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猛男》 群殴 尼尼卡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一定受过魔鬼的诅咒。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棵树,明明以前没有的……”尼尼卡跌坐地上,只觉鼻孔里热滚滚的,抬手一抹满是血迹。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在终点前…撞树上吧…”后面有小孩跟了上来,阴阳怪气地嘲讽尼尼卡。 他敏捷地越过尼尼卡,狂笑着加速向终点冲去。 “第一是我……”小孩兴奋地呐喊瞬间被疾车的鸣笛和路人的惊呼淹没。 尼尼卡瞪大的双眼不断充血,手脚因恐惧不住地颤抖。他分明看到血泊中的男孩。他的头不知何时缺了一块,可以看到鲜红的血液和黏糊糊的脑浆汩汩流出,积在地上搅和成一团,他发白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尼尼卡,仿佛在说:“是我替你承担了死亡……” "都怪你,尼尼卡。" 尼尼卡不住地打着寒颤,他左闪右避,想避开那道渐渐陷入死寂的目光。 “如果我没有撞在树上,被车撞死的会是我么……” 尼尼卡仿佛看到四周有许多虚幻的人影,他们走来走去,他们窃窃私语,某一瞬间他们突然齐齐向他看来,脸上挂满阴森诡异的笑容。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心中毛骨悚然。 那天,尼尼卡仍不知道幸运的意义。 …… 今年尼尼卡十六岁,是彼得格勒远近闻名的祖安小哥,每天早上尼尼卡都会骑着牛马(一种动物)在彼得格勒的大街上散发福音,与街上的外国友人进行语言上的学术交流,然后打成一片(物理)。 彼得格勒因此焕发出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街坊四邻也纷纷夸赞尼尼卡的儒雅随和,整座城市沉浸在其乐融融的气氛里无法自拔…… “我出门了。”尼尼卡振奋心神,推门而出。此时天蒙蒙亮,彼得格勒的黎明静悄悄的,没有人,没有车,没有灯光没有温度,整个世界孤独又倒错。 尼尼卡敏捷地跨上牛马,慢悠悠地走着。雪,越来越大。 尼尼卡鼻子冻得通红,寒风从他的鼻腔进入,深深刺痛着他的肺。 “啧~~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嚣……”他漫无目的地说着烂话。 风雪中,尼尼卡拉住缰绳,眯了眯眼睛—— 刹那间,他寒毛倒立体内红细胞躁动不已,极度危险的感觉升上心头。尼尼卡来不及多想,急忙掏出一块晶体握在手中,血液迅速沸腾起来。他的心脏如同一个动力强劲的泵一下一下地跳动,一座钢铁般的战争机器在雪地中依稀浮现。 罗曼诺夫的血脉能力之——坦克! 刹那间穷奇法象若隐若现,乳白色的法阵光芒与皑皑落雪交相辉映,深邃的炮口犹如黑夜的眼睛,在阳光下反射着狰狞的光。 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却在空中悄无声息化作两片。 是鬼! 尼尼卡猛地睁开眼睛,眸中金光大放,左手一握瞬间提升了左侧面装甲的防御,“呲哧——”那是钢铁与钢铁的碰撞,剧烈的毒液在火光四溅后四处蔓延、疯狂地腐蚀着外部装甲,一道口子"嗞啦""嗞啦"向外吐着泡沫,渐渐深不见底。 他轻舒一口气,鬼却早已从后方袭来,利刃精准又深刻地切入了后装甲的核心中,瞬间在巨大的爆裂声中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的精神气如漏风般从洞口鱼贯而出,一泻千里。 “啧啧,真美味啊。”她在黑暗中舔了舔嘴唇,一脸享受。尼尼卡闷哼一声,感觉身体被掏空。 “高天原的小娘皮……”尼尼卡脑中眩晕,头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他轻咬舌尖,调动精神迅速堵上了窟窿,只是整辆坦克愈发虚幻。 忽然外部一阵强烈的精神波动,伴随着春风脉脉,猛抬头,面前是一座巍峨的城池,天空艳阳似火,哪有原来冰天雪地的样子。 “东画……”尼尼卡眸中金光再起,四下看去,发现有一处画眼深藏城中,不禁心中纳闷—— “这么容易找到?” 犹豫间,只见面前城门大开,约莫二十名百姓手持扫帚,悠悠然洒扫街道。尼尼卡于远处端详,发现这些人无眼、无鼻、无嘴、无耳、无眉,面目混沌,只是机械地摆动着扫帚,带起的尘土轻轻翻滚。 头顶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燥热无比,然而肉眼望去远处有一层薄雾如纱般笼罩着整座城池,城内荫凉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倾斜的光控制着自己那秀丽的身姿轻松地在饱含水分的空气中穿插,更添几分氤氲。 尼尼卡迟疑了一下,伸手抓了一把风闻了闻。还挺香的…… 破阵之法就在城中,而进城,必然被围,此局几乎无解。尼尼卡踌躇不定。 围?尼尼卡环顾四周,发现四周有数条起起伏伏的山脉环绕着,而眼前的城池正处于地势的最低谷。这是典型的盆地地貌。 尼尼卡目光闪动,咬咬牙又掏出四块斑驳浑浊的灵石,身后坦克从内至外如一字长龙般具现。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张开双臂全力调动坦克——轰轰烈烈的引擎嘶鸣着,飞速旋转的车轮牵引着钢铁履带在大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烙印,扬起烟尘滚滚。abc三辆坦克开足马力长驱直入,余下两辆转头便走,驶向未知。 “吃他娘,穿他娘,打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尼尼卡壮了壮胆,坦克浩浩汤汤驶入城池,惊得鸡飞狗跳,村民纷纷作鸟兽散去。 “他要进来了,快快,快藏好……”有人压低声音道。 地上的乱石越来越多,坦克上上下下十分颠簸。尼尼卡按下小法阵,气氛顿时欢快了起来。 “什么声音?好魔性!”他们叽叽喳喳,纷纷竖起耳朵,只听得大地震颤,坦克轰鸣而过,随风呼啸而来的还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日耳曼语) panzer里的音乐太棒了 panzer里的啤酒太棒了 panzer里的女人太棒了 panzer实在是太棒了 这就是我的diszer diszer …… 坦克的车轮骨碌骨碌转着,如同三个放浪形骸的街溜子在撒腿狂奔。 “……” “……” 偷窥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感情这玩意还有车载音响?! “莫非,这个就是东语里的‘礼崩乐坏’?”黑暗中的须佐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还……挺生动的。”海晏满头黑线。 “就剩最后一辆坦克了,然后关门打狗揍他丫的!”他们纷纷露出期待的之色,只见c坦开足马力直直往城门冲去,丝毫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但很快,他们便听到了一阵急促刺耳的刹车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人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简简单单的漂移,那坦克完美地卡在城门间,进了,又好像没进。 众人都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顿时四周鸦雀无声,连风都忘记了吹动。 尼尼卡一脸憨厚,和空气大眼瞪小眼。 “……” “……” 整面城墙甚至有隐隐膨胀的趋势。 “她急了,她急了……”尼尼卡心中大爽,不料下一刻两扇城门居然强行合闭,重达几吨的坦克竟被推了出去,整座城池顿时变得浑然一体,阻隔了一切精神联系。尼尼卡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部署,不禁暗暗叫苦。 此城难破,而坦克只余两台。虽然还可以再具现出新的,但显然在城中难以施展,又耗费精力,不如化繁为简化整为零,实为上策。然尼尼卡对着面前的房子轰了一炮,炮弹穿过建筑飞入无穷无尽的空间,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妈的哪怕扔块石头都能有个响呢……”尼尼卡心头大震。 看着画中的尼尼卡,画外人含笑不语。 尼尼卡沉吟片刻,决定还是试一试,两台炮口对准了城墙。 “大炮开兮轰他娘!” 它们对着目标发出了来自罗曼诺夫的怒吼,炮弹出膛迸出花火,高速旋转下空气还没来得及躲开便被刺破、震荡、穿透,在极高的温度中压缩、再膨胀,最后爆裂开来。 这是连声音都追赶不上的玩意,近距离没人能躲开它。 一发发高爆弹如雨点般落在城墙上轰然爆炸,火星四溅下砖墙横飞。连续不断炮击让城墙摇摇欲坠,然烟雾散去,城上只有一些冒着股股黑烟的小坑小洼,就连城门都没轰开,看来画中确实不止他一人。 究竟是谁,尼尼卡已然猜到几分。他坐在炮塔上,不咸不淡道: “道友,都出来吧——” 只见那墙上依稀有一人形浮现,他笑眯眯问道: “道友力微,饭否?” 尼尼卡点了点头。 一位颜丹鬓绿的质朴少年悄然走出(指扛着铁锤大摇大摆)。汉斯四下环顾,见大家都在盯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放下铁锤,抓了抓下颔的髭须。 “嗨害嗨!” 众人:“……” 尼尼卡也不禁跟着摸了摸下巴,却只抓到稀疏的几根曲毛。他有点不服气,随手掏出了颗西伯利亚大瓜子轻轻叼在嘴中,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无暇的牙齿。 “哇这就是行走的表情包吗,好厉害——” “谢谢血压已经拉满了。”男孩海晏面色不善,妹妹河清二话不说镰刀翻手间凭空显现。 黑衣人蹲在城墙上,也有样学样顺出一根不知何时点燃的烟,深吸了一口点评道:“他阴阳人一直可以的……”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是你单挑我们一群……” “还是我们单挑你一个?” “不管了扬了他!” “善。” 汉斯一马当先翻身跃下,抡起锤子对着b坦的后装甲就是一通乱砸,顿时引来一片叫好声。 “真是一员猛将啊!”众人齐齐夸赞。 “嗯??他好像在唱着什么?” “打架还唱歌?” 只闻汉斯边砸边哼道: “氢氢敲醒沉睡的心灵……” 其他人默默的扭过头去,脸上写满了“不要看我”“我不是他队友”“我不认识他”……令尼尼卡十分感慨。 不过好在汉斯工作效率一直在线,五锤便砸开了装甲,又把传动法阵与发动核心捣了个稀烂,坦克内部法阵顷刻间分崩离析。尼尼卡急眼了,慌忙调转炮口想去支援b坦,不料拉斐尔早就等候多时。他双手举天,一根根高卢雄棍拔地而起围住了尼尼卡,海晏闻风而动,提起巨斧奔跑起来。 他越跑越快,由左路径直向炮塔和车体之间的缝隙劈去。身后河清祭起镰刀,俯身道:“请宝贝转身。”那神镰转了几圈,直取右路。镰斧的钳形攻势从来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在一阵爱的呵护下炮塔冲天而起: “啊——我免费了~” 须佐跳下城墙,撩起黑衣右手轻轻一指,熊熊的烈焰如毒蛇般钻入车内,短短数息便结果了这台坦克。 “车载音响已被摧毁!”他得意洋洋地说道。 注:“panzer”是日耳曼语里“坦克”的意思 梦开始的地方 尼尼卡看着b坦燃烧着的残骸,不禁头皮发麻。果然,坦克在面对近距离战斗毫无还手之力。不过嘛…… “你们没发现刚才那波有几个哑弹吗……” 话音未落城门便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被撕成碎片,众人惊疑不定。又是两声炮响,他们抬眼望去,只见得冒着红光的炮弹从城外两个不同方位的山坡呈抛物线急速飞来。众人大惊,纷纷远离落弹点。 一座房子轰然倒塌。 “被架住了。”高卢人扫了一眼四周的山坡,心有余悸。 “哈哈哈这个就叫中心开花……”尼尼卡又悄**把头探出炮塔,忍不住嘚瑟起来。 “这厮——” “这很尼尼卡。” “你看他高兴得像个几吨的孩子……” 刹那间,一抹克莱因蓝从眼前掠过,后背神经向大脑迅速传来了火热又柔软的信号,尼尼卡一下僵住,动弹不得。 转秋波,送娇滴滴情怀;启朱唇,吐软温温悄语。她左右勾引,脸上现娇艳夭资,风流国色,又用舌尖轻舐着尼尼卡发红的耳垂,美目盼兮: “猜猜我是谁?” 尼尼卡心如铁石,意若坚钢,他脱口而出: “钝角!” 众人心底里突然有一股阴乐再次升起,先是涓涓细流,渐渐滔滔不绝。那些阴符慢慢往上走,如洪水猛兽般冲进大脑,在脑浆里嬉戏打闹,搅和成一团。它们又从耳朵钻了出来,在半空中萦绕着,如同一股恶臭挥之不去。 众人的表情有些凝固。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嗯?他们刚才是不是离我远了一点?汉斯有些疑惑。 “这就是‘出音味来’罢,我又懂了——”须佐逐渐理解一切。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拉斐尔手舞足蹈。 那美白了他们一眼,一脚把尼尼卡踹飞,一脸鄙夷:“真怂!” “正确的。” “中肯的,雅俗共赏的。” “辩证的,一针见血的,直击要害的……” 那群蝇营狗苟之辈捧着西瓜坐在前排,七嘴八舌。 尼尼卡嘴角抽了抽。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举起双手大声喊道: “乡亲们同胞们,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尼尼卡身上。 “我宣布个事儿!” 众人歪头疑惑。 “我们组团抢劫要不要?” 众人东张西望。 “瓜皮要扔哪……” “这西瓜真甜,哪买的……” “……” “我想,诸君血脉发展应该也都到瓶颈了吧。”尼尼卡悠悠道。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愁眉苦脸。 “公有何良策?” “我昨夜思来想去横竖睡不着,作为一个立志要考上罗斯大学成为七星后土的人类高质量男性,怎么可以让金钱阻碍美好的未来——”尼尼卡顿了顿,继续循循善诱道:“至于抢劫,贫道早已有了极为缜密的计划……相信我,绝对能成!” “就你?” “没错,没有人()能比我更懂抢劫()。”尼尼卡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双手情不自禁拉起了手风琴。 “兄真乃懂王也!” “咱们冲不冲?”汉斯比划着刚刚学到的肢体语言,兴致勃勃。 “好开!我跟了!” “我们联合!” “钝角。” “我做总指挥,可有问题?”尼尼卡环顾四周,露出询问之色。 “总座高见!”众人齐齐抚掌赞叹。 “好,很有精神!” 画外,鱼浥尘轻轻把画卷起,心中叹息。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 今天是日曜日,尼尼卡照例去玄清阁打工。 在罗曼诺夫,有两种人可以理所应当的获得大量的金钱和权力,要么你的血脉能力足够强大,但强者只能用金钱和资源堆砌而成;要么你出自名门望派,或天赋悟性为宗门青睐,被正式纳入。而玄清阁正是彼得格勒本地最强大的宗门之一。 “嘿!那扫把星又来了。” “是吗,看布鲁诺怎么整他……” 尼尼卡低着头,悄悄走进更衣室。他吃力地拿起一把布满铁锈的剪子,又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尼尼卡来到岔口,正前方是铺着红毯的阶梯,一步步的向上延伸。台阶的尽头有凶兽四头,威慑四方,其身后各有一座石柱连接天地。微微泛黄的日光从通天柱顶部洒落,四兽沐浴在圣光中交相辉映,连那点点灰尘都纷纷避让,神圣得仿佛可以直通天堂。 尼尼卡抬起头,眸中倒映着洒下的光辉。 “发什么呆,快点去干活!”后面有人用撒语说道。 尼尼卡连忙颔首应了两声,提着剪子走入左侧通道。那是一条黝黑的小道,两侧五步一盏灯,但得到比赛或盛大活动时才会点亮。他在黑暗摸索着,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道路的尽头也有阶梯,只不过很滑很绿,这里没有光芒,也没有光鲜亮丽的红毯,只有卑微至死的青苔。谈笑声逐渐清晰,尼尼卡推开一扇钉着铁皮的小门,阳光直射进来很是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外面是刚刚训练完嬉戏打闹的宗门子弟。 众人不知说了什么,突然哄堂大笑起来,甚至有人不怀好意地瞄了尼尼卡一眼。尼尼卡不知缘由,或许他们是在讨论某个趣闻,与自己大抵是无关的,他如此想到,可还是红涨着脸拿着剪子匆匆走过。身后又爆发出了巨大的笑声,尼尼卡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魔鬼在驱赶着他。 他忍受不了这种含沙射影的嘲弄,如芒刺在背。尽管那些都是和尼尼卡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女,可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尼尼卡只是他们眼中的一个过客,一个笑料。 尼尼卡踏上草地,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的工作是修缮脚下这片广袤的足球场。 罗曼诺夫足球协会对球场有着许多严格的规定,如各宗门官方比赛球场其草的高度不得超过三寸,草地颜色无明显差异,目测没有病害特征,无杂草无裸地无大面积积雪,需配备合理的灌溉排雪系统等。这只是基本要求,而顶级宗门往往迷恋于微小的细节,他们必须使用来自布尔乔亚的草种,那是世界上最昂贵也是最抗寒的草,但也是最不耐用的草,可他们换的乐此不疲,仿佛用便宜的草难以匹配宗门的地位,叫人瞧不起。他们甚至考虑到草皮表面张力和硬度,因此他们要求草皮的高度必须为二寸三,高出一点也不行,美名其曰会影响比赛的节奏,可以让球员踢得更舒服。 尼尼卡对此很是无语,但架不住宗门的财大气粗,还是讨了一份剪草的活。其实在老家有更赚钱的工作,那便是给撒克逊人挖灵石,可那玩意更累更脏更不体面,尼尼卡着实不想干。 玄清,这是彼得格勒历史最为悠久的球场,曾多次作为罗曼诺夫超级杯的比赛场地,其周边看台可以容纳超过十万名观众。 尼尼卡避开球场上正在训练的球员,只去没人的地方剪草,他弯下腰,仔细丈量着草皮的长度,犹如一位早已抛弃脸皮的拾遗者。 可是啊,少年总是向往帅气和豪情,怎甘当区区玄清弼草温?某一瞬间他恍然抬头,深情的目光望过去,满眼都是自己披上球衣那英姿飒爽的样子。 银鞍配白马,飒沓如流星。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 “喂小子,给我捡一下球。” 尼尼卡假装没听到,只是自顾自割草。 “臭小子说你呢,给老子捡球!”他声音拔高了几度。 “哼——诸君请猜,我能不能射中他?”他回头用撒语问道。 身后众人瞭望,目测距离约有七八十米,皆摇头。 他把球放在脚下,一步一步丈量着距离,只见他张弓搭箭,皮球冲天而起。 尼尼卡正割草,只听得有闷响一声,抬眼见众人望着自己,不禁有些狐疑。他直起腰身,躲闪不及足球正中天灵,大叫一声仰面便倒。 “一发入魂,布费哥神了!” “不愧是多次拯救宗门的传奇!” 众人啧啧赞叹。 “无他,惟脚熟尔。”布鲁诺谦逊地笑了笑,向看台一位老者挥手致意。 老者点头回敬,哈哈大笑。看模样是个撒克逊人。 尼尼卡扶了扶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站起身,一声不吭。 尼尼卡早就习惯了,他对上流人物对待平民的态度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他们看不起底层劳动人民,看不起为他们助威加油的球迷,看不起实力势力不如他们的人,却又很嫉妒强于他们的人。他们总是不思进取,纵情欲海,沉迷于温柔乡中尽享奢华。 他们的思想与品德早已败坏,却没有人说这是错的,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尼尼卡继续埋头工作,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他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把草割完。 布鲁诺对尼尼卡平淡的反应感到非常不满,仿佛全力一拳砸在棉花上,又好似大人压根不屑于理会小孩子的把戏,总之就是非常不爽。 乡巴佬装什么清高?他狠狠啐了一口,随脚踢飞了一块草皮。 日初坠,云雾映着斑驳的红。 一颗足球从草上碾过,从草中的乳白露珠滑过,它向前滚着,它一往无前。它停靠在尼尼卡脚边,抬起头好奇地盯着尼尼卡。 尼尼卡放下工作,笨拙地颠了几下,很是好玩。 要是能踢一次比赛,此生足矣,他是这么想的。 “臭乡巴佬,居然敢踢我玄清阁的球,你也配?”布鲁诺凑到跟前,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他扯着尼尼卡就往场边走。 “哦?没天赋的贱民也配踢球?”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甚至有人现场开了赌盘,有赌土色的,有赌金色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要没天赋,给我滚出玄清阁,你被开了!”布鲁诺冷笑道。 尼尼卡感到很不自然,他仿佛一只即将上台表演的马戏团的猴子,观众都在期待着他的出糗。 尼尼卡走上阶梯,绕过石柱,径直来到凶兽面前。他回首,下面正是让他感到神圣不可践踏的石阶。虽然早晚都要尝试,但尼尼卡不想过早地失去希望,他面色凝重。可万一呢,万一自己真的是那万里挑一的天才呢,少年的内心充斥着期待、兴奋和无言的忐忑。 只有木色及以上的天赋才有可能被吸纳入宗门,加以训练后即可成为一名职业球员,从此衣食无忧。其概率并不亚于考上罗斯大学。 “奎木,看来又有年轻人要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趁早让他走,听说这货走到哪哪不幸,谁都不欢迎他。”奎木不屑地摸了摸鹰钩鼻,跺跺脚蹭掉了鞋钉上的泥土。 “没准他可以给我们一个大惊喜呢。”有人笑了笑。 尼尼卡深吸一口气,满脸虔诚。 狰兽,全身红色形态似豹,身手敏捷有五尾,头上还长有一根利角无坚不摧,吼叫声如雷鸣般震撼。相传此兽食虎豹,住章峨山。 钟山神,此兽马身龙首,身形矫健,祂住在钟山脚下,是视野与意识的化身。 混沌,其状如犬,长毛四足,有眼有耳,镇压一方。 末兽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其肩长有一对羽翼却不可展,大口能吞万物而不泄,名为貔貅。 尼尼卡咬破手指,把血涂抹在四尊神像的舌尖上。他双目紧紧盯着四根石柱,心神不宁。 大柱轻微颤动,仅貔貅泛起土色的光芒,其他皆无动静。尼尼卡心中一片冰凉。 众人哄笑起来。 他们把尼尼卡最后仅剩的幻想的权力都给剥夺了。尼尼卡第一次感到一无所有。 他深深看了布鲁诺一眼,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一颗足球缓缓滚过,它趟过背影,碾过梦想,踏向未知。 【注】敲重点: 本书使用七曜记日法,即月曜日(星期一)、火曜日(星期二)、水曜日(星期三)、木曜日(星期四)、金曜日(星期五)、土曜日(星期六)和日曜日(星期天)。七曜与本书的等级设定息息相关,比如月即最低级,日即最高级。 上课 “哟嗬尼尼卡,你又被开了?”酒馆里有人眼尖,突然开口叫道。 其他人纷纷探出头,都看着尼尼卡笑。 尼尼卡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菠萝披萨。”他伸进牛皮袋里摸了摸,排出九文撒币。 他们又故意高声嚷道:“你一定又祖安人家了!” 尼尼卡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对着一个蓝发御姐做口腔体操,连法阵都没来得及放便被吊着打。” “我也看过,你被一个黑衣男放着火烤,还有人帮你倒了点食油,想必背后原因令人暖心(物理)……” 尼尼卡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他不断争辩,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高天原语高卢语都飙了出来,还时不时捏起五指来回摆动,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尼尼卡喝过两碗酒,撕下一瓣披萨,盯着蟹黄的拉丝发呆。 拉丝越拉越长,开始往下凹塌,最后黏在桌面上。尼尼卡的心也黏在桌上。他托着下巴,一脸愁茫。 “还喝?明天月曜日不上课?”她袅娜坐下,端起碗一饮而尽。 尼尼卡盯着她。 鱼浥尘纳闷,她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尼尼卡继续盯着她。 鱼浥尘哭笑不得:“丑话在前……” “你得帮我。”尼尼卡突然开口。 鱼看着尼尼卡醉眸醺醺,微微蹙眉。又见桌上两个空碗,顿时理解一切。 “三,二,一……” 尼尼卡应声倒下。 …… “喂尼尼卡,喂喂——” 鱼浥尘迟疑了一下,推门而入。 月光穿透门户,尘飞雾散,荧光蹁跹,她美目顾盼,细细打量着屋内的布置,啧啧惊叹。 堂屋、庖屋、寝室甚至五谷轮回之所,皆有正书写就的标识牌,四周白墙他则以书饰壁,墨香四溢沉郁厚润。浥尘走入书斋,案前盏盏油灯笼于自制的纸罩,那是用木枝架成的临古帖,莹彻透明,纤毫毕现,灯光摇曳下犹见尼尼卡浮白载笔,挥斥方遒。 正是: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楼阁上,一卷卷条幅垂帘而下,四尺有余,随风招展。浥尘仔细观摩,见泛黄绢布上笔意跌宕,擒纵有度,其结字奇古恣肆,焕发着勃勃生气。 一曰: 烟沿艳檐烟燕眼,影映英楹影鹦缨。 又曰: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浅水流。 流水浅洲沙宿雁,洲沙宿雁楚江秋。 她反复诵读,妙趣横生,不禁赞叹连连。 “好湿,好湿哇——” 蓦然回首,又一大作映入眼帘: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崩得住的。 鱼浥尘:“……” 她幡然醒悟,从陶醉中挣脱出来,直奔寝室。 “尼尼卡?尼尼卡!” “快点起床——” 鱼忍无可忍,开始施法: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指尼尼卡的头被枕头狂扁)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指尼尼卡睡眼惺忪)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指尼尼卡被掐着脖子疯狂摇摆) 尼尼卡:“……” “你干嘛~~哈哈~哎呦~” 他一脸幽怨地看着鱼浥尘。 “快迟到了,你加油。”鱼平静说道,转身便走。 尼尼卡额头青筋乱窜。 …… 彼得学院,这是彼得格勒唯一一所国际学校,历史悠久享誉海外。尼尼卡在去年便顺利攻读了小学学位,以优异成绩考入这里,成为了一名响当当的高材生。在彼得学院,血脉能力、术数、历史以及三门外语是必修课程,外语中东语和撒语则是必学的国际通用语言。 东语作为最古老的通用语,传说已经流行了上千年,是约定俗成的产物,而撒语是近几百年来各国才逐渐将其作为官方用语之一,在各种因素作用下人人皆说东语却不见得人人皆会撒语,东语依旧是各国交流沟通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在罗曼诺夫,月曜日是一周中最不幸运的一天,被称作黑色月曜日。顺理成章的,尼尼卡又双叒叕迟到了…… “伟大的尼尼卡终于又回到了他忠诚的九班!” “忠——诚——” “团!结!(破音)” 全班振臂高呼。 老师不禁感慨:“您来上课的消息从一班到九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爷您吉祥。” 尼尼卡欣然落座。 刚才的仪式是为最后一个到教室的同学准备的,但几乎每次都是尼尼卡。 “你们老师请假了,诸位的期末复习由我来负责……我发现大家撒语的作文写得不太好,都是些平平淡淡的流水账,今天我教大家一些比较常用的润色语句。”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剁了两下,边写边说:“第一句,howareyouhowoldareyou” “意为怎么是你?怎么老是你?” “第二句,mthreenightfour朝三暮四。” “还有letthehorse***eon放马过来……” 尼尼卡推了推旁边的伊邪那美,悄悄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的是可能,他说的是撒语” 那美一脸疑惑:“就是啊,你听不懂吗?” “你说一个我听听……呃,theworld” “砸瓦鲁多。”那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怎么连你也是这个味?!” 尼尼卡震惊了,随即问道:“他是哪里人?” “他和我一样,都是高天原人。” 尼尼卡顿时陷入了沉思。 “那个,那个同学,对就你,你来读一下这句话。” 班上一个衣着光鲜华丽的黄发少年站了起来。他叫索菲亚,是正儿八经撒克逊人。 不就是母语嘛有什么难的,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课本,高傲地抬起头颅: “thisismymother” “念的什么玩意?" "thisismymother"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你这撒语我完全听不懂啊!”老师敲了敲教鞭大声说道,“注意吐字要清晰,再来一遍。” 索菲亚有点懵,但多年的学生意识让他乖乖服从,他一字一句读道:“this~is~my~mother” "错了错了,你们老师是怎么教的?跟我读,第斯欸兹,第斯欸兹——" “第斯欸兹?”索菲亚很是疑惑,他把耳朵凑到老师跟前,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对,第斯欸兹。来跟我读,第斯欸兹my潘扎儿。” “潘扎儿??”索菲亚神色呆滞。 “没错,第斯欸兹my潘扎儿!跟我念——” “第斯欸兹my潘……潘扎儿?” “很好!” “相信老师,我教了二十年撒语是绝对不会骗你滴!”老师自信满满。 此时,一只幼年撒克逊人失去了梦想。 尼尼卡在后面笑得头都快掉了。 …… “呃同学们,还有两周要考核了……复习?复习是不可能复习滴,爷的课时还没上完呢,今天继续讲新课——”老头戴上老花镜,把手指放进嘴里嘬了嘬,再用沾满口水的指尖轻轻捻起书页,“呃把书翻到114页,看一下第5/14蓝色部分的概念……” 尼尼卡正襟危坐,聚精会神。术数作为学校必修课,想必非常有用,他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学,正所谓:东偶已逝桑榆非晚,只要努力就一定…… “这道题其实不难,只要同学们……” ??他都开始讲例题了?不是翻开概念吗?不是先导入吗?尼尼卡满头疑惑,莫非刚才错过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他试图进行回想,想在记忆里找到关于数学课的蛛丝马迹,甚至翻到概念,尝试对其进行解读。尼尼卡又抬头看了看题目: 『一只蜜蜂在甲乙两辆相对而行的车之间飞行,遇甲车往乙车飞,遇乙车就往甲车飞,不断往返……问,这只蜜蜂在哪里被挤死?』 尼尼卡:“我不理解……” 这时老头开始写过程。他写着写着,突然敲了敲黑板上的符号:“这个知识点,我们讲过没有?”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 尼尼卡凝眸看去,似乎有点印象,但现在又不会了,话说到现在都没人说话应该没几个懂的,那就再讲一遍罢……他的目光追逐着老师,眼中满是期待。 “好像讲过诶,那个就是前两周讲的那个……”突然,汉斯小声嘀咕道。嗯,他自以为很小声。 但全班都听见了。 老头闻之喜笑颜开:“好,那我们继续讲,这个β啊……” 全班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汉斯。 尼尼卡都要破防了,这老头不是耳背吗,怎么突然这么灵光了,还有汉斯,这货居然装得一脸无辜,下课必须弄死他……尼尼卡咬牙切齿。 老头风驰电掣地写完板书,开始讲解例题。讲着讲着他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开始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什么“用这个方法好像不是那么好”“其实可以用百草园定理”“这个你们课后去可以了解一下”诸如此类话语,他的嘀咕时而声如蚊呐,时而大惊小怪,叫人听得模模糊糊,不知是讲给谁听。 “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尼尼卡悄悄问道,生怕让患者听到不舒服。 “不清楚。”海晏一本正经。 “好温柔,他真的,我哭死。”拉斐尔感动地一塌糊涂。 “啊这……所以这怎么算的?” “很简单啊,就是把α和β代进去,再解个方程就可以了。” “那第二题呢?”尼尼卡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同理啊,和第一题一样代进去一下子就算出来了,这种一看就会……” “你不会不会吧?”拉斐尔狐疑地看着尼尼卡。 尼尼卡顿时感觉到似乎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不会做这道题,只有他一个人是猪。他抬头看了看黑板,发觉板书在那一刻变得生动起来,它们犹如一个站在学术制高点的巨人低头藐视着乏力攀登的尼尼卡,还时不时发出嘲讽: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爬不上来吧…… 尼尼卡脸皮有点挂不住,但他还是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不会呢哈哈哈……” 拉斐尔一脸欣慰。 注:1此章开头部分致敬鲁迅先生的《孔乙己》 2文中尼尼卡捏五指的手势来源于意大利手势,五根手指汇聚在一起,指尖朝上来回摆动。意大利人用它表达各种各样的情绪,困惑、无奈、失望、愤怒、不解等等。 3文中诗词均来源于古人,鄙人实在不会作诗,勿cue 4教学部分致敬经典老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