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 第1章 九载之后 这里是天山北麓,东临一角。 苍穹渺渺,雾霭朦朦,岭上松青叶细,多逾千万,峡内寒风呼号,顿起涛浪,山势崎岖盘旋,宛若卧龙。 漫天白雪,空自起舞,寒鸦栖何枝,鼹鼠何处觅? 环顾四野,广阔天地间,清冷凄寒,空空寂寥,少有人烟。 老沈,我俩要去哪? 白狐高昂脑袋,拖曳木板,身乏手酸时候,随意地询问。 哎呀,这是第几次了,第二次,第三次?记不清了…… 小狸,就这吧! 冷硬的木板上,躺着一个二八少年,长发凌乱,似若杂草,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好似得过一场大病,口中悠悠念道。 乒—— 啊?白狐一惊,木板落地,少年滚落下来,一头扎进雪堆。 哎呀,我走后,怎么能安心呐? 沈炼叹息连连,颓然立起,寒风吹过,半片衣襟撩起,瘦弱的胸前,有六道血痕未愈,狰狞鲜红,深逾三寸,有些像某种巨怪利爪划过的痕迹。 真的?在这么? 在这广阔山岭转悠,漫无目的,担惊受怕,可不愁死个人? 白狐虽有疑惑,脸上却溢起欢喜,到底拉了半月了,纵使牛马也会烦躁~~ 你, 走吧, 我俩就此别过。 沈炼看着白狐,见他傻笑,慢声有力地说道。 老沈,你的命可是我的!我的!! 白狐一怔,而后惊醒,立马跳到近前,抱住了沈炼的左腿,扯着他的一片衣角,尖声叫道。 哎呀,哎呀,个怪胎~~ 沈炼一抚额头,抓了抓乱发,低声咒骂了一句。 是我,是我,从万丈之下,扒拉出的你! 嘿嘿,那个时节,你还在冰渊中吃灰呢~ 白狐眼中闪烁执着,直直地盯住了沈炼,不无讥诮。 你答应我的,带我去见外面的世界。 白狐浑身哆嗦,尖着嗓子,急切的喊道。 这不就是了?天高任鱼跃,海阔凭鸟飞! 今后,你想去哪?那便去吧!无须彷徨! 沈炼轻轻握住他的手,握了好久,缓缓的摘了下来。 面朝群山,背对白狐,沈炼舒展双臂,张开了怀,大声呐喊。 自从脚踹火盆,叛逃仙池,过去也有九载了,他的斗志似依旧旺盛,如若熊熊烈火。 白狐心头一片炙热,像喝了杯热茶似的,本是握拳的爪子,不由自主得松开了,,眼神多了光亮,冷静下来。 嘿嘿,真太年轻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看着白狐,沈炼幽幽一笑,在这一刻,好像看到了从前的~~ 对于我,能多喘一口气,就很满足了。 对于你,…… 沈炼佝偻着背,背负霜雪,脚步虚浮,一步步远去。 我…… 风雪交加,小小白狐,立在青松之下,凝望,担忧,深思。 小狸,如果某一天,在那浩空上,升起了蓝色的月儿, 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不管你在做着什么,就什么~什么都不要在乎了,就奋力的逃吧!努力地,活下去! 从遥远处,山风传来了,沈炼的劝告。 飞雪飘零,前面的路,很远,也很长,谁也不知,在那尽头,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 …… …… 悠悠千古,多少人杰,沉沦红尘中,尽葬荒丘。 只有少数人,根骨奇佳,因缘际会,习武通神,见了本性,得以一窥道妙,扭转了一丝命运的流向。 而这其中,有一个人,叫做沈炼,凭借着先天道体,孤游九载,漂泊天涯,胡吃海喝之下,贯通了奇经八脉,只差一步,就可成就先天,得窥大道。 第2章 天罗脚下 转眼数月,再回首。 已然,不见了来路。 跨过不知几多山峦,穿过不知几多松林,天罗已然在近前。 巍巍天山,高可抵天,北海之水,到此东流。 在这个世间,有这么一个传说,一直在流传着。 天山之上藏有二宝,如若得之,则可通天成神。 即便天地轮转,其人亦可不磨不灭,永存于世。 在这芸芸尘世,也许很少人清楚他们的由来,也许很少人知晓他们的利害,也许很少人亲眼见过。但是,生活在这的人们,他们每一个,始终深信不疑。 只因为,在那天山之上,久居神殿的大人们,他们也都相信,并且传扬着这种消息。那么,山下的人又有什么理由质疑,又为什么质疑呢? 他们的名头,一曰天池,一曰天罗。 其中天罗,说的就是,贯穿天山,纵横诸脉的青石大道。 游荡这么多年,沈炼有幸得到一卷残图,听说是从天山凌渊阁流出的,也不知真假,上面记录了这么一段旧事。 上古年间,有武皇生,驭鲸击鹏,威扬北海。 成道之际,天地显召,映刻其道,留存世间。 而天山十脉内,横亘群山间,万里的青石,就是那位大人道法在现世的印记。如此一段青石,奉为重宝,也不足为怪了。 夜色昏昏,寒风凛冽,吹卷起碎雪,肆意地狂舞,有如狼嚎,又似鬼哭,流转了三千里。一日日,一夜夜,如同老妇人的纺车,翻来覆去地轮转, 在这沉寂的灰白世界,沈炼仍在赶路,似孤影独游,拖着孱弱的身体,一直向北,一刻不停。 临近天罗,那些个苍松翠柏,叶落纷纷,凋零殆尽,虬枝横叉,又似利剑出鞘,斜指苍穹,似欲刺破这浩浩青天。 那众多的松柏,条条木枝焦黑,干瘦如柴,成片地潜伏在黑色的阴影,森然肃穆,好似坟头上,那一座座墓碑,祭奠那沿途的亡灵——虽不知他们的名姓,虽不知他们的过往,静默地伫立在这荒丘。 「天罗,墨渊」终于到了! 青石道上,沈炼跪立,俯身低头,眼角噙出泪花,激动难耐。 他伸出双手,微微发颤,轻轻地摩挲那片灰石,低语喃喃。 渐渐地,在他的触摸之下,灰黑的石板上,温润的气劲激荡,生出星光点点,有如一方玉璧,浸没在湖水中,纯净无暇,通透碧绿。 细看青石,表面斑驳粗糙,密布纤细纹缝,纵横交错,好似那莲花碧池中,游鱼嬉戏时候,泛起的道道清涟。····· 这些青石天孕地养,富含灵气,被人叫做元石。 并且,这些青石,由于秉承武道凝结,拥有武道真意,又被叫做道石,区别于一般的元石。 淙淙,淙淙,淙淙…… 嘿,老贼了得啊,都千百年了,还这么有嚼头。 随着石上清漪晃动,在他心头,突起悠悠道音,如那涓涓细流,回环幽谷,百转千回,缠绵不绝。 这来自心灵深处的魔障,沈炼没有法子隔绝,颇为无奈,更觉烦躁,好似有百蚁挠心,无名之火暗生。 他怒气当头后,掌生明焰,焰生而掌落,石上惊现划痕,却又如波光,一闪而逝,恍若错觉。 嘿嘿,嘿嘿,有点意思了! 沈炼曲起食指,又自轻敲数下,也只见到些许涟漪,不免惊讶,这些个青石,怎么会这么厚实? 天罗道石,本应慢慢枯竭,直至消散。 如今看来,不见衰弱,更显浑厚了,真是咄咄怪事。 毕竟,武皇虽然强横,离世也有千年,没了大道的滋润,道石之中的元气还这么的充足? 一时之间,沈炼心生种种猜疑,静默片刻,又坐了下来。 思虑如今,那些天罗道石,虽有些邪性,但灵气氤氲,更胜往昔,对于应对接下来的劫难,也有三分好处, 索性伸出头来,横竖都是一刀,那便走上一遭。 当下,沈炼脱了白衣,扔在一边,赤身坐在石道上,合眼凝神,运转周天。慢慢地,慢慢地,他的后背,泛起九片红晕,越来越黑,观其形状,好似九朵火烧云。 老爷有好吃的,小泥鳅们,还不出来耍耍? 沈炼满脸通红,汗水更如雨下,却兴奋的大喊。 从他背上,火云之中,九道黑光飞窜,游离天地,化作了惊天火龙,张牙舞爪,好不猖狂。 尽管夜深,尽管雪飘,茫茫深山,杳无人烟。 但在此刻,天罗道上,热闹非凡,好似早间的闹市。 只见九龙飞腾,喷吐着龙息,温度炙热,火光冲上了天际。 熊熊火海中,众多的天罗道石,禁不住火炼,消融了,化开了。他的石胎杂质湮灭成了虚无,石心却成了一泓泓碧流,喷涌而出。 在如此的高温下,上层的碧流瞬间蒸发,好似袅袅青烟,升向高空。又有清泉沉积,汇成了海潮,奔着八方涌动,在海潮浓烈处,缔结了朵朵青莲,迎风摇曳。顿时整条天罗大道,雾气缭绕,灵光氤氲,恍如玉殿天宫,瑶池仙境。 轰轰轰,轰轰轰,地面断裂了开来,槁木摧折,烧成了飞灰。 顺着狭长的裂缝,银白的冰蝉,赤红的火蝎,形如米粒的金龟子,状若藤条的长蜈,嗅到了芳香,钻出了地面,遵循着本能,或者飞扑,或者攀爬,占据,咬食青莲。 没想到,时过境迁,灵气竟仍浓郁至厮,不亚于八景仙洞。 沈炼也未曾料到,今日会得见这般奇景吞天噬地,消融万物。 他心里沉沉地,今天,这饭吃不安稳了哎~ 哗哗,哗哗,随着火势的蔓延,灵潮滔滔,汹涌澎湃,有浪花飞天,九龙游动其中,大口大口吞吸,愈发的壮大,愈发的欢快,衔尾如轮,化作一个通天火炉,欲要蒸煮了这片天地。 在这灵潮的潮头,沈炼犹如一片秋叶,飘来荡去,不得自主, 团团烈火,灼烧着他的肌肤,精气流散, 靡靡道音,侵噬着他的神志,几欲沉迷。 难,难,难…… 这磨难自是一难接一难,好似浪赶着浪,确有些可恶了。 当下,已经火烧眉毛了,沈炼顾不得愤懑,生些无谓的闷气。 他眉心慧光自生,好似开启了祖窍道眼,默默窥探自己的肉身,查看自己的修为。他的丹田之中,积聚着各色的先天之气,却都死气沉沉,即便疗养了将近半年,仍旧弥补不了在冰渊的亏损。 沈炼收敛心神,运转周天,来复往返,一刻不止,口中念念。 三阴疾风,偏历委中,丹田赤泽,迎香涌泉,血海三阴。 待到丹田之处,暖洋洋地似如炉火,他就牵引各道先天之气,尽皆攒聚此处,好似投柴入炉一般,做得干净利落。 途经八脉,贯通百穴之后,沈炼毛孔开合,血脉舒张,身射纤纤毫光,犹如一粒明珠,熠熠生辉,即便这灵潮光海,也难掩盖他的光辉。 呼呼,呼呼—— 飓风骤起,火海滔天,好似涡轮旋转,浩荡磅礴。 九条火龙不由自主,倒向东头,撞向西边,冲天甩尾而去。 不过,沈炼依旧如片枯叶,轻轻地飘落,落到了焦灼的地上。 由于身处风穴,在他的三尺之内,静如枯潭,悄然无声。 沈炼眼皮松动,望了望天上,狂风巨浪肆虐,漠然叹道: 天地悠悠,死生一念,人之一生,浅薄太甚。 他垂泪挥手,使得体内内力,尽皆迸发,直通眉心灵台,接应外界的灵力乱流,打通天地之桥,破开人体与天地的隔阂。 依旧汹涌的灵海上,紫气飘荡,三千余里。。 或许,今日之后,又有一位先天出世了? 对于这糟乱的凡尘,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第3章 先天 天边,浩浩紫气飘忽,成片成片攒聚,凭空造就了一条天河。 遥望紫雾,朦朦胧胧,在那尽头,似乎有一座天门伫立。 忽然,一个青年,出现在天门一边,一袖挥散了紫气。 九重天门,紫气三千,几时出的妖孽! 灵台混沌,犹如一团墨汁,漆黑深邃,难以琢磨。 在其中,微微明光闪烁,正化光桥,穿透天灵,接引灵气入体。 然而,在这一刻,断了,断了。 啊~~ 灵潮中心,沈炼面色惨白,背后冷汗森森,失声痛叫,更胜猪嚎。 他抓着炸裂的头,十指紧攥发丝,栽倒在焦土间。 随着紫气消弭后,氤氲灵气骤然溢散,飘荡四野。 然而此刻,沈炼犹如勃发的火山,随时面临爆发,分外危险。 只因先前,他周游九个周天,蕴藏在四肢内,潜藏在百骸处,种种细微的灵力,已然充分调动,不可遏制,不可阻挡,如海潮般直涌灵台而去。 不及须臾,灵台方寸间,灵力暴虐,炸裂开来,气势骇人。 然而,这深山雪岭,神火焚寂后,蒸腾的灵气海潮,忽然消散。 如此,区区人身凡体,即便灵力澎拜,精气如火,到底有穷尽! 光桥已然断裂,天地更难通达,又一次没能成就先天。 这团精气之火,困锁肉窍内,宣泄不出,上下乱撞。 一下,一下,又一下,好似铜锤一般,猛烈敲击。 到了最后,灵台不稳,天灵断裂。 那来的混账,这么无赖,摸你家沈老爹的屁股! 眼见光桥断裂,沈炼郁闷呐,对着天外,不禁破口大骂 挪用皇道,鲸吞灵气,或许有点不道德吧~ 预料可能会出变故,可能有劫罚,可能有心魔…… 可活生生造了个怪胎,直接断了道途,这是什么道理呵? 想了又想,却是难以接受,这么个答复! 天呐,大道还会造娃不成!造孽啊!! 灵潮消退后,九龙纷纷制住龙身,怒吼狂啸,瞬息飞回。 各个龙睛充血,蛮横无匹,撞入他的胸膛,血肉因之撕裂。 沈炼摸摸前胸,如同天灵一样,已然凹陷碎裂,遍布殷红淤痕,长逾数寸,深入肌肤。 啊~~ 未及喘息,沈炼逆血飞吐,脸色涨红,死鱼一般瘫着。 这天灵盖儿,支离破碎地,似若瓷片镶嵌,一触即溃。 破裂的脑门上,又添两道巨口,相继崩开眉骨,延伸到耳廓边上。 哎呀,至于这么狠么? 多好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就这样没了~~ 面朝焦土,沈炼疼痛难耐,口感舌燥,一时恍神,却又不禁痛惜。 炼狱黑龙么?多少年不见了~ 尘土飞扬,有人来到近前,语气冷淡,似含怀念。 到底是谁?怎么会—— 沈炼忍着痛楚,挣扎着,试图抬头,看一看究竟。 你能告诉我,因为什么获罪的么?我很好奇的。 那人伸出手来,盖住了沈炼的天灵,食指弯曲,轻轻敲下,如同琴女舞弦,悠闲且随意。 啊~~你不是人啊~ 随他一敲,天灵立崩,碎骨振落。 沈炼脑袋眩晕,勉强睁开了眼,但地面之上,那人竟没有影子。 我当然不是人啦。 那人随意地说着,手下不停,又是一敲,又有一块碎骨振落。 看那沈炼头顶,青烟袅袅,栀子花香,散发出旺盛的血气。 颅内,裂纹纵横,骨碎九瓣,说话之间,当中三片,已然成渣了,犹如破旧古庙内,供奉佛前,沾满尘灰的香炉,炉口还豁开了。 你这混账…… 一片漆黑,冰冰凉,圆乎乎,该就是了?葫芦? 沈炼摸到澄黄葫芦,体表滋出烈火,烧断头发,猛力掷出。 葫芦喷洒白芒,根根刺骨突起,应声而落,犹如雨下。 本已焦黑的山林,又起狂风,骨刺燃着星火,扑向那人。 趁此时机,沈炼奋起余力,得以滚到边上,也看清了那人面目。 看他轮廓,怎么会那么像,天门边上那个怪胎? 不,不不,不是幻影,就—— 炸尸了么?! 嘛~呢~咪~ 沈炼大声唱诺,口吐三字真言,甚为郑重。 坠落之时,澄黄葫芦一个打转,蹦出四颗紫黑血钻。 这些仅存的血钻,取自紫杉雕,两界山腹地,颇为稀有。 一出葫芦,血钻化成浓雾,飘过的地方,虚空焚寂,黑烟缭绕。 佛经上说,世有紫杉,其血玄黑,污神秽体,实是大毒之物。 虽证罗汉,金身亦不可御也。 凡体半废,内力殆尽,魂灵沉迷。 到了这种地步,还能触及我半片衣角,果然不凡。 那人笑意盈盈,啧啧称赞,自漫天火海踏出,丝毫不见动怒。 长发飘逸,款款而来,一袭白衣不染尘,超然脱俗。 浅笑低吟,黑气散去,面颊又见圆润,粉艳嫩白。 手掌莹白,轻轻一挥,数颗星火飞离手掌,栽落下来,焚起一片火海。 见得那人完好,简直可以说生龙活虎, 沈炼头大了,不禁愤恨,破书误我!好冤呐~ 这佛门小术,在大人物面前,果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因缘得来的香火,流转在他的指间,慢慢耗尽了。 哎,但有一丝的可能,又何必用这等鬼蜮伎俩。 什么人物,这么狠辣,特地拘禁来狱龙,镇封你的肉身? 那人轻抚沈炼的脑袋,眉头蹙起,疑惑自语。 可是,千年之前,通天路上,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那时,这等神通,绝地天通,举世皆惊啊! 自此之后,红尘路遥,神圣绝迹。 他想不通,不明白,微微屈指,又敲落下一片碎骨。 只可怜了沈炼,气血枯竭,灵台将毁,昏昏然,好想就此睡去。 诶,混账—— 不对,这位前辈,你说什么呢? 拉回思绪,沈炼想到那人面目,清醒了些,警惕起来。 这个老贼,听过上古歌谣?似乎还很了解,我身上这块黄皮膏药? 该不会就是武皇,念融大道,降临在此? 可是,这么一说,天剑山下,老乌龟镇压的,又是什么? 哎哎哎,命将不保,纠结那个些疙瘩,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这小模样,可真太可爱。 那人笑容依旧,愈发欢喜,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 真想知道,这具干枯的躯体内,藏着怎样的玄奇? 他探出手来,伸入沈炼胸膛,摸到心脏的位置,停了下来。 嘿嘿,九龙封印,大概就这了! 什么鬼,变态啊!! 沈炼如坠冰泉,顿感阵阵恶寒,在那胸膛处,冰凉刺骨,滑腻湿润,好似有条毒蛇,正上下游走。他咬了舌尖,刹那清醒,魂灵摇曳,暗淡而又残破,似乎有千万虫蚁,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在蚕食着。他惊恐色变,鼓荡残剩内力,拎起澄黄葫芦,倾尽全力砸去。 啪地一声,葫芦反转,砸飞了出去。 藏得够深的,不是亲眼见到,真就当作凡胎了! 那人摊开手来,掌内涌出乳白灵气,一抚再抚,轻柔细腻。 沈炼觉察到,胸膛渐渐发烫,好似烈火烧心,碎骨开始愈合,血肉慢慢新生,九朵火云凸显,九道龙纹浮现,刻痕渐深,色彩更浓。 真是不乖! 那人一声责备,虽然见到了龙纹,但是狱龙在哪? 龙纹,神符,在虚空么?还真麻烦? 那么,万物万象,万虚万幻,给我破!! 九道龙纹炸裂,彷佛九只眼睛,往里看去,混沌死寂。 不错,给我出来! 那人眼神炽热,没有思量,直接伸入龙纹缝隙,挥毫出磅礴灵气,在幽暗的混沌中摸索,向着那游走的狱龙抓去。 九龙面目狰狞,啸声冲霄,神龙摆尾,分外癫狂。 他们龙嘴噬咬,龙爪撕扯,抵死攀附在沈炼的胸膛,极力摆脱来自躯体的拖拽,似乎感受到了深刻的危机,想重游回虚空混沌深处。 啊~~ 沈炼惊嚎,响彻原野,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到底,天灵尽皆崩裂,滚滚的精气,再无阻挡,飞速流逝。 沈炼白了青丝,朽了肌肤,俨然卧病在床的老丈,即将嗝屁。 无数的白骨碴子,刺透了胸膛,扎得血肉模糊,那儿有一个黑洞洞,焦黑的身躯有如病柳,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高天雪原,又燃起了火光,映照得山林,一片血红。 九龙满腔怒火,口吐龙息,降下丛丛神火,使得岩浆横流。 灵活摆动身躯,横渡虚空,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拼命飞去。 滋滋~滋滋~ 那人肉掌皲裂,掌心紫黑,星星神火炙烧,经久不息。 脸上挂着淡笑,神情欢喜,乃至激动,全然没有留意,神火带来的伤势。他向天举目,美美地看着,就像看待情人一样, 来,来,来!到我掌中来! 第4章 背后的秘辛 朗朗夜空,如北海深潭,湛蓝深邃。 茫茫原野,大雪封山,从来一片寂静。 随着沈炼到来,随着九龙出世, 在这一夕,山河万里,几经摧残。千年沉寂,荡然无存。 满目望去,遍地疮痍,汹涌的岩浆,倒灌了山丘,还有雪林。 枯松秃烂,残叶倚叠,被焦土掩埋,碾作了尘埃,随风而散。 赤红的土壤上,沟壑纵横,如同老汉沧桑的面容,斑驳粗糙。 毒火蔓延开来,贯穿浩然大地,充斥千万缝隙,向天燎起了火舌。 兀地,似有雷鸣一片,静寂了万物。 滚滚热浪,冲袭大地,似若连番火雨,直欲毁灭尘世。 九龙鳞甲乌黑,闪烁冷光,盘绕在天, 遮蔽了云烟,连成了一片,望似一座黑山,妖氛浓烈, 正嘶声狂啸,造云吐火,怒意冲霄。 九龙低下头,冷幽幽望来, 火雨中,一瞬间,劈出一十八把冷月弯刀。 刀刀锐利,割人心魂,刺人胆魄。 崽儿,收着些哈喇子,不要污了我嘴~ 一声儿,似叫魂,轻飘飘的,彷似丝缕云烟。 沈炼趴着,还没断气,舔着个大脸,仰天大叫着。 几丛火花坠落,落入他的喉咙,滋滋冒烟,不胜惨烈。 吵吵吵!吵吵吵! 一个龙头伸来,面目狰狞,如若岩崖峭石,硕大的脑门上,汗如泉涌,一旦砸落在地,尽成汪汪碧潭,目中怒火更甚,转眼一看沈炼,张开大嘴,一口将他吞了。 这个时候,偌大的盘龙黑山,凝滞在了半空,不再坠落。 巨山之下,有讥诮声,幽幽传来,饱含冷意。 你们这些个泥鳅,同我戏耍,很欢喜么? 那个紫影满目霜寒,单手擎举,托起了巨山,余下的手中,抓满了利刃飞刀,整整一十八把。 说着的时候,他反手一掷,砸向了黑山上,顿起叮叮当当,清脆好似风铃一般,听来竟有些悦耳。 陆判,放任我等归去,现在还不晚。 来日天柱山上,可不追究你的过失! 九条火龙情知不敌,想起大老爷的怒火,后颈不禁凉飕飕的,直冒冷汗,不由地放下了高傲,异口同声,郑重地说道。 嘿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脑子抽风了。 紫影一脸怪笑,认出我了,还想走么?况且,我俩还有笔账呢! 好家伙,都给我忘了么!当年的仇,我还记得呢,历历在目啊! 你他妈,这是在拱火! 九龙怒极,又避无可避,已然疯狂,转身飞来,向他撕咬而去。纵然一死,也得咬他个半残,不然不好交待啊! 哈哈,来得好,吃的我的,都给我吐出来!! 那道紫影眼中闪过狠戾,并拢五指,再次向天一抓,破空而去。 当年仇怨,今日小算一笔! 高远的天外,白云悠悠,暖风吹拂,很是安逸。 山岭之间,青松林立,翠竹相伴,郁郁葱葱,清新自然。 而在这里,有五大奇山,其势陡峭,貌似寐虎,相互环抱,拱卫着中心处,一座玉色小山。 小山宛似整块美玉刻就,观之通透澄澈,造化神秀,紫气氤氲。 山顶之上,别无他物,只有一方平台,三寸长宽,亮如明镜。 平台正中,布有青石长案,有一铜炉,一只笔,还有三两黄纸。 台案一旁,插着一杆玄色大旗,旗面上写着三个大字,东临山。 有一个嫩脸的道童,蹲坐在地面上,两手抱着青石长案的一条桌腿,歪头打着呼噜,脸颊泛着浅笑,嘴角边上,滲下晶莹的口水,甚至沾湿了道袍,睡得很香。 就在这个时候,龙吟震天,奇山震荡,长案也自倾斜。 小道童乍然惊醒,揉了揉双眼,环顾四周,感受着这股镇压洞天的惊世伟力,又想起了三千年前,一只巨脚缭绕神火,穿透玄门天境,踏碎八大洞天,顿时大惊失色,喊了两个字:阳神! 小道童心中升起恐惧,嘴里喃喃,祸事儿了,祸事儿了…… 一时恍惚,随着骤起的山风,从九层高的石阶上, 他似个绿皮瓜,咕噜噜地滚落了下来,砸得鼻青脸肿。 呼啦啦声起,大旗径自招摇,旗面散发浓浓白光,照耀四方。 奇山之上,土石纷飞,瑞彩丛生,激射攒聚处,惊现一枚金阳。 那些个瑞彩,有的厚重如山,有冷然销魂,有的煞气迫人,有的生气浓郁,有的炙热焚寂,俱有先天气息,虽特性不一,威能一般的浩大,即便大修士在此,也当侧目观之。 千万条的瑞彩,搅和一块,凝作金阳,混沌了五行,更打穿虚空,携着玉山,还有奇山千余里,遁离了出去。 莫测虚渊,混沌汹涌,玉山洞天在其上,似如气泡,上下起伏。 天顶之上,兀地,坠落一盏青灯,铜臭斑驳,沾染霉灰。 砰地一声,长案震动,青灯落处,尽染尘灰。 而后,蔫焦的灯芯处,燃起一蓬黑炎,大放光明,使得洞天四壁,通透如若琉璃,光彩夺目。 青石阶下,道童眼神一亮,屁股一蹬,赶忙奔上前。 他没走两步,竟又没命折返,一脚踏空后,又一次滚落,疼得嗷嗷直叫,相当狼狈。 他微觉眼睛发酸,肿痛非常,眼角眦裂开来,流下两行血泪。 大觉暗恼,怎会有积年瘴气,若非我滚得快,一下就得嗝屁,又得上天宫,挨大老爷训斥了!一念至此,他心中不免惴惴,额角冒出冷汗来。 片刻失神,青光遍洒,明亮如昼,黑炎急剧鼓胀,有若仙桃般大,占据高处,炽热非常,烧得洞壁稀薄,渐渐地有如纸般。 灯焰之中,有条云龙游走,四下翻腾,漫地打滚,难耐疼痛时候,四爪朝天虚抓,有九片鳞甲脱落,一瞬见火生烟,血味呛鼻。 洞天之外,险恶黑暗,莹莹绿光浮游,似若朵朵蓝色妖姬,乘着浪流,渐渐迫近。 道童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撩起袖来,甩了又甩,酸味仍浓的很,驱散不得,只得作罢:他奶奶的,沈师弟个坑货,又不安分了!! 趁着洞天未破,只得一拼,报与老爷!!定了定神! 从紫府内,道童取出一袭黄袍,裹在他的身上,直冲瘴气,又入火海,头顶厚重的混沌,召唤来那盏青灯。 滚!都给我滚!! 在火海中,云龙上下捣腾,不得自在,舞动龙尾,横劈扫荡。 老混球儿,神智都不清了,还这么猛。 躲过一记龙鞭,道童嘴角溢血,惊叹之余,硬着头皮上前去,伸出手掌来,有九指明光闪烁,其中蕴藏九个道文,字字珠玑,缭绕天音。 一声吼「斗」,探出一指,金钟倒挂,钟波一荡,龙威顿散, 二声吼「者」,再出一指,玉伞聚散,瑞霞万缕,消磨气血, 三声吼「兵」,又出一指,星链飞窜,困锁龙元,束缚灵神, 在这天音之后,云龙蔫了,精疲力竭后,龙躯溃散,清醒了些儿。 脸色憔悴,向着道童叩首,连声告罪,苦巴巴地道,道友,搭救则个? 好说~好说~ 现在,先回来吧,镇守洞天吧。 道童眯眯一笑,端正青灯,收了云龙,揽在手中,不由思索。 嘿,天道真言挺好用的,能够降龙,拿来伏虎,不知道会怎样?。 呃呵,呃呵~~ 一阵咳嗽,道童脸色蜡黄,叫苦不迭,太耗费灵气真元了,这要把我吸干啊~这个时候,他的三个指尖,灵光早已暗淡,余下六指,也被他收敛了威芒。 得了空,再去盗他几个~~ 说到这,道童眨了眨眼,偷偷地瞟了下天,低下了声。 沙沙,沙沙,细碎声儿响起,彷似瑟风吹过处,秋来叶落。 传来阵阵焦味,原来他的黄袍,饱受毒瘴腐蚀,烈火焚燃, 已然灵性涣散,落为尘灰,可怜了他,温养了百多年,心血尽散。 瞬间,道童脸色发青,像个呆鹅般,光溜溜的立在山顶,对着一堆黑灰,红了眼珠,嚎啕大哭起来。 我只穿了一次!!我只穿了一次!!我竟然只穿了一次!! 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挪好铜炉,抖索着手儿,上了一炷香, 道童张开案上黄纸,破指泣血,恨恨写道:龙将逝,囚也亡!! 第5章 天大的麻烦 咚咚,咚咚,咚咚…… 那心膛之上,好似有一面重鼓,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那似打铁的声儿,短促又滞涩,连接成一片,叫人难受,好像有条细绳圈在脖颈儿上,越勒越紧了起来。 一时之间,沈炼直觉眩晕,双眼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咬牙熬了过去,再度睁开眼来,脑门上滋出细汗,呕出口鲜血。 嘿嘿,小老儿,又来寻我晦气了诶~~ 入眼处,火花漫自飞舞,龙魂碎裂后的魂光,有如流萤白蝶一般,在其中往来穿梭,晶莹闪烁,好似星钻。 啵—— 一缕明光,破空而来,耀眼,刺目。 而后,从那缕光中,走出了一个老人,手持玉拂尘,身披火云袍。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有股深沉威严,管教刺头服帖。 龙生龙,凤生凤,纵然千年过去,鼠辈狗类们,也改不了吃屎!! 他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忧郁,,省视着脚下枯骨。 你说是么,浪儿~~” 骚老,别理我,我已经死了! 咔咔,咔咔,乱世堆下,沈炼又活了下来,睁眼一答,立马闭上。 浪儿,这么说,你师会寒心的哟~~ 看他耍宝,老人眉头弯弯,不及思量,竟笑出泪来, 骚老,人家有名,叫做沈炼,别在叫我——浪——儿 咔咔,咔咔,沈炼努力抬起头来,盯住老人,愤然怒喝。 我怎么不知道呵~~ 见他愤然,老人起了闲心,却不着急了,一摆拂尘,接着打趣道。 还有——最最重要的,别别给我提那老东西—— 一激动后,沈炼恶念陡生,想着跳起,打断他丑陋的鼻梁,可只一挣,咔咔,咔咔,一条腿骨就碎了,像个瓷瓶似的,这叫他好心酸。 浪儿,小小年纪,编排起你师叔来了,还要点脸么? 听得喝骂,老人脸色铁青,挥手拂袖,一拂尘挥将下去。 哟哟,骚老,才过了几日,又这么活跃了? 等那一天儿,我得了空,拉你下坛好好聊聊~~ 那天,我可真舒—— 沈炼苟了口气,认了命了,心情倒也平静下来,又见老人不愉,欣喜之余,也没有顾忌,大加调侃起来。 一边陆判,这个时候,才缓了过神,立时横身挡去,堵在沈炼的身前,双掌一推,终究使出了神通【冥月】 两个混账,聊得很畅快啊,嘴干不干? 半轮夜月斩来,截住了拂尘金光,上下飞旋,直至斩成细沙。 近前,茫茫金光,似若春风般和煦,漫漫洒落各处,漏过了弯月。 沈炼眉角沾染金芒,顷刻生肌化肤,滋生出了血肉,眨眼之间,就有了个脸蛋模样,不过金光流散,到此为止。 他微微皱眉,血肉骤生后,有着丝丝阵痛,好似针扎发麻,却感不适。他的目光,跃过陆判,又掠过金光,直望向那小老儿。 呃—— 老人收回拂尘,柄上有白毛脱落,烧成了糊焦状,只剩了半截。 陆判小儿,速速退去,此次再饶你一命。 老人摆弄拂尘,一根根挑取,摘去其中黑丝,边又思量,耽搁地长了,有些不安起来。 立在那儿,陆判目光呆滞,脸色难看,好像吃了苍蝇七八多头。 这个时候,他看清了老人的容貌,垂下了手来,不敢动弹一下。 这这圣古石院,火云老圣呐,撞邪了么,跳出来与我为难!! 哎呀,糟糟糟,要坏事儿—— 老人左眉抖擞,连跳三下,不由望向沈炼,今次不会又—— 哈哈,骚老,悠着点儿,早课上完了么~~ 沈炼神色稍霁,在老儿动手后,就瞄住了他手,他手中那柄玉佛尘——明堂仙台上,五大礼器之一,别名【玉梳子】 那场骚乱之中,我只饱了个眼福,不曾把玩一下,那物什太稀罕。 嘿嘿,想来今日又逢大祭了,真——太巧了!!! 这枯燥的人生,不期而遇中,总有些好玩的乐子呵! 哗哗哗,哗哗哗, 清理完毕,老人见到陆判小儿,杵在他的面前,仍挡着沈炼,气不打一出来。他缓甩尘尾,当空挥毫,有如泼墨一般,迸射出道道金光,又拢作大大的羽扇,朝他盖了过去。 既然不愿意退,那就去死吧! 既然如此,对不住了,那我也——称称这天有多高!! 汹汹光焰扑面,陆判倒也果决,一咬牙双掌推出,牵引出来冥月,反复叠加后,这一次有三轮,迎向金光去,交相辉映,。 老陆,好志气哟,我看好你,打垮他! 沈炼暗道果然,这个货就是武皇,陆判。现在泥鳅,还有骚老,这么指名道姓,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却还有些疑惑。 骚老,人家不领情哟,你这老脸呀,我都替你害臊! 沈炼一脸酡红,像醉了酒似的,欢愉地仿佛秋后的蟋蟀,在这小老儿,还在那陆判两头鼓噪,起劲得很。 陆判小儿,你的心眼太小,把握不住的! 站在云头,老人抬起左掌,见得小指泛紫,不由一笑,都以为有些本事儿,就忘乎所以了,为所欲为了! 这都你逼我的—— 听得老儿嘲讽,陆判又气又急,脸色燥红,好似猴子的屁股蛋儿,羞恼地嚷道。他又盘算,果不其然,连老圣都炸了出来,这个妖孽,背后定有大秘密吧,如我能知悉,假以时日…… 可惜啊,可惜,我看高了你了。 老人眼神睥睨,愈发不屑,咂了咂嘴,似乎有些无趣。 啊~ 陆判赤红了眼,目光冰冷,想到自个修道千年,那会知晓,有那么一天,那脸蛋儿会——被数落得七零——八碎,实在,实在,这口气咽不下下——啊——啊 他心潮起时,手下迅疾,淡淡月华,划落指尖,有如银蛇一般,向着漫天游走,像极了野狗的发狂,哪还有丁点出尘。 凄月晕了开来,恰似一环玉琢,渐生渐大起,犹如饿狼扑食,向着内里侵占而去,又绞碎了拂尘金光,终是将它,一点点,一点点地碾灭在了天宇之上 。 哎~ 老人面色淡然,扭过了头,身影渐渐淡薄,也不怎么惋惜。 呵呵,你快死了,知道么,浪儿~~ 在消逝着的波光,老头望向沈炼,脸对着脸,眼望着眼,唇舌在动,虽然听不见了,但瞧他那副嘴脸,不就说—— 临了走了,还来恶心我,可恶!可恨! 沈炼难忍,生硬的伸出手来,扣出一块石子,冲着那张丑脸,就甩了过去了。 咚—— 石子落地,砸在空处,波光消散。 还真不知天高,小牛犊子儿,老圣的胡须捋得乐呵么? 陆判来了,语气酸酸,摸着鼻子,小娘一般儿。 少来阴阳怪气,骚老头子当面,还不去相认,狗才搭理你~~ 沈炼脑袋嗡嗡,烦躁得很,连声怼去。这个陆判,所谓的武皇,鬼灵精的可以,即便被点名了,都不正面回应。 嘿嘿,嘿嘿…… 陆判一下气乐了,老的老的,小的小的…… 呃~呃~该死的,拿开你的脏手—— 沈炼上仰着头,眼珠翻白,透不过气来。 不知,该说你勇呢,还是莽呢,啊~啊~ 陆判抓着他的脖子,死命摇晃着,脸色狰狞,冲他咆哮。 死了,死了…… 沈炼魂灵一痛,方才怒火渐消,回过神来,但……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道基未凝之辈,如何唤来紫气,又引来了天门。但是,这都不重要了,要不了多久,你的一切,都将化作我重生的利刃,助我斩开那施加了千年的枷锁。 这个时候,陆判眼睛泛绿,迎上了沈炼的眼,释放出了迷魂的气息,似乎能够令人沉沦,放弃他的所有。 忽然呐,沈炼的眼前,好似有画笔划过,下过了场雨似的, 天也晴了,蓝蓝的,几朵闲云飘荡来,飘荡而去。 山岭之中,松涛阵阵,有白鹤唳喝,猿猴攀爬。 忽地,沉檀龙车悠悠,荡过云霄间,雷鸣轰隆, 车帘之内,传来了老爷,连声的呵斥,快走,快走,莫耽误了! 而车帘外,那看板上,守着脸嫩两个小童,附耳交谈。 老爷,就这么急着看热闹么,大祭还早了。 吃饱了撑的,闲的呗。 帘幕无风自起,飞出一粒核桃,砰砰脆响。 浪儿,叫你多嘴 左边小童泪眼汪汪,立时跳起,摸着脑门鼓起的大包。 啊哟,师傅,耳朵好尖。 忽然,那个左边小童,他的眼神闪过绿光,陆判意识附体,假模假式地摸了摸头,继续看着记忆里面的行为。 那个摸头小童,就是沈炼,在那时啊,正当年少呢—— 哎~~哎~~忽然,一片沉寂,响起悠悠呜咽,似乎,真的有人叹息,在感慨着什么,述说着什么?陆判疑惑地抬头,只见到蓝蓝的天,还以为幻听了,就没再注意了。 第6章 余波 天幕漆黑一片,电闪疾走,雷鸣炸响。 阳神—— 死寂之中,陆判涨红了脸,厉声呵斥,甚似钟鸣,悠悠不绝。 诶?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 沈炼恍然,有一丝惊讶,伏着地面,长声嗟叹。 我的——啊—— 陆判瞳孔散大,极力抬起手臂,哆哆嗦嗦地抓向沈炼,圣——物——就在—— 放下牵挂,安心的去吧! 沈炼轻叹,好似在抚慰老友,轻柔细腻。 这话响起,好似暮鼓奏起,又似丧钟哀鸣,将陆判生机断绝了。 滋滋——滋滋—— 陆判脸色刷白,双眼之中,有一蓬光火,瞬燃骤熄,吞灭所有。 他低下头见,左手握着匕,刃锋锐利,色泽翠绿,诡异地刺破他的胸膛,扎在了他的心上。 去吧~去吧~ 沈炼眼睛翻绿,续续呢喃,循循诱导。 咕咕——咕咕—— 陆判握紧匕首,狠扎在心上,又继续推深半寸,鲜红的血顺着刃尖滴落,散成薄薄的碧蓝雾花。 只此须臾,他的心脏,崩碎了开来,凸起片片蓝晶,淡化了雾。 浓郁的雾内,一块深邃的紫石,当空掉落,滚在脚下,闪过一丝丝诡异幽光,而后黯淡。 呵呵~呵呵~ 冷风入喉,沈炼轻轻咳嗽,在这糟乱的山谷,悠悠回荡。 哎,头又痛了~~ 有这么一种说法,苍梧山后,自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一条灵藤,乌巢静坐数月,为它诵念心经,对众弟子言,他日有圣胎生。 至于阳神,关乎玄牝,就秘不可宣了。 ………… 不论哪儿,都少不了杂事,当然,有那么些人,便赖以为生。 在佛寺庙宇,塔下往来,扫洒败落的杏叶,谓之扫地僧。 在道观净坛,招待宾客,收纳台前的香火,谓之为使者。 在这罗云,也有那么一群人,干着这个行当,他们精通故事,知晓秘闻,日夜守候大道,授人予祝福,被利亚人称为「夫子」 其中德高的,还有望重的,得在头前添一个老,称作老夫子。 轰轰作鼓响,又似雷鸣惊。 但见两匹赤驹,毛色玄黑,并驾齐驱,气势如虹之盛,也似蛟龙倒海。斗大的香车后座,外放霞光,锐气迫人。 风急马嘶之间,闻听厉喝,去!去!去!气壮如牛! 恍惚之中,似有白炼劈来,猛如斧钺,重逾千斤。 嘶—— 沈炼侧身,向里倒去,脸颊拉开了口子,沁出少许血珠子。 哎哎,就这么,偷偷地拿走不好么? 从焦黑的大坑中,沈炼披散长发,扶着额头,支棱着腰,犹如病柳似的,斜身钻了出来。 啪—— 那香车上,两个白衣人,肃然端坐。 顾老,这些年来,油水没少捞啊~~ 车右边的少年,收回了长鞭,满脸的狂喜,又瞄了身侧一眼。 哦~ 车左边的青年,眉头一抖,双目依旧紧闭,不予理会他。 哎~~ 那个少年讨得没趣,不甚介意,又自欢喜地打量起,刚刚捡到的宝贝儿。他摊开了手,只有一块顽石,无异凡土,吸收了灵气后,紫光煌煌,道音隆隆,形状各异的纹络,在其中浮沉。 咦—— 那个少年忽然合掌,将紫石纳入袖中,火急火燎,跃车而出。 还回来,找死么…… 沈炼气弱游丝,虚弱得很,方才血肉始生,看着红红的,犹若鱼生似的。他食指一勾,唤来灵葫,一颠葫身,放出【火流星】千数毫光流散,疾若秋风,犹如下起了火雨,盖压百里。 是这样的么,私藏灵宝,有些不简单啊。 这么说着,那个少年取来竹筒,筒身翠绿,抽取十支木签,一一点指,待到签身,满溢金色光华,继而随手掷出【囚龙】。 与个小鬼,大动干戈,又何必? 仍在车上的顾言,眼睛眯开了缝,荡开缰绳,赤驹啼喑,铜车之上,浮过缕缕青光,海量的金芒随后喷涌而出。 焦土之上,木签落地后,骤然巨化千米,犹如厚重的青铜石柱,使得土层下陷了数十米,接引来车上的耀目金芒。金芒汇聚在沈炼头顶上,似若罩了一口大钟,壁影虚化之间,一条三爪金龙挣脱,张牙舞爪,向他扑去。 那个少年眼望洪钟,目光凌厉,长发随风飞扬,双手背负身后。 他嘴角噙起,神色不满,技止于此了么,未免也太废了。 心中暗恼,一伙老头哄我,龙灵车见面不如闻名,还不如去闻香阁喝酒合适~~ 【囚龙】分属御物,归入六技,即便迈入先天,也少见习得的。 然而,他元朗就是特例之一。此外,他更赖此术,挽动六钧弓,震裂六株铁血古杨,差点就被押上云崖了。 眨眼之间,洪钟愈缩愈小,烈火毫光渐消渐散。 元朗袖摆垂落,握住一柄青锋,脚不沾地,快步追上前去。 或许,此人真有来历,毕竟身负灵宝。再者说来,龙灵车玄奇,同样只是灵宝。 但是,再多深究,对我来说,太麻烦了,真的无所谓了。 即便厌世,没了希望, 真要束手待擒?他总难甘愿,不知为了哪般~~ 沈炼眼神澄清,望向前去,眉心灵光闪烁,好似开了祖窍,既而眼底泛起绿光,长吁一叹。 他的头顶上,朦朦清光游离,飘忽,一头天狼从其中跃出,瞳孔暗绿,张嘴哮月,戾气横生。 这?好强的气势? 元朗一怔,眉心裂开天眼,扫视沈炼,但看不见那头狼。 真的?奇怪呢?这种感觉,只在元正身上,感受到过。 元某,与此物有缘,这位公子,还请赏个薄面! 对眼的片刻,元朗眉角扬起,眼睛映绿,大力挥剑之下,直接剁开了洪钟,大地炸裂了数米。 翩翩俏公子,也似野狗,狂吠呔呔,不禁敲打哈哈!! 沈炼见了高兴,提溜着个葫芦,猛拍着大腿,畅然大笑。 我,我要撕了你啊~~ 元朗握着剑柄,扶着额头,剑尖指着地面,晃晃悠悠的。 他醒转过来,脸色羞红,目光斜视,知晓了沈炼幻术了得,惑人心神。 不过,回味之下,这股气息,似乎见过? 对了,对了,就是那块石头—— 这个小子,果然,不能留了! 滋滋,滋滋, 倚靠土垛,沈炼眼神坚定,直视前方,双掌焦黑,缭绕白烟, 好似受过烈火炽烤,为了挡下一剑,付出的代价了。 走嘞! 远远的,车上的顾言,闭目如旧,荡起缰绳,撩嗓一喝。 嗬—— 就在近前,元朗紧了紧青锋,时间太短了,心生愤懑,将奋力剑一插,直入地面尺深,炸裂数十蛛丝剑痕。 记住了,大爷元朗,来大梁,一定找我! 最终,元朗拔剑,转身离去,但又很不甘心,阴狠地说道。 奶奶的,神经病啊—— 元朗刚走,沈炼大翻白眼,装不下了,像鼻涕虫似的,软趴趴地滑倒了,孙子,在晚上片刻,就栽你手上了。 车如龙,马如风,一瞬千里, 元朗踩雪踏空,追逐赤驹,早也没了行踪。 然而,雪仍然在下,没有终止, 淅淅沥沥,宛转绵长,好似江河滔滔,看不到边际。 大地疮痍,沃雪飘零,迷失在这个寒冬,又有谁呢? 龙灵车,马车夫,大梁城内,有人勃勃野心—— 沈炼目光迷离,眼神飘忽,不明白的是,这也匆匆的,那也匆匆的,一刻不休,为了什么—— 他摸出葫芦,抚摸着它,摇了又摇,倒出七八个豆子【金光灿灿,浑圆饱满】,就着霜雪,随意地咀嚼起来。 先天,先天…… 不知从哪吹来,淡淡兰香,几经飘散,熏晕了树上寒鸦,沉醉了洞内竹鼠。 瞧着落雪,沈炼须眉化霜,唇角渐紫,闻到兰香,目光愈发迷乱。 哎呀,在我菜里下毒,活死人也长脑子了,好难混啊—— 静静的,一切地一切,湮灭在空洞的白色里…… 越过山丘,茫茫之中,也有个僧侣,袒胸**,牵着毛驴,谈笑晏晏,也不知追寻着什么? 第7章 同路人 16同路人 茫茫风雪,走过了多少的人,不独我一人吧? 或许,仅仅只是,走的不够远,见识的还很少,没来得及见到,与自己一样,同样娇艳的花。 苍凉的命运,总爱开人的玩笑,伴着惊喜,有着意外,拉拽着我们驻留,于是呢,又一次,又一次,糊涂地活了下来。 道友,叨扰了啊~~ 绵绵细语,犹如魔女呢喃,盘绕在沈炼心头,经久不息。 呼哧,呼哧, 醒来后,沈炼忽感吃痛,脑仁晕厥,耷拉着眼皮子,捂住额头,咧开嘴角,猛地一阵凉气,直贯五脏宫。 不由地,他低头抚胸,连连咳嗽,声嘶力竭,恍如垂垂老朽,被人高举着,掐住了喉咙。 横卧雪中,他又抬起手,遮了遮面,挡住扎眼的光,吊起眉梢,打眼看去,跟前这人到底长了怎么个倒霉模样!! 就这鬼天气,这个胖脸和尚,袒胸**,只穿了件葛布长衫,且薄如蝉翼。他脑袋光光,耳大如扇,嘴角也弯弯,挂着笑意,说不出的邪魅,袍上血迹斑斑,活脱地屠夫样儿,更加使得沈炼讨厌。 道友,我俩有缘啊! 胖脸和尚憨笑着,躬身就拜,又热络地攀谈起。 哦~ 沈炼蹙眉愈深,面色阴沉,暗地轻抚葫芦,口内毫光隐现。 在此,我还得向道友,化些水酒哩! 胖脸和尚挽起袖管,抹拭脸上,还有肚子上的珠汗。 好和尚,这般德行,在哪座宝刹潜修? 流浪九年来,他所见的,劫财的呢,多了去了;事败之后,假冒恩人的,也有;嗯哼,追着讨要好处的,这却少见了。 沈炼起了好奇,松下手来,也不多说,神色平缓了下来。 道友,我绝不是和尚,虽然说,虽然说,我是个光头。 胖脸和尚脸色一绿,似乎说中他什么心事,受了刺激,绝口不提,他的来历,还有他的光头。 这风雪天,锤醒道友,我可卖了大力气了! 胖脸和尚颠着珠串,一颗一颗转过,擦拭猩红斑点,分外细致, 对着光一照,又变得乌黑铮亮,圆润光滑,又笑出了声。 是这么个道理? 沈炼一愣,为他的奇语惊讶,大声笑道。 可不是嘛~ 胖脸和尚擦亮珠子,慢悠悠举起,挂到了他的胸前。 从怀里,他又掏出一个钵盂,捧着怼到他眼下。 呵呵,他的两个手掌,肿大异常,泛着紫青,有馒头一般儿大,确实,背地里面,没有少下功夫。 贼和尚,给我滚球!给我滚球! 沈炼吓了一跳,连挪带滚地翻身,从血泊之中爬了出来,酸~酸~酸得骨头都好像酥掉了。 嘿嘿,道友莫慌,莫慌—— 胖脸和尚笑容依旧,冲着沈炼,连连挥舞着手,似乎见惯了这般阵仗,热情的好似迎宾的小姐姐。 好和尚,嗯哼,瞧你皮糙肤黑—— 沈炼看待胖脸和尚,好似饿狼一般,不由碎碎,比我脸皮,还厚三分,岂非邪恶。 嘿嘿~~ 正说着呢,胖脸和尚两眼满满笑意,提溜着钵,仰头盯着他。 和尚,矜持些儿,不要笑的这么~这么**!! 沈炼遮着脸儿,兀自后退几步,实在是~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嘿嘿~~ 胖脸和尚憨笑以对,不错脚步,紧随上他。 和尚,【混元金丹】听过么? 沈炼止步,在这么退,都得回老家了啊!! 道友,你有这种好东西~西~ 胖脸和尚脸泛红晕,激动之余,说话都打颤了。 那是自然,自然。 见他振奋,沈炼放下了心,继而淡定,老神在在。 他很清楚,送人礼物,要有分量,不然会有纷争,会见血的。 道本无名,混元始一,九鼎铸,而后仙丹凝。 上古的荣光啊,只是可惜,我没能可见~~ 胖脸和尚有些失神,怅怅说道。 以我这微末修为,这般造化,断然没有的。 沈炼心知牛皮吹大发了,与他火拼,少不了烦心,即刻解释。 嘿嘿~~ 胖脸和尚托着钵碗,静静地等待,一脸的虔诚。 哎呀~~ 仙丹只存在神话中,即便残破古方,也没有什么人得知。 对于我们来说,千万万妙药灵丹,但凡能够滋长内力,就可谓之【混元金丹】不要太介意了。 沈炼晃荡葫芦,咚咚,咚咚,倒出几粒丹药,色泽杂黄,。 这,这不就是炒豆么,就在刚才,沈炼这个家伙,还嚼得有滋有味地。 诶—— 和尚惊疑,我也见过三转丹药,怎么这般衰样,看不出什么神奇? 区区一个葫芦,应该也保存不了,该不会是假药?他这小子,不会糊弄我吧? 好和尚,这炉仙家真丹,可花了我一甲子!! 沈炼指手画脚,貌似凄然,有声有色的说着。 也好,也好。 胖脸和尚嘴巴一瘪,心头气恼,你小子才活了几年,就会装王八了。 他也没啥客套,愤愤之下,也没细看丹药,举起钵盂,抡圆直灌入肚,还真能毒死我不成。 好和尚,直肠子呐,我欢喜得很。 沈炼手拿葫芦,系在腰间,一扫先前的阴霾,看人吃瘪,的确是一剂良方,在疗养神伤之上,有它的独到之处。 这时候,胖脸和尚目光涣散,呆立着儿,像头大肥鹅样,仰着个头,四神无主似的,好像见到了不可思议之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从胖脸和尚身旁,沈炼轻轻迈过,衣角飘拂起,带着缕缕清风。 哦,对了,和尚,怎么称呼? 沈炼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那个和尚的名字,他都还不知,便又回身问道。 胖脸和尚木然,长衫轻扬,握着钵盂,仍旧像个石头。 诶,算了—— 沈炼无奈,心中感慨着,和尚也不禁玩,谁能与我同行! 没走几步,沈炼望向左前, 那里有一株枯松,树下堆砌几摞碎石,还有一头犟驴。 他眸光闪亮,憨嚼甘草,躲入丛中,对眼相望。 哟呵—— 沈炼颇感惊奇,今儿莫非撞邪了,人也成精了,马也成精了。 怎么都这么精神,这么逍遥,好似那些个老汉,手摇蒲扇,倚柳纳凉,饮梅汤,吃西瓜,怎一个清闲了得~~ 来啊,来,小哥儿 沈炼顿时兴起,一振皮葫,飞出两粒金豆,大声叫道。 嘎吱,嘎吱, 那驴眸光一亮,稍仰头来,张嘴接取,咔咔嚼动,吃得特别香。 他毛色黑亮,光滑细腻,犹胜锦缎,两耳细长,似若细犬,在耳廓处,泛出金光,有风雷作响,端的不凡。 好好好,好牙口!! 沈炼出声大赞,快步走去,又振皮葫,掷出金豆。 当走近了十步内,他就看见了,那头驴儿昂首,毛发竖立,怒目瞪视着,有前冲的姿态。 别别别—— 沈炼摆手招呼,猫着腰儿,脸上堆满了笑,停了下来。 他捏着皮葫,又掷出金豆,勾着毛驴馋虫,分散开注意力,摸到了毛驴身边。 啊,真他妈漂亮~~ 沈炼捏住上颚,掐住下巴,掰开了他的嘴,露出了烤瓷牙,雪白铮亮,光可鉴人,真想敲两块下来,肯定能当个好价。 啊~~啊~~ 未曾想到,驴儿突地发情,两眼湿哒哒,流尽泪水,蛮横乱撞。 沈炼吃惊之际,手里面不慢,抬起了胳膊,一下子儿,就勾住驴儿的脖子,跃到了他的背上。 这~这就有点邪恶哩~ 沈炼满面怒火,一掌挥打驴头,邦邦脆响,似若金石敲击。 滋滋滋,滋滋滋, 毛驴一路奔腾,颠着沈炼,踩踏厚厚积雪,背离大道而去,一头撞进了山林深处。 你这犟驴,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在这个时候,沈炼在驴背上,下也下不来,似乎后悔晚了,只能嘶声叫嚷。 然而,不论嚎叫,抑或怒骂,在暴虐的风中,都渐不可闻。 还有,哪个凡人会来,这等苦寒之地?即便会有,生存下来的,又有几个是幸运儿呢? 或许也有,只是,沈炼从来没有见到,即便只是头毛驴。 第8章 三足鼎镬 深入深山,往往树冠高耸,百嶂千层,枝丫繁茂,纵横交错之间仿若天网一般,隔离了天日。霜白的山林中,虫鸣啾啾,树影婆娑,阴风吹过时候,沈炼悚然,汗毛倒竖,好似有千只眼珠,从他背后,紧紧盯来。 呼呼~呼呼~ 他们追逐着光,乘着云影,飞掠过了溪河,不休的疾驰。 到了更远,近乎黑夜,将往何处? 啊—— 一声惨叫,是沈炼了。 咔嚓—— 一棵松木拦腰折断,千斤沃雪随之振落,堆成了尖尖的小坟包。 我倒试试你这只扁毛畜牲有多大能耐!! 从驴背上,沈炼失足跌落,撞了个天昏地暗,心头也来气了。 他摘了葫芦,对着驴头,直接就砸了过去。 咚地一声,葫芦弹飞,砸落后,滚到树下。 毛驴头低,眼皮耷拉,四蹄张开,轰然趴倒下来,犹若侧壁上的挂毯,灰尘仆仆,死气丛丛。 出人命了? 环顾四周,沈炼安了安心,慢慢靠近,就这么去了? 呲啦—— 从毛驴的躯体上,骤然之间,有明艳的蓝焰滋生,继而膨胀,凝聚,一个老朽的身形。 他额角隆起大包,眼泪汪汪,扯着嘴角,勉强一笑。 小子,老夫金贵,我们正式见面了。 啊—— 沈炼失惊,一跳三米远,连连甩手,好似握了烧红的铁烙,烫手似的,天啊,元灵出窍?驴成精了! 小子,你中邪了,知道么? 金贵白眉扬起,眯着眼儿,捋过长须,笑着说道, 疯言疯语!! 沈炼心知遭了算计,这个时候,也没能奈何了!这张臭脸只好多留些时日了,即便有些恶心,讨厌! 在这,毒瘴丛生,以你伤躯,又能走多远? 金贵目光深邃,扫视之间,好像看穿了他的所有,他的修为,他的根基,他的经历。 你,说什么?! 沈炼回头,逼视金贵,心生感慨,妖邪不好糊弄,竟然观破我真身,不一般啊? 小子,瞧你伤病,胎息废止,还还能怎么修养,时间也不够了吧? 魂灵崩逝,意乱神迷,劫煞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你都能看出了—— 听着这话,沈炼沉默半晌,冷硬的说道。 我族有术【斩三煞】可以传你,续上你的断路,更改你的面貌。 随了我吧,嘿嘿,也就三年光景了…… 金贵只是笑笑,语含威胁,缓缓说来。 那就留下了。 沈炼没有应答,低头走到驴前,目光浑浊,时而闪烁寒光。 也许,乘着命运的涛浪,也没什么不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 金贵大笑,冲天挥袖,攒射千计金针,紫蛛纷纷掉落,砰砰炸裂,如烟花般绚烂,血沫发紫,尽染霜林。 …… …… …… 天罗道上,便于交通,人们来往自然较多,一有个风吹草动,耳尖的人获知,决计不会错过了。 大伙,动作快些,万万不能让沈炼又溜了!! 这几天儿,燕三眉心揪成馄炖样儿,脸孔板成瓦片样儿,心急火燎,愁上了心了,背上扛着一柄巨斧,像狂风一般赶路。 他身后呢?四个脚夫跟着,面上遮着黑纱,手粗脚长,前面有俩,后面有俩,左右横插一根红棍,各自搁在肩上,正中有一口大鼎,色泽暗红,壁有羊首,下有三足,用细绳捆绑,系在了棍上,走动之时,左右晃荡。幽深的鼎内,咕咚,咕咚,泉水沸腾着,冒出一个个鱼泡,其中有着牛角,还有鸟喙等等,漂浮起来。 出发之前,燕三献了三千血食,特地向黄莲圣母求取,这口大鼎【三足鼎镬】,而后用它来盛取一瓢黄泉,一来方便搜寻沈炼,二来杀敌也容易。嘿嘿,黄泉,这等天物,非但难搞,也毒的很了! 这个时候,之前沈炼停留处,破开的巨大坑穴,已然为大雪掩埋,犹如平地一般。瑟瑟寒风下,道路中央,只有一个冰雕,更像一座小山,横断了去路,分外的醒目。 给我砸了他!! 一见冰雕,燕三眉开眼笑,乐开了怀,举起斧子,就拦腰砍去。 咔嚓,咔嚓, 不过几斧,硕大的冰雕龟裂,缺失了大半,近乎三成寒冰,刷刷震荡,碾作细末齑粉。 那些脚夫们放下担,抽出水火棍,劈头盖脸,冲着冰块,一同乱砸,追捕这个凶人,他们可是吃了大苦了。 待到冰雪化尽,粉尘皆净, 忽地,金光涌现,刺目晃眼,燕三等人色变,不由后撤。 那有一个和尚,闭目沉思,披着金色霞辉,捧着一个钵盂,好似一尊西方菩萨,宝相威严。 你是谁? 胖脸和尚醒来,四下一看,沈炼找不见了,老妖也没了影。 他张嘴大呼,收敛金光,顺着毛孔,纳入他的体内,复归肌肤之上,而后暗淡下来。 你是谁? 燕三郁闷极了,装神弄鬼,小小沙弥也来糊弄我? 诸位好汉,方才那位道友,去了哪儿? 胖脸和尚浓眉舒展,轻扯衣袍,嘴角咧笑,说道。 和尚,可识得此人? 燕三伸入袖中,抽出一卷画幅,双手并举,铺张开来 画中所画,一个俏皮少年,满脸嬉笑,嘴叼狗尾巴,照着涓涓溪水,出神凝望着水中倒影。 还顶臭美,投了男胎,可惜了呵呵~ 胖脸和尚见画一乐,这群人呐,应该知道些消息? 虽看不清他的面貌,这股子闲散的神韵,当做不得假。 和尚,沈炼,在哪? 瞧着和尚笑起,燕三知道有戏,挥斥斧子,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位好汉,我不是和尚!要我说几遍! 胖脸和尚捏着两指,夹住飞来的斧刃,涩声说道。 先砍了光头,用鼎一煮,什么都明明白白了!! 有个脚夫吵嚷着,握着棍棒,这样提议。 话音未落,一众脚夫呢,没有商量几句,哄闹着跳上前,或打腰眼,或打小腿,得心应手,这样的事,看来没有少做。 一群混账,吃定我了么—— 胖脸和尚挺胸,抗下棍棒,向前踏出两步,稳稳站住了。 从脖颈儿上,他又取下珠串,转得飞快,直舞成了棍状,向着燕三等人,一棍横扫而去。 噗呲,噗呲—— 刺耳的爆裂声儿,接二连三,有如连环炮仗。 啊~啊~啊~ 那些脚夫,面色惶恐,或捂着断臂,或抱着肚子,稍慢一点,这会儿命都没了,失声惨叫。 风一吹过,他们脸上黑纱,断了半截,露出了斑驳的血痂,好像雨后庭前石阶上,堆砌的层层墨绿苔藓,起着一个个鱼泡,难看之余,只想把它扣下。 这年月,阉人也见光了?世道不昌啊! 胖脸和尚看待脚夫,不无戏狎,大声嘲讽。嘿嘿,有多少恶徒,即便立毙,也不肯受命冰渊,烙下青面,还真干得出来!! 和尚,知道的,挺多。 但,既然有捷径,我等又何必,在这滚滚红尘,苦苦挣扎呢? 长生的机会,谁又会舍得抛开? 燕三挥手,挡住了和尚,让脚夫们退开,淡然笑道, 恶心!! 胖脸和尚满眼厌恶,当即啐了一口,骂道。 这张青面,还是…… 这世间呢,什么事儿,没有代价呢,只要值得—— 燕三指了指脚夫,又指了指自个,依旧淡然说道。 嘿嘿~~ 胖脸和尚冷笑,说得自己都信了,也是没谁了!破个相嘛,不是什么事儿,生生世世的咒诅,这真的是…… 看来,和尚,想洗个热水澡了! 听着和尚邪笑,燕三面目狰狞,心中很不痛快,不想细问了,甩斧劈去,只想把他切成渣滓。 哈哈~哈哈~ 边缘之外,受伤的脚夫们大笑,拿着棍棒,围住在去路上。 他们亲眼见过,有位大贤者,浸入铜鼎后,没个片刻,骨碎肉糜,只剩丝丝回忆,供他们任意读取,无论珍贵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