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村》 第一章 奇怪的家人 这个世界上明明没有神,爸爸妈妈为什么说有呢? 阿言认为这很奇怪,但他是个听话的小孩,虽然他知道没有,但爸爸妈妈让他相信的话那他就相信吧,毕竟那些都不重要。 随着慢慢长大,他明白了,爸爸妈妈只是在拙劣地编织着谎言而已。他并没有因为被欺骗感到愤怒,反而很开心,在他看来那不是谎言,只是某种兴趣,就像是他喜欢鬼故事一样。他相信世间有鬼,却又无法证明它存在,只好靠着鬼故事聊以度日。爸爸妈妈想必也是如此吧,只是过于笨拙了而已。 至于阿言为什么喜欢鬼呢,有人曾问过他,不会觉得恐怖吗? 怎么会,阿言微笑着回答,所谓的鬼,不就是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吗,在我看来,它是我得以窥见另一个世界的奇迹啊。 他总是说着,这个世界少了点什么,我只是想把它补完整。 可虽然阿言这么说,他依旧只是一个在普通村落长大的普通少年,在他之前的十六年中,没有任何鬼怪出现,而现在,他即将迎来自己的十七岁生日。 阿言很沮丧,或许现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鬼吧,他不禁如此想到。 毕竟,要找鬼的话也要等太阳下山才行。 有些狭窄的院子里,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透过那斑驳的白墙,照射在趴在长椅上的少年身上,残存着光明与温暖,又彷佛随时要将他拉入黑暗,随着太阳退去的身影。 就在要沉沉睡去之际,少年耳边传来妈妈的呼喊:“阿言!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摆到神位上!” 神位上?啊,那个一无用处的摆着香炉的地方,少年迷迷糊糊地想到。他今天去山上玩的时候发现了一株格外丑的野花,颜色斑驳,花序残乱,仿佛被鬼爬过一般的歪歪斜斜,但气味竟然意外的不错,清清淡淡的,比香炉上香燃烧的气味好多了。于是他便把香炉里的灰换成了水,将带回来的花养在了里面。 声音由远及近,是妈妈从客厅里跑了出来,把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也不要在外面睡觉!很容易着凉!” 少年模糊地应了一声,看着妈妈跑来跑去的身影,揉了揉眼睛问道:“要出去吗?” “去给你爸爸送饭,他今天应该会很晚回来。”妈妈说完又叮嘱他,“天快黑了,晚上不要乱跑!” 妈妈又唠叨了许多,但声音已经渐远了,他只听清了一句: “要对神心怀敬意,这样神才会出现。” 少年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妈妈离开的身影,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妈妈的谎言一如既往的差劲啊,他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听着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阿言扬起一抹微笑望向来人,刚要开口,又在刹那间白了脸色,倏地从椅子上直起了身子。他愕然地望向刚进门的王婶,惊呼出声,又欲言又止:“王婶,你身后……” 王婶冷笑一声:“别鬼叫了,我身后没人。”步子都没顿一下,径直走向客厅,看了一圈发现没人,便退了出来,将手中的团箕放到他旁边的桌上,问道:“你妈呢?” 阿言见状未果,又趴回了椅子上,懒洋洋地回答:“送饭去了。” 王婶说道:“刚晒好的竹笋干,给她留这了,记得等你妈回来让她放好。” 阿言却没接这茬,他眼神真挚地望向王婶:“我下次会继续改进的。” 王婶听得直头疼,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染上的爱吓唬人的毛病,他爸妈人都挺实诚的啊,怎么他就对唬人这么执着呢。要说自己一开始还真被他唬住了,被他缠着讲了半个月的鬼故事,还以为这村子真闹鬼呢,结果慢慢地看见他对村子其他人也都是这副说辞,而且村子的人都对他爱理不理的,她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这样一想,王婶也有些感慨,她原本是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刚住进这偏远且格外僻静的村子还有点害怕,也多亏这小子这样,她不仅胆子变大了,和村里的人也逐渐混熟了。 现在她倒是不害怕了,但他这喜欢吓唬人的习惯却怎么都改不过来。 因此对待他的积极,王婶满脸嫌弃:“可省点心吧你。”说完就直接走了出去。 阿言觉得很挫败,王婶现在都完全不害怕了啊。至于村里其他人,一个个都死气沉沉的,给他们说鬼故事,他们什么反应都没有,其中最可恶的就是李大叔,他甚至还会露出轻视加鄙视的眼神。阿言看的可准了,绝对不会看错。 不行,越想越气了。阿言动作麻利地爬了起来,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里的光闪烁了起来。 鬼故事暂且放一放,最近他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第二章 奇怪的事情 未来这种东西,是能够被预见的吗? 如果这能实现的话,那就一定就是所谓的神吧。 第一次听到神这个字眼,还是在阿言很小的时候,那应该是他所能记起的最早的记忆吧。不知年月,也不辨经过,只有残存的片段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妈妈跌倒在地,掩面而泣的画面。她在哭什么呢?爸爸望向他的眼神又为何那么悲伤?他好像隐约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他说,阿言,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神明存在的话,对人类来说,那一定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吧。 后来这样的场景好像也陆续出现过,却只剩下了沉默。那份悲伤也像是被时间冲淡一般慢慢减少了。 或许正因为有这样的记忆存在,当爸妈试图让他相信神的存在时,他才会下意识地抗拒吧,并因此发现其中存在的漏洞。就像是他问妈妈神存在的证据时,她却答不上来,只是脸色苍白地敷衍了过去。 神连存在的证据都没有,自然是不存在的。 所以啊,他原本是不相信神的,可是最近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是在几天前的夜里,吃过晚饭后,妈妈仍然在厨房里忙碌着,看样子是在准备明天吃的东西。可是她准备的分量却太多了,就是明天爸爸要去干活也不要这么多啊。于是他跑去问,妈妈却只告诉他明天要好好看家,会有客人来,不要吓唬他们。 第二天爸爸去干活了,妈妈也早早地不见踪影,只留下他看家。阿言心里想着昨晚妈妈说的话,好奇地跑去村口,结果没过多久便来了一列商队。阿言的心中更疑惑了,但看着他们风尘露露的样子,只得先把他们带到自己家,暂时安置了他们,并把妈妈准备的饭菜端出来,让他们食用。 趁他们吃饭的时候,他跑去告诉了哥哥这件事,哥哥只说让他们休息好了就上路就行,并随手扔给他一幅附近的地图。然后阿言回去后便在商队的请求下给了他们地图。 在送他们走后,阿言不禁想到,妈妈他们怎么知道这对商队会来呢?是偶然得到的消息吗?可是村子里的人几乎从来都不出去,爸妈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呢? 这让他突然回忆起一件往事,关于隔壁云兰婶的。 云兰婶有个孩子,叫做小真,比阿言小几岁,村子里孩子不少,不过他们的父母都不让他们和阿言接触,云兰婶也是如此。这他可以理解,但她除了不准小真和阿言接触外,平日里也不怎么让他出门,到了不得不出门时就会紧紧地跟着他,不准小真离开她的视线。 阿言本来习惯了村子里的孩子不和他接触的,但看了好几次云兰婶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孩子,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偷偷跑去见小真,约他一起去雾山上玩。 小真很高兴,毕竟他也没有朋友,可是笑容刚一显露在他那苍白的脸色上,他便想起了母亲的嘱托,摇了摇头,说道:“妈妈不准我和你一起玩。”顿了顿又说道:“她也不许我去雾山。” “为什么?”阿言趴在围墙上,疑惑地问,看他不回答,又一脸灿烂地说道:“那你真的不想去看看终年被雾笼罩的山吗?那里可好玩了!” 小真难掩渴望的眼神,可是他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阿言又劝了几次,无果,只得自己离开了。 之后他听说小真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去了雾山,还摔断了腿,云兰婶哭的可伤心了。他偷偷溜去看过,远远地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能依稀看到小真那狼狈却又释然的脸。这印象太过深刻,自己倒是忘记了其中存在的问题。 后来这样的事情好像也在无意识里发生过不少,冥冥中,总感觉仿佛许多事情按照着它们预行的轨迹发展。 所以他今天晚上,就是要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打算。 暗夜才刚降下帷幕的一端,村子里的人就早早地把门关上了。他们平时便不怎么出门,这种时候街道上不见人影。阿言走出自家的院落,一路向村口而去。先是将调皮的小朋友按回他家,然后帮王婶逮住了那只不听话的鸡,又顺手帮腿脚不方便的阿婆提了一段路程的袋子,吓得阿婆赶紧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多了什么。 阿言倒是毫不在意,兴高采烈地往村口去了。村门口李大叔正坐在那儿,抽着烟,看着远处,像是在等待什么。虽然李大叔很讨厌,但是阿言还是上去打招呼了,问他这么晚了在干什么。 李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抽了口烟,然后淡淡地说:“快十八了吧。” “不,是十七!”阿言反驳道,旋即又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有半个月。”说完眼睛一亮,“大叔你要送我什么?” 大叔嗤笑一声:“呵,讨打?” 唉,阿言叹了口气。果然是这个结果,早知道就不问他了。阿言抬头看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直接留下一句“那大叔我走了”转身就跑掉了。 大叔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直至烟落成了灰,才转头看向了仿佛无人一般安静的村落,低声道:“快了吗?”语气中分不清是期待还是悲伤。 “什么快了?你在等人吗”王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疑惑地问道。 “不等人,等死吗?”李大叔又恢复了他平常的样子。 习惯了他这副样子,王婶没搭理他,看了周围一圈:“阿言那小子呢?天都黑了又跑出去了?” “你不用管他。” “行行行,反正也管不住。”王婶没好气地说,“那管你成了吧?整天拿着个烟管,烟能当饭吃吗?”说完便抽掉了他的烟管,拉着李大叔从地上起来,“走走走,去吃饭去。” 而在一旁的楼上,看着阿言风一般跑过的身影,一人酌饮,一人闲敲棋子。直至那道身影完全消失,落寻初才收回视线,望向眼前的人,问道:“决定 好了?” 第三章 所寻之物 陆执舆看着眼前的棋盘,下了一子道:“真实的世界已经不断显露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落寻初反而皱了皱眉:“你也会改变想法啊,这还真是少见。” 陆执舆抬头笑道:“既然你们都希望如此,我又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落寻初冷笑道:“我只是让你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顿了顿又说道:“与其维持目前这不变的局面,不如让他自己行动起来,至于他的命运能否改变,就全凭他自己了。” 陆执舆无可无不可一般,只是紧盯着眼前的棋盘,又下了一子。 “为什么一定是他呢?”落寻初紧紧皱着眉,那抹忧愁难以消去。 “答案你不是很清楚吗?”陆执舆微微一笑,说道:”他是特别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 落寻初盯着他追问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但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陆执舆放下手中的棋子,望向下面正在说话的王婶他们,神色凛然,但笑意未改,说道:“他们或许会犹豫,但我不会,如果他没有办法找出那个答案,等待他的命运就只有死亡。”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寻初突然问道:“话说回来你当初为什么会让她住进来,依你的性格不应该就像那些村子的人一样,死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吧?” 陆执舆叹了口气,为好友总是这么恶意揣度他,幽幽道:“怎么说我也是一村之长吧。虽然我个人是很想那么做,但是拉着那些像我一般执迷不悟的人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孩子,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选择。” “是吗?”落寻初对此不置可否。 但他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陆执舆很久以前的回忆。那时的村子确实如他所说一般避世,所以当时无意闯入的王婶原本是要被打昏扔出去的,但在这过程中被意外阿言发现了。 “她说她已经无处可去了,那就让她留下来吧。” 面对尚还年幼的阿言殷切的请求,陆执舆凝视了他很久,突然笑道:“虽然我们村子一直都隐藏得很好,所以现在都未被人打扰,但凡事都有万一,毕竟以后就大不一样了,一旦这么一座隐世的村子被人发现,倒是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不如便像一座普通的村子那样存在好了,或许还能少些事。”于是便同意了他的请求,王婶也就这么住了下来,时间一晃便到了现在。 十七岁,不,十八岁,跑走的阿言慢慢放缓了步子,喃喃自语,仿佛就要抓住些什么,反复念叨了几遍,他想起村里的人好像格外关注他的十八岁生日,自己当时以为是他们重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但现在想想他们的反应其实挺奇怪的,自己明明还没有十七,那么为什么是十八岁呢? 阿言觉得问题肯定与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有关,除此之外,便应该是自己的出身?毕竟自己与爸爸妈妈一点也不像。 想到这里,他垂下头去,神色有些沮丧,但没有几秒,他又扬起了脸,笑道:“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说完一蹦一跳地走了。 他逐渐远离了那座逐渐被黑暗笼罩的村落,双方的身影都对于彼此越来越小。 幽草在径,昏光半漏,风过影动。就在这样明暗的交汇里,阿言行走其中,内心被难以言喻的喜悦填满,步子格外轻快。 他尤其爱在晚上来这这密林,放上一盏昏暗的油灯,透过那疏疏密密的绿影,总仿佛能窥见某种确实存在的某物,他每夜都要在这里走一遍,看每棵树与那黝暗黑影的不同之处。 往常的他能在这里待很久,可是他现在却不能在这里停留,他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村子里已经被他逛遍了,到处都没有什么看起来奇怪的东西。随机他想到了村子里的人每年都去会去墓地祭祖,他们不带自己一起正常,可是连村里其他的孩子也不带,那这其中就大有问题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去的地点在哪,不过阿言根据他们每年去的时间和不带干粮这一点推测应该不会很远。 于是他便趁着晚上偷偷溜出来,顺着他们以往离去的方向去寻找墓地,毕竟去问爸妈他们肯定不会说。他可是不久就要满十七岁的人了,他要自己查。 从村口出去沿着小路走,绕过一片低矮的山丘,便到了这密林,再沿着密林往前则会遇到一条河,再沿着河走便是一片平原。 他还没有去过那片地方,只是远远地望见过,在那里会有什么呢?他的心里满是期待。 明月在上,下面皆是暗影,阿言行于其中,轻步向前,丝毫没有惧意,反而时不时好奇地看向脚下盘踞的暗影,似乎天地间浑然一片。 可是慢慢地,事情发生了变化,原本天地间只有他一道身影,现在却多了许多林立的影子。 阿言细看去,影子竟是一座座林立的墓碑,密密麻麻地向前延展。墓碑当然也是有限的,但夜色使它看不到尽头。 第四章 所见之事 温柔的月光,如同水一般流淌在暗原上。阿言借此看的很清楚,因此并不害怕。 他一路看过去,这些墓碑并没有什么异常,看上去这应该就是村里的坟地了。他看着这里,内心突然有种强烈的情感:自己百年之后也会被埋在这里吗?如果是自己的墓地的话,其实阿言更希望在一个斜坡上,然后在旁边种一棵树,可以从那眺望远处的风景。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阿言摇摇头,让自己从想象中清醒,打量着眼前的墓碑,然后他发现,那上面上先祖的姓氏虽仍以陆为主,却也有不少其他姓氏夹杂,如落,叶。这应该便是很久以前的三个互相邻近且交好的村落了,但阿言也只去过落村而已,至于另一个姓叶的村落则是毫无印象,从未听村子里的人提起。 走了几分钟,前面忽然没有墓碑了,但阿言还没见到熟悉的名字,可是近些年村子里去世的老人应该也埋在这里才对啊,而且这里的墓碑都很陈旧了,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了。 他想了想,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于是继续向前,走了一大段路,方才来到又有墓碑的地方。这里的墓碑相比前面就显得零星了不少,阿言一看果然是近年来所亡之人。 既然如此,那这一片空地又是什么呢?阿言望向来路,朦胧不可皆见,不由得暗道可惜,下次还是白天来吧。 正要回去,他在临走前遥遥看向前方,却仿佛在依稀中仍能看到些许墓碑的身影。他想了想自己身处的方位,突然想到此处与落村相近,既然过去几个村庄交好,那或许…… 阿言抱着这样的想法遂继续前行,绕过一片低洼的山,果然便到了落村的坟地,并且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窥见了另一个村落的灯火粲然,赫然已是一座小小的城镇。回想起去落村时所见的繁荣,阿言心里不免有些沮丧,既然哥哥和寻初哥是好朋友,那为什么两个村子差别这么大呢?话说哥哥好像平时都不管事,他也不比自己大多少,既然这样为什么哥哥会是村长呢? 少年犹自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这段坟墓的尽头,等他回过神来,身边已没有了墓碑,这才突然惊醒,这又是和刚才一样?他狐疑着,继续往前走,可是慢慢地,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不仅是因为眼前墓碑的数量似乎远多于自己村子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些坟墓看着格外的整齐,无论是墓碑的颜色还是规格,整齐的让他有些不安。 一种莫名的思绪催促他向前,以至于他在看到新的墓碑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只见这一墓碑上赫然写着落村寻安之墓。寻安这个人他有印象,和他差不多大。去落村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上次他还好好的,最近也没听说过他意外身亡的消息。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他的墓碑?阿言再看旁边的墓,也都是一些熟悉的名字。他一一看去,发现落村几乎所有人的墓碑都在这里,寻初哥的墓亦在其中。墓土完整,有不少杂草丛生,昭显着已存在一段时间的痕迹,看着和自己村里十多年前去世的人的墓碑差不多。 阿言顿时跌落在地,心底生凉。恰此时又有风过来了,恍然间有泣声。 什么样的人会在生前便给自己立碑呢?或许这只是落村他们的传统,阿言内心也闪过这样的想法,可他心底其实隐约知道,或者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那便是落村与自己村子的人共同隐藏了什么秘密,而且有着必须瞒着自己的原因。 但不过几个呼吸间,阿言已重新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眼中亮光乍现,隐约笑意浮现在他脸上,他想道:未死而先有墓,这墓中葬的又是什么?虽事情尚未明晰,但他知道这肯定便是其中关键,是村子里的人彷徨终日的原因,是接下来要发生之事的预兆。既然已知晓这些,便不必自寻烦恼,自陷忧虑,至于真相如何,自有定分。 但就在此时,他身后突然有黑影靠近,阿言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击晕了。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尽是村子这些年的事。 他们村子在一个十分偏远但风景秀美的地方,离他们最近的村子是落村,那也是他唯一去过的外面的地方。 村子里的人除非必要不会出去,落村的人也很少来这里。 破旧而又古老的村落,灰暗又复杂的人们,但他在这里其实生活得很开心,爸爸妈妈虽然奇怪,但对他挺好。 村子里的人似乎都暗藏着心事,神色暗淡,形影匆匆,好像在固执地守着什么,但他们还是很喜欢他讲的鬼故事的,在一开始的时候,可慢慢的,他们就不感兴趣了。阿言觉得,或许是自己想象力有限,不够有趣了,村子里的人才会厌倦了吧,自己要不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呢?看看更远处的风景,可是爸妈他们又不准自己离开太远。 他便这么顺理成章般的长大,村子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有神明呢? 第五章 村子的决定 阿言忽然醒来了,朦胧中只觉仍身处黑暗,双手想要动弹,却惊觉自己已被捆住了。他抬眼向前望去,只见明月高悬,照得庭中各人脸色皆是惨测测,是村子里的人,林林立立地占满了自家不大的院子,父母亦在其中,都低着头,脸色好似被一层黑雾笼罩,看不清神色。 阿言的视线着父母身上稍一停留,旋即望向其正前方。 “陆执言,你都知道了些什么?”面对阿言投来的目光,哥哥开门见山道,神色似笑非笑,语气异常凉薄。 不过阿言面对这般场景倒是不怎么害怕,反而难得的有些委屈,他的全名这么多年也没被叫过几次,不想时隔多年他哥哥又这么叫他,不过又瞬间被坚定替代。 根据他的推测,村子里的情况应该一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村子里的人之所以能预见未来,是因为和神有关,他们本身是神或和神有关的其他什么,虽然这个听起来比较不可思议,但可能性挺大,毕竟像妈妈他们那么执着地要他相信神的存在。 不过阿言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再加上在落村坟墓所见,这种可能性也很大,那便是村子里的人是鬼,现在发生的是他们生前经历过的事,照这么说村子里的人这么死气沉沉也就不难理解了,而这其中的关键便是自己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但无论哪种,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笑着开口道:“我想救你们。”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话,哥哥眉头一挑:“哦,为何?” 阿言歪了歪头,看了眼众人,想起他们平时的样子,以及着这村中徘徊不去的阴郁,说道:“你们肯定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村里的人顿时都有点戚戚然了。当看到一向不着调的妈妈好像在抹眼泪时,阿言瞬间起身,却又被身后的人按下了。他看见妈妈含眼睛泪,似乎想说点什么,又被爸爸安慰着退后了,他这才稍稍放心。 哥哥倒是似乎没有被打动,继续问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啊,这确实还没想好,毕竟他对于事实还未确定,阿言犹豫着说道:“帮你们找出犯人?” “犯人?”哥哥一愣,似乎惊讶于他的用词,然后便大笑起来,“你要这么说也没错。”哥哥神色颇有些玩味,只见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问道:“阿言,你是怎么看待神的?” 神?为什么要说到神?这回轮到阿言一愣,是第一种可能性?他犹豫着开口道:“不存在却又被人们坚信存在的某种东西吧。” “那你就错了,神是真实存在的。”哥哥斩钉截铁告诉他。 阿言很心痛,平日里看起来明明是个无神论者的哥哥居然也相信神的存在,哥哥明明以前对爸妈的奉神的举动没什么反应啊。 面对阿言怀疑的目光,哥哥只是一笑。他退回了原来的椅子上重新坐下,又恢复了以往气定神闲什么都不管的模样。他说道:“既然你现在不信,那么我们说什么都无益,阿言,在这里你是找不到你想要的真相的,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天逐渐亮起,什么都还不知道的阿言已被赶出村外,哥哥只遥指给他一个方向,所有的人便散了,爸妈也躲着他不和他说话,只有王婶偷偷给他送来衣服和食物。 阿言认出了这是自己平日的衣服,食物也是出自母亲之手,只能沉默地叹了一口气。在一一嘱咐好他在路上的注意事项后,王婶又从身后拿出来一把匕首,说道:“这是李叔给你的,好好收好,路上危险或许会有危险,这荒郊野外的。”说着王婶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阿言接过后便细细打量那把刀,古朴而不轻易露锋芒,李叔过去一直都不肯让自己多瞧两眼,如今却送给自己了,阿言喜不自胜,连之前的点点忧愁也被冲淡了。看着王婶的模样,他突然问道:“王婶,生日礼物你要送我什么?” 王婶还红着眼眶,闻此言不禁笑出声:“你这孩子,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这回事呢,再说,哪有这么赶着上门巴巴地问人礼物的,急什么,等你回来……”说到这,又垂下头去。 阿言接过她的话,他笑道:“会回来的,绝对。” 临走前,阿言回望了一眼村子,喃喃自语道:“神吗?比起那种东西,我更希望鬼能真实存在呢。” 第六章 去往原来的村落 天地间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就像是以往无数个夜晚那般。 在阿言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以前,虽然他的父母和村子里的人都有点神神秘秘的,但他相信,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落。虽然大家都不喜欢靠近他,但他喜欢着村里的每一个人,在这种不算单方面的一厢情愿里,双方都维持着和谐相处的关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人和他一起玩,因此四野荒泽就成为他大部分时间的栖息地。看着空旷的荒野,他好像明白了自己缺少的部分,这个世界上有着什么高于自己又属于自己的存在,看不见,但它的存在在感受中却是如此的清晰。这个世界太冷清了,不明不白,亦无法触摸。因此他爱上了鬼故事,那些不可思议的异常,好像可以隐约看到那世界缺失的存在。 他尝试分享给村子里的人,村子果然变得更有趣了,于是村子里开始了鬼影重重的日常。 他愿在这村野乡间,追随每一份阴影而去,鬼影憧憧,于他并非无物。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终究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留下了,仿佛有什么要将他推入另一个世界,却又逃不掉。 就这样按哥哥指的方向走了一个星期,阿言来到一座已没有人烟的村子。 小村依河而建,所有的房屋都还完好,并没有什么受到损害的样子,可是都紧闭着门,落满了灰,没有任何人烟存在的迹象,一副被遗弃于世的样子。阿言好奇地行走其中,一边观察着这个废弃的村落,一边思考着。虽然哥哥没有说明,但他大概知道自己是要去哪?当初一共三个村子,除去自己的村子和落村,这里应该就是剩下的那个姓叶的村子了吧。 阿言绕着村子走了一遍,仍没有什么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和自己那差不多的村子,只不过已经没人住了,在没看到一个人影后,阿言打算进屋去看看。刚才在看的过程中有一个房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因此他打算返回去,却突然发现那屋子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阿言趁自己还没被发现赶紧躲了起来。 那是一个中年的妇人,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梳成一髻。她跪在屋前,瑟缩地将自己蜷在一起,导致她的背影显得格外的小与脆弱,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一般。她并没有在哭泣,那神色却过于悲哀了。感觉有点像村里的人,但阿言细看去觉得也不像。 妇女维持着那个姿势,很快半刻钟过去了。阿言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决定主动出击,试她一试。 只见阿言四处找了几根木棍将它们绑在一起,成一个架子,然后悄无声息地蹑步至妇女身后,将木架放下,又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一件外套,将外套盖在上面,然后迅速躲了起来。而妇女对身后悄然发生的这一切毫无察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吹起衣裳,然后在下一刻将其灌满。它鼓动而翻滚着,仿佛要向妇女涌去,妇女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缓缓回过头,看到已平息了的衣裳,不出意外瞬间被吓到了。她口里发出“啊”的一声,然后往后退着跌落在地,不敢再去多看一眼,旋即捂住脸哭了起来,混乱地说着什么,阿言只能听清其夹杂着什么回来,村长,为什么之类的词,最后哭的更咽了,只有嘶哑着喉咙反复叫着一个名字“阿然”。 乍听到这名字,阿言心中一动,恍然好像有什么记忆划过,又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他凝视着眼前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不免有些愧疚,于是主动出现在了她面前,想去扶她一把,然后再向她打听事情。 妇女看见有人突然出现先是大为惊讶,待看到阿言的脸时神色瞬间一变,像是激动与害怕的情绪混杂,也因此而决然。她死死拉住了他的手,似乎想说什么,但情绪太激动以至于什么也说不出。 然后妇女不由分说拉着他走,阿言犹豫了一下,没有挣扎,反而劝慰她:“放心,我不走,你别紧张,先冷静冷静。”阿言能感受到,对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妇女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但阿言却突然看不清她的眼神了。 阿言就这样被那个妇女拉着向村外走去,被拉走前他回望了眼自己身后,凭直觉隐约看向她之前的视线所及之处,那是一把已经破损生锈了的柴刀。 第七章 未知的村落 妇女拉着阿言来到一处山下,带着他进了一处山洞。阿言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这个村子修在山洞里?只见妇女熟练地拿出了藏在一旁的油灯,然后继续往前走,里面的路曲折而狭窄,住在里面是断然不可能的,那便是这条路通往什么地方了,阿言一边打量周围一边思索。 在这里面绕了差不多十多分钟,他们终于走了出去。阿言往前一看,不由得立刻扶住了山壁,只见他们现在已处于半山腰的位置,前面空阔一览无余,只余脚下一条窄窄的小路通往下面。 妇女担心地看了阿言一眼,阿言赶紧笑道:“放下,我会小心,不会摔下去的。”妇女的嘴唇一动,看上去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只能叹息一声,继续紧紧地拉着他下去了。 下了山道以后,又绕过一片林子,方才抵达村落所在。眼前的村子安静地匍匐于在被树林遮掩的大地上,房子和外面的差不多,只是更新些,乍一看也没什么人影。妇女悄悄地拉着阿言进了村,不待他多打量,就迅速把他拽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然后对他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叫村长。”出去前又叮嘱他:“不要乱跑。” 阿言赶紧拉住她,问她姓什么,妇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我姓叶。” 阿言得知姓氏,立刻松开了手,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叶婶。” 待叶婶出去后,阿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喃喃自语道:“果然,姓叶吗?”然后他在房子周围打量了一圈后便不见了踪影。 没一会,只见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赶来。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憨厚的汉子,又隐隐约约露出了凶相,那便是村长吗?阿言缩在对面的房顶角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一行人找遍了整个房子也没找到阿言,于是又急急忙忙地走出来,看样子是打算将搜查的范围扩大到全村。待他们走远了,阿言才出来,跟上了其中的两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于是他便顺着其搜查路线差不多摸清了村子的大概分布。然后他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藏于山林的村子和外面那个已荒废的村子几乎一模一样,比如房子修建的位置以及形状等等。 等搜完一圈还没有找到来人踪迹的时候,其中一人不由得靠着墙抱怨了起来。 阿言原本只是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见此想要悄悄凑了上来听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又怕靠太近会被发现,而停在路口也担心突然有其他人出现,于是他直接翻进了这个院子,靠近两人停留的墙壁旁,又将自己隐藏在土堆之后,以防屋内的人出现。话说这个村子的人简直比自己村子的人还奇怪,这么大动静,但是房子里没一个人出现,仿佛村子里除了搜查自己的那一伙人外没人一般。 只听得其中一人说道:“当初听了老村长的,可是现在,哎,这日子是越来越没盼头了。” “你后悔了?” “怎么可能,只是万一你说又变回了原来那样怎么办?” 另一人回道:“说这个有什么用,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反正,快了。”语气间隐约有萧然之意。 快了?阿言听到这个词,不由得心神略动。 “是啊,不过真的会有什么改变吗?” “改变的契机现在不是来了吗?” “你说那个溜进村里的人。”他语气犹疑起来,“难道他真的是……?” 另一人赶紧打断他:“喂,别说了。” 于是他压低了声量,虽然仍絮絮叨叨地说着,阿言却听不清了,但有一个词却传入了他的耳中,靠着这么多年的耳熟能详而产生的特殊的分辨能力,那就是“神”。 听到这,阿言果断探出头,然后瞬间又缩了回去,他能感觉到其中一人偏头看向他的方向一眼,差点被发现,还好自己动作快。 但是,他微笑着望向一个方向,那边吗,那是在一瞬间那个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的的方向,据他平日观察人们在谈论到与其相关的事情时会不自觉地看向那个方向。 这样的话那就还算有收获,现在他只需要好好躲藏着,等他们搜查完了没有发现自己便应该会暂时离去,到那时自己再采取行动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阿言好好躲匿了起来。 第八章 危险的逃离 没一会,那些人果然离开了,于是阿言顺着那个方向一路找过去。他忽略那些有人的房子,很快就到了一间一看就已许久没人住的屋子前,整体灰蒙蒙的,看向角落便能发现不少蛛网。 而且,阿言抬头望去,这个房子和在外面叶婶之前所在的房子一模一样。 门并未上锁,阿言犹豫了下,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这栋房子外表虽然看上去破旧,里面的装设却都完好无损,只是一副许久无人居住的样子。一楼分别是厨房,卧室与杂货间,厨房的用具都被收了起来,卧室却没有,看上去应该是一对夫妇的房间。阿言粗略翻了翻,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非常普通,杂货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于是他缓缓走上二楼。一眼望去,楼上也有三间房,但这时阿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二楼的房间是关上的,而且有一间只是虚掩,从一楼都没有关门这一点看,阿言觉得自己需要谨慎一点。于是他蹑步靠近房门,里面悄无声息。 但就在这时,门却被突然推开了。 要逃吗?阿言心中一惊,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不?他的眼神瞬间坚定,不过他也没有贸然进去,先是握住了怀中的刀柄,才探头看向门内。 只见不大的房间里,格外空荡,只有一张床与一套桌椅,椅子上却坐了一个人,神色温柔地伸手抚摸桌子上唯一的一个相框。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侧影,看上去比阿言大不了几岁,照理来说对阿言构不成太大威胁,但在看到他的瞬间,阿言却仿佛如见鬼魅,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所有的思绪在他脑海中都消失了,让他无法思考,或者说,不敢再想。 很熟悉,但未曾见过。看到了他的存在,却感受不到。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并不恐怖,却直击人心。说是让人动容,更像莫名的忘却。 阿言咬了咬牙,强制使自己从这种状态中退出,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门口,以使自己被迫面对。他直直地盯着对方,对方却没有反应,一副全心全意投注于画像的样子。良久,才转过头看了阿言一眼,只一笑,阿言便顿时心生退意,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还有比哥哥笑得更可怕的人。 似乎是看透了阿言的怯意,他并没有站起来,开口道:“放心,这里并没其他人了,屋子就这么大,不进来看看吗?” 如果是要抓自己确实没必要一个人在这,早就围过来了,不过阿言也没有放松警惕,问道:“你是谁?“ 听阿言这么问,那人牢牢地盯住阿言,似乎在透过他看见的过去的故人,笑道:“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你该问的应该是我是否知道你是谁。”顿了顿,方才又吐出两个字:“小言?” 这次阿言没有犹豫,果断直接退出房间,翻窗跃下二楼,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出了村,又在林子里绕了一段路才停了下来,气惊魂未定地看向身后。 没有追来吗,阿言顿时歇了口气,实不相瞒,小言这个名字让他毛骨悚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看着阿言飞速逃奔的身影,叶无年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他只是看着桌上的相框,深深地望着。 如果阿言看见了这相框,一定能认出来这相框上的人,因为他们之间是那么相似,但可惜没有机会。 叶无年就那么坐着,如同化为石头一般。他明明看上去那么年轻,却又似乎已经垂垂老去。岁月一词在他身上仿佛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它是那般无情,仿佛要将一个人的灵魂一点点地抹尽。时光一稔,终如草割。 天渐渐暗了下来,于是光明与黑暗展开了拉锯,屋子又陷入了永恒的死寂中。良久,才有一声叹息传出:“快结束了。” 而另一侧的阿言,此刻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如何行动,看这架势肯定不能被他们发现,但再继续往村子跑又有点危险,于是他坐了下来,先将自己今天的经历整理一遍,一边凭记忆将村中的地图画了下来。 首先是外面的那间屋子,之前注意到它时,阿言其实偷偷往里面看过一眼,里面已经被搬空了。 照阿言推测这个村子以前应该是居住在外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迁到这里,而这与那户已消失的人家肯定脱不了关系,至于自己是不是和那家人有关还不能下定论,不过看叶婶的反应,自己至少肯定是与这村庄有所联系的。 然后是那两个人的谈话,看起来应该是在老村长的带领下一起做了什么决定,现在有点后悔。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足以影响到好几个村子的人,神? 等等,不对!想到这里阿言突然一个问题,自己没有听错,那人说的是老村长,而之前叶婶说的是村长。诶,阿言捏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这或许便是突破点,待自己等会再回村里打探一下。 至于刚才那人,预知吗?不,预知的话村子里的人应该都一样,肯定会都知道自己的到来所以应该不是。可是既然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阿言可以肯定自己没有与他有过任何接触。 算了,现在凭这点信息根本想不出什么,阿言暂时放弃了思考,先从包里拿出所剩无几的食物,掰了半个饼,一边吃一边看着不远处没有任何光亮的村子。 第九章 再次潜入 星夜低垂,风吹草动。阿言趴在树上,看对面村庄已亮起灯火。 村子里是有人的啊,阿言不无遗憾地叹道。可是尽管如此,亦是安静异常,没有人在外走动的样子。 至于如何去找老村长呢?阿言圆圆的眼睛咕噜一转,计从心来。他有一件事情想玩,哦不,是想实验很久了。以前村里的人都太熟,不好下手,如今在这里,便可以无所顾忌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去试探试探吧。阿言悄悄溜到叶婶的院子里,见屋内已摆好了饭菜,有两副碗筷,桌前却只坐了叶婶一人,眉头紧簇,久久未曾动筷。 见饭菜似乎都要凉了,阿言怕另一人回来,他决定先发于人,霍然出现在门口,质问道:“叶婶,我相信你,跟你进村,你怎么能让人来抓我?” 叶婶一惊,慌忙从椅子上站起。阿言原本预防着她大喊叫人,做好了随时撤退的的打算,却发现她根本没这想法,一见是他,又一言不发地哭了起来。 阿言神色不改,继续说道:“如今我回来了,你又要如何?难道又要像当初那般?”这里的当初当然也可以指就刚才发生之事,不过若放在当年知情人身上,或许就是不一样的意味了。 听闻此言叶婶的脸色瞬间变了,扑上来拉着他,满脸惊慌道:“不是!不是!当初并不是我们逼你父母,只怪他们两口子想不开……”话未尽,人已更咽。 父母吗?阿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试探:“怪我父母?难道不应该怪老村长?” 叶婶拼命摇头道:“不是老村长的错。“ “那村长呢?” 叶婶只是摇头,对他说道:“你快走吧,等结束后,如果我们还在,你再回来。” 阿言听闻此言不免有些疑惑,竟然是劝自己走,既然这样又为何?不过他表面依然不露声色,问道:“去哪?” “去哪?”叶婶的眼神迷茫起来,低语道:“去哪不都一样吗?”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阿言仿佛看见了其灵魂剧烈地挣扎,如同风中的残烛。 叶婶再次拉住他,言语已混乱:“走,我带你去见村长,去见村长,他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见她这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阿言趁机实行第二个计划。他一掌劈在叶婶肩上,将她打晕,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取一点点在叶婶鼻尖。 这是他在山上游荡时发现的一棵草磨成的粉末,人闻到了会有假死之状,不过没两个小时就会恢复了。就这样,阿言等叶婶呼吸停止后便将她移到门口,等人发现。如此大事必定所有人都到齐,自己就可以趁机知道老村长的所在地了。 很快,事情果然如阿言预料般,叶婶被巡逻的人发现。他们惊慌失措之下赶紧叫人去通知了村长,只见为首之人稍一犹豫,说道:“把老村长一起请来。” 这阵仗已吸引了不少人过来,阿言赶紧跟上去通知老村长之人,记下路线,然后溜回林中,毕竟之后他们很有可能会搜查全村,此时留下太危险了。 待阿言溜走以后,无业村所有的人已齐聚在村长的院子中,簇拥地围着,中间是置于白布上的叶婶,坐在首位的赫然便是阿言那日在旧房中所见的人,此时的他一改当时幽寂之色,他的目光清明,端坐而有神,与身侧诸人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黑压压的一片,低沉而忧惧,与那日村中发生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区别也很大,若是阿言在场,定能瞬间找出他们的不同。相比村中各人,这里的人们明显更惨淡一点,到了极点便是麻木,相较于他们,自己村中的人生命状态都可以说得上是健康了。 见人们都到齐了,叶无年先向巡逻的人问道:“村里都搜查过了?” 叶付站了出来,正是那天叶婶带来的领头之人,在村里巡卫主要由他负责。他回道:“全部搜过了,并没有发现外来人的踪迹。” 叶从顿时跳了出来,怒不可遏道:“除了叶婶外没有人见过那小子,肯定是他杀人灭口!” 叶无年默默打量着叶婶的尸首,没有立即下定论。 而他身旁的叶付听了摇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 “怎么没有,既然是他,那他说不定便是回来报仇的。” “当年混战后,他便失去踪影,还不能确定是他。再说,就算是,他又是如何知道当年之事的?当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叶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叶无年一挥手打断了,他的目光刚才叶婶尸首上收回,饶有趣味道:“各位莫急,等明天或许就有一个结果了。” 结果?虽疑点重重,不过在场的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显然他们都非常信任叶无年。 叶婶的丈夫立于旁边,眼眶有些红,不过并没有哭,有悲伤之色,不过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或终于的释然。 而老村长呢?不知为何,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或许来了吧,只是未被人看见。 另一边,月夜下,树梢上,阿言将自己挂在上面,思考着叶婶几时醒来,估量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村子里的人应该会很惊喜吧,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什么的。 说实话他还挺想去亲眼看看,人们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并在这样的想法中不知不觉睡去。 第十章 河边的人 第二天,第一抹初阳刚落进林中,阿言便睁开了双眼,今天天气不错,他觉得自己会有不错的收获。 将自己简单地整理了一下,阿言正打算潜入村里,但他又想了想,先来到了村外,也就是一开始发现的村子,虽然里面已经被搬空了,但或许会有什么遗留下的线索也说不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仅两个村子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原般复制,连房子的大部分细节也差不多。因此等阿言进入那日叶婶所在的那栋屋子时,差点还以为自己是在旧宅,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设置。 除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了之外,一楼和旧宅没什么差别。这二楼倒是和旧宅一模一样,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二楼的东西都去哪了呢?又为什么单独拿走它们?阿言觉得,这肯定是关键的信息,因此愈发仔细地勘察起二楼来。 而且从叶婶和村里人的反应来看,自己应该和这家人至少是有关联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二楼或许是自己原来的房间也说不定,阿言脑洞大开想到。 看了一圈,阿言遗憾地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正要离开,他却突然又灵机一动,如果是自己住在这里的话,有没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 阿言随意地转悠着,从楼上至楼下,想象着在旧宅中的样子,视线看过一切阴影所在地,可惜阴影亦无处藏匿。 然后一路来到二楼的门口,阿言突然看到了门上留下的几个印子,那应该是门帘留下的钉子的痕迹,既然挂了门帘,那么……阿言看了看开着的门,随手往门上方掠过,然后摸到了一个稍微沉下去的凹处,里面是一张被叠起来的纸。 纸已发黄,上面只有没头没尾的一个字“好”,是孩童幼稚的字体,没有署名,也没有后续,似乎是被主人随手塞在了这忘记了拿走。 虽然依旧看不出什么,但这应该是这房间主人留下的。嗯,不是自己的字体,虽然还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阿言还是稍微安心了些。 阿言将纸条收好,然后再次潜入村中。村子周围虽然有两个在人巡逻,不过这么点人可挡不住他。 阿言熟练的来到了旧宅,一楼和自己前日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变化,等他小心翼翼上了二楼,那个人果然已经不在这里了。阿言这才稍稍放下紧提的心,仔细打量起这空荡的房间。桌子上已经没有那天看到的相框了,应该是被那人带走了。 不能让自己看见吗?阿言暗暗思忖,再一看门上面,果然没有暗格。 他再来到一楼的卧室,只见衣柜里面的东西都好好地存放着。既然搬了村子以后还把东西原封不动地移到这,那这家的主人应该不是致使这一系列事情的原因才对,至少村中对他二人并无怨恨,不然不会把东西原封不动地保存着,那么重点应该就和被搬空的二楼有关了。 随便从里面拿了件看起来便显眼的外套,然后将门掩好后,阿言便顺着昨晚的记忆来到村落的边缘,只见一所破败的房子立在河岸不远处,而一个老人站在河边,凝视着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未有动作。 这样的话不好靠近啊。看了看周围,应该没人,阿言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于是他把从旧宅中拿的衣服顺着河水流过去,而自己躲在旁边的草丛里。 老人只向那衣服扫了一眼,便立刻认了出来,并向阿言的方向看了过来。得此阿言终于看见了老人的脸,干瘦的脸庞,却有着阿言在这无业村中所见过的最明亮的眼神,令人感觉到他的坚韧的精神与顽强的决心,干脆又干练。 老人平静地对看起来无人的草丛说道:“出来吧,让我看看你。” 阿言犹豫了下,再次打量了周围一般,没发现有人的迹象这才走了出来,在这旭日升起,晨曦乍现的背景下,向河边的老人走去。 看到他的那一刻,老人的目光瞬间复杂了起来,并非是由他窥见故人风采的回忆与怀念,而是终于见到的那种果然,这目光让阿言稍稍有点不安,于是他犹豫着开口:“老村长?” “是。”他回答的果断。 “您能告诉我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不能。”老村长笑道。 “为什么?”阿言不甘心地问道。 “这是我们村中之事,而你非我们村中之人。”老村长语重心长道。 阿言陷入了疑惑,难道自己之前推论错了吗?可是…… 他继续问道:“我不是?那为什么?” 老村长反问他:“你姓什么?” 阿言沉默了一瞬间,犹豫要不要说实话,但自己村和这个村子关系好像不好,等等,这么说的话,自己说不定还是被爸妈他们偷偷带走的……依据他们的性格,也很有可能。 刹那间众绪纷纭,于是阿言微微一笑以作掩饰,正打算随意编一个,老村长却看透了他的犹豫,笑道:“姓陆,还是落?反正也就这两个吧。”说到这里又看他一眼,“姓陆的可能性大些。” 阿言决定暂时不说话,他扭过头,看向老人之前所望的河水,决定换个话题:“你之前在看什么?” “河水在流动。” 这不是当然的吗,阿言想道,却没有说出口。 老村长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河水生生不息。从一边流向无穷远的另一半,永无止境,永不停息,可是,若是我现在改变了河流的流向,使它流向源头,那么你说,它流经的这一段有没有意义,这又是否算一潭死水呢?” 阿言隐约听出来他所说的含义,问道:“你在说这村子吗?” 老村长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只是说道:“你感觉到了吗,这村中的氛围,身为村长,我却对他们无能为力。” 阿言听出了他语气间的自责,悲伤,或许还有一点迟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间老人已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快十七岁了吧?”不待他回答,仿佛自己已确信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地自语道:“那么,快了。” 听到这里阿言忍不住了,追问道:“究竟是什么快了?” 老村长说道:“和你无关,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阿言决定换个方式问,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后退,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被老村长一把按住,挣脱不开,只听得老村长在其耳边道:“放心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他们只是想见一见你。” 又是放心吗?这种情况我要怎么放心啊?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阿言已失去了意识。 旋即从屋内走出两个人,赫然是叶付与叶从,只见他们将阿言用绳子捆住,然后向老村长询问:“接下来怎么做?” 老村长稍一沉思,说道:“等会,不,今晚,召集村民。”回头看了看已被绑好的阿言,对他二人嘱咐:“他就暂时交给你们看管了,今晚之前,不需让他逃走。”二人领命,带着阿言退进了屋内。 第十一章 安危难测 阿言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不过他并不惊慌。虽然被老村长抓住是令他挺意外的,不过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他隐约能猜到,他们并不会伤害自己。 阿言被缚住双手,靠着墙坐在地上。他环视四周,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应该是杂物室之类的,不过里面的东西都被移出去了,暂时用来关押自己。除了紧闭的门以外,与外界相沟通的就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见阿言醒来,守在旁边的叶从凑了上来,一脸不怀好意嘲笑道:“呦,小子,终于被逮住了啊,前几天玩的很开心嘛。” 阿言满脸无辜问道:“你是谁?抓我做什么?” 叶从敲了一下他,说道:“别装傻,说,你是谁?” 问人不成反被问,但是这个问题阿言真不想回答,毕竟自己都还没弄清楚,于是只见他神色肃穆回道:“我是神虔诚的信徒。” 却见叶从瞬间一惊,揪住了阿言,神色失控道:“你在说什么,神?哪来的神!”说到后面那个字眼时已是怒不可遏,那张棱角分明之前满是锐气的脸色此刻紧紧皱在了一起,难以言明的厌恶与恐惧清晰可见。 阿言有点惊讶于他的反应,旋即坚定地告诉他:“神当然是存在的,如果不存在。”说到这阿言停了一下,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笑道:“你们这算什么?” 但听了他说的,叶从反而压住自己的怒气,只见他蹲下来,在阿言面前一字一顿道:“如果有神,那我们算什么?” 阿言向其投以赞赏的目光,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阿言简直想和他深聊一番。 叶从继续说道:“那种东西……”话未说完,却突然被打断了,是叶付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着两人似乎在友好交流的样子,叶付皱了下眉,严肃地对叶从道:“别说多余的话。” 叶从不甘心地站了起来,嘟囔道:“这我当然知道。”理了理衣服,再回头看向阿言时神态又变回了轻松的样子,“毕竟这小子可是犯人。” 犯人?阿言察觉出了这词所有的微妙的含义,他眨了眨眼,问道:“叶婶呢?” “叶婶?”叶从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说道:“你说的是冉婶吧,还问我们怎么了,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 被用问句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么多次,阿言第一次没有了耐心,他神色一凛,一直微笑的嘴角下压,直直地盯着叶从,身体前倾,追问:“是我在问你!叶婶呢?” 叶从被他的反应弄的一惊,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叶付见此靠了过来,把叶从拉往身后,替他回答:“冉婶死了,就在昨晚,别跟我说和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阿言瞬间从地上蹦了起来。在他原先的计划中,叶婶假死以后最晚现在也苏醒过来了。他原本是打算用这个试一试村中各人的反应,如果他们能预知未来的话,肯定知道叶婶没有真的死亡,不能的话就会相信叶婶死亡的消息,结果没想到叶婶真的死去了。 阿言心中顿时乱成一团,但是,好像有点不对,阿言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两人,问道:“你们不生气吗?” 不应该啊,为什么他们没有太大的反应,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那种面对杀死自己村人的愤怒与敌意,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于是阿言瞬间冷静下来,他紧盯着二人,等待他们的回答。 叶从一脸寥落的神色,而叶付一则地说道:“生气什么?不过是该死去的死去而已,这种事情,不能强求的吧。” 阿言很疑惑,不过他将疑惑暂时藏在了心底。现在的状况对他有些不妙,原以为这村子的人不会伤害他,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明显是叶婶,啊不,冉嫂死亡的首号嫌疑人,自己又没有证据证明不是自己做的,虽然他们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先逃为妙。 想了想之前叶从对神的反应,阿言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要一直这么看着我吗,不太好吧。” 叶付不慌不忙在他对面坐下,沉稳道:“别想逃走,我们至少也会留一个人在这看住你的。” “一个人?”阿言疑惑地歪过头,“可是……” 两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墙壁,却瞳孔瞬间紧缩,叶从一把将阿言扯了过去,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拉向身后,而叶付瞬间起身,从腰间拔出了刀,两人严阵以待地对着墙壁。 不安的氛围逐渐蔓延,叶付头也不回地低声喊道:“喂,小子,那个人在哪?” 阿言笑着探出头:“就在墙壁那啊,怎么,他不是你们的伙伴吗?” 听闻此言两人更紧张了,赶紧问道:“具体一点?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动作吗?” 阿言将自己哥哥与那天所见男人的身影叠加了一下告诉他,造成了胜于二者的恐怖效果。 不过他话未说完,就突然变了脸色,一边喊道:“小心!”一边向拿着刀的叶付扑了过去,然后趁他没来得及反应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过了他手中的刀并被反手制住了他。 叶付回头一看,只见叶从不知什么时候已倒下了,叶付都顾不上那道身影的真假了,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解开绳子的?你身上的刀应该已经被我们拿走了。” 阿言好心地指向倒下的叶从,告诉了他:“刚刚,用他的刀。”然后毫不留情地打晕了叶付。 在叶付身上翻找自己的刀时,阿言还有点不可思议,这么好骗的吗?而且还背对自己。不过嘛,这样也好,阿言欣慰地笑了,随即看向门外,神色凝重起来,接下来,才刚刚开始。 第十二章 难逃 阿言从石室出来,发现这是位于村长房子侧边的一个杂物室,只见房子正门紧闭,而老村长不知所踪,于是他赶紧趁机悄悄溜向村中。 这时日光正盛,显然已是正午,但村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阿言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冉婶的院前,只见门上挂着一束白幡,大门紧闭。他翻进墙内,无论是院内还是敞开的门内,什么都没有,见此阿言不由得有些心急,这么快就下葬了?不会吧? 待阿言欲进屋仔细看看时,突然止住了所有动作,整个人的颜色刹时都惨白起来。阿言在心中长叹一声,啊,这种感觉,不用回头,他都知道身后是谁出现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阿言没办法再保持不动了,他迅速往前一步,来到门口,这个位置相对安全,方便逃跑,再一转身,迎面看到了朝他走来的叶无年。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阿言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立刻逃走。 在距离阿言还有几步时停下,叶无年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问道:“你也是来拜奠冉婶的?”见阿言手上还是都没有,他还举起手上的香,好心道:“要不要分你一点?” 阿言谢绝,委婉地表示不用,阿言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客气礼貌的时候了。 叶无年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走入门内。阿言僵硬地让开一条路,只见他来到客厅,香未点燃,拜也不拜地随意将它插在了香炉内。 若放在以往,阿言肯定能溜多快溜多快,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阿言倒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面向叶无年,正色问道:“冉婶怎么死的?” 叶无年沉吟了一下,然后向他叙述了一下昨晚的经过:“昨晚冉婶晕倒在了她家门口。”朝门口点点下巴示意道:“喏,就是那。然后我就被村子里的人找来了,本来想着过后她应该会醒了,就让众人散了,结果谁知道今天就传来她的死讯呢?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阿言抓住了他言语在的关键字:“晕倒?” 叶无年微笑着为其解惑:“只是呼吸停止了而已,和死亡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不过,阿言眼中一亮,这么说来就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了,思考了一番,阿言继续盯着他问道:“那你们散了之后叶婶是由谁照顾?” “冉婶的丈夫,叶固。”叶无年还好心地指给他议事厅的方向:“叶婶的遗体应该一直在那才对。”耐心极了,有问必答。 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面前的人的态度依旧令阿言很不安,他试探着开口:“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至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那自然是因为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听他这么说,阿言倒是暂时松了口气,旋即又打起精神说道:“你问吧。” 叶无年走出屋内,抬头看向天空,云淡风轻,落叶飘零,只见他笑着回头,看向阿言问道:“你相信这世间有神吗?” 这问题令阿言猝不及防。 “不相信。“阿言果断回答,又无奈道,“但存在。”至少从这村子的人的反应是可以看出的,比如刚刚的叶从与叶付。 “既然有神,那你觉得这世界是真实的吗?”叶无年并不意外他的回答。 “为什么这么问?”阿言偏了偏头,有些疑惑。 “如果神明存在的话,人的生杀予夺不都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虽然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不过至少有一点还是能够确定的,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人亦是如此。”阿言肯定地回答。 “你怎知并非虚幻?”叶无年追问。 “究竟什么才是虚幻呢?所谓的鬼,所谓的神,不都有人畏惧吗?在谈及虚幻之前,你又如何向我证明所谓的存在呢?”阿言不太懂他的想法。 叶无年笑了:“在涉及存在的问题上,人心往往难测,你却看的分明。” 阿言皱着眉头,没有回应其试探,不过这问题也给了阿言一点启示,关于围绕几个村子过去发生之事,如果村子里的人既不是鬼,也非神的话,那就不是在死后,也不是神的预言。 除此之外人们还能如何知晓即将发生的事呢?人们所能知晓的也就只有昨天发生过的事情而已。 昨天,阿言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如果是发生在过去的事,自己当然也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重来一次吗?那么村子里的人那副样子也就不难理解了,问题是,自己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等阿言再抬起头来,叶无年已不见身影。 于是他只能按照叶无年所指的方向,前往村中议事堂。 四合的院子,旁边古树荫荫,进去前阿言小心看了一圈,以防外面有人把守,见无人后并不从正门进,而是爬上旁边古树的树端,表面上看里面并无人影,但里面的厅堂里似乎还有什么,不过从这里也看不真切。 正在阿言张望之时,从堂内走出两人,正是叶付与叶从,见是他们二人,阿言不由自主将自己的身体往后藏了藏,确保自己不被发现,只见他们一行人在屋内外巡逻了一圈,然后才走入门内将堂门关上,看上去正在里面议事的样子。 阿言深思道:莫非是请君入瓮?不过这么明显的话不进去不就抓不住我了? 可是看了看明显没动静的大门,再想想之前一行人已进入门内,按照这宅子的构造除大门外只有只有后门可出入,而要从后面绕到这只有路经他现在藏书的大道,所以…… 思绪转悠了一圈,阿言毅然地下去了,然后不负众望被逮了个正着。 第十三章 决议 依旧是那棵老树下,只不过之前在墙外,现在在墙内,之前在树上,现在在其下,阿言如同一只螃蟹一般被五花大绑,身旁依旧是叶付与叶从两人。 叶从笑着和他打招呼:“哟,这么快又见面了?”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阿言丝毫不怵回道:“我知道我一向受人喜欢,不过你也不必过分想我。” 叶从这回倒是真笑了,明显是被气的:“你小子胆儿挺大的,居然还真敢来。” 阿言叹了一口气,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看了眼熟悉的二人,说道:“为什么又是你们俩,按一般情况你们不是应该被因看管不利被换吗?” 叶从冷嘲一声:“你当我们还会上第二次当?“ 阿言眨了眨眼,说道:“我没有说谎哦。” 叶从正要反驳,却见叶付提醒他:“少说话。”叶从立刻闭上了嘴,并保持着几步之遥地杵在那。 于是接下来的一下午,阿言只能抬头看云。 夜幕降临,村中诸人已齐聚一堂,而阿言孤零零地坐在墙角,甚至连叶付与叶从都进去了,阿言心中有些奇怪,虽说他们是绑的挺严实的,自己确实无法挣脱,但就这么笃定自己跑不了吗? 阿言向厅内望去,从黑暗里望向光亮处,每一张陌生的脸上都是陌生的表情,这些便是他原本的亲人一样的存在吗,有点怀念啊,这种感觉…… 在阿言思绪纷纭间,议事已经开始了,待堂门关上以后,阿言才敢悄悄凑到了厅外,里面谈论的主要是关于对于阿言的处罚,一群人争论不休,反倒是阿言这个罪魁祸首在旁一副置身事外的无关样子。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让大家安静下来,说道:“杀人偿命,冉婶之死便用那小子的性命来抵,诸位可有异议?” 这是老村长的声音,阿言心中一惊,他有这么恨自己吗?完全看不出来啊。 下面一群俯首无异议的声音,阿言还从其中听出来叶从的声音,不由得磨了磨牙,暂且记下了。 就在阿言期待有人反驳时,他听到了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温柔和煦,如同春风,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娓娓道来,让人不由得顺从。阿言都不需要去看,脑海中便浮现了叶无年那笑意浅浅的脸。 只听得他说道:“此事尚且犹疑,望老村长莫妄下定论才是,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冉婶之死便是他做的,万一误判岂不是罔断送了他的性命?而去也让真凶逍遥法外。“ 老村长冷哼一声,强硬道:“我村中这些年一直平安无事,偏这小子一来便发生命案,不是他是谁?” “话虽如此,但无证据不可轻判,而且至少也得查清他的目的。依我看,不如将他关在村中,派人严加看管,慢慢审讯,如何?” 一言既出,老村长也没有意见了,底下的人更是一言不发。 “好。”只听得叶无年轻描淡写地宣布,“就这么定了。” 这就完了?双方表明了一下态度自己就被这么随意地留下来了?阿言愣在门外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见里面的人已经快散了的声音,赶紧蹿回墙边,安静地等着。 阿言看着一一离去的人影,若有所思,直到叶从与叶付来到自己身边,叶从一把拎起他,阿言的视线才从无业村的人身上收回。 “捡回了一条小命呢,小子。” 阿言没有理会他的话,问道:“老村长呢?” 叶从扯着他向门外走去,随意道:“还在和村长谈事呢,那就和你无关了,别多问。” 既然如此,阿言换了个话题,问了一件他一直都想知道的事:“你们村长是谁?” “怎么?你对年哥很感兴趣?” “年哥?”阿言嘴角一抽,这个称呼恕他委实不能和记忆里那个神秘诡异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对,叶无年,别看他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可有本事了,村里的人一向都很敬佩他。自从老村长退位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当上村长了。村中大事现在基本上都是由年哥决定的。这也多亏了他,你才捡回了一条命,记得好好感谢他。”叶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旁边的叶付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你们现在不也听老村长的吗?”阿言一边被拽着往前移动,一边认真地听完并疑惑地问道。 叶从幽幽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是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会是为什么?和自己有关吗?阿言正要继续问,却被叶从推了一把,来到一栋房屋前。 原来这是叶从与叶付二人的屋子。屋里的东西都很简单,一副没什么人居住的样子,自然也原本没有阿言睡觉的地方,还是叶从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阿言今晚才不至于睡地板。 叶从将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而叶付则去准备晚饭,阿言就坐在客厅里发呆。 待三人沉默地吃过晚饭后,叶从带阿言去洗过澡,阿言便回到了房间。这么多天以来他终于有了床,躺在床上还可以看见月亮。 躺在房间的床上,阿言思考着今晚发生的事,到最后也不知道冉婶是怎么死的。并且不知为何老村长对自己抱有敌意,显然是想引向处死自己的方向,这点有点可疑,至于被村长一言轻易化解,那就更可疑了。 而且,阿言注意他们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自己的身份,似乎不怎么在乎自己,但是却毫不提及,这又是为什么呢? 算了,现在得到的线索还不足,这个问题就留给明天吧,得休息好才行。于是阿言放空思绪,沉沉睡去了。 另一房间,叶从与叶付却没有入睡,幽暗的烛光里,叶从低声问道:“那小子应该睡了,要我去看看吗?” 叶付阻止了他,说道:“别,那样的话说不定反而会惊醒他,就这样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随着话语的落下,烛光暗了下去,整个村子彻底陷入了黑暗。没有人,甚至没有除了安静以外的任何异动,除了阿言那一个个漂浮的梦境。 村子里的人们都去哪儿了呢? 第十四章 意外的发现 话说阿言因为上述原因得以留在村中,不过不许随意走动,因此他能去的地方有限,像现在他一大清早起来,却只能在路边发呆。 但今天的村子和以往他见到的有点不一样。 不知为何,今天村中的人都出来了。他彷佛第一次见到村子的全貌。路边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和一个寻常的小镇没什么两样。 空气中草与花的味道混含在一起,是森林的味道,整个村子顿时鲜活了起来。 叶从在阿言身边坐了下来,脸上还有着森森血迹,他毫不在意地一抹,得意地向阿言炫耀:“看见那狼皮了吗?我猎的。” 看是看见了,但是看着对面摊位上面摆着的一个硕大的狼头,阿言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在其旁边又摆着诸多的器物,阿言不由得出声问道:“那些你们又是哪来的?落村吗?”他所知的也只有落村而已,可这也不像落村的手艺。 “落村?”叶从嗤笑一声,斜着眼扫了他一眼,“你姓落?” “不。”阿言果断否认。 “那你究竟从哪来的?”叶从不耐烦道。 阿言犹豫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我姓陆。” “哦。”叶从的脸色更冷了,“那群鬼鬼祟祟的。” 这,阿言不好反驳,只能换个话题:“我叫阿言,你呢?” “叶从。”叶从答道,又指了指在摊前冷着一张脸的叶付说道:“那是我大哥,叶付。” “哦。”这也不难猜,毕竟两人性格虽然迥异,长相却有些相似。 “话说,陆执舆那小子你认识吗?”原本疏散着胳膊晒太阳的叶从突然转过头来,眯着眼问道。 “那是我哥,怎么了。”虽然看出这问题不妙,阿言还是老实回答。 “没什么,就是以后看见他记得向他替我问候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叶从笑得一脸散漫。 回来?阿言沉默着,并不打算参与其恩怨中。 好在这时,叶从被叶付叫走换班了。叶从满脸不情愿地坐在了摊位面前,应付来来往往的交易。至于叶付转眼就消失了踪影,老村长也不在,阿言尝试去和其他人搭话,却都被忽视了。这时他突然怀念起冉婶来,却只能继续在路边发呆。 但看着看着,他便觉得不对起来,至于问题在哪,他暂时还没有发现。 按理来说,村里的人对他看起来并无怨恨,也没有什么实际伤害他的打算,但是他当初被捆起来压在院子,完全不害怕,如今反倒有点毛骨悚然起来,尤其是在看到叶无年好像一闪而过的身影之后。 旁边依旧热闹,空气却冷了下来。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阿言开始思考起来。 首先第一个问题,过去发生了什么,与村子里的人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联? 预知吗?怎么可能是预知,如果是预知那种能力的话,又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可是他们又确实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这点从冉婶的死亡可以推测一二,从村里人的反应可以确定,他们知道她会死亡,所有才会是那种反应。 再想起来之前村子里的人预知未来的条件限制,像是爸妈并不能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时常见他们因为临时下雨被迫回来。但是一次他要去山上,却被李叔阻止了。后来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并且连续下了一个月。现在想想李叔当时的表情也很奇怪,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为什么有的时候知道,有的时候不知道呢?还是说能预知的只有一些重要的事吗,但细微的小事人们预知则不同,那岂不是就像是记忆一样?现在的这些事在过去已经发生过一遍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关于冉婶的事就说得通了,冉婶在过去的这个时间点就已经死亡,所以这个村子的人便这样接受了她的命运,但就因为这样所以不在乎她的死亡吗?不对,这也说不通,像是以前村里的人死去了,他们的情感却是真实的,是那么的悲伤,所以他一直在想,如果能从死亡中解脱那该有多好。 那么冉婶究竟是怎么死的呢?这应该便是关键了,可惜现在无法轻易见到她的尸体。 不,阿言暂时放弃思考冉婶是怎么死的,现在更重要的是村中诸人早已知道冉婶死亡这一事实。重来一次的噩梦吗?也难怪村中诸人会如此。 再想想祖坟所见,自己村里没有设墓,而落村设了,那里埋葬的难道是过去的落村吗?这也就意味着落村的人走出来了,不受过去发生之事的束缚,所以发展至今,但这个村子里的人和自己村子的人却没有。 村子里的人,哥哥与爸妈,他们执着的又是什么呢?他们看上去也不像不能走出来的样子,也不如无业村这么晦暗,更何况自己村与落村关系一向不错,阿言想起了爸妈从小一直试图让他相信的神,难道是与抚养了自己有关吗? 然后是神,关于神现在得到的信息很少,只知道是因为他导致了三个村子变成现在这样,虽然还不知道几个村子在过去的事情中各自扮演的角色,但至少都有所牵扯。反正大概就是因为某个原因,神让时间倒流至…… 诶,多少年应该是,阿言摸了摸脑袋,傻了眼。没想到思路断在了这里,他总不能傻傻地跑去问你们的时间倒流了多少年吧,他们肯定也不会告诉自己,而且他冥冥中感觉这个时间点应该挺关键的,不过转眼阿言又想到了自己,难道是十七年?算了,这对他来说太虚渺了,还是想想别的。 不过好像也没啥其他的了,接下来就是验证自己的猜测,以查明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无论是自己村子里的人还是这个村子,总感觉现在的平静只是风雨骤来前暂时的一刹。毕竟,就快了啊,自己的十七岁生日。 阿言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现实,他打量着人群,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他将视线从眼前卖花的大婶身上移到另一侧一动不动的大叔身上,再又看向了道路另一头的忙碌着收摊的老婆婆,反反复复将人群看了两遍,然后整个人因为不敢置信而愣了一下,他极为惊讶地发现:这村中竟然没有小孩子! 在发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阿言的内心顿时被某些沉重的感觉塞满,他隐约感觉到了那背后必然是一段他无法想象的过往,以至于让他神情恍惚。他不由自主的来到叶从的摊位前,拿起一只碗,翻过来一看,“无业村”三个大字赫然印在其上。 第十五章 无业村 夕阳下颓时,叶叶尽秋色。 原来的村庄内,阿言家的院子里,陆执舆躺在了阿言曾经躺过的椅子上,看着天上的云被吹散又聚拢。不知是否是光线的原因,他没有在笑,脸色的神色却异常的温柔。 他在想什么呢?是关于阿言此刻无法知晓的命途,还是村子难测的未来?或许他此刻什么也没想,他便这么难得地享受着闲暇的时光,直到落寻初靠近遮掉了散漫的阳光。 他睁开眼睛笑道:“你怎么有空来这了,这段时间落村应该正忙吧。” 落寻初在他旁边拿了个椅子坐下,看着他说道:“阿言去了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你就半点不担心?”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小子比我还不省心。”看了眼犹自皱眉的好友,陆执舆坐了起来,说道。 “可是……” 虽然落寻初没有说完,但陆执舆大致知道他想说什么,回道:“放心,不会的。” 见他这么果断,落寻初不解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关于过去发生的事,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不,什么也不知道,这不是骗你。” “那你凭什么断定是无业村呢?因为阿言?”落寻初执着道。 “是啊,因为他们,很奇怪。”陆执舆回忆着最后一次来到无业村时的场景,那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难以言说的悲伤。这和他记忆中的无业村人可大不一样。 “悲伤?”落寻初也无法将这个词与无业村的人联系在一起,疑惑道:“悲伤什么?” 陆执舆笑道:“你们村子不问过去,不在乎这些,自然无法理解我们。” 面对陆执舆的感慨,落寻初嗤笑一声:“难道要像你们一般鬼鬼祟祟,隐居度日?你们试图研究那份力量,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一无所获?” 陆执舆半点不生气,认真道:“这种事情,可无法用收获来衡量。” “就算那样,无业村也不是仅会为这种事悲伤的,当初一定还发生了什么。”落寻初沉思着,突然又想到另一个可能,“难道说是因为那个村子?” 陆执舆自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阿寻你刚才的词就用错了,他们才是鬼鬼祟祟,我们这最多叫不问世事。” “所以呢?你有他们的消息了?” 陆执舆回道:“没有,不过已经快了,他们肯定忍不住露出踪迹。” “你们村子这么多年隐居避世的原因,是不是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落寻初指出。 “怎么会?”陆执舆反问道。 “那他们也知道阿言?”落寻初顿时有点忧心忡忡。 陆执舆的神情也凝重了几分:“应该不知道才是,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毕竟他们与无业村有太多纠葛。” 落寻初叹了口气:“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面对落寻初的忧虑,陆执舆这次没有给予其肯定的回复了。而且,他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没有说,那便是关于阿言的父母。不过,说了也无济于事了,阿言的存在便已说明了一切。 他望向远处,已不见了太阳的身影,只余那逐渐消散的光。 无业村中,阿言因为上述发现呆在一旁,为什么会没有呢?是在家里藏起来了吗,就像是以前村里的人不让自己和他们的小孩多接触一样,但是,他扫了一眼街道,没有丝毫小孩存在的迹象,摊位上也没有任何关于小孩子的东西,没有必要瞒自己到这种地步吧。 直到叶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阿言才回过神来,只听见他问道:“在做什么呢?。”看阿言视线在摊位上,便又说道:“有什么想要的?” “不是。”阿言摇了摇头,天空中已出现了第一抹晨曦,天乍亮,但和刚消失在地平线时没什么两样,阿言突然一脸茫然脆弱又有几分期待地看向叶付,问道:“可以告诉我父母的名字吗?” 叶付摸了摸他的头,苦笑道:“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有人来问他们两个的名字。” 阿言看向他:“你早就知道?” “不是早就知道,而是一直在等这么一天,村子里的人也都和我一样吧。” 他的眼中有阿言所无法看透的难过与惆怅。 阿言等了一会,才听他继续说道:“叶然,你的母亲,叶无适,你的父亲,记住了。” 阿言点点头,心道:两个陌生的名字。 “他们是怎样的人呢?”阿言转过头,望向远方的路口。 “他们是懦夫。”叶付毫不犹豫地说道,说完才反应了过来,赶紧补救,放缓了语气,“抱歉。” “没关系。”阿言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吧,他们做了什么?” 叶付语气一沉:“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好吧,其实他不说阿言也差不多猜出来了,如果这无业村中确实没有小孩,那肯定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外因或内因,不管是什么,在这既定条件下自己却出生了,肯定便是父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 等会,阿言努力思考着,好像还少了点什么,好像有什么关键的信息被自己遗忘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第十六章 那个名字 阿言还在努力回忆中,而不耐烦的叶从已经吆喝着叶付过去接待他的工作。叶付当然不想过去,于是他指着阿言示意了一下,端坐不动,心情很好地对阿言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说吧。” 于是阿言被迫从刚才的思索中脱离出来,但他还在想有什么能问时,叶付已经被暴躁的叶从拉走了,阿言只得将问题咽了回去。 太阳渐升,人们也慢慢地散了,阿言这才看见远远坐在路口的叶无年。他面前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个小小的香囊,弥漫的味道渐渐明晰,很熟悉,明知危险,阿言却控制不住地上前。 “喜欢这味道吗?“叶无年抬起头问道。 阿言点点头:“这是什么?” “过去,我所看到的一切,化作的味道。”他故作玄虚道。 “可是却没有卖出去呢。”阿言看着摊位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香袋,耿直道。 叶无年笑着回复:“因为喜欢它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那一瞬间阿言感觉到了未知的危险,那是来自于眼前这个人的,如春风化刀,虽不可见,其利却不可挡。 “谁?”阿言似乎是呆愣地问了一句。 “叶今夕。”谈起昔日之人的名字,叶无年原本暗含锋芒的语气突然如风般散开,看了一眼阿言,他补充道,“你的姐姐。” 阿言直视着叶无年的眼睛,之前的满是迷雾,现在散开了一点,让人隐约从中窥见那迷雾散开的湖面。没有风,不是阿言所喜欢的波光粼粼,除了那动人的柔软,还有不可测的幽深。 他从里面彷佛看到了更多。 即使在得知自己并非村子里的人,也不是从小养大自己的父母的孩子,甚至一路找到这里,危险重重,只得到了零星父母的信息,阿言都没有难过过, 但是现在却不同,如同心脏被霎那间扼住,无法呼吸。重点不是痛,而是痛的茫然,似乎摧心裂肺,但也不知为何。他好像在瞬间窥见了,这无业村若干年来那深藏其中的苦痛,看见了当初无法挽回的无业村人痛苦而无力的怒号,命运如网,深缚其中。 他望向身后渐行减少的人们,眼里不由得流下泪来,风将其温柔地拂去,他坚决地回过头来,看着难得笑得如此真诚的叶无年,不知所谓地说了句:“会改变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叶付与叶从两兄弟跑去。 “那也是我想要的结局啊,小言。”叶无年叹息着,却化在了风里,无人听见,也无人知晓。 和叶从叶付一起回去的路上,阿言想着刚才叶无年说的话,不知道有几分可信,他看起来不像会骗自己,但更重要的是他看起来不像好人啊 假如他说的是真的,在自己之前有一个姐姐的存在,她又为什么会死亡呢?而自己……再想想现在无业村没有孩子的现状,以及联想起刚进村时听到的那两个人的谈话,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姐姐的死亡原因暂且不得而知,但村子里应该是在老村长的带领下做出了什么决定,以至于没有孩子诞生,但自己的父母却违反了规定,或许正是因为姐姐的死亡,父母想要从失去一个孩子的痛苦中解放出来,期待自己降生,却不能被村中人所接受…… 阿言低下了头,内心顿时又被痛苦占据了。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那个房子里没有他的衣服,被像姐姐的东西一样带走了吗?还是说…… 自己其实是原本不应出生的孩子。 并没有什么证据,但这个想法一瞬间便出现在了阿言脑海中,即使只是瞬间,却挥之不去。 原来的村庄内,夜幕已经降临,陆执舆与落寻初的谈话已经差不多到了尾声。 陆执舆起身向屋内走去,那里是灯火通明的,爸妈正在准备的晚餐,只是没有了那个熟悉的活蹦乱跳的身影。 落寻初还站在原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样一来不就对未来产生影响了吗,没关系吗?” “谁知道呢,你看这几个村子,谁又分毫不差的按之前发生过的走呢,它会发生是一回事,我们走我们的是另一回事。不过啊,阿寻,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他回过头,说道。 “不是已经改变了吗?”落寻初回道,就像是阿言的存在。 他笑而不语,转身走进了屋内。 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没有,直到现在,仍然只是过去。 第十七章 主动 局面似乎僵住了呢。 在隐约了解到过去发生的事情之后,阿言感觉不能就这么等待下去,在这种时候停下必发生问题。与其被动陷入困境,不如主动出击。 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呢?阿言心想,只能兵行险着了啊。 在即将到达叶从家时,阿言突然让叶从他们带自己去找老村长,说自己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叶从他们把握不好会不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明,只能将他带去了老村长那里。 在议事大厅里,阿言问老村长,既然自己是他们村子的人,为什么却不肯告诉他当年的真相? 老村长温和反问道:“不告诉你的原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阿言睁大了双眼,目光灼灼,义正言辞道:“我虽然不在这村子里长大,但血脉的羁绊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不是吗?所以,让我和你们一起承担吧。” 老村长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有些困惑道:“这种理由可说服不了我。” “那么,让我们来赌一场如何。”阿言图穷匕见,说出来他的真实目的,“谁赢了,谁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他暗示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老村长的目光瞬间锐利了起来。 阿言丝毫不惧,说道:“大致可以猜到。” “你想怎么做?” 阿言说出来他计划已久的打算:“一个小时后,来找我吧,找到了,我任凭你们处置,而我则会去找我想要的真相。” 旁边的叶从与叶付都震惊了,而老村长沉吟着看向阿言,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年面容尚还稚嫩,却异常的坚定与自信,而且让人无法猜透他在想些什么。 而阿言其实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暴露他们的真实意图而已。 然后,叶从家中,阿言不慌不忙地吃着早餐,新鲜出炉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叶从与叶付坐在其对面,面面相觑,看着阿言毫不在意的样子,只得率先开口了。 叶付头疼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那天议事你也听见了吧,你知道被老村长抓到会怎样吗?” “这我当然知道,是会有那么一点冒险,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要这粉饰的太平。”阿言笑得阳光肆意,继续吃早餐,喃喃自语,“而且,相安无事的日子该多么无趣,如果要我选,那么还是随我怎么过比较好。” “什么?”叶从没听清,问道。 “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在议事厅上你们是同意老村长的吧,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我捆起来呢,真是搞不懂你们啊。还是说,你们在遮掩什么?”阿言看似随意道。 “我们自有我们必须要去做的事。”叶付回道。 于是场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阿言豁然起身,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叶付欣慰地看向他,问道:“你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 “是的,在开始之前,我还有件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阿言东张西望了一会,突然回头道:“你们知道叶无年在哪吗?” “这个点他应该在穆叔家清点昨晚的收获与剩余吧,怎么,你找他?” 阿言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那他家在哪?” 叶从没多想,回道:“就在你家旁边啊。” 阿言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话不多说,直接开始跑,两人一愣,赶紧追上去,却见阿言一晃已没了人影。 片刻后,阿言出现在叶无年的屋子前,和自己家意外的近,字面意义上的旁边,难怪那天他在这里,但这也不是他随随便便进自己家的理由!而且,岂不是说很有可能之后的那次他也看见了?细思恐极,但现在不宜深想,阿言迅速窜进屋里。 待两人赶到现场时,阿言正端坐在客厅,一副思考着深仇大恨的模样。 叶从气的上去一把提起了他,怒道:“你这小子,怎么能随便偷跑进别人家里!” 阿言硬气地拍掉他的手,回道:“谁让你们都不告诉我真相,你们现在可都是涉嫌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我来找证据这有什么不对!” 叶从顿时语竭,还是叶付叹了口气上来说道:“我们没有杀害你父母。” 阿言眼一转:“那他为什么不说话?” 叶付看了看糟心的弟弟,努力辩解:“我保证,绝对不是,不信你可以之后回去问你哥,他应该知道。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阿言冷笑一声:“没有,所以我才不信你们。” 话说至此,叶付有点头疼,不过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说清楚:“你想想,你父母死的时候我们才五六岁,总不可能是我们对不对?” 阿言顿时一脸相信的模样:“哦。”原来如此。 既然是十六年前父母死去,那时间逆转便应该是在这之前,阿言看了眼面前望着自己的两人,再想想村中人的反应,他们不认识自己,所以在过去那个时间是没有自己的存在的,那么这件事应该和自己毫无关系才对,自己在事件中究竟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自己又是缘何而诞生呢? 见阿言好像明白了,叶从与叶付见此安下了心,拉着阿言便欲走:“等会记得给年哥道歉,话说你没有到处乱翻什么吧。” 阿言摇了摇头,但还不打算走,他拉住桌子,指着它旁边的墙上挂着的一张张木牌问道:“这是什么?”上面是一个个的人名,阿言从上面看见了叶从与叶付的名字,其他的就大都不认识了。 “那是村里的记事牌,用来登记每个人的职责,任务确认与记过之类的。” “话说你们居然是巡卫队的队长与副队诶。”阿言的语气里有些不可思议。 叶从捏紧了拳头:“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没有,只是你们还很年轻嘛,而且叶无年居然是村长,他明明也很年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执舆不也是你们村的村长吗?” “那就更奇怪了,哥他成为村长是五年前的事,你们怎么知道的。”阿言回头冲他一笑,眼睛亮亮的,就像是水中晶莹的石子,好看极了。 叶从彷佛被闪到了一般,侧过身去假装也在看牌,咳了一声,说道:“我们无业村又不是闭关锁国,一些比较重要的消息自然也是知道的。” “是吗?”阿言似是不信,因为,他们村子更封闭啊,如果有外人进来他可不会不知道。不过阿言没有说出口,他将牌子一一看遍,又指着被移到另一边的几张牌子问道:“那几张为什么被移开了?” “那是离开村子的人。” “离开村子?”阿言震惊了,这和无业村目前的表现不符啊。 “嗯。”叶从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向他指道:“你看,这两个是原本的巡卫首领,因为他们突然走了才临时让我们俩补上的。” “你们果然是补上的。” 叶从气急,直接拽着他出去了:“待的时间够长了吧,小子,等会被抓住,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阿言没有反抗,只是回头看向被关上的大门,想到:那里没有冉婶的牌子啊。 而且,那是一间温暖的房子,闭上眼,仍能感受到它的氛围,那是和叶从与叶付房子里没有的安居的气息,有点让他怀念去在家时的感觉。 可是,没有人在。 它和一般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一道上锁的房门,以及,阿言打开一直拿在手上的纸条,和在外面的房子里拿的纸条差不多,上面也有一句话,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和我一切去吧”。 第十八章 游戏 一个小时转眼即逝,在叶从二人将阿言带回家后不久,阿言便趁机离开了。 当然,他并没有走远,甚至没有离开这栋房子,只是在离开两人的视线后立刻躲了起来,等叶从两人出去,阿言便从屋子的角落出来。 毕竟找信息当然得从最熟悉的地方开始。 大厅里只摆放着一些日常的用品和器物,除此之外是一些以前打猎剩下的没卖出去的东西,比如那个狼头,明晃晃地放在角落,至于那身狼皮却不见了,应该是卖出去了。 阿言一路看过去,然后从那边的楼梯上了二楼,等到了叶从的房门口,停也不停地直接走过了。 因为叶从的房间他早就看过了,没有任何作为一间屋子不应存在的东西存在,也没有一个字,真正诠释了什么叫身无一物,也挺符合他这人的。 打开叶付房门时,阿言不禁想到,叶付看起来很沉稳,或许…… 但是,在看到房间的下一秒,他顿时失望了,呃,也差不多,入目的整洁与一览无余。 不过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桌子上有一本医书,一副古旧的模样,却完好无损,明显不怎么经常翻,却被摆放在较明显的位置,阿言一一翻过,没有字迹,也没有署名,阿言叹了口气,表示对叶付很失望。 阿言低身潜至窗边,再侧身向外看去,村中依旧看不见半个人影,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必须得让村子里的人露出痕迹才行。 稍一思索,阿言退出房间。临走时,阿言顺手摸了一下门上,没有暗格。 就在此时,阿言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竟是去而复返的叶从与叶付二人。 只听得叶从说道:“那小子肯定不在了啊,这有什么好查的。” 叶付果然还是靠谱一点:“以防万一,以他的性格很有可能。” 阿言赞同地点点头,不过自己现在要怎么办呢?被抓住肯定会被送到老村长那,自己不就输了吗? 阿言蹲在楼梯口,一动不动。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门口传来的动静清晰可闻,听见开门的一刹那,阿言抬起眼,瞳孔缩成一线。在没开灯的房子里,也没有阳光照进来,埃尘尽落。 叶从与叶付走了进来,叶付特意叮嘱叶从,让他跟在其后面。两人迅速检查完了一楼,然后一起上了二楼。叶付谨慎地推开自己的房门,而叶从则守在门外,只见他嘀咕着“这也藏不了人啊”,一边往前走了几步,随手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去了。 没一会,叶付出来没见叶从人影,心里直叫一声“不好”,匆匆往叶从房间看去,也不见其踪,不过窗户未曾打开,人应该还在屋子里才对。他惊疑之下匆忙下楼,却在一眼扫视中看到了坐在楼下椅子上的叶从背影,一动不动。 叶付既冷静了一点,又悬着一颗心,一个纵步跳下楼迅速到了叶从身旁,拍在他肩膀上,他也毫无反应,叶付呼道:“阿从!阿从!你醒醒!” 叶从却没有任何回应,待叶付将他头抬起来一看,只见他闭着眼,脸色如常,呼吸也还在,应该无事,这才暂且放宽心。 却在下一秒被阿言瞄准这一瞬间,悄无声息从其身后的柜橱出来,举着一根棍子一举将其打晕了。 看着齐双双整整齐齐倒在眼前的叶氏兄弟,阿言觉得自己简直过于机智。先在叶从的房间内埋伏他,然后将他放到客厅,吸引叶付注意。叶付警惕性强,所以先打晕叶从,即使如此,出于对叶从的兄弟之情,乍一惊下会方寸大乱。而自己藏身的壁橱的一侧对于叶付来说是一个视线的盲区,所以当叶付给其检查时,阿言才会这么顺利地隐身。 暂且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之后要做的就是从这个房子逃走了,自己未从这里出去,老村长肯定派了人在屋外监视,必须得引开他们的视线才行。 阿言的目光无情地从叶从与叶付身上扫过,这次用谁呢? 他比量了一下两人的身材,叶从虽然年纪和自己更接近,不过却意外地比自己壮实很多,叶付虽然也比自己要高大一点的,不过也就一点点,而且叶从更容易骗一点,所以阿言愉快地决定了,还是叶付吧。 为了确保村子里的人不好随时闯进来,阿言先将门关好并用重物抵住,然后才开始接下来的举动。 他首先将叶付移到他自己的房间,然后给躺在地上的叶从留下纸条,说自己在村外的树林里,想找叶付便来吧,用这个将其诱向村外,这也能吸引村子人部分注意力。 然后趁他苏醒的这段期间阿言给叶付穿上自己的衣服,这个时候就得精心准备一下了,幸好包内的东西他随身携带着,他涂涂抹抹,将叶付粗略化成自己的样子。 看着眼前和自己面部别无二致的叶付,阿言感叹了一下自己的手艺还没有退步,就是这张脸显得有点,嗯,怎么说呢,有点阴森,倒也不是说化的颜色过于苍白了,就是情不自禁地往那上面靠了。 这也没办法,这是从前在村子里给去世的人化妆时学的,他当初向李叔学了好久,回想起当年忍气吞声的日子,阿言顿时都有些热泪盈眶。 估摸着叶从快要苏醒了,阿言提前下去将门打开,制造出一副他已离开的样子。 没过一会,阿言果然听到了叶从茫然着醒来,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的声音。阿言能听到,对面房子里有些动静,应该是守着的人去报告老村长了 然后他将化妆成与自己一般模样的叶付放到一楼的地上,当然,阿言也让他陷入了假死的状态。 没一会,叶付就被进门探查的村中人发现了,以老村长为首,所有人都急匆匆赶了过来,不过却不见叶无年踪影。 阿言躲在叶付房内,透过门缝暗中观察。村子里的人的神情各异,大体以惊诧为主。老村长先是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确实死亡,不可思议与惊惧瞬间涌现在他脸上,脸比地上的叶付还要白几分,出声喝道:“不可能!”说完又立即环视四周,好像在找什么,旋即坚定起来:“不会,不是他。”确信后冷静下来,仔细打量眼前的“阿言”。 阿言在看到这里时立刻从窗户逃走了,他回想着老村长刚才异于常人的举止,先是不可思议自己的死亡,而没有先确认是不是自己,说明一开始他没有认出来,但为什么那么肯定不是自己呢?看他的反应也不像是看出了什么破绽,不,破绽应该是之后想到的,有什么在一瞬间坚定了他,使他意识到那不是自己,为什么不是呢?难道说自己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吗?还是说,自己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说不定还和冉婶的死亡有关。如果老村长知道冉婶假死之后醒来了,那么这么快确认这种状态并非死亡也很有可能。 阿言本来是打算借此将他们引到这,然后直接去老村长的房子,现在却稍微绕道了一下,去了冉婶家里,然后果不其然发现冉婶的衣服都不见了。 第二十三章 哥哥 薄暮时分的树林里,天地间消散了最后一丝光韵,仿佛有黑暗将要笼罩下来,但阿言眼前的世界仍然清楚,清晰地显示着陆执舆的脸。 阿言老老实实坐在地上,目视正前方,余光乍一接触到哥哥的视线,便立即缩回。话说这次来无业村一趟,确认了自己确实不是爸妈的孩子,这么一看,自己和哥哥确实不像。哥哥的脸要比自己更棱角分明一点,就是眼神有点太过锐利了,导致他不笑的时候阿言总以为他在生气,虽然笑起来也挺让人捉摸不透的。 就在阿言胡思乱想时,陆执舆随意地找了棵树靠着,开口道:“怎么样,这一趟都知道了些什么?” 阿言反问道:“你没看到吗,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还以为哥哥一开始就在。 陆执舆眉头一挑,说道:“我才刚到,哪来的刚才?” 无奈,阿言只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比如时光逆转和无业村的过去之类,一边说一边打量哥哥的反应。 不过陆执舆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只是神色淡淡道:“唔,查得不错嘛,大概也就这些,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难道老村长还瞒着自己什么?不过目前阿言只能摇摇头道:“没了。” “那你岂不是离死不远了?”哥哥似笑非笑道。 这个问题就问的不妙了,不过这样阿言也知道他之前问的是什么了,不是过去发生的事,而是关于现在的无业村,只见阿言神色一改,严肃地说道:“那必须不能。“ 见阿言如此,陆执舆也认真了起来:“说。” “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阿言道,一个看似清楚却一团迷雾的点。 “哥,你知道冉婶吗?” 冉婶?哥哥回忆了一秒,疑惑地说道:“叶固家的那口子吧,人挺老实的,也没其他印象了,你问她做什么?” “记得就好。”阿言笑着问道,“那哥你还记得冉婶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她死了?”陆执舆眉头一皱,说道,“等会,你问的是过去?” 阿言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这么一问陆执舆才发现记忆有点模糊,因此这次回想的时间久了一点,旋即肯定地说道:“嗯,我记得好像就是前段时间的事吧。”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阿言这次发自内心地笑了:“这样的话,就好说了。” 然后阿言向哥哥一一描述了自己来无业村的经过,其中以冉婶的死亡为主,当听到阿言让冉婶假死时,阿言头顶被揍了一拳,陆执舆毫不留情道:“下次换个方式。” 阿言只得点头答应了。 听完事情的经过,陆执舆问道:“你确定冉婶没死?” 阿言肯定地说道:“没错。”一是冉婶没有死亡的理由,二是关于其死亡有诸多疑点,三是根据老村长那反应,冉婶没死确定无疑。 陆执舆沉思道:“未来改变了吗?可是,如果是改变了未来,为什么要将她藏起来?难道说……”陆执舆瞬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或许,不是改变未来,而是改变了过去的记忆吗?” 阿言点点头,没错,冉婶没有死,但人们却相信了她死亡这一事实。当她在人们的认知中死去,她在人们过去的回忆中的印象也随之改变。 无业村的人借此验证了什么?陆执舆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直觉告诉他,这和神脱不了关系。 看了眼等待的阿言,陆执舆没有顺着说出自己的判断,只是问他:“那你们刚才那是在做什么? 于是阿言又把自己与老村长的赌约说了出来。 “挺机智的嘛。”陆执舆边听边评价,在听到老村长想要阿言性命时,他突然面色一沉,打断阿言问道:“你有感觉到除了无业村人之外的气息吗?” “没有。“阿言老老实实回答。 阿言的直觉一向很准,既然他说没有那应该确实没有出现,陆执舆沉思着,已经隐约明白了无业村想要做什么。 见哥哥没有要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想法,阿言停止了叙述,而且见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阿言试探着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执舆看了他一眼,嗤笑道:“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快下雨了,就找个地方躲雨去啊。” 阿言一怔,他说的不是这个,虽然这天色确实像是要下雨了。 陆执舆说完就转身离去了,阿言一边追赶着他的背影,一边问道:“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神为什么要让时间逆转?以及之后要让时间再次逆转又是为什么?” 陆执舆沉默着,没有回答,或许他也不知道答案。 阿言只能打消了从他那得到答案的念头,不过在这样的树林里没有能避雨的地方吧。虽然如此想,阿言还是紧跟着陆执舆的步伐。直到看到了无业村的房子,阿言心中一慌,赶紧拉住陆执舆道:”哥,我才刚从他们手里逃掉,你要去做什么?” 陆执舆一脸看不懂他的表情:“进村啊,他们要抓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言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但还是试图劝道:“那万一他们把你也一起抓起来怎么办?这不好,我们还是换个躲雨的方式,然后从长计议?” “我可不会被他们抓住。”陆执舆看向前方,然后回头笑道,“而且,他们很快就没那闲心找你麻烦了。” 没有闲心?什么意思?阿言还没有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便见陆执舆已经熟练地溜进无业村,在粗略看了一圈四下无人后,就一路向着叶从与叶付的房子去了。 第二十四章 会面 一夜的雨,从天空如急矢般坠落,落入这古老而日复一日的村庄,拍打,洗刷,又淅淅沥沥。有什么悄然改变,有什么依然存在。 窗前,阿言看着外面的雨,似乎有点跃跃欲试,却在将要动作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及时阻止了:“不准出去。” 阿言顿时失魂落魄地转身靠在椅子上,看向走过来的陆执舆,问道:“爸妈怎么样,村里没出什么事吧。” 陆执舆懒散的脸上扬起一抹笑道:“除了时不时担心你会突然死掉外,什么事也没有。”然后走到阿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叹了一口气道:“总算有个能休息的地方了,我都走了一天了。” 一天?阿言捕捉到关键词,“从我们村到这?可是,我走了五天啊。”阿言难以置信道。 “那是你走远了,我走的自然是近路。”陆执舆毫不在意道。 阿言沉默了一会,转过头去不说话了,直到叶从与叶付两人从楼上下来,两人都是一副颓靡的样子,叶从还扶着楼梯扶手,隐约可见脸上青紫了好几块。 昨晚两人到这房子时,叶从与叶付都在,然后他们便被哥哥强行带走,据说是去和两人交流感情去了。 见他们这样,阿言一惊,赶紧站起来问道:“你们怎么了,没事吧?” 两人在阿言的另一半椅子上坐下,叶付闭着眼,叶从低着头,声音有气无力道:“没事,别问。” 看着对面悠哉游哉的哥哥,阿言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他理解地拍了拍叶从的肩膀,然后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晃过,没多久阿言就觉得有点无聊了,他悄然起身,见身边的人都没有反应,心中一喜,便欲出去,门却突然被人推开,阿言一见来人,顿时又立刻坐了回去。 许久未见,不,其实也就一天未见的叶无年走了进来。只见他和叶付打了个招呼,旋即便熟练地坐在空位上,半点不惊讶哥哥的存在,其间还向阿言一笑,依然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陆执舆抬眼看向他,没什么表情,但神色复杂,并非故友相见的怀念,而是再见依旧如此的惆怅,他认真道:“你来了。” 叶无年笑道:“毕竟你难得来,来找你弟弟?” 看了阿言一眼,陆执舆又恢复了以往似笑非笑的模样:“不,与他无关。” “可是你们兄弟感情看起来挺好的。”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叶无年明显在睁眼说瞎话,这是此时阿言此时心中所想,而陆执舆不置可否。 “来这里主要就是确认一下,这样就可以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之后去找我,我暂时要离开了,村里还有点事。”叶无年看了众人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阿言身上,说道,“那么,各位,我先走了。” 叶付与叶从没什么反应,陆执舆只挥手示意了一下,而阿言老老实实坐着盯着地面,直到确认叶无年已经走了,才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旋即扑到陆执舆旁边。 实不相瞒刚才哥哥与叶无年相谈甚欢的样子他看得心惊胆战,其实昨晚他便想问,但没机会说出口,没想到今天一看哥哥居然和叶无年认识,因此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哥,你认识他?” “叶无年?嗯,挺熟的。”陆执舆嫌弃地将凑过来的弟弟推开,突然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地笑道:“当初能把你抱走还多亏他呢。”因为他没有阻拦。 阿言顿时有些无言以对,话说现在自己知道真相了以后,他哥真是毫无顾忌啊。不过他不能就这样退缩,阿言严肃地继续问道:“哥,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陆执舆似乎在想些什么事,只斜眼觑他一眼:“你不比他奇怪?”话一出口,陆执舆反应过来,“怎么,你怕他?他突然饶有兴致地问。 阿言坐直道:“倒也没有。“旋即不动声色转换了话题,“他以前也是这样?” “嗯,差不多,倒是比以前更捉摸不透了一点,不过嘛,也正常。” “为什么?”阿言追问。 “因为他比你惨?”陆执舆玩笑道,不过既然阿言都知道了,哥哥也就不回避关于他父母的事了,大概叙述了一遍叶无年的童年经历。 阿言这才知道叶无年父母双亡之后就是被自己的父母抚养,那他现在岂不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确实挺惨的,虽然看叶无年的样子也不太看得出来,但是自己怕他应该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思考了一会原因后,阿言冷不防问道:“那他和叶今夕是不是很熟?” 叶今夕,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看到叶无年他只能想到这些年的时光,而叶今夕的名字却彻底让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陆执舆收敛起了懒散的神情,说道:“那是你姐,别直呼其名。”但说起这个又想到了什么,语气不正经起来:“至于她和叶无年的关系嘛,或许你可以叫他姐夫?” 阿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情,然后就看到陆执舆舒展了一下胳膊之后站了起来,他问道:“去哪?” 陆执舆反问他:“不想去你家看看吗?” 阿言一愣,旋即立即跟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出现 雨后的村庄,天空明亮如镜,折射下来的光,将整个世界照亮。路边的水潭里,摇曳可见花草的影子,有其上的天空,也有一晃而过的人影。 陆执舆信步其中,径直走去,再转个弯便到了阿言父母的房子。雨后的房子倒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下滴的水珠,只是为它添上一抹更深沉的颜色。 陆执舆上前推开门,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叹道:“没变啊。” 阿言跟着后面,好奇地问:“哥,你对这里很熟悉?”虽然他在老村长那看到了哥哥的本子,想来他应该在无业村上过学,可是这样的话又有点说不通,他还以为几个村子的关系都不好,原来不是这样吗? “在这待过一段时间。”陆执舆只是这么回道。 阿言自然不满意他这个答案,追问道:“那村子过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关系不好?” “都是一些旧事了,这个又不重要,说给你听也麻烦,你知道村子现在是这么个样子就可以了。” 见阿言仍然十分疑惑的样子,陆执舆冷哼一声,继续解释道:“你现在看到的村子关系已经算好了,在我们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针锋相对,随便什么都能成为打起来的借口,不过一群白痴自作聪明罢了。你觉得现在的叶从怎样?他现在都算被时间磨平了棱角,要放在以前,你怕是早就小命不保。” 阿言听了神色毫无波澜,他才不会相信他哥这么低级的恐吓,说道:“关系这么差你还来无业村求学,哥,你这么热爱学习的吗?” 话语刚落,阿言不出所料地被揍了,然后抱着头继续听他哥讲过去的事:“那是另一码事,当初虽然矛盾很多,但还是保持了比较密切的关系的,我们来无业村求学也是发生在那个时间,但后来,另一个村子……” 另一个村子?阿言听到这里,才知道它的存在,但并不意外,而且,能隐约猜到,那个村子怕是和无业村的关系不太融洽。就在他继续听他哥的讲述时,一声尖锐的哨声突然划破了村落的宁静。 阿言不由得心中一紧,感觉到了有什么将要发生,他立刻上二楼从窗外看去,外面依旧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在风吹草动间,阿言察觉出了人心惶然。即使看不到,阿言也知道在暗中无业村的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耳边突然传来了哥哥的轻笑,阿言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哥你的行踪泄露了?” 陆执舆闲倚在旁边,目光越过散落的房子,不知看向何处:“我可不值得这么大阵仗,阿言,接下来便让我告诉你什么才是浑水摸鱼的正确方法。” 阿言望向哥哥之前视线停留的地方,村口吗?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无业村,而且来势汹汹? “要去看看吗?”陆执舆问道。 “就这么去没关系吗?”阿言还是有点担心。 陆执舆不耐烦道:“都说了他们现在没闲心管你了,去不去?” “去。” 可是在出了门后,陆执舆却转眼不见了踪影。阿言叹了口气,就知道不能靠他。 阿言看向路的前方,前方尽是未知数,过去尚未明晰,眼前迷雾重重,想来竟是未来最为分明,这就是神所期待的局面吗?或者说,如果有神的话,他此刻看着这村落会想些什么? 仿佛是命运的交叉路口,与过去相关的人已经在渐渐齐聚,接下来在这无业村中故事又将如何上演? 心有所感,阿言回过头看去,只见天地开阔,有高风起。一人徐徐走来。一袭半旧不新的灰衣,一头因为太久没打理有点长了的头发,一双坚定而明亮的眼睛,那是在这无业村中没有的坦然自若,却也能感受到他们同样且相似的执着。 他径直来到阿言面前,笑得和善,开口却直呼其名:“阿言?” 对于他们为什么认得自己这件事,阿言已经习惯了,因此只是问他:“你是谁?” “若水,若有方。” 陌生的名字,这便是另一个村子吗?只是不知道他们又是何立场? 若有方并不在意他的警惕,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招呼他道:“一起?我刚才看见你哥往那边走了。”他指着路的前方示意了一下。 “你知道他去哪了?”阿言好奇道。 “当然,他去了我即将要去的地方,怎么样,要一起吗?”他的话语让人忍不住相信,他的眼睛纯粹得让人沉湎其中。 阿言半信半疑,不过,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他笑着抬起眼,说道:“好啊。” 可惜,没一会,阿言便后悔了。 第二十六章 若水 秋风一转,落叶飘零,仿佛被神的手拂去,时间也被斩断,场景已来到阿言熟悉的议事厅。 阿言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被众人拿起武器围攻的感觉,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着怒火,仿佛随时要将他们撕碎,如同围困住猎物那般。 叶付也在其中,阴沉着脸,神情透着一股难抑的凶狠,叫道:“阿言!离他远点!” 阿言一脸茫然地看向身后亲切地钩住他肩膀的若有方,不是,关系这么差的吗。他原本想着既然若有方他既然敢孤身前来,那关系总不至于太僵,就像是哥哥一样,而且村里的人也放他进来了。诶,等等,阿言回忆着他出现的方位,突然了悟道:难道说这家伙是偷偷溜进来的? 面对无业村人的敌意和阿言愕然的目光,若有方浑然不在意,他向阿言笑道:“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旋即又添了一句,“所以也不能对我出手。” 阿言眨眨眼:“那可不一定。”直接右手肘击向其身侧,却没想到一击成空,不过他也借着其远离自己的这段间隙,身体同时往下一转,转身就要逃离,后衣领却被拎住了。 这下阿言生气了,他讨厌有人在他身后的感觉,更讨厌被人从身后拎住。手从怀中一掠,刀已出鞘,顺势斩向身后。 若有方拎住阿言后,正欲把他拉回来,却见他突然停止了动作,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迅速松手后退一步。 半截头发掉落在地,周围已鸦雀无声。 阿言冷冷地回头,脸色有点白,手中的刀光犹亮,正是阿言从老村长那夺过的刀。 若有方笑意微敛,并无惧意,只是看向阿言身后,淡定道:“继续?” 一个声音从阿言身后传来:“阿言,放下。” 熟悉的声音,冷静而从容,看似轻呵却并无斥责之意,阿言的眼睛瞬间一亮,惊喜地看向身后,那是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如同微雨一般,有着令人安心的气息,阿言瞬间窜到其身前,开心道:“寻初哥,你怎么来了。”至于阿言的刀在听到落寻初声音的一瞬间便已收了回去。 落寻初摸了摸他的头,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半月不见,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不过还是问道:“没受伤吧?” 阿言很感动,这才是一个哥哥应该有的表现啊,旋即赶紧摇头:“没事!”不过既然寻初哥在这里的话,阿言探头往厅内一看,果然看到了陆执舆悠哉喝茶的身影,阿言气呼呼地跑过去质问他了,至于方才的重点若有方反倒是被抛在了脑后。 见阿言走了,叶付暂时放心,视线重新回到若有方身上,质问道:“若有方!你来做什么?” 若有方看一眼门内,示意道:不是显而易见? 看着村中众人又抬起的武器,若有方看似无奈道:“当初与你们有所争执的又不是我,我可是新村长。” 叶付冷哼一声,道:“那也与你脱不了关系,怎么,如今来我无业村,是要再灭我无业村,还是说想带走阿言?” 若有方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如果可以,两个选择都不是我想要的。”旋即又笑道:“再把我拦住这里就没意思了吧,不打算让我进去?还是说,先血债血偿?”说至最后几个字,肃杀之气已现。 叶付咬着牙,还尚说话,另一人已经站出来喝道:“这可是你说的!”说完便欲冲上去。 叶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归于平静,拦住了他:“叶安!退下,这些已没有意义了。” “是啊是啊。”若有方微笑着附和,视线饶有意味地扫视了这一圈将他围起来的人。呵,都是些熟悉的面孔,“现在不是都好好活着吗,又何必谈过去的生与死呢?毫无意义,而且,现在你们也不想杀我吧。”是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想,看着这些无业村人现在的样子就明白了,他们只怕还困于昨日的梦魇,而畏惧即将醒来的今朝,若有方在心中为他们惋惜一声。 “别将我们说的混为一谈,过去的记忆可不会消失,所以别摆出这么一副无害的样子,我们可不会相信你。”叶付冷冷道。 若有方原本已即将走入门内,闻此回过头来,笑容冰冷,视线也随之一变,说道:“是啊,血的教训,最好还是别轻易忘记。”旋即不再停留,走入门内。 叶付则转了个弯来到侧门外,那是被捆住的叶从。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叶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将他的绳子解开,说道:“现在不是纠结于过去恩怨的时候,若水他们一直信奉着神,追逐神的力量,或许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情报。” 叶从转过身来,原本在听闻若有方前来时暴怒不已的他,此时看上去竟有几分冷静,但嘶哑的声线却显露了其不平,那双好像一直朝气蓬勃的眼眸现在只余暗淡与苦涩,他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但是那些记忆,却好像从没淡化,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可是那些事却仍好像就在昨天。”他捂住头,痛苦道:“没有变啊,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们都追寻着未来,可他们都活在过去。 第二十七章 会谈 屋子偏暗,唯有自门外与窗外的光映照这一方。 陆执舆闲闲地靠着椅子,时不时转头和落寻初说上几句。叶无年看了眼二人,原本试图和阿言搭话,却见阿言远远地坐在一边,于是只能转而和落寻初叙旧了。因此,场面一时还算融洽,如果不算旁边沉默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般的老村长的话。 直到若有方走了进来,打破了这难得的和谐,屋里人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在他身上,老村长沉声问道:“若有方!你来做什么?” 若有方叹了口气,这一个个的,然后笑着回道:“如果我所知不错,现在的无业村村长好像已经换了,那还是请现在的村长来和我谈吧。” 老村长闻言一怒,就要起身,却被叶无年拦下了。他安抚老村长道:“还是先让我和他谈谈,摸清其意图再说。” 他旋即望向若有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笑道:“若村长不妨先坐下,有事请详谈。” 若有方便顺势坐下了,看向老村长道:“这才是待人的礼节啊。”说完又接过了叶无年递来的茶杯,饮了一口,赞叹一声“好茶。” 叶无年看他一副坦然自若无事要说的样子,只得开口道:“若村长既已到此,有话不妨直说。” 若有方没有回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一旁的阿言,拍了拍他,感叹道:“这便是叶无适兄弟的孩子吧,一晃眼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陆执舆冷冷地看向了他。 收到陆执舆的视线,若有方微笑着点头向他示意了一下,然后看向叶无年,一脸惋惜的表情,说道:“遥想昔日我们几村也是友好和睦的,没想到今日却愈发生疏了,真是可惜。念及无业村这些年毫无音讯,我村放心不下,这才来看看。” 一番客套话,可惜却无人搭理,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还是叶无年笑道:“多年未见,若老村长不知还健在否?” 若有方耸了耸肩,回道:“那群老家伙,你们也清楚,身体自然好得很。” 叶无年笑道:“那便好。” 一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一问一答,都知道了对方的意思。谁也不想先提及最关键的问题。 关于过去与将要发生之事,若有方知道的最少,但他丝毫不在意自身处境,只是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一个个人,良久才开口道:“如今的无业村还是很有趣,也依然是那么呆板,可是有趣的不就在这里吗?时间逆回,却好像什么都没变,为什么不对我动手?我可是看的很清楚,你们对我的仇恨未减灭半分。” 他的视线从门外收回,看向叶无年。叶无年喝了一口茶,不予作答。然后他的视线便停留在了老村长的身上,目光中带着打量与深思:“时间的节点即将再次到临,可从你们身上看不见半分喜悦,你们在忧心忡忡,不,你们在害怕什么?改变时间的力量吗?这可不像我印象中的无业村人啊。” 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让那个无所畏惧的无业村害怕的事,而且会将几个村子一起牵扯进来。他看了眼陆、落二人,肯定地道:“时间会再次倒流吧。” 几人依然脸色不变,阿言却若有所思。 老村长抬起头:“你都知道些什么?” 若有方半真半假道:“什么也不知道,除了猜测。” 其实也并非全是猜测,早在上一次来到无业村时,他便隐约有了预感。 时光逆流,对无业村其实是件好事。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而他们碍于某些原因也没有对其再次动手。可是当他们再次来到无业村时,无业村整体都很奇怪,尤其是一向主战的老村长让位于叶无年。无业村主动退走,避开了与他们的战斗。这在以前可是从未发生的事,而且并非是不愿再战斗,更像是陷入了什么比时光逆转更大的困境,以至于绝望。 若有方想道,时间逆流这种事情只会让那群单纯又固执的笨蛋更加愤怒吧,能让他们如此绝望的事,他想了下所有的可能,时间既然逆转了一次,那么会不会再次逆转呢? “怎么,我说对了?关于这点你们应该也没有隐瞒我的必要吧。” 叶无年回复道:“恕我直言,我们无法信任你。二十年前的你们,因为利益与我们争斗不休,十八年前,又因为神的力量进攻我村,你们这次又想做什么?” “那是我们村其他的人,我和他们还是有着很大不同的。而且,你们不需要信任我,用利益说服我,让我站在与你们同样的立场不就好了?而我将做出自己的判断。”若有方颇为真诚道。 叶无年与老村长在思度他的话,不知道是否要与他站到同一阵线。 话至此,好像又陷入了僵局。 不过陆执舆倒是对目前的状况很满意,他主动出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既然是四个村子的事,断然没有瞒着你们的道理,既然难得四个村子都到齐了,那暂时便让我明确一下彼此的目的吧。” 他凝视着若有方,肯定地告诉他:“时间即将再次倒流。” 第二十八章 猜测 若有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但他的心里并无喜悦的情绪,反而眉头一蹙,为自己的猜测被验证而叹了口气,在这其中也也有种难以置信的不真实感,因此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神是如此说的。”陆执舆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你相信神吗?“ 听见神这个字眼,若有方没有任何惊讶,只是问道:“你们见过神?” 见他对此毫无反应,陆执舆知道肯定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关于神信息了,他靠回了椅子上,不缓不慢地开口:“见过神的人已经死去了。” 这句话一出口,阿言觉得有隐晦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叶今夕吗?若有方在心中暗道,但他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因为那肯定是无业村人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事情。 “关于神的信息你们知道了哪些?”而且说到底,他其实对神更好奇些。 “就在这无业村中算不算?”陆执舆半开玩笑道。 “你在说废话?” “那没有了。”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任何关于神器的事。 若有方理了一下得到的信息,看向阿言的视线毫不掩饰,关键在于神吗? 阿言收到了他的视线,但没有说话,他此刻也在思考,也是关于神。 看到若有方的视线落到阿言身上,对他无比熟悉的老村长自然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他:“你们还在对神的力量念念不舍吗?放弃吧,神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神的力量也绝非人能掌握之物。” “神的力量?”一听这话,若有方却是轻蔑一笑,回道,“我对那种力量可不敢兴趣。” 老村长冷哼一声道:“这句话由你若水村来讲,我可是半个字都不信,特别是你。” 若有方眯着眼笑道:“我在你们心里的形象就那么差?其实我对你们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你们不太聪明,这就是你们的缺点,但这样的人也往往有其优点,我就挺欣赏你们……” 老村长自然不会被这种话语挑衅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还是陆执舆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示意还有自己这些人存在。落寻初也看了他一眼,若有方只得收敛了一点,毕竟这里还是别人的地盘。 眼见气氛又要陷入沉默,阿言突然问道:“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多,可是我还有一个地方没弄懂,为什么神会逆转时间呢?” 这对神有什么好处吗?还是说这只是神的随意为之,它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不然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呢?可是这么说又好像不对,这么长时间的时间回溯,即使对神来说也是巨大的消耗了,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让神逆转了时间,为什么还要再逆转一次,神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一言既出,几人沉思不语,看得出来他们都知道这一点,但似乎都在回避,只是具体在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既然他又问到了,陆执舆也不再瞒他,轻描淡写道:“因为愿望吧,神不就是因实现人愿望而存在的吗?” 阿言有点难以置信,这种浪漫天真到了极点的话居然出自哥哥的嘴里,不过这句话倒有点熟悉,让他想起了妈妈从小和他说起的神明,嗯,说了什么来着?感觉和这句话很像,不过他因为不信所以听过就忘了,现在想想……阿言陷入了沉思。 半秒后,他突然反应过来。等会,愿望?阿言反应过来,他一直以为村子都是被迫回到了过去,因为所有的人都如此痛苦,无论是自己村子里的人,还是无业村他们,好像没有人从这场时间的悲剧中幸存,更没有人期待时间倒流这一回事,却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是由于愿望。 他没有去想那是由于谁的愿望,因为他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答案,模糊的少女的影子在他心里一晃而过。 阿言又突然想到,既然过去的时间回溯是因为一个人的愿望,那么神要让它再次逆转同样也是因为愿望吗?那又会是谁的愿望?在因为时间回溯,人人为此绝望的时候,是谁会希望时间再次回溯呢? 就在此时,敲门声突然想起。众人一齐看去,只见是叶付站在门口,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然后他把老村长与叶无年叫了出去,期间没有给若有方一点视线。 若有方一副想跟上去看看的表情,不过他稍作思考还是没有付之行动,微微一笑道:“看样子是另有事情发生啊。” 第二十九章 离开 见无业村的人都不在场了,落寻初这才开口问若有方:“你们村子的人呢?” 若有方道:“放心,他们还没来,不在村外。这次,我也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他的神情难得有几分慎重。 “我问的是你们村人现在的想法。” 陆执舆闻此不由得哂笑一声,靠过来插了一嘴:“阿寻,这有什么好问的,差不了多少的。” 若有方唏嘘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所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你什么时候听说人的本性也会变呢,为了压制住他们,可费了我不少力气。” “那你们现在还是想像过去那般解决问题?”落寻初皱了下眉道。 “嗯。”若有方眨了下眼,说道,“如果没有办法改变的话。”说完自己又自叹了一声,“神灵之怒,世代之仇,他们也无非就那么几套说辞,想法却还真是顽固啊。” “可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谁知道呢,那不过是最差的打算罢了。”若有方笑道,“而我,只要最有效的方法。” 陆执舆笑着提醒他:“你们怎么想先不管,无业村的人对你们的仇恨可是一点都没少。” “是吗,不过他们现在也变了一点嘛,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若有方无所谓道。 改变了吗,落寻初看向窗外,老村长他们离开有一会了,他隐约能感觉道,在他们身上有不安的气氛在蔓延,似有风云渐起。 从过去几个村子战斗的累累血痕,到如今依旧的剑拔弩张,未来曙色微茫。所以说,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不说我们了。”若有方看向陆执舆,问道:“那你们呢?又想要什么?” 阿言听闻此言也向他看去,见陆执舆一手支着桌子,没有回答若有方的问题,却是在看着他。 哥哥严肃起来了,事情很严重,他不自觉地靠后正襟危坐了一点,老老实实问道:“什么事?” “你该走了。” 走?阿言很疑惑,这不应该正到关键时候吗,自己为什么要走?因为神器吗?怕无业村的人因为神器对自己出手?可是这也不是让自己离开的理由吧。而且,就算有神器,在自己身上也只是老村长的猜测。自己不应该再留下来核实一下吗?事关自己的小命呢。 陆执舆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却对他的疑问不置一词:“接下来的事我们会解决的,你去做你应做的吧。” “好吧。”一听他这么说,阿言就知道,哥哥已经做好了打算,这种时候拒绝也没什么用,只能阿言老老实道,“去哪?” “出村门,右走。”陆执舆一副言至于此已经足够的模样。 见此还是落寻初起身,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递给阿言,告诉他:“这是我带的行李,因为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在路上消耗了些,里面的食物已经不多了,不过也勉强够了,你要去的地方不远。” 阿言欣喜地接过,望向落寻初,感激涕零道:“寻初哥!谢谢你!下次去你们村我保证会安分守己,不再给你添乱了!” 回想起过去阿言来他们村时的所作所为,落寻初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刹那,旋即化为欣慰的笑:“那你可记住了。” 陆执舆在旁嗤笑一声,阿言不死心地靠上去:“哥,虽然不是亲哥,胜似亲哥,你不想再多说点什么吗?”毕竟自己此行去感觉很危险,说不定他哥心血来潮要和他一起去呢。好吧,虽然这不可能,但多说点什么也好啊,就这么告诉自己一个方位,难道就没其他的了?来点信息提示或是注意事项什么的也好啊。 陆执舆看着靠近的阿言,突然对他笑了笑,然后伸手按住了他猛然一惊立即后退的头,给了他一个祝福:“放心,神会指引你的方向的。” 阿言一愣,隐约明白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但还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道:“哥,说点有用的。” “现在对你说什么都没用。”陆执舆只是如此回答。 临去前,陆执舆问阿言:“阿言,你觉得这无业村如何?” 嗯,阿言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该说是太悲观呢,还是诡秘莫测呢,难以理解他们在想什么,反正比较奇怪。” 陆执舆一笑道:“你说的那些可不是我印象中的无业村之人啊。无业无业,否认人之罪,舍弃过去,只看未来,他们可是一群胆大妄为之徒啊。这样的他们,却被迫重来,那么无论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惊讶吧。” 第三十章 神叹 日光正盛,太阳的光倾洒而至。太阳的身形一丝不乱,稳稳的就在那里,接受着人类的赞美,赐予人类光明。这两者似乎是那么的融洽,井然有序。可是若是这阳光不符合人类心意了呢?比如说暴晒的日子太久了,人类便会咒骂起太阳,恨不得它消失。太阳错了吗?若没错,那些干涸致死的灾民又做错了什么呢?没有哪一方不对,两者就是这般关系。 陆执舆与落寻初看着阳光下逐渐消失的阿言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可以找到神的踪迹吗?”沉默了一会,落寻初开口道。 “这个不在他,也与我们无关,关键之人,不都在那吗?”陆执舆看向老村长他们离去的放心,视线所及似乎越过了中间那厚厚的墙壁。 落寻初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提醒一旁的若有方道:“小心,可别把自己玩搭进去了。” 若有方毫不在意道:“放心,最后的底牌可在我手上。” “哦,你都知道了些什么?”陆执舆见他这般自信,问道。 “我肯定是你们之中知道的最少的,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他提出一个问题,“阿言究竟是什么?”他好像也没看出阿言有什么不同,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但他的特殊却又是毋庸置疑的,只因在过去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或者,换句话说,他身上隐藏了什么?” 他的问题令陆执舆与落寻初猝然一惊,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也能隐约猜到,那可是无业村人最不想让他们那一方知晓的,却没想到他现在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没有旁人,他似乎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空旷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三人,但空间却仿佛愈加逼仄了起来,连时间也仿佛凝固。 若有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两人的回应,内心思绪慢慢流转,他的说法当然并非毫无根据。 当初,四村交战,其中以无业与若水为主,几乎便是你死我亡的局面。死去的人已不计其数,战争已经不可能停止了,不日或许便是对方的覆灭。 就在这种情况下,时光突然倒流,回到了两村开始完全对立的起点。他们村子当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去无业村探寻情况,却发现其已全部搬空,消声觅迹。他们自然将这次事件归结于无业,村子里的人甚至认为是无业村的人惹怒了神明,所以才会如此。 一年后,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无业村的踪迹,于是在当时村长的命令下,全体攻入无业村,欲知晓其秘密。但令他奇怪的是,无业村的人避而不战,全部退走,而且他们的情绪好像都特别低迷阴郁,这和他印象中的无业村人可是截然不同啊。 虽然那次一无所获,但他也看到了无业村的现状,隐约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走在街道上,将无业村的房屋一一看过,在到达叶无年的家时,他突然好像听到旁边好像隐约有婴儿的哭声。但当他顺着哭声来到隔壁时,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人在了,他也看到了二楼空荡荡的房间,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叶今夕的家。 最终他们只能退走,然后便是十多年再未踏足这片土地,只是静观其变。 如今看见阿言,再看看无业村如今的模样,他很顺理成章便能猜出阿言与无业村的关系,并断定阿言便是其中的关键,再联想叶今夕的消失,与陆执舆让阿言去神的遗址,他差不多也能猜出个来龙去脉了。 陆、落二人沉默不语,但这也让他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不过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他们应该也不知道,那是无业村不会告知他人的秘密,因此他话头一转,问道:“你们不想回答就算了,我换个问题,你们当初看到了什么?在神的祭坛。” 陆执舆叹了口气道:“什么祭坛,不就是一堆破石头吗?” 他们的对话便这样暂时告一段落,而在院落的另一边,所有的无业村人正聚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直直地站着,而老村长站在最前方的石板上,叶无年则退到了一边。 老村长一改当初阿言所见的祥和模样,也不再是那个已经隐居幕后的老村长了。现在,他又重新回到了村长的位置,为了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 叶付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又让他回到了过去。 一如既往的的愤怒啊,和当初一样。时光刚刚逆流的过去,村子里的人,村长,虚幻的痛苦,所有人的愤怒。他们所能确认的只有一点,没有什么需要妥协的,因为他们没有错,却被迫重来,那时的他只是这样看着,因为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老村长辞去了村长的职责,他一下子变得极为沮丧,每日只待在那座偏僻的房子里闭门不出,这时是叶无年接过了村长的职责,他一开始是想让人们在时光中消亡怒火,好好地生活下去。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明白已经不可能了,因此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负责处理日常事务。 然后便是压抑至今的怒火,在老村长挥臂一呼时群起响应。 在群情激愤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声,轻渺不可寻的,带着不解与无奈。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围墙边,树下,空无一人。但他们并不慌乱,神情愈发肃穆,目光如一道钩子,沉入幽深的湖底,并非像燃起来的火,因为他们身上掩藏不住那股绝望的气息,倒像是被燃烧的本身,被迫燃尽最后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老村长开口了,并非对那道不知名的声音,而是无业村的众人:“想让我们按照过去一般生活,将神所做的当作没发生?不可能!绝对!我们无业村之人,可没有背负什么所谓的罪恶在前行。什么神?哪有神!这二十年的漫长时光,够你们燃起熊熊怒火了吧!” 无业村之人,向来刚烈,性如烈火,不止不息。 山坡上,远远望着他们的阿言,仿佛看到了从他们身上燃起的火焰,将所有人卷入,就如同无业火中的地狱一般,要将所有一切付之一炬。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阿言喃喃自语道,未来尚不明晰,此刻的想法却是格外坚定,于是他转身向后跑去。 不越过这一切便不行,过去的一切,包括时间。 第三十一章 未曾改变的过去 时光是怎样消逝的呢?是像面目全非的雕像,被风一点点地吹散?还是像水流,带着一切过往永封深海?或是像是檐角滴滴答答的清响,每一下都叩在心田,然后消失不见。 他逆着河水前行,世界一点点展现他最初的模样,暮色晦明中,风中不知传来谁人的低语。看久了,世界的颜色便被渐次剥离,古老的岁月,清晰得纤毫毕现。 可就在阿言悄无声息踏上新的旅途时,异样的变故却发生了。 时光漫延,一点点地将所有事物纳入岁月的怀抱,由此及彼,村庄瞬间被卷入时光的秘境,被一点点蚕食,除了过去,再无其他。 无业村中的所有的人都感觉时间在眼前一一流过,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那是每个人眼中曾看到的世界,过去一一呈现,随即他们便陷入了黑暗,下一秒,陡然惊醒,如同从漫长的黑夜中醒来。 所有人睁开眼,看见的是深埋心中不曾忘却的场景。 身旁倒下的是亲人,眼前的是敌人,手中挥舞的是武器,要做的岂非显而易见? 动手!他们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毫不犹豫挥下的攻击却被挡下。 “叶从,你们既然那么悔恨,为什么不亲手斩断这仇恨的锁链?”若有方厉声喝道。 叶从的视线自然地望向身旁倒下的兄长,像是以前无数次在梦境中那样。他的心中却没有像以前那般燃起万丈怒火,他握紧手中的武器,想起兄长日复一日的话语。他看向眼前的敌人,还是那副令其生厌的嘴脸,却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虽然无数次觉得之前的那些日子如同梦境,唯有留在过去的是真实,但当他真的再次回到这一刻,还是能分出两者的区别。两厢对比,他的嘴角划过一丝除了身处局中之人谁也无法理解的苦涩。 他放下了武器,周围的人也是如此。 而当他们放下武器后,眼前的幻影便消失了。叶从身前的若有方见此满意地笑了,也才放下了手,旋即目光迅速在场中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向同一地方飞奔而去。 他们来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也就是阿言的家。 门是开着的,眼前出现的是阿言父亲的背影,那个沉稳甚至有些憨厚的男人,他好像就如同以往那般静静的坐着,可是一截刀刃却从他背后穿出,犹带着记忆中的血色。 老村长默默地站在旁边,不用往里看,他也知道,在旁边那扇打开的门里,又是一道鲜活生命的流逝。那是阿言的母亲,他已不忍再回头看一次了。 和过去一样,昏暗的房间,自尽的父母,打开的大门,沉默的众人,各自异样而同样悲伤的神情。 陆执舆也在旁边,他是从河那边过来的,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低声道:“混乱的时间,为什么?” 而若有方视线环顾一周后,提出一个关键问题:“但是,还少了一个人,叶无年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无业村村的人都心头一震,他们隐约知道答案。 陆执舆知道了他的意思,率先来到对面叶无年的房子,径直往里走,也就是阿言所见的上锁的房门前。 门同样是开的。叶无年站在窗边,脸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地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众人仿佛看见了那映在脑海里的少女的尸体。她的面容格外安详,只余死亡的静穆。日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将她舒展的长发照亮,眉眼间与阿言有些像,线条却要更加柔和一点。闭着眼,像是沉沉睡去一般。 叶从皱着眉头压抑着怒气,低声骂了一句,旋即转过头去不再看。 但所有人也都看见了,那里原本应有的少女的尸体,现在却空空荡荡。 看着沉默的众人,陆、落二人却有些不明所以,眼前什么也没有,可无业村的人却仿佛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是梦吗?”落寻初靠近陆执舆,悄声道。 “反正不是现实就是了,但关键在于,他想要做什么?”让我们再看一遍过去,是想让我们像过去那般自相残杀?还是说阿言去寻找那个地方让他自乱阵脚? 就在他们几人不得其解时,老村长说出来一句令他们无比震惊的话语。 “是你吗?无年,不,应该称呼你为,神。”他的语气是那么决绝,神情又是那般不忍,痛苦使他的面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神?果然,陆执舆明白,无业村人的目标从来就不在神器,只在神。阿言的离开其实为他们创造了一个有利的条件,虽然老村长之前那么言之凿凿,但还是需要确认。除去他以外,其他的就简单了。 老村长缓缓道:“这个幻境虽然是你发动的,可它是按我们每个人心中最深刻的记忆演化而成的,对村子其他人而言是过去的战场,因此他们出现在那里,对我而言是阿言父母的死,他们也都看见了,至于他们二人。”说到这里老村长看向陆、落二人一眼,“是被顺势卷入,这村子对他们没什么痛苦的记忆,所以他们在村外。那么你呢?无年,你看见了什么?” 无业村的人都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但他们都没有说话。这么多年他们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且对他们来说,早就没有什么不可思议或不可能的事了。这种时候,他们愿意信任他们的村长。 而落寻初看着这个曾经的好友,复杂的情绪翻涌不止。之前从未往他身上想过,但现在一点破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惊讶,毕竟,是他啊。 叶无年却并不慌乱,浅浅地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又回到原地,说道:“虽然你们看不见,但我还是能看见的。”似在高兴,又似慰然,带着极难言明的欣悦,与众人许久未见的温柔。 话已至此,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排查与验证,老村长已经基本确认他的身份了,确认的难以置信后,随即而来的是这么多年深埋于心的怒火,他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无年却笑道:“这是你们的愿望,我不过将它实现了而已。” 第三十二章 神与祭坛 神在哪里?不在祭坛。 一束破损的花,脚下延绵的草,照见世间万物。 阿言还在似乎漫无边际的平原上走时,时光之力突然袭来。不知不觉中,他一点点步入了过去的岁月,先是看到了枯黄的草,才发现有什么悄然发生了改变。 他一抬眼,便看见了那被四方石壁围绕起来的祭坛。石壁斑驳而混重,不高,却仿佛与天接壤般,将周围的空间压低。 阿言不自觉地向其走去,思绪飘远,仿佛已进入了祭坛之中。但突然的“咔嚓”一声,将他的思绪召回。 阿言低头望去,看见了散落在自己身旁的木牌。他赶紧收回脚,蹲下将那块木牌捡起,但无奈已碎了大半了,尚还完整的上半部分似乎还能看出字迹的存在,但长久的风雨洗刷早已模糊了其形迹,无法辨认了。 他无奈地放下了,抬起头,这次看见周围的无数木牌,或伫立,或倒下,情形也相差无几。 这是什么?阿言的内心极其震撼,他的内心闪过一个猜测,难道说,这些都是来寻找神迹的人吗?阿言思忖道,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带着这样的疑问,阿言走进了祭坛。一路上他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木牌,不过当靠近祭坛时,周边的木牌如同突然消失了踪迹一般,没有出现在祭坛周围。 而祭坛内,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虽然被四面墙围了起来,但里面并不黑暗,因为上面与天空相接,光将整个祭坛内照亮。 也因此,阿言一眼便看见了祭坛内堆积的白骨。 白骨如山,不辨姓氏。与外面散落的木牌不同,这些白骨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在祭坛的四周,就像是,被供奉一般。 阿言没有多看,径直来到祭坛北面的石墙面前,他远远地便看见了上面被刻了字,因此想要仔细看看,但在那之前,他的目光瞬间被石墙下摆放的一束花吸引了。 那是一束已干枯的鲜花,被端端正正地摆放于石壁中间的位置,除了那已褪色的形外,再无其他。 仿佛要将这束花印入脑海一般,阿言静静地看了它许久,这才往上看去,那是一面如山壁般的石墙,上面刻着的都是完全陌生的字迹,但阿言却心领神会了它们的意思。 最上面记载了神迹的出现,以及神被人们供奉的过程,但自显露神迹后神明便陷入了沉睡,再也没出现过。 无论他们怎样讲述来到祭坛的艰辛,生灵的苦痛,或是祭品的如何丰富,神都不为所动,仿佛从未出现。 因此在这面巨大的石壁上,自上而下,慢慢地便由对神明的狂热信仰转变为因为愿望没有实现而刻上去的谩骂。 他们并不是在信仰神,而是信奉、祈求奇迹。 但神一直没有苏醒,因此慢慢地,对神的信奉者便消失了,在石壁上留下一片空白,直到某个少女的到来。 阿言一字字地看到了最后,直至石壁上留下的最后一行文字,是熟悉的整齐娟秀的字迹,在大段大段癫狂缭乱的絮语之后,终于又出现了与开头映照的对神的敬畏与崇信。 阿言好像看到了,一个女孩虔诚奉拜的身影,她或许并不相信神,但她为了村子的那份挚诚的心却是如此的真诚。那样的她,如果知道在她的愿望下村子如今的景象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他莫名有些悲伤。 就在这时,幻境似乎到了快结束的时候,阿言的视线顿时模糊了起来,但也是这时,他仿佛将整个祭坛收入眼底。一一看过,石墙,花束,白骨,野草,木碑…… 意识退出的最后一秒,阿言突然在木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令他颤然心惊,又瞬间明白了一切。 幻境结束后,阿言再看向前方,面前唯有青青群草,蔓蔓无边。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阿言想了一下,没有再去找祭坛,而是立即转身沿原路赶了回去。 回到幻境内,众人依旧在对峙着,但位于视线中心的叶无年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似乎并不如何在意他的身份被揭穿。 被发现了啊,但其实,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阿言只要找到遗迹,便会发现叶无年已经死去的事实。他没有怀疑过这点,而且,虽然知晓了神的身份,但他们又能如何呢? 听完叶无年说的那句话,村子的人都陷入疑惑,陆执舆却明白了,但他又皱着眉说道:“不,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又要让时间再次逆转?” 叶无年看向他,笑而不语。 “难道说……”陆执舆好像明白了他想要做的,可是,不,这不可能。 叶无年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无业村的众人,一一看过,将他们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然后说道:“死亡是可以避免的。” “你是说,再来一次?”老村长沉声问道。 “再来一次?你在开什么玩笑?”叶付率先愤怒了。 但其他人的反应却不尽相同,尤其是老村长,对于阿言父母的死一直是他心里最大的遗憾,叶今夕他也一直把她当亲孙女。他们的身影在心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便不可控制地出现了: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时光逆流,这对多少人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诱惑啊。 叶无年淡淡一笑,说道:“即便再过二十年又如何。” 再来一次吗?叶从将一直低着的头抬起:“可是那是不行的啊。” “决定权在于你们,是选择再来一次弥补过去的遗憾,还是任由遗憾过去走向明天。”叶无年缓缓说道。 落寻初却有些生气,他冷冷道:“你把阿言的生命放在哪?”因为按他的说法,一旦再次回到过去,阿言就将不复存在。 “啊,那个孩子。”叶无年似乎无所谓道,“可是,无论怎么选他都会死去,不是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是放任一条生命的消失,还是尽可能地借此挽救其他生命呢? “不,当然不仅仅只是这样,选择过去还是选择未来的问题可没有这么简单。”叶付说道。 陆执舆与落寻初当然没有好犹豫的,他们选择未来,但若有方却意外地有所顾虑,没有说话。 这时依然是老村长开口了,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对于我们的想法,无年。”他的眼里满是悲伤。 是啊,叶无年当然明白。他在这个村庄待了这么多年,对于无业村人打破这时光的诅咒的心情自然再清楚不过。他们的眼神里尽是火燃尽的灰,可以从中看到坦然自若的死亡。 村子里其他人默默看着他们的交流,因为无需多言,他们都是如此期望的,至少,到现在彼此都没有变。 叶无年却并非如此,他想要的与他们不一样。 老村长肃然问道:“你是否愿意取出神器?”这是代价最小,也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叶无年没有半分犹豫,干脆道:“不能。”因为那是我,这本身的愿望。“而且现在的我也无法取出神器,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他叹道。 “那便只能杀掉你了。”老村长语气下沉,并非威胁。 “那也无济于事的,神器的力量不受神的约束,即使我死去了,神器依旧会继续运转。” 所有人心中一沉,这无疑是最坏的局面,但老村长他们并不意外,他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神器在哪?”陆执舆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叶无年仿佛透过这迷雾般的幻境,看向远方,“当然是在神的少年那里。” 第三十三章 祭典 谈话结束后,众人便从幻境中退了出来。一阵眩晕后,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因为叶无年那番话,他们不能贸然动手,不然杀他无益。 叶无年被暂时关了起来,依旧是当初关阿言的地方,从小小的窗口可以看见外面的一方天空。偶尔飘过的白云上,反射着下面碌碌人世的影子。风中夹杂着路过的一切的气息,他不用去听,不用去看,那里有着神所见的世界。 那是村子开始准备祭礼了。房间里的神,明明没有看见,却知道了他们在做什么。他不禁露出了怀念的神情,那是无人可解的落寞。 落寻初在不远处的河边,看着忙来忙去的无业村人,他感叹道:“时间过得还真快。” 陆执舆从关着叶无年那出来,听到了这句话,沉默地在落寻初身旁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道。 陆执舆轻声道:“之前阿言也问过,神明为什么要让时间再次倒流,关于这一点你怎么想?” “难道这也与今夕有关?”落寻初试着推测,但说完后他又自己否定了,这样的话就说不通了,因为在阿夕去世之前神明就已经提出这惩罚,也正因如此,今夕她才会…… 那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当初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落寻初让他追根溯源一下。 于是,那时的记忆又出现了在陆执舆脑中,他刚从老村长那出来,带着沉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情,沉重是因为意外得知的真相,不知所措是则是因为手中的孩子。 叶无年便是这时出现的。 “怎么,你要阻止我吗?” “不,或许还是让他离开比较好。”叶无年看着他手中抱着的婴儿,说道。 并且叶无年还告诉了他关于时间重溯与神器的问题,现在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着远处忙来忙去的人们,陆执舆若有所思。 等阿言回村时,已经是晚上了。无业村的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在下雨的夜里,点起了火,搭建了一方祭台。 在遥远的过去,无业村一直延续着祭神的传统,每年都会举办迎神的仪式,但自从与其他村子的战火愈演愈烈,这祭礼便被无业村的人废弃了。那些器具被堆放在村长仓库的一隅,直至现在被重新拾起。 一年一度的祭礼,在时隔多年后重新出现在了这小小村庄中,在它沉默的表面掀起一丝涟漪,热闹的气氛好似在欢欣雀跃。 虽然下起了雨,可无业村的人依旧在雨中忙碌着。在这湿漉的天地间,人类搭起了一方祭台,火焰在其中燃烧。随着时间的推移,分散的火把,点连成线,逐渐向那搭起的一方祭坛汇集。 接下来祭礼就要开始了,而下面是各怀心事的各人。 老村长站在祭台的左侧,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旁边还摆着一个不知是何用处的木像;陆执舆与落寻初则在台下,若有方却不见身影。他们的目标并不一样,不过却暂时达成一致,处于一种微妙的和谐中。 阿言在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他的感受相当复杂。虽然他看似处于事情的中心,但事情并不围绕他展开,而是围绕与他息息相关的存在的影子。 与他相关的亲人都死在了过去,而他也没能从那里离开。 无业村的人几乎都在台上,似乎没人注意到阿言已经回来了,而陆执舆留给阿言的只是一个背影。就在阿言犹豫自己要不要过去时,台上的叶从看见了他。那双真挚而总是满含热情的眼睛里承载了太多的情绪,不,或许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叶从了,而是舞台上的角色,他在小时候曾无数次地见过这出剧,但他现在已是剧中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祭礼已经开始了。舞台之上的故事,开始了无声演绎。 在一个和睦且安宁的村庄里,有一家人世代生活其中。但是家中的长子离开家乡多年,杳无音讯。与他感情甚笃的弟弟非常担心,在听了村子里人的危言耸听之后,弟弟忧心不已,于是跑到被当地称为神山的山上,千辛万苦来到山顶,祈求神灵,希望哥哥平安无事。 神降临了,并告诉他哥哥在出海时已经死去了,弟弟十分悲恸,痛哭不已,眼睛留下血泪。神悲悯其心,让哥哥复活。两兄弟再次相见,拜谢神明。故事便以这样一种完满的结局结束了 而现在正演到弟弟历尽艰难来到山顶。若有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阿言身旁,并为他解说着这幕剧,看起来对它很熟悉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迎神了,真是令人期待。”他的语气透露着难抑的兴奋。他看向祭台旁边的叶无年,他此时全身都被缚住,闭眼坐在一旁。 迎神,这便是这出祭礼的名字吗?阿言喃喃自语,他好像明白了无业村的人想要做什么,但这之后呢? 阿言想要过去,却被若有方拦住。 “我被禁止靠近。”他耸了耸肩,笑道,“你也一样。” 阿言犹豫着,没有说话。 伴随乐声渐起并转向高昂,神即将降临。叶无年在这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若有方还在低声诉说着有关这祭礼的一切,但慢慢的,话语声渐远,阿言的思绪也飘远了。冥冥中仿佛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他拉到了台上,而更不可思议的的是,他看到了自己。 第三十四章 迎神 阿言感觉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身体,被拉往台上,这时他才明白迎神这一出戏的真正用处。他在为这种戏剧居然真的有用而惊讶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疑惑,虽然被拉上台的是自己,但他们的目的显然是想让神离开叶无年的身体,不过这样的话不是更不好找到他了吗?无形的神明,人们对此应该毫无办法才是。 但下一秒他便知道了答案,他看到了老村长向他缓缓走来,而之前在他身旁的木像已不见了踪影,难道说?但是,思绪只是一转,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处境了,因为下一秒他就看见了,老村长手中捧着的刀,是那把被他夺走又被老村长要回的刀,但此刻他看到这把刀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了。看到的一刻,他诧然心惊,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感,但自己现在无法动弹。 老村长没有在阿言前面停下,反而将刀呈给了叶从, 叶从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他拿起刀便向眼前的木像刺去,但他毫不犹豫的手却被拦了下来。 他看向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阻拦的陆执舆,漠然道:“别插手,这与你们无关。”说完便甩开了他的手。 但陆执舆似乎也并不是想阻止叶从,他满是困惑地看向木像,似乎想从它那呆滞而木然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你想阻止我们?”一旁的老村长开口道。 “不是。”陆执舆犹疑道,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内心十分不安。 若有方也看到了台上发生的变故,他看向身旁一动不动的阿言,以及台上的叶无年,难道说,或许? 乐声仍在继续,奏乐的人好像没有看到祭台上的变化,自顾自地仍在继续吹奏着乐曲。而几人争论间,随着最后一声乐起,台上的众人一一倒下,陷入昏迷,乐声也随之消失了。 偌大的祭台上,方才还热闹上演的所在,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除了仍然屹立的木像,就只有不知道何时解开束缚的叶无年,向祭台上缓缓走来。 这一刻,唯有神站着,旁边是散落倒地的凡人,宛如神降下神罚。 在叶无年起身的那一刻,阿言的意识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赶紧来到台上,查看众人的状况,见他们只是昏迷过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是怎么回事?”阿言看向叶无年问道。 叶无年解释道:“这原本确实是迎神的仪式,可是这传承他们已失落太久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只需轻微的记忆的改变,就能进行改写。”并非迎神,而是变成了会使人类沉睡的仪式。 阿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一惊,他一直都在为此做准备吗?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你想干什么?”阿言实在想不明白。 叶无年只是告诉他:“时间快到了,很快。”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那么也就是今天了吧。阿言这才知道,现在,便是过去时光倒流的节点,是即将再次迎来的那一时刻。 在知道这一切后,阿言的内心却无比平静。在他心中浮现了的是家人们的身影。毕竟,这或许是最后的时刻了。 他内心还有很多疑惑,不过他现在什么也问不出来。 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问道:“在过去,也有一个我存在吗?为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 叶无年温柔地笑笑,然后告诉他:“不是的。” 阿言的情况很特殊,不过与叶付的情况也有相似之处,如果在时间回溯前死去,就不会有之后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时间回溯的事。 “那现在为什么又会有我的存在呢?”阿言不解道。 “少了的,世界将会补齐;多了的,世界将会消灭,仅此而已罢了。”叶无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世界不能凭空创造生命。” 阿言的存在便是源于此。姐姐死后,父母为了填补失去一个孩子的悲痛打算要一个新的孩子,可悲剧就这样被继续下去了。神器确实被放入了姐姐的体内,但阿言父母的决定让世界补上了姐姐的空缺,阿言成为了替代姐姐的存在。因此,原本已随着姐姐的死亡脱离其身体的神器又被转入阿言体内,时间重溯将再次发生。 如果他们没有这么做,那神器就不会被继承。 阿言沉默着,他的内心正在痛苦地挣扎,他感觉自己的内心被一种极为冲动的情感攫住,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却又被看似清晰又混沌的过去遮掩,唯一确定的只有一点,他不能就这样死去,这样的话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暗自下定了决心,只能那么去做了。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现在,他只需要静候黎明的到来。 第三十五章 异变 天际渐白,露出第一抹微光,阿言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神器逐渐在他身体中浮现。 阿言的眼神愈发坚定,他那双稚嫩而清澈的眼眸,就像是浅水在汇集。 叶无年沉默着,静静看着晨曦,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叶从突然从叶无年身后出现,那刀又被他握在手中,露出一线锋芒,瞬间便来到叶无年身前。 叶无年甚至来不及看到周围渐起的众人,刀已近在咫尺,下意识间,离他最近的神器便落在了他手上。 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老村长不禁热泪盈眶。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舞台之上,他们一直等待的便是这一刻,声势浩大的祭典只为遮其耳目,真正的目便是为了让叶无年取出神器。 因为知道概率渺茫,所以他们需要更精确无误的计划,给予其致命一击。老村长他们判断出叶无年不想舍弃其身份这一点,以逼迫他不得不取出神器。他们假装被叶无年骗过,陷入昏迷,让他放松警惕,接下来只需设置一个让他只能或下意识只能用神器遮挡攻击的情境,避无可避,人类下意识的想法会让他将神器取出,而阿言便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阿言感觉有什么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虽然他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 光华流转的神器上,映照着叶无年无情中愤怒的脸庞。 一张大网毫无预兆笼盖而下,就要将叶无年罩入其中,却被他随手一挥,神器便将大网直接划开,散落身旁。 叶无年皱着眉,为无业村人这无力的抵抗,但下一刻他便感到意识一阵模糊,他视线下移,只见散落的绳子上沾满了黑色的粉末,他瞳孔顿时一缩,那是? 陆执舆在旁边看着他的反应,一直紧提的心也不由得稍稍宽慰了一点,那是由阿言的血磨成的粉,会令他自身陷入昏迷一段时间,对其他人则不起作用,就是不知道对神的效果如何,但幸好看起来有点作用。 而在叶无年一愣的时间里,祭典的音乐再次响起。所有人已回归原位,继续了之前的表演。 叶无年的神魂瞬间不稳,只能靠着神器支撑一会,眼见即将被拽向祭台中央,他看向虎视眈眈的众人,无奈地笑了笑:“时已至此,又何必苦苦挣扎?” 而随着他的视线,众人这才注意到旁边一直无声无息的阿言,众人只是以为他因眼前的场景不知所措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现在却突然发现他的身体正在不断透明化。 陆执舆一下子越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发现其身体已逐渐虚化,他立即叶无年质问:“为什么?神器不是已经取出来了吗!” 叶无年则笑道:“原本就已经快到神器启动的时间了,他身体的时间自然会提前逆转,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同一时空不会允许多余的事物存在。”阿言身体的时间已经逐渐回到过去,而在过去是有叶今夕的存在的,作为叶今夕消失的替代,阿言自然即将被抹除。 众人一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就是不想让阿言消失,但即使做到这一地步,这一结果还是不能避免吗? 陆执舆面色沉如水,脸色再无平时的一丝戏谑,却见阿言眼中逐渐清明,他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即使如此,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凡人触摸神器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这也是哥哥他们没有贸然上前的原因,曾承载过神器的他却可以,于是他没有犹豫,直接一步上前,伸手夺取了神器。失去神器力量加持的叶无年,神魂立即被扯出体外,被固定在木像之中。 叶从瞅准那一瞬间将匕首刺入其身体,木像伴随着神魂一点点裂开。叶无年的神情却意外的平静,他只是看着阿言,说道:“即使如此也救不了他的。”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阿言身上,阿言此刻的思绪却早已陷入一种奇妙的境地,他知道自己正握着神器,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就像是存在的虚无,也正因为这虚无,才能承载时光。 过去他完全没有身负神器的感觉,是因为当初他只是神器的容器,但自从它被取出,神器就不再隐藏它的力量了,在接触到它的一瞬间,阿言便看到了过去。 他看到了还算融洽的开始,几个村子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聚在一起,有一起打猎交换事物,也有一起举行的祭典,以及哥哥他们一起在无业村读书的场景。 但这只是表面的和平,很快,战争的火焰便在无业与若水两村之间燃起,并逐渐席卷至其他村落,伤亡逐渐扩大,叶付以及无数的人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好像已经没有谁能阻止这一切了,总有一方要失去所有。 这时,阿言看到了,是叶今夕去找了神明,也看到了叶无年与她一起。那是一个看着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的叶无年,温和的青年,也是笑着的模样,然后逐渐黯淡了身影。 然后是一瞬般的一夜,活下来的人都发现自己回到过去,痛苦与不安在村子里蔓延…… 第三十六章 神的想法 神从沉睡中苏醒,万物有灵的时代已经过去。 当阿言握住神器的一瞬间,他的意识便与过去连接,获得了过去的记忆。 而即将消失的叶无年透过阿言的眼睛,仿佛也一点点看到了无业村的过去,看到阿言的意志与姐姐连接,再一次看到了她内心的祈祷与死时的景象。 如果能重新选择,结果一定会不一样吧。少女只是如此期望。 是啊。他轻声回复,已经不一样了。 他在黑暗中沉睡万年,直到被一个少女唤醒,时间才开始了流动。 不,更准确地说,那时的自己还没有醒来,代替自己实现其愿望的是神器,而自己因为神器的消失,这才从沉睡中醒来。 他环视这祭坛,为那些白骨而叹息。他的目光看向更远处,少女正满怀欣喜地赶回去,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时间正以她为中心溯回,并逐渐向周围的世界漫延,他借此看到了周围的村子的现状,看到了仍在战斗中的人们。 现在的世界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了,而最大的区别便在于从他们身上神几乎感觉不到信仰的力量。 那是在他沉睡后依旧井然有序运行的世界。 叶无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他行为的依据只是人们的内心,现在却也不得不被人杀死,神在找寻自己存在的依据,可在这世间,已没有其存在的位置 或许自己对于人来说只是一场意外,看似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人们的命运,但是,其实质仍然是人类自己的选择。 尘归尘,土归土,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存在的只有人而已。就算时间逆回,人们也在按照过去的轨迹存活着。 他实现了少女的愿望,那么他自己呢? 众人皆有愿望,未来与活着。神却没有,只是作为天地规则的存在。 他当初又为什么要以叶无年的身份活着呢?一开始应该只是想近距离的观察无业村的人吧。但就在这日复一日好似枯燥又无趣的生活中,他好像找到了一点为人的感觉。叶无年的意识早已消散,可他也不是简单地继承了其记忆那么简单,他所能确认的只有一点,自己已不再是神明,而是脱离了神明存在的某种东西,而就在这副早已死亡的身体内,诞生了属于他本身的愿望。 他开始像人一样地去思考,于是他想要活下来,以现在的身份。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却真实存在,以至于他不愿意再次以神的身份临世,这也是老村长他们猜到的至关重要的一点。 叶无年一点点地消失了,而随着神力量的消失,那具早已死亡的身体当然也随之消散。 但阿言也只能任其消失了吗? 陆执舆反复思考着这一切,试图从其中找出办法。在这种时候,虽然内心异常焦虑,可他的头脑还很清醒。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老村长的计划,神的被发现……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叶无年所说的话:缺失的会被补全,而同一时空不会允许多余的事物存在。 他冷静下来,看了一直在祭台旁的落寻初一眼。落寻初此时还还不明白他目光中的意义,就看见他冲上前去,夺走了阿言手中的神器,旋即毫不犹豫地将它刺入自己的身体,接触到神器的那一刻,他的意识同样与过去连接。并且,与阿言不一样,因为自我的同一性,过去的自己也明白了这一切。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那便是与现在的自己在同一时候将自己抹杀。 只要自己这一存在消失,阿言便能继续活下去,以获得的新的身份。 初日升起,陆执舆也缓缓消失在最后一抹阳光中。但下一刻,仿佛是在为神明的死亡哀叹,天空下起了雨。 最后的时刻,他看向阿言,笑道:“这便是全部的真相了,阿言。” 第三十七章 永远的家人 一场大雨后,厚厚的云层还没有完全散开,但光已经落了下来,透过云层的间隙让光更加分明。有什么空荡荡的,风飘来飘去。 此刻是全新的一天,这是无业村的人们多久没有过的体验了。他们不再沿着那固定的轨迹前行,不会再在事情发生时被熟悉的记忆指示,被那根若有若无的线牵引。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们一无所知,可他们是如此的喜悦。他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站在外面,似乎只是想看一看这崭新的一天,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与欢欣雀跃。 老村长与他们站在一起,跟他们说着些什么,从偏着的侧脸上可以看出他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 而阿言沉默地站在一旁。他按住自己的胸口,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神器最后确实回到了自己身体里,是因为神已经死亡了吗? 至于若有方,只在离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阿言一眼,然后悄悄离去了。 没一会叶从便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好开口,但还是试着安慰阿言道:“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不如想点好的,至少你活下来了不是?” 当叶付靠过来时,听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这么说,不免有些心累。他试着弥补道:“陆执舆并非死去,而是其存在消失,这样的话或许有能解脱这一状态的方法。” “没错。”老村长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阿言旁边,语重心长道,“去更远的地方吧,阿言。” “去哪?”阿言精神一振。老村长这么说,或许真的有能救哥哥的办法。 老村长又拿出了那把刀,刀光凌凌,弑神之后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落寻初拿起它看了看,问道:“这应该不是无业村之物吧?” “是的,这是无端在外寻来的。”这些年老村长一直暗中让值得信任的人外出,寻找各种关于神明的信息。这把刀是他两年前交给自己的,并告知了他打探到的关于神明的信息。 阿言想起了在叶无年的房子里看到过的牌子,那里确实有两个人离开了村子,原来离开村子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吗? 因此老村长建议阿言去寻找叶无端,他应该知道更多关于神的信息,说不定能找到解救陆执舆的方法。 “可是他现在不在村子里吧。”落寻初环顾四周,一直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于是问道,“他去哪了?” 老村长摇摇头,说道:“他只是匆匆而来,简单交述了“该刃只对神魂起效”的信息后就匆匆而去,走的十分匆忙,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不过,他在哪里得到这把刀的我倒是知道。” 他看着阿言,缓缓说出四个字:“薄暮之里。” 转眼已是深夜,无业村的人们将散落的火把拾起,继续了祭典,内容却与之前不一样了。而且在旁边又搭了一个新的小台子。 “那是什么?”阿言疑惑地问道。 “顺便给陆执舆办的祭礼。” 阿言沉默了。 叶付却告诉他,他爸妈同意了。 阿言一转头,便看见了妈妈泪眼婆娑的样子, 村子里的人其他的人没有来,但爸爸妈妈来了,在下午的时候。阿言看到他们的一瞬间,便想要久违地向他们笑笑,以告诉他们自己这些天没什么问题,可是转眼他便想到了哥哥,只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爸妈知道这里发生的相关事件的始末后,也都哭了,爸爸哭的比妈妈还伤心。 阿言赶紧告诉他们,事情还有转机,哥哥并非死亡的状态,以及之后去寻找方法等等,他们这才停止了哭泣,但旋即又忧心忡忡道:“薄暮之里,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的人都很过分的。” 阿言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容,劝慰道:“没事,事情还有转机,那其余的就不算什么问题。” 叶从在旁边欣慰道:“你能看开就好。” 讨论完哥哥的事情,阿言才反应过来只有爸妈他们两个来到无业村,但看无业村人的反应,他们好像并没有对其如像若有方那般的仇视,因此他问道:“你们来这没有关系吗?”眼神却是看向叶从他们。 叶从自然知道阿言的意思,解释道:“我们之间其实还好,虽然问题也很复杂就是了,不过现在局面已经不一样了,放心,我们不会对你们出手的。” “那若有方他们呢?” 果不其然只见叶从冷哼一声,恶狠狠道:“他们另算。” 正因如此,爸妈在无业村里停留了下来,并围观了他们的祭典。当听叶从建议将陆执舆的祭礼和祭典一起举办时,他们表示了积极的赞同,因此才会出现现在这一场景。 祭典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们,起落雀跃着,在祭台上演绎着过往,面具与繁重的服饰都掩盖不住他们的尽情欢谑。 在观看了一会后,阿言便悄然离去了。他要顺着之前的路线去寻找神的遗址。 满月下,散落的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世界的轮廓。但阿言现在无心去看,他沉浸在今天的回忆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良久,他喃喃自语道:“神的愿望吗?” 说起愿望,其实他也有一个。他想去看看湖,夜里的湖,无边无际的,波光粼粼的,有野鬼出没的。 可是村子周围并没有这样的地方,有的只有浅浅的水潭、蜿蜒的小溪和幽深的井口罢了。它们都太浅、太小了,不足以承载那份水的寥远清悠。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姐姐记忆里的地方。可是这里已经没有祭坛了。 是这些年地形发生了改变吗?可是俗话说“沧海桑田”,那是需要很长时间才会发生的变化吧,这么短的时间,这里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呢? 其中原因他并不知道,他也没有在思考,此刻他的内心已经被眼前的湖彻底占据了。 他站在湖岸的山丘上,端详着那难以言明的美,天上、地下的交汇其间,澄澈又混乱,就像是里面还藏着另一个世界。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地方,真希望可以抵达那里。 “我的梦,也实现了啊。”阿言笑道,剩下的,就让我亲手去取得吧。 结 无限接近过去,又追逐着现在,未来的影子,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