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我愿弃天下》 第一章 皇室之祸 赵高宗六年,镖骑大将军李浩叛变,引北戎入侵,致使赵国两个月内,洛北十三州,瞬失七州。高宗大怒,速派戍西南大将南宫独领兵前往迎敌,成功收复四州,李浩及一众副将皆就地斩首,李家惨遭灭门。一时间,京城内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曾经支持李浩的老臣新秀,一夜之间,全部秘密消失。 夜幕降临,冰冷的宫墙内,似乎一切如常,可表面平静之下,却是风潮暗涌。后宫中,正上演着人生百态。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即将在眼前铺展开的康庄大道;忧的是,这次祸事是否会连累自己。坤宁宫里,亦是静悄悄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生气。这里的丫鬟嬷嬷,皆面带愁色,内心忐忑不安。 此刻,坤宁宫外的花园小道上,突然出现一老一小两个太监。只见老太监头微微低着,面带愁容,那微驼的背上,似乎承载了太多。小太监紧跟在他身后,弓着腰,双手正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杯茶。虽然在走着,杯中的茶,竟未溅出分毫。尽管事情紧急,这一老一小走的却是那么的不情愿。他们的出现,让坤宁宫门口正站着的小宫女不由得揪紧了心,眉头一皱,双手捂着嘴,转身快步跑了进去。 “嬷嬷,嬷嬷,不好了,李公公他们,他们来了!”小宫女边跑便朝侧室内正坐着的花嬷嬷喊道。 花嬷嬷一听,倏的站了起来,手中的女工和剪刀也应声掉落。“哐当!”这清脆的一声,瞬间划破坤宁宫里的宁静。嬷嬷那久经沧桑的脸,顷刻间盈满了泪水,却是更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看着她身披凤冠霞帔,陪着她走进这座冰冷的皇宫,看着她逐渐从相思之苦中走出,最终成为被万人景仰的一国之母!如今,这一切,即将结束! 老嬷嬷只觉一阵眩晕,右手急忙扶住桌子。那小宫女见状,疾步走了过来,扶住他,问道:“嬷嬷,你没事吧?” 老嬷嬷摆了摆手,沉默片刻,方喃喃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你,你先下去吧!”小宫女听罢,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不情愿的朝她轻轻作揖,便缓缓走了出去。老嬷嬷站直身子,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抬头昂首,缓缓的走出侧室,往皇后的寝宫走去。 摇曳的灯光下,丰皇后坐在梳妆台前,长发披肩,正欣赏着镜中的自己。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并未随着岁月的消逝而消逝,却更添了一种成熟的魅力。她隐约听到嬷嬷的脚步声,却未抬头,轻声唤道:“嬷嬷,您来了?快过来,帮我梳妆打扮一番!” 花嬷嬷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便抬着重重的脚步,朝她走来。待来到丰皇后的身后,便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白玉梳子,佯装轻松的替她疏起秀发。 镜中的丰皇后微微一笑,喃喃道:“当年,师兄也这么给我疏过头,这梳子,还是他所赠!”说着,顿了顿,又道,“六年了,嬷嬷,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原来,我竟一点也没有忘,它只是被我暂时尘封在记忆里罢了!” 嬷嬷看着镜中的她,既心疼又怜惜,道:“老身知道,为了苍生,为了百姓,皇后受苦了!”说着,忍不住又流下了泪水。 丰皇后笑了笑,道:“嬷嬷莫要替我伤心,这六年来,皇上对我的疼惜,您也是看在眼里,他并没有亏待过我,这是兰儿的福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嬷嬷梗咽着,道:“可是,可是,皇后,太子还这么小。三皇子,三皇子他刚出生不久,他们以后该怎么办是好?” 丰皇后一听,脸色突然暗淡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双眼氤氲,道:“我相信,他会保护好他们的!”说罢,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道,“嬷嬷疏的发髻,永远是兰儿最喜欢的!” 嬷嬷心中感动,欲语,却被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老身给皇后娘娘请安!”话音未落,那一老一小太监便跪倒在二人身后,头紧紧的贴着地面。二人的背,不停得抽动着,似乎在低泣。 丰皇后再次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眼里充满释然与决然。只见她缓缓起身,转身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朱唇微启,竟是未发一语。随后,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小太监手里依然稳稳的端着的茶,叹了口气,便抬头看了看这偌大却冰冷的寝宫。六年了,自从六年前自己成为皇后后,便一直住在这个坤宁宫。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这个地方阴森的可怕,身边的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不,人也都不在了,不在了! 她突然回过头来,轻声问道:“尚德,他,”说着,声音突然更咽,“他最终还是不愿意来见我最后一面么?”眼里突然盈满泪水。 “皇后娘娘,这。。。。。。您要保重!”老太监也更咽道。 “保重,你们这次前来,难道是希望我保重?”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看了看小太监手里的茶,叹了口气,又道,“尚德,你们都起来吧,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并不是故意刁难!”说罢,退后一步,从梳妆桌上拿起那白玉梳子,递给身边的花嬷嬷,又道,“嬷嬷,我没什么可留给尘儿的,这白玉梳子,除了他和泽儿,便是我这辈子最珍惜的东西,请你拿给他,且替我转告他,我并没有抛弃他们!”说完,竟是泪眼朦胧,转过头去,却朝嬷嬷轻轻的挥了挥手。 花嬷嬷见状,哑声唤道:“皇后!” 丰皇后未再看她,花嬷嬷见状,伸手接过梳子,朝她深深作揖后,便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退了下去。 随后,她吸了一口气,看向老太监,又道:“夫妻一场,没想到皇上如此忍心,就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来相见。” 老太监道:“皇后,您要体谅皇上,他,他也是身不由己!” “好一句身不由己!难道这样就能洗去他手上沾满的鲜血了?” 老太监一愣,道:“皇后,请您原谅皇上吧,这一切皆不是他所愿!” 丰皇后摆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万般世事皆如风,过去了,便回不去了!我又何必庸人自扰!”说着,顿了顿,又道,“请你替我转告他,我不怨他,更不恨他,我只是心疼他,是这个天下的王!若有来生,我希望还能遇见他,可我不要再做这天下的皇后!”说着,心里一阵揪痛,她忍不住捂了捂心口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又道,“只是,尚德,我不放心尘儿,还有泽儿,我走了,他们可怎么办?” 老太监眼里盈满泪水,弓背走上前来,伸手轻轻地扶过她,安慰道:“皇后放心,有皇上在,他一定会护太子和皇子周全。”丰皇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他连我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保护太子?”说完,她突然伸手抓住老太监的手,激动道,“尚德,我求你一件事,还望你帮我转达皇上,可好?” 老太监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皇后娘娘,老身蒙你和皇上一直以来的关照,方有今日,喝水不忘挖井人,皇后娘娘请吩咐,即使是要老身的命,老身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皇后微微一笑,道:“我怎会要你的命?快快起来!”说完,伸手扶起了老太监,又道,“就当是我的临终遗言吧,我死后,请你让皇上把太子送出宫,离京城越远越好,我希望他这辈子可以远离皇室,愿能护他一世平安!” 老太监一听,眉头紧皱,竟有些急了,道:“皇后,这个,万万不可,太子乃我赵国未来的王,又怎能离开皇宫?皇后莫要拿老身开玩笑了!” 丰皇后一听,上前一步,又紧紧的抓住他的双手,道:“尚德,这是我唯一的遗愿,不管结局如何,不管皇上会不会同意,请你务必帮我转告,就当我求你了!”说完,眼里盈满泪水,作势要跪下来。老太监忙拉住她,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决心般,道:“皇后娘娘,您待我这么好,我怎忍心拒绝。好,老身答应你便是,我一定传达,至于皇上会不会同意,这老身也是无能为力了!” 丰皇后一听,突然展颜微笑,似是壮士断腕般,转身朝小太监走去,待来到跟前,最后抬眼看了看四周,伸手拿起了托盘上的茶。原来安静的寝宫,竟突然传来痛彻心扉的宫女们的哭声,直穿人心。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坤宁宫,便举起杯子,正想一饮而尽。 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小男孩,约莫三岁,满脸泪水,大哭着朝她跑来,边抹眼泪边大喊道:“母后,母后,你怎么了?嬷嬷和姐姐们为什么都在哭?”待来到丰皇后面前,伸出手紧紧抓着她的裙摆。 看着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太子,丰皇后那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蹲了下来,紧紧的抱着太子,嘴里喃喃道:“尘儿,尘儿,母后对不起你,你还这么小!”说着,竟是泣不成声。 年幼的太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老太监和那小太监。尽管还小,却似乎能读懂他们脸上的一切。是的,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父皇身边的李公公为何出现在这坤宁宫里。而那跪着的小太监,手里为何端着盘子,母后手里又为何拿着茶。 “母后,你在做什么?你告诉尘儿,尘儿害怕!”他用稚嫩的声音哀求道。 丰皇后缓缓的放开他,替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随后,温柔的抚摸着他那充满恐惧的稚嫩的小脸,用充满慈爱的声音说道:“尘儿,你是太子,是将来赵国的王,以后,如果母后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坚强的活着,务必替母后照顾好你的弟弟,好不好?” 太子略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尘儿一定会乖乖的,听母后和父皇的话。可是,母后怎么会不在尘儿身边呢?” 丰皇后梗咽着,道:“尘儿是太子,是属于天下的,并不属于母后一个人,等尘儿长大就会懂了!”说着,低下了头,随后抬起,强颜欢笑,又道,“听母后的话,尘儿一定要乖乖的!答应母后,将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心中带恨,一定要快快乐乐的活着,好不好?” 太子懵懂的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母后放心,尘儿乖,尘儿一定快快乐乐的,不给母后惹祸!” 丰皇后听罢,心中的不舍更甚,却又努力的扯出微笑,道:“母后相信尘儿。那好,尘儿听母后的话,下去找花嬷嬷,好不好?” 太子犹豫着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道:“可是母后,尘儿害怕,母后就让尘儿在这陪你好不好?” 皇后无奈,只好抬头朝不远处躲在帘后的老嬷嬷喊道:“花嬷嬷,带太子下去!”帘子应声而动,花嬷嬷不情愿的从帘后走出,忍着泪水,来到太子身边,一把抱起太子。 太子见状,挣扎着要下去。花嬷嬷任其踢打挣扎,再次看了丰皇后一眼,便踉踉跄跄的抱着太子出了坤宁宫。他怀里的太子,嘶声嚎叫,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突然断气晕过去。 丰皇后的目光,紧紧的跟随着离去的太子,未待众人回过神来,竟喝下了那杯毒酒。 “砰”的一声破碎声传来,紧跟着,是震耳欲聋的哭声,伴随着宫外那阵阵雷鸣声,滂沱大雨,倾泄而下! 门外不远处的圆柱后,站着一个英武的青年男子,尽管看不清长相,浑身却散发着王者的气息。隐约中,看到他双拳紧握,突然抬起右手,朝着面前的柱子便是一拳。此刻,不远处站着的小太监,突然冲上前来,伸手拉过他的手,边吹气边心疼道:“皇上,您千万要保重龙体,皇后娘娘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声音也是更咽。 他口中的皇上,并未理睬,只是目光迷蒙,嘴里喃喃道:“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皇上!”说完,抬起另一只手,又是一拳,竟是把身边的小太监心疼坏了。 约半盏茶的功夫,那一老一小太监便抬着沉重的脚步,缓缓从坤宁宫里走了出来。踏出坤宁宫后,老太监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抬手抹了抹眼泪。身边的小太监似乎安慰了几句,二人便转身朝这边走来。走了几步后,二人突然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皇上,惊讶之余,匆匆的朝他碎步跑来。待来到皇上跟前,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老身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高宗沉默着,久久方缓缓问道:“她,她——” 老太监仍低着头,带着哭腔,道:“皇上,皇后她——”说着,竟是凝噎。 虽然是自己下的旨,虽然早有了准备,可此刻的高宗,还是忍不住嚎啕痛哭。他恨,恨自己的无能,更恨逼迫他的大臣们,甚至,恨这天下! 老太监见状,忙忍着泪水安慰道:“皇上,您要节哀,保重身体,皇后娘娘她——她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高宗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道:“她,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老太监苦着脸,嘴唇微动,却是支支吾吾着未语。高宗那充满怒火的双眼紧紧的瞪着他,喝道:“到底有没有?快说!” 老太监咬了咬牙,叹了口气,道:“皇上,皇后希望,希望——”赵宗听罢,火冒三丈,吼道:“快说!” 老太监无奈,道:“皇后娘娘说,说,希望皇上能成全她的临终遗言,把,把太子送出宫,从此,从此不再与皇宫联系,希望,希望能护他一世平安!” 赵宗一听,竟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没有了怒气,亦毫无惊讶之色,只是默默地抬起头,看向远方,嘴里喃喃道:“你,终究是不再相信我了!”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陷入了思考。半响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朝老太监吩咐道:“把坤宁宫所有的宫女嬷嬷赶出去,放火烧了吧!” 老太监一听,急了,也顾不上去抹那马上滴落的泪水,劝道:“皇上,这——可这是皇后的寝宫啊?” 皇上一听,自嘲的“哼”了一声,道:“这不是皇后的寝宫,是兰儿的寝宫,如今她不在了,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说完,转身缓缓离去。老太监即使有万般的不情愿,也只好遵照圣旨,吩咐手下,给宫女默默安排好住处后,让人朝坤宁宫放了一把火。皇宫内,顿时火光冲天,即使刚下过滂沱大雨,也依然无法熄灭那熊熊的大火,似乎,这场火,是那些死去的冤魂的嚎叫! 而皇宫中,顿时谣言四起,众人皆以为,是皇后带罪放火自焚!可是一声叹息后,众人便不再费神。或许,这便是人性,各人自扫门前雪,这样的事,更是能躲便躲! 从此,坤宁宫,便成了一片灰烬,亦是禁宫,除了皇上,再也无人踏足! 第二章 太子离去 李公公手里拿着油灯,走在养心殿的暗道内,而后面缓缓走着的,便是赵高宗。昨日太子被花嬷嬷带回太子宫的路上,挣扎之余,从花嬷嬷的手中逃脱,随即便疯了一般朝坤宁宫冲去。不料,路过花园的途中摔倒,撞上了园中那假山巨石,晕了过去。待太医确定太子无大碍后,赵高宗便下令将其暗中转移到自己寝宫的暗室内。 养心殿下的暗室,除了他和皇后,便只有李公公一人知晓。这是一间石室,石室东面靠墙放着一张龙凤雕刻的床,中间放着一张大大的石桌,上面放置着文房四宝,一看便知,是为痴迷书画的赵高宗所备。而另外三面墙,皆靠墙放置着眼花缭乱的武器,这,一直是皇上皇后夫妻二人的秘密。宫中的人皆不知,表面大家闺秀的丰皇后,曾经亦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江湖侠女,痴迷武学。于是,嫁给赵高宗后,宠溺的高宗便为她修建了这个暗室,好让她继续研习武学。见如今此情此景,高宗不禁潸然泪下。 昏黄的灯光下,昏迷中的太子,正躺在暗室的床上。“咳咳!”几声咳嗽声传来,刚走进暗室的高宗,心中忍不住一阵欣喜,拧紧的眉头顿时松开。他快步来到床边坐下,慈父般的探身看向太子。只见太子徐的睁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帐子。随后侧头,目光落在正坐在身旁的高宗身上。太子挣扎着欲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能无奈的盯着身旁的高宗。高宗强忍着担忧,慈爱的一边扶起年幼的太子,一边问道:“尘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年幼无知的太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缓缓的张嘴道:“尘儿?你是谁?我在哪里?” 赵高宗一听,大惊,转身看向李公公,道:“怎么回事?太医不是说了太子无碍么?” 李公公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太医检查后,的确说了无碍。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撞到了脑子,太子一时想不起事儿来了?”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赵宗如此想着,便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头沉默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太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忘了便忘了吧!” 床上的太子,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如今听到高宗这句话,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皇上、太子的?谁能告诉我这是哪?你们又是谁?” 高宗看了看太子,欲言又止。随后,方微笑道:“尘儿莫怕,我是你爹,这里是你家!”说完,拉过他那小小的手,叹了口气,又道,“尘儿今日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头,所以想不起事情了!莫要担心,休息几日便好了!” 年幼的太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皇帝,又看了看那跪着的老太监,依然一脸疑惑。随后,忍不住又问道:“那我娘亲呢?” 这一声“娘亲”,让沉思中的皇帝一惊,竟不知如何作答。若他和兰儿只是普普通通的父亲和娘亲,他们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摸着太子的脸,慈祥道:“尘儿,你娘亲今天不舒服,在自己的卧室休息,等她好了,一定会马上来看你!” 太子眨了眨眼睛,道:“那尘儿去看娘亲去!”说完,便要下床。高宗见状,忙拦道:“尘儿莫心急,娘亲身体不适,你去了会影响她休息,身体好不了,又如何能好好的陪伴尘儿,对不对?” 太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坐了回去,依然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高宗突然神色凝重,缓缓道:“尘儿,你明日想不想出去玩?” 幼小的娃娃,一听说能出去玩,脸上的疑惑顿时一扫而光,高兴的拍手喊道:“太好了,可以出去玩啰!” 看着激动的太子,高宗的心中,竟是惆怅万千,他才三岁,三岁的孩童,让他这个父亲,又如何能放心得下?他忍不住问道:“那尘儿出去会不会想爹爹和娘亲?” 太子一听,想了想,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会!” 虽然童言无忌,也不值得信,可不知道为何,高宗的心,却是洋溢着幸福与安慰。他不知道,出宫后的太子,将会如何,而他们父子俩,还有没有再见的一天。可一想到这是兰儿的遗愿,他便觉得莫名的安心。 太子看着沉思中的皇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手,道:“爹爹为何不开心?尘儿只是出去玩,又不是不回来,爹爹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高宗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是啊,爹爹老了,倒更像孩子了!还是尘儿懂事!”说着,反手抓着他的手,又道,“尘儿答应爹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在哪里,都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不好?” 太子用力点了点头,道:“爹爹放心,尘儿一定听爹爹的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保护爹爹和娘亲!” 看着太子那似懂非懂的眼神,高宗不禁一阵心酸,为他的过早懂事心疼,更为他年纪轻轻便要与家人分离而心痛。如此想着,竟默默的流下眼泪,太子见状,问道:“爹爹怎么了?” 高宗却笑道:“没事,爹爹是太开心了,尘儿将来是男子汉啰!”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随后站起身,转身看向李公公,吩咐道:“尚德,你去安排一下,明日,朝堂之前,暗中安排太子出宫!”说着,顿了顿,又道,“切忌,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李公公不解,问道:“皇上,您真的打算将太子送出宫?可,可皇上该如何向大臣们解释?” 皇帝“哼”了一声,道:“想必这群大臣中,没有人会关心太子的去向吧?”说着,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又道,“但为了太子的安全,只好告知他们,太子不幸,昨日已与皇后一起葬身火海!” 此刻,李公公方明白皇帝昨日吩咐火烧坤宁宫的良苦用心。 次日,天未亮,整个皇宫静悄悄的,微凉的春风轻轻吹来,似乎在抚慰高宗那颗忐忑不舍的心。此刻,他站在高墙上,目送着城楼下载着太子的马车,徐徐地远去。脑中一直出现太子那朦胧的睡眼与稚嫩的面孔,耳边不停的传来那稚气的声音,“爹爹,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爹爹,我什么时候会回来?”“爹爹,娘亲呢?身体还没好么?为什么不来看尘儿?”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喃喃道:“兰儿,你看到了么?我遵照你的遗愿,把尘儿送出去了,你在天上,是不是觉得安慰?众人都以为太子随你一起葬身火海,如今,他平安了!从此世上,再无逸尘太子,再也不会有人要陷害他,你在天上,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你会替我照看他,对么?” 高高的城墙上,赵高宗一人,孤独的站着,俯瞰属于他的整个天下,心中,却是无尽的伤感!仿佛一夜之间,他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孤独的活着。 李浩之祸后,赵高宗为防祸乱再起,重整军制,将赵国军权一分为四,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虎符,分别由四位镖骑大将军所统领东、西、南、北四大军。而皇城司,由赵高宗亲自指挥。南宫独,南宫贵妃之兄,则位居四军之首,先是统领西军,后势如破竹,统管西南两军。 —— 出宫后的太子,因为年幼,竟毫无思家之怯,那双未经世事的眼睛,贪婪的看着身边的一切。是的,这一切,对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他就像笼中的小鸟,终得自由,翱翔在这片新的天地之中。他,本就属于这样的天地! 经过三月余的行程,侍从终于按照赵高宗的吩咐,将太子平安的送到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无量山。而年幼的太子,拿着赵高宗的书信,站到了无涯大师的面前。 面前的老者,白发苍苍,白须及胸,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身姿挺拔,一眼看过去,竟有一番仙风道骨,顿时让年幼的太子心生几分尊敬。老者接过信,匆匆看完,随后长叹一声,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太子。随后,捋了捋那雪白胡子,问道:“你是谁?”那声音竟是顿挫有力,哪里像是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发出的声音。 太子毕竟年幼,经他这一问,竟生生被吓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半响,方喃喃道:“老爷爷,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爹爹叫我尘儿!” 无涯大师不禁“哈哈”大笑,道:“世人皆清醒,深知自己是谁,而你却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是,我看你啊,比世人都清醒!” 太子疑惑的看着他,道:“老爷爷,我不明白。那你又是谁?爹爹说让我出来玩,可却带我来这山上,为何?” 老者一听,又是一笑,道:“这是无量山,你爹爹,他是为你好,你将来会明白的!”说着,再次捋了捋胡子,又道,“老衲是无涯大师!”说完,朝太子摆了摆手。 太子见状,咧嘴一笑,朝无涯大师快步跑去,待来到跟前,道:“老爷爷,你的胡子好白!” 无涯大师忍不住大笑,道:“老爷爷老了!”说着,上下打量着太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你跟她一样,亦是可造之才,他把你送来这里,的确没错!” 太子听不清,问道:“老爷爷在说什么?” 无涯大师摸了摸他的头,叹了一声,道,“你父亲送你来这里,是想让我拜我为师,你愿不愿意?” 太子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道:“愿意,尘儿要听爹爹的话,好好跟着老爷爷学,将来好保护爹爹和娘亲!” 无涯大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且行跪拜之礼,礼后,你便是我无涯大师的关门弟子!” 太子一听,听话的后退几步,双膝跪地,朝无涯大师行了三次跪拜礼,神情严肃道:“徒弟拜见师傅!” 无涯大师看着他,又看了看窗外,道:“流云,从此,你便叫流云罢!” 太子一听,眨了眨眼睛,一边点头,一边拍手道:“好,好,谢谢师傅,我以后就叫流云!” 如此,流云便成了无量山上,无涯大师的关门弟子,这个消息,在无量山上,不可谓不惊人。为何?因为无涯大师是无量山现任掌门古陶的师叔,生平只收过两个徒弟,而如此,在年过六旬之际,竟再次收纳弟子,而且还是一个三岁小儿,让人如何不羡慕与嫉妒,皆纷纷揣测起流云的身份来!可流云,竟不知为何,特别听无涯大师的话,既然给了他新的身份,新的名字,那原来的身份和名字,便逐渐淡出了他的记忆,那个遥远的家,再也不曾想起。于是,他的身份,便逐渐成了无量山上的谜,大家纷纷把他当成了孤儿! 年老托孤,无涯大师对这个弟子,竟像亲生儿子般,倾囊相授。除了自己毕生武学外,也不忘教导他做人的道理,教他耳听八方,心怀天下苍生。而流云,亦是不负所望,将无涯大师的无影掌发挥的淋漓尽致,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山上一日,人间一年,山上的日子尽管孤独,师徒二人的惺惺相惜,无涯大师的倾囊相授,师兄妹们的陪伴,让曾经年幼无知的流云,逐渐了悟了人世,更学得了一身好本领,同时,也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情! 十五年后。。。。。。 无量山山顶,一袭白衣,正在翩翩起舞,那一招一式,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刚柔并济,竟是让人看不清,那舞剑的公子,武功是如何的出神入化。 不远处有一老者,右手捋着胡子,正满意地一边看着他,一边点头。此人,正是当年的无涯大师,而面前的少年,便是他的徒弟,流云。 流云练罢,收起剑,突然听到阵阵掌声,循声看去,不禁欣喜,朝师父走去,喊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无涯大师大笑一声,扶着他的手,来到了山顶正中的石桌旁坐下。随后,缓缓道:“徒儿,你如今的武学修为,想必连为师,也难以望其项背了!哈哈!” 流云微微一笑,道:“师父过谦了,徒儿再修炼几十年,想必也不是师父的对手!” 无涯大师捋了捋胡子,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这徒儿,尚未真正闯荡江湖,便已有了‘无双公子’之称,真乃少年英雄,为师自愧不如!” 流云一听,微微红了脸。自从十二岁起,流云便瞒着师父,隔三岔五的跟着掌门和师兄弟、师侄们下山,偶尔也自己偷偷下山闯荡一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他那年纪轻轻,却惊人的武学修为,以及顶天立地的男儿风范,逐渐得到了江湖人士的尊敬与崇拜,并赠号“无双公子”,意为武功及才情天下无双。 流云陪笑道:“徒儿能有今日,全拜师父的倾囊相授,徒儿的称号,便是师父的称号!” 无涯大师佯装责备道:“你啊,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流云笑嘻嘻道:“徒儿的所作所为,又如何能瞒得了师父,可徒儿发誓,徒儿从未玷污师父的英明!”边说便举起右手做起誓状。 无涯大师笑道:“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为师便知徒儿是可造之才,亦非池中之鱼!为师果然没看错人!” 流云一听,心中不禁一沉,再次试探着问道:“师父,关于徒儿的身世,师父从未告知,不知师父——” 无涯大师听罢,叹了口气,道:“徒儿,世事皆浮云,有些东西,乃身外之物,抗在身上,只会徒增烦恼。为师相信,当年送你上山,不管那人是谁,都是为了徒儿好,徒儿切莫为此发愁!待他日时机成熟,为师自会告知!” 流云默默的点了点头,却未感意外。从小到大,他不断探听,师父始终三缄其口。他以为自己是孤儿,可听师父的语气,似乎并不是,这越发让他感到好奇。 无涯大师见状,道:“徒儿,听为师一劝,切莫追查自己的身世,一切自有天注定,徒儿只需顺势而为便可!” 流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无涯大师再次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又道:“徒儿,你如今也长大了,是时候正式下山去闯荡一番了!” 流云一愣,道:“师父不是一直反对徒儿下山么?” 无涯大师仰天长笑,道:“若是反对,徒儿又何来‘无双公子’之称!” 此刻的流云,方深知师父的良苦用心。他犹豫片刻,道:“可是师父,山中的师兄妹也并未下山闯荡,师父却为何此时,让流云下山?” 无涯大师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徒儿,山中是好,可若是不到江湖中闯荡闯荡,你无法悟透这世间之事。” 流云深知师父的用意,可内心却是万般的不愿。十几年来,他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只知道,无量山,便是他的家,师父,还有山上的师兄妹们,便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如今,要说离别,让他如何舍得? 无涯大师未等他开口,又道:“此次下山,为师亦有事所托!”说着,神情尽是格外的严肃。 流云一愣,道:“师父请吩咐,徒弟一定竭尽全力!” 无涯大师缓缓起身,目光看向远处,心情沉重,道:“为师平生有一愿,是时候了了!”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不知徒儿是否听说过‘落日图’?” 流云又是一愣,道:“师父指的可是近日江湖中传言的‘落日图’?” 无涯大师默默的点了点头。 流云继续道:“徒儿也有耳闻,但知之甚少。据传,此落日图,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有人说与富可敌国的宝藏有关,又有人传,与当年——” “没错!”无涯大师接道,“想必徒儿也能猜出,为师对所谓的宝藏并无兴趣,可——” 流云试探道:“师父是为了当年的镖骑大将军李浩?”虽然跟随无涯大师学武十余年,流云却未曾从他口中听闻任何关于李浩将军的事情,如今听他提起,却是颇感意外。 无涯大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其中的因缘,为师暂且不提,待徒儿寻得那落日图,为师自会将一切告知。”说罢,背过身去,朝流云摆了摆手,又道,“徒儿且去准备,明日便启程吧!” 流云点了点头,朝师父鞠了一躬,转身离去。无涯大师看着流云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徒儿,凡事皆有定数,福兮祸所倚,为师相信你! 第三章 云兮逃婚 掌门古陶之女,流云的师侄古思琪,一听说流云要下山的消息,匆忙跑来。 “流云,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乖乖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思琪哀求道。古陶老来得女,也因此颇为宠溺,以至于思琪生性刁蛮,喜欢我行我素,山上的师兄弟,皆对她敬而远之。可她却独独听流云的话,因与流云年纪相仿,从来不愿意尊称流云为师叔。所有的弟子皆知,她钟情于流云,而流云,一向对男女之情知之甚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流云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依然自顾的收拾着包袱。待他收拾妥当,突然转身,正色道:“思琪,此次下山,我有正事要办,真的不能带你。我答应你,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你带礼物,好不好?听话,在山上等我回来!” 思琪泪眼汪汪,咬咬嘴唇,不再言语。十几年来,她深知流云的脾气,一旦他决定的事,便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不一会,只好泱泱道:“那你答应我,等你回来,你要好好陪我,下次再去,一定要带上我!” 流云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 次日,在师父和众师兄妹的目送下,流云背上包袱,离开了无量山。自此,无双公子,再现江湖! —— 京都,赵国的皇城所在。地正方圆,一主道南北贯通,直达位于最北的皇宫。从皇宫延伸而来,东西两旁,参差坐落着无数官宅。西面的清河沿岸,更是住着京城的各种达官贵人,在那错落有致的雕栏玉砌中,坐落着一座似乎不那么显眼的府宅。这座府邸规模并不宏大,而门口矗立两侧的狮子,却彰显着它的贵气。进门后,到处是曲径通幽,俨然一个江南特色府邸,处处充满诗意,充斥着文人的气息。这便是当今位居文人之首的右丞相,上官文的府邸。 此刻,一个身穿雪白绸裙的少女,盈盈腰身,正在花园内漫步。欣赏着满园的春色,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这时,从花丛中突然冲出一个头扎发髻的小丫头,边跑边大声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待来到少女面前,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猛得扑向少女。少女急忙伸手扶过,略带责备道:“二丫,我说过多少遍了,要矜持,矜持你懂不懂?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莽撞?”丫头扯了扯嘴角,陪笑道:“小姐,不是二丫莽撞,这次,真的是天要塌下来了!” 少女倾头摘来一朵红色花朵,凑近鼻子轻轻地闻了闻,忍不住笑叹道:“好香!”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说吧?什么事?你小姐我还真没见过能让天塌下来的事!”说完,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小丫头。 二丫皱了皱眉,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年方十三岁的丫头脸上,甚是可爱。只见她轻拍胸脯,叹了口气,道:“小姐,你听了,千万不要着急!” 少女听罢,一副不耐烦,道:“别磨蹭了,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我答应你不着急就是了!” 二丫翘了翘嘴,心想道,这世上,要是最不可信的,便是小姐刚才这句承诺了。如此想道,支吾道:“我听公子说,皇上要给你赐婚!” “什么?”少女惊道,手中的红花顿时不知飞向何处。只见她双手紧紧的抓住二丫手臂,急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赐婚?”懵懂的少女,尚不懂爱情的年纪,竟莫名其妙被告知,自己即将花落某家。任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何况,是一向崇尚自由自在的上官云兮。 二丫顿觉手臂被掐的生疼,忍不住皱了皱眉,云兮见状,蓦地松开,道:“对不起啊,把你抓疼了!你快说,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二丫甩了甩那被掐疼的手臂,随后释然一笑,道:“我刚才经过公子的书房,不小心听到了公子和老爷在里面的对话。可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说完,连忙举起双手,做发誓状,生怕小姐又责怪她偷听。可此刻的云兮,哪里还能想到其他,脑子里充斥的全是赐婚。 云兮又问道:“你确定你听清楚了?爹爹一向不喜欢我跟其他官家公子小姐打交道,就是生怕我看上哪家的公子,以至于长这么大,都没有几个人见过我,皇上又怎么会突然要赐婚?我不信!”如此一想,竟是更加确定二丫听错了,又道,“老爷现在在哪?” 二丫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隐约听到老爷说要马上要回宫复命!” 话音刚落,云兮未再言语,转身朝书房快跑而去,留下那二丫,无奈的在身后做着鬼脸。“哥哥,哥哥,你在么?”人未到书房,云兮便在门外喊了起来。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从书房内走出一位翩翩公子,生的是玉树临风,只是多了点文弱的书生之气。此人,便是丞相府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上官飞。只见他看了一眼朝他快步走来的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待少女来到面前,忍不住伸手轻敲她的头,道:“云兮,哥哥不求你能秀外慧中,可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小女子的娇态,额?怎么每次见你,总是大大咧咧的?” 云兮苦笑着摸了摸头,随后搂过他的手臂,靠了上去,亲昵道:“哥哥,你又取笑兮儿了!难道你也希望我像其他官家小姐一样,一整天只知道低头做女工,待字闺中么?” 上官飞又是宠溺,又是略带责备道:“不用像其他小姐一样,但你也不能天天往外跑,随随便便找人切磋啊!京城的人,虽然不知道我们丞相府有个小姐,倒是知道我们有个二公子叫上官云兮。”说着,又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道,“兮儿,我们相府是文官,爹和我都希望你能安静用心的学点诗词歌赋!你倒好,天天打扮的像个小子,到处惹事,我说你是不是我亲妹妹,额?” 云兮撅了撅嘴,道:“哥哥,正是因为你和父亲都尚文,我才应该尚武呀,否则,以后要是出事,谁来保护你们!再说了,我的琴艺,在京城,放眼望去,也是无人可比的,对吧?而且,哥哥什么时候见我给相府惹事了?我做的可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见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上官飞不禁被逗乐。 话说这相府小姐,果然与众不同。虽说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竟未生就一点骄傲之气,天性乐观,待人正直,正义之气不亚于男儿,只是少了一点闺中之气罢了!自小,便喜欢舞刀弄枪,五岁时,便百般哀求相爷送其上山学武。相爷夫妇拗她不过,只好送她到眉山派拜眉山派掌门为师。未曾想,此女竟是武学奇才,眉山派连续五任掌门皆只能破解五分的“魔音”,到她手上,竟能达到十分的最高境界。这“魔音”,乃江湖人士所赠之号。传说,眉山派开山祖师,是一位通晓音律的奇女子,为情所伤,闭关十年,自创“魔音”,这“魔音”乃其所弹之琴声,听到之人,无不如坠梦幻般,一时失了心智,竟达半个时辰之久,而距她十丈以内的人,无不被这“魔音”自带的强大内力所伤。可自从学会了“魔音”,云兮却未曾使用过,她更加喜欢找京城中不同的武学人士比武,久而久之,京城中人皆知,相府二公子乃武痴一个。不过,可别小瞧了她的执着,十几年下来,她的武功造诣,倒算得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虽然武学之杂,让人看不出门派,却也难有快速破解之招。 上官飞笑道:“好,你那嘴上的功夫,比手上的功夫还了得,每次都说不过你。说吧,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云兮“嘿嘿”一笑,未言语。上官飞见状,道:“行,你这嘴脸,我一看,就知道没好事!说吧,是不是又出去闯祸了?” 云兮气的直跺脚,道:“哥哥,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说着,又搂着他的手臂,巴结道:“真的,我没闯祸,我只是,只是有事请教哥哥?” 上官飞一脸诧异,打趣道:“今日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我们相府云兮小姐竟然有事请教我这文绉绉的哥哥!” 云兮也未恼,继续陪笑道:“哥哥,你这是谦虚呢,还是自夸呢?谁不知道,我们相府的上官飞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乃是京都赫赫有名的三大公子之一,又怎么能说是文绉绉呢?” 赵国,因赵高宗喜欢琴棋书画,因此,国内的文人风气颇盛。而京都,亦有赫赫有名的三大公子,神秘的君公子、右丞相府的上官文、翰林学士魏乡。而上官文,便是君公子后的第二大公子。魏乡年纪较其二人皆大,却也曾是上官云兮的先生。 上官飞无奈的笑了笑,道:“行了,你就别嘴甜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云兮咋了咂嘴,笑道:“刚才,你和爹爹在书房,都聊了什么?” 上官飞听罢,佯装生气地敲了敲她的头,道:“这回又是你还是你那小丫头在外面偷听了?” 云兮傻笑着,道:“什么偷听,别说那么难听,我们只是路过,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么?你们说话也不能小声点!” 上官飞无奈,笑道:“强词夺理!” 云兮敛住笑容,问道:“你们是不是在聊我的婚事?” 上官飞一愣,突然神情严肃,道:“就知道瞒不住你!”随后长叹了口气,又道,“你知道,自从太子年幼亡故后,皇上尚未册立太子,朝廷内早已是波涛暗涌。谁都清楚,皇上更喜欢三皇子,可奈何三皇子无依无靠,若能与与我们联姻,他便多了我们这个靠山,兮儿,你明白么?” 这些道理,云兮并非不懂,不,她是个聪明女子,她比谁都看的清楚,她或许不懂江山社稷,可她懂人心。如今,太子未立,唯一有机会的便是前皇后所生的三皇子赵君泽和现在的南宫皇后所生的二皇子赵晨宇。如今,二皇子早已及冠,被封为誉王,赐宫外誉王府。而三皇子,因未及冠,未有封号,依然居于宫中。可如今,因这太子之争,朝中自成两派,相互对立。而南宫皇后身后,有南宫家这个强大的靠山。三皇子,除了因为他的德行而获得的支持外,别无其它。云兮清楚,利益面前,这些人随时都可能倒戈。而自己的父亲,是朝廷中的文人之首,是唯一能与大将军南宫独分庭抗礼的人,皇上想替三皇子拉拢上官家,也是情有可原。可云兮不愿意,这一切,要以自己的终身幸福为代价。 她激动得脱口而出:“哥哥,我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可即使没有联姻,上官家依然会支持三皇子,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牺牲我的终身幸福?”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来。上官文见状,急忙安慰,待云兮心情稍微平复后,道:“兮儿,哥哥知道,有些事情,即使不用哥哥说,你也清楚,若是能与我们家结成姻亲,除了上官家,与我们结交的大臣们,也会坚定的支持,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想必兮儿比谁都清楚!”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兮儿,你莫要着急,我听父亲的意思,他似乎非常不支持皇上的赐婚想法。他此次进宫,便是希望劝说皇上能放弃赐婚的念头。” 云兮一听,顿时笑颜逐开,可又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爹真的这么说的?” 上官文点了点头,道:“虽然哥哥认为三皇子会是妹妹的良配,可我还是会支持父亲!” 云兮没有见过三皇子,也不了解他的为人。只是经常从父亲和哥哥的口中听说一二,而每次,皆是称赞。据说这三皇子,武学虽然不行,却是德才兼备,颇受百姓爱戴。 云兮道:“不管是不是良配,我的终身大事,还是要考虑我的感受不是?我相信爹不会逼我的!”说着,朝上官文轻轻送去一拳,道:“哥哥,爹不支持,你为何不早说?又拿我开玩笑是么?”说完,远远传来兄妹俩的嬉闹声。 云兮往自己厢房走去的路上,依然沉浸在思考中。她越想越不放心,这可是关乎未来社稷之事,皇上会同意么?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别提奉旨之婚,若要抗旨,可是要杀头的。若是因为自己,而给全家带来灾祸,云兮恨不得一人承担。如此想着,便加快了脚步。 待二丫回到小姐的寝室,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哪里还像小姐的厢房,简直不亚于战场。二丫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无奈的上前问道:“小姐,你又在找什么?下次你你能不能直接告诉二丫,二丫帮你找!” 云兮头也不回,道:“二丫,这次,你家小姐要逃难去了!” 二丫一听,忍不住惊叫出声。吓得云兮急忙起身捂住她的嘴,道:“嘘,你小声点,要是哥哥和娘听到了,又有你好看的!”说完,低头继续收拾。 二丫不知如何是好,默默的站在旁边,半响后,忍不住轻声再问道:“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云兮未睬。二丫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是无可奈何。约一盏茶的功夫后,云兮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收拾好的包袱往桌上一扔,道:“你小姐我要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二丫惊叫道。 吓得云兮急忙又捂住她的嘴,待确定她不会再尖叫后,方松开了手,道:“你要再给我叫,你信不信我马上封上你的嘴!”吓得二丫急忙双手捂住了嘴,不停的摇头。 云兮坐到桌前,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道:“二丫,你知道你家小姐我,绝对不做待宰的羔羊。眼看着皇上要赐婚,我若不走,圣旨一到,你小姐我的终身大事不就完了?” 二丫突然激动的跪在她脚下,带着哭腔道:“小姐,你千万不要冲动,二丫相信,肯定有办法的,我们家小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云兮见状,急忙将她扶起,道:“二丫,这可是皇上赐婚,能有什么办法?即使父亲反对,你觉得有用么?如今这朝廷局势,我也不是没跟你说过!” 二丫扑闪着眼睛,傻傻道:“小姐,什么局势?” 云兮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只要知道,你家小姐我,今夜,趁夜黑风高之时,便要离家出走!” 二丫突然抓住她的手,道:“小姐,那你能不能带上二丫?你看你,从小都有二丫在旁边伺候,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才好?”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云兮又喜又悲。 云兮拉着她的手,忍不住怜惜,道:“二丫,我知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无法想象没有你一起的日子。可这次你家小姐我是逃婚,真的不能带你!”顿了顿,又道,“二丫,” 二丫眼里顿时盈满泪水,更咽着说不出话来。云兮忙安慰道:“再说了,你留在家里,也好给我报信啊,万一皇上真的答应爹爹不赐婚,你可以即刻给我写信,我收到信肯定马上回来,你说对吧?”二丫一听,自己在家也能有此用,便扑闪着大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她擦干泪水,打开云兮的包袱,不禁吃惊,问道:“小姐,你就带这几套衣物?” 云兮莫名其妙的“嗯”了一声。 二丫道:“那钱呢?小姐一点钱都不带?” “哦,对,幸亏你提醒我了!”说完,云兮转身走到柜子里,取出几锭银子扔了进去。 二丫责备道:“小姐,这点钱,怎么够?” 云兮笑道:“二丫,你也不看看你家小姐我是什么人,我能让自己饿死么?” 二丫叹了口气,道:“是,小姐天不怕地不怕,但也不会为五折米折腰,还是多带点是好!”说完,转身回到柜子,把相爷少爷以前送给云兮的金银珠宝,一股脑的往包袱内塞。 云兮见状,叫道:“二丫,你这是要累死我么?” 二丫拦住她的手,道:“小姐,听我的,此次离开,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能回来,能多带,便多带点,二丫不希望小姐吃苦!”说完,又是泪水朦胧。 云兮无奈,只好由了她去。 夜里,待大家都入睡后,云兮穿着一身男装,在二丫的陪伴下,来到了后门。 此刻的二丫,泪眼汪汪的看着云兮,不断的嘱咐着,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云兮无奈,只好佯装严肃,把她喝退了去。 尽管如此,当二丫目送着云兮离去的背影时,心中依然充满伤感与怀疑,喜欢自由自在的小姐,出了相府,便如那出笼的小鸟,脱缰的野马。即使皇上同意不赐婚,她会马上回来么?若是不同意,她还会回来额?她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祈祷,上天保佑小姐平安,早日归来! 第四章 初入江湖 离京城几百里外的南城,地处徽州,此时正是烟花三月,杨柳依依。尽管时间仍早,可小城内早已是人声鼎沸,车来车往。昨日刚到此地的上官云兮,早已见惯了京都的繁华,一踏入这方天地,心情竟是格外的轻松与快乐。这里,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没有京都的官横,没有莫名的恼怒与不平,这里,有的只是南方小城独有的滋味。 一路闲逛而来,云兮逐渐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此刻女扮男装的她,正悠闲的在京华客栈的二楼雅间享受早茶,一边欣赏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耳朵不忘四处探听。尽管经过了一个多月来的旅途劳顿,但仗着年轻的资本,经过一夜的休整,云兮如今早已是精神焕发。至于她为何要来南城,她也是不得而知的,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希望能离京都越远越好,也曾听哥哥提起南方的小桥流水,便来了。来到南城,便被这里的一切紧紧吸引,于是决定暂时停下来。 “咳,你听说了么?今日午时,对面的星月酒楼,将会展出君公子的一副字画,听说此画有两句诗,君公子只提了上句,下句留了白,等有缘人来填!”隔壁的雅间,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一听到“君公子”,云兮的耳朵顿时变得警惕起来。君公子?不就是那京城三大公子之首的君公子么?没想到,在这远离京都的小城,他的名头,竟也如此之大。云兮对此人,其实是不甚了解的。据说此人精通诗词歌赋,十二岁时,便已名满天下,但至今无人见过其真面目。要是我能拿到此字画赠予爹爹和哥哥,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责怪我离家出走?云兮不禁想道,说不定还可以作为不奉婚的筹码?即使拿不到,去凑凑热闹也好!想到此,云兮扬了扬嘴角,随即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离去。 正欲离开客栈之时,云兮眼角的余光,掠过正走进客栈的一个白衣公子,那衣袂翩翩,玉树临风的身姿,让云兮的心跳,似乎落下了一拍。可仅仅一霎那的功夫,似是水滴落入湖中,未再留下涟漪。似是心有灵犀般,白衣公子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离去的婀娜背影,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进去。 有些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云兮和白衣公子并不知道,这一瞥,二人的命运从此相连! “请各位耐心等待,君公子的字画马上展出!”尽管客栈小二如是说,依然无法安抚在场各位那蠢蠢欲动的心。就像丑媳妇等着会见家婆般,心中着急,却又免不了担忧,能否留下好印象!天下皆知,君公子的字画,一向只赠有缘人,若是无缘,即使你填的诗再好,亦是无济于事;若你想强取,也是万万不可的,众人的口水,想必就能把你喷死或淹死。可若是有缘得此字画,普通人家,想必一辈子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如此,让人如何能不激动? 可那摩拳擦掌的众人中,却有一位小公子,悠闲的坐在二楼的栏杆上,背靠圆柱,目光扫视着下面的众人。似乎只有她,毫无着急焦虑之情,似乎她在这,只是来凑个热闹般。尚不知,她的心中,早已是激动万分。尽管自己并未特别钟情于诗词歌赋,但毕竟在书香气中长大,耳濡目染,自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在。而且,这幅字画,说不定能成为自己终身大事的救世主!毕竟自己不能一直在这浮世漂泊,家,总是要回的。想到这,让她如何能不紧张,不激动? “出来了,出来了!” 云兮闻声,目光看向二楼对面的雅间。只见一个玄衣公子缓缓从那雅间走出,年纪与云兮相仿,身材挺拔,面容俊朗,颇具书生气,可他的一举一动,却让人莫名感受到一种威严。只见他来到栏杆旁,微笑的目视着楼下的众人,也不言语。 “这便是君公子身边的书童!” 书童?云兮一愣,此人一看,气派非凡,尽管外表柔和,却不失威严。若说是书童,云兮无法想象,他背后的君公子,会是什么样的人! 不一会,男子收敛笑容,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举起手中的画轴。在众人那殷切的目光中,画轴徐徐地落下,一副精美的画,便展现在众人眼前。众人皆凝神屏气,生怕一眨眼,这幅画便会消失一般,又像是突然被这画,夺去了魂魄般!云兮也不禁被这幅画所惊艳与吸引,睁着那灵动的双眼,也生怕一眨眼,那尤物便会不翼而飞。 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小桥流水,花闹枝头,落花纷飞,一对佳人,相依相偎,背朝众人,望向远方的朝阳,朝阳之上,有诗句如下: 一生一世一双人 感动云兮的,不是那诗,不是那画,是那莫名感受到的深情,是那似乎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温柔与爱!爱,爱是什么?云兮不懂,也未曾体会,可这画,却给她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似乎,自己曾经爱过,这景,似曾相识! 似是着魔般,云兮收敛起那游戏人间般的神情,飞身而起,顺手拿起画旁搁着的笔,洋洋洒洒的在朝阳旁写下: 不羡鸳鸯不羡仙 云兮刚落地,便听到楼上阵阵掌声传来,她忍不住抬头,只见那书童眼里带着惊喜,微笑的看着她,不发一言。二人的目光一接触,书童便觉得自己浑身像触电般,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袭遍全身。他们见过么?不,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为何,他会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半响后,人群里,有人按耐不住,埋怨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嘛?还没开始,怎么就有人填上了?” 书童扬了扬嘴角,道:“既然这位公子已经填了,且容我先进去请教我家公子,再来答复大家!”未待书童转身,又一阵掌声传来,从云兮右边的雅间内,缓缓地走出一位白衣公子! 是他?虽然未曾谋面,可云兮认得这一抹白色,认得这个身姿,这不是刚才在京华客栈与她擦肩而过的男子么?他怎么来了?她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朝自己走来的男子。乍看之下,那棱角分明的脸,跟上面的书童倒有些相似,可细看下来,却又不像,这张脸,刚柔并济,多了更多的侠气,少了点威严。可那双眼睛,深邃之下的,却似有一抹深情,让云兮忍不住被吸引! “好诗,好画!”白衣公子边走边感叹道。他的出现,让那呆呆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纷纷惊喜的大喊道:“是无双公子,是无双公子!” “无双公子?”云兮一直生活在京都,虽然在京都里闯荡不少,却是从未听说过此人。可看到身边的人,皆面带惊艳,恨不得朝来人扑过去,云兮便觉得,此人,绝不简单。云兮忍不住回头凑近身边的男子,悄声问道:“喂,你们口中的无双公子,是什么人?” 那男子一听,脸上那夸张的表情,顿时让云兮后悔自己刚才所问。只见那粗鲁的男子指着她,咋呼呼的大声嚷道:“哈哈,这小兄弟竟连无双公子的大名也没听说过!”周围的人一听,全都炸开了锅,禁不住大笑,一时间,众人竟忘了去欣赏那精美的字画。 “他可是无涯大师的关门弟子,无影掌传人!” “无双公子的武功,天下第一,这都不知道?也太孤陋寡闻了!” —— 云兮皱了皱眉,无奈的低头捂住耳朵,待声音逐渐平息后,抬起头来,却迎上了众人口中那无双公子的目光。那目光,如湖水般清澈,又如宝石般剔透,深深的吸引着云兮。可他嘴角那一抹若隐若无的笑,却让云兮莫名的气恼。云兮见状,挥手点头,配笑道:“真是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而那无双公子,只是微微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看着那字画,还有那楼上的书童。 无双公子的出现,也让书童的双目放了光,心意似乎在两人之间徘徊,久久不曾言语。此人,说是见过,未曾见过;说是未见,却是莫名的熟悉。或许这种感觉,不止他,对方,或许也有此意。两个人,就那样默默的站着。 云兮见状,“咳咳——”了几声,提醒道:“那个,能否请教君公子,这幅字画——” 经此提醒,书童方回过神来,道:“请公子稍安勿躁,在下去去便回!” “且慢!”未待书童转身,无双公子忙拦道,“能否也让在下试试?”说罢,拿起桌上的笔,也飞身而起。只见那长臂一挥,朝阳的另一边,出现了新的一句诗“半醉半醒半浮生”。 此情此景,众人皆呆呆地愣住了。而那书童见状,亦像是被钉在地上般。这边的云兮,口中回味着那句“半醉半醒半浮生”,也是神游天外。 突然,人群中一人惊呼道:“真是妙哉,好诗好诗!”如此,众人方回过神来,纷纷附和着。 无双公子看向楼上的书童,道:“烦请与君公子确认,此画,赠予我二人中的谁!”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云兮。云兮翘了翘嘴,双手交于胸前,挑衅的看着他。 那书童点了点头,未再言语,便转身走回了雅间。 众人皆清楚,雅间内坐着的,便是名满天下的君公子,尽管内心激动,却无人敢上去一窥究竟,似是担心,自己的行为,会亵渎君公子的一世英名! 半盏茶的功夫,书童走了出来,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公子说了,两位公子的诗,实在妙哉,一时也难分上下,因此——”此话一出,众人皆屏息静听。书童又道:“因此,今日便将此字画同时赠予两位公子,两位公子可自行商量,如何处置!”话音一落,全场哗然,有的捶胸顿足,有的仰天长叹,为自己的失去痛苦,也为这个来的太早的决定所不甘!他们不曾知道,他们并没有失去,因为他们从未获得!可人性,总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越发觉得珍贵,梦久了,便觉得是自己的,就愈发痛恨自己的失去! 未理睬楼下的众生相,书童缓缓地卷起字画,走下楼来,来到无双公子和云兮的面前,伸手递了过去!二人对看了一眼,说时迟那时快,云兮伸手便欲夺画。可她的小心思,又如何能逃过无双公子那穿透人心的双眼,未等她触及那画,便被无双公子轻轻一挡,拦了下来。 云兮气恼,道:“是我先题的诗,画自然该归我!” 无双公子笑道:“公子难道没听清这书童说的,此画,可是赠予了你我二人!公子难道想独吞不成?” “你——”云兮无奈,收回了手,道,“说吧,你想怎样?” 无双公子思考片刻,道:“在下急需此画,可否——”未等他说完,云兮便急道:“不可!”说完,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子。 无双公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既然公子不想割爱,那也怪不得在下了,今日,我必须拿到此画!” 云兮气急,道:“光天化日之下,公子这般无理取闹,难道不怕玷污了你这无双公子的大名?” 无双公子笑了笑,道:“本是身外物,又何须惧之?” “你——”虽说字画是为了赠予父亲和哥哥,对云兮本人而言,并非无价之宝,如果可以,自己也可以割爱,赠予有更大需要的有缘人,可此刻的她,面对着无双公子那无赖之行,云兮却是万般不愿。她朝他扬了扬嘴角,却突然伸手,一把从书童手里接过画,悟在怀里,挑衅道:“无双公子名满天下,若是别人,恨不得双手奉上,以获公子人情。可我,偏不愿意割爱!”说完,目光紧紧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只见他的脸色顿时严肃。随后,嘴角微扬,道:“你——”无双公子无奈,道,“说罢,公子想开什么条件?只要是能满足的,在下一定满足!” 云兮煞有介事的围着他转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思考,末了,道:“这样吧,今日,我这脑子,有点不中用,暂时想不出来,不如改日,等我清醒了,再来提条件,公子觉得如何?” 无双公子一听,脸色更是难看,急道:“公子,在下的确急需这幅字画,今日,不管公子答不答应,在下都必须拿到手!”轻松的话语中,竟自带一股威严,让云兮不禁一愣,仅一眨眼的功夫,便恢复了笑脸,道:“无双公子难道真的想强抢不可?”说着,转身看向众人,喊道,“大家看看,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无双公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行鸡鸣狗盗之事!” 众人见状,皆纷纷议论开来。 可无双公子是何许人也?传说中的无双公子,练就一双无影掌,招数如影随形,快如箭,是江湖同辈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身份名利,于他而言,皆过眼云烟,他又何尝在意他人的看法。云兮的激将法,对他,是远远发挥不了作用的。 只见他嘴角轻扬,笑道:“公子这日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割爱么?” 云兮眨了眨眼,道:“想要画,也未尝不可!这样吧,你若是能打赢我,这画,便归公子你!” 此话一出,犹如巨石入湖,牵起巨浪。在场的众人,有指桑骂槐的,有一脸鄙视的,更有的,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摩拳擦掌,恨不得一睹为快! 无双公子问道:“此话当真?”说着,转身看了旁边的书童一眼。书童双手举起,笑道:“画既已赠出,便与我们再无瓜葛,如今,是这位小公子说了算!”说着,指了指云兮。云兮一听,一手举起那字画,朝无双公子挑了挑眉,道:“看你本事!”说完,便朝对方袭来。旁边的众人见状,纷纷躲开去。 云兮的招式,乱中见序,不急不缓,柔中带刚。而无双公子,因着那画,招式却是有所保留,以至于一开始,二人似乎不相上下。可几十招下来,云兮竟意识到自己的不敌,不由得心中感慨,真不愧他那“无双”的称号,想必江湖中,能与他一较高低的人也不多。而此刻的无双公子,心中也不免感慨,他深知自己的武功,虽未倾尽全力,却也是用了七八分,而对方,竟能轻轻松松的与他过上几十招,不禁对眼前的公子刮目相看,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来。 云兮眼看,如此下去,字画非要易主不可,便在一招推挡后,转身欲飞身而去。未曾想,她的小聪明,全被对方看透,只见无双公子在她转身之际,突然出拳,欲将她生生拖回,却被她巧妙躲开,可那头上的发髻,却是“噌”的一下,落到无双公子的手里,而云兮的一头秀发,应声缓缓披下。 无双公子一愣,看着面前的女子,唇红齿白,那倾城之貌,在那飘飘长发的衬托之下,更是超凡脱俗,似乎是从君公子那画中走出来般,浑身充满了灵动! 众人见状,也纷纷倒吸一口气,有人叹道:“没想到竟是一个丫头!”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惊叹。 “是啊,哪来的小丫头?武功不赖嘛,竟能接下无双公子几十招!” “嗯,细看,不像咱们南城人!” “这就怪了,江湖中倒没听过此人!” —— 对众人的聒噪,云兮似乎置若罔闻,只是回头看了看那呆若木鸡的无双公子,微微一笑,便飞身而起,轻点二楼的雕栏,随后转身,笑道:“今日就不奉陪了,公子弱想要画,待我何时心情好,自会奉送!再会!”说完,便从那二楼窗口飞身离去。留下众人那长长的叹息声,和那尚未回过神来的无双公子。 第五章 争夺诗画(一) 未待众人回过神来,无双公子也一跃而起,追了出去!而那书童,只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二楼雅间。 酒楼外三里处,是一个碧波荡漾的湖,放眼望去,水天一色,望不到尽头。湖中有一堤,堤上有一桥,桥的东头,站着一位白衣公子,桥的西头,站着一位略瘦小的白衣公子,二人面对着对,微笑着。 云兮略感意外,笑道:“无双公子的武功果真不一般,竟如此快便追来了,佩服佩服!” 无双公子道:“姑娘客气了,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武功修为也不一般!” 云兮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随后举起手中的诗画,笑道:“我刚才也说了,待我心情好之时,自会双手奉送,无双公子又为何紧追不放呢?” 无双公子道:“在下也说了,在下的确急需这幅字画!” 云兮抿了抿嘴,道:“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无双公子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另一头的无双公子,也是盈盈一笑,道:“这话,是否也可以回敬予姑娘你呢?” 云兮气急,却依然不依不挠道:“君子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无双公子,今日难道是想与我死缠到底不可?” 无双公子依然是不愠不怒,道:“在下是真的急需这幅画,若非逼不得已,也绝不会夺人所爱!若是姑娘爽快,赠予在下,在下便从此欠你一情。若姑娘不愿,也请恕在下情非得已了!” “好一句情非得已!我看公子今日是势在必得了?”说着,顿了顿,似乎心有无奈,又道,“那好,既然这样,那便给你!”说完,佯装将画扔到湖中,待对方着急前来,便趁机出招,占了先行之机。而无双公子,似乎早有预感,招数竟毫无紊乱之势。 这丫头,真是古灵精怪,她的武功招数,杂而不乱,竟也让他看不出何门何派。尽管云兮凭那先行优势,抢占了头筹,却无奈武功实在不敌,只好如那强弩之末,死死撑着。无双公子似乎也不着急,亦无咄咄逼人之势,只是被动迎敌。二人的过招,在外人看来,竟有一种互相切磋之意。 “好功夫!真不愧是无涯大师的关门弟子!”云兮突然收招,感叹道。她一向敬重武学修为之人,自认自己修为也不错,可没想到,十几招下来,便落了下风,不禁佩服起面前的男子来,又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行云流水’流云!”无双公子气定神闲道。 “流云,巧了,我俩的名字竟都有云字,你说这算不算缘分?”云兮戏谑道。 流云听出对方那故意调戏的语气,依然不忍微微红了脸,随后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流水行云’云兮!”云兮大声回道,说完,继续笑看着流云,见他越发尴尬,捉弄他的心更甚。于是再次出招,与他过其招来。 想到这样下去,诗画终归会被夺去,自己既已放话,若他凭真本事取,便甘心奉上,可真要割爱,云兮也是十万个不愿意。一边想着,突然分心,胸口中了对方一掌,脚下一滑,生生朝湖里扎去!流云见状,伸出手去,欲将她拉住,却为了保住字画,接过字画一把扔了出去,自己也生生的被云兮拽下了湖。 虽然是阳春三月,落到湖里的一霎那,云兮只觉浑身冰冷,周围一片宁静。她不习水性,拼命挣扎着想往水上游去,却是越挣扎越往下坠。就在她感觉呼吸急促,脑子一片空白之时,双臂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一片温暖的嘴贴上了她的唇,她只觉自己贪婪的摄取着送过来的那一口气,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待她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那朦胧的纱帐。云兮一惊,坐了起来,却撞上了正低头探视的流云,二人捂住额头,皱着眉,异口同声道:“啊,你干什么?”随后看到了身上那换过的干衣,又脱口而出,道:“我的衣服?” 流云清了清嗓子,道:“放心,是客栈大娘给你换的!”说着,目光不自然的转开去。 此刻的云兮,长发披肩,身上穿着粗布长裙,坐在床上,脑子中突然出现湖中的情景,一抹殷弘飞上两颊,不禁双手捂脸,背着流云躺了下来。 流云只觉莫名其妙,坐在桌子边,看了一眼桌上的字画,道:“这字画,我是可以拿走了么?” 云兮一听,又坐了起来,看向他,道:“你为什么一定非要这字画?” 流云未答,却反问道:“那你呢?姑娘难道是真的喜欢字画?”看她今日的表现,流云真怀疑,她会是君公子的追随者。 云兮支吾着道:“我,我,无可奉告,反正我有需要它的地方!” 流云一听,也回道:“在下也无可奉告!” “你!”云兮无奈,面前的人,似乎天生是她的克星般,一向不易发怒的自己,面对他,倒是经常控制不住怒火。随后,她扬了扬嘴角,狡黠一笑,道:“好啊,你不说,字画不能拿走,别忘了,我们胜负还未分!” “你!”流云哑然,她说的并非不对,只好叹了口气,道:“你听说过‘百事通’么?” 云兮眨了眨眼睛,道:“百事通,江湖中能通百事的人,谁人不知?你找他想问什么?” 流云道:“这个姑娘就不用知道了,你只需知道,我需要这副诗画,去换他的一个信息!” 江湖谁人不知,百事通是君公子的忠实追随者,要撬开他的嘴,非君公子的字画莫属。 云兮思考半响,道:“那让我陪你去!” 流云一愣,忍不住问道:“你我二人非亲非故,亦是初次见面,姑娘为何要随同在下前去?” 被如此一说,云兮不禁满脸通红,支吾道:“谁想跟你沾亲带故了,我是心疼我的字画!”说着,提了提嗓子,又道,“我知道这幅画你对很重要,可它对我也很重要。我可以答应你暂时给你保管,去换取你想要的信息,可一旦信息到手,我还是要想办法把它拿回来!” 流云一听,笑道:“姑娘,此行为,恐怕不是君子所为?” 云兮笑道:“此事公子做不得,我怎么就做不得?公子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君子了?”说完,竟轻笑出声。流云看着那皎白的脸,想到湖中的温柔,不禁轻轻转过头去。在山上,流云并不缺少师妹们的陪伴,因为他的谦卑有礼,倒是很受师妹们的欢迎和喜爱。可她们,从未让他觉得难为情,或许是相处久了,更多的是亲情,自然很多事情便不会往心里去。云兮是他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女子,古怪精灵,却又不失正义之侠气,在流云看来,似是浑身充满着谜一般! 云兮看着他,又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要是不答应,休——” “好!” 流云的爽快,倒让云兮一时愣住了。半响后,方自言自语道:“早知如此,何必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唉!” 流云未听清,问道:“姑娘在说什么?” 云兮莫名气恼,看着旁边折叠整齐的自己原来的衣裙,道:“我说请你出去,我要更衣!” 流云一听,未再言语,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快速离去。 第五章 争夺诗画 (二) 若不是客栈大娘无意中提起,云兮竟不知,自己整整昏迷了一个晚上,而流云,竟默默的在身旁陪伴了整晚。“难怪他双眼无神,想是一整夜没睡好的缘故,”云兮自言自语道,心中莫名的感动,也为自己刚才对他的无理取闹感到内疚。想到此,竟不由得想起了远方的父母和哥哥,也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会不会让他们日日担心挂念,难以安睡?想着想着,竟是泪流满面。 当那一抹白色款款地从楼上下来时,流云的心,竟莫名的停止了跳动。那盈盈腰身,在衣袂飘飘之下,更显轻盈;那明眸皓齿,那鹅蛋般皎白无暇的脸,添上那一抹天真无邪的笑,竟是那般的超凡脱俗。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那时的流云并不知道,自己如此这般,究竟是为何? 二人喝过早茶,简单吃了点东西,便起身赶路。 走在那乡间小路上,若不是经人证实,云兮也不愿意相信,江湖中响当当的百事通,竟会住在如此偏僻的深山里。待来到林间之时,早已是日头当午,云兮不禁口渴难耐。流云见状,道:“走了半日,不如休息一会,我去湖边去点水,你在这休整半响!”说完,未等云兮言语,便转身离去。 云兮靠着大树坐下,无聊之际,忍不住打开君公子的字画欣赏起来。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云兮循声望去,只见六匹高马朝她的方向飞奔而来。带头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年纪与她相仿,二人身后跟着四名侍卫打扮的壮汉,应该是前面两人的随从。那年轻男子面色凛然,浑身充满杀气,而那女子,也是一脸傲气,似是随时准备杀人般。云兮见来者不善,也不确定是不是官府的人,还是躲开为好,免得让人认出,被抓回去完婚,那她这辈子就完了。如此想着,便急忙卷起画轴,低头,比起眼睛佯装休息。 待那马蹄声靠近,并且逐渐消失后,云兮忍不住心中咒骂一番,缓缓睁开双眼。那一男一女,正端坐在马上,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云兮扯了扯嘴角,佯装微笑,道:“敢问少侠、女侠,有何贵干?” 只听那女子“哼”了一下,道:“喂,你知不知道百事通住在哪里?” “百事通?”她们竟然也在找百事通,想必也是来换取信息的吧?如此想着,却佯装道:“百事通?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百事通?他是你们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找他?” “找死!”女子正欲举起手中的长鞭,却被身旁的男子拦了下来,道:“如梦,莫要生事,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走吧!”说着,欲调转马头,却在看到云兮怀里的画轴,停了下来。只见他伸手指了指她怀中的画,问道:“你手拿着的是什么?” 云兮心想,这些人要找百事通,想必也清楚,要换取百事通的消息,必须拿到君公子的字画,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便是可以换取信息的筹码,他们岂会善罢甘休?虽然自己武功不赖,但单枪匹马不免吃亏,而流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取水,靠他想必自己小命早就没了。想了想,忙清了清嗓子,笑道:“这是我逛集市的时候随便买的字画,怎么?少侠对字画也感兴趣么?那我俩倒是可以互相切磋切磋!” “哥哥,怎么了?”女子见身旁的男子未语,忍不住问道。 男子依然紧盯着云兮,问道:“是么?那的确可以切磋切磋,姑娘介意在下看一下么?” 云兮忍不住心中再次咒骂,一看此人,便是奸邪狡诈之人,想忽悠他,的确不容易。如此想着,便缓缓地站了起来,佯装伸手,却在男子伸手之时,飞身离去。男子见状,竟未犹豫半分,也从马上飞身而起,朝云兮追来。二人轻功不相上下,不一会的功夫,便过起招来。而女子和那侍卫见状,也纷纷骑马追了上来。若是单打独斗,云兮相信,面前的男子绝不会是她的对手,但看此人气派不凡,想必那四个随从也不容易对付。正纳闷之时,马上的四个男子也飞身而下,随同那男子一起与云兮纠缠起来。几百个回合下来,云兮逐渐落了下风,正寻思着如何脱身之时,只听“啪”的一声,一条长长的鞭子朝她甩了过来。未待她回过神来,那落到眼前的鞭子竟被突然出现的一缕白衣牢牢抓住,只见流云轻轻一拉,女子便“啊”的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正在打斗中的众男子,闻声后,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领头的男子疾步跑了过去,扶起女子,心疼道:“如梦,你没事吧?” 女子抬头,气急败坏的举起鞭子,看向流云,却在那一霎那,愣住了。云兮正纳闷之际,只听女子喃喃道:“无,无双公子!”话音刚落,竟双颊绯红,微微一笑,一副小女子的娇羞状,未再言语,只是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人。 云兮见状,从身后轻轻的锤了一下流云,戏谑道:“没想到你无双公子,不但武功名震江湖,也是处处留情之人啊!”说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流云脸色微变,看向对面的众人,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不知道她哪里招惹了各位,值得你们大打出手,以多欺少?” 女子见状,抢声道:“我们只是想看看她手中的画,并没有伤她之意,还望无双公子莫要责怪!” “啧啧!”云兮不禁感叹,爱情的力量真是神奇,刚才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如今,竟这般温柔相待。 这时,身边的男子仰天大笑,道:“无双公子,真是白闻不如一见,果然气魄非凡,今日若能与公子切磋一二,也不枉我此次南行!”说完,看了看云兮手里的画,又道,“如果在下没猜错,这位姑娘怀中的画,便是传说今日展出的君公子的字画,在下猜的对与不对?” 流云也嘴角上扬,道:“没错!” 男子又道:“无双公子果然是爽快之人,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拐弯抹角,我们此次是为百事通而来,据传,百事通对君公子的字画甚是着迷,若是得此字画,想必从他嘴里问出想要的信息,亦非难事!” 流云道:“没错!不过,这幅画,也是在下要的!” 男子一听,眼神凌厉,道:“如此,不管你是谁,今日,这画,在下要定了!”说着,回头朝后面的四人挥了挥手,道,“给我一起上,把画夺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流云轻轻推开云兮,与来人过起招来。那招数凌厉,似剑非剑,快如闪电,云兮一时,只觉眼花缭乱,竟忘了上前帮忙。待她回过神来,那四名随从,早已纷纷倒地嘶叫起来,而那领头的男子,武功有些修为,竟依然站立不倒,嘴角却是渗出血来。 身后的女子见状,跑上前来扶住他,问道:“哥哥,你怎么样?”顿了顿,又道,“哥哥,那诗画,咱们就不要了,对方可是无双公子,别说今日只有我们几人,若是再加上咱们南宫家那几百死士,想必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虽然声音不大,云兮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南宫家?难道这两人,便是南宫家的兄妹南宫少寒和南宫如梦!”想到这,云兮不禁低头,虽然不确定他们是否见过她,想着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这细微的动作,却未逃过流云那犀利的眼神,只见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回头道:“姑娘知道便好,既然如此,恕我二人不再奉陪,告辞!”说完,转身朝云兮点了点头,二人并肩离去。留下身后那少女,恨得直跺脚。 第六章 萍水相逢(一) 二人默默地走了二里地,云兮忍不住道:“喂,他们是南宫家的人!”流云点了点头,未语。云兮又道:“他们也想找百事通!”流云又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云兮气恼,拦住他,道:“难道你不觉得事有蹊跷么?他们是朝廷的人,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南宫家,竟也跑到这小小的南城来寻百事通!” 流云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也跑到这小小的南城来?”刚才在南宫兄妹面前,云兮那躲闪的神情,便引起了他的好奇。如今,看她对南宫家如此在意,心中的怀疑更甚。 “我?”云兮指了指自己,佯装未明白其中深意,道:“我跟他们怎么能一样呢?再说,我说的是他们,你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说着,忍不住低头避开流云探寻的目光。 流云无奈,叹了口气,道:“姑娘既然不想说,那在下也不便强求!”说完,径直往前走。 云兮见状,快步追了上去,话锋一转,问道,“你找百事通,到底要问什么?”未等他回答,又道,“南宫家的人也在找百事通,会不会凑巧,你们想问的事是一样的?” 流云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未免太自作聪明了?百事通知晓天下事,每日找她的人多如流水,难道姑娘认为,这些人的目的都一样?”虽然如是说,心中却不免怀疑,南宫兄妹的出现,到底真的只是凑巧,还是藏着玄机? 云兮吃了哑巴亏,只好闭嘴不语,继续默默的快步往前走。流云见状,倒也随了她去。 二人来到百事通的茅草屋时,早已是日头西下,夜幕将临。可茅草屋外的打斗痕迹,不禁让他们警惕起来。流云蹲下身,仔细探查后,道:“我们来晚了,百事通应该已经被人带走了!” 云兮大惊,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道:“会不会是南宫家的人?” 流云摇了摇头,道:“不会,你看这些打斗痕迹,除了百事通,对方想必只有一人,而且此人武功想必深不可测,仅仅几招,百事通便败了下来。虽说百事通武功不算上乘,但也不是宵小之辈,如此这般,的确不简单!” 云兮一愣,不禁打量起流云来,流云见状,问道:“怎么了?”云兮叹道:“无双公子还真是天下无双,事事让人刮目相看,就这几个脚印,公子居然能通透如此,佩服佩服!” 未待流云回答,只见他耳朵微动,轻声道:“有人来了!”说时迟,那时快,拽起云兮便潜入旁边的花丛中。云兮屏住呼吸,可流云那温暖的气息在她的脸上触摸着,让她不禁脸颊绯红,心跳加快,不禁轻轻的转过脸去。而流云似乎也有所察觉,也尴尬的别过脸去。 待来人靠近,二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南宫家那兄妹和随从四人! 只见那南宫少寒快步走入茅屋,一盏茶的功夫,泄气般的走了出来,朝南宫如兰道:“我们来晚了,人不见了!” 南宫如兰道:“怎么这么巧?难道是他获知了我们的行踪,提前跑了?” 南宫少寒摇了摇头,道:“不是,这里有打斗的痕迹,想必是被人带走的。不管如何,带走他的人,肯定是不希望他向我们透露信息。” “那会是谁呢?” 南宫少寒语气冰冷,道:“不管是谁,敢与我南宫家作对,挖地三尺,我们也要把他找出来,走!”说完,带头径直离去。 云兮二人从花丛中缓缓走出,了然般互相点了点头。 云兮道:“你说的果然没错,不是南宫家的人,那会是谁呢?或许是百事通自己的仇家也说不定,这茫茫大海的,该如何寻他?” 流云忍不住打趣道:“难道你不应该高兴么?这回你的画可以保住了!再说,要找他的人是我,姑娘为何如此发愁?” 云兮一愣,对,自己为何要发愁?她只是过来凑热闹的,怎么一日下来,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如此想着,释然道:“你说得对,是我多管闲事了,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江湖再见!”说着,欲转身离去。 “等等!”流云看了看天,道,“眼看天黑了,姑娘打算摸黑赶路么?这偌大的荒山,即使在白日,凭姑娘一己之力,要走出去,也是破费一翻气力的,更何况是夜里。” 云兮不禁一拍脑袋,喃喃道:“今日是怎么了,尽犯糊涂了!” 看着她那微怒的样子,流云不禁嘴角飞扬,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如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个晚上,待明日天亮后再离去便可!”说完,转身走了进去。黑暗中,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小小的茅屋,顿时亮堂起来。 本以为,一向崇拜君公子的百事通,家里会挂满君公子的字画,没想到,破烂的屋内,除了一张茅草床,一个简陋的桌子,和两把椅子,便什么也没有了。若不是茅草屋的门上写着“百事通,无事不通”,云兮真怀疑,他们到的,是不是百事通的家。她跑到破旧的灶房,翻找半天,竟未找到任何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只好悻悻的回到了屋内。 流云见她那恹恹状,无奈笑道:“姑娘想必是没挨过饿吧?”说着,站了起来,欲往外走,却突然回过头来,道,“烦请姑娘先把火生起来,我去打点野味回来充充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这下可为难云兮了,从小锦衣玉食的她,连灶房都未曾进去过,又何谈烧火之事。可饿得慌的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拿起刚才的火折子,跑到灶房,胡乱的往灶里塞了一把柴火,便学着流云刚才的样子生起火来。可看起来简单,轮到她自己做的时候,却无论如何,火折子连丁点火星都未冒出来。她一气之下,把火折子一扔,赌气地走了出去。前脚刚走,后脚便闻到一股烧焦地味道,回头一看,灶房竟烧了起来。云兮大惊,急忙顺水拿起旁边的水,匆忙赶去灭火。待流云兴高采烈的拎着野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脸发黑,手里拎着水桶,呆呆地站在一堆刚被灭火的煤炭前,一脸茫然的云兮。 流云不禁大笑起来,他这一笑,更让云兮气急,想到自己的狼狈,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甚是委屈,一时忍不住,将那水桶一甩,蹲了下去,扶着双膝大哭了起来。 流云见状,不禁止住笑声,走了过去,蹲下身,轻轻的推了推她,道:“好了好了,江湖闯荡,谁没有过狼狈的时候!”说完,举起手中的野味,又道,“再说了,你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云兮一看,顿时破涕为笑。流云看着她那被泪水冲刷的黑黑的脸,强忍着笑,道:“你先去把脸洗干净,很快就有好吃的了!”云兮闻言,用手摸了摸脸,尴尬的笑了笑,便乖乖的起身走进屋内收拾去了。 第六章 萍水相逢(二) “真有你的,你是怎么做的?比我家厨娘做的好吃多了!”云兮一边啃着野味,一边赞叹道。 流云一愣,道:“你家还有厨娘?” 云兮也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随意的“嗯”了一声。 流云忍不住问道:“我看你未经世事的样子,想必这是第一次出来闯荡江湖吧?怎么?跟家人吵架跑出来的?” 云兮扑哧一笑,道:“你也别小瞧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只是——” “只是什么?”见她欲言又止,流云追问道。 云兮压低声音,道:“我是为了逃婚才离家出走的!” “你说什么?” 云兮大声道:“逃婚,你满意了吧?” 流云一听,噎了一下,几声咳嗽后,大笑了起来,道:“你,逃婚?”说完,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你什么都不会,谁会想娶你?” 云兮气恼,欲扔出手里的鸡腿,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随后,狠狠地咬了一口,悻悻道:“我才不稀罕嫁人!天天关在家里,相夫教子,像那金丝鸟一般,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流云轻笑出声,道:“那你想做什么?” 云兮顿时来了劲,脱口而出道:“像你一样,闯荡江湖!” 流云看着她那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就你?闯荡江湖?你能吃苦么?” 云兮瘪了瘪嘴,看着手里的鸡腿,“嘿嘿”一笑,道:“跟你一起闯荡,不就不用吃苦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到了流云的耳边,却如那卿卿诉语般,撩动心弦。他忍不住转过头去。 云兮天性单纯,心中从未装下男女之事,对流云如此行为,也是不解。二人沉默片刻,云兮又问道:“那你呢?你不好好的在无量山上呆着,下山来做什么?”未等流云回答,又道,“哎,无量山好不好玩,改天带我上去玩玩如何?” 流云佯装无奈,道:“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还喜欢闯祸,我们无量山,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说着,又叹了口气,道,“此次下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下山后,师父便闭关修炼去了,即使回去,想必也见不到他老人家,如此,还回去做什么?想到那黏人的师妹,更是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云兮翘了翘嘴,随后神色黯然,道:“不带就不带,有什么稀罕的!再说了,我有手有脚,要是想去的话,我不能自己去么?”说完,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又道,“吃饱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说完,转身走了进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流云,不知所以然。 云兮默默的躺在茅草床上,虽然是第一次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竟未觉得任何不适,或许,是因为她太想家了。毕竟这是第一次,自己离家如此之远,如此之久!流云的话,似乎戳到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便是家,她的亲人,承载了她十几年来的快乐的地方!是啊,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快两个月了,依然未收到二丫的来信,难道皇上真的赐婚了?虽然从小像男子般出来闯荡,但也从未离开过京城,如今,身在这似乎千里之遥的南城,思乡之情更怯!如此想着,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看了看不远处躺着的流云,未闻及他的呼吸声,想着他也未入睡,便喊道:“喂!” 流云翻身看向她,道:“嗯?” 云兮好奇问道:“你从小便在无量山?你有没有家人?” 流云眼里突然流露出伤感,喃喃道:“没有,我是孤儿,从小便与师父一起生活!” 云兮一愣,一脸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流云笑道:“没事,师父说了,亲情,有时候也会是一种负担,没有了,反而赚得一世轻松!” 云兮道:“那可不是,即使有负担,那也是甜蜜的负担!”如此说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那你真的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流云沉默片刻,道:“一切皆随缘!”说着,便不再言语。虽然如是说,可他又怎么可能不想拥有一个家。虽然从小到大,师父待自己,如亲生儿子般,可他依然羡慕,身边那些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他依然羡慕,兄妹之间的亲情。 云兮见他不语,只好作罢。不一会,便觉眼睛越来越沉,随即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云兮回到了家,见到了她挂念的父母和哥哥,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突然出现一男子,手里举着剑—— 未及看清,云兮便惊醒过来,蓦地坐起,发现自己的额头早已渗满了汗水。她忙从怀中掏出手帕,将汗水擦去,转身看向不远处睡得正香的流云,拍了拍胸口。随后怀抱双膝,头靠在膝盖上,想起远方的亲人,暗自神伤,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黑暗中,流云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只是佯装睡着,刚才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没想到,表面坚强的女子,睡梦中,竟是这般的柔弱,让人仍不住想去疼惜,想去保护! 次日,天刚朦朦亮,云兮睁开眼,发现流云早已不知去向。她在周围寻了一遍,皆未见人。正纳闷时,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个红果子。云兮灵活地伸手接住,一口咬了上去,甜甜的汁液,流淌在唇齿间。她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树上斜坐着的流云,喊道:“一大早,还以为你背信弃义,先行下山了呢!” 流云扬了扬嘴角,道:“没向姑娘承诺过什么,何来背信弃义?” 云兮一愣,是啊,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为何总有一种相识相知之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如此想着,不禁满脸通红,庆幸流云不在身前,否则又该被他取笑了。片刻后,抬头问道:“即便萍水相逢,也不能不打招呼便自行离去不是?”说着,走了过去,背靠大树,边品尝手中的果子,边随意问道:“这红果子色彩鲜艳,汁甘甜,是什么果子?我平生第一次吃!” 流云取笑道:“像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又怎知道,围墙之外的世界,有多精彩?”如此说着,看到云兮那黯然的神色,忙清了清嗓子,又道,“不过也难怪,这果子,只南城独有,其他地方见不到,你没吃过,也不奇怪!” 云兮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是么?竟是南城独有的果子!它有名字么?” 流云一愣,道:“没有,大家都叫它红果子,只是一种野果,一直以来,倒也无人在意!” 云兮低头不语,不一会,抬头道:“这么好吃的果子,竟无人注意,真是可惜!不如就叫它‘云果’如何?就当纪念我们相识一场!” “云果!”流云喃喃道。心中似乎有个柔软的角落,忍不住悸动。随后,看向云兮,笑道:“好,云果好听!” 待简单收拾过后,二人便启程返回南城。方走出一里路,碰到了一位驼着背,背着竹篓的老爷子,踉踉跄跄的也正往山下走。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住,好奇问道:“年轻人,这么早怎么就来到了山上?”云兮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您不也这么早么?看样子,想必您昨晚也是在山上过的吧?”老爷子摸了摸嘴下那苍白的胡子,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本想着来找老朋友一聚,未曾想他竟不在家,只好在山中过了一夜!唉,这小子,想必是又跑到山下风流去了!” 流云一愣,插话道:“不知前辈说的可是百事通?” 老爷子也是一愣,不禁大笑起来,道:“是啊,这荒山野岭的,除了他,还会有谁会愿意住?”说完,转身欲走。二人交换了眼神,云兮笑道:“前辈,您可知百事通前辈到山下会去往何出?” 老爷子转身细细的打量了二人,笑道:“姑娘,若我没猜错,你们也是来此寻他的吧?” 云兮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您,我们的确找百事通前辈有事,但同样扑了个空,不知道前辈能否指点一二?” 老爷子道:“我看你们也不像坏人,告诉你们也无妨。若我没猜错,这小子肯定又跑到伊人院会情人去了。”说完,叹了口气,转身径直往前走。 云兮见状,也只好作罢,朝前辈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声谢谢,便转身朝流云使了使眼色,道:“我们去伊人院问问看吧?” 流云戏谑道:“你不知道伊人院是什么地方?” 云兮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地方?”说完,未待流云回答,又抢道,“管他什么地方,去看了不就知道了!”说完,继续往山下走去。 流云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浓! 第七章 云兮身份(一) 快到午时,二人便来到了伊人院门口。云兮抬头一看,二楼上那探出头来的花枝招展的一众女子,正兴奋的朝他们招手,不禁红了脸,喃喃道:“这,伊人院竟是——”未待她说完,一个风姿绰约的妙龄女子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看到流云,双目放光,兴奋的贴了上来,笑道:“哪来的如此俊美的公子,怎么不进来找姐妹们玩玩?”说罢,也未等流云回话,便生生将他推拉了进去。走了几步,流云佯装无辜的回头看了云兮一眼,便转身讨好般走了进去。 云兮扯了扯嘴角,喃喃道:“果然天下男子皆风流!哼,别小看我了。”说着,在门口来回踱步,寻思着如何才能进去。正在这时,对面缓步走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妙龄女子,带着面纱,手里抱着琵琶,正欲走进伊人院。云兮见状,心生一计,喊道:“姐姐,姐姐,请等等!” 妙龄女子转身迷惑的看着她,道:“姑娘可是叫我?”云兮快步走了上来,佯装哀求道:“姐姐,你能不能带我进去?”妙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姑娘可知这时什么地方?”云兮突然哭丧着脸,委屈道:“妾身又如何不知,我相公,我那死鬼相公趁我怀胎三月,正背着我在里面风流快活呢,我今日前来,便是想抓个正着,好让家里给我个说法!”说完,佯装轻轻的摸着那扁平的小腹,忍不住低泣起来。 妙龄女子见状,不禁心生同情,道:“妾身一向是独来独往,若是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嬷嬷肯定会怀疑,而且,姑娘不知道,这个伊人院,可是县老爷的地盘,千万得罪不得!”云兮不禁心里嘀咕了几声,随后灵机一动,又道:“那不如我替姐姐进去如何?姐姐带着面纱,即使换作我,别人也看不出来!”女子迟疑道:“可,可这个——”说着,轻轻抬了抬手中的琵琶。云兮笑道:“这个不用担心,虽说没有姐姐琴艺高超,但对付这些男人,还是可以的!” 女子依然犹疑不定,云兮道:“姐姐放心,若是不小心让他们发现,我便说是我胁迫的你,这样可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姑娘手中,道:“这点钱,就当对姐姐的弥补!”女子似是下了决心般,把琵琶递了过去,道:“那你跟我过来!”说着带着云兮转身进了旁边的巷子。 不一会,从巷子里盈盈走出刚才的红衣女子,怀里抱着琵琶,却是一脸的得意,“哼”了一句,便毫不犹豫的走进了伊人院。 在嬷嬷的安排下,云兮来到了二楼的雅间。嬷嬷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悄悄的跟了出来,一个个房间刺探着流云的行踪。待来到二楼拐角处的房外时,突然听到房内传出了杯子摔碎的声音,不禁警惕起来。随后在窗上挖了个小洞,偷偷的往里看。不出她所料,流云果然在房内,可似乎神情异样,不断的摇着头,试图睁开眼睛。他的对面,站着一位约摸三十岁的绿衣女子,正嬉笑的看着他。 只听流云用虚弱的声音道:“你是,你是毒三娘?”毒三娘?她是何人?云兮不禁纳闷。神医谷的叛徒?她怎么会在伊人院?果然聪明,如此地方,想必神医谷的人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绿衣女子微微一笑,“哼”了一声,道:“公子果然不一般,竟然如此快变能猜出我的身份!” 流云笑道:“毒三娘之毒辣,天下谁人不知!想必神医谷众人是做梦也想不到,你竟藏身伊人院吧?” 那毒三娘一听,愣了愣,正色道:“你是谁?又怎么我与神医谷之事?” 流云晃了晃头,道:“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今日前来,本无欲害人,只是想询问姑娘一事。未曾想,姑娘竟先下了手!” 毒三娘咬咬牙道:“不说可以,可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又知道我藏身于此,今日,只能是你奔赴黄泉之日!” 流云晃了晃头,努力睁了睁眼睛,却突觉浑身无力。只好暗地里尝试运了运功,却无果。毒三娘见状,大笑道:“你别痴心妄想了,中了我毒三娘之毒,谅你有天人本领,也是无望!” 眼看流云撑不住了,云兮突然推开门冲了进去,蓦地出招,瞬间掐住了女子的喉咙,威胁道:“解药拿出来!”绿衣女子先是一愣,却是丝毫未惧,道:“想我毒三娘,一生害人无数,如今,即使要死,也能有人陪,我又有何惧!”说完,目光直直的看着面前的流云。 “你——”云兮正欲发作,突然听到楼下的喧闹声,未待她弄清情况,一个小丫头冲了进来,边跑边喊道:“三姨,下面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说要找你!”待她看到云兮,不禁吓得脸色苍白,欲往外跑,却被云兮顺手飞来的杯子击中,晕了过去。 云兮沉思片刻,道:“毒三娘,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今日我二人的确无害你之心,我们只是想询问百事通的下落!” 毒三娘一听,竟略有急意,道:“你们找百事通做什么?” 云兮道:“这个你无需知道,你只需知道,如今,仅我们要找百事通,南宫家的人也在找他,若我没猜错,楼下等着你的,便是南宫家的人。”说着,顿了顿,又道,“想必也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南宫家的心狠手辣,落在他们手里,许是你想死也死不了!”这话,似乎击中了毒三娘的死穴,只见她面色倏变,哑声道:“那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这小丫头还能救我?” 云兮笑了笑,道:“我的确可以救你,就看你愿不愿意赌!你若是把解药给我,告知我百事通的下落,我保你安全离去!”毒三娘“哼”了一声,仔细回头打量着她,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云兮回头看了看几乎要晕过去的流云,道:“还有这位无双公子,你觉得呢?” 毒三娘一愣,道:“他,他是无双公子?”云兮笑道:“不相信?是啊,换我也不相信,如此容易便中了你的毒,真是玷污了无双公子的美名!” 毒三娘不禁笑道:“姑娘可是小看了我毒三娘,我平生用毒,无色无味,百发百中,即使是无双公子,又能如何?” 云兮道:“那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不多废话,你到底要不要赌这一回?”毒三娘思考片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百事通的下落,可我知道,是什么人抓的他!” “什么人?” “神医谷的人。他被抓走的那日,我正好前去,进门前突然听到里面的打斗声,便躲了起来。待二人走后,我进去探查了一番,发现桌上的酒里,有神医谷独家的‘噬魂草’!” “神医谷?神医谷为何要抓百事通?” “这我也不清楚,姑娘要想知道,只能亲自到神医谷一探究竟了!”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疾疾的脚步声,云兮朝毒三娘使了使眼色,便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毒三娘会意,朝她递去一颗红色药丸。云兮看也不看,便转身给流云服了下去,并扶着流云坐到了桌前,抬头问道:“解药何时起效?” 毒三娘道:“半盏茶的功夫!” 云兮顺手从怀里掏出两副耳堵,一副快速堵住流云的耳朵,另一副递给毒三娘,道:“戴上!”毒三娘一脸茫然,可依然按照云兮的吩咐,堵住了耳朵。云兮快步来到门外,又回头朝她点了点头,做了个见机行事的手势,便飞身而下,来到了献艺台上,款款坐到古琴前。 第七章 云兮身份(二) 只见云兮玉指微抬,唇齿微动,那如小桥流水般的琴声便瞬间穿透整个伊人院。悠扬,婉转,亦不失气概!似是闺中女子在倾诉衷肠,又似英雄在战场慷概激昂,在场的人,无不沉醉!奇怪的是,距离她十丈以内的人,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内力击倒。而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其余听到琴声的人,顿觉浑身乏力,尤坠梦中般,脸上洋溢着幸福,随后,扭捏几下,便倒地不起。 刚刚苏醒的流云,在楼上目睹着眼前的一切,惊讶之余,目光紧紧的盯着古琴旁的红衣女子。那女子,犹如仙女下凡般,举手投足中,自有一股清灵之气!那空灵之声,让他忆起山中的岁月,空谷的幽兰,还有,自己漂泊的命运!沉醉中,只见那红衣女子突然飞身而起,落到了他的面前,却对着他身后的毒三娘道:“我们只有半个时辰,快走!”说完,未等流云回过神来,便牵起他的手,疾步往外走去。 一口气跑了约摸几十里,来到郊外山崖上,见身后没有追兵,三人便停了下来。云兮看了看流云,随后对毒三娘道:“感谢你今日提供的消息,如今我也兑现了对你的承诺,我们两不相欠。趁南宫家的人还没追来,你也赶紧走吧,望他日我们还能再见!” 毒三娘一生害人无数,也遭人背叛过,早已不知道感恩为何物,更不会去信任任何人。可今日云兮的施救,她的信守承诺,深深的触动了她那仅剩的一点良心。她深吸了口气,道:“想我毒三娘,苟活至今,尚不懂感恩为何物,如今,经姑娘点拨,终于参透了其中的深意!”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 云兮急忙将她扶住,道:“万万不可,您还算是我的长辈,云兮怎承受得起?”说着,顿了顿,又道,“三娘接下来有何计划?” 毒三娘潸然一笑,道:“神医谷一直在追杀我,如今离开了伊人院,想必他们很快便会知道我的行踪。何况,百事通也可能被他们抓走,与其躲躲藏藏过完这一辈子,还不如直接去面对,我决定到神医谷一探!” 云兮不禁为她的勇气以及对百事通的深情所感动,道:“那前辈请保重,他日我们有缘再见!” 毒三娘冲她点了点头,随后灿然一笑,道:“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有幸,听到这久已失传的‘魔音’。姑娘可是萧山派弟子?” 云兮点了点头,未语。此刻的她,早已摘掉面纱,红衣飘飘,倒颇有另一种绰约风姿!流云远远的看着二人,似乎尚未从那琴声的沉醉中出来般,依然如坠梦里。 毒三娘看了看流云,又看了看云兮。随后诡异一笑,轻轻的靠近云兮,小声道:“姑娘,临别之前,容三娘赠你一句,缘分,是天注定的!”说完,仰天长笑,随后转身离去。云兮呆呆站着,无法猜透她话中之意,随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灿然一笑,便转身走到流云身边。看到他那迷惑的眼神,打趣道:“怎么?还没醒?有道是,人若太风流,祸事易临头,怎么样,没说错吧?” 流云嘴角扬起,踱步绕了她一圈,并用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道:“萧山派弟子?你倒是隐藏的不错嘛!要不是我这次风流,诱你那‘魔音’出世,想必你会一直隐瞒下去吧?”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看你的武功招式,并不像萧山派弟子!”说完,目光紧紧的盯着她。 传说中的‘魔音’,是萧山派开山祖师萧晴所创。当年,她为情所伤,恨而闭关十年,自创‘魔音’。这‘魔音’,能伤十丈内的人,若内力达到上层,便能轻轻松松取其性命。而闻琴之人,皆如坠梦一般,一时失去心智。修炼魔音,不但要求修习之人有中上层的内功,并且通晓音律,琴技上佳。因这难度,自她之后,萧山派只有第三任掌门能续其衣钵,随后便再无传人。没想到,今日,‘魔音’再次横空出世,还是面前的女子所为,不禁让流云刮目相看。而今日,亦是第一次,他尝到了被人保护的滋味,一向机智的他,不曾想,竟被毒三娘设计了一次。若不是她在,他会如何,他不敢去想。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随后流遍全身。 云兮见他久久不语,笑道:“我自小习百家武,萧山武学也仅学了几分,若不是门中人,的确看不出来!”说着,又挥了挥手,道:“这些乃江湖谣传,‘魔音’并没有传说中的可怕!” 流云回过神来,道:“是么?可是,在我看来,它的确可怕!”说着,看了她一眼,又道,“若是你的内功再高深一点,或许,他们今日便都去见阎王了!” 云兮笑了笑,摇头道:“不会!” 流云好奇,问道:“为何?” 云兮道:“‘魔音’的魅力,在它能与弹琴之人的合二为一,若是我无伤人之心,它便只是悦耳的琴声,若是我有心伤人,那它便是致命武器!” 流云一听,忍不住叹了一声。随后,上下打量着她,戏谑道:“你这打扮——” 云兮张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打趣道:“还不错吧?” 流云的喉咙蠕动几下,却佯装严肃,摇头道:“不适合你!” “你——”说完,欲伸手揍他。 流云笑着拦了下来,道:“好了好了,说真的,你真的是萧山派弟子?” 云兮眨了眨眼睛,道:“怎么,你不相信?” 流云道:“不是不相信,不过萧山派离南城很远!”说着,顿了顿,又道,“若我没猜错,你是京都人士?”说完,紧紧的盯着云兮。云兮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流云突然大声道:“难怪你见到南宫兄妹的时候,目光躲闪,你们认识?” 云兮一听,摇了摇头,道:“不认识,我又岂会跟这样的人为伍?” 流云一脸怀疑,凑近她的脸,问道:“真的不认识?”云兮感受到他那喷出来的气息,不禁红了脸,扭过头去,道:“真的!”流云见状,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子。似乎在她面前,他总能放下自己的伪装,做真正的自己。 二人沉默了片刻,流云问道:“对了,刚才你跟毒三娘说了什么?” 云兮一听,脸上又是两抹绯红,喃喃道:“没什么!”顿了顿,似是意识到什么,又道,“毒三娘怀疑百事通被神医谷的人带走了!” 流云诧异,道:“她为何如此确定?” 于是,云兮便把毒三娘告诉她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流云。末了,流云陷入沉思。师父只是让他下山追查那幅落日图的事,可如今,牵涉的势力越来越多,先是南宫家,如今又是神医谷,这里面,到底暗藏什么玄机?云兮见他久久不语,问道:“你为何要找百事通?你在追查什么?” 流云叹了口气,道:“你听过江湖谣传的落日图么?” 云兮疑惑,摇了摇头,道:“落日图?是什么?” 流云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师父托我下山探查它的下落,据说是跟当年的镖骑大将军李浩有关!” “李浩?那个叛国的将军?” 流云点了点头。云兮又问道:“你师父怎么会让你探查李浩将军的事?他们是什么关系?” 流云皱了皱眉,道:“你问题真多,我也不清楚!师父并没有告诉我,只说是故人,至于是什么故人,他也没告诉我。只是江湖中皆谣传,这落日图跟当年的李浩将军有关,又有传言,说它是一张藏宝图。又有人说,这落日图,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云兮瘪了瘪嘴,一脸的失望。李浩将军的故事,她只是道听途说,只知道他为人光明磊落,战功赫赫,颇受当时赵高宗的赏识。可是不知道为何,却突然叛国,引敌入侵,以至于满门抄斩。而这位将军的事,在上官家,是禁忌,父亲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云兮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神医谷?” 流云“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又道:“那你呢?” 云兮踱了踱步,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该回家去了!” 流云一听,心中苦涩,却佯装微笑,道:“是啊,我差点忘了,你是为了逃婚才离家出走的!怎么,终于想家了?不怕被抓去成亲了?”说完,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云兮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道:“是啊,我都离家两个月了,再不回去,我爹娘该担心了!逃婚的事,再说吧!”如此说着,心中竟有万般不舍,可那时的她,依然不懂爱,只知道,她珍惜这段难得的相遇。随后,她佯装洒脱的摆了摆手,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那我们便就此别过,江湖再见!”说完,右手伸了出去。 流云见状,嘴唇微动,却未再言语,伸出左手,紧紧地握住了云兮的右手。二人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看着彼此,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第八章 云兮落崖(一) 和流云匆匆分别后,云兮便启程返回京都。因归家心切,途中她仅稍作逗留,三日后便来到了京都和南城之间的宋城。这日午时,她正骑马行走在乡间小路上,突闻远远的传来一阵刀剑声。云兮紧急勒住了马,待辨清声音的方向后,便骑马朝打斗声疾驰而去。 云兮远远的看到,一群大汉,正骑马围着两位公子模样的年轻人。待走进一看,发现其中一人,竟是那日在月华酒楼赠予诗画的君公子的书童。而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公子,一脸刚毅,侍卫打扮,看那动作,似乎是练家子,处处护着那书童。而那群壮汉,皆着粗布衣衫,乍看之下,似乎是山中盗匪。可仔细一瞧,却非一般盗匪,只因他们的武功招式,一看便知是经过了严格正规的训练。小书童的武功,实在不堪入目。而那侍卫,却似乎武功不错。然寡不敌众,任他武功再好,十几名壮汉围攻之下,亦是顾此失彼,居于下风。 云兮骑在马背上,喊道:“光天化日之下,以多欺少,岂是豪杰所为?” 围堵的大汉一听,纷纷转过头来,朝云兮的方向看去。一看来人是个小丫头,那领头的稍年长的大汉朝身旁喷了口唾沫,骂道:“奶奶的,我道是谁,原来是一个小丫头!”说完,又呸了一口,提高了声音,喊道,“臭丫头,不想活了?敢管老子的事!” 云兮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骂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就冲你这话,今日我是管定了!”说完,便飞身而起,缓缓落到那小书童的身旁,朝他扬了扬头,轻声笑道:“看来咱俩也挺有缘分的,又见面了!上次的诗画,还没好好答谢你呢,今日,便当是我的回报了!” 那领头的大汉见状,戏谑道:“哎呦,我道这娘们胆子怎么这么大,原来是老相好啊,哈哈!也有点三脚猫功夫嘛!”说完,又朝身旁吐了一口唾沫。围观的大汉一听,也纷纷大笑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啊”的一声,领头大汉的嘴,便被一个包子紧紧的给堵上了。他呆了片刻,随后开始手舞足蹈,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句话来。云兮见状,笑道:“哼,你这张狗嘴,我让你再吐,姑奶奶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尊重!”说完,飞起一腿,直击领头大汉的胸口,壮汉尚未回过神来,便“啊”的一声,从马上坠了下来,倒地呻吟。围观的其他人见状,大惊失色之下,纷纷乱了阵脚。 旁边的书童见状,躲在云兮的身后,连连拍手叫好,道:“打得好,打得好!让他有眼不识泰山!” 正待三人高兴之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男子,沉声道:“让我来会会你如何?” 三人皆一愣,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青年男子,英姿飒爽,却戴着一个冰冷的面具,让人只能看到他的那一双眼睛,然而,云兮只是看了一眼,便感到阵阵透骨的寒气。 云兮朝来人喊道:“这位大侠,我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帮人,乃山中盗匪,大侠莫非要替他们抱不平?” 面具男子冷冷道:“哼,他们?连我一根手指头都不配!我看姑娘年纪轻轻,武功修为倒不错,不如与在下切磋一二,如何?” 云兮皱了皱眉,道:“大侠,我还要赶路,若想切磋,恕我今日不能奉陪,告辞!”说完,转身欲叮嘱身后的书童几句。 可那男子竟是不依不饶,“嗖”的一声,从马上飞身而起,伸出那刚劲的拳头,风一般的朝云兮疾驰而来。云兮惊讶之际,一把推开身边的二人,伸手挡了回去,无奈之下,只好与此人过起招来。此人招数极快,且招招直击要害,云兮不禁纳闷,自己与此人无冤无仇,为何,他要招招致自己于死地?还是,他本来就是一个冷血之人?云兮忍不住看向那面具下的双目,一束寒光,再次向她袭来。那寒冷,似是从地府中透出来般,让人感到阴森可怕。活这么大,云兮第一次遇见如此冰冷的眼神。她一向无害人之心,因此,躲避之余,竟逐渐陷于被动。正在二人打的火热之时,突然从不远处飞出一镖,直击云兮右肩。云兮吃痛,飞身落回书童身边,朝书童旁的侍卫点了点头,便抓起书童的胳膊,再次飞身而起,直冲不远处骑马的女子而来。待来到女子身旁,飞起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二人便骑着女子的马,绝尘而去。而那侍卫,也从那流匪手中夺马而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面具男子反应过来,便朝刚到来的一男一女喝道:“南宫少寒,你做什么?”南宫少寒一怒之下,拿剑指着面具男子,怒道:“你给我放尊重一点,别以为父亲重用你,你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这张见不得人的脸!” 面具男子“嗖”的一声,伸出右手两指,紧紧的夹住指向自己的剑,随后冷冷道:“在我眼里,你什么也不是!”说着,稍一用力,面前的剑,便断成了两截。随后,也不理会南宫少寒那气的扭曲的脸,转身骑马离去。 南宫少寒看着那男子的背影,咬牙狠狠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趴在我面前求我,风月影!”说完,朝身后那群大汉挥了挥手,喝道:“还不快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群大汉一听,纷纷掉转马头,朝云兮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南宫如梦咒骂着走了过来,道:“哥哥,那女子,便是那日与无双公子一起的女子,她中了你的毒镖,带着他,想必也逃不远!”说完,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南宫少寒“哼”了一句,怒道:“他只不过是父亲身边的一条狗,竟敢如此放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他看清楚自己是谁!”说着,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眼里涌起一抹杀意。 南宫如梦安慰道:“哥,他只不过是黑暗中的一道影子,父亲手里的一颗棋子,犯不着为这样的人生气免得玷污了你南宫少主的身份!”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南宫少寒突然疑惑道,“不对,此人为何不在京都呆着,而出现在此?” 南宫如梦一听,也不禁纳闷。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刮起,宣告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南宫如梦急道,“哥,想是要下暴雨了,咱们快赶路吧,这里离最近的客栈还有十几里地!”南宫少寒沉默着点了点头。兄妹二人便同骑一匹马离去。 云兮与书童不知不觉间,竟骑马来到了山崖上,而回头一看,跟随书童的侍卫,也不见了身影。书童见面前已无路,扭过头来想跟云兮商量,却突然发现,云兮早已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未待他回过神来,云兮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书童一急,也从马上摔了下来,顾不得站起身,便爬着来到了云兮身边,把她扶起来,喊道:“姑娘,姑娘!”云兮眼神迷离,眼看着随时会失去意识。书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奔驰的马蹄声传来,书童的心一沉,沉思半响,对云兮喃喃道:“若是今日你我二人能大难不死,你今日的救命之恩,我必此生不忘;若不幸,那便让我来生再还吧!”说完,背起云兮,来到崖边。只消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书童便忍不住脊背发凉,往回挪动几步。正在他犹豫之际,那群大汉,竟已骑马来到身后不远处。顾不上多想,书童闭上眼睛,喊道:“姑娘,阴曹地府相见,你可千万别怨我!”说完,便背着云兮跳下了山崖! 领头的大汉追了过来,低头看了看那无尽的崖底,喃喃道:“如此高的悬崖,跳下去,想必也会尸骨无存!”那语气,竟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粗鲁与无赖。一旁的大汉急道:“头,将军说要抓活的,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那领头的大汉冷冷道:“死人永远比活人安全!”说完,便转身回到马上,带头离去。 —— “师姐,你等等我!” “哎呀,师弟,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跟来嘛,你怎么就不听?” 不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一男一女。那女子,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娇俏可爱,身上背着一个大竹篓。而身后的男子,年纪比她略小,长得颇为稚气。他也背着竹篓,却是喘着粗气,亦步亦趋的跟着。 “师姐,我们歇会儿吧?走了半日,我都要累死了!”说完,突然站住,直起身子,大大的的喘了口气,随后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汗水。女子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席地而坐,刚想开口,却见师弟手指着不远处,惊呼道:“师姐,你看,前面有人!” 第八章 云兮落崖(二) 女子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的草丛里,隐约躺着一个人。二人交换了眼色,急忙朝那躺着的人跑去。待来到面前,发现竟是一位妙龄女子,浑身是伤,嘴唇发紫,正昏迷不醒。女子急忙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把了把她的脉,皱了皱眉,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取出一粒药丸,给她服了下去。 男子忍不住问道:“师姐,怎么样?” 女子沉思片刻,道:“她中毒了,又受了很重的内伤。我刚给她服下驱毒丹,但仅能一时稳住她的心脉,并不能清除她体内的毒。快,我们要尽快带她回神医谷去找爷爷医治!” 男子一听,连忙蹲了下来,随即又指着不远处,喊道:“师姐,那边还有一个人!” 女子一看,起身跑了过去,发现是与那女子年纪相仿的一个男子,也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叹了口气,喊道:“师弟,他没事!”说完,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瓶子,取出丹药,让男子服了下去。片刻功夫,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茫然道:“我这,这是在哪?” 女子回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从崖上掉下来了吧?你真命大,幸好有这棵树,否则你也跟那女子一样,昏迷不醒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从崖间直伸出来的大树。 男子一听,顿时回过神来,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问道:“她呢?她怎么样了?” 女子急忙一手扶过他,安慰道:“你不要着急,她受了内伤,不过暂时没事,算你们命大,遇到我们。”说着,看了看他,又道,“你还能走么?” 男子点了点头。女子又道:“好,那我扶你,我们要赶回神医谷,否则,我怕她撑不住!” 男子一听,脸色煞白,急忙在女子的搀扶下,踉跄的走了起来。女子见状,好奇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男子边走边道:“救命恩人!”女子见他步伐紊乱,却走的颇快,深知他内心着急,感动之余,不再言语。 四人来到山脚,从一户农夫家借来了二轮车,推着受伤的女子,火速的往神医谷赶。可直到日落时分,方到达神医谷。 “怎么样?” 神医谷谷主孙青刚从房内走出,众人便围了上来,纷纷询问。谷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幸好她服了惜若的驱毒丹,阻止了毒素进一步入侵肺腑,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如今,她身上的毒已解,可,她身上的内伤太重,老身也无能为力,除非。。。。。。” “除非什么?”君公子的书童拖着羸弱的身体,急问道。 谷主叹了口气,道:“除非,三日之内,有内功深厚的人,替她运功疗伤,否则——” 众人一听,皆一脸神伤,低头不语。 那书童踉跄地后退几步,面如死灰,更咽道:“三日?这么短的时间,这样的高人可到哪去找?”说着,流下泪来,又道,“都是因为我,因为救我,她才落的崖!”说着,突然上前抓住谷主的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谷主,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她不能死!” 先前那女子见状,心中不忍,也求道:“爷爷,你想想办法?咱们不是很多灵丹妙药么?让她试试看,说不定管用!还有,后山那瑶池,不是能治百病么?” 谷主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惜若,不是爷爷不想救,我们神医谷的丹药,对她而言,都只能稳住病情,若无人替她运功疗伤,也是无济于事!至于瑶池,或许能延长她的性命。可瑶池,是我们神医谷的圣地,非神医谷的人,是不允许进入的!” 听到尚有一线机会,书童不禁两眼放光,继续哀求道:“谷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求求你,救救她!” 那名叫惜弱的女子见状,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道:“爷爷,这位公子说得对,何况,那姑娘,也是因为救人,方伤重至此,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啊!” 谷主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那我神医谷,今日便破此一例,让这位姑娘到瑶池疗伤。可爷爷话说在前,你二人切莫抱太大的希望,除非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替她运功疗伤,否则,即使是神丹妙药,也无法救其性命!”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书童一听,面色惨白,目光呆滞地瘫坐在地上。 谷主于心不忍,又道:“老夫或许言重了,你们也不要绝望。先将这位姑娘带至瑶池,控制住伤情,其他的再议吧,或许上天怜悯,出现奇迹呢!”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前去准备,将云兮带到后山的瑶池。而那书童,也不顾自己的一身伤,紧随而去。 待众人离去后,正待谷主沉思之际,从门外走进一个神医谷的弟子,来到谷主面前,叩首道:“师父,神医谷外来了一位公子,说有事求见您!” 谷主一听,不禁纳闷。神医谷已很久没有外来之人拜访,可一日之内,竟来了三个人,难道是有事发生?他朝自己的弟子点了点头,便带头离去。 流云站在神医谷门口,等待着谷中弟子的通报,一时无所事事,便靠着神医谷门前的大树,沉思了起来。脑子里,突然出现云兮那张调皮的笑脸,似近似远。他不禁一惊,“倏”的站直身子,自嘲的摇了摇头,喃喃道:“怎么又想到她了?”随后,抬头看了看飘渺的远方,又道,“不知道她到哪了?是否已经平安到家?” 正想的出神,突然被从神医谷走出的弟子的喊声打断,“公子,谷主请您进去!” 突然被打断,流云心中难免一阵失落,可脸上却仍保持谦卑的神情,随着那弟子走进了神医谷。 神医谷颇为隐蔽,居高山的的山腰之上,云雾缭绕,犹如仙境般。谷内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纵横交错,倒有种仙山上的雨林的意境。尽管流云也一直生活在无量山上,依然被那与世隔绝的宁静所吸引。 流云被谷中弟子带到了会客堂内,刚走进去,便看到站在大堂内笑脸相迎的谷主。神医谷谷主,医术冠绝天下,而为人坦荡谦卑,更是为世人所敬重,以至于神医谷,一直被人奉为圣人之谷。 流云朝谷主微微作揖后,缓缓道:“孙前辈,晚辈是无量山弟子流云,奉师父之命,下山办事。多有叨扰,还请前辈莫怪!” 无量山,因无涯大师之故,在江湖中,亦是能与神医谷德行相媲美的大派。得知流云乃该派弟子,谷主心中大喜,大笑道:“流云兄弟见外了,贵派乃武林中颇受敬重的门派,其弟子能光临我这寒舍,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微词?”说罢,走上前来,又问道,“敢问流云兄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流云见谷主乃爽快之人,便直接表明来意,说自己有事欲求助于百事通,却发现其早已不知去向。经过多番探查,经人指点,百事通或许在神医谷。 谷主听罢,颇为疑惑,道:“我未曾派人找过百事通,他也不在谷内,不知流云兄弟从哪得知的消息?” 流云犹豫片刻,道:“欠人恩情,恕晚辈不能如实告知!” 谷主一听,却也未有愠色,了然的点了点头,道:“老夫也只是好奇,若是不便,流云兄弟也不用勉强。”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夫说的是实话,百事通的确不在我神医谷内!” 流云的心一沉,没想到还是白走了一趟,正欲告辞,不料谷主笑道:“不过既然来了,流云兄弟不如多留几日,整顿一下,再启程也不迟!”流云一听,颇有道理,何况,百事通的信息已断,若是马上离去,自己倒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当神医谷的弟子,带着流云,走进后院的厢房时,云兮,正被人背着从隔壁的厢房出来,因众人围着,流云也未名所以。只是看着那众人离去的背影时,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涌上心头,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为何? 第九章 二云再会(一) 待众人将云兮带到后山的山洞后,便纷纷离去,只留下惜弱和神医谷的一个小师妹,替云兮更衣,扶她坐进瑶池内。神医谷的瑶池,云雾缭绕,颇有一番修仙之境,而池内之水,因着这地利,竟能包治百病,成为了神医谷世世代代守护的圣地。 待安置妥当,小师妹离去,丰惜弱静静的看着坐在水中的云兮,双目紧闭,睫毛微颤,因面容煞白,少了少女的灵动,却有一种莫名的安详,似乎是那修仙之人,在打坐中,魂游天外! 一盏茶的功夫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却惊喜的发现,自己救回来的男子,依然在洞外安静等候。见丰惜弱从洞内走出,急忙踉跄着朝她走来,关切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丰惜弱轻轻的咬了咬樱桃红唇,喃喃道:“如今尚好,可不知——”说着,竟忍不住更咽起来。虽然是神医谷谷主的宝贝孙女,丰惜弱却未生就一丁点的刁蛮任性之气,倒是自小跟随谷主治病救人,生就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此时的她,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子,忙安慰道:“不过,公子别担心,我相信那位姑娘福大命大,瑶池水一定能控制住她的病情,这样,我们便有时间替她寻找高人了!” 男子一听,心中燃气一线希望,也附和道:“对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丰惜弱见他的心情稍平复,便问道:“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书童一愣,道:“在下尹泽,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丰惜若,谷主是我爷爷!”说着,沉思片刻,又忍不住问道,“那位姑娘——” 尹泽嘴唇蠕动,片刻后方喃喃道:“我们只见过两次,才两次,她竟愿意舍命相救我——我,甚至连她的芳名,亦不知情!”说着,又不禁更咽。 丰惜若不禁感动,更加心疼起那位受伤的姑娘。可看到尹泽如此伤心,自己心中更加难过,便劝道:“你的伤也没好,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可见尹泽看着山洞,欲言又止,便又安抚道,“尹公子莫要担心,这瑶池洞,乃是神医谷的圣地,若没有爷爷的首肯,是绝不能靠近此地的,公子放心便是。何况,我也会不时的过来看姑娘!”说着,顿了顿,又道,“再说,若你不赶紧好起来,又有谁能替姑娘去找内功深厚之人呢!” 尹泽一听,突如梦中惊醒般,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对,对,你说的对,我要赶紧好起来,才能带她出谷找高人!”说完,在丰惜若的搀扶下,回去休息。 夜里,流云在床上辗转难眠,只好披衣起床,来到了院子里。夜已深,院子内静悄悄的,倾听着自然的各种声音,思绪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云兮。 连日来,云兮的笑脸,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流云反复的自嘲,笑自己太傻,可自嘲过后,心中又难免失落,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他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因性情相投,倒难免会惺惺相惜,可这种感情,真的只是惺惺相惜么?他不懂! 流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云兮的笑脸,又出现在那月亮上,似乎在对他说:“流云,你去哪了?”流云摇了摇头,试图甩去脑中的笑脸,却无济于事,只好自嘲的笑了笑,便转身往房内走。可刚踏上台阶的时候,突然好奇,隔壁住的是何人?似乎今日以来,他未曾听到任何声音传来。随后,他忍不住责怪自己多事,便走进客房,逐渐的进入了梦乡。 次日,流云早早的便起床。刚走出房门,迎头便碰上了正从隔壁房间走出的女子。他正想上前寒暄几句,却见那女子一脸愁容,双眼湿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未发现有人朝她走来。 待流云走近后,方意识到身边有人,不禁一愣,上下打量着他。流云朝她点了点头,道:“姑娘,没吓到你吧?在下是无量山弟子流云,昨日刚到此地!” 女子勉强抿了抿干干的嘴唇,扯出一丝笑容,道:“昨日便听爷爷说,有个无量山弟子前来拜访,本想着趁闲时来见过公子,没想到今日如此凑巧!” 流云一愣,道:“爷爷?难道姑娘是?” 丰惜弱勉强扯出笑容,道:“我叫丰惜弱,神医谷谷主是我爷爷。对了,公子住的可习惯?有什么需要的公子直说,切莫见怪!” 流云见状,忙道:“姑娘客气了,你叫我流云便可!” 丰惜弱点了点头,道:“若不是惜弱有事在身,今日便主动请缨带流云大哥到处走走。如今正值夏日,草长莺飞,是神医谷最美的时候!只可惜,唉!”说着,竟忍不住凝噎。 流云见状,忍不住问道:“惜弱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丰惜弱被这么一问,更觉难过,不禁低泣了起来。流云见状,颇感无措,急忙问道:“在下可是哪里惹恼了姑娘?若是在下有什么可以帮的,还请姑娘但说无妨!” 丰惜弱轻轻的擦去眼泪,吸了口气,道:“流云大哥见笑了,不是流云大哥的错,是惜弱,惜弱担心姐姐!虽然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可她能为朋友舍命,单这一点,就值得惜弱的敬重!” 流云一听,更是疑惑,又问道:“姑娘这是——” 丰惜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蓦”的抬起头来,急问道:“既然流云大哥是无量山弟子,请恕惜弱冒犯,不知流云大哥的武功造诣如何?” 流云一愣,未语,只是继续疑惑的看着她。此刻的丰惜弱,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解释道:“我刚才说的姐姐,她不幸从崖上摔了下来,受了很重的内伤,来神医谷前,也中毒很深,如今毒已解,可依然昏迷不醒!爷爷说,说若是明日还不能有内功深厚之人替其疗伤,恐怕神仙也回天乏力!”说完,竟哭出声来。 流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惜弱姑娘若是相信在下,流云愿一试,烦请姑娘带路!” 丰惜弱一听,即刻止住了哭声,用力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流云,欲往后山走去。 流云疑惑,指着旁边的厢房问道:“难道那位姑娘不是住在这里么?” 丰惜弱一愣,笑道:“这厢房,的确是给那位姐姐留的。我今日前来,亦是打算再收拾收拾,待姐姐伤情好转,便可搬进来。可如今,她并不在这里!” 流云释然的点了点头,二人便并肩往后山走去。一路上,丰惜弱一直不停的介绍着后山的瑶池,还有那瑶池水的神效,当然,更不忘提起此刻正泡在池内的云兮。尽管尚未见到此女,从丰惜弱的口中听闻,流云早已对这个受伤中的女子产生莫名的敬意。 可是,当他走进去,于烟雾缭绕之中,看到云兮那惨白的脸时,脸上的表情霎时凝固。那颗悬着的心,瞬间跌入谷底,他只觉全身血液凝固,一股寒流袭遍全身! 丰惜弱正不知所以的盯着他看,却见他突然快步跑到瑶池前,低头轻轻喊道:“云兮,云兮!” 未待丰惜弱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流云便回头吩咐道:“烦请姑娘先出去!” 丰惜弱一时未解,流云突然怒道:“出去!”颤抖的声音里,是强忍的悲伤。 丰惜弱见状,更是被他那绝望的眼神吓住,半响方回过神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流云走进瑶池,快步朝云兮走去。似乎,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这短短的几步,却走了一生一世般。待来到云兮身边,他缓缓的跪下,静静的看着她。看到那张苍白的脸,他不禁心如刀割。此刻的他,终于知道,为何,她的笑脸,会反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任他如何用力,也甩不掉?他在她耳边轻声唤道:“云兮,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死,你听到了么?” 随后,他缓缓的坐到她的身后,开始替她运功疗伤。 门外,丰惜弱正着急的来回踱步。这时,身体稍有恢复的尹泽远远的朝她走来。一看见她那焦急的神情,急问道:“惜若,是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事?” 丰惜弱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回道:“尹泽,你来了!姐姐她——” “她怎么了?”尹泽说着,未待她答话,便抬起脚步欲冲进洞内。丰惜弱急忙拉住他,道:“尹泽,你先不要着急,有位公子正在帮姐姐疗伤!” 尹泽不明所以,问道:“哪位公子?” 丰惜弱顿了顿,道:“那位昨日刚到神医谷的无量山弟子。今晨我从姐姐屋内走出,正好撞上了他,一时没忍住,便告知了姐姐的事情。公子很好,很快便答应试试看!可是——”说着,欲言又止。 尹泽见状,心中更是着急,问道:“可是什么?” 丰惜弱吸了吸气,道:“可是,他与姐姐好像认识,认出姐姐后,便像发了疯一样,把我赶了出来!”说着,尽管委屈,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又更咽起来。 尽管如此,尹泽还是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给她疗伤呢?” 可怜的丰惜弱,本来还觉委屈,被尹泽如此一骂,更觉自己轻率,不禁内疚起来。眼看尹泽便要冲进去,这时,谷主突然出现,喊道:“且慢!”待来到二人身边,缓缓道,“年轻人,切勿莽撞,若是少侠真的在替姑娘疗伤,你二人如此冲进去,导致少侠内力中断,二人皆会有生命危险!听老夫一言,且耐心等候!我与这位少侠有过交谈,看他的行为举止,并非坏人!” 二人一听,不禁责怪自己的轻率,庆幸谷主的及时出现。可仍难掩那急躁之心,一个来回踱步,一个不停的团着双手。谷主见状,摆了摆手,叹道:“这疗伤,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你们且先下去休息,待午时再来便是,去吧!”二人欲言又止,可看到谷主那严肃的神色,只好并排着,悻悻的离去。 待二人离去,谷主回头看了一眼那山洞,咧嘴一笑,叹道:“我就说,这女子命不该绝,果然还是等到了她的贵人!” 第九章 二云再会(二) 午时刚到,丰惜弱和尹泽双双出现,可看到那安静的山洞,不禁皱了皱眉,失望的交换了神色。正在这时,突然从洞内,缓缓走出一个男子。只见他脸色苍白,脚步似乎不稳,刚走出几步,便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丰惜弱见状,急忙跑过去扶着他,询问道:“流云大哥,你没事吧?” 而这边的尹泽,看到流云的那一刻,便脱口而出,道:“无双公子!” 丰惜弱一愣,抬头看向他,惊讶道:“你们也认识?” 尹泽未回答,跑上前来,问道:“无双公子,没想到会是你,太好了,她怎么样了?” 流云嘴唇微动,可片刻后,方缓缓道:“她已无大碍,帮我好好照顾她,我需要静坐运功半日!”说着,紧紧的抓着尹泽的手,眼里是满满的深情与担忧,又道,“若是她有什么事,请务必告诉我!” 尹泽一愣,若他没记错,无双公子和这位姑娘,也是与他那日刚相识,可他眼里的深情告诉他,似乎,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他忍不住心中一阵失落,却是用力的点了点头,默默的看着流云在丰惜弱的搀扶下,往不远处河尽头的巨石上走去。那巨石,尽管不高,可因那缓缓流过的河水,竟如巨人般,屹立在天地间。 尹泽缓缓的走进山洞,那小心翼翼状,似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惊醒了梦中人般。云兮依然静静的坐在瑶池内,可她的脸,已不再苍白,而是多了丝丝红润和柔和。尹泽见状,那悬着的心,此刻方平静下来。他静静的在池边坐着,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生怕一眨眼,便会错过她那随时可能睁开的双眼般。他不禁想起,他与她相遇的那一天,一位看着瘦弱的小公子,一转眼,变成了一位超凡脱俗的女子,浑身充满着灵动,而那举手投足间,亦不乏温柔。她看到他身陷囹圄,不问缘由,舍身相救,甚至几乎赔上性命,又是那样的正义侠气,这样的女子,让他如何不感恩,不想去珍惜?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泽的思绪突然被那轻轻荡漾的水声拉了回来。他回过神来,发现云兮正睁着双眼,温柔的看着他。惊喜之下,他脱口喊道:“你醒了?” 此刻的云兮,身体依然虚弱,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个山洞,随后看向他,问道:“这是哪?”说着,方注意到自己此刻正坐在水中,而身上的衣衫,紧紧的贴着身子,不禁满脸通红。 尹泽见状,以为她又病情复发,急问道:“姑娘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兮清了清嗓子,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放在不远处的干净衣衫,惊叹做出此事之人的体贴入微之余,看向尹泽,喃喃道:“烦请公子到洞外一候,我——” 尹泽一愣,随即转身,片刻后方支支吾吾道:“姑娘若是有事,可随时唤我!”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云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隐约记得,她路见不平,助他一臂之力。突然被不明毒箭所伤,之后的事,便不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这?这又是哪里?突然,胸口传来阵阵隐痛,她不禁轻呼出声。她是习武之人,此刻虚弱无力的身体告诉她,自己必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若无人渡力,自是无法自愈。救自己的人,又是谁? 云兮收回思绪,缓缓的站起身,走出了瑶池。她借着仅剩的余力,换上了干净的衣衫。随后,缓缓的走出山洞。此刻,站在洞外的尹泽,急忙跑了过来,伸手抚过她,问道:“姑娘觉得如何?” 云兮朝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已无碍,谢谢公子关心!”说着,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叫云兮,公子若愿意,叫我云兮便可!” “云兮!好名字!”尹泽叹道,也为自己终于知道了救命恩人的名字而欣喜,“我叫尹泽!” 云兮看了看他,又问道:“我怎么会在这?这里又是哪?我记得——”正说着,突觉一阵头疼袭来,忍不住伸手扶住。 尹泽见状,道:“你重伤方愈,切勿着急,此事,容我慢慢的告诉你!”说着,便缓缓的道出,云兮受伤后,他背着她跳崖之事。随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幸好你没事,否则,我这辈子难以心安!” 云兮展颜一笑,道:“别担心,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对了,谢谢你救了我!” 尹泽一愣,道:“是神医谷的丰惜若姑娘把我们救了回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真正救你的,是无双公子!” “流云!他也在这里?”云兮一时惊喜,抓着他的手问道。尹泽感受她突然的温柔,愣了片刻,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得知流云因为救自己而受伤后,云兮一脸焦急,道:“快带我去见他!” 尹泽忙安慰道:“你的伤刚好,而流云也在疗伤。不如,我先付你回去休息,待流云运功结束后,我带他来见你,如何?” 云兮未理会,试图挣脱他的手,央求道:“我没事,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有没有事,看完后,我便回来!”在她的坚持下,尹泽无奈,只好双手搀扶着她,缓慢地朝河的尽头走去。 二人刚走不远,便看到迎头朝他们缓缓走来的流云和丰惜弱。云兮忍不住惊呼道:“流云!”声音细如丝,可在流云听来,却格外的清晰悦耳。他抬头看向她,嘴角轻扬,嘴唇微动,唤道:“云兮!” 云兮挣脱尹泽的双手,踉跄着往流云走去,却在走了几步之后,顿觉浑身虚弱,跌了下去。就在尹泽和丰惜弱的惊呼下,流云双脚点地,飞速来到她的身旁,只微微一蹲身,便伸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时间,似乎停滞了。此刻,二人的眼里,只有她和他,他们目光相对,眼里皆脉脉含情。云兮隐约觉得,自己的心中,某一个地方,轰然打开! 云兮微微一笑,细声道:“见到你真好!” 流云深情的望着她,眼里全是担忧与牵挂,喃喃道:“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后面的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反复默念,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此刻的他,方意识到,怀中的女子,早在初见的那一刻,便走进了他的心里,再也不会离去! 尹泽目光呆滞的看着不远处相拥的二人,那情景,是多么的感人肺腑,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有丝丝的苦楚!身旁的丰惜弱,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心里也是一阵落寞。 —— 第十章 毒三娘之死(一) 在流云的运功协助下,云兮的身体,逐渐恢复!而他们的感情,也在这日日的接触中,逐渐升温,但彼此皆默而不语,可那温情,却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每一个举手投足中!短短半个月的逗留,却成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美好回忆。再加上有赵君泽那傻小子和温柔体贴的丰惜弱的陪伴,更添了许多趣味。 启程的前夜,云兮在床上辗转难眠,虽然在神医谷逗留的时间很短,可心中已有丝丝不舍。她披衣起床,来到屋外的花园内,在阶上席地而坐,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陷入了沉思,明日便要离去,真的要说再见么?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云兮一惊,转过头去,却差点撞上了流云那张微笑地看着她的脸。他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的,云兮心想道,竟然丝毫没有发觉。感受着他暖暖的鼻息,云兮不禁红了脸,忙转过头去,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流云扬了扬嘴角,打趣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若是坏人,你的小命早就没了!” 云兮的眼里,满是笑意,道:“是啊,那我可要多谢流云少侠手下留情了!”说完,却叹了口气,道,“明日便要启程了,一时激动睡不着。你呢?怎么也没睡?” 流云道:“巧了,我也睡不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猜想是你,便出来看看!” 云兮边笑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想必能避过你那耳朵的,这天下,也没几个人吧!”说着,顿了顿,又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流云抬头看向天空,一时未语。半响后,方喃喃道:“如今百事通行踪未明,只好到处走访看看。既然来到了这里,或许可以顺便拜访拜访故人!” “故人?”云兮不解,问道。 流云点了点头,道:“是我的同门师兄,现任掌门的师弟。当年师兄学成下山后,便回了故乡桑城。此地离桑城不远,正是前去拜访的好机会!”说着,转头看向云兮,问道:“那你呢?有什么打算?” 云兮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若不是此次意外落下山崖,想必我已经到家了!”说完,心中竟有一丝不舍,可面上却假装随意,又笑道,“离家有段时间了,再不回去,我爹就要派人来抓我了!” 流云点了点头,道:“打算不再逃婚了?” 云兮一愣,像是忘了自己此次出逃的目的了般,眨了眨眼睛,道:“只能兵来将挡了!” 正在二人聊的火热之时,尹泽轻轻的走了过来,喊道:“嘿,你二人怎么也没睡?” 云兮循声看去,笑道:“你不也没睡?怎么,你也有心事?” 尹泽“嘿嘿”一笑,来到云兮身边坐了下来,道:“我孤家寡人的,能有什么心事?倒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云兮不禁脸红,轻轻的捶了他一下,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向流云,未言语。半响后,方敲了敲头,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之前那群人,为何要追杀你?” 尹泽未料到,云兮会提起此事,竟一时哑然,不禁眼神闪烁,道:“他们知道我是君公子的书童,想抓我要挟君公子吧!” 云兮一脸怀疑,紧紧的盯着他,道:“依我看,他们并非是想抓你,而是想杀你吧?否则,又何至于将我们追至悬崖,欲赶尽杀绝?”说着,凑近尹泽的脸,又道,“而且,尽管行为举止粗鲁,可仔细观察,他们似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尹泽见状,摆了摆手,道:“切,你想多了!我一小小书童,身无外物,武功也平平,何至于派出一群杀手杀我?随便一个江湖人,就能要了我的命!” “你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有,我敢对天发誓,我尹泽——” “行了行了,”云兮拦道,“不管有没有,反正与我无关,你不说便不说吧,倒不至于发什么毒誓!” 尹泽见她不再追问,暗地里松了口气。而这一切,却被流云全看在眼里,此刻,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怀疑与疑惑,却也未道明。 云兮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尹泽摊开双手,佯装无奈道:“能有什么打算,回京都找公子呗!” 云兮一愣,方想起,君公子也是京都人士,便笑道:“那巧了,你我可以一起赶路了!” 尹泽一听,满是欣喜,喊道:“真的?你也回京都?你去京都做什么?你也是京都人?——”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云兮捂了捂耳朵,叹了口气,便站了起来,道:“来日方长,你的问题,我改日再回答你吧!如今夜深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说完,转身回了屋。留下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方,便无趣的纷纷转身回了房。 次日,天刚蒙蒙亮,睡梦中的云兮便被丰惜弱摇醒。她睁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掩嘴打了个哈欠,问道:“惜弱,天还没亮,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丰惜弱看了看她那黑黑眼圈,心疼道:“昨晚没睡好?” 云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马上要走了,舍不得你,夜深后方入睡,未曾想,刚做的梦,便被你吵醒了!” 丰惜弱一脸歉意的笑了笑,坐到床边,搂着她的手臂,道:“云兮姐姐,跟你商量个事呗?” 云兮见她如此表情,推了推她的手,道:“行,你别这么亲昵,每次你这样,肯定没好事!” 丰惜弱抿了抿嘴唇,突然一脸委屈。云兮见状,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丰惜弱顿时转悲为喜,道:“云兮姐姐,你们今日,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云兮一听,惊道:“不行!”说着,顿了顿,又道:“我要是把你带走了,谷主非要了我的小命不可,不行!”说完,摇了摇头。 丰惜弱“哼”了一声,双眼含泪。 云兮安慰道:“再说了,即使带上你,那你想去哪?”说着,打趣般看了她一眼,又道,“你是知道的,尹泽跟我和流云可是不同路的,你跟我还是跟他?” 丰惜弱一听,两颊顿时飞起一抹红霞,娇声道:“云兮姐姐,你取笑我?” 云兮笑看着她,未语。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月相处,可惜弱对尹泽的心,怎能逃过云兮那善解人意的眼睛。有时候,她挺羡慕她的,敢爱敢恨,心中毫无顾忌,不像她,身不由己。想起自己的不幸,忍不住叹了口气。半响,她道:“惜弱,我知道你不舍得,可我们真的不能带你,除非谷主同意!”可谷主只有这一个孙女,又怎会同意? 丰惜弱气的一下子站起身来,道:“你知道爷爷肯定不会同意的!”说着,抿了抿嘴,又道,“算了,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说完,转身便离去。任凭云兮在身后呼唤,也未再回头。云兮只好叹了口气,起身收拾。 正当三人准备启程离去时,一个人的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毒娘子一路寻百事通而来,未曾想,尚未进入神医谷地界,便遇上了刚从外面返谷的二谷主以及随行的神医谷众弟子,被逮了个正着。一听说毒娘子被抓,如今正在大堂接受审问,正在收拾包袱的云兮三人急忙赶了过去。尚未进门,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谷主的呵斥声,三人皆是一愣。在神医谷借宿已有半月余,他们从未见过谷主如此生气! “孽障,你真是让老夫好找啊?十几年了,没想到,今日你竟自己送上门来!” “师父,我——”此刻瘫坐在地上的毒娘子,一脸忧伤,欲言又止。 “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谷主愤怒的对着她怒吼道。 毒三娘脸色苍白,咬了咬嘴唇,缓缓道:“躲了半辈子,今日来,我就没想过活着出去,师父若想三娘偿命,三娘也无话可说,可死前,师父能不能让我见一见百事通?” 谷主一听,那暴怒的脸依然难掩疑惑,道:“哼,孽障,你还敢提要求?”说着,似是心有不忍,又道,“别说百事通不在神医谷,即使在,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毒三娘不信,道:“你可以欺骗其他人,可你骗不了我!那日,在百事通的茅屋里,我明明看到了噬魂草,这噬魂草,只有神医谷亲传弟子才会有,若不是神医谷,还会是谁?” 此话一出,谷主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噬魂草,是啊,这是神医谷特制的似毒非毒之物,服下者,神智不清,唯有任人摆布。可让他难过的不是它,而是它让他想起了自己那早已死去的女儿! 他举起发抖的手,颤抖着嘴唇,喝道:“你还有脸提起噬魂草!你还有脸提起她!” 毒三娘一愣,霎时脸色苍白,喃喃道:“我怎么忘了?对,噬魂草,只有孙英才懂,可,可我不会认错的,那茶里,的确有噬魂草!” “住口!英儿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别忘了,你也是那始作俑者!” 毒三娘难过的直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我!”说着,声音更咽,半响,方又喃喃道,“我那日,是去见了胡狄,可我没有做过背叛孙英和丰臣的事情,那封信,不是我的!” 此刻的谷主,也是悲伤的难以自持,道:“你觉得你说的话我还会信么?若不是你,英儿他们不会死,宁儿更不会死!” 毒三娘一听,顿时面如死灰,目光无神,喃喃道:“不,我没有背叛他们,孙宁那也只是意外,我没有——” “若不是你的背叛,英儿怎会一气之下拿剑刺向你,而宁儿又怎会替你挡下那一剑!”说着,手扶胸口,叹道,“可怜了我那傻儿子,到死,都爱着一个根本不值得他爱的人!” 毒三娘突然大哭出声,喊道:“不,我那么爱丰臣,又怎会伤害他!不是我,不是我——” 谷主一听,愤怒的指着她,道:“若不是你痴心妄想,整日想着拆散英儿和丰臣二人,又何至于堕落至此,真是造孽啊!”说着,不禁咳嗽起来。不远处的丰惜弱见状,急忙跑上前来,一把扶过他,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谷主一愣,随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摇了摇头,担忧地问道:“惜弱,爷爷没事,你,你刚才都听到了?” 丰惜弱眼里噙着泪,点了点头,道:“爷爷,你从未在我面前提过爹和娘的事!”说着,忍不住更咽,片刻后又道,“没想到爹娘的死,竟然——”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云兮开口道:“前辈,云兮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不过恕云兮冒昧,如今噬魂草再现,会不会是?”说着,看了看流云,流云随即朝她点了点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年,我亲眼目睹那场大火烧了起来,我还在那堆灰烬中,找到了他们夫妻二人!”谷主停了片刻,又道,“何况,若英儿没死,她又怎会十几年了,也不来看咱们爷孙两!”说着,一脸怜惜的看着丰惜弱。 毒三娘急道:“若不是她,还有谁能制出噬魂草!” 此话一出,众人陷入了沉默。 不一会,谷主再次恨恨的看向毒三娘,道:“孽障,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替他们报仇!”说着,举着剑便要刺下去! 云兮和流云异口同声喊道:“前辈!”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喊:“慢着!”随后,一个青年男子,在神医谷弟子的带领下,疾步走了进来! 第十章 毒三娘之死(二)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那众人皆在寻的百事通也!未待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百事通便径直来到谷主面前,深情的望了一眼地上的毒三娘,随后,朝谷主深深的作了一揖,道:“若是我说拿谷主想要的信息,去换三娘一命,不知谷主是否愿意?” 谷主愣了愣,道:“你是何人?” 百事通清了清嗓子,道:“在下便是各位要找的百事通!” 谷主仔细打量了面前的人,见他风尘仆仆,全身上下颇为狼狈,道:“好大的口气!那要看看你提供的是什么信息?” 百事通微微一笑,道:“若我说与当年之事有关呢!” 众人一听,不禁惊讶。 “你说什么?”谷主急问道。 百事通突然警觉,转身走到门口,四处查探后,转身看向众人,道:“我知道落日图的下落!” 谷主疑惑,问道:“什么落日图?” 未等百事通回话,流云便插话道:“前辈,近日,江湖皆谣传,落日图与当年李浩将军的事情有关!”说着,看向百事通,又道:“阁下若是知道,烦请直言相告!” 百事通突然仰天大笑,道:“没想到,就连无涯大师如此出世之人,也放不下过往!”随后,看向谷主,又道,“若是我直言相告,谷主能否答应在下刚才的要求?” 谷主看了看地上的毒三娘,犹豫片刻,缓缓道:“那我今日便饶了她这条贱命,但他日若相见,我依然不会放过她!” 百事通听罢,松了口气,道:“落日图在——” 正在此时,一根银针“嗖”的一声,从谷主身后不远处飞出,直接扎中百事通的喉咙。百事通“嗯哼”几声,突然倒地不起。 毒三娘见状,“啊”的尖叫一声,快速爬到百事通身边,摸了摸他的脉。随后脸色一沉,扑倒在百事通的身上,悲痛的大哭起来。 而另一边,云兮、流云朝那迅速离去的背影追了出去。丰惜弱见状,也跟了上去。 追出几里后,二人终于追上了那神秘人。云兮不禁吃惊,那人,竟是当日与她交手,招招致命的面具男子。未说一言,二人便与那男子交上了手。若是只有云兮一人,对付他,或许有点吃力,可与流云联手,不到十招,面具男子便落了下风。最后被流云一掌袭胸,退出几丈远,捂住胸口,嘴角渗出血来。 可在此时,丰惜弱竟气喘吁吁的闯了过来。面具男子见状,“嗖”的一下来到了她身旁,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拿着银针,对着她的脖子,喝道:“别过来!” 丰惜弱哭丧着脸,喊道:“云兮姐姐,救我!” 云兮见状,急喊道:“你别伤害她!” 面具男子“哼”了一声,带着丰惜弱,飞身离去。云兮和流云追了上去,却在一个十字路口处,犹疑不定。 云兮道:“此人到底是谁?为何对神医谷的地形如此熟悉?” 流云摇了摇头,道:“他的武功招式,看不出门派,却是招招致命,看似不像江湖中人!” 云兮心中充满疑团,可因为担心丰惜弱,来不及理清楚,道:“也不知他会不会伤害惜弱,不如我们分头行事,这样或许能快点追上他!”说完,未等流云回话,便转身想往右边小道走去。 流云突然拉住她的手,道:“不可!” 云兮回头看了看他,问道:“怎么?” 流云深情的看着她,道:“你的伤刚恢复,万一遇上他,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还是与我一起——” “你是在担心我?” 流云收回手,转身朝右边的小道走去,便走边说道:“我是怕又要替你疗伤!”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云兮心中感动,默默的笑看着他的背影,却不忍一阵心酸。随后,便追了上去。 丰惜弱被面具男子带到了神医谷入口,面具男子突然松开她,低头连连咳嗽起来,随后,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丰惜弱自小跟着爷爷研习医术,可谓医者父母心,一时忘了该男子要挟自己之事,急忙蹲了下去,探了探男子的气息,又扶了扶他的脉。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取出两颗丹药,让他服了下去。 约一盏茶的功夫,男子缓缓苏醒,踉跄着站起身,突然看到身旁坐着的丰惜弱,咳了一下,问道:“你为何不逃?” 丰惜弱一惊,站了起来,退后几步,道:“医者父母心,再说,你也没伤害我,我又怎么见死不救?”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受了很重的内伤,若是不想死,今日切勿再使用内力!” 面具男子一听,心中某一个柔软的角落,竟隐隐作痛。从小到大,他的心里,都只有恨。家人的温暖,人间的温情,于他,太过遥远!这是第一次,有人无私的帮助他,希望他好。他看了看丰惜弱,嘴唇微动,欲言又止。半响后,方沉声道:“今日抓你,实乃迫不得已,你走吧!”说着,未待丰惜弱回话,便转身离去。 丰惜弱呆呆地看着他那孤独的背影,心中竟莫名的心疼。 等云兮和流云找到她,已是半个时辰以后。见她无碍,三人急忙赶了回去。 神医谷大堂内,唯有毒三娘那低泣的声音。似乎过了很久,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满眼泪水,自言自语道:“我躲了整整十几年,若不是百事通的陪伴,也不会有我毒三娘的今日!”说着,踉跄地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谷主,道:“师父,这是三娘最后叫你一声师父,今日,三娘对天发誓,我是有错,也曾想过,可我真的没有背叛孙英和丰臣!”话音一落,嘴里突然渗出血来。众人大惊,丰惜弱快步来到她身旁,拉过她的手,扶了扶她的脉,惊道:“你中毒了?快,让我看看!” 毒三娘摇了摇头,惨然笑道:“没用了,这是我自制的毒药,没有解药!百事通死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和事!”说着,看向心有不舍的谷主,又道,“师父,你说要报仇,但我知道,师父慈悲心肠,纵使我有万般错,师父也是下不了手的,既然这样,三娘帮你,三娘今日便了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说完,缓缓地蹲了下去,倾身抱着百事通,道:“百事通,你等着我,我来了!”随后,双手下垂,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云兮见状,心有不忍,转身扑进流云的怀里,低泣着。 谷主脸色煞白,看着面前死去的曾经的爱徒,也是心如刀割。曾几何时,这是让他多么骄傲的徒弟,聪明伶俐,悟性高,他曾有心传她衣钵。若非当年之事,她又怎么落下如此下场?怪只怪,她太多情,当年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第十一章 云兮吃醋(一) 安葬好毒三娘和百事通后,云兮突然改变想法,决定陪流云前往桑城,而尹泽,也不着急返回京都,便陪同二人前去。 三人尚沉浸在毒三娘之死中,一路上皆沉默不语,不知不觉,便离开了神医谷几十里,来到了一家小客栈,坐下喝茶休整。 尹泽看着云兮那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打破沉默,道:“云兮,对了,君公子的字画呢?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云兮一愣,惊的站了起来,道:“哎呀,拉在神医谷了!”说着,皱了皱眉,道,“这下该怎么办?” 流云忙安慰道:“如今百事通已死,字画对我,已毫无意义,你呢?” 云兮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随后,一边叹气一边坐了下来,又道,“本想着送给爹和哥哥的,既然落下了,那边作罢!” 尹泽一脸不置信,道:“你二人当日抢的如火如荼,如今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云兮看了他一眼,道:“那你替我回去取?” 尹泽一愣,道:“取倒不必,可是——” “可是什么?” 尹泽犹豫片刻,道:“你要是真的想要,我可以替你说说好话,让公子改日再替你画上一副便是!”说着,朝云兮笑了笑。 云兮一脸不稀罕,道:“那大可不必,本只是为了赠人,如今却要麻烦别人,不如算了吧!” “不能算!”尹泽急道,却见云兮和流云一脸怀疑的看着他,只好喃喃道,“那可是价值连城,比珠宝还值钱的东西,你真的不稀罕?” 云兮喝了一口茶,不以为意道:“不稀罕!” “云兮,你——。” 云兮见状,敲了敲他的头,道:“别云兮云兮的,咱俩谁大?额!” “赵宗五年生,你呢?” “四年!哈,”云兮敲了敲他的头,笑道,“叫云兮姐姐!” 流云看着面前的两人,忍俊不禁。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慌乱声,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对着店小二道:“对不起,实在是出门太急,忘了带银子了!” 云兮一听,转过头去,愣了片刻,喊道:“惜弱,真的是你!”另外的二人一听,也回过头来,吃惊的看着身后背朝她们的女子。 丰惜弱转过身,摘去脸上的面纱,来到云兮的身侧,坐了下去,陪笑道:“云兮,怎么都瞒不过你!” 未等云兮开口,尹泽插话道:“惜弱,你怎么跟出来了?” 丰惜弱微微红了脸,压低声音,道:“你们不带我,我只好偷偷跟着了!”说完,低下了头。 云兮略带责备道:“惜弱,你就这么走了,谷主非担心坏了不可!快,趁他还没发现,你快回去!”说着,推搡着丰惜弱。 丰惜弱搂紧身上的包袱,挣扎道:“不,我不回去!再说了,云兮姐姐不也是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嘛?”云兮一愣,竟无言以对。 尹泽一听,问道:“云兮,你也是离家出走?” 云兮嘟了嘟嘴,道:“我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丰惜弱急道,“你逃婚,那我——”说着,却欲言又止,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尹泽。 “什么?你逃婚?”尹泽没有注意到丰惜弱在偷偷的盯着他看,却看向云兮,笑道,“云兮,没想到你竟是有婚约之人!” 云兮见状,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只好拿起面前的包子,塞进了尹泽的嘴里,道:“就你话最多,快吃吧!”说着,又拿起一个,兀自吃了起来。心中忐忑,却不知道为何,只是尽量躲避着流云那看向她的眼神。 丰惜弱见自己成功的转移了话题,便开心的拿起一个包子,也吃了起来。四人皆沉默不语,心中各有所想。 流云四人来到桑城,经打听,得知师兄宋城乃此地登高望重之人,住在桑城东边的东阳山庄,便前往拜访。 四人刚来到山庄门口,便看到从山庄内盈盈走出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年纪看着与云兮不相上下,却是肤白貌美,举止温柔。门口的小厮见状,鞠了一躬,道了声好。女子走出几步,方看到流云四人,愣了一下,随后惊喜道:“流云大哥,怎么是你?”说完,快步走了过来。 流云闻言,也是一愣,随后,像是想起什么,试探道:“凝儿?” 女子用力点了点头,道:“几年不见,流云大哥莫不是认不出我来了?” 流云脸带歉意,道:“几年不见,你已是换了一番摸样,没想到这么大了!” 身后的丰惜弱见状,轻轻的推了推云兮,悄声道:“云兮姐姐,我看流云大哥和这位姑娘,像是自小青梅竹马,你——” 云兮愣了愣,不以为然道:“青梅竹马又如何,谁没有个青梅竹马?” 尹泽听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悄声道:“是啊,你云兮姐姐不仅有青梅竹马,还有婚约呢!” 他们的嬉闹声,打断了前面二人的寒暄。那女子此刻方注意到流云身旁的三人,忙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只顾着跟流云大哥寒暄,忘了他的朋友了!” 流云看向三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这是云兮、丰惜弱、尹泽!”一经介绍,三人纷纷朝那女子点头致意。云兮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一身浅绿衣裙,纤细的腰身,再衬上那皎白的面容,举手投足间,无不给人一种小家碧玉之感。此刻的她,面对面前女子的修养,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 那女子微笑道:“你们好,我叫宋凝,是山庄的大小姐!”说着,转身看向流云,急道,“流云大哥,快进去吧,爹娘要是知道你来,肯定会很高兴!” 四人刚走进山庄的花园,便听到远远传来的大笑声,一对中年男女并排着出现在不远处的桥上,正朝四人走来。男子身材魁梧,听那声音,浑厚有力,便知是练家子。而那中年女子,远远看去,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跟身边的年轻女子竟有几分相像。不用猜,便知来人正是流云口中的师兄和师嫂。 中年男子来到跟前,直了直身子,突然伸手拍了拍流云,道:“几年不见,没想到师弟竟生的这般玉树临风,真是后生可畏啊!”说完,又大笑了起来。 流云谦卑道:“师兄,多年未见,师兄还是老样子,竟未染一丝的风尘!” 一番寒暄过后,山庄众人便纷纷忙着给贵客们接风洗尘,而四人,也在庄主的一再挽留之下,借宿在山庄。 亮堂的大堂里,杯盏之间,众人脸上皆洋溢着微笑。宋凝的目光,一直未离流云。只有云兮,如坐针毡,似是浑身不适,恨不得起身告辞。 庄主和夫人将宋凝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在眼里,间断交换着眼色,微微点头。流云佯装不以为然,坐在云兮身旁,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问道:“你可是哪里不适?” 云兮抿了抿嘴,道:“没有,只是这些东西不太合我胃口罢了!” 流云笑了笑,道:“跟你一起这么久,还没见过你挑剔过食物,今日为何?” 未待云兮答话,旁边的宋凝笑问道:“云兮,你和流云大哥在聊什么?” 云兮自觉无趣,却佯装微笑,道:“没,没什么!”说着,从面前夹了一块肉,兀自吃了起来,脸却觉得滚烫滚烫的。 这时,庄主笑道:“恰巧,明日是上元节,桑城的上元节灯会格外的热闹,不如让凝儿带着大家好好逛逛吧!” 正自顾吃的认真的丰惜弱一听,兴奋道:“好啊,我还没从没见过这里的上元节呢!” 已经上元节了?云兮差点忘了,她再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离家太久了。又看到庄主夫妇对宋凝那关怀备至的样子,不禁心中一酸,“倏”的站起身,道:“对不起,各位,我突感身体不适,请恕云兮先下去休息了!”说完,朝众人轻轻作揖,便转身走了出去。 众人颇感意外,流云也突然站起身来,一脸担忧,道歉道:“师兄,你们继续,我下去看看!”说完,也走了出去。宋凝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背影,委屈的咬了咬嘴唇。 云兮快步来到客房的小花园内,突然被从后面追上来的流云喊住。她一愣,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流云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问道:“今夜看你就有点异样,你是不是旧伤复发了?来,让我看看!” 云兮柔声道:“我没事,我只是,有点不适,你不用担心,我休息一下便好!”说完,抬起脚便要往厢房走去。流云见状,更是担心,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让我陪你一会吧!” 云兮突然忍不住,转身扑向流云,未言语,只是胸脯不断抽动着。流云一愣,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她,也未言语。似乎过了很久,云兮离开他的怀抱,抬起头,双眼依然挂着泪滴,却笑道:“你不问我怎么了?” 流云见她终于笑了,也忍不住笑道:“不问了!”那话里,却是充满了温情。 云兮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后,道:“明日你带我去好好逛逛灯会,可好?”在京都,云兮最喜欢的便是上元节京城那热闹的灯会,可是,每年陪伴她的,都只有二丫。想到今年有流云,那离家的伤,便少了几分。 流云宠溺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宋凝静静的看着二人,心中是满满的醋意,一脸的嫉妒,手里紧紧的攥着从旁边的树上扯下来的花。 次日,在宋凝的陪伴下,四人游遍了东阳山庄。日落时分,众人纷纷告辞返回房间,打算收拾收拾,便前往上元节灯会。尹泽和丰惜弱,识趣的称不适,想着趁流云他们走后,他们二人单独前往。此刻,流云正在客房休息,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鞠了一躬,道:“公子,小姐让我带来话,说她和云兮小姐先行前往,你可前往东来客栈与她二人会面!”流云仅疑惑片刻,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云兮换了身新衣,梳个了发髻,兴冲冲的跑来找流云,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正纳闷之际,碰到刚从客房走出的尹泽和丰惜弱二人,高兴道:“怎么?你们这打扮,难道也要去看灯会?”二人被抓个正着,陪笑着点了点头。 尹泽见她孤身一人,问道:“流云呢?” 云兮翘了翘嘴,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他去哪了?”说着,却没有任何怀疑,突然来了兴致,拉过丰惜弱的手,笑道,“不管他了,我们先去吧,让这里的丫鬟给他捎个话便是。” 尹泽一听,颇感意外,心中却是窃喜。随后,三人便高兴的离去。 第十一章 云兮吃醋(二) 桑城的灯会,跟京都相比,是一种别样的热闹。与京都那官宦齐聚,互相攀比之风不同的是,桑城的灯会,更多了惬意与悠闲。也因为桑城是赵国的边城,紧靠东夷国,两国的百姓在这里自由交流,从商,颇有一种域外之邦的感觉。 正当三人玩的起劲,不远处,传来阵阵吆喝声。三人循声跑去,拼命挤进人群,发现众人围着一个露台,露台上,摆着两张桌子,笔墨纸砚置于其上,正有两个文人在比试诗词。不远处,挂着一告示,上面写着:“胜出者,得银五十两,外赠东夷国香囊一个!” 云兮看那香囊,做工精致,上面绣着一对鸳鸯,不禁羡慕,叹道:“早知如此,就听哥哥的话,好好研读诗词,如此,今日这银两和香囊,必不在话下!” 尹泽犹豫片刻,道:“区区五十两,你也可惜?” 云兮道:“可你不觉得那个香囊很美么?” 尹泽又问道:“你真的喜欢?” 云兮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喜欢又如何,你能赢了来?”说着,看了看丰惜弱,笑道,“有人看起来比我更喜欢呢!”丰惜弱不禁红了脸。 尹泽未听出云兮话中之意,直了直身子,道:“既然如此,那我帮你赢来便是!” 正在这时,擂台上的二人胜负已分,正等着下一位挑战者。尹泽快步走了上去,拿起笔,未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他手如游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轻轻放下笔,看向正站在旁边看的出神的书生。伸手指着自己的诗画,点了点头。 那设擂的壮年男子见状,快步上前,只一眼,便满脸讶异之色,叹道:“好诗,好画!”说完,又忍不住凑近画,仔细欣赏起来。不一会,只见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尹泽,深深的作了一揖,道:“君公子的诗画果然是天下无双,无能出其右者,在下佩服佩服!” 尹泽听闻,竟谦卑的点了点头。 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要求一睹君公子那诗画的风采。 台下的云兮和丰惜弱更是恨不得惊掉下巴。君公子?尹泽竟然是君公子? 那壮年男子伸出手,作势让众人安静。随后,喊道:“今日设擂,本是想与大家切磋切磋,未曾想,却得君公子青睐,君公子的字画,岂是区区五十两银子和香囊便能打发?”说着,转身朝旁边的小厮吩咐道:“快,给我拿出黄金三百两!” 尹泽见状,忙伸手拦住,道:“在下此行,只为香囊,兄台无需破费!” 那壮年男子一听,面露难色,可在尹泽的一再坚持下,终于拿起桌上放着的香囊,双手递了过去。 尹泽拿起香囊,朝云兮的方向挥了挥,转身朝壮年男子点了点头,便跳下擂台,趁众人未回过神来,便拉起云兮和丰惜弱,箭一样的飞奔而去。 待跑出几百米后,三人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云兮绕了他一圈,指责道:“好啊,君公子,你隐藏的可真深,把我们都瞒住了!” 而丰惜弱看他的眼神,更多了崇拜。 尹泽抓了抓头,笑道:“君公子也罢,尹泽也罢,都是身外之名罢了,说或不说,又有何区别?” 云兮欲回话,脸上的表情突然凝注。尹泽和丰惜弱不明所以,转身看向她看的方向,却发现,流云和宋凝正微笑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云兮顿觉心中酸酸的,却未注意到,流云那勉强附和的表情,和那东张西望的眼神。 云兮“蓦”的转身,任凭尹泽二人在身后呼唤,飞身离去。待流云抬头时,她早已没了踪迹。 云兮来到了河边,生气的席地而坐,看着河里的河灯出神。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自己对流云,又是什么样的感情?云兮无法回答。她只知道,她喜欢跟他在一起,他们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与惺惺相惜。可是,她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她甚至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又何谈喜欢?她就像眼前的河灯,尽管心怀希望与憧憬,却不知道自己将会漂向何方。难道与她相比,宋凝不应该更适合他么?聪明、温柔、善解人意,更重要的时,她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正当她想的出神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云兮站起身,朝那声音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子手挥长鞭,正与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交手,而不远处,站着一个青年男子,饶有兴味的看着。云兮定睛一看,又是南宫家那兄妹俩?他们为何冤魂不散?他们来桑城干什么?南宫家到底在查什么?哼,算你们今日倒霉,遇上我心情不好! 如此想着,又眼看与那南宫如梦交手的女子已有不敌之势,云兮飞身而起,落到了那女子身旁,紧紧的抓住南宫如梦甩来的鞭子,单手轻轻用力,便将南宫如梦摔了出去。不远处的南宫少寒和那几个跟班见状,急忙冲了过来,扶起南宫如梦。正想大骂,却在见到云兮时愣住,脱口而出,道:“怎么又是你?你竟然没死?” 云兮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南宫少寒冷冷道:“上次那一箭,没想到,竟没要了你的命,看来你真是命大!” 云兮想起,上次与面具男子交手,突然一支毒箭不知从哪飞出,让云兮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看清那射箭之人,便带着尹泽夺马而去。没想到,冤家路窄,那箭,竟是南宫少寒所放。哼,新仇旧恨,今日就一并算了! 她“哼”了一声,扬了扬嘴角,冷笑道:“真是让你失望了,噢,对了,我可是有九条命,若想我死,恐怕你还得杀我八回。”说着,顿了顿,正色道:“不过,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说完,飞身而起,朝那兄妹二人袭去。那兄妹又岂会是云兮的对手,仅十招之后,连同那跟班,便纷纷败下阵来。 云兮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南宫少寒,道:“哼,今日,我不杀你,这几掌,就当是报那一箭之仇,如今,我们扯平了!” 南宫如梦扶着哥哥,怯怯道:“你知道我们是谁么?吃了豹子胆了!” 云兮又“哼”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你们是谁,我只需知道,你们是我的手下败将便可!”说完,转身看向不远处静静站着的女子,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待走出百米,身后传来那女子的呼喊声,云兮停住脚步。待她来到身侧,道:“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我叫孙灵!多谢姑娘今日救命之恩!” 云兮微微一笑,道:“你叫我云兮便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无需记挂!” 正待二人交谈之际,流云远远的朝二人走了过来,便走边喊道:“听人说,这边有人在打架,我心想,必是你无疑!” 第十二章 落日图(一) 孙灵闻声回过头去,时间于她,瞬间凝固。一位白衣公子,衣袂翩翩,朝她缓缓走来,微笑的看着他。她仿佛置身于云上,飘飘然不自觉。 云兮看着朝她们走来的流云,道了一句:“我还有事,先告辞!”未等孙灵回过神来,便转身快步离去。 流云见状,双脚点地,轻轻的落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也未言语,只是微笑着,静静的看着她。 云兮咬了咬嘴唇,满脸气恼,打趣道:“无双公子不陪佳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流云咧嘴一笑,道:“面前不就有个佳人么?”说着,把脸凑了过去,吸了口气,又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那鼻息喷在云兮的脸上,却挠在她的心上,她觉得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急忙转开,道:“你才酸!”说完,径直往前走。流云只觉又好笑又无奈,只好跟上与她并肩而行,轻轻道:“你今日的打扮——” 未等他说完,云兮接道:“怎么?不好看么?” 流云笑着摇了摇头,道:“很美!” 简单的两个,却甜到了云兮的心里,刚才的那股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她抿了抿嘴,道:“我们明明说好,今夜一起来看灯会,放花灯,你为何无缘无故爽约?” 流云一脸歉意,道:“只是误会一场,宋凝让人传话,说你们俩先去,我只好追了过来,未曾想,是她设的计?” 云兮一愣,止住脚步,看着他,道:“谁都看的出来,她对你有意,你无双公子更不可能看不出来,竟然还这么轻易中计?” 流云叹了口气,道:“是啊,而且每次都是与你有关,我也觉得奇怪!”说着,佯装沉思状,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何?” 云兮的双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她支吾道:“你不知道,我,我又怎么知道?”说完,继续往前走。流云扬了扬嘴角,忙跟了上去。 这时,二人来到一个卖河灯的摊子前,云兮停住脚步,建议道:“不如我们放河灯吧?” 流云一听,随即掏出点碎银子,买了两盏河灯。云兮手里拿着河灯,笑得合不拢嘴。桑城的河灯,却是比京城的漂亮的多,上面的鸳鸯戏水图,活灵活现,让云兮无法移开目光。刚要转身,二人便被卖河灯的老大爷喊住,道:“姑娘,你们要带上这个?”说完,朝云兮递去一支笔,又道,“我们桑城的小伙姑娘啊,放河灯从来不会不许愿,拿上笔,在河灯上写下你的愿望,来年说不定就能实现!”说完,待云兮接过笔,便“呵呵”笑着返回摊子。 云兮朝流云举了举笔,微微一笑,二人便并肩往河边走去。 “不准偷看!”云兮低着头,一边写字,一边不时抬头去看流云,确认他没有偷看。 流云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不禁着迷,一时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茭白的脸颊,娇俏的嘴唇,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不一会,云兮抬头,正好对上流云那深情的目光,微微红了脸,未语,只是微笑着将笔递了过去,佯装责备道:“说好了不准偷看的,你怎么偷看了?”流云接过笔,笑而不语,随后低头在自己的河灯上洋洋洒洒写下了几句话。云兮见状,问道:“你不怕我偷看么?” 流云未语,完成后,抬头,目光温柔,道:“你想看么?喏,给你!”说着,伸手便要递过去。云兮见状,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伸手拦道:“不要让我看到!可这是你许的愿,要是被我看了,便不灵验了!” 流云笑着放下灯笼,拉开她那捂着眼睛的手,道:“我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若是想要,便去努力争取。只要努力了,即使没有实现,亦能无怨无悔!总好过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 云兮一听在理,却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是,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不是你努力了,便一定能实现。若没有实现,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无怨无悔?” 流云突然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轻声道:“你不去试,又怎么会知道能不能实现?” 云兮的心,突然变得沉重。她不敢转头看流云,可她知道,他正在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可她能承诺什么?不,现在的她,不敢去承诺,因为她开始懂得害怕了!似乎一夜之间,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突然长大,有了自己的心事,有了自己的患得患失! 流云未再言语,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期待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了很想要的东西,也有了能让他无怨无悔去保护的人! 云兮和流云并肩走进东阳山庄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山庄内死一般的宁静。院子内,看不到丫鬟小厮那忙乱的背影,也听不到任何窃窃私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寻常,两人交换了眼色,顿时警惕起来。 轻轻的过了桥,快到大堂是,突然听到大堂内传出的一个男子的声音,深沉,狠辣,既熟悉又陌生。流云急忙拉过云兮的手,飞身来到屋顶,揭开一瓦,看向大堂内。 只见大堂中间,庄主夫人躺在庄主的怀里,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竟已是奄奄一息。而旁边的庄主,一脸悲伤,似乎左右为难。他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一个男子。那男子背对着云兮二人,从他的声音,只能隐约猜出,年纪与他们相仿,可语气中,却是充满着嗜血的冰冷。 只听那男子沉声道:“只要你乖乖交出我要的东西,我马上给她解毒,否则,你就等着去阎王爷那见她吧!” 庄主嘴唇发抖,哑声道:“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落日图是什么,又如何能交出?”云兮和流云一听,再次交换了眼神,会意的轻轻点头。 “哼!”男子突然尊下身,压低声音,在庄主的耳边说了几句。随后站起身,道:“若你今日不交出来,整个山庄的人,都要为此丧命!” 庄主愤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他人无关,你莫要伤害无辜!” “哼,我的眼里,没有无辜!说,到底在哪?” 庄主轻轻的放下庄主夫人,突然站起身,面对着男子,道:“我再说一次,我没有什么落日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说着,男子拔出身上的剑,直指庄主,语气冰冷道:“我最后问你一句,到底有还是没有?” “没有!” 突然,一道亮光闪过,男子手上的剑,尚来不及砍下,便“砰”的一声,被击落地上。“好深的内力!”男子左手抓着那发抖的右手,惊叹道。正迟疑之际,流云和云兮从屋顶飞身而下,缓缓落到庄主身旁。二人定睛一看,面前的人,竟是那日在神医谷刺杀百事通的面具男子。果然,他还是从百事通口中得知了落日图的下落,否则也不会如此肯定,落日图一定在东阳山庄!这也可以解释,为何他非要杀掉百事通灭口。 面具男子忍着痛,咬牙道:“又是你们!” 云兮挑了挑眉,道:“难怪今日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果然是有灾星出现,还真是冤家路窄!上次流云那一掌,倒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恢复!怎么,今日又想找打?” 面具男子直了直身子,“哼”了一声,道:“连自己的对手都不知道是谁,你们简直是想找死!” 流云扬了扬嘴角,道:“好大的口气,我倒真是感兴趣,阁下到底是哪门哪派?或者是为谁卖命?” “哈哈!”男子大笑出声,道,“你们还不配知道!” 流云也不恼,继续道:“那阁下可否告知,为何找落日图?” 男子一愣,意识到面前的二人,已然把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便不再拐弯抹角,道:“落日图内的宝藏,富可敌国,谁不想要?”说着,用蔑视的眼光看了看流云,又道,“难道无双公子跟我一样,也觊觎这落日图?” 流云扬了扬嘴角,道:“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的确对这落日图也很感兴趣!” “你!”面具男子终于控制不住,吼道,“无双公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跟我争,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哦,我还真的从未后悔过,若能试试,又何乐而不为?”流云云淡风轻道。 云兮道:“流云,别跟他废话,拿到解药再说,也让我看看他的真面目!”说完,突然出掌,朝那面具男子袭去。流云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是面带微笑,道:“总是这么冲动,难道忘了自己身上有伤?” 这时,男子身后的十几个壮汉见状,也冲了上去。流云见状,飞身而起,双掌出招,快如闪电,仅一眨眼的功夫,那十几个壮汉,便倒地不起,纷纷惨叫起来。 而这边,尽管云兮重伤方愈,那面具男子经上次一战,也是有伤在身,如此,二人一时倒不相上下。云兮的招式,乱而有序,柔中带刚,却无杀人之心。而那男子,招式略快,像是想早早结束,竟是招招直冲云兮命门而去。 因担心云兮旧伤复发,流云忍不住冲了上来,而那面具男子眼见自己寡不敌众,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单手一甩,众人面前便飞散着浓浓的白色粉末。 流云略一闻,喊道:“有毒!”随后,便拉过云兮,封住她的气门,自己也屏住气息,稍作运气。待粉末散去,哪里还有那面具男子的身影。而大堂中,早已横七竖八的躺着丫鬟小厮,只有庄主在替庄主夫人运功。 云兮欲追出去,流云忙阻止,道:“云兮,救人要紧!” 正在这时,丰惜弱、尹泽和宋凝三人的欢声笑语传来。可等他们走进大堂后,宋凝忍不住尖叫出声,面色苍白,回过神后,冲向庄主,扶着庄主夫人的手臂,问道:“爹,发生了什么事?娘这是怎么了?” 丰惜弱也来到一个丫鬟面前,蹲了下去,扶了扶她的脉,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取出丹药给丫鬟服了下去。随后,抬起头道:“他们中毒了,不过不用担心,此毒性弱,服下我的丹药,半个时辰,毒自然能解!”说完,给余下的众人皆服下丹药。随后,她来到庄主夫人面前,只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脉,便急道:“庄主,快停下,此毒不能运功,否则,会加速毒发!” 庄主一听,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着庄主夫人,急问道:“姑娘可有解毒之法?” 丰惜弱点了点头,道:“快,帮我把夫人扶到房间,再准备一盆热水!”快步冲了过去,把了把庄主夫人的脉,道:“她中毒了!”话音一落,庄主一把抱起庄主夫人,往厢房内冲去,丰惜弱和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给庄主夫人施针时,丰惜弱的心中,一直充满疑惑。夫人中的毒,丰惜弱未曾见过,可这毒方,却是她熟悉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他会用神医谷的毒?突然想起她在神医谷被他挟持时,他竟然对神医谷的地形如此熟悉,更加深了丰惜弱的疑惑。难道,此人,是神医谷的人?如此想着,不禁摇了摇头,不对,自己从小生活在神医谷,神医谷里的人,只须看一眼背影,她便能说出,她敢肯定,此人,绝对不是神医谷的人,可这一切,又如何解释? 第十二章 落日图(二) 半个时辰后,丰惜弱从庄主夫人的房内走了出来,未待众人询问,便微笑着道:“不用担心,毒已经解了,不过这几日,夫人身体会很虚,多给她炖点汤,再好好修养,很快便恢复了!”众人一听,皆松了一口气。 这时,流云方看向庄主,开口道:“师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庄主点头,转身带着流云往书房走去。 门“吱呀”一声,在流云身后关上。未待流云开口,庄主便先道:“流云,你是想问师兄关于落日图的事,是么?” 流云点了点头,道:“在大堂里,流云能看出,师兄有难言之隐,可否——”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说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真是后生可畏,今日见你的招式,果然得了无涯师叔的真传,想必,无涯师叔已觉此生足矣!” “师兄过奖了,流云这点皮毛,怎能与师父媲美!” 庄主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语。随后,转身看向书房正中挂着的字画,陷入沉思。 流云见状,也不忍打扰,只是静静的等着。 约一炷香后,庄主方回过神来,转身看向流云,道:“师弟,关于落日图,师兄也曾听过江湖传传言。起初,师兄并不置可否,也无兴趣,可听多了,便忍不住怀疑,是否真有此图。你也知道,家父是桑城有名的书画收藏家,半生痴迷书画。”说着,顿了顿,又道,“因此,有一日,我心血来潮,把父亲曾经收藏的所有书画翻了一遍,本来只是一时冲动,未曾想,还真的让我找到了一幅图!”说着,来到书桌后,伸手转了转壁龛里的小狮子,书桌后墙上那原先的字画,便徐徐升起,待其停止后,庄主又转了转那小狮子,另一幅字画徐徐展开。 流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出现在面前的画,这是一副落日时的高山画。落日之下,草长莺飞,高高的悬崖上,面对站着两个人,年纪约摸三十,一个赵国人打扮,另一个,却是蛮夷人的打扮,两人似乎在商谈着什么。而在那二人身后不远处,皆默默的站着两个随从。 庄主见流云看着入迷,便轻咳一声,道:“师弟可是看出了什么?” 流云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为何有人会作这样的画?若是没有这画中人,这画,可算是画中精品,可加上这些人,似乎多了点不和谐!” 庄主赞叹道:“师弟真是目光如琢,不错,这画的确属于画中精品,这也是为何,家父初看这幅画的时候,便惊为天人之作,为此豪掷几百两,收为所藏。若不是听到江湖传言,这画,依然会藏在家父收藏的众作之中,不见天日!”说着,顿了顿,又道:“师弟觉得,此画,是否会是今日那男子口中的落日图?” 流云未置可否,道:“师兄,我也未曾见过那落日图,因此,也无法回答师兄,可是,”说着,犹豫片刻,道,“师弟此次下山,除了游历江湖,还受师父所托,寻找落日图的下落!” 庄主一听,不禁讶异,脱口道:“无涯师叔也在找这幅图?” 流云点了点头,道:“至于什么缘由,师父未曾告知,只是说为了故人!” 庄主沉思片刻,叹道:“难怪!” 流云不解,问道:“师兄可是知道什么?” 庄主喃喃道:“此画,谣传跟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有关,又有人说,与当年的李浩将军有关!”说着,看了流云一眼,又道,“师弟可知,无涯师叔这辈子,曾收过不少弟子,可得他赏识的是谁?” 流云摇了摇头,师父的确未曾在他面前提起过任何同宗师兄师姐,而自己,也从未对此好奇。 庄主道:“是李浩!” “李浩?” 庄主点了点头,道:“当年,我还年轻,对于无涯师叔的事,也只是从其他师兄妹口中得知。李浩是师叔最得意的弟子,下山后,入了仕途,随后屡立战功,成了赵国举足轻重的大将军。想必师叔嘴里的故人,便是李浩将军!” “可李将军已故十余年,为何如今,突然传出落日图?”说着,沉思片刻,又道,“难道当年事有蹊跷,如今李家后人在追查?” 庄主叹了口气,道:“当年的事,受牵连的人,成百上千,若说追查或报仇,也不单单是李家后人!不过,当年之事,李家已遭满门抄斩,无一豁免,想必不会是李家后人!” 二人陷入沉默。半响后,流云问道:“不知师兄可否将落日图暂时交给我,让我回复师父,说不定师父能看出一二?” 庄主笑道:“当然,这画,只是家父的遗物之一,若是能帮到无涯师叔,我何乐而不为?师弟只管拿走便是。”说着,走上前去,将画取下,卷起后,递给了流云。 流云接过画,道:“师兄,今日的面具男子,看起来对落日图势在必得,若我猜得不错,他肯定还会回来,而且听他的口气,不像是一般人!” 庄主点了点头,道:“师弟有何想法?” 流云道:“无量山离此地太远,而且师兄拖家带口,想必也不合适长期借宿。”说着,犹豫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笑道,“在下跟神医谷有些交情,正好惜弱姑娘是神医谷谷主的孙女,不如跟她商量一下,能否暂时躲避于神医谷?” 庄主一听,颇为赞成,道:“那就有劳师弟了!” 流云返回客房后,发现云兮、尹泽和丰惜弱正在房中等他,可他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似乎,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朝他们走了过去,坐到云兮身旁的凳子上,随手将落日图摆到了桌上。其余的三人见状,愣了片刻,尹泽反应最快,很快便将画展开。他看到画的第一眼,双目大睁,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吸引,叹道:“好画!” 可云兮和丰惜弱看到的,却不是这画如何的精美,而是那赫然挂在天边的落日。 “这就是落日图?”云兮问道。 流云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看来,只能拿回去给师父,希望他老人家能看出画中的端倪!”说着,顿了顿,看向丰惜弱,又道,“惜弱,如今,东阳山庄已不安全,不知能否托你之情,让师兄一家暂居神医谷?” 丰惜弱未加思考,脱口道:“当然可以!” 流云笑道:“那好,为防夜长梦多,我们明日便启程,如何?” 丰惜弱一听,指了指自己,问道:“我们?” 流云笑着点了点头。丰惜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草率,偷偷看了一眼尹泽,支支吾吾道:“可,可我还没玩够,还不想回神医谷!” 云兮猜出她的心意,劝道:“惜弱,你离家的时间也不短了,你不想谷主么?” 丰惜弱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我真的还不想回去!” 云兮笑了笑道:“我跟尹泽,明日也要返程回京城,你若不回神医谷,难不成打算跟我们一起去京城?”说着,将丰惜弱拉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张令符,递了过去,“惜弱,你先回去,若得到谷主的首肯,你随时可以到京都找我。这个你拿着,到了京都,你递给城门口的守卫,他们自会带你去见我!” 丰惜弱将信将疑的拿过令符,看到上面嵌着“上官”二字,问道:“云兮,你是什么人?为何守城的官爷会听你的?” 云兮讪笑一声,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若来了,便知道了!”说完,朝另外的二人走去。 流云嘴唇蠕动,欲言又止,片刻后,方佯装随意问道:“云兮,你真的决定回家了?” 云兮的心一酸,脸上却佯装随意,道:“是啊,离家这么久了,该回去看看了!”说着,看向流云,又道,“再说,逃避也不是办法,不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二人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对方,不再言语。 丰惜弱看向尹泽,问道:“你也回京都?”她知道尹泽的家在京都,这样问,只是欺骗自己罢了。 尹泽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我也离开京都太久了,我爹想必也担心坏了,是该回去看看了!”说舍得,是假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尹泽对丰惜弱,早已有了妹妹般的喜欢。可一想到,自己可以跟云兮单独相处,心里又感到阵阵甜蜜。他深知,云兮与流云,似乎早已有了惺惺相惜之情,可他依然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丰惜弱一听,抿了抿嘴唇,眼泪似乎就要喷涌而出,云兮忙安慰道:“惜弱,别担心,等我和尹泽在京城的事情办完,肯定会来找你和流云的。”说着,忍不住又看了看流云,见他默默不语,心中更觉阵阵酸楚。 丰惜弱听罢,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更咽着说不出话来。待尹泽和丰惜弱离去后,云兮也站起身,欲与流云告辞。 流云缓缓道:“你,你真的打算明日便返回京城?” 云兮目光躲闪,不敢看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是啊,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我也总不能不回家,对吧?” 流云“嗯”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云兮突然抬起头,笑了笑,道:“不用担心,等我把事情解决了,就到无量山找你,到时候,你带我到处走走,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流云点了点头,伸出手去,道:“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云兮紧紧的握住流云伸出的手,终于忍不住,双眼湿润。 突然,流云轻轻用力,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二人紧紧相拥。流云轻声道:“记得来无量山找我!” 云兮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更咽,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云兮归家(一) 流云一行到达神医谷,已是十日后。正如所有人预料到的,丰惜弱被谷主责骂后,便被禁足谷中。而庄主一家,被谷主以礼相待,逐渐在神医谷安下家来。 启程的前一夜,流云与丰惜弱坐在院子里的亭子中,相对无言。耳边鸟虫争鸣,可他们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尽管只分别数日,却似乎过了很久。 “流云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流云沉默片刻,缓缓道:“先回无量山,见过师父再作打算!你呢?” 丰惜弱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爷爷把我看得这么紧,连一只小虫子都飞不出去,更别是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说着,低下头去,长长的吸了口气,又抬起头,问道,“流云大哥,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流云点了点头,道:“你是想问尹泽?” 丰惜弱红了红脸,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他和云兮姐姐到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有书信。若是流云大哥他日见到他们,能不能,能不能告诉尹泽,若是可以,来神医谷找我!”说着,顿了顿,又道,“或者,等什么时候爷爷不在神医谷,我再偷偷跑出去找他们!” 流云笑了笑,道:“京城这么大,你知道他们在哪么?”丰惜弱一听,那好不容易激动起来的心,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无奈的摇了摇头。 流云劝道:“放心,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传达!”说着,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此刻,他的心也似乎在黑暗之中游荡,找不到归属。 次日,流云告别众人后,便快马加鞭地启程返回无量山。 赶了十几日的路,云兮和尹泽,早已疲惫不堪,特别是尹泽,一介书生,陪着云兮如此奔波,倒是难为了他,好在他有佳人陪伴,也乐在其中。 这日,二人途经一个小城,襄阳城,见这小城依山傍水,风景秀美,便暂时逗留,落住了其中一家小客栈。二人简单收拾,便迫不及待地来到集市上逛。让二人吃惊的是,这里的热闹,跟桑城的热闹并不一样。尽管远离京城,这里却到处有官兵巡逻。云兮也注意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皆是妇女、幼儿及老人。街道两旁住着的老百姓,看到官兵,便像见到阎罗一般,胆小如鼠,目光探视四周后,便偷偷的关上了门。 云兮颇感纳闷,看了看身边的尹泽,发现他似乎亦有同感,二人便不约而同地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酒楼颇为热闹,可放眼望去,壮年人依然寥寥无几。云兮二人落座后,趁一个颇为上了年纪的店小二前来奉茶之时,拉着店小二问道:“小二,你们这里,怎么壮年男子这么少?” 那店小二一听,吓得脸色煞白,朝云兮二人挤了挤眼色,眼角又朝不远处的角落挑了挑。云兮和尹泽欲回头看去,却突然被店小二拦住,悄声道:“姑娘公子哟,你们一看就是外地人,听老夫一句,见到这些官兵,能躲多远躲多远!” 云兮疑惑,正欲开口,却见店小二放下茶后,匆忙离去。 这时,不远处的几个官兵,“嗖”的站起身,往云兮二人的方向走来。待来到二人身边,其中一个官兵朝尹泽喝道:“臭小子,你叫什么?为何没有去应征?” 尹泽平生,何时被人如此对待,欲发怒,却被云兮一把摁住。云兮陪笑道:“官爷,我二人刚到此地,并不懂这里的规矩,还往官爷见谅!” 那官兵听罢,脸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原来是外地人士,那好,跟我走吧!” 尹泽一听,正色道:“敢问官爷,我可是犯了什么事?” 那几个官兵一听,哄然大笑,带头的官兵笑道:“小子,你不知道,在我们襄阳城,凡是十岁至六十岁的男子,均要前去应征么?” 尹泽道:“如今太平盛世,我并未听说朝廷在招兵,为何襄阳城有如此规定?” 那官兵见状,不耐烦道:“谁说是招兵了,再说,让你走便走,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说着,便举起剑柄捅了捅尹泽的身子。 云兮突然抓住剑柄,只听“轰”的一声,那官兵便被弹出一丈远,撞在不远处的桌子上。酒楼内的男女老少见状,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往外跑去。另外几个官兵见状,愣了片刻,方回过神来,便朝云兮袭去。这几个小喽喽,哪里会是云兮的对手,只轻轻一点,被纷纷倒地不起。可云兮自知,此地颇为疑云重重,暂时不能太过暴露,便拉起尹泽,往外走去。 二人回到客栈,关上房门,待坐下休息片刻,云兮道:“看来,此地并不太平,你有何看法?” 尹泽难得的严肃,道:“如今天下太平,朝廷并未下什么御诏,听那官兵的意思,似乎也不是征兵,那就奇怪了!看着情形,他们连未及冠的孩儿的也不放过,其中必有蹊跷!可是,这襄阳城如此行事,为何朝廷中,并未有人提起?” 云兮一愣,问道:“你怎知朝廷中无人提起?” 尹泽也是一愣,清了清嗓子,道:“我,哎,君公子的名讳,天下谁人不知,我所结交的人,上至朝廷,下至乡野,又怎能不知?” 云兮听他那夸夸其谈,忍不住打趣道:“那你倒是告诉我,这襄阳城,打的是什么哑谜?” 尹泽一时无语,随后,神色严谨,道:“此事的确蹊跷,值得一查!” 云兮笑了笑,道:“算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看我的吧!” 说着,转身往自己的客房走去。不一会,一位白衣公子出现在尹泽面前,尹泽笑道:“云兮,你这身打扮,玉树临风不亚于流云!”听他提起流云,云兮的心,似乎停跳了一拍,那思绪,似乎也随着飘向了远方。片刻后,方喃喃道:“是啊,也不知道他们到哪了?” 尹泽见状,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 云兮点了点头,道:“你先呆在客栈内别出去,我去探听一下虚实!”说完,转身便欲离去。 尹泽忙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云兮眨了眨眼睛,道:“应征!” —— 因老少皆宜,这应征,倒无任何形式上的作风,云兮顺利的被收入了队伍中。她和一群襄阳城的男子,一起被安排在位于襄阳城南边山丘上临时搭建的帐内。此地,倒俨然一个兵营,无论是陈设,还是那来来往往的官兵,无不严格仿照朝廷。云兮小的时候,曾经尾随哥哥前去拜访他当时在兵营中受训的朋友,得以窥探一二。 “喂,站在那里干什么?”沉思中的云兮,被突然传来的一声呵斥打断。云兮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着一个官兵,看那装扮,并非普通官兵。 云兮陪笑道:“官爷,我是刚刚应征进来的,找不到自己的住处。劳烦官爷指点一二!” 官兵冷着脸,指了指不远处的棚子,道:“在那边,赶紧收拾收拾,要集合了!” 云兮一边点头道谢,一边转身往那官兵所指的方向走去。 云兮走进那低矮的棚里,发现里面已有三个壮汉,正在更衣。云兮不禁红了脸,“嗖”的转过身去。身后的壮汉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哟,我们营里竟然来了个白面书生!”此话一落,众人皆笑开了。 云兮听那戏谑之下,并无恶意,便慢慢往自己的坑上挪去。待众人更衣后,云兮问道:“各位大哥,小弟我初来咋到,也非襄阳城人,什么都不懂,还忘大家见谅。对了,小弟有不明白之处,能否请各位大哥指点一二?” 壮汉互相看了一眼,刚才那打趣的壮汉道:“嗨,我说老弟,你打哪来的?难道没听说过年轻男子,襄阳城来不得么?” 云兮佯装委屈,道:“我住在南面的桑城,离这何止百里,又怎会得知?”说着,吸了口气,又道,“可是,朝廷并未下诏征兵,桑城也未有此举动,为何襄阳城这般?” 壮汉急忙“嘘”了一声,悄声道:“小弟,这里是兵营,说话做事势必看人脸色!”说着,看了看四周,又道,“具体事由,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是南宫将军在奉旨征人,但并非招兵打仗!” 南宫将军?云兮一愣,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难怪,尽管此地离京城颇远,可毕竟普天之下皆皇土,如此行事,又怎能不会被发现?不过若是南宫家牵涉其中,云兮倒是可以理解,为何这个消息被掩盖的密不透风。 云兮道:“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壮汉看了她一眼,脸上掩盖不住的叹息,道:“小弟,我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想必抗不下几日!” “你什么意思?什么抗不下几日?” “你不知道吧?我们在这,是要进山开采的,铁矿石,你知不知道?” 云兮一听,愣住了。那壮汉见状,又道:“你有所不知,襄阳城盛产铁矿,铁矿能做什么?当然是武器了!” 正在几人聊的火热之时,外面的集训的号角声传来,云兮忙起身,跟着那几位壮汉走了出去。 第十三章 云兮归家(二) 当日夜深人静时,待众人睡去,云兮却偷偷的爬了起来,穿上夜行服,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住处,来到那灯火摇曳的蒙古包外。白日里,云兮早就悄悄地打听,兵营内最高长官的住处。此刻的她,便躲在他的帐篷外,静静倾听。帐篷内,影影绰绰下,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将军说了,那几百件兵器,三月之内,必须完成。” “如此段的时间,我们怎么能完成?” “完不成,只能提着头去见!” 兵器,南宫独竟然在私造兵器?虽然南宫独和皇后那狼子野心,无人不知,可猖狂至此,却是让云兮所未料到的。 “属下遵命!” 正待云兮思考之际,一阵脚步声传来。云兮考虑到自己如今目的已达到,便轻轻点地,飞身离去。走在郊外的小路上,云兮的脑中,一直在回想,父亲和哥哥曾经向她提起的一切。哥哥曾说,皇帝久久未册立太子,是因为钟爱前皇后之子,三皇子,怎奈,三皇子势力单薄,本人也无心于朝政之事,皇帝只好事事替他操心。如今看来,南宫家也是深知皇帝的用心,其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张牙舞爪起来。 正想着,云兮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一抹红色所吸引,朦胧的月光下,那一抹红色,却格外的鲜艳。“云果!”云兮激动的跑了过去,待来到眼前,却发现,是一大束火红的鲜花。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坐到旁边的岩石上,躺了下去。看着高高挂着的那轮明月,云兮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日,她与流云相识的时候,似乎,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 朝阳初升,云兮缓缓睁开双眼,方意识到,自己竟在这里睡了一夜。她“噌”的坐起身,看了看天边的朝阳,微微一笑,便起身往山下走去。 回到客栈,已是两个时辰后,尹泽早已在客栈等的不耐烦,几次想前去探查,却担心给云兮带来麻烦,只好作罢,只能自顾的在客房内来来回回的踱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急忙跑了出去,待看清来人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你终于回来了!” 等云兮坐下,饮了几口茶后,方缓缓道:“我查清楚了!”接着,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尹泽。随后,尹泽陷入了沉默。这是第二次,云兮见尹泽如此认真严肃,思考中的他,眉头紧皱,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模样。云兮不禁笑道:“尹泽,要不是我早就认识你,否则,我还真以为你是朝廷的人!”说着,轻敲他的头,又道,“你这个模样,是替谁在担心呢?” 尹泽展颜,道:“身为赵国百姓,如此逆贼,人人得以诛之,我这样,又有何不妥?” 云兮笑道:“你拿什么诛?你那羡煞天下之人的绝美字画?” 尹泽似乎被戳中心中那最脆弱的一个角落,不禁一阵失落。是啊,百无一用是书生,纵使自己有百般不平,又能如何?又该如何?云兮见他那突然失落的模样,忍不住内疚,安慰道:“我就开开玩笑罢了,你还真当真了?”说着,顿了顿,又道,“要知道,文有时候,比剑还锋利呢,我——”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妥,急忙停了下来。 尹泽正听得认真,见她突然停下来,问道:“你什么?” 云兮清咳几声,道:“没什么!”顿了顿,又道,“此地,我们不宜久留,还是尽快启程返回京都为好!” 尹泽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不如即刻启程!”说完,云兮返回自己的客房,简单收拾后,二人便起身往京都赶。 —— 半个月后,二人终于到达京都,进入都城的那一刻,云兮竟有种想哭的冲动,或者,这便是近乡情怯吧!这时,她突然怀念起不远处巷子里的一个烧饼铺里卖的烧饼,便转头对尹泽道:“尹泽,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未等尹泽回答,便放下缰绳,往巷子走去。 尹泽牵着缰绳,静静的等着。这时,不远处有两个侍卫打扮的人骑马朝他疾驰而来,待来到尹泽面前,突然下马,朝尹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末将参加三皇子!”尹泽一愣,随后一脸着急的看向云兮离去的方向,见她尚未出现,便回头对面前跪着的两个人道:“快给我起来!” 那侍卫颇感疑惑,却没有站起来,道:“我二人受皇上之命,请三皇子即刻返宫!若三皇子不从,我二人只能长跪不起!”尹泽皱了皱眉,欲发怒,却强忍着,又回头看了看云兮离去的方向,无奈道,“罢了罢了,走吧!”说完,骑上马,再次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便掉头离去。 云兮高兴的手拿烧饼返了回来,却惊讶的发现,尹泽已不见踪迹。她着急的在周围寻觅了一遍,却毫无线索。这时,旁边小摊子的一个小丫头朝她喊道:“姐姐可是找刚才与你一起的大哥哥?”云兮冲她点了点头,笑道:“对的,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小丫头咧着嘴笑了笑,道:“他跟两位侍卫哥哥走了!” 侍卫哥哥?云兮不禁纳闷,可又想到,尹泽是君公子,名满天下,何况在京都,想必那些人是他的家丁。于是,自嘲的摇了摇头,便朝那小丫头微微一笑,将其中一个烧饼递了过去,道:“来,姐姐赏你的!” 小丫头接过烧饼,脸上乐开了花。 云兮刚走到家门口,便撞上了从府内冲出来的一个丫鬟,正欲责怪,却发现是二丫。二丫抬头,看到面前的是云兮,惊的张嘴便大哭起来,整个人扑在云兮身上,喊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云兮又气又笑,无奈道:“二丫,几个月不见,你怎么一点没变?” 二丫松开她,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更咽道:“小姐,你一走就是几个月,二丫还以为小姐不要二丫了!” 云兮见她那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二丫,你还好意思说,我出门的时候吩咐你什么了?” 二丫扑闪着那大眼睛,一脸茫然。云兮轻敲她的头,责备道:“我不是让你给我来信么?怎么,我一走,你便忘了?” 二丫突然挽回她的手,道:“小姐,我哪敢忘呀?不是我不想写,只是,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云兮一愣,问道:“难道皇上真的赐婚了?” 二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依然扑闪着那双大眼睛。云兮敲了敲她的头,道:“二丫,到底是还是不是?” 二丫佯装捂着自己的头,道:“小姐,你别打了,二丫这么笨,说不定就是被小姐打笨的!” “你这小丫头!”云兮看着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忍俊不禁,催促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丫拉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小姐,这事呢,说来话长,等我们回房后,二丫再好好的给小姐数落数落!” 未曾想,二人刚进门便听到一声怒喝:“站住!” 第十四章 云兮入宫(一) 云兮一听,不用回头,便知此人是谁。她用手轻轻的推了推二丫,朝她使了使眼色,转身看向那说话的人,陪笑道:“爹,兮儿好想你啊!”说着,朝上官文碎步跑了过去。 上官文原本紧拧着的眉,在这一声“爹”的叫唤下,竟舒展了不少。待云兮来到面前,他用手轻轻的敲了敲她的头,责备道:“你啊,终于舍得回来了?”说着,将她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忍不住心疼道,“怎么离开这几个月,如此憔悴?你娘和哥哥见了,又该心疼了!”一向严肃的上官文,也只有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方能放下架子,打心底里感到欢喜。 云兮咧嘴一笑,上前一步挽住上官文的胳膊,撒娇道:“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说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道,“真的很憔悴么?” “你啊!”上官文宠溺的看着她,道:“告诉爹,这几个月又跑到哪里闯祸去了?” “爹,怎么叫闯祸呢?我那叫闯荡江湖!”云兮义正严辞道。 上官文见状,忍不住责怪道:“你啊,一声不吭的就离家出走,你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么?”担心归担心,上官文对他这个女儿,更多的倒是放心,她的武功,能欺负她的人倒是不多。从小到大,虽然小祸不断,但他一直相信,云兮知道分寸。这也是为何,他放任她到处闯荡的原因,可此次,她竟然一声不吭的便离开京城,说不担心,那是欺骗自己。普天之下,哪有不心疼牵挂子女的父母。 云兮翘了翘嘴,道:“我知道爹娘最疼我了,可女儿毕竟长大了,凡事也知道分寸,爹不用担心!何况,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若不是爹爹要女儿嫁人,女儿又怎么会离家出走!” 上官文长长的叹了口气,云兮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这也是为何,得知皇上欲赐婚之时,他选择暂时隐瞒。他也深知,云兮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宫中的生活,何况——这也是为何,他冒着顶撞皇上的危险,拼命劝说其放弃赐婚的原因。 “你这丫头!”上官文瞪了她一眼,却是一脸宠溺,道,“女儿长大,总归要嫁人的,难道你还想赖着爹一辈子?” 云兮笑了笑,娇声道:“就赖爹娘一辈子了!再说,即使要嫁人,也要嫁女儿喜欢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一个呢?” 上官文佯装责备道:“三皇子怎么就是随随便便了?你要知道,三皇子可是——” “为人善良,宽厚,体恤百姓!”云兮接道,这话,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朝廷中,因二皇子和三皇子,自成两派,而云兮他爹,刚正不阿,自然坚定的追随那受百姓爱戴的三皇子。可一想到南宫家的势力,云兮的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忧。 上官文叹了口气,道:“罢了,爹也不希望你嫁到宫中!” “真的?”云兮惊喜道,“那皇上是不是同意不赐婚了?” 上官文摇了摇头,道:“你应该庆幸,要不是三皇子也逃婚,皇上早就赐婚了!” “什么?他也逃婚?”云兮忍不住惊呼。想不到这三皇子,也是性情中人,心中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上官文点了点头,道:“皇上打算等三皇子回宫后,再行商议!” 云兮一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若是三皇子也为此逃婚,势必会跟她一样,坚决反对!如此想着,突然想到流云,心里竟像喝了蜜般甜,不知不觉中,竟微微红了脸。她那小女儿的模样,哪里能逃过上官文那鹰一般犀利的眼神,他忍不住打趣道:“兮儿这次出去闯荡,可是遇着了什么人?” 云兮一愣,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笑道:“爹怎么会这么问?” 上官文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未语。云兮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旋即松开他的手,急道:“爹,兮儿先下去看望娘和哥哥了!”说完,未再看上官文,箭一样的跑开了去。二丫见状,转身便想追上去,却突然一愣,尴尬的朝上官文笑了笑,作了一揖,便也撒开脚丫子跑了。 上官文看着那一主一仆的身影,既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 华灯初上,丞相府内,云兮一家正其乐融融的品着美食。丞相夫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担心牵挂了几个月,终于把女儿平平安安的盼回来了,他们那日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上官飞,初见刚回来的云兮,自然免不了一阵数落,一阵“之乎者也”过后,也不得不臣服于自己妹妹那张化腐朽为神奇的嘴,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呢。 “对了,你们猜,我这一路上,遇到了谁?”云兮放下手中的筷子,笑道。 旁边的三人看了她一眼,皆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上官飞打趣道:“莫不是又遇到什么武林高手,学了个一招半式?” 云兮瘪了瘪嘴,佯装责怪道:“哥哥,在你眼里,你妹妹我,难道真的就只知道找人切磋武功么?”说着,探过身去,又道,“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此刻的云兮,只是突然想起桑城的宋凝那小家碧玉之娇羞,方有此问。或许,这些,真的是她所没有的。 上官夫人却一时来了兴致,笑道:“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家兮儿,竟也关心起自己是否有大家闺秀之范了?”说着,饶有兴味的看了看她,“兮儿,难不成,你真的遇到了什么人?” 云兮顿时觉得脸上滚烫,嘴上却佯装随意,“娘,你说什么呢?我只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为了转换话题,急忙道,“我可是遇到君公子了!” “谁?”上官父子异口同声问道。 云兮见他二人终于有了兴趣,颇为得意,道:“君公子,你们不敢相信吧?我竟然在一个偏远的小城碰到了君公子!” 此时的上官夫人,想的却是别的,见云兮提起这位公子,如此开心,便追问道:“兮儿,这位君公子长相如何?你们相处如何呀?” 旁边的上官文,忍不住“哼”了一声,微微责备道:“真是妇人见识!”说着,又看向云兮,“你真的见了君公子真人?” 未待云兮答话,上官夫人回怼道:“整天就知道诗词歌赋,之乎者也,你女儿,早已及笄,你这个当爹的,不关心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反倒怪起我来了!” 云兮吐了吐舌头,道:“娘,你怎么又提这事了,我不是说——”说着,云兮被屋外那声“圣旨到”吓得愣住。 上官文朝他们使了使眼色,众人急忙放下手中碗筷,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此时,宫内的公公,带着圣旨,在府内小厮的引领下,也正举着圣旨走了进来。众人急忙朝公公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丞相家大小姐上官云兮,明日入宫觐见!”众人叩谢后,上官文上前,从公公手里恭敬地双手接过圣旨,并盛情邀请公公一同进餐。那公公陪着笑脸,微微叩谢,道:“老奴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加逗留了,多有打扰,还请丞相大人见谅!”一番寒暄过后,便转身离去。 待公公的脚步声消失后,云兮神情凝重,上前问道:“爹,皇上召我进宫做什么?” 上官文也是眉头紧皱,却安慰道:“无碍,兮儿,你放心去便是!”虽然如是说,心中,却免不了隐隐的担忧。 —— “二丫,你给我戴的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云兮一手抚弄着头上的珠串,一边不耐烦的问道。 二丫表情严肃,后退一步,看了看面前那庄重高贵的小姐,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拉着她那乱动的手,道:“小姐,你别乱动!你看,多漂亮!今日是你第一次进宫,老爷说了,一定要给宫中的人留个好印象!”云兮一听,心中忍不住打起了小算盘,好印象?若要确保皇上不赐婚,自己还得好好考虑考虑,今日该如何表现! 二丫见她那失神的模样,喊道:“小姐!”云兮一愣,回过神来,看着她。二丫继续道:“小姐,你千万不要耍什么花样!我知道小姐一向任性惯了,可这回,咱们见的可是皇上,稍有不慎,是会杀头的!”说着,用手抹了抹脖子,做出杀头样。 云兮一乐,道:“那又如何?反正奈何桥上,也有你作伴不是?”二丫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随后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一脸委屈。 云兮见状,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小姐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自有分寸,放心吧!”说完,在二丫的陪伴下,走了出去。 正在院子里等待的丞相夫妇,看到从里面款款走出的雍容华贵的女儿,惊喜地一时无法回过神来。这是第一次,他们的女儿,如此打扮,上官文不禁感叹,自己的女儿,稍作打扮,竟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如此想着,眼里竟溢出了泪水。趁云兮不注意之时,轻轻的转头擦去。 云兮走向他们,微微一笑,那倾城的容颜,在朝阳的衬托下,竟如梦如幻。 拜别二老后,云兮坐上了马车,在二丫的陪伴下,往皇宫缓缓驰去。 来到东门,云兮从马车上下来,在宫人的带领下,往皇宫内走去。约摸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雍和殿下。正欲踏步向前,却被突然冲出的一个男子撞了个大满怀。云兮捂着被撞疼的肚子,正欲怒斥,却在看到男子的那一刻,愣住了。 “尹泽,怎么是你?” “云兮!” 二人异口同声喊道。 旁边的宫人见状,皱了皱眉,朝男子跪了下去,道:“老奴拜见三殿下!” “三殿下!”云兮又是大惊,脱口而出。 尹泽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嬉皮笑脸道:“云兮,什么君公子,三皇子,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云兮“哼”了一声,绕着他缓缓地走了一圈,一副气定神闲地样子,可尹泽深知,此刻,云兮的心里,必定在酝酿着什么。果不其然,云兮突然抓住他的右手臂,用力一拧。顿时,一声惨叫刺破云霄。 未等云兮开口,旁边的太监见状,心疼的拧紧眉头,一边手足无措地跺着脚,一边说道:“上官小姐,您,您轻点,别伤到了三殿下!” “上官小姐!”尹泽强忍着肩膀传来的疼痛,哑声道。突然,似是意识到什么,“嗖”的一声,挣脱云兮的魔爪,喊道:“你是上官丞相家的小姐!” 云兮眼神闪烁,随意的“嗯”了一声,便佯装看向远处。尹泽凑近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你是上官云兮?”云兮又“嗯”了一声,依然不敢看他的眼神。尹泽突然大声道:“那你打我做什么?你不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云兮争辩道:“这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 云兮小声嘀咕了几句,突然看向旁边依然眉头紧皱的公公,道:“公公,麻烦您带路,否则让皇上久等就不好了!”被云兮一提醒,公公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道:“噢对,上官小姐请!”说着,带头转身欲走。云兮也抬起了脚步。 尹泽见状,喊道:“等等!”云兮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嗖”的转身,狠狠的瞪了尹泽一眼,道:“你等着,一会跟你算账!” 尹泽见状,后退两步,道:“皇上召你进宫做什么?”如此说着,方注意到云兮今日打扮的不同,华贵优雅,倒是别有一番韵味,深深的吸引着他。 “尹泽,不,三殿下,皇上找我为何,难道你不清楚?” 尹泽一愣,摸了摸头,笑道:“哦,是为赐婚之事!”说着,突然上前拉过云兮,走出几步,“你打算怎么办?” 云兮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刚才,我姑且不知,但如今,撞上了你,我倒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说完,直接甩开他的手,朝公公走去。二人便一前一后走进了雍和殿。尹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竟是隐隐的担忧。 第十四章 云兮入宫(二) 雍和殿上,赵高宗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瞰着走进殿中的云兮,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看到了故人,却又想不起,是哪个故人!或许,是丞相夫人吧,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赵高宗忍不住自嘲道。 见她走近,高宗徐徐地从龙椅上站起,走了下来,边笑边道:“上官小姐无须多礼,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就当在自己家中!”这是第一次,云兮见到父亲和哥哥口中经常提起的皇帝。在这之前,她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掌握着生杀大权,必然是冷漠之人,可今日一见,他的随意与亲切,却让她颇感意外。 她微笑着点头道谢,一时忘了自己进宫之前打的如意算盘。 赵宗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叹道:“丞相的小姐,果然有母仪天下之范!” 云兮一愣,忙道:“皇上见笑了,云兮只不过是品貌平平的闺中女子,又怎能与母仪天下的皇后相媲美?” 赵高宗见她如此谦虚,一时倒颇为欣赏喜欢。沉默片刻,便问道:“上官小姐可知朕今日找你何事?” 云兮摇了摇头,道:“云兮刚外出归来,便被皇上召进宫,尚未来得及听父亲大人的教导!” 赵高宗好奇,问道:“哦,外出归来?” 云兮心里一盘算,突然佯装激动道:“皇上想必不知,臣女自小喜欢自由,经常偷跑到外面见识世面。慢慢的,爹娘也就习惯了,任由我去!”说完,直接拉起袖子,露出上次与面具男子交手留下的小伤疤,又道,“皇上请看,这便是臣女上次与人交手留下的伤疤!”说着,目光灼热的看着面前的赵高宗。 赵高宗皱了皱眉,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却依然佯装微笑,道:“上官小姐真乃女中豪杰,不拘小节!不知上官小姐可否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当时的闺中女子,若被如此询问,必然会羞得抬不起头,支吾了事。可云兮不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高宗,一本正经道:“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臣女任性,依然希望凭己之力谋得良人!” 云兮的话,竟让赵高宗莫名的想起了已逝的故人,曾经,那女子,也是如此对他道,自己此生也愿觅得良人。见他突然沉默,脸色异样,云兮不禁问道:“皇上,云兮可是哪里说错了?” 赵高宗摇了摇头,道:“无碍,只是,上官小姐的话,让朕想起了曾经的故人!她跟你一样,也喜欢自由自在,闯荡江湖,不希望被困在笼中。然而,浮世之上,又岂能事事如愿?” “皇上,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即使不能如愿,若是不去努力试一试,又怎会知道不行?” 赵高宗一愣,笑道:“朕相信,说这话的人,一定是高人!”云兮未语,心中却是甜甜的。 赵高宗似乎感觉到云兮那神态的异样,笑道:“不知道上官小姐可愿入宫?”说着,眼神紧紧的盯着她。此刻,云兮的心,忍不住担忧,本以为,自己的豪爽,会换来高宗的不满,未曾想,他似乎并不介意。难道,朝廷中的局势,真的到了需要牺牲自己和三殿下的终身幸福的地步了么?既然如此,为何自己不直接表明心中所想?如此想着,想到了流云那殷殷之情,不禁抬头,迎着高宗的目光,道:“皇上,云兮深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君臣之命,云兮不敢有所违逆。但皇上若是问云兮,云兮自当如实相告,云兮羡慕武林江湖的坦坦荡荡,无拘无束,皇宫,对云兮而言,犹如那金丝笼般,走进去,便会从此失去了真正的自己!” 赵高宗一听,顿觉全身血液凝固。金丝笼!是啊,自己曾经,也是将一个渴望自由的女子,关进了这金丝笼,孤苦几年,含恨而去。而他,也从此活在了悔恨之中,郁郁之心难以纾解!难道,自己也要君泽重蹈自己的覆彻么?何况,他都以离家出走来表示抗议,自己,真的要把他也逼到绝路不可? 赵高宗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痛,转过身去,背朝云兮摆了摆手,缓缓道:“退下吧,上官小姐可以放心了,朕,不会让你成为这笼里的金丝鸟!” 云兮一愣,微微扯了扯嘴角,眼里掠过了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朝赵高宗叩了叩,走出了雍和殿。 云兮前脚一走,尹泽后脚便走了进来。不,应该说是,当朝三皇子,赵君泽。赵宗看着几个月未见的儿子,忍不住呵斥道:“臭小子,舍得回来了?”自从太子离去后,赵宗便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面前的儿子,以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胜过父子,又有一种朋友间的惺惺相惜。 赵君泽扬了扬嘴角,快步上前,佯装生气道:“再不回来,你恐怕就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 赵高宗一惊,一把拉过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边,道:“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赵君泽“扑哧”一声笑道:“父皇,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的,你儿子我可是福大命大,哪有这么容易死?”说着,深情严肃,又道,“虽然没死,但也是九死一生!” 赵高宗一愣,也严肃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于是,赵君泽把自己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所经历之事,都告诉了赵高宗。赵高宗沉默片刻,叹道:“看来南宫独的狼子野心,是要藏不住了!”赵君泽愣了一下,看向他,方意识道,原来父皇一直是最清醒的人。 赵高宗道:“当年,南宫独秘密培养自己的暗卫,朕便觉不对劲,派亲信调查一番,发现,他的眼线,早已遍布全国。这个人,实在太可怕!” 因朝廷的局势,赵君泽在皇后和南宫独的面前,一直佯装沉迷诗画,不问国事。他们不知,真正的赵君泽,在赵高宗的支持以及君公子的伪装下,早已培养了自己的一方势力。虽然不能与南宫独的暗卫媲美,但也不容易对付。他这一面,是世人所不知的。 赵君泽道:“那父皇有何打算?” 赵高宗的眼里,突然掠过一丝恨意,道:“尽管他南宫家势力不可小觑,但一时也无法盖主,如今,还是需要尽快巩固你的势力。”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道,“父皇本想撮合你和丞相家联姻,如此,有了姻亲的关系,拥护丞相的大臣,必然会全力支持你。可既然你不愿,父皇也不想再逼你!” 赵君泽一听,竟有些急了,欲反驳,却被赵宗拦了下来,道:“泽儿,你也知道,赵国东南的东夷国,十几年前,突然拔地而起,如今,他们的国力,竟如日中天。如今,既然你和丞相都无欲结亲,父皇便希望,下个月,你能出使东夷国,若能攀上姻亲,那再好不过,若不能,达成合作,他日亦能祝你一臂之力!” 赵君泽终于忍不住,急道:“父皇,儿臣不反对跟上官家结亲!” 赵高宗愣了一下,问道:“你不反对,那你为何还逃婚?” “我——”赵君泽一时无语,支支吾吾了半天,又道,“总之,我现在不反对!” 赵高宗叹了口气,劝道:“君泽,不管你支持还是反对,父皇刚才已经允诺上官小姐,不会赐婚。可况,丞相也向朕表示过,上官小姐不适合宫中的生活。君泽,还是听父皇的,若是能跟东夷国结亲,即使南宫独的势力再大,也要畏惧几分!” 赵君泽忍不住一脸的失望,没想到,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云兮还是如此坚决的反对这门婚事,她难道对自己,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么?哪怕是一点点!“可——” 赵高宗突然好奇的看着他,问道:“君泽,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难道见过?” 赵君泽微微红了脸,眼神闪烁,突然想起云兮和流云,心中一沉,喃喃道:“没有!” 赵高宗满意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劝道:“君泽,听朕一句,若能得到东夷国的支持,哪怕十个南宫家,也拿你没有办法!” 赵君泽听罢,未再言语,只是心里,忍不住阵阵失落。这个世上,总会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便能做成;总会有一些人,不是你努力,便能拥有。赵君泽知道,即使自己坚持,也只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了,云兮,注定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