什么杀他!“ 穿云站在旁边,用法力擦拭掉飞云剑上的血迹,道:“贼头都该死。“ 卢通本来十分愤怒。 不过看清穿云的表情后,迅速冷静下来。 穿云死死盯着贼头的尸体,眼神里没有斩杀仇人的畅快,仍然充满仇恨。 “到底怎么回事?” 卢通从贼头的尸体上爬起来,脱掉身上被棉水、血液染湿的袍子。 穿云坐在一块断木板上,小声道:“我是被贼头养大的。” 卢通顿了顿,叹了口气。 贼头可不是好心人,也不养吃白饭的。 跟着贼头长大,肯定吃了很多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苦头。 他找到水桶,冲洗掉粘在身上的棉水,换上一件靛蓝布袍。 然后拉起穿云道:“走,去找一页宗自首。以后记住,杀人这种事要偷摸着做。” 穿云甩开他的手,闷声道:“用不着你教!一页宗才不管这个地方。” “什么意思?” “这些人偷东西,一页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就算被杀上门,也不追究。” “还有这种规矩?” “嗯,云英城里的贼都知道。偷到的东西是自己的,挨打也是自己的。” 卢通这才放下心来,蹲在贼头的尸体旁边摸索。 “你干什么?” 卢通摸索时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穿云瞧了两眼,下意识露出犯恶心的眼神。 卢通摇了摇头,仍掉手里的破布,把贼头的下体盖上,疑惑道:“怎么没有储物法器?” 穿云噗嗤一笑,长长的湿眉毛在嘴角摇晃。 “长老不许贼头用储物法器,云英城里的贼都知道!” 差不多白打一场。 卢通心情有些郁闷,捡起贼头用过的白骨棒,又走到旁边捡起骷髅牛头、残破铜锣。 第三十二章 牛犊子 走出饭馆。 外面围站着一群,小孩子、小半妖、还有几头小妖兽。 卢通朝他们走出一步。 小贼娃子们被吓得连退几步。 “不许走!谁走谁死!” 效果立竿见影,连摇头晃脑的都没有了。 他走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面前,指着插在他腰上的尖刀。 “这是我的刀,可以还给我吗?” 卢通还记得这个小家伙。 刚来集市那天,他向这些小家伙打听消息,还赏了这个小孩一文钱。 小家伙哆哆嗦嗦地抽出尖刀,调转刀身,把刀尖对准自己递送出去。 卢通拿过尖刀,笑着道:“小家伙,岁数不大,心眼倒不少。” 说完他脸上的笑容猛得消失,抬手就是一记响亮地耳光。 “滚!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剁你的手!” 小家伙一言不发,捂着脸转身就跑。 卢通又走到一头小牛妖前面。 小牛犊子角还没有长出来,但是肩高已经差不多到了卢通的胸口。 卢通捏着小牛妖软乎乎的厚嘴唇,问道:“小家伙,谁把这两把刀放到你背上的?” 小牛妖的肩膀上绑着一条麻绳。 麻绳上拴着七八把刀、剑、棍子,其中就有另外两把杀猪刀。 小牛妖晃了晃脑袋,想挣脱卢通的手,可是却没有如愿。 接着他低下头“哞”地叫了一声,直接朝卢通撞过去。 卢通一时间没有防备,竟然阴沟里犯了船,直接被顶翻在地。 “哈哈哈!” 穿云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一群小贼娃子们没有笑。 卢通坐到地上的瞬间,他们仿佛约好了一样,一哄而散朝各个方向跑去。 只剩下小牛妖孤零零的杵在原地。 卢通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牛脸就是一巴掌。 小牛妖又是“哞”得一声,朝卢通顶去。 这次卢通已经有了防备,曲膝、沉肩,两手对准小牛妖的脑门抓过去。 一妖、一半妖撞到一起。 僵持了片刻后,卢通笑着道:“小家伙血脉倒不错,可惜断奶太早了,吃奶的劲儿没攒够!” 他肩膀晃动两下,然后猛得发力,把小牛妖撂倒在地。 小牛妖四个蹄子疯踹,卷起一大片尘土。 卢通退后两步,小牛妖爬起来再次朝卢通撞过去。 “哞”、“哞”…… 稚嫩的牛叫声接连传出。 卢通一次次把小牛妖撂翻,小牛妖又一次次卷土重来。 第八次便被撂倒后,小牛妖终于意识到了对手的强大,趴在地上认输。 卢通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小家伙,反正你的主子死了,跟我走吧?” 也不管小牛妖能不能听懂,同意不同意。 他捡起早就掉在旁边的麻绳,拴住小牛妖的脑袋。 “你去哪里啊?” 穿云一直在旁边看卢通斗牛,笑了大半天。 见卢通牵着牛离开,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有些不舍地问道。 “去客栈叫上大憨、二虎,准备回云英城。” 原来的计划是再呆一段时间,跟着截水商会赚些银子。 现在卢通有了更重要的目标——化妖法术。 银子可以以后慢慢赚,化妖法术关乎修行根本,必须早日谋划。 “你,你还在良妖茶酒馆吗?我能不能去找你。“ 卢通看着穿云,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在心底,他有些看不起穿云做得那些勾当。 但是他明白生存的艰难。 很多人生下来就没办法选择,只能一步步地向下走,哪怕前面是一条死路。 穿云的状况,似乎更加复杂。 卢通想了想,问道:“你还打算继续……继续这么下去?” 穿云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话,长长的眉毛也耷拉下来。 卢通道:“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来良妖茶酒馆找我。另外,要是遇到麻烦,也可以过来。” 卢通转身离开,穿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 一场不算愉快的谈话后。 卢通辞别丘鹏,骑上小牛妖,与大憨、二虎一起返回云英城。 二虎走在前面,牵着麻绳给小牛妖带路。 大憨走在后面,左手拿着切肉刀、右手拿着砍骨刀。放血尖刀别在腰上,每隔几息就低头看一眼。 “头儿,墨龙前辈约我们五天后见,我们就这么走了?”二虎问道。 小牛妖走得很稳,卢通舒服地闭眼养神,随口道:“怎么,舍不得那些银子?” 经过一番并肩打斗后,二虎与卢通、大憨之间少了很多隔阂。 关系近了,很多话不再藏着掖着。 二虎憨笑两声,点头道:“跟着转一圈就有几十两银子。头儿,放在以前,我都不相信世上有这种美事儿!” 卢通睁开眼睛,笑着道:“放心,只要不怕死,以后这种美事还多得是!” 话像好话,听着却莫名渗人 二虎回过头,正好看到卢通的笑容,心里咯噔打了个寒颤。 不怕死? 二虎很怕死。 出关的第一晚上,他几次被吓得腿软。 要不是每次冲杀时,卢通都冲在最前面,他早就半途放弃了。 在二虎心里,跟着卢通行动,比在千穴山上还要危险。 …… 回到茶酒馆。 大憨、二虎准备开门营业。 卢通回到房间里,取出纸笔,对着《解字》研究了大半天,终于写好一封信。 离开茶酒馆,买了一份礼物,直奔马兰坊而去。 “苦药师,恭喜恭喜!” 卢通笑容满面的进去,开口恭贺道。 苦美芹正在处理一味药材,闻声见到卢通直接停手,笑着道:“卢掌柜,好端端的有什么喜事?” 自从和王诚成亲后,苦美芹的身子日渐丰腴。 一张狐狸脸上少了些魅惑,多了些温柔。 卢通递过礼物,道:“我见门口挂着售卖润泽丹的招牌,难道不是苦丹师学会了炼丹?” 苦美芹脸上也露出笑容,接过东西道:“一页宗的师姐看在旧日情分上,传了一手丹法。卢掌柜,进来坐。” 进入客厅坐下。 卢通没有谈正事,而是先客套道:“王诚呢?好些天没有见过他了。” “他呀,又去外面喝酒了,说是给润泽丹找销路,可……” 卢通心里对这些鸡零狗碎的杂事不感兴趣,下意识低了下头。 苦美芹是个机灵人,立即察觉到了,当即调转话锋道:“算了,不说他了,卢掌柜过来有什么事?” 卢通略微有些尴尬,干笑了两下道:“苦药师,卢某有个不情之请,与一页宗的仙长有关。” 苦美芹脸色瞬间一变,小心道:“卢掌柜,我恐怕……” 现在卢通是她的财路,不好得罪。 但是一页宗的仙长,更不敢冒犯。 第三十三章 老韩头 云英城里,没有人敢得罪一页宗。 最起码卢通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蹄子、鸟毛害了不少修士,但一旦碰到与一页宗稍微沾些关系的修士,连害人的念头都不敢有。 与一页宗的仙长有关,由不得苦美芹不慎重。 卢通明白苦美芹的担忧,取出一封信递过道:“苦药师,这件事对仙长有利无害。这封信,麻烦帮我交给仙长。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先看一遍。” “冒犯了。” 苦美芹接过没封口的信封,抽出信开始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一炷香后。 苦美芹长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卢通,神情极其复杂。 这封信,字很多,但是内容十分简单。 卢通大致介绍了最近的所作所为,从千穴山、到虎口关的每一次拼杀。 当然其中略去了血甲虫等细节。 最后表明心意,仙长若是需要,他愿效死力。 苦美芹一直以为卢通是个略有头脑的茶馆掌柜。 看完信之后,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卢……卢掌柜,我明天就去送给仙长,但是这位师姐是个炼丹师,恐怕不需要……护卫。” 苦美芹本来想说不需要妖卫。 但是考虑到妖卫的地位比普通护卫低一等,所以改称为护卫。 卢通点头道:“事在人为,麻烦苦药师了。” 世间事,除了钱难赚、不成仙会死外,再没有十成十的东西。 能不能成,试了才知道。 …… 回到茶酒馆。 看见大憨,卢通立马想起了之前答应过,要带他去拜师。 “大憨,过来。” 走到桌边坐下。 卢通问道:“那个教你刀法的屠夫,是什么人?” “老韩头,很好。” “他家在什么地方?” 大憨闭上嘴巴,不开口。 卢通明白,这是他不知道的意思,又问道:“他喜欢什么?酒、茶、刀?” 大憨仍然闭着嘴巴。 卢通叹了口气,最后问道:“在什么地方能见到他?” “菜市场,猪肉摊。” “行,你去招呼客人。二虎,跟我去菜市场买菜!” …… 第二天早上。 卢通叫上大憨,道:“走,去拜师。” 昨天在菜市场打听了一下。 没费什么功夫,就从几个嘴碎的摊贩那里摸清了大憨师父的底细。 老头子,起码八十岁往上了,熬了一辈子才到练气中期。 没钱、没老婆、也没有娃。 年轻时开始杀猪,杀了大几十年,现在还在菜市场杀猪、卖肉。 除了穷、丑、矮、脾气臭以外,摊贩们没有说其他的坏话。 在卢通看来,这些不算什么缺点。 穷是命苦,丑、矮是天定。 至于脾气臭。 一个天生注定命苦的人,脾气臭才正常。 菜市场人很多。 叫卖声、砍价声、猪叫鸡鸣声,不绝于耳。 大憨挑着担子,跟在卢通后面。 一个肉摊前,几个人正在买肉。 肉摊后面站着一个老汉。 老汉高不到五尺,光着膀子,胸前挂着一个沾满油渍的皮围裙。 皮肤黑中透红,脸庞、双臂、后背凸起一条条肉筋。 卢通和他对视一眼,走到旁边等着。 “走、走、走!今天不卖了!” 老汉放下刀子开始撵人。 “诶,我肉都挑好了,你凭什么不卖?” 最前面的小丫头,指着老汉的鼻子尖声叫道。 小丫头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一身绣花衣,又精致又干练。 老汉根本不搭理她,拿过盖肉布,在半空甩了一下,把整个案板盖住。 “你!” 盖肉布上油多、肉沫多。 小丫头被洒了十几个油点子,脸上还沾了一个肉沫,原地跳脚道:“好你个杀猪的,弄脏了我衣服,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说着就红了眼眶。 很明显,不光杀猪的赔不起衣服,她自己也赔不起。 丫鬟的衣服是主家的。 卢通摇了摇头,递过一块碎银子道:“菜市外面,曲柳街入口有家衣铺,去找店老板施展一套净衣法术就好了。” 小丫头愣愣地看着卢通。 卢通把银子塞进她手里,笑着道:“趁眼眶还红着,快点跑过去,说不定店老板一时心软,不收你的银子。” 小丫头抓住银子,拔腿就跑。 跑出两步,又转回来深深地鞠了个躬道:“谢大伯。” 大伯? 卢通站在原地,用手摸了摸脸,心中有些落寞。 …… 旁边。 老汉走过来,大憨咧着猪嘴招呼道:“老韩头。” “他是谁?” “头儿。” 卢通甩了甩脑袋,挤出笑容道:“韩前辈,在下卢通,良妖茶酒馆的掌柜。” 老韩头看到扁担,直接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碰见直脾气,卢通也省去了客套的说辞。 “拜师礼。大憨想拜您为师,所以我专门带他过来拜师。” 老韩头脸上的肉筋抖了抖,道:“走,回家。” 菜市场的铺面干净又整齐。 但是拐进一条小巷子,走到铺面后面,却是另一副景象。 通道十分狭窄,地上满是烂菜叶、鱼鳞、血水等。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两边挤满了低矮房屋。 这些屋子用料各不相同,有木头、铁片、砖瓦、防水布等。 不过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破烂。 走进巷子深处,老韩头推开半扇门板。 “到了。” 房间里很小,但是并不破烂。 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破的。 九尺见方的房间,只有一张石头垫起来的床板、一床被褥、一张桌子。 还有一把已经生锈的杀猪刀。 房间里没有椅子。 老韩头站在床边,脸上的肉筋绷得更紧了。 “走,去我杀猪的地方,那里宽敞。” 卢通摇头道:“不必,这里就很好。再宽敞的地方,我们三个加起来也占不了半丈。大憨,把东西放下。” “哦。” 大憨脑袋差不多碰到了房顶,弓着身子十分笨拙的卸下扁担。 扁担左右摇晃,在墙上、桌上乱撞几下,掉出来许多东西。 不是好兆头。 老韩头却不在乎这些,笑着道:“憨家伙,除了杀猪什么都干不好!” 大憨也嘿嘿直笑。 好不容易整理顺当,把东西摆在桌上。 拜师之前,卢通问道:“韩前辈,有句话我不得不问。你为什么要收大憨?” 大憨坐着地上。 老韩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满意地笑道:“天生杀猪的好料子!” 卢通点了点头,大憨确实适合杀猪。 之前茶馆杀猪时,猪根本不挣扎,还主动凑到大憨的刀下。 “你传授给大憨的刀法,是自创的,还是……” “我蠢得像猪一样,哪有本事自创刀法!是我师父教我的,他老人家也是杀猪的。” 老韩头脱下鞋子,从鞋里面抽出两个猪尿泡缝的口袋。 “给。” 很臭。 卢通眼皮连着跳了三下,屏住呼吸道:“不方便吧?” “你不是外人,尽管瞧!” 卢通摇了摇头。 “算了,你们师徒之间的传承,我不方便插手。” 老韩头还要坚持,卢通赶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既然传承有序,想来也有门规吧?” “当然!” 老韩头直接把两个口袋扔给即将入门的徒弟,大声道:“规矩就是必须杀猪。师父他老人家说了,杀猪就是练刀!” 卢通点了点头,道:“好,大憨,磕头拜师。” 大憨挪到桌边,倒出一杯已经煮好的拜师茶。 “老韩头!喝茶!” “诶!好徒弟!” 第三十四章 棍法 茶酒馆后院建起一栋二层木楼。 一层四个房间,二层两个房间、一间书房。 大憨被分到房间的当晚,就把老韩头的行李背了过来。 卢通把茶酒馆的事情彻底交给大憨、二虎,每天看书、学拳、练象桩、修行法术。 万欲窟,一间练功房内。 卢通全身浸泡在自流水中,无数细小水流爬满全身上下,移筋、扶骨、压肉,辅助修行象桩。 竺凡坐在石头上,提点道: “象桩的修行,先筋、后骨、最后肉。” “筋,始于手足,气力兼备。筋膜一成,骨、肉随之而动!” “骨,切齿则发,固体之基……” “肉,血若转轮,丹田壮力。血肉大成,意轻则如鸿毛,意重则硬如金石。” 把象桩的关节要点一一交代完毕。 竺凡看了眼旁边的计时香,从阵法中收起法力道:“卢掌柜,这是最后一次使用自流水,象桩还有不解的地方吗?” 卢通摇了摇头,从池子里爬出来,简单冲洗后换上一件棉袍。 象桩入门不难。 难得是每天坚持,用水磨功夫一点点练习筋、骨、肉。 练习的过程中,根本感觉不到进步。 所以学起来十分消磨人。 竺凡道:“百纳拳一共七十二招拳法、两道法术,你已经基本掌握。几招手法,你也已经学会。当初答应的还要一套棍法,今晚最后一天就全部传授给你。” 卢通皱起眉头:“最后一晚?一晚上能学会棍法?” “不难!以卢掌柜的天分,也许看一遍就回了。你觉得棍是什么?” 卢通虽然没有学习过兵刃。 但是最近看了很多书,已经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小半妖。 “棍,钝兵。通常……” “不对。” 竺凡第一次打断卢通说话,淡笑着道:“棍就是拳!” 他手腕翻转,手里出现一根泛青短棍。 长仅两尺,鹅卵粗。 竺凡退后两步,开始挥舞手中短棍。 卢通开始有些疑惑,几招过后不禁眼睛一亮。 这套棍法,分明就是用棍子使出的《百纳拳》! 其中一招,擦边蛇。 本来是拳锋侧打,用棍子使出来则成了用棍首轻点。 竺凡打完一套,把短棍收起,换成一根等身长棍,重新开始闪转腾挪。 “卢掌柜,短棍狠、长棍妖。“ “《百纳拳》七十二招中,四十八招拳势凶猛,适宜短棍;剩余二十四招,多变化、多虚招,适宜长棍。” “用棍使拳法,以点棍为主。” “点棍最难……” 竺凡边说边打,棍出如雨,在房间里卷起一阵狂风。 半炷香后收棍站定,浑身鼓起的筋肉像群蛇归洞,纷纷钻入皮下消失不见。 竺凡轻吐一口气,道:“会了吗?” 卢通点了点头,拱手道:“这些天,辛苦竺老指点!” 两人之间虽然是一笔交易。 但是人非草木,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已经产生了一些交情。 卢通邀请道:“竺老,今晚还要时间,不如去我的酒馆喝一杯?” “不满卢掌柜,我已经攒够了银子,在乡下买了一套宅子,天亮就要离开云英城了。” 卢通一时语塞。 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雄壮老头,心绪十分复杂。 和老韩头不同,竺凡是真正追求过仙道的修士。 一生坎坷,几多磨难。 到头来空修行一场,只能在乡下了此残生。 “我有个问题烦请竺老解惑。” “但问无妨!” 卢通认真道:“如果可以选择,竺老是愿意横死在敌人刀下,还是老死在乡下宅院里。” 竺凡沉默许久后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卢通十分清楚的感觉到,竺凡宽厚如山的脊背,弓了下去。 …… 走出修行洞窟。 早就等候在外面的金毛骆驼,立马快步迎过去,四蹄跪下。 “老爷吉祥!老规矩,上去休息吗?濡情、慕雅、念风,她们都等着呢。” “不去了,回茶酒馆。” 金毛骆驼有些失望,不过不敢多嘴半句。 卢通跨坐上去,靠在驼峰上直接闭上眼睛。 刚才他问竺凡的话,其实是在问自己。 凭他的聪明才智,如果想过安稳日子十分容易。 但是如果想追求仙道,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自从送出那封信后,卢通经常有种感觉,杀身大劫下一瞬就要降临,心中不免产生一丝退却的念头。 回到茶酒馆。 金毛骆驼跪下来,从脖子下的长毛里抽出一嘬毛,殷勤道:“老爷什么时候想上山消遣,把这嘬毛烧了就行。小的亲自过来驮老爷。” “知道了。” 卢通随手收起这嘬毛,转身推开门进去。 茶酒馆内一片漆黑。 卢通喊道:“大憨?” 以前每次回来大憨都坐着柜台后面等着。 虽然后院的房间很多,但是大憨还是习惯了睡在卢通的床下。 没有任何声音。 卢通走到柜台前,摸索柜台上的油灯。 油灯亮起。 厅堂正中央一张桌子上,摆着半碗没有收拾的残茶。 卢通皱起眉头,叫道:“二虎,去哪儿了?” 还是没有人回话。 卢通举着油灯,在茶酒馆内找了一遍。 又走进后院,在木楼上下找了一遍,可是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大憨、二虎、老韩头,全都不在。 卢通返回茶酒馆,坐着那碗残茶旁边,盯着看了几息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自从进门之后,走路、开门、碰到桌椅,全都没有丝毫声音。 无数凉气窜出来,瞬间爬满了脊背。 卢通咬紧牙关,强行冷静下来,用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死寂。 更加诡异的是,手没有任何感觉。 茶碗里的残茶也没有任何波动。 他愣愣地看着茶碗,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 一个恍惚后。 卢通再次看清楚周围,大街、门板、牌匾,牌匾上写着五个字“良妖茶酒馆”。 竟然还在茶酒馆外面。 难道从来没有进去?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大门。 “吱~” 门轴摩擦的刺耳声音,此时显得异常悦耳。 大门敞开。 柜台上亮着一盏油灯,大憨正坐在旁边。 厅堂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茶碗。 茶碗后面,一个女修面带笑容的抬起头。 第三十五章 仙长 女人长着一张桃儿小圆脸。 皮肤极白,透着血丝,眉眼十分秀气,看起来像还没有长开的少女。 不过眼神却十分成熟、老道。 头上绑着一条白色束发。 束发带在半空飘荡,末梢散出无数细碎的光霞,飞出几寸后消失不见。 她的气质缥缈不定,和那些光霞一样,像是随时要消失不见。 女人面带笑容,伸手指向对面的椅子。 卢通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他已经进入茶馆,可是大憨却没有一点反应,仍然呆愣地看着前面。 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动静,也没有看见卢通。 在椅子上坐下,卢通小心问道:“敢问前辈可是一页宗仙长?” 女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吩咐道:“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仙长请讲,卢某一定万死不辞!” 女修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伸出一根白玉手指,点在半空。 一道白烟从指尖飞出,迅速勾勒出一幅画像。 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这个人叫宋言柏,却恶殿的外围修士。” 卢通在书上见过却恶殿。 一页宗内专门负责斩杀邪修、恶妖的大殿,殿内弟子尤其擅长打斗厮杀。 不过外围修士却没有听说过。 女修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宋言柏今年的考核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明天中午会去宝龙街雇帮手,你去那里等他。” “不管他出多少银子,你都答应他,帮他完成今年的考核。” “另外,与我有关的任何消息都不要透露。” 卢通有一肚子疑惑。 什么外围修士、考核任务? 她和宋言柏什么关系? 不过卢通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这个女修八成是一页宗弟子。 一页宗弟子哪怕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东西,也够普通人受用一辈子。 “好。” 女修微微颔首:“你有什么疑问,可以说了。” 卢通立即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敢问仙长名讳?” “镜心。” 卢通心中大定。 果然是苦美芹投靠的那名炼丹师。 “镜心仙长,宋言柏也是一页宗的仙长?” 镜心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眼神微微斜视、嘴角也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丝。 神色似乎十分不屑? “不是。” 卢通察觉到镜心有些不愉,不再追问宋言柏的身份,点头道:“仙长安心,卢某一定不负所托!” “好。” 镜心吐出最后一个字后,大片白色荧光碎屑飘散。 等碎屑消失,卢通再次看向对面,镜心已经消失不见。 他回头看向身后,大门依然紧闭。 大门被开启的“吱呀”声,也没有响过。 “咦,头儿,你回来了。” 柜台旁边,大憨看见卢通立马站起来打招呼。 …… 宝龙街。 放眼看过去,街上全是酒馆、医馆、铁匠铺、棺材铺。 街边修士、妖兽、半妖很多,虽然长相各异,但是气质却十分接近。 凶狠、狡猾、贪婪…… 这条街是专门雇佣帮手的地方。 卢通在入口附近的一家酒馆,等候宋言柏过来。 一大早,这里已经有酒客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 “前,前两天,我去外面追雾……” “大金楼那么高的雾鬼!” “嘿嘿,一共几十号人,就老子活下来了!你们猜赚了多少,多少金子?” “一百两!” 卢通摇了摇头。 这个酒鬼的话,兴许只有大金楼是真的。 不过提到的追雾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云英城外的雾退了。 但是鬼雾永恒不灭、此消彼长,这个地方退了,一定有其他地方起了。 云英城竟然有人出去追雾,看来雾里一定有东西价值很高。 卢通等了小半天,终于见到了等待的人影。 一袭月白色刺绣长袍,青玉腰带,手里提着一柄乌鞘长剑。 相貌比画中还要俊美, 墨眉如剑、挺鼻似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气质略显阴郁。 卢通立马结账,出去跟在后面。 一路经过诸多酒馆,宋言柏踌躇半天,终于走进位于后半段的一间不大不小的酒馆。 宝龙街的规矩,在酒馆里等雇主,距离入口越近,价钱越高。 看来宋言柏的身家并不丰厚。 卢通不动声色的跟进去,坐下叫了一碗酒。 宋言柏走到柜台前,和大胡子掌柜低声交流了一番。 “啪、啪!” 大胡子用力拍了两下柜台,吼道:“全都静一下!” 本来就不吵的酒馆,立马安静下来。 “这位是却恶殿的外围修士宋道友!他要雇两个帮手完成任务。” 大胡子声音刚落下,几个人就站起来大声道: “我!我练气圆满境界,擅长五道法术!“ “我有三件攻防法器!” “……” 卢通坐着没动。 从镜心专门去找他来看,这件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啪,啪!” 大胡子又重重敲了两下柜台,吼道: “一个个都是短命鬼!听我说完!” “这次是宋道友的考核任务,难度很高。所以手不够硬的,不要去送死,免得耽误人家。” 一个半妖坐下,还剩几个人站着。 “我黑豹子的名号,这条街上随便打听,决不耽误事儿。” “我赵老刀也不是没有名号!” “给多少卖命钱?” 大胡子听到最后一个人的话,露出苦笑,和宋言柏对视一眼。 又咳了一声,道:“目前赵道友还没有领任务,不过他可以先付十两银子,剩下的……” “什么!” “十两银子还想让人卖命?” “掌柜的,这种黑心生意你都接,以后不来你这里喝酒了!” 大胡子又拍了两下柜台。 不过这次力道明显小了很多,赔笑道:“有的挑总比没有强,又不是非要你们去。” “这可是却恶殿的考核任务!十两银子,傻子都知道躲!” 这群人从来不会给外人留面子,直接开始哄笑。 宋言柏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握着剑鞘的左手,关节已经发白。 “请问!” 卢通站起来,酒馆里立马安静下来。 他看着宋言柏问道:“请问宋道友,什么是外围修士,还有什么是考核任务?” 顿时又是一阵哄笑声。 这次连大胡子掌柜也忍不住摇头发笑。 宋言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道: “外围修士是一页宗给宗外修士一个身份,让他们也可以去领取却恶殿内的任务。” “考核任务每年一次,考核外围修士有没有实力保住身份。” “道友还想问什么?” 原来是这样。 卢通有些心动,有任务就有奖励。 或许这次事了之后,他也可以让镜心帮他讨一个身份。 卢通想了想,问道:“考核任务应该有奖励吧?” “这是自然!任务越危险,奖励越高。”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道:“十两银子,外加五五开,如何?” 宋言柏眉头舒展了一些。 有人愿意接下,不管最后成不成,他都不至于太难堪。 宋言柏问道:“道友的实力?” 卢通没有介绍法术、法器,而是解开袍子,露出身上一道道伤疤。 “我从千穴山上下来不久。” 第三十六章 却恶殿 卢通、宋言柏走出酒馆。 走出一段距离,宋言柏问道:“卢道友,是否方便透露下修为?” “练气境圆满。” 血甲虫的甲壳只炼化了一大半就恢复到练气境圆满。 如今法力浑厚、绵长。 宋言柏点点头,又问道:“法术或者法器?”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 这个家伙,区区十两银子,有人愿意接下就不错了。 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 “法术略懂两三道,趁手的法器也有两件。” 宋言柏眉头彻底舒展开。 快要走出街道时,一个肩上搭着大口袋的年轻人追上来,喊道:“千穴山的道友,留步!” 卢通左右看了看,回过头。 年轻人快跑两步,停在卢通身边道:“道友,我这里有个生意,去关外猎杀妖兽,五天三十两银子。有没有兴趣?” 卢通用余光瞥了宋言柏一眼。 不出意外,宋言柏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上次出关赚了一大笔银子,外加一道法术。 三十两银子还不足以吸引到他。 不过卢通没有立即回绝,而是转过身问道:“道友怎么知道我去过千穴山?” “哈哈,道友虽然是生面孔,可是名头已经传开了。这条街上的中间人全都听说了,周胡子的酒馆有个从千穴山下来的半妖。在下于二保,也是中间人,专门帮人介绍生意。” “哈哈哈,多谢于道友的美意。” 卢通侧过身子,指着宋言柏道:“可以于道友来迟了一步,我已经答应了宋道友。” 于二保看都没看,直接道:“卢道友,这事我听说,区区十两银子的生意丢了又何妨!” 宋言柏脸色已经铁青了。 火候差不多了。 卢通心中一笑,表情认真道:“道友这是什么话!我与宋言柏道友虽然相识不久,但也不是道友可以随意挑拨的!告辞!” 说完他和宋言柏对视一眼,迈步便走。 宋言柏心怀大畅,闷闷不乐了多天,胸口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哼!” 他朝于二保冷哼一声,大步朝卢通追去。 …… 城东。 一座隐藏在高宅大院的园林深处。 宋言柏指着前方的飞檐大殿道:“卢兄,请!”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后,宋言柏对卢通亲近了很多。 称呼也从卢道友,变成了卢兄。 卢通看着面前巍峨大殿,心里十分震撼。 通体用铜、铁、金、银锻打的大殿,高过五丈,上面布满修士斩杀邪修、恶妖的浮雕画像 巨殿巍然不动地坐落在草木之间,像是传说中的荒古巨兽。 “却恶殿,名不虚传!” 宋言柏笑着道:“卢兄误会了,这里只是为了方便外围修士所设的分殿,真正的大殿在百烛山里,那才叫名不虚传!” 卢通顿时沉默下来。 在井里待久了,抬头看了一眼就以为见到了天,却不知天外还有几层天。 不过虽然还在井里,但是他已经咬住了离开井底的绳索。 进入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左右两侧各有几排架子。 穿着各色道袍的修士、妖兽,在架子之间走动,挑选合适的任务。 卢通是唯一一只半妖。 蹄子下面的马掌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吸引来不少目光。 宋言柏走到一个白衣小厮面前,道:“我来领考核任务。” “好的,去三号房间。” 宋言柏转身朝里面走去。 走出几步,一个声音传来:“呦,小白脸,有些日子不见了。怎么为了过考核,都跟半妖混在一起了?” 宋言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嘲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葛海蛟,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怎么过得考核!东城那只驴妖又多了个干儿子,听说也姓葛。” 卢通哑然失笑。 没想到宋言柏看起来英俊儒雅,损起人来却如此恶毒。 葛海蛟长得有些难看,脸很长。 此时脸拉得更长了,咬着牙道:“那也好过你吃女人软饭!想入赘白家拜入一页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什么东西!” 卢通顿时被激起了好奇心。 入赘白家? 拜入一页宗? 难道镜心姓白? 如果入赘可以拜入宗门,那么…… 他也愿意。 卢通胡思乱想时,宋言柏、葛海蛟被小厮们拉开。 进入隔间。 宋言柏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道:“卢兄,你不要误会,事情不是葛海蛟讲的那样,我也不是那种人!” 卢通点点头,没有说话。 宋言柏又解释道:“家中道侣确实是一页宗弟子,可是我从来没有……” 解释一旦变成了掩饰,只会越说越麻烦。 卢通摇了摇头,宽慰道:“宋兄,正事要紧。” “哎!罢了。” 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托盘上放着五个令牌,每个令牌下面都挂着一张字条。 “宋师兄,这里是五个考核任务,如果没有中意的,可以换一次。” 宋言柏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出去吧。” 卢通拿起令牌,令牌上写着一个“危”字。 “宋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任务一共两种,正常任务和危险任务。‘危‘字表示有性命危险。” 五个令牌,每个上面都写着‘危‘。 下面的介绍写着: “追捕血妖:城北徐德一家三十六口惨死,疑似血妖所为……” “驱散黑雾:屯林村半年来频繁出现黑雾,出没地多为坟场、干河道、存粮仓……” “清缴关外匪修:虎口关外,毒蜂山藏有一伙匪修,劫掠商队……” 每个任务都不简单。 卢通拿起第四个令牌,扫过一眼,瞥见三个字后,心口猛得一紧。 血甲虫! “探查铁衣观:千穴山出现血甲虫,疑似与铁衣观有关,查清血甲虫的来路。” 卢通有些心神不宁,随便看了下第五枚令牌,瘫坐在椅子上。 培育血甲虫时,扔出了很多幼虫。 当时千穴山到处都是鲜血、尸体,他想过血甲虫肯定会流失出去。 只是没想到,一页宗会如此重视血甲虫,竟然还专门发布追踪任务。 卢通反复回忆了几遍。 除了袖囊里的剩余甲壳外,没有留下其他线索。 他渐渐放松了一些。 宋言柏看过任务,问道:“卢兄,要不要再看看另外五个?” 卢通摇了摇头,问道:“宋兄,如果这些任务无法完成怎么办?第一个任务,徐家满门被灭,总不会被那个血妖逃走吧?” “当然不会!我们完不成,还有一页宗的师兄师姐!” 卢通心口又抽动了一下。 一页宗肯定有他不知道的手段。 万一盯上血甲虫…… 不能坐以待毙。 卢通拿过这些令牌,挨个问道:“宋兄擅长追踪法术?” 宋言柏摇了摇头。 “宋兄知道那黑雾是什么?” 宋言柏又摇了摇头。 “那关外那伙匪徒,我们两个是不是对手?” 宋言柏十分快速地摇头。 卢通叹了口气,取出第四个令牌道:“那么……宋兄是否知道铁衣观在什么地方?” 宋言柏点头道:“铁衣是千穴山上一个妖兽的名号!” “就它了!” 第三十七章 铁衣观 一家酒楼包间内。 宋言柏翻着介绍任务的册子,愁眉苦脸道:“卢兄,千穴山到处都是妖兽,铁衣观又有筑基妖兽坐镇,我们怎么行动?” 卢通没有功夫说话。 捧着一碗蟹仔捞面,大口吃个不停。 城东是大户人家的地盘,这家酒楼虽然看起来普通,但是东西十分不一般。 在城西,卢通从来没有见过蟹仔捞面。 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水蟹,里面裹着一团妖力充沛的蟹肉,一口下去满嘴香。 一碗面条吃完。 宋言柏立马问道:“卢兄?” “宋兄,任务总共有一个月的时限,不在乎这半天一天的,先吃饭。” 相处时间不长,卢通已经看出来。 宋言柏年纪不大、实力也不算很强,但是心气很高。 像是憋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 可是一旦遇到麻烦,又沉不住气。 自从进入酒馆,别说吃东西,连口水都没有喝。 “没有一个月了。现在已经腊月初三,年底之前必须完成任务。否则……” 宋言柏低下头,紧紧攥住拳头。 卢通明白这个时候追问不太好,但是实在有些好奇。 “否则会怎么样?” 宋言柏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否则我再也无颜面对巧儿!” “巧儿?” 宋言柏勉强道:“家中道侣,一页宗符箓院的符师。” “宋兄好福气。” 卢通嘴上客套,心里各种念头接连闪现。 怎么回事? 宋言柏的道侣巧儿是符师,而镜心是炼丹师,明显不是一个人。 这个小白脸有什么能耐? 竟然让两个一页宗的女弟子围着转。 卢通摇了摇头,甩掉诸多杂念和一丁丁点嫉妒。 “其实我已经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卢通拿过那本册子,翻开道:“这上面不是说了吗,铁衣观周围经常有妖兽、半妖失踪,疑似培育血甲虫。” “所以呢?” “只要靠近过去,自然会被掳走,进了铁衣观自然一清二楚。” 宋言柏眼中火苗立即熄灭。 大喜大悲之下,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麻木道:“对,可惜我们也成了血甲虫的肥料。” “不是我们,是我!” 宋言柏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声音。 “卢兄,你……” 卢通没有搭理他,用力拍了下桌子,叫道:“小二,再来一碗蟹仔捞面,双份蟹仔!” 不去,危险。 一旦一页宗弟子插手进来,蹄子以前做过的缺德事,搞不好全得暴露。 去了也危险。 铁衣观偷偷抓妖兽、半妖,不知道背地里搞什么。 左一步危险,右一步陷阱。 卢通心里倒没有太多畏惧,只是想再吃一碗蟹仔捞面。 最好是双份蟹仔。 …… 大日横空,冷风萧萧。 千穴山绵延百余里,其中一处山头名叫“乱牙峰“,山势极其凶险。 细长乱石,十分突兀得从山峰上斜插出来,像一柄柄石剑。 山腰某处。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一闪而过,挥舞手中石头短棒,砸死一头藏在石头下的羊妖。 人影快速飞奔过去,撕开山羊的皮肉,把嘴巴凑过去大口饮血。 满头脏兮兮的乱发垂下,透过发丝间隙,隐约可以看到人影少了半个右耳。 五天前,卢通独自进入千穴山。 除了一枚生火的漏火果、一身破衣服外,什么东西都没带。 连脚下的铁掌都拆掉了。 五天风吹日晒、茹毛饮血,看起来和千穴山的普通妖兽没有任何区别。 卢通喝饱之后,找了个背风的地方。 从石缝里拽出一把干枯荆棘,用漏火果点燃。 然后拖过羊妖,撕皮、拽骨,把整条羊腿架在火焰上烤。 失去了储物袖囊,他才意识到有刀、有锅、有碗筷,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饱受一夜严寒。 天亮后,卢通披上羊皮,扛着两条羊腿,继续朝铁衣观所在的山峰靠近。 早晨刚过天气突变,厚重黑云压在山头。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这么冷的天气,一旦开始下雪。 铁衣观的妖兽再不出来,他就要被冻死了。 走了小半天,爬上一个小山头。 零星的雪花开始掉落。 卢通就近找了一个挡雪避风的地方,准备生火取暖。 “昂啊!” 一声尖锐的鹰唳响彻群山。 声音穿过皮肉,直透心底,卢通不禁心口发紧。 下一刻,两个勾子穿透肩膀。 卢通遏制住下意识反击的冲动,抬头看了一眼大叫道:“饶命!饶命!” 喊出没两句,就被拽离地面。 乱牙峰另一边,一道巨大的沟壑从山巅直通山脚。 沟壑内布满荆棘。 一间铁观坐落在沟壑中,被一根根荆棘团团围住。 一只巨大鹰妖落在观外的石板上,松开鹰爪。 卢通落在地上,肩头的血洞流出大股鲜血。 他抬头看了一眼,立马趴在地上求饶:“鹰爷饶命!鹰爷饶命!” 巨鹰白色眼睑翻了一下,流露出十分轻蔑的神色。 然后趴在铁观门口,把硕大的脑袋伸进去道:“主人,又抓到一只半妖,看着挺机灵的。” 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又尖又细。 观内完全漆黑,传出一道尖锐中带着沙哑的男人声音:“带下去,不听话就扔到坑里!” “是,主人。” 卢通趴在地上,悄悄松了口气。 第一个生死关,过了。 “跟我来。” 一人多高的鹰妖走到道观左侧,挤开荆棘丛钻进去。 卢通小心拨开荆棘,跟着进去。 狭窄的缝隙中走出十多丈,拐过两个弯,眼前出现明亮的火光。 一个大石窟中央摆着一尊熔炉。 熔炉边,一个赤膊修士看见卢通,大笑道:“这个好!看着就结实,一个能顶三个!” “下去!” 鹰妖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便走。 卢通乖乖走进石窟。 赤膊修士眼睛放光,围着卢通转了几圈,口中啧啧道:“真是好胚子!不下去挖矿,可惜了!” 他从熔炉边取出一个铁镐、一个背篓,拿过一盏油灯扔给卢通。 又从熔炉边捡起一枚青色中零星带点白斑的矿石,道:“记住了,每天挖一百斤!挖不够,不许上来!” 说完,他指着石窟旁边一个挨洞道:“去,下去干活!” 卢通心中叫苦。 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料到会成为矿奴。 堂堂一介筑基妖兽,竟然抓半妖偷矿! 他背上背篓,拿起铁镐、油灯,朝洞口走去。 “站住!” 赤膊修士一把夺过卢通缠在后腰的漏火果。 “漏火果?快说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卢通立马站住,满脸畏缩道:“大爷,在山下捡得!” “哪里捡得?” “就在山外边,好远,有人打架,马车翻了,我捡了一个。” 赤膊修士瞪大眼睛,追问道:“山外哪里?” “就,就……我不知道,鹰奶奶从天上把我抓来,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赤膊修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甩手道:“滚!下去挖矿!” 卢通立马钻进石洞里。 洞内完全漆黑,卢通脸上的畏惧瞬间消失不见。 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第三十八章 矿奴 石洞内三尺高、两尺宽。 卢通天生虎背熊腰,学拳后浑身肌肉更加雄壮。 在洞内几乎没法活动,只能缩着身体缓缓爬行。 点燃油灯,顺着窄洞七扭八拐的钻了几十丈,终于爬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堆坍塌的碎石。 碎石旁边扔着一个被砸碎的油灯,地上残留着一滩暗红色血迹。 卢通沉默了许久,拽过背篓开始往里面装碎石头。 一次次把碎石搬出去,往返六趟终于把坍塌的碎石清理干净。 本来就十分破旧的长袍,也被磨成了短褂。 重新钻进去,顺着带白色斑点的石头开始砸,铁镐落下几十次后,终于撬开了一块石头。 露出一块透着青色的矿石。 白斑青晶石。 矿石中可以提炼出白斑菇、青铁、青晶。 青铁、青晶是常见的炼器材料。 白斑菇却是一种十分少见的神魂迷药,可以伸不知鬼不觉的令人陷入幻觉。 不过这一切与卢通无关。 他只是一个矿奴。 把矿石撬下来扔进背篓,卢通面无表情的拿起铁镐,继续一下下的抡铁镐。 只挖了一块矿石,他已经感到厌烦。 又是一块石头掉下来,头顶出现一个凸出的石头尖。 卢通拿起铁镐敲向石尖,免得碰到脑袋。 铁镐挥舞出去没有用镐尖砸石头,而是下意识推送出去,镐头撞在石头上。 石头尖瞬间撞得粉碎。 卢通眼睛一亮,定在原地。 这是…… 《百纳拳》中的招式——赶浪头,专门攻击一点的招式。 在千穴山的这些天,他每天都拿着捡来的石棍熟悉棍法。 这招“赶浪头”练习过很多次。 只不过,远不如刚施展出来的稳、准、狠。 卢通看着手里的铁镐,心中一动,调转过来握住镐头,用铁柄对着前方。 竺凡说过,棍法中点棍最难,也最狠。 出手看似简单,背后却是千锤百炼的功夫,也是唯一不能取巧的地方。 或许,这里是个机会。 卢通一扫心中的萎靡之气,脱下破褂子,用力点出倒握的铁镐。 “叮!” 坚硬的岩壁上,直接崩飞出一块碎石。 …… 七天很快过去。 卢通正练习点棍时,洞口传来一声清脆的锣声: “咚!” 接着赤膊修士的声音传来:“都出来。” 卢通立马停下来。 从旁边一大堆青色矿石中,捡出几块装进背篓,朝外面爬去。 外面洞窟中。 熊熊火焰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十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半妖、几只秃毛狼妖,贴着墙壁站成一排。 不管是半妖,还是妖兽。 虽然长相各异,但是神态一模一样。 全都是无精打采,弯腰、曲腿、耷拉着眼皮。 像是所有力气都消耗完了,只凭借一副骨头架子撑着站在原地。 只有卢通例外。 他身上还透着活物该有的灵动。 赤膊修士提着一根鞭子,低头从前边走过,挨个打量背篓里的矿石。 走过一圈后,他伸出手指道:“你、你、你,出来!” 两头狼妖、一个长着尾巴的半妖,慢慢吞吞的移出去。 赤膊修士抡起鞭子,挨个抽一鞭子。 狼妖后背上所剩不多的狼毛,变得更少了。 那只半妖则直接倒在地上,嘴巴张开,挺着脖子一直吸气。 “晦气!你们两个,下去接着挖,剩下的吃饭!” 赤膊修士提起快死的半妖,走到一个封住的洞口前,掀开盖子扔下去。 卢通面无表情的走到熔炉边,从背篓里取出一块干面饼。 又舀出一瓢凉水,蹲在角落慢慢吞咽。 休息了一炷香时间,又是一声铜锣声响起。 众多半妖、妖兽们立马站起来,纷纷钻入属于自己的洞中。 卢通心里一阵莫名恐惧。 这种折磨,比真正的生死厮杀还要恐怖。 活生生的半妖、妖兽,硬是被折磨成了只知道挖矿的野兽。 钻进洞里。 周围传来叮叮咣咣的挖矿声,卢通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用法力包裹住食指、拇指。 双指有节奏的开始摩擦、碰撞。 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混在叮咣声中,顺着山体内无数细小缝隙扩散向四面八方。 卢通的计划十分简单。 不管铁衣观与血甲虫什么关系,只要他来了,这里迟早变成血甲虫的巢穴。 那些被扔进洞穴的尸体,更加方便了卢通的计划。 至于脱身。 卢通已经和宋言柏商量定了。 等到大年三十,要是他还不露面,宋言柏就提交完成任务: 确定铁衣观与血甲虫有关,请求筑基修士出手剿灭。 …… 又是几天过去。 每天长达八个多时辰的练习,卢通的点棍之术突飞猛进。 短棍几乎与手臂无异。 三尺之内,眼到、棍到,没有丝毫偏差! “马蹄子,出来!” 卢通心里猛得一跳。 十几只半妖里,只有他长着马蹄子。 他十分忐忑的爬出洞穴。 洞窟中央,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鹰妖站在熔炉上。 平时眼高于顶的赤膊修士,现在缩着身子十分恭敬的站在旁边。 “观主,就是他,这里只有这只半妖还算机灵。” 鹰妖高五尺左右,只把头露在斗篷外面。 他用锐利的眼睛盯着卢通,尖声道:“练气圆满?你在哪里修行的?” “回观主,以前在云英城。” “好好的云英城不呆,留在千穴山?” 卢通来之前就想好了理由,大声道:“呸!云英城的修士看不起半妖,雾怪来时把我们推出来送死,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去云英城!” “哈哈哈,好,有志气!不过云英城还得去!” 鹰妖大笑几声道:“铜奴,让他走一趟!” 说完鹰妖直接闪身消失。 赤膊修士挺起腰,走到卢通面前,道:“小家伙,算你走运,不用下去挖矿了。” 他取出一串红色珠子串成的项链。 “这是赤火丸,每枚可以炸断一棵树,这串项链一共有二十枚。来,把头低下。” 卢通脏兮兮的脸庞,立马变得更黑了。 “铜前辈,这是……” “有事需要你去云英城走一趟,回来就给你取下。要不是我向观主抬举你,这个美差还轮不到你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卢通低头戴上赤火丸项链。 一圈直径半寸的红珠子缠在脖子上,传来一波波暖意,竟然格外舒服。 铜奴从砧板上拿起三把长剑道:“把这三把剑带进云英城,城门护卫问起,你就说是进城卖剑。这一把送到……” “记住了。” 卢通已经想好了。 进城后去找宋言柏,汇报任务请求一页宗派筑基修士,剿灭铁衣观。 “小子,出去不要乱跑,二十四个时辰内必须回来。这串珠子里面有观主的血印,回来晚了,嘿嘿……明白什么意思吗?” “明白,脑袋开花。” 第三十九章 送剑 卢通清洗一番,换了身衣服。 走出洞窟,那只女鹰妖正等在外面。 不等他开口问候。 鹰妖直接擅动巨翅飞起,爪子像个铁钳子,死死抓住卢通左臂,把他吊起来。 飞到千穴山外侧一座矮山,她在空中松开爪子,然后直接飞走。 卢通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掉左臂上的鲜血。 朝鹰妖飞走的方向,大声喊道:“喂!我回来怎么叫你!” 鹰妖没有回应,消失在天际。 该死的鹰妖! 上一次就在肩上抓了几个血洞,现在又抓伤左臂。 卢通心中生恨,咬牙暗道:灭掉铁衣观后,一定生撕下她的翅膀解恨! …… 云英城外,人挤人。 平日进城需要交十枚铜钱。 现在年底了,一页宗开恩免了进城费,所以很多乡下人带着特产进城。 卢通穿着一身乡下人常穿的衣服。 上身是粗布褂子,褂子里面是一层防寒的树棉,穿上又肥又笨。 下身是粗筒长裤,上下一边粗,穿上活像两根大象腿。 脖子上缠着一层粗布,挡住赤火丸项链。 三把长短不一的铁剑用一捆草席裹着,抱在怀里。 “站住!” 守城的修士拦住他,问道:“进城干什么?” “过年了,打了三把剑,进城买个好价钱。” “去吧。” 茶馆就在城门附近。 卢通正准备去找刘铁匠,询问能不能拆掉脖子上的赤火丸。 一步跨出去,走出城墙阴影,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脸上。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顿时瞳孔一缩。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零星禽鸟飞在高空,从地上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黑点。 卢通有种直觉,其中必定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难怪铁衣观的观主这么放心,仅凭一串赤火丸就敢放他出山。 原来真正的手段在天上。 他立马改变了计划,按照铜奴的吩咐,朝送剑的地方走去。 一间法器铺。 卢通进去喊道:“老板,收剑吗?” “不收不收,走!” 卢通还没有取出剑,柜台后面的掌柜就开始哄人。 一边说着还拿过鸡毛掸子,拍打柜台、门板,一步步把卢通逼出门外。 卢通退出来,把草席解开露出一把长剑。 “老板,您瞧瞧,这是好宝贝。” “走!你能有……嗯?”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已经瞪大了眼睛,左右瞧了瞧,低声道:“快请进。” 走进后院,又进入一间屋子。 掌柜的小心问道:“可是铁衣观的道友?” 卢通一屁股坐着椅子上,道:“不错。” “得罪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只是怎么换人了?” 卢通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把两把剑抽出来,放在桌子上,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掌柜的用手打了一下嘴巴,赔笑道:“一时嘴贱,道友请见谅。” 卢通点了点头,瞧见桌子上摆得点心、水果,直接伸手把盘子端过来。 这些天,每顿吃饼子、喝凉水。 每天一大半的时间都在饿肚子。 要不是以前积攒下的本钱雄厚,早就撑不下去了。 掌柜的接过长剑,把剑拔出来放在一边,只留下剑鞘。 然后按下剑鞘上铜兽的眼睛,从剑鞘里倒出一个半尺长的袖囊。 挨个检查过两个袖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匣子。 “老规矩,您点点。” 铜奴没有说多少银子,只让他拿到东西回来。 不过卢通却有些好奇: 他们这些矿奴,没日没夜的在山里挖矿,到底能给鹰妖赚多少银子? 他拍掉手上的糕点碎屑,掀开盖子。 看清匣子里的东西,卢通瞬间屏住呼吸,无意识的瞪大眼睛。 满满一匣子黄金! 足足上百两! 要是能拿到手,应该够他筑基了。 一只手伸过来,把匣子盖上。 卢通抬起头,只见掌柜的笑着道:“道友,如果数目不差,我就装起来了?” “好。” 掌柜的拿过一个袖囊,把一匣金子收进去,又装入剑鞘内。 从法器铺出来。 卢通紧紧抱着三柄长剑。 “道友,剑怎么卖?”一个声音问道。 卢通满心思都在想怎么把金子变成自己的,哪有心思卖剑。 “一百两!” 那个声音又问道:“什么剑能值一百两?容我先看看。” 卢通这才听出来声音有些熟悉。 转头看去,只见宋言柏站在身侧。 卢通立马紧张起来,鹰妖很可能在天上看着,万一…… 好在宋言柏不蠢。 看出来事情有些不对,没有立即开口。 卢通顿了顿,抽出一把剑递过道:“货真价实的东西,绝对不是假的!” 宋言柏眼睛一亮,接过长剑看了几眼,点头道:“我要了!” 卢通立马愣住。 他的意思是铁衣观里有血甲虫是真的,宋言柏也听懂了。 可是宋言柏似乎想多了,竟然还想买下这把剑。 剑当然不能卖。 卢通考虑该怎么回绝。 也不知道天上的眼睛,会不会读唇语。 很快,他又放松下来。 白担心。 宋言柏哪里来的一百两银子! “好,成交!” 宋言柏笑着把长剑插入剑鞘,伸手摸过手腕上的镯子,笑容立马僵住。 卢通嗤笑一声,道:“没钱还装大爷!两天后再来吧,到时我等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 宋言柏听懂了话里的暗示,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心里的惊喜,转身大步离开。 …… 城北,万欲窟附近一条小巷。 卢通走进巷子,经过三个路口,左拐直走一百丈。 左手边是一户人家。 四尺多高的矮门,门上有个可以打开的小窗户。 窗户边挂着一株蔗兰草。 卢通按照铜奴教的方法,用力敲了三下窗户,间隔三息后再敲三下。 反复重复三遍,一共敲了十八下。 窗户突然拉开,飘出来一股甜腻的浓香。 卢通取出第三柄剑,连剑鞘一起递进去。 窗户关上。 过了没多久,窗户又拉开,长剑被递出来。 卢通接过长剑,赶在窗户关上之前,伸手挡住问道:“造心丹有吗?” “有,十两银子一颗。” 卢通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开。 有造心丹,表明这家药铺的炼丹水平很高。 云英城里有许多传承久远的店铺,诸如炼丹师、铁匠铺、特殊的法衣铺等等。 但是他们只在小圈子内互通,极少对外人公开。 卢通早想认识他们,可惜却一直没有渠道。 没想到这次无意插柳,竟然发现了一个炼丹水准不俗的药铺。 记下药铺的位置。 卢通离开云英城,快步朝千穴山跑去。 第四十章 三折手 魏巍山川。 似一尊万古长存的生命,匍匐在荒芜大地上。 卢通每次见到千穴山,心里都有不同感触。 第一次来时,他只是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半妖,充满了敬畏。 如今走到山下,近有鹰妖窥视、远有筑基难关。 卢通抬头仰视着山巅,恍惚感觉这座山就是拦在修行路上的猛兽。 猛兽阻道,别无依仗。 只有以头为杵、以牙为刀、手足为剑,拼他个死活。 卢通深吸一口气,把三把剑捆到背上。 然后一蹄子跺在地上,双手攀住乱石,朝山巅爬去。 半个多时辰后,他终于爬上山顶。 前方还是一重重山峰。 卢通躺在石头上,只见天空一个黑影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扑到面门上。 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 鹰妖用铁钳般的爪子,抓住右臂,吊起卢通朝铁衣观飞去。 再次被扔下时。 卢通已经有所准备,双手撑住地面。 鹰妖把脑袋伸进观里,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鹰叫声。 片刻后,鹰妖收回脑袋,尖锐的鹰喙探出,摘下三把剑放进观内。 观主的声音传出道:“在街上有个修士和你搭话,怎么回事?” “那个人想买剑,被我打发走了。” “怎么打发的?” 卢通看向站在道观门口的鹰妖。 鹰妖两个眼睛半黑半黄,眼神十分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我要一百银子,那个人说好,可是又拿不出来银子,我便趁机走了。” “行了,下去吧,让铜奴帮你取下赤火丸。” “谢观主!” 卢通赶忙返回洞窟。 他离开后,鹰妖朝观内道:“主人,这只半妖不老实。” “为什么?” “他的眼睛像鬼狐!千穴山的半妖连话都说不利索,可是他能独自进城送货。” “盯紧点,再用几次。等你筑基了,铁衣观交给你,到时候随你处置。” “我要啄掉他的眼睛!” 鹰妖说话时,两只圆眼镜眯成一条缝,似乎已经享受到了这道美味。 …… 另一边,卢通再次被撵进洞里。 赤火丸被取下了,身上的干净衣服也被收走了。 铜奴恢复了原本趾高气昂的欠杀模样。 返回洞内。 卢通没有继续挖矿,一直捏住指头发出声音,吸引血甲虫。 千穴山之前留下的尸体,早就彻底处理干净。 他也不知道,能引来多少血甲虫。 时间一点点过去。 洞里不见天日,两天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又似乎还未来临。 卢通正焦躁不安时,突然传来一波震动,许多碎石头掉下来。 “铁衣小妖!出来!” 一个十分浑厚的声音透过山石,在耳边隆隆响起。 来了! 卢通浑身鲜血顿时变得火热,朝洞外冲出去。 “你是谁,为什么攻击我铁衣观!” “一页宗却恶殿外围长老何存。有弟子查明,铁衣观滥杀无辜、培育血甲虫,立即束手就擒!” “我没有!” “有没有,我查过之后自然一清二楚。” “一页宗!欺我太甚!” 外面传来筑基修士交手的声音。 卢通却无暇再顾及外面。 他跑进洞窟,看清周围后,大声道:“铜奴,住手!” 刚才震塌了三个洞口,里面的半妖没有爬出来,另外十几只半妖、妖兽,满脸惊慌的四处乱跑。 而铜奴正拿着一把刀胡乱砍杀。 卢通对这些矿友没有感情,但是力所能及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杀。 这些家伙被关在这里挖矿,已经够可怜了。 死得再这么憋屈,简直没有天理。 铜奴浑身是血,喘着粗气道:“难怪师姐让我盯着你,还真有古怪,你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卢通伏下身体,两个蹄子蹬踹地面,朝铜奴冲过去。 右手握拳,中指指节凸出。 拳头挥出的瞬间,随着丹田内法力运转,手臂被一道道细小疾风包裹。 赶浪头!小疾风术! 铜奴根本来不及防御,直接被砸中胸骨正中的剑突。 按照竺凡的指点,攻击剑突轻则胸闷、气短,重则心脏爆裂。 但是铜奴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卢通的蹄子难以支撑对抗,一击之后立即闪身后退,靠在岩壁上脸色十分难看。 刚才指节击中胸口,像是砸到了铁皮。 硬、厚、韧! 拳头没办法击穿这层皮肉。 铜奴揉了揉胸口,瞪眼道:“小子,你的拳头连挠痒痒都不够用!哈哈哈!” 铜奴大笑着取出一根铜丝缠成的鞭子。 “啪!” 半丈长的铜鞭子,凌空一抽。 鞭子像毒蛇般甩出去,末稍儿从丈外远的矿石上掠过,矿石直接被抽得粉碎。 卢通看得眼皮直跳。 区区一个奴才,竟然这么扎手! 他左右看了看,铜奴再次抬手时,立马朝左边跑去,纵身一跃躲在熔炉后面。 “啪!” 又是一声清脆鞭声。 岩壁上,多出一条寸深的鞭痕。 卢通从煤堆里捡过烧火铁棍。 铁棍三尺半长,拇指粗,很不趁手。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他左右看了看,瞥见熔炉里正在灼烧的矿石,眼睛一亮直接把铁棍插进去。 “你找死!” 铜奴看出来不妙,立马大步绕到旁边,甩出长鞭。 “咚!” 卢通趴在地上,鞭子抽打在熔炉上,发出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洞窟中“嗡嗡”声来回飘荡。 趁着铜奴收回鞭子,卢通抽出铁棍。 铁棍一头沾满了矿渣,和粘稠的滚烫矿水。 另一头被卢通握在手里,一样温度很高。 卢通被烫得手掌麻木。 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铜奴瞳孔一缩,盯着火红的铁棍后退几步,用力甩起右臂。 “噗!” 皮肉被撕开。 一股钻心剧痛从右腿传来。 卢通瞬间失去平衡,被一股从右腿传来的巨大力量甩了出去。 落地前,他用尽全身力气刺出右臂。 撒手拳! 手中铁棍脱手而出,朝铜奴飞射过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出,铜奴躺在地上,双手快速拍打身上的矿水点子。 卢通也躺在地上。 他看向右腿,大腿内侧一条两指粗的狰狞血痕,周围大片血肉变成青紫色。 血痕像是被钢刷刷过,被撕出无数肉芽,源源不断的渗血。 卢通从地上爬起来,走出一步便意识到不妙: 右腿骨头断了。 对面铜奴身上的矿水点子已经凝固,只留下一些烧伤。 卢通紧咬牙关,抬起右蹄用力跺下去。 刺骨的剧痛传来,但是也朝前方迈出半丈。 接着左蹄也重重地跺下去。 跳出一丈! 铜奴正要爬起来,卢通一头撞进他怀里,抬手就是一记“三折勾”。 拇指、食指、中指弯成鹰爪状,抓向铜奴脖子。 铜奴抬起两条手臂抵挡。 即将交手时,卢通的鹰爪瞬间改变方向,朝胸口抓去。 铜奴当即回肘,用左肘护住胸口。 左臂挪开,脖子左侧顿时出现空门。 卢通眼睛一亮,鹰爪又一次改变方向,落在铜奴的脖子上。 三折勾,顾名思义一击三折! 可惜指爪扣住皮肉,却破不开防御。 铜奴屏住呼吸,脖子上崩起一条条肉筋,几乎把指爪弹开! “滚!” “死!” 一人一半妖同时发力。 铜奴一个鲤鱼打挺,想把卢通掀飞,腾空一半却像条死鱼般摔在地上。 “啊……” 铜奴捂着脖子,大股鲜血从指尖涌出。 卢通轻身跃起,惦着右蹄子站在旁边摇头道:“皮够硬!可惜却是个奴才,白费了这一身皮肉!” 一只长满獠牙的狗头缓缓消散。 卢通右手沾满血迹,食指上勾着一条半尺长的粗血管。 最后一刻,他终于凭借飞狗术破开了铜奴的皮肉。 第四十一章 鹰妖 硕大的洞窟,只剩下卢通一个半妖站着。 外面交手的声音依然响个不停。 卢通没有休息,坐到铜奴的尸体旁边,摘下左腕上的储物手镯。 灌入法力,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卢通不禁嘴角上扬。 一串赤火丸、三箱炼制好的矿石。 一本厚书、一个半人高的炉子, 还有些零零碎碎,其中就有当初被夺走的漏火果。 东西不少。 卢通捡起旁边的铜丝长鞭收入手镯,转身钻进之前挖矿的洞穴。 之前挖了很多矿石,很多都没有带出来。 虽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矿,但是值得筑基妖兽惦记的一定是好东西。 收起矿石,他在洞窟里检查了一圈。 煤炭,看起来漆黑如墨,不是常见的普通煤。 带走! 锻打粗胚的砧板和锤子,看起来很普通,但又不敢保证。 带走! 熔炉,和下面的石头焊在一起,带不走。 算了,把熔炉盖子带走。 卢通又检查了一遍,迈步朝外面走去。 走出两步,他又停下折身返回铜奴的尸体旁边,低头看着缓缓皱起眉头。 铜奴的左手手腕。 原本戴储物手镯的地方,有一圈白印子。 经验老道的人,一看便知被摸走了储物法器。 卢通稍作考虑,把铜奴的尸体拖到熔炉旁边。 然后拿过舀凉水的木瓢,舀出一瓢滚烫矿水,浇在铜奴左臂上。 一连浇了几瓢,直到木瓢被烧穿,他才停手,转身走出洞窟。 …… 穿过狭窄的缝隙通道。 卢通拨开荆棘,从后面钻出来,瞬间瞳孔一缩。 铁衣观前方的石板上,躺满了尸体。 每一具尸体他都十分熟悉。 六个爪子的小矮子、头上长角的瘦子、皮毛快秃掉的狼妖…… 这群一起挖矿的可怜虫们,趁着卢通和铜奴交手跑了出来。 可惜最后还是没有逃出生天。 一个不剩,全死在这里。 “卢兄,快来帮我!” 宋言柏站在不远处一块乱石上,正和鹰妖斗在一起。 卢通没有急着过去。 他右腿断了行动不便,先自保要紧。 “宋兄,你带了多少人?” 附近除了宋言柏、鹰妖外,只剩下半空中还有两个身影在厮杀。 和卢通预想中,大批修士冲杀进来的场景截然不同。 “只有我和何长老两人,卢兄,我快撑不住了!” 卢通不想引火烧身。 可是鹰妖已经看见他手腕上的储物手镯,尖声嘶吼道:“你杀了铜奴,拿命来!” 鹰妖冲天而起,甩开宋言柏,冲刺到高空化作一道黑影直坠而下。 目标直指卢通! 卢通脸色瞬变,翻手取出铜丝长鞭,大叫道:“宋兄,速速出手,一起斩杀此妖!” “好!” 宋言柏纵身跃起,在荆棘丛中借力两下,落在卢通身侧。 “好兄弟!” 卢通松了口气。 宋言柏洒脱一笑,道:“卢兄,这头鹰妖一身羽毛坚硬如铁,我这柄绽锋剑都破不开她的羽翅,你可有办法?” 说话间,鹰妖已经坠落眼前。 半尺长的鹰喙闪烁寒光,两个巨大的鹰爪也浑似黑铁锻打而成。 “边打边看!” 生死厮杀哪里有十成十的办法。 卢通抡起铜丝鞭子,灌入法力,在身侧晃了两圈后用力朝头顶甩去。 半丈长的铜丝鞭子,飞出后迅速拉长,最后长度超过两丈。 可惜,抽歪了。 铜丝鞭,比软鞭硬,比硬鞭软,极难控制。 不过,鹰妖却不知道卢通不会使鞭子。 提前闪避了一下,再次飞到半空,看起来却像是卢通逼退了鹰妖。 “好鞭法!” 宋言柏叫了一声好,低声道:“卢兄,我有一招脱剑术,三丈之内穿金裂石!等下诱敌深入,你来防御,我出手斩杀!” “好!” 卢通把铜丝鞭对折,握住手里像一根软短棍。 鹰妖再次开始坠落。 百丈、二十丈、十丈…… “卢兄!” 宋言柏双手捧剑,大叫一声后,手中长剑穿空而出,眨眼睛间便钉入鹰妖翅根。 鹰妖却像是没有受伤一样,继续朝下方坠落,锐利的鹰眼死死盯着卢通。 五丈、三丈、两丈…… “卢兄?” 鹰妖近在眼前,卢通甚至可以在鹰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此时,他终于抬起右臂。 鞭子破空划过,抽在鹰妖的脖颈上。 一丛松软的羽毛略微塌陷,几根软毛随着鞭子掉落,迎风飞舞。 鹰妖速度不减,双爪抓向卢通的头颅。 生死关头,卢通一直垂着的左臂用力举起。 “叮!” 一柄黝黑铁锤砸中鹰妖爪子,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 鹰妖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挥舞翅膀拍向卢通。 长度超过一丈的翅膀,像堵移动的铁墙。 卢通毫无抵抗之力,像破布一样飞出铁衣观,朝山下坠去。 “卢兄!” 宋言柏一屁股坐着地上,手里虽然还握着一柄备用长剑,但是已经没有了奋力一搏的勇气。 怎么会这样? 宋言柏百思不解。 鹰妖左翅膀被长剑洞穿,无法收起,耷拉在石板上。 “你是一页宗弟子?” 宋言柏虽然害怕,但是不蠢,连连点头。 “你撒谎!一页宗没有这么弱的弟子!” 鹰妖直接挥舞翅膀,拍飞宋言柏手里的长剑。 宋言柏双手流血,衣服也被羽翅刮烂,连连退后道:“你不能杀我,我死了,你也死定了!” 鹰妖不相信他的话。 不过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抬头看向远处。 铁衣观前方的半空中,铁衣老妖正和一个修士缠斗在一起。 铁衣老妖身法迅捷,肉身强横,随身御使千百枚好似飞剑的羽毛。 何存虽然只是外围修士,但是手段十分不俗。 头顶上幻化出一张凶恶巨脸,巨脸张口喷火吐焰,气势汹汹。 其实事情如何了结,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全看这一人一妖谁胜谁负。 宋言柏心神不宁,坐在地上喃喃道: “你们跑不了,有一页宗在,你们跑就是死。” “乖乖束手就擒,还有一条活路。” 鹰妖回过头,狠狠盯了他一眼。 宋言柏立马闭上嘴巴,然后改口道: “我不是一页宗弟子,但是我妻子是!” “我岳母是一页宗的长老。” 鹰妖没有理会,探头去找卢通的尸体。 “她老人家……” 宋言柏正说着,突然感觉面前吹过一股急风,接着瞪大眼睛,张着嘴巴愣在原地。 面前。 卢通拿着一个巨大的铁砧板,骑在鹰妖的脖子上,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砸下去。 “让你抓我!” “让你拍我!” “让你……” 鹰妖堪比金石的头颅,被砸成一滩骨肉泥。 脖子以上,只剩下鹰喙完好无损。 “卢,卢……卢兄,你从哪里,下来的?” 卢通指了指上面。 上方是密密麻麻的荆棘。 铁衣观嵌在沟壑里,上下荆棘彼此相连。 卢通在半空用鞭子缠住荆棘,然后一路从山下爬到上面。 荆棘多刺,他抓着砧板的双手,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 不过,没死就好。 第四十二章 长剑 鹰妖死透了。 卢通跨坐在鹰妖背上,喘着粗气,休息了半天后,问道:“宋兄,你会接骨吗?” “什么?” 宋言柏仍然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卢通指着两条腿,重复道:“你会接骨吗?我的腿断了。” 他担心砸不死半妖,所以向上爬了十几丈才跳下来。 即便有鹰妖的身体缓冲,左腿还是直接被震断。 右腿之前就被鞭子抽断了,现在伤势更加严重。 宋言柏把卢通扶下来,放在石板上,看着两条肿得像黑蟒的粗腿,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修行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单是看着就难以忍受。 “我不会接骨,我有内服止痛药、止血伤药,卢兄你先服用一些?” 一股股刺痛从身体各个角落传来。 卢通疼得心口直抽抽。 不过看到鹰妖尸体旁的鹰喙,还有两个爪子,他还是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准备开口。 宋言柏见他手上满是伤口,立马取出伤药。 卢通拍开他的手,吸气道:“鹰喙、爪子,帮我砍下来!” “可是,你的伤……” 卢通用力摇头道:“东西要紧!” 东西到手,受再重的伤都值。 没有东西到手,活蹦乱跳也没用。 宋言柏拔出绽锋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砍下两个爪子。 他带着爪子、鹰喙坐着卢通身边。 爪子上一个黝黑的指环分外惹眼。 储物法器。 鹰妖这么强悍,它的储物法器里肯定有好东西。 卢通渐渐适应了各个地方的疼痛,坐正身体道:“鹰妖我杀的,爪子、鹰喙归我。指环里面的东西,我们分了。一人选一件,我先挑。” “好!” 宋言柏顿时放松下来。 卢通收起爪子、鹰喙,宋言柏也打开储物指环。 石板上出现一堆杂物。 一个白色软枝编织的巢穴、几十枚五颜六色的石头、一些兵刃法器。 还有妖兽的皮毛、骨头。 宋言柏皱起眉头道:“怎么这么寒酸?” 卢通扫了一眼,眼皮直跳。 那几件兵刃中有一柄剑,正是之前带去云英城的三把剑之一。 当时三把剑,被鹰妖交给了铁衣观的观主。 不知道为什么,其中一把又到了鹰妖手里。 宋言柏正挨个观察那些石头。 卢通开始觉得不妙,当时宋言柏见过三把剑,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宋言柏检查完石头,开始观察巢穴,看完笑着摇头道:“这个鸟窝倒是软和,可惜我们都用不上。” 然后又继续试用法器、兵刃。 一一用过,拿起那柄长剑。 宋言柏抽出长剑,瞧了一眼惊讶道:“咦,卢兄,剑刃上有一层雪花纹路,和你带进城的那把剑一样!” 说完他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普通的剑,不值得派人专门跑一趟。 卢通没有再遮掩,直接道:“这把剑,我要了!” 宋言柏沉默不语。 他看不出来这把剑有什么玄妙,但是肯定不简单。 可是已经说好了,由卢通先选。 宋言柏心绪复杂,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卢通的双腿,手里的长剑也握得更紧了。 “宋兄?” 卢通盯着宋言柏,眼神十分淡然 宋言柏这种人,他见过很多。 或者说,云英城里这种人很多。 做好人,压不住贪心。 做坏人,又下不了歹心。 这种时候。 他若是退一步,贪心就长一些、歹心也大一分。 若是进一步,贪心、歹心反而会消散。 对视片刻后,宋言柏长叹一口气,把剑扔向卢通,闭上眼睛道:“别让我再看见它!”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收起这柄长剑。 剩余的东西没有太大价值,两人很快就分得一干二净。 等了许久,天色开始变暗。 何存面带笑容的从远处飞回来,显然收货不菲。 宋言柏迎过去,行礼道:“何师兄,是否擒获铁衣老妖?” 何存点头道:“放心,我已斩杀此妖!” “杀了?”宋言柏道,“何师兄,殿中长老明明让我们尽可能生擒,询问血甲虫的来龙去脉,为什么……” “好了!斗法中稍有疏忽就是胜负易位,生擒哪有那么容易!” 何存摆了摆手,直接朝铁衣观里面走去。 卢通暗暗发笑。 宋言柏不管经历是否丰富,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很少看书店里的杂书。 许多杂书里都讲过同一个道理: 一旦出手,能杀就杀! 杀了,永无后患,还可以夺取对手的全部身家。 看何存的神色就知道,即便事后上交宗门,他肯定少不了贪污瞒报。 很快,何存从铁衣观出来,走到卢通面前。 “你知道哪里有血甲虫?” 卢通点了点头。 “带路。” 卢通看向宋言柏,宋言柏解释道:“何师兄,他的两条腿都断了。” 何存皱起眉头,扫过卢通又黑又肿的双腿,伸手打过一道法力。 卢通感觉一股舒爽凉意在双腿来回滚动。 “带路。” 卢通缓缓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前辈!” 走进洞窟。 何存环视一周,走到铜奴的尸体旁。 “这是你杀的?” “是。” 何存又问道:“这个人是谁?” 卢通神色恭敬,缓缓道:“何前辈,此人是铁衣观的人奴,被关在这里提炼矿石,其他的半妖、妖兽下洞挖矿。” 何存面无表情的观察了一会儿,挪开视线道:“血甲虫在什么地方?” 卢通悄然松了口气,指向被铁板堵住的洞口。 “前辈,就在这个洞里,我看见他们往洞里扔尸体。” 宋言柏快步过去,挪开铁板。 一股腥臭涌出。 何存挥手打出法力,卷过铜奴的尸体,大股暗红鲜血从伤口挤出来。 很快,汇聚出一团直径近尺的血球。 血球悬在半空,何存取出一个玉瓶,朝血球中滴入三滴红色粘稠液体。 一股浓郁的香味飘散开。 卢通顿时皱起眉头,这股味道香得怪异,闻起来比臭味还恶心。 而且就算屏住呼吸也没用,吸入一口,口舌、喉咙、肺腑,完全被这种味道缠住。 很快,一阵细微的沙沙声靠近。 一连串血甲虫钻出洞口,在血球下面堆成一团,数量接近百只。 “前辈,这就是血甲虫吗?” 卢通十分好奇地问道。 第四十三章 金子 何存没有理会。 等到再也没有血甲虫爬出时,半空中的血球裂开一条缝隙,滴出几滴血水。 众多血甲虫滚成一团,争抢血水。 仅仅几息,所有的血甲虫全都躺在地上不动。 背上殷红色的甲壳,迅速变黑、腐烂。 卢通和宋言柏对视一眼。 宋言柏站出来问道:“何师兄,铁衣观下面有这么多血甲虫,那我们的任务是否算完成?” 何存点了点头,又皱眉道:“奇怪!” 卢通心里一跳,不禁有些担心。 难道何存看出来异常? 宋言柏也很担心。 临近年底,他已经没有机会重新尝试。 要是这次任务失败,好不容易得来的外围弟子身份,年后就没有了。 “何师兄,怎么了?” 何存看了一眼宋言柏,摇头道:“没事,按理来说,幼虫应该比成虫的数量多,可是这里大部分都是成虫。” 卢通在一旁低下头,竭力保持冷静。 成虫听力更强、行动能力也更强,所以能听到卢通的引诱,一路迁徙过来。 这里少数幼虫,估计是之前就到洞里,最近才繁衍出的后代。 宋言柏脸色又担忧又害怕,小心道:“那我的考核任务?” 何存笑道:“过了!这么多成虫,起码几十条命。不是这里,还能是什么地方?” 宋言柏脸上荡漾开十分灿烂的笑容。 卢通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若是这个任务没有完成,一层层递交上去,最后分配到一页宗弟子手里。 恐怕免不了去万冢山走一遭。 万幸,到此为止了! 何存祭出一团飞云,卷着宋言柏、卢通一起飞出洞窟。 飞到山外半空中,他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血球分散成无数细小的血雾,接着卷起一股疾风,血雾瞬间散向四面八方。 “走,回城。” 飞云横空而过,朝云英城飞去。 …… 云英城,城东一家药铺内。 卢通浑身缠满绷带,双腿重新被接骨、上药后,瘫坐在一辆四足八爪椅上。 四足八爪椅,外形像躺椅。 下面是四条炼器师炼制的法器“八爪腿“,可以用法力操控前后左右行走。 宋言柏眉飞色舞的快步跑进来,笑着道:“卢兄,你猜猜我拿到了什么任务奖励?” 卢通扫了他一眼,随口道:“一页宗招收弟子的名额?” 宋言柏干笑两下道:“卢兄说笑了。” 他坐在旁边,挪开桌子上的水果、点心,深吸一口气后,伸手从桌面上拂过。 桌上多出两把长剑。 卢通立马从四足八爪椅上坐起来,探出身子仔细观察。 这是……那三把剑中的另外两把。 “你从哪里弄来的?” 宋言柏得意一笑,摘下一枚葡萄放进嘴里,缓缓道:“从何师兄上交的战利品里面选的。” 他又取出一个袋子扔到桌上。 卢通下意识伸手去解袋子,可是刚伸出手又立马放弃了。 双手每个指头都被层层裹住,里面填满了药膏。 宋言柏咽下葡萄,解开袋子摊开摆在桌上。 十枚珍珠。 每一枚都有拇指肚儿大,通体雪白,没有一点瑕疵。 卢通凑过去看了看,试探着问道:“水螺心?” 宋言柏笑着点了点头,又摘下一枚葡萄。 水螺心,和骆驼眼一样,也是蕴含灵气的宝贝。 自从见过骆驼眼后,卢通专门订了一本介绍各种天才地宝的书。 水螺心,十五两银子一枚。 骆驼眼,三百两银子一枚。 这只是书上给的参考价。 实际流通中,因为十分少见,所以价格还有涨幅。 卢通看着宋言柏,问道:“怎么分?” 考核任务完,宋言柏像是换了一个人。 十分豪爽地收起四枚水螺心,笑着道:“之前答应你的十两银子,用这枚水螺心顶。” 卢通笑了笑,伸出右手,把储物手镯放在水螺心上,收进法器内。 宋言柏拿起一柄剑,反复观察。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这些剑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卢通点了点头,认真道:“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和剑里的东西比起来,水螺心不值一提!” 上百两金子! 光是想一想,卢通就有些心跳加速。 宋言柏感觉到了卢通的兴奋,脸上从来没有收起过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卢通咽了咽口水,道:“把剑拔出来。” 宋言柏直接拔剑。 “把剑放到地上。” “剑鞘上那只铜兽,左边眼睛是活的,按下去。” “把剑鞘倒过来,倒!” 卢通每说完一句,宋言柏都没有丝毫犹豫。 剑鞘倒过来,朝向地面。 几息后,没有任何动静。 卢通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 不对啊。 当时那个掌柜就是这么倒出的储物袖囊。 “试试另一把。” 宋言柏立马换剑。 试过后,还是没有任何东西。 他反复拍打剑鞘,又把眼睛凑到剑鞘口,想看个明白。 卢通长叹一口气,重新瘫坐在四足八爪椅上,道:“别找了,已经被拿走了。” 宋言柏皱起眉头,问道:“里面装得什么?” “一个储物袖囊,里面有上百两黄金。” 卢通猛得意识到了什么地方不对。 储物袖囊,不能放入储物法器。 而何存返回云英城时,身上没有背剑。 剑鞘里面的袖囊,早就被铁衣老妖拿走了。 铁衣老妖死了,那么黄金…… 卢通摇了摇头。 实力不够,就算打死打活,也只能吃些残羹剩饭。 宋言柏还抓着剑鞘。 上百两黄金! 不亲自撞到南墙,他决不死心。 拿起长剑、拆开剑鞘、拆开剑柄…… 不一会儿,宋言柏面对一堆被拆开的剑条、木条、铜片,无力道:“谁拿走了金子?” “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 …… 晚上。 良妖茶酒馆,后院。 卢通躺在四足八爪椅上,身边摆着一个取暖火炉。 大憨、二虎、牛犊子,全都守在旁边。 卢通讲完这次出去的经历,张开嘴巴道:“啊~” 大憨仍旧憨憨的坐着地上。 二虎立马端起火炉上的茶冻羹送到卢通嘴边。 茶冻羹和普通茶水不一样。 它是半凝固的胶状。 黑漆漆的卖相不好,不过里面的血气十分充沛。 卢通喝完吧唧了两下嘴巴,二虎又端起一杯清茶送到嘴边。 “怎么样,听完有什么想法?” 大憨又白又厚的猪顶门上,挤出几条皱纹,看起来想得很认真。 二虎看向大憨。 “大憨,你说。” “头儿。”大憨抬起头道,“师父睡了,到点了。” “嗯?” 二虎替大憨解释道:“头儿,大憨最近在学功法,每天早睡早起。” “行了行了,都去睡吧!” 卢通难得有兴致,想教他们一些外出经验。 可是脑子笨需要学的,想睡觉。 脑子机灵,不需要学的,反而认真。 本来就不算多的兴致,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哦。” 大憨直接起身,朝卢通睡觉的房间走去。 二虎道:“头儿,我送你进屋。” “一边去!” 卢通朝四足八爪椅内灌入法力朝楼上走去。 走出几步,他突然感觉忘了什么事。 转回身看去,不禁哑然失笑。 牛犊子还趴着没动,正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离开。 “二虎,把牛犊子牵你屋!天气这么冷,别冻着。” 第四十四章 绝蟒参 夜色已深。 卢通躺在四足八爪椅上,闭目修养。 脑海里,之前的打斗再次翻涌出来。 第一个对手是铜奴。 卢通仔细回忆铜奴的手段。 铜奴的防御极强,铜丝鞭的杀伤性也不俗。 不过身法笨拙,铜丝鞭每次攻击的间隔略长,而且不擅长贴身近攻。 他开始尝试用其他手段应对。 “躲在熔炉后面很正确,铁棍也很合适,不过不应该立即冲上去。” “低估了铜丝鞭的灵活,导致右腿被抽断。” “最适合的招式是手法中的‘节骨钉‘,专攻关节!” “贴身侧打,先断关节,然后再用‘飞狗术‘了结。” 在脑海中回忆几番过后。 卢通睁开眼睛,眼神多了几分坚定。 如果重来一次,他有八成把握毫发无伤的击杀铜奴! 第二个对手是鹰妖。 鹰妖同样防御很强,鹰喙、爪子堪比金石。 交手仅仅一个照面就被鹰妖击飞。 无法逾越的实力差距面前,卢通并没有汲取到太多经验。 回顾完两次恶斗。 卢通长吐一口气。 取出一把长剑,横在被层层包裹的大腿上。 这次出门伤得很重,但是收获十分不菲。 赤火丸、铜丝鞭、水螺心等等。 唯一不圆满的地方,就是这把长剑。 长剑入手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好了里面的上百两黄金怎么花。 先把脚下的蹄子换了; 再把典四儿买回来; 如果还有剩下的,就给大憨、二虎、牛犊子,每个置办一身法器。 一边回想之前的美梦,一边用层层包裹的手掌按下剑鞘上的眼睛。 与宋言柏一样,卢通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 不亲眼看见空荡荡的长剑,心里仍有一丝丝的不甘心。 抽出长剑扔在地上。 卢通用双掌夹住剑鞘,倒转过来对准地面。 “咚哒……” 一个拇指长的白玉瓶掉在地上。 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越滚越远。 卢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滚到墙角的瓶子。 这是…… 第三把剑是送进一套炼丹的院子。 难道第三把剑里面没有装金子,而是装了一瓶丹药? 而且是买给鹰妖的丹药。 卢通眼睛发亮,大声叫道:“大憨!大憨!” 大憨就睡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无奈地摇了摇头。 以前,只要用蹄子跺一脚,大憨就立马醒来。 现在腿断了,跺不了了。 他准备用四足八爪椅叫醒大憨时,突然感觉到不对。 大憨每天睡觉都发出很重的喘息声,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下一刻,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瘦小人影俯下身子捡起玉瓶,拔出瓶塞闻了闻,道:“白虫化骨丹?” 卢通见到后不惊反喜,拱手道:“见过仙长!” 镜心坐着桌旁,坐下道:“这枚丹药从哪里来的?” 卢通没有隐瞒,把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很好。” 镜心把丹药放在桌上。 “白虫化骨丹药效凶猛,你若是打算炼化,先准备一瓶血元丹,补血养脉。再准备一枚冰心丹,平静心神。炼化时,最好泡在热水中。” 用错误的方法服用丹药,效果几乎等同于服毒。 卢通心里十分感激。 “谢仙长指点!” 镜心微微颔首,从袖子中取出一株小树。 小树高还不到一尺,通体笔直,没有任何树杈。 树干上零星长着几丛刺针,刺针鲜红如血。 小树刚拿出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一股浓郁芬芳。 “这是绝蟒参,一种还算稀奇的灵茶。” 卢通眼神微动。 镜心专程过来,是为了送报酬? 论功行赏,不拖泥带水。 而且出手如此阔绰。 看来镜心很值得投靠。 “谢仙长厚赐!” 镜心点了点头,转头看了大憨一眼,缓缓道:“这只猪头半妖,和你什么关系?” 卢通也看向大憨。 大憨安安静静的趴在不远处。 “我从小把他养大,仙长以前见过他?” 镜心脸上露出一丝淡笑,道:“没有。不过若是不出意外,他的生身父亲应该是笑贤师叔。” 卢通瞪大眼睛。 大憨是……元婴真人的儿子? 通常高出两个境界才称为师叔,镜心每次来去无影,多半已经筑基。 卢通盯着大憨,突然有些担心。 要是让他爹知道,儿子在茶酒馆里跑腿儿,还被叫做大憨…… “仙长,大憨是捡得……” 镜心猜出了卢通想解释什么,摇头道:“不必担心!笑贤师叔生性洒脱,走的逍遥道,早已经挣脱了人情束缚。” 卢通听到“逍遥道“顿时放心了。 他在书上见过关于“逍遥道”的介绍。 逍遥道,只求逍遥。 万物皆束缚,唯有心无缰。 修行此道的修士,已经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他们除了“心”之外,世俗伦常、礼义廉耻,全都浑然不理。 在大憨的生身父亲眼里,大憨与大街上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分别。 “仙长,大憨体内另一种血脉是什么妖兽?” “白蛊妖,极南之地的一种妖兽。常年住在地下洞穴,体大似鲸、肉软如棉。笑贤师叔曾捉过一头白蛊妖当做飞行坐骑,听说十多年前产下三子。” “三个?” “白蛊妖带走了一只,留下的两只全被笑贤师叔遗弃,大憨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卢通摇了摇头。 蹄子捡到大憨时,正值寒冬。 当时大憨躺在路边的河沟里,身上盖了一层薄雪,快被冻死了。 如果大憨的兄弟没有碰到好心人的话,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镜心站起来,取出一个喇叭花状的法器放在桌上。 “你尽快提升实力,以后需要你的地方还很多。云英城内,可以用这件传音法器随时联系我。” 声音落下,白色束发上开始飘散光霞。 镜心的身影也开始飘忽。 “仙长留步!” 卢通赶忙道:“仙长,我想求一道化妖法术,换掉这两个蹄子!” 房间内出现一刹那的停滞。 卢通忽然又听到了大憨的喘息声,但是很快喘息声又消失不见。 他心中微动。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明明坐着面前,可是大憨却一直没有见到,也没有听到说话。 不可能是空间法术。 难道是传承极少的幻术? 束发上的光霞停滞了几息,之后又开始飘散。 镜心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个声音:“白虫化骨丹,先不要服用。” 第四十五章 买衣服 茶馆酒后院。 卢通穿着牛皮底裤,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院子中央。 单蹄点地,浑身重量都压在左腿。 右蹄点在左膝上,双手上举插天。 随着深吸一口气,皮肉开始抖动,从最上方的指尖、迅速下落,一直到脚底板。 抖动过的皮肉迅速变得通红。 浑身上下几十道疤痕,变成黑紫色,看起来像从皮下钻出来的怪眼。 一炷香后,卢通屏住呼吸。 一团气在胸、腹间来回游走。 片刻后,他长吐一口气,浑身皮肉又是一阵抖动,恢复成正常状态下的松散。 闭眼体会了一番筋、骨、肉的变化,卢通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象桩的修行,果真是长久功夫。 卢通穿上棉袍,朝前面的店里走去。 再过三天就要过年了。 茶酒馆的客人越来越少,大憨和老韩头的猪肉生意反而很火。 卢通干脆让他俩拼了两张桌子,在店里摆摊卖猪肉。 店里,鸦雀无声。 大憨没有去外面吆喝,而是低头站在一张桌子后面。 老韩头难得没有忙活,坐在门口休息。 二虎也没有打理身上的虎毛,拿着梳子坐着长凳上。 “没生意就关门,要么练功,要么去外面溜达,干坐在这儿干什么?” 卢通说完,听见大憨前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爷,练完功了吗?” 卢通皱起眉头。 这个声音又软又魅,里面藏着钩子。 他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也没有招惹过这种女人。 大憨转过身,露出被挡住的身影,咧开嘴巴大笑着道:“头儿,典四,会说话了。” 卢通看着典四儿,定在原地。 短短一个多月,典四儿的变化太大了。 离开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大肚子半妖。 现在头上挽着飞云髻,身穿一袭紫棠色坠银长衫,手里握着一柄银鞘长剑。 本来眉眼就有些妖艳,又化了一个更妖艳的面妆。 看着像大户人家,身怀六甲还不忘争宠的小老婆。 典四儿看见卢通,站起来朝他走去,六枚乌溜溜的眼睛亮着银光。 “老爷,耳朵怎么坏了?” 卢通的右耳垂和一小块耳朵被削掉了。 这些天,他几乎忘掉了这件事。 卢通上下看了两遍,笑着道:“不碍事,怎么回来了?” “劳管事允许我回来过年。” “你四个姐姐妹妹呢?” “还在洞里。” 卢通拍了拍典四儿的脑袋,道:“去把她们也带回来,大过年的就别在外面了。” “哦。” 典四儿转身朝外面走去。 临出门前,又回过头看了卢通一眼。 典四儿离开后,卢通叫道:“二虎。” “头儿,啥事儿?” “去把柳铁匠叫来,就说有大生意。” 这个丫头一身金银法器。 而他还穿着件破棉袄。 再看大憨、二虎、老韩头,一个比一个寒碜,活像城门口要饭的。 买新衣服! …… 柳铁匠急匆匆地进来。 先到酒缸边打了一碗酒,喝了一口才走到桌边坐下。 “什么大生意?年底了都是活儿,连喝酒的功夫都没有。” 卢通摇了摇头。 取出两个鹰爪、一个鹰喙放在桌上。 柳铁匠立马放下酒碗,拿起鹰喙凑到眼前。 瞧了好半天,又取出一件法器摆弄了半天,急声道:“好东西!老卢,你要发财了!” 卢通又取出二十根骨针。 这些骨针,还是鸟毛留下的。 接着陆续取出一堆兽骨、兽皮、破掉的铜锣法器、牛骷髅法器…… 之前积攒下来的用不着的东西,一股脑都摆着桌子上。 柳铁匠直勾勾盯着桌上的东西,转头看了一圈,认真道:“老卢,你这里不会是一家黑店吧?” 卢通笑了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柳铁匠的脑袋上边,正好是当初杀鸟毛时,挂捕兽网的方位。 “你能不能吃下?” “能!” 柳铁匠先一口答应下来,又补充道:“就算我不能,还有我大师姐呢!” “行,你去喊她过来。” “等着!不许卖给别家!” 柳铁匠又灌了一口酒,取出法器“神行足”狂奔离去。 大憨他们一脸莫名其妙的坐着旁边。 不明白卢通为什么让他们在坐在这里。 卢通看着他们,笑着道:“抓紧时间想,想要什么法器。除了法衣之外,还可以再选一件。” 大憨立马道:“我要一套五杀刀。” 说完看向老韩头。 老韩头把脚抬起来,准备脱鞋取里面的猪尿泡口袋。 “停!” 卢通皱起眉头道:“知道要啥就行,别给我,等会儿给柳铁匠。二虎,你呢?” “头儿,能不要法衣吗?” “可以,选两件法器。” 二虎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头儿,我要一把双手刀,还要一身铠甲。我小时候见过一个穿着铠甲的同族前辈,这些年做梦都想穿一次。” 铠甲比法衣贵多了。 卢通看着二虎。 这个家伙平常兢兢业业、谨慎含蓄,要好处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行,等会跟铁匠说。老韩头,你要什么?” 老韩头嘿嘿一笑,十分猥琐地笑着道:“我不要,给大憨,给我徒弟买四件!” 大憨也咧开猪嘴,把又肥又厚的大舌头吐出来。 卢通摇了摇头。 大憨最近跟着老韩头,学了不少坏毛病。 他一巴掌抄在大憨后颈上,呵斥道: “你又不是狗妖,笑的时候别吐舌头!” “好了!大憨一身法衣、一套五杀刀,二虎一把双手刀、一身铠甲,老韩头一身法衣、一双鞋。” “具体有什么要求,等下去跟铁匠说。” 不一会儿,柳铁匠带着一个黑脸魁梧女人跑进来。 “师姐,这位就是卢掌柜,我的老相识!” “老卢,这是我大师姐金龄,城东锻宝阁的老板!” 卢通起身拱手道:“久仰!请坐!” 锻宝阁一脉两大炼器师,金龄、银坤师姐弟。 在云英城中小有名气。 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还有个不成器的三师弟——柳铁匠。 金龄坐下后,认真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接着双手快速划过,很快就把一摊东西摆整齐。 “卢掌柜,直接卖还是炼制法器?” 卢通抬了抬下巴。 二虎立马把他们三个要的东西讲得明明白白。 连老韩头取出来的口袋,也是二虎打开递过里面的册子。 金龄张开嘴巴,默念了一会儿,点头道:“可以,法衣只能是普通的掺丝长衫,避尘、避水、避寒,有一道法术小护身术。” 卢通道:“我还没有说完。” 他取出单独放在一边的鹰喙,道: “这个炼制成法器。“ “另外,我要一根短棍、一件法衣。” “短棍长一臂多三寸……” 还没有说完,金龄就皱起眉头,摇头道:“这里鹰喙最值钱,你把它拿走了,剩下的东西差得远了。” 卢通取出一串赤火丸,摆在桌上。 “还差多少?” “还差这只鹰喙。鹰喙可以炼成套爪或者飞鹰夺,单这一件的工钱能买两件法衣。” 卢通点了点头,又取出一本厚书,道:“现在呢?” 金龄翻来看了一眼,立马合上,用力按住道:“我要了,你开价吧!” 第四十六章 抢银子 铜奴死后留下一本很厚的铜皮书。 书里记载了上百种炼器材料的提纯、熔炼法门。 其中中间一页的边角被折起来,上面是漏火果祛除杂质的独门秘法。 页脚还有一小块潦草笔迹,写着如何用漏火果炼制法器“满天星”。 卢通看到后,直接撕下漏火果那页。 然后把原书抄写了一遍,准备缺银子的时候卖掉。 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卢通和金龄私下商议了一番后。 金龄收起桌上的各种“宝贝”和铜皮书,离开茶酒馆。 卢通送出茶酒馆。 街上有很多摊贩,卖各种年货,大鱼活羊、五彩灯笼、驱邪面具…… 典大娘的面摊前摆出几条白面长龙。 到处都透着喜庆。 他再回头一看,茶酒馆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年味。 卢通返回店里,拍了拍手道:“二虎,去写张字条,说茶酒馆歇业,年后再开。” “好嘞!” “老韩头,还有猪肉不?撑锅炖肉、炸丸子。” “早就留下了,一整头上好的乌尾猪。” “不够。”卢通摇头道,“再弄一头,另外牛、羊、鸡、鱼都不能少,能买到野妖的肉不?” “听说有伙猎人从关外猎了一群风狼,卖得不便宜。” 妖兽的肉好吃,但是云英城里的妖兽不能宰。 只能出关猎杀外面的野妖。 云英城有不少修士,以外出猎杀野妖为生。 “去买几斤。大憨,走,跟我出去一趟!” 卢通扔给老韩头二十两银子,带着大憨出去。 …… 年前最后一晚,除夕夜。 云英城里,许多大户人家、商铺全都敞开大门,任由寒风朝家里灌。 良妖茶酒馆也不例外。 茶酒馆里面挂着四个一人高的五彩灯笼。 五色吉祥火熊熊燃烧,照得楼上楼上五颜六色,闪烁不定。 桌边。 卢通坐在长桌主位上。 典四儿坐着左手边,后面是她的四个姐姐妹妹。 大憨、老韩头、二虎坐在右手边。 一桌人,有人头、六眼、猪头、蜘蛛、虎皮人,还有一个笑容猥琐的老头子。 看起来有些诡异。 卢通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刮得脸皮生疼。 “老韩头,能不能把门关上?” 老韩头难得坚持意见,赔笑道:“掌柜的,再忍忍,一页宗定下的老规矩,等会那些小叫花子来了,打发完他们就能关了。” “行吧。大憨,你去坐对面。” “哦。” 大憨像一堵肉墙,把寒风死死挡住。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端起酒杯道:“干!” 桌边人、妖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起锅!” 二虎立马站起,用仅剩的胳膊掀开桌子中间的一口大鼎。 团团白雾升腾起,一股浓郁肉香飘散开。 卢通不禁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二两银子一斤的狼妖肉,闻着就香! “开吃!” 大憨立马捞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典四儿紧跟着盛出一块儿,放在卢通碗里。 二虎见状,也跟着捞出一块,朝卢通递过去。 “行了,自己吃自己的。捞来捞起的,喂猪呢?” 二虎立马坐下,塞进自己嘴里。 卢通朝典四儿笑着道:“四儿,帮我切块猪脸,剥半头生蒜。” 几个眨眼的功夫,一鼎狼妖肉就被吃干净。 接着炖猪头、排骨、羊肉汤、生牛肉…… 一长桌东西,连带三壶酒,很快被吃得干干静静。 酒足饭饱。 外面街道上传来热闹的嬉笑声。 茶酒馆里一桌人面面相觑。 卢通靠在椅子上,摸出一两银子道:“都听过抢银子吧,玩玩儿?” 典四儿嘴角露出一丝淡笑。 二虎精神一震,表情跃跃欲试。 桌子清理干净,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一根三尺长的树枝。 卢通捏着银子,环视一周后曲指一弹。 银子飞出去。 二虎立马站起来伸手去抓,手刚伸到一半,老韩头抽出树枝,直接抽中二虎手背。 二虎吃痛坐回椅子。 老韩头动作不停,又挥出树枝。 树枝抽中银子,银子被抽飞,落在大憨怀里。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又取出一两。 抢银子,顾名思义,谁抢到算谁的。 只要不伤人,剑法、刀法、法术等全都能用,各凭本事。 卢通一连扔出快二十两银子。 桌边每个人面前都有几两。 这时门口涌来一群小家伙,有妖兽、半妖、小孩。 他们堆在门口,大声喊道:“老爷吉祥!长生无极!日利大万!” 老韩头迅速起身,端出准备好的饭菜,道:“来喽,这可都是新鲜的,没人碰过。徒弟,去后院把那盆猪杂端出来。” “爷爷,与天长寿,子孙满堂!” 一群孤儿们把老韩头团团围住。 卢通摇了摇头,起身道:“四儿,跟我出去走走。” …… 天很凉,外面很热闹。 很多人家的门口,都围着孤苦伶仃的小孤儿。 等在酒楼外面的尤其多。 欢宴楼外面,里里外外围了三圈。 楼上,沿街的围栏边摆着几桌酒席,正在喝酒的客人时不时扔出些酒肉。 上面扔肉的,红光满面。 下面等肉的,满脸欣喜。 大过年的,十分吉祥、喜庆。 半只大肘子扔下来,顿时引来一阵骚动。 推挤拉扯中,许多身体孱弱的被挤出来。 卢通拽起一只摔在脚下的小半妖,小声道:“良妖茶酒馆的掌柜去年发财了,正在发肉吃,管饱,快去。” 小半妖立马就跑。 跑出几步又回来问道:“在哪儿?” “丰棉街。从前面小巷子拐进去,跑到头左拐,再……” 小半妖连滚带爬的消失不见。 卢通笑了笑,继续带着典四儿,一边逛街一边闲聊。 “你以前玩过抢银子?” “嗯,劳管事教的。” 刚才抢银子时,典四儿只出手了两次,全都得手了。 手法简单,出手必中。 卢通一眼就看出,如果典四儿想抢,别人一两都抢不到。 他边走边问:“还学什么?” “喝酒、打牌、认字、女红,还有一些服侍主人的规矩。“ 卢通皱起眉头,停下道:“不是学剑吗?学这些做什么?” “老爷,劳管事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典四儿六个眼睛里的银色光点,看向不同的方向,看起来很犹豫。 “说。” “城东许家七少爷被一页宗收为弟子,许二少爷想买下我们,送给七少爷做妖卫。” 卢通脸色没有任何波动,缓缓道:“卖五行剑的许家?” 典四儿低下头。 卢通看着她,问道:“你呢,你想去什么地方?” 典四儿没有立即回答。 离开一个多月,不光是外表变了,变化更大的其实是眼界。 万欲窟是一座销金窟。 典四儿从小就聪明,见多了各路修士、富家公子们一掷千金,心思难免波动。 “老爷,劳管事说我们是杂草。” 杂草,长得旺、活不久。 死一片后,下场雨又长一片。 “许家不是杂草吗?” 卢通凑到典四儿耳朵边,低声道:“那个什么许七少爷,一年内,我杀他如杀鸡。” 典四儿细长嘴角,微微抿起。 第四十七章 燎山虎 一大早。 卢通睁开眼睛,立马一个机灵,残存睡意被吓得烟消云散。 脑门上,倒吊着一只大蜘蛛。 白腿、黑身子,桌面大。 嘴巴外的钩子足有小臂长,距离鼻尖不到半尺。 六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卢通屏住呼吸,伸手推了下她的脑袋。 蛛妖像钟摆一样,在半空摇晃。 卢通闪身从床上下来,叫道:“四儿!” 典四儿就睡在隔壁,很快跑过来道:“老爷,怎么了?” “她是老几?” 典四儿的四个姐妹,除了老大长得肥可以认出来外,另外三个长得一模一样。 “三姐。” 吊着半空的典老三,立马下了躲到典四儿脚边。 卢通道:“老三为什么吊在我头上?” “老爷,我让三姐过来的,她在保护你休息。” 典四儿小心问道:“老爷不喜欢吗?” 卢通摇头道:“不是,下次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完他伸手去拿衣服。 典四儿抢先一步拿过衣服,道:“老爷,我来。” 第一次被伺候着穿上衣服。 卢通感觉很不错。 …… 店里。 卢通正吃新年第一顿饭——吉祥饺子、长寿面。 茶酒馆的大门被敲响。 “来了。”二虎跑去开门。 大门拉开,外面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丫头梳着双丫髻。 身穿一袭白色道袍,气质十分脱俗,像是白玉小人儿。 “请问卢通卢掌柜在吗?” 卢通放下碗道:“我就是。” 小丫头进来,取出三个匣子摆在桌子上。 “有位贵人派我过来,让卢掌柜选一个。” 卢通有些疑惑,问道:“那位贵人怎么称呼?” “贵人不愿透露,只说日后还要长久相助,希望你勤勉修行。” 卢通还是不明白,低头看向匣子。 三个匣子表面都刻着图画。 一幅带爪子的长手、一幅虎爪、最后一幅像金毛骆驼的脚。 卢通心中一动。 难道是化妖法术? 卢通看向小丫头,越看越觉得可能。 除了一页宗,其他地方养不出这么出尘的气质。 “请坐!小师妹,贵人有没有其他吩咐?” 小丫头摇了摇头。 卢通皱起眉头。 如果真的是化妖法术,关乎很长一段时间的修行,不能随便选择。 “那小师妹知道这三个图是什么东西吗?” 小丫头点头道:“黑魈、燎山虎、双峰骆驼。” 卢通心里有了决定。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道:“小师妹,如果给你换腿,想选哪个?” 小丫头努起嘴巴,摇头道:“我才不换!” 卢通笑着哄道:“不是真的换,假如让你选呢?” “我选风信子!” 风信子是一种生活在风里的妖兽,十分稀少,双腿很像人,不过没有脚指。 卢通十分无奈。 小丫头怎么这么难沟通。 要是换别人,早明白什么意思了。 “小师妹,要是我换腿,你觉得哪个最好?” “当然是燎山虎!黑魈用胳膊走路、骆驼是拉车的。” 卢通最后一丝疑虑消散,笑着道:“就它了!” 小丫头离开后,他立马拿着匣子返回房间。 匣子里面放着一枚玉简。 卢通把玉简按在眉心,闭上眼睛、沉入神魂世界。 一片漆黑中,半透明的白色人影盘腿而坐,周围是一些白色碎片。 卢通凝聚心神感应眉心。 白色人影的眉心开始散出微弱白光。 几息后,白光触碰被吸收不见,片刻后眉心前方出现一枚白色的玉简。 紧接着大量信息直接灌入神魂中。 卢通睁开眼睛,神色十分疲惫。 练气境神魂孬弱,读取玉简有些吃力。 玉简布满裂缝,轻轻一捏就散成无数碎片。 而其中的化妖法术,已经牢牢刻在脑海中。 卢通坐在床上,用手摸着坚硬的蹄子。 一直以来,他都不喜欢这个黑家伙,可是将要摆脱时,竟然还有些许不舍。 …… 日光微暖。 卢通躺在院子中,闭着眼睛在丹田内编织法术。 化妖,是一种法术。 用法术改变肉身。 只是和其他法术相比,化妖法术极其复杂,编织的法术中包括皮、肉、骨、筋、血、毛…… 若不是神魂传法,单是第一步记住法术,就需要耗用许多心血。 旁边,许多小孩、小半妖、小妖兽,正在嬉笑打闹。 老韩头管饭不光管除夕夜,还打算从初一,一直管到十四。 这几天,茶酒馆快变成孤儿窝了。 典四儿坐着旁边,小声道:“老爷,我要去万欲窟了。” “好。” 典四儿嘟了下嘴巴,犹豫半天后问道:“老爷,你有什么银子?” “嗯?” 卢通散掉还未编织成的法术,问道:“要多少?” 典四儿摇头道:“我不要。再过四个月左右,我就学会剑阵了,到时候劳管事一定要很多钱。” 卢通笑了笑。 “担心没钱赎你们?” 典四儿点了点头,眼睛里的银点垂在最下方,显得十分低落。 回来这几天,典四儿已经大致了解茶酒馆的收入。 和在万欲窟见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万欲窟里,随手就是几十两银子。 而茶酒馆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挣。 “放心!你好好学剑,不管劳鸦开多大口,我保证把你们带回来。” 典四儿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卢通摇头道:“看见我房里那颗小树苗了吗?” “嗯。” “把它卖了,别说你们五个,连劳鸦都能买回来!” 典四儿噗嗤一笑。 只不过眉宇间还是有些担忧。 卢通仰头看着天上,喃喃道:“四儿,千穴山都闯过来了,小小的万欲窟怕什么。” …… 悠闲时光,眨眼而过。 正月十五,小孤儿们终于走了。 卢通双腿盖着棉被,坐着租来的四足八爪椅,进入店内。 店里没有客人,一个长眉毛小家伙正蹲在椅子上啃猪蹄。 卢通不禁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小矮子,穿云。 这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管饭的消息,从正月初五开始,每天都来蹭饭。 今天其他小孤儿都走了,他还在。 穿云的长眉毛抖了抖,吐出一块骨头道:“你以为我是来讨饭的?” 卢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意思十分明确。 “不是。” “你放……胡说!你明明就是这么想的!” 卢通点头道:“行行行,你是要饭的行了吧?” 穿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告诉你吧!我不光不是讨饭的,反而是给你送钱的!” 卢通挑了挑眉毛。 他需要钱。 过年这几天花了大几十两,比蹄子过的二十个年加起来还多。 本来就不算厚的家底,一下子空了很多。 可是…… 他宁可出关去杀野妖,也不会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穿云兴冲冲站在椅子上,大声道:“一页宗要在关外修路!工地上遍地都是炼制过的铁桩、石砖,去了就是捡钱!” 卢通本来想委婉地回绝穿云。 听完心中一动。 修路? 修桥补路金腰带,这里面可都是油水! 第四十八章 八百两 卢通没有直接开口拒绝。 而是坐在旁边认真听。 穿云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把长剑靠在桌子上,大声道: “雾把路弄坏了。” “每条连通其他城池的大路都要重修。” “大块儿的肥肉已经被分完,现在轮到我们发财了!” “前几天,有个小鬼头在工地顺了一把‘千钧锤‘,卖掉换了枚丹药,直接突破了一层修为。” “还有,关内有个村子出去垦荒,白天种地、晚上都去工地偷铁,家家户户发大财。” “那些蠢货都能得手,我们联起手来,每天少说几十两银子。” “出去一趟,顶你这个破茶馆干十年!” 穿云说得口干舌燥。 低头见卢通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动,顿时有些心虚,小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偷东西?” 卢通摇了摇头。 有油水的地方就有蛀虫。 和那些负责修路的商会、家族比起来,穿云说的这些小偷小摸连蛀虫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穿云从椅子上跳下来,问道:“那你去不去?” 卢通摇了摇头,掀开腿上的棉被,露出两条腿。 双腿膝盖以下,马腿皮毛全部脱落,变成一层十分粗糙的红色厚皮。 马蹄子也掉了。 原本长蹄子的位置几根骨头凸出来,略微有些爪子的雏形。 燎山虎的爪子,和马蹄子不同。 一个相当于用脚掌点地,另一个是指甲点地。 卢通学会这道化妖法术后,每隔半个时辰向双腿释放一次法术。 蹄子最先脱落,接着马腿掉毛、脱皮。 现在脚掌骨骼开始一步步朝燎山虎的虎爪化形。 穿云凑过去,用手摸了下,问道:“你也偷东西被抓了?” “什么?” “我认识一个人,他偷东西被抓住,腿塞进炉子里烧坏了,看着和你的一样。” 卢通拍开他的手,道:“一边去!大过年的这么晦气,我在修行秘法。” “哦……” 穿云拿起剑背在身上:“你这个样子拿到东西也跑不掉,我自己去了。” …… 穿云去关外发财。 茶酒馆照常开门营业,一切又回到年前的正常生活。 唯一的变化就是,卢通几乎每天都泡在店里。 “李老板,有些天没见气色不错啊,在哪里发财呢?” “跟您打听个事儿,听说关外一页宗修路……” “呦,曲夫人,稀客!听说您家老爷带了一批工人出关了?” “景老爷,劳烦您老出个主意,我屯了一批石头、铁胚……” 卢通每天跟各路客人打听。 几天下来,把关外修路的事情摸得七七八八了。 城池与城池之间的大路,地面用专门炼制的石板,地下是丈长的铁柱,中间还有一层调制的砂浆。 大到炼制石板、铁柱,小到切割石料、运输矿石。 全都被各路人手瓜分的干干净净。 普通人如果没有门路,根本插不上手。 卢通了解清楚后,关在房内想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坐着四足八爪椅朝城东走去。 城东,一处幽静小院。 卢通触动门上的铜蛙法器。 铜蛙出清脆的“呱、呱”声。 “谁啊?” 一个女人拉开门问道。 女人很美,细腰瘦肩,穿披一件宽袖大袍,头上梳着已婚妇人才会梳的挽心髻。 卢通拱手道:“请问宋兄在吗?” “你是?” “卢通。” “你就是卢师兄,快请进来。”女人转身朝房内喊道,“夫君,卢师兄来了!” “打扰。” 走进院子。 不算大的院子中,左边是一口水井和一小片菜园,右边是葡萄架。 不富贵,但是十分恬静。 宋言柏穿着一袭白袍出来,蹙起眉头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卢通没有解释。 他在却恶殿,花了二两银子才买到宋言柏的住址。 “冒昧打扰,请宋兄见谅!” 宋言柏摇了摇头,道:“巧儿,你先回去,我和卢兄有事商议。” 两人坐在葡萄架下。 卢通见宋言柏神色仍有不满,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这里有个发财的机会,想邀请宋兄一起合作。” “嗯,什么机会?” 宋言柏脸色不变,不过眼神已经暴露出他十分感兴趣。 卢通脸上露出淡笑,道:“口说无凭,宋兄如果有空,我们亲自走一遭如何?” “什么地方?” “到了自然知晓。” 宋言柏又皱起眉头。 卢通缓缓道:“这笔生意如果能成,少说这个数。” 他打入一道法力,屁股下面的四足八爪椅抬起一条腿,伸出八根爪子。 “等我。” 宋言柏起身返回房间。 …… 城外,一座无名矮山。 山上没有树木,只有光秃秃的山石。 此时,上百个石匠正在开山取石。大片山石被切割下来,放到兽车上拉走。 宋言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皱眉道:“来这里干什么?” 卢通指着下面堆积如山的巨大石头,道:“一块石头,成本不到一两。但是切割成石板,稍加炼制,价格立马上涨几百倍!你数一数,下面有多少石头。” 宋言柏从左看到右,瞪大眼睛道:“这些石头是拿来干什么的?” “铺路!” 卢通删繁去简,大致介绍一番。 “宋兄,你在一页宗应该关系不浅。你只需打通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宋言柏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低头道:“我没有那么大的靠山。” 卢通十分失望。 宋言柏的靠山很大。 要不然,却恶殿的修士不会骂他吃软饭,镜心也不会去找卢通。 只要他愿意开口,一定可以插上一脚。 只要有机会入局,卢通有把握赚得盆满钵满!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宋兄,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方才那是宋兄的道侣?” 宋言柏猛地抬起头,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卢通扫了他一眼,缓缓道:“这么漂亮的女人,那套小院子可配不上,更何况是在城东那种地方。” “你!” 宋言柏瞪着卢通,嘴巴哆嗦了很久,喃喃道:“巧儿不是那种人!” 卢通点到即止,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随口道: “听说却恶殿的外围弟子,筑基成功后有机会进百烛山。百烛山内,灵气如雾、道法如山,这可是脱胎换骨、一飞冲天的机会。宋兄,我实在是羡慕你啊!” “够了!” 宋言柏用力甩了下手臂,盯着卢通的眼睛道:“你保证我能分到八百两银子?” 卢通当然没办法保证。 他重重点了下头,道:“我保证。” “好,给我两天时间!” 宋言柏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异常坚决。 卢通目送他离开,转头看向矮山上的烟尘。 穿云说得很对,这次是发财的机会。 只是小偷小摸发不了财,要做就做大的。 第四十九章 雇人 两天后。 茶酒馆二楼,卢通和柳铁匠一起喝酒。 “老卢,你这笔生意真能成?” 卢通道:“能不能成是我的事,你到底会不会炼密石、定脉桩?” 密石是铺路的石板,定脉桩是钉入地下的铁桩,全都需要炼器师炼制。 “当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姐可是金龄!” 卢通哼了一声道:“行了吧,你要是真行,就不用借金龄的招牌了!说实话,别坏我大事。” 柳铁匠喝了不少酒,眼眶本来就通红,现在更红了。 “我说,我行!但,但是……” 卢通皱起眉头。 柳铁匠打了个酒嗝,终于说下去道:“但是这都是力气活,需要最少十个人帮忙,还得有力气!” “交给我。” 卢通说话时,一直留意门口。 见到一个相貌英俊的修士进来,立马朝楼下喊道:“宋兄,这里!” 宋言柏快步上楼,坐下端起酒壶一口干完,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成了!” 卢通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哪块肉?” “什么?” “哦,什么生意?” 宋言柏取出一块通行令牌,拍在桌子上,扬声道:“通向寒山城的第七十三段路,我们提供密石石板,每块一两银子。” 卢通拿起令牌。 外表十分普通的青铜令牌,却有种极其诱人的邪力。 他紧紧攥着令牌,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闻到了满腔的金银味儿。 “卢兄?” 卢通睁开眼睛。 宋言柏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走,出关!” …… 关外。 虎口关外面的商队少了,路上多了一些拖家带口的乡下人。 卢通骑在牛犊子背上。 宋言柏、柳铁匠分别骑着一头借来的黑驴。 “卢兄,在这里做什么?” 卢通指了指半睡半醒的柳铁匠,道:“柳铁匠会炼制密石,不过需要十个帮手。” “这里能雇到人?不如我们去宝龙街。” 卢通摇了摇头,指着前方道:“宝龙街的人太贵了,这些人便宜。” 茶酒馆里,南来北往什么人都有。 卢通听到了不少消息。 去年起雾,卢通等半妖被征召上山,普通人则是被多收了一份护城税。 今年修路,又加收一份通行税。 不少乡下人凑不出钱,只能把地卖了,冒险去关外开荒。 谋生艰难,关外有野妖、匪修、邪修等等。 这些人孤注一掷,根本就是在赌命。 如果三五年内起雾,非但前功尽弃,连回头路都没有。 无路可走的人,很便宜。 卢通摇了摇头睡眼惺忪的柳铁匠,大声道:“醒醒!赶紧挑人,挑好了我过去雇人。” 柳铁匠摇晃着脑袋,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卢通把他拽下黑驴,大声道:“牛犊子,撞他。” 小牛犊子立马低下头,一头把撅在地上的柳铁匠撞出几个跟头。 修士一旦受伤,体内气血波动,法力也随之动荡。 柳铁匠被法力一激,顿时清醒了许多,叫道:“老卢,你疯了!咦,这是哪里?” 卢通重新讲了一遍。 柳铁匠连连摇头道:“这些种地的笨手笨脚,哪里会帮忙!” 卢通冷冷道:“老柳,要是他们什么都会,就用不着你了!我没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能不能做?” 柳铁匠愣在原地,感觉卢通像是换了个人。 卢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次机会得来不易,而且失去后再难遇到,他必须死死抓住! 可是柳铁匠,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卢通深吸一口气,道:“老柳,云英城人人都知道金龄、银坤,可是有几个听过铜柳?这次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 “狗屁,炼器师的名头用银子堆不出来。” 柳铁匠嘟囔了一句。 不过还是乖乖转过身,看了盏茶功夫道:“前边三辆牛车那儿,那一大家子都要了!还有刚出关的父子仨。” “好!” …… 三辆牛车结伴而行。 满车的行李上面,坐着几个人。 头车上是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婆。 第二辆上面是一家四口,丈夫魁梧、儿子结实,妻子、女儿用薄布包着头。 最后一辆上面,坐着一对儿年轻夫妻,还有两个半大小子。 卢通骑着小牛犊子凑过去问道:“老丈,去开荒?” 老人古铜色的脸上,布满皱纹,有些木讷地点头道:“嗯,去老河谷。” 卢通笑着递过铜盒旱烟,问道:“老河谷距离这里多远?” 他不抽旱烟,不过茶馆里有几个熟客喜欢抽,所以身上常备一些。 老人尴尬地摇头,拍了拍腰上的黄布袋子。 “还要二三百里,那边地肥、有水……” “爹!” 第二辆牛车上的壮汉突然道:“这位小哥,我们还要赶路,抱歉!” 卢通看了看两人的神色,立马判断出这里是壮汉做主。 挪到第二辆牛车旁边。 “云英城良妖茶酒馆卢通,老兄,怎么称呼?” “祁云。” 祁云的防备心很强。 卢通不再试探,直接说明来意:“我要雇些帮手。管吃、管住、给工钱,比云英城高,三两银子起,多干多得。有没有兴趣?” 祁云看了妻子一眼,小心问道:“什么活?” “给炼器师打下手,活儿不轻松,不过比开荒强。” 祁云还没有答应。 第三辆车上的小年轻,站起来喊道:“算我一个,我去!” 卢通扫了他一眼,又看向祁云道:“你们是一家人?你、你爹、那小子,算全工。两个半大小子算半工。女人如果会做饭,算一个全工。” 祁云心动了,问道:“多久结一次工钱?” 卢通笑了笑,取出五两银子扔出去,道:“跟我来。” 返回途中,碰到父子仨。 卢通问道:“三位是出去开荒?” 三人同时嘿嘿一笑,岁数最大的摸着头道:“不去,出去找老婆!” 卢通准备好的话,全都噎在嘴里。 怎么和想得不太一样…… 他干笑道:“找老婆,跑这么远?” 这次岁数最小的道:“关外开荒需要男人,好找老婆,还不要彩礼!” 三人又同时嘿嘿地笑,看起来十分猥琐。 卢通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三个奔着女人出关,应该没什么心思赚钱。 “打工吗?一个月三两银子起,比云英城高。” 岁数最大的直接摇头道:“不,不。先找老婆,找到老婆一起种地、生娃。” 真没出息…… 卢通摇了摇头,扔出一把铜板,道:“先给你们把礼随上,祝你们早点找到老婆。” “谢小哥,你去哪里啊,到时请你喝喜酒!” 卢通摆了摆手,带着祁老汉一家返回柳铁匠身边。 柳铁匠问道:“那三个咋没来?” “那三个是办大事儿的,请不来。人不够让宋兄先顶上,他一个能顶三个。” 宋言柏脸色稍变。 他细皮嫩肉的,从来没干过重活。 想拒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卢通笑了笑,赶着牛犊子在前面带路,大声喊道: “走,找座石头山开干!” 第五十章 买茶 关外。 天很高,云彩稀薄。 地很广,无边无际。 一片戈壁石滩上,几座矮石山上传来浑厚的吆喝声。 “嘿呦嘿,用力推!” “哎!” 大块山石随着吆喝声坍塌。 山下不远处,是一排长宽一丈的火坑。 坑下熊熊火焰灼烧,中间是一层被烧得通红的石板,石板上又铺着一层碎石。 柳铁匠站在火坑边,祭出一把巨锤。 锤子一次次落下,把碎石压入石板。 火坑旁边,卢通骑在牛犊子背上。 宋言柏光着膀子,拉着两头黑驴送来一车碎石,站到卢通旁边道:“到饭点了吧?” “早呢。” 关外的阳光,十分毒辣。 短短几天,宋言柏被晒得皮肤发黑发红。 宋言柏依靠在黑驴身上,半天不动弹。 卢通等了一会儿,皱眉道:“行了,歇够了,没见过给自己干活还偷懒的。” 宋言柏黑脸一红,牵起黑驴,又羡又怨道:“你的腿什么时候能下地?” “早呢。” …… 几天后。 卢通坐着山沟里的木屋内,小心取出一小丛刺针。 绝蟒参,血气十分充沛。 刺针掰开放入沸水中,针尾冒出一串细小气泡,推着刺针移动。 经过之处,茶水迅速染红。 仿佛一条条尖头红蛇在杯子里穿梭。 很快,整杯茶变得殷红如血。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两口热气,一口饮尽。 热流顺喉而下,进入腹中。无数道浓郁血气炸开,散向四肢百骸。 他屏住呼吸,立即施展化妖法术。 法力流入双腿。 血气也被法力裹挟着汇聚到双膝以下。 小木屋里顿时响起各种声音: “咯吱、滋滋……” 骨、筋、血、皮、肉,以可以感知的速度迅速变化。 半柱香后,各种声音渐渐变弱。 卢通低头看去。 脚掌变得短、宽、厚,下方长出一层十分瓷实的肉垫。 最前端,伸出一短四长,五根粗壮指骨。 他对这双脚很满意。 骨骼粗壮,说明脚掌十分有力。 左右各五根脚趾,其中八根长脚趾,足够在各种地形下保持平衡。 可以狂奔、跳跃。 也可以急停、猛转弯。 卢通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这时,柳铁匠推门闯进来道:“老卢,不对。“ 一阵凉风吹进来。 卢通拽过一床被子,盖住双腿道:“怎么了?” 柳铁匠眉头紧皱道:“我刚才算了下账,去掉工钱、火炭、粘石膏、灰银丝等,根本没有赚头!” 卢通有些意外,道:“一点赚头都没有?” “那倒不是,忙活一天差不多能赚一两。可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三个人才赚这么点银子,还不如在云英城里!” 每天一两银子,三个人分。 每人一个月可以分十两。 茶酒馆每个月的利润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目。 不过柳铁匠的铁匠铺,每个月赚得比这个多。 卢通沉默不语。 柳铁匠问道:“老卢,要不……算了吧?” 卢通看向柳铁匠。 柳铁匠心虚地避开眼神。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道:“明天你们继续,我拉一车密石去送货,顺路打听下消息。” 几番生死厮杀,他已经养出了些许煞气。 柳铁匠心里一揪,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 牛犊子拉着五块石板,靠近工地。 “站住!干什么的?” 两个修士过来拦路。 卢通取出通行令牌,道:“来送密石的。“ “前面左拐,排队的就是,不许去其他地方。” “明白。” 一片用栅栏围住的空地外,许多兽车正在排队。 这些兽车有大有小。 大的光是车轮就有两人高,拉车的负城犀像是一座小山。 小的也是几头牛一起拉,后面拖着几十块密石。 卢通没有去排队。 而是把牛车停在旁边,躺在石板上看着前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部分时间卢通都是一动不动,偶尔才低下头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天色渐晚。 一辆由三头巨蹄驴拉着的兽车出来时,卢通坐着八爪椅追上去道:“老兄,留步!” 车上是一个中年人。 他的心情十分不错,长长地马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卢通过去道:“老兄,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卢通凑过去,笑着道:“老兄从远处赶来的?” “还行,一百多里。” 卢通点了点头,认真道:“了不起!老兄这三头巨蹄驴,拉着五十七块密石走了一百多里,仍然精神十足。难道是异种神驴?” 中年人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你什么意思?” 卢通笑着道:“老兄,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这里看了大半天。 发现许多兽车,拉着同样数量的密石,车轮下陷的深度却不同。 而且有的兽车明明装满了密石,拉车的妖兽却一点也不疲惫。 密石分量很重。 牛犊子天生力气大,可是仅仅拉了五块就快走不动了。 这里面有猫腻。 卢通找出来很多有嫌疑的兽车,大兽车不敢招惹,千挑万选才选中这个倒霉蛋。 中年人回头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兽车。 又看了看巡逻的护卫,脸色阴一下沉一下,变幻不定。 卢通没有继续紧逼。 这个中年人虽然看起来凶,但是脸黄、干瘦、步伐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片刻后,中年人冷冷道:“北边有家裴氏茶馆。” 说完中年人抽了下鞭子,就想离开。 卢通皱起眉头,翻手取出一根短棍。 一尺半长的暗金短棍,鹅卵粗,从半空划过时,擦出一捧耀眼火星。 火星转瞬即逝。 卢通的脸庞被照亮一刹那,又融入黑暗,道:“老兄,既然都开口了,不妨说得明白点。” 中年人紧咬牙关,闷声道:“那家茶馆的主人,是查验密石的管事。” 说完,中年人久久不动。 过了片刻,他又道:“去茶馆里买茶,茶里有玉佩,交货的时候戴在身上就行。” “我记住你了,要是敢骗我,以后天天在这里蹲你。” “不敢,不敢。” “你走吧。” 中年人如释重负,狠狠抽了一鞭子,迅速远去。 …… 工地外面,有一片很破的集市。 卢通骑着牛犊子进去,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裴氏茶馆”。 茶馆里只有两张桌子。 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女人。 “可是裴夫人?” 胖女人看了下卢通身上的法衣,眼睛稍亮道:“贵客,快里面坐。” 卢通坐着八爪椅进去,随手把通行令牌拍到桌子上。 “买茶。” 胖女人堆起笑容,取出来两包茶。 “这个三十两银子叫‘睁眼瞎‘,这个十两银子叫‘面上光‘,你要哪种?” 第五十一章 虎爪 小木屋内。 卢通、宋言柏、柳铁匠围坐在桌边。 桌上放着一包茶叶。 还有一个表面粗糙的白玉佩。 卢通大致介绍了一下买茶的经过,道:“知道什么叫‘表面光‘吗?” 宋言柏摇了摇头。 柳铁匠坐着一动不动。 卢通笑着道:“表面光就是,只要我们的石板,看起来像密石,摸起来也像密石,就能通过查验。” 宋言柏掏了下后背,揭下来一块晒脱的死皮,道:“我们的石板本来就是密石。” “所以我们才赚不到钱。” 卢通转头看向柳铁匠。 “老柳,密石里面填石头,能省多少成本?每天能出多少块石板?” 柳铁匠早就算得一清二楚,咧嘴笑着道:“两天一百块石板,成本最低压到三成!” 两天一百两。 去掉本钱三十两、买茶叶十两,还剩六十两。 再去掉杂七杂八的开支。 一个月可以赚八百多两! 卢通扬了扬眉毛,笑着取出一壶酒,倒出三杯道:“干了!” 两个杯子重重地撞到一起。 卢通、柳铁匠转头看向宋言柏。 “宋兄?” 宋言柏脸色纠结,犹豫道:“卢兄,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不好?” 卢通慢慢喝完杯子里的酒。 “以次充好,万一……这条路是商道,出了问题肯定会耽误人家的生意。” 柳铁匠噗嗤一笑,把头埋到桌子下面。 卢通也笑着道:“宋兄,你太看得起我们!就我们这三瓜俩枣,扔到商道上连个屁都不是。” “可是……”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做亏心事。” 宋言柏抿了抿嘴角,默认了。 卢通从桌子上抓起一把茶叶,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口,又递向宋言柏。 宋言柏不明所以,也凑过去闻了一下。 一股腐烂的霉臭味钻入鼻腔。 他立马转过头去咳嗽。 卢通随手把茶叶扔到地上,笑着道:“这包泡水发霉的茶叶,十两银子一包,你说它凭什么?”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卢通盯着宋言柏,片刻后叹气道: “宋兄,我知道你性情高洁。”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笔钱我们不赚,就被那群卑劣苟且之辈赚走了。” “以后他们凭着大笔金银,突破修为,为祸一方。” “而我们呢?” “只能缩在小院子里,束手旁观!” 宋言柏听得牙关紧咬,表情也有些愤恨不平。 “卢兄、铁匠,我们一起向宗门举报!” “啊?” 卢通没想到一番劝说,反而适得其反,赶忙找补道:“你知道那伙人的后台是谁吗?最次都是金丹修士。别忘了,你可是有家有室的人。” 柳铁匠也急忙道:“宋言柏,你想死不要连累我!” 宋言柏憋得脸蛋又黑又红。 卢通取出通行令牌,在手里摩挲片刻,最后道: “宋兄,要不然你退出吧。正常炼制密石,一个月赚三十两,我给你五十两。剩下的七百多两,我和铁匠分。” “啊?” 五十两对七百两。 宋言柏憋了半天的气,瞬间漏得干干净净。 …… 五天后。 石头山上,一个黑脸、黑背的赤膊身影跑来跑去,到处吆喝。 “祁云,铁匠那里没石头了!” “祁英,腿脚麻利点!” “还没到饭点呢,都快点干,干得好有赏钱!” 山下,柳铁匠道:“这个宋言柏你怎么认识的?不会是哪个家族的少爷吧?” 卢通摆弄着刚买来的两瓶丹药,随口道:“差不多。” “真的是少爷?我说怎么一点也不懂规矩。这笔生意,你分他几成?” 卢通坐在牛犊子背上,低头看了柳铁匠一眼。 “也是两成,你信吗?答应你的两成分文不少,其他的不要问。” 柳铁匠干笑两声。 卢通骑着牛犊子来到山沟。 祁云的妻子、女儿,还有祁云弟弟祁英的老婆也在这里。 这里是吃饭、洗衣服、中午休息的地方。 一个女人用薄布包着头,正在洗菜。 卢通道:“吃完晚饭烧两锅开水,叫祁云送到我房间。” “好的,东家。” 自从入山以来,祁云的妻子、女儿一直用薄布包着头。 这一家子身上有些古怪。 不过藏头遮脸不影响干活,卢通没有多管。 晚上。 祁云提着两桶水进来。 卢通指着浴盆道:“倒满。” “好。” 祁云跑了几趟,最后一桶倒下去,试完水温后,慢腾腾挪到门口道:“东家,我想求您一件事。” 卢通扫了他一眼,缓缓道:“想好了再说,我出手不便宜,你应该付不起。” 祁云垂下头,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卢通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骨骼嶙峋的虎爪稳稳地抓住地面。 数百次施展化妖法术,虎爪已经初成,可以支撑他站起来。 可是燎山虎的爪子,威力远不止这点。 整个人泡进水里。 卢通把前两天特意回城买的血元丹、冰心丹放在手边,又取出白虫化骨丹。 等到浑身被泡热,血、肉、皮都舒展开。 他倒出血元丹服下。 很快,皮肤表面变得通红,像是随时能渗出血来。 卢通深吸几口气,拿出白虫化骨丹。 白虫化骨丹,卖相很差。 像是一块浑浊白水晶,里面有无数条细小白虫。 镜心说过它药性凶猛,卢通不敢大意,先把冰心丹抓在右手,然后才一口服下。 丹药入腹,立马传来一股剧痛。 似乎有无数条虫子,穿透血肉,钻向身体每个角落。 皮肤表面的血色迅速消褪,变为惨白。 “啊!” 卢通忍不住发出惨叫。 剧痛之下,左手紧紧抓住浴盆边缘,抓下来一块木板。 虫子钻遍全身后,紧接着穿入骨骼。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开始发痛、发痒。 卢通牙齿打颤,不受控制地颤抖。 痛极生怒! 剧痛遍布全身,一股无名怒火冒出来,想要摧毁一切。 一掌拍碎木板。 一脚踢烂浴盆。 卢通立马服下手里的冰心丹。 一股凉意顺着口窍,钻入耳、鼻、喉,最后凉意汇聚在眉心。 剧痛仍在,但是胸中的怒火已经消散。 卢通躺在没有水的浴盆里,回忆起镜心留在玉简里的嘱托。 “白虫化骨丹,可助虎爪大成!” 他深吸一口气,施展出化妖法术。 随着法术流入双腿,房内响起一连串的“崩”、“邦”声。 卢通低头看去。 只见小腿表面的厚皮,迅速开裂、生长,最后变成一块块暗红色“骨甲”。 粗壮的脚趾前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枚枚勾爪。 第五十二章 胖女人 暖阳高照,晴空万里。 卢通坐在矮山上。 身披一袭宽大黑袍,头上一根木簪插住满头乱发,脚下一双虎爪踩着凸起的乱石。 远远看起,像是一头黑虎蹲在石头上。 左手盘着两枚漏火果。 果子被转来转去,碰撞时擦出零星火花,连带着把果皮上的杂质磨掉。 坐了大半天后,天空出现一群飞鸟。 这群鸟数量极多,飞在一起挡住半边天。 “终于来了。” 卢通站起来,虎爪扣碎一块乱石。 “咻咻咻!” 他仰起头,伸长脖子,朝鸟群发出尖锐的口哨声。 一头四个翅膀的巨鸟脱离鸟群,飞到山顶道:“你想买什么?” “漏火果有吗?” “有。” “鸣雷石呢?” “有。” “有茶树吗?” “有。” “十个果子、十颗石头、一株茶树。茶树不要云英城附近有的。” “等下。” 巨鸟擅动翅膀,拖着长长的尾巴返回鸟群。 迁徙的鸟群是天生的游商。 人迹罕至的地方,长着许多天才地宝。 鸟群迁徙时,会收集这些宝贝,带到城池、妖城倒卖。 东西好、价格便宜、交易时干脆利落。 天气开始转暖后,关外每天都有很多修士、妖兽,等着他们经过。 很快,巨鸟抓着一颗带根的大树回来。 “这棵黄金叶是从南边金池湖里挖出来的,泡在火里灌入灵气就能活,一百二十两银子。” 卢通摘下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 叶片肉很厚、有点苦,灵气倒是不少,价钱也够便宜。 “我要了。” 巨鸟又扔出一个大布袋子,道:“漏火果有很多,要得多价钱好商量。鸣雷石只有这一大块,你全要了也能便宜。” 卢通打开袋子。 拳头大的漏火果,比他手里的大一倍。 脸盆大的一块鸣雷石,表面青纹闪烁,雷芒几乎溢出来。 “都要了!” 这么好的东西,不买就是亏。 铜奴留下一次性法器“满天星”的炼制法门。 漏火果、鸣雷石,都可以炼制。 只不过一个是火星,一个是雷芒。 片刻后,巨鸟腾空离开。 卢通看着漏火果、鸣雷石,眼神开始闪烁。 这么好的东西。 不用的话,太浪费了。 …… 关外很乱。 自从开始修路后,一页宗的弟子及修士,在关外频繁出没。 大盗、巨寇纷纷远走辟祸。 不过还要许多小贼、小盗,留下来浑水摸鱼。 卢通叫来二虎,让他出去打探消息。 自己留在木屋里,对着一堆漏火果、鸣雷石,尝试“炼制“满天星。 满天星十分简单,甚至算不上炼器。 只是用法力拘束漏火果、鸣雷石内的雷火之力,需要时释放出去。 一枚枚满天星被炼制出来。 卢通有些等不及出去替天行道。 “卢兄!卢兄!” 宋言柏的声音传来。 卢通收起床上的满天星,拉开门。 “不好了!事情暴露了!“ 宋言柏满脸焦躁,走来走去地说道:“工地不要我们的密石了!” “坐下说。” 卢通神色幽静,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我们完了!一页宗肯定会追究之前的事!” 卢通摇了摇头。 取出茶具,泡入入手不久的黄金叶。黄褐色的茶汤,飘散出淡淡清香。 宋言柏深吸几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卢通给他倒上一杯茶,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宋言柏握住茶杯,道:“我去送密石,有个管事叫住我,说以后不用来了。” “有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说完就走了,肯定是以前的事情暴露了!” “不对。” 卢通用手指点着桌面,发出“哒哒”声,片刻后问道:“这次送的密石收了吗?” “收了。” “既然收了,说明与密石无关,肯定有其他原因。” 宋言柏想了想,终于放松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卢通摇了摇头道:“好什么好,财路都断了!” 说完起身拉开房门,大步走出去。 “你去干什么?” “去看看是谁断了老子的路!” …… 辽阔戈壁滩上。 卢通发足狂奔,两条虎爪在地面撕开一条沟壑,身后卷起漫漫烟尘。 烟尘中,一个肩高五尺的牛犊子埋着脑袋,朝卢通猛追。 半个时辰后。 卢通停在工地集市外。 小牛犊子追上来,垂着脑袋鼻孔里喷出两股白气,直接瘫软在碎石上。 卢通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小家伙,跑得这么慢可不行。你见过老爷在前面跑,坐骑在后面追的?” 牛犊子无力地“哞”了一声,吐出一大口口水,摇晃着站起来。 卢通骑到他背上,笑着道:“这就对了,走,去茶馆。” 裴氏茶馆。 胖女人脸上的脂粉花了,无精打采地靠在柜台上。 两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同样神色的男人。 卢通一一看过几人,有了些许猜测。 看来倒霉蛋,不光他一个。 “老板娘,来碗茶。” “自己倒。” 卢通摇了摇头,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倒了一碗茶。 买过许多次“茶叶“后,已经算半个熟人。 他端着茶碗,没有返回桌边。 而是走向柜台,凑到胖女人跟前,笑着道:“老板娘,近来安好?” 卢通凑得很近。 甚至能看见胖女人脸上的胭脂,散开后的小颗粒。 胖女人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不过嘴角却勾了起来。 卢通取出一包茶,递过去道:“最近得了一包稀罕茶叶,你尝尝?” 胖女人一下子有了精神,问道:“给我准备的?” 虽然还不确定,但是她已经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卢通也笑着道:“那当然。” 黄金叶很少见。 卢通换上鹰妖的储物指环后,能带很多东西,干脆准备了几十包,方便随时送人。 胖女人满脸笑容的收回茶叶,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 等她朝下面扫了一眼,立马换了一幅面孔,呵斥道:“看什么看!野猴子,再看把你眼珠子扣了!” 卢通朝店里看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汉子,正满脸怪笑。 卢通端着茶碗,过去坐下道:“卢通。老兄怎么称呼?” “唐耕,他们都叫我老猴子。” 唐耕说着,偷偷朝卢通比了个大拇指。 卢通笑了笑,问道:“唐兄,是送密石的?” “卢兄也是?” 卢通点了点头。 唐耕挤出一个苦笑,叹气道:“哎,难啊!” 同是茶馆苦命人。 两人之间少了些许隔阂。 等唐耕喝完茶,卢通主动给他倒了一碗,小声问道:“唐兄,有没有什么消息?” 唐耕看了看周围,又“嗯”了几声,才犹豫道:“听说是一页宗的弟子。” 卢通脸色稍变。 一页宗的弟子? 正儿八经的一页宗弟子,他只见过镜心一个。 远超寻常修士。 难道是一页宗的弟子,盯上了这个工地的密石生意? 卢通还不敢确定。 不过唐耕说完就靠在椅子上,眼皮耷拉下去,显然不打算再透露消息。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 卢通又走到柜台前,笑着道:“老板娘,还不歇着?” 胖女人横了他一眼,道:“怎么还不走?” “想撵我走?” 胖女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卢通和她对视片刻,靠在柜台上,叹了口气道:“妈的,那个一页宗弟子从哪里冒出来的?再搞下去,我非赔个底儿朝天!” “不敢乱说。” 胖女人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那是伏家的少爷,岂是我们能议论的?” “伏家?你知道他的底细?” “听说过一些。伏家大少爷,从小拜入一页宗,修行了十几年刚出山……” 半响后,卢通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伏景,还真是个天之骄子。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 “啊?这就走吗……” 卢通笑了笑,走出去骑在牛犊子背上。 天完全黑了,头顶挂满繁星。 卢通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心中暗想: 也许让宋言柏那个小白脸过来打听,更容易问出来。 第五十三章 伏景 夜幕下。 卢通、柳铁匠坐着火坑边。 牛犊子也趴在旁边。 柳铁匠皱着眉头道:“你真的要去找那个什么……伏景?” 熊熊火光,照得两人满脸通红。 卢通点了下头,猛灌一口酒。 柳铁匠又道:“你去了想干什么?人家毕竟是一页宗弟子。” “不知道。不过他抢了我们这么好的生意,总不能一声不吭吧?” 柳铁匠垂着脑袋,沉默许久后,闷声道:“被一页宗的人抢走生意,不丢人。” 卢通没有说话。 随手抓起旁边的铁签子插进火坑。 烧得通红的碎石子被撞开,四处乱飞。 一块落到牛犊子背上,牛犊子被烫得一个激灵,拔腿跑向山脚。 柳铁匠也被吓了一跳,跳起来喊道:“老卢,你干什么!” 卢通坐在原地,指着虎爪上的一块碎石,笑着道:“看见没?这个东西看着吓人,其实只是个花架子!” …… 大路上。 几百个工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有的祭出千钧锤,把定脉桩钉入地下。 有的提着贯灵笔,在地面绘出阵法纹路,把密石铺上去。 旁边不远处,坐落着一座三层木楼。 在乱糟糟的工地中,这座布满精细雕花的木楼,看起来十分突兀。 “什么人?” 木楼大门口,一左一右蹲着两头白色巨狼。 卢通取出一包茶叶,道:“卢通,前来拜访伏公子。” “找我家主人做什么?” “我手里有一批密石,想和伏公子商谈。” “等着。” 巨狼转身进入楼内。 很快又蹲回原来的位置,道:“主人正在品茶。” 卢通微微颔首,站在原地等候。 等了一个多时辰。 木楼内传出一声清亮的剑吟声。 巨狼张开嘴巴道:“主人请你进去。” 卢通朝木楼走去。 迈入木楼的瞬间,一道凉风迎面吹来。 在外面晒了一个时辰的焦躁,迅速褪去。 周围布置淡雅,只有几张桌椅,和一株清冷的梅树。 一个头戴白玉发冠的年轻人坐在对面。 五官不算英俊,不过头上发冠、身上法衣,全都闪烁着一层法光,平添了几分不俗。 眼神十分坚定,充满了信心……与莽撞。 看见伏景的第一眼,卢通立马产生一个大致的形象。 二十郎当、出身极好、想成就一番事业、脑子里想的东西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而且从来没栽过跟头。 “云英城卢通,见过伏公子。” “找我何事?” 卢通递过手里的茶叶。 伏景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心里的厌恶。 旁边一个老人轻声道:“少爷。“ 伏景脸色稍缓,摆了摆手。 一头瘦长的白狼钻出来,咬住茶叶退走。 “有什么事快说。” 卢通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听说这里由公子做主,我负责提供密石,想与公子合作。” “哼!” 伏景嗤笑一声,道:“你们炼制的密石,我可不敢用!” “公子可能有所误会。” “误会?一块密石,除了表面一层外,里面都是石头、铁渣!你们这些人为了赚钱,丧尽天良,都该关进万冢山!” 伏景越说声音越大。 两句话说完,已经气色上涌,满脸通红。 老人递过一杯茶,低声道:“少爷,喝茶。” 伏景接过茶,一口气喝完。 老人蹙起眉头,又递过一杯茶,低声道:“少爷,慢点喝。” 伏景愣了愣。 片刻后,乖乖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放下。 卢通一直用余光观察两人。 看见这一幕,不禁有了猜测。 这个老头,应该就是大家族里专门指点晚辈的引路人。 听说伏景从小进山修行,缺少世俗经历。 难道这次出山是他的历练? 卢通脑筋急转,很快就有了计较,道:“公子恐怕是误会了。” “嗯?什么意思?” “我虽然没有弄虚作假,但也听几个道友说过。他们往密石中掺入石头,并不是为了钱,起码不全是。” 伏景满脸莫名其妙。 老人也抬起头,上下打量起卢通。 “为了什么?” 伏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开口问道。 卢通道:“为了一口饭。” “饭?” “密石不掺石头,每天只能赚一两银子,养活十户人家;但是如果掺入石头,每天能赚十两银子,养活一百户人家。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伏景瞪大眼睛。 卢通继续道:“伏公子,你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有些人一旦饿肚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许久之后。 伏景终于明白卢通什么意思,脸色阴沉道:“你在威胁我?” “不敢。” “出去!” 卢通欠了欠身子。 离开前,他再次看向老人。 老人也看着他,脸上挂着一丝淡笑。 …… 走出木楼。 卢通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一个阴凉地坐下。 过了没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在等我?” 卢通赶忙起身,回过头看见老人站在一堆定脉桩上。 “卢通,见过前辈。” 老人微微颔首,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想助前辈一臂之力。” “继续说。” “伏公子此番得罪了不少人,摄于一页宗威名,没有敢冒犯公子。但是天下之大,公子不可能永远留在云英城。到时再这般行事,远比现在凶险。” 卢通本来想说凶多吉少,但是顾及老头子的修为,换了个更悦耳的说法。 老人站着一动不动。 卢通继续道:“晚辈斗胆,借此机会充当公子的磨刀石。” 老人凌空飘起道:“少年可畏!放手去做吧,伏家不会亏待你的。“ 卢通站在原地,用力捏了下拳头。 …… 夜色笼罩。 一座高大的石头山上,上百个照明法器把整座山照亮。 巨型法器“开山斧“,一斧落下,大片岩石坍塌。 山下,几十个火坑中熊熊火焰正在燃烧。 每个火坑旁,都有一个赤膊壮汉,御使法器锻造密石。 山脚不远处,一个隐蔽石坑里。 二虎问道:“头儿,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卢通盯着二虎,笑着道:“二虎,你这身虎皮真是好宝贝。” 二虎尾巴根儿一紧,干笑着道:“头儿,我的皮要是没了就死了。”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两个带着老虎脑袋的虎皮。 “穿上!” 很快,卢通、二虎披上一层虎皮,变成了双足站立的虎妖。 卢通取出十枚满天星交给二虎,道:“等下跟我冲,每个火坑里扔一个,记住不要杀人。” “好。” 卢通深吸一口,虎爪蹬碎一块石头,从坑里冲出去。 随手一拳,撂倒前边挡路的修士。 他冲到“开山斧”下方,翻手取出一枚满天星扔出去。 大片雷芒炸开,支撑开山斧的石头裂开,三丈高的巨型法器,直挺挺地朝山壁倒去。 “什么人?” “有人偷袭!” 山上响起一阵叫喊声。 而此时,卢通已经带着二虎冲向火坑。 满天星接连飞出,所落之处,火坑纷纷被毁。 炼器师们直接抱头逃窜。 他们不擅长打斗,更不会为了一丁点工钱拼命。 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除了一个挡路的倒霉蛋外,再没有第二个修士出手。 “嗷呜!” 附近传来狼啸。 卢通脸色稍变,一把扔出三枚满天星,喊道: “撤!” 第五十四章 拦路 石山前。 近百个修士,低头站在被毁的火坑前。 伏景脸色异常阴沉。 围着火坑走了一圈,站在众人面前,寒声道:“两只虎妖来偷袭,你们七十三个人挡不住?“ 没有人回话。 伏景环视一周,看着一个个毫发无伤的修士,心里更加愤怒,嘲讽道:“法器、火坑全部被毁,你们倒是完好无损,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本事。” 下面的修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没有人把伏景的话当回事。 不少人还想着,今天没有炼制密石,只在这里挨训,到底算不算工钱。 伏景训了大半天,终于把气都撒出去。 旁边一个中年管事,瞧见他的脸色舒缓下来,过去问道:“伏公子,要不抓紧时间重建火坑?” “快去!明天一早,我要见到密石运到工地!” 管事欠了欠身子,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单子,递过道:“公子,这是昨晚的损耗,还有重建需要的银两。” 伏景看了一会儿后,用力把单子揉成一团,狠狠道:“平老,给他!” 一直跟在伏景身后的老人,看着被揉成一团的清单,摇了摇头扔出一个储物袋。 “这里面是五百两银子,有需要直接用,事后再禀报。” “明白,晚辈先去忙了。” 随着管事一声令下,工人们立即散开。 只留下伏景、平老站在原地。 伏景看着远处,喃喃道:“平老,我怀疑是昨天那个半妖做的。” 平老看着伏景的背影,缓缓道:“少爷,不管是不是,有句话他说得很对。” “什么?” 伏景只记得卢通很讨厌,早忘了他说过什么话。 “这次少爷得罪了很多人,每个人都有动手的嫌疑。” 伏景眉头皱起,紧咬牙关道:“不管是谁,我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 晚上。 卢通再次靠近无名高山。 二虎趴在地上,小声道:“头儿,好多狼妖啊。” 山前,守了一群巨大白狼。 数量不下二十头。 其中为首的一头,蹲在地上近一丈高。 火光照射下,雪白的鬃毛上闪烁着一层银色金属光泽。 卢通沉默不语。 二虎回想起昨晚摆脱狼妖的艰辛,心里有些发毛。 “头儿,上不上?” “上什么上,上去找死?” 卢通收回视线,顺着风吹的方向退走。 二虎长舒一口气,快步跟上去道:“头儿,早知道把牛犊子带来了,还得辛苦你走回去。” 卢通瞥了他一眼,道:“事情还没办回去干什么?跟我来!” 不远处一根光秃秃的石柱。 卢通在下面挖了个坑,铺了一层兽皮道:“上去盯着,工地上有动静再叫我。” 说完他躺进坑里,取出一根暗金短棍抱在怀里。 天气虽然转暖。 但是戈壁滩上,昼夜温差很大,晚上还是冷得吓人。 金龄炼制的这根短棍,名为“熔金棍”。 和柳铁匠的熔金炉只差一个字。 棍子里布置了熔金阵法,以及一块铁胚。 灌入法力,可以释放出漫天铁水火星。 即便不用火星攻击,抱在怀里也十分暖和。 …… “头儿、头儿……” 卢通睁开眼睛,道:“怎么了?” “有动静。三头负城犀出来了,应该是去送密石。”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是天光已经漏了一些出来。 半明半暗中,山脚下缓缓走出三辆兽车,像是三头巨兽离山捕猎。 卢通干搓了一把脸,取出虎头、虎皮套上。 “头儿,我的呢?” “你回去吧。” 二虎虽然有了铠甲、长刀,但是没有学过正儿八经的刀法,实力很差。 而敢于押车的修士,一般都有点手段。 卢通不放心带着二虎一起。 二虎没有逞强,脱下铠甲道:“头儿,你要浆岩甲吗?” 卢通摇了摇头。 “走吧,等会儿我顾不上你。” 二虎离开。 卢通顺着大路走了一炷香时间,然后盘腿坐在路中央。 一头负城犀缓缓接近过来,走到十丈外,犀背上的修士终于看见卢通。 “虎妖!” 一簇火苗冲天而起。 负城犀立即趴在地上,厚厚的眼皮落下,护住双眼,变成一堵肉片。 卢通猛冲几步,纵身跃起。 一脚踏上负城犀的犀角,借力之后又冲出几丈,半空中翻手取出短棍。 “哈哈,自投罗网!“ 本来慌张后退的修士,突然站住不动,掏出一张三眼飞弩。 下一瞬,三根箭矢裹着金剑飞出。 卢通眼皮一跳,立即点出熔金棍。 几道疾风裹着熔金棍瞬间点出百十次,每次点出都留下一簇火星。 百十簇火星堆在一起,形成一堵“火墙“。 《百纳拳》中的一窝蜂! 和小疾风术一起施展,再配合上熔金棍,堪称卢通的最强防御手段。 三根箭矢撞上火墙,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包裹箭矢的金剑瞬间消散,箭矢也被卡在“火墙”上,一起掉下去。 卢通稳稳落在负城犀背上。 对面的修士退后两步,哆哆嗦嗦道:“我……” 三眼飞弩中突然射出一根冷箭。 卢通手腕翻转,熔金棍点出如同蛟龙出洞,棍首点中箭头,直接崩飞箭矢。 “你什么?” 卢通问道。 “我……” 卢通突然踏出一步,直接一记撒手拳,把修士击飞出去。 捡起掉在犀背上的三眼飞弩,收入指环。 卢通朝后面两个修士道:“不杀人、只劫货!滚吧!” 两个修士互相对视一眼。 卢通又道:“为了那么点钱,万一把命搭上,不值当吧?” 话音落下,两个修士同时出手。 卢通心里暗骂一句。 手中动作半点不慢,浑身筋肉瞬间绷紧。 大筋、粗骨、横肉,一一浮现出来。 一柄长剑闪烁着寒光刺来。 卢通轻抬棍首,一记“赶浪头”带着火星,瞬间从半空闪过,抵住剑尖。 持剑修士退后半步,手腕转动。 手中长剑一圈圈,围着短棍盘绕。 卢通追着踏出一步,虎爪深深地陷入犀皮中,打算以力破巧。 这时,余光瞥见一直按兵不动的另一名修士。 卢通心中一跳,立即醒悟过来。 有诈! 他用力抽回短棍。 可是短棍像是和长剑绑在一起,带着长剑一起收回。 持剑修士脸上露出笑容,顺势递出长剑。 剑锋闪烁着一层刺眼寒光,沿着短棍刺向卢通的右手。 与此同时。 守在旁边的修士,翻手取出一个半人高的铜葫芦。 葫芦嘴中鱼跃出一枚梭形剑芒。 第五十五章 监工 长剑缠棍。 飞梭逼人。 卢通浑身寒毛耸立。 危机关头,他松开熔金棍,直接探出手,连棍、带剑,一起死死捏在手里。 剑锋割开虎皮、手掌,潺潺鲜血流出。 卢通不管不顾,紧跟着探出左手,抓向对面的修士。 持剑修士立即松开剑柄。 可惜,一步慢步步慢。 卢通猛得蹬出一步,虎爪扣下一大块犀皮。 瞬间贴近过去,左手弯如勾月,一记“捞月手”,紧追着持剑修士的身影,捏住他的脖子。 飞梭带着一抹刺眼光芒逼近。 卢通提起手里的修士,直接扔过去。 “孙兄!” 飞梭一闪而过,没入持剑修士的体内消失不见。 持剑修士从空中掉下去,摔在碎石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还剩一个。 卢通收起染血的法器长剑,握住熔金棍走过去。 最后一个修士双手按在葫芦上。 又是一枚梭形剑芒。 飞梭腾空而起的瞬间,卢通抛出手里的熔金棍。 撒手拳! 棍影如拳,破空而过,飞梭一触即溃。 空中只剩下点点火星。 卢通紧追着熔金棍冲出去,一掌拍晕第三个修士。 片刻后。 卢通看着脚下的三个修士。 反复思索后,还是没有取下他们的储物法器。 储物法器是修士的全部身家,也是半条命。 拿走这三个人的弩、剑、葫芦,可以用战利品来解释。 再拿走储物法器,老人那里不好交代。 卢通摇了摇头,喃喃道:“三个好命鬼,要不是因为伏家,你们三个……“ 天亮之前尤其寒冷。 卢通把三个人摞在一起,取出一床被子盖上,免得他们冻死。 然后简单处理痕迹后,牵着三头负城犀离开。 负城犀走过的地方,留下十分明显的脚印。 卢通一路走,一路扔掉密石。 天边出现鱼肚白时。 满满三车密石,全部扔得一干二净。 卢通拍了拍手,丢下三头负城犀,以及三个空荡荡的车板。 独自离开,走向荒野深处。 …… 木楼内。 伏景听完管事的禀告,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垂在旁边的双手,已经气得哆嗦。 “下去!” 管事如释重负,快步退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伏景表情变幻不定,片刻后紧咬牙关,道:“平老,到底是什么人想害我!” 平老表情淡然,道:“少爷,如今实力单薄,何不寻求帮手?” “帮手?平老教我!” 平老开口指点道: “少爷初来此地,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所以才遭人嫉恨。这里我们做主,何不让一部分出来?” “一来,可以拉拢一批人,帮我们解决麻烦。” “二来,也可以转移走仇恨目标。让他们私底下去争、去抢、去斗,不再打扰我们。” “三来嘛,少爷,这些人里未尝没有可用之材,正好借此机会丰盈羽翼。” 大家族从小家学森严。 但是从书上看到的,不如实实在在的经历。 平老的话,如拨云见日。 伏景被愤怒蒙蔽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起身道:“各管事,速去召集,此前持通行令牌的修士!” …… 木楼前。 熙熙攘攘站满了修士。 “诶,周帮主,有消息吗?大人物为什么喊我们过来?” “谁知道呢!” “嘿嘿,还能为什么,碰到硬钉子了呗!” “听说了吗?这边的货被劫了。” “什么?不是说山被炸了吗,怎么货也被劫了?谁干的?” “鬼知道。” “吕掌柜,该不会是你吧?我听说大少爷臭骂过你一顿。” “别别别,别瞎说!那是我该骂!” “切~” 卢通、宋言柏也在其中。 宋言柏小声道:“怎么回事,好像出大事了?” 卢通随口道:“再大的事,也跟我们没关系。” “安静!” 一头巨狼吼道。 下面瞬间安静下来。 伏景从楼内出来,环视一周,缓缓道:“这么热闹,说什么呢?” 下面还是鸦雀无声。 不管背后怎么议论,没有人敢当面对伏景不敬。 伏景继续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有两件事。第一,发放新的通行令牌。密石、定脉桩各三枚!” 下面立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宋言柏惊喜道:“卢兄,好消息啊!” 卢通没有搭理他,抬头看向伏景身后的平老。 好狠的一招。 这里有上百个人,只发六枚出来。 谁拿到谁就是靶子。 这些人忌惮伏景的背景,可不怕别人。 伏景微微皱了下眉头,下面立即安静了。 “第二,招一名监工。巡视工地,查验密石、定脉桩。条件嘛,谁能找出这两天的罪魁祸首,谁就是监工!” 卢通心里猛得一跳。 监工? 整个工地只在一人之下,而且有权查验石、柱。 这是坐在金堆上捡钱的差事! 卢通十分心动,甚至恨不得把自己举报了。 周围其他人也很心动。 这次没有人窃窃私语,而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周围的熟人。 沉甸甸的诱惑面前,以前的那点儿交情太轻了。 伏景十分满足的笑了笑,拍手道: “好了,管事会去考察你们,够不够资格拿令牌。至于监工,谁有消息随时来找我。” 说完转身走进木楼。 …… 宋言柏去找管事报名。 卢通独自坐着一边。 他对通行令牌没有兴趣。 或者说,他不觉得拿到令牌是好事。 有他作为榜样,炸山、劫车,几乎可以确定,接下来拿到令牌的一个都躲不掉。 我赚不到的钱,你凭什么赚? 你赚不到的钱,我就有机会赚! 要么我赚,要么大家都赚,要么大家都不赚,反正不能你赚我不赚。 卢通很有自知之明。 凭他们三个,掺和进这摊浑水里。 除了沾上一身的腥臭外,一点儿好处都捞不到。 但是他也不想出局。 和别人想比,他还有优势。 而且优势很大。 卢通一直盯着木楼的门口,直到一个人影走出来,他立马跟上去。 “前辈!” 平老回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笑,道:“就知道你会来,做得不错。” 说完他扔出一个小储物袋。 卢通接过袋子,心里十分惊喜。 伏家到底是大家族! “谢前辈!“ 卢通弯着身子,笑着道:“前辈,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方不方便讲。” “又有什么鬼点子?“ 平老对卢通的印象十分不错。 机灵、胆大、而且懂进退。 卢通笑着道:“前辈,晚辈斗胆问一下,公子应该很少实战,而且没有亲手杀过人吧?” “嗯?想说什么直说。” “听传言说,公子此番出山是为了历练,现在正好有个合适的机会。” 卢通讲述了一番,刚琢磨出来不久的计划。 平老听完,又认真打量起卢通。 即便已经高估了卢通,但是听到这番话还是有些意外。 “废了这么多心思。说吧,想要什么?” 卢通没有故作客气,直接道:“前辈,我想当监工。” 第五十六章 毒蜂山 木楼内。 伏景狐疑地看着卢通。 “你知道是谁搞鬼?” 卢通看了看平老,点头道:“不敢确定,不过他们很有嫌疑。” “说!” 卢通道:“西北方向一百五十里外,有座毒蜂山。山上有一伙匪修,专门劫掠商队、杀人夺财。之前来偷过东西,还抢过一车定脉桩。” 当初宋言柏的考核任务,其中一个就是清缴毒蜂山的匪修。 最近一页宗弟子频繁出关,毒蜂山的匪首已经逃了。 但是卢通炼制满天星时,派二虎出去打听消息。 探听到毒蜂山里面,还留下一些小贼散寇。 伏景想了想,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坏我的事?” “不清楚。” 不需要卢通找理由。 伏景很快脑补出了好几个可能的原因。 图财、雇凶、与一页宗为敌…… “平老,我要去一趟毒蜂山。“ 平老点了点头。 卢通拱手道:“卢某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 辽阔戈壁上。 七头雪白狼妖,拉着一辆华丽兽车奔驰而过。 周围,几头狼妖守卫左、右、后。 卢通骑在一头巨大狼妖背上,取出平老给的储物袋。 内部空间仅包袱大小,放着一本册子和一小捧金砂。 取出册子。 上面写着四个字——螺山卸水。 卢通翻开看了一番,脸上露出十分意外的笑容。 这是一本锻体法门。 如今法力已经圆满,最急需的除了筑基功法外,就是锻体法门。 一本厉害的锻体法门,可以保命。 铁衣观的铜奴、虎口关的贼头,全修行过锻体法门。 虽然都败在他手下。 但是这两人的手段,还是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螺山卸水,分为两步。 第一步螺山,借助铁沙磨炼皮肉,修行后在体表形成一层护身螺山。 第二步卸水,以血为河,卸去螺山无法承受的力量。 卢通看完功法。 心绪平静下来,很快意识到不会这么巧。 不是缺什么来什么。 而是平老看出来,他缺少锻体,所以才赐下这本法门。 平老、伏景、伏家…… 卢通心思转动,默默收起功法,趴在巨狼背上。 狼毛软软的,比牛犊子背上舒服多了。 难怪那么多修士,抢着给大家族卖命。 …… 毒蜂山是一片险峻石林。 两人合抱粗的石柱从地面刺出来,直指天际。 伏景祭出一面飞盾,翻手取出长剑,道:“直接杀进去!” 这次出来,除了卢通、平老外,伏景只带了一群狼妖。 伏景一步踏出,脚步落下时,一朵法力树叶凭空生出,托住脚掌。 一步步踩着叶片,从空中进入石林。 狼妖也跟着冲出去。 下一瞬,惨叫声接连响起。 狼妖冲进石林的瞬间,地下刺出数十根铁枪。 最前面的两头直接被洞穿。 其他狼妖也各个带伤。 伏景心中慌乱,脚下的法力叶片溃散,手忙脚乱地跳到一根石柱上。 不等他松一口气,只听卢通喊道:“公子小心!” 十多根冷箭从石林深处射出来。 平老眼神一冷,挥手扫开众多箭矢,迈步到伏景身边道:“少爷,多加小心。” 伏景没有理会平老,而是回头十分感激地朝卢通点了下头。 平老帮他,应该的。 卢通帮他,雪中送炭。 卢通救下两头狼妖,观察过周围,道:“公子,这里土石松散,没有走过的痕迹,入口不在这里。” 伏景冷静下来,环视周围。 放眼望去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石柱,刚才出手的匪修已经不见踪影。 “卢通,你有什么办法?” 这是伏景第一次直呼卢通的名字。 卢通心中一笑,脸色认真道:“除了一点点摸进去外,只能硬冲,公子可有手段抵挡箭矢偷袭?” “自然!” 伏景挥手打出一道法力,法盾瞬间幻化成一面丈高的虚幻盾牌,挡在前面。 他一步踏出,踩着叶片深入进去。 回头见卢通站在原地,不禁道:“你为什么不进来?” 卢通苦笑道:“公子,我没有厉害法器防身。” 毒蜂山比预想的危险。 他没有平老庇护,不会冒然闯进去犯险。 等伏景把埋伏都趟平,再进去不迟。 伏景略作犹豫,挥手扔出一道亮光,道:“速速炼化。” 卢通接过亮光。 一枚三寸玉符,表面绘着一张圆形兽面。 他朝玉符打入法力。 兽面腾符而出,挡在前方。 卢通经手过不少法器,算的上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普通法器。 起码柳铁匠的铺子里,没有这种品质的法器。 “卢通?” “来了!” 卢通一脚踩上石柱,虎爪深深地扣进去,用力蹬踹,跳上石柱顶端。 顶着一个巨大兽面,朝伏景追过去。 …… “死!” 伏景刺出一道剑芒,银色寒芒洞穿一根石柱后,对着逃窜的匪修穿胸而过。 “卢通,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 卢通快步过去,捡起匪修的法器和储物袋。 “继续!” 开口提醒之后,伏景似乎已经把卢通当成手下人。 凡事先和卢通说。 平老反而成了局外人。 卢通心里惦记着当监工,也乐得陪“大少爷”玩耍。 …… 一个多时辰后。 毒蜂山外。 伏景坐着车上休息。 卢通递过九个储物袋,道:“公子,一共十七个匪修,九个储物袋,全都在这里。“ 伏景点了点头,拿起一个储物袋灌入法力。 片刻后,直接扔给卢通。 接着又拿起第二个,看完后摇了摇头,又扔给卢通。 接着是第三个,伏景看完刚抬起手臂,只听平老轻轻咳嗽了一声。 伏景脸色稍变,把储物袋放在桌子上。 卢通心思敏锐,立即拱手,道:“谢公子赏赐。” 随后带着两个储物袋退出去。 车外。 卢通看着一头已经死掉的狼妖,不禁叹了口气。 伏家啊…… 大家族的人,从不把下面人的命当回事。 伏景出手倒是十分阔绰,不过有一大半原因是涉世未深。 有平老指点,他很快就会成长起来。 卢通走到狼妖的尸体旁,梳了梳杂乱的狼毛。 “烧了?” “呜~” 卢通取出一本符箓书,抽出一张烈火符。 团团火焰落下,一股黑烟冲天而起。 周围狼妖全都仰起头,发出悠长、悲凉的狼啸。 第五十七章 心丹 “监工老爷!您来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给监工老爷拿凳子!” 卢通慢悠悠地坐下,看着前面的工地,摇头道:“进度,慢了。” 旁边又黑又壮的修士,弓着身子,赔笑道:“人手紧,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他左右看了两眼,悄悄摸出一个布包,小声道:“监工老爷,这是百淘沙。听说您需要一些稀罕铁砂,我特意托人买的。” 螺山卸水,修行起来十分辛苦。 外,需要各种铁砂磨炼皮肉。 铁砂越好,修行成的螺山就越厉害。 内,需要大量灵药补品,补充损耗。 卢通只是无意中抱怨了一下,工地内外全都知道了: 新来的监工老爷,需要铁砂、灵药。 卢通不动声色的收起布包,笑着道:“有心了。最近天气热,大家都很辛苦,慢慢干。” “诶!还是监工老爷体贴我们。” 卢通坐在阴凉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其实他不喜欢说闲话。 可是有人捧着说话的感觉,实在不错。 聊了小半个时辰,卢通起身道:“走了,不耽误你们干活了。” “监工老爷哪里话,您慢走~” 不远处,小牛犊子正趴着休息。 头上有棚子挡阳光,身下铺了一层干燥的软草。 旁边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梳洗牛毛。 卢通过去踢了一脚,道:“起来!老子辛辛苦苦在外奔波,你倒在这里充大爷!” 牛犊子一个激灵,赶忙爬起来, 卢通骑上去,道:“走,出去转转。” 所过之处,修士、妖兽纷纷避让。 来到当初送密石的地方,一个小胡子修士笑着迎上去,道:“卢老爷。” 卢通点了点头。 小胡子,茶馆那个胖女人的相公。 世事难料。 以前卢通给他送好处,现在他替卢通收好处。 “怎么样?” 小胡子取出五个匣子,递过道:“除了滚刀帮,其他五家都送来了。” 匣子取出来,立即飘出一股浓郁药香。 卢通把匣子收进储物指环,问道:“你们的银子呢?“ “一样,除了滚刀帮,其他几家都给了。” 卢通不吃独食。 当上监工后,只拿需要的铁砂、灵药。其他人干什么,与他无关。 卢通看着被拦在外面的几车密石,道:“那就是滚刀帮的货?” “对,其他几家都放进去了。” 卢通拍了下牛犊子的脖子。 牛犊子迈步走过去。 兽车旁,卢通敲了下车上的密石。 发出的声音闷而不脆。 掺假了。 不送东西就算了,还敢搞假货。 卢通从牛背下下来,揪住押货的修士,道:“你是滚刀帮的人?” “监工老爷,你听我……” 卢通没兴趣听废话,把他薅到车边,脑袋按在脏兮兮的密石上。 “敢送假密石,真以为老爷这个监工是摆设?” 一只手挣扎着伸出来。 手里握着一枚拳头大下、红白相间的珠子。 卢通眼皮一跳,松开修士,抓住珠子。 珠子软乎乎的,闻起来有股肉香。 “这是什么?” 押货修士趴在地上,吐掉嘴里的泥土,道:“血兽,心丹。” 血兽没有灵智。 用秘法、秘药,专门养殖的妖兽。 体内血气极其充沛,肉价几乎能与野妖媲美。 而心丹,是一整头血兽体内全部血气的结晶。 卢通没有立即收起,而是问道:“你家帮主送的?” 押货修士连连点头。 “他想干什么?” 为了几车密石,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划不来。 押货修士没有支声,用余光瞥了下不远处的小胡子。 小胡子立马低下头走开。 押货修士这才道:“监工老爷,我家帮主想再占一块定脉桩的通行令牌,让我向老爷请示。” 六块令牌,分别归属六个势力。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一个人不能占两个令牌,但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个规矩。 “盯上哪家了?” “老驼子。” 不好办,老驼子也送东西了。 可是,老驼子给的东西不如心丹。 卢通搓了搓下巴,钢针似的胡须茬,扎得手痒。 “不行。” 卢通摇了摇头,收起血丹。 押货修士脸色一苦,肩膀耷拉下去。 卢通继续道:“让你们帮主去找一个叫宋言柏的家伙,让姓宋的去打老驼子。” 押货修士瞪大眼睛,听不明白。 卢通揉了揉他的脑袋,用力拍了一下,道:“把原话告诉你们帮主,他知道什么意思。” …… 事情很顺利。 滚刀帮的协助下,宋言柏成功抢到一块通行令牌。 事情也不是完全顺利。 伏景心血来潮,去工地上溜达,眼睁睁看着一根定脉桩断成两截。 卢通在旁边沉默半响后,十分不舍地掏出监工令牌,离开工地。 木楼顶层。 伏景看着卢通的背影,道:“平老,我是不是该留住他?” 平老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长进。 平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之前卢通做过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讲了出来。 伏景瞪大了眼睛,脸色憋得铁青。 “卢通,他敢耍我?” 伏景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用力拍出一掌,吼道:“我杀了他!” 前方布满雕花的木栏被拍得粉碎。 平老静静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半响后。 伏景冷静下来,恨声道:“平老,你说卢通该不该杀?” “少爷想怎么都行。老朽只能说,卢通是难得的聪明人。这种人活着,比死了有用。而且……” 平老眉头微微蹙起,脸色犹豫。 伏景十分意外道:“连平老也看不透他?” “我怀疑卢通背后另有依仗,而且很可能是少爷的同门。” “什么?” “这些天我有意拉拢他追随少爷,可是每次都被他借口躲开。另外交出令牌时,少爷是否留意到他提前取出了一件法器?” 伏景皱起眉头,看向卢通的模糊背影,喃喃道:“什么法器?” 他心里十分挫败。 在麾下效力许久的人,离开时才意识到,竟然一无所知。 平老也看向远方,道:“一个喇叭花模样的传音法器,似乎在宗门内见过。” …… 卢通骑着牛犊子,去找宋言柏。 走到一半,远远见到一头黑驴和骑在黑驴背上的熟人。 “卢兄!” 宋言柏面带笑容,大声招呼道。 卢通苦笑道:“被滚刀帮撵出来了?” 宋言柏点了点头,浑不在意道:“反正银子也赚够了,我早就想回去了!” 卢通摇了摇头,换了个方向。 “走吧,去找柳铁匠,一起回城。” 两人并肩前行。 宋言柏问道:“卢兄,回去后我想请几人去云海泛舟,你有空吗?” 卢通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是百烛山外面的千层云海?” “对。” 宋言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低落。 卢通回忆起书中看到的,关于千层云海的描述,十分憧憬地说道:“好啊,早听说过‘空中有云,云中有鱼‘,这次托宋兄的福,终于能亲眼一见。” “到时还有两个客人,她们……她们性情高傲,请卢兄多担待。” “什么客人?” 宋言柏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妻子的师姐。一个炼丹师,一个剑修。” 卢通这才留意到宋言柏脸色异常。 不禁心中一动。 炼丹师? 该不会是镜心吧? 八成就是镜心。 第五十八章 三巴掌 回城路远。 卢通坐着封闭车厢内,面前摆满了各种宝贝。 棉里金,平老特意和《螺山卸水》一起送出的金色铁砂。 分量不多,只够修行几次。 不是平老吝啬,而是另有用意。 卢通明白平老什么意思:只要投靠伏景,以后有的是。 不过卢通选择了更简单的方法得到铁砂。 百淘沙,湍急水流中积年累月才冲刷成的精细矿石。 工头孝敬的。 硬骨粉,大妖死后残留下的骨头渣。 小胡子孝敬的。 冷黑尘,雾怪死后体内黑色粘液浸入土壤,再用秘法祭炼而成的矿砂。 送密石的其中一个掌柜送的。 卢通不知道具体是谁。 他只记谁没有送东西,对于送东西的全部一视同仁。 除了各种铁砂外,还有几种灵药补品。 卢通仔细回忆了一遍《螺山卸水》中的法门。 用法力包裹手掌,抓起一把棉里金,按向心口。 然后运起法力以螺旋状转动金砂。 细微的疼痛传来。 一炷香后,卢通收回手掌。 胸口多了一片划痕,像是无数条细线并排绕圈,最后归于一点。 划痕边缘,隐隐约约有一丝暗淡的金色。 卢通放下铁砂,又抓起一把百淘沙按向右侧胸口。 运起法力的瞬间,千百道刺痛传来。 他脸色瞬间一变。 好疼! 棉里金,软而棉。 而百淘沙,经过漫长时间的冲刷,留下来的都是最坚硬的部分。 一把百淘沙就像是一把钢刷。 卢通咬住牙关,继续运起法力。 密闭车厢内,响起一阵细微、尖锐地摩擦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闷哼声。 又是一炷香后。 卢通放下手里的砂子,快速从一株灵药上摘下三枚黄豆大小的果子。 毒蝶果,有毒。 不过毒性十分微弱。 对于修士几乎没有坏处,反而可以借助毒性,刺激气血的运转与恢复。 片刻后,等气血恢复过来。 卢通又抓起一把铁砂,继续修行《螺山卸水》。 …… 两天后。 牛车停在虎口关外。 二虎朝车厢内道:“头儿,到虎口关了。” “知道了。” 车厢内的声音沙哑、低沉。 片刻后,车厢门被拉开,一个披头散发的魁梧身影出来。 长发散乱、神色憔悴。 浑身上下骨骼凸起,眉骨、颧骨、下颌十分明显,双眼内满是血丝。 一双虎掌扣住木板,爪子深深地陷进去。 散发出一股十分荒蛮、强横的气息。 “头,头儿?” 二虎有些心慌。 “嗯?” 走出车厢,一阵凉风吹来。 卢通这才感觉到不对。 他伸出双手看了看,又摸了摸身体,心中顿时一惊。 皮松肉散。 气血竟然亏空到了如此地步。 用铁砂淬体时,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察觉到增进。 卢通沉迷于一点一点的进步,竭尽全力修行《螺山卸水》,竟然忽视了气血。 万幸还不晚,没有伤及骨骼。 只需静养一段时间。 “头儿,你没事吧?” 卢通摇了摇头,看向车厢后面。 牛车后面不远处,还有一辆牛车。 祁云一家三口坐着上面。 “祁云一直跟在后面?” “对啊。” “去叫他过来。” 片刻后,祁云过来弓着身子道:“东家,我想好了,请东家帮我!以后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卢通面无表情,道:“我出手的价钱,你做牛做马都未必够。” 祁云神色瞬间黯淡下去。 “说说看,什么事?” “东家,我家住在小屯村。家里原本有二十多亩地,去年我和几个兄弟一起养了几十头血兽,结果……” 卢通皱起眉头。 祁云说得婆婆妈妈,做的事情也是鸡零狗碎,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长话短说。” 祁云立马停口,片刻后道:“我养血兽赔了,可是常财主把账算在我一个人头上,还让我用老婆、女儿抵债。求东家出面,给我主持公道。” “常财主是谁?” “常宝。他干爹是城里收粮的管家,我们村里的地都归他管。” 卢通摇了摇头。 没想到逼得祁云一家远走关外的,竟然是这么一件小事儿。 他还以为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二虎,回去时去一趟小屯村。” 说完就进入车厢内。 祁云满脸惊喜,对着关上的车厢跪下道:“谢东家替我做主!” …… 一大片肥沃的田地,中间坐落着百余间小院。 祁云在前面带路。 牛车、驴车进入村子,停在一座石墙院子外。 这里除了这户人家外,其他家都是泥土墙。 卢通下了牛车,活动了一下身子,道:“去叫人。” 祁云跑过去,用力砸门。 木门被拉开。 里面人看见祁云,大声道:“哟,祁老大,你还敢回来?” 祁云道:“常宝呢?叫他出来!” “你吃了豹子胆,敢叫常老爷的大名!我……哎呦,哎……” 二虎单手拽出门里的家伙,直接摔在地上。 很快,一个圆脸年轻人出来。 他环视一周后,走到卢通面前,笑着拱手道:“这位大爷,敢问……” “啪!” 卢通抬起手甩出一巴掌,道:“祁云欠你多少银子?” “八十两!” “啪!” “多少两?” “八……” “啪!” “多少?” “不欠了、不欠了……” 常宝右脸又红又肿,说话时嘴里流出大团鲜血,坐着地上求饶。 “祁云。” “东家,有什么吩咐?” “以后常进城坐坐。” 说完直接返回牛车。 留下祁云一家,以及满脸不可思议的常宝。 牛车进入云英城。 宋言柏、柳铁匠还掉黑驴。 柳铁匠急不可待的朝家里跑去。 宋言柏和卢通约定了一个时间,也匆忙返家。 留下卢通一个孤家寡人。 卢通叹了口气,道:“二虎,你说茶酒馆是不是缺个老板娘?” 二虎瞪大眼睛。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大步朝茶酒馆走去。 …… 三天后。 卢通按照约定,前往宋言柏家里。 幽静小院,他独自坐下葡萄架下。 宋言柏在厨房忙活完,提着两个饭盒出来,朝房内喊道:“巧儿,我把饭菜准备好了,该出发了!“ 房间里的人还没有回话。 敞开的大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 “哟~宋师弟亲自下厨,不知道手艺和五香斋比起来怎么样?” 卢通心头稍动。 这个声音千绕百转,十分娇柔,可是听起来又有些莫名熟悉。 他抬头看去,不禁愣在原地。 是镜心。 只是,怎么变成了这种模样? 门口站着两个女修,其中一个正是镜心。 脸上脂粉十分浓厚,身上一袭坠着百宝的华丽宫装,头上还戴满了各色首饰。 手里捧着一把七色羽毛扇子。 不像一页宗的修士,反而像土财主的乡下老婆。 第五十九章 云海泛舟 宋言柏看见门外两人,原本很放松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紧张。 “两位师姐,请进。” 其中,身躯挺拔的女修微微颔首,迈步进来。 镜心哼了一声,才摇着扇子跟进来。 “两位师姐,这位是我的好友卢通。” “卢兄,这位是……” 宋言柏十分纠结,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高大的女修直接道:“银青。” 镜心用扇子挡住半边脸,娇声道:“镜心。” 卢通拱手道:“卢通,见过两位……师姐。” 互相介绍完后,没有人主动开口。 院子里的氛围变得十分怪异。 “师姐,你们来了!” 宋言柏的妻子白巧终于出来了。 镜心笑着走过去道:“这么小的院子,又是种菜又是搭架子,人还怎么过路啊。” 院子虽然小。 但是远没到妨碍人活动的程度。 卢通看出来,镜心是故意让宋言柏难堪,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 宋言柏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道:“我和巧儿两人,勉强够了。人齐了,我们出发吧。” “好。” 一行人走到外面,门口停了两辆华丽马车。 宋言柏、卢通走向前面的马车。 只听镜心在后面道:“哎,这才短短两年,出门都分开走了,要是再过百十年……” 宋言柏脸色稍变,脚步也放慢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宋兄,你们坐第一辆,我去后面。” “卢兄。” 宋言柏小声叮嘱道:“她们不是普通修士,而是……一页宗弟子!” 早知道了。 卢通忍住笑意,道:“明白,多谢宋兄引荐!” 宋言柏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率先登上马车。 …… 两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驰。 卢通十分自觉地坐在车外。 出城不久,身后传来一道冷冷地声音:“进来。” 卢通立即进入车厢。 一股十分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孔。 “见过两位仙长。” 镜心靠坐着车厢上,懒洋洋道:“还以为你拿着法术逃走了。” 卢通心中一动。 镜心去找过他? 顿时心中有些欢喜。 镜心主动去找他,说明遇到麻烦了。 需要帮手。 上一次出手得到了化妖法术,这次再出手…… “不敢,仙长有什么吩咐?” “先说说你最近去哪里了?还有宋言柏哪里来的银子,竟然有钱请我们去云海?” 卢通把出关之后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除了一些捞好处的细节外,没有任何隐瞒。 镜心听罢眼神闪烁,问道:“伏家的人拉拢你,你竟然没有答应?你知不知道伏家什么背景?” 卢通正色道:“不敢有二心。” 镜心点了下头,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就是因为修行《螺山卸水》?” “是的。一时贪功冒进,亏了气血。” 镜心翻手取出一瓶丹药,扔出道:“每天一枚,气血补足后三天一枚,足够你修成这道法门了。” “谢仙长!” 卢通收起玉瓶时,略微晃动了一下。 数量不下十枚。 果然还是镜心出手阔绰。 大年初一时,镜心没有开任何条件,直接送来化妖法术。 卢通就认定镜心值得效力。 镜心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点头道:“坐下吧,去云海还远着呢。” 卢通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一旁。 镜心碰了一下银青,使了使眼色,小声道:“如何?” “可。” 银青一直端坐不动,似一把剑。 …… 千层云海。 厚一层、薄一层。 上千层堆叠,似剑客狂舞仙剑,斩开了横亘天地间的浓云。 一艘百爪飞舟从云彩上冲出。 镜心的声音响起:“卢通,左前方二十三丈,下方第三层云,就是现在!” 卢通手持一根像是弓弩的鱼竿。 对着镜心所说的方向甩出去。 一根透明丝线飞去,半空中幻化成一头巨蟒,撞入飞舟下方的第三层云彩。 片刻后,巨蟒消散。 卢通收回丝线,上面绑着一条半尺长的长角青鲤。 青麟鲤。 云英城最贵的一道菜,就是用它做的。 浑身上下都是宝贝。 鱼肉血气充沛、鱼角可以炼制法器、鱼鳞可以编织法衣…… 号称,比金贵。 “好样的!继续!” 卢通摇了摇头,和宋言柏对视一眼,继续等候命令。 宋言柏还在寻找猎物。 而白巧,则愁眉苦脸的握着一根鱼竿。 到现在为止,他们一条青麟鲤都没有钓到。 而卢通这边已经钓了七条了。 …… 日落黄昏。 金灿灿的阳光照射下来,云彩仿佛被染成金棉花。 飞舟慢悠悠的在云层上摇摆。 卢通独自站在船尾,看向远处的百烛山。 千层云海,本就是百烛山内的灵气散逸出来形成的。 百烛山像是笼罩在一层光晕中。 只能隐约看到,其中阆苑琼楼林立,仿若人间仙境。 许久之后。 他一口干完手中酒坛,用力掷入金色云海。 …… 五天后。 卢通赤膊端坐在床上,闭目修行《螺山卸水》。 雄壮的身躯,左胸口一片淡金色,右胸口略显泛蓝,腹部则爬满了黑色的棉絮。 一个个螺旋纹路,遍布整个上半身。 随着他运起“卸水”法门,皮下血液缓缓流动。 围绕着几个“螺山”,形成一条条绕山河流。 卢通修行时,突然察觉周围安静的可怕。 风声、虫子声、树叶摆动声,全都消失不见。 他收起法门,睁开眼睛。 只见镜心坐着对面,又恢复了原本的清淡模样。 卢通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镜心。 他披上长袍,站起道:“见过仙长!” 镜心微微颔首,道:“我炼丹缺一味灵药‘羊心藤’。你去羊山神墟,不管用什么手段,带三株回来。” 羊山神墟。 卢通在《三百神墟简述》中看过这个地方,距离云英城不近,盛产一种形似岩浆的珍稀矿石。 不过羊心藤从来没有听过。 “是。” 卢通一口应下。 镜心发带上开始散出星屑,几息后消失不见。 片刻后,仅剩卢通一人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此番回来,我替你求一道有神通的筑基功法。” 筑基功法易得。 但是筑基之后,自带神通的功法十分稀少。 卢通浑身一震,正色道:“谢仙长,我天亮就出发!” 第六十章 羊山 乌云遮天,电闪雷鸣。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一伙商队紧贴着山壁,在山腰小道上排成一条长线。 “大家加把劲!天黑前赶到羊山,洗个热水澡!” “小心探路,注意山上的滚石!” “后面的别落下,有事儿都吱声!” 一行人缓缓前进。 其中一辆马车上,卢通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向远处。 山道尽头,一座山头上亮着稀疏灯火。 闪电劈开夜空,借助闪烁的电光,可以看见山头的轮廓像是一头跪在地上的巨大山羊。 羊山神墟。 相传鬼雾出现之前,这片大地上有很多山神、水神。 后来神灵陨落,留下一座座神墟。 每个神墟中都有十分珍稀的天才地宝,是各个宗门必争之地。 羊山神墟就是一尊山神死后留下的。 不过,这个神墟中的天才地宝已经被开采殆尽,只剩余一些残羹剩饭。 车队缓缓进入神墟。 卢通从车辕下跳下来,道:“二虎,车和货都留给你,我走了。” 此行,不简单。 镜心说不管用什么手段,说明用寻常的手段,弄不到羊心藤。 只能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招式。 二虎心思灵敏。 卢通专门带他一起出来。 二虎牵着马车,问道:“头儿,我打听到消息,去哪里找你?” “月初、十五,我会去这里最大的酒楼。” 说完,独自走进雨幕。 …… 大街上十分杂乱。 两侧房屋高低、宽窄各不相同,像是胡乱搭建的。 路灯十分稀少。 卢通从街上走过,发现不少原本放置照明灯火的柱子,上面空荡荡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添油、点火。 长途跋涉,腹中饥寒。 卢通走进一间饭馆,道:“一碗热汤面、一叠卤牛肉。” 没有小二招呼。 饭馆老板面无表情的看着卢通,道:“先给钱!” 云英城吃东西不需要先付钱。 因为云英城没有人会逃账。 看来这里不一样。 刚来不久,卢通已经体会到了羊山的混乱。 摸出一角碎银子扔过去。 饭馆老板这才开始煮面、切肉。 一口热面下肚。 肠胃变得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卢通吃了两口,朝周围瞥了一眼,顿时感觉到不太对劲。 饭馆里还有零星几个客人。 此时,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卢通。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像是来吃饭的。 卢通挨个盯了这些人一眼,左手悄悄摸出兽面玉符,继续低头吃面。 很快,一碗面条吃完。 卢通推开碗,伸了个懒腰。 这时旁边一个黑脸中年人,快步走到卢通对面。 一把抓住面碗,端起来,把剩下的饭汤喝得一干二净。 放下碗后瞧了一眼,被吃得一片不剩的牛肉盘子。 吧唧着嘴巴,坐回原来的位置。 卢通死死捏着玉符,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是什么鬼地方? …… 走出饭馆。 渐渐深入神墟,路边大小店铺全部生意惨淡。 一些面色不善的修士缩在角落,盯着过往行人。 街角一户人家,拆掉了墙壁、门窗,改成一家两面敞开的小饭馆。 里面少见的干净,只不过一个客人也没有。 只有一个守着锅灶的老人。 卢通在门口停下。 老人立马露出一个笑脸,招呼道:“仙长,快里面请!下雨天,来碗老火汤去去寒气。” 卢通站在门口,道:“羊山出什么事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没有来过羊山神墟。 但是在书上看过介绍,明显不是现在这种模样。 “仙长有多年没来了吧?矿挖完了,原家也走了,羊山啊坚持不了多久咯。” 老人端着一个小泥锅,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卢通。 卢通点了下头,迈步进去。 岁数大了,不管聪明不聪明,起码经历的事情足够多。 这里应该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 老人把小泥锅放到炉子上,生火、煮汤。 卢通走到房间角落。 这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摞书。 他抽出几本看了下,其中有一本各种矿石的价格单。 里面林林总总,近百种矿石。 其中,最后一页竟然有羊心藤。 卢通心中一动,随口问道:“老人家,以前是贩卖矿石的?” 老人苦笑道:“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生意好,坐在家里就有客人上门。现在矿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些矿石全没了?” “不全是,一大半都没了,剩下的还有些零碎。不过这么点东西,养活不了多少羊山人。” 卢通坐下道:“羊心藤还有吗?” “羊心藤?这种宝贝可没有。别说现在,就是放在以前也买不到。” 卢通翻开羊心藤那页,念道:“羊心藤,价格面谈。” 老人咧嘴笑道:“吸引人过来的小花招。羊心藤是原家的东西,从来没有放出来过。我在这里几十年,只听过名字,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卢通和老人聊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 羊心藤、原家、洞海宗…… …… 原家,洞海宗的大家族。 羊山神墟的主人。 如今产出枯竭,原家带走一部分得力的修士,重新开辟新的财路。 剩余大部分修士,被丢弃在这里。 守着日渐枯竭的神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卢通在昏黑的街道上走了许久,前面突然出现一片刺眼的灯火。 依山而建的石楼,一半嵌入山体,另一半呈宝塔状冲天而起。 从最底下,到最高的九层,全都挂满了灯火。 楼下牌匾上三个大字更是亮得晃眼睛—— 采春楼。 很难相信,现在的羊山神墟,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卢通摇了摇头,大步走去。 门口扔掉蓑衣、斗笠。 一个小厮笑着拉开门,朝里面大声喊道:“大爷一位!里边请~” 暖风迎面吹来,夹带着醉人的浓香。 嗡嗡地嘈杂声响,一股脑儿灌入耳朵。 “上酒上酒!” “哈哈哈,这个好,就她了……” “开开开!我全压了!” 一桌桌看起来全是豪客。 搂着女人,大口喝酒、大把使赏钱。 “大爷,开一桌坐下?” 一个油头滑脑的小瘦子凑到跟前。 卢通扫了他一眼,抬起腿甩掉虎爪上的积水。 小瘦子见到后,立马跪倒下去,捻起袖口把虎爪擦得干干静静。 卢通摇了摇头,扔出一角碎银子,道:“开一桌!” “得嘞!大爷,您跟我来!” 采春楼,中空。 最中间是一块圆形高台,陆陆续续有女人走到高台,又从高台上下来,走到某张酒桌坐下。 卢通在三楼围栏边坐下,点了一壶淡酒。 小瘦子没有走开,欠着身子道:“大爷,您算是来着了,今天有一批……” 卢通直接打断他,问道:“今天有贵人过来吗?” 这里一共九层楼。 最底下一层人最多,坐得满满当当。 越向上,人越少。 第三层除了卢通外,还有五桌客人。 再上面除了七层有一桌外,其他都是空的。 “您老就是贵人!” 卢通冷冷盯了他一眼。 小瘦子脸上的谄笑立马僵住,改口道:“仙长们都走了,如今羊山算的上贵人的,只有耿老爷了。” 耿老爷? 刚才卖汤的老人没有提过这号人。 应该是特意隐瞒避嫌。 羊山仅剩的贵人? 如果这里还有羊心藤的话,与他脱不了干系。 卢通心中各种念头闪过,瞧了一眼楼上,道:“上面那位贵人就是耿老爷?” “不是,是耿老爷的二徒弟。” 卢通眼神一闪,靠在椅子上,道:“下去吧。” 问两句差不多了。 再问下去,容易露馅。 小瘦子张了张嘴,想继续介绍楼里的花样儿。 不过卢通相貌十分不善,犹豫了一番还是乖乖地退下去。 第六十一章 三百两 “咚!”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黑龟妖的背上,登上中央高台。 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金钟。 “咚!” 两声钟响之后,喧嚣声变小。 卢通朝下面看过去。 “各位大爷,都久等了~” 女人刚说完,立马响起哄闹声。 “龟婆,少啰嗦,大爷不是来看你的!” “长话短说,快下去!” 龟婆脸上笑意盈盈,根本没有搭理一层的人。 而是朝楼上的客人挨个欠了欠身子。 对卢通打招呼时。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大爷,龟婆带了几个女修过来,等会有合眼的,您吩咐一声便是。” 小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靠过来了。 卢通不以为意。 女人,万欲窟多得是。 而且羊山神墟已经破败。 不管男修、女修、半妖、妖兽,好东西一定是跟着钱走,而且不会被丢弃。 留在这里的,多半普通。 和卢通预料的一样。 龟婆絮叨了半天,开始带着各色女修、半妖、妖兽上来。 相貌普通、气质庸俗、皮毛暗淡、牙口残缺、叫声沙哑…… 卢通没什么兴趣,抬头看向上面。 七层,耿老爷的二徒弟已经喝醉了。 趴在桌子上面,笑个不停。 看起来丝毫没有防备心。 卢通有心上去试探一番,又担心打草惊蛇。 一时间,十分犹豫。 这次的事情,有点麻烦。 “大爷,没有合意的?” 卢通收回眼神,摇头道:“去,开一间客房,备一桶热水。” 这个小瘦子没有眼力见儿,比金毛骆驼差远了。 小瘦子脸色一苦。 开客房可没有抽头。 “咚!” 下面有传来一声清脆钟声。 卢通站起来,离开前随意瞥了一眼,瞅见人群中一个黑脸汉子,不禁愣了愣。 这是…… 刚才在饭馆里,抢剩饭汤的家伙。 连面条都吃不起的人,有钱“采春“? 不光是这个家伙。 除了他以外,周围还有几个明显没钱的底层修士,满脸期待的站在下面。 卢通皱了皱眉头,道:“回来。” “大爷,有合眼的?” 卢通指着下面,问道:“站在青竹旁边的那群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啊,原来是商会的矿工,现在被商会撵了,整天在街上闲溜达。” “他们聚在那里干什么?” “干看占便宜呗,就这些人,连一壶酒都买不起!” 卢通沉默不语。 又看了几眼,更加觉得不对。 这些人的表情像是憋尿,明显在等着什么,而且有些迫不及待。 “下去问问,问清楚了再上来!” “是。” 小瘦子苦着脸离开。 等了许久,小瘦子一直都不回来。 卢通仔细找了一圈。 最后竟然在门口看到了他。 这个家伙竟然没去打听消息,而是去招呼其他客人。 这时,金钟又一次敲响。 一个清瘦的女人独自走上高台。 女人长相尚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透露出来的伤心与绝望,见者可知。 龟婆笑着道:“这位想必不少人见过,就算没见过的想必也都听过,出价吧~” 下面人顿时嚷嚷成一片。 黑脸汉子情绪尤其激动,对着台上吼道:“一百两!宋账房黑我银子,老子玩他女人!” “哈哈,一百零一两!老子也玩一下!” 卢通眉头一跳。 这里人嘴里的商会,一般指原家成立的羊山商会。 黑脸汉子以前是商会的矿工。 这么说这个女人的相公,是羊山商会的账房? 账房十分稀缺。 许多厉害修士,身边都有专门的账房,帮忙搭理财产。 一个账房的女人,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方。 不简单啊。 卢通摸出五十两,扔出去。 “咕噜、咕噜……” 一大锭银子在石台上滚动。 下面顿时安静下来。 龟婆看向卢通。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扬起脖子。 卢通高声道:“这个女人,我要了!” 龟婆眼珠子一转,尖声道:“这位大爷出价五十两!有更高的吗?” “楚大爷出价八十两!” 一个小厮替旁边的客人喊道。 卢通面色不变,又取出五十两银子扔出去。 “一百两!” 龟婆脸上绽开了花,扯着脖子喊道。 “楚大爷出价一百一十两!” “一百五十两!” 卢通扔出第三锭银子。 小瘦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声道:“大爷,喊话的事儿交给小的便是。” 卢通头也不回,直接甩手一记耳光。 狗东西! 让他去打听消息,转头就悄悄溜号。 差点坏了大事。 羊心藤、原家、商会、账房…… 这个女人是账房的妻子。 一定知道很多消息。 要不是卢通心思机敏,险些被这个小王八羔子耽误了! “楚大爷,两百两!” 卢通正要继续扔银子。 邻桌一个络腮胡汉子过来,道:“道友且慢!” 卢通没有理会,随手扔出银子。 “二百五十两!” 络腮胡脸色稍变,道:“道友,你先听我说。这个女人是我至交好友的遗孀,我必须救她出去。恳请道友手下留情!” 说完直接挥手示意。 身后小厮喊道:“楚大爷,二百六十两!”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楚兄,好雅兴!救人都不忘寻欢作乐,如果我没有数错,楚兄的桌上一共换了三波人?” 这个女人上来之前。 络腮胡玩得十分尽兴,一点也看不出来此行是来救人的。 卢通又扔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三百两。 一颗骆驼眼也就这个价钱。 卢通现在很有钱。 不在乎花多少。 有镜心在,不管花多少,事后都会补偿。 而且按照镜心的性情。 花得越多,补得越多! 络腮胡脸色铁青,抬头看了一眼,用力挥下手臂。 卢通心头猛得一跳。 络腮胡看过去的方向,他也看过几次。 那里是耿老爷的二徒弟! 卢通抬头看去,之前还醉醺醺的年轻人,已经坐起来看着下面。 “魏大爷,三百五十两!” 一个女人大几百两银子,简直是白菜卖出翡翠价! 龟婆已经笑得脂粉脱落,满脸期待地看向卢通。 她上一次见到这种大手笔,还是十多年前耿老爷买花魁。 卢通深吸一口气,高声道:“龟婆,这位魏大爷不会是你们的人吧?他能拿出三百两现银吗?” 一阵哄闹声响起。 与明晃晃的现银比起来,用嘴喊明显势弱。 “拿银子!” “拿银子!” 下面人开始起哄。 龟婆无可奈何,赔笑道:“魏大爷,能不能拿银子出来露一下!” 络腮胡脸色铁青,抬头看了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片刻后,女人被送上来。 卢通这才发觉,这个女人竟然这么高。 他脚下是一双虎爪,相当于人的前脚掌点地,高近五尺七寸。 而对面的女人,差不多跟他一般高。 “叫什么?” “汤枝。” 汤枝脸上没有一丝正常人的活气,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啪啪啪!” 一个年轻人拍着手过来,笑着道:“三百两银子,真是大手笔!道友以前认识这个女人?” 耿老爷的二徒弟。 来者不善。 卢通点了点头道:“当然。” 汤枝的死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讶异。 卢通撩开她挡住脸颊的散发,笑着道:“这么漂亮的女人,一见如故。” 第六十二章 汤枝 细腻的甜香飘荡。 三间没有隔断的屋子,正中是一张大床,床宽过丈,能轻松躺下五六个人。 左侧挂着一张轻纱,后面摆着软塌、书桌、几幅字画。 右侧是一池温泉,长一丈半、宽一丈。 羊山下面有地热,采香楼借助阵法,把地热引入房间。 卢通双眼微眯,浸泡在泉水里,浑身筋骨酥软。 “过来。” 片刻后,轻纱后面走出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 汤枝一身轻薄白衫,赤足走到温泉前。 反复犹豫后,跪坐下来,双手按在卢通肩膀上,开始笨拙地揉捏。 卢通吐了一口气,道:“今天有人说你男人黑了他银子,怎么回事?” 肩上的细长双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揉捏。 没有回话。 “嗯?” 卢通慢慢睁开双眼,从水下抬起胳膊,伸手按住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拉。 汤枝被拽得撞到石头沿上。 剧痛之下,两弯细眉紧紧皱起。 卢通伸出铁钳般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我花三百两银子,不是为了买个哑巴。” 汤枝用力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 几息后,卢通松开手指。 汤枝立马退后几步,表情愤怒,双眼迅速变红。 两人对视几息。 卢通重新泡回池子里,道:“继续。” 几声极细微的啜泣声响过。 一双冰冷的手再次按上双肩,这次力气大了很多。 也舒服了很多。 卢通双眼重新眯起,懒散地问道:“‘黑银子‘是怎么回事?” “他……他是商会的账房,给下面人结工钱的。” “我知道。” “商会解散,账本丢了,工人的钱结不了。二管家怪他,工人也怪他,后来他就死了。” “谁干的?” “不知道,送回家时血已经流干了。” 卢通躺在水中。 脑海中想到,某个修士被一个黑影袭击,或者被很多个黑影围攻,最后流干了血。 浑身气血翻腾,筋肉不受控制的绷紧。 几息之后,他缓缓放松下来,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欠钱,一百五十两银子,二管家有他写的欠条。” “一个账房拿不出一百五十两?” “本来有钱,被工人抢了。”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再问。 什么账本丢失、欠钱不欠钱的。 人死了,说什么就是什么,终归是拳头大的占理。 卢通长长地吸了口气,整个人完全浸入水下。 灼热的温泉水包裹住每个角落。 从水下看外面,像个隔了一个世界。 一切都十分朦胧、美好。 …… 午夜。 淅沥沥小雨落下。 卢通、汤枝并肩走在路上。 汤枝左手举着雨伞,右手挽着一个小包袱。 虎爪踩在石头地面上,发出金石碰撞的声音。 走出一段距离。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道:“后面那只黑猫,是跟踪你的?” 汤枝点了下头。 “我和龟婆签了三个月,每月登台三次,她怕我跑了。” 卢通笑了一声,摇头道:“怕你跑?应该是怕我跑才对。你真以为自己值三百两?” 肥羊难得。 卢通这种舍得砸钱的肥羊,更难得。 汤枝面无表情的看着卢通,问道:“不值吗?” 卢通顿时沉默下来。 这个女人…… 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货卖了。 虽然在他心里,什么东西、人、妖,都有一个价码。 也会为了银子拼命。 但是有些东西,他绝不会丢掉。 更不会自轻、自贱。 “这里不方便,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一些不地道的酒楼客栈,会布置窃听阵法。 采香楼这种地方,更是十有八九。 三两百银子花了,很多问题还没有打听清楚。 该办正事了。 “什么?” “带路。” …… 羊山神墟,地形十分怪异。 神墟内的房屋更是乱七八糟。 拐进黑巷子里,七转八拐的走了一通,前面出现一片还算规整的宅院。 路边几盏灯笼,透露出些许烟火气。 二人走出巷子时。 披着斗笠蹲在拐角的闲汉突然暴起,手持一枚尺长的铁钉,扑向卢通。 后方,某间矮屋的房顶也射出一根冷箭。 羊山很危险。 加上卢通本来就心怀不轨,每时每刻都在小心堤防。 拐角闲汉起身的瞬间。 卢通已经准备出手。 不过细微雨声中,弓弦崩开的声音格外刺耳。 鸟毛惨死的一幕在眼前闪过。 卢通浑身气血翻滚,立即取出兽面玉符。 一只狰狞的兽脸出现在后背。 “叮。” 箭矢被兽脸挡下,掉在地上。 卢通心头微松,抬起左腿,踹入闲汉怀里。 四根长虎爪轻易撕开闲汉的皮肉。 闲汉跌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力刺出铁钉。 铁钉有古怪。 卢通眼神一闪,连踩两步避开铁钉,翻手取出熔金棍。 “噗!” 鹅卵粗的熔金棍,落在闲汉头顶。 闲汉双眼反白,原地抖了两下,倒在地上。 身后,猫妖躲在墙角。 藏在房顶偷袭的修士,已经逃走了。 只留下两根被兽脸挡下的箭矢。 卢通用一层布裹住手,捡起铁钉收起。 “走吧。” 汤枝坐着地上缩成一团。 卢通伸手把她拉起来。 这才发觉,汤枝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微弱灯光下。 了无生机的脸上一片惨白,没有半分血色。 卢通不禁哑然失笑,道:“没见过杀人?” 修行世界处处都有争斗。 不过大部分百姓还是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卢通扶汤枝走出两步,突然停下道:“等下,忘了一件事。” 他松开手,折身回去捡起一根箭矢。 然后手腕猛得一翻,捏住箭矢的手指同时用力,把它推送出去。 箭矢破空而出。 下一瞬,躲在墙角的猫妖被钉住后腿。 “嗷!啊!” 尖锐、凄惨的猫叫声响起。 卢通转身离开。 …… 一间没有大门的院落。 有个拆开的破背篓挡在门口。 汤枝收起雨伞,走过去挪开竹片,低头道:“前天,门被拆走了。” “这是你家?” 汤枝点了点头,提起门口的昏黄油灯。 院子里很干净。 因为除了地上的石板,什么东西都没有。 客厅也是空荡荡的,没有桌子、没有椅子。 “娘?” 左侧偏房传出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顽儿,快出来,看娘给你带什么了?” 汤枝解开胳膊上的包袱,里面是采香楼摆在房间的点心。 片刻后,一个干瘦的小女孩出来。 满脸的警惕、胆怯、仇恨…… 卢通扫了一眼,直接转身出去。 很快汤枝追出来,小心问道:“你能不能留下?最近那些人越来越过分,我担心顽儿的安全。” 杀夫、劫掠、砸门、破墙…… 汤枝不敢想象,以后可能发生什么。 卢通站在房檐下,伸出手掌接住滴落的雨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比那些人更危险?” 谋划羊心藤,弄不好就是掉脑袋。 汤枝既然进了采香楼这个泥潭,万一运气不好被害。 死就死了。 可是,没必要把小孩子牵扯进来。 第六十三章 二管家 隔壁院落。 主人家已经离开羊山神墟。 卢通独自坐着客厅。 桌上。 摆着一盏照明宝珠,两杯热气腾腾的绝蟒参。 他取出那根尺长的铁钉。 铁钉前圆后方,通体乌黑。 一股莫名熟悉的怪异臭味飘出来。 卢通回想了下,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尸臭味。 当初在千穴山上,到处都是这种味道。 他抽出一把短刀,割开手指,在桌面上滴出一团鲜血。 然后用铁钉的尖儿,轻轻触碰鲜血。 一点黑色霉斑浮现。 接着霉斑迅速蔓延,把整团鲜血全部染成黑色。 尸毒。 又是一股尸臭味散开。 卢通脸色有些阴沉。 养尸、炼尸,一页宗将它们归为“邪法“。 其他宗门,即便没有明令禁止,也极少有修士敢修行。 阴损、歹毒、诡诈…… 修行这种法门,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被人排斥。 羊山神墟竟然有这种修士。 而且是敌非友。 卢通越发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 雨渐渐停了。 汤枝独自进来,皱眉道:“什么味道?” 卢通伸手从桌面上方抚过,用法力卷起黑血,抛出厅堂。 “坐。” 汤枝过去坐下。 两人面朝大门,一左一右,像是正在等待客人的主人。 卢通把其中一杯绝蟒参推过去。 “喝。” 汤枝看着殷红的茶汤,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又放下。 “不好喝?” “不是,我想留给顽儿。” “还有。” 汤枝再次端起茶杯,喝完热茶后,明显放松了许多。 卢通这才问道:“你知道哪里有羊心藤吗?” “知道。” 整个羊山神墟,真正接触过羊心藤的人不多。 账房,大概率是其中之一。 卢通心中暗道:赌对了。 “在什么地方?” “在地下。他说过,羊心藤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长在神墟的心脏位置,那里也是流出烈火膏的地方。” 烈火膏,对普通修士来说,它才是羊山神墟最有名的天才地宝。 外形如火,触之如膏。 卢通心思转动,不禁回想起,在山道上时看到的一幕。 电光之下,羊山神墟好似一头跪地山羊。 山羊的心脏? 胸腔中部偏左,两条前腿之间。 那里似乎是羊山神墟中,少有的灯火通明的地方。 “你来这里,是为了羊心藤?” 卢通没有隐瞒,也根本瞒不住,点头道:“对。” “羊心藤是原家的,从来不卖。” 说完她看了卢通一眼,补充道:“那个地方,外人也进不去。”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离开采香楼后,这个女人似乎变得聪明了。 “原家不是走了吗?” “原家走了,二管家还在。有他在一天,羊山就永远姓原。” 二管家害得汤枝家破人亡。 汤枝想起这个人,娇弱的身躯上也散出一股煞气。 卢通则开始琢磨对策。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 羊山神墟虽然没落了,但也只是不入原家的眼。 对于普通修士,仍是一块价值极高的宝地。 而且原家人走了,就像是一块肥肉被扔到桌子下,没有人不心动。 二管家不可能没有对手。 卢通想了想,突然问道:“听说这里有个大人物,叫什么耿老爷。你应该认识吧?” 耿老爷的二徒弟也在采香楼。 而且明显瞧上汤枝了。 卢通横刀夺爱之后,还专门找上门试探了两句。 他怀疑,今晚偷袭的两个人,很可能是二徒弟的人。 汤枝的眼神十分怪异,盯着卢通,皱眉道:“二管家,姓耿。” 卢通顿时心口一闷。 妈的。 难不成羊山神墟真是二管家的? …… “二管家是筑基修士,不过听说快活到头了。” “以前这里是大管家做主,后来二管家来了,还带了一个徒弟。” “大徒弟手段十分厉害,替羊山拉了很多商队。” “二管家站稳脚跟后,又收了第二个徒弟。” “二徒弟的父亲是大矿头,手底下有上千个矿工。” “从那时候开始,大管家开始被排挤。” “前些年,大管家准备摆寿宴。结果前一天晚上,二管家在采香楼拍下了一个花魁。” “第二天,大家都去恭贺二管家,大管家那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当天,大管家就离开羊山了。” “这些年羊山一直是二管家打理,原家离开时,把这里都托付给他。” “对了,中间有一年,二管家收养了一个孤儿,说是关门弟子。” “这两年一直有传言,大徒弟、二徒弟虽然能干,但是比不过老家伙和干儿子亲,以后说不准位子留给谁。” “干儿子就是三徒弟,外面人都这么叫。不过我们替原家干活的,不敢明着说。” “大徒弟叫童安,快六十了,看着比二管家还老。” “二徒弟叫郑金鹏,你今天见过。其实比你老,看着年轻是修行了驻容秘法。” “三徒弟跟了二管家姓,叫耿兴。性格孤僻,平时很少见到。” “……” 天光开始变亮。 卢通终于弄清楚了,二管家的来龙去脉。 “你回去休息吧。” 汤枝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下。” 卢通摸出五十两散银子递出去,想了下又取出一小包绝蟒参。 “最近不要出去,等我随时找你。另外,每天三顿饭,要有菜、有肉、有汤。” 汤枝愣愣地看着卢通和银子。 “不会做?” “会!” …… 天光大亮。 卢通正在小憩,听到隔壁传来几声嚷嚷。 “好香啊!油炸酥肉?兄弟们今天有口福了!” “*!老子穷得喝泔水,你他娘的还有钱买肉!还老子工钱!” “没钱,拿别的东西顶也行啊!刚好老子缺个婆娘……” 卢通躺在椅子上,摇了摇头。 取出一个半人高的铜葫芦,拍了一下,一道梭形剑芒飞出。 两家之间院墙瞬间坍塌。 四个长相各异的精壮修士,被吓了一跳,快步退到门口。 卢通走过去,道:“她欠你们银子?” “对,对!我大半年的工钱!” “我也是!” 卢通摆手道:“放屁!你们替原家干活,来这里要钱,一大早就喝多了不认识路?” “她男人是账房,要不是账房弄丢了账本,我的工钱也不会少!” “就是!” 卢通揪出其中的刺头,盯着他问道:“你听说过干账房的会弄丢账本?” “这……” 卢通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但凡大小商会,最少一正一副两套账?” “……” 卢通一把推开手里的壮汉,道:“原家黑了你们的钱,去找原家要!没种去,就乖乖认怂!”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又何尝猜不出真相,只是…… 柿子捡软的捏。 原家不敢找,钱也要不到,赖在这里,多多少少能沾点东西走。 就算什么东西也搞不到,也能泄泄心里的憋屈。 四个家伙赖在门口。 其中一个小声嘟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她男人。” “啪!” 卢通甩出一耳光,道:“滚!” 话音还没出口,另外三个家伙就一溜烟的逃走了。 最后一个倒霉鬼,被扇得晕头转向,跑反了方向,一头撞进卢通怀里。 卢通又赏了他一脚,踹出没有大门的大门口。 第六十四章 扔石头 三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吃饭。 两大一小,像是一家三口。 小女孩坐着桌角,端着一碗白米饭,几乎把头埋进碗里,每一口都吃得十分用力。 除了米饭外,其他的东西全都不碰。 卢通大口吃肉、大口吃菜。 丝毫不顾及另外两人,很快就风卷残云,把桌上五道菜吃光了四道。 象桩、螺山卸水。 这两道法门都是消耗气血,增补肉身。 如今他一个人的饭量,能顶普通人三五个。 “饱了。” 卢通放下碗,转身朝隔壁走去。 汤枝看着女儿脸色十分复杂,放下碗跟着过去。 “对不起,顽儿还小,她以为……” 卢通摆了摆手。 他还不至于跟小孩子置气。 厅堂里。 卢通坐着椅子上,拿着纸、笔,不停的写写画画。 脚边放着一个火盆。 每次写完一张纸,他认真看过后,都把纸扔进火盆里烧掉。 汤枝十分自觉的坐着旁边,等候卢通随时需要。 又是一张纸被烧掉。 卢通吐了口气,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羊山神墟,像是一滩死水。 表面十分平静,下面暗流潜伏,看不真切,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得先扔一块石头下去,探探路。 石头不能太小,不然没用。 “今天多少号?” “二十六号。” 卢通猛得睁开眼,道:“耿府有一支商队,每月月底回府?” “对,耿府夫人喜欢用河母龟的涎液沐浴。所以每月都派商队去截水湖,顺道带些新鲜的鱼虾回来。“ “没耽误过?” “没有。顽儿爱吃针鼻虾,这种虾截水湖的最鲜,每个月月初都能买到。” 卢通缓缓点头。 拿起纸、笔仔细推敲一番,脸色不禁露出笑容。 石头找到了。 而且不大不小,刚刚好。 …… 羊山神墟外。 一道幽深的峡谷,从山脚蔓延到极远处。 顺着这条峡谷一直向前,走七天左右就是截水湖。 左侧山壁。 卢通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远处。 旁边,二虎蹲在石头下面,抓着一大块卤牛肉,正在狼吞虎咽。 在茶酒馆时,二虎只吃新鲜宰杀的带血生牛肉。 连隔夜肉都不爱吃。 更别说是卤过的熟牛肉。 卢通扫了二虎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慢点吃!有银子,还有一车货,怎么搞成这幅德行。” 二虎浑身脏兮兮的。 以前金灿灿的皮毛,现在沾满了泥水。 一个时辰前,卢通在巷子里撞见二虎,他正蹲在饭馆外面盯着别人吃东西。 二虎顾不得停嘴。 一边往嘴里塞牛肉,一边嘟囔些不知道什么东西。 “行了,吃完再说!” 卢通取出一壶水,扔给二虎。 一大块卤牛肉吃完。 二虎坐在地上不动,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慢慢堆满了水花。 卢通皱起眉头。 “刚吃饱就哭?妈的,老子还指望你一起动手呢!再哭就滚回去!” 二虎缓缓转过头,看着卢通。 几息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哭着道:“头儿,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鬓角青筋猛得跳动一下。 卢通道:“怎么回事?” “被偷袭了。昨晚卖完货去吃东西,刚拐进巷子就被一个袋子套住,好几个人打我。” “受伤没?” “受了,不重,他们用的拳头,没动刀子。” 卢通略微松了口气,心头有些无奈。 二虎啊,虽然够机灵,可是缺乏外出经验。 “东西都丢了?” “嗯。” 二虎垂下脑袋,闷声道:“储物袋没了,浆岩甲也没了。” 浆岩甲。 过年时二虎选的法器,带一条金属左臂。 二虎十分喜欢浆岩甲。 平时不舍得穿,只在睡觉前,穿着溜达一圈。 算一下时间,加起来穿了不到三天,还没暖热乎。 “记住教训,下次没这么好的运气。” 卢通继续看向远处。 这次是祸也是福。 东西虽然丢了,但能长记性。 这种吃大亏,又不丢命的机会,十分难得。 至于储物袋、银子、铠甲…… 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命在,迟早能赚回来。 …… 二十六、 二十七、 二十八号,夜晚。 二虎小声道:“头儿,有一伙商队过来了。” 卢通睁开双目,躺着没动。 “挂旗子没?” “挂了,水蓝色旗子,亮得像灯笼。” 耿府的商会回来了。 卢通精神稍振,站起来活动筋骨。 一阵骨骼响动声后。 他披上一袭宽大黑袍,戴着一个猪脸面具,蹲在山石上。 “二虎?” “头儿,啥事儿?” “这个给你。” 卢通把三眼飞弩递给二虎。 二虎紧紧攥着飞弩,道:“头儿,这次就算把命丢了,我也一定……” “少磨叽!等下我冲上去,你躲在这里放箭掩护。” “好!” 车队缓缓靠近。 一行人押着几辆翻山车,行走在峡谷底部。 最前面一辆,挂着一面水蓝色旗子。 旗子上一个明晃晃的“耿”字,十分显眼。 耿,耿府。 原家走了,二管家变成了耿老爷。 卢通一脚蹬出,从石头上跳起来,坠落两丈后,稳稳落在另一块大石头上。 一次次起落,逐渐接近山底。 像是一头黑虎下山。 只不过,黑虎长了个猪脑袋。 …… 羊山神墟近在眼前,押送修士全都神色放松。 性子急的,甚至开始招呼同道,等会儿一起去放松、消遣。 “咦?什么声音?” “石头滚下来了。别打岔,去不去?” “不去!好不容易挣两钱,睡一觉全没了,自打认识你以后,老子一文钱没攒下!” “辛苦挣钱不就是为了……” “嘭!” 一声闷响,惊醒了周围修士。 卢通从高空落下,踩在一辆翻山车上。 翻山车周围是一圈三节腿,中央是硕大的水箱。 里面装满了鲜鱼、活虾。 虎爪扣穿车厢,十几条裂缝顺着虎爪,朝四面八方扩散。 “咯吱~” 铁皮撕开的声音响起。 随着卢通双腿一蹬,水箱彻底裂开。 大股水流倾泻而出,各种鱼、虾掉了满地,四处乱蹦。 “抄家伙!” “上!” 一道长剑迎面刺来。 灯火下,剑光闪烁。 一化三,三化九,最后变成一朵剑莲。 卢通不闪不退,翻手取出熔火棍。 短棍带着火星挥出,在前方画圆。 一圆套一圆,瞬息之间,画出三个套在一起的圆环。 百纳拳,耍圆场。 剑莲触碰到火焰圆环,瞬间溃散,只剩下一道剑光,穿过圆环。 卢通迎步踏出,点出短棍。 棍首抵住剑尖。 长剑上的法光迅速暗淡,剑身被撞得弓起。 剑、棍僵持在一起。 卢通右臂筋骨耸动,像是一条条小蛇游走。 “退!” 一股磅礴力量,从臂、经手、至棍,涌出后崩飞长剑。 一击得手。 卢通没有继续追击,而是飞身后退。 虎爪踩着一道道疾风,两步跨过三丈,在乱石上留下一片杂乱的刮痕。 避开金瓜锤、回环刀等法器的围攻。 卢通贴近另一辆翻山车,用力挥出短棍。 “嘭!” 车厢炸开。 一团团淡青色的粘液流出。 浓郁的清新水气,瞬间盖过鱼腥味。 卢通眼神一闪。 这是,河母龟的涎液? 第六十五章 添把油 河母龟,体内水灵极其浓郁。 据传元婴境的河母龟,如果是寿元耗尽而亡,尸体会变成水源,流出一条新的河流。 满地的河母龟涎液,随意流淌。 卢通有些眼馋。 修行《螺山卸水》十分损耗肉身,正适宜用它来调养。 他取出一个木匣,准备接一些。 这时,一柄回环刀盘旋着杀来。 卢通随手一棍子击飞回环刀,趁势矮下身子,捞取一匣子涎液。 匣子收入指环。 卢通闪到车后,准备退走。 价值最高的涎液毁了。 至于,能不能在羊山神墟这滩死水里激起水花? 天亮之后,就能看出分晓。 “站住!” 几个明显自保多过佯攻的修士中。 一个年轻人显得十分突兀。 他不光频频祭出回环刀,见卢通想退走,竟然还拔腿追赶。 卢通脚步不停。 小疾风术使出,一道道疾风生出,托着两只虎爪迅速跳上半山。 “藏头露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卢通心中一动,立即停下,站在石头上。 “哦?” 年轻人追到跟前,又退出几步,大声道:“郑金鹏这条老狗!争不到商队,竟然派个狗崽子,背地里耍阴招!” 郑金鹏,耿老爷的二徒弟。 在羊山神墟,敢直呼“郑金鹏“这三个字的不多。 敢叫他老狗的,更是屈指可数。 耿老爷、耿夫人、大徒弟童安。 还有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比如,童安的五个儿子。 “你是童老狗的小狗崽子?” “我杀了你!” 年轻人狂吼一声,甩出回环刀,又抽出一把金刀冲过去。 卢通摇了摇头。 还真是小狗崽子,一碰就急,一急就叫。 金刀杀到身前,随着一道金光亮起。 三尺半长的金刀,瞬间绽出硕大刀影。 “死!” 一丈长的金色大刀,在夜色中极为醒目。 卢通翻手取出熔金棍,一棍击飞回环刀后,缓缓朝头顶举起。 “叮!” 金刀劈中棍首,大片金光、火星四散。 卢通笑着道:“好狗,劈得真准!” “啊!” 年轻人大吼一声,抽回金刀,又是一记斜劈。 卢通照旧用棍首挡住,笑着道:“好狗,劈得真准!” 一刀又一刀。 几次三番后,年轻人被卢通激得近乎发疯。 火候差不多了。 卢通收起熔金棍,趁着金刀收回时,双腿一蹬贴近过去,右手刺出,点中持刀手腕。 接着左手探出,如弯月,从刀柄、手掌间摸过。 节骨打,捞月手。 一招打关节,一招夺金刀。 卢通端详着金刀,手指搓了下刀刃,摇头笑道:“哦?原来不是狗好,是刀好。” “我跟你拼了!” 年轻人取出一把长柄大刀,奋力朝卢通砍去。 步伐散乱、刀法粗糙。 卢通摇了摇头,抬腿探出虎爪。 虎爪骨节粗壮,势大力沉,直接一爪踢断了右腿。 卢通夺过长柄大刀,架在年轻人脖子上,道:“回去告诉你爹,识相点儿。” 年轻人躺在地上,抱着右腿紧咬牙关,一句疼也没喊。 卢通心中暗道。 这个小子也不是全无是处。 “听懂了吗?”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重重地闷声道:“懂!了!” 卢通缓缓点头。 收起金刀、长柄大刀,转身离开。 他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懂了什么。 不过并不耽误计划的进行。 他想要的,只是羊山神墟乱起来,尤其是耿府乱起来。 乱了,机会就来了。 …… 第二天。 卢通坐着厅堂里,拿着纸、笔。 写一写、烧一烧。 汤枝从外面进来。 卢通问道:“今天街头上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出什么事了?” “嗯?” 卢通皱起眉头。 不应该啊。 车队被劫,一车河母龟的涎液被毁掉。 没有动静。 那个小子快被气疯了,还断了一条腿。 也没有闹出动静。 汤枝泡了一壶茶,狐疑地问道:“这几天,你去干什么了?” 卢通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又问道:“童安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我对童安不熟悉。不过他曾经说过,童安心思十分缜密,最像二管家。” 卢通已经习惯了,汤枝用“他”来代指死去的丈夫。 “哦,那郑金鹏呢?” “郑金鹏很狂妄。这个羊山人都知道,以前仗着他父亲手下矿工多,经常欺压别人。不过近几年比以前好多了。” 卢通沉默片刻。 把刚写出的一张纸扔入火盆,纸上密密麻麻都是与童安相关的商铺、亲友。 重新换了一张纸,他提笔写下郑金鹏,问道: “现在羊山内,郑金鹏有多少人手?” “矿工一百个左右,具体不清楚。身边得力的有两个,老康、大脚妖。” “秃顶、没胡子,手里拿着旱烟袋的,是老康还是大脚妖?” 那天在采香楼。 卢通看上边时,郑金鹏旁边有个秃顶老头也一直盯着下面。 老头的眼睛又狠又毒,像秃鹫。 卢通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老康!老康十分歹毒,有些旷工被裁了,去找郑金鹏说理,第二天就不见了。听说都是老康下的手。” “大脚妖呢?” “我没见过,大脚妖是下矿的,听说也……” 汤枝吞吞吐吐,看着卢通的虎爪,犹豫道:“也是半妖。” 卢通在纸上写了半天,最后笑了笑,收起纸张。 “你说,如果老康被杀了,郑金鹏会不会给他报仇?” 汤枝浑身一冷,瞪大眼睛。 “你……你,你要杀人?” 卢通看向外面,起身道:“羊山神墟不是长久之地,早点儿离开吧。” 石头扔出去了,水花也起来了。 可惜却没了动静。 他只好再添把油。 希望这次,火能彻底着起来。 …… 夜幕。 空气中,水气十分充沛。 凉风裹着湿气,吹到身上异常的寒冷。 卢通在乱七八糟的小巷子了,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汤枝说的地方。 一间小烟草铺。 铺面很小,一个秃顶老头缩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脑袋大小的铜火炉。 “来了?” 老康露出十分慈祥的笑脸,主动招呼道。 卢通愣了愣,也笑着道:“来了。” 刹那之间。 卢通已经确定,那些传言是真的,老康确实是亡命之徒。 一个杀过很多人、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命,却能安安稳稳活到老的狠角色。 今晚,难咯。 生死压迫下,卢通心口嘭嘭直跳,连带着眉心开始跳动,丹田也开始跳动…… 接着,进入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 四肢百骸无不贯通。 法力气血无不顺畅。 全身上下每一寸都了如指掌。 “进来坐?” “好!” 第六十六章 老康 夜黑、风冷。 烟草铺内。 老康拿起烟斗,递过去道:“来一口?” “不抽。” 修士的烟草里,加的料很多。 老康的烟草黑得像煤粉,不像好东西。 卢通看到柜台下面,抽屉改成了一个小床铺,问道:“你睡这里?” “对!” 老康抽了一大口旱烟,表情十分惬意。 卢通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笑着道:“睡铺子里,省得租房子,能省不少钱吧?” 老康笑得满脸褶皱,摇头道:“不多,不多。” “积少成多嘛!透露一下,你有多少银子?” “想抄我的底?” 卢通笑着点头道:“对,送您老一程。” “小鬼头,瞧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不是善茬。” 两人像许久没有见过的老朋友,说话时脸上都带着笑容。 老康又美美地嘬了一口。 烟锅子里的“煤渣”迅速变红,一股炽热的浓烟被吸进喉咙。 卢通盯着老康,没有急着出手。 此时,浑身血肉像一根根竹笋,刚刚凸出笋尖,正在破土而出,还没有到最佳状态。 不过,快了。 “老康,你见过羊心藤吗?” “你为了这个东西来的?” 卢通点头道:“对,在哪儿?” “还能是哪儿,原府呗。不对,现在是耿府了。” 和卢通猜测的一样。 羊山神墟里,唯一一处每晚都是灯火通明的地方,就是耿府。 “耿府哪儿?” “耿府后院有个地道,羊心藤就长在下面。” 卢通缓缓点头,吐出一口气道:“老康,你觉得我能不能搞到手?” “不好说。” “怎么不好说?” 老康没有再开口。 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起。 卢通也一扫之前的和善。 随着最后一口气吸入,双眼猛得爆出凶芒。 火候,到了。 …… 烟斗如蛇信子探出。 半路,熔金棍突然斜插进来,拦住烟斗。 棍首抖出一片火星。 烟斗内的煤渣猛得炸开,也散出一片火点子。 霎时间,到处都是滚烫的火星。 两人全都没有闪避。 一枚滚烫的火点子落在鼻头,刺痛传遍身体每个角落。 卢通像没有任何察觉,右手握拳,一拳刺出。 不等右拳收回,左手紧跟着砸过去。 老康伸出拳头格挡。 拳拳相撞。 老康被击退。 拳头被撞开的瞬间,老康收拳、顶肘,一记凶狠的肘击,击退卢通的拳头。 “老康啊,到底是老了。” 卢通试探出几分斤两。 两个拳头毫不停歇,继续打出一片拳影。 老康挡不住卢通的拳头。 不过他的招式十分怪异,拳、肘、肩,似乎全部是拳头,防得滴水不漏。 两个人。 老康长于招式狠辣、出手老道。 卢通胜在气力充沛、灵智机敏。 僵持片刻后,拳影中猛得窜出一个狗头。 狗头一尺长、一尺高。 巨口张开,里面布满森森獠牙。 一口咬中老康手肘,撕下一大块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儿。 一招飞狗术,得手。 不过老康却丝毫不露颓势,提起左腿,代替受伤的左臂。 脚法纷飞,竟比左臂还凌厉几分。 又是一个狗头飞出。 老康已经有所防备,身子猛得后仰,避开飞狗术。 同时左腿如蟒蛇出洞,斜刺而出。 半条法力怪蛇,顺着膝盖钻出来,包裹住小腿,直至脚尖。 “叮!” 怪蛇的三角尖头,像一根破山锥,点在卢通肩窝,发出金属撞击声。 卢通脸色稍变。 螺山,碎了。 卸水,没有卸掉。 骨头开裂,万幸还没有断。 这一击十分凶狠,如果若没有螺山,恐怕整条胳膊都得被卸掉。 见血后,两人的招式越来越狠辣。 卢通右手三根指头,弯成鹰爪,抓向老康喉咙。 老康右臂横摆,紧握的拳头像一柄铁锤,猛得落下。 鹰爪改变方向,抓向丹田。 铁锤紧随其后。 鹰爪将被砸中的瞬间,猛得斜撩而过。 一把抓住老康垂在旁边的左臂。 三根指头嵌入骨、肉。 卢通双眼亮如灯火,虎爪扣住地面,用力撕扯。 血肉像布帛一样被撕开。 刹那间,从手肘直至手腕。 老康脸皮抖动,嘴角扯出一起怪笑,借力腾空而起。 双腿裹着怪蛇刺出,像两根长枪。 一根刺向右肩,一根直刺面门。 中套了。 卢通眉心狂跳。 拦,来不及;躲,无处躲。 他翻手取出兽面玉符,一头狰狞兽面挡在前面。 仅仅半息。 兽面被击溃,玉符成了几枚碎玉。 卢通纵身向上避开要害,跳起不足半尺。 两条怪蛇紧追而上,一头钻入右肩窝、一头点在胸口。 肩膀骨头断了。 胸口的螺山没有碎,不过已经伤及心脏。 一股热血涌上喉咙。 卢通强咽下去,探手抓住老康的腿,整个人压过去。 …… 溅射的火星,引燃了铺子。 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撞入火堆里。 一个断了右肩,一个废了左臂。 老康一脚刺出,又是一条怪蛇浮现。 卢通抬起虎爪迎过去。 怪蛇撞到小腿,僵持片刻后,崩飞一片手掌大的骨甲。 骨甲,燎山虎的虎皮。 能挡住怪蛇法术。 卢通眼睛一亮,主动踢出虎爪。 虎爪撕开怪蛇,顺带着留下四道半尺长得血痕。 几番厮杀后。 老康被逼到墙角,依靠在一堆正在燃烧的烟草上。 双腿大片血肉被割开,腿骨清晰可见。 脸上紧绷的皱纹,变得松弛。 看起来,风一吹就可能倒下。 结束了? 卢通踏出一步,准备踏出第二步时又退回来。 翻手取出一个半人高的葫芦。 一掌拍在葫芦上,一道梭形剑芒跳出来,刺向老康。 老康牙关紧咬。 挤出一丝精、气、神,刺出烟斗击溃剑芒。 一击之后,老康越发萎靡。 他死死盯着卢通,见卢通又是一掌拍在葫芦上,不禁摇头苦笑。 剑芒没入胸口。 老康浑然不顾,用尽力气长吸一口气,咬住烟嘴用力吹出。 一大团金黄色火焰,喷涌而出。 丈高火焰,瞬间堆满半间商铺,涌向卢通。 卢通眼神一寒。 地方狭小、无处可退。 也不该退! 他埋头撞入火焰。 “死!” 老康已经是强弩之末。 卢通浑身浴火,一棍击飞烟斗。 紧接着探出虎爪,洞穿胸腹。 老康张开嘴巴,吐出大团鲜血、内腑碎块。 卢通没有停手。 又是一棍挥出,熔金棍重重地落在老康头上,彻底了断他的性命。 …… 片刻后。 熊熊火焰,彻底吞噬掉商铺。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火海,随手斩杀一个拦路修士,钻进黑暗的小巷。 消失不见。 第六十七章 火着了 汤枝的丈夫,以前是商会心腹。 住的是上等院子,周围邻居也都是商会里有名有姓的人物。 原家走了。 一些人跟着离开。 剩下没有被带走的,很多都搬去其他地方。 几十家院子,一大半都没了主人。 其中一间宅院。 卢通躺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喘着粗气道:“过来,帮我清理伤口。” 汤枝仍然惊魂未定。 就在刚才,卢通浑身是伤、满头焦黑地闯进门。 什么也不说,直接带拉着她们母女出门。 直到现在,汤枝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汤枝走到床边,近距离看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 一片血肉模糊。 右肩一个鸡蛋大的血洞,骨头断了、骨头茬儿刺出皮肉,胳膊耷拉在床边。 胸膛上满是鲜血,皮肉裂开,像一张大蛛网。 两条小腿上,淡红色的嫩肉上布满了伤口。 看起来,比她丈夫的死相,还要凄惨。 “你,你还能活多久?” 卢通正在被一波波剧痛折磨,满胸怒火瞬间被引爆。 “滚!你死老子都不死!” 一口淤血被气出来。 汤枝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摸了半天,结果连一块布都没找到。 最后挽起袖口,小心擦掉卢通嘴边的血迹。 “对不起,我不会处理伤口,该怎么弄?” 卢通闭上眼睛,胸口缓缓起伏。 典四儿、大憨、二虎,哪怕牛犊子在这里,都比这个女人懂事。 可惜他们都不在。 这里只有汤枝,还有一个小丫头。 片刻后,卢通睁开眼睛道:“去看下厨房有没有锅,烧热水、煮药汤。” “好。” 汤枝离开没多久,又回来道:“有锅,但是没有柴了,要不我回家去拿?” “别!” 冲出来火场时,周围有好几双眼睛。 虽然被烧得面目焦黑,但是这双虎爪一定有人注意到。 郑金鹏一定知道是他干的。 卢通左右看了下,用力抬起左手,指向床对面。 汤枝女儿正坐着那里。 “不行,不能让顽儿去!” 卢通面无表情的扔出一把长剑,叹了口气道:“烧椅子。”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汤枝快步过去捡起长剑,提起一把椅子走出房间。 …… 时间转瞬即逝。 半个月后。 卢通站在水缸旁,看着水面上的倒影,眉头紧皱。 阔口、高鼻梁、大眼睛。 不错。 秃头、秃眉毛、秃眼皮。 很丑。 老康死前放出的金黄色火焰,十分古怪。 凡是接触过火焰的地方,又痛又痒。 痛、痒消褪后,开始掉毛、流鼻子、哑嗓子。 现在,卢通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一根毛都没有。 汤枝过来道:“斗笠、布靴都做好了。” 卢通点了点头。 这些天,除了去一趟汤枝家拿东西外,三人再没有出去过。 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储物指环里的东西也快吃完了。 今天是月中。 和二虎约好了碰头,卢通准备出去一趟。 穿上宽大的长靴,走了几步,浑身都不自在。 光脚惯了,穿上靴子反而不习惯。 卢通摇了摇头,戴上斗笠。 “走了。” “早点回来。” …… 半夜,采香楼附近。 卢通蹲在路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采香楼出来,他快步跟上去。 “二虎!” 二虎停下脚步。 卢通左右看了下,正要走过去。 突然,二虎肋侧射出一根冷箭。 他翻手取出熔金棍,一棍击飞箭矢,低声喝道:“是我!发什么疯!” 二虎端着三眼飞弩,看了两眼,仍然十分警惕。 “头儿?” 卢通叹了口气,摘下斗笠。 月光下,光溜溜的脑袋十分醒目。 “头儿,你怎么把头剃了?嗓子也哑了?” “换个地方说话!” 一间矮小的房间内。 “头儿,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卢通脱掉靴子,坐下道:“最近半个月,外面有什么消息?” “七天前,耿府二少爷去打大少爷。我跟着帮主一起去了。” 终于开打了。 卢通松了口气。 再不动手。 他都要怀疑,童安和郑金鹏是不是真的有矛盾了。 “谁赢了?” “我们赢了!” “你们?” 卢通随手甩出一巴掌,教训道:“让你去打探消息,不是让你投敌!” “头儿,我错了。” 卢通摇了摇头,灌了一口凉水道:“从半个月前开始说。” 二虎回忆了一下,开口道: “那天晚上我们从外面回来。第二天,我就加入野狗帮了。” “野狗帮人很多,大部分以前是矿工,现在劫商队。” “头儿,我感觉那天晚上抢我的,就是野狗帮的人。” “刚加入帮派,就听说二少爷的人被杀了,帮主让找一个虎爪半妖,说有赏银。” “我知道,肯定是头儿干的!” “找了两天没消息,大少爷的儿子又被杀了。” 卢通惊讶道:“什么?” “大少爷童安,他的二儿子晚上从采香楼回去时,被人杀死。” “谁干的?” “啊?头儿,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 卢通皱起眉头。 难道是郑金鹏派人杀的? 不太可能,就算想给老康报仇,也不至于下这种死手。 毕竟他们上面还有耿老爷。 血亲和手下,完全不一样。 难道还有其他人想把水搅浑,方便趁机摸鱼? “你接着说。” “哦。” 二虎继续说道: “后来大少爷、二少爷就闹翻了。大少爷的商队不跟二少爷合作。“ “二少爷找我们,嗯,找野狗帮一起去打大少爷。” “本来已经打赢了,结果耿老爷出来了。” “耿老爷是筑基修士,就远远的瞧了一眼。大少爷、二少爷立马低头认错。” “真威风!” “再然后我每天跟着帮主,去外面劫大少爷的商队。” “要不是约好了等头儿,我现在还在外面。” 卢通沉默片刻,问道:“你们,嗯,野狗帮现在跟着郑金鹏?” “对,帮主经常去见二少爷。” “帮主什么实力?” “都是练气后期,不过比头儿差远了。” “都是?几个帮主?” “两个,一个修士、一条狗妖。人叫吃不饱,狗叫饿不死。帮主常说,以后跟了二少爷,就改名字叫吃得饱、饿不着。” 这种不入流的家伙都用,看来郑金鹏十分缺人手。 卢通思索了片刻。 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二虎道:“想办法把信交给郑金鹏,别暴露自己。” “哦。” 二虎接过信,折了几下塞进裤腰带里。 第六十八章 老了 大日高悬。 长满杂草的院子里。 卢通双手撑地。 以臂做腿、以脚做拳,挥舞《百纳拳》。 老康是个病鬼,所以也是个穷鬼。 储物袋里只有十几两银子。 几张药方,和一大堆压制体内旧疾的“煤渣”。 唯一称得上收获的,只有一本拳脚秘籍—— 《四足斗法》。 此法讲究手是腿、腿是手、头是膝、肩是肘…… 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可以出手。 卢通对老康的手段,印象十分深刻。 伤势稍一痊愈便开始学习。 汤枝搬出一张矮桌,摆上菜、汤,温柔地喊道:“吃东西了。” 这几天,汤枝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 活人味儿越来越浓。 女人味儿也越来越浓。 卢通站起来拍了拍手,走到桌子前。 三菜一汤。 酱肉、辣椒炒肉、凉拌红心菜,和一盆蟹仔汤。 蟹仔是卢通专门买的。 上一次吃还是去年,云英城城东的蟹仔捞面。 这么久以来,卢通一直记得它的鲜美。 昨天早上在菜市看到蟹仔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全部包圆。 一股鲜香飘出。 卢通正准备坐下。 汤枝拉住他,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椅子上放了一盆清水。 椅背上挂着毛巾。 卢通心弦一荡,愣在原地。 彩蝶院的女妖给他倒过水,甚至还伺候着洗脸; 典四儿也倒过水,还连带着更衣。 但是不一样。 汤枝不是愿意伺候人的女人。 而一旦开始伺候人,伺候的还是一个男人,那意味着…… ……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卢通坐在台阶上,心里念头四起。 找女人,和找带孩子的女人。 差别太大了。 谁知道,她是给自己找男人,还是给孩子找爹。 “想什么呢?” 汤枝搬出凳子放在旁边,递过一杯茶。 “给你沏了杯茶。” 哎,真温柔。 卢通挤出一个笑脸,接过茶杯。 汤枝看着满院子的杂草,突然道:“要不要把草拔掉?” 卢通沉默片刻,摇头道:“不用,又住不了几天。” “嗯,也是。” 汤枝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坐在旁边。 …… “卢通!卢通!卢通!” 远处传来微弱的喊声。 卢通心中一动。 人来了。 交给二虎的信中,他约郑金鹏出来见面。 如果愿意,就站在汤枝家高呼三声他的名字。 “是谁?” 汤枝有些惊慌,也有些担心。 卢通站起,道:“回房间去。我回来之前不要露面,也不要生火。” “是仇人吗?” “不好说。” 他翻墙出去,悄悄离开这片院落。 又绕路前往汤枝家。 她家空荡荡的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年轻人。 正是郑金鹏。 “卢通,你杀了我的人,还敢出来见我!” 郑金鹏满脸凶相,翻手取出长剑。 卢通十分淡定。 郑金鹏不是筑基修士,不管打不打得过,他如果想走,有十成把握。 “老康死了,我赔你一个。” “什么?” 郑金鹏听不明白。 卢通一步步走过去,张开双臂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能杀了老康,一定比他强。” 郑金鹏终于懂了。 “你想跟我?” “对,不知道入不入二少爷的眼?” 郑金鹏眼神闪烁,上下打量着卢通。 片刻后,他收起长剑道:“你要什么?银子、女人、功法,我都有!” “我要烈火膏。” “哼!” 郑金鹏嗤笑一声,摇头道:“胃口倒是不小!” 卢通笑着道:“胃口大,是因为手段硬。二少爷觉得值不值?” “那要试过才知道,跟我来。” 郑金鹏防备心很重。 虽然故作淡定的走在前面,但是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丈远。 …… 郑府。 灯火辉煌、高朋满座。 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妖、半妖。 最上首一张桌子。 卢通坐在主位的右手边。 再往下是一条大黄狗、一个瘦高个。 主位的左手边。 一个异常雄壮的汉子,宽肩、厚背,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还粗。 他死死盯着卢通,眼中满是杀意。 “兄弟,怎么称呼?” 大黄狗一爪子拍在卢通肩膀上。 卢通皱起眉头。 看到一人一狗的第一眼,卢通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野狗帮的吃不饱、饿不死。 卢通回忆了一番《四足斗法》,肩膀微沉,接着像打拳一样,猛顶出去。 狗爪子被砸飞。 卢通扫了他一眼,道:“离我远点!” 狗眼瞪得滚圆,满嘴獠牙龇出嘴外,喉咙里发出滚雷般的闷响。 “想咬人?” 卢通盯着狗妖,眼神十分挑衅。 他不是故意针对狗妖,真正的目标是雄壮汉子。 虽然不知道是谁。 但是已经确实,是敌非友。 卢通打定主意,一旦狗妖开始动手,这个家伙敢动一下,直接动手。 不然,总被身份不明的家伙盯着,走路都不安生。 狗毛炸开,泛起一层油光。 瘦高个一把薅住狗妖脖子,低声道:“不死,别咬,这根骨头咬不动。” 瘦高个撩开桌布,指了一下。 一双虎爪。 狗妖吓得呜咽一声,尾巴猛得收到裤裆,浑身黄毛也耷拉下去。 卢通有些失望。 不过已经知道了雄壮汉子的身份。 吃不饱掀开桌布时,下面两双脚很特别。 一双虎爪。 一双巨大的肉脚。 肉脚长足有一尺半,又宽又厚,掌背长满黑毛,像一根根钢针。 郑金鹏的另一个心腹:大脚妖。 “大脚妖?” 大脚妖没有吭声。 卢通取出一把老康留下的“煤渣”,撒在桌子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啪!” 大脚妖一掌拍在桌子上。 厚实、粗糙的手掌上,钻出一根根黑色硬毛。 十几个魁梧修士,纷纷站起来,瞪着卢通。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虚张声势。 郑金鹏请他坐在右手第一个位子,说明十分需要帮手。 在事情办完之前,大脚妖不会动手。 看周围人的反应,这个家伙很有威望,实力应该不弱。 “怎么回事?” 郑金鹏满脸疑惑地出来,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都坐下!” 周围人纷纷坐下。 郑金鹏分别看了卢通、大脚妖一眼,端起酒杯道:“今晚都是自己人,来,干一杯!” 卢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脸妖盯着卢通,也喝了一杯。 郑金鹏脸色露出笑容,缓缓点头道:“这才对嘛!等会儿的行动,你们俩是关键,千万别出岔子。” 卢通笑着道:“只要有烈火膏,二少爷让杀谁,我保管他活不到天亮。” “好!” 郑金鹏取出一个红色玉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道:“认识耿兴吗?” 卢通瞳孔一缩。 三徒弟,耿兴。 他知道郑金鹏想干什么了。 这家伙疯了,竟然想把其他两人都除掉。 “不行!” 卢通直接拒绝道:“耿老爷的人,我不碰。” 他不怕死,但不会找死。 练气境面对筑基修士,毫无还手之力。 “哈哈哈,不必担心!” 郑金鹏喝完一杯酒,大笑着道:“前几天我亲眼见过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老了。老了,你明白吗?” 修士,岁数大不算老。 法力开始溃散,才叫老了。 卢通皱眉道:“你确定?” “我亲眼所见!现在是先下手为强,只要夺下羊山,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好!” 卢通长吐一口气。 耿老爷老了,羊心藤几乎触手可及。 第六十九章 死了 耿府三个少爷。 童安岁数最大。 老婆、儿子、女儿一大堆,全都挨着耿府住。 郑金鹏的府邸最阔气。 没老婆、没有孩子,但是兄弟、手下最多。 耿兴二十出头,一个人住在羊山西南角。 夜色如水。 除了微弱的月光,没有一丝火光。 卢通独自走在黑暗里。 虎爪划过石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咕、嗷!” 四爪鬼枭的叫声在附近响起。 这种妖鸟,黑羽、四爪,两到九个翅膀。 吃腐肉,喜欢偷袭小孩、幼妖,是有名的恶鸟。 六年前,这个地方发生坍塌事故。 埋了几十个矿工。 从那以后被彻底废弃,渐渐变成坟场。 “耿兴!” 卢通大声喊道。 这里有十几个废弃的矿洞。 郑金鹏只知道耿兴住这儿,但是不知道藏在哪个洞里。 “耿兴!” “咕、嗷!” 几只四爪鬼枭扑腾着翅膀,钻进一个矿洞。 一股腥臭散开。 卢通皱起眉头,朝洞口看去。 片刻后,一个人影提着昏黄的灯笼出来,站在洞口。 “你找我?” “你师兄要杀你,出五斤烈火膏。” “你接了?” 耿兴没有问哪个师兄。 似乎已经猜到是谁,又或者根本不在乎。 卢通点了点头,笑着道:“接了,不过我不会蠢到杀耿老爷的人。” 耿老爷老了,但还没死。 没死的人大多怕死。 大家族的二管家、筑基修士,以心思缜密闻名,不可能没有后手。 不是郑金鹏、也不像童安。 卢通怀疑,很可能是老三。 耿兴是老家伙的义子,也是专门养出来的护身狗。 “你想干什么?” 卢通道:“很简单,给我一件东西回去交差。另外,躲三天不要露面。” 耿兴沉默片刻,放下灯笼道:“好。” 寒光闪过。 一只四爪鬼枭被劈开,鲜血四溅。 耿兴脱下身上沾满血迹的黑袍,裹住四爪鬼枭的尸体扔出去。 够狠。 卢通取出熔金棍。 在黑袍、鬼枭上,留下一片灼烧痕迹。 转身走出一步。 他突然停下,指向一个角落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小尾巴,你解决掉。” 耿兴朝那边看去。 黑漆漆的角落,一个人影猛得窜起,朝外面狂奔。 郑金鹏的人。 这个家伙并不擅长跟踪,出门不久就被卢通察觉。 耿兴站在洞口,没有任何动作。 人影窜过一片残破房屋时。 几堵围墙轰然倒塌,三个巨大黑影窜出来,扑倒人影。 “啊!” 惨叫声刚刚响起,立马戛然而止。 卢通瞳孔一缩。 这是……僵尸! 羊山神墟内,那个养尸、炼尸的人是耿兴。 堂堂耿家三少爷,竟然沦落到修行邪法。 卢通翻手取出熔金棍,道:“用尸毒铁钉暗算我的,是你的人?” “是。” “为什么?” “你是外人,近期羊山不欢迎外人。”耿兴叹了口气道,“可惜,你还是掺和进来了。” 说完耿兴转身走进洞里。 卢通站在原地,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耿兴的实力,明显与传闻不符。 童安、郑金鹏斗得死去活来。 浑然不知,他们全都看不上的小师弟,竟然隐藏的这么深。 卢通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揣测。 不知道是耿兴心机深沉,还是耿老爷背后指点。 …… “这么快就死了?” 郑金鹏看着沾满血的黑袍和鬼枭尸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卢通点了点头。 “尸体呢?” “矿洞里,最后被他逃进去了。你放心,中了我的夺命龙棍,十死无生!” “不行!必须见到尸体!”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道:“你想赖账?” 郑金鹏也皱起眉头。 片刻后,他问道:“有个人跟你一起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他人呢?” “死了。” 周围几个壮汉脸色顿时一变,愤怒地盯着卢通。 郑金鹏也跟着勃然大怒,大声道:“什么!” 卢通扫了一圈,摇头道:“耿兴的实力,你应该清楚。我能杀了他,但是没办法保住别人。你不该派人跟着。” 壮汉们纷纷看向郑金鹏。 郑金鹏脸色变得越发难看,沉声道:“尸体呢?” “还在那里,起码我离开时还在。” 卢通一直死死盯着郑金鹏。 郑金鹏明白什么意思,扔出一个小玉瓶道:“这是五两,余下的找到尸体再给。” 五两和五斤,差得不是一斤半两。 “好。” 卢通接过玉瓶转身便走。 现在什么烈火膏、羊心藤,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赶紧脱身。 一张潜伏很深的大网已经铺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网。 童安、郑金鹏都是网里的鱼。 他不想被殃及无辜,必须立即跳出去。 …… 羊山神墟本来就乱糟糟的。 最近本地人频繁搬走,外地人陆续进来。 一切都更乱了。 一间偏僻小院。 房屋很小,只有两间。 院子更小,比宋言柏家的院子还小,被一颗大树的树冠完全遮住。 趁着天还没亮,卢通带着汤枝和她女儿一起搬过来。 “这是谁家?屯了这么多吃的?” “不知道,不过现在归我们了。” 这间小院和吃的东西,都是二虎准备的。 狡兔三窟。 这种地方,他让二虎找了五六个。 汤枝十分自觉地开始打扫卫生,整理东西。 卢通走到院子里,练习《四足斗法》。 风,越来越紧; 对手,越来越狠。 他必须抓住每一分机会,提升实力。 “虚其心,心中空空,进退灵动;” “意无象,固根守意,不思而得;” “一言、一默、一行、一止、一坐、一卧……” “皆可用!” 苦修不知日月。 某夜,一张纸条从门缝塞进来。 卢通捡起字条,回房间打开,上面写着几个很丑的字: “头儿,童安死了。” 卢通长吐一口气。 郑金鹏出手果断,还是占了上风。 如果没有耿兴这个家伙,已经可以找机会摸进耿府了。 可惜,水太深。 卢通烧掉纸条。 汤枝小心问道:“你要出去吗?” 卢通摇了摇头,问道:“呆闷了?” “没有。” 汤枝悄悄松了口气,随口道:“外面出什么事了?这两天总听到有动静。” “童安死了。” “什么?” “耿老爷的大徒弟,死了。” 汤枝愣住原地。 在卢通眼里,童安只是耿府的大少爷。 但是对于汤枝来说,童安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 这般人物都死了。 她们母女…… 汤枝感到浑身一阵发冷。 卢通感觉到了汤枝的恐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快过去了。” 童安死了,下一个该轮到郑金鹏了。 等该死的全死了,日子就平静了。 卢通继续学习《四足斗法》。 阴森的小院、隐藏的对手、未知的险路…… 步步紧逼之下,每一刻都有所领悟。 又是一张纸条飘进来。 卢通叹了口气,已经猜到了上面写得什么。 回到房间。 他低头看了一眼,瞬间瞪大眼睛: 耿老爷死了! 第七十章 花魁 耿老爷竟然死了。 郑金鹏却还活着。 卢通简单交代了一句,直接出门。 二虎的住处。 大门紧闭,铁锁看家。 卢通从门口第二块石头下摸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去。 房间里一股浓郁酒味。 桌上一块剩牛肉,地下乱七八糟的滚了许多酒坛。 等了许久,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头儿?” “是我。” 二虎端着三眼飞弩推开门。 确认是卢通后,立马闪身进来,关上门道:“头儿,耿老爷死了!” 卢通道:“确定是耿老爷?” “千真万确!我跟着帮主一起去看了。不愧是筑基修士,哪怕躺在棺材里,看着也威风!” 二虎一身酒气。 卢通给他倒了一杯凉水,问道:“你刚去耿府了?” “对啊,头儿,耿府可热闹了!全羊山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酒管够、肉也管够!” 二虎突然眼睛放光,贼声道:“头儿,你见过耿夫人吗?” “她也死了?” 卢通回想起,汤枝说过二管家曾拍下一个花魁。 那时候,正是羊山神墟生意最火热的时候。 小小的羊山,聚集了一大堆身家不菲的富商。 采香楼日夜不休,月月评花魁。 但是公认的、最漂亮的花魁,就是被二管家拍走的女人。 现在的耿夫人。 “没有!耿夫人就在灵棚里,长得……长得美死了!头儿,你去看不?” 卢通皱起眉头,盯着二虎,片刻后终于发觉了异常。 脖子、胸口的虎毛,变长了; 眼睛里很多血丝; 呼吸十分粗重,时不时地龇牙咧嘴。 再看满地的酒坛。 二虎在茶酒馆时,很少喝酒。 一个念头不禁冒出来: 二虎进入发情期了。 妖兽进入发情期后,体内血气变得十分狂暴,甚至会压制灵智。 有些半妖,体内妖兽血脉浓郁,同样会进入发情期。 “二虎!” “头儿?” 卢通递过桌上的凉水,道:“喝水。” “哦。” 二虎还没有察觉到异常,直接端起凉水喝完。 卢通观察片刻,问道:“郑金鹏去了吗?” “去了!耿府上上下下,都听二少爷安排!帮主说了,以后羊山是二少爷做主!” 卢通刻意留心,发觉二虎确实和平时不大一样。 表情丰富,十分容易激动。 不过还好。 现在刚进入初期不久,不至于冲昏头脑。 他又问道:“耿兴去了吗?” 二虎瞪大眼睛道,“头儿,耿兴不是被你杀了吗?” 卢通心里一跳,皱起眉头道:“耿兴一直没有出现?” “没有,都说被二少爷请的虎爪半妖杀了,连住得矿洞都塌了。” 卢通感觉有些不妙。 本以为耿兴是耿老爷的后手。 现在耿老爷死了,耿兴反而躲在暗中出手。 果然,扫帚配簸箕、王八找王八。 耿老爷心机深重。 手下一窝也全是背地里耍阴招的货。 卢通取出纸、笔,又写了一封信,递给二虎道:“小心点,交给郑金鹏,不要暴露。” 二虎火急火燎地接过,一把塞进兜里。 卢通皱起眉头。 太马虎了。 他取出五两银子,按进二虎手里,认真道:“二虎,今晚别在这里睡了。” “头儿,你要留下吗,咱俩一起睡!” 卢通拍了他一巴掌,揉着毛绒绒的脑袋,道:“去采香楼,那边儿暖和。” 二虎开始不明白。 过了两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瞬间冒出一堆血丝。 “好!” 二虎一把抓回银子,开始原地踱步。 完了,火被撩起来了。 而且是一把旺火。 卢通担心出了岔子,赶紧把信拿回来,道:“你先去,我在这里等你。弄……休息完了回来拿信。” “好!” 二虎转身就走。 卢通看着敞开的大门,摇了摇头,心里不免有些庆幸。 万幸,他遇到了。 否则继续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动静。 卢通脸色稍变,翻手取出熔金棍,躲在门后。 一个人影进来。 卢通左手探出刺向后腰,右手抡起熔金棍。 火星洒落。 微弱亮光下,人影披着一身虎皮。 卢通立马停手,皱眉道:“怎么回来了?” “头儿,我还以为你走了。” 二虎点起油灯。 眼睛里的血丝不见了。 黄澄澄的大眼睛,像是两枚玲珑剔透的宝珠。 原来,已经完事了。 卢通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还有来回的路程,不禁摇了摇头。 他重新取出信,道:“还记得它吗?” “记得,交给二少爷,要小心点儿。” “对,耿府里水很深,感觉到不对立马就撤。” “明白!” 二虎接过信,折了几下藏进裤腰带里。 信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告诉郑金鹏,耿兴还活着,而且手段很厉害。 羊心藤没有到手。 郑金鹏还不能死。 起码不能白死,得留着他摸清耿兴的底。 …… 又是两天过去。 卢通赤膊坐在水井边。 肩头破碎的螺山已经长好。 先后经过百淘沙、冷黑尘的打磨,看起来黑中泛蓝。 胸口损伤,也用冷黑尘重新修行了一番。 棉里金的淡金色中,掺入一片蛛网状的黑线。 小院静谧。 卢通的喘息声,听起来格外怪异。 吸气猛,恨不得一口吸完所有空气。 吐气慢,似乎有看不见的敌人,不敢露出一丝声响。 “咚、咚、咚!” 大门被敲响。 卢通耳根跳动,立即起身。 拉开大门,一个血人趴在门口。 “头儿!死了,都死了!” 卢通面沉如水,心里古井无波。 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 “谁死了?” “二少爷、帮主、耿老爷……” 二虎被吓坏了,说话时哆哆嗦嗦。 卢通扔出一瓶丹药,道:“什么地方?” “耿、耿府!”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 院子里,汤枝带着女儿站在树下。 “带她们去山脚的院子。” 说完大步离开。 …… 耿府。 羊山的双腿之间,心口之上。 整个耿府灯火通明,一片寂静。 卢通推门进去,一片浓郁血腥味铺面而来。 灵棚塌了,棺材板躺在院子里。 周围满地的尸体。 吃不饱、饿不死、大脚妖、四爪鬼枭…… 走进厅堂。 卢通瞧了一眼,哑然失笑道:“两位,好雅兴。” 厅堂正对面。 坐着一个袒露胸腹的女人。 女人长得极美,朱唇、凤眼、芙蓉面,敞开的衣襟间白花花一片。 怀里抱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还没断奶。 卢通又瞧了一眼,不禁心中叹息: 可惜,好好的肉包子,塞进狗嘴里了。 “卢通,快,出手,杀了他们!” 郑金鹏还没有死。 不过也快了。 他无力地靠在柱子上,看见卢通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 “好。” 卢通走到他跟前,蹲下道:“我要羊心藤,三株。” 郑金鹏瞪大眼睛,吐出一大口淤血。 死了。 卢通摇了摇头,起身道:“叨扰两位,敢问这位可是耿老爷?” 厅堂里。 站着的除了卢通,还有一个身影。 面如金纸、气息浑浊。 穿着一袭华丽的寿衣,不过寿衣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暗红。 第七十一章 僵尸 僵尸,耿老爷。 筑基境的僵尸,也叫飞僵。 可惜,耿兴的修为不够,炼尸水准也不够。 面如金纸,暗淡无金光。 气息浑浊,迟滞不凝练。 白瞎了耿老爷这么好的炼尸材料。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年轻人,半天才道:“现在府里只有一个耿老爷。” 年轻人终于舍得抬起头,咽了下喉咙。 “卢通,又见面了。” 卢通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耿府上上下下,该死的不该死的,死到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花魁耿夫人、三徒弟耿兴。 卢通问道:“耿兴,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你说。” 耿兴长相有些阴鸷,嘴唇又白又薄。 “耿老爷什么时候死的?” 炼尸,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卢通怀疑,耿老爷早就被炼成了僵尸。 耿兴也一直在找机会,除掉郑金鹏、童安,独占羊山神墟。 这些天,他四处煽风点火,算是帮了耿兴大忙。 不过一切这么顺利。 估计也少不了耿兴在暗中搞鬼。 两人各怀鬼胎,手段倒是惊人的相似。 耿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耿兴走到耿老爷旁边,笑着问道:“你猜?” “从原家走后?” “对了!” 卢通心头略沉。 原家刚走,耿兴就行动。 说明凭他们的手段,随时都可以出手。 耿夫人站起来,笑着道:“卢通,我听说过你。如今府里缺人,你可以留下。” 她没有收拢衣襟。 站起后,几乎把胸腹完全露出来。 耿夫人并不在意。 耿兴眼中闪过一道极浓的嫉恨,快步过去拉住衣襟,把脑袋埋下去。 耿夫人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揽住耿兴的脑袋。 狗男女! 难怪说,邪修多是些怪胎。 耿兴杀人炼尸,算计父兄,可以说是心狠手辣。 在女人面前却像没断奶的小狗。 被完完全全的攥在手中。 卢通盯着面前极为美艳的女人,道:“耿夫人真是好手段。” 耿夫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卢道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懂小女人的难处。” “哦?” 耿夫人无奈道:“老爷他太老了,本来也活不了多久,我一个弱女子总得给自己找个靠山。” “所以你选了耿兴?” “对啊,老大太胆小,老二小心思太多。我只好亲自挑一个,从头教。” 卢通深吸一口气。 这个女人,好深的心机。 十多年前,耿老爷还是二管家时,先娶了耿夫人,后收养耿兴。 从那时起,耿夫人就开始谋划现在。 耿夫人笑着道:“你想要羊心藤对吗?只有留下,以后自然会给你。” 卢通摇了摇头。 替这种人做事,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他转身关上厅堂的大门,道: “出手吧。” …… 耿夫人柳眉竖起,厅堂里气氛顿时一变。 “老爷~” 耿夫人拍了拍耿兴的脑袋,柔声道:“这个家伙站在这里碍眼,杀了他,整个羊山就都是老爷的。” 耿兴抬起头,看向卢通,表情有些犹豫。 “他……” 上一次,卢通没有对他出手。 现在耿兴也不想杀卢通。 耿夫人立即补充道:“包括我!” 犹豫瞬间消散。 耿兴露出开心的笑容,取出一个铃铛,晃动道:“老家伙,杀了他!” 耿老爷立即抬起手臂,扑向卢通。 没有任何花招招式,黝黑双爪探出袖口,直抓面门。 卢通早有防备,折身下腰,半躺下去。 右臂撑住身体,左腿猛得刺出。 虎爪轻易撕开寿衣,露出一层泛着金属光泽的黝黑胸膛。 “嘎吱!”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虎爪擦出一片火星,留下四道极浅的白色印痕。 一股极为磅礴的巨力涌来。 卢通连退几步,最后手脚并用才稳住身体。 他仔细看了一眼白色印痕,道:“铁石熔炼的护甲?耿兄,你的炼尸水平,比我预想的还差!” 炼尸,把尸体当法器祭炼。 僵尸的皮、肉、骨,经过邪法祭炼,不逊色于防御法器。 铁石浇筑的护甲,远不如僵尸本来的皮肉。 耿兴像小孩子,听不得批评。 尤其是关乎,最引以为傲的炼尸。 一听当即炸毛。 耿兴瞪大眼睛,跳脚道:“你胡说!明明是老家伙老了,法力溃散!我的炼尸水平,在整个羊山都没有对手!” 卢通本来就是随口试探。 看到耿兴的反应,当即心中一动。 这么容易被激怒? 他继续道:“谁说没有的,光我知道的就有一个,而且非常高明!” “谁!” “我!” 卢通解开长袍,露出一块块颜色各异的螺山。 “你瞧瞧,这道祭炼活尸的手段如何?” 螺山修行中,先后用过棉里金、百淘沙、硬骨粉、冷黑尘。 其中冷黑尘最便宜,也最多。 它用雾怪死后流出的粘液,混入土壤,又经过秘法祭炼而成。 气息阴冷、混着一股浑浊、迟滞的灵气。 与尸气十分相似。 卢通一直怀疑,这东西本来就是用炼尸手法祭炼出的。 耿老爷的手臂渐渐垂下去。 耿兴盯着卢通胸口,脸色阴沉,眼神又十分兴趣盎然。 “想学?”卢通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闪过。 “你愿意教我?” 卢通正准备开口。 耿夫人打断道:“老爷!别跟他废话!只要杀了他,东西全是你的!” 耿兴没有立即出手。 卢通趁机道:“高明法门,大多用玉简传承,你应该知道吧?” “你要什么?” “三株羊心藤。” “不行,最多一株。” 二人正在讨价还价。 耿夫人一把推开耿兴,大声道:“一株也不行!羊心藤,谁动谁死!” 阴风吹起。 耿夫人掏出一串金色骷髅。 随着法力灌入,拇指大小的金骷髅纷纷飞出,最后变成脑袋大小。 卢通翻手取出熔金棍,一一点飞,口中道:“耿兄?” 耿兴看了看卢通,又看了看耿夫人。 左右为难。 耿夫人心中十分意外。 为了防止耿兴被别人“教坏”,耿夫人不让耿兴结交朋友,从小与僵尸作伴。 没想到,百密一疏。 僵尸反而成了耿兴最重视的“朋友”。 “哼!” 耿夫人冲向卢通,喊道:“老爷,你要他,还是我?” 耿老爷的手臂猛得抬起。 卢通一眼就看出,耿夫人不擅长厮杀,可以轻松放倒。 不过他没有出手,而是小心避开。 “耿兄慢慢考虑,我不会伤她。” 耿老爷的手臂,又重新垂下。 几息后。 不知不觉间,卢通已经“避让”到了耿老爷背后。 耳边,耿兴的声音传来:“羊心藤是原家的东西,我最多能拿一根,不过等几年……” 卢通没有再听。 手中蓄力,一记“撒手棍”猛得刺出,重重地点在耿老爷后脑勺。 “咚!” 耿老爷的头颅仿若金石,毫发无损。 不过眉心处。 一根布满纹路的铁钉,被挤出一寸。 第七十二章 黑烟 “你!” 耿兴勃然大怒,急速晃动铃铛。 耿老爷身体晃了晃。 慢慢抬起胳膊,转过身,用力挥出。 卢通不禁心中一喜。 得手了。 虽然不如预想的,直接震碎僵尸头颅内的控制阵法。 但也差不多。 这种速度,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他一个矮身避开,虎爪用力一蹬,扑向耿夫人。 二人相距不足一丈。 耿夫人刚刚转过身,就被卢通捏住后颈。 “饶……” 一个字还未完全吐出。 卢通一拳震断耿夫人的心脉,彻底了结她的性命。 看着耿夫人的尸体。 卢通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虽然实力很差,但是心机实在可怕。 他宁愿放走耿兴,也不愿被她逃走。 “你找死!” 耿兴盯着地上的尸体,取出一串铃铛摇晃,嘴里发出尖锐叫声。 两个魁梧的僵尸,从后堂冲出。 头顶也响起一阵风声。 卢通抬头一看,不禁瞳孔收缩。 房梁上,十几只四爪鬼枭正在扑腾翅膀,准备冲杀下来。 锋锐的爪子,闪烁幽光。 卢通一把拉起耿夫人的尸体,用力扔向四爪鬼枭。 “不!” 四爪鬼枭纷纷避开。 卢通掏出一个半人高的铜葫芦。 伸手一拍,灌入法力。 一道梭形剑芒飞出,遁入四爪鬼枭群中一阵斩杀。 耿兴飞扑过去,接住耿夫人的尸体。 卢通趁机把四爪鬼枭一一斩杀干净,准备对付另外两头僵尸。 这时。 耿兴抱着尸体,发出一阵十分疯狂的笑声。 “也好!死了,炼成僵尸,也一样!” 耿兴看着卢通,弯起嘴角道:“你也是!我要把你活着钉进棺材里,灌入铁水,折磨……” “啰嗦!” 卢通一掌拍在葫芦上,又是一道剑芒飞出,迅速闪过钻入僵尸眉心。 高近八尺的魁梧僵尸,轰然倒地。 “找死,我成全你!” 耿兴脚下冒出一团黑烟,一步踏出,迅速闪过两丈。 黑烟弥漫。 耿兴几乎半躺在黑烟上,甩出一柄软剑,剑尖直指卢通咽喉。 卢通吸入一口黑烟散出的雾气。 顿时感觉鼻子内部,发寒、发麻。 古怪! 他立即屏住呼吸,虎爪踩着细碎的疾风,飞身后退。 撞开大门,退至院内。 耿兴追出来。 衣袍一震,又是一股浓密黑烟弥漫。 瞬间占据半座院子。 耿老爷、另一头僵尸,也跟着出来。 耿兴缓缓离地半尺,悬在黑烟上空。 卢通又退后半丈,问道:“这是什么法器?” 筑基修士才能腾空而起。 而耿兴,仅仅凭一件法器就能做到。 卢通从未见过。 耿兴一言不发,薄唇紧崩。 提起软剑、脚踩黑烟,朝卢通杀去。 一左一右,两头僵尸躲在黑烟里,随时准备出手。 卢通挥出熔金棍,拦住软剑。 软剑却趁势缠住短棍,像毒蛇游走,刺向手腕。 卢通立即松手,探出虎爪。 虎爪接连变幻三次方向,一爪撕开黑烟,朝耿兴裤裆位置踩下去。 左右各一股黑烟翻涌,像两只手缠住虎爪。 卢通感觉腿上一沉。 等发力挣脱黑烟,耿兴已经悄然避开。 卢通眉头紧皱,道:“这是法宝?” 法宝。 大小如意,直通心神。 念头一起,即可操控。 可是,不谈价格。 以练气境修士的神魂,就算拿到法宝,也根本无力操控。 这黑烟,很像法宝。 耿兴冷笑不语,后退一步消失在黑烟中。 滚滚黑烟蔓延开。 卢通捡起地上的熔金棍,稍作考虑后收入指环,赤手站在原地。 几息后,黑烟涌过。 周围一片黑暗,一道极细微的气流涌向胸腹。 卢通抬手抵挡。 一息后,一记拳头错开双手,落在胸口。 力道不小,也不算大。 “是另一头普通僵尸。” 卢通退后两步,牵动周围黑雾,隐约察觉到身后也有一个身影。 一记重腿落在后腰。 力道很大,动作很慢。 “是耿老爷。” 卢通闷哼一声,前扑几步,半跪在地上。 一连挨了几拳。 无声无息之间,凉意一闪而过,接着后背传来痛意。 “是耿兴!” 接着又是一道凉意,一触即退。 卢通脸色稍变。 耿兴,太谨慎了。 像毒蛇。 这么一点点放血,耗下去的话,机会渺茫。 卢通摸出一枚造心丹服下。 紧咬牙关,克制住出手的欲望,只是抬手护住脖颈、心口。 对付毒蛇要耐心。 黑烟法器如此强大,凭耿兴的修为,撑不了太久! 丝丝凉意划过。 又一次,像冬雨落在身上。 不对。 雨丝还未落下,而是凉意先到。 卢通猛得睁开眼,伸手抓向后腰。 一股刺痛从手掌传来。 “留下!” 卢通双腿猛蹬,虎爪穿透石板,划出八道寸深的爪痕。 无数的细碎疾风,托起双腿。 卢通右手摸出剑刃走向,整个人扑杀过去。 肩膀撞到一层阻碍。 下一瞬阻碍又退走。 卢通瞬间探出左手,食指、中指点出。 一股闷声响起。 卢通腰侧一凉,立即矮身蹲下,双手撑地,双脚像两柄铁锤,接连砸下。 两扇门、赶浪头、一窝蜂…… 各种铁石碰撞、肌肉撕裂、躯体坠地的声音传出。 卢通十分清晰的感觉到。 虎爪上的骨甲被切开、挑飞。 不过与此同时,虎爪一次次撕开,隐藏在黑烟中的身影。 一阵暖风吹过,黑烟渐渐消散。 卢通站起来,低头一看。 双腿上的骨甲,剩余不足一半。 如果没有《四足斗法》,用双拳出手的话,恐怕头颅已经千疮百孔。 即便如此,浑身上下也添了近十条剑痕。 衣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湿。 两头僵尸躺在不远处。 耿老爷眉心的铁钉,被重新钉回去,不过铁钉处流出一大团黑色的血迹。 另一头脑袋被完全砸烂。 卢通缓缓走到台阶前,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黑烟是什么法器?” 台阶上。 耿兴靠在柱子上,左手提着软剑,右手死死捂着胸口。 胸口深深地凹陷下去。 透过撕开的皮肉,甚至可以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正在一下下的收缩、膨胀。 “你,啊……” 耿兴举起剑,嘴巴刚张开,立马流出一团血液。 卢通摇了摇头,翻手取出熔金棍。 一棍落下。 耿兴胸口正在膨胀的血肉猛得炸开,爆出一大团血雾。 耿兴、耿夫人、郑金鹏、吃不饱、饿不死…… 卢通仔细搜刮了一番财物,朝后院走去。 途中。 他迫不及待的拿出耿兴的储物手镯,寻找黑烟法器。 这件法器实在强大。 也馋人。 有它相助,可以瞬间提升几倍实力! 他正专心寻找时,前面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贵客,请止步!” 卢通收回心神,看到前方的身影,不禁眉头一挑。 龟婆。 采香楼的老鸨子,竟然坐着龟妖,出现在耿府。 “你要拦我?” 龟婆欠身笑道:“不敢,不过前面是……” 龟妖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问道:“敢问,耿夫人在哪里?” “死了。” “那,那耿老爷?” “不知道你说得哪个,新的耿老爷、旧的耿老爷都死了。” 龟婆、龟妖对视一眼。 龟妖缓缓低下头,驮着龟婆让开。 第七十三章 羊心藤 “等等。” 龟妖、龟婆悄悄离开。 卢通叫住这对儿老夫妻。 龟婆吓得脸发白。 龟妖睁着一对儿王八眼儿,小心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汤枝和采香楼签的契约,在谁手里?” 龟婆手忙脚乱地取出一张纸,爬下龟背踩着小碎步,双手奉上。 卢通接过看了下,随手撕掉,又道:“前些天,我被你们采香楼坑了三百两银子。银子呢?” 龟婆脸色一苦,回头看向龟妖。 龟妖收缩脖子,脑袋上来下去几下。 龟婆取出三十两,道:“仙长,剩下的都交给耿老爷了。兴许您还不知道,采香楼被耿老爷买下来了。” “嗯?” 卢通没有接过银子,脸色不愉。 龟妖赶紧爬过来,脱下一层大龟甲,道:“仙长,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 卢通这才点了点头。 “滚吧。” 龟婆爬上龟背。 龟妖四条腿一动,迅速消失不见。 卢通捡起龟壳,试了试,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龟壳,不错。 薄而硬。 纹路清晰、透亮,像黑玉。 最开始的品质不算高,不过经过许多年的祭炼,已经脱胎换骨了。 收起龟壳,进入院子。 居中坐落着一座假山,山脚有个洞口。 卢通扔了一块石头进去,没有任何动静。 取出照明宝珠。 下了近百丈,前面出现一层红雾。 卢通皱起眉头。 这是阵法? 他拿过耿夫人的储物戒指,找了半天,翻出一枚红色令牌。 朝令牌内灌入法力,红雾缓缓散开。 卢通松了口气。 还好该杀的都杀了,该拿的也拿了。 不然想凭蛮力攻破阵法,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 穿过红雾。 内部空间很小,长两丈、宽一丈,里面围了一个水池。 卢通莫名觉得眼熟。 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采香楼房间里的温泉池,几乎和这里一模一样。 池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底部积累了薄薄一层,形似火焰的半凝固膏状物。 烈火膏。 很值钱,一般用金计价。 卢通扫了一眼,立即移开视线,墙上有更值钱的宝贝。 羊心藤。 四条藤蔓从石头里长出来。 暗红色、拇指粗。 露在外面的约一丈长,每隔三尺结出一枚心脏模样的“树瘤”。 树瘤鸡蛋大小,发红光,像是树皮里面包着火玉。 看长相就是好东西。 下面的烈火膏,就是顺着藤蔓流下去的。 卢通扣住岩壁,爬到高出,抓住羊心藤小心向外拽。 几乎没怎么用力。 一根羊心藤被连根拔出。 一大团烈火膏从洞口流出,落在池子中。 四根羊心藤。 全部连根拔出。 卢通找遍各种储物袋、手镯、戒指,终于凑出几块玉胚,削出四个长匣子分别收起。 储物法器可以长期保存东西。 但是灵气充沛的宝贝放入其中,不妥善保存的话,灵气仍会缓缓散逸。 下方的烈火膏,已经从薄薄一层,积累到半寸厚。 卢通又用边角料削成的玉瓶,一一收起。 最后,大大小小的玉瓶摆了一地。 加起来竟然三十七瓶。 卢通心口嘭嘭直跳,看着满地的东西,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涌上心头。 这些宝贝,怕是死人见了都能爬起来。 迅速收起玉瓶,朝外面跑去。 跑出几步,他又折返回来。 在阵法内仔细找了几遍,始终没有找到布置阵法的材料。 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匆匆离去。 …… 羊山神墟后方,羊尾位置。 一片老旧的废弃房屋,依山而建。 房屋之间,散布着许多黝黑矿洞。 其中一间矿洞内。 汤枝抱着女儿缩在一起。 二虎在用一尊法器小鼎,炖肉、做饭。 矿洞深处。 卢通浑身裹满绷带,坐着一张兽皮上,面前摆满了各种东西。 软剑、一串金骷髅、各种颜色的法衣、一小箱金子、一大箱银子、一匣五颜六色的灵珠…… 卢通脸色发白,双眼却亮得几乎放出火光。 他死死盯着一个铁盒。 铁盒上布满浮雕。 瓜果、童子、纸马、白棒、黑烟、四爪鬼枭…… 盒内有两本册子。 卢通翻开看过,不禁长吐一口气。 竟然是一道完整的传承。 上册名为《盗形御僵功》,是一本炼尸功法。 下册内容繁杂,包括法术、剑法、棒法、法器祭炼、妖兽奴役等等。 一个名叫“盗形宗”的小门派。 实力很弱,功法最高不过筑基,而且并没有筑基神通。 但是功法、法术等十分完整,彼此配合精妙。 对普通修士来说,算得上珍品。 尤其是其中一道名为“三气尸烟”的秘术。 用尸气、血气、法力,祭炼出一团黑烟,轻重不定、聚散随心。 唯一的不足之处。 三气尸烟,需要在体内孕养,而其中的尸气会损耗血肉。 卢通思索片刻,把两本册子放回铁盒,裹上一层布,收入指环中。 拿起郑金鹏的储物手镯。 灌入法力。 片刻后,卢通不禁又是眉头一挑,取几样东西。 两枚骆驼眼、一本功法《太会遁剑经》、一瓶幽蓝丹药。 卢通不禁有所猜测。 骆驼眼里的灵气充沛,而且异常温润。 许多修士辅助时,都会准备一枚提供灵气。 这三个东西放在一起。 郑金鹏准备筑基? 卢通翻开剑经,越看双眼越发明亮。 果然,这是一本筑基功法。 法门讲述如何在神魂中,凝聚一副名为“太会”的经络。 修行之后,经络“太会”中蕴有一道神通“太会气剑”。 可以随手打出一道尺长气剑。 卢通心神开始动摇。 千辛万苦抢到羊心藤,报酬也不过是一本带有神通的筑基功法。 现在功法已经有了。 那么,羊心藤…… 几息后,卢通大袖一挥,把东西全都收起。 起身朝外面走去。 …… 洞口。 汤枝看见卢通,立马站起身。 二虎笑着道:“头儿,正好,肉刚炖熟。” 卢通取出一件法器铠甲,随手扔出去。 二虎接过瞧了一眼,立马叫道:“浆岩甲!头儿,从哪里找到的?” 卢通没法回答,干脆没有理会。 死人太多,有好几个储物袋,他也不知道是谁。 “汤枝,跟我出来。” 汤枝放开女儿,满脸不安地跟出去。 一株枯死老树下。 卢通问道:“郑金鹏、童安是不是很早就练气圆满了?” 汤枝没有想到会问这个,心里松了口气,也有些失落,点头道:“是的,有些年头了。” “他们为什么不筑基?” 汤枝思索片刻后,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是筑基太难?我记得大少爷尝试过筑基,不过失败了。” 卢通摇了摇头。 失败了还可以再来。 凭郑、童二人的身家,起码可以尝试两、三次。 其实,他有所猜测。 可能是耿老爷心存忌惮,不愿意两个弟子筑基。 耿老爷岁数大了。 一旦郑金鹏、童安成功筑基,实力很可能超过耿老爷。 而郑金鹏、童安也有顾虑。 原家在时,就算实力压过耿老爷,也没有什么用处,徒惹老爷子猜忌。 一斟一酌,皆是算计。 所幸这些家伙都死了。 第七十四章 解毒 两人并肩站在树下。 一黑,一白。 卢通身披宽大黑袍。 一双虎爪钉在石头上,像是从石头缝里硬钻出来的怪松。 怪松,坚韧,顶风迎雷。 汤枝一身素白长衫,外面套了件浅灰色小袄。 几日奔波,又瘦了许多。 像是一根白竹子。 纤弱的白竹,连一股微风都承受不住。 卢通看着远处,道:“有什么打算?” 汤枝细长手指紧紧攥着长衫,半响终于下定决定,道:“你,你能带顽儿修行吗?” “不行。” 修行路远。 卢通走得又是一条险路。 多坎坷、大风险。 他没有渡过去的把握,不敢拖累别人,也不愿被别人拖累。 其他条件都可以,唯独这条不行。 汤枝脸色煞白。 死一般的沉默中。 卢通转身道:“先吃饭。” …… 几天后。 四通坊市。 这里位于几条大道的交汇地,与截水湖也相距不远。 是一处远近闻名的大型坊市。 云英城不少商队在这里进货。 也有不少宗门,专门留了弟子,采买天才地宝。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安置下。 卢通找到汤枝,道:“带上顽儿,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汤枝没有问去哪里,直接拉住顽儿跟上。 卢通手里拿着一本《魏伯游记》。 一边翻看,一边找路,偶尔找店铺的掌柜询问。 几番折腾后。 终于来到坊市的西侧角落,看见一大片竹林。 卢通收起书本,笑着道:“就是这里。书里写的是二百多年前,地方没变,路却变了,沿路商铺也换了。” 汤枝不明所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讲道林。宗门弟子与过路修士切磋论道的地方,一些修士在里面收弟子、讲道法。” 《魏伯游记》中魏伯曾经在这里讲道十载。 书中话语间,魏伯对这里的修士极尽嘲讽。 不过卢通却看破了一点。 如果这里的修士全无用处,魏伯岂会留在这里,与一群土鸡瓦狗争道十年? “你们去吧,还记得客栈的位置吗?” 汤枝点了点,问道:“你不去吗?我什么都不懂。” “不用担心,这里和外面不一样。进去如果见到棋桌,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讲道林,风气淳朴。 其中有一伙修士,彼此趣味相投,多少都有些普度苍生的救世胸怀。 可惜天下皆苦,他们又势单力薄。 碌碌无为几十载,最后干脆躲进竹林里,眼不见心不烦。 汤枝女儿,一脸的苦大仇深。 孤儿寡母一起进去。 若是被那伙修士撞见,很可能出手帮扶。 卢通跟着一块去,反而坏事。 …… 独自离开讲道林。 卢通前往坊市最中心,打算卖掉一些东西,再买一些稀罕玩意儿。 这次收获颇丰,他打算大肆消费一番。 卢通大步行走。 一个扛着幡儿的怪异老头悄悄跟上。 走了两步,老头突然踮起脚尖、举起手掌,在卢通光溜溜的后脑勺上摸了一把。 卢通转过身,正要发怒。 “小半妖,你中毒不浅啊!” 老头子搓着手指头,凑到鼻子前闻个不停,笑得十分猥琐。 卢通心头一跳,满腔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其实,他也察觉到了异常。 毛掉光了,却一直没有再长出来的迹象。 浑身上下,一天比一天光溜,像抹了油。 卢通眼神闪烁,看向老头子举着的白幡。 幡头上挂着一株发黑的蔗兰草。 幡布上写着四个大字—— 百病通解。 卢通拱手道:“老丹师,此毒能解?” “跟我来。” 拐进巷子,停在一堆砖石后面。 老头子道:“把衣服脱了。” “啊?” 卢通左右看了下。 这里没有人,但是离巷口还不到五丈。 那里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命都快没了,还怕这些?” 老头子把幡儿斜撑在墙上,挡住一些道:“快脱。” 卢通深吸一口气,解下袍子。 “诶呦!” 老头吓了一跳,瞪眼道:“这都没死?” 卢通胸口横七竖八的布满了伤口。 螺山一次次损伤,又修补之后,留下的痕迹更加狰狞。 卢通透过白幡的缝隙,看到有人朝巷子里打量,咬着牙关道:“快点!” “哦!” 老头取出一柄银色小刀,在皮表刮了几下。 又翻出几个瓶子、罐子,分别混合,涂在不同的地方。 片刻后,又取出草药挤汁。 好一番折腾,老头终于道:“成了!” 一个破碗,碗里是一团深紫色的草汁。 老头蘸了几滴草汁,涂到卢通手臂上,道:“瞧瞧,毒油出来了。” 浑浊草汁上,几滴金灿灿的油脂冒出来。 卢通问道:“这是什么毒?” “不知道,像是火毒。” 真有几把刷子。 卢通心头一松,问道:“多少钱?” 老头眼神咕噜一转,伸出五根手指。 卢通皱起眉头,道:“不好吧?五十文,都不够您老的本钱。” 老头气得吹鼻子瞪眼,抓住幡儿就要走。 卢通赶忙拉住他,大声道:“成!五百文!” “五两!少一个子儿,你小子等死吧!” 五两,很便宜。 这么便宜的解药,毒性肯定不会致死。 老头被气急了,直接漏了底儿。 卢通现在财大气粗,没有再砍价,递过十两银子道:“来两份。” 离开巷子。 他没心思去买东西,快速返回客栈。 …… 客栈内。 卢通泡在浴盆里。 头、脸全都染上一层紫色。 大半盆紫色热水,表面飘着一层金色油脂。 “咚。” 门被轻轻扣响,汤枝的声音响起:“睡了吗?” “进来。” 汤枝推门进来。 看见卢通正在泡澡,愣了愣后,关上门挽起袖子过去。 一双冰凉的细长手掌按在肩头。 卢通靠下去,吐出一口气道:“怎么样,有人找你们问话吗?” “没有。” “嗯?” 卢通有些意外,又道:“见到棋盘了?” “见到了,棋盘坏了。我带顽儿等了一炷香时间,没有人。” 卢通皱起眉头。 不应该啊。 魏伯明明写着,当初那些人天天聚在一起下棋。 难道都死了? 不对,就算那时候的人死了,但是还有后加入的活着。 那些人聚在一起,靠得是信念。 据他所知,秉承这种信念的修士不多,但不至于绝迹。 “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 “好。” 汤枝伸手试了下水温,小声道:“水凉了。” “不泡了。” 水没凉。 还很暖和。 卢通起身离开浴桶。 汤枝小心擦拭完,径直走向床边。 …… “今天,遇见几个招弟子的修士。” “嗯。” “有三个,想收顽儿为徒。” “嗯。” “其中一个,啊,说顽儿,算术好,以后可……可以拜入,九孔剑宗!” “嗯!” “可是,学、剑,费、钱。” “嗯。” “你……” “……” 第七十五章 讲道林 天气回暖。 日光渐盛。 卢通带着汤枝母女,一起进入讲道林。 一股凉风从竹林间隙吹来。 汤枝拢了拢紧身小袄。 “冷吗?” 卢通取出一件长袍递去。 汤枝看了眼女儿,低头拿过,披在身上。 汤枝女儿牙关紧咬,松开汤枝,大步朝前面走去。 一片空地。 中央放着石桌、石椅。 石桌上雕着一方棋盘。 经过多年雨打风吹,棋盘已经损坏,上面坑坑洼洼。 汤枝道:“昨天就是在这里等的,会不会还要其他棋盘?” 卢通伸手从棋盘下面摸过,摇头道:“就是这里。” 上面下棋,下面出招。 棋盘下布满各种剑痕、指印。 这是几个好斗的修士,下棋时下黑手留下的。 卢通左右看了看,有些怀疑那些修士都搬走了。 “走吧,去看看昨天那三个修士。” “好。” 讲道林占地不小。 并且由于竹根容易蔓延,面积越来越大。 如今这里有矮山、有小湖。 矮山下,一座二层木楼依山而建。 下层门户敞开。 四个大小不一的小孩,正在里面读书修行。 讲台上,一个白胡子老修士正在品茶。 卢通带着两人过去。 汤枝上前一步,介绍道:“任仙长,这是我,我家……” “卢通。” 任老修士没有托大,拱手道:“任淮,见过卢道友。楼上请。” 二楼。 卢通和任淮相对而坐。 汤枝带着女儿,站在旁边。 卢通开门见山,直接道:“任道友,我想给这个丫头找个修行师父。” 任淮转头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我昨天见过她们母女。宋顽认识字,懂规矩,我愿意收她。” “请问道友修行的什么法门?又擅长什么法术?” 任淮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不满道友。功法只是寻常的炼灵化气法门,唯一称得上擅长的只有一道‘行空步法‘之法。” 卢通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了一番法器、剑法、厮杀之类的东西。 片刻后。 他起身道:“谢道友,我们回去商议一番。” 说完取出一包茶地递过去。 “南边的黄金叶,不算珍品,但还算稀罕。” 任淮眼睛一亮,直接接过闻了下,道:“百年以上的茶树,有股金池湖里的金腥味。” “道友去过金池湖?” “年轻时曾路过一次。” “厉害!” 卢通十分意外。 其实,对于任淮,他心里有些小觑。 法力松散、手脚也松散。 这种修士,他一把就能捏死。 不过没想到,这个家伙手段虽然稀松,见识倒不少。 黄金叶是妖鸟从金池湖里挖出来的。 而金池湖,位于云英城以南近万里,沿途多野妖、险山、妖城、鬼雾。 一个见多识广的师父,比厉害的师父更重要。 离开木楼。 汤枝一边带路,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普普通通。” 汤枝略作犹豫,开口道:“昨天,任仙长说一个月收十两供奉。” “不多。” 教书识字,每月一两银子都多。 这里,十两银子可以学习功法、法术,被师父看重的话,以后还有机会继承衣钵。 不算多。 又走了盏茶功夫。 远远看到一大群小孩子,手持细长竹枝坐在林中。 最前面。 一个白衣女修、一个白衣男修,分别手持长剑彼此对攻。 口中念念有词: “幽微秘密、游玄采真;“ “交切难遣、至妙至神;” “……” 卢通停下脚步,皱眉道:“另一个就是他们?” “对,他们是灵剑门的传人,十分擅长剑法。” “走吧。” 卢通转身就走。 汤枝拉着女儿快步追上,问道:“这两人是骗子?” “不是。” 骗子算不上。 不过对着一群小孩子嚼词弄典。 不是好师父。 看招式,灵动有余、优美有余,却欠缺一些凌厉杀机。 卢通低头看了一眼宋顽,解释道:“这种法门是‘富贵人家‘学的,不适合宋顽。” 许多修士主攻法术、符箓等,几乎不用面对生死厮杀,学习剑法只为了强身健体。 宋顽,没有这种资本。 “下一个在哪里?” “里面,紫竹林后边。” 又走了片刻。 沿路许多闲散修士,在竹林里开辟一块空地,自娱自乐的修行度日。 一片紫色竹林。 林间一条小路,路中间挂着一片挡路竹篾。 竹篾上一根根竹枝,互相穿插,别在一起。 汤枝道:“这是数谜,以前顽儿经常和她爹玩儿,那天见到后一路玩进里面。” 卢通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道:“怎么玩?” “抽一根出来,散开就算解了。” 卢通随手抽了一根。 竹篾晃了晃,继续在半空转悠。 “无聊。” 他嘟囔了一句,拨开竹篾,朝里面走去。 汤枝难得露出笑脸,跟上去。 穿过紫竹林,前面小路断绝,出现一小片水池。 水池上横七竖八地摆了几根粗竹竿。 通向另一边的竹屋。 卢通皱起眉头道:“这也是数谜?” 汤枝还没有开口。 一个沙哑的女人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这是阵法。”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女修,从竹屋里出来。 卢通拱手道:“云英城,卢通。” 女修打量了一番,也拱手道:“大角城,陆家,陆思花。” 卢通心头一跳。 能称得上家族的,家里最少出过金丹修士。 另外,还得与宗门有关系。 这样才能一代代繁衍下去,传出家族的名声。 卢通问道:“陆道友想收宋顽为徒?” “收徒?道友误会了,她算术还算精通,勉强够资格在我门下旁听。” 女修长得不算好看。 说话时带着一股藏不住的傲气。 卢通蹙起眉头,道:“那九孔剑宗之事?” “我陆家有长辈在九孔剑宗修行。什么时候我觉得她可以了,自然会送她过去。” 卢通微微摇了摇头。 跟着这个女人修行,是生是死全凭她的喜好,简直就是赌博。 卢通转身想走,突然心中一动,问道:“这片紫竹是道友种的?” “对!” “想必道友在这里许久了,陆道友可曾听说,这里有一群修士每日凑在一起下棋、论道。” 陆思花皱起眉头。 卢通继续道:“他们几百年前就在这里,以前曾在棋盘那边下棋。” 陆思花哼了一声,嘲笑道:“又一个被魏老匹夫骗来的!每日打扰我们清净!” 第七十六章 离开 一张紫竹圆桌边。 几人分别坐下。 陆思花摇头道:“快两百年了,竟然还有被魏老匹夫骗过来的,真稀罕。” 提及《魏伯游记》后。 陆思花嘴上虽然不客气,但是脸色亲切了许多,还邀请三人过去坐下。 卢通取出小鼎烧水,摆出四杯绝蟒参,问道:“道友认得魏伯?” “不认识。” 陆思花脸色陡然一变,挑眉道:“我有那么老吗?” “不老!最多也就……” 卢通本来想随口糊弄过去。 可是陆思花满脸认真,死死盯着他,等着说下去。 卢通心中一苦,余光瞥见汤枝,接着道:“也就和她差不多。” 陆思花比汤枝老多了。 也丑多了。 陆思花却没有自觉,眼角笑出皱纹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 卢通笑着递过一杯茶,步入正题,道:“陆道友,你听过游记中提及的那些修士?” “当然听过,不光听过还见过。你记得里面有个陆仙子吗?” 卢通记性不好,但是十分勤勉。 买过的书,全都仔仔细细的看过。 其中《魏伯游记》是识字阶段看得,记得尤其清楚。 “雀剑陆仙子,难道?” 陆思花笑着点头不止,道:“我娘亲。” “久仰!敢问她老人家现在何处?” 卢通并不是客套。 雀剑仙子。 魏伯提及的诸多修士中,实力最强大的。 修行家族出身,不愿意听从家族安排,愤而离家,隐居此地。 竟然遇到了书中人物的后人。 卢通有些心神恍惚。 陆思花掏出几盘瓜果摆在桌上,叹息道:“我娘成功筑基后就返回家族,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倒也清静。” “清静倒是真的,可是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收了几个学生解闷,结果一个比一个笨!” 陆思花说完,看向宋顽,点头道:“她还算可以,起码基础扎实。” 卢通趁机道:“道友愿意收下她?” 陆思花有些迟疑,慢慢转动茶杯,道:“我修行的法门和别处不一样,十分耗费心神,普通人很难长久修行下去。” “道友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之前是旁听,现在是收为学生。 二者的重视程度明显不同。 趁着陆思花心情不错,好不容易松口了。 卢通打算直接敲定此事。 陆思花道:“我修行的功法特殊,入门时必须每天服用一枚抚魂丹。这种丹药外面药铺有卖,二两银子一枚。” 一天二两,一个月六十两。 光是吃得丹药,比茶酒馆一个月赚得银子都多。 汤枝有些不安地看向卢通。 “还有,除了丹药,要有一把长剑。不能买成品,必须根据剑主人,找炼器师量身定做。” “另外,修行功法我可以传授。但是法术、剑法,都属于九孔剑宗,需要额外付银子。” “此外,学剑耗费心血,每日必须……” 半响后,陆思花终于说完,端起茶杯。 汤枝坐在旁边,低着头,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卢通即便有所准备。 但还是没料到,耗费如此之大。 简直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难怪听过的传闻里,宗门弟子出山后,大多碾压外面的普通修士。 卢通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道:“这是烈火膏,应该够她修行一段时间。” 陆思花拿起玉瓶,揭开闻了下,不禁惊喜道:“好精纯的烈火膏!法术、剑法、一日三餐,我管了。” 卢通微微颔首,又取出一个玉瓶道:“抚魂丹,劳烦道友一并买了。” 陆思花看过之后眼睛一亮。 “还有吗?我出高价收。” 卢通哭笑着摇头道:“压箱底的东西了,这丫头就托付给道友了。” “哦?卢道友要带夫人离开?” 汤枝脸色迅速变红,不过没有解释。 宋顽却猛得起身,转身离开。 卢通笑了笑,端起茶杯道:“小孩子,还不懂事。以后辛苦道友指点。” “道友客气。” …… 第二天,坊市某处一间僻静院落外。 二虎牵着一辆装满东西的马车,等在远处路口。 汤枝带着宋顽,送卢通出门。 卢通道:“不必送了,这套院子一共租了十年,足够顽儿有所小成了。” “嗯。” “昨晚说得开店的事,别想了,你做不成。枕头下有个储物袋,里面有一本教授绘制符箓的法门,你虽然修为很差,赚不到大钱,不过两人日常所需应该足够了。” 汤枝抬起头,眼眶迅速泛红。 卢通取出一个盒子,递过去道:“昨天忘了,这里面是养颜丹。陆道友十分在意容颜,你找机会送给她。” “嗯。” 汤枝身影摇晃。 片刻后,终于忍受不住,扑到卢通怀里。 卢通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道:“任淮见多识广,性情尚可,我留了几包绝蟒参,逢年过节时让顽儿给他送去。万一以后遇到麻烦,也方便上门求助。” “嗯。” 卢通看向旁边。 宋顽站在门口,双拳紧握。 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不过可以猜出,肯定十分生气、怨恨。 “宋顽,过来。” 宋顽站着一动不动。 汤枝站起身,一把拉过宋顽,道:“跪下!” 宋顽瞪大眼睛。 不敢相信母亲会吼她。 对卢通的愤恨,也转移向汤枝。 卢通摇了摇头。 小孩子,欠管教。 他松开汤枝,蹲下道:“宋顽,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很辛苦?比你想得辛苦很多?” 宋顽歪过头,避开眼神,表情十分叛逆。 卢通伸手捏住宋顽的下巴,把她掰正过来,笑着道:“这么恨我?” 宋顽想挣脱手指。 可是偏偏一点也动不了,急得满眼都是泪水。 卢通笑着道:“可是你太弱了,你看,你用尽全力,连我两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宋顽咬紧牙关,用力拧脖子、晃脑袋。 嘴里都流出鲜血。 还是一动不动,挣脱不开。 卢通松开手指。 宋顽抬手便打。 “顽儿!” 宋顽毫不理会,挥出拳头。 卢通抬手拍开,又按住宋顽的脑袋,笑着道:“小子,你的拳头对我没用。九孔剑宗有一道‘天有九孔‘,这招可以杀我,记住了吗?” 宋顽手抡脚蹬了半天,连衣角都碰不到。 卢通随手一丢,扔进院子。 宋顽爬起来,悲声吼道:“卢通,我必杀你!” 吼完拔腿就跑。 汤枝十分歉疚,急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卢通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笑着道:“咦?这好像是小丫头第一次跟我说话?” “对不起,我没有教好。” “确实没有教好,所以别怪我擅自插手。修行十分艰难,有个‘大仇人’的话,或许可以坚持久一些。” 汤枝有些似懂非懂。 “走了!” 卢通转身大步离开。 “你还回来吗?” 卢通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汤枝追出大门,一手扶住墙壁,用力喊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羊山小结 很多人不理解最后为什么帮汤枝。 原因有一些感情。 不擅长感情,所以之前都是提一笔。 可能太短了,没有显出来,在这里解释一下。 第六十七章: 卢通:“走了”,汤枝:“早点回来”。本意是表示隔阂消失,有了一些感情。 第六十八章: 汤枝准备水和毛巾,另外问“要不要把草拔掉?”。 拔杂草表示想过日子。 卢通沉默了一下,有些犹豫。 最后“不用,又住不了几天”,拒绝了。 这里感情又深了一点。 第六十九章: 卢通烧完字条。 汤枝担心的问,是不是要出去。 卢通问:“呆闷了?”,是有一些心动了。 最后就是第七十四章: 一黑一白,分道扬镳。 最后一段安置,是对之前的了结。 至于女儿,是爹刚死了、娘却带回陌生男人、因此有心结的小女孩,可能角色塑造失败了。 算不上仇人之类的,就是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 第七十七章 手 “头儿,虎口关到了!” 马车门被推开。 “这么快?” 卢通坐着一堆货物、稀罕玩意儿中间,推开怀里一大堆各种颜色的纸张。 一股急风吹入车厢,黄纸、白纸碎片,随风乱飞。 他随手打出一道法力。 黄纸中站起一个两尺高的小人,走出车厢,跳下马车。 路途漫漫。 这几天,卢通一直坐着马车里修行“盗形宗”的法术。 黄纸人、白纸马、点穴棒、匿形烟…… 这些法力威力不大,但是十分精巧。 只有历经多代传承的宗门,才能一代代筛选、积累出这些法术。 卢通站在车辕上,一脚踩下去。 黄纸小人站在下面,低下脑袋、举起双手,变成一个小脚凳撑住虎爪。 小人为凳。 盗形宗的修士,也是这么踩,辅助上马、下马。 走出几步后,法力消耗干净,黄纸小人倒下去被风吹走。 卢通看着面前的关口,心里一阵唏嘘。 以前总觉得云英城不好。 没有人公开授法、一页宗不收弟子、也没有特别稀罕的天才地宝。 出去一趟羊山才意识到。 云英城是一块难得的福地。 最起码普通人只要有把子力气,不愁没饭吃。 连小乞丐都能安安稳稳的长大。 “头儿,进关吗?” “进。” 过关之后,卢通没有回车厢,而是和二虎并肩坐着车辕上。 一路,山清水秀、鸡鸣狗叫。 羊山上,算计、杀戮积累下的煞气,不知不觉间开始散去。 “呦,卢掌柜回来了!” 对面一辆无篷马车靠近过来。 卢通看过去,顿时笑着道:“景老爷,您老出城去看药田?” 景老爷,茶酒馆的熟客。 做了一辈子生意,现在老了在乡下买了几十亩地种草药。 见多识广、交际广阔。 卢通出城修路时,专门找他请教过,从中获益匪浅。 景老爷笑着道:“对,听茶馆伙计说你出远门了,去的什么地方?” “四通坊市,去游历一圈,顺便买些东西。” “喝!真够远的。不耽误你回去了,改天茶馆聊。” “您老稍等。” 卢通钻回车厢,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过道:“截水湖那边的怒角珊瑚,挺稀罕的,专门给您带了一株。” “哎!这,这太客气了!” 景老爷美滋滋地接过去,打开瞧了一眼,笑着道:“行!约个时间,来家里做客,必须来!” “过两天我去拜访您。” “一言为定!” “好。” 两人依依惜别。 进城之后,马车停在茶酒馆后门。 卢通指着车里一堆盒子,道:“二虎,这些东西先别搬,等下陪我去送给街坊门。” 茶馆周围的街坊们。 平时用不上。 大事也指望不上。 不过碰到一些小麻烦,能帮上大忙。 这些小礼物,在四通坊市不值什么钱。 不过在云英城十分稀罕,作为见面礼正好。 …… 茶酒馆后院,很干净。 也很冷清。 “大憨!” 大憨没有回应。 一个小矮子从前面钻出来,惊喜道:“你回来了!” “穿云?” 卢通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大憨呢?” “大憨去祁家喂猪了。” 穿云说完猛得一转话锋,挺起身子道:“你什么意思,不欢迎我?” “不是。” 卢通确实有一点担心。 穿云是小偷。 万一在茶酒馆里偷东西,以后良妖茶酒馆的招牌就毁了。 他没有明说,走进茶酒馆。 厅堂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 他放心了一些。 还行,穿云挺规矩的。 “怎么回事?什么祁家、喂猪?” 穿云蹲在椅子上,道:“小屯村祁家,祁云老来茶馆,说是你让他常来坐坐。”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当初只是客气一下,顺便吓唬一下小屯村的财主。 祁云还真上门了。 他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问道:“那大憨去喂猪呢?怎么回事?” “老韩头张罗的,他和祁云一块喂猪,说是要养出血兽。” “养成了?” “没成!整天不见人影,茶酒馆都指着我一个人!” 穿云满脸都写着,伙计们都指望不上。 好像这个茶酒馆是他的。 卢通喝完一杯茶,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那,那你怎么回事?” “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茶酒馆?你不是去关外发财了吗?” 穿云愣了愣,把脚从凳子上放下去。 “是大憨让我来的。” “不可能,大憨没那么聪明。” 凭大憨的脑子,要是茶馆缺人,他只会把多的客人晾在一边。 而不是招一个伙计。 穿云脸色一红,两条长眉毛上下跳动。 片刻后,长眉毛猛得一抖道:“你爱信不信,反正大憨没有让我走!” 这次卢通信了。 如果茶酒馆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个熟人,并且赖着不走。 大憨多半也是晾在一边,不搭理。 卢通叹了口气,直接问道:“你,不偷东西了?” 穿云低下头,小声道:“不偷了。” “真的?” “嗯。” 卢通有些怀疑。 不劳而获的甜头,只要尝一次,再想断掉不是那么容易。 更何况。 穿云人矮、胳膊长。 简直是天生为了偷东西生得。 “出什么事了?” 穿云没有吱声。 沉默了好一会儿,伸出双手,收起长长的袖口。 两个手,一共八根手指头。 两根大拇指,全部齐根而断。 …… 一个下午。 卢通分别拜访完周围街坊。 简单而漫长的攀谈后,他对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大大小小全部一清二楚。 天完全黑了,他返回茶酒馆。 取出一个喇叭花状的法器,灌入法力,法器放出朦朦白光。 片刻后,一支空白小枝上长出另一朵喇叭花。 “卢通?” 镜心的声音传来。 卢通忙道:“仙长,我已经返回云英城。” “怎么样?” “很顺利。” “好。” 喇叭花上的小枝迅速消失。 卢通独自坐着房间,时刻留意周围有没有突然变得安静。 “老卢!老卢!出来喝喜酒!” 院子里传来柳铁匠的声音。 卢通快步出去。 柳铁匠喝得醉醺醺的,手里提着一个大酒坛,道:“上次出关赚钱,多亏了你!我娶小淘的时候你不在,今晚必须给你补上!走,喝酒!” 小淘,一只女半妖。 柳铁匠在关外炼密石,小赚了一笔。 前些天,娶了第二个老婆。 卢通皱起眉头。 镜心可能马上就过来了,他没有心思喝酒。 “老柳,今天累了,明天吧,明天我过去喝。” “累了更得喝,喝点儿,就不累了!走,小淘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卢通使了下眼色。 穿云看见了,当做没看见,蹲在旁边。 二虎立马过去,一把扶住柳铁匠,向外面走去,道:“我家掌柜的长途奔波,一路上累坏了,需要修养一晚……” 返回房间。 卢通推门进去,立即拱手道:“见过仙长!” “嗯?怎么发现我的?” 空荡荡的房间,空气忽然像是水波般荡漾。 桌边出现一个白衣人影,正是镜心。 卢通道:“这扇门被大憨撞过几次,木轴有些松散,开门时有吱呀声。” 镜心微微点了下头。 “坐。” 卢通过去坐下,取出三根羊心藤,放在桌上。 镜心依然面无表情,取出一根羊心藤仔细观察。 “羊山的事情我听说了,洞海宗原家留下的管家全家惨死,你干的?” “不全是,他们家起了内讧,我趁机出手。” 卢通大致讲述了一番,进入羊山之后的经过。 听到最后,镜心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惊讶道:“炼尸?是那个花魁下的手?” “我猜是。耿老爷防备心很重,身边人中只有花魁实力最差,心机也最重。” 镜心上下打量卢通,赞赏道:“还好是你,要是换了别人,很难得手。” 卢通笑了笑没有接话。 人贵自知。 换了一个筑基修士去,一样可以得手。 只不过他去的话,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拿到最大收益罢了。 筑基修士出手的价格,可不便宜。 第七十八章 功法 房间十分安静。 白皙手指从羊心藤粗糙表皮上擦过,发出细微的“嘶沙“声。 片刻后,镜心一一收起羊心藤,取出一个木匣子。 “这门筑基功法名叫《乘火飞天文》,修成后经络中孕有一道神通‘吐焰’。” 木匣上绘了一幅图。 一个面目模糊的修士站在山巅。 头顶三尺高处,裂开一张丈宽的巨口。 熊熊火焰从巨口中喷出,在山脚汇成一片火海。 神通,无需在丹田中编织法术,只要心神一动,便能喷吐烈焰。 “多谢仙长!” 卢通拿过匣子,心头十分喜悦。 吐焰,虽然名号不响亮。 但是看火海燎原的架势,比《太会遁剑经》中的尺长气剑,厉害很多。 钱够了,筑基应该不成问题。 镜心迟迟不开口,也不离开。 卢通坐着椅子上,开始规划,筑基之后的安排。 继续住在茶酒馆,有些不合适。 筑基修士,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算得上有头有脸。 应该搬去城东。 另外,茶酒馆也得重盖。 或者干脆把地皮买下来,建一栋茶酒楼。 一层卖茶、二层卖酒、三层雅间、四层静室、五层…… “满意吗?” 卢通收回心神,颔首道:“满意。” 说完,他才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镜心又取出一个匣子,按在手掌下。 也是木匣。 不过这个木匣纹理泛金,透着金属光泽,明显更加珍稀。 镜心一边用手指敲击匣子,一边道:“《乘火飞天文》是宗门赏赐宗外修士的,而这本《秘妖缘身功》是我门中一位先辈修行的。” 卢通一听,顿时明白了,道:“仙长请吩咐。” 三根羊心藤,只能换到《乘火飞天文》。 想要更好的? 只能接着做事。 镜心在钓鱼。 卢通不怕被钓。 他只担心,鱼饵不够肥、不够大。 “我筑基圆满近十年,准备炼就金丹。” “恭喜前辈!” 镜心脸色没有波动,微微点头道:“截水湖中,前些年陨落了一尊神灵,但是谁也不知道死在何处。” 卢通心中又震惊,又疑惑。 竟然还有活着的神灵? 他看过《三百神墟简述》,罗列了几百尊神灵死后留下的神墟。 还以为神灵已经全部灭绝。 镜心继续道:“神灵留下的神界,尚未化成神墟之前,对我炼就金丹有益。你去截水湖,设法找到遗留的神界。” “这……” 卢通想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根本没办法开口。 截水湖,太大了。 大到,根本没有办法描述边界。 大到,云英城放入截水湖,也只是一粒砂子。 “仙长,可有明确的线索?” 镜心扔出一本册子,道:“截水湖外围,一共有八百艘仙船,明里暗里寻找神界的人很多,你挨个去打听,肯定有线索。” 八百仙船。 即便每天找一艘,也要两年多。 仙船大如城池,彼此间隔又极远。 挨个去问,问十年也问不出完。 卢通深吸一口气,试着问道:“仙长,要是问不出来……” “那你就永远留在截水湖!” 卢通顿时放心下来,一把按住匣子,道:“仙长,我休息几日便出发。” 截水湖上,一艘仙船一座城。 比云英城富饶多了。 留在那里,不是什么坏事。 镜心看出来卢通的心思,不过并没有追究。 金丹事大。 即便仅仅一丝机会,她也愿意花费大代价去试。 第二本功法,本来就是专门取出来,给卢通提升实力的。 头上发带开始散出光霞。 镜心离开之前,道:“我若是成就金丹,给你一个拜入宗门的机会。” 卢通猛地站起身,拱手道:“谢仙长!” 宗门! 没有宗门的修士,就是无根之木、苦海浮萍。 卢通早想加入宗门。 只是,一来自知根基浅薄;二来一页宗重视仙缘,普通人拜入无门。 而其他宗门,收弟子的条件也十分苛刻。 最普遍的一条知根知底,他就没办法通过。 卢通稍一思索,突然蹙起眉头。 不对。 镜心似乎没有说是拜入哪个宗门? …… 书房。 桌上放着一个匣子。 硕大的匣子内,放着一个乳白色玉简。 卢通洗漱一番,换上一件素净薄衫。 取出玉简,按在眉心。 许久之后,玉简裂开。 细碎的玉屑落下。 又过了许久,卢通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疲惫。 《秘妖缘身功》,竟然是以人身、化妖躯的法门。 与化妖法术,如出一辙。 功法中除了一道凝聚“紫血”神通的功法外,另外还有几十道化妖法术。 紫血,唯一的作用就是辅助化妖法术的修行。 妖兽修行肉身,在血肉中构筑图腾,图腾各有玄妙;修士修行神魂,在神魂中凝结经络,经络孕有神通。 《秘妖缘身功》即借助神通,构筑图腾,博取众妖之长。 优点十分明显,飞禽走兽,各有玄妙。 缺点也十分明显,除了化妖之后,面目狰狞外,每次构筑图腾,都要耗费许多心力,以及天才地宝。 卢通盘腿坐着床上,收敛心神开始尝试修行。 进入神魂中,运转《秘妖缘身功》。 两足底,分别出现一点白光。 白光像是夜晚火星,一亮一灭,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随着功法运转,滚滚灵气汇聚到白点周围。 白光终于稳定下来。 接着,两掌心也分别出现一点白光。 卢通一点点推进法门。 四点白光像是四颗种子,开始生长出根须般的经络。 不知过了多久。 四点白光,分别长出半寸长的“根须”。 这时,汇聚来的灵气,再也无法继续支撑,白光纷纷消退。 足底、掌心的四点白光也先后熄灭。 卢通张开双目。 突然感觉神魂异常疲惫,接着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床上。 …… 第二天一早。 茶酒馆还没有开张,卢通出门朝万欲窟方向走去。 一条小巷子,过三个路口,左拐百丈。 左手边,四尺高的矮门还在。 卢通躬下身子,用力敲了三下,间隔三息后,又敲了三下。 矮门上的小窗被拉开。 卢通问道:“滋补神魂、补充灵气的丹药有没有?” “很多。” “要上等的。” 里面传来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破心丹,五十两银子;涤魂玉液,二十两银子;浩灵丹,十两银子一颗。” 卢通递进去一百两银子。 很快,一个小簸箕伸出来,上面放着三个玉瓶。 卢通收起玉瓶,转身离开。 第七十九章 赎人 “头儿,你没事吧?” 大憨站在床边,像是一堵墙,把阳光完全挡住。 卢通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摇头道:“没事。” 几日尝试筑基。 服用了一百两银子的丹药。 除了白光长出的根须,从半寸变成三寸外,没有任何进步。 而《秘妖缘身功》中,根须遍及全身,仅仅是第一步。 卢通放弃了先筑基的念头。 打算先去截水湖,一边找神界,一边修行。 截水湖物产丰富,修士众多。 更利于筑基。 “头儿,没事的话,我出城去养猪了。” “等下,猪别养了!” 卢通挺起身子,靠在床头,道:“那个,收拾一下,跟我出趟远门。” “哦,要去多久?” “短的话,一年半年。久的话,十年八年。再久的话,说不好。” “头儿,能把老韩头带上不?老韩头老说他快死了,让我给他送终,我怕在外面送不了。” “嗯?” 卢通突然感觉到了不一样。 大憨说话时,利索多了。 一口气说这么长一串话,竟然一点也不乱。 他站起摸了摸大憨的后脑勺,雪白猪皮上,长出了一层半尺长的鬃毛。 鬃毛手感很特殊。 软软的,却又像剑刃一样割手。 “毛什么时候长的?” 大憨嘿嘿笑着,道:“不知道,睡地下舒服,后背老是痒痒,蹭的蹭的就长了。” “挺好,你去问下老韩头,他要是不怕死半路上,就一块儿去。” “头儿,老韩头只想跟我在一块儿,肯定不害怕。” 大憨一摇一晃地走开。 卢通神魂疲惫,又休息了片刻,打起精神起床。 出发之前,有件事情必须了结。 四儿,该回来了。 …… 万欲窟。 卢通骑着金毛骆驼,来到山脚。 金毛骆驼转过头,咧着厚嘴唇道:“老爷,看您老有些累了,要不要先上去放松下?” 卢通靠在驼峰上,心里有些唏嘘。 之前,开始学《百纳拳》时,这家伙在这里拉客。 现在,已经准备筑基了,这家伙还在拉客。 竟然没有半点儿长进。 这么下去,此生无望。 真是,安乐中自有死道。 “不去了,带我去见劳管事。” “好嘞。” 房间内。 劳鸦仍旧一身白色缺袍, 这次,卢通一眼就看出来,缺袍由无数只白色小蜘蛛织成。 “劳管事,典四儿她们的剑阵学完了?” 劳鸦笑着道:“典四儿天资聪慧,一个多月前就学会了。” “好。一共多少两银子?” “不急。” 劳鸦亲自倒了一杯茶,道:“卢掌柜,上次我让四儿告诉你许家七少爷的事,你还记得?” 卢通瞧了劳鸦一眼,缓缓摇头道:“劳管事,此事不必再提,我今天就带她们回去。” 劳鸦直视着卢通。 片刻后突然绽出笑容,点头道:“好。” 一本折子放在桌上。 劳鸦面带笑意,道: “典四儿姐妹们修行的剑阵名为《四协侍剑》,算上传剑师父,一共三百五十两。” “典四儿多学了一些五行法术,共一百两。” “另外四个,则学了祭炼蛛爪的秘法,每个算六十两,一共二百四十两。” “许七少爷送了一套法器长剑,一共五柄,市价五百两。” “此外,还有一日三餐、教书识字、天才地宝、丹药等等,零碎加起来也是五百两。” “一共是一千六百九十两。” 卢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一千多两银子,很多。 做力工的普通人,不吃不喝近五十年才能赚到。 但对卢通来说,不算多。 单是耿夫人留下的一小匣子金子,就有三百两黄金。 他拿过折子,一点点摊开。 上面注明了每一笔开销,而且还写上了时间、用量。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看来,劳管事早有准备。” 劳鸦笑了笑,端起茶杯。 卢通道:“费这么多心思,是为了许家的少爷?” “卢掌柜,许七少爷能看上典四儿姐妹,是她们的福气。” 卢通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劳鸦看了看脸色,继续道:“卢掌柜,你想想,典四儿跟了许七少爷,从此一飞冲天,以后能少了你的好处?” “什么好处?” “远的不说,单说你那间小茶馆。旁人知道典四儿跟了许七少爷,登门巴结、求助的,肯定是哄都哄不完!” 劳鸦的声音勾人。 说的话也勾人。 可惜劳鸦低估了卢通的财力。 卢通才刚刚有些心动,劳鸦就说完了好处。 他摇头道:“劳管事,银子我不缺,但不会当冤大头。那五柄剑,物归原主。五百两银子的日常开销,砍一半。如何?” 劳鸦眉头稍动,细长眼角微微挑起。 显然十分意外。 只用八十两银子学拳的人,有钱花一千多两买丫鬟? “卢掌柜说笑了,吃下去的东西,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更何况这是许家。” “不退?” “退不了。” 卢通叹了口气,取出一个喇叭花状的法器。 “卢通?” “仙长,我准备前往截水湖。可是我的几个丫鬟……” 卢通简明扼要的说完。 法器上蔓延出的喇叭花直接消散。 劳鸦惊疑不定,起身道:“卢掌柜,敢问这位仙长可是一页宗仙长?” 卢通扫了一眼,没有理会,慢悠悠端起茶杯。 这点小事本不想麻烦镜心。 但是一来关乎许家,他不想留下后患; 二来确实是给镜心办事,时不时的汇报一下问题,也不全是麻烦,起码能证明在尽心尽力的奔波。 劳鸦站起来,凑近一些问道:“卢掌柜,你认识一页宗……” 大门猛得被推开。 一个体型丰满的中年女人,满脸笑容地冲进来。 “卢仙长?” 劳鸦见到这个女人,立马退到旁边。 “是我。” 中年女人十分夸张的笑着,手臂高高抬起,道:“真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您快跟我出来,典四儿她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辛苦。” 卢通笑着起身。 两人陌生人,此时像老相识一样,全都十分和善。 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卢通走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典四儿。 一袭月白绫刻丝长衫,外面套着一副亮银嵌宝半身甲。 额头上一个银色半面甲,像一对儿鹰翅膀。 中间六个窟窿,露出六枚乌溜溜的圆眼珠。 冷漠、凌厉、凶狠。 典四儿,和以前不一样了。 中年女人站在一旁,堆着笑脸道:“您瞧瞧,都给您照顾得好好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卢通没有理会她,道:“回家?” “嗯。” 典四儿嘴角弯起。 一瞬之间,又回来了。 第八十章 买船 码头。 各种船只,大小兽车。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一头体型巨大的牛妖,拖着同样十分巨大的车厢靠近码头。 车厢顶上,趴着一头肥硕的大蜘蛛。 二虎取出新买的长刀,割开车门上的蛛丝,敲门道:“头儿,截水湖到了。” 车门被推开,几根白色蛛腿先伸出来。 三头桌面大的白脚蛛妖爬出来。 蛛腿最末端一节节肢,好似锐剑,深深地插入木板,爬向车顶。 大憨、老韩头一起钻出来。 不约而同地跳下马车,皱着眉头,清理身上的蛛丝。 接着典四儿出来,挺着大肚子站在车辕上,把垂下来的蛛丝清理干净。 卢通最后出来,伸了个懒腰,安排道: “大憨,去找家客栈。” “二虎,去卖船的地方打听一下。” 随后扔出一张黄纸。 黄纸落地变成小人,举起双手托举。 卢通下了牛车,走到码头边缘。 截水湖,大湖。 看不到边际。 像一片辽阔大地,上面的山川、草木全都被磨平,又染成碧蓝色。 幽蓝如玉、平滑如镜。 卢通从旁边捡起一根稻草,扔入湖中。 一尺多长的稻草,慢慢浸入水下。 几息后,像被利刃切过。 稻草一分为二,断口处与刀剑切痕一模一样。 截水,水中暗流犹如刀剑。 普通的细小暗流,对修士影响不大。 不过若是遇到庞大的暗流群,哪怕是法器级别的船只,也会被截成一堆碎片。 “老爷,湖里很危险。” 典四儿每日学习剑法。 在她眼中,不是稻草被水流斩断,而是湖面下隐藏了无数柄剑。 卢通眺望远处,喃喃道:“危险?不危险怎么会有我们一口吃的。” “头儿!” 二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一艘,一艘船,便宜卖!特别,便宜!” 卢通看着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二虎深吸几口气,匆忙道:“头儿,快走!晚了被别人抢走了!” 卢通仍旧不动,取出一坛子清酒,扔过去道:“先喝点,喝完慢慢说。” 二虎灌了两口,抹了下嘴角,道:“一艘打鱼船,便宜卖。别的小船最便宜都上千两,这艘打鱼船,才八百两!” 卢通问道:“便宜这么多?” “对!围了好多人,再不去就被抢走了!”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刚来就碰到这种好事儿,走,去瞧瞧。” 二虎立马收起酒坛,小跑着带路。 …… “头儿,船还在!” 二虎穿着浆水甲,用力推开挡路的修士、妖兽,开辟出一条通道。 卢通走过去。 只见岸边停着一艘七丈长的渔船。 船尾,一个丈高铁铸狮头。 狮口长得滚圆,里面是一大团渔网。 船不算大,不过配有捕鱼法器。 卢通来之前做足了功课,心里对这艘船的价格,大概有了估计。 八百两? 拆开了卖都不止这个价。 “谁是船主人?” 一个靠在缆绳上的修士,盯了卢通一眼,又和周围几人对视之后,站出来道:“我是!” 卢通一一看过周围修士,问道:“这艘船多少钱?” “一口价,八百两!” “这个价钱,包括船上的所有东西?” 八百两买条打鱼船。 和买个船壳子,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对,交了钱,整条船都归你。” “方便上去看看?” “请。” 卢通纵身跳上打鱼船。 虎爪扣在甲板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上等的造船木,比铁硬。 他走到船尾,一手按在狮头上,灌入法力。 整个狮头尽在掌控中,法力裹着一团渔网,随时可以抛出去。 卢通点了点头,探出脑袋朝船底看去。 船底,一枚枚尺长的“船鳍”,正在缓缓拨动。 船鳍,一艘船最重要的部位。 没有它击碎暗流,即便用料再扎实,在每时每刻地冲击下,早晚会沉水。 这艘打鱼船的船鳍也十分完好。 卢通一一看过,船楼、库舱、龙骨、炉舱等等。 重新返回岸边。 他点头道:“船不错。” “那当然,我们刚打鱼回来。买下它,三年内保证赚回本!” 卢通点了点头,笑着道:“都挺好,真想卖的话,去叫船主人过来。” “什么?” 自称穿船主人的修士愣住。 卢通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道:“衣服太破了,你是打鱼工吧?” “船主人”脸色阴沉下去。 这时旁边一个精悍修士站出来,道:“道友,我们确实不是船主人,不过这艘船我们可以做主。” 卢通扫过周围修士。 十几个人里,应该最少一半是同伙。 “抢来的黑船?” “不是,怎么可能,没有人敢把黑船拉来这里。” 船上没有交过手的痕迹。 卢通也不认为是黑船,接着问道:“不是黑船是什么?卖这么便宜,多少有些问题,直说吧。” 几个修士对视了一番。 最后还是精悍修士站出来,道:“我们是船上的打鱼工,船主人欠了工钱,把船抵给我们。” 说完,旁边略年长的修士取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 卢通接过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 “凶狮打鱼船,抵押给胡为光、胡为潮等人,折价六百两。” “翻江鲨。” 卢通把纸张还回去,问道:“谁是翻江鲨?” “闹海鲨的弟弟。” 一个小伙子直接回道。 旁边修士甩手就是一巴掌,低声呵斥道:“多嘴!” 卢通摇了摇头,道:“难怪没人敢买你们的船。翻江鲨、闹海鲨,他们在这里挺有名的?” 几个人同时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条船。 卢通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一条近十丈长的打鱼船,明显比这条“凶狮”高档很多。 暗银色船体浮在水面,像是一头凶悍妖兽,正在懒洋洋的晒太阳。 水下,一根根蟹腿般的船鳍迅速拨动。 击碎暗流,搅起一片片细碎水花。 船头上,两个十分魁梧的修士正看着这里。 卢通收回视线,问道:“那就是闹海鲨、翻江鲨?” “对。” 一群汉子全都变得无精打采。 卢通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喂,你要买的话,给六百两好了!” “五百两?” 卢通没有理会,走出一段距离,问道:“四儿,你觉得怎么样?” “不值。船虽然便宜,但是得罪两个厉害修士。买了以后,离开码头,那艘船肯定会追上来。” 卢通点了点头,又问道:“能打过吗?” “能打过也不值,船太破了。” “不是,我说的是,那一艘。” 卢通回过头看去。 阳光下,湖面闪烁金黄。 十丈长的暗银色巨兽,趴在水面上,越看越迷人。 第八十一章 打听 入夜。 凉风从截水湖吹出,码头上气温骤降。 钓虾船趁着夜色,驶入湖泊。 岸边,一间客栈内。 卢通端坐床上,双手交叠,虚放在怀里。 口鼻中缓缓吐出一团云烟,云烟赤红如血,经过胸口、垂落到手掌。 掌心中,法力旋转。 云烟随之转动,形成一团螺旋云团。 旋转中,法力渐渐汇入云烟。 赤红色开始变淡,最终变成浅红色。 片刻后,随着卢通吸气,云烟又从口鼻中钻入体内。 吐、吸之间,云烟越来越大。 卢通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半个时辰后。 卢通长吐一口气,睁开眼睛。 一股虚弱感涌来,不禁身形略微晃动。 典四儿赶忙过去扶住,取出一个红色玉瓶,道:“老爷,快用丹药。” 卢通张开嘴。 典四儿倒出一枚增补血气的八宝丹,放入口中。 丹药入腹,几股暖流散如四肢百骸。 卢通打起一些精神,看向手中的云烟。 三气尸烟,少了一道尸气。 只用血气、法力祭炼而成。 随着他神念稍动,包袱大小的云烟,“嘭”得散开,瞬间占据整张床榻。 浓密的云烟,变成了稀薄的红雾。 卢通伸出手掌,云雾迅速向掌心凝聚,最终形成一团鸡蛋大小的红卵。 神念又是一动,红卵猛得飞出。 掀开床边帷幔,撞上床柱。 红卵溃散成一团红烟,而床柱没有丝毫损伤。 卢通长吸一口气,滚滚红烟钻入口鼻,纳入体内。 典四儿沏了一壶茶,问道:“老爷,这道法术又不算厉害,何苦费心思练它。” 卢通摇了摇头,道:“现在不厉害,以后却未必。” 三气尸烟,少了最关键的尸气。 所以才显得鸡肋。 不过截水湖中天才地宝无数,早晚能遇到替代尸气的宝贝。 那时才是“三气尸烟”真正大成的时候。 …… 客栈包厢中。 卢通等人坐在一起吃饭。 和过年时候一样,卢通坐着正中间。 一边是典四儿姐妹五个;另一边是大憨、老韩头、二虎。 牛犊子则在草棚里。 满桌子鱼、虾、蟹、贝。 大憨、二虎都没有胃口。 卢通吃完一只脑袋大小的螃蟹,感觉像没吃东西一样。 肚子里空空的,不踏实。 “四儿,去叫些熟猪肉、生牛肉,再来两笼馒头。” 大憨、二虎顿时有了精神。 “头儿,我要卤猪头。” “头儿,听说这里有蟒尾水牛,能不能尝尝?” 卢通扫了两人一眼,道:“口味这么刁,生鳞术学会了吗?” 截水湖下,暗流如刀。 下水后,要么有应对的法器,要么有防御法术,要么肉身强横。 半路上,卢通就把虎口关外得到的生鳞术,传给了几人。 可是他们学得很慢。 大憨、二虎全都不吱声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二虎,等会儿吃完饭你出去一趟?” “头儿,啥事儿?” “买船的事,叫两个人过来问问。” “哦。” 典四儿回来房间。 很快,红烧肘子、酱猪头、生切蟒尾等,陆续送进来。 …… 房间内,桌上的残羹剩饭已经被收走。 卢通仍然坐着主位。 对面站着两个修士。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着还不到二十岁。 一个很精悍,一块块结实硕大的肌肉,把衣服顶起来,像刚才吃的大螃蟹。 “怎么称呼?” “小钱。” “崔群。” 小钱是白天多嘴,被打了一耳光的修士。 崔群则隐隐是几个修士的头领。 “坐。” 两人小心翼翼的坐下。 “不必紧张,找你们来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卢通见他们神色十分不安,倒了两杯茶,推过去道:“如果顺利的话,那艘船我要了。” 两人对视一眼。 小钱脸上已经露出喜色。 在外面拼死拼活干了几个月,到头来工钱一份没有,只有一艘没人敢买、也不敢开出去的打鱼船。 就连看似冷静的崔群,也瞪大了眼睛。 “你出多少钱?” “就你们说的,我记得好像是,五百两?” 两人脸上的喜悦消减了很多。 一共欠了六百两工钱。 卖五百两的话,就得每个人少拿一些。 或者两个人不拿。 不过他们也没敢讨价还价。 打鱼船挂出去半个多月了,根本卖不出去。 再拖下去只能认栽。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道:“不过,要是你们能提供够多的消息,价钱也不是不能商量,比如加个一百两。” “你想知道什么?” 小钱忍不住直接问道。 这次没人怪他多嘴。 卢通笑了笑,问道:“你们在船上干什么?” “打鱼、钓虾,偶尔下水找海宝,什么赚钱干什么。” “赚得多吗?” “还行,运气好一个月十几两,运气不好也有三五两。” 卢通眉头一挑。 竟然这么赚钱,听着比开茶馆赚得多多了。 “好干不?” “用命换钱,每天睡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除了吃东西,一直干。” 卢通摇了摇头。 这种钱,太辛苦了,他做不来。 至于翻江鲨那一套,赚得更多,可惜他也做不来。 客套了一番,小钱、崔群慢慢放松下来。 卢通这才步入正题,问道:“翻江鲨、闹海鲨,什么修为?” “练气后期。” 崔群补充道:“翻江鲨是练气八层,闹海鲨已经快筑基了。” “快?什么意思?” “我在船上时,听说闹海鲨已经尝试筑基好几年了,只缺少一种材料‘白骨蛇藤‘。” 崔群说完,小钱也点头附和道。 “难怪,我刚上船时就有人问我,有没有见过白骨蛇藤。” 快筑基了,也是练气境。 筑基境真正提升实力,是神魂中完全凝聚出经络后,孕育神通。 并且法力在经络中毫不停歇的运转,一点点菁纯为法液。 “他们擅长什么手段?” “没见过闹海鲨出手,翻江鲨用三股叉,能搅出一条大水蛇。还有……” “我听说他们俩是孪生兄弟,学的一种功法。” “他们有几个帮手?” “三个,……” “五个,一个专门在岸上卖东西,还有一个……” 两个人,一言一语。 卢通一点点摸清了,翻江鲨、闹海鲨的底细。 …… 第二天。 湖边,船只交易市。 管事的见证下。 卢通取出六百两碎银子,买下了狂鲨船,以及那张抵押条。 牵着牛犊子走上甲板。 大憨、二虎、老韩头满脸好奇地跑来看去。 四个大蜘蛛也一溜烟钻进船舱里。 卢通站在甲板上,看向不远处。 暗银色船只上,一个人影正盯着他们。 典四儿道:“老爷,什么时候进湖?” “不急。” 卢通看着空荡荡的甲板,道:“再买点东西,这里有专门猎杀大型水妖的穿甲巨弩,我们买两个。” 巨弩能对付水妖,也能对付修士。 典四儿若有所思。 “老爷,我听说还有困杀鱼群的金丝网,要不要也买两张?” “好。” “还有抓蟹妖的双蛇绞、对付妖鸟的柳絮袋……” 第八十二章 火海 夜色中,一条七丈长的打鱼船悄悄驶入截水湖。 卢通盘腿坐在船楼顶端。 潮湿的凉风吹拂,宽大黑袍随风摆动。 典四儿吊着蛛丝上来,道:“老爷,都准备好了,老韩头在下面照看炉舱。” “蛛网都布好了?” “布好了,除了甲板,其他地方都铺了一层蛛网。” “好。” 典四儿略作犹豫,开口道:“老爷,等会儿闹海鲨,能不能交给我解决?” “哦?” 卢通看向典四儿。 她手里提着一柄银色长剑,踩在蛛丝上随风晃动。 衣衫随风飘荡,本应该十分飘逸,可是典四儿的气质却十分凌厉。 像是在提剑游走,寻找出手机会。 卢通笑着道:“四儿,长大了。” 典四儿腼腆地笑了笑。 卢通又摇头道:“可是老爷也没老,闹海鲨交给我,翻江鲨交给你。小心点儿,别受伤。” “嗯~” …… 打鱼船深入湖中。 周围除了水声、风声,以及零星的鸟叫声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追兵”迟迟不来。 水面上,渐渐出现零星的红色光点。 “头儿!水上着火了!” “头儿,那不是火,是花。” 大憨、二虎,分别躲在近一丈长的穿甲巨弩后面。 卢通从船楼上跳下去,走到船尾的狮头法器旁。 短短片刻功夫。 打鱼船已经完全被红色的光点包围。 红点连成一片,像火海。 他一掌按在狮头上,灌入法力,引动法器。 狮口吐出一张渔网。 渔网收回时,已经变成一张“火网”。 二虎解开渔网。 网内,一大堆红色花朵摊开。 花朵大如脸盆,四瓣,发红光。 堆在一起,像是一堆篝火。 “头儿,这是什么?” 卢通没有出声。 他也不知道。 截水湖太大了,就算一辈子生活在湖上的修士,也不敢保证什么都知道。 “啰嗦什么,怎么教你的?” “哦。” 二虎乖乖返回巨弩旁,躲在铁板后面。 出发前,卢通专门交代过。 交手前不要露头。 免得被后面的船,当成水妖给捕了。 他买了不少捕猎水妖的厉害法器,打算招呼给两条鲨鱼。 也在防备,两条鲨鱼这么对付他。 …… 红色花海,无边无际。 四面八方完全被“火海”包围。 打鱼船被染成红色。 每个身影也都被染成红色。 “滋!” 一声极其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响起。 接着前方传来一个声音: “停船!” 卢通快步跑到船头,前方一头十丈长的“巨兽”横停在水面。 暗银色巨兽,也被染成了红色。 上面六个红色小人站成一排。 打鱼船毫不减速,一头撞过去。 卢通脸色稍变,折身冲到炉舱口,吼道:“老韩头!快停船,那条船是我们的!别撞坏了!” “马上!他爷爷的,这玩意儿怎么比杀猪还难!” 卢通脸色一黑。 出发前,老韩头学了一炷香时间,打包票说比杀猪简单多了。 事到临头,却开始拖后腿。 “把火炉关了,等会重烧。” 耽误时间事小,把船撞坏了事大。 不等老韩头灭火。 前方,巨兽口中吐出一头同样巨大的妖兽虚影。 外形如鲸,嘴巴和身子一般粗,张开得巨口一头撞上打鱼船。 打鱼船瞬间停下。 前方传来吼叫: “妈的!别把老子的船弄坏!” “老孙,不许用雷火弩!上次老子修船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下水!冲过去干!” 卢通顿时松了口气,朝大憨、二虎道:“射人别射船!” 前方,十余丈外,两艘细长的小船迅速接近。 卢通大声吼道:“你们什么人,为什么拦我的船?” “你的船?这是老子的船!” 典四儿带着姐妹们过来,盯了一眼突然道:“老爷,你看那艘船上!” 卢通看向左边的小船,只能模糊看见三个人影。 “怎么了?” 典四儿六个眼珠中,银色光点变大,几乎占据半个眼珠,道:“船上有个人,卖船时见过。” 很快,小船贴近过来。 卢通这才看见,左边小船上一个凶狠的持刀修士,正是买船时冒充船主人的打鱼工。 “杀了他!” 六个人影跃起,每个人面前都悬着一面幽蓝龟甲。 卢通一脚踹开船头上竖立的金色铁柱。 一团大网张开,裹向六人。 典四儿一掌拍在旁边的铁钳上。 两个三指巨钳,分别带着一条粗长绳索飞出去。 大憨、二虎,也跟着激发穿甲巨弩。 两根近丈长的弩箭飞出。 “小心!” 最前面的魁梧修士,翻手取出一根长枪。 长枪刺出,枪尖中窜出一头巨大的海兽虚影,直接撞开金网。 六个人,三个落在船头。 典四儿抽出长剑,和四个姐妹一起杀向翻江鲨。 大憨、二虎也丢下巨弩,冲向最后一人。 闹海鲨提着长枪,脸色十分冷静,道:“看来早有准备。” “不如你早。” 闹海鲨,也是个亡命徒! 在他身上,卢通感觉到了十分熟悉的气息。 钱在眼里、命在脑后。 要钱不要命! 对视两息后,两人同时动手。 闹海鲨长枪一抖,一头五尺高的海兽窜出来。海兽双臂粗壮,十根利爪疯狂挥舞。 前有利爪! 后有枪芒! 卢通屏住呼吸,翻手取出熔金棍,连退三步。 等到枪招使尽,收枪重出的瞬间,虎爪踩着一股疾风猛得冲出去。 狰狞狗头飞出,撕掉半头海兽。 熔金棍紧跟着点出,洞穿海兽,一棍点在枪尖上。 闹海鲨手腕翻转,长枪十分灵巧的甩脱短棍,刺向卢通头颅。 枪芒如针,快、险、奇。 卢通瞳孔一缩,翻手取出一面黑色龟甲。 龟甲,光滑如玉。 枪尖点中龟甲,细微的破碎声响起。 一息之后,随着闹海鲨一记抖枪,龟甲随之裂成无数碎片。 满天碎片中,一张黄纸飞出,半空中化作小人,抱住枪杆。 接着又是一张…… 霎时间内,几十张黄纸小人,从枪尖到枪尾,一层层抱过去。 闹海鲨脸色稍变,快步后退。 卢通早已经有所准备,猛得跨出两步,一记捞月手抄住枪杆,一步步追过去。 两人斗得激烈。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兄长!救我!” 卢通用余光瞥了一眼,不禁露出喜色。 船楼处。 典四儿正带着姐妹们,围杀翻江鲨。 他看过去时,身躯肥硕的典老大,正从翻江鲨的后背中拔出蛛腿。 雪白蛛腿,锋锐如剑,拔出时带出一条血线。 不远处,还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闹海鲨一声不吭,退到船边,直接翻身跳下去。 “四儿!” 典四儿瞬间心灵神会,嘴里四枚黑勾子碰撞,发出一声短促叫声。 四个姐妹同时冲杀过去。 典四儿抽出长剑,绕着手腕蓄势两周,猛得电射出去。 银光划过。 一道血柱冲天喷出,翻江鲨的头颅四处滚动。 “四儿,跟我追!” 卢通一手挽住典四儿,扔出一大张白纸。 白纸飘落,半空中变成一匹高大纸马。 两人跳上纸马,纸马踩着水面的红色花朵,狂奔而过。 前方,无边“火海”中。 闹海鲨裹着一头半透明的巨鲨,正在急速逃命。 第八十三章 五色魈 赤红水面。 平静无波。 仅有一匹纸马,两个人影。 纸马表面法力渐渐稀薄。 卢通环视周围,寻找闹海鲨的身影。 典四儿站在马头上,眼珠里的银点急速转动。 最后一次迈出腿,纸马被湖水浸湿,彻底奔溃,变成一张软塌塌的白纸。 几乎同时。 一点寒光从水下刺出,直指卢通小腹。 卢通抬起虎爪。 虎爪踩在枪尖,脚掌肉垫瞬间被洞穿。 “咻!” 典四儿拔剑刺出。 闹海鲨已经再次钻入水下。 卢通翻手扔出小人、纸马,踩着小人跳上纸马,道:“四儿,先抢船!” 纸马朝银灰色巨兽奔去。 跑出两丈,一头鲨影从水下钻出,朝打鱼船游去。 该死! 卢通脸色稍变,立即折身。 等他追上去,闹海鲨又重新钻入水下。 一片红彤彤的火海中。 卢通左右为难,心沉入谷底。 回去,闹海鲨肯定会逃回船上,立即退走。 前功尽弃。 不回去,大憨、二虎、老韩头、牛犊子,肯定难逃一死。 还不如前功尽弃。 “老爷,退吧?” 典四儿从小就很聪明。 在万欲窟中,除了劳鸦安排的师父外。 典四儿还经常请教,各种来路的管家、管事、师父等等。 论经验,不多。 论见识,很广。 在她看来,现在这种情况,必须尽早取舍。 而且只能退。 卢通长吐一口气,看了一眼远处的巨兽。 水下很危险,但是不试一下,不甘心。 “等我。” 他跃下马背,钻入水中。 水上,红彤彤一片。 水下,也是红彤彤一片。 只不过。 一个红得是脚下,另一个红得是天空。 下水之后,卢通感觉浑身一凉,双爪踩水稳住身体。 竭力睁开眼睛,头顶满是红光。 生鳞术施展出来,浑身气窍流出一道道法力,化作细小的鳞片。 这时,后背猛得一痛。 他挣扎着转过身。 只见闹海鲨提着长枪,在不远处灵活摆动,比在船上还要灵敏。 闹海鲨又是一枪刺出。 卢通双手握拳,打出一片拳影,每次拳影闪过都留下一个狗头。 九个狰狞狗头,本应该排成一面墙壁。 可惜,手臂被暗流拉扯。 留下一处缝隙。 长枪从缝隙中钻过,一击点碎右肋上的螺山。 仅仅一击,卢通已经明白了实力差距。 纸人、纸马,无用。 棍法、拳法,水下敌不过身法、枪法。 一身手段废了一大半。 这次,鲁莽了。 卢通经历过许多生死危机,不管对手多么棘手,总有应对之策。 唯有这次,一步踏错,就是满盘皆输。 卢通屏住呼吸,取出一枚造心丹塞进嘴里,又掏出一瓶七宝丹,混着湖水灌进嘴里。 然后转身便逃。 逃跑,没啥。 死了,就啥都没了。 虎爪踩着疾风,蹬处一片爪印。 卢通迅速朝水面窜去。 闹海鲨像一条大鱼,甩了下双腿,猛追上去刺出长枪。 无声无息间,一片血迹散开。 卢通只觉右屁股蛋子猛得一痛,窜出水面,叫道:“四儿!” 典四儿踩在一片蛛网上,抽剑逼退闹海鲨。 “老爷,退吧!” “退!” 卢通扔出一张白纸,拉着典四儿跃上纸马。 纸马奔出几步,一杆长枪猛得刺出,洞穿马腹。 高大纸马,瞬间溃散。 “老爷先走,我断后。” 典四儿神色一冷,纵身跃起,头下脚上,准备钻入水下断后。 “断个屁!跑!” 卢通撒出最后一摞黄纸,一个个小人站在红色水面上,排成一串。 一手抓住典四儿,虎爪踩着纸人迅速远去。 …… 打鱼船,甲板上。 卢通脸色阴沉。 虎爪下、屁股上,流出大片血迹。 周围摆着几具尸体。 典四儿上前宽慰,道:“老爷,输赢是修行常事。闹海鲨虽然跑了,但是我们保住了打鱼船,还杀了翻江鲨。” 卢通沉默不语,死死盯着前方水面。 暗银色巨兽正在缓缓离开,在“火海”中拖出一条狭长的痕迹。 气氛异常压抑。 老韩头左右看了下,也开口道:“对。我们没输,闹海鲨也没赢,最多算双……双,双平!” “输了就是输了,啰嗦什么,又不是输不起!” 卢通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筋骨,道:“老韩头,盯紧前面那艘船。追上去,跟死了!” “好!” 老韩头叫上徒弟,一溜烟钻进炉舱里。 “四儿,你检查下这些人的储物袋,把二虎他们能用上的法器、法术,都交给他们。” 卢通交代完,转身走进船楼。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卢通每天闭门不出。 船楼顶层,大憨、二虎每天站在门外禀告: “头儿,闹海鲨返回码头了!” “头儿,半个月了,船一直没动。” “头儿,闹海鲨招了一批打鱼工,起码有十个!” “头儿!进湖了!” “头儿,又回码头了,我们还跟不跟了?” 典四儿则是每天行色匆匆。 不断地下船、上船。 进出房间。 这天,房间里响起一声闷哼。 一池滚烫的红水中,水面漂满各种灵药。 卢通牙关紧咬,脸色异常痛苦。 典四儿站在一旁,焦急道:“老爷,快用冰心丹!” 卢通张开嘴。 典四儿立马放入一枚白色丹药。 丝丝凉意汇聚在眉心。 卢通脸色稍缓,又一次施展出化妖法术。 化妖,五色魈! “五色魈,山中异兽。紫首、蓝臂、黑身、赤足、白尾。吼声如雷,力能拔山。大妖,撕风卷云,蔽日荫山。” 法力流入双臂。 水下,胳膊、手指上的皮肉猛得绽开。 无数血线渗出,下一刻又混着滚滚药力钻入皮肉。 卢通深吸一口气,钻入水下。 许久后。 一只手掌猛得探出水面,按在水池边缘。 五根手指,根根粗壮如棍。 靛蓝色,骨节膨胀好似小核桃,最后一节指节变为黑中透蓝的指爪。 一丛丛泛青毛茬儿钻出皮肉,从掌背一直蔓延向手臂。 又是一条粗壮手臂探出水面。 指爪划过造船木,留下五条清晰凹痕。 水面破开。 卢通一步跨出水池,道:“闹海鲨呢?” “在前面。” “走!” …… 晴空万里。 碧波荡漾。 湖面上,一艘暗银色巨兽上,一伙打鱼工正热火朝天的下网打鱼。 浑然不知,忙到最后根本拿不到工钱。 “闹海鲨!” 一声嘶吼响起。 湖面上,一匹白色纸马踩水狂奔。 马背上站着一个雄壮身影。 卢通深吸一口气,再次吼道:“闹海鲨!出来!” “兄弟们,一起上!杀了他每人赏五十两!” 五个人影,先后跳入水下。 马蹄被湖水浸透,纸马散开。 卢通随之入水。 …… 后方。 典四儿带着姐妹们跳入水中。 搅出一条水浪,冲杀过去。 大憨、二虎也一跃而下。 大憨扑腾了两下,发出一声凄惨猪叫后,沉入水下。 “二虎,救人!快捞大憨!” 二虎刚刚游出一丈,听到老韩头的叫声,立马又折身回去,打捞大憨。 第八十四章 秘法 水下。 底下百丈外,漆黑一片;十余丈范围,变为幽蓝色。 周围丈许内,湖水清澈,一眼看透。 头顶则是白茫茫一片,铺满阳光。 卢通双爪踩水,法力凝聚出一枚枚细小鳞片。 水流中,一道道细小暗流涌动。 五个人影迅速接近。 左边两人,分别拿着射鱼弓、两股飞叉。 右边两人,分别祭出渔网、短刺。 闹海鲨居中,提着一杆丈长的幽蓝长枪。 长枪洞穿湖水。 一尺长的枪尖骤然发出亮光,跃出一只头如剑、背如刀的海兽。 卢通抬起手臂。 粗壮手臂,轻松撕开湖水,似乎是没有任何暗流阻挡。 右拳缓缓砸出。 一头狰狞狗头飞出,咬中海兽,下一刻却被海兽洞穿。 卢通脸色不变,继续推出拳头。 粗硬的骨节撞上海兽。 一刹那的僵持后,海兽轰然裂开。 闹海鲨脸色稍变,双腿一摆,手腕翻转,抖出一片枪花。 卢通抬起双手,打出一片拳影。 拳影消失,九只狗头排成一堵墙壁。 枪花瞬间消散。 幽蓝枪头被一只狗头死死咬住。 闹海鲨抖枪击碎狗头的瞬间,一只大手探出,右手如弯月,攥住长枪吞口。 此时,其他法器纷纷杀来。 一根卷着水花的箭矢; 双头蛇笼罩的鱼叉; 泛着金光的渔网; 两根幻化成长鱼的细长短刺。 闹海鲨也趁机灌入法力,巨大海兽又从枪头中跃出,撞向面门。 卢通吐出一串气泡。 左手五指张开,直接挥下。 十分轻易地撕开湖水,五根靛蓝手指插入海兽头颅,一掌击碎。 箭矢落在胸口,撞在螺山上,箭头粉碎、箭杆折断。 鱼叉刺向丹田,中途被虎爪踩飞。 细长短刺被卢通借力避开。 渔网最后杀到时,一道白衣身影划过,被切成四片碎网。 白脚蛛妖纷纷赶至。 八条腿,四前四后。 前肢互相并拢,像是一枚巨梭。 后肢像四条船桨,飞速拨动。 不需要言语,典四儿与姐妹配合默契。 飞速穿插一个来回,一个修士当即毙命。 卢通双手攥着长枪,嘴唇咧开,露出一个笑脸。 闹海鲨双眼瞪得滚圆,不舍地看了一眼长枪,直接松手逃窜。 卢通收起长枪。 虎爪踩着水流,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又钻下来。 此时,闹海鲨已经被困在原地。 白脚蛛妖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条蛛丝。 上、下、左、右、前、后。 蛛丝堵住每条去路。 暗流划过,蛛丝被切开、牵动,反而使得蛛丝乱成一团,无处可过。 卢通游过去。 典四儿扯开蛛网,开出一条通道。 闹海鲨目露绝望,伸出手掌打出一道法力,传音道:“留我一命,我替你效力!” 卢通摇了摇头,虎爪拨动。 闹海鲨吐出一串气泡,翻手取出原来的长枪。 长枪挥舞,双爪海兽跃出。 接着,一面幽蓝盾牌浮出,悬在后背。 卢通一拳砸出。 海兽瞬间崩溃,长枪也被击飞。 盾牌一闪而现,挡住拳头。 后方,一道黑影划过,两根蛛腿刺入闹海鲨后背。 大团鲜血散开。 又是几道黑影划过,血团瞬间膨胀、扩散,染红大片湖水。 …… 暗银色巨兽。 十丈长,轮廓像鲸妖,看起来十分凶悍、柔美。 正中一座三层四角大殿。 殿前是宽阔、平坦的甲板。 七个修士满脸畏惧的站成一团。 “仙长,我们只是出来打鱼的。” “对,就是混口饭吃。” “我不认识船主人,是他雇来的。” “安静!” 七人顿时住口不语。 卢通摆了摆手,道:“闹海鲨抢我的船,他该死!你们,等到了仙船放你们走。” 两船靠近之后,大憨、二虎过来。 大憨身上裹了几层绷带,渗出几条血迹。 卢通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一番恶斗,谁都没有受伤。 反而是没出手的,受伤最重。 “头儿,水下有刀子。” 大憨、二虎都不会生鳞术。 不过二虎有一身虎皮、虎毛,足够抵挡普通暗流。 而大憨,还没有长毛的地方,皮肉十分白嫩。 卢通摇了摇头,叹气道:“生鳞术学会前,不许吃猪肉!” “啊!” …… 四角大殿,顶层。 左右各一根盘龙立柱,中间没有门窗。 一眼看出去,眼前就是甲板、无边湖景。 房内一头双足大头鱼模样的香炉,吐出袅袅熏香。 卢通半躺在一张白海石床榻上。 手中拿着一个储物手镯,身边摆满了各种东西。 大小珊瑚、鱼骨、枪法、秘籍、丹药…… 卢通把几个装丹药的玉瓶扔给典四儿,道:“用鱼虾试下,没毒的话,喂给牛犊子。” 用途不明的丹药,而且是杀人夺来的。 卢通不敢吃。 不过牛犊子可以吃。 牛犊子正在长身体,还没有完全觉醒灵智,只要不是毒丹,基本上有益无害。 翻开一本功法。 卢通眼睛稍亮,片刻后又黯淡下去。 一本没有神通的筑基功法。 随手把功法扔到一边,又翻开其他册子。 片刻后,他突然坐起。 一道没有名字的秘法,可以提炼天才地宝中的灵粹,引入体内炼化。 卢通想起了类似的法门。 炼丹师可以用手法,提炼出草药中的灵粹,再融为丹药。 看着手中法门,隐隐觉得似乎疏忽了什么。 片刻后眼睛猛得一亮,重新拿过那道筑基功法,仔细翻看。 《水录真形功》 “行坐动行,同如枯骨……真骨所在,先游明堂……” 这道功法修成后,没有神通,唯一的玄妙就是,祭炼出一身“真骨”。 回想起之前,小钱说过,闹海鲨正在寻找“白骨蛇藤”。 卢通不禁露出笑容。 这门秘法,有大用! 卢通迅速看过其余东西,直接盘腿坐在床上,取出十几个瓶罐、匣子,摆在面前。 往日积攒的天才地宝,终于有了用途。 …… 两艘船一前一后,驶向湖中仙船。 卢通端坐在床上,日夜修炼秘法。 烈火膏中飘出点点火星。 纳入腹中,闭目运行筑基法门。 一株形似玉石的草药,飘出嫩绿色水雾。 再次纳入腹中,运行功法。 一块翠绿金属,发出朦朦绿光。 …… 第八十五章 仙船 清晨。 湖面上一层稀薄水雾。 船只徐徐行驶。 凉风穿过画帘,吹上床榻。 睡梦中,鼻尖处突然觉得凉嗖嗖、酥麻麻。 卢通睁开眼睛。 只见一只肥大的蜘蛛,倒吊在脸前。 蛛妖嘴里吐出半尺长的黑螯肢,正在刮眉毛、弄鼻子。 卢通伸手推了一把,嘟囔道:“老大,别闹。” 话还没说完,又闭上眼睛。 这些天,提炼灵粹、修行筑基法门、祭炼三气尸烟…… 肉身、神魂,全都疲惫不堪。 典老大在半空摆动。 六个巨大的眼珠凑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开心。 等摆动快停下时,她伸出两根蛛腿,夹住一块红色甲片,在卢通脸上刮蹭。 一束晨光照进来。 该起床了。 老二、老三、老五,纷纷从床下、房梁等地方钻出来。 爬在床上,用螯肢、蛛腿、丝囊,碰来碰去。 “好了,好了,马上起!” 卢通叹了口气,十分不情愿地爬起来。 典老大还在面前晃悠。 卢通一把把她推开,看见夹在蛛腿间的甲片,不禁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燎山虎的甲片? 卢通掀开被子。 只见两条小腿上,一小半红色甲片脱落。 甲片下的血肉,不再是粉红色,而是淡蓝色。 卢通脸色稍变,看向双臂。 两条手臂蓝得发黑。 小臂上毛茬儿长到近半寸,毛根变为靛蓝色,毛梢仍是浅青色。 血脉冲突,竟然来得这么早。 半妖与半妖的后代,极少存活,就是因为血脉冲突。 同时修行多种化妖法术,也很有可能。 《秘妖缘身功》中,紫血可以化解冲突。 卢通本打算突破筑基后,再修行其他的化妖法术。 遭遇闹海鲨,不得已提早迈出一步,本来心存侥幸,可惜还是没能幸免。 “老爷,怎么了?” 典四儿端着一盆清水、拿着毛巾站在床边。 “没事。” 卢通摇了摇头,挥手打出一道法术。 化妖,燎山虎。 法力流入双腿,一股刺痛传来。 淡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变为粉红色。 简单洗漱后。 卢通走到书桌边,问道:“怎么样?找出来是什么东西了吗?” 桌上,只放了一块白石、一本厚书。 白石,通体纯白,没有一丝瑕疵。 卢通试了十几种天才地宝。 只有这个白石头,提炼出的灵粹,可以辅助《秘妖缘身功》的修行。 可是,却不知道白石是什么东西。 杀的人多了,捡得东西也多了。 他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从谁手里得到的。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对比了几十种白色材料,要么分量不对、要么软硬不对、要么气味不对。” “马上到仙船了,去了再找。” 收起画帘。 太阳升起,水雾散去。 极目远眺,远处隐约可以见到一个黑点。 …… 飞冠仙船。 飞冠真人的船,仙人留下的船。 最中央一座高冠模样的塔楼,直入云霄,似大船上的桅杆。 楼底,散开数十根极粗的龙骨。 分出内九、外二十七,共三十六个区域,统称为三十六坊。 内九坊,多是世代生活在仙船的修士。 外二十七坊,多是外地修士、妖兽、半妖。 靠近坊市。 一个蓝衫修士,脚踩大鱼过来。 云英城很少见御妖法术。 卢通心中好奇,多看了几眼。 大鱼一丈长,黑鳍、银背,头后一块略微平坦的鱼骨凸出水面,正好站人。 “道友,短停还是长住?” “长住。” “船进不进坊市?” “进。” “卧沙坊空地多,跟我来吧。” 好东西,人、妖都知道抢。 空地多,八成是地方不好。 卢通左右看了看,扔出两个纸人,纵身跳下去。 纸人浮在水面,托住双爪。 卢通拱手道:“道友,卢某头回过来,人生地不熟,麻烦介绍一个别的坊市。” 说着右手从指环上摸过,取出五两银子,曲指弹出去。 蓝衫修士收起银子,脸色没有任何波动,低头扫了一眼。 “奇石坊多半妖,也有几个空位。” 卢通微微皱起眉头。 半妖多贫贱。 他见过很多半妖,不管赚钱又或是修行,反正能折腾出个模样的,不多。 “道友,劳烦再换一个。” 蓝衫修士也皱起眉头。 大鱼拨动鱼鳍,迅速围着大船转了一圈,又回来。 “两艘船都进去?”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道:“不,半路遇到水匪了,夺下一艘打鱼船,打算卖掉。麻烦道友介绍一个愿意买船的老板。” 大鱼突然定住。 蓝衫修士紧盯着卢通,眼神中探寻的意味十分明显。 卢通道:“道友怎么称呼?” “胡显昌。” “辛苦胡道友,介绍一个实在买家。”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 通名报姓,这事儿已经成了。 胡显昌点了下头,取出一枚大水螺,凑到嘴边。 “周管事,我这里有一艘品相上好的渔船,长十丈、宽三丈。船主人实力雄厚,品行端良,途中还剿了一伙水匪,申请入住五老坊。” “做什么营生的?” 水螺内传出一道声音。 胡显昌看向卢通。 卢通道:“开茶酒馆,除了普通茶、酒外,还有几道药茶。” 胡显昌微微点头,对着水螺道:“药茶、灵酒。第一次过来,带了很多稀罕的茶、酒。” “带去五老坊,丁字九号。” 胡显昌收起大水螺,转身道:“随我入坊。” “有劳。” 买卖二手船,中间人少说能抽两三个点。 打鱼船价钱在一千两左右。 有了二三十两银子,在前面吊着。 不光胡显昌更卖力。 连他脚下的大鱼,都游得更精神了。 …… 五老坊,内部像养鱼的渔排。 一条条木道、水道,分割出许多长条形的“水池”。 大部分水池,被船只、高脚楼、浮屋等占据。 大船沿着水道进入,停在一条水池中。 胡显昌跳上木道。 “这里每月租金十两,今晚之前有人上门收取。道友若是愿意每月月底,跟随五老捕猎水妖,可以免去租金。” “敢问,五老是哪位前辈?” “五位筑基境的老前辈,丹老、剑老、隐老、友老、妖老。” 胡显昌取出一本小册子、一枚令牌,递过道:“这是五老坊的令牌,还有一些规矩。另外,卖船的事,两日内我带买家过来详谈。” “有劳。” …… 打鱼工被撵走。 五老坊的修士过来,铺上一条木桥,把甲板、木道连通起来。 卢通看着空荡荡的甲板,一边扔出银子,一边安排道: “四儿,去买些篷布、竹木,在甲板上搭个茶棚。” “老韩头,带大憨出去找菜市,买点新鲜的菜肉瓜果。” “二虎,去找木匠打一批桌椅板凳。” 人手一一散出去。 卢通返回大殿,准备写封信,让云英城的百鲤商会捎回去。 几番波折,终于到了第一个仙船。 首先得让镜心知道。 另外,顺便问一下,有利于《秘妖缘身功》修行的白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八十六章 药酒 五老坊,最内层。 一片空旷水域,水面铺满各色水草。 中央一座白色的小木楼。 水域入口处。 一个白衣小道童,见到来客,招呼道:“卢掌柜,您来了?” 卢通一袭黑袍,虎爪赤足,笑道:“小芙草,今天友老讲什么?” 进入仙船,已经一个多月。 卢通转遍了五老坊。 这里的确物产丰富,而且远比云英城便宜。 各种灵草、珊瑚、矿石、水妖…… 除此之外,五老中的友老,每隔五日讲法一次。 卢通听闻后如获至宝。 友老讲得并非多么高深的法门,而且经常东讲一句、西说一嘴。 但是奈何卢通的根基,实在薄弱。 不管友老讲得什么,他都能有所收获。 一个多月来每次必到,已经和门口的小道童混了个脸熟。 “说是讲静坐,不过等讲开了,可说不好。”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十两银子递过。 小芙草收起银子,朝手中玉符灌入法力。 附近的各色水草伸出,表面水珠滑落,彼此攀爬、缠绕、重叠,很快织成一个水草蒲团。 卢通盘膝坐到蒲团上。 水草分开一条水路。 一根水草拉着蒲团,迅速接近白色木楼。 修士、妖兽陆续赶至。 一声清脆鸟鸣声叫过,木楼前出现一个白衣、白发、白眉毛的老太婆。 老太婆刚一出现,立即开口道: “今日讲静坐。” “我曾游历北境,偶遇一位专修‘逍遥道‘的修士。” “此人,不着衣、不入屋、不与人言,身无长物、茹毛饮血。” “我跟随此人三个月,略有感悟。” “静坐,即养神除欲。” “……心孤多感思,心烦怒多起……” “说到杂念啊,我们这里以西三百多里外……” 半个时辰后,鸟叫声又响起。 友老立即停口,随后闪身离去。 卢通坐在蒲团上,回味了片刻才站起来。 其余修士、妖兽已经离开。 入口处,卢通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小芙草,道:“小芙草,我修行上有些疑惑,麻烦替我转给友老。” 纸条与“三气尸烟”有关。 小芙草稍作犹豫后,还是收起纸条,道:“我只保证交给友老,友老看不看就不知道了。” “好,多谢。” …… 丁字木道上。 很远就能看见,一根白色布幡迎风飘荡。 布上五个大字“良妖茶酒馆”。 一丈多长的布幡下,另挂了一块小木牌。 木牌上写了两列小字,凑近了才能看清,上面写着: “高价收购,大角玉鲵独角” 五天前。 百鲤商会的主家——百里家,专门派人送来镜心的回信。 信中,内容极短。 仅五个字: “角,大角玉鲵。” 卢通瞬间领会了,镜心指得是白石。 毕竟,信中除了一大堆废话外,唯一的问题就是询问白石是什么,以及一些白石碎渣。 走到幡下。 原本光秃秃的甲板,彻底变了模样。 四角,各有一根两丈高的水竹。 一张米白色篷布,四角绑在水竹上,悬在半空形成一个略显怪异的茶棚。 看上去像一大张蛛网。 茶棚下,摆着十二套水竹打成的桌椅。 三桌客人正饮茶闲聊。 “头儿,回来了。” 大憨坐在柜台后面,瞪着猪眼,修行生鳞术。 卢通翻开账本。 生意不好,聊胜于无。 苦美芹不在附近,没有免费的药渣可用,只能买新鲜草药。 本钱变高了。 没有了老熟人支撑,来往人流也不算密集。 客人变少了。 一来一去,再算上大憨、二虎的工钱,入不敷出。 卢通摇了摇头。 一边想着附近有什么来钱的路子,一边走进船舱。 船舱很大,一部分在甲板下面。 二虎躺在一张空床板上,怀里抱着本子,右手拿着毛笔。 耳朵边放了一个白色水螺。 船舱顶部,贴着一个同样的水螺。 “怎么样?” 二虎猛得窜起来,坐正道:“头儿,啥时候下来的?” 卢通没有搭理他,一把拿过本子。 上面乱七八糟的写满了字。 看了两眼,一大半认识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把本子扔回去,问道:“听到什么消息了?” “没啥有用的,都是在吹牛!不是赚了银子、就是杀了妖兽。还有一桌小声嘀咕,想用假的大角玉鲵,骗我们。” 这世道,偷奸耍滑的家伙,简直是无孔不入。 幸好二虎在偷听。 卢通心里记下此事,摆手道:“回去躺着吧。” …… 夜幕渐临,茶酒馆迎来一波满客。 卢通盘坐在大殿内,看着下方客人,口中吐出滚滚红烟。 红烟在口鼻、双手之间,来回盘绕。 半个时辰后,卢通收起法门。 典四儿立马递过一尊小鼎。 鼎内,炖了几株水草,和一只拳头大的粉色水母。 桃花水母羹,卖相不好。 但是补充血气的效果,比八宝丹好很多。 一口灌入腹中,滚滚热气涌到喉间。 卢通屏住呼吸,强压一口气下去,许久后长吐一口浊气。 典四儿接过小鼎,道:“老爷,我又学会了一道菜,明天做给你吃。” 卢通脸色变了变,沉吟片刻后,摇头道:“不急,先喝水母羹。” 打鱼船没有卖银子,而且换了一本食谱。 桃花水母羹,正是其中一道。 典四儿为了掌握这道菜,学了半个多月,炖坏了上百只桃花水母。 卢通也吃遍了,酸、麻、苦、焦、粘等,各种口味的水母羹。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入口了。 下一道菜,不急。 客人陆续离开,最后剩下一个客人迟迟不走。 一只大蜘蛛,顺着篷布爬上水竹。 又通过蛛网,钻进大殿,冲着典四儿叫嚷。 片刻后,典四儿道:“老爷,那个客人要见你。” 卢通没有理会下面,道:“四儿,今晚把学舌法术传给老大她们。” “可是,劳管事说了,丫鬟们嘴巴多了不好,有我转告就够了。” “什么狗屁劳管事。” 卢通摆了摆手,起身道:“这里,老爷说了算。” …… 甲板上。 一个披着水蓝色长袍的修士,独自坐在桌边。 桌上放了一壶酒,还要一个长盒子。 卢通过去坐下,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侯澈。” 侯澈眼神没有闪躲,开口也没有犹豫。 不像来找事的。 卢通又问:“侯道友找我,什么事?” 侯澈伸手打开长盒子,笑着道:“请看。” 一尺长的雪白长角。 角上没有一丝瑕疵,隐隐散出一股奶香味。 卢通心头一跳。 大角玉鲵? 他想起二虎偷听到的话,不禁眼神一闪。 太巧了。 八成是假的,两成是真的。 “多少钱?” “不要钱。” 卢通心头又是一跳。 真的假的,不重要了。 “好。” 卢通伸手去拿盒子。 侯澈脸上的淡然终于消散,匆忙伸手挡住,道:“不要银子,但是需要掌柜的帮一个小忙。” 又是一个偷奸耍滑的家伙。 卢通笑了笑,摇头道:“说吧。” “我想在掌柜的这里,卖一种药酒。” 卢通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认真问道:“什么药酒?” “金胎药酒。” 卢通猛得起身,大声道:“大憨,送客!” 第八十七章 水龙坊 仙船,除了飞冠真人定下的规矩外。 每个坊市也另有规矩。 五老坊额外的规矩很少,只有五条。 丹老,禁止私售丹药; 剑老,禁止私结帮派; 隐老,禁止污染水域; 友老,禁止开设妓馆; 妖老,禁止任何与都家有关的修士入内。 一个多月来。 卢通听过几次,修士触犯这五条规矩的下场。 有个开酒馆的,晚上偷偷向水里倒泔水,最后被塞进泔水桶里关了七天。 侯澈所说的金胎药酒,其实是金胎丹,化入烈酒中所得。 金胎丹,则是隔壁金阙坊都家的招牌丹药。 一道药酒,同时触犯了丹药、妖老的规矩。 侯澈被拒绝后,没有多做纠缠,离开茶酒馆。 卢通坐着桌边,心思暗动。 “收独角“的木牌,仅挂出来第四天。 侯澈便带着一枚完整的独角登门。 一来,说明茶酒馆很早就被盯上了,或者说都家一直都死死盯着五老坊。 二来,四天内就找到独角,而且舍得送出手,说明此物不算太过珍稀。 各种念头浮现,又被抛到脑后。 一直到夜色渐深,卢通才返回大殿休息。 …… 第二天一早。 简单洗漱后,卢通开始一一练习,象桩、百纳拳、四足斗法。 典四儿坐着旁边读书。 一切和往常没什么分别,好像侯澈没有来过。 太阳升高,阳光开始变暖。 卢通独自离开茶酒馆,朝五老坊的木道出口走去。 “站住,令牌呢?” 一个蓝衫修士拦下道。 卢通递过令牌,道:“良妖茶酒馆,这个月第一次出去。” 以前,飞冠仙船上没有龙骨间隔,各坊的分界线只是普通的水道或者木道。 几场惨烈的厮杀后,飞冠仙船修士大量流失。 飞冠真人十分罕见的亲自出手。 从此,坊市之间被高大的龙骨隔断。 并且限制流动,正常情况下每月只能进入其他坊市三次。 蓝衫修士查验过令牌,取出一本铜皮册子勾画了一笔,打开出去的大门。 门外,宽大的木道上人影稀少。 右边最近的三个坊市,分别是青纸、东欢、河母。 左边最近的三个坊市,分别是金阙、水龙、浮果。 卢通上个月已经去过右边。 这次直接左转。 越过金阙坊,进入水龙坊。 水龙坊内,大船不多。 木道上,一排排十分规整的竹楼。 众多竹楼,一个挨个一个。 每座竹楼全都一模一样,高三层,每层三个房间。 一眼看去,起码有上千个房间。 水道边缘,绑着许多小船。 黑色小船长方形,六尺长、三尺宽,像棺材。 水道中央,停了十多艘大船。 这些大船很大,其中最小的一艘,长度都超过二十丈。 每艘大船上,伸出一条绳子,绑在木道上。 卢通拉住一条绳子,用力拽了几下。 很快,附近钻出一条小船。 一个灰衫女修道:“道友,请上船。” “多谢。” 登上大船,宽敞的甲板上,摆满了摊位。 每个摊位后面,或躺、或坐、或瞌睡,都有一个修士、妖兽。 其中以长发女修、六须青蛇居多。 一条肥大的六须青蛇盘着,阳光下鳞片闪烁玉光,唇边六根丈长的须子拖着甲板上。 面前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天才地宝。 石头、骨头、鱼眼…… 卢通凑过去,问道:“道友,大角玉鲵的独角有吗?” 青蛇扫了卢通一眼,昂起身子,尖声喊道:“小笙,这只半妖要买大角!” “晚了!卖给商会了。” “红舟呢?她上个月抓了一头大角玉鲵。” “红舟在睡觉,快去叫她。” “不用叫了,红舟和楚丫头一起抓的,大角在楚丫头手里!” “楚丫头呢?” “楚丫头在睡觉,快去叫她。” 甲板上,各种清脆、尖细、浑厚的声音,此起彼伏。 卢通的心,跟着提起来、放下去。 听到最后才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很快,某间竹楼里冲出一道人影,径直跃入水中。 长发飘在水面像一条黑龙。 黑龙摆动,迅速接近大船。 人影高高跃起,光脚落在甲板上,道:“谁买大角?” “楚丫头,你急什么!生意又不会跑!” 楚丫头着急。 有人比她更急。 “我买!” 卢通快步过去,道:“大角呢?” 楚丫头挽起湿漉漉的袖子,手腕上绑着一条红绳,红绳上有一枚白色玉龟。 甲板上,许久修士、妖兽身上都有这种红绳和玉龟。 她伸手从玉龟上摸过,取出一根三寸长的白角。 有点小,不过比没有强。 卢通问道:“多少钱?” 楚丫头就要开口。 “啪!” 附近一条六须青蛇甩动身子,用尾巴猛抽了一下楚丫头的屁股。 楚丫头瞪眼就要发火。 那条六须青蛇沿着楚丫头的双腿,爬上去身子,最后缠到肩膀上,问道:“你出多少钱?” 楚丫头眼神一闪,闭上嘴巴。 “我出高价!” 卢通脸色没有变化,大声道:“大角玉鲵的独角,不管别人多少钱收,我多出两成!” 这话是朝楚丫头说的,也是说给其他修士、妖兽听的。 金银事小,筑基事大。 平时打生打死的赚银子,就是为了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 现在就是关键时候。 楚丫头眼睛亮了许多,伸出五根手指,又举起抓着大角玉鲵的手,松开一根手指。 “六十两!” 卢通花钱不手软,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又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楚丫头接过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心情激动之下,脸蛋迅速变红。 “等下,我去换十两散银子!” 卢通攥着大角,心里同样有些激动,摆手道:“不用,另外十两向你打听个消息。” “啊?行,什么消息?” 卢通收起大角,笑着道:“换个地方说话。” 离开大船前。 “道友,以后还要大角吗?” 卢通回过头。 硕大的甲板上,几乎每个摊主都抬起头。 他心中一松。 终于有人开口问了。 再不问,他就得自己找个机会喊了。 卢通点了下头,大声道:“要!记住,五老坊的良妖茶酒馆,比别的地方多出两成!” …… 水龙坊,水边饭馆里。 卢通点了几道菜。 楚丫头仍然兴奋得脸红,有些亢奋地坐在对面。 “你想问什么?” 卢通本来打算客套一下。 见她不像是心思多的那种人,干脆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哪里有大角玉鲵吗?” 楚丫头呆了一下。 卢通道:“你放心,银子不够可以再加。” “不是银子,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大角玉鲵在河里长大,截水湖里不多。” 河里? 玉冠仙船,距离最近的湖岸也有几百里。 卢通皱起眉头,道:“那你碰到的那条大角玉鲵?” “应该是暗河里钻出来的,湖下边有很多暗河,和外面的河连着。” 卢通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 水龙坊的女修,不愧是常年深入湖底,寻找各种天才地宝。 卢通之前拿出大笔银子,询问过一些炼丹师、大掌柜。 关于大角玉鲵的习性、喜好、神通等等。 那些人都不知道的东西,楚丫头一清二楚。 许久后。 卢通心满意足地起身,道:“多谢!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以后抓到大角玉鲵,记得来五老坊找我。” “好!” “告辞。” 卢通留下一块碎银子结账,大步离去。 第八十八章 友老 大殿内。 卢通手捧大角,运起秘法。 三寸长的白角中,飘出一捧稀薄白雾。 一口纳入腹中。 几息后,又是一捧白雾飘起。 再纳入…… 片刻后。 卢通闭上双眼,沉入神魂中,运起《秘妖缘身功》。 足底、掌心,迅速亮起四点白光。 接着根须般的经络亮起,迅速铺满小腿、小臂。 几个月的修行,服用了上百两的丹药,好不容易才修成近五分之一。 灵气汇聚,根须末端开始长出虚幻如烟的“嫩芽”。 嫩芽长一丝,又散一丝。 没有长半分。 片刻后,零星白雾浮现。 白雾混着灵气,融入经络。 如烟般的嫩芽,长一丝后细一分,粗一分后又长一丝。 经络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开始生长。 …… 时间一天天过去。 茶酒馆的生意照旧,半死不活的支撑着。 大憨每天守着柜台。 开始长毛后,卢通和老韩头商议了一番,让他放弃之前修行的功法,走妖兽的修行路线。 每天睡觉前,喝一碗补充血气的药茶。 除了学习生鳞术外,不用再费心修行。 二虎大半时间都呆在甲板下。 除了“旁听”客人们谈话外,偶尔用功学一下闹海鲨留下的法门。 老韩头气色越来越差。 经常骑着牛犊子出去溜达,每次出门都有些许,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典四儿姐妹们,虽然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是每天都忙个不停。 日落黄昏。 凉风渐起。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走进茶酒馆,径直朝大殿走去。 大憨瞧了一眼,没有理会。 趴在篷布上的典老五看了一眼,也没有理会。 “卢掌柜?” 人影进入厅堂,小声喊道。 卢通满脸笑容地下来。 “又有大角了?这次的多长?” 人影取下斗笠,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 赤足、长衫、一头长发。 水龙坊的女修。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他们对彼此都十分了解。 水龙坊的修士都知道,五老坊卢掌柜高价收购大角,出手十分阔绰。 卢通也知道,水龙坊的修士上门,一定带了大角。 女修取出一个半尺多长的白角,道:“五寸长,一百两。” 卢通有些意外。 三个多月来,一共交易了五次。 他已经摸清了价格。 五寸长,市场价一百两。 多付两成,应该是一百二十两才对。 出事了。 卢通脑海中念头闪过,不动神色地取出一百二十两。 “老规矩,多两成。” 经络快成了,他不想出乱子。 只要再入手一、两个,到时哪怕飞冠仙船沉了都没关系。 “卢掌柜,抱歉,这是最后一次交易。坊主下令,从明日起,不许买五老坊的东西,也不许卖东西给五老坊。” “什么?” 即便已经有所预料,卢通还是十分意外。 这……似乎是要出大事了。 “刚下的命令,明天就会传开。” 卢通沉默片刻,问道:“道友在水龙坊,不是普通修士吧?” “水龙女,谢秋。” 水龙女,水龙坊坊主麾下的修士。 水道中央的大船,就是由水龙女们统领。 卢通叹了口气,最后争取道:“我不是五老的人,他们的恩怨与我无关。” “卢掌柜,其实只需换个坊市,就可以继续交易。” 谢秋也有些不舍。 毕竟像卢通这么阔绰的买家,很少。 片刻后。 卢通递过一百二十两银子,道:“价钱是事先约好的,照旧!至于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不管什么意外,大角必须买。 而想要大角,终归得找水龙坊的女修。 一次次交易,好不容易才积累下来的交情。 不能因为二十两银子变薄了。 谢秋稍作犹豫,收起银子,道:“多谢道友,以后若是有机会,欢迎道友随时过来。” “一定。” …… 天刚朦朦亮。 卢通离开茶酒馆,前往友老的住处。 五老中,药老为人精明、剑老性情古板、隐老和妖老极少出现。 只有友老,人如其名。 性情颇为温润,喜好结交各路道友。 卢通触动门口的法器。 不一会儿,小芙草打着哈欠出来,揉着眼睛道:“卢掌柜,你来早了,离讲法还早。” “小芙草,我有要紧事要面见友老,快替我通禀一声。” “哦。” 小芙草摇晃着身子,脚踩水草,一步步走向白楼。 楼内。 横七竖八地摆了许多书架。 各种颜色的花草,沿着书架生长,铺满整个房间。 花草丛中。 友老放下手中书,道:“卢掌柜,请坐。” 卢通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道:“友老,我遇到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觉得有必要向您禀报一声。” “什么事?” “几个月前,茶酒馆来了一个客人,想通过茶酒馆卖金胎药酒。” 友老抬了下眼皮,道:“坊里偷偷喝金胎药酒的不少,不过你那里,我记得没有。” “我知道坊里的规矩,所以拒绝了那个人。” “很好。” 卢通继续道:“此外,还有一次事情。我经常在水龙坊买东西,不过昨晚我收到通知,以后不再交易。原因,似乎与坊市有关。” 友老眼皮垂下去,几乎快要闭上。 卢通坐着椅子上,静静地等候。 等候友老表明态度。 他每月支付租金,在五老坊做买卖,却受坊市的牵连,蒙受了损失。 坊市应该给他一个解释,以及适当的弥补。 如果友老的弥补,不尽如人意的话。 他只好先走一步。 许久后。 友老慢吞吞道:“你且安心,他们也就到此为止了,短时间内不会大乱。” “那就好。” 卢通十分失望。 茶酒馆又不赚钱,他才不在乎什么乱不乱。 友老抬了抬手。 藤蔓游走,一朵巴掌大的白色花朵,停在卢通手边。 花里有一小团蜂蜜般的金黄液体。 卢通看向友老。 友老微微点了下头。 他摘下花朵一饮而尽,一股灵气在口舌间炸开,丝丝凉意散入四肢百骸。 友老继续道:“至于你的损失,坊里会补给你的。” 卢通心中一动,屏住呼吸,等着友老继续说下去。 友老缓缓站起身,道:“以前你借过几次书,一直没答应你,今天给你个机会。去吧,选一本。” “谢友老!” 第八十九章 雷云蜥 五个月来。 卢通听友老讲法近三十次。 内容包罗万象。 符、丹、法、斗、毒、神、仙…… 而且,从来没有讲重复过。 见识如此广博的修士,除了活得久、去得地方多外,看过的书一定很多。 大大小小的书架上,纸书、皮书、石书,堆得满满当当。 卢通先走了一圈。 然后抽出一本金色封皮的大书。 两尺长、一尺宽、两寸厚。 不管是外观,还是大小,这本书都十分突出。 翻开第一页。 书页上贴着一株白色小花,旁边一团乱糟糟的文字。 文字都挤在一起,根本认不出。 又翻了几页。 后面每页都有一种花草,以及同样的文字。 卢通摇了摇头,把书放回去。 又看了十多本书。 传记、商论、风俗、术数…… 不一而足。 最后,他留下一本《行气百忌》,继续翻找。 一炷香之后,手里的书换成了《帝英公子》。 书中几段内容,关于帝英公子与众真人在云海论道、较法。 每一句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同时又大开眼界。 许久后,小芙草推门进来,道:“卢掌柜,友老准备讲法了?” “好。” 书虽然多,但是都是些“杂书”。 没有功法、没有法术。 卢通最终还是拿着《帝英公子》,准备带回去慢慢研读。 走到小草芙旁边。 小草芙偷偷看了下书名,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你看过这本书?” “嗯,看不懂。” 小草芙说完,似乎觉得丢了面子,又补充道:“友老也看不懂。” 小家伙看过这里的书。 卢通立即停下脚步,问道:“你觉得这里哪本书最好看?” 小草芙快步跑到书架边,抽出一本彩色书,道:“这本!” 书封上画着剑客、仙女、大妖。 旁边一竖鎏银大字:佑溟夫人授情记。 卢通脸色一滞。 无良书商,毒害小丫头。 他摇了摇又问道:“友老平时看哪本书多一些?” “友老看的书不在这里,全都收在手镯里。” 卢通叹了口气,想来也该是如此。 一步迈出。 虎爪还没落下,他突然皱起眉头,回过头看去。 不远处是一张椅子,是他刚才坐过的。 椅子对面。 靠近书架的地方,有一丛花草蒲团,这是友老坐过的。 不久前,他进门时,友老正在看书。 放下书后,似乎并没有收入手镯,而是随手放到书架上。 卢通立马跑过去。 整齐的书上,几张旧纸斜放在上面。 没书封,没头没尾的不像一本书,反而像是从某本书里撕下来的几页纸。 “叽!” 门口响起一声鸟叫。 卢通胡乱扫了一眼,立马拿起它,夹在《帝英公子》里,快步出去。 门口,友老已经坐下。 不远处就有一块空置的蒲团。 卢通纵身跳过去,盘腿坐下,直接翻开《帝英公子》,同时摆出那几页书。 友老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收回眼神道: “今天讲水妖。” “湖底,地火口有一种水妖,名为雷云蜥。” “此妖,口中无舌、无齿,腹大如囊。” “捕捉到猎物后,活吞入体内,用腹中雷云灭杀……” 友老没有在意。 卢通放心下来。 一边听友老讲,一边翻看。 只看了一眼,他不禁定在蒲团上,书页上写的也是雷云蜥。 不会是巧合。 片刻后,卢通轻轻吐了一口气。 从最开始,友老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并且想到了用什么安抚。 人老成精啊。 卢通抛掉杂念,开始认真琢磨雷云蜥。 雷云蜥,体长三至五十丈。 肉身强横,体内血气极为充沛,每块肉中蕴藏的血气能顶一枚丹药。 不过无鳞无甲。 主要手段是体内雷云。 外可以防身护命、遮掩行迹;内可以灭杀猎物、炼化尸瘴。 “尸瘴?” 卢通心头稍动,瞬间有所猜测。 借助雷云,可以炼化尸瘴? 继续一字一句,认真斟酌: “雷云杀死猎物,任由其腐烂,不日散出尸瘴毒气。” “毒气堆积如云,上浮遇雷云,腹内雷芒翻滚。” “尸瘴毒气一一破灭,仅余一道精纯‘药气‘。此时,再引入肉中,补益血气。” 雷芒炼化尸气,得一“药气”? 卢通完全明白了。 友老在提点他,如何修行“三气尸烟”。 三个月前就询问过友老,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前方,友老依然在喋喋不休。 只不过说了几句雷云蜥后,不知不觉间话题又飞到了最美味的水妖。 卢通没心思再听下去。 “叽!” 鸟叫过后,友老立即退走。 卢通朝白楼拱了供手,又补了听法的十两银子后,迫不及待地离开。 …… “仙长,里边请,您……” “雷击法器,有吗?” “有!雷火盘龙棍、惊啼飞剑……” “全拿出来。” …… 大船,库舱。 本来存放鱼获的地方,最近成了牛犊子的牛棚。 现在又成了卢通修行的地方。 他把牛犊子撵走,买来一框框死鱼、烂虾、臭水妖,堆积在库舱里。 十分浓郁地腥臭味飘荡。 典四儿取出一条手帕,又拿出几味香草包在里面,递给卢通。 “老爷,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卢通推开手帕,道:“祭炼尸气,你回去吧。” “我守在门口,老爷有需要随时叫我。” 卢通看向典四儿,笑着道:“不用,去烧点水,记得多放些香料。” 这股臭味确实难闻,而且等会儿还有更难闻的。 犯不着两个人一起遭罪。 如果不是实在眼馋“三气尸烟”,他早溜了。 典四儿离开后。 卢通关上舱门,取出《盗形御僵功》,盘腿坐着地上。 一道道法力打入鱼虾堆中。 本来就不算新鲜的鱼虾,开始迅速腐败。 鱼眼变灰、甲壳变软,蛛网般的灰黑色絮状,出现之后迅速蔓延。 一股怪臭越来越浓。 卢通动了动鼻尖,伸出右手,打出一道凝聚尸气的法术。 一道道细长灰线在掌心凝聚。 灰线越聚越多,渐渐变为灰雾。 不一会儿,灰雾变为黑雾。 卢通翻手取出一团幽蓝色渔网。 雷网,揉成一团只有巴掌大。完全铺展开,足有两丈长、一丈宽。 随着法力灌入,渔网悬在左手掌心,表面电蛇游走。 黑雾渐渐占满手掌。 卢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出法力,触动雷网。 一道电蛇炸开。 黑雾瞬间散开,消失得干干静静。 卢通认真找了几眼。 又取出一枚照明宝珠,挥手打出法力搜寻。 反复寻找过,终于确认了—— 没有“药气”。 卢通坐着原地,闭目思索。 法门应该不会错。 尸瘴毒气堆积如云、遇雷云后雷芒翻滚、一一破灭…… 难道尸气太少了? 卢通睁开双眼,短吸一口气,收敛心神,重新打出凝聚尸气的法门。 细长灰线再次开始凝聚。 第九十章 烟成 斗大尸云,盘踞空中。 黑黝黝、臭烘烘。 细碎雷芒翻滚,尸云一一消散,最终分毫不剩。 一道人影窜出库舱,挥手封死大门。 …… 浴房。 卢通泡在水池里,闭目养神。 水面漂满了各色香草,空气中也充满浓郁花香。 但是他仍然能闻到一股臭味。 尸气的怪臭似乎已经浸入身体,挥之不去。 “四儿,把内外衣服都扔了。” “好的。” 典四儿递过一杯茶水,问道:“老爷,尸气祭炼成了吗?” “还差一点。” 卢通叹了口气,沉入水下。 雷网的电芒太过猛烈。 他先后试过满天星、鸣雷石,最终把鸣雷石磨成细粉后。 终于实现了雷芒翻滚、尸云一一破灭。 甚至,“药气”也开始出现。 只不过刚出现,紧接着就被翻滚的雷芒搅碎。 药气孬弱,必须用更弱的雷芒。 卢通还在考虑。 究竟是多费心思,试试其他材料;还是花大本钱,买一本雷电法术。 …… 五老坊。 最近空出来很多船位。 金阙坊、水龙坊联手施压,很多修士担心遭受无妄之灾,纷纷搬走。 水道空旷。 木道上也少有行人。 茶酒馆内只坐了一桌客人。 卢通站在大殿三层的围栏边,神色略显落寞。 和预想的略有出入。 蕴藏微弱雷电的材料,找了,没有存货;雷电法术,也找了,可是雷法珍惜,要等年底的拍卖。 修行路上多坎坷。 没有宗门的普通修士,更是一步一个坎。 木道、水道难得空下来。 一群小孩子分成两派,分别占据木道、水道,手持各种法器,追赶打斗。 欢声、笑语、大叫、大嚷。 笼罩在坊市上方的萧条,被驱散了许多。 卢通也放松下来,露出笑容。 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云英城。 云英城时,每天都能听到小孩子的吵闹声。 当时觉得烦,现在却觉得别有情趣。 嗯? 卢通脸上的笑容猛得僵住,双手抓住栏杆,死死盯着前方。 水道上,一个穿着金褂子的小胖子拿着小葫芦。 葫芦巴掌大,吐出一道道火焰。 火焰凶猛,撞到“对手”身上,轰然炸开,散出漫天火星。 被火星包围的小家伙,连发丝都没有损伤。 小孩子的小玩意儿? 他眼睛一亮,纵身跳到甲板上。 …… 百城杂货铺。 五老坊最大的船,也是最破的船。 长近八十丈,船上有木楼、竹楼,船边有延伸出的竹竿、木板。 各种胡乱搭建下,一艘船上竟然分出了几百个房间。 每个房间都有商品,种类极杂。 “卢掌柜,雷砂还没着落呢,有了我给您送去。” 卢通道:“不急,有小孩子玩的法器吗?” “有!我们这儿什么都有!” 卢通摇了摇头。 明明雷砂就没有。 不过现在他没心思和小厮打岔,直接道:“带我看看。” 爬楼梯、过竹竿。 小厮钻进钻出几个房间,终于找到了东西。 一大筐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一半是妖兽模样,四分之一是各种法器,剩下四分之一则是各种稀奇古怪。 “您先看,不满意还有其他的。” 与雷法有关的法器,大多是蓝、白、紫、黑。 卢通拿起一头蓝白相间的小鹰,灌入法力,小鹰扑腾翅膀,腾空飞起。 飞了一会儿,又缓缓落下。 试了几个后。 他拿起一头蓝角牛。 灌入法力后,牛嘴张开发出闷雷般的吼声。 两个大角同时射出电芒,电芒互相溅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同时,四个蹄子也在疯狂摆动。 卢通抓着牛角。 电芒碰到手上,没有丝毫痛觉。 只是汗毛略微竖起。 他神色不动,心情却有些激动。 八成可以。 放下蓝角牛,又试了几个小玩意。 最后随手挑出三个,道:“一共多少钱?” “电光雷音兽,五两;飞天巨鹰,三两;御风神剑,二两。一共十两。” 小孩子的玩意儿,竟然卖五两。 贵得离谱。 卢通听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不过眼下顾不得多想,直接收起电光雷音兽,递过五两银子。 “太贵了,只要这个。” …… 库舱,奇臭无比。 每天都送入臭鱼烂虾,如今尸瘴毒气堆积,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 卢通屏住呼吸,盘腿坐在地上,平静心绪。 片刻后,伸出右臂运起法门。 众多灰蛇浮现,游走到身前,凝聚成一团圆桌大小的黑云。 他取出电光雷音兽。 把一对儿牛角插入旁边石粉中。 灌入法力,噼里啪啦的电光四射,石粉中开始亮起一点点微弱电光。 鸣雷石的石粉,可以短暂储存雷电。 盏茶时间后。 石粉上布满了细碎电光。 卢通轻轻吐出一口气,控制黑云缓缓落下。 一尺、六寸、两寸…… 接近到一寸的瞬间,无数道细碎雷芒从石粉中钻出,流窜、炸开。 黑云也开始翻滚、涌动。 几息后,黑云消减了一层。 盏茶时间后。 黑云彻底消失,只剩下一道无色气流。 气流透明如水,在雷芒中左右流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一股极清淡的幽香飘出,驱散恶臭。 药气! 卢通不敢拖延,张口喷出红烟。 红烟卷过,药气瞬间消失。 重新吸入口中,散到四肢百骸。 他十分清晰地察觉到,其中多了一道凉嗖嗖的细流。 细流所过之处,血肉舒爽。 与“三气尸烟”中描述的,截然相反。 随着秘术运起,药气一点点融入。 卢通心中欣喜。 三气尸烟,不,现在应该是“三气灵烟”。 成了。 …… 几天后。 大殿顶层,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烟雾飘荡。 卢通双目紧闭,盘腿坐在床上。 典老大悄悄从房顶上落下,吐出黑螯肢,准备刮眉毛。 这时,烟雾迅速消失。 房梁上凭空长出两条藤蔓。 粉红色,手臂粗。 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典老大,把它拉起来,绑在梁上。 “吱!” 典老大蛛腿乱舞,把藤蔓砍断,转身便逃。 卢通睁开眼睛,神色中既有喜悦,也有无奈。 三气灵烟的效果,比想象中还好。 散开,可以探查周围;凝聚,近似于普通绳索。 也可以像耿兴那样,配合身法、剑法。 称得上,妙用无穷。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炼入无色药气后,竟然从赤红色变成了粉红色。 第九十一章 筑基 临近月末。 一大早。 卢通坐在茶酒馆,面前摆着一碗丸子粥。 典四儿学得第二道菜—— 七龙红珠粥。 粥水清淡,像浑浊的白开水,里面飘着七个丸子。 指肚大小的红丸子。 每个丸子里都裹着一个鱼头,半寸长的鱼身、鱼尾露在外面。 夹起一个丸子放入口中。 鱼尾猛得摆动一下,不需要吞咽,三线无骨鱼直接顶着丸子钻进肚子。 一一吃完。 典四儿立马问道:“老爷,怎么样?” “鲜,香。” 出生三天的小鱼苗,异常鲜嫩。 而且,鲜中还有一股近似于花香的鱼肉味儿。 卢通盛了一碗汤,慢慢回味。 一个人影进来,径直做到卢通对面。 “卢掌柜,近来生意可好?” 茶酒馆已经连着几天没有生意。 卢通扫了他一眼,示意典四儿收走碗筷,道:“侯澈,金胎药酒的事情,我已经告知友老了。” 金阙、五老,两坊斗得越来越厉害。 眼下还在明压、暗斗。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距离真正的厮杀不远了。 论财势五老明显斗不过,如果不想灰溜溜的退走,肯定会主动出手。 修士,终究是实力说了算。 “卢掌柜,药酒之事暂且揭过,今天过来是专程通知你一个消息。” 侯澈缓缓露出一个笑脸,小声道:“妖老死了。” 五老中,妖老实力最强大。 卢通从来没有见过本尊,但是听说过许多传闻。 五老坊不能没有妖老。 他点了点头,问道:“说完了?” 侯澈皱起眉头。 “卢掌柜,你或许不知道妖老的地位,当初五老坊就是妖老抢下来的。” “略有耳闻。” “实不相瞒,都家对五老坊势在必得。如果卢掌柜愿意搬走,此物权当弥补你的损失。” 侯澈取出一个两寸长的白角。 好小的大角。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不送。” 如果前些天送来,他或许会收下大角,搬出五老坊。 但是现在,已经收了友老的补偿。 不好再走。 最起码不能走得这么早。 侯澈沉着脸离开。 卢通的笑容也快速收起。 妖老,可能真的死了。 五老的规矩,每个人都清楚。 可是之前,友老竟然说,五老坊内有不少人偷喝金胎药酒。 卢通当时面色如常,但是心里却十分震惊。 人走,茶凉。 规矩也是一样。 规矩成了虚架子,立规矩的妖多半是死了。 …… 整整一天。 卢通站在甲板上,目送一艘艘船离开。 金贵酒船,走了; 三源符箓店,走了; 茶酒馆隔壁,卖法衣的年轻夫妻,也搬去了别的坊市。 都家出手,五老坊又空了一半。 卢通一直冷眼旁观。 筑基之前,他不打算主动插手。 一个练气修士,掺入五老和都家的争斗。 赢了,好处能不能捞到另说。 输了,挨打肯定是跑不了。 入夜。 坊市入口,响起一阵喧闹。 一艘艘大船冲进来,每艘船上都有几个相貌凶悍的修士、妖兽。 闲置还不到一天的空位,又被填满。 一艘大船停在附近,几头豹妖、豹首半妖跃上木道,朝茶酒馆走来。 大殿三层。 卢通眼睛一亮,叫道:“四儿,快告诉大憨,所有东西价格翻一倍!” 该走的、不该走的,全都走了。 现在除了良妖茶酒馆,已经没有吃饭、喝酒的地方了。 赔了这么久,终于能赚看见钱了。 …… 月初。 卢通一大早起床,前往木道出口。 平静、安宁的五老坊,变得一团乱糟。 水道上,漂满破碎木板、空酒坛、各种垃圾。 木道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妖兽、半妖。 卢通非但不恼,反而心情颇佳。 这些空酒坛,起码一半都是茶酒馆卖出去的。 屯了几个月的存酒,短短几天内,用两倍价格卖得一干二净。 乱了好,越乱越好。 内坊,小吉坊。 行人如织。 热闹非凡。 卢通先去找酒馆、肉铺订了一批酒、肉。 随后又找了十几家商铺,可惜全都没有大角玉鲵的独角。 临近中午。 高月巷,一户水竹小院,竹门虚掩。 卢通轻轻扣门,道:“胡道友?” 竹子被踩弯,一阵吱呀声渐渐接近门口。 胡显昌拉开门见到卢通,十分意外道:“卢道友,许久不见,快请进。” “打扰。” 卢通递过顺路买的酒菜,迈步进去。 两人上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签订交易打鱼船的契约。 当时,胡显昌是见证人。 在竹椅上坐下。 卢通开门见山,直接表明来意。 “这次过来,有事情想麻烦道友。” “请讲。” “我需要大角水鲵的独角,想请道友代买几枚。” 水龙坊不交易,就找中间人过一手。 胡显昌十分合适。 之前有过一次交道,卢通对他印象很好。 收钱、办事。 干净、利落。 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品行端良。 卢通递过一张纸,道:“上面一行是各种尺寸的市价,下面是我收的价格,比市价高两成。” 胡显昌眼睛一亮,嘴角露出笑容。 过一手赚两成,肥差! 胡显昌当即起身道:“卢道友,你稍等,我这就去找。” “好。” 半个时辰后,胡显昌满脸笑容地回来,取出一枚两寸长的大角。 “卢道友,是不是它?” 卢通有些意外。 小是小,不过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刚才一路询问过来,明明每家商铺都没有。 果然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卢通递过银子道:“胡道友,果然厉害!还有吗?” “现在没有,不过最多一周,肯定可以找到。” 银两入袋。 胡显昌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五老坊出入不方便,到时劳烦胡道友亲自送来。” “好!一定!” …… 一天天过去。 五老坊越来越热闹。 良妖茶酒馆日夜不休,白天、晚上都聚满了喝酒的半妖、妖兽。 一道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茶酒馆。 典四儿皱了皱眉头,环视一周,又继续往酒里掺水。 大殿第三层。 人影从空中落下,看着笼罩在粉红烟雾中的身影,道:“你,筑基了?” 灵烟散开。 卢通满脸笑容,指向殿内。 “友老,请。” ( 第九十二章 图腾 殿内。 友老、卢通,相对而坐。 友老浑身法力平静无波,仿佛一池静水。 卢通的法力也是如水一般。 不过却是一池沸水。 经络初成,大肆吞噬灵气。 滚滚灵气蜂拥而至,若不是有三气灵云遮掩,几乎卷起一阵乱风。 法力时刻在疯长,眉心、丹田也在发涨、跳动。 卢通平静心绪,取出茶具,沏茶倒水。 “友老如何知道,我已经凝聚经络?” 友老来得太快了。 他全身经络形成,打出三气灵烟聚敛灵气,前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友老取出一个玉盘。 玉盘上布满白云,云中有一团漩涡。 “坊内布有阵法,随时感应灵气变化。你这里这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都难。” 卢通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友老在暗中监视。 侯澈几次登门,很容易引起嫌隙。 友老挥手从玉盘上拂过。 白云汇聚到漩涡处,卢通顿时感觉,周围灵气变得极为充沛。 “机会难得,你先稳固经络、平静法力。” “多谢友老。” 卢通直接闭目修行。 神魂中。 一个人影浑身布满细密经络。 有的地方灰暗,有的地方明亮。 随着滚滚灵气涌入,经络一一亮起,放出朦朦白光。 半柱香后,灵气变弱,白光渐渐消失。 人影上一根根经络,仿若银丝。 卢通睁开双眼,轻吐一口气。 友老问道:“卢道友,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是否方便开口。” “友老但问无妨。” “你的筑基法门可有神通?” “有。” “孕育神通,需要多久?” 卢通摇了摇头,道:“经络初成,来不及细细体会。” 经络一成,即为筑基。 之后法力化液、孕育神通,根据功法不同,各不一样。 《秘妖缘身功》中凝聚紫血,需要先凝聚穴窝。 穴窝不难。 按照记载,短则三天,慢则半月。 卢通对此心知肚明。 只不过,修行进度、快慢、威力等等,关乎隐秘。 友老有些越界了。 友老端起茶杯,慢慢喝完,叹息道:“坊内情况,你应该十分清楚。” “有所耳闻。” “此番事起,无法善了。” 卢通眨了眨眼,心中有些佩服。 友老过来后,步步为营。 送灵气,表露善意; 问神通,掂量实力; 表苦衷,展露难处。 不出意外,下一步应该是给好处、拉拢了。 卢通却不想这么着急。 五老、金阙、都家、水龙…… 彼此之间,什么关系还不清楚。 要是为了一两银子,接下杀头的买卖。 哭都没地方哭。 他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问道:“敢问友老与金阙坊之间有什么仇怨?” 友老抬起眼皮,和卢通对视一眼。 “这个说来话长了。” 卢通端起茶壶,给友老续了一杯茶。 友老垂下眼皮,缓缓道:“金阙坊、都家,它们原本应该是隐老的。” 卢通心中震动。 隐老? 仙船上,能独自占据坊市的无一例外都是金丹大修士。 “隐老,本名姓都,是金阙坊的主人。现在占据金阙坊的都家,只是一脉旁支。当年隐老父亲遇害,旁支趁机夺走了金阙坊,若不是有妖老护佑,恐怕隐老也难逃死手。” 卢通微微蹙起眉头。 忠仆护主? 只是,谋害之仇、夺家之恨,不逃得远一点,反而守在隔壁。 有些不对。 “友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百多年了,那时候我还是练气修士,隐老也才十多岁。” 一百多年,其中是非早已模糊不清。 他只信三四分。 友老沉默片刻,见卢通无意表明态度,无奈道:“剑老决定,与都家斗一场,卢道友是否愿意一起行事?” 卢通挤出一个苦笑,道:“我初成筑基,法力尚未凝液,恐怕会拖累友老。” “不急,还有月余时间,你先安心修行。” 友老翻手取出两本书册,道:“这是一本腾空之术,和法力凝液的小法门,权当恭贺道友筑基。” “多谢友老!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随时恭候。” 友老飞身离开。 卢通目送友老离开。 看着桌上两本不册,不禁摇了摇头。 果然,人贵在会抻。 抻得越久,赚得越多。 卢通思索片刻,叫来典四儿道: “明天,你去小吉坊高月巷一十七号,找一个叫胡显昌的修士,就说我已经筑基,托他打听金阙坊都家。” 典四儿记下后。 卢通返回榻上,继续修行。 …… 神魂世界。 一个人影盘腿而坐,浑身经络,仿若银丝法衣。 随着凝聚穴窝的法门运转。 双腿膝盖处,一胀、一缩。 千百次之后,出现一点形似小贝壳的凹陷。 凹陷出现的瞬间。 卢通心中一荡,穴窝终于成了。 法力运转,每次周天结束,穴窝中都多出一些紫色光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紫色光点越聚越多。 几日后。 卢通睁开双眼,低头看去。 短短几天没有施展化妖法术。 血脉冲突之下,双腿已经惨不忍睹。 燎山虎的甲片全部脱落。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黑、泛蓝,并且长出浅蓝色的毛发。 随着他神念稍动。 穴窝中,紫血流出。 卢通深吸一口气,施展法术。 化妖,燎山虎。 一股极为磅礴的法力灌入双腿,蓝色迅速消褪。 双腿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层赤红甲片。 紫血裹入其中,随着法力流转,形成一枚枚形状怪异的“文字”嵌入血肉中。 又引出一道紫血,再次施展化妖法术。 “文字”越聚越多,最后连成一片,最终形成——图腾。 随着紫血、化妖法术,一次次施展。 “嗤!” 赤红甲片猛得裂开一道缝隙,溅出几片火星。 十枚虎爪一一脱落。 趾爪处,流出一团炽热火浆,火浆中一枚枚虎爪重新凝聚。 许久之后。 卢通站起身,丹田中法力运起。 双腿瞬间燃起一层火焰。 寸长的小火苗,从甲片缝隙中钻出,狂跳、乱舞。 虎爪落下,几道火焰溅开。 八枚勾爪从地板上划过,留下八道凹陷焦痕。 迈出几步,所过之处留下一枚枚印记。 “燎山虎,火兽。长身、巨爪、铁尾。大凶,所过之处,山火燎原。大妖,浴火摧山、焦地千里。” 紫血凝聚之后,燎山虎的神通终于可以显露。 卢通收摄法力。 腿上,火苗一一熄灭。 虎爪间,火焰迅速消失,仅剩下亮如水晶的赤红勾爪。 他心头一动。 虎爪微展,勾爪也缩回掌中。 ( 第九十三章 供奉 大殿一层。 长桌边,众人环坐一周。 卢通、典四儿、大憨、二虎等,每个都在。 牛犊子也有一个位置。 卢通举起酒杯,道:“筑基了,干一杯!” “干、干……哞!” “咳!咳!” 老韩头放下酒杯,低头发出一连串咳嗽声。 卢通问道:“老韩头,你没事吧?” 老韩头看起来快不行了。 脸色焦黑,像一块被火烧焦的干树皮。 其实从进入截水湖开始,卢通每次见到老韩头,总觉得是最后一眼。 可是快灭掉的火苗,也挺顽强。 老韩头硬生生挺到了现在。 “哈哈,没事。头回和筑基修士同一张桌子吃饭,跟做梦一样。” 筑基修士,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不过对于一个杀猪的老头子,已经是得仰脖子、踮脚尖,才能够着的存在。 卢通过去给老韩头又倒了一杯,泡入一枚八宝丹。 “筑基算得了什么,你再多挺两年,还能跟金丹大修士坐一桌!” “那可不敢想,不敢想……” 卢通摇了摇头,准备坐回去。 转头看见二虎也拿着空酒杯,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干啥?” 二虎看了眼老韩头,微微努了下嘴唇。 卢通笑着道:“想尝尝,筑基境倒的酒什么滋味?” 二虎立马挤出一个笑脸,站起道:“头儿,就一次。” 他以前在大酒楼跑腿。 别说筑基境给他倒酒,他都没资格给筑基境倒酒。 卢通看了看手里的酒壶,抬手就是一巴掌。 “坐下!等你啥时候快死了,老子天天给你倒!” 二虎揉了揉脑门。 突然感觉筑基境的巴掌,也就那么回事儿。 卢通坐回椅子上,道:“筑基了,以后的对手会很难缠。你们尽快修到练气圆满,需要银子买丹药,去找四儿赊,以后从工钱里扣。” 大憨没啥反应。 牛犊子眨巴眼睛,像是听懂了,又没全懂。 只有二虎眼睛一亮,精神了许多。 卢通摇了摇头,道:“开吃!” 桌上顿时火热起来。 …… 酒足饭饱之后。 各自散开。 典四儿泡好一杯茶,道:“老爷,胡显昌来过两次,说等您出关了通知他,他再来。” 筑基后,一切都大不一样。 卢通点了点头,道:“好,找个商会传话,让他明天过来。” 典四儿离开。 卢通端起茶杯,一口喝完,准备上楼继续修行。 筑基初成,事情很多。 法力凝液,需要下不少苦功; 盗形宗的几道筑基法术,颇有些玄妙; 此外,还有重修螺山卸水、腾空法术…… 远不是休息的时候。 二虎拿着一张纸过来,道:“头儿,这是消息。” “什么消息?” 卢通随意扫了一眼,脸色立马认真了许多。 纸上的字是二虎写得。 学会没几年,字迹缭乱、笔画稚嫩。 不过明显比之前写在本子上的整齐很多,可以看出来写得很认真。 最上面一个大字十分醒目:神。 卢通接过纸张。 二虎在一旁道:“三天前,一桌乌眼水豹子喝多了,说有个筑基修士,让他们帮忙找神界。” 纸上记的都是酒话。 前言不搭后语,只能看出个大概。 “一个筑基修士,出大价钱雇人找神界,去了剑海珊瑚林。最后白死了一堆人,散了。” 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死人。 反倒说了半天,银子多么多、珊瑚林怎么危险。 卢通收起纸,道:“那伙水豹子什么来路?” “不确定,有妖说他们原来是水匪。” “盯住他们。” 卢通转身朝楼上走去。 寻找神界,先不急。 早点晚点,没多大关系。 镜心有布局,卢通也有安排。 自家修行最要紧。 上杆子忙活别人的买卖,把自家修行耽误了。 不划算。 彻底修成各种法术、神通之前,他不准备出去。 …… 第二天。 卢通早早就起床,盘腿而作修行法门。 典四儿更早。 凌晨时分,就已经带着姐妹们在大殿上修行剑阵、引气锻体。 太阳完全升起。 一个人影走进茶酒馆。 卢通见到后,纵身跃起,毫无声息地落在甲板上。 “胡道友,里面请。” 茶酒馆桌子、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半妖、妖兽。 不是说话的地方。 胡显昌以为卢通专门出来迎接,有些受宠若惊,小心拱手行了一礼,递过手中的贺礼。 “恭贺师兄,成就筑基!” 卢通随手收下,笑着道:“进去说话。” 大殿一层。 分别坐下。 卢通看着胡显昌满脸小心翼翼,省去了客套的话。 “胡道友,金阙坊都家和五老的事,你是否清楚?” 胡显昌认真点头道:“卢师兄,我专程问过金阙坊的道友,听到一些传闻。” “请讲。” “一百三十七年前,都家家主死了,妖仆带着少爷突然离开,抢占五老坊。剩下的都家子弟继承了金阙坊。” 友老说,支脉夺权。 金阙坊又说,妖仆带走少爷。 卢通不知道哪边说得对。 不过,他也不在乎什么真相。 询问当年的事,只是想掂量下,都家、五老之间的仇怨究竟多深。 斗起来,会拼到哪种地步。 还要最重要的,他们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典四儿进来送上两杯茶。 卢通示意胡显昌先喝茶,随后问道:“还有呢?” 胡显昌顿了顿,继续道:“妖仆就是妖老,少爷是隐老。这些年,妖老一直很仇视都家。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隐老好像不一样,听金阙坊的道友说,隐老有时还偷偷回去都家。” 卢通皱起眉头。 不太妙。 妖老死了,若是隐老再立场不明。 只剩下丹老、剑老、友老了,“三老坊”多半不是都家的对手。 一一问过许多问题。 卢通心里大致有了结果。 仇怨由来已久。 很深,但还没到不死不活的地步。 更多的还是利益之争。 可以插一手。 卢通按下心中想法,准备过两天去面见友老。 胡显昌说完之后,坐在椅子上不动。 卢通见他不起身告辞,猜到了几分,主动道:“胡道友,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胡显昌顿时舒了口气,道:“卢师兄,我想邀您成为仙船上的供奉管事。” “仔细说说,需要做什么?” 卢通一听供奉,就猜出了七八分。 很多城池、宗门、商会,甚至街头帮派,都会出钱养供奉。 钱多钱少,事多事少,各不一样。 “供奉管事,每月一枚百年老蚌凝聚的灵珠。” 胡显昌先说完好处,才接着道:“平时没有事情,只有水妖来犯、出现暗流群、水匪等,大管事下令之后,才需要出手。每次出手,都有额外的俸银。” 卢通微微颔首。 和宗门里的供奉,大差不差。 “可以,不过我可能随时离开飞冠仙船。” “无妨,供奉管事来去自如。在一天,就能领一天的灵珠。” 胡显昌露出笑容。 很显然,替仙船拉拢到供奉,对他也有好处。 第九十四章 金鳞灵驹 白海石塌上,卢通双目紧闭。 紫血流出。 双臂内筋脉游走,皮肉随之鼓胀,像细蛇穿行。 一根根粗硬毛发也开始摆动。 靛蓝毛发间,隐隐生出一些细碎风刃。 几息后。 细蛇骤然钻入皮肉,消失不见。 风刃也瞬间散去。 “呼。” 他吐出一口气,收摄法力,睁开双目。 典四儿拿着准备替换的衣服,见衣衫仍然完好无损,收起道:“老爷,怎么了?” “紫血不够。” 卢通低头看向双臂。 这几日,双肘处又分别凝聚了一枚“穴窝”。 可惜,剩余紫血却无法形成第二幅图腾。 紫血多寡,由修为、血气而定。 筑基三境,一、二、三。 经络初成,即为一境。 一生二,经络延生“虚经”、“假络”,即为二境。 二生三,虚经、假络,冲气为实,充盈神魂,即为三境。 如今刚修成一境,短期内很难继续突破。 血气,也是一样。 要么长期服用天才地宝、丹药,要么修行秘法,都没办法速成。 典四儿迈步到榻上,双手按上双肩。 一边揉捏,一边温声道:“老爷,图腾修不成就以后再修,反正还有锻体法术、纸人纸马。” 卢通顺着力道半躺下去,靠在典四儿的大肚子上。 软软的、弹弹的。 典四儿的大肚子,像是一堆晒过太阳的棉花,十分舒服。 他慢慢放松下来,道:“也是。青阴纸、赤煞纸、积风黑棉,有着落了吗?” 有传承的势力,法术、功法,从练气、到筑基、金丹,全部一脉相承。 盗形宗的法术也是如此。 筑基之后,小纸人、白纸马,成了更高深的青阴兵、红甲马。 这两道法术之外,他选了一道新的法术——摩天轿。 典四儿的双手移到额头,手指从眉心、轻轻刮到眉尾。 “青阴纸、赤煞纸买到了,青纸坊里有很多。积风黑棉还没有,不过已经委托胡显昌找了。” 青纸坊专卖符箓。 坊内,一半修士画符。 剩下的一半,也与符箓有关,贩卖各种画符材料。 卢通闭着双眼,道:“等下传你一道手法,助我祭炼纸人、纸马。” “好的。” …… 两天过去。 大风。 天空没有云彩。 卢通走到白楼外,正准备触动门口的法器。 入口直接打开。 一条条水草爬出来,形成一条藤蔓走廊,从入口直通白楼。 白楼大门被拉开。 友老满脸笑容的出来,站在平日讲法的地方等候。 卢通迈步过去。 虎爪抬起,一朵白云生出,拖在掌下。 白云一闪而过,飘出近丈后,轰然散开。 此时,另一个虎爪落下,第二朵白云又正好生出。 踩云飞空术,友老留下的腾空法门。 几步走到楼前。 友老看着虎爪,眼中闪过一道光彩,笑着道:“卢道友,请!” “打扰。” 进去白楼坐下。 各种花草中,探出一朵脸盆大小的白花。 形状近似莲花,花瓣层层堆叠。 花朵中央,一个翠绿色的“酒杯”,里面盛满了透明的汁液。 卢通已经喝过一次。 不过上次的花朵只有巴掌大,这次明显更好。 摘下酒杯,慢慢喝下。 凉嗖嗖的灵气游遍全身。 连日苦修的疲惫,瞬间消减了许多。 一杯喝完。 卢通脸上露出回味之色,点头道:“好灵液!” 友老笑了笑,伸出手掌挥了下。 又是一朵脸盘大的白花。 “道友合意就好。” 卢通没有客气,摘下酒杯,一饮而尽。 刚放下,第三朵又递过来。 他照旧摘下,一饮而尽。 友老又抬起手臂。 卢通摆了摆手,道:“友老,够了。” 这种灵液,不便宜。 他只想试一下,友老舍得出多少本钱。 再喝下去,到时不想答应也不得不答应了。 友老笑着道:“区区灵液,算不了什么,道友想必听说过金胎丹。” “略有耳闻。” “那道友是否知道,金胎丹是如何炼制的?” 卢通脸色稍变。 金胎丹的鼎鼎大名,仙船上的修士几乎人人都知道。 金,金鳞灵驹。 胎,精胎或是卵胎。 金鳞灵驹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妖兽。 马头,大肚圆身。 四条腿,外形像鱼鳍、又像船桨,末端分出两根蹄爪。 最特殊的地方——雌雄同体。 繁衍时,先在体内凝聚精胎或卵胎,再异化变性,凝聚另一枚。 最后,二者相融。 金胎丹,就是囚禁金鳞灵驹。 等待其孕出精胎、卵胎后,剖腹取出,再配合灵药炼制。 丹药中,灵气温润、血气充沛。 友老翻手取出一枚黄中泛红、大如鸡卵的丹药。 “妖老就是金鳞灵驹。妖老死前,引出体内的本命精血,丹老……丹老炼制成一炉金鳞灵驹丹。” 友老脸色如常,说话声却有些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稍作平静后,继续道:“月底,我们外出猎妖。都家会出手,其中有个供奉,名叫王保云。道友若是解决掉此人,这枚丹药归你。” 卢通盯着丹药,眼神有些炽热。 “杀了?” “随你,我只要此人无法出手。” “好!” 卢通一口应下。 百多年前,妖老攻下五老坊。 当时已经是筑基圆满境界。 都家再阔绰,也不可能拿出筑基圆满境妖兽,凝聚的金……金鳞灵驹丹。 友老,下血本了。 …… 大殿内,阴风阵阵。 桌椅杂物全部搬走,换成一个个竹架子。 竹架上,晾着青色纸人。 从一尺到一丈,高度不等。 纸人没有眼、鼻、耳,仅有一张圆口。 手臂长至膝盖下,五指细长、尖锐,像一根根尖头凿子。 榻上。 卢通猛得睁开双眼,挥手打出法术。 法力飞出,没入一张青色纸人中。 薄纸人从竹架上跳下,迅速膨胀成一个半人高的青色圆胖子。 卢通心头稍动。 青阴兵转头冲向床榻,嘴里喷出一团阴风。 同时,抡起双臂。 卢通抬起虎爪,蹬踹出去。 青阴兵滚圆的肚子瞬间凹陷下去,猛得喷出一大股阴风,倒飞出去,撞到墙壁上。 很快,它从地上起来,胸口还挂着几簇火焰。 又冲出几步,突然倒下,重新变成薄纸张,被火焰吞噬。 卢通点了点头,低头看去。 衣衫被阴风割开几条口子,螺山上隐隐有几道划痕。 第九十五章 准备 距离月底只剩下九天。 争斗将至。 茶酒馆中,坐满了妖兽、半妖。 几个没有位置的,干脆端着酒碗,站在柜台边上。 典四儿调的酒很烈。 或者说很毒。 兑水后,为了防止这些妖兽、半妖喝不醉,又加了一点蛛毒。 白脚蛛妖,毒性不猛。 用来“调酒”刚刚好。 “喂!黑眼睛,你们老大发了多少钱?” 一个半妖喝多了,大声吆喝。 大战在即,每条船上的老大,都发了一笔银子下去。 对面,一头乌眼水豹子也喝多了,大声道:“十两!动手时每杀一个,再给十两!” “屮!老子才三两!” “妈的,你们还要人不,我跟你们走!” 本来就闹哄哄的茶酒馆,瞬间炸翻了天。 “嘎吱!” 水竹桌子被一头星斑大龟妖,一掌拍得粉碎。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众多妖兽、半妖,纷纷转头看向柜台,然后又看向黑暗中的大殿。 柜台后,大憨慢慢站起来,走过去道:“赔钱,五两。” 一张桌子不值五两。 水竹的更加不值。 不过在茶酒馆的主人筑基后,良妖茶酒馆的桌子就是这个价钱。 大龟妖愣住原地。 大憨伸手推了一下,道:“赔钱!五两!” 大龟妖这才反应过来,从龟背里摸了一把,哆哆嗦嗦道:“我,我只有二两。” 上一个拍坏了桌子没钱赔的家伙,被拔了两颗獠牙抵债。 星斑龟没有牙,不过有龟壳。 大龟妖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立马喊道:“我……老七,快,借我三两银子!” 旁边一只小龟妖,低下头,连脖子带脑袋一起缩进壳儿里。 大憨一把抄过二两银子,拖着龟妖的脑袋,朝里面走去。 大龟妖不敢反抗,扯着脖子求饶。 一个魁梧身影从后面走来。 大憨立马停下,道:“头儿,他打坏了桌子,还不赔钱。” “赔,不是不赔,钱不够……” 周围妖兽、半妖,全都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妖兽好动、好闹腾。 这些天憋着五老坊,早就闷坏了,巴不得出乱子。 卢通提起大龟妖,看了两眼。 四尺厚,高矮正合适。 他把大龟妖翻过来放到地上。 肚子下边的甲片,平整、光滑,像玉石桌子。 “去,搬过去” 大憨扔掉坏桌子,把龟妖拖过去摆好。 柜台前,几个没位置的家伙,立马坐过去。 …… 卢通径直穿过甲板。 木道上,一个人影正在入口附近徘徊。 “胡道友,怎么不进去?” 胡显昌尴尬地笑了笑。 他正准备进去时,茶酒馆里的“豹兵龟卒”突然吵成一团,吓得立马停下。 “师兄,我问遍了商会,只找到一匹积风黑棉。” 胡显昌取出一匹黑布。 卢通接过摸了摸。 入手绵软,稍微用力一捏,手指立马陷进去。 “多少钱?” “卖得很贵,二百两银子。” 一匹布,大多长四丈左右。 算下来一尺五两。 确实很贵。 不过在这里,积风黑棉实在稀少,普通市价已经没有参考价值。 卢通递过二百两银子。 又递过一个小壶,道:“辛苦了,这是河母龟的涎液,应该对你修行有益。” 当初在羊山时,顺手捞了一匣子河母龟涎液。 卢通试了一下,用处不大。 不过仙船上,很多修士修行水法,这东西十分紧俏。 胡显昌笑着接过,道:“多谢师兄。师兄,您让打听的王保云也有消息了。” “嗯,这么快?”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卢通不想负。 所以见过友老后,立即传讯给胡显昌,让他打探一下。 胡显昌笑着道:“师兄交代的事情,不敢怠慢,我花了些银子,托朋友去打听。” 几次打交道,无一例外,每次都有赚头。 而且赚头还不小。 现在,胡显昌对卢通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都上心。 “说吧。” “王保云是外地修士。五、六年前,都家帮他突破筑基。他加入都家,成为供奉。” 有些修士自觉有把握筑基,却没有足够的银子。 会找上商会或者家族,签订一份契约。 成了,皆大欢喜。 修士成功突破,节省数年蹉跎。 商会或家族,招揽到筑基境的属下,事先花出去的银子也能慢慢收回来。 不成。 修士满盘皆输,剩下的大半辈子,都得给债主打工还钱。 商会或家族仍然不亏,甚至还小赚。 卢通心中微沉。 这种事,输多赢少。 王保云胆子这么大,估计不是良善之辈。 唯一算是好消息的。 王保云突破之后,一直在替都家奔波,应该没有突破筑基二境。 胡显昌又道:“王保云擅使水法,常用的法宝是一枚四纹玄水珠。此外,他经常和几位剑修来往,应该也会剑法。” 法宝、剑法。 卢通脸色又沉下去几分。 “还有呢?” 胡显昌稍作犹豫,道:“他平时住在内坊正清坊。买了一套宅院,还娶妻生子了。” “嗯?” 卢通眉头一挑,问道:“王保云有孩子了?” “对,有个儿子,应该在三岁左右。” 卢通微微点头,脸色舒缓了很多。 成为供奉、买宅置业、娶妻生子。 这是打算过安生日子了。 王保云应该变了。 八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敢用下半辈子下注的赌徒了。 “有消息再来。” 卢通随手扔出一株用不着的灵草,转身返回茶酒馆。 …… 卢通闭门不出。 祭炼灵烟,修行法术。 典四儿每天进进出出,没有一刻停歇。 “老爷,四纹玄水珠可以大小变化,里面藏有四道玄水,玄水分量极重。” “六龙宝阁的掌柜说,他们的六龙盆克制四纹玄水珠。” “老爷,六龙盆买来了,花了四十两金子。逃遁法宝,六龙宝阁中有一件遁龙梭,要价一百二十两金子。” “老爷,青纸坊很多身法符箓。我买了化燕青符、乘风符、掩云符、云龙符……” “老爷,今天又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 月底。 大小船只,驶出五老坊。 其中一艘十丈大船。 暗银色,鲸首、圆身、长尾。 在一大群乱七八糟的船只中,这艘干净、规整的渔船,十分突出。 卢通站在大殿上,一袭黑袍随风飘荡。 口鼻间粉红色的烟气萦绕,手中端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金盆。 “左右让开水道!” “包头领,请!” “卢掌柜,请!” “……” 船只纷纷避让。 一条条水道出现,通向最前方。 ( 第九十六章 风雨 “老爷,我们的船好多。” 卢通回头扫了一眼,摇头道:“这些家伙,靠不住。” 广袤湖面上。 大大小小的船只,一眼看不到头儿。 只可惜,友老、剑老、药老、隐老,邀请来的这些妖兽、半妖,都是给钱才上的家伙。 真动起手来,占上风还好。 一旦势头不妙,不反水已经是品行端良了。 他回过头,看向左前方。 船群的最中央、最前方,一艘五十丈大船。 船首站着一个金衣修士—— 隐老。 这是卢通第一次见隐老。 回想起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不禁有些疑虑。 这个家伙,平时猫着不出声。 左一脚、右一脚,在五老坊、金阙坊之间跳来跳去。 像墙上草。 真动手了,竟然还成了带头的。 卢通心里莫名有些忌惮,道:“四儿,让二虎、大憨机灵点儿,感觉不对,立即用符箓。” “好的。” …… 夏日,天气多变。 上一刻还是晴天,下一刻也许就下雨。 湖中,天气多变。 也许一股风吹过,就从晴天变阴天。 一股风吹过。 湖面,怒浪翻滚。 天空,黑云汇聚。 短短几息功夫,从大晴天变成了大黑天。 船只剧烈晃动。 瓢泼大雨落下,四周都是水声、风声、雷声、碰撞声。 前方一声身影飞到高空,张口狂吼。 卢通隐约听到两个字: “停船!” 他抓住典四儿,返回大殿。 典四儿的四个姐妹、二虎,已经躲进来。 船头猛得翘起。 桌椅、板凳,固定在地板上,没有移动。 茶壶、水杯、纸笔等杂物,四处乱飞。 典四儿带着姐妹吐出一道道蛛丝。 很快,在大殿内织出一层层蛛网。 二虎坐进一张蛛网上,大声喊道:“头儿,大憨还在炉舱!” 老韩头、牛犊子,暂住在胡显昌家里,没有带出来。 只剩下大憨不在。 卢通挥手打出三气灵烟,道:“你们呆着别动,我带大憨回来。” 闪身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 大雨,泼水一般,从四面八方砸下。 卢通打出法力,灌入双腿。 火焰燃起,一枚枚勾爪钻出。 勾爪抠进甲板,大步朝炉舱走去。 撞开炉舱大门。 炉舱里的积水,已经淹到小腿。 大憨一只手抱着柱子,另一只手还在朝炉子里加油膏石、精煤、气丹。 “大憨,走了!” “头儿,烧火。” “烧个屁!” 卢通抬腿一脚,把炉子封门踹进去。 抓住大憨,冲出炉舱。 祭出三气灵烟,隔绝风雨,迅速返回大殿。 殿内。 典四儿和四个姐妹,分别占据一张蛛网,随着船只晃动。 悠闲自在。 大憨和二虎,头、脚、肚子上缠了一层又一层蛛丝,也随着船只晃动。 十分狼狈。 卢通祭出三气灵烟,盘腿坐在烟上。 神色有些凝重。 天威难测,还没有交手,就遭了一记重击。 似乎有些不妙。 …… 许久。 雨声,突然消失不见。 卢通立即冲出去。 外面,一片晴朗。 蓝天、白云、阳光,大黑天又变回了大晴天。 一只只羽毛黝黑的铁燕子,在天空穿梭。 虎爪抬起,一朵白云浮现。 卢通踩着云朵,升向半空。 “师兄!救我!” 船边一个落水的修士喊道。 卢通祭出三气灵烟,一条粉红色绳索伸出,把水中修士捆住、捞出来。 提出水面,他扫了一眼,突然定在半空。 黄衣服、金腰带。 这是…… 都家的人! 修士也看出来异常。 都家的船,船侧有一条金线。 这条没有。 他瞬间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前、前、前辈,饶命!” 尖锐的求饶声像是信号。 周围立马响起喝骂、惨叫,以及交手的动静。 卢通随手把修士扔回水里,折身返回大殿,道:“坏了,都乱了,船混了。” 典四儿立即明白过来,掏出一张符箓。 “老爷,跑吗?” 大憨、二虎还在挣脱身上的蛛丝,不明白怎么回事。 卢通摇头道:“不急,你们不要出去。有危险,大声叫我。” “好。” “大憨、二虎,听四儿安排!” 卢通闪身出去,抬头看了一圈,踩着白云,飞向空中。 …… 水面彻底乱成一团。 到处都有惨叫。 许多船上,燃起熊熊大火。 百丈高的空中,几十个身影正在对峙。 一左一右,十分整齐地分成两派。 “好巧啊。” “人算不如天算。” “来?” “好啊!” “上!” “我去!” “你是谁?” “你爷爷!” 一对又一对,捉对儿厮杀。 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人迈步出来。 友老取出一个小玉盒,递出道:“卢道友,请!” 卢通接过玉盒,瞧了一眼,忍不住露出笑容。 金鳞灵驹丹,到手了! 等下就算打不过,也不亏。 “谁来送死!” 中年人神色严肃,皱眉、耸鼻,说话时咬牙切齿。 卢通迈步两步,拱手道:“在下卢通,敢问道友怎么称呼?” “嗯?” 中年人愣了下,眉头下意识舒展开,又重新皱起道:“王保云。” 卢通微微颔首,伸手指向远处,道:“王兄,请。” “哼!” 王保云看了一眼同伴,纵身飞出去。 卢通摇了摇头,朝剩余的修士挨个拱手示意后,踩着白云追上去。 …… 半空中。 王保云左手捧着一枚宝珠,右手提着一柄长剑。 宝珠,指肚大。 悬在掌心,滴溜溜地转动。四条小蛇般的云气,在宝珠周围游走。 长剑,四尺长。 通体湛蓝色,像一道剑形水流。 卢通手里端着一个小金盆,赞叹道:“好宝珠!好宝剑!” 虽然做足了准备,大概率可以降服此人。 但是…… 可以的话,卢通更愿意不出手。 丹药已经入手。 打生打死都一样,没必要白费力气。 而且周围形势不明,冒然杀人,不妥。 王保云脸色变幻不定。 盯了卢通几眼,又朝下面看了一会儿,接着朝远处的其他人看去。 除了他们,别人都在厮杀。 “看剑!” 王保云突然爆喝一声,抬起长剑。 展臂、伸手、递剑、松掌,四尺长剑猛得飞出。 “叮!” 两人正中间,一枚淡金色的龙头小蛇,张口咬住剑尖。 片刻后,金龙消散。 王保云也唤回飞剑。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好剑法,可惜不如我的六龙盆。” 六龙盆,盆中有六龙。 手掌中的小盆里,还剩下五条小龙。 “哼,看珠!” 王保云震动宝珠。 一道小蛇般的云气飞出,悬在头顶,迅速凝聚水汽。 很快,变为一尺粗、丈半长的幽蓝水蟒。 “杀!” “散!” 水蛇扑杀出去,飞到正中间瞬间溃散。 两道金龙一闪而过,穿透水蛇后悬在半空,片刻后缓缓消散。 两人又交手一个回合。 下方厮杀声,骤然变得十分激烈。 ( 第九十七章五老 惨叫声,瞬间变得密集、尖锐。 卢通朝下方看去。 水面上。 一头后背长着鱼鳍的赤膊半妖,刺出鱼叉,杀死一头水猿。 甲板上。 一只龟妖被砍断了双腿,两头蟹妖正在寻找甲壳的缝隙,把钳子插进去。 船楼上。 几头乌眼水豹子猛得跳下去,围杀一头蟒尾水牛。 卢通脸色瞬变。 这些妖兽、半妖,都是四老请来的帮手。 现在,却在杀自己人。 他看向周围,一时间觉得每个都是敌人。 要么,五老中有都家的人。 要么,五老雇的半妖、妖兽,被都家做了手脚。 反正都是局势不妙。 对面,王保云也满脸意外,惊喜道:“卢道友,原来你们都是自己人!” 王保云早就感觉到了,卢通在有意放水。 本来还有些疑惑,看见下面的场面,顿时全明白了。 卢通脸色铁青。 他倒希望是,可惜…… 这时,远处就传来一声悲愤怒吼:“连旗!我杀了你!” 卢通、王保云,同时转头看去。 百五十丈外。 一个年轻修士浑身黑发怒卷,吼完之后喷出一道心血,祭出飞剑。 飞剑冲天而起,途中疯狂吞噬灵气。 四尺、八尺、丈半…… 最后,一道两丈长的巨剑落下,杀向一个内着白衫、外披绿袍的身影。 卢通瞳孔一缩,只感觉头皮发紧。 这是,剑老杀丹老! “咦!” 王保云收起长剑,抚着胡须道:“卢道友,这剑老、丹老,谁是我们这边的?” 卢通眼皮跳了跳,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然后转身便走。 事情不妙,先溜了。 “友老!快逃!” 剑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卢通正走到一半,心头猛得一跳,回头看去。 剑老,被三个都家的修士围攻。 友老,被两个都家的修士围攻。 其他修士,纷纷束手旁观,丹老、隐老也在其中。 一瞬间,卢通全都明白了。 这次分明就是陷阱。 一个专门针对剑老、友老的陷阱。 卢通双腿火焰燃起,踩着白云,迅速飞回船上。 船上,大殿外围了几层妖兽、半妖、修士。 有几个还是茶酒馆的熟客。 熟了,知道茶酒馆有钱,第一时间过来趁火打劫。 殿内、殿外,斗成一团。 卢通扔出一叠青色纸人,打出法术。 五个圆滚滚、胖嘟嘟的青阴兵,吐着阴风,抡着手臂,冲杀进去。 “全都住手!” “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天空传来隆隆声响。 卢通听到后,立即加快手脚,祭出三气灵烟,冲过去。 粉红烟气化作几条红蟒,迅速翻滚、抽摆,把船上的妖兽、半妖、修士,全都卷飞出去。 很快,再也没有其他身影。 典四儿几人冲出大殿。 “头儿!” “老爷,你没事吧?” 大憨手里提着一长、一短,两把杀猪刀。 身上挂了好几条大口子,双眼完全乌黑,已经杀黑了眼。 二虎脑门上有条口子,拖着一把断掉的长刀。 典四儿肚子扁了,手里的银剑,完全变成了红色。 典家姐妹,四条白色前腿全部被染红,身上也都受了伤。 都活着就好。 卢通道:“大憨、二虎,去烧火,扔灵珠进去,快点走!” 烧灵珠,跑得快。 …… 大船缓缓离开。 卢通站在船首,陆续扔出青阴兵,撞开拦路的破船。 “卢道友,请留步。” 卢通回过头看去。 后方,一袭金袍正腾空而来。 隐老。 除了他以外,后面还跟了两个修士。 卢通脸色稍变,低声道:“四儿,去叫大憨他们,准备弃船!” 船尾。 卢通独自站在前方,虎爪上燃起一层火焰。 右手托在胸前,手中端着一个小金盆,盆内六道龙头小蛇游走。 左手负在背后,指间捏着八张厚薄不一的折纸。 五青、三红。 口鼻中,散出浓浓的粉色烟雾,三气灵烟随风飘荡把半条船尾裹住。 烟雾中,典四儿等人站在一起,每个手里都捏着一张符箓。 化燕青符,逃遁符箓。 十八两银子一张。 祭出后幻化出一头法力飞燕,腾空遁走。 “隐老,事情有变,请恕我先行退走!” 隐老悬在半空,笑着道:“卢道友,且慢,这次并不是在针对道友。” 卢通相信,都家确实没有针对他。 他一个光杆老大,带个几个小卒子,根本不值得都家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只不过,他是友老请来的人。 很可能被波及。 远处,友老开始落入下风。 护身木甲,已经被攻破。 十多条宛如绿蟒的荆棘藤蔓,也被破去大半。 隐老顺着卢通的眼神,回过头看了一下,面露无奈道:“剑老、友老的事,另有隐秘,道友以后自然知晓。” 卢通脸色不变。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现在说,反而像在拖延时间。 左手手指,轻轻摩挲。 施展红甲马的厚重折纸,粗糙、冷硬,让人安心。 “隐老专程过来,有何指教?” 隐老笑了笑,道:“我想邀请道友加入五老坊,担任坊内供奉。道友感觉如何?” “嗯?” 卢通十分意外。 他考虑过,会被打杀、驱逐、威胁…… 唯独没有想过,会被拉拢。 卢通沉默片刻,试探道:“我要考虑几天,能否容我先返回仙船?” “自然。” 卢通摆了下手。 典四儿推了大憨一把,大憨反应过来,跑进炉舱里操控船只。 大船缓缓退出去。 隐老一直悬在原地。 离开百丈外,隐老带人离开。 卢通这才放心下来。 安全了。 远处,厮杀渐渐停下。 最后只剩下,天空还有两团人影正在打斗。 一个人影转身逃遁,半路被一道冷芒击中,朝下方坠落。 剑老死了。 典四儿忍不住问道:“老爷,他们为什么算计剑老、友老?” 卢通没有理会,死死盯着远处。 友老,以一敌四。 十几条护身藤蔓,全部被破去。 片刻后,一道寒芒闪过。 友老的头颅飞起,在空中飞出数丈后,被一道火焰吞噬。 卢通瞳孔一缩。 沉默许久后,长叹一口气,转身道:“走吧。” …… 旧坊市。 新气象。 一场厮杀之后,五老坊有人走、有人留。 五个坊主: 隐老,重返都家,成为金阙坊都家的二老爷,掌管甲字区。 丹老,丹药铺中多了一味金胎丹,掌管乙字区。 金老,金阙坊都家大少爷,掌管丙字区。 水老,水龙坊坊主,掌管丁字区。 妖老,一头筑基境的乌眼水豹子,掌管最角落的戊字区。 活着的,个个有收获,家家都欢喜。 某个角落。 本来位于丁区的良妖茶酒馆,被水老驱逐,搬到了乙字区。 “老爷,韩老头、小牛带回来了。” “好,去买点酒肉、瓜果,过两天就走。” “胡显昌传话,有个小丫头要见你,说有很重要的事。” “谁?” “芙草。” ( 第九十八章 八角盒 内坊,小吉坊。 洪泰客栈。 楼下,卢通、胡显昌相对而坐。 卢通眉头微皱,道:“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友老的人?” 他最近情绪不佳。 一场闹腾,风险不小。 却只赚了一枚金鳞灵驹丹。 虽然丹药与筑基圆满妖兽有关,可遇不可求。 但是与承担的风险相比,有些少。 这次从头到尾都被算计。 若非都家、隐老都另有所图,差点把大船都折进去。 “卢师兄,我也不清楚。那天离开茶酒馆,准备回家,半路遇到了友老。友老给了我一……一笔银子,让我把芙草带到内坊,找个大客栈安置下来。” 卢通蹙起眉头。 友老…… 难道事先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友老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让安置在客栈,每天送饭。另外,每天打听下五老坊的消息,转告给芙草。” “没了?” “没了。昨天我告诉芙草‘友老死了‘,她哭了半天,一下子晕倒了,醒来就说要见师兄。” 卢通考虑了片刻,起身道:“哪个房间?” “天字二号,我给师兄带路。” “不用!” 卢通扔出二两银子,快步走上楼梯。 …… 一扇水柳雕花木门外。 卢通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下门。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小芙草,是我。” 很快,门被拉开。 小芙草光着脚站在门口,头发散乱、衣服也散乱,双眼通红、肿胀。 看见卢通,立马又哭出来。 卢通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房内,窗户紧闭。 桌上摆了几道剩菜,味道有些难闻。 卢通喊道:“小二,过来!” 一个小厮快步跑上来。 “仙长,有什么吩咐?” “打扫一下房间。另外,再找个手脚麻利的仆妇,帮她梳洗更衣。” “好嘞!” 一炷香后。 小草芙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着椅子上。 卢通打开窗户。 一束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小芙草脑袋上。 “友老死了。” 小芙草猛得颤抖了一下,哭了起来。 卢通看着窗外,继续道:“友老死前,应该交代了一些事情。你再哭,友老就白死了。” 小芙草抽抽了几下,忍住哭声。 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走到窗边道:“友老,说,她要是,死了。把这封信,给卢,掌柜。” 一句一抽抽。 说完连抽几下,“嘎吱”晕了过去。 卢通一把抓住小芙草的肩膀,摇了摇头,提起来放到床上。 这个小家伙,太娇弱了。 他坐到桌边,拆开信封。 一封很长的信,单页数就有十多页。 卢通看了整整一个下午,脸色几次变幻,最终长吐一口气。 信的内容很长,意思却十分简单: 杀丹老,报夫仇。 友老,妖老的道侣。 妖老死后,丹老借口妖老遗愿,炼制出一炉金鳞灵驹丹。 坊内,其他人闻不到异味,友老与妖老相伴百年,每天都能闻到亡夫的气味。 每日闷闷不乐。 偶然间,顺着气味找到了一堆炼丹渣子。 里面有草药灰、金石颗粒、也有一些残破的黑灰色鳞片。 友老当时便明白了。 金鳞灵驹丹,根本不是妖老主动引出精血,而是从金鳞中炼出来的。 丹老,扒了妖老的金鳞。 此仇不共戴天! 只可惜,友老找了剑老和隐老密谋。 这两人,友老信中原话是: 一个“鲁莽无脑”; 一个“多疑怯懦”。 剑老、隐老两人,执意要先对付都家。 外患除了,再解内忧。 友老说不过两人。 每日盯着药老,渐渐发觉不对。 坊内似乎有一些暗流。 可惜来不及查清楚,友老匆匆留下一个“暗子”,就走上了死路。 卢通看完后,心里对隐老的忌惮又增添了很多。 隐老,这次最大的赢家。 在友老眼里,竟然只是一个“怯懦”的无能之辈。 可怕。 …… 床上传来“窸窣”声响。 小芙草醒来了。 卢通过去坐在床边,问道:“小芙草,友老是不是交给你一个八角盒子?” 小芙草脑子还有点晕。 愣了一会儿,点了下头,呆呆地看着卢通。 卢通又问道:“盒子呢?” 小芙草低下头,片刻后伸手从袖子里拽出一个红绳手环。 手环上,有一个很小巧的玉鸟。伸手摸过玉鸟,手里出现一个黑铁盒子。 八角盒,中间是一个铜罗盘。 罗盘分内、中、外三层。 内层八、中层十六、外层二十四,一共有四十八个图形。 开盒需要内、中、外,每层选对一个图形。 盒子的八个角分别藏了,火油、雷粉、毒水、瘴气等。 一旦选错了,盒里的东西瞬间全毁。 卢通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道:“小芙草,友老说你能打开这个八角盒,是不是?” 小芙草点了下头。 卢通笑着道:“来,打开。” 小芙草仰头看着卢通,眼神木木的,像是还没睡醒。 片刻后,摇头道:“不行,友老说了,要等丹老死了,才能打开盒子。” 信中说,宝盒里面,有借助花草提炼灵液的法门,还有剑老修行的剑法。 这是友老留下的酬劳。 卢通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从八角铁盒上收起,道:“友老还说什么了?” “友老还说,卢掌柜胆子很大、心思多、守规矩,但不算好人,让我小心点儿,别被你骗了。” 卢通有些尴尬地笑了下,道:“你呢,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小芙草点了下头。 “那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小芙草摇了摇头。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杀了丹老,现在能打开盒子吗?” 片刻安静后,房间里响起罗盘转动的声音。 友老考虑的很周到,却不聪明。 她活着,小家伙一定会乖乖听话。 可惜她死了。 一个六神无主的小家伙,很容易听别人的话。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好人。 “嘎达。” 八角盒被打开。 卢通揉了揉小芙草的脑袋,接过盒子。 和信中说的一样,里面是两本书。 一本没有名字。 纸张散出清香,分白、绿、青、红、黄,五种颜色,分别对应五种灵液的提炼之法。 另一本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奔墨剑法。 友老的毕生心血,以及剑老的剑法。 ( 第九十九章供奉 夜晚。 殿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取出一枚鸡卵大小的丹药。 黄澄澄的丹药,透着些许红色。 凑到近处,放到灯火下,可以看出红色是一根根细微血丝。 金鳞灵驹丹。 里面的血气、灵气,极其充沛。 卢通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巴,把丹药塞进口中。 闭上嘴巴,用力咬下。 咕咚。 像是吃下去一块儿豆腐。 硕大的丹药,十分轻松地顺着喉咙滑下去。 一股股温暖、磅礴,又极为柔顺的气流散开。 卢通立即闭上双目,封闭浑身气窍,沉入神魂中运起法门。 神魂中,人影发出朦朦白光。 细密经络,遍布全身上下。 随着功法运起,经络朝体内散出虚幻如烟的“小触手”。 一道道细小触手,探出、飘荡、消散。 大半个时辰后。 浩瀚灵气、血气,终于开始变弱。 卢通长吐一口废气,睁开双眼。 眉心,凉嗖嗖的。 浑身,暖洋洋的。 一枚丹药,起码顶得上一个月修行和一个月的血气灵药。 床前。 典四儿坐在兽皮上。 面前摆着一本五色书本,还有十几株水草、花朵。 其中几株已经死了。 “四儿,怎么样?” 典四儿抬起头,道:“老爷,很难。” 卢通笑着道:“友老修了上百年,一辈子的心血,哪有这么简单。” 五种灵液,白枣、绿桃、青豆、红麻、黄笋。 每种灵液各有妙用。 典四儿天资聪慧,头一次遇到毫无头绪的法门。 而且,还没有人可以请教。 转眼又一头扎进去。 卢通摇了摇头道:“四儿,这不是短短几天可以参透的,天晚了,该休息了。” “老爷先睡,我还不困。” “四儿,该睡了。” 典四儿回头看了一眼。 回身放下手中书本,走向床榻。 夜长,无梦。 …… 第二天,太阳升起。 卢通洗漱更衣后,提着一个礼盒走出大殿。 老韩头一大早骑着牛犊子出去遛弯,此时正好回来。 “掌柜的,我们什么时候走?” “先不走。” “不走了?那我再去溜达一圈,最近开了不少新铺子。” 走出茶酒馆。 顺着木道,穿过乙字区,进入最繁华的甲子区。 一栋飞檐鎏金九层高塔。 外面站着两个身着黄衣、束着金腰带的修士。 “什么人?” “良妖茶酒馆,卢通。” “来干什么?” “拜访隐老。” 隐老以前住在水下,谁也不知道猫在哪个角落。 现在搬到了木道上,连瞎子都听说了,住在一栋九层金塔里。 很快,一个满头金饰的小丫鬟出来带路。 “卢道友!快请!” 人还没有出来,先听到声音。 声音已经落下,人还是没有出来。 进入金塔,绕过屏风。 隐老站在椅子旁边。 卢通把礼盒递给丫鬟,拱手道:“冒昧来访,请隐老见谅!” “不必客气,快请坐!” 分别坐下。 隐老道:“卢道友,最近茶酒馆生意如何?” “还可以。” 卢通笑容勉强。 茶酒馆的生意,一落千丈。 一来,最近来了不少茶馆、酒馆、大酒楼。 二来,上次厮杀中,不少老熟客被卢通顺手打杀了。 三来,最近总是有流言,良妖茶酒馆卖假酒、毒酒。 那些幸存下来的妖兽、半妖。 抢着喝假酒的时候,全都不吱声;现在不喝了,反而一个赛一个叫得欢。 隐老对坊内了如指掌,笑着道:“无妨。再过几天又有一批人过来,五老坊肯定会越来越热闹。” 卢通点了点头。 一番客套后,他主动表明来意,道:“隐老,我此番过来想请问,之前说过的供奉之事,还做不做数?” “当然,卢道友考虑好了。” 卢通站起身,拱手道:“愿替坊主效力!” “好!” 隐老拍了一下手掌,起身走到卢通身前,递过一个像是猪尿泡的灰色皮口袋。 “替我效力,绝不会亏待你们。你看,这个东西可合你心意?” 卢通双手接过。 入手冰凉,十分熟悉的感觉涌出。 这是…… 一袋子尸气。 他心里猛得一跳,立即挤出笑脸,道:“谢坊主!我修行法术,正需要此物!” “哈哈,合意就好!” 隐老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道:“卢通。” “在。” “眼下坊市初定,人心不稳,以后每天早晚,你绕着坊市巡视一周。” “遵令!” 隐老微微摇头,吹走茶碗里的热气。 卢通收起丫鬟递过的供奉令牌,十分识趣地退下。 走出金塔。 卢通感觉浑身一松。 隐老,难缠。 看似一时得志、耀武扬威,实际上一出手就是最紧需的东西。 直抓人心。 他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金塔,不禁微微摇头。 以前那个“多疑怯懦”的隐老,是假的。 现在这个“得志猖狂”的隐老,也未必是真的。 万幸,不用对付他。 …… 阳光落下,凉风徐徐。 卢通骑在牛犊子背上,在木道上慢慢溜达。 以前一直不明白,老韩头整天出门,溜达来溜达去的,有什么意思。 骑在牛犊子背上,才忽然明白了。 牛犊子肩高五尺多。 坐在牛犊子背上,差不多比所有修士,一大半的妖兽、半妖,全都高。 抬着下巴、吹着凉风,俯视来往修士。 别有一番滋味。 时间一天天过去,卢通和坊内的大小商家全都熟络起来。 一间茶馆外。 卢通取出供奉令牌挂在腰上,提着熔金棍敲了下,立在地上的招牌。 “占用木道了,挪回去。” 一间酒馆外。 卢通叫住牛犊子,挡在门口迟迟不动弹,左右打量。 直到掌柜出来,笑着送上一壶酒。 一间法衣铺。 牛犊子走累了,趴在地上歇脚。 卢通进去了休息了一会儿,顺便和法衣铺的女掌柜,聊了小半个时辰。 …… 殿内。 三尸灵气散开,粉红烟气笼罩大半个房间。 榻上,两人薄纱蔽体。 卢通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拂过典四儿的大肚子。 白皙肚皮,圆圆的、滑滑的、软软的,一按一个坑。 典四儿捧着五色书,一边看书,一边随口道:“老爷,我们还杀丹老吗?” “杀。” 先拿东西,不是骗人,是为了不被骗。 友老已经死了。 上了死人的当,连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我听说丹老要么不出去、要么出去后身边一群人,很难杀。” “不难。” 卢通仰面躺在床上。 杀丹老。 算不上多难。 只需要花点功夫、费点心思,最多再流点血。 ( 第一百章 熬炼 清晨。 太阳刚刚升起。 丙字区,都家大少爷的地盘。 一间丹药铺。 侯澈打开店铺大门,看见门口的人影,笑着道:“卢掌柜,许久不见了,来买丹药?” 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侯澈只是个跑腿传话的,现在已经成了丹药铺的掌柜。 卢通点了点头,道:“进去说。” 进入丹药铺,一股浓香扑鼻而来。 卢通吸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 这股味道和金鳞灵驹丹十分接近,不过里面加了很多杂乱草药。 血香味淡了,草药味重了。 “卢掌柜,买点儿什么?” 卢通看向左边。 整整一面墙壁,都是大小不一的金色丹药—— 金胎丹。 最小的绿豆大,最大的拇指大。 卢通盯着丹药看了许久,问道:“这些丹药怎么卖?” “最小的五钱银子一枚;最大的是上等货,练气后期金鳞灵驹孕育的,七两银子一枚。” 金胎丹,很便宜。 这么多年,都家已经推演出法门,可以让金鳞灵驹不停地孕育精胎。 卢通点了点头,又问:“你这里一天能卖多少枚?” 侯澈脸色稍变,略作犹豫,问道:“卢掌柜,您想干什么?” “我想卖金胎丹。” “什么?” 卢通笑了笑,重复道:“我想卖金胎丹,在乙字区。” 乙字区,所有丹药铺都归丹老,而且也卖金胎丹。 丙字区,则是都家大少爷的地盘。 两家互不干涉,又互相惦记。 侯澈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卢掌柜,您应该听说了,乙字区归丹老管。” “我知道。” “金胎丹,也只能丹老卖。”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是直接卖丹药,是药酒,金胎药酒。” 侯澈瞳孔一缩,沉默片刻后,道:“我请示一下管事。” “好。” …… 侯澈快步离开。 卢通坐着椅子上,心里有了些把握。 抢占丹老的生意。 这种事情不是侯澈可以做主的,甚至都不是他可以主动提及的。 没有立即拒绝,说明本来就有人考虑这件事了。 不一会儿。 一个瘦长脸中年人进来,抬手道:“请。” 进去茶酒馆后面,分别坐下。 中年男人道:“卢供奉,鄙人姓周名双山,大少爷手下的管事。” “见过周管事。” 周双山略作沉吟,道:“恕我冒犯,卢供奉为何想卖金胎药酒?” 卢通苦笑道:“赚钱。” “卢供奉缺银子?” 周双山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根本不信这套说辞。 “本来不缺,最近很缺。” “哦,是否方便透露一二?” 卢通叹了口气,道:“周管事,是否知道我干什么的?” “良妖茶酒馆的掌柜,如今是坊市供奉。” “对,可惜,茶酒馆快倒了!那伙乌眼水豹子,谣传我那里卖毒酒,现在整天不见一个客人!” 周双山收回眼神,起身道:“请用茶,我稍去片刻。” “好。”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 丹药铺药房,一阵低语。 “少爷,此人另有所图。” “不像二老爷的人,他的茶酒馆确实没有客人,如果受器重,下面人自然会去喝酒捧场。” “也不像针对我们,此事对我们有利无害。” “少爷,我感觉像是针对丹老。” “不敢断言。” “好,我命人去查。” …… “卢供奉,久等了。” 卢通笑着道:“无妨,周管事考虑的如何?” 周双山缓缓摇头,道:“不妥,此事看起来虽然小,但是背后牵扯却颇大。” 卢通皱起眉头。 “可是因为分成?周管事说个数,我绝不还价。” 周双山仍旧摇头,继续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们再考虑一二。” “好吧,告辞!” “恕不远送。” 药铺外。 卢通眉头紧皱。 对彼此都有利的一件事,竟然没有成。 周管事说得牵扯颇大,他根本不信。 丹老忌惮都家大少爷。 情有可缘。 都家大少爷忌惮丹老? 简直荒谬。 都家的丹药铺,每逢月中,每人可以便宜买一枚金胎丹。 几乎摆明了,在抢丹老的客人。 现在机会送上门了,反而没成。 卢通百思不解,坐着牛犊子慢慢返回茶酒馆。 …… 炎炎夏日。 大太阳出来的格外早。 凉爽清晨一闪而过,太阳刚升起,就像直接到了大正午。 卢通心思躁动。 一路上抓耳挠腮,左顾右盼。 遇到合眼的女修就盯着看,遇到不合眼的也忍着多看几眼。 走上甲板。 典老二、典老三,和以前一样趴在篷布上。 卢通扫过一眼,不禁心头一颤。 白如雪银的蛛腿、丰如谷仓的丝囊…… 一息后,卢通猛得一惊。 不对。 很不对。 不至于。 他翻身跃下牛背,踩着云朵闯入殿内。 “老爷,回来了。” 卢通没有理会,两步冲到镜子前,把头伸过去。 眼睛里,爬满了血丝。 和当初二虎发情时,一模一样。 妖兽血气膨胀,肆虐的血气会损伤身体。 双眼最娇弱,所以迹象最快、也最明显。 他心里悚然一惊,低头看了看双臂、又看向虎爪。 五色魈、燎山虎,都有可能。 “老爷,出什么事了?” 卢通回头看去,心口砰砰直跳。 亲身经历一次,他才明白,二虎当初为什么变化那么大。 血乃心之本。 血变了,心也就变了。 卢通脸色变幻不定,猛得一挥袖子,盘坐在塌上。 “四儿,出去,让二虎每天送一壶水。” ……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殿内。 二虎上来,喊道:“头儿,有人要见你。” “带过来。” “哦。” 大殿三层从来没有外客。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 周双山进来,看见卢通后,不禁道:“卢道友,你受伤了?” 榻上。 卢通盘膝而坐,和三天前相比,瘦了一大圈。 三天来,他没有移动分毫。 除了喝水、服丹药外,再没有入口任何东西。 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静坐。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最终反复回想的,竟然是当初友老讲法时的一幕: “一位专修逍遥道的修士,不着衣、不入屋、不与人言、茹毛饮血……” 此人行迹如同野兽,可是却能养神除欲。 卢通回顾自身。 穿法衣、住大船、炼法宝、服丹药,最后竟然受制于妖兽发情。 短短三天。 卢通肉身损耗颇多,心神却几乎脱胎换骨。 躁动的血气,似一把熊熊火焰,反复熬炼心神。 “坐。” 卢通抬手示意。 若是之前,见到周双山一定十分欣喜。 事情成了。 现在却十分平静。 ( 第一百零一章 买丹 周双山只呆了半盏茶时间。 离开前留下一个储物袋,和一份调制药酒的配方。 五老坊,一日胜过一日。 长住免租、短停优惠、丹药折扣…… 众多条件,吸引来许多修士。 良妖茶酒馆的生意,同样一日胜过一日。 金胎药酒。 货真价实的药酒,价钱和丹药铺里的金胎丹一个价。 相当于买丹药,白送酒。 买得多,还送豆干、咸鱼、卤肉。 短短几天内。 茶酒馆方圆百丈内,几乎所有本来买金胎丹的修士,都改喝药酒了。 连那些不喝酒的修士,也上门买专门调制的金胎药液。 “头儿,丹老带人来了。” 二虎快步溜进大殿。 榻上。 卢通睁开眼睛,双眼内血丝依旧。 不过其中一道法光极亮。 所有血丝都没入中央,形成一点漆黑如墨的黑点。 黑点上,法力汇聚闪烁亮光。 千百次尝试,用法力拘束肆虐的血气,终于略有小成。 在双腿、双腿、双肩、胸腹等,凝聚中几十枚拘束血气的法力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伸出手掌。 三气灵烟涌动,在掌心迅速凝聚,很快变为一头浑身遍布细鳞的长蛇。 之前,只能凝聚出一条绳索。 千百次交手后,对法力、血气的掌控,更加醇熟。 随手挥散长蛇。 起身离开大殿。 …… 茶酒馆内。 一个披着嫩绿大袍的白发年轻人,坐着正中央。 卢通快步过去,笑着道:“丹老,里面请!” 丹老,快两百岁了。 满头白发。 不过长相十分年轻,像是少年白头的小伙子。 丹老摇头不语。 卢通向桌上的酒碗。 酒碗不大,里面盛了半碗金黄色酒水。 正是金胎药酒。 他过去坐下,笑着道:“丹老难得过来,这顿我请了。” “多少钱?” “什么?” 卢通脸上的笑容收起。 丹老指了指酒碗,道:“都家给你的金胎丹,多少钱?” 卢通眼神闪烁,片刻后又露出笑容,摇头道:“丹老,我这里只卖酒,不牵扯其他东西。” 两人对视片刻。 丹老站起来,缓缓道:“给你一成利,以后从我这里拿丹药。” 说完转身便走。 卢通坐着椅子上,看着丹老出去。 一成利,可以用市价的九折拿丹药。 很过分。 都家势力那么大,给的都是市价的八折。 …… 第二天,一早。 殿内。 粉红烟雾翻滚,时而化作红马、时而化作巨蟒。 半人高的青阴兵,来回冲杀。 卢通站在中央。 顶肘如拳、甩腿如棍,施展出,把红马、巨蟒、青阴兵,一扫而空。 片刻后,他长吸一口,吞入三气灵烟。 “恭喜老爷,法门又精进了。” 卢通接过茶杯,缓缓摇了摇头。 太弱了。 红马、巨蟒、青阴兵,根本无法造成威胁。 数月练习,还不如一场厮杀。 卢通有些怀念羊山。 那里很多人都该杀,可以痛痛快快地出手。 “头儿,丹老的人来了。” “谁?” “昨天跟在丹老后面的那个,大鼻子、额头上几个肉疙瘩。” 卢通脑海里立马闪过一个人影。 高个子、很壮。 不光额头上,胳膊、拳头上也有肉疙瘩。 散出的气息浑厚,也是筑基修士。 “道友,有何贵干?” 卢通迈步过去。 肉疙瘩取出一个丹炉,放在柜台上。 “送丹药。这里有一百颗,四十五两银子。” 卢通皱起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取出四十五两银子递过去。 肉疙瘩收起银子。 “过两天我再来。” 等肉疙瘩走远了。 卢通立马收起丹炉,骑着牛犊子出去。 …… 丙字区。 丹药铺内。 侯澈束手站在一旁。 卢通、周双山分别坐下。 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一尺高的丹炉。 周双山从丹炉上收回视线。 “卢道友,你有什么打算,选丹老、还是选我們?” 自从开始合作后。 卢供奉,也变成了卢道友。 卢通道:“周道友,我前些天经过一次不小的风浪。那次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大船才靠得住。” 周双山不禁露出笑容。 一场大风浪,金阙坊吞下了五老坊。 这是都家近年最大的收获。 “卢道友,大可以放心!都家的丹药铺,你随时都可以来。” 卢通挤出一个笑容,微微探出头。 “丹老那边?” 周双山略作沉吟,摇头道:“这件事,还得道友自己解决。” 卢通心中古井无波,脸色却有些失望。 都家啊。 只要好处、不担风险。 扔出一点油水,让别人在前面冲。 他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突然道:“周道友,那个头上长肉疙瘩的修士,是什么人?” “曾渊,丹老专门培养的手下,硬得像龟壳子。” “厉害吗?” “还行。” 卢通低下头,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要是曾渊死了,丹老还有没有手下强送丹药?” “道友,慎言!” “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喝茶。” “好。” …… 又是几天过去。 入夜。 卢通外出巡视一周。 回来时,老韩头骑着牛犊子等在门口。 “掌柜的。” 老韩头笑得心虚。 几天没有骑牛了,今晚他提前骑走了牛犊子,害得卢通走着转了一圈。 “怎么了?” 老韩头递过一个水螺,道:“今晚遛弯的时候一个人给我的,说‘给卢通’。” 卢通接过水螺。 白色,巴掌大小,里面一圈圈十分清晰的阵法痕迹。 “谁给你的?” “没看清,说完就不见了,只听见了话音。” 卢通想了想,拿着水螺回去。 深夜。 卢通坐着书桌旁,桌上摆着水螺。 “你要杀曾渊?” 水螺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微弱、悠长,很像风吹进水螺发出的声音。 卢通瞬间明白了。 是都家。 周双山、都家大少爷,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拿起水螺,灌入法力道:“对。” “去坊市入口,出去直走。” 卢通立马起身,走出两步又停下,问道:“隐老在哪里?” 五老没有一人成就金丹。 不过,他还是十分忌惮隐老。 “今晚五老例行聚首,你有一炷香时间。” …… 坊市入口,十多条栈桥散开,像是一把扇子。 今晚,栈桥附近一片宁静。 没有争吵喧闹。 也没有过往船只。 只在远处,水中有一艘小船,上面亮着灯火。 “在船上。” 水螺表面的光泽瞬间消散。 卢通身披黑袍,头戴斗笠。 回头看了一眼黑暗,跳上一艘无主小船,朝远处划去。 小船上。 一个粗壮的身影,孤零零站在船头上,四处打量,像在找什么人。 卢通慢慢划过去,道:“在等我?” 曾渊脸色铁青。 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卢通。 浑身气窍中,开始散出水雾法力。 额头上的肉疙瘩,开始游走,像小鱼。 ( 第一百零二章 摩天轿 明月高悬 凉风习习。 远处,仙船上亮着许多灯火。 卢通扔出一张掩云符。 团团云雾生出,很快便把两艘船围起来。 一片漆黑中,只剩下小船上的灯火。 曾渊脱下法衣。 双臂、胸口、脊背上,散布几十枚疙瘩。 疙瘩发出幽蓝亮光,钻出一只只小龟虚影,环绕在周围。 “那个卖灵草的,是你的人?” 卢通没有理会。 什么灵草不灵草的,多半是都家引诱他出来的借口。 掏出六龙盆,灌入法力。 六条龙头小蛇飞出来,一起扑杀过去。 “噼啪、噼啪!” 蛇撞龟。 小蛇消散,小龟黯淡。 随着疙瘩继续发出光芒,小龟迅速恢复。 卢通摇了摇头,收起小金盆。 法力灌入双腿,一层火焰燃起,脚下木板瞬间被烧焦。 曾渊打出法力。 一道丈长的龟影浮现,裹住曾渊,摇头、摆尾、划爪,腾空而起。 卢通双腿发力,船头完全没入水中。 随着两朵白云生出,闪至巨龟前方。 一枚枚晶莹勾爪跳出。 虎爪像一根灵巧短棍,避开光芒最盛的背甲、头部,从脖颈处一擦而过。 百纳拳,擦边蛇。 轻、巧、快! 四枚晶莹虎爪,撕开脖颈。 一爪之后,又是一爪。 第二脚,虎爪蓄势片刻后,踩在龟影头颅上。 撒手拳。 一根根大筋绷起,滚滚血气涌动。 虎爪一点点插入。 片刻后,龟影轰然散开。 曾渊连退三丈,祭出两张符箓。 一道符箓化作水猿; 一道符箓化作飞鹰。 然后看也不看,转身朝水下窜去。 四个青阴兵跃出,扑向水猿、飞鹰。 卢通踩着白云,虎爪间急风闪过,追出几步后,取出一叠黑色棉布。 棉布,巴掌大,一层层叠起来。 四四方方,像小被子。 一道法术打出。 周围卷起一阵阵阵阴风。 棉布随之展开,两条黑布随着阴风飞出去,像两条扁蛇。 阴风迅速追上去。 黑布来回卷动,把曾渊团团裹住,围成一个四方轿子。 摩天轿。 轿外,阴风阵阵。 轿内,风刃如雨。 “啊,开!” 曾渊大喝一身,瞬间轿子四面八方,出现几十处凸起。 每一处都拳头大。 “嗤!” 一枚幽蓝龟影,穿透积风黑棉。 其他地方,也开始泄出光芒。 卢通摇了摇头。 积风黑棉,太少了。 否则,光凭一道摩天轿,足以困住此人。 他叹了口气,祭出灵烟,驱散周围水雾。 然后扔出一枚照明宝珠,踩着白云腾空而起。 白光中,积风黑棉一次次被破开。 一只手掌伸出,彻底把黑棉撕成碎片。 曾渊浑身上下毫发无伤,几十枚小龟影来回游走,光芒依旧。 “卢通!” 曾渊脱困之后,一把抽飞照明宝珠,仰头看向卢通。 “哗啦啦!” 一股水声突然靠近,并且越来越大。 曾渊浑身肉疙瘩猛得亮起,迅速转身。 身后,一头巨大的妖兽虚影,已经张着巨口,冲杀到跟前。 体长十丈,外形如鲸,嘴巴和身子一般粗。 鲸影一口把曾渊吞进去。 紧接着又是一张巨网,顺着鲸影,一抄而过。 巨网回收。 曾渊被拖在网里,小龟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浑身的肉疙瘩闪烁法光。 一道熊熊火焰,从天而降。 渔网中。 曾渊重击之下,神智模糊不清。 隐约看见火焰来袭,运起法力灌入肉疙瘩,同时抬手阻挡。 卢通破开渔网,探出虎爪。 一爪印向心口。 轻松避开手臂,抠住心口处的三枚肉疙瘩。 另一爪抓向咽喉。 虎掌微弓,四枚寸半长的勾爪,轻松插入皮肉。 两只虎爪同时发力。 心口三枚肉疙瘩,一一被捏爆,溅射出幽蓝色的发光汁液。 “啊!” 曾渊猛得睁大双眼,死死瞪着卢通。 下一瞬,藏在脖颈内的肉疙瘩也被捏爆。 一道血液,混着幽蓝汁液射出。 曾渊眼里的余光迅速熄灭。 “呼!” 卢通吐了一口气。 提起曾渊的尸体,顺着渔网飞去。 黑暗中。 一艘十丈大船,静悄悄地飘在水面。 卢通纵身跃上甲板,随手把尸体扔在地上。 “走,出去打鱼!” 典四儿姐妹、大憨、二虎,全都围过来。 “老爷,你没有受伤吧?” “头儿,这是筑基修士的尸体?” 卢通摇了摇头,又点了下头。 “把那两艘小船打扫一下,离开这里。” 进入大殿。 典四儿拿着储物戒指进来,道:“老爷,这是那人的储物法器。” 卢通摆了摆手。 “拿去清点一下,先不要打扰我。” 盘腿坐着榻上。 卢通长吸一口,闭上双眼。 之前交手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浮现。 第一次与同为筑基的对手厮杀。 感悟颇多。 平时练习的诸多手段,十去七八。 三气灵烟,太弱; 拳脚之术,太短; 腾空之术,太慢。 所幸, 盗形宗的法术,足够犀利。 燎山虎的虎爪,足够强横。 事先的算计,也足够细密。 拼着舍掉二百多两银子买的积风黑棉,总算做掉了此人。 许久之后,卢通睁开双眼。 典四儿已经清点结束。 兽皮上,一样样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 “老爷,这个人又穷又有钱。” 卢通扫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确实很穷。 堂堂一个筑基修士,身上的东西满打满算,连半丈方圆的兽皮都堆不满。 一眼扫去。 除了一匣灵珠、十多两银子、几瓶丹药外,都是些不值钱的货色。 不过也很有钱。 一个打开的木匣子,里面放着几十枚灵珠,价值不菲。 与其他东西格格不入。 想到曾渊说过的“灵草”。 卢通猜测,这匣子灵珠,很可能是丹老让他买灵草的。 兽皮上有几本杂书。 他本来有些兴趣,不过看上封皮上的仙女、剑客、妖兽,兴趣顿时消去了大半。 “有功法秘籍吗?” “没有,都是杂书。” 卢通摇了摇头,收起灵珠,道:“银子你留下,丹药喂给牛犊子,剩下的给大憨、二虎。” 坐到桌边。 取出水螺。 水螺内,阵法纹路黯淡无光,已经无法使用。 …… 第二天。 大船驶入坊内,一个人影猛得落在甲板上。 “卢通,你还敢回来!” 卢通走到殿外,看了看丹老,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隐老,拱手道:“见过隐老。” “卢供奉,你随我来。” 隐老转身便走。 卢通踏上甲板,经过丹老时,取出一个水螺塞过去,然后大步离开。 ( 第一百零三章 唤友 金塔里。 隐老居中而坐。 卢通、丹老,各坐一边。 “卢供奉。” “在。” “丹老麾下的曾渊,被人杀了,有人说与你有关。” 卢通瞪大眼睛,道:“隐老,是谁冤枉我?” 隐老看向丹老。 丹老低着头,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隐老等了一会儿,见丹老迟迟不开口,微微皱起眉头,继续问道:“卢供奉,你昨晚去什么哪里了?” “出去捕鱼。” “平时都不出去,为什么偏偏昨晚出去?” “昨晚新学了一道法术,想出去试下。” 卢通说完,吐出三气灵烟。 灵烟在前方盘绕,很快编制成一道细密渔网。 隐老瞧了几眼,笑道:“这法术倒是精巧,怎么样?” 卢通叹了口气,摇头道:“空架子,像泥巴捏的,连条大点的鱼都抓不住!” “哈哈哈。” 隐老笑了几声,又问道:“你昨晚出去时,有没有见到有修士打斗?” “看见了。” “讲讲。” “好。”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道:“就是一大团水雾拦路,还以为是冲我来的,直接用船上法器轰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我飞到天上看了几眼,黑漆漆的看不清,也没人朝我出手,就回船了。” 隐老盯着卢通。 片刻后,收回眼神,转头看向丹老。 此时,丹老更加魂不守舍。 额头上一层细密汗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吓人的事情。 “丹老,丹老?” “嗯?” 丹老抬起头,看了看两人,迟迟不开口。 隐老眉头紧皱,问道:“卢供奉说,他与此事无关,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丹老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才道:“昨晚,有人卖龙葵草,我派曾渊出去。你可知道?” 卢通满脸莫名其妙,转头看了看隐老,摇头道:“不知道。” “当真?” “废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龙葵草。” 隐老、丹老全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隐老道:“你茶杯中的褐色小块,就是龙葵草的根茎,此物有毒。” 卢通心里猛得一惊,立马站起道:“隐老!你!” “不必惊慌!” 隐老摆了摆手。 侍女端来一鼎药液。 隐老笑了笑,继续道:“凭你的修为,就算不用解药,也不过是腹泻几日。” 卢通一把端起药液,大口喝下去。 随后坐在椅子上,赌气似得低下头。 他的脸色十分气愤。 心中却平静中,残留着一些后怕。 只差一点。 刚才已经准备好出手了。 甚至再晚一点,他就取出了逃跑符箓—— 乘风符、云龙符、化燕青符…… 一场询问,不欢而散。 …… 深夜。 良妖茶酒馆,已经关门。 甲板上只亮着一盏微弱油灯。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靠近大殿,纵身跳到三层围栏内。 殿内。 卢通坐在桌边,已经煮好了茶。 “丹老,请!” 丹老脸色阴沉,一步步走过去坐下。 “子母传音螺,你什么意思?” 子母传音螺,一母、九子,可以互相传音。 一般母螺在头领手里,子螺交给手下。 卢通端起茶壶,冲洗杯子,给丹老倒出一杯。 “昨晚,有人用此螺传音,让我去坊市出口。而你的人也刚好被骗过去。” “谁给你的螺?” “你应该比我清楚。丹老,我只想赚点银子,不想送命。你得罪什么人了?” 丹老瞬间沉默下来,陷入沉思。 都家针对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卢通也在沉思。 现在突然暴起的话,能不能一掌拍死丹老? 大多数炼丹师,都不擅长厮杀。 炼丹一道,需要熟悉草药、掌握火候、炼丹手法等,每一项都极其耗费时间、心神。 越精于炼丹,手段越稀松平常。 不过,回想起当初剑老出手时,那道两丈长的巨剑。 卢通打消了出手的打算。 丹老,有一道很厉害的防御手段。 “你跟金老什么关系?” “还能什么关系。” 卢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轻叹气道:“友老、剑老死得不明不白,再不找个靠山,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丹老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盯了卢通一眼,直接起身便走。 “丹老!” 卢通大声叫住他,道:“都家费尽心思占下五老坊,就是为了卖丹药。你守住这么大一块地方,太碍眼了。不如早点让出来。” “金老的意思?” “不是,我是替你着想,省得再牵连到我。” “哼,轮不到你来教我!” 丹老离开。 卢通看着对面满满一杯茶,轻轻叹了口气。 丹老戒心起来了。 得尽快动手。 一个炼丹师,只要愿意舍出本钱,不需要多久,就能招揽到第二个、第三个曾渊。 …… 时间悄然流逝。 距离五老坊改头换面,快过去一个月了。 月底将至。 一个穿黄衣、佩金带的修士进入大殿,道:“见过卢供奉。” “什么事?” “坊主命我来通知供奉,三天后一起外出猎妖,不可不去。” 卢通眼神一闪,道:“五老也去吗?” “对。” “知道了。” 以前五老坊的规矩,五老商量着来。 现在,成了隐老一个人定。 权力大的定规矩,五老坊已经快成一老坊了。 …… 小吉坊。 小芙草头上带着一个鱼头儿面具。 卢通牵着她,问道:“友老以前的那些道友,都认得你吗?” 友老留下的信很长。 信中介绍了几个与她交好的道友,说这些人信得过。 虽然他们不会杀人,但是如果有需要,也会尽可能的帮忙。 卢通有些怀疑。 友老死了,这些关系到底还能不能用上。 小芙草点了下头,小声道:“认得。” “等会儿去了,装得可怜一些。” “我不会。” “哭总会吧?等下不要说话,站在旁边一直哭就行。” 某坊,一艘裁制法衣的小巧竹船。 卢通带着小草芙进去。 “何道友……哎,友老,死得很惨……节哀……对,希望您可以帮忙……不需要动手,呆在船里就行,有危险可以先离开……” 片刻后,两人出来。 卢通拍了拍小芙草的脑袋,道:“刚才哭得很好,老太婆差一点就把你留下了。事情完了,我帮你问下,她要不要孙女。” 某坊,一艘挂满灯笼的听曲花船。 “芸道友……知道你只会弹琴,有其他人动手……相识一场,就当送友老一程……呆在船里,随时可以离开……” 某坊,一艘黑黝黝的铁船。 “曹道友……这些年,友老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不需要你动手……你法力都涣散了,上去还得别人分心照看你……嗯?您有增补血气的大丹?” 许久之后,卢通满脸笑容地出来。 …… 整整一日奔波。 深夜,卢通返回茶酒馆。 典四儿等在门口道:“老爷,周双山在里面等您。” “什么时候来的?” “天刚黑就来了,一直坐着椅子上,脸色很难看。” 卢通想了下,不禁心头稍动。 这两天,丹老下了血本,金胎丹卖得很便宜。 茶酒馆的生意,又变差了。 周双山那边,估计也不好过。 ( 第一百零四章 月底 “周道友,久等了。” 周双山站起来,点了点头,看向门口及左右。 卢通顿时意会。 “走,上去说话。” 大殿二层,一间偏僻房间。 周双山坐下后,拱手道:“卢道友,上次多亏了你出手。” 卢通笑了笑,没有接话。 上一次,金老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很不地道。 若非他应对果断,第一时间就出卖了金老,丹老认真追究起来,还得更麻烦。 “少爷吩咐我,想再麻烦您一件事。” 都家少爷很多。 不过在周双山眼中,少爷只有大少爷,也就是金老。 卢通问道:“金老需要我做什么?” “杀药老!” 即便已经有所猜测,但是亲耳听到,卢通还是心头一跳。 早知道金老也想出手,完全可以让他挡下隐老。 五老中,水老、妖老,与丹老关系不熟。金老,不可能帮丹老。 唯一的障碍就是隐老。 为了制衡隐老,卢通废了很多功夫,又是呼朋唤友、又是花钱买丹药。 早知如此…… 卢通摇了摇头,按下杂念。 周双山以为卢通心存顾忌,开口道:“曾渊死了,你与丹老之间已经无法缓和。” 卢通盯着周双山。 “周道友,在威胁我?” “不,只是丹老死了对我们都好。少爷说了,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卢通沉默片刻,道:“我要一道筑基境的拳脚之术,还要筑基境的法术。此外法宝、符箓、丹药……” “卢道友,丹老只是个炼丹师!拳脚之术、法术,明天一早便送来。” 漫天要价,要多少算多少。 卢通没有继续纠缠,应下道:“什么时候动手?” “月底外出猎妖,到时少爷会牵制住隐老,其他人不会插手。” “好。” 月底,真是杀人的好日子。 上一次是月底。 这次还是月底。 而卢通的计划里,也是月底动手。 …… 榻上。 卢通取出一个长玉盒。 打开,露出一排圆滚滚的紫色丹药。 紫冠参元丹,一共九枚。 今天的意外收获,是曹老丹师压箱底的丹药。 曹丹师,友老的故交。 两人近五十年交情,以前曹丹师也在五老坊炼丹,后来被丹老排挤走。 曹丹师早就倾心于友老。 友老只当他是普通道友。 不过,卢通为了请出曹老丹师,编造了一些闲言碎语。 效果十分不错。 不光请出了老丹师出面,还以近乎半送的价格买到了一盒珍贵丹药。 卢通拿起一枚丹药,放入口中。 闭目炼化。 滚滚血气、灵气,在体内翻滚、涌动。 法力开始增长。 气血也逐渐浑厚。 双臂穴窝中的紫血,也一点点增多。 天光渐亮。 典四儿快步上来,道:“老爷,侯澈送来了两道法门。” 一步踏进殿内。 典四儿察觉到异常,立即退到楼梯口。 五道风刃一闪而过,没入海石梁柱,留下五道尺长的黑线。 一股狂风卷起。 卢通张开双臂,渐渐从床榻上升起。 靛蓝色双臂,表面一层青、蓝长毛,随风飘荡。 毛发间,一道道细碎风刃,随生随灭。 卢通运起法力,灌入双臂。 手掌中,生出一层云雾。 随着五指张开,毛发间的细碎风刃迅速汇聚,在指尖形成几道锋锐风刃。 五色魈,掌云、弄风。 法力收摄,顿时云散、风停。 卢通走下床榻,道:“四儿,送来的什么法门?” “一道《接天掌》、一道点水化妖。” …… 月底。 五老坊出口处,大小船只挤成一片,十分热闹。 “让一让!” “别挤,一艘一艘来。” “那是谁的船,敢插队!” “别吵吵!” “让卢供奉先出!” 驶出坊市,卢通站在船头,看向远处。 其他坊的出口,也汇聚了一些船只。 其中有珠船、花船、铁船…… 一共十几艘。 前几天,卢通亲自拜访了几家,剩余几家都交给了曹丹师去张罗。 目前来看,曹丹师出马的效果十分不错。 只不过,有了金老出手,他们即便不来也无妨。 离开仙船。 新五老的船,没有像旧五老那般,聚在一起出动。 水老单独行动,带着许多水龙坊的女修、蛇妖。 妖老也单独行动。 妖老麾下的妖兽、半妖,以前做过水匪,坊里人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 隐老、金老,并排而行。 丹老跟在隐老的旁边。 卢通打量了片刻,道:“四儿,去把白幡挂上。” “好。” 典四儿取出一条丈长的雪白幡旗,交给姐妹。 两只白脚蛛妖取过一根长水竹,爬上船楼,高高地挂起白幡。 白幡迎风飘展。 远处,一群大小船只见到白幡,纷纷动身。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喊道:“诸位,走!我们去给友老报仇!” 声音沙哑、无力。 周围响起一阵附和声。 人群中,有裁衣的、弄曲的、写文的、操弄丹青的、把玩玉石翡翠的…… 水面辽阔。 众多船只散开,分成许多小队,陆续离开去狩猎水妖。 渐渐只剩下四艘大船。 隐老、金老、丹老、卢通。 以及后方跟着的,一连串大小船只。 周双山腾空飞到半空,大声喊道:“两位止步!金老与隐老有要事商议,你们各自去猎妖。” 说完朝卢通点了下头。 两艘大船逐渐远去。 丹老的船上,飞起三个人影,直接飞向卢通。 甲板上。 丹老落下,左右各有一名筑基修士。 一个男修,怀里抱着剑。 一个女修,手掌中法光闪烁。 卢通摆了摆手,道:“四儿,带他们回去。” 典四儿转身便跑。 带着大憨、二虎等人,返回大殿内。 卢通道:“丹老,你要杀我?” “你敢杀曾渊,早该想到今天。” 卢通看向远处两艘大船。 他和丹老,似乎成了隐老、金老之间,角力的棋子。 “这两个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 抱剑修士直接伸手拔剑,剑光一闪,又分出两道剑光。 一中、一左、一右,同时杀向卢通。 同时,女修掌中法力打出,化作四条水蛇,席卷而过。 卢通扔出三张红纸,同时打出法力。 红纸飞出后,随风展开,变为一头头长近丈半的纸马。 随着法力灌入,纸马浑身鼓起一块块四方红甲,变为红色巨兽。 三头红甲马,分别撞向三柄飞剑。 卢通张开双臂,动了动肩膀。 一阵筋骨响动声中。 双腿燃起一层熊熊火焰,一枚枚勾爪探出。 两条手臂上,云雾、风刃缭绕。 一道剑光劈开红甲马。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 勾爪瞬间撕开造船木,风刃如水流般散开,遍布全身上下。 他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八道焦痕。 ( 第一百零五章 金鳞 剑光如银,切开红甲马的脖颈。 卢通卷着风刃一闪而过。 右手运起法力,掌中云雾、风刃汇聚,形成一枚掌印。 手掌推送,掌印破空而出。 半空中席卷灵气,变为高近六尺的巨大掌印。 接天掌,掌能接天。 持剑修士刚避开红甲马,迎面撞上掌印,急忙提剑刺出。 几道剑花闪过,掌印溃散。 藏在掌印中的风刃,一闪而过,削掉持剑修士的发簪。 卢通心中欣喜。 五色魈的神通,配合筑基境的拳脚之术,竟然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此时,四道水流,两上、两下,席卷过来。 卢通取出一叠尤其厚重的青色折纸。 折纸飞出,展开丈许高。 随着一道道法术没入,化作四个浑身滚圆的巨大青阴兵。 四道阴风席卷。 青阴兵扑杀上去搅碎水流。 短短片刻,持剑修士又解决了一头红甲马。 此时正祭出两道剑光,围杀最后一头。 而女修,再次施展出法术。 在船上汇聚出一团水云,云中探出一头头水兽。 卢通眉头微皱。 得先杀一个。 左右掂量了一下,虎爪踩碎一朵白云,扑杀出去。 女修脸色惊慌,喊道:“潘兄,快回来!” 水云中跃下一头头水兽。 卢通见状,深吸一口气。 抬腿、顶膝; 沉肩、挥肘; 收腰、拱臀; 扭胯、抬脚。 全身每个角落都好似拳头,砸向水兽。 一头头水兽溃散成水花,淌在甲板上。 可惜,此时持剑修士趁机杀回来。 护在女修身前,长剑抖开,散出一片剑光。 剑光闪烁,极为锋锐。 卢通退出半丈,心头微沉。 不好杀。 “呼!” 他张开口,吐出大股粉红烟雾。 剑修脸色稍变,带着女修飞身退到甲板边缘。 三气灵烟越聚越多,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狗头。 两丈高的狗头,咬在甲板上,像要把整条船吞入口中。 卢通站在狗头下,缓缓道:“两位,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两人神色忌惮。 丹老哼了一声,手中飞出一道金光。 狗头巨大的上颚,瞬间溃散一大半,变为烟雾。 “卢掌柜,鱼都抓不住的手段,就不必使出来吓唬人了。” 卢通摇了摇头,继续看向两人,道:“两位,此人残杀多年好友,无信无义,你们要替他出力?” 持剑修士猛得一挥长剑,斩碎狗头的左耳,脸色顿时放松下来。 “少废话!拿人钱财,替人……” 三气灵烟收起,狗头消失。 后方,十几个修士一一出现。 持剑修士瞳孔一缩,立即不再说话。 曹老丹师拄着拐杖,站出来道:“连旗老儿,想不到吧,又见面了。” 丹老脸色阴沉,挨个盯了一眼,道:“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呆在仙船,不怕被鱼吞了?” 人不少,一共十三个。 修为也不低,光是筑基境的,就有六个。 可是真正能打的,一个都没有。 卢通扔出两匹红甲马,护住十几人,道:“那两人,交给你们了。” “放心!” 一个筑基女修,翻手取出如意。 如意中飞出一头白鹤,杀向剑修、女修。 一道剑光闪过,白鹤烟消云散。 其他修士也一一取出法宝、法器。 卢通瞧了几眼,不禁摇了摇头。 早想到这些人不强,只是没想到这么弱,看架势有几个还是第一次动手。 好在,人够多。 “丹老?” 卢通踩出一步。 虎爪上火焰猛得一震,寸长火焰燃起近尺。-->> 提腿、蹬出。 火焰收做一团,汇成一枚爪印,破空飞出。 途中,继续席卷灵气,变为六尺大的巨大爪印。 丹老挥袖撒出一片金鳞。 爪印盖在金鳞上,一团熊熊火焰炸开。 丹老退后半步,稳住身体。 卢通猛得撞开火焰,再次挥爪抡下。 “当!” 巨大的靛蓝手爪,再次被金鳞拦下。 鳞片一尺宽,半椭圆形。 金灿灿,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蛇形纹路。 卢通瞳孔一缩。 全力一掌,像是打在铁山上,没有一丝晃动。 拧身翻转,右手撑住地面。 虎爪上五枚晶莹勾爪跳出来,一爪杀向左肋。 “当!” 又是一枚金色鳞片。 卢通手脚不停。 虎爪、掌印、狗头、风刃、火焰…… 用尽各种手段,铺天盖地的压下去。 片刻后。 卢通深吸一口,看着面前的三十六枚鳞片,沉默无语。 一枚枚鳞片,闪烁金光,表面没有丝毫损伤。 丹老活动了下双脚,笑着道:“如何?” 一旁,剑修察觉到形势逆转,手中剑芒犀利几分,瞬间击退两件法宝。 卢通沉默不语。 片刻后,猛然冲出去,推出手掌。 “退!” 一道掌印推出,丹老退后半步。 一道道掌印,接连不断,丹老步步退后。 一步踏空。 丹老挥舞衣袖,腾空而起,三枚金鳞迅速闪至脚下。 “呼!” 三气灵烟吐出,裹住丹老。 卢通脚踩白云,腾空而起,而后头下脚上,再次推出手掌。 滚滚法力涌出。 云雾、风刃被纳入掌印。 一枚硕大的掌印落下,粉红灵烟瞬间被击溃。 丹老猛得下坠,压向水面。 “卢通!你!” 又是一道掌印落下。 丹老完全没入水下。 “四儿!” 卢通大吼一声,追入水下,继续挥出手掌。 一丈、两丈、十丈…… 五十丈之下,暗流如利刃。 一道暗流划过,背后螺山上出现一道清晰剑痕。 卢通不管不顾,继续挥出手掌。 许久后。 卢通胸口异常憋闷,猛得丢下丹老,朝水面升去。 丹老迟疑片刻,紧跟着升起。 ……四十丈、三十丈。 周围水流中,突然出现许多蛛丝。 卢通伸出手臂。 两只白脚蛛妖迅速闪过,拉着他避开蛛丝,浮现水面。 几息后。 卢通再次沉入水下。 丹老浑身缠着蛛丝,正在迅速上浮,距离水面已经不到三丈。 无声无息中。 一掌压下,丹老再次下沉。 “卢通!不要杀我!” “我会炼丹!” 丹老终于察觉不妙,用法力传音求饶。 卢通不管不顾,继续挥出手掌。 交手的水波,震开、扩散。 突然,一道无形暗流出现,水波被碾碎。 下一瞬,卢通的手臂上,一丛青蓝毛发脱落,渗出大股鲜血。 同时,两枚金鳞被击飞,出现一道缝隙。 刹那之间,风刃闪过。 虎爪迅速探出去,挥爪撕下一条手臂。 第一百零六章 事了 热门推荐: 平静水面,突然炸开。 卢通窜出水面,踩着云朵升起,落在甲板上。 一群人顿时停手。 有的看向水面,有的看着卢通。 “丹老,死了。” 有人欢喜、有人惊。 卢通踩着云朵,一步步走向剑修。 “道友,我们没有伤人。” 剑修满脸戒备,手中长剑握得很紧。 “丹老,给了你们多少钱?” “什么?” 卢通重复道:“丹老,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这么卖命?” “一百两银子。” “嗯?” 卢通蹙起眉头。 这么点银子,请不来筑基修士拼命。 “还有一枚丹药!”女修赶忙补充道。 “拿来。” 卢通伸出手掌。 靛蓝色手掌,硕大的骨节、指爪间,还残存着许多血迹。 湖水顺着毛发流出,连带着冲出几道殷红鲜血。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取出一匣银子、一个红色玉瓶。 “滚!” 卢通收起银子。 打开玉瓶瞧了一眼,不禁勾起嘴角。 金鳞灵驹丹。 又到手两枚。 …… 返回甲板。 一群老、女、弱,围拢过来。 “友老的仇报了!” “道友,连旗真的死了?” “他的尸体呢?” 卢通取出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扔在甲板上。 少了两条胳膊、一条腿,身上也全是血洞。 死相极惨。 众人不禁脸色一变,纷纷避开眼神。 连带着,看卢通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卢通无奈地摇了摇头。 筑基修士,命很硬。 炼丹师又有疗伤丹药,再加上防御极其强大的金鳞。 丹老不厉害,但很难杀。 最后,差不多是硬生生磨死的。 他摆了摆手,让典四儿收走尸体。 曹老丹师咳嗽两声,收起拐杖,拱手道:“卢小友,此番多亏了你出手。” 说完取出一个兽面小丹炉,道:“这个丹炉陪了我几十年,权当谢礼了。” 卢通十分意外。 拿钱杀人,理所当然。 一场交易而已,还送谢礼? 其他几人也纷纷取出东西,有画卷、玉器、衣裳…… 他不禁有些动容。 这些人,和别的修士不太一样。 “各位,我已经收了友老的酬金。” 曹老丹师摇了摇头,把丹炉按在卢通手里,道:“我们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好,多谢。” 甲板上。 卢通摆出几张桌椅,让众人休息。 “各位,我杀了丹老,五老坊没办法呆了。各位回去后,小心行事。” “放心,我们几十年都不出来一次。” 卢通叫来小芙草,笑着道:“友老的仇报了,我没有食言。” 小芙草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还小,修行的日子还长,以后想跟谁一起?” 友老的几个老友,品行都很好。 如果小芙草想跟其中一个,卢通愿意出面说和。 小芙草回过头,挨个看过几人。 弹琴的女修笑了下,揽过小芙草道:“我们商量过了,一起教她,先跟着曹老学丹,再跟我学琴,之后……” “也好。” 小家伙运气不错。 这些人虽然手段不厉害,但都挺有钱的。 “卢道友,你打算去哪里?” “先到处转转。” 卢通已经准备好了,去剑海珊瑚林。 故意隐瞒,并不是信不过众人。 而是人多口杂,万一顺口说漏了,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几人稍作休息,一一起身告别。 片刻后,大船缓缓离开,船楼上的白幡也落下。 …… 殿内。 卢通看着面前铺开的金鳞,眼中闪烁亮光。 丹老死了,但是金鳞依然金光闪闪。 一共三十六枚,像三十六面盾牌。 拿起一片金鳞,凑在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顿时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这些金鳞,应该是上一任妖老的本命金鳞,而且肯定经过多年祭炼。 一旁典四儿正在挨个清点储物手镯。 她拿出一本书看了许久,起身道:“老爷,这里有本功法,应该是曾渊修行的法门。” 卢通立马接过书本,认真翻看。 曾渊的一身肉疙瘩,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升魂化宝诀》 一道祭炼妖魂的法门。 截水湖有很多水妖,所以这里很多法器、法宝都封入了妖魂。 这道法门别出蹊径,以肉身封入妖魂,再用气血祭炼。 祭出后,有如臂使。 他看完之后,看向地上的鳞片,又吐出三气灵烟。 心中不禁有所猜测。 鳞片中血气丰厚,应该可以祭炼妖魂。 三气灵烟,用血气、法力、药气祭炼而成,应该也可以祭炼妖魂。 他正思索时,船猛得一晃。 典四儿出去看了一眼,回来道:“头儿,一群水豹子在猎妖,挡住路了。” “绕过去。” 妖老手下是一帮水匪,很难打交道。 “等下。” 卢通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妖老的船在附近吗?” “不远。” “靠过去。” 片刻后,卢通落在一艘骨船上。 妖老的船十分特殊,是一头巨大妖兽的遗骸。 “卢通,你来干什么?” 妖老趴在巨大的头骨里面。 近两丈长的身体,像一块蠕动的黑肉。 卢通拱手道:“妖老,我来送您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妖老眼睛半睁,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兴趣不大。 卢通道:“隐老想除掉你。” “呼!” 妖老瞬间坐起来,皮毛如水般流动,体内发出一股水流声。 “你说什么?” “水老是金丹修士,金老背后有都家。他们两个无法撼动,所以隐老盯上了你和丹老。” 妖老几步走到卢通身边,垂下脑袋闻了两下,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金老的人。隐老暗中挑拨,导致金老与丹老互斗,下一个就是你。” 妖老惊疑不定,瞳孔迅速收缩、膨胀。 “隐老此人心机深沉。之前的五老,就是被他一一算计,你多加小心。” 卢通说完,直接腾空飞走。 既然隐老、金老喜欢下棋,那就再送他们一个棋子。 只不过这枚棋子,不好控制。 妖老不算聪明。 不过当过水匪的,都是狠角色。 …… 阳光明媚。 湖水荡漾。 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水面,银灰色大船慢慢飘荡。 卢通躺在甲板上,一双虎爪慵懒的伸开,两条粗壮的靛蓝手臂耷拉在旁边。 进入截水湖许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放松。 晒太阳、吹海风、吃…… 卢通扭过头,看了一下摆弄丹炉的典四儿,叹了口气。 吃不算特别美味的美食。 “头儿,大憨又钓了一头大鱼!” 二虎大声吆喝。 大憨抱着一头红彤彤的、满嘴獠牙的大鱼跑来。 卢通躺着没有动弹,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灵烟没入鱼头,勾出一只虚幻如烟的破碎妖魂。 随着几道法力打入,妖魂溃散。 升魂化宝,又没成。 卢通张开嘴巴,收回三气灵烟,心里并不在意。 日子还长。 现在不成,以后总能成。 “别停,接着钓!谁钓到大的,传一道秘法。” “哎!”chaptere 第一百零七章 剑海珊瑚林 热门推荐: 平静水面上。 一艘十丈大船,缓缓行驶。 船楼上一杆幡旗迎风飘荡,上面写着“良妖茶酒馆”五个大字。 甲板上,零零散散的摆了三张桌子。 一张摆在船边,没有椅子。 桌子中央,六杯黄金叶。 每个茶杯边,站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铁冠雨燕。 另一张桌子,在大船最前方。 一位白衣剑客独自坐在桌边,茶壶、茶杯、茶叶全是自带的。 最后一张,摆在甲板正中央。 卢通坐在桌边,对面是一头背甲花白的老龟妖。 旁边还有几只小龟妖。 几天前,一场大风暴。 六只铁冠雨燕与妖群走失,无力抵御风雨,钻到大殿屋檐下躲避。 风雨停歇后,又看见白衣剑客孤零零的站在水面。 卢通好心收留了他们。 至于几只龟妖。 老龟妖背着几只小龟妖,询问是不是去剑海珊瑚林,能不能稍一程。 卢通刚点了一下头。 下一刻,老龟妖直接招呼龟孙儿们,跳上了甲板。 “龟老,听说剑海珊瑚林里有一尊元婴之上的大能,是不是真的?” 一天多来,他从老龟妖身上,打听到不少东西。 也算收回了船钱、茶钱。 老龟妖硕大的脑袋晃了两下,道:“有可能。以前有几艘浮空大船想搞事,什么动静都没闹出来,就被拖进黑水了。” 浮空大船,灵气消耗极大。 通常只有金丹、元婴境的修士,才有本钱驱使。 卢通又挨个打听,关于珊瑚林的消息。 不久之后,前方出现一片连绵不绝的五彩树林。 …… 截水湖,多奇珍。 奇,水下暗流涌动,环境奇诡,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多。 珍,灵气充沛,东西多了,珍宝自然不会少。 剑海珊瑚林,即便在奇珍众多的截水湖中,也算是一块大宝地。 五颜六色的珊瑚,破水而起。 羊角珊瑚、鼓石珊瑚、缠皮珊瑚……还有很多根本叫不出名字。 一丛丛聚在一起,生长、死亡、化为礁石。 又经过暗流、急风的长年吹拂,礁石枝杈全都变为上尖、下粗,像一柄柄剑。 剑海珊瑚林,到了。 白衣剑客掏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 然后祭出剑芒,破空而出。 六只铁冠雨燕,互相从头上拔出一根羽毛。 飞到卢通身边,放下羽毛后,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也朝珊瑚林飞去。 老龟妖笑了下,道:“小半妖,这几根羽毛可要收好了。以后遇到麻烦了把羽毛点着,铁冠雨燕闻到气味,会去帮你的。” 卢通笑了笑,随手收起。 这些铁冠雨燕,最多也就修行到练气境。 小忙不需要、大忙帮不上,聊胜于无。 船抵达珊瑚林外。 卢通起身走到船头。 一股微风吹来,风中有许多米粒大小的五彩虫子,绕着卢通飞了一圈。 然后又飞入船舱,一一飞过每个角落、每个人。 片刻后,众多五彩虫子返回船头。 停在卢通面前。 一只只叠在一起,形成一只五颜六色的虫子碗。 卢通了解过剑海珊瑚林的规矩。 这里的规矩十分简单:进去交钱、出来交钱、在里面淘到宝贝也交钱。 收钱的就是这些小珊瑚虫。 卢通指了指老龟妖,还要小龟妖,道:“他们不是我的人。” 担心珊瑚虫听不明白。 他又喊来典四儿、大憨、二虎等人,站在一起,指了指脚下的船。 又画了一条线,指了下龟妖们。 不等他比划完,珊瑚虫子已经分出去一波,在老龟妖面前聚成一个小碗。 卢通心里彻底相信了。 一定有元婴之上的存在,驱使这些珊瑚虫。 剑海珊瑚林占地广袤,普通修士、妖兽,根本无力掌控这么大的地方。 他取出一粒粒碎银子,扔进虫子碗里。 一直扔到碗满了,总共扔进去三十八两银子,珊瑚虫们才驮着银子飞回林子。 大船钻入树林。 左拐、右扭、向回倒。 折腾了大半天,穿过一株极粗壮的珊瑚树后,面前突然变得开阔。 一条十分宽敞的蜿蜒河流。 河流两边,遍布各种船只、树屋。 妖兽、半妖、化妖修士、修士。 仅仅一眼,卢通就发觉了。 这里半妖,或者修行化妖法术的修士,很多。 另外,天才地宝极多。 一些随意堆放在甲板上的东西,如果拿到云英城,最起码得用玉匣子封起来。 顺着河流,边走边看。 大憨、二虎、老韩头们,全都站在船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龟老,您以前来过这里,帮忙介绍了安家的地方,我准备经营茶酒馆。” 老龟妖没有藏私,笑呵呵道:“珊瑚林里只有这一条百肠河,拐来拐去的,只要在河边就行。” “多谢。” 走了近一个时辰。 河边,终于有了一片空位。 卢通立马让大憨开船,准备靠过去安家。 “小半妖,这里不行!” 老龟妖脖子挺得直直的,喊道:“你看旁边的珊瑚树,已经开裂了!兴许哪天下面的水妖翻个身,这棵树就倒了!” 卢通踩着云朵,腾空飞过去。 一株四人合抱粗的玫红色白斑珊瑚树,树干上有条半寸宽的裂缝。 裂缝从水面下蔓延出来,一直爬到树冠上。 卢通摇了摇头,折身回到甲板上,拱手道:“多谢龟老指点!” 人生地不熟,遇到龟老实在是幸运。 老龟妖摇了摇头,笑着道:“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找你喝茶。” “好,随时恭候!” 老龟妖纵身跳入水中。 几个小龟也跟着要跳下去。 卢通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顺手抄住一只。 小龟妖四爪扑腾,滋儿哇乱叫。 他取出一个黝黑如玉的破碎龟甲,把小龟妖放进去,扔到水里。 这副龟甲还是在羊山得到的,刚到手就被打碎了,一直没什么用处。 龟妖都有祭炼龟甲的法门,在他们手里可以变废为宝。 老龟妖回头瞧了一眼,笑着道:“小半妖,林子里面一块熄风泥沼,有机会过来坐坐。” “一定。” 老龟妖游出去一截儿,又回来道:“对了,还要一件事儿。你的茶酒卖得太便宜了,价钱起码能翻一番。” 卢通瞬间心头一动。 这个地方,真不错。chaptere 第一百零八章 黑水白水 热门推荐: 一棵黄褐色珊瑚树。 一棵灰白色珊瑚树。 大船横在两树中间,良妖茶酒馆的幡旗高高挂起。 长途奔波,一日休整。 卢通盘坐在殿内,吐出三气云烟。 粉红烟气中,一条半透明的白色长蛇游走。 长半丈,鹅卵粗,头顶有一对牛角。 大角蝰蛇。 半路上,二虎钓到的蛇妖。 炼化了上百头水妖之后,唯一存活下来的妖魂。 随着法门运起,一道道血气、法力、药气汇入白蛇。 白光越发明亮,体表鳞片也开始一一显露。 片刻后,卢通收起法门,张开嘴巴。 三气云烟顺着口鼻钻入。 白蛇化作一道白光,没入口中。 起身走出大殿,外面每个人都在忙活。 典四儿正带着姐妹,在珊瑚树上吐丝筑窝。 二虎正修行。 被传授这道法门后,二虎修行勤奋了许多。 老韩头和牛犊子在一块,正在教牛犊子学舌法术。 丹老死了,收获不小。 卢通留下了三十六片金鳞,六枚鳞灵驹丹,几种常见丹药,还要大笔的金银、灵珠。 典四儿得到了一道炼丹传承,还有几道丹方。 二虎也被传授了 此外,牛犊子也收获不小。 丹老留下许多丹药,大部分都没有名字,也不清楚用途。 凡是没有毒药的,全进了牛犊子的肚子。 短短十多天,牛犊子大了整整一圈,现在肩高接近一丈。 两个牛角也全长出来了。 只不过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丹药,本来黑色的小牛角,长出来变成了水蓝色。 一尺长的大角,水亮亮的像蓝琉璃。 另一旁,大憨独自坐着甲板上,旁边堆满了珊瑚树枝、大小石头。 卢通迈步过去,道:“弄石头干什么?” “做桌子。” 大憨提起尖刀,在一块青花石板上钻出四个眼,又砍下四个剑形树枝插上去。 卢通眼皮跳了跳。 这四个剑形树枝极其锋锐,万一石板被坐塌了,就是一屁股坐在四柄剑上。 好不容易赚几两银子,还不够赔的。 “大憨,别忙活了,出去打听下这里猪肉、蔬果的价钱,另外买几艘小船。” “哦。” 这里没有木道,全是大大小小的水道。 不想下水的话,只有划小船出门。 卢通简单交代了两句,离开茶酒馆,准备找一家商会给镜心寄信。 寻找神界的事情不急。 但必须让镜心知道,一直在尽心寻找,不然难免会被怀疑偷懒。 踩着云朵飞了片刻。 他不禁皱起眉头,这里接近一半的船只、水楼上,布置了阵法。 阵法时时运转,消耗颇大。 云英城、羊山、飞冠仙船,他之前去过的许多地方,都很少见到阵法。 卢通不禁心思暗动,看来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剑海中没有百鲤商会的店面。 他在信件外,又包了一个匣子,先寄给飞冠仙船上的百鲤商会,再由他们转递。 层层转递,内容很可能泄露。 因此,信中只是提及了一下,最近几经波折,已经赶到剑海。 …… 一间挂着“封天绝地”的铺子外。 卢通落在门口。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水声及破空声。 他赶忙转过身。 只见一个人影破水而出,悬在半空朝水下道:“狗东西,有种出来杀老子!” 水下,三个巨大的水妖。 狼头豹身,体表长满鳞片。 四条细腿,仅鹅卵粗,最下面的脚掌却很大。 身后拖着一条等身长的粗尾巴。 鳞狼,体型超过一丈半,已经是筑基修为。 卢通悄然运起法力,手掌间法力汇聚。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三头鳞狼朝上面盯了几眼,卷起一片浑水消失不见。 半空中的人影哼了一声,腾空离开。 卢通十分疑惑。 三头鳞狼围杀一个修士,很轻松。 难道水上不能杀人? 他瞧了几眼浑浊的水流,转身走进店铺。 “掌柜的,拿一套阵法。” “马上来。” 卢通左右看了下,没有见到人影,又问道:“掌柜的,打听点事儿。” “什么?” 一个光脑门从顶棚伸下来。 头上没有头发,也不是全光,而是长了一层鱼鳞。 “刚才遇到一伙人交手,出了水后不打了,怎么回事?” “新来的?” “对,今天刚到。” 光头从顶棚跳下来,走到一个柜子前,笑着道:“这套阵法不错,七剑封门阵,现在买还送一柄飞剑。” 笑容很灿烂,意思很直白。 先买阵法,其他的以后再说。 卢通转身便走。 “哎,哎!别走啊,因为白水中不许杀人!” 卢通没有再理会,脚踩云朵,腾空离去。 趁人之需,拿一手、摆架子。 他信不过此人的心性,连带着也信不过阵法。 一间挂着“内有阵法”的铺子外。 一个中年男人正躺下藤椅上吹风。 卢通落在一旁,问道:“劳烦,打听一件事情。” “说。” “刚到剑海,想打听下这里的规矩。” “没有规矩,该交钱的时候交钱就行。” 卢通叹了口气。 向老龟妖打听时,老龟妖也是这么说的,只给珊瑚虫交钱就行。 “刚才遇到一伙人打斗,出了水就罢手了。” “哦,那个啊,黑水中可以打斗厮杀,白水中不许。” 卢通眼神疑惑。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起身道:“天上、干净的水,都是白水。下面的深水、泥水,都是黑水。” 卢通走向水边。 树边,水层浅薄,一眼看到底,全部是清水。 河道水深,约十丈以下,完全一片漆黑。 白水、黑水,泾渭分明。 不过…… 他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法力没入泥层,顿时黑泥翻滚,一层黑色的浑浊水流窜动。 白水瞬间变为黑水。 白水、黑水的界限,也开始模糊不清。 他沉默片刻,转身道:“来一套阵法,要好的!” 鬼地方。 黑白模糊。 哪天黑水上天了,也说不定。 …… 两天后。 大殿表面,多了一层细密纹路。 一道道纹路,汇聚到大殿顶端正中央,一个巴掌大的金碗“六龙盆”悬在半空。 灵宝护宅阵。 借用法宝的威势,御敌护宅。 殿内,卢通盘坐在榻上。 房间里多了一个池子,池里铺满了各种颜色的沙砾。 池边,依次摆放了九个木匣,每个里面都盛着一种灵药。 “老爷,剑刃沙准备好了。” 卢通深吸一口气,走到池边,抓起一把沙砾按在胸口。 一道道刺痛感传来。 运起法门,手掌以螺旋状转动,刺痛瞬间变为剧痛。 片刻后,他放下手掌。 胸口处一层血肉翻起,之前修成的螺山完全被毁。 卢通心里不惊反喜。 这么厉害的灵砂,重修成的螺山卸水,一定更强大。 时间一天天过去。 茶酒馆的生意,日渐平稳。 这天,一个黑袍人影从天上掠过。 飞出几丈后,又折身回来,在半空喃喃道:“良妖茶酒馆。” 随后落向甲板,问道:“猪头,你这里的掌柜是不是叫卢通?” “对。” 不动手时,大憨的脾气一向很好。 黑袍修士笑着道:“快去叫他,就说云英城的大人物,派人来帮他了。”chaptere 第一百零九章 杜映星 热门推荐: 大殿一层。 卢通看完镜心的信件,心中十分复杂。 竟然派人来了。 杜映星,筑基中期的散修。 帮手来了,可是他不喜反忧。 剑海珊瑚林,天材地宝多,还便宜。 正适合他这种,刚发了一笔大财的人。 丹老身家十分不菲。 手里的灵珠比金子多,金子比银子多,银子比普通修士的身家多。 卢通正准备呆在这里,一点点修行。 锻体、法术、拳脚、化妖。 就算不修行到筑基后期,也要保证一身实力,不逊色于其他筑基修士。 可是,杜映星来了。 一个人找,慢了、快了,无所谓。 两个人的话…… 卢通挤出一个笑容,道:“杜道友,一路长途跋涉过来,想必是十分辛苦。” “不苦!我连飞了三天,后来搭了一艘猎妖船,可是船太慢了,又抓了一头分水鱼妖,这才赶过来。不过为了仙长办事,值得!” 卢通心中一苦,笑容又僵硬了几分。 这个家伙,还是个急性子。 给别人办事,犯得着这么卖力吗? 杜映星长得高鼻阔目,说话时十分诚恳。 卢通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刻意表现。 “杜道友,我帮你找个客栈,先住下。” “不急!” 杜映星手臂一摆,大声道:“卢兄,听说神界已经有了眉目?” “有一点儿。” 卢通收起笑容,起身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先去修养一天,明天过来我们详谈。” “那……好吧。” “四儿,带杜道友去百巢客栈。” 百巢客栈,一只鸟妖经营的客栈,房间都搭在珊瑚树上。 杜映星连连摇头道:“卢兄,不必客气,我随便找个地方就好。明天见。” 说完直接腾空飞走。 …… 甲板下。 二虎盘坐在床上,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油光滑亮的虎皮。 虎皮下,胸口位置有个拳头大小的疙瘩,正在一胀一缩。 卢通站在一旁。 许久之后,二虎收起法门。 他开口问道:“最近听到什么消息?” 地方换了,规矩不能变。 该偷听,还是得偷听。 二虎立马从床上爬下来,取出一大摞纸,道:“头儿,你啥时候来的?” 卢通接过纸,心里有些意外。 进入剑海还不到一个月,竟然有这么多关于神的谈话。 二虎一边倒茶,一边道:“头儿,这里每天都有人说起神,好像神真的来过,还留下了不少好宝贝。” 卢通坐下,认真查看。 二虎的进步很大,现在写的字,别人也能看懂。 片刻后。 他看完两大页的酒话,问道:“六灵商会是不是上游卖天才地宝的那家?” “对,他们家的几个伙计经常过来喝酒。” 一一看完。 卢通收起纸张,道:“以后白天不用听了,晚上听两个时辰就行,别耽误了修行。” “谢头儿。” …… 第二天一早。 太阳升起,茶馆刚开门,杜映星就过来了。 卢通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 “杜道友,早啊。” “哈哈,不早了,我都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卢通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无奈。 碰到这种队友,真是倒霉,还不如来个拖后腿的。 分别坐下后。 卢通道:“神界的事情,各路消息十分杂乱,急不来。” “明白,事关重大,我们抓紧时间理一理。” “好。” 卢通端起茶杯,漱了漱口,然后又喝了几口,缓缓道:“前段时间,有个筑基修士,请了一伙儿水匪在这里寻找神界。” “嗯?还有别人?” “不少。所以我们更得谨慎,宁可慢、不可乱,明白吗?” “明白,那个筑基修士找到什么线索了?” 杜映星还是没听明白,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忙着追问。 卢通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情岂能外漏?除了这个人以外,六灵商会也招募筑基修士,下黑水去寻宝,条件极为苛刻,也与神界有关。” “啊?商会也插了一手?” 杜映星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 大商会的实力,不逊色于宗门、家族。 有商会出手,别说他们,就算镜心亲自过来,也无可奈何。 卢通笑了笑,放下茶杯。 总算吓住这个家伙了。 “不止,除了商会,还有林子里的妖群,一尊神浑身都是宝贝,剑林里不少势力都在明里暗里调查。” 杜映星皱起眉头。 卢通继续道:“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的实力根本不一提。所以杜兄,此事千万不能急,免得坏了仙长的大事。” 杜映星点了点头,半天后吐出两个字。 “明白。” 送走杜映星。 卢通终于放心一些。 这下,应该能安生修行一段时间了。 …… 午后。 典四儿急匆匆地跑回殿内。 “老爷,哭街有头鳞狼,正在卖筑基境的腿法、法术!” “走!” 卢通立马翻身跃起,揽着典四儿飞出大殿。 剑海下面很不安生。 杀人夺宝、你死我活的事情,每天都发生。 有人死,就有宝贝要出手。 哭街就是专门出手这些东西的地方。 卢通没有师门传授法门,又看不上商铺里摆出来的普通货色。 因此一直让典四儿留意这些东西。 …… 卢通、典四儿,撑着小船,缓缓进入一条狭窄水道。 水道两侧长满了枝杈繁盛的珊瑚树。 洞斑珊瑚,表面很多斑点。 化作礁石后,斑点脱落变为一个个孔洞。 风从孔洞中吹过,发出细长的声音,像一群人在哭丧。 树根下,各种藏头不露尾的修士妖兽,正在摆摊。 典四儿撑着小船,拐入一条小岔路,停在一颗树下。 一头鳞狼趴在树下,粗长的尾巴拖在水里,慢慢摇摆,看起来悠闲自在。 两人跳下小船。 典四儿指了指石头上的一本书,小声道:“残楼腿,还要一道法术印镇八方。” 卢通点了点头,蹲下道:“残楼腿和法术,是从一个人身上抢的?” 鳞狼,臭名昭著。 剑海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干得什么勾当。 下深水的妖、修士,第一个要应付的,就是鳞狼的劫掠。 不少人都栽在他们手里。 鳞狼也死了很多,不过这些家伙特别能生,越杀越多。 鳞狼没有遮掩,直接点头道:“对,很难缠的一个家伙,还有一道狂风法术,可惜没有留下秘籍。” 筑基境法力浑厚。 法力可以离开身体数丈到十几丈,拳脚也随之延长。 此外,配合相应的法术,事半功倍。 “看看?” 鳞狼伸出爪子,翻开一页。 片刻后,卢通点了下头,鳞狼又翻开一页。 一连翻了五页,鳞狼收回爪子,翻开另一本法术册子。 “多少钱?” “一百两金子,或者一条命。” 卢通眼神一闪,问道:“什么意思?” 一百两金子,他有。 这个价钱,很贵。 但是,放在剑海里也还算合理,这里连酒、菜都比外面贵两三倍。 不过,如果能不花钱,还是不花钱的好。 鳞狼裂开嘴,道:“带一个筑基修士下水,到了深水,东西就归你。” 脑海里,杜映星的面容一闪而过。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几锭金子放下,拿起两本书转身便走。 小船缓缓驶出。 鳞狼的尾巴继续拨开水面,不过速度快了一些。 水下一道细长黑影钻出,悄无声息地跟在小船下面。 “老爷,下面有尾巴。” “嗯。”chaptere 第一百一十章 姓杜的 热门推荐: 一天天过去。 和卢通预料的一样,杜映星安分下来了,已经几天不见踪迹。 大船后方。 灵宝护宅阵,威力全开。 散出一片黄蒙蒙的宝光,像是一个圆盆,盖住整座大殿和半条船。 阵中。 卢通套着一条还不到膝盖的一尺裤,赤膊而立。 手臂舒展开,两条虎爪表面火焰缭绕。 “呼!” 火焰骤然旺盛,寸长火苗窜起,淹没膝盖。 他猛得抬起右腿。 火焰扬起,右腿快速踢出,一道四尺长的火焰腿影飞出,没入宝光中消失不见。 残楼腿,可以踢出法力腿影。 腿法,迅猛、凶狠。 配合燎山虎的神通,变为火焰腿,瞬间威力倍增。 一道道火焰腿,飞向四面八方。 片刻后,他抬起双臂,手掌间风、云汇聚。 随着手掌推出。 一道六尺高的云雾掌印破空而出,裹着风刃,没入宝光中。 “老爷,灵珠中快耗尽了。” 卢通收摄法力。 手臂上的云雾、风刃,虎爪上的火焰,一一隐去。 他低头看了下手、脚,心中十分满意。 风云掌、火焰腿。 有了它们,只要不碰到很厉害的宗门弟子、家族嫡系、商会供奉,足够自保了。 “四儿,阵法收起,护住大殿就好。” “好。” 黄蒙蒙的宝光迅速消失。 卢通走出大殿,在茶酒馆转了一圈,心里更加欢喜。 茶酒馆一共十八张桌子。 九张在甲板上,桌椅都是从仙船上的水竹。 九张在珊瑚树上边,桌椅是珊瑚石打磨而成。 水竹远比珊瑚石便宜,不过在剑海中很少,这里的客人大多选择坐着水竹桌椅边。 上午客人不多,但是水竹桌已经坐满了。 此外,当初剩下的金胎药酒,也极为抢手。 先后调整了三次价格,仍然有人买。 卢通准备进入大殿,杜映星径直落在身边。 “卢兄,好消息!” 卢通心中一紧。 对于别人带来的好消息,他向来十分警觉。 真正的好处,都是独吞的。 舍得分给别人的,要么吞不下,要么有东西。 卢通笑了笑,指向殿内,道:“进去说。” 进去坐下。 不等典四儿放下茶水。 杜映星直接道:“卢道友,我打通了找神界的路子。” “哦,什么?” 卢通心里更加警惕。 剑海的水很深。 商会、修士、妖群、半妖,各种势力错综复杂。 他呆了一个月,尚且不敢说摸透了这里的门路。 杜映星才过来几天,就打通了路子。 怎么听都不对。 杜映星笑着道:“上次你说过的六灵商会,还记得吗?我最近一直在接近他们,认识了一个道友,有办法介绍我们加入。” “加入商会?” “不是,加入商会的寻宝队。六灵商会之前招募筑基修士,下深水寻宝。找的就是神留下的东西,兴许能找到神界!” 卢通沉默不语。 六灵商会,势力很大。 剑刃砂,就是从六灵商会买的,因为其他商铺灵砂数量有限,而六灵商会,要多少有多少。 可以介绍人加入寻宝队,起码也是管事。 这种位置的修士,不会随便介绍外人加入。 除非,找的是炮灰。 卢通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问道:“你认识的那个道友,是什么人?” “应该是个掮客。我跟踪过他,认识很多大人物,不是骗子。” 掮客,中间人。 这种人,只认钱,说的话真假难辨。 警惕已经变为不安。 卢通摇了摇头,劝道:“杜兄,剑海和云英城不一样,这里几乎没有规矩,尤其是在黑水中。在这里做事,要多几分谨慎。” 这次并不是推诿,而是真心实意。 剑海,白水、黑水,完全不同的世界。 即便有了风云掌、火焰腿,卢通对水下仍然十分忌惮。 杜映星眉头紧皱,脸色十分焦急。 卢通留意之后,一个念头不禁钻了出来。 镜心许诺了什么好处? 这个家伙这么卖力,连自家安危都不顾了。 该不会更多吧? 念头一出,百爪挠心。 干一样的活,拿不一样的钱,拿得多还好,万一拿得更少…… 卢通也皱起眉头。 …… 杜映星又消失了。 卢通和之前一样,用剑刃砂淬体、练习拳脚、学习法术等等。 几天之后。 二虎跑进大殿,道:“头儿,有人找你。” “谁?” “不认识。面相很凶,看着……看着像寻仇的。” “嗯?” 卢通眉头一挑。 他的仇人,不多。 云英城,留下的名声不错; 铁衣观,死完了; 羊山,那一家全死完了; 仙船上,隐老应该算半个仇人,不过也不至于追杀过来。 “四儿,去控制阵法,准备出手。” 卢通扔出一盒子灵珠,朝甲板走去。 柜台前,站着两个修士。 一男一女,气势浑厚,脸色十分阴沉。 卢通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男修取出一张画,展开道:“此人见过吗?” 画上的人,大眼睛、高鼻梁,有些英武。 卢通心头一跳。 这是……杜映星? 他摇了摇头,道:“见过,不熟,好像是姓杜?” “哼!” 女修哼了一声,取出一捧白色粉尘,灌入法力后撒入空中。 粉尘飘散,显现出一条模糊长线,通向大殿。 “杜映星中了我们拍卖行的泄魂水,凡是经过的地方,半个月内必然留下踪迹。已经登堂入殿,还不熟?” 拍卖行、泄魂水。 卢通眉头连跳几下。 值钱、稀奇的宝贝才能送去拍卖,拍卖行的实力,不容小觑。 泄魂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与神魂有关,一听就不是寻常东西。 他赶忙道:“他来找我打听消息,做生意、有银子赚,自然得请进去。” “打听什么?” 卢通左右看了下,道:“进去说话。” 进入殿内。 女修又撒了一把白色粉尘,看到椅子上一团十分清晰的人影,脸色更加难看。 男修反倒恢复了正常。 卢通问道:“敢问,这个杜……姓杜的,和你们拍卖行有什么恩怨?” “他抢了我们拍卖行的法宝,还杀了携带法宝的供奉。” “什么?” 卢通瞪大双眼。 男修叹了口气,恨声道:“我们被仇家算计,中了埋伏,好不容易冲杀出来,又被此人趁火打劫。不管天涯海角,定要追杀到底。” 卢通十分震惊,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杜映星竟然杀人劫财? 脑海中,杜映星说过的话,开始回荡。 “连飞三天……船太慢……抓了一头分水鱼妖……” 狗东西,难怪跑这么快。 原来不是赶路,而是在逃命。 急着下水,想必也是为了躲仇家。 什么寻找神界。 多半是听说了黑水下面,地势复杂,准备下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道友,此人向你打听什么消息?” “他应该是下水了,找了一个掮客,说是加入了六灵商会的寻宝队。” 卢通一股脑全说了。 想到杜映星想拉着他一起下去,更是恨得牙痒痒。chaptere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红脸儿 热门推荐: 送走拍卖行的两个修士。 卢通立即写了一封信,出门寄给镜心。 信中除了讲明杜映星的事情外,明里暗里还表明了一个意思: 他不需要帮手,也信不过其他人。 …… 日子恢复平静。 午间。 卢通盘坐在大殿内,闭目修行法术。 随着一道法力飞出,殿内灵气忽然一滞,像被冻结住了。 他睁开双眼。 只见头顶上方,悬着一方长宽丈许的大印。 大印散出无数细若游丝的光霞,震慑方圆十余丈。 卢通伸出手掌,运起法力,掌心开始缓缓出现云雾,一点点汇聚。 速度远比之前缓慢。 法力散开,大印消失。 灵气又恢复了之前的轻灵,掌心云雾迅速翻滚。 卢通瞬间明白了这道“印镇八方”的妙用。 震慑灵气,牵制对手。 唯一可惜的是,印镇八方同时镇压所有灵气,不分敌我。 不过厮杀时,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提前预料到灵气变化,可以占到先机。 卢通一次次打出“印镇八方”。 在大印下,练习接天掌、残楼腿。 一天天过去,大印下的满天掌印、腿影,越来越迅捷、凶猛。 …… 这天。 卢通离开大殿,照旧进入茶酒馆巡视。 拍卖行的一男一女坐着一张桌子旁边。 男修抬手示意。 卢通过去坐下,道:“两位,找到人了?” 男修缓缓摇头,道:“敢问道友怎么称呼?” “卢通。” “在下宝奎,这位是我师妹香州。” “两位道友好。” 卢通脸上浮起笑容。 这两个今天这么客气,应该是有事情相求。 宝奎微微颔首,道:“今天专程来拜访,有一件事想请道友帮忙。” “请讲。” 卢通没有故意拿捏。 帮人就是帮已。 不管有没有钱赚,最次也能落下一个人情。 他以前并不在意这些。 不过经过友老一事,那些老、女、弱们,让他稍微改变了一些。 宝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整理了一番思绪,道:“我们去六灵商会询问过,他们说商会里没有叫杜映星的,也从来没有见过。” 卢通笑了笑,没有插话。 两个陌生人登门打听,不管有没有,都是这个答案。 宝奎想必也十分清楚。 “我想麻烦道友,介绍一个熟悉深水的向导,带我们下去追捕。” “嗯?” 卢通蹙起眉头,道:“为什么找我?河道两边的各种人、妖向导,不少。” 宝奎苦笑道:“我们虽然呆的不久,但是深水的传闻也听过一些。这些家伙在河边是向导,下水后可说不好。道友毕竟是做正经生意的。” 还有一层原因。 之前卢通所说的关于杜映星的消息,两人确认过全都无误,更多了一层信任。 卢通端起茶杯,有些心动。 实力强了,心思也就动了。 接天掌、残楼腿、印镇八方,全部一一掌握。 他不免动了心思,想去水下走一遭。 只是:一来,没有明确的线索;二来,没有信得过的伙伴。 现在宝奎找上门,一下子全都有了。 宝奎、香州敢追去水下,应该有些把握追到杜映星。 卢通思索片刻,放下茶杯道:“信得过的向导,不好找。你们留个地址,我找到后派人通知你们。” “多谢!” 宝奎留下一个客栈名字,带着师妹离开。 卢通又坐了片刻,撑着一艘小船钻入后方树林。 …… 熄风泥沼。 水浅、泥多、没有风、龟妖多。 浅泥水中,冒颅珊瑚像一个个蓝色的圆蘑菇,匍匐在水面。 许多大小龟妖,趴在珊瑚顶上晒太阳。 卢通划着小船出现。 一只只龟妖昂起脑袋,瞪着绿豆眼看向他。 片刻后,一阵“哒哒”声响过。 龟妖又纷纷低下头。 卢通正疑惑时。 一只直径近两尺的龟妖,从船边的泥水里钻出来,道:“跟我来。” 划着小船,穿过一排排冒颅珊瑚,周围开始出现超过丈高的大珊瑚。 最后,停在一座珊瑚屋外。 “请,承象师叔在里面。” “多谢。” 卢通提起船上的礼盒,进入屋子。 里面坐着一个灰白背甲的老龟妖。 正是当初搭船的那只。 “小半妖,听说你的茶酒馆经营的不错。” 卢通过去坐下,笑着道:“剑海富庶,还过得去。龟老这里多子多孙,真是好福气。” “哈哈,这几年无灾无难,族群倒也兴旺。” 客套了一番。 卢通禀明来意,道:“龟老,我想下一趟深水,想麻烦您推荐一个向导。” “你自己去?” “帮别人找,我也跟着下去。” “那价钱可不便宜。” 卢通笑了下,道:“龟老,对方是拍卖行的人,被人截了一件宝贝,一路追杀过来,不缺钱。” 和宝奎想比,龟老才是自己人,用不着帮宝奎省钱。 而宝奎是替拍卖行办事,也不缺钱。 龟老顿时意会,嘴角裂开,挤掉了一片灰白表皮。 “这样啊,按照剑海的规矩,事后有你一份。” 卢通赶忙推辞,道:“龟老,你我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我还有一事相求,下水前想买一道化妖法术,方便水下呼吸。” 剑海中,水下呼吸的化妖法术、法器、法宝,非常多。 河边出现的半妖中,一大半与水下呼吸、游走有关。 卢通特意积累了一些紫血。 不过与商铺里的化妖法术相比,他更倾向于龟老的珍藏。 能在剑海里占据一片地盘的妖群,实力、底蕴、人脉都很强。 龟老没有拒绝,道:“除了水下呼吸,还要什么要求?” “不影响水面呼吸。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太怪异。” 他见过不少修士,修行化妖法术后,脸颊上长出几条呼吸鳃。 在截水湖,十分正常。 但是出现在云英城,肯定会引人注目。 远离湖泊的城池,水妖都不多,更不必说水半妖。 龟老稍作考虑,叫来一头小龟妖。 小龟妖转身离开,片刻后又回来。 掏出一个半透明的鱼皮口袋,里面放着一本薄册子。 “这个怎么样?红脸儿娃娃鱼,鼻子里多一个呼吸孔。另外就是脸红一点儿。” 卢通没有打开,直接道:“龟老推荐的,当然错不了。多少钱?” “算了,你不是外人。” 卢通脸上的笑容更盛,收下口袋,开始谈论一些天南海北的趣事。chaptere 第一百一十二章 鳞狼 热门推荐: 几天后。 卢通站在一块红色珊瑚礁上。 虎爪、魈臂、大红脸。 龟老送的化妖法术。 化妖,娃娃鱼脸儿。 红脸儿娃娃鱼,人面鱼身,脸上五官神似人。 嘴巴两边肉嘟嘟的,像小孩子的脸蛋儿,因而得名。 没有任何神通,再加上紫血相助。 很快便修成法术。 鼻子里,开辟出一条水下呼吸的孔窍。 眼皮下,长出一层隔绝水的水膜。 此外,脸变红了。 耳根处为淡粉色,顺着脸颊,越接近鼻子红色越浓,鼻头红得近似于浓胭脂。 像被狠狠揍了一拳。 浅水清澈,一眼见底。 卢通迈出一步,沉入水下。 周围的声音,骤然消减了一大半。 不过有些之前没察觉的声音,变得十分清晰。 船桨划水声、船鳍击碎暗流的声音…… 几息后,他转头看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已经开始水下呼吸了。 鼻内原本的呼吸窍穴关闭,新开辟出的孔窍打开,缓缓一闭一开。 眼睛上也落下一层水膜,隔开湖水。 卢通拨动虎爪,头颅破开湖水,缓缓前进。 很快,他便意识到水下世界的不同。 水上,大多是站着。 而水下,可以站、坐、躺、卧,而且以趴、躺居多。 他一边熟悉水下环境。 一边尝试用法力震动湖水,法力传音。 许久之后。 卢通出水登岸,站在礁石上,朝下方看去。 不远处,半浑浊的黑水中,有一条黑影死死地盯着他。 鳞狼。 自从在哭街花出去一笔黄金后,茶酒馆附近总有小鳞狼出没。 这次下水,更是近距离跟随。 …… 出发之日。 甲板上,宝奎、香州站在一起。 一头龟壳全白的老龟妖,飘在水中。 卢通叫来典四儿、大憨、二虎等人,交代道:“我不在的时候,四儿做主。遇到麻烦,去熄风泥沼找承象前辈。” “老爷,保重。” “嗯。” “头儿,我们一定看好酒馆。” 几人一一说完,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扭捏的叫声:“头儿~” 卢通朝后面看去。 只见老韩头,牵着牛犊子过来。 牛犊子用硕大的蓝角,轻轻顶了卢通两下,又叫道:“头儿,给我起个名儿吧。” 牛犊子竟然会学舌了。 老韩头笑得很得意。 卢通摸了摸牛犊子的脑门,道:“大憨、二虎都有了,你就叫三牛吧。” “不~” 牛犊子又顶了两下,这次力气大了很多,道:“我要跟头儿姓,叫卢三牛。” 卢通脸色一黑,一巴掌抽在牛犊子脑门上。 “你姓卢?你又不是老子的种,姓了卢,让别人怎么想!就叫三牛!” 牛犊子不高兴地低下头。 典四儿站出来,小声道:“头儿,她是母的,要不叫三妞吧?” 卢通有些意外。 自从收下牛犊子,从没仔细看过公母,也没兴趣去看,一直以为是公的。 他下意识低下头看去。 什么也没有看见。 牛犊子屁股后面,穿了一层牛皮屁帘儿。 “这是什么?” “裤子,韩老头让弄得。” 牛犊子似乎有些害羞,躲到后面去了。 老韩头摸着脑袋,笑着道:“小姑娘长大了,遮着点儿,又不费啥事情。” 人老了,心也变软了。 茶酒馆安顿下来后,和周围的妖、修士、半妖,关系最好的不是卢通,而是老韩头。 经常带着一群小家伙,骑着牛犊子玩耍。 卢通看着老韩头,叹了口气,取出一瓶补充气血的丹药递过去。 “老家伙,大憨、二虎他们交给你了,等我回来。” “成,放心吧。” 卢通一一看过几个伙计,摆了摆手,大步走开。 …… 河边,一棵红色珊瑚树下。 宝奎、香州分别取出一个鱼脸面具,戴在头上。 卢通道:“等下。你们应该听过鳞狼,他们的狼崽子哪里都有,我们下去免不了被拦一道。” “怕什么,凭我们的实力,还怕几只狼妖?” 香州挥了下手掌,掌心几道金线闪过。 前天,卢通说要一起下水。 香州本来不同意,试了一下卢通的手段,才答应下来。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是怕。你们听说过哭街吗?” “什么?” 他低声说了几句。 宝奎、香州眼神闪烁,互相对视一眼后,点头答应下来。 卢通看向水中的白色龟妖,道:“承山,您觉得呢?” “我只带路。” 这头老龟妖,只有练气修为。 辈分却高得吓人,是承象一窝孵出来的弟弟。 …… 哭街。 呜咽声断断续续,永不停歇,听着很不吉利。 卢通随便拐入一条小水道。 看见一头摆摊的鳞狼,直接上去道:“有买卖,两个修士准备下深水,接不接?” “接,什么地方?” “百巢客栈,向下走三百丈,一棵红色珊瑚树下。” 鳞狼拿出一个黑色贝壳,小声嚎叫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下水?” 卢通盯着鳞狼,没有开口。 鳞狼龇开牙齿,摆着尾巴道:“你要什么?” “拳脚之术。必须有配合拳脚的法术。” 接天掌,没有配合法术,威力远远不如残楼腿。 万幸,有五色魈的神通配合,才弥补一二。 鳞狼立马张开嘴巴,露出满口獠牙,道:“行!” 卢通哼了一声,死死盯着鳞狼。 血一般的鼻头动了两下,牵动脸上的通红皮肉,像是鬼脸在笑。 鳞狼又取出黑色贝壳,叽里咕噜地嚎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一头近两丈长的巨大鳞狼从水里钻出来,取出两本黑色封皮的册子扔在地上。 “玄冰爪,玄冰千里。” 卢通心头一跳。 截水湖上的凝冰法术,相当于与云英城的降雷法术,十分珍贵。 明明用普通货色就行,偏偏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 不安好心! 万幸,他也并非善类。 卢通盯着两本册子,道:“先给一本,下水后再给一本。” “行!” 鳞狼递过一片巴掌大的鳞片。 卢通收起鳞片,捡起一本册子,转身离开。 鳞狼像条大鱼一般,悄无声息的钻入水中,紧紧跟在后面。 片刻后。 卢通返回树下,打出法力传音道:“跟来了。这块骨头很硬,能吃下不?” 鳞狼,既然敢做杀人劫财的勾当,而且一直做了这么多年。 一定是赚的多,赔的少。 普通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宝奎取出一柄暗金色的八面短剑,手指抚过剑刃。 香州,指间一道道金色丝线盘绕,很快戴上一双金色手套。 “还走不走?” 卢通笑了点了下头。 “走!”chaptere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宰狼 热门推荐: 水下,凉嗖嗖的。 卢通吐出三气灵烟,在体外裹成一道长梭。 像一枚巨大的粉红枣核。 长梭中,一条白蛇来回游走,击碎暗流。 宝奎、香州,分别祭出一枚玉符。 老龟妖咬着一盏幽蓝水灯,在前面带路。 入水十多丈。 周围骤然变得十分黑暗,只剩下水灯发出的亮光。 水流也变得冰冷刺骨。 卢通运起一丝法力,灌入虎爪。 虎爪发出微弱红光,暖流顺着双腿,流入胸腹。 他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宝奎、香州。 二人又分别取出一个铜炉法器。 炉内放入灵珠,发出一团白光,既护住身体、又照亮周围。 走了片刻。 老龟妖突然把头颅、四肢收入壳内。 卢通顿时明白了。 狼来了。 他舒展双臂,放慢速度,虎爪踩水站立起来。 水下,光芒像一条条细线。 不管是水灯,还是铜炉,最多只能照出七八丈远。 光芒暗淡的水域,几道长短不等的黑影,一闪而过。 卢通裹着三气灵烟,走出几步伸出手,震动法力道:“我的东西。” 一条两丈长的细长黑影,靠近过来。 鳞狼的爪子紧贴着身体,粗长的尾巴拖在后面,拨动水流。 像一条黝黑巨蟒。 靠近之后,鳞狼腹下突然弹出四根狼爪。 狼爪踩出一条条水蛇,速度骤增。 卢通吐了口气,嘴中飘出一串气泡。 鳞狼,果然信不过。 好在他从来没信过。 灵烟瞬间散开,与湖水相融。 手臂藏在烟中,一道道风刃浮现,汇聚到掌心,凝为一枚掌印。 鳞狼撞到身前,张开巨口撕咬。 森森獠牙间一条条细长水蛇,迅速钻出。 水流被冲开,粉红烟气也被撞散。 卢通推出手掌,似慢实快,按在鳞狼脖颈处。 一道水波炸开。 鳞狼脖颈处的鳞片,翻开、炸起,数十道血线从鳞片间隙喷出。 鳞狼巨口咬向卢通头颅。 白色长蛇钻入口中,双角顶住上颚,僵持一瞬后,被一口咬成两半。 卢通趁机避开。 指爪插入鳞片,虎爪迅速踩水,翻身骑到鳞狼背上。 对准头颅,打出第二掌。 又是数十道血线散出,双耳、双眼喷出的血线,粗如手臂。 胯下鳞狼挣扎了两下,不再动弹。 死了。 卢通抓住鳞狼尸体,背后突然挤来一股汹涌水流。 接着一道身影撞入三气灵烟。 他顾不得转身,瞬间运起法术,打出一方大印。 印镇八方。 长宽近丈的大印,悬在头顶,绽出无数道光霞。 下一刻,背后法衣被撕开。 “嘶呀!” 一阵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卢通一脚蹬在鳞狼尸体上,借力扬起右腿,五道晶莹虎爪跳出,劈出一道火焰。 火焰升腾,很快法力燃尽,被湖水吞噬。 此时,一道长近四尺的细长黑影,已经悄然隐去。 幽鳞狼。 鳞狼中觉醒神通的筑基妖兽,体长半丈,速度极快。 卢通伸手从后背摸过。 剑刃砂打磨过的螺山,粗糙、冷硬。一圈圈纹路边缘,锋利如剑。 不过后心口处,螺旋纹路突然被截断。 三道爪痕,从肩头抓下、经过后心口、一直抓到脊椎。 最深处,几乎破开螺山。 若不是有大印拘束,恐怕这一击会直接重伤。 卢通屏住呼吸,环视周围。 黑暗中,一道道身影闪过,速度极快。 敌暗我明。 不远处,宝奎、香州,背对背靠在一起。 分别祭出飞剑、金丝。 卢通心中一动,取出两张折纸。 随着盗形宗的法术打出,折纸缓缓膨胀为两个身高六尺的青色胖子。 两只青阴兵,口吐阴风,一左一右护住背后。 他终于放心一些,一边防御,一边提起鳞狼的尸体。 摸索一番后,从嘴里牙齿上,抠下一枚储物铁环。 片刻后。 幽鳞狼,一直没有出手。 老龟妖却从甲壳里伸出脑袋、爪子。 “三位,去什么地方?” 退了。 卢通放松下来,双臂上的风刃一一隐去。 鳞狼没有攻击老龟妖。 他们族群之间,多半有过契约。 宝奎、香州,安然无恙。 两人身前,一片金丝细网中困了一头鳞狼。 丈半长的鳞狼,浑身鳞片被金丝割去了一大半,已经奄奄一息。 卢通瞧了一眼,立即朝两人游去,传音道:“两位,且慢动手。” 他靠近过去,道:“我有一道法门,需要炼入妖魂。两位能否行个方便?” 宝奎点了下头。 “多谢。” 他立即祭出三气灵烟。 灵烟钻入鳞狼头颅,片刻后勾出一只鳞爪俱全的妖魂。 几道法力打入,妖魂渐渐缩成一团。 他心中微喜。 妖兽魂魄孬弱,筑基境的妖魂经过血气滋养,更适合升魂化宝。 滚滚云烟,把妖魂裹住。 卢通张口把它收入体内,伸出手掌。 一条虚幻如烟的白蛇游出。 被一口咬断后,它还没有死,不过浑身鳞片全部消散,白光也变得极为黯淡。 卢通摇了摇头,一把捏碎白蛇,吞入口中。 白蛇,根底太弱。 只是一头练气妖魂,全靠法力、气血、药力支撑。 有了鳞狼,它不值得再浪费心血。 香州找出这头鳞狼的储物法器,打开看了一眼,伸手一掌拍在尸体上。 一道道金丝,瞬间勒入血肉,散出大片血水。 “还以为是头肥羊,没想到是个穷鬼!”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避开血水,打开储物指环。 鱼、骨头、肉。 空间很小,除了一些口粮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另外一本黑色封皮册子,根本毫无踪影。 卢通吐出一长串气泡。 打出灵烟,隔开湖水,取出之前收起的册子。 翻开看了下,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这本册子是真的。 上面是一道冰系法术,玄冰千里。 卖出去,多少能卖些银子。 鳞狼,真够狡猾的。 他收起册子,道:“两位,鳞狼出手前,应该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了。” 宝奎带着面具看不出神色,微微颔首道:“鳞狼以此为生,想必之前也中过算计。这两头妖兽,应该只是试探我们的实力。” 卢通也点了下头。 第一次和鳞狼交手,印象深刻。 玄冰爪没有到手,得了一道法术和妖魂,小赚。 不过遭一次,长一次记性,算上涨的经验,中赚。 老龟妖游过来,咬着水灯链子,道:“三位,鳞狼暂时不会来了,我们去哪里?” 暂时? 卢通心里有喜有忧。 被暗中盯上,不好受。 不过鳞狼是小卒子,而幽鳞狼已经是小头目,身上很可能带着玄冰爪。 他看向宝奎、香州。 “两位,我炼体略有所得。此外,擅长掌法、腿法。” “我擅长飞剑。师妹手段繁杂,通常使缠命丝,可以困、杀、拦。” “如此的话,幽鳞狼再来,由我……” “好!我有一道运剑之术,只需道友……” 三人传音商议了一番。 卢通微微点头,脸色舒缓了许多。 宝奎、香州,敢入截水湖追凶,手段不差。chaptere 第一百一十四 老龟妖 一盏幽蓝水灯徐徐前行。 老龟妖带路。 卢通、宝奎、香州,分为左、右、后,跟在后面。 水下,没有预想的危险。 反而十分枯燥。 除了偶尔遇到发光的珊瑚、水妖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片黑暗。 卢通摸出剑刃砂,铺在后背,借助三气灵烟摩挲后心口。 锋锐的沙砾,一枚枚嵌入皮肉,被血肉包裹炼化。 同时,他紧盯着老龟妖。 老龟妖十分衰老,肉身远不及卢通。 不过行动十分灵敏。 大多数时候,两个前爪收起,两个后爪有节奏的拨动水流。 偶尔被暗流击飞,才伸出前爪平衡身体。 卢通模仿老龟妖的动作。 宽厚虎爪,一下下地拨动,像是两个小鱼鳍。 近一个半时辰后。 龟妖张开前爪,猛得停下。 卢通也跟着展开双臂,五根手指并拢,形如弯月。 本打算跟着龟妖拨水,却下意识使出一记经常用的手法——捞月手。 一股轻柔力量顺着水流传来,他顺势十分轻盈的提起上半身,变为站立姿势。 卢通瞪大眼睛,心里十分惊讶。 并非招式的一个动作,竟然比踩云腾空,还要柔顺,几乎是浑然天成。 “三位,先休息片刻,吃点东西。” 老龟妖靠近一片珊瑚,找了个洞穴钻进去。 宝奎、香州,紧随其后。 卢通没有进去,而是守在洞口,打起百纳拳。 两扇门,击出一扇扇波纹; 撒手拳,打出一道水拳; 一窝蜂,水流乱成一团…… 许久之后。 老龟妖钻出来,继续带路。 卢通虎爪急踩,接连蹬出七八脚,迅速窜射出去。 游出两丈后,他又伸出右臂。 手中飞出一道道风刃,切开水流,速度又变快一些。 随着手臂一转,虎爪也随之蓄力一蹬。 像鱼摆尾,瞬间改变方向,而且随着手臂转动,一连改变三次方向。 一窝蜂、三折勾、撒手拳。 本以为没有用处的百纳拳,到了水下后,竟然别有妙用。 卢通心中欢喜,吐出一串气泡,朝龟妖追去。 跟上老龟妖,继续模仿动作。 百纳拳,一招招融入。 踩云腾空之术也逐渐熟悉,踩出一团团水花,身法更加精巧。 靠近一座水下矮山。 矮山上长满了肉触珊瑚。 一根根像是小孩胳膊似的荧光珊瑚,随着水流摇摆。 老龟妖一个急蹬腿,俯身钻入一大丛珊瑚。 水灯消失,只剩下连片珊瑚发出的橙红光芒。 卢通跟着一个急蹬腿,俯身的刹那猛得察觉到不对。 一丛丛珊瑚,像高大的杂草。 绝佳的伏击之地。 他立即震动法力,传音道:“鳞狼!” 法力震开一道水波。 水波散开的瞬间,珊瑚丛中扑出五道丈长黑影。 卢通双臂运起法力,朝周围打出一道道掌印。 六尺长的掌印,击穿水流,封住黑影的去路。 宝奎、香州纷纷出手。 一人祭出八面短剑,短剑表面纹路闪烁,快慢不定。 一人抛出数道金丝,金丝随着水流飘荡。 卢通回头和二人对视一眼。 随后虎爪急踩,蹬碎两片水花,朝鳞狼扑杀过去。 一头丈半长的鳞狼撞来。 卢通手掌蓄力,一掌印在头颅上。 鳞狼轰然散开,变为一滩黑水。 下一瞬,一头细长幽鳞狼从黑水中钻出,对准卢通的头颅,探出狼爪。 卢通瞳孔一缩。 不是鳞狼。 他屏住呼吸,探出右手。 手掌撞上狼爪。 一枚枚狼爪勾出,瞬间割开皮肉。 卢通牙关紧咬,不退反进。忍痛探出手臂,五根指爪死死攥住狼爪。 谷讯</span>  幽鳞狼吐出一团黑水,张开巨口咬下。 卢通运起法力,滚滚法力涌入左臂,抬手打出一枚掌印。 掌印击溃黑水,没入幽鳞狼口中被一口咬碎。 溃散掌印中飞出一道道风刃,割开数十道伤口。 幽鳞狼口吐鲜血。 一击不中,准备逃遁。 粗如黑蟒地长尾卷过,朝卢通抽去。 卢通眉头微皱,抬起虎爪,蹬出两条火焰腿,击退狼尾。 此时,另外三只狼爪已经探出。 他正准备松手时。 两条金丝终于飘来,从幽鳞狼腹下穿过,又从胯下钻出,一连绕了三圈。 卢通立即松手,双手、双脚同时划动,轻灵而迅捷地闪开。 下一瞬,金丝收紧。 “嗷!” “小心!” 幽鳞狼的惨叫,与宝奎的高呼同时传来。 背后挤来两道汹涌水流。 无需回头,他已经明白,身后有鳞狼杀来。 曲腿、后蹬。 借助水流的挤压,以及双爪的推动,瞬间原地翻转,变为头下、脚上。 双腿上一层火焰燃起,迎着两道狼爪抓去。 水波炸开、火焰跳动。 一股磅礴力量传来,卢通一头撞入下方的珊瑚丛中。 两头鳞狼也被击退。 “嗷!” 幽鳞狼又发出一声嚎叫。 剩余四头鳞狼,纷纷朝被困的幽鳞狼游去。 “死!” 宝奎的八面短剑,原地震动片刻,猛得遁出,没入幽鳞狼体内。 卢通从珊瑚中游出。 一脚踩在幽鳞狼头顶,打出印镇八方后,头顶大印、掌运法力。 鳞狼纷纷停止不前,几次交头接耳后转身便逃。 宝奎游过来,传音道:“这些家伙,出手干脆,卖同伙更干脆。” 卢通没有理会,立即打入三气灵烟,钻入幽鳞狼头颅。 宝奎的飞剑,洞穿了幽鳞狼胸腹。 若非妖兽命硬、血气厚,换个修士早就死了。 几息后,一头小黑狼被引出来。 卢通松了口气,用灵烟裹住妖魂,一口吞下。 旁边,老龟妖又钻出来。 香州哼了一声,手指动了下,几道金丝闪过,把老龟妖团团困住。 卢通瞧了一眼,没有理会。 掰开幽鳞狼的嘴巴,寻找储物法器。 嘴里,没有。 爪子、尾巴,全都没有。 片刻后,终于在耳朵上,找到一枚铁环。 老龟妖惨叫一声,被切掉了尾巴。 卢通又瞧了一眼,回头打开储物铁环,不禁露出笑容。 东西不少。 功法、血肉、法宝,一眼看去,起码有五六件值钱的宝贝。 卢通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收入指环。 “卢前辈,救我!” 老龟妖的白色龟甲上,被金丝穿透两个血洞,流出两缕血线。 卢通游过去,摆了下手。 “你要保他?” 香州戴着面具,看不出脸色,不过出手如此狠辣,一定面色不善。 卢通摇了摇头,道:“他还有用,而且他和鳞狼不是一伙的。” 老龟妖赶忙道:“对!他们盯上了你们,迟早会偷袭,我只是……” 卢通打断他,传音道:“你只是把我们带到方便偷袭的地方,对吗?” 他和承象有些交情。 不过显然,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一旦二者冲突,显然生意更重要。 老龟妖缩着脖子,求饶道:“卢前辈,留我一命。” 卢通叹了口气,吐出一串气泡,伸手拉出金丝。 “杀了他,谁带我们去钩子谷?此事我会找他们族群的前辈。” 交情是一码,生意是一码; 害人是一码,救人也是一码; 一码归一码。 只有这样,交情才能长久。 第一百一十五 钩子谷 山洞内。 一个玉符悬在洞口,隔绝湖水。 卢通盘腿而坐,观察手上的伤口。 半尺长的伤口,从手掌蔓延到小臂。 皮肉翻开,靛蓝色血肉被染成黑色。 老龟妖取出一团灰泥巴,小心递过道:“卢前辈,孵卵泥可以吸出毒水。” 老家伙被香州吓惨了。 也意识到,现在这条小命全靠卢通保着。 卢通接过泥巴,按入伤口。 一条条细小黑线离开皮肉,被吸入泥巴。 灰泥很快变成黑泥。 片刻后,他挖出黑泥。 老龟妖又殷勤的施展法术,聚出一团水,清洗伤口。 卢通舒了口气,取出两块肉干,扔给老龟妖一块。 老龟妖不喜欢吃肉干,不过还是急忙接过,塞进嘴里。 “鳞狼两次没有得手,还会出手吗?” “大概率不会,再纠缠下去就不划算了。” 卢通撕下一块肉干,慢慢咀嚼,道:“小概率是什么情况?” “鳞狼发现值钱的宝贝。你们没有用稀罕法宝,应该不会被盯上。” 卢通心头跳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三十六片金鳞,应该算稀罕,还好没拿出来。 防人之心,再多都不少。 宝奎、香州不像邪修,但为了防止二人暗藏祸心,他还是隐藏了最厉害的防御手段。 卢通咽下嚼烂的肉干,又撕下一块,道:“钩子谷是什么地方?” 老龟妖回头看了一眼。 宝奎、香州正闭目修养。 他们一直维持呼吸法器、防御法宝,一场恶斗后剩余法力不足两成。 “钩子谷是一头金丹大妖的巢穴,不过最近六灵商会的人经常过去。” 下水后,宝奎没有继续追踪泄魂水的痕迹,而是直接告诉龟妖一个地点—— 钩子谷。 卢通取出灵液,灌了几口,皱眉道:“金丹大妖?什么妖兽?” “吞焰虾,一般藏在泥沙里埋伏。不过……” 老龟妖压低声音,悄悄道:“听说金丹大妖已经死了,六灵商会在搜刮大妖巢穴。” 卢通顿时来了兴致。 大多数散修居无定所,全部身家少得可怜,都带着身上。 少数厉害的修士、妖兽。 占下洞府后,往往会开辟药园,圈养血兽等等。 金丹大妖的老巢,光是种植的天材地宝就不在少数。 “说说,怎么回事?” 老龟妖动了动嘴,没有吱声,回头看向宝奎、香州。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双眼。 宝奎扫了老龟妖一眼,道:“有一尊神遭受重创后逃入剑海,进了钩子谷,六灵商会的寻宝队就在那里。” 卢通心头稍动。 “神在钩子谷?” “不知道,消息传出来不久。有的说在,有的说逃了。” 宝奎没有藏私,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 他对神毫无兴趣,只想早些找到杜映星,返回拍卖行。 卢通看向老龟妖。 老龟妖立即道:“我知道的差不多。钩子谷的金丹大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杀了,六灵商会最先收到消息,正在里面大肆搜刮。” …… 水下地势复杂,有怪山、深沟、洞穴群、滚水热河、冰菱寒流等。 钩子谷,原名沟子谷,位于两个浑圆的矮山中间。 靠近矮山,远远看到一排十分刺眼的水灯。 “站住!前面不许入内!” 一个披着鳞甲的修士,带着一条六尺长的青鲤妖拦住几人。 老龟妖立马退下。 卢通束手站在一旁,朝里面张望。 两边山头,分别有一座隔水阵法。阵内灯火极亮,隐约可以看见人影走动。 山谷中却完全漆黑,没有一丝灯光,有些反常。 宝奎迎过去,道:“我是仰仙拍卖行的供奉,找你们商会雇佣的修士杜映星。” 说完他铺开一张画轴,上面是杜映星的相貌。 拦路修士看了两眼,取出水螺,传音一番后,摇头道:“没有!快走!” 香州手中散出金丝。 宝奎一把抓住香州的手臂,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一行人围着沟子谷,绕了一圈。 沿路遇到许多鲤妖巡视。 此外,每隔十丈还有一枚水蓝色铃铛悬在水中。 …… 谷済</span>  钩子谷后方。 大片珊瑚化作礁石后,形成一座座高山,又被水妖开辟出许多孔洞。 如今,许多孔洞被各路修士、妖兽占据。 一行人找到一个无主洞穴。 宝奎清空洞内湖水,又祭出玉符隔绝外面的湖水。 卢通取出茶具,烧水沏茶。 “两位,请。” “多谢。” 宝奎、香州摘下面具,坐在对面。 两人脸色有些难看。 一路追凶,好不容易近在眼前了,却被六灵商会阻拦。 卢通却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杜映星,很狡猾。 差点把他都骗了。 这种人,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钩子谷,等着仇家找上门。 他给两人、老龟妖,分别倒了一杯茶。 “两位不必着急,外面聚了这么多修士、妖兽,六灵商会顶不了太久。” 六灵商会可以占住钩子谷,是因为外面的修士、妖兽没有攻击。 外面的不攻击,是因为实力不够强。 随着消息散开,人手陆续赶到,迟早会对六灵商会出手。 宝奎脸色舒缓一些,又摇了摇头道:“不妥,人散了,杜映星更难找。”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道:“那就散开之前进去。” 暖流入腹,驱走体内寒意。 他忍不住舒了口气。 宝奎没有心思喝茶,看着卢通,片刻后拱手道:“请指教!” 卢通道:“外面人多了,六灵商会的实力必然不足。到时道友主动上门投靠,很可能会被商会雇佣。” 宝奎想了下,终于浮起笑容,拱手道:“谢道友指点!” “道友若是被雇佣,我有一事相求。” “请讲。” “放一条小路,让我也进去。” 宝奎、香州想进去找人。 卢通也想进去,找神留下的踪迹,顺便探一下金丹大妖的洞府。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卢通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洞内,修行玄冰爪、玄冰千里。 宝奎每天早出晚归。 这天回来后,满脸欣喜道:“师妹,成了!” 卢通朝两人看过去。 宝奎道:“附近有个临时酒馆,今天六灵商会的管事去酒馆招募修士,我被选上了。” 卢通眼神一闪。 六灵商会,真是好手段。 这样一来,盘踞在附近的修士、妖兽,瞬间被分化。 此外,许多修士有了进入沟子谷的盼头,很可能放弃强攻。 他看着宝奎,没有开口。 宝奎笑了下,主动道:“道友放心,我进去之后,立即寻找‘小路’。” “多谢。” …… 两天后。 卢通正在修行,香州突然开口道:“师兄传讯了,跟我来。” 他没有迟疑,立马跟着香州出去。 一路潜行。 钩子谷西侧,矮山下。 前方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盏微弱的白光。 “走!” 香州率先动身。 卢通跟着拨动虎爪,悄然靠近过去。 微光中,宝奎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头青鲤妖的尸体。 旁边还有两个陌生修士,一左、一右,打出法力束缚铃铛。 宝奎震动法力,微声道:“自己人。” 卢通点了下头,蹲在旁边。 片刻后,外面游来三个修士。 其中一个陌生修士震动法力,微声道:“自己人。” 三人点了下头,蹲在旁边。 许久之后。 微弱白光熄灭,青鲤妖的气息消失不见。 黑暗中,一串人影悄悄进入钩子谷。 第一百一十六 吞焰虾 钩子谷。 山石上长满了黑色水草。 一根根水草,像细长黑布条,随着水流飘荡。 一行人钻进水草中。 走出片刻后,其中一个陌生修士带着人离开。 又走了一段,宝奎挥手示意跟上,然后朝左边拐去。 一处光秃秃的礁石。 宝奎掀开一块石板,率先下去。 香州紧随其后。 卢通稍作犹豫,也跳进坑里。 进了钩子谷,他打算单独行动。 不过,宝奎似乎有事。 坑内四周浑圆,直径半丈,深一丈半。 宝奎照旧祭出玉符,隔绝湖水。 三人分别靠墙站定。 “师兄,那两个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是灵轩商会的人,是他们找的我。” 香州又问道:“杜映星呢?” 宝奎摇了摇头。 “我在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找过,没有泄魂水的痕迹,杜映星没有来过这里。” 卢通微微蹙起眉头。 杜映星不在这里很正常,但是从来没有来过? 当时联系的掮客,明明介绍了六灵商会的寻宝队。 不过此事与他无关。 卢通看向宝奎,道:“多谢道友带我进来,如果没有其他事,容我先告退。” “且慢。” 宝奎拱手道:“卢兄,我有一事相求。” 卢通已经有所预料,面色不变道:“请讲。” “钩子谷内十分危险,我想邀请道友一起行动。” 他摇了摇头,婉拒道:“多谢道友美意。” 有危险很正常。 洞府内本身就危险,再加上彼此争夺天材地宝,甚至杀人夺宝,危险几乎随处可见。 但是也不至于太危险。 商会最害怕赔本生意。 商会的修士是拿工钱的人,也不可能为了工钱,或者一些赏钱,去卖命。 他们继续留在这里,甚至不惜得罪外面的修士,明显收益远远大过风险。 宝奎有些失望,继续道:“道友有所不知,六灵商会先后派了四批修士进去,但是一个都没出来。” 卢通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心动。 三批进去了,第四批还敢进,肯定是前面的人没死,而且发现了值钱的宝贝。 一个都没出来,很可能里面有阵法,被阵法困住了。 现在大妖死了,阵法迟早会被破掉。 他问道:“道友,杜映星不在这里,你还进洞府做什么?” “找人。掮客给杜映星介绍的人叫葛海,葛海带一批人进了洞府。水下暗流冲散了泄魂水的痕迹,杜映星跟丢了。只有找到葛海,问出位置。” 人跟丢了,宝奎陷进了泥潭。 卢通没有兴趣陪他找人,摇了摇头道:“抱歉,这次机会难得,我另有打算。” 宝奎没有纠缠,最后道:“卢道友,葛海三十出头,矮个儿,圆身材,额头上有一条刀疤,十分好认。万一碰到,麻烦问下杜映星的去处,事后定有重谢。” “好。” 宝奎带着香州离开。 卢通也离开石坑,钻入水草。 …… 吞焰虾。 嘴巴奇大,接近体长一半。 腹内养着一道火焰,甲壳异常坚硬。 平时躲在泥沙中,以嘴巴为陷阱、胡须为诱饵,勾引猎物。 金丹大妖的洞府,位于钩子谷中央,幽深沟壑的底部。 沟壑两边,散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洞口。它们是吞焰虾的进出口,直通洞府里面。 沟壑附近。 许多修士、鲤妖巡视。 卢通匍匐在水草中,盯着不远处的洞口,等候时机。 混进来的不止一个,一定有别人先忍不住。 一道暗流冲过,大片水草倒下。 远处一个人影来不及躲避,漏了出来。 “谁!” 不等商会修士出手,人影立即朝洞口窜去。 “铃!铃!” 两声尖锐铃铛声响起,附近大群青鲤妖、红鲤妖,朝人影包去。 机会来了。 卢通突然暴起,虎爪接连踩出一片水花,箭一般射出。 从一头青鲤妖背后掠过,钻入洞中。 “还有一个!” 一个修士追到洞口,钻进去又闪身退出来。 下一刻,两团火焰飞出洞口,撞入水草中消失不见。 …… 洞内,黑暗无光。 卢通祭出三气灵烟,取出六片金鳞。 金鳞在灵烟中游动,护住前后、左右、上下。 一路小心前进。 许久之后,眼前亮起一片红光。 一处宽敞洞窟中,六面岩壁上长满了红色小花。 小花巴掌大,中央一团红色花蕊,散出红光和零星红色小点。 花丛中插了一个木招牌—— 六灵商会,董珂。 卢通摇了摇头,过去一脚踹掉招牌。 打出法力卷过红色小花,很快收敛了整整两袋子。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值得这个叫“董珂”的插牌占下,一定不是杂草。 不过仅仅插了一块牌子,没有带走,多半也不是很值钱。 抢的人越多,东西才越好。 越怕人抢,东西越珍贵。 前方依然一片黑暗。 卢通藏在金鳞后面,偶尔扔出几朵发光的红色小花探路。 许久之后,七拐八拐。 他已经分不清方向,只能跟着水流前进。 几朵红花顺着水流飘动。 岩壁顶端,突然探出一枚弯刀般的大颚。 大颚一闪而过,勾住红花,立即收缩回去。 卢通被吓了一跳,下一刻猛得扑过去,伸出指爪。 大颚重新探出,碰到指爪之后,一触即断。 一个惨叫声,混着甲壳碰撞声响起。 “啊,哒,饶、命!哒哒!饶命!” 卢通扔出几朵发光红花。 抓住剩余半条大颚,用力向下一拉,拽出一条三尺长的吞焰虾。 吞焰虾一边求饶,一边用散发红光的胡须,缠住红花,塞向嘴巴。 练气境的吞焰虾。 卢通探出虎爪,踩住吞焰虾,又随手拍飞胡须上的红花。 掏出一把红花攥在手里。 “这是什么?” “吃,哒哒,火焰、花。” 吞焰虾说话时,嘴巴外面的小颚抖动、碰撞,发出“哒哒”声。 卢通扔下一朵火焰花。 吞焰虾立马抓住,塞进嘴巴里。 “为什么躲着上面?” “危、险!人!” 他又扔了一朵,传音问道:“你见过多少人?” “很多!” 卢通取出一朵,在手里捏碎。 一小团红色汁水,顺着水流散开。 吞焰虾的胡须在水里捞了几下,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又取出一朵,捏在手里道:“好好想下,过去了多少个人?” “一、二……哒哒,一、二……” 很久后,吞焰虾道:“八。” 卢通扔下火焰花,心里有了计较。 附近最少八个修士,不会都聚在一起,也不够封死所有洞口。 可以一试。 他抓起吞焰虾,问道:“想活不?” “想!” 吞焰虾回答的干净利落。 卢通取出一把火焰花,递给他道:“带我去有宝贝的地方。” 吞焰虾立马探出另一个大颚,勾向火焰花。 他抬起手,避开大颚,重复道:“带我去有宝贝的地方,火焰花有的是,还带你出去。” “好!” 卢通松开手掌。 一朵朵红花散开。 吞焰虾大颚、胡须迅速甩动,把红花一一抓住,塞进嘴里。 第一百一十七 水幕 吞焰虾,火红胡须左右摆动,探明前路。 一左一右两片尾肢,小幅度地快速弹动,十分灵活地左摇右摆。 前方亮起一片红光。 卢通一把抄起吞焰虾,卷着三气灵烟冲过去。 又是一处洞窟。 洞窟里长满了火焰花,和上一个洞窟相比,这里的火焰花更加鲜亮,像一团团火苗。 花丛中也有个木牌,上面写着:六灵商会,贾长寿。 吞焰虾馋得胡须乱抖。 卢通手掌挥起,一道风刃掠过。 三尺长的胡须,从中间断成两截。 “小家伙,我要的是稀罕的宝贝,不是火焰花。听懂了吗?” 吞焰虾吓得呆在原地。 卢通取出之前采摘的红花,扔给吞焰虾。 进入洞窟中,打出法力,重新卷了两大袋子。 “走,去下一个地方。” 吞焰虾一边吃,一边结结巴巴道:“下面,危、险!” 卢通用三气灵烟卷过木牌,指着上面的字,道:“认字吗?” “不……哒哒,不认字。” “这是一个人名,他还会回来的,留在这里更危险。带我去你们头领的宝库,我带你逃出去。” 吞焰虾呆了一下,腹下展开一条条游水足,抱住一朵朵红花。 卢通摇了摇头,伸手拍在吞焰虾的脑袋上。 吞焰虾瞬间僵住。 他缓缓传音道:“小家伙,不用拿了。好好带路,保你吃喝不愁,走吧。” 吞焰虾转过身,朝上面一个洞口游去。 虾道,千回百转。 走了许久,水温渐渐升高。 卢通不禁想起,前些天打听到的消息。 钩子谷,还叫沟子谷的时候,附近有一眼火泉。 方圆数百丈,长满了喜欢高温的角星珊瑚。 后来一只吞焰虾成就大妖,占据了火泉,并且布下阵法。 角星珊瑚纷纷死亡,变为珊瑚礁石,堆出座座矮山。 他正寻思时。 四周石壁上开始零星出现,一块块发着蓝光的珊瑚。 六角星轮廓,每个角向上凸起,像牛角。 正是角星珊瑚。 快到洞府了。 卢通打出三气灵烟。 烟中两头黑狼钻出,一头一尺长、一头两尺长。 一左一右,跟在吞焰虾背后。 转角处,长了一大丛角星珊瑚。 吞焰虾安然无恙的游过去。 卢通经过时,下方瞬间弹出两个大颚,死死钳住右腿。 他蹙起眉头,收起虎爪。 大颚立即松开。 虎爪毫发无损。 卢通对准珊瑚丛,一脚踩下去。 虎爪碾碎六角星。 一条两尺长的吞焰虾,瞬间弹出,吐出一股灼热水流。 又是一只练气境的小虾米。 他摆了下手臂,一道风刃飞出,穿透热流,又切掉吞焰虾的小半个脑袋。 “饶命!哒哒,饶、命!” 带路的吞焰虾立马游过来,急声求饶。 然后游到同伴身边,道:“他,好人!带路,出去!哒哒哒……” 半个脑袋的吞焰虾原地扑腾了几下,竟然又浮起来了。 卢通大为惊奇。 一把抓过这只吞焰虾,朝脑袋里面看去。 微光下,硕大的脑袋里面空荡荡地,内壁长满了尖锐倒刺。 虽然切掉了一小半,但是里面还有很长一截空腔。 起码可以再挨一刀。 带路的吞焰虾,在一旁求饶:“饶命!一起,带路。饶命!” 这个家伙,不愧是金丹大妖的后辈,“饶命”说得越来越流利。 卢通松开手掌,道:“走吧。” …… 水温越来越高。 周围岩壁上,几乎长满了角星珊瑚。 一片幽蓝光芒中,偶尔有几颗黄豆大小的小红点,拖着长尾巴游动。 卢通双臂收拢,虎爪轻轻拨动,像一尾怪鱼。 大片粉红烟雾散入水中,裹随着水流飘荡,其中六片金鳞起伏不定。 “哒哒……” “哒哒哒!” 两头吞焰虾一边带路,一边互相交流。 卢通没有打扰他们。 两个小虾米,太弱了,就算不安好心也产生不了威胁。 周围小红点越来越多。 洞穴出口,吞焰虾游出去看了一眼,立即闪身退后。 “什么人!出来!” 终于碰都修士了。 到地方了。 卢通虎爪猛得一蹬,窜出洞口。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不如冲上去,杀个措手不及。 他用三气灵烟裹住吞焰虾,又用妖魂护住他们,传音道:“只管带路!” 洞外,一片红色水幕。 长近百丈,高十余丈,上下都是岩壁。 水幕中像是包裹着一层火焰,无数火苗在里面跳动、翻滚。 大妖洞府的阵法。 阵外,一个筑基修士提着长枪。 左侧一条青鲤妖,右侧一条红鲤妖。 六灵商会,六灵分别是六种颜色的鲤妖 青、红、黄,黑、白、花。 青鲤妖,鳞甲如铁; 红鲤妖,吐水如火。 “道友,此地归六灵商会所有,严禁……” 卢通毫不理会,翻手打出一道掌印。 六尺掌印破水而过,掌印所过之处,卷起的水波像是一条水蛇。 持枪修士一枪点破掌印。 掌印中无数道风刃飞出,雨点般泼出去。 持枪修士来不及闪避,翻手祭出一面幽蓝盾牌,挡下面前的风刃。 两条练气境的妖鲤,来不及闪避。 青鲤妖鳞甲强横,只崩飞了几片青鳞; 红鲤妖却被割开了几条血口。 卢通不禁勾起嘴角。 接天掌和五色魈的云雾、风刃,简直是绝配。 一手简简单单的掌印,已经得手数次。 他没有停歇,翻手又打出一道掌印,同时卷动灵烟朝水幕靠近。 持枪修士运起法力。 一条条幽蓝水蛇浮现,纷纷缠上手臂、双腿、胸腹、长枪。 很快变为一尊高近丈半的水巨人。 手中长枪,也变为两丈长的幽蓝巨枪。 一枪刺出,滚滚水流随之翻滚,气势十分凶猛。 卢通屏住呼吸,灵烟涌动,三片金鳞悬在身前。 “咚!” 巨枪点中金鳞,一声闷响炸开,大片水波翻滚。 水波中。 一只靛蓝手掌探出,三指如勾。 指尖水流被迅速吞噬,变为白森森的冰芒,眨眼间又变为黝黑冰爪。 玄冰爪! 一尺长的冰爪,猛得插入枪头。 幽蓝如水晶的枪头中,几条黑线迅速蔓延。 三指稍一发力。 枪头溃散为水流,紧接着整条巨枪瞬间瓦解。 “滚!再敢挡路,先杀你!” 卢通长臂一挥,虎爪上猛得窜出一层火苗。 持枪修士连退几步,提着长枪迟迟不敢出手。 吞焰虾小心游出,靠近水幕后,把仅剩的一条胡须探进去。 片刻后,一道影子闪过。 水幕中出现一眼漩涡,从拳头大小变为足够一人通过。 卢通盯了持枪修士一眼,带着吞焰虾钻入漩涡。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假相 穿入水幕,一股股热流涌来。 卢通打出六片金鳞,小心戒备。 商会的修士可以进来,但是出不去,应该遭遇了变故。 等了许久,没有丝毫异常。 周围十分安静。 只有一群群黄豆大的小红点,在附近游动。 “它们是什么?” “小虾。” 他想到金胎丹。 随手捏住几只红点,塞进嘴里。 血气微弱。 灵气近乎没有。 不过小虾崽儿都没事,应该没有危险。 卢通放松一些,问道:“你们头领的宝库在哪里?” “什、么,宝库?不知道。” “这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蛟池!” “池子?什么模样?” 外面地方大,只遇到一个商会的修士。 进了洞府,这里空间有限,运气再好也免不了撞上。 而且,大家都奔着值钱东西来的,更容易遇到。 “大!大、池子!” 卢通放心一些。 地方够大,起码不会被堵上。 “带路。” 两只吞焰虾互相叫了几声,钻进一个直径近三丈的巨大洞口。 进去不久,迎面游来一个女修和一头青鲤妖。 青鲤妖体型极大,几乎堵住小半条虾道。 “闪开!” 吞焰虾立马躲开。 卢通运起法力。 双臂,云雾、风刃席卷;双腿,火焰轰然燃起。 不等对面出手。 他抬手便是一记掌印,紧接着又踢出两道火焰腿。 掌印、腿影,呼啸而过。 女修、青鲤妖完全没有防备。 掌印击中,女修轰然炸开。 青鲤妖体表散出一片青色光泽,硬扛下火焰腿。 随后低头盯着卢通,埋头、摆尾、冲杀。 卢通皱起眉头。 不对劲。 女修似乎不是人。 青鲤妖,似乎也不是妖,竟然不懂闪避。 他不敢大意。 虎爪踩水,迅速后退,同时双手接连打出掌印。 青鲤妖不闪不避,挨了两记掌印后,轰然炸开。 硕大的身躯,烟消云散。 什么都没有留下。 卢通第一次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不禁脊背发凉,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吞焰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愣了愣,开始拍马屁。 “头、领!哒哒,厉害!” “哒哒……哒哒哒!” 卢通胸口一闷,吐出一大串气泡,传音道:“住口!你们头领,在洞里布置了幻阵?” 不等吞焰虾回话,他已经有了答案。 几乎不可能。 这里是吞焰虾的老巢。 连小虾都在这里孵化,不可能针对族中后辈。 他站在原地,认真思索。 吞焰虾、钩子谷、金丹大妖、阵法、神…… 想到神时,不禁心中一动。 神,消息极少。 他花了很多功夫,只搜集到一些只言片语: “神国,大者三千围,四方之岸二十万里……” “同气而生……无色无象,万形万影……” “一念生,金台、玉楼、琼室、精阙。一念起,紫燕、凤鸾、赤鸟、青鹊。” 大意指: 神界内的东西,由神的念头显化。可以显露为任何东西,也可以完全消失不见。 卢通心中一惊,各种念头闪烁不定。 片刻后,吐了几个气泡,传音道:“带路。” “哒哒!” 吞焰虾没有察觉异常,欢快地拨动尾肢。 许久后,左拐右扭。 换了几条虾道后。 一片红色水幕横在前面,完全堵死虾道,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吞焰虾原地打转。 “不、对。哒、哒哒,不对。” 卢通已经有所猜测,抬手打出一道掌印。 掌印击中后,水幕瞬间消失不见。 吞焰虾又转了几圈,继续带路。 卢通静静跟在后面。 他已经明白,六灵商会的修士为什么出不去了。 这里经过神的布置,真假已经混淆。 虾道,还是虾道; 岩壁,却未必是岩壁。 左拐右转几下,连这里的主人吞焰虾也分不清方向,更不必说他们这些外来客。 又走了许久。 吞焰虾开始焦躁不安,胡须迅速抖动。 “退下吧。” 卢通虎爪踩水,慢慢走到前面。 三气灵烟探出一条条触手,对准上下、左右的岩壁,轻轻撞击。 一边前进,一边试探。 走出片刻后,一条触手突然没入岩壁。 他挥手打出掌印。 岩壁消失,露出一条虾道。 “走吧,遇到认识的地方吱声。” 先后试出三条隐藏的虾道。 两只吞焰虾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十分“欢快”地指路。 一大群红点小虾游来。 密密麻麻,不下万只。 卢通拨动水流,分开小虾。 小虾经过后。 他抬头看向前方,瞬间定在原地。 两个修士、一条青鲤妖、一条红鲤鱼。 鲤妖都是筑基妖兽,一左一右死死挡住虾道。 卢通没有动手。 对面的修士也没有动手。 “道友?” 其中一个修士开口试探。 是真的修士。 卢通吐出一串气泡,运起法力,准备冲杀过去。 火焰燃起,掌印汇聚。 “道友,且慢!不必动手,这里不宜动手!” 卢通有些意外,念头急转,继续维持掌印,道:“你们是六灵商会的修士?” “对!道友从哪里来的?” 卢通稍作考虑,散掉掌印,拱手道:“我找葛海,他在什么地方?” “你认识葛管事?” “对。受仰仙拍卖行所托,特意来找葛海管事,有要事商议。”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收起兵器。 “请随我来。” “好。” 三气灵烟钻入黑袍,裹着两片金鳞,一前、一后,护住心口。 三人并肩而行。 卢通问道:“在下姓卢,两位怎么称呼?” “冯大正。” “吉罗。” 卢通分别看了看两人,微微颔首道:“冯兄、吉兄,此地为什么不适宜动手?” 冯大正年纪稍大,摇了摇头,传音道:“卢道友,你之前应该碰到过我们商会的人。” 卢通眼神一闪,挤出一个笑容。 “不错。行动呆滞、反应迟缓,险些造成误会。” “哈哈,道友运气不错,遇到了没有出手的道友。这里十分怪异,进来的修士、妖兽,都被拓印出一份假相。显露的实力越强、出手次数越多,假相实力就越强、越灵动。” 卢通不禁心头一跳。 之前交手,虽然没有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但也显露了七八成。 他向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奔着杀人去的。 而且一路上,起码打出了十多道掌印。 六灵商会,在岩壁上钉了几条铁链。 三人顺着铁链,走进一个洞窟。 洞窟极大,长宽超过百丈。 此时,洞中几个修士、妖兽,正在围攻一个魁梧妖影。 妖影行动敏捷,抬手便是一道凶猛掌印。 冯大正看清之后,不禁瞪大眼睛,下意识张开嘴巴,却呛了一口水。 “卢……卢道友?” 正被围攻的妖影,虎爪、魈臂、红脸儿。 和卢通一模一样。 卢通脸色一黑,虎爪踩碎两片水花,震动法力喝道:“妖孽!看掌!” 一道掌印率先打出,紧跟着冲杀过去。 两记掌印对轰之后。 卢通略胜一筹,猛得贴近过去,一掌盖在妖影头颅上。 妖影轰然炸开。 亲手击毙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妖影,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沉默片刻后。 他理了下长袍,挤出笑脸,朝周围拱手道:“在下卢通,受仰仙拍卖行所托,前来寻找葛海葛管事!” 第一百一十九 机会 周围一片寂静。 八个修士,三个筑基境、五个练气境,全都面无表情。 半丈、丈长、丈半,长短不一的各色妖鲤,在周围转圈。 卢通全神戒备。 但也没有太过惧怕。 洞窟十分宽敞,四面很多洞口,打不过也能跑掉。 而且,对方是商会的修士。 商会的修士,最会计较得失。 除了专门负责下黑手的供奉外,大部分商会修士,不会为了商会的事情拼命。 更何况,现在被困在这里。 出手越多、后患越大。 他环视一周后,看向一个穿着墨蓝色软甲的修士。 矮圆身材,软甲下肚子十分明显。 光溜溜的额头上,一条刀疤从左额角,划到右眼角。 脸蛋肉嘟嘟的,两个鼻孔分别塞了一个张开嘴巴的鱼形法器。 看起来有些滑稽。 卢通拱手道:“葛道友,我一路从剑海追下来,废了不少功夫!” “良妖茶酒馆的卢掌柜,你找我干什么?” 卢通有些意外。 葛海竟然知道他? 不过茶酒馆和六灵商会距离不远,又有杜映星在中间插一手,知道也正常。 “受迎仙拍卖行的修士所托,跟您打听一个人。杜映星去哪里了?” 葛海表情没有变化。 不过鼻孔处的鱼形法器,鱼嘴里猛得吐出一长串气泡。 显然心中有些不平静。 多半有猫腻。 卢通有了些许把握,没有急着追问,静静等候。 …… 硕大的洞窟中,充满了湖水。 上层为普通湖水。 下层为熔浆似的红水。 两种颜色的湖水,界限十分清晰。 下方红水中,突然溅起一片水花,接着一道黑色影子闪过。 葛海摆了下手臂,传音道:“此人交给我,你们继续。” 其他修士、妖鲤,立即朝下面游去。 葛海抬腿踩出一片薄冰,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卢通虎爪拨动,跟在后面。 途中朝下面瞥了一眼,只见三个修士围住一条尺长的黑色水妖,以三敌一,仍有些勉强。 进入一眼洞穴。 洞中布置了一个简易阵法,湖水已经被清空。 里面摆放了桌子、椅子、床铺、火炉、锅碗,还有两具石棺。 葛海叫醒正在睡觉的修士,撵出去。 二人分别坐下。 葛海道:“迎仙拍卖行,哪里的势力?” 卢通坐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身子,道:“岸上的,很厉害。” “有多厉害?” “实力很强。轻松派出两个筑基修士一路追杀过来,而且完全不计代价。” “追杀?” 葛海皱起眉头。 额头上的刀疤折起,像一条蜈蚣。 卢通点了下头,道:“杜映星杀了拍卖行的人,还劫了一些宝贝。” “什么宝贝?” 卢通瞧了葛海一眼,道:“很值钱的宝贝。” 他知道葛海在想什么。 宝贝人人都想要。 更何况是送去拍卖的好宝贝。 他也动过心思,不过很快就放下了。 仰仙拍卖行,虽然没有听过,但是实力小不了。 起码云英城没有哪家商会,舍得派出两个筑基修士,不计代价的万里追凶。 杜映星手里的宝贝,如果没有把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不如不沾。 葛海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杜映星在哪里。” “葛道友,我能进来,仰仙拍卖行的修士迟早也能进来。等他们来了,或许不会坐在这里听你说话。” “你在威胁我?”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是威胁,是规劝。我只是受人所托,最多不过少赚点跑腿费。我等你三天,想明白了随时找我。” 他起身朝外面走去。 “站住!” 葛海大声喊住,道:“六灵商会在清理洞府,你只能呆在这里,不许离开!” 卢通心里一苦。 本想混出去,光明正大的浑水摸鱼。 结果还是被看破了。 商会的老油条,心思果然缜密。 “我必须呆在水里,你可以派人跟着我。” …… 洞窟中。 卢通悬在水中,身边缩着两个吞焰虾。 身后守着一个练气修士,和一条丈长的青鲤妖。 下方,几个修士正在围杀一条黑色妖影。 妖影长一尺多,可以弯成两节,像婴儿手臂。 “那是什么妖兽?” “节蛟。” 卢通没有听过这种妖兽,问道:“有什么用?” “吃!头领,吃、节蛟。” 吞焰虾盯着下面的黑影,嘴巴一张一合。 金丹大妖的食物。 好东西。 可惜现在不能出手。 他静静地泡在水里,等候出手的机会。 近一炷香后。 下面的修士捞起一条节蛟,凑在一起放血、扒鳞、分肉。 大部分鳞片、蛟肉都封入玉匣。 剩下一点血肉,每人分了一小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几人原地坐下,闭目炼化。 这时,冯大正、吉罗冲进洞窟,大声传音道:“来了!这个不好对付!” 一条长近两丈的黄鲤妖,瞬间闪出,杀入洞窟。 黄鲤妖,分水如箭,速度极快。 正在炼化血肉的修士脸色稍变,纷纷收敛法力,准备起身。 卢通打出一道掌印,拦下黄鲤妖。 “我来!” 传音后,他蹬出虎爪,立即杀出。 途中,运起浑厚法力,全力打出一记记掌印、腿影。 黄鲤妖十分灵巧地避开,盯上卢通。 几息后,黄鲤妖体表闪过一层金色光芒,瞬间消失在原地。 卢通垂手而立。 黄鲤妖一闪而过,冲到卢通面前,唇边胡须像两条金鞭,闪着金光撕开水流。 一道火焰炸开,虎爪探出,两爪蹬飞胡须。 黄鲤妖毫不恋战,立即退走,准备下一次冲杀。 远处,葛海大声传音道:“卢道友,不要用尽全力,大家一起出手围攻!” 卢通没有理会。 靛蓝指爪上,迅速凝出一层玄冰。 黄鲤妖再次冲来。 他翻手打出一记印镇八方。 大印悬在半空,黄鲤妖靠近之后,速度骤降。 卢通趁机冲杀过去,一爪穿透鳞片,五指勾住血肉。 紧接着虎爪抬起,一枚枚晶莹勾爪跳出,从黄鲤妖腹下划过。 黄鲤妖瞬间烟消云散。 葛海皱着眉头,冲过来道:“卢道友!你知不知道肆意出手有什么后果!” 卢通当然明白。 假相死了会重新凝聚。 一旦全力出手,下一次出现的假相,会更难对付。 一颗石子可以搅浑一池水。 他的假相越强,其他修士遇到,也必须出全力应付,显露出更多实力。 最终,所有人、妖的假相,全部会变强。 这正是卢通想看到的。 六灵商会的人太多了,必须给他们找点麻烦。 卢通摇了摇头,道:“葛管事,不必担心。我来之前已经暴露了许多实力,以后再遇到假相,都交给我便是。” “交给你?附近还有八个火窟,全都交给你吗?” 葛海死死盯着卢通,揣测他到底是无意中坏事、还是故意出手。 可惜,卢通脸上一片通红,根本看不出神色。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快来人!救命了!” 冯大正一手拉着吉罗,逃入洞窟。 紧接着,一个女修双手各持一柄长剑,冲入洞窟。 卢通觉得有些眼熟。 瓜子脸、厚嘴唇、一袭鹅黄色避水法衣。 这是,刚进入洞府时遇到的女修假相。 竟然变得这么强大了。 机会快来了。 卢通心中欢喜,踩着水花靠过去。 第一百二十章 第四个 卢通、女修,相对站立。 其他修士、鲤妖,十分默契地呆在原地,没有什么反应。 连冯大正,和已经受伤的吉罗,也放松了许多。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这些家伙,一边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一边又十分放心地交给他出手。 随手打出一道掌印。 女修挥出长剑,斩出一条形如弯月的水刃。 掌印一分为二。 无数道风刃破出,杀向女修。 残存的水刃也斩向卢通。 卢通心思稍动,虎爪踩碎一片水花,摆动身子避开。 看了一眼众人位置后,朝左前方动了动,又打出一道掌印。 女修接连挥出长剑,斩出三条长近一丈的水刃。 卢通已经有所防备。 水刃杀到身前,虎爪、手掌同时轰出法力,拨动水流,瞬间闪身避开。 水刃一闪而过。 后方,一条青鲤妖正在发愣。 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闪避,瞬间运起妖力,体表绽出一层浓郁青光。 “咚!” 金石碰撞的闷响传出。 卢通心中微喜。 逼出一条筑基境青鲤妖的真正实力。 青鲤妖的假相,不弱。 距离大乱,应该不远了。 他连退几步,大喊道:“各位,此人手段厉害,大家一起出手!” 葛海意味深长地盯了卢通一眼,取出一张银丝渔网。 “铁耳,你的实力已经暴露,找机会下杀手。其余人,祭出法宝牵制!” “是!” 渔网、飞剑、绳索、八爪水兽。 一件件法宝飞出,把女修团团围住。 青鲤妖摆动尾巴,浑身上下绽出青光,直接撞向女修。 “咚、咚……” 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后。 女修轰然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件法宝没有收起,仍然悬在水中。 葛海对着卢通,露出一个笑容,正准备开口传音。 卢通率先震出一道法力。 “诸位打算对我出手?” 几个修士脸色稍变。 练气修士更是纷纷躲向洞穴。 葛海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后收起笑容道:“卢道友,你若是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伤你。” 情况有变。 假相无法轻松解决,早晚陷入混乱。 葛海一直对卢通心存忌惮。 打算在彻底混乱之前,先困住或者解决掉,让他心神难安的家伙。 卢通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粉红色烟尘散入水流,一枚枚直径近尺的金鳞,在烟中浮沉不定。 “葛道友,凭你们还留不下我!” 说完转身便走。 始终紧跟着卢通的吞焰虾,立马钻进灵烟中。 葛海挥了下手臂。 法宝一一杀出,没入灵烟。 几声闷响后,法宝又被打出灵烟。 其中一条绳索,表面覆盖了一层黑冰,飞出灵烟后,径直朝下面沉去。 “管事,我的蛇绳被毁了!” 葛海立即抬起手臂。 正准备围攻的妖鲤,纷纷停下。 “卢掌柜,奉劝你不要坏我们商会的生意,免得日后不好相见!” “姓葛的,剑海轮不到你们商会做主!” 卢通钻入一个洞口,消失不见。 洞窟里的修士、妖兽,不约而同地吐出一串水泡。 …… 虾道中。 卢通散出灵烟,又开始一点点探路。 几日修养。 第一只吞焰虾,被风刃切掉的胡须,重新长出来。 碎掉的大颚,也开始恢复。 第二只吞焰虾,剩下的大半个脑袋,开始慢慢合拢。 “这里有几个蛟池?” “九个。” 卢通心中微沉。 养节蛟的蛟池,全部被六灵商会发现了。 不过,还有机会。 刚才的蛟池,除了葛海之外,还有十个修士、十条鲤妖。 修士中,一半是筑基修士。 如果每个蛟池里,修士实力一样。 一共九个蛟池,单是筑基修士就有五十多个。 筑基修士不是大叶茶,随便进个茶馆就能找到。 无论是商会、还是宗门,筑基修士都是最精锐、最中坚的力量。 元婴坐镇一城。 金丹分管一方。 平时出手最多的,基本都是筑基修士,带领一群练气属下。 一次派出五十多个,不太可能。 此外,筑基修士中,还有雇来的散修。 散修,靠不住。 一旦乱起来,洞府内的诱惑近在眼前,更加靠不住。 卢通平稳心绪。 一边探路,一边在墙上留下花纹印记。 …… 水下,不见日月。 卢通短睡三次后,水流中冲来一具尸体。 男修,练气境。 嘴唇上的胡须纤细,应该不到二十岁。 胸口凹陷下去,深近三寸。 他用灵烟拉过尸体,把手掌按在胸口,稍稍松了口气。 一枚拳印。 不是接天掌打死的。 尸体上的法器已经被收走。 卢通松开尸体,任由它飘走。 顺着水流中残存的一丝血迹,走出片刻,岩壁上出现锁链。 他拉起锁链,用力拽了几下,然后顺着锁链前进。 片刻后,进去一个蛟池。 一群修士、妖鲤,散在各个角落,每人脸色都有些余惊。 正中央,一条丈长的青鲤妖尸体飘在水中。 一个修士看见卢通,立即瞪大眼睛。 “是你!” 一群人纷纷看去,重新取出法宝、法器。 卢通扫了一眼。 一共四个筑基修士、五个练气修士,还有七条妖鲤。 他缓缓摇头,传音道:“不是我。” 不是假相。 众人面面相觑,放松了一些,不过仍然握着法宝。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游出来道:“道友,这里暂时不欢迎外人。” 卢通没有理会,向前游出一段,问道:“刚才几个假相?” 青鲤妖的尸体上,有几道伤痕十分熟悉。 掌印、爪痕、血洞。 此外,也有几道陌生的伤痕。 他有个不好的猜测: 假相开始一起行动了。 老头沉默片刻,道:“三个,其中一个正是道友。” 卢通心中微沉。 不妙。 这样下去,假相的威胁,比六灵商会还大。 商会的人有脑子,怕死。 假相也有脑子,而且死了还能活。 得抓紧时间捞好处了。 他盯着老头,问道:“道友,听说这里有九个蛟池,我想打听下,哪个蛟池人最少?” “无可奉告。” 卢通展开手臂,道:“道友不说,我只好出手了。我的实力,你应该知道一二。” “你敢!” 周围修士纷纷祭出法宝,妖鲤身上的鳞片也开始闪烁光泽。 卢通吐出三气灵烟,烟中一片片金鳞浮现。 火焰燃起,掌印凝聚。 他猛得震动法力,传出隆隆声响:“说,还是不说!” 片刻后。 “楚管事!” “楚师兄,告诉他吧,反正他出不去。” “第四个蛟池空着!” 老头子嘴唇紧绷。 其他修士纷纷开口。 卢通收起金鳞,吞下三气灵烟,脸上露出笑容。 商会的人,就是聪明。 老头子是带头的,想说也不能说。 下边人想说,但不能直接说,也不能只由一个人。 最好是被逼得不行了,大家一起说。 “第四个蛟池在哪里?” “进顶上第三个洞口……顺着锁链走到头……继续走五十丈,右拐……” 周围修士一人一句,很快就讲清楚路线。 “我记住你们了。要是找不到,等我再回来找你们!” 虎爪踩出几片水花。 卢通游向上方洞口。 …… 又是一个蛟池。 卢通还没有进去,便听到了交手的声音。 踩着水花,闪进洞窟。 上方,一条黄鲤妖躲在洞口。 下方,两个修士正在交手。 剑光闪烁,刀光森冷。 其中持刀的修士,手里拖着渔网,网中一条节蛟正在拼命挣扎。 卢通眼睛一亮,血红的鼻子耸动,用力长吸一口气。 然后卷起灵烟,冲杀下去。 “全都闪开!谁碰节蛟,谁死!” 人还未到,两道丈长的硕大掌印,先一步杀向两个修士。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吃蛟 卢通气势凶猛。 持刀修士犹豫一番,松开渔网,抬手斩出一道丈长刀芒。 持剑修士朝卢通刺出一剑。 剑尖一点白光,极其明亮,遁出长剑后,瞬间没入灵烟。 眨眼间,渔网没入红水。 卢通一连打出十二片金鳞,不理会两人的攻击,径直落入红水。 虎爪探出,抓向渔网。 红水,极其灼热。 刺痛像一根根细针,扎入虎掌、小腿、膝盖、大腿。 勾爪终于勾住渔网。 “起!” 卢通闷声一声,两只手掌震出法力,拍打在赤水水面。 大片灼热赤水溅射开。 “啊!”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 持刀修士祭出一根分水珊瑚,迅速逃走。 持剑修士瞬间刺出十几剑,剑尖飞出一点点白光,全部没入灵烟。 金鳞传来一次次撞击。 卢通毫不理会。 虎爪勾住渔网,用尽气血、法力,双手一次次打出掌印,把节蛟拖出红水。 持剑修士察觉威胁不到卢通。 反手一剑刺向渔网,随即转身遁走。 光点闪过,渔网一分为二。 节蛟剧烈挣扎两下,撕开渔网,坠下红水。 红烟中,猛得窜出一头鳞狼妖魂,张口咬住节蛟。 紧接着又窜出一头。 两头鳞狼妖魂剧烈抖动。 随着一只靛蓝手掌伸出,抓住节蛟,抖动终于平静下来。 卢通吐了口气,飘出一串气泡。 抓节蛟,艰难之处不逊色于一场恶斗。 他撩开袍子,低头看向双腿。 虎爪、小腿似乎更红了。 膝盖以上,皮肤变得通红,一波波刺痛反复袭来。 火毒。 卢通立即游向上方洞穴,取出一个四方木盒。 黑色木盒,巴掌大,六个面的中间分别嵌着一枚白色珠子。 他打入一道法力,六枚珠子纷纷飞出,撒下一片白色光幕,挤开湖水。 辟水宝盒。 杀掉幽鳞狼之后分到的法宝,幽鳞狼用不到这种法宝,肯定是杀人夺宝得来的。 两只吞焰虾,立即退后。 卢通坐在石头上,一把抓起节蛟。 一尺多长的节蛟,像两条黑色藕节。 脑袋很小,只有拇指肚大小,浑身覆盖鳞甲。 打出灵烟,没入节蛟头颅。 片刻后,勾出一枚绿豆大小的妖魂,不等看清模样,很快便溃散。 卢通有些意外。 妖兽神魂很弱,但是弱到这种程度的不多。 顺着鳞甲缝隙剖开,蛟血流出。 他接了几滴滚烫鲜血,抹在大腿上,刺痛迅速消退。 最近,卢通每天观察六灵商会的修士,学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怎么抓节蛟、用蛟血解红水中的火毒…… 鲜血继续渗出。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把嘴巴凑过去,用力咬下。 大股滚热蛟血,咽入腹内。 暖洋洋的热流散开,从小腹、很快散入心口。 心口顿时跳动得更加有力。 紧接着,散入四肢百骸,耳热、眼胀、肠鸣、毛孔纷纷张开。 卢通心中惊喜。 不愧是金丹大妖的口粮,血气竟然如此充沛。 他吮吸完蛟血。 又用指爪撕开鳞甲,刮下里面的肉块、脏腑,除了一块黑色珠子外,全部塞入口中。 卢通打出两只鳞狼妖魂,盘膝坐下,运起法力炼化。 许久之后。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 卢通睁开双眼,动了下身子,感觉浑身上下,筋、骨、肉,全都强横了许多。 下一瞬,鼻子突然变湿。 伸手摸了下,摸到一手鲜血。 他不禁摇了摇头。 蛟血、蛟肉吃多了,炼化不完,一下子血气过盛。 此前只在书上看过,富家子弟偶尔吃多了大补的东西,肉身会主动泄出血气。 从没想过,还能亲身体验的一次。 他收起辟水宝盒。 湖水涌来,直接搓洗手掌、鼻子。 两头吞焰虾立马游过来,大口吞下洗手、洗鼻子时,散出的血水。 喝完之后,又盯上大腿上已经凝固的蛟血。 匕首般的大颚,不受控制地伸出。 卢通一掌拍开它们,朝洞外游去。 吞焰虾像是喝醉了一样,左摇右晃地跟上去。 蛟池中。 持剑修士、持刀修士又回来了。 正和两个修士、一条妖鲤缠斗。 卢通扫了一眼,不禁挑了下眉头。 香州。 两个修士中,其中一个女修祭出金丝攻击,正是香州。 看来宝奎、香州也进来了。 一点剑光遁过,香州随之消散。 持剑修士大声传音道:“道友,可是六灵商会的人?” “不是。” 卢通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黄鲤妖,继续看着下方。 “我们也不是。凭道友一人占不下这处蛟池,不如我们三人联手,如何?” 卢通有些意动。 现在开始乱了,继续一个人行动,势单力薄。 万一遇到成群的假相,很难招架。 “怎么分?” “三三四,道友占四成!” 卢通摇了摇头,散出十二枚金鳞,道:“二二六!” 一枚枚金鳞散开。 他不禁心中一跳。 金鳞上竟然有伤痕了。 四枚金鳞上,分别散布着几个芝麻大小的白点,十分刺眼。 卢通不禁回想起,之前持剑修士打出的白色光点。 杀丹老时,轰了上百掌,又用虎爪抓了数十次,没有在金鳞上留下一丝痕迹。 此人竟然伤到了金鳞。 “不行!真使出杀招,道友未必能挡下我们!” 如果是刚才,卢通一定不信。 现在却有些信了。 由于实力暴涨,滋生出的一丝膨胀,瞬间被白点击碎。 他缓缓收起金鳞。 “我要一半!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下方二人对视一眼,缓缓点了下头。 “好!” “请道友一起出手,诛杀这两个假相。” 卢通蹬出虎爪,游下去。 三人联手,分别打出掌印、剑光、刀芒,瞬间撕碎了两只假相。 一次联手,关系有所缓和。 卢通率先问道:“剑海卢通,两位怎么称呼?” “傅郁。” 持刀修士略作犹豫,道:“狮桥城,方空意。” 卢通朝方空意,笑了笑。 他用剑海应付,傅郁压根不提来处,方空意却交代了一个岸上的城池。 不论真假,起码面上最真诚。 …… 等了两天,杀退两波假相后。 渔网终于有了动静。 方空意、傅郁,收网。 卢通警戒上方洞口的黄鲤妖。 片刻后,渔网收起。 三人围着节蛟。 卢通正准备开口时,上方洞口出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惊喜道:“卢兄?”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井 方空意、傅郁,脸色稍变。 卢通回过头看去。 宝奎、香州,站在一处洞穴的出口。 宝奎仍然带着面具,祭出短剑、劈开湖水,踩水下来。 “卢兄,总算找到你了!” 叫得这么亲切,看来遇到麻烦了。 卢通心头微动,笑着传音道:“宝奎兄,找我做什么?” 宝奎没有立即传音,而是看向方空意、傅郁二人。 两人全都是十分警惕。 他们联手,勉强是卢通的对手。 现在卢通又有了两个帮手,形势陡变。 卢通看向两人。 “两位,先分节蛟。” 答应过的事情,可以反悔。 只不过,要么做得保密,其他人都不知道;要么可以承受反悔的后果。 宝奎、香州,全都见多识广,一旦反悔,瞒不过他们。 卢通不在乎方空意、傅郁。 只不过,宝奎、香州多半得继续相处,他不想给两人留下出尔反尔的印象。 祭出辟水宝盒。 放血、分肉、剥鳞。 又把血、肉、鳞甲,全部分为四份。 “两位,请。” 傅郁脸上带着面巾,遮住了鼻子嘴巴,见状眼神温和了许多。 分别拿走一份血、肉、鳞甲。 方空意抓着刀柄的手松开,传音道:“能换吗,我想要那枚黑珠子?” “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珠子有什么用。” 方空意打出一道法力。 卢通揽过法力,耳边听到两个字:“粪便。” 他嘴角抽了抽,摇头道:“方道友,我问的是有什么用。” 方空意又打出一道法力。 “震碎后污染水域,可以用来断后。” 卢通微微颔首。 方空意伸手拿过黑珠子。 卢通收起剩余的东西,缓缓道:“两位,请吧。” 有了宝奎、香州,他们已经没用了。 傅郁转身便走。 方空意拱手道:“卢道友,离开洞府时,六灵商会势必会阻拦。到时再联手,如何?” “好。” …… 红水异常平静,像是一面镜子。 几张渔网铺在水中。 水面上,三人相对而坐。 “宝奎兄,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约十个时辰前。” 卢通还准备继续客套。 宝奎直接传音道:“卢兄,我见过葛海了。只不过他隐瞒了杜映星的行踪,我想请你一起出手。” “抓葛海?” “不错。葛海身边帮手太多,我和师妹可以斩杀,但无法活捉。” 香州插话道:“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卢通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进来之后,我没有杀过人,甚至没有伤过六灵商会的修士,你可知道?” 宝奎还没有开口。 香州先一步,传音道:“你怕了?” 卢通缓缓点头。 “对。六灵商会迟早派出金丹大修士,我不想逃跑的时候,被一个大修士盯上。” 之前钩子谷外面,守了很多修士、妖兽。 他们每天都在商讨,如何进洞府、出洞府、抢宝贝…… 卢通听了两次。 其中一个逃跑的办法最靠谱。 阵法破开后,水流混乱,势必卷起大片珊瑚、礁石,以及涌出许多暗流。 可以趁机溜走。 只要不一头撞上金丹大修士,大概率可以逃走。 卢通更为谨慎。 不杀六灵商会的人,免得被盯上。 宝奎垂下头,片刻后抬起道:“我出一道秘法。” “什么秘法?” “祭炼妖器的法门。” 妖兽,天赋异禀。 祭炼身体某个部位,化为妖器,威力不逊色于法宝,而且更加合用。 半妖,化妖之后,同样可以祭炼妖器。 卢通有些心动,不过还是摇头拒绝。 命更重要。 “宝奎兄,等离开洞府。若是没有金丹大修士出手,我一定助你擒下葛海。” …… 乱了。 假相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宝奎、香州不敢再出去。 卢通又抓了一条节蛟后,涌来一伙外来散修。 一场交手,各退一边。 这天,一连五只假相,闯入蛟池。 众人正围攻时,假相同时散开,消失不见。 变故陡生。 卢通一连打出三十六枚金鳞,叠为三层。 下一瞬,连通蛟池的洞穴中,喷出一根根水柱。 水柱十分凶猛,撞入蛟池中,把湖水、红水,搅为一团。 “灵气!好浓的灵气!” “宝贝出来了!” “走,逆着水流走!” 水柱中,混杂着一股极其浓郁的灵气。 一道道人影迅速离开蛟池,钻入洞穴中消失。 卢通却低下头。 下方,红水被撞开,卷起数丈高的水浪。 几个地方,甚至露出水底。 水下一朵朵莲花模样的水草,其中几处水草中,蜷缩着长短不一的节蛟。 卢通瞬间震动法力,踩出两片水花,猛得冲下去。 一把薅住水草,连带着把节蛟缠住。 晶莹虎爪划过,割断水草根茎,又一把捏死节蛟,收入囊中。 红色水浪压下。 他祭出三十六片金鳞,撞开水浪后,找准一处空隙,再次冲下。 一连冲了五次。 红水渐渐平静,他才终于停手。 七条节蛟。 短短片刻,斩获比之前加起来都多。 宝奎、香州已经离开。 蛟池中,只剩他一人,和两个吞焰虾。 卢通抬头看着上方洞穴,问道:“什么地方可以连通所有洞穴?” “头、头领!” 吞焰虾胡须狂抖。 刚才他们下意识跟着卢通冲下去,差一点被卷入红水。 “走!” …… 片刻后。 卢通冲出洞穴,朝下方看去,瞬间呆在原地。 一口“深井”。 井壁上贴了一层白玉,玉石缝隙间伸出许多丈长尖刺。 井底,熊熊火焰燃烧,火焰下红水翻滚、涌动。 一个模糊人影端坐在火焰中。 人影上方,几百个修士、妖兽,正在井中厮杀。 两侧尖刺上,已经贯穿了几十具尸体。 这些人…… 要钱不要命的多,不要钱也不要命的少。 眼下却一下子冒出来几百个。 不对劲。 卢通虎爪猛得一蹬,转身便跑。 此时,井底升起一簇火苗,瞬间破水而出,射向卢通。 卢通一连打出六片金鳞。 火苗径直穿透金鳞,钻入体内。 他只觉心口一烫、眉心一晕,接着眼前一花。 只见,通道里长出一丛丛天材地宝。 地上铺满节蛟,伸手可得。 两只吞焰虾,变为凶残巨兽,正准备出手。 挨打长记性。 以前在千穴山对付雾怪时,他已经遭过一次这种手段。 心口发烫的瞬间。 卢通已经意识到不妙,张开嘴巴,伸出舌头,用力咬下去。 一股剧痛,瞬间击碎心口、贯穿眉心,最后从颅顶破出。 靛蓝手臂上的毛发,根根竖起。 卢通浑身一抖,瞬间清醒过来。 吐出一大口血水,迅速蹬出虎爪,朝远处逃去。 两团火苗追来。 他一把抓住吞焰虾,扔向火苗。 火苗没入吞焰虾体内,小虾米瞬间变得十分狂暴,杀向卢通。 卢通吐出三气灵烟,分别裹住吞焰虾。 闭嘴时,一块软肉挡在牙齿间。 他皱起眉头,张口吐了一下。 一小块暗红色的软肉被吐出来,飘在水中。 咬重了。 舌头断了。 卢通伸手握住舌尖,震动法力。 手掌展开,只剩下一团血水。 他挥了下手臂,打散血水,转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阵破 逃回蛟池。 卢通悬在红水上,仰头盯着众多洞口。 双手分别抓住一只吞焰虾。 盏茶时间过去,吞焰虾渐渐恢复平静。 “咚!” 一声巨响传来。 湖水猛得一震,岩壁上零星山石坠落。 洞口喷出一股湍急水流,其中夹杂着两朵火苗。 火苗随着水流转动。 卢通十分谨慎,小心避让。 “咚!” 又是一声巨响,再次出现一朵火苗。 三朵火苗落下,其中两朵落入红水中。 剩余一朵经过卢通附近时,像是闻到了猎物,猛得朝他冲去。 卢通用灵烟卷住一只吞焰虾,挡下火苗。 火苗没入,吞焰虾开始剧烈挣扎。 下方红水中也出现变故,几道黑影闪过,水花溅起。 一条两尺长的节蛟猛得窜出,杀向卢通。 卢通瞪大了眼睛。 探出虎爪,一爪抓住节蛟。 然后伸出指爪,顺着头颅后的鳞甲缝隙,抠进头颅中,了结它的性命。 取出一个玉盒,收起节蛟。 他不禁咧开嘴角,嘴里流出几缕血水。 好宝贝。 之前抓的节蛟,最大的也只有一尺稍多。 两尺长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等着第二条跳出来。 刚才落下去两朵火苗,应该还有一条才对。 果然,几息后又跃出一条节蛟。 长一尺半。 卢通照旧,探出虎爪捏住,然后了结性命,封入玉匣。 “咚!” 第三声巨响。 他不再惊慌,反而有些期待的看向上方。 这次震动格外猛烈,几个洞穴瞬间坍塌。 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阵法即将溃散!凡我商会中人,立即取出令牌、祭出法器。” 这是,金丹大修士来了。 那么金丹境的假相,应该也有了。 卢通莫名回想起,方才坐在火焰中的人影。 他立即远离红水,散开灵烟,祭出三十六面金鳞。 金鳞分作三层,护住上下、左右、前后。 “轰隆隆!” 山石坍塌、湖水肆虐。 金鳞瞬间遭受几十道撞击。 细小碎石,穿入灵烟和金鳞缝隙,砸在螺山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 几息后,他突然察觉,湖水温度升高了。 不等细思。 一股极为汹涌的水流冲出,卷起灵烟继续翻滚。 上下颠倒、左右难分。 卢通感觉转了无数圈,承受了千百次撞击。 片刻后。 水流突然变慢,速度骤然一缓。 他收起一面金鳞,看见脚下亮着一些明亮的灯火。 余力未消。 又转了一圈,这次看见头顶亮着一些灯火。 卢通展开双臂,稳住身体,环视一周。 片刻后,终于搞清楚状况。 出来了。 钩子谷一左一右两座山头已经不见了,中间散发出通红的火光。 大片灼热的红水喷涌而出。 远处,一群修士正在争抢洞府中冲出来的宝贝。 卢通缓了口气,展开三气灵烟。 两只吞焰虾,一死一活。 半个脑袋的吞焰虾,被一枚石子砸穿了。 命啊。 卢通扔下尸体,放开剩下的吞焰虾,传音道:“逃吧,别往上面游,先去珊瑚里躲着。” “谢、头领。” 吞焰虾立即拨动尾肢,钻向不远处的珊瑚。 …… 卢通看向钩子谷。 红水像是一眼喷泉,正在疯狂喷涌。 火红水流,窜起数十丈。 又被乱流搅碎,散成一蓬蓬火雨,缓缓沉向水底。 火雨中,两个人影正在缠斗。 两人一模一样,穿灰衫、使一根竹杖。 只不过,其中一人除了竹杖外,还经常使拳脚、刀剑、钩叉之术。 招式十分杂乱。 其中,卢通发现了接天掌、残楼腿。 他瞬间明白了。 一人是金丹修士,另一个则是金丹假相。 假相竟然可以厉害到如此程度。 神的手段,当真恐怖。 卢通看了两息,转头看向周围。 乱流开始变缓,席卷出的碎石、珊瑚、泥沙、火焰花、玉石、红铜柱等,一一落下。 宝贝出来了。 修士杂念多,衣、食、住、行、性、玩、修、阵等等。 所以,洞府中包罗万象。 妖兽的洞府相对简陋,但也不可能只有蛟池。 藏在暗处的,阵眼、孕育小虾的巢穴、大妖修行之地…… 随着阵法崩溃,通通随着乱流冲出。 卢通看见一块门板大的雪白玉石,立即收起金鳞,拨动虎爪。 一掌抓住玉石。 入手光滑如冰,一丝丝凉爽气流钻入掌心。 没时间细细观察,直接收入储物指环。 一连收了两块玉石,和一个石头柜子。 他又看见,一根红铜柱斜插在珊瑚丛中。 铜柱通体赤红,表面刻满了纹路,露在外面的部分近一丈长。 一个练气修士举着令牌,正守在旁边。 卢通有些眼热,立即游过去。 “六灵商会在此……” “让开!” 卢通轰出一掌。 修士匆忙躲开。 掌印落在铜柱上,震出一片火星。 铜柱缓缓倒向水底。 卢通迅速靠过去,一掌抄住铜柱,抱在怀里,用力拔出来。 全长一丈半,大腿粗。 他双手抱着铜柱,准备收入指环,这时才察觉储物指环已经满了。 指环空间并不小。 长两丈、宽一丈、高一丈,相当于一间大屋子。 大部分空间,都堆满了杂物。 卢通先扔出一套锅碗、被褥。 接着又扔掉一堆兽皮、茶具,还有各种石头、骨头、干粮、肉干、酒水。 终于腾出地方,把铜柱收入指环。 “敢抢我们六灵商会……啊!” 练气修士突然低下头。 腹部一条血迹散开。 接着双腿、小腹被暗流卷走,只剩下上半身。 “前辈,救我!” 卢通瞳孔一缩。 好厉害的暗流。 火泉重新喷涌,引动了暗流。 这里已经沦为一处险地。 他看了一眼四处飘散的宝物,又看了眼两位金丹的争斗。 吐了口气,转身离开。 …… 钩子谷后方。 一座座高山,其中一处洞穴。 卢通钻入洞中。 老龟妖立即从最深处游出来,道:“卢前辈,你终于回来了!” 卢通有些意外。 老龟妖竟然没有逃走。 可以在剑海中,经久不衰的族群,果然有些过人之处。 老龟妖游动时,身后带出一条血迹。 卢通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是另一个前辈!” 老龟妖指向洞穴底部。 山洞底部,一块凸出的石头后面。 三枚玉符隔绝湖水。 宝奎靠在石头上,面如死灰,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 香州不在。 卢通回想起井中的混乱厮杀,神色一黯。 取出一瓶伤药,默默上前,给宝奎处理伤口。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家 宝奎伤势极重。 卢通解开袍子,第一眼就看见三个血洞。 一个两寸宽,像长剑刺穿的。 两个圆洞,像指头、枪尖或者分水刺等造成的。 后背,几大片焦痕。 左臂,少了一块肉。 右臂,骨头断了。 双腿上,几乎看不见一块好肉。 若不是一股雄浑血气,护住心口,吊住一口气,早就死了。 卢通一步步清理伤口、止血敷药、固定手臂。 随后什么也没有说,拍了下宝奎的肩膀,转身离开。 …… 洞中。 卢通祭出辟水宝盒,拿出一个柜子。 石头柜子,有三个抽屉。 四四方方,后方布满细小孔洞,另外几面没有任何装饰,十分普通。 他本来没有留意到这个柜子。 经过柜子时,卷起一片浑浊水流。 浑水撞上柜子,泥沙、碎珊瑚纷纷落下,变为清澈水流。 这才顺手收起。 他抽开第一个抽屉,里面铺了一层红色细沙。 第二个抽屉,还是一层红色细沙。 第三个抽屉,刚拉开立即散出一股浓郁灵气,里面整整一层火红色灵珠。 他拿起一颗灵珠,试了下灵气,不禁露出笑容。 这种灵珠里的灵气,竟然比骆驼眼还浓郁。 一一收起灵珠。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在细沙中找出几枚没有孵化出的虾卵。 又看了看后面的小孔。 这才明白,柜子是孵化虾卵的法器。 收起柜子。 老龟妖犹犹豫豫地钻进来,小声道:“卢前辈,那个……带路的银子还要一部分没有结清。” 卢通扫了一眼,开口道:“呢巴塔……” 舌头断掉后,第一次不用法力传音,说出的声音含糊不清。 他沉默片刻,张开嘴巴震动法力,道:“你怕他死了?” 老龟妖垂着脑袋。 “他死不了。去洞口盯着,等暗流变弱了,我们就走。” …… 昏暗水下。 老龟妖咬着水灯带路。 卢通用灵烟裹住宝奎,跟在后面。 “承山,这次再遇到鳞狼,我先杀你。” “不会,不会。前辈,我们走小路。” 游出许久,抵达一座高山。 这座山极其雄伟。 上下,看不见始终。 左右,看不见边际。 老龟妖找了一番,钻进一个洞口。 卢通跟着进去。 在洞内左拐、右转,片刻后,又开始朝上面游。 许久之后,浮出水面。 一旁,趴着一只巨大的青壳龟妖。 老龟妖瞬间气质一变,回头道:“两位,出来了。剩下的二十两银子,该结了。” 卢通盯了老龟妖一样,转头看向宝奎。 宝奎一脸死相。 卢通叹了口气,抬手抽出一耳光,道:“带路钱,还差二十两。” 宝奎吐出一小口淤血,木然地动了下,取出五两金子。 龟妖刚准备接过。 卢通先一步收起,然后扔出二十两银子。 提起宝奎,腾空而起。 …… 一株极其粗壮的珊瑚树。 某个树杈上,有个两人高的缺口。 卢通带着宝奎,从缺口中飞出,左右环视一周,朝前方飞去。 蓝天、白云。 人声、鸟鸣。 他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许多。 看到良妖茶酒馆的幡旗,又是心中一暖。 落在甲板上。 大憨正在给客人切卤肉,听见声音转头看见,立即放下刀子。 “头儿,回来了。”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 回家的感觉,真好。 很快,典四儿带着四个姐妹出来。 二虎从甲板下面钻出。 三妞从水里上岸,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孩子。 “卢三妞!下来接着玩!” “就是啊卢三妞,今天还早呢。” “你们别叫了,卢三妞她爹回来了!” “卢叔,可不可以让三妞下来陪我们玩?” 三妞立即放慢脚步。 垂下脑袋,滚圆的大眼睛骨碌转了一圈,用余光悄悄偷看。 看着又老实、又鸡贼。 “哼!” 卢通哼了一声,把宝奎交给二虎,朝大殿走去。 典四儿摇了摇头。 一一安排完大憨、二虎、三妞,转身跟进大殿。 殿内。 卢通坐着椅子上,十分放松。 “老爷,衣服都破了,这次下水很危险吧?” “还行。” 这次确实很危险。 鳞狼、六灵商会、假相、井,以及最后一波争抢。 若不是万分谨慎、见好就收,再加上手段犀利,很可能和宝奎的下场差不多。 他张开了嘴巴,震动法力传音,和以前声音一样。 典四儿却察觉到了不同。 她低下头,六枚眼睛凑到卢通嘴巴前,然后伸出手指分开嘴唇、牙齿。 冰凉手指,划过断掉的舌头。 卢通感觉嘴里痒痒的,用嘴唇夹住典四儿的手指。 “老爷,舌头断了。” 典四儿的声音十分低落。 浑圆眼珠里的一点白光,也变得黯淡了。 卢通张开嘴巴,笑着道:“断就断了,又不靠它活命。” 典四儿收回手指,低头站在旁边。 卢通摇了摇头,又道:“一点小伤,算不上什么。这次很多人丢了命,香州死了,宝奎也……” “老爷,下次带我们一起。” 典四儿第一次打断卢通说话。 软魅勾魂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坚决。 卢通愣了愣,笑道:“好。” …… 大殿三层。 卢通泡在池里。 红色池水,水面飘着各种灵药,苦根、碎花参、嫩石…… 随着法力流转,滚滚药力涌入身体。 本来察觉不到受伤的地方,纷纷传来酥麻、刺痒的感觉。 卢通舒了口气,道:“四儿,从哪里学的药方?” 一泡吓一跳。 浸入药水中才知道,不知不觉中竟然受了这么多暗伤。 “用丹老的药方,跟隔壁炼丹师换的。这些暗伤不及时疗养,会阻碍修行,再严重可能减少寿命。” 典四儿面前摆满了东西。 节蛟、门板大的雪白玉石、一丈半长的铜柱…… 正在整理这次的收获。 “头儿!宝奎要见你。” 二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卢通正泡得舒爽,吐了口气,道:“什么事?” “没说。” “让他等着。” 卢通又泡了一炷香时间,才走出池子。 冲洗、更衣。 …… 甲板下面。 宝奎躺在二虎的床上,双眼无神。 看见卢通,才终于有了一点生机,准备坐起来。 卢通摆了下手,道:“不必起来,找我干什么?” “帮我,报仇!” 他不禁皱起眉头。 “找谁报仇?” 井里都是神的算计,而神早就死了。 宝奎有些激动,用力动了下身子,吐出一口鲜血。 连咳几声后,终于平复下来,无力道:“杜,杜映星,杀了他,祭奠师妹。” 卢通摇了摇头,替宝奎擦掉身上的血迹,道:“你先安心养伤,伤好了,有的是时间找杜映星。” “杜映星!抢了怨女袍!” 宝奎说话太过用力,一股鲜血涌到喉咙。 这次,宝奎用力咽回去,继续道:“怨女袍,炼入了雾鬼,不比魂宝差!” 卢通眼皮猛地一跳。 怨女袍,他没有听过。 不过听过魂宝。 魂宝,极为珍稀,可以纳入神魂。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闭关 船舱里。 宝奎无力地瘫在床上,盯着卢通。 卢通沉默许久,摇了摇头。 怨女袍,里面炼入了雾鬼,一听就是好宝贝。 当初在千穴山,雾怪攻山。 背后的头领就是雾鬼。 只不过,东西再好,也是仰仙拍卖行的东西。 杀了杜映星,抢到袍子,不好光明正大的穿出去。 转手卖掉,能接下、敢接下的买家,也不好找。 划不来。 他缓缓道:“宝奎兄,杜映星十分狡猾,不好找。你先安心养伤,此人我会留意。” “卢兄!” 卢通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宝奎,太急了。 这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连师妹都赔进去了,还不长记性。 命还在,要杀杜映星,有的是办法。 急了容易乱。 乱了就离死不远了。 …… 夜幕渐临。 卢通在船上溜达了一圈,在河边坐下。 河道上,凉风徐徐。 两岸,树屋、竹楼、船屋上,全都亮起灯火。 看起来安静、祥和。 一艘小船缓缓靠近。 船头,放着一盏灯光昏暗的纸灯笼。 卢通看了一眼,笑着道:“老韩头,又去哪里溜达了?” “掌柜的,你啥时候回来的?” 老韩头眼睛花了,船都停下了,还没看清卢通。 等到卢通开口说话才听出来。 “回来不久。” 老韩头从船里拖出来一个大麻袋,喊道:“大憨,快过来。” 大憨跑过来,把麻袋拉上船头。 老韩头绑好小船,坐到卢通身边。 片刻安静后。 老韩头道:“掌柜的,这次出来长了不少见识。以前在云英城里,哪儿能想到,有人在船上活一辈子。还有建在树上的村子。” “这算什么,还有住在风里的。” 卢通说完,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老韩头又道:“我去里面的村子住了两天。他们村里人要是死了,就埋在蓝眼珊瑚里。用不了几年,珊瑚就长成一棵大树。我想着,要是死了,也这么办。” 他伸出手掌,按在老韩头肩膀上,打入一丝法力,不禁叹了口气。 老韩头,老了,法力所剩无几。 “还有多久?” “估摸着,七八天、一两个月,应该挺不到明年了。” 现在九月末,距离年底还剩三个多月。 卢通收回手掌,道:“大憨知道了?” “没告诉他,不过他应该感觉到了。” 卢通这才明白。 难怪大憨总是心事重重的,见他回来,也只是打了声招呼。 他并没有太多伤心。 只是习惯了老韩头呆在身边,养牛犊子、照顾大憨、四处遛弯。 突然要少个人,有一些落寞。 “不用担心大憨,他交给我。你有什么想干的?” 卢通说完又补充道:“放开了想,我平时不白帮人,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帮你一次。” 老韩头想了又想,半天才憋出一句。 “掌柜的,你吃的那个什么粥,闻着挺香的,我想尝尝。” “七龙红珠粥?” “对,还要那个用粉红水母熬的汤。” 卢通摇了摇头。 还以为老韩头会有什么大愿望,结果只想吃口新鲜玩意儿。 “典四儿学了不少新菜,明天开始我让她挨个做,多做一份给你送去。” “多谢掌柜的。” …… 第二天上午。 卢通还在沉睡,感觉牙齿被撬开,接着两个尖锐的东西塞进嘴里。 耳边响起一阵小孩子的稚嫩声音: “真的断了,只剩半条了。” “我看看。” “耳朵坏了、舌头也坏了,以后鼻子会不会坏掉?” 卢通微微睁开眼睛。 只见周围趴了一圈大家伙,典家老大、老二、老三、老五。 水下没睡过安稳觉。 好好睡了一晚,反而更累了。 “走开。” 他随手拨开嘴里的蛛脚,闭上眼睛,下一刻又睁开。 “会说话了?” “嗯嗯。” “老爷好、老爷吉祥、老爷万福……” “早学会了,老四不让我们说。” “还会唱曲儿呢!春花落……” 叽叽喳喳一团糟。 卢通吐了口气。 典四儿说得对,一张嘴巴就够了。 多四个嘴巴,太吵了。 “你们干什么!” 典四儿进入大殿,大声叫道。 四个大蜘蛛立马闭上嘴巴,上梁的上梁、钻床的钻床,很快消失不见。 “老爷,有人闹事。” “嗯?” 卢通立马有了精神,坐起道:“谁!” “六灵商会的人,把所有桌子都占住,只点一碗最便宜的茶,都坐了一上午了。” 他起床走到外面,看向甲板。 满客。 每张桌子都坐了两个修士,面前摆着一个茶碗。 船外面,还有几条鲤妖游来游去。 过往船只全部避开,不敢靠近。 卢通看了片刻,道:“明天这些人还来,把价钱翻一番。” “好的。” 打,打不过。 只能拖。 他正准备回去,留意到外面一群珊瑚虫。 起码上百只,停在外面,紧挨着阵法边界。 收租子的来了。 “四儿,让那些虫子进来。” 典四儿爬上大殿,打入法力,打开一条通道。 珊瑚虫飞进来,停在卢通面前,聚成一个斑斓大碗。 卢通摇了摇头,开始往里面扔银子。 不管在白水、黑水,也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赚到钱了,都得上交一份。 一百五十两银子。 珊瑚虫驮着白花花的银子离开。 卢通喊道:“等下!我按照规矩交了钱,可是六灵商会让我做不了生意,怎么算?” 珊瑚虫停了下,继续朝外面飞去。 …… 又是两天过去。 殿内。 卢通盘坐在一张白玉床上,静心修行。 负香玉床,用水下捞出的白玉,打成的大床。 负香玉,清污洁秽、静气凝神。 他坐着玉床上,面容舒缓、气息悠长。 “老爷,六灵商会今天只来了一个管事,说要和你商谈一下。” “不必理会。节蛟炼好了?” “还差半柱香。” 钩子谷的事,扩散开了。 六灵商会刻意推波助澜,漏出不少消息。 诸如,哪个宝贝被哪个抢了、谁家修士被谁杀了…… 其中一条,良药茶酒馆的掌柜,收获极大。 卢通收到一些风声后,立即闭关修行。 被盯上了。 以后,不管是下黑水、还是离开剑海,必定有一场恶战。 片刻后,典四儿端来一尊小鼎。 鼎内,蛟血、蛟肉混着各种珍稀灵药,被炼成一团琥珀状的丹泥。 卢通吹了吹,大口吃下。 滚烫热流炸开,气血翻涌。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屏住呼吸,闭目炼化。 许久之后,典四儿再次进来。 “老爷,第二鼎好了。” 卢通睁开眼睛。 张口吐出三气灵烟,打出尚未炼化完的血气。 烟中,两头鳞狼钻出,大肆吞噬血气。 他接过第二鼎,再次吃下,闭目炼化。 几天后。 卢通睁开双眼,运起气血。 一道气浪散开。 血液、肌肉、骨骼、毛发,纷纷震动,发出滚雷般的沉闷声响。 紫血,够了。 他摸了摸脑袋,一一回忆《秘妖缘身功》中,记录的二十三道化妖法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山卵雷妖 殿内。 一片寂静。 卢通盘坐在玉床上。 静心修行法术。 许久之后,一道法术施展出来。 滚滚法力上涌,灌入头颅。 几道法术之后,头发纷纷脱落。 他双目紧闭,巍然不动,继续施展法术。 等到法力耗尽,头发、眉毛已经全部脱落,灯火下泛起一层油光。 卢通取出几枚赤红灵珠,端着掌心,引入灵气。 片刻后,法力恢复。 他重新施展法术。 随着一道道法术施展,光滑头皮上,毛孔开始发紫、泛黑。 毛孔周围,一条条仿若细蛇的扭曲纹路浮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头颅开始肿胀,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变得滚圆。 浑圆头皮上,一条条紫黑色怪蛇爬行。 “四儿。” 典四儿进来,十分担心地问道:“老爷,你的头肿了。” 卢通早就有所预料,淡淡道:“还有几条节蛟?” “只剩下那条最大的,我用丹炉炼成了一枚大丹,随时可以服用。” “拿来。” 典四儿转身离开。 很快,拿来一枚拳头大小的赤红丹药。 丹药表面一层火焰正在燃烧。 “出去,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卢通拿过丹药,吹灭火焰,用法力裹住后两口吞下。 像是吞下了一块火炭。 舌、喉、胃,一瞬间除了疼痛,再没有任何感觉。 下一刻,滚滚血气淹没浑身上下。 头颅上的紫黑色怪蛇,开始“游动”。 卢通屏住呼吸,施展法术。 化妖,山卵雷妖。 “山卵雷妖,状如巨卵,六目、二口。体覆长毛,毛中孕雷。大妖,长毛如瀑、紫雷横空。” 雷法,十分强横。 尤其擅长击破飞剑。 卢通早就眼馋这一道神通。 随着法力灌入头颅。 头上诸多毛孔,依次张开,吐出一根根小蛇似的紫黑硬毛。 法术一次次施展。 毛发逐渐生长,头颅也渐渐恢复原貌。 几天之后。 卢通睁开双目,运起法力。 四尺乱发猛得炸开,在空中狂舞。 发间,一条条电蛇跃出,遁空而走。 他迈步走到镜子前。 镜子中,一个魁梧人影。 大嘴、大眼、大鼻子。 虎爪、魈臂、红脸儿。 一头长发在身后飘荡,发丝间电蛇游走,黑中蕴紫。 山卵雷妖,毛中孕雷。 每一根发丝,都相当于一道雷符。 卢通运起法力。 法力灌入发丝,众多雷芒、电蛇瞬间窜出。 随着念头稍动,雷芒、电蛇一闪而过,没入一面墙壁。 墙壁震动,大片土石脱落,露出深处的铁骨架。 威力尚可。 可惜这么扔出去,笨了点。 不如风云掌、火焰腿。 要是能用头发出掌的话…… 卢通不禁想到了,水龙坊的女修。 她们有祭炼发丝的法门。 “老爷,你没事吧?” 门外,典四儿的声音响起。 卢通收回思绪,过去打开门,道:“过去多久了?” “二十一天。” 竟然这么久。 果然,越厉害的法门,修行起来越困难。 卢通问道:“最近出什么事了?” “熄风泥沼的承象来过,六灵商会又来了两次。还有宝奎求见过几次,现在还在船舱里等着。” 他点了点头,大概猜出了这些人的目的。 承象过来,多半与上次带路却遭遇鳞狼有关。 六灵商会,肯定是算账。 宝奎,估计还是想杀杜映星。 “去叫宝奎,等下楼下见。” …… 简单洗漱后。 卢通换了一件长衫,坐在椅子上。 宝奎恢复了许多,不过气色仍然十分萎靡。 两人对视一眼。 宝奎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道:“卢兄,你又变强了。” 瘸子面前,不适合卖弄腿脚。 宝奎伤及了根本,实力受损严重,短时间内很难恢复。 卢通没有纠缠,点头道:“宝奎兄,最近恢复的如何?” “尚可。” 沉默片刻。 宝奎取出一块令牌,抬手示意。 典四儿过去拿过令牌,交给卢通。 令牌上画着一个女仙。 女仙眉眼清晰,气度温婉。 卢通握着令牌,道:“宝奎兄,这枚令牌是?” “迎仙令。凭此令牌,进入迎仙拍卖行。市场价不低于一百两。” “多谢。” 以卢通的身家,不缺一百两。 他更看重心意。 以前,他经常讨好别人。 上至镜心,下至死在他手下的铁衣观铜奴。 也有别人讨好他。 金毛骆驼、小屯村祁云,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 这次,宝奎不一样。 他是仰仙拍卖行的修士,手段不差。 卢通心情十分不错,嘴角露出笑意,主动道:“宝奎兄,你还是要杀杜映星?” 宝奎重重点了下头,道:“请卢兄成全!” “难。” 卢通吐了口气,道:“先不说此人躲在什么地方,单是凭借一件怨女袍,我未必能杀了他。” 虽然不知道,怨女袍有什么妙处。 但是值得宝奎一路追来,也知道不是便宜货。 贵的东西,差不了。 卢通杀过丹老,十分费力,不想再碰这种对手。 宝奎重重咳了两声,急声道:“卢兄,不必担心。怨女袍不是寻常法宝,需要专门的炼化法门,否则无法祭出。” 宝奎取出一个匣子。 典四儿过去接过,交给卢通。 匣子里,放着一封信,还有一份契约。 卢通认真看过,不禁有些意外。 “你们拍卖行要把怨女袍卖给我?” 契约是交易怨女袍。 卢通签字后,可以用一百两黄金,买下杜映星手里的怨女袍。 “不算卖,几乎是半卖半送。怨女袍拿去拍卖,起拍价不会低于三百两黄金。” 卢通摇了摇头。 “宝奎兄,和金子没关系。怨女袍再好,也得先有踪迹,葛海……” 他说完这个名字,突然眉头一跳,道:“葛海还活着?” “活着!我去找过他,知道他家在哪里!” 卢通坐着椅子上,沉默不语。 葛海知道宝贝的事,而且很明显动了心思。 从下面回来,很可能去找杜映星。 他摸着手里的匣子,沉默许久。 “宝奎兄,此事我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成,不敢保证。” “多谢!” 宝奎猛得站起来,摇晃了几下后,稳住身体,躬身行了一礼。 “尽快给我一幅葛海、杜映星的画像。” “我这就画!” …… 深夜。 卢通取出几根羽毛,用火点燃。 很快,一群巴掌大的铁冠雨燕落下来。 “叽、叽……” 卢通取出准备好的米粒、灵果,放在桌子上。 不一会儿,聚了满满一桌子小雨燕。 一只近尺长的大雨燕飞进来。 其中一只小雨燕,飞起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片刻后,大雨燕叫道:“你救过他们,我们帮你一次。” “多谢。” 卢通取出两张画像。 “此人叫杜映星,已经失踪,如果看见了随时通知我。” “此人叫葛海,与杜映星的失踪有关。我想知道他每天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大雨燕收起两张画像,准备离开。 “且慢!” 卢通取出一份灵药、几瓶典四儿熬制的灵液。 “我备了一些灵药、灵液,用过后再去不迟。”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纸条 书桌后。 卢通脊背硬挺,端坐不动。 一袭长发披散在后面,几乎垂到地面。 桌上摆着许多纸条。 时不时一只铁冠雨燕飞进来,扔下一张纸条。 随后去桌子上衔几粒米,喝几口灵液,最后咬一枚小果子,十分欢快地离开。 他盯着桌上字条,看了许久。 片刻后,拿起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个小人,小人下面写了一个“五”。 大部分铁冠雨燕灵智不算高,所以用数字表示人。 卢通不知道“五”是谁,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叉。 此人和葛海打了几次交道,全部是主动上门送菜、送肉,应该是菜市商贩。 时间一天天过去。 卢通对葛海越来越了解,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张关系网。 葛海,不愧是商会管事,交际广阔。 一天三顿,除了早饭在家里,午饭、晚饭全在外面吃。 宅子有两套,有妻子、小妾、儿子、女儿。 出门有四条船,家门口还有大小鲤妖护宅。 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体面人。 桌子上,只剩下三张纸没有画叉。 “二”,此人每天早、晚,分别去一趟葛家,关系十分亲密; “十三”,葛海去了一次金丝巢,和此人一起喝花酒; “二十七”,葛海一次半夜出门,乘船去见此人,途中船上没有挂灯。 葛海见过许多人,这三个明显和其他人不同。 二,太频繁; 十三,金丝巢是一处淫窝,上下颠倒、前后不分、互通有无,葛海应该不走这条道。 二十七,从头到尾都透着见不得光。 卢通正思索时,大憨跑上来了。 “头儿,我梦到了法门。” “什么法门?” 大憨立马脱下衣服,侧过身露出满背的长毛。 毛长近一尺,中空、半透明。 光照上去,晶莹发亮,像银丝。 随着血气运起,一根根长毛立起来,接着像风吹过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动。 卢通蹙起眉头,道:“没了?” 半妖,有概率觉醒血脉神通。 大憨血脉不俗,梦到法门十分正常,只是这个法门似乎有点太弱了。 大憨揉了揉脑袋,摇头道:“还有,老有人对着耳朵说话,好多都记不清,只学会了这个。” 卢通立即明白。 大憨不一样。 觉醒血脉神通,先是似是而非的本能,等修为高深后才明白法门是什么。 对着耳朵说话,与神魂炼化玉简很像。 应该是大法力封印在血脉或者神魂中的法门。 到底是有爹有娘的。 虽然没有从小养大,好歹留了一口“奶”。 他笑着道:“以后那个对耳朵说话的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哦。” 大憨穿上衣服准备下去。 卢通取出五十两银子,扔过去。 “以后茶酒馆交给二虎,你带老韩头出去溜达溜达,想买什么就买。” “哦。” 大憨抱着银子,离开大殿。 …… 又是一只铁冠雨燕飞来。 卢通轻轻拦住他,道:“去叫你们头领过来。” 盯得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找不到,算了。 找到了,几乎白捡一件怨女袍。 一尺大的铁冠雨燕飞进来。 卢通已经备好一桌各种灵药、灵液。 “请。” “多谢。” 简单品尝后。 铁冠雨燕十分舒爽地展开羽毛,像趴窝一样软在桌子上。 等到用得差不多了,他取出三张纸。 “道友,盯得差不多了。最后劳烦打听一下,二、十三、二十七,这三个人什么来路。” “好,三天内送来。” 这一桌子东西,铁冠雨燕一年都碰不到一次,答应的十分爽快。 …… 第二天一早。 卢通正在睡觉。 典四儿进来叫醒他,道:“老爷,有人要见你,说是从云英城来的。” 他不禁皱起眉头。 镜心搞什么鬼。 上一次送来的杜映星,还不知道躲在什么鬼地方。 现在又送来一个。 “什么人?” “不……” 典四儿刚开口。 卢通突然看向书桌,抬手打断道:“下去。” 典四儿离开。 他起身披上一件长衫,盯着书桌道:“仙长?” 仿佛拉开一层透明水幕。 书桌前荡开一层涟漪,空荡荡的椅子上,浮现出一个人影。 嫩桃一般的小圆脸。 像少女。 不过气度十分沉稳,甚至带着些暮气。 镜心看着桌上的纸条,轻声道:“怎么发现我的?” “风变了。” 五色魈,掌风弄云,对气流十分敏感。 典四儿来之前,镜心已经先一步进来。 卢通醒来才察觉到异常,书桌附近的气流被冻住了,风进不去也不出来。 “你变强了。” 镜心上下打量着卢通,继续道:“比我预想的还强。” “是仙长的法门厉害。” 镜心缓缓摇头。 “我给了三个人《秘妖缘身功》,一个死了、一个可堪一用,你比他们都强。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记得。神来过这里,而且布下了杀阵。” 卢通把钩子谷的事,简单讲述了一番。 镜心点了下头,嘴角微微弯起。 “不错,还算尽心。” 她取出一个玉瓶,随手扔出道:“化灵元丹,一枚可以抵月余修行。” 卢通晃了下玉瓶,不下六枚。 筑基境,假经、假络生长,所需的灵气极其磅礴。 不借助丹药,最少苦修几十年。 他当即拱手道:“谢仙长!” 镜心起身离开书桌,道:“整理三间客房。两日后,随我去无忧山。” “是!” 卢通心里一苦。 杜映星的事情刚刚有了苗头,镜心这时候冒出来。 怨女袍啊…… 他正患得患失时,只见镜心径直走到玉床上,盘膝坐下修行。 卢通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 客房,原来是给自己住的。 …… 镜心随身带了四个修士。 两男两女,三个筑基境、一个金丹境。 卢通有些咋舌。 一页宗、炼丹师,果然身价不匪,连金丹大修士都能请来。 第二天,收到铁冠雨燕的回信。 他不禁动了心思,独自走上第三层大殿。 “仙长,我有一事相求。” “讲。” 镜心坐着玉床上,闭着眼睛。 卢通小心道:“杜映星抢了我的法宝,我刚找到线索,想请那位金丹仙长帮忙出手。” 镜心微微蹙起眉头,沉默片刻。 “不要误了时间。” “明白!” 卢通心中大定。 金丹大修士! 原本不到五成把握,瞬间飙升到七八成。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找人 大殿二层。 卢通站在一扇门外,打理了一下衣衫,轻轻叩响木门。 “仙长,在下有事求见。” 门被拉开。 一个略显丰腴的女人,面露笑容道:“卢师弟,请进。” 镜心带来的金丹大修士。 三十岁上下,眉毛略粗,不算漂亮。 不过轮廓柔和,气质十分温婉。 卢通看了一眼,立即低下头。 对于能轻松要了他命的人,他一向很小心。 他迈步进去,微微弓下身子,拱手道:“仙长,冒昧打扰。” “师弟太见外了,我俗家姓名唤做慕菀,叫我慕师姐便好。” 宗门弟子,把宗门以为的地方称为俗世。 卢通一听便明白。 慕菀也是宗门出身,只不过未必是一页宗。 他有些受宠若惊,小心道:“慕师姐,师弟有事想麻烦师姐。” “师弟但说无妨。” 卢通简单讲述了一番,最后道:“剩余时间不多,想辛苦师姐随我走一趟。” “什么时候出发?” 他松了口气,道:“方便的话,现在便走。” “好。” …… 二、十三、二十七。 二叫赖三儿,是六灵商会的伙计。 十三叫卓荣,手下有几个矿山,给六灵商会提供矿石。 二十七叫叶俊新,是一个商队的头领,替六灵商会送货。 卢通了解之后,排除了赖三儿。 余下两人中,尤其怀疑是卓荣。 水下挖矿,会留下了很多废弃矿道。 矿道复杂,适合藏身。 而且,大多数人不会留意废弃矿道。 走出茶酒馆。 卢通没有去找卓荣、叶俊新,而是乘着小船,朝熄风泥沼划去。 进入熄风泥沼,和上次一样。 一只只晒太阳的龟妖,仰着脑袋,打量二人。 他站在船头,道:“慕师姐,稍等片刻,马上就有龟妖来引路。” “不必顾忌太多,你随意安排。” 他点了下头,彻底放心了。 镜心找的这个帮手,真是好性情。 很快,一头龟妖划开泥浆,急速冲到船前,伸长脖子,探出脑袋。 承象竟然亲自出来迎接。 “卢道友,这位是?” 小半妖成了卢道友。 老龟妖不端架子了。 卢通露出笑容,道:“承象道友,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承象一对儿绿豆小眼瞪得滚圆,脖子扭动,看一下卢通,又看一下慕菀。 “里面请。” 进去冒颅珊瑚坐下。 卢通道:“承象道友,过去的事,我不追究了。” 上一次,请承山带路,半路却被鳞狼埋伏。 卢通虽然说不追究,但是真的不追究,何必再提起旧事。 这次,明显是来算账的。 承象也明白。 闻言紧张了许多,微微弯曲的四条龟腿,瞬间发力站得笔直。 卢通继续道:“我想打听一个人。有个叫卓荣的,在水下有几个矿场,在什么地方?” 承象嘴巴紧闭。 能占下矿场,一定有钱有实力。 熄风泥沼能延续下去,很重要一条就是——从不得罪大势力。 卢通转头看向慕菀。 慕菀和他对视一眼,顿时意会,散出些许威压。 空气仿佛变成了水域。 卢通感觉肩上一沉。 承象则瞬间被压趴下。 “告诉他。”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地下传来,震得地面嗡嗡做响。 冒颅珊瑚里,没有椅子。 卢通直接坐在地上,屁股被震得麻木,失去了知觉,不禁脸色稍变。 慕菀伸出手掌,按在肩膀上。 一股水流裹住全身上下,震动瞬间消失。 他渐渐恢复过来,不禁有些骇然。 金丹境,夺天地之造化。 手段果真是厉害。 承象重新爬起来,咳了两下,取出一张地图和一个传音水螺。 片刻交流后。 承象在地图上标出三个点,画出一条线。 “石鼻山,一共三个矿场。至于有没有其他矿山,我们不清楚。” 卢通接过地图,看了一眼,拱手道:“多谢道友。” 离开熄风泥沼。 卢通有些后怕。 本以为,对龟妖来说出卖消息不算什么,没想到竟然引出了金丹境龟妖出面。 万幸,慕菀手段不差。 …… 卢通把地图交给慕菀。 “慕师姐,可知道怎么走?” 慕菀看了一会儿,飞到高处环视一周,下来道:“知道了,现在就去?” “等下,再去见一个人。” 六灵商会,后方。 一颗颗粗壮的珊瑚树,每颗珊瑚树上,分别搭建了树屋。 卢通找了一番,走向一个树屋,用力踹开门,大声吼道:“叶俊新!” “谁叫老子!” “那个姓杜的狗东西,在什么地方!” “狗东西,哪个姓杜的!” 一个雄壮汉子,十分愤怒地瞪着卢通,满脸都是莫名其妙。 不是叶俊新。 卢通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应该是卓荣了。 再不是,只能罢手。 他踩着云朵升到空中,朝慕菀道:“慕师姐,麻烦了。” 慕菀微微一笑,伸手按在卢通肩头,径直坠向水面。 入水瞬间,水面一分为二,让开一条通道。 像一枚透明长梭,裹着两个人影,在水下急速穿行。 近半个时辰后。 慕菀停下道:“这是第一个地点。” 下方,一座矮山。 山上散布着几个洞口,其中一个洞口挂着十分刺眼的水灯,附近还有修士巡视。 卢通靠近过去。 “什么人!” 一个练气修士。 他没有理会,过去一把抓住,抬手打出一耳光,问道:“叫杜映星出来!” “谁?” 修士被打得眼神恍惚,下意识回道。 卢通有些失望,重复道:“杜映星!” “不认识,你是谁?我们老板是筑基圆满修士,你敢……” 他随手把这人扔出去。 进入矿洞,找到一个运矿的修士,问道:“姓杜的呢?” “什么?” “杜映星。” 运矿修士眼神疑惑,也有些惊恐,小心回道:“没有听过,这里没有姓杜的,也没有杜映星。” 卢通吐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二个地点,距离不远。 四面一片漆黑,没有灯火,也没有发光的水妖、珊瑚,像是一片死地。 二人来到一个洞口。 卢通取出照明宝珠,准备进去。 慕菀伸手拦住,摇了摇头,伸手打出一条水龙。 水龙飞出丈远,化作无数条细蛇,钻入洞内。 “走吧,这里没有人。” 卢通不清楚慕菀用的什么手段。 不过金丹大修士,比自己的眼睛更值得信任。 当即点头应下。 第三个地方,也是一片黑暗。 山上,很多洞口坍塌,明显早已废弃。 找到一个还算完整的矿洞 慕菀又打出一条水龙,摇了摇头,又忽然停住。 一连打出三条水龙。 “咦?下面有阵法。” 卢通眼睛一亮,道:“找到了!” “很厉害的阵法。” 慕菀神色慎重。 卢通不禁有些惊疑。 凭杜映星的实力,应该不值得一位金丹大修士认真对待。 有些不对。 “下去看看。” 慕菀扔出一柄如意,开辟出通道,率先钻入洞内。 卢通紧随其后。 浑身法力流转,风、云、火、雷,蓄而不发。 …… 闯入一个洞窟。 慕菀手里抓着一条水蛇。 卢通扫了一眼,瞬间僵在原地。 洞窟内,一个无色光罩隔绝湖水。 光罩下,一个巨大的莲花石台。 石台六个角落,分别摆着一个铁笼子。 笼子里,全都困着一个衣衫褴褛、鲜血横流的修士。 石台上布满了诡异纹路。 纹路汇聚到石台中央,一个莲花蒲团上,有个修士正在闭目修行。 随着蒲团上的修士一吐一纳,纹路随之闪烁,笼子里的修士也跟着挣扎。 其中一个修士,高鼻子、大眼眶。 正是杜映星。 卢通站在阵法外面。 百感交集。 杜映星杀人劫宝,一路算计,竟然栽在这里。 有个笼子里的修士,看见两人,张开嘴巴大叫。 很快,其他人也开始叫嚷。 杜映星也在其中,举动尤其疯狂,爬上笼子,探出手臂,嘴巴迅速张合。 卢通听不见声音,不过根据口型也知道他在喊什么。 “卢兄,救我。”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卓荣 光罩散出朦朦亮光。 巨莲上,纹路闪烁,像是一个活物正在喘息。 坐着蒲团上的修士抬起头,看见二人后,十分惊慌地站起。 跑下蒲团,准备逃走。 手慌脚乱的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再次抬起头,脸上的慌乱已经消失。 卢通看出异常,传音道:“慕师姐,这个人行动反常,不太对。” 慕菀微微颔首,盯着巨莲底座。 那里一片漆黑,同样有很多纹路汇聚。 “大阵有两个阵眼,一个是蒲团、另一个在下面。那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卢通脸色稍变,道:“金丹大修士?” “不像。筑基修士的法力、气血,对金丹无用。” 二人交流时。 阵内修士,取出一枚莲花模样的石符,打出法力后。 巨莲中央分开一个洞口。 莲花蒲团缓缓沉入洞中,修士抬头朝两人笑了下,转身跳入洞中。 此人体格纤细,柳眉桃花眼。 相貌英俊,透着一股很浓重的阴柔邪气。 十分符合铁冠雨燕对卓荣的介绍——男女人。 “烦请师姐出手破阵!” 慕菀没有抬手,而是摇了摇头。 “此阵浑如一体,如果以力破阵,笼子里的人会被震死,我不愿伤及无辜。” “不破阵,他们一样会死。” 卢通没有犹豫。 一路追寻,好不容易近在眼前,不会因为六个不熟识的修士收手。 他抬起手掌,掌中风云汇聚,瞬间凝聚为一道掌印。 掌印落下,印在光罩上。 光罩中散出亿万道毫光,无声无息地瓦解掌印。 “慕师姐,请助我出手,擒杀邪修!” 慕菀叹了口气,取出几道符箓。 “青烟破阵符,每张三十两黄金;龙吟符,每张十两黄金。” 卢通有些错愕。 愣了一瞬之后,立即反应过来,拿起一张符箓。 “慕师姐,我薄有身家,若有其他符箓,师姐尽管拿来!” 他朝青烟破阵符中灌入法力。 符箓散为一团青烟,缓缓落入光罩,像是一团墨汁,倒入清水。 青烟散开,裹住光罩。 片刻后,一声声惨叫传出,在石窟内回荡。 “卢兄!救我!” “邪修,他们是邪修!” “太鲁仙船永康坊一九三号,烦请道友告知我父母,贺老三已死!” “二位前辈!快住手!阵法在吞噬我等精血!” “……” 卢通面沉如水,又拿过龙吟符。 一道极为磅礴的法术迅速形成,他有些无力掌控。 一只手掌按在肩头。 符箓瞬间平息。 他紧握符箓,引导其中的法术坠向下方。 “吼嗷!” 浑厚龙吟炸开。 一个直径近丈的巨大龙头冲出,张开嘴巴,咆哮着撞向光罩。 惨叫声、求救声,戛然而止。 下一瞬,滚滚水流肆虐,朝阵法内涌去。 阵破了。 卢通正准备追下去。 一旁又出现一张符箓,慕菀的手掌仍然按在肩膀上,没有收回去。 他已经明白,伸手握住符箓。 这次,刚刚灌入法力,符箓便散开,化为千百道水蛇。 水蛇浮现,裹住浑身上下。 卢通拨动虎爪,湖水像是不存在,毫无阻碍地飞向巨莲。 一大半巨莲坍塌。 六个铁笼子,四个掉下去,被乱石掩埋。 剩余的两个笼子,里面的修士已经死了。 他扫了一眼,钻入巨莲中央的洞口。 慕菀打出一条水龙,探明前路后,微微蹙起眉头。 “快走,山快塌了。” 随着话音,又是一张龙吟符浮现。 卢通照旧抓住符箓。 不等他灌入法力,龙吟符直接散开。 一个硕大的龙头冲出,撞开前方堵塞的洞口,继续追上去。 …… 水下,黯淡无光。 一座矮山,开始摇晃、抖动,发出轰隆隆的沉闷声响。 两个人影十分狼狈地窜出来,继续逃窜。 下一刻,矮山轰然倒塌。 泥沙四散,周围水域变为浑浊泥水。 几息之后。 “咻!” 一道亮白水箭射出,穿透泥水后,飞到高处炸开,散出一道道刺眼白光。 光芒下,卢通冲出泥水,朝四周打量。 青烟破阵符、龙吟符、百流辟水符、小日光符。 前后用了六张符箓,最便宜的都要十两金子。 一分钱没赚,先搭进去一大笔。 他心头滴血,咬着牙关,寻找卓荣的踪迹。 “那边!” 慕菀朝侧后方指了下,又取出一张百流辟水符。 远处,两个人影正在迅速远去。 卢通额头上青筋跳动,一把抄起符箓。 符箓散开,一条条弯曲水蛇浮现。 他踩碎两片水花,大步追上去,吼道:“卓荣!” 两个狼狈身影回头看了一眼,大惊失色,一左一右分开逃窜。 “慕师姐!” 一张龙吟符悄然浮现。 卢通随手拍了一下符箓,符箓散开,硕大的龙头冲出,一口吞掉逃窜的修士。 他追向卓荣。 “死!” 看着前方身影。 卢通胸中怒意翻滚,滚滚法力灌入手掌,打出一道丈高的掌印。 卓荣回头看了一眼,取出一柄纸扇,接着祭出一幅画卷。 画卷上,绘着一个魁梧将士。 将士手持大戟、身披金甲,从画上钻出来。 一戟戳破掌印。 无数道风刃飞出,纷纷击中金甲,将士却毫发无伤。 “二位前辈!我家中财宝无数,矿洞、渔船、宅院,全部价值不菲!饶我一命,我……” 卢通一听卓荣说得都是拿不到手的财宝,心里更加愤怒。 踢出两道火焰腿,扑杀过去。 卓荣面色惊慌地退后半丈,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手中折扇猛得展开。 扇面上,绘着一朵朵娇艳繁花。 大红、大紫、大粉,色彩极其艳丽。 展开的瞬间,像是打翻了染料瓶,各种颜色纷纷融入水中。 大红,化作厉鬼扑杀; 大紫,化作箭矢飞射; 大粉,化作绳索缠绕。 与此同时,金甲将士也挥出大戟。 卢通脸色稍变,轻声喊道:“师姐!” 本来,想省十两黄金。 不过卓荣手段如此棘手,十两黄金没必要再省了。 已经花了上百两,不差这一点儿。 一个水龙头颅冲过,吞下厉鬼、撞开箭矢、挣脱绳索,一口吞下卓荣。 卓荣死了。 金甲将士瞬间消散。 卢通吐了口气,捡起画卷、折扇,又拉住卓荣的尸体摸出一条储物腰带。 “师姐,一共多少两黄金?” “九张符箓,共一百三十两。” 慕菀面带笑意。 卢通也露出一丝苦笑。 画卷、折扇加起来,最多大几十两,差远了。 只能寄希望于腰带里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开始向腰带中灌入法力。 第一百三十章 分别 储物腰带,暗金色。 镶满各色明珠、玉眼儿,正中央是一个硕大的亮金狮子头。 大股灵力被吞入。 卢通脸色渐渐舒展。 没有人用金饭碗讨饭。 这么好的储物腰带,不可能放一堆破烂。 片刻后。 他感应到一个五丈长、五丈宽、三丈高的巨大空间。 几乎堆满了东西。 他不禁勾起嘴角。 几息后,诸多东西一一浮现。 金灿灿的车厢、嵌满各色明珠的琉璃镜、近百套各色衣衫…… 还有一座丈半高的小楼。 小楼异常华丽,彩凤栖朱门、神龙盘金柱。还有一尊尊玉兽蹲伏,工巧至极。 卢通十分震惊。 论身家,他不比卓荣差。 可论起吃穿用度,二人之间的差距,活像是富家子弟与山野村夫。 这次,赚大了。 就算找不到怨女袍,也赚大了。 他把金腰带系在身上,低头看了一眼。 不搭。 袍子普通。 腰带太刺眼,看着就像抢来的。 慕菀递过一枚储物戒指,道:“师弟,这是那个修士的法器。” “多谢师姐。” 卢通收起戒指,略作犹豫后,问道:“敢问师姐,是不是缺银子?” “不满师弟,族中晚辈众多。吃穿用度、日常修行,消耗甚巨,让师弟见笑了。” 慕菀神色大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显然,替族中晚辈奔走,也乐在其中。 卢通微微颔首,取出一个木匣,装入三锭每锭五十两的黄金,双手递过。 “此番多亏了师姐,请师姐以后多多照拂。” 慕菀,很不错。 虽然事到临头,才开口要价。 但是,卢通对此并不在意。 只要真的办事,收不收钱、收多少钱,一切好商量。 第一次与金丹大修士打交道。 卢通很想继续结交。 慕菀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浮起笑意,摆手收起木匣。 “倒是我小气了~” “哪里,师姐说笑了。” …… 茶酒馆。 船舱里。 卢通坐在椅子上,抱着一件像是烂棉絮的黑袍。 “这是怨女袍?” 宝奎眼神炽热,用力点了下头。 怨女袍在另一个修士的储物戒指里。 和卓荣相比,戒指里的东西略显寒酸。 里面装着五花八门的法宝、法器,还有各种书本。 卢通伸手抚摸袍子,回想起当初在千穴山杀死的雾怪。 雾怪死后,只会留下棉絮、黑色粘液,很像这件袍子。 宝奎盯着卢通,问道:“杜映星呢?” “死了。” 宝奎眼神有些怀疑。 卢通看了宝奎一眼,大致讲了一下邪修、阵法的场景。 宝奎仍然不放心,追问道:“你没有亲眼见到杜映星的尸体?” 卢通蹙起眉头,认真看着宝奎,片刻后语重心长道:“宝奎兄,人死不能复生,活人也不能整天惦记着以前的人。” 宝奎恍若雷击,怔在原地。 卢通取出一百两黄金,放在桌子上,收起装有契约和炼化法门的匣子。 杀了丹老得到的黄金,一部分买了灵药,另一部分给了慕菀。 这一百两黄金,还是从卓荣身上得来的。 返回殿内。 他正准备回去炼化怨女衣,镜心带人出来。 “事情有变,半个时辰后出发。” “好。” 卢通立即出去,叫回典四儿姐妹、大憨、二虎、三妞、老韩头。 老韩头佝偻着身子。 “掌柜的,这就走了?” 老韩头本来以为,可以老死在剑海,已经选好了坟地,心里有些不舍。 卢通点了下头,道:“要不你留下,我帮你找个人照顾?” “不,不用麻烦,我都行。再瞧一个新鲜地方,也挺好!” 他示意大憨扶老韩头回去。 三妞垂着头,摇晃着凑到卢通跟前,吞吞吐吐道:“老、老爷,给我一两,一两银子。” 卢通一把薅住牛角,把牛头拽起来,大声道:“以后抬着头说话!还有,不要结巴!” “给我一两银子!” 理不直,气挺壮。 他问道:“要银子干什么?” 三妞不干活,整天在外面疯玩,没有工钱。 反正茶酒馆有吃有喝,饿不着。 衣服也有典四儿照顾。 三妞没有说,低下头用牛角一次又一次地撞卢通的大腿,重复念叨:“一两银子、一两银子……” 卢通脸色复杂。 这个牛犊子,真当上闺女了? 他再次拽牛头,拿出二两银子放在牛角中间。 “快点回来,别误了时间。” 牛犊子立马转过身,朝二虎道:“二哥,拿上银子,跟我走!” 卢通瞪着眼睛,看向二虎。 二虎尴尬地站在原地,挤出一个笑脸,道:“头儿,她瞎叫的,我没有那个……”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卢通摆了摆手,转身返回大殿。 …… 良药茶酒馆。 幡旗收起。 左邻右里,来了不少人、妖、半妖来送行。 不过与卢通没关系。 一小半是送老韩头,送了不少东西。 老韩头十分感动,眼眶里满是泪水。 另外一大半是送三妞。 一大群小家伙,坐在甲板上哭成一团。 每个小家伙手里都拿着一个小牛石雕,雕像略显粗糙,牛角染成了蓝色。 认识三妞的,看见蓝牛角都会想起她。 三妞也抱着一堆书本、石头、木块。 卢通这才明白,三妞为啥要银子。 心里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样,应该多给几两银子,起码留个好一点的石雕。 人海茫茫,路途险恶; 今日别过,再难重逢。 卢通站在船头,有些落寞。 没人送他。 他出手狠辣、无利不往,开一次口恨不得先过三次脑子。 没人来,倒也正常。 “哎。” 卢通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向大殿。 “老爷。” 典四儿跟出几步。 卢通摆了摆手,独自走进大殿。 大殿第三层,围栏处。 镜心、卢通并肩而立,看着下面迟迟不散的人群。 镜心道:“该走了。” 卢通沉默片刻,缓缓道:“再等等。” 镜心十分意外。 相识以来,卢通一直十分恭敬,凡是她吩咐的事,恨不得话音未落就应下。 镜心蹙起眉头,看了看卢通,转身返回殿内。 …… 半炷香后。 “走了!” 卢通的声音,响彻船头、船尾。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甲板,又响起一阵嚎叫。 小孩子的哭嚎、尖锐刺耳的鸟叫、吧嗒吧嗒的鱼唇撞击、极其悠长的牛吼…… 大人们纷纷过来,抱走自家孩子。 三妞甩了二虎一个跟头,最后也被老韩头牵住。 大船驶出。 沿着河道,向外徐徐前行。 河道尽头,林木稀疏,外面视野骤然开阔,变为茫茫无边际的湖面。 众人站在甲板上。 这时,一大群珊瑚虫飞来。 大部分停在卢通面前,还有一部分飞向慕菀,其他人面前十分稀少。 卢通大致估摸了一下,摸出五两金子放进去。 金子用小碗,一群珊瑚虫飞走,但留下的小碗,还差很多。 又扔进去五两金子。 还差一截儿儿。 最后又放进去三两金子,珊瑚虫才终于飞走。 卢通看着离去的金子,皱起眉头。 不对。 收的太多了,应该不止怨女袍。 一定还有其他值钱宝贝。 东西都看过了,但是还没有上手。 他不禁开始回忆。 小楼、镜子、莲花蒲团等东西,一一在脑海闪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忧山 一艘大船,长百丈。 船上花木繁盛,翠竹林立。 林木之间,依稀可以看到楼阁、殿宇。 卢通的十丈“小船”,缓缓靠过去。 一行人站在船头。 镜心独自站在最前方。 慕菀、卢通,一左一右站在身旁。 剩余几个筑基修士,和典四儿等人散在后面。 “师尊,回来了!” 一个年轻女修,身着对襟长褂,站在一团白云上飞到船头,递过一份信件。 “师尊,无忧山送来一份信,无忧山主把‘神界’之事昭告四方。” 镜心神色一肃,接过信件,道:“给卢道友安置一套院子。” 说完腾空飞向大船。 其他几人紧随其后。 卢通和年轻女修互相打量几眼。 他拱手道:“云英城,卢通。” “我知道,你是开茶酒馆的,我叫笼火。” 笼火看起来和镜心一般年纪,不过眼神十分清澈、天真。 卢通一听笼火知道自己,便明白了。 笼火是镜心的心腹。 “有劳。” 把船系在后面。 一行人登上大船,进入竹林。 卢通随口问道:“笼火道友,这艘大船是仙长的?” “不是,这是借来的。大师伯有个好友是洞海宗长老,借给我们这艘鲸舟。” 他点了点头,看来此行助力颇多。 大师伯,银青。 镜心打算突破金丹,银青作为师姐,没理由不帮忙。 此外,炼丹师也不缺好友。 卢通安心许多,又问道:“神界在无忧山?” 无忧山,原名无忧仙船。 因为轮廓像山上梯田,一层层堆叠而起,所以又被叫做无忧山。 每一任无忧山的主人,都被称为无忧山主。 无忧山的酒极其有名。 号称,一步一味、千步不重。 他专门打听过这个地方。 本来打算去一趟,学几道稀罕酒水,以后带回云英城卖。 笼火没有戒心,直接点头道:“对,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消息,无忧山主竟然传出去了!” 消息一旦传出去,抢得人就多了。 卢通看着沿路三三两两的修士、妖兽,没有太过担心。 人够多,不怕别人抢。 说不定,还能抢别人的。 …… 一间二层竹楼。 大憨、二虎等,在一楼住下。 典四儿带着姐妹去清扫卧房。 卢通独自坐在书房,取出莲花蒲团。 卓荣二人留下的诸多东西,这个蒲团最邪异。 蒲团很大,直径接近一尺。 下面一层是黑铁底座。 底座异常沉重,共四十九片莲花花瓣,每个花瓣上都刻着文字。 文字缝隙间,残存着一些污垢、血渍。 底座上面,裹着一方血玉。 半透明玉石,里面布满浑浊血丝。 卢通取出纸笔,一一临摹下花瓣上的文字。 几番调整,终于拼凑出一道法门。 《莲子经》 修行此经需要配合阵法,置入六枚“莲子”,再通过“莲蓬蒲团”,夺取“莲子”的法力、气血。 杜映星等人,就是莲子。 卢通修过邪法,对这种法门异常熟悉。 血甲虫和它,如出一门。 他看着面前的纸张,沉默下来。 书房静谧。 楼下,传来二虎、三妞斗嘴的声音。 隔壁,典四儿正指挥姐妹们打扫。 许久后,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虎爪上燃起一层火焰,火苗飞出落在纸上,很快烧得一干二净。 他最后看了一眼蒲团,取出兽皮裹住,收入腰带中。 邪修,手段残暴、祸害无辜。 无论城池、村镇、宗门、商会,几乎人人打杀。 如今,好不容易走上正道,搭上了镜心、慕菀,不能再沾脏水。 卢通盘坐榻上,闭目修行。 缓缓平复心神,摒弃杂念。 片刻后,他起身取出一面琉璃镜。 镜子两人高,镜面平如水、亮如银,周围一圈各色明珠,发出朦朦亮光。 卢通看了下,试着打入法力。 镜面像水波一般荡漾,明珠中也飘出各色烟霞。 镜子中的人影,也开始变幻。 几息后,镜中人渐渐长高,占据整面镜子。而且身披彩霞、目灿金光,浑身上下散出凛凛神威。 仿若一尊神人。 卢通咧开嘴笑了下。 镜子中的神人也展颜一笑,颇有几分睥睨苍生的霸气。 此外,在无他用。 “什么破玩意儿。” 卢通嘟囔了一句,随手收起琉璃镜。 他环视一周,看了一下空间大小,转身从窗口跳出去。 挥手取出一座半丈高的小楼。 小楼极其精巧。 门上彩凤、柱上神龙、脊上玉兽,全部栩栩如生。 卢通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越看越喜欢。 房间里。 各种藏书,摆满了一面墙壁。 书桌是木头的,却泛着一层玉光。 大床是玉石的,摸起来却像木头。 墙上挂着几幅十分风雅的仕女图。 连泡澡的浴桶,都是一件法器,灌入法力后,直接凝聚清水、加热。 他有些心痒痒,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开。 “卢通!” 外面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卢通想了想,挑了下眉头,放下书走到门口,不禁意外道:“穿云?你怎么在这儿?” 穿云长高了。 从三尺出头,长到了接近四尺。 他看着卢通,缓缓长大嘴巴。 仰起头,转着脖子看了一圈小楼,又看回卢通,盯住刺眼的金腰带。 “你发达了!” “进来说。” …… 小楼里。 二人分别坐下。 卢通取出茶具泡茶,脸上带着笑容。 远在截水湖,见到“老家”的熟人。 他感到十分亲切。 虽然这个人,本来应该在云英城帮他看家。 “你怎么来了,镜心邀请你的?” 穿云正转圈打量房间里的布置,眼睛放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 “你能来,我凭啥不能来!” 还是刺猬脾气,一碰就炸毛。 卢通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穿云伸出双手捧住茶杯,两只手还是没有大拇指。 “你把茶酒馆关了?” “没关,交给养猪的了。” 卢通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人,道:“祁云?” “对!他欠我一笔银子,我让他看着茶酒馆。” “怎么回事?” 卢通神色十分放松。 听到云英城的消息,他感觉心里暖暖的。 一段时间以来,四处漂泊、厮杀算计,积攒下来的煞气和疲惫,不知不觉中开始消散。 穿云撅起猴儿嘴,道:“那个家伙养血兽赔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借了他二十两银子。” 卢通摇了摇头。 第一次见祁云,就是养血兽赔了,连累一家老小去关外开荒。 吃一次亏还不够,又赔了第二次。 二人聊了很多家常,一连喝了三壶茶。 最后一杯喝完,卢通吐了口气,感觉浑身一松,像是卸掉了一个无形重担。 第一百三十二章 牛毛 秋高气爽。 天上云层稀薄,几只鸟妖在高空飞翔。 巨大的鲸舟上。 一片竹林中,卢通送走穿云。 从头到尾,穿云几次避开,如何与镜心相识。 他猜出其中有些隐秘,没有再追问。 站在空地上,回头继续端详小楼,越看越满意。 彩凤,羽毛纹路清晰,根根分明。 金龙,鳞爪具全,一双金灿灿的大眼睛,凶光闪烁。 卢通越看越觉得不对。 翻手取出一张画卷。 画上是一个金甲将士,将士的眼神同样很凶,毛发根根分明。 他快步走到柱子前,手掌按照上面灌入法力。 片刻后。 “吼!” 狰狞金龙,一点点离开柱子,在空中张牙舞爪地盘绕。 阳光下,一片片金鳞闪烁,极为威风。 卢通瞬间明白了。 剑海收那么多金子,不是因为邪法,而是这座小楼。 原来不单是表面光,里面一样实在! 竟然藏着一件件法宝。 他心口嘭嘭直跳,立即看向大门。 大门上一左一右,两只彩凤栩栩如生,尖喙、利爪、流光翅。 灌入法力,彩凤从门上飞出,化作一丈大小。 随着卢通念头稍动,彩凤吐出一团五彩火焰,落在地上。 竹叶瞬间消失,土壤被烧成一团焦黑。 法力收回,彩凤钻回门上。 卢通左右看了下,纵身跃上房顶。 屋脊上,六只嫩绿色玉兽蹲成一排。 狮头、虎身、鹰翅。 分别灌入法力,玉兽纷纷站起,随时可以扑杀出去。 他瞧了几眼,立即跳下房顶,进入小楼内四处寻找。 这么多法宝,而且分别在门、柱、楼顶。 应该布置了阵法。 卢通找了一圈,看向小楼正中央的大床。 这张床,十分突兀。 一丈长、七尺宽的大床,正对着门,进来第一眼就是它。 床上铺了一床雪白绒被。 一把掀开绒被,不禁屏住呼吸。 被子下面,是一张白床。 床上画着一副阴阳交欢图,一男一女,像两尾雪白大鱼。 卢通走到床上,朝两条大鱼灌入法力。 滚滚法力没入。 四周墙壁上一道道纹路亮起。 他先后感应到金龙、彩凤、玉兽,随时可以施展法宝。 片刻后,白床上的男女,也像金龙、彩凤一般,缓缓浮出。 卢通端详片刻,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件宝贝不错。 尤其是这张床。 若是遇见忠于色道的富家修士,不愁卖不出天价。 他走到书架前,收起众多藏书,转身离开。 …… 竹楼内。 卢通盘坐在竹塌上,取出怨女袍。 棉絮长袍,一坨又一坨缠在一起,卖相很差。 怨女袍内有一头雾鬼。 没有炼化法门,灌入法力立即被雾怪吞噬。 他取出炼化法门,仔细看了两遍,站起来抖了抖棉袍,穿在身上。 随后好似抽丝剥茧一般,抽出一根根棉絮,小心灌入法力。 许久之后。 好似一阵大风吹过,棉袍猛得掀起。 黑棉袍上,无数条白棉线浮现,织出一张瓜子小脸。 脸上眉眼俱全。 白棉线越来越多,继续织出脖颈、肩膀…… 卢通面色不变,灌入法力。 一坨坨缠住的棉絮,纷纷抚平,变为一层幽暗黑布。 最后,随“风”飘动的棉袍,突然平静下来。 卢通收起法力,低下头,伸手抚摸。 入手软绵,十分舒服。 白棉线再次浮现,织出一只纤细手掌,握住卢通的手。 怨女袍是活的。 袍子中的雾鬼,还残存一部分人的意识。 卢通坐在竹塌上,感受着手下的冰凉小手,陷入沉思。 雾鬼、神魂; 杀不完的雾兽,死不完的人、妖。 …… 竹楼一层。 卢通等人围坐在桌边吃饭。 二虎和三妞互相瞪眼。 二虎突然道:“头儿,三妞闯祸了。” “怎么了?” 卢通面色不变,夹起一块心口肉放入口中。 鲸舟是大船。 每天都能捞到筑基境水妖。 送来的食材,血气十分充沛。 他牙关用力,一口一口地重重咀嚼。 多爪贼妖,一个爪子一个心,肉质紧密,心口肉更是紧上加紧。 二虎道:“三妞撞人了,那个修士让她当一年坐骑,要不然赔一百两银子。” 三妞硕大的牛头,钻到桌子下面。 卢通嚼了半天,怎么都嚼不烂,干脆用力强咽下去。 用一杯茶顺了顺气。 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 “怎么撞的?” “这里路窄弯多,还种了很多树。三妞跑快了,拐弯的时候,把一个修士撞倒了。” 卢通摇了摇头。 剑海宽敞、没规矩,三妞在那里疯惯了。 换了地方,还以为跟以前一样,这次能涨涨记性也好。 “没挨揍?” “挨、挨了。三妞被踢了一脚。” 活该。 卢通并不意外,如果他被撞了,揍得更狠。 他站起来,敲了敲桌子,道:“走,找他去。” 三妞终于把头抬起来,闷声道:“我不认识他,不知道去哪里找。” 二虎也摇了摇头。 卢通心口一闷。 被踢了、又被威胁了,竟然连人都找不到。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道:“你们啊,以后出去别说是茶酒馆的伙计!” “头儿,那人拔了三妞一撮毛,说会找过来的。” “什么?” 卢通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被撞了,踢一脚算了。 要赔钱也还算正常。 拔毛就过分了。 他走到三妞跟前,看了一圈,没找到少毛的地方。 “拔的哪里?” 三妞回过头,用牛角挠了挠脖子后面。 “一小块,不碍事。” 确实不碍事。 卢通拨开皮毛,才勉强找到一小坨没毛的地方。 不过,碍不碍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受了欺负,不能没有火气。 三妞跟着老韩头,变懂事了,可惜也变软弱了。 当初那种执拗的牛脾气,没了。 卢通不需要吃干饭的软蛋。 他拉住牛角,用力提起来。 “以后谁敢拔你的毛。要么一头撞上去,死了,我给你报仇。要么立马告诉我。听到了吗?” “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 “听到了!哞哞!” 卢通神色很凶。 三妞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模样,被吓得牛叫。 这时,笼火正好过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卢通转头看去。 笼火立马退后一步,结结巴巴道:“卢,卢师兄,一炷香后,请过来水榭,师尊有事宣布。” 他点了下头。 笼火立马转过身,脚步匆忙地离开。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争城主 水榭。 一大池湖水,一半被亭台覆盖、另一半开满了荷花。 镜心站在栏杆旁边,面朝湖水。 十来个修士、妖兽,散布在后面,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堆。 卢通骑着三妞过去。 “哪个人?” 三妞看了一圈,闷声道:“没有。” “看见了叫我。” 卢通从牛背上下来,走进水榭。 一群修士看向他,上下打量。 神色各不相同,不过全都掺杂着一些排斥、鄙夷。 他对这种眼神十分熟悉,不以为意,一一看回去。 云英城。 城东修士看不起城西、南、北的穷鬼修士。 西、南、北的穷鬼修士,看不起妖兽、半妖。 此外,纯种妖兽看不起杂种半妖。 杂种半妖之间,有主子的、能吃饱肚子的,也看不起路边要饭的。 不过,在一页宗弟子面前。 不管城东城西、是人是狗,都只有一个名字——“俗世”。 卢通一直怀疑,在宗门弟子头上,会不会还有一群存在,也给他们安了个名头。 水榭临水一侧,围了一圈飞来椅。 卢通找了个宽敞地方坐下。 片刻后,穿云进入水榭,走到旁边坐下。 “哞!” 三妞叫了一声。 水榭外,一条小路上走来两个修士。 卢通站起来,迈出一步。 镜心的声音突然响起: “人都到了?” 镜心背对着众人,缓缓转过身,扫了卢通一眼,看向其他人。 穿云察觉到异常,问道:“怎么了?” “没事。” 卢通摇了摇头,朝三妞按了下手,让她呆在原地。 …… 镜心走出几步。 笼火带着两个魁梧伙计,抬出一张桌子。 桌子很大,两丈长、一丈宽。 上面摆着一个棋盘。 棋盘内,有坊、市、铁匠铺、法衣铺、丹药铺、符箓店等。 分为六横、十二纵、四斜,共二十二条街巷。 棋盘外,摆了一圈各种颜色的三寸泥偶。 “争城主?” “难道仙长有兴致玩一玩?” “什么彩头?” 几个人围拢过去,脸上露出笑容。 卢通却皱起眉头。 争城主,赌坊里一种玩法。 他从来不去赌坊,没有玩过,不过经常听茶酒馆的客人说起。 买泥偶,把泥偶放进棋盘里互斗。 泥偶内刻有阵法,通过泥偶底座随意操控,逃跑、攻击、释放法术。 另外,各个建筑都有用处。 铁匠铺内有攻击法器; 坊内有小泥偶帮手; 法衣铺有防御衣衫; 丹药铺可以恢复泥偶伤势; …… 泥偶互相厮杀,最后赢家通吃。 存活下来的就是“城主”,可以拿走彩头。 镜心走到桌子边,道:“有没有兴趣玩玩?” 三个修士立马走过去,分别拿起泥偶。 一个白泥偶、两个黄泥偶。 随着法力灌入,白泥偶手里出现一柄小剑、黄泥偶披上一层泥甲。 金木水火土; 白绿黑红黄。 五种颜色的泥偶。 白泥偶,持剑;绿泥偶,两条命;黑泥偶,跑得快;红泥偶,会吐火;黄泥偶,最结实。 卢通了解不多。 听酒客们说过几句,依稀记得。 红泥偶,应该先招揽坊内的小泥偶,然合用小泥偶牵制对手,放火烧死。 黑泥偶,最适合游而击之。 一般会用这两种泥偶的都是高手。 镜心神色淡然,取出一瓶丹药,道:“五颗化灵元丹,谁赢了归谁。” 说完随手拿起一个红泥偶。 周围人顿时动心了,纷纷靠过去,拿起泥偶。 如果在赌坊里,五颗化灵元丹做彩头,一个泥偶最少也卖十两银子。 镜心不收钱。 相当于,只要参与不管能不能赢,先赚十两银子。 穿云也心动了,看向卢通,小声问道:“你不去?” “不会。” 卢通对赌斗不感兴趣。 有些不明白,镜心为什么搬出这张赌桌。 鲸舟上,不太可能放一张赌桌。 应该是派人出去买的。 这种关键时候,大费周章的来这么一手,肯定和神界有关。 桌边都是修士。 没有妖兽、没有半妖,穿云稍作犹豫,也没有过去。 九个各色泥偶放入桌内。 一个黑泥偶,脚底抹泥,“迅速”滑入街道,拐入一间法器铺。 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杆长枪。 随后,朝另一条街道的法衣铺跑去。 其他泥偶,还在慢腾腾的一步一走。 两个白泥偶相遇,互相持剑攻击。仅仅两招后,一个白泥偶被刺中心口。 身上泥土纷纷脱落,只剩下一副骨架,躺在地上。 卢通不禁转头,看向桌边一位青衫修士。 其他修士控制的泥偶,动作僵硬、手脚笨拙。 唯有此人,泥偶动作虽然缓慢,但是招式十分精妙。 很厉害的剑修。 片刻后。 一个绿泥偶,走进符箓店,拿到一张火红符箓。 一个路口,四个泥偶正在乱斗,绿泥偶直接冲过去,引爆符箓。 “嘭!” 一团火焰炸开。 五个泥偶全部裂开,路边的建筑也被炸塌。 尘土消散,其中一副骨架上,泥土重新汇聚。 绿泥偶又站了起来。 场中只剩下两个泥偶。 剑客的白泥偶。 持剑的手臂,泥土全部脱落垂在旁边。左腿上的泥土也开裂了,走得很慢。 绿泥偶,完好无损。 二者相遇。 绿泥偶一拳打在白泥偶身上,白泥偶一脚踢在绿泥偶腿上。 白泥开裂,绿泥飞溅。 几次拳脚相交后。 绿泥偶散开。 白泥偶浑身是伤,躺在赌桌上。 “恭喜道友。” “甄公子,不光是剑法犀利,连控制泥偶的手段都比我们厉害。” “输得心服口服!” 穿云低下头,轻轻哼了一声。 卢通也微微摇了摇头。 有人放水了。 最后,绿泥偶可以去坊内找小泥偶,也可以去商铺找兵器、衣甲。 结果什么都没做,直接上去送死。 镜心扔出丹药。 甄公子接过后,看也没看,随手扔给另一个修士——绿泥偶的主人。 不少人余兴未了,准备开下一局。 镜心拍了拍手,正色道:“诸位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搬出赌桌,让大家‘争城主’。” 众人面面相觑。 一人道:“应该与神界有关。” 镜心微微颔首,道:“不错。无忧山主立了个规矩,不准胡乱厮杀。抢神界,只能通过赌斗争夺。” 不少人脸上浮出笑容。 他们都是拿钱干活的,可以不动手,只赌斗,简直再好不过。 赌输了,损失不是自己的。 赌赢了,估计还有别的好处。 “仙长,有甄公子在,加上我们辅佐,此行势在必得!” “对!” “哈哈!其实在下也略懂一些,当初贪玩学了一手赌术,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那蒋兄可要大显身手!” 卢通一直盯着镜心。 周围人议论纷纷,镜心却一直面无表情,眉宇间还有一些担忧。 甄公子抬起手,周围安静下来。 “师姐,是不是还有其他规矩?” 镜心环视一周,道:“规矩大同小异,只不过用的不是泥偶。” 卢通心头稍动,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几个修士有所猜测,瞪大眼睛,试探着问道:“难,难不成是……我等?” 镜心吐了口气,缓缓点头。 卢通看向赌桌。 桌上。 一具具骨架躺在街巷间,仅剩的一只白泥偶也浑身裂痕。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赌桌 水榭内。 一片死寂。 卢通打破宁静,问道:“怎么赌?修为有高有低,金丹、筑基、练气,不会在同一个‘赌桌’吧?” 镜心按下赌桌上的一个金兽首。 随着灌入法力,桌上灵气汇聚,扬起一片尘土。 房屋、泥偶,迅速复原。 镜心抬手示意。 笼火走到桌边,收走泥偶,介绍道: “无忧山主在神界内开辟了一方赌桌,长两千丈、宽一千丈。” “坊市、街巷、商铺,全部都有。不过更加复杂,几乎和真的城池一样。” “丹药、符箓、法宝等,目前还不知晓。” 说完笼火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此外,无忧山立了六片水幕,到时会映照赌桌内的情形。” “什么!”、“为什么?” 几个修士太过惊诧,忍不住开口。 笼火没有停口,不过声音开始出现起伏:“到时无忧山上的诸多赌坊,也会开盘下注。” “荒唐!我等不是斗兽场里的野兽!” “哼!” “真是好头脑!” “镜心仙长,恕老夫无法奉陪!” 笼火的声音完全被盖住,张了几下嘴巴,最后紧紧闭上。 甄公子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可惜这次事关小命,没有人理睬,全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卢通也抬起手,大声问道:“等等,你还没有说怎么赌斗。” 私下商讨的声音,渐渐变小。 众人看向笼火。 笼火赶忙道:“每天五场赌斗,两场练气、三场筑基。另外,符箓店中有脱身符,凭借此符,随时可以离开赌桌。” 卢通松了口气。 筑基一、二、三境,除了法力更加深厚外,没有太大分别。 可以一试。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脱身符,打不过的话,起码有条活路。 镜心环视一周,缓缓道:“此事关乎我成就金丹,请诸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脱身符退出!” 进入神界,是为了成就金丹。 凝丹,一旦开始,再也无法停下。 无忧山主随手布下一张赌桌,把镜心逼到了两难的地步。 进,不放心。 手下人都是用金钱拉拢来的,不会卖命。 退,不甘心。 两次尝试结丹失败,这次耗尽了所有积蓄,欠下一大笔人情,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 其他人纷纷开口应允: “自然!” “愿效死力!” “为了仙长金丹大业,一定死战不退!” …… 卢通和穿云对视一眼,也点头应下。 镜心勉强一笑,道:“今日到此为止,诸位自便吧。卢通、空承生,你们暂且留下。” 卢通朝一个山羊须中年人看过去。 三妞叫的时候,对面有两个修士。当时山羊须见到三妞,脸色明显变了变。 果然,此人站在原地。 镜心看了看二人,摇头道:“笼火说你们有矛盾,怎么回事?” 空承生看着卢通,摇头道:“仙长,我不认识他,从来没见过。” “那你应该认识我的牛。” 空承生立马瞪大眼睛,看向水榭外面的三妞。 “你的牛撞了我!” 卢通盯着他,缓缓道:“你也踢了她。” “是她先撞我的!” “对!她无意的,先撞了你。你踢了她一脚,拔了毛。还说做一年坐骑,或者赔一百两银子。” 空承生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说,哼了一声看向镜心。 镜心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到此为止!” 空承生神色不满,狠狠瞪了卢通一眼。 卢通也不满意,摇头道:“仙长,银子我给!但是他拔了三妞的毛,得还回去。” 说完取出十两金子,扔到桌上。 “好!还你牛毛!” 空承生取出一撮牛毛,扔在赌桌上。 细碎纤细的牛毛,在空中散成一根根,随着微风吹过,消失不见。 卢通吐了口气,双臂上风刃闪烁、云雾盘绕,一步踩出去,虎爪上生出一丛火焰。 空承生飞身闪到镜心身边。 “仙长!此人,此妖胆大妄为!” 镜心蹙起眉头,扫了空承生一眼,看向卢通,问道:“卢通,你想如何?” “拔了三妞的毛,得还回去。” “怎么还?” “以毛还毛。” 空承生听到,立马道:“你休想!” “空承生,你不拔,我帮你拔!” 卢通又走出两步。 空承生取出一柄古朴长剑,闪到镜心身后。 “够了!” 镜心用力拍了下桌子,道:“事情完结之前,不许对自己人出手!” 卢通皱起眉头。 镜心和他对视片刻,转头道:“空承生,你不对在先,割一束头发赔给卢通!” “什么?” “他赔银子、你赔头发,很公平。” 卢通死死盯着空承生。 空承生握着长剑,气得手抖,来回打量两人。 “好!” 空承生捏住一缕长发,用剑割下,用力扔出道:“还你!” 长发裹着法力,像一柄黑剑。 卢通手腕翻转,掌心凝聚一道掌心,抬手打出。 一道尺长的云雾掌印,裹着风刃,轰飞发丝,继续朝空承生面门打去。 空承生随手一剑,刺破掌印。 风刃破出,直扑面门。 空承生脸色稍变,抬起手臂,打出法力。 十分狼狈地避开风刃。 空承生快步窜出水榭,狠狠道:“卢通,我记住你了!等着!” 卢通看着逃窜的背影,摇了摇头。 太弱了。 难怪会被三妞撞得跌倒。 “你满意了?” 镜心面无表情道。 卢通走到赌桌上,顺手收回十两金子,道:“仙长,指望这种人上赌桌,靠不住。” 镜心盯着他,看不出喜怒,问道:“谁靠得住?” “不知道。我只知道拿多少钱,做多少事。” 卢通的意思很直白。 给钱,就干事。 收了功法,所以千里迢迢的出来找神界。 上赌桌拼命,得再加钱。 至于宗门,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能指着一句口头上的东西,让人卖命。 得拿出一些真东西。 镜心沉默片刻,最后看了卢通一眼,转身离开。 …… 走出水榭。 卢通骑着三妞,准备回去。 路边窜出一个人影,跟在旁边,问道:“道友,你也修的《秘妖缘身功》?” 卢通看着面前的人影。 人脸,脸上长了一层灰黑色鳞甲。 脚下穿着靴子,不过形状与人脚不同,四根龙爪般的脚趾。 他不禁想到了化妖法术中的一个妖兽—— 铁麟兽。 防御强横、力大无穷。 卢通点了下头。 对面修士立即露出笑容,道:“我也是!道友怎么称呼?在下史咏。” “卢通。” 史咏十分热情。 跟在三妞旁边,一起朝前走。 “卢兄,看模样你似乎修了三种不同妖兽的化妖法术?” 卢通不喜欢和外人谈论修行,随口道:“不错。” “厉害!我担心血脉冲突,只选了铁麟兽。听说半妖经常血脉冲突而死,看来多虑了。” 卢通笑了笑没有接话。 史咏像是没有察觉他的疏远,又道:“紫血果然玄妙……” “史兄,有话不妨直说。” 史咏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卢兄,听说我们修行的功法,还有一套匹配的杀伐之法,你有没有……” 卢通听罢,不禁心头一跳。 第一百三十五 杀伐之基 卢通从来没听过,还有一道杀伐之法。 不过仔细一想。 有才正常。 一页宗是传承久远的宗门。 连盗形宗这种,仅几个人的小宗门都是各种法门齐全,更何况一页宗。 他沉默片刻,道:“史道友,你想买法门?” 史咏眼睛一亮,立即点头,道:“卢兄!铁麟兽有一道凝聚铁甲的法门,你那里有没有?其他的法门也行,我出高价!” 卢通扫了一眼,摇头道:“不卖。” 他踢了下三妞的肚子。 三妞快步跑起来。 史咏追出几步,继续道:“卢兄,你要什么尽管提!丹药?法宝?我出一道神魂秘术!” 卢通十分心动。 神魂秘术,珍贵之处,不下于一道带神通的筑基法门。 只可惜,史咏要的东西,他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过。 返回竹楼。 典四儿坐在桌边,满脸欣喜。 桌上摆着一个石柜子。 卢通过去坐下,问道:“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老爷,灵液快成了!” “哪一种?” “白枣!” 卢通立即凑过去。 友老留下的五种灵液,白枣、绿桃、青豆、红麻、黄笋。 用特殊法门培育灵草,再移植花蕊,凝聚对应的灵液。 法门入手之后,典四儿几乎每天钻研。 可惜没有人指点,一直毫无头绪。 卢通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竟然成了。 典四儿转过柜子,拉开一个抽屉。 抽屉里铺了一层黑土,土壤上冒出一条条藤蔓。 乳白色藤蔓,仅一指长。 末端一朵朵米粒大小的小红花,十分醒目。 卢通看过藤蔓,又前后看了看柜子,道:“这是孵化吞焰虾的那个柜子?” “嗯!我把种子放进去,又放了一排灵珠,试着用法门培育,没想到真的活了。” “聪明。白枣有什么妙处?” “灵气多。友老的书上说,一条丈长的藤蔓,每天凝聚的灵液,相当于练气一重的修士,吸纳一炷香所汇聚的灵气。” 很少。 对于筑基修士来说,微不足道。 不过聚沙成丘。 如果有上百条几丈长的藤蔓,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卢通默算了一下,道:“带大憨、二虎,去把我们的船清空,铺上土,都拿来培育灵液。” “老爷,这次要花费很多灵珠。” “没事。” 卢通的身家,除了法宝、成品丹药、一部分金银和灵珠外。 其他绝大部分东西,都在典四儿身上。 典四儿也一直考虑地很周到。 …… 竹楼内。 卢通一袭黑袍,扎着暗金腰带,盘坐在床上。 三气灵烟从口鼻中钻出。 一大一小,两只鳞狼随着粉红烟尘,奔跑游动。 他看着灵烟,心念跳动。 如今一身手段: 盗形宗的法门,青阴兵、红甲马,还要一道缺少积风黑棉的摩天轿。 拳脚之术,接天掌、残楼腿、玄冰爪,以及法术印镇八方、玄冰千里。 法宝兵刃,三十六片金鳞、三气灵烟、刚入手的怨女袍。此外,还有以往对手死后留下的,诸多法宝。 可以说是,杂而不精。 盗形宗的法术,在筑基修士中只算尚可,唯有一道摩天轿还算犀利。 拳脚之术,也只是尚可。 法宝兵刃。 三十六片金鳞,缺少炼器师的炼制,白瞎了这么好的材料;三气灵烟,祭炼时间太短,白瞎了这么好的法门。 反倒是卓荣留下的几件法宝,十分犀利。 许久之后。 卢通长吐一口气。 若不是史咏点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恐怕要等栽个跟头,才能意识到—— 以往攻伐犀利,一多半是仰仗“云、风、火”三种化妖神通。 其他地方,几乎处处“不足”。 他不禁动念。 贪多无用,或许应该沉下心,做一番取舍了。 《秘妖缘身功》 既是修行之本,也是杀伐之基。 …… 鲸舟,靠水一侧。 一张桌子边。 卢通、穿云相对而坐。 穿云咬着一根水草,吸完里面的嫩汁,问道:“你上不上赌桌?” “你呢?” 卢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距离那天水榭赌斗,过去三天了。 他等了三天,没有等到镜心开出新的价码。 三天来,表面淡然。 每天修行、练习拳脚,吹凉风、晒太阳,四处溜达。 心里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筑基境每天三场,不需要太多人,很可能镜心选了别人。 船上近二十个筑基修士,其中几个气息十分深厚,一看就知道有些手段。 待价而沽,可能要沽不出去,砸手里了。 穿云转头把空水草吐出去,道:“可能上。镜心仙长找我了,说到时有需要的话,让我上一次赌桌,我答应了。” 卢通不禁苦笑。 真砸了。 看来那天说的太直白,反而适得其反。 早知道,也扯一通“愿效死力”之类的便宜话。 众人中,他的实力虽然不算顶尖,但也在中上之列。 这些花钱拉拢来的修士,一半都是像空承生那种,走了狗屎运,用普通功法筑基的货色。 他有些烦闷,深吸一口气。 凉风吹拂,带来一股浓郁酒香。 卢通朝远处看去,朝旁边一个伙计问道:“无忧山到了?” 视野尽头,仍是无边水域。 伙计道:“还早呢,无忧山的酒味,香飘数百里。起码还要半个时辰。” 片刻后,清澈湖水开始变浑浊。 水面飘着大片酒糟,还要乱七八糟的杂物、垃圾。 远处出现一座小山头。 随着鲸舟靠近,山头越来越大,最后几乎与天相接。 无忧山,一层层界限分明。 一共三十六层,每层百丈高,分别由一位层主掌控。 鲸舟上两个人影腾空而起。 镜心带着慕菀,率先离开,朝山腰飞去。 “诸位!师尊已经找好了住处,山上第十二层的‘云叶客栈’。” 笼火给每人一个传音水螺,道:“近几日诸位可以随意行走,只需留意水螺传音即可。” 卢通收起水螺。 老韩头松松垮垮地坐在三妞背上,带着大憨、二虎,准备下船。 “掌柜的,我带他们三个去溜达一圈。等回来,我们就住船上,不去客栈了。” 卢通点了点头。 老韩头法力快散完了,不过经常吃各种灵药,最后一口气反倒吊起来了。 他取出十两金子,又摸出一把碎银子散给他们。 “这里人生地不熟,小心一些。你们三个,凡事都听老韩头的。” “好。” 几人离开。 典四儿也带着姐妹出来,道:“老爷,种灵草要很多材料,我出去买点儿。” “嗯,遇到卖酒方的,买几道酒方。” 一行人纷纷离开。 穿云站在一旁,看着几人热热闹闹地离开,十分羡慕。 卢通抬起虎爪,踩着一片云朵,腾空而去。 穿云大声问道:“你去哪儿?” “酒馆。” 他走出几步,回头道:“来无忧山,不尝尝这里的酒岂不是白来了,你去不去?” “你要请我喝酒?” 穿云瞪大眼睛,神色惊喜。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 他倒不是想请客,只是有些担心万一喝多了,没人送他回客栈。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酒 无忧山。 街巷间,酒馆极多。 五丈一小馆,十丈一高楼。 家家门口摆个大酒缸。 现在正午刚过,路边已经开始出现喝醉的酒鬼。 除了酒馆外,赌坊也极多。 每隔几家酒馆,就有一个赌坊。 似乎这里的人、妖、半妖,除了酒、就是赌,不需要其他东西。 卢通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去。 又香又臭。 酒香味,和酒糟、肉菜、烟草等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十分难闻。 穿云眼睛骨碌碌转动,盯着路边喝多的修士,小声道:“我伸一根脚指头,就能顺走他的储物袋。” 卢通蹙起眉头。 穿云尴尬一笑,伸出四根手指,道:“随口一说,我早改了。” 他点了下头,道:“这些人一点都不怕,要么是没人偷,要么是偷的人都不在了,你觉得是哪个?” 穿云也想明白了,缩了缩身子。 整个无忧山都卖酒,肯定不会让小偷小摸坏生意,让人不敢喝醉。 走进一家酒馆。 卢通进去坐下,道:“掌柜的,来一壶酒,上招牌酒。。” “仙长,第一次来我们小店儿?” “对。” “那您是来着了!小店门脸虽然小,可也有几百年了。小店有三道招牌酒,胆热、胆风、胆洪,您老万万不能错过!” 卢通道:“少废话,快端上来。” “得嘞!” 没有其他客人,掌柜亲自端来三个小酒壶,和两个小酒杯。 酒壶颜色不一,分别是淡青、浓青、暗青。 穿云伸出长胳膊,随手拿过一个酒壶。 掌柜的赶忙按住,指着淡青色酒壶,道:“仙长,先饮胆热,再饮胆风,最后用胆洪。” 讲究挺多。 卢通添了一些兴趣,端起淡青色酒壶倒了两杯。 酒色和酒壶一样,看着像毒酒。 两人分别喝下。 穿云皱起眉头,呸呸吐了两下,道:“好苦!” 卢通也皱起眉头,勉强咽下去。 胆热酒,哭得舌头发麻。 好在只有半条舌头,麻得少。 细细品味片刻,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变化,却又找不出来。 又倒了一杯。 喝下静候片刻,那种古怪感觉更加强烈。 掌柜的在一旁满脸笑意,端起第二壶胆风酒,倒酒道:“仙长,该饮胆风了。” 卢通微微点头。 喝下一杯胆风。 回味片刻,他终于察觉到了变化。 毛孔微微发热。 另外,酒水入腹,像是化成了一股怒气,随时准备破出。 穿云没有再喝。 卢通一连喝了三杯,浑身气血越来越热。 掌柜的端起第三个酒壶,一边倒酒、一边介绍道:“此酒壮勇抑懦,最适宜仙长这种豪杰饮用。” 他笑了笑。 掌柜的有些吹嘘,不管什么酒,喝多了都壮“勇”。 端起酒杯,胆洪酒入腹,像是插入了一柄灼热利刃。 片刻后,毛燥、眼润、耳热。 卢通握着酒杯,定在原地,许久后长叹一口气。 “掌柜的,这酒用什么酿的?” 喝完几杯酒,他竟然有一种战胜强敌之后的快意。 不光是气血振奋,心神同样酣畅淋漓,真有几分壮勇的功效。 勇,不会平白滋生,只会越挫越勇。 此酒,已经接近丹药。 掌柜笑得很灿烂,道:“仙长应该听过‘勇决于胆’,其中两味酿酒材料,正是龟、蛇之胆。” 他看着穿云,道:“你不喝?苦是苦了些,不过值得一尝。” 穿云摇了摇头。 “过几天要出手,喝醉了影响身法。” “那你还来酒馆?” “你请我,我当然要来。” 卢通摇了摇头,道:“掌柜的,有灵液吗?来一杯。” “有!原汁原味的胆汁!” 穿云眉头一皱,摆手道:“不必了!” 他喝了几杯,准备结账。 掌柜的快步过来,满脸殷勤笑容。 “仙长,您老是懂酒的,小店还有一道珍藏的酒,平时不拿出来,您老要是有兴趣,我给您开一坛?”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他懂个屁酒。 虽然经营茶酒馆,但是平时喝茶多,喝酒少。 不过,这家掌柜的说话好听,态度也十分热切。 他很喜欢。 “别开了,拿一坛出来,我带走喝。” “好嘞!” 掌柜小跑到后院。 很快,提出一个小龟甲,递过道:“仙长,此酒名为‘杀悲’。饮了此酒,再无悲、啼、嚎、泣之时。” 卢通听罢不禁摇头。 这“杀悲”酒,应该与他有缘无分。 无论什么遭遇,他都不至于悲啼。 结账,出门。 他看着长街道,露出笑容。 这么多酒馆,其中不知道藏着多少别具妙处的好酒。 反正不用上赌桌,倒不如喝个痛快。 “走,继续喝。” “还喝?” 穿云盯着卢通的脸。 红红的,看不出变化。 卢通走向附近一栋奢华酒楼,道:“入乡随俗,难不成想去赌坊?” 穿云前后看了看,叹了口气跟上去。 “两位仙长里面请!” “上酒。” “心心、真真,快上香团温酒!” 两个妖艳女修过来,侧过身子,从衣襟里掏出一杯温酒。 卢通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浮出笑容,问道:“穿云,如何?” “俗。” “确实俗。” 卢通点了点头,接过酒杯。 一口饮尽,摸出一块碎银子,连杯子一起塞进女修怀里。 接着大步走进俗窝。 …… 几天过去。 一片树林中。 这里的树木,只有树干,没有枝杈、也没有树叶。 卢通挂在树上,提着一个大酒坛。 左臂,似猿猴挂树,抱着树干。 右臂,像水中捞月,提着酒坛。 树下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子,哈哈大笑道:“小猴子!真像,快赶上老猴子我了!” 卢通醉眼惺忪。 突然松开左臂,从树上跳下来,虎爪蹬地猛得扑杀出去。 “小猴子变大老虎了!快逃啊!” 老头子怪叫一声,眨眼地功夫就跳到了树上,像一只修为高深的猴妖。 卢通扔掉酒坛,手脚着地。 手臂蜷缩,轻按在地上;虎爪似刨、似蹬,踩出一个土坑; 他傻愣愣地呆在地上,仰头看向老头子。 老头子在树上抓耳挠腮,叫道:“真笨!老虎也会爬树!笨!笨!笨!” “哈哈哈!” 穿云蹲在附近一颗树上,抱着一兜瓜果,美滋滋看戏。 树下。 卢通眼神迷离,心智却十分清醒。 这片树林是酒馆。 只卖一种酒——大盗。 卢通尝试几十种酒,什么名字都听过,本来不以为意。 喝了一坛,如获新生。 大盗酒,无所不盗。 灵、智、神、知、荣、耻…… 饮醉之后,神魂、肉身像是隔了一层水波。 神智清醒却无法控制肉身。 而肉身,只剩下最原本的本能,仿佛妖兽回到了开启灵智之前。 普通修士喝完,并无大碍。 可是,卢通修行了《秘妖缘身功》,有五色魈、燎山虎、山卵雷妖等妖兽血脉。 醉酒之后,魈叫、虎吼,披头散发狂奔了半响。 一通醉酒。 卢通借机明悟了《秘妖缘身功》真正的杀伐之法。 化妖。 既然化妖,就应该学妖兽的打斗之法,而不是修士的拳脚之术。 虽然不曾了解过。 但是他十分笃定,一页宗中与功法相配的杀伐法门,一定源自妖兽。 “上来!” 老头子倒吊在树上,伸出手,揪住卢通的头发。 “吼嗷!” 卢通怒吼一声,回过头,张口咬去。 老头子立即松手,一溜烟又爬到树顶。 老头子,猴性十足。 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活像一只白猴子。在卢通醉酒狂奔的时候,反复出手戏弄。 卢通心里猜测老头子的来路。 身体却像一只被激怒的虎妖,朝树上扑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药气 无忧山。 入夜。 捕鱼船、下水船、吊虾船等,纷纷返回。 街巷间,极其热闹。 酒馆、赌坊,到处都是大呼大叫的声音。 空气中,腥臭味瞬间被浓烈酒味盖住。 整个无忧山,变成了一个大酒山。 树林内。 卢通趴在树下,体内的大盗酒,酒力渐渐耗尽。 他挺了挺身子,站起来活动了一番筋骨。 这几天,修为没有半点长进。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筋骨变得更加灵活了。 修行化妖法术以来,虽然手、脚已经化妖,但是行为、举止,仍然按照之前。 经过一番“戏耍胡闹”,反倒明白了何为虎爪、魈臂。 虎爪,善于蹬、拍、扑杀等。 魈臂,擅长挠、挂、捞等。 穿云从树上跳下来,笑着道:“还要酒吗?我去拿。” 卢通摇了摇头。 虽然略有收获,但也仅此而已。 有天资卓绝之辈,可以从山水、风云中参悟出法门。 他悟不出来。 能借此看清以后的前路,已经十分满足。 卢通朝外面走去。 老头子在树间跳跃,叫道:“小猴子,你去哪儿?” “走了。” 这个老头子古里古怪的,很像书上说的,伤及神魂或者走火入魔。 “别走!这里多好玩,能跑能跳,还有吃的。” 卢通抬头看了一眼,摇头道:“林子太小,跑不开、跳不远,吃的也不美味。” 他走出林子,找到酒馆老板——一只羽毛华丽的莺鸟,准备结账。 老头子追到林子边,大声道:“外面再大,也就是个大笼子,还不如小林子安逸!” 卢通问过价钱,递过去五两金子,随口问道:“掌柜的,这个老前辈什么修为?” 老头子实力很强。 他已经筑基,而且身手不算弱,可是连老头子的脚后跟都摸不到。 掌柜的没有理睬,扔出六两银子,翻起白色眼睑,把头转去一边。 卢通摇了摇头,朝林子里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穿云拍掉身上的瓜果皮,道:“还接着喝吗?” “不喝了,镜心有没有找你?” “没有。不过笼火通知过一次,十三天后开盘,让我做好准备。” 卢通叹了口气。 他又没有收到通知。 经过一个路边卖火烧鱼的摊位。 点了条三尺长的铁鳍鱼。 卢通坐下,动了动脖子,问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前后加起来,穿云守了五天。 也该由穿云做一次主。 而且,连日饮酒。 喝的时候没有大碍,不喝了,反而开始头晕、脑胀、体乏。 正好醒醒酒。 直到铁鳍鱼上桌,穿云还没想到出来去哪里。 铁鳍鱼,背脊轮廓如刀、坚硬似铁。 做熟之后,正适合用来割肉。 卢通见其他人用背鳍切肉,也学着拽下背鳍,割开鱼皮,拆下一块块鱼肉。 摊位老板又送来一盆酒糟、两碗红色汁水、几碟各色水草。 “先吃!边吃边想。” 他递了一大块肉,放到穿云面前。 穿云盯着面前的零零碎碎,没有找到筷子,皱眉道:“用手吃?” 卢通又看了下邻桌。 从鱼肚子下拽出两个小鱼鳍,递给穿云一个。 然后捡起一块鱼皮,铺在手上。 用小鱼鳍盛起,鱼肉、酒糟、汁水、水草,拌在一起塞进嘴里。 穿云看了看烧得焦黑的鱼皮,皱着眉头拿起一块。 卢通有些意外。 一个偷东西的,嫌弃路边摊的东西不干净? …… 无忧山,大商会极多。 因为酒十分有名,吸引了各方商会来这里买酒。 买酒不会空船来。 商会来时,顺路带了许多货物,绝大部分货物运到了其他仙船,剩余一部分留在无忧山。 商会多、年代久远。 货物又难卖,堆积在仓库中,几乎什么都有。 一间位置偏僻,却占地极广的商铺。 穿云进去问道:“有软剑吗?长不短于四尺、宽不超过一寸,重不超过二斤。” “稍等。” 年迈伙计取出一个厚厚的账本,开始翻看。 卢通站在旁边,四处打量。 穿云想了半天,最后说想买一把又长、又窄、又轻的软剑。 转了四个商铺。 看过几十把软剑,始终没有遇到合眼的。 “有!” 年迈伙计翻了半天,终于点头道。 随后喊来一个小厮,去仓库取剑。 很快,小厮抱着三个剑匣出来。 剑匣很薄,很窄,像是一柄重剑的剑鞘。 穿云接过一个剑匣打开。 一柄清如水波的长剑,和剑鞘并排放置。 剑很软。 房间里,气流微微流动,剑身随之轻摆。 穿云神色欣喜,又打开另外两个。 三柄剑,外形一样。 不过,一柄如水、一柄如火、一柄如软玉。 穿云封住剑匣,道:“都要了!” “好。每柄六十两,三柄一百八十两。” 穿云没有讲价,直接付钱,收起三柄剑。 卢通也有要买的东西,过去问道:“有积风黑棉吗?” “稍等。” 年迈伙计又取出账本。 许久后终于开口道:“有。五十两一匹,要多少?” “有多少?” 卢通十分欣喜。 不光有,而且还便宜。 当初在五老坊,一匹积风黑棉要二百两。 四分之一的价格。 有多少要多少! “一百匹。” “都……” 卢通立马顿住,改口道:“要十匹。” 一百匹,太多了。 不是买不起,而是用不完。 小厮搬出货物。 卢通付过钱,收起积风黑棉。 看着年迈伙计手里的账本,心中一动,试着问道:“有尸气吗?” “有,不过尸气是阴风酒楼的货,不能卖。” 还真有。 敢卖尸气的商铺,不多。 卢通取出一枚沟子谷得到的赤红灵珠,道:“我买的多,价钱好商量。” 用鱼虾淬炼尸气,很慢。 而且,很臭。 他现在薄有身家,不想在白白受罪。 年迈伙计取出法器试了下灵珠,又取出传音法器窃窃私语。 “可以给你匀一葫,一枚灵珠换一葫芦。下一批货,五天后到,你定几葫?” “一葫芦是多少?” “一百斤。” 卢通立即应下,递过灵珠道:“先定五葫。” 尸气,竟然用斤来算。 他炼化了几船的臭鱼烂虾,得到的尸气还没有一斤。 难怪灵烟祭炼不到家。 …… 小船上。 老韩头、大憨等,又出去了。 典四儿带着姐妹,在甲板上晾晒酒糟,准备培育种植灵草的土壤。 阵法开启。 殿内。 卢通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尺高的青皮葫芦。 打开葫芦,灌入法力。 引入一团黝黑如水的尸气,在前方化作黑云。 他伸手从后背抄过,抓出一束长发。 灌入法力,发丝间电蛇狂舞,瞬间窜出去击溃一团黑云。 他吐了口气,抽出几根发丝,灌入一丝法力。 细微电芒浮出,在发丝间游走。 发丝伸入黑云。 发丝上,瞬间闪现出一条一条蓝白小蛇。黑云一触即散,下一瞬又翻涌上去,淹没发丝。 卢通运起法力,一次次尝试。 许久之后,一股独属于药气的清淡幽香,悄然浮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注 十多天过去。 神界赌斗的消息传开,无忧山一天比一天热闹。 其他仙船上,大批修士赶来。 每天都有各种小道消息,四处传播,吸引人下注。 街巷间,开始出现一些身穿山纹道袍的巡逻修士,震慑邪修、维持秩序。 小船,甲板上。 滚滚粉红色烟尘弥漫。 烟尘如水,翻涌滚动。 片刻后,化作一个三丈高的矮山。 矮山震动,一道人影猛得从山颠窜出,顺着山势,扑杀而下。 虎爪踩碎云朵,十分凶猛。 顺山而下,更添几分威势。 一扑之后。 烟尘轰然散开,变化为一根直径近两尺的柱子。 人影长臂舒展,十分灵敏地跳起。 探出一条手臂,捞住树干,双手交替几下,迅速闪至半空。 站在柱子顶端。 卢通环顾周围,心中十分痛快。 耗用了一葫芦半的尸气,三气灵烟终于可堪一用。 灵烟绵韧如土。 化作山、柱,虽然无法伤及筑基修士,但是足够化为地利,更便于施展虎爪、魈臂。 张口收回三气灵烟。 卢通站在甲板上,道:“今晚开始赌斗,我去山上看,你们谁想一起去?” 十二层,云叶客栈附近有一道水幕。 大憨看向老韩头。 二虎放下手里的赌坊小报,也看向老韩头。 老韩头慢慢地摇了下头,道:“老爷,我们把船开出去,去山脚下的水幕看。” 典四儿站在一堆黝黑如膏的泥土旁,摇头道:“老爷,我走不开。” “遇到麻烦,来云叶客栈找我。” 卢通腾空而起,朝十二层飞去。 …… 云叶客栈。 客栈门口,有一颗五人合抱粗的古朴松树。 笼火一直守在门口。 见到卢通立即上前,道:“卢师兄,来了。” 卢通点了下头,问道:“穿云在哪个房间?” “小眉院,三号房。我带你过去。” 一座座院落,安静雅致。 小眉院,穿云正在练剑。 身法极快,剑也快。 手中软剑根本看不见剑身,仅能看见一片亮光。 穿云一脚跺在地上,猛得射向卢通。 剑上的亮光,左右飘忽不定。 卢通勾起嘴角,伸出手指弹出一枚小风刃。 “叮!” 剑光一顿,再次开始闪烁。 穿云仍不收手。 他摇了摇头,吐出三气灵烟,灵烟化作无数条绳索。 眨眼间,把穿云团团困住。 “等你突破了筑基境,再来找我试手不迟。” 收回三气灵烟。 穿云收起软剑,有些不服气,道:“最多两年!” 笼火退走。 两人进入房间坐下。 卢通问道:“如何?你今天上赌桌吗?” “不上。镜心仙长找了一页宗弟子,还有一个富家少爷,用不到我。” “筑基境的三场,派谁上去?” “甄扬、笔东峰、柴俪。” 镜心招揽的这些修士,卢通只认识不到一半。 不过这三个人,他全都留意过。 甄扬,甄公子,剑法不俗。 笔东峰,岁数略长,灰白头发、络腮胡须。肉身强横,法力也十分浑厚。 当天知道要上赌桌后,此人曾率先发难。 现在上赌桌,多半又入手了一笔好处。 柴俪,一个女修。 镜心进入剑海时,带了一对儿男女修士,柴俪就是其中的女修。 卢通沉吟片刻后,心头略微放松。 表面看,和甄扬、笔东峰相比,柴俪要逊色一筹。 镜心手下,没有其他得力的人手。 还有机会。 …… 夜幕渐临。 灯火,亮如白昼。 六片水幕,长百丈、高六十丈,分别悬在高空。 十二层。 一片水幕下方,云叶客栈占下了视野最好的一片区域。 卢通坐着躺椅上,看向水幕。 赌斗还没有开始,不过水幕上已经出现人影。 一个个人影接连出现,旁边还有文字介绍。 镜心也在其中。 介绍文字只有一句话:镜心,一页宗弟子,欲入神界凝丹。 下方是甄扬三人的介绍。 除了人和文字,水幕上还有一个个赌坊的告示。 他心中大为惊奇。 无忧山主,设下的赌局不光是一张赌桌,还有想入神界的众多修士。 凡是想入神界,得先让无忧山主捞一笔。 一个瘦脸小修士伏着身子,蹲在卢通身边,小声道:“仙长,下注吗?” 赌斗好比厮杀。 知彼知己,才有胜算。 现在水太浑。 卢通十分冷静,摇了摇头,道:“不下。” 小修士没有走,继续笑着道:“仙长,先了解一下,我们大豪赌坊实力强,下注类型最多。除了压城主,还能下时间、有没有人死、死几个、谁先死,反正全都能下。” 卢通有了一些兴趣,道:“我瞧瞧。” 小修士立马取出一大摞彩纸,像是一本厚书。 又贴心地取出照明法器。 他一一看过,越看心里越惊讶,也越痒痒。 镜心、甄扬、笔东峰、柴俪,都在上面。 关于镜心,下注类型不多。 其中一个,赌镜心能不能突破金丹。 不能,一赔一又四分之一; 能,一赔三又二分之一。 卢通蹙起眉头,问道:“怎么赔率这么低?” 小修士凑过去扫了一眼,道:“仙长,这个镜心仙长打算进去凝丹,最少进入神界十五天。练气境胜一场可以进去一天;筑基境胜一场可以进去两天。镜心仙长最少得胜八场!就算进去了,能不能成丹,还说不定呢。” 八场。 如果能全胜的话,两天就够了。 只不过,这次除了镜心,宗门弟子、家族修士,并不少。 小修士感觉到卢通动心了,悄声道:“仙长,我这里有个独家消息。” “哦?” 小修士鬼鬼祟祟地掏出一张纸条,塞到卢通怀里,装模作样的左右警戒。 卢通摇了摇头,展开纸条。 不等他看清上面的字,小修士又偷声道:“孔家少爷,请了族中旁支的老长辈,早已筑基三百年!这次势在必得!” 卢通扫了一眼字条,随手扔掉,翻出孔家少爷。 “孔深,孔家嫡传二少爷,欲入神界祭炼法宝。” 修行、炼器、寻宝、图谋遗骸…… 众人进入神界的目的,五花八门。 卢通不信这种小道消息。 随手翻过,找出关于甄扬的下注,看了一会儿。 “下甄扬,我说你记。” “明白!” 小修士立马来了精神。 卢通缓缓道:“五两银子,抢到城主;一两银子,杀人;一两银子,击败两人;一两银子,不受伤;一两银子,不进铁匠铺;一两……” 甄扬等人,下注的种类五花八门。 他说了一通,终于停下,道:“一共多少两?” “十九两。” 卢通摸出二十两,道:“剩下的赏你了。” “谢仙长!” 小厮收下银子,仔细记好。 取出一张布满古怪纹路的金符纸,写上记号,又取出一个小铃铛,一起递过。 “仙长,小的叫阿宇,近些天都在附近。您有什么需要,摇铃铛就行!” “知道了。” 阿宇离开。 穿云抱着一堆瓜果,扔到卢通怀里,道:“你不是不赌吗?” “白捡的银子,为啥不要?” 卢通捏起一个果子,在怨女袍上擦了擦,塞进嘴里。 “哼,赔死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美人 夜色渐深。 许多摊贩,来回走动,兜售零嘴、酒水、瓜果。 水幕上始终重复之前的画面。 一直等到,想下注的都下完注,不想下的也顺手下了几注。 水幕上终于出现变化。 一个个修士、妖兽接连冒出来,拍成一排。 一共三十九个。 甄扬也在其中。 卢通瞬间来了精神。 本以为第一场,会让是练气境的修士出手热场子。 没想到直接上大场面。 一阵欢呼声中,赌桌出现。 长两千丈、宽一千丈,桌上各种房屋齐全。 一间间铁匠铺、符箓铺、丹药铺等,纷纷敞开大门,露出里面的法宝、符箓。 旁边还有法宝、符箓、丹药等的功效。 除了寻常货色外,有几种十分特殊: “蟒龙宝钟,神遗留的神元所化。最少可承受筑基圆满境界三道攻击。” “一隙羽刃,神元所化。比肩太机剑宗的‘穷风’剑丸。” “吞焰符,神元所化。设下一处陷阱,埋入一只筑基圆满境界的吞焰虾。” “化蛟丹,神元所化。化作‘滚山地蛟’盏茶时间。” “五行神兵,神元所化……” 卢通看完后,脸色稍变。 有变数。 实力普通的修士,拿到其中任意一件,都可以与最顶尖的修士一战。 他开始有些后悔。 也许,那十九两银子,不该下。 应该压在其他人身上,搏一个冷门。 穿云神色慎重,道:“不太妙,对我们不利。” “嗯。” 卢通侧头看向不远处一栋小楼。 小楼三层高,一侧完全敞开。 最高层,围栏外。 镜心、慕菀等人,和几个衣衫奢华的修士,坐在桌边观看水幕。 镜心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他收回视线,道:“甄扬未必没有准备,先看看。” “咚!” 一声浑厚钟声响起。 赌桌上,上、下、左、右,四个城门打开。 三十九个修士,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城门外。 甄扬立即祭出一枚飞剑,遁入城内,朝附近坊市飞去。 其他修士也各自散开,没有一个出手。 现在出手,就是给别人做嫁衣,有资格上赌桌的没一个蠢货。 …… 坊内的小泥偶,变为了神兵。 普通神兵,仅是练气境界。 金、木、水、火、土,五行神兵,具有筑基初期实力。 甄扬遁速极快,眨眼间冲入坊内。 破开一户人家的大门,看见里面一家三口普通神兵。 没有理会,转身便走。 一连破开三户人家,终于遇到一尊土神兵。 上前打入法力,炼化神兵体内的印记。 片刻后,甄扬带着一丈高的土神兵,继续寻找帮手。 卢通松了口气。 看来镜心事先知道,并且定下了对策。 “啊!” 周围突然想起一阵惊呼。 水幕上,一块块小区域,分别对着不同的修士。 卢通扫过一眼,盯上一家铁匠铺门口。 一个十分年迈的老修士,躺在地上,喉间大股鲜血喷涌。 他瞪大眼睛,立即翻开下注的彩纸。 “孔奔律,三百五十一岁,筑基圆满境界。” “抢到城主,一赔二。” “击败二人,一赔一又二分之一” “……” “被杀,一赔十。” “第一个被杀,一赔五十。” 孔家少爷孔深派出的人、孔家旁支的老长辈、筑基三百年的老修士、抢到城主的大热门。 竟然第一个被杀。 卢通不禁问道:“怎么死的?” “被盯上了。一个修士做诱饵,拦路挑衅,白美人藏在房顶,用一隙羽刃偷袭。” 白美人,美人猫。 卢通进了截水湖,才第一次听说这种妖兽。 一袭白毛如雪,异常蓬松。 最大不超过四尺,眉眼十分乖巧,神似美人含羞。 卢通思索片刻,道:“无忧山上是不是有个层主,就是白美人?” “好像是。” 他微微蹙起眉头。 赌桌上,比预料的还要复杂。 赌坊想捞钱,用一件件神元幻化的宝物,增加看头,吸引人下注。 下注的人,也想捞钱。 他们动不了规矩,可以动人。 美人猫背后,很可能有个大人物,盯上了赔率高的大热门,出手布局。 否则,孔老修士不可能死这么快。 一赔十、一赔五十…… 卢通深吸一口气,十分羡慕。 …… 一个又一个倒下、离开。 每次有人被杀,或者用脱身符离开,周围便响起一阵喝彩,其中免不了夹杂着长吁短叹。 卢通也时而笑着叫好,时而脸色阴沉、低声暗骂。 甄扬。 没有辜负镜心的信任,也没有辜负卢通的信任。 击败了两人、毫发无伤、不进铁匠铺…… 卢通一连赢了几注。 可惜不杀人。 击败两人后,伤而不杀,又害得他白白输了几注。 许久后,赌桌上仅剩五个身影。 甄扬,带着仅剩的四个五行神兵; 一个筑基女修,手持蟒龙宝钟,守在十字路口; 一个中年男修,抢到了化蛟丹,藏在一间屋子里。 白美人和一个小修士,一个在路上走、一个在房屋上跳跃,四处摸索。 硕大的赌桌,几个人很难相遇。 “咚!” 又一声浑厚钟声响起。 坊中,一个个神兵走出,清扫街巷。 几人被逼向城中心。 片刻后。 筑基女修手持蟒龙宝钟,端坐在中央。 上、左、下,分别是甄扬、化蛟男修、小修士。 最后一场大战。 甄扬夺得城主,一赔三。 卢通心口快速跳动,从躺椅上坐起来,死死盯着水幕。 “吼!” 男修吞下化蛟丹,滚滚神元散出,化为一条三丈长的暗黄色地蛟。 男修钻入地下,掀起一条裂痕,撞毁房屋,径直冲向甄扬。 “蠢货!” 卢通忍不住暗骂一句。 先出手,蠢; 对甄扬出手,更蠢; 最让他不爽的是,很可能害他输银子! 甄扬翻手取出一柄长剑,长剑脱手跃出,钉入地下。 四个五行神兵,分别吐火、锤地、布下拦路藤蔓。 地蛟被逼出来。 一头撞上火神兵,几爪撕成碎屑,朝甄扬扑杀过去。 甄扬举起右臂,伸出食指。 刺眼剑光在指尖凝聚,剑光顺指而下,像水瀑流淌,在身前形成丈长剑刃。 一指点下。 剑刃瞬间破出,没入地蛟头颅。 钉入地下的长剑,同时跃起,刺入地蛟下腹。 地蛟瞬间崩散一小半,跌入下方。 “好!” 卢通用力拍了下扶手。 一连击败四个对手。 不管能不能当上城主,已经回本了。 二十两银子,不多。 可是下注后,如同百爪挠心,有时恨不得亲自上去出手。 此时,终于可以松口气。 他十分悠然地躺下,开始看戏。 甄扬又指出三剑。 化蛟修士终于认输,主动用脱身符离开。 甄扬环视一周,看向屋脊上的白美人。 “三位,请用脱身符退走,事后一页宗定有厚报。” 周围响起一阵骂声。 卢通却默默点头,脸上露出笑意。 白美人取出一张脱身符,临走前,祭出一道银光,几次攻击,破开蟒龙宝钟。 钟下女修,无奈取出脱身符离开。 卢通满脸欣喜地瞧了穿云一眼,取出赌坊的铃铛,用力摇晃。 第一百四十章 笔东峰 铃铛响过。 大豪赌坊的小修士,阿宇一路小跑过来。 “仙长,容坊内先结算,我很快就回来。” 卢通点了下头。 阿宇又去回复其他修士。 穿云瞥了一眼,摇头道:“这次运气好,要是白美人盯上的是甄扬,看你还怎么笑。” 夺城主的大热门,第一场有三个。 孔奔律、甄扬,还有极星宗的一个女修士。 白美人盯上孔奔律; 极星宗的女修被一群人围攻,落败。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孔奔律赔率最高,当然算计他。而且甄扬手下有五行神兵,也不怕围攻。” 甄扬可以走到最后,实力强、选择对,才是最重要的。 运气,也有。 最后白美人有一隙羽刃在手,竟然没有出手,反而解决了持钟女修。 若是她们联手,甄扬未必能赢。 片刻后,阿宇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恭喜仙长!压中了城主!” 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卢通笑着道:“一共中了多少注?” “仙长下了十九注,中了十四注。除了杀人、不入坊市、击败五人……余下的全中!” “抢到城主,一赔三,压五得十五;” “击败二人,一赔一又四分之一,压一得一两零二钱五十文;” “击败三人……” “……” “压十九两,一共得四十四两零五钱。” 阿宇取出银子。 卢通交回下注凭证,接过四十四两,然后摆了下手。 “谢仙长赏!仙长,下一场快开了,趁今天手气旺、眼光准,再下几注?” “不了,下的时候再叫你。” 卢通转头看向穿云,抬起银子示意道:“怎么样?” 穿云哼了一声,道:“四十两银子,连件像样的法器都买不下。” 卢通摇了摇头,笑容依旧。 四十四两银子,抛去本钱,只赚了二十四两。 不多。 但是本钱也少。 一倍多的赚头,比当初卖假酒还赚。 笑过之后,他突然心里一沉。 不对。 甄扬赢了,镜心可以进入神界两天。 再赢下去。 他就没机会了。 不能赢,应该输才对。 卢通皱起眉头,心事重重地躺下,看向上方水幕。 水幕上,一位位练气修士、妖兽、半妖,和赌坊的招牌,轮番出现。 “怎么了,银子有毒?” 各个赌场的伙计,跑来跑去地结账,掏出一笔又一笔银子。 穿云被勾得心神不宁,手心痒痒,只好找卢通说话分心。 卢通叹了口气,道:“你说,甄扬、笔正峰他们,能不能赢下八场?” “不能。” 他立即提起一些精神,问道:“为什么?” “赢得越多,赔率越高,到时会被盯上。最好有赢有输,几个人换着上。” 卢通思索片刻,终于放心一些。 天大地大,财路最大。 赢多了,就成了一头被养肥的猪。 后面能赢多少场,全看大人物们,想什么时候下刀。 …… 第二场开始。 练气修士,人数极多。 二百多个修士、妖兽、半妖,还没有进城就开始厮杀。 乱哄哄一团,几乎都是练气后期。 伤亡尤其惨重。 卢通本来没有兴趣,不过在血肉四溅的吸引下,也聚精会神地看着水幕。 一头妖鸟,仗着会飞,在半空频频出手偷袭。 直到,有个修士抢到生羽丹,突然飞到半空,祭出法器,杀死妖鸟。 修士取代了妖鸟。 而且仗着手中法器,手段更加凶狠。 直到,另一个修士在铁匠铺,得到一张神元凝聚的落日弓,瞬间被一箭毙命。 卢通看了许久,皱起眉头道:“脱身符变少了?” “嗯,起码两成没有脱身符。” 穿云已经答应镜心上赌桌,神色十分凝重。 两成,不算多。 不过两成后退无路的亡命之徒,造成的死伤十分恐怖。 水幕上,处处都是尸体、鲜血。 惨叫声不绝于耳。 “咚!” 第二声钟声响起。 剩余的人、妖,被逼到赌桌中央。 厮杀再起。 练气修士,法力低微。 大多用法术、法器、拳脚,中近距离缠斗。 所以,场面尤其惨烈。 片刻之后,一片残肢、断臂、死尸中,只剩下一头浑身伤痕的晶甲水猿。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 周围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吐气声。 “中了!发了!老子发了!” 一声拼了老命吼出的嚎叫,瞬间驱散所有压抑。 “中了!城主!一赔二十七!” “卖酒的!过来!全包了!” “我要一个躺椅!” “你!过来!包了!” 一个穿着普通麻衣的中年修士,脸色通红,眼睛瞪得滚圆,大笑着包酒、要躺椅、叫女人。 众人十分羡慕。 卢通也羡慕。 他也押中了城主,可是……并没有这么风光。 穿云一直低着头。 卢通收回眼神,问道:“怕了?” 穿云点了下头。 “韩田沙死了。” “什么?” 卢通不认识韩田沙。 不过可以猜出来,肯定是镜心的人。 他有些意外。 能入镜心的眼,就算赢不了,也不太可能抢不到脱身符。 “那个富家少爷,也是从云英城来的,倒数第五个死的。” 卢通略作回忆。 眼前浮现出一个拳脚十分扎实的年轻修士,最后在赌桌中央,拳打四方、身法灵敏。 只可惜,命不够硬。 有时候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运气。 “不卖命,到时候先抢脱身符。” 穿云咬着嘴唇,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卢通拍了下穿云的肩膀,道:“上赌桌之前,过来找我。我借你一个保命的宝贝。” “什么?我用不了法宝。” “不是法宝。” 金鳞不是法宝。 杀不了对手,不过足够用来保命。 …… 第三场,上赌桌的筑基修士翻了一倍多。 一共八十三人。 这次下注的,尤其多。 两场过去,大多数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下注时毫不手软。 卢通看着水幕。 笔东峰,披头散发、一根根胡须犹如钢针,像是一头凶猛的老豹子。 修士,越老越妖。 他对笔东峰的信心,不比甄扬少。 “仙长,下注吗?” 阿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过来了。 卢通本来不打算下。 赢一次,见好就收,很少有人能连赢两次。 不过好事成双,银子送上门了,又不好不收。 他笑着摸出银子,道:“下!笔东峰,记快点!” “明白!” “五两银子,入坊;一两银子,有五行神兵;一两银子,有火神兵;一两银子……一共多少两?” “十五两。” 卢通这次十分谨慎,没有压城主。 只要,笔东峰跟随甄扬的策略,就能再赚一笔。 “咚!” 钟声响起,修士出现在城门口。 笔东峰浑身一震,须发怒张,瞬间长高三尺,变为一尊魁梧力士。 一道道法力散出,附在衣衫外,化作一个双眼紧闭的法力巨人。 挥手击飞周围修士。 笔东峰大步踏入城内。 “好!” 卢通笑着摆了下手,叫来两壶酒,随手扔给穿云一壶。 一口烈酒入口。 下一刻,又吐出去。 “老不死的东西!” 他看着水幕,脸色铁青。 笔东峰没有去坊市,而是快步奔向符箓铺。 片刻后,笔东峰拿着一枚脱身符出来。 走向坊市,远远看见几个修士打斗,立马转头跑向另一家店铺。 卢通深吸一口气。 这个老东西,竟然浪费最宝贵的入城时间,去抢脱身符。 凭他的实力,先找几个五行神兵,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收了钱,不认真办事。 他转头看向镜心,却发觉镜心正盯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端起酒壶,灌了一口,用力躺下去。 二十四两银子,还没捂热,又赔了十五两。 只剩下九两。 赚点钱,可真难。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胜负 笔东峰,十分谨慎。 甚至过于谨慎,看起来略显猥琐。 观看水幕的修士,第一次产生共识: “不要脸!练气修士都没躲!” “还以为是个狠角色。” “快点找到这个老东西,剁了他!” “你们他娘的看一眼啊,那么大个人躲在下面,谁都看不见?” 赌桌中心,一栋巍峨六层酒楼。 笔东峰缩着身子,躲在牌匾后面,手里拿着一杆黝黑幡旗。 几次修士经过。 要么太低,看不到牌匾后面。 要么太高,视线被屋檐挡住。 除了进城外,笔东峰再未出手第二次。 卢通也在心中暗骂。 真让笔东峰这么躲下去,万一最后抢到城主。 最亏的就是他。 赌本,全亏。 镜心,可以进入神界四天,用到他的机会又小一些。 他忍不住看向镜心。 却发现镜心已经离开,不在原来位置。 “咚!” 第二声钟声响起。 神兵出门,清扫街巷。 和之前一样,剩余修士被赶向赌桌中央。 水幕上仅能看到五个身影。 上方两人、下方一人、左右各一只妖兽。 上方两人暂时联手,手里拿着一件神元法宝“泼风如意”。 左侧一条犬妖,则抢到了一枚神元丹药“辟水白犀”。 水幕上分出一小块区域。 笔东峰缩在牌匾后面,侧耳偷听。 顿时又是一阵乱骂。 下方几人短暂对峙后,同时出手,竟然十分默契地分成两派。 三个修士,携手对付两个妖******手几个回合,另一只妖兽丢下犬妖,用脱身符离开。 “饶命!” 辟水白犀被一道道风刃、剑芒,层层撕开。 犬妖开口求饶。 “给一张脱身符,我立即退走!” 三人没有理会,招招直奔要害。 泼风如意,像是一个无底风口,吹出无数道风刃,席卷两侧建筑。 可惜,没有吹到牌匾。 “嗷!” 辟水白犀彻底消失。 犬妖惨叫一声,褪下一层狗毛。 漫天狗毛遮掩下,犬妖猛得接近手持如意的修士,张开巨口,把大半个身子咬入口中。 护体法衣瞬间被獠牙穿透。 一枚枚狗牙,钉入胸口、肋骨、下腹。 寸长剑芒闪过,浑身光秃秃的狗妖被洞穿眉心,嘴里仍然死死咬着修士尸体。 两只手同时伸向泼风如意。 下一瞬,剑芒、拳印碰撞。 在狗嘴旁,剩余两个修士厮杀在一起。 笔东峰仍然稳如山峦,躲着一动不动,侧过头偷听下面动静。 片刻后,下方仅剩一个修士。 负伤在身,脸色惨白如纸。 一手拿着泼风如意,一手捧着剑芒,吐出一口淤血环顾四周。 卢通吐了口气,翻出手中彩纸。 “黄诀,筑基中期,遵天商会一个少掌柜派出的修士。” 不是夺城主的热门。 黄诀等了片刻,发觉还在赌桌上,立马意识到有人躲起来了。 “出来!” 笔东峰终于从牌匾后面站起来,幡旗上的黑旗帜迎风狂舞。 “弄死他!” “老不死的想偷摘桃子,别让他逃了。” 黄诀盯着笔东峰,摸出一枚猩红丹药,吞入口中。 面皮变得通红,一条条筋脉鼓起,像赤红蚯蚓在皮肉中钻行。 笔东峰面无表情,挥舞幡旗。 鹅卵粗的旗杆抡起,牌匾、屋檐等一触即溃,细长黑旗帜像一条黑龙扑杀而下。 黄诀祭出剑芒,洞穿旗帜。 紧接着挥舞泼风如意,一道道狂风席卷,巍峨酒楼坍塌成一地碎屑。 笔东峰凌空而立。 黄诀抬头盯了一眼,收起如意,取出一杆丈长的水刺。 水刺红得像血,前后两头尖锐,手握正中央。 穿云不禁道:“不妙。” 黄诀很强,尤其是服用了丹药之后。 卢通心中欣喜,忍住笑意,点头道:“不急。” 黄诀蹬碎地面,一头撞向笔东峰。 笔东峰立即退后,卷动幡旗,拦在前方。 二人。 黄诀身形瘦小,出手凶狠、一往无前。 笔东峰体型魁梧,手段却十分谨慎,一步一退。 水刺扎透幡旗,穿出数十个孔洞。 一直到退无可退时。 笔东峰终于站定,双手持幡,使出一记横扫。 鹅卵粗的幡旗,与细长水刺碰撞。 黄诀被击退半丈。 笔东峰也借此脱身,换了个位置,皱眉道:“不要命了,伤及根基的丹药也敢吃?” “哼!” 黄诀脚步连踩,冲杀过去。 几个回合后,二人全都负伤。 笔东峰胸口被扎出一眼血洞,鲜血染红衣衫。 黄诀一条腿被打断、胸腹也挨了一记重击,但是浑身上下没有流出一滴血。 又一次险些受创后。 笔东峰摇了摇头,取出脱身符,退出赌桌。 周围连片叫好。 卢通吐了口气,也暗暗叫好。 不光输了,而且输得不光彩。 从镜心的反应来看,笔东峰大概率没有按照计划,进城后先去坊市炼化神兵。 不过,也不太妙。 对手太强了。 他躺在躺椅上,心中掂量。 有怨女袍,自保应该无碍,可以抵一件神元法宝; 如果可以再拿一件神元法宝或者神元丹药…… …… “仙长?” 卢通去买了一大份烤肉。 回来时,阿宇正等在躺椅旁边,端着一盘果子。 “这是我们赌坊专门种的酒心果,我拿些过来,送给仙长尝鲜。” 卢通微微点头。 本来输钱有些不悦的心情,瞬间好转了许多。 输一次算不了什么。 赢钱谁都行,最重要的是能输得起。 赢不骄、输不弃。 他放下盛烤肉的托盘,坐下道:“我说,你记。“ “诶!” 又下出去二十五两银子。 穿云割下一块烤肉,道:“一次次下多麻烦,反正你不缺钱,不如压个几百两!” 卢通摇了摇头,吃了一颗酒心果,悠然躺下道:“你懂什么,第一天先试下深浅。” …… 第四场。 一页宗的练气弟子,庄松。 身法十分诡异,像落叶飘飞,轻松避开一次次争斗,夺得一件神元法器“百絮索”。 又进入坊内,炼化三尊土神兵。 看起来十分轻松地夺下城主。 …… 第五场。 本来应该柴俪上赌桌,竟然没有出现,直接认输。 卢通又喜、又忧,同时也有些期待。 柴俪怕了。 他的机会更大了。 散场时。 笼火走近过来。 卢通先看向穿云,又和笼火对视一眼后,瞬间心头一动。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洗茶 云叶客栈,深处。 一座幽静院落。 青石铺地。 一颗墨绿色老树,枝杈宛如苍龙,盘踞在院中。 树下,镜心独自坐在石桌边。 卢通过去,道:“见过仙长。” 镜心正在沏茶,没有抬头,轻声道:“坐。” 石桌两尺高。 卢通盘腿坐在对面,静静等候。 泥壶中,倒出浓褐色茶水,盛满茶杯,又缓缓溢出来。 一连加了三次水。 茶色从浓褐色变为黄色,最后变为淡青色。 镜心推过一杯茶,道:“三洗茶,喝过吗?” “没有。” “这种茶,只有多洗几次,才能品尝到真正的味道。你尝尝。” 卢通端起茶杯,品了一小口。 味道很淡,几乎品不出来什么味道。 他放下茶杯,点头道:“不错。” 镜心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道:“三洗茶,最后一道茶味清淡,不适宜小口品尝。” 说完帮他添满茶杯。 卢通又端起来,一口喝完,尝到了一丝清淡香甜。 甜得恰到好处。 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腻。 他点头道:“很好喝。” 镜心把茶壶推到卢通身前,正色道:“今日两胜三败,你感觉如何?” “实力够强,运气也不错,不过有点可惜。” “细说。” 卢通脊背挺得笔直,道:“第一个胜场,最厉害的对手被偷袭了,还有白美人主动示好,否则很难拿下。第二个败场,笔东峰若是全力厮杀,未必没有机会。” 镜心微微颔首,沉默片刻,道:“本以为最少赢三次。可惜笔东峰太过谨慎,放弃了坊市先取脱身符。” “仙长,柴俪呢?” “走了。” “走了?” 卢通十分意外,忍不住脱口而出。 镜心神色骤然变冷,闭上眼睛,片刻后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柴俪和她的道友,不告而别,我已经让笔东峰去追杀。” 卢通蹙了蹙眉头。 柴俪走了,不算什么。 笔东峰竟然也走了。 虽然笔东峰不靠谱,但是实力够强,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难道,镜心另有依仗? 否则不可能“支走”笔东峰,让他去找柴俪互咬。 卢通静候片刻。 镜心道:“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上赌桌,你可愿意?” 卢通看着茶水,突然明白了镜心的用意。 茶就是人。 笔东峰这些人,只是第一泡茶。看不见真心,靠不住。 而他。 从云英城便开始相识,已经是第三泡茶,靠得住。 “愿意。” 卢通一口应下,又道:“可是我的实力,抢城主,不太可能。” “不难,有人帮你。” “什么?” 镜心没有卖关子,直接道:“第一局的美人猫,还记得吗?” “记得,很……很阴险。” “她们背后是十七层的层主顾美人。顾美人想趁这次机会赚一笔,找我合作,我答应了。” 无忧山一共三十六个层主。 每个层主都是当之无愧的地头龙。 “她们怎么帮我?” “现在还不知道,开始之前,有人会告诉你。” “好。” 卢通神色依然平静,心里却有些激动。 要发了。 这次下注,有第一手、百分百正确的内部消息。 “答应了,到时必须按照事先安排的行动。不然,就算我不追究,顾美人也不会放过你。” 卢通重重点了下头,道:“明白!” 他已经决定,跟着顾美人下一手。 背靠大山,小赚一笔。 镜心看着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她对卢通十分信任。 手段老道,办事可靠。 此前,无论是暗助宋言柏,还是谋夺羊心藤,都办得十分漂亮。 唯有一点不喜欢: 太贪了。 镜心端起茶杯,收回眼神,道:“说吧。” “什么?” 卢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镜心慢慢喝完一杯,道:“要什么?丹药、金银,还是法门?” 卢通没有犹豫,说出早就想要的东西。 “仙长,听说《秘妖缘身功》还要一套相配的杀伐之法,我想要这道法门。” “从哪里听来的?” “史咏说的。” 镜心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道:“不错,的确有这道法门。当初兑换功法时,我一并兑换出来了。” 卢通心神动荡,连带着脸色也无法平静。 镜心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道:“五色魈,卷云、撕风、云剑风刀。” 之后又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旁边,道:“燎山虎,踩龙、擒鹰、虎啸群山。” 说完顿了顿,用手点住册子,道:“这些法门都是门中师叔,观摩五色魈、燎山虎等妖兽,柔和掌、剑、枪、法术等自创的,十分珍稀。” 卢通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道:“卢某,愿效死力!助仙长成就金丹!” 镜心满意地点了点头,扔出一本册子。 “剩下的,等你做完事再说。” 卢通双手接过,紧紧抓在手中,再次拱手道:“谢仙长!” 册子不厚,纸张也十分普通。 但是他却觉得,似乎有上千斤重、热得烫手。 再次坐下。 卢通没有心思再喝茶,也没有心思听镜心说话。 镜心看出他心不在焉,摆手道:“去吧,明天正午过来找我。” “是。” 卢通起身别过,大步走出院落。 …… 走出院门。 卢通立即拿出册子。 封皮上画着一头虎妖,燎山虎。 书内。 画着一个个精细小人,小人内标明了法力流转,旁边还有文字介绍。 小人抬起虎爪,一步步迈出,逐渐爪下生火,火化为龙,踩龙而行; 小人抬起虎爪,一爪踢出,虎爪变化,像一杆杆长枪刺出; 小人…… 这道杀伐之法,无需经过丹田施展法术,而是以神通为本。 卢通收起册子,准备找个地方修行。 “卢师兄?” “笼火师妹,什么事?” “有个叫典四儿的女修来找师兄,说有急事。” “带路!” 卢通脸色稍变。 不遇到麻烦,典四儿不会上山来。 “老爷!” 典四儿六个黑眼珠中,白色光点急速闪动,心神很不平静。 卢通伸手按在典四儿肩膀上,沉声道:“慢慢说。” 遇到麻烦,不能急。 麻烦越大,越要冷静。 既然躲不了,就慢慢解决,急了反而容易坏事。 典四儿抓住卢通臂膀,道:“老爷,杀人了。大憨、二虎、三妞他们杀了四个人,已经被无忧山上的修士发现了。” 卢通放松一些。 还好,是杀人了,不是被杀。 “在哪儿?” “船上。二虎赌输了,不对,是赌赢了。被找上门来要钱,后来打起来了。” 卢通嘴角抽了抽。 什么乱七八糟的,赌赢了还被要钱。 “走!回船,路上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坐牢 “我们开船去看水幕。” “二虎说有小道消息,拉大憨一起下注。” “韩老头不让大憨赌,说沾赌的没好货,迟早挨刀子。” “二虎自己去了。” “看完第四场,二虎说发财了,赢了一把大的,要请我们喝酒。” “二虎跟大憨借了二两银子去买酒。” “船上来了四个人要钱,说二虎借钱下注,赌输了必须立马还钱。” “二虎回来问了下,特别生气,跟那四个人吵架,骂他们是黑赌坊。” “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一个人把老韩头推倒,大憨一生气,把那个人杀了。” “三妞被砍了一刀,也发疯了,把人撞到大殿柱子上。还剩一口气,被大憨杀了。” “二虎也杀了一个。” “剩下一个,最后被围起来杀了。” “后来无忧山的人就来了。” “二虎说人都是他杀的,可是大憨的杀猪刀、三妞的牛角,弄出来的伤口太特殊,被找出来了。” …… 典四儿说了一大通。 卢通听完,开口问道:“二虎借钱下注了?” “嗯,借了十两。” “到底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应该赢了。不过那四个人说,赌赢的那一注,下在了别的地方,和他们没关系。”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赌就算了,还借钱,找的还是黑赌坊。 真是找死。 “你没出手?” “我拦住了黑赌坊的人。” …… 甲板上。 大憨、二虎、三妞,被一条黑蛇般的绳索捆住。 两个修士束手而立。 他们穿着藏青色道袍,袍子上绣着山纹。 一旁,摆着四具尸体。 尸体上,或多或少,都缠了几条蛛丝。 “你就是掌柜的?” “良妖茶酒馆掌柜,卢通。他们是我的伙计。” 卢通看着两人。 其中一人岁数稍大,修为也更高,鹰钩鼻、薄嘴唇。 “你的伙计杀了人,按照山上规矩,得跟我们走一趟。” “道友,此事另有缘由,容我……” “不用解释,我们只负责带人回去。” 鹰钩鼻打断卢通的话,取出一枚号牌,递过道:“自己留意第四层‘黑白司’的罪号,快则一两天、慢则月余,会有人处理此事。” 另一个修士牵动绳索,拉起大憨、二虎、三妞。 大憨、二虎低着头。 三妞看着卢通,硕大的牛眼里全是泪水。 卢通蹙起眉头,问道:“道友要带他们去哪里?” “牢房。” 他摸出十两银子,藏在袖子下,伸过去道:“道友,请留步。” 山纹道袍上亮起一层银光。 鹰钩鼻脸色稍变,立即退后一步,厉声道:“道友,自重!” 说完转过身,大步走向尸体。 卢通皱起眉头。 怪了,银子送不出去。 “老爷!救我!” 大憨、二虎一直低着头。 三妞一边缩脖子、拽绳子,一边大声嚎叫。 鹰钩鼻收起四具尸体,转头盯向三妞,神色不善。 卢通快步过去,一脚踢向牛屁股,沉声道:“乖乖听仙长吩咐,黑白司不会冤枉你们,我也不会丢下你们。” …… 船头。 卢通眉头紧皱,看向一行人消失的方向。 “这里不能呆了,跟我回云叶客栈。” 在无忧山,经营黑赌坊的罪过,不比杀人小多少。 敢开黑赌坊,都是要钱不要命的。 杀了他们的人,船上不安全了。 卢通把船寄存在码头,带着典四儿、老韩头等返回客栈。 老韩头并无大碍,问道:“掌柜的,大憨他们不会被砍头吧?” “应该不会。” 事情并不复杂。 二虎下了注,肯定有凭证。 杀黑赌坊的人,罪不至死。 “那不会遭罪吧?” “免不了。” 地方不一样,但是规矩应该一样。 无人不贪。 进了牢房,不给看牢的送好处,肯定会遭罪。 “啊?这可怎么办……” 卢通摆了摆手,道:“你安心休息,这件事交给我。他们还小,吃点苦头,也不全是坏事。” 走出房间。 卢通找到笼火,简单说了一下二虎的事。 随后走出客栈,来到水幕附近。 午夜已过。 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一些醉鬼,和输得倾家荡产的赌鬼。 他取出铃铛用力摇晃。 一连摇了几次。 阿宇揉着眼睛,快步跑来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卢通取出号牌问道:“认识吗?” 号牌轮廓像剑,半黑半白,中间三个血红大字“肆拾柒”。 阿宇瞧了眼号牌,立即一个激灵。 “黑白司的号牌,红字是犯了命案。” “我有几个伙计进了牢房,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打点?” 阿宇脸色一苦,就要开口。 卢通扔出去三两银子。 “放心,亏不了你。” 如果有其他熟人,他也不想找阿宇。 但是刚来无忧山不久。 几乎不认识别人。 镜心应该有人脉,可惜人家是一页宗的仙长,不是茶酒馆的伙计。 眼下寸功未立,不好找上门求助。 阿宇捧着银子,脸色有些犹豫,问道:“仙长,你是想探监,还是捞人?” 卢通有些意外,道:“人能捞出来?” “捞不出来,只能等黑白司裁定之后,从其他地方找门路。” “不探监,让他们在监牢里过舒服点就行。” 阿宇舒了口气,收起银子。 “这个容易,只需要打点一二就行。小的认识一位胡老爷,在监牢那边有些人脉,仙长若是需要的话,可以代为引荐。” “不必引荐。你替我出面,多跑几趟。” 午夜已过,今天事情很多。 正午见镜心,入夜上赌桌,没有时间跑东跑西。 虽然和阿宇不熟。 但是他相信银子,只要钱到位,阿宇就靠得住。 “这……” 阿宇思索一番,小心道:“请胡老爷出面,五两应该够了。监牢内最少打点两人,每个也得三五两。” 卢通摸出二十两银子。 二虎犯蠢,着了算计。 但是不能不管。 一个靠得住的伙计,比金银值钱。 阿宇没有接过银子,而是犹豫道:“仙长,这……不太够。” 卢通沉声道:“你的那份,今晚给。” “不、不,仙长误会了。” 阿宇略显惊慌,解释道:“仙长,监牢里的修士不能带金银,其他东西也不方便收,所以打点他们,最好送赌据。” “什么?” “就是下注后压中的票据,黑市价格是明面上的一倍。” 卢通这才明白过来。 难怪鹰钩鼻不收银子,原来送错了东西。 他又摸出十两。 阿宇双手接过银子,欣喜道:“仙长,天一亮我就去找胡老爷,打点之后在这里等您。” 别人得从黑市买,但是阿宇是赌坊伙计,有更便宜的渠道。 这一趟,不少赚。 卢通摆了摆手,转身道:“不必等。” 眼下,最要紧的是上赌桌。 没工夫一直盯着监牢的事。 就算打点不成,大憨、二虎、三妞,皮都不薄,受点罪也没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全压了 云叶客栈,大魁院。 卢通独自坐着院子中,身边摆着一盏照明法器。 翻开册子。 五色魈,三道杀伐之术: 踩龙、擒鹰、虎啸群山。 踩龙,脚下火焰化为龙形,借助火龙腾挪辗转。 一旁文字道:“燎山虎,踏焰而行。此法纳入游龙之术,化火焰为火龙,踩龙升空……” 擒鹰,形似火焰腿,其中包含一套枪法。 一旁文字道:“虎,擅扑、拍,我等施展不便。观虎妖猎鹰,爪落如枪,遂纳入枪法……” 虎啸群山,熊熊火焰化为一尊虎妖。 一旁文字道:“大妖,浑身浴火、威风赫赫。纳入一道控火之术,引火化虎……” 卢通一一看过,合上册子。 运起法力,虎爪上燃起一层火焰。 一簇簇火苗,肆意跳动。 他尝试操控法力,按照小人体内的路径,灌入紫血图腾。 火苗瞬间一变。 几个地方火苗衰弱,几个地方火苗喷涌。 几息过去,火焰全部汇聚到脚下,像是火焰靴子。 法力继续灌入,分出四道法力分别灌入紫血图腾,火焰靴子分为两半。 卢通继续分化出八道法力。 两条火焰,闪烁几下后,轰然散开。 他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道法门,无需在丹田编织法术。但是操控一道道法力,分别灌入图腾,不比法术简单。 修行有捷径。 可惜,与他无关。 他只是普通修士。 唯有下苦工,通过千百次施展,直到化为本能。 法力耗尽。 天际泛白。 卢通站起来,一股虚弱感涌出,不禁晃了晃身子。 一手按在桌子上。 他吐了口气,起身朝头顶看了一眼,挪步进入房间。 …… 正午。 卢通走进客栈深处。 树下,一片阴凉。 镜心和一只美人猫,相对而坐。 美人猫,四尺长,侧身躺着,一只猫爪放在桌上,像盖着毛毡的小孩子。 卢通过去拱手道:“见过仙长。” 镜心微微颔首,朝美人猫道:“他叫卢通,今晚上第一场,甄扬上第三场。如何?” 美人猫转过头。 粉嫩鼻头、三角小口,狮子头,没有一根杂毛。 两个大大的幽蓝杏眼,几乎占据脸庞的三分之一。 眼中光彩流转,含着万种风情。 他看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 “可靠吗?” “放心,不会出差错。” “听好了。” 片刻寂静。 卢通立即拱手道:“前辈,请吩咐。” 美人猫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下鼻头,道: “入城时,无论东、西、南、北哪个门,先一路直行。” “只许入丹药铺,见到神元丹药,能抢则抢,抢不到继续直行,不许耽误太久。” “若是遇到身着白袍白冠、黑袍金靴的修士,在店铺门口与人争斗,立即进去抢夺神元之宝,他们会暗中助你。” “夺得神元之宝,记住二人离去的方向,绕路跟随。” “若是再次遇到二人与别人打斗,表明又有神元之宝,继续出手争夺。” “……” “不要理会任何人的结盟,最后中心打斗时,他们二人会铲除其他对手。” “最后只剩下你们,你开口威胁一番,他们自然会退走。” “对了,你看着挺老实的,会不会演戏?” 美人猫说了一大通,最后转头问道。 卢通正要回答。 镜心轻笑一声,摇头道:“他演戏的功夫,还在身手之上。” 美人猫慵懒地展了下身子,站起来道:“那就好。拿捏好火候,别让人看出来有人故意帮你。” 美人猫一步步走到半空,悄然远去。 “坐。” 镜心换了一套茶具,道:“有疑问吗?” “仙长,可以拿脱身符吗?” 虽然背靠大山,可他还是有些担心。 无忧山,不止一座山。 美人猫也不是最高的那一座。 “第二声钟声过后,之前没有脱身符的符箓店,会出现一张脱身符,那时你再去抢。” 卢通放心许多。 替大人物办事,果然让人安心。 估计其他人,还不知道脱身符的出现规律。 他又问了几个关于美人猫的问题。 镜心一一解惑后,突然道:“昨天你下注了?” 下注的无论人、妖、半妖,看水幕时基本不自觉地伸长脖子。 而且,表情大喜大怒。 与不下注的人相比,十分明显。 卢通点头道:“小赌,找点乐子。” “今晚别下,免得被人注意。” 他顿时心中一凉。 稳赢的局。 赢一把,以后安稳修行好几年。 白白错过了,太可惜! “仙长,不亲自下,我让典四儿出去下。” 镜心抬起头,盯着卢通,缓缓道:“不行!凡是你接触过的人,全都不许下。” “那……” 卢通没有几个认识的,想了一圈,最后小心道:“仙长,你能不能替我……” “啪!” 镜心伸手拍在桌子上,大声道:“卢通!” 卢通吓了一跳,立马站起来。 镜心一掌落下,却突然皱起眉头。 沉默许久后。 镜心开口道:“我压自己人,应该不会惹人怀疑吧?” “压自己人,天经地义!赌坊恨不得所有人都压自己,最后只有一个赢家,它们稳赚不赔。” “压……压多少?” “全压了!” …… 入夜。 无忧山第三层。 卢通站在一片金色光幕前,心口砰砰直跳。 这局,近两万两银子。 他压了三盒灵珠、五百两金子。 赢了,以后丹药当饭吃。 输了…… 不可能输。 卢通反复深呼吸,却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越来越紧张、兴奋。 “咚!” 耳边响起一声钟声。 他立即抬腿,走入光幕。 眼前一道金光闪过。 前方出现一个高耸城门,左右各几十个修士。 几人率先冲向城门。 “滚!” 卢通大吼一声。 虎爪上炸开一层火焰,一枚枚勾爪跳出,撕开地面。 一脚蹬碎云朵,冲向城门。 身后,怨女袍迎风狂舞。 一根根白棉线浮出,织出一双眼睛,盯着周围。 冲入城门的瞬间。 卢通取出一枚黑色珠子,曲指弹了下,灌入法力,随手扔向身后。 珠子落地。 “嘭!” 法力炸开,珠子散成一片黑色粉尘。 一个修士紧跟着卢通,撞入黑烟。 下一瞬,冲出黑烟后,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呕!好臭……有毒!” 节蛟的粪丸。 节蛟一生从不排便,所有脏腐之物,通通压入粪丸。 卢通为了下注。 和典四儿翻遍各种箱柜,才重新找出这件“宝物”。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帮手 街道宽敞。 巷子众多。 最先进城的修士、妖兽,向四周散开,互相避开冲突。 卢通没有进入小巷,一路狂奔。 经过一间铁匠铺,扫了一眼。 敞开的大门内,桌上摆着一个土黄色盾牌、一把铁拂尘。 不是神元法宝。 神元之宝表面全部有一层金光。 一个修士正站在盾牌旁边,灌入法力,想占下这件法宝。 又经过一间符箓店。 两个修士、一个妖兽,在门口打成一团。 店铺内,一张脱身符、一张金色符箓,并排飘在半空。 卢通十分心动。 脱身符、神元符箓。 二者都是最抢手的东西。 念及美人猫的吩咐,以及近两万两银子,咬牙踩云飞起,避开厮杀。 进入二百多丈,终于遇到一间丹药铺。 店内没有人,只有一枚暗红色丹药。 他一步跨入店内,翻手打出法力。 丹药外,被一层神元包裹,只有摧毁神元,才能取出丹药。 法力一点点磨灭神元。 神元被消磨干净,一道信息流出。 “鲸心丹,增加半鲸之力,持续一炷香时间。” 卢通正要收起丹药。 一个女修猛得从空中落下,挡在门口道:“放下丹药!” 他立即收起丹药,抬腿踢出一记火焰腿。 法力席卷着火焰,撞向门口女修。 女修退后半丈,翻手取出一柄白玉手斧,劈出玉光,击溃火焰腿。 卢通趁机取出一张画卷,灌入法力。 一尊身高近丈的金甲将士冲出画卷,提着大戟,杀向女修。 卓荣的护身法宝。 一张画卷、一把折扇,威力远远胜过商铺中出售的普通法宝。 女修被逼得退出两丈,又取出一柄红玉手斧。 “区区一枚普通丹药,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女修不算厉害,可以一战。 但是时机不对。 卢通率先收回金甲将士,口鼻间散出粉红色烟尘,像几缕龙须。 女修神色忌惮,缓缓退后。 卢通一直盯着女修,退出丈远后,转身继续沿着街道狂奔。 一间符箓店。 几个修士、妖兽,分别守在房顶、巷口。 店铺门口,两个修士正在厮杀。 一个黑袍、金靴,神色冷漠,手持一把四尺金刀。 一个身穿灰袍,御使三个白骨兽偶。 终于碰到了。 卢通踩着云朵,跳上对面房顶,朝符箓店内看去。 一张泛着金光的水蓝色符箓。 金刀修士扫了一眼,刀法骤然变得极为犀利,猛得劈出一道两丈长的巨大金刃。 一头六臂猿偶,被砍掉头颅。 巨大金刃去势不减,又劈向一栋房屋,房顶上的妖兽飞身退走。 房屋坍塌、烟尘四散。 一道道风声传出,几个身影同时出手。 卢通也在其中。 “谁来谁死!” 一团金刃朝四面八方绽开,把烟尘劈开。 众多修士、妖兽,纷纷被逼退。 烟尘散去。 店铺大门,被一团粉红色烟尘笼罩。 店内,卢通一掌按在符箓上方,灌入法力磨灭符箓外的神元。 刚才金刃众多,但是没有一枚对着他。 店外,金刀修士脸色阴沉,抬腿迈出一步,又快速收回,回身看向身后修士。 “道友!再不出手,神元符箓就被里面的人拿走了!” 一人忍不住催促。 金刀修士不为所动,一脸忌惮地盯着三气灵烟。 一只六尺高的白骨狼偶,扑向三气灵烟。 金刀修士抬手斩出一刀,十分轻松地砍下狼头,恨声道:“我的东西,谁动谁死!” “你……” 灰袍修士脸色大变。 一刀杀一只兽偶。 刚才难分胜负的对手,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几息后。 卢通走出店铺。 金刀修士守在门口,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沉声道:“道友,好阴毒的法宝!” 卢通满头雾水。 谨慎起见。 他哼了一声,道:“想抢?” 粉红烟尘在身后翻滚,好似滚水。其中,两头鳞狼妖兽,若隐若现。 周围修士、妖兽,默不作声,等待两人拼个你死我活。 金刀修士环视一周,转身便走。 卢通盯着金刀修士后背,抬手手掌,掌心聚起一道掌印。 几息后。 他冷哼一声,散掉掌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几人离开,但也有人没走。 一条两丈长的白骨蟒偶,盘踞在路中央,拦住去路。 后方,一头龙角马堵住退路。 灰袍修士道:“道友,毁掉神元符箓,我等便放你离开。” 卢通吐了口气。 帮手再多,也没法把“城主”喂到嘴边。 免不了,亲手出手。 他念头稍动,怨女袍上一条条白棉线浮线,织出一个瘦小人影。 张口吞入三气灵烟,取出一柄折扇。 “出手吧。” “咯吱、咯吱!” 蟒偶猛得挥出尾巴,水桶粗的骨节,摧毁大片房屋后,拦腰撞向卢通。 后方。 龙角马发出“唏律律”的叫声,冲到背后,抬起黑锅大的马蹄,重重踏下。 怨女袍上,白线人影抬起手掌。 几根线头脱落。 白皙手掌探出黑袍,一手按中骨节、一手接住马蹄。 一阵狂风席卷,黑袍猛得吹起。 衣袍下摆处,蹦出一根根黑色棉线,卸去两道巨力。 卢通纹丝不动,朝蛇偶点出折扇。 百纳拳,赶浪头。 折扇合拢,像一根短棍。 点中骨节,骨骼表面裂开一张蛛网裂痕。下一瞬,随着一层法光闪过,又恢复如初。 他不禁蹙起眉头。 好硬的骨头。 金刀修士一刀一个,并不是蛇偶弱,而且刀法犀利。 两人一妖,各自出手一次。 龙角马纵身跳到房顶,狂奔而去,眨眼就不见踪影。 灰袍修士叹了口气,带着蛇偶钻入巷子。 卢通吐了口气。 还好。 没有漏掉老底。 水幕下边,无数双眼睛盯着,再多出手几次,就被看出深浅了。 他记下符箓店的位置。 走出几步后,拐入一条小巷子,朝金刀修士的方向追去。 这次,对手太厉害。 自己靠不住,必须靠别人。 好在,帮手十分可靠。 …… 一间丹药铺外。 十几个人、妖,杀成一团。 地上躺了两具修士尸体、一头身首分离的狮妖。 卢通冲出小巷,扫了一眼,不禁瞳孔收缩。 旁边有人喊道: “道友,请出手!这四个人手段厉害,是一伙的。” “对!不杀他们,我们没有机会!” 卢通沉默不语。 场中,被围攻的四人,有一个白袍白冠、还有一个黑袍金靴。 帮手怎么变多了?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明白。 白袍白冠的修士,大声道:“红脸道友,你若加入我等,我们四人助你拿下神元丹药!” “不错!我们五人先扫清外人,再各凭本事!” “哈哈哈,到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第一百四十六章 鹤公子 昨天几场,最后时刻才出现的报团厮杀。 第二声钟声尚未敲响,便已经开始。 白衣白冠的修士,相貌俊美。 细眉长眼,窄鼻薄口。 手持一柄拂尘,气度风雅。 卢通和他对视一眼,朝丹药铺的大门走去。 “站住!” “蠢货半妖,他们在骗你!” “别废话,一起杀了!” 几个人祭出法宝、拳脚,杀向卢通。 怨女袍上,白线人影钻出长袍,一一接下攻击。 卢通取出画卷,灌入法力,唤出金甲将士。 白冠修士长笑一声,道:“三位,能否与我一起出手,帮这位道友开一条路!” “鹤公子有令,不敢不从。” “公子尽管吩咐!” 金刀修士一言不发,率先出刀。 两丈长的金色刀芒落下,众人纷纷后退。 鹤公子挥起拂尘,仿若一条白龙游走,抽飞三人、一妖。 另外两个修士,也分别施展法术、拳脚。 唤出山石力士; 打出密如雨点的拳影。 “道友,请吧。” 卢通快步走到门前,拱手道:“多谢!等我出来,一起清扫外人!” “哈哈哈,好。” 丹药铺内,没有人影。 外面还在乱战,没有帮手守住门口,一旦冲进来退无可退,就是一条死路。 桌上只有一枚丹药。 鸽卵大,暗青色,表面有一层微弱金光。 卢通打出三气灵烟,遮掩住大门。 伸手按在丹药上,一点点磨灭神元。 片刻后。 一道信息流出:“化鹰丹,神元所化。化作‘铁甲巨鹰’盏茶时间。” 一枚鲸心丹,两件神元之宝。 卢通彻底放心下来。 筑基时间尚短,根基浅薄。 两件神元之宝,完全弥补了差距。现在就算没有帮手,也有实力搏一搏城主。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丹药铺。 外面,仍在厮杀。 地上又多了一具无头尸体。 卢通取出折扇,灌入法力,紫色缓缓渗出。 他抬手一点,一枚紫箭飞出,没入前方一头牛妖体内。 折扇上有三种颜色的花朵。 每朵花下,分别藏有一道阵法。 红花唤出厉鬼、 紫花射出箭矢、 粉花散出绳索。 牛妖中了紫箭,动作一僵。 下一瞬,金色刀影闪过,牛头高高地飞起。 大股鲜血喷出,染红半条街道。 几个修士立即退走。 “糊涂!现在走了,就是认输!” 一人大声高呼。 可是,挡不住人群散去。 片刻后,只剩下五人。 鹤公子笑着道:“看来我们五人联手,城主之位十拿九稳了。” 卢通颔首道:“多谢道友相助。” 他已经看出来。 多出来的两人,是鹤公子拉拢的。 “公子,我们直接去城池中央,等他们送上门来,如何?” “不急,先找脱身符。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与你们互相残杀。” “公子考虑周到!” 卢通在一旁没有插话。 心中有些佩服。 也十分忌惮。 这个鹤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两个大男人迷得五迷三道。 一行人四处“劫掠”。 横扫了两张脱身符、一件普通法宝。 “咚!” 第二声钟声响起。 卢通道:“我知道哪个店铺有脱身符。” 如果镜心所说不错。 方才取神元符箓的店铺,钟声响过之后,会出现一张脱身符。 鹤公子眉眼弯起,笑道:“巧了,我也知道一个,我们先暂且分开如何?” “好!” 五人十分默契。 鹤公子带走两人,留下卢通与金刀修士。 …… 一排排神兵,占满街道和天空,朝城中逼近。 城中央。 几条街道汇聚之处。 卢通和金刀修士率先赶到,不约而同的看向酒楼牌匾。 自从笔东峰找到这处死角。 后面几场,每次都有人躲在牌匾后面。 一只狐妖钻出巷子。 卢通瞧了一眼,低声道:“小心,他可能有神元符箓。” 入城时,一个符箓铺里,有张神元符箓。 当时这头狐妖,与两个修士打成一团。 狐妖环视一周,吐出一口蓝白色狐火,烧掉牌匾。 牌匾后,空无一物。 卢通勾起嘴角,心中暗道:真钓出来了。 只有出手就会漏出手段。 这个牌匾,人人都怀疑,放在那里就是一个诱饵。 这个狐妖没忍住,漏了一道狐火。 “踏、踏、踏!” 一连串脚步声传来。 一个巨大的双尾蝎,带着五行神兵出现。 两条粗壮的蝎尾,近六丈长,高高扬起。 三尺长的毒勾,闪烁一层幽蓝光泽。 蝎背上,坐着一个赤膊修士。 “只有三个?” 赤膊修士纵身跳起,踮脚站在毒钩上,俯视着二人一狐。 卢通盯着此人,神色凝重。 嚣张的人,往往不长命。 但是能活下来的。 通常越嚣张,越厉害。 “不,还有我们。” 鹤公子带着两人,踩着屋檐飞来,落在酒楼上。 鹤公子嘴角挂着淡笑,依然十分风雅。 “谢昆,你在景秀仙船,杀了蝎尾门上下七十一口,竟然还敢露面。” 赤膊修士放声大笑,道:“鹤飞!景秀的规矩,管不到无忧山!” “所以,我亲自过来杀你。今日,该偿命了!” 鹤飞突然消失不见,下一瞬出现在谢昆面前。 酒楼上。 一道道裂痕从楼顶,一直蔓延到地面,瞬间坍塌成一地乱石、断木。 卢通不禁瞪大双眼。 一脚,踩塌一座六层酒楼。 楼高八丈,其中几根柱子,两人合抱粗,堪比金石。 鹤飞,好强。 不单实力恐怖,气血掌控也极为精妙。 天上。 两道人影杀成一团,肉身碰撞,发出雷鸣般的炸响。 下方。 蝎妖也带着五行神兵出手。 卢通按下心中惊骇,暗自想道: 他强由他强,我也不算弱; 早晚有一天,我比他还强。 心神缓缓平复。 他深吸一口,道:“你对付哪个?” 金刀修士神色慎重,道:“双尾蝎太危险,用神元丹药。我对付五行神兵。” “好。” 卢通取出化鹰丹,张口吞入腹中。 一股磅礴力量炸开。 不是法力、也不是灵气。散入四肢百骸,又从亿万窍穴中钻出,还为一头黝黑巨鹰。 铁甲巨鹰,羽毛如铁甲,翅长十丈。 卢通动了动手臂,翅膀挥舞飞上高空。 看着下方双尾蝎。 他盘旋一圈,立即朝下方扑去。 双尾蝎,没有闪躲。 两个巨妖互相碰撞。 两条蝎尾,分别插入双翅,毒钩撕开大片鹰羽。 两个蝎螯,剪向双爪,却被鹰爪抓住,扣出几个洞眼。 鹰头俯冲而下,啄向脑袋。 双尾蝎,缩起脑袋,试图用被背甲挡住。 七尺长的鹰勾嘴,瞬间洞穿背部甲壳。 巨鹰一点点被蝎尾撕开。 双尾蝎,也被啄出一个个血洞。 第一百四十七章 蠢货 铁甲巨鹰、双尾蝎的厮杀极为惨烈。 巨鹰,几乎被撕去半边身子,浑身被毒钩刺出上百个空洞。 双尾蝎,甲背变为一片片碎甲。 盏茶时间,快要过去。 双尾蝎血气强横。 伤势不轻,但远不至于死亡。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一旦没有了巨鹰,双尾蝎的两枚毒钩,几乎没人可以抗住。 他沉入巨鹰腹部,掏出一枚核桃大的黝黑粪丸。 节蛟,一年长一寸。 这枚粪丸的原主人,长约两尺。 二十年的陈年老粪。 捏碎外层粪壳儿,一股辛辣入脑的恶臭散出。 卢通提前屏住呼吸,却仍然觉察到一股恶臭,甚至双眼泛酸,忍不住流出眼泪。 臭、辣、酸、腐…… 滚滚神元,仅能支撑十息。 他强忍不适,朝粪丸内灌入一道法力,屈指弹出去。 粪丸飞出鹰腹。 一只鹰爪抓住粪丸,落向双尾蝎头颅。 双尾蝎,和之前一样,伸出大螯抵挡。 一捧黑色粉尘炸开,覆盖方圆数丈。 大螯突然静止不动。 同时,两条蝎尾也定住。 很多妖兽,通过嗅觉捕猎、交配、躲避天敌等。 嗅觉远比人灵敏。 而蝎妖,对刺激气味更是极其敏感。 鹰爪趁机避开大螯,一把捏住蝎妖,缩在破碎背甲下的头颅。 爪子抠入血肉、贯穿头颅。 剧痛之下,蝎妖瞬间清醒过来,可惜为时已晚。 一阵“嘎吱”声中,蝎妖头颅爆开。 两条蝎尾重重地摔在地上。 几息后,最后一丝神元耗尽,巨鹰烟消云散。 卢通缓缓落下。 环视半周后,一股浓烈恶臭包裹而来,他立即打出几道掌风,驱散恶臭。 又朝上方飞去。 “什么味道!” 金刀修士解决掉最后一个土神兵,闪身飞到一栋房屋的屋顶。 狐妖嗅觉灵敏,早就捏着一张神元符箓,溜到半空。 神兵逼近路口。 一条仅有手臂长的银鼠,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也被逼出来。 场中。 仅剩下六人、一狐、一鼠。 鹤飞、谢昆,还在交手。 两人全都擅长腿法。 鹤飞更凌厉。 前一腿刚出,后一腿已经抬起,再加上一柄拂尘。三条腿,连绵不绝,越打越快。 谢昆更刁钻。 两腿如鞭,攻防迅捷。脚掌好似蝎子毒勾,招数十分古怪,似刀、似剪、似钉。 短时间内,似乎分不出胜负。 卢通和金刀修士对视一眼,抬起右掌,滚滚法力拘束风刃、云雾聚在掌心,凝为一枚白色掌印。 “杀!” 鹤飞低喝一声。 一脚踩在谢昆脚尖,借力腾空而起。 手中拂尘散开,分为四束,像四根长枪,刺向谢昆。 金刀修士斩出一道亮金色巨刃。 卢通也打出掌印。 尺长掌印,凝而不散,迅速印向谢昆。 谢昆浑身法力翻滚。 一片片黝黑甲壳浮现,变为一头双尾蝎,半趴在半空。 双腿化为蝎尾,高高扬起。 双臂化为大螯,护住头颅。 两条蝎尾,动如鬼魅,一次次击飞拂尘长枪。 金刃、掌印,分别击中甲壳。 几片甲壳裂开,但是随着法力流转,又恢复如初。 “二位,能否帮我拖延三息?” “我来!” 卢通脚踩云朵,腾空而起。 想夺城主,必须显露一些实力,否则这次混过去,下一次也会被抛弃。 他取出一叠黑布。 长宽一尺,厚三寸,叠得十分整齐。 法术打出,阴风四起。 棉布展开,在半空卷动,像几条黑龙盘绕。 谢昆扫了卢通一眼,毫不理会,纵身朝鹤飞杀去。 一道黑布飞过,拦在前方。 一层一层黑布包裹,很快围成一个高近两丈的大轿子。 摩天轿。 耗用十匹积风黑棉,摩天轿终于显露中真正的威力。 “嗤!” 谢昆一次次出手。 轿子浮出十几处凸起后,突然被撕开一个拳头大的洞眼。 卢通脸色稍变,立即冲杀过去。 打出一记掌印。 滚滚风刃没入轿身,被撕开的洞眼,迅速愈合。 积风黑棉,风越大,棉越韧。 这时,刚愈合的地方,棉丝一根根断开,隐隐露出一个脚尖。 他抬起手掌,拍打过去。 “噗!” 一声沉闷撞击之后。 卢通收回手掌,看向掌心。 靛蓝手掌上,一点浓黑色迅速扩散,很快便占据半个手掌。 淤血。 隔着摩天轿,一脚便伤及血肉。 不宜硬拼。 卢通立即飞身退后。 上方。 鹤飞浑身上下,除了头颅外,全部被拂尘包裹。 双脚、双臂,像四柄细长尖刺。 他收回摩天轿。 阴风散开。 一道急风吹过,鹤飞扑进谢昆怀里。 二人一起撞入地面。 “咳……你,你……” 谢昆躺在土坑里,双腿被钉入地下、左右胸口分别有个血洞。 鹤飞摇了摇头,伸手摘下谢昆的脑袋,收入匣子中。 场中。 只剩下五人、一狐、一鼠。 大局已定。 卢通取出一张水蓝色符箓,捏在手里,看向狐妖。 “怒浪潮汐,神元符箓,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生死一瞬,谢昆死得太快了。 狐妖没有等到两败具伤,只好用出神元符箓。 上方,一片火云落下。 火云方圆十丈,完全覆盖住整个路口。 卢通也向符箓中,灌入法力。 一股磅礴力量涌出,空气骤然变得十分潮湿。 狂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卷着水浪冲天而起。 火云、水浪,碰撞。 沉闷轰鸣声,不绝于耳。 几息后。 一切烟消云散,剩余建筑全部被夷为平地。 鹤公子走向狐妖。 狐妖察觉不妙,立即取出一道脱身符退走。 金刀修士走向银鼠。 “饶命!我没有脱身……” 求饶声戛然而止,银鼠被一刀砍死。 卢通看向周围四人,口鼻中缓缓吐出粉红烟尘。 “城主之位,我势在必得,请几位行个方便。” “各凭手段!” 鹤飞咳嗽一声,身子晃了晃,道:“我们五人一路帮扶,难不成真要互相厮杀?” “这……” 金刀修士沉声道:“五百两银子,我退出。” 说完取出脱身符。 另外两人,脸色有些犹豫。 鹤飞摇头道:“五百两太少了,一千两吧。谁想当城主,给另外四人每人一千两。如何?” 一人有些犹豫。 四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他担心答应下来,主家不愿意,还得自己贴钱。 另一人立即道:“我出!” 卢通和鹤飞对视一眼,开口道:“我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六百两!” “一千八百两!” 鹤飞开口的时候,卢通便已经明白了。 用钱收买,稳赢。 他们三个是一边的,只用给两个人的钱。 而另外两个,得出四个人的钱。 很快,卢通用每人二千一百两的价码,抢到了城主。 四人交换住址后,纷纷离去。 卢通环视一周,周围一片狼藉,不禁摇了摇头。 返回开始的房间。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要一头双尾蝎。 卢通眼前一亮。 亲手杀死对手,竟然可以得到尸体。 难怪今天火气这么大,每个地方都有厮杀。 他收起储物法器,割下两枚毒钩、摘下毒囊,又取下一些甲壳、肉块,离开房间。 …… 云叶客栈。 卢通去水幕下的小楼,找了一圈,没有见到镜心。 立即进入客栈深处。 幽静院落。 镜心坐在树下,面前是一张赌据。 卢通快步过去,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道:“仙长,赢了多少?” 镜心抬头看了一眼,绽开一个笑容。 “五千多两!” 卢通心中一跳,皱起眉头。 五千多两? 太少了。 他出了近两万两。 镜心比预想的穷,出了三万多两。 一共凑了五万两整。 五万两的本钱,只赢了一成。 这…… 利润和正经生意,不相上下。 他有些难以置信,试着道:“我赚了五千两?” “你想得美,一共五千多两!” 镜心看起来十分满意,认真欣赏赌据。 卢通叹了口气,坐下道:“你压的什么?” “当然是压你当城主。” 他心中一沉,又问:“赔率多少?” “开始是一赔五,我说压五万两银子,赔率变成了一赔一又十分之一左右。” 卢通长叹一口气,肩膀松垮下去。 他是冷门中的冷门,在他身上下注的人不多。 赌坊只抽水,根据两边下注多少,随时调整赔率。 镜心一人豪掷五万两,差不多把‘赌卢通抢不到城主’的倒霉鬼,一锅全端了。 可惜,仅仅五千多两。 镜心有所察觉,问道:“难道下错了?不是赢了吗?” 卢通还没有开口。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道:“姐姐,赌大热门爆冷出局,这样才有得赚。下一次,记得先来问我。” 一只美人猫。 卢通立即起身,让开位置。 美人猫过去坐下,扫了他一眼,道:“今天做的不错。那些蠢货没看出来你们是一伙的,全在怀疑双尾蝎和谢昆。” “哪些蠢货?” 他不太明白。 这么大废周章的做局,是为了骗什么人。 “还能是谁,那些整天不是下注、就是喝酒的窝囊废,只要骗过他们,我们就能一直赚下去。” 卢通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赌坊永远不亏。 唯一的输家,就是外面那些混混沌沌的底层修士。 众多底层修士,用一枚枚铜币、碎银子等,堆出属于赢家的成千上万两银子。 卢通走出客栈。 外面,人潮汹涌。 今天第一场,场面十分热闹。 巨妖肉搏、拳脚厮杀、符箓对轰,一个都不少。 卢通看着众人。 赌输的,垂头丧气; 赌赢的,神色亢奋。 想到之前,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禁摇了摇头。 妈的。 蠢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感悟 无忧山,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这里小孩子不多。 山上的修士,整日除了打鱼赚钱,就是喝酒、赌博。 仿佛真的无忧无虑。 卢通之前很喜欢这里。 此番过后才明悟过来,可以无忧的只是少数几人,剩余人不过是糊里糊涂的棋子。 不仅是这些“蠢货”。 他、鹤飞,甚至镜心,也是一样。 凡是上了赌桌的,都是无忧山主的棋子。 …… 水幕下。 穿云占了一张空躺椅。 卢通过去躺下,随手拿起一个面缸大的果子啃起来。 穿云笑嘻嘻道:“大城主!托你的福,小赚五两。” “压了多少?” “一两!” 卢通笑了笑。 还好下手早,不然等镜心下完注,就只能赚几个铜板了。 “以后别压了。” “为什么?” 卢通吐掉几枚小果核,道:“你真的以为,我比鹤飞厉害?” “鹤飞已经是强弩之末,你的护身法宝十分犀利,加上……” 穿云越说声音越小。 鹤飞的拂尘不是普通法宝,而且未必没有其他手段。 卢通摆了摆手,道:“你什么时候上?” “好像不用上了,笼火没有找我。” 看来镜心信不过穿云。 有了美人猫,可靠比实力更加重要。 第二场很快开始。 看着上面一个个人影,卢通没有了之前的热情。 总是忍不住猜测。 哪个是白美人的人手,哪个另有猫腻。 不等一局结束,他直接起身离开。 “你不看了?” “该修行了。” 大好时光,浪费在这里看“表演”。 荒唐。 返回客栈。 笼火守在门口,道:“师兄,师尊让你回来后,有时间去见她。” 银子回来了。 卢通走进最深处的院落。 树下,空无一人。 他走到门前,敲了下门。 门被拉开。 镜心神色落寞,转身道:“坐下说话。” 卢通过去坐下。 镜心沉默片刻,小声道:“抱歉,这次是我见识浅薄。” “仙长,不必自责。即便是无忧山山主,恐怕也做不到无所不知。” 虽然不知道镜心的根底。 但是能进入一页宗,拜了师尊,并且修行炼丹之术。 肯定不普通。 大户人家的子女,极少沾染恶习。 关于修行,一定见多识广。 不过市井中的歪门邪道,连听都未必听过。 镜心摇了摇头,道:“过错在我,让你少赚了几万两银子。” “仙长,我等修行,修的又不是银子。卢某虽然出身低微,但也不至于被银子迷了心窍。” 镜心抿了抿嘴角,取出一摞黑皮册子。 “这是宗门师叔,当年自创《秘妖缘身功》时记载的感悟,权当给你补偿。” 卢通双手猛得一颤。 一是欣喜。 他修行根基浅薄,最缺少的就是前辈指点。这本感悟,不亚于一位尊长讲法。 二是惊讶。 关于《秘妖缘身功》,镜心还藏了多少东西。 “多谢仙长!” 卢通深吸一口气,过去接过册子。 镜心又取出两万多两银子,道:“这是你的那份。” 他见镜心神色仍然有些低落,接过银子道:“早知道该赌输了才对,这样仙长就得补我两道法门。” “你想输,我还不想输呢!” 镜心勾起嘴角,眉头终于展开。 …… 大魁院。 卢通坐着书桌边,挑灯夜读。 《秘妖缘身功》。 一页宗长老步天远,于六百年前自创的法门。 以秘术“母源紫血”为根基,吸纳多种功法,耗时七十载方才初成。 他一行行认真翻看。 越看越心惊。 此前,只知道自家根基浅薄,但是没想到竟然浅薄到如此程度。 几乎每一页,都有看不懂的字句。 大半个时辰过去。 仅仅看了三页。 大门被敲响。 卢通被惊醒,道:“谁?” “师兄,有人找。带头的叫鹤飞。” “让他过来。” 他十分不舍地收起册子。 很快。 鹤飞过来,笑着道:“冒昧打扰,卢兄勿怪。” “鹤兄哪里话,快请坐。” 二人分别坐下。 鹤飞取出一笔银子,道:“景秀仙船上,谢昆的悬赏是七千一百两。我们三人一起出手诛杀此人,这是你的两千四百两。” 诛杀谢昆,几乎是鹤飞一个人的功劳。 他仅仅拖延了几息。 金刀修士,更是只出了一刀。 鹤飞,竟然和他们平分赏银,甚至还少拿几十两。 卢通不禁有些佩服。 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赌桌上另两个修士,明明相识不久,却对他言听计从。 他摇了摇头,道:“鹤兄,你太小觑卢某了。” 卢通爱财、很贪,但分得清对错。 想要的,拼了命,也要抢到手。 不想要的,喂到嘴边也不张口。 二人对视片刻。 鹤飞收起银子,道:“好吧,赏银我收下。不过,谢昆留下的东西很多,其中还有一道蝎尾门的传承。” “鹤兄,卢某不缺法门。此事不必再提了。” 银两、东西,都是一回事。 卢通有些不耐烦。 希望鹤飞早点离开,继续看书。 鹤飞点了点头,细薄的嘴唇弯起,道:“有件事,想麻烦道友。” 他皱起眉头。 “请讲。” “程、陈两位道友的银子,白前辈交给我去解决。我不方便出面,只好麻烦道友。” 鹤飞取出四百二十两黄金,道:“他们就等在客栈门口。” 卢通摇了摇头,叹气道:“鹤兄直接给他们,就说我给的,何必这样给来给去。” 赌桌上唱大戏。 唱完了,下了赌桌还得唱一次。 他有些不耐烦。 “小心一些,总不会出差错,毕竟明天还要上赌桌。” “哦,鹤兄已经接到安排了?” 卢通要等到明天正午,才知道上不上。 “一场恶斗,到时免不了麻烦卢兄。” 他心头微动,颔首道:“鹤兄,客气了。” 客栈外。 两个修士神色焦躁。 远远看见卢通、鹤飞一起走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笑脸。 卢通分别递过一盒金子。 “多谢两位道友成全!” “哪里!” “道友手段深不见底,我们就算不成全,也不是对手。” 收了金子,说话都客气了。 他摇了摇头,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不送三位了。” 一点小事,耽误半天功夫。 这么长时间,足够看四五行了。 “且慢。” 鹤飞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道:“我看卢兄步法精妙,正巧我也擅长此道,有时间切磋一二。” “好。” 卢通立即应下。 鹤飞的腿法极其出色,和高手切磋,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比试走星罗桩,如何?” “什么?” 鹤飞取出一张兽皮,道:“一种练习腿法的粗浅阵法,正好用来比试。” 卢通接过兽皮。 鹤飞拱了拱手,带着两人离开。 几息后,他猛得反应过来。 杀谢昆的赏银,到底还是收下了。 什么切磋腿法。 八成是鹤飞看见虎爪后,找了一种不会被拒绝的“赏银”。 卢通看着鹤飞的背影,心中感叹。 这家伙,万幸不是对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妖丹 夜晚。 卢通坐在书桌旁,继续看书。 一字一句,像是夯土的大锤,钉入心底,虚浮的根基一点点变得扎实。 “……少念自节,得其形,和其神通,气、血合一……” “吐气六者,吹、呼、唏、呵、嘘、呬。” “六种调气法,以鼻引气、口中吐气。寒吹、温呼、唏去烦、呵下气……” “五色魈,邪气多、正气少,嘘出之。” “……” 《秘妖缘身功》源自一道道法门,最后删繁去简,只留下修行法门。 卢通此前只是根据法门修行。 看过这些感悟,才明白法门背后,竟然还有诸多技巧。 他边看边学,呼吸节奏渐渐变化。 法力运起,随着一吐一吸,手臂上的靛青色毛发,微微摆动。 天光大亮。 窗口处,照进来一束阳光。 外面飘进来灵药芳香。 他收起册子,舒展了下腰身,大战之后又一夜未眠,竟然没有丝毫疲惫。 “四儿?” 典四儿推门进来,道:“老爷,现在吃早饭吗?” “熬的什么粥?” “青脂玉冻,消疲、安神的。” “端来吧。” 一碗淡青色肉冻,闻起来却是青草芳香。 他吞下一勺。 入口凉丝丝、滑嫩嫩,灵气四溢。 “不错。” “老爷,黑白司还没有挂出罪号,他们三个会不会遇到麻烦?” 卢通咽下去一口,道:“不急,最近无忧山事情杂乱。过两天你去找阿宇,再送点银子。” “好。” 典四儿略作犹豫,道:“老爷,我修为圆满了,想尝试筑基。” 他动作顿住,转过头。 半妖,筑基很难。 他的神魂特殊,与修士一样,所以修行功法没有阻碍。 但是其他半妖,神魂与肉身一模一样。 很难找到,完全契合的法门。 卢通沉默片刻,看了下典四儿的肚子,取出两道功法。 “你看下这两道法门。不必修行,先慢慢体悟,这里事情了结再找适合的法门。” “好的。” 《太会遁剑经》、《乘火飞天文》。 这两个功法,经络全都包含腹部。 典四儿的肚子,和人不一样,几乎不可能修成。 与其白耗心血,不如找其他法门。 他吃完一碗。 又练习了一番杀伐之法,上床闭目修养。 …… 正午。 卢通准时走进镜心的小院。 美人猫仍然坐着昨天的位置。 “见过仙长、前辈。” “坐。” 卢通坐在一边,接过茶壶。 氛围不妙。 美人猫左前腿按在桌上,一枚枚勾爪半伸出。 镜心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倒了三杯茶后,静静地坐在一边。 片刻后。 镜心开口道:“你昨天看第三场了吗?” “没有,昨晚我在房间修行。” “甄扬输了。” 卢通不是特别意外,问道:“被别人算计了?” 美人猫暗中出手,算计别人家的大热门。 甄扬也是大热门,自然逃不了。 “嗯,遵天商会暗中笼络小势力,聚了不下十人。” 镜心说完又补充道:“这是昨天的人数,一天过去,今天只会更多。” 卢通感觉到不妙。 狗多咬死龙。 鹤飞、谢昆,势均力敌。 他出手后,鹤飞一击就杀了谢昆。 一旦聚起十几个修士,城主之位几乎稳拿。 “仙长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 虽然问的镜心,可是却转头看向美人猫。 一页宗距离太远了,威慑不到这里。 可以和遵天商会抗衡的,只有无忧山的人。 美人猫伸出粉嫩舌头,卷尽茶水,道:“不让他们进城,直接在城门外出手。” 卢通蹙起眉头。 城门外,全都没有脱身符。 一旦真打起来,就是生死厮杀。 凭他的实力,主动找别人麻烦,还可能是几个人的麻烦,几乎等于送死。 他低下头没有理会。 美人猫继续道:“趁他们没有聚在一起,先杀几个。” 卢通摇了摇头。 “太危险。一共四个城门,他们人多,大概率从开始就是几个人。” 美人猫取出一个玉瓶。 “别人或许没有办法,不过你正好合适。你肉身强横,服下这枚邪虎丹,普通三五人根本不是对手。” “损伤根基的丹药?” 卢通不禁回想起笔东峰的对手。 那个修士服用了一枚古怪丹药,夺得了城主,只不过后来再也没有出现。 “百邪虎妖的妖丹所炼,修士用了会损伤根基。不过你有一双虎爪,事后闭关修行一些时日,将残存丹力,炼入双爪便是。” 卢通沉吟片刻,看向镜心。 镜心点头道:“事后,我助你炼化残丹。” 他吐了口气,问道:“一枚丹药可以维持多久?” “半个时辰。” 时间够了。 从开始到第二声钟响,间隔一炷香。 “我要两枚。” 妖丹,妖兽的金丹。 他从来没在商铺中见过,妖丹炼制的丹药。 机会难得。 既然卖命,能多要点好处,就多要点。 …… 夜晚。 再次站在光幕前,卢通心中十分平静。 “咚!” 一声钟声响起。 他嘘出一口长气,迈步走进光幕。 “明道友。” “点功兄!” “花道友。” 耳边传来互相打招呼的声音。 卢通看过去,只见三个修士凑在一起,准备进城。 两男一女。 一个长须、一个白衫、一个头戴花簪。 其中两个,和美人猫给出的画像一模一样。 他喊住三人道:“三位,请留步。” “是你!” “点功兄认识此人?” “昨天第一场,此人夺得了城主。” “什么!” 除了长须修士外,另外两人全部退后半步。 长须修士取出一柄古铜剑,缓缓道:“不必惊慌,此人除了身上衣袍、口中红烟外,其他手段稀松平常。” 卢通不禁笑了下。 眼光真毒辣,只了一场就瞧出了老底。 他取出玉瓶,倒出一枚黝黑的丹药,塞进嘴里咽下去。 丹药化开。 汹涌妖力,像一条条蟒蛇,撕开血肉,钻进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一阵“咯吱”声响中。 卢通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浑身筋骨迅速暴起,本就魁梧的身躯,变为更加雄壮。 七尺高,千斤重。 脚下火焰翻滚,双臂云雾缭绕。 “吼!” 一股磅礴法力涌入喉咙。 卢通张口怒吼一声,朝三人冲杀过去。 虎爪撕开地面,竟比踩云还快。 “逃!” 长须修士脸色大变,立即转过身,脚踩星斗,大步逃窜。 卢通抬起手掌。 滚滚法力、妖力涌入手臂,云雾、风刃,翻滚而出,凝为掌印。 掌印破空而出。 两丈高的掌印,堪比城门,压向两人。 两人慢了一步,来不及逃走。 白衫修士双手抱圆,凝出一面硕大的法力圆盾,挡在面前。 女修祭出头上发簪,戳入掌印。 掌印破开一处洞眼,数十道风刃飞出,没入女修体内。 剩余掌印,印在圆盾上。 白衫修士倒飞出去,撞到城墙上。 卢通长啸一声。 法力雄浑、源源不绝。 又是一爪撕开地面,冲到女修身前,探出手掌。 女修浑身鲜血,勉强取出一根银白细剑。 滚滚云雾、风刃,吞没细剑。 五根靛蓝色指爪破开云雾,捏住女修喉咙。 “饶……” 卢通提起女修,砸向白衫修士。 白衫修士伸手接应。 下一刻,二人撞在一起,砸向城墙,紧接着被一道掌印覆盖。 第一百五十章 臂猴 城门外。 卢通收起尸体上的储物法器,低头看向身体。 双爪,火苗猛窜。 双臂,风刃翻滚。 头上,发丝间电蛇狂舞。 腹内一枚绿豆大小的丹丸,散出滚滚妖力,似乎永远不会耗尽。 很强,也很痛。 每动一下,筋肉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妖丹中的力量极为狂暴,肉身很难承受。 他心中明白。 这次过后,免不了卧床修养一段时间。 进入城门。 不远处两个修士在厮杀。 他缓缓过去,两人同时停手,站在一起。 丹药铺,里面一枚丹药。 卢通走进去,一掌拍下去,击溃神元、震碎丹药。 这里的丹药,带出去吃不了。鲸心丹带出赌桌,开始散发古怪臭味。 他服用了妖丹,无法再用丹药。 吃不了,就毁掉。 一间符箓店,里面空无一物。 又是一间丹药铺,也是空无一物,仅留下一具尸体和满地鲜血。 一间铁匠铺。 三人一妖守在门口,一人正在里面炼化神元法宝。 遵天商会的人。 卢通略作犹豫,绕开这个地方。 五个有点多。 先找到鹤飞,再一起算账。 十字路口。 鹤飞已经等在这里。 卢通过去道:“鹤兄,杀了几个?” “三个,你呢?” “杀了两个,逃了一个。” 鹤飞上下端详卢通,片刻后笑道:“无妨。曾兄再杀两个,就算除掉一半人手,我们的胜算更大。” 金刀修士,名叫曾越湖。 无忧山周围几个仙船中,很出名的一个修士,传闻继承了一个真人洞府。 片刻后,曾越湖提着金刀过来,脸色凝重。 鹤飞蹙起眉头,道:“曾兄,杀了几个?” “一个都没杀。” “出什么事了?” 曾越湖先打量了卢通一番,道:“遇到一只臂猴,极为难缠。” “多难缠?” 曾越湖再次看向卢通,道:“论气势,和卢兄不相上下。不过,身手更胜一筹。” 三人全都严肃起来。 鹤飞道:“先抢三张脱身符,最后见机行事。” “好。” 钻入三条紧挨的小巷。 角落里有一些小符箓店,只提供脱身符。 巷道众多、复杂。 三人找了近一炷香,只找到一张。 “咚!” 卢通蹙眉道:“来不及了。” “跟我来。” 鹤飞一脚点在墙壁上,腾空而起。 卢通、曾越湖紧随其后。 一间符箓店外。 地上血迹斑斑,一个修士钻进店铺。 鹤飞打出拂尘,卷起修士远远丢开,道:“卢兄,请。” 第一张脱身符,给了曾越湖。 现在只剩下一张。 一旦输了,谁拿第二张,谁就可以活。 鹤飞神色平淡。 直到此时,卢通才终于相信,此人做事,的确真心实意。 他心绪有些复杂。 把人想坏了。 去过许多地方,遇到不少修士,绝大部分都自私自利、不可深交。 难得遇到不一样,显得尤其珍贵。 卢通缓缓摇头,道:“鹤兄,你请。关乎仙长成丹大计,我此番,有进无退。” 这次下了赌桌,以后应该上不了了。 最后一次,私下压了不少银子。 不能输。 鹤飞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卢兄,我等一定竭力相助!” …… 水幕下,三层小楼。 镜心和几个修士坐在一起。 其中一个男修,笑着道:“师妹,这个半妖哪里找的,倒是忠心可靠。” 镜心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回应。 按照她对卢通的了解。 忠心,一点都没有。 可靠,倒是真的,甚至比预想的还靠得住。 …… 赌桌上,正中心。 四方人马,互相对峙。 一头近丈高的臂猴,提着又粗又长的铁棍,独自站在酒楼楼顶。 臂猴,血脉越纯净、手臂越多。 这头臂猴四对手臂。 而寻常血脉的臂猴,只有修行到金丹境,才能长出第四对手臂。 七人、四妖,遵天商会的人手,聚在一起。 长须修士也在其中。 人群中,一个修士手持神元长鞭、一匹龙角马咬着神元符箓。 第三方,卢通、鹤飞、曾越湖三人。 第四方,一个眉眼冷硬的年轻女修。 女修捏着一枚神元丹药,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上看一眼,越看眼里的惧色越浓。 箭在弦上,没人敢动。 谁先动,就可能引火烧身。 “你……你们,谁……谁有脱身符,我用这枚丹药换。” 年轻女修打破了平静。 所有人、妖,全都朝她看过去。 臂猴抬起棍子。 卢通三人,脸色不善。 遵天商会中,一只四眼鹰妖腾空而起,道:“道友!这里除了我们,没有人能换。” 说着他取出一摞脱身符,起码十几张。 “小心。遵天商会的脱身符,全在鹰妖手里。” 鹤飞小声提醒。 脱身符不在自己手里,一旦开始动手,就是不死不休。 卢通沉声道:“先杀鹰妖。” 不等他们出手。 一道棍影,从天而降。 臂猴一跃而起。 丈长铁棍瞬间变为撑天巨柱,一棍砸向女修。 半途,一条如蟒金鞭突然钻出,拦住铁棍。 “快买神丹!” 四眼鹰妖扔出一张脱身符。 女修探手抓住脱身符,身子一矮,顺着墙壁爬上屋顶。 “一万两银子,一枚神元丹药!谁付银子,我给谁丹药!” 卢通抬起的虎爪重新落下,脸上露出笑容。 很机灵的女修。 而且,胆子很大。 “你,你……你找死!” “骗我们遵天商会,出去后把你挫骨扬灰!” 女修不以为意,捏着丹药,道:“银子不够可以用法宝、丹药、功法,什么都可以!” 遵天商会,一边围住臂猴,勉强用长鞭抵挡。 另一边,分出两个修士、一个妖兽,朝女修包围过去,试图抢夺神元丹药。 女修几个跳跃,靠近卢通三人。 “神元丹药,你们出多少银子?” 卢通摇了摇头。 体内滚滚妖力,已经撑得眉头肿胀,不敢再用神元丹药。 鹤飞也摇了摇头。 曾越湖面无表情,紧握着金刀。 女修显然没有料到,愣了下,赶忙道:“一千两,神元丹药!” 卢通笑了笑。 此女打得一手好算盘。 先骗了东家的符箓,又卖给西家赚银子。 若不是运气不佳,卢通三人全都不需要神元丹药,真让她赚到了。 “快逃吧,今天算你倒霉。” 几个修士、妖兽包过来。 女修叹了口气,一把捏碎神元丹药,又打出一道法力吹得一干二净。 最后脱身离开。 卢通上前一步,滚滚法力、妖力涌出。 脚下火焰,猛得炸起,裹住半边身子。 眉心臌胀舒服了一些。 他吐了口气,道:“杀哪个?” “杀完这个,先对付臂猴。” 三人同时出手。 一道掌印破出、一道金刃闪过、一柄拂尘如银龙般冲天而起。 血雾绽开。 四眼鹰妖消失不见。 只剩下碎羽、碎肉、碎骨,和一枚储物指环,朝下方坠落。 “脱身符!” “快!抢指环!” 遵天商会中,修士、妖兽心神动荡,出现混乱。 臂猴趁机冲杀进去,带起一片血雾。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惨胜 杀戮骤起。 场中一片混乱。 几个修士、妖兽,扑向坠落的储物指环。 臂猴挥舞铁棍、尾巴、拳脚。 八条手臂防不胜防,接连扑杀两个修士,剩余人、妖四面散开。 龙角马祭出神元符箓,一条条针刺藤蔓从地下钻出。 碗口粗的藤蔓,表面长满尺长尖刺,像一条条巨蟒缠向臂猴。 臂猴身法极为灵敏,拳脚也极快。 铁棍舞得滴水不漏,浑似一个铁球。 一根根藤蔓被打得尖刺断折、汁液四溅。 卢通踩出虎爪,一步步升到高空,看向曾越湖、鹤飞。 三人厮杀经验丰富。 看了一眼位置,已经明白对方打算。 曾越湖点了下头,落向臂猴后方。 鹤飞留在屋顶,手中拂尘卷起,变为一个数丈长的巨枪。 鹤飞率先出手。 拂尘巨枪飞出,捅开荆棘,刺向臂猴胸口。 臂猴两拳击飞围攻法宝。 另两条手臂抡起铁棍,一棍扫向拂尘。 “当!” 一声嘹亮地金属轰鸣声。 拂尘溃散为一缕缕长须。 臂猴被巨力冲撞,不禁动作一顿。 卢通趁机猛然坠落,探出虎爪。 擒鹰虽然还未掌握。 但是照模学样,仿若猛虎扑杀鹰妖,虎爪像两杆长枪,直刺臂猴面门。 臂猴抬头扫了一眼,直接躺倒,中间两对手臂撑住身体。 像是四脚朝天的龟妖。 另外两对手臂,打出两记拳头、一记铁棍。 爪、拳碰撞。 虎爪上大片火焰散开,猴臂上一层层黝黑水波起伏。 卢通与臂猴僵持时。 铁棍挥起,卷起一阵风啸声,砸向卢通肋侧。 怨女袍上,白棉线迅速浮出,探出一只手掌接住铁棍。 铁棍力道极大。 一根根棉线崩断,白皙手掌被砸回黑袍。 铁棍砸中肋骨的瞬间,第二个手掌伸出,死死撑住。 卢通脸色稍变。 向衣袍中灌入法力,几根断棉絮缓缓生长,重新连成棉线。 一击不中。 不退反进。 他落在地面,接连推出手掌。 滚滚法力、妖力,喷涌而出。 化为云雾、风刃,手臂像两根布满风刃的狼牙棒。 臂猴毫不闪避,以拳对掌。 风刃钻入臂猴手臂,一丛丛猴毛被切断。 毛发下,却是一层黑水。风刃没入黑水,切开一层涟漪,消失不见。 臂猴龇出獠牙,怪叫一声,猛得打出六个拳头。 妖力、血气,含而不发,在拳头上一层层堆积。 六个拳头,像六个铁锤。 卢通瞳孔一缩,猛得催动丹丸。 撕裂剧痛中,亿万窍穴张开,吐出雄浑妖力。 双手完全被云雾包裹,拦住两个拳头。 怨女袍无风狂舞,伸出两个极其白皙的手掌,也拦住两个拳头。 剩余两个拳头,再无任何阻碍。 卢通张口吐出一团三气灵烟,两头鳞狼妖魂窜出。 鳞狼张口咬过去。 眨眼间,鳞狼妖魂一死一重伤,双拳继续落下,砸中卢通肋侧。 卢通张口喷出一道猩红鲜血。 骨头断了。 不过滚滚妖力几乎充满每个角落,并无大碍。 他屏住呼吸,再次推出手掌。 臂猴,八个手臂、一条尾巴、一根铁棍。 攻,攻不透。 防,防不住。 一道道掌印,全部被臂猴拦下。 无数风刃飞出,除了切下大片猴毛外,没有造成丝毫伤势。 交手片刻。 臂猴被剃成秃毛猴子。 卢通挨了十几道拳棍,胸、腹、腿、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一次次得手,可以对手迟迟不到,臂猴十分暴躁。 又一次交手。 臂猴大叫一声,粗尾巴撑住地面,八条手臂同时举起。 上方一对手臂,一棍扫飞所有藤蔓,高高举起。 下方三对手臂,分别刺出拳头。 黑水在拳尖汇聚,形成六根粗短尖刺。 卢通打出掌印。 三尺高的掌印,瞬间被拳头撕开。 同时,铁棍再次变为六丈长、水缸粗的撑天巨棍。 他用余光扫到棍子,心中有了退意。 这一棍子,不能接。 接了就算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这时。 一道极亮的金光突然亮起,周围全部染为金色。 铁棍变为金棍,定在半空。 一瞬之后。 金光迅速收敛,汇聚在臂猴眉心、喉咙、胸腹中央,变为一条金线。 臂猴定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轰然倒地。 硕大身躯一分为二,软在地上,流出脏腑、肠肚、血水等。 一枚无柄金刀夹在心、肺中间,十分醒目。 曾越湖脸色苍白如纸,缓缓走过来,伸手唤回金刀,有气无力地问道:“没事吧?” 卢通点了下头,张开嘴巴。 一股鲜血涌出。 他咳了几声,点头道:“还好。” 惨胜。 …… 另一边。 鹤飞十分狼狈。 一袭白衣,变成了破衣。 背后一条剑痕,从左肩一直划到左臀。 鹤飞转过头,神色依然十分平淡,道:“你们还能出手吗?” 曾越湖深吸几口气,点了下头,取出常用的金刃大刀。 卢通低头看了一眼。 双爪上,一丝丝血线像河流,缓缓流下。 不知道挨了多少拳,皮肉早已绽开,全靠妖丹撑着。 他运起法力。 怨女袍上,白线浮出一圈圈捆绑,从脖颈一直绑到双腿。 血线变细、消失。 他抬起头,踩着云朵,飞上空中。 对面。 遵天商会,还剩下四人、二妖。 一个老者手持长鞭,道:“三位,我这里还有三张脱身符。你们主动退出,我们愿意奉上千两白银,如何?” 鹤飞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退出,我出两千两,如何?” 卢通准备出手。 这时,耳边听到鹤飞的传音:“两位,他们分了脱身符。以命相搏,他们会先退。” 凭这招,鹤飞受了一些“小伤”,逼走了一人二妖。 卢通走出一步,朝两个妖兽,道:“来吧。” 一头龙角马。 一只风熊。 大多数妖兽,看一眼相貌,就能猜出大致手段。 天生的,不用学。 但也没得选。 龙角马,一顶、二踩、三后蹬。 风熊,多是拍、扑、咬,再加上一道神通“控风”。 卢通走出一步。 龙角马立即绕向后方,跑出几步,猛得抬起后腿,踢出一记蹄印。 他抬掌打出掌印。 二者相撞,蹄印瞬间消散,剩余半道掌印,继续飞出。 卢通不禁愣了一瞬。 被臂猴压着打了老半天,出手占了上风,反而有些意外。 风熊眼神狡猾。 绕向另一边,不想拦在正面。 卢通猛得踩出一步,火焰炸开,扑向风熊。 风熊浑身毛发飘起,变得十分蓬松。 每一根毛发,都被风蛇缠绕,速度暴涨,逃出数丈。 他转身杀向龙角马。 龙角马正准备偷袭,见状转身就跑,踢出一记记蹄印。 卢通追出几步,站在原地。 一左一右。 两只妖兽盯着他,随时准备逃跑、偷袭。 他摇了摇头,看向鹤飞、曾越湖。 曾越湖被两个修士缠住,刀法远不如之前犀利,只能勉强招架。 万幸,还有鹤飞。 出手三次,逼退一个修士。 几次腾转,突然偷袭帮助曾越湖逼走一人。 片刻后。 场中,只剩下卢通、鹤飞、曾越湖、龙角马、风熊。 卢通看向两个妖兽,道:“还不走?” 龙角马立即离开。 风熊留下,问道:“道友,你那道运使风刃的掌法卖不卖?” “嗯?” 卢通十分意外,道:“你拿什么买?” “我有一道运使风蛇的法门。” 风熊说完,担心卢通看不上,又道:“你刚才追不上我,就是因为风蛇。” “明天过来云叶客栈,找卢通便是。” “好的。” 风熊取出脱身符退走。 “卢兄,告辞!” 鹤飞离开。 曾越湖看了眼臂猴尸体,道:“等下先别走,我们平分臂猴的东西。” “好。” 仅剩下卢通。 恍惚一瞬,返回最开始的房间。 卢通心神放松下来,立即瘫软在地上。 腹内,妖丹仍在散出滚滚妖力。 但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疲惫,几乎把他完全淹没。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休养 云叶客栈。 大魁院。 卢通浸在一桶红色药水内,神色萎靡。 浴桶旁边。 典四儿摆出药炉、丹鼎,和各种灵药,正熬制疗伤汤药。 对面,大门敞开。 曾越湖在院子里,拆解臂猴的尸体。 尸体旁摆了一大堆东西。 臂猴的储物手镯内,东西不少,铁棍、果子、各种天材地宝…… 许久后。 曾越湖坐下重重地喘息片刻,道:“分好了,你先挑。” 曾越湖身上没有伤痕,不过精神十分萎靡。 似乎另有暗伤。 卢通微微摇头,道:“我动不了,你选。” 伤势很重。 一点也不痛,因为根本感觉不到身体。 只剩下一波波虚弱、困倦,反复涌入眉心。 曾越湖吐了口气,又坐着休息了一下,喝了一杯灵液,才重新站起。 “这张皮可以炼制一件法袍,我拿走了。” “这些果子是臂猴才会种的铁指果,我拿一半。” “这几桶血肉,可以淬炼出臂猴精血,我拿走了。” “这块石头……” 曾越湖每次拿走东西之前,都先举起来,朝卢通示意。 卢通点了几下头,觉得实在累人,干脆不再理会。 片刻后。 曾越湖道:“走了。” 卢通靠在浴桶上,闭上双眼,进入半睡半昏迷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响起典四儿的声音:“老爷,服用丹药了。” 他张开眼睛。 浴桶里的药液,从红色变为了黑色。 各种灵草几乎铺满水面。 “什么?” 声音沙哑、低微。 典四儿端着一个冰碗,碗里有一枚丹药。 雪白丹药,表面覆盖了一层细小冰棱。 “老爷,仙长送来一枚‘肉莲返元丹’,让老爷尽快服下。” 卢通张开嘴巴。 典四儿小心放入丹药。 丹药入腹,一波波极其冰冷的寒流,散入周身上下每个角落。 所过之后,痒、疼、酸、麻…… 他不禁放心下来。 感觉到身体了。 虽然这些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是安心。 …… 第二天,院子里。 卢通里面穿了一层内衫,外面又套了层棉袍,靠坐在一张椅子上。 魁梧身躯,像被抽去了骨头,没有一丝精神头。 今天阳光极好。 他坐在阳光下,眯起双眼。 典四儿站在一旁,脚下摆着一箱箱银子。 “老爷,昨晚开始前,我找了八家赌坊。其中五家说没有熟人担保,最多只能压一千两。另外三家,最多能压二千两。” “一共压了一万一千两。” “按照老爷的吩咐,压的都是大热门,赔率都在一赔二以上。” “扣除本钱,本来应该赚一万七千多两。” “不过金运赌坊说不可能全部压中,扣了银子。算上本钱,一共扣了二千三百五十七两。” “剩下的都取回来。” 卢通看了一眼两万多两银子,微微点了下头。 大赚小输。 输还是因为赌坊耍赖。 夜路走多了,免不了碰到鬼。 他不太在意,道:“收起来吧。” “老爷,金运赌坊那边怎么办?” “赌据在吗?” “在。” “赌据在就行,伤势好了再慢慢找他们。” 临近正午。 卢通缓缓站起来,剧痛涌出,不禁皱了皱眉头。 一日修养,痛觉恢复了。 螺山全碎。 臂猴击中过的地方,血肉全部留下暗伤。 骨头断了五处。 其中两处,伤及肺腑。 “老爷,你要出去?” 他点了下头,迈出一步。 典四儿赶忙扶住,道:“老爷,让大姐驮你吧?” “四丫头!我又不是牛!” 大魁院侧边一间屋子,典四儿姐妹的房间,传出小孩子的尖叫声。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那里不方便带人。” 客栈深处。 卢通走到小院外。 笼火守在门口,低声道:“师兄,里面有贵客。” “美人猫?” “嗯,还有遵天商会的少东家。” 他不禁心中一动,站在旁边。 片刻后。 出来三个人影。 镜心和一个斑斓人影,并肩走着前方,后面跟着一个浑身披甲的魁梧力士。 斑斓人影,不是人。 豹子头,三枚浑圆眼睛,第三个长在眉心。 上半身赤膊,皮毛像是花斑豹子皮,轮廓却和人一样。 腰上扎了一个豹子皮围裙。 下半身是两条人腿,古铜色皮肤,光着脚丫。 卢通心中惊疑。 这就是遵天商会的少东家? 二人目不斜视,缓缓出去。 他看向背影。 少东家屁股后面,还有一条长尾巴。 一行人远处。 卢通问道:“半妖还是化妖法术?” 笼火不敢确定,犹豫道:“应该是化妖法术。” 卢通也这么认为。 化妖法术和半妖,从外表看,并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半妖大多出身低微。 血脉冲突、发财、筑基…… 对半妖来说,每个都很难。 所以,同一只“四不像”: 如果体面、有钱、手段厉害,就是修行了化妖法术。 如果寒酸、落魄、不堪一击,就是半妖。 片刻后。 镜心回来,在卢通面前站定,道:“伤势如何?” “还好。” “进来吧。” 树边,分别坐下。 卢通问道:“仙长,我还上赌桌吗?” “你安心养伤,以后和遵天商会合作,大局基本定下了。” 他心头松了口气。 同时,也有些空荡荡的。 有用处才有价值。 不上赌桌,就没用了。 他端起一杯茶,慢慢喝下去。 茶是刚才招待少东家剩下的茶叶,比前几次的好很多。 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镜心低头盯着茶杯,突然道:“你以前听过遵天商会吗?” “没有。第一次听说,应该实力很强。” “嗯,刚才那个人是遵天商会的第七少东家,他说遵天商会在最北边。” 截水湖在云英城北边。 再向北,应该是截水湖的另一边。 卢通从未听说过,有人去过截水湖的另一边。 “截水湖有边?” “那人说有,我没有听过。等伤势恢复了,你去打听下遵天商会到底什么目的,他们有点奇怪。” “好。” …… 三天后。 大魁院内,风声赫赫。 一套阵法内。 卢通脚踩火焰,在石桩上游走、跳动。 一枚枚幽蓝石子,像飞鸟一般迅速穿梭,全部被他一一躲开。 星罗桩。 练习腿法的阵法。 卢通伤势稍微恢复,借它活动筋骨。 许久后,尚未愈合的骨头隐隐作痛。 他轻身踏出阵法。 门口,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师兄,好身法。” 卢通看过去。 只见一个女修站在门口。 一袭青衫,长相文静,眉宇间隐隐有些哀伤。 “道友是?” “甄仪,甄扬是我兄长。” 卢通神色略微一黯,道:“节哀。” 甄扬中了算计。 和美人猫的另两个手下,炼化了许多五行神兵。 最后却被遵天商会的一伙修士,围攻杀死。 第一百五十三章 甄家 命由天定; 生死无常。 甄扬实力够强,可惜运气不好,死在了无忧山。 院中。 内墙边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甄仪过去坐下。 卢通不知道甄仪来找他干什么,坐在对面。 典四儿送来茶水。 甄仪端着茶杯,问道:“师兄,你认识我兄长吗?” “不熟。” 人、妖、半妖之间,天然就有隔阂。 史咏原本是修士,后来修行了化妖法术,也被修士排斥。 而他本来就是半妖。 再加上老不死的空承生,背后说了不少坏话。 卢通和镜心麾下的其他人,没有交情。 和甄扬,从来没有说过话。 甄仪问过一句,一直坐着不说话。 卢通随口问道:“师妹一直在鲸舟上吗?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我在红天仙船,仙长派人通知我的。” 红天仙船。 船上有一丛红火,把天空映得通红。 此火尤其适宜炼器,因此聚拢了大批炼器师。 他一连问了几句。 甄仪简单回应后,接着闭口不言。 片刻后,甄仪告辞离开。 卢通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四儿,最近客栈里出什么意外了?” “没有。” 当晚。 镜心邀请卢通,一起观看水幕。 水幕下,三层小楼内。 几人围坐在桌边。 除了镜心、卢通外,甄仪也在,还有一个长相古板的中年修士。 这三天,镜心赢了六场。 三场筑基、三场练气,可以进入神界九天。 加上之前甄扬、卢通等人的胜场,已经凑够了十五天。 只等赌斗结束,便进入神界尝试凝丹。 镜心神色放松,随口说些天南地北的趣事。 其他人有些拘谨,奉承着回应。 卢通对水幕、闲聊,毫无兴趣,趁机请教了一些功法上的疑惑。 两场过后。 镜心环视一周,起身道:“你们慢慢看,我还有些事情。卢通,跟我来。” 中年男人起身送别,眼神却一直看着卢通。 甄仪一直低着头。 卢通和中年男人对视一眼,更加疑惑。 有事。 …… 客栈深处,镜心的住处。 两人分别坐下。 镜心道:“那两个人是甄扬的叔公、二妹。” 卢通道:“今天早些时候,我见过甄仪。” “甄家先祖是我师尊麾下一个小药童。后来年纪大了,在云英城安家。我十四岁拜入师门,甄家开始替我效力,到如今超过两百年了。” 卢通微微点头。 云英城的大家族,基本都是替一页宗的弟子、长老们奔走。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 镜心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东西。 镜心自顾自地说道: “一百八十年前,我第一次尝试凝丹。当时年少轻狂,许诺甄家,让他们选出一名子弟,等我成丹后拜入一页宗。” “当时甄家选中的就是甄仪这位叔公。” “可惜一连失败两次,白白耗费上百年光阴。九年前,我以为成丹无望,委托大师姐出面,让甄扬拜入一页宗。” “甄家投入了大笔心血,只等甄扬修有所成,带领甄家崛起。” “可惜,甄扬横死。” “甄家也因此元气大伤,后继无人。” “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不管。” 镜心说完,静静地看着卢通。 卢通小心问道:“此事,与我有关?” 镜心笑了下,缓缓道:“你心性颇佳,可惜草根出身,缺少势力扶持。而甄家,势力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如今正好缺人。” 他猜到了一些。 难怪甄仪突然上门,晚上又莫名其妙的坐一桌观看水幕。 “仙长,需要我如何做?” “你娶甄仪。甄家扶持你修行,你庇护甄家,对你们都有利。” 《秘妖缘身功》,实力强横。 镜心对此十分清楚,这道功法大成之后,足可以保住甄家上百年。 百年无忧,对甄家也算有个交代。 卢通却皱起眉头。 家族,剪不断、理不清。 外面看起来,家族都是一家人。进去了才明白,里面一团糟。 一个外人,仅仅娶个小姐。 就想家族上下,白白掏出金银,扶持外人修行? 不可能。 尤其是,这家人刚在甄扬身上大赔一笔。 更不可能。 他缓缓摇头。 镜心脸上的笑容敛起,道:“看不上甄家,还是想靠一己之力修行?” “都有。” 甄家不够强,不值得贴上去。 他也没那么弱,需要一个半吊子家族扶持。 不是一笔好买卖。 镜心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缓缓道:“大师姐麾下,有不少手下和你一样,胆子大、敢拼命,可是没有一人活过百年。靠赌命,早晚会死。靠人助,才能长久。” 卢通沉默不语。 镜心说得对。 小富小贵,可以用命拼出来。 大富大贵,一半靠天生、一半靠运气,反正拼命拼不来。 他不在乎吃软饭。 可是,甄家这碗软饭,夹生了。 卢通低下头,端起茶杯。 镜心看出他的心意,叹了口气,道:“你回去考虑一下。” “好的。” …… 又是两天过去。 甄仪没有再出现。 镜心也没有询问。 上午。 卢通在院子里提着一根铁棍,练习棍法。 臂猴留下的铁棍,数千斤重。 灌入法力后,变为撑天巨柱,超过万斤。 棍影扫过,风声呼呼。 典四儿快步冲入院子,喊道:“老爷!罪号挂出来了,下午就审!” 卢通收起棍子。 “走。去找阿宇,问下能不能探监。” …… 半个时辰后。 第四层,某个巷口。 肥脸看守递过一件黑衣服、一块令牌,道:“四十七号门,别走错了!进门用令牌开路,快进快出!” 阿宇笑着道:“胡大哥,您老安心,这位仙长是明白人。” 阿宇掏出一张赌据,偷偷塞给看守,搂着看守离开。 卢通披上黑衣服,走进巷子。 巷内,黑砖、黑墙、黑顶。 刺骨阴风,顺着脚面吹进衣袍,又从领口吹出。 两侧一个个门形轮廓,上面挂着门号木牌。 门里面被黑烟笼罩。 他找到四十七号,拿出令牌灌入法力。 令牌发出白光,门内黑烟被白光驱散。 卢通进入门内。 四周一片黑暗,走了上百丈,前方终于出现一点亮光。 一盏油灯,三个铁笼。 笼子里,大憨在睡觉、二虎在骂人、三妞在骂二虎。 “弄死他们!狗东西,出去以后一个不留……” “笨二虎、蠢二虎、死二虎……” 卢通摇了摇头,道:“看样子,还能再关几天。” “头儿!” “老爷!快救我出去!” “……” 他笑了下,道:“别吵了。等会儿黑白司审你们,千万别顶嘴,也别撒谎。就算上面人说得不对,也别开口。出了黑白司,再想办法。” 黑白司,油水不进。 按照阿宇的说法,除了黑白司,无忧山其他事情都可以用赌据解决。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金肚章 黑白司外。 茶楼内。 卢通点了一壶茶,和阿宇坐在一起。 他有些担心,问道:“杀人一般怎么判?” “看情况,有苦主的,杀人偿命或者重刑和一大笔银子。没有苦主的,一般扔到深水下面挖石头。” “挖什么石头?” “凤嘴石,无忧山就是用这种石头垒起来的。听说山主想把无忧山盖到四十九层。” 卢通不关心山主的雄图大业。 “挖石头的地方,暗流多吗?” “多!石头里面都有小暗流,经常死人,不过那些人本来就该死!” 阿宇说完觉得有些失言,赶忙找补道:“仙长的伙计,杀了黑赌坊的人,不会下深水,八成是当苦力。” 他端起茶杯。 担心无用,改变不了结果。 不如安心等候,审完了,再想办法捞人。 想到镜心的吩咐。 他问道:“你知道遵天商会吗?” “知道。很有钱,在第六层包了一条街道。” “什么来路?” “不知道,我们赌坊有人去打听,没打听出来。不过……” 阿宇卖起了关子。 卢通扫了一眼,摇头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好处,我都记着。” 阿宇讨好地笑了几声。 “仙长,不是那个意思。遵天商会卖的东西,里面有残存的神元,有人怀疑他们商会还有神界。” 神元,很特殊。 神的法力。 灵气进入神界,就是神元。 脱离神界后,又会慢慢变回灵气。 神死后,短则十年、长则百年,神界便会化为神墟,残存神元也全部变为灵气。 “还有吗?” “没了。他们刚来不久,没漏出什么消息。” 打听出一点东西,够交差了。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黑白司的大门。 许久后。 大门被拉开,一个黑袍修士出来,把一张告示贴在左侧墙上。 一个个人影冒出来,快步跑过去。 接着一阵哀嚎、哭泣声传出。 “杀千刀的!早告诉你不要害人……” “啊!我的儿!” “砍头!判得好!” 卢通起身过去。 一眼扫过,三个姓卢的。 卢大憨、卢二虎、卢三妞。 他眼皮跳了下。 一猜便知道,八成是三妞说自己姓卢,另两个也被安上了这个姓。 “卢大憨,落凤谷采石三十年。” “卢二虎,凤翔水道运石五十年。” “卢三妞,凤翔船道背石五十年。” 卢通脸色阴沉。 二虎惹的麻烦,结果大憨判得最重。 阿宇小声道:“仙长,先回吧。判完了,三天后才出发。” 两人返回茶馆。 卢通问道:“说吧,捞人要多少钱?” “仙长,这个小的办不到,得找金肚章。” “谁?” “章晴,也叫金肚章。” …… 金肚章,有一辆车厢很大的马车。 里面堆满了各种宝贝。 有男人用的、女人用的、老人用的、死人用的、妖兽用的…… 无忧山上的大人物,无论想要什么东西。 只要多念叨几句,不出几天,金肚章一定找到,而且主动送到手里。 金肚章很忙。 大马车从早跑到晚,没有一天例外,拉着金肚章频繁往来于各个宅院、酒楼等。 金肚章唯一称得上,算是爱好的东西就是“赌”。 半睁半闭,边睡边赌。 赌术极差,却赢多输少。 大乐赌坊。 卢通走进赌坊。 阿宇转了一圈,问了下当班管事后,道:“仙长,跟我来。” 楼上,一间间半敞开的包房。 每间包房内,一张桌子、四张椅子,最多可以坐四个赌客。 有的包房帘子放下,不许再进。 有的包房帘子拉起,可以随便坐。 一间拉起的包房外。 阿宇道:“仙长,等下一边赌、一边说事,不能赢、只能输。” “输多少?” “这个……小的不清楚。” 卢通点了下头,守在包房外。 盏茶时间后。 帘子掀开。 一个人出来左右看了一眼,又和卢通对视一眼,低下头走开。 卢通进入包房。 房内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金袍、大肚,神色和蔼,即便是眯着眼休息,嘴角也挂着笑容。 桌上摆了两个骰盅。 他坐在对面,扔出十两银子,拿起骰盅随手摇了下。 “我想捞三个人,今天刚判的。” 金肚章眼睛睁开一些,抬手碰了下骰盅,然后直接打开。 三个骰子:二、三、五。 卢通先看了下骰盅,伸出手指拨了下。 一、二、四。 金肚章随手拨开银子。 卢通又扔出十两银子,道:“卢大憨,落凤谷采石……” 金肚章又碰了下骰盅,打开还是: 二、三、五。 卢通盖上盖子,摇了几下,伸手一拨,又输了一把。 金肚章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他继续扔出十两,道:“卢二虎,凤翔水道……” 几次之后。 卢通和金肚章对视一眼,突然察觉到,金肚章眯起来的小眼睛,根本没有看骰盅,而且一直在看人。 看人喜、怒、讨好、肉疼…… 第十次扔出银子。 金肚章突然坐起来,活动了下肩膀,拿起骰盅用力摇晃。 许久后,打开:六、六、六。 卢通随手摇了下,打开:三、四、六。 金肚章端起茶杯,打着哈欠道:“凤翔那两个好弄,二三百两就行,能办的人也多。落凤谷有点难,得一千两。我出面,另收三百两的跑腿费。” 卢通取出一张赌据,摆在桌子上。 “金运赌坊,二千三百五十七两。这笔银子被扣了,你能取出来多得归你。” “有意思。” 金肚章一直挂着的笑容,更灿烂了。 “怎么扣的?” “压多了,全中。” “全中?这么厉害,今天怎么全输了?” “今天碰到高手了。” “哈哈哈。” 金肚章大笑着收起赌据,又把桌上银子包起来,道:“明天正午之后、日落之前。” “多谢。” …… 第二天,正午过去不久。 典四儿带着三个身影进入大魁院。 “老爷!放出来了!” 真快。 专业的事情,果然得交给专业的人。 卢通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道:“怎么,没脸见人?” 大憨、二虎、三妞。 三个家伙,全都披了一层黑布,包住头、脸、身子。 典四儿笑着道:“老爷,看门的吩咐了,这三天不能露面,不然还得再抓进去。” “没事,客栈里没有外人。” 三个家伙脱下黑布。 大憨立马问道:“头儿,老韩头呢?” 卢通神色略微一黯,指了指角落一间屋子。 老韩头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那天被推了一把,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大憨被抓进去后,每天牵肠挂肚。 老人家,安稳了一辈子,没碰到过什么大危险,最后一丝老命耗在了担惊受怕上。 这次,熬不过去了。 三妞低着头,走到卢通身边,用牛角轻蹭膝盖。 “老爷,都是按你说的。那个人砍断了好多毛,我一头顶死他!” “一边去!” 卢通推开三妞,扫了二虎一眼,道:“二虎,还赌吗?” “不赌了!再赌就是龟孙子!” 二虎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又道:“赌也不找黑赌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界 九天赌斗结束。 镜心闭关静坐三天,调养法力、心境。 三天结束。 深夜。 卢通正在院子里练习长棍,大憨、二虎、三妞,一起围攻。 老韩头瘫软在躺椅上,看着几人。 一棍棍落下。 打下去时,对大憨最轻、三妞次之、二虎最重。 二虎开始不以为意,后来有些急躁。 又重重打了几棍子,急躁变成了暴躁。 可惜,之后挨得棍子更重。 最后又气又怒又伤心,哭得满脸虎毛湿哒哒的。 卢通收起棍子,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知道!嫌我连累大憨、三妞受罪!” “屁!” 二虎很机灵,打听消息、派出去办事,比大憨、三妞都靠得住。 可是有时候太急躁。 急了,办事不过脑子,容易死。 他又抽了一棍子,道:“因为你犯蠢,下个注都能搞错。” “那是他们故意下套!” “下套的多了,你为什么要踩进去?这次只是几两银子,下次就是丢命。” “我……我一时糊涂,他们出的赔率高,我才……” 二虎渐渐闭上嘴巴。 卢通准备继续教训,笼火来到院子门口。 “师兄,师尊唤你过去。” “好。” 他转头看了典四儿一眼,走出院子。 二虎蹲在地上。 典四儿过去道:“二虎,你不要怨老爷,这次为了捞你们,花了快三千两银子。” “哞啊~” 三妞吓出一声牛叫,道:“三千两!” 二虎也瞪大眼睛,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典四儿。 典四儿摇了摇头,取出一匣子丹丸、药膏、书本,道:“老爷给你买的生臂方子,一套下来又是几百两。” 院外。 卢通虽然不在场,但也知道典四儿大致说些什么。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交代的。 心猿难定,人人如此。 打一棍子,就得给个甜枣,不然再老实的人也会有异心。 这次赌斗赚了很多。 他打算,让典四儿、大憨、二虎、三妞、典老大等,全部修行到筑基。 银子够了,能不能成看各自造化。 …… 深处小院。 镜心身披白衫,盘坐在一张白玉床上。 人白、衣白、玉白。 月光下,像一尊玉石雕刻的仙女。 一股奇怪芳香飘散。 闻起来像潮湿的陈年朽木,被火烤干后第一簇火苗燃起飘出的烟味。 “见过仙长。” “卢通,今夜同入神界,护我成就金丹!” “遵命。” 金丹,夺取天地造化。 神魂中初步凝结金丹后,引出体外,如同初生婴儿第一次睁眼。 看见什么,学会什么。 见风会风、见水凝水…… 普通修士一般借助阵法,用阵法布置出各种异象,夺取造化。 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 真正底蕴深厚的修士,都是找寻真正的天地异象。 一旦开始成丹,不能中途停止。 金丹初成,更是极其脆弱,不能受丝毫惊扰。 所以需要护法修士。 两个修士陆续赶来。 慕菀、笔东峰。 卢通心头稍动。 笔东峰去追杀柴俪夫妻。 这么快就回来,而且镜心如此器重此人,看来得手了。 午夜。 慕菀打出一道法力,道:“跟上。” 镜心闭目盘坐。 慕菀捧着白玉床,腾空而起。 卢通、笔东峰,紧随其后。 …… 神界入口,在无忧山正上方。 金色光幕,像是一轮金月。 直径超过十丈,被一层烟云笼罩,在别处看不见丝毫踪迹。 “你们别动。” 慕菀打出法力,分别牵住卢通、笔东峰。 随后捧着白玉床,冲入光幕。 金光闪过。 卢通朝远处看去,一眼便呆住。 遍地黄金。 金山、金树、金河…… 连河里的泥鳅都是金的。 远处山峦中,一派仙家胜景。 楼阁林立、瑞光摇曳。 彩衣仙女,捧果、酒、丹、羹,百味珍馐飘异香。 披甲力士,持棍、矛、枪、鞭,千层甲胄放金光。 他不禁心神动荡。 这阵仗…… 似乎比一页宗内百柱山的景象,更加壮观。 慕菀打出一阵凉风,道:“这里虚实难分,守住心神!” 凉风直吹神魂。 卢通瞬间惊醒。 楼阁、仙女、力士,全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连绵山峦。 山峦中,金雾弥漫。 一个巨大的金色钳子,伸出金雾,直指上方。 仅仅看到一角。 但是看到它的瞬间,卢通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完整身躯: 蟹螯、虾头、蛇身、蜂尾。 金雾中,是一尊百丈长的神尸。 慕菀冲入金雾,在一条峡谷外落下。 “卢通、笔东峰,你们守此处!” “是!” 卢通落下,取出铁棍。 慕菀打出法力,冲散峡谷内的金雾。 百丈外,是一堵金墙。 窥一斑而知全貌。 下一刻,卢通便明白。 不是金墙,是神尸的蜂尾。 这里也不是峡谷,而是蜂尾划出的一条沟壑。 慕菀把玉床放在蜂尾下方,出来取出丹药、香,分给两人。 “醒神丹,每个时辰服一枚。另外每人点一根冲天香,烟雾笔直为真,晃动为虚。烟晃了,立即服一枚丹药。” 卢通接过后,立即服下丹药,点起一根冲天香,插在地上。 白烟直直飘起,像一根白棉线。 笔东峰也点起一根,握在手中。 慕菀递过一个铃铛,吩咐道:“这里有神灵残念,你们小心防守。我在上方,守不住就晃一下铃铛。” “明白。” 卢通收起铃铛。 慕菀腾空而起。 金雾再次涌出。 笔东峰神色戒备,提着幡旗站在一侧。 卢通在钩子谷,遭过一次神的手段,没有太紧张。 吐出三气灵烟,化作一条条长线,朝周围散开。 “笔道友?” 笔东峰看过来。 卢通问道:“柴俪二人,死了?” 笔东峰没有理会,又转回去。 …… 服过两次醒神丹后。 前方传来一阵兵刃碰撞的声音。 “哗啦啦、咔嚓咔嚓……” 二人对视一眼,分别看向冲天香。 冲天烟,笔直。 笔东峰挥舞幡旗,驱散金雾。 前方,出现一座行走的小山头。 十丈高、山上没有草木。 而是,铺满了刀刃、长满了枪戟。 小山头一点点逼近。 卢通不禁蹙起眉头。 这个神去过什么鬼地方,残念中的东西如此古怪。 “我来。” 他提起铁棍,走出一步。 抡起铁棍,灌入法力,铁棍变为撑天巨柱。 一棍落下。 大片山石崩坍,一片片刀刃、枪戟,四处乱飞。 笔东峰挥舞幡旗,拦下碎片。 一棍试出深浅。 卢通松了口气,死物不会躲、和普通铁石差不多。 一棍棍落下。 十丈小山,变为满地碎石、断刃。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该杀 残念,通常是执念。 神死后,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纷纷显化。 卢通、笔东峰,一左一右护住峡谷入口。 各种怪异东西,接连出现。 无形无状,却能卷动金雾的旋风; 清澈水流,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触碰之后却蚀皮腐肉; 各种神兵仙将,其中竟然还有五行神兵。 一阵风吹过。 金雾渐渐散开。 又来了。 卢通提起棍子,朝前方看去。 雾越来越稀薄。 几息后,露出一个巨大人影。 十六丈高,身披水火道袍。 双眼漆黑,像两个黑窟窿。 左手托举紫金香炉,右手握着一根金鞭。 眉心处,一具肉身盘坐不动。 他瞳孔一缩。 神魂显化在外,肉身藏在眉心。 这是神魂出窍。 他看了一眼冲天香,翻手取出铃铛,灌入法力。 很快。 一条水龙冲天而降,杀向巨大人影。 人影上,水火道袍中,冲出一头水麒麟、一头火虎。 同时翻转香炉,倒出漫天火海,手中金鞭也化作一条金龙。 水龙撕碎水麒麟、火虎,被火海淹没。 又是两条水龙飞出,碾碎金龙,一头撞上人影。 片刻厮杀后,巨大人影消失不见。 慕菀的声音传来:“不必惊慌。这些东西都是残念所化,没有灵智。” 第一次“亲眼”看见出窍境大能。 卢通心绪动荡,久久无法平静。 出窍境,极少。 据说凡是麾下有城池的宗门,建派祖师都是出窍之上的大能。…… 八天过去,醒神丹的效果越来越差。 几乎每隔几个时辰,便会陷入幻象中一次。 卢通盘腿坐着地上,面前插着一根冲天香。 “卢师弟?” 耳边传来镜心的声音。 他看向冲天香。 一道白烟,扭扭曲曲地飘荡。 “卢师弟,快过来~” 卢通取出一枚醒神丹,看向左侧。 山壁旁,摆了一大桌菜肴。 镜心像个小妻子,满脸温柔地等在桌边。 他叹了口气,服下醒神丹,菜肴、镜心消失不见。 笔东峰突然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卢通沉默不语。 真说出来,怕是活不了。 笔东峰又道:“幻象古怪,似乎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嗯。” 他换了一根冲天香。 确实是想什么、来什么。 之前,镜心身穿白衣、坐白玉床,看起来十分脱俗。 卢通修为尚浅,无法免俗,心底有了一丝涟漪。 几次回味,幻象便开始频繁出现。 笔东峰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心神不宁,眉头紧紧皱起,道:“不能这么下去。” 卢通不以为意。 “笔道友,你看到了什么?” 笔东峰沉默片刻,闷声道:“很多死人,全部回来找我。” 他笑着摇了摇头。 笔东峰,真够倒霉的。 杀了人最害怕的就是,对方活过来报仇。 这时,几瓶丹药从上方落下。 慕菀的声音传来:“惊神丹,一天一枚。和醒神丹一起服用。” “多谢!” 笔东峰立即服下一枚,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卢通拿着丹药。 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也服下一枚。 …… 镜心的气息,日渐浑厚。 随着一吐一纳,峡谷中乱风四起。 又是几天过去。 这天,卢通、笔东峰,杀完一群裸身、赤足的强壮野人。 一股狂风吹来,灌入峡谷中。 慕菀从天而降,道:“退后!” 连退近百丈,终于停下。 卢通问道:“慕师姐,成了?” 十五天已经过了。 慕菀摇了摇头,道:“刚刚‘吐丹’,还差最后一丝,凝丹失败的八成止步于此。” 吐丹,把初凝的“金丹”引出体外。 最后一步,经受天地异象的考验,夺天地之造化。 过了,金丹。 不过,轻则受伤、重则身死。 狂风吹拂,一阵嘈杂异响逼近。 三人回头看去。 金雾如潮水翻涌,其中百兽奔袭。 大的,一头山猿超过二十丈。 小的,一条条青蛇藏在野人的发丝间。 慕菀取出九柄飞剑。 半透明,四寸长。 形似燕身,尖头、圆身、长尾。 “杀!” 九柄飞剑一闪而过,山猿应声而倒,砸死大片妖兽。 卢通用力把棍子插入地面,打出一道道掌印。 掌印所过之处,断肢横飞。 一头赤红胡须的山羊,踩着火焰,硬扛三击掌印,冲杀过来。 卢通拔出棍子,脚下炸开一道火焰,腾空而起。 半空中,水缸粗的铁棍重重落下。 红须山羊彻底烟消云散。 虎爪分别踩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火蛇,像红萝卜。 燎山虎,踩龙。 刚刚入门。 火焰抖动一下,猛得冲入兽群,再次带起一片断肢。 “叮!” 卢通正杀得兴起,长棍打在一根亮银长枪上。 一股巨力传来,不禁倒飞十丈。 他止住身体,瞧了一眼,立即飞身退后。 一群人,上百个。 每个都披银甲、持银枪,胯下骑着一模一样的白蛟。 卢通不禁抽了抽嘴角。 这尊神,究竟在什么地方,见到了这么多厉害角色。 上百条白蛟。 从未听过哪个宗门如此强大。 更不必说,这些白蛟只是坐骑。 “慕师姐,这些修士是什么人?” 慕菀神色凝重,摇头道:“闻所未闻。” 卢通松了口气。 不是他见识短,而是这些东西实在神秘。 这次算是开了眼界。 借助神的残念,窥探到了大能之上的一角风光。 眼界,也是实力。 短期内虽然派不上用场,关键时候却能决定,修行之路究竟能走多远。 慕菀打出一枚飞剑。 一个银甲修士,连人带蛟,同时被斩为两半。 慕菀脸色稍缓,道:“筑基之上、金丹之下。” 九枚飞剑闪烁,一个个银甲修士、白蛟,被斩于剑下。 且战且退,杀戮过半。 卢通一直躲在后方。 一旁,笔东峰也没有出手。 慕菀突然动作一顿,道:“卢通,你有一枚邪虎丹?” “对。” “快服下,一起出手。” 卢通看向前方,没有取出丹药。 上一次伤势很重。 经过这些天修养,勉强可以全力出手,还没有完全康复。 再用一枚? 扛得住,但是新伤、旧疾加起来,不是几天可以恢复的。 “慕师姐,此丹凶猛,仅剩五十人并非师姐对手。能否……”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 邪虎丹? 那天白美人取出邪虎丹,只有卢通、镜心、白美人。 慕菀并不知道。 卢通一个激灵,看向慕菀。 只可能是镜心告诉的。 慕菀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他吐了口气,取出邪虎丹,吞入腹中。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出。 血肉撕裂,妖力钻入皮肉。 下半身,火苗乱窜。 上半身,云雾、风刃狂舞。 卢通攥着铁棍,灌入滚滚妖力。 “吼!” 他狂吼一声,脚下窜出一条火蛇,猛然跃上高空。 滚滚妖力灌入,铁棍变为十丈长。 一棍落下。 银甲修士连人带蛟,被砸入地面。 卢通冲入人群,左右冲杀。 慕菀神色有些疑惑,祭出飞剑,“辅助”卢通斩杀一个个修士、白蛟。 许久后,满地尸体正在缓缓消散。 卢通提着铁棍,喘息如牛。 “卢通,过来。” 镜心的声音响起。 卢通皱起眉头,左右看了下,取出一根冲天香点燃。 白烟,笔直。 他眼皮跳了下,看向慕菀。 慕菀点了下头,道:“还不快去。” 卢通收起棍子,用力跃起,踩着火蛇飞入峡谷。 谷内。 “金墙”前方。 镜心双目闭合,端坐在白玉床上,一枚金灿灿的宝丹悬在眉心。 “仙长,成了?” 卢通小心问道。 镜心睁开眼睛,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道:“知道为何让你服下邪虎丹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听仙长的吩咐,不会错。” “为了杀一个人。” 卢通心头稍动,瞬间脸色大变。 这里除了笔东峰,再没有外人。 “此人险些坏我成丹大事,该杀!” “收我丹药却临门退缩,该杀!” “在谷口动手,左右不许超出二十丈。” “笔东峰,过来!” 镜心缓缓闭上双眼。 卢通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走出峡谷。 谷外。 笔东峰飞来,正准备进去。 卢通道:“笔兄,止步。” 笔东峰皱起眉头,问道:“卢道友,仙长找我何事?” 慕菀站在上方。 扔出一枚枚飞剑,在谷口圈出长、宽二十丈的地界。 笔东峰惊疑不定,翻手取出幡旗。 “出手吧。” 卢通吐了口气,脚下火焰暴起,瞬间淹没头颅,汹涌火焰隐隐化作一头逾丈巨虎。 燎山虎,虎啸群山。 笔东峰牙关紧咬,狠狠盯了谷内一眼,瞬间长高三尺,变为一尊力士,挥起幡旗。 谷内。 镜心眉心金丹闪烁不定,放出朦朦金光。 一道法力流出,化作两个模糊人影。 随着二人交手,人影渐渐清晰。 一人须发怒张,手持幡旗,化作一尊魁梧力士。 一人虎爪魈臂,双手持棍,仿若一头浴火妖虎。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本命法术 笔东峰,实力很强。 比臂猴、鹤飞,略逊一筹。 卢通服用邪虎丹之后,二人实力相当。 熊熊火焰,化作一头缺耳、少牙、无尾的火焰巨虎,包裹全身上下。 笔东峰打出一道法力,化作法力巨人护在体外。 巨虎扑向巨人。 大片火焰散开,法力巨人胸口被拍开一块缺口。 几次碰撞之后,巨虎、巨人纷纷溃散。 卢通提起棍子,一棍点出。 幡旗像黑蛇钻出,细长旗子一圈圈缠住棍子。 旗子和棍子捆在一起。 笔东峰趁势握住幡杆,从下向上斜撩而起,朝下阴挑去。 卢通瞳孔一缩。 滚滚法力充满肉身,哪里都能硬抗,唯独那里不行。 他双膝并拢,半跪下去,死死挡住幡杆。 笔东峰双目炸开一道狠色,右手松开幡旗,抬起手掌,朝卢通面门打下。 手掌上,层层法力汇聚,变为一只龙爪。 卢通抬起右手迎过去。 途中,手臂上滚滚风刃、云雾汇聚,在掌心化为一枚掌印。 “噗!” 一声闷响中。 龙爪、掌印,纷纷溃散。 卢通被压得,矮下去一寸,几乎跪下去。 他发觉不妙。 一招失了先机,被抓住了机会。 第一掌刚过,第二掌又落下。 卢通牙关紧咬,滚滚法力灌入怨女袍中,一条条白色棉线浮现。 他不理会头顶的龙爪,抬起双掌印向笔东峰胸口。 换伤。 笔东峰余光扫光,也毫无避让,继续挥出龙爪。 一只白皙手掌接住龙爪。 卢通的掌印破开护身法力,无数风刃撕碎衣衫,被一层软甲拦下。 鹅黄色软甲,由无数十分细小的“凸”字形铁片拼成。 两个人。 卢通集众妖所长,内有邪虎丹,外有怨女袍。 笔东峰有百年积淀,法力浑厚,法宝也不凡。 交手近半炷香。 全部毫发无伤。 笔东峰取出一枚丹药服下,道:“卢道友!且先住手,容我先见过仙长,再动手不迟!” 卢通沉默不语,又轰出两道掌印。 邪虎丹,丹效快过了。 盏茶时间内,必须轰碎软甲。 笔东峰朝谷内大喊:“仙长!我愿意归还所有丹药、秘法,只求仙长放我一条生路!” 卢通虎爪猛得抬起,像大枪扫过,一记横扫千军砸在笔东峰肋侧。 沉闷撞击声中,几枚“凸”形铁片崩飞。 笔东峰急退几步,大声道:“卢通!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下手如此狠毒!” 虎爪下方钻出一条粗壮火蛇。 他急追上去,一掌朝软甲的缺口处打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 已经得罪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彻底了断。 笔东峰浑身法力爆起,瞬间脸色变为通红,重新唤出一尊法力巨人。 半透明巨人,丈半高,一双大手浑似两个蒲扇。 巨大手掌朝卢通打下。 卢通运去法力,猛得触动腹内妖丹。 一股蓬勃妖力散开,下半身火焰冲天而起,重新化作一头火焰巨虎。 巨虎咬向手掌。 卢通举起手臂,巨虎也抬起两个虎掌,朝巨人拍去。 火焰飞窜,法力四散。 片刻后,法力巨人崩溃。 巨虎挥起仅剩的虎爪,把笔东峰按在地上。 卢通猛得窜出,几枚晶莹勾爪闪出,从咽喉处一掠而过。 鲜血喷出,洒下大片血雾。 笔东峰死死瞪着峡谷内,眼中最后一丝生机迅速消散。 卢通迅速服下一枚疗伤丹药,也看向谷内。 金雾中,三个人影缓缓走出。 镜心居中。 白衣冷面,眉心一点黄豆大的金色印记。 修为刚刚突破,法力起伏不定,卷起一阵阵急风。 后方,一左一右两个魁梧护卫。 一个须发怒张,一个脸红如火,正是“笔东峰”、“卢通”。 卢通瞪大眼睛,脑海中几个念头闪过,突然心中一惊。 这是……假相? 当初在钩子谷中,神留下的陷阱,害死了不少修士。 天地造化,奥妙无穷。 金丹修士突破后,夺取造化所得的神通妙法,被称为“本命法术”。 镜心的本命法术,竟然继承了神的手段。 卢通不禁想到镜心的幻术。 幻术、假相。 真真假假,防不胜防。 他心中感叹:镜心,一步登天了。 …… 镜心扫了尸体一眼,挥手收起储物手镯,腾空朝上方飞去。 慕菀紧随其后。 卢通左右看了下,捡起长棍和笔东峰的幡旗,脱下破碎软甲,也腾空而起。 神界最高处。 镜心悬在半空,看向远处。 金雾中。 几个人影钻进钻出,与残念所化的种种怪异厮杀。 卢通站在后方,看着镜心的背影,心绪十分复杂。 镜心变了。 或许不是变了,而是回归了本性。 之前的镜心。 两次尝试成丹却接连失败。 两次结丹失败,说来简单,但是每一次背后必定少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云英城中,关于一页宗的传闻不少。 卢通略微听过一些。 一页宗的弟子,人人都有背景。但是有资格拜入师门的,十不足一。 镜心十四岁拜入师门,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可如今远赴截水湖结丹,竟然没有几个宗门同僚助阵。除了甄家外,也没有家族扶持。 其中变迁,可见一斑。 现在的镜心。 成功突破金丹境,法力暴涨。而且借助神界成丹,所夺的本命法术不凡。 实力越强,野心越大。 镜心从内到外,开始散出一股之前没有的锋锐。 卢通心中有些忌惮。 …… 片刻后。 镜心道:“遵天商会打听过了吗?” 卢通立即回道:“它们很神秘,只打听到一点东西。” “说。” “实力雄厚,麾下还有其他神界。商会中出售的东西有神元残存,我怀疑他们有法门使用神元。或者,干脆商会中有神灵坐镇。” 除了打听到的东西。 他还加了一些胡乱猜测。 孤零零一句,太少了,听起来像不尽心。 镜心现在不比从前,不能再随便糊弄。 “很好。” 镜心翻手取出两本册子,道:“燎山虎、五色魈、山卵雷妖,这是另外两道杀伐之法。” 他过去接过册子,拱手道:“谢仙长。” 一块石头落地。 卢通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人虽然变了,但没有赖账。 第一百五十八章 擒气宗 三人站在半空。 卢通体内丹药耗尽,气息骤然一弱,不禁浑身酸软。 慕菀闪到身旁,伸手按在肩膀上,灌入一道柔和法力。 “卢师弟,伤势如何?” 卢通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师姐,还好。” 笔东峰只有两条胳膊,大部分攻击都被怨女袍拦下。 新伤不多。 不过妖力凶猛,再次撕裂血肉,导致旧伤复发,需要慢慢调养。 慕菀打出的柔和法力,一点点疏通筋骨。 卢通吐出一口淤血后,轻松许多,勉强可以独自站立。 “卢通。” 镜心突然喊道。 他赶忙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当初在云英城,我答应过你,成丹后给你一个机会拜入宗门,可还记得?” “仙长的话,卢某铭记在心。” 卢通一直挂念着此事。 只不过笔东峰横死在前,他不敢主动提及。 面对强者,再小心都不为过。 镜心道:“那个宗门叫擒气宗,常年追逐鬼雾、猎杀雾鬼,门中弟子死伤极重。因此委托各宗门大修士、真人,推举修士,拜入宗门。” 擒气宗。 卢通记下这个名字,道:“仙长,我不惧雾鬼,甘愿一试。” 宗门,意味着法门、丹药、法宝、传承、师门…… 拜入宗门,再不是无根浮木。 虽然听起来,擒气宗有些危险,他也不想错过。 镜心道:“我给你另一个选择。追随我左右,以后法宝丹药、神通妙法、洞府童子,应有尽有。” 未成金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成丹。 金丹一成,又冒出来其他念头。 这一趟成丹之路,镜心尝到了缺少亲信的苦头,不愿放走卢通。 尤其是,镜心十分清楚《秘妖缘身功》的威力。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许诺的再多。 别人赏的,也不如自家赚的。 他脑筋急转,寻找说辞。 “仙长,卢某此生,只求修得大神通。以后无论身在何方,只要仙长传唤,定效死力。” 片刻沉默。 慕菀突然道:“师妹,修行路远。千万谨记,戒急、戒骄、戒躁。” 镜心吐了口气,道:“卢通,我的本命法术,你可知道是什么?” “略知一二,曾在钩子谷中见识过。” 神的手段,观摩修士出手,生成假相。 出手次数越多,假相越接近真人。 卢通有些怀疑。 笔东峰之所以被杀,除了之前在赌桌上擅自改变策略,让镜心输了一局外。 更主要的,是为了生成二人的假相。 “以后若是修为有所突破,立即来一页宗见我,助我提升本命法术。” “卢某记下了。” 镜心取出一块白玉。 灵力如刀,削成一片树叶。 镜心随手扔出树叶,道:“拿着玉叶,去找鬼雾。有鬼雾的地方,就有擒气宗的修士。” “谢仙长!” 卢通接过树叶。 白玉树叶,巴掌大,纹路脉络清晰。 叶茎上,刻了两个极小的字——镜心。 他小心收起树叶,轻吐一口气。 镜心回头看了一眼,轻声笑道:“你最好先忘掉此事,等十年后法力深厚了,再去找擒气宗,否则无异于送死。” 这一笑,多了些人味。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 卢通趁机问道:“仙长,擒气宗实力如何?” “很强。常年追杀雾鬼,弱的都死了,留下的都很厉害。” “入了擒气宗,必须杀雾鬼?” “擒气宗,就是为了对付雾鬼立下的。” 这时,一个豹子头、人脚的身影飞来。 镜心道:“慕菀,你带卢通出去。” “好的。” 慕菀伸手按在卢通肩膀上,腾空飞走。 …… 无忧山,空了一半。 平时最热闹的入夜时分,街上也没有多少修士。 持续九天的赌斗。 吸干了大部分底层修士的钱袋子。 要么输光了、要么喝光了、要么被骗光了…… 很多修士都出水捕鱼,赚钱糊口。 云叶客栈外。 二人落下。 卢通立即拱手,道:“多谢师姐,开口相助!” 刚才,若不是慕菀出言警醒,镜心未必会交出玉叶。 “师弟客气了。” 慕菀摇头道:“成丹十分凶险,尤其耗费心力。金丹初成,一时修为暴涨,控制不住贪念很正常。按照镜心的性子,就算今天不给,以后想明白了也会主动送上门。” “无论如何,师姐对我有恩,日后若有需要,师弟一定效劳。” “好。” 二人分开。 卢通返回大魁院。 院门口,挂了两个灯笼。 一黑、一白。 黑灯笼,照死后走的鬼路。 白灯笼,照下一世走的生路。 他站在门口,盯着两个灯笼,叹了口气: 老韩头,走了。 院子里,正在摆席。 甄家叔公、甄仪、史咏…… 镜心麾下基本没说过话的修士,竟然来了好几个。 就连该死的空承生也来了。 空承生拿着一个碗,正在锅边捞杂烩菜。 杂烩菜,味道千奇百怪,凡是能找到的菜、肉,都可以往里边扔。 人死了、人生了,喜事、丧事,都可以用杂烩菜招待。 人生百味,尽在一锅。 卢通突然出现在门口。 空承生看到后,吓了一跳。立马放下勺子,端着碗左走、右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谢诸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 “卢道友,节哀。” 甄家叔公走过来,道:“你家老伙计走了,只有丫鬟跑进跑出。二丫头喊我过来帮忙打理。” 丫鬟应该是典四儿。 二丫头应该是甄仪。 卢通看了眼甄仪,拱手道:“多谢。” 他走到锅边看了下。 灵草、大妖肉,应有尽有。 热气升腾,里面饱含灵气、血气。 “老爷。” 典四儿左胳膊系黑布,右胳膊系白布。 卢通抬起手臂。 典四儿取出黑、白两个布条,系在手臂上。 “大憨呢?” “灵堂里。老爷,大憨变得怪怪的。” “怎么怪了?” “眼睛黑了,头变尖了,毛变长了好多,还老说梦话。” 卢通蹙起眉头,走进灵堂。 正房,原本卢通的房间,被改成了灵堂。 中央一个阵法,老韩头躺在里面,周围摆了一圈黑、白两色玉石。 大憨跪在阵法旁边,低着头。 头顶正中央凸起一长条,像山脊。 他过去拍了下大憨脑袋,道:“大憨?” 大憨抬起头,双眼漆黑,像两个黑窟窿。 “头儿,老韩头想埋在云英城。” “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云英城 大憨变了。 一层尺长的半透明长毛,从脑门、到脖颈,最后铺满后背。 手指变尖,裹了一层半透明甲壳。 卢通伸手按在大憨肩膀上,灌入法力。 血气温驯。 其中一条尤其浑厚的血气,像一条尖背小蛇趴在头顶。 蛇尾垂在脑后,隐隐有继续生长的趋势。 他放心许多。 大憨,开始觉醒了。 “四儿,从今天开始,每天给大憨做一份补血气药汤。” “好的。” 典四儿还不会炼丹,只会用灵药熬制药汤。 卢通收回手掌,看向老韩头。 在剑海时,老韩头说等死了,想埋进水里,长成一株珊瑚。 可是,真到了最后,还是想埋回云英城。 云英城,也该回去了。 他看了几眼,返回房间。 活着的时候,没亏待老韩头。 死了,也不怎么伤心。 房内。 卢通盘坐在床上,吐了口气,肩膀无力地瘫软下去。 服下一枚疗伤丹药,闭目疗伤。 …… 第二天。 卢通睁眼醒来。 典四儿已经打好清水,等在床边。 “老爷,穿云想见你,在院子外等了一会儿了。” “让他进来。” 卢通翻身下床。 洗漱之后,张开双手。 典四儿替他穿上怨女袍,扎上金腰带。 “他让老爷出去一下,应该有事。” 典四儿递过一杯灵液。 卢通接过漱了漱口,喝完剩下半杯,口中充满草木清香。 一大早,还没有外人。 大憨趴在阵法外面,还在睡觉。 二虎、三妞在吃东西。 “头儿。”、“老爷。” 卢通点了下头,走出院门。 远处拐角。 一棵古树。 穿云蹲在树下,拿着软剑无聊地刺树。 右手没有了拇指,剑招十分诡异。 刺西扎东、上摇下摆。 “什么事?” 穿云正在想事情,被惊得一个激灵,猛得跳起。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卢通看了下虎爪。 勾爪收起后,下方有一层肉垫,走路时悄无声息。 穿云收起软剑,犹豫道:“我……我想请你杀个人,多少钱?” “筑基?” “嗯。” 穿云点了下头,道:“实力不如你,连神通都没有,很普通。” “什么人?” “田千亩。”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是问名字,田千亩是什么人?” “早就该死的人。云英城里的乞丐、贼头,全都归他管。” 穿云看了下卢通,继续道:“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小半妖,不下百个。” “该死的人多了,杀不过来。” 卢通朝大魁院走去。 云英城的乞丐很多,看着不起眼,加起来却是一笔大财。 凭一个普通筑基修士,占不下来。 田千亩背后还有靠山。 穿云跟在后面,道:“我出钱。” 卢通摇了摇头。 现在不缺钱。 而且穿云只是练气,估计也没多少钱。 一步跨进院门。 穿云小脸缩成一团,站在门口。 卢通道:“进来吧,人不能乱杀,杂烩菜随便吃。” 穿云看了看左右两个灯笼,摇头道:“我不喜欢看丧事。” 随即转身离开。 卢通看着穿云的背影,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小家伙,神神秘秘的。 这种修士不少。 无家可归,四处流落,街尾生、街头死,说不准哪天就永远消失了。 …… “老爷,走吗?” “走。” 镜心突破金丹,准备返回一页宗。 来时匆忙,回时风光。 一行人,包了许多车。 大大小小的法器车、兽车,近百辆,排成一条长龙,陆续进入鲸舟。 其中,两辆兽车外面挂着黑、白灯笼。 一辆甄家的黑木马车。 一辆卢通的金色牛车。 卓荣留下的车厢,又大又华丽,金灿灿地,表面雕龙绘凤。 三妞又高又壮,肌肉饱满、皮毛油亮、牛角也好看,配金车厢正好合适。 只不过,三妞不愿意拉车。 卢通强行把车厢套上去。 三妞又闹腾半天,只允许卢通一个人坐车,尤其不让二虎坐。 最后,大憨、二虎,一左一右在前面陪三妞。 典四儿带着姐妹,另外买了一辆傀儡法器车。 车厢内。 后方,摆着一具刻了阵法的棺材。 左右,堆满了截水湖的地方奇珍、天材地宝。 卢通盘坐在中央,面前摆了许多法门。 燎山虎,踩龙、擒鹰、虎啸群山。 五色魈,卷云、撕风、云剑风刀。 山卵雷妖,紫电千纹蛇。 此外,还有尚未读完的《秘妖缘身功》感悟、鹤飞的星罗桩、风熊交易的风蛇之术。 法门不缺、银子够了。 这次返回云英城,安心蛰伏几年,夯实根基。 …… 鲸舟,日夜不休。 数日后,终于抵达洞海宗的码头。 “头儿,我们船卖吗?他们只给两千五百两银子?” “卖。” “头儿,我把船上法器拆开卖了,多卖了三百两。” 上岸。 沿大道行驶,日行夜歇。 走了两天后。 马车外白雾稀薄、阴风阵阵。 “鬼雾拦路,绕行!” “前后跟上,不要掉队!” 卢通透过窗户,看向白雾,片刻后收回眼神。 当初千穴山上的遭遇,历历在目。 真正的尸骸遍山。 赌桌上的厮杀,和鬼雾比起来,像小孩子的把戏。 现在,还不是时候。 走了近十天。 终于抵达虎口关外。 卢通站在牛车上,看向关口。 一根根尖锐石柱,参差不齐。 他心绪复杂。 又回来了。 修行以来,几次大发横财,似乎都在关外。 关内,各大家族树大根深,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若是一直留在云英城,八成连筑基的本钱都攒不够。 镜心飞入关口上方的一座大殿。 片刻后,关口放开,车辆无需检查,便被放入关内。 入关后,庞大车队,陆续散开。 大部分朝东边,一页宗的驻地驶去。 卢通等人继续驶向城池。 城门外。 他走下牛车,抬头看去,不禁蹙起眉头道:“云英城这么矮吗?” 印象中,云英城是一座大城。 城高、人多。 这次回来,再次见到城墙,却发觉比记忆中矮很多。 九丈高,土黄色。 城门完全敞开,仅两丈宽。 不如飞冠仙船,更不如无忧山。 典四儿问道:“老爷,怎么了?” “没事,走吧。” 卢通摇了摇头。 不是城墙矮了,是他“高”了。 没有见过高山,遇到百丈山头,都觉得雄伟。 见过真正的山峰,再次回看山头,自然觉得又低又矮。 进城之后。 远远看见招牌,以及上面“良妖茶酒馆”五个大字。 卢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第一百六十章 买坟 客栈,大门敞开。 大憨、典四儿等带着牛车去后门,准备搬棺材、卸货。 卢通独自走到门口。 向里面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进去。 门对面,一张长桌。 之前,卢通等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地方。 如今,坐了一圈人。 午饭时间。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 祁云、祁英兄弟,以及他们的爹娘、妻子、儿子、女儿。 一共九个人。 “仙长,小店有一道通毫灵茶,进来尝尝?” 卢通愣了下。 低头看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 脸、头发、手臂、修为,完全变了。 虎爪变了一些。 祁云没有认出来。 他进入坐下,问道:“生意怎么样?” 祁云也愣了下,笑着道:“挺好的。” 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声响。 大憨等人进入后院。 祁英起身朝后院走去。 “你们……啊,东家回来了?东家呢?” 当初在关外锻造密石时,祁云、祁英都见过二虎。 二虎一身虎毛,基本没有变化。 桌子旁边。 一家人纷纷站起。 祁云左右看了下,最后瞪大眼睛看着卢通,试着叫道:“东家?” 卢通点了下头。 “还喂血兽吗?” “不喂了,喂不成。” 祁云赶忙倒茶,回头朝一个漂亮女人喊道:“欣妹儿,快去拿账本。” 祁云的老婆,以前锻造密石时,总是用布包着头。 卢通第一次见到真容。 烟眉秀目,一身粗布衣衫掩不住秀丽。 和猜的一样,很漂亮。 桌边。 两个老人和三个孩子,站在一起不敢坐下。 卢通摆了摆手,起身道:“你们先吃,我随便看下。” 走进后院。 院子里多了一条晾衣绳,上面晒满了衣服。 左边开辟了一块菜地,种着小葱、西红柿、藤瓜…… 右边空地上,放着几个小孩玩具。 典四儿、大憨几个,站在后门附近,不知道该怎么下脚。 祁云跟出来,拘谨地笑了下,比哭还难看。 “东家,我立马收拾干净。您先去前边休息,我保证……” “不用了。” 卢通打断祁云,道:“不用收,茶酒馆你接着照看。” 这次回来。 他要闭关修行诸多法门。 典四儿、大憨、二虎等,也得准备筑基,没有功夫照看茶酒馆。 他走出几步,看了一眼二层木楼。 “四儿,你带着二虎,去一趟城东。挑几套宅子,准备买一套搬过去。” “好的。” 堂堂筑基修士,窝在小院子里,太不体面了。 得住城东。 而且得是宅子,不能是宋言柏那种小独院。 “大憨,老韩头的棺材别搬了,我们去北面买个坟头埋了。” “嗯。” 留下典老大、典老二她们,看守车上的天材地宝。 几人纷纷离开。 祁云经历一番大悲大喜,像丢了魂一样,走回茶酒馆。 一家人仍然站着,脸上充满担忧。 “云儿,啥时候搬?” “娘,乡下房子被占了,回去也没地方住。” 祁云看了一圈家人,眼眶立马红了。 “爹、娘,不用搬,东家让我们接着住。” “哦哟!” “快!东家呢?我们全家过去谢谢东家。” …… 城北。 万欲窟位于城北。 向北,出城之后是连片田地。 再向北,田地中间出现一块块的坟地。 坟地再北,就是布满毒瘴之气的万冢山。 外面有鬼雾,不能埋人。 而里面除了田地、药田、住人等外,可以当坟地的空地有限。 一年年过去,可以埋人的地方越来越少。 三妞拉着棺材,走出田地。 路边壕沟里,突然跳出来一个瘦小人影。 “老爷,买坟吗?” 卢通看了下大憨,点头道:“对,哪里有位置?” “位置不多,老爷打算买多大的?” “有多大的?” 瘦小个扫了一眼金车厢,道:“最小的,您肯定瞧不上。窄坟估计也不成。我带您去看正坟?” 卢通蹙了蹙眉头。 埋个人,似乎门道还很多。 他摆了摆手,道:“先去看小的。” 老韩头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有个地方埋可以了。 一片高低不平的荒地。 地上扔了很多两尺长、一尺宽的石板。 “老爷,您看。” 卢通转头看了一圈,道:“坟呢?” “您脚下就是,一块石板一个坟。地方不大,得立着埋,这边叫‘站坟’。” 他低头看了一眼。 屁股大点地方。 稍微胖点儿的,根本站不进去。 不过下一刻,他又明白了。 沦落到这种地方的,应该没条件吃胖。 卢通看了几眼,觉得心口发闷,转身离开。 没钱,活着憋屈、死了也难受。 走出这片荒地。 卢通道:“不要站坟,要能躺下的。” “老爷,这种最抢手了,您要是今天想定,得加点儿。” “去看看。” 另一片坟地。 这里大多数地方,已经变成了坟头。 所有坟,全部是六尺长。 宽度不等。 瘦小个道:“这里一共四种宽度,一尺、一尺半、两尺、两尺半。” 卢通又闷了一口气,皱眉道:“这么窄可以躺下?” 老韩头现在用的棺材,单是木板厚度便超过五寸。 整个棺材,长七尺、宽三尺半。 瘦小个道: “勉强可以。在城里,一尺棺,又叫‘侧身子’,可以侧躺进去;” “一尺半叫‘叠胳膊’,肩膀收收、胳膊放肚子上也能放下;” “二尺叫‘动肩膀’,普通人选这个的最多;” “二尺半叫‘伸懒腰’,地方大到可以伸懒腰,一般人躺进去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您要是相中了,我们有专门的薄皮棺材,保证不浪费一丁点地方。” 卢通摇了摇头。 突然觉得,还是截水湖自在。 起码埋得自在。 “有没有更好的?” “有!正坟,独门独户!” “去看看。” 片刻后,一片草木繁盛的地方。 几个坟头坐落在荒草中。 看起来很普通。 但是看过站坟、窄坟之后,普普通通的独立坟头,也显得十分珍贵。 卢通松了口气,道:“多少钱?” “八十八两。” “什么?” 他十分意外。 筑基用的骆驼眼,也才三百多两。 云英城里,普通力工一个月赚二、三两银子。这块坟地,顶他们不吃不喝干三年。 瘦小个道:“老爷,不算贵。地方总共就这么大,城里可是每天都死人。” 说完又低声道:“老爷,您要是有兴趣,多囤几块,过几年保证赚一笔!” 卢通摆了下手,道:“不必了,就这种的来一块。” 大憨一直跟在旁边,突然道:“有更好的吗?” “有!升仙坟,保佑后代得道升仙,独门、独户、独院,上面是宅子,下面放棺材。” 大憨似乎心动了。 卢通摇头道:“不用。又不是埋活人,要宅子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宅 老韩头埋了。 卢通骑在三妞背上,大憨跟在旁边。 他回头瞥了一眼。 大憨光着膀子,随着脚步落下,满背长毛一上一下的跳动。 卢通回过头道:“大憨,还想给老韩头买最好的坟?” “嗯。” 他吐了口气,缓缓道:“还记得过去之前,想找什么坟吗?” “干净、有花有树的。” “对。东西再好,也别忘了自己到底要什么。记住了是人挑东西,不是东西钓人。” 大憨听不明白,不过记下了这句话。 三妞也记下了。 …… 茶酒馆后院。 卢通取出卓荣留下的精巧小楼。 丈半小楼,绘凤、雕龙,放在院子里像一头凤凰落在鸡窝。 典四儿还没有回来。 他盘腿坐着床榻上闭目修行。 不借助丹药、灵液等,单凭运行功法增长法力,如同一粒粒捡拾沙砾,去堆积山峰。 既察觉不到进步,也看不见尽头。 许久不曾苦修。 卢通运起法门,修行不久,便开始杂念丛生。 “一枚丹药顶枯坐半月,何必浪费心力?” “绑几个修士,修《莲子经》,一年顶十年!” “听说有阴阳双修之法,肉身交叠、眉心相抵,其中奥妙无穷……” “那些大墓里,应该有陪葬品,坟都那么贵,东西肯定便宜不了。” 片刻后。 他叹了口气,收敛法门。 开始有些认同,宗门弟子把外面称为俗世。 宗门内,山青水秀、心神平静,利于修行。 俗世中,即便清心寡欲,但是每天眼看、耳听、鼻闻,免不了受到干扰。 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清心寡欲的性子。 黄昏时分。 镜心终于回来,道:“老爷,找了个中人,带着看了六套。三套太大了,最后选了两套小的,其中一套在甄家旁边。” “多少钱?” “一套三千二百两,一套四千两整。” 卢通微微颔首。 和坟头比起来,不算太贵。 这次买了一万多两的天材地宝,一路长途跋涉,利润在二成左右。 全都卖出去,差不多赚半套宅子。 “走,去看看。” …… 城东。 大路宽、行人少。 高墙林立,墙内郁郁葱葱。 间或,几声习剑弄刀、嬉笑戏耍的声响传到墙外。 一套宅院外。 朱红大门,门口蹲了两只威猛石兽。 一个唇上长痔的中年女人,介绍道:“这里以前是城主府一位大管事的住处,后来出了意外,家里没了主人,不得不变家产。” 宅子里。 白石铺地,两边青松翠柏。 深处,山、湖、林、花,一概不缺。 虽然没有住人,但是房屋、楼阁,保养的十分妥当。 卢通心中满意,点头道:“去看看另一处。” 走出宅子。 走了许久,来到下一个宅子。 大致看过宅子。 两套宅院,除了布局不同外,基本大同小异。 卢通打发走中年女人,问道:“甄家在附近?” 典四儿道:“从宅子左边穿过去,拐进斜对面的小路,走出去左拐一百多丈。” 买宅子是大事。 典四儿奔走了整整一下午,每套宅子周围都摸得清清楚楚。 “走,去一趟甄家。” 甄府十分气派,门口挂着黑、白灯笼。 二人进入甄府。 小厮立即躬身引路,带入灵堂祭拜。 之后,带入休息的大厅。 丫鬟奉上茶水、点心。 全程寂静无声。 大厅内,零散坐着几人,有人低声私语、有人静坐不动。 很快。 甄家叔公出来,道:“卢道友,招待不周。” 卢通起身道:“道友,节哀。经过此处,前来送甄兄一程。” “多谢,进去说话。” 换了一间更僻静的房间。 二人谈了一会儿。 卢通主动道:“甄道友,我相中了附近一套宅子,想打听下那里可有什么不妥?” 几千两银子的大事,必须打听清楚。 不然银子付了,再有不干净的手尾,后悔都没地方诉苦。 甄家叔公询问过位置,直接摇头道:“那户隔壁是董府,他家六个小少爷,每天打铜人桩,动静不小。” 卢通明白了。 不能买,买了住不安生。 他又问过另一套。 甄家叔公又摇头道:“那套宅子不利落。听说主家欠了银子,被债主撵出去了,还没了结干净。”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这地方,花花肠子太多了,有银子都不能放开了花。 “甄道友,城东哪里卖宅子?不需要很大,可以容纳七八人足矣。” 甄家叔公略作沉吟,道:“稍等。” 起身离开。 片刻后,甄家叔公回来道:“我们甄家有一套宅子,打算过些日子转出去,卢道友是否有兴趣?” “先看看。” 甄扬死了,甄家遭受重创。 不光是多年投入打了水漂,家族里没了一页宗弟子,很多生意都得让出来。 好在镜心已经成就金丹,甄家傍上了大靠山,还有机会。 只要把近几年挺过去。 甄府附近。 一座幽静院落。 四面墙壁,全部被高大树木遮蔽。 甄家叔公唏嘘道:“这套宅子本来是给扬儿备下,准备成亲用的。哎,可惜。” 卢通进入大门看了一圈,道:“多少银子?” 这套院子不大。 院内没有湖、山、花、草。 四面树木环绕,内部一座三层塔楼、两座偏房,以及一个黑石铺地的练武场。 他准备安心修行,这个练武场正合他意。 “四千五百两。过几年,道友若要出手这套宅子,甄家原价收回。” “好。” …… 当夜,甄家派出仆妇、丫鬟,打扫干净府邸。 第二天。 卢通和祁云交代了一声,搬入新宅。 在演武场布下“灵宝护宅阵”。 卢通盘坐在黑石上。 典四儿、大憨、二虎、三妞、典老大、典老二等站成一排。 他挨个看了一眼,道:“从今天开始,放下杂事,安心修行。” 三十六枚金鳞一一取出。 他继续道:“筑基圆满境界的金鳞。谁第一个突破筑基,拿十八枚,最后一个没有。” 二虎瞪大眼睛,看了看左右,有些跃跃欲试。 “四儿,除了大门方向,另外三面都种上藤蔓,每天的灵液分给他们。” “修行时要用的丹药、天材地宝,找四儿申请。” “筑基法门都在四儿手里,现在只有两门,有了新的四儿会告诉你们。” “参悟不透的功法,自己悟或者出门去找别人问。” “……” 卢通交代了一通,最后留下典四儿道:“筑基法门不要急。打听到哪里有法门,回来告诉我。” “好的。” 尘埃落定。 卢通取出一册册法门,挨个看过。 看完之后,开始沉入修行。 白天,练习杀伐之法。 夜间,看书、研读《秘妖缘身功》的感悟。 三天过去。 傍晚时分。 练武场上一大丛火焰,收缩不定。 火苗跳动,似乎想化为猛虎,却总是有头无尾、有尾忘爪。 院门被扣响。 典四儿过去打开门,又微微闭上门,走到练武场外道:“老爷,一个叫宋言柏的在外面,要不要请进来?” 卢通收敛法力,道:“去备茶。” 他亲自走到门口,拉开门,不禁愣了一下。 许久不见。 宋言柏模样大变。 脸上多了一条刀疤。 从俊美、风雅的英武剑修,变成了略显憔悴的沧桑青年。 “卢兄,冒昧打扰。” “哪里话,快里面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掰了 塔楼一共三层。 一层大厅,二层四间卧房,三层则是书房、静室。 大厅中。 卢通、宋言柏,分别坐下。 半年不见,宋言柏筑基了。 长相却老了一大截。 不过底子扎实,剑眉、山鼻,满脸风霜也掩不住英俊。 宋言柏看着卢通,心绪复杂。 “听人说卢兄道法强横,今日一见,真让我刮目相看。” “哦,听谁说的?” 云英城,熟人不少。 开铺子的邻里、一些老顾客,可基本都在茶酒馆周围, 这些人够不上,和宋言柏交往。 宋言柏道:“城主府有个修士,追随镜心仙长一起去截水湖,前几天回来偶然说起卢兄。” 卢通眉头跳了下。 镜心仙长? 上次,云海泛舟之前。 众人在宋言柏家会面,宋言柏称呼镜心、银青,都是叫“师姐”。 怎么变生分了? 他心中念头闪过,笑着道:“宋兄人脉广,竟然认得城主府的人。” “哈哈。” 宋言柏干笑两声,道:“我已经离开却恶殿,现在替城主效力。” “啊,出什么事了?” 卢通有些意外。 云英城城主,通常是一页宗内寿元将近的金丹大修士。 大多替宗门立过大功。 一页宗照拂这些弟子,赐下城主之位。 对于普通修士,替城主效力是难得的机会。 但是宋言柏不一样。 道侣白巧出身不凡。 镜心、银青,两个师姐都是金丹大修士。 岳父或岳母,很可能是元婴真人。 放着家里金山不挖,去城主府讨饭? 卢通心里好奇。 宋言柏却沉默不语。 片刻后端起茶杯,慢慢喝完,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 “卢兄,听说你从截水湖带了很多稀罕货物回来?” 他叹了口气,道:“沾了镜心仙长的光,单凭我连商路都认不全。” “那些东西卖了吗?” “还在,留着慢慢卖。” 宋言柏顿时来了精神,道:“我要了!有多少要多少,按市场价交易。” 卢通蹙起眉头。 云英城中,截水湖的东西不多。 深入到无忧山,那边的天材地宝更少。 这一趟商路十分顺路。 一是,截水湖上乘坐鲸舟。 二是,上岸后有两个金丹大修士护佑,还有甄家叔公经验丰富。 换别人,光是遇到鬼雾就栽了一半。 所以,这些东西很稀少。 拿出去,不愁卖。 不愁卖的东西,用市场价卖,相当于赔钱。 他打算把东西留在手里,慢慢卖。 可是,宋言柏的面子,或者说白巧的面子,不能不给。 卢通略作沉吟,道:“此事好说。” 宋言柏脸上的萧瑟之气,褪去许多。 他笑了下,继续道:“这么久没见,宋兄如果有时间,我们再去云海泛舟,叫上白道友、镜心仙长……” 宋言柏突然定在椅子上,叹息道:“卢兄,宋某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以前的事,不必再提。” 卢通心头稍动。 不是死了。 云英城,没人敢杀白巧。 应该是掰了。 而且,九成是宋言柏被“休”了。 谈到伤心处,不应该再问下去。 但是,白巧的夫君,需要小心应对。 宋言柏,问了也就问了。 卢通耐不住好奇,问道:“怎么了?” 宋言柏盯着卢通,眼神中渐渐多出一抹恨意和后悔。 “我们在关外,造假密石大赚一笔,还记得吗?” “当然,你分了不少钱。” “巧儿最恨奸滑之辈!若不是你,我们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妈的。 卢通心里暗骂一句。 分钱的时候,可没人嫌银子脏。 而且回城后,还专门请客去云海泛舟,那天可是长了不少脸面。 “就因为这个,不至于吧?” 银子脏,可又不咬手。 大不了闭着眼睛,花干净就是了。 还不至于闹掰。 宋言柏嘴唇蠕动两下,半天没有说话,脑袋却一点点垂下去。 卢通一看就知道,另有隐情。 他摇了摇头,道:“宋兄,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等会儿留下,一起喝点,我从截水湖带了不少稀罕酒。” 宋言柏抬起头,道:“好!卢兄,能不能先看下货?” “什么货?” 宋言柏瞬间有些急了,赶忙道:“那些你从截水湖带回来的天材地宝,我们刚才说好的。” “哦。” 卢通慢慢点了下头,道:“那个啊,你出多少钱?” “就按市场价,见到货立马付现银!” 他上下打量了宋言柏一番,道:“宋兄,你我交情匪浅,我少赚点,卖给你可以。但是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你买吧?” “什么意思?” “城主府的人让你来的?” 一万多两现银,宋言柏或许可以凑出来。 但是涉及到买进卖出,宋言柏一定做不来。 宋言柏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道:“开个价吧。” “宋兄,我不缺银子。这些东西,我只换不卖。” “换什么?” “什么值钱换什么、什么稀罕换什么。”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随口编出来打发人的话,宋言柏还追着问,真是没救了。 …… 宋言柏没有留下喝酒,急匆匆地离开。 之后。 两日安宁,几人接连来访。 穿云、笼火。 连祁云也过来,想把儿子、女儿留下,留在府里当丫鬟、小厮,顺便一起修行。 卢通一一打发走,继续修行。 夜晚。 卢通双目紧闭。 盘坐在练武场,一层火焰燃起,裹住整个身体。 火焰跳动,隐隐变成一尊盘踞山巅的大虎。 一袭宽袍大袖,从夜空飘落。 裹着一个瘦小人影,站在练武场外。 “什么人!” 典四儿拔出长剑,纵身从塔楼上跃下。 典老大、典老二等,立即冲出来,把人影围在中间。 卢通收敛法门,睁开眼睛。 看见前方人影不禁脸色稍变,道:“退下。” 典四儿等人离开。 卢通站起身,道:“白道友,里面请。” “不必。” 白巧摇了摇头,道:“我听说,宋言柏找过你。” “对,五天前来过。” “什么事?” “我手上有一批货,他想买下,是城主府的人派他来的。” 白巧蹙了蹙眉头,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批货很稀罕,留在手里能卖出高价,我不打算脱手。” “若是再来,想办法成全他。其中差价,我补给你。” 白巧腾空飞走。 卢通不禁有些疑惑。 已经掰了,还主动倒贴。 宋言柏这家伙,修了什么邪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府库 云英城,十分适合过日子。 安宁、平静。 不主动找麻烦,遇事再忍让几分的话,可以风平浪静的过一辈子。 不过,这和卢通无关。 为了银子、宝贝、功法等很多东西,他会主动去找麻烦。 遇到事,也是能不忍就不忍。 半夜。 微风习习,宅院四周林木笼罩。 月光下,六丈多高的树木,像是四堵严密高墙。 卢通坐在塔楼三层,挑灯夜读。 《郑庄行记》,一本行记。 杀了很多人,每人或多或少都有几本书。 他已经忘记这本书的主人是谁。 这本书不是出自书店。 字迹潦草,大小不一,墨迹有深有浅,像是不同时间亲笔所写。 书中人叫郑庄。 此人辗转各地诛杀邪修,每杀一个邪修都详细记下经过。 食心锻体、生子炼器、囚奴为鼎…… 诸多邪法五花八门,共同之处都是残害别人性命。 其中最诡异的一个邪修。 郑庄遭遇一个解木宗弟子,修行“树人”邪法。 把修士、妖兽,剥去皮毛、裹入树中,炼制成会呼吸吐纳的树人。 该弟子借助树人修行,法力精纯、术法强横。 “铃、铃。” 一个小巧身影撞入树林,牵动了绑在树上的铃铛。 卢通转头看去。 只见穿云跌跌撞撞,冲进塔楼。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大门被用力砸响。 他吐了口气,收起书本。 麻烦来了。 典四儿被惊醒,走到门后,问道:“什么人?” “有人闯进你家院子,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典四儿脸色稍变,正准备开口。 卢通拍了下她的肩膀,过去拉开门。 门外。 几个奇形怪状的修士,手里拿着兵器、法宝。 带头的脏发披肩,脸上贴了一张膏药,肩膀上趴着一条尺长黑蜈蚣。 “田府护卫,田疯。这位道友,有个修士杀了我们人,逃进你家院子,快让我们进去。” 田疯,炼气修士。 卢通扫了一眼,道:“田府?西边那家养小贼、收乞儿的田老黑?” 几人脸色瞬间一变。 田疯脸色阴沉下去。 田府在城东名声不好,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 “我家老爷乐善好施,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寡女,反被奸人泼了脏水。这位道友,我们要进去找杀人邪修,你要保他?” 卢通摇了摇头,侧身让开。 田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咧开嘴角,迈进大门。 “轰!” 一道火焰骤然冲起。 卢通抬腿扫过。 下一瞬,田疯倒飞出去,飞出五丈后撞在另一家的后墙上。 下半身皮肉焦黑,两条大腿骨头断裂。 田疯晕死过去。 旁边几个修士一哄而散,丢下田疯逃走。 “站住!” 卢通大声道:“踩点踩到老子头上了,回去告诉田老黑,这边不是他能碰的!” 关上大门。 返回塔楼。 穿云一袭黑衣,蹲在椅子上。 卢通问道:“怎么回事?” “刚杀了一个贼头。西城门那边,一半半妖归那个贼头管。” 他有些好奇。 “你和田千亩,有什么仇?” 穿云现在是镜心的人。 前两天笼火专门过来,委托他照拂穿云,必要时出手配合穿云行动。 卢通答应了。 无论近期在云英城修行,还是日后拜入擒气宗,和一个金丹大修士交好,有益无害。 穿云沉默片刻,道:“帮我杀了田千亩,什么都告诉你。” “不说算了。” …… 第二天。 宋言柏终于来了,带了一个很厚的账本。 账本一尺厚。 纸张焦黄,摸起来瓷实、干燥。 每页都有许多精美图画,旁边标注大片文字。 名称、数量、入库时间、功效…… 账本没有封皮。 卢通看了几页,有些惊疑。 东西又多又好。 “这是哪个仓库的账本?” “卢兄,这个不能透露。上面的东西,够不够换你的货?” 今天宋言柏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他认真看了宋言柏一会儿,低下头继续翻看。 账本有些年头了,大部分东西是百年前入库。 不过价值很高。 矿石、灵草、法宝、功法、丹药、药方…… 应有尽有。 许久之后。 卢通翻完后,把账本放到旁边,轻轻吐了口气。 “宋兄,府库的东西都敢拿出来卖?” 府库,城主府的库房。 其中两道功法《陵光持戟功》、《宝曜把刀功》,是云英城的城主府护卫专修的筑基法门。 持戟力士、把刀先锋,云英城上下,无人不知。 这种东西,在外面买不到。 府库虽然设在城主府。 但是真正的主人是一页宗。 存、取,都得向一页宗报备。 宋言柏笑了笑,道:“卢兄,府库阵法森严,没有城主应允哪个进得去?” 卢通有些犹豫。 宋言柏又道:“卢兄不必顾虑。府库一共三十七个账本,而这本已经几十年没人动过,大可以放心。” 卢通面无表情,心中反复权衡。 这些东西,动了有危险。 万一被一页宗知道了,估计得去万冢山走一遭。 可是,危险也不算大。 如宋言柏所说,一页宗已经很多年没有查过库房。 没人查的库房,空的和满的,区别不大。 略作思索后。 他开口道:“东西太危险,不能按市价算,最少打五折。” “卢兄!五折太低了,最多八折。” “六折。可以的话,带东西过来交易,不行就算了。” “七折?” “不送!” “卢兄,麻烦列个货单,容我回去商议。” “不急,先喝点儿。上次没有留下,这次可不能再走。” “好,好吧。” 酒桌上。 几杯无忧山的烈酒下肚,宋言柏很快便面红耳赤。 卢通说了一番贴心话,取出一锭十两的金子,放在桌上道:“有件事想麻烦宋兄。” 宋言柏直勾勾盯着金子,不动弹了。 “等会货单上,我多写几道功法、丹方,看过法门后再决定买哪个。到时麻烦宋兄都带来,容我抄录一二。” 宋言柏像是喝多了,又像是被吓到了。 慢慢转过头看着卢通,一动不动。 他笑了下,又倒出一杯酒递过去,道:“放心,此事你知我知。事后,另有重谢。” 宋言柏定了一会,接过杯子一口饮尽。 杯子放在桌上。 手收回去时,顺手带走了金子。 第一百六十四 蔡管事 有钱赚,干劲足。 上万两银子的大买卖。 城主府,可以洗白一批货物,光明正大的卖东西、赚银子。 卢通惦记府库里的矿石、功法、丹方。 两边使力。 只用了一天,便谈妥了交易。 深夜。 门被敲响。 卢通朝典四儿摆了摆手,亲自过去开门。 走出几步,突然发觉。 自从搬过来似乎大部分客人,都是晚上过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拉开大门。 宋言柏站在门外。 旁边还有一个面色古板的方脸中年人。 他愣了一下,分别看过两人。 宋言柏笑容僵硬,介绍道:“卢道友,这位是府上蔡大有蔡管事。” 卢通点了点头,挤出笑容道:“蔡管事,里面请。” 进入大厅。 分别坐下。 不等上茶,蔡大有便问道:“卢道友,东西我都带来了,货呢?” 卢通看向宋言柏,使了下眼色。 本以为是宋言柏送货,他抽空抄录功法、丹方。 为此,专门买了由法力控制的凤尾笔。 现在多了一个人。 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外人。 宋言柏硬着头皮,开口道:“蔡管事,先让卢道友看下功法?之前说好的。” 蔡大有看向宋言柏,盯住不动。 几息后,宋言柏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 卢通感觉不妙,起身道:“货在外面,走吧。” 蔡大有挪开眼神,率先走出去。 卢通没有急着出去,小声问道:“自己人?” “不是,突然派出来的。” 宋言柏做贼心虚,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卢通看了一眼外面,又赶紧问道:“贪财、好色、嗜赌,沾哪个?” 敢私卖府库的东西,不可能是清白君子。 只要投其所好,外人也是自己人。 “我,我不知道,没有打过交道。” 门外。 蔡大有道:“卢道友,东西在哪里?” 宋言柏准备出去。 卢通一把抓住,喊道:“蔡管事,我和宋道友对一下货单。四儿!带蔡管事去看货。” 典四儿在楼上,准备抄录功法。 闻言,急匆匆下来。 宋言柏低声道:“卢兄,要不然算了吧?万一被城主知道了……” “不行!吃亏的是老子,又不是你!” 他死死抓住宋言柏的胳膊,问道:“蔡大有住什么地方,家里几口人,平时和谁来往多,那个人有什么嗜好。挨个想!” 管事,府里的重要人物。 权利很大。 想巴结的人很多。 宋言柏就算没有亲自打过交代,也肯定听过一些传闻。 “住、住在城南。家里不知道,和……彭寒关系好。” “彭寒是谁?” “炼丹师,替城主炼丹的。听说,听说……” “快说!” “近两年城主沉迷女色,可是岁数大了,有心无力,专门从其他城池请彭寒过来。” 卢通松开宋言柏。 城主好色。 下边人未必好色,不过投其所好的人,一定更受城主器重。 宋言柏揉了揉手臂,道:“卢兄,算了吧,就当……” “你先出去。” 卢通独自站在大厅。 片刻后,取出一撮金色长毛点着。 …… 练武场,阵法收起。 角落一个巨大的金色车厢。 蔡大有一一看过货物,点头道:“不错。” 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尺长的储物口袋。 取出一堆矿石、几种灵草,还要几本功法、丹方。 “卢道友,请吧。” 卢通蹲下,挨个拿起矿石,认真打量。 紫泥,深紫色,捏着很软像泥巴。 龙爪藤,看着像枯藤。 雷蛾,指肚儿大小的蓝色虫子,表面纹路精美。 …… 山卵雷妖的杀伐之法——紫电千纹蛇。 和摩天轿类似。 要事先炼制一条千纹蛇,才能施展法门。 这些东西,都是炼制千纹蛇的材料。 一一看完,又磨蹭了片刻。 大门终于被敲响。 蔡大有、宋言柏脸色稍变。 卢通摆手道:“不必惊慌,我去看下。” 门外,一头金毛骆驼。 “老爷,是您家吗?” 卢通点了下头。 那撮毛是金毛骆驼的毛发。 他小声道:“等下带个人去万欲窟,那人想干什么都行,所有花销这里买单。记住,别超过二百两银子。” “明白,小的一定伺候地舒舒服服!” 金毛骆驼没有认出卢通。 不过认得银子。 二百两银子可是难得一遇的大单。 卢通点了下头,转过身准备回去,又回身问道:“对了,蔡大有听过吗?” “听过,城主府的二管事。” “财、色、赌,沾哪个?” 金毛骆驼把脑袋几乎垂到地面,不敢言语。 卢通过去一把揪住骆驼毛,道:“睁大眼睛,瞧清楚。良妖茶酒馆的大爷都忘了?” 金毛骆驼认真看了几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卢大爷!是您啊!大爷筑基了,还搬到城东了!恭喜大爷,贺喜大爷!” 他笑了笑,扔出一两银子,道:“说正事。” 金毛骆驼把银子藏进毛里,小声道:“蔡大有,好色好赌!赌赢了就去金凤院,赌输了就赖在花鸡院。他是城主府的人,花鸡院不管得罪,被占了好多次便宜。”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金毛骆驼柔软的大脑门。 金毛骆驼很高。 不过和卢通说话时,一直低着脑袋。 “不错。等下花销别超过一百两,明白?” “大爷,记下了!” 摸不清,用银子撞运气。 摸清了,能省就省。 返回院子。 他看了一眼蔡大有。 老东西板着脸,还在装正经。 “卢道友,怎么了?”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蔡管事,这些功法容我认真看下。” “不急。” “家里地方小,怕您等得无聊,我叫了个小厮带您出去消遣一二。” 蔡大有皱起眉头。 方头大耳、冷眉厚唇,看着不好亲近。 他心中暗笑,凑过去小声道:“放心,一切安排妥当!不管荡欢、还是纵情,您老只管消遣。” 蔡大有脸皮抖动,看向卢通,耳根子迅速变红、发热。 卢通又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悄悄塞过去。 “这里有宋道友盯着,您大可以放心!今天办成了上万两的大生意,手气正红,肯定大赚一笔!” 蔡大有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收回银子,左右看了两眼,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宋道友,你在这里盯着。我有件事要出去一下。” 宋言柏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卢通。 卢通没有搭理宋言柏,朝蔡大有使了下眼色,朝门口示意。 蔡大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门口。 几步走出,越走越快。 等蔡大有出去。 卢通立马拿起功法、丹方,扔给典四儿。 “快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蔡老哥 后半夜。 塔楼三层,长桌上摆着一摞摞纸张。 四道从练气到筑基的功法: 《陵光持戟功》、《宝曜把刀功》、《太常飞步经》、《斗剑正青经》。 两道法术: 一道适宜妖兽强壮血气的《三贼养心法》;一道修士护身的《三华宝树》。 六个丹方: 青精丹、黄精丹、竹骨丹;鱼目丹、三灵丹、六角白果丹。 典四儿坐着桌子前,认真整理。 一旁。 卢通小心收起,炼制千纹蛇的诸多材料。 三十八种材料,常见的二十多种全凑齐了。较为稀罕的七种主材,也凑齐了三种。 除了这些东西。 地上,还摆了两箱鱼目石。 大头银鲤,头大、眼睛大,眼中灵气充沛。 死后,眼睛表层皮膜变为一层灰石,把灵气封在里面。 鱼目丹,就是用鱼目石炼制。 炼化一颗鱼目丹,可以增加一日修为。 修士修行,有快有慢。 通常一日修为,指十二条经络的普通修士,运行普通法门三个时辰,所增加的法力。 按照卢通所修法门,折算下来,相当于修行两个时辰。 两箱鱼目石,炼成丹药。 可以节省数年苦修。 …… “卢老弟,在家吗?” 门外传来一个响亮声音。 练武场中。 卢通收敛起法力,无奈地叹了口气。 距离那天交易,过去半个月了。 宋言柏再也没有来过。 蔡大有却每隔两天便过来一次。 吃喝、听曲、赏景…… 每次都有新借口,去的地方却只有一个。 无论吃、喝、玩、乐,分文不出,都是卢通付钱。 蔡大有知道,那天卢通占了便宜。 于是,赖上了。 卢通过去打开门,笑着道:“蔡老哥,‘酒’瘾又犯了?” “知我者,卢老弟也!” “现在走?” “走!” 他回去交代了一声,和蔡大有携手出门。 巷口。 一个小乞丐蹲在地上,贼溜溜地盯着两人。 卢通扫了一眼,没有理会。 那天帮了穿云后,周围总有几个小乞丐盯着。 蔡大有却过去,用力踢了一脚,骂道:“滚!臭要饭的,跑到我卢老弟家里碍眼!再敢来,见一次打一次!” 小乞丐挨打是家常便饭。 顺着力道在地上滚了一圈,直接头也不回地溜走。 卢通叹息道:“这边像乞丐窝,三天两头的遇见。” “回头我交代一声,让城里护卫每天过来转几圈。” “会不会太麻烦?” “嗨,一句话的事。” 万欲窟。 荡欢百院,蜂鸣院。 中央一个露台。 几个衣衫单薄的妖娆女修、半妖在弹琴弄曲。 周围八间亭子,围住露台。 下午,客人稀少。 只有卢通、蔡大有二人,占去了露台正对面的亭子。 曲调悠扬、声音清脆。 卢通极少听曲。 本来没有兴趣,听久了竟然放松下来,闭上双眼,半躺在靠背上。 “卢老弟,如何?” 蔡大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心绪被惊扰。 他心中不悦,睁开眼睛笑着道:“不错。” 进入万欲窟。 蔡大有像换了个人,本来古板的方脸,始终维持着发自心底的贱笑。 看得出来,十分开心、自在。 蔡大有贼头贼脑地凑过来,道:“这个位子,来十次未必能碰上一次!你瞧那儿!” 蔡大有挑了下眉头,伸手一指。 卢通顺着手指看过去。 露台上,一个弹琴的女修叠坐在地上。 琴台高约两尺,下方留有几寸空隙,看过去曲径通幽。 “嘿嘿嘿!百院里这种好东西,多得是,老哥带你挨个瞧!” 呸、下流、老**…… 卢通心里暗骂一通,收回眼神。 “老哥,上次我那事儿,您打听的怎么样了?” 色藏三分毒。 消遣一二即可,过犹不及。 他没有功夫。 也没有兴趣陪蔡大有这么混下去。 可惜蔡大有这家伙,像狗屁膏药。贴上来,很难扒下去。 又是城主府的二管事,不好直接撵人。 卢通苦思一日,终于想出对策: 找蔡大有办一件麻烦事。 只要事办不成。 即便蔡大有厚着脸皮上门,他也有借口拒绝。 “啥事儿?” 蔡大有满脸莫名其妙。 卢通心口一闷,灌了口酒,道:“上次说的啊,我根基薄弱,想找个指点修行的老师!蔡老哥,你忘了?” “哦,哦,没忘,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已经安排妥了。” “什么?” 卢通十分意外。 不应该啊。 有资格指点他修行的人,最起码已经筑基,而且根底必须十分扎实。 这种修士,即便落魄了,也不是蔡大有可以高攀的。 意外之后,又不禁有些期待。 最近。 白天修行杀伐之法,一遍遍练习之后,熟能生巧、进境颇快。 晚上参悟法门,却是阻碍重重。 “法游于路,交战之机,耳目之前乎……” “上元明真,九变玄冥;子欲变化,回天动地……” 一句句,云里雾里。 越到高深处,类似的话语便越多。 急需老师指点。 他坐起来,问道:“蔡老哥,真的?” 蔡大有得意地笑了下,道:“这能有假?不过,只能听、不能问。” “无妨!只要能听,让我站着都行!” 蔡大有脸色变了变。 卢通一直盯着蔡大有,察觉到了变化,小心道:“真是站着听?” 蔡大有笑容僵硬,点了下头。 他不禁有些狐疑。 按照蔡大有的路数,应该不是正道。 他问道:“老哥,不会是偷听吧?” “当然不是!” 蔡大有转头剜了一眼琴台,又灌了口酒,凑到卢通耳边。 “是城主府的私塾。私塾外设了两个护卫,我已经安排妥当,老弟想去的话,随时可以过去。” 不是偷听,是偷偷听。 卢通有些欣喜。 城主府的私塾,专门教导族中晚辈,请的老师一定见多识广、根基扎实。 不过脸上却没有露出喜色。 反而蹙起眉头。 蔡大有这种人,挟恩图报,不能被看出心意。 “蔡老哥,我都筑基了,还和小孩子一起学。” “听多了,总有几句有用。先听、先听……” 蔡大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挪到旁边。 似乎有些心虚。 卢通瞥了一眼背影,端起酒杯,慢慢弯起嘴角。 片刻后。 曲停了。 一个个女修、半妖,抱着琴、抓着笛、捧着笙,站在露台上。 蔡大有回过头,道:“卢老弟,你先?” 卢通问道:“蔡老哥,私塾那边,什么时候方便过去?” 蔡大有现在顾不上想别的,回头盯着抱琴女修,匆匆道:“明天一早,等我叫你。我先来?” 他屈指弹出酒杯。 酒杯飞向露台,撞在琴弦上,发出一声“咚”的声响。 “你,过来。” “啊?” 蔡大有失望地叹了口气,回过头,眼神幽怨。 卢通摇了摇头,笑道:“蔡老哥,请吧。” “哎!”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护卫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蔡大有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金毛骆驼背上。 卢通跟在旁边,问道:“蔡老哥,等会儿有什么要注意的?” 没声音。 他拍了蔡大有一巴掌。 “嗯?到了?” 卢通摇了摇头,又道:“等会进了城主府,要注意什么规矩?” “没规矩,只有别说话就行。” 他有些迟疑,道:“万一遇到城主家的少爷、小姐,有事情找我怎么办?” “什么意思?” “我站在私塾外面,少爷、小姐们有可能吩咐我做事。” 大家族规矩多。 卢通心思多。 意外还没有发生,便开始准备对策。 “卢老弟,多虑了!外面有小厮、丫鬟们候着呢,不会使唤你,护卫干的就是护卫的活儿。” 他点了下头。 似乎多虑了。 大家族,规矩多。 规矩不只针对下人,也管着少爷、小姐们。 靠近城主府。 拐入府外一条小巷子。 蔡大有示意金毛骆驼叫门。 很快,一个身高六尺的魁梧修士出来,道:“二管事,什么事儿?” “甲袍呢?找到帮你顶班的了。” 魁梧修士看了卢通一眼,皱眉道:“半妖?” “有人愿意就不错了。杵门口一站一天,又不是什么美差!” “不会出差错吧?” “有我在,怕什么?” 魁梧修士哼了一声。 略作犹豫后,还是取出一套十分花哨的锦袍、头盔、面甲、重甲,和一根大戟。 “记住,到了地方别说话,也别多事。” 卢通接过行头,一声不吭。 魁梧修士又摸出一块碎银子,扔给蔡大有,随后转身回去。 卢通像是没有看见。 低头一件件穿上行头,提起大戟。 蔡大有偷偷看了卢通一眼,收回银子,咳嗽一声道:“走,我带你过去。” 城主府。 林木中,一座单层木楼。 四面敞开,没有门、墙、窗,仅有四根立柱。 蔡大有指着其中一根柱子,道:“过去!” “是!” 卢通抱戟行了一礼,大步走到柱子旁边站定。 一道法力飞来。 他接过法力,只听蔡大有传音道:“卢老弟,晚上我再来接你,今晚继续!” …… 四根柱子。 四个修士。 柱子一动不动,修士也一动不动。 里面。 坐着二十多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子。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拿着书本一字一句的念道: “今天,接着讲《太玄若得经》。” “‘九行门空列章戴‘,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九行,人之窟宅。一者慈悯、二者止舍、三者正心、四者专志、五者谦下……” “不持九行,修行成空。” “下一句‘页去树枯失青青’,这句简单,就说人死了就如同枯木,了无生机。” “你们啊,现在才刚发芽……” 外面。 丫鬟、小厮们百无聊赖地坐在树荫下,等少爷、小姐出来。 …… 五天过去。 卢通白天去城主府,冒充护卫。 晚上回来,先记下白天听到的东西,再练习杀伐之法、看书。 一切比预想的顺利。 每天站在柱子下,像一个死物,没有任何麻烦。 甚至,府里其他人从来没有正眼瞧过。 这天深夜。 他坐在塔楼顶层,翻开委托蔡大有买的《太玄若得经》。 一个人影落在外面围栏上。 白巧,来了。 卢通瞧了一眼,收起书本。 心中暗道: 终于来了。 再不来,他就要着急了。 “道友,请。” “不必。” 白巧身躯玲珑,细腰瘦肩,却穿着一件很宽的大袍。 夜风下。 大袍随风而起。 白巧单脚站在围栏上,看起来随时会被风吹走。 卢通起身过去,道:“二十天前,宋兄来过一次。按照道友交代,我和宋兄达成了交易。” 白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颔首道:“差多少银子?” 他没有立即开口。 沉默片刻后,轻吐一口气道:“不差银子。不过那笔交易关系到城主,我有些担心。” “什么意思?” “城主他,他私自贩卖府库内的东西!” “什么?” 衣袍猎猎作响。 白巧踮起脚尖,身子轻轻晃动两下。 夜风,似乎变大了。 卢通点了下头,道:“交易的东西取自府库。我本来不愿答应,可是……可是道友吩咐过,又不得不答应。” 他挥手取出一个箱子。 “这一箱鱼目石,便是交易之物。” 府库的东西,没人查。 但是这种事不能见光,经手的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 卢通、宋言柏、蔡大有、城主…… 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一张嘴最好,两张嘴也行,三张嘴危险,四张嘴就太多了。 要是还有第五张嘴,差不多稳稳出事。 卢通胆子不小。 但是如果没有白巧,也未必会吞下这笔交易。 此番: 白巧若是“大义灭亲”,揭发此事。就少赚点,先把自己摘干净。 白巧若是“包庇宋言柏”,按下此事。就一切照旧,只是把担子扔到白巧身上。 反正,先保命、再赚钱。 白巧一步迈出。 从围栏上落下。 走进塔楼,打开箱子,看了好一会儿,道:“他知不知道,这是府库的东西?” 卢通没有说话。 白巧心里有答案,用不着外人说。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城主、城主府二管事蔡大有,其他的不清楚。” 白巧沉默片刻,道:“这只是一笔普通交易。” “什么?” “一笔普通交易,与府库毫无关系。” 白巧转过头,看向卢通。 卢通道:“可是……万一消息漏了,追究起来,我脱不了干系。” “与你无关。你说东西是替我买的,其他的我来处理。” “好。” 真好。 真是个好女人。 这么好的女人,宋言柏竟然闹掰了。 卢通心中感叹,脸上不露分毫。 “道友,这些鱼目石,你要带走吗?” “你有用处?” “对,我有一道丹方,可以用来炼丹。不过没有熟悉的炼丹师。” 白巧扫了一眼,道:“二师姐会炼丹,你去找二师姐。” “镜心仙长?仙长如今已是金丹大修士。” 卢通露出苦笑。 白巧似乎不了解,外面修士向炼丹师求丹的艰辛。 第一百六十七章 城主 转眼。 春、夏、秋、冬、春、夏。 又是盛夏时节。 天气炎热。 卢通不再去城主府,每天安心修行。 一年半以来。 白天,去城主府当护卫。 晚上,练习杀伐之法。 睡觉之前,炼化一枚鱼目丹或者三灵丹,增进修为。 空隙时间,则祭炼三气灵烟,指点大憨、二虎等的修行。 如今,宛如脱胎换骨。 一身杀伐手段,已经全部掌握,再之后只能在一次次厮杀中融会贯通。 每天听讲,根基也日渐深厚。 起码可以凭一己之力,看懂手上的功法、感悟。 塔楼大厅内。 卢通穿着一件凉爽的水麻袍子,靠坐在椅子上。 典四儿、大憨、二虎、三妞、典老大等,分别散在左右。 “说说吧,修为如何了?” 一年半年过去,银子花了不老少。 功法、灵液、丹药,全管够。 到头来,没一个筑基。 典四儿先站起来道:“老爷,我……” 卢通摆了下手,道:“四儿,你坐下。功法我再找,慢慢来。” 胸腹,正中央。 极少有功法不涉及胸腹。 可是,典四儿偏偏肚子不一样。 二虎看向大憨。 大憨接着站起来,道:“我,我还没到时候,还得一两年。头儿,我想在院子里挖个洞。” “行,去后面挖。小心点,别挖到院墙外面。” “哦。” 大憨刚坐下,二虎立马站起:“头儿,我胳膊上有伤,经络长不过去。” 二虎的胳膊已经长出来。 不过卢通明白二虎的意思。 神魂受损。 神魂与肉身彼此牵连,暗伤、病痛,时间久了会一点点影响神魂。 普通人,大多数都有暗伤、或者积劳成疾。 筑基容易失败。 二虎断过一条手臂。 神魂中,肩膀处的损伤不小。 卢通不一样。 神魂,似乎与肉身毫无关系。 无论如何受伤、化妖。 始终,通体如玉、完美无暇。 生成经络时,水到渠成,十分自然便修成了。 他示意二虎坐下,道:“有空去打听下,哪里有丹药治疗,回来找四儿支银子。” “谢谢头儿。” 二虎本就觉得卢通不可能不管,不过亲耳听到仍然忍不住欣喜。 三妞道:“老爷,我不知道。”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也不急,慢慢来。” 妖修血脉。 三妞急也没用,只能熬年头、碰运气。 典老大几乎两张桌子大,倒吊在一根横梁下,道:“老爷,四丫头不让我们筑基!” “为什么?” 典老大带着三个妹妹,在院子西边搭了一个蜘蛛窝。 平时很少出来。 “她怕我们跑了!” “对,还给我们灌毒药!” 卢通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微微摇头,道:“老爷,我们姐妹同修剑阵,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助她们筑基。” 卢通点了点头,道:“你们出去吧,以后好好修行。” 一行人离开,只剩下典四儿。 他问道:“怎么回事?” “老爷,我怕大姐她们筑基了,失去控制。两个月前,她们发情了,差点冲出巢穴。” 卢通蹙了蹙眉头,道:“怎么解决的?” 堵不如疏。 而且这种东西,似乎堵不住。 “多亏了友老留下的灵液,红麻可以酥软血气、产生幻觉。” “老大说的毒药,就是红麻?” “嗯。” “后患呢?” “现在还没有。” “有事随时叫我。” “好。” 典四儿离开。 卢通独自坐着大厅,吐了口气。 失算了。 银子花的,比想象中快。 每天吃鱼目丹、三灵丹,用银子换修为。 银子一堆一堆花; 修为一丝一丝涨。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往见到的筑基三境修士,不是白发苍苍、便是出自宗门或者家族。 家里没有几座金山,根本扛不住。 坐吃山空。 只出不进。 继续下去,最多半年,银子就花干净了。 得找个营生。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赚个丹药钱。 …… “卢老弟!开门!” 练武场中。 一团八尺高的火焰猛虎,轰然散开。 火焰冲向四面八方。 卢通迈步走出。 “蔡老哥,有些日子不见了。” 一个多月不见。 蔡大有见了卢通,像是见到了亲人,满脸都是亲切。 “卢老弟,我在外面可是每天都惦记着你!哎,不说了,走一遭?” “走。” 不用蔡大有开口。 开门之前,卢通便猜到了一定得去万欲窟。 蔡大有眼巴巴地盼了一个多月,回来便想啃一场大荤。 卢通不喜欢那种。 硬拉着换了一场大雅。 青竹院。 竹林环绕,一方竹桌。 两人分别坐下。 阵阵微风从竹林吹出,十分凉爽。 卢通敞开衣袍。 一条鳞片晶莹如美玉的青蛇,顺着衣领钻入袍子,在胸口、后背游走。 鳞片划过,像手指抚摸。 凉凉的、痒痒的。 挺舒服。 “蔡老哥,听说你去帮城主接道侣?” 蔡大有不喜欢这里。 一把抓起怀里的青蛇,远远丢开,道:“老弟,换个地方吧?这里瘆得慌。” 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妪,一步步过来,摆上两杯青茶。 卢通点头谢过,道:“先喝茶,有点事情,聊完再换地方。” 蔡大有瞥了老妪一眼,更倒胃口。 “换个地方也能聊。去彩蝶院吧,那边也清净。” 老妪走到竹林后,取出一根笛子吹奏。 笛声悠悠。 青蛇随着笛声一动一停。 卢通道:“蔡老哥,听说这次去帮城主接道侣?” “不错。金池城的花魁,还是金女一族的。” 蔡大有提起一些精神,贼眼放光,道:“皮肤像金子一样,嘿嘿……” 笑了两声。 猛得察觉到不妥,立马收起笑容,左右看了下。 卢通笑道:“没事,这里没有外人。” 青蛇院,清净素雅。 青蛇毫无灵智。 老妪则是闭耳、封口。 蔡大有眼睛打转,却不再开口。 他只好问道:“听说金女从小在金池湖里修炼秘法,皮肉看起来像金、摸起来像水,真的假的?” “真的!瞧着简直就是金子铸的,连头发都是金的!不过摸起来就不知道了。” 蔡大有一脸馋相。 卢通浮出一抹笑容,问道:“很贵?” “反正你我消受不起。” 他貌似无意地问道:“那城主迎娶这个道侣,花了不少银子吧?” “天价!前后不下十万两银子!” 卢通心头跳了下。 真舍得。 在城主府当了一年半的护卫。 听了很多闲言碎语。 城主沉溺女色。 十年娶了十几房道侣,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生。 云英城中赚大钱,绕不开一页宗。 可是一页宗不好巴结。 只能退而求其次,讨好城主。 卢通略作沉吟,道:“蔡老哥,我想在城里找个赚钱的营生,请老哥提携一二。” “这,这个,有点难办。” 蔡大有笑容勉强。 虽然名义上是二管事,但是除了替城主找女人,蔡大有没有任何实权。 卢通早知道蔡大有的底细。 “不算难。我以前杀了个邪修,得了一件很稀罕的双修法宝,想‘献’给城主,换个差事。” “什么?” “跟我来。” 卢通起身朝外面空地走去。 蔡大有紧随其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刀 近些年。 云英城风平浪静,一派安宁。 鬼雾,没进来。 灾荒,没出过。 百姓手里有些余钱。 百万人口。 从每人身上,赚一个铜板,就是一千两银子。 赚十个铜板,就是一万两银子。 赚一两银子,那就是…… 可惜,卢通几乎是孤家寡人,麾下没有商会、也没有田产,赚不了。 只能刮。 刮比赚容易。 只是还缺一把刀。 …… 城主府。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蜷缩在椅子上。 十分普通的圈椅。 老头子坐在上面,显得椅子格外大,人格外小。 下方。 卢通低眉顺眼道:“晚辈卢通。见过城主!” 城主,晏子秋。 金丹大修士。 坐在椅子上,像个白毛小鸡仔。 他心中唏嘘。 没想到,站在云英城最高处、连娶十多个道侣的城主,竟是这副模样。 不过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晏子秋耷拉着眼皮,道:“大有说,你有个好宝贝,拿出来吧。” “是。” 卢通走到门口,取出卓荣留下的精美小楼。 阳光下。 神龙鳞片、彩凤绒羽,纷纷闪烁亮光。 十分华丽。 晏子秋却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随口道:“收入库房,你去找大管事拿笔银子。” 卢通忙道:“城主,这件法宝另有妙处!” 他推门进去,一把揭开绒被。 朝床上灌入法力。 两位白玉人影浮出,侯在床左、床右。 随着法力流动。 金龙、彩凤、玉兽,纷纷跳出,趴下床边。 晏子秋彻底睁开双眼,口齿含糊地笑了几声,道:“小玩意儿,还有些妙处。你叫什么?” “回城主!晚辈卢通,自幼在云英城长大。” “大有说,你想寻个差事?” “是!当初在千穴山抵御鬼雾,一直记忆犹新,如今侥幸筑基,愿替云英城尽一份力!” “还去过千穴山,不错。千穴山有个哭瀑,你带人去守着吧。” 卢通心里一苦。 千穴山那种地方,几乎就是妖兽的囚笼。 鬼才愿意去。 他赶忙拱手道:“城主,晚辈刚熟络了一位女修士,准备结为道侣……能不能换过差事?” “哈哈。” 晏子秋大笑了几声,道:“这事得趁热打铁,不能耽误。你想干什么?” “愿替城主奔走!” 晏子秋想了想,摸出一块令牌,扔出去道:“去乐安殿吧,现在没有鬼雾,也没你施展的地方。” “谢城主!” 卢通接过令牌,留下小楼,一步步退出去。 走到外面。 他才拿起令牌仔细查看。 铁铸的令牌。 一面写着“乐安”; 一面写着“行走”。 蔡大有在外面等着,凑过来道:“什么差事?” 卢通问道:“乐安殿行走,如何?” “哎,闲散差事,没油水。管街头、巷尾,那些鸡零狗碎的杂事。” 他点了下头,收起令牌。 闲不闲散不要紧。 有层皮就行。 有了城主府的皮,就有了刀。 有了刀,就能割肉。 不过…… 卢通有些犹豫。 找谁下刀? 普通人,像软柿子。 容易下刀。 一刀下去,十拿九稳。 不过只能割些碎沫,吃不饱。 大户人家,像硬骨头。 不容易下刀。 一刀下去,搞不好能把刀刃崩了。 不过一旦得手,可以吃到撑。 “嘿,寻思什么呢?” 卢通收敛起念头,道:“想刀呢。” “刀?什么刀?” 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蔡大有立马拽住,道:“别走,我手上有一堆事,帮我一下。” “什么?” “布置金楼。后天,城主迎娶那位金女,大设宴席。我得布置一座金楼,你力气大,帮帮忙。” “一个买回来的花魁,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迎娶道侣。 头一个,通常都会大摆宴席,呼唤亲朋好友。 第二、三个,也可以小摆小闹。 再之后,除非娶了什么大人物,否则自家知道就行。 花魁,不是什么体面人。 还不够格。 蔡大有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摇了摇头。 “嘿嘿,当然值得!城里大户、商会都得来,单是贺礼就是上万两银子。” 卢通吐了口气,心中有些感叹。 还得是城主。 刀。 有快、有钝,有大、有小…… “乐安行走”,只是一把小刀。 “城主”,才是剖皮、去骨、剜心的大宝刀。 …… 和蔡大有布置了半天。 在一座塔楼外,贴上一层金闪闪的花金石。 夜幕降临。 二人又去外面,买贺礼。 原本卢通不必买。 不过今天入了乐安殿,也得备上一份。 蔡大有心情不错,笑呵呵道:“卢老弟,别心疼银子,现在送一份。等事情了了,老爷发喜银,又都回来了。” 卢通没有理睬。 小楼给出去了。 银子得挣回来。 走出许久。 经过一座酒楼。 他突然定在原地,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回头看向酒楼。 一个念头冒出来。 很可能大赚一笔。 卢通耳朵嗡嗡直响,脑海中一点点完善念头。 片刻后。 “老弟,饿了?” 他转头盯着蔡大有,问道:“城主大婚,请过外面的人吗?” “什么人?” 蔡大有满脑子疑惑,看了下左右行人,道:“这些人?城主府装不下这么多人,再说了他们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当然是收礼银。 卢通拉住蔡大有,小声絮叨了一番。 蔡大有听完,瞪大眼睛。 他又接着说了几句。 蔡大有面皮泛红,嘴唇开始哆嗦,激动道:“干了!干了!” 片刻后。 二人走进一家大酒楼。 卢通走到柜台前,道:“掌柜的在吗?” “我就是。” “包你们酒楼,摆流水席。从早上到下午,多少银子?” “我家不接这种生意,您去别家问问。” “我们是城主府的人。” “……里面请。” 城西、城北、城南,定了九十多座大小酒楼。 一遭走下来。 蔡大有惊喜过后,开始有些担忧,道:“阵仗太大了,你说我们会不会弄巧成拙,惹得城主不开心?” “可能会。” “啊?那么办!” “所以,大头得让出来。” “给谁?” “一块给城主,一块给另一位前辈。你不用多虑,等着分钱就是。” “哪个前辈?” 卢通没有理睬。 蔡大有也识趣,没有追着问,又道:“那,我能分多少?”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认识以来,我什么时候吝啬过?” “那倒是。” 蔡大有放心许多。 二人结识以来,卢通掏银子从来没有犹豫过。 称得上出手阔绰。 …… 凌晨。 异常寂静。 卢通取出一个喇叭花模样的传音法器,灌入法力。 试了几次。 法器上,终于长出另一朵喇叭花。 “何事?” 卢通道:“仙长,我有笔生意。只需要一天,少说可以赚上万两银子。” “什么生意?” “后天,不,是明天。城主迎娶道侣,我包了近百座酒楼,摆流水席、收贺银。” 许久沉默。 镜心的声音再次传出:“我要做什么?” “还缺一些信得过的人,在酒楼里收银子。另外,若是城主事后追究,请仙长保我无事。” “日出时分,等我过去面谈。” “恭候仙长大驾。” 第一百六十九章 贺银 晨光微露。 卢通提前洗漱、更衣。 敞开门窗。 备下一桌清茶,静静等候。 房内十分寂静。 他端起茶壶,倒出一杯热茶。 “仙长,请!” 对面空无一人。 下一瞬,一个人影突然浮出。 上身云晕锦衣小袄,下身暖霞流丝凤尾裙。 袄、裙上,绣着一层暗纹。纹内藏金,晨光下闪烁莫名光泽。 头上带着一件“凤含丹”发饰。 十分华贵。 镜心变了。 相貌没变。 但是气质更加尊崇,让人不敢直视。 “还是风?” “是。” 卢通微微点头。 上一次。 在剑海中,镜心也是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 他通过风,察觉到了镜心的幻术。 这次也是一样。 五色魈,卷云、撕风、云剑风刀。 学习这些杀伐之法,每天控制云、风,不知不觉间,对周围风流十分敏锐。 “说说,这次什么安排?” “明天城主迎娶道侣,我已经包下许多酒楼,到时摆出流水席,让百姓同乐。每家酒楼,门口设一或二人收贺银。” “城主知道此事吗?” “瞒不过。所以入手的贺银,需要给城主一份。” 云英城,毕竟是城主的地盘。 卢通估计。 晏子秋现在已经知道此事。 说不定,等太阳完全升起,便会传唤他过去。 镜心沉默片刻,道:“我分几成?” “三成。这回城主占大头,另外还有城主府管家一份。” “你占几成?” “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可以拿一成。” 镜心有些怀疑。 按照之前的了解。 一成,远远满足不了卢通的胃口。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苦笑道:“仙长,这次机会难得。我专程联系仙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我想求一道筑基法门。典四儿神魂特殊,腹部与人不同,迟迟无法筑基。” 镜心眼中的怀疑消散。 这样才对。 一成不够,再加个功法还差不多。 “此事,明天过后再说。” “谢仙长。”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 天完全亮了。 卢通交代典四儿一声,若是城主府传唤,去甄家找人。 随后,和镜心一起前往甄府。 一共九十七家酒楼。 得九十七个靠得住的人收银子。 或者一百九十四个不太靠得住的人,两人收一家,互相监督。 这么多人,只有大家族才拿得出来。 进入甄府。 甄家老太爷、甄家大老爷、甄家叔公等,纷纷出面。 一行人商议许久之后。 甄家调集各个商队、商铺的人手。 最后算上,府里的丫鬟、小厮等,凑出来一百多人。 一群人聚在甄府前院。 甄家一干人等,纷纷看向镜心。 镜心转头看向卢通。 卢通迈出一步,道: “明天需要诸位当一次账房。” “每两人一间酒楼,坐在入口记下送礼人、以及贺礼多少。” “准备两套纸笔,一套普通的、一套金皮的。” “一两银子以下,用普通纸笔登记。” “超过一两银子,用金皮账本登记,并且朝酒楼内高呼一声‘某人贺某银’。” “除了铜币、碎银、金银、灵珠、玉石外,其他琐碎一概不收。” “明天事情繁忙,辛苦诸位!” 下面人面面相觑。 卢通退到一边,朝甄家大老爷小声道:“这里的消息,不能提前泄出去。” “明白。” 甄家大老爷迈出一步。 下面人顿时变得十分认真。 “事发匆忙,明天辛苦大家了。这件事办妥了,这个月月奉翻倍……” 没人发出杂音,但是每个人都察觉到一股热浪散开。 镜心转身离开。 卢通一一别过甄家人,也跟着离开。 离开甄府。 镜心自顾自地进入塔楼,占去了最顶层。 …… 卢通奔波一下午。 去酒楼布置了一番。 一直到晚上。 城主府始终没有传召。 “咚,咚。” 门被敲响。 卢通过去开门。 只见蔡大有站在门外。 “卢老弟,今天老爷叫我过去问话,老爷已经知道酒楼的事了。” 蔡大有神色有些不安。 卢通早已料到。 知道正常。 不知道才不正常。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一直想在府里寻个好差事,借这次机会讨好老爷。行不?” 卢通哑然失笑。 蔡大有,真是滑头。 为了应付城主,他也准备一套说辞,借口说趁这次机会与城中百姓同乐。 无利不起早; 有利不嫌累。 对比起来,蔡大有这么说更实在。 “挺好,城主还说什么了?” “还问我你这个人如何,我说豪爽大气,实力强横却不狂傲,沉稳敦厚又……” 卢通嘴角抽了一下,打断道:“行了行了,没出差错就行。还有其他事吗?” 蔡大有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下嘴巴。 “没了,明天的事情,你都安排妥了?” “等着分银子吧。” …… 一天过去。 天亮了。 摆摊的、上工的、买早点的、路过的…… 路过酒楼,全部看见一张红底金字告示。 “恭贺城主迎娶道侣!本酒楼今日设流水席,与百姓同乐!” 周围人窃窃私语: “流水席,免费的?” “迎娶道侣,去年不是刚娶过吗?” “前年也娶过。” “嘿,有钱谁嫌婆娘多?我要当了城主,天天娶。” “别站着了,走,吃席!” “等下,说不定要钱呢。” 一个人走到门口,问道:“多少钱?” 酒楼小厮道:“不要钱,免费吃。早上清淡,中午有硬菜。” 一群人顿时蜂拥而入。 早点十分清淡。 只有馒头、咸菜,和一锅蛋花汤。 不过免费的东西。 不吃就是亏。 九十七家酒楼,每一家都是爆满。 馒头吃的比蒸的快。 咸菜、蛋花汤根本不够分。 每个吃馒头吃得噎住的百姓,都记住了—— 中午有硬菜。 …… 临近正午。 甄府。 后院,一件静室。 镜心独自坐着窗边。 卢通、甄家大管事甄塘,坐在一张方桌旁边。 桌上,一件传音法器“九头狮”。 九个小狮子头,分别对应一件传音法器。 其中一个狮子头突然张开嘴巴。 甄塘探出手,按在狮头上灌入法力。 “开始了。” 最后关头。 卢通有些紧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如何?” 几个狮子头纷纷张开嘴巴。 甄塘闭上双眼。 片刻后,道: “人很多,全部爆满。” “城西很多人蹭白食,一文钱都不出。” “城北有点乱,五味楼有人打起来了。还有一人出了百两贺银。” “城南没出乱子,大部分人都给了贺银,以一钱银子居多。” “……” “第一波吃的抢完了。” “说好的烤猪没上,有人急了。” 卢通估摸了一下时间,道:“该撵人了。” “还不到盏茶时间,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让他们带回去吃。” “好。” 片刻后。 甄塘舒了口气,道: “烤猪发下去了。” “和安排的一样,贺银最多的拿猪头,接下来猪肋、猪肘、猪脚、猪尾、猪肉。” “没出贺银的分了些猪皮、猪下水。” “不少人去补贺银。” “第二波坐满了。” 第一百七十章 分钱 云英城。 城东最富。 城西最穷,西门进入大宗货物,散活、苦活很多,穷人都扎堆住那边。 城南最稳,小有积蓄的百姓大部分在城南。 城北最乱,万欲窟、万冢山、坟地等都在北边,捞偏门的也多。 甄塘几乎没有停歇。 时刻汇报,各个酒楼的消息。 “嘭!”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卢通走到窗边。 只见天上炸开一团金光。 金光化作金云,缓缓变化,最后化为一尊金灿灿地卧美人。 “城南大鼎酒楼,一人贺银百两。” “城北池行斋,一人贺银百两。” “城南……” 甄塘接连开口。 卢通仰头看着天上的卧美人,不禁露出笑容。 娶道侣,真是一件大美事。 镜心也看着上方,道:“听师妹说,你经常向丹池求丹?” “是。” 丹池,一页宗内炼丹师的聚集地。 一年半之前。 他向白巧求助。 白巧介绍了一个人,通过那人可以向丹池求丹。 鱼目丹、三灵丹。 都是花费大价钱,请丹池里的炼丹师炼制的。 “何必舍近求远,去让外人占便宜。以后需要丹药,去找笼火便是。” “谢仙长!” 镜心递过一枚火蛾模样地法器。 “这是笼火的传音法器。” 卢通接过道:“仙长,六角白果丹可以炼制吗?” “笼火自会安排。” 他再次道:“谢仙长。” 六角白果丹,很难。 之前请丹池的炼丹师,炼了两炉,全部失败了。 买草药的两笔银子,白白砸进了水里。 …… 流水席,前后两个时辰。 午后。 甄家的伙计、小厮,一一返回,倒出银子、递上账本。 满地的铜板、碎银。 其中夹着一些大银锭子。 还有几点金光,极其稀少,又异常刺眼。 一旁,各个账房坐着一起,忙着统计账目。 盛夏,日光像火。 晒在身上又辣又疼。 卢通却丝毫不觉得炎热,虎爪踩在铜板、碎银上,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儿。 账目终于出来。 甄塘拿着厚厚一摞纸,道: “老汤酒楼,共二百三十七两。其中:四百九十一人贺一钱;二百零一人贺二钱;五十三人贺三钱;三十二人贺五钱;五十二人贺一两;七人贺五两;一人贺十两银。贺银低于一钱者,共二百六十五人。” 卢通低头看着银子,脑筋急转。 老汤酒楼,在城西。 二层小楼,一层七张桌子、二层八张,共十五张桌子。 每张桌坐八人,可以同时坐下一百二十人。 一盏茶换一次人。 两个时辰,换二十四次人,最多招待二千八百八十人。 计算银子时,他的头脑异常清晰。 远比参悟道法、感悟时,转得快,竟有几分像书上说的悟道种子。 卢通脑筋不停,又回忆一个个数字。 很快,便蹙了蹙眉头。 就算不是每次坐满,按今天的热闹程度,进去吃东西的不会少于二千人。 差不多有四成家伙,一毛不拔。 吃白食。 他转过头,喊道:“先念城南的酒楼,藏笑斋。” 甄塘看向镜心。 换了一摞纸张,找了片刻,道:“藏笑斋,共六百四十三两。贺银:七百八十三人贺一钱……”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老汤酒楼、藏笑斋,两家差不多规模。 只不过一家在城西、一家在城南。 城西,穷鬼。 没皮没脸,能蹭就蹭。 城南不一样。 街坊邻里都是熟人,又是城主迎娶道侣。 就算能蹭,也会考虑脸面。 良妖茶酒馆就在城西。 他十分了解街坊们的品行,对城西基本不抱什么指望。 甄塘一一念过。 碎银、铜板也被收起。 小心清洗、整理后,整整齐齐的摆入箱中。 大大小小的箱子。 四箱铜板、两箱碎银、一小箱银锭、一小盒金粒子。 旁边,还有一大堆纸册、金册。 甄塘道:“仙长、卢老爷,一共五万七千二百五十三两,另一百三十六枚铜币。” 镜心站在箱子旁边,道:“区区一场宴席,竟然可以收敛近六万两。” 一旁。 卢通盯着银子,点头道:“可惜,不能月月都办。” 这些银子,一半出自城南。 城南百姓吃白食的很少,而且出手阔绰。 贺礼以一钱银子居多; 其次是五钱银子; 再之后,二钱、一两、五两、十两。 每七八家酒楼,便有一个豪掷百两的大户。 镜心道:“零头抹掉,三成是多少银子?” “一万七千一百两。” 甄塘在一旁道。 卢通脸色瞬间一变,匆忙道:“仙长!酒楼的银子还没结,还得扣一笔出去!” “扣多少?” “一共九十七家酒楼,起码得三万两。烤猪不便宜!” 镜心看向甄塘。 甄塘思索了片刻,道:“卢老爷,两万多点应该够了。除了最开始,后面三五次才分一头烤猪。” 卢通有些脸热。 不过脸本来就红,看不出来。 烤猪,确实不多。 事情太匆忙,只有一天准备时间。 猪市,没有足够的猪。 他摇了摇头,又道:“还得算酒楼的工钱,耽误一天生意,也得不少银子。” 镜心有看向甄塘。 甄塘微微颔首,道:“差不多,二万五千两左右。” 镜心思索片刻。 “我取一万两。甄家为此奔波两天,取两千两。你觉得如何?” “好。” 卢通点头应下。 干活、拿钱。 天经地义。 这次亏了甄家,以后就没有下次了。 …… 剩余,四万五千二百五十三两。 事情未了。 镜心留在塔楼,防备不测。 卢通独自出门。 兑了一千两黄金,又买了一个乌木鎏金匣子。 一路匆匆。 进入城主府。 府中,一片欢腾。 他找到蔡大有,道:“城主呢?” “还在金楼。怎么样?赚了多少银子?” “带我去见城主。” 九层金楼。 明晃晃,闪闪发光。 顶端,放着一方金辇。 辇上,盘腿坐着一个金美人。 卢通瞥了一眼。 分辨不出,金美人究竟是死物,还是活人。 金楼前,摆着一个个小长几。 最上方。 晏子秋独自坐着一张长几后,饮酒作乐。 卢通一路小走过去。 取出鎏金匣子,双手递过道:“见过城主!卢某代云英城上下,恭贺城主!” 晏子秋随手翻开匣子。 瞥了一眼,微微定住。 “这么多?” 卢通也定在原地。 这还多? 他还备了一箱,价值万两的碎银子,以防晏子秋发怒。 晏子秋看着卢通,面带笑容,道:“听说你在酒楼收贺银,这里面几成是贺银,几成是你的?” 卢通挤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回城主!这是城中百姓的一片心意,晚辈另有贺礼!” 他取出一面琉璃镜。 一丈多高的大镜子,镜面如同亮银,周围嵌了一圈明珠。 琉璃镜正对着晏子秋。 镜中。 晏子秋缩在左角。 像只小鹌鹑。 晏子秋脸色骤然变冷,气势变得有些阴森。 卢通赶忙灌入法力。 镜面荡漾。 明珠中,散出烟霞。 镜中。 晏子秋变为一尊白发仙人。 脚踩灵云,目蕴星光。 “咦,你还真有些好玩意儿!” “城主合意便好。” 晏子秋上下打量几眼,道:“当行走,的确有些屈才了。我问你,还有其他法子赚银子吗?” “什么?” 卢通愣在原地,不知道晏子秋什么用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结账 金塔下。 晏子秋坐在长几后,面色红润。 卢通躬身站立。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 晏子秋想让他帮忙搞银子。 只不过,有些担心。 来的太快了。 才第二次见面,就委以重任。 银子都是有数的。 想搞快钱,只能从别人兜里掏。 掏狠了,惹人记恨。 他有些担心。 晏子秋收下银子,把他当做替死鬼,随手卖掉。 晏子秋笑了下,道:“以后常来府里。去吧,忙了一天了,下去吃点东西。” “谢城主。” 卢通退下。 选了一条干净长几坐下。 小厮送来一碟火烤猪肉、一条蒸鱼、两小碟青菜。 还有一壶清酒。 过了片刻。 又过来一个丫鬟,放下一鼎炖鹿肉、一壶灵酒。 猪肉很香,一口下去满嘴油; 蒸鱼很嫩,鱼好、手艺也好,没有一丝鱼腥; 今天一直惦记着银子。 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本来还不觉得饿,几口猪肉下肚,立即被勾起馋虫。 几口吃完猪肉、蒸鱼。 他拿起勺子,舀出一块鹿肉。 粉色肉块,像刚切下来。 一口下去。 嫩。 比蒸鱼还嫩。 还有一股咸咸地奶香。 很快,长几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 卢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这些菜,比以往在小饭馆、大酒楼吃过的,好吃很多。 几乎能与蟹仔捞面媲美。 只可惜,太少了。 不够吃。 他正回味时。 香风吹过,一袭红衣人影坐在长几对面。 “你就是卢通?” 卢通看过一眼,道:“你是谁?” 很艳丽的女修。 一袭雀纹锦衣,通红如火。 脸上妆容浓厚。 上眼皮、眉毛、以及眉毛上半寸,抹了一条红胭脂,形如连绵远山。 虽然架势不凡。 卢通心里却没有忌惮。 城主府冒充了一年多的护卫。 闲言碎语听了很多。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也隐约猜出这个女修的身份。 山夫人。 城主的不是第十五,就是第十六个道侣。 散修出身,法力虚浮。 修士,法力可以缥缈、轻灵、收敛、沉凝等,甚至可以驳杂等,唯独不能虚浮。 修行如同搭台,一虚浮,容易塌。 “你在府里做事,难道没有听过山夫人?” 他看了山夫人一眼,微微侧过头看向上方。 晏子秋坐着上面。 察觉到卢通的眼神,转头对视一眼,拿起酒杯示意。 卢通起身端起酒,一饮而尽。 重新坐下后,道:“山夫人找卢某,有什么事?” “听说你有些手段,刚刚送来一千两黄金。” “不错。” “你去过截水湖?” “去过。” “明天来红山商会,我有个差事交给你。” 山夫人说完便离开。 卢通端坐不动。 没有起身送行。 野鸡飞进凤凰窝,看见周围都是凤凰,便以为自家也是。 山夫人,一个拎不清的糊涂虫。 …… 离开城主府。 天色渐暗。 街上十分热闹。 白天九十七家酒楼的流水席,闹出不小阵仗。 街头上,很多摊贩、铺子,也打出恭贺城主的招牌,招揽生意。 卢通前往城南。 藏笑斋。 门开着,不过门口挂了一个歇业的招牌。 白天一刻不停地忙了几个时辰。 铁打的厨子、小厮,也扛不住,全回去歇着了。 他走进店里。 掌柜的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周掌柜?” 掌柜的起来,看见卢通立马挤出笑脸,道:“卢行走,来了。” “给您送银子来了。” 卢通坐下。 周掌柜笑容更盛,道:“您稍坐,我去泡壶好茶。” “好。” 很快。 周掌柜端着一套精美茶具、两碟点心出来。 “您尝尝,白夜冰原那边送来的寒针茶,消暑败火。” “多谢。” 卢通端起茶杯。 茶水上,隐隐凝结一层薄冰。 一口饮下。 冰茶下肚,焦躁暑热褪去不少。 “好茶!” 周掌柜又倒了一杯,取出一张纸,双手递过道:“这是所有的开支,食材、工钱都在里面,您看下。” 他接过纸张,瞧了一眼。 二百八十三两。 有零有整。 把纸张按在桌上。 卢通微微蹙起眉头,道:“好像多了点。” 周掌柜赔笑道:“我家只做实在生意,菜、肉都挑最好的买,今儿个客人们很满意。” 藏笑斋的口碑,的确很好。 不过他不在乎别人吃得开不开心,只想少花银子。 卢通眉头舒展开,笑了下。 “不错,城主娶道侣是大喜事,得让宾客们都满意。” “那是。”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以前城主迎娶道侣,有没有摆过流水席?” “没有,这是头一回。” 周掌柜想快点拿到银子,拍起马屁道:“卢行走,这次多亏了您,这事办得漂亮!” 他放下茶杯,摇头道:“我一个人可不办成这种大事,多亏了周掌柜帮忙。” “我们就是听您的号令,帮着打打杂。” “哈哈,周掌柜谦虚了!放心,明天我向城主禀告,少不了提一下你们藏笑斋。” “我先谢过行走!” 周掌柜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卢通微微点头,用手指敲着桌面。 “不过,这次一共九十几家酒楼。无缘无故的,也不好只提你家,你们是不是……” 他沉吟半天。 周掌柜小心道:“行走,可是小店什么地方做得不周?” “还行。只不过,城主娶道侣,你们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啊?” 卢通干脆敞开了说。 “今天你也瞧见了,许多街坊们都给了贺银。你们藏笑斋,家大业大,非但不给贺银,还做了一天的好生意。不妥吧?” “这……卢行走,今天耽误一整天,本来就没有多算。而且……” 周掌柜有些急了。 卢通蹙起眉头,道:“周掌柜!你觉得城主会占你家便宜?三百两银子,就是一根毛!” 周掌柜心神不宁,坐着不动。 他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吧,这次大家都一样,我都送了十两贺银!你要是不愿意,走,我们一起去城主府拿银子。” 片刻宁静后。 周掌柜叹了口气,道:“那,表示多少?” 卢通瞥了一眼,道:“看你家有多少心意了。” “二十两?” 他拿起桌上的纸看了下,道:“把零头抹了吧。” 随后。 取出二百两银子,摆在桌上。 “哎!扣掉菜钱,连伙计的工钱都不够!行走,能不能……” 看来接受了。 卢通直接起身,拍了下周掌柜的肩膀。 “周掌柜,别只看眼下。明天去定块牌匾,写上城主府流水宴指定酒楼。区区几十两,几天就赚回来了。” “这……城主府能答应?” “放心,他们不答应,再拆了就是。” 卢通离开藏笑斋。 朝下一家走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刀 一共九十七家酒楼。 从入夜开始奔走。 等忙完,午夜早已过去。 凌晨。 回家途中,路上空无一人。 卢通心里盘算。 扣除镜心、甄家、晏子秋,剩三万五千多两。 众酒楼,和甄塘估计的差不多。 本应该再扣二万五千两左右。 不过。 经过一番软磨、硬赖。 对态度硬、靠山大的,退一步; 对性子软、没靠山的,进一步。 最后,一共付了一万九千多两。 一通忙活。 赚了一万六千两出头。 兜里有银,心不慌。 这回,又可以安稳修行一些日子。 他心中欣喜。 脚步也轻快许多。 家门口。 卢通正准备推门,墙角一团黑影突然动了下。 “谁!” 他猛得一惊。 法力运转,一团火焰轰然而起,裹住半个身子。 “我!别,别动手!蔡大有!” 卢通收敛火焰,道:“大半夜的,躲在门口干什么?” “嘿嘿,老哥啥心思,你还不知道?” 来拿钱了。 除了钱。 只有女人,值得蔡大有这么惦记。 他摇了摇头,道:“进去聊。” “不用,今晚有安排,只缺银子了。” 卢通取出一个布兜扔过去,道:“悠着点花。” “放心吧!” 蔡大有美滋滋地接过银子,下一刻尖声道:“这么少!怎么才五百两!” “五百两还少?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吃白食?” 一片漆黑。 寂静无声。 虽然看不见。 卢通也猜出来,蔡大有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他推开门。 一抹亮光从门缝照出来。 和猜测的一样,蔡大有的国字方脸,变成了猪肝大长脸。 卢通取出一本册子,扔过去。 “这是登记贺银的册子。招待了两千多人,超过六成吃白食!剩下的不是几个铜板,就是几十个,超过一钱的还不到一成!” 肥鸭楼,城西一家酒楼。 附近住了几大群力工。 那些人连屋子都买不起,住在胡乱搭建地棚子里。 吃得最猛。 出得最少。 这次唯一一个赔本的酒楼。 蔡大有脸色略微舒缓一些。 “一共九十七家,不至于都这样吧?” “当然不至于。不过为了收银子,请了二百个小厮,这些人要不要钱?酒楼买菜、买猪,要不要钱?” 他一把夺过册子,道:“我刚去给酒楼结银子,一家酒楼三四百两!要不是我磨破了嘴皮,根本没咱俩的份儿!” “你……你还剩多少?” “比你多。我来回跑了两天,一千两出头。” “啊?我也没闲着啊!那天城主问起来,要不是我……” “行了!” 卢通摆了摆手,道:“五百两还少?你平时一年的俸银才多少?这些银子,够你在万欲窟住一年了。” “可……再怎么说,也不能差这么多啊!你都顶我两个了,再给我匀点!” “匀多少?” “咱俩平分!” “不行。” 卢通一步跨进门内,准备关门。 蔡大有立马伸出胳膊挡住,道:“不平分、不平分,再匀我二百两!” “我八百两、你七百两?这两天,我腿都快跑断了!” “那,少五十!你修为深厚,睡一觉就恢复了。” 二人磨蹭了半天。 卢通又取出一百三十两,扔出去道:“下次再碰见好事,没你份了!” 蔡大有没有理会。 抱着六百三十两银子,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转过身大步离开。 卢通关上门。 舒了口气。 少了五百三十两。 还剩, 一万五千多两。 …… 院内,十分安静。 院子左边。 一团团蛛网,裹住了偏房,典老大等住在里面。 院子右边。 另一间偏房,二虎、三妞正在闭关。 正面是塔楼。 大憨在塔楼后面挖了一个深洞,整天钻在里面不出来。 塔楼,一层、二层都亮着灯火。 门口两盏灯笼。 典四儿站在灯下。 像怀了孩子的女人,正等孩儿他爹回来。 “老爷,水烧好了。” “仙长呢?” “在上面,歇息下了。” 他抬头看去。 塔楼三层,一片漆黑。 一步迈入大楼。 “轰!”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回过头。 只见一个红脸、魈臂、虎爪的魁梧身影,站在练武场中。 再次抬头看去。 镜心一袭白衫,站在栏杆处。 卢通顿时明白,道:“你先休息。” 转身走出一步。 一道熊熊火焰燃起。 几步之后滚滚火焰,从虎爪下,一直升上头顶。 窜起八尺高,化作一头猛虎。 火焰猛虎,头颅硕大、口中獠牙森森。 前腿提起,一上一下,像在爬树。 后腿一步步迈出,随时准备跃起。 身后,还有一条火尾巴,一隐一现。 燎山虎,虎啸群山。 卢通走入练武场。 假相上,同样燃起一层火焰。 熊熊火焰化作丈高猛虎,不过缺耳、少牙、无尾,丝毫没有猛虎的气势。 “呼!” 一大一小,两头火虎相撞。 一击之下。 假相身上,大片火焰散开,露出半个身子。 卢通立即探出双臂。 手臂上,长毛如林,毛间一道道风刃钻出。 指爪弯起,形如鹰爪。 八枚薄如蝉翼的锋锐风刃,在指间凝聚。 手臂挥下。 两股风吹出。 风中风刃无数,其中八枚尤其锋锐。 风刃撕开火焰。 八枚命中假相,留下八道伤痕。 五色魈。 山中狩猎时,席卷云气、挥爪成风。 一页宗前辈观摩五色魈狩猎,创下卷云、撕风。 假相不理会伤势,扑向卢通。 一团乱杀。 火焰、风刃四飞。 片刻后。 假相抬起虎爪,挥爪如枪,一击刺爪插入火焰。 八尺火虎,溃散。 卢通脚下钻出两条火龙,退后两丈,有些后怕地揉了揉胸口。 假相,有点棘手。 当初服了邪虎丹,杀伐之法虽然粗糙,但是肉身远比现在强横。 “卢通,拿出真本事。难道云剑风刀,还未习得?” 假相翻手取出一根铁棍。 卢通长吸一口气。 火焰收敛。 双臂抬起,狂风四起。 滚滚风刃在头顶汇聚,化作一柄丈半长的巨刀。 刀无柄。 如薄冰。 形似怒眉,刀身直、刀尾狂撩。 他抬起右臂,手掌没入刀身,像是握着了刀柄。 落臂、挥刀。 巨刀一闪而过,朝假相当头劈下。 假相抬棍抵挡。 刀、棍尚未碰撞。 卢通瞬间收回手臂,留下一道刀影,手中仍然握着一把巨刀。 再次挥出一刀,横斩而过。 风刀,是风。 刀里两道风,可以砍两刀。 两柄丈半巨刀: 一刀朝头,一刀朝腰。 “噗!” 第一刀落下,长棍被一分为二,接着假相被切成左右两半。 第二刀闪过,假相被切为上下两截。 “啪、啪、啪。” 镜心拍了三下手掌。 从塔楼上方,一步步落下,走入练武场。 “果然有些天分。短短两年不到,竟能斩出两刀。云剑也会了?” 卢通点了下头,抬起左臂。 左手凌空虚托。 掌心云雾汇聚,凝聚成一枚三寸长的雪白短剑。 “来,再出手试试。” 镜心挥出法力。 又唤出假相。 和之前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表面闪烁光泽,气息极为浑厚。 卢通苦笑道:“仙长,我不是对手。” 金丹三境,皮、肉、骨。 这次假相,披上了一层金皮。 筑基境,破不开。 “放心,它不出手。” 他松了口气,推出手掌。 云剑一闪而过。 命中假相心口,下一瞬,溃散为一捧白雾。 假相,毫发无损。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九夫人 第二天。 卢通和往日一样。 早起,在练武场熟悉杀伐之法。 昨晚交手半个时辰。 镜心的本命法术,增进不少。 卢通也略有领会。 云剑风刀,如同飞剑、长刀。 不熟悉刀剑,发挥不出真正的威力。 得找个师傅过手、练招。 “咚、咚。” 门被敲响。 典四儿过去开门。 宋言柏进入院内。 “卢兄,许久不见,实力又精进了。” 卢通收敛法力。 回头看向塔楼。 还好,镜心回去了,没有留在围栏处。 “宋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上次交易完。 宋言柏再也没有来过。 卢通在城主府假扮护卫时,倒是见过几次。 不过宋言柏没有认出他。 “卢兄,你有麻烦了。” “什么?” 宋言柏笑着摇了摇头,径直朝塔楼走去。 卢通蹙起眉头。 依着宋言柏的性格,应该不是假话。 大厅内。 分别坐下。 宋言柏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卢兄,有人向城主告你的状。” “什么意思?” “昨天城主迎娶道侣,有人定了酒楼大摆宴席,事后却克扣酒楼的银两。可有此事?” 卢通心里一突,沉着脸道:“哪个混账,给我泼脏水!” 昨晚得罪了不少酒楼。 也有几家威胁。 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放嘴炮的多了,真敢行动的没几个。 酒楼做的开门生意,最怕遇到瞎捣乱,背后使阴招的。 没想到,真碰着了舍得一身剐的主。 他脑海中念头闪过。 一旦城主追究起来,挨个查过九十七家酒楼,账目就清楚了一半。 另外一半,甄家、镜心都知道。 不能查。 糊涂账才有的赚。 一旦查清了,他浑水摸鱼的事情就漏了。 “卢兄?” “嗯?” 宋言柏眼含笑意。 一听到此事,宋言柏便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 “卢兄,不必惊慌。区区小事,九夫人已经拦下了。” “残香楼的那位九夫人?” “正是。不满宋兄,我一直在九夫人麾下效力。今日过来,也是替九夫人传话,你若是自己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九夫人、山夫人…… 城主府,买卖多。 除了几个心腹外,很大一部分生意由几个夫人把持。 九夫人也是其一。 卢通对九夫人有所耳闻。 残香楼楼主。 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经常去残香楼消遣。 卢通有些意动,道:“需要我做什么?” “卢兄若是有兴趣,不妨随我去一趟残香楼,与九夫人面谈。” “容我想想。” “好,明晚我再过来。” 宋言柏离开。 二人旁边,一张空座椅上。 镜心的身影突然浮现,道:“有麻烦?” 卢通点了下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不麻烦。” 只要城主、镜心,不凑到一起对账,就不麻烦。 镜心微微点头,道:“你和宋言柏,竟然还凑在一起。” 卢通略作犹豫后,问道:“仙长,宋兄犯了什么过错,为何被逐出却恶殿?” 其实,问得不是却恶殿。 而是宋言柏为什么被踹了。 镜心听出用意,瞥了卢通一眼,轻笑道:“此事,你有大功劳!我们师姐妹,几年没有办成的事,倒让你轻松解决了。” “啊?” “当初你带宋言柏发了一笔财?” “托宋兄的福,替宗门炼制密石,小赚了一笔。” “那之后,宋言柏通过师妹,又接了几个生意。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还染上许多恶习。” 卢通干笑两下。 有些不确定。 “狐朋狗友”中,他算不算一个。 镜心说未说完,突然话锋一转,道:“其实,宋言柏并没有太大过错。只可惜,遇上了师妹。” 卢通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唏嘘。 宋言柏,不坏。 当初炼制假密石时,只有宋言柏不太情愿。 善良、正直…… 虽然没有正直太久。 某种程度上,和白巧是一类人。 只可惜。 二人身世,天差地别。 …… 城东,靠近城墙的角落。 一片繁盛的树林。 百色花树,树上开满了各种花朵。 花朵大如人面。 夜幕中,一盏盏灯火照射下,像古怪人脸。 浓郁花香随风飘出。 卢通嗅了嗅,道:“香味这么浓,为什么叫残香楼?” 一旁。 宋言柏道:“因为只要来过这里,就算离开,身上也有一股浓香。” “不对。”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身上就没有。” “我有专门去香的药粉。” “香味而已,不疼不痒,管它干什么。” 宋言柏回忆起往事。 神色一痛,不再开口。 片刻后。 两个丫鬟出来,分别举着一杆又高又怪的大旗。 旗杆长一丈半。 旗子像水缸粗的白蟒,从顶端垂下来,落在地面。 “卢兄,走吧。” 宋言柏自顾自地走上去,钻进一个旗子中。 浑身上下、前后左右。 被白旗盖住。 丫鬟举着旗子,宋言柏藏在旗下。 二人一起进入林间小道。 卢通摇了摇头,也钻进一个旗子。 看不见路。 迈不开腿。 十分难受地走了一会儿,耳边开始响起琴声、歌声,以及女人的娇笑声。 又走了许久,各种声音渐渐消失。 旗子抽走。 眼前变为一池湖水。 湖中央一座二层小楼,正亮着灯火。 “卢兄,请。” 宋言柏从树上解下绳子,松开一艘小船。 卢通左右看了下,道:“宋兄不去?” 宋言柏摇了摇头。 他迈步走上小船。 小船用料特殊,飘散出一股麝香。 靠近小楼。 越接近,鼻间香味越浓。 最后,甚至香得恶心,比臭味更难闻。 走上小楼外的浮木。 把小船栓在柱子上。 卢通站在门口,拱手道:“卢通,拜见九夫人。” “进来。” “是。” 进入门内,香味陡然变淡。 不香,反而更好闻。 他不禁心神放松,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楼内,布置淡雅。 除了几张桌椅外,四周摆满了屏风。 屏风上,不是常见的山水、美人、妖兽、百花。 而是写满了字迹。 “百里家,上下一百三十一人。家主百里伏浮,筑基圆满。族中三家商会,一去截水湖、二去金池湖……” “晃宣,身份不明、真名存疑。住德运客栈,身家丰厚,逢赌必赢。” “幻沙,今日市价每斤三钱,较一个月前跌了三成。” “鬼雾,西方……” 一眼扫过。 卢通心头猛得一跳,立即低下头。 “抬起头,让我好好瞧瞧。” 一个声音响起,有些沙哑。 卢通抬起头。 不远处,屏风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素袍的丰腴女人。 圆脸,很肉乎。 左手拿着一杆烟袋,右手拿着毛笔。 他看了一眼,微微错开眼神,道:“见过九夫人!” “看着五大三粗,办起事来却鬼精鬼灵的。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九夫人随手扔掉毛笔,走到一扇屏风后。 卢通就近坐下。 这个九夫人,无论长相气质、还是说话做事,和预想的大不一样。 他有些摸不准,心里又提起几分小心。 片刻后。 九夫人亲自端出一杯茶,走到卢通旁边,放下茶杯。 转身坐在临近一张椅子上。 “我查过你。你的靠山,和甄家是同一个?” “是。” 卢通低头瞥了一眼。 九夫人左腿搭在右腿上,左脚翘起来,半个脚掌伸出袍子。 没有穿鞋。 脚和脸一样,也很肉乎。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乞丐 小楼内。 淡淡清香。 九夫人拿着烟斗,吞云吐雾。 卢通端着茶杯,轻吹热气。 等他放下茶杯。 九夫人道:“你是聪明人,就直说了。我从不亏待自己人,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叹息一声,摇头道:“抱歉,承蒙夫人看重,只是我准备拜入擒气宗。” “那个四处追杀雾鬼的宗门?” “正是。夫人也听过?” “当然了。前两年鬼雾来的时候,关外还死了一个擒气宗弟子,连尸体都没找到。” 卢通本来准备听一下,擒气宗如何了得。 没料到,竟是如此遭遇。 不禁沉默下来。 九夫人笑了几声,道:“什么时候去?” “短则一两年,长则六七年。” “那无妨。呆一天也有一天的交情,何况是几百天,你还有什么顾虑?” 九夫人十分爽快。 卢通放下一些戒心,道:“需要卢某做什么?” 九夫人站起身,走到屏风前。 “我想把别人的生意,变成我的。别人的势力,变成我的。别人的金银,也变成我的!” 九夫人的话,很嚣张。 也十分直白,没有丝毫遮掩。 他不禁心生佩服。 这些东西,每个人都想要。 但是,敢这么说出来,也愿意这么说出来的,极少。 卢通两步走到屏风前。 上面是“百里家”的介绍。 他扫过一眼,道:“人杀了,生意就抢过来了。” “哪有这么简单,杀人是最蠢的法子。” 卢通并不认同。 杀人,简单、干脆。 最方便、成效也最快。 铁衣观、羊山神墟、五老坊、剑海…… 他就是一路杀伐,才有今日。 九夫人摇头道:“百里家,靠得是三家商会、二十七支商队和二百一十家铺面。杀光百里家,下面人就散了,谁来赚银子?到时最得利的是吕家。” 吕家,百里家的生意对手。 卢通点了点头。 想浅了。 九夫人所谋的,是刨坟挖根、满盘接收的大手笔。 他走向其他屏风。 一一打量。 九夫人又亲自倒了两杯茶,送来一杯。 卢通接过茶杯。 虽然明白,九夫人此举,只是在拉拢人心。 可是心绪仍然很受触动。 九夫人看向屏风,微微摇头道:“不要杀人。云英城各个势力盘根错节,一旦杀人,容易被抓住把柄。” 嗓音沙哑,听着像在指点晚辈。 他摇头道:“此人可以杀。” 对面。 屏风上,第一行写了三个字——田千亩。 九夫人仍然摇头。 “此人杀了无用。他背后是一页宗金丹大修士欧迎。欧迎在,杀了一个,还要第二个、第三个。” 卢通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没有再开口。 田千亩,应该活不了太久。 穿云一直想杀此人。 穿云背后是镜心。 欧迎是金丹大修士,镜心也是。 …… 近一个时辰后。 卢通辞别道:“天色不早,卢某先行告退。” “好。” 送至门口。 九夫人道:“你还没有说,要什么酬劳。其他人月俸十两,每半年一瓶参丹。” “还不曾出力,不敢索要酬劳。” “知道你小有身家。不过我这里,规矩就是如此。平日有月俸,真遇到事了,另有赏银。” 九夫人豪爽大气。 可惜,卢通刚赚了一笔银子。 不缺银子。 他略作思索,道:“我想找两个刀剑师傅。一直没有合意的,想麻烦夫人推荐两个。” “哪种刀剑?” “大刀、飞剑。” “三天内,有人会去你府上拜访。这边,每月月中过来一次。” “明白。” …… 两个月过去。 一切平静。 典四儿已经拿到新的筑基功法,带着姐妹一起闭关。 大憨、二虎、三妞,也各自忙活。 只剩下卢通一个“闲人”。 练武场上。 一男、一女,两个练气修士,正打作一团。 男修魁梧壮硕,手持一把五尺长的厚背大刀,出刀凶猛。 女修身姿修长,右手拿着长剑、左手藏着一枚飞剑,闪躲轻灵。 二人打得热闹。 旁边。 卢通靠在躺椅上。 偶尔学习男修,挥出一记风刀; 或者学习女修,打出一枚云剑。 墙外,一个人影飞起。 脚尖点在树梢上,一跃而起,窜至高空。 然后头下、脚上。 祭出一柄软剑,杀向卢通。 软剑如银蛇。 在空中蜿蜒、抖动,无法捉摸。 卢通瞥了一眼。 抬起左手,掌心凝聚出一枚寸长云剑,随手打出去。 云剑点中银蛇。 一道大力砸下,软剑瞬间现行。 上方人影仍不罢休,另一条长臂展开,从袖中又祭出一柄软剑。 卢通摇了摇头,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粉红色烟气,沉凝如水。一头丈高的鳞狼窜出,扑杀上去。 “好了!停、停、停!” 穿云立马收回软剑,落在旁边。 卢通示意场中二人先休息,道:“刚筑基,不闭关稳固修为。整天在外面做什么?” “我杀了一个!” 穿云神色兴奋。 “杀一百个,也不如自家修为重要。” 穿云像是没有听到,继续道:“九丐已去其一!剩下八个,活不了几天!” 他微微蹙起眉头,问道:“你刚杀的筑基修士?” “对!田千亩手下的九丐之一,老皮子程傲春!一身皮再硬,也没有我的剑快!” “穿云,先停手。你刚突破不久,侥幸杀了一个,其他的未必能得手。” “不怕!他们的功法很普通,连神通都没有!” 卢通看着穿云。 片刻后,摇头道:“算了,命是你自己的,死了别后悔就行。” 他起身朝塔楼走去。 边走边道:“只可惜,你要是死了,剩下的仇人就没人杀了。” 穿云愣了下,低头看向软剑。 …… 月中。 残香楼。 小楼内,仅有九夫人、卢通。 几次过来。 卢通从未遇见过其他人。 至今也不清楚,九夫人麾下,像他这种属下,究竟有几个。 九夫人靠在椅子上,拿着烟斗吞吐云雾。 卢通坐着对面,手里拿着一本九夫人的藏书。 “最近乱了。” 他没有抬头,翻过一页,随口道:“哪里乱了?” 二人日渐熟络。 九夫人虽然心思深沉,但也确实豪爽大方、不拘小节。 卢通越发自在,不再装模作样地扮小心。 “乞丐被吓坏了,现在饭也不讨、钱也不偷,整天四处找专杀乞丐的邪修。” “不是邪修。” 九夫人咬着烟嘴,微眯着眼睛,含糊道:“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一个报私仇的半妖。” “哦,有没有机会?” 卢通知道九夫人的意思。 借这次机会,谋夺田千亩麾下的所有东西。 “没有,他只想杀田千亩。趁乱杀人夺宝的话,倒是有机会。” “算了,乞丐能有什么宝贝。” 九夫人吐出一口浓烟,长长地叹了口气。 “帮我杀个人。” 卢通动作一顿。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陷阱 乞丐的钱,九夫人看不上。 值得杀的,一定身家不菲。 可是,身家不菲的,又一定很难杀。 卢通合上手中书本,问道:“杀谁?” “蔡大有。” “什么?” 卢通十分意外,双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 在他看来。 蔡大有、乞丐,没有太大区别。 乞丐在街上讨饭、偷窃,供奉贼头。 蔡大有向卢通等人蹭吃、蹭睡,讨好城主。 不值得杀。 九夫人磕了下烟斗,换了一锅烟叶,道:“听说你和蔡大有很熟,最近他有没有找你?” 卢通摇了摇头。 蔡大有得了六百多两银子。 银子花完之前,不会登门。 “蔡大有怎么了?” “他被盯上了。” 卢通把书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等候九夫人讲清楚。 一道火光燃起。 烟斗内的烟叶被引燃。 烟叶上面,抹了香料,一股直穿血肉的香味散出。 九夫人用力嘬了一口,肩膀软下去,神色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这一个半月来,蔡大有赌赢了二千一百两。有人盯上他了,在布置陷阱。” 有赌无赢。 赢了,一定有鬼。 卢通对此十分清楚,道:“谁在下套?” “不知道。” 他皱了皱眉头,道:“还不知道背后是谁,就杀蔡大有?” “蔡大有咬了饵,不杀迟早拖累我们,拖得越久代价越大。” 卢通靠在椅子上,有些犹豫。 蔡大有实力很弱。 不难杀。 可是,太熟了。 不好下手。 “下不去手?” “有点。” “蔡大有可以不死。只要你能弄清楚,那伙人是什么人。算计蔡大有,又有什么图谋。” 他摇了摇头,起身走出去。 …… 万欲窟。 纵情楼。 楼内,人声鼎沸,高呼大叫声不绝于耳。 “一水红!三尺火树!” “又赢了!这是第几次了?” 卢通顺着声音看去,竟然一眼就见到了蔡大有。 纵情楼一共九层。 越向上,下的注越大。 本以为蔡大有在上面,没想到还呆在一层。 难怪,有人故意送钱,也才赚个二千两。 长桌边。 蔡大有瘦了许多。 颧骨、脸颊处,几乎变成了皮包骨。 不过双眼极亮。 精神头儿十分亢奋。 怀里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个妖娆女人。 卢通过去抬手一巴掌,打在蔡大有后脑勺上。 蔡大有一头栽倒在桌上。 “啊~” “打人了!” “晕了还是死了?” 周围人被吓了一跳,两个女人立马跳开。 卢通也很意外。 这一下,根本没用力。 “蔡老哥?” 几息后。 蔡大有慢慢坐起来,眼神十分空洞。 左右转头几次,又盯着卢通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醒过神。 “卢老弟,你怎么来了!” 卢通有些无话可说。 蔡大有这副德性,再熬几天,估计不用动手,直接就熬死了。 “玩什么呢?有日子没见了。” “花牌!来坐下一起玩,今天老哥手气正红!” 花牌,也叫百花牌。 一张牌,一个花瓣。 三尺火树、九紫花开、六莲出水、百柳垂青…… 凑出来的花色越完整,越赚。 规矩很多,考验牌技、更考验运气。 卢通摇了摇头,道:“玩牌有什么意思,走,金凤院走一趟。老规矩,我做东。” 蔡大有十分犹豫。 既舍不得这里,又想去那里。 “蔡兄,这位是?” 旁边,一个身着紫色大袍的修士问道。 蔡大有正要开口。 卢通哼了一声,一把提起蔡大有,搀扶着朝外面走去。 “老弟!等等,我银子还没收呢!哎……” 金凤院。 一桌酒菜,美人环绕。 卢通脸色冷淡。 蔡大有坐着对面,打了个哈欠,道:“真快,一转眼都两天了。” “两天没休息?” “嗯。” 蔡大有无力地点了下头,下一刻,瞪大眼睛道:“两天赢了两百两!” 卢通眼神一闪。 之前一个半月两千两,现在两天两百两。 越赢越多,应该快收网了。 他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酒,道:“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蔡大有笑了笑,道:“等老哥睡醒,带你去赢个够!” “不急,先吃饱。” 酒足。 饭饱。 蔡大有去睡觉。 卢通独自坐在桌边,静静等候。 …… 城北,一座偏僻院落。 几个人影窃窃私语。 “人丢了。” “怎么搞的,到嘴边的鸭子还能飞了!” “有外人插手。” “谁?” “不认识,筑基半妖,蔡大有的熟人。” 第三个声音道:“不是半妖,修行的化妖法术,半妖不可能有这种气势。” “不管什么东西,蔡大有现在在哪里!” “在金凤院。我担心,出来会跟那个半妖……那个人一起走。” “跟上!妈的,这么多银子不能白花!” 第三个声音道:“会不会,我们被发现了?要不要先撤?” “不行!晏子秋私卖府库,只要拿到证据,以后云英城就是我们说了算!” …… 太阳高照。 蔡大有睡了整整八个时辰,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卢老弟,怎么还坐着,昨晚没去休息?” 桌上。 昨晚的残羹剩饭已经被收走。 只有几个酒壶。 卢通看着蔡大有,道:“想吃什么?” 蔡大有摇了摇头,提起酒壶晃了晃,找到半壶剩酒,喝得一干二净。 “走,去纵情楼吃免费的点心!” 他坐着没动,问道:“不去城主府看看?” “不用!老爷刚娶了金夫人,一年半载用不着我。” “不回家?” “回家干什么,破院子连个出声叫唤的都没有。走,去热闹热闹。” 蔡大有朝外面走去。 卢通叹了口气,起身跟上去。 走到金凤院门口。 他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道:“要不,你回去再玩一次?” “嘿嘿。” 蔡大有笑得十分猥琐,悄声道:“这还用你说,出门前早玩过了。” 卢通点了下头,道:“也好。” 他抬起右臂,搭在蔡大有肩膀上。 蔡大有也抬起胳膊,想搭上卢通的肩膀,可惜够不着,最后勉强勾住肩头。 走了片刻。 蔡大有道:“老弟,走错了!纵情楼左拐,走小路。” “先回去一趟。” “你家?去你家干什么?要不你回去,我在纵情楼等你。” 卢通没有再开口,大步走出万欲窟。 “卢老弟?”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你不要吓老哥……” “卢通,你松开,放我下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弃子 院内。 一阵杀猪似的嚎叫。 “卢通!” “放开我!” 卢通提起蔡大有。 扔进练武场。 蔡大有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打了几个滚。 “你……你疯了,我告诉……告诉老爷……哎呦。” 日头高照。 练武场的石头,被烤得滚烫。 卢通搬出一把椅子坐下。 蔡大有摸着屁股,站起来,道:“你想干什么!” 他冷冷瞥了一眼。 蔡大有浑身一冷,道:“你,你什么意思……” “有人要杀你。” 蔡大有定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半响后颤巍巍道:“你,你敢!老爷知道了,砍你的头!” 卢通坐着椅子上,手掌一松一紧,掌心云雾汇聚。 蔡大有更加惊慌,退后几步,威胁道: “刚才很多人都看见,你拉着我!” “你逃不了!” “老爷一定能找出来!” “你家所有人都逃不了,那头猪、老虎皮、还有那头牛,都得给我陪葬!” “放我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蔡大有退出两丈,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卢通抬起左手。 云剑闪过。 没入蔡大有左膝。 “啊!” 蔡大有刚运起法力,便一头栽倒。 左腿上一道鲜血流出。 卢通走过去,站在蔡大有跟前,道:“我问,你答。” 蔡大有仰着头,眼中充满恐惧。 “九夫人和城主,现在什么关系?” “什么?” “九夫人是不是晏子秋的人?” “当然是!九夫人神通广大,云英城大小事情瞒不过她,你敢杀我,她一定会找到你!还有老爷、大夫人……” 卢通松了口气。 九夫人一直呆在残香楼。 他此前有所怀疑,九夫人、晏子秋,也许并不是一条心。 看来,多虑了。 最后一丝顾虑消散。 他看着蔡大有,眼神有些复杂。 这个老家伙,算不上好人,也说不上是坏人。 有点贪、有点色。 但没害过人。 就这么死了,有点倒霉。 “有什么想说的?” 蔡大有几次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神渐渐绝望,最后吐出三个字。 “是老爷?” 卢通点了下头。 “为,为什么?” “你知道太多东西,可是又不够小心。” “什么意思?” “他们觉得你可能坏事,守不住消息。” 被盯上,很正常。 蔡大有如果察觉到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晏子秋,或者其他人。 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只可惜,蔡大有太糊涂,被银子蒙了眼睛。 没有察觉到异常。 不靠谱的棋子,又没有其他用处,只会成为弃子。 “相识一场,你想怎么死?” “我想活!老弟,放我走,所有银子都给你,我保证,再也不回来!” 蔡大有取出一堆银子。 扔得满地。 最后直接把储物手镯塞向卢通。 卢通把储物手镯踢到一边,摇头道:“你逃不了,落在别人手里死得更惨。” 他取出一瓶蝎毒,扔过去道:“喝了吧,好歹留个全尸。” 无忧山时,所杀的双尾蝎蝎毒。 可以炼丹。 大部分都在典四儿手里。 他留了两瓶,以备不时之需。 蔡大有丢开蝎毒,大声道:“我不喝!我要见老爷!” “饭也吃了、人也睡了,死得不亏。” 卢通抬起左臂,掌心一枚云剑凝出。 “慢!” “我没吃饱,我还要吃!” “没睡够!” “我还要睡!” “我……呃!” 蔡大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心口处大片血迹散开,迅速染红衣袍。 卢通翻了翻尸体,随后把尸体装入麻袋,收入提前准备的储物袋中。 又把地上的银两、储物手镯,收入一个小匣子。 一通忙活完。 他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太阳毒得厉害。 …… 残香楼。 卢通进入小楼,把储物袋、小匣子放在桌上。 “解决了。” 和之前几次一样,九夫人亲自倒了一杯茶。 他端起茶杯两口喝完。 九夫人拿起储物袋看了下,走到窗户边,把手探出去。 “噗通。” 一声落水声,接着又是一阵水流搅动声。 九夫人回来随手扔下储物袋。 拍了两下手掌。 又打开小匣子,拿起储物手镯看了看,取出一摞纸张、书本。 随手打出火焰,把纸张、书本烧干净。 重新把手镯扔回匣子。 又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入匣子,一起丢到卢通怀里。 布包巴掌大。 卢通打开布包,只见里面一小团蓬松的金属细线。 银白色、很软。 稍一用力便捏成一团,松开又恢复原貌。 他心中一动,道:“这是银仙虫?” “可还合意?” “合意!” 银仙虫,炼制千纹蛇的主材之一。 上一次交易时,他开了一个清单,上面罗列了所需的全部材料。 最终凑齐了一大半。 只缺少,银仙虫、雷精、星璘水。 现在又得了一种。 九夫人轻笑道:“知道此物对你有大用。另外两种可遇不可求,我已经托人留意。” “谢夫人!” …… 城主府二管家,不明不白的消失。 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一天天过去。 卢通不再服用鱼目丹、三灵丹,改服六角白果丹。 一枚鱼目丹,增加一日修为。 一枚六角白果丹,可以增加六日修为。 修为日渐深厚。 神魂内,一道道虚经、假络,像是树根生长般,渐渐深入体内。 这天。 院内灵气突然一变,纷纷汇向右侧偏房。 塔楼内。 卢通心中一动,纵身跃出,悬在半空。 一炷香之后,灵气平复。 二虎从房内窜出,围着院子狂奔一圈,大声道:“头儿!我突破了!” “不错。” 总算有一个突破了。 不容易。 功法、灵液、丹药、恢复神魂的丹液…… 二虎筑基的花销,比大憨、三妞加起来还多。 他缓缓落下,道:“哪个功法?” “《宝曜把刀功》,神通是一口宝曜飞刀。” 卢通取出十八片金鳞,和腾空法术,扔出道:“再去闭关,平复法力。等出关后,有事要你去做。” 二虎美滋滋地抱着金鳞,不舍得收起。 “头儿!啥事?” “去一趟白夜冰原,找星璘水。” “我现在就去!” “急什么,去找东西,不是去送死!” 白夜冰原。 夜如白昼。 千百年来,始终被寒冰覆盖。 那里比截水湖更危险。 把二虎撵去闭关。 卢通心情颇佳,返回塔楼内,取出一壶酒。 修为,接近筑基二境了。 杀伐之术,已经熟悉。 只等大憨、典四儿也突破,再炼成千纹蛇。 便可以出发,拜入擒气宗。 宗门。 单是想一想,便有些心神激荡。 “卢兄!” 一个人影飞入院子,大声叫嚷。 卢通瞥了一眼,走到栏杆处,道:“宋兄,出什么事了,这么惊慌。” 宋言柏纵身飞起。 “不好了!消息漏了,外面有流言说,城主私卖府库里的东西!” “哦?” 卢通并不太意外。 转身走入房间,道:“坐。” “卢兄!万一一页宗来人,你我都跑不了!” 卢通看着宋言柏。 有白巧在。 哪怕晏子秋栽了,宋言柏都没事。 连他,也跟着沾了点光。 他笑了笑,道:“放心。城主既然敢卖,自然有办法应对。”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流言 “蔡大有已经不见了,会不会提前收到消息,逃走了?” 塔楼三层。 宋言柏坐在卢通对面,神色有些不安。 卢通愣了下,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他是城主的人,肯定比我们先知道。” 死人,当然不会逃。 可是没法解释。 他思索片刻,干脆点头道:“也对。” “要不,我们也出去躲躲?就去炼密石的山谷,当初搭的房子应该还在。” “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其实,宋言柏想得很对。 事发了。 趁着没找上门,能跑就跑。 按照卢通的性子,若是没有白巧,早就跑到截水湖了。 卢通思索片刻,道:“先不急。你想想,上次我们那笔交易,只有你、我、蔡大有。” “怎么了?” “蔡大有不见了,我们二人不会泄露消息,所以应该不是我们那笔交易。” “你是说,除了我们,城主还和其他人交易?” “嗯。外面的事,跟我们无关。” 宋言柏思索片刻,缓缓点头。 片刻后。 宋言柏起身告辞,出门前道:“卢兄,一旦有了变故,我会直接出城。到时来不及通知,莫要见怪。” “不会。兴许,我还逃在宋兄前头。” “这我倒相信。” …… 几天过去。 二虎法力平复,带上二百两黄金,前往白夜冰原。 街头巷尾。 关于府库的流言蜚语,渐渐传开。 而且越传越邪乎 一天一个新花样。 有说,府库已经搬空,换成了一位位夫人。 有说,失踪的二管事,拐走了一位夫人,还扫空了府库里的宝贝。 还有说,晏子秋大限将至,暗地里修行邪法。 经过一番七拐八拐。 不知道怎么传的。 连死在穿云手里的几个乞丐,也变成一口大黑锅,扣到了晏子秋头上。 夜色下。 宅院幽静。 卢通站在塔楼后面。 手里提着灯笼,脚下是一个直径半丈的洞口。 “大憨?” “头儿?” 摩擦声响起。 一个巨大的猪脑袋伸出来,道:“头儿,啥事?” “你咋样?” 以往,大憨、二虎、三妞的修行,全部由典四儿照看。 典四儿闭关了。 他一时疏忽。 整天琢磨九夫人、蔡大有、城主府,竟然把大憨几个,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二虎突破了,才忽然想起来。 大憨从洞里钻出来,坐在洞口,道:“头儿,啥咋样?” “要丹药不?” 灯火下。 大憨背后一根根长毛,晶莹透光。 身前却是细皮嫩肉,像水豆腐。 卢通伸手摸了一把。 皮肉仍然很软,像蓬松的棉花。 大憨摇头道:“不要丹药。头儿,院里土太软了,睡得不舒服,我想把土弄硬。” “怎么弄?” 大憨抓了一把土,在背后蹭了几下,递过道:“就这么弄。” 卢通伸手接过。 散土,变成了一片硬土片。 本命神通。 他随手扔掉土片,道:“什么时候觉醒神通的?” “忘记了,还没学全。” “以后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下去吧。” “哦。” 大憨钻回洞里。 长毛摩擦岩壁,发出一阵沙沙声。 …… 这天。 天还没有亮。 卢通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立即踩龙飞出。 “谁?” 门外没有声音。 他打开门。 外面没有人。 一封信夹在门缝,朝下方坠落。 卢通一把抄起,快步走出去,左右看了下。 没有人影。 返回塔楼,拆开信。 上面只有两句话: “正午时分,保宁殿派人登门。不必惊慌,已经安排妥当。” 字迹十分熟悉。 笔画狂放,大开大合。 残香楼内,屏风上也是这种字迹。 他拿起纸张。 闻了下。 一股十分熟悉的烟叶香味。 九夫人的手书。 …… 保宁殿。 云英城内部的势力,受城主府管辖,负责追凶、缉匪、杀邪修。 九夫人已有安排。 不过卢通没有大意,立即打水,清洗院落、塔楼。 清扫之后,又施展法术。 卷起一道道狂风,从地上刮走一层浮土。 典四儿闭关后。 一直没人清扫,已经有些脏兮兮的院子,重新变得干净整洁。 日头渐盛。 和蔡大有死的那天一样,太阳异常毒辣,像是要把人活活烤死。 “有人吗?” 门外传来喊声。 门后。 卢通站在离门半丈处,收起火焰模样的传音法器。 外面人开口挺客气。 看来没出岔子。 等了两息。 他过去拉开门,道:“你们是?” 门外一老一少两个男修。 全部穿着墨蓝色长袍,外罩一件暗红马甲,头上带着四方铁冠。 “保宁殿曹毫,奉命寻找蔡大有的踪迹。” 老修士拱了拱手,取出一块令牌摆了下,又立马收起。 卢通问道:“蔡大有怎么了?” 曹毫没有回答,直接迈入门内。 “半个月前,蔡大有最后一次露面,跟你在一起。有人说,当时你挟持着他,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 “那他有没有来过你?” “找过。” “说说吧。” 曹毫一边问、一边走。 进入院子,经过练武场,从蔡大有死去的地方踩过,又走向偏房。 卢通道:“我们以前经常见面。这次许久没见,邀他来家里坐坐。” “呆了多久?” “喝了一整天,都喝醉了,醒来他已经不见了。” 曹毫分别看过两个偏房,又围着塔楼转了一圈,停在洞口处。 “这是什么?” “地洞。府里有个伙计,喜欢住在地下。” “小饼。” 一直跟在旁边的小修士,取出一个罗盘法器,灌入法力。 上面亮起几个黄豆大小的光点。 中央四个,分别是曹毫、卢通、小饼、大憨。 左下方五个,典四儿姐妹。 右下方一个,三妞。 其余,还有一些像是粉尘的细小光屑。 曹毫接过罗盘,又走了一圈,最后站在练武场上。 “喝酒那天,蔡大有都说了些什么?” 卢通瞥了一眼旁边,蔡大有倒下的地方,道:“没说什么,都是万欲窟那点事。不过之前几天,他在纵情楼赢了很多钱。” “赢了多少?” “上千两。他说逢赌必赢,还叫我一起去,结果醒来就不见人了。” 曹毫带人离开。 卢通独自站在练武场上,眉头微微蹙起。 流言传的这么大。 里面有真有假。 肯定有人煽风点火。 背后搞鬼的不揪出来,风波平息不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乱了 云英城以北。 坟头林立。 升仙坟,独门、独户、独院,也叫阴宅。 一间阴宅。 二男、一女坐在里面。 正中一个络腮胡汉子,道:“晏子秋还没有回信?” “没有。我们知道的消息,全放出去了。晏子秋没有回信,一页宗也没有动静。” 三个亡命之徒。 偶然得知云英城城主,私卖府库,专程过来勒索一把,却屡屡失手。 片刻沉默。 络腮胡脸色阴沉,道:“看来晏子秋背景很大,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接下来怎么办?” “杀人。” “什么?” “挑几个传过流言的人,杀了扔到街上。再放出消息,说晏子秋在杀人灭口。” 另一个男修脸窄、身瘦,眼睛一亮,道:“好办法!” “晏子秋的靠山大,我们就把事情闹大,让他的靠山也压不住!” “哎。” 一直没有开口的女修,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之前说好的,劫一笔横财就走,这么下去,晏子秋不会给钱,还得罪一页宗。” “你怕了?” 络腮胡看着女修,眼神凶狠。 女修瞥了一眼,浑不在意,道:“我不想白白担风险,到头来还倒贴银子。” “哈哈哈,放心,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络腮胡、女修,互相盯着。 二人都不退让。 窄脸男子左右看了看,低下头,指间银光闪烁。 几息后。 络腮胡道:“府库空了,晏家没空。事已至此,干脆事情做绝,扳倒晏子秋。没了‘城主’这层皮,晏家就是砧板上的肥肉!” 女修脸色变幻几下,收回眼神。 …… 乱了。 而且,一天比一天乱。 街上、巷口、菜市,甚至自家大门口,接连出现死人。 百姓们人人自危。 各种流言四起。 最后无一例外,全部指向城主府。 外面阴云笼罩。 小院内,却十分安宁。 卢通闭门不出。 白天,观摩一刀、一剑,两个修士打斗; 晚上,研读书本、感悟,再炼化一枚六角白果丹。 “咚、咚!” 门被敲响。 他过去开门。 外面站了一群人、妖。 祁云,祁云妻子、女儿、儿子,还有爹娘。 祁英,祁英妻子、儿子。 柳铁匠,柳铁匠儿子、两个老婆,小老婆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典大娘,典大娘的三个旧老公、一个新老公,和三个半大蛛妖。 一群人、妖,抱着被褥、锅碗,像在逃荒。 “东家。” “老……老,卢兄。” “蹄子,老四呢?” 卢通看了一圈,有所猜测。 “家里不安全?” 祁云点了下头,眼神有些惊恐,道:“东家,茶酒馆附近死了三户人家,不能再呆了。能不能……” “进来吧。” 一众人、妖,一拥而入。 仅仅跨过一道门,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站在门口。 看向外面。 没有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 三妞让出偏房。 守在典四儿闭关的门外,免得外人打扰。 祁家、柳家、典家,挤在一起。 两天后。 夜晚。 灵宝护宅阵,散出一片蒙蒙宝光,护住整个院子。 一个人影飞来。 停在阵法外,挥出一道法力。 卢通打开一条通道。 穿云飞入塔楼,直接坐在椅子上,抱怨道:“哪里来的邪修,胡乱杀人,连累我不能出手。” “杀了几个了?” “四个。正准备杀第五个,结果满大街都是城主府的人。” 九丐。 八个修士、一个妖兽,全部筑基修为。 田千亩便是通过九丐,控制云英城所有的乞丐、小贼。 穿云凑到卢通跟前,道:“要不我们一起出手,银子、法宝都归你!” 卢通正要拒绝,外面又飞来一个人。 “有人来。” “谁?” “不认识。” 卢通腾空飞起。 手臂上云雾汇聚,化作一枚云剑,藏在手心。 穿云脚尖轻点,跟在一旁。 阵法散开。 外面站着一个冷脸修士,直接道:“卢道友,夫人有请。今夜子时,请来残香楼。” 说完,直接离开。 “什么夫人?残香楼不是女人窝吗,你去干什么?” 穿云问道。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回应。 环视一周,周围许多人家都亮起阵法光芒。 “快结束了。” “什么?” “杀人的邪修,快被揪出来了。” …… 残香楼。 灯火依旧、寂静无声。 邪修频繁出没,夫人、小姐们都躲在家里,没有人敢出门。 卢通落在林外。 一个丫鬟等在入口,道:“卢师兄,请!” 不用再藏入旗内。 进去不远。 林木间,出现一片草地,中央坐落着一栋木楼。 九层木楼。 楼顶、梁柱、飞檐,每个角落都开满了鲜花。 一条条彩色藤蔓,把百色花树和木楼连在一起,结出几片花棚。 下方栓着秋千、吊床…… 几只绒兔、斑纹小鹿,在草地上一蹦一跳。 九夫人站在木楼下。 卢通过去道:“夫人,找到了?” 九夫人神色疲惫,脸上的脂粉已经花了。 “快了。你先坐下,还有几个人没来。” “好。” 卢通坐在一张裹着棉布的软凳上。 一只雪白的绒兔,丝毫不怕人,直接跳到怀里。 绒兔,毛很长。 他摸了几下。 柔软、舒服。 把一根指头搭在脖颈处,稍一用力,很轻松就可以捏死。 “卢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雅致逗弄兔子。” 宋言柏坐在一旁。 肩膀耷拉下去,看起来无精打采。 卢通脸上浮起笑容,随手扔掉兔子,道:“你竟然没走。” “走了。可惜走晚了,没有走成。” 他脸上的笑容更盛,道:“看来我与宋兄有缘,这次又有机会,携手杀敌。” 上一次,二人一起出手。 还是刚认识时,一起对付铁衣观。 回忆起往事。 宋言柏也露出笑意。 “啪、啪!” 九夫人拍了两下手掌。 众人纷纷看过去。 九夫人道:“最近的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邪修手段阴损、老道,不过还是漏出了马脚。” 她取出一个半丈长的黑鸟,扔在地上,道:“红眼蛇鹫!昨晚,这只妖鸟窥视城主府,今夜又出现!杨望!” 一个中年修士,走到妖鸟前。 提起妖鸟好似黑蛇的长脖子,摸到脑袋处,抠出一枚通红眼珠。 又翻手取出一把银刀,剜下自己的左眼。 把妖鸟的眼珠,塞进眼眶内,盘膝坐在地上。 几息后。 杨望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道: “三个人,二男一女。” “不对,两个女的、三个、四个……” “城北,阴柳巷。” “城北,花市……” “北边,坟地,大坟,坟主叫‘胡三盟’。” “北边,万冢山,死囚笼……” 卢通听得头皮有些发麻。 这…… 到底多少邪修。 第一百七十九章 老巢 繁花朵朵。 浓香阵阵。 往日各家夫人、小姐们,嬉笑玩乐的地方,坐了一群楞眉横眼的修士、妖兽、半妖。 杨望盘坐在草上。 左侧眼眶内,蛇鹫的红眼珠渐渐干瘪,一道粘稠红水顺着脸颊流下。 窃窃私语声响起。 卢通小声问道:“一共几个人?” 宋言柏也不确定,迟疑道:“好像是七个,两男、五女。” 他环视一周。 这里除了杨望,还有三个生面孔修士、一头朝天羚。 杨望丢了一个眼睛,现在气喘如牛,多半出不了手。 六对七。 少一个。 他看向九夫人。 筑基修士,法力化液后,除非刻意隐藏,否则法力流转会下意识散出一些波动。 卢通的法力,近似于妖力,运转凶猛、极速。 九夫人的法力,像是一池深湖,表面平静、水下却深不见底。 前方。 九夫人问道:“如何?” 杨望服下一枚丹药,擦掉脸上的红色汁水。 取出纸笔,标记出一个个地点。 “只有,两天内的残影,不少于五人。” 九夫人接过纸张。 几息后,滚滚法力升腾,体内飞出一枚枚赤红火星。 火星飞过,拖拽出一条长尾。 “随我来!” 无数火星飞出,化作一对火翅膀,冲天而起。 一个个人影跟上。 卢通一脚撕开草皮,纵身跃起,半空中虎爪下分别钻出一条火龙。 “卢兄。” 宋言柏打出一柄飞剑,悬在头顶,破空跟上。 追到卢通身旁,传音道:“我们慢些。” 卢通十分意外。 不禁转过头,重新打量宋言柏。 宋言柏又传音道:“邪修太危险,我们修为尚浅,慢些。” 他不禁心中暗笑。 宋言柏,有长进,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了。 “好。” 二人并肩飞行,渐渐落在后面。 下方。 夜色中,云英城内灯火通明。 城主府的修士,几乎全部派出,举着一人高的大灯笼,在街巷内巡视。 城东,一片片阵法光芒连成一片。 城南,几户人家住在一起,凑钱布置阵法。 城西,很穷。 大部分人没有余钱,拖家带口的离开家门,扎堆聚在一起,在路口宽敞处点起篝火。 篝火挡不住邪修。 大人对此十分清楚,心中万分恐惧,互相盯着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小孩子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围着篝火追逐、打闹。 “快看!天上有凤凰!” “好多仙长啊。” “那头鹿跑得好快,角像剑一样。” “不是鹿,是朝天羚。” 一阵大呼小叫。 卢通看着下方,一股繁杂思绪,涌上心头。 灾劫如刀。 此刀,来无影、去无踪,防不胜防。 人命如草。 风吹、雨打、刀子割,熬过一劫又是一劫。 人人想求安宁。 可惜,永无安宁。 他仰起头,展开臂膀,活动了一番筋骨。 “咯吱嘣、咯吱蹦……” 一阵筋骨响动声传出。 静修几年,坐得骨头都软了,正好借这几个邪修,磨磨骨头。 “卢兄?” 宋言柏察觉到一丝异常。 “呼!” 卢通长吐一口气,道:“宋兄,刀子快还是骨头硬?” “什么?” “走了!” 滚滚法力涌出。 一道火焰轰然炸开,化作一头八尺火虎。 火虎几个扑杀,窜到最前方。 下方。 篝火边响起一阵拍手叫嚷。 “哇!又来了一个。” “大老虎!” …… 城东、城南、城西。 飞了大半圈。 九夫人在最前方带路。 卢通紧跟着一旁,道:“邪修不是在北边?” “逼他们回老巢。” 片刻后。 一行人转向城北。 阴柳巷。 九户人家,每家院内都种了柳树,从天上看不清楚。 正值夏日。 巷内却有些阴冷。 卢通化作火虎,落在巷口,张口吐出三气灵烟,破开一户人家的大门。 其他人也纷纷施展手段。 门开了。 院内寂静无声。 每一户人家都是如此,十分诡异。 “有尸臭。” 一个中年修士退后半步。 卢通一步跨入巷内,跃上院墙。 院内一片漆黑。 扔入几道火焰。 火光下,柳枝摆动如同鬼手。 院内一片杂乱,水井边一个木桶倒在地上。 一个女修飞到旁边,翻手取出如意。 灌入法力,如意内飞出一群白鸟。 群鸟飞出,撞开柳枝、窗户、门板,飞出房间。 白鸟撒下朦朦白光。 房间内,一具残尸躺在床上、一具残尸倒在桌边。 卢通回头道:“两个死人。” 剩余人破开其他人家。 “三个死人。” “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 “三个死人……啊!” 一声凄厉惨叫。 紧接着一个黑影腾空而起,朝上方飞去。 “下来!” “死!” 几个修士追出去。 铁链、飞剑、拳影,同时击中黑影。 黑影坠落。 一团火光升起,照亮黑影。 卢通看清楚之后,瞬间心头一跳。 红眼蛇鹫! 调虎离山? “有人!封住巷口!” 九夫人一直留在巷口,浑身法力滚动。 背后,两道火翅。 手中,两条火焰长鞭,抬手抽出一鞭。 一个瘦脸人影,顿住脚步,挡下鞭子,折身准备返回。 卢通猛得窜出,拦住退路。 短短刹那。 其他人包围过来,封住上、左、右,所有角落。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谁告诉你们的!管秀秀?还是老沧?” 九夫人道:“他们在哪里?” “放我一条生路。” 九夫人叹了口气。 几人同时出手。 一件件法宝、法术飞出。 瘦脸修士双手化作银光,接连闪过,竟然全部拦下。 “放我走!他们在算计城主府,你们再纠缠,迟早后悔!” 九夫人神色不动。 卢通观察一番,猛得扑杀过去。 两道虎爪,当头拍下。 瘦脸修士立即闭上嘴巴,双手接连从虎爪上掠过,切下一片片火光。 二人纠缠时。 又是几道法宝、法术飞出。 一柄飞剑,没入瘦脸修士后背。 一条黑水蛇,缠住右腿,化作一坨黑冰。 瘦脸修士僵住一瞬。 卢通趁机破出火虎,探出手臂,一掌印在胸口。 “噗!” 瘦脸修士喷出一口血水,抬起右手,五指弯为鹰爪。 指上银光闪烁,如同银铸。 又是一道剑芒闪过。 瘦脸修士的双眼,随之失去神采。 一息后,脖颈处浮出一条血线,紧接着头颅坠落。 血泉冲天而起。 卢通闪身避开,微微蹙起眉头。 不太对。 这里只有一个人,算上此人口中的管秀秀、老沧,也只有三个。 九夫人收回火鞭子,道:“范鹏,你带上尸体,回去找杨望。其他人,随我去花市。” 走出片刻。 九夫人突然停下,取出一个传音玉佩。 交流一息后。 瞬间脸色大变,惊声道:“好大的胆子!跟我来!” …… 城主府。 小厮、丫鬟们,乱做一团。 九夫人落下,大声道:“慌什么慌!老爷呢?” “回夫人,老爷去百柱山了。” 走入府内。 一座红木大殿。 大殿对面,一座三丈高的红色石山。 山上,横躺着一个人影。 山下,几个女人围在一起,脸色惊慌。 “九妹,府里来了邪修!” “山妹妹死了。” “凶手还找不到,老爷也不在,我们该怎么办。” 九夫人出现,几个女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卢通听了几句,不禁眉头跳动。 山夫人,竟然被杀了,还是在城主府。 他看向阵法。 阵法光泽依旧,完好无损。 天空,一道亮光划过。 阵法开出通道。 晏子秋落在山上,看着脚下的尸体,脸色极其阴沉。 “九儿,传令各大家族,搜城!” “是。” 第一百八十章 城主 城外。 坟地。 一座大坟,修得像府邸。 只比普通府邸,多了一个黑白两色的圆顶。 门口。 牌匾上不是“某府”,而是写着“胡三盟”三个大字。 两扇大门,形如墓碑。 几人站在门外,神色慎重。 阴柳巷中,死了一人,不敢再大意。 九夫人回头一一看过。 卢通和她对视一眼,迈出一步,吐出三气灵烟。 灵烟化作一条链锤。 炼入几百斤尸气后,三气灵烟软如鞭、硬如铁,掌控随心。 他抡起链子,一锤砸开大门。 两个修士取出照明法器,扔入门内。 门内,地上一层小石子。 石子晶莹如玉,一半黑、一半白。 没有走动过的痕迹。 卢通正准备进去。 一个纤细手掌伸出,拉住衣襟。 他转过头。 竟是刚才唤出群鸟的如意女修。 “道友,先试过是否安全,再进去不迟。” 女修再次取出如意,唤出一群白鸟。 群鸟飞入墓内。 好一会儿,又飞出来。 卢通点头谢过女修,运起法力,怨女衣上浮出一条条白色棉线。 他率先进入。 其余修士、妖兽,紧跟在后面。 墓内,寒气透骨。 庭院、正殿、偏房、花园、假山、厨房、马棚…… 各种建筑,一应俱全。 里面还摆着,纸扎的丫鬟、小厮、牛马、锅灶、厨子等,摆在各个房间。 看起来十分诡异。 进去时,众人各自戒备。 出来时,卢通一左一右,两条胳膊上分别吊着一个男修、如意女修。 “咳!” 卢通咳嗽一声。 如意女修立即松开,脸色绯红。 男修也松开手臂,故作镇定地低头整理衣衫。 九夫人一直守在门口。 “如何?” 卢通摇头道:“没有人,正殿厅堂里有些骨头、果皮,他们应该来过。” “先回去。” 一行人腾空而起,朝城内飞去。 半途。 卢通朝下面瞥了一眼,突然停下道:“那里有人上坟?” 下方一个正坟坟头。 坟前点着烛火。 一个女人跪在坟前,肩膀微微晃动。 大半夜的,邪修出没。 还敢出城上坟? 众人十分默契地,围着卢通,向四面散开。 卢通摇了摇头,朝女人飞去。 落在一丈外。 听到几声细微的抽泣声。 “道友?” 抽泣声停下。 女人缓缓转过头,看见卢通,双眼瞪得滚圆,大叫一声:“鬼啊!” 然后拔腿就跑。 看到其他人后,左右看了下,扑到九夫人跟前跪下:“仙长,救命!” 喊完回头看了卢通一眼,满脸惊惧地爬向九夫人。 几声暗笑传出。 卢通皱起眉头,伸手揉了下面皮。 九夫人道:“你叫什么?” “文莉,求仙长送我回城。” “家住什么地方?” “城南月桂坊。” “为何出城上坟?” “仙长,半夜收到一封信。信上说不立即出城祭拜,便刨开我夫君的坟。” 九夫人蹙起眉头,道:“信呢?” 文莉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九夫人看过后,眉头越皱越深。 “先回城。” 一行人再次腾空而起。 途中。 又遇到十几个上坟的女人。 或是祭拜父母、或是祭拜夫君、又或是早夭的儿女。 卢通觉得有些怪异,道:“夫人,不对。” “哪里不对?” “这些女人应该被盯上了。我听说过一种邪法'皮胎术’,剥皮易形,和原主一模一样,宛如投胎重生。” 《郑庄行记》中的一道邪法。 一个采花贼,暗害男主人后,鸠占鹊巢,住宅子、花银子、睡老婆、打孩子。 九夫人转头看了卢通一眼,眼神十分欣赏。 “放心,我已有安排。她若是来了,便是自投罗网。” 卢通心中一凉。 原来,九夫人也知道。 只不过没有救那些女人,而是顺水推舟,把她们当做诱饵。 他转头看去。 文莉正抓着如意女修的手臂。 抬头和卢通对视一瞬后,立马满脸害怕地低下头。 …… 凌晨时分。 城内,亮如白昼。 各大家族麾下的管事、护卫、小厮、掌柜等,全部被派出。 一队队人马,在街道上奔驰。 死了近百条人命。 又加上山夫人。 晏子秋终于动怒,不再吝啬金银,召集全部人手。 残香楼。 杨望盘坐不动。 双目变成了两个黑窟窿。 一旁。 窄脸邪修的尸体扔在地上,脑袋滚在旁边,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眼眶。 “杨望,有什么消息?” 九夫人摆了下手。 一群丫鬟走出来,给众人奉上茶水、点心、瓜果。 杨望声音沙哑,道:“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修会易容易形。他们盯上了城主府。” “有什么特征?” “男人圆脸、圆眼,络腮胡,身高五尺六寸。” 杨望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祭出白烟描绘人像。 可惜,他眼瞎了、也不会画画。 画出来的人像,一点也不像人。 …… 忙活了一晚。 再没有斩获。 天光隐现。 卢通带着二百两银子、一瓶黄果丹,回到家里。 院内,难得安静。 祁家、柳家、典家的小家伙们,还没有睡醒。 塔楼三层。 灯火依旧。 他走进一层,端起茶壶灌了几口,喊道:“穿云?” 没有回应。 奔波一晚,法力几乎耗尽。 他爬上楼梯,道:“会做饭不,去烧点吃的。” 残香楼,吃得太素。 雕花点心、鲜花饼,中看不中吃。 脚步声响起。 从楼上下来。 卢通突然停下。 不是穿云。 穿云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谁!” “卢师兄。” 笼火出现在楼梯口,笑着道:“师尊在上面。师兄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师妹做的,什么都行。” 笼火笑了下,快步下楼。 卢通草草洗漱,换上一件干净袍子,走上三楼。 “见过仙长。” 镜心抬手示意,道:“坐。” 卢通在对面坐下。 “仙长怎么来了?最近云英城乱哄哄的,不安生。” “云英城要换城主了。” “什么?” 镜心神色愉悦,微微颔首道:“晏子秋失职,云英城内民不聊生。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下一个城主便会定下。” “仙长想当城主?” 镜心哑然失笑,摇头道:“我志在修行。” 卢通心情不太平静。 昨晚,见识了晏子秋一声令下,数万修士出动,横扫城内每个角落。 一转头,竟被罢免了。 起起落落。 造化弄人。 “仙长什么打算?” “晏子秋一倒,城中各方势力必然有大变动。我初成金丹,根基尚浅,这次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抄家 桌上,三道菜。 清拌玉笋; 雪蛤蒸蛋; 桃露老参汤。 灵气浓郁,清爽、滑嫩、鲜美。 卢通独自吃完,意犹未尽地盯着空盘子。 只吃了一成饱。 “不够?” 镜心问道。 卢通摇头道:“够了。” “笼火,再去炖一块红盔蛇。” “是,师父。” 笼火又下去做饭。 镜心没有急着追问,取出一套茶具,亲自沏茶。 一边烧水,一边缓缓道: “之前为了结丹,欠下大笔金银、许多人情。” “两年来,开炉炼丹三十一次,人情总算还得差不多了。” “只差一笔金银。” “它已经化为一道魔障,让我修为无法寸进。此番,是云英城的劫难,也是我的机缘。” “助我摆脱魔障,我不会亏待你。” 卢通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片刻后。 笼火上来,双手捧着两尺长、一尺宽的玉盘。 玉盘上,盛着蛇肉。 蛇肉仅比玉盘小一圈,表面盖了一块红色盔甲。 笼火揭开红盔。 浓郁血气升腾而起,化作一捧红雾。 “尝尝,这是师姐在红芒山斩杀的大妖。” 卢通拿起盘边的短刀,切下一块肉,用刀尖插上,送入口中。 肉很脆。 咬起来,像嚼软骨。 骨头很硬,啃不动。 硬啃下一些骨头渣子,咽下去时拉嗓子。 镜心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卢通一口口咽下肉块、嚼碎骨头。 许久后。 他吐出一块实在咬不动的三角骨刺。 吃完了。 浑身上下热烘烘的。 双耳、眼角,发痒。 两个腰眼,发烫。 心口“咚、咚”作响,发出沉闷的鼓声。 不是普通的大妖血肉。 一块肉,比卢通体内的气血加起来都多。 镜心倒出一杯茶,送到卢通面前。 卢通看着茶杯,道:“想一笔就赚回来,只能抄家。” 镜心抬手示意笼火下去。 “哪家?” “晏家,得先见一个人。” “谁?” “九夫人。” …… 残香楼,人影寥寥。 喧嚣之地。 散去喧嚣之后,反而显得更加萧瑟。 丫鬟去通禀一番后。 卢通被带入小楼。 楼内。 九夫人刚被叫醒,还没有涂脂、抹粉,透出些许老气。 “这么着急,什么事?” 九夫人拿出烟斗,取出一袋嫩绿烟叶。 他直接道:“听说,云英城要换城主了。” 九夫人捏出一撮烟叶,正准备塞进烟斗。 瞬间僵住。 缓缓抬起头,看向卢通。 “谁说的?” “一页宗内的金丹大修士。” “镜心?” 卢通点了下头,道:“对,夫人还不知道?” 九夫人一点点垂下头。 不知不觉间,手中烟叶被捏得粉碎。 许久之后。 九夫人扔掉碎沫,重新捏出一撮,塞入烟斗。 他没有打扰,坐在旁边。 “还有多久?” “几个月左右。听说挑选新城主,需要一点时间。” 又是许久沉默。 九夫人抬起头,道:“这个消息十分隐秘,为什么告诉我?” 卢通反问道:“夫人什么打算?” 九夫人没有回答。 他略作思索,暗中运起法力。 虎爪一前、一后撑在地上,随时可以暴起。 一片静谧。 仅有烟叶点燃时,发出的一丝“滋滋”声。 卢通的声音再次响起: “晏子秋老了。” 九夫人瞬间双目怒瞪,体内法力震动,卷起一股狂风,喝道:“你好大的胆!” 狂风席卷。 一扇扇屏风,接连倒地。 四处乱飞,撞到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响。 卢通端坐不动,一头长发随风狂舞。 手臂上风云汇聚。 虎爪上泛起一层红光。 和九夫人互相怒视,沉声道:“夫人的日子还长,不必给晏家陪葬。” 晏子秋道侣太多。 人多、情少。 再多情的人,分给十几个人,轮到九夫人这里,也剩不了多少。 狂风渐渐落下。 周围一片狼藉。 九夫人怒气还没有消散,冷声道:“镜心让你来的?” 卢通摇了摇头。 “镜心仙长,上有师尊贵为元婴真人,下有一手丹法、诸多同门,瞧不上云英城里的蝇营狗苟。” “那她为何告诉你此事?” “仙长视我为心腹。此番,是晏家的劫难,也是我的机缘。我与夫人相识已久,不忍心看夫人受此牵连。” “你?” 九夫人上下扫了一番,道:“你想干什么?” “一起合作。我帮夫人保住家产,到时夫人给我留一份。” “你能保住残香楼?” “可以。” “晏子秋若是插手,你也能保住?” “可以。” “空口无凭,你拿什么保?” “今日正午。我请镜心仙长莅临府上,到时请夫人一起,共同商议此事。” …… 塔楼三层。 镜心听完转述,问道:“这个九夫人,算是同意了?” “不清楚。九夫人心计深沉,不是寻常修士。说不定,我们一个疏忽,反而会着了她的道。” “若是她不合作……” “那便换一个,托晏子秋的福,晏家最不缺的就是夫人。” 卢通突然想到了山夫人。 此人,有野心、没实力,也没脑子。 如果没有死的话,最适合当棋子。 临近正午。 贵客登门。 九夫人来了,还带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大人物——晏子秋。 一张长桌。 镜心、晏子秋相对而坐。 卢通、九夫人分别陪在左右,也面对面坐着。 晏子秋瞥了卢通一眼,看向镜心道:“师妹,你的意思?” 镜心微微点头,笑着道:“请师兄成全。” “树倒猢狲散,本是寻常。可是此事刚定下一天,师妹就派人出手,是不是太着急了?” “事情已成定局,一天、十天又有什么分别。” “哈哈,倒是我小家子气了。” 晏子秋笑了两声,突然收起假笑,冷着脸道:“你退下。” 九夫人乖乖起身。 朝二人弓了弓身子,退向楼梯口。 镜心也抬手道:“卢通,你先下去。” “是。” 卢通离开桌边。 楼下。 塔楼二层,中央一条走廊、两侧各有两个宽敞房间。 九夫人站在楼梯口。 一袭金银两色云纹宫装,低抹胸、长下摆。 头饰繁琐,脂粉浓厚。 经过一番特意装扮,少了些豪爽大方,多了些雍容华贵。 卢通走下去。 嗅到一股此前在残香楼里,从未闻到过的香味。 “夫人,楼下一叙?” 九夫人转身朝楼下走去。 大厅中。 没有人倒茶。 两人干坐着。 卢通问道:“夫人什么打算?” 九夫人盯着卢通。 半响后,突然露出十分艳丽的笑容,柔声道:“日后烦请师弟多多关照。” “师姐,客气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银月 “我四成、晏家三成、九夫人二成、你一成。你觉得如何?” 晏子秋、九夫人离开。 卢通刚一上楼,镜心便问道。 他有些不明白。 “什么意思?” “你出面成立一家商会,接手晏家的各项生意。” “晏子秋答应了?” 卢通十分意外。 晏子秋虽然看起来白发苍苍,弱不禁风。 但,毕竟是金丹大修士。 不容小觑。 就算不是城主,也可以保下一部分家业。 竟然退得如此干脆。 镜心道:“我和晏子秋做了一笔交易。以后庇护晏家后辈,商会的三成收益,也归他们所有。” 卢通思索片刻。 三成,不少。 晏子秋犯了大过错,保住晏家和三成收益,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更何况,还有九夫人的一份。 “九夫人另占两成?” “对。商会事情繁琐,由九夫人亲自打理。她拿两成,余下的我们私下分。” 镜心端起茶杯,一口喝完,舒了口气。 “晏子秋很忌惮这个夫人,晏家的三成,不要让九夫人知晓。” “明白。” 卢通低下头,轻轻捏住杯壁。 大家族,人多、利益多。 所以,龌龊也多。 他对晏家的内部瓜葛没有兴趣。 只是觉得。 晏家和九夫人,分走五成,有点多了。 他虽然修为低。 但是为此忙前忙后、左奔右走,还得专门成立商会。 一成,有点少了。 起码也得一成半、两成…… …… 夜色幽静。 天上一轮银月,地上又升起一轮。 塔楼二楼。 卢通正在睡觉。 一片刺眼银光,穿透窗纸,射入房间,房内瞬间变得十分明亮。 他猛得惊醒。 顺手抄起怨女袍、金腰带,胡乱缠在身上,踩着两道火龙,破窗而出。 楼外。 天上,两轮银月。 一轮是真月亮,不太亮。 一轮是假月亮,亮得像白色太阳。 镜心正悬在高空。 卢通立即腾空而起,靠近过去,道:“仙长,怎么回事?” 他环顾一周。 目之所及,全部被银光笼罩。 “晏子秋在找邪修。” 镜心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卢通也放松几分,解开腰带,重新打理袍子。 一时匆忙。 袍子穿岔了,在腰上横着缠了两圈。 “出来!” 天空,晏子秋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十分阴狠。 一条黑河升起。 银光下,黑河像一条蚯蚓,剧烈挣扎。 “哈哈哈,区区一件匿形法宝,也敢在我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黑河猛得炸开。 散出无数水滴。 露出一个宽肩、厚背的无须修士。 “前辈,你抓错了人了!我是外地散修,路过此地。” 晏子秋没有理会。 银光纠缠,无须修士的双臂、双腿被拧在一起。 凄厉惨叫。 响彻“白夜”。 镜心蹙起眉头,问道:“是不是此人?” “不确定。身高、圆脸都一样。没有络腮胡,不过胡子可以剃掉。” 几息之后。 无须修士,被拧成一根“肉麻花”。 “晏子秋!” “哈哈哈!” “老子死得不亏!” “尝过你老……” 无须修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脖子被拧了半圈,圆脸从冲天上、变为了朝地下。 尸体炸开,变为一片血雾、肉沫、骨头渣。 一条火焰窜出。 把它们烧得一干二净。 “还有一个,藏在什么地方,让我找找。” 声音听起来,阴森、诡异。 镜心叹了口气,道:“此番之后,晏师兄最少折寿十年。” 镇压一城。 真人手段。 晏子秋年老法力弱,强行施展此术,代价极大。 卢通感叹道:“即便寿元耗尽,此仇也不可不报。” 本来,晏子秋贵为城主,平日卖卖府库、娶娶老婆、生生儿子。 人到晚年; 诸事如意。 可是,遇到三条不要命的野狗。 沾了一身晦气。 最后,城主没了、事情漏了、老婆也死了一个。 此仇不报。 生不如死。 天空。 晏子秋突然道:“咦,易形、幻形、分形,有点意思~” 一个女修被银光裹住,升到半空。 女修容貌变幻不定。 分出一道道虚影,又被银光轻易打碎。 几息后。 女修化作一个极其妖艳的女人,哀声道:“小女略有薄色,愿服侍城主左右!” 银光散开。 女修舒展手臂,脚步轻移。 容貌一次次变幻。 或娇憨、或冷艳,各具特色。 随着脚步挪移,还分出几个美人幻形。 卢通不禁看向镜心。 同样是幻术。 此女的手段,似乎更加高明。 镜心神色淡然,却一直死死盯着幻形。 察觉到卢通的眼神。 镜心轻哼一声,道:“雕虫小技而已。” 半空中。 女修舞了半天,终于停下。 “啪、啪、啪!” 晏子秋一边笑着,一边道:“不错!城中众修士听令,谁取下此女头颅,我传他三元甲!” 女修脸色大变,飞身逃遁。 银光没有阻拦。 不过,一道浓郁银光附着在身上,像一轮小银月。 卢通问道:“仙长,三元甲是什么神通法术?” “晏师兄从仙书上得的护命法门,十分了得。” 仙书。 一页宗,有一册无字仙书。 门中弟子取下一页,抱着书页修行,再灌入法力、精血,最后用神魂祭炼。 无字书页上,会“长出”一道法门。 此法远比普通法门强横。 而且,无比契合修行之人。 卢通顿时心动,迈出一步,又猛得停下。 “仙长,此人幻术粗糙,但也有可取之处。我去取来,请仙长助我一臂之力!” 镜心立即运起法力。 “卢通”、“笔东峰”,二人的假相同时出现。 假相表面,光泽流转。 披上了一层金丹丹皮。 镜心双手抬起,两尊假相跃入手中,化作拳头大的光球。 “拿着!此物不辨敌我,丢出去可以厮杀一盏茶时间。” “好。” 卢通接过两个光球,化作一头八尺火虎。 火虎一扑,飞出五丈。 接着,虎爪下钻出四条火龙。 又一扑,连扑、带窜,飞出数十丈。 云英城,筑基上千。 邪修杀人时,一个找不见。 杀邪修时,全都冒出来了。 天上,挤满了修士、妖兽、半妖。 地下,一轮小银月,钻入巷子迅速移动。 “滚!” 卢通一连撞翻十多个修士,大声吼道:“一页宗修士,奉命诛杀邪修,通通让开!” 几个被撞开的修士,正准备出手,闻言立马放弃。 不少修士也放弃了争抢。 不过更多的人,浑不在乎,继续追向银光。 很快。 女修被堵住,手里抓着一个半死的修士。 “别过来!谁敢来,我杀了他!” 几个修士、妖兽,扑杀上去。 剑芒、拳脚、铁链、飞刀等,众多法宝飞出。 半死修士,死了。 女修,重伤。 扑上去的,退了一半、伤了一半。 卢通终于赶来,大声吼道:“奉一页宗金丹大修士之命,亲手诛杀邪修!” “我二哥是一页宗弟子!” “我老舅……” 闹哄哄一团。 又有几人忍不住,迈出脚步,被一道道法术、法宝逼退。 他恨得牙痒痒,再次张口大吼。 “我家仙长,乃是元婴真人亲传弟子!你们哪家有元婴真人,尽管上前!” 鸦雀无声。 面面相觑。 卢通环视一周。 深深地吸了口气,迈出一步。脸上虽然冷静,心中却紧张得发抖。 “你……” 不知道哪个出了一声。 平静,瞬间被打破。 火焰、水蛇、狂风、飞剑、枪、戟、链、鞭…… “妈的。” 卢通暗骂一句。 松开两团假相,纵身扑杀过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五行剑 上百道法术、法宝,淹没小巷。 火海翻腾,卷入水浪、风刀,又裹入几柄刀剑; 剑光森冷,斩碎黑雾、白烟,又拦下枪、戟、棍、鞭。 两尊假相,挥舞幡旗、风刀。 冲入人群中,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众人纷纷溃散。 卢通飞身扑出。 六尺长的虎尾,扫中一条荆棘环链,散开大片火星。 他回身吼道:“哪个不长眼的伤我!出来!” 元婴真人亲传弟子、一页宗金丹大修士, 的座下修士。 有人敢浑水摸鱼。 没人敢当面招惹。 卢通站立之处,方圆三丈内,法宝、法术瞬间少了一大半。 荆棘环链掉在地上,也没人敢收回去。 他一步一回头。 虎目怒瞪,警告那些打算背后搞鬼的家伙。 女修倒地的巷角。 两个修士正在对峙。 周围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巷子两侧围墙倒塌,把女修压在砖石下。 卢通缓缓收起火焰,道:“两位,卢某乃是……” “区区小事,元婴真人不会放在眼里。出手吧,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一个中年修士直接打断,挥手摆出五柄飞剑。 白、绿、黑、红、黄。 五行剑。 卢通面沉如水,道:“五行剑,许家?” 云英城中,大家族很多。 不过,可以屹立不倒、传承千百年的家族,不超过五家。 许家正是其一。 许家修士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嘴皮子太软乎。 碰到硬的。 还是得靠拳头。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假相,运起法力。 滚滚风刃,化作一柄丈长风刀。 与上次镜心提升假相时相比,风刀短了半丈。 也薄了一半。 从薄如冰,变为了轻如雾,好像一阵微风,便可以吹散。 二人摆剑、出刀。 第三个修士左右看了下,缓缓退走。 卢通眼睛眯起,扬起手臂,手掌插入风刀。 一道道风流裹住手掌。 丈长的风刀,变为手臂的一部分,每一寸都了然于胸。 此时。 背后一阵急风砸下。 两尊假相,杀走了其他修士,转头扑向卢通、许家修士。 “笔东峰”手中幡杆如枪、幡旗如蛇。 “卢通”又凝出一把丈半长的风刀。 许家修士抬手点中剑柄。 几声剑啸。 木剑、水剑缠向假相“卢通”。 金剑、火剑、土剑,杀向卢通。 卢通心念稍动。 后背上,怨女袍上浮出白色棉线,探出两个手掌,迎向幡杆、幡旗。 仅仅两记攻击。 白棉线断了近一半。 他心中一沉,虎爪下火龙窜出。 杀向许家修士。 一刀闪过,紧接着第二刀又挥出。 两刀几乎同时落下,劈中飞剑。 金剑上,刺眼白光消散大半; 火剑上,熊熊火焰炸开,仅剩一根光秃秃的剑条; 剩余一柄土剑,完好无损。 土剑外,一层层山影浮现,凝出一座半丈高的山峰。 他抬起右腿。 滚滚火焰包裹,化为一柄火焰长枪。 虎爪刺出。 势如擒鹰。 刺中土剑最前端的山巅。 磅礴巨力传来,膝盖处一阵酸麻。 卢通心头稍动,四枚勾爪跳出,顺着山峰掠过。 “嘶吱……” 刺耳声响中,勾爪撕开一层层山影。 土剑瞬间崩溃。 剩余两道剑影,被风刀阻拦后,慢了一息,此时终于杀来。 他双手抬起。 双臂虚拢,在胸前抱圆,滚滚云雾涌出,聚为一个大云卵。 卷云,云雾绵密。 两道剑影刺入云卵。 僵持两息后。 卢通猛得推出双臂,滚滚云雾裹着金剑、火剑倒飞出去。 另一边。 假相“卢通”风刀凶猛,轻松破开两剑。 短短几息。 风云变幻。 许家修士唤回飞剑,伸手挨个点下剑柄,五柄飞剑又恢复原貌。 “这两个家伙,是你的?” “不是。” “先解决他们,再分高下,如何?” “不用。” 卢通化作一尊火虎,踩着四条火龙,扑向许家修士。 五行剑。 剑很厉害,人不行。 二人近身缠斗。 一人五剑翻飞,一人出爪如枪。 几个回合之后。 火虎人立而起,两条前爪如同两杆火焰重枪,破空刺下。 猛虎下山。 势不可挡。 许家修士牙关紧咬,手持木剑。 木剑挥出,分出一片剑林,好似一堵木墙,护在身前。 虎爪落下。 剑林断折。 许家修士倒飞一丈,收起木剑,换为一柄土剑。 正准备出手。 却见对手站在原地,红色鬼脸上露出瘆人的怪笑。 许家修士瞬间心中一紧。 只觉微风吹过。 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行了,回去吧。” 一旁。 卢通拱手道:“见过城主!” 晏子秋伸出古铜色右手,悬在许家修士头顶,掌中捏着两道丈半风刀。 若不是晏子秋插手。 许家修士,已经被假相劈死。 “多谢师叔,护我性命!” 许家修士深深盯了卢通一眼,躬身离开。 两尊假相再次出手。 晏子秋挥手打碎假相,感叹道:“镜心师妹的本命法术,竟然如此玄妙,不简单啊。” 卢通收敛法力,束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去吧,砍下那邪修的头颅。” “是。” 他落下去。 挥出法力卷走碎石、瓦砾、土块,挖出下面的女修。 女修还剩最后一口气。 脸蛋、额头,被砸得乌青、红肿。 “小,小女……” 卢通没心思听废话,掌中凝聚一柄风刀,切下头颅。 “城主,邪修头颅在此!” “好。” 晏子秋盯着面目全非的脑袋,眼中闪过一道狠色。 探手取过。 法力碾压。 小西瓜大的头颅,被揉成一枚黑核桃。 他看得恶心,错开眼神。 “听说你曾经在府上,听了一年多的讲法?” 卢通心头跳了两下,拱手道:“请城主恕罪!” “感觉如何?” 他不明白晏子秋的用意,谨慎道:“先生见识广博,道法深厚,卢某受益匪浅。” 晏子求突然轻笑一声,摇头道:“我那些子女与你一同听讲,你觉得哪个可堪造就?” 卢通蹙了蹙眉头,闭口不言。 私塾里,一共二十多个小孩子。 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六七岁,都是晏子秋当城主之后出生的。 三岁看老。 可惜,他看不出来,不敢误人子弟。 晏子秋叹了口气,道:“明天来府上,传你三元甲。” “谢城主!” 晏子秋离开。 卢通立即返回乱石堆。 拽出女修的残尸。 摸索片刻,找到一个储物手链、一个储物脚链。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元甲 塔楼前。 镜心悬在半空。 卢通取出四本白皮册子和几个皮面具,道:“仙长,法门找……” 话未说完。 镜心已经挥手收起,折身返回塔楼。 只留下一道声音:“我要闭关修行,不要打扰。” 他留在半空,忍不住笑了几下。 院中。 祁家、柳家、典家,全都出来。 他缓缓落下,道:“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仙长,邪修都抓住了?” “对。城主亲自出手,不会有纰漏,尽管放心。” 一众人露出喜色。 他们略有积蓄。 可是每天一大家子吃喝,只花钱不赚钱,坚持不了太久。 “卢兄,先回去了,有时间过来喝酒!” 柳铁匠招呼两个老婆,准备立即动身。 两个老婆素来不合。 平时分开住,这几天憋在一个房间,互相甩脸子、指东骂西。 柳铁匠快遭不住了。 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朝外面走去。 “等下。” 卢通瞧见柳铁匠儿子,突然想起,当初说给柳家小子买一个电光雷音兽。 正好,在五老坊买过一个。 当初用微弱雷芒,辅助修行三气灵烟。 现在有了山卵雷妖,这种小玩意没用了。 他朝腰带中灌入法力。 找了许久,却没有找到。 不光是电光雷音兽,顺带买的飞天巨鹰、御风神剑。 全不见了。 他蹙起眉头,喃喃道:“奇怪,怎么没了。” “卢兄,怎么了?什么没了?” 一片寂静。 几家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大气。 卢通思索片刻,终于回忆起一个场景。 剑海下,钩子谷的阵法被毁。 当时,遍地都是宝贝。 他捡了柜子、玉石,最后捡一根柱子时,储物指环放不下,扔了许多东西。 被褥、皮子、茶酒、石头…… 似乎顺手把几件小玩意也扔了。 没了。 算了。 他抬起头,摆了摆手,道:“没事,以后常来坐。” “行,走了。” 一行人离开。 祁云带着女儿、儿子走在最后面,道:“东家,府里没人伺候,要不让他俩留下?” 祁云长相不差。 妻子更是貌美。 生出的一对儿女,像是画上的人,唇红齿白、眉眼秀气。 卢通知道祁云的心意。 “祁云,我在云英城呆不久,眼下没有余力看护他们。茶酒馆赚的银子,暂且留下,你拿去送他们识字、读书。” “仙长收下他们了?” 祁云有些激动。 和普通百姓不太一样,祁云心思活泛,不是老实过日子的性子。 可惜,命也运也。 几次折腾,差点把一家老小赔进去。 进城后,见识了城里的体面人,真正看到不可逾越的差距。 终于变得沉稳许多。 祁云,自己认命了。 不过趁着有一丝机会,想改掉儿子、女儿的命。 卢通看向两个小家伙。 “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家伙仰着头。 很快,男孩红着脸低下头,悄悄看向女孩。 女孩多坚持了一下,也害羞地错开眼神。 “快点!东家问你们呢!” 祁云脸色焦急。 祁云妻子也在旁边,轻轻拉住两个孩子,红着脸道:“叫青青、小山。” 他弯起嘴角。 两个孩子,全学了母亲的性子。 “东家,乡下名字不好听,您随便取一个,什么顺耳叫什么。” 事情有了苗头。 却没有定下。 祁云心急如焚,担心和以前养血兽一样,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行了,我记住了。先送去念书,以后若是需要人手,我会带他们走。” “谢谢东家!我回去就找书院!” 祁家也离开。 院子又变得空荡荡。 …… 第二天。 一轮太阳升起。 邪修尽诛。 崭新的晨光下,云英城重新焕发出生机。 许久没有出现的早点摊,再次出现。 炸油糕、豆腐脑、油条、烧饼、糊糊、鲜豆皮…… 汤汤水水。 粗细粉面。 早上,笼火没有做早饭。 卢通饿着肚子出门,看到顺眼的便坐下吃一顿。 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城主府。 府内。 布置依旧。 不过看起来,少了许多光鲜。 丫鬟、小厮们的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光彩、得意。 私塾外。 带路丫鬟道:“老爷等会儿便来,您先歇息下。” “好。” 很快,晏子秋的儿子、女儿,一一过来。 接着丫鬟们摆出一个个蒲团。 卢通等人坐下。 晏子秋最后出现,坐在最前方,扔出一摞书。 每人一本。 正好落在怀里。 “今天,传你们‘三元甲’。” 卢通立即翻开书本。 “一内甲,为金元甲,护五脏六腑……” “一中甲,为银元甲,养血、肉、筋、骨……” “一外甲,为铜元甲,炼皮、毛、甲……” 上方。 晏子秋没有啰嗦,直接开始讲述法门。 “三元甲,用金子、银子、铜钱修炼。入门简单,花得钱越多,法门越精深。” 卢通有些意外,抬起头。 金子、银子、铜钱。 不是金、银、铜。 功法中的“金、银、铜”,通常泛指三大类金属,包含的细分种类极多。 晏子秋所指的,似乎不是金属,而是真的银钱。 他看向晏子秋。 晏子秋扫了一眼,道:“说。” 卢通取出一锭银子,问道:“城主,可是用此物修行?” “不错。单靠法门修一百年也修不成,运行法门,必须用银钱。将其置入鼎内蒸煮,借用其中的金、银、铜三气。” 晏子秋收回眼神,道:“下面,讲蒸煮之法。” 蒸煮之法,书上没有记载。 他立即取出纸、笔。 一句一句,详细记下。 许久之后。 日头渐高。 晏子秋闭口不语,拍了下手掌。 几个小厮抬出两个箱子,一大一小。 箱子打开。 倒出一堆金子、一堆银子。 “你们立即尝试修行,第一个入门者,取五百金。第二个,取三百金。第三个……” 一众晏家后辈,转头看向卢通。 之前恭谨礼貌的小孩,突然变成了小狼崽子。 几个甚至目露凶光、牙关暗咬。 晏子秋面无表情,继续道:“卢通,也包括你。” “谢城主!” 卢通起身行了一礼,又重新坐下。 一群小厮、丫鬟出来。 在每人面前,放下一个半尺高的小圆鼎、一堆柴火、一串铜钱。 一阵“哗啦啦”声响。 晏家后辈们,立即解下铜钱,置入鼎中,在鼎下生火。 他不慌不忙地拿起铜钱, 一边看书,一边一枚枚地扔进鼎中。 片刻后。 几个小家伙,开始修炼。 他的铜钱才扔出一半,柴火还没有动过。 五百两金子,近在眼前。 卢通也心动。 可是,他明白,这些钱不是给他的。 晏子秋说完的瞬间。 卢通立即明白,为何让他和晏家后辈,一起学习“三元甲”。 有狼追,羊才跑得快。 有狼在,羊才不会窝里斗。 第一百八十五章 良妖商会 没有邪修的日子。 安宁又祥和。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 夏日远去。 踏入金秋。 乡下开始农忙。 卢通也一样,每天奔波不停。 白天去城主府修行。 和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家伙,比赛修行《三元甲》。 败多胜少。 偶尔小胜一场,第六或第七个炼化完一串铜钱,抢个百两白银。 在他的“威胁”下,冒出来两个颇有天分的小家伙。 晚上则筹备商会之事。 晏家的诸多生意,无论属于大夫人、五夫人,又或者死去的山夫人。 连门脸、带人手,还有仓库、商路等。 一点点地改头换脸,转入一家新成立的商会—— 良妖商会。 东家,卢通; 大掌柜,九夫人; 二掌柜,甄仪。 甄仪是镜心派来的,身边还带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枣婆。 落日余晖中。 卢通、九夫人、甄仪、枣婆,站在城西角落一处仓库外。 每个人都是神色不愉。 卢通走出几步,虎爪拨开一堆颗粒状的焦炭。 “这家仓库本来放的什么?” “稻米。” 枣婆翻开账本,道:“十八万斤本地普通稻米,五万斤药田里种的灵米‘赛蚌珠’。另外,九万斤龙津城运来的青壳灵米。” 稻米不贵。 在云英城中,吃饱不难。 十个铜板上下,就能买一斤普通稻米。 十八万斤普通稻米,还不到两千两银子,利润算下来更少。 不过,吃饱容易、吃好难。 灵米很贵。 赛蚌珠,品相好的,每颗小拇指大,每斤二百文上下。 青壳灵米,米粒晶莹如玉,每斤一百八十文上下。 只可惜。 一共三十二万斤稻米,已经变为一地灰烬。 卢通走进仓库。 虎爪陷入灰烬中,下面仍然残存着余温。 走出几步,不禁勾起嘴角。 以往都是他算计别人。 这次,竟然被阴了一手。 他走了一圈,返回仓库已经烧没的入口,问道:“这家仓库是谁的?” “老五的。” 九夫人一袭窄袖青衫,头束青冠,脚蹬黑靴,看起来十分干练。 卢通眼神一闪。 五夫人,母凭子贵。 嫁给晏子秋后,连生三个儿子。 以前只知道生孩子的本事大。 其他不了解。 从这次放火烧仓库来看。 有点小聪明。 他问道:“枣婆,所有损失加起来一共多少?” “稻米按照今日市价,普通稻米一千……” “一共多少?” 卢通打断枣婆,再次问道。 枣婆在纸上算了几下,道:“所有货物,加上仓库重建、阵法损失、周边赔偿等,预计三万二千两左右。” “折作四万两。你标出来,以后从五夫人和她三个儿子头上扣。” 枣婆看向甄仪,悄悄传了一道法力。 甄仪刚开始接触商会,十分稚嫩,暗中得了枣婆指点,强装镇定道:“此事我会安排。” 九夫人左右看了下三人,低头不语。 …… 夕阳如火。 好似一团橘黄色火焰从地下升起,点燃了半边天空。 几人分开。 九夫人跟在卢通身后,道:“师弟,有些日子没去残香楼了,过去坐坐?” 卢通回过头,笑着道:“好。” 残香楼。 百色花树,花开四季、常年不败。 尤以秋天开得最盛。 硕大的树冠上,挤满了脸盆大的花朵。 花海中,两个云辇半飘在树梢上。 几个女人靠在辇中,赏夕阳、饮酒作乐。 “香妹妹,怎么带男人来了,是不是成心让姐姐出丑~” 一个脸大如盆、腰粗似缸的胖女人,轻衫半解。大片白花花的皮肉,肥且饱满,竟有几分像大憨。 胖女人嘴上抱怨,手上却没有动作,根本不在意春光泄露。 九夫人笑容亲切,应付道:“能瞧见百里姐姐,是他们的福气。我先去换身衣裳,等下再找姐姐饮酒。” “不耽误你的美事,明儿个再来也无妨~” 二人经过云辇。 落入林间小道。 九夫人道:“百里幼珍是百里家现任家主的妹妹,我们在截水湖那边的生意,需要百里家照看。师弟,莫要见怪。” “这么有福气的事,岂会在意。” 卢通眼含笑意。 饱暖之后。 百欲滋生。 再往后修为渐深,则胸腹中胆气足、顾忌少,越发随心所欲。 守不住本心。 或换了本心。 很容易踏上“逍遥道”。 逍遥,自得、乐己。 逍遥道,百无禁忌、非正非邪,此道多有怪人。 百里幼珍还没有走上逍遥道,不过已经有了几分习性。 穿过小楼。 落在楼外浮木上。 卢通低头看向虎爪,停在原地。 在仓库中踩了几脚灰烬,虎爪上沾了很多灰。 他正准备清洗。 九夫人看见后,伸手引出一道湖水,裹住两只虎爪。 洗了一遍。 冲了两遍。 又唤出凉风吹了一遍。 卢通愣在原地。 三息后,有些心虚的看向西边天空——城主府的方向。 “进去吧。” 九夫人推门进入小楼。 进入坐下。 小楼内,上次被狂风吹坏的屏风全部被清走。 仅剩四扇崭新屏风。 上面分别写着: “良妖商会”、“老大”、“老五”、“其余”。 九夫人先走到屏风前。 在“老五”下方,写下今日仓库之事。 随后回身取出一套茶具、茶叶。 “昨天送来的‘哀叶茶’,每年月崖山送一斤给城主府,以后应该喝不到了。” 哀叶茶。 秋风多寂寥,每年第一缕秋风到时,哀叶茶树上所有茶叶,随风飘落。 风中第一片茶叶,最珍贵。 和以往一样。 九夫人沏好茶,亲自送到手边。 只不过…… 心晃了,看什么都是歪的。 卢通坐着椅子上,心绪不宁。 晏子秋老了。 但是还没死。 晏子秋快当不了城主了。 但是现在还是。 晏子秋落不到好下场,否则没必要每天急着传授《三元甲》。 但是…… 妈的。 一页宗选个新城主,怎么这么慢? “怎么了?” 九夫人坐着旁边。 他惊醒过来,干笑两下,道:“好茶。” “嗯?” 九夫人低头看向茶杯。 茶杯还在桌上,满满当当的一口没少。 卢通跟着瞧了一眼,微微颔首道:“闻着就香,不愧是好茶。” 端起茶杯。 倒入口中。 狗屁好茶。 第一百八十六章 假人 “要吗?” 九夫人取出两个烟斗,递过一个。 “不用。” 卢通端坐不动,平复心绪。 九夫人咬住烟斗,塞入烟叶,点燃后深吸一口。 “呵、呼~” 浓浓白烟吐出。 一股幽香散开。 九夫人靠在椅子上,眼睛慢慢眯起,随口道:“这次老大、老五这么配合,商会也有她们一份?” “怎么?” 他侧目看去。 这事只有一层窗户纸挡着,九夫人手握全部账目,又不是笨人,瞒不住。 捅开窗户纸,不可能只看一眼。 “她们拿多少?” “该拿多少,自然拿多少。” 他取过茶壶,倒了一杯。 哀叶茶,余味微苦,苦得恰到好处。 片刻沉默。 九夫人吸完一锅烟叶,在靴边敲掉烟渣,道:“她们不该拿。” 卢通没有回应。 他也觉得不该。 晏子秋一倒。 晏家剩余的人,没有一个能镇住外面的群狼。 九夫人和晏家,一起占五成。 太多了。 只可惜,他修为太低,又不会一直留在云英城。 九夫人神色不满,道:“她们轻松自在,只管分银子,我倒成了管家。” 卢通不清楚晏家内的恩怨,随口道:“有甄仪帮你。” “哼。” 九夫人轻笑一声。 二人对此心知肚明,甄仪不是来帮忙的,而是为了监视九夫人。 “你拿两成,已经不少了。” 卢通站起身,准备离开。 九夫人明显有事情,可是又迟迟不开口。 他没有心思再耗下去。 吃了许多丹药,虚经、假络几乎遍布每个角落。 近几天便可以突破筑基二境。 运气好的话,今晚就可以。 九夫人也站起道:“我有个办法,可以绕开她们。到时我们平分。” “什么?” “找个靠得住的人,再做一家商会。我们转一部分生意过去。” 卢通挑了下眉头。 九夫人继续道:“放心,甄仪和那个枣婆不是我的对手,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为什么找我?” “我认识的人,晏家全知道,瞒不过她们的耳目。” “再说吧,靠得住的人不好找。” 他抬起虎爪,朝外面走去。 这个法子听起来不错。 不过修为要紧,先回家修行。 “等等!” 九夫人追出两步,取出一个扁匣子。 “听说师弟在修行《三元甲》,这道法门很耗金银。正好我这里有些闲银,若是需要,师弟先拿去用。” 卢通伸出一根靛蓝手指,挑开匣子。 五十两的金锭。 两横、五竖,共十锭,整整五百两金子。 “一年半载内,我还不上,师姐舍得?” 九夫人合上盖子,塞进卢通手中,笑着道:“师弟尽管拿去!” 他收起金子,道:“过几天,我再来找师姐。” “好。” …… 进入院子。 卢通坐在厅堂,倒了一杯凉茶。 典四儿闭关,回到家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回来了?” 镜心从楼梯处下来。 一袭白衣,脸颊白皙如玉,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淡笑。 他扫了一眼,没有理会,端起凉茶一口喝完。 随后起身。 从镜心身边擦肩走过,踏上楼梯。 “站住!” “你大胆!没听到我的话?” 卢通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二楼。 二楼楼梯口。 又一个镜心站在这里,双目怒视:“你敢无礼!” 他叹了口气,又长吸一口气,拱手道:“卢通,见过仙长!” 不等镜心点头。 便转过身,朝客房走去。 推开房门。 一个红衣镜心坐在书桌后,冷冷瞥了一眼,道:“出去!” 卢通心口一闷,用力关上门。 换了第二个房间。 一个青衫镜心站在窗前,手持一本书,举头望月。 第三个房间。 一个轻衫镜心坐在镜子前,正梳妆打扮。 第四个房间。 空无一人。 他终于心头一松,浑身上下传来阵阵舒爽。 七天前,镜心出关。 从那天起,塔楼内,每天都有几个假镜心上来下去。 卢通不胜其烦。 镜心却打定主意,借卢通之手,一点点完善法门。 他走到床边,躺下。 取出一枚六角白果丹,喃喃道:“筑基二境,终于快到了……” “这么快?” 旁边突然响起镜心的声音。 卢通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环视一周。 房内没有人。 有风。 风没有异常。 假风? 他抬起手。 手臂上风云飘散,散开大半个房间后,在书桌前碰到一面无形墙壁。 卢通收敛法力,拱手道:“见过仙长。” 书桌后。 空荡荡的椅子上,浮出一个人影。 镜心道:“从什么地方看出,它们是假的?” 门被推开。 五个“镜心”进来,站成一排。 卢通脸色犹豫。 镜心起身离开书桌,道:“近百次谋面,你没有一次认错。无论我耗费多少心血,你一眼就能辨出真假。” 他和镜心对视一眼,避开视线。 镜心和假人面对面站着,缓缓道:“说吧,不管什么原因,我绝不怪你。” 卢通吐了口气,走向假人。 “她们少了几条线。” “什么?” 他伸出手指,点向一个假人。 从右鬓角划下,消失在脸颊旁边。 从鼻翼划下,消失在嘴角。 又眼角划下…… 镜心很白。 脸上像一层半透明的丹皮,隐隐可以看见几条血线 假人,只有白,没有血线。 卢通说完之后,垂下手,站在一旁。 沉默许久后。 镜心微微点头道:“很好。” 说完,推门准备离开。 没有推开。 又拉开门,走出房间。 几个假人一起离开。 卢通苦笑一声,关上门,回到床上取出一枚六角白果丹。 “不如上几次当。” 他嘟囔了一句,吞下丹药,闭目修行。 神魂中。 一个白色人影盘坐虚空,周围散着一些白色碎屑。 人影内,一根根白须密密麻麻。 功法运起。 炼化丹药。 细长白须的末端,一丝微不可查的白烟,凝聚、消散、又凝聚……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心口处,两条白须飘散的白烟,互相纠缠在一起。 几次聚散之后。 两条白须连在一起。 余下的虚经、假络,也一条条彼此相连。 许久之后。 经络、虚经、假络连为一体,浑身上下法力一畅。 筑基二境,终于成了。 房间内。 卢通睁开双眼,静坐许久,翻手取出一锭金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猴子 小腿上,燃起火焰。 卢通取出一尊小鼎,放在腿上,把金锭扔进去。 金锭变烫。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金锭上,灌入法力。 金锭上闪过一层微光,迅速变冷。 热、冷变幻九次后。 他第十次点下去,金锭表面褪去一层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金衣。 微弱金光亮起。 表面浮出一层细密纹路,像羽毛上的一根根细羽。 隐纹。 没有隐纹只是十分普通的中黄石。 有了隐纹,便是金子。 卢通运起法力,裹住金锭,修行《三元甲》。 随着呼吸吐纳,隐纹一亮一暗。 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金气,被引入体内,炼入五脏、六腑。 许久之后。 隐纹彻底消失,鼎中只剩下一块亮锃锃的中黄石。 他看着石锭,眼神复杂。 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和原来一样。 可惜,不敢花。 北边的截水湖、南边的金池湖; 西边的雷泽、东边的白夜冰原; 无论去什么地方,任何宗门、妖兽的地界,金子、银子、铜钱,全部畅通无阻。 而且市面上,从未见过假的。 小宗门做不到。 大宗门做不到。 截水湖中八百仙船,全部加起来似乎还差一大截。 卢通心中有一个猜测。 这么大的本事,应该与仙有关。 …… 一大早。 卢通起床,独自洗漱后,下楼练习杀伐之法。 生死厮杀,有时胜败只在瞬息。 对法门越熟悉,出手快一丝,便多一丝胜机。 厅堂里。 一股浓重血腥味。 他蹙起眉头,看向左右、前后。 门口,一个小黑影动了下。 “穿云?” 小黑影不大,手臂却很长, 卢通走过去。 只见穿云坐在地上,浑身染血,双眼无神地靠在门板上。 “我输了。” 卢通蹲下去,道:“命还在,以后再赢回来便是。” 他撕开穿云的衣袍。 胸口处,一大片药粉被血浸透,糊成一团。 擦掉污血、粉渣。 露出两个黄豆大的血洞,好在血已经止住。 他又检查了下其他地方。 手臂、肋骨、膝盖,加起来断了七八处。 两条垂到嘴角的长眉毛,断了一条半。 伤得不轻。 卢通取出伤药,打了一桶凉水,忙活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料理完伤口。 过程中,穿云像案板上的死猪,任由摆弄。 他把沾满鲜血的脏衣服扔到院角,道:“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穿云一动不动,光溜溜的坐在地上。 “正好我有事找你,边吃边说。” 穿云抬了下头。 站起来取出一件袍子,胡乱穿上。 走出院子。 门口,围了四个乞丐。 卢通扫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径直朝外面走去。 走出三条小巷。 路边一个卖汤粉的小摊,顺着墙摆了五张桌子。 城东很安静,不喜欢吵闹。 摊主不敢大声吆喝。 二人坐下。 “老板,两大碗猪杂汤粉,多放粉肠、多放血块、多放香油。” “好嘞。” 静坐片刻。 卢通看向穿云,道:“我需要一个人,出面成立一家商会。生意上有人关照,不用操心,只需要招些人手,过下账目。你有什么想法?” 穿云气息微弱,微微点了下头,道:“好。” “这事与仙长有关。先不要让她知道,到时候我来处理。” “行。” “你要什么?银子、功法、丹药,什么都行。” 穿云定了一下,抬起头看了卢通片刻,又低下头,小声道:“不要。” 很快,两碗汤粉端上来。 粉很白。 六七块暗红猪血,粉肠找不着。 卢通拿起筷子,连喝汤、带吃粉,几大口胡噜完。 穿云一口没动。 他拿过穿云那碗,再次胡噜起来。 修行《三元甲》以来,内甲只炼了不到一百两金子。 五脏、六腑,察觉不到什么增进。 不过饭量倒是变大了,吃再多东西,也不会撑着。 几息后。 他放下筷子,长舒一口气,道:“说吧,怎么回事,田千亩不是很弱吗?” “不是他。” 穿云转头看了一下蹲在远处的乞丐,小声道:“以前没见过的生人,很厉害。” “田千亩雇的?” “我不知道。” 穿云身上绑着几个木板固定断骨,坐得不舒服,站起来靠在墙上。 “要不我帮你杀了他?” “不用。” 之前穿云几次请求,卢通一直没有答应出手。 卢通取出一壶灵液。 漱了漱口,咽下去。 “银子不要、丹药也不要,总不能让你白忙。说吧,杀田千亩还是那个生面孔,你选一个。” “卢道友,好大的口气!” 背后,突然传来陌生声音。 卢通回头看去。 摊位边。 一个黑袍、圆肚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块黑疮疤。 身后,站着一个魁梧汉子。 “田千亩?” 中年男人点头道:“卢道友,我们父子俩的恩怨,你一个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卢通心头一跳,不禁瞪大眼睛。 穿云竟然有爹? 半妖,没爹没娘的最多。 有娘没爹的,有一些。 有爹没娘的,极少见。 至于儿子杀爹。 他倒没有太意外,毕竟坏人也能当爹。 田千亩露出笑容,道:“小猴子,你没告诉他,你是我的种?” 穿云脸色阴沉,牙关紧咬。 缠在身上的木板,传出一声声“吱呀”声。 卢通站起来,伸手按在穿云肩膀上,慢慢摇了下头。 转过身。 他盯了田千亩一眼,看向后方的魁梧汉子,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能平。” 能平,一身短打衣衫,被肌肉撑得滚圆。 两条手臂,像两根铜柱。 双眼发亮,蕴着一汪黄光。 “能道友,要保此人?” 能平脸色淡然,点了下头,道:“受人一页宗仙长所托,保他一命。” “好,再会。” 他扔出一串铜板,伸手提起穿云,腾空离开。 …… 夜晚。 残香楼。 卢通坐在椅子上,拿着烟斗。 “今天怎么有兴致了?” 九夫人空着手,坐在对面,露出半截光脚丫。 他把烟斗凑到虎爪上,用火烧了下,道:“得杀个人。” “谁?” “田千亩。” “乞丐头子?他后面有一页宗的金丹大修士,杀他干什么?” 之前的屏风上,田千亩也有一席之地。 背后靠山,早被九夫人摸清楚。 卢通咬住烟嘴,吸了一口,瞬间口、鼻、喉,钻入一股甜腻。 甜腻之后。 有股轻灵烟气钻入头颅,像一只手掌轻抚神魂,十分舒爽。 他眯起眼睛,道:“做商会的人找好了,他要杀田千亩。” 说话时,口中白烟弥漫。 “能不能换个人?” “不能。” 九夫人掏出一包烟叶,扔到卢通怀里,道:“你找的人,你解决,我只负责商会。” 卢通不以为意,在虎爪上磕掉烟渣。 “还有一件事。暗处那家商会的收益,得算上镜心,我们两个吞不下。” “给她多少?” 他站起身,展开手臂,活动了下筋骨,道:“你先考虑下,不能太少。这次,我们一起吃晏家那份。” 九夫人眼神闪烁,盯着卢通,道:“够分吗?为了一两成的东西,不值得费这么大功夫。” 他笑了下,道:“够你吃饱了。” 九夫人收回眼神,脸色沉下去,恨声道:“老东西,对那几个骚蹄子倒真舍得!” 晏家其他人,三成。 而九夫人,两成。 “晏子秋这几天很急,应该快到时候了。等他走了,我们再动手。” 卢通把烟斗、烟袋,一起扔回给九夫人,朝外面走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田府 深夜。 秋风微凉。 田府占地极大,府里没有常见的假山、湖泊、花园等。 除了一栋略显华丽的三层木楼外。 只剩下成片的矮破屋子。 灯火下,几百个怪模怪样的小孩子、半妖、妖兽,排队上交银钱。 然后去院里的大锅灶,领吃的。 交的多,吃杂烩菜、剩饭、杂烩面条。 交的少,啃馒头。 没钱交,挨上一耳光,再被撵去墙脚喝秋风。 小家伙们饥一顿、饿一顿,早已经习惯了。 挨上一耳光也不伤筋动骨。 最多脸疼一会儿、红一会儿,碰见贼头心情不好,手重了,最多再晕一会儿。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群小家伙们窝在墙角,有说有笑。 “喂,蛇皮,嘿嘿,我今天瞧见你挨揍了。哈哈,早说了,那家的婆娘脾气暴,你还去她家讨饭。” “谁有吃的,我饿两天了。” “吃一口还两口,我明天就去李善人家打滚儿。” “我有!我都三天没有撇大条了。” “滚!” “哈哈哈,我也有!” “快冬天了,我们一块去乡下弄件厚衣裳吧?” “不弄!去年好不容易找了一件,回头就被疯狗抢了,今年我光着身子过,冻死他娘个狗日的!” “汪、呜,你,骂谁!狗!” “小斑皮,他没骂你。疯狗他娘是狗日的,你是你爹日了狗,你俩不是一家。” “对对对。” “你俩同姓不同宗。” 墙内喧嚣。 墙外安静。 仅仅一墙之隔。 三个黑影靠墙站立,脚下绑着一个晕死过去的乞丐。 卢通小声问道:“宋兄?” “嗯。” 宋言柏一袭黑衣,蒙着面,头上还戴了一个黑斗笠。 旁边一个略矮些的身影,用一层白烟罩住身体。 “怎么带人来了,他是谁?” 卢通盯着第三个修士。 杀田千亩,不算棘手。 他只叫了宋言柏一人。 “卢兄,这么快就忘了小妹?”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 接着白烟散开,露出一张不算熟悉的面容。 他看了两息,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如意女修。 上次搜寻邪修时,曾一起出手。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 女修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上次,我们众道友去云海游玩,兄长怎么没有一起?” “什么?” 宋言柏干咳一声,道:“卢兄,上次我去府上,邀你一起出游。你说要去城主府修行,答应下次一定。”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卢通早忘得一干二净,再次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兄长需要帮手,便一起过来。” 他蹙了蹙眉头,小声吩咐道:“等会儿,你们缠住一个黄眼修士。小心些,那人双眼有神通,可以射出剑光。” “好。” “兄长放心!” …… 后半夜。 小乞丐们都休息了,准备天亮后,接着乞讨、接着偷。 田府,没有阵法。 卢通等人翻入围墙。 “汪、呜,谁!” 一个人头、狗脸、狗鼻子的小半妖醒来。 卢通顺手一耳光,把小半妖打晕过去。 周围几个小家伙被惊醒。 他瞪眼看了一圈。 几个小家伙们立马躺回去,发出阵阵鼾声。 “走!” 靠近木楼。 第三层,门突然打开。 田千亩走出来,站在围栏处,笑道:“卢通,你终于来了。我这一桌好菜,就等你来尝了!” 又是几声声响。 楼上。 一条水桶粗的花斑大蟒,从黑暗处爬出来,缠在柱子上。 楼下。 能平一步步走出大门,道:“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卢通运起法力。 虎爪上火焰燃起、双臂上风云缭绕。 “上!挡不住的话,你们先退。” 宋言柏走出一步,取出一柄墨蓝色重剑。 剑形古拙。 剑身上一串幽蓝星芒,共三十六枚,串成一条线。 “速战速决!” 宋言柏脚踩剑光,冲杀过去。 途中,手指抚过剑身,六枚星芒飞出,环绕在周围。 卢通放心一些,腾空而起。 花斑大蟒吐着蛇信,卷起一阵臭风,埋头直撞。 “呼!” 他吐出三气灵烟。 滚滚烟气散开,裹住半座木楼。 “不好,快,开启阵法!” 一声尖锐叫声。 木楼周围亮起红光,凝聚出四尊披甲护卫,护在田千亩周围。 花斑大蟒也立即回身。 卢通脚踩火龙,飞到楼前。 取出一个黝黑玉瓶。 紧接着,掌中风刃汇聚,裹着玉瓶飞出。 途中,风刃击碎玉瓶。 双尾蝎的毒液飞出,混在风中,吹向小楼。 “有毒!” 花斑大蟒卷起一阵妖风,吹走毒风,张口喷出两道毒箭。 几息之间。 头上风刀、掌中云剑,全部汇成。 卢通闪身下坠,避开毒箭,同时手中丈长风刀落下。 第一刀脱手而出,劈碎楼顶。 第二刀劈死两尊护卫。 两刀之后。 刹那安宁。 粉红烟气弥漫,看不清真切。 田千亩感觉不妙,转身准备躲回房间。 一步走出,瞬间脸色大变。 脚下木板轰然破碎。 一道三寸云剑遁出,没入田千亩的左大腿。 紧接着一头火虎窜出。 卢通瞥了一眼,虎爪下火龙浮现,扑杀过去。 两尊阵法护卫,挥刀阻拦。 一刀砍开火虎左腹。 一刀被虎尾拦下。 生死关头。 田千亩露出几分狠色,不退反进。 浑身血气翻滚,抽出一把赤红如血的尖刀,舍命刺出。 尖刀轻易撕开火虎。 卢通抬起右腿,猛得刺出,同时抬起右手抓向田千亩的持刀左手。 虎爪撕开法衣,破入胸腹,火焰炸开,瞬间焚毁五脏六腑。 最后一丝生机消失之前。 田千亩松开尖刀。 血红尖刀飞出,化作一片红光,刺向心口。 怨女袍上,一只白皙手掌伸出。 红光撞上手掌,没有撕开棉线,反而化作一团红水缠在手上。 卢通脸色瞬变。 一把扯开袍子,脱下来扔到地上。 田千亩死了。 倒在地上,眼睛睁得滚圆,盯着面前的怨女袍,充满仇恨。 从破开地板,到田千亩身死。 前后不到两息。 花斑大蟒还盘踞在三气灵烟上,准备随时扑杀。 “卢通!你杀了欧仙长的人,你跑不了!” 卢通没有理会,盯着怨女袍。 棉线已经隐去,袍子上多出一个红手印。 等了一会儿。 没有异常。 他取出一个匣子,把怨女袍收入匣内。 收敛起田千亩的尸体。 他朝下面喊道:“别打了,田千亩死了。” 两方渐渐罢手。 能平叹了口气,道:“卢道友,你闯下祸了。” 卢通笑了下,道:“能道友,你多虑了。若有后患,我家仙长自会料理。” 能平、大蟒离开。 田府一片寂静,几百个住在府里的小乞丐们,眼巴巴地盯着半塌木楼。 宋言柏小声道:“卢兄,田家老爷死了,他们怎么办?” “放心。不用太久,很快就有下一个田老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徒弟 第二个田老爷,出现的比预计更快。 塔楼三层。 卢通盘坐在茶几前,道:“仙长,为什么让穿云管乞丐?” “宗门的规矩,必须得有人管着。” 茶几对面。 两个镜心一左一右,穿着同样的素净青衫。 一个说完。 另一个又道:“穿云不去,你去?” 镜心变强了。 幻象中,有了假光、假风,几可乱真。 假人上,血线、发丝、声音,全部一模一样。 再加上本命法术——假相。 真真假假。 隐隐现现。 卢通有些头疼,搓了搓眼睛,取出一个匣子,道:“昨晚杀田千亩时,这件袍子染了一道怪异的东西,烦请仙长看下。” “拿来。” 书桌边,一个镜心道。 卢通起身过去。 走到书桌边,一丝淡香传来,他终于缓了口气。 这个是真的。 假人喷洒的香料,和真人散出的体香,不太一样。 香料,太腻,一股脑往鼻子里钻。 体香,很软,像春风。 镜心拿起看了片刻,道:“先放下吧,明天我让笼火带回宗门。” “多谢仙长,我还有一事。” “说。” “我准备炼制一件法宝,没有熟悉的炼器师,烦请仙长介绍一位。” “紫电千纹蛇?” “是。” 柳铁匠会炼器,大师姐、二师兄更是小有名气。 不过他信不过。 千纹蛇,材料很珍贵,容不得失败。 “东西都凑齐了?” “除了星璘水、雷精,余下的都齐了。” “这两种东西宗门都有,价格很贵。你先自己找,找不到再说。” “好的。炼器师那边……” “大师姐的家族世代炼器,到时我帮你说一声便是。” “多谢仙长!” 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下。 卢通看着几个镜心,心里舒坦多了。 “如何,还能分出来真假吗?” 茶几边两个、书桌边一个、门外围栏处一个。 四个镜心脸上带着笑意,同时开口。 他看向书桌后面,正要准备摇头时,突然心头一跳。 完了。 下意识看向了真身。 镜心已经察觉,笑意收起,道:“怎么看出来的?” 他略作犹豫道:“此事眼下无解。我有了解决之法,再来找仙长。” …… 百姓们的城主还没换。 乞丐们先换了头领。 经过半个月的混乱,穿云终于镇住场面,并且成立了一家呖猴商会。 这天早上。 卢通出门去城主府修行。 宋言柏等在门口,道:“卢兄,今天日落时,养瓶做东,邀我们一起去紫兰水榭听曲。” “养瓶让你来的?” 养瓶,如意女修。 一起出手杀了田千亩后,三天两头的套近乎,却没有一件正事。 宋言柏苦笑道:“对。” 他脸色有些古怪,道:“你是不是和她说过什么,关于我的?” “这……” 宋言柏吞吞吐吐几下,道:“此前和其他道友饮酒,喝多了说过一些往事。” “说什么了?” “就是说,当初我们一起在关外发财。另外,就是说卢兄神通广大之类,都是酒后醉话。” “没了?” “还有一些不是我说的。城主府有个修士,曾经和镜心仙长去过截水湖,还记得吗?” “怎么了?” “那人也说过一些。说卢兄是镜心仙长的心腹,以后必定是云英城的大人物。” 卢通哑然失笑,摆手道:“告诉养瓶,我没那么厉害。” “那今晚听曲?” “走不开。” 男欢女爱,天地伦常。 他如今修为尚可,实力不凡,又有大靠山、大宅子。 有女修主动示好,十分正常。 可惜,养瓶太素了。 一旦沾了,汤汤水水的甩不干净。 …… 城主府。 私塾。 晏子秋坐在最前方。 下方二十几个蒲团。 其中两个蒲团在第一排,分别坐着一个十三岁男孩、十二岁女孩。 卢通坐在后面,没心思修行,悄悄用余光打量上面。 这些天,晏子秋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 “爹,我炼化完了!” 最前方小男孩站起道。 晏子秋抬了下眼皮。 小男孩径直朝金堆走去,捡起几锭金子,收入囊中,返回蒲团上坐下。 金子、银子陆续被分走。 临近结束。 卢通收起小鼎,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长须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 “晏兄。” 晏子秋微微点头,道:“俭舍兄,请!” 卢通心头微动。 住在云英城内的金丹大修士很少,不是家族、宗门出身的闲散大修士更是仅有三人。 俭舍便是其一。 俭舍挨个打量下面的众人,片刻后抬手指了下最前方的小男孩。 晏子秋道:“久文,跪下拜师。” 晏久文快步过去,跪在地上道:“久文,拜见师尊。” 俭舍点了下头,挥手打出法力,带徒弟离开。 陆续几人赶到。 分别收下,徒弟、亲随、女婿、药童…… 晏家众多后辈,被带走接近一半。 晏子秋扫了一眼剩下的,叹了口气。 “卢通?” 卢通起身道:“城主。” “选一个吧。” 他看了下剩余的晏家后辈,不禁蹙起眉头。 面由心生。 被挑剩下的,神色上都有几分“瑕疵”。 阴沉、虚浮、急躁、暴戾…… “城主,我已经准备离开云英城,没有余力看护旁人。” “我知道,你要去擒气宗。选一个,你若成了是他们的造化。不成就当没有此事。” 晏子秋说完,眼神陡然一变,露出一丝凶光,道:“选了,其他事一概不咎。” 卢通心头猛跳。 其他事? 关于城主府的事,做过不少。 小到偷听私塾,大到私藏贺银、杀死蔡大有…… 他不知道晏子秋指得哪件事,立马抬手指向一个阴惨惨的小丫头。 “承蒙城主看重,我定护她无事!” “久意,磕头拜师。” 卢通有心拒绝。 收徒,太早了。 连自己的修行都顾不上,哪里有功夫教别人。不过瞧了一眼晏子秋的脸色,还是没有开口。 晏子秋,再拖几天就成了死火山。 这时候撞上去,万一炸了,得不偿失。 晏久意一声不吭,走到卢通跟前磕了个头,又回去坐下。 “呼!” 晏子秋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下去,道:“去吧,以后不用来了。” “是。” 第一百九十章 寒冬 秋去冬至。 寒冬,大雪纷纷。 卢通站在院子中,手臂上风刃、云雾席卷。 雪花飘落。 被风刃切开,一分二、二分四。 又被云雾席卷,化作一个雪龙卷。 左侧偏房。 门被拉开。 典四儿走出大门,站在练武场旁边,看了片刻,道:“老爷,你发情了。” “不是发情。” 卢通转过头,双目赤红。 法力敛起。 但是双臂上,一根根靛蓝毛发仍然继续摆动,散出些许云雾、风刃。 妖兽发情之后,血脉冲动压倒神智,挡不住。 而他,一切尽在掌控。 现在只是被五色魈的血脉冲动,点燃了欲火。 欲火可以扑灭。 不过,扑起来太累,不如顺其自然。 许久不见。 他走到典四儿面前,伸手抚过。 六个眼珠,好像变黑了,里面的一点银光变亮了。 鼻子细长、高耸。 嘴唇和以前一样,又长又魅。 典四儿张开嘴唇,探出四个黑钩子,勾住手指。 卢通笑了下,道:“觉醒血脉神通了?” “没有。” 典四儿收起钩子,道:“毒变强了,不过不如老大她们。” “功法的神通呢?” 典四儿运起法力,身前浮出四根法力短柱。 一尺长、小臂粗。 《四柱厚气功》。 一页宗内几经删改,专门给半妖修行的法门。 经络十分简单,头上一个浑圆,再向四肢延出四条粗壮经络。 神通“四柱”。 凝聚四根,异常浑厚的法力柱,配合其他法门。 百搭,实用。 “不厉害。” 典四儿挥手散掉神通。 早在半个月前,典四儿便已经突破,一直闭门不出,稳固修为、熟练神通。 “没事。这道神通可以配合许家的五行剑,明天去买一套。” “许家七少爷?” “就是他家。那个许家七少爷,还以为是什么天纵奇才,结果今年才八岁。” 当初,典四儿在万欲窟学剑。 许家七少爷拜入一页宗,许家想买回去,送给七少爷当剑侍。 忆起往事。 典四儿勾起嘴角。 卢通心头微动,探出手臂,一把抱起典四儿,朝塔楼走去。 “卢通!” “嗯?” 他抬头看去。 漫天雪花飞舞。 一个分辨不出真假的白衣镜心,站在三楼围栏处,像雪人。 “你说过的解决之法呢?” “快了。” …… 今年,雪大的出奇。 从天上看去,整个云英城白茫茫一片。 百花香树也完全被积雪覆盖。 残香楼内。 许多屏风立起,围成一圈,在中央留出一方软塌。 软塌中央。 摆着一个铜蛤暖炉。 九夫人靠在铜蛤上,盖着一条雪绒被。 “听说了吗?新城主快来了。” “嗯,一位老女修。” 卢通坐着对面,怀里抱着一些精美的小瓶、细罐。 百花香汁; 异妖香石。 专门托九夫人打听,从金池湖南岸的飞锦城买来的。 “费这么大功夫,给谁买的?” 他没有理睬。 把瓶、罐收入腰带,问道:“雷精有消息吗?” “没有。近些年雷泽十分狂暴,金丹大修士进去都有危险。” 卢通叹了口气。 雷精买不到,只能用一页宗的。人家开什么价,就得出多少,没得选。 星璘水…… 当时和二虎约定,不管能不能找到,必须在年前回来。 找到了,可以腾出一笔银子,修行《三元甲》。 找不到,只好先炼制千纹蛇。 “这鬼天气,雪下得没完了。” 九夫人小声说了一句,伸了个懒腰,蹬掉身上的绒被。 两个光脚丫,又肉又圆,像小兔子。 “晏子秋呢?” 他突然问道。 九夫人横了一眼,道:“我怎么知道,你去晏家去的比我都多。” 卢通收回眼神,起身离开。 晏家,晏久意。 他突然想起这个徒弟。 一个多月了,拜师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差点忘了。 …… 城主府。 繁华落尽、大雪覆盖,一派落寞景象。 丫鬟、小厮们,十去七八。 花园角,林木深处的两间屋子。 “晏久意?” 外面屋子的门打开,走出一个白发老嬷嬷。 “谁啊?” 卢通左右看了下,道:“晏久意呢?” 老嬷嬷住着拐杖,挪到隔壁房间,道:“小姐,有客人。” 里面没有声音。 老嬷嬷又喊了一句,还是没有回应。 卢通敲了两下,然后用力一推。 半扇门倒进去。 冷风灌入房间。 里面,一个小人影缩在床上,怀里抱着两床棉被。 床边两个暖炉。 一个烧木炭,里面没有木炭。 一个是法器,没有半点火星。 他进去看了一眼,道:“晏家倒了,也不至于连木炭都没有,你娘呢?” 晏久意缩在床角,小脸阴冷,像护食的狼崽子。 “你爹呢?” 老嬷嬷跟着进来,费劲地提起门板,道:“夫人早没了,老爷不见了,下人也走了,全都没了。” 门板不重。 老嬷嬷搬动门板,却像在搬山。 卢通过去一把抄起,靠在墙上,道:“晏家其他人呢?” “能走的都走了,听说新城主要来,晏家得腾地方。” 晏久意,估计被忘了。 房间内布置简单,没有值钱的东西。 卢通取出十两碎银,交给老嬷嬷,道:“去吧,找个暖和地方住下,过两天舒服日子。” 老嬷嬷太老了。 十两银子,不多,也够花到死了。 “小姐……” “不用你操心,狼崽子是饿不死的。” 送走老嬷嬷。 卢通走到床前,道:“走吧。” 没动静。 他摇了摇头,伸手提溜起来,用一件棉衣裹住,扛着走出去。 …… 镜心走了。 收到香汁、香石后,一声不吭,直接不见了。 塔楼变清净。 不用再担心,幻象、假人…… 卢通舒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 院子太大了。 人少了,其实也不好。 典四儿走过来,道:“老爷,小姐胃口很好,吃了两大碗,现在去睡了。” “说话了吗?” “没有。” “算了,不用管她,能吃能睡就行。” 二人说话时。 大门外传来一声喊叫:“卢头领?这是卢头领府上?” 典四儿过去开门。 出去看了一眼,快步回来,喊道:“老爷,二虎回来了。” 他不禁浮起喜色,飞身出去。 门外。 一辆板车上,躺了个人影。 身上黑一条、白一条、黄一条。 卢通扫了一眼,左右看了下,然后死死盯住板车上的人影,道:“二虎?” “啊!” “你毛呢?” “啊啊!” “舌头咋没了!” 这时,二虎终于打出一道法力:“头儿!” 第一百九十一章 雷 大厅中。 二虎躺在木板上,十分僵硬地翻过手掌,露出掌心。 掌心满是冻疮、冰渣。 中间一条伤口,里面冻了一枚储物戒指。 “啊。” 卢通伸手扣出戒指,顺手摸了下二虎的手掌、手腕。 入手冰凉。 其他地方也很凉,关节处更是像冰疙瘩。 丹田中,法力十分萎靡。 “怎么回事?” 二虎缓缓运起法力,准备传音。 外面。 拉板车送二虎过来的老头,大声道:“谁给钱?说好了送过来一钱银子。” 卢通摆了下手。 典四儿立即出去,给老头付银子。 两息后,二虎打出一道法力。 “头儿,星璘水买到了,一千斤。” 他点了下头,道:“伤怎么回事,毛怎么没了?” “冻掉了。” 典四儿付过银子,搬出熬药的火炉,在旁边生起两堆火。 二虎道:“冰原上睡了一觉,醒来衣服、毛、水冻成一坨。幸亏有毛,有个修士冻掉了半张皮,差点死了。” 白夜冰原。 银冰、白毛风、眨眼没…… 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远比截水湖危险。 很多冰,火烧不化、刀子砍不动,比铁还硬。 卢通运起法力,驱逐二虎体内的寒意。 “舌头怎么断的?” “手冻住了,想用舌头舔开,结果舌头也冻住了,用力拽了下就断了。” “……蠢!” 他摇头道:“去之前怎么不打听清楚?” “冰原上的部落里还有练气修士,我想着筑基了肯定没事,结果……” “好了,回来就行,先休息。” 安置二虎睡下。 卢通立即给笼火传音,商议炼器之事。 仅过了一个时辰。 笼火便带着一个陌生修士登门,带走全部材料。 炼制千纹蛇,只需要一百斤星璘水。 多余的九百斤星璘水,折作雷精。 至于炼器费用。 笼火没说、那人没提,他也跟着默不做声。 …… 下午时分。 厚重阴云盖在天上,遮蔽了日光,天色极暗,像是快要入夜。 练武场上,卢通赤身盘坐在一尊大鼎上。 大鼎直径半丈,鼎中盛了一万枚铜钱,鼎下燃起熊熊火焰。 《三元甲》,外甲为铜元甲。 滚滚铜气被引出,炼入皮、毛、甲。 小腿,燎山虎腿甲上,开始出现铜斑。 双臂,靛蓝、淡青色毛发上,也露出一抹杂色。 随着法门修行,浑身上下,开始泛起一抹古铜色光泽。 “咚、咚!” “卢老爷在吗?” 典四儿过去开门,很快回来道:“老爷,残香楼的人,说九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收敛法门。 纵身跳出大鼎。 低头看了几眼,伸手拍了拍胸口、两肋、屁股。 拍打声十分清脆。 隐隐带一丝金属碰撞声。 外甲,入门时如同盔甲,修行到高深处才能隐入皮肉。 他摊开手臂。 典四儿拿起怨女袍,服侍他穿上。 接着扎上腰带,束起长发。 经过重新祭炼,怨女袍胸口上多了一个血红手印,手印有些玄妙,算是因祸得福。 “这几天有什么传闻?” “新城主来了,听说打算建三十个新坊市。” “云英城哪有这么多外人?” “不知道。买菜时听过一些消息,新城主说城西、城北太乱了,以后得和城南一样。” 卢通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人穷,所以才乱。 盖再多新坊市,让一群穷鬼住进去,最后也是一团糟。 “我走了,有事用传音法器。” “好。” 残香楼。 湖面结冰。 九夫人一袭大碎花火红宫装,提着灯笼,独自站在冰面上。 卢通落在一旁,道:“怎么了?” “你倒是清净,我这里快成菜市场了。” 九夫人丢下一句话转身进入房内。 晏子秋不见了。 不等外人动手,晏家内部先乱成一团。 五夫人、大夫人,卷走了府里的全部家产。剩余的几个夫人,也闹出不少幺蛾子。 现在小碎肉抢完了,全盯上了最肥的一块肉——良妖商会。 小楼内。 九夫人倚靠在铜蛤暖炉上,神色有几分嗔怒,道:“刚才老五带着唐烈山过来了。” 椅子不见了。 卢通席地而坐,后背靠在榻沿上。 “那个出关杀野妖的唐烈山?” 家业大了,不需要专门打听,总能接触到各行各业的头脸人物。 唐烈山,筑基圆满。 身手很硬,而且敢拼命,常年带着一伙兄弟出关,去狩猎野妖。 妖兽修为高深之后,灵智增长。 可是不入城池、宗门、妖城,不受教化,空有灵智却与野兽无异。 关外,很多修为高深的野妖,占山为王、劫掠四方。 许多修士,以猎野妖为生。 “对。那个贱蹄子!老东西刚走没几天,就勾搭上野汉子!” 卢通嘴角抽了下,转头看去。 瞥了一眼,不禁气血荡漾。 九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了宫装,只剩下一件打底白衫。 他眼中炸开一丛火焰,道:“唐烈山胆子倒不小。” “不如你。” 九夫人脸色平淡如水,眼神也没有任何异样。 卢通眉心开始跳动。 眼前人像外面的黑云。 闷而不炸。 只等第一道冬雷炸开。 手边不远。 一只白皙脚丫,像过冬大白菜的菜心,半伸出床沿。 他不再犹豫,伸手抓住脚丫。 脚丫猛得抖了一下,又立马软下去,像被抽掉了骨头。 卢通一轻一重地揉着脚丫,道:“他走了?” 九夫人脸色绯红,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嗯?” “嗯~” “去哪了?” “听老五说,欠了府库东西,被派去杀鬼……” 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细若蚊虫鸣叫。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手上稍一用力,一个圆润人影撞入怀里。 “轰隆隆!” 外面黑云笼罩,雷声翻滚。 雷打冬。 冬雷滚滚,狂猛电蛇击穿阴云。 又是一场大雪即将落下。 许久之后。 太阳还没有落下,但是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鹅毛大雪飘落。 软榻上。 两个烟斗缠在一起,吞吐云雾。 卢通吐出浓烟,懒散道:“五夫人和唐烈山来找麻烦了?” “嗯~” “明天我去找唐烈山。” “不用。老五急昏了头,找了一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家伙,我能解决。” “那……” “哈哈~” 他轻轻叹了口气。 九夫人。 真是不容小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千纹蛇 一天天临近年底。 年关难过。 邪修之后,又是一场大雪。 粮价、菜价、肉价等,需要花钱的地方,一天一涨。 城外大道堵塞,货物进不来,干活的地方少了,工钱一天一落。 新城主,想把城西、城北,变为城南。 没来得及动手。 这两个地方已经快变成了乞丐窝。 万家忧愁。 几家欢喜。 卢通彻底陷入了温柔乡。 残香楼。 练武场上的大鼎,搬到了小楼外。 楼内,一阵气喘如雷、狂喊浪叫后,烟云再起飘起。 九夫人香汗淋淋,拿着烟斗,道:“过了年就走?” “嗯。” 最近一直留在残香楼,每日炼化上万枚铜钱。 肤如古铜,柔中带韧、韧中藏坚。 三元甲,已经可堪一用。 九夫人侧过身,枕着异常粗壮的杂毛魈臂,朝卢通面门吹了一口白烟。 “你走了,商会我会照顾好,你那份银子我帮你存起来。” “不用。” 他神色懒散,道:“我托了别人。” “什么?” 九夫人脸上的甜蜜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挤出一个笑脸,道:“一早和镜心仙长谈妥了,银子先放她那边,等我拜入擒气宗派人来取。” “你去和她说,现在有我了。” “放谁手里都一样,何必说来说去的。” 他伸出手掌,摸索过去。 “别碰我!” 九夫人一把拍开,坐起道:“姓卢的,我看错你了!裤子还没提上,就不认人了?” 卢通脸上浮起笑意。 又高贵又粗俗。 真不错。 他再次伸出手,揽住腰肢。 “别闹了,一码归一码。我们之间的感情,别扯这些腌臜玩意儿。” “狗屁的感情,能值几两银子?你以为老娘图什么?” “图银子?” “对!图银子!” 卢通猛得用力,一把拉住九夫人,道:“那就老实点!等老子拜入擒气宗,赚得银子能把你埋了!” 浪压浪。 一浪更比一浪凶。 九夫人脸上“凶光”褪去,重新变得温柔软魅,柔声道:“可是……万一没有拜入呢?” “那你得再当一回寡妇。” “呸!夯货!” …… 过年了。 新城主做了一件好事,号召大户出钱,摆流水席、万家宴。 卢通最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处不舒爽。 心情大好之下,准备承包十家酒楼,出出血、做一件好事。 可惜,名声坏了。 这些大酒楼的掌柜,像是钻一个被窝,听到“卢老爷”的名号,全都不敢接。 他只好作罢。 叫大憨杀了十头猪,送到田府,让小乞丐们过个好年。 大年夜。 练武场上,朦朦阵法光泽,隔绝飞雪。 正中摆着一条长桌。 长桌上六尊铜鼎,铜鼎周围是一圈圈肉、菜、鱼、虾、酒…… 桌边还生了一团篝火,正烤一整头肥猪。 卢通独自坐在上首处。 左手边,典四儿、典老大、典老二等。 右手边,大憨、二虎、三妞。 晏久意坐在对面。 他环视一周,心绪有些复杂。 上一次正儿八经的过年,还是在茶酒馆。 那时,下了千穴山、去完铁衣观,还没去关外炼密石。 小有身家,但是算不上富裕。 那次整桌酒肉,只有一鼎狼妖肉上得了台面。 如今,桌上所有菜,全部用的妖兽肉、血兽肉、灵草、灵液等。 “老爷,开鼎吗?” “开!” 典四儿揭开鼎盖,一股浓郁灵气散出,在桌上化作一片灵云。 二虎穿着新铠甲“冰爪雪狮”,捞了一口灵云,塞进嘴里。 顺手也给三妞捞了一口。 卢通端起酒杯,道:“先干一杯!” “干!” “干了!” 喝完一杯。 他看着众人,道:“今晚不管其他,只管吃、喝。开吃!” 大憨立马起身,走到篝火旁,一刀剁下猪头。 又坐会桌边,把猪头劈成两半,一半留下、一半分给卢通。 “你吃,都给你。” 卢通把猪头推回去。 大憨咬着猪耳朵,嘟囔了一句“油、香”之类的,伸手接过。 酒肉很多。 他们人少、半妖多、妖兽也多,修为都不低,饭量一个比一个大。 很快,整桌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典四儿起身收拾。 二虎在一旁帮手。 桌上的残羹剩饭被收走,摆上一盘盘瓜果、各种酒水、灵液。 除了吃的,每个人面前还有一个三尺长的树枝。 “头儿?” 二虎双手放在桌子上,眼放异光,用法力传音。 卢通瞥了一眼,摸出一小块金子,道:“今年抢金子。” “啪啪啪!” 二虎用力拍了几下桌子。 一块块金子扔出去。 大憨、三妞等,几乎插不上手。 典四儿、二虎,互相争夺。 典四儿擅长剑法,压二虎一头,“顺带”帮晏久意、大憨、三妞、典老大等抢了一些。 又是一块金子扔出。 典四儿抬手一撩,金子又飞起,落向大憨。 二虎挥出树枝,像长刀落下。 典四儿又是一点,截住树枝。 卢通端着酒壶,一边饮酒、一边看着。 忽然,鼻尖嗅到一股淡香。 他脸色稍变,放下酒壶,看了下左右。 “老爷,怎么了?” “没事。” 卢通站起来,取出几十两碎金子,交给典四儿道:“让二虎扔,你们抢。” “啊?” 二虎拿着刚抢到的金子,愣在原地。 …… 塔楼三层。 一个人影坐在桌边。 桌上已经沏好一壶茶。 卢通过去坐下,道:“见过仙长。” 镜心取出一个布袋,放在桌上,道:“千纹蛇炼好了。” “多谢仙长!” 他神色一喜,立即取过袋子。 千纹蛇,入手冰凉,像金石,却又有木头的粗糙。 小指粗、两尺长。 通体暗银色,布满一节节细环花纹,其中夹杂着幽蓝水纹。 两头微扁,中间一条细缝,像嘟起来的嘴唇。 “什么时候走?” 镜心倒了一杯茶,送到卢通面前。 卢通收起千纹蛇,道:“近两天,雪停了就走。” “你现在的实力,可以一试。” 他点了下头,端起茶杯。 二人坐了片刻。 镜心看了下外面,道:“我走了。你离开时自去便是,我要开一炉丹药。” “仙长稍慢。” 卢通略做斟酌,道:“晏家的那些夫人,不太安分,总来商会找麻烦。” “分三成,还不满意?” “她们不相信,我们给足了三成。更何况,人心哪有知足。有了三成,还惦记四成、五成。” 镜心蹙了蹙眉头。 “不用理睬她们,给多少我们说了算。” 他微微点头道:“仙长已经应下,给多给少,面上必须过得去。我暗中备了一家商会,由穿云……” 一通说完。 镜心盯着卢通,看了许久。 “你是早料到晏家不会知足,还是一开始就惦记晏家的三成?” “都有。” 银子,没够。 晏家不会知足,他也不知足。 说好的,只是说说。至于能不能拿下来,得看各自手段。 没人会手软。 大家都一样。 第一百九十三章 恶蛟 大年初一。 临近正午。 卢通带着晏久意出门。 街上人很多。 常年苦于奔波的人,终于有了闲功夫,出去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外面热闹。 残香楼却十分安静。 九层木楼处,草地上扔满了大小酒壶、酒坛。 湖心小楼内,门窗紧闭。 他敲了下门。 很快,门被拉开,紧接着一个软乎乎的人影投入怀里,道:“你可算来了。” 一开口,酒气浓郁。 卢通蹙了蹙眉头,拦腰扶住道:“先等下,有事。” “你说,不耽误。” “有孩子。” “什么?” 九夫人抬起头,酒眼朦胧,左右看了下,这才看见晏久意。 “怎么带她来了。” 九夫人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撞上门板。 卢通一把拉住,搀扶进去。 开窗通风。 点起灯火、暖炉。 之前不见踪迹的桌椅,又出现了。 他取出茶具,坐着桌边沏茶。 九夫人靠在铜蛤上,喝了几杯茶后,清醒了许多。 卢通问道:“她娘是谁?” “你不知道?” 九夫人有些意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难怪敢收她为徒。” 卢通瞥了一眼。 晏久意坐在一旁,头垂地很低,身子紧紧绷起。 “怎么回事?” “要不,让她先出去?” “不用。” “她娘是邪修。” 他手中动作一停,半响后,吐了口气,道:“人呢?” “早死了。死性不改,进了城主府还偷偷害人,晏子秋亲手杀的。” 卢通看向晏久意。 不到十岁的小家伙,死命缩着头,下巴几乎戳到胸口,瘦小的肩膀也在微微抖动。 他起身过去,轻轻拍了下头颅。 “怕什么,谁没做过几件亏心事。你娘做了坏事已经偿命了,以后你学聪明点。” “你带她过来,不会是想丢给我吧?” 九夫人的声音悠悠响起。 卢通坐回到椅子上,笑道:“我去办的事情太危险,不能带个孩子,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让人放心。” “我不怕。”晏久意抬起头看着卢通,“我想跟你走。” “不行,你会拖累我。” 卢通瞥了一眼,继续朝九夫人道:“不费什么事。白天送去书院,晚上有个地方睡,中间给几顿饭就行。” “不要,我不喜欢姓晏的。” 晏久意的脑袋又垂下去。 “那简单。给她换个名,就叫……叫……” 他沉吟了半天,道:“叫忘秋。” 九夫人噗嗤一笑。 “坏种!你个死没良心的,人家拜师修行,你让人家忘了爹。” …… 忘秋留在残香楼。 卢通返回住处。 雪停了。 院子里很干净,积雪被清扫到墙边。 他大声喊道:“走了!” 左右偏房,几个脑袋伸出来。 大憨也从后面出来。 他看了下众人,道:“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出发。” “老爷,我还没突破,拉不了车,让二哥拉。” “好你个三妞,白给你带冰原特产了,给我吐出来!” 典四儿站出来,拍了下手,挨个吩咐道: “老大、二虎,你们出去买干粮。” “老二、老三,你们把阵法收起来。” “老五,你回房间,收拾下老爷的房间。” “三妞,去把毛洗干净。” 一一吩咐完,最后道:“老爷,这间院子留着吗?” “不留,去叫甄家人。” 擒气宗的考核,想来不会容易,眼下有一分力便聚一分力。 …… 一个时辰后。 卢通坐在三妞背上。 一袭黑袍,腰上扎着金腰带,长发用一条暗银发带束起。 虎爪垂在牛肚子旁边,赤红虎甲炼入铜气,变为红褐色。 双臂,靛蓝毛发裹上一层铜光。 面门,红脸炼入铜气后,变为深色赭黄,赤中带黄、色中掺黑。 露在外面的脖颈、一个半耳朵,恍如古铜。 一行。 二虎在前面开路、探路。 大憨、典四儿跟在左右。 典老大带着姐妹,在后面走走停停。 五天后。 一处荒山。 山林茂密,林木间飘着淡淡薄雾。 几人停在一处石坳。 生火、做饭。 火堆上,一大锅肉汤。 典四儿撕开一块白脆蘑,倒进锅里,很快飘出浓郁芳香。 “来了!来了!” 一阵尖叫声靠近。 典老大吐出一根根蛛丝,在林木间迅速穿过。 四只白脚蛛妖,唯有典老大突破筑基境。 以前在面店铺,典老大仗着典大娘的偏心,多吃多占。 跟了卢通后。 又仗着身圆、体壮,欺负妹妹,接着多吃多占。 卢通看在眼里,却没有插手。 妖兽主血气。 血气易沸腾,不易掌控,斗一斗泄掉火气,不全是坏事。 他看向林木深处。 稀薄白雾中,几只浑身包裹灰色丝线的雾怪冲过来。 “二虎,去解决掉。” 二虎抽出一把长刀,过去三两刀,全部剁碎,朝典老大道:“别招惹它们,烦人!” “哼!” 除了典四儿、卢通外,别人的话,典老大一概不听。 又荡着蛛丝离开。 卢通远远喊道:“见到活的,打听下擒气宗的消息。” “知道了!” 蘑菇肉汤熬好了。 典四儿盛了一碗,递过道:“老爷,亭林城的鬼雾很弱,可能没有擒气宗仙长。” “再看看。” 鬼雾,像一群杀不绝的野狗。 只能撵走,杀不干净。 不管什么时候,总有几个城池、妖城,被鬼雾围攻。 而且,每年都传出消息,有城池被鬼雾攻破,城中百姓死伤惨重。 一大锅肉汤喝完。 典老大的声音又传来:“来了!来了!” “二虎?” 卢通躺在典四儿腿上,闭目休憩,随口喊了一声。 二虎叹了口气,抽出刀冲了出去。 “狗东西,给我……啊,啊!头儿!” 一声尖叫,戛然而止。 卢通睁开眼,纵身跃起。 滚滚法力震动,火焰猛得蹿起,化作一头巨大火虎。 “谁!” 浓密白雾,如潮水般涌出。 树木折断的声音接连响起,并且一点点靠近。 他静心凝气。 火虎上方,一柄丈长风刀缓缓凝聚。 “嗯?” 一个丈大的狰狞头颅伸出白雾。 黝黑蛇头,头上无角。 口中獠牙森森。 额角、脑后,三个硕大的肉瘤,像是铁铸的。 “你找擒气宗?” 一道异常浑厚的声音响起。 卢通瞳孔一缩。 铁瘤蛟,真正的蛟龙血脉。仅凭肉身便可以抵挡法宝,实力远超寻常修士、妖兽。 他立即取出镜心给的凭证,双手举起。 “云英城卢通,受一页宗金丹大修士镜心指点,特来拜入宗门!” 白雾散开,露出一条九丈长的粗壮蟒身。 鳞甲黝黑如铁,上下散布着许多一人高的肉瘤。 腹下,两个龙爪。 典老大、二虎,被抓在爪中,无法动弹。 龙爪松开。 铁瘤蛟转过身,道:“过来。” “是!” 目前实力小结 五色魈。 “五色魈,山中异兽。紫首、蓝臂、黑身、赤足、白尾。吼声如雷,力能拔山。大妖,撕风卷云,蔽日荫山。” 卷云:汇聚手臂上的云雾。一完全散开,遮掩身形;二汇聚浓云,抵挡攻击。 撕风:挥臂撒出风刃。一大量细碎风刃;二、手指间凝聚八枚蝉翼风刃,可以飞射出去,或者留在指间。 云剑风刀:云剑,掌心凝聚一道云雾剑芒;风刀,在头顶凝聚一柄巨大风刀,可长、可短、可以破空斩出,目前一次斩两刀。 …… 燎山虎。 “燎山虎,火兽。长身、巨爪、铁尾。大凶,所过之处,山火燎原。大妖,浴火摧山、焦地千里。” 踩龙:腾空之法,脚踩火龙飞遁。平时两条,最多四条龙。 擒鹰:腿法。 虎啸群山:催动火焰,化作一头火虎。筑基一境,长八尺;目前筑基二境,长一丈半。配合踩龙、擒鹰,效果最佳。 …… 山卵雷妖。 “山卵雷妖,状如巨卵,六目、二口。体覆长毛,毛中孕雷。大妖,长毛如瀑、紫雷横空。” 紫电千纹蛇: 一条束发银带,可以用法力御使飞空,类似飞剑。吞噬雷电后,化作紫电千纹蛇,御雷破空、遁速极快。 可以突然偷袭,或者阻拦飞剑。 …… 三元甲。 外甲,皮、毛,防御强横;中甲,肉、血、筋、骨等,大成比拟金丹肉身;内甲,五脏六腑,避开致命伤。 目前:外甲小成;中甲,无;内甲,一丝丝。 …… 其他: 棍法、拳法、掌法、爪法、青阴兵、红甲马、阴风轿等,已经慢慢淘汰,或者特殊环境下派上用场。 …… 紫血: 余一:突破筑基二境,可以再化妖一次。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沙漠 铁瘤蛟在前。 卢通跟在后面,传音道:“怎么回事,一个照面就败了?” 这条铁瘤蛟,也是筑基境。 二虎大惊之后,心绪还没有平静,缩在后面传音。 “头儿,这蛟有一道黑烟,很吓人,像山压下来。” 他看向蛟爪。 三趾蛟爪,骨节硕大粗壮,皮如苍松,仅是勾爪便长过四尺。 爪下几道黑烟飘散,像是腾云驾雾。 卢通一路盯着铁瘤蛟,观察腾挪、辗转、破石、毁林。 最后不禁心头一叹。 差距极大。 崖边巨石,一碰即碎;两人合抱的大树,一撞即断。 他甚至怀疑,云剑、风刀,根本破不开铁瘤的防御。 面对同为筑基境的铁瘤蛟。 卢通第一次产生,就算手段尽出也无法战胜的念头。 铁瘤蛟突然出现,如同当头一棒,瞬间把他打醒。 出门见天地。 云英城太小、太安逸。 呆久了,自在惯了,差点忘记外面天高地广,处处都藏龙卧虎。 “到了。” 一条两丈宽的河。 河水已经变成黑水,水中飘着许多雾怪死后,残留的棉絮。 几个修士正在河边休息。 “鱼山。” 一个肥壮修士跑过来,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送他们去沙旗镇交给一个叫‘杨鹿’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务必保他无恙!” 铁瘤蛟爪下散出一道黑烟,指向卢通。 “是!” 鱼山应下后,铁瘤蛟折身便走。 卢通立即拱手道:“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老疙瘩。” …… 路途漫漫。 一路向南。 经过十余座大城后,抵挡金池湖最西岸。 又顺着汇入金池湖的黄水河,一路逆流而行,走了十多天,终于在荒芜戈壁上看见一座小镇。 沙旗镇。 地上一片黄,碎石块、大沙砾,没有其他杂色,就连偶尔遇见的低矮树木也是枯树皮、黄竹叶。 房屋矮,黄墙、泥顶,灰扑扑的不起眼。 天很高,没有一丝云彩,只有几个黑点鸟妖,在极高处飞。 一片乏味、枯燥、毫无生机的土黄色中,几杆迎风飞舞的七彩大旗十分醒目。 二虎低声道:“头儿,过了沙旗镇,再往里面就是阳墟大沙漠。” “你来过?” “去白夜冰原时,路过一个镇子和这里很像,也在荒漠外边。有很多淘金客、筛珠人。” “中黄石?” “不是,真的金子,可以拿到商会换金锭。” 卢通坐在三妞背上,有了一些兴趣。 “沙里面淘出的金子有隐纹?” “头儿,你也知道隐纹?” “少废话。” “有!和我们花的金子一模一样。除了金子还有很多灵珠,白核桃、绿贝、红水滴,什么都有,就掺在沙子里。” 他看向远处,蹙了蹙眉头。 看着异常荒芜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宝贝。 宝贝多了,纷争就多。 “四儿,叫老大她们别乱跑,规矩点。” “是。” 典四儿张开嘴巴,四个黑钩子急速撞击,发出一阵急促的“嘶滋”声。 远处,典老大四个快速返回。 一行留在小镇入口。 鱼山进去找人。 不一会儿,出来道:“跟我来。” 一个围墙半塌的土院子。 院中,一个瘦老头坐在小板凳上,拄着一个七尺长的细树枝。 树枝歪歪扭扭,像随手捡的。 一端插在土里,另一端插了带着硕大鹿角的骷髅鹿头。 鱼山站在一旁点头示意。 卢通再次取出凭证,道:“云英城卢通,受一页宗镜心指点,前来拜入宗门!” 老头伸出树枝。 骷髅鹿角张开嘴巴,吐出一条黄舌头,卷走令牌凭证。 “知道了,出去自己找地方住下,人够了再去叫你。” “明白。” 瘦老头眯起眼睛,缩在小板凳上。 卢通十分识趣地退出院子。 出门,他不禁问道:“没找错人?” 鱼山摇头道:“不会错,问了五个人,都说是这里。若无他事,我回去向仙长复命。” “好。多谢道友一路护送!” 鱼山点了点头,没有停歇,立即动身回去。 卢通左右看了下,道:“走,先找个地方住下。” …… 沙旗镇。 人比预计的多很多。 外面少有行人。 但是进入任何一家酒馆、客栈,全部满满当当的,挤满了各路修士、妖兽。 “祭狼堡被围了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听说沙狐越聚越多,最少两个大部落。” “祭狼堡这次栽了。” “未必!狼堡的两个金丹大修士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容家老祖。” “马庙堡那边,有人连着三天淘到金子,估计有个金窝子,有人去不?” “真的假的?别是假消息。” “就是,去年大槐堡说金子多,去了才知道,都他娘的骗子。养了大半年蝎子,年底碰到商队才跟着回来。” “要不一起去西边筛沙子吧?闲了大半个月,该动动了。” “不去。又晒又热,筛一天屁都捞不到一个。” “去老河道吧,去年有人在那边筛到一块绿贝,兴许还有。” “不去。早被别人捡走了,能轮到我们?” “去哪儿,你们说个地方,该动动了。” “哎~” 角落。 卢通坐在一张桌子旁,摇了摇头。 五天了。 杨鹿一直没有上门,整天听这些家伙聊天放屁。 侃南道北、吹东说西。 嘴上一套又一套,屁股却一动不动。 每天雷打不动、一个不少,晚上睡大通铺,白天就聚在狐皮子客栈卖酒吃饭的小院里。 “头儿,又来一个。”二虎小声道。 他取出几个铜板,结了酒钱,快步出去。 “什么来路?” “虎妖,白虎。” 半塌的土院子。 卢通站在围墙豁口处,看向里面。 杨鹿仍然拄着树枝,缩在小凳子上。 对面,一头五尺高的白虎。 一身白毛,在阳光下闪烁银光,光泽中隐约带着几条淡金斑纹。 白虎突然转过头。 对视一眼。 他看见虎妖的面门,瞬间认出来不是白虎,而是一头金眉虎。 虎目上,一对粗长且尖锐的金眉,形如弯月、冲天而起。 金眉虎,食金铁。 生吞金、铁、铜等矿石,炼入骨、爪,肉身极其强横,擅长厮杀。 很快,金眉虎被“撵出”院子。 卢通立即上前,拱手道:“云英城卢通,和道友一样,前来拜入擒气宗。” “寿绵山,金熙。” 嗓音慷锵有力,脆如铁石,听不出雌雄。 他瞥了一眼胯下。 后腿之间,有股氤氲之气笼罩,看不出雌雄。 懂遮羞、会施展法门。 灵智不低,而且一定觉醒了血脉神通。 如果一页宗的考核,涉及互相争斗,这头金眉虎是个劲敌。 各种念头闪过。 卢通眨了眨眼睛,道:“我在这里租了一套院子,道友若是没有找好住处,不妨移步过去,方便仙长传唤。” “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 筛子 月底。 一处小院传出阵阵虎吼。 两头巨虎缠斗在一起。 丈半火虎,踩四条火龙,腾转迅捷;丈二金眉虎,落爪如刀切,攻伐犀利。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火虎不再闪躲,埋头杀向金眉虎。 瞬息之间,虎爪闪过数十次。 两条虎尾挥舞,犹如棍扫、刀过。 大片火焰散开。 卢通纵身跃出,收敛法力,看着对面的金眉虎,轻吐一口气。 实力还是不够。 金眉虎力气大,爪牙极其锋锐。 单论防御,火虎挡不住爪牙,《三元甲》的外甲也不行,还差一层中甲。 他按下念头,朝门口看去。 杨鹿道:“一盏茶后,过来风沙口。” “是。” …… 沙旗镇,临近沙漠。 每次起风时,沙漠內都吹出风沙,因此镇子靠近沙漠的一侧,砌了一堵土墙。 土墙原本留了一个门洞。 几百年过去,门没了,只剩下一个洞,被叫做风沙口。 杨鹿坐在沙石上,背靠着土墙。 卢通、金眉虎最先赶到。 卢通左右看了下,纵身跃到土墙上,朝远处看去。 此时正值春天。 但是沙漠内,阳光却极其毒辣。 惨白色阳光照在沙砾上,反出刺眼光芒,像是一片金山。 层层金山,一山之后又是一山,看不到头。 几个身影陆续赶到。 杨鹿站起身,拍打身上的尘土,道:“都到了。” 卢通环视一周。 五个。 三个人,二男一女;一头虎妖;一个半妖。 众人脸色肃然。 杨鹿不紧不慢,前前后后,把袍子下摆、后背,全部都拍干净。 取出五个筛子,扔到地上。 “一人一个。” 卢通挑了下眉头,下去拿起一个。 沙竹编的筛子,很常见。 在客栈呆了大半个月,对这种东西十分熟悉。 淘金子、筛灵珠,就是用这种竹筛。 他觉得有些不妙。 杨鹿道:“知道‘日心’吗?” “什么?”一个男修问道。 “沙子里面有很多灵珠,日心就是其中之一。你们的考核就是找一枚日心,找到了便是擒气宗弟子。” 卢通叹了口气,低下头。 他听过日心。 客栈里那些家伙,经常吹牛,“日心”只有在喝多了才会提及。 因为哪怕是吹牛,清醒时也说不出这种胡话。 日心,极少。 凡是出现的无一例外,全部在金丹大修士手中。 旁边几人面面相觑。 女修问道:“怎么找?” 杨鹿拿出一个筛子,弯腰盛起沙子,用力摇晃。 细沙纷纷落下,剩余一小堆碎石、小树枝、干草、树叶等。 杨鹿倒掉剩余的杂物,收起筛子。 “还有什么问题?” 女修摇了摇头,看向沙漠深处,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这么大的沙漠,要找到什么时候,没有其他线索吗?” “没有。” “日心长什么样?” “大小不一,亮如日,不可直视。” “我们有多少时间?” “不限。” “那,最多几个人通过?” “不限。” 没有人再问。 杨鹿钻入门洞,返回镇子。 “告辞。” 金熙低吼一声,纵身跃起,径直飞入沙漠。 …… 狐皮子客栈。 包括一座喝酒、吃饭的小院,两座通铺大院,六座单独小院。 其中一座单独小院内。 卢通坐在台阶上,道: “二虎,你去镇口的大旗客栈,扮成商客,打听下日心。” “四儿,你去趟书店,买几本关于阳墟沙漠的书。再问下,进出沙漠需要注意什么。” 交代完两人。 他看向大憨、三妞、典老大等,摇了摇头道:“你们歇着吧。” 二虎机灵。 典四儿聪明。 其他几个差一截,当帮手可以,没办法独挡一面。 二人离开。 卢通摆出一尊直径近两尺的铜鼎,取出五十两碎银子,铺在鼎下。 《三元甲》。 小成,只需要吞噬铜、银、金三气,炼入体内即可。 大成,则需要反复锤打、祭炼,打散铜、银、金三气,彻底炼入皮、毛、骨、血等。 小成容易、大成难。 他修行化妖法术。 燎山虎的甲壳、五色魈的毛发,大量吞噬铜气。耗用的银两,比功法记载的多出一半。 外甲小成,耗用了四百多两银子。 中甲小成,应该在三至五千两。 大憨搬来一堆木柴,堆在鼎下,取出火石点燃。 卢通脱下袍子,挂在三妞角上。纵身跃起,盘坐在鼎口,朝下方打入法力。 碎银,小指头大,修行更加方便。 银气升腾,没入皮肉。 法门运起后,皮肤开始一起一伏,像是有个看不见的手掌在抚摸。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端坐不动,皮肉逐渐变得紧实。 …… “头儿,金熙在外面杀人了。” 卢通睁开眼睛,道:“怎么回事?” “昨天有个商队进沙漠,说是遇见虎妖拦路,打听日心的消息。死了一半人,剩下的逃回来了,虎妖听着像金熙。” 他有些意外。 和金熙一起住了十几天,没怎么交流,但是经常切磋。 出手时十分克制,点到即止,没想到为了拿到日心,手段如此狠辣。 “有没有日心的消息?” “有。前年,三义堡的筛珠人淘出一颗日心,被三义堡堡主买下。” “还有呢?” “没了。日心可以布置阵法,听说所有日心都被堡主占了。” “再去打听。” “是!” 两天后,深夜。 二虎突然冲进院子,急切道:“头儿,金熙死了。” 卢通盘坐在鼎上,正在调节血气,准备继续炼化银气,闻言立即收敛血气,纵身跃下。 走动时,皮下一条条筋肉攀爬、游走,像无数条泥鳅。 “什么?” “金熙被杀了,沙狐干的!” 他拿起怨女袍,披在身上,道:“怎么回事?” “金熙又拦路,结果中了圈套,进了沙狐部落。” 沙狐,阳墟沙漠真正的主人。 皮毛蓬松,可以储存空气,钻入沙底极深处。排出全部空气后,又可以收紧皮毛,在沙中急速穿梭。 许多沙狐部落,散布在沙漠各个角落。 卢通脸色慎重,提起几分小心。 他与金熙,实力在五五之间。 沙狐能杀了金熙,一样能威胁到他。 “怎么杀的,有金丹境出手?” “没有。听说是被耗死的,沙狐会挖沙坑陷阱,还会用沙风、钩绳,特别擅长偷袭、围攻。” 卢通略微放心一些。 金熙独来独往。 他不一样。 还有典四儿、二虎,大憨、三妞、典老大等,不怕被围攻。 不过小心起见。 他想了下,道:“去打听下,有什么避开沙狐,或者克制沙狐的法宝,买几件备着。” “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缝儿 半个月过去。 卢通仍然留在沙旗镇。 夜晚。 众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摆了许多书、纸。 卢通面沉如水。 这些天,炼入八百两白银,整个人瘦了一圈,气息变得更加凝练。 像一块粗铁矿,经过淬火、锻打,变为铁胚。 “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典四儿看向二虎。 二虎有些犹豫,道:“头儿,日心要么在堡里,要么在沙狐巢穴,很难拿到。沙子里的,三五年才出一个,凭我们恐怕……没机会。” 他转头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找出几张图纸,一一排好。 “老爷,沙漠里,外边来的修士、妖兽都住在堡里。所有堡子用的同一种阵法‘定元金堡阵’,定风、固沙、聚水、敛灵。” 卢通看向图纸。 第一张,上面是几个圆环,圆环套圆环,六个圆环聚成一大片。 第二张,一个四角石塔,旁边标记了四个字“阵眼”、“日心”。 第三张,关于阵法的介绍。 第四张,堡子里的上下层级,堡主、塔头、旗手、小旗手。 典四儿介绍道:“圆环是阵法,四角石塔是阵眼,每个阵眼一枚日心。” “所有堡子都有?” “对。小堡十万人上下,一个石塔;大堡六十万人上下,六个石塔。” 典四儿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道:“镇守石塔的叫塔头,所有塔头都是金丹大修士。日心在最高处,下面是塔头的住处。” 卢通沉默不语,指尖轻轻划过桌面,发出“咯吱”声。 “沙狐呢?” “没有机会。” 典四儿又找出三张图纸,铺开道:“沙狐一般待在沙子下面,日心藏在窝里,深超过百丈。” 他接过纸。 第一张,画了两个沙狐。 棕黄毛色,三角头,四条腿又短又细。 一个毛茸茸的,像肥猫;另一个毛发紧贴身体,像尖头耗子。 第二张,横七竖八的沙洞,十分复杂。 第三张有些怪异。 一大片沙狐,像人一样跪在地上,前爪合十,仰头对着天上。 他扫了一眼,道:“可以下去吗?” “很危险。下面流沙混乱,混淆上下、左右,很可能被困死。” “这个呢?” 卢通指了下第三张纸。 “沙狐拜月。月满时,沙狐离开巢穴,对月祈祷。书上没说干什么,只说不是在修行。” 他又看了一眼,突然道:“所有沙狐都拜月?” “对。” “拜月的时候,窝是空的?” 典四儿无奈地笑了笑,道:“窝是空的,可是每次拜月,元婴境的沙狐必定出现。” “哎!” 卢通叹了口气,仰倒在椅子上,喃喃道:“看来,只能盯着堡子了。” 典四儿走到椅子后面,抱住头颅,轻轻摩挲眉心、额头、鬓角。 “老爷,慢慢来,反正多久都可以。着急了,万一走错路……” 他微微点了下头,心有同感。 金熙没有白死,试出了一条错路。 “二虎,去找掌柜的,再续一个月。你们都出去认识几个本地人,打听下堡子的消息。比如哪个堡主快死了,或者哪个堡子里有内讧。” 卢通取出一把碎银子散出去,道:“这些银子拿去请酒,别怕被蹭。”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又不打算长待。 最快的办法,就是撒银子吸引酒肉朋友。 大憨不感兴趣,没拿银子。 三妞悄悄咬了二两,藏在脖子下的储物铃铛里。 二虎最喜欢这种差事,喜滋滋地收走银子,道:“头儿,放心!保证摸个底儿朝天!” …… 大半个月过去。 卢通穿着一条狐皮裤衩,站在院子里,抬手打出一拳。 一拳刺出。 后背钻出十几条肉蛇,顺着脊背爬上肩膀,聚在手臂上拧成一条大肉蟒。 出拳,悄无声息。 血、肉、筋、骨,炼为一体,没有发出异响。力气没有一丝外泄,全部打出。 一条无形气蟒飞出。 卷起一片沙尘,飞出两丈外,撞上土墙,砸出一片龟纹裂痕。 他收回手臂,动了下肩膀。 后背一条条肉蛇游走,如同蛇窟。 “头儿,给我三两银子。” 大憨站在门口。 旁边,有个人脸色蜡黄。 卢通一眼看出,这是常年被风沙吹拂的本地人。 他取出五两银子,丢过去。 大憨关门出去。 很快,又回来。 后面多了六只一尺长的小猪崽。 土黄色,一身刺毛。嘴很长,几乎占了身体三分之一,嘴唇上下有一层硬皮。 他有些疑惑,道:“大憨,你干什么?” “养猪。这是沙棘猪,在沙漠里能活。” “还带它们进沙漠?” “嗯。典四儿说,要很久才回去,我买几头猪,养大了杀了吃肉。” 卢通张了张嘴巴。 觉得在这种地方养猪,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几息后,摆了摆手。 “随你。” …… 一个月很快过去。 再次坐在桌前。 卢通看向二虎。 “说说吧。” 最近,二虎每天呼朋唤友,经常夜不归宿。 二虎取出一张纸,边看边道:“三天前,祭狼堡被攻破了。虽然杀退了沙狐,可是损失惨重。” 卢通眼睛一亮。 堡破了? 无缝、不入,人死多了就有缝了。 二虎和卢通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心虚。 “可惜知道晚了。混乱已经结束,现在堡主带人离开祭狼堡,并入了杏山堡。” “祭狼堡的日心呢?” “带走了。杏山堡正在建新石塔,以前祭狼堡的堡主是新塔头。” 缝没了。 卢通蹙起眉头,问道:“其他堡子呢?” “古柳堡的堡主死了,后辈修为不足。堡里人一起出钱,请了一个金丹大修士坐镇。” “没人抢?” 二虎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典四儿倒了一杯茶,递到手边。 “老爷,这里和云英城不一样。沙漠里环境恶劣、还有沙狐威胁,一般情况下不会内斗。” 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小口,思索片刻道:“看来只能去大一点的堡子。” 小堡,外忧没有完全解决,不内斗。 没有缝儿。 大堡,安逸久了,可能会忘掉安危,被利益蒙住眼。 只要斗起来,就有缝儿。 卢通放下茶杯,盯着阵法圆环。 “杏山堡几个石塔?” “原来三个,马上就四个了。” “祭狼堡的堡主,现在沦落成了塔头,会不会不甘心?” 没人知道。 典四儿道:“老爷,这种事就算心有不甘,也不会传到外面。” “也对。走,明天出发去杏山堡。”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沙匪 无边荒漠。 几头骆驼行走在沙脊上。 驼队中隐隐传出声音: “养猪啊,选对猪种,就成了一半。那六个崽子,都是精挑细选的,保证长得壮实。” “嗯。” “沙棘猪不挑东西,干草、枯藤、碎叶子,什么都吃。还会翻沙子,找蝎子、沙虫、小蜥蜴。” 大憨裂开嘴唇,歪头看向猪崽子。 大憨穿了一件褐色大褂。 褂子上缝了六个大口袋,每个口袋装一只猪崽子。 后面。 三妞蹄子上裹了四个法器——骆驼掌。 卢通坐着三妞背上,道:“四儿,方向对不对?” 典四儿拿着罗盘、地图,道:“老爷,现在为止没错。不过再深入百里左右,沙中混有元磁石,可能受干扰。” 他抬头看了下天色,取出一个水纹碗,灌入法力。 碗底层层水雾凝聚。 十息之后,水淹没最下方第三条水纹。 “边走边看吧。” 沙漠中,地形古怪。 一条条沙丘,似乎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一阵风吹过,就变了模样。 只有一辈子厮混在沙堆里、经常出入沙漠的老人,才能辨清方向。 卢通让二虎去找向导。 找了半天,竟然找到了卖猪仔的黄脸修士“沙中石”。 此人本领很高,每年在沙漠中追野妖沙脊猪,给自家母猪配种。 走了许久,沙丘下方出现一颗六尺高的枯树。 沙中石扬起手臂,抡了几下,调转方向朝枯树走去。 他转头看向典四儿。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典四儿低头找了片刻,道:“老爷,没有错。那株树是一道河,可以补水。” 停到树下。 沙中石解开骆驼,牵到一起,取出大水槽。 然后走到树旁,拉出一条软银长管。 银管插入树干,一股细水缓缓流出。 “没水的赶紧补水,过了这里去到下一道河,少说得走一天半。中间可能不安生。” 典四儿、二虎立马去取水。 虽然来之前,已经带了很多水、灵液、酒,但是听到这话还是不安心。 卢通也蹙了蹙眉头,问道:“后面有危险?” 沙中石笑了下,抬手指向天空,道:“破财消灾嘛。” 他抬头看去。 天上,一边是太阳,刺眼白光占了小半个天空。 另一边是天。 天很高,十分空旷,仅有寥寥几片细云,云间有一两个黑点。 望风、盯梢的鸟妖。 他盯着黑点,片刻后收回视线。 “他们是什么人?” “沙匪、淘金客、过路商会,什么人都有。反正没人管,实力够就干一票。” 等骆驼喝完,休息够了,一行人再次启程。 午后,日光更盛。 包括三妞在内,所有人都蒙上一层纱蚕丝编成的罩子。 事先做足了准备,少了很多麻烦。 卢通又取出水纹碗,灌入法力。 十息之后,水将将贴近最下方一条水纹。 “呜吼~” “呜吼~呜吼~” 一阵怪叫传来。 他侧头看去。 隔了一条沙丘的另一个沙脊上,窜出一串人影。 人人骑马。 马蹄下钉沙掌、马背上披黄衣。 人也一样,头上罩斗笠,脸上蒙面,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仅露出一柄柄刀、剑,在阳光下反出刺眼亮光。 “四儿?” 典四儿六个眼珠齐齐盯过去,眼中银点缩到针芒大小。 “二十一个,领头的筑基。倒数第二个也有可能,他的马力气很大,蹄子完全踩进沙里。” 马队跟出几十丈。 其中一骑离开队伍,挥舞着长刀,远远喊道:“停下!停下!” 沙中石回过头。 他摆了下手,喊道:“继续走。” 片刻后,此人包抄到前面。 和沙中石说了一句,奔到卢通面前,道:“雁过留毛!每人十两银子!” 卢通摘下外面的蚕丝罩子,道:“你们大头领是筑基?” “对!” “二头领呢?” “也是!” “三头领?” “关你屁事!快拿银子!” 卢通摇了摇头,抬起右掌,五指间捏了四道薄如蝉翼的风刃。 一道风刃瞬间消失。 紧接着,对面人手中的长刀一分为二。明晃晃的刀尖,掉下去,钻入沙中。 “原来只是花架子。” “你……” “告诉你家头领,要银子,自己过来拿。” 一行人继续出发。 马队跟出十几丈,留下一骑继续跟着后面,剩余的像来时一样消失不见。 入夜。 一处背风沙窝。 典四儿取出伏地旱柳,铺在沙子上。 伏地旱柳,沙漠中的一种植物。 像苔藓一样,贴着沙地长。 一端树根扎入地下,另一端柳枝铺开,可以当固沙的毯子。 在柳枝上扎好帐篷。 卢通走到骆驼旁,问道:“白天那伙是什么人?” “沙匪,看着像秃龙的人。” 沙中石没有搭帐篷,准备和骆驼一起睡。 “还来吗?” “有可能。眼睛还在盯着,秃龙如果觉得可以拿下,就会出手。” “秃龙多少人?” “秃龙十年前就开始尝试金丹。手下一个筑基二境、两个筑基一境,练气境的不到一百个。” 他思索片刻,又道:“你觉得会不会出手?” “看你。” 沙中石抬起头,眼睛黄而浑浊,像骆驼眼中掺入一把沙子。 卢通点了下头,明白什么意思。 全看他的手段。 秃龙觉得可以拿下,便会出手。 片刻后。 沙窝中,典四儿生起篝火,准备做饭。 卢通悄悄离开,摸出去越过沙丘。 顺着脊线,前后找了半柱香,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 一个胡子拉碴的年轻人,躺在皮子上,盖了一条棉被。 旁边一个小火堆。 火堆上,吊了一口小锅。 他走过去,虎爪没入沙砾,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谁?” 年轻沙匪跳起来,抽出长刀。 看见卢通后,年轻沙匪脸色大变,从腰上摸出一个口袋,用嘴一吹,然后转身便跑。 大片飞沙,笼罩方圆两丈。 卢通张口吐出三气灵烟,挡住风沙。 虎爪下钻出两条火龙,闪身追上,一把捏沙匪的后脖。 “啊,饶……” 他手指稍一用力,几声骨裂声响起,求饶声瞬间消失。 拖着尸体返回火堆旁。 卢通把尸体摆到皮子上,又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在尸体胸口。 退出几步,腾空而起。 头顶,一柄丈半长的风刀凝聚。 他抬起右臂,手掌没入刀刃,挥臂落下,斩出一横、一竖两刀,然后转身离开。 背后,小火堆仍在燃烧。 尸体上浮出两条血线。 血液流出浸湿衣服,又碰到银锭。 小银锭微不可查地晃了下,紧接着裂开,分成一模一样的四瓣。 …… 篝火处。 一行人吃过东西,典四儿准备去守夜。 卢通喊住道:“二虎、大憨,你们守夜。” “是。” 典四儿摇头道:“老爷,我带着老大她们,更……” “不用,进来睡觉。” 他转身钻进帐篷。 沙漠里,白天热死人,晚上又冻死人。 搂个人一起睡,暖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杏山 日出。 热气升腾。 沙匪尸体旁,几个脸色凶狠的修士围在左右。 一声鹰啼。 一个黑点从天上坠落,越向下,黑点越大,最后翅展超过三丈。 巨鹰落下。 一个秃顶修士从鹰背跳出,落在尸体旁。 旁边人道: “头儿,是用刀的老手。刀很快,两刀差不多同时落下,银子动之前,已经被劈成四瓣。” “刀芒很长,不短于一丈。” “没拿东西,专门杀人显露手段。” “他们天亮之前就走了,现在应该到了沽沙口。” 秃顶修士四十岁上下,鼻子又肥又大。观察许久后,皱起眉头,挥出一道法力。 尸体分成四份,各自飞出去。 垫在身体下的皮子,也一起飞出。 一阵飞沙扬起。 下方沙层中露出两条血线,一横一竖,呈“十”字形。 又挥出几道法力。 沙层越挖越深,每一层都有血线。 直到鲜血快耗尽,仅剩手掌大小。 血迹仍然是“十”字形。 秃顶修士自语道:“入沙超过两丈,点子很硬。” 周围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埋了。派几个哨子,给他们添点料。” 秃顶修士纵身跳上巨鹰。 巨鹰拍打翅膀,卷起一阵扬沙,腾空而起。 …… 日光毒辣。 空气似乎被煮开了,开始抖动、摇晃,视野中的东西也跟着摇摆。 一行人继续走在黄沙上。 三妞耷拉着脑袋,无力地迈出一步。 旁边,卢通取出水纹碗,灌入法力。 十息后,碗底仅聚出一层水雾。 法力停止,水雾转眼便消失。 他叹了口气,收起碗,摸了摸三妞的牛角。 “又渴了?” “嗯。” “再忍忍,快到下一道河了。” 三妞觉醒的血脉,应该是水兽。 喝的水比别人加起来都多,可是还渴,而且渴得浑身乏力。 这时。 天上巨鹰飞过,扔出一个大麻袋。 麻袋落下百丈后裂开,飞出许多蝎子、毒蛇、蜈蚣等。 毒虫雨点般落下。 “老爷,天上!” 典四儿最先察觉不妙,大声示警。 卢通抬头扫了一眼,脸色稍变,道:“二虎,去保护大憨、沙中石。” “是。” 他纵身跃起,浑身法力震动,卷起一股狂风。 狂风吹出,卷走大部分毒虫。 一道道风刃划过,风中毒汁四溅。 卢通又连着打出几道法力,把毒汁吹走。 几息后,恢复平静。 他落下去。 沙丘上,二虎骑的骆驼倒在地上,四蹄僵直、舌头吐出嘴唇。 沙中石蹲下去,合上骆驼的大眼睛,叹息道:“秃龙的阴招。” “我赔。” 卢通抬头看向天上,吐了口气。 又涨了一层见识。 “老爷,三妞中毒了。” 他闪到三妞旁边,道:“怎么了?” “老爷,晕……” 三妞站在原地,摇摇晃晃。 典四儿取出一柄剑,从三妞屁股上刺下来一只蝎子。 “三妞被蛰了。” 毒难解。 卢通拿过蝎子,运起法力试探了一下,拿起蝎尾扎在手指尖。 几息后,指尖肿胀。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指尖,过了片刻,脸色放松下来。 “死不了。倒桶水,让三妞喝饱。” “老爷,两……两桶。” 黄昏。 又有巨鹰飞来。 “老爷,来了。” 典四儿一直留意天上 卢通早等了大半天,纵身化做一头火虎,踩着四条火龙扑杀出去。 鹰妖逃遁,他紧追不舍。 鹰背上,一个练气修士藏起身后麻袋。 “你干什么?我过路的!” 他没有啰嗦,吐出三气灵烟缠住巨鹰,追上去两刀砍死修士、巨鹰。 又运起一道火焰,把麻袋烧掉,只剩下一些蝎、蛇残渣。 …… 几天后。 “老爷,你真好。” 三妞趴在卢通背上。 后腿叉在腰侧,前蹄踩在肩上,牛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旁边。 硕大牛身,盖了两层沙蚕罩子,像一座小山。 卢通气喘如牛,脸黑得像烧红的锅底,闷声道:“别吵吵!” 三妞没死。 可是连缺水,带蝎毒,最后被“放倒了”。 背不动人,还得人背。 肩高一丈二的巨牛。 只有卢通、典四儿、二虎,可以背起来。 卢通双手叉在后腰,兜住三妞的屁帘,浑身上下完全被汗水打湿。 虎爪落下,膝盖以下完全没入沙堆。 “二虎!歇够了没?” 二虎为了保护大憨、沙中石,骆驼被蛇咬死了。 大憨把自己的骆驼让出来,带着六只猪崽子,在沙上走。 二虎骑在骆驼上,伸手在胸口摸了一把,湿漉漉的满手汗水。 “头儿,我……我刚上来,法力刚恢复到一半。” “行了,喘口气够了,快下来。” 二虎脸色一苦,瞪了三妞一眼,跳下骆驼。 三妞骑在二虎背上,耷拉着脑袋,道:“二哥,你真好。今天你背我,等有水了,以后我背你。” “闭嘴吧!” 后面。 卢通脱得光溜溜的,岔腿站在沙脊上,享受着微不可查的“凉风”。 典四儿拿出毛巾,沾上水擦了两遍。 “老爷,水还多,要不让三妞多喝点?” “再等等。” 路才走了一半。 手里的水再多,只进不出总有用完的时候。更何况,三妞需要的水不是一星半点。 他披上一件白衫,套上罩子,道:“已经出了秃龙的地盘?” “应该出了。按沙中石说的,顺利的话正午就出来了,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 卢通松了口气。 那次黄昏之后,白天没人敢来。 沙匪,开始晚上出没。 蝎子、毒蛇、白毛针、酸水、臭胃囊……各种招数,不厉害但是十分恶心。 三天,没睡过一次好觉。 …… 杏山堡,人声鼎沸。 堡内又多出一名金丹大修士,实力大进。 新石堡已经落成。 从祭狼堡搬来的几万修士,正在盖屋子。 新石堡周围,几乎每个地方都在动工。 一支庞大商队,拉来盖房屋的各种材料,进入杏山堡。 商队后面,跟着一些小商队。 其中一个“小商队”。 卢通取出二十两银子,递过道:“带路钱,还有骆驼。” “多了,算上骆驼一共十八两。” 他摆了摆手,道:“就当定金吧,以后再进沙漠,还找你带路。” “行,让商会捎个信,我来找你们。” 沙中石离开。 典四儿问道:“老爷,去哪里?” “找个客栈,先住下。休息两天,盘一家酒楼,接着开茶酒馆。” 卢通环视一周,疑惑道:“杏山没山?” 典四儿弯起嘴角,指向入口不远处。 那里,一座三尺出头的“小山”。 第一百九十九 祭狼塔 杏山堡。 众多二、三层的房屋中,四座石塔异常醒目。 四角石塔,九层,每层高两丈。 塔檐从下到上逐渐变小,飞翼上挑。四面一圈白石栏杆,形成回廊。 塔顶是一张四角金顶。 金顶正中央嵌着一枚散出刺眼白光的宝珠——日心。 下方不远处。 卢通从金顶上收回视线,道:“走吧,先盘一家酒楼。” “老爷,去哪个塔头的地盘?” “先看一遍。” 他本打算仔细选几天,但是仅仅找了半天,就定下位置。 祭狼塔,一环街与乙径街交叉口。 距离日心不到百丈。 祭狼塔,新立起来的石塔。 此塔阵法庇护范围内,从内到外,一共十条“环街”,一环街位于最内圈,距离石塔仅一百丈。 径街,以石塔为起点,通向外面。 甲径街、乙径街……辛径街,一共八条,像石塔下伸出的八条笔直手臂。 杏山堡四个塔,史家、窦门、连泉、祭狼。 其他三家,三环街以内的商铺,全部被占去,连对外出租的都没有。 只有祭狼塔。 刚搬来,人少、底子弱,一环街内都有空位。 …… 一片空旷沙地上。 一个清瘦中年人,手拿登记册子,道:“卢道友,就是这块地,以后绝对是我们祭狼塔最热闹的地方。” 卢通点了下头。 “谷管事,地方不错,就是付一年压两年,一次付三百两银子,太多了。” “银子是不少,但是这个位置,您只要开张,生意差不了。” 他摇了摇头,道:“我有截水湖上无忧仙船的酒方,在沙漠中不说独一份,也绝对不多。你请示一下,减些租金、押金。不行的话,我去史家塔那边再看看。” “您稍等。” 谷管事快步走到一边,取出传音法器。 店铺需要好位置,同时好位置也需要好店铺。 二者相辅相成。 尤其祭狼塔刚立起,更需要好店铺来提一提人气。 不一会儿,谷管事回来道:“卢道友,方便先看下有什么酒吗?” 卢通点了下头。 一旁,典四儿取出纸笔,写出十几种酒。 淡酒、烈酒、血酒、果酒…… 当初在无忧山,典四儿收了不少酒方。 这东西在无忧山满街都是,沙漠里却十分少见。 谷管事拿起法器,又说了几句,脸上浮起笑容。 “卢道友,第一年租金减半,押金先不急。一年后,卢掌柜可以优先续约。这种优惠可是独一份,您可不要外传。” 他不信这种鬼话,点头道:“多谢。” 立下契约。 谷管事收下银子,递过一份凭证,道:“我们马上派人过来,不超过五天,保证您能顺利开张。” “好。” …… 良妖茶酒馆属于第一等商铺,优先关照。 当天,从其他地方调来泥瓦匠,还有泥、沙、草筋、龙藤等材料。 仅用了三天,一栋二层小楼便落成。 黄泥墙、拱形门,楼顶有一圈类似城墙的豁口。 看着灰扑扑、脏兮兮。 明明是刚盖成的新楼,却像蒙了层沙土。 大门上悬了一块泥匾。 黄泥底、白沙字,五个字“良妖茶酒馆”,一点也不醒目。 牌匾下。 卢通蹙了蹙眉头,道:“是不是有点丑?” 典四儿点了下头。 二虎道:“头儿,其他家都一样,这里都是泥屋、土楼。” “先这样吧。” 大家都一样,肯定有原因。搞不清楚之前,先入乡随俗最稳妥。 一行人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回到院子,他安排道: “四儿,开始酿酒;大憨,去把我们带来的茶放进库房;三妞,去院角挖个水池。二虎,跟我上来。” 茶酒馆“回”字形。 临街的半边是铺面,内间半边是住的地方。 内间二楼,一间泥屋。 屋内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卢通扔出一张皮子,坐下道:“二虎,有个事儿,你得出趟远门。” 二虎脸色变了变,肩膀耷拉下来。 上一次出远门,独自去白夜冰原,差点把命丢了。 “头儿,啥事儿?” “你去其他堡子,打听下哪几个可能被沙狐攻破。” 二虎松了口气。 “头儿,我去多久?” “路不好走,没事不用回来。每到一个新堡子,托商会带个信,能联系上就行。” “那……我啥时候走?” “尽快。” “哦,头儿,我去买点东西,明天就出发。” “这个收好。” 卢通扔出一枚储物戒指,道:“里面是一百两金子,还有一些散碎银子。把戒指藏到毛里,小心遇到沙匪。” “我跟大商会一起走,沙匪不敢动大商会。” “上次冰原的事,还没长记性?小心点,万一被沙匪劫了,要银子给银子、要东西给东西,先保命。” “嗯,记下了。” …… 转眼,五天过去。 二虎已经离开。 茶酒馆的后院彻底变了模样。 三妞弄了一个石头水池。 大憨给猪崽子砌了一个猪窝,又在地下挖了一个深洞。 结果,洞挖大了。 水池子倒了、洞被淹了、猪窝也塌了。 牛吼、猪叫,一团乱遭。 卢通把烂摊子扔给典四儿,离开茶酒馆,朝连泉塔走去。 杏山堡,名义上是一家。 其实,每个塔各是一个派系。 连泉塔。 连泉商会立下此塔,派了一个金丹境的大掌柜坐镇。 离开祭狼塔,耳边清净许多。 他找到连泉商会自家经营的店铺,问道:“化妖法术有吗?” “有,您里边请。” 单间内,四周墙壁包了一层水柳木板,地上也铺了一层地毯。 他不禁暗想: 看来其他人也不喜欢灰扑扑的房子。 “道友,久等了。” 一个脸色水润的女修进来。 卢通不禁眼前一亮。 进入沙漠,头一次见到皮肤这么滑溜的。每天日晒、风吹、沙子刮,连典四儿都变得有些憔悴。 “道友想买化妖法术?” 他立马收敛杂念,轻咳一声,颔首道:“我打算出去淘金,想备几道称心的手段。” “这类化妖法术不少,道友想囤水、避日、入沙……” “入沙。” 谋夺日心,很难。 卢通一向谨慎。 准备一手不安心,二手不满意,三手、四手才能睡着觉。 所以,先盯着杏山、再派二虎出去,最后备一手化妖。 第二百章 观鹤 “道友请,这些都与入沙有关。” 女修离开片刻,再次进来时,手上端着一个银托盘。 法术不少。 卢通心中欣喜,拿过银盘。 上面摆了一叠纸,纸上绘着图案,还要一些文字介绍。 爪、手、爪、脚…… 他蹙起眉头,推开银盘。 “道友?” “请讲。” “这些只能入浅沙,我要入的是深沙,起码不下百丈。” 女修拿开上面纸张,露出最下方一张银箔。 “这道法术如何?” 银箔上,一个金色人形,皮肤表面长满了长毛。 “沙狐?” “不错,沙狐一族可以入沙,靠得正是一身皮毛。修了这道法术,进出沙狐巢穴,易如反掌。” 沙漠中,盯着沙狐巢穴的修士很多。 卢通蹙起眉头,摇了摇头。 沙狐皮毛,适合入沙,可是除了在沙中,其他地方几乎完全没用。 短期内,修为无法突破。 只有一次化妖机会。 除了入沙之外,还得提升实力。 “我听说这里有一种沙隼,白天为了避开日光,用翅膀裹住身体,钻入沙层极深处。” “遁沙隼。” “可有此隼的化妖法术?” 女修摇了摇头,道:“这是巡月堡鄂家的镇族法门,外面不可能买到。” “类似的呢?” “平时没有。每年年底,外面商会进来收金沙、灵珠。到时有几场拍卖会上,可能会有。” …… 返回茶酒馆。 卢通进门扫了一眼,挤出一个笑脸,招呼道:“谷管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谷管事坐在门口,立即站起,拿过桌上一篮黄色果子。 “昨天来了一支商队,带了些黄枣,拿些过来给卢掌柜尝尝。” 他接过篮子,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了许多。 “大憨,出来,给谷管事泡茶。来,坐下说。” 二人坐下。 谷管事看了看左右,问道:“卢掌柜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快了。酒还没酿好,临时调了一些水酒、果酒、甜酒。茶叶都有现成的。” “开业的时候,我带几个兄弟,帮卢掌柜捧捧场。” “哈哈,我先谢过谷兄!” “这几天人一天比一天多,铺子也多了,明天你隔壁就有一家也要搬来。” 大憨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没有听到,没有出来泡茶。 卢通取出一套茶具,亲自烧水、洗茶,随口问道:“干什么的?” “开客栈。” “哦……嗯?” 他手中动作一停,看向谷管事,道:“我开茶酒馆,他开客栈,还门挨着门?” 客栈,也卖茶酒,而且还可以住宿、吃饭。 谷管事露出一个很僵硬的笑容。 “这,哎!卢掌柜,你家酒多,别家都没有,未必比他家差。” 卢通盯了几眼,收回视线,继续低下头泡茶。 “来头很大?” “嗯。” “什么来头?” “不太清楚,老爷亲自吩咐的。要不是你下手早,这间铺子就是他们的了。” …… 仅仅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卢通出门一看,发现隔壁客栈已经盖成了。 红木粗柱、雕花门窗。 四角飞檐、琉璃彩瓦。 对比之下,良妖茶酒馆仿佛成了路边破摊子。 他走到门口,朝里面看去。 木地板、厚面桌子、盘龙梯、绣花帘子…… 他心中暗惊。 果然是大来头。 这些东西沙漠里没有,得从外面运进来。 普通修士,没有这么大手笔。 “有人!不对,有半妖!” “快下来!有客人!” 一个七尺多高的白鹤钻出来,扑腾着翅膀,朝楼上大叫。 卢通左右看了下。 除了他,没有别人。 白鹤走到门口,道:“快请进,吃什么?爆炒蛟片、拌地参……” “我住隔壁,良妖茶酒馆的掌柜。” 他盯着白鹤,心中有些忌惮。 衔火鹤。 长喙上,有一抹红斑,像衔了一口火。 天生灵智极高,几乎与人相当,而且长成之后便是金丹修为。 衔火鹤也盯着卢通,定在原地。 几息后,转身便逃。 细长鹤腿,三两下窜上二楼,接着传来尖叫。 “开门!别睡了!隔壁来砸场子,快给我一把剑!” “滚出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 片刻后,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修出来,一边整理衣袍,一边笑着走下楼梯。 “卢掌柜?” “卢通。” “我叫范顺,请坐。” 就近坐下。 范顺道:“村里带出的野鹤,让卢掌柜见笑了。” “这头灵鹤,聪慧异常。” “哈哈,有些野性子罢了。” 范顺气度十分洒脱,笑得随意,说话时也随意。 洒脱随性。 说来简单,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卢通问道:“范掌柜应该不是沙漠中修士吧?” “小坐村。” “村?” “偏远小村。卢兄呢?” “云英城。” “一页宗,云英城?” “正是。” “听说一页宗有一本仙书,可以演化法门,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 “真玄妙,以后一定要去看看。” “一页宗的东西,外人可看不着。” “啊?只看不碰都不行?” “估计不行。” 卢通简单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范顺,很奇怪。 懂的东西很多,算是见识广博。可是有的东西很简单,又像是不懂。 他不禁想到了镜心。 镜心关于炼丹,懂得极多。宗门之外的,也是很多都不懂。 八成,又是一个宗门弟子。 回去之前,他看了一眼隔壁的招牌,红底、金子的四个大字“观鹤客栈”。 …… 茶酒馆开业,生意不好不坏。 大部分地方还在盖房子,很少人有时间喝茶、饮酒。 隔壁,观鹤客栈的生意更差。 妖肉、参草、丝绒被、温泉水……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惜摆错了地方。 这里的百姓不算穷,可是一听到这些名头,连观鹤客栈的门都不敢进。 近些天。 卢通每天外出,打听堡里的情况,然后返回茶酒馆记在纸上。 “杏山堡。现在堡主是史家家主,金丹圆满境界,岁数不小。” “史家塔。塔主史家大少爷,刚突破金丹境不久。” “史家塔人最多、也最热闹,堡子外围开辟了大片沙田,几乎全归他们。” “窦门塔。塔主窦罔,据说实力很强。手下三十六骑,接近一半是筑基。” “有传闻,窦罔以前是商队头领,后来被沙匪劫了,混进沙匪里。当了几十年沙匪后,又加入杏山堡成为塔主。” 一张张纸条,摆在桌上。 卢通看着纸条,心思转动,试图在杏山堡叮出一条缝。 第二百零一章 道友 泥屋,四面都是泥巴墙,没有任何装饰。 仅有一张桌,一张椅子和一盏灯火。 卢通独自坐了许久。 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道:“风太小、水太深,再等等。” 人好斗。 利益越大,斗得就越厉害。 杏山堡,四个塔,眼下三十多万人。 有开垦沙田、种灵药、养毒虫,再算上淘金客、筛珠人,加起来利益很大。 不过,每一块利益都分的十分清晰。 史家塔,种沙田、灵药、养虫等。 窦门塔,淘金客、筛珠人很多。 连泉塔,主要卖东西、开店铺。炼器、炼丹、裁衣等有手艺的修士,也住那边。 祭狼塔,什么人都有,现在还乱糟糟。 卢通有心兴风作浪。 可惜力量太小,翻不起浪花,搞不好还会把自家搭进去。 只能等一股妖风。 妖风起时,再顺势而为。 …… 阳光明媚。 “回”字形建筑,内侧有一圈回廊,中央是院子。 卢通站在回廊上,看着院内。 院左。 三妞的水池、猪崽子的圈、大憨的洞,三个之间用一块插入地下的石柱隔开。 院右。 典四儿搭了一个棚子,供白枣、绿桃、青豆、红麻、黄笋的藤蔓攀爬。 “老爷,蝎子酒酿好了,要不要摆出去?” 典四儿站在棚子旁。 卢通纵身跳下去。 棚子下方摆满了各种酿酒缸,黄泥缸、木缸、铁缸等。 其中还有一个半丈高的巨大蝎螯。 典四儿走到蝎螯旁,拔出塞子,打出一提酒,倒入杯中。 “老爷,用百毒酒方酿的。这里很多人养蝎子、价格还便宜,我试着酿了一缸。” 他接过杯子。 酒很黑,上面漂了一层透亮酒沫。 凑到鼻子前闻了下,酒味不算浓,有股很浓的草药味。 饮下一口,入口清冽,微辣。 咽下后,回味略苦。 “不错,可惜不够烈。这酒有什么效果?” “驱寒,镇痛,通经络。” “先摆出去,卖卖看。要是有人嫌不够烈,炼一道烈酒,掺进去卖。” “好。” …… 蝎子酒、枣酒、竹露青水、蝶涎酿…… 半个月推出一款新酒,一连推出七种新酒后,竟然变成了一块口碑招牌。 每到出新酒的日子,定有几个好酒之徒,聚在茶酒馆尝新酒、论道较法。 又是新酒出炉。 卢通十分重视此事,提前找到典四儿,问道:“今天是什么酒?” “烈酒‘火烧心’,用沙漠里的焦麦酿造。除了特别烈,心火旺,可以驱寒外,没有别的用处。” “越烈越好!” 烈酒,适合大荤。 他出门买了一头大肥猪,交给大憨料理。 …… 黄昏时分。 红日下落,坠入无边沙海,溅出大片金红霞光。 楼顶。 典四儿搬出七张长几,围成一圈,摆上酒杯、瓜果。又取出一尊九龙缸,摆在正中间。 九龙缸,九个出酒孔。 大憨送来半头炖猪、半头烤猪,不管炖、还是烤,都没有猪头。 “老爷,倒酒吗?” “我来,你下去吧。” 卢通举起五尺高的大酒坛,揭开九龙缸的盖子,倒进去大半坛。 一股刺鼻酒味飘出。 隔壁客栈,一扇窗户打开,两个人影纵身飞出,落在一张长几后。 “卢兄,这回是什么酒?” 开客栈的小夫妻,范顺、吴难。 范顺一袭青衫,神色淡然。 吴难上身短打褂子,下身黑裤,脚蹬长靴。 两人长相不出众,不过气质十分脱俗,平添了许多魅力。 卢通笑了下,道:“火烧心,很烈。” 吴难拍了一下长几,板上酒杯跳起。 屈指弹中酒杯,酒杯撞上九龙缸,落在出酒孔下。 几道弹出法力,接满一杯酒后,摄入掌中。 “嗬!” 吴难一口干完,喝了一声,道:“这才像酒!” 陆续五个修士、半妖落下。 面如婴儿的老头、虬髯刀客、胖掌柜、蒙着面纱的女修、狐耳半妖。 五人坐下,各自取酒,饮下后反应各不相同。 老头道:“哈!好!” 刀客含着酒,一丝一丝向下咽,眼睛慢慢眯起。 胖掌柜微微颔首,道:“卢掌柜,以后每月三百斤,受累送到我家酒楼。” 女修连连摇头,道:“呸呸呸,太辣了。四丫头,给我上一壶竹露青水。” 狐耳半妖饮了一小口,放下酒杯,朝卢通拱手道谢。 卢通一一回应。 亲自把肉切成大块,分给几人,坐到中间的空长几后,吐出三灵烟,取来一杯酒。 烈酒入口,像吞了一把火刀子。 从嘴唇、到肠胃,全部滚烫。 几息后,心口猛得一抽,钻进去一股火气,接着血气翻涌、心口砰砰直跳。 “呼!” 他重重吐了口气,夹起一大块炖烂的肥肉塞进嘴里。 满口流油。 烈酒挡掉了油腻,只留下肥肉的香、软、糯。 几人很少开口。 自顾自地一杯杯取酒、饮酒、吃肉。 太阳下山。 典四儿上楼,在楼顶四角点上火盆。 老者放下酒杯,推开长几,道:“卢小子,你现在人走肉不动,法门又有长进?” “略有小成。” 卢通露出笑容,伸手推开长几。 《三元甲》,中甲小成。 肉、血、筋、骨,炼为一体,收力时如同铜铁,发力时好似山崩。 老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脚尖一点飞起三尺。 “来?” “来!” 卢通也升起三尺,虎爪猛得一蹬,瞬间扑杀出去。 浑身血肉翻滚,化出一条肉蟒。 虎爪为尾;腿、腰、背、肩、臂,血肉相连,好似蟒身;拳头则是蟒首。 一拳砸出,直冲老者面门。 老者探出右掌,五指并拢,手心微微凹陷,按向拳头。 拳、掌相撞。 “噗!” 一声极细微的沉闷声响。 老者退后三尺,挑了挑眉头,道:“好小子!一身化妖蛮力,再配上这法门,还真成了气候。” 卢通哼了一声,紧追出去,再次砸出一拳。 一拳拳落下。 卢通越打越凶。 拳打、脚刺、肘击、膝撞,手臂上一道道风刃、云雾,含而不发。 老者则像一片羽毛,不管砸来的拳头多猛,总是轻松避开。甚至拳头越重,身法越灵巧。 片刻后。 卢通手臂上,云雾化作一柄三寸云剑,四枚蝉翼风刃在指尖闪烁。 “小心了!” 他低喝一声,探出右拳,势如恶蟒出洞。 风刃、云剑,随之而起。 老者浑身衣袍鼓起,嫩如婴儿的脸上,闪过一道血色,沉声道:“起!” 两条法力白鲤跃出,首尾追逐,化作一个乳白色圆盘。 风刃、云剑撞上,瞬间被带走,甩到天上。 拳头落下,正中圆盘中央。 卢通感觉砸进了一团棉花,虚不受力。而且拳头左右,各有一股力量在上下拉扯。 拳力被消去大半。 “碎!” 他瞬间收拳、飞扑、顶肘,一肘击碎圆盘。 “我来!” 虬髯刀客一步迈出,如同骏马狂奔,突入两人中间。 吴难也放下酒杯,伸手一拍长几,弹身飞起,像一根箭射出。 四人互相出手,打作一团。 每个人招式各不相同: 老者如鱼,轻灵、飘逸; 刀客如刀,一招一式,直取要害; 吴难如弓,出手如松弦; 卢通如妖,凶猛、狂暴,卷云、弄风。 老者、刀客、吴难,出手十分老道。举手投足之间,夺命杀招若隐若现,等候机会一击得手。 卢通一边出手,一边观摩三人。 杀招,藏起来的才是杀招。 明晃晃地摆出风刃、云剑、风刀,还未出手,先平白抹去了大半威胁。 与三人交手,获益匪浅。 良友胜千金。 近来,他才真正明白,何为“道友”。 第二百零二章 旗头 清晨。 卢通睁开眼,坐起来觉得头有点晕,又重新躺下。 床边,早已备好了清水、毛巾。 典四儿正在窗边看书,听到动静,收起书走到床边。 “老爷,昨晚没有修行。” “嗯。” 他闭着眼睛,应了一声,解释道:“昨晚的酒太烈了,头晕。” “前天也没有修行,大前天修行了不到一炷香。上个月算下来,只修行了七天。” 卢通不再吭声。 原本打算每天睡觉之前,修行一个时辰,日积月累地提升法力。 可是根本静不下心。 炼化丹药,一盏茶功夫顶修行几天;打坐修行,几乎察觉不到进境。 差距实在明显。 他吃了几年丹药,享受惯了,过不了打坐修行的苦日子。 丹药,贵; 打坐,烦、慢、累、磨人…… 卢通有些明白,为什么许多修士,终其一生也修不到筑基三境。 其中所需的大毅力,非常人所有。 “老爷,书上说,服丹药、走捷径,成不了金丹。” 他又躺了几息,翻身坐起,下床活动了下筋骨。 “从今天开始,每晚打坐一个时辰。” “若是修行不够呢?” “那就……”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个结果,一头埋进水盆里。 先洗脸。 “头儿,有人找。” 大憨在院里大叫。 卢通莫名松了口气,抬起头,展开手臂道:“快穿衣服,大憨有急事。” 典四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擦干净水,服侍更衣、扎腰带、束头发。 …… 沙漠中,阳光异常刺眼。 茶酒馆开了几扇小窗户,几道强光射入,里面十分亮堂。 谷管事坐着一束亮光下,正在喝茶、吃本地的早点——焦麦饼。 卢通坐在对面,拿起一块黑乎乎的麦饼。 入口酥脆,麦香味很浓。 “卢掌柜生意可好?” 大憨准备倒茶。 谷管事摆手让他退下,摆好杯子,拿起茶壶倒了两杯。 他点头谢过,道:“还行。” “掌柜家的黑酒、青水,名声可不小,连我家里那个从不碰酒的,都交代买点青水回去。” 黑酒,蝎子酒。 青水,竹露青水,色青、酒味淡,有股淡淡的草木芳香。 酒味虽淡,但是典四儿加了“红麻”。 友老留下的五种灵液,红麻可以产生幻觉,喝一点比喝醉更舒服。 这两种酒卖得极好。 卢通笑了下,转头道:“大憨,去打一壶用灵液酿的青水,给谷管事包起来。” “灵酒?” “嗯,东西少,没有摆出来卖。” 谷管事点了点头,取出一张单子,道:“今天过来是替府里定些酒。每天黑酒一缸、青水五壶、蝶涎酿一壶。青水灵酒还能匀出来吗?” 他接过单子。 一缸酒,三百斤。 杏山堡有很多蝎子酒,黑酒和它们不太一样,不愁卖不出去,但也没办法卖得太贵。 抛开本钱,一斤能赚七八个铜钱。 塔主家得优惠一些,按五个铜钱算,一个月下来赚四十五两。 卢通取出笔,在旁边写上价格,问道:“谁喝?” “府里的少爷、小姐。” 青水别的地方没有,卖得贵、利润也厚。一壶半斤,卖一钱银子,可以赚七十几个铜钱。 青水灵酒更是独一份。 少爷、小姐,都是不缺钱的贵客。 他脸色不变,道:“灵酒有点贵。” “无妨,买来尝尝鲜。” “一壶十两。” “什么?十……十两?” 谷管事瞪大了眼睛。 灵酒,价格与丹药相当。 练气境,在十两以下;筑基境的丹药在十两、百两之间;金丹境则是百两、千两之间。 谷管事问道:“筑基境灵酒?” 卢通苦笑道:“不是,练气境灵酒。东西难找,沙漠外面带来的。” “先来一壶。” “行。” 这时,大憨端出一壶酒,放在谷管事跟前。 谷管事盯着酒壶,眼角抽了抽,摸出十两银子。 这酒可真不便宜。 卢通立马道:“自己人,不用。拿回去尝尝鲜,好喝以后再来。” “那,多谢了。” 谷管事收下酒,问到:“卢掌柜,老爷最近正招募旗头。掌柜的若是有意,我可以向老爷举荐一下。” 堡主、塔主、旗头、小旗手。 堡子外面都是沙漠,沙狐经常钻入沙漠,偷袭修士、劫掠财物。 所以,塔主之下又设了旗头。 旗头带领几个小旗手,巡守外围沙漠。 他有些心动。 “听说旗头巡守的地盘有远有近,我得顾茶酒馆,能安置近点吗?” “可以。” 谷管事点了下头,慢慢喝完一杯茶,又道:“有个地方,很适合掌柜的,几乎不用出去,就是……就是有点麻烦。” “什么?” “守边界。” 谷管事看了下左右,小声道:“不防沙狐,防窦门的人。” “窦门塔?” “对。窦门塔的人经常越过边线讹钱,说盖房的坏了沙田。” 杏山堡立下之初,便留下了六个塔的位置。 内部一个圆,外围五个圆。 史家塔在正中央,连泉、祭狼都在右边,与左边的窦门之间各隔一个空地。 第五、六个塔没有立起,空地暂时被开垦为沙田。 卢通端起茶杯,心念转动。 小妖风来了? 有摩擦,找机会把事闹大,最好让祭狼、窦门杀起来。 两败俱伤、你死我活…… 或者,干脆把沙狐引来,一锅端了。 乱想一通。 他放下茶杯,问道:“把窦门的人撵走?” “不能硬来。” 谷管事神色严肃,道:“我们刚搬来,不好动手。威慑一下,让他们收敛几分。” “不动手怎么威慑?” “哎,所以才麻烦。” “多少银子?” “每月十五两,最少出五次工。” “好,劳烦管事。” “我这就回去找老爷。此事要是办妥了,老爷一定会记下掌柜的。” …… 谷管事离开。 卢通找到典四儿,把定酒的事交代下去。 典四儿一一记下,道:“老爷,酒多了,我忙不过来,得布置一套阵法。” 酿酒需要时间。 茶酒馆用酒很急,眼下所有酒都是典四儿耗用法力催出来的。 “好,我去找人。” 典四儿又道:“可是布下阵法要耗用灵珠,这样一来本钱又涨了。” 卢通蹙了蹙眉头。 “可以涨价吗?” “黑酒卖得最多,价格已经比别家都高了。” 他看了下左右,盯住棚子。 棚子上爬满了藤蔓,上面开满了白、绿、青、红、黄,五色花朵。 “黑酒中加入灵液,怎么样?” “买黑酒的人,主要是为了驱寒,不太在乎灵气。” “不加白枣,加青豆。” 白枣补灵气。 青豆补肾气。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老爷,青豆的鱼腥味很重。放进酒里,味道很恶心。” 虽然只推出不到十种酒。 但是典四儿试过的各种方子,已经不下百种。 卢通笑了下,道:“炼一缸试试,掺一道火烧心,卖得时候价格定高点。” “行。” 第二百零三章 卢旗头 正午,烈日炎炎。 太阳毒得像一把火。 卢通倚靠在门口,懒洋洋地看着外面。 刚吃过午饭,吃饱了应该走走,可是阳光太毒,实在没地方走。 “劈啵!”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异响。 他挑了下眉头,脸上露出笑容,朝隔壁走去。 隔壁,观鹤客栈模样大变: 琉璃彩瓦,蒙了沙土; 雕花门窗,百花凋零; 红木粗柱,遍布裂痕。 短短四个多月,从彩凤凰变成了黄土鸡。 沙漠里和外面不一样。 风沙大,彩瓦不耐脏。范顺、吴难两人每天擦洗,坚持了两个月终于放弃。 日头烈,普通木头耐不住晒。 卢通站在柱子旁,找到一条刚出来的裂痕,喊道:“范兄,裂了一条大的。” 范顺摇着扇子出来,盯着裂痕,几息后笑着道:“这条裂痕走势雄奇,竟有些像神策山。” “是吗?等会刮一阵风,沙子填进去,更像山。” 范顺摇了摇头,道:“本来还有几个冤大头,现在这种模样,估计没人来了。” 卢通也这么觉得。 “干脆裹一层泥巴,把包间改成大通铺,起码能招揽些淘金客。” 范顺朝客栈内使了个眼色,不再吱声。 门后。 衔火鹤贼溜溜的转了下眼珠,跑到楼上打小报告。 很快,楼上传来吴难的声音:“范顺,下午把彩瓦擦一遍。” 范顺像没有听到,毫不理睬。 二人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会儿,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影。 一个瘦高个远远走来。 肩上扛了一杆大旗,手上牵着两匹黄马。 卢通盯着前头一匹大马,问道:“这是塔主麾下的黄狮马?” 范顺扫了一眼,颔首道:“对。鬃毛如狮,血脉已经觉醒了,可惜被封了魂。” 许多妖兽用来吃肉或者干苦力,拉车、驮货、圈养等等,灵智太高,反而坏事。 所以从小被封魂,干起活来任劳任怨。 他盯着中年汉子,又扫了一眼大旗。 丈长旗杆,黄底儿旗布,上面两个大字“祭狼”。 牵马、送旗? 每个旗头都有一杆旗。 他不禁心头微动。 中年汉子经过客栈时。 卢通喊道:“诶,找哪个?” “良妖茶酒馆的卢掌柜。” “我就是。” 中年汉子有些怀疑,转过头已经看见了茶酒馆的招牌。 范顺道:“他是隔壁的掌柜。” 中年汉子这才相信,立即把大旗靠在墙上,拱手道:“小旗手赵西江,见过旗头!” 他点了下头,走到马旁边。 两匹黄马,一高一矮。 一匹丈二高,通体黄毛油光水亮。脖颈处,尺半长的鬃毛像一丛金丝。 另一匹六尺高,毛色有些杂乱。 “我的?” “对,塔里养的金狮马,旗头这匹已经觉醒血脉。” 卢通围着马转了一圈,拍了拍肚子、摸了摸皮毛。 金狮马十分温顺地一动不动。 他又拿过大旗,灌入法力。 旗帜无风自摆,散出阵阵凉风。走到路正中,用力挥舞几下,顿时狂风呼啸,卷起大片扬尘。 “不错,就你一个小旗手?” “现在只有我。旗头若是需要,可以跟塔里申请,最多能带十个。” “好。” 卢通上下打量唯一的手下。 瘦高个,脸色焦黄,四十岁上下。头发乱糟糟的散开,修为练气境后期。 赵西江被盯得不自在,挤出笑脸,道:“旗头,要不先去看一下值守的地方?” 他摇了下头,伸出手指指向天空。 “不急,等日头下去一点再去。” …… 日落黄昏。 暑气消褪。 远处,传来盖房子的叮咣声。 卢通坐着金狮马上,道:“这么久了,这些人的房屋还没盖好?” 茶酒馆周围,铺面、坊市早在两个月前就全部落成,街上也铺了一层花纹精细的泥砖。 可出了五环街,很多地方还在盖房。 赵西江跟在后面,扛着大旗,道:“旗头,东西运的慢。我们塔里人优先,外边的得慢慢等。” 塔里人、塔外人。 卢通原本是塔外人,成了旗头后就成了塔里人,而且还是个小头头。 他不在乎这个。 不过听闻之前祭狼堡被沙狐围攻,塔里人死伤很小,塔外人死伤近三成。 十环街外,大片沙地被开垦出来,变为沙田。 田里种了焦麦、沙龙参等。 一个小土屋,孤零零地立在沙田边。 赵西江拴住马,道:“旗头,这是我们的屋子,平时在屋子里休息就行,偶尔出去转一圈。我们负责从甲径到乙径,两个出口之间。” 卢通站在门口,盯着大门,眉头微微蹙起。 门上插了一根箭。 他拔出箭,双手抓住两端,用力一折。 一声清脆骨裂声后,箭杆一分为二,断面处中空。 骨箭,价格很贵。 这根箭完好无损,还可以回收,有人故意留在门上。 “这根箭以前见过吗?” “没有,上次回家时还没有。” 卢通看向塔内方向。 不远处,搭着许多棚子,一户户人家正在棚子下面吃晚饭。 “去打听下,什么时候射的。” “是。” 很快,赵西江回来道:“头儿,上午有人在沙田远远射了一箭。” 他眼神闪过一道幽光,点了点头,推门进入小屋。 屋内布置十分简陋。 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三把半椅子,还有火炉、柴火等。 卢通打出法力,吹干床上杂物,铺上一张兽皮,盘腿坐上去。 “你拿着旗去巡视一圈,有事回来叫我。” “是。” 赵西江出去。 他轻轻吐了口气,感觉有事要发生。 人没到,先射一箭立威。 人到了,估计也快过来,试探立威的成效了。 没多久,屋外传来一阵喧嚣。 赵西江推门进来,道:“旗头,窦门塔的人来讨说法。” “什么说法?” “要赔偿,说我们的人坏了他们的庄稼、参苗。” 卢通还准备再问。 一个人撞进来,扑倒在地上,大声哭喊道:“旗头!求旗头给我们做主!” 一个之后又是两三个。 “旗头!窦门塔的欺负人,说我们坏了他的田,推了我家的房柱,还让赔钱!” “我家也是。我男人理论了几句,就被他们埋进沙子里,差点人没了……” 不大的小屋内,叽叽喳喳一片。 他蹙起眉头,道:“安静。” 哭泣、喊叫声停下。 卢通看了下几人,道:“窦门塔的人又来了?” “来了,又来要钱了。” “就在棚子那儿,还带了两条荒鬣狼。” 他立即起身,道:“带路。” 第二百零四章 硬骨头 棚子十分简陋。 四根木头插入沙土,上面盖一层布或者草席。 一个白袍修士拄着剑,坐在棚下。 身后站着五个赤膊修士。 两头近丈长的荒鬣狼,埋头在一口大锅里吃东西。 周围远远围了一圈人,其中两个小孩端着空碗,眼巴巴盯着锅。 卢通环视一周,盯住白袍修士。 “祭狼塔旗头卢通。道友怎么称呼?” “飞沙狼,方欢。” 沙匪,一般不叫名字,而叫匪号。 窦门塔的人很嚣张。 以前当过沙匪,如今入了堡,还留了匪号。 塔主窦罔手下三十六个心腹,号称“三鹰、九狼、二十四蛇”。 他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么小的摩擦,窦门塔出面的竟是九狼之一。 “方道友来此,有什么事?” “我的沙田被毁了,你的人干得,一共三亩沙龙参、两亩焦麦。” “谁干的?” 卢通挨个盯着打量。 仅有几人敢瞪眼对视,大部分人全都绷着嘴唇、低下头。 “一共多少损失?” 方环手指搓着剑柄,道:“不多,十几两。不过有一块地被毁了,开垦沙田不容易,算下来得几十两。” 卢通微微蹙起眉头,问道:“方道友,知道凶手是谁?” “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你们的人。半个月前,你们的人毁过一次沙田,当时的旗头是冯三冷道友。” “上次没有找到凶手?” 方环手掌按着剑柄,左右晃动,脸上露出略带玩味的笑容。 “没有,不过冯道友认下此事,并且让一户出一钱银子,赔偿我们的损失。” 他收回眼神,心中暗道:真是好算计。 不赔,以后窦门塔有借口过来找麻烦; 赔了,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而且这次认怂,连带他这个旗头以后也抬不起头。 “明天一定给道友交代。” “好。” 方环站起来,走到卢通身旁,道:“明天正午,要么交人、要么交银子。” 一行人、狗,大摇大摆地离开。 卢通走到椅子边,在方环坐过的地方坐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 一群人七嘴八舌: “欺人太甚,已经第二次……” “跟我家没关系,我昨天一直在塔内……” “他们自己毁了田……” “停!” 他伸手指向一个年轻修士,道:“你说。” 年轻人二十上下,眼神很凶。别人说话时,一直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他们有刀,我们也有!” 周围几人脸色变了变,纷纷看向卢通。 卢通嘴角露出笑意,道:“上一次你们也有刀,为什么乖乖掏银子?” “上一次姓冯的向着外人!只要旗头帮我们,这次跟他们拼了!” 不等卢通开口,立马有几个人反驳。 “拼什么拼,窦门的人当过沙匪,不想活了?” “大家都是杏山堡的人,不能打打杀杀。” “这次肯定是误会,我们去找塔主,让塔主和窦门塔的人讲清楚。” “是不是真有人毁了人家的沙田?” “就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别连累大家。” 卢通摇了摇头。 “别吵了!你们也听到了要么交银子、要么交人。今晚我在小屋等你们,谁知道凶手、或者有其他办法过来找我。” 说完起身离开。 他刚一走开。 抱着空碗的两个小孩,立马跑过去捡起自家的铁锅。 …… “旗头?” 小屋内,卢通盘坐在床上。 赵西江凑过来,站在旁边。 “什么事?” “头儿,别被那些家伙骗了,他们最会装可怜。” “什么?” “八成就是他们干的。” “你怎么知道?” “只有他们会干这种事,窦门塔不让他们盖房,他们想报复。” “窦门塔为什么不让盖房?” 小屋周围,有几片“废墟”。 依稀可以看见,之前破沙动工的痕迹,甚至有的地方已经立起了墙,又被推倒。 赵西江沉默几息,道:“他们怕保不住沙田,按照各堡的规矩,离谁家近就归谁家。一开始压住了,能压一辈子。” “看来你什么都清楚。” 门外传来动静。 卢通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 赵西江叹了口气,小声道:“旗头,之前谷管事专门吩咐,要权衡利弊。” 他瞥了一眼,道:“什么利弊?” 赵西江焦黄脸皮皱成一团。 “就,就是,退一步大家都安生,这就是利。不退的话,因小失大,就是弊。” “出去!” 赵西江出去了。 三个精壮的年轻修士钻进小屋,关上门,一起跪在地上。 “求旗头做主!” 卢通取出茶具,一边沏茶、一边道:“做什么主?” “窦门的人,几次三番欺负我们,求旗头出手!” “你们被欺负了,自己不动手,让我出手?我是旗头,还是你家伙计?” “我们想出手,可是窦门带头的是筑基境。” “我也是筑基。” 三人眼睛一亮,瞪大眼睛盯着卢通。 他笑着道:“对面以大欺小,我不会坐视不管。剩下的,你们自己给自己做主。” “谢旗头!” 三人眼里冒着火光,快步离开。 陆续又有人进来。 “旗头,我知道是谁干的。萧家的老大、老二,他家房盖了一半被推了,暗地里报复。” “旗头,要不我去帮您收银子?每家一钱,保证一户都不落下。” …… 第二天正午。 方欢带着五个手下、两条荒鬣狼,准时来到小屋外。 “卢道友,没有找到凶手?” “没有。” 卢通摇了摇头。 “银子呢?” “正要收,走,我陪道友一起过去。” 方欢看了下左右,又回过头扫了手下一眼。 “好。” 一行人走到棚子附近。 一大片简陋棚子,每户人家门口都站了几个人。 脸色各不相同。 有的没有察觉不对,看着窦门的人,满脸厌恶; 有的感觉到气氛怪异,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惊慌地左右打量; 有的眼神凶狠,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窦门的人。 “卢道友?” 卢通点了下头,伸手示意,大声道:“方道友,请!每户一钱银子。” 方环死死捏住剑柄。 情况不对,可是不能退,这次退了前功尽弃。 “老贵,带人收钱!” “是。” 方环背后一个修士脱下袍子,抽出长刀,招呼旁边四人、牵着荒鬣狼上去。 荒鬣狼十分凶残,满口獠牙,可以轻松咬碎人头。 每到一户,荒鬣狼便咆哮两声。 第一户,一钱; 第二户,一钱; …… 转眼便收了十户。 方环脸色放松一些,道:“卢道友想替他们出头,可惜他们的骨头已经软了。” 卢通点了下头,道:“差不多。再过段时间估计全软了,现在应该还有几个硬骨头。” “嘴巴硬还是骨头硬?” 他笑了下没有再开口,转头看向棚子。 一户棚子下,三个年轻人低着头,脑袋几乎缩进裤裆里。 面前,两条荒鬣狼龇出满嘴獠牙。 一个神色憔悴的中年女人,欠着身子递过一钱银子。 妈的,还真是嘴巴硬。 第二百零五章 火海 “呼隆、呼隆隆……” 荒鬣狼的闷吼中,一钱又一钱银子被收走。 方环彻底放松下来,脸上又露出玩味笑意,道:“卢道友,下一次决定之前,不妨提前去请教下冯三冷道友。” “有话不妨直说。” 卢通脸色十分平静。 落子易,成事难。 这一次念头落空,还有下一次。 他的耐心很足。 而且这次的事才刚开始,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你们祭狼塔上到塔主、下到这些人,全都不敢出头。道友何苦费力不讨好,硬当出头鸟?” 卢通露出笑意,反问道:“之前镇守此地的旗头叫冯三冷?” “不错,冯道友远比阁下识趣。” “塔主不敢出头,为何调走姓冯的,让我过来?” 方环笑意一僵,眯起眼睛。 他转过身,朝木屋走去,道:“道友收够了银子,自去便是。” 旗头很抢手。 可是,他这个旗头几乎是送上门的。 塔主谷传笛,肯定心有不甘,只不过眼下实力不够才隐忍不发。 等实力够了…… 以前独掌一堡的人物,不可能是软柿子。 …… 夜晚,卧房内。 典四儿在墙壁上贴了一层雕花木板,地上也铺了一层羊毛地毯。 整个房间温馨许多。 卢通盘坐在榻上,闭目修行。 随着功法运起,一丝又一丝灵气被引入神魂,炼化为法力。 聚沙成丘,成丘之前一切都像是徒劳。 不过,今晚他的气息十分平稳。双目轻合,双手交叠在腹前,呼吸舒缓,没有丝毫急躁。 许久之后。 他睁开双眼,吐出一口废气。 “多久了?” “一又四分之一个时辰,老爷怎么突然如此用功?” 典四儿端起早已备好的温茶,送到床边。 卢通接过茶杯,缓缓道:“现在不修行,等需要修为时再修行,已经晚了。” 棚子下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了一丝警觉。 这次他是旗头。 但是若是修行懈怠了,下一次说不定就成了棚下被欺负的人。 喝完茶,下床动了下筋骨。 一旁。 桌上摆着一套五行剑、一卷画轴,两道法门《三华宝树》、《奔墨剑法》。 卢通随手翻了下剑法,道:“把它们摆出来做什么?” 五行剑,典四儿突破筑基去许家买的法宝飞剑。 画轴是卢通之前用过的法宝,可以唤出一尊金甲力士。 《三华宝树》从府库中交易所得,耗用法力凝聚宝树护身。 《奔墨剑法》则是五老坊中剑老的剑法,藏于友老死后留下的八角盒中。 这些东西,差不多是典四儿的全部手段。 典四儿放下茶杯,拿起金剑,手指抚过剑锋,剑上亮起一道刺眼白光。 “突破筑基后,还未真正出手过。我担心真到了厮杀时,手法生疏。” 他沉默片刻,点头道:“走,我陪你练剑。” 楼顶。 典四儿双手虚抬,手间五柄飞剑排成一排。 扫了一眼,收起水剑,伸手在飞剑上抚过。 《四柱厚气功》的神通,瞬间打出四道雄浑法力。 法力灌入飞剑。 刹那间,金剑闪光、木剑化林、火剑起焰、土剑凝山。 “来吧。” 卢通垂手站在对面。 典四儿心念一动,飞剑遁出。 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点出。 “叮!” 一声清脆响声。 经过铜气、银气的祭炼,五色魈的指爪如同金石。 金剑定在指尖,互相角力。 另外三柄剑杀来。 他屈指弹飞金剑,抬起左手,掌心一团云气汇聚,迅速凝出一枚云卵。 五色魈,卷云。 云卵直径尺半,洁白如雪。 三柄剑刺入云卵,如同泥牛入水,再无任何声息。 卢通散开云卵,扔出飞剑。 典四儿收回飞剑,没有立即出手,挨个打量片刻,收起另外三柄,仅留下金剑。 持剑飞出,剑光闪烁。 卢通只守不攻。 典四儿手中的剑,从一柄变为两柄,逐渐变为五柄,最后又变为一柄。 许久之后,二人收手准备休息。 一阵马蹄声传来,停在茶酒馆门口。 “旗头,旗头!着火了!” 卢通心中一动,纵身跳下去。 “哪里?” 赵西江脸色惊慌,道:“窦门塔的沙田被点着了,很大一片火。” “多大?” “彻底烧起来了,起码着了上百丈!” “快去通知谷管事。” 卢通心中欣喜。 不用亲自搅风搞雨,有人替他出手了。 不管谁放的火,必须保住这个人。人活着,此事便不会罢休。 他立马返回院子,牵出黄狮马。 “老爷,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 十环街外,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沙漠中植株十分干燥。 甚至偶尔会自燃。 所以开垦沙田时,专门留了防火田垄、阻火沙墙。 但是现在通通无用。 一条火龙,长超过四百丈,宽近五十丈,全部化为火海。 卢通骑在马背上,沿着火海奔了一圈,心中明白。 不止一两个人。 只是破坏田垄、沙墙,点着火也蔓延不开这么大片。 窦门塔有守夜的人。 守夜修士来不及灭火,多半有几个放火点。 “祭狼塔!交出放火之人,否则别怪我亲自出手!” 火海上,方环散出滚滚法力。 “方道友,且慢!” 远处飞来一个修士。 卢通眼神一闪,纵身飞上去,化作一头丈半火虎,吼道:“方环,真当我祭狼无人!” “你干的?” 方环脸色阴沉,身侧一柄青锋飞剑,绽出锋锐剑光。 “真凶还未找到,先栽赃给我们祭狼塔,你们窦门塔行事未免太过霸道!” 方环伸手握住剑柄,剑光骤然一盛。 卢通左右踱步。 火虎下钻出四条火龙,在空中走了半圈,虎尾凌空一甩,抽开大片火星。 “二位!” 一个长须修士姗姗来迟,挡在二人中间。 “方道友、卢道友,且慢出手,先找出凶手。” 方环看着来人,道:“冯道友,此地你说了算,还是此人?” “自然是卢道友,不过谷管事专门遣我过来,免得有了误会。” 长须修士看向卢通,道:“冯三冷,见过道友。” 卢通点了下头,心里有了计较。 谷管事不来,一切都由他做主。 第二百零六章 黑手 火势来得猛,去得也猛。 很快,火海褪去,只剩下一地灰烬。 三人落下。 卢通看向棚子。 灯光下,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兴奋。 方环取出传音法器,打入法力。 不一会儿,沙漠方向跑来一个人影,直接跪在地上。 “头儿。” “说,谁放的火?” “祭狼塔的人,最少三个人,一身黑衣服、包着头。我用空鼓吹箭射中了一个。” “射中什么位置?” “右腿。” 方环看向冯三冷,道:“冯道友,只要找出腿上有伤的人,就是真凶。” 卢通噗嗤一笑。 方环、冯少冷同时转头,朝他看去。 冯三冷道:“卢道友,有什么不妥?” “修士难免受伤,伤了腿就是凶手?再说了,难道让每个人都脱落裤子,挨个找伤口?” 跪在地上的人立马道:“头儿,短箭上面有蝎毒,那人就算不死也肯定中毒了。” 方环瞥了卢通一眼,道:“黄口蝎?” “对。” “去叫老贵,让他把荒鬣狼牵过来。” 卢通心头一沉。 方环看向棚子,冷笑道:“荒鬣狼在旱季经常吃黄口蝎,对蝎毒的味道十分熟悉,那人逃不了!” …… “去,找黄口蝎的毒臭味!” 方环一声令下。 两头荒鬣狼立即朝棚子冲去。 卢通等跟在后面。 一户人家的棚子被撞倒,在床板底下翻出半瓶蝎酒。 又一户人家的棚子被毁,从箱子里找出一盒干蝎药材。 所过之处,一片杂乱。 最终在第五家,找到一堆沾满了黑血的沙子。 血沙上盖了厚厚一层黄沙,并且用一张桌子压住。 可惜,还是没有瞒过荒鬣狼的鼻子。 “谁的血?” 方环眼中充满杀意。 一个中年女人满脸恐惧,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带走!” 老贵带人一拥而上。 卢通叹了口气,迈出一步,道:“站住!” 老贵没有理会。 他神色一冷,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灵烟化作一条粉红长鞭,长鞭甩出,把老贵和荒鬣狼等一起扫飞出去。 “蹭!” 方环拔出长剑,道:“保凶手就是与窦门塔为敌,卢道友,你想清楚了?” “此人是凶手?” 卢通摇了摇头,道:“区区一些黑沙子,这么快就忘了之前的蝎酒、干蝎子?” 冯三冷一直站着不动,此时才终于开口。 “方兄,反正有血迹了,等找到凶手再一起处置。” “进来。” 老贵等人进来。 荒鬣狼一瘸一拐地走到血沙旁,嗅了一下,小心避开卢通所在的方向,垂头出去。 方才一击,卢通暗下黑手,掰断了荒鬣狼一条前腿。 离开棚子。 穿过九环街,周围开始出现零星盖好的房屋。 又穿过八环街。 来到一个坊外,入口处泥匾上写着“大湖坊”。 坊内一排排房屋早已全部盖成,不过里面黑压压一片,没有一盏灯火。 “先别动!” 方环捏住剑柄,盯着卢通、冯三冷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坊市是陷阱,里面根本没有人,你们想内斗?” 卢通也有些奇怪。 这里大把房子空着,可是外面还有大把人没房住。 冯三冷解释道:“方道友,你误会了。这是塔里盖的坊,刚盖成还没卖。” 方环仍然有些怀疑。 “老贵,你去看看。” 老贵拔出刀子,小心进入坊内,钻进一户人家。 一连看了五家,出来道:“头儿,新房,没床、没锅。” “走!” 荒鬣狼继续带路。 深入大湖坊角落,荒鬣狼堵在门口,朝里面叫了一声。 老贵招呼帮手,准备进门。 “站住。” 老贵等人之前有了教训,立即停下。 卢通走到门口,道:“这里是祭狼塔,我去带人。” 房内。 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卢通取出照明法器,左右看了下。 四周光秃秃的,全是泥墙、藤门,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口有几滴鲜血。 推开门,耳边传来几声怒吼。 “杀!” “去死吧!” 一刀、一长枪、一根箭,同时杀来。 他伸手拨开刀、枪,顺带扫飞箭矢,道:“是我。” 六个人,全都二十岁上下。 其中一个躺在地上,裹了一条层棉被,已经昏死过去。 剩下的五个,全都十分惊慌。 “旗头,救救我二哥!” 一个年轻人跪在地上。 卢通点了下头,取出一枚补充血气的丹药扔过去。 “谢旗头!” 他看向剩下的人。 这些人站成一排,不过隐隐以一个光头为中心。 “叫什么?” “萧惊。” “放火的萧家兄弟,你是老大?” “火是我一个人放的。旗头要把我交给窦门的人?” 旁边几个立马道: “我也放了!” “我们都放了!” 卢通露出一抹笑意,道:“窦门塔的人在外面。” 几人瞬间一静。 萧惊也瞪大眼睛,露出一丝惊慌。 “别怕,窦门的人没有证据,也不能奈何你们。” 萧惊立马意识到了,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同伴,道:“二郝呢?” “他得吃点苦头。走吧,跟我出去,记住一句话都不要说。” “嗯。” 卢通转身出去。 萧惊等人抬起二郝,一起跟在后面。 门外。 方环仍在门口,老贵等守在房屋四角。 “六个人,很好!” 方环抬手道:“都带走!” “等等!” 卢通盯着方环,道:“一个意外中了毒,其他五个是过来照顾他。” “中了毒不在家里解毒,一起躲着这里?” “他家是棚子,挡不住夜风,这里起码有墙、有顶。” “我的人说了,最少三个人放火。” “证据呢?” 两人互相盯着,都不退让。 “咳!” 冯三冷干咳一声,站出来道:“先关起来,等有了证据,一起处置!” “去小屋。” …… 旗头休憩的小屋。 萧惊等六人被关在里面。 老贵带人,牵着荒鬣狼,守在外面。 不远处。 卢通、赵西江站在一起。 卢通道:“你觉得塔主会如何处置此事?” 赵西江低下头,略作犹豫,道:“头儿,他们可能活不了。” “为什么?” “塔主应该不会保他们,最少交三个人出去。” “三个?” 卢通叹气道:“窦门塔想让他们都死。” “头儿,能不能救他们一命?” “哦?”他有些意外,“你也发了善心?” “不是……哎!窦门太欺负人了!” “看住了,别让萧惊他们被下了黑手。” 卢通转身朝塔内走去。 “头儿,你去哪儿?” 他没有搭理。 返回茶酒馆,天还没有亮。 棚子上几大堆蛛茧,典老大等正在里面睡觉。 卢通凑过去道:“老大?” “嗯?嗯,老爷?” “快起来,去杀几个人。” 第二百零七章 报复 天朦朦亮。 小屋,前后各有两个修士、一条黄鬣狼。 一阵风吹过。 荒鬣狼抖了下身子,突然像闻到了什么,鼻头耸动了几下。 “贵哥,熬了半夜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觉?” “你去把那六个弄死,现在就能回去。” “这,还是算了吧。贵哥,我盯着,你先睡一会儿,等……” 附近某个沙堆动了一下。 一道蛛丝闪过,声音戛然而止。 “嗷!” “谁?” 下一瞬,贵哥、荒鬣狼也被拖进沙子。 “嗷~” “老丁,快……” “什么……” 几声急促短叫,后面二人、一狼也再无声响,附近一处沙堆微微抖动几下。 小屋内,几个声音传出: “什么动静?” “好像外面人不见了。” “我们逃吧?” “旗头让我们进来的,我们呆在这里,等旗头吩咐。” “说不定是旗头引走了看守,故意让我们逃的。” 此时,门口“嘭”的一声 屋门不见了。 几人互相看了下,立马抬起二郝,趁着天光还没亮,悄悄溜出去。 …… 九环街某处,一栋房屋只建成两堵半墙。 卢通坐在一堆泥砖上。 面前,有个一人粗的黝黑沙洞。 两根银白色蛛腿伸出来,紧接着一个蜘蛛头钻出来,趴在洞口,六个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卢通。 “怎么样?” 典老大一对长刀般的大螯来回蠕动,道:“住六个人的小屋,门外四个人、两条狼。外面的人和狼都死了,门也拆了。” “对,尸体呢?” “按老爷说的,埋在底下了。” “不会被找到吧?” “吸干了。” “……走,回家睡觉。” 卢通打出法力,卷起一堆沙土,填进洞里。 白脚蛛妖,蛛腿犹如刀剑。 虽然不是沙蛛,但是典老大已经筑基,对她来说,入沙不算难。 杀人,更容易。 …… “老爷,老爷。” 卢通睁开眼睛。 典四儿站在床边,道:“谷管事来了,看着很着急。” 他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道:“让他等一会。” 太困了。 杀人回来,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老爷,昨晚带老大出去了。” “嗯。” 他嘟囔了一声。 “杏山堡中,白脚蛛妖的蛛毒只在我们这里有,会不会有后患?” “不,不会。” 卢通微微动了下头,道:“几个练气境而已,没有用毒。” 白脚蛛妖对震动十分敏锐,埋在沙子下,可以听出上面虫子的走动。 修士的心脏跳动,震动声更是如同擂鼓。 无边沙地像一张天生的网,十分适合典老大出手。 又眯了一下。 卢通起床洗漱,走向前边店铺。 谷管事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摆着一壶茶、一盘焦麦饼,不过全都没有动过。 他坐下倒了杯茶,拿起一块饼子,随口道:“商量好了,怎么处置那六个年轻人?” 昨晚,冯三冷带方环进入祭狼塔,商议此事。 谷管事盯着卢通,道:“是不是你出手?” “什么?” 卢通嚼着饼子,没有抬头。 谷管事重复道:“是不是你?” 他眼皮微抬,有些疑惑地瞥了一下,端起茶杯,问道:“出什么事了?” “窦门塔的人被杀了,四个人、两条荒鬣狼,全都死不见尸。”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神色惬意地一口喝完。 “终于动手了。” “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不过窦门的人勒索银子,还强行拿人,欺人太甚。那六人也有亲友同道,会杀人报复并不奇怪。” 谷管事又盯着卢通看了一会儿,叹气道:“这次多半无法善了了。” 说完拿起一块饼子,边吃边问:“听说,卢掌柜和破云鹰有些交情?” “谁?” “破云鹰,袁破云。窦罔手下三鹰之一。” 卢通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想了下,问道:“老头、刀客,还是沙狐半妖?” 他的熟人不多。 可能是三鹰的,只有每次出新酒时,过来尝酒的几个筑基道友。 众人勉强算熟悉,但是交情寡淡如水。 除了胖掌柜需要送酒,主动坦白身份外,另外几人连姓名都不知晓。 谷管事有些疑惑,道:“袁破云擅长用刀,经常来茶酒馆喝酒,掌柜的不认识?” 卢通扫了谷管事一眼,低下头,眼中闪起一抹异样神色。 盯得够紧的。 恐怕另外几个人的身份,谷家也全都知道了。 他摇头道:“不熟。” “这……” 谷管事来时已有安排,此时全部被打乱,犹豫一番才禀明来意。 “能否请掌柜的出面,请袁破云出来一叙?” 卢通直接拒绝。 “请不来,从来只有客人登门买酒,哪有强行让客人过来喝酒的?” 他又拿起一块焦麦饼,自顾自地吃起来。 “哎,卢掌柜先慢用。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慢走。” …… 临近正午。 卢通坐着黄狮马背上,肩上扛着大旗,慢悠悠走到十环街。 远远看见小屋。 几个人影围住前后、左右,周围沙地被挖出了几个大坑。 附近一个棚子下,赵西江躺在椅子上正在睡觉。 他骑马过去,用旗杆捅了一下。 赵西江睁开眼睛,神色有些恼怒。 看见卢通之后,立马堆出一个笑脸,凑到跟前,小声道:“头儿,我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 “就那个,他们逃了。我说头儿回去睡觉,让我盯着。” 卢通摇了摇头,看向远处,道:“那些人在干什么?” 边界处,一队队修士正在来回走动。每队两人,一眼看去不少于十队。 “在巡视,上午我们这边有人被杀了。” “仔细说说?” “一个年轻人,就住在附近,被发现时只留下脑袋,摆在沙子上。很多人说是窦门塔出手报复。” 他有些意外。 窦门塔的动作,好快。真相还没有查清楚,直接杀人报仇。 不愧是沙匪。 “那六个人呢?” “跑了。有人举报,说看见他们混进一支淘金队,离开杏山塔了。” “跑得够快的。” 罪魁祸首一逃,找不出替罪羊,应该没办法善了了。 卢通看着来回巡视的修士,不禁有了一个念头。 眼下窦门、祭狼互相防备,如果一边杀几个人,会不会彻底翻脸? 几息之后,又放弃这个念头。 上次没有人防备,出其不意地得手。这次已经有戒心,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引火烧身。 第二百零八章 立界 短短两天,又死了三个人。 祭狼塔派出旗头、小旗手,守住每一条径街的出口。 乙径街出口,一处临时搭建的棚子。 一个人正在小憩。 卢通走进棚子,取出一缸酒,掏出三个酒碗,用碗撞了两下酒缸。 “当、当。” 两声脆响。 那人立即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卢兄,总算来了。今儿个什么酒?” 他摆好酒碗,又取出一份干花生、一盘卤肉,道:“蝎子酒,加了料的。” “龙虎黑酒?” 卢通点了下头。 蝎子酒加了一味青豆,味道酸涩、滋补肾阳。 买的人不多。 不过经常喝的,对它爱不释手,还起名叫“龙虎黑酒”。 因为定价高的缘故。 卖得虽然不多,但是单这一种酒的利润,已经足够覆盖阵法消耗。 那人快步走到桌边,端起酒缸倒出两碗。 然后拿起碗,凑到鼻子前边,用力闻了一口,点头道:“嗯,就是这个味道,可惜身边没个女人。” 扈和润,筑基修士,早在十多年前便追随谷家。 卢通坐在一旁,随口道:“这种鬼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完。” “快了。” 扈和润轻轻吸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细细品味。 酸酒、涩酒,不讨人喜欢。 可是喜欢的,恨不得一直含在嘴里,品上十年八载。 卢通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抱怨道:“快了、快了,每天都快了,也没个头儿。” “这回真快了。” 扈和润睁开眼睛,意有所指。 卢通心头一动。 “扈兄,有消息?” 扈和润有些神秘的伸出手指,指了下头顶,道:“那边来人了。” “哪边?” 他已经有所猜测。 “还能哪边,史家呗,听说史家大少爷亲自过来。” 卢通心中长叹一口气。 史家插手,打不起来了。好不容易出现一点苗头,立马被上面人压下去。 他端起酒碗,一口干完,道:“我们死了四个人,就这么算了?” “窦门也死了四个,还有两头荒鬣狼,算下来还是我们赚了。” 卢通心中暗骂。 人都是他杀的,祭狼塔白白被杀四个,这也能算赚? “那沙田怎么办?我们的人现在还住在棚子里。” “嗨,谁知道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儿。” 扈和润自顾自地喝酒、吃肉。 他灌了几口闷酒,看向外面。 不远处便是边界,一边是窦门塔的沙田,另一边是祭狼塔的地庄。 只要沙田挨着地庄,祸根就一直在。 …… 第二天。 卢通、扈和润正在下棋。 沙漠里独有的一种棋——堡棋。 一边修士、一边沙狐。 棋盘中央一座土堡,修士守堡、沙狐攻堡。 扈和润道:“卢兄,再不派人出堡截杀,等我第三支沙狐部落赶到,你就输定了。” 卢通随意走了一手,打开土堡大门。 “哈哈,你中计了。” 不等修士出堡,大群沙狐包围过来。 关门,需要三个回合。 很快,源源不断的沙狐涌入,土堡彻底被攻破。 他摇了摇头,道:“我输了。” “卢兄,万幸你不是堡主,否则我们杏山堡可挡不住沙狐。” 卢通有些心不在焉,转头瞥了一眼外面,惊疑道:“咦,那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沙地上堆了一大堆“丫”形树杈。 “那个啊,界柱。” “干什么用的?” 他有个不妙的猜测,这种地方摆柱子,该不会是立界吧? 扈和润一边摆棋、一边道:“以后界柱外面是窦门的,里面是我们的。” 卢通心中一沉,起身走到外面。 立界了。 祭狼塔退让了一大步,放弃了外面的沙田。 祸根没了。 “卢兄,再来啊?” 他对下棋不感兴趣,道:“扈兄,既然已经谈妥了,我们是不是不用守在这里了?” “对。” “先走一步,日后有闲暇,扈兄常来茶酒馆坐坐。” “哎,再下一盘啊……” 卢通骑上黄狮马,直接返回茶酒馆。 …… 一间昏暗泥屋。 四面泥墙上,没有任何装饰。 房内除了桌椅,仅有灵宝护宅阵洒下一片微弱光芒。 卢通坐在椅子后面,道:“四儿,你怎么看?” “老爷,我们可能选错了人。” “选错谁了?” 桌子上摆了一张张纸条,上面全都有字。 典四儿拿过其中一张。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谷传笛,原为堡主、现为祭狼塔塔主,金丹境,谷家家主。 “此人放弃堡主,转投杏山堡,甘愿只当一个塔主。肯定十分擅长隐忍。” 卢通点了点头。 “这次可以趁机夺回沙田,此人偏偏放弃,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 “老爷,不如去史家塔看看。” “为什么?史家、窦罔相处近百年,没听过有什么摩擦。”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我听过一个传闻,当初这里还叫史家堡时,史家势单力薄,为了抵御沙狐,才与窦罔联手。” “我知道,窦罔那时候还是沙匪。” “对,沙匪名声很差。史家堡改名杏山堡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商队过来。” 卢通第一次听说这些,取出一张纸挨个记下。 典四儿继续道:“后来史家家主邀请连泉商会,他们三家做了一次交易,这才有了商会入驻,立下连泉塔。” “什么交易?” 这一段颇为隐秘。 卢通从来没有听过,心中十分欣喜,伸手揽过典四儿,让她坐在腿上继续说。 “史家、窦罔、连泉,三家联手剿了一伙沙匪。” “窦罔的投名状?” “嗯,不过我听说,杀的那窝沙匪,其实是窦罔偷偷留在沙漠里的二把手。” 他眼中泛起异光。 旧仇。 有了旧仇,如果再加一点新恨…… “这些消息听谁说的?” “英夫人,她邀请我去英芍楼坐坐,我去了两次,聊了很多东西。” “那个戴面纱的女修?” “嗯,英夫人做灵珠、黄金生意,想在我们茶酒馆开个摊子,收灵珠、沙金。老爷,要不要答应?” “你看着办,开不开都行。” 卢通看着纸条,渐渐心动。 史家,根基雄厚; 窦罔,行事霸道。 两家一旦冲突起来,大概率不会退让。而且两家头上,没有别人有资格劝和。 一次失手的郁闷迅速消散,开始筹划下一次。 第二百零九章 拍卖 “卢掌柜,后天晚上八点,我们驼风商会联手另外六家商会,在连泉商会的斗宝楼举行拍卖会。这是请柬,请您务必赏光。” “有什么稀罕宝贝?” 茶酒馆内,卢通正在招呼一个眼睛很大的商会伙计。 伙计取出一张厚厚的沙竹纸,双手递过。 “东西很多,法宝、丹药、坐骑,该有的都有,全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珍品,还有一件神魂法宝‘青月宝轮’。” 他一边看着纸上的东西,一边问道:“有化妖法术吗?” “有。有家商会带了一个鹫商过来,此人有化妖法术,不过没有拿来拍卖。卢掌柜若是需要,到时吩咐一声,我可以代为引荐。” “好,后天找你。” “到时您说找一个叫小细风的便是。” 送走商会伙计。 卢通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驼队、人流,心中有些感叹。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年底了。 沙漠中,白天热、晚上冷,不管冷热都一样的干旱,几乎察觉不到四季变幻。 时间奔流而去,“日心”却仍旧遥不可及。 立界之后,他借着卖酒的名头,每日奔走于史家、连泉、祭狼。 酒卖了不少,还招揽了几个大客户。甚至通过连泉商会,把黑酒、竹露青水卖到别的堡子。 但是可以用来谋夺“日心”的机会,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卢兄!” 隔壁传来喊声。 他转头看去,道:“范兄。” 范顺摇着扇子,走到茶酒馆门口。 最近外面来了很多商队,大部分客栈爆满,连带着观鹤客栈的生意也有起色。 不过无论生意如何,范顺一直很从容。 “年夜有空吗?吴难想摆宴,请大家一起饮酒。” “还有谁?” “都是熟人,谷少爷、三小姐、史家小蛮龙、英夫人、白老爷、袁破云、黄狐……” “好,要多少酒?” “不用麻烦,从小坐村出来时带了一些酒,够喝了。” …… 两天过去,距离年夜仅剩三天。 卢通、典四儿来到斗宝楼。 斗宝楼,虽然叫楼,但是只有二层。 外面和茶酒馆一样,土黄色泥巴墙,看着脏兮兮的却十分耐用。 楼顶左右两边,分别立着一只咬着如意、长剑的插翅虎泥塑。 出示请柬。 二人被带入一条向下延伸的走廊,进入一个类似于戏院的地下沙窟。 一方石台,石台对面是九排座位。左右两侧,分别设了五张茶座。 后面则是包厢。 带路小厮道:“卢掌柜,茶座五十两银子、包厢一百两。拍下一件宝贝后,原价奉还,您是否需要?” “开一间包厢。” 包厢不大,布置十分雅致。 中央一套桌椅,左手边是一盆青松,右边墙上挂了一幅山水画。 典四儿挪走桌上茶水,取出自家的茶,开始烧水、沏茶。 卢通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册子。 册内是一个个拍卖商品,除了名字外,还有精细图画、详细介绍。 “四儿,你觉得青月宝轮如何?” “老爷想要?” 他摇了摇头,道:“这件法宝不适合我,给你用。” 杀伐险恶,除了手段过硬外,还必须有压箱底的杀招。 卢通一身手段很硬。 虎啸群山、云剑风刀、三元甲……每个都能独当一面,配合时更是如虎添翼。 此外,杀招有一记半。 紫电千纹蛇算一记,怨女袍的红手印算半记。 典四儿整日酿酒、培育藤蔓,耗费了太多时间,手段有些稀松。 杀招更是无从谈起。 典四儿在一旁坐下。 “青月宝轮肯定很贵。老爷,二虎给了我一道祭炼金鳞的法门,十八片金鳞,足够自保了。” 三十六片金鳞,二虎拿了十八片。 剩下的本打算分给典四儿、大憨、三妞,可是大憨、三妞迟迟不突破,于是都交给了典四儿。 他端起茶杯,轻声道:“光自保可不够。” 抢日心,不可能不出手。而且牵扯太大,一出手很可能是你死我活。 “叮!” 一个身着镶金大袍的胖修士站在台上,敲了一下手上的铜钟。 “杏山堡的道友,久等了!” “今晚有不少老面孔,也有几个新朋友,我们在楼上备了些薄酒。等会拍卖结束,诸位道友可以随意消遣。” “现在开始拍卖。” “第一件,《血核秘法》残本。之丘堡鲁家的法门,该法最多可凝聚九枚血核,存储海量血气,这件残本可以凝聚三枚。起拍价二百两黄金。” 胖修士取出一尊红色玉人。 灌入法力后,玉人胸腹中亮起三个光点。 卢通心动了一瞬,又很快没了兴趣。 功法尚可,存储血气,一旦受伤了可以快速恢复。 可惜只是残本。 “二百一。” “二百四。” “……” 卢通追随镜心时,得了不少珍稀法门,普通修士却很少有机会接触。 哪怕是残本,也很快有人开价,一路攀升到三百八十两黄金。 “第二件,法宝‘火鸦珠’。可以化作一只火鸦,实力界于筑基一境与二境之间,起拍价一百两黄金。” “第三件,丹方‘金重丹’……” 一件件拍品摆出来。 卢通每次都有些心动,可是又没有非拿下不可的欲望,草草出价两次便作罢。 “第十八件,神魂法宝‘青月宝轮’。此宝变化极多,珠轮、满月、半月、勾月,各有妙用。起拍价三百五十两黄金。” 胖掌柜伸手托起一团青光。 青光幻化不定,拳头大小的宝珠、直径尺许的满月、长逾丈半的月弧…… 神魂法宝,仅此一件。 起拍价刚落下,各种出价接连响起: “四百!” “四百三。” “五百!” 卢通正准备开口喊价,察觉势头太猛,立即停下道:“四儿,我们有多少黄金?” “一千四百两出头,近一年卖酒赚了差不多五百两黄金。” 钱到用时方觉少。 神魂法宝,彼此之间价格极为悬殊。 差的,仅是炼制手法特殊,可以收入神魂,勉强能卖二三百两黄金。 厉害的,可攻、可守、神鬼莫测,几千两黄金都打不住。 这件青月宝轮,一旦争起来应该不下千两。 他沉吟几息,道:“把用不着的法宝、功法、丹方备好,万一银子不够了,叫小厮进来抵出去。” “老爷,一件法宝而已……” 卢通抬手示意不必再说,走到窗边。 “六百三!” 他大声道:“六百五。” “六百六。” “七百一!” 卢通又道:“七百三。” 超过六百两后,只剩下三个人。 一人每次加价十两、一人每次加五十两、卢通每次加二十两。 两次交锋,超过八百两之后一人退出。 “八百六。” 他第三次出价:“八百八!”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起:“九百三。” 卢通皱了皱眉头。 出价太快了。 快的不正常,要么根本不在乎银子、要么就是托。 杏山堡中,可以随手拿出千两黄金的不多,两只手就能数完。 史家的、窦门三鹰、谷家的,没了。 典四儿摇头道:“老爷,可能是个圈套。” “再试几次。” 他第四次出价:“九百五十两!” “一千。” “一千零五十两。” 外面十分安静。 卢通站在窗边竟然有些紧张,右手缓缓捏成拳头。 “叮!” 胖修士敲了一下铜钟,道:“恭喜七号包厢的道友,一千零五十两黄金,拍下今晚唯一一件神魂法宝!” “呼!” 他吐了口气,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 典四儿眼珠转动,连连摇头,道:“老爷,我觉得有人在故意抬价,刚超过一千两就停下,太怪了。” “不急,法宝拿下就好。” 卢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今晚谁出过价,很快就有消息。如果真有人故意抬价,到时找连泉商会要个说法。” 外地的商队鱼龙混杂,难辨真假。 这场拍卖由连泉商会担保,斗宝楼也是它的地盘,真有人搞鬼,商会一定知晓。 第二百一十章 尾巴 青月宝轮盛放在玉匣中,像一池青水。 典四儿一遍遍打量,舍不得收起来。 外面开始拍卖练气境的法器、法门,争得远比之前热闹。 卢通兴趣缺缺,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化妖法术。” “哦。” 上楼。 斗宝楼上,一间大厅中摆了几十张大桌、长几。 卢通被带到单独一张长几后,坐下道:“去叫下小细风,说买化妖法术的卢掌柜喊他。” 小厮刚走。 一个异常魁梧的年轻修士过来,直接坐在旁边。 “卢师叔,听说是师叔买下了那件神魂法宝,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让人出价了!” 卢通瞥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是你小子,我亲自喊价,你听不出来?” 史蛮,史家小蛮龙,过完年才十六岁。 茶酒馆品新酒的老头子,名叫白擎名。是史家招揽的客卿,也是史蛮的师父。 近半年来,品酒较法改为每月一次。 白擎名想提携弟子,每次都带史蛮一起,卢通出手指点了几次。 史家人都是大圆脸。 史蛮也一样,肥壮圆脸上挤出一个憨笑,道:“卢师叔,那件神魂法宝卖给我吧?我再多出一百两,晚几个月付钱。” “你还没筑基要什么法宝?” “不是我用。” 史蛮左右看了下,小声道:“家里说了一门亲事,我想着头一次见面,送个稀罕的见面礼。” 卢通有些刮目相看。 小蛮龙看着憨憨的,心思倒灵巧。 他随口问道:“哪家的姑娘?” “海家。” 卢通开始不以为意,过了两息,瞪大眼睛道:“海岳堡那个?” 史蛮脸上又堆起笑容。 海岳堡,堡主是一尊元婴真人,不过一个月前死了。 二虎专门传回一封信。 堡主身死,长子继承了堡主之位,没有出现大的纷争。 “卢师叔卖给我吧,我现在有八百多两金子,剩下的过几个月给你。” 他端起酒杯,哼了一声道:“兜里揣着八百多两,敢出价一千?” “我想着先把人吓退,再去筹银子,哪知道师叔一只咬着不松口。” 卢通瞥了一眼。 史蛮立即闭上嘴巴。 门口。 小细风带着一个带斗笠、披斗篷的修士,快步走到长几前。 “卢掌柜,这位是鹫商三七,他有化妖法术。” 卢通微微颔首,道:“坐。” 鹫商,御使鹫妖的游商。孤身一人,携带储物法宝,穿梭于各堡之间。 通常只与少数几家老客户交易。 三七坐下正要开口。 史蛮先问道:“有神魂法宝吗?” 三七看向卢通,得了许可后,才回话道:“需要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话,时间不定,价格翻一倍。” 史蛮开始纠结。 卢通问道:“可以入沙的化妖法术,要有神通,不要手、脚、头。” 三七脸色焦黄,脸上蒙了一层干枯的死皮。 “尾巴?” “可以。” 三七解开狐皮马甲,手伸进内衫,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取出一本兽皮书。 “金脊龙蜥,也叫负蟒蜥。” 卢通伸手去拿。 三七立马收回,十分戒备地翻开第一页,道:“我翻你看,最多看三页。” 第一页是一幅画,画了一只蜥妖。 像梭子上面压了一条蛇,身子细长,尾巴相当于三个身子。 “翻。” 三七翻开第二页。 仍是一幅图画,仅剩下尾巴,上面布满一枚枚鳞片,几乎和蛇一模一样。 “翻。” 三七正要翻开时,卢通突然道:“等下,翻最后一页。” 三七合上书,掀开后面的封底。 最后一页写满了字,但是旁边还有撕掉书页后,残留下的痕迹。 他心中一紧。 暗自庆幸,还好多看了几眼,察觉到了下面有褶皱。 “小细风,怎么回事,这种人也敢带来?” 小细风一脸紧张,看向三七。 三七抬手道:“与他无关。可以入沙的化妖法术,足够当作镇族之宝。若不是残缺,不可能流出来。” “缺多少?” “一半。完整本的尾巴从脖颈处,顺脊而下,最后从尾骨长出。残本只有尾骨部分。” “缺了一半还可以修行?” “可以,有人故意拆出残本。” “可以入沙?” “行动有些迟缓,可以入沙二十丈,再向下有危险。” 二十丈,不够。 大的沙狐巢穴一般在百丈左右。 “多少钱?” “二百两黄金。” 卢通摇了摇头,道:“太贵了,寻常化妖法术,完整的都不到这个价。” “我们鹫商卖东西,从不二价。” “可以用功法换吗?” “什么?” “有神通的筑基法门。” 当初从府库中交易了四道功法,二虎修行了一门《宝曜把刀功》,另外三门一直闲着。 很快,他用另一本《太常飞步经》换下化妖法门。 功法的价值高一些。 不过各取所需,也说不上吃亏。 卢通拿着法门,见史蛮还在一旁坐着,摇头道:“不卖,明年还有拍卖,你再等一年。” “卢师叔,你买的这个化妖法术,我知道谁家有完整的。” “海家?” “对!海家有一支寻金队,里面有人修行这个法门。” “多少钱?” “师叔,你把神魂法宝送我,等我定亲了,帮你讨回法门。” “一边去!” 卢通收起册子,起身道:“四儿,走了。” 沙漠中的大家族,基本都有厉害的化妖法术。 可筑基境法术,再厉害也不值一千两金子。 …… 回家路上。 典四儿问道:“老爷,以后会长尾巴?” “不一定。” 若是杏山堡再没有机会,只好出去试一下,探一探沙狐巢穴。 入沙。 眼睛看不见,只能散出法力感知。一旦陷入流沙,不能提前逃走,基本九死一生。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下去。 走了一会儿。 卢通突然皱起眉头,拉住典四儿的手,怨女袍上钻出一条条白棉线。 几息后,典四儿也察觉不对,传音道:“老爷,有人跟踪,会不会……” 刚拍卖到一件宝贝,出来就被人跟踪,由不得不多想。 发觉一个,可能还藏了几个。 “再走走。” 他有些不确定。 确实有人跟踪,但是哪怕沙匪,也不会蠢到在街上出手。 返回茶酒馆,后面的人还跟着。 “去观鹤客栈,如果对面人多,叫上范顺一起出手。” 典四儿进入客栈。 卢通回过头,喝道:“藏头露尾,出来!” 三丈外,一个人包着头、裹着脸,愣了愣传出一道法力。 “旗头,是我,萧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疑冢 茶酒馆内。 卢通、萧惊面对面坐着。 卢通有些意外。 萧惊竟然突破筑基境了。 “你们六个都回来了?” “这次只有我,他们还在外面。” “小心点,窦门的人还在找你们。” 自从立界之后,窦门、祭狼没有起过冲突。不过,窦门还在找萧惊六人,还有暗中杀人的凶手。 卢通也被怀疑。 半年前,茶酒馆经常有可疑的修士,一坐一天,什么也不干。 萧惊取出一个小布兜,道:“不怕,就算窦门找上门了也没事。多谢头领救我们性命,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接过布兜。 解开封口绳,里面是一小堆儿金灿灿的沙砾。 “去淘金了?” 萧惊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卢通瞥了一眼,把布兜丢回去,道:“我用不着,拿回去给家里,他们过得挺惨的。” 六个人,萧惊兄弟、郝家三兄弟、还有一个韩家独子。 他们逃走了,可是家里人还在。 窦门的人私下报复,听说现在还住在棚子里,而周围邻居半年前就盖好房了。 萧惊咬了咬牙关,道:“旗头,能……能不能请旗头出面,在坊里买三套院子,转交给家里。其他人我信不过。”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摇头道:“搬到哪里都一样,窦门势力大,最好把家人接走。” 萧惊低下头,沉默许久,道:“我们现在是沙匪。” 沙匪,名声很坏。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家里人会被牵连,严重一些甚至可能被驱逐出杏山堡。 窦罔也做过沙匪,但是实力不同,处境自然不同。 卢通什么也没有说,把茶杯推过去。 坐了片刻。 萧惊喝了三杯茶,道:“旗头,大郝、韩秋修了化妖法术,年后就回来。以后旗头有事情,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回来干什么?” 他随口问道。 近一年来,到处打听消息,已经养成了随口问的习惯。 “海岳堡的元婴真人死了,要在附近修一座疑冢,大郝、韩秋过来打听消息。” “疑冢?” “嗯,海家兄妹花了大价钱,准备修五假一真,一共六座大墓,全部沉入流沙。” “你们想盗墓?” 沙子、流沙是一道天然的防护。 不少沙漠外的修士,死前专门炼制一座坟冢法宝,死后裹着尸体埋入流沙。 有人埋就有人挖。 以盗墓为生的不在少数,传闻几家小堡的堡主,就是靠盗墓发家。 萧惊头一次接触这种勾当,有些不自在,闷声道:“嗯,头领说不管真假,都够我们花一辈子。” “真人的手段,就算死了也不是你们可以觊觎的。” 萧惊留下沙金,包住脑袋离开。 卢通独自坐着桌边,喝完一壶茶后返回房间。 …… 年夜,外面灯火通明。 卢通问道:“四儿,你不去?” “老爷,宝轮还没有熟悉,我的准备再参悟一下。” “好,不用出来了,我出去时把门关了。” 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大憨快突破了,钻回洞里睡觉。洞里面漆黑一片,隐隐有气流进出。 三妞呆在水池。 典老大等呆在巢穴,白脚蛛妖天性喜静,经常一整天都不动弹。 卢通走出茶馆,关上门,朝隔壁客栈走去。 观鹤客栈,再一次模样大变。 范顺花了一笔大价钱,请炼器师把整个客栈祭炼了一番,熔炼百色沙砾填补缝隙。 布满裂痕的红木粗柱,变为了百色雕龙柱。 看起来更加耀眼夺目。 此外,还专门请了杂役、跑堂,每日打扫客栈、招揽顾客。 杂役换了一身光鲜衣裳,在门口迎道:“卢掌柜,掌柜的在后院,请跟我来。” “好。” 走进后院。 一眼看去,视野内没有一片沙土。 四面围了一圈画帘,帘上画着山川、河流、城池、人家、龙凤等。 帘前立有铜壶,壶内插着青枝、红花。 地上则是铺了一层青草,长几、蒲团直接摆放在草地上。 他环视一周,竟有几分返回云英城的错觉。 “卢兄,快请坐。” 范顺一身米白色长衫,笑吟吟道。 卢通过去坐下,看向正中央。 不远处,吴难盘坐在长几后面,双目紧闭,膝上横摆了一柄长剑。 其他宾客一一赶至。 范顺招呼众人坐下,互相熟悉的开始凑在一起攀谈。 细碎说话声混作一团,有些嘈杂。 范顺抬手示意,一队乐班出来,开始吹笛、弹琴,轻轻压下杂声,又不至于打扰人说话。 一张长几后。 卢通、英夫人、白擎名,坐在一起。 卢通道:“白老爷,你那个宝贝徒弟呢?前两天害我多花了几千两银子!” “哈哈哈。” 白擎名捋着短须,笑着道:“算你倒霉,那天史家正好发了一万两银子的过年钱!” 英夫人有些疑惑,左右看了下,问道:“怎么回事?才两天没见,又出什么乱子了?” 年底,淘金客攒了一年的沙金准备出手。 英夫人每天从早忙到晚,今晚才刚刚闲下来。 卢通解释道:“前几天的拍卖会,我和蛮小子撞上了。” “什么宝贝竟然值一万两?” “一件神魂法宝。” 卢通没有遮掩,这种事情本来也瞒不住。 “卢掌柜真是大手笔,看来去年生意极好。” 他摆了摆手,道:“生意再好也就是个卖酒的,比不上英芍楼的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看着光鲜罢了。” 英夫人端起酒杯,品了一小口。 入口处。 史蛮进来,身旁还带了一个岁数不大的女修。 白擎名看见后,立即起身。 “你们先坐,我过去一下。” 卢通有些惊讶,问道:“什么人,竟然让白老爷亲自迎?” 史蛮是徒弟。 白擎名亲自过去,明显是因为那个女修。 “海家的人。” 英夫人说完,瞥了卢通一眼,道:“年后有件大事儿。” 年后? 他立马想到了萧惊所说的,海岳堡年后修疑冢。 “什么大事儿?” “跟卢掌柜没什么关系,不过若是有心,倒也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卢通不禁露出笑意,端起酒杯一口喝完。 “英夫人,别打哑谜了。你和四儿来往颇密,应该知道我不是见利忘义之人,有话不妨直说。” 英夫人人脉很广。 堡里大大小小的势力,全有几分交情。 平时除了收沙金外,还靠着给各方牵线、搭桥,赚些顺手钱。 英夫人道:“海家的真人走了,准备修一座疑冢。” “这事略有耳闻。” “海家手笔很大,修冢只用细如发丝的云痕沙,年后起码有上万人去淘沙子。” “修多大的坟,这么大阵仗?” “元婴真人岂能和常人一样。生前威风,没了也不同凡响。” 卢通有些感叹。 耗费这么多心血,最后扔进沙子底下,真是糟蹋东西。 “修坟跟我有什么关系?” “卖酒。海家每天管一顿饭,有酒有肉。上万人每天喝的酒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看着英夫人,道:“有路子?” 英夫人笑而不语。 卢通也露出笑意,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示意。 英夫人也端起另一杯。 第二百一十二章 魔障 观鹤客栈后院。 尖锐鹤唳声响起,说话声顿时一静。 “诸位请入座。” 卢通坐回长几后,杂役、跑堂挨个送上酒、菜。 一股股异香飘出。 整个后院,瞬间被灵酒、灵药的芳香包围。 范顺、吴难并肩而坐。 范顺端起酒杯道:“来到贵地之后,承蒙诸位道友关照,范某敬诸位一杯!” “请!” 众人纷纷饮下。 卢通喝下一杯,不禁挑了下眉头。 这酒入口微寒,清冽如泉。 酒味淡,但烈度不差;香味轻,但不显寡淡;回味短,又不失滋味。 每个方面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他喝过不少酒,但从未喝过如此舒心的。 范顺又倒了一杯酒,端起道:“干饮无趣,我们一边斗剑、一边饮酒如何?” “如何斗?” “客随主便,今夜由范兄做主。” 卢通没有开口,看向吴难。 自从进入后院以来,吴难一直闭着眼睛,像一柄剑正在蓄势。 “吴难出剑,诸位道友可以随意出手。” 范顺说完,端起酒杯朝卢通拱手道:“卢兄,请!” 卢通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真是好酒。 放下酒杯,传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落杯声。 吴难随之睁开眼睛,眉头微蹙像有烦心事,双眼却十分锋锐。 “呲……” 吴难一寸一寸地拔出长剑,剑上披了一层法力青光。 院中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看出来,这次的斗剑并不简单。 卢通吐出一口气,左手虚按在长几上,缓缓抬起右手。 右臂上滚滚云雾涌出,化作一团直径近尺的云卵。 “请。” 他话音落下。 下一瞬,一抹青光闪过,剑已到了眼前。 清冷冷的剑尖刺穿云卵。 剑上一抹亮光,顺着剑锋流到剑尖,剑尖极亮,像一滴泉水即将滴下。 卢通瞳孔一缩。 剑尖刺穿云卵两寸,竟然没有丝毫停歇,继续杀向面门。 他猛得翻开左手,掌心一枚云剑闪出,几乎擦着鼻尖掠过,撞开飞剑。 “哎呦!” 周围传出几声惊呼。 即便已经察觉到这次斗剑不是儿戏,但也没人料到会如此凶险。 卢通眼皮微垂。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斗剑较技,更像是磨剑,在场的众人都是磨剑石。 范顺站起来,拱手道:“请卢兄不吝赐教!” “好。” 他点了下头,浑身法力翻滚。 长几上,一枚直径两尺的云卵缓缓凝聚,卵中两条“白鲤”游走。 仍然是卷云。 和白擎名切磋,学了一手错劲、化力的技巧。 凝出的白鲤无头无尾、无鳞无鳍,就是两团小云彩,威力却提升不少。 与此同时。 一道道风刃遁去上方,化作一柄丈半长的风刀。 风刀如水,刀锋泛青。 后院内,原本十分微弱的轻风,随着风刀出现,彻底消失。 卢通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粉红色烟气飘向上方,缠住刀身,像是一条红刀缨。 “请!” 剑光闪过,红缨飘动,风刀随之落下。 “叮!” 一声细微的轻响。 风刀如水划过,飞剑也化作一抹青光,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弧,再次消失。 “叮!” 又是一声。 一株插在瓶里的青枝一分为二,枝头尚未坠地,第三声又响起。 “叮!” 风刀缓缓消散。 三刀。 又修行了一载,多了一刀。 飞剑仍不罢休。 卢通吸了口气,运起法力,云卵中两条白鲤疯狂游走,几乎连为一个圆环。 青光直奔面门而来。 他抬起手臂,卷起一团云雾、急风,挥掌拍在云卵上。 云卵猛得飞出,一口吞下剑尖。 一瞬僵持后。 飞剑猛得扬起,在空中旋转三圈。 云卵消散。 飞剑微微晃动后,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多谢!” 范顺拱手致谢。 卢通点了下头,倒了一杯酒喝下。 “谷少爷,请!” 一个华服修士脸色变了变,挤出十分勉强的笑容,道:“好,点到为止。” 别人不知道范顺、吴难的背景,谷少爷却十分清楚。 还没有交手,先弱了三分。 一捧白沙扬起,化作沙盾,挡在身前。 吴难草草出了一剑,刺穿沙盾,便收手不动。 范顺谢过之后,又朝下一人开口。 卢通一边喝酒,一边盯着吴难。 许久之后,心中不禁有了猜测:不出意外,吴难应该遇到了魔障。 …… 年,匆匆而过。 一艘白色飞舟,飞入杏山堡。 第二天,海岳堡在附近修疑冢的消息传出,杏山堡上下一片欢腾。 和淘金、筛珠相比,云痕沙到处都是。 当晚,很多百姓连夜出堡,拿着新买的筛子去沙漠里筛沙。 茶酒馆的黑酒可以驱寒,也因此一售而空。 堡外。 卢通、英夫人站在一座沙丘上。 沙丘下方,海家带来的几百个修士正在布置工地。 英夫人带着面纱,道:“已经谈妥了,每天一千斤黑酒。材料史少爷出,你只负责酿酒,赚得钱你分两成。” 赚得不算多。 茶酒馆酿的酒,自己卖,算下来利润超过六成。 不过只负责酿酒,也不少。 “需要布置阵法,谁来?” “我。我也分两成,史家占六成。以后我们两人轮换送酒,史家会派一个管事过来。” “好。” 卢通看着下方,突然道:“听说,有沙匪盯上了这里。” “跟我们没关系,就算沙匪来了也要喝酒。” 英夫人说完,略作沉默,道:“真正聪明的人,不会招惹海家。” “嗯。” 他看着下方,眼神微微闪动。 …… 返回茶酒馆。 卢通叫上典四儿,立即进入泥屋。 阵法升起,洒下一片淡淡光芒。 “二虎在哪里?” “竹山堡,上次来信说,竹山堡大堡主、二堡主,约好了比斗重定大小,他留在那里看有没有机会。” “给二虎写信,让他找个距离杏山堡不远的堡子,租三套院子。” “好的。” 一字一字落在纸上。 典四儿写完,道:“还有呢?” “再让二虎联系一个小商队,从杏山堡接三户人家过去,到时再把他们安置妥当。” “萧惊他们的家人?” “对。” 典四儿一一写下。 卢通看了一遍,点头道:“封起来,交给英夫人,让英夫人代寄。” 他有些担心寄信会被偷看。 而英夫人是连泉商会的熟人,交情匪浅。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送酒 午夜已过。 往日这个时间,茶酒馆已经关门,不过今天依然坐满了客人。 一波人,白天筛了一天云痕沙,刚回来不久。 还有一波人,正准备出去,趁夜里人少出去筛沙。 卢通坐着柜台后面,听着酒客们谈话。 “三驴儿,今天弄了多少?” “妈的,五斤多,连六斤都不到!” “怎么这么少?十斤能卖一钱银子,这么算下来还不如去淘金。” “妈的,好不容易在过桥丘找了块好地方,筛了还没一斤窦门塔的人就来了,直接把整条沙丘占了!” “啊?我还准备过去呢……” “今天又被扣了一笔,说我的沙子不干净,别人都按十斤一钱算,只给我九十文!” “下次换个人,又不只一个管事。” “瞎折腾什么啊,都一球样!今天长命去交沙子,实打实的十三斤多,抹了个零头,直接少了三斤!” “真的假的?长命,哪个收的?你咋不跟他拼命?” “就是,这也太狠了……” 角落处。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低着头、塌着肩膀,端起酒碗灌下几大口。 其他见状也不在吱声。 这次长命倒霉,下次可能就是他们。 一时间茶酒馆突然沉默下来,只剩下灌酒的声音。 烈酒入喉。 头晕了、乏解了,窝心事似乎也压下去了。 “走了,趁着晚上凉快,抓紧功夫多筛几斤。” “我回去睡了,明天早起占个好位置。” 众人喝完残酒,三三两两的起身出去。 卢通站在门口送客,随口道:“喝好了?” “掌柜的,您的酒就是药,我这条老腰全指着您这儿了!” “酒可以断,腰可不能有事,以后专门给你留一壶。” “那感情好,先谢谢您了。” 沙漠里,白天大暑、夜里大寒。淘金客、筛珠人的腰腿,多少都有些毛病。 蝎子酒平时镇痛、驱寒,喝多了也有些药效。对这些人来说,比药还好。 卢通关上门,打扫完店铺,回去休息。 卧房内。 一轮青朦朦的弯月悬在房顶。 典四儿挽着一根蛛丝,挂在弯月上,另一手祭出飞剑。 蛛丝荡、弯月动、飞剑晃。 一时间,到处都是剑光。 卢通伸出手指,夹住一柄飞剑,道:“休息了。” “老爷,今天还没修行。” “太晚了,这些天事情多,修行先放一放。英夫人那边,酒酿的如何了?” “从其他酒馆买了蝎子酒,省了很多功夫。今天英夫人已经送走了一批,让老爷明天走一趟。” “好。” 典四儿收起蛛丝、飞剑、宝轮,走到床边铺床。 卢通坐过去,伸手从肚子上拂过。 “今天吐了很多丝?” “嗯。” “再吐点,把丝囊腾干净。” 典四儿嘴角扬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床,开始吐丝。 片刻后,再转回来。 腹部已经和寻常女修一模一样。 体格修长、身段窈窕,纤细腰肢盈盈一握。 卢通伸手揽住。 典四儿顺势坐进怀里。 “四儿,以后寻一道祭炼妖器的法门,把丝囊炼为法宝。如何?” “好啊。五妹觉醒了一道祭炼妖器的法门,不过只能祭炼蛛爪,我用不上。” “老五突破了?” “嗯。” “不错。” …… 第二天。 卢通去了一趟英芍楼,取了酒前往堡外。 一条弧形沙丘,沙脊上插了一排定风幡。 沙丘内侧的凹陷地,几百个修士正热火朝天的忙活。 英夫人已经打点妥当。 卢通找到史家的管事,把酒交出去,找了个借口说看看新鲜,独自四处溜达。 周围很吵闹,收沙、洗沙、烧沙。 细如发丝的云痕沙,烧去杂质,只留下乳白色云痕,最后再混入其他材料炼成白砖。 后方,一团氤氲云雾笼罩。 一块块白砖被送入其中,炼为坟冢。 烧沙处,一个修行了化妖法术的修士,站在炉口,抽出一屉屉通红沙砾。 正值下午,天气很热。 再站在火炉边,热上加热。 这是整个工地,最辛苦、赚得最多的地方。 他远远喊道:“诶!你们这里十斤沙子,炼完了能剩下多少云痕?” 修士转过头,露出一张丑脸。 脑袋粗大、嘴巴突出,脸颊两侧各有一个储存水、食物的颊囊。 化妖,狗牙沙狒。 这修士愣了一下,道:“七八斤。” “每天干到什么时候?” “晚上十一二点。” “那还行,我开酒馆的,每天差不多也是这个点。”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又找了几个修士,随意攀谈了几句,走到后方的云雾附近。 云雾外,两个筑基修士把守入口。 其中一个修行了化妖法术。 光着膀子,背后脊骨凸起,一枚枚骨节大如鹅卵,表面覆盖一层暗金色鳞甲。 屁股后面,一条儿臂粗的鳞尾拖在沙地上。 尾巴左右摆动,拨动沙子时,像拨开水面一般轻松。 化妖,金脊龙蜥。 而且此人修行的完整法术。 “瞎看什么,过来!” 卢通呆得久了,被察觉到踪迹。 他没有惊慌,取出一壶酒走过去,不等二人发问,直接交代道:“两位道友,我是堡里良妖茶酒馆的掌柜。过来送黑酒,顺道带些好酒,给两位道友尝尝。” 两人对视一眼。 一条金尾探出丈远,勾走酒壶,放在桌上。 另一个黄袍修士打开酒,闻了一下,道:“行了,酒收下了,走吧。” 卢通点了下头,笑道:“我家酒馆就在祭狼塔一环街,二位要是喜欢,以后常来。” 随后转身离开。 …… 当晚。 又是一群人聚在茶酒馆。 喝够了酒之后,陆续离开,只剩下角落还坐着一个戴着兜帽的黑影。 卢通关上门,提着一壶酒,过去坐下。 “大郝?” “旗头。” 大郝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狒狒脸。 大郝、韩秋,两人修行了化妖法术,全都变成了狒狒脸。 一个在烧沙子。 另一个则混进了一支筛沙子的队伍。 他把酒壶推过去,道:“方便联系萧惊吗?” “方便,旗头找他有事?” “嗯,你们家里人已经安排好了,过些天有人接他们去其他堡子。” “旗头,多谢!旗头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当了沙匪后,萧惊除了筑基外,心性没有多大变化。 大郝却变化很大,现在更加果决。 卢通微微颔首。 “现在没什么事,你告诉萧惊,有时间过来一趟。” “好,我让他尽快过来!” 说了几句闲话,大郝起身告辞。 卢通看了一眼留在桌上的酒壶,道:“把酒拿上。” “谢旗头!” 大郝端起酒壶,全部灌进嘴里。一壶酒下去,两侧颊囊微微鼓起一些。 第二百一十四章 栽赃 巍山酒楼。 杏山堡最大的酒楼。 这夜,酒楼上下张灯结彩,进出宾客络绎不绝。 英夫人一袭华丽宫装,站在门口迎送。 身后还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卢通提着一壶灵酒过去。 “英夫人。” 英夫人脸上堆起笑容,道:“卢掌柜,来了。” 他点了下头,看向后面。 “小蛮龙,恭喜了。” 史蛮脸色通红,憨笑着点了下头。 旁边,一个岁数不大的女修,神色十分从容,微微弓了下身子。 史家小蛮龙、海家小姐,今日定亲。 白天两家人在府里举行定亲仪式,晚上在酒楼款待宾客。 在云英城时,卢通根基浅,和其他大户人家没什么来往,极少参加这类酒宴。 来了杏山堡,几番折腾后。“日心”没搞到手,却阴差阳错的站稳了脚跟。 丫鬟收下灵酒。 英夫人道:“范、吴两位道友已经到了,在三楼的雅间。” “好。” “带卢掌柜去楼上。” “不用,我自己去。” 进入酒楼。 沙哑、浑厚、清亮、尖锐等,各种嗓音的说话声一起钻入耳朵。 “史兄!恭喜了,以后史、海两家……” “喝!今天可是大日子,不醉不归!” “胡掌柜,您也在?” 卢通扫了一眼,看见白擎名后,迈步过去。 白擎名脸色红润,笑得十分灿烂。 徒弟定亲是喜事。 和海家的人定亲,更是大喜事。 “白老爷,恭喜!” “卢掌柜,来,坐下喝酒。” 旁边还有两个修士,一人瞧了下几人的脸色,立即起身让座。 卢通过去坐下,笑着道:“蛮小子真是好运道,当了海家的女婿,以后元婴有望。” 白擎名笑容更加灿烂,连连摆手道:“真人岂是那么容易。” 另一人附和道:“真人不容易,成个金丹大修士,肯定是十拿九稳!” “哈哈,喝酒、喝酒!” 三人喝了一杯。 略作寒暄后,他问道:“近日几次在堡外见到白老爷,您也在那里?” 这些天又送了几次酒。 每次都带一壶灵酒,送给看守云雾入口的修士。 几次下来已经摸清了情况,一共四个筑基修士,两两一起,轮流值守。 其中一次,远远看见白擎名和几个修士一起进入云雾。 卢通没有直接说哪里。 但一提堡外,每人都知道是修坟的工地。 白擎名有些意外,道:“卢掌柜也在?” “我去送酒。” “哦,这样啊。” 白擎名点了下头。 这时,另一人问道:“白老爷,听说那个地方修的像神仙住的宫阙,真的假的?” 白擎名不愿多提。 不过今天日子特殊,又不好拂客人的面子,含糊道:“反正,有些仙家风韵。” 他笑着端起酒杯,道:“想来也是真的,连门口守卫都是筑基修士,寻常地方可没有这种手笔。” “啊?” 对面的陌生修士瞪大眼睛,小声道:“活人陪葬?” 卢通正在喝酒,一惊之下差点被呛到,干咳两声,道:“别瞎说!” 白擎名瞥了那修士一眼,道:“什么陪……卢掌柜说的是阵法外的看守!” 他放下酒杯,道:“请筑基修士守门,海家真不愧是出过真人的大家族。” 陌生修士有些尴尬地附和。 “是啊,这些人值守一天起码得十两银子吧?” 白擎名摇了摇头,道:“十两银子也想请动他们?那几个是海家专门带来的,可不是我们杏山堡这边的普通修士,他们……” 白擎名停口不说。 卢通和陌生修士对视一眼,一起转头看过去。 “白老爷?” 白擎名端起酒杯,干完一杯,缓缓道:“这事儿你们不要外传,那几人是专门带来抬坟的。” 他立马问道:“往哪儿抬?听说不是埋进流沙吗?” “就是往流沙抬,带着坟冢入沙,一直找到流沙为止。这活儿风险不小,能全身而退的,我们杏山堡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卢通收回眼神,倒了一杯酒,缓缓送入口中。 “确实。不过风险大,收益肯定也大。” …… 当晚。 卢通返回茶酒馆,取出金脊龙蜥的化妖法术,开始尝试修行。 这道法术极为繁琐。 单是文字,比燎山虎的三倍还多。 化妖法术越复杂,便越强大。 他静心凝神,一点点熟悉法门。 “老爷,萧惊来了。” 他平复法力,道:“什么时候了?” “五点,天快亮了。” “二虎有信吗?” “还没有,往来不方便,应该还得几天。” 卢通走进店铺。 茶酒馆中十分安静,柜台上点着一盏灯火。 萧惊坐在旁边。 “旗头。” 他点了下头,沏了一壶茶,过去坐下。 “怎么进来的?” “跟了一支筛沙队,最近很容易进来。” 他倒了两杯茶,推过去一杯,道:“你们家人的事快好了,正在挑房子、找人接他们过去。” “旗头大恩,萧惊铭记在心!” 萧惊站起来,深深地行了一礼。 卢通微微颔首,道:“到时我不方便出面,有人带他们走。” “旗头,去哪个堡子?” “附近的堡子。等都定下来,我告诉大郝,你们私下交代一声。” “好。” 静坐片刻。 他喝完茶,又倒了一杯,给萧惊也添满,问道:“和窦门那边的恩怨如何了?” 萧惊咬了下牙关,道:“劫了两次他们的商队,后来头领不让碰窦罔的人。” 卢通有些意外,抬了抬眼皮。 “窦罔和沙匪,暗中有勾连?” “不知道。窦罔在沙匪里名头很大,我听好几个人说过,窦罔以前吞并过好几支沙匪。” 他略作思索道:“帮我传一个消息出去。” 萧惊抬起头。 卢通盯着萧惊,缓缓道:“想办法让外面的人知道,窦罔盯上了海家的疑冢。” “什么?” 萧惊有些疑惑。 他又道:“窦罔起了歹心,盯上了海家疑冢,悄悄派人混进工地,暗中做手脚。” “这……旗头,我现在是沙匪,说的话应该没有人信。” 卢通吐了口气,有点想二虎。 二虎很擅长做这种事。 只需要几两银子,点壶酒、叫个女人或者上一次赌桌,很容易就把消息散出去了。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你是沙匪,干起来才更容易。把你们干了的事,栽到窦罔头上。准备干的事,也栽给他。会不会?” 萧惊想了下,眼中闪过亮光,用力点头道:“会!旗头,你也跟窦罔有仇?” 卢通没有回答。 喝完茶,轻轻放下茶杯。 “趁天还没亮,赶紧出去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驱虎吞狼 几天之后。 深更半夜,三妞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爷,猪跑了。” 泥屋内。 卢通听见外面的声音没有动弹,坐着椅子上盯着桌上的众多纸条。 史家、海家、疑冢、沙匪、窦罔、英夫人…… 关系错综复杂,如同渔网。 疑冢像一枚石子,撞入了杏山堡这张大网,每个人都扯入其中。 他窥探了到了一丝机会。 可是所谋之事太大。 如同蟒蛇吞象,用尽全力张嘴,可还是吞不下去。 “驱虎吞狼,一口口咬吧。” 他收起桌上的东西,熄了灯火、收了阵法,推开门出去。 院子里。 典四儿带着典老大几个,用蛛丝圈住猪圈。 沙脊猪长得慢,差不多一年了才长到一百五十斤左右。 平时有大憨管着,沙脊猪不会乱跑。 “大憨呢?” 三妞道:“睡着了。” 典四儿把猪撵进圈里,道:“老爷,大憨完全敛起气息,应该在觉醒血脉。” “三妞,把猪看好,别惊扰大憨。” 卢通交代完,又道:“四儿,竹骨丹还有吗?” 当初和府库交易,一共买了六个丹方。 三个练气境,青精、黄精、竹骨;三个筑基境,鱼目、三灵、六角白果。 其中,竹骨丹可以强壮血气。 典四儿找了一下,道:“当初练手时炼了两炉,还剩半炉。” “朝洞里扔两枚。明天再开一炉,以后早、晚各扔两枚。” “好。” …… 第二天下午。 卢通去工地送酒,还没有进去便察觉到不同。 外面多了四杆大旗。 旗子上分别绣着:史家、祭狼、连泉、窦门。 许多修士围着旗杆,挤成一团,看起来十分混乱。 “住在哪个塔,就去哪面旗下交沙子!” “敢搞鬼的,沙子全部没收!” 史蛮骑着一头丈高的赤狮马,大声吆喝。 他打量了片刻,腾空过去,道:“蛮小子,这是干什么?收沙子的地方怎么挪出来了?” “卢师叔。” 史蛮驱马走到旁边,小声道:“这几天来了几个商队,说有人盯上了疑冢。” 说完瞥了一眼窦门塔的大旗。 “没有证据的风言风语,何必当真。”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海家找你当姑爷,真是挑对了人。” 如果别人这么调侃,史蛮早已经翻脸。 不过白擎名交代过几次。 杏山堡里,绝大部分人都不必理会,但是观鹤、良妖、英芍等几家,必须小心笼络。 史蛮揉了揉脑袋,嘟囔道:“谁让他家底子不干净。” 不远处,入口外也多了一队护卫。 他瞧了一眼,道:“入口封了?” “对,以后外面人不许进去。” “我也不能?” “师叔又不是外人。” 史蛮掏出一块令牌递过。 进入工地。 里面规整了许多,洗沙、烧沙、歇凉、吃饭等,被分成一块块区域。 每队修士,分别安排了一个小头领。 卢通和往常一样,先交了黑酒,然后提着一壶专门准备的火烧心,朝后方阵法区域走去。 氤氲云雾外,两个筑基修士坐在凉棚下。 一人赤膊,屁股后拖了一条金色尾巴; 另一人穿着黄袍,衣袍像是沙子粘的,表面是一层粗糙沙砾。 “卢掌柜,可把你盼来了。” 黄袍修士站起来,走出棚子迎接。 金尾修士脸上也浮起笑容。 这些日子,每次来白送一壶酒。狗喂多了都摇尾巴,更何况是人。 两人的态度一天比一天热切。 卢通走进棚子,放下酒壶,道:“外面乱糟糟的,耽搁了一下。” “嗨,听说有沙匪盯上了,搞得进出都不方便。” 黄袍修士抱怨了一句,拿过酒壶,倒了两杯酒。 一条金尾探出来,十分灵巧的圈住酒杯,端起来送到嘴边。 “这酒够烈,可惜一壶喝不痛快。卢掌柜,多少钱一壶,我再来两壶。” 他摇了摇头,又取出一壶。 “火烧心酿的不多,有时间来店里坐,店里备了十几种酒,我请两位喝个够!” “好,我可记下了。” “卢掌柜到时候可别不认账啊。” 随口攀谈几句。 卢通打听了一下修建坟冢的进度,离开工地。 回堡,进入祭狼塔。 路上不少修士拉着板车,拖着家当,成群结队地搬家。 茶酒馆内。 谷管事正坐着门口喝茶。 他还没有进门,先开口招呼道:“谷管事,有些天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还不是堡外那点事儿。” 谷管事放下茶杯,取出一卷纸,递过道:“辛苦掌柜的,找个醒目的地方贴起来。” 卢通摊开看了下。 一张告示。 告诉筛沙的修士,以后不许进入工地,在大旗下交沙子。另外,招募力气大的修士去洗沙、烧沙。 他对此心知肚明,不过还是问道:“这是怎么了?” “看见外面那些正搬家的人了?” 谷管事脸上挂着笑意,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卢通点了下头,道:“人不少,从哪里搬来的?” “窦门塔!” “哦,怎么回事?” 他随手把告示交给典四儿,过去旁边坐下。 “有传闻,窦罔想对疑冢动手。今晚开始。工地优先收我们三家的沙子,那些不想被连累的淘金客,全都在搬家。” “传闻是真的假的?” “鬼知道,反正窦门塔这次起码少几千人。” 杏山堡原来的三个塔中,窦门塔人数最少,仅五万人左右。 一下少几千人,而且都是最能干、最能花的年轻修士,可以说元气大伤。 “以窦罔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不罢休更好!” 谷管事哼了一声,道:“这次是史家带头,窦罔敢闹事,正好趁这次机会把我们的沙田夺回来!” 卢通收回眼神,微微低下头。 心中暗道:看来谷传笛不是不在乎沙田。 谷管事心情很好。 喝完茶,又喝了一杯酒,聊了好半天才走。 送走谷管事。 他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行人,心里有些不放心。 上一次谷传笛退了一步。 这次,窦罔估计也会退一步。 当过沙匪的人应该更懂得,避开硬钉子,挑软柿子捏。 驱虎吞狼。 虎还没张口,不能让狼跑了。 “四儿,我去一趟英芍楼。” “好。” 第二百一十六章 脏水 英芍楼,楼顶一圈小花红芍。 米粒大小的红色碎花,一捧捧开得极密。 楼内。 右边是一排收沙金、灵珠的柜台,三个小厮站在后面。 左边则是一套茶桌。 英夫人是外地人,老家有喝茶的习惯。 听典四儿说,从早起开始烧水、泡茶,晚上才熄火,每天喝得茶比开茶馆的都多。 卢通进去,直接看向茶桌。 英夫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低头看信,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咳。” 他轻咳了一声,放慢脚步。 英夫人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道:“卢掌柜,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 英夫人十分熟练的换水、洗杯、放茶、洗茶,道:“我刚想着等会去找你呢,一抬头就见到人了。” “出什么事了?” 卢通有些疑惑。 不久前,他过来取过一次酒,当时还没有事。 英夫人洗了两遍茶,放下茶壶,道:“家里的私事,想麻烦一下卢掌柜。” “请讲。” 茶泡足五息。 英夫人端起茶壶倒出两杯,道:“我有一子一女在白星堡修行,卢掌柜可听说过。” 他点了下头,道:“听说是在荡尘剑门。” 英夫人的年纪不小。 虽然用了驻容的手段,不过眼角的皱纹还是十分明显。 一子一女,儿子三十出头,女儿二十岁上下。 卢通听过一些闲言碎语。 这对儿女的风评不太好,英夫人赚的银子,全都砸在了他们身上。 而所谓的荡尘剑门,只是一个半吊子小门。 英夫人想起儿子、女儿,脸上又浮起笑意,道:“刚收到信,这混小子总算突破了筑基境!” “恭喜,这是大好事。” “什么好事儿,这才刚突破又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英夫人笑着抱怨,道:“他邀请了几个师弟、师妹,要去找沙狐试剑,说什么庆贺突破。凭他的三两招,这不是送死吗?” 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敛去。 显然,英夫人知道儿子到底几斤几两。 卢通心中暗笑,端起一杯茶,缓缓送入口中。 “突破筑基之后,法力猛涨,一时心血来潮很正常。” 他放下茶杯。 英夫人立即添上茶,道:“可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稍作休息便去找沙狐。” 卢通已经猜出了用意。 “夫人想请我一起去?” “对。卢掌柜实力不凡,区区沙狐远不是对手,不知道是否方便?” “他们一行几个人?” “不清楚,不过依照他的招摇性子,恐怕少不了。” “沙狐诡诈,人多了我也护不周全。英夫人还是多做些准备才好。” 英夫人苦笑道:“我还准备邀请袁道友,另外还有几个交好道友。” “好。出发前夫人提前派人通知一声,我好腾出时间。” “多谢卢掌柜,这期间耽误的银子,还有费用我……” 卢通摆了下手。 “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有一事相求。” 茶杯里的茶水凉了,英夫人倒掉换了一杯热茶。 他微微颔首,继续道:“外面的事情,英夫人应该听说了。工地上,不收窦门塔的沙子。” “嗯,刚听到一些消息。” 告示上没说不收。 但是经过一位位管事、小厮的层层加码,窦门塔这条路就算不断,估计也差不多了。 卢通道:“我想请英夫人介绍一个窦门塔的修士,一起合作。” “卢掌柜是指?” “他们出人和沙子,我出名头,事后从里面抽一份银子。” 英夫人略作沉吟,道:“一两个人头赚不了几两银子,起码得几百上千人,可是人一旦多了,瞒不过史家、谷家。” 他也沉默下来。 凭茶酒馆的招牌,可以洗白几十人。一旦数目到了几百上千,估计罩不住。 不过,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 卢通喝完一杯茶,道:“那就拉上谷家,把大头让给他,我们拿小头。” 英夫人取出一个算数法器,拨弄了一番。 “估计几千两银子上下,到不了一万两,找谷少爷足够了。我们可以分个千两左右。” “顺手赚一些,反正不费什么功夫。” “也对,都是现成的。最多一两天,应该可以办妥。” “辛苦。” …… 进展比英夫人预计的更快。 第二天下午。 卢通成了坊主。 大湖坊、大河坊、大溪坊,一人兼任三坊的坊主。 祭狼塔盖的新坊,门户大开。 一群群窦门塔的修士涌入坊内,抢占房间、院子。 坊外。 卢通、谷管事、方环、还有另一个窦门塔的陌生修士并肩站立,丝毫看不出此前发生过恩怨。 谷管事看着里面乱糟糟一团,皱眉道:“怎么搞的,不是说好每户一家?” 方环转过头,没有理会谷管事,而是盯了卢通一眼。 陌生修士笑着道:“谷管事,又不是一家人,哪能安安分分的住一家,不耽误卖沙子就行。” “那账怎么算?” 谷管事拿着一个本子,本打算挨个登记,结果没派上用场。 “没事,到时一批批去交,最后大差不差就行。” 卢通扫了一眼,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油蛇邓一博,阁下是?” “卢通。” 邓一博的一对三角小眼微微瞪大,瘦脸上挤出笑容,道:“久仰。” 几人分开。 谷管事抱怨道:“刚才你怎么不拦着点,最后账乱了,吃亏的是我们。” “又没几两银子,还不够折腾的。” “钱是不多,可总得入账啊……哎,又是一笔糊涂账!”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糊涂才好。 弄得明明白白,还怎么浑水摸鱼。 “走了,请你喝酒。” “不喝了,回去算账。” 一天后。 深夜时分,酒客纷纷离开,只剩下角落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 卢通提着一壶酒过去。 “大郝。” “旗头。” 大郝脱下斗篷,脸色变黑了很多。 他坐在对面,道:“你们用什么手段,在坟冢上留线索?” “掺沙子。” “什么?” 大郝掏出一把云痕沙,道:“我们头领专门炼制的,最外面一层沙衣是磁巢沙。掺进去,可以用法器追踪到。” “海家发现不了?” “除非一次掺很多,否则就是普通云痕沙。” “掺多了会怎么样?” “黏成一坨。”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还有三个,他们都筛沙子,一次掺一点。” “谁?” “啊?” 卢通取出纸、笔,道:“那三个人是谁?住什么地方,长什么模样……” “这……” 大郝犹豫片刻,一一写下。 他看着上面的字,舒了口气。 这盆脏水泼下去,窦门塔应该翻不了身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老靠子 一次小风波后,杏山堡又恢复了平静。 卢通没有立即出手。 每日修行、送酒、巡视三坊,偶尔去观鹤客栈吃一顿好的,再去英芍楼坐坐。 自从带英夫人的儿子、女儿,出去杀了几只沙狐,回来之后两家关系亲近了许多。 一天天过去。 卧房内。 他站在床边,蹙眉道:“四儿,尾巴应该竖起来,还是垂下去?” 化妖法术,金脊龙蜥的金尾已经修成。 腰下、屁股上,长出一片桃形的淡金色鳞甲。鳞甲外圈薄、内圈厚,聚在尾巴骨处延伸出一条淡金色尾巴。 尾粗如婴儿手臂,表面鳞甲细密。 长近一丈,拖在后面一下翘、一下垂。偶尔凌空一甩,发出清脆鞭响。 典四儿抓着一条狐皮裤衩,认真思索片刻。 “老爷,尾巴太长了,垂下去会拖地,翘上去又太显眼。能不能盘到腰上?” 卢通念头微动。 尾巴十分灵巧地从肋边钻过,像长蛇般,一圈圈缠在腰上。 他低头看了一下。 蹬步出拳、抬腿踢出虎爪,活动了几下,尾巴又重新松开, “算了,不爽快。” 典四儿也没有办法,递过裤衩道:“老爷,试试吧。” “好。” 裤衩后面,尾巴处嵌了一枚法器铜环。提起之前,要先把尾巴穿进去,最后还得收紧铜环。 比杀人麻烦。 卢通收紧铜环,摇头道:“也不爽快,听说有云彩编织的法衣,可以随着法力变幻,以后留意一下。” “好。” “先睡觉,天亮还有事情。” 他纵身跃到床上,闭上双眼,几息后又睁开,喃喃道:“四儿,尾巴摆在身子旁边,还是夹在腿中间?” …… 天光微亮。 茫茫沙漠中,一条条沙丘像是巨兽,匍匐在地上,正随着日光一点点苏醒。 卢通一袭黑色宽袖大袍。 后摆割开一条开衩,尾巴从衩间伸出,拖在身后。 走出几步后,身子渐渐开始前倾,长尾轻轻摆动,始终维持平衡。 步伐越迈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百丈之后,行走如风。 他心中渐渐明悟。 牵一发而动全身,尾巴带来的变化比预想的大很多。 堡外。 云痕沙快够了,一些人趁着最后几天彻夜不眠,通宵筛沙。 此时才陆续返回。 一个个长相各异,神色却是同样的疲惫。 卢通站在祭狼塔丁径街的出口。 远远看见一个头戴灰斗笠、披土色披风、裹着面罩的瘸腿身影,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沙匪,老靠子。 大郝交代的三个同伙之一。 他已经盯了很久。 如今事情快了结,可以赚的钱都赚得差不多了,到了收网的时候。 老靠子缓缓靠近入口。 卢通挥了下手,道:“你,过来,查沙子!” 为了今天这一句。 他从成为坊主的第二天,便开始查沙子。 几乎所有筛沙子的修士,全都听过祭狼塔有一个喜欢查沙子的半妖旗头。 老靠子左右看了下,一瘸一拐地走到身前,掏出一把沙子。 “旗头,刚筛出来的沙子,一点杂沙都没有。” 卢通扔出一个水盆,道:“筛了多少都掏出来。” 老靠子十分乖巧,立即倒出半盆沙子。 他蹲下去,把手插进盆里,运起法力一层层抚过。 半透明沙砾中,夹着一丝丝雪白云纹。云痕沙,云纹越多,沙子品质越好,重量也越轻。 这盆沙子品质很高。 卢通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磁巢沙,心里不禁有些佩服。 这些沙匪做事真小心。 堡子里人多眼杂,这半盆沙子应该已经掺了磁巢沙。 可是找不出来。 他抬头看向老靠子。 老靠子欠着身子,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眼神十分平淡。 他笑了下,又伸手拂过沙子,一层云雾落入盆中。 “胆子不小啊,头领是谁?” “旗头,你说什么,我怎么……” “磁巢沙?” 一阵风吹过。 卢通再抬头看去,老靠子已经不见踪影,原本站立的地方留下一处沙坑。 前方不远处,鼓起一个小沙堆,迅速朝沙漠深处逃去。 他早有准备,抬起右掌,掌心悬着一柄五寸云剑。 云剑闪过,转眼间没入沙堆。 沙堆停了两息,开始下陷,变为一个流沙坑。 老靠子知道逃不了,竟然选择沉沙自尽。 他脸色稍变,纵身飞扑过去。 途中法力灌入尾巴,一层金光流出,覆盖浑身上下,像一柄剑,刺入沙中。 眼前漆黑一片,仅能通过尾巴、金光,察觉到沙砾正在流动。 他念头稍动,尾巴搅动,像鱼鳍拨动水流。体表一层金光滑开沙砾,迅速追上去。 又一道云剑飞出,下方沙砾停止流动。 他沉下去,抓到一条腿,顺着来时的方向,一点点浮出沙子。 老靠子死了。 卢通找到储物袋,翻了半天没有找到磁巢沙。 又重新找了一遍,最后从假左脚内掏出一个储物戒指。 戒指内空间极小,只有几本书、一套衣裳、一把刀,还有一个小布兜。 他取出布兜,解开看了一眼,不禁弯起嘴角。 一团沙子。 和刚才盆里的沙子不一样,这团云痕沙黏成一团,像沙丸子。 他收起尸体,朝史家塔飞去。 这里在祭狼塔附近,本应该去找塔主谷传笛。但是经过上次萧惊几人的事,卢通信不过此人。 眼下有一个人更合适。 史蛮,年轻、冲动。 而且被盯上的是老丈人他爹的坟头,勉强算半个祖坟。 一座新修的小楼外。 卢通落下触动门口的法器。 一个丫鬟出来,正准备开口。 他直接打断道:“快去叫史蛮,有大事。” 进入客厅坐下。 片刻后,史蛮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道:“卢师叔,什么事,天还没亮呢。” 卢通快步过去,道:“带我去见你爹。” “啊?见我爹干什么?” “我抓了一个筛沙的修士,此人在云痕沙里动了手脚,可能和疑冢有关。” “什么!” 史蛮残存的一丝睡意消散,瞪大眼睛。 他继续道:“前段时间,窦门塔来了很多修士,我感觉不对每天都盯着,果然找到了奸细。” 说完取出尸体,掏出云痕沙、磁母沙摆在一起。 “狗东西!走,去告诉我爹!”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七百两 史家塔。 石塔内,塔主史皋的住处。 布置略显简陋,中央一张黑石榻,左右各一排桌椅。 一个身躯魁梧的圆脸修士盘坐在石榻上,低头看着手里的磁母沙、云痕沙。 下方,卢通坐在一张椅子上。 面前不远处,老靠子的尸体摆在地上。 史蛮站在尸体旁,口中说个不停: “爹,肯定是窦罔的人!” “早该把他撵走!之前有人说姓窦的搞鬼,这次人赃俱获,看他怎么抵赖。” “抓到一个肯定还有别的。” “疑冢快盖成了,里面不知道被混进去多少假沙子。泳儿要是知道了,我怎么跟她交代!” “爹,不能就这么算了。” 卢通端起茶杯,低下头一口一口慢慢饮茶,像是没有听到史蛮的话。 半响后,史蛮终于停下。 史皋这才开口道:“说完了?” “爹,还等什么,叫上谷塔主、大掌柜,找窦罔要个说法!” “你怎么知道是窦罔的人?” 史蛮张了张嘴巴,硬着头皮道:“除了他还能是谁,反正他最可疑,刚开始就有传言……” “行了!” 史皋抬手打断,看向卢通,问道:“卢旗头,你可知道此人的身份?” “不知道。” 卢通放下茶杯,起身回话。 “那为何对他出手?” 父子俩长得像一个模子出来的,可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史皋的双眼十分幽深,像两汪黑泉。 “本来没想出手。我修了一道化妖法术,一早去外面熟悉新尾巴。遇到此人回塔,便叫来查沙子。他入沙逃窜时,我才察觉不对。” 说话时,一条金色长尾在身后摆动。 史皋看了一眼,道:“金脊龙蜥?” “正是。年前找鹫商买的法门,苦修至今,总算修成了。” “一大早就查沙子,你早就知道有人做手脚吧?” “这……” 卢通脸色有些迟疑,和史皋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史蛮。 “但说无妨。” “我也听过传言,窦门塔有人觊觎疑冢。可是最近又和他们有些牵扯,我担心被连累,所以一直很小心。” “什么牵扯?” “窦门塔的人交沙不方便,很多人住在祭狼塔,平时由我看护。” 史皋知道此事,神色毫无波动。 史蛮却头一次听说,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满。 片刻沉默后。 史皋收起磁母沙,道:“此事不要外传,下去吧。” “是。” 走出石塔。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吐了口气。 史家与窦罔之间,的确有嫌隙。 当年,史家仅一个金丹大修士,无力庇护史家堡。不得不引入窦罔。 如今,史家两个金丹大修士。还有连泉商会、谷传笛、海家等帮手,杏山堡稳如山岳。 今时不同往日。 史家若是有心撵走窦罔,吞下窦门塔。 这次机会很难得。 …… 眨眼,三天过去。 沙子收够了,疑冢也马上竣工,可是杏山堡依然风平浪静。 泥屋内。 卢通靠在椅背上。 典四儿站在一旁,道:“老爷,是不是史家发现了老靠子的身份?” “应该没有。大郝还在堡里,没有牵扯到他们。” “那……史家对窦门塔不动心?” “应该不是。” 他揉了揉眉心,道:“史家和我们不一样,大家族不是孤家寡人。这次吞下窦门塔,族中受益不小,说不定过些年,杏山堡又可以改回史家堡。” 屋内,陷入寂静 卢通扫了一眼桌上,看见一张纸条上写了个“二”,问道:“疑冢后天入沙?” “后天午夜。” “算了,先把能拿的全拿到手。等尾巴补齐了,实在没办法,去找沙狐试试。” …… 英芍楼。 卢通进入楼内,径直走到茶桌边坐下。 英夫人正在小憩。 听到动静,睁开眼,坐起道:“来结银子?” “什么银子?” “酒钱啊,银子上午刚送过来。” “多少?” “差不多七百两,给你补了个整七百。” 英夫人取出一盒银子,摆在桌上,开始动手泡茶。 他伸手掂量着一锭锭银子,道:“窦门塔那笔呢?” “还得几天。窦门塔那边不好打交道,免不了拉扯一番。” 这次顺手赚了两笔银子。 一笔卖酒;一笔给窦门塔的修士“换皮”。 卢通收起银子。 茶香悠悠,二人喝了几杯。 他放下茶杯,道:“有一件事,想请你出面。” “什么?” “我想要一道法术。” 金尾从背后伸出,十分灵活的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海家带了一个修士,和我修行的同一种法门。不过他修的是完整法术,我的只是残本。” 英夫人瞬间意会,失笑道:“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不直接要。” 卢通收起尾巴,道:“海家带来的那个筑基修士,你应该认识吧?” “听说过。有尾巴的那个叫方陌,不简单。” “对,经验很老道。” 从第一次见面以来。 他给方陌带了十几次酒,只想找个机会,私下商讨一下化妖法术。 方陌酒没少喝,便宜都占了。 空口白话也说了一大堆。 但是实在事情一件也没有干,甚至都没有给过卢通开口的机会。 无事献殷勤,定有所求。 方陌看出来了,几次都说去茶酒馆坐坐,可是一次也没登门。 英夫人道:“方陌的法术也是海家给的,他没有胆子外传。” “不是他给。” 卢通看了下左右。 英夫人伸手按在茶几上,朝一尊泥蛙灌入法力。 阵法升起,一根根灵气幻化的青竹围住四周。 他继续道:“后天晚上,海家疑冢入沙。一共四个修士抬冢,方陌也是其中之一。” “对。下去找流沙,必须有护命手段,这四人是海家专门带来的。” “能不能买通方陌?” “你想……” 两人对视一眼。 卢通点头道:“让他找个借口,没办法入沙。我代替他,趁机向海家索要完整的法门。” 英夫人稍作考虑,正色道:“就算方陌答应了,也未必会找你,所以还得有人举荐。” “白老爷?” “白老爷可以,你先不要出面,我试探下方陌的口风。” 卢通放心许多。 这种生意,英夫人最拿手,既然觉得可以一试,起码有五成把握。 “大概要多少银子?” 英夫人考虑片刻,露出笑意道:“你那笔银子,看来捂不热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刚刚收入囊中的七百两又拿出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旧疾 第二天,茶酒馆顶楼。 卢通、方陌,分别拖着一条长尾,面对面站着。 卢通尾长近一丈。 经过《三元甲》的铜气祭炼,鳞甲上染了一层暗铜色,看起来像一根铜棍。 方陌尾长六尺至两丈半之间。 通体金灿灿,随着摆动长短变幻不定,抽出一道道虚影。 “卢道友,若知道你也修了这道法术,早应该登门拜访才对!” 卢通面带笑意。 “我法术初成,还掌握不好力道,等下恐怕多有冒犯。” “无妨,较技切磋,我自有分寸。” “请!” 两人同时出手。 双尾破空而过,像两条鞭影。 “噼啪!” 一道尖锐碰撞声,急促气流朝周围炸开。鞭影一闪即退,两条尾巴各自回到身后。 卢通脸色稍变。 好大的力气。 他的法门虽然残缺,但是肉身强横,并且用了《三元甲》祭炼。 本以为并不逊色。 但是双尾碰撞的瞬间,对面传来的力道如同山岳倾倒,毫无抵抗之力。 “再来!” 尾巴再次挥出。 一声声撞击如雨打芭蕉,又清脆、又急促。 “哎呦!” 方陌突然痛叫一声,捂着屁股倒在地上。 卢通嘴角抽了抽,快步走过去。 “方道友?” 方陌脸色憋得通红,道:“旧疾复发。卢道友,我先告退,下一次再较量。” “好。” 方陌捂着屁股,抓着尾巴,乘着一股黄风飞走。 卢通看着远处的身影,心中安定下来。 明晚抬冢入沙,方陌现在出事,来不及从海岳堡叫人。 杏山堡中,有实力代替方陌的没几个。 窦门塔的三鹰,底子不干净,肯定不会被考虑; 谷家、史家的少爷和小姐,身份都很尊贵,大概率不会以身犯险; 连泉塔还有几个商队护卫、少掌柜,不过他们是商会的人,只算半个自由身; 史擎名也可以。 不过史擎名已经是自己人,还协助举荐。 这事儿,应该成了。 …… 日落时分。 卢通坐着茶酒馆,独自一人自饮自斟。 桌上,观棋客栈买回来的三道菜,灵妖血冻、剑斩紫竹丝、大骨棒。 血冻,血气丰厚、温顺,入口如棉。 竹丝,紫竹老而硬,用剑法剖成一条条极细的竹丝,蒸煮之后吃着像蹄筋。 大骨棒,手臂长、咬不动。不过啃起来咸咸的,很下酒。 他拿起大骨棒,啃了几口,放下后端起酒杯饮下。 范顺提着一壶酒进来,走到对面坐下。 “怎么在这里喝,我楼上楼下找了你一圈。” “走不开。” 卢通走到厨房,拿出一副碗筷。 范顺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血冻,百无聊赖地盯着道:“这日子真够无聊的,这么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什么?” 他有些好奇。 范顺整天无所事事,客栈的生意不上心,也很少出去。 吴难也一样。 若不是从谷管事那边听过一些两人的背景,他甚至怀疑碰到了擒气宗的同门。 范顺一口咬住血冻,喃喃道:“吴难啊,她的心静不下来,剑也乱了。” 相识以来,一起喝过很多次酒。山南水北谈过很多,但还是第一次说起吴难的修行。 卢通拿过范顺带来的酒壶,倒了两杯,道:“你们宗门的法门?” “对。” 范顺伸手引出两道酒。 酒在空中化作两枚细小酒剑,一枚纹丝不动,另一枚表面泛着一层层波纹。 “心一乱,剑就开始抖了。这次出山,我们一起‘观剑’,就是为了平复心境。” 他略微明白了一些,道:“观剑,看的不是剑吧?” “观人间百态,世情如火,可以用来修心养剑。可惜,一直没有进展。” 范顺张开嘴,两枚酒剑没入口中。 卢通端起酒杯,摇头道:“你们站的太高了,呆在客栈里看不见真正的世情。” “没用。” 范顺听明白了,摇头道:“进沙漠之前,我们游历了半年,也是毫无寸进。” 他喝完酒,放下酒杯。 “沙漠中没用,可以去水里。南边金池湖、北边截水湖,一步一景,总会有所触动。” “只好如此。卢兄去过截水湖,那边……” 二人开始随意攀谈。 片刻后,门口来了两个人。 “卢道友?” 卢通瞥了一眼,心头顿时一阵荡漾,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白老爷,好久不见!” 走动时,一条尾巴在身后左右摆动,十分显眼。 白擎名笑着道:“无事不登门,今天有事相求,还请道友不要见怪。” “白老爷说笑了,进来坐!正好范兄也在。” 分别坐下。 卢通拿来碗、筷、茶、酒、各种卤菜。 与白擎名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修。 长相很英俊,脸白,手也白。 他和白擎名对视一眼,问道:“这位道友还是第一次见,怎么称呼?” “海家道友,海寻梢。” 白擎名介绍完,又介绍了一下卢通、范顺,道:“卢道友,事情紧急,我们先谈正事如何?” “好。” “海道友,请。” 海寻梢依次看了下几人,道:“后天疑冢入沙,需要一个道友抬冢。不知两位是否有意?” 两位? 卢通十分意外。 这个差事,明明是专门给他空出来的。 他看向白擎名。 白擎名也一脸疑惑,问道:“海道友?” “我自有安排。” 海寻梢随口打发了一句,看向范顺,似乎对范顺更加钟意。 范顺有些兴趣,问道:“什么抬冢?” 卢通脸色一黑,尾巴探到桌下,重重捅了范顺一记。 “啊?” 范顺轻叫一声,低头看着酒杯一动不动。 几人全都看过去。 范顺停了一会儿,抬起头,道:“突然想起来,你说的抬冢不会是那个大棺材吧?” 海寻梢脸色阴沉下去。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这……好吧,楼上请。” 卢通脸色为难,心中却十分欣喜,暗中赞赏范顺识趣。 三人丢下范顺,上了二楼。 海寻梢坐下直接道:“卢道友,你意下如何?” “抬冢入沙,还要靠近流沙,我没有十成把握。” “还有另外三人一起入沙,他们经验丰富,不会有差错。” “话虽如此,可是流沙不可小觑。” 他取出茶具,开始烧水、沏茶。 海寻梢看向白擎名。 白擎名微微点了下头,道:“听蛮儿说,道友买的那本化妖法术是残本?” “就知道那小子会张扬出去。” 卢通无奈地摇了摇头。 “卢道友若是愿意抬冢入沙,海家愿意拿出完整法门。” “哦?” 他看向海寻梢。 海寻梢道:“你可以修行,但是不能外传。” “需要立下字据?” “不必。”海寻梢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字据没有人可信。来之前白道友说,愿意替道友担保。” 白擎名笑道:“卢道友,你若是外传了法门,白某可就惨了。” “多谢!” 卢通拱手谢过,正色道:“我保证,这道法门绝不会从我这里流出去半个字。” 第二百二十章 入沙 半夜。 卢通闭目盘坐在榻上,修行化妖法术。 完整的法术更加繁琐。 不过此前已经修行过残本,又花费了三个时辰,终于第一次施展出完整法术。 滚滚法力涌出,没入后背、脊柱、尾骨、尾巴。 “咯吱。” 骨骼响动声传入脑海。 他略作体会,明白了为什么方陌的尾巴力气如此之大。 残本,仅仅靠尾巴。 完整法术,则是靠背、腰、臀、尾,几乎用了大半个身体的力量。 一次次施展法术。 随着骨骼响动,脊柱逐渐变得粗壮。 许久之后,法力耗尽。 卢通睁开双眼,舒了口气,神色略显疲惫。 “四儿,什么时候了?” “五点过半。老爷,该休息了。” 距离抬冢入沙还剩九个多时辰。 他略作思索,道:“天亮后,你去找英夫人,打听下可以入沙、出沙的符箓。若是她有入沙法宝的话,也借来用下。” “好。” 沙子下面很恐怖。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沙子一流动,连上下也很难分清。 碰到了流沙,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一头撞入死路。 卢通仍有些不放心,又道:“之前常来饮酒的那个沙狐半妖还记得吗?” “记得,那人很少说话。” “对,他叫沙昙,是连泉商会的商队头领。见过英夫人后,再去找一下他,问下符箓、法宝。若是能借来法宝,价钱高一些也无妨。” 楼顶饮酒的几人,他和范顺、吴难、英夫人、白擎名最熟,其他几个来往较少。 沙昙很少说话,也很少出手。 不过也许是同为半妖的缘故,面对卢通时,沙昙的态度更和善一些。 …… 夜晚。 卢通跟随海家修士,进入氤氲白雾。 白雾中央。 摆着一个琥珀色的水晶梭。 形如枣核,长近二十丈、中央最高处约十丈。 光芒穿入水晶,折散出千百道光线,全部汇聚在正中央——一尊形如宫殿的坟冢。 坟冢外,一圈绿水环绕。 水边,沙木、沙花、石松、玉竹,依次排开。 穿过一条白玉桥,便是坟冢大殿。 殿外一圈沙莲。 莲心上,分别摆着书、剑、珠、袍、马、人、城…… 向内是四扇门窗,依次绘着赤身婴儿、憨厚少年、华服青年、枯瘦老者。 门窗上一块牌匾十分醒目,上面三个大字“欣乐冢”。 卢通觉得有些诡异,收回眼神。 “你们三个,过来。” 坟冢旁。 一个光头长须的中年修士,看着卢通问道:“一起入沙,算是同生共死,道友如何称呼?” “卢通。” “卢道友,他们两人叫崔围、赵满功。至于我,叫我老闷就好。” “见过三位。” 卢通一一拱手。 进入工地不少次,三人全都见过。 崔围是女修。 赵满功则是和方陌一起值守的黄袍修士。 老闷取出四张白网,给每人递了一张,道:“每人一个,用它牵引坟冢。赵满功在前、我在后、你们两个一左一右。” 几人接过。 老闷分别盯了三人一眼,正色道:“入了沙,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切动作听我安排。若是谁有了危险,其他人不许束手旁观,你们明白?” “明白。” “又是第一次入沙。” 卢通也点头道:“卢某经验浅薄,到时若有不对,请三位直言。” 老闷神色舒缓一些,道:“走,先试试。” 赵满功、崔围,各自去找位置。 老闷带着卢通走到坟冢左侧,祭出白网攀在梭上,递过留在手中的网绳。 “拿着。灌入法力后,可以拉、推、举、压,通过这张网控制坟冢的方向。” “好。” 他接过网绳,打入一道法力。略做尝试,很快便明白,网相当于一张大手,用它抓住坟冢。 “入沙后,切记听我口令。我说左便是左,右便是右,明白?” 这是老闷第二次强调。 卢通知道关系重大,用力点了下头道:“一切听你安排。” 四人各自散开。 “准备!” 老闷声音响起。 前方,赵满功身上的黄袍胀起,飞出一道黄沙,在前方化作尖角沙蛇。 右侧,崔围取出一尊泥鼎,祭出后悬在头顶,垂下一屡屡黄光。 后方,老闷运起法术,周围沙砾飞起,裹在体外,化作一尊丈半高的沙巨人。 左侧,卢通运起法力,尾巴上流出一道金光裹住全身上下。 又掏出一张沙狐袄穿上,随着法力流转,一根根狐毛轻轻摆动。 接着取出一枚罗盘挂在胸口。 “出发!赵满功,上。” 坟冢抬起,接着离地而起。 “崔围,左。” 坟冢拐向左边。 “卢通,左。” 卢通抓着网绳,朝左侧拉,坟冢继续朝左拐。 四人在空中操练了一盏茶。 老闷再次道:“赵满功,入沙!” 坟冢朝下方冲去。 如同泥牛入水,四个人连同坟冢,悄无声息地没入沙下。 “卢通,右。” 入沙后,老闷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 他拨动尾巴,立即向右推。 沙狐袄上的一根根狐毛,像一只只小手,拨开周围沙砾。 胸口罗盘发出一道刺眼白光,始终指向上方。 坟冢缓缓移动。 他始终像一尾游鱼,紧紧贴在旁边。 “卢通,下。” 他又接着向下压。 在老闷的口令下,坟冢像是手掌心的铁球,被把玩的服服帖帖。 “赵满功,上。” 离开沙子。 再次聚在一起。 老闷朝三人点了点头,道:“不错。万一遇到流沙,你们不要惊慌,只要听从口令,我保你们无事。” “好。” “休息吧,恢复一下法力,时间到了就出发。” 午夜临近。 四人各自站好。 一群穿着黑白丧袍的男男女女进来,在坟冢旁跪拜、哭泣了一番。 “咚!” 钟声响起,哭泣声突然变大。 老闷沉声道:“赵满功,下!” 坟冢入沙。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哭泣声渐渐远去,耳边只有沙砾摩擦声,和老闷的口令。 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百丈之后。 气温骤降,喘息开始有些困难,周围沙砾变得粗糙、沉重,像铁沙。 卢通看向胸口。 罗盘上的白光仅剩下一寸长,不过依然指明了方向。 “卢通,左。” 他灌入法力,朝左侧一拉。 老闷的口令越来越频繁,一炷香后,开始只叫姓,一连下几道口令。 “唰唰唰……” 一阵杂音传来,听起来像千百条蟒蛇同时摩擦沙砾。 卢通心中一紧。 流沙。 他猛得运起一股法力,沙狐袄上光芒一盛,隐隐化作一头沙狐。 “赵,上;卢,右;崔,右。” 几人同时发力,坟冢瞬间改变方向。 “流沙到了,准备脱手。” “赵,松手、闪开。” “卢,左;崔,左。” “卢,松手、闪开。” “崔,松手、闪开。” 老闷连说几句。 周围沙子被流沙裹挟,缓慢坍塌、移动。 卢通松开网绳,体外笼罩着一只丈长沙狐,尾巴甩动竭力稳住身体,退出丈远。 一息寂静后,老闷的吼声再次响起:“过来!” 坟冢划过,所过之处,四周沙子纷纷塌陷。 眼前出现一条空隙,接着一道刺眼白光亮起,老闷正站在光下。 他念头稍动。 尾巴用力抽出,沙狐四爪划动,迅速朝老闷靠去。 一息后,四人汇合。 老闷翻手打出两条沙蟒,冲散周围涌来的沙子,道:“走!” 三人也各施手段。 祭出尖角沙蛇、泥鼎、狐皮袄,一起朝外面冲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史家 一轮明月。 繁星点点。 卢通破沙而出,长吸一口清爽空气。 在沙子下,像只无头苍蝇,全靠老闷指路。心弦时刻紧绷着,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卢道友,过来一下。” 老闷三人站在一起。 面前,一个穿着丧袍的女人和一个手捧托盘的小孩。 他走到旁边。 只见,托盘上摆了四杯酒,杯边还有四包白纸信封,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老闷道:“老祖已入流沙。” 女人行了一礼,双手捧起酒杯,递过道:“谢四位道友。” 老闷点了下头,接过酒。 喝完酒,女人又递过白封。 四人挨个来。 轮到卢通时,他喝完酒后接过白封,不禁眉梢一挑。 这种大小、分量,里面包了银子。 卢通经手的银子不下十万两,入手一掂量便心里有数。 一百两。 海家的手笔,真是一点都不薄。 海家人陆续离开。 卢通邀请道:“三位道友,今夜时间还早,找个地方坐坐?” 人多降龙虎。 这次入沙,借了英夫人的指星盘、沙昙的沙狐袄,尤其是沙狐袄助力颇大。 老闷三人手段不凡,他有心结交。 老闷看了沙漠深处一眼,摇了摇头道:“改天吧,今晚还有其他事情。” “可需要援手?” “不必,告辞。” 三人匆匆离开。 卢通看着远处的身影,心头有些疑惑。 疑冢已经入沙,还有什么事? …… 进入堡内。 卢通带着提前备好的灵酒、银两,前往连泉商会,第一时间还了沙狐袄。 返回茶酒馆。 远远看见典四儿守在门口,左右张望。 他过去道:“不是说了不用担心吗,海家是大族,这种事上不会出差错。” 典四儿点了下头,却扔有些担心。 “老爷,一切都顺利?” “顺利。不过事情似乎还没有完,等天亮了打听一下。” 第二天。 卢通正在睡觉。 典四儿走到床边,拍了下肩膀,叫醒道:“老爷,英夫人来了,正在前面等着。” “嗯?” “英夫人来了。” 他醒了醒神,起床洗漱、更衣。 “说什么了吗?” “没说。” 清晨,茶酒馆里没有其他客人。 只有英夫人,独自一人坐在靠里面的位置。 卢通端着茶水、焦麦饼走过去。 “怕我卷走了你的指星盘?” 英夫人起身接过茶水,笑着道:“可不是,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放下饼盘,取出罗盘递过去,道:“物归原主,多谢!” 两人坐下。 各自倒上茶水,拿了一块麦饼。 英夫人咬下一小口,道:“杏山堡和海岳堡结盟了。” 卢通动作一顿,放下麦饼。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海岳堡帮我们开一家书院,另外再训一支杏山军。” 英夫人取出一块令牌,摆在桌上,继续道:“我受史家所托,过来邀请你加入杏山军。” 他拿过令牌。 沙石黏成的令牌,土黄色,手感十分粗糙,正面雕刻着一个小山头,背面是“杏山”二字。 “杏山军归谁管?” “史家。” 卢通眼中绽开一道幽光,紧紧攥着令牌,沉声道:“谷传笛、窦罔,他们会同意?” 军,很耗费银钱。 一般只有超过五十万人的大堡,才会专门设立一支修士组成的军队。 一旦有了杏山军。 各塔的旗头、小旗手,全部被编入其中,大大削弱了各塔主的实力。 大堡通常由元婴真人坐镇,可以压服各塔主。 史家的实力,还差很多。 英夫人也明白这些,喝了口茶水,咽下最后一口麦饼。 “目前不清楚,消息才刚传出来。谷传笛应该会同意,当初入堡时,史家帮过大忙。” “可是窦罔一定不同意。” 窦罔可以坐稳堡主,靠得就是一帮手下。 手下并入杏山军,一两天尚可,时间久了,就算亲儿子也会被拐走。 英夫人拍掉手上的麦饼渣,问道:“不管他们,你什么想法,去不去?” “去!”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英夫人站起身,道:“三天后去史家,听白老爷说是争什么旗头。” “我也要争?” 并非自大。 凭他的实力,当个旗头绰绰有余,整个杏山堡有实力和他争的没有几个。 “不是寻常旗头,和海家带来的阵法有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 …… 一连三天,杏山堡每天都有新消息: 两堡结盟,海岳堡出银两扶持杏山军,堡中百姓对此欢呼雀跃。” 史家出银两、海家出人,一起开办杏山书院,对各塔百姓一视同仁。 疑冢入沙时,史家剿灭了一群沙匪。 沙匪试图盗海家老祖的坟,而且与窦门塔、窦罔有牵扯。 海家不开心。 …… 史家门口。 卢通抬头看着史家的牌匾,心中升起一阵忌惮。 史家的手段,很厉害。 短短三天,放出几个不知真假的消息,窦门塔、窦罔几乎变成了杏山堡的敌人。 很多人担心海家反悔。 街巷中已经有人提议,撵走窦罔和他麾下的沙匪。 “卢掌柜,您来了。少爷、小公子们都在演武场,我给您带路?” 一个脸生的小厮凑到跟前。 卢通点了下头。 小厮立即转身,迈着小碎步引路。 演武场。 一片极为宽阔的沙地。 人影众多,其中筑基修士接近百人。 卢通一眼扫过,看见许多熟人。 白擎名、袁破云、沙昙、方陌、老闷…… “卢道友。” 白擎名一袭有些刺眼的赤红大袍,远远地挥手打招呼。 卢通走过去,笑道:“白老爷这身装扮,难不成我记错了日子?” “哈哈。” 白擎名大笑几声,道:“喜事、好事,差不了多少!等下抢不抢旗?” “抢。” 他先说完,才问道:“什么旗?” “阵旗,群狼滚沙!旗就是阵眼,每套阵法包括一杆主旗、九杆副旗。” 卢通环视一周,瞪眼道:“这么多人抢一个?” “当然不是,一共五个。我估计,你可以拿一个、姓袁的一个、海家的一个、谷家或者商会的半妖拿一个。” 白擎名说了四个。 他接下去说出第五个:“这第五个,当然非白老爷莫属了!” 两人相视一笑。 “安静!” 场中顿时一静。 最前方,史皋道:“练气修士退下!” 大部分人退出去。 史皋扔出五杆大旗,插入中央,道:“力强者拿旗!不服的可以抢,每人一次机会。哪个先来?” “我!” 卢通应了一声,迈出一步。 虎爪落下,一道熊熊火焰升起,下半身化作火虎。 双臂上云雾涌动,像缠了两条白蟒。 身后,丈二长的暗金鳞尾甩动,抽出“噼啪”破空声。 他纵身跃到一杆大旗旁,环视一周道:“谁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白擎名 几个人影飞出。 白擎名、袁破云、谷豪、沙昙,占去了剩余四杆大旗。 敢当出头鸟的,一定有些底气。 除了卢通外,四个塔分别占了一个,出面的人全都小有威名。 “我来试试!” 一个矮壮修士取出圆盾、弯刀,看了下五人,最后盯住卢通。 卢通眯了眯眼睛。 第一个找上门的,必须下狠手。 否则让人误以为是软柿子,捏个没完没了的。 很麻烦。 虎爪下,沙砾被烧得发红、发亮,两条火龙悄无声息地钻出。 滚滚风刃也开始向头顶汇聚。 矮壮修士半蹲下,缩在圆盾后,手中弯刀绕了几下,猛得丢出。 脱手刀。 刀出的瞬间,矮壮修士向下一滚,裹起几层沙子,变为一枚巨大沙球,朝前方滚动。 “来得好!” 卢通不闪不避,迎着刀光冲去。 刀光临近的瞬间,一道鞭影闪过。 尾巴上的鳞甲,本就坚硬如铁,经过《三元甲》的祭炼,更是如同法宝。 一尾抽飞弯刀。 他抬手上举,丈半长的风刀落入手中。 一刀落下。 沙球坍塌。 矮壮修士缩在盾牌后,正向沙子下面遁去。 卢通追出两步。 尾巴上泛起一层金光,插入沙砾,如同拨开水面,猛扫而过。 “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尾巴扫中圆盾,磅礴巨力下,矮壮修士连人带盾被扫到半空。 “我认输!” 矮壮修士想退出。 他毫不理会,虎爪下火龙蜿蜒,瞬间贴近过去。 右手握拳,浑身筋肉化作一条粗大肉蟒,一拳砸下,如同蟒蛇出洞。 “咚!” 沉闷撞击声中,圆盾散为几十块大小碎片。 矮壮修士倒飞出去,一头撞塌远处的围墙,再没有任何声息。 “呼。” 他吐了口气,落回旗下。 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一个长臂修士走出来,找上沙昙,道:“你和沙狐有关系,不能拿旗。” “对!” “任何半妖都可以,唯独沙狐不行!” 又是几个修士站出来,把沙昙围住。 卢通转过头看去。 却发现,沙昙正看着他。 一瞬之间,卢通有些明白了,沙昙为什么对他十分亲近,连沙狐袄这种法宝都舍得借。 面对修士,半妖终究是异类。 而他,算半个同类。 “能不能拿,你们说了不算。” 沙昙迈出一步,浑身法力震动,化作一条巨大沙狐。 另一边。 袁破云、谷风也先后动手。 白擎名则无人挑战。 一时间,场上风声四起: 刀芒迅猛如虎; 剑光乍隐乍现; 还有一道道法术,沙兽、沙龙卷、沙刺、风刀、火雨…… 许久之后,终于尘埃落定,留下的仍是开始五人: 卢通、白擎名、袁破云、谷豪、沙昙。 “谁还不服?” 史皋站起来,等了几息,微微颔首道:“既然没人,那么……” “等等!” 天边传来一道清亮嗓音。 一个白衫少年驾风飞来,带着手下悬在上方,笑着道:“诸位久等了!” “窦罔,今日似乎没有请你。” 史皋腾空而起,悬在白衫少年对面。 白衫少年神色淡定,道:“杏山少了我,还是杏山吗?” 卢通仰头看着上方。 窦罔,终于见到了真面目。 白面、小口、秀眉,一点也不像沙匪。 他看了几眼窦罔,又看向史皋,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打起来。 史皋道:“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们杏山军的旗头。” 窦罔落在五人面前,挨个看了一眼,笑着道:“不错,阿鬼,你试试。” “是。” 一个黑发垂腰的干瘦男修应了一声,抬起脚步。 卢通心中顿时一紧,看了下左右,觉得有些不太妙。 这里,只有他一个“外人”。 史家打算借助杏山军,一步步削弱窦罔。 窦罔干脆直接打两颗钉子。 鬼鹰,三鹰之首,一枚很硬、很尖的钉子。 阿鬼腿抬得慢、落得慢,像腰腿不好的老人,但是一步走出却走得很远。 半走、半跳、半飘。 两步走到卢通身前,没有停留又走出两步。 “白擎名,好久不见。” 卢通眼皮狂跳几下,心口涌出一阵阵暖流。 竟然直接选史家。 硬碰硬。 下面人先开打,上面人就不会远。 等了一年多,搞风搞雨、栽赃挑拨,机会终于快来了。 他用力捏紧拳头,慢慢冷静下来。 白擎名脸色红润,一袭赤袍更红。嘴角扯动,露出一个笑脸,带动一根根胡须。 “上一次交手,应该有三十年了?” “这一次我不会留手。” “哈哈,我也不会。” 两人,上一瞬还是对话,下一瞬已经交手一记。 一刹那间。 阿鬼分出三道残影,全部探出右手,手如鹰喙,啄向眉心、咽喉、下阴。 白擎名红袍翻飞,浑身法力震动,运出三对白鲤,分别迎过去。 一道道乱流四射,周围修士四散避开。 “厉害啊,防不胜防。” “好巧的卸力法术,恐怕筑基境没有人能打破。” “不一定,太快了。” 几个修士小声交流,顾及史皋、窦罔在附近,说的十分隐晦。 卢通认真盯着场中。 阿鬼已经分出五道残影,白擎名也打出五对白鲤。 “你怎么看?” 一道细微法力传来,耳边响起沙昙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沙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旁边。 “鬼鹰不太熟,招式又快又诡异。白老爷……白老爷有点招架不住。” 卢通和白擎名交手几十次。 彼此十分熟悉。 白擎名的法术精妙,法力也十分浑厚,可是肉身太弱。 遇到普通修士,可以仗着法术占尽上风。 但高手之争,必须有所长,不能有所短。 沙昙又传音道:“鬼鹰快赢了。” 刚说完,场中五道残影瞬间合为一个。 鬼鹰纵身飞去,曲肘砸下,滚滚法力涌出,整个人化作一个鹰头。 肘为鹰喙,身为鹰头。 白擎名双臂抱拢,五对白鲤化作一对,再次迎上去。 二者碰撞,震开一道狂风。 白擎名连退三步。 鹰喙步步紧逼,啄开一丝缝隙。 两条白鲤仍在疯狂游动。 这时,鹰喙张开飞出一道黑光,像是蟾蜍吐舌。 “啊……” 白擎名低下头,看向胸口。 卢通双目瞪得滚圆,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 一枚黝黑短剑,插在白擎名胸口。 两息后,白擎名仰面倒地。 “窦罔!” “阿鬼,怎么搞的?” 史皋、窦罔在一旁对峙。 卢通盯着白擎名的尸体,心绪翻涌如狂潮。 机会,似乎已经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画像 英芍楼。 卢通、英夫人坐在茶桌边,脸上都残存着一些余惊。 白擎名竟然死了。 史家的客卿、史蛮的师父,被外人杀死在史家。 杏山堡立堡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变故。 “窦罔疯了?” 英夫人头一次没有沏茶。 卢通问道:“动手的话,海家会不会派金丹大修士过来?” “他怎么敢杀白老爷,难道真要鱼死网破?” 英夫人和白擎名是多年好友,心思彻底乱了,像是没有听到卢通的话。 “窦罔的实力如何?” “早说了不能留沙匪,沙匪是喂不熟的狼,一丁点不顺心就掀桌子……” 卢通想打听些消息。 可是英夫人太过震惊,一直自顾自的说着。 他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茶酒馆。 卢通在棚子下找到典四儿,道:“四儿,酒不用酿了。给二虎传一封急信,让他去找沙中石,把人带上尽快赶回来。” “好。” 典四儿去写信。 他留在院子里,左右看了下。 三妞在泡澡。 猪仔在养膘。 他走到洞口,朝里面喊道:“大憨,醒了去把猪杀了。” …… 史家、窦罔之间起了冲突,而且还死人了。 消息一传出,杏山堡内人心惶惶。 沙漠中有沙狐窥探,内斗的话,一旦两败俱伤,很容易被沙狐得手。 无数血泪教训,让这里人对内斗十分敏感。 许多人请愿,求连泉塔大掌柜出面说和。 大掌柜去了一趟史家。 之后,史家一直没有后续动作,人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老爷,外面贴了一张喜报。下个月月中,史蛮和海幽丛成亲。” “嗯。” 卢通坐着门口,手里端着一杯茶。 最近一有闲暇他便坐在这里,看着外面的人流。 “喜报上有窦罔的名字,史家请他去喝喜酒。老爷,会不会……” 典四儿神色有些担忧。 这几天,他们日夜商谈,从出手、到抢日心、再到最后逃走,全都一一安排妥当。 可是一旦史家退缩了,前功尽弃。 他脸色淡然,缓缓道:“不会。” 火不能憋。 越憋,火越大。 趁开始放一放火,兴许小打小闹一场,各退一步可以了结。 憋着不放,最后只能不死不休。 不是炸死别人、就是烧死自己。 “二虎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十天左右。收到信得先去找沙中石,再过来杏山堡,路有点远。” “十天……” 卢通放下茶杯,道:“阵法都会了?” “会了。可是没有旗子,不知道能不能使出来。” 杏山军的阵法,群狼滚沙。 一杆主旗,九杆副旗。 阵法施展开,化作十头沙狼,卷起滚滚沙尘,气势十分凶猛。 近几天,卢通每日去史家一个时辰,带着九个手下学习、操练阵法。 回来再把当天所学,传授给典四儿、典老大、典老五、大憨。 “旗子先不急,明天我借一杆回来。” …… 史家,演武场。 满天沙尘,扬起数十丈高。 几头沙狼驾驭狂沙,左右狂奔、上下撕咬。 气势十分凶猛。 最前方的头狼,仅仅露出外面的狼头、小半个身子,体长已经超过两丈。 狼嘴内獠牙森森,几乎能吞下五头骆驼,一口咬下,咬合声犹如山崩。 一个史家小厮走到演武场边,远远喊道:“卢旗头,卢旗头!” 头狼眉心破开,跃出一个手持大旗的魁梧身影。 头狼散为沙土。 后方几头沙狼立即停下,化作一个个手持大旗的修士。 “殷黄桑,你带他们继续操练,我去一下。” “头儿,收到!” 一个矮壮汉子拱手应下。 殷黄桑,争夺主旗时第一个挑战卢通的人。 被打晕了,也被打服了。 卢通纵身飞出演武场,道:“什么事?” “老爷有请。” 他眉头一挑,道:“堡主?” “对。” 史家深处。 一座小沙丘,底部有个洞口。 “卢旗头,老爷在里面。” “好。” 入口很矮。 他弯下腰,钻进去,走出几十丈后,前方突然变得宽敞。 一个石室。 石室的布局,和上次见史皋的地方一模一样。 正中一方石榻,左右各一排桌子。 连石塌上坐的人,也和史皋很像,圆脸、大眼、浓胡须。 唯一一点区别,史皋是黑胡须,而此人是白的。 堡主,史奔。 史皋的父亲、史蛮的爷爷。 “见过堡主!” 卢通拱手行礼。 史奔微微颔首,抬手道:“坐。” 声音雄浑,如同狮吼。 “谢堡主。” 他就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微微低头盯着地面。 片刻后,几个人影先后进来。 老闷、沙昙、谷家少爷谷豪、陌生人…… 很快,八张椅子坐满。 “啪、啪。” 史奔拍了两下手掌。 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小厮鱼贯而入,走到正中摆出三排长桌。 又取出一幅幅画像,贴在桌上。 第一排两人,一男、一女。 第二排七人,四男、一女、一妖兽。 第三排十八人。 卢通扫了一眼,看见三个熟面孔,心中暗惊。 鬼鹰、飞沙狼、油蛇。 这些人是窦门塔的三鹰、九狼、二十四蛇。 小厮们动作不停,又取出一个个匣子,打开后分别摆在画像下方。 明晃晃的金锭, 拳头大的银锭, 还有功法、丹药、灵珠…… 一阵丹香飘散,石室内响起一阵微弱喘息。 他一一看过,盯着第一排。 鬼狼的画像下,摆了一千两黄金,还有三尊红玉小人。 红玉小人,曾在年前的拍卖会上见过。 《血核秘法》。 拍卖会上只有一尊玉人,是三分之一的残本。 史家竟然凑齐了。 几息之后,喘息声变得有些急促,有人已经抑制不住心动。 史奔终于开口道:“月中,大婚时窦罔无暇分身。你们有机会出手,谁能斩杀画像上的人,可以拿走悬赏。” 八人互相对视一番。 一个脸生的修士,道:“先拿东西,再杀人。” “不行。” 此人继续道:“一旦出手,得罪了金丹大修士,我要立即脱身,没有时间回来。” “对。” “史前辈,点子这么硬,起码要先付一半,否则……” 卢通看着几个开口的陌生修士,猜测这些人的来路。 气息很深厚。 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应该是其他堡的修士。 史奔扫了一眼,打出一道法力,桌上的悬赏全部一分为二。 “先拿一半,另一半得手之后再给。你们可以自己来取,也可以拿着信物传书,送到其他地方。” “多谢!” 一人快步走到第三排,收走十张画像,以及一半赏银。 几人陆续起身。 第三排、第二排的画像,很快被一扫而空。 只剩下第一排的二鹰: 鬼鹰、花羽鹰。 老闷过去拿走花羽鹰。 卢通略作思索,站起道:“堡主,敢问大婚之日,鬼鹰在史家、还是窦门塔?” “鬼鹰、花羽鹰、袁破云,留守石塔。” 石塔,日心就在塔顶。 他咬了下牙关,又问道:“窦门塔可还有别的金丹大修士?” “若是出现意外,你随时可以收手。” 卢通紧了紧拳头,迈步过去。 走到第一排,收起画像,左右看了下玉人、黄金,伸手拿走三尊玉人。 …… 茶酒馆内。 卢通取出一杆主旗、九杆副旗,靠在棚子上。 “四儿,拿去练习阵法。” 典四儿拿起副旗,惊喜道:“十杆,一整套都拿回来了!” 看神色,似乎拿回来就已经是自家的。 不过也确实如此。 他笑了下,道:“借了下堡主的名头,拿回来用用。” 杀鬼鹰是大事。 打着办大事的名头,借几杆旗子,十分容易。 “老爷,是不是快动手了?” “对,月中。” 成败就在半个月后。 成了,入擒气宗,从此摆脱凡俗世、迈入仙家门。 不成…… 卢通突然想到九夫人。 当初玩得兴起,信口胡说,一旦败了九夫人就再当一回寡妇,希望不会一语成谶。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多方来客 月初,清晨。 卢通站在屋顶,看着下方街道。 街上,人流如常。 史家已经布下了杀局,外面人却一无所知。 许多人认为史家邀请窦罔赴婚宴,是打算趁此机会,揭过之前的摩擦。 他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窦罔一生经历十分坎坷,心机远胜寻常修士,否则活不到现在,肯定有后招。 胡乱想了一通。 他吐了口气,抛却杂念。 楼下,典四儿从外面回来。 “四儿。” 典四儿纵身而起,落在一旁。 “老爷。” “三妞、老二、老三,都送走了?” “嗯,交给连泉商会了。中午就出发,估计后天晚上送到灿阳堡。” “你再去一趟史家,请方陌今晚过来喝酒。” “方陌?” “也长了尾巴那个。” “好。” 卢通有尾巴,方陌也有。 而且,方陌除了尾巴,还有一道法术或者祭炼尾巴的秘法。 他馋了很久。 再不弄到手,以后就没机会了。 …… 晚上。 茶酒馆内灯火通明。 卢通提前关门,又从隔壁客栈定了一桌好菜,提前等在门口。 “方兄!” 方陌面带笑意,递过一篮沙枣,道:“卢掌柜,听说你现在是杏山军的旗头,恭喜恭喜!” “哈哈,多谢!快进来坐。” 卢通接过沙枣,进门后随手放在柜台上。 分别坐下。 他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本以为方兄回海岳堡了。前几日才听说,还在我们这边,不然早该请方兄过来。” “临时有些变故,我和几个道友全都留在这里,等婚宴结束后,再一起回去。” “这变故来得倒巧,合该你我有缘。来,喝一杯!” “好。” 喝完一杯酒。 卢通问道:“最近在史家,经常碰见老闷几人,却不见方兄,这是为何?” 方陌闭上嘴巴,用力摇了摇头。 “明白,怪我!” 他倒了杯酒,端起一口灌下。 随后揭过此事,又问道:“听说海岳堡有三种军阵,‘群狼滚沙’与另两种相比如何?” “不如‘旱地蛟龙’,也略逊‘百丈沙人’一筹。” 卢通摇了摇头。 “海家的底蕴当真深不可测!” 方陌自矜地笑了下,道:“你们杏山堡史家,也十分了得。” “远不如海家。” 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一口干完,继续道:“我们修行的这道化妖法术,史家没有。方兄祭炼尾巴的法门,史家也没有。” “哈哈,卢掌柜说错了!史家没有,海家也不是什么都有,譬如我这道祭炼妖器之法。” “哦,此法不是海家的?” 卢通喝了几杯急酒,双眼有些泛红。 “当然。为了此法,我辗转几家拍卖会,最后花了大价钱才拍下来。” 法门不是海家的。 他放下最后一丝顾虑,开门见山道:“多少银子?” “卢掌柜想买?” 他点了下头。 方陌捏着空酒杯,略作沉吟。 “卢掌柜同时修行多道化妖法术,却不担心血脉冲突,我要这道法门。” 卢通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上,摇头道:“换不来。” “卢掌柜的尾巴与别人不同,也经过祭炼,这道法门也行。” “也换不来。”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身上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不少。 方陌有些不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想白拿我的法门?” “一百两黄金,如何?” 方陌似乎气极反笑,哼哧一声后,连连摇头。 “卢掌柜是生意人,难道连奇货可居都不懂?” 卢通心中一沉,捏住酒杯,道:“你开个价吧。” “一口价,一千两,黄金。” 他喝下一杯酒,长叹一口气。 预想中最差的情况,方陌算定了这道法门又稀罕、又契合,打算狠宰一刀。 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回头喊道:“大憨,茶呢?” 后面的门被推开,一个四尺半宽、一丈高的肥壮身躯走出来。 猪头,人身。 上半身赤膊,白皙如玉,额头上一条条波状土纹。 大憨倒完茶,站在一旁,死死盯着方陌。 “卢掌柜,什么意思?” 方陌脸色有些不自在。 卢通端起茶壶,给方陌倒了一杯茶,道:“这道法门我要定了。” “你想抢?” 他取出一锭银子放在茶杯边。 “告辞!” 方陌用力拍了下桌子,转身便走,走出一步,定在原地不动。 门口。 典四儿已经关上了门,面前摆着五柄飞剑、头上悬了一轮青月。 大憨走出一步。 浑身妖力翻滚,一阵飞尘扬起,气流变得十分粘稠,行走时如同陷入泥浆。 楼梯口,典老大、典老五迅速爬下来,左右包夹。 个个筑基。 方陌浑身寒毛竖起,屁股后面尾巴垂下去,僵着一动不动。 “卢通!我是海家的人!” 卢通端着茶杯,走过去。 “拿出来吧。留下法门,出去以后,不管是找海家告状,还是去呼朋唤友,都随你。” “你!” 方陌脸色铁青,眼神中满是愤怒,还有极浓的惊恐。 他走过去,递过茶杯,脸上的神色逐渐阴沉下去。 几息后。 卢通张开嘴唇,正要开口时。 方陌取出一本册子,用力扔出,恨声道:“走着瞧!” 话说完,脚下一动不动。 他用尾巴卷住册子,扔掉茶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挥了挥手臂。 典四儿让开大门。 方陌一尾抽开门,腾空飞出去,在半空大吼道:“卢通!你夺我功法,我与你誓不两立!” …… 几天过去,距离月中仅剩五天。 海家的人来了,带来了嫁妆,还来了一支大商队。 史家也放出消息,婚礼当天大摆流水席。 杏山堡上下充满了喜气。 很多人都等着大吃一顿,也期待史、海两家联姻,有朝一日杏山堡也变为大堡。 这天。 天还没亮,卢通猛得睁开双眼。 怀里,典四儿的六个眼珠中亮起白光,低声道:“老爷,老大发现人了。” “走。” 楼顶。 一个包头蒙面的人影,双手展开,手里没有法宝。典老大、典老五围住人影,已经准备出手。 卢通、典四儿落下后,人影立即打出一道法力。 “旗头,是我,萧惊。” 他摆了下手,道:“自己人,你们下去。” 卢通带着萧惊下去。 临下楼前,回头看向隔壁客栈,和范顺、吴难分别对视一眼。 泥屋内。 卢通坐在椅子上,揉着眼睛,道:“什么事?” “老爷,杏山堡完了!窦罔暗通沙匪、还有沙狐部落,约好一起围攻杏山堡。” 他手上动作一顿,瞬间几个念头闪过。 同归于尽? 养寇自重? 几息之后,心中升起一阵佩服。 窦罔够狠。 引来一群对手,硬逼着史家,要么一起凑合守杏山堡,要么一起同归于尽。 “你也要攻堡?” “我已经没了退路。旗头,你快跑吧,再过两天就彻底包围了。” 卢通脸上浮起笑意。 萧惊,没有白帮。 “没事,我自有安排。你们的家人在灿阳堡很好,这一劫若是过去,我会派人去灿阳堡,给他们一笔银子。” “旗头!” 萧惊平时有些冷漠,此时也忍不住鼻头一酸。 “旗头,你要是不走,一旦堡被攻破,尽快戴上黄斗笠、裹上黄披风。” “你们约的暗号?” “嗯,沙狐也是我们这边的。” 萧惊专门来通知,交代完后匆匆离开。 卢通回去房间,继续睡觉。 史家、海家、窦罔、沙匪、沙狐…… 越乱越好。 刚躺下,耳边响起典四儿的声音:“老爷,英夫人叫你,已经到院子里了。” “嗯?” “英夫人有急事,在院子里等着。” 他看向窗户。 一倒头的功夫,天竟然已经亮了。 院中。 卢通刚下去。 英夫人直接道:“杏山堡危险了,我去燕翅堡,你走不走?” 他愣了一下,道:“沙狐?” “你也知道?” 二人露出苦笑,全都摇了摇头。 卢通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家那个。” 他顿时明白是谁。 英夫人没有嫁过人,不过有个相好的,连泉商会留在燕翅堡的二掌柜。 二掌柜以前经常往来杏山堡,一来二去,顺道留了两个种。 “你走吧,我答应过史家。” “好,时间紧迫,我走了。” 英夫人匆匆离开。 卢通打了个哈欠,道:“四儿,出去买几个黄斗笠、黄披风,多备一些。” 这天,他继续坐着门口看着外面街道。 有人收到了风声,离开杏山堡。 不过绝大部分人还是一无所知,仍然期待着即将到了的大婚。 夜幕渐临。 沙昙一步跨进大门,反手关门,大步走到桌前。 卢通喝了许多酒,有些醉意。 “你干什么?” 沙昙掏出一摞黄斗笠、黄披风,扔到桌上,道:“出了变故,戴上它们可以保命。” 他瞬间酒醒了,惊讶道:“你,你是哪家的?商会、史家、沙匪,还是沙狐?” 沙昙也有些意外。 “你知道?” “听说过一些。” 沙昙有些落寞,本以为雪中送炭,结果落了空。 “人、狐都一样,我们半妖永远是外人。卢通,以后听到沙漠中出了半妖堡主,你来找我,我让你当二堡主。” 沙昙来得快,走得也快。 三句话说完,留下一桌斗笠、披风直接离开。 卢通看着桌上的东西,摇了摇头。 沙昙、沙狐,看来坊间传言也有真的。 沙昙是孤儿。 被一家小商会的管事养大,修行天赋很好,后来进入连泉商会。 一直有流言说,沙昙是沙狐的奸细。 “咚、咚!” 门被敲响。 卢通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嘟囔:没完了? 范顺倚在门上,笑着道:“今天什么日子,你这里怎么跟成亲似的,一个接一个。” 第二百二十五章 风筝 太阳落下,暑热退走。 街上亮起灯火。 卢通看了下桌上的斗笠、披风,又看向范顺,道:“我开茶酒馆的,客人多很正常。” 范顺走进茶酒馆,直接坐在对面。 “可是天没还亮,从楼顶下来喝茶的不多;一大早带着包裹行李,来喝茶的也不多;进来喝茶却直接关门的,更少。全都凑到一天,肯定有大事。” 二人对视一眼。 他慢慢摇了下头。 “此事与你无关。” “可是与你有关。前几天你这里出了一件事,吴难对此十分意外,细思之后,心境竟然平复了一些。” 范顺伸出右手,法力流出,在掌心凝为一柄半透明长剑。 剑上泛着一道道杂乱波纹。 曲指一弹后,扬起一道水浪吞掉所有波纹,片刻后平息下来,剑身平滑如镜。 “那件事就像这道水浪。” 卢通蹙了蹙眉头,思索片刻,道:“抢法门那事儿?” 近日各种动作很多,但是传扬出去的,只有抢夺方陌的法门一事。 方陌一声高呼。 街坊邻里全都知道了,连带着茶酒馆的生意也变差了。 范顺微微颔首。 “对,那只是一枚小浪花,没有触及根本,你身上一定有更大的秘密。” 吴难的修行,观人、养剑。 观别人,一直没有寸进,眼下盯上了卢通。 卢通也看出来了。 略做思索后,取出酒壶倒了一杯,推送过去。 “不为人知才叫秘密,我的事不方便外人插手。” 范顺握住酒杯,沉默几息后,叹了口气,眉心处亮起一抹青光。 青光化作一柄五尺长剑。 剑身清冷、光亮,没有一丝花纹。剑柄也十分朴素,像一块青石。 “剑名'春雨’,内有阵法可以化出一百二十缕剑丝。卢兄若是答应,此剑便是酬谢。” 神魂法宝,而且内部阵法不俗。 他十分心动,一动不动地盯着春雨剑。 许久之后,闭上双眼,长吸一口气。再次睁眼,眼神已经十分清明。 “收回去吧。” 范顺叹了口气,收起春雨剑。 卢通伸出手指,点了下桌子,又道:“不过……外人不方便插手,自己人则不同。你们若是助我一臂之力,事情结束之后,我告诉你们一切隐秘。” 剑好,有钱还能再买。 夺日心的机会,这次错过了,再次遇到不知道等多少年。 范顺、吴难实力不凡,正好又有所求,能借机招揽过来再好不过。 范顺有些意动,问道:“好事还是坏事吗?” “大坏事。” 范顺顿时皱起眉头,神色十分苦恼。 “那……杀人吗?” “杀。” 范顺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问下吴难。” 离开片刻。 两人一起回来。 吴难径直坐在对面,道:“不杀人,帮你拦一个对手。” “可以。” 卢通点了下头,脸上露出笑意。 动起手来,杀不杀人,可由不得自己。 三人商定。 吴难立即问道:“你真的抢了方陌的法门?” “对。” 卢通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饮下。 “为什么?” “银子买太贵,抢又不费力,为什么不抢?” 吴难双眼瞪大一些,身上气势似乎有了变化。 “你不怕报复?对!方陌离开后,为什么没有带人找你?” “因为我还有用。” “什么?”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斗笠,喃喃道:“有块硬骨头等着我去啃……” 有用的人,比厉害的人活得更长。 鬼鹰,很硬的硬茬。 除掉鬼鹰之前,史奔对他,估计比对亲孙子还疼。 “什么硬骨头?” 卢通瞥了吴难一眼,站起来道:“问得够多了,剩下的事情了结了再说。明天早上,过来学习阵法。” 卢通转身离开。 吴难、范顺对视一眼。 吴难点了下头,道:“大有裨益。” …… 两天过去。 良妖茶酒馆周围,满天沙尘飞舞。 院中,棚子已经拆掉,水池、地洞也被毁了,两头沙狼正在厮杀。 房顶,三头沙狼正在追逐。 沙尘四处乱飞,周围街坊苦不堪言,却又敢怒不敢言。 这个恶邻居,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法门,扬点沙子又算得了什么。 卢通站在房檐处,手里捧着抢来的册子。 《扬鞭》。 一道用血气祭炼尾巴的法门,祭炼之后尾巴可以长短变化。 血气越盛,尾巴便越长。 大成之后,还可以断开尾巴化作棍、鞭。 他心头一动。 背后鳞尾突然甩动,抽出丈远后,随着一道金光泛起,尾巴又变长半丈。 鹅卵粗的鳞尾,重重抽中一头沙狼。 沙狼被打出一大条沙坑。 范顺破开沙狼,纵身跳到一旁道:“让我们学阵法,你反倒轻松自在。” “学会了?” “会了。” 卢通有些佩服。 学得真快,比典四儿还快,比他快更多。 二人看着闲聊了几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人跑、马奔、车轮飞转。 漫天尘土扬起,前方三个人影半飞半跑,埋头撞进茶酒馆。 “头儿!沙狐来了!” 卢通大声道:“二虎,上来。” 三人重新退到街上,抬头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纵身跳上楼顶。 “头儿,沙狐……” 他摆了下手,道:“知道了,那人是谁?” 二虎回来了。 还带了两个人。 一个熟人,上次带路的沙中石;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修。 二虎道:“沙中石。” 卢通瞥了二虎一眼,道:“我知道,那个呢?” “我……我老婆。” 二虎有些不好意思,朝下面喊道:“阿霖,快上来见头儿。” 女修纵身飞起,落在二虎旁边。 一袭灰袍,头上带着兜帽,圆脸、大眼睛,脸色有些干黄。 “季霖,见过头领。” “嗯。” 他点了下头,问道:“以前在哪里修行?” “石马堡。” “做什么的?” “旗头。” 卢通有些意外。 旗头,既要带小旗手、又要对付沙狐,实力弱的可当不了。 二虎这家伙,还真有本事。 “时间紧,你们两个去找四儿学阵法。” 二虎、季霖离开。 卢通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几下,回头发现范顺正仰头看着天上。 他也仰起头。 天上,飘着几个风筝。 一人长、一人宽,有头、有手、也有腿。 三张人皮风筝。 风筝起、沙狐现,三个沙狐部落包过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鬼鹰 月中。 入夜,明月高悬。 茫茫沙漠中,杏山堡所在的位置,被一团朦朦金光笼罩。 金光轮廓古怪,像是四个粘在一起的圆卵。一个卵居中,另外三个一左、两右。 阵法,定元金光阵。 杏山堡不计代价,完全激活阵法,凝出一层金色石卵完全护住上、下、四方。 阵内,良妖茶酒馆。 卢通提着一杆大旗,站在柜台边。 “一炷香后动手,准备好了?” “嗯。” “好了。” 一阵附和声。 大憨、典四儿、典老大、典老五、二虎、季霖、范顺、吴难、石中沙,九人散开坐下。 每人身边都放了一杆副旗。 除了石中沙外,全部是筑基境。 他挨个看了一眼,心中添了很多信心。 一共九个筑基。 不算金丹境的话,已经可以和谷家较量下高低。 几人脸色有些紧张。 卢通笑了笑,宽慰道:“十杆旗,正好凑出十个人,这是个好兆头!” “卢头领,我……” 石中沙畏畏缩缩地抬起头。 这两天,石中沙没睡一个好觉。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带路,结果遭了沙狐。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躲沙狐,结果要出去杀人。 石中沙又惧又恨,早悔青了肠子。 他走过去拍了下石中沙的肩膀,道:“别怕。就算我们都受伤,你也不会有事。你有大用,没你的话,我们怎么出沙漠?” 石中沙挤出一个苦笑,心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二虎笑着道:“头儿,阿霖也认路!” 石中沙立马站起来,急切道:“没人比我熟,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哈哈!” 一阵笑声,紧迫气氛变得放松许多。 几人三三两两的闲聊。 卢通依次走到每人身边,重复一遍安排,最后独自守在门口。 “砰!” 烟花声突然炸响。 一瞬间,众人同时停口不语。 卢通猛得站起来 “服丹药!” 每人服下一枚回复法力的丹药。 卢通用力挥出手中主旗。 旗杆,手臂粗、丈半长。宽大旗帜上,绣着一只狰狞恶狼。 两扇大门被砸飞。 滚滚法力灌入大旗,茶酒馆内外沙尘四起。 “走!” 一头五丈长的沙狼,撞塌半个茶酒馆,冲到街上。 九头大小不一的沙狼紧随其后。 群狼卷起一片沙尘,顺着甲径街冲出去。 后方,残破的茶酒馆坚持几息后,轰然倒塌。 …… 杏山堡,一共四塔。 史家居中,窦门居左,连泉、祭狼居右。 卢通带人冲出祭狼,进入史家,继续朝窦门冲去。 史家塔,气氛怪异。 沙狐围困以来,人们察觉到危险,大多呼朋唤友、躲在一处。 而史家塔内,到处张灯结彩。 外面,沙狐围困。 里面,许多酒楼大摆流水席。 一派红红火火中,人们坐在桌边脸色各异。 绝望、担心、希冀、欣喜、疑惑…… 史家试图显露出一切尽在掌控,可惜看起来却像坐在坟头喝喜酒。 群狼卷着沙尘,经过酒楼。 卢通看着一张张面孔,心情莫名烦闷,好似坠入了一层层蛛网。 命数无常。 杀劫无常。 可是,与其像这些人一样,懵懵懂懂地被卷入杀劫,他宁可主动踏入其中,搏一分生机。 只是不知道…… 最终,究竟几分天定、几分人定。 “今夜!有进无退!” “啊嗷!” 大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绪,嚎叫一声,浑身妖气翻滚又卷起一阵沙尘。 群狼,气势骤然一盛。 …… 史家、窦门。 阵法升起后,两塔之间仅剩一条拱形隧洞,互相连通。 隧洞内,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沙狐、披着黄披风的沙匪、修士…… 另一端,传来阵阵喊杀。 卢通沉声道:“冲进去!” “杀!” 十头沙狼伏下身子,卷着狂沙冲入隧洞。 几步跨过。 天地变幻。 远处石塔上,亮着一团刺眼白光,把窦门塔照得恍如白昼。 日心。 卢通心中涌出一股热流,吼道:“直取石塔!” 临街小楼,一只筑基境沙狐守在窗口。 体长五尺、尾长五尺,皮毛异常蓬松,体内血气丰厚如棉。 群狼席卷而过。 沙狐窥探到其中一头丈许长的小狼,眉眼弯起,似在窃喜,悄悄爬出窗户。 滚滚血气流出,一根根狐毛叠起,在体外化作一层狐甲。 沙狐驾风而起,腹下一丛白毛轻轻摆动,没有任何声息,像风中蒲草。 “咻。” 一轮青月飞过。 沙狐脖颈处,皮毛迅速染红,几息后沙狐坠地。 典四儿收回青月宝轮,继续驾着沙狼,朝石塔奔去。 …… 窦门塔,厮杀之处近百。 不过绝大部分都在外围,越接近石塔、越安静。 一丈一杀机,有实力杀近石塔的不多。 塔下,寂静无声。 两个修士站在塔下。 一个黑袍、长身,脸色白净、秀发垂腰,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短剑。 另一个花衣、胖身,衣上缀满红、橙、黄、绿等各种布条,靠坐在宽大靠椅上。 鬼鹰、花羽鹰。 “来了。” 鬼鹰抬起头,朝正对面街道看去。 一个人影正一步步靠近。 每一步落下,长高一尺,等走到石塔前方,已经变为一尊三丈高的沙巨人。 “你是谁?” 鬼鹰神色十分平静。 花羽鹰则继续坐在椅子上。 “老闷。” “找哪个?” 老闷抬起巨大的右臂,捏紧右拳,马车大的拳头正准备朝花羽鹰砸下。 侧方炸开一声爆喝。 “鬼鹰!” 大片沙尘涌来,其中十头沙狼左右散开。 头狼冲到鬼鹰面前,直接张口咬下,一根根石牙锋锐如刀。 其他几头狼,也纷纷张开口。 鬼鹰神色一肃,瞳孔缩至麦芒大小,脚尖刺地,瞬间箭一般冲天而起。 一口咬空。 石牙剧烈碰撞,大片沙石脱落,随着法力运起,迅速恢复如初。 “散!” 卢通大喊一声,挥舞手中主旗,硕大的沙狼散开,仅剩下丈许大的狼头。 季霖留下保护石中沙。 范顺、吴难也呆在一旁。 卢通等挥舞旗帜,驾驭六个狼头冲天而起。 “是你?” 鬼鹰察觉到了生死危机,神色十分慎重。 卢通没有理睬,虎爪下钻出两条火龙,径直扑杀过去。 鬼鹰左右瞥了一眼,翻手吞下一枚丹药,紧接着又戴上一套指环。 “死!” 狼头一口吞下。 鬼鹰抬手迎去,右手五指上黑烟弥漫,化作五个小鹰头,轻易啄开狼头。 卢通松开主旗,滚滚法力灌入虎爪,瞬间化作一头火虎。 虎爪刺出,像是两根大枪。 鬼鹰仍不闪躲,双手朝虎爪迎去。十个小鹰头啄开虎爪,继续朝卢通双手点去。 小鹰头,寸许大,鹰喙上闪着一点黑光。 极锐。 卢通紧咬牙关,继续探出双手。 即将交手的刹那,鬼鹰脚掌猛得一弹,像弓弦松开,瞬间窜起数丈。 原本站立的地方,一轮青月、两条蛛丝,同时闪过。 “啊嗷!” 大憨卷着一团沙云,直冲过去。 鬼鹰悬在原地。 卢通心头一动,和典四儿对视一眼,立即踩着火龙冲杀过去。 沙云笼罩,如陷泥沼。 鬼鹰突然脸色大变,浑身法力疯狂涌动,两个脚掌同时猛弹。 “晚了!” 头上,一柄两丈风刀。 卢通踩龙飞过,探手抓刀,一瞬之间,三刀全部斩下。 与此同时。 一轮青月、两根蛛丝、三个狼头,从四方闪至。 鬼鹰瞪大眼睛,挥手撒出十个鹰头。 瞬间击碎三记风刀、两个狼头,又避开一根蛛丝。 一轮青月破胸而过。 鬼鹰动作一顿,又被一根蛛丝粘住。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日心 鬼鹰很强。 身法极快、攻伐犀利,还会一道分形化影之术。 不过,双拳难敌十二手。 面对众人群攻,一身手段还未施展出来,仅仅逃了两个回合便被重创。 一柄黝黑短剑划过,蛛丝断开,鬼鹰摆脱了典老大的牵扯。 可惜,太晚了。 方圆数十丈内,沙尘弥漫,把鬼鹰团团围住。 看着像沙漠里很常见的风沙。 但是随着大憨的天赋神通展开,每一粒沙子,可以轻若无物,也可以重逾百斤。 滚滚沙尘,如同泥沼囚笼。 卢通脚踩火龙,悬在沙尘外。 身上怨女袍上浮出一道人影,白身、白臂、两只手一白一红。 “鬼鹰,收手吧,跟我去史家,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鬼鹰脸色惨白如纸。 双手拢成一个鹰嘴,咬住短剑,剑柄分毫不动、剑尖抖出一片虚影。 咧嘴一笑后,嘴角流出大串鲜血。 “这种小把戏,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我活不了,你们也得死一个。谁来?” 说完鬼鹰环视一周。 可惜,周围几个人全都脸色平淡,没有惧色,更没有半分退意。 远处、下方,处处都在厮杀。 二人对峙不动。 卢通死死盯着短剑,心中十分忌惮。 短剑,很诡异。 白擎名死在这把剑下,并且死得极快,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 他已经心有堤防,又有《三元甲》、尾、指爪,或许可以挡住。 不过…… 他略作思索,瞥了塔尖一眼,最终放弃了冒险。 一道法力悄然运起,发丝上浮出无数细碎雷芒。 雷芒一闪即逝,没入暗银色发带。 千纹蛇上,一节节细环随之闪烁,像变成了活物,正在喘息。 夹在细环间的蓝色水纹,也在逐渐变亮。 “哎!” 他轻轻吐了口气,一瞬间风云突变。 鬼鹰松开手掌,黝黑短剑消失,一分为五,从上、下、左、右、中,同时杀向卢通。 “噼啪!” 一声清脆雷音。 卢通背后几缕发丝扬起,束发带突然消失,下一瞬再次浮出,已经化作一条雷蛇,拦在前方。 紫电千纹蛇。 六寸粗、丈半长,通体布满幽蓝雷纹。 一头一尾,形如鸭嘴,中央细缝分别含着一条幽蓝蛇信。 五柄黑剑杀来。 卢通心念稍动,紫电千纹蛇上溅射出一片电芒、雷花,化作虚影拦去。 头、尾分别吐出蛇信,击碎上、下两柄; 蛇身蜿蜒而过,拦下居中黑剑; 剩余左右两柄突然各为一柄,速度骤然猛增,摆脱紫电千纹蛇。 黑剑杀至。 一条鳞尾闪出,好似铜棍点中剑尖,眨眼睛鳞甲崩开,溅出几片碎甲。 瞬间僵持。 千纹蛇雷遁追至,吐出两道幽蓝蛇信,同时击中黑剑。 黑剑摇了两下,朝下方坠去。 千纹蛇追过去咬在口中,返回面前。 “额啊!” 一声惨叫。 青月宝轮闪过,鬼鹰腹部洒出一串血水,接着双腿、小腹朝下方坠去。 几乎同一时间,二虎蓄了半响的宝刀出鞘,宝曜飞刀从后颈掠过。 鬼鹰的头颅、身躯,再次一分为二。 二虎飞身过去,探手薅住头发。 “头儿,死了!”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周围。 远处,许多地方正在厮杀。 下方,老闷、花羽鹰一人化作沙巨人、一人笼罩法力巨兽,正在以伤换伤。 旁边,日心近在眼前。 阵法威力全开,日心化作一团刺目亮光,不可直视,像一轮小太阳。 光下,一个魁梧身躯盘坐不动,膝上摆了一把长刀。 卢通收起短剑,朝日心走去。 “站住!” 魁梧人影站起,背对日心,撒下的阴影像一座小山。 “退!任何人不许靠近日心!” “袁破云,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站在阴影中,看着对面的老相识。 本以为袁破云被收买了,没想到似乎并没有站队,只负责看守日心。 袁破云脸色十分复杂。 有意外、失望,也有绝望,此外还有一丝洒脱。 “本以为是沙昙,没想到是你。卢通,你到底什么人?” 卢通没有回答,问:“为了别人丢掉性命,值吗?你走,我不拦你。” “嗤!” 袁破云像是没有听到,长刀缓缓出鞘。 雪亮刀身,反出刺眼亮光,霎时间似乎有两个日心。 “来吧。” 一抢、一守,各自不退,没有一丝回缓的余地。 他眯了眯眼睛,神色略微一黯。 相识一场,可惜了…… 紫电千纹蛇爬上肩头,在发丝间钻进钻出,雷芒闪烁,身上的雷芒越发明亮。 典四儿、大憨、二虎、典老大、典老五,纷纷靠过去。 沙尘再起。 青月宝轮、五行剑、宝曜刀、沙狼,纷纷蓄势,随时准备出手。 “杀!” …… 史家,张灯结彩。 一派喜气中,史蛮、海幽丛拜堂成亲。 最上方高台上,坐了一排气势雄浑的修士。 正中,一个头戴蓝冠、身穿蓝袍的青年; 左侧,史奔、史皋、谷传笛、连泉商会大掌柜; 右侧,窦罔、鹰勾鼻老者、红发女修。 新人行礼。 下方没有一人看这对新人,全盯着八个金丹大修士,私下互相传音: “那两个沙匪头子是云上云、一抹红?” “哎,想不到,窦塔主竟然和沙匪勾结。” “这一劫不知道能不能度过。” “一定能,有海家的金丹大修士在,一定能杀退他们。” 台上。 窦罔端着酒杯,缓缓道:“外面还有三支沙狐部落,天亮后攻堡,你们可以挡下?” “哼!短短几天,找来了两支大沙匪、三支沙狐。看来没有冤枉,你早算好了这一天!” “怪只怪你们史家的胃口太大,我不自保,早被你们父子俩生吞活剥。” 两人针锋相对。 史奔大笑几声,道:“可惜沙匪就是沙匪,永远上不了台面!今夜过后,各堡再无你容身之处!” 窦罔喝下一杯酒,道:“我若败了,你也别想好过。杏山周围八条商道,猜猜看,我能截断几条?” 史奔的笑容戛然而止。 正中,蓝袍修士微微一笑,道:“我猜,零条。” 窦罔脸色阴沉下去。 “想动手?” “不急,别扰了我侄女儿的亲事。” …… “头儿,死了。” 石塔顶部。 袁破云倒在地上,浑身布满伤痕。 胸口处,一块拳头大的焦黑血洞,周围血肉被雷电摧毁,如同焦炭。 卢通瞥了一眼,看向日心。 近在咫尺。 触手可及。 “散开!” 典四儿收起袁破云的长刀、储物法器,带着大憨、二虎等,去周围戒备。 他深吸一口气,翻手取出一根铁棍。 丈长铁棍,黑中泛蓝、透青。表面略有凹凸,手感冷硬。 臂猴的棍子。 十分粗糙,不过用料扎实,足够粗、足够长、也足够重。 卢通双手举棍。 浑身筋肉起伏,像一条条肉蛇出洞,爬上双腿、双臂、胸口、脊背…… 滚滚法力灌入。 铁棍末端迅速变粗、变长,化作一根六丈长、水缸粗的撑天之柱。 “破!” 铁棍落下,挡住日心光芒,投下大片阴影,小半个窦门塔顿时陷入黑暗。 像遮天巨妖展翅飞过,挡住了太阳。 “咚!” 一声极刺耳的巨响。 水缸粗的棍尾,重重地砸在四角金顶上,一阵凶猛气浪炸开。 塔顶,四角金顶。 不仅是装饰,还是阵眼。 金顶毫发无损。 不过,下方响起一串土石崩开的声音。 九层石塔,高十八丈。 金顶下,爬出无数道裂痕。其中一条宽度近丈,眨眼间便蔓延到底部。 大片石块坠落,露出里面的金柱骨架,以及一条条阵纹。 “有人夺日心!” “拦住他!” “是卢通!卢通!你夺我功法,又抢日心,找死!” “啾啾!” 许多修士杀向石塔,沙匪、沙狐趁机偷袭。 卢通毫不理会,再次举起铁棍。 “咚!” 又是一棍落下,光芒骤然一黯,日心现出了真形。 还差一棍。 他长吸一口气,第三次举起铁棍。 “老爷!” 典四儿传来惊呼。 卢通瞥了一眼。 一条街以外,一尊近百丈高的沙人,正朝石塔冲来。 百丈沙人,手中挽着两条沙鞭,所过之处房倒、屋毁。 此外,胸腹处还有一个个修士出没,各自施展手段,斩杀沙狐、沙匪。 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敌。 他神色不变,大声吼道:“范顺、吴难,挡住它们!” 下方。 范顺看了眼百丈沙人,不禁脸色一苦。 当初答应拦住一个对手,可是……这尊沙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 “哎!吴难啊,这次回去,你得给我生十个崽才够!” 范顺叹了口气,眉心亮起一抹青光。 剑名,春雨。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逃脱 卢通高举铁棍。 所有心神,全部汇聚在日心上。 风声萧萧。 杀声阵阵。 一切近在耳边,可又像很远,如同隔了千万重山。 第三棍落下。 “咚!” 巨响传出,窦门塔瞬间陷入黑暗。 仅剩下日心,发出一簇刺目亮光,从金顶滚落,朝下方坠去。 一条鳞尾卷过,日心消失不见。 “走!” 他低吼一声,挥舞主旗化作一头沙狼,钻入地下。 阵法一毁。 塔内的沙地和外面沙漠没有任何差别,可以轻松潜入沙下。 “阵法破了!快退!” “不能退,找卢通,他夺走了日心!” “所有人听令,退守史家塔!” 上面一阵阵呼喊。 沙子下方。 一处方圆丈许的沙窟。 卢通看着对面的半妖,面沉如水。 “你要抢?” 方才刚一入沙便撞上了沙昙。 或者说,沙昙一直等在下面。 “你也想当堡主?我们可以联手,你当堡主、我当二堡主!” 沙昙穿着一件沙狐袄。 这件袄,卢通也穿过一次。 卢通缓缓摇头。 之前袁破云说,本以为抢日心的是沙昙。 他当时便有些警觉。 最后,还是碰到了。 按照事先约定,日心到手,立即入沙逃遁。 典四儿等人纷纷入沙。 靠着阵法感应,一一进入沙窟。 范顺看见沙昙,瞪大眼睛,道:“不是吧……又要死一个?” 说完看了下卢通等人,忍不住劝道:“沙昙,你走吧,鬼鹰、袁破云都死在他手里了,你不是对手。” 卢通道:“沙昙,日心我另有用处,你走吧。” 沙昙瞪大眼睛。 和卢通对视几息后,缓缓咧开嘴,两排尖牙死死咬住,神色一点点变得凶狠,极像沙狐。 “原来你和他们一样!” 沙昙离开。 卢通看过几人,一个不少,点头道:“走!” 阵法破了。 外面的沙匪很快就会涌进来,烧、杀、抢、夺,窦门塔不能呆了。 一行人化作沙狼,在沙下迅速逃遁。 上面,时不时传下来一股很大的力道。 偶尔撞上一个人影,一个照面便被沙狼咬死。 片刻之后。 沙子突然开始翻涌,好似水浪,上下起伏。 其中隐藏着一道道力量,向上托举。 他心头一跳,沉声道:“小心,金丹境出手了!” “老爷,怎么办!” “入沙!下百丈!” 人力有穷。 元婴真人才可以镇压一城。 当初晏子秋拼着折寿十余年,强施秘术,上下彻查云英城。 他不相信,杏山堡也有晏子秋! 鳞尾、魈臂、虎爪、风刀、紫电千纹蛇,一起涌出,撕开波浪。 典四儿等人也一一出手。 众人正破沙、下潜时,外面传来几声大吼: “哈哈哈,史老头,任你算计的再好,也挡不住小耗子偷油!” “今日,窦罔弃堡入沙,神胆子再立旗杆,想当兄弟的来五路谷!” “史老头,先送你一份大礼,以后走着瞧!” 几声震天巨响,响彻数十里。 沙浪停下。 卢通眼睛一亮,大声道:“走!” 百丈之下,沙砾寒凉。 一行人且奔且走,几次避开流沙。一柱香后,停下开辟出一方沙窟。 窟内,几人面面相觑。 范顺看了下,开口道:“这是……到哪儿了?” “咳。” 卢通轻轻咳了一声,沉吟道:“方向应该是向北,应该走了五十里左右。” 沙中石脸色煞白,连连摇头。 “不可能!沙子下面不可能走直线,你们都不会找沙脉?” “什么沙脉?” 他问了一句。 沙中石立马瞪大眼睛,道:“沙丘下面有沙脉!你连沙脉都不知道,就敢入沙?” 大惊、大惧之后,沙中石已经忘了面对的是一位筑基半妖。 卢通并不在意,笑了下道:“看来不能继续向下走了。” 典四儿道:“老爷,我出去看下。” “别,太危险。” 他拦住典四儿,挨个看了一眼,盯住二虎。 “二虎,你去。” 二虎刚回来,在杏山堡呆的时间短,认得他的人不多,出去最安全。 出去片刻。 二虎很快回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头儿,安全!外面没人,不过出去时小心点。” “呼。”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钻出沙子。 卢通朝前方看了一眼,瞬间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入目所及,漫天遍地全部是沙狐。 沙狐拜月。 一只只沙狐,像人一样跪在地上,前爪抬起在身前并拢,仰着头对月祈祷。 远处沙丘上,一尊沙狐超过十丈高,像石塔。 甚至…… 他破沙而出时,还撞倒了一只沙狐。 一尺多高的小沙狐,白了一眼,爬起来继续拜月。 卢通喃喃道:“二虎?” “头儿,没事儿!我们走商时,经常趁着月中走。沙狐拜月,我们不动手,他们也不动手。” 二虎蹲在一只沙狐旁边,伸手摸了下小沙狐的脑袋。 小三角头,毛茸茸的,被摸时微微眯起眼睛,竟然透出几分憨态。 他心中十分震惊。 几乎不敢,眼前的沙狐和方才在窦门塔中杀人饮血的沙狐,是同一种妖兽。 “不对,刚才那些沙狐?” “那些是野狐,沙匪养大的很少拜月。”沙中石从旁边沙丘上下来,“我找到路了,只逃了二十三里。” “走,回沙旗镇!” 沙中石站着不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这次太危险,得加钱。” “带路!” 卢通笑了下,掏出一大锭银子,丢到沙中石怀里,道:“回去还有,让你这辈子都不用养猪!” 沙中石很重要。 重要的人,应该多给钱。 …… 五日后。 深夜 沙旗镇。 一行人全部披着土黄色斗篷,包着脸、蒙着头,从沙漠中进入镇子。 “行了吧?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范顺抬起头,小声嘟囔道。 卢通十分小心。 出发后,让每个人都包脸、蒙头,而且不入补水处,也不跟别人说话。 “不行!最后一步,不能踩错!” “还真是……小耗子。” 片刻后。 一个围墙半塌的土院子。 卢通站在豁口处,朝里面看去。 杨鹿坐在小板凳上,和上次看见一样,仍然拄着一根树枝。 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涌入心头。 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这一步踏成,拜入宗门、摆脱凡俗,以后再不是无根浮木。 “老爷。” 典四儿走到一旁,轻轻握住手掌。 “呼!” 卢通舒了口气,又长吸一口气,解开头上的长布,脱下斗篷,纵身跃入院中。 “前辈,云英城卢通,幸不辱命!寻来一枚日心!” 他取出日心,双手捧起。 入手以来,这是第一次拿出来。 比预想的大很多,直径近三尺,分内外两层。 内层,亮如日。 外层,像半透明的蛋清。 “哪里弄的?” “杏山堡。” “怎么弄的?” “抢的。” 杨鹿笑了下,站起来,拿起小板凳道:“跟我进屋,慢慢讲。” “前辈,日心?” “你先收着。” 屋内,一条土炕。 二人相对而坐。 卢通开始讲述,事无巨细,从离开沙旗堡,一直讲到回来。 杨鹿一声不吭。 面前摊开一张三尺宽的兽皮,伸出手指,在上面迅速划过。 兽皮雪白如纸。 指尖划过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仍旧是一片空白。 许久以后。 他终于说完,嘴里有些干涩。 兽皮上,手指来来回回地写了五遍,依然还是一片空白。 杨鹿又写了几行,停下道:“你拿了日心,毁了窦门塔。死伤不算,数万人无家可归,心里没有一丝愧疚?” “有。” “那你还拿?” “一码归一码。” 卢通盘坐不动,神色十分平静。 杨鹿盯着看了一会儿,笑着道:“有意思,等着,我去一趟杏山堡。” 卷起兽皮,下炕穿鞋。 杨鹿走到门口,回头道:“对了,我回来之前不要出去,让你的人也住进来。” “好。” 他也跟着下炕,问道:“前辈,我现在……是不是擒气宗弟子?” “不是。” 卢通心口一痛。 杨鹿推门出去,道:“你还没去大昌城录入名册。” 第二百二十九章 繁星 杨鹿的院子。 一南、一北,两排屋子,总共六个房间。 北屋,左侧房间。 床上铺了一张兽皮。 卢通躺在靠墙处,头靠窗台,尾巴耷拉在窗口,仰头看着天上繁星。 杏山一行,劳心又劳力。 漫长算计、几场恶战、数日奔逃,如今终于能放松一下,舒舒服服地躺炕头。 真美。 他张开嘴巴,等了几息,不见典四儿送上水果,只好出声提醒。 “啊。” 一旁,典四儿放下手里功法。 从炕中间的桌子上,捻起一枚去了核的沙枣,屈指弹向窗外。 金尾闪过,沙枣进嘴。 卢通边嚼边道:“翻到什么好宝贝了?” 兽皮上摆了一堆东西。 鬼鹰的指环、短剑,袁破云的长刀,还有法门、灵珠、丹药、石头…… 典四儿递过一本黑皮册子,道:“鬼鹰的身法。” 他立马咽下沙枣,伸手接过。 鬼鹰的身法很厉害。 不过瞧了一眼,又蹙了下眉头,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洞?” 翻开的那页,每行都有几个拇指大的洞,每一句话都残缺不全。 而且,后面每一页都是如此。 典四儿摇了摇头,又拿起另外几本功法,道:“鬼鹰留下的书全都这样,缺文少字,没办法修行。” 卢通随手扔掉册子,道:“看来这家伙早知道有这天。” “可惜了这么好的法门。” 他并不在太意,笑道:“入了擒气宗,还怕没有法门?” 再寒酸的宗门,也有几道镇宗法门。 更何况,擒气宗一点也不寒酸。 典四儿又拿过一套铜皮册子,道:“老爷,袁破云留下的法门,包括功法、刀法、法术,一整套都是完整的。” “给二虎吧,那把刀也给他。” 入了宗,有了根基,以后可以开枝散叶了。 娶妻生子太早。 典四儿、大憨,留在身边用处更大。 适合派出去的,只剩下二虎。而且二虎已经娶了老婆,再带出去打杀不太合适。 卢通思绪纷飞。 从镜心与甄家、跑到良妖商会、又飘到截水湖…… “叮!” 帘子外面传来一声剑鸣。 杨鹿的房子,除了大门外,隔间只用了一层帘子隔开。 他的思绪被打断,道:“进来。” 范顺掀开帘子进来,扫了一眼炕上的众多零碎,道:“难怪窦罔放着塔主不做,回去当沙匪,真是大丰收!” 吴难跟在后面。 卢通瞧了一眼,立马明白两人来意,坐起道:“来分赃?” “我也有份?” 他捡起随手丢掉的残缺册子,扔过去。 范顺接着册子,坐在炕沿,翻看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 三人在桌边坐下。 卢通取出茶具,开始烧水、沏茶。 一边动作不停,一边开始讲述夺取“日心”的来龙去脉。 吴难安静倾听。 说到一群人在茶酒馆楼顶共品新酒。 吴难第一次开口,道:“袁破云、沙昙、白擎名,差不多每个人都在,你故意引我们过去?” “不是。” 卢通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润了下口舌,道:“杏山塔有金丹大修士,动作多了很危险,我一直在等机会。” 吴难神色十分认真,微微点了下头。 他继续讲述,说起当初祭狼、窦门的冲突。 萧惊放火、方环勒索、又一次放火、方环抓人、典老大杀人、两塔立界…… 范顺听得入神,瞪大眼睛。 “原来真相是这样啊,那个姓萧的挺有种,逃到什么地方了?” “去当沙匪了。那天攻堡的几支沙匪,他们几个就在里面。” “啊?” 卢通笑了笑,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范顺盯着茶杯,喃喃道:“这……哎!如果当时谷传笛出头,他们肯定是护堡的修士,现在反倒成了攻堡的沙匪。” 吴难若有所思,道:“一饮一啄,千丝万连。” “对,小算盘打得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吃了大亏。” “所以为上之道,当广施仁善。” “帮一千个、一万个,即便没有别的好处,也能少一千个、一万个仇人。” 两夫妻一唱一和。 卢通听得愣了几楞。 他没想这么多。 帮萧惊几个,主要是为了搞出乱子。不过细细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 “卢兄,再之后呢?” “之后海家便来了。疑冢是一块肥肉,四塔全部被引动。海家更是一大变数,可以改变四塔之间的强弱。” 他没有藏私,一步步细细讲述。 吴难听得十分认真,眼神渐渐聚在瞳孔中央,化作一点亮光。 观人、养剑。 在吴难眼中,卢通已经成了一柄剑中剑。 外剑,像一座险峰、怪山。山上,有峭壁、悬崖、深涧、幽洞…… 内剑,剑刃奇诡曲折。正中央的剑脊却极为方正,直插云天。 真心难见。 相识一年有余,终于看见熟人的真面目,带来的震撼尤其剧烈。 “嗡~” 一声剑颤。 卢通立即停止讲述,看向吴难。 吴难双目紧逼,眉心浮出一道寸长剑痕,正在一凸、一凹的起伏。 范顺伸出手指,竖在嘴前,眼神朝门外示意。 走出房间。 二人站在屋檐下。 范顺仰头看着天上繁星,道:“多谢。” “不必。” 卢通心里有些震惊。 眉心下方是神魂,吴难修行的剑法,与神魂有关。 修行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种手段。 以前只在书上看过,触及神魂的法门,金丹之下不宜修炼,否则伤敌半百、自损一千。 竟然修行这种剑法。 范顺、吴难的来历,比预料的还大。 范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坐山剑宗。” “嗯?” “我们是坐山剑宗的弟子。” 范顺取出一柄寸长白玉剑,道:“若是有缘,这柄小剑可以带你找到山门。” 白玉小剑,入手温润,里面蕴含着一道轻灵法力。 卢通收起玉剑,仰起头。 天上,繁星点点。 他舒了口气,心中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天上这么多星星? …… 第二天。 范顺、吴难点起火堆,扔进去一块香料。 片刻后,衔火鹤从沙漠中飞来,刚一落地就对着两人又叫又蹬。 范顺安抚下衔火鹤,唏嘘道:“卢兄,今日一别,不知道能否再见。” “能。你不见我,我自会去寻你。” 卢通对坐山剑宗十分好奇,打定主意要去看一下。 “好!说定了。” “说定了,你们还去截水湖?” “对,还差一点。” 他看了下吴难,略作思索,道:“截水湖中,有一座飞冠仙船,船上五老坊中有个隐老,此人值得一观。” 卢通走遍山南水北,印象最深的便是隐老。 此人先出卖友老、剑老,保住了五老坊的位置。还趁机重返都家,成了都家二老爷。 后来,又和都家大少爷斗法,争夺五老坊、金阙坊。 他一直怀疑,凭隐老的手段,有可能已经成了都家家主,拿下五老、金阙两坊。 “此人也和卢兄一样?” “当年我不如他,以后他不如我。” “哈哈,卢兄真是一点儿也不自谦,走了!” “恕不远送!” 范顺转身便走。 吴难拱手别过。 夫妻二人带着衔火鹤,一步步朝镇外走去。 第二百三十章 入宗 大日高悬。 正午刚过,一头巨大黄鹿踩着日光奔入沙旗镇。 小院中。 卢通从小板凳上站起,道:“快出来,师叔回来了。” 下一瞬,杨鹿已经出现在面前,扔出一张兽皮卷轴。 “去吧,鹿鬼带你去大昌城,到了后交出卷轴即可。” 他紧紧攥着卷轴,心中流出几股热流。 “师叔,我还有几个手下留在灿阳堡。” “告诉鹿鬼,让它驮你过去。” “谢师叔!” 卢通拱手别过杨鹿。 一一看过典四儿、大憨、二虎等,运起法力,道:“走!” 众人腾空而起,踩在黄鹿背上。 黄鹿,长三十丈,仅有大半个身体,屁股后面像是正在消解,飘出一片雾气。 “仙长,先去灿阳堡?” 他正犹豫怎么称呼时,黄鹿先开口,声音稚嫩,像小孩子。 卢通一听“仙长”,立即明白了尊卑。 “对,快一些、稳一些。” “明白。” “出发!” 黄鹿四蹄一蹬,箭一般射入沙漠,身后拖出百丈黄烟。 一层云烟挡住急风。 鹿背上,四平八稳,比坐马车还安逸。 卢通盘膝坐下,看着无边沙海,心情也变得辽阔。 天大、地大。 今日之后,头上有伞、手下有人、腰间有金银,天地虽广也任他遨游! …… “仙长,到了。” 太阳仍在正中,黄鹿在一个小堡上方停下。 堡中,仅有一座石塔。 石塔顶层,一个白衣修士正在注目。 卢通远远拱了下手,道:“二虎,去接三妞、老二、老三。再给萧惊、大郝、韩秋三家,每家送一百两碎银。” “是!” 本打算每家送五十两。 不过,范顺、吴难所说的“一饮一啄”、“广施仁善”,让他有些感触。 萧惊此人,不死的话,早晚可以出头。 现在不缺银子,多留一份善意,以后兴许可以结出大回报。 很快,二虎带着三妞、典老二、典老三回来。 “老爷,这头鹿好大啊。” “少废话,趴着别动,这次再软了可没人背你。” “哦。” 卢通回头看过。 典四儿、大憨、二虎、典老大……一个不少,还多了一个季霖。 “鹿鬼,走,去大昌城!” “是。” …… 落日时分。 沙漠中的地下河,在沙漠边缘冲出地表,裹着滚滚黄泥、细沙,化作千百条细流。 细流淌过戈壁,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滩涂。 泥水、浅滩、沼泽、湿地。 水光粼粼。 微风徐徐。 许多大小人影,踩着鸭掌、或者划着独木舟,在滩涂中捉鱼、摸蛇、掏虾。 “霖儿,再向西就是金池湖。” 二虎去的地方多,抓紧机会在老婆面前卖弄。 季霖看了一眼卢通的背影,不好意思打情骂俏,笑着捋了捋二虎的虎毛。 “鹿鬼,大昌城在哪里?” “回仙长,在金池湖北边,百断山脉大昌岭。” 卢通微微颔首,道:“入宗之前,剩一炷香路程时停下。” “好。” 入夜。 离开滩涂,继续向北。 下方一片漆黑,偶尔经过一座城池,才能见到一大团亮光。 经过六座城池后,向西而行。 直到后半夜,黄鹿终于停下,道:“仙长,再向前就到了。” 卢通纵身跃下。 周围一片密林,十人合抱粗的苍劲古树,随处可见。 山石,黝黑似铁。 夜风吹过,一阵树叶摇摆,“哗啦啦”像水浪翻滚,盖住了一旁的山溪声。 “烧水、做饭。休息片刻,日出时入大昌城!” 众人散开。 擒气宗,已经近在眼前。 典四儿、二虎等有些激动,一个个看着心不在焉。 火生起、锅架好,只等饭熟了。 典四儿坐在一旁,十分少见的左看下、右看下,虽然入目所及,全部一片漆黑。 “老爷,入了宗,我们有洞府吧?” “应该有。各宗门都有护宗大阵,擒气宗应该一样。” “听说宗门大阵,可以摄取方圆百里的灵气,阵法内灵气如水,我们也是吗?” 他摇了下头,笑道:“不至于如水,我们只是普通弟子,灵气如雾应该十有八九。” “那也够了!有了洞府,以后不用搬家,我把白枣、绿桃、青豆、红麻、黄笋,全都种上!” 友老留下的五种灵液。 之前在截水湖、云英城、杏山堡全部种过,一次次种、一次次扔。 拜入宗门后,终于可以有一个雷打不动、风吹不散的“家”。 二虎也是异常欣喜。 典四儿刚一说完。 二虎立即凑过来,道:“头儿,擒气宗厉害不?” “我厉害不?” “嘿嘿,头儿,你说像我们这么厉害的,擒气宗还有多少个?” “不知道。” 卢通也有些好奇。 擒气宗,猎鬼。 鬼雾极多,擒气宗弟子不会少。 相对于弟子多寡,他更想好奇,通过日心拜入宗门的人,地位如何。 半路入宗,应该不会太高。 手段够硬,应该不会太低。 他看着火堆,眼中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深山寂静。 除了风声、水声、虫鸟叫,以及响过的悠长兽吼,再没有任何声息。 临近天亮。 越发寒冷。 卢通突然站起,走到山溪旁,找了一处水洼,脱下衣衫,盘坐在水中。 “四儿,帮我洗漱。” 头发、脸庞、手臂、尾巴、胸口、虎爪……一根根毛发、一片片鳞甲,全部洗得干干净净。 吹干水珠,换上一身干净白衫,重新绑好头发、扎上腰带。 他看着天边,轻吐一口气,道:“出发,入宗!” 黄鹿爬起。 众人纷纷跃起,落在鹿背上。 天边,一抹红光浮出。 无数巍峨群山,奋力撕开夜幕,探出了山头。 很快,红光染橙、橙光变黄、黄光渐圆,一轮大日升起。 晨光万道。 卢通站在鹿角之间,眺望远处,只见前方一座雄伟高山上,亭、台、楼、阁、殿,依山而建、错落有序。 漫山建筑中,成百上千道金、银两色亮斑,正在闪闪发光。 又靠近一些。 山上建筑,更加清晰。一栋栋房屋、楼阁,或多或少全部带着残缺,像是经过一场恶战。 他不禁瞳孔一缩,想到了一个书上看过的地方,问道:“大昌城,和金昌、银昌什么关系?” “大昌城就是金昌城和银昌城。” 天下最富,金昌、银昌。 金昌、银昌是一对儿姊妹山城,名头极大,城中大户斗富,用真金、真银立柱遮顶。 可是,它们早被鬼雾攻破。 卢通盯着远处的大昌城,心中起了一丝波澜:擒气宗竟然把宗门建在一座废墟上。 穿过一层水雾。 灵气骤然变得十分浓郁。 黄鹿远远停下,道:“仙长,山巅便是入宗之地,过去盘坐在蒲团上,取出卷轴便可。” “好。” 卢通迈出一步,踩着两条火龙,落在山巅。 此处寂静无声,仅有一栋九层高的纯金塔楼,楼前九个金蒲团。 他走到正中蒲团,盘腿坐下,取出兽皮卷轴,双手虚拢在怀里。 “嗖!” 卷轴飞走,没入金塔。 “日心?可算来了一个,快让这小子去杀鬼!” “怪模怪样的,修的不会是步疯子的功法吧?云英城来的,还真是。” “力甲、智甲……” 他盘坐在蒲团上,十分清晰地听到几个声音,像是就在耳边说话。 “好了,先入名册。”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过,道:“姓名?” 卢通立即道:“卢通。” “可愿入擒气宗?” “弟子愿意。” 片刻安静,金蒲团突然震动,耳边响起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申一零零九年,四月三日。” “卢通,入阳墟、夺日心,评上等,入擒气宗。” “传,秘法‘万象森罗’上册。” “传,一隙通光术、构筑术等。” “新弟子入门,可入书街一次,取境界内法门一本。” “新弟子入门,可选青顶一合院一套,筑基境升至二合院。” “评上等:再入书街一次,取境界内法门一本。” “评上等:二合院升至银顶宅院。” “评上等:赏长老问法一次。” 声声入耳,恍若雷音。 卢通浑身上下筋骨颤动,恍然之间竟觉得正在脱胎重生。 第二百三十一章 银顶 初升之日,撒下亿万道金光。 九层楼宇上,一片片金瓦亮得刺眼,反出一道道金光,照在蒲团上。 卢通坐在蒲团上,像披了一层金衣。 一波波暖流钻入体内。 暖流像蠕虫,在血、肉之间游走,最后一一钻入骨骼。 塔内寂静无声。 卢通察觉暖流有些玄妙,干脆端坐不动,闭上双眼,运起法力引入暖流。 时间一点点过去。 金光逐渐变得灼热,烫得脸皮生疼、皮毛干燥。 体内,心、胃、肝、肺、血、肉、筋,没有一处不热。 深处,每一处骨头都传出刺痛,似乎变成了烧红的铁块。 “行了,再下去小心被火煞烧死。草九,带他去选宅子,介绍下门规。” “是。” 卢通睁开双眼,视野有些模糊,朦胧中仅能看见金塔轮廓。 “谢前辈!” 起身时,脊柱处硕大的骨节接连耸动,发出一连串“当当”声,如若金石碰撞。 他心中暗惊。 虎豹雷音、金玉钟鸣。 肉身脱胎换骨的两个境界,前者是血肉、后者是筋骨。 本以为《三元甲》大成之后,才会进入这个境界。想不到一入宗门,晒了两个多时辰的太阳,便触碰到了。 金楼下。 一个五尺高的怪异身影,一步步走来。 双腿细长,由一根根藤蔓纠缠而成; 身躯是一个树桩,上面长满树杈; 手臂也是藤蔓,上面开满了小碎花; 脑袋处是一团稻草,外面裹着一个小孩戴的虎皮帽子。 “见过师兄,这是弟子令牌、秘法目录、书街符令……” 草九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令牌、折子、纸符、地图,还有储物袋。 卢通盯着一件件东西: 令牌上一道黑水变幻,来回显出“卢通”、“擒气”; 折子上四个鎏金大字“万象森罗”; 纸符洁白如玉,正中是一个“书”字; 地图则是一座小山,看着与大昌城坐落的山峰一样; 储物袋中,不知道还放了什么…… 老鼠进了米缸。 他接过托盘,先挨个摸了一把,然后一时间竟不知道先拿哪个。 “师兄,先挑选宅院如何?” “好。” …… 大昌城,虽然变成了废墟,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当年的繁华。 下山大街,宽十二丈。 台阶上的细纹黑石,依然完好无损。 房屋,高者半嵌入山体,超过百丈的比比皆是。 卢通走在台阶上,问道:“山上的宅子,银顶、青顶有什么差别?” “回师兄,大小不同、灵气不同,大体上‘一银胜十青’。” 他点了点头,朝山腰、山脚看去。 绝大部分房屋,都是普通的石屋,最多带一些金银装饰。 银顶,差不多每里一座。 金顶,零零星星不足百间。 “金顶是金丹境师兄、师姐的住处?” “不是,师叔们单独开洞府,宗门会引一道灵脉过去。” “哦,怎么才能住进金顶?” “回师兄,杀鬼。门内一切,全部可以通过杀鬼换取。” 卢通收回眼神,朝天上黄鹿招了下手。 黄鹿下来,道:“仙长,若无他事,恕我先行告退。” “好。” 黄鹿腾空离去。 典四儿、二虎等站在台阶上,眼神中带着一抹希冀。 他笑了下,点头道:“成了。” 典四儿弯起嘴角。 二虎眼睛一亮,道:“头儿,宗门洞府在哪座山呢?” “就在这儿。” 他指了下左右,道:“无主的、银顶的全都可以选。” “啊?” 二虎看向两旁,眼神有些失望。 周围的房屋,要么少一堵墙、要么塌了半边,更有甚者只留下一地的断柱烂瓦。 “入宗是为了修行,想舒坦哪里不能舒坦?” 卢通拍了下二虎的脑袋,朝下方走去,边走边道:“房屋虽破,能避风雨足矣!” 一棵老树。 树冠极大,覆盖方圆百丈。树下满地碎石中,一栋银顶大殿缺了两个角,孤零零地立在原地。 “师兄,这里离丹楼近,在银顶宅院中灵气最浓。如何?” “能修缮房屋吗?” “可以清扫、布置、装饰,唯独不可以修缮。” 他看了下左右,摇头道:“选一处隐蔽些、也宽敞些的,最好有水、有洞,也有树木。” 人多了。 大憨要入洞,三妞要进水,典老大几个最喜欢树上,典四儿要种白枣、绿桃…… 这个地方不合适。 草九略作思索,道:“师兄,山阴有个地方,不过那边灵气比较稀薄。” “去看看。” 山的阴面,与阳面相比,山势更为险、奇,林木也更加繁茂。 山腰一处断口。 一条河流从断口涌出,在平缓石台上流出三十余丈,抵达峭壁处,变为瀑布倾泻而下。 峭壁上,瀑布左右各有一栋银顶宅院。 右侧已经完全塌了,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银顶盖在碎石上。 左侧留有半座银顶大殿。塌了半边,剩余半边紧挨着峭壁,看着随时会掉下去。 卢通左右看了下,笑道:“地方倒是够宽敞。” “这条河以前三十丈,现在水小了只剩十丈。师兄若是需要,布置阵法时,可以把空出来的河道包进去。” 他走进大殿。 厅堂内,没有立墙,而是立起一面“百龙夺珠”玉壁。 珠没了,龙还在。 雕工十分精细,鳞、须俱全,眼神似有龙威。 如今多了千百道裂痕,百龙皆被斩断,破败中又透出一些煞气。 卢通看着龙壁,神色渐渐变得平和。 拜入宗门后,滋生出的得意、以及正在滋生的自满,像是被一条条裂痕斩断。 满堂富贵。 昨日黄花。 金昌、银昌,已经被雾鬼攻破。 大昌,未必不会。 修士,可以仰仗的终究只有自己。 “呼!” 他吐了口气,收回眼神,道:“就这了。” “好的。” 草九立即取出法器传讯。 片刻后,收起法器,道:“师兄,定下了。天黑之前,有师兄过来布置阵法、引入灵气。” “好。” 草九从胸口树桩上,折下三根小树杈,递过道:“师兄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退下了。日后有别的吩咐,折断树杈就行。” 卢通接过树杈。 入手阴凉,里面有一种十分熟悉的东西,像雾怪死后留下的黑水、棉絮。 “草九?” “师兄,请吩咐。” “你是鬼?” “是。当年城池被破,死于鬼雾。侥幸留有神智,被师叔所救后带入门内。” “什么是鬼?” 他盯着草九,十分好奇。 “我也不大清楚,听师叔说是执念。卢师兄,你可以入两次书街,街上百余家书店,那里应该有。” 卢通翻手取出取出一张纸符。 “这个?” “对,凭符入街。里面很多书可以直接翻看全本,师兄进去时记得带些干粮,呆久一些。” “呆多久都行?” “嗯,曾经有个师姐一次呆了十三年。师兄,储物袋中放有一本《宗规》,各处规矩都在上面。” “好,有劳了。” “不敢。” …… 瀑布上游,河水涌出的断口下。 种了一片墨竹林。 林中,一座二层竹屋。 两个修士正在屋内谈笑,忽然察觉到周围灵气翻滚,纵身飞出竹林。 “半妖?” “以前没见过,应该刚拜入宗门。” “一入宗就住银顶,不知是哪个家族的二世祖。” “不像,像过江龙。” “哦?” “过去打个招呼。”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日森罗 阵法已成。 大憨在后面山缝挖洞,三妞在水里打滚,典老大几个在树上筑巢。 典四儿带着季霖,准备种下白枣等。 卢通悬在半空,从远处群山收回视线,准备入殿查看法门。 背后传来一声传唤。 “道友,请留步。” 他回头看去,只见两个修士并肩飞来。 一个男修,浓眉、黑袍,腰带上挂了一捆黑鞭。 一个女修,长脸、长鼻、赤脚,穿着一袭半实半虚的青衫,青衫下摆像黄鹿的屁股,散出一股股青烟。 女修拱了下手,问道:“道友可是刚入宗的同门?” “卢通,今日入门。” “越神驭,自幼入山。” 女修介绍完自己,又朝男修示意,道:“这是傅营,早两年入门,住在上游的竹林里。” 卢通朝二人拱了拱手,道:“见过师姐、师兄。” 同境界,先入为长。 越神驭微微颔首,道:“师弟以前在哪里修行?” “云英城。” “一页宗治下?” “不错。” 越神驭若有所思,问道:“是否方便告知,师弟如何拜入的宗门?” “阳墟沙漠,寻找日心。” 傅营十分惊讶,两条粗眉猛然抬起,脱口而出道:“你找到了日心?” “侥幸得了一枚。” 卢通神色平静,心中已经明白,日心价值不低,而且一定另有用处。 越神驭眼中泛起一抹神光,问道:“日心还在?” “在。” “恭喜师弟!有此日心,大日森罗可成!” “什么?” “哈哈,师弟想必得了一本万象森罗的折子,看过之后自然知晓。” 他微微点了下头,顿时有些心不在焉。 越神驭笑了笑,道:“师弟刚拜入宗门,诸事未定。我们不便打扰,过几日再拜访。” “好。” 两人退走。 卢通立即冲向大殿。 大殿,残缺一半,出入倒方便了许多。 …… 残殿。 厅堂残存大半,地面爬满了裂痕。最外侧伸出去一丈,断口犬牙交错,下方便是万丈深涧。 卢通盘坐在断口处,面对群山。 怀中抱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东西: 令牌、折子《万象森罗》、纸符、地图; 还有从储物袋中取出的玉符、书籍,包括宗规、一隙通光术…… 听了越神驭的话,他对《万象森罗》尤其感兴趣。 不过静坐片刻后,心绪缓缓平静下来,还是先拿起《宗规》。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要是,吹了西风就向西、吹了东风就向东,岂不是真成了小耗子。 《宗规》中,大事小情介绍得十分清楚。 诸如: 护宗阵法“八威正灵大阵”,可以凭令牌出入。此阵,挡人、挡妖、不挡鬼。 新入门弟子,最开始五年可以不问宗门之事,一心修行。 门内严禁厮杀,遇到厮杀,人人可以出手阻拦,事后有重赏。 宗内有良田无数,想种地的,可去“司农殿”领一块地,每年上交一成收成,遇到天灾还能减免。 筑基境弟子可以留十人在宗内,若是娶了道侣,去“合和轩”登记后,每名道侣可多留五人。不论男、女、妖、鬼,每个弟子最多登记五名道侣。 杀鬼之后,宗门奖励“大功”、“小功”,可以换取法宝、丹药、功法等。 炼器之地,名为“火龙洞”。功不足时,可以先欠着,筑基境最多欠一个“大功”、十个“小功”。 炼丹之地,名为“丹楼十二重”,无功免进。 山地有一处火泉,泉水可以温养血肉。 …… 一句句看过。 卢通对擒气宗逐渐熟悉,心中也开始生出一丝归属。 入了宗,日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收起《宗规》、弟子令牌,轻轻舒了口气,拿起三本书。 两薄、一厚。 上面分别写着《一隙通光》、《八角构筑》、《百术》。 他一一拿起。 一隙通光,借助空隙虫施展,可以千里传音、化影; 构筑之术,则凝聚土石、火风,化作一个八角路标,经年不毁; 百术中,囊括了生火、聚水、生风、驱虫、匿息等等。 法术不算稀罕,但极全,几乎无所不包。 卢通看过后,不禁心中感叹: 细微之处可见真章,宗门底蕴真是不同凡响。 凭这三本书,门中弟子即便陷入绝境,也有一线生机。 …… 太阳落山。 茫茫群山似一只只巨兽,潜入黑暗中,肉眼无法看见。山风出来,像是巨兽在喘息。 卢通揉了揉肚子,喊道:“四儿?” 没有声音。 他收起托盘,起身朝外面走去。 阵法外,聚了十余人。 每人身边都摆了许多东西,桌、椅、锅、床、屏风、一担担粮食、一框框瓜果…… 最前方,典四儿正和一个头顶银饰、身着白蓝两色短褂的年轻女修说话。 他出去问道:“四儿,怎么回事?” “老爷,十秧寨的修士,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带来的。” 女修双手拢在心口,微微侧头,斜着躬了下身子。 “十秧寨,越神负见过仙长。仙长初入宗门,家姐让我送来诸多琐碎。” 卢通点了下头。 “辛苦,替我谢过越师姐。” 越神负一听立马浮出笑容,露出两排银牙,道:“仙长,我家姓越神。” “那替我谢过越神师姐。” “仙长可还有其他需要的,尽管吩咐。” “不必。” 越神负带人离开。 他挨个看过。 米是灵米,十分饱满;肉是妖兽肉;桌椅木质坚韧,散着幽香。 全是仔细挑选出的好东西。 “四儿,把送来的东西记下,以后等灵液长出来,还一些回去。” “好。” …… 饭后。 卢通洗漱一番,坐在断口处,取出折子。 《万象森罗》。 擒气宗,以气为名。 所擒之气,便是“森罗气”。 他翻开折子。 灯火下,众多森罗气,在脑海中显出种种玄妙: 炎炎森罗,用天地火煞炼制,心念一动便是火法无数; 无垢森罗,用无垢白水炼制,内孕肉身,外养丹、草; 百兵森罗,用百金之气炼制,化作百兵杀伐犀利。 缈风森罗、一气森罗、百气森罗…… 以及大日森罗。 大日森罗,用日心炼制,可以聚敛大日火煞,也可以化作烈日、昊阳镜、火法…… 折子内没有排出名次。 不过众多森罗气中,四种用金字书写、六种用银字书写。 大日森罗便是金字之一。 卢通立即按照折尾所写,运起一道法力,汇聚在“大日森罗”四个字上。 折子渐渐变得温热。 封皮上“万象森罗”四个字,缓缓流动,变为“大日森罗”。 折内,诸多文字隐去,浮出一个个金灿灿的蝇头小字,灯火下反出莹莹亮光。 他一字一字看过,翻手取出日心,眼中跳出一抹金光。 “四儿,我要闭关。”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山根老壶 瀑布边,一团金光日夜不灭。 几天下来,擒气宗上下全都知道,门中多了一个修炼大日森罗的弟子。 陆续有人登门拜访,却无缘结识,只停在阵法外一窥真容。 人形、红脸、靛蓝长臂、赤红虎爪、暗金鳞尾,名字唤做卢通。 残殿,断口处。 卢通端坐不动,雄壮背影如同山岳,一枚枚脊骨凸出好似山脊。 一条丈二长尾,拖在地上。 丹田内法力翻滚,织成一枚枚法印,随着手掌翻飞,飞出殿外。 外面,飘着一团近丈长、半丈高的椭圆巨卵,放出如日金光。 一枚枚法印没入卵中。 金光一收一放,像大妖之卵在呼吸吐纳。 一晃月余。 巨卵已经破开,变为一片白亮亮、散着金色的霞光。 他纵身飞出,伸手一揽。 大日森罗汇聚在掌心,化作一面浑圆宝镜。 金镜框、白镜面,直径尺许。 卢通看了下左右,纵身飞出,悬在瀑布外,朝镜中灌入法力。 一道金光射出。 瞬间贯穿飞瀑,大片水雾蒸腾而起。瀑布后的山石被击碎,砸下一片乱石。 他收起宝镜,露出一抹笑意。 大日森罗初成。 小试一下,昊阳镜的威力有些出乎意料。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老牛头上扔石头!” “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师父!” 下方深涧中,传来两个声音。 卢通脸色变了一下,又变了一下。 第一个声音沉闷浑厚,听着修为不低。 第二个十分熟悉,似乎是……三妞? 一团水雾升起。 化作一个巨大牛头,两丈宽、四丈长,牛角像两座尖塔。 “你是哪个?” “卢通。” “啊?” 牛头定了下,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来,闷声道:“你闺女卢三妞与我有缘,我已经收她为徒,你同不同意?” 他眼角猛得抽了几下,扯出一个笑容。 “道友怎么称呼?” “牛十七。” 牛头说完,似乎是觉得不够威风,接着道:“我以前是荒里山的头领,手下大妖小兽上千,过路的哪个都得称一声大王。” 野妖,占山为王。 卢通有些侧目,道:“为何入了擒气宗?” “挨千刀的雾鬼,吞了我的荒里山,还坏我性命!此仇不报,我……我定不罢休!” 又是一只鬼。 草九、牛十七,擒气宗起名字,还真是随意。 他看向涧下,道:“三妞在下面?” “嗯,我教她修行。那么大一团血气,跟牛粪一样捂在肚子不用,真是白瞎了,你怎么当爹的?哎,你是人还是妖?三妞怎么一点也不像你?” 卢通咬了咬牙关,重重吐出一口气。 “让三妞早点回来吃饭。” “不用,我那儿有吃的。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什么?” “我收她当徒弟啊。” “随便。” 说完转身朝殿内飞去。 “哎,你……” …… 殿内。 卢通从断口处进去,绕过一扇屏风,顿时定下原地。 厅内摆满了东西。 长几、龙骨、古怪树根、茶具、笔墨砚、布匹、蜂蜜…… 还有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对儿羽毛十分艳丽的小鸟。 “四儿。” 典四儿从外面进来,看着这些东西,苦笑道:“老爷,总算出关了。” “谁送的?” 他走到龙骨旁,伸手打入一道法力。 血气稀薄,假的。 典四儿递过一个本子,道:“老爷的同门送来的,每个都记在上面。” 卢通翻开本子。 “刀玉受喜,精美龙骨一条,含蛇骨、牛骨、鹰爪、鹿角。” “光烈,水墨玉长几一套、山根老壶茶具一套。” “丽绵……” 他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心头有些疑惑。 越神驭主动示好,起码有了一面之缘。 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主动一定有所求。 “他们送东西时,说什么了没有?” “有人问要不要丫鬟,有人打听老爷想不想包一块地,还有……”典四儿脸色有些犹豫,“还有人打听,老爷有没有道侣。” “嗯?” 卢通绕过一堆堆杂物,走到椅子旁坐下,很快便想明白了。 擒气宗弟子,受宗门照拂,好处很多。 灵气、田地、功法…… 随便漏一点出去,就可以养活百十口人。 “灵液有了吗?” “白枣有了,其他四个还得半个月。” “每家送一壶回去。” “好的。” 典四儿倒了一杯茶,送到桌边,道:“老爷,越神师姐又来了一次。” “说什么了?” “也是问道侣。” …… 入夜。 一方水墨玉长几,横摆在断口。 几上,摆了一套崭新的茶具。 卢通小心洗了三遍茶壶,取出最后一包绝蟒参泡上。 片刻后,小小品了一口。 “哈~呸!” 他咽下去一点,立马皱起红脸,用力吐出剩下的茶水。 满口土腥、涩上加苦。 他拿起老壶,凑到眼前。 山根老壶,听着像好东西。 青墨色,布满山纹、根痕,看着也像好东西。 可是泡得茶,实在不像好东西。 “恭喜师弟,炼成大日森罗!” 越神驭突然出现在阵法外面,赤脚、青衫,脸上带笑意。 卢通挥手散开阵法,道:“越神师姐,快请进。” 长几之外,紧挨着断口。 两人并肩坐下。 他看了一眼山根老壶,有些迟疑。 若是在外面,一定是茶壶很烂。 但是,这里是擒气宗。 卢通有些怀疑,有可能山根老壶,品的就是这股土腥味。 “山根老壶?师弟也喜好品茶?” 他顿时心中一定,端起茶壶,给越神驭倒了一杯,笑着道:“开过几年经营茶酒馆。” “茶酒馆?那起码泡过几十种茶,今日有口福了。” 越神驭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瞬间皱起眉头。 低头看了下茶杯,又看了一眼卢通。 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喉咙用力耸了一下,放下茶杯,长吐一口气。 “新壶?” “什么?” 卢通看着茶杯中,剩余的大半杯茶,已经察觉到不对。 越神驭取出一壶酒,灌了几口。 “山根老壶,要养。十年,只泡不喝;百年,边泡边喝;千年,不泡只喝。” “原来如此!” 卢通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这杯茶先欠着,养足百年后,再请师姐用此壶品茶。” “好!今日先请你饮酒,一百年后再喝你的茶。” 越神驭又取出一壶酒。 二人喝了几杯。 他趁机请教了一些杀鬼、立功、大功、小功的事情。 越神驭一一指点,最后道:“师弟刚入门,应该抓紧时间去一次书街,换一道厉害法门。立功之事,眼下不必分心。” “我也正有此意。听说书街内书籍无数,哪些法门厉害?” “书街内,一切随缘。” 越神驭解释道:“百家书店,少的藏书千册、多的数万册,能不能找到合意法门,全凭天意。” “自己找?” “对。” 二人聊了许久。 越神驭告辞离开,像是专程来恭贺。 第二百三十四章 书街 殿外。 一根赤红铜柱立在空地上。 丈半长、大腿粗。 当年在沟子谷,阵法破了以后捡到的铜柱。 以前一直不知道是什么。 卢通仰头看着柱子上的古怪纹路,道:“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嗯。” 典四儿道:“去火龙洞问了一下,说是千揉赤铜。上面的纹路是阵法纹路,以前可能是阵眼。” 他取出大日森罗。 一团散着金光的浑圆白球,水一般流出,缠在铜柱上,化作一面大旗。 “每天中午拿到太阳下晒一个时辰。” “好的。” 日心,可以收摄日光。 在沙漠中,日心做为阵眼,可以庇护十万百姓。 炼成大日森罗,没了庞大阵法辅佐,不如之前。但对于筑基境而言,储存的灵气、火煞依然堪称恐怖。 典四儿问道:“老爷,这次去书街呆多久?” “不一定,也许一年半载、也可能三年五载。遇到事情,你做主便好,有麻烦去找越神师姐。” “嗯。” 旁边,二虎、季霖站在一起。 二虎递过一个储物袋,道:“头儿,都买齐了。干粮、果脯、妖兽肉干,还有一百坛酒。” 卢通接过储物袋,挂在腰带上。 “住得还习惯?” “习惯。头儿,我认识了几个道友,准备一块去深山里杀野妖。”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妖兽觉醒之后,除了少数走了大运的,大部分难遇教化,沦为嗜血野妖。 山中各寨,经常来大昌城请人除妖。 “小心一些。” 他略作沉吟,取出一柄折扇递过,道:“这把折扇有些妙处,权当补给你们的贺礼。” 当初在剑海击杀卓荣。 此人修炼邪法,身家丰厚,手上两件法宝,一个画卷、一个折扇,全都十分精妙。 画卷给了典四儿,折扇一直留在手中。 二虎知道卢通手上只留好东西,立马示意季霖接过,欣喜道:“多谢头儿!” “多谢头领!” 卢通微微颔首,看过几人,不见三妞、大憨。 “大憨呢?” “在睡觉,突破筑基境后一睡几天。” 妖兽的习性,与人不同。 而且修为越是高深,差异便越明显。 他看了一下殿后山洞,又回头瞥了一眼瀑布,运起法力纵身飞起。 “走了。” …… 书街,位于山阳、山阴交界之处的山缝内。 一面黝黑石墙。 墙上有个洞口,洞上刮了一块匾,写着两个大字“书街”。 卢通过去,递上令牌、“书”字纸符。 “卢通,入书街寻一道法门。” 洞口趴着一个老龟。 不过壳内不是血肉,而是一团黑雾。 黑雾化成爪、头,头颈像是黑蛇,末端嵌了两枚白珠。 老龟妖早死了,变成了龟鬼。 龟鬼头上的两个白珠飘出,凑到令牌前停了一下,又凑到纸符停了一下。 片刻后,白珠飞回头上。 “不许毁书、哪里取哪里放、不许喧哗、不许纵火、不许……” 龟鬼念叨了许久,终于说到最后一句:“选好法门再来此处。” 甲壳内,黑雾融入龟甲。 上面一片龟壳升起,像打开了一扇门。 卢通拱了下手,一步迈出,踩在下面的龟甲上,进入洞口。 周围黑暗,前方一抹亮光。 他走出几步,跳出洞口,抬头看过去。 一条向上蜿蜒的窄街,仅六尺宽。 街上,许多男修、女修、妖兽、半妖。 或是靠在墙上、或是躺在台阶上,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孤身一人。 一眼看去近百个,每个都拿着书。 “师弟!” 一阵风吹过。 上一刻周围还空无一人,下一刻已经站了一个胡须垂到胸口的年轻人。 金丹境大修士。 卢通立即拱手道:“卢通,见过师兄。” “卢通,又卢又通,真是好名字。”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师兄怎么称呼?” “谷酥,又谷又酥,带吃的了吗?” “带了。” 卢通说完。 谷酥眼睛猛得一亮,喉咙用力耸动了几个来回。 他摸出一整条熏猪腿。 山里的野猪,长得比人养的大,而且肉紧、血气厚。 谷酥接过猪腿,吹出一团白烟裹住猪腿,又张口一吸连皮带骨的吞进肚子。 “还有吗?” 他沉默片刻,又掏出一坛酒。 谷酥接过酒一口气喝完,继续盯着不动。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 “你找什么书?把吃得都拿出来,我帮你找书。” “谷师兄,我刚拜入宗门,打算先看一两年,不急找书。” “哎!” 谷酥没有再纠缠,重重地叹了口气,径直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走出几步,第一间书店。 大门没有关,从外面看去,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书。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这回有的看了。 …… 时光流逝。 转眼,六个月过去。 某个书架上。 卢通仰面躺着,左手拿着《洗莲丹经》,右手拿着笔,鳞尾缠着一个硬本垂在手边。 一页页看过,偶尔动笔记下几行字。 书街内,每一本书都被下了封禁。 不过封禁的程度不一。 有的书可以看全本,有的书被封了半本,有的只可以看目录。 这本《洗莲丹经》封了三分之一。 讲神魂如莲,经络如藕孔。 服下丹药,修行速度大大加快,莲藕生长太快,会导致藕孔堵塞,增大突破金丹境的阻碍。 书页边有很多标注。 诸如:狗屁不通,误人子弟,全篇无错字、字字不可信…… 他却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烈火膏。 书中列出了三道丹方,仅公布了炼丹材料,其中之一便是烈火膏。 卢通不禁有所联想。 当年替镜心夺取羊心藤,顺手收了许多烈火膏,就连羊心藤也留有一条。 镜心是炼丹师,肯定会吃丹药,而且已经成功破入金丹境。 不论书中说的是真是假,镜心手中八成有类似的丹方。 他一一记下,准备以后去一页宗问个明白。 白看完前面的部分。 他垂下手,把书随便塞进书架,又顺手抽了一本出来。 《龟汤鳖羹一十六法》 顺手一翻,可以翻开三页,正好是一道完整的龟汤。 卢通提起笔,准备抄录下来。 “师弟,快来,那本厉害法门还回来了,对你有大用。” 书架下边传来一个声音。 他头也不回,一边抄写,一边道:“什么法门?” “《正逆血录》。” “讲什么?” “妖兽精血、化妖法术之类的,很深奥。” 他有了一些兴趣,坐起来朝下边看去。 书架下,站着一个长胡须修士。 正是谷酥。 近来,卢通请谷酥吃了十三条猪腿、二十三坛酒,彼此都有所了解。 谷酥,散修出身。 九年前,所在城池被雾鬼攻破,带了一群百姓脱身,被引入宗门。 进书街时,准备拿一本功法便回去修行,结果一来便舍不得出去。 如今,已经在书街修行了近五年。 每天蹭吃蹭喝;或者帮别人找书,换些吃的。 卢通吃得很多,干脆委托谷酥,帮忙找与半妖、化妖、血脉相关的法门。 “那本书能白看多少?” “目录,还有几十页旁人的感悟。” 他立即收起硬本,用尾巴勾住房梁,轻轻落地,道:“带路。” 第二百三十五章 正逆血录 一个山洞。 洞内,岩壁上布满大小凹槽,每个凹槽里都塞了一本书。 二人走到最深处。 谷酥蹲下去,挪开墙角一块石板,从石板后面的凹槽抽出一本书,递过道:“专门帮你藏的。” 卢通伸手接过。 兽皮书,尺寸很大,长一尺半、宽一尺、厚三寸。 入手沉甸甸的。 他翻开封皮,里面只有一句话: “血脉,穷极变化之所能!” 再向后,翻不开了。 他蹙了蹙眉头,道:“这是书目?” 谷酥笑着道:“又精又简,全书讲的都是变化。” “只凭一句话,你如何知道的?” “我在这里呆了五年,每年都有人找这本书,光是找我打听的都有三个。” 卢通翻开书尾,里面夹了一摞纸。 “如此说来,我柳培云体内也有一丝神龙血脉。” “万血同源!蛇化蛟、蛟化龙,难怪!难怪!” “……” 一句句、一段段,字迹各不相同。 全部是关于血脉、妖兽、化妖…… 他已经决定带走这本书。 “如何?” 一旁,谷酥似乎比他还要着急。 卢通点了下头,取出一条猪腿递过去。 “多谢!” 谷酥吹出白烟,吞下猪腿,继续盯着储物袋道:“你什么时候出去?” “不急,再看半年书。” “啊?这么久。” 卢通笑了下,道:“以后每天你的饭食,我都管了。” “那先来一条腿,再来一坛酒!” 他取出东西递过去。 若不是谷酥,可能见不到这本书。即便偶然遇到,也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一饮一啄,似乎在真有天意。 …… 寻书,像沙漠中淘金。 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一翻便遇到一道既有用、又能白看的好法门。 卢通每天除了睡觉,便是看书。 在一本医书里,找出了一道偏方,刺激血气治疗内伤。此书讲到断骨重生时,戛然而止。 他试着在嘴里尝试残缺法门,竟然把断掉的舌头又长了出来。 可惜,这法门对耳朵没用。 又是半年过去。 进入书街一年,修为毫无寸进,不过根基扎实了许多。 不再是懵懵懂懂的散修。 一身犀利的杀伐手段之下,终于有了与之匹配的学识。 出口。 卢通抱着《正逆血录》,道:“谷师兄,你什么时候出去?” “再呆几年。我入宗时立了一大功,闲功夫还长。” 他取出储物袋,递过去,道:“我住在山阴瀑布处,师兄若是出来,记得去我那里坐坐。” “好,好。” 谷酥接过储物袋,立马朝里面探去,下一刻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师弟,酒怎么没了?” 卢通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道:“师兄,书是看不完的,当断则断。” “什么?” 他没有接着说,看向山上的书店。 擒气宗中,处处布置皆有深意。 卢通枕着《正逆血录》,继续看了三个月,才猛得惊醒。 贪书,有益。 但是想要的法门已经找到了,继续被其他“蝇头小利”,吊着不舍得出去。 一天、一月、一年…… 到最后,过犹不及。 取舍之间,贪心随之生灭,这条街像是在磨一些弟子的贪心。 谷酥也看向山上,心中所想却截然相反,叹息道:“只能吃七八个月,可是这么多书,多少年才能看完啊!” “看不完,不看就是了。” 卢通最后提醒了一句,转身朝外面走去。 …… 瀑布边。 残殿外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河道边,爬满了藤蔓,上面开着白、绿、青、红、黄,五种颜色的花朵。 大片藤蔓垂到峭壁下,最远的几根伸出上百丈。 阵法内,立着一根赤红铜柱。 上面的大日森罗,已经蓄满大日火煞,从白亮亮变为了金灿灿。 卢通进入阵内,挥手一招。 大日森罗飞入手中,层层堆叠,变为一面宝镜。 金框、金面。 他心头稍动,尾巴抠出一块石头丢出去,然后转动镜面灌入法力。 一道金光射出,所过之处燃起一串熊熊烈火。 石头被金光吞噬,瞬间被烧为一捧石粉,随着火焰升腾,彻底烟消云散。 卢通满意地点了下头,收起大日森罗。 “四儿。” 没人回应。 他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好亲自打水、洗漱,泡上两壶茶,坐在断口处,拿出《正逆血录》。 翻开内页,第一页没有字只有一滴血。 第二页,血变成了一只猴子,旁边写着小妖。 第三页,小猴子变成了操水、弄云的巨猿,旁边写着大妖。 卢通皱了皱眉头,继续翻开第四页,终于有了大段文字。 “正逆血录,滴血为种、演化世间妖兽。” 他眉头一挑,摒弃杂念,取出纸、笔,开始逐字、逐句的琢磨。 许久之后。 耳边似乎有人呼唤:“老爷。” 他没有理会,继续端坐不动。 又过去许久,长几上多了一盏灯火、一碗补充血气的羹汤。 万籁寂静。 卢通彻底陷入书中,一字一句映入眼帘,眼中渐渐生出一抹神光。 一日日过去,最后一页翻完。 他抬起头,只觉头晕、眉心胀,但眼中神光依然极为明亮。 正逆血录,可正可逆。 孕养血种,化尽世间妖兽。 若是这道法门可以修行,日后入水化鱼、上天化鸟,天上地上,处处占尽上风。 只是不清楚紫血、血种,是否有冲突。 他收起法门,吐了口气,眼中神光收敛,瞬间被疲惫淹没。 一对白皙手掌伸出,抚上额头,在眉心处来回揉搓、按压。 “老爷,休息吧。” 卢通躺下去,靠在典四儿肚子上,道:“几天了?” “五天半。” “最近一年,有什么事吗?” “大事没有,小事不少。二虎结了个仇家,叫上大憨出去打了一架,打赢后和好了。” 他笑了笑,道:“怎么回事?” “抢妖兽。二虎他们打到半死,妖兽挣脱了法宝,跑出去被别人劫走了。打完那架,现在他们一块猎妖。” “三妞呢?” “三妞师父给她寻了个差事,替一位师叔看药田,快半年没回来了。” “小没良心的,可别成了忘秋。” 典四儿一边轻轻按压,一边柔声道: “送长几的光烈师兄来了几次,想买一些大日火煞。” “瀑布对面的邻居回来了,是一头虎妖,问老爷本领如何,不知道什么打算。” “越神师姐来了一次,让师兄修行完去找她,一起出山杀鬼。” “我在街上盘了一家店面,卖些酒水、灵液。” 一声声入耳。 卢通觉得舒服极了,双眼一点点眯起、闭上,沉入熟睡。 第二百三十六章 问法 清晨。 卢通仔细洗漱完,换了一身干净白袍,对着镜子照了下,仍有些不放心。 “四儿,如何?” 典四儿面露笑意,颔首道:“老爷身上有红、有蓝、又有金,穿大白袍不寡淡,正正好。” 他笑了下,从金腰带中取出玉符、书等,然后把腰带交给典四儿。 “这条腰带太土气,你先拿着。我去见完长老,回来再换上。” 典四儿无奈道:“老爷,宗门长老修为高深,又见多识广,应该不会在意一条腰带。” 卢通摇了摇头,戴上一枚储物手镯,把东西收进去。 “长老问法,机会难得。多尽一分心,长老就可能多指点一句。” 入宗时,宗门传了许多东西。 唯有“长老问法”,用的是“赏”。 在书街中与谷酥闲聊,说及此事,谷酥异常羡慕。他这才意识到,这种赏赐并非人人都有。 束好头发,又在虎爪上抹了一遍油。 全部准备妥当。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一枚虎形玉符,灌入法力。 玉符散开,化作一头三尺长的插翅虎,朝山外飞去。 卢通运起法力,紧追上去。 大昌山外。 越过两座山头,插翅虎落向第三座山的山巅。 山巅云雾笼罩。 他追到云雾外,正准备进去,忽然前方云雾汇聚隐隐化作一头巨兽,立即退出数丈。 片刻后,一个白面小修士出来。 “卢师兄,请随我来。” “有劳。” 入云,榻上一片芝形石台。 石台一侧立了五个石桩,其中一个石桩上绑了头斑豹坐骑。 另一侧伸出一条拱桥,一半连接石台、一半引入云雾。 小修士手持一柄如意,走上拱桥后,用如意驱散云雾。 卢通紧跟在后面。 下了拱桥,又是一个石台。 这处石台角落长了一株苍劲老松,松下摆着石桌、石凳。 桌边布了阵法,拘了几十缕彩色烟气,看着十分玄妙。 小修士走到石台另一侧的角落。 挥出如意,打散前方云雾,露出一串飘在半空的倒锥形山尖,下方隐隐有水声。 卢通暗暗称奇。 一步一景、处处玄妙,这才叫洞府。 一连走了八个石台。 小修士终于停下,指着一条青石小道,道:“师兄,请。” “多谢。” 他拱手谢过,迈步走上青石。 除了周围六尺,前方、两旁、身后,全部被白雾笼罩。 一步一步,走了几百步。 卢通左右看了下,低下头继续走,虎爪落在青石上,发出清脆声响。 又是几百步,毫无变化。 他取出一根香点燃,青烟袅袅,飘向身后。 直到香烧完,依然毫无变化。 卢通略做思索,朝前方拱手道:“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寂静无声,连回音都没有。 “恕弟子得罪!” 熊熊火焰升起,化作一头丈半火虎,踩着四条火龙冲入白雾。 冲了一盏茶,依然被白雾包围。 他猛得纵身飞起,探出手臂,抓住头顶风刀,朝前方劈出三刀。 风刀、云剑、火虎、紫电千纹蛇,全部手段一一使出来。 最后取出大日森罗。 手捧宝镜,正准备灌入法力,白雾终于散开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 山巅长着一颗老树,树身歪、扭、斜,盘出一把怪奇树椅。 一个白发修士,正躺在树椅内。 发、须、眉全白,不过脸色十分红润。 身躯雄壮,浑似一尊石像。 卢通快步过去,拱手道:“弟子卢通,见过长老。” 白发长老面带笑意,颔首道:“真像。” 他有些疑惑。 “你认识姓步的?” “不认识。” “这道《秘妖缘身功》是谁传给你的?” “一页宗弟子镜心。” “镜心?” 白发长老想了一下,道:“抱容的二弟子?” “回长老,弟子从未听过这位前辈。” “奇了怪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修行这道功法?” 卢通露出苦笑。 当初是功法选人,没有条件挑三拣四。 白发长老摆了摆手,道:“多半就是了,抱容的大徒弟是步家人,你刚才显露的手段,看着和步疯子一模一样!” “长老所说的,可是创立法门的步天远前辈?” 当初在无忧山,替镜心上赌桌,得了一本感悟,是步天远创立法门时所写。 此前的修行根基,一大半源于这本感悟。 “不是,功法是步天远创的,步疯子是他儿子。” 卢通对步家没有兴趣,只想早点开始问法,翻手取出《正逆血录》。 白发长老收起笑容,取出一支香,点燃后插在树干上。 “坐!” 他盘膝坐下,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香,心中升起一丝急切,开门见山道:“长老,我修了《秘妖缘身功》,能否修行《正逆血录》?” “可以。” 大石落地。 卢通舒了口气,神色略微一松。 白发长老继续道:“用‘母源紫血’凝炼血种,最多慢一些、难一些。不过不必忧心血脉冲突,又多一些妙处。” “长老,血录中提及,一滴血便能化尽世间妖兽……” “此书最后的推演?” “对。” 白发长老笑了下,挥手引来一串白雾,在面前化作一棵小树。 小树树根粗壮,枝杈繁多。 “树根便是血种,根据炼制之法不同,可化作一种种妖兽,就相当于一根根树杈。” 卢通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香,顿时心头一跳。 四分之一。 白发长老不紧不慢,又挥手引来几串白雾。 他心头焦急,恨不得让长老法力传音,一息说完十句话。 心急,尾巴下意识地左右摆动。 “当!” 一声脆响。 一道法力飞出撞上尾巴,尾巴猛得一震,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 “长了条尾巴,真成了猴性子?安心听!” 卢通立即起身,拱手道:“弟子知错了!” 白发长老继续引来白雾,化作九株小树,绕成一个圆环。最后伸手一点,九个树根生长,在中央聚成一团。 “明白?” “长老是指,炼出一枚囊括世间妖兽的血种?” “对。” “可是龙、凤,鱼、鸟,血脉囧异,如何……” “我也不知道,终归只是推演。” 卢通点了下头,又问了几个关于血录的疑惑。 香只剩下一点红光。 他快速问道:“弟子看过《洗莲丹经》,正巧有些烈火膏,是否可解经络堵塞?” “狗屁堵塞。” 香灭了。 白发长老瞥了一眼,道:“一页宗抱容真人擅长此道,你认识她的弟子,多吃些丹药并无大碍。” 说完闭上双眼。 卢通躬身行礼,道:“谢长老指点!” 第二百三十七章 修行 残殿。 卢通盘坐在长几后,闭目修行《正逆血录》。 正,化妖法术。 逆,把妖兽精血、图腾等化为一滴血种。 血录,炼入血气、灵气、天才、地宝、妖兽精血等,继续演化血种。 随着法门运行,脸上红色一分一毫地缓慢褪去,最终凝聚在鼻头,化作一枚猩红血点。 血种,红脸儿娃娃鱼。 他伸手引出血种,悬在眼前。 圆溜溜的,指头肚儿大小。不是血录中说的艳红色,而是深紫中带几缕猩红。 引入一道灵气,灌入血种。 表面许多地方开始一凹、一凸,像是关了一群小虫子正在向外逃窜。 试了片刻,又引入鼻头。 卢通取出一面镜子。 镜子中,鼻头上一抹血点缓缓散开,爬下鼻翼、爬上脸颊…… 半炷香之后,终于恢复原貌。 他微微摇头,心中暗道: 太慢了。 这道练气境的化妖法术,没有图腾、没有神通,施展出来尚且如此慢。 若是筑基境、金丹境的法术,动手时恐怕来不及施展。 长老所说的“慢一些”,并不是修行慢,而是化妖慢。 卢通收起镜子,对此不太在意。 血种,平时收敛,避开血脉冲突,需要时再施展。 紫血,不必担心血脉冲突。 化妖慢,便和之前一样,始终维持化妖。 他低头看向身体各个角落。 虎爪、鳞尾…… 再次运起《正逆血录》。 …… 出关时间,比预想的早。 仅过了一个多月。 卢通便收敛法力,暂且放下《正逆血录》。 太难了。 山卵雷妖、金脊龙蜥、五色魈、燎山虎,以及微不足道的红脸娃娃鱼。 血种已经炼成,可惜单凭血气、灵气,后续演化几乎毫无寸进。 必须有天材地宝、妖兽精血。 “四儿,还有多少银子?” “四万多两。” 他微微颔首,取出一张单子递过。 “这些都是妖兽精血、天材地宝,先找商会问下什么价钱。” “好。” “二虎呢?” “在青哥寨,他和季霖在那里买了一套竹楼。” “让二虎回一趟云英城,告诉镜心我已经入了擒气宗,再把良妖商会的银子拿回来。” 两年多了。 良妖商会,应该存了不少银子。 …… 山脚,一处狭窄山隙。 远处吹来的山风,经过此处时,陡然变为十分迅猛,成为一股狂风。 乱石中,一道淡青色龙卷正在吞入狂风。 旁边,一栋三层银顶塔楼。 像从山上掉下来砸在山脚,一部分坍塌、一部分嵌入山石、一部分倒在地上。 卢通落在阵法外,打出一道法力。 断檐下,走出一个白衣人影。 越神驭伸手一揽,十丈龙卷化作一件青衫,裹在白衣外。 “师弟,这么快便出关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法门修行困难,只好来找师姐求教。” 宗门内,长老问法机会难得。 书街也不容易进去。 不过,好在还有诸多同门。 “此处风大,进来说。” “好。” 楼内,梁变柱、柱变粱。 塔楼倒下,地板变成了墙壁,门窗则被踩在脚下。 卢通笑道:“师姐这里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走,门上饮酒。” 一扇雕龙银门上,两人相对而坐。 越神驭取出酒,正准备倒时。 他伸手拦下,道:“我带了一壶竹露青水,请师姐品鉴。” 取酒倒下。 越神驭喝下一杯,微微颔首,道:“不错,淡而不寡。” 卢通笑了笑,又倒了一杯。 二人喝了几杯。 越神驭问道:“师弟遇到了什么难处?” “我选了一道法门《正逆血录》,修行时需要妖兽精血、和许多珍稀宝贝。” “师弟缺银子?” “眼下不缺。不过除了这道法门,我还准备买些丹药。想请教下师姐,除了用银子买,门中可有其他便利?” 《正逆血录》、《三元甲》、丹药…… 一件件全部是吞金巨兽。 也许,修行本就是吞取天下、以肥己身。 越神驭捏着酒杯,微微颔首道:“当然有,在门中用金银换丹药、宝贝,本来就是下策。” 他心头一动,问道:“上策是?” “立功。” “杀鬼?” “不错,门中无论丹药、法宝,又或是你要的妖兽精血,全部可以用大功、小功来换。而且,远比市价便宜。” 卢通沉吟不语。 越神驭端起酒杯,缓缓喝下,问道:“师弟的大日森罗,炼出了几重变化?” “法门初成,只有昊阳镜一重变化。” “太少了。师弟再认真祭炼一番,起码有了小烈阳,再添上几道火法。那时,我们再一起出山杀鬼。” 他心里有些忌惮,迟疑道:“我从未见过雾鬼,听说此物十分危险,当年云英城便有一位同门惨死。” “不错,雾鬼没有命门,很难杀。不过真正危险的并非雾鬼,而是欲鬼。” 听到这个名字,卢通神色认真许多。 《宗规》中介绍过欲鬼:斩杀同境界欲鬼,一大功。 越神驭忆起往事,神色有些唏嘘。 “当年,我与一位师兄驰援三王城,救了一家三口。那家女儿被欲鬼俯身,借口以身相许,在洞房之时杀了师兄。” “那位师兄起了色欲。” “人有百欲,防不胜防。你先回去修行,等练成了小烈阳,再来寻我,我们先杀雾鬼试手。” “好。” 卢通起身别过,拱手道:“多谢师姐指点。” …… 殿外,大日森罗像一轮小太阳悬在半空。 经过反复祭炼,打入无数法印。 大日森罗中除了昊阳境,又多了一重变化“小烈阳”。 “老爷,二虎回来了,带回了二万一千两黄金。” “嗯?” 卢通十分惊喜,立即收敛法力,散去凝聚了一半的法力印记。 “这么多?” 二万一千两黄金,折合白银二十一万两。 他本以为只有五万两上下。 这么一大笔,《三元甲》外、中、内三甲,全部可以大成。 典四儿拿着两封信,道:“商会产业多,听二虎说,现在有几支去截水湖的商队。” “不错,谁的信?” “镜心仙长,还有一封是九夫人的。” 卢通接过信封,见九夫人那封已经拆过了,不禁摇了摇头道:“信上说什么?” “她想来擒气宗看看。” 他点了下头。 拆开镜心的信,抽出信纸上面仅有一句话:天上地下、南北无涯。 卢通有些疑惑,看了下反面,没有字。 再看向信封,也没有别的东西。 “镜心有没有交代什么?” “没有,二虎没有见到镜心仙长,是九夫人转交的。” 他蹙了蹙眉头,继续盯着八个字,默默念了一遍。 “天上地下,南北无涯。” 片刻后,满头疑惑地收起来。 “金子呢?” 典四儿取出几个大箱子。 卢通走到箱子边,笑着道:“这回《三元甲》大成,又多一道紫血,老爷就能长一对儿翅膀了。” 翅膀,飞得快。 当初鬼鹰身法诡异,像泥鳅。 那时若有翅膀,无需大憨等人出手,一个人就能轻松捏死。 典四儿似乎对翅膀不太上心,捏着信封,轻声问道:“她来不来?” “什么?” 他和典四儿对视几下,看了眼信封,摇头道:“她来了谁照看商会?” “嗯,我去取大鼎。”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山 断口,长几前。 卢通、典四儿并肩而坐,面前摆了一盆“山药老龟汤”。 山药是黑铁棍山药,别号龙根。 老龟是火坑老乌龟。 典四儿盛了一满碗,道:“老爷,喝汤。” 他伸手接过,还没有入口,闻了一下便有些眼热。 “加了青豆?” “没用水,用青豆灵液炖的。” 青豆,补阳。 卢通眼角跳了下,道:“明天就要出山杀鬼了。” 典四儿嘴角含春,笑而不语。 自从那天说了不让九夫人过来,典四儿像变了个人,更加温柔、体贴、娇魅、奔放…… 若非《三元甲》大成。 内甲淬炼五脏六腑,孕出一道堪比灵丹的金液,否则早已血、气双亏。 他端起碗喝了两口放下,顺手摸出一本册子。 化妖,餐霞朱鸟的双翅。 餐霞朱鸟住在云里,展翅便是数里。此外和五色魈类似,也可以卷云、弄风,而且弄风的手段更胜一筹。 典四儿顺手把碗添满,问道:“老爷,定下了吗?” 卢通摇了摇头。 “先试试鬼的手段。听说风、云对雾鬼损伤小,不如雷、火,这次回来再做定夺。” 《秘妖缘身功》中带了几十道化妖法术。 不过一大半都在四肢,各种虎爪、鹰爪、猿猱手。 翅膀仅有一道餐霞朱鸟。 “嗯,反正书街中法门无数。” 典四儿附和了一声,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到嘴边。 喝完一勺、又是一勺。 他低头瞥了一眼。 典四儿的肚子扁下去了,纤细小腰、盈盈一握,丝囊早已腾空了。 “我自己来。” “老爷,慢点,还有半盆。” …… “卢师弟,在家吗?” 卢通胡乱披了一件白袍,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出残殿。 “哪位师兄?” 阵法外,站着一个头戴赤火冠、身穿红袍的年轻修士。 “光烈。来了不下五次,总算见到师弟了。” “光烈师兄,进来说话。” 厅内,两人分别坐下。 卢通去沏了两壶茶。 一个普通茶壶,用来喝茶;一个山根老壶,沏茶后养着不喝。 “初入宗门,每日奔波不停,让师兄白白跑了几趟,还请师兄见谅。” “不碍事,反正离得不远。我住在上面那株枯树上,师弟有时间过来坐坐。” “扎在树干上的那套宅子?” “不错。” 两人客套了几句。 卢通打了个哈欠,道:“师兄此行,可是为了大日火煞?” “对。我修行的炎炎森罗要炼入各种火煞,大日火煞炼取不易,请师弟行个方便。” “师兄客气。我明日出山杀鬼,现在无法引出火煞,等我此行回来如何?” “多谢!师弟此去多久?” “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两月。初入宗门,越神师姐带我开开眼界,不会太过深入。” 光烈神色一松,取出一个红葫芦摆在桌上。 “劳烦师弟了。这一道叱阴铜气是我偶然得来,正适合师弟修行。” “这……” 卢通瞪大双眼。 本来精神有些萎靡,此时瞬间振作起来。 大日森罗有一重变化,名为“金光剑”,炼入一道金气才能修行。 他根基浅。 本打算以后再修行,想不到人不寻气、气自来,叱阴铜气竟然送上门来。 光烈脸上露出笑意,道:“师弟切莫推辞,若是过意不去,到时多送我几道大日火煞便是。” “一定!” 送走光烈。 卢通返回厅堂。 看了下葫芦,又看了下后面的房间。一息后,翻手收起葫芦,朝房间走去。 …… 一张大辇。 长两丈、宽一丈半,四角各有一只风猴抬辇,从各个山头上一掠而过。 辇上,三张长几。 越神驭坐在正中。 卢通坐在左侧、傅营坐在右侧。 “卢师弟,外出杀鬼怎么一个帮手也不带?记得你手边,有几个人略有手段。” 傅营也道:“我见过那位猪头半妖,神通很厉害。” 卢通笑了下,道:“这回跟师兄师姐长长见识,下次再带他们一起。” “这可不行,雾中凶险,万一散开被偷袭了怎么办?” 越神驭摇了摇头,道:“阿负,你去跟在卢师弟左右。” “是。” 不等卢通拒绝。 越神负径直走到长几边,跪坐在一旁,端起酒壶倒酒。 傅营收回眼神,低头饮酒。 卢通和越神负对视一眼,拱手道:“多谢师姐。” “不必。此行不算危险,不过不可大意,我们熟悉一下彼此手段。” 越神驭看向傅营。 傅营解下腰间黑鞭,凌空一甩,鞭子飞出几十丈。之后,鞭头化作一只狰狞狼头,张口左右撕咬。 “一气森罗,用乌巢水气炼制,主修了三重变化,一是鞭、二是狼咬。” 傅营说了两个,收起长鞭。 越神驭收回眼神,挥手卷起一阵青风。 “缈风森罗,炼入了三种风。可以化作龙卷、风剑、还有十多道法术。” 卢通心头一动,尾巴伸到长几上,尾巴末端挂着一团金光。 “大日森罗,只有两重变化,小烈阳、昊阳境,还有一道火雨术。” 越神驭端起酒杯,笑着道:“有了师弟的大日森罗,再加上我们二人,此行一定人至鬼灭。” 苍茫大山的尽头,一堵上连天、下接地的灰墙。 上下封顶。 左右无边。 卢通悬在半空,眼神异常惊骇,喃喃道:“鬼雾,难怪说世上的鬼杀不完……” 越神驭也神色慎重。 “四常山脉。十年前,东常山还在雾外,如今已经全部被鬼雾吞没。” “我们要进去?” 他回忆起当初在千穴山时,漫山遍野的雾怪,心头不禁一紧。 “这边刚蔓延过来,雾鬼少、雾怪也不多,正适合我们下手。师弟,你来留下路引。” “什么?” 越神驭道:“入了雾,容易迷失方向。以后切记,出手之前先留下退路。” “谢师姐指点!” 卢通伸出手掌,运起法力。 八角构筑术。 一阵风裹着尘土落入掌心,接着水雾汇聚而来,变为一个长了八根刺的路标。 最后一道火光燃起,其中一根刺变为红色。 越神驭开口提点。 “生路为红。” 他继续运起法力,红刺转向后方。 最后收回手掌,八角路标静静地悬在半空。 第二百三十九章 雾鬼 “师弟,驱雾。” “是。” 卢通心头稍动,运出法力。 暗金鳞尾一抖,尾梢上的大日森罗飞上高空,化作一枚小烈阳。 小烈阳,通体金灿灿。 表面燃出熊熊烈火,化作一枚直径近丈的火球,朝四周散出灼热日光。 浓浓灰雾好似冰雪消融,迅速褪去。 越神驭微微颔首。 “有了师弟的大日森罗,雾鬼偷袭的手段破去大半,也不必担心误入陷阱。” 卢通十分谨慎,朝周围打量。 左右是矮山,下方是一条山坳。 山体黝黑,山上树木正渗出一团团黑色腐水,顺山流下,汇聚在山坳底部。 “鬼气。” “什么?” 阿负跟在一旁,指了指树干流出的腐水,道:“雾鬼来过这里,留下了鬼气。人沾了生病,树沾了腐烂。” 他点了下头,认真记下,又问道:“树上看着像蛛丝的东西是什么?” “阴灵,神魂变的。人、妖死了,极少数神魂会变成鬼,大部分都变成阴灵。鬼靠阴灵修行,和我们的灵气差不多。” 越神驭打出两道风龙卷,分别吹向山坳前、后。 龙卷所过之处,灰雾纷纷被卷入其中,威力不比小烈阳逊色。 席卷百丈后。 越神驭伸手一招,两道风龙卷又返回身边,散开后留下两团阴灵。 一大一小。 “有雾鬼在附近修行,追上去!” 越神驭一声令下,四只风猴冲入山坳,朝小团阴灵的方向奔去。 剩余人紧随其后。 …… “哗啦啦……” 浓雾中,大片山石落下。 卢通运起一股雄浑法力,灌入大日森罗,小烈阳骤然一盛,膨胀为一丈半。 万道金光洒下,灰雾瞬间消散。 两侧山腰上,大片树木倾倒,一头头雾怪冲出。 猪、鹿、蛇、鼠…… 深山里的野兽、小妖,全部缠着阴灵,杀向山坳。 “上!” 几人腾空飞起。 上方传来几声破空声。 傅营挥手一鞭,打散几头鹰鸟状的雾怪。 “卢师弟,你来。” “好。” 卢通迈出一步。 短短片刻,山坳下聚了数百头雾怪,一层层堆叠而起,像一座小山丘。 他伸手取过大日森罗。 大日森罗内,一道道印记连为阵法,每套阵法都是一重变化。 运起法力,灌入其中一个。 一簇簇火苗跃出,射向下方。眨眼间,数百簇火苗像一片火雨,落入雾怪群中。 “滋啦”声中,一股焦臭味冲天而起。 卢通闻了一下,立即屏住呼吸。 当初在千穴山也有这种味道,而且还混入了血腥、尸臭等,更加难闻。 当时命悬一线,并不在意。 这次再闻到,却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越神驭皱起眉头,卷起狂风吹走焦臭。 一群群雾怪被烧成灰烬。 “嗷!” 前方山坳又涌来一群。 “小心,有只雾鬼。” 他心头一跳,翻手取出铁棍,认真盯着冲来的雾怪。 上百只全是山猪模样。 猪妖,力气大、皮厚,荤素不忌,加上一窝生很多,所以深山里数目极多。 带头一只尤其巨大,体长一丈二,唇上四根粗大獠牙。 卢通运起法力。 掌心云雾汇聚,化作一枚六寸长的云剑。 两息后,翻手一打。 云剑飞出,刺入雾怪体内,几个穿梭后,开出一个个孔洞。 雾怪却速度不减,继续冲杀。 很快,百头雾怪堆在一起,叠起十余丈高。 一头小巧猴形雾怪跳出,两步窜到最高处,纵身跳起,吐出一枚黝黑发亮的尖刺。 他吐了口气,散开掌心云雾,发丝间雷芒闪烁。 “噼啪!” 一声脆响。 紫电千纹蛇飞出,吐出一道幽蓝蛇信,摧毁黑刺。 紧接着钻入猴形雾怪,几个插入、穿出后,雾怪变为一滩破烂棉絮,坠向山坳。 卢通看向越神驭。 越神驭缓缓摇头,道:“弃子,雾鬼准备逃了。” 话音刚落,下方残存雾怪一轰而散,朝四面八方逃窜。 近百只雾怪,有大有小、模样各异,全部缠着蛛丝状的阴灵,根本看出来哪只是雾鬼。 越神驭一挥衣袖,无数道风刃飞出,在每只雾怪上斩出一道伤口。 “找到了。” 越神驭又一挥衣袖,一头半大的猪形雾怪,被风龙卷困在原地。 他认真看了几眼,还是没有发现不同,皱了皱眉头,问道:“师姐如何看出来的?” 越神驭翻手取出一滴水,屈指弹出。 卢通没有闪躲。 水滴没入左眼,只觉眼睛一凉,左侧视野笼罩上一层阴霾。 再次看向被困住的雾怪。 只见雾怪的伤口处,飘出一缕黑烟,正在化成一个猪形。 “猪鬼?” “不错。灵智不高,人变的鬼不会这么莽撞。” “那滴水是什么?” 越神驭伸手拘来雾鬼。 一掌拍死后,运出法力收敛雾鬼留下的黑烟。黑烟越聚越小,最后变为一滴水。 水滴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 “鬼血。” 越神驭顺手递过。 “多谢师姐!” 卢通接过鬼血,端详片刻,心头不禁笼上一层阴霾。 一只练气境的小鬼都如此难缠。 鬼怪相随。 有了雾怪的遮掩,筑基境雾鬼只会更危险。 “走,找找看有没有大家伙。” 立功,只有杀同境界的雾鬼才有功。 …… 一晃月余。 距离灰雾仅数里的临时山寨外,一大群黑影靠近。 卢通提着一个大藤篓,里面坐了两老、四小,一共六个人。背后还用法力卷了一家四口。 旁边。 越神驭、傅营、风猴等也分别提着藤篓、抱着大人小孩。 一行落在山寨外。 众人纷纷行礼: “谢仙长。” 打发走众人。 越神驭道:“卢师弟,这次权当历练。回宗之后,你再祭炼一番大日森罗。” “好。” 一个多月,几次出入。 一共杀了六只练气境雾鬼,筑基境没有遇上,却遇到了一群搬家躲避的山民。 高山、深谷、悬崖、陡壁…… 在卢通等人面前,如若无物。 但是对这些携老、带幼的山民来说,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卢通看着离开的老老小小,问道:“他们搬去哪里?” “投靠大寨,或者干脆搬到山外。” 越神驭说完,停了一下道:“师弟可以向宗门领一块地,如果手下没有耕地的人,可以找他们,任劳任怨、工钱还便宜。” 他摇了摇头,道:“找他们还得专门安置,不如找师姐从十秧寨借几个人。” “师弟真有此意?” “嗯,只是我不懂田间地头、也没有多余功夫,麻烦师姐介绍几个得力的。” 越神驭脸上浮起笑意,道:“那当然。师弟领下地后,交给阿负便是,她会打理妥当。” “好,多谢。” 第二百四十章 大河粮行 残殿。 卢通、越神驭,分左右而坐。 越神负站在一旁,拿着一份契约,道:“填了药渣的灵田十亩、山阳的肥田一百亩、山阴的良田五百亩,总共六百一十亩。” 越神驭面带笑意,道:“灵田中可以种草药,师弟可有什么想法?” “师姐安排便是。” 卢通微微摇头。 早在入宗不久,典四儿便打听清楚。 越神、刀玉、丽…… 除了光烈外,其他几个第一时间送礼的同门,都是周围山寨的大姓。 拉拢新入门弟子,原因很多: 一来,地。 二来,联姻给寨子多找个靠山。 三来,若是能送几个晚辈上山修行,再好不过。 他得知后一直按而不发。 直到此番出山,越神驭一直细心指点,从放置明、暗路标,到追踪雾鬼,没有一点藏私。 卢通才投桃报李,把地“给”出去。 对擒气宗弟子而言,种地只是一点额外的小收成。 但是对寨子而言,地就是命。 定下契约。 越神驭神色更加欣喜,嘴角挂着笑意,道:“师弟既然没有安排,我就自作主张种几亩地参、龙骨、丹山红草,寨子里正好有几个老师父种了一辈子这些东西。” “好,辛苦师姐。” 他和越神驭对视一眼,转过头看向越神负。 越家似乎都是长脸。 越神驭脸如残月,算是奇容异貌。越神负稍短一些,但也比普通人长。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错开眼神,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姐妹二人也对视一眼。 越神驭起身道:“师弟还要祭炼大日森罗,我先不打扰了。以后再一起出山杀鬼。” “好。” 送走二人。 卢通坐回椅子上,独自想了一会儿,不由得噗嗤一笑。 “老爷,有什么大喜事?” 典四儿从外面进来。 他嘴角含笑,道:“四儿,你说殿里如果有个夫人是什么光景?” 典四儿六个眼珠子里面的白点同时定住,片刻后摇头道:“老爷肯定不娶越神负。” “嗯?” 卢通有些意外,片刻后反应过来,不禁老脸一热、红上发红。 好色无大碍。 不过被点破了,却有些尴尬。 典四儿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下,道:“如果最先来的是刀玉家,说不定真的添个夫人。” “哈哈。” 他胡乱笑了两下,岔开话,问道:“书街那里问清楚了吗?” 说到正事。 典四儿立马认真起来,点头道:“可以。老爷带我去掌名楼登记一下,我也可以进书街。” “那就行。” 卢通取出书符,道:“你安排一下,然后尽快去书街,先找可以白看的化妖法术,优先找火翅雷翼,如果没有免费的……” “老爷,我都记下了。” 典四儿看着书符,道:“听说书符很难得,两个大功才换一个。” “对。可是你六个眼睛,总比两个眼睛看的快。进去后,把有用的都抄下来。” “嗯。” 典四儿接过书符,去找典老大几个。 …… 一日又一日。 典四儿去了书街。 卢通每日端坐在断口处。 白天祭炼大日森罗,修行《正逆血录》;晚上运行功法,一点点精进法力。 大日森罗中,又添了两道法术,和一柄金光剑。 《正逆血录》也略有小得。 血种,五色魈。 炼了十斤风管七弦草,神通掌风之术更加玄妙,抬手便是一道急风。 血种,燎山虎。 炼了二百斤圭纹虎的精血,筋骨更加强横。 血种,金脊龙蜥。 炼了五千斤普通黄铜,鳞甲像是炼成了法宝,敲击时当当作响。 血种,山卵雷妖。 毫无精进。 雷域出了变故,各种材料、精血,价格翻了几翻,不值得买,也买不起。 这天。 卢通正修行时,阵法被触动。 走出残殿。 阵法外,站着一年老一年轻两个女修。 阵法打开。 年轻女修拱手道:“可是卢通卢师弟?” “师姐是?” “涂昆顺,冒昧打扰。” 卢通看了下两人。 涂昆顺神色平和,一旁的年老女修眼神中有些急切。 有事。 “进来说话。” 进入大厅。 卢通、涂昆顺分别坐下,年老女修站在一旁。 涂昆顺问道:“听说师弟以前在云英城修行?” “不错。” 他一直留意着年老女修。 说到云英城时,此人眼中的急切变得浓郁许多。 “云英城中有个修士,叫蒙大河。师弟是否认得?” “蒙大河?” 卢通略作思索,道:“大河粮行?” “正是。” 涂昆顺看向身边的年老女修,道:“这位师姐叫乔桑,我在宗外的好友,她想向师弟打听些消息。” “请。” 卢通心头一松,不是什么大事,更算不上坏事。 乔桑急声道:“卢道友,你有没有听过大河粮行里有个叫索茂的,身边还有一子一女。” 他摇头道:“我和蒙大河不熟。” 蒙大河,大河粮行。 云英城近一半的粮食,与大河粮行有关。 卢通与大河粮行,只有“一面”之交 当年,良妖商会接手晏家的生意,五夫人犯蠢烧了一座仓库,事后又一次犯蠢想栽到大河粮行头上。 乔桑脸上的急切又添了一分,继续道:“文盛和、阙达、阙鸿……” 一个又一个名字冒出。 卢通十分疑惑,看了涂昆顺一眼,问道:“究竟什么事?” 乔桑眼眶变红,哽咽着道:“我儿子,还有孙子、孙女,都在大河粮行,可是一直没有写信回来,当初……” 涂昆顺叹了口气,起身搀扶乔桑坐下。 “师弟,我来说吧。” “好。” “三年前,乔师姐所在的寨子遭了鬼雾,搬到一个临时山寨。云英城大河粮行免费舍粥,还带了一批人回去。” “人不见了?” “对。” 涂昆顺微微蹙起眉头,道:“人一走再无音讯,乔师姐去过一次云英城,可是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 他低头思索。 山中寨子里的人,衣着、风俗,与外面城池不一样。 多蓝、白条纹。 上身短褂、下身宽裤。 在云英城时,不记得有人这种打扮,可能出事了,不过也可能是入乡随俗。 “师姐有什么打算?” “师弟修行已久,在云英城想必有些人脉。劳烦师弟打听一二……” 涂昆顺顿了一下,看着卢通道:“就算找不到人,也得问个明白。” 卢通略作沉吟。 蒙大河不好招惹,不过涂昆顺是宗内同门。 “我这便让人去一趟云英城。” 第二百四十一章 季宝宝 断口处。 卢通盘坐在长几后,前方悬着一团拳头大的血种。 暗紫色血种反复收缩,像在呼吸。 片刻后,收缩放缓。 他引出一道圭山虎精血,打入法印,颜色渐渐变淡,最后只剩一缕白气。 白气灌入血种,收缩重新变得强劲、有力。 许久之后。 卢通收敛法力,把血种纳入体内,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坛子,叹了口气。 银子花光了,最后一坛精血也用完了。 得找个来钱的路子。 不然,只能出去杀鬼了。 他正思索时,一个人影进入大殿。 “头儿,我回来了,这次猎了一条盲鳅。寨里老人说,鳅心泡参酒,有龙血味儿。我泡了一坛,放在桌上了。” 二虎放下一个坛子准备离开。 卢通喊道:“等下,有件事要你跑一趟。” 他起身走进大厅。 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酒坛,道:“刚猎妖回来?” “对,坛子里的血还是热的。” “最近别去了。回去休息两天,去一趟云英城。暗中打听一下大河商会,还有蒙大河。” “啊?” 二虎有些纠结,额头虎毛皱成一团,道:“头儿,我……能不能晚点去,最近走不开。” “怎么了?” “霖儿快生了。” “嗯?” 卢通十分意外,瞪大眼睛朝二虎看去。 二虎揉了揉脑袋,道:“已经八个多月了,近一两个月就生。头儿,那件事儿急不急?” “还行,帮别人打听的。” “那我让五弟跑一趟,老五以前是跑商的,眼睛很尖。” “什么五弟、老五?” “我结拜了几个兄弟。本来想让大憨当老大,可他不愿意,现在我是老大。” 接二连三的出乎意料。 卢通心头微动,上下打量起二虎。 二虎一袭金袍,袍外套了一层亮白铠甲。 铠甲,冰爪雪狮。 斑斓虎毛、金袍、亮甲,背上还有一把宽刃大刀。 看起来气势不凡。 一直以来,仍把二虎当做千穴山下的独臂半妖,最多机灵一些。 但是这些年,从羊山、截水湖、冰原、大沙漠等走下来,二虎似乎已经成长起来。 “头儿,怎么了?” 二虎被盯得心里发毛。 他笑了下,收回眼神道:“行,你安排,家里事要紧。别人的事,用不着卖死命,打听一下就行。” 把乔桑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交代了一遍。 二虎点头道:“头儿,知道了。我让老五带一批山货过去,假扮成商人打听,顺路赚一笔银子。” “嗯,等下我写一封信,让那个老五带去交给九夫人。” “好的。” …… 两天过去。 涂昆顺独自登门,刚一坐下,便问道:“师弟,云英城是否有消息?” “已经派人去打听。” 卢通看着涂昆顺,心里有些疑惑。 太急了。 上次乔桑很急,苏昆顺十分淡然。 这次苏昆顺也开始有些着急。 也许开始缺钱的缘故,疑惑之后,又不禁升起一些好奇。 修士,即便再热心肠,也不可能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前后奔走。 涂昆顺定有所图。 他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问道:“师姐,什么时候拜入宗门的?” “我八岁入城,十六岁拜入宗门。当年城池被雾鬼破,侥幸活命,被门中师叔带到山上修行。” 卢通微微颔首。 山上有一座大昌书院,教人识字、修行,结业时通过考核可以拜入擒气宗。 和他一样,半路入宗的数量不足二成。 “我猜,那位乔道友肯定是师姐的书院同窗?” 涂昆顺哑然失笑,摇头道:“当然不是,乔师姐比我年长近百岁,我们才刚认识而已。” 他笑了下,一口喝完剩余的茶水。 涂昆顺说完之后,过了两息,猛得察觉到了失言,盯着卢通看了好一会儿。 “师弟,乔师姐寿元不多,死之前只想找到儿孙的下落,劳烦师弟催促一二。” “好。” 涂昆顺草草说了两句,起身告辞。 …… 山中岁月慢。 无需再修行《正逆血录》,时间一下宽裕了许多。 卢通每天访友、修行,往来于各个山寨。 青哥寨。 距离大昌山三十余里,一座座竹楼依山而建,占去了大半座山。 寨中,一栋三层竹楼。 卢通触动阵法。 二虎探头出来一看,立马欣喜道:“头儿,你怎么来了?” 进入小楼。 二虎喊道:“阿霖,头儿来了。” “别,不用出来。” 他摆了摆手,坐在椅子上。 厅内,正面一对主座,下方左右各两套带桌茶椅。 角落放了一个裹金木靶,上面满是刀痕。 旁边还有一个大盆,乱糟糟的扔了几件脏衣服。 有点乱。 但又很温馨,似乎乱一点才有家的感觉。 二虎泡了一壶茶,又端出来一壶酒,左右看了下,道:“头儿,霖儿快生了,没功夫收拾,我打扫一下。” “不用。” 卢通笑了下,取出一堆大小零碎。 温玉小澡盆、小法袍、软羽剑、软羽刀等,还有一个青葫芦。 “给你送点东西。葫芦里是筑基境玉犀的奶水,每天喝一口可以洗练肉身。” “谢谢头儿!头儿,这奶水从哪里买的,我怎么没见过?” “宗门里换的。” 上次杀了几只练气境雾鬼,分了两滴鬼血,用其中一滴换了一葫芦奶水。 “头领。” 后方,侧屋门口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二虎抬头看了一下,立即过去搀扶。 卢通起身道:“不必如此,万一……” “还得几天,我能感觉到。” 季霖说完之后,看了二虎一眼。 二虎似乎是有些心虚,脑袋垂下去,耷拉在怀里。 “怎么了?” 卢通一看便知道,二人有点小矛盾,而且与他有关。 “头领,我想求您一件事。” “坐下说。” 季霖站着没动,摇头道:“我想求您收宝儿为徒。” 卢通眼神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笑着道:“人还没生出来,名字先起好了?” “季宝宝,是个女孩。” “宝宝,挺好。” “嗯,二虎常年替头领奔走,我又不会教她修行。如果能跟了头领,我就放心了。” 一旁,二虎仍然低着头。 他挨个看了两人一眼,脸上露出笑容,道:“好,以后送来山上,我教她修行。” “头领收下她了?” “对。” 季霖神色欣喜,一下子精神头足了许多。 又聊了几句。 卢通起身告辞。 出门不远,二虎从后面追来,道:“头儿,阿霖说的不用放在心上,等宝宝生出来,我再和她说明白。” 他笑了下,道:“说明白什么?” 二虎脸色犹豫,道:“就……就宝宝拜师……” “不必,我已经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可是阿霖不应该在生之前说,这……” “行了,快点回去吧,小心季宝宝提前出来了,亲爹却不在跟前。” “那,头儿,我回去了。” 二虎返回竹楼。 卢通站在半空,轻轻吐了口气。 情千重,利万缕。 情再重,也避不开利的罗网。 一阵凉风迎面吹过。 心头像抚去了一层尘埃,变得越发清明。 他脸上浮出笑意,喃喃道:有个季宝宝,挺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蒙大河 弯月高悬。 夜风寒凉。 卢通坐在断口处,独自饮酒。 典四儿走了,殿内突然变空了。 明明典老大、典老二几个都在,而且还时不时像猫追老鼠一样,跑来跑去。 可是丝毫不觉得热闹,只有吵闹。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已经习惯了典四儿陪在身边。 人一走,像丢了一块魂。 “哎!” 他叹了口气,有些耐不住寂寞,在殿里来回走动。 “头儿?” 二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卢通瞬间精神一震,大步出去道:“来了?快,一块喝酒。” “头儿,老五回来了,在阵法外面,要不要喊进来?” “叫,人越多越好。” 二虎有些摸不着头脑,打开阵法带进来一个圆脸、塌鼻的中年人。 “奇朋,见过头领!” 他摆了摆手,道:“进来!” 桌边。 一盘肉干、三坛酒。 卢通提着坛子灌了一大口,心神终于舒爽了一些。 “奇朋,刚从云英城回来?” “回头领,刚回来。” 奇朋放下酒碗,站起来回话。 “坐下!” 二虎也道:“老五,头领不讲究那个,该说就说、该喝就喝。” 他拿过酒碗。 二虎立马拿起酒坛,把酒倒上。 卢通道:“说吧,打听出了什么。” “头领,蒙大河是好人。” “嗯?” 他瞥了奇朋一眼,道:“你见到蒙大河了?” “没有。” “人都没见过,你就知道是好人?” 奇朋闻着酒香,吞了下喉咙,道:“我问了几十个人,凡是问到的全都夸他。这种人还不是好人,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卢通愣了一下,略作思索,立马摇头道:“不可能,你问的什么人?” 他也在云英城呆过,从来没听过蒙大河的好名声。 “问了粮行的伙计。” “哈哈。” 卢通笑道:“伙计当然说主家是好人。你问二虎,我是不是好人?” 二虎捧着一碗酒,也露出笑意。 奇朋摇了摇头,继续道:“还问了街坊里的人,大部分是女的,有岁数大的,也有年轻的。” 他收起笑容,神色认真几分,道:“怎么回事?蒙大河做过什么大善事?” “卖粮。自从大河商会开始卖粮食,云英城的粮价一直比别的城池便宜。” 卢通低下头,开始回忆。 以前没有在意过,仔细一想,凡是去过的地方,似乎的确是云英城的最便宜。 奇朋趁机喝了一口酒,继续道:“还有当年云英城起雾,外面商道断了,粮价非但没涨,还免费施粥。” 他眉头一挑。 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当时在千穴山上,不知道城里的情况,不过商道断了倒是真的。 “为什么施粥?” “听一个老太太说,蒙大河白手起家,以前是饿过肚子的人,不想再有人饿肚子。” “白手起家?真的假的?” “真的,我专门打听了,还去了一趟城西,找到了蒙大河以前的街坊。蒙大河发财以后,把整条街重修了一遍。” 卢通蹙了蹙眉头,觉得有些不对。 大河商会可以做到这么大,牵扯的利益极多,不可能只属于蒙大河一个人。 一个人可以不赚钱、做善事。 但是一群人,不可能人人发善心。 “蒙大河的靠山是谁?” “什么?” “大河商会,背后一定有个大靠山。” “不知道。头领,我只能接触到下面人,这种消息只有上面人才知道。”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道:“残香楼的人呢?没有帮你?” “没有。” 奇朋略作斟酌,小心道:“残香楼的人收了信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放下酒碗。 “算了。人找了吗?” “找了,我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了几天山货,差不多把各坊转遍了,没有遇见过寨子里的人。” 他听到挑担子时,突然想到了鸟毛,动作不禁顿了一下。 当初,鸟毛也是扮游商,走街串巷的找机会下手。 “头领,我说的是真的。” 卢通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说不定人家入乡随俗了。” “我能看出来,寨子里的人走惯了山路,走路时外面不一样。还有,我用山里方言叫卖,没有人理睬。” 他点了下头,心里却更加疑惑。 蒙大河是好人。 被带走的人却不见了。 卢通又想起了蹄子。 当初在外人眼里,蹄子也是好人,可是背地里却杀人修炼邪法。 太像了。 名声好,更方便干坏事。 或者说,大张旗鼓的搞出好名声,本来就是为了干坏事。 否则,好事不白干了? 三人边说边喝。 一直喝到半夜,奇朋喝得烂醉如泥,嘴里还喃喃道:“蒙大河,好人……” 二虎把奇朋扔出去醒酒,返回大殿道:“头儿,宝宝生出来了。” 他喝了不少,有些醉眼惺忪,道:“什么时候?” “就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刚才山风大,我没敢抱出来。” “过两天吧,气息稳了抱来我看看。” 卢通坐了几息,突然问道:“长什么样,有虎毛吗?” “没有。” 他松了口气,笑着道:“没有好,没有好。” 女孩如果长着一身虎毛,实在有些难看。 二虎苦笑道:“可惜牙不好。” “虎牙?” “嗯,满嘴都是。” 卢通靠在椅子上,摆了下手,道:“没事。牙在嘴里,外面又看不见,四儿的牙也是黑钩子。” 二虎的苦笑更浓,无奈道:“头儿,宝宝的牙太大,长得还密,有的露在外面。” 他沉默下来。 想到二徒弟是个龇牙咧嘴的小丫头,不禁有些头痛。 …… 阵法被触动。 卢通被惊醒,睁开眼睛,头脑一阵晕沉,醒了醒神后,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凉茶。 看着深褐色茶水,他不由得想起典四儿。 “哎!” 一口干完凉茶,朝外面走去。 “涂师姐,请!” 二人分别坐下。 涂昆顺直接问道:“师弟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 涂昆顺神色一振,追问道:“怎么样?人呢?” 他不紧不慢地摇了下头,道:“没有找到。” “蒙大河怎么说的?” 卢通道:“师姐,蒙大河不是普通人,他不想说,我也不好得罪。” 说完,静静等候。 涂昆顺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认真说道:“师弟,你听过神女泪吗?” “什么?” “一种很少见的灵液。”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神女泪 殿内。 涂昆顺抛出一个玉瓶。 卢通扫了一眼,鳞尾甩出去,卷住玉瓶后送到手边。 打开瓶口,嗅了一下。 一股草木清香入鼻,丝丝凉意散开,很快鼻通、耳顺、眼明、口生津。 七窍并没有堵塞。 这缕幽香,像是越过了七窍,直抵神魂。 好东西。 他眼睛一亮,朝瓶内看去。 指头粗的玉瓶,里面装着一小滴圆鼓鼓的乳白色液滴。 “这就是神女泪?” “对,山里有神女石像,吸取日煞、月华、地乳、灵气等,化为神女泪。外可以洗血淬骨、内可以壮经通络。” “可以增进修为吗?” “可以,比丹药更好。” 涂昆顺瞥了殿外追逐打闹的蛛妖,又道:“妖兽服了还可以觉醒血脉。” 卢通神色微动,想到了《正逆血录》。 血录中,炼入精血、各种宝贝,演化血种。参照的正是山间妖兽服用天材地宝,觉醒血脉。 “乔桑有神女泪?” 涂昆顺不再隐瞒,点头道:“乔桑知道一尊神女石像的位置,只要找到家人的下落,她就告诉我们。” 他和涂昆顺对视一眼,问道:“她怎么知道的?乔桑的修为,不可能有这种宝贝。” “乔桑出身鼓鱼寨,此寨是古寨,存在了数千年之久。乔家祖辈中出过寨主,留下了几瓶神女泪和神女石像的线索。” 卢通心中疑惑尽去,略作思索后,不禁有了一个念头。 搜魂。 书街内有这种法门。 不过很快又把这个念头甩掉。 此术太过歹毒,施展代价很大,受术人更是非死即疯。 入了宗门,不能再做这种勾当。 “师姐此前找过没有?” “我去过一趟云英城,暗中查了三天。乔师姐的家人像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们应该遭遇了不测。” 他经历十分丰富。 当时听到人不见了,立即想到了几个去向,被拿来修炼邪法、沦为矿奴,或者被卖到一些地方。 每个都凶多吉少。 “乔师姐已经有所预料。她寿元将近,只想求个明白。蒙家人多势众,此事恐怕要师弟亲自处理。” 涂昆顺见过蒙大河的势力,自觉逊色一筹。 因此,听闻宗门有个新弟子此前在云英城修行,第一时间登门求助。 有实力半路入宗的,多少有些手段。 卢通略作思索,点头应下。 “行,我准备几日,亲自走一趟。” …… “头儿,我把宝宝抱来了。” 长几后。 卢通正捏着一柄亮铜色长剑,闻言翻手一握,长剑化为大日森罗。 断口处风大,二虎抱着季宝宝站在厅内。 卢通起身走过去,身后尾巴卷起大日森罗,像提着一盏亮灯笼。 “头儿,九斤三两。” 他双手接过,抱在怀里,掀开挡风的面巾。 看了一眼,不禁心中一苦。 小家伙,长得…… 脸很肥,肉疙瘩瘩的。没有虎毛,但是有深一条、浅一条的暗纹。 嘴唇上、下各龇出来两根小獠牙。 他轻轻拨开嘴唇,除了这四根獠牙外,其他牙齿只冒了一点尖头。 与人的牙不同,每个都是类似老虎的尖牙。 卢通看着二徒弟,小声道:“季宝宝,长大了必须用心修行,听到了没有?” 长得不好看,只能实力强。 只要实力强了,不好看也好看。 季宝宝正在睡觉,眼睛闭成一条缝,压在嘴唇上的獠牙轻轻动了一下。 他看着怀里的小婴儿,不知不觉中露出笑容,连呼吸也放缓了。 片刻后,小心还给二虎。 卢通舒了口气,道:“这边灵气足,回去和季霖商量一下,搬过来住吧。” “头儿,不用。小家伙晚上经常闹腾,会打扰头儿修行。” 他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是上次的事儿吗?我也一块去。” “不用,你安心带宝宝吧。云英城熟人多,没大危险,我带大憨回去就行。” 二虎带着季宝宝回去。 卢通走出大殿,来到山壁前,朝一条宽大山缝喊道:“大憨,出来。” 一阵“沙沙”声响起。 大憨趴在一团细沙上,胳膊紧贴着肚皮,慢慢飘出来。 “头儿,啥事?” “跟我去一趟云英城。” “哦。” 大憨趴着一动不动,飘出山缝,晃了一下肩膀,被细沙托着站起来。 接着,细沙一缕缕地钻入背后长毛。 从头到尾,又肥又大的身体,看起来竟然十分轻盈。 他看得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谁教你的?” “我娘。” “啊?” 大憨揉了揉脑袋,道:“我娘叫我多睡觉,每天睡觉的时候我娘都跟我讲话。” 卢通有些羡慕。 宗门再好,也不如娘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翻出一条肥裤子,撕掉裤腿后扔过去。 “把裤子穿上。” 大憨胡乱套上,嘟囔道:“我娘让我每天多蹭石头,那条裤子被磨烂了。” “以后修行时把裤子脱了,出来前再穿上。” “哦。” 二人走到附近老树下。 树上,无数蛛丝完全裹住树冠。 卢通喊道:“典老大,出来!” “老爷。” 背后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叫声。 典老大正趴在殿顶。 一旁,屋脊上趴着典老二、典老五。 他又走过去,道:“我出去一趟,四儿回来了,让她等我。” “好。” “有人来的话,把人记住,再告诉他们我不在。” “好。” “记住了?” “记住了。” 卢通有些不放心,问道:“记住什么了?” “等老爷回来,记住有谁来过,告诉他们老爷不在。” “不错。” …… 茫茫大山,越过一重又一重。 山中多野妖。 卢通不愿节外生枝,从商道上低空飞遁。 出了群山之后,继续沿着商道向北。 途中乏味。 卢通闲得无聊,随口问道:“大憨,你娘教你什么了?” “教我突破、修行、法术,还有大道理。” “什么大道理?” “我娘说,人很坏,很笨,还喜欢装聪明。让我装傻,多睡觉、少说话,以后突破金丹境去找她。” 他愣在原地。 大憨飞出几丈,停下道:“头儿,咋了?” 卢通苦笑了一下,道:“没事,走吧。” 二人继续赶路。 飞了一会儿,大憨突然道:“头儿,我娘说的人,你不是人。” “哦。” 第二百四十四章 龙口拔兵 云英城,一块难得的安宁之地。 不缺吃、不缺喝。 周围有山、有地、有水,没有大灾,就算多年一遇的鬼雾来了,也有一页宗保护。 城东。 城门大开,但是少有行人,偶尔才有一辆华丽马车出入。 卢通站在城门口,左右看了下,心中有些犹豫。 向左,去一页宗。 当初只能在云海上远观,如今拜入擒气宗,可以进入百柱山。 向右,去残香楼。 那里有温柔乡。 他抬头看了下太阳,不禁笑了笑,自语道:“大白天的,想什么呢。” 随后朝左边走去。 …… 大路尽头,消失在云雾中。 雾外一株古松,两个相貌英武的练气修士守在松下。 “止步!请问是何方道友?” 卢通取出令牌,递过道:“擒气宗卢通,前来访友。” 英武修士取出一面铜镜,照了下后,脸色舒缓许多,问道:“卢师兄,找哪位好友?” “镜心。” 英武修士取出传音法器,询问了片刻后,恭敬道:“镜心师叔不在宗门,师兄可还认识其他人?” 卢通想了一下。 还认识银青、白巧,可是不熟悉,也不太想见。 “不认识了。” “好的,师兄头一次来?” “对。” “宗内欢语山专门招待各宗门的师兄、师姐,师兄可要入山?” “劳烦。” 英武修士递过一块玉符,道:“师兄,请随我来。” “好。” 走出六步,穿过阵法,一阵浓郁灵气扑面而来。 他抬眼看去。 前方,上百座陡峭山峰,坐落在连绵不绝的高低丛林间。 山峰如柱,全部十分陡峭。 不过气息各异,有的像剑、有的飞瀑流淌、有的笼罩千层艳霞…… 山间,散布着或浓或淡的云团。 一座座大殿、楼阁,在云间若隐若现。其中几座大殿,被一尊堪比山岳的巨大铜人举在手中。 还有白鹤、朱鸟等妖兽,在云海间飞过。 他不禁赞叹道:“好一幅仙家盛景!” 实力先不论,面上看起来,一页宗远远胜过擒气宗的断壁残垣。 英武弟子神色颇为自得,站在原地不动,等卢通看个够。 片刻后。 卢通正准备收回视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飞来。 “你来了。” 白巧一袭青白大袍,踮脚悬在半空。 他微微颔首,拱手道:“恭喜道友,突破筑基境。” “你下去吧。” 白巧示意带路弟子退下,道:“跟我来,师姐给你留了东西。” 一座药山。 从山脚、一直到山巅,全部种满了各种灵药。无数大小蝶妖在田间飞舞,浇水、灌灵、传粉、除虫。 药田间,一座小木屋。 白巧推开门,道:“你进来,他在外面等着。” “大憨,别乱跑。” “哦。” 进入木屋。 白巧取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 “你自己看吧。” 卢通打开匣子。 匣内全是书,上面几本是一道道杀伐之法,下面几本则是突破金丹境的功法。 他心头微喜。 本打算到了突破的时候,再来一页宗换取法门,没想到镜心全都准备好了。 一本本拿起,简单翻看之后小心收起。 最下方出现一张纸条: 本命法术关乎生死,成丹之前,去找银青师姐。切记! 卢通蹙了蹙眉头,问道:“镜心去哪里了?” “和你没关系。” 白巧坐在旁边,有些心不在焉。 他又看了一遍字条,道:“银青师姐是不是姓步?” “和你有什么关系?” 卢通心头一堵,不再搭理,坐在一旁独自思索。 本命法术关乎生死? 听着像《秘妖缘身功》之后有一道生死劫,需要专门的本命法术。 难道又是血脉冲突? 大妖的血脉之强横,远不是小妖可以比拟。 他胡乱想了一通,打定主意,之后必须立几个大功。 现如今,今非昔比。 入了擒气宗,有同门、有长老,立下功劳,成丹前去找长老问法。 一页宗有个步天远,擒气宗未必没有。 “你去见过宋言柏吗?” 白巧的声音突然响起。 卢通瞥了一眼,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毫无关系。” 白巧并不生气,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是若不是我,他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师姐说你今非昔比,你若是他的朋友,就帮他一把。” 他有些好奇,问道:“宋言柏怎么了?” “他去养狗了。” “什么?” 卢通几乎以为听错了。 白巧摇了摇头,道:“万欲窟内有一个窟名为'斗狗’,他在那里养狗。”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为什么去养狗?” “不知道。也许,与我有关。若不是遇到我,他一步步修行,不会沦落到今日。” 白巧站起道:“我与他已经毫无瓜葛。你帮或不帮,也与我无关。不送。” “告辞。” 卢通收起匣子,心事重重地推门出去。 “小子!” 耳边传来一声爆喝。 他吓得一个激灵,鳞尾卷着大日森罗,猛得抽出去。 一只又肉又肥的手掌,一把捏住尾巴。 鳞尾软绵绵地垂下去,大日森罗也被困住。 只见,一个大白胖子捏着尾巴,上下、前后看了一遍,扔下尾巴,瞬间消失不见。 卢通满脑子疑惑,瞧了大憨一眼,问道:“那是谁?” “他说他是我爹。” “啊?” 他长大嘴巴,道:“笑贤真人?” 大憨揉了揉脑袋,摇着大猪头,道:“不知道。” “笑贤真人说什么了?” “他说以前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问我要不要跟他修行。” 卢通莫名有些心慌。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要,跟头儿一起修行。” “他怎么说的?” “他问头儿在哪里修行,我说在擒气宗,然后头儿就出来了。” “没了?” “没了。”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笑贤真人,走的逍遥道。此道中人偶尔会一朝顿悟,之后要么修为猛进、要么为祸一方。 笑贤真人顿悟了? 卢通正寻思时,突然觉得屁股发烫,伸手摸了下,瞬间瞪大眼睛。 尾巴软了。 伸手捞起尾巴,鳞尾软塌塌地垂在手里,烫得像火。 他心头稍动,尾巴一动不动。 而且,尾巴根儿越来越烫,开始变疼,连带着大半个屁股也一起疼。 卢通揉了揉屁股,苦着脸道:“大憨,快喊你爹!” “爹!” “爹!” 大憨的喊声尖锐、高昂,传遍山上山下。 第三次张开嘴,还未发出声音。 一道磅礴法力涌来,二人直接被丢出山外。 “滚出去!再敢败坏抱容山的名声,把你们拆了种药!” 大憨还要喊。 卢通立马叫住,道:“别,别喊了,走,去欢语山,先住下。” 屁股疼、真要命。 像一屁股坐进了火山口,疼得脊柱发痒、头皮麻木,嘴唇不停地哆嗦。 不一会儿,手脚也开始发软。 “快,大憨,背我。” 一柱香后。 欢语山,客房内。 卢通趴在床上,神智有些模糊,半昏半醒之间,一字一句钻入脑海。 开头四个字:龙口拔兵。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净空 卢通睁开眼睛。 看着陌生的环境,脑中一片空白,几息后记忆涌出。 《龙口拔兵》 他立马坐起来,伸手抓住尾巴,拽到身前。 心头一动,尾梢十分灵活地转了个圈。 心头又一动,尾巴伸直后飞出去,三尺、九尺、一丈五、二丈一…… 尾巴离开身体,贴在墙上。 卢通看着飞出去的尾巴,心头再一次动了下。 像还在身上一样,尾梢转了个圈。 妖器。 《龙口拔兵》,根据括山龙一族幼龙褪牙,演化出的一道祭炼妖器的法门。 任何妖兽都可以修行,每个部位都能祭炼。 而且笑贤真人出手,直接帮他把尾巴祭炼成了妖器。 之前的疼痛,就是在“拔兵”。 “大憨。” 大憨趴在桌子上,起来道:“头儿,你醒了。” 卢通看着大憨后背上一根根尺半长的硬毛,问道:“你爹没教你法门?” “教了。” 大憨耸了耸肩膀,背上硬毛纷纷脱落,变为一丛半透明的长针。 “《龙口拔兵》,头儿,你要不要?” 他笑了下,道:“我也有,你不痛?” “不痛,痒痒的,像有个手在抓痒痒。” “到底是亲生的。” 卢通嘟囔了一句,起身道:“走吧,不住了,我们去云英城。” “哦。” 月光如水。 两个半妖离开一页宗,走在空荡荡的大路上。 卢通问道:“大憨,你爹是元婴真人,你不想去找他?” 大憨不聪明、也不傻,只是想东西很简单。 分得清什么好、什么坏。 大憨咧嘴一笑,道:“他是人。我娘说,人又坏又笨,不能相信他们。” 他也笑了下,道:“人不全坏,也有好人。” “我知道,头儿如果是人的话,也是好人。” “哈哈。” 卢通忍不住笑出声。 …… 残香楼,繁华依旧。 百色花树的深处,传出阵阵嬉笑声。 大昌城,地方比云英城大,可是人还不足一半,也没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山外寨子里,风俗不一样,也没有类似于残香楼、万欲窟的地方。 相比山里,卢通更喜欢这里。 飞入树林,远远看见湖泊、以及湖心处的二层小楼。 小楼左侧多了一艘楼船。 楼船二层,一个房间还亮着灯火。 卢通瞥了一眼。 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一个半大不小的女修正趴在桌子上画符箓。 沙漠一年多、宗门两年多,离开近四年,忘秋已经长大了。 他靠近过去,静静地悬在窗口。 忘秋握着符笔,蘸着符墨,在符纸上画出一个个符图、箓纹。 卢通不会制符,也看不懂。 不过看见忘秋画得停一下、顿一下,也猜出来应该画得不好。 几息后。 忘秋落下最后一笔,低头看着符箓,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画成?” 忘秋抬起头,看着卢通,一动不动地看了几息,站起来行礼道:“师父。” 他从窗口钻进去。 大憨一直跟在后面,用手比划了一下窗户的大小,留在外面。 卢通落下,看向左右。 书房,东西很多。 柜、桌、椅,炼丹炉、打铁台等。还有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刀、剑、枪、棍、鞭…… 他神色微动,走到桌边,翻了下桌上的书本。 “法、丹、器、符,齐头并进。长短、轻重、远近兵器,也是一个不落。九夫人让你学的?” 修士,首重修行。 人力有穷。 一个小修士就算天资再聪颖,也学不会这么多东西。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最后什么都学不精,反倒会磨掉一些天分。 忘秋一直上下打量卢通,道:“书院教的。” “哪个书院,九夫人给你找的?” “净空书院。” 他点了下头,道:“不早了,先休息。以后不用去书院了。” “是。” 在船上找了个空房间,把大憨安置下。 卢通独自走进小楼。 楼内和离开时一样,依然围了一圈屏风。 最内亮起一盏灯。 九夫人站在屏风旁。 一袭米白色贴身缎衣,曲线几起几伏,像尊白玉葫芦。 他对忘秋的事情有些不满。 可是见了这一幕,心中不满顿时消散大半,大步走过去探出手掌。 九夫人踮着脚尖闪开,斜了一眼,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卢通心里明白,还是因为不让去擒气宗,再次迈步过去。 “我不回来,你不成了守活寡?” 两人一躲一追。 几个来回后,九夫人脚下动作一慢,被悄悄追上来的尾巴捆住腰肢。 “呦,你什么时候长的尾巴?” 卢通笑了下,收起尾巴,揽人入怀。 榻上。 卢通靠在铜蛤上。 九夫人取出烟斗,塞上烟丝又点上火,趴在胸口上,把烟嘴塞进卢通嘴里。 他用力吸了一口,神色放松许多。 “你在那边有人了?” 正舒爽时,九夫人幽幽问道。 卢通半垂着眼皮,瞥了一眼,道:“没有。” “那……这次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 “啪!” 一只巴掌落在胸口,烟斗也被抽走。 他笑了下,道:“大昌城以前被雾鬼攻破,现在只是一片废墟。” “真的?” 九夫人半信半疑,道:“那你还呆那里干什么,干脆回来算了。” “破是破了点,可是适合修行。你去了呆不住,我也呆不久。” 几息后。 烟斗再次被塞回嘴里,人也靠在怀里。 二人一起吞云吐雾。 “这几年云英城有什么事吗?” “没有,整天就是赚银子、花银子,赚的越来越多、花的也越来越……轻点,这是云蚕夫人亲手做的,六百两一件。” “多少?” 卢通用力捏了一把,入手又滑又软。 九夫人脸色绯红,横了一眼,道:“值不值?” “败家娘们。” 他嘟囔了一句,又道:“忘秋念书的那家书院,你找的?” “对,怎么了?” “误人子弟。你别因为以前晏家的事情,耽误她修行。” “我有那么小气?” 卢通觉得有,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 “那家什么,净空书院有什么地方了得?” “新城主叫净空。现在城里只有净空书院,别的私塾、书院全都关门了。” 他蹙了蹙眉头,道:“她想干什么?” 九夫人取出一张符箓,在面前晃了晃。 “一张生风符,符纸五文、符墨一文,还有符笔少的也要几十文。上万人学,算下来多少银子?除了符,还有丹、器、各种兵刃。” 卢通神色定了下,吐出一口浓烟。 “净空什么来路?这种大事,她一个外来的城主可做不成。” 九夫人笑了下,摸出了一锭银子。 “这就是来路。” “什么?” “净空不吃独食,城里有头有脸的全有份,我看她比晏子秋更得人心。” “我们也有?” “当然了。上次给你送的金子,有一份就是卖符纸赚的,单做生意可赚不了这么多。” 他脸上浮出笑意,随口道:“那也不能把忘秋搭进去,你没和她说明白?” “说了。小丫头死心眼,讲不通。” “嗯……” “……” 第二百四十六章 蒙府 清晨,蒙府。 卢通来到府前,道:“良妖商会,卢通,有事拜访你家老爷。” 小厮立即去传话。 很快出来道:“卢老爷,您请。” 园林中,一条长廊。 廊下摆了十条长桌,并排摆成一串,长度超过五丈。 上面摆满了各种早点。 豆包、虾丸、蟹棒、蛋饼、油糕、肉粽…… 红绿点心上百盘,甜咸汤羹几十道。 桌边,仅有一个人坐着吃东西。 身后站着八个修士,四个背刀、四个系剑。 “老爷,良妖茶酒馆、良妖商会的东家,卢老爷来了。” 桌边人正在喝粥。 闻言,立即咽下嘴里的粥,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边起身、边送进嘴里。 卢通迅速扫了一眼。 矮个儿、头大身子小,脸很肥,几乎顶半个肩膀。 “蒙老爷,久仰。” 蒙大河瞥了卢通一眼,立即收回视线,转头盯着桌上的吃食,道:“卢掌柜,坐下一块吃点?” “好。” 他来之前吃过了,不过此行是打听消息,吃着说更方便。 二人坐下。 卢通端过一盘虾丸,正准备吃。 却见,一旁蒙大河死死盯着虾丸,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放下勺子,把虾丸递过去,道:“蒙老爷,请。” “不用,你吃。” 蒙大河挤出一个笑容,低下头继续扒拉剩下的半碗粥。 卢通觉得有些奇怪,左右看了下,拿起勺子慢慢舀起一块虾丸。 虾丸入口滑嫩,味道鲜美,可是血气却很淡。 他有些失望。 蒙大河眼神那么贪婪,还以为是什么稀罕妖兽的肉,原来只是普通的虾丸。 草草吃了几块。 蒙大河一直低头猛吃,一句话不说。 卢通不禁想起了奇朋打听到的消息:蒙大河以前是饿过肚子的人。 “难得遇见蒙老爷胃口这般好的,您尝尝我这肉干,大昌山附近的妖兽,肉质紧实。” 他取出一块肉干递过去。 本以为蒙大河会客套几句,没料到只是点了下头,接过肉干直接塞进嘴里。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心不在焉地吃虾丸。 吃了近一炷香。 蒙大河终于停下,长长地吐了口气,扫了一眼桌上剩余的大部分东西,挥了下手。 后面八个修士立马一拥而上,直接用手抓着点心、菜肴,往嘴里塞。 卢通立马站起来,避到旁边。 很快,满桌东西被八人吃得干干净净。 他十分佩服。 这些人,每个人的饭量都顶他两个不止,肯定修行了对应的法门。 东西吃完。 蒙大河身上的气质顿时一变,大笑着招呼道:“卢掌柜,见笑了!” “无妨。” 蒙大河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盘、空碗,摇了摇头。 “以前饿怕了,一见了吃的就收不住。我们去大厅坐下,慢慢说。” “好。” 卢通这才少了一些疑惑。 蹄子小时候经常挨饿。 他明白饿肚子的滋味,饿急了,恨不得把自己炖了。 走到厅堂。 蒙大河洗了手、擦了脸,坐下后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听说,卢掌柜拜入了擒气宗?” 卢通有些意外,道:“不愧是蒙老爷,消息远比旁人灵通。” 蒙大河脸上肥肉挤成一团,笑呵呵道:“粮行里有伙计在各寨子收山货,听到了一些风声。” 话头说到了寨子那边。 卢通趁机道:“不满蒙老爷,我今天过来,也跟寨子里的人有关。” “什么事?” “门中师姐有个道友,她家亲人三年前随大河商会离山。如今那名道友寿元将近,托我过来带亲人回去见最后一面。” “这件事啊,有点难……” 蒙大河神色有些为难。 他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慢慢饮茶。 几息后。 蒙大河道:“你应该知道,寨子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当初的确打算带过来,可是他们住不惯,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卢通心里半点不信。 遭了灾,背井离乡的人,哪里会这么矫情。 吃饱肚、不吹风、不淋雨,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乔桑的儿子索茂,并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边还带了两个孩子。 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失望,道:“蒙老爷知不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 “不知道,那些人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打。” 丫鬟过来添茶。 蒙大河问道:“这事儿办不成,不会影响卢掌柜在宗内的修行吧?” 卢通苦摇了摇头,又露出苦笑。 “不至于影响修行。只不过我初入宗门,若是借此次机会结识门中师姐,以后有许多便利。” “明白。即便是大宗大派,人多了一样无法免俗。” “正是如此。” 厅堂内陷入寂静。 他心中盘算。 人应该出了意外。 几次互相试探,蒙大河应该意识到了,这件事对他的重要程度。 不至于拼命,但也不会轻易罢手。 卢通斟酌了片刻,道:“蒙老爷,我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 “大河粮行遍及各地,我想请蒙老爷帮忙打听一下。即便找不到人,有一些线索也好。否则空着手回去,不好向师姐交代。” “小事一桩。我今日便下令,让各地粮铺张贴告示,寻找……” “索茂,此人身边还有一子一女。” “好。可有画像?” “没有,只知道以前是鼓鱼寨的。” “没有画像,能不能找到全靠天意了。”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天意难测,靠天意、不如靠蒙老爷,此事若成了,卢某定有厚报!” 蒙大河神色认真几分,点头道:“好,我让人好好找找。” …… 走了蒙府。 卢通抬起头,看向天上。 秋末,上午时分的阳光晒到身上暖暖的。 “大憨,你想去哪里?” “想吃东西,饿了。” 他笑了下,道:“走吧,带你去吃顿好的。” 万欲窟附近,一家专卖上等妖兽肉的酒楼。 卢通给大憨点了一大桌,又打包了几分饭菜,提着走向万欲窟。 斗狗窟。 一入洞窟,远远便听到一阵极为凶狠的吼叫,以及夹杂在吼叫中的人声喧闹。 外面临近正午,窟内到处点着灯火,看起来还在晚上。 他问了几个小厮。 绕开一个斗狗坑,钻进最后方的黑暗洞穴。 洞边,挖出一个个狗窝,里面关着各种猛犬。 “宋言柏?” 他喊了一声。 紧接着,回音响起。 “宋言柏。” 回音还未落下,狗洞深处又响起一个声音:“卢兄?” 黑暗洞穴,两个回音一次次彼伏。 第二百四十七章 苍狗 洞穴尽头,一盏泛黄油灯。 卢通提着饭匣过去。 宋言柏坐在一张矮凳上,前面横摆着一条死狗。 狗很大。 光是头和身子,差不多有六尺长。大部分地方是黑色,背上有几丛白毛,腹下一大片白毛。 不过白毛已经被血染红,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他放下饭匣,取出两壶酒,递过去一壶。 宋言柏摇了摇头,道:“你先喝,我帮他把伤口弄干净。那边还有个凳子。” 卢通左右找了几眼,摸到凳子,在旁边坐下。 宋言柏继续之前的事情。 把狗肚子上被撕下来的皮肉,塞回到原来的位置,再用黑线缝好。 他看了许久,渐渐察觉到了不一样。 宋言柏变了。 变得沉稳了,呼吸平和,手上动作不疾不徐,像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正在缝衣裳。 近百道伤口,一一缝合完。 宋言柏摸出一块尺长条石,踩在脚下,然后拿起旁边的棍子。 棍尖点在条石上,手腕轻轻动了几下,在条石上刻出两个:霸天。 卢通死死盯着宋言柏的手,还有四尺短棍,震惊道:“这是什么剑法?” 用剑写字,他也可以。 但是宋言柏刻字时,棍尖所过之处,一点石屑都没有崩出,十分轻松地划开一条条凹痕。 不像刻字,像在沙子上写字。 宋言柏把条石放在死狗的头边,拿起酒壶,轻声道:“苍狗剑法。世事多变,人心不定,犹如白云苍狗。” 他有些似懂非懂。 “你在这里喂狗,其实是为了修行?” “是,也不是。” 宋言柏脸上多了些沧桑,不过依然十分英俊。 “我遇到了一个前辈。经过提点才看清,以前修行就是在泥潭里面打滚。” 宋言柏顿了顿,苦笑一声,看着脚下死狗,道:“和他们一样,互相咬,咬赢了能吃一顿肉。可是赢再多,在外面人眼中,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卢通皱了皱眉头,道:“万物相争,生来就是如此。” “只怕争来争去,到最后连为什么争、争的是什么,全都给忘了。” 他重新打量宋言柏,道:“看来你的造化不浅。” 宋言柏笑了下。 搬出一张小木桌,从饭匣中取出一盘盘菜肴,摆在桌子上。 二人面对面坐下。 卢通问道:“那位前辈什么修为?” “不知道,起码在金丹境,或者更高。他站在面前,我感觉不到一点法力波动。” 二人干了一杯。 他笑了下,道:“你倒是好运道,呆在城里不动,前辈自己送上门来。” “此事与你有关。” “哦?” 卢通十分意外,手中动作一停,放下筷子,道:“我也认识?” “不是。那天白巧找我,说什么从此之后再无瓜葛。还说上次私卖府库,你看在她的面子才出手相助,让我以后不要沾这种勾当。” 他摇了摇头,笑道:“白巧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宋言柏也露出笑意。 “我知道,后来想清楚了,你只是找她借势而已。不过当时不明白,失魂落魄地去找九夫人,打算退出残香楼,从此以后跟你们所有人一刀两断。” “哈哈,你这刀断的有些拖泥带水了。” 卢通端起酒杯,给宋言柏倒了一杯,也给自己满上。 宋言柏捏着酒杯,看着杯中酒面上的一点火光。 “去了残香楼,还没有进去就碰到了那位前辈。他说我是‘雨后青石’,以前的遭遇全是造化,说了许多大道理后,传了我一套法门。” “那位前辈在残香楼外面?” “对,看着很普通,我开始还以为是哪家夫人带过来的下人。” 卢通端起酒杯,慢慢道:“那个前辈,去残香楼干什么?” 残香楼紧挨着城角,位置十分偏僻。 周围也没有酒楼、客栈之类的。 除了专门去残香楼的,平时门口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影。 宋言柏想了下,摇头道:“不清楚,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哪里顾得上这个。” “那天是什么时候?” “去年刚过完年那几天,大年初二或者初三,记不太清了。” 他心头有些狐疑,认真记下日子。 两人又干了一杯,边吃边闲聊。 许久之后,卢通起身告辞。 宋言柏一路相送,经过一个斗狗坑,里面两只狗正在疯狂互咬。 驻足看了一会儿。 宋言柏道:“卢兄,你心思通透,一早看出世间是个大泥潭。何不找一道适合清修的功法,离开这泥潭,落个一身清净。” 卢通认真看着坑里,等到一条狗被咬死,才笑了下收回视线。 “什么?” “我说,世间功法无数,何不选一门适合清修的,避开这些纷争。你若是愿意,我们一起修行《苍狗剑法》。” 他略作思索,道:“我欲念太多,麻烦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它。” 一路送出洞窟。 正午刚过,天上的太阳仍有些晃眼。 卢通上下打量着宋言柏,道:“奇怪,现在看着反倒是般配了。” “般配什么?” 他笑了笑,指了下东边,道:“你们啊。白巧以为你沦落到养狗为生,让我过来帮你一把。” 宋言柏神色一僵,慢慢低下头。 几息后,抬头道:“劳烦卢兄,替我谢过她的美意。不过我已经斩断了俗念,以后一心清修。” “要谢你自己去谢。” 卢通摆了摆手,大步朝山下走去。 …… 残香楼。 卢通站在屏风前,一个个看过去,问道:“怎么没有蒙大河?” 九夫人神色慵懒,手里拄着鳞尾,像拄着一根金拐杖。 “怎么,蒙大河得罪你了?” “现在还没有。” “那就好,蒙大河可不是好惹的,和他为敌,就是和云英城几十万人为敌。” 他思索片刻,走到一扇空屏风前面,拿出笔开始写字、画图。 大昌山、十秧寨、青哥寨、翁美寨、阿崩寨……一介城、长柳城、春染城……云英城。 许久后。 卢通放下笔,看着屏风。 九夫人道:“你想干什么?” “商会的生意该扩一扩了。寨子那边,二虎可以打理,外面你来安排。” 九夫人眼珠转了一下,道:“我只负责半边,那生意到底谁说了算?” 卢通一听便知道,九夫人想全都抓在手里。 “我说了算。” “哼!” 九夫人转身便走。 他又看了眼屏风,跟过去一把抱起,道:“有个事儿,我得跟你打听一下。” “别问我!” 卢通手上用了些力道,道:“这事儿只能问你,去年大年初二、初三,你见什么人了?” “谁?” “你想想,平时见不着,或者不敢见的。” “去年,刚过完年……初二,对,镜心来了。” 九夫人说完,猛得反应过来,用力扑腾了两下,狠狠道:“姓卢的,你什么意思!什么不敢见的?” “那就好。” 他脸上浮起笑容,把怀里正扑腾的大白鱼,丢向榻上。 “姓卢的,你跟我说清楚!” 卢通没有搭理,径直坐到一边,半躺下去,取出一个空烟斗敲了两下。 九夫人又使了一会儿性子,坐到一旁,往烟斗里塞上烟丝。 “她来干什么?” “告别。给你的那封信,就是那天留下的。” 九夫人点着火。 他抽了一口,轻轻吐出白烟,心中又想起那句话:天上地下、南北无涯。 “她还说什么了?” “说什么云英城只是沧海一粟。还说你有一线希望,可以跳出去一窥天下真容。还奉劝我……” 九夫人停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卢通。 “什么?” 卢通抬了抬眼皮。 九夫人接着道:“说我如果真聪明,就安心照看好商会,她不会亏待我,你也不会亏待我。” “你没有问她去什么地方?” “问了,她说去南边。” 书上说,最南边是一片林子,里面充满了瘴气,号称“万里毒瘴”。 “南无涯。” 他默默念了一遍,心中已经明白。 镜心多半去了万里毒瘴的南边。 第二百四十八章 衣裳 一晃五天。 卢通每天上午出门,四处访友、溜达。 下午则指点忘秋修行。 这天。 卢通盘坐在楼船顶上。 忘秋手提一杆白色骨枪,一脚踩在屋脊上,飞出扑出,抬枪刺向后心口。 他没有回头。 手臂上,风刃、气流微动,尾巴突然扬起卷住枪尖、枪杆,用力抖动。 忘秋死死抓住枪杆,被抡得左右乱晃。 十几息后,尾巴松开。 忘秋浑身脱力,跪在尾脊上大口喘息。 “不错。” 卢通点了下头,转过头,道:“你喜欢长枪?” “嗯。” “为什么?” 他不会枪法,不过也听说过枪法大致有两路,一路走变化、一路走力道。 无论哪一路,用长枪的女修都少。 忘秋抿了抿嘴角。 “我娘用枪。” 他略作沉默,点头道:“挺好。” “卢大老爷,劳您大驾,下来喝杯茶。” 九夫人在下面端了几杯茶水,喊得抑扬顿挫。 “走吧,下去歇歇。” 卢通提起忘秋,纵身跳过去。 九夫人放下托盘。 忘秋行礼道:“谢九姨娘。” 九夫人眉头一挑,瞥了卢通一眼,又看向忘秋。 “呦,师父回来,来师娘都不喊了,改叫姨娘了?” 忘秋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笑了下,递给徒弟一杯茶,又自己端了一杯。 喝过茶。 忘秋回去休息。 卢通、九夫人返回小楼。 门口处,桌上摆了一个绣着青龙、百花的精美匣子。 他瞥了一眼,走过去道:“又买了什么中看不中用的宝贝?” 说着便要打开匣子。 九夫人急走两步,一把按住匣子,道:“等等,先说清楚。” “说什么?” “一会儿师娘,一会儿姨娘,我到底是什么?” “哎。” 卢通眉心一痛,摇了摇头道:“重要吗?” “当然重要。名和利,我总得有一样,你给哪个?” “给了名,利不要了?” “有了名分,我的银子就是你的。当然了,你的也是我的。” 他看着九夫人,伸手捏住下巴。 “嘴巴不大,胃口可不小,我看你是要名分、银子也不想松手。” 九夫人一巴掌拍开手,道:“别打岔,说!” 卢通哼了一声。 “随你。只要别弄出幺蛾子,想当师娘还是想做姨娘,全都随你。” “真的?” “少废话。” 九夫人圆润小巧的嘴唇弯起,挪开手,亲自打开匣子。 匣内是一团白云。 云中开满了鲜花、还有一条青龙在花朵之间游走。 “试试吧,专门给你的买的袍子,云蚕夫人亲手炼制,压箱底的法宝。” 九夫人伸手抓住青龙。 拿出匣子时,青龙召云、拿花,匣内顿时一空。 九夫人运出法力,抖了一下,手中青龙、白云、百花,瞬间变为一件百花盘龙袍。 卢通眼前一亮,立即脱掉内外衣衫,张开手臂。 九夫人伺候着穿上,道:“这件袍子用羽云炼制,内有三道阵法,青龙是阵眼。有了它,尾巴就不用套铜环了。” 他运起法力,灌入胸口位置的青龙。 盏茶时候后。 青龙开始游走,百花开始盛开、凋谢,其他地方也变成了一层流动的云衣。 他低头看了几眼,又转了一圈。 九夫人取出一面镜子,捧在手里。 镜子中。 卢通一袭白袍,袍间青龙、百花,袍外红虎爪、蓝魈手,后面还有一条暗金鳞尾。 “不错。” 九夫人收起镜子,道:“我买的东西,当然错不了。” “多少银子?” 九夫人默不作声。 二人对视一眼。 他又道:“那个什么云蚕夫人,普通的内衫都要六百两。这件袍子,最少大几千两吧?” 九夫人撇了撇嘴角,道:“别猜了,猜出来又要说败家。” 卢通脸上浮出笑意,一把揽入怀里揉了几揉,凑到耳边道:“败什么败,银子攒着不花,和石头有什么两样!” 这时,门被敲了两下。 “夫人,刚有人传话。” 九夫人挣了两下,没有挣开,红着脸白了一眼,朝门口道:“什么事?” “夫人,蒙府的人过来传话。说是找到了,让卢老爷有时间过去一趟。” 卢通立马松开手臂,过去拉开门,道:“什么时候?” 门口站着一个残香楼的侍女。 侍女被吓了一跳,用余光瞥了一眼房内,见九夫人脸色绯红、衣衫凌乱,立马低下头。 “就刚才,前后不到一盏茶。” “蒙府的人呢?” “走了,传完话没有等,直接就回去了。” …… 蒙府。 卢通被丫鬟带到厅堂坐下。 喝完一盏茶。 蒙大河终于露面,从外面走进来,道:“卢掌柜,久等了,生意太多,一刻都清闲不下来。” 他站起身,笑吟吟道:“贵人多忙事,我也想像蒙老爷这样从早忙到晚,可惜生意太小。” “哈哈。” 蒙大河走到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朝门外喊道:“酱肘子。” 一个背刀修士进来,拱手道:“老爷!” 蒙大河抬了抬下巴,朝卢通示意,随后又端起茶杯。 酱肘子取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然后一言不发,直接退出去。 卢通解开包袱,里面是几件衣裳。 蓝布、白纹。 很脏,蓝色变成了黑蓝色,白纹也染了许多污垢,其中还有血渍。 也很破,缺袖、少领,剩余部位也成了碎布条、烂布块。 寨子里的人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他反复看了几眼,小心把破衣服叠好,轻轻叹了口气。 即便已经有了预料,亲眼看到遗留下的衣物,心情仍然有些沉闷。 “蒙老爷,这是索茂的衣服?” 蒙大河放下茶杯,道:“对。他去了金鸡山,应该是想跟在山里一样,盖竹楼过日子。可是金鸡山多妖兽……哎!” 他收回眼神,看了衣服,又问道:“蒙老爷,怎么找到的?劳烦指点一二,我回去还要向师姐解释。” 蒙大河盯着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陷入沉默。 片刻后,开口道:“就是张贴告示,有个猎户看到了,正好认识索茂。对了,索茂的遗骸还是他帮着收敛的。” “那两个孩子?” 二人互相对视。 蒙大河十分缓慢地摇了下头。 卢通收回眼神,默默系上包袱,拱手道:“多谢!” “举手之劳而已。” “蒙老爷的举手之劳,顶别人找一辈子。” 他站起来,收起包袱,道:“此番相助,卢某记下了。虽然拜入宗门不久,但是擒气宗在群山中小有名声,以后蒙老爷若是需要,尽管来找我。” “好。卢掌柜再有需要,也尽管过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云蚕 静夜。 桌上铺了一层白纸,纸上摆满蓝白色的布块、布条。 卢通面无表情地站在桌边。 九夫人站在一旁,察觉出几分异样,没有开口打扰。 许久之后。 他问道:“那个云蚕夫人很懂衣裳?” “嗯,不多见的行家老手。城里有几家专给大家族做衣袍的铺子,没有一家比得上云蚕。” “以前怎么没有听过?” “外地人,跟着新城主一起过来的。” 卢通拿起一块碎布。 布料已经烂了,露出一缕缕线头。不用费力拽,稍微拉一下,很容易就能拉断。 “云蚕和蒙府关系怎么样??” “应该没有交情。” 他略作思索,道:“比蒙府更有钱的没有几个,云蚕会放过这笔大生意?” “有钱归有钱,但是不一定舍得花钱。” 卢通转过头看去。 九夫人解释道:“蒙府只有一个夫人,没有少爷、小姐。听说蒙夫人一路陪着蒙大河发家,以前抠搜惯了,不舍得花银子。” 他有些意外,道:“蒙大河没有后人?” “对。不少人都等着看戏,看蒙大河死后,哪个能接手大河粮行。” 卢通放下手里的碎布,道:“能不能把云蚕请过来?最好不要让蒙府的人知道。” “这事容易。城里有银子又舍得花银子的女人,一大半都在残香楼,云蚕经常过来。” 他点了点头,走到旁边坐下。 九夫人这才问道:“你回来就是为了找这件衣服的主人?” “对。” 九夫人移过一扇屏风,挡住桌子,脸色有些担忧。 “蒙大河不好招惹。白手起家的,没有一个善类。而且他家的生意,牵扯太大。” “我知道。” 卢通端起茶杯,吹开杯口的茶沫,道:“不招惹他们,问个明白。” 蒙大河是生意人,不会白出手。 这次给了衣服。 以后多半会找上门来,让他帮忙出手。 此人不是善类,还要打交道,现在多小心一些,免得到时被算计。 …… 两天后,黄昏时分。 九夫人带着一个头戴高冠、身穿坠地长衫的中年女修,撑船靠近湖心。 卢通正在楼船外歇息,立即迎过去。 “云蚕夫人?” 云蚕动了动嘴角,笑得很矜持,上下看了几眼,道:“宽了。” “什么?” 云蚕取出一根玉尺,靠近到身侧,踮脚在肩上量了一下。 “肩线宽了四分之一寸,收进去一些才妥帖。” 他和九夫人对视一眼,运起法力,衣袍上白云流动,肩线慢慢收回去一些。 云蚕满意地点了下头,又围着看了一圈,用玉尺点在腰上。 “这里,放半寸。” 之后陆续调整衣领、衣襟、下摆、百花、青龙…… 折腾了近一炷香,终于停下。 卢通早有些不耐烦。 九夫人瞥了卢通一眼,笑吟吟道:“真不一样了!经过妹妹的指点,跟换了件衣裳一样。” 云蚕又矜持地笑了下。 九夫人道:“看来我真是找对人了,走吧,我们进去瞧瞧。” 他立即走到门口,推开门道:“请!” 桌边。 云蚕看着桌上的布片,神色十分认真。 取出一只薄如蝉翼的手套,戴上后拿起一块,认真端详一会儿,又凑到鼻前闻了几下。 最后又托在掌心,运起法力,布片在掌心上下起伏。 许久之后。 云蚕把布片、布条,拼成半截衣服。 然后摘下手套塞进一个皮口袋里,收起后拍了两下手,走到旁边坐下。 卢通有些心急,问道:“如何?” 云蚕没有开口,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看布料,应该是南边的一介城以西、群山深处的山民穿的。” “不错。” “衣服是被人扯开的。” 他神色一动,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断口出的线头朝里面内卷。这是朝两边用力撕扯,线被拉断后,又收回去。” “不是妖兽撕开的?” “也有可能。不过很少有妖兽是朝左右两边撕,一般都是朝下抓。” 卢通走到桌边,看着纸上的半截衣服。 衣服肩膀附近最完整,从肩膀向下,缺少的地方越来越多。 “还有呢?” 云蚕放下茶杯走到旁边。 “血渍已经浸透了,洗不掉,起码一两年了。还有,这些布吹过很长时间的风。” “风?” 云蚕指了指布条,道:“风里有小风刃,它们看着还是布,其实早被风刃切成粉末了,稍微一碰就碎。” 他又想到了邪法。 邪法千奇百怪,虫子、血、心、树、骨头、火、水……想必也有风。 只是不知道蒙大河是修行,还是祭炼邪门法宝。 卢通收敛念头,拱手道:“多谢!” 云蚕微微点了点下巴,转身去找九夫人。 …… 商道。 坑坑洼洼的密石路上,三辆马车徐徐前行。 最前面一辆马车内。 卢通靠在琉璃小窗旁边,看着外面的风景,问道:“你真是为了探路?” 车厢很大。 最后是一张软榻。前面则是一张桌子,桌子两侧是两排背靠车厢的木椅。 九夫人坐在桌边,捻起一枚果子,笑着道:“当然了。这么大的生意,不亲自走一趟怎么放心。” “一路全是商路,早走了几百年,有什么不放心的。” “哼,你以为我是找借口去大昌城?” 他收回眼神,朝桌边瞥了一眼,意味不言自明。 九夫人直接丢出果子。 “你懂什么。路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亲自走一趟,我怎么知道每段路要走多久、走起来癫不癫、伤不伤货物……” 卢通用尾巴接过果子,塞进嘴里。 九夫人又扔出一枚,道:“下面人一个比一个机灵,不拿捏的明明白白,被掏空了都不知道!” 他略作考虑,觉得有些道理。 九夫人越说越气,用力扔出第三枚果子,道:“甩手掌柜当得轻松自在,最后反疑起我来了。” 卢通立马露出一副笑脸,坐起来,把尾巴上的果子喂给九夫人。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嫌路长,进山后路还不好走,不忍心让你受苦。” 九夫人白了一眼,根本不信。 不过好听话哪怕是假的,听着也舒服,尤其是平时听不着的,听上一次比果子都甜。 “是吗?” “当然。” “那我留在大昌城算了,省得回去时,又多受一回罪。” “啊,这……” “哼!” 第二百五十章 乔桑 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后。 大昌城。 九夫人看着一栋栋半塌的破房子,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卢通嘴角含笑。 “你以为是假的?” 九夫人定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道:“你的修行洞府呢,在什么地方?” “山后。” 片刻后,一行人落在残殿外。 九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个地方果然不适合我。行了,找个人带我去各寨子挑货,安排妥了就走。” “好,我让二虎带你去。” 大憨去洞里睡觉。 他走进殿里找了一圈,二虎没有搬上来,典四儿也没有回来。 “典老大!” “老爷。” 典老大从蛛巢里钻出来。 卢通问道:“有谁来过吗?” “三个人、一头虎妖。” “谁?” “光烈、越神驭、涂昆顺、邻居虎妖。” 卢通转头看向瀑布对面。 另一侧,废墟上一片光闪闪的亮银屋顶十分醒目,屋顶上空荡荡的。 那里的主人是一头虎妖。 “说什么了?” “没说,听到老爷不在就走了。” 他点了下头,返回殿内。 此番回山,除了忘秋外,还带来了祁云的一对儿女,祁青青、祁小山。 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岁数不小不大,算是忘秋的陪读,也是殿内的道童。 殿内有九夫人安置。 卢通略作休息,朝山阳飞去。 山腰。 某条小巷深处,一间很普通的青顶二合院。 院墙倒了,大门还很完整。 触动阵法。 很快,一个人影拉开门。 涂昆顺看见卢通,立即瞪大眼睛,小心问道:“师弟,有消息?” 他点了下头。 涂昆顺眼睛一亮,眉宇间焕发出一抹神光。 “什么消息?” “人没了。” 涂昆顺有所预料,神色没有太大变化,问道:“有佐证吗?” “有半件破衣服。” “我看看。” 卢通取出一个小匣子。 涂昆顺抓过匣子,立即打开,里面只有十几个布片。 他提前留了一手。 大部分碎片都留在手里,以防出现预料之外的幺蛾子。 “人怎么没的?”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亲自和乔桑说。” 二人对视片刻。 涂昆顺点了下头,把门让开,道:“进来吧,乔师姐在里面。” 侧房。 乔桑正躺在床上休息。 短短几个月不见,像过去了很多年,本来还有几根灰头发,现在连头发都快掉光了。 卢通十分意外,问道:“有旧疾?” “忧思成疾,加上寿元将近,估计没有多少日子了。” 他心绪有些沉重。 临死之前,还得面对如此噩耗,甚至……连噩耗都是假的。 “哎!” 卢通叹了口气。 涂昆顺过去坐在床边,放下匣子,轻轻拍了下手臂。 “乔师姐?” 乔桑缓缓睁开双眼。 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了无生机地看了涂昆顺一眼,又看到卢通,眼中瞬间冒出浓浓生机。 乔桑猛得坐起来,问道:“卢道友,可有,可有……” 几次开口,几次语塞。 眼神十分复杂,想听到答案,又害怕听到答案。 卢通眼神一黯,点了下头。 乔桑嘴唇蠕动了几下,眼角迅速变得湿润,流出两行浊泪。 “乔师姐,你看一眼这些衣服。” 乔桑垂头看过去。 看到匣内碎布后连呼吸都停下了,几息后十分缓慢地伸出手,拿出一片碎布。 “儿啊!” 一声哀嚎,突然炸开。 卢通心头一惊。 像遭遇了雷击,手臂、后背根根毛发竖起,后背也窜出一阵阵寒流。 乔桑捏着碎布,发出一阵如泣如啼的“嗬嗬嗬”声,一头倒下去。 “乔道友。” 他快步走过去。 涂昆顺被吓了一跳,急忙扶起乔桑,拍打着肩膀,喊道:“师姐!乔师姐!” 卢通略作犹豫,取出一个玉瓶,用法力引出瓶底一滴乳白色灵液,送入乔桑口中。 神女泪。 上一次涂昆顺介绍神女泪时,他拿着玉瓶没有还回去。 几息后。 乔桑苏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墙壁,眼中止不住的流泪。 涂昆顺倒了一杯茶,递过道:“乔师姐,节哀。” 乔桑又呆呆地看着茶杯。 几息后,一点点转头看向卢通,道:“卢道友,他,他们,怎么没的?” 短短片刻功夫,嗓子变哑了。 卢通咬了咬牙关,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去。 “遭遇不测,被害了性命。” 蒙大河信口胡诌的谎话,说不出口。 可是直接说出“蒙大河”的名字,又担心乔桑借此要挟,让二人报仇之后,再告诉神女石像的位置。 此时,他心中十分矛盾。 乔桑神色呆滞,眼角又流出一串泪滴,喃喃道:“他,得罪人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没有。” “对,我专门交代过,去了外面不要惹事,老实干活……” 乔桑小声絮叨,嗓音微弱、沙哑、含糊,像人已经死了,嘴巴还在动。 “乔师姐。” 涂昆顺有些犹豫,道:“消息有了,那……” 絮叨声停下。 乔桑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急流过枪;一张口,锣无回响;洞连洞,万根笔下。” 两人面面相觑。 涂昆顺问道:“乔师姐,这是神女石像的位置?” 乔桑微微点了下头。 卢通有些失望。 本以为能拿到一个确切的地点,没想到只有一句口诀。 不过也正常。 如果乔桑知道具体地方,不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取出一张纸,记下这句话。 “卢道友,他们三个,全都……” 他收起纸张,点了下头。 乔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道:“是蒙大河?” “对。” “多谢。” 乔桑用力爬起来,穿上鞋子,有些费力地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涂昆顺道:“乔师姐,蒙大河修为诡异,身边还有八个筑基护卫。” 乔桑像是没有听到,慢慢拉开门出去。 涂昆顺追出两步。 卢通伸手拦下,用力摇了下头。 二人对视片刻。 涂昆顺叹了口气,喃喃道:“乔师姐这一去,怕是……” “死又何妨?” 卢通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道:“与其孤零零的死在这里,不如去给儿子报仇。即便杀不了仇家,起码……”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道:“起码能和家人死在一起。”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盘龙棍 殿内。 长几上摆了一副地图,上面标注了大大小小的山峰、河流,以及各寨位置。 卢通坐在长几后,拿着一张纸条。 纸上写着:急流过枪;一张口,锣无回响;洞连洞,万根笔下。 九夫人懒洋洋地坐在旁边,手中端了一碗“酸菌干”。 靠山吃山。 寨子里,吃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山货,点心、零嘴之类的也不例外。 酸菌干,山上的菌子经过处理后,再拿到太阳下晒干。 吃起来鲜中带酸、酸后留香。 他在山上呆了两年多,从没吃过这种东西。 九夫人刚来一天,各种零嘴已经尝了各遍。 “这是什么?” “藏宝之地的口令。” 九夫人立马有了兴趣,把碗放到一旁,凑到跟前,问道:“什么宝贝?” “神女泪,很值钱的灵液。” 卢通让开位置,把纸条也交给九夫人,坐在旁边拿起一块酸菌干。 九夫人默默看了几遍纸条,盯着地图,轻声道:“前两个字‘急流’,说明肯定有河。” 他点了下头,道:“对。而且水流迅猛,应该是在落差很大的地方。” “急流过枪,枪。” 九夫人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顺着“明镜河”的河道划过,经过一个山峰的名字时突然停下。 “老枪峰!” 卢通把嘴里的菌子咽下去,指向远处另一个山峰。 “这个呢?潞江旁边有个铁枪山。还有这里,横枪古桥、枪石寨……” 一眼看过去,各种带枪的名字不下十个。 九夫人一一标出来,继续道:“一张口,山口?锣无回响……难道是山口处敲锣,锣声没有回音?” “有可能。” 在书街看了许多书,其中很大一部分与修行无关。 他指向“九拐河”涌出山口的位置。 流出山口之后,前方是一片面积很大的空地,数十里内全是茂密森林。 “这里,山口外面没有山,声音传不回来。” 九夫人又标记下,蹙了蹙眉头,道:“可是这里没有‘枪’。” 二人继续朝下面看去。 九夫人看了眼最后一句“洞连洞,万根笔下”,立即笑着摇了摇头。 “在一处连环洞里。‘万根笔下’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什么?” “不出意外,应该是钟乳。很多山洞里都有,这次过来百里幼珍还托我带几根玉钟乳回去。” 卢通没有料到这点。 不久前才去过一页宗百柱山,那里每座山峰都像一根笔,还以为是一处类似的仙家洞府。 他取出笔在地图上写下“钟乳”二字,看了片刻,默默吐了口气。 九夫人又端过盛酸菌干的小碗。 “怎么了?每个线索都十分明显,虽然还串不起来,但是多走走,迟早能找出来。比我以前见过的那种,连字都认不出的容易多了。” “线索是明显,可是……”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指着面积大的一边,道:“这些地方已经全部被鬼雾笼罩。” “啊?” 九夫人神色有些惋惜。 卢通又在鬼雾中圈出一个寨名,道:“鼓鱼寨,口令是从这里传来的,神女石像大概率在更深处。” “不然算了吧。神女泪再值钱,我们还有商会。攒几年不够,十年、二十年,总能攒够。” “几年?有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低下头,回想起了九夫人转述的话:镜心去了南边,还说他有一线希望可以跳出去。 卢通不知道那一线希望,究竟落在什么地方。 但是有些担心。 一旦稍有懈怠,错过出头的机会。 虽然已经入了宗门,但是根基尚浅,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浪费。 …… 擒气宗,金丹弟子可以引人入宗,筑基弟子则只能引入大昌书院。 第二天。 卢通去大昌书院,给忘秋、祁青青、祁小山办了入学,然后独自下山。 入鬼雾,得有一件趁手的法宝。 火龙洞,洞口处一波波热浪奔涌而出,像火龙朝外面吐息。 入内一丈。 一条长柜台,后面站着了几个赤膊小厮。 他走到柜台前,递过令牌,道:“我要炼制一件法宝。” 一个小厮接过令牌,取出一面布满纹路的宝镜,凑到一起查看。 “卢师兄,名下没有功,是不是先欠着?” “对。” “出价多少?” “一个大功、十个小功。” “炼什么法宝?” “可以御火,或者掌雷。” 小厮一一记下,问道:“刀枪棍棒、瓶篮印玺,全都可以?” 卢通略作迟疑,道:“能否先看过再定。” “可以,师兄请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洞内。 洞内直径近十丈,左右洞壁上开了许多间小石屋。每间石屋里都有一个炼器师,或炼器学徒。 越向内,温度越高,石屋也越大。 走出几百丈,石屋内的炼器师已经全部是筑基境。 小厮停下脚步,取出一个大铃铛,用力晃了一下。 “当!” 一声嘹亮脆响。 几个炼器师探出头来,其他人也停下手上的动作。 “诸位师兄、师姐。这位卢师兄想炼制一件可以御火、或者掌雷的法宝。出价一个大功、十个小功……” 一个大胡子笑道:“真够大方的,要什么法宝?” 另一人立马道:“姓周的,小心血本无归!刚好一个大功、十个小功,肯定是刚入门过来打白条的。” 大胡子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听说宗门有个新弟子,练成了大日森罗,长得却奇形怪貌,可是卢师弟?” 卢通道:“不错。” “卢师弟,只要你答应五年内还完欠债,这活我周老缸接了。” 其他人纷纷转头回去。 他点了下头,道:“五年内全部还清,不过师兄打算炼什么法宝?” 周老缸捋了捋胡须。 “门中文胜师兄也祭炼大日森罗,他有一件护命法宝‘掌中龙盘’可以吞入大日森罗化为神龙,你觉得如何?” 卢通眼睛微亮。 前人开辟的路,往往最便捷、安全。 掌中龙盘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值得周老缸一直记在心里,想来不是寻常法宝。 “此宝威力如何?” “师弟安心,文胜师兄仗此法宝立功无数,如今已经是金丹圆满境界。” 周老缸上下打量着卢通,最后盯住尾巴,道:“师兄的独门龙盘,不便照搬,只能借鉴一二。我有几个想法,以供师弟挑选。” “师兄请讲。” “伏龙刀、藏龙剑、金龙锏、卧龙斧……还有盘龙棍。如果师弟的尾巴能取下来,那就再好不过。” 他脸上露出笑意,伸出右手。尾巴扬起来跳到手中,变为一根密鳞长棍。 “有劳师兄!” “当!” 小厮又晃了下铃铛,道:“契约已成,违约者逐出宗门!” 小厮转身离开。 卢通朝周老缸的石屋走出,走出一步突然停下,猛地转过头看向小厮。 “师弟,反悔了?” 他瞪大了眼睛,回过头看了看洞窟,问道:“师兄,这里怎么没有回音?” “当然没有,不然耳边一直叮叮咣咣,迟早把人逼疯。” 卢通问得不是这个,心中一急,纵身跃到对面。 “洞中应该有回声才对。” “对啊。我们专门铺了一层绒绵软土,挡掉了回音。” 绒绵软土。 他认真记下这个名字,道:“山里其他地方有这种土吗?” “当然有,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利剑 入冬。 一夜之间,群山盖上一层白衣。 殿内。 卢通、涂昆顺坐在厅堂。 “师弟找到位置了吗?” 他摇了摇头,道:“带‘枪’字的山峰找到不少,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涂昆顺苦笑道:“我也是。每句话都有几个地点,可是却连不起来。” 卢通点头附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同门如手足,可是…… 手足尚且相残。 神女泪价值不菲,距离入手只剩最后一步,每个人都想独占。 他隐瞒了消息。 涂昆顺应该也一样。 片刻后。 涂昆顺放下茶杯,道:“师弟,我邀请了一位师姐,明日便入山。师弟可要同行?” 卢通心头跳了几下。 “师姐找到地方了?” “没有,准备一个个找,每个地方都寻找几日。” 他略作沉默,问道:“若是找到了神女石像,怎么分?” “师弟若去,可以分一成。” 卢通摇了摇头,咧嘴苦笑道:“一成?看来涂师姐很有把握,而且邀请的那位师姐,一定十分了得。” 涂昆顺笑而不语。 “多谢师姐美意,我晚些时候再出发。” 二人对视几息。 涂昆顺缓缓收起笑意,道:“看来师弟有别的线索。” “哪里。昨天去火龙洞挑了一件厉害法宝,法宝没有炼成,不敢擅入鬼雾。” “这样……师弟若是愿意同去,我可以等师弟几天。炼器法宝十天半个月应该足够了。” “不敢耽搁师姐。” 他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涂昆顺坐了几息,起身道:“既然师弟也有把握,那我们各凭本事。” 卢通立即放下茶杯,起身道:“雾中多险,希望师姐平安归来。” 送走涂昆顺。 九夫人从龙壁后面走出来,道:“你这个涂师姐,肯定发现了别的线索。” 他坐回椅子上。 “正常,我们不也有所发现?找到没有,哪块地方有绒绵软土?” 九夫人走到椅子旁边,认真盯着卢通。 “你不怕她们先出发,提前找到神女石像?” “怕有什么用?她们先找到,也是石像与她们有缘。” 卢通神色认真。 九夫人噗嗤一笑,道:“算了吧,你不是这么大方的人。说,你还知道什么?” 他也露出笑意。 “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只不过,神女石像不会那么容易找到,而且很可能根本找不到。” “为什么?” 卢通叹了口气,道:“以前,这个消息在乔桑手中。她一定找了很多年,而且当时山里还没有鬼雾。” “乔桑就是那个家人被蒙大河害死的女修?” “对。” “难怪。” 九夫人坐到旁边,道:“不是什么聪明人,找不到很正常。” “以前不容易找,现在是难上加难。” “鬼?” “不只是鬼。当年云英城雾来之前,出了什么事?” 九夫人略作思索,神色猛得一动。 “地动!” 他露出苦笑,点头道:“对。地动时,山崩、地陷。神女石像所在的洞穴,即便可以幸免,入口很可能也变了。” “那你还去找?” 卢通心头一动,想把尾巴叫出来。等了一息才想起,尾巴留在了火龙洞。 “你忘了大憨?大憨擅长入洞,我也略懂一二。涂昆顺如果没有入地手段,带再多人也没用。” 九夫人略作思索,脸上浮出笑意。 “还真没看错你!来吧,我上午出去了一趟,打听出了几个有绒绵软土的地方。” …… “头儿,什么事?” 二虎开始蓄毛了。 原本下巴处的虎毛和其他地方一样长,现在明显长出两寸。 此外,脖子处的虎毛也变长,像狮鬃。 “坐。” 卢通起身倒茶。 二虎赶紧走过去,接过茶壶倒了两杯。 “宝宝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能吃能睡,每顿吃得顶别家一天。” “能吃好。” 他脸上露出笑意,道:“玉犀的奶水喝完了吧?” “完了,已经找好了别的奶水。十秧寨有一头筑基境的山豹,最近下崽了,每天从那儿买几斤。” 卢通点了下头,道:“不错。” 二人分别坐下,喝了一杯茶。 他问道:“你那些结拜兄弟,一共几个人?” “八个。六个筑基境、两个还在练气境。头儿,有使唤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去跟他们说。” 卢通眼神动了动,道:“信得过吗?” “信得过,我们已经结拜了,全都知根知底。” “哦,以前干什么的?” “老二以前带人猎妖,老四、老七都是他的人。老三也是猎人,不过一个人上山,我和老三最先认识,后来一起猎妖。老六是老三的发小,后来跟我们一起干。老五跑商,老八是老五的侄子。” 老二、老四、老七,最开始是一伙。 老三、老六,一个猎户、一个采药,肯定很熟悉山里,保命的手段应该不弱。 老五、老八,是血亲。 他理清了这伙人的关系,不由得看向二虎。 能把三拨人拉到一起,而且还当了老大,真是有点手段。 “头儿,要不我把他们带来?” “不用。”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要入深山,你去问下他们几个,愿不愿意跟我走一遭。” “不用问!头儿,什么时候出发,我回去安排。” “搞不好会丢命。” 二虎脸色变了下,小心问道:“头儿,去什么地方?” “去雾里。” 二虎愣在原地。 他看了一眼,取出十杆大旗,靠在桌子上。 “还记得它吗?” “记得,我们在沙漠里的阵旗‘群狼滚沙’。” 卢通拿起主旗,扔向二虎,道:“这一遭回来,这十杆大旗归你。想传谁阵法,给谁副旗,全都随你。” 二虎眼睛瞪得滚圆,紧紧握住旗杆。 “头儿,我……” 他摆了摆手,道:“去吧,回去问下那几个。若是愿意,你再过来取旗。” 二虎退走。 九夫人又从龙壁后面钻出来。 卢通瞥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偷听上瘾了?” “呸!换旁人,喊我去我都嫌脏耳朵。”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九夫人接过茶杯,缓缓道:“你信不过二虎?” 卢通眼神微定,顿了一顿,摇头道:“信得过。不过二虎太能干,剑快了,不能再随手使唤,否则伤人也伤己。” “哎。” 九夫人摇了摇头,坐在旁边。 “用人就是这样。蠢的,心思少,可是用起来笨手笨脚;机灵的,用着麻利,可是心思也多。” 他听着这些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镜心。 估计,镜心也想过这些。 “要我说,你不用顾及太多。” “为什么?” “剑再利,伤得了你?” 卢通细思片刻,露出一抹笑容,道:“也对。”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入雾 雪过天晴。 群山变白。 从天上看去,商道、河流像白纸上的一条条曲折黑线。 潞江,其中最粗的一条黑线。 一艘独木飞舟紧贴着江面,逆流而上。 舟首。 卢通一袭怨女袍。 虎爪抓舟板,魈臂握铁棍。背后一条暗金色鳞尾,尾巴上缠着亮金盘龙。 舟内,大憨站在中央。 周围二虎带着七个结拜兄弟,人人手持一杆大旗,操控独木飞舟。 “有鱼,左前方。” 其中一人盯着水面,开口提醒。 水面猛得破开。 一条巨颅獠鱼跃出,张开五尺巨口,咬向小舟。 卢通瞥了一眼,随手抡出一棍。 棍首打中鱼鳃。 鳃骨瞬间粉碎,小半个鱼头也被打掉,八尺长的大鱼横飞出去,落入水中。 二虎走出两步,道:“头儿,这些小零碎交给我吧。” 他看着远处,摇了摇头。 “按计划行事。大憨找洞,我杀鬼、怪、妖。等我们恢复法力时,你们再出手护法。” “明白。” 一天半后,水中开始出现一些黑色棉絮。 又过去两個时辰。 前方出现一堵接天、连地的灰色雾墙。 “生火吃饭,一炷香后入雾。” “是。” …… 雾中。 独木飞舟离开水面,在岸边沿着河道,继续逆流而上。 卢通祭出大日森罗,化为小烈阳驱散灰雾。 周围十分安静。 没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啦声、也没有虫鸟鸣叫,仅有潞江传出阵阵水流声。 他时不时地屈指弹出一枚八角路标。 半空、树杈、草丛、土壤…… 一枚枚路标,有明的、暗的,还有假的。 “噗、噗……” 一连串积雪落地声。 卢通舒了口气,嘴里钻出一串白气。 “我来对付,你们小心一些。万一有雾怪过来,出手时记得节省法力。” “头儿,记下了。” 他留下小烈阳,提着棍子走进灰雾。 声音越来越近。 卢通抬起右臂,靛蓝毛发间生出一丛丛细小风刃。 手臂挥出,狂风吹起。 灰雾随风翻滚,变得有浓、有淡,其中还有一片片空隙。 空隙中,积雪飞溅。 一群雾怪卷着阴灵、冰渣、泥水,冲杀过来。 雾怪、雾鬼,靠阴灵修行。 而阴灵由神魂所化,人的神魂天生强壮,对它们来说,就是一枚枚行走的丹药。 他神色一凝,脖颈上闪过一抹铜色,浑身皮、肉、血、筋、骨,瞬间彼此相融。 《三元甲》,大成。 肉身内外浑如一体,如同金铁浇铸。 卢通举起铁棍,背后鳞尾左右摆动,抽出一记记破空声。 很快。 一头缠着藤蔓的猿形雾怪滚到身前,探出两条手臂。整张脸从中央裂开,颅内大团黑色棉絮蠕动,化为一根黑针,猛得刺出。 铁棍挥过。 黑针一触即溃,两条手臂也同时断开。 鳞尾扫过。 方圆三丈内,一扫而空。 “来!” 他大吼一声,再次挥出铁棍。 一棍挥出。 一条蟒蛇模样的雾怪被扫掉了头颅。 半柱香后,周围恢复平静。 卢通低头看去。 双手、双腿、铁棍、尾巴,以及大半个身体,全部沾满黑水。 周围看不见积雪,到处都是黑棉絮、黑水。 返回飞舟边。 这里也是一片狼藉。 他问道:“怎么回事?” “头儿,水里钻出来一群雾怪,看着像鱼、又像蜥蜴。” 卢通挨个看过几人。 一个不少。 “行了,继续走。” 二虎挥了下手臂,飞舟升起两尺,贴着地面继续前行。 “头儿,有鬼吗?” 他盘腿坐着舟首,点了下头,道:“有。刚才有一部分雾怪退走了,应该是收到了雾鬼的口令。” “那……”二虎看了下左右,“我们会不会被跟踪。” “可能吧。” …… 五天后。 卢通看着脚下的石桥。 “横枪古桥,就是这里。” 石桥上爬满了苔藓。 以前应该是绿的,现在变成了黑色,脚一踩,渗出一团黑枝。 古桥横跨在潞江上。 “头儿,先去哪边?” 他看向左侧。 宽大石桥,直挺挺地插入灰雾,像一条通向死地的不归路。 又看向右侧。 和左侧一模一样。 “去右边。” 桥头。 卢通从桥上跳下去,踩在一片泥土上,随手抓起一把,放在手掌揉搓。 土粒极细,捏着软绵绵的。 绒绵软土。 这里有水、有枪、有软土,只要再找到洞,差不多就八九不离十了。 “大憨,试试,能不能钻下去。” “嗯。” 大憨从舟上升起,飞到泥土上方,背上的毛发脱落,一根根聚为枪头,钻向泥土。 短短几息,钻出一口大洞。 大憨双手贴在肚子上,像一条胖鱼,钻进洞里。 “二虎,守好洞口。” “是。” 卢通飞身跟过去,尾巴上流出一层金光,裹住浑身上下。 一手插进土里,土壤被慢慢分开。 他心头一松。 可以入土。 不过入土比入沙困难,像在水草里游泳,有一股股力量拉扯。 大憨已经不见踪影。 卢通换了一个方向,一点点钻入土中。 黑暗、死寂、憋闷…… 他找了许久,后方传来大憨的声音:“头儿,有洞。” 声如天籁。 卢通迅速折返回去,问道:“有洞?” “嗯,桥头下面。” “走!” 二人一前一后,迅速深入地下。 一处洞窟。 卢通跃进窟内,立即环视一周,顿时眼神一黯。 没有钟乳,更没有“万根笔”。 洞中仅一根极粗的石柱,柱子上雕着盘龙、下山虎、展翅凤。旁边还摆了一张供桌,上面的瓜、果、点心早已腐烂。 横枪古桥的桥柱。 他绕着柱子走了一圈,问道:“还有其他洞吗?” “有,我听到了几个空的地方。” “过去看看。” 片刻后,二人又进入一个洞窟。 柱子、供桌,和上一个洞窟一模一样。 卢通又走了一圈。 最后看着柱子,叹了一口气。 “走吧,不是这里。” 外面。 卢通一步跨上飞舟,道:“走了,去枪林山。” 其他人纷纷鱼跃而入。 …… 又是八天过去。 卢通悬在半空。 取出一个玉瓶,把入雾前存下的火煞引入大日森罗。 大日森罗上多出一抹金光。 之后灌入滚滚法力,大日森罗化为一尊直径两丈的小烈阳。 灰雾褪去,方圆数里骤然一空。 他看向下方。 一处山口。 达谷河从山口涌出,在断口处倾泻而出,形成一道瀑布。 河道两侧,细长山峰一座挨着一座,像笔架上挂了一排笔。不过,其中一些山峰已经倒塌。 卢通心中回想。 急流,有了;枪,有了;一张口,山口也有。 锣无回响? 他取出铜锣,用力敲了一下。 “咚!” “咚~” 卢通蹙了蹙眉头。 有回响,不大,应该界于有和没有之间。 “洞连洞,万根笔下。” 他环视一周,道:“大憨,去找洞。” 大憨找了个地方钻进山里。 二虎突然喊道:“头儿,快来看。” 卢通飞身过去。 河边,背风处。 二虎扫掉一大片积雪,其中一角露出了大堆灰烬。 一人过去翻出几块木炭,用力捏了几下,道:“没软透,近几天烧的。” 他盯着灰烬。 涂昆顺来过,又离开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日金龙 河边、山脚。 二虎安排两个兄弟去外面戒备,亲自生火、做饭。 卢通站在飞舟旁,问道:“伤势如何?” 一行十人。 八个筑基境,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尤其是有大日森罗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不过雾怪太多。 二虎的七弟,还是被阴了一口。 一個年轻小修士躺在舟内,揭开盖在右脚上的袍子,问道:“头领,我的脚能不能保住?” 脚踝处,一块拳头大的伤口,连皮带肉全变成了黑的。 伤口周围伸出几条黑线,最长的已经蔓延到了小腿中间。 卢通摇了摇头。 伤势这么严重,已经是鬼气入体。和二虎猜的一样,被雾鬼盯上了。 “剁了吧,回去再找断肢重生的法门。” 小修士十分不舍。 二虎架上锅,过来道:“老七,剁了吧。我保证,一年内还你一条好腿!” “老大!” 二虎拍了拍老七的肩膀,抽出一把雪亮宝刀。 袁破云的刀。 二虎递过刀柄,道:“头儿,你来,我扶住老七。” 老七颤颤巍巍地把腿伸出飞舟。 二虎打出两道法力,封住腿上的鲜血,然后用力搂住老七。 卢通握着宝刀。 刀光闪过。 大半截小腿掉在地上,大串鲜血滴滴答答地砸在积雪上。 老七双眼几乎瞪出眼眶,想要张口大叫,可是被二虎死死按住嘴巴。 最后猛得抽了几下,晕死过去。 包扎完伤口。 二虎看着舟内,眼神有些唏嘘,道:“头儿,这次不会死人吧?” 他看向二虎。 “心软了?” “哎。” 二虎挤出一个笑容,用了摇了两下脑袋。 “以前图个富贵日子,现在富贵了,好像还是一样,整天杀来杀去的。” 卢通把刀还给二虎。 “这次回去你开始负责商会,不用再跟着我到处跑了。” “头儿,我不是……” 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多说,伸手揉了揉二虎毛茸茸的脑袋。 “娶了老婆、又有了孩子,再出去搏命,万一死在半道上家里怎么办?” 二虎低下头。 卢通转身走到篝火边,缓缓坐下。 “九夫人那边已经交代完了,回去后你去找她。你负责山里,她负责山外。” 二虎走到一旁,用力拱起手,埋头道:“头儿!大恩大德,二虎没齿难忘,这辈子……” 他噗嗤一笑。 “哪里学的酸屁?” …… 饭熟了。 肉干、干参、干蘑、酸腌菜、小辣叶等,一大锅煮的乱炖。 几人埋头大吃。 大憨从下面钻出来。 “头儿,有洞。” 卢通指了指旁边的一碗炖肉。 大憨过去端起碗,道:“洞很多,还有钟乳。” 他动作一顿,问道:“洞口好找吗?” “好找,洞在山下面,有的山断了,洞口直接漏在外面。” 卢通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涂昆顺提前来过。 洞口这么明显,不可能错过。 这里要么没有神女石像,要么已经被涂昆顺发现了。 草草吃了一顿。 一行人难得聚在一起休息。 “这些雾怪还真奇怪,一会儿跟捅了老窝一样,一会儿又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这东西和人一样,喜欢扎堆。” “屁话,雾怪聚在一块是后面有鬼,鬼走到什么地方,它们跟到什么地方。” “那鬼扎不扎堆?” “废话,没听说城池被围的时候,鬼都一窝一窝的出来。” “也跟人一样,见了好吃的抢着上。” 卢通靠在旁边休息。 听了几句突然眉头一挑,坐起来思索。 神女泪是好东西。 人知道,鬼…… 灵智高的鬼应该也知道。 好东西,不管是人是鬼、有用没用,肯定不会松手。 他看了下周围,摇了摇头,取出一幅地图。 地图上标了几个地点。 除了这里和已经去过的古桥,还有枪缨谷、指天峰、吴家寨。 剩余三处,全部有急流、山洞、绒绵软土,而且都和枪有关。 枪缨谷,以前谷中长满红树,犹如枪缨。 指天峰,直插天际,犹如拔地大枪。 吴家寨,也是一座古寨,寨中人人习枪,寨主更是号称枪王。 卢通画出一条线,依次连起三个点。 “大憨,带我进洞。找不到的话,出发去枪缨谷。” …… 山中多奇景。 枪林山,群山如林;枪缨谷,谷似刀劈;指天峰,从矮山上拔地而起。 卢通踩在水里,低头看着深不过脚踝的浅水。 “这也叫河?” 几人发出笑声。 其中一个道:“头领,这条泥佬河就是泥多,看着浅可是河面宽。” 他笑了笑,抬头看向远处。 河面上,一座不足百丈的矮山拦在河水中央。矮山上,一座孤峰突然冲天而起。 指天峰。 “走吧,过去找洞。” 一行人走近矮山。 二虎笑道:“头儿,不用大憨去找了,这里遍地都是洞!” 矮山上,遍布孔洞。 小的一拳大小,大的直径数丈。 浅水流到洞口,汇聚在一起后,水流突然变急。 卢通看着一个个洞口,心头微动。 “一张口,锣无回响。” 山口是口,洞口也是口。 他翻手取出铜锣,走到一个大洞口,用力敲了一下。 “咚!” “咚~” 回响沉闷。 他看着洞中水面,还有洞壁上沾的泥土,伸手朝水底捞了一把。 一手泥。 甩掉泥水后,手上沾了一层泥水。 泥水很快变干。 手上留下一层很薄的小泥片,手指一搓,很滑、很细腻。 绒绵软土。 有的泥重,在下面;有的泥轻,在上面;绒绵软土又轻又易溶,在最上面。 卢通仰头看向上面的洞口,道:“泥佬河是不是有丰水期?” “对,明年春天积雪化了水会涨很多。” 他点了下头,腾空飞起。 一个个洞穴,每个洞穴内壁上都裹了泥巴,有的甚至半个洞穴都被淤泥堵塞。 一直飞到十五丈高。 卢通看见一个洞口,瞬间定在原地。 洞口长而扁,轮廓如唇。 上面还有一条淤泥,如同唇线。 一瞬间,心口砰砰连跳数下。 他提着铜锣,走到洞口,伸出手臂用力敲下。 附近一层细腻尘土扬起。 “咚!” 锣声像是被吞噬,久久没有回响。 找到了。 “头儿!雾怪!好多雾怪!” 飞舟升起。 二虎手持宝刀,朝下方斩出刀芒。 其他几人纷纷取出储物袋,倒出一堆堆沙石,化作沙狼。 卢通朝下方看去。 众多洞口,正钻出无数雾怪。 蛇、鱼、猴、蛛、蝎、虎…… 短短几息,已经不下千头。 他脸上露出笑意,道:“怕什么!雾怪多,说明找对地方了。” 随着声音落下。 尾巴跳出,化作一根丈二长棍落在手中。 棍上,一条金龙。 金龙鳞爪具全,一枚枚鳞片层层堆叠、纹路清晰。龙爪狰狞,爪尖闪烁寒光。 整条龙栩栩如生,不过双眼处却空无一物。 卢通抬头看向小烈阳,伸手一召。 小烈阳跃入手中。 他翻手按向龙头。 一瞬间,金龙生眼,化为大日金龙。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鬼 天上、四方,灰雾朦朦。 下方,雾怪涌出,犹如潮水。 卢通悬在半空,双手握着盘龙棍,源源不绝的灌入法力。 棍上,金龙眼中生光。 一寸寸的飞离棍子,每脱离一寸,龙躯便变粗、变长一分。 一尺、一丈…… 眨眼间,一条六丈长的大日金龙盘踞在天空,眼如双日、爪下踩火。 “去!” 卢通心头微动。 大日金龙朝下方喷出一团火焰,席卷着烈焰杀入雾怪群中。 所过之处,断肢横飞。 一群群雾怪被横扫,附近河水变黑,大团棉絮堵在洞口,水面开始一点点上升。 “好厉害!” “老大,头领这是什么法宝?” 二虎转过头准备询问,却见大憨双眼完全变黑,死死盯着一个洞口。 “大憨,怎么了?” 大憨指向距离水面不远的一个大洞,道:“山抖了,有個东西快出来了。” 卢通神色一肃,松开手掌,尾巴跳回去,翻手取出铁棍。 “呜嘤!” 一声尖锐嚎叫,残存雾怪迅速退下。 大洞中钻出一个极为魁梧的怪异身躯。 高近三丈。 上半身人形,下半身犹如巨象。 头上插满了牛角。 胸口处,嵌着一个巨大猪妖头颅,左右唇边各有两枚黝黑獠牙。 后背上,背着一只八爪巨蛛,八根黝黑蛛腿,犹如枪矛。 两条手臂、四条腿,上面缠绕着无数刺藤,藤上布满黑刺。 他深吸一口长气。 大家伙。 已经祭炼出鬼躯的筑基境雾鬼。 “二虎,守住洞口。” “大憨,找机会出手。” 卢通取出一滴鬼血引入右眼,跨出一步,朝下方坠去。 “擒气?” 雾鬼的声音十分尖锐。 他一言不发,高举铁棍,浑身皮、肉、骨堆起,好似一尊倒立的石山。 铁棍猛然砸下。 途中,滚滚法力灌入,铁棍迅速膨胀,棍尾如水缸、棍身如黑蟒。 “噗!” 一串闷响。 雾怪半个肩膀被砸入胸口,左臂坠入河流,溅出大片泥水。 一击得手。 卢通死死盯着雾鬼,脸上没有丝毫欣喜。 右眼看到的视野中,伤口附近没有一丝黑烟。 雾鬼受伤会飘出黑烟。 这一击,伤口看似不小,却没有碰到雾鬼分毫。 他准备收回铁棍时,伤口周围钻出上百根刺藤,死死缠住棍子。 铁棍像插入了山中,无法动弹。 卢通急忙打出法力,铁棍变细,刺藤却紧跟着勒紧,仍然死死缠住。 “下来!” 雾鬼四条腿同时发力,陷入泥水数尺。 一股巨力涌来。 他心头微动,大日火龙冲到一旁,张口吐出烈焰,接着缠向一条腿。 无数藤蔓断开。 大股黑汁流下。 卢通收回铁棍,接着翻手一招,大日火龙迅速折返,缠绕在尾巴上。 雾鬼损伤不小,朝周围尖叫一声。 近百条蛇状雾怪钻出,爬在身上化为手臂、腿脚。 短短几息,伤势完全恢复。 他皱起眉头,瞥了一眼尾巴。 盘龙棍上,金龙的双眼变为了白色,大日森罗中火煞已经不足。 卢通看了雾鬼几眼,最后盯住胸口猪头。 取出一枚浩气丹服下,回头和大憨对视一眼后,一步步朝下方走去。 “你,当鬼,一起。” 他盯着不远处的猪妖头颅,问道:“你以前是人?” “是。人,不好。鬼,好。”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幽光,鬼说话时,猪头内有个东西在轻轻晃动。 “这是你的鬼巢,里面有什么?” “去死!” 雾鬼突然出手,手臂挥出,像两条长满刺的铁鞭。 他早已蓄势待发,脚下钻出两条火龙,迅速扑杀出去。 “啊嗷~” 大憨发出悠长的叫声。 一阵风沙吹过。 粒粒沙尘粘在鬼躯上,雾鬼顿时动作变缓。 卢通趁机扑入雾鬼怀里。 右手捏住棍首,一棍刺出。 棍尾点中猪拱鼻。 小半张猪脸,变为一滩烂棉絮。 猪嘴内,一条好似舌头的黑蛇猛得抖动一下,立即回身钻入藤蔓。 “找到你了!” 他紧追过去,一头撞入猪嘴。 “滋!” 藤蔓被割断,两根蛛腿刺出,末端锋锐如剑,内侧还有一排倒勾。 同时,四枚獠牙杀来。上、下、左、右,也钻出数十根藤蔓。 四面杀机。 卢通瞳孔一缩,收起铁棍。 双臂虚抱,滚滚云雾、风刃涌出,在怀中聚为一枚硕大云卵。 卷云,撕风。 “去!” 他双手一推,裹着无数风刃的云卵飞出。 一瞬间,汁水四溅。 藤蔓被斩成碎段。 蛛腿、獠牙,杀到眼前。 卢通屏住呼吸。 尾巴跳入手中,瞬间点出盘龙棍,击飞蛛腿。 四枚獠牙,两左两右,刺向心、肺、两肋。即将刺中的瞬间,怨女袍上探出两个手掌,挡下两枚獠牙。 剩余两枚,分别刺中左右两肋。 袍内,皮上闪过一抹铜色,僵持刹那后被獠牙刺破。 皮开,肉绽。 血肉上又泛起一抹银色,獠牙继续刺入半寸后,被血肉夹住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拔下两枚獠牙。 獠牙,入手冰凉。 长近一尺,入手沉甸甸的,牙尖上染了一抹鲜血,眨眼间鲜血变黑。 卢通摸了下伤口。 伤口内,同样有一股凉嗖嗖的鬼气,正朝血肉深处钻去。 《三元甲》大成,腹内养了一道金气。 金气流过,鬼气消散。 猪头被打烂,整个腹腔也塌了大半,四周刺藤蠕动,像一条条带刺黑蛇。 几根蛛腿分开刺藤。 一头八爪蜘蛛钻出来。 不过蛛腿中央没有头、胸、腹,而是盘着一条黑蛇。 手中獠牙开始猛烈抖动。 卢通心头一动,尾巴钻到身前,尾上金龙吐出一口火焰,几息后獠牙恢复平静。 雾鬼唤回两枚獠牙,道:“你,命硬,不过我也硬。” 他笑了笑,发丝间细碎雷芒闪烁,掌心中摸出一瓶大日火煞。 “这是你的鬼躯?” “杀了你,再吃,死吧!” 头上像是房顶塌了,无数刺藤坠落。 脚下好似蛇窟,无数刺藤翻滚。 卢通立即捏碎玉瓶。 金龙钻出,一口吞下火煞。 两丈长的大日金龙,眼中重新亮起金光,张口倾泻出熊熊金焰。 “死!” 他猛得扑杀出去。 雾鬼也腾空而起,御使獠牙,同时刺出八根蛛腿。 寒芒逼近。 卢通不闪不避,滚滚法力灌入发丝。 一瞬间,雷声大作。 紫电千纹蛇闪出,两个闪烁间逼近雾鬼。 “雷!” 雾鬼顿时一慌,转身便逃。 卢通探出右臂,一把抓住蛛腿,大笑道:“晚了!” 蛛腿极为锋锐。 倒刺像一把锯刀,割开皮肉,扎入掌心。 他不以为意,接着伸出左手,又抓住一根。 紫电千纹蛇杀至黑蛇前方,吐出蛇信,洞穿黑蛇。 右眼视野中,升起一团黑烟。 卢通咧嘴大笑。 怨女袍上,一根根白线伸出来袍外,化作一个人形,也抓住两根蛛腿。 雾怪大惊失色,吼道:“一起死!” 剩余四根蛛腿刺出。 他迅速曲腿、抬爪。 虎爪好似两根大枪,迎向蛛腿。尾巴甩出破空声,抽向最后两根。 “当、当……” 蛛腿、虎爪、尾巴,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几次之后,蛛腿瞬间一软。 雾鬼丢下鬼躯,朝下方刺藤冲去。 一团火焰闪过,大日金龙拦在前方。 雾鬼身形一闪,又朝右方遁去。 又一道幽蓝蛇信闪过,紫电千纹蛇再次出手。 雾鬼速度骤然变慢。 卢通追过去一把捏住雾鬼。 “饶,饶命,功法!邪法、换命!” 他摇了摇头,几次出手,摸索到好似核桃的命门,心头微动,紫电千纹蛇从命门上一穿而过。 雾鬼轰然散开,化作一大团浓郁黑烟。 鬼,没有头、心等要害,只有一处命门。 命门碎,鬼死。 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炮 三丈“鬼躯”倒下,溅起大片泥雨。 卢通站在泥佬河上。 法力几乎耗尽。 气血平复后,浑身上下起码几十个地方又痛、又痒、又凉。 泥雨当头泼下也懒得躲开。 他伸手从后背上摸过,抓下来一截刺藤,还有满袖子的小刺。 “哗啦、哗啦……” 一阵水花声靠近。 大群雾怪涌来。 鬼一死,剩下的雾怪全凭本能行事。 卢通浑身疲惫,叹了口气,朝上面看去。 上方,十余丈外。 大憨悬在半空,二虎提着刀站在舟首,周围几头雄壮沙狼。 一群人气势不凡,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心头一堵,吼道:“下来!等着收尸吗!” “上!” 二虎立马冲下来,挥出一道两丈长的刀芒,斩杀大片雾怪。 其他几人也纷纷出手。 大憨落在一旁,闷声道:“头儿,我不能一粒一粒的弄,分不清你和鬼。” “无妨,慢慢来。” 卢通跳上飞舟,盘腿坐下,道:“二虎,把那些牛角收一下,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东西。” 鬼血、蛛腿、獠牙等,已经收入囊中。 二虎抱回来一堆牛角、几根硬如铁石的老藤。 他一一收起,道:“走了,进洞。” “走了!” 二虎跳上飞舟。 “头儿,鬼死了?” “死了。” “几个?” 他瞥了一眼,闷声道:“一個。” “一个?” 二虎十分惊讶,从后背上拔下一枚黑刺,道:“头儿,鬼这么厉害,你都受伤了。” “嗯。” 卢通脱下袍子,扔出一瓶伤药。 “上药。” “哦。” 二虎每涂一下就数一下,最后数了“七十六”下。 “头儿,除了肋骨、腰眼,其他地方的伤不重,都是刚擦破皮。” 他略作休息,站起来看着前方的唇形洞口。 一丈宽、五尺高。 “二虎,拿着锣去其他洞的洞口敲一下,试试有没有回声。” “明白。” 二虎离开片刻,回来道:“头儿,上面的洞有回声,下面有几个回声很小。附近还有三个没有回声。” “哪个?” 一一看过。 卢通返回唇形洞口,趴着钻进去,伸手从岩壁上摸了一把。 和其他三个一样,岩壁上糊了一层绒绵软土。 “一张口,锣无回响。” 口,山口、洞口、嘴巴…… 他看着洞内,吐了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向下走。 “进来!” 飞舟钻入洞中。 一行人趴着、猫着、跪着,朝洞穴深处钻去。 走了几十丈。 卢通突然停下,道:“大憨,能不能把洞口封住,和山上其他地方一模一样?” “不能。” “你回去,把岩壁上的绒绵软土都……” 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摇了摇头自语道:“算了,涂昆顺真找过来,这些小手段骗不了她。” 走了十余里,四周水汽变得十分浓郁。 卢通怀疑已经到了别的河道。 “嘣!” 突然一声巨响,犹如火雷炸开。 几人一惊,纷纷拔刀、拿剑、取弓、化狼。 他念头微动,尾巴像一条长蛇,钻到最前方,尾上金龙放出亮光。 一片寂静。 半柱香后。 卢通手、爪并用,爬到最前方,道:“跟上!” 又走出几百丈,前方骤然一空。 走出洞口。 一个高十余丈,长宽数里的巨大石窟。 窟底屯满泥水。 他踩在泥中,一点点地下沉。 飞舟上一人也试了试,道:“奇怪,像沼泽,可到处都是石头,怎么可能有沼泽。” 卢通腾空而起,眼中闪烁亮光。 怪了才好。 越怪,越可能是前人所留。 “大憨,找洞!” “二虎,安排人守住入口。” 几人分别散开。 他看着下方的泥沼,尾巴上泛起一抹黄光,渐渐布满全身。 沉入泥沼,周围一片漆黑。 尾巴轻轻摇摆,像在水里游泳,轻松的下潜,又有些困难的上浮。 鼻孔内,红脸儿娃娃鱼水下呼吸的孔窍打开。 泥水灌入窍内。 鼻腔一阵刺激,猛得打了个喷嚏。 再一次尝试。 泥水入窍,一丝丝微弱的空气被吸入体内。 卢通心中微喜,用法力排出泥水,继续引入泥水。 许久之后,浮出泥沼。 二虎正在生火、做饭,大憨也坐在旁边。 他过去问道:“怎么样?” 大憨指着一堵岩壁,道:“那边百丈外可能有洞,不过太厚了挖不过去。”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泥沼。 “下边呢?” 大憨摇头道:“不知道,下面有水,听不出来。” “头领、老大,这里有个大洞眼。” 不远处,泥沼中间一人喊道。 他立即飞身过去。 泥沼正上方,一个直径两丈的浑圆,轮廓十分规整。 卢通心头一跳。 更加确定,就在这个地方。 “大憨。” 大憨飞过来,飞入洞眼中,伸手按在洞壁上。 片刻后,下来道:“头儿,很长,不知道去哪里。” “百丈?” “不止,震动全都没了也没到头儿。” 他看着黑黝黝的洞眼,道:“先吃东西,吃完饭我去下面,你们去上面。” 饭后,略作休息。 卢通脱掉衣袍,浸泡在泥沼中。 “我去下面找找。二虎,你安排人跟大憨去上面。小心一些,别忘了之前的动静。” “头儿,记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钻入泥沼下方。 入泥一丈,伸手捏出一枚路标。 八角长短不一,擒气宗弟子之间,便是通过八角的长短、粗细,区分彼此的路标。 每丈一枚,渐渐深入百丈。 卢通悬在泥沼下,心口一下、一下跳动。 “嘣!” 一声巨响。 泥水猛得震动一下,像心口跳动,隐约之间似乎泥沼也成了一个生命。 他莫名感觉一阵心慌,立即上浮。 浮出泥沼。 重见光明。 卢通不禁神色一松,张开嘴巴大口呼吸。 “头儿!” 二虎大声惊呼,冲到旁边,急声道:“头儿!出事了!大憨不见了,老五也不见了!” 他匆忙跳出泥沼。 “怎么了?” “刚才……刚才那个声音,从洞里发出来的,大憨、老五在里面探洞,被打出来了……” 二虎双眼泛红,口齿也有些凌乱。 卢通渐渐冷静下来,一手按在二虎肩膀上,道:“不急,慢慢来。” 二虎深吸几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 “就是那个洞,大憨、老五去探洞。然后洞里冲出来一阵风,大憨、老五被冲出来,打进了泥沼。” 他带着二虎走到洞下。 “这里?” 二虎连着点了几下头。 卢通抬头看去,上面洞口黝黑。又低头看向泥沼,泥沼表面平静。 周围几人,每人脸上都残存着惊慌、悲伤。 一个小修士跪下道:“头领,求头领,救我二叔性命。” 老五、老八是一对儿叔侄。 他点了下头,看着几人,道:“说说,有谁知道刚才怎么回事?” 一人略作犹豫,开口道:“像,像风炮。” “什么?” “风炮,一大团风。山里炸石头的时候,用火雷炸,洞口就有风炮。” 卢通终于明白了一些。 一团风冲下来,裹着大憨、老五撞入了泥沼。 他沉默片刻,道:“我下去找,你们等着。” “谢头领!谢头领!” 老八连连磕头。 卢通运起法力,一头撞入泥沼。 十丈、百丈、一百五十丈、二百丈。 泥浆绵密,几乎无法呼吸。 他停下看了看周围,朝上面游去。 “头儿? 卢通站在水面上,缓缓道:“刚才,两个巨响之间隔了多久?” “很久,差不多三柱、四柱香左右。” “一个时辰。” 一人十分确定,道:“我以前入山打猎,迷路过一次,现在一个时辰提醒自己一次。” 他点了下头,抬头看了一眼正上方的洞口,盘腿坐在泥沼上。 二虎猜出了卢通想做什么,脸色微变,看了看左右,传音道:“头儿,太危险了。” 卢通神色不动,缓缓闭上双眼。 好不容易全对上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洞、万根笔。 这里上不去,下得去。 如果有洞,很可能在下面。 时间悄然流逝。 “快了。”猎户提醒道。 他睁开眼睛。 二虎取出十八片金鳞,道:“头儿,给你。” “不用。” 卢通心头微动,尾巴飞到头顶,一圈圈盘起来化作一面盾牌。 片刻后,狂风突然涌出。 风炮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石卵 “嘣!” 一声如雷巨响。 卢通双手托天,稳稳撑住“盾牌”。 耳内却猛得一痛,像插了一根钢针,紧接着颅内嗡嗡作响。 双眼也是一阵刺痛,视野迅速变红。 他立即闭上双眼,运起法力封住眼、耳、鼻、口。 狂风呼啸而出,方圆三丈内泥沼瞬间凹陷下去,凹痕浑圆、形如半球。 风流急卷,吹干泥水。 表层泥沼迅速凝固,变为半个石卵。 短短刹那。 半个石卵迅速下陷,变为一枚石卵,裹着卢通钻入泥沼。 二虎等人站在远处。 泥沼平静之后,几人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你们说头领会被冲到什么地方?” 没人知道。 半响后,一人道:“我咋觉得,这东西有点像母鸡下蛋。” 泥沼下方。 卢通盘坐在石卵中,周围疾风呼啸,其中风刃无数。 怨女袍上,无数根棉线被切断。 头、颈、背、腿等,接连闪过一抹抹铜色。 他双目紧闭,心中暗暗思量。 这种程度的风刃,事先有所防备的话,不算致命。 只是…… 此前从未听过风炮,来得太突然了。 许久之后。 下方猛得一震,一串土石坍塌的抖动后,狂风向四面散去。 卢通立即起身。 站起后一阵眩晕,不禁踉跄两下,尾巴急忙摆动,稳住身体。 睁开双眼,祭出大日森罗,化为小烈阳。 金光洒落,入目一片赤红。 眨了眨眼睛,眼皮酸涩、眼仁臌胀。 双目受伤。 他立即运起腹内《三元甲》养出的金气,灌入双眼。 一串猩红泪水流出,视野渐渐恢复。 环顾一周,脚下是一枚方圆三丈左右的石卵,周围有几条缝隙。 缝隙处粘稠泥沙正缓缓渗透,一边渗、一边凝固。 “大憨!” “大憨!” 卢通连吼几声,没有回应,仅有一声声细弱蚊蝇的回响。 两枚石卵一前一后,不会相距太远。 他心中一沉,看向脚下。 翻手取出铁棍。 浑身皮、肉、血、骨融为一体,铁棍猛得砸下。 “噗!” 一声闷响,脚下蔓延开无数条裂缝。 卢通再起举起铁棍,正准备落下时,突然动作一停,皱了皱眉头。 不对。 声音不对。 铁棍砸石头的声音,不可能这么小。 他略作思索,心头一跳,立即运起金气,灌入耳中。 片刻后,耳中流出两缕血水。 卢通再次喊道:“大憨!” 回声隆隆。 除了回声外,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喊:“头儿、头儿……” 他立即趴下去,耳朵凑在裂痕处,喊道:“大憨?” “头儿……” 声音很近。 卢通看着裂缝,不敢再砸。 再抡几棍子,万一陷下去,可能把大憨压住。 他看了看左右,走到左角一条缝隙旁。 片刻后。 卢通凿出一個洞口,钻向下面。 石卵撞石卵,下方石卵被撞碎,只剩小半个空间。 卵内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大憨,浑身是伤。脑袋、胸口、手臂、双腿,上百道风刃留下的刀口。 老五,死了。七窍流血,衣衫被切烂、吹走,身上伤口无数,左臂几乎被切断。 他快步过去,取出一枚疗伤丹药塞进大憨嘴里,又掏出灵液灌了几口。 大憨慢慢抬起右手,指向下面,虚弱道:“头儿,下面,好多洞。” “别说话,先养伤。” 清洗、止血、敷药、续骨…… 大憨陷入沉睡。 卢通走到老五的尸体旁,不禁眼神一黯。 老五,奇朋。 不久前,奇朋去云英城查蒙大河,回来后二人还喝了一顿酒。 一切恍如昨日。 他取出一张兽皮,小心裹起老五的尸体,收入腰带中。 又四处找了下,找到一个储物口袋、一面藤盾牌。 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他不敢再耽搁,凿开了一条通向下方的大洞,带着大憨一起钻下去。 洞连洞。 一个又一个直径三丈的石卵,彼此相连。 有的残缺、有的完整、有的完全被泥沙灌满…… 泥沼底部像盛鸡蛋的篮子,每个石卵都是一枚鸡蛋。 “嘣!” 上方传来一声巨响。 又是一个时辰。 大憨被惊醒,喊道:“头儿!” 卢通盘腿坐着一旁,道:“在呢,感觉怎么样了?” “头儿,我知道你会来的,老五呢?” 他略作沉默。 “死了。” 大憨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逃得太慢了,没逃走。” “你知道风炮?” “我听到了震动,可是那个风,风炮太快了。” “不对。”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下来时,风炮没有那么厉害,难不成每次不一样?” “不知道。到处轰隆隆的,撞了几次墙,差点晕过去。头儿,我要是晕了,就见不到你了,也见不到我娘了。” 他略作思索,渐渐明白。 洞里,风炮凝而不散,而且四周又有岩壁。 出了洞口,威力起码减了一小半。 难怪奇朋已经取出藤盾,还是落得惨死。 “来,再吃一枚丹药。等会儿,我们去找神女石像。” “嗯。” …… 两天后,一个完整的石卵。 内有石床、石桌、石椅、灶台、锅碗、纸笔…… 石床上躺在一具骷髅白骨。 卢通提着铁棍,小心翼翼地走到石桌旁。 桌上刻了一行字:“乔家后辈,把祖爷爷收进墙边第四个坛子里,第五个是你的。” 他心头微惊,走向墙角。 五个石坛。 一棍扫过,五个坛子全部碎开。 前三个,每个坛内都有一堆碎骨,还有一个储物法器。 最后两个则是空坛子。 卢通捡起储物法器。 两个已经损坏。 只剩一枚模样陈旧的骨牙,仍然完好,不过里面空无一物。 他随手收起骨牙,走到床边。 白骨完整无损,右手边摆着一枚手镯,看着像死之前摘下的。 卢通拿起手镯,灌入法力,片刻后取出一堆玉瓶。 玉瓶有大有小。 挨个打开,全部是空瓶子。 他凑到鼻子前闻了下,一丝十分微弱的草香味。 神女泪。 “头儿,这里有地图。” 大憨站在灶台边。 卢通快步走过去,只见灶台的灰口处,有一幅木炭绘制的地图。 一个个圆环相套,最后是一个巨大长环,环内写着三个字“神女泪”。 下方还有几行字: “祖传遁地之术,竟是脱身之法!可惜法门已失传,断我乔家根基!” “悔!悔!悔!” “小孙儿,多采些神女泪,可以多活几日,说不定熬到这山塌了、泥干了!” “哈哈!都得死!”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看了大憨一眼,尾巴从后面伸出来,把最后一行字抹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八体功 卵卵相累。 形如山丘。 深处,卵内开始出现钟乳,并且越向下,钟乳越多。 一处人为开辟出的洞口。 卢通收起临摹的地图,露出笑意。 “大憨,到了。” 大憨拱了下猪拱鼻,道:“头儿,好浓的灵气,比山上还浓。” “越浓越好,灵气浓说明攒了不少神女泪。” 床上的乔家先人,生前喝了很多神女泪,而且很可能喝得一干二净。 本来有些担心,没有多少神女泪。 从灵气看,这些年又攒下了不少。 跨入洞内。 浓郁灵气铺面而来,凉丝丝的,像淋了一层蒙蒙春雨。 他祭出小烈阳,看向前方。 一个长百丈、宽高近十丈的石窟。 顶上,一根根钟乳晶莹剔透,金光照射下如同万根玉笋。 左右,岩壁上刻着浮雕,上面许多人影。 尽头,半尊巨大神像。 高九丈九。 像一个女巨人,正从地下钻出来,仅露出半個身子。 两条手臂撑地,手掌之间有一个方池,正好位于头颅下方。 卢通飞身过去。 长一丈、宽一丈的池子中,已经攒了一层乳白色灵液。 神女泪。 浓郁的草木清香钻入鼻内。 他不禁心头一荡,挥手取出一堆提前备好的玉瓶、玉葫芦。 “大憨,过来盛灵液。” 大憨站在浮雕下,大步走过去,道:“头儿,墙上有道法门。” “嗯?” 卢通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岩壁。 两侧岩壁上刻满了的人像,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像在游泳。 “什么法门?” 大憨指向一个蹲着的人,道:“八体功,一共八招,那个是第一招。” 他走过去认真打量。 一丈高、凸出岩壁两寸、黑褐色,和其他人像没有区别。 “你怎么知道的,这里有几百个人像。” “上面写了。” 卢通眼神疑惑。 大憨腾空过去,在一个人像的手臂下划过,又从另一个人像的双脚下走过。 “这是八。” 然后换了几个地方,依次道: “这是体。” “这是功。” “这三个人连在一起像山,上面凹凸是河,是一。” “这一行五个人,是三个人夹了两条河,是二。” “这里……” 他听到眉头紧皱。 人和人之间的镂空,也可以是笔画。只是大憨比划的字,明显和他认识的不一样。 “谁教你的?” “我娘。头儿,我娘教的字和我们的字不一样。我娘说白蛊妖不是普通妖兽,必须会山底水文。” 卢通咽了咽口水,问道:“什么是山底水文?” “就是……” 大憨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开始比划。 “这是山、这是水,加在一起就是山底水文。我娘说,很早以前人和妖都这么写字。” 他再次看向岩壁。 什么也看不出,盯了一会儿,连刚才大憨比划的几个字也搞不清了。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纸、笔。 “我装神女泪,你去把那个《八体功》抄下来。” “哦。” 大憨拿着纸笔,去抄功法。 “对了。” 卢通又喊住道:“除了八体功,还有其他法门吗?” “没了。” …… 洞窟内。 神女泪已经收敛一空。 连石像脸颊上沾的泪痕,也擦得干干净净。 石像下,一堆篝火。 火上吊了一口铁锅,正在炖煮肉干、蘑菇等。 卢通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八张纸,每张纸上都画了一个小人。 蹲着、单脚起跳、双臂舒展、打滚、手脚并用、倒立、双腿连踢、飞扑。 “这就是《八体功》?” 大憨盯着锅内。 “对,一、二、三……一共八个。” 他又重头看了一遍,皱起眉头道:“没有运起法力、气血的口诀?” “没有。” 卢通记下八个动作。 走到一旁蹲下,然后猛得跳出去,一脚点在地上,再次跳起。 学了两个后,突然停下。 《八体功》太过简略,中间没有任何衔接,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回想几遍,看向大憨,道:“大憨,你来。” “哦。” 大憨蹲下,用力跳起。 然后单脚点地再次跳起,在半空张开双臂,落下后趁势打了个滚,继续手脚并用地爬行。 爬出几丈后,双手用力一撑,倒立而起,双腿指着天上疯狂扑腾。 踢了好半天之后,重新趴在地上用力扑出去,稳稳地蹲在远处。 一遍打完,又是一遍。 大憨蹲下后轻轻一跳,单脚落地又轻轻一跳,落地后展开手臂…… “停!” 卢通开口喊住,道:“怎么和刚才不一样?” “头儿,上面没说,我就随便打。” 他嘴角抽了抽,摆了下手道:“行了,去炖肉吧。” …… “嘣!” 脚下一阵晃动。 卢通挥出铁棍,砸开刚落下的石卵。 石卵上方,几条裂痕正在缓缓渗入泥沙。 黝黑泥沙极为绵密,很快便堵住缝隙。 他轻轻吐了口气,道:“大憨,能憋多久?” 大憨张口吸气。 数十息后,身上肥肉似乎鼓了一些,停下道:“头儿,一柱香。” “好,试一下。” 尾巴上散出一道黄光,很快覆盖全身上下。 大憨也祭出一捧细沙,一粒粒沙散在周围,十分细微地急速抖动。 “准备好了?” 大憨点了下头。 卢通念头微动,尾巴探出去卷住大憨,用力刺出铁棍。 一记猛烈撞击,刚刚堵住裂痕开始迅速蔓延。 几息后,绵密泥沙倾泻而下。 二人一前一后,钻入泥沙中,一点点地朝上方遁去。 …… 半柱香后。 “轰隆!” 大日金龙一头撞开石卵,卢通、大憨被泥沙冲入卵内。 连逃三个石卵,后方终于没了泥沙。 卢通心头一松,收回大日金龙,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短短半柱香,差点憋死。 黝黑泥沙寒冷如冰,进入孔窍内,几乎把半张脸冻住,吸不到一顶点空气。 大憨拍掉身上的泥沙,道:“头儿,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他心中一沉,略作思索后,咬了牙关,道:“能,一定能。” …… 石窟内。 卢通盘腿坐在神女石像下,引出红脸儿娃娃鱼的血种。 指头肚儿大小。 深紫中带着几缕猩红。 他翻手取出一个玉瓶,捏在手中,轻轻吐了口气。 神女泪,得来不易。 本来不打算浪费在鬼脸儿娃娃鱼上,可是不用的话,真的要出不去了。 揭开瓶口,倒出五滴神女泪。 打入法印,片刻后只剩下一缕缥缈白气。 白气灌入血种。 血种开始十分缓慢的一收一缩。 一天天过去。 血种从指肚儿大小,变成了核桃大小,几缕猩红血丝也变为了艳红血纹。 不远处。 大憨浑身汗水,打完最后一套《八体功》,停下来喊道:“头儿,喝了神女泪再打《八体功》,肚子里会多出一股热气。” “什么热气?” 卢通继续炼化神女泪,灌入血种。 大憨摸了摸肚子。 “不知道,不过很厉害,我好像变得有劲儿了。” 他瞥了一眼,扔出一葫芦神女泪,道:“再练练憋气,一炷香太短了,起码得半个时辰。” “哦。” 又引入一缕缥缈白气。 卢通盯着血种,心中有些憧憬。 血种演化,小变大、弱变强、无变有…… 红脸儿娃娃鱼,继续孕养下去,不知道会演化出什么神通。 第二百五十九章 火霸王 洞窟内。 卢通面沉如水,眼前悬着一枚血种。 鹅卵大,紫、红掺杂,紫色极浓发黑、红色极艳像火。 他心中忐忑,轻轻吸了口气。 《正逆血录》,一正、二逆、三演化。 这枚血种演化至今,已经脱离了最初的化妖法术。 引入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 略作平静,血种缓缓没入鼻尖,一点殷红散开。 不一会儿,整张脸全部变红。 接着表皮渐渐变得晶亮,像一层极为细密的暗红色鱼鳞,并且鳞片逐渐变厚。 卢通取出镜子。 镜中,鼻孔周围一层层鳞片堆叠,很快鼻头、上嘴唇变为一块暗红色“硬疙瘩”。 鼻子变大三倍。 接着如同小树生根,朝周围散出数百条赤红长须。 一部分伸向鬓角、脸颊,破开鳞片后,继续长出数寸。 一部分伸向下巴,破开鳞片后,又长出十余寸。 一部分顺着鼻梁伸向眉棱、额头,最后与眉毛纠缠在一起,变为一丛黑红相间的粗眉。 他伸手抓住胸前长须。 入手软、弹、韧,远比发丝粗。 试着运起法力,一根根赤红长须发出红光,整张脸像一盏模样古怪的照明法器。 卢通看着镜子,不禁回想起。 当年在截水湖时,深水中不见天光,很多妖兽会发出红、蓝、黄等各色亮光,吸引猎物过来。 大憨停下《八体功》,凑到跟前。 “头儿,你咋变成火霸王了?” “什么?” “火霸王蝾螈,我们挖洞时有时候进了地下河,就抓火霸王吃。” 他松开垂到胸口的长须。 “你娘说的?” “嗯。还有瞎眼蛟、黑狗子、两尾蛇,地下河里有很多好吃的。” “懂的倒不少,火霸王有什么神通?” “会吐火、还会控制熔浆,皮很硬。” 卢通略做思索,摇了摇头。 除了皮硬外,这几个神通,和脸没有关系。 他站起来,回头看了眼神女石像,道:“憋气练的怎么样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半個时辰多一点。” “够了,该走了。”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二虎等人肯定等急了,甚至可能以为他已经死了。 …… 冰冷刺骨的泥浆中。 卢通运起法力,脸上长须传回一缕缕空气,不禁心头一松。 “大憨,走!” 他用尾巴传音之后,率先冲上去破开泥浆。 大憨拽住尾巴,紧随其后。 平静泥沼。 一个地方突然凸起,两个人影破泥而出。 卢通甩掉身上的泥水,朝周围环视一周,顿时定在原地。 二虎等人不见了。 硕大的洞窟中,只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修。 金脸、金发、金眉、金眼…… 一袭金袍,盘坐在地上像一尊金子铸的巨像。 人虽然不认识,但类似的女修却见过。 当年晏子秋大婚。 府内布置了一座金楼,楼顶上端坐的金美人也是这副模样。 金池湖,金女一族的人。 卢通神色戒备。 女修缓缓起身,道:“卢师弟?” “擒气宗卢通,道友如何称呼?” “雄真弓,师弟找到神女泪了?” 他眼神一闪,道:“什么?” 雄真弓缓缓走出一步。 金靴落下。 泥沼变为冻土,一股水流升起变为冰盘托在靴下。 “二十七天前,我与涂昆顺师妹过来此处。十七天前,你的人跟随师妹返回宗门。” 卢通和大憨对视一眼,暗暗运起法力,衣袍内一条条肉蛇纠缠在一起。 “师姐在等我?” “等神女泪。” 他轻轻吐了口气,神色陡然一肃。 来着不善。 雄真弓步步逼近,一步一冰盘,正在显露手段。 挡不住,神女泪多半保不住。 这里没有外人,若是雄真弓再歹毒一些,说不定性命难保。 卢通摆了下手,示意大憨先让开。 缓缓落下,虎爪踩在泥沼上。手臂舒展,毛发间一枚枚风刃游走。 雄真弓走到一丈外,突然停下,问道:“下面有多少神女泪?” 冰面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到了卢通脚下。 虎爪上窜出一丛火焰。 熊熊火焰落下,像周围散开,一寸寸逼退冰面。 三寸、十寸、一尺、三尺。 二者僵持。 他下半身裹着火焰,沉声道:“不多不少。” 雄真弓抬起右手,暗金色手掌上亮起一根根手纹。 冰面上升起一层缥缈白雾,火势骤然一弱,转眼间冰面又蔓延到卢通脚下。 “不多不少是多少?” 卢通瞳孔一缩,翻手取出大日森罗。 金龙生眼,口吐金焰。 冰面、冻土,瞬间消融,一直逼退到二人正中间。 “嗯?” 雄真弓脸色没有丝毫异样。 他心中十分忌惮,咬了咬牙关,道:“约百斤。” 神女泪比水沉,一斤大约千滴。 火霸王的血种吞了四百余滴,不足半斤。 剩余的神女泪,足够所有血种全部脱胎换骨,说不定修为也能突破。 可惜,遇到了拦路虎。 “够了。” 雄真弓猛得踏出一步,一串冰凌从泥沼窜出,像跃出一头恶蛟。 卢通念头微动,尾巴刺出。 尾上金龙口吐火焰,一头撞死冰凌。 半息间。 雄真弓已经逼近到身前,抬头打出一掌,手掌所过之处带出一条冰蛇。 他抬起手臂,无数风刃跳到指尖,化为四枚风刃。 长一尺,薄如蝉翼。 卢通一拳砸出,风刃直刺掌心。 雄真弓不闪不避,猛得变掌为爪。手掌后方的冰蛇猛得窜出,张口巨口,咬向拳头。 “咔嚓!” 冰蛇被打碎。 卢通却脸色瞬变,急退三步,低头看去,右拳已经被一层泛蓝薄冰裹住。 冰蛇里不是冰,而是水。 他运起法力,拳头上的薄冰开始缓慢消融,心里有些捉摸不定。 雄真弓,没有杀意。 一招算计得手,可以趁势出手,可是却收手不动。 “师姐要多少神女泪?” 雄真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微微笑着道:“一百斤。” 卢通摇了摇,翻手取出铁棍。 雄真弓叹了口气,双手张开,缓缓扬起。 泥沼中钻出两条冰龙。 白冰龙身、蓝冰鳞甲,一左一右,盘踞在身后。 他取出最后一瓶火煞。 滚滚法力灌入盘龙棍,一条八丈长的大日金龙跃出。 二人对视一眼。 冰龙、金龙冲杀在一起,漫天火星落下、无数冰屑飞舞。 片刻之后。 冰龙消失不见,大日金龙也变得黯淡无光。 “现在呢?” “一半。” 卢通摇了摇头,道:“大憨!” 第二百六十章 一张弓 潞江,一座小冰山顺流而下。 冰山上。 卢通坐在一张冰椅上。 雄真弓伸手捏出两个冰杯,瞧了大憨一眼又捏出一个。 “他是白蛊妖?” “不错,师姐以前见过?” 雄真弓微微摇头,捏出一個冰壶,取出一片带着白霜的嫩叶放入壶中。 “族中有古籍记载,数万年前众仙人割据四方,其中一尊仙人麾下有三支妖兵,地猪、天狗、山猴。当时,白蛊妖一族替仙人统领地猪。” 他第一次听说,没想到白蛊妖以前这么威风。 冰壶捂了几息。 雄真弓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道:“回宗之后,尽快列出需要的东西。” “好。” 卢通端起冰杯。 不久前,两人打了三个回合。 一败一平一胜。 第三回合,他和大憨联手,胜的有些勉强。直到最后,雄真弓都不曾显露万象森罗。 卢通察觉继续下去可能不妙,主动退了一步。 最后商定。 他拿出一半神女泪。折做市价后,雄真弓用天材地宝、丹药、或者法宝交换。 茶水入口。 一串寒意从口、经喉、入腹,所过之处、无处不冷。 他放下茶杯,问道:“敢问师姐炼的什么森罗?” “百兵森罗。” “什么?” 卢通不禁瞪大眼睛。 百兵森罗,以百金之气,化作各种兵刃。 方才,雄真弓一直空手御冰。还以为是与冰、水有关的,玉龙森罗、白针森罗之类。 雄真弓伸出手臂,袖中飞出一道金气。 金气翻滚,化作大刀、短刀、大斧、手斧、长枪、双枪、各种剑棍…… 一共四十三种兵刃。 “我剑法最强,其次为斧法,刀法第三,掌法的话……” 雄真弓看了卢通一眼,缓缓道:“从以往杀鬼来看,掌法与鞭法相当,在第四位。” 他心头微颤。 雄真弓,比猜想的更厉害。 “宗门内与师姐实力相当的筑基境师兄、师姐,还有几人?” “几个?” 雄真弓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一日一月一阵风,一刀一剑一张弓。弟子间流传的四句一字诗,没有听过?” 卢通摇了下头。 雄真弓轻轻叹了口气,过了半响,吐出两个字:“不多。” …… 大昌山外。 雄真弓看了一眼瀑布旁的残殿,记下住处,道:“日落之时,我派人过来,你需要什么东西,告诉她便是。” “好。” 卢通独自进入殿内。 一个圆润身躯投入怀里,半哭半笑道:“二虎早回来了,我还以为……” 他笑了笑,搂着九夫人坐到椅子上。 “以为我死了?” 九夫人咬了咬嘴唇,抓住胸前长须,道:“真难看。” 卢通看向九夫人。 神色憔悴,眼角含泪。 肉乎乎的脸蛋,不如以往水嫩,坐在腿上似乎还轻了几斤。 他有些意外。 本来只是搭伙赚银子,看这副模样,像是搭出了一些真情意。 长须慢慢收敛,血种汇聚在鼻尖。 “别,就那样……” 九夫人伸手按住鼻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意,道:“只有厉害,再难看我也喜欢。” 卢通愣了一下,有些分辨不清好话、赖话,想了想干脆不再理会,缓缓散开血种。 “给你带了点东西。” 手掌从腰带拂过,摸出九根三尺长的钟乳。 每根钟乳都是一般大小,表面晶莹剔透,入手细腻,如同羊脂美玉。 “上等的如玉钟乳,你专门找的?” “嗯,你不是要给百里幼珍带钟乳吗?遇见了顺手采了一些。” “她啊。” 九夫人眼珠转了下,翻手收起,道:“这个我自己留着,给她买几根山笋钟乳就行。” 卢通低头一笑。 这种如玉钟乳还有一大堆,想了下还是没有取出来。 “我离开这段时间,有人来吗?” “有,还不少。” 九夫人取出三张纸条。 “一个叫越神驭的女修来过,说去傲山城杀鬼,让你回来尽快去找她。” “大河商会送了一封信。我已经拆了,请你去曲源寨说和,让寨主松口,以后替粮行种山货。” 他看着拆开的信封,不禁摇了摇头。 典四儿拆信、九夫人也拆信,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竟然也有相似的地方。 九夫人随手递过信封。 “我已经回绝了。这种事,弄不好两头得罪。” “很好。” “还有对面邻居,那个虎妖想请你去一趟寿绵山。” “寿绵山,去干什么?” 卢通有些意外。 上一次听说寿绵山,还是入宗之前,从金眉虎金熙口中听说。 他和对面邻居从未见过面,又问道:“他是什么虎?” “回印黑虎,说寿绵山的虎族重分地盘,想请你帮忙。” “擒气宗这么多弟子,偏偏来找我,你没问下缘由?” 与雄真弓交手一番。 他已经明白,擒气宗内比他厉害的筑基境,最少有几十个。 九夫人露出笑容,道:“那黑虎说,你有一对虎爪子,算是半个远亲,可以入山出手。哈哈……” 卢通也露出笑意。 寿绵山,听着似乎有很多虎妖,价钱合适的话倒是值得一去。 …… 良妖商会诸事繁忙,九夫人已经耽搁太久。 二人温存一日,第二天便告辞离开。 断口处。 卢通盘腿坐在长几后,几上摆着一个金色储物袋。 和雄真弓交易,用神女泪交换的天材地宝。 他列了很多珍稀材料,而雄真弓仅用了一个时辰便派人送来第一批。 拿过储物袋,取出一捧青白色短毛。 风信子的毛发。 风信子,十分罕见。生活在风里,轮廓如鹿,不过前腿像鱼鳍、后腿像人。 浑身光滑,只有头上长了一丛短毛。 此妖,极擅长弄风。 他祭出五色魈的血种,拳头大的血种,紫中泛蓝、含青。 向毛发中打入法印。 毛发逐渐崩碎,最终变为极细碎的“沙尘”,在半空中轻轻旋转。 沙尘引入血种,血种表面像是被风吹过,出现一层层细微褶皱。 卢通动作不停。 又取出五滴神女泪,用法印萃炼后,引入血种。 褶皱顿时一变,像海浪,一波波地起伏。 片刻后,褶皱平复。 他又取出一堆半透明的风蝉羽翅,继续修行演化血种。 “师父。” 忘秋在长几后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忍不住开口。 卢通手中动作不停,道:“说。” “我……我修过邪法。书院的郑夫子发现了,要见师父。” 他回头瞥了一眼,继续打出法印。 “什么邪法?” “《如臂》,给骨枪喂人血,枪可以像胳膊一样灵活。” 卢通不禁苦笑。 什么娘生什么女儿,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全凑到一窝了。 “你杀了几个人?” “我没杀,不过我……我娘死的时候,让我用她的血修行,说这样可以一直陪我。我,我修了。” 他动作顿了一下,道:“挺好。” 忘秋以为听错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卢通的背影。 第二百六十一章 空隙虫 深冬,寒风萧瑟。 卢通坐着断口处,抬起两条手臂。 三天来,先后炼化了风信子毛发、风蝉翅膀、连天云鹏的空骨…… 还有百余滴神女泪。 五色魈的手臂,如同脱胎换骨。 靛蓝毛发,变为灰白、浅蓝夹杂。 双手也变为灰白色,表皮像风信子的皮、又像枯骨。此外,每个手指的最末一节,完全变为了锥状骨爪。 他尝试汇聚风刀。 一个個三寸高的气旋,从手臂各个角落钻出,吹入手掌中聚做一柄长刀。 一尺、三尺、一丈、三丈…… 短短几息,长度超过五丈。 又试着凝聚云剑。 一缕缕稀薄云雾升起,过了十几息聚成一枚寸长短剑。 风强了、云弱了。 换得值。 卢通挥手散去风刀、云剑,低头看向长几上的一本图册。 册内一共十页,每页都有一种虎妖。 回印黑虎,黑皮、白纹,每片纹路都像一个“回”字印章,腹内孕有一口黑炎; 王羽虎,毛长、四条腿的关节处长有一丛羽毛,极擅长飞遁; 狡鱼细虎,浑身披鳞、尾巴极长,外形如粗蟒,生来擅长御水; 大威虎,极大,乳虎生下来就有五、六尺长…… 经过几日尝试。 他已经察觉出,演化血种时天材地宝和神女泪一起使用,进境远快于单独一种。 燎山虎,御火不如回印黑虎、飞遁不如王羽虎、力量不如大威虎…… 任何演化都能更进一步。 可是选择多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师父,郑夫子来了。” 忘秋一袭束身白衫,像一根枪。 “带他进来。” 卢通走到厅堂坐下。 忘秋带着一个青袍修士进来,行礼道:“师父,郑夫子来了。” 他扫了一眼。 岁数不大,眼睛略小,眉头处皱纹很多,看着有些古板。 “坐!” 郑夫子站着不动,冷声道:“卢道友,你这位弟子修过邪法,你知不知道。” “知道。” 卢通神色平和,没有任何波动。 忘秋本来有些紧张,此时也慢慢平静下来。 郑夫子上下打量一番,哼了一声道:“不愧是亲师徒,我真怀疑道友也修了邪法?” 他笑了下,道:“你怎么知道?” “你……卢道友,不要空讨口舌之利,免得耽误了后辈修行!” 卢通忍不住又是一笑。 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郑夫子,请坐下说话。” 郑夫子又看了一番师徒二人,走到一旁坐下。 忘秋奉上茶水。 郑夫子喝了茶,脸色终于舒缓一些。 “卢道友,此事不可轻放。处理妥当,忘秋改邪归正,以后未必没有一番成就。若是置之不理……” 郑夫子瞧了忘秋一眼,摇头道:“邪法,害人不浅却获益极大,以后说不准会再走上邪路。” 他脸色端正几分。 这个郑夫子,真有几分为人师长的模样。 “夫子所言极是。邪法误人,如今入了宗门,以后不会再沾染半分。” 卢通态度转变的有点快。 郑夫子愣了一下,摇头道:“宗门弟子也有人修邪法,若要彻底根除,必须断了念想才行。” “夫子是指?” “那柄骨枪,必须毁掉!枪在一日,看见它便会念起邪法。一千次、一万次压下邪念,只有失手一次,便前途尽毁。” 卢通看向忘秋。 忘秋如遭雷击,双目无神地站在原地。 “忘秋不会。” 郑夫子用力摇头,眉心挤出一条条褶皱。 “人心善变,道友可以料定眼下,能料定十年之后?若是有朝一日,忘秋遭遇强敌,是否会重修邪法?” 他陷入思索。 有平坦大路时,自然不会放着正路不走,去走邪路。 可一旦路断了,正路走不下去…… 邪路,也是路。 “受教了。” 郑夫子脸色稍缓,端起茶杯。 卢通看向弟子。 “忘秋,把枪拿来。” 忘秋绷着嘴唇,一步一步走过去,递过白色骨枪。 骨枪,长一丈。 摸起来十分奇怪,冰冷如铁,可是恍惚间又有些柔软,像抓着一条手臂。 他屈指弹了下枪身,道:“夫子放心,我会把此枪送到该去的地方。” “如此甚好。” 又谈了一会儿忘秋的修行,郑夫子告辞离开。 卢通返回厅堂。 忘秋仍然站在椅子旁边,神色十分不安。 他翻手取出长枪,扔过道:“什么时候能保住它了,再拿出来见人。” “师父!” …… “卢师弟?” 卢通、忘秋,正坐在长几后吃饭。 他抬头朝外面看去。 越神驭内披一袭白甲、外套一件青袍,正踩着青风悬在阵法外。 他立即散开阵法,起身道:“师姐,请进。” 忘秋收走碗筷。 二人分别坐下。 卢通沏了两壶茶,道:“回来后诸事繁琐,耽搁了几天,请师姐见谅。” 越神驭邀请一起守城、杀鬼。 他有意前去,不过这几天除了修行《正逆血录》外,还遇上不少琐事。 归还奇朋的尸体,赔了一笔银子,又见证奇朋儿子拜入二虎门下; 去火龙洞归还飞舟; 还去了一趟镇鬼楼,验明鬼血后记上一小功。 “无妨。” 越神驭端过一旁的山根老壶,引出一滴茶水,细细品味,笑着道:“看来师弟一直记着之前的约定。” 卢通微微点头。 自从知道山根老壶要养后,每次泡茶都多泡一壶,放在旁边慢慢养。 “眨眼两年有余,一百年仿佛近在明日,不敢有丝毫懈怠。” “师弟谨守当下,不虚度岁月,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有所成就。” “借师姐吉言。” 二人喝了一杯茶。 越神驭扫了一眼手臂,道:“师弟修为又有精进,这次入雾可有所得?” 卢通面露笑意,翻手取出一团鬼血。 拳头大的鬼血。 在镇鬼楼内登记过小功之后,鬼血从无色染上了一抹淡红。 “侥幸杀了一头雾鬼。” “不错,感觉如何?” “难杀。鬼躯有真有假,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还有雾怪相助,比妖兽、修士难缠百倍。” “师弟独自杀鬼,没让它逃走已经十分难得。” 越神驭取出一个中空的铜环,摆在长几上。 “傲山城被雾鬼围了十七天,千峰师兄正在广邀同门前去守城,师弟可有意前去?” 他看着铜环。 直径两寸的铜环,像是一条长虫子,嘴巴咬着尾巴绕成一个环形。 环上七个绿豆大小的凹洞。 第一个洞里塞了一枚小圆虫。 “这是……空隙虫?” “不错。千峰师兄托我送来此环,以免师弟离开宗门,耽误宗内事情。” 一隙通光术,可以传音、化影。 法术十分玄妙,远超筑基境、甚至金丹境的手段,因此需要借助空隙虫施展。 此虫,一小功可以换一只。 他只有一个小功,得来十分不易,没舍得兑换。 卢通略作沉吟。 欠债还钱。 炼制大日金龙,还欠一个大功、九个小功,得抓紧杀鬼才行。 “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圆光剑宗 风猴,手长、脚长、毛长。 四只一丈高的瘦长风猴,抬着大辇、踩着树梢,从山间飞掠而过。 辇上。 卢通一手扶着靠栏,上下打量风猴。 “师弟若是喜欢,这次回山我送几只过去。” 他收回视线,摇头道:“谢师姐美意,已经养了几只蛛妖,没有余力再养风猴。” 这几只风猴,弄风的手段尚可。 不过远远不如风信子。 若是之前,或许有心思拆几只风猴修行。如今用惯了珍稀材料,这种东西已经入不了眼。 越神驭摆了下手。 站在身后的两个女修,其中一人走向卢通,跪坐到身侧,奉茶、斟酒、递果子。 不是越神负,换了一个生面孔。 瓜子脸,眉眼精致。 年纪不过二十,清秀中还透着些许稚嫩。 卢通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姐,傅师兄呢?” “傅营去搜寻黄巢水气,打算先把一气森罗炼为五气森罗。” 一气、十气、百气…… 百气森罗,并不逊色折子上的金字、银字森罗,甚至变化上更胜一筹。 擒气宗中,近四成弟子从一气森罗开始修行。 一旁,女修拨好一枚果子。 又细又嫩的手指捏着果子,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卢通看了一眼,笑道:“地贼?” “嗯。” 笑时脸上赤红长须纷纷堆起,像在发怒。 女修的手指开始颤抖。 卢通叹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果子塞进嘴里。 一口咬下,大股甜汁爆出,瞬间填得满口都是。 地贼,种在土里。 像贼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甜、水都吸起来。 和贼一样,喜欢“逃”。成熟之后,开始朝土里钻,钻得越深,吃起来越甜。 越神驭问道:“师弟手下那些半妖、妖兽,已经养成了,怎么不带出来?” 他略作沉默,摇头道:“他们修为尚浅,带出来也是麻烦。” 这次,孤身一人出来。 典四儿还在书街; 大憨留在洞里,正在学习一粒一粒的操控沙尘; 二虎开始上手商会,带着几個兄弟四处跑寨子; 三妞自从拜了师父后,已经几年不见踪影; 至于,典老大几个…… 他看了一眼抬辇的风猴,默默摇了摇头。 典四儿和几个姐妹的关系极好。 不能把典老大等当成可有可无、可生可死的妖卫,带出去万一死了,得不偿失。 越神驭端起酒杯,道:“师弟也是重情之人。” 卢通跟着端起酒杯。 “修行岁月长,无情无义未免太过寡淡。” …… 风猴每天休息半个时辰。 一连奔走六日,远远看见接天灰雾。 雾外,一处临时搭建的坊市。 坊市中立了四座塔楼,每个塔楼顶上都有一根丈高的紫蜡烛。 卢通看着坊市布置,来往行人。 “师姐,千峰师兄在这里?” “师兄在傲山城内,我们先去找祖家的人。” 越神驭一边带路,一边介绍。 “傲山城盛产铁矿,城里有两大家族,祖家、孔家。我们前来驰援,所有吃喝用度都由两大家族安排。” “傲山城受哪个宗门庇护?” “奉烛宗。腰间悬挂小灯笼的修士,十有八九是奉烛宗弟子。” 他一眼扫过。 不远处三个修士,腰上挂着拳头大小的灯笼,有红、紫、白、黑等颜色。 其中有一个人,腰上挂了九个灯笼。 察觉到他的眼神,那人回看了几眼,隔着街道拱了下手。 卢通微微点头,也拱了下手。 …… “求二位仙长,助我们一臂之力!城中被困已久,粮库已空,不能再拖了。” 卢通、越神驭坐在椅子上。 祖家的管事祖午站在一旁,脸色异常凄苦。 越神驭没有接话。 他也错开眼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下浮沫。 这次过来是为了杀鬼立功。 运粮没有功劳。 而且运粮一下子很多辆兽车,很容易被雾鬼盯上,到时打不好打、走不能走。 祖午看了看卢通、又看了看越神驭。 最后朝越神驭走出一步,拱手道:“恳求仙长,救我傲山城数十万百姓!” 越神驭叹了口气,道:“奉烛宗弟子呢?” “奉烛宗的仙长厮杀已久,抽不出来太多人手。摇星仙长让我联络诸宗仙长,等人手够了便出发。” “摇星是奉烛宗弟子?” “是。” “让他来谈。” 半日后。 一间临时搭建的木屋。 卢通坐在桌边看书。 在书街抄了很多书,大部分都没有认真细读。这个坊市不方便修行,难得空闲下来,用来看书正合适。 “咚、咚。” 门被轻轻叩响。 他过去拉开门,看见来人,问道:“师姐,谈妥了?” “嗯。” 越神驭走进屋内,看了一眼桌上的书本,道:“师弟勤勉过人,难怪可以有如此成就。” 修行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夸勤奋。 卢通想到了典四儿。 若是典四儿听到这话,不知道会是什么神色。 他笑了下,道:“四处嘈杂,无法沉入修行,只好看书打发时间。” 二人坐在桌边。 卢通取出茶具泡茶。 越神驭道:“明日正午出发,护送粮食入城。随行的除了我们,还有五名奉烛宗弟子、两名圆光剑宗弟子。” “好。” 他点头应下,一边烧水、一边问道:“圆光剑宗,是不是那个只修绕剑诀的宗门?” “对,老仇家了。” 越神驭笑着点了点头。 圆光剑宗,剑不走直。 即便可以一剑刺死,也要白费周张,绕一个圆弧再斩杀。 此宗弟子,弱的极弱、强的极强。 修成门中秘传的《上下两素环》之后,上环护身、下环杀敌,一出手便是攻守兼备。 二百三十多年前,圆光剑宗一个富家子弟修不成《上下两素环》,于是叛门而出。转头拜入擒气宗后,修为却突飞猛进,二十年便修成金丹。 一时间传闻四起,两宗因此有了嫌隙。 门中弟子交手很多,书街中不少杂书中都有记载。 卢通泡好茶,倒了两杯。 越神驭捏住茶杯。 几个旋风吹过,茶水很快从烫变温。 “师弟不问下,我为什么应下此事?” “师姐一定自有安排。” “明日运粮,入了傲山城后,祖家派人协助我们杀鬼。杀鬼所得,全部归我们。” 他点了点头,也捏住茶杯。试着用法力操控旋风,一群旋风涌出,风过茶凉。 越神驭微微摇头,取出一本薄书。 “旋风不能推,甚至不能碰。你看下这本《说风》,里面讲了各种风的习性。” “多谢师姐!” 随手一试竟然得了指点,卢通不禁有些惊喜。 第二百六十三章 巨兽 负城犀,皮糙肉厚,力气极大。 五十余头负城犀,拉着堪比十座房屋的巨大车厢,缓缓进入灰雾。 其中一头犀背上。 卢通盘腿而坐。 手臂上,法力灌入图腾,许多旋风依次飞出。 像鱼儿入网,接连没入掌心,眨眼间化为一柄丈长风刀。 长刀如冰。 刀锋处风刃生灭不定,像一条水迹正在流动。 继续灌入法力。 三息后,风刀长至五丈。 他微微颔首。 看过《说风》之后,旋风不再一窝蜂的涌出。而是互牵、互引,互相错开。 一个十分简单的小技巧,让凝聚风刀的速度,变快了两息。 “车九,左侧百丈,雾怪十余。” “车九……” 探子们发现雾怪,一声声示警传开。 越神驭带着风猴飞过来,道:“师弟,一旦交手,雾鬼很快就会知道消息,准备出手。” 卢通点了下头,起身看向周围。 左侧,一队护卫冲出去。 领头的修士高举竹竿,上面绑着一根手臂粗的红蜡烛。 随着竹竿挥舞,红蜡烛抛出一丛丛火焰。 火焰散开像雨点洒落,驱散大片灰雾。 很快,一群雾怪冲出。 护卫们立即架铁盾、立木马,祭出火焰、刀芒、符箓箭矢等,慌而不乱地把雾怪清扫一空。 此行筹备已久,众多修士已经在外面操练得十分熟悉。 他神色微松,心中却仍有些担忧。 “师姐,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引来金丹境雾鬼?” “十有八九。” 越神驭指间缠着一缕缕青风,道:“出手时不要惹人耳目,免得被盯上。” 卢通心里一突,看了下周围修士,不禁脸色变了几下。 红脸、长须、金尾、虎爪…… 如今这副模样,即便不出手,也足够惹人耳目。 他一手按在储物腰带上。 寻摸了一番后,取出一个斗笠戴在头上,接着又掏出一件宽大披风。 越神驭嘴角含笑,道:“师弟不必惊慌,千峰师兄已经知道我们今日入城,他会带人盯住雾鬼。” “如此最好。” 雾怪杀之不绝。 一行人剿灭四波雾怪之后,更多雾怪涌来。 “车一,前三十丈,雾怪不可计数。” “车二,左、右五十丈,雾怪数百只。” “车四,左二十余丈,雾怪三十余。” “车七……” 祖午踩着犀头飞来,高声喊道:“擒气宗的仙长,劳烦二位协助摇星仙长杀开前路。” 越神驭点头应下。 “师弟,走。” 二人纵身而起,朝前方飞去。 最前方。 第一头负城犀已经倒下,巨大的尸体上爬满了雾怪。 车厢翻在一旁,稻米流淌出来像一条白色小河。 一個紫袍修士挡在前方,左手托着一个直径近尺的紫铜灯笼。 张口朝灯笼一吹,无数紫色火星飞出,每枚火星落下都炸开一团熊熊烈火。 前方三十丈内,雾怪被清扫一空。 远处更多雾怪涌来。 二人落在一旁。 越神驭长袖一挥,青衫中飞出一道龙卷风。 九丈高、一丈粗。 龙卷风冲入雾怪群中,数百只雾怪卷入风中,被风刃绞杀为黑水、棉絮。 卢通取出大日森罗,打入法力,化为一柄四尺铜剑。 无柄长剑,古铜剑身上嵌了一串金灿灿地圆形日纹。 金光剑。 森罗中又炼入一道叱阴铜气所化。 他念头微动。 金光剑一闪而出,瞬间洞穿雾怪,在伤口处留下一丛丛火焰。 不一会儿,两侧雾怪全部被清空。 “越道友,多谢相助!” 紫袍修士拱手道谢。 越神驭微微颔首,道:“摇星道友,不必客气。” 卢通站在一旁,暗中笑了下。 越道友? 应该是越神道友才对。 越神驭没有纠正,多半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位想必是道友的同门,卢通卢道友吧?” 他拱手道:“擒气宗,卢通。” “奉烛宗,摇星。” 几人说话间,又是一群雾怪涌来。 摇星看到后叹了口气,取出两个拳头大小的红灯笼。 “擒气宗的大名,如雷贯耳。劳烦二位出手,揪出附近的雾鬼。此物可以帮助二位驱雾。” 说完递过两个灯笼。 “好。” 越神驭拿过一个。 卢通点了下头,拿过另一个。 红灯笼,入手很沉。 分为九瓣,每瓣中央都有一堆很密集的小孔。 摇星转身出手。 越神驭道:“奉烛宗的法器‘红雨’,里面有一根火烛,灌入一丝法力就能散出火雨。” 卢通试了下,随手收起,传音道:“师姐,真的杀鬼?” 越神驭微微摇了下下巴,道:“见机行事。” 鬼血入眼。 越神驭指间青风一缕缕飞出,化作卷着风刃的狂风。 卢通收回大日森罗,捧着一团金光,灌入法力散出一片片金色火雨。 “师弟,左前方一百丈。” 他立即看去。 雾怪群中,一头长颈、蛇尾、四翅的黑影,正在飞速逃窜。 仅四尺,浑身覆盖羽毛。 一只翅膀被击伤冒出几缕黑烟。 卢通运起法力,手中大日森罗迅速凝聚,变为一面宝镜。 转动镜面,灌入法力。 一道金光射出,眨眼间射中雾鬼,黑烟又多了几缕。 越神驭屈指一引,一缕青风变为绳索。 正准备祭出时,雾鬼脱下一层羽毛,速度骤然一增,消失在灰雾中。 “算了。” 越神驭收手不动。 卢通心头微松,道:“这只雾鬼早可以脱身,刚才像是在引诱我们过去。” “不错,雾中追鬼乃是大忌。” 雾鬼一逃,剩余的雾怪很快杀绝。 几头负城犀倒下。 剩余的负城犀拉着车厢,从同伴的尸体旁走过,继续朝傲山城走去。 又走了一柱香,四周突然涌来一阵狂风。 越神驭瞪大双目。 卢通也脸色瞬变,抬手把大日森罗打向尾巴上的金龙。 灰雾缓缓散开。 远处露出一角小山般的兽影,巨兽抬起一条腿重重落下。 “咚!” 地面一阵震动。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巨兽完全显露出来。 高三十余丈。 下方,八条腿,每条腿都粗如巨树。 腹下挂满了巢穴,大群鹰、鹫、鹤等模样的雾怪、雾鬼飞进飞出。 上方,一丛黑臂。 黑臂极长,盛开如莲,一共三十六根,手里拿着大刀、巨剑、长鞭、长棍等。 他下意识双手捏拳,惊骇道:“金丹境?” 第二百六十四章 傲山城 狂风席卷。 灰雾涌动。 卢通浑身气血、法力升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慌。 境界之差,犹如天堑。 再弱的金丹境,也不是筑基境可以抵挡。 起码以他的实力,远远无法抗衡金丹,更不必说金丹境雾鬼。 “师姐?” 越神驭裹着几层青风,道:“再等等,千峰……师兄来了!” 风流陡然一变。 一股热浪袭来。 兽车与巨兽之间,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八足象,你总算出来了!” 人影头上悬着四座十丈高的法力小山,山头陷有一口,分别喷火、吹风、射剑、涌雷。 “臭虫!” 雾鬼的声音像是闷雷滚动,轰隆隆回响。 三十六条黑臂伸出,举着剑、刀、棍等,挥向山头。 交手一记。 黑臂折断、小山崩裂。 人影抬头一指,小山纷纷恢复,而且四变八、八变十六。 十六座山口同时朝巨兽喷吐火焰。 雾怪挥手一招,数千雾怪化作一张绵墙,墙上黑水流淌拦向火焰。 霎时间,黑烟翻滚、恶臭弥漫。 “快走,带车队进城。” 千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卢通心头微动,立即道:“是!” 一旁,越神驭已经腾空而起,飞到最前方,挥出龙卷风吹出一条通道。 “进城!” 他长吸一口气,滚滚法力灌入盘龙棍。 大日金龙腾空而起,撞开拦路的树木、巨石,冲入雾怪群中卷起大片的断肢、黑水。 二人全力出手,很快扫空前路。 “车七,上方,雾怪、雾鬼!” “车八,上方,雾怪、雾鬼!” 卢通看向越神驭。 越神驭重重点了下头,道:“杀!” 他召回金龙,祭出小烈阳,金光刺破灰雾,方圆数百丈内顿时一亮。 处处都在厮杀。 一辆兽车上方。 上百只鹰状雾怪,正在围杀两名筑基修士。 一个银袍修士,手持长剑。 长剑挥出时带出一条银白剑痕。先从头上划过,留下一道护身剑环。接着又绕剑扫出,挥出一道杀伐剑轮。 一個短褂修士,周围悬着三个灯笼。 一红、一紫、一白,分别散出红火雨、紫火星、白火蛇。 “啊!” 短褂修士痛叫一声,左小臂已经不见踪迹。 雾怪群中。 一只十分普通的巨鹰,嘴里叼着半条滴血手臂。 “师弟。” 越神驭低喝一声,没有多余吩咐,双腿缠着几缕青风,径直冲杀过去。 卢通手握铁棍、脚踩火龙,紧跟在后方。 仅剩一丈时。 越神驭突然停下,展开双臂,袖中飞出上百缕青风,钻入鹰群。 二人对视一眼。 他瞬间心灵神会,杀入鹰群中,用力抡起铁棍。 铁棍落下。 一只四翅、狗头、长爪的鹰状雾怪,被打成一团烂泥。 周围雾怪纷纷闪避。 翅膀疯狂挥舞,可惜却如同陷入泥沼,速度不如之前一半。 卢通连出三棍。 然后弃棍不用,空手举起,落下时掌中已经多了一柄丈长风刀。 手起、刀落。 短短几息间,黑水四处飞溅,一头头雾怪被斩为两半,朝下方坠去。 “唳!” 雾鬼尖叫一声,朝上方钻去。 卢通正准备追时,只听越神驭道:“师弟安心厮杀,我会留住此鬼。” 一缕缕青风飞出,化作一只大手。 风手抓向雾鬼,一穿而过。 再次抓下,再次一穿而过。 每一次抓过,雾鬼的速度都慢一分。 很快,雾怪斩杀一空。 只剩一个,雾鬼。 卢通走出一步,伸手握住风刀,两步之后风刀变为五丈。 一刀斩落。 雾鬼张开鹰喙,嘴里飞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黑燕。黑燕一闪而过,瞬间遁出数丈,朝眉心啄去。 他心头猛得一跳,瞬间抬臂、探手,抓向黑燕。 二者一触即分。 黑燕返回鹰口。 卢通低头看去。 掌心被啄去了一小块血肉,伤口内渗出几道血丝。鬼气侵蚀下,血丝很快变为黑色。 食指第二指节,燕翅划过留下一条刀痕。 “师弟,如何?” “无妨。” “摄风手极耗心力,我还能坚持五息。” “够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踏出一步,熊熊火焰升起,化作一头丈半火虎,飞扑出去。 黑燕闪出,洞穿火虎头颅,大片火星散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卢通趁机逼近,从火虎肩头探出手掌。 手起、刀落。 鹰头被劈为两半。 黑燕再次闪出,没入虎脊。同时两只鹰爪伸出丈远,插向虎胸、虎尾。 鹰爪被虎爪踢飞。 黑燕钻入火虎背脊,却迟迟不出。 片刻后,火虎溃散。 他站在半空,手中死死捏着黑燕。巴掌大的黑燕,燕喙没入掌心,两只翅膀夹在指间。 黑燕剧烈挣扎。 燕头朝肉内钻去,燕翅在手指间划出一条条刀口。 卢通瞥了眼鹰身,鹰头被劈成两半,可是却没有一缕黑烟。 鹰只是幌子。 他低下头,五指合拢,手背上凸起五根粗如竹筷的大筋。 “嘎当、嘎当……” 一声声骨节脆响,犹如铜铁相撞。 几息后,一声若有若无的破碎声传出,掌心突然一软,升起大股黑烟。 “师弟,伤势如何?” 越神驭飞身过来,挥手聚拢鬼血。 他展开掌心。 掌心被钻出一个拇指粗的肉洞,五根手指也是皮开肉绽,伤口内鬼气正在侵蚀血肉。 越神驭取出一瓶药膏,连同鬼血一起递过。 “还好,伤得不重。此番师弟出力多,先拿鬼血,下次我再拿。” “好。” 卢通接过药膏、鬼血,不禁摇了摇头。 一个小功,真难赚。 …… 傲山城,三面环山,周围地势形如“凹”字。 背靠大山、面向平川。 此前是一处真人遗府,洞府中早已人去、物空,只留下一座“凹山”。 山上布置过大阵,阵法吸摄四方金气。 金气灌入山体,留下了无数条仿若树根的矿脉,其中有九十多种铁矿、五十余种铜矿、零碎杂矿无数。 所以傲山城中家家采矿。 大族两家,祖家、孔家,分别占去了山左、山右,最富的两条矿脉。 小族十六家,占去了次一等的十六条矿脉。 其余小门小户无数,刮分剩余的零碎矿脉。 祖府,一间客房内。 卢通左手裹着白布,坐在椅子上。 一旁,祖午和一个背刀青年站在一起。 祖午道:“卢仙长,这位是我们祖家四少爷,一直在追电刀门修行,以后四少爷带人协助仙长杀鬼。” 青年拱手道:“祖万平,见过仙长!” 他上下打量一番。 大眼、怒眉,精气神很旺。站立时,脚正、肩开,看着像一个用刀的好手。 “追电刀门是哪里的宗门?” 祖万平昂首道:“城内刀法最厉害的武馆!” 祖午解释道:“因为争矿的缘故,经常打斗,所以城里武馆很多。追电刀门的刀法,堪称一绝。” “武馆多?” 卢通不禁想到了景秀仙船。 景秀仙船有很多武馆,而且十分厉害,鹤飞、谢昆都在那里修行。 祖午以为卢通不信,介绍道:“有名有号的八十三家,其余没有名号的更多。” 他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明天开始,随时在府里候命。” “是!” 二人退下。 卢通坐在椅子上,抬起右手,掌中浮出一柄风刀,看着风刀喃喃自语。 “追电,听着不错,找机会去学一手。” “不光是刀法,棍法也该学学。” “还有腿法……”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祖家 大床、软被。 卢通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 在泥沼时,每天睡在石头上; 回了宗门,第一晚上了床但是没怎么睡,余下几天一直在断口处修行、小憩。 舒服了,睡得沉。 睡沉了,不想醒。 清晨,一串急促敲门声入耳。 卢通被惊醒,胸口涌出一股无名怒火。 “谁!” “卢仙长,冒昧打扰。府里出了意外,四少爷他……四少爷被人暗害了!” “什么?” 他猛得坐起来,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祖万平死了?” 祖午眼中满是血丝,面容十分憔悴,点头道:“刚发现不久,夫人请仙长过去一下。” 他返回房内,整理了一下衣袍,又略作洗漱,出门道:“带路。” 祖府占地很大,后花园种了许多黑斛铁树。 深处,一株数十丈高的巨大黑树。 卢通快步过去。 祖万平的尸体摆在地上,双目闭合、嘴唇微张,胸口处残留一大滩血迹。 即便是死了,眉宇间仍透着一股锋锐之气。 “卢仙长。” 一个年纪略长的中年女人,红着眼睛问道:“听说昨晚平儿去见过仙长,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蹙了蹙眉头,转头看向祖午。 “这位是?” “我家夫人,也是四少爷生母。” 卢通微微颔首,道:“祖夫人,昨夜祖管事带祖万平过来见面,约好日后一起杀鬼,我让他随时候命。” “然后呢?” “然后祖管事、祖万平一起离开,夫人可以问过祖管事。” 祖午躬了下身子。 “回夫人,正如卢仙长所说。离开后,少爷回房休息,我去府外分粮,一直忙到今早才回来。” 祖夫人神情一哀,垂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片刻后,一个双眼细长的老修士被小厮带来。 祖夫人立即迎过去,道:“秦老,辛苦。” 秦老微微点头,走到尸体旁蹲下,伸出瘦长手指打出一道道法力。 “被害时间,四至四個半时辰之前。” “一处致命伤,正中心口。” “伤口浑圆、内细外粗,像铁锥类法器、或者细枪,也可能是特殊指法。” “眼神放松、肌肉松弛,可能是突然间毙命,或者睡梦中被杀。” “没有其他伤势,死前没有动过手。” 秦老说了半天,伸出一根指头,蘸了点淤血后放入口中。 片刻后缓缓站起来。 祖夫人立即问道:“秦老,如何?” 秦老取出一条白丝巾擦拭手指,摇头道:“心口内血、肉双亏,可能与邪法有关。” 祖夫人脸色瞬间一变,环视一周,最后盯住卢通。 昨天商队入城。 祖府来了不少生人,但是称得上高手,可以轻易击杀祖万平的不多。 与祖万平有关的,更是只有一个。 “卢仙长,昨晚平儿离开之后,你去过什么地方?” 他神色不变。 死得太巧。 被怀疑了很正常。 解释清楚就行,解释不清的话,再另做打算。 “昨天与雾鬼厮杀辛苦,他们离开之后,我很快便上床休息,没有离开过房间。” “可有旁人作证?” 卢通看了下左右,道:“房外如果有小厮守夜的话,可以作证。” 祖夫人命人传唤守夜的小厮。 陆续有人赶来。 越神驭也带了两个侍女前来。 看了一眼尸体与周围修士,察觉到几人正在盯着卢通,不禁神色微冷。 “师弟,怎么回事?” 卢通脸上露出苦笑,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祖家四少爷祖万平,昨晚祖管事介绍的帮手。” 越神驭神色一滞,不禁摇了摇头。 …… 祖万平被杀的消息传开,祖家内外掀起一阵风波。 不过已经与卢通无关。 守夜小厮偷睡懒觉,没办法作证。 祖夫人正怀疑时,祖老爷传回一句口令“与擒气宗弟子无关”,让他得以脱身事外。 临近正午。 卢通、越神驭一起用饭。 桌上菜不多。 仅有两荤、两素、一汤。 不过现在傲山城很缺粮食,一顿饭有肉有菜,已经十分丰盛。 越神驭简单尝了几口,笑着道:“时间对、实力也对,万幸凶手不用刀,否则师弟真的难脱干系。” 他夹过一只铁线蚕,咀嚼几下,用力咽下去。 “早不杀、晚不杀,偏偏昨晚杀,像是给我泼脏水。” 说完又夹过一块铜板烙肉。 越神驭放下筷子。 身后,从宗门带来的侍女立即奉上茶水。 “十有八九,与争矿有关。” 卢通撕下一大块肉,咬在嘴中。 “嗯?” “祖家占了很多矿脉,不知道结过多少仇家。最近祖家家主不在府内,正是报仇的时机。” 他一边用力嚼肉,一边思索。 祖家家主祖明京,正在山左镇守祖家矿脉。其他金丹大修士,也散布在城外、山上。 有仇报仇,眼下的时机确实是难得一遇。 吞下肉块,端起解腻浓茶,一口喝下半杯。 卢通把杂事抛之脑后,问道:“师姐,什么时候去杀鬼?” “马上。正午时,师兄和其他大修士一起入雾,寻杀金丹境雾鬼。我们有一炷香时间可以出手。” “才一炷香?” 卢通放下茶杯,叹息道:“可惜祖万平死了,不然还能多一个帮手。” “无妨,我们二人足矣。” 二人说话时。 祖午带着一个断眉修士进来,道:“仙长,打扰了。” 卢通转过身。 “祖管事,这位是?” “孙号孙头领,之前替商队押送货物。少爷出了意外,改由孙头领协助仙长杀鬼。” 孙号拱手道:“荡尘剑门孙号,见过两位仙长!” 他上下打量一番。 个头不高,手臂却很长,而且左臂比右臂长出三寸左右。 奇容者,多有奇能。 “孙头领擅长什么手段?” 孙号取出一柄墨脊长剑。 左手握剑,随手一刺,剑身急颤发出一阵“嗡嗡”声,剑尖抖动覆盖上下一尺。 卢通神色微喜,点头道:“不错,孙头领稍作休息,我们片刻后出发。” “是。” 正午,本应该大日横空。 可是灰雾上涌遮天蔽日,抬头看去只能看见灰蒙蒙一片。 “八足象、九头龙、百尸僵,出来吧!” 金丹修士的叫阵声,传遍城内、城外。 卢通、越神驭对视一眼 “走!” 二人腾空而起。 后方,四只风猴、孙号,还有一个祖家女修紧跟在后面。 第二百六十六章 学刀 “杀!” 风刀斩过,一头猴状雾怪倒下。 卢通抬头道:“跑了。” 越神驭悬在半空。 下方,山谷中上百只猴状、猫状、鼠状雾怪,正在一边闪躲、一边出手攻击。 大片风刃撒下,一只猫状雾怪飘出一缕黑烟。 “孙号,前方树下,三尺、独耳、黑猫。” 孙号脚下急踩,跨出一短、两长的三步,瞬间逼近过去,抬手一刺。 法力灌入,化作剑芒。 随着剑尖抖动,剑芒上下飞射,瞬间覆盖上下数丈。 独耳黑猫被刺出十多个孔洞,却仅有一丝极淡的黑烟飘出。 “又逃了。” 卢通摇了摇头,几步飞上高空。 前后已经近一柱香。 一只尺长雾鬼。 蛙腿、直立,外形像松鼠,前爪却如同镰刀。 在雾怪之间反复横跳,来回戏弄几人,还抓住机会伤了祖家女修一爪。 越神驭眉头紧皱,道:“师弟,替我护法!” “好。” 他取出铁棍,虎爪下钻出两条火龙,守在一旁。 越神驭伸手一指。 四只风猴分别散去东、西、南、北,张开嘴巴吹出一阵阵狂风。 越神驭张开双臂,白甲外青衫飘荡。 衣摆、衣袖、衣襟……纷纷化作青丝落下。 “起!” 一阵极为浑厚的法力涌出,山谷内的狂风化作巨形龙卷。 风中青丝如同细长飞剑,一瞬之间,同时洞穿数百雾怪。 一缕黑烟升起。 无数青丝像闻到了血腥的血甲虫,从四面八方冲杀过去。 一团黑烟升起。 卢通神色一松,笑道:“师姐,好厉害的手段。” 越神驭摇了摇头。 “此术一出,再无余力护身。若没有师弟护法,我也不敢施展。” 青丝回返,重新化作衣衫。 落入山谷。 越神驭聚拢鬼血,又拆开藏身雾怪的尸体。 卢通看着尸体下方一个拳头大的洞口,惊讶道:“好机灵的雾鬼!” 越神驭从洞中取出雾鬼尸体,连同鬼血一起收入囊中。 “此地交手已久,灵智低的雾鬼早被斩杀殆尽,剩余的都很难缠。” “两天一小功。”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火龙洞的欠债。” “不难!师弟若是投靠千峰师兄,师兄不会吝啬几個大功、小功。”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抬头看向小烈阳,伸手一召,道:“走吧,一柱香快过了。” 当年修行无路,投靠镜心换了一本《秘妖缘身功》、入宗的机会,还有大笔生意。 如今已经拜入宗门。 区区几个功,不值得。 …… 城内,街上行人寥寥。 追电刀门外。 卢通看着门上的招牌,还有紧逼的大门,问道:“怎么关门了?” “吃不饱,普通人没力气练武。不光他们家,别的武馆也关了。” 孙号走到门前,抓住门上铜环,用力砸了几下。 许久,一个精瘦的赤膊汉子拉开门,不耐烦地嘟囔道:“关门了,等雾退了再来。” “要是退不了呢?” 精瘦汉子被堵得一愣,看了卢通一眼,没敢发火,又道:“要不,你去别家看看。” “就你家了。” 卢通抬起虎爪,朝门内走去。 “哎……” 精瘦汉子没有伸手拦,喊了几声,等二人进去后,关上门悄悄插上横木。 门不开,但是门内有人练刀。 一个独臂老人手持一根树枝,正在指点四个修士练习刀法。 两男、两女。 四个人看着都很精壮,宽肩、粗臂、细腰、双腿如桩。 后方,精瘦汉子使了下眼色。 四个人对了下眼神,分别取出各不相同的长刀、短刀。 一人站出来,问道:“听说万平被人害了?” 孙号没有理会。 那人脸色变了下,又问:“孙号,你来干什么?” 问的孙号。 眼睛却盯向卢通。 卢通看了几人一眼,问道:“学刀法多少银子?” “不教。” 独臂老人摇了摇头,摆手示意徒弟们退下。 卢通蹙起眉头。 “为什么不教?” “杀人的玩意儿,不教生人。” 他脸色一松,拱手道:“擒气宗,卢通。” “擒气宗?” 独臂老人双目微睁,似乎闪过一抹刀光。 卢通取出弟子令牌。 可惜独臂老人只听过宗门名字,根本不认得令牌。 “学刀不行,可以练刀。” 他收起令牌,问道:“什么?” 独臂老人抬起树枝,挨个点了下四个徒弟,道:“你和他们几个对练刀法,能学多少看你自己。” “好。” …… 练武场。 卢通、一个魁梧男修,相对而站。 他虎爪踮地,高五尺七寸,比大多数修士更高一些。 这个修士却还要高出半头。 “田东,请!” 田东取出一把如水长刀。 刀长四尺过半,比普通刀长,不过刀身很窄,仅半掌宽。 卢通深吸一口气,道:“请!” “你没刀?” 田东转过头便要借刀。 他摇头道:“有刀。” “好。” 田东认真看了几眼,猛得抬手,横斩一刀。 卢通右臂空手横摆,摆出一半掌中浮出一柄丈长风刀。 风刀刚刚凝聚。 田东的刀光突然一闪,瞬间追上风刀,把风刀斩碎。 他不禁瞳孔一缩。 好快。 场外,独臂修士开口道:“太慢!五指最快、手腕次之、小臂再次、抬肩最慢!老大,你太心急了!” 卢通心头一动。 抬起右手,手腕一翻,不足一瞬便扫过。小臂一挥,力气更大、却远比手腕慢。 他略做思索,拱手道:“多谢指点。” 二人又一次交手,田东再次斩碎风刀。 数十次之后。 田东右手握着刀柄,刀锋向上,正准备撩刀。 卢通左手虚拢在胸前,手腕猛得一压,风刀浮现,食指、中指勾住刀刃猛得祭出。 撩刀还未抬起,风刀已经斩中刀刃。 田东来不及发力,一股巨力涌来,手上一松,长刀脱手坠地。 “你!这不是刀法!” 他眼含笑意,道:“不是刀法是什么?” “是……是法术!” “行了!” 一个女修走上来,大大咧咧道:“输了就输了,啰嗦什么,该我了!” 女修十分强壮。 手臂粗如大腿,大腿粗如牛腿。 翻手取出一长、一短两把刀,刀刃起伏不定,如连绵山丘。 “来吧!” “怎么称呼?” “张书巾!看刀!” 长刀斜斩而下。 同时左手小指勾住短刀,猛得一甩,短刀立即飞出化作一面刀轮。 他心头一跳,两条手臂上同时钻出旋风。 两柄风刀拦向长刀、短刀。 相距仅剩三尺时,长刀瞬间滑落,如同山间飞瀑,两柄风刀同时被斩碎。 短刀一闪而过,刺中右胸口。 张书巾被吓了一跳。 “啊……” 卢通从胸口上拔出短刀,刀尖入肉半寸,没有伤及要害。 这一刀本以为用尾巴挡下,不过最后关头还是放下了念头。 有《三元甲》的金气在,即便伤了要害,也不会危及性命,不如涨涨经验。 学刀,先挨刀。 “你,你没事?” 他随手把短刀丢回去,道:“你的刀还伤不了我。” “看刀!” …… 入夜。 卢通法力耗尽、肉身疲乏,一步一步地走在街上。 “孙号。” “在!” “傲山城有几家刀馆?” “拿得出手的有七家。” “去问下,这几家学刀法有什么条件。” “是。”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吃的 大劫之下,必有乱象。 某间偏僻仓库,四个人影聚在角落。 “我爹不想拖累我,昨天晚上带着我娘出城了。” 城外是鬼雾,出城等于送死。 片刻沉默。 一个女人道:“图胖子又找我了,说跟了他以后我家每人两份口粮。进了图府,酒肉管够。” “图家还有肉吃的?” “哪家大户没有!” 许久沉默。 最开始说话的男人,道:“我要杀人。” “杀谁?” “杀该杀的,能杀的!你们呢?” “杀是死,不杀也是死,杀!” “杀!” “先杀图胖子!” …… 祖府,客房内。 卢通、越神驭,相对而坐。 越神驭伸出手掌,掌心一枚三寸长的风刀,十分灵活的上下翻飞、左斩右切。 “我修行的《天风洗山功》,神通可以操控风流。师弟化妖之后,应该也有此神通才对。” 他伸出手臂。 手臂上钻出一道道气旋、风刃,随着法力流转,气旋、风刃左右摆动。 片刻后,气旋、风刃化作风刀,法力再流转时风刀只是微微摇晃。 五色魈的弄风神通不弱。 不过化妖法术只化出了一对手臂,神通不如妖兽。 “弄风尚可,操控风刀有些勉强。” “师弟既然有意化生双翅,何不试试央风蝶。此妖一身的‘生风’神通,全在双翅上。”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法门得来不易,已经让人去了书街,找到什么全凭天意。” 越神驭略作犹豫,没有再提及投靠千峰之事。 二人谈了一会儿风法。 侍女送来粥、菜、汤、酒。 笋尖灵米粥,青色粥水中一粒粒灵米像笋尖儿; 鹿鸡双炖,又鲜又嫩; 鹿脂猪肉丝,油而不腻; 八珍汤…… 他嗅了两下,不禁露出笑容。 “托师姐的福,在傲山城也能吃到如此美味。” 进入傲山城已经四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色、香、灵等一应俱全的美味。 越神驭端起酒壶,问道:“师弟没有带吃的?” “带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面饼、肉干、茶酒、干蘑之类的,带了不少。” 越神驭笑道:“以后若是馋了,就过来吃。枇儿岁数虽然不大,做饭的手艺却是一绝。” 他转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动,颔首道:“好。” 桌边,之前在辇上倒酒的侍女脸色变得绯红。 酒足饭饱。 卢通返回住处。 客房所在的别院外,两個人影正等在门口。 “见过仙长!” 他扫了一眼孙号和陌生修士,点了下头,道:“进来说话。” 进入房内。 卢通在桌边坐下 “什么事?” 孙号介绍道:“仙长,这是临江武馆的少馆主杜至行,他家愿意传授刀法,不过要用吃的换。” “吃的?” 他有些意外,问道:“临江武馆是小武馆?” 孙号道:“不小,他们家传授刀法、剑法,全都十分了得,在城内武馆中能排前十。” 卢通上下打量着杜至行,问道:“这么厉害的武馆,会缺吃的?” 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是城中几乎每个地方都能听到关于吃的消息。 他也有所耳闻。 城内每天分发口粮。 筑基修士,五份口粮;年轻修士,一份口粮;年老修士,半份口粮…… 守城修士,每日口粮翻倍,另外还有肉吃。 追电刀门的人每天晚上巡守城墙,虽然吃得不如以前,但也不至于饿肚子。 杜至行没有任何表情,冷冷道:“武馆大,嘴多,养不过来。” “多少张嘴?” “近千张。” 卢通眉头一挑,道:“近千个弟子,这么多人会没东西吃?” 几个人,可能饿肚子。 但是近千人,全都擅长刀、剑,没有人敢让他们饿肚子。 饿急了,城里修士与深山不受教化的野妖,没什么分别。 他没有见过那副场景。 不过书街内有许多记载,鬼雾围城,时间久了甚至不需要攻城。 杜至行微微摇头。 “不全是弟子,大部分是弟子家眷,修为低的老人、女人、小孩,每天的口粮连半饱都不够。” 卢通盯着杜至行,心里有些佩服。 如今,人人自危、人人自保。 像临江武馆这种,又穷又兼济弱小的异类,实在少见。 “要多少吃的?” “让所有人吃饱。” 他苦笑几声,喃喃道:“吃饱?就算只吃馒头,一斤面十个馒头,一千个就是一百斤。” 这次出发时,专门备了很多吃的。 但是只考虑了一、两个人。 如果分给一千张嘴,根本吃不了几顿。 杜至行又道:“让出力的吃饱,不出力的每天一顿饱、一顿稀。” 卢通瞥了一眼,站起来取出两筐面饼、十筐肉干、十条猪腿,还有几袋面粉、稻米。 “可以的话,把刀法留下,不行就算了。” 杜至行看着满地吃的,喉咙动了几下,取出一块石板和一张纸。 “《临江一刀》,有不懂的随时过来武馆。” 卢通接过石板和纸。 板上没有字,只有三幅画: 一条水流湍急的江河,河边一个人影挥刀。 第一幅落刀; 第二幅水流被截断; 第三幅长刀收起,但是江中仍有一柄无形大刀拦住水流,像水坝。 纸上是一道法门——刀光。 杜至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坐回椅子上。 片刻后,看完法门,却见孙号仍留在房内。 二人对视一眼。 孙号道:“另外几家我会尽快打听,若有其他事情,仙长尽管吩咐。” 卢通心头微动,翻手取出两坛火烧心,又拿出一条猪腿。 “辛苦了。” “多谢仙长!” …… 第二天。 卢通起床之后,在客房外寻了个空地,喝下一滴神女泪后,开始练习《八体功》。 蛙蹲、鹤立、双推手、小孩打滚; 蛇蜒、猴子倒摘月、兔子踢鹰、猛虎飞扑。 一样的《八体功》。 但是他和大憨的打法完全不同。 打了几遍,神女泪化为一丝暖流,在四肢百骸流过之后,和腹内金气融为一体。 “卢仙长!” 祖午站在一旁。 卢通收手站定,舒了口气,过去道:“祖管事,怎么了?” “孙号死了。” 他不禁瞳孔一缩,惊讶道:“怎,怎么死的?” “和四少爷一样。秦老查过了,伤口一模一样,心口内血、肉双亏。” 祖午神色有些异样。 卢通察觉到不妙。 祖万平、孙号。 连死两个,全都与他有关,这下子黄泥掉到了裤裆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欲鬼 祖府附近,一间普通合院。 厅堂内。 孙号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瞪得滚圆,左手死死握着长剑。 和祖万平一样,胸口处也有一片血迹。 尸体旁还有一个摔碎的酒坛。 火烧心的酒坛。 卢通心中一叹。 这几天杀鬼,孙号出了不少力。突然被杀,以后少了一个帮手。 厅堂不大,人却很多。 祖夫人,祖午,祖家几個少爷、小姐、管家,越神驭,还有奉烛宗、圆光剑宗的几个修士。 死一个孙号,不值得来这么多人。 祖夫人道:“卢仙长,别院的小厮说,昨晚孙号带了一个年轻修士去见你,可是真的?” 祖万平死了四天。 祖府上下、内外,被翻了个底朝天,仍没有找到凶手。 短短几天,祖夫人像换了个人,变得又疯癫又阴沉。 卢通缓缓点头。 “不错。昨晚孙号带临江武馆的少馆主杜至行,找我交易法门。” “几点?” 他略作回忆,道:“九时左右。” 祖夫人正要开口。 越神驭打断道:“昨晚,师弟回去时是九时一刻,是不是刚回去就遇见了孙号。” “对,他们二人在别院入口等我。” “正好对上。” 祖夫人阴着脸,道:“孙号十时被杀。算一下时间和平儿一样,也是刚见过卢仙长,一回家便遇害。” “不是我。” 卢通摇了下头。 “平儿、孙号,协助卢仙长杀鬼。若是与你无关,为什么其他人都平安无事,偏偏是他们?” 他也十分好奇。 甚至有过念头,祖万平、孙号只是棋子,其实真正的目标是他。 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进入傲山城第一晚,祖万平便被杀。当时城内根本没几个熟人,更谈不上有仇人。 “也许,他们两个以前得罪过别人,被找上门了。” 祖夫人盯着卢通,冷冷道:“我也想知道,平儿什么地方得罪了卢仙长。” 卢通心头一恼。 莫名其妙地陷入麻烦,已经十分倒霉,再碰上一条乱咬人的疯女人。 乱上添乱。 “得罪我?真得罪我,你连他的尸体都见不到。” “杀人毁尸,邪修手段!你承认了!几位仙长,快出手拿下这名邪修!” 祖夫人双目放光,朝奉烛宗、圆光剑宗的弟子大喊。 可是,没有人动。 一名剑宗弟子摇了摇头,道:“祖夫人,这便是你所说的铁证如山?” 卢通眉头一皱,问道:“什么铁证?” “来之前祖夫人派人传话,说卢道友是杀人邪修,而且找到了铁证。” 他脸色阴沉下去,心头涌出杀人的念头。 祖夫人不理会两人,转头瞪向奉烛宗弟子,大声道:“你不出手?祖家每年奉上无数金银,奉烛宗便是如此回报祖家!” “自重!” 奉烛宗弟子本打算开口说和,瞬间被激怒,丢下两个字转身便走。 圆光剑宗的人也离开。 越神驭摇了摇头,道:“师弟,走吧。” “好。” 卢通迈出一步。 祖夫人立即吼道:“不能走!祖午,带人拿下他!” 他回过头环视一周。 祖午几人立即错开视线,装模作样地摸刀、找剑、揉拳头。 走出院子。 后方传来一阵尖锐怒骂。 卢通突然笑了几下,道:“祖夫人这么着急找人背黑锅,人该不会是她杀的吧?” 越神驭也不禁一笑。 “不会。祖夫人也是可怜人,这几天悲极攻心,可能乱了方寸。” “哦?” “她已经死了三个儿子,而且祖万平是最后一个。” 他敛去笑意。 越神驭若有所思,道:“这两次杀人,我怀疑是欲鬼所为。” “欲鬼?” 卢通顿时有了兴趣。 欲鬼值一个大功。 “师姐如何看出来的?” “只是怀疑而已,还无法确定。我们去找师兄。” …… 傲山城,城门左右各有一座山头。 山左,祖家的矿脉,如今由祖家家主祖明京镇守。 山右,孔家的矿脉,如今由千峰镇守。 山巅。 一个刀眉、凤目的青年人盘坐在半空,下方是一座座尺高的法力山峰。 每座山峰都形似火山,山口内积蓄着火、风、雷、水等。 “越神驭,见过师兄。” “卢通,见过师兄。” 千峰看着两人,微微点了下头,下方一座座火山纷纷闭上山口。 “何事?” “师兄,城内有邪修杀人,而且刻意栽赃给卢师弟。” 越神驭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最后道:“以往城池被破,一半是因为欲鬼作乱,我怀疑它们开始动手了。” “祖家。” 千峰道:“食、色、财、名、仇、酒……人心百欲,对祖家人来说,不难满足。” 卢通略作沉吟,道:“人欲无穷,满足了反而更不知足。” 千峰露出一丝笑意。 “也对,最贪财的往往是最有钱的。” 人有百欲,欲鬼正是乘欲而入。 一旦被欲鬼缠上了,要色有色、要财有财,要什么有什么。 只可惜…… 若是不节制,最后必定会被欲念牵着走,变为欲奴。 人若成了欲奴,也就成了欲鬼的棋子。 越神驭说明来意,道:“师兄,我们对祖家人不熟悉,恐怕要请祖老爷出手才能找出欲鬼。” “祖明京?” 千峰摇了摇头,道:“哪怕祖家死光了,他都不会回去,山上的矿脉才是祖家的命根子。” 人死了,以后还能生。 矿脉万一被毁了,人即便活着,祖家也元气大伤。 越神驭眉头紧皱。 卢通也念头四起。 可能与欲鬼有关,倒是值得花些力气找凶手。 杀人之后必有所得,二人死了一定有些好处。 不是财,祖万平富、但孙号不富; 不是色,祖万平有些英俊但是已经死了,不过也可能盯上了他们的妻子。 杀人夺妻…… “好了,你们回去吧。傲山城处境不佳,即便有几只欲鬼也顾不上了。” 千峰看向灰雾,神色凝重。 卢通心头一惊,问道:“师兄,难道……守不住?” “也许,全看奉烛宗舍不舍得拿出镇宗之宝‘无夜烛’。” …… 祖府门口。 二人正准备进府。 卢通突然停下,道:“死了两个人,祖府怕是住不成了。” 越神驭略作沉吟。 “未必。若是真有欲鬼,反而会让师弟留下,否则它的脏水岂不是白泼了。” 二人对视一眼,朝客房走去。 客房外。 祖午靠在门板上,满脸都是苦色。 卢通走路时没有声音,越神驭也是。 二人已经走到门口,祖午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竟然迟迟没有察觉。 “哎!啊……仙长,你们回来了。” 他点了下头,笑道:“祖管事独自一人在这里叹气,是不是在想怎么撵我走?” “什么?” 祖午愣了下,摇头道:“怎么会,可是祖家招待不周?” “没有。” 卢通和越神驭对视一眼,推门进去。 祖午跟进房间,问道:“仙长,今天正午还去杀鬼吗?” “当然,怎么了?” “没事。那正午时,我提前一刻钟过来。” 祖午拱手告辞。 他心头一动,叫住道:“等等,你也去杀鬼?” 祖午满脸愁苦,涩声道:“今天开始我接替孙号,协助仙长杀鬼。” 卢通脸上慢慢浮出笑意。 又来一个。 第二百六十九章 侍女 雾中。 一把丈长风刀掠过,乱石上一只人形、狼头、驼背雾鬼被斩掉左臂。 手臂尚未落地。 卢通的手指接连崩出,接着手腕一扬,五把一尺、三尺、半丈等,长短不一的风刀接连斩出。 追电刀门的刀法极快,挥刀时先动指、再转腕、最后才挥臂。 风刀更轻,更快一分; 不必收刀,再快一分。 一瞬间,雾鬼的头颅、胸腹、左腿等同时被洞穿,大团黑烟升起。 他走到黑烟旁。 一边聚拢鬼血,一边皱眉道:“不对劲。才一盏茶已经遇见第三只,全都一杀就死。” 这次出城,雾鬼多了、也弱了。 越神驭带着风猴落在一旁。 “看来正如师兄所说,傲山城前景不妙,又有新的雾鬼涌来。” 卢通收下鬼血。 祖午听到两人的对话,脸色略变,问道:“仙长,难道雾鬼变多了?” 他点了下头。 “那傲山城……哎。” 祖午问了一半,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傲山城已经无关紧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命保住。 祖万平死了、孙号死了,祖午不想当第三个。 一行人又杀了四只雾鬼,动身回城。 路上。 祖午吊着眼角、冷着脸皮,表情像去奔丧。 卢通瞥了一眼,问道:“你觉得是谁?” “仙长?” 他轻笑一下,道:“别装傻了,否则下一个就该你了。” 祖午是管事,却姓了祖。 凡是能跟主家姓的,都是家族的心腹老人。 祖家人被杀,外人或者不清楚,祖午应该有些猜测才对。 祖午脸色变了几下,低头道:“秦老说,杀人是为了祭炼邪门法宝。” “你觉得呢?” 祖午沉默不语。 卢通继续道:“我猜凶手是祖家人,对不对?” 祖午没有反应。 他又道: “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祖万平,可以是实力极强,也可以是熟人偷袭。” “孙号也一样。” “邪修就算是祭炼法宝,也没必要盯着祖家,还有孙号这种硬点子。” “祖家的人很有嫌疑。” 蹄子当过邪修。 卢通也看过一本《郑庄行记》。 邪修杀人时,恨不得把尾巴都藏起来,下手目标也往往是外地人、鳏寡孤独等。 祖万平这种人,邪修通常敬而远之。 祖午神色复杂,道:“我在祖家一辈子,雾一来,府里人好像变得不认识了。” 卢通和越神驭对视一眼,问道:“谁变了?” 谁变了,谁可能鬼上身。 祖午犹豫了许久,才道:“夫人以前手腕老练、处事周全,虽然对外人苛刻了些,但绝不是这個样子。” 越神驭直接问道:“你家夫人杀了祖万平?” “不可能!” 祖午立即摇头道:“夫人只剩四少爷一个儿子,不可能下此毒手。而且,四少爷对夫人言听计从,夫人没必要下手。” 一行人边说边赶路。 进入祖府。 刚进门便察觉不对,府内小厮、丫鬟,每个人都脸色惊慌、脚步匆忙。 祖午喊住一个小厮,道:“出什么事了?” “午管事,启少爷被害了,祥少爷也死了!” “什么!” 祖午脸色一慌,快步朝后花园走去。 后院,祖府祠堂。 一株数十丈高的黑斛铁树下,摆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大的三十左右,小的十五六岁。 全都眼睛微睁、嘴唇微张,胸口处一滩血迹。 卢通过去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刚死,前后盏茶功夫。” 他一听,不禁心中欣喜。 一盏茶前。 那时还在路上,而且身边有两个证人,可以彻底洗清嫌疑。 祖夫人站在不远处。 卢通神色微动,过去道:“夫人,节哀。” 祖夫人眼中没有一丝神采,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仙长,夫人累了,请见谅。” 一个侍女搀扶着祖夫人离开。 他看着二人的背影,片刻后眉头一挑,喊道:“祖午。” “仙长,什么事?” “那个侍女是谁?” 祖午认真看了几眼,道:“月剑,五小姐的侍女。” “刚进府的?” “不是,从小陪着五小姐长大的,怎么了?” “没事。” 卢通眼中闪过一抹幽光,缓缓收回视线。 五小姐的侍女,不可能不懂规矩。 可是刚才搀扶祖夫人,脚步落下时竟比祖夫人还快半步。 …… 客房内。 卢通、祖午分别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 “有事?” 祖午勉强一笑,道:“没有。仙长有事的话,尽管吩咐。”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我没事,你回去吧。” 祖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听说仙长最近在学刀,我认识三刀门的门主。仙长若有兴趣,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 卢通盯住祖午,问道:“怕了?” 又死了两个。 祖午不再顾及脸面,用力点了下头。 他倒了一杯茶,送过去,问道:“说说吧,祖家有多少少爷、小姐?” 祖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脸色放松了几分。 “最多的时候,正房有五个。大少爷外出送货,染瘟疫死了。二少爷在山上抢矿,被人下黑手杀了。三小姐嫁去了孔家。四少爷……五小姐已经定下了婚约,也是和孔家。” “侧房呢?” “侧房很多,刚死的启少爷、祥少爷,还有瑞少爷、撼少爷、离少爷、喜小姐……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分出去了,住在府外。” 卢通思索片刻,揉了揉眉心。 “正房的少爷都死了。以后继承祖家的是正房小姐、还是偏房少爷?” 祖午张了几次嘴,最后道:“应该都不是。” “什么?” 他有些意外。 “金丹大修士,寿元可至五百。而我家老爷,去年才过了二百岁寿辰。” 卢通陷入沉默。 本以为是五小姐出手,杀了其他少爷后继承祖家。 可是以祖老爷的寿命,估计可以把所有的儿子、女儿,全都熬死。 “啪、啪、啪!”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他抬手示意。 祖午过去开门,看见来人,立即行礼道:“离少爷,您怎么来了?” 一个青袍少年推开祖午,闯入房内,惊慌道:“求仙长救我性命!” 祖午探头出去看了下左右,关上门道:“外面没人。” 卢通问道:“谁要杀你?” “祖撼、祖瑞,凶手一定是他们两个!” “坐下说。” 祖离心神不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都死了,我们都死了,只能栽培他,一定是他们……” “什么?” “我们死了,丹药、功法、法宝、银子,什么都是他们的!” 第二百七十章 祖午 街上少有人影。 每走一段,就有一户人家门口挂着黑、白两色的幡旗。 卢通走在前面。 祖午跟在后面。 “仙长,为什么让离少爷去找五小姐?” 他神色微微一动,很快敛起。 五小姐可能是凶手,所以让祖离去试试。不管祖离结局如何,都可以借机试下五小姐的底。 这种算计,不能让旁人知道。 卢通岔开话头,问道:“临江武馆的刀法,和你说的那家三刀门,哪一家更厉害?” “这个……各有所长。临江武馆的刀法更加刚猛;三刀门的刀法变化更多。” “你去问一下,三刀门传授刀法有什么条件。” “啊,仙长不一起过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道:“放心,光天化日之下,没人敢杀你。” 祖午一点也不放心。 启少爷、祥少爷死的时候,也是光天化日。 临江武馆门口。 大门紧闭,旁边开了一扇小门,门内传出一阵小孩的嬉笑声。 卢通转头一看,皱起眉头。 “还不去?” 祖午咬了咬牙关,硬着头皮道:“仙长,什么条件也不用!我豁出这张老脸,也让他们传你刀法!” 他忍不住笑了下,点头道:“行!留下吧。” 进入武馆。 宽敞的练武场上,有小孩子拿着木刀、木剑追逐打闹,也有老人凑在一起晒太阳。 旁边还有一口大锅,里面正在炖野菜。 “哇,大红鬼脸!” “你找谁?” “你来学武吗?” 几个小孩子围过来。 他取出九夫人买的零食,挨個散了一圈,问道:“杜至行呢?” “杜师兄受伤了。” “在后院,我带你过去。” “杜师兄,有人找!” 拿了吃的,每个小孩子都抢着带路。 “起开!” 一个老太太过来,撵走小孩子,问道:“你是谁?找杜至行什么事?” “擒气宗,卢通,来学刀法。” “是你啊。”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 一个小男孩刚才没有围过来,没有领到零食,见别人都有,忍不住又凑过来。 老太太顺手拉过来,道:“去!带他去见少馆主。” “哦。” …… 后院,一个小房间。 杜至行躺在床上,胸口、手臂、左腿,包了几层白布。 “卢道友。” 卢通环视一周。 卧房十分狭窄,除了床、书桌、柜子等外,只剩下一条过道。 “堂堂少馆主,就住这种地方?” 杜至行苦笑道:“道友见笑了。我不方便起身,道友随便坐。” 他没有坐下。 四处看了下,走到一幅画前。 画上一人站在河中,背后河水被无形水坝拦住,升起三人多高。 “这是临江一刀?” “对。这是家祖所为,我等晚辈不孝,做不到一念横刀、横刀断流。” 卢通走到床边,看了下伤势,问道:“怎么伤的?” “出城剿杀雾怪,结果里面藏了两只鬼。” “鬼死了?” “死了。” “鬼血呢?” “奉烛宗的道友收走了。” 他有些可惜地摇了下头,问道:“还能教刀吗?” “能。” “那就行,走吧。” 卢通转身准备出去。 杜至行急忙道:“等,等下!卢道友,我无法起身。临江一刀从断水开始,练武场西边有个水槽,我让师叔教你劈水。” “好。” …… 墙边,一条十丈长、一丈宽的水槽。 槽内装了半槽水,水里长满了绿毛状水草。 一个干瘦老头递过一把木头刀,道:“用这个劈。” “好。怎么称呼?” “老杵。” 卢通接过刀,问道:“武馆的其他人呢?” “杀雾怪、守城墙、找吃的、巡街,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闲人。” 他看了老杵一眼,笑着道:“你呢?” 老杵脸一红,挥刀劈了下水槽,大声道:“老子拼杀了大半辈子,吃两天闲饭怎么了!” 木刀落下,水被分开,水草被斩断。 木刀抽出。 水流开始涌动,但是之前刀落的地方,像是留下了一把无形刀刃,仍然挡在水中。 他眼睛一亮,道:“这是刀光?” 《临江一刀》。 其中有一道法术“刀光”,每刀斩出,都可以留下一道无形刀光。 老杵找回了一些面子,哼声道:“这也配叫刀光?” 卢通等了一会儿。 老杵只说不出刀。 他取出一条猪腿,道:“来吧,让我瞧瞧什么才叫刀光。” 老杵略作犹豫,转向水槽,深吸一口气。 “瞧好了。” 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突然抬手在面前挥了四下。第五下举起,口中发出一声沙哑闷哼,重重地斩下。 之前木刀挥过的地方,亮起四道亮光,轮廓如刀刃,与第五刀一起斩入水槽。 水浪剧烈翻涌,其中五道刀光久久不散。 “咳!咳……” 老杵一手扶住水槽,剧烈咳嗽。 卢通收回视线,点头道:“厉害。” 老杵咳了半天,脸色通红地站起来,道:“废话!咳!一刀胜百刀的名号,不是吹出来!” 他递过猪腿,又多拿了两条一起递过去。 “可惜我的刀不一样。” “你什么刀?” 老杵收下猪腿,脸色舒缓了许多。 卢通伸手轻轻朝水槽斩了一下,一柄尺长风刀落入水中,同样是久久不散。 “风刀。” 老杵修为不高,不过岁数够大,十分了解刀法。 看了几眼,摇头道:“不行,《临江一刀》不适合你,风刀承不住刀光。” 他点了点头。 老杵伸手撩了下池子里的水,看了一会儿风刀,道:“刀法不适合,停刀的法门很适合。” “停刀?” 老杵再次抬刀劈水,入水一尺后稳稳停住,道:“《临江一刀》一半的功夫在刀光,另一半在停刀。” “请指教!” “来,拿木刀。停刀,力出一半,五分出、五分停……” …… 黄昏。 卢通、祖午,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仙长,今天收获不小吧?” “嗯。” 卢通转头看去。 休息一下午,祖午完全放松下来。 他心中默默摇头。 这样不行,害怕了才会问什么说什么,不怕了顾虑多、嘴也严。 “之前我和孙号也是这样朝祖府走,想不到。” 祖午神色瞬变,脸上皮肉绷起。 “仙,仙长……” “说。” “今天时候还早,我们去红花楼坐坐吧?” 卢通略作沉默。 祖午赶忙道:“不光有庸脂俗粉。最近城里乱,很多正经人家的也进了楼,我让他们安排个清白的。” “不必。” 他心头发热,不过还是压下了欲念。 雾鬼围城。 城内不知道有几只欲鬼,万一碰上了得不偿失。 二人走了一会儿。 祖午又道:“仙长,客房住得不舒服,我们去乐石客栈如何?我开一间上房,里面什么都有。” “不用。” 离祖府越近,祖午心里越害怕。 仅剩百丈时。 租午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卢通手臂,跪下道:“求仙长救我一命!我上有爹娘、下有妻女,现在还不能死。” 卢通皱了皱眉头。 “你有爹娘,祖家还给你赐姓?” 祖午顿了一下,急忙道:“仙长,不是亲爹娘,是岳丈岳母。” “行了,起来吧,今晚替我守门。” “谢仙长!” 走出几步,祖午又道:“仙长,我能不能在门里边守门?” 第二百七十一章 祖明京 祖府,女客单独有几处僻静客房。 园林中一座二层小楼。 卢通径直走进大门。 “师姐,我没有来晚吧?” 越神驭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抬起头时脸上已经露出笑意。 “再晚一些也无妨,知道你会过来,专门等着呢。” 二人走到桌边坐下。 枇儿和另一个侍女,开始端出饭菜。 老汤雪丝细面、丹气熏鱼、丹汁浇嫩笋…… 他尝了一口鱼肉。 入口软嫩,满嘴都是草木芳香。 “好香的鱼。” 越神驭道:“枇儿,卢师兄夸你鱼做的好,快说说是怎么做的。” 枇儿正在摆酒,立即放下酒壶。 “一枚柳芽丹、三滴花露,冷水放入山泉,烧开了就行。” 卢通微微点头,道:“不错。” 用完饭后,碗筷被收走,换上两盘点心、一盘瓜果。 越神驭摆手示意枇儿二人退下。 “师弟,我怀疑祖夫人是凶手,即便不是也与凶手有关。” 他靠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酒杯。 祖夫人的确很可疑。 祖万平、孙号被杀,疑点很多,可是祖夫人却一口咬定凶手是他。 不像是越神驭所说的悲极攻心、乱了方寸。 更像是急着找一只替罪羊。 “师姐发现了什么?” “你可知道祖万平有两个贴身丫鬟?” 卢通摇了摇头。 祖家人太多了,少爷、小姐都不小十個。 还有杂七杂八的侧房,各种侍女、丫鬟、小厮,加起来估计上百人。 越神驭喝下一杯酒。 “大家族的少爷,不管白天、晚上,身边都有卖身的丫鬟守着。我今天想起此事,问了一下祖府管家。师弟猜猜看,那两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祖夫人身边?” “不错。更巧的是祖万平被杀那晚,两个丫鬟全都被祖夫人叫走了。” 卢通神色微动,一口喝完酒。随手放下酒杯,尾巴卷住空酒杯摆在桌上。 越神驭端起酒杯,把酒杯满上。 “我去问过祖夫人。祖夫人说那晚突然想织一床被子,需要几个帮手。” “不早不晚,偏偏那天晚上,我不信是巧合。” “我也不信。而且那天我们进城,祖府回来了很多货物,祖夫人应该有很多事情。” 二人各自思索。 片刻后,卢通问道:“如果真的是祖夫人,或者其他祖家的人,师姐打算如何出手?” “什么?” 越神驭有些疑惑。 他捏着酒杯,道:“欲鬼的命门大多在人的心口、眉心,杀鬼必须先杀人。有祖明京在,祖家人不好动。” “被杀的人也是祖家人,祖明京会袒护凶手?” 卢通叹了口气。 “祖家这么大的家业,下面不知道压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这件事在祖明京眼中,未必算大事。凶手敢杀人,应该有所预料。” 越神驭皱起眉头。 他陷入思索。 祖夫人…… 与五小姐有没有关系,全看祖离能不能活到明早了。 …… 祖家的客房,一间卧室、一间厅堂。 卢通躺在床上。 厅堂中,门口摆了一把椅子,祖午正襟危坐的坐在椅子上。 “祖午。” “仙长,有什么吩咐?” 他起身走进厅堂,道:“听说你家老爷不足二百岁便破入金丹,肯定不是常人。” “那是!” 祖午坐了快一个时辰,为了不发出声音一动不敢动,趁机站起来活动腿脚。 “老爷当年在金犀宗修行时,差一点拜入真人门下。后来返回祖家,只用了四十年,把祖家的家业翻了一倍多!” 卢通只是随口一问,打听些消息,听完后真的有了些兴趣。 “你家老爷拜过宗门?” “对,自幼拜入双灵岛金犀宗,还差点被元婴真人收为弟子。” “厉害。” 他点起灯火,走到桌边拿出茶具开始泡茶。 “过来坐下说话。” “哎。” 二人坐下,烧水的小泥炉燃起一团橘红色火焰。 卢通摆好两个茶壶、两个茶杯,问道:“出了什么差错,最后没有拜入真人门下?” “不清楚,只听过一些传闻……” “闲聊而已,说说看。” 他没有盯着祖午,取出几种茶叶开始挑挑拣拣。 祖午略作犹豫,缓缓道:“听说是真人临时变卦。事先说好,率先完成拜师任务,可以拜入门下。事后又说我家老爷犯了规矩,不能收入门下。” 泥炉中开始冒出热气。 卢通随手捏了两撮茶,分别扔进茶壶,问道:“犯了什么规矩?” “不知道。我猜其实弟子一开始就定好了,规矩只是借口而已。” 他不以为然。 元婴境真人,在任何宗门都是大人物,不至于耍这种小手段。 多半是祖明京真的犯了忌讳。 热水入壶,捂了几息。 他用茶水涮了下杯子,又倒了一杯,给祖午递过去。 祖午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杯。 “多谢仙长。” 卢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问道:“如果真如祖离所说,这次杀人是因为内斗,你家老爷回来会怎么处置?” 祖午端着茶杯,用余光瞥了两眼,小心问道:“仙长,你是不是听过一些传闻。” “嗯?” “关于我家老爷的传闻。” 他低下头,慢慢端起茶杯,道:“对,听过一些。” “传言假多真少,当年家主之争,不全怪老爷心狠手辣。其他人想分家,若不下手,祖家就散了!” 卢通眼神一紧,放下茶杯。 “你家老爷也杀过亲兄弟?” 祖午不敢再说,低下头喝茶。 “几个?” 半响后,祖午小声道:“六个。但是老爷从小拜入宗门,除了血脉之外,和那几人关系不……不算亲近。” “祖管事,看来你早猜到是祖家人下手了。” 他心中有些震动。 难怪敢下此毒手。 祖明京杀六个,其他人杀三五个,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 …… 第二天。 卢通睁开眼睛,耳边没有急促的敲门声,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 没有敲门,说明没人死。 祖离送上门了,五小姐没有下手,有可能找错人了。 起床宽衣,略作洗漱。 厅堂内,祖午仍守在门口。 他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凉水,道:“回去休息吧,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 “仙长,我去打理下商队,正午再过来。” “好。” 祖午打开门,迈出一步又把脚收回来,道:“仙长,有人找。五小姐的侍女花刀。” 一个身着银丝长衫的女修走到门口。 “卢仙长,小姐请您过去用早饭。” 卢通脸色稍变。 “还有谁?” “还有离少爷。”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敌友 灰雾蔽日,晨光勉强穿透灰雾。 天亮了又没有完全亮,看着像是大阴天。 祖府右侧。 一座红木小楼,通体用鳞纹红木搭建,上面雕满花、鸟、鱼、蝶。 “请进。” 花刀停在门口,朝里面示意。 卢通跨入门内。 一股浓香钻入鼻尖,香味很浓,但是闻到后心中没有一丝旖旎。 不是花草香料,像血香。 “卢仙长。” 厅堂左侧大半个墙壁被掏空,留出一扇圆窗。 窗外,草木青翠。 窗下,摆了一条矮塌。 一个身着红、白两色大袍的女修,踩着白袜,站在榻边招呼。 他上下扫了一眼。 “五小姐?” 女修弯起嘴角,朝榻上示意。 “师兄,请。” 卢通走到塌边,盯着五小姐看了几眼,道:“真像。” “什么?” “你和祖万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和祖万平一样,五小姐长得大眼、怒眉,鼻子又高又挺,一幅男儿相。 五小姐眼神毫无波动,仍旧弯着嘴角。 “师兄,坐下说话。” “好。” 矮塌上摆了一条长几,几上只有一道菜。 菜盘长两尺。 盘里是一整只猴子模样的小妖兽,有头、胳膊、腿。 头是圆的,胳膊分两节,脚下面有脚掌。 祖离跪坐在角落,距离长几很远。 二人面对面坐下。 他看着盘子里的东西,眉头锁起,一根根长须盘在额头上,堆出一個小疙瘩。 五小姐拿过酒壶,倒了满满一杯,双手捧起。 “这杯酒替祖家赔罪,师兄远道而来,祖家招待不周,请仙长见谅。” 说完一饮而尽,又倒了第二杯,再次捧起酒杯。 “这杯酒替我母亲赔罪,兄长被杀,母亲一时失态,冒犯了师兄。” 之后又倒了第三杯酒,端起道:“第三杯替我自己赔罪。” “你有什么罪?” 五小姐一口干完酒,放下杯子,道:“师兄托我照看祖离,我却让他受了惊吓,有负师兄所托。” 卢通转头又看了祖离一眼。 祖离跪坐在角落,一动不动,低着头看不见眼神,不过脸色极白。 “他怎么了?” 五小姐伸手从盘中撕了一条手臂,探身放到卢通面前。 “只因这只呖猴。招待师兄自然不能用普通食材,可又找不到别的,正巧祖离养了一只小玩意。即便有些不舍,也只好忍痛杀了。” 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起来。 他看着盘中手臂,吐了口气,挥手推到一旁。 “我不吃呖猴。” 呖猴,擅鸣,叫声多变,比鸟叫好听。 有些人喜欢养一只解闷。 卢通第一次知道呖猴,还是从穿云口中听说。 穿云母亲是呖猴。 五小姐眉毛扬了一下,像一把刀举了起来。 “师兄担心有毒?” 他暗中运起金气,全部聚在心口,道:“平白无故的,师妹为什么给我下毒?” 二人对视片刻。 五小姐收回眼神,道:“师兄莫怪。” 伸手拿起之前撕下的手臂,张口咬下,扯下一大块肉,用手指塞进嘴里。 嘴唇紧紧闭合。 大口咀嚼时,两腮一鼓一缩,像在生吃一个挣扎的活物。 “嗯哼~” 几口吃完,咽下去后,发出一声像是呻吟地喘息。 卢通从腰带中取出一壶酒,喝了一口,道:“师妹请我过来,只是为了赔罪?” “当然不是。” 五小姐拿出一条白丝巾擦了下嘴,丝巾上多了一抹红唇脂。 “听说擒气宗擅长杀鬼,师兄和那位越神师姐近日四处打探,是不是怀疑祖府有鬼?” 他神色微变。 一是,没有想到五小姐会挑明此事。 二是,越神这个姓很少,五小姐知道,说明背地里专门打听过。 “师妹有发现?” “没有。只是想听师兄说说,好端端的鬼为什么盯上我们祖家?” 说起鬼,香味似乎变浓了一些。 卢通封住一部分窍穴,脸颊周围的长须纷纷垂下去,只剩下寥寥几根仍在微微摆动。 “为了破城。” “哦?” “小家乱,亡一家;大家乱,亡千家。祖家乱了,波及的恐怕不止千家。” “不止。祖家的数百矿工、几十家商铺,还有矿场、铁匠铺等,少说几千人。” “欲鬼,只缠大鱼。祖老爷不在,四少爷也死了。现在祖府只剩下你,这些人里多少人听你的号令?” 五小姐摇了摇头。 “师兄多想了,还有娘、管家、诸多头领,我只是呆在祖府的闲散米虫。” “你娘?” 卢通笑了下,尾巴轻轻摆了一下,道:“祖夫人不是由月剑陪着?” 五小姐神色猛得一变,瞳孔中央浮出一点血色。 下一瞬,血点敛去。 “师兄这是什么话?” 门口响起一声轻响。 他转头看去。 大门已经闭上,花刀背对着门,手里多了两把半圆环刀。 “果然是你。” 卢通摇了摇头,端起酒壶又灌了一口。 五小姐看了祖离一眼,问道:“我不明白,请师兄解惑。” “那个邪法,是不是用亲人心血祭炼法宝?就算不是也大差不差,邪法就那几个花样。” 五小姐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祖万平、祖启、祖祥,还有孙号。不对,为什么杀孙号?” 五小姐抬了抬眼皮,道:“说明师兄猜错了。” 卢通缓缓摇头,盯着五小姐,道:“要不是你请我过来,说不定我真的以为猜错了。” “那师兄再猜。” 香味更浓了。 他蹙了蹙眉头,思索许久,摇头道:“我猜不出来,你来猜猜看。” 五小姐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杯。 “我猜的不准,师兄千万不要笑话。” “师妹肯定一猜就准。” 卢通一手向后撑,微微倒下。一只虎爪横摆、另一只竖踩在榻上,随时可以出手。 五小姐认真思索片刻,道:“我猜,杀孙号是为了栽赃嫁祸。” “不对。若是为了栽赃,杀完孙号就会收手,这样祖启、祖祥就不会死。” 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以师妹的才智,应该不会猜错才对。” 五小姐动了动脸颊,神色中似乎有些埋怨。 “师兄,能否先听我说完?” “好。” “我猜,有人想栽赃嫁祸,彻底了结此事。但是也有人不想收手,又杀了祖启、祖祥。” 卢通略做思索,很快想到了祖夫人。 当时若是圆光剑宗、奉烛宗的人一起出手…… 倒也未必,他不是束手就擒的性子。 真动起手来,他和越神驭联手,其他人加起来也未必能讨到上风。 “师兄?” “嗯?” “我猜的对不对?” 窗外,太阳升起一些。 烈阳穿过灰雾,草木上的绿色更加鲜亮。 他扫了眼窗外,心头微微一缓,道:“你猜的,当然对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 “师兄请讲。” “夫人应该和少爷更亲近,怎么会帮着小姐杀少爷?” “这个简单。夫人不知道会害死少爷,以为只是帮小姐一个小忙而已。” 卢通舒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人,只要一疏忽就会犯错。夫人是这样,师兄也不例外。” “嗯?” 窗户猛得闭上,背后掀起一阵急风。 角落,祖离突然抬头。 一抹血色细影破胸而出,直刺卢通后心。 “叮!” 尾巴闪过,血色细影倒飞出去,没入祖离腹部。 “擒气宗的弟子,果然难缠!” 五小姐怒目圆睁,两条粗眉立起,神色异常凶狠。 卢通缓缓道:“准备杀人灭口?” “我娘说的对,应该找个人栽赃嫁祸,给我爹一个面上的交代。只不过那时太早,现在才是时候。” 五小姐张开嘴。 一条殷红长舌伸出来,舔了下嘴唇,舌头又缩回去,唇间多了三根红刺。 门口,两道锋锐刀芒凝聚。 “等等!” 他取出大日森罗,虎爪上火焰燃起,掌中浮出一柄风刀,大声道:“我们不是对手!别忘了,祖离是谁送来的!” 五小姐有些疑惑,挥了下手,门口的锋锐刀芒收起。 “你想干什么?” “杀欲鬼。” 红刺变为尺长,像三枚飞梭。 他赶忙道:“城里还有其他欲鬼,你帮我,莪帮你。” 红刺悬停不动。 五小姐低下头,表情剧烈变化,像有一只手在脸下揉搓。 许久,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 “不想杀我?” “祖明京是金丹大修士,他的女儿没人敢杀!” 片刻后,窗户重新打开,外面草木依旧。 塌上三个人影: 五小姐跪坐在长几边,眉头微微皱起。 卢通略微后仰,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提着酒壶,看着窗外。 祖离倒在角落,尸体下淌出大片血迹。 第二百七十三章 毒 房内十分宁静。 卢通突然问道:“邪法是欲鬼给的?” 有传言,邪法由欲鬼所创。 人或妖死后,神魂空间随之崩溃,残魂也很快灰飞烟灭。 若死于雾中,神魂空间崩溃,残魂可以存活片刻。若是消散之前,聚敛到足够的阴灵,可以化为雾鬼。 雾鬼离不开阴灵。 欲鬼则不同。 欲鬼,不单有残魂,还有一部分神魂空间。可以离开灰雾,藏入人身,肆意施展手段。 最常用的手段便是——邪法。 外用雾鬼围困,内用邪修作乱,最后再蛊惑几个大人物。 很简单、老套的法子,可是却屡屡得手,数千年来攻破无数城池。 五小姐没有接话,开口道:“既然答应帮我,今晚去杀一个人。” “谁?” “圆光剑宗,牢牛。” 背后几尺外,祖离的尸体传出十分浓郁的血腥。 卢通一听便明白,又是杀人栽赃。 人一杀,留下祖离的尸体,再放一枚尖刺,最后由祖夫人出面盖棺定论。 如今鬼雾弥漫,人死了不能入土,等祖明京回来,尸体都烧成渣了。 只不过,牢牛不是最佳选择,杀牢牛明显不如杀他。 “这些招数骗不了祖明京。” 五小姐勾起嘴角,道:“我何必骗他?” “你不怕祖明京杀你?” “他未必会下手。” 五小姐摇了摇头,取出一壶酒,倒了两杯。先喝了一杯,然后探身递过另一杯。 卢通看向杯中。 酒色赤红,像刚流出的鲜血。 “放着富家小姐不做,却受欲鬼引诱杀人炼宝,可惜了。” “可惜?师兄来傲山城有些日子了,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他抬头看去,静静等候。 五小姐张开嘴唇,唇内长舌如血。 “生在祖家,少爷是送命鬼,小姐是药渣子。” “什么意思?” 五小姐眼神一黯,道:“老大、老二,都是用命给祖家赚银子;祖、孔世代联姻,老三嫁去了孔家,凡是进了孔家的女人,这辈子修为再无寸进。” “邪法?” “双修法门,以阴助阳。” 卢通陷入沉默。 这一家子…… 难怪当年祖明京可以下狠手,杀死六個亲兄弟。 “你既然敢赌,有几成把握?” 五小姐看了一眼卢通面前的酒杯,杯中酒纹丝未动,脸上露出笑意。 “五成,和杀死师兄的几率一样。” 他不禁失笑,道:“你太低估擒气宗了。” “是吗?” 五小姐笑容更加灿烂,嘴唇上一抹鲜红开始流动。 像有一条细蛇在唇脂内游动。 一股红雾升起,香气骤然变浓。 卢通立即封住孔窍,道:“停!” 五小姐舔了下嘴唇。 红雾褪去,香气变淡。 他低头看了下长须,短短两息,几根长须已经垂下去。 “欲鬼教你的?” 五小姐没有回答,低头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慢慢饮下。 长几上,盘子里的呖猴放了许久,渗出一缕缕殷红血线,和杯中酒液一模一样。 卢通心中十分忌惮。 万幸多了些小心。 闻上几口,尚有反抗之力;若是吃一口、喝一杯,估计回天无术了。 毒、血、邪法,再有一本功法的话,几乎就是一门完整的传承,偶尔得到邪法不会这么完整。 大概率是欲鬼所传。 “城里有几只欲鬼?” “不少。” “告诉我哪个人是欲鬼,我帮你渡过此关。”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能和金丹大修士有关。” 五小姐似乎没有听到前半句,问道:“怎么帮?” “祖明京薄情重利,只有活着比死了有用,他就不会杀你。” “我知道,那五成生机就在这里。” “你一个人的用处太小。若是我出面保你,即便不是十成把握,最少也有七八成。” 五小姐眼神微动。 卢通试着孔窍,香味已经完全褪去。这才放心下来,十多根长须一起吸入空气。 “师兄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再加上一个商会呢?北起截水、南至金池、西抵深山、东达沙漠。两家合作,我可以向祖明京提议,祖家由你出面。” 片刻沉默。 五小姐堆起笑容,取出一壶酒,又换了个酒杯,倒满酒后探身递过。 “放心,这杯没毒。” 酒色仍是通红,不过似乎变得清澈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没有端起。 “如何?” 五小姐无奈地笑了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妹的性命,全都托付给师兄了。” 卢通点了下头。 “欲鬼呢?” 五小姐避过不谈,也问道:“牢牛什么时候杀?” “杀牢牛,你还嫌仇家不多?” “可是……总得有个明面上的交代。” 他略作思索,道:“栽给欲鬼,它们一定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比牢牛更合适。” 五小姐低下头,陷入沉默。 卢通默默叹了口气。 欲鬼,太多疑了。 永远在考虑下黑手,不能有一丝信任。 “师兄,你不怕我听信了蛊惑,打开城门把雾怪放进来?” “与我何干。” “那,师兄晚上十时过来,记得不要带外人。” “好。” …… 园林中,一栋二层小楼内。 卢通坐在桌边,一边沏茶、一边略作改良的讲述今早遭遇。 越神驭坐着对面,静静倾听。 喝完三壶茶。 他终于讲完,道:“师姐,今晚一起出手如何?” 越神驭神色复杂,深深地吐了口气。 “师弟,今早之行太过鲁莽。你可知道遭遇不测的同门,近三成死于欲鬼算计。” “灾劫临门,避无可避。师姐,五小姐早就盯上我们了。即便不上门,也迟早被算计,不如主动一些。” 修行至今。 外有诸多妖兽的神通,内有《三元甲》的保命金气,此外还有神女泪等。 即便不能横行无忌,也有几分报命的本钱。 越神驭缓缓平复心绪,问道:“师弟是否断定,五小姐体内有欲鬼?” “十有八九。” “看来这只欲鬼所图甚大。” 卢通有些疑惑,道:“什么所图?” “我听过一些传闻,此前有欲鬼主动来投,协助师叔斩杀其他欲鬼。” 他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禁有些羡慕,道:“送上门的大功,哪位师叔这么好的运气?” “好运?” 越神驭神色微沉,缓缓摇了摇头。 “一次成功、百次成功,失败一次便是万劫不复。最后那位师叔被欲鬼所惑,害得一座近千百万百姓的巨城沦陷。” 卢通神色微怔。 “师弟,欲鬼的所图不在一时,即便真占了便宜,也千万不可大意。那位师叔就是前车之鉴,稍有疏忽,百年修行全部成空。” 他有些心神不宁,即便有所堤防,也从没想过竟然算计得如此深远。 思索许久,拱手道:“多谢师姐警醒!” 文学网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于速 夜色寂寥。 小楼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左右各蹲了四只风猴 卢通站在柱子旁,尾巴上一条亮金盘龙,龙眼散出淡淡金光。 越神驭束手站在台阶上,双目微闭。 一阵脚步声靠近。 祖午走到楼前,拱手道:“见过两位仙长” 他点了下头。 “再等等,还有一个人。” 杀鬼当用全力。 卢通叫了越神驭。 越神驭考虑到五小姐可能猜出二人联手,也邀请了一個帮手。 他略做考虑,又把祖午请过来。 祖午认识城里的各种大小人物,带上他免得杀了不该杀的人。 祖午等了片刻,察觉到氛围有些紧张,小声问道:“仙长,今晚有什么事?” 卢通没有理会,看向前方小路。 一个人影走来。 紫袍、黑靴,腰间挂了一个紫铜灯笼。 越神驭睁开眼睛,拱手道:“多谢道友前来相助!” 摇星拱手还礼,道:“若真有欲鬼,应该我向二位道谢才是。” 四人互相看过。 卢通抬起虎爪,爪下钻出一条火龙,道:“走。” 雕花木楼下。 五小姐一袭红袍,独自站在门口。 卢通落在对面。 越神驭、摇星、祖午、四只风猴,依次散开在周围。 “在哪里?” 说好一人,可是却到了八个。 五小姐一一看过,神色中并没有异样,似乎早已预料到了。 “跟我来。” …… 傲山城,满城的富贵都在山上,因此大户人家都喜欢挨着山。 祖家挨着左山,孔家挨着右山。 后山一角,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中亮着大团灯火,远远听到一阵丝竹之音。 一行人落在府邸门口。 门上没有牌匾,门口处站了两个魁梧大汉、四个小厮。 卢通看向祖午,问道:“这是谁家?” 祖午一脸意外。 “这里原来没有主人。可能……可能起雾后,价格跌了,有人趁机入手。” 他点了下头。 五小姐摆明了身份,小厮入府通传。 很快,两个脸色酡红的丫鬟出来带路。 从外面看时,府内灯火极亮。 进了府内,走在细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周围却是一片漆黑。 卢通走在最前方,紧跟着带路丫鬟,尾巴轻摆照出一片金光。 摇星在最后,腰间紫铜灯笼中亮起一丛紫火。 走了片刻,丝竹声变得清晰,其中还有大笑声、呼喝声等。 绕过石壁。 他走出一步,前方骤然一亮。 石壁后,松林环绕,树上挂满了灯火。 林中有湖,湖边有山。 山上一共九阶石台,最下方的石台长十八丈,最上方第九阶高九丈。 九阶石台,全部摆满了长几。 数十个男修坐在长几后,衣衫半解、面露狂笑,和女人嬉戏玩乐。 越向上,长几越少、女人越多。 一阵热风拂面,满鼻皆香。 酒香、肉香、胭脂香,香得有些恶心。 卢通闭上一些孔窍。 这种味道,比五小姐的毒香更难闻。 一眼看去,一抹抹雪白入眼。 不光树上有灯,长几上、湖上,每个地方到处都有。灯火异常明亮,人看着很白。衣裳穿得少,又白了一些。 “扑通。” 最上方只有一条长几,一个白溜溜的女人正趴在几上吃东西。 长几后的修士站起,随手把女人扔进湖里,一步踏上长几。 “贵客登门!快,入坐!” 说话时,手指指向了第八阶石台。 此人不高,相貌也秀气,可是站在最高处的长几上,随手一指看起来十分霸气。 五小姐嘴角含笑,率先走出去。 卢通几人对视一番,纷纷跟上。 走近石山。 五小姐的红袍变得更加艳丽。 几个男修停下动作,盯向五小姐,眼神异常灼热,像是七情六欲中只剩下**。 他看了几眼,传音道:“上面是谁?” 祖午深深地埋着头,眼不斜视,回了一道法力。 “于速。于家粮行的东家,不算大户,想必是趁着起雾发了横财。” 卢通心神微松。 不是大族,背后没有金丹大修士,可以杀。 他一边登阶,一边朝上面看去。 第九阶除了于速外,左右还各有一个修士。 一个像铁塔。头戴铁盔、身穿铁甲,坐在于速背后,像一座小黑山。 此人周围是唯一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 另一个裹着灰袍,像抱婴儿一般搂着一个女人,正在一口口喂酒。 “那两人是谁?” 祖午紧紧跟在身后,迅速瞥了两眼,立马低下头。 “‘傲山真龙’萧龙庭,也修了化妖法术,长了一身鳞片,外面的铁甲和鳞片锻在一起。另一个应该是老点子。” “实力如何?” “萧龙庭很强。矿脉深处有妖兽,此人专门下洞杀妖,开价极高,从未失过手。老点子有一手寻脉手段,实力不清楚。” 卢通心里有了分寸。 名号可以吹。 出手的价格却做不了假,只能一次次亲手杀出来,这两人弱不了。 走到长几后。 于速走过来,蹲在上面的石阶边缘,笑道:“祖小姐怎么会过来,上来坐?” 五小姐摇了摇头。 于速瞥了一眼几人,没有纠缠转身离开。 几人坐下。 摇星道:“是于速?” 卢通有些意外,道:“道友认得此人?” 摇星皱起眉头,缓缓道:“于家粮行的粮队三天一趟进出傲山城,如今每天开仓放粮,养活了很多人。” 他也皱起眉头。 挟粮自重,又一个蒙大河。 几人陷入沉默。 四个衣衫轻薄的女人过来,手里端着各式菜肴、酒肉。摆下酒菜后,两两分开坐向摇星、卢通旁边。 一阵风吹起。 四人摇晃了几下,跌向第七个台阶。 越神驭问道:“确定是他?” 五小姐点了下头,笑道:“没有欲鬼帮忙,谁能运来这么多粮?” 卢通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的打算?” “什么?” 五小姐眨了眨眼睛,笑意更加灿烂。 他捏了捏手指,沉声道:“于速一死,这份粮没了,守城的人变少、作乱的人变多,雾鬼更容易破城。” “师兄多想了。若是这般打算,之前何必白费功夫。” “白费?” 卢通看着下面作乐的人群,道:“之前吃不饱,恨的是雾鬼。以后吃不饱,恨的就成了我们。他们才不管什么根由,谁让他们受了苦,他们就恨谁。” 说完摇了摇头道:“不光是我们,还有城主府、奉烛宗,都跑不了。” 卢通回过头,看向上方。 于速仍在饮酒作乐。 不过萧龙庭已经站了起来,像一尊黑塔,守在长几左侧。 文学网 第二百七十五章 值了 天上一片漆黑。 周围灯火点点,像是被灰雾挡住的星星,坠落在了树上、湖中、山上。 卢通收敛眼神,道:“摇星道友,你觉得如何?” 傲山城毕竟是奉烛宗的地盘。 摇星用力摇了摇头。 “不能杀!除非你们能补上粮行的缺口。” 越神驭道:“外面雾鬼攻城,奉烛宗却要保一只欲鬼,若是传出去外人会如何想?” 摇星轻笑一声,道:“二位何必装傻,对错、利弊,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明白。眼下这般情形,若是能喂饱全城百姓,让他做城主又有何妨?” 卢通突然笑了下,点头道:“不错!趋利避祸,人之常情,摆在眼前的大功,万万没有放走的道理。” 摇星残存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五小姐一脸悠然地坐在旁边,慢慢地啜了几口酒,眼神惬意,像是遇到了极好的下酒菜。 周围喧嚣依旧,长几后却陡然沉寂下来。 “我倒有个提议。” 五小姐突然开口。 几人纷纷看去。 五小姐道:“人杀了,欲鬼留下,让它帮忙运粮。” 卢通瞳孔微缩。 “留给谁?” 五小姐弯起嘴角,道:“谁能比擒气宗弟子更值得信任?” “师弟,不妥,太危险了。” 摇星却道:“若是这样我可以帮忙,只要道友事后多运些粮食进来。” 越神驭神色有些担忧,但是没有再开口。 他低下头沉默片刻,沉声道:“清场。” 越神驭轻轻叹了口气,抬手一挥,掀起一阵狂风。 下方响起一声声惊呼。 “前路漫漫,道友切莫食言。” 摇星提点了一句,起身拿起灯笼,吹出一股紫火,道:“奉烛宗捉拿邪修,无关人等退下!” “敢问是哪个师兄?我兄长图沉也在奉烛宗修行。” 一個光着膀子的胖修士扔下两个女人,站起来后浑身肥肉晃动。 卢通随手祭出一柄风刀,道:“滚!” “啊!敢伤我,你等着!” 胖修士胸口多了一条红线,大股鲜血冒出,一边捂住伤口、一边叫嚣着逃走。 其余修士见状,立即加快脚步。 很快,九层高台只剩下一片狼藉。 第九层。 于速端起酒杯,瞥了五小姐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天底下,人骗人、鬼骗人、人骗鬼,连鬼和鬼之间也勾心斗角。” “哎……” 于速一边笑,一边唉声叹气,一口干完杯子里的酒,又端起酒壶。 卢通纵身跳上第九层,朝于速走去。 萧龙庭跨出一步,双手从腰间摸过,手中多了两根铁锏。 “站住!” 他蹙了蹙眉头,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知道,付银子的人。” “哎!” 卢通忍不住唉声叹气,一瞬之间,竟然有些明白于速刚才的感受。 骗来骗去、杀来杀去; 只有利弊,不讲对错; 真是一团乱糟。 手臂上旋风钻出,虎爪上燃起一层火焰,鳞尾在背后轻轻摆了一下。 一阵风吹来。 越神驭道:“师弟,此人交给我。” 萧龙庭左右看了下两人,回头朝于速看去。 于速提着酒壶,摆了下手。 萧龙庭一步踏碎石台,冲天而起,朝越神驭杀去。 两步走到长几旁。 卢通取出一滴鬼血,引入右眼,正准备出手时。 于速突然问道:“你赚过多少银子?” 他神色一怔,皱了下眉头,道:“几十万两。” “哈哈哈。” 于速突然笑得很开心,摇头晃脑道:“知道我这些天赚了多少银子吗?” “多……” 卢通刚问出一个字。 于速已经等不及了,瞪着眼睛,急声道:“一百三十万两!一个月赚的,比一年、十年加起来都多!顶一百年!” “真多。” 他点了下头,抬起手臂,掌中一柄丈长风刀浮现。 于速像是没有看见风刀,又问道:“你睡过多少女人?” 卢通嘴唇紧闭。 收指、回腕、挥臂,一瞬间风刀劈在于速额前。 一股极为浑厚的法力暴起。 于速端坐不动,额头上浑厚法力凝为一张嘴唇,稳稳咬住风刀。 他心中十分惊讶。 于速的法力,竟比笔东峰还浑厚。 笔东峰早已筑基境圆满,一身法力浑厚如山,于速则像一片无边大海。 “嘣。” 风刀破碎,一阵乱风吹过。 于速又问道:“你知道我睡过多少吗?” 卢通没有问。 因为不用问,于速自己会说,而且说得很快。 “一百九十三个!比你一辈子、两辈子、十辈子都多!” “放屁!” 卢通爆喝一声。 尾巴带出一道棍影,重重地砸向后背。 同时,双手划过,两柄风刀落下,一刀斩向脖颈、一刀撩向小腹。 “砰!” 一面浑厚的法力气墙,拦下鳞尾、风刀。 于速摇了摇头,喃喃道:“值了,这辈子值了,赚够了、花够了、睡够了,死了也不亏……” 絮叨了一番后,眼睛突然变亮,笑着道:“死前,再拖几个宗门仙长下去,就更不亏了!” 于速猛得抬起头,没有任何招式的砸出一拳。 拳出如泄洪。 拳法极差,但是滚滚法力随着拳头一起涌出,像是一条大河奔涌而出。 卢通牙关紧咬,浑身血肉一寸寸鼓起、凝固,抬臂刺出一拳。 拳出如蛇咬。 浑身上下血肉盘为一条肉蛇,拳头就是蛇头。 两拳相撞。 于速的拳头瞬间劈开肉绽,一串串血丝飚出,朝周围飞溅。 一招得手。 卢通却闷哼一声,退了半步。 撞拳之后,一道雄浑法力淹没手臂,撞上了胸口,像是一拳之后又藏了一拳。 “宗门仙长,也不过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憋闷,咧开嘴笑着道:“是吗?” 虎爪猛得撕开石台。 卢通飞扑出去,一瞬间刺出两拳。 收拳之后立即展开手掌,两柄已经凝聚,翻手一挥又是两刀砍下。 风刀尚未落下,已经再次扑杀出去,打出一片拳影。 于速来不及出手,只能祭出法力护身,硬抗一记记拳头、风刀。 “滚!” 于速大吼一声,眉心中飞出一方黑印。 方正大印上,内有一座山,外绕一条河。 法力灌入,大印化作长宽两丈。河水流出化作一条黑蟒,大印则化作黑山猛然落下。 卢通念头微动。 尾巴扬起,金龙飞出喷出漫天火焰,一头撞向山印、黑蟒。 他一步冲出,翻手取出铁棍,重重地抡出一棍。 “于速,你知道我修过多少法门吗?” 于速瞪大双眼。 “哈哈!” 卢通大笑道:“化妖、锻体、拳法、棍法,十几门,比你一辈子、两辈子、十辈子加起来都多!正好够杀你!” 文学网 第二百七十六章 灵葫经 血,越打越热。 卢通浑身气血沸腾,出手一次快过一次。 拳过无影,带出一片片风刃; 虎爪如枪,刺起一丛丛火焰; 尾似铁鞭,抽出一声声闷响。 又是一记交手。 拳拳相撞之后,一道法力撞上入胸腹,如同飞石贯胸。 他不禁咧嘴一笑。 到底是暴发户,没有几把刷子,面上硬了,根上还是软的。 从大江、到大石,于速的法力不多了。 一把丈半风刀划过,杀到于速左侧,距离仅剩两尺时,风刀突然停下,悬在半空。 卢通立即收手,冲到另一侧又挥出一记风刀。 距离三尺时,风刀再次停下。 临江武馆的停刀术。 两记风刀像是一口闸刀,把于速夹在中央。 他双手不停,出拳、刺爪、挥尾,继续留下一把把丈长风刀。 片刻后,二人像是被困入一座风刀囚笼。 虎爪卷着火焰刺出,于速和以往一样,挥出一面法力墙壁。 “噗!” 一声闷响后。 虎爪刺破法力墙壁,从胸口掠过,四枚晶莹勾爪划开衣衫,留下四条焦黑伤口。 于速急退两步。 第三步落下,脑袋继续向后闪躲,后仰半尺突然停住。 一柄风刀悬在颈后,刀刃已经切入散在背后的长发。 几缕发丝落地。 于速急扫两眼,瞬间如坠冰窟,一丝丝凉意从心口涌出,窜向四肢百骸。 心乱了,眼神就晃; 眼一晃,手脚就不听话。 卢通和于速对视一眼,瞬间心头一动,虎爪撕破石台,猛得冲杀过去。 拧腰、转肩、伸肘、刺拳。 裹了一层灰白鳞甲地拳头砸出,四指之间,三枚尺长的风刃闪烁。 于速嘴唇颤抖,运起全部法力裹住两个手臂,迅速朝面前抡去。 法力像两座山,一坐一右夹住手臂。 小臂传来一阵刺痛。 他神色不动,手指张开,三枚风刃飞射出去。 “呃……” 风刃没入胸腹。 血迹尚未散开,一道鞭影紧追上去,一尾抽在左肋,于速被抽飞出去。 风刃拦在半空,几串血花洒落。 于速重重地摔在地上。 胸口散开三片血迹,左肋凹陷,脸颊、手臂、大腿等布满一条条刀口。 “啊……嗯哼……呵呵呵……” 于速眯着眼睛,发出一串像痛叫、又像哼唧的怪异声响。 卢通吐了口气,打出一记风刃。 风刃入喉。 于速又哼唧了两声,彻底没了声响。 他走到尸体旁,低头看去。 “还不出来?” 尸体的心口处,升起一团黑烟,化作一个仅有头颅、脖颈的模糊人头。 头颅内,裹着一個绿豆大小的残缺金球。 完整的神魂空间,界于空间之外,肉眼无法察觉。破碎之后,空间开始闪烁金色。 金丹境便是因此得名。 一股阴冷气流散开。 卢通耳边响起一连串声音,声音阴冷、含糊。 “功法《灵葫经》:天地孕灵,阴阳分化;人始受身,虚无中来……” 他眯起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模糊人头说个不停。 “……上定三元,下结九气,爱形、保神、贵气、固根,炼为肉葫芦。同参造化,骨肉同飞,九气并进,可得神仙。” 《灵葫经》。 双修邪法,除了自身修行外,还可以把女人炼为肉葫芦辅佐修行。 可是肉葫芦没有藤,炼成后像普通葫芦从藤上摘下来,活不长久。 若是被灵葫芦吸去法力、血气等,死得更快。 一篇《灵葫经》说完。 卢通盯着人头,道:“残魂空间在此处,命门呢?” 欲鬼,和雾鬼一样也有命门,此外还多了一个残魂空间。 残魂空间毁了,还可以入雾化为雾鬼。 但是命门毁了,便会彻底身死。 模糊人头定了几息,又道:“饶命,于速,一大笔银子,五十万两!” 念功法时十分顺畅,像是专门背下的。 说话时意思明确,却停停顿顿,灵智不低也不高,像少了点什么。 旁边几人已经罢手。 越神驭见卢通脸色变幻不定,大声道:“师弟!可还记得那位师叔?” 卢通回头看去,点了下头。 “银子在哪里?” “银库。” “出来,不杀你,还要留着你运粮。” 人头晃了两下,尸体的眉心处又升起一团黑烟,烟中有一团尤其漆黑。 无论雾鬼、欲鬼,没有了鬼躯、容器,都十分好杀。 他伸出左手,道:“进来。只许呆在手腕以下,敢出来一厘,捏碎你的命门。” 黑烟没有吱声,急不可待地涌入手中。 左手一凉,血肉、骨节变得有些僵硬,几息后缓缓恢复。 卢通捏了捏手腕处。 欲鬼入手,像是多长了一块骨头,正好卡在手背最后方。 “恭喜师兄,得了一道精深妙法!” 五小姐摇曳着身子,走到跟前双手递上一杯酒。 他看了一眼,没有接过。 “你得的什么法门?” 五小姐弯起嘴角,眼波中一点亮光流转,没有再开口。 越神驭落在一旁,问道:“如何?” “师姐安心,区区一道邪法,遮不了我的眼。” 越神驭认真端详了几息,神色略微一松,暗中传了一道法力。 “恭喜师弟,一个大功入手!火龙洞的欠债可以还清了。”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微微点了下头。 摇星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二人对视一眼。 他直接道:“答应过的事情,卢某自然不会食言。” “多谢!” 宗门弟子之间,交情错综复杂。 名声一旦坏了,比少条胳膊、缺条腿,更加难以为继。 食言而肥,只能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偶尔为之。 周围十分安静。 卢通环视一周,盯住不远处的灰袍修士。 老点子。 老点子还坐在最开始的位置,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仍在一口口的喂酒。 摇星道:“此人有些古怪。” 他扫过女人露在外面的的脸旁、脖颈、胸腹等,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一眼看见时,以为老点子别有所好。 得了《灵葫经》再看,这时才发现女人皮肉发干、发鼓,像葫芦壳,已经被炼成肉葫芦。 “在浇水?” 老点子定了下,端起酒壶吸了一口酒,自己咽下去。 “棋差半招,功亏一篑。” “什么?” “再有一个月,等我突破金丹境,便是一条活路。现在……” 老点子顿了顿,一一看过几人,又吸了一口酒朝肉葫芦喂去。 卢通抬起右臂,一柄风刀迅速凝聚。 一丈、两丈、三丈…… 勾指翻腕,手臂挥下。 五丈风刀闪过,一串鲜血飚出,老点子、肉葫芦被二分为四。 几片残尸互相依靠地倒在地上。 文学网 第二百七十七章 银子 血腥弥漫。 灯火璀璨。 卢通跳下石台,绕到山背面,把手伸进一个石洞,摸到铁把手后用力一拉。 一座两人高的小假山挪开,露出黝黑洞口。 冷风吹出。 风中气味怪异,陈腐味中带着一股陈年老酱的臭味儿。 耳边,欲鬼的声音响起。 “主人,底下,银子。” “银子不收进储物法宝,放进山下面?” 于速留下的神魂法宝、储物戒指,其他几人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及。 他全部收入囊中。 只是储物戒指中,金子、银子加起来还没有一万两。 欲鬼道:“里面,看不见。外面,一直看。” 越神驭落在旁边。 “师弟,里面有什么?” 卢通眼神一闪,摇头道:“劳烦师姐守住此处,我进去探一下。” 说完钻进洞内。 越神驭看着幽深的洞口,眉头微微皱起。 五小姐走到旁边,伸出手指从山石上抹过,道:“师兄似乎有事情瞒着师姐。” 越神驭眯了眯眼睛。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我?” 五小姐轻轻笑了下,柔声道:“人家已经是师兄的人了,师姐杀了我,怎么跟师兄交代?” 越神驭眼角抖动两下,转身走到一旁。 …… 洞内。 一条炕,几十具尸体。 炕是银炕。 一百两的大锭银子,一层又一层地垒起来,像是盘炕一样,堆出一条银炕。 炕上凹凸不平,睡得肯定不如普通木板舒服。 但是……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这条炕,便会把家里的床抛之脑后。 卢通快步走过去。 强忍住躺在上面试一下的冲动,迅速抓起银子,一堆堆地收入囊中。 片刻后,洞内空了一角。 他站在原本盘炕的地方,心口“咚咚”跳得像打鼓。 “还有吗?” “主人,城破了,银子、金子,像山,数不清。” 卢通脑海中念头一转,猛得呼吸一滞,心口连着抽动几下。 对啊。 城破了,规矩也就破了,满城的富贵都没了主人。 他胡乱想了一会儿,猛得意识到了不对。 正道已在脚下,入了宗门,一心立功修行,以后前景无量。 若是贪图一时富贵,去抄小路、走邪径,简直是自误前程。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 鼻、口、肺腑,瞬间被土腥、尸臭、腐败、潮湿等占据。 恶臭醒脑。 再次睁开眼睛,心神已经平静许多。 “再提此事,命门难保!” 洞外。 卢通扔下一具尸体,道:“邪法《灵葫经》,以人命修行,里面还有很多尸体。” 尸体肤色蜡黄,像是放黄的葫芦。 看起来皮肉充盈,但是里面已经被炼空。 摇星脸色阴沉。 傲山城受奉烛宗庇护,出了这种事情,而且被外人当面揭开,摇星觉得有些难堪。 “该杀!我去叫人处理后事。” “等下。” 他喊住道:“天亮了再处理,让外面人也看看,免得被人冤枉说乱杀人。” 摇星略作思索,点了下头。 …… 深夜。 卢通盘坐在榻上,手里托着一方大印,眉头微微皱起。 黑色大印,长、宽三寸,高也三寸。 底座方正,正中一座嶙峋黑山,山周围一圈黑河像是墨汁。 一件神魂法宝,可惜没有祭炼法门。 神魂法宝可以纳入神魂。 若是没有祭炼法门,运气好的话,可以当普通法宝祭出;运气不好,只是一块死物。 他试了数十次,全部无功而返,不禁叹了口气收入囊中。 “咚、咚!” 门被敲响。 卢通过去打开大门。 越神驭站在门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颔首道:“师弟还没有休息?” “没有,师姐请进。” “不了。”越神驭摇头道,“今夜睡不着,出去走走?” 他神色微凝,和越神驭对视片刻,点头道:“好。” 街上,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影。 二人走了许久。 越神驭抬头看了眼天上,天上没有星星,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卢通开口道:“城内还有欲鬼,我明天去找五小姐,再问一只出来。” 越神驭轻笑一声。 “师弟还嫌陷的不够深?” 他也笑了下,道:“与虎谋皮,未尝不可。” 越神驭瞳孔一缩,脚步乱了几下,半响后幽声道:“难怪师弟可以半途入宗。” 街道笔直,前方却一片漆黑。 卢通向远处看了一眼,道:“师姐,今天还得了一笔银子。” “我知道。” “很多,四十多万两。” 欲鬼的话里水分很多。 说有五十万两,可是实际上只有四十万两出头。 “你留下吧。” 越神驭吐了口气,道:“明天一早我去拜访千峰师兄,此事我必须向师兄讲述清楚,请师弟见谅。” “好。” …… 清晨。 朦朦微光中,于家粮行外面排满了人。 从粮行门口,一直排到街尾,转弯之后再次排到街尾。 大门迟迟不开。 人群开始骚乱,响起一阵私语: “到点了,怎么还不开门?” “不会没粮了吧?” “不可能!昨晚还有人看见,粮行伙计朝店里搬粮食。” “会不会要涨价了?” 像是一个火星落下,火焰顿时燃起。 私语声变得密集,其中不乏对粮行的咒骂。 街角。 卢通、五小姐站在一起。 他有些不耐烦,道:“一大早叫我过来,就是听这些闲话?” 五小姐换了一身素净长衫,看起来十分娴静。不过弯起嘴角笑时,又漏出一些无法掩藏的邪性。 “师兄,你听。这些人根本不分好坏,你还要替他们运粮?” “与你无关。” 卢通心如古井,没有一丝波澜。 粮行终于开门。 众人准备买粮时,粮行里却抬出一具具尸体。 一個魁梧修士站在门口,大声吆喝道:“于家粮行东家于速,修行邪法,残害性命七十六口!” “哄!” 一阵惊呼声炸开。 下一瞬,立马有人问道:“粮行的粮食怎么办?” “分了!” “于速丧尽天良、修行邪法,和粮行没关系!” “分粮!分粮!” 众人异口同声地大喊。 后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分粮立马精神一振,一边大喊、一边朝门口涌去。 魁梧修士大声喝骂,却根本无济于事。 五小姐摇了摇头。 “看见了?今天是于速,明天就可能是你。这些人啊……” 卢通笑了下,打断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了?” 五小姐嘴角僵住。 他朝五小姐的眉心、嘴唇、心口扫过,笑着道:“先想想你自己的小命。” 五小姐眨了眨眼睛,转眼便恢复原貌。 “找师兄正是为了此事,劳烦师兄跟我去见祖明京。” “嗯?” “帮我渡过此关,我送师兄一场大造化。” 对视片刻。 卢通转过身,抬爪朝山左走去。 五小姐笑了下,几步追上去。 “师兄,其实我们才是一类人。” 文学网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万易 山上。 山脊像一条蛟龙,左扭右拐的匍匐在山巅。 龙头处,耸立着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 大树饱受摧残,一大半树枝已经折断,散落在周围。断口处还残存着嫩绿、乳白,看起来折断不久。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独自站在树下。 卢通用余光扫了一眼。 五小姐微微低着头,迈着细碎步伐过去,恭敬道:“万易,拜见父亲。” 祖万易,五小姐的姓名。 租家五兄妹,分别叫万泰、万寿、万喜、万平、万易,如今只剩下一个。 他站在后方一步,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祖老爷。” 祖明京没有理会二人,低头看着面前的石桌。 桌上纵横交错,刻了一方棋盘,上面空无一物,没有一颗棋子。 祖万易眉眼乖巧,男儿相显露的蓬勃英气收敛许多,柔声道:“父亲,兄长被邪修害了。昨晚卢师兄出手杀了邪修,已经替兄长报仇。” 片刻沉默后。 祖万易再次开口道:“邪修是于家粮行的东家,受欲鬼蛊惑修了邪法,如今欲鬼也被师兄镇压。” 山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细微摩擦声。 祖万易心中忐忑,呼吸也开始浮动,忍不住回头看向卢通。 卢通眼观鼻、鼻观心,微微耷拉着眼皮,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听说与你有关?” 一個冷冽的声音响起。 祖明京依然低头看着棋盘,不过气势已然完全不同。 一股气流席卷周围。 树叶“哗哗”声连绵不绝,山外的灰雾也开始涌动。 祖万易肩膀收紧,深深地埋下头颅,小声道:“欲鬼兴风作浪,与女儿无关,恳求爹爹做主!” 他眉头微挑。 有些分辨不清,祖万易说的欲鬼,是于速那只、还是她的那只。 祖明京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棋盘。 灰雾开始剧烈翻腾,滚滚灰雾化为一枚直径近丈的巨大棋子,猛然撞入雾中。 下一瞬,一枚直径近丈的黑棋破空而来。 黑棋飞到山外五丈时轰然炸开,冲出无数道急促气箭。 “嘟、嘟……” 气箭撞上树干,发出一连串啄木头的声音。 几支气箭袭来。 卢通束手不动,尾巴探出,像蟒蛇摆尾一般猛得抽出几记。 “啊!” 祖万易脚下一软,跌倒在石头上。 素净长衫上,右腿外侧多出一条豁口,豁口周围一抹殷红血迹迅速散开。 他瞥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太拙劣了。 旁边,祖明京仍旧盯着棋盘,没有丝毫反应。 祖万易咬了咬牙关,从地上爬起来,道:“女儿不孝,打扰了父亲清净。今天过来此处,还有一事禀告。卢师兄有家大商会,南北、东西都有生意,师兄有意提携女儿,以后一起合作,望父亲批准。” “什么商会?” 卢通心头微紧。 上次和祖万易谈起时,把截水湖、金池湖、深山、沙漠等,凡是去过的地方都吹了一通。 其实良妖商会的生意,远没有这么大。 面对金丹大修士,不敢再信口胡说。 他略作思索,道:“可能师妹误会了,那家商会不是归我所有。” 祖万易脸色稍变。 卢通继续道:“商会属于一页宗的镜心师姐,如今师姐去了南边,暂时由我掌管。” “南边?” 祖明京终于转过头,把视线从棋盘上挪开。 浓眉、大眼、高鼻。 嘴唇很薄,像一把快刀的刀背。 他错开视线,点了下头,道:“对,没有说什么地方,只说去了南边。” “你和此人什么关系?” “师姐成就金丹之前,我便开始替师姐效力。后来也是师姐助我拜入宗门。” 祖明京看了许久,瞥了祖万易一眼,问道:“听说万易藏了一只欲鬼,你觉得呢?” 祖万易神色顿时一紧。 卢通也提起几分小心。 无论邪法、杀兄,又或者于速死前所说的“鬼骗鬼”,祖万易应该藏了欲鬼。 祖明京多半一清二楚。 此事离彻底揭开,只剩下一层纸。 但是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表面的纸不捅破,一切都相安无事。 “欲鬼来去无影、捉摸不定,我不敢断定。其他人……” 他略作沉吟,和祖万易对视一眼,缓缓道:“其他人应该也没有实力断言。” 又是一枚黑子袭来。 祖明京挥了下袖子。 一头金犀跃出,用头上犀角顶碎棋子,冲入灰雾中卷起一阵巨响、吼叫。 “卢通。” 祖明京念叨了一句,突然笑了下,道:“不错,够狠、也够机灵。我当年若是也聪明一些,说不定……” 声音渐渐消失,转头看向祖万易,眼中笑意也缓缓消散。 “卢通?” “在。” “万易疏于管教,从未打理过商会之事。让她跟你历练几年,如何?” 卢通心中发愁。 欲鬼好比毒蛇。 祖万易、欲鬼,两个加在一起,比怀里揣一窝毒蛇更危险。 “晚辈修为低微、能力不足,不敢耽误……” “那便是愿意了。” 祖明京直接打断,又问道:“万易,你呢?” “女儿愿意。” 祖明京点了下头,大臂一挥,道:“去吧,修行不再是你一人之事,以后好自为之。” 二人脸色各异,分别行了一礼,从山巅退下。 …… 山间小路上。 卢通大步跨过乱石、枯树,脸上长须抖动,像是皱眉、也像在发笑。 祖万易脚步轻快,紧跟在后面,嘴角、眉梢全都带着笑意。 走出密林。 他跳到一块崖边巨石上,看向下方城池,摇头道:“不愧是父女,全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师兄后悔了?” 乖巧不见了,祖万易恢复了之前的英武、邪性。 “后悔……” 卢通眺望了一会儿,突然看向祖万易,脸上一根根长须弯起,堆出一个狰狞笑容。 “早晚把你生吞了。” 祖万易心头猛得一惊,一时间愣在原地,几息后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恐怕师兄有所误会,我不会对师兄不利。” “如此最好。” 他收回眼神,继续看向城池。 在城内时,人人丧着脸,总觉得傲山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可是从此处看去,山峦依旧、城池依旧,甚至一排排房屋依然干净、整齐。 卢通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低估了城池的顽强。 即便人死、屋毁、城倒…… 只要地在、山在,傲山城就在。 文学网 第二百七十九章 麒麟 祖府。 府内搭起一座很大的灵棚,棚内一前、三后,摆放了四口棺材。 祖万平、祖祥、祖启、祖离。 祖府的四个少爷,活着的时候地位不一样。 死了仍然不一样。 祖万平的棺材大、厚、宽敞,单独摆在前方。表面鎏了一层黑玉、雪银,里面围着尸体堆了一圈刀、符、丹等宝贝。 另外三口棺材一模一样,并排摆在后面。 只用了一个时辰。 祖家四個少爷被邪修暗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城内各处。 灵棚内。 棺材还没有封口,棺材板斜盖在上面,露出半截尸体。 卢通站在棺材旁,看着尸体周围的各种物件,摇头道:“反正要烧,何必白白浪费这些宝贝。” “如果没有这些宝贝,师兄哪里来的大造化?” 他听不明白,道:“少卖关子。” 祖万易提起嘴角,脸颊上堆起一块软肉,中央处一坨殷红迅速汇聚。 “我许诺过的大造化,正和陪葬之物有关。师兄,我们回去慢慢说如何?” 卢通侧头看了一眼,抬起虎爪朝外面走去。 雕花木楼内。 之前吃早饭的长几,二人再次相对而坐。 他靠在窗口。 祖万易取出一壶酒,泡在热水里温了一下,倒入杯中,双手递过去。 “师兄,上好的赤龙血酒。” 酒色清澈透亮,中间有一根血丝左右摆动,像是红色小蛇在游水。 卢通伸出手指推开,从腰带中取出一壶酒。 祖万易神色一哀,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师兄还信不过小妹?” 他扫了一眼,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道:“说吧,什么大造化。” 祖万易叹了口气,挪了挪身子,面对面靠在窗口。 “师兄的化妖法术很厉害,可惜虎爪只有一半。” 卢通有了些兴趣,转头看去。 祖万易继续道:“孔家有位先祖,当年被人叫做孔麒儿。此人有一对麒麟双腿,入水不沉、入火不伤,力道之大可以轻易开山裂石。” “真正的麒麟?” 他有些意外。 妖兽中,名里有龙、凤、麒、麟的非常多,但是真龙、真凤、真麒麟,还从来没有见过。 祖万易点头道:“不错。我看过记载,双爪墨麒麟,脚趾形如两个圆梭。” 麒麟有多种脚趾。 四爪如鹰、三爪如狼、二爪形如骆驼、单爪形如马蹄。 卢通略作回忆,摇头道:“孔家有这么厉害的法术,不可能籍籍无名。我入城已久,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过。” “法术还在,只不过没有人敢修行。” “为什么?” “听说这门化妖法术是某个真人所传,孔麟儿留下遗命,不到孔家将灭时,不许修行此法。而且修了化妖法门,渡过劫难后,必须斩下双腿。” 他端起酒壶,喝下一小口。 见不得光的东西。 祖万易没安好心。 不过有《正逆血录》,修了可以炼成血种,后续可以继续演化。 “孔麟儿的陪葬之物中,有这道化妖法术?” “不错。” “你如何知道此事?” “孔麟儿寿终时,孔家有三个金丹大修士,当时冠绝傲山城。丧事办得极其隆重,我家先祖亲眼见过棺材内的陪葬之物。” 祖万易早就有所准备,取出一张纸递过。 纸上写着:书籍三十三册,玉简九枚,白玉头冠一顶,乌丝银缕衣一套,黑白玉麒麟一对…… 下方还有一幅草图: 一具棺材中躺了一个人,尸体周围摆了一圈东西。 文字、草图,全部一一对应。 卢通摇头道:“好心请你们参加葬礼,你家先祖竟然把人家从头到脚盯了个精光。” 祖万易不以为然。 他看着草图,盯着玉简、书册,道:“即便有书本,也未必会记下这道化妖法术。” “多半有。” “哦?” “孔麟儿此人极为自傲。死前请了几十个饱读诗书的老夫子,替他写生平往事,单此一事前后耗费了数年。他一身修为、名号,全部仰仗于此术,肯定不会漏下。” 卢通收下草图,转头盯住祖万易。 “你似乎……特别希望我打开孔麟儿的棺材?” 祖万易脸色乖巧,几乎和面对祖明京时一样。 “师兄帮了我,现在轮到我帮师兄了。” 他不以为然,问道:“孔麟儿埋在哪里?” “右山,孔家祖陵。在孔府后面,紧挨着山脚。” …… 正午,越神驭的住处。 卢通和往日一样,准时来到门外,准备一起出城猎杀雾鬼。 “师姐?” 越神驭打开门,揉了揉眼睛,道:“师弟,你怎么来了?” 他眼神一闪,察觉到了异常。 越神驭看了下天色,摇头道:“竟然已经正午了,快进来坐下。” “好。” 厅堂内,二人分上下而坐。 枇儿送上茶水后,退去后面的房间。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下杯口处的茶沫,问道:“师姐在休息?” “对。” 越神驭张开嘴打了个哈欠,道:“昨晚和师弟走了太久,回来补了一觉,竟然误了时辰。” “又不是什么大事,一天不杀雾鬼也无妨,反正不差这几只。”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修士,尤其是修为渐深之后,除非刻意为之,否则不可能耽误时辰。 越神驭昨晚说过,要去禀告千峰。 现在估计已经去了,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前后态度截然不同。 卢通咽下滚烫的茶水,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师弟用过午饭了?” “在五小姐那里吃了一些。” 越神驭叹了口气,端起茶杯。 他微微摇了下头,也端起茶杯。 祖万易,没有准备午饭。 因为祖万易知道,即便准备了,卢通也不会入口。 卢通空着肚子过来,本来打算吃一顿饱饭,再一起出城杀鬼。 如今…… 鬼不杀了,饭也没有了。 几个念头闪过,突然想到了枇儿。 枇儿回去了。 看来摆在灶台上的生米,也不准备放进锅里蒸了。 “师姐已经见过千峰师兄了?” “嗯。” 越神驭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端着茶杯又凑到嘴边。 他心头微沉。 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前听过许多次,真到了分道扬镳时,还是不免有些……有些孤寂。 一口把残茶喝完,用力咽下去。 “师姐,我还有点事情,先行告辞。” “好。”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章 学棍 别院。 祖府办丧事,本来就不多的客人,全部去前面吊唁。 硕大的院落中,空无一人。 卢通回到房间,独自坐在桌边,取出两个茶壶静静地烧水、泡茶。 沸水入壶,卷着茶叶翻腾。 色泽渐深后,倒入杯中慢慢喝了一口。 细细品味,低头盯住茶水。 茶叶,黄金叶。 不算什么名贵茶叶,当年从鸟群手中买下,移栽到了茶酒馆。 茶树很大,只采了几次茶叶,这些年从天南喝到水北,还没有喝完。 一模一样的茶叶,一个人喝、两個人喝,谈话时喝、无事时喝,入口的感觉竟然截然不同。 此前一直没有留意到,黄金叶喝完之后,舌根处会留下一小丝好似糖霜的细腻、甘甜。 一杯又一杯,一壶快要喝完时,耳边响起一个阴冷、含糊声音。 “《白日飞升经》” “情欲之性,俯仰可从;养性之道,自满为首……美色妖丽,喜目乐情;淫声哀音,怡心悦耳。” “蒸筋暴骨,寒颜热脑。灵气潜通于骨肉之间,津液汗泽于皮肤之上……” “……神色光悦,气力兼备,发如新沐,髭若青丝。” 欲鬼又说了一道法门。 卢通静静听完,略作体会后,不禁有些讶异。 这道法门竟然不害人性命。 养欲、飞升。 假借欲念引灵、养神,修成之后,其中滋味如同白日飞升。 若非养欲的手段过于酷烈,像是火上浇油,这篇《白日飞升经》几乎和正经功法没有什么两样。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白送一道好功法?” “主人,好人。” 他不禁露出笑容,道:“这道功法有什么弊病?” “好功法,没有。” 卢通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倒出最后一杯茶。 “养欲……万一没有养住,泄了劲有什么后果?” 欲鬼沉默了一会儿,道:“主人,厉害,不泄。” “哈哈。” 他忍不住笑出声,摇头道:“活着的时候不痛快,好不容易变成欲鬼,还得拍马屁,真是委屈你了。” 欲鬼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卢通端起茶杯,准备一口饮下,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大门没有关。 祖午站在门口脸色十分怪异,明明挤出了一个笑脸,笑中却满是惊慌、害怕。 “什么事?” 他扫了一眼,继续喝茶。 祖午仍然站在门外,小心问道:“仙长,您……您没事吧?” “嗯?” “没事便好。我刚去过越神仙长那边,说以后不杀雾鬼了。” 卢通点了下头。 “不去了,准备运粮。” 祖午站在门口,神色略微放松一些,又道:“仙长,三刀门已经打点妥当。” “三刀门……他们的刀法有什么玄妙?” 他放下茶杯。 追电刀门的挥刀、临江武馆的停刀,全部获益匪浅,风刀开始显露出真正的厉害。 “三刀门的日刀、月刀、星刀,每次出一刀都顶别人三刀。” “分刀之术?” “不是,和刀有关。三刀门的门主祖辈是炼器师,刀上有三道阵法。” 卢通兴趣少了一大半。 不过现在闲来无事,还是站起道:“走吧,去看看。” …… 三刀门,外面没有围墙。 入口处横摆着一座刀形石雕。 石雕,长约三丈。 中央一把银色长刀,上方半把金刀、下方半把蓝刀,像是刀鞘一般,把银刀夹在中间。 银色长刀上,雕了三个十分醒目的图案:金日、银月、蓝星。 卢通站在石雕前。 祖午介绍道:“仙长,这就是日、月、星三刀。” 他看了片刻,绕过石雕。 后方,一片占地数亩的练武场。 三个人影正在场中交手。 两个年轻修士,分别握着一把长刀。长刀落下,刀身上的图案依次亮起,一次斩出三道刀芒。 三道刀芒像海浪一般,一重重压下去。 对面,一个中年修士,握着一根长棍,正在以一敌二。 无论面对多少刀芒,全部一棍挡下。 祖午准备过去招呼。 卢通伸手拦下,道:“不急,先看看。” 三人缠斗不休。 他看了几眼刀法,便挪开注意力,把精力集中在中年修士的棍法上。 棍过无影。 挥出时似慢实快,挥、扫、拦、点、拨,每一棍都像是羚羊挂角,巧妙异常。 看似虚不受力,可是一道道刀芒斩中,长棍都纹丝不动。 “使棍的修士是谁?” “三刀门的门主唐满刀。” 卢通心中意外,问道:“刀门的主人,不用刀却用棍?” “对,此人擅长炼器锻刀。传授刀法时,一边打、一边教,在城里算是独一家。” 说话间,远处终于罢手。 两个年轻修士收刀离开。 唐满刀走到二人身前,拱手道:“擒气宗,久仰!” 他也拱了下手。 “唐门主,好棍法。” 唐满刀下巴处长了一缕短须,伸手捋了两把,正色道:“卢仙长尽管放心,唐某虽然使棍,但是教刀的本事不差。” “不学刀,学棍。” 卢通缓缓摇头,翻手取出铁棍,道:“唐门主,多多指教!” 场中。 卢通单手提棍。 魈臂比常人手臂粗一圈、长三寸,提着鹅卵粗的泛青铁棍,看起来十分威猛。 唐满刀站在对面,问道:“仙长此前学过棍法?” “开始修行时,学过半门粗浅棍法。” 上一次学习棍法,还是在万欲窟。当时和竺凡学习《百纳拳》,顺手学了一些棍法。 “那我从头开始教。” 唐满刀取出一根看起来十分寻常的木棍,问道:“仙长觉得,棍法和刀法、剑法等,有什么不同?” 他回忆起第一次学棍时的场景。 竺凡问什么是棍法。 当时回答错了,不过现在已经知道了答案。 卢通淡笑道:“棍法就是拳法!” “不是。” 他嘴角的笑容僵住,一点点敛起。 唐满刀缓缓挥出一棍,沉声道:“棍,如山!山倒了谁能挡住?” 卢通也挥出一棍。 唐满刀边走边道: “棍如山,人如大地。手一动,地脉翻滚,棍出即如山倒、石崩。” “今日先学步法。举棍不出,脚踩四面八方。” “地走八方,东、南、西、北;东南、西南……” 二人一前一后。 他跟着走了一会儿,神色渐渐郑重起来。 短短片刻,走动时铁棍轻重由心。虽然没有出棍,但是随时可以打向前后、左右、上下。 唐满刀,不愧是门主。 比竺凡这种卖身给万欲窟的小角色,厉害很多。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一章 闻 金竹酒楼,起雾不久便关门歇业。 这晚却再次开门迎客。 摇星站在门口,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笑着迎出几步。 “卢兄,请!” 卢通面带笑意,站在酒楼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不禁摇头道:“摇星兄,太见外了。” 硕大的酒楼,从门口到厅内,上下三层全部亮满了灯火。 楼内,掌柜、小厮、跑堂、杂役等,男男女女、高低胖瘦,站成一长排。 除了卢通以外,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摇星笑道:“事情匆忙,来不及布置,让卢兄见笑了,请!” 他点了下头,一步跨入酒楼。 “恭迎仙长!” 一排人躬身行礼。 其中一個女杂役走到楼梯口,道:“仙长,楼上请。” 卢通目不斜视,朝楼上走去。 三楼窗口处。 一大桌菜肴、汤羹,肉、鸡、鱼、蟹、虫,一个不缺,每盘都摆得满满当当。 二人坐下后。 摇星举起酒杯,道:“卢兄为了傲山城,舍小我、为百姓,我敬卢兄一杯!” 他举起酒杯,和摇星一起饮下,放下酒杯后,看着满桌的吃食。 “摇星兄,费心了。现如今准备这么一大桌,不是件容易事。” 这一桌吃的,虫子最普通,山上有很多; 猪、鸡,有些富裕人家可能还养了一些; 鱼、蟹,即便在大户人家也不多见。 摇星道:“换别人,自然不值得费心。但是卢兄不同,这一桌满城上下也只有卢兄可以吃。” “哈哈。” 卢通咧嘴大笑。 脸上开心,心里也开心。无论摇星是真心、假意,起码听得舒服。 “卢兄,请!” “好!” 他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开始大吃、大喝。 摇星跟着动筷,手上动作不停,但是送到嘴边的却没多少。 许久后,只剩下一桌残羹剩饭。 卢通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饱了。” 摇星也跟着放下筷子,挥手一招,立马有人送来茶水。 “卢兄尝尝,这是傲山城独有的虫茶。” 茶水淡黑,里面飘着一些小黑屑,像洗了矿石的污水。 他端起茶杯,喝下一小口。 入口微涩,有股淡淡的铁锈味,不过回味却十分清冽。 “不错。” 摇星端着茶杯,慢慢道:“傲山城啊,如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山上的东西。” 卢通放下茶杯,笑着道:“这有何难?只要人手安排妥当,我随时可以出城走一遭。” “哦?” 摇星正愁怎么挑明此事,惊喜道:“卢兄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 “那……明天如何?” “可以。” 摇星脸色一喜,端起酒杯。 他神色不动,继续道:“只不过……还有两个不情之请。” “卢兄请讲。” “运粮入城,风险不小。如今雾内、雾外,粮食差价极大,我虽然不贪金银,但也不会白白承担风险,让别人独揽好处。” 摇星捏着酒杯,略作沉吟。 “卢兄想要多少?” 卢通端起茶杯,静静地看着杯中。 “我可以做主,分给卢兄半成。” 他像是没有听到。 “一成?” 摇星继续开口。 卢通吹了下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摇星兄先回去商议一二,若是不行,我可以和祖家合作。” 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摇星跟着起身,眼神有些焦急,道:“卢兄?” 他没有理会,径直朝楼梯口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道:“对了。商议时,别忘了带上孔家。” …… 城外。 城墙、城门,全部被染成黑色,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凹痕。 一辆辆兽车,接连走入雾中。 卢通询问道:“于速每次运多少?” “少,一半。” “一次赚多少?” “几万,多了,十几万。” 他心中默默算了下。 最后商定可以分两成,按二十万来算,二成就是四万两。 在宗门时,银子都买了天材地宝,最后还是九夫人接济了几万两。 现在抢了于速的四十多万两,四万两好像也不太多。 “你怎么通知雾鬼?” 欲鬼沉默了一会儿,含糊道:“闻。” 城门处,一辆雕花马车出来。 车辕上坐着一个女修。 他落下去,扫了花刀一眼,径直进入马车。 车内。 祖万易瞥了一眼,道:“师兄,好端端的一笔生意,为什么叫上孔家?” “你不知道?” 卢通坐在旁边,虎爪踩在座椅上,勾爪、膝盖正对着祖万易。 祖万易没有继续装傻。 “我猜,师兄是为了孔麟儿。不过与其花费功夫,白送孔家好处,我有个更快的法子。” “说。” 他心里戒备极重。 祖万易正要说话,忽然看向窗户,探出身子打开窗户,朝外面吹了口气。 然后没有坐回原处,而是就近靠在一旁。 二人相距不足四尺。 “师兄想必知道,我有个姐姐嫁入了孔家。师兄若是有意,我可以让她助师兄一臂之力。” 卢通动了下身子。 手肘撑在窗户上,小臂横摆,微微垂下,正好挡在二人中间。 “祖万喜?” “师兄果然知道。” 他笑了下,道:“祖万喜现在是孔家的人,愿意帮我做这种事?” “师兄好差的记性。” 祖万易摇了摇头,取出一壶酒,倒了两杯摆在窗户上,端起一杯道:“姐姐刚一筑基便嫁入孔家,三年来修为毫无寸进。师兄若能救她脱离苦海,别说掘坟开棺,便是……” 祖万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道:“便是让她去死都可以。” 卢通看着窗口的酒杯,像是没有听到祖万易的话。 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飘散。 一部分飘在窗内,更多的则是飘向窗外。 “你在通知雾鬼?” 祖万易端起酒杯饮下。 他盯了片刻,吐了口气靠在车板上,沉声道:“别搞小花招,若是出了差池,我先杀你!” 祖万易不以为意,捏着酒杯,喃喃道:“我知道,师兄带我出来,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知道就好。” …… 灰雾汇聚,坊市又向外搬迁了十余里。 一路风平浪静,没有遭遇一只雾怪。 不过卢通始终小心戒备,既堤防雾鬼、又防备祖万易和欲鬼,抵达坊市时已经身心俱惫。 散开后,随车的管事们,招呼小厮、杂役去采买各种东西。 卢通独自离开,朝客栈走去。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二章 功齐 一座临时酒楼。 由一间间木屋互相堆叠、拼凑而成,木屋用料不俗,表面纹饰精美。 门口没有牌匾,而是挂了一条幡旗,旗上写着“风中楼”。 二楼窗口处。 卢通独自坐在桌边,听楼下的修士谈话。 酒楼客人不少,不过大部分都在一楼。 他本来也坐在一楼。 只是如今修为深厚,面相凶恶,在楼下坐了片刻竟然没有一人敢吱声。 这才移步到楼上。 “三子,猴儿呢?” “他今天不来,休息一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有活儿抢着干,今天舍得歇一天?” “换你你也舍得。昨天猴儿追随的仙长杀了一只雾鬼,一道法术都没出,白得十两赏银。” “呦!哪个宗门的仙长,出手这么阔绰?” “法甲宗。这位仙长明天还要去杀鬼,到时候一块去?” “早不说!我都答应了解木宗的仙长,往后半个月随时听候差遣。” 卢通听了一会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略作思索后,侧过身子看向一旁。 二楼除了他以外,还有两個白衫女修正在吃东西。 这两人气息缥缈,有些捉摸不定,而且所穿白衫一模一样,很像宗门弟子。 几息后,两人对视一眼,猛得转过头。 卢通拱手道:“擒气宗,卢通。” 二人放下筷子,拱手道:“九游剑宗,新朝、新露。” “二位道友专程过来诛杀雾鬼?”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开口道:“受奉烛宗所邀,前来助阵。难道道友不是?” 卢通摇了下头,道:“我过来已久,此番奉烛宗请了多少同道?” “已有十三家宗门的近百弟子过来,尚未赶至的不知道还有几家。” “多谢二位告知!” “道友客气了。” 他回过身子,低头思索。 法甲宗、解木宗、九游剑宗。 奉烛宗下了大本钱,广邀各宗弟子前来助阵,看来准备保下傲山城。 卢通默默端起茶杯,心中开始斟酌。 本来打算先打听一下孔家,然后趁破城的时候,混入孔家去找孔麟儿。 现在看来,此路似乎行不通,得换其他法子。 …… 找货、比价、采买、搬运。 一群人昼夜不休,连着忙了两天,所有东西很快置办齐整。 一辆辆兽车,车轮深深地陷入乱石中,再次钻入灰雾。 车厢内。 卢通靠坐在老位置,问道:“这两天去哪里了?” 祖万易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纸上标满了货物、银两,神色十分欣喜。 不单是嘴角弯起,眼角也带着喜色。 “这趟可以赚五万多两。” “看来祖明京说的对,你以前没有接触过祖家的生意。” 他有些意外。 看祖万易的模样,像是真的有兴趣打理生意。 “祖家的生意,当然不会交给一个即将外嫁的女儿。” 祖万易看着一笔笔银两,盘算了一下,道:“再多走几次,就可以着手炼制飘香血池。” “欲鬼的邪法?” 祖万易笑了下,没有解释。 卢通摇了摇头,道:“可惜,这种生意赚不久,说不定这次已经是最后一笔。” “为什么?” “十几个宗门派出弟子驰援,他们可不是来送死的,你们挡得住?” 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祖万易。 祖万易错开视线,低头看向账册,道:“这种事情我如何知道?” 他心头微动,又问道:“挡得住修士,那么奉烛宗的无夜烛呢?” 祖万易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到。 卢通有些捉摸不定,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灰雾朦胧。 凶险莫测。 一群群雾怪、一只只雾鬼,虽然看不见,但是肯定潜伏在不远处。 “欲鬼,引一只雾鬼过来,我还缺点鬼血。” “好。” “嗯,真行?” “一只鬼,十个人。” …… 傲山城内。 一辆辆兽车停在仓库附近。 其中几个车厢表面布满伤痕,旁边摆着一具具尸体。 摇星微微皱起眉头,低声道:“有欲鬼在,怎么会被袭击?” “欲鬼奸诈。” 卢通扫了一眼,神色毫无波澜。 一大功、十小功,全了。 小功已经收入囊中。 大功还捏在手里,等大局定下再杀鬼取血。 摇星递过一个储物袋。 “这是你的那份,一共五万两,下次再出城时我去找你。” “还有下次?” 他接过储物袋,没有清点直接绑在腰带上。 傲山城是奉烛宗的地盘,所以这笔交易由摇星等人拿走大头,卢通、祖家都是两成。 五万两比祖万易算的少。 卢通现在顾不上几千、上万两银子,问道:“外面各宗门的道友已经赶来,还不彻底扫清雾鬼?” “不知道,或许与鬼穴有关。” 鬼通过洞穴,蔓延向南北、东西。灰雾、雾怪、雾鬼,大多通过鬼穴迁徙。 傲山城外,最少有一口鬼穴。 二人分别。 他走在街道上,经过一家书店时突然停下脚步。 书店还在经营。 门口挂了一个白木板,上面写着“一斤吃的一本书”。 一斤上面有两个涂抹过的痕迹,原来是“五斤”、“二斤”。 卢通走进书店。 环视一周,柜台后、书架间全部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桌椅上还积了一层尘土,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咚、咚。” 他敲了两下门,喊道:“掌柜的?” “嗯?” 柜台后面响起一声细弱蚊蝇的回应。 他走过去,探出身子。 柜台后,一个圆脸修士正躺在靠椅上眯着眼睛,怀里抱着一本破书,嘴里咬着一条寸宽的纸条。 正在一下、一下,十分缓慢的咀嚼。 卢通长相凶恶,不似常人。 圆脸修士心中十分惊诧,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接着又重新眯起。 “自己找。” 他笑了下,看见柜台下面的钱罐子,伸手拿起了摇了下。 “叮铃……” 几个铜板滚动,发出清脆声响。 卢通直接把钱罐放在柜台上,问道:“书能吃?” “不想吃人、也不想被人吃,只能吃书了。” 圆脸修士闭上眼睛,嘴唇继续蠕动。 他摇了摇头。 城里还没到吃人的地步,只不过想吃东西,得放下一些脸面等。 偏偏有些人把这些看得比命重。 卢通取出一根肉干,一手撑住柜台、一手伸出去,在圆脸修士鼻子前晃了几下。 嘴唇缓缓噘起,紧接着眼睛睁开,从开始的一条缝很快变得滚圆,最后冒出精光。 他松开手指,肉干掉下去。 圆脸修士看着胸口上一指长的肉干,咽了下口水,迟迟没有伸手。 卢通微微点头。 “买书,有没有和孔家有关的书?” 手掌闪过,肉干消失不见。 圆脸修士重新躺下去,双目紧闭,嘴唇、下颌、腮帮子开始疯狂蠕动。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歌一舞 书店仓库。 灯光幽暗,一股霉味飘散。 卢通取出照明法器,挥手卷起轻风,吹走屋内的陈腐之气。 圆脸修士有些吃力地挪开几个箱子,一屁股坐在旁边,指着最下面两口大箱子,喘着粗气道:“这两个,里面都是。” 他过去打开箱子。 五尺长、三尺宽、三尺高的两個大箱,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 “怎么这么多?” 卢通随手抽出一本,扫过一眼,不禁瞳孔微缩。 《麒麟传·幼麒初鸣》 封面像鱼皮,上面用五彩矿石绘制了一幅精美图画。 一个少年坐在巨大的墨麒麟头上,浑身沐浴金光,正在仰天怒吼。 又抽出一本。 《麒麟传·墨麒踏空》 封面材质一样,只不过图案变为了漫天云海。 云海如龙、似虎,龙虎之间一个赤身修士傲然而立,胯间一团金光。 金光左右,两条麒麟腿异常醒目。 鳞甲如铁、骨刺狰狞,附近闪烁一道道繁复纹路, 他看着封面,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没说错,此人果然自傲。” 即便是元婴真人,也少有如此嚣张的。 不过也让他更加心动。 区区一个金丹大修士,敢这么嚣张,一定有些本钱。 圆脸修士终于休息够了,站起来介绍道:“这些书是孔家一位先祖所写,距今已有三百余年。” 卢通点了下头,一本本抽出《麒麟传》,准备买走一套。 “三百多年前的书,你们竟然一直收藏到今天。” 圆脸修士脸上露出苦笑,小声道:“花大价钱买的,卖不出去,又不舍得扔,只好一直留着了。” 费了半天功夫,终于找齐一整套。 一共三十三本。 他不禁想起那幅草图:棺材中,孔麟儿的尸体旁摆了三十三本书。 本以为是什么功法典籍。 现在看,很有可能是一整套的《麒麟传》。 卢通摇了摇头,看向另一个箱子。 随手抽出一本,封皮古朴,上面只有一个字:《孔》。 “这是什么书?” “孔家的家书,从第一个姓孔的抵达傲山城,一直到孔鳞儿寿终,大小事情、无所不包。” “我要了。” “你……你确定?” “对。” “那你把箱子也搬走吧,里面全都是。” “啊,这么多?” 他收下三十三册的《麒麟传》,和一整箱的《孔》,留下一筐肉、一袋面饼。 离开书店之前,问道:“你觉得这些书里的东西,几分真、几分假?” 圆脸修士脸色尴尬,犹豫了半天,道:“没看过,先祖留下的。” “你先祖没说过?” “只说,臭……臭不可闻。” …… 夜色中,祖府十分安静。 发丧不久,不管祖府的人、还是外面客人,全都十分自觉的停止欢愉取乐。 没有人大声喧哗,也少有人露出笑脸。 别院的客房内。 卢通坐在桌边,一旁摆着灯火、热茶,正在认真翻阅《麒麟传》。 许久之后。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搓了搓眉心。 书不差,只是一句句溢美之词,看得人脸皮发痒、发根乱颤。 从容貌、到身手,无处不赞。 哪怕只走一步路,都能带出一大串类似于龙凤之姿的赞叹。 “欲鬼。” “主人。” “单单一条麒麟腿,真的可以轻重由心?” 轻重由心。 若是想猛力一踢,心头一动,无需蓄力,出脚便是全力。 轻重、动静由心,本该是金丹大修士的手段。 可是在书中,孔麟儿在筑基境时便可以做到。 “鬼,不惹,麒麟。” 欲鬼避而不答。 卢通摇了下头,端起茶杯,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喝下一杯茶。 他放下茶杯,翻过一页,一边扫视、一边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勾引,祖万喜。杀,孔也微。下葬,祖万喜,偷麒麟。” 卢通动手一顿。 这时,欲鬼继续开口,十分流畅的说出一大段话。 “《五欲歌》” “耳无声,迷塞不止;目无色,发狂淫乱;鼻无香,精神溃散;口无味,网罗无尽;心无爱憎,失正入邪……” “《六情舞》” “耳闻声、目见色、鼻闻香、口得味、身得细滑、心得爱。六情牵引……” 一歌一舞,纵情享乐; 坠欲入情,无有尽头。 听完许久。 他醒悟过来,回过神看清眼前景象,不禁瞳孔一缩。 方才完全沉浸在法门中,不知不觉中竟然把手中的书页撕下,揉成了一团。 慢慢捋平书页,看着嶙峋豁口,不禁升起一阵惊恐。 欲鬼…… 一直以为尽在掌握,凭借多年摸爬滚打历练出的心性,抵挡欲鬼并不难。 看来还是低估了欲念,高估了自己。 卢通看着褶皱书页上的一行行文字,片刻后神色又是一沉。 看孔麟儿时,觉得此人自大、嚣张、不可一世。 也许在欲鬼眼中,他也一样。 明明上了勾,一步步被牵着走,可还不自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哎……” 卢通长长地叹了口气。 “勾引,祖万喜。杀,孔也微。下葬,祖万喜,偷麒麟。” 欲鬼又重复了一遍。 他闭上眼睛,双手虚拢在小腹前,开始有节奏的吹、呼、唏、嘘。 欲鬼察觉不妙,口中一直重复:“勾引……” 一炷香之后。 卢通睁开双眼。 欲鬼丝毫不停,仍在念叨:“勾引……”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取出纸笔,开始写道: “《白日飞升经》,情欲之性……” 一篇写完,继续写道: “《五欲歌》……” “《六情舞》……” 三道法门写完,心神虽然还没有彻底平静,但是已经察觉出潜伏在法门之下的种种弊病。 飞升经,此法养欲添情,犹如烈火烹油。 一歌一舞,纵欲放情、迷惑心神。一旦坠入其中,再难升起别的念头。 欲鬼传授此法。 看似是方便引诱祖万喜,其实一起引诱的还有他自己。 这些法门,只修其中一道已经是取死之道。 若是全部修行,收、放相冲,养、纵互杀,多半是十死无生。 窗外。 天光微亮,太阳已经开始升起。 欲鬼仍在喋喋不休。 卢通舒展了一下手臂,收起三摞纸张,站起身道:“别说了,跟我去见祖万易。” 欲鬼的声音戛然而止。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心血 窗外,树上伸来几枝浓绿。 窗内,美人散出一抹淡香。 卢通坐在长几后,摆出泥炉、铁壶、茶壶、茶杯,开始烧水沏茶。 水沸后,咕嘟咕嘟地冒泡。 他看着翻滚的水面,问道:“祖万喜的夫君叫孔也微?” “对。” 祖万易跪坐在对面,内着束身白衣、外披殷红大袍,嘴唇涂得鲜红,像一朵大红花。 “引诱、杀人,最后趁下葬时拿法门。我手内的欲鬼想不出这种办法,你告诉它的?” 祖万易神色不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缓缓道:“师兄若是有心,我可以把万喜叫回来。” “然后密谋杀孔家嫡子?”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我一直很好奇,祖、孔两家并列,祖家靠祖明京,孔家靠什么?” “师兄怕了?” “知道怕才活得久。” 孔家现在没有金丹大修士,但是以祖明京的性子,竟然没有向孔家下手,肯定另有隐情。 他有些忌惮。 泥炉上,咕嘟声越来越大。一个个大水泡炸开,滚烫水滴四处飞溅。 他把铁壶拿开,直接把沸水倒入茶壶中。 捂了一会儿,倒掉第一壶茶。 黄金叶茶味厚重,可以反复泡很久。正常泡的话,要等到几壶后,味道才最醇正。 开始用沸水洗一会儿,再泡时更容易泡出滋味。 卢通重新添上水,几息后倒出两杯。 茶水入杯,清澈的黄色茶水飘出缕缕白气。 祖万易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滚烫茶水,道:“孔家靠的千年积累。” 他捏着茶杯,道:“金银?” 祖万易摇了摇头,道:“人情。孔家子弟一向交游广阔,千百年来结下无数道友。你那位千峰师兄是其一,还有一個如今是奉烛宗的元婴真人。” 卢通心中一沉。 金银有数,人情无价。 若是真的开棺掘墓、杀害嫡子,一旦暴露出去,便彻底结了死仇。 惹怒孔家,有些得不偿失。 他眼神渐冷,沉声道:“我与孔家结仇,对你有什么好处?” 祖万易苦笑一声,摇头道:“结仇?你不说、我不说,孔家如何知道?我是真心实意地帮师兄,即便有些私心,也只是想抓一个把柄。” “什么?” “师兄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可我却手无寸刃。即便嘴上说的再好,让我如何能安心?” 卢通眉头微皱。 他有很多把柄,如左手内的欲鬼、雾中被害死的十人,这些事祖万易全都知道。 不过对于擒气宗弟子,这些把柄并不致命。 而祖万易做过的事。 勾结欲鬼、弑亲炼器,一旦传出去,可以定生死。 “我说过不会杀你,自然不会食言。” “是吗?” 祖万易露齿一笑,鲜红嘴唇间,一枚枚银牙看起来有些森冷。 笑过之后,取出酒壶、酒杯,倒了一杯酒,双手端起后缓缓递出。 “我也不杀师兄,且绝不食言。师兄,请饮此酒。” 卢通不禁瞳孔一缩。 酒液暗红,粘稠如膏。 一股极其浓艳、腥烈的怪香瞬间淹没长须,钻入孔窍,不过长须并无异常。 “师兄不信我?” 祖万易神色有些惋惜,几息后又是一笑,缓缓道:“若是饮下这杯酒,我替师兄取来化妖法术。如何?” 他端坐不动,心中一个个念头接连涌出。 “看来师兄说的全是假话,心里不知道在……”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取出“神女泪”服下。 然后探出双臂,一手接过酒杯,一手继续探出抓向祖万易的脖颈。 祖万易眼神闪烁几下,没有闪躲。 白颈入手,柔软、温热、细腻…… 他神色毫无波动,朝长几上一拉。 祖万易没有反抗,顺势撑在几上。红袍脱落、白衣轻斜,露出一抹春色。 卢通扫了两眼,笑着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即便再厉害的毒,毒发之前足够杀死你。” 说话时五指掐住脖颈,一点点发力。 最末一节手指如同利锥,深深地陷入皮肉,指尖几处皮肉破开,流出一缕缕血丝。 祖万易脸上涌出一抹酡红,笑着道:“请师兄饮酒。” 他咬了咬牙关,手指继续合拢。 许久之后,五根手指被染红。指间一条条血线流下,钻入衣衫。 “呃、呃、呃……” 祖万易张开嘴巴,发出一串像是临死前的痛苦呻吟。 双目几乎瞪出眼眶,又大又圆的眼珠上,迅速钻出一条条扭曲红线。 卢通手上力道不减,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粘稠酒液如喉,化作无数条细蛇。 口鼻、胸腹等每一处血肉似乎都变成了松软泥土,细蛇轻易钻入其中,瞬间游遍四肢百骸。 痒、麻、热,还有发自血肉深处的极度舒爽。 “呃!” 他仰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时,手背上一个滑腻、温热的东西擦过。 卢通低头一看。 祖万易已经双目无神。 嘴里吐出一条鲜红长舌,长近四寸,像一条扒了皮的肉蛇。 舌头正中,钉了四枚黝黑短刺。 他松开手掌。 祖万易软软地趴在长几上,头颅垂在旁边,几乎抵上软榻。 几息后,吊着脸上的舌头缩回嘴里。 接着后背开始微微起伏。 祖万易一点点抬起头,趴在长几上,摸了一把脖颈,看着鲜红手掌,幽怨道:“师兄,好狠的心。” 二人相距极近。 甚至祖万易一伸舌头,就能刺中卢通的面门。 卢通盘坐不动。 体内一条条细蛇仍在游走,所过之处像是手掌摩挲,异常舒爽。 “这是什么酒?” “哈哈。” 祖万易裂嘴大笑,伸手擦去脸上的口水,却留下一片血迹。 “师兄,小妹的心血,香吗?” …… 追电刀门。 “大师兄,卢仙长来了!” 练武场上,田东正在独自练刀,立即收起刀法。 “卢师兄,来练刀?”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师父呢?” “还在房里休息。师兄先坐,我去看看醒了没有。” 片刻后。 卢通、独臂修士,分别坐下。 他直接道:“你们每天守城拿多少银子?” “只拿口粮,不拿银子。” 独臂修士有些疑惑。 卢通点了点头,道:“以后口粮我全包了,不必再巡城,只需听我号令,如何?” “这……仙长有所不知,守城也是受奉烛宗所邀。” “奉烛宗那里,我自会打点。” 独臂修士疑惑之余,也多了些顾忌,问道:“仙长需要我们干什么?” “保命。” 他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道:“除了你们,还有临江武馆、三刀门……劳烦,随我一一去邀请。” 喝了心血。 祖万易放下许多戒心,还坦白了一个秘密。 鬼穴,不在前面、也不在后面,而是在山下。采了这么多年矿,山下早已空了一大片。 傲山城,很危险。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五章 藤蔓、大船 两天后。 临江武馆的练武场上,来自各个武馆的几十名刀客、剑修正在互相切磋。 旁边,两口大锅灶正在炖肉、蒸饭。 卢通坐在台阶上,认真观察众人的一记记招式。 少馆主杜至行站在一旁,问道:“仙长,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 “嗯。” “傲山城是不是守不住了?”杜至行小心问道。 他瞥了一眼,摇头道:“不知道。” 傲山城,生死难定。 奉烛宗实力不俗,广邀各宗同道前来助力又添几分实力,而且还有镇宗之宝“无夜烛”。 而雾鬼却占据了地利。 鬼穴藏在山下,想要彻底毁掉难度倍增。 孰胜孰负,很难预料。 不管结局如何,最后必定有一场恶战。 看了许久,开口喊道:“周寸!” 周寸,羡字门的门主。 卢通出面召集,众人略作思索便意识到了危机,趁机一起抱团。 场中光是各馆的馆主便不下五人。 一个瘦高的白衣刀客过来,拱手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听说你们武馆刀剑双绝,刀法有什么玄妙?” 周寸提起长刀,几道刀光闪过,在面前写出一個“羡”字。 “玄妙全在‘羡’字之中,此字分上下,下又分左右。行刀如写字,四方无漏,变化如意。” “教我。” 他神色平淡。 没有问能否传授,也没有问学刀的条件。 这些人既然来了,不想被撵走,只能听从号令。 周寸看了下左右,点头道:“我们找个僻静地方。” “好。” 风刀做笔,以“羡”做刀。 写了一个时辰的“羡”字。 又改为风刀为笔画,用一记记长短不一的风刀,拼出“羡”字,再随时祭出。 短短一个下午,获益匪浅。 黄昏时。 练武场上摆出六张大桌,端上一盆盆烩菜、米饭、面饼。 卢通掰开面饼,泡入肉干、野菜、肥虫等炖成的烩菜。 杜至行坐在一旁,道:“仙长,下午去领吃的时,奉烛宗的摇星仙长想让我们去后山巡逻。” 他拿起筷子把碎面饼压入汤中。 “山脚附近?” “对,那边死了几户人家。” 山下有鬼,去山脚巡逻有危险。 卢通摇了摇头,道:“找个借口推掉。告诉摇星,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帮忙守城墙。” “好。” “铁盾、拒马桩,安排的怎么样了?” “铁匠、炼器师全部被奉烛宗征召走了。万幸,唐门主精通炼器,已经带弟子动工。” 三刀门的门主,唐满刀。 唐满刀也坐在桌边,开口道:“五个炉子全部砌成,明天正午点火炼器。” “好。” 他夹起一块已经泡软的面饼,放入嘴中一口咬下,一股又咸又烫的汤汁挤出。 咽下面饼。 又夹起一块肉干,正准备吃时突然停下,皱了皱眉头。 脸、肩、胸、腹、背、腿…… 许多地方的血肉,开始一下又一下的撩拨。像有一只虫子在挠痒痒,可是总是挠错位置。 不疼、不痛;不上、不下。 十分难受。 卢通心头微沉。 片刻后,继续把肉干送入嘴中,一口一口地用力咬碎。 …… 入夜。 祖府内灯火稀疏。 四个少爷已经烧掉、下葬,但是府内仍然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 卢通站在雕花小楼外。 整栋小楼几乎完全陷入黑暗,只有第三层的一个窗户透出些许红光。 楼下,一个白衣身影守在门口。 他走到门口。 “祖万易呢?” 花刀推开门,侧身让开道:“请!” 卢通盯了一眼,皱眉道:“她知道我会过来?” 花刀没有回应。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抬起虎爪迈入楼内。 一阵香风袭来。 卢通摸黑走到楼梯口,朝上面走去。 虎爪上的勾爪收起,肉垫落在木梯上没有丝毫声音。 走上三楼。 长廊尽头的房间,大门敞开。 门口立着一面屏风,上面刺了一幅女仙戏龙图。 房内红光穿透屏风,把女仙、神龙、云雾,全部染成红色,看着像恶龙追杀、女鬼奔逃。 他走进房间,绕过屏风。 一眼扫过,瞬间站在原地不动。 房间正中摆了一张圆桌,桌上东西很少,只有一盏灯火、一杯酒。 卢通走到桌边,端起酒杯闻了一下。 浓香入鼻。 一瞬间,之前挠错地方的虫子,全都挠中了最痒痒的地方。 血肉中涌出一丝丝舒爽。 他眯起眼睛,又闻了一下,缓缓道:“这是什么毒?” 没有声音回应。 卢通放下酒杯,转头看向左侧。 六尺外,一张红木大床。隔着一层轻纱帷幔,可以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影。 走到床边,撩起帷幔。 祖万易闭目躺在床上,修长脖颈上几条伤痕十分明显。胸膛缓慢起伏,口鼻间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他看了几息,放下帷幔,走回桌边坐下。 一片静谧中。 时间如流水,转眼到了深夜。 “嗯~” 一声吐气轻哼。 接着,帷幔后响起一阵窸窣声。 一个人影转了两下,余光扫过桌边,翻过身子侧躺下,一手撑住脑袋。 “师兄?” 卢通缓缓睁开眼睛,道:“什么毒?” “不是毒。” 祖万易坐起来,拉开帷幔,下床后随手披上一件白袍。 走到窗边长桌处,倒了一杯清水,一边喝水、一边端着水壶走到对面坐下。 一杯喝完,又倒了一杯。 祖万易打了个哈欠,道:“是瘾。” “瘾?” 他端坐不动,神色也是毫无波动。 擒气宗内有十二重丹楼,只要不立即夺走性命,毒药、或者瘾,全都一样。 凭借宗门底蕴,这种威胁算不上什么。 他更好奇,祖万易到底在搞什么鬼。 祖万易大觉初醒,看起来还有一些困倦。 “血瘾。” 说完看了眼杯子里满满当当的心血,苦笑道:“这味心血是无上灵药,喝了有百益而无一害。” “这么好的宝贝,为什么送我?” 卢通心中半信半疑。 心血的确有用。 喝了之后,两天来血肉一直微微发热,气血十分活跃,练习《八体功》也是事半功倍。 除了今晚的怪痒外,也没有其他不适。 “因为师兄帮了我大忙。” 祖万易伸手理了下散乱的长发,笑道:“不瞒师兄。自从起雾以来,师兄喝下心血,我才第一次睡上安稳觉。” 二人对视一眼。 他摇了摇头,道:“你不是那种做了亏心事会睡不觉的人。” “不亏心,是怕。” 祖万易回忆起之前的日子,眼神中扔然浮出一些惧怕,喃喃道: “怕城破,以后生死全由欲鬼掌控,半点不由自己。” “怕城不破,做过的事情败露被众人围剿。” “怕我爹,我知道瞒不过他。” “怕我娘,担心她把事情捅出去。” “怕奉烛宗,高来高去的仙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到我。” “也怕师兄,师兄只用了几天就盯上我,那时整夜不敢睡觉。” 说着嘴唇开始颤抖。 卢通沉默下来。 之前见面时,总觉得祖万易的故作平静下,掩藏了一些邪性、疯癫。 没想到不是邪性,而是恐惧。 恐惧,可以把人逼疯,让人生不如死。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血,思索许久,一点点猜出了前后因果。 第一次见面,祖万易打算杀人栽赃。 察觉他不是普通修士,并且不在乎邪修、欲鬼之后,估计很快就变了念头。 之后,杀于速、送欲鬼、见祖明京、图谋麒麟腿、喂心血…… 经过一桩桩大事小事,祖万易好似一根藤蔓,一圈又一圈地缠了上来。 如今…… 再想甩脱已经不容易,最少得掉一层皮。 而且也未必舍得。 卢通一口干完心血,重重地放下酒杯。 “你倒是好算计。怕死,所以借我保命!” “师兄莫怪!擒气宗是条大船,上了船才有活路,小妹也是逼不得已。” 擒气宗弟子的名头,是一艘保命大船。 卢通在船上。 而且只要他点头,祖万易也可以沾光,借此得一条活路: 城破了,可以跟着奉烛宗一起逃; 城不破,事情败露了,也可以保命; 至于奉烛宗、祖明京等,有擒气宗弟子挡住中间,也不能肆意出手。 火光通红,映得满屋皆红。 两人坐着桌边,像一对儿淋了鲜血的恶鬼。 卢通笑了下,道:“你就不怕上船容易,下船难?” “上了船,谁还愿意下去。” 祖万易抿了抿嘴唇,嫣然一笑,神色中没了恐惧,多了些真正的邪性。 他咧开嘴唇,笑容得更加灿。 “很好。我这艘船可不能白上。” “那只欲鬼可以当做船资。它本事不大,也不堪重用,杀了并无后患,师兄随时可以动手。” “主人!” 耳边,欲鬼的声音立即响起:“主人,有用!《三通七过经》、《绿衣华裙》、《叠胎仙》……” “嘘!” 声音立即停下。 卢通缓缓摇头,道:“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能作数。” 祖万易低下头。 很快又抬起来,伸手拿过酒杯,凑到嘴唇前。 一条四寸长的肉舌伸出。 中央,祖万平、祖祥、祖启、祖离的性命炼成的四枚黑刺,一一跳出来。 伤口处涌出粘稠心血,顺着舌头流下,一滴滴坠入杯中。 片刻后,黑刺返回舌上。 祖万易收回舌头,把酒杯放到桌上,道:“两天一杯。可以解百毒,还能壮气血、补筋骨。” “血瘾怎么解?” “这么好的宝贝,师兄舍得解?” 他眼角抖了两下,取出一个盛过神女泪的玉葫芦,把心血装进去收起。 “还是不够。” 祖万易已经有了准备,继续道:“先前说过的麒麟腿,师兄再等几天,我已经着手安排。” “哦?” 卢通十分心动。 不过略作思索后,摇头道:“得罪了孔家,我不会保你。” 祖万易嘴角勾起。 “我当然知晓。这次让别人出手,我不出面。” “外人?” “另一只欲鬼。祖家会被盯上,孔家当然也不例外。” “谁?” 他心头一荡,开始考虑事后借孔家铲除这只欲鬼,顺手再拿一个大功。 祖万易嘴角仍挂着笑意,低头看向胸口。 “她不让说。” 卢通扫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 欲鬼不让说。 欲鬼与欲鬼之间,各不相同。 有的十分耐心,从不主动干涉修士,只是用一道道法门引诱; 有的十分冲动,有丝毫的不如意便会尝试杀死修士,再寻找下一个人; 有的大奸似忠,像是前辈高人,一步步指点修行,把修士带入绝境,从此牵着鼻子走; 还有的…… 祖万易的欲鬼,很像大奸似忠。 “和欲鬼打交道,最好小心之余,再多些小心。” “谢师兄提醒,不过我们之间,和其他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祖万易笑了下,没有解释,问道:“够了吗?” 卢通摇了下头。 化妖法术,麒麟腿。 若是真如《麒麟传》中所描述的那样,轻重由心、快慢由心,早已是绰绰有余。 不过占便宜的事情,从来没有够。 “不够。” 祖万易脸上的笑容敛起,牙齿咬了下嘴唇,幽声道:“我还剩一件宝贝,只是不知道师兄有没有胆量。” 他瞳孔一缩,心口“咚咚”跳了两下。 “什么宝贝?” “师兄看不见?” 祖家,很久之前就是傲山城的大族。 自古财主爱美人。 一代代传承至今,祖家上下无论嫡系、旁支,几乎每个人都英武、秀美。 祖万易虽然身负欲鬼,多了些妖异、邪性。 不过…… 邪有邪的好。 “欲鬼?” “主人。” “什么法门,可以解掉她的毒?” “《五欲歌》、《六情舞》、《三通七过经》……” “嗯?” “没,没有。” “那四枚黑刺,怎么挡?” “不知,不知道。” “废物!” …… 夜色幽冷。 风吹过树梢,发出一阵刷刷声。 卢通走出小楼。 回头看向三层,一个人影站在红色窗口,朝下方躬了躬身子。 凉风吹来,心头一净。 他看着祖万易的身影,心头涌出一股繁杂思绪。 一直以来,两人互相出手、试探、堤防、利用,最后竟然绑到了一起。 反而一起携手前来的同门师姐,却已经分道扬镳。 当真是,世事如棋难预料。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河、真身 傲山城,后山附近。 一座精致小院,占地不大,但是布置十分精美。 院子中央,一汪长一丈半、宽三至四尺的小水池。 池边,几座小巧玲珑的假山环绕。 其余角落种了各色花草、树木,一座小凉亭半隐半现的坐落在树木间。 卵石铺成的曲折小径,连接起山、水、花、树、凉亭,以及院子深处的几间房屋。 卢通踩在假山上。 看着被棉絮染黑的水池,恶斗之后倒塌的假山、凉亭,以及一片片残花断木。 “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雾怪?” 不用别人回话,他已经知道答案。 山下早就进了鬼。 现在鬼开始出来杀人了。 一旁,摇星道:“山里。早年挖的一些矿洞,大概和鬼穴打通了,现在藏了很多雾鬼、雾怪。” 越神驭从房屋中出来,道:“这么明显的纰漏,你们竟然没有防备。” “有防备又能如何?” 摇星苦笑一声,继续道:“废弃的矿洞成百上千,根本防不胜防。” 卢通摇了摇头,缓缓道:“不还手,光防守,当然会被抓住破绽。” 摇星叹了口气。 “请二位过来正是为了‘还手’。已经和祖、孔两家商定,召集各家族的修士入山清剿鬼、怪。二位能否一起出手?” 越神驭看了卢通一眼,点头道:“可以。” 卢通沉默不语。 这里当年是真人洞府,护山阵法吸纳四方金气,汇入树木中防备外敌。 一年年过去,山体内的树根化作矿脉。 那些被挖空的矿洞,每一条都是百折千回,地形十分复杂。 进洞出手,利少、弊多。 “我准备带人出城,再运一批粮食。” “也好,有劳。” …… 城外,一辆辆兽车钻入灰雾中。 一群持刀、握剑的武馆修士,围拢在兽车周围,每个人都满脸戒备。 其中一辆马车内。 卢通、祖万易,和上次一样,分别坐在窗口两侧。 不过这一次,他神色放松,魈臂、虎爪十分自然的垂在旁边,没有摆出随时出手的姿态。 窗口上,一杯赤红酒液飘出浓香。 他看着酒杯,道:“时候快到了?” “什么?” 祖万易正在盯着灰雾,像是陷入思索,也像在传递讯息。 卢通再次问道:“最后一波攻城,是不是快来了?” 当年在千穴山。 雾退时,最后一波涌来无数雾怪,几乎把千穴山淹没。要不是躲进了山缝,多半已经身死道消。 祖万易没有回答,反问道:“师兄带了很多人出来?” “嗯?” 他抬了抬眼皮,心中提起一些警惕。 这一次出城,车厢内不是空车,而是带了很多老人、女人、小孩。 大部分都是武馆的亲眷、近友。 祖万易又看了眼远处,道:“有一笔交易,十条人命换一只雾鬼。” “不行。” 卢通一口回绝,缓缓闭上双眼,下一瞬又睁开道:“出了差错,先杀你。” “不行就不行,又不是我提出的交易。” 祖万易小声嘟囔了一句,端起窗户上的酒杯一口饮下。 坊市仍在上次的位置。 车队抵达。 一群人走出车厢,准备找地方住下。 杜至行提着一堆大大小小包裹,道:“仙长,她们不敢冒昧打搅,托我送过来。” 他转头看去。 一些人站在不远,纷纷躬身行礼。 卢通点了下头,接过包裹。 “她们去什么地方?” “大部分人准备去附近的回雁城,剩下的一些人想留在这里,还有一些不太了解。” “挺好。” 他打开一个包裹。 一尊三寸高的仙人玉雕,白、绿相间,玉质十分细腻,表面有一层油光。 十分常见的玉饰摆设。 卢通摩挲了几下,收下玉雕,接着打开其他包裹。 玉雕、奇石、古书、家传法术…… 一些零零碎碎,不值什么钱,也没有什么用,不过背后的情意却十分珍贵。 他一一收下,道:“走吧,找個地方吃东西。” 祖万易看着卢通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去。 和上次相比,短短几天坊市又热闹了一些。 地摊、茶馆、酒馆、铁匠铺、丹药铺、客栈、饭馆…… 经过一个饭馆。 卢通走出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向饭馆门口。 门外摆着一个木推车。 推车正面的木板上,写着两个大字“舍粥”,旁边还有四个小字“大河粮行”。 祖万易眼神一转,问道:“怎么了?” “没事。” …… 风中楼。 二人叫了一桌酒菜。 卢通端起茶杯。 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大河粮行,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我认识一个大粮商,十分奇怪。” “大河粮行?” “对。”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祖万易如此机敏。只是路过时稍有留意,竟然已经记下了。 “怎么奇怪?” 祖万易十分好奇,凡是与卢通有关的事情,全想打听清楚。 卢通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 “当年起雾了,此人非但不趁机涨价,还在城内免费施粥。” “不图利,可以图名。名也不图,暗中一定有别的企图。” 他点了下头,道:“此人名声的确非常好。” 祖万易哼了一声,小声道:“欲鬼附身的人,大部分都有好名声。” 卢通沉默不语。 于速、蒙大河,全都经营粮行。一个十分贪钱,另一个却正好相反。 看起来完全不同,可是总觉得两人有点神似。 “这个人可能修了邪法。” “欲鬼?” 他眼睛瞪大一些,道:“你也这么觉得?” 祖万易捏着茶杯,闻了下味道没有端起,捏在手里一圈一圈的转动。 “凡是起过雾的地方,城内最有权、有财的几个人,他们或者他们的身边人中必定藏有欲鬼。” 他不禁神色一肃。 云英城起过雾,而且不止一次。 第二天。 经过一夜采买,车队中的储物袋、储物法宝、众多车厢,全部被塞满。 出发之前。 卢通找到杜至行,道:“去问下,昨天那些人有没有接触过大河粮行。” “好。” 刚到陌生地方,众人还没有散开,都扎堆呆在一起。 前后不到一刻钟。 杜至行快步返回,笑道:“大河粮行免费施粥,很多人都喝了。还有两个运气好被粮行看中了,以后不用愁吃喝。” 他心头一沉。 这里也有。 这些年,蒙大河究竟带走了多少人。 “去告诉他们,不想死的话,别碰大河粮行。” 杜至行心头一惊。 “仙长,粥有毒?” 卢通本打算略微解释一下,开口前又变了念头,点头道:“喝一次没事,喝多了会中毒、上瘾。” 讲真话,很难让人信服。 而且真话说起来又劳心、又费力,不如散几句谣言。 杜至行心中一急,没有心思再问其他,立即腾空而起,迅速飞出去。 …… 傲山城内。 摇星神色十分疲惫,递过一个储物袋。 “这是三万两。” 卢通伸手接过,没有收起,托在掌心上下掂量。 摇星赶忙解释道:“大部分人已经没钱了。这批粮食,很大一部分都要免费舍出去。” 他点了下头,收下储物袋,问道:“入山了吗?” “昨天、今天,去了两趟。” “如何?” 摇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略有斩获,可惜得不偿失。” “怎么了?” “死了一位孔家少爷。” 卢通瞳孔一缩,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名字。 孔也微。 孔家的嫡系少爷、祖万喜的夫君。 当初欲鬼在耳边念叨的话,也再次冒了出来:“勾引,祖万喜。杀,孔也微。下葬,祖万喜,偷麒麟。” “哪个少爷?” “孔也微。” 他轻轻吐了口气,喃喃道:“真是……世事难料。” 二人分开。 卢通追上花刀驾驭的马车,落在车辕上,径直钻进车厢。 “你干的?” 祖万易正拿着账本,计算这一次能入手多少银子,疑惑道:“什么事?” “孔也微死了。” 祖万易眉头一挑,收起账本,道:“竟然这么快。” “果然是你。” 他一屁股坐到旁边。 祖万易摇了摇头,道:“和我关系不大。孔府有一只内鬼,已经害死了几十个人,孔也微只是其中之一。” “还没暴露?” “没有。” 卢通心中暗惊。 害死几十条人命,还能全身而退,手段有些厉害。 他略作思索,心头突然一动,看着祖万易问道:“你在提醒我,谁是欲鬼?” 孔府内,有实力害死几十条人命的不多。只要用心找,应该不难找到。 祖万易眨了下眼睛,嘴角慢慢弯起。 “师兄,这是你自己猜的,万一杀错人,别怪到我头上。”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缓缓收回眼神,道:“我栽了,你也逃不了。” “那……师兄千万小心些。” …… 一张圆桌,上面摆满了酒菜。 老汤雪丝细面、丹气蒸鱼、丹汁浇嫩笋…… 卢通坐在桌边。 吃下一口鱼肉,顿时嘴里充满草木芳香。 菜还是原来的味道,人却变得疏远了。 越神驭尝了两口,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问道:“师弟专门过来,应该不是为了一顿饭吧?” 他笑了下,道:“当然不是。” “什么事?” 越神驭心里十分忌惮。 和欲鬼日夜相处,再好的人也会变坏,更何况这位师弟本来就出手残忍、性情贪婪。 卢通一筷子挑完细面,一大口吃完,放下筷子,咀嚼了一会儿。 “有欲鬼。” 越神驭皱起眉头,眼神盯向卢通的左手。 “不是它。”他摆了下左手,“另一只欲鬼,藏在孔府,已经害死了几十个人,孔也微也是它杀的。” “你怎么知道。” 卢通再次抬起左手。 越神驭自幼拜入宗门,十分了解欲鬼的奸诈,心中十分怀疑,小心问道:“有什么证据?” 他端起茶杯,灌入一口茶漱了漱口,又咽下去。 “没有证据。” “师弟,小心中了欲鬼的圈套。” 越神驭神色变幻不定。 有些怀疑坐在面前说话的,究竟是卢通本人、还是手上的欲鬼。 卢通笑了下,道:“就算是圈套,也值得一试。这一记大功,如果师姐想要,我可以让出来。” “不必。” 越神驭直接摇头拒绝。 欲鬼的东西,拿的越多、赔的越多。等拿够数了,就到了赔命的时候。 他十分意外。 本以为越神驭会要大功,借这次机会换一些御风之术。 没料到竟然没有兴趣。 “师姐不愿出手?” “不是。事关孔家,我们先问过千峰师兄,然后再做决定,如何?” “好。” …… 几天过去。 右山山脚。 一面陡峭岩壁下,底部一口直径两丈的大洞,洞口用黑石、白石围成阴阳鱼图案。 洞内,孔家祖陵。 洞外,一座灵棚。 孔也微将要下葬,傲山城内大大小小的人物,几乎把峭壁前方的空地占满。 卢通站在人群中,前后、左右,四处打量。 灵棚内。 一个身着丧袍的女人跪坐一旁。 凤目、浓眉。 和祖万易有点像,少一些男儿气、多一些女人味。 祖家老三,祖万喜。 此时,神色中满是哀伤。 他认真看了两眼,有些猜不准,祖万喜有没有趁守灵的时候拿到化妖法术。 片刻后,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左侧。 一个肩宽、背厚的壮硕男修。 剑眉、鹰眼。 孔家护卫的头领之一,马升鼎。 “轰!” 一只火凤飞出,钻入棺材,周围响起一阵哭声。 片刻后,棺材被抬起,朝洞内送去。 几个身着丧袍的女修跟在后面,朝洞内走去,祖万喜也在其中。 哭声起得快,落得也快。 一行人进了洞,哭声立即落下,人群三三两两地攀谈,准备一起去吃席。 “诸位且慢!” 一个白须老者站出来,高声喊道:“擒气宗的千峰仙长,有话要讲。” 千峰飞到半空。 和卢通对视一眼,喊道:“马升鼎!” 马升鼎脸色一变。 “在!” 千峰看了两息,缓缓道: “马升鼎。” “二月三日,带十三名修士、五只山猿出城,麾下修士死伤过半,山猿无一幸存。” “二月九日,带八名修士出城,麾下修士死伤过半。” “二月十六日,带十七名修士出城,麾下修士无一幸存。” “三月二日,与三名同道出城,三人仅一人幸存。” “三月十一日……” “四月九日,随孔也微入山,孔也微遭遇不测。” “你可有话说?” 马升鼎看了下左右,咬牙道:“是我连累了少爷!” “还装傻。” 千峰嗤笑一声,喊道:“卢通!” “在!” 卢通迈出一步,周围瞬间空出一大片。 “试试他的真身。” “是!”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白死、赌命 峭壁前方,一阵凉风吹过。 “当、当……” 卢通张开手臂,动了动肩、腰、腿等,一节节骨骼碰撞发出金玉钟鸣之音。 片刻后,抬起虎爪。 一步迈出,爪下燃起一层火焰。 “出手吧。” 马升鼎退后两步,看向孔家老爷,急切道:“老爷,入雾杀鬼不是儿戏,有人死伤在所难免,我也几次重伤。仙长一定有所误会!” 孔家老爷没有出声。 是或不是,口说无凭,试过之后自然一清二楚。 卢通一步步走过去,火焰熊熊燃起,最后裹住半个身子。 距离一丈半时,尾巴突然甩出。 鹅卵粗的鳞尾抽出一丈,随着一层金光流转,尾梢又伸出丈远。 马升鼎抬起双手,挡在胸前。 “啪!” 一声脆响。 马升鼎退后三尺,低头看向双手。 手掌变为紫红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掌心皮肉绽开,淤血渗出,一滴滴地坠向地面。 卢通走出两步,念头一动,尾巴再次抽出。 “啪!” 马升鼎又退了三尺,衣袖破碎,手腕、小臂上的皮肉爆开。 “啪!” 第三鞭子抽出,马升鼎仍然不出手。 卢通皱了皱眉头,抬起右手,旋风鱼跃而出,在掌中化为一柄丈长风刀。 “这一刀要你的命!” 话音落下,风刀已经变为三丈。 五指一勾,指间无数道气流牵引,风刀随之挥出; 手腕翻动,刀速骤然变快; 等到手臂也挥动时,风刀距离脖颈只剩下不足两尺。 马升鼎闭上双眼,抬起手挡在颈前。悄无声息中,风刀切入手掌,溅射出一片血花。 风刀停下,距离脖颈只剩下不足一寸。 马升鼎一掌捏碎风刀,缓缓道:“没有留手。只是怀疑,没有一点证据,竟然直接下杀手。我若不出手,是不是白死了?” 卢通点了下头,道:“死是死了,白死却不一定。” 试探真身。 只有生、死之间,才能逼出真正的手段。 从被千峰挑出来的那一刻起,马升鼎就只剩下一条死路。 勾结欲鬼,该死; 没有勾结,白死。 “哈哈……” 马升鼎突然开始大笑。 笑了许久,猛得睁开双眼,一对儿尖锐鹰目中充满怒火,眼珠凸起几乎瞪出眼眶。 “好!护卫的命不值钱,你们想杀便杀!” 说话声一字大过一字,最后几个字如同兽吼,吼时带出几缕血丝。 卢通眼神眯起。 腹内,《三元甲》炼出的金气散开,护住五脏六腑。 血、肉、骨之间互相牵扯,血入肉、肉盘骨,最后凝为一体。 皮毛上,一抹铜色闪过,泛起金属光泽。 “看谁杀谁!” 马升鼎狂吼一声,脚下炸开一团血雾,朝卢通飞扑过去。 卢通站立不动。 瞳孔中,一记掌刀、一记鹰爪同时袭来。 他抬出双臂。 屈肘、展臂,没有任何花哨的打出两拳。 拳与掌尖、拳与指爪,同时撞在一起,下一瞬又同时分开。 卢通收回双手。 碰撞过的地方,没有一丝伤痕,甚至连刺痛都没有。 “还有吗?” 马升鼎双手垂下,左掌上中指的指骨刺开了皮肉,右爪上两根手指折断。 “有!” 马升鼎再次扑出,左腿探出,如枪一般直刺下阴。 卢通眼睛一亮。 腿出如枪,这种招式他也学过,立即抬起虎爪迎过去。 一记碰撞之后。 火焰、血花,朝四周溅开。 马升鼎悬在半空中,左臂抡起一圈后用力劈下,像一柄开山斧。 卢通不闪不避。 右手握拳,指间夹着三枚尺长风刃,一拳刺向手臂。 又是一片血花溅射。 “啪!” 尾巴一甩而过。 马升鼎倒飞出去,胸前衣袍裂开,一条寸半宽的鞭痕清晰可见。 卢通甩掉手上的血迹,微微皱起眉头。 太弱了。 弱的不像邪修。 “没了?” “有!” 马升鼎牙关紧咬,嘴角流出一串鲜血。 用力吐出一口血水,张开大嘴巴,像恶狗咬人一样,狠狠地咬了一口。 皮肉经过这一番拉扯,撕开几条裂缝,鲜血流出像几行血泪。 卢通眼睛睁大一些。 马升鼎跺了两下脚,踢掉靴子,缓缓迈出一步,途中脚背撕开一条条裂缝。 脚掌落地,鲜血射出。 马升鼎猛得窜到卢通面前,抬肘直刺面门。 卢通早就有所防备,抬掌挡住肘击。 下一瞬,脸色稍变。 力气几乎翻了一倍。 马升鼎一肘之后,又是一膝,紧接着一拳、一掌…… 攻势犹如潮水,连绵不休。 卢通像一块礁石,站在潮水中纹丝不动,不断地刺爪、挥拳,挡下一记记攻击。 短短片刻,交手几十记。 马升鼎浑身上下衣袍尽碎,身体表面布满无数裂痕,力气暴涨到了开始的五倍。 满脸鲜血、眼球凸出,神色犹如疯魔。 卢通心里有了分寸。 几十条人命、怪异法门,凑到一块,是巧合的可能已经可以忽略。 该杀人、杀鬼了。 一记布满血痕的鞭腿袭来。 卢通退后半步,虎爪内的勾爪跳出来,抠入地面划出四条半尺长的凹痕。 五指握拳。 撑腿、拧腰、转背、运肩、出臂,全力一拳,手臂像肉蟒出洞,一口咬中腿影。 “咯吱!” 骨裂声响起。 马升鼎横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小腿横折,雪白骨刺穿破皮肉,十分刺眼。 卢通揉了揉拳头,取出一滴鬼血,引入右眼。 没有黑烟。 他盯了心口、眉心几眼,抬起虎爪走过去,道:“这门邪法不错,可惜还差一点。” 化妖法术、《三元甲》,互相叠加之后,血气、肉身远比普通修士强横。 马升鼎的法门尚可。 可惜,仍差一点。 力气差一点、肉身差一点…… 一点点加起来,最后二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马升鼎盯着卢通,双目喷火,两排沾满血的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 “咯吱蹦!” 一枚牙齿咬碎。 接着声音连成一串,满嘴牙齿纷纷碎开。 “呵呵……” 马升鼎含着血沫,疯笑了几声,含糊道:“它走了。” 卢通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对。 “谁走了?” “我被骗了,你们也一样。” 马升鼎又笑了几下。 两只手扒在心口,分别朝左、右一拉,胸口处撕开一条大豁口。 鲜血喷出,高过三尺,像一眼血泉。 血泉内,一個碗口大的浑圆肉虫。伸出无数细长肉须,顺着皮肉钻入头、颈、胸腹、四肢。 鲜血落下,马升鼎已经变为一个裹满赤红肉须的血人。 “啊嗷!” 血人怪叫一声,手脚并用地一窜而出。 卢通挥手斩出早已备好的风刀。 风刀掠过。 一条手臂断开,两侧断口钻出数十条肉须,不等断臂落下,肉须互相咬在一起。 眨眼间,手臂恢复原貌。 他瞳孔一缩,准备立即后退。 二人相距不足一丈。 虎爪下,火龙尚未钻出。 血人已经扑进怀里,一拳打在胸口,拳头中钻出五条肉须。 怨女袍来不及抵挡。 五条肉须已经穿透棉线,继续朝皮肉内钻去。 “滚!” 卢通大吼一声,扫开胸前手臂。 手臂一扫即断,很快又恢复原貌,抬手五指变爪朝腋窝抓去。 他立即退出两步。 滚滚法力涌入发丝,发丝间开始闪烁雷芒,紫电千纹蛇上亮起一道道蓝光。 血人速度极快,一息后再次追上。 抬腿、顶膝,膝盖上肉须盘绕,化作一枚尺长的螺旋状犀角尖刺。 卢通屏住呼吸。 翻手取出铁棍,一棍扫入血人怀里。 血人胸腹凹陷,伤口处钻出上百条肉须,缠上铁棍朝手掌蔓延。 犀角尖刺略微停了一下,继续刺向小腹。 卢通盯着尖刺,轻轻吐了口气。 “噼啪!” 头发散落。 千纹蛇一闪而过,悬在尖刺前方,吐出一条幽蓝蛇信。 尖刺瞬间溃散。 一条条肉须垂下去,一边疯狂颤抖、一边缩回腿内。 “噼啪!” 又是一声脆响,千纹蛇钻入血人内。 血人动作一顿。 卢通冲杀过去,翻手握住一柄风刀,刺入血人心口。 血人的表面皮肤,突然开始猛烈起伏。 他动作不停。 又是一记风刀拦腰斩过,血人分为上下两半。 肉须缓慢探出,试图连接残躯。 第三记风刀划过,头颅冲天而起。 飞到最高处时,尾巴一扫而过,头颅垂着几根肉须远远地抛飞出去。 血人立即倒下,躺在地上挣扎、抖动、抽搐。 动静越来越小。 五息后,终于彻底死去。 卢通伸手一召,紫电千纹蛇从胸口钻出来,灰、蓝相间的蛇身上挂满了粘稠血浆。 马升鼎杀了。 血人也杀了。 可是,没有一丝黑烟飘出。 他皱起眉头,不禁想起马升鼎之前所说的: 它走了。 欲鬼走了,杀了也是白杀。 周围人面面相觑。 本来只是送葬,结果牵扯出内鬼。开始还觉得冤枉人了,结果内鬼摇身一变成了怪物。 事情已经了结,可是众人心中仍有些不平静。 孔府老爷站出来,对此事盖棺定论,道:“马升鼎,勾结欲鬼、修行邪法、残害数十条性命,罪该万死!多谢擒气宗仙长,诛杀此恶!” 一些人拱手附和道:“多谢仙长。” …… 祖府。 祖万易的雕花小楼内。 卢通一袭素净白袍,披散着头发坐在长几边。 长几上,摆了几道法门。 《大关拳》、《三十八招打法》、《洞明腿》、《王吼腿法》…… 马升鼎的储物手镯。 千峰、越神驭没有理睬,孔家人看了几眼,最终没有开口。 手镯内,东西很多,值钱、有用的却没几件。 “吱~” 门被推开。 祖万易进门,看见卢通坐在几上,不禁愣了一瞬,很快挤出笑脸。 “师兄,你怎么进来的?” 问完看见长几旁边敞开的窗口,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卢通随手扔下手里的书。 “你早知道?” “知道什么?” 祖万易坐在对面,取出一壶酒、两个酒杯。 卢通盯了一眼,缓缓道:“马升鼎只是一个弃子,欲鬼早就离开了。” “师兄错怪我了。” 祖万易摇了摇头,倒出两杯酒,双手捧起一杯递过。 酒色清澈,其中有一条细长血丝。 赤龙血酒。 二人之间还没有袒露心迹时,祖万易拿出过这种酒。当时卢通心存忌惮,没有碰过任何入口的东西。 他拿过酒杯一口饮下,又把空酒杯丢回去。 “说吧,怎么回事。” 祖万易接过杯子,再次倒满,放在长几上。 “一笔交易。它帮我们杀孔也微,方便万喜进入陵墓。作为交易,我也帮它一个忙。” “什么忙?” 祖万易摇了下头,道:“恕小妹无法告知。” 卢通没有再追问,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 一场恶斗之后,筋软、肉酸、神疲。 赤龙血酒入腹,化为一丝暖流,在血肉之间游动,感觉十分舒爽。 祖万易也喝下一杯,取出九枚玉简摆在长几上。 他看着玉简,眼神微动,道:“这是……孔麟儿尸体旁的九枚玉简?” “托师兄的福,交手时引走了旁人。万喜趁机出手,取出了法门。” 卢通伸手取过玉简。 乳白色、入手温润,看起来和之前镜心给的玉简一样。 一枚枚摩挲过,眉头也渐渐皱起。 玉简中,不光可以记载文字、图案等,还可以存储十分阴损的神魂攻击之法。 九枚玉简,全部一模一样。 可能记载了化妖法术,可能记载了别的法门,也可能存了夺命法术。 他一向胆子不小。 但是不会做这种把命交给天意的勾当。 “你觉得这里面有没有陷阱?” “有。” 祖万易十分笃定。 卢通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家有位先祖的墓内也留了玉简,遗言内说了,玉简三中一假。” “怎么辨真假?” “赌命。” 祖万易说完顿了一下,继续道:“赌别人的命。” 他捏着玉简,思索片刻,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单是赌命,也不能找信不过的人。 这种玉简,不出意外的话只能看一次。若是信不过的人得了法门,随便改两个字,最后得不偿失。 值得信任、又愿意赌命、不露口风,而且最少得两个人。 有点难办。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八章 玉简、师父 客房内。 桌上铺了一张柔软兽皮,上面九枚玉简依次排开。 卢通端坐在桌边。 欲鬼道:“主人,《五欲歌》、《六情舞》,情欲,惑神。” 他眼神微微动了下,冷声道:“噤声。” 欲鬼不再言语。 这个方法的确可行。 修行这两道邪法,目标一旦坠欲入情,只要满足情、欲,几乎是言听计从。 只是他有些忌惮。 欲鬼像老猎人,每一步都在下饵、挖坑,跟着走迟早会中套。 坐了许久。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影。 典四儿、大憨、忘秋。 大多数人,真正信得过的只有身边人。 他不会拿身边人换法门,不过有人愿意,而且这种人应该不少。 几個念头闪过,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找个师父。 一个自己心性凉薄,却教弟子们学习尊师重道、师恩如山。 找个父亲或者母亲。 一个自私、贪婪的男人或女人,稀里糊涂的有下一堆儿女。 乖徒弟、孝子孙。 只需买通师父、父母,用起来又趁手、又安心。 …… 第二天,厅堂内。 卢通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武馆大全》 傲山城,学武的人多,武馆也多。 人选武馆、武馆招人。 人和武馆之间,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批中间人,帮人介绍武馆、同时又帮武馆招弟子。 《武馆大全》,就是这些中间人编的书。 大同小异的书名,各种版本不下几十种。 他看到一段文字,念道:“弥合拳馆,馆主‘八臂熊’封善。暴躁易怒、贪图金银,不宜入门学武。” 下方,祖午一直静悄悄地坐在椅子上。 卢通问道:“此人如何?” 祖午道:“仙长。当年封馆主搬来傲山城,开馆时专程来府上拜会。据我所知,封馆主性情敦厚,不是贪财之人。” “书上这么写,封善得罪人了?” “不一定。那些人编书时,挨家挨户的登门拜访。识趣的,给些银子书上就都是好话。给的多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卢通心头微动,抬起头,问道:“哪家是黑的?” “这……” 祖午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小声道:“伐逆门,武馆里人不多,专报私仇,下手十分狠毒。” 卢通随手把书放到旁边。 “门主和门内弟子,性情如何?” “他们,他们几乎都是杀手,我不太了解。” 杀手,看多了人杀人,戒心不会小。 卢通问道:“其他武馆呢?” 祖午又说了几个。 丈阳武馆,馆主嗜酒如命,每次醉酒之后动辄打骂弟子; 朱桥剑门,门主收过三个女弟子,也换过三个馆主夫人; 挑风武馆,馆主不传绝学; 剑尾门…… 没有一个符合心意。 卢通叹了口气。 祖午继续道:“疯雀武馆,馆主闫扒皮。此人专收穷苦人家的孩子,传了拳法后,借出去帮人守矿。入手的钱全吞了,一文钱都不分给弟子。” 卢通本来没有在意。 过了几息,祖午又准备开口时,他突然道:“疯雀门的弟子甘心被占便宜?” “闫扒皮每年收一个干儿或者干女,当了儿女就熬出头了。下面的弟子有个盼头,平时还算卖力。” 卢通不由得心中欣喜。 闫扒皮,此人手段老道。 收下干儿、干女,不光是让下面人有盼头。 同时,儿女出头之后高出下面弟子一等,也算半个分钱的人,肯定更加忠心。 估计闫扒皮都不必出面,干儿、干女们自然会把下面的弟子管束起来。 “闫扒皮叫什么?” “不清楚,徒弟叫他闫无敌。大家当面叫闫馆主,背地里叫闫扒皮,没有听过真名。” …… 入夜。 街道上十分寂静,除了巡逻的修士外,几乎没有其他人影。 卢通、祖万易,并肩而行。 祖万易道:“这次我帮了师兄,师兄准备拿什么还?” “嗯?” 卢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有些不平静。 每走一步,离疯雀武馆更近一步,离得到玉简内的法门也更近一步。 九枚玉简。 就算没有化妖法术,也一定有其他法门。 孔麟儿,性情十分自傲。 这种人可以活到寿元终结,即便不如《麒麟传》中吹嘘的那么非凡,也肯定有真本事。 无上妙法、身法、斗龙之术…… 祖万易略作沉默,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还没办事,就开始讲条件?” 卢通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道:“事情成了,再说你的不情之请。” 疯雀武馆,位于傲山城的正中央。 这里以前是城内穷苦百姓住的地方,房屋低矮、破烂。 不过自从雾鬼出山杀人后。 一夜之间,城中的这些破房子成了香饽饽,很多富人、大户,拖家带口的搬过来。 一座泥墙矮屋外。 门上“疯雀武馆”的招牌已经摘下,横倒下靠在墙根儿。 卢通敲了下门。 一个小厮打开门,道:“您找哪位?” “疯雀武馆,闫馆主。” “搬走了,现在这里归我家许老爷。” “搬去哪儿了?” “听说去了青桑巷,具体不太清楚。” “多谢。” 青桑巷,距离山后仅二百余丈。 入口处种了两颗青桑。 硕大的树冠经过专门修剪,像一重重远山。 巷内铺了一层细纹青石。 本应该纤尘不染的石板,如今盖满了各种杂物,破凳子、碎纸片、碎碗等。 巷口,挂了一盏昏暗黄灯,几个大小不一的修士守在灯下。 黑暗中,两个人影靠近。 几个修士纷纷站起,抽剑、提刀,大声喊道:“什么人!这里是疯雀武馆的地盘!” 卢通走到灯下。 几个修士看清他的长相,瞬间定在原地,没人敢吱声。 “你们是疯雀武馆的人?” “对!我师父叫闫无敌!” “带我去见他。” 几个修士互相看了下,一个看着年龄最小的被推出来带路。 巷子深处。 一户人家大门敞开,里面亮着灯火。 一个人影坐着门槛上。 “小扣子,带谁来了?” 小修士有些害怕,缩着头道:“四师兄,我不认识,他们来找师父。” 祖万易开口道:“去告诉你师父,祖家人找他,有大事商议。” “稍等。” 人影离开片刻,很快回来引路。 厅堂内。 一个猴脸瘦子坐在上方,头发黑、白掺杂,看着已经有些年纪。 祖万易、卢通坐在下方。 祖万易道:“闫馆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猴脸瘦子笑了笑,开门见山道:“祖小姐说的大生意是什么事?” “两件事。第一件,雾退之后,我想请闫馆主帮忙打理三条小矿脉。” 闫扒皮神色稍变,惊讶道:“让我管矿?” “不错。闫馆主应该听过我兄长遭遇了不测。” “有耳闻。” “原本由兄长负责的小矿脉,以后由我打理。只是我手下无人,听说闫馆主经常帮人守矿,有人、有实力,不知道意下如何?” 闫扒皮仍有些不敢相信。 管矿和守矿不一样。 一个管,上下、进出中间油水丰厚;另一个守,只能赚点辛苦钱。 卢通坐着旁边,一声不吭。 来之前,二人已经商议妥当。 先用三条矿脉拉拢住闫扒皮,然后再提出玉简之事。 其实可以直接提玉简。 按照闫扒皮的性格,区区一个练气境弟子,估计几百、近千两就能买下。 但是卢通习惯把人想得坏一些、聪明一些。 和又坏、又聪明的人打交道,多防备几手才不会出差错。 闫扒皮思索片刻,问道:“为什么是我?” “你只是其中之一。” 祖万易淡淡道:“还有另外两名馆主,你们每人三条矿脉,一年后只留一人。最后能否留下,全看你的本事。” 闫扒皮这才信了一些。 祖家的人,就应该高高在上才对。 “我接下了。” 祖万易点了下头,取出两份正副契约,用法力传过去,道:“你看下,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闫扒皮看见城主府的印戳,还有祖家的字、印,更加确信此事。 卢通有些意外。 之前没有商量契约,只说定下口头约定。 祖万易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微微挑了下眼角,传音道:“空口无凭。对付这种人,得拿些真东西才行。” 卢通眼神一凝,传音道:“考虑的如此严密,欲鬼教你的?” 祖万易收回眼神,没有再言语。 闫扒皮认真看完契约,签上字、盖上印,笑着道:“闫某一定不辜负小姐的看重。” 祖万易收回契约,道:“这位是擒气宗的仙长,另一件事与他有关。” 卢通拱了下手,取出两枚玉简。 “闫道友,我探寻洞府得了几枚玉简,不知道其中是否藏有暗算法术。想劳烦道友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手,代我查阅玉简,抄录在纸上。” 说完取出两千两白银,连同玉简一起摆在桌上。 闫扒皮修行二百余年,见闻丰富,很快明白了其中用意。 盯住白银、玉简,眼神中闪过一丝炽热,摇头道:“仙长,恕我无能无力。” 卢通心中一沉。 一千两银子,普通百姓最少要二三十年才能赚下,竟然还不够。 他准备加钱时。 只听祖万易说道:“闫馆主,我根基浅薄,卢仙长是我最大的靠山。此事是帮他,也是在帮我。” 闫扒皮皱起眉头,略作思索,问道:“若是得了厉害法门……” “法不可轻传。” 闫扒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弟子培养不易,教书、识字,修行、习武,就这么白白耗费,我……” 卢通取出一堆银子摆在桌上,接着又取出一堆。 一共两万两。 闫扒皮不在开口,盯着银子,眼睛一点点睁大。 卢通把玉简摆在银子上,道:“死一个一千两。有了法门,一万两。如何?” 每人一万两,天价。 天价一出,极少有东西可以抵挡。 …… 一间幽静书房。 闫扒皮站在窗口,背对着房间内。 房梁上。 卢通尾巴缠在木头上,半躺、半吊地看着下方,祖万易挨着坐在旁边。 “咚咚,师父。” 门被敲响,接着响起一个青涩的声音。 “进来。” 一个光头、长脸的瘦高少年进来。 闫扒皮没有回头,闷声道:“小勤快,你进武馆几年了?” “回师父,快六年了。” “六年,该学的都学会了。” 小勤快听不明白。 “哎。” 闫扒皮叹了口气,道:“桌上有两个玉简,知道怎么看吗?” “知道,抵在眉心。” “去吧,看完之后在纸上抄一遍。抄的好,师父收你做干儿子。” 小勤快脸色一喜,立马跪下磕了个头,道:“师父,我一定好好抄!” 起来后,两步走到桌前。 不等坐下,直接拿起一枚玉简抵在眉心。 许久之后,玉简破碎。 小勤快睁开眼睛,神色有些疲惫,强打起精神,开始认真抄写。 一字一句落在纸上。 卢通倒吊在房梁上,看得真真切切。 《入真宫》 《麒麟传》中描述过的身法。 法门一共二十步。 左脚走平,前、后、左、右,仅四步。 右脚踩方,上方的左前、右前、左后、右后;中央的左前……下方的……一共十六步。 风吹时,不可捉摸;火烧时,跳跃变幻。 这二十步《入真宫》,变化无穷,兼具二者的所长。 一柱香之后,终于抄完。 小勤快放下笔,肩膀耷拉下去,深深地吸了口气,拿向另一枚玉简。 闫扒皮一直站在窗口,听到动静,仍没有回头。 “抄完了?” “嗯。” “桌上有一杯茶,喝了休息一会儿再抄下一个。” “师父,莪不累。” 小勤快喝了口茶,立即拿起笔,把玉简凑到眉心。 “啊!” 一声惨叫。 小勤快一头栽倒,滑到桌子下,再没有任何声息。 卢通松开尾巴,落到桌边,把抄好的《入真宫》拿起来。 闫扒皮回过头,神色毫无波动。 卢通和他对视一眼,取出一万一千两摆在桌子上。 “一条命,一道法门。” 接着又拿出两个玉简,摆在旁边,道:“继续。” 闫扒皮走到桌边认真清点银子,检查了足足一盏茶才收起。 又把尸体、玉简碎片和掉在地上的毛笔等,一一清理干净了。 不久之后,门再一次被敲响。 门外一个声音响起:“师父,有什么吩咐?” 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杀欲鬼 “爹,写完了,好厉害的化妖法术!” 书桌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修士放下笔,看着刚写下的化妖法术,神色十分激动。 化妖法术,麒麟腿。 力可开山、快逾奔马。 闫扒皮看向窗外,双手背在腰间一言不发。 房梁上。 卢通松开尾巴,悄无声息地落在桌边,伸手拿起法门。 “啊,谁?” 年轻修士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开,闪到旁边。 卢通扫了一遍,把法门收入腰带。 最后一枚玉简已经看完。 孔麟儿比祖家的那位老祖更狠,九中六假,死了六个人,换来了三道法门。 身法《入真宫》; 吞光法门《啸朗吞烟法》,麒麟不食血肉,而是服用日月星辰之光; 以及最后这一道化妖法术。 他抬起头看着年轻修士,问道:“刚才是你带我们进府?” 年轻修士有些惊疑不定,转头看向干爹。 闫扒皮一动不动。 “是我。” 卢通轻轻吐了口,道:“去吧,去找你干爹。” 闫扒皮肩膀动了下,背在腰上的右手用力握住、松开、又握住。 年轻修士神色疑惑,走到窗边,问道:“爹,怎么了?” “哎。” 闫扒皮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干儿子,喃喃道:“老四,我记得当年拜干爹的时候,你说要给干爹卖一辈子命?” “对,小四一直记在心里。” “很好,你的这份孝心干爹收下了。去吧。” 年轻修士摸不着头脑,转过身准备出去。 一步还未迈出。 闫扒皮抬了下手指,一道银光钻入心口。 年轻修士瞪大眼睛,嘴巴半张开,一头栽倒在地上。 卢通收回视线。 法不可轻传,更何况见不得光的法门。 无论玉简中是法门、还是陷阱,从拿起玉简的那刻起,他们结局已经定下了。 他取出一万一千两银子,摆在桌子上。 “一条人命,一道法门。” 说完直接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 祖万易从房梁上跳下来,跟着离开。 外面,临近日出。 天光微微发亮,若是在云英城,这個时候卖早点的摊贩已经摆好桌椅。 可是傲山城中,仍然少有人影。 二人和来时一样,并肩走在街上。 “师兄不怕法门被动了手脚?” 卢通略作沉默,摇了下头,道:“闫扒皮是聪明人。” 躲在房梁上,正是为了防止闫扒皮搞鬼。 结果,闫扒皮比预想的还老练。 叫来的几个弟子,虽然长相各异,但是眉眼中的气质十分相似。 老实、本分、畏畏缩缩。 进了书房不敢乱看,坐在椅子上不敢后靠,写完法门不敢主动开口。 而且,也许符合心意的弟子用完了,最后竟然叫来一个干儿子。 他从头看到尾,没有察觉到异常。 祖万易回过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巷子口,幽声道:“闫扒皮留不留?” “随你。” 本来打算,不管是闫扒皮觊觎法门,还是找来的弟子不老实,事后找机会灭口。 可是闫扒皮十分识趣。 可以拿的东西,狮子大开口;不该碰的东西,不碰、不看、也不听;该灭口的,毫不手软。 聪明人活得久,也应该活得久。 卢通早就打消了灭口的念头。 一路返回祖家。 祖万易在门口停下,盯着大门看了许久,道:“祖府。祖家一代代攒起来的宅子,毁掉却只需要一天。” 卢通瞥了一眼,道:“快动手了?” 所有人都在等候最后一波。 到时雾鬼、雾怪、欲鬼,明处暗处全部出手,守住了拨云见雾,守不住万事皆休。 祖万易叹了口气。 “嗯,后天晚上。” 卢通正色几分,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师兄呢?” 祖万易不答反问。 他眼神微冷,道:“该停手了。傲山城毕竟是奉烛宗的地盘,再闹下去,谁都保不住你。” “嗯。” …… 厅堂内。 卢通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向门外。 门外是一方庭院,种了两株怪松、几丛花草。 起雾了,祖府的小厮仍然各司其职,怪松、花草修剪的干净、整齐。 随着太阳升起,院中一点点变亮。 耳边,黏腻、森冷的声音响起。 “主人,傲山城,守不住。一起出手,赏女人,突破金丹。” 他闭上眼睛,问道:“谁赏?” “主人。” 卢通笑了一下。 主人赏主人?主人只能有一个,看来他这个主人是假的,那个才是真主人。 “它也是欲鬼?” 欲鬼没有回应。 “它什么修为?” 仍然是悄无声息。 “你的功法是不是它教的?” 卢通等了几息,轻轻吐了口气,道:“看来你已经没用了。” “功法无数。色、杀、怒、怨、仇,几百种,要什么、有什么。金银无数,金山、银山……” “蠢货。” 声音突然停止。 许久之后,卢通睁开双眼,外面已经天亮。 他立即起身,朝山右飞去。 …… 山右。 一张玉床摆在山巅。 千峰侧躺在床上,双目闭合、双腿蜷缩,睡姿像婴儿在胎中生长。 床尾,一个女修抱剑而立。 卢通落在两丈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后。 “哇啊!” 千峰张开嘴,发出一声婴儿哭啼。 接着伸腿、展臂,游水一般拨了两下,十分灵巧地腾空而起,盘腿坐在半空。 一道无形气机散开,方圆百丈内的稀薄灰雾,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卢通站在不远处。 只觉一阵波动涌过,浑身上下亿万根毛发同时抖动,心头猛得一个激灵。 之后,一切恢复了原貌。 似乎毫无变化,又似乎有所变化。 像一面镜子,看起来不脏,擦过了之后也确实不脏。但是照起来,看着却更清楚了。 千峰睁开眼,道:“来了。” 卢通立即拱手,道:“见过师兄。” “什么事?” “后天晚上,雾鬼会一起攻城,请师兄早做防备。” 到了决定傲山城的存亡的时候,该出力守城了。 大事上做对,小事上才可以犯错。 之前干了不少危险的事,越神驭、千峰、奉烛宗,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于大、于小,都应该立些功劳。 千峰神色平静,道:“欲鬼告诉你的?” “对。” “还有呢?” “没了。” “看来它不相信你。后天晚十时,山后先动手;半个时辰后,城前也动手。” 卢通心头微松。 千峰等人已经知晓了此事,肯定有所防备。 “师兄,傲山城能不能守住?” “能。” 他没有想到千峰竟然如此笃定,想了一下,道:“是无夜烛吗?” 千峰点了下头,看向卢通的左手。 “还留着这只欲鬼,有什么打算?” 卢通抬起左手,缓缓道:“本来打算当做保命符,万一城破了陷入绝境,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千峰脸上露出笑意,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一些。 “投靠欲鬼,换一条生路?” “如果没有其他活路,只好先如此,事后再回宗门求助师长。” 卢通几次动念了结欲鬼。 只是心有顾虑,万一城破了陷入绝境中,或许可以靠欲鬼活下去。 千峰摇了摇头,唏嘘道:“十七年前有位师妹便是如此,和欲鬼交易换了一条生路。” “那位师姐现在如何?” “在镇鬼楼内扫地十七载,不知道哪天才能挣脱欲网。” 卢通神色一滞。 之前去过一次镇鬼楼,看见几个人扫地、擦柱,本以为是雇的杂役,没想到竟然是同门。 千峰道:“你尚未入欲,收手还来得及。” “是。” 卢通抬起左手,取出一滴鬼血滴入眼中。 “主人,饶命,银子、百万……” 一阵骨节响动。 掌背突然跳了一下,接着冒出大股黑烟。和雾鬼不同,这道黑烟中夹着几点极细小的金末。 他打出法力聚敛鬼血。 一团无色鬼血中,几点金末亮得刺眼。 千峰微微颔首,道:“大局已经定下,到时如果有变故,立即赶去城门口的百金楼。” 卢通心中一稳,立即收起鬼血,拱手道:“谢师兄。” 百金楼是一条退路。 如果留下欲鬼,千峰肯定不会现在就告知退路,也可能根本不会告知。 片刻后,他飞身离开。 身后飘来一个声音:“此番过后,尽早去一趟镇鬼楼。” …… “咚、咚!” 卢通正在睡觉,被敲门声惊醒,坐起后一动不动的慢慢醒神。 困了,睡不够,醒来反而更困。 “师兄,在吗?” 祖万易的声音传来。 “在。” 他又坐了片刻,出去打开门。 祖万易正准备迈步时,突然定在门外,低头盯住卢通的左手。 “师兄,你,你杀了欲鬼?” 卢通转身返回厅堂,坐到椅子上,拿过一壶凉水。 “一点用处都没有,早该杀了。” 祖万易轻轻吐了口气,迈入厅堂,走到最上面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师兄杀了欲鬼,斩断后路,看来有十足把握守下傲山城。” 卢通喝了一口凉水,转头看过去,道:“十足没有,九成差不多。” 祖万易听完神色一喜,接着又皱了下眉头。 又喜、又忧。 他扫了一眼,取过杯子,倒了一杯水推过去,道:“说吧,你和欲鬼又做了什么交易?” 祖万易盯着水杯,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一场赌局。” “赌什么?” “赌下半辈子。赌赢了,以后欲鬼听我的;赌输了,以后我听它的。” 卢通蹙了蹙眉头,道:“欲鬼的话也信?” 祖万易摇头道:“不信话,相信法门。《一雄宝经》、《二雌宝经》,赢的修雄经,可以降服雌经。” 卢通喝完一杯水,又倒了一杯。 和他不一样,祖万易、欲鬼的生死绑在一起,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没有多余的条件,这次你的赢面很大。” “嗯。” 祖万易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看着微微晃动的水面,一时有些失神。 很快又回过神来,放下水杯。 “有一件事想求师兄帮忙。” 卢通一早就猜到了来意。 “说。” “祖万喜还在孔家,求师兄救她出来。” 他有些意外,问道:“孔也微死了,祖万喜还用别人救?” 世间四大自在: 天上的傻鸟、河里的疯鱼、没了爹娘的老光棍、死了老公的俏寡妇。 祖万喜长得很俏,而且有钱,还有一个金丹境的父亲,应该最傲山城第一自在。 祖万易道:“祖万喜修了孔家的功法,除非父亲或者师兄出面,否则不能离开。” “什么功法?” “《十二竹节经》,孕养竹节,竹节可以互相嫁接。这几年,祖万喜的修为全部被孔也微劫走了。” 卢通沉吟不语。 《十二竹节经》 夺取对方修为,不算正法;不伤根基,也不算邪法。 这种功法,小门小户压不住。修了之后,万一得罪了别人,会被当做借口灭掉。 对于孔家这种大族,非但无伤大雅,反而是大族底蕴。 孔家面前,他的面子不够大。 祖万易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他很清楚,真正应该找的人是千峰。 “等雾退了,我去找千峰师兄。” “多谢。” 卢通摇了下头,捏着水杯,问道:“祖家人情淡漠,你们姐妹应该不会例外,为什么救祖万喜?” “取玉简时答应的。” “不说实话,我怎么放心帮你?” “还有一个小理由。祖万喜回来的话,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侍女。” “嗯?” 卢通挑了下眉头。 祖万易勾起嘴角,像是在一大堆麻烦中,终于遇见一件开心事。 …… 两天后,入夜。 傲山城,街道、房屋等布满了各种阵法。数万修士手持法器、符箓,散在四面八方。 城左,石冶街。 卢通站在街口。 前方百丈外,山脚下裂开一条八尺宽的缝隙,正飘散出浓郁灰雾。 “仙长,我们带人来了。” 杜至行带来一百三十个炼气后期的修士,每个人手持铁盾,身披厚甲。 人在事上磨。 临江武馆的老馆主,杀鬼时遭遇不测。 杜至行匆匆接手武馆,杀鬼、找粮、安置老幼,一桩桩事情办下来,成长速度十分惊人。 这些天日夜带人操练,神色中添了许多厉色。 “带人退远些,把守住街尾。” “是。” 过了街尾,就是以前傲山城最穷的地方,也是现在百姓最多的地方。 杜至行指挥手下,沿路摆放一丈高的铁刺拒马桩。 很快,整条石冶街变得寸步难行。 “呜~” 一声悠长的牛角声吹响。 裂缝中灰雾开始翻滚。 一条水桶粗的黝黑手臂伸出来,紧着又是一条。 “总算来了。” 卢通动了下筋骨,一条条肉蟒游过,翻手取出铁棍,看向左右修士。 追电刀门独臂老者、田东、张书巾;三刀门唐满刀;羡字门周寸…… “怕不怕?” 几人互相看了下,独臂老者道:“说不怕是假话。” “怕怎么不逃?” “没地逃!” 卢通笑了几下,点头道:“没地方逃,只能杀了。走吧,杀光了就有地方逃了。” “妈的!” “杀光了还逃个屁!” 卢通提着棍子,一步一步朝山脚走去。 山脚下,已经涌出近百只雾怪,以及八条黝黑、粗壮的手臂。 文学网 第二百九十章 恶战 傲山城,杀声阵阵。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地面抖动、人心惊惧。 一头雾鬼钻出缝隙。 高三丈,形如丹炉,炉上盘了一圈手臂。 上半身十条手臂,细的如水桶、粗的如水缸,手臂末端有猿手、虎爪、鹰爪、钩子、尖刺等。 下半身三条象腿,又短又粗。 卢通滴入鬼血。 一棍扫开挡路雾怪,杀近之后,抬起铁棍朝雾鬼打去。 没有任何花哨,十分缓慢地扫向一条象腿。 雾鬼伸出四条手臂,两只猿手抓向铁棍、两只鹰爪抓向头颅。 卢通继续迈步。 虎爪一前一后,左爪抠、右爪撑。 丹田内法力流出,铁棍上泛起幽光,速度虽然不增,却多了一层犹如山岳的厚重。 铁棍扫入猿手。 “噗。” 一声闷响。 两只猿手如同朽木,一触即溃。水桶粗的手臂,齐肘炸开,溅出大片黑水、棉絮。 铁棍速度不减,继续砸中象腿。 “当!” 一声金属撞击,鹅卵粗的铁棍陷入象腿。象腿上棉絮、树皮脱落,露出一根黝黑铁柱。 “嘿嘿!” 雾鬼怪笑两声,桌面大的鹰爪勐得落下。 卢通念头微动。 尾巴跳出,一连抽两记鞭影扫开鹰爪。 雾鬼迈出三步,让开缝隙,吼道:“这个,我的菜。” 后方缝隙中,又伸出几条手臂。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法力灌入发丝,紫电千纹蛇上亮起一圈圈幽蓝亮光。 “死来!” 雾鬼剩余八条手臂同时挥出,虎爪、钩子、尖刺、鹰爪,两两包夹。 一时间,上下、左右,避无可避。 “看刀!” 一抹金色刀光闪过,斩中一条虎臂后,又亮起一抹银光、紧着又是一道幽蓝光泽。 虎臂齐身而断。 接着,又有几笔横、撇、捺飞出。 “羡”字刀芒尚未命中,几抹狭长刀芒后发先至,斩下两条钩子。 很快几道笔画追上去,另一条虎臂也一分两段。 剩余几根手臂杀来。 卢通念头微动。 嵴柱上如核桃般硕大的骨节,开始迅速起伏,尾巴随之闪出,在前方挥出漫天鞭影。 “当当、咣咣、叮冬……” 各种脆响中,夹着一声微弱的“噼啪”雷音。 紫电千纹蛇一闪而过,钻入象腿中,炸开无数雷芒。 雾鬼的动作微微一滞,手臂中央一团肉疙瘩中冒出一缕黑烟。 卢通双目瞪起,大声吼道:“命门,中央肉球!” 雾鬼立即收回手臂,吼道:“快出来!帮我!” 十枚粗壮手臂,像一根根石柱,很快便要并成一堵墙壁。 这时,独臂老人窜出去,仅剩的左臂从腰间掠过,丢出一抹三寸长的狭长飞刀。 追电刀门的刀,极快。 仅剩几条缝隙时,飞刀一穿而过。 一串黑烟升起,手臂一根根垂下。一个黑色肉球飞起,拖着几根长须朝缝隙逃去。 仅仅逃出半丈。 千纹蛇雷遁追上,一头钻入肉球,几道雷光炸开,肉球朝地面坠落,一路飘散出大股浓烟。 几个照面,轻松诛杀一只雾鬼。 卢通唤回千纹蛇,收敛鬼血,神色中却没有丝毫欣喜。 杀了一只,又来了一只,而且看起来更加难缠。 第二只雾鬼,竹子腿、龟壳身。 下半身,几十根黑竹林般的细腿。 上半身,顶着一个大龟壳。 原本是四肢、头尾的位置,伸出来六条细长黑蟒,蟒口分别咬着双刀、双剑、双盾。 无需交手他已经猜出来,这只雾鬼的命门一定在龟壳内。 一场硬仗。 第二只雾鬼没有立即出手,而是守在缝隙出口。 雾怪涌出,如同雪崩,转眼便是黑压压一大片。 “退吧。”旁边一人道。 卢通点了下头,道:“你们先退。” 这几个人,锦上添花时还可以一用。碰到硬点子,到了以命搏命的时候,根基太浅、命不够硬。 几人纷纷退走。 独臂老人跳到一个拒马桩上,回头见卢通还在原地,停下问道:“要不要帮手?” 卢通笑了下。 “走吧,你们太弱了,留下也是累赘。” “好。” 独臂老人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点了下头,脚尖点着拒马桩退向后方。 雾怪涌到面前。 卢通一步踏出,踩着火龙飞到半空中。 翻手取出大日森罗,托在左手掌心。打入法力,一簇簇火苗冒出。 他伸出右手一引,火苗散开化作漫天火雨。 火雨落下。 很快,两侧房屋引燃、长满尖刺的拒马桩烧得通红。方圆百丈变为一汪火池,并且迅速朝远处蔓延。 雾怪在火焰中奔逃、挣扎,最后消失不见。 一股浓郁焦臭味冲天而起。 片刻后,卢通蹙了蹙眉头,取出神女泪服下三滴,道:“还不动手?” 裂缝前,雾鬼动了下龟壳,像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卢通心头一沉。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 神女泪回复法力堪比上等丹药,可是此物得来不易。 而且他一个人,身家再丰厚,也耗不过无穷无尽的雾怪。 他回头看向城内。 无夜烛。 雾怪、雾鬼已经入城,再拖下去一旦杀入城中心,肯定死伤极重。 奉烛宗迟迟不出手,不知道什么打算。 一刻钟后。 方圆数百丈内,房屋全部烧毁、垮塌,石板早已崩裂,拒马桩也熔化为铁水。 法力只剩三成。 大日森罗也从金色变为白色,火煞全部耗尽。入城前囤积的火煞,早在和越神驭一起杀鬼时用完。 雾鬼守在缝隙。 雾怪继续涌出,一群群的冲入铁水,互相踩着朝城内奔去。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又服下三滴神女泪,缓缓落下。 虎爪上冒出一团火焰,隔开地面的铁水,翻手取出铁棍,一棍扫过。 雾怪如割草般倒下。 一步走出,又是一棍挥过。 十余只雾怪倒下,其中藏了一头练气境雾鬼,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直接化为黑烟。 几棍之后,距离裂缝只剩十丈。 他守在原地,敛起法力。 手中铁棍,不停地挥、扫、点、砸、摆、挑…… 棍影像一条禁地界限,无论裂缝中涌出多少雾怪,全部倒在棍下。 数百棍后。 和之前一样,一记横扫出手,几头雾怪同时断为两截。 其中一只熊状雾怪,头上顶了一截黑木头。 铁棍砸过,木头竟然没有一丝损伤。 他心头微动,打算收下瞧一眼。 念头一出,下意识挥出长棍,棍尖快如飞剑,点出后稳稳地停在木头下方,然后向上一挑。 木头向上飞起,朝棍尾飞来。 卢通伸手接住,没有理会木头,而是挑眉看向手中铁棍。 这一棍之灵巧,如行云流水。 棍所能及,心到、棍到。 不知不觉间,竟然在棍法上有所突破。 他抬头看着涌来的雾怪,不禁勾起嘴角,单手攥住铁棍,一棍刺出。 一头雾怪的头颅炸开。 接着棍尖跃起,在周围雾怪头上挨个点了一下,六只雾怪纷纷炸开。 “好!” 卢通心中喝了一声。 此前学过的棍法、拳法、腿法等一一涌上心头,挨个试手。 撒手棍、一窝蜂…… 许久之后,远处传来一阵呼喊。 “破了!” “城门破了!” “逃……” 卢通心头勐得一跳,正要回过头看时,两道急风突然席卷而来。 上方,一把两丈长的黑刀噼来;面前,一柄丈半长的窄剑直刺胸口。 他牙关紧咬,眼中冒出一团火光。 双手握棍,直接刺出,棍尖正中剑尖。 一股巨力涌来。 卢通屏住呼吸,虎爪下一枚枚勾爪跳出,抠入早已凝固的铁水。 剑、棍僵持时,黑刀落下。 他左手抓住棍尾,向上一摇,棍身上斜拦向黑刀。同时棍尖抵住剑尖,朝下方按去。 “当!” 一声巨响。 眉前一尺处,棍身死死挡住黑刀。 “叮、叮、叮……” 雾鬼收回刀、剑,离开缝隙,几十根黑竹细腿戳在地上,发出一阵细密响声。 六条蟒臂同时挥起。 刀如铡,一上一下,上砍头、下剁腿; 剑如蛇,一静一绕,静剑直刺丹田,绕剑捉摸不定; 盾如墙,一左一右,堵死腾空之地。 卢通浑身一紧,脸上长须勐得抖了几下。 身后,嵴柱上的骨节碰撞,发出一串十分急促的金玉钟鸣,尾巴来回摆了两下,突然消失不见。 下一瞬,尾影掠过,化作一根盘龙棍,抵住静剑的剑尖。 二者僵持不动。 绕剑上下晃了一记,还未刺出时。 “噼啪。” 紫电千纹蛇一闪而过,缠住绕剑,吐出一道幽蓝蛇信,瞬间洞穿蟒臂。 此时,两把黑刀杀来、盾牌紧随其后。 他余光瞥了一眼,纵身跃起。 黑刀紧追而上。 刀比人快,继续一刀斩向脖颈、一刀斩向小腹。还没有中刀,脖颈、小腹处已经察觉到了针扎般的刺痛。 铁棍探出,迎向下方黑刀。 “当!” 铁棍一触即退。 卢通浑身上下每一丝血肉全部绷起,借着刀、棍相撞的巨力,犹如鲤鱼出水一般,瞬间变为横跃。 黑刀从鼻尖掠过。 一瞬间时间彷佛停滞,周围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黑刀,心口砰砰直跳,血肉深处涌出一阵阵的酥麻。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爽。 躲过这一刀,隐约间比突破一个境界还要快意。 一瞬之后,再次落在地上。 厮杀、惨叫、火焰、雷鸣等,众多声音钻入耳中。 卢通唤回千纹蛇,分别朝左右挥出尾巴、铁棍,击退两面盾牌。 雾鬼终于开口。 “擒气宗,果然厉害。” “你也不差。” 卢通回过头瞥了一眼远处,不禁心头微沉。 城破了,雾怪远比人多。 街尾,独臂老人、唐满刀等人,已经被雾怪围住。 几人尚且如此,其余地方只会更惨。 雾鬼道:“投降吧,帮我们出手,事后赐你一只欲鬼,想要哪种随你挑。” 卢通有些意外。 杀了不少雾鬼,还是第一次碰到口齿、灵智,如此清晰的。 “谁赐我?” “鬼使。” 他不禁皱起眉头。 使,奉命出使,上面肯定还有其他的。 “鬼使上面是谁?” “啰嗦。” 刀、剑、盾,再一次杀来。 卢通挽出一个棍花,搅向双剑,同时尾巴、千纹蛇迎向双刀。 铁棍、双剑搅在一起,像三条蟒蛇缠斗。 铁棍勐得一颤。 双剑被荡开,棍尖左右晃了下,一个埋头钻入蟒臂上被千纹蛇打出的孔洞。 一股法力涌入。 铁棍上流过一抹幽光,棍首化作水桶粗,又是一记缠棍,蟒臂瞬间炸开。 一柄长剑坠地。 他正准备继续出手时,突然眼前一白,像是…… 天亮了。 卢通抬起手掌。 只见手上铺了一层细密白光,每个光点比发丝还细小,乍一看真有些像阳光。 “完了……” 雾鬼突然都囔了一句。 话音落下,雾鬼的身上突然出现无数小孔,一束束白光像是无数柄飞剑。 六条蟒臂、龟甲、刀、剑、盾等,同时灰飞烟灭。 卢通心中一惊。 看着手上的细密光点,一股寒意钻出,瞬间占据浑身每个角落。 三息后,白光消失。 周围重新陷入黑暗。 他收起鬼血,回头看向后方。 火光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残尸碎肢。可是相比之前,这副惨像却更让人心安。 …… 街尾。 一座仅剩半根门柱的店铺外,一群人围在外面,全都低着头、神色悲伤。 卢通站在一旁。 看着田东、周寸,和其他的武馆修士,心头升起一丝感伤。 少了几个熟人。 他走过去,周寸侧身让开。 柱子下,独臂老人、杜至行,还有十七个武馆修士,排成一排躺在地上。 卢通看着杜至行的尸体。 一瞬间,心中感伤突然多了一些。 “怎么死的?” 田东道:“师妹被雾鬼偷袭,师父为了救师妹漏出了破绽。” 卢通道:“我问的杜至行。” 杜至行,和别人不一样。 吃饱了肚子,还会顾着别人,想办法让别人也吃饱。 这种人不多,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 田东皱了下眉头,没有开口。 旁边一个修士道:“一只厉害雾鬼挡不住,冲进去乱杀人,少馆主一个人追上去被雾鬼杀了。” 卢通摇了摇头,喃喃道:“该活的不活……” 文学网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入梦烛、镇鬼楼 [] 晨光微亮。 残破城墙,半只法器雷蛤倒在乱石上。 五丈高的雷蛤,背上布满碗口大的黑窟窿,最多可以一次喷出数百枚雷丸。 可惜,只剩下两条粗壮后腿,和半个大肚子。 卢通站在雷蛤肚子上,远远望向城内。 入目所及,屋毁楼塌。 雾怪、雾鬼死后留下的黑水,把所有地方都染成了黑色。 一个个人影,正在黝黑废墟上走动、寻找。 一阵风吹来。 越神驭带着一只风猴落在旁边,道:“雾退了。”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二人站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奉烛宗为什么不早点取出无夜烛?” 城破之后,奉烛宗拖了近一盏茶左右才取出无夜烛。 短短片刻,死伤十分惨重。 普通百姓挡不住如潮水般的雾怪,厉害修士防不住雾鬼的偷袭。 越神驭听过一些隐情,缓缓吐出两个字。 “怨气。” “什么?” 卢通有些不明白。 越神驭道:“傲山城被困了这么久,吃不饱、出不去,不少人还有亲人死去。每个人心里都有怨气,怨天、怨地、怨雾鬼,也怨奉烛宗。” 卢通想了一下,眉头渐渐皱起。 这些天,他听过一些抱怨。 说奉烛宗护持不力,赶不走雾鬼、没东西吃、后山也守不住…… “所以放雾鬼杀一会儿,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是教训,是恐惧。” 越神驭摇了摇下头,继续道:“害怕了就顾不上抱怨。经历这么一遭,活下来的还会觉得是奉烛宗救了他们的命,念奉烛宗的好。” 卢通略做思索,默默叹了口气。 奉烛宗的心思十分阴损,可是多半有用。 最后时刻无夜烛大显神威,凡是见到的百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会一辈辈的口口相传下去。 最后,估计人们只会记住“一烛救城”,没有几人知道当时死了上万人。 而这些人本来不必死。 …… 祖府,传承十分久远。 经过一代代人的修缮,下到铺地石板、上到房顶嵴兽,每一处都十分考究。 几代人的心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一片大火燃烧过的废墟。 祖明京坐在椅子上。 一个小厮带完路,行了一礼迅速退下。 卢通拱手道:“见过祖老爷。” 旁边,祖万易束手而立,手里捧着一杯茶,神色十分乖巧。 他扫了一眼。 见过奉烛宗的大手笔后,再看祖万易时,觉得顺眼了很多。 祖明京道:“卢通,还记得上次见面吗?” “记得。” 上次应祖万易的请求,二人在山巅见了一面。 卢通出面保住了祖万易的性命,否则单凭杀害几个兄弟,祖万易现在是生、是死还不一定。 “既然你有意提携万易,以后万易就交给你了。” “好。” 祖明京伸出右手。 祖万易立即递上茶杯,随后迈步走到卢通身旁。 祖明京喝了一口茶,幽幽道:“人已经死了,不能白费,要让他们死的值。” 祖万易低着头,脸色瞬间一白,颤声道:“女儿记下了。” 卢通听出话里的意思,心中十分佩服。 以前只听说过养蛊。 把一窝毒虫关在一起,互咬、互杀、互吃,只留下一个最毒的。 也有修士用这种方法养狗、养兽等。 可是…… 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对待亲生儿子、女儿的。 祖明京喝完茶,随手把茶杯扔到废墟上。 “这次死了不少人,山上空出来几条矿脉。其中一条绿水铜,以后交给你们打理。” “多谢!” 卢通立即拱手道谢。 傲山城的矿脉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由后天阵法形成,全是精矿。 上等品质的,甚至可以直接当做金属使用。 绿水铜,还不知道价值如何。 但是金丹大修士送出手的东西,应该不会差。 “还有,图家被灭门了。他家留下两个仓库,你们有时间去看一下。” “好。” “图府也毁了,那边地段还不错。你们如果喜欢,可以盖一栋别府。” 卢通蹙了蹙眉头。 之前还正常,这句听起来像嫁女儿。 “算了,费时又费力,不值得费功夫。” “盖或不盖,你们下去商议。” 祖万易说完摆了摆手,道:“你不辜负祖家,祖家也不会让你失望。去吧。” “是。” 二人一起离开。 卢通瞥了祖万易一眼,笑道:“还以为祖明京来找麻烦,没想到回来送大礼了。” 祖万易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异样。 卢通心头一跳,笑容瞬间僵住,道:“真有麻烦?” “嗯。” 他咬了咬牙关,心中连着骂了几句。 世上果然没有白拿的好处。 “大事?” “对我是大事,对你……不大不小。” “祖明京为什么不出面?” “事不干净,他不想脏手。” …… 一座三层木塔。 六丈高的木塔耸立在一片废墟中,看起来十分惹眼。 木塔二层。 一个黑衣修士带路。 卢通、祖万易跟在后面,进入一个幽暗房间。 进门,绕过屏风。 上方摆了五张椅子,每个上面都坐了一个修士。 下方空无一物。 卢通迅速瞥了一眼。 五个人,除了居中一人外,两旁的四人全是金丹大修士。 他朝最右边一人拱手道:“见过师兄。” 千峰微微点了下头。 卢通又朝其他人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祖万易,拜见诸位仙长!” 上方几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居中一人腰上挂着虎口灯笼,冷冷道:“祖万易!” “在。” “昨晚守城门的修士中有一人叫魏彰,是你派去的?” “是。” “魏彰勾结欲鬼,打开城门,你可有话说。” 祖万易垂着头,小声道:“我不知道。兄长横死,我不了解家中护卫。城主府几次催促派人,魏彰又主动请缨,我便派他过去。” 居中修士和卢通对视一眼,开口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祖万易深深地埋下头,不再开口。 居中修士取出半根无色蜡烛。 外面蜡水像透明琥珀,中央烛芯像一根细长青玉。 “入梦烛。梦中没有假话,只有真话。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来问?” 祖万易一动不动。 居中修士拿起入梦烛,伸出两根手指捻住烛芯,随着手指搓动,烛芯渐渐散出青光。 “慢着。” 卢通突然开口。 居中修士手中动作不停,道:“此事与你有关?” 卢通眯了下眼睛,缓缓道:“迷魂、惑神,难免损伤神魂,此举不妥。” 居中修士手里的青光已经大如杯口,道:“道友有什么高明手段?” 卢通转过身,看向祖万易。 突然抬起手臂,用力抡出一拳。 一拳正中头颅。 祖万易没有任何防备,一头栽向地面,沉闷撞击之后,眼、鼻、口、耳中,流出一缕缕鲜血。 “啊?” 一个金丹境女修太过意外,发出一声惊疑。 祖万易仰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喃喃道:“师兄?” 卢通抬起虎爪,踩在胸膛正中,问道:“说吧,为什么派魏彰去守城?” “我……” 四枚勾爪跳出。 红水晶般的勾爪,轻松撕开皮肉,一枚枚刺入颈内。 “呃……魏彰答应了一件事。” “什么事?” “雾退了,以后替我效力。祖万平死了,我有机会当家主,需要帮手。” “蠢货!” 他抬起虎爪,勾爪一一收回。 鲜血涌出,顺着脖颈流下,像四条小红蛇。 祖万易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继续站在卢通身旁。 上方,五个人神色各异。 一个金丹大修士,微微闭着眼,一幅置之事外的模样。 一位金丹女修神色讶异,来回打量卢通、祖万易,像是猜不准二人之间的关系。 居中修士眉头紧皱。 一个腰间悬挂龙头灯笼的金丹大修士,转头看向千峰。 千峰叹了口气,道:“师弟,你和祖家小姐什么关系?” 卢通笑了下,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长须,道:“师兄,师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祖万喜,求师兄出面说和。” “你……哎!” 千峰张开嘴巴,犹豫了半响,叹了口气,道:“算了,福祸自寻。一个时辰后,随我返回宗门!” “是!” …… “师弟何必急着回去。今晚奉烛宗设宴款待我等,到时十多个宗门共聚,免不了比斗,我还准备让师弟去对付圆光剑宗。” 一方大辇上。 越神驭、卢通相对而坐。 卢通苦笑道:“师兄不放心,准备亲自‘压’我回宗。” “师弟又做了什么?” 越神驭没有太过惊讶。 几次三番之后,她已经习惯了卢通走上歪门、邪路。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祖明京、祖万易、祖万喜、欲鬼、孔家、麒麟……根本没办法说清楚。 二人说了一会儿。 祖万易带着一个神色憔悴的女人过来,道:“师兄,万喜出来了。” 祖万喜…… 也许是嫁过人的缘故,看着比祖万易更女人。 祖万喜欠了下身子,行礼道:“师兄对万喜,恩同再造,万喜铭感五内。” 卢通扫了一眼,道:“出来时,孔家说什么了?” “说不管去哪里,永远是孔家人。” 他哼了一声,道:“口气倒不小。” 孔家的话,暗中含着威胁,本意应该是生死都是孔家人。 祖万易道:“师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和万喜去清点仓库。刚起雾时货物积压,里面应该存了不少东西。” “去吧。” 二人一起离开。 越神驭看着二人背影,摇了摇头,道:“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就让她们这么离开?” 卢通捏住杯子,喃喃道:“毒蛇……要么拔掉毒牙、摘掉毒囊,要么关进笼子里。” 刚满一个时辰。 天上裹来一道浑厚法力,卷着卢通朝上面升去。 “师姐,先走一步!” “好。” 高空上,千峰一言不发,准备立即动身。 卢通赶忙道:“师兄,还有两人。” “嗯?” “祖万易、祖万喜,带上她们一起。” …… 大昌城,镇鬼楼。 楼高三层,每层九间,外形如同散开的梅花,通体用铁、铜、银、金等锻打而成。 和山上的其他残殿一样,镇鬼楼同样残缺不全。 一只巨大的手臂从地下探出,穿透一层的地板,又穿入第二层,最后从第二层的一面墙壁穿出。 镇鬼楼像是被一拳打出地面。 一角抵在石头上,另一角挂在巨大的手臂上。 几个人影落在楼前。 “去吧。” 千峰丢下两个字,直接飞身离开。 “多谢师兄!” 他拱手谢过,朝身边两人,道:“走吧。” 祖万易死死咬着牙关,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放我走,什么都给你。” 卢通笑了下,把脑袋凑过去,在耳边道:“你的,本来就是我的。” 祖万易心中涌出一阵凉意,血一般的嘴唇迅速变得干枯。 “我有把柄,你勾结欲鬼、用人命换功、偷孔家法门……” “嘘!” 卢通伸出手臂,揉了揉祖万易的脑袋,轻声道:“安分点,留你一命。不然的话,连人带鬼一起活剥了。” 他半拉、半拽,和祖万易一起走向镇鬼楼。 祖万喜也神色恍忽,一步一颤地跟在后面。 楼内,九个房间。 每个房间的四角都有一根两人合抱的粗柱。 黑、白、金掺杂的柱子上,凋满了一寸至三寸不等的修士、妖兽、雾鬼、山石、雷电等。 几个修士正围着柱子,一点点的仔细擦拭。 卢通扫了几眼,走到一个练气境弟子面前,道:“我要见长老。” “师兄,长老们诸事繁忙,是否方便问下什么缘由?” “与欲鬼有关。” 他说完又补充道:“不止一只。” 练气弟子取出传音法器,询问了片刻,道:“师兄可是姓卢、名通?” 卢通心中并不意外。 千峰一路送到楼外,肯定会把知道的东西全部告知宗门。 “不错。” “卢师兄,请跟我来。” 二楼,十分寂静。 脚步落下后,发出的微弱声响,十分清晰的传入耳内。 “师兄,请。” “有劳。” 进入一个房间。 房内长宽十余丈,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 只有两个蒲团。 一个蒲团空着; 另一个蒲团上,坐了一个年轻修士。 面色如玉、白中透红。 额头上长了一层很短的红色羽绒,发丝间夹了几十根火焰般的长羽。 卢通松开祖万易,过去行礼道:“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年轻修士面带笑意,先后看过三人,笑着道:“一、二、三,一个死了、两个活着,一共三只。” 卢通眼角跳了下,回头看向祖万易,又看了一眼祖万喜。 “三只欲鬼?” 年轻修士点了下头,指着蒲团道:“坐。” 卢通叹了口气,没有想到,祖万喜竟然也藏了一只欲鬼。 坐在蒲团上。 他收敛念头,取出三摞纸,双手递过:“长老,这是欲鬼传我的三道法门。” 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