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败类》 第一章 娇妻上吊寻死 随着‘当啷’一声脆响,木椅倒地。 叶青猛然坐起,看着那玲珑浮突的背影,吊在屋梁上晃荡。 瞧那纤细玉白的手,奋力抓着指粗的麻绳,骨节分明。 被重物拖拽的麻绳,随着身影的晃动,发出了刺耳的紧绷之声。 叶青脑子一阵嗡鸣,有人上吊! 来不及多想,他直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叶青展开双臂揽住了女子的腰,来不及感受怀中娇躯传来的柔软温热,奋力往上一举。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让有些吃力的叶青,松了口气。 赶忙深吸口气,用没剩多少的力气调整角度,让上吊女子的琼首离开了缰绳的禁锢,随后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 “咳,青,青郎,咳咳,你何苦救我,咳咳,我是不会从的” 瘫坐在地的娇躯,因为嗓子受伤,响起了沙哑的声音,是那般坚决。 玉白颀长的脖颈扭转,娇颜展露在叶青眼前。 让叶青惊艳当场。 这是怎样一张绝美的脸庞啊。 肤若凝脂,琼鼻樱唇,特别是黛眉之下一汪春水,宛若星河繁星。 哪怕此时眼前这绝美的人儿遭受了惊险一幕。 依旧不减丝毫美感,更是多了让人心生我见犹怜的疼惜。 这就是他的妻子,房墨婉,一个勤俭持家,贤良淑德的贞烈女子。 叶青看着屋中的摆设,眼神开始迷离。 上一世刻苦上进的他,熬夜写稿突发心梗离世。他努力读书,离开了贫瘠山村,好不容易成为知名作家,想反哺故乡,未来美好的一切刚刚拉开一角帷幕。 可眼下 叶青心中叹了口气,眼中尽是苦涩,人生无常。 想到穿越来的身份,叶青又加了一句,大肠包小肠啊! 原身同样叫叶青,一个笔画都不带改的。 大乾皇朝南方富庶小县城里,一个品行卑劣、败光了全部家产的落魄纨绔,欺软怕硬的杂碎,十赌九输的烂赌棍。 出身不俗的阿娘,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嫁妆,为他娶了一位落魄书香门第的绝色贤妻,便撒手人寰。 今晨叶青被人追债,想把妻子绑了,卖去青楼还债,推搡中,一不小心摔倒,磕了脑袋。 接着,就是作家叶青睁眼救妻的场景。 穿越,已成事实! “哎,既然又有了一次活下去的机会,那就好好的活着吧。” 叶青心中感慨了一句,便准备离去。 被救下的房墨婉,盈满泪水的双眼,见叶青转身,忍着身体不适,倔强的往窗边爬去。 那里,一柄尖锐的铜剪,摆放在窗边桌案上。 上吊不成的房墨婉,决定用剪子,了结自己的生命。 叶青看着她的梨花带雨,看着她脸上尽是决绝,心底一软,眼中尽是怜惜。 “前身真是作孽啊,罢了,既然救了她,到底也算是名义上的夫妻,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他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快步上前,先其一步将剪子拿在了手中。 “婉儿,我想通了,你不必再担心,我不会将你卖去青楼。” 身子娇弱,无力站起的房墨婉,抬袖擦去眼泪,悲凉的怒视叶青。 “你休想哄骗于我,青郎,你这般惺惺作态,我已经见过太多回了,你” 房墨婉话没说完,被叶青强势打断。 “这铜剪你拿着,即是护身之用,也能自我了断。” “若我言行不一,你自己看着办。” “待你伤好,我会请个证人,咱们和离。” 当啷! 铜剪被扔到了房墨婉身前。 房墨婉呆愣当场,不敢置信的看看剪子,又抬头看看叶青。 当触及那带着怜惜的星眸时。 房墨婉心脏猛地紧了紧,这是她不曾看到过的目光。 “我饿了,我去整些饭食。” 场面太过尴尬,叶青也不想说太多,说多错多,毕竟他不是前身,若一不小心暴露,那就完犊子了。 封建社会,若是被人发现你变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句鬼附身,烧死吊死,都算好的,乱棍打死也常有的事情。 吱呀! 屋门关上。 留下了房墨婉看着眼前的铜剪,陷入了沉默。 她慢慢的蜷坐在地,琼首埋在了双腿间。 消瘦的肩膀,微微抖动,细弱的哭声响起,逐渐扩大。 叶青在门外,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叹了口气,迈步向前,朝前院的火房走去,“哎,可怜的女子,万恶的封建社会。” 六进的江南宅院,屋舍精致,修葺豪奢,可却空空荡荡,没什么物件,能卖的都被好赌的前身卖了。 房墨婉的两个陪嫁丫鬟也早早就卖给了别人,嫁妆也被前身用各种手段哄骗硬强了个干净。 只有前院书房内还摆放着一架粗陋的织机。 那是房墨婉之前为了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叶青,用自尽来威逼叶青才留下的糊口物件。 偌大的叶家祖宅,只有夫妻二人,住在前院。 叶青抿着嘴,再次低声骂道:“真是个杂碎,这么好的女人,不知道疼惜,你侬我侬的好好生活多好,死了活该。” 下一瞬。 叶青摇头晃脑道:“赌毒害人呐。” 黄这个行当,叶青是只字不提。 咣当! 刚走到前院正中。 宅院大门发出了巨响。 叶青眯起了眼睛,左右四看,一柄锈迹斑斑,木柄都发霉的破镰刀,映入眼帘。 这可是好东西啊,破伤风之刃,这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再加上这上面满满的铁锈,伤之必死啊。 叶青刚刚拿起,戏谑的声音便飘进了耳中。 “哟,叶公子竟然拿镰刀了嘿,这是准备去当佃户?” “我估摸着那镰刀瞧着破,说不定是把金的嘞,是叶公子的传家宝,想卖了东山再起吧!” “哈哈哈哈,还真有这个可能,俏媳妇卖了,也只能到卖传家宝的份了。” “叶公子,你那俏媳妇卖进哪间青楼了?于我说说,哥们儿也去照顾照顾嫂嫂生意,嘿嘿嘿” “叶公子,说说吧,欠咱们赌坊的钱,准备好了没有?” 四个身穿黑色麻衣,腰别尺长木棍的赌坊打手,戏虐嘲讽着走到了干涸的水池边。 叶青拿着石头,看着眼前城中赌坊的四人,沉默了两息后,随意笑道,“钱有,哥几个先回去,等我吃了饭,晚上去赌场玩给你们带过去。” 四人嬉笑的表情顿时消失,阴沉着脸。 这都申时二刻了,大下午的,吃毛线吃啊,逗他们玩呢? 叶青不还钱,他们心里一阵烦躁,顶着大太阳走这么长时间,结果办不成事? 为首身高马大的刘远,左手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右手拔出了腰间木棍。 “叶公子,嫂夫人你卖了,钱在手,咱也别等晚上,现在拿出来呗!”刘远阴阳怪气说着。 叶青心里一阵慌乱,他选择了给房墨婉自由,怎么可能卖。 哪里会有钱现在还债? 这群赌场打手,看样子是不见银子不走人,不好办了啊。 第二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随着刘远的动作,另外三名赌坊打手,也掏出了木棍,嬉皮笑脸的望着叶青。 但手中的木棍,不停的晃动着。 这是不见钱,就要给叶青一些颜色看的节奏啊。 叶青心里慌得一批,他喵的,这前身花天酒地,身体弱的跟个菜鸡一样。 要是动手,那不得被打废了? 刚穿越过来,就被打成残废?闹呢? 叶青心里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冷静。 然后学着前身那个纨绔昂着头,从水池里一跃而出,满脸不悦。 “怎么说话呢,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闭嘴。” “我叶家,祖上号称叶半城,区区三十两银子,对我来说算个屁,我怎么可能卖妻。” “怎么着,哥几个这是觉得我拿不出来钱?” 手中镰刀挥动,画着圈圈,一副纨绔泼皮的形象。 刘远四人嗤之以鼻,也不搭话,只当叶青是好面,不承认自己卖了妻子还赌债。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响出现。 场间五人齐齐扭头,看向了正苑寝卧,一角青色衣裙,一闪而过。 五个人都愣住了。 还他妈的真的没卖妻啊。 刘远嘴角上挑,凶戾上前,蒲扇大手伸出,拽着叶青衣领,拉到了近前,威逼道: “感情嫂夫人还在府中,叶公子,这钱,你打算怎么还?” “别跟哥几个耍横,给你脸面,你别不要,借据在这,白纸黑字你也画了押,不还钱,你试试!” 说着,刘远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借据,显露在叶青眼前,揪着衣领的手,更是紧了紧。 叶青脸一阵青红,奋力挣脱了刘远的禁锢,阴沉着脸低声道: “我卖不卖妻,跟还债无关,欠债自当还钱,我叶青,何时拖欠过赌债。” “哼,叶青,咱们都知根知底,你要是有钱早就还了,你若是搞不定你那娇妻,哥几个帮你个忙,把嫂夫人绑了卖去青楼如何?” 刘远抬手,拍了拍叶青的脸,嗤笑不已。 同时,给同伴试了个眼色。 另外三人不怀好意的朝着寝卧走去。 嘴里发出这淫荡的坏笑。 眼中尽是期待,期待一品颍川县有名美人的芳泽。 穷山恶水出刁民,就算叶青靠着学习,离开了山村成了一个儒雅作家。 就算前身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可叶青骨子里依旧充满暴戾。 眼下,被刘远这般侮辱。 更是要动手去拿房墨婉,这是逼着他玩狠啊! 叶青的双眼瞬间猩红,脸上浮现了狰狞,快速后撤,挡在了前行的三人身前。 他左手摸了摸被打的脸,右手提起了破镰刀,低吼道: “谁敢上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了。” 整日干着腌臜事,还是在赌场那等乌烟瘴气之所。 刘远几人手上都见过血,刘远更是沾了几条人命。 眼下叶青这般强硬,岂能忍得了? 不等刘远动手,打手张明怒火中烧,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木棍,大步上前。 “敢冲爷爷龇牙,真当自己是个角儿!” 张明奋力挥臂,甩出了一棍。 叶青仓惶后仰,一手格挡一手挥动镰刀。 嘭! 两道闷声出现。 叶青眉头皱起,吃痛后退。 而张明右手的木棍,掉落在地。 手背上,锈迹斑斑的镰刀侧面拍打留下了一块醒目的锈痕。 这让张明怒不可揭,狰狞的瞪着叶青,张开血盆大口嚎叫着。 “哥几个,弄死他!” 另外两人挥动着棍子朝叶青快步走去。 叶青有些可惜的看了眼张明没破皮流血的手背。 赶忙后退,奋力挥动镰刀,怒吼道:“你们敢动爷爷,爷爷拼着死,也要拉一个人陪葬。” 刘远四人迎上叶青那双眼睛,心里不由一颤。 这眼神,他们在赌场里没少见。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赌命的杂碎,豁出去的时候,眼神都是这般,充满着疯狂和无所顾忌。 刘远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右臂,上面一道两寸多长的疤痕,宛若狰狞蜈蚣在嘲笑他。 是去年一个被逼急的赌棍,给他留下的教训。 刘远看着手拿破镰刀,状若疯魔的叶青,眼角抽抽了一下,低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往日积威已深,张明三人下意识的停身。 场面这才安静下来。 满头冷汗,神情痛苦阴桀的张明,扶着自己红肿起来的手,咬牙切齿道: “大哥,这杂碎敢朝我动手,今个您要是非拦着,别怪兄弟” 啪! 响亮的巴掌声,直接将张明打蒙了。 刘远脸上挤出了和善的微笑,眼神却冷到了极点,说起了缓和的话。 “叶公子,刚才是哥几个不对,我们也是有苦衷的,钱要不回来,东家的手段你也知道。” “今晨你说把嫂夫人卖去青楼就还钱给我等,现在你不卖嫂夫人,哥几个拿不到钱,这不是急了么!” 叶青冷着脸,“十日之期还剩两日,你们完全不用急,现在,给爷爷走人!” 刘远冷眼看着叶青。 “不过叶公子,三十两赌债不说,刚刚你打伤我兄弟的手得赔个二十两的疗伤费。” “一共五十两,后天我们来取,少一个铜板都不行,哥几个咱们走!” 说罢,刘远冰冷的眼神,扫视自己的三个兄弟,三人忍着不爽,剐了叶青一眼,挥了挥木棍吓唬叶青,跟在刘远身后,离开了院子。 出了门的刘远,看着自己兄弟愤懑的模样,一阵头大,都是群不省心的。 他皱眉呵斥道:“跟一个烂赌鬼你们玩什么命?他不配!” 心里满是怨气的三人,倔强的望向刘远。 “大哥,我这烂命一条,死就死了,要是怕,我就不叫张明。” “那姓叶的细胳膊细腿,我一棍子就能撂翻。” “大哥,咱们都是吊卵的汉子,怕死还怎么吃这碗饭?” 刘远皱着眉头呵斥道:“胡闹,大哥知道你们都是吊卵的硬汉,厉害的紧。” “但今儿个那叶青手里拿着镰刀,真伤了你们,出了好歹,你们耶娘得多伤心?妻儿老小真就不管了?” “都多大人了,以后都稳重点,别冒冒失失的。” 众人悻悻然的尴尬一笑。 “哎,你们还是年轻啊!”刘远叹了口气,郑重的对三人叮嘱道:“咱们干这行当,除了威风,就是图钱,没必要玩命。” 说着,刘远特意拍了拍张明的肩膀,后者顿时红了眼眶,脸上满是羞愧,低下了头。 刘远再次加重语气,“都记住了,钱是东家的,命是自己的,没了命,什么都是空的。” 张明三人不明觉厉,下意识的点头,感激受教的望着刘远。 “知道了大哥。” 这边,在刘远等人消失在大门之后。 当啷啷! 破镰刀落在青砖上,发出了脆响,更是震落了不少铁锈。 叶青捂着自己肿起来的手臂,瘫坐在地,心有余悸道: “次奥,刚才真险,差点挨顿毒打,不过真要是动起手来,这破伤风之刃,得叫他们死于非命。” “码的,这梁子是结下了,五十两银子,怎么弄去啊?” 想到两天内得筹集这笔巨款,劫后余生的叶青,又陷入了痛苦之中。 寝卧门口,房墨婉依门而立,红肿的眼睛,充满了复杂和迷茫。 “他今日怎么如此硬气” 房墨婉想到叶青要同自己和离,更是同那些人交恶,也不卖了自己偿还赌债。 红肿的双眼看向了怀中,伸出纤细的手指,摩挲着铜剪,眼中厌恶好似消散了一些。 再抬头时,看到为钱痛苦挠头的叶青,突然望了她一眼,还摸了摸鼻子。 房墨婉顿时愣住,那眼神 随后,她便漏出了讥讽之色。 “我还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变了,原来,还是苦肉计,是在骗我。” 第三章 李富贵的谋划 叶青见到了偷瞄她的房墨婉,不由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赶忙起身。 “我去,瘫坐在地上被她看到了,丢人丢大发了。” “嗨,想这些干嘛,她心中的叶青,丢人不过家常便饭,无所谓了。” 他压根没想到,先入为主的原因,刚才自己摸鼻子的举动,被房墨婉误会成了心虚。 颍川县富贵赌坊,位于城西商贾云集之地,乃是颍川县最大的赌坊。 即便是白天,富贵赌坊仍旧人声鼎沸,人潮拥挤。 锦衣华服,衣衫褴褛,各种三教九流之人,在这里没有阶级之分,凑在一起,拿着数额不等的银钱,或满足自己的欲望,或为了生活赌一把。 最后,眼中都只有一种神色,疯狂! 二楼,纵观赌场全貌的雅室窗前。 一名身穿暗红华服,笑呵呵的清瘦中年人,扇动着折扇,打量着赌场中的喧闹。 “东家,叶青那杂碎不舍得卖他那娇妻,很是硬气,说要按借据之期还钱。” 赌坊东家李富贵,一甩手,折扇合起握在手中,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趣道: “哦?怎么硬气了?” 刘远看到了李富贵眼中的冷芒,浑身一颤,赶忙躬身道: “东家,我等威逼,他竟如那些被逼上绝路的赌徒般,想同我等玩命,更是打伤了张明的手。” 听到这话,李富贵转过身来,合起的折扇,敲打着手心,满脸可惜。 “哎,今日没法尝到他娇妻的柔嫩,着实可惜了。” “让张明去账上取一两银子。” 自己东家惦记叶青娇妻,不说赌场,半个颍川县的人都知晓。 刘远听到李富贵的话,赶忙抱拳感激,“小的替张明谢过东家,能跟着东家做事,真是小的们的福气。” 说到这,刘远谄媚笑道: “小的斗胆说句,东家您再忍耐两天。那叶青若不卖妻,就只能卖了他的祖宅。” “按照东家的谋划,不过是先得到叶房氏或者叶家祖宅,最后,都得落到东家手里。” 贪婪瞬间充斥了李富贵的双眼,慢条斯理道: “三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叶公子敢如此硬气,说不定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物件没拿出来。” “叫人给城中的当铺打声招呼,另外,传出话去,叶家祖宅已经输给了赌坊,本东家看在往日情义,让他暂住在里面。” 这阴毒的谋划,听得刘远后脊发汗,赶忙挤出谄媚的笑脸,夸赞道: “东家真是厉害,这么一弄,叶青典当不得,就叶青那臭名声,那祖宅地契拿出去,也没人会信是真。” “这是逼着叶青卖妻或者将祖宅卖给东家,这招,实在是高。” “若非东家不在乎名利,必然是那王侯将相府中的一等幕僚,入官途也必定青云直上,身披紫绯。” “快去吧!”被马屁拍的飘飘然的李富贵,笑的惬意,打开折扇,再次风度翩翩的闪动着。 “是,小的这就去办!”刘远赶忙抱拳欠身,转身跑了出去。 叶家火房前,喝了半碗稀粥的叶青,毫无形象的坐在门槛上。 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继续发愁。 “五十两银子,这钱往哪弄啊?那败家玩意把之前的都输光了,就剩了祖宅,可这祖宅的房契地契被他那娘藏了起来,找不到也没法卖啊。” “难不成真把那女人打晕,绑了卖掉,渡过这穿越来的第一关?” 刚想到这,叶青就打了一个哆嗦,快速摇头。 “此叶青非彼叶青,这种不是人的事,我可不干。” 叶青拖着下巴,随手拿起木柴,地上画起了圈圈。 “冷静,叶青你可以的,想想小说里的套路,想想你会的。” “打劫偷钱算了,没那武艺。赌钱我不会,骗钱原身臭名昭著,城里没人会信,酿酒我也不会用谷粮酿酒,只会提纯,需要时间和钱。” “盐铁现在没权没势,碰了就是死,最重要的还是没钱,也得去掉。火药也不行,弄出来得被权贵灭口。文抄公卖诗词的话,这个时代的尿性,得先打名气,变现慢。” “这般排除掉,短时间内能挣到钱的,只有我的老本行,去写话本,还有靠着我的厨艺,去酒楼卖几个菜谱了。” 穷苦出身的叶青,从小自己做饭,大了更是为了能够吃的营养,学了一手好厨艺。 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到了破局办法的叶青,眼睛明亮,嘴角上扬。 说干就干,是叶青的行事准则,行动力杠杠的,起身就朝外走去。 路过正院书房,一阵吱呀声连绵不绝。 叶青闻声望去。 就看到一袭青衣坐在简陋织机前凝神贯注,纤手持梭,藕臂拨动。 “真漂亮啊。”叶青心中赞叹了一句,便迎上了房墨婉警惕的眼神。 命运多舛的娇妻,看到叶青眼中的惊艳之色,如同受惊小鹿,猛地站起,手中更是拿起了尖锐的铜剪,戒备的望着他。 这反应,给叶青整不会了。 他挤出了僵硬的笑容,便赶忙转身离去。 对叶青没有一点信任的房墨婉,这才松了口气。 她从新坐下,看看手中铜剪,自嘲一笑。 “房墨婉,你竟对他抱有期待,希望他能同自己和离,真是” 吱呀呀~ 织机再次响起了有序的吟唱。 颍川县最大的书社前。 叶青仰头,看着牌匾上行云流水的四个大字,深吸一口气。 “青云书社,青云直上,好名字,希望有个好彩头!” 便迈步踏进了墨香四溢的青云书社内。 他一进去,看见他的书社书童,一些读书人,眼中都浮现出了忌惮和鄙夷。 “真是晦气,这个烂赌棍,怎么来书社了。” “咱们离远些,莫要招惹了这个卑劣纨绔。” “哼,今日这书,不读也罢,免得污了慧眼。” 叶青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到了摆放着话本的区域。 随便翻看了一些后,嘴角就挂起了自傲的微笑。 低头俯视这些话本,宛若睥睨天下的君王,心中腹诽。 “哼哼,一堆垃圾,柔弱书生配闺中小姐,酸掉牙的套路,一点文笔都没有。” “还有那些怪诞话本,一点都不吓人,反倒还是书生邂逅美艳鬼怪的俗套,真是垃圾。” “叶公子,可是有入得了您眼的话本?” 如沐春风的嗓音,让叶青未见其人,就先生三分好感。 第四章 书社说书 叶青扭头回望,一位翩翩佳公子,白衣胜雪,带着蓝色束髻冠,两滤鬓发垂落,堪称丰神如玉。 青云书社的东家,举人赵元良含笑望着臭名昭著的落魄纨绔,眼中清亮,没有丝毫的憎恶。 颍川县不小,但中了举人的只有那么几个,这可是举人老爷,城中无人不知。 只要县衙里有空缺,只要举人愿意,他们可随时为官,成为地方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眼前的赵元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世族出身,才华横溢。 十六岁中举,风头无两,却不知为何,不愿入县为官,也不愿奔赴京城参加会试。 平日在颍川县吟诗作对,醉酒当歌,好不自在,有着偌大才声。 叶青自然是知晓这个名声跟他两极分化的举人老爷。 他随意抱拳,眼睛带着狐疑。 “这些话本难入在下眼中,赵举人难不成有好看的话本推荐?” “并无,赵某只是瞧叶公子一脸嫌弃,过来问问是哪里不妥,赵某好叫掌柜改进一番。”赵元良微笑解释,言语之间并未有嫌弃之意。 只让人感觉舒服的很,公子如玉,不外如此。 叶青心中一动,眯起眼睛,“这书社,难不成是赵举人的?” “不才,正是赵某的营生,让叶公子见笑了。” 说着,赵元良谦逊拱手。 举人对纨绔赌棍如此礼遇,不管知否从心,依旧可见赵元良的涵养气量,非常人能及。 这一下,叶青眼中浮现了亮光,脸上挂着笑意,随意拱手。 “好说好说,本公子有笔生意想跟赵举人聊聊,跟话本有关。” 失落之色毫无遮掩,赵元良全无兴趣。 他本以为一介纨绔赌棍,这般嫌弃书社内叫卖的话本,会有何等见底。 现在开口说有生意同他做,刚才言说只是来找事,骗钱来了。 纨绔泼皮之名,名不虚传啊。 赵元良微微摇头,平静转身,“赵某不喜生意,若是叶公子能谈些对话本的见解,还望叶公子不吝赐教,若是谈生意,赵某叫来掌柜,同叶公子聊聊。” 说罢,赵元良转身,抬手准备招呼掌柜过来。 叶青一个跨步上前,伸手抓住了赵元良的手臂。 可不见赵元良如何动作,看似羸弱书生的他,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叶青的一抓。 赵元良脸上的微笑消失,带着些许冷漠道:“叶公子,如此就失了礼数了。” 叶青扫了眼自己抓空的手,知晓这赵元良不是个简单的读书人。 他讪讪一笑,拱了下手,前身欺软怕硬,赵元良他是万万惹不起,还有生意要同人谈,便正色道: “是本公子唐突,还望赵举人勿怪,本公子有个不错的话本,想卖给青云书社,不如赵举人听上一段,再考虑是否要让掌柜同出面。” 赵元良眼中冷色更甚。 这纨绔赌棍想卖话本?滑天下之大稽。 颍川县内谁人不知,叶公子酒囊饭袋,满腹草包。 能写个屁的话本,顶多写个粗鄙的房中禁术。 叶青看着赵元良的反应,也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敢在赵元良离去之际。 他赶忙清了清嗓子,张嘴而说。 “话说,在那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一个浑身湿透,眼中尽是倔强的少年,练刀耗尽了全身力道,颓然倒地。少男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绝望道:‘为何我练不成这一刀?我如何奔赴那三年之约,一雪前耻?’ ‘桀桀桀,小子拜老夫为师,什么三年之约,你一刀劈之!’阴桀的声音,从不知名处响起。 剑宗山门前,少年站的笔挺,抬头望着巍峨山门,眼中精光一闪,拔出了背后虎头大刀,高喝道:‘剑宗的伪君子们,三年之约已到,今日我来赴约,尔等宵小,可敢一战!’强悍的气势可催山岳,轰然冲向剑宗山门。” 叶青说的激情澎湃,完全忘我入了迷,待口干舌燥想喝杯水之际,这才停下。 这一停,叶青心里一个咯噔。 不知何时,身边竟然围拢了一群人。 六丈方圆的偌大书社,此时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停下了,那剑宗有人应战么?” “这剑宗可是那世界里排名前十的武道宗门,猪脚怎么可能打得过,必然又会被侮辱一番吧。” “啧啧,少年意气风发,这一战就算不胜,也值得让人敬佩。” “是啊,家族没落,被人欺辱,三年磨一刀,如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为求得功名,不管是否上榜,但必须要以笔舒胸怀。”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喧闹非凡,好似要将屋顶掀飞。 不少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好奇青云书社发生了何等大事。 叶青有些怂了,没想到自己说入迷,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旁听。 这要是谁平日同他相熟,发现他与往日不同 叶青头皮发麻,有点想溜了。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叶青的手腕。 赵元良眼放异彩,鼻息咻咻,同周围人一般,催促道: “叶公子,快快讲,后来如何?” 不知叶青是否感觉错了,眼前的赵元良,好像听到了自己故事一般激动。 不是赵元良将自己带入猪脚,而是叶青讲的就是他的经历。 周围人一听,也立马回神,急声催促。 “叶公子快些讲,可莫要再停歇了。”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故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叶公子莫要藏私,尽数讲来,” “没想到叶公子竟然从别处听得了如此绝妙话本,真是让我等求知若渴,叶公子,快些讲完,咱们一起把酒言欢!” 这些骨子里清高孤傲的读书人,不管贫富,往日对叶青的嫌弃鄙夷,此时全然消失,神情言语,都带上了些许恭敬。 叶青见状,心里可开了花,“哈哈哈,咱就说咱的老本行一出手,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看来今日这笔买卖,把赌债还上没问题了。” 这般想着,叶青整理衣襟,笑的和善,冲四周拱手道: “诸位,今日就先讲到这里,这话本,之后会在青云书社售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瞬间,喧闹的书社,哑然无声。 一道道幽怨,愤怒,不甘,迫切等等意味不同的眼神,落在了叶青身上。 他们正听的入神,心神完全带入了那个拼搏向上的倔强少年身上,马上就要大仇得报,心里舒坦之时。 尼玛,说停就停?还得之后再说? 这无疑跟那些箭在弦上的嫖客,冲刺最后梦幻极乐之时,被人强行打断,或者自己突然疲软般难受憋闷,那怎么能得了? 真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一群人看的叶青心里发毛,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 赵元良也回过神来,扫视四周,将周围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同时想到了刚才叶青说不日之后这话本在青云书社售卖。 再看向叶青时,眼中浮现了钦佩和好奇。 不过,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 赵元良同身后掌柜试了个眼色。 精明的掌柜立马拱手道:“诸位稍安勿躁,之后不久,我青云书社将会上架此精彩话本,还请诸位耐心等候。” “掌柜这么说了,那必然不会骗我等,咱们且耐心等候。” “掌柜的我们信你,不过,可否说个时日?” “对,说个确切的时日,好让我等心里有底,不然不知得多么煎熬。” “掌柜的,你这故事出来了,想必一两日话本就出来了吧?” 而这边,赵元良拉着叶青的手,轻而易举的穿过了摩肩接踵的拥挤人群。 这手段,瞧的叶青一阵眼热,更加断定了赵元良文武双全,不光书读的厉害,身手也厉害的紧。 书社后院,碧绿的桂花树下,芳草萋萋,雕工精美的木榻摆放与此。 赵元良无比认真的对叶青拱手,“叶公子,请!” “赵举人客气。”叶青回礼。 随后赵元良便正襟危坐与榻,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般的冲泡起了茶水。 口渴难耐的叶青,忍不住道:“赵举人无需如此,一杯白水即可。” 赵元良愣神,看着叶青有些干的嘴唇,歉意低首。 “在下思虑不周,还请勿怪。” 第五章 今日这茶,不错 叶青摆了摆手,直接拎起还在烧着的茶壶,摸了一下温度,刚刚好。 便仰头而灌,澄澈的水柱落在了叶青的嘴中,随着喉结蠕动被吞没,说不出的洒脱。 赵元良双手轻拍,赞叹道:“城中只道叶公子纨绔卑劣,谁人知叶公子竟这般洒脱。” 自嘲挂在了叶青脸上,他放下茶壶,随意擦拭嘴唇,“他们说的没错,本公子确实纨绔无品,卑劣成性。” 在赵元良愣神之际,叶青有补充了一句,“嗯,还有十赌九输,嗜赌成性。” “哈哈哈,叶公子真乃妙人也。”赵元良爽朗而笑,眼中越发钦佩叶青。 一个大方承认自己缺点的人,不管他如何劣迹斑斑,这份坦然,值得人敬佩。 喝了水,精气神补足的叶青,也正襟危坐,眼神如电,同赵元良对视。 “那话本我出十回,卖与赵举人五十两,这十回故事,本公子分文不抽,之后的分润,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突然转变话题,让赵元良有些愣神。 赵元良笑着摇头,“好叫叶公子知晓,赵某叫您来这后院,不为生意。” “只是方才叶公子说累了,请叶公子喝些水罢了,若是可以,赵某想请叶公子再单独为赵某讲上几回故事。” 说着,赵元良从怀中一摸,十两银锭放在了桌案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来到了叶青面前。 一拳打空的叶青,郁闷的想要吐血。 被拉来后院单聊,还以为手拿把掐能谈成生意了。 谁成想,竟然是这家伙想再听他说会儿。 读书人,还是高端的读书人,这心思真不是能轻松琢磨的。 来不走空,生意不管谈成与否,这十两银子对方给了,那就是他的了。 叶青笑着,将银子拿在手中,不停的抛动着。 “赵举人果然不一般,这足够普通百姓两年的花销,说给就给。” “赵某比不了叶公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带任何讽刺意味,却让叶青觉得异常扎心,不对,是捅穿了他的肺管子。 两人如何能比?叶青短短两三载,败光了半个颍川县,就算是京城的那些顶级纨绔,也少有匹敌者。 叶青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你这人说话,真是不讨喜,若非要同你做生意,本公子非让你尝尝砂锅般大的拳头。” 赵元良微微一笑,完全将纨绔少爷的话,当成了一个屁。 叶青撇了撇嘴,继续道: “话本可以多讲几回,不过,得先谈生意,生意谈成了,赵举人甭管了,今日我讲到你满意为止。” “而且,我可是有其他更多,比刚才更好的话本故事在肚子里。” 比刚才更好的话本故事? 赵元良眼睛顿时明亮如电,对叶青刚才说的生意起了心思。 不过,微微思慎后,赵元良摇了摇头,否定了叶青的之前提议,直言不讳道: “话本的卖价是固定的,单册收益在十钱左右,卖出百本才能挣一两银子。” “每回的故事,得有五百人买,才够这五十两,而赵某的书社,这期间分文不挣,叶公子,这口开大了。” 颍川县富裕,也不过万户居民,有条件买话本的不过十之一二。 能花一两银子连续买话本消遣的,不过百中之一。 再加上一些人互相传阅,或者几人合买,话本的销量就更少了,五百人都买十回故事,确实不可能。 不过,这些问题,叶青早就考虑在内。 他眨了下眼睛,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 “赵举人何至于困在颍川县一地?” “江州十八城,城城都有赵家的生意,十回故事五十两,本公子属实是贱卖了。” “若赵举人不愿,本公子就同其他书社聊聊这笔钱生钱的生意去。” 赵元良身子一顿,茅塞顿开,他惊奇的看着叶青。 刚才他估算过,十回话本保守最少挣十两,十八城一百八十两。 而这只是十回故事带来的收益,这话本可不止十回。 叶青可说了之后还有其他更加精彩绝伦的故事,那这份收益,足够让他赵元良动心了。 在叶青起身拱手,转身离去之际。 赵元良不容置疑道:“二十回五十两,之后的分润,你三我七。” 叶青驻足,好笑的俯视赵元良。 “赵家世族豪门,是真的看不上这点银钱,话不投机半句多,有缘再会。” 说罢,就摆了摆手,一步三摇,朝着书社外走去。 眉头紧蹙的赵元良,拳头攥紧,准备去起身挽回。 待看着叶青身上,浅蓝衣衫洗的起毛,更是沾染了不少灰尘。 赵元良心中一动,从新坐好,好整以暇的施展茶艺,随意道: “叶公子,此刻除了赵某,颍川县可有人敢同你谈生意?” 七寸被抓,叶青苦涩叹息。 是啊,前身的名声,卖这话本,要么被压价,要么根本就不收。 想要在两天内筹集五十两,也只有江州世族出身,更是被勾起了兴趣,愿意谈这笔生意的赵元良这能看到希望了。 叶青转身,没好气的讽刺道: “之前赵举人说不喜商道,本公子以为是不懂商道,现在看来,非也非也。” 赵元良端起一杯沏好的香茗,抿了一口,闭眼细品几息,这才放下茶盏,眯着眼睛,赞许道:“今日这茶,不错。” 然后便从新倒了一杯,将茶盏放在了对面,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叶青从新落座,看着赵元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做犹豫状。 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赵元良的记忆。 片刻后。 叶青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心中一动。 他端起茶盏,从容细品,同赵元良一般,脸上浮现了享受,“确实好茶。” 从无奈到镇定自若,不过片刻,让胜券在握的赵元良心生不妙。 这种横生变化,无法掌控的感觉,让赵元良厌恶之际。 下一瞬,赵元良便在心中自嘲道:“雨润,不过一介纨绔赌徒,竟让你如此忌惮,安能成大事?” “赵举人,你非赵氏嫡子,偏安一隅是为自保吧?” 叶青平淡的声音,却如一道惊雷劈在了赵元良脑海,让其猛地攥紧了手中茶盏,修长的手指不见血色,骨节分明。 城府极深的赵元良,极为自然的不屑而笑,“叶公子,你并未饮酒就胡言乱语。” “在下还以为你能写出如此精妙话本,不如你表露那般粗鄙卑劣。” “你竟为了些许铜臭,就辱没我赵氏家风,叶公子你可知晓后果?” 叶青眨了眨眼睛,插嘴道:“那什么,既然赵举人眼中五十两只是些许铜臭,那拿出来丢给本公子,本公子喜欢,不嫌弃。” 死皮不要脸的性子,活活脱脱一个无赖泼皮,让赵元良这个正人君子羞与其同坐。 嘎吱吱! 关节爆发出了脆响,显示着赵元良已经在暴走动手的边缘。 叶青见状,不再戏弄眼前的举人老爷,快速道: “去年中秋灯会,春泥坊发生的事情,赵举人应该不会忘记,恰巧,当夜本公子在赵举人隔壁寻花问柳,不小心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东西。” 往事浮现于眼,那日的一幕幕在脑海闪动。 呼哧! 赵元良鼻息粗重,一抹愤恨一闪而逝,片刻后才调整好心态。 哗啦啦! 叶青的茶盏被满上,赵元良笑的和善,端起了自己的茶盏敬之:“赵元良,字雨润。” “叶青,字行之。”叶青端起茶盏,回敬,一饮而尽。 “叶兄,你我慢饮详谈一番否?” 第六章 想看看自己力穷之处! 这一下,轮到叶青捏到赵元良的七寸之处。 面对赵元良表现出来的善意,不管真假,起码二人可以平坐而论。 叶青心中大定,这生意,不出意外成了。 不过,一抹忌惮和警惕,在心中滋长。 刚才在书社内说书时,赵元良仿佛听到自己故事的模样,再次占据了他的脑海。 再加上自己往日春泥坊听到的那件事,还有赵元良展露的身手,眼前的赵举人,可不是如表面这般温和谦良。 叶青颔首道:“赵兄,本公子是个混不羁的,咱们要谈,说话就直白些,那些弯弯绕绕的别来,要不然让人头疼。” 说着,叶青做苦恼状,让赵元良脸上笑意更胜,也真诚了一些。 赵元良饮一口茶,压下了心中的众多疑惑和好奇,梳理了一下思绪后。 他凝重的望着叶青,开口询问。 “叶兄,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相逢,在下才知城内之人都被你蒙蔽,在下是真的好奇,为何你会让自己留下如此劣名?” 这问题太过犀利,让叶青不好回答。 难不成说此叶青非彼叶青,现在是个全新的人? 这不纯扯淡找死么? 叶青面对赵元良直勾勾的眼神,淡然一笑,带着释然和洒脱,抬头看着情郎天空。 “我祖上白手起家,挣了偌大家业。” “我叶青自诩天骄,为何不能同祖上一样?为何不能比祖上更强?” 说到这,叶青一顿,在赵元良惊骇的眼神中,说出了自己穿越来心里所想之事。 “这天高地阔,我叶青,想看看自己力穷之处!” 咯噔! 赵元良心脏狂跳,星眸中尽是敬佩。 叶家祖上,号称叶半城,真真是家财万贯,若长盛不衰,必将寒门变世族。 可叶青竟然有如此壮志,愿意从头再来,这等心性当真是可怖至极。 “叶兄当真是志向高远,败尽半城家产的气魄,在下不及。” 下一瞬,赵元良心头一动,笑着道:“叶兄此次人前显露,想来是时机已到,已经山穷水尽了。” “不错,所以,这笔生意,赵兄意欲如何”叶青眼神闪动,身体前倾,给赵元良带来了压迫感。 赵元良笑着,伸出了手。 啪! 清脆的击掌声出现。 君子之誓,天地见证。 接着,赵元良正襟危坐,带着请教的意味,“叶兄,生意已经谈成,还望不吝赐教。” 书社内叶青一锤定音话本不日将在青云书社上架,刚刚对话本生意的谋划,笃定他赵元良呆在颍川只为自保,表明自己崇高志向的言论。 让赵元良断定,叶青绝对是个足智多谋的存在。 让他濒临绝望的内心,生出了希望! 说不定,叶青会有帮他破局的能力。 叶青看着赵元良,眼神烁烁,“赵兄才高八斗,江州一地无出左右者,偏居颍川一隅,想来是同那日之事有关吧?” 赵元良保持了沉默,缓缓起身,走到了桂花树前。 修长的手指轻抚树身,眼神中尽是温柔和依恋。 但脸上却有着些许狰狞,手掌握拳,发出了爆骨声。 “那些人怕了,怕我金榜题名,怕我身披紫红,怕我秋后算账。” 这连续三个怕,可见看着风光无限的赵元良,身处家族漩涡。 叶青心里感慨无比。 家族暗斗,不比疆场厮杀的惨烈差。 一个不好,就死无葬身之地啊。 想到那夜听到的消息,叶青沉吟片刻,直言道:“若在下没有猜错,令堂已经西归,更是有好手盯着赵兄,让你无法离开颍川。” “不错。”沙哑的声音难掩痛苦,进入了叶青的耳中。 从不与外人道出心中悲痛的赵元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将自己惨痛身世向叶青诉说。 “我阿娘虽是妾室,却深受阿耶宠爱,被那长房毒妇害死,编了个失足落水的可笑理由。” “阿耶知晓是毒妇干的,却因毒妇娘家势大,无法施为,只得把我送到颍川县以求苟活!” 赵元良苦涩无比的低下了头,回坐榻上,端起茶盏一饮而下,借茶代酒,意图解愁,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怨毒,低吼道: “可我不甘心,我奋发读书刻苦练武,两年前得中举人,可被那毒妇知晓,派了好手盯着我,若非阿耶庇佑,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这两年内我数次潜往京都,都被打了回来,无法离去。” “叶兄,我想复仇,为阿娘复仇,我要逃出颍川县,去京都参加会试!” 这般凄惨的身世,让叶青长叹了一口气,唏嘘不已。 世家大户腌臜事多,怪不得赵元良听到三年之约时,会那么来劲。 下一瞬,叶青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 引得赵元良不满,“叶兄,在下的遭遇就如此好笑?” 叶青连忙摆手,解释起来。 “不,在下是笑如此小事,竟让赵兄苦恼两年,赵兄这书真是读给了圣贤听。” 暗讽赵元良死读书,读死书的话,没有让其恼怒。 赵元良反倒瞪大了眼睛,不见往日从容淡定,欣喜若狂,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叶兄有何良策,快说与在下。” 神秘一笑的叶青,伸出手招了招,赵元良立马附耳倾听。 随着叶青细语献策,赵元良时而皱眉,时而纠结,最后眼中坚定。 待叶青说完,赵元良惊叹无比,“叶兄真乃神人也,竟然能想到如此妙计,这般在下定然能安然离城。” “大恩不言谢,请受雨润一拜。” 飒! 衣袍甩动,赵元良正衣冠,双手交叠,朝叶青行大礼拜谢。 叶青并未避开,微笑着坦然受了这一拜,并提醒道: “赵兄,眼下才刚过中元节,距离明年会试时日还早,现在,你需要饮酒作对,放浪形骸,让那些人轻视你减,另外安置好盘缠,方便日后离城之用。” “雨润自当听从叶兄安排。” 赵元良再次郑重行礼。 “那咱们再商量商量生意的事情。”叶青笑的奸诈。 赵元良错愕张嘴,久久无语。 青云书社外。 一个赌坊打手皱眉而立,望着久久不见人影的书社,心里总觉得不妙。 “这叶青进去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出来?” “难不成这青云书社要坏我东家好事?” 赌坊打手想到青云书社背后的东家乃是颍川县有名的举人老爷,心里顿时没了底。 赵元良可是江州世族,就算是偏房庶子,那也不是他们东家能招惹的。 更何况还是举人,若是日后在颍川为官,弄死他们东家不要太轻松。 他双手插袖,越想越不妙,低头急匆匆的走了。 第七章 娇妻铜剪自戮 夕阳西落,天空染上了一道瑰丽的红,如同浴火重生的火凤,展开绚烂羽翼,摆脱绝望,追逐着快速逝去的光明。 叶青同赵元良又商量了一番生意后,摸着怀里的三锭银子,志得意满的朝家里走去。 “穿越来的第一关,完美解决,还多了二十两银子,不用担心接下来饿肚子了。” “二十两银子,普通农家四年的花销,只要我不作,哪怕顿顿酒肉也能轻松撑到十回之后的故事分润出来,到时候钱财源源不断,可以进行后面的计划。” 想到接下里的大好局面,叶青乐颠的摇头晃脑,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颍川县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商贾贩夫,走卒行人络绎不绝,南方富庶小城可见一斑。 可叶青所过之处,喧嚣减少,气氛更是变得微妙。 不少商贩纷纷将自家摊位上的好东西收起,一个个紧张兮兮的低着头,生怕被叶青盯上。 而那些行人也表情微变,同叶青拉开距离,有娃娃的更是将娃娃藏在身后,捂住了嘴巴,生怕娃娃发出声音引起叶青注意。 连路过的流浪狗,嗅到叶青的气味后,纷纷炸毛,一只只龇牙咧嘴,发出低吼,左瞧右看,搜寻着叶青的身影,凶悍的不行。 可瞧它们眼神中,却是惊惧,尾巴更是夹了起来。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人嫌狗厌的纨绔败家子,察觉到这一点后,心里不由浮现了不妙。 叶青打量着周围所有人的反应,叫苦不迭。 “这败家玩意儿连狗都嫌弃,接下来我要是做生意买卖,没人会跟我打交道。” “难不成我要换一个地方从新开始?”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叶青给否定了。 他一个穿越者,贸然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不小心做了出格的事,会被群起而攻之。 反倒是在颍川县,叶青出格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就算他突然说些做些匪夷所思的话和事,大家也只会当他又发神经罢了。1 而且,城内的三教九流,他清晰得很,真发生什么事他也能轻松周旋,不至于在陌生地方两眼一抹黑。 这般想来,叶青无奈摇头。 “原来,纨绔赌棍败家子的身份,竟然还有这般好处。”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前方飘进了叶青耳中。 他驻足望去。 青色的衣裙是那般的熟悉,娇颜上的恳求之色,让人莫名揪心。 脖颈红痕明显的房墨婉,手捧半匹麻布,站在一家小布庄的台阶前,昂首苦苦哀求着。 “这布便宜些收了吧,五钱就行,我不要多。” 布庄掌柜双手插袖,为难的看着房墨婉我见犹怜的模样,叹息不已,“房娘子,不是我不愿意收,实在是不能收啊,哎,您就别难为我了,要不您去别处看看。”说完就往铺子里走去。 早已被拒绝多次的房墨婉,彻底的断了卖布的念头。 她紧咬红唇,快步上前,纤细的玉指抓住了李掌柜的手臂,悲戚道:“李掌柜,您就行行好,这半匹布您给我些粟米成么?” “哎,房娘子,何故如此,罢了罢了,稍”心善的李掌柜,终究是不忍,刚准备让房墨婉稍等片刻,便看到了那污了眼的身影,身体不由一哆嗦。 叶青大步走了过来,他阴沉着脸,“李掌柜,为何不收这布。” 梦魇般的声音,让房墨婉猛然转身。 而李掌柜脸直接绿了,哆哆嗦嗦的赶忙朝叶青拱手欠身,“见过叶公子,不收房娘子布匹,跟小的无关,是我家掌柜吩咐的,小的也只是照办。” 房墨婉泪水直接就流了出来,她哀怨的望着叶青,“你到底又惹了什么祸端,城中所有布庄都不收我织的布。” 房墨婉最后的生活依仗,可以换来饭食的活计没了,日后很可能食不果腹。 悲从心来的房墨婉,直接蹲在地上,抱着半匹麻布,泣不成声。 瘦弱的身躯,不停抖动着。 “呜呜,布庄不收布,连,连摊贩都不愿换粟米于我。李掌柜,好,好心愿意换些粟米,你还这,这般。” “今夜咱们吃,吃什么啊。” 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怜悯的望 着房墨婉,小声议论。 “哎,多好的娘子,竟然嫁给了这个祸端,过得真叫凄惨。” “房娘子可是大家闺秀,眼下却落到了这步田地,老天不开眼呐。” “这杂碎迟早都是个死,怎滴不生出个意外,立马死去,房娘子也好得了自由。”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叶青紧抿嘴唇,上前一步。 这举动吓得李掌柜以为要打自己,慌不迭的连连后退。 待看到叶青手伸向了房墨婉,惊惧高呼,“叶,叶公子,光天化日的莫要对房娘子动粗,这布匹小的自个掏钱买了就是。” 叶青的手悬在了空中。 李掌柜吓得再次后退两步,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七个铜板,吆喝道:“钱在这,你只要不伤房娘子,这钱你拿去。” 叶青抬眼,扫视周围,行人义愤填膺的目光,让他心底越发的沉闷。 脑海里的记忆,前身对房墨婉的劣行,在颍川百姓心中的卑劣,终究没有亲眼见证来的直观深刻。 叶青暗骂一句,“这杂碎真是死得该,死的那般轻松还是便宜他了。” 心里骂着,叶青收回了手,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 在众人不解之际,看向四周,“谁若是第一个说出来,是哪个杂碎针对本公子,这十两银子,赏!” 房墨婉猛然抬起了泪水蒙蒙的双眼,绝望道:“你哪里来的银子?你莫不是卖了祖宅?还是将我卖与了谁?” 绝望的劝喊响起,房墨婉作势起身,伸手抓向银子。 叶青低吼,“站住!” 对叶青发自内心的畏惧,让房墨婉战战兢兢的立在原地,宛若鹌鹑般低头缩肩。 看着地面的双眼里只有茫然和恐惧。 而周围的百姓,望着叶青手中的十两银子,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叶青劣迹斑斑,欺软怕硬实属泼皮无赖不假。 但若是花起钱来,那必然是真真的大方。 颍川败家子,不过三载败尽半城家产可不是吹的。 再加上叶青手里的十两银子,那可是普通农家两年的花销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名精瘦的挑夫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躬身拱手笑的谄媚,边走边喊。 “见过叶公子,是富贵赌坊的东家差人放话,叶公子祖宅已经输于了赌坊,城中所有人不得接受叶公子的典当,房娘子是被牵连罢了。” 叶青眼中浮现了厉芒,脑海中浮现了李富贵那个笑面虎的容貌。 笑面虎那些针对他的赌局,对娇妻的企图,让叶青心中生出了杀意。 他一言不发,直接拽着房墨婉的藕臂,朝着家里走去。 挑夫错愕的仰头喊道:“叶公子,小的说了,这赏钱” “赏你姥姥,找李富贵要去。” 叶青低吼一声,吓得挑夫缩了缩脖子。 周围的人见挑夫没落得好,眼中的艳羡消失,化为了讥讽。 挑夫朝着叶青离去的方向,郁闷不爽的低头面地,“呵,tui~竟然敢戏弄爷爷!” 下一瞬,他抓了抓脑袋,纳闷道:“这败家玩意儿莫不是真真一点钱都没了,那十两银子是假的,拿着装样子?” 一旁李掌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认可道:“应该没错了,要不然,他定然会将钱赏你。” 接着,李掌柜善意的提醒道:“你快些走,若是被富贵赌坊的人知晓,你定然落不了好。” 挑夫面色一变,想到富贵赌坊那群打手的凶恶,浑身一抖,匆忙朝李掌柜拱手,低头跑了。 这边,来到无人处。 房墨婉恢复了理智,她奋力挣脱了叶青的手,从怀里拿出了尖锐铜剪,哆嗦着手,放在了脖颈红痕上。 “叶青,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将我卖了?” 那铜剪太过尖锐,殷红血珠缓缓浮现,看的叶青一阵紧张,生怕房墨婉下一瞬就将铜剪没入玉颈。 不等叶青回答,房墨婉又自嘲一笑,“我就不该对你心怀期待,我竟然还想着你能同我和离,真是痴人说梦。” “同你回去,你又该毒打我,今日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说罢,房墨婉认命的闭上了眼,铜剪用力朝脖颈刺去。 第八章 诸位,吃的可好? 殷红的血珠,如同傲放的寒梅,瞬间挂在了雪白的玉颈之上。 叶青的瞳孔猛缩,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没有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房墨婉这个深陷绝望的女子,就这么在他面前自尽了。 看着眼前佳人娇颜上的痛苦和释然,脖颈上刺目的伤口和鲜血,叶青脑子已经完全懵掉了。 嗖! 破空声响起。 房墨婉手腕一颤,玉指松开,那进入脖颈不过半寸的铜剪,一个不稳,掉落在地。 当啷! 清脆的声响出现,染血的铜剪和一粒石子同时落地。 才将叶青游历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他赶忙上前,一手将佳人揽在怀里,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 看着指缝中挤出的殷红。 叶青浑身颤抖,他怜悯的眼神,同满是憎恶的杏眸接触,颤声解释道: “你怎么这么傻,我真的没卖你,那钱是我做生意挣来的。” “呵呵,你到此时,还在骗我,罢了罢了,就当是我做了一场梦吧。” 房墨婉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情绪大起大落,心生死志,身子骨本来也弱的房墨婉直接昏了过去。 叶青紧抿嘴唇,心中五谷杂陈。 终究是,没能救下这个苦命的女子。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叶青身前。 纤细的手强硬的掰开了叶青染血的手,将伤口漏了出来。 “还好,这伤口不深,也并未伤到要害。” 庆幸的女声,从叶青耳畔响起,让叶青猛然抬头。 看清来人是谁时,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不知从何处浮现的畏惧,让叶青身体一抖,下意识的后仰身体,想同眼前这个人拉开距离。 “管,管捕头,你怎么来了?” 颍川县女捕头,颍川县县令之女管红,英气逼人的脸上满是憎恶。 “若不是本捕头出手,房娘子就死了,滚一边去,莫污了本捕头的眼。” 吆喝着,管红粗暴的将叶青推开,点了房墨婉穴道,暂时止血后,小心翼翼的抱着房墨婉,朝着远处走去。 若非救人心切,管红必然将叶青暴揍一顿解气。 叶青撇了撇嘴,白了一眼那英姿飒爽的背影。 待视线落在房墨婉从管红臂弯处露出的娇颜后,叶青轻松一笑。 “没死就好” 心里念叨了一句,叶青低头看着染血的铜剪,默默的拾起,擦去血液放回了怀中。 再抬头,玄色捕服已无影踪。 叶青想追上去,刚迈出一步,便想到自己前身每次被管红暴揍的场面,立马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哆嗦。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面对李富贵那个笑面虎,叶青转身朝着家里走去。 “她有暴力女照顾,比跟着我强,接下来也危险,那个杂碎不会善罢甘休。” “县令之女的庇佑,那个杂碎可不敢对她行凶。” 突然,叶青停下了脚步,想到了李富贵觊觎房墨婉已久。 他忍不住竖起了右手中指,骂骂咧咧道:“虽然不是我媳妇,但他妈的也是我媳妇。” “干里凉,汝死后,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等玩死你,老子一定这么办。” 富贵赌坊二楼雅室。 正脸带笑意,看着一堆堆银钱摆放在赌桌庄家身前的李富贵。 阿嚏! 突如其来的喷嚏,让他弓下了身子。 一旁的婢女,赶忙上前递出了手帕。 “东家,奴这就唤郎中来。” “不用,无阿嚏,阿嚏!” 李富贵刚摆了下手,又连连打了数个喷嚏。 鼻涕挂在了茂密的胡须上,不复之前风采。 婢女小心翼翼的为李富贵擦拭,准备再次劝说时。 之前在青云书社外跟着叶青的打手走了进来。 “东家,那叶青进了青云书社,不知讲了什么,一堆人围着听。” “两刻钟后人群散去,那厮也没了身影,小的又等了许久,觉得不对劲,就赶紧回来向东家禀报。” 李富贵眯起了眼睛,接过婢女手中手帕,轻轻的擦拭胡须,精芒在眼眶中闪动,瞥了眼打手。 “去打听他在书社内说了什么。” 其眼中之凌冽,语调之阴冷,屋内其余人都怜悯的望向这打手。 打手后脊生汗,暗道自己鲁莽,怎滴没有去询问叶青在书社讲了什么,就跑回来禀报。 他忙不迭躬身,畏惧出声,“是,是小的无用,小的这就去打听。” 说完拔腿就跑。 雅间内,李富贵摆了下手,婢女和打手全都退了出去。 他坐在了太师椅上,眼中尽是疑惑。 思来想去,之前乃是叶青好大哥的李富贵确定了赵元良同叶青并无交集。 这才放下了心,可下一瞬,一个念头浮现,立马阴沉了脸。 “难不成赵元良那个举人老爷,不信我说的,也不卖我面子,愿意出钱买叶家祖宅?” 这么一想,李富贵脸色越发难看。 “赵家势大,就算我有叶家地契房契,只要叶青配合,赵元良即便拿着伪造的地契房契,在官家那边就是真的。” “他姥姥的,更何况我这还是放的空话,难不成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越想,李富贵越坐不住。 他立马开口吆喝,“来人。” “东家,您有何吩咐?” “向赵举人递拜帖,约他今夜仙味楼。” “是,东家。” 回到家中的叶青,刚进门,就又拐了出来。 无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家里什么都没有,做饭都没法做。 现在暮色已出,出去买采买再回来做饭,都不知道是何时辰了。 怀中有钱,底气十足的叶青,看着眼天色,喃喃道: “穿越来的第一天,得给自己庆祝一下,下馆子去。” 按照记忆,来叶青到了一间座无虚席的酒楼前。 他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啧了啧嘴。 “仙味楼,这名字真俗,也真敢起,真是俗不可耐。” “等我的酒楼开起来,把你这都是神仙吃饭的地方,干成无人之地,神仙全拉我那边去,看你还开不开的下去。” 原本是叶青家产的醉仙楼,输给了李富贵,改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叶青看着岂能爽快的了? 吐槽完的叶青直接扭头,走进了仙味楼对面宾客盈门小饭馆。 “叶公子,您来啦?还是老三样?” 清和轩的机灵小二,忍着对叶青的厌恶,笑的谄媚,躬身上前。 “找个清净的地儿,今儿点些别的。” 叶青吊儿郎当的走进了清和轩里面。 众多食客见是纨绔败家子来了,立马收声,低头吃饭,不想与叶青对视。 这遭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境遇。 让叶青起了捉弄之心。 他乐呵呵的吆喝起来。 “诸位,吃的可好?” 一群人头再低,脸皮直抽抽。 脑海里都浮现了一个念头,“这杂碎真是倒人胃口,影响食欲。” 第九章 生孩子没门的脏钱 食客全部埋首露着一个个后脑勺,看的叶青脸上尽是作怪的笑意。 小二挂着僵硬的谄笑,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求助似的看向了柜台。 清和轩掌柜贺玉胖乎乎的脸上,肥肉抖动,头疼的望着败家玩意儿。 他着实是不想去搭理,却也只得为了生意,弓着身子上前,热络的招呼起来。 “叶公子真是稀客,今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咱这蓬荜生辉啊。” 叶青晃了晃脖子,龇牙笑道:“想吃你店里的这口,忍不住来了呗。” 语气轻浮,却透露着认可和夸赞。 这话,让掌柜的还有周围食客都心里舒畅不少。 叶青纨绔泼皮不假,但吃穿用度,那不是一般的挑,讲究的狠。 颍川县谁不知道,只要是叶青喜欢去的酒楼饭馆,不管修葺如何,档次如何,那必然是颍川县顶好的味道。 他们再厌恶叶青,此时叶青夸赞了清和轩,等于变相夸赞了他们的品味同他叶家大少一样讲究,都将头抬起了些许。 这叫什么?共同认可带来的快乐? 清和轩掌柜贺玉害怕叶青找事,赶忙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侧身让开了上楼的道路。 “叶公子,咱还是楼上雅间?” 叶青看着掌柜眼神里的无奈,知晓这个世界做生意不容易。 他也断了继续做弄人,保持他纨绔形象的念头。 一言不发,流里流气的朝楼上走去。 叶青刚落座,扭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街道。 一辆马车停靠在仙味楼前。 车夫粗犷的模样,马车上的纹饰都是叶青无比熟悉的。 叶青眯起了眼睛,摸索着下巴若有所思。 “刘远当车夫,看来,车上是那个笑面虎了。” “笑面虎这个时候出现,肯定是宴请他人,不知道” “叶公子,咱今个吃点什么?”贺玉热络的招呼声,打断了叶青的思绪。 让他将视线拉了回来,看着胖乎乎的脸蛋,毫无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随意摆了摆手。 “当然是老三样了。” 贺玉神情顿时一僵,脑海里浮现出了叶青进店时,小二询问是否老三样,被叶青否认的场景。 他暗骂道:“他姥姥的,逗弄我们很好玩么?” 脸上笑的谄媚,“叶公子您稍等,老三样马上就来。” 叶青没有搭理,扭头继续看向街对面座无虚席的仙味楼。 贺玉这一打岔,叶青只看到李富贵的背影在仙味楼门前一闪而逝。 修长的手指,在包了浆的桌案上轻轻敲动,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仙味楼生意这般红火,不过是依仗秦厨子家传的手艺,若是同记忆里的味道无误,我弄出炒菜,这仙味楼必倒,断笑面虎一掌。” “这清和轩正对着仙味楼,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将这里盘下来,好跟仙味楼正面交锋,呸,抢生意弄垮他。” 想着,叶青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美食,做法依旧是烹煮、炙烤的天下,炒菜还没有出现。 凭借叶青前世的厨艺,那必将被奉为天下第一厨。 若是京都那位尝了,叶青说不定还能被召入宫中,执掌御膳房。 而他今夜选择来清味轩吃饭,就是看中了清味轩的地理位置。 填饱肚子是其一,其二就是想探探清和轩东家的口风。 毕竟清和轩生意不错,若要盘下来必然价格不菲,得知道花销几何。 不多时,老三样端了上来。 一碗撒了葱花的乳白羊汤,十只烤到通红的指长河虾,三块微黄的黄豆糕摆放在了桌子上。 “叶公子您慢用。” 叶青颔首,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几口鲜美羊汤下肚,叶青额头发汗,摔伤后有些不适的脑袋舒服了不少。 他长出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拿起河虾,刚剥掉虾头。 楼下响起了喧嚣声。 “什么?楼上也没位置?怎么着,瞧不起哥几个是吧?” “不敢,小的怎么敢瞧不起几位爷,咱们这是真的没位置了,要不您几位稍等一会儿,大堂收拾出来空位立马给几位安排。” “哼,我们哥几个吃饭,从来就没有等位的习惯,更别说坐大堂了,那必须得是雅间。” “给爷起开,哥几个上楼就有人给腾雅间。” 接着便是上楼的密集脚步声。 “几位爷慢些,几位爷稍安勿躁,我” “哟,这不是叶公子么?好久不见啊。” 叶青闻声望去,四名衣襟敞开,身体壮硕的汉子,好笑的望着他。 后面,贺玉满脸紧张,迎上叶青的双眸后,赶忙拱手表示歉意。 叶青轻蔑一笑,继续剥着自己的河虾,轻佻道:“你们几个棍夫有什么好见的。” “怎么着,今个又坑卖了不少良家,得了那生孩子没肛门的脏钱,能来这潇洒了?” 四名棍夫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叶” 其中一个汉子话没说完,叶青做恍然大悟状,补充道: “不对不对,若真是得了脏钱,你们几个必然会去仙味楼潇洒。” “来这清和轩,看来是欺负了哪个没胆的老实人,没得多少银钱啊。” “没钱早说啊,叫本公子声爷爷,爷爷请你们吃酒。” 四名汉子太阳穴不停的鼓动,拳头攥紧,死盯着叶青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直接打杀了。 “叶青,叶公子,你真当你还是以前那位叶半城?” “哼,叶青,今晚走夜路小心些。” 叶青不屑一笑,脑袋一歪朝向四名棍夫,眼神继续看着手里的虾,慢条斯理的清着虾线,言语犀利。 “有能耐别等今晚,现在就动手吧。” “你们棍子都拔出来,朝本公子脑袋上来。” “别犹豫,犹豫一下你们都是群软弱的娘们儿。” 呼哧! 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四名棍夫的手都落在了腰间尺长硬棍上,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贺玉浑身哆嗦,乞求的望着叶青,希望叶青别说了。 可他根本不敢开口,此时若是开口。 眼前这几位必然收拾他一顿泄愤,再同叶青动手,打砸了这楼里不少物件。 若是不说,那也就只是叶青他们的矛盾。 反正要动手,楼里物件得被砸,那他何至于出头挨顿打。 念及至此,贺玉迈动粗硕的大腿,小心翼翼的朝楼下走去。 吱呀~ 庞大的身躯落在年久的木梯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了瞬间的缓和。 贺玉身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四道阴冷的视线瞬间临身,让贺玉浑身直哆嗦。 就在贺玉以为自己难逃一打时。 “贺掌柜的,麻溜弄壶好酒,本公子渴了。” 叶青的声音响起,让他如临大赦,双眼尽是赶紧,赶忙拱手,“叶公子稍等,恰好内人酿了壶不错的黄酒,小的这就给您拿来。” “你那娘子酿酒有些手艺,麻溜的快去。” 叶青再次催促了一句,将剥好的河虾塞进了嘴里,眯着眼享受的咀嚼起来。 有一说一,这虾烤的是真不错,没多少调料,却烤的恰到好处,虾肉紧实不干,又鲜美的很。 呼! 棍风响起,叶青慌忙咽下了嘴里的虾肉。 第十章 可惜,爷爷今个没带骨头 一根表面坑洼的梢棍,朝着叶青的脑壳咋来。 吓得叶青慌忙后仰! 嘭! 不小的声响出现,桌案上的碗盘全都发出了震荡的声响。 叶青阴沉着脸,忌惮的看着攻击他的棍夫。 “狗东西,竟然敢朝爷爷动手。” 棍夫齐大狞笑着,缓缓将梢棍挪离桌案,居高临下的蔑视叶青。 “叶公子,你除了会朝我们狗叫,敢朝我们动手么?” 在叶青脑海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对话再次上演。 齐大看着表情惊怒不已,却不敢发飙的叶青,鄙夷道: “你不敢冲我们哥几个动手,但我们哥几个敢在没人的地方给你点颜色看看。” 话落,又一名棍夫上前,用梢棍轻轻的拍打着叶青的脸。 “叶公子,我们都是群脏人,烂人,你小心些。” 叶青的脸绿了,眼神晦暗的看着齐大四人,直接抬手,将拍着自己脸的梢棍打向一旁,低声吼着。 “小心你大爷,有种现在就弄死本公子,不然本公子之后弄死你们几个杂碎。” 哈哈哈哈~ “我们现在不敢,我们等着叶公子弄死我们,我们真的是吓坏了。” 面对叶青的威胁,齐大四人叉腰扬首狂笑。 叶公子无能狂怒,威胁人的话,他们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而且,不管今个有没有跟叶青起矛盾。 今晚,他们四个收拾定叶青了。 叶公子来这清味轩吃饭,必然是兜里有钱了,这钱他们可不会错过。 接着,四人看向了一旁,一雅间内正看热闹看的兴起的客人。 两名客人迎上四人狠厉的目光,立马慌张起身,一拱手,二话不说就溜了。 “瞧,这雅间不是空出来了,掌柜的,好酒好菜都上来。” “啧啧,这两个人吃的不错啊,记住样子了没有?” “今晚上这顿酒饭记叶公子账上,咱们得吃好喝好,晚上好送叶公子回家。” 哈哈哈哈! 肆意猖狂的笑声,从隔壁雅间传荡整个清和轩。 楼下,众食客都哀叹了一声。 一人往嘴里塞了口浸满了羊汤的饼子,含糊不清的说着。 “可惜了,这群棍夫顶多打那败家玩意儿一顿,要是直接弄死他多好。” 对面一人唏嘘的捏了枚豆子,嘎嘣的咀嚼着。 “谁说不是啊,说来也怪,咱们城里的那群腌臜玩意儿,都可劲收拾叶青,但这叶青就是活的好好地。” “是啊,真真是祸害遗千年呐。” 隔壁桌的人接了这么一句话。 这时一个年岁不大的食客,蹙眉问道: “这叶青,除了欺软怕硬,欺负他家娘子,行事乖张外,好像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吧?” 这一下,周围的食客全都愣了,脑海里开始思索起来。 这年岁不大的食客,埋首在汤碗里,扒拉着饭食,“反倒是他出手豪掷千金,不少穷苦人都得了他的恩惠。” “你不能这么说,他动不动就打骂他人,动不动就掀废了一些摊子,还调戏良家,这人还不够恶么?” 一人义愤填膺的说出了这话。 众食客好似找到了理由,开始七嘴八舌的细数叶青做过的恶事。 二楼之上。 叶青沉着脸,继续吃饭,完全无视了隔壁敞着的雅间内,四名棍夫不怀好意的打量。 塞进嘴里一只剥好的虾,叶青边咀嚼,边吐槽着。 “干里凉,穿越必须立好前身人设这条真是无语。” “我这个纨绔败家子人设,到哪都是恶事临身,穿越过来第一天,动不动就有人找事。” “次奥,这群棍夫比赌坊打手还要垃圾,不搞定他们,今晚肯定会被他们敲闷棍,兜子里还没捂热的钱也得被拿走。” 大乾皇朝成了帮派,聚集在一起的泼皮无赖,流氓混混,弄不来刀柄兵刃,就弄了尺长梢棍当武器,号称棍夫。 谁家给钱,就给谁办事,整日欺男霸女,打架械斗如家常便饭。 若是钱给的够了,杀人放火,买卖人口的勾当都能干。 完完全全的垃圾杂碎。 很快,叶青一顿饭吃完,贺玉媳妇酿的黄酒连影子都没见到。 他擦了擦嘴,眼角余光看到了四名棍夫死死的盯着他。 这要是起身离开,肯定就要被这群人给死死的围住。 叶青有些坐蜡,手扶着栏杆,看向喧闹的街道上。 这时,叶青眼睛一亮。 他这雅间临街,二楼距离地面不到一丈,也就不到三米,从这上面跳下去轻松,也能借着街上行人众多躲开一劫。 心里有了主意,叶青立马就站了起来。 哗啦! 四名棍夫齐齐站起,桌椅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叶青不屑的望着四人,举起了双手,伸了个懒腰。 “四条狗,护着爷爷吃了一顿安稳饭真是乖的不行,可惜,爷爷今个没带骨头,没法赏你们。” 论垃圾话,这些旧时代的杂碎怎么能跟叶青必。 一通嘲讽直接刷新了棍夫们的认知。 一个个气的七佛升天,神情难看的不行。 怒不可揭的抽出梢棍,朝着叶青围了过去。 “去你姥姥的,叶青你真是个嘴臭的。” “爷爷今个非把你的狗头打烂。” “你这条臭狗,今个别想活着走出去。” “哥几个把他拉进雅间,好好的收拾他。” 叶青看着冲过来的四人,神情一慌,直接转身,手撑栏杆,潇洒的跳了下去。 啊! 凄惨的叫声响起,叶青跳的有多潇洒,此时就有多狼狈。 现在身躯的羸弱,超出了他的想象。 七八岁孩童跳下来都安然无恙的高度。 他叶青,一个二十岁的青壮,落地直接崴了右脚,左脚也一阵发麻,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额头冷汗直冒的叶青,暗骂不已,“次奥,享受酒色被掏空的身体跟我没毛线关系,却他喵的让我给他背锅,日了,敢动我,跟他们拼了!” 阴郁的视线,在四周搜索可以用来自保的东西。 叶青读书写作修养出来的温和,在穿越来的第一天内,完全消耗殆尽。 骨子深处被隐藏着的,来自穷苦山村孩子的狠戾,刁横,彻底的彰显出来。 四名棍夫趴在栏杆前一看,原本担心叶青逃掉的紧张,变成了讥讽的嘲笑。 “叶公子,跳得好啊,省得哥几个费力把你腿打断。” “笑死爷爷了,叶公子莫不是给咱哥几个表演杂耍呢!” 街道上的行人,看着叶青跳下来崴了脚,狼狈蹲坐在地,正幸灾乐祸。 听到棍夫们的嘲弄,纷纷拉开距离,继续幸灾乐祸的看戏,眼中更是出现了期待。 哗啦! 四名棍夫轻松矫健的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叶青身边。 阴影将叶青包围,四面八方只有零星烛火透进,而这烛火中,也尽是行人的讥讽。 第十一章 霓虹不复存,星河终伴月 齐大手中梢棍在掌心起起落落,他俯视着脸色难看的叶青,眼中有些意外。 这杂碎往日被围,向来都是担惊受怕的咆哮,喊着依旧恶臭的话来壮胆、挽尊。 可今日,竟然坐在地上无动于衷。 这念头在齐大脑海里一闪而逝,身边的同伴开始动起了手。 经常械斗的他们,知晓棍子敲在哪里让人疼的不行,却不会留下多重的伤势。 梢棍不停落在了叶青身上,发出了阵阵闷响。 “去你大爷的,刚才不是很嚣张么,现在怎么不嚣张了。” “你叶公子不是向来横的狠么,再横一个叫爷爷瞧瞧。” “怎么着,嫌弃哥几个力道不够?叫啊,叫出来啊。” 挨了几棍的叶青,猛然抬起了头。 疼痛和愤怒,让叶青面容狰狞扭曲。 猩红的双眼骇人至极,手中挥舞的梢棍都停在了半空。 叶青猛地站起,一记猴子偷桃,左手直接抓住一人下面,右手在这人吃痛卸力的瞬间,夺过了其手中梢棍。 嗷! 凄厉的惨叫,听得周围行人毛骨悚然,瞬间夹紧了双腿,瞠目结舌的看着叶青反击。 嘭! 势大力沉的一棍,直接敲在了吃痛棍夫的头顶。 鲜血,从发梢中流出,染了满脸。 叶青踉跄着身子,无视了身后的三人,逮着眼前人就是一顿挥棍踢打,嘴中咆哮不断,“来啊,不是要弄死爷爷么?爷爷弄死你们!” 又是几棍落在脑壳上,这人直接被敲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叶青猛然转身,梢棍指向齐大三人,大声咆哮。 “来啊,来弄死爷爷!” 齐大三人面对发疯一般的叶青,看着其满是癫狂的双眼,不由身体一抖,咽了口口水。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被逼入困境的野兽,撕开了牢笼一角,完全可以趁机逃脱。 但癫狂的凶兽一旦脱困,不会选择逃跑,而是张开獠牙,挥舞利爪,疯狂的攻击围堵他的人。 梢棒不停挥舞,带起了阵阵呼啸。 齐大三人完全被叶青的疯狂吓破了胆,连连后退。 “走,快走!” “带上六子快跑。” “他姥姥的,他疯了,他疯了!” 惊叫连连中,齐大三人避开腿脚不利索的叶青,抬起自己昏迷的同伴,消失在人流之中。 叶青举着梢棍,扫视全场,猩红的双眼所过之处,没有一人敢同他对视。 周围看热闹的行人恐避之不及,立马四散而去,怕被叶青盯上,遭受无妄之灾。 危机解除。 叶青毫无形象瘫坐在地,手中梢棍依旧攥的死紧,大口的喘着气。 他沉着脸,抬手轻碰身上的棍伤,疼痛让他的脸越发狰狞。 缓了片刻,叶青起身,一瘸一拐的朝着前方走去,在众人惊惧躲闪的眼神中,消失在街道上。 仙味楼二楼临街雅间。 李富贵眯着眼睛,望着叶青消失的方向,一直拿着的酒杯,这才缓缓放下。 他身边,刘远满眼忌惮,欲言又止。 他对面,丰神如玉的赵举人,嘴角噙笑,眼中尽是赞许之色,畅快举杯自饮。 过了片刻,街上从新恢复喧嚣后。 李富贵笑呵呵的开口,“赵举人,这叶公子,好似有那么一些变了。” 赵元良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赵某并未与叶公子打过交道,不过今日所见,这叶公子好像不似传言那般是个软骨头。” “是啊,叶公子刚才表现出来的血性,让在下也有些刮目相看。”李富贵撇向叶青离去的方向,眼中笑意更浓。 对于赵元良明明下午才见了叶青,此时赵元良却说并未同叶青打过交道一事,全然不提。 微微颔首的赵元良,敏锐的察觉到了李富贵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赵元良暗道叶青对手众多啊,微笑着,举起了空着的酒杯,“李兄,今夜多谢款待,赵某敬你一杯。” 刘远立马上前,为其斟满。 “不敢不敢,赵举人能够赏脸大驾光临,才是在下之幸,在下先干为敬。”李富贵诚惶诚恐,赶忙双手举杯,饮进了杯中酒。 赵元良装出了没想到李富贵这般恭谦的错愕,然后满眼迟疑,仰头饮酒。 喝完之后,赵元良直言不讳道: “李兄,今夜请赵某来此,所为何事,还请之言,不然这酒,赵某着实喝不出滋味。” 李富贵咧嘴笑了,伸手拎起酒壶,为赵元良斟酒,“赵举人如此直率,在下若再拐弯抹角,显得在下” 赵元良直接拿起酒杯,一言不发的打断了李富贵废话,眼神中浮现了冷色。 江州世族,颍川举人的傲气,让李富贵笑容一僵,神情出现了拘谨。 他赶忙道:“不知赵举人对那叶家祖宅可有兴趣?” “并无,那等破落商贾门第,不堪入目。” 李富贵心中大喜,神情却漏出了可惜之色。 “这般么?要说那叶家祖宅修葺不凡,若赵举人有意,咱们可一同拿下。” “赵某不喜生意,今日那叶公子来赵某书社说要谈笔好生意,弄了偌大阵仗,被赵某打发给了书社掌柜。” 赵元良举着的酒杯往前,饱有深意的望着李富贵。 李富贵眼中精芒一闪,赶忙端酒起身,同赵元良碰杯,谄笑着拍起了马屁。 “赵举人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读的都是圣贤书,颍川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敬,商贾小道尔,不值得赵举人分神。” “在下提前祝赵举人来年会试,与京都春风得意,金榜题名。” “哈哈哈哈,借李兄吉言,你我共饮此杯。”赵元良爽朗大笑。 一番酒足饭饱,主客尽欢。 赵元良揽着李富贵的脖颈,颇为放浪形骸,打着酒嗝提议道:“李兄,你那赌坊赵某早就想去玩玩。可家中家训严厉,不敢逾越雷池,实在是可惜之际啊。” 装作醉酒的李富贵,心中一动,立马责怪的看着赵元良,“赵举人想去,吩咐一声就好,在下有办法让赵举人在我那赌坊内来去自如,却无人知晓。” “当真?嗝,可莫要哄骗赵某?”赵元良一脸认真,并打了个难闻的酒嗝。 “自然不敢骗我的举人老爷啊。”李富贵忍着不适,继续赔笑。 “那现在就去,可能安排?若不能,你就是哄骗赵某。” “既然赵举人来了兴致,那咱们这就走。” 叶家祖宅内。 给自己擦拭了跌打药酒的叶青,赤着上身,坐在院子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空圆月。 咕咚! 烈酒入喉,刮肠烧腹。 嘶! “这酒真他娘的没个滋味,不够烈啊。” 身体有些遭不住,但精神只有鄙夷的叶青,嫌弃的将酒坛放在了地上,看着前世许久未曾见过的璀璨星河,眼中尽是落寞。 “霓虹不复存,星河终伴月。” 第十二章 祖宅夜火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现在别说是二三了,叶青是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唯一有关系的娇妻,现在被管红那个男人婆带走了,就算在,房墨婉能跟他心平气和的说句话,那得是被鬼附身了。 叶青独自喝着闷酒,望月吐槽。 “次奥,这狗草的生活,别人穿越咔咔乱杀,我穿越,咔咔挨打。” “这个世界的人,怎么那么喜欢打人脸,赌坊打手是,棍夫也是,上手先打脸,打脸能给他们带来快感么?” “哎,我这脾气得改改,跟那个败家子完全不一样,今个应该忍着,顶多也就挨顿打罢了,怎么能出手呢,这下可算是把那些棍夫得罪惨了。” “这群老阴比可比刘远那群赌坊打手更为麻烦,今个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无时无刻想着敲我闷棍。” 长吁短叹着自己今日莽撞了,不过,叶青眼神中可没有丝毫的悔意。 穷山恶水出刁民,叶青这个刁民,要是吃了亏,不会选择避让,只会张开獠牙,奋起攻击。 想起自己只打倒了一个,齐大另外三人全身而退。 叶青啧了啧嘴,惋惜道:“这身体素质太差了,不然就那四个杂碎,都得趴在地上。” 咕咚! 烈酒入喉,叶青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喝了大半的酒坛,皱起了眉头。 “这酒真是寡然无味,五斤的酒喝了得有三斤了吧,此时才刚上了点头,怪不得古人个个都拎坛喝,一喝就是几坛。” 想着,叶青躺在了青石板上,没多久就打起了鼾声。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叶青身上,好似盖上了一层温暖的白纱。 城东。 县令管文的宅邸。 闺房中,管红卸去了黑色的捕服,换上了莹白长裙,英姿飒爽消失不见,只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动人。 丫鬟桃红为房墨婉喂完药,唉声叹气的对自家小姐道:“小姐,这房娘子真是可怜,竟当街自尽,还好小姐您给救了下来,不过这么细嫩的身子,要是脖颈上留了疤,得多难看啊。” 管红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璧人,蹙紧了眉头。 房墨婉的事,她知晓的再没有那么清楚了。 之前数次巡街时遇到叶青殴打房墨婉,她出手解围后,也伸出了援助之手。 可这个倔强的女子,不知怎么想的,死活都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脱离苦海。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在管红眼中,那时咎由自取。 “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落得如此下场,活该。” 自家丫鬟知晓自家小姐的心思。 桃红上前挽住小姐的藕臂,眨动着水汪的眼睛,“小姐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您若真是看房娘子活该,您就不会将她带回家救治。” 被戳破了心思,管红撅起了莹润的红唇,伸出细长玉指,点在了桃红光洁的额头,戳得对方后仰,眼中尽是求饶。 “就你话多,我饿了,去准备饭食,要多些肉食。” “是,桃红这就去,不过小姐,您的手这么好看,习武练出来这么多茧子,着实是心疼人儿。” 桃红心疼的握住了管红修长玉白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掌心的老茧。 “习武之人,这些算不得什么,莫要废话,本小姐真的快要饿死了。” 管红收回了手,抬脚作势踢出,古灵精怪的小丫鬟立马做可怜害怕的模样,扭头跑了出去。 让管红宛然一笑,如三月春风,吹化寒雪,暖人心脾。 下一瞬,管红走到了床榻旁,缓缓坐下,玉指轻轻撩开房墨婉额前散乱的秀发。 看着这生平仅见的绝世容颜,管红疼惜的用手背轻轻拂过房墨婉柔嫩的脸蛋。 “这模样,我一个女子都瞧了心动,如此佳人却落到那等杂碎手中,身陷囹圄。” 圆月高悬。 叶家祖宅外出现了些许动静。 三道身影翻进了前院。 他们蒙着脸,手持梢棍,蹑手蹑脚的朝着寝卧而去。 “大哥,没见那杂碎的身影。” “他姥姥的,这杂碎估计去哪潇洒去了。” “算他好命,今夜先点了这宅子,之后再收拾他。” 阴毒的骂声在夜风中飘荡。 零星火光出现,很快,便出现了大团火焰,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火光渐大,刺鼻的浓烟升空,飘进了叶青的鼻尖。 在宽阔屋脊上酣睡的叶青,睁开了双眼。 之前在地上睡了一会儿的叶青,被湿寒的地面、清冷的夜风吹醒。 知晓棍夫腌臜手段的他,果断找了梯子,爬上了屋顶睡觉,躲过了一劫。 叶青待齐大三人翻墙离去后,麻溜的下去,用棍子将几捆烧的正旺的柴火挑到空地中间,赶忙挑了水浇灭了刚刚烧起的屋舍。 又找来柴火,增强火势,让火光更胜。 叶青这才坐在了火堆旁,看着摇曳晃动的火光,沉着脸道: “得赶紧解决棍夫的问题,不然以后就没的安生日子了。” 一个个人影在脑海中略过,最后定格在一张黢黑、满是褶皱的老脸上。 颍川县最大的马帮首领,真名不知,都称其为马老。 叶青眯起了眼睛,脑海中无数念头闪动。 直到鸡鸣拂晓,叶青才站起了身。 嘎嘣嘣! 羸弱的身子因为久坐发出了爆骨声。 呼! 叶青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尽是疲惫,眼睛却无比的明亮。 穿越来的迷茫,面对困境的慌张,经过这一夜的沉思,全数消失。 另外一个世界里,大山孩子骨子里的韧劲,在这个世界,浮现了出来。 “睡一觉,元气满满的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大乾皇朝,爷爷来了。” 日上三竿,睡了一个舒服觉的叶青,缓缓睁开了眼睛。 满是伤痕的身躯,让他一动,就疼的龇牙咧嘴。 “这身子是真的弱爆了,得找个老中医治治,每日坚持时代的召唤,让这身子骨健硕起来。” “要不然,以后有钱找了媳妇,也生不出一个健康的宝宝。” “嚓,不行,这家伙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那方面可别有问题,今忙完得赶紧去看看。” 吐槽吐的越发提心吊胆的叶青,赶忙洗漱了一番,走出了家门。 临近中午。 叶青吊儿郎当的叼着一张胡饼,站在了富贵赌坊的大门前。 朴素的门脸,上年头的牌匾,出自李富贵之手很是一般的提字。 还未到午时,虚掩的大门根本就遮掩不住赌坊的喧闹。 颍川县最大的吞金兽,不分昼夜的吞噬着颍川百姓的血肉。 叶青狠狠咬下一口胡饼,大口咀嚼,摇头晃脑朝着大门走去。 “哟,这不是叶公子么,几天没见了,快里面请。” 第十三章 叶公子稀客啊 门口的小厮看到叶青走来,眼睛中都绽放着绿光,跟看到了祖宗一样,开心的不行。 叶青鼻孔朝天,点了下头,“嗯,去把刘远那厮叫出来。” “好嘞叶公子,小的这就叫刘哥出来。” 小厮忙着欠身,一溜烟跑进了赌坊内。 叶青熟门熟路的踏进了富贵赌坊。 直接来到了大门右侧,装潢富丽的休息厅堂。 上等的黄花梨椅子,贡窑出来的上等瓷器茶盏,精致可口的点心,昂贵的瓜果,绝佳的香茗。 这些只有豪奢花楼酒楼才会出现的东西,就随意的摆放在这里。 即便是衣衫褴褛的赌客,也可以瘫坐在椅子上,随意的享受着他们根本就享受不起的东西。 不管什么身份,兜里银钱如何,只要踏进富贵赌坊,这些豪奢东西随意享受。 这也是富贵赌坊赌客云来的手段之一。 叶青找了个空位,旁边的赌客就热络的攀谈起来。 “叶公子,您今个来准备大杀四方?” “今个不行,本公子找大师算了算,说是贪狼星晦暗,本公子无法大杀四方,来是把之前的赌债给还了,待黄道吉日,本公子再来把这赌坊给赢了。” 叶青睥睨的看着热络的赌坊,轻蔑的说出了这番话。 休息厅堂内的赌客,都古怪的撇了眼叶青,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输了半城家产的败家子,之前都说要卖了娇妻,此时说出这话来,属实是笑掉人的大牙。 攀谈的赌客一听,那是瞠目结舌,对叶青竖起了大拇指,良久,憋了一句话:“那就祝叶公子在黄道吉日大杀四方。” 叶青随意拱手,倨傲道:“那是自然。” 这时,刘远快步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对叶青拱手,“叶公子,钱带来了?” 当啷! 厚重的银锭落在桌案上,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五十两银锭摇摇晃晃,最后趋于稳定。 叶青站起了身,走到了刘远身边,眼神冷漠的盯着其错愕的双眼。 “钱在这,三十两赌债,二十两疗养费,一共五十两分毫不差,借据拿来。” 刘远脸皮抖动了一下,抬头看向了二楼雅间窗户。 东家森然的目光,让他浑身一颤,但当看到东家颔首后。 刘远只得沉默着将借据拿了出来。 刺啦! 纸张碎裂,叶青将借据撕了个粉碎,扔在了刘远脸上,转身就走。 留下了满脸阴桀的刘远。 周围的赌客看到这一幕,都倒抽一口冷气。 随后都眼神火热的望着那五十两银锭。 待叶青身影消失在赌坊门口后,这才议论纷纷。 “这叶公子,感觉同往日不一样了。” “是啊,就感觉,硬气了很多。” “谁说不是呢,往日他还赌债也横的很,但一瞧就是色厉内茬的那种,今个感觉是真的硬。” “啧啧,都说叶公子把家产都败光了,看来,还有东西没露出来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叶家号称叶半城,可不是吹嘘而已。” “这个不说,李东家的脸,肯定难看的要死,心思又落空了。” 众赌客探索的眼神,望向了二楼雅间,只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 脸色难看的刘远,沉着脸给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神,拿起银锭便回到了二楼雅间。 很快,看似打扫,其实将借据归拢起来的小厮,也走进了二楼。 冲着笑得渗人的东家行礼后,毕恭毕敬的将一摊碎纸放在了刘远手中。 过了片刻,拼凑借据的刘远,看着缺了一大块,没了签字画押部分的借据,不敢置信的抬头。 “东家,那杂碎学精了。” 笑面虎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只有森然冷意。 “那个狗东西,真是该死。” 出了赌坊的叶青,七拐八拐,确定后面没人后,这才将手摊开,半个巴掌大小的碎纸片摇摇晃晃的从空中落下。 随着叶青脚底的碾动,同泥土融为一体。 他嗤笑一声,“呵,让你玩阴的都没办法玩。” 嘚瑟着,叶青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城北一处偏僻之地。 得律律! 马匹嘶鸣,马粪腥臭,让叶青皱起了眉头,这味道,真是够冲的。 一名精壮的汉子,蹲靠在一个马厩外。 见到叶青过来,站起了身,平静道:“这位爷可是有货物驮运?” 叶青左手遮鼻,右手摆了摆,“本公子有事找马老。” 汉子眼神变的警惕,仔细打量着叶青。 藏蓝华服有些起毛,剑眉星目的面容,说是俊朗却惨白,身上透着股子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虚弱。 整个人瞧着就浮躁,打眼一瞧,就是个纨绔泼皮的样子。 见这汉子不吭声,叶青皱眉,不悦吆喝:“看什么看,本公子颍川叶青,麻溜的赶紧给马老通报去,误了本公子大事,本公子弄不死你。” 汉子眼中浮现了森然杀意,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腰匕首。 当想到叶青报出的名号后,汉子又惊讶又鄙夷的盯着叶青,见其不似说假,瓮声道:“等着。” 叶青厌烦的扇了扇鼻子,试图扫去腥臭的空气,换来片刻舒服,可这一切都是徒劳啊。 他看着马厩之中堆积成丘的粪便,马厩内污浊的水,小声嘟囔道:“次奥,这么脏都不知道清理一下?这些人都不知道干净么?” “长时间下去,马匹都得生病,真是愚昧的人类啊。” 忍着腥臭,叶青站了半刻多钟,通信的汉子折返回来,冷冷道:“前面一直走。” 说完,就从新回原位蹲坐,眯眼假寐。 叶青撇了撇嘴,不过,心中却稳了不少,抬步超前走去。 不多时,一个被两名壮汉守着的宅门,出现在眼前。 两人冰冷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叶青,瞧的叶青毛骨悚然。 脑海中浮现出了惊悚一幕。 雨夜下,富贵赌坊后院,刘远将一个赌客一刀割喉,猩红的血液同雨滴融为一体,散落在地,形成了血洼。 刘远垂落在眼前的缕缕黑发流淌着如线的雨水,刚杀了人的刘远,扭头看向他时,眼神就是如此冷漠。 不由得,叶青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这两个人,手里有过人命。” 他心里不由的怯了三分,下意识的回避了门口二人的眼神。 下一瞬,骨子里的倔强,让叶青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向二人,眼中尽是挑衅。 门口的两名护卫,看到叶青的变化,眼中浮现了诧异。 随后,冰冷的视线,变得柔和了一些。 待叶青踏入宅子后。 一名护卫开口道:“他不怕咱们,不像是个欺软怕硬的,传闻有假。” “嗯,确实有点出人意料,得告诉马老。”另外一名护卫说完后,就转身进了宅子。 宅子花园内。 一名佝偻着身子,脸上尽是褶子,只剩几颗黄牙的老人,拿着一柄铜剪,精心的为几株花草修剪。 当听到身后出现脚步声。 老人转身,看着吊儿郎当,鼻孔朝天的叶青,漏出了没几颗的黄牙,热络招呼:“叶公子稀客啊。” 第十四章 是小老儿孟浪了 叶青看着眼前宛若普通农家翁的慈祥老者,着实是跟颍川县下九流内名声赫赫的马老联系不在一起。 他上前两步,随意拱手,“叶青见过马老。” “不敢当,不敢当,在叶公子面前,老朽不过一小老儿罢了。”马老连连摆手,脸上浮现了惶恐。 这般放低姿态,让叶青心中不由感慨万分,‘混江湖的,越老越谨慎,越放低姿态,都是老狐狸啊。’ 心里想着,纨绔败类直接来到了院子中的石制桌椅前坐下。 马老眯着的眼睛,只留下了一条缝,嘴角微微上扬,慢悠悠的坐在了叶青身旁。 他拎起桌子上的茶壶,为叶青倒了杯水,这才乐呵呵的开口询问。 “今个是什么风,竟然把叶公子您给吹来了,小老儿这破屋都蓬荜生辉了。” 叶青扫了眼干净整洁,却不算大的屋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仰脸漱起了口。 隆隆~ 喉间发出的声音,让马老脸上的笑意减少。 呸! 漱口水喷了出去,在夯土地上留下了一大片阴影。 “这屋确实挺破的。”叶青嫌弃的说了这么一句。 马老佝偻的身躯,微微挺直了些,脸上的笑意有些冷。 来者是客,主家该有的礼数有了,客人不知礼数,那就是恶客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执掌若大马帮,杀伐果决的老狐狸。 叶青的不知好歹,跋扈嚣张的态度,让马老完全没了和善对待的心思。 马老扭头看向一侧,阴影处,一个精瘦,晒得黝黑的汉子,走了出来,冷漠的望着叶青。 那毫无感情的注视,让叶青汗毛倒竖,心里骂咧咧道:“又一个这种眼神的人,这群人到底是马帮,还是杀人盈野的马匪,真他姥姥的渗人。” 叶青心中所想,可谓一语中的。 马帮走南闯北,有时候押镖,有时候自己贩卖货物。 路上遇到的不是马匪流寇,就可能是别有马帮。 若是心善的,那和气生财,互不干扰,若是心不善,拎刀就是干。 马老悍然就是后者,遇到劫道的,反杀回去,遇到同行人少的马帮,化身马匪抢了再说。 所以,他的手下,同亡命徒无异,没沾染条人命,都没资格跟着马老。 马老清楚的捕捉到了叶青神情出现了动容,心生鄙夷,暗想这杂碎跟传闻一样,欺软怕硬。 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和善的笑容。 “叶公子,小老儿这庙小,您呆着不舒服,有事就赶紧说吧。” 出来的汉子,听到首领说了这种不客气的送客话,径直朝叶青走去。 随着汉子的越发靠近,叶青心里越来越毛,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道: “听闻马老跟城里的棍夫不对付,本公子特来为马老解决此事。” 马老心头一动,沉默不语,和善笑容少了一些,眼神打量着叶青。 刚才门口守卫传过来的话,在心底浮现。 那汉子也停下了脚步,望向了马老。 这一变化,让叶青心里的紧张减去不少,心里暗自庆幸:“这不着调的前身,虽然败尽半城家产,是个败类杂碎,但城内三教九流,全有接触,也知晓不少辛秘,可以左右逢源,得以利用。” 宅院安静了下来,叶青也没有打扰马老思索。 安安静静的喝着茶水,眯眼享受惬意的午后。 这份淡定从容,让马老确定了叶青不是说说而已,但老狐狸怎能直接拖底。 他张开嘴,零星黄牙显露,“叶公子昨儿个在清和轩,被几个小猫狗围着挨了几下,夜里宅子还被放了火。” “您今个找小老儿,是想让小老儿帮您出口气?” 不等叶青回答,马老看向了汉子,下了命令。 “朝阳,领几个兄弟,跟叶公子走一趟,给叶公子出口气。” “是,爷!” 汉子低头,扭头就往外走。 叶青一挑眉头,看着笑得和善的小老头,暗骂一句老狐狸。 这是把他抛出去的饵给扔一边,然后又朝他扔了块绑着铁钩的肉块,飘香。 若是以前的叶青,还真得得意洋洋,觉得自己面子贼足,在颍川县混的贼开,连马帮的马老都得卖他面子。 可实际上,叶青若是同意了,带着马帮的人出手,必然得给劳务费。 本来马帮同棍夫都有矛盾,说是为叶青出气,实则是借机出手泄气,还能跟他们马帮撇清关系,最后棍夫将这笔债落在叶青头上。 杀人盈野的马帮,同不对付的棍夫出手,齐大等人下场如何,可想而知,骨断经折都是好的了。 让叶青既赔钱,还得面对棍夫要他命的威胁。 叶青不再伪装,对马老竖起了大拇指。 “马老厉害,本公子玩不过您。” 说完,叶青对走到门口的汉子道:“那位小兄弟,且等等。” 汉子看向马老,马老摆了下手。 汉子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波澜不惊的双眼,落在叶青身上,内心生了好奇。 马老眯着眼睛,看着叶青,缓缓起身,手一动,锋利的匕首从袖口出现,落在了叶青的脖颈上。 “叶公子,小老儿真的老了,只想过清闲日子,不想被人当刀使,您要是想挑事,打扰小老儿晚年清净,别怪小老儿给您放点血,长长记性。” 叶青神情无恙,平静的望着眼神凌厉的马老,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匕首锋利的刃。 “匕首挺锋利的,马老用来对付帮您的人,有点亏了。” “不如在老猫的身上戳几个窟窿,为您儿子报仇。” 肌肤被割裂的疼痛,让叶青身体一僵。 马老双眼猩红,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徘徊。 门口原本神情冷漠的汉子,此时也满脸狰狞,看着叶青好似要将其生吞活剥。 叶青感受着脖颈上疼痛的范围扩大,平静道: “本公子有能耐,让马老将老猫他们一网打尽,已诰您儿子在天之灵。” “还能让各位的生意,扩大一倍,财源滚滚。” “不知马老您有没有兴趣?” 话落,叶青抬起了手,握住了马老的手腕,阻止了匕首继续没入。 粗重的鼻息,从面前响起,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让叶青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沙哑的声音响起,“叶公子,是小老儿孟浪了。” 第十五章 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 马老被挑拨到了心中的那道伤疤,忍着悲痛,从新坐好。 丧子之痛的难过,为子报仇的渴望,让这个佝偻的老人,无视了眼前之人的斑斑劣迹。 昏黄眼珠中充满希冀望着叶青。 叶青心里彻底的出了口气,纤细的手指从脖颈伤口划过,看着指尖的殷红。 “马老,这一刀得算上,事成之后,好处我要六成。” 完全沉浸在复仇幻想之中的小老儿,毫不犹豫的答应。 “好,六成给你。”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门口的马朝阳嘴角扯动了一下,身为马老心腹,不光有一身好功夫,还有着机灵的脑子。 现在马老着急想要为儿子复仇,失了理智。 叶青嘴巴一张,什么谋划都没说,就要六成好处,完全就是狮子大张口。 他们出人出力,很可能还有兄弟死去,只留四成好处,这买卖不划算,他必须要提醒马老。 马朝阳上前,低声道:“爷,不能他说什么,咱们就信了。” 顿时,马老混沌的脑子,出现了些许清明。 他看着叶青镇定自若的模样,眼神闪动,最后咬了咬牙关,“去拿纸笔。” “爷!” “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择人而噬的凶戾目光,让马朝阳低下了头,“爷,我这就去拿。” 叶青笑看马老阴沉下来的脸,出言道: “马老放心,本公子先说一些,若马老觉得可行,那就立字为据,本公子再全盘托出如何?” 退让一步的友善,让马老脸色稍缓,他抬手抱拳,“叶公子,今日还请您不吝赐教。” 叶青微笑拱手后,修长手指在沾了水,在桌案上划了起来。 颍川县棍夫有两派,最大一家是马老的仇家,首领诨号老猫,记名的有一百五十来号,占据了颍川东南西三面。 老猫手下的棍夫,除了小半是泼皮混混,整日靠偷鸡摸狗度日,其余的涵盖了三教九流,有着自己的日常活计。 可以说,老猫窝在家里不出门,靠着那些平日有活计的棍夫,整个颍川县的风吹草动都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所以,原本实力不弱的马帮,却在颍川县内频频吃瘪,马老更是痛失爱子。 叶青手指画了个四方格,平静道: “马老的马帮生意最大的油水在东西两处马市,老猫眼馋多年,这也是你们明争暗斗不断的原由。” “若是您单刀赴会,以年老想要安享晚年为由,找他说和,愿意让出东边的马市,老猫贪婪,就算心有谨慎,也会同意。” “这样一来,一直窝在他那猫窝里的老猫,就会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给马老出手的机会不是” 说着,叶青手指在四方格的东方点了点。 老猫早年黑心钱挣了不少,在城东富贵云集之地买了个华奢的三进宅子,意欲自己也是人上人了。 整日窝在自己的宅子里足不出户,享受着属下的孝敬,有大活了才出门办事,但出门时,都有大群人簇拥,谨慎的很。 马老听完叶青说的这些,看着叶青皱起了眉头,提出了质疑。 “叶公子,这谋划粗听可以,但实则满是漏洞。” 哗啦! 叶青将茶杯里的水撒在了地上,从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润喉,才慢条斯理道: “这是免费的,详细的就得拿六成好处来换。” 运筹帷幄,吃定了马老的云淡风轻,让马老眉头紧蹙。 他打量着好似换了个人一样的纨绔败类,心里终究是无法信任。 这时。 马朝阳将文房四宝放在了石桌上。 叶青打眼一瞧,有些意外道:“惠州四宝?” 大乾皇朝文房四宝,以产自惠州的笔墨纸砚为最,乃是贡品。 众多文人豪客掷千金以求,无比追捧,寻常一套惠州四宝最少得二百多两银子。 马老一介马夫,竟然有这个,着实让叶青意外的很。 马老有些诧异,但想到叶青昔日家世不俗,见识广博,能认出惠州四宝也正常,便随口奉承一句,“叶公子好眼力,确实是惠州四宝。” 刚说完,昏黄的眼珠全是肉疼之色。 只见叶青随意拿起惠笔,在指尖转动,看着好像有随时掉落在地,摔个粉碎的危险。 马朝阳看着四十两银子在叶青手中转动,眼角抽抽,伸手想要夺回。 惠笔转动,躲开了粗粝的手,沾染了墨水,在昂贵的惠纸上龙飞凤舞。 前世的书法用来书写着这一世的文字,笔锋停转开始有些生疏。 但意识和身体快速协调,叶青手腕微转,运笔灵动快捷,一个个劲瘦的字体跃然纸上。 马老的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那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的字,不敢置信的视线移到了叶青脸上。 颍川县出了名不学无术的败类纨绔,泼皮无赖,赌棍杂碎,竟然有一手铁画银钩,入木三分的好书法。 而且,这瘦劲字体从未见过,自成一派,单凭这字,叶青可称大家,文坛尊崇,成江州大风流。 都说人如其字,字如其人,这瘦劲字体处处锋芒毕露,写它的人,真的是个杂碎败类么? 马老想到刚才叶青说出的粗浅计划,眯起了眼睛,对他充满了期待。 一刻钟后,叶青停笔,拿起纸张轻轻晃动,晾干墨迹之余,也在马老面前展露。 一个个瘦劲字体,看的马老赏心悦目。 他诚挚拱手,发自内心的赞叹,“叶公子这手字,丰筋多力,小老儿从未见过,真是赏心悦目的很啊。” “马老赞誉,且看字据可有不妥之处?若无碍,咱们签字画押,立字为据。”叶青轻笑着,将字据放到了马老面前。 马朝阳只觉得叶青字好看,但看着字据上所立名目,心脏揪了起来,忍不住道:“爷,若签了,咱们就成了他的刀,不能签啊。” 马老看着字据上所写‘事成之后现利分四六’上的‘现利’二字,瞳孔猛缩。 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叶公子,您的意思是,事成之后老猫多年积蓄折算而分,之后生意你分文不沾?” 马朝阳也惊愕的望向叶青。 第十六章 叶公子,再次请教 叶青望着眼前错愕的两人,微笑颔首,表示确定。 这个分润比例是他开始就想好了的。 本来他就是为了解决棍夫带来的威胁,才利用马帮和棍夫之间的矛盾,借刀杀人。 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坐那没有一点危险的幕后军师。 本来想三七分,他三而已,还是老猫全部家当总值的三。 对于老猫那些腌臜行当,他没有丝毫沾染的心思。 那些行当挣的钱他看不上,而且他也没有老猫马老那样的凶名,能震慑住一帮刀口舔血的棍夫为他卖命。 不如得眼前之利,后续下金蛋的母鸡,送给马老,还能得对方一个人情,得一助力。 刚才挨了一刀,想自己多争取一些,报了个六成,好讨价还价,没想到马老直接同意,属于意外之喜了。 叶青心里乐开了花,不过还是表现得很是淡定。 他将字据往前再推了一些,将毛笔递向马老。 “如何?” 马老二话不说,直接在字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叶青看着那龙飞凤舞,却锋芒内敛的‘马二狗’三个字,帅气的脸上浮现了古怪。 “咳咳,马老字不错,看得出马老您老成持重,怪不得能执掌偌大的马帮。” 马老也知道自己名字太接地气,即便城府极深,面对叶青这等表情,也是有些不自然。 他摸了摸鼻子,用匕首扎破自己的拇指,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后,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了指印。 昏黄的眼珠闪着明亮的光芒,递换了毛笔,“叶公子,再次请教。” 叶青接过毛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用拇指在脖颈上一抹,按下了血指印,微笑道:“好说。”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马朝阳连续沏了三壶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后。 叶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眼前激动无比的马老拱手,“马老,接下来的事情,就看您的了。” “待您安排妥当,准备动手之时,可差人唤我,本公子居中调度,以免横生意外。” 马老深吸一口气,起身,郑重对叶青拱手:“有劳叶公子了。” “有叶公子这等绝妙计谋,此事必定能成。” “事成之后,我马帮大仇得报,您就是我马帮的恩人,之后必有厚礼敬上。” 叶青赶忙上前,将马老扶起,轻笑道:“马老言重,本公子寻马老献出此计,也是存有私心,互惠互利罢了。” “好,好一个互惠互利,叶公子心胸坦荡,君子也。” 马老钦佩的夸赞,获得了马朝阳的认可。 这个汉子,此时望向叶青只有崇拜。 而叶青眨了眨眼睛,满脸古怪的指了指自己:“我?君子?马老您别忘了本公子可是颍川县第一的纨绔败类。” 不等马老说话,马朝阳无比郑重的拱手。 “叶公子,以前小的也是这般认为,不过,从今日起,谁若是说您一句不好的,只要小的能向他挥拳,小的定将其打的爹妈都认不出。” 简单粗暴的话,让叶青啼笑皆非,不过也感受到了马朝阳对自己的崇拜。 下一瞬,叶青心里升起了警惕。 败类的马甲不能毁掉,很长时间都不能。 这是一层保护,一层可以让他肆无忌惮行事的保护,一层可以避免被他的敌人过分注意的保护。 就李富贵那个笑面虎,若是知道他有城府,有计谋,那日后坑害他的手段,必将再高上几分。 能短短三载将他半城家产败尽,还在城中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叶青不信李富贵的手段,只有他看到的那些。 想明白这些,叶青无比凝重的对马老二人道:“马老,今日本公子来找您所谓何事,仅限你我他三人,不可同他人语。” “对外就说,本公子来找您,是想看您是否能出个好价格买本公子家的祖宅,您说您考虑考虑。” 马老愣了下,眯起眼睛拱手,“小老儿知晓,请叶公子放心。” “今日之谋划,宜早不宜迟,本公子等待马老传信,勿送。” “叶公子慢走。” 叶青再次提醒了正事,便朝外走去,没走几步,矫健的步伐,就变得吊儿郎当,瞧一眼就恨不得上去踹一脚。 这变化,看的马老满脸赞叹。 马朝阳看到马老无动于衷,想到叶青为他们出谋划策,不能真的不送,便主动上前。 马老见状,低声喝斥,“回来,如此之笨,日后怎么放心让你执掌马帮。” 此时院中只有这一老一少。 马朝阳不见之前沉稳,撅起了嘴,很是不服,“阿翁,咱们马帮都说孙儿我最像您和阿爷那般聪明才智,您也夸孙儿聪慧,今个怎么这般骂孙。” 恨铁不成钢的马老,直接上前揪住了乖孙儿的耳朵。 疼的马朝阳龇牙咧嘴,高声求饶。 “阿翁,您有话好好说,疼,疼啊,您是要孙儿变成一只耳啊。” “哼,夸你聪明,你还真当自己聪明啊,你跟人叶公子比,差得远了。” “嘶,您轻点先,跟叶公子比,孙儿自愧不如,那您也不至于气到动手啊,阿翁,求您松手吧。” 马老撒了一波气,见马朝阳耳朵也快被揪掉了,这才送了手,一巴掌拍在马朝阳脑壳上,骂骂咧咧道: “你个不成器的,人家叶公子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要低调,表明他在咱们这不受待见,你还恬着个脸去送,这不是妥妥的暴露叶公子么?你还说你不蠢笨?” 马朝阳愣住了,细想一下后,脸上浮现了羞愧。 “外面都知晓我是您最看中的后生,叶公子在外声名狼藉,若我去送,被人看到,必然会觉得叶公子在阿翁这里极为尊崇,这般一来,叶公子交代外传的那些话,必然没人相信。” 马老看着自己孙儿终于明白过来,这才一拍手,点了下头,“对,就是这么回事,你说你是不是蠢笨的。” “阿翁教训的是,孙儿确实愚笨了。”马朝阳羞愧的抓了抓脑壳。 马老坐在了桌案上,马朝阳立马倒茶。 咕咚! 马老放下茶盏,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院门方向,一脸迷茫。 “足智多谋,城府极深,为何却自污其名,败尽家产?” 第十七章 刚才本公子叫狗呢 走出马帮所在的地盘,不出意外的,几道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叶青的眼帘。 赌坊的打手,老猫的手下,都神情不善的盯着他。 叶青讥讽的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对他们的鄙夷。 “次奥,这杂碎真是嚣张,昨晚怎么没烧死他。” “等东家的事成了,看爷爷怎么收拾这败类。” …… 低声喝骂中,两拨人忍着怒气,跟在叶青身后,继续当尾巴。 叶青走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他猛地倒退两步,忽然转身。 赌坊和老猫的人全都停下了脚步,不善的死盯着他。 街上不明所以的行人摊贩,都诧异的望着犯神经的叶青。 倒是有个穿着深红武服的汉子,慌忙侧身,面对眼前摊位上的胭脂水粉,手足无措,不过他那一双眼,还时不时的瞥向叶青。 拙劣的跟踪,明显的盯梢,让叶青嗤之以鼻,“呵,就这水平还跟踪人?真是笑掉人大牙啊。” 下一瞬,叶青就摸了摸鼻子,若是跟的前身,那这人大概率是不会被发现的。 叶青装作没看见这人,不爽的冲这赌坊和老猫的人吆喝道:“你们跟着本公子不累么?” “兄弟,今个天气不错啊。” “叶公子,谁跟着你了?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走这条路就是跟着你了?” “叶公子,你跟谁说话?跟爷爷我么?” “哎哟,哪家的狗叫唤了,真是难听。” 双方四人装傻充愣,讥笑嘲讽。 他们的对话,让周围的百姓都神色一慌,走路的加快脚步,摆摊的缩在摊子后面,看着三名泼皮的交锋。 那深红武服的人,左瞧右看,傻眼了,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了。 倒是那胭脂摊的老板,是个好心的,一把将这‘不知道给心仪姑娘买什么胭脂’的客人给拽到了摊位后面。 “客人,您躲这来,莫要被他们给牵扯到了,另外,这也不耽误您继续看我家的胭脂水粉,您从来没买过” 面对好心老板的‘喋喋不休’,这武服汉子脸直接绿了。 街道上。 叶青一手掐腰,头一歪,一手扣起了耳朵,斜眼看地。 “嘿,刚才本公子叫狗呢,你们四个蹦出来算怎么回事?”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是想当狗?” 四人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下一瞬,叶青一拍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乖乖,忘了你们本来就是做狗的,本公子误会了,来来来,既然都是乖狗狗,本公子给你们买点骨头吃。” 这一通指桑骂槐的叫骂,让周围的行人摊贩听得神情无比古怪。 不少人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笑出声。 更是惊奇的看向那颍川县的败类,以往,这叶家公子嘴臭是嘴臭,可从来说不过别人。 只会气急败坏的跳脚咒骂。 这一次,怎么这么犀利? 呼哧! 急促的呼吸声,从四人鼻尖喷出,他们太阳穴鼓胀,青筋暴露。 四人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腰间的梢棍上。 叶青瞬间头皮发麻,以往种种,浮现在心头。 每次当街对骂之后,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追上他,当街将他架到无人巷弄,进行一番友好交流。 叶青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棍夫和打手见叶青跑的这么果断,跟兔子一样,都愣住了。 “次奥,追上去,好好教训这小子。” “叶青,给爷爷站住。” 街道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喧闹。 不过每个人都好奇的看向叶青离去的方向,猜测这一次叶青会这个杂碎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那杂碎今个是胆肥了啊,竟然说出那等恶臭的话。” “呵呵,他哪次不胆肥,不过,最后还是得挨顿胖揍。” “哈哈哈,这倒是,不知道这次那败类会在家躲上几日养伤。” 随着行人摊贩的讨论。 那深红武服的汉子,慌忙起身,准备追出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客官,您别走啊,这桃红色的胭脂您看着如何?” 深红武服的汉子脸颊抽动。 试图抽出手臂,但摊贩牢固的手,纹丝不动。 武服汉子:“松开。” 摊贩:“???您不喜欢这个?要不来个瑰红?” 武服汉子:“桃红吧。” 无人巷弄中。 棍夫和打手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杂碎是进了这个巷子吧?” “就是这里没错,我亲眼看到的。” “那他姥姥的人呢?这里是个死胡同他能跑哪里去?你是不是看错了?” “爷爷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错!” “那人跑哪去了?肯定是你看错了。” “你大爷的,说完看错了,你说他跑哪去了?” “怎么着,你看错了还不许人说了是吧?” 沙沙~ 在四人争执的时候,角落里堆砌的枯草垛发出了些许的声响。 四人的视线立马望了过去。 他们看着半人多高,半丈宽的枯草垛,心中一动。 四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暴戾和疯狂。 脚步挪动,四个磨刀霍霍的家伙,小心翼翼的围堵了过去。 喵~ 一只猫儿惊吓的窜了出来,毛发竖立,身躯弓起,冲着四人漏出了獠牙。 哈! 猫儿充满警告的低喝,在四人看来滑稽的很,同时,眼中浮现了一些失望。 一人大步上前,连续几脚,枯草纷飞,草垛倾塌。 四人脸上皆是盛怒之色,被叶青戏耍的憋闷,无处释放,心都快炸了。 “没人,那杂碎没藏在这里。” “他姥姥的,这杂碎今日怎么跑的这般快。” “走,继续找,我不信他能跑得了,抓住他非把他腿打折。” 四人离去之后。 枯草垛旁边的墙壁上,一颗脑袋冒了出来。 叶青长出了一口气,费力的坐在了墙沿上,劫后余生的笑道: “次奥,现在的老子爬树翻墙贼溜,能让你们抓到,我叶字倒着写!” “是么?那你的叶字可以倒着写了。” 低沉的声音出现。 吓得叶青左右查看,寻找那声音的主人,晃动幅度太大,差点把自己给晃下半场多高的墙壁。 当深红映入眼帘,叶青心里一咯噔,警惕无比的望着从巷口现身,缓步走来的沉稳汉子。 第十八章 瞧不起我的智商? 叶青慌忙翘开腿,想要从新跳回去。 刚骑坐在墙沿上。 深红的身影,矫捷无比的蹬墙而上。 颍川县新任捕快任海潮,声音低沉,“叶公子不用慌张,在下并无恶意。” 叶青撇了撇嘴,斜眼打量着任海潮。 深红色干练武服,宽厚的国字脸,腰杆挺拔,全身上下透着股厚重,正气十足,让人一见就心生信赖。 不过,先入为主,这张脸叶青根本就信赖不起来。 刚才这人可是跟了他一路,此等鬼祟行径,在充满警惕的叶青心中,直接将其挂在了黑名单上。 “没恶意你鬼鬼祟祟的跟了本公子这么久?当本公子三岁稚童,可以随意哄骗?” 叶青再次翘起大长腿,麻溜的跳了下去,快步朝着远处跑去。 踏踏! 清晰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叶青下意识的扭头望去。 脖子刚扭了一半,一道深红影子从眼前略过。 惊得叶青赶忙回头,这淳弱的身体,立马让叶青感觉脖子好像要断了。 咔! 清脆的声响出现,叶青本就虚白的脸色,再次白上一分。 步子迈快了没卡拉蛋,扭脖了嘿。 站稳身形的任海潮,错愕的望着叶青踉跄着身子,歪着脖子停了下来,正幽怨的斜眼瞧着自己。 他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青天白日的,能瞬间把自己的脖子给扭了,是个人才 “那什么,你对本公子没恶意是吧?我脖子扭了,会治不?” 语调尴尬的话,从叶青嘴里发出。 “好,哈哈哈!对不起,在下失礼了,哈哈哈哈!” 不苟言笑,一身正气的捕头,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叶青黑这个脸,骂骂咧咧道: “笑个屁啊,脖子扭了多正常,本来就对你没什么好印象。” “再笑不管你找本公子有何事相求,本公子都不会搭理你。” 任海潮大步流星,双手成太极虚握,捧住了叶青的脑袋,随意一撮。 咔嚓! 清脆的声响出现,叶青只觉得脖颈无比舒畅,爽的他差点哼出声。 晃动着脖颈,叶青挑眉看着任海潮,“你谁啊?找本公子何事?” 不等任海潮开口,叶青补充道:“求本公子办事,一次十两。” “十两太贵了,在下身上现在只有一钱银子和一些铜板。” “一钱银子成交!” 叶青果断的伸出了手,让任海潮错愕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在这愣神之间,那修长的手指不停晃动,差点戳到了他的鼻孔。 任海潮脸颊抖动,从怀里拿出了一钱银子,放在了叶青手中,但拿钱的手,并未松开。 他沉声道:“叶公子,银钱落手,契约已成,可不许赖账。” 叶青扣走了那一钱银子,抛动了两下,感受了分量没错,不屑的望着任海潮,“这颍川县你打听打听,本公子说话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你有什么事,说吧?” “在下颍川县新任捕快任海潮,初来乍到,得知叶公子名声赫赫,特来拜会。”一番有礼有节的话,让叶青对任海潮的印象好了不少。 不过,叶青浮现了迷惑之色,歪头打量着一身正气的新捕快。 他在颍川县的名声可不好,这新任捕快找上他,相信不会是什么好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警告他在颍川县安生一些,不要闹事? 但对方的态度,也太过和善礼貌了,完全没有敲打的意思啊。 叶青想着,随意拱手,“见过任捕快,不过,你拜会本公子,脑子没病吧?” 心有准备的任海潮,知晓叶青嘴毒,但还是被他的话给整的心口有些憋闷。 他蹙眉道:“叶公子,您在颍川县风头无两,衙门里的同僚说了,城内若发生事情,半数多都跟叶公子有关。” “本捕头初来乍到,跟叶公子见过一面,若日后有事,也希望叶公子莫要为难本捕头。” 任海潮道出了自己找上叶青的原由,让叶青心里不免自嘲,感慨自己的名声绝了。 同时,也对任海潮有了新的认知,看似恪守成规,实则心思活络,善于交际。 一方面给足了他这个颍川县败类面子,另一方面也是个警告,我给了你面子,你给面子一切都好说,若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他不讲情面。 可他说的话,听着不好听啊,知晓要交际,但没什么情商。 叶青绷起了脸,一本正经的望着任海潮,“本公子可是颍川县数一数二的人物,怎可能惹是生非。” “任捕头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本公子是个泼皮无赖,整日为非作歹,欺压邻里?” 任海潮心中冷哼一声,“哼,你说的这些,不都是你干的么,堂而皇之的说这些,也不觉得脸惨。” 心中吐槽的很,任海潮神情无变,嘴角维扬,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冷漠,带着歉意缓和道:“是本捕头言语有失,让叶公子误会了。” “本捕头的意思是,想跟叶公子交个朋友,到时候若有事求助叶公子,还请公子能够施以援手。” 叶青脸上浮现了自傲之色,拍了拍胸脯:“这好说,既然任捕头这么给本公子面子,你这个朋友本公子交定了。” “任捕头放心,你可以打听打听,整个颍川县谁不认识本公子,达官贵人,豪绅富户,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有本公子的朋友。” “若日后有事,尽管找来,本公子必然鼎力相助。” “那就谢过叶公子,本捕头还有要事,就先行离去了。”任海潮见目的达成,拱手后就转身离去。 叶青看着任海潮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立马上前,毫不见外的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任捕头,先别走啊,既然咱们是朋友了,本公子请你喝酒。” 任海潮身体一僵,眼中浮现了厌恶,想要将挣脱束缚,却听叶青继续道:“你若不去,那就是不给本公子面子。” 任海潮眼睛眯了一下,嗡声道:“叶公子相邀,天大的事也得往后推了,今日同叶公子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豪爽,本公子就喜欢跟任捕头这样的人交朋友,走,本公子请你吃香的喝辣的。”叶青嘚瑟的笑着。 任海潮客气道:“谢叶公子夸奖,不过,初来乍到,怎能让叶公子请客,自然是本捕头” “好,任捕头有心,那就你请了。”叶青果断的应下。 任海潮傻眼了,一时分辨不出,叶青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而叶青心里乐开了花,他嘴里说着不着调的兄弟义气,心里则暗暗思衬。 “这个新任捕头身手不错,那些盯着我的人若是出手,可就自讨苦吃了。” “他们若真的动手,也可以祸水东引,让这任海潮替我分担些仇恨,更是可以借着他的这身官皮,让那些人生出忌惮,暂时不对我出手。” “另外,可以探探这家伙接近我的真实目的。” “真当我是白痴么?一个新任捕头,对一个败尽家产,徒有公子虚名的败类这么低三下四,瞧不起我的智商?” 第十九章 你能拿本公子怎么样 县衙捕头值房内。 管红皱起了眉头,问向一旁的衙役,“新任捕头任海潮呢?” “回管捕头,任捕快换了常服,说去熟悉城中的情况。” 管红脸色稍缓,颔首道:“倒是个稳重的,今个城内可曾安宁?” “别处到还好,就是那个败类,好似又惹是生非,午时刚过在青扬街上跟富贵赌坊还有老猫的手下闹起来了,现在两拨人到处找他。”衙役一脸无奈的说了出来。 没有提名道姓,叶青那虚浮的痞帅身影就出现在了管红眼中。 好似挑衅般讥讽的望着她,在说‘你能拿本公子怎么样’? 顿时引起了管红的气愤,樱粉薄唇紧抿,一拍桌子,“那杂碎真是命硬,蹦跶的这么欢实,还能活得好好的。” 想到了闺房内还在昏睡的佳人,管红立马起身,拿起横刀,迈开长腿朝外走去。 “管捕头,您这是去做甚?可需要我等跟随?”衙役赶忙询问。 “无须跟着,按班巡街。”管红简练说完,就消失在衙役面前。 待管红消失后,衙役见四下无人,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捕头位置上。 他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女子体香,脑海中尽是污浊的念头。 “仗着是县令大人的掌上明珠坐上了这捕头之位,那么好看的人儿,耍什么刀枪,给爷暖被窝,让爷好好的疼爱你多好。” 衙役想到了平日管红带他们练武时,显露出来的玲珑曲线,衙役呼吸不由粗重,眼中尽是淫邪。 出了县衙的管红,杀气腾腾的在街道上狂奔。 所过之处,行人百姓都纷纷避开,惊奇的望着他们爱戴的女捕头。 “怎么回事,管捕头怎么杀气腾腾,还跑的这般快?” “莫不是城中又出什么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咱们颍川县,除了叶公子叶青那个大祸害会惹是生非,那些棍夫可不敢闹出大事。” “这倒也是,说起那个败类,听说了么?昨夜叶家起火,不过没烧死那败类。” “这倒是可惜了,应该把他烧死,咱们颍川县就除了一大祸害。” …… 叶家祖宅前。 管红大声呵斥,“叶青,滚出来。” 连续几声呼喊,并无人响应。 管红脸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上前两步,才看清那大门铜环被一根细绳拴着。 她脸颊抖了抖,鄙夷道:“只弄根绳子锁门,看来这败家玩意儿将家中东西都败光了,都不怕有贼光顾。” 说完,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出,伴随着一声巨响。 随意缠绕的绳子直接散开,两扇沉重的红木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声响,瞬间打开。 管红迈步走在空荡荡的豪奢宅院内,眼中尽是不屑。 想到房墨婉那个死心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恪守妇道的愚忠小娘子。 管红恨不得一把火将这宅子给烧了。 当看到前院中央,半丈方圆,一尺厚的庞大灰烬,还有屋舍上留下的火烧痕迹。 管红挑了下眉头,右手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脚步放缓,杏眸仔细的打量着周围。 她小心翼翼的来到了燃尽的火堆旁,伸手感受了一下灰烬的余温,又看了看屋舍上的黝黑。 低头看着青石板上,叶青挑水灭火,夹杂着灰烬的水,在石板上流淌阴干后的黑灰。 她观看四周,视线落在了院墙上,几个蹬墙而上的脚印。 她思慎起来: “这宅子昨夜有人纵火,看这灰烬的厚度,木柴不少,若火势起来必将焚尽叶家祖宅,无法扑灭。” “昨夜并未有人通禀走水,灰烬聚集在一起,想来是叶青自救灭火,并未声张。” “将烧着的木柴聚拢在一起,形成火势汹汹掩人耳目,然后再挑水将刚刚引燃的屋舍火势熄灭。” “那杂碎有这么聪明谨慎?大声吆喝,闹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才是他吧?” 摩挲着光洁滑嫩的下巴,管红走到了墙壁上,看着上面的脚印,“三个人的脚印,昨天有人来报清和轩内叶青同四个棍夫起了争执,并打昏一棍夫,想来,昨夜是另外三名棍夫想给叶青教训,放了一把火。” 下一瞬,管红怒不可揭,“三令五申让这帮生孩子没粪道的杂碎安生些,竟然不听话,想要纵火烧宅,烧死叶青也就算了,要是火势起来,周围的百姓都得遭殃。” 正义感爆棚的颍川县女捕头,按住了腰间横刀,大步流星的朝着外面跑去。 清和轩内。 掌柜贺玉坐在柜台内,时不时的抬眼看向唯一的一桌客人,眼中尽是古怪之色。 心中暗戳戳的吐槽起来,“怎么回事?那败类怎么跟咱们颍川县的捕快称兄道弟?” 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心里升起,悲戚之色挂在了脸上。 坏了,叶青这杂碎又有钱了,腐蚀了颍川县的正义,以后这杂碎有了靠山,岂不是得欺行霸市,欺男霸女了。 纵横酒坛多年,堪称酒鬼的叶青,同从军行伍,酒量奇大的新任捕快任海潮喝的五迷三道,两个人舌头都大了。 “人,人兄弟,咱们再个一个。” “我行忍,不是人,叶老弟,你这不咋地啊,酒,嗝,酒量不行啊。” “谁嗖的,本工资酒量刚刚的。” 当啷! 酒碗发出了脆响,明黄的酒液散落一桌。 二人仰头灌酒,喝了个畅快。 嘭! 清和轩的大门发出了巨响。 贺玉脖子一缩,看都没看,麻溜的将圆滚滚的身躯缩进了柜台后面,当起了缩头乌龟。 “叶青,可算是找到你了,爷爷们找你累得半死,你竟然在这儿喝酒!” “他姥姥的,跟他说个屁话,上,弄他!” 两名棍夫手持梢棍,骂骂咧咧,大步流星的冲向叶青。 叶青站起了身,一摇三晃,醉眼蒙眬的望向来人,掐着腰,呵斥起来,“你们他妈的谁啊,竟然敢对本公子大呼小叫,知道本公子是谁么?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两名棍夫直接气笑了,也不废话,挥动棍子就要打。 而满脸醉意,面色通红的任海潮,眼中的迷离瞬间消散。 他手撑满是酒渍的桌案,凌空跃起,从叶青的头顶飞过。 一击飞踢,两名棍夫从哪来回哪去,从站着变成了躺着,在门口蜷缩着身体,痛嚎不断。 眼神畏惧又愤怒的望着将他们踢飞的汉子,浑身直冒冷汗,这人身手也太好了吧? 本能的,他们一边往后爬,一边颤声威胁。 “你,你他妈的谁啊,竟然敢对爷爷动手,知道爷爷是谁么?活腻歪了吧。” “嗷,疼死老子了,能打是吧,有种让爷爷去叫人,看你能不能走出清和轩。” 嗝! 任海潮打了个酒嗝,眯眼皱眉,浑身杀意凌然,扫过两人身边掉落的梢棍,站直了身体,一字一句道: “我叫任海潮,让我见识见识你们怎么让我走不出去。” 第二十章 漠北金刀营,帐中人头十八颗 清和轩内。 贺玉脸色惨白,忙不迭漏出了溜圆的脑袋,惶恐的冲棍夫喊道: “两位好汉,我们店给猫爷交的有月钱,千万别在店里打起来。” 两名棍夫扶起站起,互相搀扶着看了眼贺玉,又恶狠狠的盯着任海潮。 “姓任的,行,你有种,一会儿你别跑。” “敢惹我们,也不打听打听颍川县猫爷的名号。” 边撩狠话,两个人边往外面跑。 待人消失后。 任海潮整理了一下衣衫,一扭头,就看到惶恐不安的贺玉躬身拱手跑了过来。 贺玉到底是个心善,三分害怕店铺被砸,七分担忧客人被打。 “捕快老爷,求您看在我们这小门小店生意不易的份上,您赶紧带着叶公子离去吧。” “那些人可是不好惹的,咱们城内最大的棍夫帮派,手下百十号人,您跟叶公子一起,还出手打了他们,这事就大了。” “就算您是捕快,可猫爷手眼通天,您若被抓住不说丢了性命,必得断胳膊断腿的,您赶紧逃吧。” 言下之意除了说出了棍夫们势大,还隐晦提点任海潮少跟叶青呆一起,哪怕他是新任捕快,也得遭殃。 任海潮从小在颍川县长大,知晓看似平和的颍川县暗处里毒疮到底有多恐怖。 视线看了眼醉趴在桌子上的叶青,眼神莫名。 他没有让贺玉难做,从衣角拿出五钱银子扔在桌上,“可够酒钱?” 吓破胆的贺玉想都没想,下意识道:“不够,不过爷这顿饭小的请了,等事情过去,您常来捧场就行。” 不够? 任海潮看着桌子上的一肉一素一糕点,还有四坛酒陷入了沉默。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个普通的小馆子,也没点龙肝凤胆,五钱银子竟然不够? 贺玉见任海潮不说话,冷着个脸,有些慌神,赶忙上前将桌子上的银子塞回了任海潮手中。 “爷,钱您拿着,赶紧带叶公子走吧。” “不是,这桌酒菜多少钱,本捕快吃饭必须给钱。”任海潮纹丝不动。 贺玉闻言,对任海潮印象好了不少,直言不讳道:“四坛酒两钱银子,烤羊排一百钱,时蔬十钱,不过另外一道万宝甄糕一两五钱银子。” 任海潮视线落在了那还剩三块,吃起来很是软糯可口的万宝甄糕,低声道:“给我包起来。” 说完,任海潮从叶青怀里摸出了二两银子,扔到了柜台上。 贺玉脸上浮现了古怪,不过没有多说,麻溜的打包,递给了任海潮。 待二人走出清和轩后。 贺玉擦了擦额头冷汗,盯着那打包后留下的空盘,突兀一笑,“这新任捕快,不像是个鱼肉百姓的,应该是个好人。” 接着脸上便浮现了疑惑,“可这好人不可能跟叶青那个败类混在一起啊?” 出了门的任海潮,扫了眼盯梢的棍夫,扛着叶青就走了过去。 “你,你干嘛,我告诉你,光天化日的,你若是敢当街行凶,爷爷就报官把你抓起来。” 任海潮脸上浮现了玩味儿,他就是捕快,喊捕快抓捕快? “你报吧。” 有恃无恐的态度,让这棍夫心里生出了忌惮,仔细打量着任海潮。 干练整洁的深红武服,料子只是普通的棉布料子,皮肤粗糙,身上也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浑身透着股子硬气,疆场悍卒的硬气。 棍夫嘴角抽动了一下,询问道:“你从军何处?” “漠北金刀营,帐中人头十八颗。”平淡的话,平淡的眼神,却让棍夫感觉如有千钧重压临身。 他敬畏的望着任海潮,忙不得的抱拳欠身,“好汉,不,英雄,小的有眼不吃泰山,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再抬头,他眼中闪过了纠结,最后坚定的看着任海潮。 “您快些走吧,最好能把叶青留下,小的跟我们头说道说道,不会找您麻烦。” 漠北是大乾抵御北方彪悍胡人的坚壁。 金刀营的军士,更是坚壁上面绞碎胡人的利刃,为大乾百姓守护着平静祥和的生活。 虽然漠北距离江州颍川县有着千里之遥。 但金刀营的威名飘扬在整个大乾皇朝百姓的心中。 棍夫李四虽然是个泼皮无赖,但还是有些良知,不忍任海潮这个金刀营的英雄被欺辱。 任海潮挑了下眉毛,语气和善了些,“兄弟姓甚名谁?另外,叶公子家在何处?” 见任海潮释放善意,还问叶青的家。 李四只当任海潮听进去他的劝言,赶忙指路,“小的李四,叶公子家在福柳街,占了半条街的那户就是他家。” “谢了,你莫要跟着,省的一会儿伤到了你。”任海潮说完,扛着叶青走了。 李四错愕的望着那挺直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双手缩袖,蹲下了身,看着地上的蚂蚁,叹了口气。 “哎,那句话咋说来着,蚍什么撞大树,纯属找死。” “好好的一个英雄,若是被打成了跛子独臂,多可惜啊。” 城东,富贵巷。 管红双臂抱怀,腰间横刀随着清风吹拂,微微晃动。 眼前,一大票模样凶神恶煞,腰插梢棍的汉子,有些畏惧的偷瞄那英气面孔。 看着英气面孔上紧蹙的眉头,他们只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四十来岁,瞧着有些发福的老猫,摸了下自己黑白夹杂的头发,谄媚上前。 “管捕头,今个您巡街啊?这大热天的,真是辛苦您了,我们颍川县有您护着,真是我们的大福气。” 后面的棍夫们,纷纷出声附和。 “是啊是啊是啊。” “管捕头辛苦了。” “有管捕头在,我们颍川县太平啊。” “管捕头喝杯茶吧。” 管红眯起了眼,往前迈出一步。 这群棍夫齐齐噤声,忙不迭的往后撤了两步,脸上尽是惊恐。 可见管红虽是女子,但积威已深,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棍夫,打骨子里怕极了管红。 老猫也脸皮抖了抖,赶忙道:“兄弟们,把路让开,莫要挡着管捕头巡街。” 哗啦! 一丈宽,被这群棍夫挡住的街道,瞬间空出了半丈宽。 甚至这半丈还在继续扩展。 管红一言不发,走到了老猫身前。 锵! 横刀出鞘,落在了老猫肩上。 周围的棍夫大气不敢出一个,惊惧的望着那闪耀着刺目光芒的利刃。 冰冷的声音飘进了浑身颤抖的老猫耳中,如同恶鬼低语,勾魂夺魄。 第二十一章 老猫,你是在挑衅本捕头 “本捕头是不是让你们老实些?你是想老猫变成死猫了!” 管红眼中尽是寒芒。 老猫浑身打颤,看着脖颈旁的骇人刀锋,颤声道:“管捕头,您的吩咐,小的从来都不敢违背,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刀锋贴在了老猫的皮肤上,冰寒的触感,让老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管红冷声道:“误会?昨晚你手下纵火烧叶家祖宅,若火烧起来,那一片屋舍都得遭殃,不知要死多少百姓。” “这,这小的不知晓啊!”老猫连忙否认,冷汗直接冒了出来,下一瞬就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不知晓,那就是管理不善,手下不听他的,或者对管红的话阳奉阴违。 不管哪一个原因,老猫都得挨管红收拾。 下面人惹的事,惹怒管红,他老猫是断然不可能背这个黑锅的。 被管红这般蔑视,老猫本就窝了一肚子火,阴桀的望向众手下,“管捕头说的事,是谁干的?” 人群中的齐大三人,立马眼神闪躲,微微移动身体,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可在一群迷茫棍夫中是那么显眼,怎么躲得了老猫的视线。 他凶戾的瞪着齐大三人,“你们三个兔崽子滚出来。” 齐大三人浑身一抖,众人立马发现,将三人推了出来。 扑通。 直接跪倒在地的三人,惶恐不安的求饶起来。 “猫爷,小的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给叶青一个教训。” “管捕头,您就把我们当一个屁放了,我们下次绝对不敢了。” “管捕头,猫爷,我们错了,我们下次不敢了。” 管红纹丝不动,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老猫。 小的做错了事,得上面的来担着。 她管红不会找小的出气,只会盯着老猫这个狗东西。 老猫被杏眸盯得汗毛倒立,深吸口气,矮身避开了横刀,冲到了齐大三人身前。 腰间的梢棍被拔出,雨点般落在了齐大三人身上,将被管红欺负的怒气,全撒了出来。 “管捕头的话你们不听,惹得管捕头生这么大的气,我打死你们三个不听话的。” “还下次不敢了,还想着有下次,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齐大三人咬着牙,一声不发,硬生生的扛着。 充满怨毒的双眼紧贴地面,不敢显露分毫。 其他棍夫,沉默的望着眼前一幕,不敢吭声,他们有忌惮,有愤怒,有畏惧。 锵! 横刀入鞘,管红抱臂,平静的看着这场惩罚,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也没了多少力气的老猫,眼角余光扫了眼管红。 当他看到管红作壁上观的姿态后,心里刚散发出去的憋闷再次聚集了不少。 准备再次挥棍,但原本跪俯在地的三人,已经支撑不住,侧身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不知何时,他们头杵的地方,已经被鲜血侵蚀。 周围的棍夫,冷漠的看着举起梢棒,还要挥下的老猫,这眼神,让老猫心里发寒。 当了二十来年的棍夫首领,老猫大字不识几个,但绝对是个老狐狸。 他立马停手,脸上浮现了悲痛担忧,蹲身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昏迷的三人,低声道:“管捕头,他们三个犯了您规矩,人已经被我打昏,您可还满意?” 这话一说出来,加上老猫关心下属的模样,原本凝聚在老猫身上的仇恨,瞬间回到了管红身上。 一个个棍夫咬紧牙关,忍着怒火,收敛着自己的神情,看向了管红。 此时此刻,若管红敢说‘不满意’,这群棍夫将不管眼前女人有多可怖,是否有着官身,疯狂的冲上去。 管红眯起了眼睛,冷声道:“呵呵,本捕头是来找你算账的,你教训手下问本捕头满不满意?” “老猫,你是在挑衅本捕头。” 说着,管红再次踏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发红的老猫。 瞧的老猫浑身再次一抖。 周围的棍夫视线再次落在了老猫身上。 老猫的心腹察觉不对,立马出声。 “管捕头,兄弟犯了错,当着您的面猫爷教训了他们,您还想怎样。” “就是,错犯了,猫爷惩罚了给您了交代,您这还这般,过分了吧。” “兄弟们,咱们受着猫爷的恩惠,现在猫爷还有咱们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能忍么?” 三十来号棍夫不再掩饰,死盯着管红。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本就脾气火爆的女捕头,立马柳眉倒竖,拳头攥紧。 突兀的呼喊,从远处传来。 “管捕头,可需要帮忙?” 扛着叶青的任海潮,看着眼前一幕,发出了声音。 众人视线望去。 之前清和轩被踢飞的棍夫,立马出声道:“猫爷,就是他打了我跟李四。” 憋了一肚子火的老猫,阴桀的双眼死死盯着任海潮,将眼前汉子的模样,烙印在了心里。 因为一些原因,他不敢对管红出手,但其他的人,他无所畏惧。 管红看着任海潮,视线落在了他肩上,熟悉的服饰让她一眼就认出了被任海潮扛着的人是叶青。 致使此时氛围剑拔弩张的罪魁祸首,竟然昏睡过去。 管红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这个败类杂碎直接捅死。 她大步流星的上前,一巴掌拍在叶青后脑。 清脆的声响让众人一愣。 管红看向错愕的任海潮,“带着这个杂碎赶紧滚,莫让本捕头看见他污了眼。” “是!”任海潮老实听话,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对,扭头就走。 老猫给一个心腹试了个眼神。 后者立马颔首,借着人多遮掩,溜了出去。 老猫上前,沉着脸,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啪! 响亮的耳光,让周围的棍夫脸上尽是屈辱之色。 他们的猫爷在人面前卑躬屈膝,逼得自己打自己的脸,那也是在打他们的脸。 出来混,当棍夫要的就是个面子,此刻,他们的面子里子全没了。 老猫抱拳欠身,平静的望着管红。 “管捕头,叶青一点事都没有,火也没烧起来,犯事的人小的也教训了,小的管束无方自扇巴掌,您大人大量,此事就此揭过您看如何?” 还未离远,被抗着的叶青,嘴角微微上扬。 第二十二章 杀人 任海潮走过一个街口,一转身便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巷弄。 他将叶青靠墙放好,便转身返回。 待沉稳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叶青睁开了眼睛,眼中不见丝毫迷离。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饶有兴趣的望着任海潮离去的方向,暗暗思索,“这是准备去帮管红那个男人婆啊,是个爷们。” “金刀营的悍卒,十八颗人头这份军功最不济也得耀升个小校尉了,当个队正领上百十号人。” “放弃大好前程回来当捕快,还直接找上我跟我这个败类称兄道弟,有意思。” “不过,这人真不讲究啊,从我怀里掏钱买单,次奥,我挣钱很难的好不好。” 凭借清和轩内任海潮自爆过往,让叶青对任海潮的意图升起了浓郁的好奇心。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从叶青背后出现。 叶青眯起了眼睛,耳朵支棱了起来,他迈开步子,踉跄着扶墙前行。 就在后面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之时。 叶青猛地回身,挥出了巴掌。 啪! 清脆无比的声响,在寂静的巷道内很是突兀。 跟踪过来的棍夫,直接被打蒙了,顺着巴掌打来的力道,一脑袋撞在了墙上,哀嚎一声,直接撞懵了。 趁你病,要你命。 叶青狞笑着上前,抓住对方的头发,死命的朝墙上撞去。 砰砰! 沉闷的声响连绵不断,南方潮湿,墙壁上长满了青苔,殷红的鲜血在绿色墙壁上缓缓流下。 酒精的麻痹,鲜血的刺激,让叶青失去了理智。 天崩开局,被人打,被人骂,处处被人针对。 心里的憋闷,在此刻全部释放。 噗! 宛若西瓜破碎的声音出现。 棍夫坚硬的头颅,裂了开来,青红相间的墙壁上增添了一抹白色。 叶青眼中的疯狂消失,手一松,尸体瘫在了地上,鲜血快速的流出,在地上形成了一片血洼。 叶青茫然无凑的望着尸体,第一次杀人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胃里一阵翻涌。 呕! 叶青赶忙紧闭着嘴,并用嘴捂住。 强忍着不适,将到嘴里的污秽生生又咽了回去。 叶青大口的喘着气,刺鼻的气味让他胃里再次翻涌起来。 大山孩子的狠劲,让他压抑着自己的不适,警惕的看向四周。 发现没人出现,顺着墙边赶忙找来干草,将地上自己的脚印处理了一下,重新从任海潮放下自己的地方,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脚步。 特意走人多的地方,回到了叶家祖宅,叶青看着敞开的大门,紧抿着嘴迟疑了一下,但胃里难受,让他匆忙关上大门后。 呕! 污秽洒落一地。 吐了个干净,胃里终于舒坦的叶青,靠着大门颓然坐下。 他看着屋檐外的晴朗天空,凄然一笑。 “呵呵,这狗草的生活。” 满是忧愁的脑袋慢慢放空,最后叶青合上了疲惫的双眼,沉沉睡去。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叶青刚刚张开眼睛,缺少桶油润滑的大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管红一脸阴沉的踏了进来。 满地的污浊让她下意识的皱眉捂鼻。 叶青看着左边的丽影,以为自己杀人事发,慌乱的往旁边挪去。 “管,管捕头,你怎么来了?” 管红憎恶的侧首,看着满脸慌乱,嘴角还挂着污浊的叶青,嫌弃万分。 “今天下午你都干什么了?” 叶青慌忙道:“本公子同任捕快喝了顿酒,然后在一个巷子里醒来,就踉踉跄跄的走回来了。” 不等管红再问,叶青继续道:“今个本公子没惹是生非,你,你不能动手。” 管红看着叶青眼中只有对她的畏惧,没有慌乱心虚。 想到叶青软弱,手无缚鸡之力,往日被欺辱的狠了也不敢对施暴者还手。 受了气也只会憋着回家在房墨婉身上撒气,断然没有杀人的胆子和本事。 管红心中浮现了迟疑,“人应该不是他杀的吧?” 这时,叶青自己被身躯挡着的右袖口上有着点点红痕。 视线下意识的扫视全身,这一瞧,叶青心头一颤。 裙摆上也有着几点红痕,不过因为蜷着腿,避开了管红的注释。 趁着管红还没说话,叶青踉跄站起,右手靠后,装作强硬,上前两步,凑到了管红身边,污秽前面。 管红的视线被那张憎恶的脸占据,叶青张开了满是难闻酒气的嘴,告起了状。 “管,管捕头,本公子家里遭贼了,今个出门大门是关的,本公子回来大门开着。” “您可是咱们颍川县” “滚!”管红被熏的恶心,直接提起刀鞘,刀柄捅在了叶青服部。 嗷! 凄惨一叫的叶青,顺势摔倒,衣衫在污秽上蹭了蹭。 满脸疼痛的叶青,手脚并用往后爬,待拉开距离后,才站起,整个人狼狈不堪,裙摆和衣袖的猩红,都被隐藏在污秽之下。 叶青捂着肚子愤怒的吆喝起来。 “管捕头,你为何打本公子,本公子并未犯错,你这般欺辱百姓,本公子要击鼓鸣冤。” 管红咬紧银牙,按刀的左手拇指一推。 锵! 横刀出鞘,吓得叶青连连后退,惊恐抱头侧身,不敢同管红对视。 哼! 管红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待踏出大门的那一刻。 叶青扯着脖子,不服气的吆喝道:“你等着,本公子迟早有一天要揭露你的罪行。”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话语,让管红彻底的打消了对叶青的怀疑,没有搭理身后那个呱噪的败类,大步流星的离去。 呼哧! 粗重的喘息从叶青的嘴里发出。 躲过一劫的叶青,顾不得身上的脏污,刺鼻的气味,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 他眯着眼睛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呢喃道:“活下来了。” 房墨婉睁开了双眼,嗅着空气中的淡雅香气,手撑着丝滑柔软的锦绸床榻,缓缓的坐了起身。 脖颈传来的刺痛,让她的柳眉皱起,绝美的脸上是让人怜惜的苍白。 “房娘子,您醒了啊。” 丫鬟桃红欣喜的上前,扶着房墨婉坐好。 “姑娘,我这是在哪里?我是不是被卖了” 虚弱的声音和警惕的神情让桃红一阵揪心,赶忙宽慰道: “房娘子放心,你很安全,我家小姐乃是管红管捕头。” 第二十三章 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房墨婉脑海中浮现了那英姿飒爽的身姿,多次施以援手时那怜惜又哀其不争的明眸,“是管捕头么?” “对,正是我家小姐。”桃红脸上浮现了崇拜之色。 见房墨婉神情舒缓,桃红劝解道:“房娘子,我家小姐吩咐了,您就在这里好好养伤,您昏睡了一天一夜,我去给您准备些吃的。” 说着,桃红就站起了身。 房墨婉看着娇俏的小丫鬟,感激道:“谢过小娘子,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桃红,是小姐的丫鬟,房娘子您不用客气,叫我桃红就好。” “谢谢桃红。” 吱呀。 闺房门关上,房墨婉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日重伤倒地被叶青抱在怀里时,那星眸中又一次出现的怜悯。 千疮百孔,坚硬绝望的心,出现了一瞬的颤动。 冷静下来的她,昨日种种浮现心头,叶青的辩解,她陷入绝望的执拗。 本就聪颖的房墨婉,抬起柔荑轻触伤口外的纱布,低语道:“他好似真的变了。” 满是裂缝的冰冷心脏,突兀的生出了些许暖意,一些裂缝黏合在了一起。 下一瞬,房墨婉眼中生出了期盼,“他真的会同我和离么?” 夜晚,叶青跑到了祖宅偏院,盘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摆放的三堆东西,呼吸粗重。 “一硝二硫三木炭,写小说和穿越幻想家必须记住的七个字,按照这个比例必然能得到威力不明的黑火药,想要威力巨大,还得慢慢试验,不过在这个世界已经够用了。” 泛白的硝石,黄色的硫磺,黑乎乎的木炭,在黑夜下闪烁着‘诱人’光泽。 大乾皇朝有劣质火药制作爆竹,但威力强大的黑火药还没出现。 叶青下午出去一趟,找了个烟花铺子,轻松买到了制作黑火药的三种原料。 他想到黑火药一出,宛若雷霆的巨大声响,恐怖的杀伤力,内心就充满了安全感。 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这句话真是真理。 叶青晃了晃脑袋,清空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叶青拿起一旁的秤杆,开始了配备。 月明星稀,斗转星移。 天色逐渐泛白。 叶青尽是血丝的眼中闪耀着疲惫,却透露着无比的激动。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制作好的竹筒,冲到了祖宅杂草丛生的偌大花园内。 齐腰高的杂草中央被放下了一根手臂粗的竹筒,竖立着按入松软泥土中。 害怕被炸伤,特意做了半丈长的布条当引线,隐藏在杂草之中。 嚓! 火折复燃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微弱的火光在黑夜内宛若昊阳无比夺目。 引线被引燃,叶青扭头就跑,跟小时候放雷子炮仗一般,无比的迅速。 叶青淌过宽阔的齐腰碧海,躲在了花园入口的墙壁后面,刚刚探出头。 轰! 刺目的火光一闪而逝,让黑夜短暂的变成了白昼,晃了叶青的双眸。 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叶青双耳失聪,只有嗡鸣。 嗖嗖! 密集的破空声出现,花园的墙壁上出现了清脆的击打声,如骤雨倾泻。 叶青咽了口口水,颤抖着抬手触碰自己的耳垂。 舒润和疼痛让他脸皮抽动了一下,眼里只有亢奋。 跑出小十米,竹筒内的碎石都能刮破他的皮肤留下个不小的口子,这威力 “打雷了,打雷了,这雷真可怕,梨花,快起床收衣服。” “乖乖,这雷真可怕,这天气说变就变,白天看天气今夜不会要下雨啊,竟然打这么响的雷。” “谁说不是啊,咱们南方很少打雷,一打雷就是大雨倾盆,咱们得快些,若是湿了衣物,明日得被东家责罚。” “这么恐怖的雷,说是神罚天雷都可以了,若这天雷劈在那谁是身上该多好。” 隔壁临近的宅子里,住在偏院的丫鬟们,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叶青的小实验而忙碌了起来。 而制造出‘天雷’的叶青,迈开步子,走在残破的碧海之中,越走,脸上的兴奋和震撼越盛。 那竹筒内被他加了些细小的碎石,随着爆炸四散飞射,一根根杂草被拦腰斩断,在碧海中留下了一道道沟壑。 耳垂上的刺痛让叶青知晓,这些石子击打在人身上,就算无法洞穿,也得多几个血坑,这威力足够了。 叶青走到爆炸的边缘,月光下,一个宛若被陨石撞击,半丈方圆的凹坑出现在眼中。 断草和黑土夹杂在一起,一缕缕白烟从地面升起。 刺鼻的火药味夹杂着泥土和断草的青涩味,灌入了叶青鼻尖,比男女共赴巫山都来的刺激,让叶青浑身颤抖,脸色发红。 “这劲儿,够大!” 叶青攥紧了拳头,陶醉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大步走到了爆炸点的中心,对比爆炸点边缘,眼睛亮的可怕。 “按入土中炸了个两米宽,十厘米深的凹坑,若不按入土中估计也得炸出个五厘米深。” “这威力扔人堆里炸不死人也能炸个血肉模糊,搞出一堆残废来。” “次奥,谁要是再欺负我,晚上睡觉爷爷送你个大宝贝。” 恶毒的诅咒让叶青脸上浮现了诡异的狞笑。 富贵赌坊后院,李富贵搂着两个长相神似房墨婉的美人睡得正香,突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将怀里的美人推蹬出去。 “哎呀,郎君您推妾身干嘛?都将妾身推到床下了。” “郎君,您怎么满头虚汗,是做噩梦了么?奴给您擦擦。” “呀,郎君您快盖好,妾身给您倒水。” 千娇百媚的娇呼在寝卧内响起。 李富贵一手擦汗,一手捂着心口,大口的喘着气,满脸的惊慌。 回想着梦里,叶青如恶鬼般狞笑着,将一个东西放进他怀里,随后自己就四分五裂的可怖景象。 李富贵接过美人递来的茶盏,将水一口喝完后,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叶青,真是个不安生的,等爷爷把你的祖宅弄到手,非把你扒皮抽筋,剁碎了喂狗。” 叶家祖宅后院,正狞笑的叶青,感觉鼻子有些痒。 啊嚏! 几个喷嚏打出,叶青揉了揉鼻子,嘟囔起来,“哎,这火药味道多好闻啊,这身体怎么就不习惯呢?” 接着,叶青激动的站了起来,朝偏院的房间走去,“以后闻啊闻啊就习惯了。” 第二十四章 金桂花开,原来已是秋 叶青做好剩下的十二根竹筒炸药藏在了另外一个偏院屋舍内。 看着随意关闭的屋门,院中石板之间生长旺盛的杂草,左瞧右瞧瞧不出丝毫有人来过的痕迹,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 “不会被发现吧?应该不会吧,这院子是下人住的,就算贼来也不会跑这,嗯,是安全的。” 不停的自我安慰着,叶青回到了前院寝卧。 白天亲手弄死了一条人命,晚上又熬了个通宵。 精神和身躯都无比疲累的穿越者,沉沉的睡去。 日上三竿,太阳照在了叶青的眼睑上。 刺目的光芒让他翻了个身。 呲! 身上的瘀青被压到,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睡意全无,坐了起来。 龇牙咧嘴的叶青,郁闷的看着身上的瘀青,“这些伤什么时候才能好,想睡个懒觉都睡不安稳。” 抱怨着,叶青褪去白色里衬,漏出了白净瘦弱的身躯,找来药酒,忍着疼痛给自己揉搓起来。 “黑火药搞出来了,马老的计划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就算马老失手,我在暗处扔个竹筒也能废了老猫,棍夫的威胁就能解决。” “就是李富贵那个笑面虎,整天做缩头乌龟,出门也带一帮子人,得手的机会渺小的很。” “现在身上的银子就剩五两,狗日的任海潮,老子才过了一天有钱日子,现在还得继续搞钱,按照约定,今个得去青云书社把话本搞定。” “之后去清和轩一趟,一直想着找其背后东家聊聊收购的事情,两天了都没成。” 今天必须要做的事罗列出来,叶青想到了任海潮还有自己灭杀的棍夫身上。 那头颅撕裂,红白倾泻的尸体,如同梦魇,让叶青忘却了身上的疼痛,沉默不语。 良久,叶青长叹一声,“那些穿越者杀人跟玩似的,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我怎么跟个废物一样,还吐了。” 接着,叶青讥讽一笑,“那些人还有系统或者金手指,我这两天三顿打,刺激。” 下一瞬,那凄婉绝望的娇颜浮现在眼中,叶青眉头皱起,叹息道:“差点忘了,还得写个和离书,正好她被男人婆救走了。” “到时候让男人婆做个公证,也能让她彻底安心。” 索索! 里衬重新穿好,叶青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顶着一身药酒味,朝着青云书社走去。 跟掌柜打了声招呼,便被掌柜毕恭毕敬的迎到了一间静谧的屋舍内。 过于浓郁的墨香让叶青感觉闻着有些腥臭,不由摸了摸鼻子。 屋舍靠里的位置,两名一脸穷酸相的书生,拿着廉价的毛笔,坐在墨迹斑斑的桌案后,面无表情的望着叶青。 渴望功名,却无甚才华,潦倒穷困的他们,凭借着会断文识字,做这简单记录的活计,挣些辛苦银钱,得以苟活。 被生活磨没了志气和理想,只剩眼中的麻木。 这二人就是大乾皇朝大多数人的写照,大多数普通人的写照。 “叶公子,您尽管说,速度稍缓一些即可,他们二人会一字不漏的记录在册。”掌柜的冲叶青和善一笑。 “嗯,开始吧!”叶青颔首,清空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坐在了椅子上,缓缓开口。 时间快速流逝,叶青嗓子干哑到有些发疼,这才闭上了口。 而那两名神情麻木的书生,眼中充满了兴奋的光芒。 叶青无比的熟悉,对平淡无望的生活,充满昂扬斗志的信念。 这种目光在他从小长大的小山村里见了无数,但都在稚童的眼中,随着年岁的增长,最后化为麻木。 只有个别如他那般不甘屈服与命运的人,眼中依旧保持着光芒。 不过,眼下他们重新燃起昂扬斗志,只是被‘三年之约’的故事激励到了,枯竭的斗志短暂的浮现。 等到他们重新认清现实,自己并无力改变,最后依旧会化为刚才初见时的麻木,比之前更甚。 叶青没有说话,站起了身,刚走到门口。 刺啦! 椅子腿与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谢叶公子。” 异口同声,充满郑重的感激,从背后响起。 声音中的振奋是那么的明显。 叶青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也没有扭头去再看一天那昙花一现的希望,迈步走了出去。 书社后院,碧绿的桂花树短短两日未见,点缀了无数金斑,树下,赵元良优雅的施展茶道。 当看到叶青的身影出现,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行之,辛苦你了。” 叶青吊儿郎当的走了过去,大大咧咧的落座,拿起一块精致糕点就往嘴里塞。 他瞥了眼赵元良明亮眼睛下的眼袋,啧了啧嘴,“你这身体不行啊,这才两天,眼下就出现了虚浮之状。” 赵元良叹了口气,敬佩的望着叶青,“我熬了两夜就有些顶不住,你却这般了三年,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么?” 按照叶青的计划,赵元良这两日开始放浪形骸,喝酒赌钱去花楼,一熬就到天明,以往日落而息,闻鸡起武打熬出来的壮硕体魄直接吃不消了。 而叶青却这般放浪形骸了三年,却瞧着依旧精神十足,怎能叫他不佩服,心里更是猜测叶青有特殊的技巧。 叶青翻了个白眼,眼下口中糕点,摸了摸茶壶,水温正好,仰头大口的灌了起来。 嗝! 舒服的打了个饱嗝,叶青这才出口道:“简单,晚上潇洒白天睡,日夜颠倒就行。” 叶青前一世写小说,写作,那可是标准的熬夜党,夜猫子。 而且,这一世的前身,也是白日睡觉,晚上潇洒。 两世的熬夜经验,属实是无人能及。 不过,前世叶青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抓住机会就锻炼,身体倍棒。 而前身只会潇洒,身体都熬透了,弱的跟个菜鸡一般。 记忆里前身去花楼,三秒一大关,让叶青着实担忧自己的未来幸福。 赵元良脸颊直抽抽,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叶兄所言极是。” 叶青洒然一笑,喝了水,吃了糕点,嗓子和肚子都舒坦了,便直接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走了,你继续坚持。” 这般潇洒,让赵元良越发敬佩,当叶青走出几步后。 赵元良想起一事,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开口。 “叶兄,那人身后好似还有靠山,你的家产,多半是背后之人拿走了。” “谢了,不过这事我知道。”叶青回答的干脆,也毫不在意,让赵元良脸上浮现了错愕。 待叶青消失,赵元良看向那繁茂的桂花树。 “阿娘,我看不透他。” 沙沙! 碧玉树叶晃动,发出悦耳的摩挲声。 一朵金黄的小花,随着清风落在了赵元良手背。 沁人心脾的香甜飘进了赵元良的鼻尖,让他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他抬手将那金黄小花拿起,思维慢慢发散,良久开口。 “金桂花开,原来已是秋。” 第二十五章 本公子玩了出调狗离山 秋风徐徐,颍川县这个南方小县的空气依旧湿润,不过不再闷热,反倒有股子阴冷。 习惯了北方秋风烈烈的萧瑟,这股子湿冷让叶青感觉浑身不适,缩了缩身子,本就吊儿郎当的走姿,瞧着有些许狼狈。 备受关注的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嫌狗厌,行人摊贩厌恶的目光中,多了一股子幸灾乐祸。 富贵赌坊放话不说,老猫因为手下横死,找不到凶手就恼羞成怒归结在了叶青身上,四处找寻叶青。 可以说,之前叶青是人人憎恶,谁都想踩上两脚,但没撕破脸皮,现在是人人喊打,人人喊杀,处境更加险恶。 “叶青,站住!” 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喝,叶青陡然转身,看到手持梢棍的棍夫一脸凶戾的追来,他二话不说抬脚便跑。 “给爷爷站住,跑你姥姥,敢杀我们的人,活腻歪了。” 棍夫边追边喊,路上的行人摊贩惊愕的望向最前方跟兔子一样狂奔的青衣。 他们没想到,欺软怕硬的败类纨绔,竟然敢出手杀人,还杀的是最肆无忌惮的棍夫。 一时间,每个望向那青衣的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畏惧,那个欺软怕硬的纨绔败类,好似是变了。 “干雷老母,男人婆都找不到我杀人的证据,这些杂碎怎么死咬着我不放!”叶青一边骂娘,一边抱头鼠窜。 借着四通八达的窄小巷道,一刻多钟才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他贴靠在一条偏僻巷道上,大口的喘着气。 这淳弱的身子,让他粗重的呼吸声如同破败的风箱般难听,斗大的汗水挂满了额头,只感觉身子都不是他的了。 “以后每天早晚锻炼,不然迟早得玩完。”叶青叹息一口气,抬头看向了蔚蓝的天空,慢慢的调节着呼吸,恢复体力。 良久,胸腔疼痛撕裂感消失,叶青甩了甩发僵的双腿,沉着脸,走在偏僻的巷道内,朝清和轩走去。 眼下境况越发艰难,他就必须要尽早完成布局。 趁着马老弄死老猫,吸引全城瞩目之时,偷偷分赃并趁机拿下清和轩,等到笑面虎发现,已为时已晚,木已成舟,无法阻拦他。 有清和轩在明面上,他的其他挣钱大计就可以暗中施展,不会被人注意。 城北,马帮那别致小宅内。 马老仅有的几颗黄牙,缓缓搓动,慢慢吃着焦香黄豆。 “爷,叶公子处境越发的不好了。” 马朝阳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马老身边,恭敬低头。 “弟兄们准备的怎么样了?”马老面色如常,不徐不疾的问道。 马朝阳眼中浮现了火热,“回爷,从寨子里带出来的二十三个汉子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吩咐。” “嗯,你去走一趟,告诉老猫那个杂碎,晚上咱们在仙味楼摆了一桌,另外,叫上富贵赌场的那只笑面虎,请他当见证。” 马老猛地张开双眼,昏黄眼珠有雷霆闪过。 “是,爷!”马朝阳拱手欠身,舔舐了一下嘴唇,狰狞一笑。 清和轩。 要问掌柜贺玉以往最喜欢的食客是谁,必然是叶青无疑。 颍川县第一等纨绔,第一等老饕,虽然人品卑劣,让人不齿,但其吃穿用度宁缺毋滥,喜爱清和轩的酒菜,为清和轩招揽了众多食客。 而且他出手大方,兴起就打赏,还从不赊账,让清和轩挣了不少银钱。 以往贺玉有多喜欢叶青,现在就有多厌恶。 短短两日内,叶青就在清和轩内同棍夫发生了两次争斗。 消息传出去,众多食客都不敢来了,生怕遇到叶青闹事被牵连。 更是引得棍夫寻觅叶青无果,索性便守在了店内,等待着叶青上门。 六个凶神恶煞的棍夫在店里呆着,仅剩的一小撮愿意来的客人,也被吓跑了。 贺玉欲哭无泪的缩在柜台后面,看着白吃白喝的六人,肉疼的胖脸直抖,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害怕惹得六个棍夫不满,给他一顿收拾。 这时,一个小乞儿跑进了店内,高声呼喊,“叶青在隔壁街上被你们的人堵住了。” 一听这个,六名棍夫立马起身,抽出了腰间梢棍,朝外跑去。 “他姥姥的,这杂碎终于冒头了。” “敢弄死咱们的兄弟,今个让他一命还一命。” “咱们赶紧过去,把那败类堵住,让他逃无可逃。” 贺玉松了口气,唉声叹气的从柜台里走出来,并招呼小厮收拾残局。 “哎,今个半天都没生意,东家知道了得暴跳如雷。” “掌柜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啊,生意都没法做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别废话了,赶紧收拾收拾,出去吆喝揽客去。” “哎,那败类赶紧死了去求,祸害掌,掌柜的,叶公子来了。” 正将一条板凳扶起的贺玉,浑身一哆嗦,抬眼望向门口。 那最不想见到的身影,一步三摇的走了进来。 当啷! 贺玉手中的板凳落地,心里苦哈哈,脸上笑哈哈的赶忙上前拱手欠身,“叶,叶公子您来啦?” “嗯,掌柜的好久不见!”叶青乐呵的打着招呼。 贺玉心中骂道:“好久不见个屁,昨个刚见,你这混球,赶紧滚吧,千万别来了。” 心里是这么骂的,贺玉陪着笑脸,“叶公子好久不见,今个不巧,清和轩打烊,不能接客,您别介意。” 说着,贺玉挥手指了下空荡荡的店内,示意自己没说谎。 叶青拉了条板凳大大咧咧的坐下,“今个不吃饭,叫你们东家来,本公子有笔生意要跟他谈。” 贺玉跟两名小厮都傻眼了。 不吃饭?谈生意?开什么玩笑? 你叶青做生意从来都是赔的底掉,谁他姥姥的会跟你做生意? 贺玉满是歉意道:“叶公子,您也知道,我们东家从不管店内生意。” “我们有事也向来是通禀管事见不到东家的,要不您说说是何事,小的稍后通禀管事,让管事禀报东家再跟您约个时间?” 叶青玩味儿的看着一番说辞滴水不漏,有理有据的贺玉,抬手扫了扫衣袍,“贺掌柜别说这些糊弄人的鬼话,今个本公子还就非在这等着了。” 贺玉表情顿时一僵,只听叶青继续道:“本公子玩了出调狗离山,那些小喽啰估摸着一刻多钟就会拐回来,你若不想店被砸,就跑的麻利些。” 第二十六章 明月入水丽影残 贺玉懵逼的望着叶青,这手段,直接将军,让他只能按照叶青的做。 不然,到时候店被砸,那损失可海了去了。 被逼无奈的贺玉,苦涩一笑,朝着后院跑去。 “叶公子,您稍等,小的去去就回!” 看着肥胖的圆球健步如飞,叶青嘴角上扬,笑得邪魅,心中不屑道:“小样,老实孩子一个,还想跟我斗,下辈子吧!” 两旁的小厮望着叶青这表情,不由的打了个冷颤,纷纷低头,生怕被叶青盯上。 “愣着干啥,赶紧给本公子端茶,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嚣张跋扈的呵斥,让两名小厮身子一颤。 “叶公子,还是老样子么?” “废话,本公子喝别的咳嗽。” “叶公子您稍等,马上来。” 半刻不到。 贺玉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回到了店内,不等站稳顺气就忙不迭行礼,“叶,叶公子,您里面请。” 叶青一抻衣摆,潇洒起身,在越过贺玉时,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送出了一个眼神。 一个贺玉觉得自己后半辈子完了的眼神。 走到清和轩后院,贺玉后来居上,在前引路,穿过后门,跨过两间宅子,来到了一个简谱的院门前。 叶青挑了下眉头,看了眼前侧身比请的贺玉,“日进斗金的清和轩东家,住的如此简陋?” “我们东家穷苦出身,不讲究那些,叶公子,请!”贺玉解释了一句,便推开了院门。 普普通通的院子,普普通通的布置,所有的一切都普普通通。 任谁来,都不会想到这是城内最挣钱的几家饭馆东家的居所。 “东家,叶公子来了。”贺玉站在院中央,对着紧闭的正屋欠身。 “叶公子莅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叶公子见谅。” 软糯的声音从屋里出现,让叶青眼睛睁大了一丝。 他伸长脖子,好似要透过门窗看清里面说话之人的长相,“无妨,姑娘就是清和轩的东家?” “姑娘称不上,本妇姚怡,见过叶公子,贺玉称叶公子有生意要同本妇相谈,还请叶公子细说。” 软糯的声音再次飘出,使叶青觉得悦耳极了,无比好奇屋中人妇的模样。 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软糯,在这人妇的声音里表达到了极致。 下意识的,叶青在脑海中就勾勒出了一张娇小可人,温婉大方,柔情似水的美人面庞。 只这声音,就让叶青有些出神。 一旁的贺玉见状,不由暗道糟糕。 叶青寻花问柳,喜爱美人,不管黄花大闺女,还是相夫教子的人妇,只要是漂亮的。 这杂碎平日见到定要口花花,上前调戏,虽不会动手动脚,但那嘴实在是让人恨不得撕碎了。 贺玉知晓东家长相如何,一会儿叶青见了,定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臭毛病,要是忍不住动手动脚,那可就遭了。 见叶青还在愣神,贺玉出言道:“叶公子,您再次落座,我家东家容貌有疾,不能见客,还请叶公子见谅。” 说着,贺玉搬来了一个板凳,放在了身后。 容貌有疾? 叶青听到这四个字,又开始自动脑补什么脸上生疮,带有胎记,火烧毁容之类乱七八糟的。 再想到那软糯的声音,心中是真的可惜极了。 “哎,黄鹂鸣唱百花盛,明月入水丽影残。”叶青满是叹息的念了半首打油诗,便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屋中,姚怡扭动堪堪一握的腰肢,看向了身旁铜镜,如玉柔荑轻抚脸庞,暗道:“明月么” 接着,姚怡眼中尽是失落,红唇轻启,“确是残影。” 屋外,叶青也不管自己那打油诗是否伤了屋中人妇的心,嚣张问道:“姚娘子,本公子收了你的清和轩,你开个价,只要公道,本公子两日内给你。” 贺玉瞪大了眼珠子,脸上的肥肉抖动。 好家伙,怪不得刚才在店里,这杂碎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有种后半辈子都交代了的感觉。 这杂碎是要当他东家啊,折磨他后半辈子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想都别想。 屋中,姚怡脸上也浮现了愠怒之色,软糯的声音带上了冷意。 “清和轩本妇开的好好的,并未有盘出之意,叶公子请回吧,贺掌柜,送客。” 心头松了口气的贺玉,生怕叶青犯浑,恼羞成怒冲撞东家,肉乎乎的身躯,挡在了叶青面前,笑的谦逊。 “叶公子,请,买卖不成仁义在,您以后还是清和轩的贵客。” 叶青纹丝不动,摆了摆手,示意贺玉滚边去,“姚娘子,生意这事,是要谈的,您不防开个价钱,咱再说道说道。” 第二十七章 击掌为誓 贺玉傻眼了,姚怡也坐不住了。 一千两银子,除了那些世家大户,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 而且,在一个小县城买一个面对普罗大众的小饭馆,就算这饭馆挣钱,日进斗金,可一千两着实是天价了。 清和轩卖的都是物美价廉的饭菜,利润很少,一盘菜也就挣上四五个铜板,肉菜十几个铜板。 好在清和轩因为便宜,味道不错,客人云集。 所以,一天均算下来,如果没有叶青这等豪客,也能挣一二两银子。 一年到手四五百两,这很是可观了。 但交交赋税,上下打点后,也就剩个一二百两银子。 所以,清和轩正常的卖价,也就在三四百两左右,千两卖价翻了三番。 千两银子买到手,得花至少五年才能回本。 正常买卖,盘下个店,三年回本都算久了,在不少商人眼中这买卖都是赔的。 所以叶青同意了这天价,怎么不让二人吃惊。 贺玉看了眼寂静的屋中,抿着嘴拱手询问,“叶公子,您不是开玩笑?” “自然不是,本公子说一不二,只要姚娘子愿意让你跟着本公子,这店铺,一千两不贵。” 叶青摇头晃脑,满脸认真,听得贺玉一阵感动,不为别的,叶青同意这等天价,只是为了留下他,让他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认同感。 屋中,姚怡来到了门前,听着外面的交谈,手不由放在了屋门上,想要打开,看看叶青到底是何等表情,真真的没有开玩笑? 吱吱! 有些许薄茧的指腹,同木门摩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最后,姚怡移开了手,还是没有打开这扇门。 颍川县败类带来的威胁,战胜了她的好奇心。 姚怡深吸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心中盘算,“原本我就打算卖了清和轩,加上我自己攒的银钱,可以在城中别处开一家新的,规模更大的清和轩。” “一旦远离仙味楼,生意必然比现在更好上两倍,更是可以少了那些赌坊打手的挑唆,生意会更好。” “加上叶青同意了我的开价,我也能余上七八百两银子,去找我夫君。” 姚怡是彻底心动,手再次放在了门上。 吱呀! 叶青和贺玉目光都望了过去。 贺玉暗道不好,叶青则傻愣在了原地,眼神放光,一首诗浮现在了脑海中。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标准的江南美人,小巧可人,身姿玲珑,透着一股子娇弱。 姚怡看着叶青毫不遮掩的眼神,柳眉紧蹙。 她神情的变化,让叶青回过神来,不满道:“姚娘子,你若是容貌有疾,这颍川县可就都是丑陋无比的人了。” 这带着夸赞的不满,让姚怡脸色微红,抬袖请碰鼻尖,放下后转移话题道:“叶公子您确定要千两银子收购我清和轩?” “自然是真!”叶青听到正事,满脸正色,“方才就说了,立字为据,两日后本公子带着钱,姚娘子准备好清和轩的房契地契,咱们直接去官府公证。” “好!”姚怡眉梢浮现了喜色,最后的顾虑打消,立马应承下来。 贺玉急了,他是真的不想将下半辈子交给叶青这个败家玩意儿啊。 那以后在叶青手中讨生活,日子能好的了了? 他赶忙道:“东家,您再考虑考虑吧?小的跟着东家您也有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再同叶公子商讨商讨,让小的继续跟着东家您吧。” 说着,贺玉乞求的朝姚怡拱手欠身。 姚怡脸上浮现了犹豫之色,从家中横生变故,都是仰仗着贺玉这个心善的掌柜撑着。 叶青的人品颍川县无人不知。 现在她转手清和轩卖给叶青,连带贺玉也打包在内,属实是不近人情,过河拆桥。 叶青伸手,拍了拍贺玉的肩膀,宽慰道:“贺掌柜您是觉得本公子不是个好东家” 这话让贺玉如何回答? 他只是苦涩一笑,再次冲姚怡拱手,沉默不语。 现实和道德冲突,让姚怡原本坚定的心,再次开始动摇起来。 被质疑人品的叶青知道原由,心里是真的憋闷啊。 他咬牙道:“贺掌柜的,本公子同你打个赌,三个月为期限,若你在本公子手下干的不爽,可自行离去。” “当真?”贺玉眼睛一亮。 叶青抬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我击掌为誓,天地见证!” 啪! “小的贺玉,同叶公子打这个赌,东家作证!”贺玉迫不及待同叶青击掌。 姚怡心中松了口气,微笑道:“本妇作证,如此告到官府,叶公子也不能耍赖。” 誓言在这个时代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君子立誓,旁人作证,可同官府立契为证相等。 谁若违誓,举报官府,可受官家责罚,相当严重。 第二十八章 你们别过来啊 叶青原本计划卖菜谱挣钱,结果因为棍夫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这样也好,同马帮合作,解决棍夫这个麻烦,既能落马帮的人情,更能落得不少钱,获得前期的资金积累。 这叫啥,这叫人情世故。 叶青没有走回清和轩,而是让熟悉这一片的贺玉带路,走小道避人耳目,绕了一圈来到了县衙附近。 他缩在一个静谧的巷弄内。 阳光斜照而下,一道无形的线将窄小的巷弄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黑暗将叶青笼罩,一线之隔就是温暖的光明,触手可碰,叶青看了眼便皱起了眉头,将手缩进了怀中。 叶青嘴里嘀咕起来,“普通人中午不吃饭,但这些官爷可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不过,都这个点了,怎么一个人都没出来?今个穷了?不吃了?” 人最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到。 一群身姿笔挺,神情严肃的捕快和衙役,从县衙侧门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英姿飒爽,满脸写着不好惹,正是管红,她身后则跟着任海潮,其他的捕快衙役,都落在了后方,却并没有丝毫不满。 这站位让叶青挑了下眉头,看向一身正气的任海潮。 “好家伙,这兄弟厉害啊,初来乍到直接晋升二把手,还没人不服,手段牛啊。” 心里感慨着,叶青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径直的朝着管红走去。 “叶青,你来作甚?”管红皱起了眉头,周围的捕快和衙役都露出了戏谑的表情。 叶青表现的色厉内茬,不敢同管红直视,但梗着脖子,“本公子的娘子,被管捕头带走了,本公子要找她。” 先入为主,管红直接皱起了眉头,满脸不悦道:“想找她?问本捕头要人?” 锵! 横刀随着大拇指的推动,漏出了些许锋芒,管红手腕微动,刀身折射出刺目的阳光,落在了叶青双眼上。 闪瞎眼的叶青,脸直接绿了,身体一哆嗦,慌张后退,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都来瞧啊,管捕头光天化日欺负良家妇女,呸,欺负纯良百姓,没有天理,没有王法了。” “杀人了,管捕头当街欺负百姓,肆意杀人了,太可怕了,这样的鱼肉百姓的人竟然能当” “闭嘴!” 一名衙役大声呵斥,叶青立马噤声,哆哆嗦嗦的后退两步,他指着被吸引过来的百姓,一掐腰一挺胸,一副‘你别想揍我’的架势。 管红等人头疼无比,不少捕快和衙役攥紧了拳头,要不是这会儿众多百姓在,这会儿已经痛扁眼前这个败类可恨的脸了。 不过,管红他们在忍,周围的百姓则兴奋的很。 “管捕头要杀了这败类?天大的好事啊。” “好家伙,叶青的表情真欠揍,我都想上去给他邦邦两拳。” “我也是,他姥姥的,真想一刀捅死他。” “瞧几位捕快老爷的脸,气的都黑了,怎么忍着不动手啊?他们脾气没这么好吧?” “我明白了,这是咱们在这,当着咱们的面他们没法动手啊。” 一个人看出了问题所在,说出来后,众行人摊贩恍然大悟。 一名卖胡饼的老头眼睛一亮,举手张嘴吆喝起来。 “诸位,诸位,过来瞧瞧小老儿的胡饼,今个有了新花样,咱们别挡了捕快老爷的路,都过来看了嘿。” 行人摊贩一听,纷纷扭动脖子,当看到这老头冲他们挤眉弄眼,立马会意。 “那什么,老伯你这胡饼咋卖的?” “这天要下雨,我得回家收衣服了。” “苹果,好吃的苹果,大家都尝尝。” “大中午的,咱们都回家吃饭去,热闹没什么好看的。” 围观的人群瞬间四散消失,没走的也都背过了身,留下了后脑勺。 咔咔! 清脆悦耳的关节扭动声,连绵不断。 一名捕头,四名捕快,八名衙役脸上挂着坏笑,扭动脖子活动手,朝着叶青走去。 咕咚! “你,你们别过来啊,再过来本公子喊了啊。”叶青咽了口口水,心惊胆战的缓步后退,双手比划了起来。“本公子告诉你们,本公子拳脚不长眼,左青龙,右,干雷老母,杀人啦!” 一群人杀气腾腾,一言不发的冲了过来,叶青吓的扭头就跑,欲哭无泪。 这算怎么回事,想找有缘无分的媳妇和离,还得他喵的挨顿打,腰,腰这会儿还快要断了。 跑出没几步的叶青,被一马当先的任海潮抓住后腰腰带,壮硕的臂膀一发力,叶青直接被举起,绝望的脸面向了蔚蓝的天空,纤弱的四肢无力垂落。 “嘶,任捕快好气力。” “那可不,昨个一人挑翻了老猫十几个好手,身手同样了得。” “人任捕快可是金刀营出来的英雄,有这好身手多正常。” 几名衙役崇拜的望着神情轻松的任海潮。 他们旁边,另外三名捕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嫉妒,最后,都微微颔首,不去看那英武的男子。 他们,技不如人,只能忍了。 嘭! 叶青直接被扔到了地上,疼的蜷缩成一团,并用手捂住了腰。 “嗷,杀人了,杀人了,任海潮,你他姥姥的昨个还跟本公子称兄道弟,今个就下这么狠的手。” “本公子要死了,腰还要断了,赔钱,不赔钱本公子就去击鼓” 叶青鸣冤两个字没说出来,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玉白纤细却有力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领,直接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管红冷声道:“叶青,你闹够了没有?” “没,额,管捕头,没闹,本公子没闹,本公子就想见我家娘子。” 叶青冷汗直冒,不敢再耍无赖,眼神飘忽不敢同管红对视。 “你们先走,任捕快留下。” “是,管捕头。” 领了令,众人散去,任海潮站在管红身侧,一抱拳,“管捕头,您吩咐。” “拽着这个杂碎,跟着我。”管红手臂一挥,叶青撞在了任海潮宽厚的胸膛上。 他站稳后,看着管红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起来,“长这么漂亮却这么暴力,看以后谁敢娶你。” “叶兄慎言,小心管捕头揍你。”任海潮满眼忌惮,抬手拍了拍叶青身上沾染的尘土。 叶青瞪大了眼珠子,没好气的握拳给了任海潮一下,但其身上结实的肌肉,让叶青只感觉拳头疼。 “嘶,你吃什么长大的,身体跟铁似的,他姥姥的,你讲不讲义气?是不是兄弟?竟然下那么狠得手。” “刚才差点摔死本公子,赔钱,不给本公子五两银子,你以后别想睡个安稳觉。” “呵呵,本捕快敢给,叶兄敢要么?”任海潮笑的神秘莫测。 第二十九章 一纸和离书,送墨婉自由 面对任海潮意味深长的眼神,叶青不由的汗毛倒立。 心里顿时浮现了一个疑问:“他知道并且确定是我杀的么?” 顿时,叶青便怯了三分,翻了个白眼,壕无人性道:“行了,咱们是兄弟,五两银子罢了,本公子还看不到眼里。” “呵呵!”任海潮再次一笑,推了一把叶青,“走吧,再不走管捕头要杀人了。” 叶青视线望向前方,管红冷着个脸,拳头攥紧,马上要控制不住自己洪荒之力的模样。 吓得叶青迈开大长腿,麻溜的跟了上去,同时,眼神扫过街道两侧,与几道视线接触,嘴角微微上扬。 在其侧后方的任海潮,清晰的捕捉到了叶青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不少痕迹的扫看两侧。 昨日跟在老猫身后的几名棍夫,他还记得,还有两个富贵赌坊的打手,都进入了他的视线内。 这一发现,让任海潮深深的看着叶青的背影,心中思慎,“这败家公子,是故意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官家捕快搅和在一起,让那些盯着他的人都安生下来。” “颍川县号称酒囊饭袋,一无是处,只会败家的泼皮公子,可不简单呐。” “那棍夫会是他杀的么?” 想到了昨日现场,那头颅碎裂,脑浆飞溅的惨烈场景,任海潮眯起了眼睛。 管府门前,叶青脚步放缓。 气派的朱红大门,门前抱鼓石上立着威武雄狮,雄狮发鬓数十一。 瞧的叶青不由瞪大了眼珠子,细数那雄狮发鬓,心里嘀咕起来:“天子赏赐朱户,象征着三品武将的雄狮抱鼓,乖乖,这管家祖上不得了啊。” 下一瞬,叶青腹诽道:“呵呵,这县令管文现在不过是个颍川县从七品县令,看来,这管家也是家道中落了。” “这么比起来,论败家我在管家面前就是个小垃圾,朝堂上数人之下,众人敬仰的紫贵变到了难入朝堂的浅绿,真够厉害的了。” 可不是么! 管家祖上三品武将,还得天子恩赐朱红大门,那管家祖上必然是那统领万军,为大乾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 现在管家家主管文不过是个小县城的从七品县令,同祖上差了十级,说家道中落都算委婉了,确切的应该是家业衰败。 胡思乱想着,管红带着二人从侧门走进了府中。 下人一见管红回来,赶忙行礼,有个杂役一溜小跑的往府中通禀去了。 而叶青则仔细的打量着府中的景色,典型的江南水乡精致典雅的院落。 青瓦白墙,素雅明净,假山奇石,繁花异草,如入山林,石桥流水环绕其中。 一个字,雅。 但是在这雅之中,叶青却感受到了一股子凌冽之意。 联想到门口的抱鼓石,想来是管家祖上建造此宅是特意为之。 “红儿今日中午怎滴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快,吩咐下去多准备些饭食。” 吴侬软语,仪态款款的美妇人,满是欣喜的从桥上走来。 叶青望着这好似三十来岁的美妇,又瞧瞧管红的模样,眨了眨眼睛,暗道:“这男人婆的阿娘也保养的太好了,不过瞧着不像,一个这么温柔,一个这么暴力,男人婆不会是捡来的吧?” 下一瞬,叶青又想到了人妇姚怡,加上眼前的美妇人,不由暗道: “怪不得阿瞒喜爱人妻,我觉得我也可以。” 他前面,管红眉头微皱,挂着疏远,一抱拳,冷漠道:“见过二娘,不用备饭食。” 说罢,便跃过了满脸失落的管家现任主母薛莹华。 任海潮朝薛莹华一抱拳,得后者颔首后,推着满脑子‘二娘’的叶青,跟上管红。 石桥之上,宛若一幅画般的美妇人,失落之余,好奇的望着如被犯人般被压着的叶青。 待三人消失在眼前。 薛莹华一抬手,一名丫鬟快速站在了她身后,欠身行万福。 “去问问那无理数的少年郎是何人。” 任海潮一副练武的跟班劲头,不用想肯定是县衙的衙役。 倒是叶青长得俊美,而且衣着华丽,更是有着骨子桀骜不逊的劲,虽然无礼,但一看就是大户出身。 操心管红婚嫁的她,不由好奇了起来。 丫鬟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再次欠身行万福,“回主母,那人是叶青,城中臭名昭著的那位纨绔公子。” “是他?小姐怎么跟着人扯上关系了?” 薛莹华黛眉紧蹙,她刚嫁来没多久,对颍川县之事不甚了解,只知其名,不知其事,侧身看了眼丫鬟。 “回主母,叶公子的娘子被小姐救下,在她院子里养伤,想来同此事有关。” 丫鬟详细讲起了叶青和房墨婉的事,听得薛莹华热泪盈眶,为房墨婉不值。 “哎,这姑娘怎滴如此之傻,还有那叶青,着实不是个东西,红儿应该将其打杀了,莫要再祸害人的好。” 薛莹华擦拭着眼泪,软糯的声音说着狠厉的话,着实有趣。 偏院中。 叶青一踏入其中,就看到了宽阔的练武场,场边兵器架上摆放着十八般兵器,瞧其上的磨损程度,定是被整日挥舞操练,不由咋舌。 “男人婆果然是男人婆,果然英武,可惜这个年代女子从军有违常伦,也从未有过先河,不然男人婆疆场之上,不输男儿。” 叶青虽然因为骨子里的畏惧,怕极了管红,但也着实佩服这位英姿飒爽,身手高超的女捕头。 “你,你来作甚?” 宛若惊鹿般的慌张从院落边缘的精致石亭内响起。 房墨婉惊慌站起,往后退去,却被石凳绊到,踉跄两步,手扶亭柱才得以站稳。 一旁的桃红赶忙放下手中女红,快速上前扶着房墨婉,满脸的心疼,“房娘子,小心些。” 叶青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感受到犀利的目光落在身上,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讪讪道:“墨婉,为夫来瞧瞧你伤势如何了。” “我,我无”房墨婉伸手捂住脖颈上还渗血的白沙,下意识的想说没事。 管红低喝道:“叶青,这里是本捕头的居所,由不得你放肆。” “人你见到了,但你带不走,现在你可以滚了。” 说完,便示意任海潮将人带走。 有人撑腰,房墨婉的神情缓和了不少,波光流转的杏眸,这才敢直视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灾难的男人,眼神充满了复杂,葱白玉指捏紧了衣角,失去了血色。 不等任海潮动手撵人,叶青从怀里拿出了一纸和离书,之前的畏畏缩缩不见,抬起了头,脸上的诚挚认真让众人不解。 “管捕头,本公子今日想见墨婉,是为了完成昔日之约。” 房墨婉死死的盯着那透着黑字的白纸,下意识的迈出一步,眼含希冀。 叶青迎上了房墨婉的眼神,笑的坦荡。 “这是和离书,答应你的事情,我说到做到。” 晶莹的泪水,在美眸中翻滚,饱含着辛酸、彷徨和解脱,滑落在了光洁的脸颊上。 管红则满脸的不可置信,不信这往日打死都不愿意放弃自己娇妻的败类,今日竟同意和离? 是她出现了幻觉么?这一幕好似天方夜谭。 飒! 叶青手一抖,和离书展开,劲瘦的字体出现在众人眼前,温和的暖阳照耀在其上,莹莹白纸好似放光。 “管捕头,今日请你为我夫妻二人做个见证,一纸和离书,送墨婉自由。” 第三十章 房墨婉的心很小 粗重的鼻息在静谧的庭院内无比清晰。 三名女子呼吸急促,眼神烁烁的望着阳光下笑容真诚的男子。 往日的憎恶,消散了一些,瞧着其举着和离书的模样,还挺顺眼。 管红大步上前,将和离书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后,瞳孔猛缩。 她示意了桃红过来将和离书拿给房墨婉看,又直视叶青清澈的目光,声音难得平和。 “你确定按照和离书上所写无误?” “确定!” 斩钉截铁的声音,如一击重锤,敲打在房墨婉心头。 房墨婉快速摇头,牵动了伤口,鲜血浸润了白沙,开出了一朵梅花,脸上浮现了痛苦,却不管不顾,玉指扫过和离书上的一行字,连忙道: “不,叶家祖宅我不能要,青郎能同我和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留着祖宅还能有栖身之地,祖宅我不要。” 叶青和管红眼神复杂的看着毫无所求的房墨婉,眼中只有怜惜。 房墨婉的心很小,小到嫁来时,满眼都是叶青。 即便被诓骗,被殴打,从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变成操持家务,手磨粗茧的妇人,依旧只有叶青。 直到此刻,也只求能够获得自由,希望叶青能够一个栖身之所。 这样的女子,真是傻的让人心疼。 管红横眉冷竖,恨不得将叶青大卸八块。 如此贤妻良母,竟然被叶青百般折磨,这杂碎可恨至极,不过此时已雨过天晴,房墨婉获得了自由,让她心中郁气稍散。 桃红心疼的望着房墨婉,柔声道:“房娘子,你伤口崩开了,我为你先为你换药。” 房墨婉纹丝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叶青,等待着叶青的回答。 一旁当着透明人,一言不发的任海潮,看了眼满是坚持的叶青,瓮声道: “叶兄,我知你对房娘子心中愧疚,不过叶家祖宅意义非同小可,房娘子是断然不会收下的。” “不如折中一下,要么卖了祖宅,给予房娘子一些银钱当作补偿如何。” 房墨婉跟桃红都点头表示认可。 叶青垂睑,看着青石板,他也想啊,但是叶家祖宅的地契他不知道在哪里,根本就变卖不了。 而且,还有李富贵暗中作梗,就算卖也卖不上价钱。 不如做个公证,借着管红县令之女的身份,大开便利之门,不管能不能变更地契,起码叶家祖宅能划归房墨婉身上,也算是前身这些年对房墨婉恶行的补偿。 他缓缓摇头,说出了心里话,“叶家祖宅地契本公子不知在何处,无法交易,而且,还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本公子也不能变卖。” “管捕头身份迥然,有和离书做公证,叶家祖宅能够归于墨婉,有心人想使些腌臜手段也是痴心妄想。” 说到这,叶青直勾勾的盯着管红,“所以,本公子就拜托管捕头了。” 管红挑了下眉头,今日再次对叶青有了改观。 这番言论,有理有据,明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李富贵贪图叶家祖宅之事,路人皆知,有她在,李富贵断然不敢出手。 另外,凭她县令之女的身份,有和离书在手,哪怕先做个假的地契,手续一办,假地契也能为真。 而且,若叶家祖宅赠予房墨婉,她管红也会出手相助,办好地契的事。 这番谋划,可不是一个败类纨绔能够想出来的。 一旁的任海潮深深的看着神情严肃的叶青,没有说话。 倒是房墨婉,杏眸直勾勾的盯着和离书,眼神忧郁又复杂,好看的樱唇微颤,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管红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房墨婉,“房娘子,他说的有理,若你接手叶家祖宅,本捕头会亲自操办这事。” “不用,地契我知晓在何处。”房墨婉说完,脸上浮现了害怕,连忙解释,“青郎,你,你莫要生气,地契不是我有意藏起来的。” 叶青眨了眨眼睛,看着惊慌失措的房墨婉,安慰道: “为夫不会生气,墨婉,这件事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将地契藏起来,那宅子可能早就被为夫赌输了。” “既然地契在,那正好,签了和离书,叶家祖宅转与你。” 言语中的诚恳,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带着不容置疑。 叶青现在的表现,不似作假,一副浪子回头的做派。 让管红他们望着叶青,都沉默了下来,除了一个人。 房墨婉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止不住的涌出,迈开莲步,朝叶青小跑而去。 “青,青郎,我就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变好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振作起来了?” 陷入地狱一年之久,整日期盼着夫君能够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即使遭遇了百般折磨,陷入绝望,在这即将触碰到自由,迎来新生的一刻。 往日的期盼好似枯木逢春,生长出了碧绿的枝芽,对房墨婉有着莫大的吸引。 她下意识的奔向了往日的地狱,义无反顾,只因她对夫君的美好期望。 管红抬起了手臂,想要拦住房墨婉,劝她先和离。 现在叶青不知是否变好,留待查看,可若是房墨婉不趁机和离,若叶青没改,以后将继续遭受非人折磨。 若叶青改了,日后和离书作废,两个人继续做夫妻,和和美美,恩恩爱爱,不差这一时。 叶青脸猛地一沉,身子一歪,痞气冲天,大声呵斥道: “站住,你我缘分已尽,房墨婉你虽如花似玉,知书达理,不懂情趣,但本公子喜欢浪荡的花楼女子,整天面对你这张苦脸,本公子烦得很。” “趁本公子现在心情好,赶紧签了和离书,拿了叶家祖宅滚出本公子的视线,莫要耽误本公子日后寻花问柳,逍遥快活!” 房墨婉如遭雷击,站在了原地,原本的欣喜和激动荡然无存,只留绝望。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臆想,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一直都是她错付了。 她不该对叶青抱有一丝奢望,老老实实签了和离书就好。 房墨婉低下了头,看着手中拿着的和离书上,已经签好按好的叶青名字和指印,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失魂落魄的朝着管红闺房走去。 管红察觉了不对,给桃红试了个眼色,机灵的丫鬟赶忙上前,搀扶着那失了精气神的娇躯,朝屋中走去。 待屋门关上后,叶青看着打量自己的管红,嬉皮笑脸道: “管捕头,那和离书上本公子已经签字画押,待墨婉签了后,您直接拿去县衙公证即可。” “还有那叶家祖宅,地契在墨婉手上,顺道给办了。” “以后,你可别见了本公子就动手啊,咱俩的恩怨可都全消了。” “嗯,房娘子的事情就此揭过,说说你为什么杀了那棍夫。” 管红双臂抱怀,如审人犯般严肃。 第三十一章 世间万般,大都不尽如人意 今日叶青的表现,颠覆了管红对他的认知。 单从借她之手解决叶家祖宅地契的事,就可以看出,叶青不是往日所见那般胸无点墨。 所以即便昨日管红寻叶青时没有发现端倪,此时也难免起了疑心,想要再试探一番。 叶青心里一个咯噔,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装作慌张模样,后退一步,指着管红吆喝起来。 “管捕头,做人要讲良心,本公子已经同意和离,你怎滴还要找本公子的麻烦。” “杀人可是掉脑袋的重罪,你不能信口开河,栽赃陷害本公子。” 管红和任海潮都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叶青义愤填膺的表演。 突然,叶青恍然大悟一般伸出手指连点二人。 “哦~本公子明白了,你们抓不到凶手,怕上面怪罪下来,就准备拿本公子做那替罪羊是吧。” “你们的把戏太明白显了,根本就瞒不过本公子。” 觉得自己发现了二人的秘密,叶青扬起了头,那真叫春风得意,下一瞬脸色一白,拔腿就跑,边跑边喊。 “休想抓本公子顶罪,本公子是不会认的~” 待人跑远后,管红看向了任海潮。 任海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撇了下嘴,“有点聪明,但是不多。” “嗯,依旧是个蠢笨的。”管红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让任海潮有些错愕,这个冷面捕头竟然还会笑。 不多时。 外面响起了叶青的狂吼。 “你们放开本公子,你们这些下等人,知道本公子的衣服有多贵么?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哎呦哎呦,轻点,疼,本公子胳膊要断了。” “大爷的,等着本公子出去,一把火点了你这宅子。” “管红,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快让他们把本公子放了,杀人的罪本公子顶了,本公子顶了,快让他们松手!” 任海潮这时才明白为何管红刚才会笑,也不由轻笑道:“嗯,确实还是个蠢笨的。” 这是管府,颍川县县令的宅子,一个神情慌张的人从他们小姐的院子跑出来,跟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肯定要被下人拿下,叶青这举动不是蠢笨是什么。 管红看着被押过来的叶青,一挥手,两名下人这才松手,更是抱有私心的往前一送。 叶青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来了个狗啃泥,俊秀的面庞擦出了些许血痕。 “哎呦,你们这群狗腿子,竟然敢如此对待本公子,真是该死!” “知道本公子这张脸有多俊俏么?要是留下疤痕,本公子跟你们没完!” 叶青翻转身体,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关节,大声咒骂。 “闭嘴!” 管红一声呵斥,叶青浑身一抖,像个鹌鹑般缩着。 “管,管捕头,你行行好,放过本公子吧,和离书已经签了,叶家祖宅也赠与墨婉,本公子同她再无瓜葛,你就别揪着本公子不放了!” 叶青乞求的望着管红,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更咽。 这狼狈的模样,让任海潮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将叶青扶起,看向管红,“管捕头,叶公子应该不是杀人凶手,别吓他了。” “嗯,带他走吧。”管红收回了审视的目光,转身朝闺房走去。 如蒙大赦的叶青,眨巴着眼睛,直接抱住了任海潮,感激涕零。 “呜呜呜,任兄,还得是你啊,你是好兄弟,愿意相信本公子,那五两银子的事,本公子就不记在心里了。” 被抱着的任海潮本就无语,听到叶青这感激的话,变得有些郁闷了。 他双臂用力,强行将叶青拉开,当看到叶青哭丧着脸却没挤出一滴眼泪,拳头忍不住攥紧,压着心里的火气,直接往外走去。 “麻溜跟上,若管捕头改变心意,有你好受的。” “等,等等我,任兄,走慢点!” 叶青慌忙跟上,生怕被管红留下暴揍一顿。 走出管府后。 叶青长出了一口气,他见任海潮要同他分道扬镳,赶忙上前拉住对方。 “任兄,没吃饭呢吧走,本公子做东,你请本公子吃顿饭!” 被叶青搞烦了的任海潮,直接举起了拳头,捏出了咔咔脆响,将叶青吓退。 “我不饿,我也不想请你吃饭,叶兄,告辞了!” 说完,任海潮一抱拳,大步流星的朝着远处走去。 你做东,还得我掏钱请你?什么玩意儿! 果然是颍川县头一号的泼皮无赖! 叶青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眼睛余光看到远处有人盯着自己,一咬牙,赶忙追上还没走远的任海潮。 现在他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得跟着不会伤害他的老虎,才能自保。 远处,那些人见叶青寸步不离的跟着任海潮,都沉下了脸,憋着火气,继续远远的跟着。 管红闺房内。 “房娘子,药给您换好了,您可得千万注意,不然伤口会恶化的。” 桃红放下了手中的白纱,贴心嘱咐。 而房墨婉,手拿和离书,双目涣散,神情呆滞,一言不发。 一旁的管红,上前握住了房墨婉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只属于你自己,没了他,你可以过得更好。” “可青郎是我的夫君”房墨婉抬起了头。 管红拿起了和离书晃了晃,怒其不争的呵斥道: “可他从未将你当作妻子,你还痴心妄想什么,签了这和离书,过你自己的日子。” 昔日不管叶青如何欺辱她,都坚强生活的房墨婉,此时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她双手捧着和离书,凄惨一笑。 “往日我总想着青郎能够回心转意,坚强地活着,去做女红,去织布,也撑着那个家。” “后来,他想卖了我,我便想着自我了断,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和离,从小阿娘就教导我,为人妇要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前几日,他说要放我自由,我心中是窃喜的,但真拿到了和离书,我却迷茫了,不知道离了他,我自己要怎么生活。” 管红看着房墨婉这般不争气的模样,气的银牙紧咬,拳头攥紧,恨不得用拳头将眼前这个固执的女人给打醒。 桃红也哀叹一声,深有同感道:“房娘子,我阿娘也是从小这般教导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夫君如何,那都是我的夫君。” “可是,郎无情,即便你再有意,那都是无用啊,不如签了这和离书,之后好好过活,说不定会有真心待你的人出现。” 管红赞许的看着桃红,伸手轻抚桃红乌黑发丝,“女子讲究三从四德,但若对方要将你抛弃,你如何从,如何德?房娘子,世间万般,大都不尽如人意,你该清醒了。” 第三十二章 咱兄弟两个还客气什么 房墨婉没有再说话,捧着和离书发着呆。 管红哀叹一声,对桃红摆了摆手,两人一起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这失魂落魄的人。 “小姐,房娘子好可怜啊。” 石亭内,桃红为管红沏了一盏茶,又乖巧给管红捏肩。 嫩绿清澈的茶汤,在玉白的茶盏里微微晃荡,卷动着纤细绿翠的茶叶在盏底打着旋,一如此时管红不定的心。 管红叹了口气,拿起石桌上房墨婉做了一半的女红,看着那细腻的针脚,栩栩如生的芙蓉,苦涩一笑。 “世间女子多如房娘子这般,嫁了人之后,便如着了魔,丢了魂,被欺辱了也只会选择独自承受,不与他人语,好似成了奴隶。” “若娘家势大,或者兄弟众多还好,可如房娘子这般门第衰落,远嫁他乡,无亲无故,受了屈辱只能打碎了牙齿,把苦往肚里咽,从未想过要反抗,也没想过逃离。” “编织了一个荒诞的梦,期盼着自己夫君能变好,能对她好,秉承着这个信念,日复一日屈辱的活着。” 桃红按捏着肩膀的手停了下来,侧身低头瞧着小姐的脸,“小姐,您是说,房娘子为自己编织的梦破碎了,没了信念,才会这般” “遭了!”管红神情一紧,大步流星的朝着闺房冲去。 门一开,那没了魂的璧人,失魂落魄的站在梳妆台,离她手指不远处,就是刺伤她脖颈的铜剪。 铛! 银光乍现,脆声悦耳,铜剪落在了地上。 房墨婉回眸,迷茫道:“管小姐,您这是作甚?” “你要想死,去别处死去,莫污了房间!” 管红嫌弃的瞥了瞥嘴,抱臂靠在了门框上,示意房墨婉离开这里。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拿笔签下这和离书。”房墨婉低下了头,欠身施礼后,朝着门外走去,“这些时日多谢管小姐的” “嗨,不是自尽就好,吓了本捕头一跳,桃红斟茶,再为房娘子准备笔墨。” 管红出了一口气,立马变脸欣喜上前,搀扶着房墨婉,朝石亭走去。 “管小姐真是个心善的,墨婉感激不尽,等此间事了,一定要好好感谢管小姐。” “嗨,感谢不感谢的无所谓,只要你日后好好生活,本捕头就无比欣慰了。” 管红摆了摆手,豪迈的很。 房墨婉将和离书放在了石桌上,玉指扫过那一行字。 “墨婉斗胆,希望管小姐能够答应墨婉,不将这叶家祖宅地契归于墨婉,这祖宅,我真的不能拿。” 管红表情一僵,“你认真的?” “嗯,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也是他最后的安身之所,如果是金银墨婉能安心受之,但这祖宅是万般不能接受。” 墨婉拿起毛笔,浸润了墨汁,直接将和离书上那一行字涂抹掉,再提笔,三个娟秀小字跃然纸上,透着一股子温婉,一如房墨婉本人。 “你这般涂改,和离书便算不得数,从写一份吧,我找叶青再签一次。”管红将和离书拿了起来,很是无奈。 “不用,就算有涂改,这不是还有您呢么。” 房墨婉难得漏出了笑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更是揽住了管红纤细却结实的手臂,脸颊贴在了管红肩膀上。 清风吹动,几缕秀发飘起,遮掩了房墨婉的视线,也扫过管红的下巴,让她感觉有些瘙痒。 只感觉浑身不自在的管红,挺直了腰杆,脸色微红,口吃道:“这,这是自然,本捕头定然会帮你解决。” 房墨婉伸手,同管红右手相握,“谢谢管小姐。” “嗯,不,不客气!” 管红有些局促,没被抓着的左手,抓抓衣襟,摸摸自己的头发,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英气逼人,羞红脸的捕头,温婉可人,依人怀的美妇,这一幕,很美。 一旁的桃红,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般局促羞涩的模样,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越看,越觉得自家小姐奇怪的紧,默然,桃红想起了之前偷摸瞧过得一本禁忌话本。 顿时,桃红的脸色古怪了起来,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小姐向来都是男人打扮,男儿做派,比男子更加俊美,穿女装也是少有的事,府上来提亲的才俊都冷眼看待,唯独对着房娘子,百般呵护,更是一直想要房娘子同叶青分开,难不成” 桃红越想,越觉得很对。 特别是自家小姐此时的模样,亦如话本中所描述的那般,男子同意中人游逛灯会,被意中人牵到手般紧张激动。 嗯,小姐此时被房娘子牵着手,脸红局促,激动的坐立不安,跟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 桃红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有激动,有担心,有害怕,脑子里更是想着,若小姐对她产生了兴趣,她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一个路边摊前,叶青同任海潮僵持不下。 “任兄,就这里吧,这里的水盆羊肉可是一绝,味美价廉,绝对不会让你多花钱!” “叶兄,松手,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 “哎呀,咱兄弟两个还客气什么,就这了,老板,一份水盆羊肉,再弄两碗羊汤,豌豆糕也来一份。” “好嘞,叶公子请坐!” “叶兄,我真的有事,这饭你自己吃吧。” “别介啊,来都来了,请本公子吃了这一顿你再走。” 任海潮望着嬉皮笑脸,死皮赖脸,好不要脸的叶青,实在是被磨没了脾气。 右臂翻转用了巧劲,轻而易举的挣脱了叶青的抓握。 左手轻拍右臂,抚平袖子上被叶青抓出的褶皱,走出两步,坐在了矮凳上。 叶青见状,乐呵呵的坐在了任海潮旁边,抬手想要拍其肩膀。 但迎上了任海潮警告的眼神,讪讪的收回手,扫了扫自己的衣襟,“任兄啊,不是本公子说,你这性子着实有些闷了,这样不讨喜。” “混衙门,得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 任海潮抬手,打断了叶青的说教,凑近他的脸并使劲攥紧,发出了爆骨声。 “绝对的实力面前,不需要你说的那些。” 咕咚! 叶青咽了口口水,双手包住任海潮的拳头,费力的往下压,并龇牙咧嘴道: “任兄说得对,说得对,谁要是不服,整幺蛾子,你这一双拳头,直接崩碎对方。” “哼,知道就好,所以你别在我面前玩幺蛾子。” 任海潮冷哼一声,从筷筒里拿出竹筷,又从怀里拿出手帕,仔细擦拭,“说吧,你非要跟着我,是想做什么?” 第三十三章 你最后的骨头,是叶家祖宅? 叶青看着‘有事快说’的任海潮,大大咧咧一笑。 “任兄是爽快人,是本公子遮遮掩掩,落了下乘。” 叶青为任海潮倒了一杯水,出声询问道:“本公子自知名声卑劣,人嫌狗厌,任兄却不计较这些,同本公子称兄道弟,本公子心中好奇的紧。” 任海潮瞥了眼叶青,瓮声道:“叶兄也不如传说中那般废柴。” “我有话直说,我初来乍到,衙门中的兄弟都提点我要注意你,只要你不胡作为非,颍川县就太平无事,这明白了?” “呵,明白了,感情维护一方捕快老爷,是想盯着本公子这个瘟神,以免给捕快老爷惹麻烦。”叶青自嘲一笑,喝了口水。 “明白就好,倒是你,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叶兄,这几日的接触,我发现你你不是那愚笨之人,也不是那嗜赌的烂赌棍,怎么会败尽半城家业?” 叶青顿住了,沉默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盛水的陶碗边缘抚摸着。 按照前身的性子,手里有钱,必然会去赌坊潇洒,试图以小博大,将家产赢回。 而他这几日,得了银钱,虽然到处乱跑,也惹了事,但还了债后,就并未踏入赌坊一步,也从未提及赌钱之事。 看来,他还是疏忽了,到底是换了个人,保持人设,挺难啊。 任海潮没有打扰,眼珠乱晃,盯着左右。 那几名从县衙门口就见到的身影,不出意外,一直跟到了现在。 一个个盯梢的人,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双眼冒火的盯着叶青。 任海潮嘴角漏出了一抹嘲讽,将擦干净的筷子放在了叶青身前的陶碗上,又抽出一双竹筷,仔细擦拭。 “从我同你接触开始,富贵赌坊的打手就一直盯着你,之后又有老猫手下的棍夫,衙门里的兄弟说的不错,你确实能惹事。” “呵呵,本公子魅力无双,不光吸引女人,还吸引男人。”叶青臭屁扬起了头,又自嘲一笑。“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浪子想要回头,哪有那么容易,他自己想,别人可不想。” 任海潮有些诧异,身子微微前倾,“身不由己?” 叶青颔首,唏嘘道: “嗯,之前被人做局,在赌坊输上了头,总想着能够捞回来,三年内输光了偌大家产,也没能醒悟过来,前几日更是想着将墨婉卖入青楼,赌最后一把。” “同墨婉争执中,失足磕到了脑袋昏了过去,醒来就看到墨婉上吊自尽,这才幡然醒悟,决心断赌。” “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杂碎,想把本公子的骨头都吞了,怎么可能放过本公子?” 任海潮看到了叶青眼底的愤怒和无奈,心中顿时激动了起来。 他面色如常,轻笑道:“你最后的骨头,是叶家祖宅?” 叶青颔首,又抬头看向了前方,朝着赌坊打手,挑衅的挥了挥手。 “不错,幸好墨婉将地契藏了起来,本公子寻不到地契,想卖也没法卖,不然本公子早就睡大街了。 “不过,此时想想若是将祖宅赌输了倒也不错,那些杂碎也不会如跗骨之蛆,一直盯着本公子,烦不胜烦啊。” “叶公子,这位公子,这是水盆羊肉,二位请慢用。” 摊贩老板乐呵呵走来,一尺方圆的巨大陶盆盛放在了桌子上。 乳白微黄的汤底内,鲜嫩的大块羊肉和宛若水晶版剔透的萝卜交相辉映,绿色的香菜和香葱点缀其上,光模样就让人垂涎欲滴。 叶青嗅着浓郁的鲜香,食指大动,他拿起筷子招呼道:“任兄,咱们先吃,吃饱了再说。” “他姥姥的,本公子要吃好喝好,让那群盯着本公子的杂碎羡慕死。” 说着,一大块软烂鲜美的羊肉,就进了叶青口中。 腹中也有些饥饿的任海潮,嗅着香气,看着叶青大快朵颐,也埋头吃了起来。 远处,赌坊打手气的脸直抽抽。 “他姥姥的,那败类竟然吃的如此畅快,真是可恶。” “是啊,咱们弟兄跟了他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得喝,真是气死人了。” “走,咱们也吃饭去。” “你疯了?东家若是知晓,该重责咱们,我可不想挨打。” “你傻啊,他发现咱们都朝咱们挥手,咱俩直接过去吃,账让他付,吃完直接跟着他。” “嘿,好主意,你可真聪明,就这么办。” 两名赌坊打手笑的奸诈,直接走了过去。 当他们走进时,美味的羊汤也摆放在了叶青桌子上。 叶青将胡饼掰碎,让其被羊汤浸润,笑呵呵的冲赌坊二人打招呼。 “呦呵,几日未见,几位兄弟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 “叶公子,吃你的饭,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老板,照这一桌给我们兄弟上。”一人恶狠狠的瞪了叶青一眼,落座后指着叶青桌子朝老板吆喝。 “好嘞,两位客官稍等!” 叶青微微一笑,也不气恼,只是端碗喝汤时,小声道:“任兄,吃快些。” 呲溜~ 任海潮看着叶青埋在碗中的脸上,有着一丝坏笑,立马明白叶青肚子里憋了坏。 从军多年,吃饭习惯了狼吞虎咽,任海潮没几下就将肚子填饱,下意识道:“我去结账。” 双手端碗的叶青,空出左手拦住了任海潮,右手将碗拿离了嘴边,含糊不清道:“不用你请,坐着等本公子吃完。” 任海潮顿时了然,玩味儿的瞥了眼那一桌两个可怜的家伙,便坐直了身子,双臂抱怀看着叶青吃饭。 过了一刻钟,叶青拍了拍自己溜圆的肚子,长出了一口气,满脸舒服。 “吃饱了,真舒服,就是有点撑,一会儿得多走走,消消食。” 任海潮见叶青还不施为,起身提醒道:“他们快吃完了,你再等会儿,就得你掏钱了。” 一听这个,叶青立马站了起来,挂着笑容,凑到了两名打手桌前。 “这水盆羊肉不错吧。” “确实不错,叶公子能落座吃的饭食,绝不会差。” 一名打手咽下一口羊肉,由衷的夸赞。 叶青笑呵呵的抬手拍了拍打手的后背,扭头冲老板喊道:“老板,这里再来半斤烤羊肉,一定得烤好,别让我兄弟失望。” “好嘞,绝对不会辜负叶公子的推荐!”摊贩老板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得了应承,叶青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兄弟两个这几日一直跟着本公子也辛苦了,一会儿本公子去跟老板说一声,将你们的饭钱也结了,等会本公子喊你们记得回一声好啊。” 两名打手有些诧异,但想到叶青之前时有为相熟之人主动付账的举措,也就释然,连忙嬉笑点头应下。 “嘿嘿,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叶公子。” “叶公子果然不愧是咱们颍川县第一公子,我等叹服啊。” 叶青得意洋洋的昂着头,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这点银钱不算是,你们且吃着,一会儿赌坊见。” 说完,叶青就走向认真烤肉的摊贩老板身前,有些难受。 “老板,我们那桌的账另一桌买了,那两位兄弟真是客气的狠,往日赢了本公子银钱,今日死活非要为本公子买单,劝都劝不了。” 摊贩老板有些迟疑,毕竟叶青吃饭,可从来不会让别人给他买单,他给别人买单才正常。 可下一瞬,叶青满脸不爽的抱怨着,“他姥姥的,本公子差这点钱么?可那俩兄弟说不为本公子付账,以后不同本公子赌钱,你说气人不气人?” 摊贩老板信了一些,认可道:“确实气人。” 下一瞬,叶青扭头冲两名打手吆喝道:“兄弟你们先吃着,本公子先走了,等会儿赌坊见。” “好,叶公子慢走!” “一会儿赌坊见!” 叶青不给此时已经相信的老板有任何多嘴的机会,边夸赞便往外走。 “老板,你这饭是真不错,有机会还是得整个店面,这几张桌椅能挣几个钱,白瞎了你这好手艺。” “是,叶公子说的是,等回头攒够钱,小的就盘个店面,到时候还得靠叶公子多来捧场。” “好说好说,本公子走了,改天再来。” “叶公子慢走啊~” 叶青揉着肚子,一脸惬意,但脚步速度匆匆,旁人看了总觉得怪怪的,看样子像是着急入厕,可模样不对,奇怪奇怪。 “这边!” 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叶青闻声望去,整个人轻松了下来,责备道: “任兄,你不地道啊,给你省了钱,你却跑的这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本公子!” 第三十四章 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任海潮拿出一个通红的山楂,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也不擦拭,往嘴里一塞,探头看向左侧。 “你虚,身子不行,走得慢。” 这嘲讽,气的叶青咬紧了牙,撮着牙花,将这口气忍了下来,“没错,你说得对,本公子虚。” “嗯?”任海潮诧异的看向叶青。 “行了,有什么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教教本公子,凭借本公子的绝代天资,假以时日,必然能脚踏颍川,拳打江州,功” 任海潮拎着叶青的脖颈衣领,强行打断了他的意淫,往巷子深处走去。 “别废话了,赶紧走了,免得被他们追上来。” “任兄,不怕不怕,这顿饭就当作前期收回点利息,丝毫不怕的。” 叶青挣脱了束缚,笑的邪魅,让任海潮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由皱起了眉头,停下了脚步,直视叶青的双眼。 “叶青,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把本公子失去的都拿回来。”叶青双眼闪烁着疯狂,双手负后,朝前走去,“任兄,任捕头,做笔交易如何?” 正午阳光直射而下,将窄小巷弄内的阴影驱散,同样将叶青笼罩在阳光之下。 任海潮复杂的望着那笔挺的背影。 自接触叶青开始,到现在期间发生的种种,全都浮现在了心头。 特别刚才吃饭时,叶青所说不会放过那些针对他的人。 任海潮的眼神坚定了下来,迈步跟了上去。 “叶兄,需要我做什么,我能得到什么?” “回家说,路上买点瓜果点心,聊天吃着正好。” 叶家祖宅大门口。 两名百无聊赖,靠着墙壁打哈欠的棍夫,突然来了精神。 他们腰一使劲,立马站直了身体,抽出了腰间梢棍,凶戾的朝前走去。 “叶青,给爷爷乖乖过来。” “他姥姥的,等了这么久,等的爷爷腰酸腿疼,可算是没白等。” 依旧是那副一步三摇,吊儿郎当的架势,叶青出现在福柳街。 面对迎面冲来的两名棍夫,叶青不屑一笑,让两名棍夫有些错愕,只当叶青在挑衅他们,脸上怒气更胜。 呲~ 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拎着一篮子瓜果点心的任海潮,面无表情的站在了叶青身后,冷眼看着赶忙停步的二人。 叶青看着惊慌失措的棍夫,鼻孔望天。 “来啊,你们不是要来抓爷爷么?爷爷就站在这,你们过来啊!” 说着,叶青伸出了右拳,竖起了中指,并勾了勾。 嚣张的姿态让两名棍夫气的脸都红了,但看着身子壮硕的任海潮,两人咬牙切齿,手中梢棍朝叶青晃动,放着狠话。 “你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会有落单的时候,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任捕快,你总不能时刻跟着叶青,咱们走着瞧。” 任海潮往前踏出一步,两名棍夫吓的掉头就跑,甚至有个人鞋底打滑,差点摔倒,踉跄几步,手撑地狗爬了一段才稳住身形。 “哈哈哈,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杂碎,有本事别等之后,现在就来给爷爷好看。” 任海潮无语的看着狐假虎威的叶青,提醒道:“走吧,正事要紧。” “嗯,走,带你见识一下本公子的叶家祖宅。” 空旷的前院内。 任海潮看着眼前积累了一层尘垢,要是落座必然沾了一屁股泥的石凳,无语的看着叶青。 “这椅子怎么做?” 叶青眨了眨眼,手一撑,坐在了石桌上,随手拿起一颗通红的苹果,咬了一口,并歪头示意任海潮照做。 这随意的模样,让任海潮身体一僵,最后双手负后,站的笔挺,“叶兄,我站着就好,说说你的交易。” 咔嚓! 叶青又咬了口脆甜可口的苹果,咀嚼了几下,这才开口道:“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任兄初来乍到,就算靠着高超身手,让颍川县的那些老捕快口服,但他们心里肯定不会服。” “所以,任兄需要一笔功绩让那些人,包括整个颍川县的百姓都对你心服,更是让县太爷器重,本公子说的可对?” 任海潮心跳加速,瞳孔收缩,盯着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之事的叶青,呼吸急促了起来。 叶青看着任海潮这般模样,咧嘴打趣了起来。 “嗨,任兄,你这模样作甚?难不成是吃了补药?嘶,走走走,本公子带你去找咱们颍川县最娇嫩的花娘,让你” 他话还没说完,任海潮上前一步,双手撑着桌子,严肃的脸跟叶青的脸不过相距两寸。 吓得叶青赶忙屁股一滑,离开了桌子。 只听任海潮声音急促道:“叶兄,你要针对谁?富贵赌坊么?有何计划?” 叶青拍了拍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吓死本公子了,任兄,莫要一惊一乍的,成大事者,需气定神闲。” “快说!” “好嘞,本公子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手段,准备对付老猫那帮棍夫,只要” 目标不是自己心中所期待的,任海潮抑制不住的失落,双手离开了石桌,重新站好,这番模样被叶青尽收眼底。 叶青止住了言说,啃了口苹果,想到刚才任海潮着急忙慌之下,提了富贵赌坊,心中一动。 他重新坐在了石桌上,拿起一颗青红相间的红枣,扔向任海潮。 “你跟富贵赌坊有仇?” 心中的那道疤被揭开,任海潮抓握住红枣的手猛地用力。 咔嚓! 清脆的声音听的叶青双眼放光,虽然任海潮依旧面瘫,但这失态的动作也太明显了。 叶青有些明白为什么任海潮会找上他。 不由猜测,任海潮跟富贵赌坊有什么深仇大恨! 位列宗祠,扬名立万,光宗耀祖,金榜题名,封狼居胥,这些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抗拒的。 一个前途光明的金刀营将士,放弃偌大军功从军中退伍,回到家乡在这小县城内当一个小小捕快,不是血海深仇,那说不过去啊! 任海潮将捏碎的红枣塞进了嘴里,混合着碎裂的枣核使劲咀嚼。 咯嘣~ 刺耳的声音听的叶青牙酸,暗戳戳的想着,“枣核都吞了,这不得把牙崩碎了?好家伙,绝对是血海深仇没跑了。” 咕咚! 任海潮吞咽,锐利的碎核拉到了嗓子,让他脸上的皮肉扯动了几下。 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不再嫌弃石凳上的泥垢,坐了上去,身上浮现了一股颓然。 “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第三十五章 是漠视人命,还是心粗胆大? 咔嚓! 一口苹果进嘴,叶青瞪大了眼睛,变身吃瓜群众。 一时间,前院内除了叶青嘴里的咀嚼声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空荡荡的前院,巨大的灰烬堆,萧瑟的秋风,为任海潮增添了一份落寞。 任海潮抬起了头,张开了嘴巴。 “好了,你还是别说了,说了也白说,你就说,你是想弄死李富贵那个笑面虎,还是他背后的靠山?咔嚓!” 叶青无所谓的制止了任海潮展开说说,兴奋的询问着任海潮的目标,并再次咬了一口苹果。 任海潮:???我情绪都酝酿好了,你不让我说? 任海潮只感觉心口憋闷无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莫要动手将这个败类打死。 呼出气,冷静下来后,这才出声道:“我只知道我兄弟的死跟富贵赌坊有关,其他的还需要查。” 嗖! 叶青随手将啃干净的果核扔向远处,飞落在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墙瓦上小鸟立即飞了过去,啄食着人赐美食。 “那好说,富贵赌坊,李富贵,还有他背后的人都弄死就对了。” 轻描淡写却杀意凌然的话,让任海潮杀气腾腾。 他拳头攥紧,放在了桌子上,“没错!” 下一瞬,任海潮发问道:“所以,巷弄里的棍夫是你杀死的?” “没完没了了是吧,一直问很烦的!” 叶青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 “李富贵那只笑面虎背后有靠山,整日跟缩头乌龟一般,不好出手弄他,咱们需要从长计议,倒是老猫根基浅,本公子已经布好了局,两日内就会收网,这功绩足够你成为颍川县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让你在颍川县站的扎实。” 叶青转移话题,既没肯定也没有否认,已经是给出了答案,任海潮没有追问叶青杀人之事,倒是对于叶青刚才说的,有些惊讶。 “两日内么?需要我做什么?” “这两日跟着我,事发之后你去捡功。” 原本按照叶青的计划,马帮刺杀老猫,并将其身旁亲信尽数弄死,剩下的棍夫就是一群散沙。 马帮可以快速吞并棍夫的势力,扬威颍川县。 此时,任海潮的出现,可以让这计划再深一层。 将弄死老猫的功劳给任海潮,既可以帮任海潮在颍川县站稳脚跟,又可以将马帮的人摘出去。 毕竟是杀人的勾当,官府会追究,若是任海潮出手收尾,那就是任海潮这个县衙捕快为民除害,怒斩棍夫帮。 更是可以让任海潮、马帮都成他绳上的蚂蚱,也可以让双方互相牵制,避免他这个势弱的纨绔败类遭到马帮的事后反水。 叶青说的平静,却让任海潮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身为金刀营从八品御侮校尉,率领百人游骑,除了身手高超之外,胆识谋略,审时度势是斥候游骑必备的,他更是其中翘楚。 叶青只说了这简单几句,任海潮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同叶青所想无异,更是比叶青想的要多一些。 任海潮心中惊叹之余,商量起来:“我可否再带两个人?” “分功么?避免吃独食,被同僚孤立,啧啧,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本公子不想暴露,容本公子再想想。” 叶青抬手摸索起自己的下巴。 这一摸,顿时感觉有些扎手。 古代没有刮胡刀,就算胡子长得慢,只要不是太监,终归是要长出来一些胡茬。 “鬓须该刮了,摸着不舒服!”叶青嘀咕了这么一句。 任海潮不禁莞尔,觉得叶青真是个妙人。 计划取人性命,给他人谋功,此等严肃的时刻,竟然关注自己长出来的胡茬摸着舒不舒服。 是漠视人命,还是心粗胆大? 任海潮希望是后者,可想到叶青杀了人,却在管红和他的审视下,没有漏出丝毫破绽,堪称滴水不漏。 更是云淡风轻的告诉他,这两日内就会要了老猫的性命,给他一份功劳。 信誓旦旦的样子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说让谁死,就让谁死。 这等泰然自若的气度,让他想起了军中的一位将领。 任海潮愣住了,心中自嘲道:“任海潮,你竟然如此相信他,竟然将他同那位英豪相提并论,叶青不过一个回头浪子而已,狗是否改得了吃屎,还得再看。” 虽然对叶青有了期待,但珠玉在前,任海潮还是瞧不起叶青的,对他的谋划将信将疑。 他此时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借叶青之手,为自己报仇,也将自己摘出去,同叶青做着同样的打算。 任海潮整日同狡猾凶悍的胡人厮杀,军功耀升从八品,还能安然脱离军籍,让上峰举荐他在家乡当捕快,任海潮可不是只懂厮杀的悍卒。 过了一会儿。 叶青抬眼问道:“你们捕快分队巡查颍川县各处,你让你的人这两日巡查城东,事发之前,那边会传信,到时候你安排你的人去守着,莫要留痕迹。” “可!”任海潮按捺着激动,起身抱拳。 叶青拱手回礼,笑着道:“任兄,之后,还请多加照拂。” “除了那件事,其余之时,只要你不违法犯忌,欺压邻里,本捕快自会帮你。” “哎,本公子还想日后仗势欺人,看来是无望喽。” 叶青说笑着,化解了任海潮郑重其事带来的严肃氛围。 “叶公子可在?” 一名跛脚汉子走进了叶家祖宅,有些慌张的左瞧右看,当看着修葺精美的屋舍,眼中尽是羡艳。 叶青同任海潮相视一眼,便迈步走了过去。 他流里流气的斜眼打量着跛脚汉子,“你谁啊,找本公子何事?” 面对臭名昭著的颍川县败类,跛脚汉子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满是污垢的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有人让小的将这封信交给叶公子。” 叶青心中一动,伸手拽了过去,不等他发话,跛脚汉子一溜烟的跑了。 纸张被抖开,马老那龙飞凤舞却锋芒内敛的字迹进入眼中。 “好。”叶青满眼激动,扭头看向任海潮,“任兄,今夜城东,让你的人在栖霞街附近巡查。” 任海潮迈步走向叶青,“确定是今晚?” “是,让你的人莫要插手,避免误伤,事后收尸即可,你且去安排,本公子在家中等候你回来。” 叶青将信重新折好,放进了怀中,避开了任海潮的视线。 “好,不过叶兄随我一同去县衙为好。” 任海潮收回视线,下意识的试探了一句,装作担忧叶青安危。 “无妨,早上被你摔的浑身筋骨还疼,本公子得睡一觉好好养伤。” 叶青捶肩揉腰,幽怨的看着任海,瞧的对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子,一抱拳,转身离开。 待任海潮离去后。 叶青眯眼看着蔚蓝天空,喃喃道:“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 第三十六章 这世道,谁都想占好人三分便宜 南方的雨,说来就来。 叶青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场雨,在傍晚的时候落下。 乌云遮掩了天幕,各家各户门前挂上了红灯笼,橘黄的烛火透过红纸,带来了温暖的红光,随着轻风,洒落在门前巷道上,如繁星般照亮了整个小城。 各色的油纸伞在街巷上穿梭,如星河中的灿烂繁星,不徐不疾的流动,异常美丽。 斜风细雨,为整个精致典雅的小城披上了一层朦胧白纱,如江南女子般温婉。 叶家祖宅前院,屋檐下。 叶青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摸了摸怀中的桶状物,笑着对一旁双手负后的任海潮道: “任兄,下雨了,咱们走吧。” 任海潮抬头,眯眼看着屋檐外倾斜而下的细雨,伸出手,等了几息,一颗屋檐上凝聚出来的雨滴落在了他的掌心。 任海潮这才开口感慨道: “家乡的雨,这般温柔,落在身上只觉得享受,不似北方的急促凶猛,让人徒留狼狈。” 说话间,如纱细雨将青石板打湿,雨虽小而密,依旧不可小觑。 叶青咧嘴笑道:“是啊,但这温柔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住,身子骨弱的,会感染风寒,有些得痹症之人,可是会坐立难安,更甚者,丢了性命。” 意有所指的话,让任海潮垂睑,看着已经表面完全湿透,开始凝聚水洼的青石板。 “是啊,这份温柔,不是谁都有命享受的。” “不过,你要继续装作纨绔败类么?” 任海潮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叶青愣了一下。 叶青嘴角上扬,笑的肆意,“多好,披着这样一副人憎狗嫌的皮,谁都要敬我三分。” “这世道,谁都想占好人三分便宜,最坏人要舒服些。” 说完,叶青踏步走入雨中,细密的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微小的声音,悦耳至极。 任海潮呢喃道:“这狗日的世道。”便走出了屋檐,只两步,身上便蒙上了一层白色水珠,好似披麻戴孝。 仙味楼,二楼雅间。 马老盘腿坐在木榻舒软蒲团上,踩过雨水的草鞋并未褪去,在榻上留下了几道泥痕。 他无视了桌案上摆着的珍馐,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几十粒焦香黄豆晃动发出了沙沙声。 枯槁的手捏起一颗塞入嘴中,寥寥无几的老牙,慢慢的磨着,就着街上穿梭的雨伞,品尝着只有他懂的滋味。 哗~ 画着山水的精致障门被拉开。 李富贵笑吟吟的出现在门口,一身深红锦绸暗绣元宝,腰悬玉珏,手持折扇瞧着极为富贵潇洒。 他收起折扇,冲着一身灰色麻衣,并未起身的马老拱手欠身,“马老,好久不见,您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 神情有些颓然的马老,佝偻的身子直了一些,拱手回道:“李东家别来无恙,小老儿这身子骨一下雨就难受,不便起身相迎,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您是前辈,无须多礼。” 李富贵再次欠身,快步上前脱鞋上榻,坐在了马老身边,垂首摆足了后辈姿态,关切道:“这雅间靠窗,一下雨就湿气重,咱换到里间,我让人点个炉子,您老会舒服些。” “李东家有心了,无妨,这里能看着街巷,挺好的。”马老强打精神,挤出了一丝笑容,又扭头看着窗外烟雨朦胧的夜间小城,唏嘘道:“人老了,喜闹不喜静,闹腾些好。” 一股子英雄迟暮的萧瑟,让李富贵感觉浑身刺挠得慌。 他已四十又三,待到花甲之年,不一定有马老这般硬挺的身子骨。 这般想着,李富贵不由动了动屁股,让自己坐的舒坦些,对马老,也是对他自己说道: “常说将军迟暮尚可提刀,沙场勇猛更胜儿郎,将军只有拎不动刀,躺进棺材的那一刻,才算是老了。” 马老扭头,朝李富贵咧嘴笑着,仅剩的几颗黄牙,看的李富贵心中嫌弃,脸上却笑容依旧。 “李东家说得好,不过,咱可不是将军,只是一介贩马的马夫,小老儿我没几年活头了,不想再过刀口舔血的生活,想颐养天年。” “今个请李东家来,是想你做个见证,小老儿想同老猫说和,让出城中的一处马市当礼,以后莫要找我马帮麻烦,让我马帮的弟兄们,都能过上太平日子。” 颍川县毗邻蜀地,城北外不到一里处更是有一条二十来丈宽的颍河绕城而过。 蜀地上等的锦绸和良驹,若想离蜀北上,必然会经过颍川县。 这也是颍川县不过一介小县,却很是富庶的原由。 如此,颍川县的马市生意,不输江州城,堪称财源广进。 无数人想插手,但凡是手段腌臜又暴露了身份的人,不论人货,只要出城,就会被马老率领他们马家寨的汉子在城外一顿血砍。 在马老的横刀下,十数年来,颍川县的马市还有长途运货的活计,一直牢牢掌控在马老手中,他想让谁吃,谁才能吃上一口。 老猫这个不讲道理,腌臜手段层出不穷的杂碎,带着一群棍夫,想要马市生意,各种手段尽出,偏偏又窝在城内不出去。 马帮受困与城中律法,不得随意动刀兵,又吃了人少的亏,没少吃瘪,更是在一次械斗中,马老的儿子被一群棍夫围堵,敲了脑袋,死于非命,双方梁子结大发了。 老猫后来知道自己拿不了马帮的生意,只能在城内逞威风,出城就被砍,也就不想了。 但双方的梁子是结下了,马帮一直盯着老猫手下的人,碰到落单的,就是一顿好打,弄出了好几次人命,并且马帮之前吃了人少的亏,之后若要出行就抱团。 老猫没法逐个击破,只能派棍夫去马市闹事,搅和马帮的生意,断人钱财,如断人性命。 双方你来我往,积攒了一份血海深仇,愈演愈烈,那段时间城内百姓都不敢随意出行。 管文赶忙下令,让双方老实些,谁若是再跳的欢实,就拿谁祭刀,这才表面上恢复了平和,暗地里依旧你来我往,暗戳戳的使着阴招,都恨不得一波弄死对方。 所以,此时李富贵听到马老所说,如闻惊雷,笑容直接保持不住了,眯着的眼睁得溜圆,不敢置信的问道:“马老您这不是开玩笑吧?” 说完之后,李富贵心脏狂跳,那可是马市生意,若运作得当,每年所挣银钱,远超他的赌坊,他,也心动了。 第三十七章 猫爷,今夜给你两个选择 李富贵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几项腌臜生意,可以获取的酬金让他忍不住攥紧了手。 不等他开口,刚刚闭合的障门再次拉开。 老猫一脸嚣张,瞧都不瞧二人,走了进来。 同时,四名身材壮硕的棍夫,堵住了门口,手握住了腰间梢棍,眼神不善的盯着马老。 老猫那双同样沾染了泥污的棉鞋踩在了木榻上,留下了刺目的黄泥脚印,隔着木桌,蹲在了两人面前。 这不知礼数的模样,让李富贵眯起了眼,笑的有些冷,刚想开口震慑老猫一番。 只见老猫伸出右手食指,戳进了一条烧鱼内,拔出来塞进了嘴里,吮吸了一下味道后,这才斜眼看向李富贵。 “李东家,你仙味楼这鱼做的不行啊,改天让厨子去我那鱼档学学,保管让这仙味楼生意红火,座无虚席。” 李富贵皮笑肉不笑,打开折扇,缓缓的扇着,“你那鱼档生意比我这仙味楼还好?” 老猫转了下眼珠,收敛了一些,讪讪笑道:“我那破鱼档也就一个鱼鲜能拿得出手,可那玩意儿也就一些穷鬼会去过过嘴瘾罢了,那自然比不得你这仙味楼啊。” 说完,老猫撕掉下一根软烂油黄的鸡腿,毫无形象的大口朵颐,将今日的正主当成了空气。 身为和事佬的李富贵,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马老,轻咳一声,吸引了老猫的注意。 “老猫,今个是马老做东,我来当个见证,马老想跟你握手言和,不知你意下如何?” “切!”老猫嗤之以鼻,将啃了一半的鸡腿扔在了桌子上,满是油渍的手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吃了起来。 双方有血海深仇,老东西愿意握手言和,他老猫要是信了,脑子指定被马帮的马儿踢了。 李富贵也不气恼,只是将扇动的扇子移向马老,让马老莫要被老猫这破样子气到,平心静气谈事。 马老伸手,将扇子推开,拿起酒壶为席间二人斟酒,最后才给自己满上。 他看向老猫,老态龙钟的端起酒杯,颤抖的手让盈满的酒液洒出来一丝,看的老猫满脸鄙夷,没来得及嘲讽。 只听马老感慨道:“老猫,咱俩方斗了十来年了,也没争出个高低来,小老儿老了,没心气跟你争下去。” “一句话,小老儿想颐养天年,今日摆酒想同你握手言和,若你同意,李东家做个见证,东西两处马市,你挑一处,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舒服日子。” 说完,马老举起了酒杯。 李富贵也趁机举杯,乐呵道:“老猫,这可是好事,马老同你争斗了这么多年,都损失了大笔的银钱,折了不少兄弟。” “咱们在这颍川县讨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马老既然给了台阶,送上了礼物,你也别跟钱过不去,喝了这杯酒,以后大家和气生财如何?” 老猫调了下眉头,狐疑得很,看看笑面虎,又看看马老。 “我说,你们俩没给我设套吧?” “贩马的,日进斗金的马市你会舍得给我?这个不说,别忘了猫爷我可是弄死了你儿子,我可不信你真会同我说和!” 马老忍住心中的怨毒,苦涩一笑,本就弯的腰再低了一些,举起了酒杯。 “我那儿子的仇,怎么能忘,可小老儿老了,没剩几年活头,如今只想打一副好棺材,过几年舒服日子,等死后寻处好地方埋了。” “更不想瞧见跟着我出来打拼的儿郎哪日死于非命,妻儿哭喊着没了阿爷阿翁。” “俗话说得好,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小老儿笑不出来了,就这杯酒,看你愿不愿意了。” 这番话说的坦诚,又可怜至极,昔日杀伐果决的马匪头子,此时竟如迟暮老人般哀伤,让人心生不忍。 老猫皱起了眉头,放下了筷子,侧身坐在了蒲团上,抓起上好的棉绸桌布擦拭起了油乎乎的手。 李富贵见老猫落座,知晓其动了商讨的意思,将酒杯往前一递,“老猫,今个马老可是单刀赴宴,更是让出一处马市,是否有诈,你自己分辨。” “而且,东西马市,不管哪一处,都是日进斗金的好地方,我都心动了,你确定你不要?” 老猫放下桌布,拿起酒杯,主动与李富贵碰杯。 嗞~ 美酒入喉,老猫哈了一口酒气,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说呢,刚才我还在纳闷,这醉仙楼上下不见一个马帮的好汉,还想着会不会在哪藏着,给我一个阴的。” 马老举累了,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笑的摇了摇头。 “老猫你个谨慎的,真跟猫儿一样机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直接跑没影。” “这且不说,你要么不出来,一出来就带着一群小猫,根本就无从下手,你说,小老儿我怎么报仇?” 老猫得意洋洋的昂起了头,只当马老的讽刺是赞扬,更是主动拿起酒壶,为对面两位斟酒。 “咱这下九流的脏人,混得现在好吃好喝好富贵,靠的就是谨慎,不然早就不知晓哪日被人发现死于非命,被猫狗啃了尸身,没了全尸。” “而且,马帮的好汉们,个顶个的能打,若不是咱们颍川县管得严,刀兵不得入城,马老您手下随便几个好汉就将我这只老猫砍死,配条蛇煲个蛇羹,滋阴补阳。” 老猫这番对马帮汉子的夸赞以及有趣的比喻,让气氛融洽了起来。 哈哈哈哈~ 雅间内顿时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笑声。 门口的四名棍夫,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手虽然还抓着梢棍,但一直绷着的身子,却松了下来。 席间三人共同碰杯。 马老用衣袖擦了下嘴唇,放下酒杯,开玩笑道:“你老猫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比不得那配蛇羹的花豹,就是咱颍川县阴沟里带着一群小猫儿寻吃食的腌臜老猫。” 老猫嘴唇一弯,有些不悦,刚想回怼。 只听马老佩服道:“可你这只腌臜老猫真是够厉害,硬生生在咱颍川县下九流里爬到了顶,站在了台上,偌大个颍川县也就小老儿几个人除外,其余的见了你都得叫你一声猫爷,官家也不好对你动真格。” 老猫咧嘴一笑,晃了晃脖子,自斟自饮了一杯,这番话,听着真是舒坦,说到了老猫心坎里了。 马老跟老猫扯了这么久,见他一直不说正题,这会儿更是享受起来,报仇心切的他,心中顿生烦躁。 下一瞬,马老一改老态,微微坐直,严肃的看着老猫,沉声道: “猫爷,今夜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同小老儿握手言和,东西马市挑一处,一会儿直接去拿了马市凭证,日后相安无事,和气生财。” “要么现在小老儿死在你面前,日后我马帮,同你老猫不死不休。” 噹! 锋利的匕首扎在了桌案上,打磨光亮的匕身映照出老猫惊惧的脸。 第三十八章 不对,计划不对 栖霞街中部。 说道茶社的二楼临街雅座。 叶青趴在栏杆上,右手拿着白瓷茶盏,左手伸出,接着从屋檐坠落的玉珠,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任海潮视线不停的看向街巷上,耳朵却很是支棱。 茶社内说书人声情并茂的讲述着最新的话本故事,让他的注意力不免有些分神。 每每听到激动处,任海潮就跟随着话本中的主人公那般,情绪激动。 叶青瞥了一眼,左手接的雨水甩了过去,任海潮顿时一个激灵,皱眉道:“怎滴如稚童般玩闹?” “本公子是在提醒你,咱们正在干大事,你莫要分神!”叶青翻了个白眼,继续接着雨水。 任海潮古铜色的脸皮顿时微红,有些尴尬的拿起茶盏喝了杯水,扭头看向了街对面。 跟随他巡街的两名衙役正坐在茶摊上,视线扫视着四周。 “好!” 突然爆发的满堂喝彩,惊的任海潮握住了刀柄,再次收获了叶青一个白眼,才从新安定下来,微红的脸,变得通红。 “好,好一个刀斩宗门,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这少年真是吾辈楷模,坚韧不屈,知难而上,面对仇敌,拔刀斩之。” “哎,说来也是好笑,那少年郎面对耻辱,并未退缩,一直磨炼自己,而在下却退缩不前,实在是惭愧不已啊。” 茶社内议论纷纷,所有人都有感而发,任海潮也是唏嘘不已,听着那话本故事,有种在诉说着自己的感觉。 他望向境遇同话本猪脚有着相似经历的叶青,见他依旧这般百无聊赖的模样,好奇问道。 “叶兄,这话本故事精彩绝伦,怎滴你如此平静,是觉得一般入不得你耳?” 叶青喝了一口茶,视线透过对面低矮屋舍,望着那灯火通明的仙味楼二楼。 烟雨飘摇,加上黑夜的遮掩,叶青入目所及,一片朦胧。 “这话本是本公子写的,听那说书人讲的天花乱坠,也没了滋味。” 他起身坐正,为自己添茶,看着任海潮错愕的模样,微微一笑。 “而且,你不觉得,咱们现在所作之事,可比话本故事要刺激的多?” 想到今夜的目的,任海潮呼吸有些急促,离去军中已三月有余,沉寂下去的血性,陡然激发。 一旁的叶青好似闻到了凝重的血腥味,惊惧的看着面无表情,双目冷漠的任海潮,有些不安的喝了口茶水。 “是啊,今夜的刺激不比那话本中来的弱,我的刀许久未见血了,有些安耐不住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嗜血的激动,让叶青挪动了一下屁股,扭身继续趴在栏杆上望着烛火摇曳,入目皆是朦胧的夜。 突然,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马朝阳出现在街中央,驻足抬头,冲叶青咧嘴笑了笑,便快步离去。 叶青激动的站起了身,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来了!” 任海潮眼中一凌,拿起横刀,跟在叶青身后。 街口。 叶青同马朝阳碰面。 “叶公子,栖霞街南边第七巷。” 马朝阳紧了紧蓑衣,扭头就走,刚跃过叶青,一根竹筒塞进了他怀里。 “若袭杀不得手,将这东西点燃扔向老猫,切忌,点燃后一定要躲起来,这东西炸开需要十息。” 马朝阳低头看着同烟花爆竹无异的竹筒,又抬头看着叶青凝重的眉头,点了点头,小心的塞进怀中,避免被雨淋湿,消失在朦胧雨夜中。 这时,任海潮才过来,凝视着逐渐消失的身影,皱眉问道:“那人是谁?” “帮咱们的人。” 刚才太急,叶青忘记了打伞,此时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细雨凝聚出来的雨珠。 下一瞬,叶青就皱起了眉头,“不对,计划不对!” “出了什么岔子?” 任海潮紧了紧手中横刀,抿了抿嘴唇,有些担忧计划失败。 叶青看着马朝阳离去的方向,折叠着手帕,快速道: “原本计划那人以自己为饵,引出老猫,再以一桩生意为勾,将老猫从他那猫窝里勾出来。” “今夜应该是出饵,明日让出生意,让老猫咬勾,之后再拉勾。” “此时雨夜,老猫本就机警” 话没说完,但任海潮已经知晓了叶青的担忧。 这雨不大,可却遮蔽视线,老猫必然会担心遭到埋伏,肯定谨慎再谨慎,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必定逃之夭夭。 这等伏杀机会只有一次,一次不得手,那之后想找合适的机会,堪比登天。 任海潮神情变换,最后低下了头,看着夯土道路上,数个水洼翻着道道涟漪,握着横刀的手,缓缓的松了开来。 “还是高看他了,一介败类赌棍,能有何等滴水不漏的计划?还是按照之前的来吧。” 失落的任海潮,改回了自己原来的主意,正准备去招呼两个衙役撤掉。 “任兄,走,既然生了变数,咱们去当最后一道锁,将老猫的命牢牢锁死。” 叶青撑开了油纸伞,在雨中闲庭信步,挺拔的身姿,在烟雨朦胧之中格外的潇洒。 已经失望的任海潮,莫名对叶青再次生出了信心,一眼不发,跟在了叶青身边。 悬挂在他腰间的刀鞘,随着主人晃动,飘落而下的雨丝,汇集在刀鞘底部,凝聚成珠,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一朵朵雨花。 回到两刻钟前。 仙味楼二楼临街雅间。 老猫和四名棍夫,都惊惧的看着那锋利的匕首。 “贩马的,你想干什么?” “猫爷,您小心些。” “他姥姥的,感情还真是场鸿门宴。” “保护猫爷!” 四名壮硕棍夫立马上前,两人挡在了老猫身前,两人举着梢棍,警惕的望着一脸狠厉的马老。 李富贵也倒抽一口冷气,站了起来,跟马老保持距离,安抚道:“马老,莫要激动,咱们刚才聊得好好的,老猫也有放下恩怨,同你说和的意思,您怎滴突然动刀子了。” 马老隔着四名大喊,看着老猫,沉声道:“猫爷,若小老儿想杀你,刚才你不死也得重伤。” “诚意,小老儿拿了出来,你意下如何给句痛快的。” 第三十九章 雨夜袭杀 颍川县百姓万万无法想象的一幕,出现在了这个雨夜。 不少夜雨前行的路人,看着颍川县三教九流中最拔尖的那几位中,见面就弄死对方的两位,破天荒的凑到了一起。 而且,最夸张的是,杀了对方儿子的那位,此时正亲自为另一人撑伞,脸上尽是笑意。 “阿兄,我没看错吧,是老猫跟马老吧?” “应,应该是他们二位,不对啊,老猫不是弄死了马老的儿子,他们有着血海深仇吧?” “谁说不是啊,两位后生,你们帮老朽瞧瞧,拿着扇子那位,是不是富贵赌坊的李东家?” “额,老丈好眼力,那位确实是拿着扇子,不过我们不认识富贵赌坊的李东家,倒是这位瞧着挺和善的,脸上笑呵呵的。” 这时,李富贵一行人已经临近,路人们执伞退到路边,低头看地,给这些平民百姓万万不能招惹的一群人让路。 待人群远去后,议论又起。 “嘶,还真是那位富贵赌坊的李东家,这是要出大事了。”卖竹筐的老者,枯槁的脸上尽是担忧。 一旁卖雨伞的老妇,叹了口气,挑起雨伞没剩几把的竹筐,慢悠悠的朝家中走去。 “这几天,还是莫要出外走动了,可惜这场雨了。” “周老汉,老身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吧,免得你那孙儿担忧。” “行,我收拾一下也回,天黑,你路上慢些。” 周老汉也开始收拾起来。 两兄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马上前。 “老丈您这不是危言耸听吧?我瞧着气氛很是和谐啊,他们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就要出大事了。” “哎,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说也罢,你们这群后生只须知晓,这颍川县,宁惹官差,莫惹李老虎。” “您口中所说李老虎,莫非就是富贵赌坊的李东家?” “不错,不说了,老朽收摊回家。” “老丈我们帮你收,您再多讲几句吧。” 栖霞街南边第八巷内。 雨夜中,入目一片漆黑。 叶青摸墙而行,待眼中突然出现一抹光亮,这才停步。 “这里好上去,寻处地势高的屋脊猫着。” 任海潮一挑眉,“你走这么久就为了找个矮墙?” 叶青不爽了,“本公子又不是练家子,下雨墙壁湿滑,不找个矮墙怎么好爬上去?” 任海潮:…… 他面对齐眉矮墙,手都不用,蹬墙两步而上,动作潇洒至极。 一旁的叶青眼中浮现出了羡慕之色,有心想学任海潮,但一想若是摔个屁股蹲儿,丢人屁股疼事小,主要是衣服也还得洗。 已经房墨婉和离,没人为他浆洗衣物,身上一身衣物里三层外三层的,洗着忒麻烦。 爬到旁边高墙上的任海潮,见下面那团青色丝毫不动,低声催促道:“赶紧的!” 叶青咧了咧嘴,收起纸伞猛地一蹦,手撑矮墙狼狈而上,衣袍终归是弄脏了。 两人猫在一处无人的宅院屋脊,看着漆黑一片隔壁巷道。 任海潮皱起了眉头,低声道:“这什么都看不清,如何行事?” 叶青回道:“漆黑一片不怕,等会儿喊杀声起来,你得忍住,等本公子说你出去,你再出去。” 任海潮抿唇,等一粒雨珠从眉心顺着鼻梁滴落,瞥了眼躺在屋脊上,将伞打开盖着身子的叶青。 “都这时候了,你还打伞作甚?” “你话忒多了。” 任海潮自讨没趣,闭目凝神。 过了一会儿。 踏踏。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踏破了雨夜的寂静。 微弱的灯火照亮了漆黑巷弄。 “马老,没想到您在这里还有宅子,下面的小猫从来没见你来过这里。” “狡兔三窟,马市凭证这些贵重的东西,小老儿都是分开放,以免哪日被人一锅端了,财物都没人弄走。” “啧啧,有道理,还有多久啊?” “前面没多远了,咱们走快些,这雨下的小老儿身子骨有些撑不住了。” “您慢些,身子骨要紧,我来扶着你。” 原本老猫心中还有些担忧,但走了一路都没见到马帮其他的人,手下的小猫散出去,也没瞧见马帮有埋伏,是彻底的放下了心。 此时老猫谄媚的搀扶着马老,亲爹都没这么亲。 马老不再说话,顺着老猫的意思,放慢了一些脚步,借着烛火,瞧着巷道周围的墙壁。 跟随在两人身后的李富贵,莫名的有些心悸,当瞧见马老的后脑勺在微微扭动,似在瞧些什么,心中的不安顿时扩大。 他折扇抬起,跟着的刘远立马上前一步,挡在了李富贵侧面。 张明等人也打起了精神,手放在了腰间梢棍上。 又走了几丈,马老停住了脚步。 “马老,到地方了?” 老猫左右察看,见两侧还都是院墙,不见屋门,眉头皱了起来。 “动手!” 马老暴喝一声,原本佝偻年迈的身躯,猛地挺直,扑进了左边一名棍夫的怀中,揪着对方衣领,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上。 并扭身,用对方的身躯,当作挡箭牌。 嗖嗖! 几根锋利的木箭,穿过雨幕从上空飞落,精准的没入了几名棍夫的要害。 “有埋伏,屋脊上藏着人。” “他姥姥的,快躲起来,避开箭矢。” “兄弟们,弄死这些杂碎!” “抓住那个老东西,弄死他!” 惨叫声、叫骂声撕破了静谧的窄巷。 这一惊变吓的老猫等人抬头看向四周,提着灯笼的棍夫将灯笼高高举起,试图照亮四周,找寻到那些弓箭手。 可这将他们全都暴露在了夜雨之下。 几间屋舍院门在这慌乱之中突然大开,额缠白丝的马帮汉子,狰狞凶戾的冲了出来。 他们手持棍棒镰刀,更是有两人手持城中违禁的横刀,一言不发,凶悍的冲向了慌乱的人群。 喊杀声顿时冲天而起。 一盏盏灯笼掉落在地,被一双双沾染血与水的鞋底踩得稀烂。 三人并肩而过的窄小巷弄里。 一名马帮好汉,狞笑着挥动手中镰刀。 噗嗤! 利刃划破血肉,鲜血激射而出,让他脸上猛地一热,额前的白丝,变成了血色。 嘭! 闷声出现。 马帮好汉一脚踢出,将眼前棍夫踹倒在地,手中镰刀不停劈砍而下,猩红的鲜血融入夜色,也融入了地面的水洼。 后面的马帮好汉,跃过这汉子,疯狂的往前冲,将试图突出重围的棍夫挡了回去。 有心对无心,马帮好汉本就比棍夫身手厉害,更是有横刀、镰刀这等利刃在,局面顿时一面倒。 老猫抬手擦去脸上的雨水,惊慌无措的看向两侧。 一名名棍夫倒在了地上,一名名马帮好汉额前白丝变成了血色。 他绝望不甘的喊道:“贩马的,爷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马老畅快肆意的笑道:“别他姥姥的叫了,今个让你变成死猫,为我儿偿命,儿郎们,弄死这群杂碎。” “杀!” 一直拼杀,一言不发的马帮汉子,齐声爆喝,斜飘而下的雨丝,好似都被震散了。 老猫浑身一哆嗦,双手扒拉着墙壁,想要攀墙而上。 突然,他举着的双手定格在墙壁上。 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随着马老右手不停戳刺,老猫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最后,老猫瘫软在了地上,嘴角浓稠的鲜血,随着雨水沁润了衣襟。 “贩马的,你等着,爷爷在地府” 马老咧嘴一笑,漏出了没剩几颗的黄牙,手中匕首戳进了老猫喉咙,将其死死的钉在了地上,“地府里面吾儿等你多年了,下去让吾儿再杀你一次。” 说完,马老靠墙坐下,满是鲜血的手从怀里拿出了油纸包,捏出一粒黄豆,就着老猫的鲜血,塞进了嘴里,慢慢的抿着。 浑浊的老泪,混着雨水,在满是褶皱的脸上流淌。 “儿啊,还是你弄得黄豆好吃,朝阳总是弄不出你的味道。” 喊杀声逐渐削弱,哀嚎求饶成了主旋律,然后,越来越少。 这场主题为复仇的夜雨袭杀,逐渐落下帷幕,这条巷弄,回归了漆黑和安静。 远处的屋脊上。 任海潮有些失望,松开了紧握的刀柄,“应该不需要我出手了。” 叶青则漏出了轻松之色,颔首道:“嗯,等会儿他们走后,你带人去收尾就好。” 这时,一道声音飘进了二人耳中,让二人站了起来。 巷弄内。 马朝阳将匕首从一人胸膛拔出,扫视了四周,看着靠墙不语的阿翁,收起了匕首,来到了李富贵身前,拱手道: “李东家,今夜多有惊扰,还请见谅,明日自有一份厚礼送到赌坊,当作赔罪。” 李富贵余惊未散,强打着镇定,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刘远,拱手道: “好说好说,明日仙味楼,我摆桌为诸位庆贺,张明,孙行,你们留下帮马帮的兄弟善后。” 马朝阳摇了摇头,“谢李东家好意,不需要两位兄弟帮衬,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既然如此,烦请转告马老,淋了雨,切记保重身体,稍后我会差人送来一些驱寒的汤药,眼下我等先行离去。”李富贵说完,就赶忙带人离去。 “李东家慢走!让!” 杀气腾腾的马帮汉子,分列两侧,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就在此时一声爆喝从远处响起。 “莫要走!” 李富贵等人表情大变,拔腿就跑。 马帮汉子下意识的想要堵路,等待着马朝阳的命令。 第四十章 叶公子,您真是神了 屋脊上,任海潮突然暴走,吓得叶青一哆嗦,连忙伸手,却抓了个空。 他暗骂一声,连忙跟上,可南方的屋脊本就青苔遍布,加上下雨。 “我次奥!”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骂声,撕破夜空。 青色的影子连连翻滚,摔了下去。 叶青扶着腰,踉跄起身,扔掉了手中变形的纸伞,骂骂咧咧的往前走。 “他姥姥的,任海潮你个蠢货,隔着那么老远你吼个屁啊,就这还金刀营的悍卒,打草惊蛇懂不懂。” “傻子都知道抓麻雀还得偷偷的过去,咱们悄摸过去,给马帮的好汉打声招呼,人不就这么被围住了么?” “次奥,白瞎了这么好的围杀机会。” “不过也好,这么弄死他太便宜他了。” 叶青揉着屁股,看着挂着铜锁的院门,又看看一旁比人高的院墙,垮着个脸,找到一张腐朽的椅子,艰难的翻了过去。 “谁?” 两名黑影立马将叶青围住,染血的棍棒距离叶青不过两寸。 “我,是我,叶青,莫要动手。” 叶青赶忙举手,生怕这群刚见了血的好汉,误伤队友。 两名汉子凑近一瞧,当看到叶青的面容后,这才收起了棍子,并对叶青拱手,无比诚挚,眼中带着感激。 昨日叶青来寻过马老,之后马老就谋划了此事,再加上今夜行动前,马老放话若遇到叶青不许怠慢,他们都不傻,都猜测今夜这计划是同叶青有关。 而叶青此时恰逢其时的在他们得手后出现,那今夜的谋划,必然跟叶青脱不了干系。 帮他们报仇的人,就是他们的恩人。 “叶公子,您怎么过来了?刚才那人是您朋友?” 马朝阳快步走了过来,带着关切。 “不放心你们过来瞧瞧,对了,李富贵是不是跑了?” 叶青扶着腰,眺望远处,可灯笼尽灭,巷弄漆黑,看了个寂寞。 “嗯,刚才您朋友爆喝拦人,我等不识他,就没有阻拦,让那李富贵跑了,你朋友追了出去。” 马朝阳满是歉意的拱手欠身。 叶青上前,伸手托起了马朝阳。 “无妨,今夜的目标本就不是他,没想到他竟然出来了,我那朋友同李富贵有仇,一时按捺不住罢了。” 同李富贵有仇? 马朝阳迟疑了一下,想到叶青对他们的帮助,若无叶青,今夜就杀不死老猫,他阿爷的仇就没法得报。 再想到叶青半城家产都被李富贵吞了个大半,叶青必然也是同李富贵有仇的,便开口提醒道: “叶公子,李富贵身边有好手,今夜您朋友估计要无功而返,而且经此一事,李富贵就会万般小心,叶公子一定要提醒你朋友。” 最后一句话,马朝阳着重加强了语调,不是个傻的必然明白马朝阳的话意。 此时的叶青,看着窄小的巷弄里,遍地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完全无法被细雨遮掩。 前世生活在和平社会,这等惨烈,只在先辈口中还有历史寥寥几笔的勾勒下出现。 叶青被刺激的有些恍神,还好夜黑看不清地上的惨状,再加上之前沾染了人命,没出洋相,等马朝阳说完,愕然回神,“什么?” 夜幕虽暗,但马朝阳用叶青站的极尽,还是看到了对方的些许表情,再次警示道:“叶公子,李富贵不可招惹,您跟您朋友要么放弃,要么三思而行。” 叶青直接转移话题,看着马朝阳染血的衣衫,又打量四周,“马老呢?” 马朝阳侧身垂首,看向了靠墙而坐,手抚老猫尸首的阿翁,眼神漏出了悲戚之色。 视线移转,落在了那断气的尸首上,马朝阳眼中尽是暴戾,若非叶青再次,他此时就要扑上去,开始鞭尸。 叶青顺着马朝阳的视线望了过去,见到了马老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 他抬起了头,感受着细雨轻抚着脸面,低骂道:“这狗日的生活。” 过了三刻钟,布满尸体的巷弄口处。 马帮汉子弄来的雨棚下,摆放着一个桌案,桌案上,炉火猩红。 叶青同马老端坐在桌案旁,看着茶壶蒸汽缭绕。 远处,浑身煞气的任海潮,缓步走了过来。 “没弄死?” “跑得太快。” “暴露了么?” “没有,我蒙了面。” “蒙面就好,下次再找机会弄死,现在先寻你的人来收拾吧。” “嗯!” 任海潮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不起,今夜我对你有过怀疑。” 叶青愣住了,待任海潮走远后,轻轻一笑,看着充耳不闻,默默为他添茶的马老道: “本公子确实挺不值得被相信,您老说对吧?” 马老咧嘴一笑,也不辩解,愧疚道:“确实,小老儿也不信您,今日擅自改了计划,明日小老儿会差人送上厚礼,以表歉意。” 叶青端起茶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顺喉而下,让叶青浑身发热,驱散了秋雨夜的寒冷。 他摇了摇头,无所谓道:“无妨,这些本公子都猜到了,所以,今夜本公子亲自来了,还带来了帮手。” 马老脸上满是愧疚,心里也感叹叶青的高瞻远瞩,再次为叶青斟茶,看向任海潮离去的方向,唏嘘道: “想不到啊,叶公子真是深藏不漏,小老儿真没想到,这新来的捕快,也是您的帮衬。” “不,咱们互相帮衬。” 叶青意有所指的抬手点了点巷子,又指了指双方。 人老成精的马老,立刻明白,敬佩的起身抱拳躬身,叶青稳稳端坐,受了对方这一拜。 马老落座后,忍不住开口,宛若交代后世一般。 “今夜没按照您的计划来,眼下死的人太多了,小老儿一人不一定能将这罪顶下来,若官府追究,我马帮众人难逃干系。” “还请叶公子请任捕快多帮衬一些,少抓些我马帮汉子。” “不用您老顶罪,您还得颐养天年呢!”叶青挪动了一下屁股,从屋脊上摔的那一下,老疼了。 马老眼冒精光,赶忙拱手:“还请叶公子指点。” “世间万般,只要占个理字,官家那边也说得过去,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完,叶青摇头晃脑,手指在桌案敲击,哼唱着马老从未听过,却觉得朗朗上口的奇怪小曲。 让马老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 当任海潮领着两个穿着皂服的差役出现在远处时。 马老脑中灵光一闪,望着淡定自若的叶青,满是赞叹。 “叶公子,您真是神了,连这招都想到了。” 叶青站起了身,拿起了马朝阳新备的雨伞,撑开后朝着家中走去。 “您老受累,今夜的大牢有些潮湿,让任兄给您多铺两床褥子,应付一晚。” “叶公子慢走。”马老起身,再次朝叶青抱拳躬身。 “对了,您老再叮嘱一番,今夜之事,莫要提我半字。” 马老看着那身影彻底的消失在雨夜之中,有些敬畏道:“小老儿怎敢提及只字半句。” 当想到叶青是友非敌,马老脸上浮现了庆幸之色,转念一想,又纠结起来。 “一个李富贵就不是马帮惹得起的,真要站在他这边,必然会跟对方对上,而且,李富贵背后的人可更不好惹啊。” 第四十一章 这是场富贵,有胆就跟我接下 马老低眉顺眼的站在桌旁,待任海潮走进时,立马换上了感激涕零的神情,双膝一弯,直接跪倒在地,头杵泥泞地面。 任海潮嘴角抽了抽,不知道马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同叶青藏于屋顶时,商量的收尾事宜中,可没这一项啊。 两名衙役苏文浩和周俊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颍川县内威名赫赫的马帮首领,怎么就给他们头儿跪下了? 难不成他们头儿有王霸之气? 马老待三人走到身前,激动高喝,“小老儿谢过三位老爷救下小老儿性命。” “三位老爷悍勇无双,将那群杂碎击毙,为颍川县百姓祛除污浊,还颍川县一个朗朗乾坤,真是功德无量啊。” 这生硬的吹捧,让任海潮只感觉尴尬,没有丝毫受用之感。 苏文浩和周俊满头雾水,脸上写满了不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周俊问向任海潮,“头,马老这是疯了?” “没疯!” 任海潮走进了漆黑的巷弄里,查看着现场的尸首。 马老此时又抬起头,谄媚感激的笑着。 二人何曾见过这阵仗,平日除了捕快,他们这些衙役见到马老都是好声好语,生怕惹对方不痛快,马老这一笑,直接吓的他们手中灯笼都差点提不住。 两人赶忙上前,想要扶起马老。 “马,马老,您这” “衙役老爷,小老儿不敢当您这称呼,实在是折煞小的了,今夜若非您二位和任捕块挺胸而出,小老儿就要横死街头了。” 马老晃了晃身子,没有起来,再次重复了一遍话。 这让两名衙役面面相觑。 苏文浩突然眼睛一亮,看向了漆黑一片的巷弄,给周俊低语道: “咱们头儿可真是厉害,刚来就把马老给折服了,咱们跟着他,还是跟对了!” 周俊会意,脸上漏出了憧憬。 他们本就在衙门不讨好,没人罩着,这才分配给了新来的任海潮。 本来这几日还不停感慨,以后日子会更不好过。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个惊喜。 他们头儿竟然能让马老跪俯相迎,谄媚讨好,着实是厉害的很。 至于马老所说的救命之恩,完全没有在意。 “还不快进来!” 任海潮冷漠的语气响起,二人忙不迭的走进了巷弄。 灯笼驱散了巷弄的黑夜,漏出了里面的地狱景象。 血肉模糊的尸体挤满了窄小的巷弄,红白一片的水洼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儿冲鼻至极。 两人直接吓得腿软,手中的灯笼掉落在地。 苏文浩最为不济,踉跄两步倒出了巷子,蹲坐在了栖霞街上。 “这,这竟然死了这么多” 蹲着查看尸体的任海潮,猛然回头,冷漠的目光,让苏文浩直接闭嘴。 任海潮站起了身,左手一弹,横刀出鞘半寸,冷声道: “这是场富贵,有胆就跟我接下,没胆,现在就可离去,我不会为难你们。” 苏文浩和周俊脸皮直抖,神情无比惶恐,任海潮横刀出鞘,若他们谁要离去,必然成为被他立斩当场,他们没得选。 看着远处那一具具惨烈无比的尸首,再看看镇定自若的任海潮。 他们脸上的惶恐逐渐消失。 身为衙役,其实就是县衙打杂的,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 披着层假狼皮,有人给面子,他们就风光一些,若不给面子,他们只有低头赔笑的份。 一直想出人头地,却无靠山可依的二人,自然知晓眼前的二十来具尸体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富贵。 就算当不了捕快,赏银也不可小觑,日后更是可以在颍川县内横着走,不输那几位捕快,那别人的孝敬也是少不了的。 苏文浩跟周俊眼神坚定了下来。 虽然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尸体,但二人终归是见过不少尸首。 苏文浩快速站了起来,做了几次深呼吸,强打着镇定,再次走了进去,同周俊一起,走到了任海潮身边。 “头,这怎么回事?死这么多人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江州府那边必然会过问!” 周俊说完,被浓重的血腥味刺的脸色煞白,有些喘不过气。 任海潮站起身,指着脚边的尸体道:“老猫带着手下棍夫,意图袭杀马帮首领马老,挑起事端,破坏颍川县安宁。” “咱们三个巡街撞见此事,老猫计划败露,意图杀咱们三人灭口,被咱们出手反杀,灭了颍川县这个大祸害,护颍川县太平。” 苏文浩跟周俊直勾勾的盯着那具尸体,神情恍惚。 昔日城内最厉害的棍夫首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要成为他们的功劳? 过了几息,苏文浩率先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了巷口,那佝偻着身子的老者,正双手伸在炉火前烤着,也明白了刚才为何马老会‘胡言乱语’。 下一瞬,苏文浩呼吸粗重,心脏狂跳,看着地上一具具的‘功绩’,并不憨傻的他,立马想到了任海潮话中的破绽,声音沙哑道: “头儿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您从军金刀营功夫高超,县衙众人皆知,我跟周俊身手一般,更是只有杀威棒在手,身上也无伤势。” “这地上的尸首,瞧着得有二十来号,我俩不死就已经很是夸张了。” 周俊也明白过来,不由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心一横,牙一咬,低声道: “头,您给我俩来几下!” “正有此意,两位弟兄,忍着点。” 锵! 任海潮手中横刀出鞘,在两人愣神之际,连出数刀。 苏文浩和周俊立马靠在了墙上,额头冒着冷汗。 下一瞬。 任海潮脚尖一挑,一根滑腻的梢棍落入手中。 连连挥舞了一番后,苏文浩和周俊直接靠坐在了满是鲜血巷道内。 “嘶,头您这也太狠了吧,牙都快被您给敲掉了。” “你就别嚷嚷了,我牙掉了一颗,头,冲着这颗牙,您得请我去春泥坊潇洒一晚才行。” 苏文浩和周俊,浑身是伤,疼的龇牙咧嘴,不能起身,但言语间无比轻松。 任海潮微微一笑,将手中梢棍递出。 “你俩谁来,给我身上来几下。”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 最后,有知趣的连连摆手。 “头,您就别逗我等了,我俩可不敢冲您动手。” 任海潮一挑眉头,呵斥道:“赶紧的!” 二人立马忍痛站起,照着任海潮拳打脚踢,挥动梢棒。 三十来岁的汉子,宛若木桩一般站的笔挺,纹丝不动。 第四十二章 将军,麻烦说来就来啊 二更末,细雨停歇,乌云退散,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下,为颍川县蒙上了另一层纱。 县衙不远的义庄正堂内。 一名面色苍白,不苟言笑的仵作,手持验尸棒,翻看着运送过来的二十七具尸首。 正堂外。 颍川县的父母官,从七品县令管文,正九品县丞向永长,从九品县尉邓斌,站在了一起。 “管兄,城中械斗死了这么多人,州府那边必然过问,咱真要按照任海潮等人的证词上报?” 县丞向永长圆润的脸上,因为一路狂奔,跑了一层细汗,抬袖轻轻擦拭,言语间满是凝重。 温文尔雅的管文,此时不见往日从容,保养得乌黑顺滑的长须随夜风飘动,在向永长说完后,更是抖了抖。 他看向平日便不怒自威,此时好似要吞人似的县尉邓斌,“邓兄说说,那出身金刀营的任海潮,当真有如此身手?” 邓斌皱了下眉,脑海中浮现了任海潮来时拿的那封举荐信,还有军籍中所记,那堪称骇人的军功,重重点头。 管文长出一口气,皱起的眉头舒展,宽袖一甩,负与身后。 向永长圆脸也漏出了笑容,再次擦了擦已经干净的额头,“如此甚好,这般之下,州府那边便可交代过去。” 下一瞬,向永长朝邓斌拱手,贺喜道:“邓兄手下有如此好汉,可喜可贺。” 邓斌却喜不上来,想到任海潮的军功,愁的叹了口气,“他刚来便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弄死老猫对颍川县是好事,可对我们来说,不一定好啊!” 管文和向永长脸色一沉。 管文见邓斌欲言又止,低声道:“邓兄可有难言之隐?” 邓斌想了想,看了眼向永长,后者立马会意,“我去问问仵作验的如何。” 待向永长走后,邓斌这个魁梧的汉子,凑到了管文身边,看着月光照耀下自己的影子,低声道: “管兄,实不相瞒,那任海潮回来之前已是金刀营从八品御侮校尉,率领百人游骑,军功赫赫,要不是上峰有意压着磨砺他,仅凭军功积累,他比你的品级只高不低。” 管文倒抽一口冷气,看向了县衙方向,过了片刻,才凝重道: “放弃大好前程回来当一个小小捕快,没几天就弄出了这等大事,这任海潮所图不小啊。” “是啊,明日我就差人打听一下任海潮家中如何,看能不能寻到些原由,我等也好应对。” 邓斌晃了晃右臂,昔年军中厮杀落下旧疾,一遇阴寒就有些不适。 管文眯着眼睛,盯着邓斌,“举荐任海潮之人,在漠北军中如何?能否直接将任海潮革职,或者压入大牢,更甚者,直接弄死?” 能够当一方父母官,还平平稳稳的当了十几年,管文若是个心思手软之人,早就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他的想法让邓斌惊恐无比,直接抓住了管文的臂膀,郑重提醒道:“管兄,收起这念头,除非你能不留手脚,悄无声息的将他弄死,不然莫要动他分毫。” 管文讥讽一笑,甩开邓斌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洋洋自得道:“我管家祖上有开国之功勋,即便遭受迫害,家途中落,但我管家” 苦笑不已的邓斌,抱拳欠身恳求道: “管兄,你我守着颍川县十数年太平,我同你一般不希望颍川县出事,能够安安稳稳坐这颍川县的父母官,你就听我句劝,这任海潮,真的动不得!” “而且,此次之事,对他该赏赏,该庆功庆功,莫要丝毫刁难。” 脸皮抖动的管文,不见丝毫文雅,只有阴沉,看了邓斌许久,这才点头。 “就依邓兄所言,今夜之事,秉公而行。” 飒! 衣袖挥动,管文低头迈步离去。 邓斌独自站在院中,过了一会儿,才抬头望月,苦涩不已道: “将军,您可真是给小的丢了一个大麻烦啊。” 义庄正堂内。 仵作放下了验尸棒,对捂鼻皱眉的向永长抱拳躬身道: “禀县丞,这二十七具尸体身上都有着多种兵器所留伤痕,但其中,十三具死于横刀劈砍,八具镰刀戳刺、两具匕首捅刺,四具梢棍和杀威棒敲打而死。” “五种兵器,四具死于梢棍和杀威棒?” 向永飞心中一动,折起捂鼻手帕挥手让仵作出去,从怀里拿出了四份证词,放在了一张干净的桌子上,举起油灯细看起来。 几经比对之后,向永飞看着苏文浩和周俊的证词,手指在两处重重戳了戳,木桌发出了笃笃之声。 “几年未出大事,一时乱了分寸,竟然没有察觉这点,着实不该啊。” 自我反省后,向永飞拿起证词,快步走了出去。 他刚跨过门槛,便见邓斌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同仵作聊这些什么,却不见管文踪影,不由问道:“邓兄,管兄呢?” 从仵作那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邓斌脸无比难看,抬起跟向永飞截然相反的脸,疲惫道:“管兄先走了,向兄可有发现?” 一说起这个,向永飞抖了抖手中证词,咧嘴笑道: “衙役苏文浩说自己打退几人,这才寻机夺了镰刀,丢了杀威棒同棍夫厮杀,那周俊说自己勉力强撑,待任海潮扔给自己一柄横刀后才一路砍杀。” “苏文浩和周俊断然不可能有那等一股子敲死人的怪力,所有棍夫都应该是死于利刃才对,怎滴有四具尸首死于梢棍和杀威棒?” “而且,最重要,今夜夜雨之时,乌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那些棍夫不会担心自己被认出来,打不过可是会逃的,却尽数死了,这怎么可能?” “这证词是假的不说,任海潮他们必然有帮手。” 接着,向永飞抽出了马老的证词,笃定道:“今晚必然有马帮的人出手,任海潮是给他们善后的。” 若是叶青等人听到向永飞的推断,必然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佩服。 不过这也没办法,叶青就是一个从活一世之人,本身也不是妖孽,计划的再详细也会留下痕迹。 任海潮疆场厮杀,领兵冲锋在行,但这等三教九流间的腌臜较量,终归跟他的路数不同,考虑的再全面,也还是有缺漏。 最重要的,今夜之行,可是马老擅自改了叶青的计划,贸然为之, 叶青跟任海潮能补救到这等地步依然是不错了。 面对向永飞这等官场老油条,还是有真才实学之辈,二人临时补救留下的明显痕迹和缺漏就被轻而易举的找了出来。 心中一惊的邓斌,猛地站起,心里苦涩的很,“将军,麻烦说来就来啊。” 于是,邓斌再次给向永长进行了友好交谈。 漠北萧瑟之地。 连绵成片的军营内,一座巨大的白色营帐矗立中央。 帐内,一名身穿虎头银铠,鬓角生白发,身姿壮硕的中年人,正挑灯夜读。 忽然,他心有所感,望向了南方,一个桀骜不驯,屡屡冲撞他的小兔崽子浮现在了脑海。 将军顿时气急败坏,将手中军报扔在了桌上,拳头攥紧,骂骂咧咧道: “小兔崽子,真是气煞本将,直接领兵回去将那腌臜货宰了喂狼不成,非要废了大好前程,回去自己胡闹。” “他姥姥的,本将怎么带出来你这么个熊货。” 帐内值守的两名亲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笑意和羡慕。 这一幕在这两个多月内,出现了很多次。 其中一人抱拳欠身道:“将军,任校尉已走了两月有余,估摸着此时已经到了他的家乡颍川县,想来不日就会寄信回来。” “他姥姥的,那小兔崽子若不寄信给本将,本将摘了他的脑袋当夜壶。” 将军再次骂骂咧咧了一句,心情却平复了不少。 咔咔! 身上银甲膨胀,将军站了起来,在桌案前来回踱步,眉头紧皱道: “派去的人到了哪里?再发一道密令,等那小兔崽子报完仇,直接给本将绑回来,去他姥姥的,本将好不容易找的女婿,可不能给他跑了。” “回将军,昨日穿回来的信说他们已到京都,估摸着这两日已到颍川县,属下这就再传。” 第四十三章 我现在是个穷鬼,没钱买酒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耀在了叶青脸上。 叶青慵懒的睁开了眼,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筋骨。 心病去了一块的叶青,睡了一个从穿越以来最安稳的觉。 不过,下一瞬。 咔嚓! 叶青倒抽一口冷气,额头挂上了汗珠,表情逐渐扭曲,还未完全驱散的瞌睡虫,瞬间消灭掉。 他缓缓放下手,扶住了自己的老腰,缓缓掀开被子,下了床。 “次奥,任海潮,我跟你不共戴天,不行,得赶紧找个老中医,给我按按,可不能撑了,要是腰废了,以后可咋办啊。” 叶青弓着腰,找来随便挑了件干净长衫穿上,来不及梳洗,就走出了屋宅,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行人,见叶青躬身,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都漏出了讥讽之色。 “呵呵,这败类肯定是在女人肚皮上劲使大了。” “怎么不直接得个马上风,让他爽死算求,别再出来祸害人了。” “谁说不是呢,这败类真是看着就心烦。” “话说,你们今早上听说没有,昨晚栖霞街发生了一桩大事。” “这个我知道,我早上从外面挑菜进来,遇到了住在栖霞街的李老汉出城,好家伙,脸都是白的,问了才知道,啧啧,昨夜真是恐怖。” “你别卖关子,赶紧说说,李老汉怎么说的。” “他说他们那昨夜一更天左右,巷子里喊打喊杀的,过了两刻多钟才停歇,吓得他是一夜未睡,今凌晨他一出门,就看到巷子里到处都是血,还有一些白色浆糊。” “天呐,到处都是?这得死了多少人啊!” “嘶,那白色的,莫不是脑浆?这得打的多激烈啊。” 叶青听到了远处的惊呼,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这等议论,此时必然在城内完全扩散开了,不到中午,必然人尽皆知。 而马帮,从昨晚就开始动手,趁着任海潮将尸体拉回县衙吸引官家注意,估摸着现在应该就将老猫的所有产业给拿下了。 叶青想到今天或者明天将会有一大笔钱入账,顿时感觉老腰好像没那么疼了,心情也好了。 他刚走了没多远,脸上挂着青肿的任海潮挡住了叶青的去处。 两个人都神情古怪的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你腰怎么了?” “你脸怎么了?” 二人异口同声,最后都沉默了下来,汇集到一起,任海潮架着叶青,朝医馆走去,并小声耳语。 “昨夜的事,出了纰漏,县丞向永飞看出了端倪,县尉邓斌告诉我他将事情压下了,不过马老得奉上不少孝敬堵口,州府那边还是按照我们几人的证词上报。” “啧啧,出纰漏多正常,本公子自诩聪明,可本公子从未小瞧天下人,比本公子聪明之人海了去了。” 叶青啧了啧嘴,神情如常,没有丝毫挫败感,侧脸看向挂着意外的任海潮,脸上也浮现了意外之色。 “任兄,厉害啊,一县县尉竟然能这般为你,你还说你没靠山。” 任海潮停下脚步,义正词严的望着叶青。 “没有,我身为县衙捕快,只是一介胥吏罢了,不过我从军金刀营,邓县尉看在这份上,对我有些照拂罢了。” 叶青丝毫不信,拍了拍任海潮的后背,“你此时不该找本公子的,传出去,会暴露本公子。” “我知道。”任海潮咧嘴一笑,憨直的脸上,漏出了狡黠的微笑。 “次奥,你竟然阴我!”叶青瞪大了眼珠子,爆了粗口。 任海潮架着叶青继续往前走,“你终于自称我了,不过,次奥是什么意思?听着不太好啊!” “我自己发明的,跟他姥姥的一样是问候的话。” “叶青,次奥!” “我次奥,你学得真快。” “我聪慧!” 陈氏医馆后院。 老中医陈雁,头发花白,却身子骨硬朗,瞧着就让人信服其定是个医术高超的。 他手脚稳健的为任海潮揉搓淤伤。 按好腰伤的叶青,瞧着任海潮裸露的身躯上,密密麻麻的狰狞伤疤,暗自咂舌。 对于任海潮说他从军金刀营斩首胡贼十八颗的话,是丁点不信。 这么多的伤疤,只杀了十八个胡贼,骗傻子呢! 淤紫的棍伤随着医者的揉搓,渐渐变淡。 叶青瞧着都疼,任海潮却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好似身上的伤是别人似的。 任海潮望着龇牙咧嘴的叶青,忍不住问道: “叶兄,那个杂碎,咱们准备何时动手?” “他不傻,必然会猜测昨夜追他的是你,对你起了戒心,这两天不能妄动。” 说起正事,叶青收敛了神情,认真分析。 “我想快些。” 任海潮垂首,拳头不由攥紧。 陈雁搓动的手顿了顿,见叶青准备开口,立马劝阻。 “任捕快,叶公子,老朽一把年纪,想过几天舒服日子。” 二人立马会意。 任海潮歉意道:“还请陈老见谅。” “无妨,不过任捕快,你这一身伤疤,着实骇人,老朽行医一辈子,军中也呆过数年,如你这般遍布伤痕还活着的,此时都是朝中威名赫赫的将军。” “老朽好奇,您怎么会回来当了捕快,军中有杂碎嫉妒与你,使了绊子?” 陈雁收手,走到一旁净手,眼神一直盯着任海潮身上的伤疤,唏嘘不已。 叶青挑了下眉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任海潮,便歪身扣起了手指缝,摆足了纨绔的架势。 后院顿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 陈雁开了副方子,递给任海潮,“任捕快,老朽看你身上几处刚好的新伤还泛着黑紫,这药方能祛除你体内余毒。” “谢过陈老!”任海潮神情有些动容,起身接过方子,朝陈雁抱拳躬身。 陈彦右手摸着自己花白胡须,左手将任海潮扶起,“呵呵,要谢也是老朽才对,若无你等英雄镇守漠北,哪有我们的太平日子。” “您老如何看出我从军漠北?”任海潮吃惊一问,下一瞬就咧嘴憨笑起来。 陈雁当过随军医者,而且,他这身上密密麻麻的刀箭伤疤,还有不少新添的。 整个大乾皇朝这些年只有漠北战火四起,猜出他从军何处,压根不难。 陈雁欣慰一笑,转身朝后院走去,“你们继续聊,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 “老头谢了!本公子中午在你这吃了,备些肉食。” “叶公子,那你得准备好酒。” 叶青翻了个白眼,嘟囔几句,“我现在是个穷鬼,没钱买酒。” 随后便站起身,走到了正在穿衣的任海潮身边,摩挲着下巴,仔细打量,如瞧美玉。 “你瞧什么?”任海潮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警惕的望着叶青。 “瞧猛男呗!” 嘭! “我次奥,你打我作甚?” 叶青捂着星夜璀璨的左眼,连连后退。 第四十四章 小子,尊老爱幼懂么 任海潮快速的将自己衣衫穿好,警惕的望着叶青,“你看着我作甚,还说那般欠揍的话。” 叶青挤了挤左眼,视野依旧漆黑冒着金星,没好气道:“我是想,你这么猛,能不能直接弄死李富贵那个杂碎!” “不能,他身边的人太多了,也太警惕,我没办法近身格杀。” 任海潮仿佛没看出叶青的气愤,极为认真的否定了这个猜想。 受任海潮感染,叶青也认真的思索起来。 “这样的话,那就得想法摘掉李富贵对你的猜疑,昨晚对了,提前昨晚,次奥,我想揍你丫的。” 叶青昨夜从屋顶摔下来腰差点废了,今个眼睛被打了一拳,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莽夫,他火气蹭的上来了,指着任海潮就嚷嚷起来。 知晓自己昨夜唐突,理亏的任海潮,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听着叶青说教。 “昨夜大好的机会,你吼什么吼,你当是行军打仗,吼一嗓子长气势?” “咱们要是悄咪咪的过去,就有机会将他围杀,你我直接大仇得报,哪还有现在这稀烂局面。” “现在那只笑面虎对你产生怀疑不说,今个你直接找上我,他若知晓此事对我也得产生怀疑。” “马帮那里都封好了口,你这倒是漏了马脚,你说你办的这什么破事!” 任海潮低着头,笔挺的背也弯了下来,愧疚的不停抿嘴。 疆场厮杀多年,习惯了你来我往,即便面对敌方狡猾的游骑斥候,在漠北那地方,也少有这般潜伏袭杀。 再加上心中的仇恨,让他失了理智,行事冲动,造成了眼下二人都有暴露的可能,着实是让他心中愧疚的很。 叶青收起了手指,后退两步,歪七扭八的靠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心累了,不说你了,知晓你报仇心切,以后莫要这般冲动。” “知晓了!”任海潮说的无比郑重。 哼! 叶青不爽的哼了一声,仰头吆喝,“陈老头,死了没,过来帮本公子瞧瞧眼睛。” “兔崽子,嘴里放干净些,你爷爷还得叫老朽一声兄长!” 陈雁黑着脸,慢步走出,当看到叶青瘀青的左眼,雪白的胡须抖了抖,顿时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浑小子,活该,老朽早就想揍你了,任捕快,干的好啊。” 任捕快依旧低头反省,没有说话。 敷完药变成独眼龙的叶青,看向天空,询问道:“你之前准备如何复仇?” “当捕快,找到他欺压百姓,杀人埋尸的证据,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 任海潮正色说完。 切! 叶青鄙夷的瞥了瞥嘴,“那家伙若是这么好被抓到把柄,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还以为你有些城府,没想到这么天真。” “说说,你找到了他多少把柄?” 任海潮沉默不答,下意识的摆出了在将军面前才有的憨傻之态。 叶青再次气不打一处来,“当了捕快,没有丝毫建树,还差点暴露自己,你报个劳什子仇!” “我当捕快才几天。” 任海潮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直接堵得叶青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陈老头,我要死了,快来救我!” “滚,你个祸害,早死早投胎!” 中午,三人盘坐桌前,吃着陈雁的好手艺。 铛! 两双筷子在蒸鱼的鱼腹上空相遇。 叶青同陈雁对视,一老一少眼中都迸发了强烈的火光。 “小子,尊老爱幼懂么?” “我受伤了,需要补补!” “关老朽屁事?” “行行行,你也没几天活头了,这鱼吃一次少一次,让给你。” 叶青嘲讽了一句,改加了鱼脸上的嫩肉。 得意洋洋的陈雁,将鱼腹塞进嘴里,享受的抿着,又嘬了一口小酒,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当真是浪子回头了?” 叶青的记忆里,有关陈雁这位老者的,只有宠爱和关怀。 即便叶青遭到了李富贵的暗算,沾染了赌瘾败尽家产,陈雁也从来没有嫌弃厌恶,只是有着朽木难雕的气愤,费尽口舌劝说叶青振作,最后只留伤心。 更是暗中数次找上房墨婉,救济吃不上饭的小两口,后被叶青知晓,声嘶底里的喝骂房墨婉,禁止接受陈雁的帮助才算作罢。 陈雁,是叶青唯一值得尊敬和信赖的长辈。 叶青瞥了眼看似随意,拿着酒杯的手指因为大力隐隐泛白的老者,嬉皮笑脸道: “你猜?” “猜你姥姥的猜!” 陈雁顿时瞪大了眼珠子,花白的胡须不停抖动,明显气的不轻。 “我姥姥你认识,你不用猜也知道。” 叶青不着调的皮了一句,趁着陈雁动手之前,补充了一句。 “这两日准备盘个饭馆,您老听见信了记得去捧个场啊,不收你钱,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厨艺,到时候莫要吞掉舌头。” 陈雁的胡子又抖了抖,不过这一次是喜悦,他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后,这才欣慰的看着毫无坐姿的叶青。 “行,叶公子的厨艺,老朽得好好的品尝品尝。” “对了,银钱可够?老朽这么多年攒了一些银子,若” “这钱你自己留着买副棺材,再收个养子,别到时候没人给你送终。” 叶青放下筷子,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拽起闷头吃饭的任海潮,往外走去。 “叶兄,我还没吃完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吃那么多,能解决事情么?” “等等,我刀还没拿,而且,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嘿,还顶嘴,我这会儿心情不好,就算我打不过你,我也要揍你!” “你揍我我会还手的。” “让我一次你能死?” “不能,但不想让,松开,不然我揍你了。” “哎呦,哥,别动手啊哥,我错了,我松手。” “咱们现在干嘛去?” “走走走,我给你讲讲我的计划。” 陈雁听着渐渐削弱的争吵声,菜都不吃了,自顾自的饮着任海潮买来的浊酒,微红的老脸,挂着浅笑,眼眶中却有泪花闪动。 “叶老弟,这兔崽子,迷途知返了。” 第四十五章 有气你忍着,别让我发现第二次 富贵赌坊。 不见笑意,只有阴桀的李富贵,坐在饭桌前,满桌珍馐,却一筷未动,他手中折扇快速扇动,难消心头郁火。 嘭! 桌案震动。 “怎滴如此废物,这都中午了,还没问出来。” 阴冷的话语,让刘远额头生汗的他一个激灵,两滴汗水顺势低落。 他赶忙上前抱拳躬身,“东家,是小的这些时日管教无方,让下面人生了懈怠。” 李富贵看着刘远惶恐不安的模样,想到昨夜若不是刘远扛着他死命奔跑,必定遭受不测,神情缓和了些,折扇收起,指了下身旁凳子。 刘远快速上前,低头坐下,心中却松了口气。 “昨夜多亏了你,陪我喝几杯。” 李富贵亲自为刘远斟酒,刘远立马起身,想要接过酒杯,被李富贵按住重新坐下。 “东家,小的命是您给的。” 刘远双眼猩红,举起酒杯敬了李富贵一杯,一饮而尽,脸上只有四个字,誓死护主。 这让李富贵脸上浮现了笑容,再次为刘远斟酒,两人喝了起来。 不多时,二人脸上就多了一层晕红。 “东家,这是小的们查到的东西。” 张明双手捧着一份卷宗,躬身走到了李富贵身边。 李富贵眯着眼睛,拿起翻阅,越瞧,眼中寒光越盛。 当啷。 被扔出的卷宗,打翻了酒杯,遮掩了两道珍馐。 微黄的竹纸快速被酒液和油脂浸透,蝇头小字被晕染成了墨团。 李富贵刻薄的嘴唇挤出了阴毒的话。 “任海潮?叶青?若是本东家查出来昨夜追杀我之人同你们有关,必将你二人抽筋扒皮,烹煮喂狗。” 张明腰更弯,头更低。 酒劲上头的刘远,虎目尽是猩红,冲李富贵抱拳,杀气腾腾道:“东家,小的这就将人绑来,供东家发落。” 李富贵缓缓摇头,“不可,那任海潮身为捕快,更是跟邓县尉有些交情,不可乱动,至于叶青” 李富贵顿了一下,拎起酒杯喝了一口,讥讽道:“那个废物,等吞了他的祖宅,本东家亲手打断他的双腿,见他毁容毒哑,丢街上为本东家乞讨挣钱。” “东家,若昨夜马帮之事,有叶青在其中谋划,咱们是不是得小心些?” 没看到卷宗的刘远,出声提醒。 李富贵摇了摇头,“他没有参与其中,今晨不过是任海潮找了他罢了。” 见刘远依旧皱眉,他没有解释,不屑去解释。 他认识叶青这么多年,称兄道弟三载,将对方偌大家产吞了个干净。 对方若真有胆谋同马帮做出昨夜之事,何至于被他坑到如此境地。 不过是一个被他败坏了名声,家产尽没,随意欺负的废物纨绔罢了。 想起叶青的祖宅,李富贵有些烦躁,打开折扇又扇动了起来。 “叶家以往服侍上两辈的老仆人都找到了么?” “找到了两位,不过都不知晓叶家祖宅地契的消息。” 刘远知晓李富贵所问何事,快速回答。 李富贵咬牙切齿的低喝道: “继续找,一定要打听出来那地契会藏在什么地方。” “是,东家。” 刘远应声后,看了眼张明,后者立马退了出去。 刘远这才开口询问,“东家,那叶家祖宅虽然值些银钱,但也不值得您这般大费周章,难不成是这宅子里藏了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李富贵瞥了一眼刘远。 刘远浑身一哆嗦,壮着胆子又道: “东家,小的斗胆,若不是为了这宅子,而是为了宅子里的东西。” “咱们不如把叶青绑了关起来,再将宅子挖个底朝天,等找到了您想要的东西,再将叶青放出来。” “哼,收起你的小聪明,此等小计若可行,本东家早就这么干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仅此一次。” 李富贵用扇面拍了拍刘远的脸,没有了之前的和善。 昨夜被人追杀,诸事不顺,让他完全不想要伪装,只想释放自己的戾气。 不等刘远说话,李富贵再次说道:“本东家要泻火,叫那两个贱人过来。” “是,小的这就去。”刘远惊惧起身,快速离开了这里。 待刘远走后,李富贵负手起身,在屋中踱步,“他只要地契,是地契上藏着什么?” 叶青带着任海潮七拐八拐,穿街走巷,又借助任海潮的好身手,飞檐走壁,来到了城北马老那僻静的小院外。 浑身血腥味儿未散的马朝阳,只是换了件干净的黑色武服,脚上的棉靴还挂着黑红的血渍。 此时的他坐在石椅子上,焦急搓手,没了丝毫的沉稳和冷静。 当脚步声响起,马朝阳一抬头,眼睛一亮。 他赶忙起身抱拳迎了上去,同时开口询问,“叶公子,任捕快,马老何时能放出来?” 刚说完,马朝阳盯住了叶青被遮掩的左眼,“叶公子,您这眼睛是?” “没瞎,腹泻药名目,马老的事儿你问他。” 叶青烦躁的指了下任海潮,便自顾自的坐在了石凳上。 马朝阳看向任海潮,后者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翁声道:“孝敬交上去了么?” “交了,午时之前就送过去了。”马朝阳快速点头,有些忐忑道:“是不是衙门里哪位老爷变卦了?” 任海潮摇了摇头,“不会,钱到了,那几位必然会放人。” “朝阳兄弟,可能马老被留下吃顿好的,顺势被那几位敲打一番,毕竟咱们这次闹得动静不小,得报到州府那边。” 叶青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又插科打诨道:“嘿,上次本公子说了,你们怎么没记住?茶点瓜果还是没有,这怎么招待贵客!” 瞧着叶青一脸不爽的样子,马朝阳深吸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正经做事的叶青,马朝阳打心底里佩服,丝毫不敢有些许怠慢,小心翼翼的候着。 但叶青这般纨绔泼皮的模样,着实是马朝阳敬重不起来,只想用拳头把那欠揍的脸揍扁了。 他心中念叨着:“这是贵人,这是帮他出谋划策,报了父仇的贵人,且忍他让他!” 这般想着,马朝阳漏出了笑容,抱拳躬身道:“叶公子和任捕快是贵客,好茶瓜果点心自然少不了,您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叶青开心了,毕竟中午没吃饱啊。 嘎嘣嘣! 马朝阳攥紧了拳头,杀气未散的他,情绪起了波动,被任海潮立马察觉。 任海潮一步跨出,站在叶青身侧,森然道:“有气你忍着,别让我发现第二次。” 第四十六章 我只是,很孤独罢了 马朝阳浑身战栗,忙不迭转身抱拳躬身,“任捕快,您错怪小的了,小的不是” “去整些饭食,本捕快饿了。” 任海潮打断了马朝阳,平静的坐在了叶青身边。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叶青歪头看着任海潮,有些意外道:“你这是真拿我当兄弟了?” 这个问题,问的任海潮有些错愕,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你声名狼藉,被人不齿,就算有那人刻意为之的缘故,但本来也好不到哪去。” “我次奥?你说的这么正经,话怎么这么难听,既然我劣迹斑斑,那你还跟我当个屁的兄弟啊。” “嗯,你对我无恶意,有意帮我,那任某就将后背交给你。” 任海潮说的平静,但话语里的分量,让叶青有些别扭,坐立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屁股。 浴血厮杀的将士,只会将后背交给值得信任的兄弟。 他们交的不是后背,是自己的信任和性命。 任海潮将命交给了叶青,这等信任,叶青如何能坦然受之? 更何况 叶青双眼浮现了茫然,肘撑石桌,手撑着下巴,视线快速发散,发起了呆。 直到耳边响起鸟雀鸣叫,发散的瞳孔才重新聚集起来,说了句让任海潮大为意外的话。 一股让任海潮皱眉不解的孤独感从叶青身上升起。 “我只是,很孤独罢了。”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声名狼藉的身份,四处危机的境遇,让叶青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孤独和慌张。 那一次巷弄失手杀人,就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爆发所至。 若不是从小受尽苦难,磨砺出来的坚韧,说不定已经疯了。 穿越异世,危机四伏,他没有前世所看那些小说中,运气爆棚的猪脚那般,诸事顺利。 他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没有特异功能,没有靠山,也没给他慢慢适应的时间,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靠着坚韧的性子,让自己时刻警惕,学着成长,希望自己在这危机四伏的异世中活下来,活出个人样。 任海潮的出现,让叶青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个志同意合的伙伴,虽然各怀鬼胎,但起码有了人一起做一件事情,身上的孤独少了一些,便对任海潮放下了些许的戒备。 叶青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嘴角微微上扬,多个兄弟挺好的,他伸出手,双目澄澈的望着任海潮。 “这世上,你是第一个愿意拿我当兄弟的,给你一次机会可以反悔。” 任海潮感觉叶青有些古怪,但豪迈一笑,“哈哈,吊卵的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会反悔。” 满是老茧的蒲扇大手,朝叶青细白修长的手掌拍去。 叶青抽手躲开,异常认真道:“从新认识一下,我叫叶青。”这才重新举起手掌。 啪!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两个人脸上都漏出了坦然的笑容。 从新落座,任海潮好奇问道: “叶兄,为何感觉你刚才好像在介绍另一个人?” “不,我在介绍我自己。” 叶青一巴掌甩在了任海潮肩头,这个在北方草原上,有着赫赫凶名的汉子,立马瞪圆了虎目。 “嘿,还生气了,你瞧瞧你给我打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叶青有些怂,色厉内茬的梗着脖子,指着独眼吆喝起来,引起了任海潮的愧疚,平息了对方还手的意图。 “话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对付那杂碎。”任海潮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之前叶青只说从长计议,却不细说,是防备着任海潮,避免给他使绊子。 现在既然二人击掌为誓,认作兄弟,叶青就不再隐瞒。 他点了点桌案,一本正色道:“叶家祖上号称叶半城,发家主要靠三样,一酒楼,二美酒,三先卖个关子。” “城内最大的仙味楼原本乃是我的产业,被那杂碎吞了去,厨子虽然得我叶家真传,但只有一半,我叶家菜谱但还有半部没交出去。” 说着,叶青洋洋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已经同清和轩的东家签了草契,待拿到马老承当的报酬,就将铺子买下,凭借一整部菜谱出手,比仙味楼价格便宜还味美,你说仙味楼生意如何?” 任海潮点头,并未开口,细细思量了一下才道:“叶兄,我有些疑问,还请解惑。” “且问!” “你有菜谱不假,但清和轩的厨子不一定有水平能做出菜谱上的味道,这是一。其二,清和轩正对仙味楼,你不怕仙味楼闹事?这其三,仙味楼的生意,对那杂碎,没有那么重要吧?” 连续三问,让叶青对任海潮的印象大为改观,他狐疑的望着憨直汉子。 “这三个问题问得好,可见你脑子聪明的很,不过,为何昨夜你会蠢笨的做出那么鲁莽之事?” 任海潮的脸黑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败类兄弟怎么频频提起此事,真是欠揍。 嘎吱吱! 拳头关节爆响,手背青筋暴露。 叶青缩了缩脖子,立马回答他的问题。 “第一,我签下了清和轩的东家贺玉,有他出面,厨子自然靠谱。” “第二,你这个捕快且不说,还有马帮这群汉子站着,笑面虎再生气也得给本公子忍着。” “这第三嘛,仙味楼对他是不重要,但能恶心他就够了,让那个小肚鸡肠,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笑面虎,想着法子的对付我,他出手越多,破绽就多,咱不是就有机会了么!” 任海潮眼睛放光,发自内心的佩服道:“叶兄,厉害了,没想到你竟然安排的如此妥当。” 叶青毫不谦虚的翘起了腿,嘚瑟的抖着,手指在空中画着圈圈,眼中闪烁着寒芒。 “另外,咱们挣到了钱,有马帮的汉子在,咱们再自己弄些人,等有了一定实力,就可以反向给笑面虎使绊子,一点一点的玩死他。” “复仇就得慢慢来,钝刀割肉才会让人觉得疼,直接弄死他真的太便宜了。” 任海潮信奉的是‘杀人不过头点地’。 但叶青所说,堪称阴毒的计划,却在他脑海中浮现了李富贵气急败坏,一点点被逼入绝境,家产散尽,亲朋好友弃之如履,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画面。 让他只感觉浑身舒畅,爽的身子都软了几分。 他急迫的看向叶青,“叶兄,就这么干,我有钱,可以让你更好的运作。” “你个小兵卒能有多少钱,本公子”叶青嫌弃的摆了摆手,话没说完,就被任海潮打断了。 “我有黄金千两!” “我次奥,哥,亲哥,钱在哪呢?” 第四十七章 下岗再就业 黄金千两,价值白银万两,能买他三个祖宅了。 这可是笔巨款,不得了的巨款。 任海潮推开面色潮红的叶青,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钱在漠北,要拿回来来回得四个多月。” “他姥姥的,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再碰上个刮风下雨的,得半年之余,等钱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叶青失望的瞥了瞥嘴。 这时,两个马帮的汉子端着两个木盘走了进来。 烤得焦香流油的羊腿,两盘绿意莹莹的时蔬,看的叶青二人是直咽口水。 马朝阳拎着一坛好酒放在了桌案上。 “叶公子,任捕快,这是放了十年的” 他话没说完,叶青二人直接下手,将羊腿撕开,毫无形象的吃了起来。 马朝阳见状,不再言说,看着二人大快朵颐。 一刻不到,便填饱肚子的二人打着饱嗝。 马朝阳这才开口,“二位今个来,是为何事,能否说说?” 叶青斜眼瞥了下,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慢条斯理的擦着嘴唇,豪门公子的派头可算是显露了一些。 “你能做主?” “爷交代了,他不在的时候,马帮我说了算。”马朝阳挺起了胸膛,有那么骨子气派。 飒! 叶青拿出了之前签的契约,手一抖,站了开来。 “本公子今是来要钱的,另外,再跟你们马帮谈笔生意。” 要钱的话被马朝阳直接忽视了。 马帮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就是诚信。 别人的货物,抢了就抢了,但是经他们手的货物,不管多贵重,绝对不会监守自盗,若丢了分毫,十倍偿还,所以叶青的钱,不管要不要,必须给。 倒是叶青说的生意,马朝阳眼中精光一闪,客气抱拳。 “叶公子,老猫产业不少,昨夜至今虽然吞了大半,但银钱还没计算的出来,您现在急用钱,可以先说个数,现在就让人去取。” “另外,您说的生意,还请详细说说。” 叶青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身上浮现了当日同马老合作弄死老猫的运筹帷幄,待马朝阳落座,缓缓开口。 “你们马帮的收益立足于马市和货运,太过单一,而且都是下九流的行当,上不得台面,被人鄙夷。” “本公子这里有个活计,虽然还是下九流,但能让你们有些面子,还能为你马帮老人谋个养老的活计。” 马朝阳沉默低头。 马帮的老人都是从马家寨出来的,跟着马老奋斗了一辈子,在马老的要求下,一到年龄就会回马家寨养老。 但是他们在寨子里也闲不住,总想着出来继续在马背上讨生活,这是马帮不允许的。 只能安排些安稳的活计,可马帮的生意中不用喊打喊杀的只有马市,喂喂马,跟买马人讨价还价,但跟老猫那边交恶后,马市也不安全,就都闲置在马家寨含饴弄孙。 马背上讨了一辈子生活的老人,怎么闲得住? 叶青所说的面子他们都无所谓的,只求能够一份活干,老了也能为马家寨做些贡献。 马朝阳心动了,他抬头看向叶青,认真道:“叶公子,实不相瞒,您说的这事,我马帮必然会参与。” “但想同您商量个事,青壮可否少些,多安排一些老人?” 他这么一说,叶青就明白了,合着就是下岗再就业,给那些劳碌命的老人安排活计。 叶青当然是愿意的,毕竟这个极为讲究礼仪尊卑,尊老爱幼刻进骨子里的时代。 有这些老人在,马帮的青壮汉子必然会整日往他的饭馆溜达。 若他们的长辈受到了欺辱,这比他们被打脸还难受。 叶青欣然同意:“可以,本公子这活计,老少皆可,不过老人家自会有些不妥,这工钱得压一些。” 有了杀死老猫的情意在,而且叶青还主动帮马帮解决问题,马朝阳十分坦诚道: “不怕叶公子笑话,有昨夜之事的情义在,若叶公子能够全收马帮老人,工钱可以一分不要,我马帮还可以给叶公子一些。” “你是瞧不起本公子?”叶青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满是桀骜,修长的手指伸出,在桌子上瞧了瞧。 马朝阳慌忙道:“不敢不敢,叶公子莫要误会。” “哼,咱们颍川县工钱明码标价,青壮一日五十钱,老人看干的多少而定,本公子不差钱,青壮来一日八十钱,老人五十钱,要的是靠谱忠诚!” 叶青豪迈开价,听得马朝阳瞪大了眼珠子,任海潮也暗自咂舌。 青壮一日五十钱,那是在码头,从早干到晚,不带停歇的,一月也只有一两五钱银子。 任海潮知晓叶青这开的是饭馆,活计轻松,青壮一月二两四钱银子,这在颍川县绝无仅有。 更别提老人干些轻松活计,也能拿一两五钱的工钱,简直是不可思议了。 不说江州地界,就是整个大乾皇朝,都难找叶青这等大方的东家了。 马朝阳激动的无以复加,直接站起身,朝叶青抱拳躬身,“叶公子豪迈,但我马帮不敢占叶青的便宜,您” 叶青直接打断了马朝阳的话,不耐烦道:“呱噪,本公子说一不二,经历了昨夜之事,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工钱本公子知道给的高,但这钱给谁不是给?只要咱们是一条心,何不如咱们有钱一起赚?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马朝阳嘴唇颤动,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但凭叶公子吩咐。” 叶青站起身,拍了拍抱拳行礼的马朝阳肩膀,“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句话送给你。” “请叶公子赐教。”马朝阳垂首站立,洗耳恭听。 “你是马老的孙子,这马帮日后就是你掌管,马帮的汉子都是吊卵的好汉,只做那些腌臜活计,屈才了,你目光要放的长远些。” 叶青别有深意的说完,看着若有所思的马朝阳,继续道: “今日,本公子要拿走一千两,另外,你这安排十个人,不管老少,只要能言善辩,做事机灵的,后日清晨一定要到清和轩。” 马朝阳抱拳拱手:“叶公子放心,一千两银子今日必奉上,十个人明日就可安排好。” 说完,马朝阳有些忐忑,质问道:“叶公子,十个人是否少了些,可否再多些?” 第四十八章 男人用过的都说好 马家寨几百号人,老人有百十号,叶青只要十个,真的有点杯水车薪。 而且,挑十个出来,没被挑中的老人不敢在马老面前逼逼叨,但是敢对马朝阳这个后生仔吆喝。 一想到几十号人整日围着自己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甚至直接上手揪他耳朵,弹他脑瓜崩,马朝阳心里就发憷,看向叶青的目光接近于恳求了。 叶青笑着道:“十个人只是前期,后面产业多了,需要的人会更多,你一个寨子都不够本公子雇佣的。” 喜上眉梢的马朝阳,立马屁颠的抱拳躬身,“小的在这里先替马家寨的诸位长辈谢过叶公子。” 叶青拍了拍马朝阳的肩膀,笑着道:“别忘了本公子给你说的,目光要放远些,多想想如何做生意。” “另外,快些点钱,本公子着急办事。” 马朝阳身子再弯,无比恭敬道: “是,小的不敢忘记叶公子的教诲,这就去拿钱,您和任捕快稍等片刻。” 等院子里再次剩下叶青和任海潮之时。 刚才缄口不言的任海潮这才发问,“叶青,清和轩现在用不了十个人吧?还有,为何不用青壮?” “这些,等之后你自会知晓。” 叶青神秘一笑,安然自得的坐在石椅上,等待着钱送来。 两刻多钟过去了。 嘭! 两箱银钱被四名马帮好汉抬了过来,放在了叶青面前,落地发出了闷声。 “叶公子,五百三十二两银子,一百两银票,三百六十八贯钱,总共一千两,都在这里。” 叶青嘴角抽动,看向脸上写着幸不辱命的马朝阳,没好气道: “马兄,你觉得,我们两个人神力?能够抬走这两箱钱么?” “小的知晓,外面安排了马车,一会儿有两位马帮的兄弟亲自帮您押送。” 马朝阳赶忙解释,才让叶青的脸色好看了些。 不过,叶青只想悄悄办事,不想大张旗鼓的游街串巷,被人知晓,思慎了一番后,才道: “这钱,你现在就安排人送到清和轩后院,莫要让人见到,任何人都不能见到,任何人!。” “是!”马朝阳见叶青说的郑重,神情也凝重起来。 叶青给任海潮使了个眼色,便朝外面走去,又是一通飞檐走壁,穿街走巷,二人来到了清和轩后院内。 呼! “真是有够累的,以后暴露就暴露了,打死不再这么干了。” 叶青俊朗的脸庞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虚白的脸色有些发红,身上草绿的长衫,也已经湿透,更是沾染了不少尘土。 除了些许微汗的任海潮,鄙夷的望着叶青,“就你这身子骨,若有一天被人追杀,逃不出去多远,必定被抓住。” 正大口喘气的叶青,没有还嘴,很是认可的点头。 “你说的没错,所以得锤炼体魄,强身健体才行。” “任兄你那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功夫,让我练练?” 被问到了的任海潮,仔细想了想,脸上漏出了不怀好意。 “有,有个功夫可以教你,熬炼体魄,不过,得吃点苦头。” 大口喘气的叶青,正撑膝看地,丝毫没有看到任海潮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没问题,只要能强身健体,熬炼腰子,吃点苦头算什么!” “熬炼腰子?” 叶青气喘吁吁,说话不清楚,任海潮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重复了一遍。 “你听错了,是熬炼体魄。” 立马站起身的叶青,义正词严的强调着,反倒给任海潮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他狐疑的看着眼前身板清瘦的兄弟,看着他呼吸跟拉风箱一样粗重破旧,确定了刚才自己一定没有听错。 任海潮忍不住开起了玩笑,整个人完全变了一般,漏出了猥琐的笑容。 “叶兄,腰子有问题不怕,我给你说啊,漠北那地方,有古怪的方子专门治男人的难言之隐。” “不管有病没病,男人用过的都说好,女人体验过都放光。” 眼睛直冒精光的叶青,手掩口鼻,轻轻咳嗽了一下,慢条斯理道: “任兄,我有一个朋友,他” 话还没说完。 一个小厮举着棍子,大声示警,“有贼闯咱们后院,快来人啊!” “抓贼了,抓贼了!” 叶青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没好气的转身呵斥。 “吼什么吼,是本公子来了。” “麻溜的去叫贺掌柜的过来!” 小厮定睛一瞧,还真是叶青,立马放下了棍子,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埋怨着,但脸上挂笑,说着恭维话。 “哟,原来是虚惊一场,感情是叶公子和任捕快,小的还以为遭贼了。” “不过,您二位怎么从后院进来了。” 小厮说着,探头看向了紧锁的后院大门,眼中浮现了狐疑之色。 “贼在哪?敢闯我们清和轩,活腻歪了。” “他姥姥的,抓贼了,敢来这偷东西,给他腿卸了。” “找死的东” 三个人收举棍棒和板凳从正堂冲进了后院,满脸凶相,当看清后院站着的叶青二人面容后。 三人仿佛被点了穴般,哑然失声,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自知理亏,任海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但是叶青脸皮厚实,大摇大摆的走向贺玉,并挥了挥袖袍。 “你们都一边去,贺掌柜,本公子有话跟你说。” 另外三名小厮看了自家掌柜,见贺玉笑着躬身上前,立马溜了。 贺玉见叶青脸色红润,瞧着像是好事临近的样子,立马来了劲,拱手问道: “叶公子,不是说两日内么?您今个就准备好了?” “不错,将你这后门打开,一会儿就有人送来。” 叶青桀骜的扬了扬头,扭头看向了后门。 贺玉漏出了灿烂的笑容,麻溜的从怀里拿出了钥匙。 “好嘞,好嘞,小的这就开门。” “叶公子您真是厉害,那么多的银子,您说拿就拿,真是阔绰。” “这城里都说您家产都没了,家里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穷的底掉。” “可要是知道您轻轻松松就拿出一千两,不得惊掉眼珠子,要小的说啊,那群人都是嫉妒您,盼不得您好。” 任海潮古怪的看向脸色如常的叶青,暗道:“这家伙真的是家产都败光了,祖宅都送了人,穷的低掉。” 第四十九章 我警告你啊,本公子不喜龙阳 贺玉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一扭头,叶青鼻孔朝天,纨绔得不行,把他完全当成了空气,贺玉也不觉得尴尬,毕竟能做掌柜,八面玲珑是必备技能。 他继续说道:“哎,这天没有丝毫秋天的意思,不下雨还好,一下雨闷热的狠,小的身上都难受的不行,小的给二位搬桌椅,再沏壶祛湿的好茶来,坐在太阳下会舒服的很。” 下了一场夜雨,空气很是湿润,但高悬的烈阳让这湿润变成了蒸汽,什么都不做都觉得身上潮热的很,想出汗又发散不出,让人很是难受。 面对贺玉的好意,话少的任海潮抱拳道:“谢过贺掌柜。” “不敢不敢,您折煞小的了。”贺玉笑的开心,恭敬拱手,麻溜的去了。 二人抄小路,又飞檐走壁,二人不说出了一身汗,也口干的不行,喝点茶水是极好的。 不多时,茶还没烧开,马帮运送钱箱的马车就已经到了清和轩后门。 马朝阳亲自押送,幸不辱命道:“叶公子,东西送来了,没人发现。” 叶青也不请马朝阳落座,散漫道:“东西放下就回吧。” “是!另外怕您不够,小的又多拿了百贯,请您莫要怪罪小的。” 马朝阳恭敬无比,惊呆了一旁侍候的贺玉。 联想到昨夜发生的大事,贺玉望向叶青的眼中,只有敬畏,心里对叶青的鄙夷也消失不见。 贺玉迟疑了一下,拱手道:“叶公子,小的去请东家过来,还请您稍等片刻。” 叶青微微一笑,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切去。” 贺玉连忙起身,拱手躬身退了下去。 任海潮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贺玉背影,便继续凝视火炉上冒出热气,即将烧开的茶壶。 叶青对马朝阳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小马啊,你办事妥当,日后马帮交到你手中,必定会发扬光大。” “谢叶公子夸赞,只要能帮到叶公子,您尽管吩咐,若无其他事,小的这就先行离去,若呆的久了,难免会被人瞧见。” 马朝阳笑着拱手,言语间表明了自己一直记得叶青吩咐,让叶青抿嘴赞叹。 他暗道:“这小马挺聪明的,还会来事,不错不错。” “马老大仇得报,必然会松散下来,小马是其亲孙子,估计很快就会执掌马帮,趁着这会儿对我很崇敬,带着他一起发财,日后说不定能收当小弟。” 心中歪歪着,叶青笑呵呵道:“不错不错,考虑的很是周到,这样,你后天来这找本公子,本公子带你发财!” “谢叶公子,后日清晨,小的必来此恭候。”马朝阳激动抱拳,在叶青挥袖后,这才离去。 一旁的任海潮待马朝阳的身影消失在后门,这才开口,“那贺掌柜恐是猜到了些什么,去给他东家提醒一番吧。” “嗯,这样也好,莫要小瞧了咱们,另外,也给他心里敲个警钟,能够好好的在这干,莫要整些幺蛾子。” 叶青拎起烧开的茶壶,一切尽在掌握般,为任海潮倒茶。 混着羊油,姜片,花椒的浓郁茶汤,光闻着就让任海潮鼻间生辣,小饮一口就浑身生汗。 他感慨道:“还是这茶汤来的舒坦,在北方那等冷冽干燥之地,咱们家乡的茶水,是奢侈的,也只能解渴,不如这羊油茶汤管用。” 叶青颔首,笑着为任海潮再次添满。 任海潮再次喝了一口,并未一饮而尽,好奇的望着叶青,“你到底想如何去做?” 话落,又怕叶青藏着掖着,便郑重道:“我想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叶青释然一笑,抿了口羊油茶汤,这等新奇的东西,让他感觉好似喝着羊汤,感觉有些腻口,便捻起一片薄荷放在嘴中咀嚼。 “这清和轩,名字不改,掌柜不变,多些味美价廉的佳肴,开始不会引起仙味楼的注意,本公子开始也不会显露人前。” “等生意好起来,仙味楼感觉有些不对,应该三四天差不多,之后就是那十位老人出手的时候,彻底压垮仙味楼的生意。” 顿了下,叶青眉飞色舞,孤傲无比道:“不,是彻底让整个颍川县整个酒楼饭馆的东家都得仰仗本公子鼻息。” 强大的自信,让任海潮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 虽然还是那张欠扁的脸,却好似闪耀着光芒。 这真的是个纨绔会拥有的么? 短短几天之内,叶青的所作所为已经刷新了任海潮的所有认知。 从一个败类杂碎,到一个有些聪明的杂碎,再到一个心狠手辣,有谋有胆的纨绔,直到此刻,值得信任,运筹帷幄的兄弟。 真的让任海潮感觉不可思议。 叶青本以为自己能听到任海潮的夸赞叹服,结果耳边除了茶炉的炭火噼啪声,什么都没有,一扭头,就看到任海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不喜龙阳之好的他,顿时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警惕道:“我警告你啊,本公子不喜龙阳,无断袖之癖,把你的眼神收收,小心本公子揍你。” 嗖! 破空声响起,硕大的拳头直奔叶青面门。 早有防备的叶青下意识的一歪头,完美躲过这一拳,脸上庆幸刚显露分毫。 啪! 清脆的声响出现。 叶青左眼独龙,左脸五指印鲜红,一脸懵逼的望着满脸恶寒的任海潮。 “你姥姥的,爷爷我只喜欢女人,身娇体柔,闭月羞花的女子,你休要侮辱我!” 任海潮义愤填膺的呵斥,更是举起了拳头,大有叶青再出言不逊,就将其暴揍的架势。 挨了一巴掌的叶青,委屈吧啦的望着自己一言不合就动手,整个一暴力狂的‘好’兄弟,默默的挪动屁股,背身对着任海潮,声音带着哭腔道: “你他姥姥的,在陈老医馆你误会我,打了我一拳,刚才我误会你,又挨了你一巴掌,合着只要你觉得不对,都得本公子吃亏是吧!” 任海潮愣了一下,脸上的愤怒消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叶青萧瑟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劝慰。 恰好在这时,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娇小玲珑却凹凸有致,身穿粉色罗裙,乌黑鬓发盘起,金步摇微微晃动,发出悦耳脆鸣,粉色的面巾之上,带水杏眸让人只瞧一眼,便难以移开。 任海潮直接看傻了眼,直勾勾的盯着,试了礼仪。 姚怡习惯了这般明目张胆的打量,无视了任海潮的无礼之举,看了眼地上摆放的两个巨大钱箱,对背对自己的叶青欠身做富道: “见过叶公子,本妇本想着过两日才会见到叶公子,没想到才” “姚东家,客套话就免了,这里一千一百两,你拿走一千两,再去县衙走一遭,咱们的约定就算成了。” 叶青打断了姚怡,虽歪坐榻上,却给姚怡一种居高立下的压迫,让她下意识的低头道:“本妇听叶公子的。” 第五十章 贺掌柜,今个咱们就约法三章 叶青站起了身,左手遮住了自己的左脸,这才转过身来。 可这掩耳盗铃的手段,更是引人注意。 单单一个独眼龙,就让姚怡被遮住的樱唇微微张开。 美眸透过那白皙手指缝中透露的红印,使姚怡眼睛弯起,透出了笑意。 叶青龇牙咧嘴,凶巴巴的嚷嚷道:“你笑什么,没见过世间竟然有本公子这般俊朗的男子啊。” “嗯,没见过。”姚怡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回复,让叶青虚白的脸浮现了一抹红色。 他冷哼一声,也不再遮掩,放下了左手。 俊朗的左脸上,猩红的巴掌印使人瞧着忍俊不禁。 饶是定力极高的贺玉,也立马赶忙低下了头,肩膀不停抖动。 罪魁祸首任海潮面不改色,双手负后,对姚怡道:“姚东家,且随本捕快前往衙门办手续。” “叶公子不去么?” 美眸带笑的姚怡,问向叶青。 “无妨,有任捕快在,手续做不得假。”叶青摆了摆手,眼神刮了肩膀抖动的贺玉一眼,重新捂脸,郁闷的坐下。 任海潮比了个请的手势,姚怡微微摇头,看向旁边摆放的,樱唇轻启。 “叶公子,之前本妇开价一千两,不过是玩笑之语,还请您别当真。” “姚娘子你什么意思?这清和轩你不打算卖了?咱们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你反悔。” 叶青顾不得狼狈,眼冒凶光走向姚怡,并撸起了袖子,丝毫不管眼前之人是一介女流,该动手就要动手。 姚怡连忙回答:“叶公子您别误会,清和轩是要卖的,但本妇想重新起草一份契约,价钱减一些,六百两就好。” 叶清和任海潮听到这话,都感觉匪夷所思。 这买卖契约立好了,钱也按约拿来了,卖家竟然主动降价? 自古只有卖家临时涨价,买家接手前再拼命压价的事。 而且,还是面对叶青这个颍川县有名的冤大头,姚怡一顿操作,实属是给人看蒙了。 “叶公子,本妇虽是一介女流,虽然爱钱,但有些钱挣了,怕是会睡不安稳。” 姚怡说的认真,走到了钱箱旁弯腰俯身,展露了一个诱人的弧线。 场间所有男人都不是雏,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那惊人的蜜桃上,脑子里都浮现了四个字:深藏不漏。 毫无察觉的姚怡,纤细的手指轻抚那些银钱,惋惜道:“钱是个好东西,能解决世间绝大多数烦心事,但良心,是钱买不来的。” “六百两已经远超市价,本妇还是赚了不少,请叶公子能答应本妇的要求。” 众人敬佩的望着那娇小的身影。 啪啪啪! 叶青由衷鼓掌,赞叹道:“姚娘子品行让叶某叹服,这钱,本公子必须得给了,一千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姚怡: 任海潮: 贺玉: 看着叶青,如看傻子一般。 卖家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能够给叶青这个买家少些钱。 结果这二货竟然非要坚持掏高价,真是人傻钱多,活该被人坑,被人骂。 至于说,叶青瞧姚怡长得标致,想砸钱来一亲芳泽。 每个人都没有这般去想。 叶青有房墨婉这个被颍川县上下尊为第一美人的娇妻在家中,怎么可能瞧上姚怡这个年长些的妇人!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叶青寻花问柳,只去花楼,对良家妇人只是口花花却不曾染指。 砸钱来让姚怡献身,完全不存在。 叶青见姚怡起身,半透的面巾下,好看的樱唇微微张开,便立马沉着脸,故作生气。 “姚娘子,本公子说话向来说一不二,你这般回价,本公子就有些生气,若要是再多嘴,本公子可就要发飙了。” 飒飒! 袖袍撸动,但袖袍宽大,撸起来又落下,叶青不停的撸着,飒飒声不断,虽好笑,但表明了叶青的坚定。 姚怡本想同叶青结个善缘,见状,心里微微叹息,“罢了罢了,这叶公子,真是个混不羁的,行事无法揣摩,怪不得被称为颍川县第一纨绔。” 姚怡不再劝说,欠身道:“那本妇就谢过叶公子了,钱本妇先收着,若您需要那四百两,随时可差人来取。” “别再纠结这钱的事了,再废话,天都要黑了,麻溜点钱,赶紧去衙门办交接,本公子等着在自己饭馆吃第一顿饭。” 叶青急不可耐的催促着。 大家微微一笑,不再废话。 任海潮还记得钱箱里马朝阳多放了一百两,拿出两张五十两银票叠起扔给叶青。 姚怡也不点钱,让贺玉拿来铜锁将两个钱箱一锁,就同任海潮往县衙而去。 贺玉眼神复杂的望着即将变成自己新东家的颍川县败类,喜忧半参。 喜的是,叶青出手大方,就算没给自己长月钱,但叶青一高兴,说不定就会打赏些银钱。 而且,当初许诺,他在这干三个月,干的不爽,就随时离去,还他自由身。 忧的是,叶青喜怒无常,还招惹了那么多麻烦,这三个月一定不好过啊。 说不定,哪日他也得被叶青牵连,挨毒打,被人骂,这日子,想想都绝望。 不停变换的神情,被叶青纳入眼中。 叶青知晓贺玉在担心什么,心里起了捉弄之意,揶揄道:“贺掌柜,你今后该如何称呼本公子?” “小,小的贺玉,见过叶,叶掌柜!” 虽心中不愿,神情复杂的贺玉,朝着叶青拱手微鞠。 “哈哈哈哈,爽!” 叶青畅快大笑,端起茶汤一饮而尽,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让一旁躬身的贺玉,低头望地,眼中光芒少了一些。 “贺掌柜,今个咱们就约法三章。” 叶青站起身,双手负后,收起了混不羁不着调的架势,目光烁烁,让贺玉心中升起了几分敬畏。 “东家您吩咐。” “这第一,打今个起,本东家的话,就是清和轩的规矩,让你们干嘛就干嘛!” “这是自然,东家的话自然就是规矩。” “这第二,以后无论客人何等身份,你们都得给本东家将腰杆挺起来,无须卑躬屈膝,点头哈腰,面对本东家也是如此。” 贺玉想都不想,直接应下:“全听东” 话没说完,贺玉反应过来了,诧异的望着叶青,“东家,这,这不好吧。” “咱们开门做生意,客人” 叶青眉头一皱,沉声道:“本东家刚立的规矩,你这就给破了?”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贺玉忙不迭赶忙躬身! “嗯?贺掌柜,真有你的,刚坏了本东家第一条规矩,这第二条规矩你又给破了,真有种啊!” 叶青皮笑肉不笑,冷眼望着贺玉,瞧的贺玉冷汗直冒,一时之间不该如何是好。 几息后,贺玉平复了心情,按照叶青说的,苦笑着拱手。 “东家,别人该说贺某不知好歹,目无尊卑了,贺某不知该如何迎客了。” 第五十一章 起来,不愿做奴的人们 叶青昂首挺胸,言语中透着贺玉不明白的意味,却莫名的感动,腰杆也完全挺直。 只听叶青掷地有声道:“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最下贱的就是咱们这些商人。” “但本公子觉得,都是个人,一个脑袋俩胳膊俩腿,被砍了都会死,都是为了好好的活着,为何咱们成了最下贱的,要委屈自己活着?” “开门迎客,或拱手,或抱拳,笑脸相迎,好语相对就好,让本公子弯下腰,那可不行。” “咱这脊梁骨,只会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弯下,别人凭什么?” 贺玉的呼吸急促起来,面色涨红,拳头都攥紧了,身上升腾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气势。 叶青视线落在了被刺激到的贺玉身上,微笑道: “是咱们求着客人来咱们这的么?不然。是咱们的菜好吃,酒香,物美价廉,让他们享受,客人才愿意来,咱们不让他们来,他们还不愿意。” “所以,以后就给本公子挺直了腰杆迎客,你们跟着本公子做生意,那就是本公子的人。” “若有人不满,那就是对本公子不满,本店恕不接待。” “谁要是敢惹事,那就是挑衅本公子,直接赶出去,这颍川县不是没有王法,咱们直接报官。” “好,就依东家的吩咐来!” 贺玉兴奋的很,此时的他,感觉迎来了新生。 可这时,叶青话锋一转,苦恼道: “若是代表着王法的官家老爷来了,不满意这个,那你就当本东家方才说的话是个屁,对他们该鞠躬鞠躬,该贱笑贱笑,得伺候好了,谁让本东家现在惹不起。” 突如其来的转变,给贺玉弄不会了,愣了几息,贺玉才回神,脸上没有丝毫嘲笑之意,只有敬佩。 虽然叶青刚才的话打破了世俗礼节,但最后还算是见好就收,没有到无法无天,狂妄自大到无视王法。 可见叶青心里是有个准线,做事还是活络的。 “一切都按照东家说得来。” 贺玉恭敬拱手,满脸认真的应下。 叶青很是满意贺玉这等表现,点了点头,并伸手拍了拍贺玉的肩膀。 “好好干,本东家不会亏待你,从今个开始,你月钱翻番,再给你一成分润。” “东家,这,这太多”贺玉刚想拒绝,就见叶青皱起了眉头,立马改口,“谢东家!” 叶青这才转怒为笑,再次拍了拍贺玉的肩膀,“本东家就喜欢你这一点。” 贺玉憨厚而笑,笑的诚挚。 “对了,等这地契变更了,你去买几个奴仆,要老实话少,踏实肯干的,再去打几个铁做的锅,你去拿纸笔,图样本公子画给你。” 店铺已经搞定了,靠谱的厨子和炒菜必备的铁锅,得赶紧弄了,不然开始挣钱复仇的日子又得延后。 对于执行力强的叶青,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是,东家!” 贺玉虽有万般好奇,但谨记叶青的规矩,不再发问,闷头执行,赶忙去拿纸笔。 叶青提笔而画,寥寥几笔,一个铁锅的造型跃然纸上,在纸张左侧标注好尺寸后。 叶青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本公子的画技真是天下一绝啊。” 自吹自擂的臭屁话,根本就不打草稿,也没有一丢丢的不好意思,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倒是一旁的贺玉,有些不自然。 叶青抬眼看向贺玉,后者立马领会,龇牙笑着拍起了马屁。 “东家的画技确实是绝了,这几笔下去,别人瞧着都不用意会,直接就能瞧出来东家画的是个铁打的锅,好,实在是好啊。” 这等废话马屁,真的是毫无水准。 叶青翻了个白眼,拽起墨迹未干的图纸,递向贺玉。 “以后多学些好听的话,本东家喜欢听这个,说的好了,有赏!” 有赏? 贺玉的眼睛立马放光,双手接过图纸,信誓旦旦道:“东家莫生气,贺某嘴笨,日后一定好好学些好听的话,让东家开心。” “嗯,去吧!”叶青满意的挥了挥手,哼唱起了什么。 贺玉没听过,只觉朗朗上口,让人热血沸腾,特别是那第一句的词,深深地刻入了贺玉心中。 起来,不愿做奴的人们 他们这些经商的,可不就是大乾皇朝最底层的奴隶么? 不过没那个奴契罢了。 可若是奴隶跟了个地位尊崇的主子,他们这些商人还要比奴隶矮了半截。 每个商人心中都希望自己成为富可敌国,操纵一国,传世不衰的豪商,可自古以来,才有几个商人青史留名? 若是发了财,被官家、世族、贼人惦记上了,散尽家财是好的,家破人亡更是正常的事。 想要活命,最后都得给自己找个主子,当狗才能保住偌大家产和小命。 还不如主子家的奴隶过得逍遥自在。 刚才叶青哼唱的小曲,真是唱进了他的心坎里了。 贺玉复杂无比的忘了眼叶青,小心翼翼的收起图纸,快步离去。 第五十二章 方户吏真是心善的大好人 任海潮和姚怡的表情都有些疑惑,不明白方绍为何对叶青这个名字有这么大的反应。 特别是任海潮,想到了一直针对叶青的李富贵,还有其背后神秘的靠山,不由眉头紧皱,拳头攥紧又松开,看向方绍,眼神中多了别的意味。 叶青之前产业众多,大多都赌输给了李富贵,叶青好面子,当然不会来官府更变,想来李富贵没少拿着赌契和地契找方绍行方便。 这么来说的话,李富贵会不会将赢来的一些产业,直接变更到他身后靠山名下? 不由的,任海潮起了同方绍套话,还有夜探户房的念头。 不过眼下办理清和轩的事情要紧,便语气如常道: “方户吏,有何不妥么?” “没有没有,小老儿只是有些诧异,好久没有看到这个名字了。” 方绍摇了摇头,鼻头离开了契约,迟疑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并未抬头。 “可是咱们颍川县有名的叶公子?” “正是他。” 任海潮眉头一蹙,仔细的盯着方绍的反应。 方绍仔细的瞧了瞧契约上的金额,抬起了头,苍老的脸上尽是唏嘘。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这叶家祖上号称叶半城果然不是虚假之言。”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这叶公子豪掷千金,一座宽十丈,长十五丈的地方就花了这么多的银钱,家底真是羡煞我等。” 任海潮咧嘴憨笑,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那是,不然本捕快也不会同他结识,出手真叫一个大方。” 接着,任海潮上前两步,眨了眨眼睛,嘿嘿笑着: “日后可能得多麻烦方户吏,到时候我让叶公子准备些您喜欢的好茶,来孝敬孝敬您。” 方绍听着特地加重口音的‘好茶’,眯起的眼中浮现了精光,苍老的脸上喜不自胜,拱手道: “任捕快,这可是你说的,小老儿记心里了,到时候你若是忘了,小老儿可是会亲自登门的。” “唉,方户吏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这等事怎能忘!”佯装不满的任海潮,身体前倾,粗大的手指在二人之间来回指着,又别有深意的笑道:“你带我,我带你,咱们日子不就越来越好了么!” “哈哈哈哈,没想到,任捕快也是个妙人啊,小老儿刚见你的时候,以为任捕快不是此中之人。” 方绍心情大好,言语都轻松了不少。 任海潮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叹气道: “方户吏您在这颍川县衙可是老资历了,咱们这等小胥吏,不努力些挣几个闲钱,如何能顿顿酒肉?可能冬天都穿不上新棉衣,咱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你说这话着实是说到点子上了,不过咱也不做那违背王法的事,就是借着身上这身儿衣服,为百姓开些便利,让自己日子过得好些,不必忌讳。” 方绍眯着眼睛,瞧出了任海潮展露出来的别扭和难受,舒心宽慰。 同时对任海潮的戒心降到了最低。 无他,如任海潮这般胥吏,他活了五十来岁,见到了太多太多。 原本进来,都洁身自好,清廉的很。 结果呢?不说吃饭有三个菜,有时候都得喝西北风。 一个个苦哈哈的,没人诉苦,见到他这个衙门老吏,为人还和善,就向他诉苦请教。 方绍没少开导这些不开窍的胥吏,更是有不少都是他亲自带上道的。 所以,方绍在这县衙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一些他带出来的‘徒弟’动不动就给他孝敬。 也养成了他好管‘闲事’的习惯,见到任海潮这等刚来的,日子若是苦了的,就直接带上道,心里若是不得劲的,就开导开导,真真是广结善缘。 任海潮敬佩的对方绍抱拳躬身,“您老说的在理,我这心里舒坦了不少,咱也确实没干欺压百姓,违背王法的事,就是帮一些百姓,行了个便利,解了燃眉之急罢了。” “对头,孺子可教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咱做的还是好事勒!” 方绍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墨迹挂在了上面,胡须一片黑,一片白,瞧着有些滑稽。 任海潮忍不住提醒道:“方户吏,您胡子脏了。” “无妨,小老儿早就习惯了,哎,人老了,就爱絮叨,正事都差点忘了。”方绍一拍脑袋,不好意思的朝姚怡拱手,“耽误了姚东家的事,还请见谅。” “本妇不敢,方户吏能行开便利之门,让本妇少等几日,早早变更了地契得了银钱,本妇实在是感激不尽,本妇在此谢过方户吏。” 姚怡琼首摇动,欠身做富,言语诚挚,加上软糯的嗓音,让方绍心里舒坦之际。 方绍咧嘴笑道:“姚东家一介女流,经商实属不易,日后若有户房之事要办,可尽管来此寻小老儿。” 心头大喜的姚怡,在此行礼,感激道:“方户吏真是心善的大好人,本妇再开酒楼,届时还请方户吏大驾光临,多多捧场。” 互惠互利的承诺,瞬间达成。 方绍笑容更胜,他刚才在契约上可是瞧的仔细,眼前这位娇弱娘子,可是清和轩的老东家。 清和轩是什么地方?颍川县数一数二的饭馆,佳肴不少,得了姚怡的承诺,他方绍日后有口福了。 “哈哈哈,好,这是自然,来来来,姚东家,你在此处签字画押。” 方绍爽朗笑着,再次低头伏案,眯着眼睛在桌案上一扫,抽出两张衙门专用的宣纸,指着一处让姚怡签字画押。 待娟秀小字跃然纸上后,方绍快速挥毫泼墨,一个个大小一致,方方正正的字体快速落下。 不过一刻,两份一模一样的变更公证就写好了。 这办事效率,瞧的任海潮和姚怡都错愕的很。 按照大乾律例,地契变更公证,要先由买卖双方拿着买卖契约和地契来县衙,由户房验证后,再派小吏去丈量地契所记地块方圆尺寸,是否同地契所标注的一致。 若无出入,这才办理变更公证,买家拿着公证办理新的地契,县衙事务不多,那也得两日搞定。 似颍川县这等繁华小县,商贸繁荣,一套下来怎么着也得十天半月。 可找了方绍,大开便利之门,这速度,简直可怕。 这老头,果真是很是有几把刷子,怪不得一辈子都在户房干的好好的。 方绍和善笑着将变更公证交给姚怡,并对任海潮歉意道: “任捕快,还请见谅,为了保证卖家银钱落袋,这地契变更公证,得让姚东家拿着。” “姚东家确认得了钱,将这公证转交叶公子签字,您拿着公证再来找小老儿办理新的地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假,但方绍还没有昧了良心,为卖家考虑的很是周到。 “还是方户吏考虑的周到,如此这般,也能断了某些图谋不轨之人的念想。” 任海潮敬佩点头。 姚怡想说钱已经给过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任海潮便抢先开口询问。 “不过方户吏,这钱已经给了姚东家,而且,叶公子这几日都不在城中,可有别的解决之法?” 敏锐察觉到不对的姚怡,心脏节拍快跳了两下,当迎上任海潮憨直脸上的冷漠眼神,她立马配合道: “好叫方户吏知晓,叶公子已经差人送了一千两银子到了本妇宅中,请任捕快做见证,带本妇来找您老办理此事。” “这样啊?”方绍摸了摸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眯起的眼睛,瞧不出任何东西。 任海潮装作着急,走到了方绍身旁,附耳小声道: “方老,此事并未作假,您在颍川县呆的久,比我知道叶青那厮秉性如何,若办不成,定然会大呼小叫,败坏我的名声。” “这且不说,那厮承诺十两银子的好处就打水漂了,而且,以后就再难让他找我办事,钱路就断了。” 说着,任海潮握住了方绍的手,身上最后二两银子的家当,全交了出去。 方绍手腕扭动,不着痕迹的将银子塞进袖腕,故作为难道:“既然姚东家已经拿到钱了,叶公子也着急,那小老儿就破例一回。” 闻言,任海潮眼底一抹冷色一闪而逝,果然不出他所料。 第五十三章 一共六个老婆,我应该能应付 拿到新的地契,任海潮满脸凝色的走在喧闹的街道上,自动摒除了一切声音,陷入了沉思。 嘭! “嘿,你这人怎么看见过捕快老爷,小的有眼无珠,走路不看路,冲撞了捕快老爷,还请捕快老爷赎罪。” 浑身布丁麻衣,脸色蜡黄的枯瘦农户,瞧清了任海潮腰间悬挂的令牌和横刀,神情慌乱惊恐,赶忙躬身向任海潮行礼赔罪。 被撞停的任海潮,发散的瞳孔聚焦在了眼前农户的身上,恍了下神还未张口说话。 这心中忐忑的农户,就被任海潮的面无表情吓得浑身哆嗦,忙不迭的就要跪下。 跟在一旁的姚怡连忙上前抬手,将农户扶住,软糯的声音驱散了农户的些许恐惧。 “不必如此,任捕快是个心善的,并未怪罪于你。” 任海潮明白了怎么回事,欠声道:“抱歉,本捕快走神了。” 农户这才宽心,弯下的腿直了一些,感激涕零抱拳躬身。 “捕快老爷宽宏大量,没有与小人计较,谢捕快老爷开恩,谢捕快老爷开恩。” 明明惶恐不安到身体还在颤抖,却面露感激的模样,瞧的任海潮心里一阵烦躁。 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幕,衣衫褴褛,皮肤黑黄的老农户,同样如此卑躬屈膝的面对着一个人,宛若老狗。 不过,老农户没有眼前农户这般好命。 嘎吱吱! 任海潮拳头攥紧,发出了脆响,淹没在了街道的喧嚣中。 他看向姚怡,“烦请姚东家给他一两银子,稍后还你。”便跃过农户,朝前走去。 “一两银子而已,任捕快不比记挂。” 姚怡微微欠身,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放在了农户手中。 “不敢,不敢,小的冲撞了捕快老爷,万万不敢再拿这银钱。” 心中越发慌乱的农户,眼中竟浮现了泪花,腿再次弯下,满是老茧的手不停抖动,被捧着的银子在掌心来回跳动。 “安心拿着,若不然,那位捕快老爷才会生气。” 姚怡宽慰了一句,莲步款款,跟上任海潮。 农户拿着银子站在原地,瞧着那高大背影,呢喃道:“真是位好老爷啊。” 一旁纵观全部的摊贩,摆弄着身前陶器,笑着道:“老丈,您就安心拿着这银子。” “刚才那位是咱们颍川县新任捕快任海潮任老爷,是个了不得的好人,昨夜弄死了棍夫老猫,为咱们除了一个大祸害。” “啊?竟然是他?我真是有眼无珠,竟然是恩人!” 农户捧着银子,双膝一弯,朝着任海潮逐渐缩小的背影不停跪拜,脸上已布满泪水,声音颤动:“儿啊,阿爷见到恩人了,阿爷见到恩人了啊。”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默默叹了口气,可怜人何其之多,新来的任捕快真是个大英雄。 姚怡瞥了眼面色难看的任海潮,脑海中闪烁出叶青不着调的跋扈模样。 她不禁暗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一个正气凌然,但行好事,一个嚣张跋扈,坏事做尽,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凑到了一起,着实古怪。” …… 清和轩后院。 叶青右脚踩在地上抖着,左脚盘在木榻上,毫无形象的趴在桌案上,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当听到脚步声出现,叶青瞬间扭头,咧嘴笑道:“办完了?地契在哪?” “幸不辱命!”任海潮怀中一掏,拿出了新的地契。 叶青飞奔过去,举在头顶,透过阳光看着上面的字,当目光聚焦在自己的名字上后。 俊秀的脸笑得灿烂,透露着任海潮和姚怡都瞧不懂的轻松惬意。 漂泊异世的人,终于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一直彷徨的心,有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让叶青浑身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哈哈哈! 叶青爽朗大笑,笑的眼中都浮现出了泪水。 让任海潮和姚怡都感觉莫名其妙。 昔日家大业大的叶家公子,得了一个小小的饭馆,竟然喜极而泣? 这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饮酒,任兄,姚娘子,今日当痛饮!” 叶青突然止笑,一脸认真的望向二人,眼眶中的泪水,缓缓滑落,神情古怪至极。 突然的转变,吓的二人心中一紧。 姚怡心中暗道:“疯子,这是个疯子。”微微欠身,歉意道:“叶公子,本妇还有琐事在身无法同饮,扫了叶公子雅兴,还请见谅。” 任海潮也想单独同叶青聊聊自己在县衙的发现,出声附和,“姚娘子既然有事,且先行离去,咱们日后再相聚小酌。” “这是自然,不过本妇斗胆,想请任捕快帮个忙,帮本妇将这些钱运回家中,本妇宅子就在后巷不远。”姚怡欠身做富行礼。 “好说。” 任海潮赞许应允。 财帛动人心,何况里面是千两银子,姚怡更是一介女流,软弱无力,手无寸铁。 她若是找小厮帮忙,后者知晓里面是满满的银子,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动心,生出歹念。 找任海潮帮忙是最好的选择,安全靠谱不说,还能欠任海潮一个人情。 欠人人情就得还,一来二去,双方交情就结下了。 若日后有事相求,总归是会容易一些的。 至于叶青,此时满脸失落的坐回木榻上,小口抿着羊油茶,一副‘爱谁谁,都别搭理我’的神态。 任海潮轻松无比,依次将两个沉重钱箱搬到了一旁的独轮推车上,提好车把,稳住车身,朝叶青说句,“叶兄,且去要酒,我去去就回。” 姚怡朝叶青欠身,“叶公子回见。” 叶青摆了摆手,很是嫌弃的小声嘟囔,“且,重色轻友的家伙,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呐~” “还想许你一成分润,让你也挣些钱,一边凉快去吧。” 说到这,叶青眼睛一亮,腰杆挺直,摩挲着自己下巴。 “说到女人,等挣了钱日子安稳下来,我得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结婚生子,好完成前世父母的心愿,结束单身。” “对了,寝室兄弟们的心愿不能忘了,按照他们的喜好,我帮他们一人娶一个,一共六个老婆,我应该能应付的过来吧?” “嘶~得抓紧时间,问问任海潮那男人都说好的药如何购买,还得让他教我锤炼身子的功夫。” 迷之微笑浮现在叶青脸上。 第五十四章 秋风携落叶,客心终有归 任海潮推着车进来,就看到叶青笑的淫荡之际,他表情古怪的问向叶青。 “叶兄,你在想啥呢?” “啊?哦,你回来了啊。” 叶青回神,立马一本正经,盘坐在木榻上,拎起茶壶,为任海潮沏茶,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来来来,茶正好,喝一口暖暖身子。” 任海潮看着那煮了好几回,汤色寡淡的茶水,表情更加古怪。 他坐到了叶青对面,疑惑的望着叶青淡然自若的表情。 “你情绪怎滴如此反复无常?” 叶青撇了撇嘴,长吁短叹道:“纨绔败类,不都是喜怒无常么?” “喜则出手阔绰,见人就赏,怒则破口大骂,沿街闹市,更甚者当街杀人,我这反应实属再正常不过,呵,应该是好多了。” “不累么?” 任海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嗯,这问题好,是挺累的,行事乖张,表情就做得多,我这脸这会儿就挺僵的,容我揉揉!” 叶青一本正经的回答完,就双手捧着脸颊揉搓了起来,嘴巴张开又闭合。 率性而为的模样,瞧的任海潮好笑又羡慕。 喝完寡淡的羊油茶,任海潮想起了自己要说的事情,但见叶青神情轻松,一扫之前的紧张,眉头微皱,将话吞了下去。 “他难得这么轻松,让他轻松这一天,今夜我去户房找找线索,明日再同他说这些。” 任海潮心中下了决定,笑着为叶青倒茶。 “叶兄,这清和轩已经改姓了叶,实属好事一桩,一会儿咱们不醉不归,另外,详细于我说说你打算接下来如何行事?” “晚了,现在我喝酒的兴趣没了,详细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懂。” 叶青没好气的瞪了眼这个见色起意的‘好’兄弟,瞪的任海潮莫名其妙,想到自己没让姚怡那个美妇留下一同饮酒,不由坏笑起来。 “怎么,我没让那个姚娘子留下,坏了你的兴致?” “看不出来啊,叶兄竟然喜欢他人之妇,怪不得你花了一千两,豪掷千金买这清和轩,啧啧,任某叹服。” “你姥姥的,瞎说什么,我就是纯粹的不想理你!” 叶青举起了手中茶盏,作势摔打,重重放在桌案上,茶水撒了满手,翻了个白眼,起身朝茅房走去,吐槽起来。 “你身为颍川县的捕快,当值之时不去巡街,算是玩忽职守,赶紧消失在我眼前,不然你小心我告你一状!” 任海潮看着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的叶青,咧嘴憨笑起来,低声道: “那姚娘子确实不错,好似是个寡妇,他现在和离,同姚娘子凑成一对倒也登对。” “改日我去找姚娘子聊聊,看对方有无意思,说不定我在这颍川县还能当个媒人。” 自顾自的想着,任海潮抬头看向了漠北的方向,眼中浮现了思念之色。 傍晚时分,叶青背着一个细软,抱着一个尺长木箱,从叶家祖宅大门走出。 打了鸡血,任劳任怨的贺玉,此时戴着帷帽,化身车夫,站在马车旁。 见叶青出来,忙不迭上前,“东家,可还有东西?” 叶青侧身,将箱子护在怀中,摇了摇头,“没了,咱们走吧。” “是,东家,不过东家,您确定要住在咱们饭馆后院?那里可比不得您这祖宅啊!” 贺玉终究是忍不住好奇,坏了叶青的规矩,出声询问。 “这宅子太大,平日上个茅房都麻烦,还不如住清和轩方便。” 叶青毫无留恋,看都不看身后豪宅一眼,说了一个让贺玉忍俊不禁的由头便上了马车。 “行,东家不嫌弃酒楼寒酸就行,您将门锁给小的,小的去将门锁上。” 贺玉笑着伸手,得到的却是一根麻绳。 “宅子里空荡荡的,没人来,用这绳子将门环拴上就成。” 无所谓的话,让贺玉错愕不已,苦笑一下,麻溜的去关门栓门。 吱呀呀! 车轮传动,传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迎着落日,奔向远处。 马车窗帘撩开一角,叶青看着如火红霞,心情大好。 微风吹过,扯动了窗帘,也带动了几片落叶,随着马车往前翻滚,最后被卷入车轮下,碾入泥土。 “秋风携落叶,客心终有归。” “东家,好诗啊,不过,听着怎么有股子游子飘荡多年,得回家乡的意思?跟您此时不应景啊,应该改改才对。” “话忒多了,你不会夸赞就闭嘴,好好的心情都被你给搅混了!” “啊抱歉东家,才疏学浅,您别生气,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巧舌如簧!” “呸,没文化,巧舌如簧不是这般用的,以后没事多读书。” “东家,读书就算了,我要琢磨琢磨以后怎么让咱们的生意财源广进才是正道。” “你开心就好,现在闭嘴,莫要再说话。” 叶青撇了撇嘴,挪动了一下屁股,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着马车摇摆,打起了盹。 “真可怜,这么小就死了爹没了娘,以后可该怎么活啊。” “少年郎,可有亲戚能去投靠?” “别问了,我刚才问了半天,都没说上半个字,给他水也不喝,饼也不吃。” “哎,这世道,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好了。” “谁说不是呢,明明咱们江州乃富庶之地,可怎么动不动就发现这等悲惨之事。” “咦,这不是黄管事?您东家府上可还收奴仆?将这少年郎收了去可好?” “我倒是想,可这少年郎瘦小的很,宛若稚童,我东家是不会要的。” 打盹的叶青睁开了双眼,沉脸撩开窗帘,看向了喧闹的来源。 第五十五章 这狗日的世道 叶青的目光,落在那个久跪在地,身体开始打摆,双臂抖动的瘦小身躯上,眼中的复杂之色逐渐凝重。 车轮转动,并未有丝毫的停顿,直到马车内的叶青,眼角余光再也看不见少年郎之时。 叶青才放下了窗帘,瘫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 “贺掌柜,前面找个地方停车,去将那少年郎带过来。” “东家,您说少年郎?是刚才卖身葬父那个?” 贺玉侧身,撩起了车帘看向叶青。 “卖身葬父么?” 叶青脸色又难看了一些,沉默低头,不再言语。 贺玉知趣的放下窗帘,左右瞧了瞧,难得前面路边不远处有空位,便赶忙将马车靠了过去,给旁边瞧着憨厚的摊贩打了声招呼,就往掉头小跑着走向那干瘦少年。 叶青坐在车上静心等待,几息之后,耳边再次传来了吵闹。 “你这石榴一点都不甜,还是坏的,你赔我钱。” “这位郎君,老朽家的石榴,都是甜美可口,您当时也尝了,若您不满,可您当时买了四个石榴,就拿回来一个,这钱如何能退啊,而且老朽的石榴都是” “嘿,你这老头废话忒多,我家三口人,一人打开一个尝了尝,果子都是坏的便直接扔了,如何能拿得回来,快点退钱。” “不是,这位郎君,老朽这果子” “大家都来看了啊,这老头卖的石榴都是坏果,找他理论还狡辩,大家都别再来买了啊。” “啊?这老者看着老实,石榴通红,没想到竟是这般坑骗良人,我可不买了。” “真是可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般做生意,不怕遭人唾弃么?” 叶青再次撩开窗帘,看了一眼,眼中的怒火升腾。 路对面,浑身补丁的老者,满是褶子的脸上尽是委屈,潦草的胡须随着嘴唇不停颤动,面对一群人的声讨嫌弃,却再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叶青视线往下,老人脚边摆放着两担不比拳头小,表皮红彤彤的石榴,瞧不出一点会有坏的可能。 一名身穿土黄棉衣的年轻人,手里举着一颗石榴,朝着周围的人吆喝着。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过来,朝着老人指指点点,尽说着难听的话。 那老人脸色越发难看,呼吸急促浑身抖动,不知如何辩解的他,突然猛地弯身,拿起自己的石榴,一颗一颗的掰开,更咽的反驳道: “老朽的石榴都是好的,你们瞧瞧,都是好的,不可能会有坏果,你们相信老朽,不会有坏的。” 颗粒饱满,晶莹通红的石榴籽,在晚霞的照耀下,越发璀璨,宛若宝石。 老人悲愤的将打开的石榴递向四周。 “你们尝尝,都是甜的,都是甜的啊,老朽一辈子从不骗人,这石榴都是好的,不可能有坏的,你们都尝尝。” 乞求的话语,配合着老人的表情,让周围的人都有些错愕,有两个人伸手想要接过尝尝。 那想要退钱,衣着得体的年轻人,手一伸,将两人伸出的手拦了下来。 他黑着脸,言语更加尖锐的呵斥道: “你这老头,为了挣黑心钱,连脸都不要了。” “下午我买时,你也是掰开好石榴给我尝了尝我才买的,此时你还想用这计量,休想骗人。” “大家都知道,就有那丧尽天良,钻钱眼里的黑心人,用以次充好来坑人,表面给人看好的,背地里却给人拿坏的东西,这老人就是如此。” 吆喝着,年轻人不管老人气到发紫的脸色,将自己手中石榴扔到了老人的担子里,砸飞了几颗石榴,更是抬腿,想要将那满担石榴踢飞。 “让你坐这等坑人的生意,我让你卖,我让你一颗都卖不出去,再也骗不了人。” “不敢啊,莫要踢啊!” 老人绝望无比,赶忙上前,在年轻人脚踢在担子之前,瘦弱但有力的双臂,牢牢的抱住了年轻人的腿,同时,膝盖也跪在了地上。 “松开,莫要脏了我的衣衫,老头,你再这般小心我揍你!” 年轻人使劲挣扎,却不得摆脱,气的举起了拳头。 老人老泪纵横,抬头望着那宛若恶鬼的脸,更咽乞求道:“郎君,您行行好,莫要踢老朽的石榴,您的钱赔您,您莫要踢啊,莫要踢。” 周围的人看着老人下跪,也于心不忍,上前劝阻。 “这位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老者瞧着也不容易,即便有些贪婪,做了坏事,也不至于砸人摊子,他愿意赔钱就好。” “老人家,快些起来,当不得如此,您赔他钱了事,日后莫要再做这等腌臜事。” “哎,作孽啊,卖人坏果,闹得如此田地,何必呢!” 那年轻人见周围之人都向着自己,而且这比自己阿爷岁数还大的老者都跪下了,有道是长者下跪要折寿的,心里不免有些发虚,便放下了手,冷声道: “哼,老头,快些把钱赔我,今日就此作罢,不然我就砸了你的摊子,再把你送去衙门。” “老朽赔,老朽赔。” 认命的老人,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铜钱,刚想数一数。 一只手直接将其老人手中铜钱尽数抢走。 “哼,你弄脏了我的衣衫,还卖我坏果,这些钱就当赔偿了。” 年轻人麻溜的将钱塞进怀里,转身离去。 老人赶忙伸手去抓,悲恸道: “四颗石榴才六枚铜钱,您的衣衫也没有脏,怎敢拿我这么多的钱。” 可枯槁的手只抓了一个空。 年轻人不在废话,快速的挤开人群,借着围观人多消失无影。 老人踉跄站起,推开人群,追了几步,就看着茫茫人群没了那抢钱贼的踪影,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的钱,我的钱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呜呜,这是不让老朽活啊。” 围观的人群,也发现了不对,那年轻人好像就是来闹事的,若真讲理,拿了老人赔的果子钱也就算了,怎滴将这老人所有的钱全都拿走,好似明抢一般。 一个个帮凶面面相觑,最后尴尬的沉默不语,没有人去帮这老人,顷刻间尽数散去。 而那老人也想起自己还有那么多的石榴在担子里,在这闹市中若无人看着,估计很快就被人拿光了。 老人也不擦泪,慌忙起身,扭头回看,原本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摊子,此时哪里还有人在。 几个被砸飞的石榴孤零零的落在担子外,沾染了泥土,如此时的老人一般可怜。 叶青放下了窗帘,心中讥讽。 “这狗日的世道。” 第五十六章 是,奴以后就叫小碧 叶青没有丝毫要帮助老人的心思,他不是圣人,也没有那么宽大的心。 这封建王朝内,如老人这般可怜人到处都是,他若是见一个就救一个,就算有祖上的半城家产都救不了几个。 只是丢了一二十枚铜钱,少买半斗一斗的粟米而已,担子里还有那么多的石榴,这街道繁华,行人众多,终归是能很快卖出去的,能够活下去。 倒是那卖身葬父的瘦小少年郎,若无叶青救济,在这颍川县当乞儿都能被饿死。 叶青想的是,杀一人,救一人,能够抵消一些心中的罪恶,谁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虚浮飘渺的阴曹地府在。 想到自己竟然浮现了如此荒诞的念头,叶青哑然失笑,又自嘲道: “要是害怕死后下地府入油锅,老猫那些人的死也跟我有关,岂不是得在十八层地狱里挨个受一遍罪才能投胎当个牲口?那还救个屁的人啊,” 接着,叶青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坐的舒服些,继续闭眼打盹。 过了不知多久,热闹繁华的街道上,鼎沸的人声都小了不少。 落霞彻底消失,夜幕星河接管了天空,灯笼烛火代替了阳光,倔强的在黑色中升起了橘黄。 “东家,人带来了。” 贺玉有些疲惫的声音,在叶青耳边响起。 叶青也不睁眼,打了个哈欠道: “赶紧走吧,回饭馆吃饭,有些饿了,本公子再眯一会儿,莫要打扰。” “是,东家!” 两个轻重不一的上车声响起,停了许久的车轮再次转动,叶青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睡觉。 清和轩后院,叶青百无聊赖的坐在木榻上,贺玉坐在他身侧。 对面,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一身宽大的深蓝棉衣,拖天扫地的,很是局促的低头站着。 “你叫什么名字?” 叶青喝了口黄酒,拿起了筷子。 等吃了两粒花生米,却不闻其声。 叶青挑了下眉,这才斜眼看向这瘦小少年郎。 “你是个哑巴?” 少年郎: “嘿,难不成更是个聋子?” 叶青瞪大了眼珠子,心里越发不妙。 一旁的贺玉使劲的给少年郎打眼色,但低着头的少年郎如何看的见。 嗞! 叶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疼的问向贺玉。 “贺玉,你告诉本公子,本公子花了多少钱买了个聋哑的?” “东家,三两银子,另外,她,她不是个聋哑的。” 贺玉拿起酒壶给叶青倒酒。 “呼,不是聋哑的就好。” 松了口气的叶青,拎起酒杯,刚喝了一口,还没咽下。 “不过,东家,她不是少年郎,而是个女娃娃。” 噗! 一口酒全部喷了出去。 叶青不停的咳嗽着,抬袖擦着自己的嘴巴。 而贺玉,抿嘴闭眼,澄黄的酒液,在圆脸上顺流而下。 “东家,能帮我把手帕递给我不?” 贺玉手在桌案边缘摸索,却摸不着自己的手帕。 “不是,她不是少年郎?” 叶青瞪大了眼珠子,仔细的打量着跟瘦猴一样的小身板,声音尖锐的让贺玉脸上浮现了痛苦。 而那低头的瘦小身影,头埋的更低,哆哆嗦嗦的后退了两步,身体开始颤抖。 拿不到手帕,东家好似发飙了,贺玉赶忙用袖子将脸上黄酒擦了擦,拱手道: “东家,您不是要买奴仆么?伢行里一个女娃娃得五两,这三两一个属实值当啊。” “而且,这小女娃说了,她能吃苦,有口饭就行,好养活,咱们怎么都是赚的。” 叶青直接伸手揪着贺玉的肥大耳朵,拽到自己耳边,大声怒吼。 “本公子让你买奴仆是为了日后做生意,要男的,带把,吊卵的汉子。” “你整个没把的瘦猴,还是个女娃娃,你让本公子如何差使。” 耳朵嗡鸣,满脸痛苦的贺玉,委屈吧啦道:“东家,这不怪我啊,在街上是您让我将她带回来的。” 愤怒的叶青,顿时呆住了,嘴角扯了扯,色厉内茬道: “嘿,还会还嘴了是吧,本东家给你约法三章的第一条是什么,你忘了是吧?” “一边去,看着你就心烦。” 叶青手一推,肥大脑袋晃了一圈,贺玉委屈吧啦的起身,拱手道:“是,东家。” “慢着,这两盘菜你自己端着吃去,你吃过了,本公子嫌弃。” 叶青指着从未被动过的烧鸡和蒸鱼,满脸嫌弃。 刚套上鞋的贺玉一瞧,咧嘴笑了起来,赶忙道:“谢东家嫌弃,您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麻溜的端菜跑了。 虫鸣不断,月光洒落,引人垂涎欲滴的饭香,随着夜风飘向小女娃。 咕噜噜! 身体的渴望,在这寂静的后院无比清晰。 张碧巧猛地抬起遮手衣袖,捂住了肚子,低的不能再低的脑袋,使劲往下低。 “趁本公子想跟你心平气和的说话,赶紧回答刚才本公子的问题。” “奴,奴叫张碧巧。”弱不可闻的声音,飘进了叶青的耳中,听得不太真切。 叶青皱眉,“声音大点。” “回东家,奴叫张碧巧。”担惊受怕的张碧巧,直起了一些脖子,用黄鹂般的声音,从新说了一遍。 “嗯!名字不错,声音还挺好听。”叶青有些意外,拿起了一只烤河虾剥了起来。“饿了是吧,过来坐下同本公子一起吃。” 张碧巧抬头,看着那满桌做梦都不敢做的佳肴,咽了口口水,迎上了叶青戏谑的星眸,又赶忙低头,声音又小了下去。 “奴卑微,不敢同东家一起吃饭。” 卑躬屈膝的怯懦,让叶青心生烦躁。 他低喝道:“在这,本公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若不听话,本公子将你卖去花楼。” 一句话,张碧巧猛地抬头,双眼直接挂泪,赶忙上前坐在了叶青对面,恳求道:“奴听话,东家莫要卖奴去花楼,奴不想去花楼。” “听话就好,赶紧吃饭,先把这粥喝了。” “是,东家!” 同鸡汤煲了好久的白米粥,鲜的张碧巧舌头都差点吞下去。 她生怕以后都喝不着如此好喝的米粥,小口小口的喝着,不时的瞥一言叶青俊朗的面容,心中想道: “东家好生俊朗,平时听别人说的俊俏公子也不过如此吧?不过东家好似瞎了一只眼,脾气还不好,好生可怕。” “对了,张碧巧是吧,以后本公子就叫你小碧,记住了么?” 叶青觉得张碧巧的名字有些拗口,想都没想就去了一个字。 “是,奴以后就叫小碧。” 张碧巧赶忙放下粥碗,恭敬应下。 第五十七章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叶青刚点了点头,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小碧?小比??? 叶青满脸错愕,赶忙道:“那什么,本公子感觉小碧好像不太好听,你以后叫巧巧好了。” 心中觉得小碧挺好的张碧巧,不敢质疑,只是乖巧的点头抱拳躬身,“是,以后奴就叫巧巧。” “嗯,吃吧,粥喝完把虾给本公子剥了。” “是,东家。” 有了人伺候,叶青这顿饭吃的是舒坦至极。 顶着个公子名头这么多天了,今夜才第一次体会到公子的待遇,着实是不错啊。 吃完饭的他,打量着小口吃肉的张碧巧,觉得很是有趣。 小女娃瘦弱的很,说是女娃,看着就像个七八岁的稚童,皮肤因为常年干活,黝黑的像个黑煤球。 瓜子脸,算不上可爱漂亮的容貌,普普通通,只是那双眼睛,很是灵动,让人眼前一亮。 叶青觉得这三两银子花的还挺值当,以后衣服有人洗了。 同时感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里,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想成为权贵,最不济也要攀附权贵。 不说有人伺候,只是那些声色犬马,心智不坚的人都要沉迷其中。 叶青脑海中的记忆,让他只有一句话:城会玩,甚吊。 记忆里的那些场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前世身为作家,见闻甚广,看到了不少世界阴暗面里的肮脏龌龊,但跟记忆里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前世看的那些史书中记载的所谓荒淫,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才真真察觉得到了那写得到底是什么,三观尽毁。 踏踏! 屋脊瓦片出现了声响。 叶青警惕的摸向自己的怀,警惕抬头。 “是我。” 熟悉的沉稳的声音出现,让叶青手离开了怀中,疑惑道: “你怎么来了?” “说好了陪你不醉不归。” 任海潮潇洒而下,稳稳站定,笑着举起了手中酒坛。 他刚说完便看见了一个小小身影从木塌站起,畏首畏尾的缩着身子。 “这是?” “新买的奴仆!” 叶青有些郁闷的自斟自饮一杯,又瞥了眼那胆小的鹌鹑,脸上的郁闷很盛。 这让任海潮大为好奇,追问了一番,知道了来龙去脉后。 任海潮坐姿笔挺,郑重其事的为叶青倒了杯酒。 “你这什么意思?咋得,要给我发好人卡?” 有些醉意的叶青,又蹦出了一个让任海潮觉得新奇的词汇,不过这次意思不难懂。 “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任海潮笑的揶揄,举起了酒杯用叶青杯子一碰,“任海潮敬颍川县声名狼藉的败类纨绔叶公子今日难得发了善心。” “滚滚滚,本公子发现你就是看着憨直老实,实则是个贱人,人至贱则无敌,本公子不如你!” 叶青没好气得将酒喝完,直接朝张碧巧招了招手。 “以后机灵点,为我等斟酒。” “是,是东家!” 颤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畏惧,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叶青看着哆哆嗦嗦的张碧巧,眉头皱起,下一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瞪了任海潮一眼,郁闷道:“瞧你干的好事。” “哈哈哈。”任海潮笑的爽朗,侧身对张碧巧道:“巧巧是吧,你不必害怕,你这东家虽然名声不好,但实际是个心善的,不然也不会将你这个瘦弱如柴的少年郎买了。” 听完任海潮的解释,张碧巧颤抖的身体慢慢恢复平静。 她为二人斟酒,放下酒坛的那一刻,目光烁烁的望着叶青。 “不管他人如何言语,东家替奴葬父,让奴吃做梦都吃不上的佳肴,还为奴取名,奴信东家是个好人。” 啪! 叶青抬手拍了一下脑门,懊恼道:“完了,完了,本公子这名声是挽救不了了。” 可任海潮看的真切,摇曳的烛火照耀下,叶青的嘴角明显上翘。 第二日晌午。 叶青睁开了双眼,头痛欲裂的脑袋,让他扶着额头,痛苦不已。 “害,这古代的酒度数低归度数低,但一点都不妨碍它上头啊。” 叶青吐槽了一句,撩开被子,缓慢的下床,双手撑榻,缓了半天神才站起了身子。 等他穿上衣服,出屋洗漱好,已经正午时分。 “东家,贺掌柜为您备好了膳食,您是否现在用膳?” 经过了贺玉教导的张碧巧,朝叶青欠身做富,乖巧的很。 叶青摆了摆手,坐在了后院的木榻上,疲惫道:“去煮壶茶,本公子要醒醒酒。” “是,东家。”张碧巧再次欠身做富,走向了厨房。 不多时,袅袅白气从茶壶嘴升起。 叶青手杵额头,看着那蒸汽发着呆。 突然,他心中一动,问道:“巧巧,可会唱曲?” “回东家,巧巧不会。”张碧巧说完,看着叶青失落的模样,咬了下嘴唇,补充道:“不过巧巧会些乡谣,若东家想听,巧巧可以唱一唱。” “嗯?”叶青眼睛放光,张碧巧的声音虽小,但声音很是清脆悦耳,很是好听,若会唱曲,说不定会动听至极,这对他的饭馆,有着偌大的帮助,便赶忙催促道:“唱于本公子听听。” 巧巧再次行礼,清了清嗓子,仰头唱了起来。 “一根青竹直苗苗,赠与哥哥做管萧。 萧儿对着口” 细腻柔婉、清雅秀丽的歌声,舒缓了叶青宿醉的头痛,闭上了双眼,摇头晃脑的沉醉在歌声之中。 “东家,巧巧唱的不好,还请您莫要生气。” 张碧巧无比忐忑的低下了头。 “不不不,你唱的很好,超乎本公子的预期。”双眼放光的叶青,瞧着张碧巧如同瞧着一个聚宝盆。 有一说一,张碧巧的声音比他记忆力最动听的歌姬声音都要美妙。 甚至比前世不少歌后都来的惊艳。 叶青站起了身,走到了张碧巧身前,双手抓住对方消瘦双肩,隐含期待道: “来,本公子唱一句,你唱一句。” 黝黑脸蛋通红的张碧巧,心脏怦怦跳,低着头,声若蚊蝇道:“巧巧听东家的。”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听着叶青唱的曲调。 张碧巧抬起了头,崇拜的望着叶青。 第五十八章 呀~小姐莫要碰那里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张碧巧笨拙的学着往日所见歌姬的姿势,手捏兰花扭身指天,黝黑小脸上挂着东施效颦的凄哀之色。 稚嫩的嗓音传出婉转悦耳的歌声,凄美得让人心碎的词,让闻者心生悲伤。 叶青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满脸闲适的欣赏着动听的歌曲。 虽然张碧巧腔调稚嫩,唱不出其中意境,可她的声音,着实好听,按照前世的话来说,这是老天爷赏饭吃,还是追着硬塞的那种。 正堂内正盯着木匠修葺的贺玉,耳朵颤动,扭头惊奇的看向后院,“这,这是谁在歌唱?” “贺掌柜,你们清和轩这是请了新的歌姬么?这曲儿唱的也太好听了。” “是啊是啊,这歌唱的诗词显浅易懂,还有这曲调,我等从未听过,感觉很是新奇悦耳。” “哈哈,咱们可是有耳福了,干着活计还有美乐伴随,真是乐哉啊。” “不错不错,这干活也有劲了。” 四名木匠放缓了手中的活计,让噪音小些。 更是有人下意识的将手中木槌敲动的节奏同曲调一致,好似为其伴奏,使歌声不再单调。 贺玉没有回答木匠们的话,忍不住好奇走到了后院,看着那瘦小身板漏出了惊艳之色。 一曲歌闭,贺玉激动的掌声响了起来,羞的张碧巧低下了头。 叶青不满的望向打断自己享受余音的圆胖掌柜,“你不在前面盯着,跑后面来作甚?” 贺玉歉意道:“东家,这歌声实在是太过动听,我忍不住过来瞧瞧。” 随后贺玉又望着羞涩的张碧巧,赞叹道:“东家,咱们这是捡了个名角啊,没想到巧巧词曲竟然唱的如此美妙,可谓清和轩一绝,咱们清和轩注定要座无虚席,财源广进。” “贺掌柜,这都是东家教得好。” 张碧巧崇拜的望着叶青,水灵的眼睛闪着光芒。 “什么,东家这是您教的?莫不是这词曲也是东家您亲创?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贺玉见叶青点头,惊叹的无以复加,若说叶青吃喝嫖赌无一不精,他觉得很正常。 可这曲乐一道,是同诗词歌赋挂钩,只有才华横溢的才子,深谙曲乐的大家才能创作的出来。 有诗词方可成谱,懂乐理方能成歌赋。 若这词曲是叶青所创,那岂不是? 贺玉脸上的惊叹化为了复杂。 他真的没有想到,颍川县不学无术的败类纨绔,竟然在诗词歌赋上钻研的这么深,堪称大家。 能与那被称作天骄的世族公子赵元良赵举人比肩,这说出去,谁信啊。 可眼下就真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刚才张碧巧所唱贺玉从未听闻,必然是新创,她说是叶青所创,叶青也点头了,那还能有假? 众人皆知那败类纨绔是个不学无术的,可眼下创作出了这么一首惊世骇俗的词曲。 那这还是不学无术的败类么? 贺玉想到这些时日同叶青的接触,同传闻中好似是两个人一般,他不是个蠢笨的,望着泰然自若的叶青,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小小装了个逼的叶青,望着二人崇拜惊叹的神情,并未有丝毫喜悦,只有担忧。 顶着败类纨绔的名头,做出这等‘出格’的事,就会引得众人惊叹,很快便会传荡出去。 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这种找死的风头。 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本就被李富贵盯着死死的,若出了大风头,那李富贵对他得多警惕?会不会直接派人弄死他! 叶青摆了摆手,满脸严肃,认真叮嘱道: “此事莫要外传,你们切记,若有人问及此事,就说咱们请了州城的乐理大家,专门谱曲作词,并教导巧巧。” “是,东家!” 二人立马应下。 叶青颔首,赶走贺玉后,又继续教导张碧巧,小丫头片子不懂情爱,得从其他方面入手,让她悦耳的歌声加入感情。 时间一晃两天过去了。 足不出户的叶青变成了学塾先生,一边指导巧巧歌唱,一边教两个刚买来的奴仆学习炒菜,还得教导马家寨的十位老人如何拉客,好似完全消失在了颍川县内。 他丝毫不知道有两个人因为自己的‘消失’而茶不思饭不想,颇有些夜不能寐的意思。 富贵赌坊二楼雅室。 李富贵依旧是那般笑眯眯的模样,可眼中的冷芒,连刘远瞧了都得后脊发寒。 “东,东家,并未有那杂碎的踪影。” 一名赌坊打手担惊受怕的抱拳躬身,满是畏惧的眼神偷瞥着那清瘦的背影。 “继续查,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再查不出他的下落,都去领罚。” 阴寒的声音让赌坊打手如遭雷击,浑身颤栗,颤声道:“是,是东家。” 李富贵看着一楼如火如荼的喧嚣,眼神森然无比,负后的双手紧握成拳,“狗杂碎,我不信你能离开这颍川县。” 这时,刘远快步走进,表情古怪道: “东家,赵举人输红了眼,要借一百两银子。” 如夏日含冰,心里憋闷得不行的李富贵,瞬间舒畅了不少。 他立马道:“给他一百两,就说本东家送他的,让他莫要再赌,回去休息。” “是,东家,这真是一招好棋。”刘远钦佩不已,朝李富贵抱拳躬身连忙离去。 李富贵眯着眼睛,乐呵道:“呵呵,赵举人的孤傲,怎会安心接受这一百两银子,并坦然离去,必然继续押注,不论输赢也会双倍还上,还得记本东家一个好。” 说着,李富贵抬起右手,扣了扣指缝,阴沉道:“举人又如何,照样被我拿捏在手。” 叶家祖宅门前。 管红看着已经落灰,却并无脚印的地面,英眉微皱。 “房娘子,他应该搬离了这里数日。” 被桃红搀扶的房墨婉,眼神凄哀一闪而逝。 她轻轻拉开桃红的手,雪白衣裙飘动,径直走到了门前,解开了栓门的麻绳,纤指用力一推。 吱呀! 沉重的大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两日未有人迹的宽阔宅院,散发着一股子萧条感。 白衣如雪的娇柔身影跨过门槛,踏入其中,浑身散发着让人心疼的孤寂。 红润欲滴的樱唇轻轻开合,“青郎,你是真的不要墨婉了么?” 说着,娇柔的身躯蹲下,纤瘦的玉臂抱紧双腿,身子轻轻颤抖。 如歌的哭声响彻在宽阔的庭院内。 管红叹了一声,呢喃道:“终是放不下啊。” 桃红想要上前安抚,被管红拽住后颈,小丫鬟顺势搀住管红的臂膀,望着那颤抖的娇躯,心疼道: “小姐,日后房娘子自己一人生活,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不过必然心中难受,这事儿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另外,叮嘱你的事如何了?” 管红抬手轻拍桃红手背,低头问向娇俏小丫鬟。 男儿装扮的管红英气十足,俊朗不输男儿。 桃红仰头迎上,心脏不由快速跳动,脸蛋瞬间浮上了红霞,耳垂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 她连忙垂首,声若蚊蝇,娇滴滴道:“回小姐,已经安排好了,房娘子可以随时去吴记布庄。” “嗯,那就好,有一份活计,她的心思就不会总是挂在那个杂碎身上。”管红眉头舒展,看着小丫鬟红润的耳垂,好奇的捏了一下,“桃红,你为何红了耳朵?” 敏感处被侵袭,桃红只感觉浑身酥软,心头麻麻的,忍不住轻吟出声。 “呀~小姐莫要碰那里。” “嗯?你声音怎滴如此奇怪?” 第五十九章 清和轩,从新开业 羞得浑身发软的小丫鬟,低着头,挪动脚步,躲到了一边,“小姐,桃红身体有些不舒服。” “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告知房娘子,带你去看医者。” 管红满脸关切的抬起了脚步,朝房墨婉走去。 尴尬的桃红想要拦下,这事怎么能去看医者,可管红步伐矫健,再追上去越发的难园其谎。 她心中暗自思量一会儿该用怎样的说辞让管红打消带她去看病的念头。 管红单膝弯曲,将房墨婉的肩膀揽在怀中,微微用力就将其扶了起来。 “房娘子,莫要伤心,他依然抛弃了你,日后你要坚强,早日走出心中的囚笼。” “吴记布庄的东家吴娘子那里我已打了招呼,你可去那里当个绣娘,吴娘子是个心善好相处的,你可以安心做活。” 听着管红的宽慰和安排,房墨婉擦了擦脸颊的泪水,转身后退一步,双手交叠于怀,郑重其事的朝管红行大礼拜之。 “管小姐肺腑之言,墨婉铭记于心。”直起身子的房墨婉,微红的眼中只有坚毅之色,“这些时日多些管小姐和桃红照顾,待墨婉收拾完毕,请管小姐来府中做客。” “那我就等着房娘子的邀请,桃红不舒服,我先带她去看医者。” 管红笑着回礼后,转身离去。 房墨婉颔首,又朝着脸颊羞红的桃红欠身做富,聊表谢意。 桃红挥舞纤手,笑的开朗,“房娘子,照顾好自己啊。” “自然,桃红你快些去瞧医者,照顾好你自己。” “啊?我,我会的!” 羞涩的桃红双目带水,瞥了眼自己小姐,仓惶低头,双手食指玩弄着自己的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一反常态的模样,让管红心中更为担忧,脚步加快了不少,上前护着桃红朝外走去。 站在院中的房墨婉身为过来人,将桃红的表情瞧的真切,当看到管红那英姿飒爽的背影,表情不由古怪了起来。 待院门关上后,房墨婉这才出言道:“难不成管小姐喜欢同性之好,于桃红有磨镜之实?” 越想,房墨婉越觉得可能,再想到管红对她无微不至,照顾有加,更是频频为她出头,娇嫩的肌肤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双手抱臂缩脖,一脸害怕的摇了摇头,“莫不是我多想了,不,一定是我多想了。” 随后,房墨婉看着尘埃遍布的院子,眼中光芒又黯淡了下来,抿着红唇,攥紧了粉拳,开始洒扫起来。 这院子虽然没了夫君的身影,但这是夫君的祖宅,不能脏了。 要洒扫干净,等待夫君回来,一切如常的等待那个浪子回头的好夫君回来。 房墨婉越想,无神的目光逐渐明亮,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萧瑟的身影逐渐有了活力。 偌大的前院,耗费了房墨婉一晌的功夫才清理干净。 她坐在石椅上,看着整洁的院子,擦拭着脸颊汗水,漏出了幸福的微笑。 飒飒! 带着体温的和离书被掏出展开,房墨婉纤细的手指轻抚着上面的‘叶青’二字,嘴角噙笑道: “没想到青郎认真写的字竟有如此风骨,劲瘦孤傲,铿锵有力,这样的青郎,怎么会弃我于不顾?肯定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才写下这和离书,为了不牵扯我罢了。” 痴痴傻傻的房墨婉,自言自语的自欺自骗,让人心疼。 突然,温婉的美妇漏出了狡黠的笑容,她看着纸上那一道粗重笔墨,语调轻快。 “有这一道墨迹存在,这和离书就做不得数。” “管小姐虽然聪慧,但被我哄骗了过去,这祖宅地契不会更变,叶家祖宅,我会替青郎你守住,等你回来。” 清风拂过,带起几缕青丝黏在了脸颊上,也吹乱了房墨婉的思绪,正浅笑的佳人,又留下了两行清泪。 时间又两日过去。 按照叶青要求修葺完毕的清和轩换了新颜。 扇面匾额替换了之前的方正牌匾,透着股子雅劲。 厚重门板变成了雕刻祥云仙鹤的双开木门。 大红薄纱编了个绣球挂在了牌匾之上。 一身大红锦绸的贺玉,兴高采烈的站在门口,一挥手。 穿着暗红麻衣,身子骨硬朗的老叟,笑着点燃了在门口点燃了爆竹。 嘭啪! 巨大的声响,让近处的行人摊贩纷纷哆嗦了一下,闻声望来。 贺玉拱手站在门前,吆喝道: “各位父老乡亲,街坊四邻,鄙人清和轩掌柜贺玉,这些日子我清和轩闭门谢客,从新修缮,这几日未见,贺某甚是想念诸位啊,比想花楼美人都要想的很呐。” 哈哈哈! 行人摊贩都被贺玉这有趣的言语给逗乐了,爽朗笑声响彻四周。 “贺掌柜的,你不是想花楼美人,是想我等囊中银钱了吧,哈哈哈。” “贺掌柜,你们清和轩这些时日都弄了什么新门道啊?前两日我从你们门口路过,可是听见里面有动听的歌声传出,莫不是请了歌姬?快请出来吧。” “咦?歌喉悦耳的歌姬?这倒是不错,可这样的话,清和轩的价位岂不是要贵上不少?” “贺掌柜,清和轩可算是要从新迎客了,这几日可把老夫馋坏了,想你们店里的那口烧鱼想得老夫都清瘦了。” “你们这店早就该从新修葺了,在下早就看烦了,换个新模样甚好啊。” 各种各样的问题都绕不开对清和轩的期待和赞扬,让贺玉笑的合不拢嘴,憨厚的圆脸满面红光。 他抬手压了压,行人摊贩顿时停止了喧闹,这才从新抱拳道: “诸位,我清和轩不仅改换门头,修葺店面,不仅新增了数道炒菜,味美到让人吞舌,更是请了州城的乐理大家,编纂了几首绝佳曲乐,供诸位欣赏。” 顿了一下,贺玉不给满是期待的众人开口,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最重要的是,我清和轩秉承以往,菜价照旧,力求让街坊四邻,父老乡亲都能吃到美味佳肴,值此秋高气爽,硕果丰收之际,清和轩,从新开业,欢迎诸位赏脸,进店品尝!” 飒! 丝绸拽动,大红绣花从空中飘落,叶青亲笔题写的匾额,显露在众人眼前。 劲瘦干练,洒脱飘逸的清和轩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围观的不少书生都眼前一亮,放声惊叹。 “真是好字啊,好字啊!” “这匾额出自哪位书法大家之手?我竟从未见过,真是好字啊。” “笔锋劲瘦,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子韧劲,又潇洒飘逸,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啊。” “贺掌柜,您这字从哪求来的?快告诉我等,让我等好去拜求墨宝!” 众食客还未动身,那些书生纷纷目光赤红,迫不及待的将门口的贺玉围堵,吓得贺玉后退几步,脚抵到了门槛才堪堪站稳。 贺玉圆润的脸颊颤抖,暗道东家这才华着实了得,只一手字就让这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折服,趋之若鹜。 来不及多想,贺玉赶忙道:“这是贺某东家偶遇一位游山玩水的大家所留。” “那位大家行踪飘忽,来无影去无踪,能否得起墨宝,全凭天意,诸位就莫要强求了。” 贺玉看着一众书生失落的模样,赶忙拱手笑道:“诸位,墨宝在店中挂着,诸位可随意临摹,眼下,进店品尝重要。” “哎,值得如此,实在可惜。” “张兄,走进店一观那大家墨宝,再喝上几杯,已解心愁。” “走走走,贺掌柜说新增了炒菜,这等手法从未听闻,咱们可得好好尝尝。” “门口的那些书生,快些进去莫要拦路,老朽急着吃烧鱼!” 第六十章 有时候,多少新的都比不了一个旧 众人进入清和轩大门,绕过挥毫泼墨的山水屏风,当店中场景映入眼帘,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驻足停步,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依旧被眼前的一幕给惊艳到了。 “这,这,这真是别有洞天啊。” “小桥流水,怪山奇石,宛若置身园林,妙不可言,雅到了极致啊!” “如此优美之地,哪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饭。” “非也非也,在如此妙境中吃饭,宛若置身仙境,更添一番风味啊。” “前面的,你们快些往里走,我等着急看呢!” “什么园林,什么仙境,你等莫要挡路,我要瞧瞧这清和轩到底修葺的如何美妙。” 后面食客迫不及待的推搡着向前,前面被震惊到的客人才回神迈步。 一位位精神抖擞的老叟站在曲径旁,笑容和善朝众客人拱手,一一询问来客几人,带去对应的坐席落座。 每张桌子,都被绿植环绕,尺宽流水在旁经过,葱翠欲滴的绿植高度适宜,既不遮拦周围景象,又提供了些许的隐秘。 “嚯,这小溪竟然是活水,还养的有鱼。” “快瞧这里,不只有鱼,还有河虾,个头好大。” “若这些河虾游鱼拿来当食材,必然鲜美的很。” 一名马家寨的老叟笑呵呵的朝诸位拱手,整日赶马喊号子练出来的大嗓门,让他一开口,嘹亮的声音就传唱整个清和轩上下。 “诸位宾客,这贯穿整个店中小溪内的鱼虾,皆可成为诸位的盘中餐。” “河虾鲜美,捞起可直接炙烤食用,而河鱼可捞可钓,标注记号送厨房烹制,诸位参与其中,另有一番趣味。” 众人闻之,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清和轩竟然在吃上弄出了如此有趣的法子。 “竟然可以自己捕捞垂钓,这实在是太过有趣。” “哈哈哈,这真是太符合老朽心意了,喜爱垂钓却需要走出老远才能觅得鱼塘,奈何腿脚不灵便,去垂钓堪称是身心煎熬,有清和轩这等去处可就省得老夫犹豫了,妙啊。” “以后,我除了清和轩,哪都不去了,景美,味美,还有趣,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纷纷拍手叫绝,在老叟的带领下落座园林之中,尽是满意。 这时,一人发现了原本应该放着竹筷的竹筒内,放着一个个竹签,好奇拿起一看。 就见上面写着‘爆炒豕肉二十钱,微辛’,眼中浮现了好奇之色。 他看向身旁老叟,恭敬问道:“老丈,这竹签标注了菜名价钱和味道,可是用来点菜的?” 老叟笑呵呵的拱手。 “客人聪慧,我清和轩为了方便客人点菜计价,特意弄了竹签,客人想吃什么,就将竹签挑出来,放在桌上,点了什么,多少价格都一览无余。” “妙,着实妙哉,往日点了菜,喝醉了总是不记得点了什么,再点总是重复,这般可就省事多了。” 客人拍手叫好,满脸愉悦,又拿起几根竹签细瞧,看着上面的菜价,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彻底消散。 “贺掌柜果然并未骗人,这菜价依旧低廉如初啊,真是让人叹服。” 老叟扬起了头,自豪道:“那是自然,我们东家说了,人生在世,无非吃喝玩乐,能让大家吃好喝好,心甘情愿的来我清和轩掏银子,这钱挣得才有趣,才安心。” 旁边几桌点菜的客人闻言,都钦佩不已。 “好,说得好,这银子我确实掏的舒心乐意。” “以后,别的地方我不去,清和轩我来定了,没位置我也要等,这等为客人着想的饭馆,不让他挣我的钱,我心里不畅快。” “哈哈哈,兄台性情,不过真的说出了我等心中所想,这清和轩真是让人宾至如归啊,比花楼都要舒坦。” 在一阵欢笑声中,先进来的悉数落座,并点好了菜,每个人都点的有炒菜,要试试这闻所未闻的别样烹制手法。 咚~ 筝声响起,吸引了等待用餐的食客目光,他们闻声望去,这才发现靠近正堂靠里的位置,有着一棵高大的桂树。 缀满金星的桂树下,粉色帷幔隔绝了众食客的目光,两道身影在其中朦朦胧胧,瞧不见样貌,让人心生好奇。 “这是古筝的声音,想来帷幔之中,就是歌姬与乐师了。” “刚才被这绝美的环境吸引,都忘了贺掌柜说了还准备了歌姬供咱们享受。” “啧啧,当日我有幸听闻几句,就无法忘怀,整个颍川县在下就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曲乐,真真是余音绕梁,数日不能忘却。” “噤声,我等好好欣赏,莫要扰乱这美妙的歌声。” 众人正襟危坐,神情期待的望着轻纱薄幔,更是有人闭目凝神,支棱起了耳朵,等待着歌声响起。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悦耳动听的嗓音,凄美伤感的词,由耳入身,直入心扉。 专情独爱人偶师的人偶,行将就错最后决然离去的人偶师,不该出现的虐恋,人偶向爱人表达感谢和眷恋的最后一舞,踏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一曲歌闭,场间众人皆被打动,眉目中尽剩伤感。 更有一些食客,想到了昔日情深爱浓,却爱而不得,爱人永别,不经意间已泪目两行。 寂静无声的清和轩内,充斥着悲伤。 “吾爱,当初若是我再勇敢一些” “秋水,你为何那般诀别,为何,为何啊!” “呵呵,哈哈哈哈,人生苦短,爱而不得实属正常,诸位何必记挂于心,哎,见笑了,没想到清和轩内有风沙,我竟被迷了眼,也流出了泪。” “娘子,辛苦你当年苦守家中数载,为夫害你吃了不少苦头,日后定会更好的待你。” “郎君,是妾身要好好的报答你才对,若不是你在外辛苦拼搏,怎么能有咱们现在的好日子,郎君对妾身的好,妾身都看在眼中,周围的妇人都不知道对羡慕妾身呢!” “阿娘,你为什么哭啊?囡囡抱抱,阿娘不哭。阿爷,你怎么也哭了?阿娘阿爷你们都哭了,囡囡是不是也要哭啊?” 哭泣声,感慨声,缅怀声和少有的恩爱充斥了整座清和轩。 帷幔之中,张碧巧手足无措的听着耳畔传来的哭泣,倾身掏出手帕递向乐师。 衣着布丁麻衣,泪眼婆娑的老妇人,枯槁带茧的手离开了琴弦,接帕擦泪间,透露出了难以掩盖的端庄。 “巧巧,让你见笑了。” “阿婆,您是想起往事了么?” 眼中尽是风霜,写满故事的老妇人,微微摇头,看着张碧巧普通的面容,但双眼灵动,眉眼已经有些许风情出现。 老妇人将张碧巧黝黑粗糙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拍打手背,语重心长道:“巧巧,以后莫要听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即便你二人是两情相悦,也一定要冷静,作出一些决定时,莫要冲动。” 张碧巧年岁太小,刚过十三岁,还出身穷苦,老妇人这番话听得她云里雾里,但只觉得阿婆这般说是为她好,不会坑骗她。 张碧巧便将这话紧紧记在心头,懵懂点头道:“阿婆,巧巧一定不会忘的。” 靠墙的柜台后面,贺玉望着眼前哭声一片的场景,一直绷着的后背,松散了下来,兴奋的呼吸粗重,他扭头看向后院方向,眼中尽是崇拜之色。 前一日东家把玩着酒盏,玩世不恭却自信飞扬的模样出现在他的脑中,东家轻描淡写讲出的话,一字不落的浮现在他的心头。 “咱们开饭馆,卖的是菜味儿,但是,最该卖的其实是人情世故,咱们的菜式再多,可客人终归有吃腻歪的一天。而且天下间美味海了去了,说不定明天这颍川县内就会出现一家比清和轩更美味更低廉的馆子。” “那么,想让客人总是来咱们这,那就得卖情怀,人是有七情六欲有感情的,总是喜欢缅怀过去。一些达官显贵,整日锦衣玉食,不还经常偷摸去一个脏乱摊子,或者吃个粟米么?” “所以说,咱们就从这方面着手,让来过的客人从心底里记着清和轩。想念起某人某事,或者开心了愤怒了,想喝点小酒吃点小菜,解个忧愁,舒个心怀,那就得来清和轩,去别的地方他感觉不对不舒服。这么以往下去,就算清和轩只卖一道菜,这店内也必将座无虚席。” “这人呐,就是贱,都是喜新厌旧,但说不定某个瞬间,多少新的东西摆在眼前,都不如那个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