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救世主》 001帝昆学士 北有帝昆,仙山之首,仙流之最。 六面阁里汇聚了大多数修仙新人,他们通过重重考验来到世界第一修仙学府帝昆山。 彼时阁中嘈杂,大家咿咿呀呀交流,先与同侪熟络起来。 “哇,你看那是谁?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黄衣女子指着不远处正襟危坐的年轻男子,不禁投出仰慕的目光。 “你不知道么?严师尊独子严玄逸呀。” 女孩们望着严玄逸身边空荡荡的座位,手上的软帕扭了又扭:好想坐他身边。 可他目光冰冷,拒人以千里之外。 她们都忸怩,所以不敢。 “严公子真如高山雪莲,不知可有心悦之人……” 其中有个紫衣女子目光傲然地坐在那群女生一旁,一直沉默地听这群花痴讨论严玄逸:就凭你们还想肖想玄逸哥哥?当她的目光落在严玄逸身上时,傲色变得温柔起来。 而她的小跟班却说出了她心里想说的话,在一旁断了那女生念想,冷哼道:“严公子和我们家凰公主才真是郎才女貌……” “……” 仙乐突然响起,盖过嘈杂的讨论声,要上课了。 “安静安静!”李正娴拿着一柄赤色的教鞭走进了教室。 “既然你们有机会来到这天地灵气的中心,就要遵守帝昆规矩。” “我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身份,仙家子弟、人皇公主还是种田人家的孩子,在这里,一律是帝昆修仙学士。” 春风拂过学堂,吹来浅浅的花香。 “下面来点名。”先生翻开一本花名册,念道: “谢瑶凰。” 紫衣女子优雅地起身:“到。” 大家都向谢瑶凰投去羡慕的目光,谁都知道,她是当朝公主,尊贵非凡。 “微生钺泠。” “在。” 而潇潇洒洒的微生钺泠,是当朝最有钱的纨绔子弟。 “周敏嫣。” 谢瑶凰的小跟班道:“到。” “严玄逸。” 高冷少年轻描淡写道:“到。” “容寰。”李正娴目扫四周,无人应答:“容寰?” 李正娴的脸瞬间就黑了。 李先生在帝昆就是出了名的严厉,被师兄师姐成为“帝昆杀手”。 众人不由地为容寰捏了一把汗。 而恰在此时,众人却听见远处传来窸窣声伴随着大喘息,直奔着学堂来。 容寰一席紫衣,肤如凝脂,五官精致,脸庞看起来有点稚嫩,像是还没张开。因为刚刚一路跑来,所以有些气息不匀,明眸中流转着淡淡水雾。容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看清了眼前黑脸的先生,有些尴尬。 “你是容寰吧。” “是……”容寰回道。 “今天是第一天上学,你就迟到?” 容寰不敢回话,干巴巴地站在讲台上。 “为什么?” 容寰低头蹙眉,似是为难。 李正娴瞟了容寰一眼,道:“想好了再告诉我。” 她继续点名。 “金炎曦。”李正娴看了一圈,顿时怒火中烧:“金炎曦来了么?” 见又是无人应答,李正娴一掌拍下手中的书,火冒三丈道:“刚上课,一个不来,一个迟到?” 容寰孤零零地杵在门口,听李正娴一顿狂轰乱炸。 容寰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老师,我刚从黎州赶过来读书,下次一定不会迟到。” “黎州?”讲台之下已经有人惊讶出声。 有人小声讨论:“那不是出了名的蛮荒穷州吗?” “你们吵什么吵?”李正娴想到这个班级里确实有位黎州的学生,黎州到帝昆山要好几天的御剑路程,便道:“容寰你可以下去了。” “好的,那……先生,请问我坐哪里?” 李正娴随便看了一眼,看到最近的空位子在严玄逸旁边,就说: “你就坐严玄逸旁边吧。” 容寰点点头,默默地走过去。 “严……”容寰想了想:“严玄逸……能不能让一下……你……挡住我了。” 严玄逸的凤眸轻扫容寰的嘴唇,容寰第一次听见他说话: “口吃?”声音不冷不热,不大不响。 “……” 严玄逸起身让了让,容寰坐到了位子上。 严玄逸生来一副桃花眼,这长相本应让人感觉风流倜傥,可严玄逸却眉目间透着清冷的气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容寰心想:这人真的是有张好看的脸,可惜长了张嘴,说话太欠揍了。 此时,容寰听到不远处身后的仙子说: “严玄逸连骂人都那么帅……” 容寰暗道:呸!这就帅了?她们估计还没见过折阳仙君,上古仙君,那才叫好看! 仙子继续抱怨道: “怎么是容寰和他做同桌?早知道我就主动坐他旁边了,也不至于轮到容寰。” “你有这胆子么?我一靠近严玄逸,就感觉瑟瑟发抖。他都没有表情的!” “你懂什么?这叫做气质!哦对了,你刚才来时看到了么,他的灵宠竟然是鵺,这种灵使,修仙多年的学士都不一定能收服。” 容寰转头看到窗外立着一只大鸟,就靠着严玄逸左边。她抽了抽嘴角,上个课罢了,还秀灵使…… 有人拍了拍容寰的肩膀。 “容寰。” 容寰回头看向身后的那个人。 陌上君如玉,公子世无双,应该就是形容微生钺泠最恰当不过的。 微生钺泠身着一袭白色长衫,温润如玉,脸上挂着清凉的笑。 “我叫微生钺泠。我用剑,你用什么兵器呀。” 其实容寰不怎么用兵器,但硬要说一个,她回道: “我也用剑。” “那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练习。夏试在南淬山,到时候一起去!” 听到“南淬山”三个字,容寰一阵恍然。 南淬山……原先是妖族得意地盘,如今妖族没落得,这块宝山堕落成修仙考试的场地,因为所有人到了那里,都会丧失灵力,所以可以用来测试剑术,暗器,灵力钳制逃脱术等等科目。 李正娴看时辰差不多了,于是宣布到:“今日叶先生临盆,下节课由折阳仙君代课。” 台下立即炸开了个锅。 容寰抓住自己的衣摆,抿着唇,强忍着禁不住勾起的嘴角。 折阳仙君竟然要来代课,上课第一天就有这等好事?! 微生钺泠诧异道:“折阳仙君作为上古遗留上仙,向来不收弟子,更别提教书了,只做个悠闲的散仙。如今我们班是得了什么运气?有幸让折阳仙君代课!” 有女仙在一旁说:“只不过,折阳仙君代的是叶先生无趣的天文算术。哎……若是剑术、法术就好了,算术啊,我真是不想听!” 她接着道:“听闻折阳仙君乃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 容寰心里想:你不是刚才还在说严玄逸帅么?变得也太快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容寰的余光不小心瞥到了严玄逸的腰部,他白色的衣衫渗透出隐隐的血色。身为同桌,还是嘘寒问暖一声比较好…… 容寰缓缓侧头,用神识问道: “你没事吧……” 严玄逸的神识跟他的声音一样冷漠:“不用你管。” 容寰被怼了一下,莫名有些生气,还真不管你了。容寰在一旁默默地等待折阳仙君的到来。 而就在此时,天空一片金光灿烂。 折阳仙君一身金底银边的广袖长袍,衣袂轻扬,稳稳落地。 “折阳仙君来了!”学堂里声音此起彼伏。 容寰仰头望去,折阳仙君身披万丈阳光,乘着微风来了!桃花摇曳,粉红色的桃花漫天飞舞。 ------题外话------ 修文了。有些宝宝翻译有字不认识。这边写一下几个重要的:寰huan4环,微生钺泠yue4ling3,月领,其他的不重要哈哈。 002折阳上仙 折阳仙君背着手,款步走进六面阁。他停驻在讲台之上,声音如山间清泉: “各位学子,我乃折阳。” 折阳仙君已有三万岁有余。一席水墨长衫缓缓走近,黑发随意的散落在身后,部分长发以一银冠梳起。眉宇间有几分孤傲轻世,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散,看似柔和,可眼底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 就连他将目光落在容寰身上时,也丝毫不诧异。 折阳仙君竟然将容寰忘记了。 容寰低头苦涩淡笑,毕竟过了几百年,上仙都凋零了。 “学生参见折阳仙君。”众人行礼。 “今日代叶先生的课,不知大家对天文算术有何看法。” 众人因折阳之威严,不敢作答,台下鸦雀无声。 折阳仙君见众人没有应答,于是说道: “那我出一题,汝等做之。”说罢,折阳仙君就提手一扫,几行金色的大字赫然显现。 折阳仙君不过二十多岁的面容,却一副俯瞰众生之样,同他稍显得格格不入了。 大家互相讨论了一番,却毫无头绪。 此时,有个女子举起了手。 折阳仙君清冷的目光落在这紫衣女子身上: “这位学子,如何称呼?” 谢瑶凰道:“学生谢瑶凰。这道题……想来应该算上星轨变换,因此十分繁复……”正说着,她变来一盘珠算,动手算起来。 “不错,确实需要星轨变换。” 得到肯定,谢瑶凰嘴角含笑,众人都等着谢瑶凰算出答案。 容寰扫了一眼谢瑶凰飞动的指节,玉珠碰撞。 而折阳仙君,目光中带着期许。 他说过,希望有人能解开他出的难题。 容寰本想低调做人,可望着折阳仙君的眸光,她猛地举手:“老师。” 她有个缺点,嫉妒心强,看不得折阳欣慰地望着别的女人。 “这位学子,可有想法?”折阳的目光停在容寰身上,问道。 折阳上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眉眼间有些冷淡。 但容寰只觉得那目光灼得她说不出话来。 他对上了她的眼眸。 容寰一阵恍惚,缓缓道:“我叫容寰。” 折阳面色上毫无波澜。 容寰长吸了一口气,道: “依阴阳星月,推星演命,乃是天文术书的精华所在。我以为,天星在破,距三千七百六十三万里,白矮双星,蓝光笼罩,紫气东来,张三乃是……帝王命。” 谢瑶凰皱了皱眉头……心里讥讽着容寰不懂胡诌,嘴角轻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她指尖一弹一拨,竟然算到了三千八百万里,急得她冷汗涔涔。 “不是吧……心算???”台下有人惊呼。 谢瑶凰停手。 折阳落在谢瑶凰的算盘上,他虽然已经知道谢瑶凰的答案,但还是问了一句:“谢学子,可算出多少?” 谢瑶凰声音略带无力,心里满是不甘:“三千八百万里。” “很好。都是对的。不过容寰更精确些。” 心算的比算盘算的快准精确,高下立见。 谢瑶凰咬咬牙,默不作声。 微生钺泠见状,朝容寰挤眉弄眼:“你真行!” 谢瑶凰见容寰如此积极的样子,手中的拳头紧了紧,强行将脸上的青白压下去。 “时间不早了,吾留一题,你们再做做罢。”折阳说道。 末了,他看向容寰,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折阳在白幕上又是一扫,旧的金字消失,新的金字又显现,整整五行。 “融会贯通,以微知著。” 折阳背过手,缓步离去,不久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容寰望着折阳的背影,听到有女生说:“折阳仙君如此威严,恐怕没有女仙敢接近他。” 有男生说:“满嘴孺子可教,真是毫无情趣。会有女仙喜欢这样的人吗?” “要是我是女生,感觉对方就是个老迂腐,上课无聊得紧。” 容寰暗暗握紧拳头,那群嚼舌根的人根本不了解折阳是何等优秀。 他虽不善言辞也不喜言语,但心寄苍生,胸怀天下,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人,胜过她见过的一切山川河流。 而就在此时,严玄逸的血透过白色的衣衫,流淌到了两人之间的竹席上。严玄逸面色惨白,好像随时要晕过去。 “你受了重伤……” 那人没有回话,似乎是讨厌和对方多费口舌,用仙力擦掉了竹席上的血,转身唤了一声“鵺”。 鵺带着严玄逸冲出了书亭,那只大鸟扑棱而起翱翔天空,最后又消失不见。 容寰暗自思量严玄逸身上的伤口,伤口上的气息十分特别,像是被远古凶兽抓伤的。他一个帝昆学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003藤林清池 鵺这只大鸟确实厉害,飞得极快,容寰竟然跟丢了。 容寰便回到了六面阁中,她还没来得及坐下,李正娴就带着几个蒙面携刀的暗卫走进来说道:“人都来齐了是吧。” 李正娴的目光落在了严玄逸空荡荡的座位上。 “容寰,严玄逸呢?” 容寰瞥了一眼身旁空置的位子,说道:“不知道。” 李正娴皱了皱眉头:“这快上课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李正娴笑着对暗卫说:“还缺了一个严玄逸。届时我请他单独来找你们。” 一个暗卫回答:“也好。麻烦李先生了,帝昆山里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落下,哪怕他是严宗师的独子,也要查验。” 底下突然响起一片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多是惊呼。 “严玄逸竟是严宗师的独子。” “你才知道啊!” 李正娴一拍桌子:“肃静!我说过,在这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一视同仁!” 李正娴义正言辞地对六面阁的学子说道: “藤林清池乃是九州大陆的禁地,虽受帝昆山管辖,但若无藤符,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百年总是出个不要命的。现在有人擅闯藤林清池,被守护神兽打伤,逃到了帝昆山。若尔等遇见可疑人物,一定要上报,尤其是受了重伤的人。此等蔑视规则、心存歹念之人,必要就地伏法!” 受了重伤?容寰坐正,想到严玄逸腰间有上古凶兽的伤痕,不由地将他和藤林之事联系起来。 “帝昆山乃是仙家重地,难免会混入几个妖族细作,望君保持警惕。” 容寰挑了挑眉,暗暗心虚:不会是说我吧。 她转而想到刚刚严玄逸身上的血迹,倒是觉得严玄逸更可疑了。 说不定这个严玄逸是妖族细作假扮的。 暗卫们在台上细细打量学子,学子神态气度一览无余。 类似的阵仗容寰并未少见。她不怕,耿直单纯的眸光直接迎向其中一名暗卫,那暗卫看到她后,居然瞳孔一紧,连忙别过脸去。 表现行为比容寰还可疑! 容寰歪着头,这名暗卫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李正娴问:“请问可有可疑人物?” 暗卫们摇摇头:“多谢李先生,我们先去下一个地方。” 一整天过去了,严玄逸都不知去了何处。容寰也不在乎,美滋滋地回家休息了,准备和折阳来个梦中相会。 *** 兵器课的先生已经在山头练武场等候着,他旁边还站立着三个看起来是师兄师姐的人。 “老夫许旷是你们的兵器课先生,这三位,是你们师兄师姐,分别是淇言、郑铎、夏寐,负责辅导你们练习。” 容寰循着许先生的目光望向淇言时,眸光不觉一滞。 兴许是因为淇言的容貌。 淇言长睫缓缓扇动着,眼眸深邃,可眉眼中英气逼人,气质不凡。她只浅浅地抹了胭脂,让人看起来既疏远又亲近,疏远是因为清俊的眉眼,亲近是因为饱满的朱唇。 最最让容寰觉得似曾相识的是,淇言眼角的那颗朱砂痣。 淇言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服,手持着剑,朝着容寰走过来。 谢瑶凰向淇言行了个礼:“师姐好。” 淇言拦住,说道:“瑶凰师妹,不用给我行礼。” 谢瑶凰微微一笑:“不不不,您是严玄逸的师姐,我必须尊重您。”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是话语中的嘲讽毫无掩饰。她在“师姐”二字中强调,想要让淇言明白,她是一个老女人。 淇言一愣,容寰估摸着这两人都和严玄逸有点关系,相互吃醋,本以为要看到针尖对麦芒,淇言却没有在意谢瑶凰的挑衅之词。 “时候不早了,我们尽快练习,你们二人联手攻我。”淇言说道。 容寰点点头,抽出剑,摆好了姿势。 谢瑶凰也准备好了。 淇言道:“开始。” 容寰正想着怎么出招呢,谢瑶凰就率先一步,足尖划过地面,剑气直冲淇言,似乎要报方才的仇。 她想到严玄逸幽黑的眼眸在淇言身上停留,心中的恨意便更强了。 淇言微微一笑,用剑背轻轻抵挡,转了个圈儿,整个人绕到谢瑶凰身后。谢瑶凰估计使了很多力气,一时间刹不住,朝着一棵树冲了过去。 却不曾想,谢瑶凰剑尖甫一戳到树干,剑如水波,她借着弹力,凌空旋转,一个漂亮侧身,又朝着淇言刺去。 容寰看了半晌:这公主实力真的不错。但她想着自己也得出一份力,不能全程消极观战,于是也刺向淇言。 004回想当年 淇言一扫,打翻了谢瑶凰的剑,而后剑身一翻,贴住了容寰的剑头。 谢瑶凰道:“师姐真是厉害呵。” “谬赞了。” 见三人停手,有个女子走过来夸赞道:“真不愧是谢瑶凰公主,剑法如此高超。” 话音刚落,谢瑶凰剑锋凌厉,剑身如光一般迅速,剑头毫不留情地扎向容寰。 容寰抬剑格挡,不曾想谢瑶凰一脚向容寰踢过去,容寰看到那腿羲面而来,轻声一跃避开。 令人诧异的是,谢瑶凰现在用的招式,是淇言方才用的。 短短时间,谢瑶凰就学会了淇言的招式,可见其天赋。 容寰表现得落入下风,谢瑶凰步步紧追。 容寰不愿崭露锋芒,她虽将淇言的招式看地清清楚楚,但是故意躲闪,几招之下,动作装的越来越木讷。 双方的两道金属死死擦过,传来刺耳的声响。 谢瑶凰一个箭步,迫使容寰连连后退,撞到了一棵树上。 胜负已分。 最差的、最优秀的,总是被关注,只有普普通通的,才会被忽视。 容寰来这里,本就是带着伪装来的,不能太过高调。 谢瑶凰皱了皱眉,她这一次不太想放过容寰,上次她在折阳上仙面前出尽了风头,这次好不容易可以将她踩在脚下。 谢瑶凰望着容寰紧攒不甘的眉头,嘴角的嘲讽更加明显了:“这个学堂,向来没有多少人的武功在我之上。你能接我那么多招,已经不错了。听说你是黎州来的?哪里的穷乡僻壤?你能从黎州改命来到帝昆山已经是不错了,可惜,还差远了!” 谢瑶凰并未停手,而是依旧刺向容寰。她的眸光触及容寰的一段头发,手中的灵气攒聚在剑刃上,她要给容寰一个教训。 谢瑶凰嘴角微微欠起: “你也就只有天赋了,可你的天赋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淇言看到谢瑶凰的剑,正朝容寰的头发狠狠地切下去,于是当即一个瞬身立在容寰一旁,顺势将容寰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谢瑶凰见淇言护她,向剑风里注入掌力,剑风顿时灌向两人,摧枯拉朽。 淇言和容寰连连后退。 淇言甩袖一拦,接住剑风往前抵了抵, 容寰倒是没什么,可淇言却蓦地拧着眉头,捂住胸口。 容寰有些慌张,忙开口问:“师姐你没事吧……” 淇言却站直了身板,像没事人一样说道:“无碍,是我大意了。瑶凰做的不错。” 想来想去,淇言应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容寰有些内疚。 “技不如人就不要怪别人了。” 其实容寰本来想迎那一掌的,自己血厚,接一掌没什么,可没想到,淇言竟然拔刀相助。 回想当年,上古时期,容寰一声龙吟,对方就吓得屁滚尿流,容寰再一“龙腾飓风起”,天降刃雨,敌方魂飞魄散。容寰打仗,从来不拖泥带水。 南淬山的荒芜,是因她年少无知、顽劣所致。因控制不住术法,点个火把,却不小心使了个“暗火燎原”,将整个南淬山的钟灵毓秀之气烧得一干二净,致使南淬山的灵脉逆转,大多法术都使不得。 而她现在竟然脆弱到要别人来保护? “对不起师姐……” 谢瑶凰望着这两个菜鸟互相扶持,笑道:“菜鸟和菜鸟一起更是菜鸟。” 许旷的一声“散课”,结束了这节课。 淇言默默地离去,背影孤寂。她握了握拳头,平生,最恨有人拿天赋、门第说事。因为这是作为平常人家、资质平庸的淇言,怎么也触及不到的。 谢瑶凰也许扫一眼仙书,便能领悟十之七八,而淇言却需要读个三四遍,才能渐入佳境。 不仅如此,谢瑶凰自小就有九州大陆最厉害的先生教授课业,这是淇言永远不能拥有的。 她倒不是嫉妒谢瑶凰,只是悲愤:高者更高,低者更低,寒门难出贵子。 005烛龙逆鳞 阳光晴朗,万里无云。树木葱郁,一片盛景。 看着远去的淇言,容寰追了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瓶药。 “淇言师姐,你没事吧。” 容寰将药递给淇言却发现一只白色的纸蝶扑棱翅膀,悄悄落在树梢。 容寰望向那枝头的纸蝶,觉得有些古怪。 这个纸蝶叫“蝶眼”,多数用来监视。道行比使用纸蝶的人高,就能看得到纸蝶,反之不能。 看起来淇言并不知道有纸蝶在监视她。 淇言的目光落在瓷瓶上,摇摇头:“没事,谢谢。” “师姐,你收下吧,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这个是内服的。” 淇言见容寰十分热心,也不好意思推脱,便收下了。 淇言扯出一抹微笑,看起来像是在忍痛:“谢谢你,我受伤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和其他人说。” 容寰点点头:“好。我一定为师姐保密。” “你叫我淇言就好。” 容寰细细打量着淇言的眼眸,在她的眼眸中,竟看不出悲喜。 看起来她是一个寡淡的美人,和她之前认识的一位女神君很像。 不过想到那个女神君,容寰就有些头疼。 “淇言,那我先回学堂了。再见。” “再见。” 淇言穿过长廊,窜入一座假山后头,一手扶住山石,一手捂住胸口,献血刹那间喷涌而出,纸蝶正欲上前,却又退后,煽翅藏到一个犄角旮旯里。 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可嘴里一阵腥甜挥之不去。 她目光逐渐阴鸷,藏在山石投下的阴影里。 淇言打量着容寰给的瓷瓶,若有所思。未久,她拉出瓶塞,含了一颗药丸在嘴里。 顿时一股苦味布满了她的口腔。 *** 容寰今日上课时,严玄逸就在一旁睡觉。容寰感慨,怪不得是严宗师独子,上课睡觉都没人管。 “我这么好看?能让你盯这么久?”严玄逸用神识对容寰说道。 “切!”容寰瞥了他一眼,说道:“上次忘记问你,你怎么也会用神识?” 严玄逸缓缓睁开眼睛,说道:“神识是你家秘术?别人不会?” 容寰现在已经渐渐地习惯了严玄逸的说话方式,没有理他,说道:“去藤林清池的是你吧。你也是厉害!禁地你都去。” 严玄逸道:“怎么?藤林清池也是你家的?别人不能去?” “呸!懒得理你!”容寰说完就转过身去,继续听先生讲课。 课后,严玄逸起身,离开了位子。容寰眼睛一转,偷偷跟上,发现严玄逸走到了李先生的书房。 难不成严玄逸要自首? 李正娴见严玄逸来找她,有些惊讶,问道:“你昨天去了哪里?” 严玄逸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李正娴。 李正娴见他没说话,试探道:“难道昨日去藤林清池的是你?”严玄逸低着头,李正娴做实了内心的想法,难以置信道:“你为什么要去?!” 严玄逸一声未吭。李正娴无奈:“你若没去就罢了,你若去了,我也帮不了你。不过,我会通知你父亲的。” 严玄逸扯出一抹笑容:“谢谢。” 就在这时,书房里现出四个暗卫。 暗卫各自都带着面具,穿得一模一样的制服。 容寰分不出昨日那个奇怪的暗卫是哪个。 暗卫拉住严玄逸的肩膀,将他扣了,说道:“严公子,请跟我们到暗狱走一趟。” 暗卫押解着严玄逸前往了一个山洞,周遭结界环绕,山洞下面藏着幽暗无比的牢笼。 暗卫把严玄逸挂在一个架子上,然后问道: “严公子,请问你是否去了藤林清池。” “严公子,若是你坦白,我司一定会从轻处理。” “严公子,若你一言不发,我们要动刑了。” 严玄逸逸垂着头,目光涣散,不置可否,看得容寰都急了。 容寰悄然无息地隐匿在一处阴影里,一览无余。 正当暗卫给严玄逸脱袍检查时,一阵跫音穿透黑暗传到牢中。 “我看谁敢动我儿!”严宗师从远处踱来。 暗卫禀明:“严宗师,闯入藤林清池是大罪,我们只是例行检查。” 严宗师质问:“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儿闯入藤林清池的。” 暗卫们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没有证据。 其中一暗卫上前说道:“回严宗师,严公子重伤,我们正要查验。若是因为神兽所伤,我们恐怕要将事情前因后果细问一番,并且上报朱雀台。” 容寰的目光落在正在说话的暗卫身上。 严宗师也没办法阻止他们办案:“也罢。”严宗师靠近严玄逸,抚摸严玄逸的脸颊:“逸儿,你没事吧。” 严宗师拿出一片婴儿巴掌大的东西,放在严玄逸的腰间。那片东西在严玄逸的腰间突然发了光亮。 容寰一怔,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东西竟然是烛龙逆鳞碎片…… 烛龙逆鳞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能很快修复严玄逸腰上的伤口。 严玄逸微微抬头,牵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在牢房的灯光下,那笑容鲜艳无比,仿佛是血化成的。 “爹。” 严宗师突然严肃说道:“你告诉爹,你有没有去过藤林清池。” 严玄逸喘着气,却默不作声,他默认了。 “啪!”一道巴掌落在了严玄逸的脸颊子上,他煞白的脸上顿时红肿起来,触目惊心。 “逆子!”严宗师面色铁青,额上的青筋暴起。 他阖眸,对着暗卫说道: “请将竖子交于朱雀台。老夫方才多有得罪了。” 说罢,严宗师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容寰倒不好奇严玄逸为何要去藤林清池,而是更好奇为什么严宗师有烛龙逆鳞碎片…… 是她的烛龙逆鳞!她找了好久一直没找见的逆鳞! ------题外话------ 我在想什么时候发文比较好呢可能上午九点、下午三四点?谢谢大家支持。看书愉快。 006见色起意 “严公子,我们已经上报朱雀台了,如果朱雀台下令让我们动以极刑,公子可是要被削骨削皮的。” “……” 半晌,严玄逸才开口道:“我累了,你们明天再来问吧,我明天再说。” “你要是还不说的话,我们只能……”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骚动的声音。 暗卫眼光一紧,只听有人大叫道:“有奸细!” 两人持剑追跟过去。 容寰换了一身黑衣,罩着面具,从暗处现身。 严玄逸垂着头,他的目光仅仅看到了容寰的黑色鞋子与黑色衣摆。严玄逸毫无表情,更无表态。 “严公子。你想出去么?”容寰变化声音,沙哑粗糙。 严玄逸回答:“不想。” 容寰见他无法动弹,手直接伸到严玄逸的腰间,指尖一夹,往上一提,捏着烛龙逆鳞碎片到严玄逸面前。 烛龙逆鳞闪着幽幽的光芒。 容寰把玩着手里的逆鳞,不经意问道:“你父亲为何有这个?其他的碎片在哪?” 严玄逸这才抬头看着容寰,眼底里波澜不惊。 容寰笑着说道:“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放你出去。” 严玄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容寰。容寰皱了皱眉头。 “听说你去了藤林清池,轻则幽禁二十年的,重则解离仙灵,只能是个废人。你本是万众瞩目的严公子。何必呢?” 严玄逸凛然的目光对上容寰的双眸,嘴角扯出嘲讽的冷笑: “你是妖吧!我擅自离开这里是逃狱,我被妖放走,会被冠上通敌的罪名,怎么也好不到哪里去。” 容寰道:“那我要是可以让你名正言顺的出去呢?” 容寰微微一侧,敏锐的耳朵觉察身后暗卫的行踪,她连忙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容寰化成一团黑气,悄悄潜入暗狱的下一层,暗狱共有九层,分别关着不同的妖、仙、人。审问严玄逸的地方,是第一层。 容寰见暗狱下一层有重兵把手,便准备离开。 容寰隐在黑暗中,却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逆鳞碎片漏了一个角。 “什么人?”暗卫捕捉到那一缕微光,正向容寰走来。 容寰左右打探,寻找着离开之路,可她所处的地方位于一个角落,根本无处可逃。 容寰摸向了腰间的短刀,准备出手。 就在暗卫离容寰只有六尺距离的时候,突然一股力量把容寰拉进了更深地黑暗处。 容寰没站稳,踉踉跄跄撞到一个人怀里,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木调香扑面而来。 这个味道有点好闻……好像……还有点熟悉? 那人在拉容寰入怀时,不经意地将容寰腰间露出的一角碎片,往下藏了藏。 容寰觉得这个人算是救了他,于是用嘴巴无声地说了“谢谢”二字。刚刚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带了面具,对方看不见。 她注意到,这人也带了一个面具,只是…… 这人的面具感觉比自己的精致好多!容寰瞬间有点羡慕,此人的面具上有着精细的绣纹,在靠近耳边处,雕刻着一朵小花。容寰眯着眼睛,那花倒像是……木兰。 容寰忍不住伸手想触碰,但还未触及,这人不露声色地向后一躲。 容寰这才发现自己和他贴得很近,自己的手以暧昧的角度停在了半空中,将要触碰到对方,对方很灵巧地避开了。 她想着:我这是在干什么?见色起意? 容寰收了手,刚准备后退,突然被男子一把紧紧地抱在怀中。容寰一愣,刚想挣脱。 男子却收紧了怀中的容寰,箍着她向里头的角落挤了挤。 暗卫就要靠近了。 007木兰面具 “找到那妖物了么?”有人说。 那个暗卫看了看黑暗处,一片安静,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就说道:“没有任何发现。我们去别处找找。” 另一个暗卫说道:“最怕妖族东山再起,届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们一定要十分仔细,查询踪迹,不可放过任一个可以迹象。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妖族细作潜伏在帝昆山。” 近处的暗卫回道:“虎符君,折阳仙君可有谈及针对妖族细作的计策?” 虎符……?! 黑暗中的容寰暗了暗眸,原来你个小老虎跑这儿来了?! 虎符摇摇头:“折阳主人应该已经有了万全计划,恐怕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容寰听此,脸色隐隐变暗,她握了握拳头。 虎符又道:“我该给主人准备沐浴了。诸君告辞。” 暗卫离开后,容寰和那个男子从暗狱中逃了出来。 容寰作礼道:“多谢!” 容寰作为上古烛龙,她的一副眼睛可以识妖辩人,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例如黑夜里的黑色面具。 此时,在阳光下,容寰更能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具,虽是黑色,看起来与暗卫的面具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的面具更加精致美丽,尤其是耳后的木兰。 容寰正准备离开,便听到身后之人说道:“不留个名字么?” 容寰愣了一下,回头道:“暗狱见面,留名字怕是不妥吧?” 那人轻笑一声,缓缓道:“你都记住我的面具了,和我留了名字有何不同?” 容寰觉得好笑,不经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记住你这个面具,你就不能换个面具么?!” 那个人向她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在下金炎曦。” 原来你就是金炎曦,那个没来的! 既然他都自报家门了,容寰也没有必要藏着噎着了,说道:“在下容寰。” 容寰因为还要去找虎符那个混蛋,便和金炎曦道别后离开。 容寰悄悄跟了虎符一路,从花园,一路驾云往缥缈阁去。 缥缈阁就在容寰歇脚的山头上。 容寰选择住在这个山的山脚下,是因为这个山头住着折阳上仙。 而缥缈阁是折阳上仙沐浴的汤池。 不多时,虎符摘下面具,脱了暗卫的衣服换上浴衣,他还给自己穿了个大裤衩。 然后,他开始鼓捣桃花,盛了满满一桶。 这样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对容寰做过。 容寰眸光微冷,隐隐有一团怒气上升,她掐了个时机,从虎符身后偷袭,一把勾住虎符的脖子,架上一柄刀,恶狠狠说道: “好啊!你这个背信弃义、离心离德的死老虎,几万年不见,认他人做主子了?” 天蓝色的帘幕将更衣室和浴池分隔开。 虎符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竟然被发现了! 他声音颤抖,容寰明显感觉到他汗毛竖起。 “你……你竟然还活着么……” 容寰的刀往前一推:“废话,你都活着,我为什么要死?” 虎符的脖子连忙一侧,避开了刀锋,突然泪流满面道:“主人啊!我找了你几万年,都没找到你……你去哪儿了……” 容寰气道:“你告诉我,你怎么就成折阳仙君的灵宠了?” 虎符与容寰的目光相对,虎符眼中的容寰冲天戾气,他吓得战战兢兢。 虎符心里虽想: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但这是万万不能说的! 虎符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说道:“我上辈子跟着的是世间最厉害的妖,如今上古毁灭,这辈子,我一定要跟着最厉害的仙……” 008他人仙宠 容寰邪魅一笑:“算你会讲话。别折阳仙君是……”容寰一边笑,一边用刀子拍了拍虎符的脸蛋:“看上了你这张比喜鹊还灵巧的嘴!” 虎符蓦地趴在地上,跪起来:“老主人啊!小虎找你找得好辛苦!” 容寰蹲在地上,眼光一冷,说道:“事二主,可是灵宠的大忌啊!早知当日就应该让那匹狼当我的灵宠了,狼向来从一而终,不像你—— 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话音刚落,容寰眸光一冷。 寒光之下,虎符顿时被变成了原形,是一只灵虎,可它的体型却被缩小了好几倍。 容寰抓起虎符的后颈,在半空中摇来摇去。 “老主人啊,家暴是不对的!” 容寰也不是真的想打他,看虎符委屈地就像一只橘色的小猫,笑了笑松手。 他连忙抱紧容寰的大腿:“老主人啊!小得冤枉!小得过得好苦……” 容寰表情冷漠:“跟我诉苦没有用,我现在怀疑你的衷心”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耳后听到极轻的声响,神色有些紧张:“折阳回来了?他来洗澡?” 虎符扒着容寰的裙腿,点点头。 “你……”容寰上下打量虎符:“要服侍他洗澡?” “嗯嗯。”虎符担忧起来:“老主人,你快走吧。如果被折阳仙君发现了就不好了。他应该快到了!” 虎符道:“老主人,现在不比上古,仙妖势不两立,你先走吧!” 容寰倒也不急,眼珠子转了两圈,计上心头。 色计上心头! 容寰嘴角禁不住勾起的弧度,不由得让虎符心里一寒。 “老主人你要做什么!”虎符惊呼。 容寰把虎符推出了缥缈阁,还支了一道结界帐子,把虎符隔在了缥缈阁的外头。 虎符又怕又愁:“老主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你可不要偷袭折阳仙君呀!” “不要叫我老主人,我年轻的很!”容寰隔着结界,一巴掌把虎符糊了出去,甩下一句话。 等虎符爬起来,他就看见容寰变作自己人形的样子,哼着小曲,走进了缥缈阁。 他想叫住老主人,可是刚上前就被结界一下弹开。 他满脸抑郁绝望地趴在地上,自言自语:“完了完了。这缥缈阁的温泉水是照妖池的水啊老主人一去原形毕露,完蛋了不行,我得避嫌,不然仙君以为我和老主人串通好了伏击他,我必须得先闪了!” 缥缈阁树木葱郁,桃花盛开,缥缈池氤氲缭绕,一片惬意悠然。 折阳踱步踏进缥缈阁,一身金衣,恍若身披了阳光。 他微微颔首抬眸望着一片虚无的空气,眼光平淡如水。 池边,容寰捧着一桶桃花花瓣,手往空中一扬,漫天的花瓣像下雪般落下。池上飘满了一层桃花花瓣。 她顿时起了兴致。 折阳望着眼前玩着桃花的虎符,唤道: “虎符。” 富有磁性的声线从容寰身后传来。 容寰半空中的手一僵,她转头望过去,折阳竟然定定地站在那,不知来了多久。 容寰讪笑:“折阳主人,您来啦。” 折阳扫了一眼池水上的桃花,淡淡道:“洒太多了。” 容寰讪笑道:“啊……那我去掉一些。” “不用了。”折阳转身就走进了池子旁的木屋。 容寰望着满池的桃花花瓣皱了皱眉:折阳上仙说不用了,应该是嫌麻烦吧!想来他心里应该是不快的,我还是舀出些花瓣吧。 这么想着,容寰便拿起葫芦瓢侧身捞花瓣。 ------题外话------ 我在修文当中如果发现剧情重复的话,我应该还没修到。加快了一些节奏。 009服侍洗澡 容寰正捞着花瓣,却听到小木屋里传来折阳清冷的声音,语气中有那么一丢丢的责备: “虎符,还不过来更衣!” 容寰略是一怔,想到要为折阳更衣,脸上浮了一层红晕。 不过想来现在自己假扮虎符,折阳让虎符更衣也实属正常。 容寰是妖,还是上古大妖,活了这么多万年了,还要什么脸皮?她早就把自己的脸皮揉了又揉,踩了又踩。 更个衣罢了…… 不慌! 容寰蹑手蹑脚地走近小木屋,撩开蓝色的幕帘,就看到折阳仙君清癯颀长的背影。 折阳仙君张开双臂,金色的袖子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容寰咽了咽口水,低头给他取下腰封。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地故作坚强。 她的身板直挺挺地,倒显得不自然。 她伸手逐渐褪去折阳的外袍,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像是檀香。 折阳的气息就近在咫尺……有点好闻…… 可能是被这缥缈池的温泉蒸得,容寰觉得有点热。 折阳颔首望着容寰,冷不丁说道:“虎符,今日你为何如此拘束?” 容寰心里咯噔一声,抬头就是折阳深不见底的眸子,她对上那双眼,就连忙别过去,讪笑道:“哈哈,没有啊。” “那为何心不在焉?”折阳问道。 造了折阳斥责,容寰手脚就加快了。 她慌忙地褪去折阳的里衣,却没想到,折阳白皙健壮的胸膛赫然展现在她面前! 容寰一怔,突然感慨自己这回重生地太值了。 上辈子馋了好久的折阳上仙,现在连胸膛都让她看见了! 她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折阳上仙,颇有些肆无忌惮。 折阳看到她震惊的表情,眉目里似是含笑道:“行了。你去给我准备凉酒罢,我自己来。” 容寰红了脸,匆忙离去。 容寰端了一壶酒出来,放在池边。 她现在庆幸于自己是扮作虎符的样子,因为虎符的脸皮厚,在他的脸皮上也显不出脸红。 不过……万一折阳看见自己的灵宠给他脱着衣服,还脱红了脸,这怎么说的清楚? 不一会儿,容寰就见到一身白衣的折阳,他身似广玉兰树挺拔颀长,面如广玉兰花丰神俊朗。 他飞身入水,浸泡在水中,四周烟雾缭绕,水线刚刚过了他胸膛,露出锁骨。 容寰把酒盘浮在汤池之上,抬脚欲走,却被折阳叫住了: “你不下来?” 啊?下哪儿?下池子?下池子干嘛?共浴么……? “虎符,你今日有些奇怪,莫不是……” 折阳尾音拖的极长,在容寰耳里,倒显得有丝暧昧。 “莫不是……被人附身了?”折阳继续说道。 容寰听到,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眉头一皱:应该没有露陷啊。 她壮着胆子,迈向池子。 好你个虎符!居然往日都会陪折阳洗澡。想到这,容寰心里不觉有些不快。 容寰小心翼翼摸下了池子,水温恰好,柔软温润。 “听闻你们暗卫找到了擅闯清池的人。” 入水口,水声潺潺,氤氲的雾气不仅迷了容寰的眼,也使得容寰听不真切。 “哦嗯,是。”容寰学着虎符的一举一动回答道。 虎符是她自小拉扯大的白眼虎,它遣词造句、仪容形态、脾性,容寰了如指掌。 折阳又低低地说了一声,可身后的水声让容寰听不太清。为了听得更清楚,她慢慢挪动身子,靠近折阳,带动了水面上的桃花花瓣如涟漪般一圈一圈展开,桃花花瓣打转、翻滚,被水推开,露出一片水域。 那水可以照应出妖怪的真身。 这照妖池里突然映出一段龙尾,可容寰浑然不觉。 010子夜约会 容寰说道:“那擅闯的人竟然是严宗师的公子,严玄逸。严宗师得知是自己儿子,当即就掴了他一巴掌打骂逆子。” 折阳若有若无地瞄了一眼那龙尾,龙尾顺滑如水,有些华贵又有些可爱。 他眼光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些许波澜,当他意识到后,无奈地笑笑,垂下眼眸。 容寰继续滔滔不绝。 那龙尾摇摆了几下,又被从四方飘来的花瓣给遮住了。 折阳面色沉静,细细想到她并不知道这池子,引的是照妖池的泉水。就算是上古大妖,原形都会被照出,更何况是这么独特的一条……烛龙…… 真是——蠢啊。 折阳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脸上逐渐浮现出如桃花般的晕色。 容寰望着折阳微醺的脸,眨巴眨巴眼睛。 折阳蓦地开口:“你,天文算数解的如何了?” 什么天文算术?容寰内心一愕,虎符还要做这东西?真是苦了他了。 折阳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今天代课,课上碰见一个女子,天机预算、命理窥测很有天赋。孺子可教。” 容寰眼神发亮,窃喜。 折阳仙君这是在夸我嘛? 那我更要努力了。 容寰漫不经心应道:“竟然有这样的奇女子。” 折阳浅笑道:“她,名为容寰。倒是和你的主人名字一样……” 容寰一僵,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拍马屁道:“虎符现在跟着折阳仙君便是一生之幸!虽说老主人对虎符也是像折阳仙君一样,宠爱有加,但是她已不在,虎符一心只为折阳仙君!” 折阳抬眼,眼底一片黑,淡淡说道:“虎符,你想念她么?” 容寰愣住了,该说想,还是不想呢? 还没想好说辞,便听到折阳说道:“我想。” 我想?我想!我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折阳仙君想我!!!!!!! 要不是因为容寰活了这么多万年,定力比较好。她早就原地跳起来了! 她透过水汽,看向折阳。没想到折阳一直看着她,嘴角浅浅勾着,坚定的视线撞进容寰眼里。 折阳仙君永远都是这么好看,从上辈子,到这辈子…… 容寰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暗淡了下来。除了虎符,应该没人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虽说听起来折阳对容寰为妖没什么意见,但现在仙妖不两立,也不知折阳还接不接受自己。 莫不是,那句想念只是客套吧? 也是,上辈子自己和折阳都没什么交集,哪里来的想念。这句话应该只是和虎符的客套吧! 折阳见虎符在水里所以所思,也没继续说什么。他旋身出水,桃花花瓣贴着他白皙紧实的肌肤。 折阳落地无声,浴衣却惊起一滩桃花。桃花刚刚坠落之时,折阳已然披了一身慵懒的白色长袍。 墨色的长发发尖还带着温热的潮气。 折阳微微侧目,说道:“那明夜子时,来我房中罢。” 容寰吃惊。折阳款步离去。 他这是在约虎符么…… 容寰有喜有悲。 容寰见折阳已然离去,想起若他在半路上遇见虎符,假扮的事情肯定会被拆穿。 虎符虽然油嘴滑舌,懂得自圆其说,但是折阳毕竟不是一般的仙,虎符说不准会把她的事情都吐露出来保命。 思来想去,容寰决计去找虎符。 虎符早就躲得远远地。容寰好不容易找到虎符,又把他变回原形,缩小成猫儿大。 容寰抓住他的后颈,说: “好啊!我想怎么你抛弃原主人,原来是因为可以每天可以和折阳仙君洗澡?” 虎符大喊冤枉:“折阳仙君平易近人,准许小得可以一起下水洗澡……” 容寰摩拳擦掌:“你的意思是……”虎符隐隐感到强大的戾气从容寰眼中如火山一样,喷发而出。 “孤—— 不平易近人, 孤—— 飞扬跋扈, 咄咄逼人?” 虎符心里连连点头,是的,你又不让我跟你一起洗澡。 哼!而且……折阳不会抓小的后颈! 虎符泪眼婆娑:“主人……冤枉啊……那折阳仙君再平易近人,也没有主人亲切友善,折阳仙君毕竟还是拒人千里,傲然阔步之仙。” 虎符望着容寰逐渐褪去火气的面庞,继续说道:“主人也是知道的,小的虽然是仙籍灵宠,但对妖族情有独钟,满是敬佩。” 虎符了解容寰,喜欢听好话。 “行。姑且相信你一次。”容寰道。 虎符后颈一松,窜到了地上,变回人形。 虎符深感焦虑,说道:“主人,折阳仙君没有怀疑吧。” 容寰笑语吟吟:“没有没有,我这么了解你,假扮你游刃有余。” “折阳仙君说,明夜子时,你去他房中。” 虎符皱了皱眉头,不解:“为什么要我明日子时去他房中?” ------题外话------ 祝贺自己破1万,进位(各位章节到十位章节),加更! *修文啦* 011救世之主 容寰两手一摊:“做题吧。” 虎符警觉道:“做题?什么题?” 容寰眨巴眨巴眼睛:“天文算数题。” 话音未落,虎符猛然摇头,活像一面虎皮拨浪鼓。 “主人,你为什么要应下这个!你难道忘了当初天文算数是如何折磨我的么?” 容寰看他委屈的样子,竭力回想以前虎符的表现,喃喃道:“你天文算数也不差吧……而且折阳仙君跟我说,你学得挺好的。” 虎符低声踌躇道:“我……找人代写的” “什么?!”容寰眉头一竖,扬声道:“你竟然找人代写?你好大的胆子啊!” “折阳仙君次次拉着我,给我出题……他讲课也太糟糕了,我根本听不懂……我还要服侍他洗澡,还要当暗卫……我有那么多事,还要写作业,我好累你说……我这么累,万一猝死了怎么办……本就没多少俸禄,还要把小命搭进去……我图啥?” 说到此处,虎符突然硬气起来:“总之,我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去找他的。这事儿是主人你引起的,反正主人你天文算数好,你自己去和他彻夜畅谈吧!” “你……” 容寰看着虎符跳脚,觉得又气又好笑,还没来得及回话,虎符一溜烟地就跑了。 还不忘甩下一句话:“主人你顺便替我去暗狱当值吧。” *** 翌日清晨,谢瑶凰坐在学堂里,望着严玄逸空荡荡的位置,联想到近日山中警戒状态,她心中十分担忧。 提笔写了几个字,终是放心不下,她便独自一人来到学堂附近的一处大树后面,心中暗暗念诀,手指握成了个圈,她吹动手圈中的空气,手里顿时发出簌簌声响。气音倥侗渺远,不多时,唤来了一名带着面具的暗卫。 暗卫向谢瑶凰行礼,恭敬道:“参见公主,公主有何吩咐。” “让你们查藤林清池的事情,是否有眉目了?” “回公主殿下,擅闯藤林清池的人,是严公子。” 谢瑶凰吃惊道:“怎么会是他?” 彼时淇言从假山后经过,听到好像是谢瑶凰的声音,步子一顿。她从假山那边探头一看,谢瑶凰正和一个暗卫交谈。 淇言抬脚欲走,却听谢瑶凰继续问: “严公子现在在哪?” “现在严公子被关押在暗狱。” 谢瑶凰面色一沉,呢喃道:“其中一定有蹊跷。” “那……他可被用刑?可有受伤?” 淇言心中一紧,神情复杂,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心头:严玄逸不会代她受过了吧…… 暗卫答:“鵺替他遭了不少罪。严公子没有受伤。而且……昨日严宗师将一片烛龙逆鳞碎片交给了他。”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宝贝了,谢瑶凰沉吟道:“烛龙逆鳞碎片……” 谢瑶凰收了神游的目光,缓缓道: “烛龙逆鳞碎片竟然在严宗师手里,严玄逸的逆鳞碎片,我去解决。你速去调查其他碎片。若能集齐烛龙逆鳞碎片,便可得到强大的力量,拥有不死之身。天地皆在手中!” 虽然碎片分布九州大陆,找起来着实不易。 谢瑶凰冲着暗卫摆摆手,说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只待谢瑶凰离去,淇言方才现身,她想到在暗狱中的严玄逸,不禁握了握手中的衣袖: 不能平白无故让严玄逸替自己承受。 而淇言没有想到,容寰和谢瑶凰都在暗狱。 012相思无果 容寰戴上面具,清凉的目光穿过暗狱的长廊。 这里幽冷寂寥,偶尔传来凄厉的惨叫,想来是暗卫们在动刑。 耳边传来可怕的滴滴答答的水声,那是牢里漏水、滴血。一排排绑着各种各样的犯人、堕仙、妖怪。 这些活物濒临死亡而发出的噪音,让她脑子里思绪万千。 容寰想起严玄逸腰间的烛龙逆鳞碎片,一丝怅惘染上了心头,她丢了数万年的东西,如今突然现世,她竟没有多少失而复得的喜悦。 上古神君的预言,竟然应验了。 她会法力全无,她会丢失自己的逆鳞,她也会在几万年后找到自己的逆鳞。 对于她来说,死亡不过是长眠,重生是醒转,只不过每一次死亡,她都不知道自己会睡多久。 凤凰浴血,金蝉脱壳,烛龙葬身。 曾经有一个人,对她说—— “将来会有一个人,毁天灭地,阴狠残暴。” “而能杀死那个人的,只有你。” 那个人的声音十分浑浊,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谁,那声音在容寰耳边回响,空洞而虚幻…… 容寰记得,当时自己眼眶粉红,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在这后世,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很显然不会只剩下她一个人,但是,她所认识的、所敬佩的、所爱戴的人……终将因天劫而毁灭,而她,终将孤独于世。 容寰不知不觉在长廊中走了一阵,抬眼便看到了严玄逸,严玄逸被五花大绑,可他一声不吭,安静地垂着头,像死了一样,毫无生气。 他的灵宠鵺就被绑在她隔壁的牢房里。容寰扫了一眼旁边的鵺。 粗而坚硬的铁链把鵺的许多羽毛压断了。 冰冷的牢房地上满是羽毛,羽毛上还粘着干涸的血。 容寰别开脸去,不忍再看。 暗卫看到虎符来轮班,于是让容寰去审严玄逸。 容寰若即若离地看向鵺的方向,声音冰冷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严公子,暗卫们动手兴许有所顾忌。我敬佩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灵宠鵺,就算它奄奄一息,也忠心护主,半句不肯吐露。”她顿了顿,面具之后,她展出虚与委蛇的笑,似乎怜悯着:“如果你再不说,他就真的死了。” 严玄逸想到鵺昨天夜里痛苦叫声,那声音就像魔音一般回响在他耳畔。可是他无动于衷,因为他知道,如果那时候他袒露实情,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严玄逸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容寰虚情假意的弯眸,说道:“是我做的,与它无关。” 还不等容寰继续追问,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步走过来。 容寰微微侧目,还未见人,就听见一阵尖细颤抖的女声,一下令她想到了谢瑶凰。 “玄逸哥哥……” 跟在她一旁的暗卫立即给谢瑶凰开门,说道:“公主,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容寰索性双手抱胸,气定神闲躺在椅背上,看热闹不嫌事大。 原来这谢瑶凰并非目空一切,至少她眼底里,还有眼前的严公子。 谢瑶凰看着严玄逸的表情,那神色中又是焦灼又是担忧,一点都没有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 谢瑶凰试图抚摸严玄逸红肿又带着淤青的脸颊,可她刚伸出手,严玄逸就轻声提醒她:“公主请自重。” 她泪眼婆娑地说道: “玄逸哥哥,你是被冤枉的对吧……我会向父皇求情!让他帮你洗清冤屈!” “谢谢公主。不过,不用劳烦人皇了。” 眼下人仙共处一境,人皇掌管人族天下。 而仙家主要以朱雀台为首,朱雀台由上古遗仙以及当今修仙元老组成,共同治理。 人皇与朱雀台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时能说清楚的。人皇若是要硬保严玄逸,也不是不可能。 严玄逸的眼光中毫无温度,他眼睛虽然是看着谢瑶凰的方向,可感觉他的视线里根本没有谢瑶凰,他淡淡道:“公主你还是回去吧。” 谢瑶凰抿了抿唇,低头垂眸,眼神里满是悲伤。 垂眸之际,她看到了严玄逸腰间的一抹碎片。 果然有逆鳞有一部分在他身上。 她佯装没有发现,抬眼时,眼里满是决绝: “玄逸哥哥,你告诉我,你没有去过藤林清池,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去求父皇让他放你出来,让你同我成亲……你就不会受刑了……” 严玄逸冷漠地看着她,眼底不带一丝温度。 他道:“大可不必。” 容寰有些好奇此时的谢瑶凰是个什么神情,这个场面看着都令人心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严玄逸就是个冷屁股。 气氛有些僵,僵地让容寰都觉得有些尴尬,不得已道:“公主,探监的时候到了,你该走了。” 013两厢情愿 “知道了。”谢瑶凰淡淡地说,而后依恋不舍地离去。 容寰抬眼看向严玄逸,百无聊赖地问:“你今天什么时候愿意说?我愿意等到那个时候。” “黄昏。” 不行! 黄昏她要去服侍仙君洗澡。 容寰问:“早点行么?早点说的话我就不动刑了。动刑也很累的。您赖着这儿,我们要加班加点的。” “” 身边的暗卫戳戳容寰:“虎符君,他若是还不说,不就浪费了这么一天么。” 容寰正欲开口,就听到守卫那边一阵骚乱,心想:今天真热闹,怎么忘记带点西瓜过来。 “你不能进去!” “你就让我进去一下,我就说一句话,很快就出来的!”门口的女子带着哭腔说道。 容寰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地一怔,这好像是淇言的声音?淇言怎么会来? 而不止容寰惊讶,连冷屁股严玄逸的脸上,都掀起波澜了。 他蓦地抬头。 这是容寰第一次在严玄逸眼里看到了温度。 原来这个冰块,还是有温度的。 冷屁股只对别人冷。 “放她进来。”容寰说道。 淇言脚步沉重地走向严玄逸,而严玄逸看着淇言,一语不发。 “你……还好么?”淇言说道,声音里带着颤抖。 她看到严玄逸身处牢中替她受过,豆大的泪珠顿时从眼眶里流下,滴在地上,无声无息。 本期待着淇言会和严玄逸说点什么,却不曾想她转身跟容寰,说道:“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容寰惊讶了。 而严玄逸比容寰还激动:“藤林清池的事……和她无关,就是我进来的!” 淇言身体一僵,转头看向严玄逸,颤抖地说:“我知道不是你!你快告诉他们。” 她走到容寰面前,缓缓跪下,自嘲似的说道:“你们抓他,应该也没证据吧!因为……是我去的藤林清池,你看……我身上有神兽撕咬的伤痕。” 淇言一边说,一边上提袖子,伸出手给容寰和身边的暗卫看。 严玄逸脸色都白了:“淇言!” 他挣扎着,却铁链捆得更紧,被铁链灼伤的痕迹也越深。 容寰看到淇言身上的伤痕,的确为神兽所伤,虽然好奇淇言为什么这么做,但不得不开口说道:“快把她拿下!” “等等!”严玄逸嗤笑着,缓缓抬头:“神兽撕咬的伤痕?就靠这个?”严玄逸此时轻佻的话语充满了轻蔑。 “伤痕我也有,将我也拿下吧。”严玄逸淡淡说道。 容寰坐直了腰板。面具下的她,眯起了眼睛。 什么情况?苦命鸳鸯?同生共死? 这真的比话本还刺激!怪不得虎符要做暗卫,暗卫原来可以听到这么多故事呢? 前有单相思无疾而终,后有两厢情愿生死相随。 *** 虎符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抄书。微生钺泠见状走过来,坐在了严玄逸的位置上,笑语吟吟地说:“容寰,你这同桌去哪儿了。” 虎符脑中警笛长鸣。 容寰主人的小桃花? 虎符细细地打量着微生钺泠,眸光在他腰上微微一滞,但他很快收了目光,继续抄书。 他边抄书,边在想:他怎么有烛龙皮的乾坤袋。 看起来,主人的坟墓应该被人掘了又掘,真惨。以后得好好待她。 说起主人往日的叱咤风云,虎符有些自豪。在那个年代,一切混沌,神、仙、妖和平共处。而现在,神族陨落,人、仙抱团,滋生魔族。妖,魔合伙;对于人、仙来说,妖魔讳莫如深。 想起主人在战场上的英姿,真的飒。 虎符有些怀念往日时光。 “想什么呢?!” 微生钺泠把头凑过去,侧目看虎符。 虎符模仿主人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啊。” 微生钺泠问:“中午的膳食你怎么解决?我知道山下有一家馆子,特别好吃。” 虎符一下子明白了微生钺泠的企图,他侧目看着微生钺泠,此人姓微生,名钺泠,是微生家族的长子。 微生家族可以说是人间顶富贵的权族。家族中,有三人飞升,一人居于朱雀台,两人坐镇家族。总共有三人得道成仙,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相当可观。 皇室宗族算上一位皇后,也不过四人。他们自飞升之后,除了一位在朱雀台,其余之人都不问世事了。 能飞升的毕竟在少数。尤其是像虎符的新主人折阳,更是少数,他乃是上古遗留的仙君,仙力道行,都不是别的仙君能比的。 微生钺泠说道:“我这不是馋了这山下的香饽饽么。这仙门的伙食太过清淡,食之无味。咱去山下吃一圈吧。烤鸡烧鹅麻辣土锅。啧啧。我请客。” 请客还不早说,虎符当即来了兴趣。 “你吃不吃辣的?”微生钺泠问道。 虎符说道:“我吃香的喝辣的。” “这样吧,”微生钺泠勾起他的乾坤袋:“你把我装进这乾坤袋中,带下山。” ------题外话------ 这个作家后台码字的引号我不是很懂总是展示相反的 014老虎吃素 虎符疑惑道:“你为啥不能直接下山?” 微生钺泠说道:“不是因为我住在帝昆山上么,经常下山会被说的。反正你住在外面,回家没关系!” 微生钺泠同虎符一起出了学堂,两人走到临近出口的牌楼时,四下张望没有人,于是就溜进了一处幽静的树林。 微生钺泠取下悬挂着的烛龙皮乾坤袋,递给虎符。 虎符念诀,乾坤袋又泛起银色的光芒,微生钺泠化成一个银色的小点,被吸进了乾坤袋里,接着,乾坤袋自己拉紧了细绳。 虎符把乾坤袋握在手心,端详着乾坤袋。 乾坤袋虽然被修饰地看起来挺有品味,但是整体的基调因烛龙皮的颜色,深暗发黑,稍显古老。烛龙皮也看不出曾经的水蓝色光泽。 虎符掂了掂乾坤袋,下了山。 山下有热闹的集市,山下的人家在仙门的庇佑下,百姓安康富裕。 虎符闪进一处一处偏僻的拐角,念了放诀,乾坤袋自己松开细绳。微生钺泠像萤火虫一样,从乾坤袋里冒出来。微生钺泠站定,整整衣摆,说道:“容寰,你跟我来。” 山下的百姓见他们穿着不凡,男的面容丰盛俊朗,女的清新脱俗,不由得投来尊敬的目光。 虎符跟着微生钺泠踏进了一家名叫“川上飞鸟”的酒家。 “这名字甚是有韵味。” 迎面的是一间挂满烧鸡烤鸭的小厨房,里面有人在烤飞禽。 “哟——”虎符望着那油汪汪、香气扑鼻的烧鸡烤鸭乳鸽子,情不自禁惊叹出声。 自打跟了折阳仙君后,一切从淡,淡如水,连讲话也是淡淡的。 他可是猛虎,撕咬的是鹿、牛、羊,现在整日吃素,还不如一直猫咪见的荤腥多。 只要是油汪汪,鲜丽丽的,他都喜欢。 “有……有羊吗?”虎符弱弱地问。 微生钺泠不知何时哪里拿了一把折扇,他轻摇扇骨:“当然。” 店小二笑语吟吟,恭恭敬敬地问道:“要二楼的包间么。” 微生钺泠点点头,店小二说:“好勒。”店小二引着两位客官到了二楼的雅座。 “把你们这上好的羊,烤鸡烤鸭拿上来,还有麻辣土锅。” “好嘞!”店小二给两人满上上好的香茗,随即退下去,关上门,吩咐上菜。 等待上菜的时候,微生钺泠不经意地问道: “谢瑶凰上次打你的伤好了么?” 什么?谢瑶凰竟然敢打主人? 虎符面色上不显露,淡淡回道:“你都知道了啊。” “我们初次比试,应当点到为止,她竟然对你招招下死守,不过你也是,太菜了!怪不得被吊打。”他说时,有些愤愤不平。 没想到主人被吊打了,真惨。 不过—— 虎符反问:“我很菜吗?” 微生钺泠清了清嗓子:“有点”微生钺泠想想又加了一句:“不过,你竟然心算解除了折阳仙君的难题,厉害厉害!”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_^ 015买糖葫芦 虎符抿了一口茶,心里对谢瑶凰有一丝怜悯。虽然她吊打了主人,但按照主人的性子,她一定会打回去的。主人年少时跟着远房表兄睚眦一起玩,学得好一手“睚眦必报”。 虎符一边泯着茶,一边思考,怎么能帮着主人处理一下这个谢瑶凰。 微生钺泠看了一眼愁眉不展的虎符,说道:“哎,你也别太担心,这样我们互相帮助,你教我天文算术,我教你剑法。” “这……”虎符听到这个有些头疼,他本来扮主人,就是为了躲开算术学习。没想到,羊腿还没到嘴,又要学习。 虎符的表情有点复杂。 微生钺泠看虎符磨磨唧唧,扭扭捏捏,试探地问道:“不然……东街新开了个茶馆,咱们吃完以后,去茶馆听戏去?” 虎符的眼里突然亮了起来,拍了拍微生钺泠,认真地说道:“还是微生兄懂我!” 这时,小二敲了敲门,微生钺泠道:“进来。” 店小二们鱼贯而入,端来一盆又一盆肥美的菜肴。那完整的羊腿子呀,撒上了特制的浅黄色香料,香气扑鼻,翠绿色的葱在其中点缀。 烤鸡外脆里嫩,棕色与金色相交织,翅膀处还滴滴答答琥珀色的油。 微生钺泠用筷子扯下一只鸡腿子,放到了虎符碗里。 虎符左一口、右一口,没几口下去,手里只剩下一根鸡腿骨头。 微生钺泠惊呆了。 虎符见微生钺泠的表情,有些疑惑,他学的挺像的啊,主人也是这么吃的呀。 “怎么了?我脸上有油么?”虎符问道。 微生钺泠讪笑:“哈哈,没有,你继续吃。很开胃啊。鸡腿不够大,给你羊腿。”微生钺泠把一只羊腿推到虎符面前。 羊腿那真是肥的不行,膏脂浓浓,香料与羊肉比例恰好,浑然天成。 虎符吃到不能动弹。 “微生兄,这家酒家也太好吃了吧!”虎符抹着嘴角的油说道。 “那是,我吃遍天下无敌手。嘴巴刁钻的很。”微生钺泠有些自豪。 “那咱们吃饱喝足,现在听书去?” 微生钺泠点点头,从乾坤袋中取出银两,叫了一声:“结账!” 路上,虎符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想起主人喜欢吃甜食,就跑过去拦住他。 糖葫芦红彤彤的,外头浇了一层冰块似的琉璃糖。 “我要两串。”虎符给老人钱。 微生钺泠见状,问:“你喜欢吃糖葫芦?” 嗯。容寰主人喜欢吃。 虎符点点头。 老人家用糯米纸把糖葫芦包好,从腰间拿出一张袋子,把糖葫芦放进一袋黄皮纸里头,虎符拎起来,道了声:“谢谢。” 两人听完了书后,回了帝昆山山。虎符将微生钺泠装入乾坤袋中,等入了山,虎符又把微生钺泠放出来。 虎符遥望着暗狱的方向,远方树木葱郁,仙鹤飞起,也不知道主人审讯严玄逸怎么样了。别把事情给搞砸了让他来收拾烂摊子。 ------题外话------ 虎符:虽然主人拎我后颈,但我还是想着她。 这位大兄弟知道跟他“约会”的是只公老虎么? 016冰山开口 暗狱内,淇言被暗卫带了下去,暂时收押了起来。 容寰看着严玄逸闭口不言,上前问道:“说吧,怎么回事?你们俩都去了藤林清池?” 严玄逸微一抬眸,冷冷地看着容寰,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你们不就想要一个交代么?说实话淇言和我,不管谁去藤林清池都无所谓。说白了,还是你们暗卫本事不行,连个藤林清池都看不住。” 听到这话,一旁的暗卫都有点按耐不住,手里的刀阵阵作响。容寰摆了摆手,点点头,示意道:“你继续。” 严玄逸冷嘁了一声,说道:“放了淇言,你们抓我一个人,足够交代的了。等你们放了淇言,我就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容寰面具下的眉目一挑:“行。” 看你还有什么幺蛾子。 容寰示意暗卫将淇言放了,接着说道:“严公子,这下可以说了吧。” 严玄逸面色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没去藤林清池。” 众暗卫:“……” 他们等了半天,竟然是这句。 他们已经放了淇言,如果再放了严玄逸,那藤林清池的祸事就要他们背了。 容寰扬唇,原来玩的是这一出。 一旁的暗卫忍不住了,对虎符说:“他竟然翻供!朱雀台我们怎么交代啊。虎符兄,这可怎么办啊?” 暗卫说着,就准备去将淇言抓回来:“那个淇言身上有印记,抓了她,也可以交差!” “没用的。”容寰说道:“想来这个时候,就算抓回了淇言,她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很难确认那就是神兽所伤。” 暗卫一个个都惊讶道:“为什么会好的这么快?刚才我们还看见了那伤口。” 容寰没有回答暗卫,只是走到严玄逸身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应该是因为……烛龙逆鳞吧!” 严玄逸身体微微一颤。 容寰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瞥,附耳对严玄逸说道:“那天,放在你腰间的那片烛龙逆鳞应该是假的吧。真的那片……应该刚刚在淇言走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偷偷放在她身上了吧!” 严玄逸眼神一冷,道:“你早就知道那是假的!” 容寰说道:“不将计就计,怎么能知道你将真的藏在哪里了?” 容寰知道了真的烛龙逆鳞所在之处后,便觉得待在这儿没什么用了,想到今日子时与折阳的相约,还有些期待。 可容寰身边的暗卫有点急切,说道:“你之前不是都承认了么?现在为何翻供?你父亲都让我们来处置你了。” 暗卫们本来以为等着严玄逸承认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可是却没想到严玄逸故意表现的让大家误会——觉得他“默认”了自己就是去藤林清池的。 现在淇言也被放走了,严玄逸也不再承认。暗卫们觉得自己被两个人玩儿了一波,气也无处可撒。 而恰在此时,一名暗卫开门对容寰说道:“虎符,我来换班了。” 容寰一副解脱的样子,收拾了东西道:“多谢!”然后立马就溜了。 017天意如此 虎符下了课就到容寰的小宅子里去找她,远远地,他就望见容寰跷着二郎腿,潇洒地躺在桃花树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虎符神神秘秘地靠近,腰后面显然藏了个东西。 “主人,你看我带了什么?。” 容寰睁眼就看到一串晶莹的糖葫芦。 “糖葫芦?!”容寰一屁股坐起来,接过糖葫芦。 虎符弯起嘴角,说道:“没错!专门给你买的!” 容寰一脸慈爱,撸着虎符的脑袋说道:“不愧是小老虎,还记得你这老主人的口味啊!” 虎符嘿嘿地笑着:“应该的应该的。” 容寰笑嘻嘻的啃着糖葫芦,风吹过,桃树轻颤,桃花飘到容寰发间。 虎符一时间有点恍惚。其实,主人长得很绝色。 可能因为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容貌还和上古时期有所不同,可眉眼间已经有那上古妖尊的飒气与绝世。 虎符交代了今天和微生钺泠一起吃饭的事情。 容寰点了点头,说道:“微生钺泠还不错嘛。请你吃饭,就是等于请我吃饭。对了,今天我审问严玄逸,他说他没去过藤林清池。” “他耍我们?”虎符看起来面色不太好。 容寰瞥了瞥嘴:“应该是。但也有意外收获。” “什么收获?你找到去藤林清池的人了?”虎符咬咬牙,有些愤恨地说:“好你个严玄逸!居然耍老子。” “不确定,但应该就是淇言或严玄逸他们之中的一个。” 虎符摸了摸下颌,疑惑道:“淇言又是谁?为什么又来一个人?” 虎符又问:“他们为什么要去藤林清池?” 说到此处,容寰一脸八卦的样子,凑近低声说道:“不瞒你说,今天在那暗狱里,我可看了好几出戏了。我怀疑,那个冰块喜欢淇言。” “哦……明白了……”虎符一脸很懂得样子,摆摆手说道:“原来是小情人私会啊!啧啧,现在的人啊……为了刺激,都在禁地私会!” 容寰一脸嫌弃,一把拍上虎符的后脑勺道:“你懂什么了?就你这脑子!怎么做到暗卫首领的?怪不得,藤林清池都能让两个小毛孩混进去。哎,折阳眼光越发差了。” 虎符一脸委屈,变回真身,缩成一团,团在桃花树下。显然受了委屈,不想理睬容寰。 容寰无奈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和三万年前一样?折阳也这么哄你?” 虎符摇了摇尾巴,把头埋的更深了,轻声说道:“折阳主人才不骂我呢!折阳主人可好了!折阳主人温柔善良体贴……”还没说完,虎符就感觉到身后的阵阵冷意。 容寰抱着手臂,踢了踢虎符的屁股:“得了,快起来!你一只大老虎,给我装什么小猫咪!” 虎符不情愿地爬起身来,变为人身,还用衣袖擦了擦眼底完全看不出的泪花。 “我早晚给你送到戏班子去!”容寰大口咬了一口糖葫芦,愤恨说道。 018龙拔逆鳞 虎符瑟瑟发抖,腆着笑脸,说道:“主人呀,听微生钺泠说,主人被谢瑶凰打了,需不需要虎符给你打回去!” 容寰若有所思说道:“不急,现在还有更重要一事。我现在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是因为我的逆鳞不见了。严宗师有一片,在淇言那边,你帮我查查我逆鳞碎片的消息,我现在一块都没有,气死了!” 虎符想起之前严玄逸腰间的逆鳞碎片,以及微生钺泠的烛龙皮乾坤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看来主人死后,有人进了主人的墓,扣了主人的鳞片,扒了主人的皮。主人可太惨了。 烛龙皮的话,问题还不大,主人可以再长出来。这逆鳞却不一样,它从来不会更新,强大的力量自从主人初生,就蕴含在里头了,日积月累,愈来愈强。 俗话说,蛇打七寸,龙拔逆鳞。 可如今,主人的逆鳞竟然支离破碎…… 主人前世到底经历了什么?虎符不敢想象。 想着想着,记忆流转,恍如隔世,虎符轻声自言自语道:“主人,你的逆鳞怎么回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虎符恍惚间没注意自己说了出来。 只听容寰淡淡说道:“不记得了……” 随后,容寰背过身去向虎符挥手:“先去睡一觉,今晚还要找折阳呢。”虎符望着容寰紫色的背影,直至那抹紫色最终被宅院的门完全挡住。 **** 银华殿中,轻纱幔幔,折阳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他倏忽地睁开眼睛,眼前仿佛有灿烂星河。 毕星,忽暗淡,忽闪耀,萍翳司布雨,如今疏于监管,水妖泛滥。 “看来子时兴妖雨。” 一个念头猛然出现在折阳的脑海中,但他又极快地擦去…… 可是今晚她要来…… **** 容寰突然惊醒,她以为她错过了折阳的邀约。 她见还有半个时辰,舒了一口气。她起身洗漱,穿戴整齐,准备去折阳府上。 她飞速驾云,从家后头抄小路到了折阳仙居正殿。 耳边隐隐有刀剑之声,她有些犹豫,侧耳仔细听,却又没了。 余光见遥远的地方仿佛有剑光闪烁,容寰侧目看过去,只见一片乌云。 容寰揉了揉眼睛,莫不是耳鸣眼花了。 她刚落在折阳府前,眼前是一块“银华殿”的牌匾,她抬手,晃动手腕,想着该以什么方式敲门,正要踏上殿前的玉墀。只听天上一阵惊雷,骤雨倾泻而下,每一滴水都带着阵阵妖气。 “……” 容寰咬牙切齿,她浑身湿透,没有一处是干的!而且身上隐隐透着黑色的妖气。 她现在是虎符的样子,穿着一身薄薄的夏衣,雨水猛然勾勒出她健壮的前肌。 “虎符这身材……看来没少吃。”容寰默默自言自语道。 她的衣服微透,紧紧地贴在了身上。 “嘭——”大殿的折门被推开。 “……” 折阳见浑身湿透的虎符样子的容寰,眉头微微一挑。 019子时赴约 黑云遮月,只隐隐约约透出些许的月华。 银华殿殿外,庭院空空荡荡,灯柱上烛火摇曳,折阳的面容更显冷清,只是容寰好像见到了折阳眼角的一抹笑容。 他一身白衣不紧不慢踱步过来,容寰又窘又迫,连忙跪拜: “参……参见折阳仙君。” 折阳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容寰身上。他一言未发,容寰被盯得发毛。 折阳轻轻一扫衣袖,眨眼功夫,容寰身上的妖气就被清除地一干二净,她还被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物。 “多……多谢……折阳仙君。” 折阳经过容寰,径直向前走去。 容寰愣了愣,不知道折阳仙君要做什么。 “仙君,这身衣服……”怎么和折阳仙君同款? 容寰的声音越来越低。 “明日洗完了送回来。”折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啊,原来是仙君的衣服呀! 等等……仙君要去哪儿? “虎符。” 容寰耳朵竖起来。 折阳语气略带斥责:“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仙君出了小院,驾了一朵云直奔天上,容寰紧跟其后。 不多时,折阳在一片乌云旁边停驻。 乌云上有忽明忽暗闪电一样的剑影。 折阳抬抬手,三根细长的飞云金簪夺袖而出,直直地戳向了那一朵乌云,乌云转身一遍,化为了一个水怪。 容寰定睛一看,原来就是这个水怪在布雨。这个水怪似乎是雨师萍翳的部下,想来如今叛变为妖族了。 容寰再仔细一看,与水怪打成一团的居然是严玄逸! 严玄逸见水怪被制服了后,随即收了剑。他从一个云头上翻下来,恭恭敬敬地向折阳行礼。 容寰看见,那三根金簪分毫不差地插在了妖怪的额头、心脏、丹田,熠熠生辉。 三云纯阳簪。 “参见折阳仙君。劳烦折阳仙君亲自动手。”严玄逸说道。 折阳仙君淡淡道:“免礼。” 严玄逸抬头,犀利的目光就落在容寰身上。 容寰一袭慵懒的白衣,和折阳仙君的一模一样。 那水妖看到了此情此景,冷冷一笑,邪魅的声音幽幽响起:“哦原来是折阳仙君,折阳仙君身边的小仙君长得也挺俊俏的呢!没想到,折阳仙君竟然好这一口?” 金簪往里更进一步。 “啊!”水妖大叫,龇牙咧嘴。 容寰偷偷斜睨着折阳仙君,她丝毫看不出折阳仙君的情绪。 想到虎符上次说折阳对他温柔体贴善良……所以……折阳喜欢虎符么……容寰内心万分焦灼……臭虎符,卖主求荣就罢了,还夺主之夫……不可饶恕…… 折阳漠视水妖,对着严玄逸说道: “若我没有记错,严公子此时应当在暗狱之中。你是否要对我做些解释,否则按律,我该送你去朱雀台。” 对啊!严玄逸难道已经被放出来了?容寰知道因为没有证据,严玄逸最终肯定会被放出来,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严玄逸瞄了一眼虎符,又瞄了一眼水怪,欲言又止。 020浴血重生 折阳对水怪加了一道封印:“无妨,有话直说。” 一张金色结界将几人笼罩住。 严玄逸道:“据可靠消息,帝昆山隐藏了妖族细作,我同父亲一起,借助有人擅闯藤林清池来合演一出戏。我猜测多数妖族细作会奔着父亲手里的烛龙逆鳞来,于是就让父亲把逆鳞给我,以此吸引妖族靠近。” “逆鳞?”折阳眼光不经意地扫过容寰,说道:“看似除了你和你父亲,没有别人知道你的计划。” 严玄逸浅浅笑道:“此事只有我和我的父亲知晓,未告知折阳仙君,是我们思虑不周,望折阳仙君海涵。” 容寰撇了撇嘴:让你编。 折阳道:“所以因此,你引出了这个水怪。这也不算个坏法子。” “可,藤林清池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你不免让我怀疑,你真正的用意。”折阳冷冷地说道。 说起这藤林清池,上古初期便存在了,是块钟灵毓秀之地,但同时也险象环生,只不过还不至于标明禁忌之地。但凡有仙人进去,便会淹没在茫茫的紫藤林中,举头就是紫藤遮天。身处在紫藤园林中,就仿佛迷失在一座无止尽的迷宫里。 藤林清池,已经不是传说。它的奥秘在于,变化多端的路径与出口。不同的人因为选择的道路不同,最终的出口也会不同,而且虽说是清池,可这池水也是变化多端。 严玄逸面不改色:“仙君明察。若擅闯之人,真的能穿越重重藤林去往清池,他应该可以洞察前世,看到未来,那我们应该无从找到他,可如今细作在此,这水怪应是被困在了藤林,并未进入清池。所以擅闯藤林清池此事也无足轻重。眼下重要的是,将妖族的细作一一找出。” 提起妖族细作,容寰心里一跳。 一年前。 藤林清池的血池中,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那只手张开、收缩,活动筋骨。 紧接着,血池突然翻滚起来,波涛汹涌之间,池里冲出一条巨龙的光影,红眸狠厉,幽蓝的光华如月色般清冷。 光影如同烟花般散去,消失在茂盛的森林之中。 在血池之上,出现了一个少女,那少女就是容寰。容寰从半空中落地,从柔软的水中到坚硬的大地上,这样的突然的转变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有道是凤凰浴火涅槃,那么,她—— 浴血重生。 容寰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腿、双手,死了那么多年的她,竟然复活了? 真是不经历一次死亡,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复活这个技能。 可是她怎么死的?她不知道。 她为什么可以复活,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可以确定,她下颚下方的逆鳞不见了。 容寰扶了抚粉红色疤痕,那片肌肤顿时白净平整。 她的逆鳞,不仅储藏着她巨大的灵力还有她的部分记忆。 究竟是谁,竟然敢拔下她的逆鳞?竟然有这个能力拔下她的逆鳞? 她现在的灵力,不过当初的千分之一。 脑海里突然闪现了含蝉上神对她说的话—— “众神必将逃不过一场灾难。” “届时,所有的神都会飞灰湮灭。” “只有你能活下来。” “这是你出生时,你带来的运气。” “这份运气,让你成为后世的救世主。” “将来会有一个人,毁天灭地,阴狠残暴。” “而能杀死那个人的,只有你。” 含蝉上神的声音在容寰耳边回响。 021三万年后 容寰眼眶粉红,喃喃道:“难道现在,已经是所谓的后世?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并不是。” 容寰一惊,顺着声源望去,在茂密的藤林之中站着一个人。 容寰丝毫不能通过气息感受到对方的信息,神、妖、人、仙? 她不知道,也难以去细想。 那个人撩开如同幕帘般的紫藤,站在容寰眼前。 他一袭黑色衣衫,容貌都藏在连帽的斗篷里。 她率先问道:“阁下是?” 那个人抬眼,退去了黑色长帽,容寰这才认出了对方:“苏阙?” 可是这个苏阙的气质,和她印象中的苏阙不太一样。 苏阙冷峻的气质中会带一点邪魅。 毕竟苏阙跟她是兄弟。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寒冷的气质里是孤清。 苏阙面色沉静,看着容寰说道:“如今离上古已经过去了三万年,容寰,欢迎你回来。” 容寰愣了愣:“竟然有那么久了。” 三万年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个性。是什么,洗去了苏阙的阴寒之气? 苏阙走向容寰,从袖中取出一片东西,那东西泛着蓝色的光华,容寰见状,有些惊诧。 ”逆鳞碎片!你怎么会有我的逆鳞碎片?” 苏阙缓缓道:“我找了很久,可是只能取得这一片,希望能恢复你的部分灵力。” “含蝉上神死前已经将后世的事情告诉我了,让我指引你去完成救世主的任务。” 他竟然知道含蝉上神的嘱托,容寰有些纳闷,为何含蝉上神不直接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反而要找一个人来指引? 容寰沉浸在回忆中,严玄逸的话语打断了容寰的思绪。 “话是如此,”严玄逸神色凝重:“若因我擅自越狱,影响了朱雀台审理之事,玄逸甘愿受责。” 乌云四散,明月当空。 折阳道:“我本不想干涉朱雀台之事,不过此妖脏了我的院子,还劳烦严公子押解此妖。” 严玄逸连忙作礼:“多谢折阳仙君相助,我一定将此妖交于朱雀台。” 折阳负手离去,容寰连忙跟上。 折阳落在庭院中,他走上玉墀,容寰慢一拍也走上玉墀,他推门,容寰就在一旁候着,折阳似乎没有赶她走的意思。 殿中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没有多余的摆设,进入内堂,一幕珠帘将折阳的床榻与旁隔开,再里头,有一层朦胧的纱帐。烛光摇曳,纱帐上投下两袭暖黄色的人影。 折阳掀开纱帐,内屋的烛光照过来,在容寰困乏的视线里,折阳一袭白衣,在暖光中显得柔和许多。 他踱步到书桌边,正提笔写字,黑发如墨,随意地披着,睫毛在烛灯的照耀下更显纤长,他眉目深邃,手指如玉。 容寰不忍心打扰他。 容寰有些思绪万千。她内心油然生出一种欺骗仙君的内疚,假扮虎符,夜会仙君,不是君子所为。 折阳沙沙地写字,不多时就写满了一页纸。 “你过来。” 容寰屁颠屁颠地过去。 折阳抬起他写的书卷,说道:“你看看。” 容寰看了看,是算术题。 “能做么?”折阳侧目看着她。 022深夜做题 容寰正欲答题,可桌上没有多余的笔。容寰左顾右盼时,视线中出现了一支笔,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容寰接过笔,想了想,便在纸上开始写了起来。 这题有点难。 容寰拧着眉头,不由自主地去咬着笔杆子。 “咳!”折阳咳嗽了一声,容寰一愣,侧头看向折阳。只见折阳看着她嘴里的笔杆子,道:“脏。” 容寰这才发现自己叼着笔杆子的模样,有些尴尬。只能憨憨地笑两声,继续做题。 折阳的目光借着夜色,融进了烛火之中,稍许柔和了。 若是她能一直扮做虎符该有多好,可是她是有任务在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折阳微微闭目,一年前再次见到她的场面浮现眼前。 *** 容寰从血池里重生的那一日,她以为见到的是苏阙,其实是扮做苏阙的折阳。 那日,折阳替含蝉上神传达容寰的使命。他明白容寰的心思,上古之神,现在只剩容寰一人。 折阳没有想到,竟然三万年后,他可以再次见到容寰。三万年前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散仙,而容寰已经是神了,天上地下的,唯一一条龙,也是唯一一个成为神的妖。没有哪个小散仙不对容寰,这条美丽而肆意的龙,充满憧憬,折阳也是其中一员。 血池边,扮成苏阙的折阳说道:“如今不比上古,仙和妖势不两立。” 容寰“哦”了一声。 折阳继续道:“如今在外行事,你必须得敛了自己的妖气。你腰上的月华珠就可以帮你。” “月华珠?”容寰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腰上已被他挂上了一个环佩,中间穿有月华珠,底下缀上了水蓝色的流苏。 流苏摸上去如蚕丝柔软冰凉。 这世界只有两颗月华珠,极其宝贵,月华珠能隐身份,毫无痕迹。 他这颗月华珠也是千年前巧合得来。 折阳淡淡道:“现在神都死了,妖还留着些,不过都去妖界了,上古的上仙也就寥寥几个。” 容寰点了点头,看向池子里自己的倒影。血池在她出来的那一刻,已经变成了清池。 *** 思绪转回,折阳看着眼前认真做题的“虎符”,以及他腰间那隐隐微闪的月华珠,想到那日汤池中的一闪而过的龙尾,心里暗笑道:月华珠也隐藏不住身份啊。 天文算术倒是天赋,但……某些方面,可是有点蠢了些。 容寰做完了题,将题纸递给折阳,折阳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折阳道:“近日我要去蓬莱岛会见老友,汤池也正在修葺中,你不必再来缥缈阁。” “是。”容寰回道。 蓬莱岛……是要见金容仙子么? 023天生一对 晚上容寰回到了宅子,脑海里思绪万千,但主要想的还是折阳去蓬莱岛到底要做什么。 三万年前,容寰还是神的时候,折阳只是一个出了名的好看散仙。虎符多次劝说容寰不要见色起意,折阳年纪还小,可容寰却总是找各种借口见折阳,一饱眼福。 而且那时的折阳,身边总有一个金容仙子。 那时的流言蜚语,都说折阳金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容寰想着想着,陷入回忆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温暖的阳光照醒了容寰,容寰从被子里舒服地转了个身,随后伸了个懒腰。 容寰来到帝昆山的学堂里,她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身边空空荡荡,严玄逸还没有来。 微生钺泠走到容寰座位旁,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微生钺泠聊着天。 “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困成这样?”微生钺泠看着容寰张不开的眼睛,嫌弃着说道。 “拯救世界去了。”容寰无精打采地说道,她也没说错,昨天她的确抓了个水妖,虽说是在折阳的帮助下。 微生钺泠拍了一下容寰的脑袋,说道:“你怎么还没醒啊?说什么梦话呢!” 容寰懒得理他,瞥了一眼,说道:“你倒是精神不错。” “可不是嘛!我爹最近给我新买了个宅子,就在你家不远处,这样我以后就不用住在帝昆山了!”微生钺泠兴高采烈地说道。 “什么?我家?”容寰一下子清醒过来。 微生钺泠挑了挑眉,说道:“对啊,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容寰啧了啧嘴,感慨道:“有钱任性啊!” 微生钺泠看到远处走来一人,突然喜笑颜开,挥着手臂,说道:“金兄!这里!” 容寰应声侧目一看,看到了款步走来的金炎曦,回头对微生钺泠说道:“你们认识?” “他和我住一起。” “???”容寰一脸疑惑地看着微生钺泠。 “我不是刚和你说我爹买了个宅子嘛?我又不会做饭,我不得找个人帮我做饭。”微生钺泠说道。 容寰指着金炎曦说道:“他会做饭?” “不会啊!可是我们可以一起下馆子。”微生钺泠看着容寰的表情感到奇怪,说道:“你要一起吃么?” 说着,金炎曦来到了容寰眼前。 容寰看不见面具下金炎曦的表情,只是发现,今天的金炎曦换了个面具。这个面具与上次的黑色面具不同,面具呈青色,上面的雕刻还是一样精致美丽,大体的花纹走向好像有些不同,但不变的是那鬓边的木兰。 “来,金兄,今天坐我旁边吧。”微生钺泠说着便拉着金炎曦走向他的位置,走时不忘回头问容寰:“怎么说?今天要不要一起下馆子?” 容寰想起虎符和她说过,微生钺泠特别会挑馆子,于是回道:“好!” 不一会,走进来了一位先生。 这位先生很年轻,看起来就像刚成仙不久。然,能在帝昆山教书的,必是不简单。 他夹着一本有拳头厚的暗黄的古书,古书上面清楚地写着“九州生灵志”,缓慢地走到众人面前。 “我是陆永廉。” 024蓝色烛龙 “陆永廉?”容寰眯起了眼睛。陆永廉不是虎符装人时,经常用的假名么? 容寰盯紧了陆永廉,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陆永廉不经意地躲开了容寰的视线,继续说道:“我等会儿,会讲一些基本术法,之后,你们随我一同前往沉剑境今日过后,大家都会拥有一个自己的灵兽。” 陆永廉一边说话,一边暗暗地搓着古书书皮。 果然是你!容寰想着,这个小动作对于容寰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每次虎符心虚时,都会忍不住用手搓东西。 容寰看戏似的看着虎符,她倒想看看,虎符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大家都知道沉剑境吧。”虎符环顾四周说道:“沉剑境,乃是一处灵兽生存之境,立于远古剑冢之上。剑冢虽不大,但是沉剑境以剑冢为依托,萌生空中大陆,孕育灵兽生命。这个大陆总共有三个入口,其中一个入口,就是我们的远古剑冢,我们称之沉剑境。” “妖族境内,有一处地方叫做,百草荒原……”虎符顿了顿:“记一下,这个很重要。” 容寰憋着笑,原来虎符当起先生来,还有模有样的。 “百草荒原连接着沉剑境。妖族叫这个空中大陆为白昼关。”虎符说道。 微生钺泠好奇问道:“可是为什么叫百草荒原?既有了百草,又怎会是荒原?” 虎符会心一笑,解释道:“是因为曾经那块地方奇花异草丛生,后来被一把火烧了,成了荒原。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花草树木长出来了。” “什么火这么厉害?”底下有人问道。 虎符声音不大不小,装模作样,缓缓吐露四个字:“暗火燎原。” 容寰眼角一抽。 听到这四个字,大家各有各的表情,十分复杂。 如果说是“暗火燎原”,那就说的通了。毕竟这火,把修仙宝地南淬山,烧得灵脉逆转。 有人发笑:“这烛龙妖可太厉害了,居然连自家地盘都烧?” 容寰皱了皱眉头,心里纳罕:还不是为了帮你们仙族抓凶兽。 “那是,妖族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儿。”虎符脱口而出,感受到下面某处发来的灼灼目光后,立马改口道:“但也不是所有妖都六亲不认,我今天就要讲讲这个特别厉害的妖——烛龙妖!” 容寰洗耳恭听:行,就看看你虎符怎么夸我。 众人眼前忽然闪出手掌大小的蓝色星芒,如同一面玉盘。虎符伸出手,在六芒玉盘上轻轻掠过,顿时,六芒玉盘闪着刺眼的光,从光中冒出一根黄色的卷轴。虎符在金光中解开绑着卷轴的锦带,从容地将卷轴铺开,卷轴之上登时投射出海市蜃楼。 红色的光芒从金色的卷轴里向四面八方侵袭,虎符打了个响指,此时,六面阁的六道口“唰”的一声,齐齐落下竹帘,将光线隔绝在外。 六面阁瞬间阴凉起来,卷轴投射出来的画面也更加清晰了。 那光像是熊熊烈火,将地表万物化为灰烬。天空中不停地有火球落下,炙烤着大地。视线上移千万米,蓝色的烛龙在云间蜿蜒游荡,杀气腾腾。 “这就是烛龙。”虎符说道。 “烛龙虽为妖,却同上古神君携手作战。这就是暗火燎原的威力。” 只见顷刻间,火球所到之处,万物凋零,寸草不生。 有人问道:“可我听闻烛龙是红色的,为什么这个烛龙是蓝色的?” 虎符回道:“烛龙确实是红色的,只有发动巨大灵力时,通体才会变成蓝色。” 又有人问道:“听闻烛龙同神君仙君一般可以不食不寝不息,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话,烛龙还是妖么?因为据我所知,妖是不能同神仙一样辟谷的。” 虎符仔细想了一想,他还真的没见过主人不食不寝不息。毕竟他主人吃得比牛多,睡得比猪死,懒得可以一动不动。 虎符只能回道:“毕竟烛龙是第一条成为神的妖,也没人听闻过烛龙不食不寝不息,所以若是想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只能问烛龙自己了。” 容寰倒是点点头,因为她也没有尝试过不食不寝不息,她想着要不要尝试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能力。 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终究放不下烤鸡烤鸭和乳鸽。 大约一个时辰,虎符就把沉剑境的灵宠和百草荒原的妖宠都说完了。 “切记,灵兽讲究的是一个缘分,有缘分,它就愿意与你缔结契约,如果你与这个灵兽无缘,万不可强求。” 025龙凤呈祥 重剑、折剑横七竖八地插在荒冢上,一片肃杀,暮气沉沉。幽冥的气息在剑冢周围挥之不去。难以想象沉剑境竟然能生在这样了无生气的地方。 举头是一片灰蓝的苍穹。 虎符身形修长,屹立在半空中,一道白光从他那里亮起来,隐藏着沉剑境的结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白色螺旋的光圈。 虎符沉声说道:”这就是沉剑境了,大家注意沉剑境里灵兽百态,柔和温顺的有,凶猛残暴的也有,你们要万分小心。我会在沉剑境外面守候。” “是!” 严玄逸持剑进入光圈,谢瑶凰紧随其后。 容寰排在最后面,等她进入沉剑境,周边都没什么人了,除了微生钺泠。 众人零零散散像各方奔走。 容寰看着沉剑境,满眼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与方才死气沉沉的剑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景色真不错呢。”容寰说道。 微生钺泠的折扇轻轻地敲打着虎口,问道:“你准备去第几层?” 沉剑境的灵宠等级根据它们所处的阶层划分。层数越高,灵宠越强,但也自然更加凶猛,难以驯服。 容寰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最高层!” “那咱们走呗!” 容寰问:“那你知道最高层怎么去?” 微生钺泠思考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你知道么?” 容寰摇摇头。 “这……”微生钺泠略带汗颜。 “不知道还这么起劲。”一阵声音从容寰耳边飘过,容寰回头,看到金炎曦慢悠悠走上前来。 金炎曦见两人愣在原地,继续说道:“不是去最高层么?愣着干嘛?” 容寰向微生钺泠挤了挤眼睛:他知道? 微生钺泠摊了摊手:谁知道呢?跟上去看看。 金炎曦看着容寰和微生钺泠无声的对话,有些无奈。 三人一同走进了林子。 “那不是谢瑶凰么?”微生钺泠说道。 容寰随着微生钺泠指的方向看去,说道:“还真是,看来她也要去最高层。” “要不……咱们偷偷跟上去看看?”容寰心生一计。 微生钺泠看着容寰躲在树后,偷偷望着谢瑶凰的样子,浅笑道:“我以为你已经开始跟踪她了。” 容寰打了打手势,让微生钺泠和金炎曦靠近一些,一起躲在树后。 微风吹拂,吹动树林簌簌作响。 周敏嫣背靠在一个大树后面,她看见微生钺泠和容寰一同进了林子,心生妒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周敏嫣从腰上取下乾坤袋,默念放诀,一只白色的灵珠从中飞出,紧接着灵珠变成了一只丹顶鹤。 去吧……微生君旁边的那个女子,我看着不是很舒服。 丹顶鹤清啼一声,振翅扑动。它倏地冲出树林,在天空俯瞰。 微生钺泠听见上空有丹顶鹤的啼音,遂仰头看过去,一只硕大的第四阶丹顶鹤正往东方疾飞。 微生钺泠指着上空的丹顶鹤,说道:“容寰,你看,这是第四层的丹顶鹤。” “这丹顶鹤不像是沉剑境之物,看起来像是已有主人。”金炎曦说道。 “丹顶鹤呀……”容寰仰头瞄了一眼,然后就不再看了,接着面露嫌弃地说道:“鸟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鸟?”微生钺泠好奇问道。 容寰不好意思说自己被鸟啄过的故事,只能说道:“他们尖牙利嘴的,面露凶色。鵺,凤凰,金乌,姑获鸟,那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丑。” 容寰一副深痛恶绝的样子。 俗话说,龙凤呈祥,可是,在容寰看来,龙凤成“翔”。 ------题外话------ 这本书我签了,所以会按照要求字数,尽快完结的。放心阅读。请大家支持。 026凤凰真丑 “凤凰哪里丑了?你连凤凰都讨厌?这可是神鸟。”微生钺泠忍不住为凤凰打抱不平。 天上地下觉得凤凰丑的,可能只有容寰一人。 金炎曦也帮腔说道:“切,人家凤凰可能也嫌弃你丑。” “……” 容寰懒得理睬他们二人,只是在心里默默诅咒,下次让一定要让凤凰也啄一下他们,让他们也感受一番。 三人一边小声聊天,一边远远地跟着谢瑶凰。 而丹顶鹤却也只是在高空盘旋,并未靠近。 “话说,你为什么想要去最高层,有没有特别想缔结的灵宠?”金炎曦随口问道。 “有。” “什么?” 容寰斩钉截铁地说道:“千面狼。” “为什么?” “不事二主。” 三人渐渐走到了第四层入口,距离丹顶鹤也越来越近。 丹顶鹤因为是第四阶的灵宠,她飞得最高也只能停留在第四阶。 丹顶鹤微微侧头,微生钺泠,金炎曦和容寰就在它的羽翼之下。丹顶鹤细长的脖子一缩一缩,发出难听的声音。 突然,丹顶鹤朝着三人扑来,它挥动着翅膀,嘴对着容寰,准备一口咬下。 容寰看见丹顶鹤红色的喙就快碰到她了,她侧身向右一滚,躲过了这一击,而丹顶鹤的嘴也狠狠地磕进了石壁中。 碎石四溅。 “你和鸟真的不对付啊。”微生钺泠一边躲着,一边说道。 “我都说了,你这个丑鸟!”容寰指着丹顶鹤骂道。 丹顶鹤听到后,气急败坏,扇起翅膀狠狠地扑向容寰,他一身洁白的羽毛气得微微发颤。 丹顶鹤最为孤傲,他们在鸟类中自诩清高,也一直觉得自己最为圣洁美丽,如今居然被一个人说丑。 容寰也发觉自己惹怒了他,可她并不害怕。她只是心里怒骂,要是自己有了烛龙逆鳞,怎么会打不过这一只破鸟。 金炎曦也掏出了自己的剑。那剑使起灵力来,有微微红光,像是火一般。 金炎曦和丹顶鹤的一来一回中,容寰好像闻到了一点烧焦的味道。 她定睛一看,然后立马笑着滚到地上,指着丹顶鹤说道:“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只笨鸟,你回头看看吧,屁股都烧起来了!” 丹顶鹤回头一看,自己洁白的羽毛开始泛黄,还有着淡淡烟气飘起,急着他扑腾着翅膀,想将火熄灭。 丹顶鹤一边胡乱扑腾着,一边发出着凄厉惨叫,很是滑稽。 丹顶鹤见自己敌不过金炎曦。便狠狠地瞪了容寰一眼。然后一边回头看着自己烧焦的屁股,一边狼狈地飞走。 金炎曦见丹顶鹤离去后,收回了自己的剑。 容寰看着金炎曦,竖起大拇指,感慨道:“好剑!” 微生钺泠眸光微冷,对容寰说道:“这丹顶鹤应该是有人派来的,看起来目标就是你,要多加小心。” 容寰眸光低垂,脸上丝毫没有波澜,淡淡说道:“下次让我见到他,我一定拔光他所有的毛。” 金炎曦听到后身形不可察觉地微微一颤。 ------题外话------ 如果大家觉得有趣请告诉我哦 这是我码字的动力哈哈 027原来是你 三人继续往上走,因为丹顶鹤的袭击,他们已经跟不上谢瑶凰了。只能跟着金炎曦走。 容寰对金炎曦问道:“你怎么知道最高层在哪里?” 金炎曦说道:“之前来过一次。” 微生钺泠惊讶道:“金兄,你居然之前来过?你之前也去过第七层?” 金炎曦点点头:“按照记忆,第七层应该不远了。” 容寰不知道金炎曦为什么会来,但按照刚才金炎曦的那把剑来看,金炎曦应该不简单。那剑很有灵力,不说那剑是哪里得来,能如此使用,已是不简单。 而且,那柄剑好像哪里见过似的。容寰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容寰感慨着:看来还是要尽快找回逆鳞碎片,找回记忆。 三人又走了有一刻钟有余,突然一阵巨大的风不知从何出来,灵力翻转,一股巨大的漩涡从谷底飞出。他们突然被卷入风中,周遭的灵宠都模糊成影,强大的力量仿佛要把他们三人撂到地上。 周边的景致换了一遭又一遭,不多时,天空阴沉无比,容寰低头,眼底下有万丈深渊。 容寰一使力,一道蓝光从深渊亮起,刹那间,她矗立在悬崖之巅,紫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清秀的面容因为逆光而看不太清楚。 容寰看见了谷下不远处的丹顶鹤。 原来是你。 丹顶鹤一惊,刹那间,眼瞳里闪出雪白的剑光。 “嘭”一声,长剑就撞到丹顶鹤眼前,直直插入土里,贴着它细长的脖子,如果丹顶鹤微微侧一下,长剑削铁如泥,就能断喉。 丹顶鹤吓得一动不能动。 容寰抬起手,手指勾了勾,丹顶鹤瞳孔剧增,惊惧不已。 容寰收了笑容,缓步走过去,只听几声嘶声裂肺的惨叫,容寰掸了掸手上的羽毛,漫不经心地说道:“回去向你主人诉苦吧,我是容寰,别找错人了。” 说罢,她翻身跃向深渊。 微生钺泠只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拽他下去,尽管他双手死死抓住深入石壁的剑。墙壁不远处,同样挂着的,还有金炎曦。 “容寰你没事吧?” 容寰翻下悬崖时,挂在了横生出来的枝丫上,那树枝摇摇欲坠。隐隐约约仿佛有嘎嘣的声响。 容寰说道:“我没事。” “我们怎么上去?这里离崖顶太远了。”容寰说道:“刚才我看见了丹顶鹤,这里应该是第四层。” 微生钺泠一听又是丹顶鹤,气急说道:“居然又是他,看来刚才那把火烧的还不够。” 然而就在这时,一条藤蔓缠住了微生钺泠的腿,死命的把他往下拽。 容寰看到那个从崖壁上冒出的藤蔓,将剑一甩,剑切断了藤蔓。藤蔓掉落到谷底,隐匿于云雾之中,深渊深邃,落地无声。 “谢谢……”微生钺泠瞳孔一张:“小心!” 蛇一般的藤蔓从容寰的一侧钻了出来,缠上容寰的腰肢,狠狠地把她拽了下去! 028谷底树怪 金炎曦见此,立马将剑抽出,剑尖在峭壁上划出电光火石。微生钺泠也一脚踩着峭壁,一手,用剑控制速度,一同跟着下去。 藤蔓把容寰拽了好久。若不是容寰有法力护体,被那藤蔓这样拽下去,是寻常人的话早就死了。 藤蔓将她带到一座满是藤蔓缠绕的黑黢黢的洞穴,地上零零落落散着些白骨,反射着光亮。 容寰将法力注入剑中,斩断了粗壮的藤蔓。她将缠绕在腰上的藤蔓剥离。 容寰左右看了看,这里想必就是树怪的老巢了。 传闻沉剑境底有一树怪,树怪集仙妖各家灵力,盘踞在此,吃得是失足落涯的修仙者。 树怪所处之地乃是仙妖的中间地带,仙家不好将树怪除去。仙家若想除去这沉剑境里所有盘亘在中间地带的生灵,势必要大费周章。 容寰回首那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以她现在的灵力,是很难爬上去的。也许只能通过这树怪,经过妖界,才能回到帝昆山。 尽管眼前深黑无光,容寰也只能径直向前走去,别无他路。 微生钺泠从峭壁上下来,落定之时,只看见一片丛林绿水,没有见到任何藤蔓的影子,连容寰也不看见了。他急切地呼喊着:“容寰!容寰!” 没有人回应。 微生钺泠只能继续向前走着。 容寰垂眸,等再睁开双眸,她的眼睛竟然变成了血色。那是烛龙赤色之眼,能穿透黑暗,幻境,看到一切真相。 周遭树液如同冰棱一般挂着,地面上干燥无比,没有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诡谲的香味。 在那诡异的香味之中,混杂着难易让人觉察的一丝仙气。容寰神色一紧,也许是之前也有人不小心掉落,被这树怪抓走。 容寰伸出手,一个火苗在容寰手中缓慢旋转,发出幽幽的蓝光,在这黑色的环境中里更显得可怕渗人。 焰心飞速旋转,如同鬼火一般。 容寰觉得那仙气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突然耳边传出了一阵声音,像是铁器相碰撞的声音,容寰侧目一看,看到了黑夜中的一点火星子。 “容寰?” 是金炎曦的声音。 “你也下来了?你还好么?”容寰问道。 金炎曦看到了黑夜中的蓝色火焰,朝着火焰走进,说道:“我没事。” “微生钺泠呢?你看见他了么?”容寰问道。 金炎曦回道:“他好像也下来了,但太黑了,我也没看见他。” 容寰的烛龙之眼可以看见金炎曦向她走来,她不想让金炎曦知道自己的烛龙身份,所以眼睛一转,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容寰能闻到金炎曦散发的仙气,与刚才的仙气有所不同。 “看来我们只能摸黑走路了,你看得见么?”容寰问道。 “你有火,我跟着你就行。”金炎曦说道。 “好,那你跟紧了。” 接着一个东西好像抓上了容寰的衣袖。 容寰下意识想要甩开,就听到耳边金炎曦说道:“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罢了,这样也行。” ------题外话------ 我好像比较喜欢深夜更新 029遭遇蛾人 掉落谷底的微生钺泠此时正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张符纸,他指尖一挥,淡黄色的薄薄的一张纸在半空中随着微风轻轻颤动。符纸四处飘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它还没动几下就落到了地上。微生钺泠皱了皱眉头,咬破手指,重新画了一张符纸。这次符纸坚定地停在半空中。 蓦地,它的上半部分像是黏住了什么东西一般,下半部分依然随着风飘动。 “原来就是这儿。”微生钺泠取下符纸,然后摸了摸。 是个结界。 微生钺泠施了一个术法,结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微生钺泠走出了结界,黑色的树洞就在眼前。 微生钺泠望着那黑沉沉的树洞,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树洞越往深处走,血腥味约浓,微生钺泠没忍住地干呕了几下。 当他走上前去,突然一束光芒从一侧照过来,他抬眼,眼前是一棵巨大的树,树上吊着半人大小的蛾茧一般的东西,十分诡异。 大树的中央捆绑着一个少女,浅灰色的衣衫上渗出了她斑驳的血迹。 微生钺泠定睛一看:“淇言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淇言微微测了测头,可是她已经无力回应,双眸有些浑浊,身上的精气已经被树怪吸得差不多了。 微生钺泠掏出自己的佩剑,砍向缠绕淇言的枝干。 “砰砰”几声,枝干藤蔓仿佛钢铁一般,纹丝不动。 紧接着,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刺耳地笑声,幽幽地回荡着。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有空管别人死活。我真是饥肠辘辘,这次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声音无比粗糙,分不清是男是女。 微生钺泠蹙眉,神色有些紧张。 吊着蛾茧的树枝挪了挪,隔着白色的茧子,微生钺泠看到里面有东西在曲动,他举剑向蛾茧砍去,砍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横线,却止不住那东西孵化的速度。 蛾茧里头突然跳出了一只奇怪的东西,人不像人,虫不像虫。直直地朝着微生钺泠扑过去,微生钺泠快被恶心死了,直接扔出去一张符纸,定住了那黏糊糊的东西。那东西叽里咕噜的狂叫,引来了其他蛾人破茧。 那东西拖动着黏糊糊的身躯摇头晃脑地跑向微生钺泠。微生钺泠凌空飞起,躲过蛾人的恶掌。 微生钺泠被蛾人纠缠,登时听到“嘭”一声,刚才的入口落下了一道重重的墙,密不透风。 “糟了,树怪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微生钺泠道。 “先把这些东西解决,然后想办法出去……”淇言有气无力说道。 微生钺泠望着淇言痛苦的神情,苍白的脸,不由地说道:“这蛾人怎么除也除不尽,你快不行了,我先想办法把你弄下来。” 微生钺泠尝试将自己的灵气输入进淇言的身体里,可那灵气在淇言身上游走了一圈,倏地就被树怪吸走了。 “淇言学姐,醒一醒……”微生钺泠尝试与淇言交流,可淇言好像用光了力气,只是动了动眼皮却没有应答。 微生钺泠一边剥着缠在淇言身上的藤蔓,一边呼喊着淇言。 ------题外话------ 担心被和谐没有写的太恶心……我尽量不走恐怖小说的路子 030同归于尽 蛾人越发地靠近,微生钺泠拿起自己的佩剑扔向蛾人,佩剑划过蛾人的肩膀,落在地上。 佩剑趟在大树的一侧。 微生钺泠突然发现,佩剑下的树干,开始向后挪动,像是躲着这个佩剑一般。 树干碰到剑柄的地方,像是被灼伤一般,发着黑气。 “剑柄?”微生钺泠喃喃自语道:“这树用剑砍不伤,倒是对剑柄十分忌惮。莫不是……剑柄上的黄金?” 微生钺泠掏出乾坤袋,拿出金簪,对着树干,就是狠狠划了一刀。 树干被划伤的口子果然深陷进去,微生钺泠见状,又划了一道。粗壮的树枝终于被一切为二。微生钺泠扒着那道口子,把淇言拨了出来。 树怪因为金簪受到重创,枝叶诡异地抽搐着,像是恼羞成怒,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淇言摊在微生钺泠身上,气若游丝,满身是血,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微生钺泠将淇言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然后躲开树怪的袭击,绕过树怪向黑暗中跑去。 微生钺泠也不知道黑暗中会有什么,他只是担心淇言,如果再耽搁,淇言可能要不行了。 此时,容寰和金炎曦来到了树怪之前,他们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也看到了刚刚凌乱的打斗痕迹。 地上一滩滩全是蛾人的血迹,蛾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闻到了两种不同的仙气,一个好像是微生钺泠的,还有一个好熟悉。”容寰说道。 金炎曦透过面具,弯着眼睛,对容寰调侃道:“你是妖啊,鼻子这么灵?” 容寰假装没听见,走到树怪前面。 金炎曦跟着容寰,侧头看向容寰道:“那我仙气你闻得到么?” 容寰不理睬,看着树干上发黑的伤痕,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所伤?居然会有这样的痕迹。” 金炎曦轻轻一笑。他走到树前,摸了摸这个黑色的痕迹,面具下的眉蓦地皱了起来。 突然树干剧烈晃动,两人脚下不稳,只见眼前的树怪突然一下子伸展开来,比之前大了好几倍。 树怪用粗糙的声音说道:“好啊!把我伤成这样,居然还敢跑!” 容寰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们刚来。” 树怪道:“我不管,今日必须你们别想活着离开,我一定要吸干你们的血!” 说时,容寰脚下的树枝拔地而起,“他这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容寰说道。 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容寰脚下一个不稳,向后摔去。 金炎曦抓着容寰袖口的手突然放开。 容寰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了,一个冰冷的手突然抓上了自己的手,一股沉稳的力将容寰拉了上去。 容寰没有摔到地上,只是微微有些没站稳。 “多谢!”容寰说道。 话音刚落,树怪挥起了自己的枝干,扫向金炎曦和容寰。 金炎曦执剑,带着火光划向树怪。 容寰也朝树怪丢一个接一个的火球。 金炎曦的剑微微发着红光,而容寰的火球红色中发着蓝光。 小小的空间,顿时火光四射。 树怪被烫的不行,可它毕竟多年修为,这点火也根本烧不起来他。 容寰暗暗想道:不行,出去以后,一定要找回逆鳞,届时用“暗火燎原”把这个树烧的一点不剩。 打着打着,树怪突然停了下来。 容寰不解,只听到树怪说道:“……烛龙?” 容寰一愣,身躯一震。 容寰忘了,自己的一只手还握着金炎曦。金炎曦也感觉到了手边的人微微一颤。 “哼,你居然没死?上古诸神,恐怕只剩你了吧!你居然好意思活下来?” 容寰眉头一簇说道:“你什么意思?” 树怪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害死了含蝉上神?” 031穿越结界 “什么?”容寰不敢相信,“是我害死了含蝉上神?”容寰脚底有些发软,她到底忘记了多少东西? 树怪道:“你还失忆了么?含蝉上神因你而死,而你最后竟然只是失忆?” “你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 树怪没有回答容寰的问题,只是发了疯的狂笑:“你们狼狈为奸,害死了含蝉上神,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你们?”容寰奇怪道,“还有谁?” 树怪不再理会,只是突然节节变短,最后竟然只剩下一根竹笋样子的尖芽。 它想要逃跑! 容寰一把抓住尖芽,拔了出来,却只是个空空的躯壳。 金炎曦探过去看:“这下面应该就是妖界入口,百草荒原。” “那我们快追过去!” 两人来到妖界入口,看到了一处布满结界的地方。在这结界之后,就是妖界的百草荒原。 容寰手轻轻触碰结界,没想到直接穿了过去。 “这结界敢情是个摆设。”容寰一脚踏过结界。 空气中都是妖的气息,容寰感慨道,这就是家的气息啊! 容寰正沉浸于家乡的熟悉感中,忽然听到身后的沉闷声音,一回头看见金炎曦正狠狠地敲着结界屏障,边敲边喊着: “容寰,你怎么过去的!你听得见我说话么?你怎么直接就过去了?……” 容寰完全听不见金炎曦的声音,只能看到他在屏障后面张牙舞爪,心里纳闷,他为什么不过来? 容寰好奇地踏出结界,金炎曦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就这样在结界中进进出出? “你是什么东西?” “???”容寰目瞪口呆,“你干嘛骂我?”说着掌心里窜出了一团火焰。 金炎曦看到了那一团火焰,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谁骂你了?我认真地问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 “你是怎么能在人界和妖界如此自由穿梭?这个境界在你面前都形同虚设。”金炎曦问道。 容寰暗想,应该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妖,所以很容易可以进入妖的结界。可这人的结界,她为什么也能来去自如,难不成是因为腰间的月华珠?月华珠当初是折阳给的,说是可以隐去妖气,没想到这个结界就算我隐去了妖气,也可以让我进去。 “不然,我牵着你看看能不能进去?“容寰提议道。 金炎曦想了一下,说道:“可以试试。” 容寰伸手去拉金炎曦的手,金炎曦站得离容寰有些距离,容寰觉得自己伸手好像够不到金炎曦,于是准备上前走一步。容寰正欲迈开脚步,金炎曦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上了容寰的手。 容寰冰冷的手突然被温暖的手掌握紧。手心有着暖暖热流,指节分明。 容寰没想到金炎曦会伸手,当时下意识就想将手抽出。 金炎曦好像知道容寰的动向一般,在她收手的一刹那,借力向前,佯装踉跄了一步,一下子来到了容寰身前。 金炎曦低头看着眼前的容寰。容寰此时像只受惊的兔子,睫毛微颤,可手还在使力往后缩。 金炎曦调侃道:“是你要牵手的,你怎么还反悔了?” 容寰定了定神,抬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金炎曦。因为金炎曦带着面具,所以只能看见他的眉眼。 容寰第一次近距离看清金炎曦的眉眼,金炎曦生了一副极好看的眼睛,因为带着笑意,眼底仿佛有点点星星。 ------题外话------ 今天头疼。要到了搬家的时候有点忙。但是更新不能停。字数少了后一张补上。 032可怜巴巴 容寰想摘下面具,她不仅想仔细看看这幅面具,更想看看面具下的容颜。 金炎曦歪了歪头看着容寰,突然笑道:“看呆住了” 容寰皱了皱眉,刚想反驳就听到: “而且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容寰哼了一声,有些无奈道:“我都快忘了你是个流氓这件事。”说着狠狠地拉了一把金炎曦。金炎曦被狠狠地向前一扯,扯得手腕有些痛,不禁喊道:“诶唷,你慢点。” 容寰仿佛没听见,拖着金炎曦就往结界走。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两人手牵手很顺利地穿过了结界。 “没想到这个法子还真的可以?”容寰新奇地说道。 金炎曦揉了揉手腕说着:“法子是不错,就是有个手腕的代价。” 容寰瞥了一眼说道:“下次你耍流氓,就是整个手臂的代价了。” 金炎曦唏嘘道:“明明是我被占了便宜,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金炎曦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有些抱怨地说道。 容寰想了一下,好像也是她先说的拉手,的确也是她扯了金炎曦的手腕。 容寰自感理亏,可又不想和这个流氓道歉,她慢悠悠地走到金炎曦身前,说道:“你……手腕还好么?” 金炎曦看到容寰有些歉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说道:“还好,还好,也就是使不上劲,吃不了饭,施不了法……” 金炎曦一脸可怜巴巴地说道。 容寰看着金炎曦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笑出了声:“哈哈,你这个样子,还真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凤凰!” 容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这个,只是觉得自己印象中好像见到过一只被拔了毛的凤凰,虽然满身伤痕,还光秃秃的,但那凤凰的眼神也是这样,可怜又傲娇。 金炎曦以为能得到安慰,结果却得到了戏弄,现下倒真的有些委屈。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向下。 “算了!哼!“金炎曦拍了拍衣服,径直向百草荒原深处走去。 容寰看着眼前的人炸了毛,只能追上前,安慰道:“别生气了,我下次注意!” 金炎曦停下来,看了看容寰,沉默了几秒,随后摆了摆手。 金炎曦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容寰看金炎曦的眼神知道,金炎曦应该是原谅了她,只是碍着面子,不说罢了。 容寰的嘴角弯了弯,说道:“对了树怪应该就在这百草荒原上,可这百草荒原这么大,我们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金炎曦左右看了看说道:“百草荒原居然真的这么荒凉贫瘠,这些妖的生活也太无趣了吧?” 033妖界入口 容寰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妖界就是看上去的这个荒原吧?” 金炎曦说道:“难道不是么?还有其他地方?” 容寰摆了摆手,施了一个法术,顿时眼前出现了一座沙丘上,沙丘上一座石门缓缓打开。 “这是……”金炎曦好奇问道。 容寰道:“这才是妖界真正的入口,百草荒原的样子都是用来骗你们这些小仙子的。” 金炎曦跟着容寰走进了沙丘,一阵强光过后,一个繁华的集市浮现在金炎曦眼前。 集市中人流涌动,来来往往妇女老少皆有不少。有些妖还没修炼出人形,便还是妖的原身模样。 金炎曦感慨道:“没想到妖界和人界也差不多。而且这个集市看起来要比帝昆山下的还要繁华!” 容寰露出欣慰的笑容,点点头说道:“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金炎曦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说实话,你是不是经常来妖界,怪不得结界认识你。” 容寰没有回答,只是拍拍金炎曦的肩膀,说道:“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加历练哪。” 金炎曦看着容寰装老成的样子,笑道:“别说,你装老成的技术,还真不错。” 容寰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药铺,说道:“走,我们去那里看看!” 金炎曦跟在容寰身后。 妖界奇装异服的人不少,他们俩的装扮,在妖界的集市上,也不算突兀。 两人来到长生铺前。 容寰轻车熟路地走到卖药郎前,指尖不经意地敲着榆木制的桌子,说道:“你们老板呢?有大单子。” 卖药小郎原身是一只花栗鼠,它听出了容寰手里敲击着的节奏,笑吟吟地说道: “这位妖君请随我来。” 金炎曦跟在容寰身旁,小声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有什么大单子?” 容寰挑了下眉,语气轻佻说道:“跟着我就行了,放心!” 金炎曦没有办法,他看出来容寰很懂妖界的规矩,他只能跟在容寰旁边,不然到时候可能都不知道怎么出去。 金炎曦拽了拽容寰的袖口。 容寰回过头来,听见金炎曦缓缓说道:“你可别把我丢下来,我一个人出不去这个地方。” 语气陈恳,还带着一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容寰看着金炎曦的样子,心底一动,说道:“不会。” 容寰稍微思索了一下,便从锦囊里翻出了一个铃铛,那铃铛晶莹剔透,不像是寻常铃铛。 034上古神器 容寰将铃铛递给金炎曦,说道:“这个你拿着,有什么事就摇响它,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听见。” 金炎曦接过铃铛,在手里翻来覆去把玩道:“真这么神奇?” 说着,便摇了两下铃铛。 一片寂静,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金炎曦一脸奇怪的看着容寰说道:“你确定你能听到?” 容寰像看着傻子一般看着金炎曦,语气有些无奈,说道:“这是神器,你不用灵力去摇,怎么会响?” “哦……原来这样……”金炎曦拿着铃铛,像是使出了浑身力气一般,摇响了铃铛。 和金炎曦想象的不一样,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声,只有潺潺溪水敲击岸边,那种空灵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有如沐春风之感。 好听极了。 待声音散去时,金炎曦正欲摇第二下铃铛。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扶上了金炎曦。 金炎曦回头便看见容寰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抓着他。 “你别敲了,我脑袋快被你震碎了!” 说着,容寰从腰间拿出一个与金炎曦手中一模一样的铃铛。 那铃铛还在缓缓震着,可见刚才使用了多大的灵力。 “两个铃铛?”金炎曦看着容寰手里的铃铛好奇说道。 “两个铃铛,一模一样,一响一应……”金炎曦仔细看着手中的铃铛说道,“这不会是……” “是忆夕铃!” 容寰刚刚从铃铛的震响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金炎曦惊讶道:“这可是上古神物!你怎么会有?听说早年间被麒麟抢了去,还听说都碎成渣子了,怎么会在你这里?” 容寰当然不能告诉他,这忆夕铃就是她让麒麟去抢的。当年她还是龙妖时,天上的麒麟总是来妖界找她。在百草荒原还没被烧毁时,麒麟每日都缠着她要一起去百草荒原练功,比剑。 有一日,容寰实在忍不住了,便与他打了个赌,如果他能找到忆夕铃,将来一直都与他练剑。 麒麟也是个直性子,第二日就出发了。半月后,容寰见到了伤痕累累的麒麟,才知道,原来忆夕铃在紫炎地。 紫炎地充满了凶狠妖兽,之前祖神还在世时,便把世间最凶狠暴虐的妖兽扔到了紫炎地。时间一长,紫炎地便变得寸草不生,妖气横行。妖界里的妖和紫炎地里的一比,妖气都干净纯洁多了。 麒麟回来就因为重伤,半年都没有下床。祖神也气愤极了,差点就罚了麒麟雷刑。只是看他重伤在床,便放了他一码。 容寰想到这里,感到些唏嘘。自她重生以来,完全没有听到有关麒麟的任何消息,麒麟可能也在三万年前那场群神覆灭中死去了。 金炎曦看容寰的表情变得沉重了起来,说道:“你也别放心上,我就随便问问,就算这铃铛是你偷来的,我也会好好保存的!” 035东翼妖君 容寰抬眼就看见金炎曦坚定地眼神,她嘴角微微一弯,点点头。 卖药小郎一路带着容寰和金炎曦穿过长廊,走过一条曲径,来到一间内房。 “师父,猪猪姑娘来了。” 容寰眉头倏地一皱。 猪猪姑娘? 金炎曦甫一听到“猪猪姑娘”,忍俊不禁。 “猪猪姑娘哈哈哈,难不成,你是猪精……猪妖?看不出来啊,还藏的挺深!” “……”容寰撩起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样子,“你想让我收拾你?” 容寰抬腿进入内房,一阵清浅的花果香扑面而来,是容寰喜欢的味道。 “多年不见,你竟然还调着这个香。”容寰不经意地说道。 里头的人似是沉沉一笑,他卷起遮帘,那人一头和紫阳花一般的浅紫色头发十分惹眼,披着茱萸粉的轻纱,若不是无法辨别对方的真身,金炎曦严重怀疑对方是一只紫阳花妖。 此人将身份隐藏得如此彻底,妖力一定不简单。 容寰怒道:“你……为什么还叫我猪猪姑娘?” 那人身高七尺,眉眼如画,皮肤很白,白的没有一丝生气。嘴角似笑非笑之时,带着种妖艳的感觉。 那人摆弄着手里的折扇,微微启唇,说道:“你不就是猪猪姑娘嘛。” 容寰皱着眉头,背对着金炎曦,朝着那人做口型道:“是烛……不是猪!!!” 拿人一收扇子,拿起一壶茶,慢慢吹着,说道:“那个声调太拗口了。” 金炎曦看出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他轻咳了一声。 容寰这才注意到,她对着金炎曦介绍道:“这是东翼妖君。” 东翼妖君? 金炎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今天什么日子?又拿到了忆夕铃,又见到了东翼妖君。金炎曦面具下的嘴角放了下来,这个容寰很不简单。 容寰看出来气氛有些不同,凑到金炎曦跟前,小声说道:“我回去给你解释。” 金炎曦瞥了她一眼,不做理会,拿起身边的茶,转头喝茶去了。 容寰发现金炎曦根本不理睬自己,站在原地,有些尴尬,也有些憋屈。 “哈哈哈哈哈,原来猪猪你也有今天!”东翼妖君在一旁大笑道。 容寰一个眼刀飞过去。 东翼妖君扇了扇扇子,说道:“猪猪,这是谁呀。他年纪这么小,你还好这口呢?” “要我说,情人之间,吵吵架也是正常……想当年,我和异花君那课真的缠缠绵绵,恩恩爱爱,就这样我们还吵架呢……” 金炎曦适时打断了东翼妖君的话,说道:“异花君?那不是人间第一美女么?没想到和东翼妖君是一对?” 东翼妖君听到这里,展露出了笑容,刚想继续说,就被容寰无情打断。 “谁跟他是一对?他追了异花君几千年,人家正眼都没看过他,这不知道是谁,找人家夫婿单挑,还被差点剥掉一层皮……” 东翼妖君被戳破了老底,惨白脸色上晕上了些潮红。 036立下约定 看见一旁金炎曦正在努力憋笑,东翼妖君有些尴尬,抚摸了一下浅紫色的头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道:“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事?” 容寰点点头,道:“今日拜访,一来想向东翼妖君借四颗妖气丹,二来,想拜托东翼妖君找两个人。” 东翼妖君眉眼一弯,轻佻地说道“小猪猪,几个月不见,你又有求于我了。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容寰:“……” 容寰脸色为难:“开个价吧……” “目前,人妖两境还没有通婚的美事……你可以开个先例成为一段佳话。” 容寰的脸色更难看了。 容寰斩钉截铁,道:“不行。” 东翼妖君见容寰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于是作泫泣状:“猪猪,你拒绝得太快了,我好伤心。” 说着看向一旁的金炎曦,满是怨气地说道:“你看上他啥了?细皮嫩肉的,长了一副小白脸的样子?” …… 容寰心想,金炎曦又是衣服,又是面具,哪里看出来细皮嫩肉的? 倒是东翼妖君,小身板还穿了一层纱,感觉风一吹就倒了。 “谁告诉你我和他是一对了?我们在帝昆山上课,今日一同来沉剑境寻灵宠,也和其他两位朋友走散了。” 容寰的声音有一些冷,两句话,就撇干净了和金炎曦的关系。 金炎曦嘴角有一丝苦涩,面上却没有显出来。 东翼妖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撒娇状说道:“哎呀,猪猪别生气!看不上他最好,和我在一起,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容寰转过头,目光如炬,看着东翼妖君,淡淡说道:“我也没看上你。” 气氛突然一变,内房中的侍卫身形有些颤抖。感觉整个内房气温骤然升了起来。 但东翼妖君仿佛是习惯了这样的气氛一般,还是调侃道:“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么差!” 容寰一挑眉,找了个椅子就近坐下:“你也还是这么话不择口。” 侍卫们见气氛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都呼出了一口气。 东翼妖君将手中的折扇收了起来,坐正说道:“行,那这账,我先记上。”说罢,他抽出抽屉,一盒木质雕花纹的盒子就躺在抽屉里。 东翼妖君取出木盒,抓起容寰的手,放到她的手心,说道:“喏,四颗妖气丹。” 东翼妖君优哉游哉说道:“至于……你那两个朋友……现在妖界风声紧,风险太大了……恐怕……” 容寰盯着东翼妖君如玉的脸庞,认真问道:“苏阙,你真的不帮忙么?” 苏阙是东翼妖君的原名,容寰喊了苏阙,就说明她在很认真地问。 “这可不好办呐……”东翼妖君叹息道,“算了,你也难办求我,但这个账时一定要记着的!” 容寰见东翼妖君松了口,说道:“放心!” 东翼妖君点点头:“那我先吩咐下去,你们就在这里歇着,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037门庭闹事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方才的花栗鼠满脸是血的滚了进来,颤抖地说道:“妖君……有人来砸场子,说这里私藏了人族……” 金炎曦神色一紧,握紧了手上的剑。 “什么?竟然有人敢在本妖君头上撒野……” 容寰不解:“我们一路小心翼翼,应该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莫不是……” “看来都不用本君出马。我估计你猜的不错,应该是你那两个人族朋友。”东翼妖君从椅子上站起,对容寰说道:“猪猪,你先呆在这儿,本君出去会会他们!” 容寰当然也坐不住,跟着东翼妖君来到了药铺前厅。 东翼妖君见容寰不愿待着,便也同意,只是有意将她护在身后。 东翼妖君深知,容寰重生不比从前,法力只有短短几年修为,要是打起来,肯定不是对手。 三人还未到达前厅,便听得远方传来一阵粗糙的声音:“东翼妖君?你竟然私藏人族,识相点,把他们交出来……” 外头热闹非凡,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白骨怪。 这白骨怪一吼,长生铺被围得水泄不通,众妖一股脑地往药铺挤去。 “私藏人族、与人族勾结是重罪!” 白骨怪喊道。 “东翼妖君,你胆怯了吗?缩头乌龟都没有你这么闭门不出的?” 容寰和金炎曦望像不远处妖影幢幢,内心不免有些焦灼。 白骨怪半人半鬼,只看那一半脸,倒有些像十六七岁的白面书生,可另外半面白骨森森,吓人的很。 现下,白骨怪张牙舞爪,容寰仿佛看见了,那骨头间的摩擦。 东翼妖君一向不把这些小妖怪放在眼里。 他嘴角微微扬起,一道淡紫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抽离出来,只见东翼妖君的背后展出了巨大的白色翅膀,羽翼柔软,洁白无瑕。 东翼妖君飞在半空中喊道: “原来叫嚣的就是你。来我这药坊有何贵干?” 东翼妖君翼尾微张,抖落些许的碎羽,在众人半小腿处,刮起了一阵飓风。 白骨怪见状,说道:“你就是这家药铺的老板吧!快把你身后的仙界之人交出来!” 东翼妖君侧头,骄傲又不屑,目光仿佛停在了自己身后的羽翼上:“笑话!哪里来的什么仙界之人,白骨,你是不是长久不出来,连本君都不认识了?” 说着,东翼妖君展开了巨大的翅膀,白色的羽翼散发着淡淡紫色的仙气。 众人惊呼,他们都一直不知,原来长生铺的老板是东翼妖君。 白骨怪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立马定了定神,说道:“管你什么东翼妖君,西翼妖君,私藏人族就是死罪!” “切!什么死罪?!这个人族本君还管定了!” 038妖言惑众 东翼妖君抱着手臂,不屑地瞥了一眼:“就凭你,连本君的一根羽毛都碰不上!” 金炎曦听着,脸上不经流露出艳羡之情:“东翼妖君这魄力!不愧是妖界第一护法!” 容寰此时心不在东翼妖君吹牛上,她皱了皱眉头:这白骨怪的鼻子真是灵,竟然让他察觉了人族。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灵力?明明已经在金炎曦身上偷偷蹭了自己的妖族血液。 白骨怪见自己说不过东翼妖君,拍了拍手,只见他身后升起了一股妖气。 那妖气喘吁吁,杀气腾腾,容寰看到这个妖怪的真身,不住惊叹道: “是树怪!原来他跑来了这里!” 说着,树怪和白骨怪已然两灵合体,凶神恶煞! 树怪恶狠狠地说道:“我乃灵宠幻境的树怪,盘曲于两界之间,这几个人通过沉剑境,破了六芒星结界,来到了百草荒原!伤我半身,切肤之痛,我今日断然不会放过他们!” 说着,树怪扔出了两个蛾蛹,依稀可以辨别出是淇言和微生钺泠。 !!! 只一瞬,树怪就将那两个蛾蛹收回囊中。 “大家都看见了吧!刚才那两个人族,擅闯境地,还将我打伤!” 树怪怒不可遏地说着: “我被他们打伤,至少少了一万年的修为。还好我刚才抓到了他们,不然整个妖界都将陷入危险之中!” 众人交头接耳,显然他们十分相信树怪所言。 容寰有些急迫,拉出剑柄,就想冲上前去,但是被金炎曦拉住。 “别去!现在所有人都向着他们,不能硬来!” 只听其他妖附声说道:“是啊!这两个人是实证!” 白骨怪见容寰和金炎曦站在东翼妖君身后,便指着他们说道: “我看这两人眼生,相比也不是我们百草荒原之人!” 树妖闻言看去,看到了容寰和金炎曦,当时便气得喘不过气来,指着他们大骂道:“就是他们!他们将我打成竹笋状!” “你醒醒,做什么梦呢!我们两个是妖是人你都分不清,还在这里妖言惑众!”容寰和金炎曦怀揣妖气丹,说话有了些底气。 白骨怪凑近闻了闻,的确没有人味,只是…… 白骨怪闻到了一股强大的妖气。 白骨怪此次来,就是为了为自己的这幅白骨找一个容器。本来他没想掺和进树怪和这群人的仇怨中。 但白骨怪在树怪上闻到了仙人的气味。仙人是最适合做容器的,于是便帮着树怪讨说法,其实自己也想要那仙人做容器。 可此时,白骨怪找了更合适的容器。 ——容寰 容寰的血液里有着一股让他忍不住靠近的味道,白骨怪深知,这副容器一定可以让他妖力大涨! 039妖帝降临 白骨怪抄着一把九骨珠弯刀,树怪则正用疯狂生长的粗壮树枝手,两怪齐齐地朝着容寰攻去。 容寰指着剑,尽力格挡。可是因为修为差的太多,还有有些难以抵挡。 “苏阙!愣着干嘛?”容寰朝着东翼妖君喊了一声。 正在捋毛的东翼妖君,只能加入这场战斗:“猪猪,你变菜了!这两个你都搞不定。我这毛又要乱了……” “哼,看我到时候不拔了你这一身毛,让你再臭美!”容寰恶狠狠说道。 东翼妖君手抖了抖。他还记得,容寰前世拔了一只凤凰的毛,残忍至极。 有了东翼妖君的帮忙,那两怪根本不能近容寰的身。 东翼妖君的羽毛组成华美流畅的线型,羽尖如同利刺一般,对向两怪。 那白骨怪阴鸷狠厉,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见僵持不下,心生一计。 他乘树怪不注意,将树怪踹向容寰,树怪撞向容寰,和容寰一同撞倒在地。 随同撞出来的,还有两个蛾蛹。 白骨怪乘容寰的注意力在蛾蛹上时,飞了一把毒针。 见其中一根扎上了容寰时,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你中了我的尸血竭毒,命不久矣了!” 容寰顿时眼前一阵晕眩,她原地晃了两下,连忙用真气压制。 一阵喧哗自远处传来。 “何人在此造次?”一阵沉稳,波澜不惊地声音从远处传来。 远处上空中飞来一座轿辗,轿前有段段流苏,随风缓缓飘动。 众妖见那瑰丽的轿子,连忙跪拜,徒留金炎曦和容寰站着。 轿子两旁有两段鬼火幽魂护卫,呲呲燃烧。 鬼火幽魂撩开紫轿的帘子,里面缓缓走来一位白发老人,不知是人是妖,黑色双眸不怒自威。 “苏阙,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沉声问道。 “回禀妖帝,白骨怪树妖在此挑事,我正带人将其降服。”东翼妖君作揖回道。 “嗯……”北宸妖帝点点头,他看到在东翼妖君身后的容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身形微微一晃。 “妖帝!使我们发现了人族!是东翼妖君,他私藏人族!“树妖连滚带爬到妖帝面前,磕头说道。 北宸妖帝看了一眼容寰和金炎曦,还有地上的两个蛾蛹,便猜到了七八分,但面上没有任何显露。 北宸妖帝又看了一眼容寰,缓缓说道:“本座观察许久,尔等为何抓着本座心腹不放?” 心腹?! 容寰和东翼妖君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容寰用神识对东翼妖君说:你叫来的人假扮妖帝? 东翼妖君:我哪来的胆子?这是真的妖帝。 容寰挤了挤眉:那他为啥帮我们? 东翼妖君炸了眨眼:我也不知道啊。 容寰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大护法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东翼妖君抿了抿唇。 “咳!”妖帝的咳嗽声打断了容寰和东翼妖君的交流,“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吵死了!” 040尸血蝎毒 容寰和东翼妖君都有些无地自容,忘了在妖帝这种修为面前,什么神识交流都是没有用的。 北宸妖帝瞥了一眼地上的树怪,不予理会:“本座膝下有多位心腹,潜藏于人界,仙界。没想到今日被你们逮了来。” 树怪听到,害怕极了,颤抖着说道:“魔……妖帝……属下不知……属下疏忽!可是那白骨也看见了!这两人对属下痛下杀手……” “白骨?什么白骨?本座只见你一人”妖帝说道。 树怪回头,发现白骨怪早已不见踪影,急切说道:“妖帝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白骨?白骨……属下也不知白骨去了哪里?” 容寰和金炎曦此刻都面露难色。他们根本不知白骨怪是何时离开的。 两人心里有些担忧。 “罢了,谅你也是好心!但你擅离职守,擅自离开沉剑境,自己去领罚吧!”妖帝摆摆手,说道。 “多谢妖帝!”树怪满眼都是气愤,却只能领旨谢恩。 “本座说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你是我们妖界的一人,永远都可以回百草荒原。” 众人不懂妖帝的这句话。 但此时,容寰的手指有些僵硬,因为妖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的是自己。 莫不是北宸妖帝认出自己了?容寰眉心一动。 妖帝手指轻点,微生钺泠和淇言身上的蛾蛹瞬间就消失了: ”他们被树怪吸了不少精气,这也是为什么他修为恢复这么快的原因。好生照顾他们吧。” 说罢,妖帝便回到轿辗,离开了。 容寰怔在原地,直到被金炎曦摇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发什么呆啊,我们还要把微生钺泠和淇言带回去。” 容寰僵硬地应了下,脑海里思绪万千。 下一瞬,容寰就眼睛一黑倒了下去。 东翼妖君扶住了容寰,对金炎曦说道:“是尸血蝎毒,要尽快给她解毒!” “你们,把这地上的两人抬到西厢房!”东翼妖君对着小厮说道。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抱着容寰回了自己的内房。 当日稍晚一些,容寰醒了,她醒来就看见东翼妖君,金炎曦,淇言和微生钺泠都围坐在她身边。 “你们醒了。”容寰撑着胳膊想从床上坐起,对着微生钺泠和淇言说道。 可容寰的手臂完全没有力气,手刚刚撑起,就无力弯下。 “你别起来!”说着微生钺泠就扶着容寰躺下,“你毒还没解,东翼妖君只能压制你的毒性,但不能解开。你万不能使用内力,毒会随着内力扩散。” 东翼妖君摆着手里的扇子,默默叨叨道:“你说你逞什么强,这白骨怪的毒都解不了,我这么大一个药铺,都解不了你的毒。你这二两重的身体,非得和别人硬杠!你看!废了吧!床都起不来。啧啧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你还想和之前一样……” “打住!”容寰插嘴道:“你怎么老是这么磨磨唧唧的,小毒,问题不大!” 说着问向淇言:“你们还好吧?受伤了么?” 东翼妖君说道:“切!就是我说对了,所以不让我说。他俩小屁孩没什么事,就是被吸了点精血,养两天就行。” 容寰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灵宠还没抓到。” 众人面露难色,他们经历这一件事,都忘了还要找灵宠的任务。 “害!我还以为多大点事,你们跟我来。”东翼妖君拂了拂衣袖,从椅子上站起说道。 容寰刚要起身,“打住!”东翼妖君喝道:“你别去,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这一吼声显然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容寰。大家都没见过东翼妖君如此生气的样子,本来妖丽的脸上倒显出了几份凌厉。 “噗嗤。”容寰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这装起样子来,倒有几分妖帝的味道了。” “哼,谁像他?”东翼妖君一秒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有几份埋怨地说道。 东翼妖君带着众人穿过庭院,绕过曲曲小道,来到后门。后门外,歇着一座紫色的轿子。轿子没有轮子,也没有妖马,却有两团暗紫色的鬼火熊熊燃烧,一如方才北辰妖帝的娇子。 东翼妖君请几人进去。众人坐定,那轿子就飞往边境。 041离开妖界 紫轿逐渐下落,铃音清脆悦耳又虚幻,如同精灵诱人的歌声。紫轿触及地面,稳稳当当。 紫轿之前,是双面城门,前后皆可观敌,一面高大的厚重的青莲色城门矗立其中。有三十妖族将士守卫,各司其职。 东翼妖君将一块带着紫色流苏的牌子扔到了将士手里,说道:“轿子里的人是妖帝派去帝昆山的细作。” 将士仔细查验,牌子上的阴刻阳刻图腾密码以及秘术都难以作假,牌子是真实的,于是说道:“末将马上开启结界,届时紫轿就能前往那仙妖境地的灰色地带。” 东翼妖君微微点了点头。 将士领着轿子来到城门前。城门以结界守护,泛着如同鱼鳞一般的光泽。 青色的结界如同一面透明的水墙。墙体一分为二,背道而驰。 只见吱呀一声后,厚重的大门敞开。 轿子穿过城门而去。 东翼妖君将轿子停下,几人从轿子里出来,东翼妖君嘱托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人间的事情我管不到……” “感谢东翼妖君!”众人拜谢。 东翼妖君浅笑,他的笑容淡淡的,说道:“还有袋子里那位,别逞强。”东翼妖君的语气中带了些宠溺。 乾坤袋里的容寰鼓囊道:“真是啰嗦,他怎么知道我跟出来了……” “好了。以后没事就不要来妖界了。”紧接着,东翼妖君用神识对容寰说道:“逆鳞的事情,我会帮你在魔界和妖界调查的,你放心。” 容寰道:“好。” 众人告别,东翼妖君目送几人离去。 身后的结界闭合,容寰的视线里,就没有了黑袍高挑的少年。至此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面。 四人,包括在乾坤袋里瞌睡的容寰御剑回到了沉剑境入口。 金炎曦,淇言和微生钺泠都在入口不远处找了三只三阶的灵宠。容寰知道虎符为她准备了灵宠,所以不准备在沉剑境里找了,就一直躺在乾坤袋里打瞌睡。 抓完灵宠后,四人御剑前往帝昆山。 一路上,容寰对淇言出现在沉剑境有些好奇,因为照理来说,淇言作为第三年的师姐,是不用去沉剑境收宠物的。 于是,容寰问道:“淇言,你为什么要去沉剑境啊?” 淇言的眼眸里仿佛有一片灰暗,她道:“我之前的灵宠受了重伤死了。我这次来就想看看有没有有缘的灵宠。” 容寰连连点头,低头思考着。 淇言道:“我原先的仙宠是一只鹦鹉。所以我想我应该会再养一只鸟类。碰见了一只仙鹤,以为很投缘,没想到,它竟然把我掷下了悬崖。我孤身一人,打不过树怪。不过幸好你们来了……” “不是我们,是微生钺泠救的你。”容寰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微生钺泠笑着摸了摸头发,有些害羞的躲开了视线。 淇言作揖,郑重说道:“今日救命之恩,淇言没齿难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对我说,我一定有求必应!” 容寰,金炎曦和微生钺泠都没想到她如此认真。 微生钺泠马上扶起淇言:“举手之劳,师姐不必放在心上。” 容寰问道:“是四阶白羽仙鹤么?” 淇言点点头。 微生钺泠说道:“原来淇言师姐竟然也是碰到了这样的仙鹤。我和容寰落涯,也是因为仙鹤。” “没想到这么巧,”淇言说道:“莫不是,是同一只仙鹤?我起初以为它没有缔结契约,但是它其实缔结了。” 042白狐灵汐 下了课,容寰回家后,虎符迎了上来。 容寰故作疲惫地瞟了虎符一眼,躺在榻上,抬起手胳膊翘起脚,虎符立即给她捏捏胳膊和腿。 “主人,您安全归来真是太好了!我在沉剑境等不到你,我都急死了!” 虎符满屋子踱步,有些急切地说道:“可把我急死了,主人您说,您现在要法力没法力,要拳脚没拳脚。您还一根筋,干什么事容易冲动上头,您说说,您要是死了,我又得少个主人……上次您死了,我就得换个主人……虽说折阳上仙比您温柔,比您随性,比您待我好……” 容寰一脚踹了上去:“能不能盼我点好,这不是回来了么。” “别哭了,都是暗卫首领了,还说哭就哭。” 虎符抹着眼泪,有些委屈说道:“这不是担心主人您么?” “哦对了,主人,这是为您准备的灵宠,是灵狐阿笠的亲戚,只等和您缔结契约。”虎符从身后突然抱出来一直灵狐说道。 容寰伸出手,白狐毛茸茸的爪子就覆盖在容寰手心。四周灵光见起,远古的符文旋转徘徊,紧接着,灵狐开口,道了一声:“主人。”声音就好像八九岁女孩。 灵狐额间的印记忽隐忽现,渐渐变亮,最终又熄灭。 容寰微笑,说道:“我能摸摸你吗?” 灵狐点点头。容寰伸手覆盖住灵狐的头,揉搓了起来,灵狐眯着眼睛,似是很享受,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容寰的掌心。 容寰问白狐:“你叫什么名字?” 白狐说道:“原先叫紫汐。” 容寰想了想:“好,就叫紫汐。” “谢谢主人。” 容寰转头对虎符说道:“我们在沉剑境受到了一直白羽丹顶鹤的袭击,你去查查,是谁的灵宠?” “是。”虎符回道:“那主人好好休息,虎符先去了。” 容寰点点头。 “哦对了!”容寰叫住虎符,说道:“那丹顶鹤应该挺好找的,被我烧焦了。” 虎符一点也没感到意外,说道:“主人,您也是和鸟又过不去的坎,上辈子拔了只凤凰毛,这辈子烧了只丹顶鹤。” 容寰面露奇怪:“你说我?我什么时候拔过凤凰的毛?” 虎符道:“您怎么还不记得了?你上辈子拔了一只凤凰的毛,一根都不剩。哎!场面极度血腥,可惜那只小凤凰,花了整整一百年,才长齐那些毛……” 容寰指了指自己,有些诧异,说道:“你确定是我?你确定不是那个破鸟惹事么?” “哎……”虎符见容寰一点也想不起来,无奈地离开了房间。离开前还故意嘟囔了句:“敢做还不敢认……” 三日后,虎符带来了消息:周敏嫣的丹顶鹤,浑身烧伤,羽毛也没剩几根好的。应该就是那日沉剑境偷袭的那只丹顶鹤。 容寰不懂周敏嫣为什么要害他们,准备课上打探一下。 043捏捏肩背 第二日,容寰照常去上课。 课上,李正娴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折阳仙君破天荒要选出三人,出帝昆山历练。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有人都可以报名。只要求笔试、武试综合的前三名。如果能得到折阳仙君的指导,将来都有可能飞升上仙。”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 这可不仅是个好的历练机会,还是个可以和折阳仙君相处的机会呢! 李正娴又道:“不过,很多师兄师姐也会参与笔试,大家尽力而为。” 李正娴刚说完,六面阁喧闹起来了。 此时,窗外有人叫了一声容寰。 容寰看到是虎符,便走上前去:“怎么了虎符?” 虎符低着嗓子说道:“今儿仙君洗澡,你去么?” 容寰狂喜,说道:“那当然!” 容寰想起今日李正娴的话,问道:“你知道仙君要选人历练么?” “知道知道。”虎符一副我知道你的心思的样子,调侃道:“怎么,老大想让我帮你疏通疏通?开后门?还是……” 虎符装模作样左右看看,然后走近一步,贴着容寰耳朵说道:“还是……潜规则……” 容寰想到折阳仙君在缥缈阁池子里的画面,老脸一红:其实……潜规则……倒也不错…… 是夜。容寰满心欢喜地准备毛巾、花瓣、烛台等等。 不多时,周遭轻烟缭绕,幽香阵阵,她将桃花花瓣洒满了一池子,气氛恬静美妙。 容寰刚备好薄酒,折阳就踱步前来。 在摇曳的烛光下,竟然还平添些许的暧昧,看得容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如果容寰不是妖,而是鬼,那她此时一定是色中饿鬼。 折阳走入更衣室,容寰连忙走过去给他更衣。有了之前的经验,容寰更加大胆了,也更加没羞没躁了。 容寰三下五除二就把折阳扒得只剩下里衣里裤了,容寰的老脸这才稍稍有些红晕。 原先虎符侍奉之时,虎符要为折阳仙君脱下里衣里裤后,为他换上上浴袍。 此时,容寰刚抽开折阳腰间的衣结,就听折阳说道:“行了,去帮我备一些薄酒。” 容寰嘴角微微一弯,连忙回应:“薄酒早就已经备好了!” 容寰的语气有着不太明显的期待,手已经摸上了折阳的衣摆,正欲拉开。 折阳眉骨之处不可觉察地抽了抽,沉声道:“那你先出去等着。” “啊……好的。”容寰无奈,只能放下手,慢慢走出房间。 快到门口时,还回头瞄了一眼,满眼都是可惜之情。 折阳望着容寰的背影,轻笑。 容寰在帘子外面候着,折阳披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出来,说道:“帮我捏一捏肩背。” 听到这话,容寰瞳孔一震,连忙收敛表情,表面上虽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是跌宕起伏。 她连忙应了一声:“好的er……”因为有些激动,声音劈了叉。 “咳!”容寰本想装作没注意的样子,但看见折阳仙君在屏风后微微颤抖的身体,一想到折阳仙君在一边努力憋笑的样子,她尴尬极了,马上狼狈地快步跑开了。 容寰磨磨蹭蹭地换了衣服,来到了池子,下了水,走到了折阳仙君的身后。 她的目光触及折阳光滑细腻的后背,那后背坚实有肌肉。 容寰情不自禁用指尖戳了戳他肩胛骨的位置,那恰到好处的凸起,流畅的线条…… 真是令人想入非非…… 044池边晕倒 蓦地,折阳冷声道: “专心。” 容寰赶紧赔笑道:“对……对不起……”容寰打了打自己脸颊子,然后专心致志地给折阳捏肩。 池子里烟雾飘渺,容寰捏着捏着就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手里也开始没轻没重。 “嘶……”折阳也没料到容寰捏起肩来,手劲这么重,还真的……有点承受不了…… 折阳仙君忍不住说道:“你要么轻一点,我这肩膀都要碎了……” 容寰不答。 “虎符?”折阳仙君喊道。 容寰还是没有回答。折阳回头一看,还没看清容寰那扮着虎符样子的脸,一片阴影向他倒来。 在容寰摔进折阳怀里的前一秒,折阳将她变回了原形,不再是虎符的样子。 容寰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摔在折阳仙君的怀里。 折阳低头一看,容寰满面潮红,额头闪着一排晶莹的汗珠,头发因为湿气,牢牢地贴在两鬓。 容寰额头微皱,看起来极不舒服的样子。领口微开,因为热气蒸腾,容寰也不舒服地扭动着。 在容寰的领口敞开的更大之前,折阳将她抱出了水池,施了个术法。 没有那么热了的容寰,不再扭动了,而是找了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缩在折阳的怀中。 折阳将容寰抱到房间,放在床上。 折阳撩开容寰的袖子,只见容寰白嫩的小臂上有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黑线。血管从皮肤上印了出来,那一根根黑色的血管扭动着,仿佛要跳出皮肤来。 是中毒! 折阳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轻轻地拂过那些那一根根血管,轻轻地施着法。 折阳看着躺在床上静静睡着的容寰。 晚风拂过,帘子被轻轻吹起,一阵夏日的风伴着淡淡的青草香,吹进了寝室。烛火摇曳,平添了几分暧昧。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折阳埋怨地说道。 容寰因为毒性发出,睡了一天一夜,在次日傍晚,容寰慢慢醒了。 容寰一醒来,就看见坐在桌前的折阳,正写着些什么。 容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她发现这是在折阳房间时,一下次从床上坐了起来。 !!! 她为什么会在这样房间醒来?而且还穿的这么清凉? “醒了?”折阳的声音传进了容寰的耳朵里。 “是。”容寰回道。 “什么毒?”折阳问道。 容寰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接着她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看向自己的小臂,光滑如凝脂的皮肤,上面布着满满的黑线。 不是虎符那粗糙的皮! 她变回来了!折阳知道了!马甲掉了! 折阳没听到回答,回头看到容寰正张牙舞爪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一边看着,一边不知道在碎碎念些啥。 折阳抱着手臂,倚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045识破身份 “容寰?”折阳叫了一声。 容寰装作没有听见。 折阳笑了笑,说道:“没事,我可以等你慢慢说……不过……” 折阳看了看窗外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早点休息吧。明日再说也行。” 说着折阳便向塌边走去。 容寰见折阳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跳加速到要跳出了喉咙一般。 “是尸血蝎毒。” 折阳的脚步顿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什么时候?”折阳柔声问道。 “就是在百草荒原,被白骨怪偷袭了一下,无碍。”容寰说道。 折阳道:“有解药么?” 容寰道:“没有。” “那你怎么办?需要逆鳞么?”折阳缓缓说道。 容寰手颤了颤:“什么?” 折阳没有说话,只是定了定地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容寰道。 折阳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容寰问道。 折阳捏了捏眉心,走上前,轻飘飘地说道:“容寰,那缥缈阁里的,是照妖池。” !!! 虎符这个傻子,也没和我说啊!容寰内心里已经骂了虎符一万遍了。 “那你不是……第一天就知道了” 折阳不置可否。 容寰有些头疼,她没想到自己一开始就被看了出来。她决定回去一定要扒了虎符的皮煲汤喝。 当龙皮被扒开,摊在折阳眼前时,容寰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以什么形象站在折阳面前。 是上古烛龙,还是帝昆山学士容寰? “折阳仙君!折阳仙君!你要的消息打探来了!”虎符一边喊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寝房。 一进来就看见容寰和折阳二人相对而立,空气也有些紧张。 虎符的喊声戛然而止,他这才发现,容寰变了原身站在这里,还一点愤怒地看着他。 虎符打了个寒战,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可能要被主人撕了毛皮了。 虎符一步一步挪向折阳仙君的方向,期间还小心地偷瞄着容寰。 容寰死死地盯着虎符,目光凌厉像刀子一般。 “什么事?”折阳仙君问道。 虎符看了看容寰,不知道该不该说:“嗯mmmmmm……这……” 折阳看了容寰一眼,说道:“无妨。” 虎符松了口气,说道:“收到消息,沧浪都有逆鳞的踪迹。” 容寰惊讶了一瞬:“沧浪都……” 折阳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容寰摇摇头:“没有,只是这名字感觉似曾相识。” 折阳眉头一抽,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虎符从这来回的对话中,才意识到,原来容寰是前主人的身份已经被折阳仙君识破了,心里顿时有些嘲笑她。 虎符不解,就服侍一下洗澡,一起做个题,怎么还能被发现身份?原来自己的前主人脑子不太够用。 “虎符。”折阳说道:“带你主人回去吧。” “是!”虎符下意识应道。 等一下?主人?折阳仙君知道自己叛变的事了么? ------题外话------ 修文啦。 046白骨控心 显然容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说道:“没事,虎符既已成了你的灵宠,我也不是他的主人了,他跟着你就行。” 虎符心好像被戳了一下:主人不要我了么?怎么办?眼眶有点酸。 “他本来就是你的灵宠。你死后,他也差点随你而去,我是帮你救了他。再说,身为我的灵宠,心思也不在我这里。服侍我洗澡还能找人顶替。”说着瞥了一眼虎符。 虎符后背一凉,磕磕巴巴说道:“不是!不是!是……是……主人……哦不……前主人逼得!” “你还卖主?”容寰对着这样说道:“算了,这样的灵宠,背主求荣,我也不想要了。” 虎符有苦难言:他就来送个消息,怎么两个人都不要他了? 呜呜呜,做老虎辛苦,做一只间谍虎更辛苦。 容寰刚才上课的时候也在纳闷,的确自从沉剑境一别后,就一直没看见淇言了。 此时,淇言在床上滚来滚去,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狠命地抽打她。 她面容扭曲,额头上布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 “白骨怪……你究竟想做什么……”淇言扯着自己的头发,嘶吼道。 “哈哈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在她耳畔回响,只有淇言能得听见。 淇言的声音无力软绵,她咬牙说道:“你什么时候跟着我过来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动着身体。 淇言的大脑,她的四肢,痛得好像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白骨怪咯咯几声,说道:“你还是好好配合我,溶血入骨需要整整三日。现如今,马上就要成功了。到时,这幅身子就不止是你的了,也是我的了!” “你究竟是怎么进去的,你到底想怎样!” 白骨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入淇言的耳朵:“哈哈哈哈哈,那日我给你们那小学子投毒之时,趁机进你身体里的。谁让你那时在蛾蛹里昏迷不醒呢?” “啧啧!说实话,我是看上那小学子的身体做容器的,可是她身边都是护着她的人,我近不了身啊。谁让你孤身一人,也没人注意你,这才让我有机可乘的。” “小可怜,你也孤身一人,我也孤身一人,我们一起生活,不是挺好的么?”白骨怪阴森森地说道。 淇言抓着床单,指节发白,眼角淌下一滴泪。 淇言的眼前刹那间出现了幽魂般飘荡诡谲的影子,她抄起自己的短刀想刺向那影子。 她追逐的影子,都是幻影,淇言就凭空乱砍着,却什么都砍不到。 紧接着,淇言就被一个东西掐住了脖子,白骨怪恶狠狠地说:“你生来就什么都没有!你应该为成为我的容器而感到自豪……” 047夜访暗狱 一团黑气勾勒出隐隐约约的人形,如同泰山一样压着淇言,她根本动弹不得。 下一瞬,淇言像是什么知觉都没有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再次站起来时,淇言说道:“哼哼……哈哈哈哈……这身体,千年难得一见的天赋身骨!” 此时的淇言已经不是淇言了,而是和白骨怪已经完全融为一体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淇言!淇言!我是容寰,你在家么?” 是小学子!白骨怪眼里飘过一瞬阴鸷,然后很好的藏了起来。 白骨怪整了整仪容,将脸颊上的汗拭去,清了清嗓子,忙道:“阿寰,等一等。” 白骨怪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两人。 微生钺泠说:“淇言,你最近几日怎么样了?我们有些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白骨怪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是觉得有一点眼熟,便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所以歇了几日,多谢关心。” 容寰看着淇言略显苍白的面容,问道:“那天之后,淇言你有什么不适么?微生钺泠也挺担心你的” 原来叫微生钺泠,白骨怪心里暗笑,但面上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就是稍微有些疲乏。” “你近几日好生歇息……”微生钺泠关切地说道。 “嗯。”白骨怪顶着淇言的脸,浅浅一笑。微风拂过,鬓角的碎发被吹起。虽然发髻有些乱,但是碎发飞扬,倒显了些肆意洒脱。 微生钺泠有些看入了迷。 “那我们不多打扰了。”容寰对淇言说道,然后看见微生钺泠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揪了揪微生钺泠的袖子说道:“嘿!走了!发什么呆。” 微生钺泠回过神来:“哦哦!那你近几日好生歇息……” 容寰疑惑道:“你傻了么?你这句话刚说完?” “抱……抱歉……”微生钺泠有些磕巴地说道:“他不太敢看淇言的眼睛,转身就离开了。 容寰不解,微生钺泠这是怎么了,只能与淇言拜别转身去追微生钺泠。 夜黑如墨,明月忽隐忽现。啁啾的虫鸟鸣声给暗狱增添了一层诡异的气息。 暗狱的门口有一座大石碑,石碑上缓缓地流下了还带着热度的血迹。一只纸蝶煽翅落在血上,血液刹那间染红了纸蝶白亮的足。 白骨怪踏入暗狱,行路时细小而不可察觉的风却惊动了纸蝶,纸蝶顺着白骨怪行走的路线,扑棱棱地飞过去。 蓦地,飞溅的血迹染花了纸蝶白色的翅膀,紧接着,是一个个人倒地的声音。 白骨怪悠闲地举起短刀,耐心地擦拭着短刀上的血迹,血染的短刀终于变干净了,却映射出那人藏在黑连帽下的森森白骨,半骨半皮。 淇言虽然现在被白骨怪占了身体,失去了意识,但白骨怪可以感受到淇言在身体里的抗争。 现在血肉相融的时间还短,当白骨怪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淇言时,就会出现现在的半骨半皮的样子。 白骨怪毫不在意,他随意地丢下被弄脏的手绢,然后踩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上。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面具,戴在了脸上,顺便还扯下了那人的令牌。 他换上了暗卫的服装,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来到一处石门前。 048暗狱破阵 白骨怪转动阴阳盘,石门缓缓打开,他走进去,眼前就是黑而深邃的台阶,蜿蜒曲折通往地下,然而在这地下的八层里,扣押着各种各样的邪魔妖怪,随便放出一个都能卷起风浪。 哒哒哒。 声音不大,但是空灵,仿佛是来自死亡的跫音。 橘色的光亮投过来,白骨怪到了一个地方,这里一排排摇曳的烛火,禁锢着一排排邪灵妖怪。 领头的暗卫见白骨怪过来,于是伸手说道:“令牌。” 白骨怪把刚才从尸体上扯下的令牌交给了暗卫头领,暗卫定睛一看,令牌虽然完好,但是封印已毁,也就是说,令牌的主人已经死了! 暗卫刚要拔刀,下一秒,就被白骨怪一刀封喉。 众暗卫亮刀上前,白骨怪因为附身在了淇言的身上,法力大涨。 手起刀落,干净彻底,十几个暗卫无一幸免。 也许是血液温热香甜的气息唤醒着牢里的妖怪,他们逐渐醒来,焦躁地望着白骨怪。 “几十年了……终于来了……”低沉年长的声音从一处牢里传过来。 白骨怪走上前去,对着黑暗里的一处人影,恭敬地说道:“尊主!” 那人缓缓说道:“白骨,不错,没有看错你。” 白骨一下子跪到地上,说道:“请尊主恕罪,属下来迟。” “无妨,这里也算是个修身养性之处。” 白骨说道:“属下这就将门打开!” 白骨怪张开双臂,伸出手骨,黑暗的力量立即从四方麇集而来,惹得那一排排烛火抖得像筛糠。 紧接着,白骨怪的长袖里窜出黑风,将所有的烛火一吹而散,重燃之时,亮起的却是幽幽的蓝火。 牢房里的妖怪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烛火确实是封印他们的一大仙器。如今灯灭,各个精神振奋。 在牢房中心,摆着一个缓慢转动的琉璃勺。琉璃勺仿佛感应到了邪气,正在加速转动,似乎想要强压住四窜的邪气。 如果琉璃勺破碎,一定会招来帝昆山的那群老头子,白骨怪望着那琉璃勺沉思。 他突然想到,也许淇言的身体能帮助他破解这个法阵,放出困在这牢里的妖魔。然后,他原本只是骨头的手,仿佛生出了皮肉似的,变得细皮嫩肉,白皙光滑。 柔荑一般的手在琉璃勺的上方凝聚了一道力量,然后逆时针将勺子旋转: 西南坤,顺一圈,东北艮,逆一圈,东南巽,西北乾…… “淇言!” 就在白骨怪要成功的一瞬间,有人从他身后大喊了一声,白骨怪闻声看去,一个墨衣长袍的男人持着一把剑,身后还跟着一只特级灵宠鵺。 白骨怪没有理会,继续手中的操作: 丙离丁离,破! 琉璃勺瞬间不转了。 049下山除妖 随着琉璃勺蓦地停止旋转,周遭顿时鸦雀无声,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紧接着,一阵爆裂的声音响起。那不是琉璃勺爆裂的声音,而是牢里的妖怪邪祟冲破囚笼! 严玄逸见状不妙,连忙用仙术稳住阵法。 妖气须臾间就浸染了整个地下一层! 严玄逸的叫声,唤起了一点淇言的意识,淇言好像有意识的想要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白骨怪顿时觉得头晕脑胀。 白骨怪骂了一声,严玄逸只见淇言的身体正在诡异地扭曲中。一会儿是一具森然的白骨,一会儿是淇言的样子。严玄逸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淇言不自觉地往地上倒去,严玄逸一跃而上,将她扶住。 妖怪们大多被困了数十年,滴血不沾。饿了数十年,饥肠辘辘,如今嗜血得很。 鵺扬翅横扫,将严玄逸和淇言紧紧护住。 整个牢房充满了黑气,血色,嗷叫,撕裂。 天空中乌云密布,将明月和所有的星光都吞噬殆尽。 严玄逸抱着神志不清的淇言立即逃离了暗狱,将她放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由鵺来照顾。他只身一人又向暗狱飞去。 等他回到暗狱,就看见一袭金衫定定地站在那里,金色的光华笼罩着暗狱,将污浊之气全部清洗干净。 一道道封印将妖怪们全部锁死,烛火重燃,琉璃勺重启。 严玄逸前去施礼:“参见折阳仙君。” 折阳仙君的目光扫向严玄逸,说道:“这里的原来有六十只妖,逃了四十只。” 严玄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折阳仙君,这是我的不是。是我术法不足,没能将琉璃勺稳定住。” 折阳静静听着,面色冷漠,丝毫不动容,缓缓才道:“能解开这琉璃勺的妖怪,一定附身在某位修士身上。” 严玄逸强压住眼底里闪过的一丝紧张的情绪,硬着头皮说道:“折阳仙君如何得知妖怪一定是附身在某位修士身上……” 折阳道:“妖碰不得琉璃勺,只有帝昆山的修士才行。而且这个妖留下了自己独特的妖气,被我察觉。破解琉璃勺一定是要靠近它才可以,琉璃勺没有杀死那个妖怪,说明,这个妖怪潜伏在了修士身上。” 严玄逸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先将过错揽下。 折阳看着严玄逸,目光多了一些深邃。 ******* 一月后,秋风渐起,红叶漫天。 自从上次群妖出逃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内帝昆山上的修士陆陆续续抓了一些回来,但仍有小部分妖怪逃离在外。 文试武试也已经结束,最后容寰,微生钺泠和谢瑶凰成为了前三名,可以和折阳仙君一同出发。 这一个月内,容寰一直也没再去缥缈阁,她不太知道该如何面对折阳,所以也一直躲着不见。 折阳派了虎符来找她好几次,她都推脱掉了。 容寰有些苦恼,明日该如何和折阳仙君相处,她还完全没有想好。 “就你们两个也能去历练,这帝昆山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了!”谢瑶凰从容寰和微生钺泠飘过。 微生钺泠十分不喜欢谢瑶凰,周敏嫣是谢瑶凰的跟班。上次周敏嫣放仙鹤咬他们,多半也和谢瑶凰有关。 “怎么?严玄逸不去,他不是比我们还菜。”微生钺泠不痛不痒地说道。 “你!”谢瑶凰气得指着微生钺泠。 微生钺泠将谢瑶凰的手放下,说道:“谢公主,别生气呀,你也别和我们计较,毕竟我们这届学生比较菜。” 说着,微生钺泠轻飘飘地从谢瑶凰身边飘走,只留谢瑶凰一个人气得呆在原地。 “你这次出去要注意安全啊!”金炎曦走上前来,拍拍容寰的肩膀说道:“哎,这次没有选上,可惜可惜!” 微生钺泠一大步走向前,扑到金炎曦身上说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兄弟我的荣誉就是你的荣誉,放心!我们定能将那妖怪悉数抓回!” 容寰笑了笑说:“那还不是得有我的帮助!” “可不是嘛!”说着,微生钺泠一拳捶倒容寰肩上。 容寰干咳了两声,揉了揉肩,嫌弃地看着微生钺泠。 微生钺泠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两声,说道:“这样吧,等我们回来,我们就结义成兄妹吧!”说着,回头看向金炎曦,挑挑眉道:“金兄,我们三个一起!” 金炎曦听到这话,身形微微一动,嘴巴长了张,不知如何回应。 容寰捕捉到了这一刻,立马扒拉开微生钺泠说道:“好好地同学不做,做什么兄弟,你真想认我做大哥就直说!” “切!”微生钺泠说道,“谁要认你做大哥,我肯定是你大哥!” “金兄,你怎么看?” ”啊……这个事……” “支支吾吾些什么?有话直说!”微生钺泠说道。 见金炎曦还是含糊不清,微生钺泠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凑近金炎曦,刻意地小声说道: “你莫不是因为喜欢……” 听到这话,容寰嘴角微微一僵,抬眼,突然撞到金炎曦的视线。这一刻不知为何,容寰下意识地就将眼神闪开。 容寰刚将视线闪开,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是!我为什么要躲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容寰呼了口气,再次抬眼,可这回金炎曦并没有看着她。 微生钺泠见身边的空气不太对劲,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莫不是因为喜欢我吧!” “你这么紧张干嘛?是不是我说对了!”微生钺泠一脸得意地说道。 金炎曦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容寰也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 “但是对不起金兄,受不住你的好意了。兄弟我没有那断袖之癖。” 金炎曦一把推开他:“滚,谁喜欢你了?” 微生钺泠被突然推开,有些不知所措道:“难道我误会了么?不会啊?你这样子,明显就是话本里的样子嘛……哪里错了?” 容寰适时打断微生钺泠:“别琢磨了,走吧走吧,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明天我们就走了。” 微生钺泠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边走还边说:“不对,我总觉得这小子藏了些什么。” “人家都戴面具了,有什么是想让你知道的,说不准连金炎曦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050应张联姻 这次他们出门历练的主要任务是将那逃出的妖兽尽数抓回,最主要的就是一直锁在牢里的襄阳兽。 传说中的襄阳兽,体型庞大,巨丑无比,面目狰狞。而且襄阳兽与其他妖兽不同,主要修炼魔道。 大部分的妖族,主要是以吸人精血或天地灵气来增强修为。但襄阳兽修了魔族邪道来提升修为。 襄阳兽和那些被妖族赶出来的小妖兽一起,占了个山头,自立门派,名为春御岭。 可是这一行为对当时仙妖共存的世界来看,是被众人不齿的。所以自那时,仙族妖族便合力襄阳兽抓了起来,锁在帝昆山的暗狱里。 帝昆山的长老们担心襄阳兽此次逃出去,会对帝昆山进行报复。再加上现在仙族与妖族已经势不两立,若是真的打起来,帝昆山未必是襄阳兽的对手。 沧浪都山下。 众人在一间客栈住下。 沧浪都依傍潋滟湖,是富饶的鱼米之乡。 今日沧浪都主城十分热闹,听说是富豪应员外的二儿子应冠娶张氏嫡女媛媛为妻。 露水深重,空气潮湿,从天际夜幕,到紫薇花枝。雾气朦胧飘渺,笼罩着沧浪城中。 应宅、张宅高挂着的红灯笼,给白雾添了一些胭脂色。 张媛媛姿容貌美,彼时穿着美丽的杂裾垂髾服,静静地坐在喜床上等着一个人来。 “吱呀”一声,折门被推开,进来得是一个中年妇女,并非是媒婆。张媛媛抬眼朝着她看去,脸上戴着微笑,笑吟吟地迎上去: “娘。我的金翎……” 这是张媛媛大娘林氏,林氏原是她爹张齐的三房,因原配过世,如今坐了正房的位置。她轻蔑地看着张媛媛,现下心里又不知正算计着什么,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金翎啊……”她故作思考道。 “娘,您说过,如果我嫁给应冠。您就要还我金翎。眼下我都已经拜堂成亲了,您也该还我了吧。” 林氏一听,表情一变,皱着眉头,破口大骂道:“呵呵。你这小蹄子,你现在也不是我们张家的人了,和我讲什么条件?” “金翎啊……”林氏走近,手摸上了张媛媛的脸,说道:“我早就帮你典当了!你都已经是应家的人了,还要什么金翎?” “你!你……”张媛媛眼里噙着泪,一把挥开林氏的手,狠狠地推了林氏。 林氏脚下不稳,倒退了几步后,跌坐在地上。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指着张媛媛恶狠狠地说道:“你还敢推我?长了一副狐媚样子!和你娘一模一样,都只会勾引男人!谁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做出和你娘一样的事!” 张媛媛抽了抽睫毛,再也忍不住厌恶的眼神,强压着胸口中的怒火,咬牙切齿道:“是你们把她逼死的!她什么都没做错!” 林氏冷哼道:“呵!没做错?长得那个妖媚样子,就是她最大的错!” “你呀!就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日子吧!应冠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罢,林氏拍拍衣角,扬长而去。 林氏走后,张媛媛扶着自己的心口,刚才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什么叫蚀骨心痛。 张媛媛早年丧母,小老婆林氏成了主位正妻,她作为嫡女地位一落千丈。林氏窃走了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一片金翎,以此要挟她嫁给一个沧浪都有名的浪荡子,应冠。 多年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张媛媛握紧了袖口下的拳头,手里的木棒被她磨得锃亮,她一遍遍地喃喃自语道:“此仇我一定会报!” 怒火……燃烧至她的喉咙。 天边乌云密布,仿佛随时就会有一场大雨倾泻而下。 容寰在客栈三楼往窗外远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片乌云。 051妖怪夜行 张媛媛唤来侍女雾梅:“阿梅,东西都准备好了吧……等我出去,有了钱后,就立马将你赎去……阿梅,莫要怪我先离开。” 雾梅是个忠实的奴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说道:“放心主子,主子对我有恩,我必将竭尽全力。” 张媛媛点点头,换上雾梅的衣服,说道:“按照计划行事。” 张媛媛将自制的火药放在床上,牵着一根引线,引线很长,等到房间火势变大之时,张媛媛应该已经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张媛媛点燃引线后,连忙跳窗逃走,并顺势将窗户关上。 她身上带了一些银两,是从嫁妆里拿得。她正前往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今晚歇息一夜,等翌日清晨,城门大开,就出城去! 夜色阴冷,张媛媛走在渺无人烟的大街上不禁害怕起来。 张媛媛搓着手,自言自语道:“没关系的……不害怕……” 她不知道的是,有十只妖魔从帝昆暗狱中逃了出来。 店铺门窗紧闭,里面黑漆漆的,时不时得仿佛有一团影子晃来晃去。张媛媛不觉加快了步伐,她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追着她。周遭寂静黑暗,徒有大风低鸣…… ****** 容寰叫来微生钺泠,指着天上的那一团乌云,问道: “这不会是从暗狱里出来的吧……” 微生钺泠仔细看了看说道:“那我们得拿上星罗集妖盘去验证一下。” 容寰点点头,说道:“我们赶紧通知大伙儿去调查!” 逐渐,张媛媛耳边的风声更大了,明明是夏季,她却觉得四肢冰凉,周遭迷雾也更深了,阴冷从四面八方钻进衣袖,啃啮着她的骨头。 虚汗密密匝匝地滋出来,张媛媛不仅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还仿佛听见一群马蹄声,那声音从远处顺着地面传过来,愈来愈近,好像就在她后面! 肌肉在水深火热中冷却,张媛媛的身体僵硬地不听使唤,她大口喘着气,仿佛能量即将消耗殆尽。她的腿此时又软又麻,踉踉跄跄停了下来。马蹄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似乎直直地向着张媛媛冲去。 张媛媛不敢回头望,她想动,可是像着了梦魇一般,身体完全不能动,已然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了。 直到身后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张媛媛缓缓舒了一口气,侧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那怪物带着扭曲的笑,呲牙咧嘴,眼里哗啦哗啦不停地流下血泪,顺着阴冷的笑纹,滴落在地面上。 沨沨作响。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带着面具黑袍的人瞬间出现,他面具上的木兰纹泛着月华色的光泽。 他手中挽出远古的咒印,手中结界逐渐变大,笼罩着怪物…… “天地广袤,金乌笼罩!” 口诀之后,四方咒印登时缩小快速挤压着怪物。 可是突然一瞬,咒印不动了。 ********* 星罗集妖盘上的北斗星发了疯似的闪烁。 容寰远远地就看到一团硕大的东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东西,好像正朝着一个少女侵去。 一道剑光凌空朝着妖怪劈去。 那一道剑光劈开了四周的结界,顺带劈开了妖怪。 妖怪转头看向容寰,露出一颗巨大的被劈开的蛇头,唬了容寰一跳。 “这是……”容寰握着剑的手,看到蛇头的那一刹那有些僵硬。 而她又看到一旁退避三舍的金炎羲,不禁愣了愣:“金炎羲,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不下山吗?” 金炎羲看到自己行踪暴露,还没来得及深思方才为什么咒术没有用了,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说来话长……” 恰在此时,妖怪趁机化成一道青烟,溜走了。 而星罗集妖盘上的北斗星也熄灭了。 “糟了,它溜了!” 容寰正要去追,金炎羲握住容寰的胳膊,说:“算了,追不上了。” 容寰望着一身黑的金炎羲,道:“好险,没误伤你。” “是啊,幸好我躲得快,不然我也被劈两半……”金炎羲隔着面具擦了擦汗:“我还担心……” 金炎羲拖长了音调,那个“你”始终没有说出来。 容寰睁大着眼睛歪头问他:“担心什么?” 052魂魄一缕 微生钺泠和谢瑶凰从后面追过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地上有个昏迷不清的姑娘,谢瑶凰立马走上前去,查看姑娘的状态。 微生钺泠看着容寰低头不语,他拍了拍容寰的肩头:“容寰,怎么样?” 容寰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微生钺泠见到金炎羲,笑着说:“原来是我们的金公子,你怎么下山了?” 金炎羲道:“这次任务艰巨危险,上头加派了我一起来。” 微生钺泠一副“我懂”的样子道:“我们有折阳仙君,我看是你自己馋山下的美人美食了吧。” 金炎羲默不作声。 谢瑶凰细细地查验着晕过去的少女,抬头看到微生钺泠和容寰还站在原地,有些焦急地说道:“你们干嘛呢?快过来!她的一缕魂魄被吓得移魂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得赶紧找回来。” 谢瑶凰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道:“因为有一缕魂魄没有归位,其余魂魄会越来越涣散,如果三天内找不齐,她就死了。” 微生钺泠立马从他的乾坤袋里拿出一面旗帜,在女子身上招了招,就像甩袖子一样。 “你这是……”谢瑶凰不解道。 微生钺泠说道:“这是招魂旗,有聚魂招魂之效。可以暂时稳定她现在已经有的魂魄。夜黑风凉,我们先把她送到客栈里去吧。” 微生钺泠双手抱起张媛媛,几人腾上屋顶,几步飞跃,回到了他们住的客栈包厢。微生钺泠将张媛媛放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又拿出招魂旗,插在了她的枕头上。 那旗帜发出微微的蓝光,虽然不甚,但也令人一丝心安。 谢瑶凰立在一旁,望着这个女子,暗暗叹息道: “元灵受损,最多不过再活五年。” 三人望着张媛媛的样子,忍不住想到她刚才是遭遇了什么,才能一瞬间变成这个样子。 “我去找折阳上仙。你们去寻找这位姑娘的身份。”微生钺泠说道。 谢瑶凰和容寰走在沧浪都的大街上。 “这女子应该是张媛媛。”谢瑶凰说道。 容寰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今日镇上应张两家大喜的日子热闹非凡,这姑娘虽然一副丫鬟装扮,内里穿的却是红色的喜服,想来应该就是张家张媛媛。”谢瑶凰缓缓说道。 容寰有些诧异:“没想到你观察还挺仔细?” 谢瑶环瞥了一眼,不屑说道:“你以为我和你这个乡下人一样么?我可是公主!” 容寰有些汗颜,果然,这还是那个骄纵的谢瑶凰,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只是……容寰有些疑虑,谢瑶凰看起来是个直性子,应该是不会指使周敏嫣的人。那周敏嫣无冤无仇,又为何要放仙鹤呢?容寰沉思着。 谢瑶凰同容寰决定一同前往应宅,临近应宅就看见黑烟升起,于是赶紧敲门。 敲了半晌,才有人应门。 开门的人灰头土脸,无精打采地问道:“请问什么事儿?” 容寰说道:“我们是帝昆山的修士,特来捉妖,可否让我们进宅内一看?” 开门人听到这番话,突然惊喜,连忙说道:“原来是帝昆山来的大仙!太好了!我们家走水了,请大仙帮忙看看!我先去给老爷报信。” 开门的人颠跑着前去通报。 容寰和谢瑶凰刚刚进门,只见应老爷噗通地就跪了下来,容寰连忙搀扶住他说道:“这位老先生这可使不得!” 应老爷哭腔浓重:“来自帝昆山的仙君啊,求求您救救我们家的房子吧……今日是我二儿子的大婚之日,却没想到婚房走了水……现在大火依旧不灭……新妇张氏还在里面呢!” 张氏…… 容寰和谢瑶凰对视一眼,原来他们还不知道张媛媛已经不在应宅了。 “劳烦应老爷带路,我们去灭火。” 容寰悄悄地扯了扯谢瑶凰的衣角,低语说道:“灭火你会么……” 谢瑶凰轻声回答:“会一点,可以试试。” “试试?”容寰露出一脸不信的样子。 应老爷领着俩人快步赶到新房边。 他们已经来晚了。 大火已将新房烧得只剩下骨架了,火势绵延,里面如果有人的话,应该早就死了。 应冠看着大火干着急,见到他爹做来走去,哭丧道:“爹,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咱才花了那么多聘礼……” 应老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骂道:“去去去,逆子……你是瞎了吗?!看到没?帝昆山的仙君来帮忙了!”应老爷一个劲儿地给应冠使眼色,应冠这才看到谢瑶凰和容寰,一个高贵傲娇,一个目光疏离。 但不管是哪个,都可以算是人间绝色! 应冠看到二人的样貌,尤其是容寰的,不由得怔了怔,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美丽女子! 远山黛眉,明眸皓齿,面若春华,活色生香。把他从烟花巷柳里学到的词统统在他心里夸了一遍,早就把他的新妇抛之脑后。 053施法灭火 应冠噗地跪倒在地,还嫌自己跪地有点远,哈巴犬似地匍匐过去,一把抱住容寰的大腿,哭喊道:“仙子呀……求求您施展仙法,灭了这滔天的火吧!” 容寰抬脚踹了踹,使劲想要挣脱,可谁知应冠抱得更紧了。 容寰嫌弃地说道:“你放开!你不放开,我怎么救火?” ****** 淇言只身一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荒山,夜色笼罩着山头,光亮却被树林里的黑暗吸得一点儿也不剩。 白色的蝴蝶反射月光翩翩起舞。 猛然,她的头又痛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她质问道,仿佛眼前有什么人似的。 “你觉得你的朋友们有多信任你?”那个人好像这么随口一提似的,在她脑中问道。 “你别想挑拨离间!”淇言握紧了手上的短刀,眸光寒冷。 “你说,这暗狱的妖怪,不是你放的么。” 淇言呼吸急促了起来:“住口,是你利用我的身体,放了那么多妖怪出来,祸害苍生,我一定要除掉你!” “哈哈哈。”那人大笑不止,淇言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古怪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中,惊起旁边树林里的一群群黑鸦。 淇言一边捧腹大笑,一边手握短刀,面目狰狞,画面十分诡异。 然而,就在下一秒,后颈处剧烈的疼痛,让淇言眼前一黑。 淇言没了支撑,顺势往下倒,却被一双手接住。 严玄逸将她一把将她抱起,带到了他的住处,离帝昆山不远,却隐在山林之中。 纸蝶也跟着过去,落在了淇言的枕头上。 ****** 容寰甩开应冠后,和谢瑶凰一同施法。 二人御剑飞到屋顶,脚剑下就是熊熊烈火。 在夜色中,谢瑶凰双手在胸前合抱阴阳,她瞥了一眼容寰,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之前刚学的术法,现在还不太会用。试试看!” 只见谢瑶凰旋转双手,仿佛扭转着阴阳水火一般,她唇齿无声念诀。容寰好奇地看着她合抱了半晌。 良久,在她胸前终于出现了蓝色的光亮,不过也就指甲盖大小,远看,就好似一只蓝色的萤火虫。 萤火虫断翼一般,那水珠倏地就快速下落,还没落地,就被扬起的火焰烧蒸发了。 谢瑶凰看到水珠消失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容寰为她打气道:“没事!再试试!” 谢瑶凰看着容寰,点点头,继续发力。她双臂合抱阴阳,将力气汇集在那水球之中。 不多时,额上就布满了汗珠。 地上的应老爷看着此情此景,急得要死,这俩人能行么?怎么整了半天,只落了一滴雨! 太晦气了!他们花了那么多钱给二儿子娶得妻子,却没想到,新婚之夜就被烧死在婚房里了! 容寰看着那水球愈来愈大,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谢瑶凰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往上一抛,水球立即炸裂开来,形成瓢泼大雨,笼罩着一方之地。 那雨水带着仙气,很快就将火扑灭了。 应老爷连忙对着他们二人磕头拜谢道:“多谢仙君降雨!” 谢瑶凰看了看烧空了的房子,问道:“里面还有人么?” 容寰说道:“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活人。” 两人从高空跳下,乌发扬起,流星着落,最后是稳稳当当地落地。 应冠越过应老爷,快步走到容寰面前。 他看着容寰没有带人出来,双手不自觉在胸前摩挲,猥猥琐琐地问道:“里面的小娘子呢,死了么?” 容寰延误地向后退了一步,冷漠地说道:“火势太猛,没有救回夫人,抱歉。” 应老爷听到这一段话,脸上的皱纹都挤了一起,忍不住说道:“真晦气!刚娶的人,说死就死了看,这都什么事啊!” 应冠听到这番话,却有一些欣喜,他脸上的横肉堆在一起,笑道:“不知二位仙君,有哪位可以留下一叙,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帝昆山的仙君呢!” 说时,眼神不自觉的在容寰和谢瑶凰中飘忽不定。 边说,边伸手准备碰上容寰的衣角,容寰正欲施法打上去,只听到一声惨叫,应冠捂着手倒在地上。 手上被一颗火球烫的通红,而火球之大力,直接将应冠击倒在地上。 “谁啊?!狗娘养的!给老子出来!老子不给你打个屁滚尿流,老子就不姓应!” 容寰顺着火球的来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衣角随风飘起。 手边的佩剑隐隐闪着金光。 是斩龙剑。 是折阳仙君。 054打情骂俏 谢瑶凰看见是折阳仙君,心里默默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摆脱这家子腌臜人了。 折阳仙君一般都不会携带佩剑,这次不知为何,出现时身边竟带上了斩龙剑。 容寰一看到这个斩龙剑,气就不打一出来。原来这么多年了,这把斩龙剑还在世间呢?! 其实这把斩龙剑,并没有真正能斩龙的功效,只是为了气派而取得的名字。放眼望去,世间十把剑,有七把都叫斩龙剑。上次容寰路过一个肉铺,连那屠夫的刀,都叫斩龙刀。 虽说是个剑中“张三”的名字,可这把剑的法力绝不普通,不然为什么自从折阳仙君用了斩龙剑后,“斩龙”剑的名声就越响了。 折阳仙君御剑,稳稳地来到了容寰他们面前。 折阳凝视着容寰,定定地走向她,容寰看见折阳带着他那把斩龙剑向她走来,她不由地往后退一步,紧张地手心都捏出了汗。 折阳似是没料到容寰会是这个反应,蹙眉问道:“你很怕我?” 容寰微张的杏眼落在折阳的斩龙剑上,小声道:“不……不怕……” 她明明是鼓足勇气说出来的话,声音却在开口时微微颤抖。 “咳!“容寰清了清嗓子,”不怕!谁怕你?我可是……”她说时朝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古灵精怪地提醒道:“上古妖龙。” 折阳轻笑一声,只见眼前的“上古妖龙”正小心翼翼偷看着自己手中的斩龙剑,而脚底也不知不觉地在向后挪蹭。 彼时的她竟像一只嘴硬的小兔子,而折阳亦步亦趋,一手拿着胡萝卜,一手拿着兔夹子过来,他明明是帮她清理了地上的兔夹子,却被以为是要来抓兔子的猎人。 容寰抬眼对上折阳似笑非笑的眼眸,回过神来,折阳竟已然在她面前,不过一尺远。 容寰见状,连忙往后退一大步。 “小心……”折阳想要伸手抓她,可容寰却像泥鳅一般躲过他的袖摆,脚步一松,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一棵树干上,抖下了一片雪白的梨花。 “……” 折阳微微偏了偏头,原本温和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冷,落在了应家人身上:“不过,有些人……却偏偏要吃这一剑……” 声音不大,可容寰却听了一个清楚。 应冠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肚子,灰头土脸的拍拍自己的衣袖,只见雪白的衣衫,被火球烧的满是焦黄。 “是谁?谁敢打老子?老子新买的衣服,才穿了一天!” 应冠走向了折阳和容寰。 折阳不动声色地将容寰护到身后。容寰从折阳背后探出了半个脑袋,人畜无害地眨着两只大眼睛。 应冠只注意到这男人背后的可爱小娘子,灵动的双眼忽闪忽闪,白皙的皮肤在梨花树的衬托下好像还透着光。他也根本没注意到容寰手里已经攥出了快十个小火球。 折阳像是预料到了身后人在做些什么一般,在应冠还有一步距离的范围内,悄无声息地向右边一闪。 下一秒,应冠的眼前就是一片火光,自己也一瞬间没了知觉。 容寰几人回到客栈,径直走向张媛媛的卧房,敲了敲门,门里头无人回应,他们随即推门而入,就见张媛媛畏畏缩缩地抱着被子躲在床角,眼神飘忽不定,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枕头上的招魂旗躺在地上,幽幽的泛着蓝光。 她魂魄终于归位了! 张媛媛反应有些迟缓,听见有人闯进来,抬头看见微生钺泠几人时,他们已经靠近张媛媛的床了。 张媛媛抓起枕头,欲要掷过去,大喊道:“你……你们不要过来啊!来人啊!救命啊!” 容寰穿过微生钺泠和谢瑶凰,说道:“你们不要吓着她!” 容寰望着张媛媛的神情,慢慢摸索过去,柔和地说道:“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是叫张媛媛是吧……” “你……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叫张媛媛……”张媛媛惊恐地望着容寰。 容寰舒了一口气,幸好这个人确实是张媛媛。 “啊!你们不会是应宅的人来抓我的吧!”张媛媛大叫。 容寰连忙说:“不是不是……没有人来抓你的。” 张媛媛低着头打量着容寰及其身后的两个人,呢喃道:“你们是人是妖……”张媛媛蓦地想起之前被袭击的一幕,诡异恐怖的鸟头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惊呼:“啊!妖怪啊!救命!” 容寰安抚着张媛媛说道:“媛媛……不要害怕……我们是帝昆山的修士,妖怪已经被人打跑了……不要怕……” 055烈火逃婚 容寰手上下拍拂着空气,做着这一隔空安抚的动作,说道:“媛媛……不要害怕……我们是帝昆山的修士,妖怪已经被人打跑了……不要怕……” “帝昆山……帝昆山……我要去帝昆山!”张媛媛自言自语道。 张媛媛仰头仔细看着容寰,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有个女子俯身关切地望着倒地不起的自己!那个人女生温柔和善,面容倾国倾城,就是眼前的女子。 张媛媛这才镇定下来,低声说道:“你……你是救我的那个姑娘……” 张媛媛连忙丢掉了被单枕头,跪在床上要拜容寰:“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小女子孤身一人无以回报……” 容寰连忙扶住她,说道:“媛媛,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张媛媛问:“还不知道各位的名字……” 容寰道:“我叫容寰,这俩位呢,一个是微生钺泠,戴面具的叫金炎羲。” “容寰好,各位公子好。” 容寰问:“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来帮你。” 这么一问,张媛媛唰地一声哭了起来,容寰把她抱在怀里,亲切地说道:“媛媛不要怕啦,我们帮你。” 微生钺泠腰间抽出一块锦绢递给张媛媛,张媛媛抹了两把眼泪,擤了擤鼻子,说道:“我后母把我卖给应宅二公子做小妾。我不甘心……我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回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逃出来竟然还遇到了妖怪……” 容寰说道:“好好好,我们不会把你送回去的……应宅的人都以为你被火烧死了。” “媛媛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媛媛摸了摸胃,空空如也,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容寰给了微生钺泠一个眼色,微生钺泠就去叫客栈备吃的。金炎羲则抱着剑默默地站在一旁。 张媛媛想起了什么,抓住容寰的手,焦急地问着:“那你知道有个叫雾梅的侍女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应宅的人欺负……她是我的侍女……你们能不能救救她……” 容寰摇摇头,有些无奈:“我们没有碰见叫雾梅的侍女,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多加留意的。” 张媛媛点点头,说道:“谢谢容寰……如果没有她,我也逃不出去的……” 容寰想起新房的大火,有些疑虑,于是问道:“这火是她帮你放的么?” 张媛媛说道:“不,火是我放的。” 说起这个新房的火,容寰便觉得十分蹊跷: 烧着新房的火,和寻常的火有所不同。那火之所以难以扑灭,是因为里面混了仙家的黑火粉,不过好在量少,火势没有绵延太远,主要是把新房烧得差不多了。 容寰望着张媛媛,想要尝试引出张媛媛和黑火粉的关系,于是问道:“那你是怎么放火的?一般的小火,可不会烧得这么彻底,持续了这么久。” 张媛媛点点头,说道:“我自己做了炸药,炸药里面有黑火粉。” 容寰没有料到张媛媛从容的说出黑火粉,她还用黑火粉做了炸药! 容寰条件反射地抬头,却恰好对上了金炎羲的眼眸。 容寰赶忙将视线移出去,继续问道: “黑火粉?据我所知,这是仙家之物,张姑娘如何得来?” 056做炸弹玩 “实不相瞒,”张媛媛眼眸中闪过伤怀愁绪,她缓缓道:“我已故母亲曾有仙缘,年少的时候偷了她的黑火粉做烟花玩,幸好没做成功,将黑火粉包起来藏在了庭院中的梨花树下,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用到了。” 容寰汗颜:竟然用黑火粉做烟花玩……幸好她还活着……实属不易啊。 张媛媛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是十分生猛,年少的时候,别人玩泥巴,她玩火药呀。 容寰道:“想来媛媛姑娘应当颇懂火药之术,原来如此。” 张媛媛忐忑地说道:“我的炸药,有没有伤及无辜……不会有人因此伤亡吧……” 容寰道:“媛媛姑娘不必担心,想来你应该十分注意控制好用量,伤亡没有,就是新房废了,旁边的几间屋子也有受损。” 张媛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不过面色上反而忧郁、愠怒更甚了,她说道:“那就好。嫁给应冠并非我本意,我也不想收他聘礼,可这些钱都被我后母攥在手心。应冠此人暴虐无道,喜花天酒地,给她做妾还不如我死了算了……” 恰在此时,微生钺泠端着一盘吃食走进来,递到张媛媛面前,说道:“媛媛姑娘,请用膳吧。” 张媛媛接过食盒,道了声:“谢谢微生公子。” 容寰道:“那你慢慢吃,我们就不方便打扰你了。” 于是,容寰扯着微生钺泠和金炎羲出了卧房,关上门。 金炎羲拨了拨衣袖,容寰见状这才觉得不妥,于是松了手,金炎羲视若无睹似的,摆正了衣袖,继续抱剑。 微生钺泠瞧他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开了神识对着容寰取笑他,说道:他这个样子,以后只能抱剑了。 可是他不知道,“冷漠疏离貌美”是九州大陆极其吃香的人设。 容寰用神识回他:你管人家抱剑抱美人呢,你不也是单身狗一个?你剑还没得抱。 微生钺泠道:容寰,我这是在帮你吐槽,你怎么还帮他了。难不成……你喜欢这种类型??? 容寰道:去去去…… 容寰白了微生钺泠一眼,余光中隐约看到金炎羲,似乎是往她这边看过来,容寰看到他的眼神,愣了愣,那是一种失落的眼神,容寰不明白,她试图看清楚,金炎羲却恢复了冷漠的目光,跟暗卫一般疏离。 正在这时,微生钺泠不再打趣容寰,而是微微蹙眉,恢复紧张的神色:“哦对,我有要紧的是要说。” “什么事情?” 微生钺泠的表情有些凝重:“那个妖怪的踪迹找不到了。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为什么会找寻不到踪迹,”容寰拧眉嘀咕着:“连星罗集妖盘都找不到它了么……” 微生钺泠低眉看着容寰百般思索的样子,她似乎难得有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对啊……星罗集妖盘可是上等仙器,竟然连星罗罗集妖盘都对它无可奈何,真是棘手。” 微生钺泠正说着,她看到容寰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郁了起来,忙问:“你怎么了?” 容寰道:“我知道一种可能,会骗过星罗集妖盘。” “有人甘愿让那个怪物上身,怪物藏在人身当中,星罗集妖盘就找不到它。” 容寰顿了顿:“说不定……它就在我们身边……可是……你说会是谁呢……” 然而就在这时,应夫人哭哭啼啼地来到客栈,抓住容寰的衣服,跪下来说:“仙姑!请你救救我我家孩子吧!” “怎么了?” “我们家冠儿突然怎么叫也叫不醒,大夫把了把脉,不知道怎么回事……” 057活埋冥婚 容寰在去应府的路上,仔细地环顾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 沧浪都宁静和平,可正是这份宁静,加重了容寰心里的顾虑。 这一路上,容寰的右眉一直跳着,心中有说不出的不适感。 折阳说,沧浪都有她的逆鳞,可是她没有感觉到一点儿逆鳞的气息。 逆鳞威力强大,可千万别被有心人拿了去。 不多时,微生钺泠、容寰、金炎羲三个人到了应府。应府里没有妖气,很干净。 他们来到应冠的窗前,应冠安详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容寰扒开应冠的眼睛,吓了一跳:应冠双目浑浊,呈奶白色,像是死了很久。但是她把了把应冠的脉,他又像是活着的。 可当容寰撩开应冠的袖子,应冠的胳膊上竟然满是紫色的尸斑。 应冠既是活的、又是死的。 看到应冠的身体如此诡异,容寰朝着微生钺泠对望了一眼。 “真是太蹊跷了。他也不像是被妖怪上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生钺泠回道:“看应冠的症状,不像是被妖怪附身了。” 应夫人端着几杯茶,一杯茶给了容寰,说:“仙姑,我们家冠儿怎么回事?还能醒吗?” 容寰接过茶喝了一口说:“谢谢夫人,不过看公子的样子,我们暂时救不了,可能需要我们的老师折阳仙君来看看,只不过……他个人行踪不定,我们很难找到他。” 微生钺泠和金炎羲都不喝茶,应夫人便叫侍女将茶收了起来。 应夫人看着容寰喝完了茶,她跪下来说道:“啊!那怎么办?!仙姑,你一定要救冠儿呀,来世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金炎羲看到应夫人扒着容寰不放,让容寰很为难,于是说道:“夫人你先不要着急,最近妖怪纵横,贵公子的病情说不定是因为最近的妖怪,我们先抓住最近作乱的妖怪问问看,是不是它搞的鬼。” “那请公子一定要抓住妖怪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应夫人开始对着金炎羲跪拜。 容寰小声附在金炎羲耳边说:“你干嘛应下来啊,万一不是这妖怪搞的,救不活怎么办。” 金炎羲小声回应:“肯定是这个妖怪搞的,正常疾病哪有是这样的。” 不多时,应夫人就送容寰他们出了应府。 可容寰他们并没有察觉,应夫人关门的时候,露出的一抹邪笑。 丫鬟把茶倒进了花丛里,花丛里的花草在一瞬间枯萎了。 而容寰刚回客栈,就看到张媛媛蜷缩在墙脚战战兢兢。 “媛媛,你怎么了?” 张媛媛抱头痛哭,哭的梨花带雨:“容寰……救救我……救救雾梅……” 容寰温柔地拍了拍张媛媛的背,轻柔地说:“媛媛不要害怕了,有我在。” 金炎羲在一旁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看到容寰这么温柔地对待张媛媛,便跟微生钺泠打趣道:“容寰也就对待小姑娘这么温柔,对待我们,什么时候能这么温柔呢?” 微生钺泠云淡风轻地哼了一声:“怎么?你嫉妒了?你也想被温柔地拍拍肩膀?” 金炎羲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顿时脸红了,好在脸上有个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他有些怒道:“嘿,你这人会不会聊天啊?”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你们吓得媛媛都不说话了。”容寰稳重的目光望向张媛媛,道:“媛媛,你放心,我们来保护你。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吓成这样?” 张媛媛一把抱住容寰,她说:“方才应家人过来传话,他们说要让雾梅和应冠冥婚,还要把她活埋!” 金炎羲看着张媛媛抱紧容寰,突然间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倒不是张媛媛身份的问题,而是张媛媛抱容寰的姿势,非常依赖。张媛媛就像热恋期担惊受怕的少女抱着男朋友的感觉一模一样。想到此处,金炎羲不禁蹙了蹙眉。 容寰才没有金炎羲那样的察言观色能力,她听到此处,关注点却在别处,惊讶地脱口道: “什么?他们刚才还不确定应冠死没死,现在就要给他冥婚?这太蹊跷了,他们一定有鬼。” “容寰,你救救我,他们还说等雾梅冥婚完了,下个就轮到我……呜呜呜……” 058有点可爱 金炎羲看到容寰和张媛媛的脸都要贴在一起,大步一跨,将容寰和张媛媛拉开,干笑着说:“张姑娘放心,我们一定帮你。” 他一边抓着两人的肩膀,像要掰开相互吸引的磁石。 容寰和张媛媛两人之间,突然就隔了一个金炎羲。 容寰不明白金炎羲要做什么,但是金炎羲继续吩咐道:“微生钺泠君,你武艺高强……” 微生钺泠倏地抬头,金炎羲难得夸他,倒叫他意外,然而听金炎羲继续说,他便知道肯定有事。 “你就在这个客栈看护好张姑娘,以防止应家人过来捣乱。而我和容寰,再去应府看一看究竟。” 微生钺泠这才明白,意味深长又不怀好意地看了金炎羲一眼:你可以,你还吃张媛媛的醋。 金炎羲回瞪了微生钺泠一眼。 容寰看金炎羲和微生钺泠俩人眉来眼去,又被金炎羲分配了任务,整个人摸不到头脑:“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到折阳仙君再说?” 金炎羲听到“折阳仙君”四个字,便焦急道:“等找到折阳仙君,黄花菜都凉了。” 微生钺泠朝着金炎羲眨了眨眼睛,道:“折阳仙君行踪不定,他有他的计划,我想,我们先为仙君开开路,你就和金炎羲一起去应府吧。” 金炎羲见微生钺泠帮他,便不和他计较以前的事情,于是顺手拉住容寰的手,说:“容寰,我觉得应冠和之前逃走的妖怪脱不了干系。” 容寰突然一热,她垂眸看过去,杏眼不由地一张,视线之中,金炎羲修长的指节扣在了她的手腕处,容寰可以感受到金炎羲的力度,还带着温柔。 金炎羲注意到容寰的注视,这才堪堪松了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容寰歪歪了头,仿佛能透过面具看到金炎羲紧张的神色,不禁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他紧张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原来金炎羲一点都不冷冰冰,先前有冷冰冰的错觉,可能是因为他是暗卫,就是得给人以疏离神秘的感觉。 容寰差点以为他是第二个折阳。 看到容寰邪邪地笑了笑,金炎羲的凤眸怔了怔,差点就沉浸在了容寰的笑容里。 该死。 作为一个暗卫,他不该有情感。 金炎羲不禁握紧了拳头,直到容寰又一次开口,他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我们赶紧走。” 容寰和金炎羲赶紧去应府救人,可是刚出客栈就发现整个沧浪都都变了天。 浓烈的妖气笼罩着沧浪都。 死气沉沉地街道上有行尸走肉。 耳边若有若无地传来音乐。 “这怎么回事?这个妖怪已经被我们重创了,可是他是如何在一夕之间变得这么强?还控制了整个沧浪都。” 金炎羲再一次握住容寰的手,说:“接下来一定会十分危险,请你一定要跟紧我。” 容寰点点头。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妖怪肯定是得了她的逆鳞变得那么强。 容寰耳边唢呐的声音越来越响,等到他们到了应府,他们才发现应府张灯结彩,大红的“囍”字贴满了墙。 容寰仰头,看到了漫天的纸钱。 “他们这是——” “他们在办冥婚。” 一行仪仗从应府里出来,他们像没看见容寰一般,经过她,望着烟雾弥漫的街口走过去,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容寰被经过的一个唢呐手吹得震耳欲聋天旋地转,她头脑发胀,感觉整个人有些虚。 金炎羲扶住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容寰道:“没事没事,那个人太吵了。” 容寰回头看过去,才发现吹唢呐的人没有腿,他们是从她身边飘过的。 金炎羲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神色,握紧了容寰的手,说:“容寰,你要当心,这里估计没有什么生人了,雾梅应该还在里头,我们把她救出来。” 059抢亲 容寰穿过宾客,指着不远处,说:“金炎羲,你看,雾梅是不是在那!” 不远处,新娘被牵着,准备上花轿。 金炎羲握紧容寰的手,拉着她快步靠近新娘。 容寰叫了叫:“雾梅?” 新娘听到自己的名字,隔着红纱仰头看着容寰,容寰见她回应,于是抓住新娘的手腕,说:“雾梅,我们赶快走。” 然而却在这时,雾梅甩开了容寰的手,不悦地说道:“我不要!应公子待我很好。” “是张媛媛想要带你一起走的。你现在可是要跟应冠冥婚呐,雾梅,你赶紧跟我走。”容寰想要抓住雾梅的手,雾梅拍掉容寰的手,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手风吹掉了雾梅脸上的喜帕:“张媛媛叫你带我走,呵呵,他自己不想要嫁给应公子还得拉着我,真不要脸。” “雾梅,你在说什么呢?你得跟我们走,不然你会死的。” “会死?我生是应公子的人,死是应公子的鬼。”雾梅看向四周的“人”,忙说:“你们都在干嘛呀?没看到这个人在阻挡我和应公子成婚吗?还不赶她走!” 家丁听了雾梅的话,一拥上前,挡在雾梅的前面。 金炎羲看到家丁涌上前,乍然扬起剑,挡在了容寰前面,容寰被他圈在身后,看着雾梅执迷不悟,正要低头要跟金炎羲说话,却发现她就贴在金炎羲耳畔,金炎羲的耳朵近在咫尺,他的耳朵跟象牙一般白,被容寰浅浅的扫了一眼,好像还微微发红了。 他的耳朵很精致,线条流畅而分明。 木兰花面具之下,耳根接着的发鬓若有若无,让容寰忍不住想要揭掉他的面具,看看里面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儿。 刚伸出手,金炎羲就感觉到了容寰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容寰连忙把手缩回去。 “没……没什么,雾梅怎么不跟我们走……” “她应该被控制了。” “那我们——” 雾梅看他们试图上前,连忙吼道:“你们还不快点把他们赶走,他们胆敢毁坏我和应公子的婚约!” 那些家丁有着非人的力气,抄着武器朝着金炎羲方向毫无规则地乱打,金炎羲念在他们本来是人,只能一个个敲晕,等妖怪除掉后,还有苏醒的可能。 雾梅见金炎羲和容寰没有下死手,变本加厉地使唤着了魔的家丁。 应宅之中,一个又一个家丁从四周冒出来,与其说是家丁,不如说一片片丧尸奔涌而来,他们发出诡异的声响,向金炎羲聚拢。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怎么把小镇上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容寰一边攻击,一边跟金炎羲说。 金炎羲和容寰往大门处撤退,而雾梅也上了应冠的花轿。 哀乐和喜乐愈演愈烈。 容寰听到那奏乐简直要抓狂。 金炎羲看到容寰十分痛苦,急忙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说来也怪,当金炎羲冰凉凉的手指按住容寰的耳朵时,容寰就听不到那些噪音了,耳边只有金炎羲潺潺如流水般好听的声音。 容寰站在巷子里,看着雾梅从应府里出来,可与此同时,每家每户都出来了一个新娘。 他们似乎都要去冥婚! 容寰望着家家户户出来的新娘们,睁大着眼睛,说:“这怎么这么多人……他们都是要给应冠冥婚的人吗?” 事情的严重性超乎了容寰的想象。容寰严重怀疑这个妖怪用了她的逆鳞才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她紧急说道:“要不这样,我打晕了雾梅把他抢出来,然后你能抢多少就多少。” “那你的耳朵……” “嘶——嘶——”容寰在金炎羲衣服上扯了两段,然后塞到了自己的耳朵里,说:“有你的衣服,我就不会听到那些噪音了。” 金炎羲没想到容寰会撕他的衣服,笑她太聪明,但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因为容寰的计划感到忧虑。 容寰指着那群新娘说:“你看有那么多新娘要我们帮助,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炎羲,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抢了她就跑,去客栈搬救兵。炎羲,你一定要当心哦!”说罢,她便去追雾梅的喜轿。 060披上嫁衣 金炎羲伸出手,可是容寰的衣袖却在他指尖溜走,无奈只能握成个拳头。 容寰飞腾一跃,去追雾梅。不一会儿就落在了雾梅的轿子前。 容寰单手反转,将力量凝聚手心,试图定住那些家丁。可奇怪的是,容寰的灵力根本不往他的手心聚拢。 容寰看了半天,自己的手心什么东西都没有。她隔空向家丁推了一道力,就像给他们扇了个风似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家丁反而继续往前走,像没看见人是的,直冲冲地往容寰那边压过去,差点就撞倒她。 幸好容寰躲得及时,否则一定会被轿子掀翻的。 容寰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心——她的灵力竟然失效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可置信的呢喃,她回首看向应府,金炎羲已经不见了。 容寰想到她在应府喝得茶:难不成那个茶有问题! 眼下没有了灵力只能智取了。 容寰紧紧地跟着雾梅的轿子,她们在一处幽密的森林里停了下来。 容寰准备等他们把雾梅下葬的时候,去偷雾梅的身体。 家丁刨着一个坑,里面有一个空间,正好可以放下应冠和雾梅的棺材。 雾梅从轿子里出来,头上戴着鲜艳欲滴的红盖头。 她被媒婆搀扶着,一句话都不说。 雾梅走进棺材里,安安稳稳地躺进去,一动不动地等着家丁盖上棺材,然后再埋上土。 容寰等家丁们走后,匆匆忙忙地去翻开土,然后拉开几乎封死了的棺材。 容寰隔着红盖头拍了拍雾梅的脸:“雾梅,醒醒……” 雾梅没有回应。 容寰心里一咯噔,雾梅不会被闷死了吧。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还有机会救活。 容寰蓦地惴惴不安了起来,她总感觉这个墓地有些诡异,一切地一切都太怪异,当她颤抖着手去揭开雾梅的红盖头时,雾梅的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没有半点温度。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阴森森的风吹过,吹掉了她头上的红盖头,赫然显现出一张—— 惨白的、应冠的脸! 正对着容寰笑,露出森森白牙。 容寰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想要跑,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弹。 法力根本使不上来。 如果应冠想要把她吃掉,容寰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应冠对她“咯咯”地笑,然后将她拉起来,安在土上做着。 “你要干什么?” 应冠继续“咯咯”地笑。 他不说话,而是从棺材的另一侧取出一套红嫁衣,专心致志地给容寰穿上。 冰冷的红嫁衣透着一股腐臭味。 容寰不知道应冠要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她陪葬? 想到自己的莽撞,容寰肠子都悔青了。 她才不要嫁给应冠这个人渣。 “金炎羲!金炎羲!”容寰大叫,可她的声音淹没在森海里。 然而就在这时,黑紫色的妖风在树林中旋转,风沙吹迷了容寰的眼,等她看清楚时,有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这个人的尊容,她祈祷眼前的这个人是金炎羲。 可是,眼前的人虽然有一副好面孔,但是却朝着容寰冷笑、狞笑,然后大笑。 笑得容寰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又一地。 强大的妖力从她周身发出来,容寰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劈开了头的那个妖怪,现在来寻仇了! “你是——”容寰的声音微弱,带着不确定,似要说出对方的名字。 对方抢先说道:“上古,姑获鸟。” 姑获鸟朝着她行了个假情假意地虚礼,然后说道: “特来迎娶新娘。” 容寰的瞳孔猛然颤抖,她没听错吧? 061被迫新娘 姑获鸟要娶她?! 容寰丈二和尚摸不到着头脑,困惑之余,又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可笑,不禁笑出声: “这一世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谁都想娶我?” 上辈子,容寰是天煞孤星的命。 别说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上古众神、众妖、众魔没一个对她有意思的。 我是唐僧吗?碰到的异性妖怪都想娶我??? 容寰郑重地看向姑获鸟:“你能告诉我你娶我的原因吗?” 容寰细细打量着姑获鸟,他长得其实不错,两双凤眼之下,有两滴鲜红的泪痣,容寰猜想,他上辈子一定哭的很惨。 不然一个泪痣不够,两只眼睛下各有两颗泪痣。 还心理扭曲,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姑获鸟朝容寰微笑,鲜红的嘴唇勾出一抹妖冶的弧度。 “我很开心,我即将拥有你。” 容寰心里暗暗作呕,她强忍着反胃,做出开心愉悦的表情,可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结果做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对方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又叹息一声,哀怨道:“可能以前的事,你都忘了。” 容寰被他说地一愣一愣的:“没什么事情,我可不记得有你这样的烂桃花。” 姑获鸟有些失落:“你自然是不记得我的,过了那么多年了,人死了一批又一批,我还被关在了帝昆暗狱见不得天日。” 容寰看他十分惆怅地回忆着过往,心里却想着:唉,关的好,怎么你就被放出来了呢。 他继续道:“我对你一直心心念念着,折阳不要你,我要啊……” 听他提到折阳,容寰想要握紧拳头,可是却没有力气。 折阳,作为导师,你学生有困难,你人呢?你人呢?到现在还不出来! 你的学生要被心理变态拐跑了! 就在这时,四周冒出一个个红色的点,等她们款步走进,竟然是新娘们。 容寰缓了一口气,看起来新娘们最终的目的地就是这儿,也许金炎羲会过来吧…… 金炎羲你一定要过来救我啊! 容寰尽力拖延时间。 不停地和姑获鸟搭话:“你……喜欢我?折阳不要我?什么意思?他抛弃了我?还是拒绝了我?” “你忘了吗?上古的时候,我是神,为了你,我堕成了魔。” 容寰完全没有这个记忆,她明明记得上古的时候,没人喜欢她。她还有一段时间疯狂相亲,非常恨嫁。 姑获鸟若爱她爱的撕心裂肺,容寰怎么说也得有点感觉,这逻辑上有些不太通顺。 当初他相亲,姑获鸟怎么没出现?这不是明摆着的好机会吗? 难道姑获鸟是暗恋,自我感动?哪怕主动一点都没今天这事儿。 容寰汗颜:“这……听起来挺感人的,但是你千万别给我贴金,成为你堕成的导火索,这个我可受不起。” 容寰补充道:“你要是喜欢我就放了我吧。” “不可能的!我不会把你拱手让人的!” 他的眼神变得阴郁起来。 容寰看他神色陡然变天,而金炎羲还没出现,于是绞尽脑汁想话题。 她看着周遭逐步靠近的新娘,说:“好好好……只不过……你真的要娶那么多新娘吗?我以为你对我非常专一呢……” 那些新娘,他们各个都被红盖头盖得严严实实,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肯定都是被姑获鸟操控的。 “阿寰……”姑获鸟轻轻地唤了一声,不悦的神色消减,绽开一个欣慰的笑:“你竟然为了我嫉妒了……” 容寰无语,被那一声“阿寰”叫的又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这个妖怪有恋爱脑。 “你放心,你将会成为地下鬼城唯一的皇后。他们不过是我的玩物。” 听到此处,容寰动了动自己的小指,她似乎可以动了。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怒了。 “玩物?我也是你的玩物吧!口口声声说爱我,结果还想开后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也不怕纵欲过度!” 姑获鸟的嘴角拉出一个弧度“阿寰,你还是那么高傲。我喜欢。我会让你臣服于我。” “去死!”容寰扬起手,手指聚集灵力,一巴掌打向姑获鸟。 “啪!”的一声。 一道五指红印落在了姑获鸟的脸上。 容寰愣了愣。 姑获鸟看到容寰逐渐惊讶,直至讶然失色的面容,淡淡地笑了笑,眼睑下的红痣鲜艳欲滴。 容寰望着姑获鸟充满满足的诡异笑容,看了一眼自己没有灵力的手,不禁往后退。 “你喝了那碗茶,你没有法力了。” “……” 容寰咽了咽口水,竭尽全力大喊一声:“金炎羲!!!!” 姑获鸟盯着她,看她不乖,旋即对着她吹了一口妖气。 看着她晕倒,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阿寰——” 姑获鸟拍了拍容寰的后背,宠溺地唤着她的名字。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冷厉的声音从姑获鸟身后响起。 062我要嫁他 “姑获鸟。” 金炎羲冰冷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怒意。 “对不起容寰……我来迟了。” 金炎羲看着倒在地上的容寰,不禁心里一痛,她还穿着喜服,登时明白了姑获鸟的来意。 金炎羲扬起剑,正对着姑获鸟的头。 姑获鸟听到那声音,脸上的笑意陡然凝固,他转身看了一眼戴着面罩的人,表情逐渐阴沉。 “你是那牢里的暗卫?你是来送死的吗?” 姑获鸟周身黑紫色的妖气愈来愈烈,金炎羲视若无睹,反而命令道:“放了容寰。” “就凭你!就算折阳来了也奈何不了我!” 话音刚落,一道蓝光劈向姑获鸟,姑获鸟却轻而易举地躲避,反手一掌打向金炎羲,金炎羲持剑抵挡,被他逼地连连后退。 没想到,几天不见,姑获鸟的能力变强了。 可是容寰还…… “你这是想要容寰陪葬……” 他一定要竭尽所能救容寰出来,哪怕粉身碎骨。 金炎羲丢下剑,双手握成一道符的样子,姑获鸟看到他口中念着什么,眉头一皱:“你这是要用禁术!” 容寰勾了勾手指。 她突然从地上缓慢地爬了起来。 金炎羲眉头一紧,她双眸空洞无神,就像被操控的木偶。 姑获鸟看着容寰从地上起来,又看到金炎羲担忧的神色,嘲笑道:“你为了她使用禁术,你也不看看她愿不愿意。” 姑获鸟冷哼一声,只见容寰伸出双臂,而在她宽大的绣袍里飞出两道红绸,两道红绸如同利箭一般,朝着金炎羲的方向射出去。 金炎羲眼见红绸飞驰而来,侧身避过,却听容寰说: “金炎羲,你来做什么?你竟然想要伤害姑获鸟大人!” “你还想来毁坏我和姑获鸟大人的婚姻吗?你若不祝福,你给我离开,这儿不欢迎你!” 金炎羲愣了愣,没想到容寰说出了那样的话,他望着容寰黑色却空洞的杏眸,不禁眼眶发红。 “容寰,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容寰抬高了音量:“大可不必!姑获鸟大人会封我做皇后,而我会成为这地下鬼城的女主人!” 地下鬼城?金炎羲心里暗暗愣了愣,地下鬼城不是被封印了吗?难道被姑获鸟打开了? 容寰指着金炎羲,继续道:“你呢?你能给我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暗卫,就想觊觎我吗?就想拆散我和姑获鸟大人吗?!” 容寰的话宛如冰刃一般字字诛心,金炎羲沉默了。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暗卫。 金炎羲握紧了拳头,他告诉自己容寰是被控制了,她和雾梅一样都说出违心的话。 容寰继续道:“你看不如这样,你去给折阳通报一声,他可是这人间仙界的第一人,让他来参加我和姑获鸟大人的婚礼。” 和姑获鸟的婚礼。 “啊呀,你看看,你还排不上号,容寰只想请折阳。” 金炎羲咬牙。 姑获鸟满意得看着容寰,笑道:“阿寰深得我心。” 他不屑得看着金炎羲深红发怒的眼眸,感觉大快人心。 “容寰……”金炎羲低低地换了一声。 容寰置之不理。 姑获鸟开心极了,转身缠着容寰的手臂,然后朝着金炎羲挥挥手:“你快去吧。” 金炎羲修长的指节都掐红了。 “天地万令,传我御灵!” 金炎羲快速捏诀,一道金光从他周身亮起。 063我是头婚 “暗光十策,以劫应劫!” 姑获鸟看着金炎羲使用禁术,看他为了容寰不顾一切、并自取其辱,他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竟然真的要使用禁术!你不怕死吗?” 姑获鸟笑着笑着就愤怒了起来,金炎羲在挑衅他。 容寰睁了睁眼睛,看到无数金光逐渐变大,笼罩着整个天地。 似是察觉了容寰的觉醒,金炎羲低低地唤了一声“容寰”。 可还不足以叫醒她。 容寰抓住姑获鸟的手,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姑获鸟的身上,轻声细语地说:“姑获鸟大人,他好可怕呀……怎么办呀……我们不要理他,我们去地下鬼城结婚吧。” “阿寰,不要急。他使用了禁术,活不了多久的。” “……” 容寰双眸颤了颤。 金炎羲因为使用了禁术,活不了多久了么…… 她这是害死了……金炎羲…… 因为她,金炎羲要死了么! 容寰的手指发颤,慢慢聚拢。 而她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赴死。 “那我们不要管他了,别错过了大喜的吉时,这可是我头婚。” 姑获鸟听到容寰灵巧的话语,不禁笑了笑。她一直都很有趣。 看着姑获鸟摸了摸容寰的头,金炎羲修长的指节勾勒出远古的咒印,巨大的光芒瞄准姑获鸟,迅疾如闪电般扑杀过去。 姑获鸟侧眸看了那光剑,只是伸出手,就破了那禁术。 一道蓝色的光从他手心里绽放出来。 “烛龙逆鳞!” 金炎羲看到那泛着水蓝色光泽的鳞片,脱口而出。 “原来你靠着烛龙逆鳞破了我当初的结界。” 姑获鸟看到金炎羲惊异的眼神,冷哼一声,骤然之间,他身后的树木坍塌成为废墟。 地底之下,涌上来一座城堡。 容寰看到那青灰色的巨大城堡,不禁惊呼:“这……就是我的宫殿吗!” “没错,就是你的。包括这些新娘……” 姑获鸟伸出手,手心里汇聚出红色的火球,他举起手,对着苍穹,那红色的火球突然炸裂开来,火光四射。 金炎羲看到火焰要落到新娘身上,迅速施展雨诀,挡住了姑获鸟的火焰。 “姑获鸟,你要做什么?!” “我要这些新娘都陪葬!” 姑获鸟吼道,有了烛龙逆鳞的力量,他加大了火焰的力量。 金炎羲拼尽全力阻挡迎面而来的火焰,姑获鸟出手又打了他一掌。 姑获鸟掌力惊人,力量穿过金炎羲的胸口,金炎羲不由得吐了一口血。 容寰一惊,金炎羲重创,姑获鸟还要活埋了成千上万的新娘陪葬! 但很快她脸上露出喜悦欣慰之色:“姑获鸟大人,你不是要纳他们为妾么,怎么要让他们陪葬呀。” “阿寰,你放心,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那……那……”容寰感觉自己流了很多冷汗:“我觉得这地下鬼城应该没有侍女吧,不如叫这些新娘们做我的宫女,对,宫女,怎么样?你肯定也要很多人服侍。” 姑获鸟想了想,有道理,于是说:“好的,阿寰,我听你的,就暂时不杀她们,让他们服侍我们。” 容寰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她看到金炎羲嘴角的血,心中猛然酸胀起来。 此时此刻,她希望金炎羲快快走。 千万别为了她送了性命,不值当。 容寰垂眸,转身走向地下鬼城。 然而金炎羲却叫住了她: “容寰。” 容寰顿住了步子。 容寰虽然背过身,却能听见他因为受伤话语里有微喘的气息,她脑海里全是金炎羲发红发颤的凤眸。 她紧闭眼眸,听他质问说: “你真的要去地下鬼城,你真的要嫁给姑获鸟?!” 容寰倒吸了一口凉气,斩钉截铁地说:“是。” 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金炎羲沉默了。 064龙鸟绝配 看着金炎羲哑口无言,姑获鸟笑吟吟地说:“我看你还是不要再纠缠了。” 然后他转身,快步追上容寰,走向地下鬼城。 金炎羲的指节咔咔作响,他再一次汇聚力量,对准着姑获鸟,疾冲向前,发出奋力一击。 姑获鸟转身,抬起一掌抗击,巨大的力量把金炎羲甩到丈远之外。 金炎羲艰难地爬起声,口中倏地染上一股腥味,止不住地吐出猩红。 他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地起身。 “……” “你别……”起来了……你快走啊…… 话到口中,容寰却没有勇气说下去。 她改口道:“浪费我们时间了。” 容寰看到金炎羲坚定的眸子,她的手心都被指甲掐凹陷了。 姑获鸟扬起手,容寰拉住了他的袖子,忙说:“他不过是个小小暗卫,我们不如让他去通知折阳,我们摆个鸿门宴。” 金炎羲抬头望了一眼容寰,他没想到容寰已经知道他是暗卫了。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暗卫。 最大的价值是去通知折阳,能让他们鸿门宴。 凤眸黯了黯。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金炎羲说的很轻,就好像在问自己一般。 容寰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她假装没听见。 姑获鸟勾起容寰额前的碎发,说道:“这样也好。他不过是小小兵卒,他死了不够解我心头之恨。阿寰,你知道,折阳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吗?” 容寰微微怔了怔,折阳他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对我……很不好吗? 心没来由地抽痛一下。 可现在并不是悲伤春秋的时候! “我不记得我前世是什么样的了,可能需要姑获鸟大人好好跟我讲一讲。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让这个人去请折阳过来。” 姑获鸟细细地观察着容寰说话时的表情,眼瞳陡然一深,眼角皱出一抹纹路,皮笑肉不笑,道: “你觉得折阳会为了你来吗?” 他一字一句道: “你凭什么?” “……” 容寰没想到姑获鸟调转枪头来呛她。 一时间有些失语。 对啊,凭什么啊? “折阳凭什么为了你来送死?”姑获鸟又一次问着,像死神一样审问着容寰。 每一句话都扣在容寰的心弦上。 容寰感觉空气在一瞬间被抽走,虚弱地说:“怎么说……我也是折阳的学生,他作为我的导师,不来救我,不妥。” 姑获鸟看着容寰面色发白,拍了拍手,这才满意地说:“很好。” 姑获鸟挽着容寰的手,而容寰望着连站都不能站的金炎羲。 她看着姑获鸟把请帖甩在了金炎羲的脸上。 请帖之中还带着一股力,金炎羲被那股力冲击地倒地不起。 而姑获鸟带着容寰走进了地下鬼城。 所有的新娘一同前去。 地下鬼城阴暗无比,青灰色的宫殿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寂寥,冰冷。 姑获鸟把容寰带到了寝宫之中,牵着她坐下,用指尖触碰着容寰额前柔软的秀发,轻声说道: “阿寰。” 容寰回应了一个笑。 “你是上古妖龙,而我是上古神鸟。” 姑获鸟眼光温柔流转。 他的手指顺着容寰的头发,落到了容寰的脸颊。 “我们真是绝配。” 他低下头,鲜艳的红唇就在容寰的眼前。 容寰透过他迷离的双眼,看到了一只发情的姑获鸟。 不禁咽了咽口水。 容寰看着那红唇落下来,忙身子往后一挪,姑获鸟顿时扑了个空。 看到姑获鸟质疑的神色,容寰说:“我们这不是还没成婚吗?成婚了之后再……” 姑获鸟打断她:“阿寰,你还在意这些人间的虚礼不成?” “咱毕竟是人……” 姑获鸟明白了,拉开自己的衣服,说:“那可以,我们变成真身……” 正说着,一双鸟羽从他身后突然绽开,容寰看着姑获鸟黑色的眸子陡然变红。 “……” 065演技很差 “我们还是……人的状态吧……” 容寰支支吾吾道。 姑获鸟皱眉,有些不悦,倏地停止了变身,但是他还留着一双赤羽,还有一双猩红的眸子。 衣服被撑破了,露出了坚实的胸膛。 果真是衣冠禽兽。 姑获鸟握紧容寰的肩膀,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便问: “你害怕吗?” “还好……”容寰强装镇定。 看到姑获鸟看透一切的眼睛,容寰便说了实话: “你可能不知道……我怕鸟。尤其是巨鸟……” 姑获鸟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原来如此。” 容寰看着姑获鸟舔着自己的下唇,总感觉他在魅惑她。 “没想到你一条上古妖龙,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鸟。” 姑获鸟凑过去,附在容寰耳畔,声音如同鬼魅一般:“那你……怎么不怕折阳?” 容寰愣了愣,惊出声:“折阳是鸟?” 什么?她竟然跟一只鸟一起洗澡?!不可思议! 姑获鸟点点头:“他是凤凰,也是鸟。” 她都不知道折阳的真身是凤凰。 说实话,她都不知道折阳的真身是什么。 总感觉这个鸟怪知道的很多的样子。 可是姑获鸟不容容寰探究,他更进一步,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就在容寰的下颌。 容寰感觉到一根湿腻腻的腻子伸了出来,姑获鸟垂首在她的下巴处,看不到容寰因为他的靠近,逐渐扭曲的脸。 姑获鸟撤下容寰的喜服,看准了容寰流畅的锁骨窝…… 说时迟那时快,腻子即将要触碰容寰肌肤的一刹那,容寰挣脱了他的手,一巴掌对着姑获鸟糊了上去。 姑获鸟接了那一巴掌,衣衫褴褛跳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容寰。 容寰看着他有些吃惊的样子,连忙理好衣服。 姑获鸟捂着左半张脸,脸上又气又笑:“你就这么拒绝我?” “想当初喜欢我的仙女妖精塞满了整个地下鬼城,而我为了你,万劫不复!” 起初,他语气还算平静,只是有那么一些不可置信的样子,不过他说着说着就脸黑了,语气越来越怨恨,好似在须臾之间明白了什么事情。 “可我不喜欢你……喜欢这件事情,不能强求……而且,我根本不记得你跟我发生了什么,你若一直在自我感动,这锅我不背啊!” 姑获鸟听容寰说着,仿佛这才看透了容寰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摇头苦笑:“我就知道你是装的……容寰,你的演技太差了,不知道那个金炎羲读懂了没。不过我觉得,他没懂,因为他不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你的血液流淌着妖族的血,是万恶之源。” 容寰双眸微颤,原来姑获鸟已经识破了她,还陪了她演了一场戏。 他仰起头苦笑着:“你对那个人说了那么狠毒的话,无非就是为了赶他走,可惜他不明白。他还动用了禁术,已经命不久矣,哈哈。容寰啊,你又欠了一笔债。” 想到金炎羲因为容寰动用禁术,容寰心中一阵麻:“是啊,我欠了一笔债,我欠金炎羲的。可是我不欠你。” 看到容寰逐渐冰冷的眼眸,姑获鸟道:“你恨吗?那就恨吧。你还有更多要恨的呢。你别忘了,就算你没受我控制,你现在没有法力,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姑获鸟从怀中取出烛龙逆鳞,道:“你其实想要这个吧。” 看到那泛着蓝色幽幽光芒的逆鳞,容寰咬牙切齿:“姑获鸟!” “你快还给我!” 容寰跑过去抢,可却被姑获鸟收了回去:“你愿意跟我去地下鬼城就是因为这个吧。你为了你的的逆鳞,不惜搭上了金炎羲的性命,你好狠毒。” 姑获鸟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容寰的耳畔。 金炎羲为她而死! 而她却为了一己之力! 容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究竟在做什么!她在做什么! 难道,姑获鸟真的为了她默默付出,而她浑然不觉,并且矢口否认吗?! 混乱的记忆喷涌而出,容寰觉得脑袋痛得跟炸裂一样,耳畔还有吵闹的唢呐丝竹在回响。 “你好狠毒啊!” “不!”容寰大叫。 “你住嘴!” 容寰使出一拳,想要击碎姑获鸟的脸,可是却被姑获鸟轻而易举地避开。 “我有烛龙逆鳞,就算你有法术,你也打不过我。” 姑获鸟定定着望着她: “你将永远困在我的地下鬼城,成为我的皇后。” 容寰的脑海里是金炎羲奄奄一息的样子,内疚让她像他一样,拼尽全力,垂死挣扎,再一次朝着姑获鸟发出奋力一击。 姑获鸟伸出手,接住了容寰地重重一击。 握紧了她的手腕。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就算折阳来了,他也是送死。” 姑获鸟把容寰重重地甩到了床上。 066你看看我 容寰望着姑获鸟阴沉的双眸,赤色的眼睛像一泓血水。 看着姑获鸟步步紧逼,容寰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咬唇道:“我劝你不要不计后果。” “你现在就是垂死的人,生死只有我掌控。没有了烛龙逆鳞,你什么都不是。你就乖乖的在我怀里承欢吧。” 容寰咬牙切齿:“姑、获、鸟!”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一匹狼的呜咽。 “这个整个城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望着姑获鸟疯狂的眼神和疯狂的话语,容寰心底无比恐惧。 姑获鸟攫住容寰的下巴,容寰偏过头不想看到他。 “你看看我呀!”姑获鸟掰着容寰的下巴朝她吼道。 容寰拒绝,下巴被姑获鸟几乎要掐断了。 她叫道:“痛!” 下巴的酸痛让容寰挤出眼泪。 “原来你也会痛?我在炼狱的时候,这点算什么?” 容寰闭着眼睛,,但是姑获鸟却用手指强行把容寰的眼睛睁开。 看到容寰怨恨的目光姑获鸟,开心地笑了笑:“你看看你生气都那么美。难怪那么多人被你迷的五迷三道的。” 姑获鸟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低下头,容寰却看到他脸上突然出现幽绿色的裂纹,双眸不觉一惊,用手指了指。 姑姑获鸟,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突然出现的东西,他想更进一步,但是随着那裂纹越来越多布满了他整张脸,而姑获鸟毫无察觉,容寰禁不住说:“你的脸!” 听到容寰的惊呼,姑获鸟立即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果然是坑坑洼洼一道一道的。 他的脸本像刚刚弱冠的青年那样,可是现在突然枯朽了起来,还有混乱的绿色裂纹,配上他原本红色的眼睛、红色的朱砂痣,他的整张脸显得就显得红绿分明,非常可怕。 姑获鸟脸上的变化显然也吓到了他,他惊呼一声:“啊!!!” 眼底里满是恐惧。 摸着脸的手不停地发颤。 嘴巴里还自顾自的发出声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我的脸还是……” 他喃喃自语完,看了一眼容寰,丢下她匆匆忙忙地走了。 姑获鸟急于修整自己的脸,显然是无暇顾及她,容寰看他离开,缓缓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在了床上。 然后她大哭了一场。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无助地坐在床头。 折阳会来救她吗? 容寰一直坐着,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姑获鸟又回来了,这个时候,他还带着新娘们一起过来。 彼时的他还穿着鲜红刺目的婚服,而新娘们都还盖着红盖头,穿着鲜红婚服,但是她们像是牵线木偶一样,齐齐地跟在姑获鸟的身后。 也不知道姑获鸟想要做什么。 此时的姑获鸟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赤色的眼睛凹陷在眼窝里,十分阴沉。 两颗朱砂痣平添了一抹诡异的气息。 “你不是说要人服侍吗?我让这么多人来服侍你。”姑获鸟转身对新娘们说:“你们可要好好服侍皇后呐。” 新娘们根本不能说话,她们木讷讷地上前,围着容寰。 与其说是服侍容寰,倒不如说是监视她。 吩咐完,姑获鸟就走了。 容寰又孤零零地坐在床上,新娘给容寰送吃的,容寰不吃,新娘给容寰倒水,容寰不喝。 新娘们不能说话,她们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姑获鸟又来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苍白的嘴唇,讥笑说:“你若是死了,我还能找别人。” 容寰一声不吭,姑获鸟就掐着他的头发让她看自己,说: “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心转意?” 容寰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姑获鸟把她重重地砸到床上,甩了袖子,背过身去。 他看到旁边立着的新娘,心生一计,他猛地抓住新娘的脖子。 姑获鸟的大掌,隔着红盖头,掐住了新娘的脖子。新娘发出咔哧咔哧难以呼吸的声音。 容寰见状,吼道:“姑获鸟,你要做什么?” “你不愿意,我就找别人,愿意的人多了去了。” “他们不能说话,不能反抗,怎么算愿意!” 容寰看到姑获鸟把新娘拖到床上,急促道: “你放过她,有什么冲我来。” 067温暖一刻 姑获鸟朝着容寰咧嘴一笑:“方才还不愿意,现在就愿意了?你嘴上说着不愿,心里还是愿意的。” 容寰嘴唇紧抿:“我是受人所迫。” 姑获鸟啧啧了几声:“你竟然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甘愿献身。你是跟了折阳久了,心系天下苍生了?” 见容寰默不作声,姑获鸟把新娘丢到了地上,转身靠近容寰:“好啊,那就有你替她受过。” “姑获鸟,我起初以为你因爱生恨,现在我觉得你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姑获鸟挑了挑眉,缓步靠近。 容寰怒视着他的脸,却见一道道绿色裂纹又一次布满在他的脸上。容寰顿时明白这是他的弱点,于是说道: “你的脸上又发了绿色裂纹!” 可是这一次,姑获鸟并没有癫狂,反而笑道:“怎么,我这张脸吓到你了?我知道你是非常肤浅的人。那我就用这张脸,要了你。” “你——!” 话音未落,姑获鸟一把抱住容寰,容寰竭力挣脱,可是姑获鸟的力量非常大。 容寰整个人都在颤抖。 救命! 怎么办! 突然,容寰看到姑获鸟的脸,灵机一动: “你……你不想知道怎么治好这个吗?” 姑获鸟停住了。 “你松开我。” 姑获鸟有些犹疑。 “你是受了炼狱里的毒吧。” 姑获鸟这才松开了容寰,俯视着她。 “妖界的万丹药草和我的烛龙逆鳞,肯定能治好你的脸。” 容寰顿了顿:“同时,禁欲三年。否则,你的脸好不了。” 听到容寰说“禁欲”,姑获鸟脸上染上一丝嘲意: “你在耍我。” “我没耍你,万丹药草也连续服用一年,你自己去查,哪一本药典不会提及万丹药草的禁忌:房事。” 姑获鸟盯着她,然后变出一本书,仔细查看着万丹药草的用法与禁忌。 容寰瞄了一眼,说着与药典里对应的话:“用前一年,用后一年,都不可,否则就没有用了,你甚至会血脉贲张而死。” 容寰又道:“你若不信,大可试试。我反正都一直呆在这儿了……” 姑获鸟似是信了。 他又一次离去,不知道是不是去妖界取万丹药草。 最好是,这样她就能拖延一阵子,先把新娘们运走。 在姑获鸟走后,容寰暗中观察地下鬼城的构造,这里面蜿蜒曲折,宛若一座巨大的迷宫。 而她不知道出口,也不知道怎么把新娘们送走,正在她叹息之际,一位新娘走近她身边,容寰抬头望了望,除了觉得这位新娘十分高大,便没有想太多,垂下眼眸继续叹息。 却不曾想,新娘握上了她的手。 暖暖的,十分有力。 她愣了愣,睁大了杏眼望着新娘,隔着红纱,她隐隐地看到一双明亮的凤眸。 正坚定不移地看着她,直击人心。 这一眼,容寰感觉心里一热。 看到容寰震颤地双眸,金炎羲握得更紧了。 此时此刻,容寰非常想揭下新娘的红盖头,看清楚他,然后拥抱他,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金炎羲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安定。 容寰摈退了其他新娘,只留了两个新娘在房间里,其中一个就是金炎羲。 金炎羲敲晕了新娘,防止她通风报信。 容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金炎羲说,何来抱歉一说。 容寰提及禁术的事情,金炎羲云淡风轻地说折阳治好了他。 容寰点点头,眼睛里热热的。 这一次,容寰迫切地想要看红盖头下的容颜。 她伸出手,可却被金炎羲抓住了手腕。 容寰疑惑地看着金炎羲。 金炎羲说:“我长得丑。不想吓到你。” 容寰说:“不会。我不是什么肤浅之人。” 金炎羲笑了笑,刮了刮容寰的鼻子,温柔地说:“谁信。” 容寰也笑了。 也许金炎羲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看他这样拒绝,容寰也不能强求,于是扯开话题问:“折阳会来救我吗?” 听到容寰提及折阳,红纱之中,金炎羲的眼底陡然闪过一丝失落。 她真的还是喜欢折阳。 可能她最期待地来救她的人,是折阳,不是金炎羲。 他不过只是个法力普通的暗卫。 拼了性命却不能救她出来。 但他转念一想,什么时候影子有那么多要求了? 等他再抬头看她时,他平复了心情,眼神里就只有要救她出走的决心。 “会的。” 可就在金炎羲破解了操控新娘们的法术,姑获鸟竟然从妖界回来了。 两人正解开新娘们的束缚,正准备疏散逃走,姑获鸟拿着万丹药草站在了他们面前。 068非常不乖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 姑获鸟看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鲜红的眼瞳里有种惋惜的神色,他望着错愕的容寰,嘴角扬起来说:“阿寰,你不乖呀。” 容寰抿了抿双唇,唇线绷紧了,警觉地看着姑获鸟。 金炎羲紧握着容寰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用身体护住她。 想到金炎羲前不久刚刚受了重伤,容寰心中不免担忧:“金炎羲……” 金炎羲回头给她一个微笑,将她笼在身后。 姑获鸟看着他们俩推推就就,不耐烦地提醒道:“金炎羲,你还没死。” 金炎羲沉声道:“我可不会那么容易死,至少不会比你先死。” “区区一个暗卫,好大的口气。” 姑获鸟眉峰一凛,扬起双手聚拢出红色的火焰,那火焰在烛龙逆鳞的助长下,噼里啪啦地炸裂。 一生二,二生四…… 漫天的流火席面而来,金炎羲当即祭出宝剑。 以冰冷的剑刃抵挡熊熊烈火。 火光掩映,长剑被烫成了烙铁色。 金炎羲的双手紧握着长剑,剑光将众人笼罩在一片安全之地,但是他的手被传导而来的滚烫热度,烫的血肉模糊。 望着金炎羲卖力地誓死抵挡,容寰从金炎羲的身后绕步上前,正欲呼唤出妖力。 却被金炎羲一只手压住了胳膊。 他手上的血染失了容寰的衣衫。 看着容寰阴沉的眼色,金炎羲低声道: “别……” 姑获鸟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火气直往上窜,不耐烦地说道:“不要谦让了,你们都得死。你看看,他们是谁——” 他对着半空中垂直地滑了滑,仿佛开了一道无形之门,刹那间,半空中出现了三个人。 微生钺泠,谢瑶凰,张媛媛。 他们紧闭着双眸,被姑获鸟吊在半空中。 看到昏迷不醒的他们,容寰双眉深锁,怒目圆视:“姑获鸟你——” 她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骂姑获鸟恶毒了。 望着奋力抗击的大家,眼下她只有一个选择。 “行了。”容寰疲惫道:“我输了,我跟你换。放他们走,我永远地留在这里。” “这里可没有你讲价的可能。” 容寰却扫了一眼臂膀。 金炎羲顿时明白容寰要干什么,低吼了一声:“不要!” 他试图抓住容寰的手,可却被容寰避开了。 容寰隔着衣服,抽出了一片蓝绿色的东西,熠熠闪光。 她的表情已然凝结,她淡淡: “我交出另外一片烛龙逆鳞碎片。” “换他们出了地下鬼城。” 看到烛龙逆鳞碎片,姑获鸟神色一动::“可是你非常不乖,你会不会骗我。” “那没办法了。我就只能采取自毁的方式了。” “那你走过来的同时,我推他们过去,金炎羲知道怎么来,也一定知道怎么出去。” “好。” “容寰不要相信他!”金炎羲急促道。 金炎羲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不想让她走。 “我们都会死的……” 金炎羲几乎是哀求地:“容寰,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容寰试图拨开他的手,可是他抓地死死的。 容寰知道他一定很痛。 金炎羲补充道:“折阳也会来救我们的!” 容寰摇摇头:“姑获鸟以微生钺泠他们做要挟,我必须得妥协。就算折阳仙君来了,他也无可奈何,也要做出妥协,倒不如我去……” 大不了死了沉睡几百年再复活。 可是你不一样了。 容寰狠心扯掉金炎羲的手。 向姑获鸟走过去。 而姑获鸟也守信用,将在半空中的三个人推了过去。 当容寰和他们相交、经过,就在下一秒,一道火光刺地容寰睁不开眼睛。 容寰神色一僵,原以为万箭是冲着她的,却没想到红色的箭错过她对准她身后的人。 069垂死挣扎 容寰的瞳孔里顿时火光四射,她当即阻挡在微生钺泠前面,扬起烛龙逆鳞,正准备施动法术,吞噬火焰。 姑获鸟见状,随即抬起手,凌厉的掌风穿扬而过,掌风之中包着一把利剑,直指容寰。 然而却在这时,容寰眼前突然红影一现,她在抬眸时,金炎羲已然挡在了他面前,深深地挨下了姑获鸟的重重一击,几乎要把他震碎。 而同时,冰冷的剑刃在瞬间切进金炎羲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要倒落在地上,容寰连忙上前接住他。 容寰失声道:“金炎羲!” 面具被震碎了一角,露出了金炎羲流畅的下颌,还有滴下鲜血的唇。 金炎羲回眸看着她忧愁的神色,竟笑了笑。 容寰觉得这个笑容,苍凉却瑰丽,从今以后,这个笑容便印刻在了她脑海里,永远不会消失。 他低低地说:“我没事,没有伤到要害。” 鲜血从他的胸口缓缓流下。 容寰眼中一阵酸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哭腔:“你不要逞强了……金炎羲……我其实——” 她想告诉他,可能看起来她像在飞蛾扑火,可她自己能好好保护好自己。 一切都还有转机。 她正想如实告诉他她的身份,不再隐藏。 却被姑获鸟打断: “你们别卿卿我我的了,受死吧!” 天地之间,飓风充满了整个幽暗的地下鬼城,风势凶猛,摧枯拉朽,姑获鸟动用烛龙逆鳞,卷起千万吨巨石砸向容寰,要活埋了他们。 金炎羲见状,反手将容寰等人推出了丈远之外,凭自己一己之力抵挡迎面而来的千万吨巨石。 风沙四起。容寰根本无法呼吸。 她艰难地起身,根本睁不开眼,只依稀见得金炎羲冲在前头,一袭红衣掩映在巨石之中,被巨石吞噬,看不见了。 天空中飘落一片破碎的嫁衣衣角。是金炎羲穿着的样式。 心里突然绞痛一下。 她感到一阵湿热,才发现自己紧握着的烛龙逆鳞,被泪水沾湿。 她擦了擦眼,眼眶发红,看见姑获鸟阴冷地笑着,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被摧毁。 他讥讽道: “垂死挣扎。” 容寰飞身一跃,开启身上远古的咒印,死亡与冰冷的力量在一瞬间迸发。 那是一个异常强大的黑暗力量,有吞噬世界而自毁之势,可却下一秒,被一道金光压了下去。 觉醒一半的容寰,保持着端庄的形容仪态,和往常有所不同。 她正巍然站立,倏地抬头望向光源,长睫好似结满白霜:“折阳,你无须过来。” 听出了她问责般的嘲弄,折阳的瞳孔里折射出一片茫然。 他的选择是无视。因为他无须回答,无须悲喜。 他只需转身,对着姑获鸟插上一根三云纯阳簪。 折阳望向姑获鸟,看到他眼底里的错愕,垂了垂眼眸。 他虽一动未动,可顷刻之间,太阳一样强大的力量宛如流星一般死死撞击姑获鸟。 顿时,妖灵尽毁,星暗神灭。 乾坤塌陷,地下鬼城即将覆灭! 看着混沌更混沌,他突然咳嗽起来,咳地有些急促,但也无伤大雅。 金罩顿时将容寰他们送出了地下鬼城。 但是容寰还记得一个人,还没出来,她猛拍着金罩大吼道:“金炎羲还在里面!” 金罩只将她送出去。 070与我无关 容寰再一次朝着折阳吼道:“折阳!金炎羲还在里面!在那个巨石阵里!” 听到金炎羲三个字,折阳拧了拧眉头。 他不太想救。 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让他“死”在里面好了。 站在一片废墟之中的折阳冷冷地看着容寰焦急的神情,那个角度正巧让容寰看到折阳的双眼,那是一双亘古不变的眼睛,承载着千、万年的光景,以至于看什么都凉薄。 容寰确信折阳听到了她几近咆哮的声音,可是他竟然选择无视,并且什么都没说。 他准备封印地下鬼城。 容寰确信折阳看到了她哀求激动的神情,但折阳背过身去,而容寰只能看到他高大的浅金色背影。 折阳垂了垂眸,凤眸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异色,待他再抬眼时,眼神之中又只是清淡。 他往着姑获鸟的方向走去。 取出姑获鸟藏着的烛龙逆鳞,放在怀中。 可就在下一秒,他剑眉一挑,凤眸顿时凝重了起来,警惕着望着逐渐扭曲的半空。 视线之中,一座紫色的轿子从一个看不见的空间里缓缓出来,轿子没有轮子,也没有马,凭着两团暗紫色的鬼火匀速前进,直至露出全貌。 轿子停了,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音。 轿子里的人伸出手,撩开帘子,从里头缓缓出来,对方披着厚重的黑绒斗篷,站到了折阳仙君的面前。 穿斗篷地人放下连帽,露出浅紫色的头发,长发如同紫阳花一般倾泻而下,落在了茱萸粉的长袍上。 一双在阳光下泛着灰紫调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折阳。 倒是折阳先开了口:“你观察了多久了,苏阙?” 东翼妖君走过去:“有段时日了。” 他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了,这个名字从折阳口中说出,他就想到了往事,脸上的阴影加深了,于是道:“你还记得我的原名。”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愠怒的语气,折阳看着他,依然面色不改,沉静地看着他:“你现在叫什么?” “东翼。” “现在人界仙界已经和妖界已经隔绝,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地下鬼城,虽不属于妖界,但既不是人界也不是仙界,我不能来吗?” 折阳仙君不与他置辩,微微侧了侧身子,表示要走。 “地下鬼城我会封印。” 东翼妖君叫住了折阳,语气相当不善:“我来是来警告你,离容寰远一点。” 东翼妖君看到折阳微微仰了仰头,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你我都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东翼妖君扬声叫住他:“六欲锁、海马箱今天有波动,她又试图解开自己的封印……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折阳偏了偏头,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我不会忘。”折阳顿了顿,继续道:“她今天要解开封印并不是因为我。是叫金炎羲的暗卫。与我无关。” “最好如你所说。你离她远些!” 折阳踏步向前。 东翼妖君看着折阳的背影,不禁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她锁了七情六欲,还记得……要喜欢你! 最好她能变心,哪怕不是自己,爱上别人都可以。 唯独折阳不可。 折阳出了地下鬼城,就发现困住容寰的金罩不见了,他的凤眸异常放大。 容寰打开了金罩,回到了地下鬼城,仰头望天看到了东翼妖君正在天上布下重重封印,要封印地下鬼城,那这样的话,金炎羲永远不会出来! “苏阙,你等等!金炎羲还在巨石阵!” 071忆夕铃响 东翼妖君看到容寰突然出现,心里一惊,焦急地说道:“容寰,我在封印,你贸然闯入会有危险的。” 东翼妖君有些恼,对折阳的恨又加深了一层,折阳为什么没有看管好容寰,任由她进去。 他的火气直往上窜:等他出去,他要找折阳算账。折阳跟他保证过要保护好容寰的。 抵着狂风,风沙如刀,容寰缓步上前。 东翼妖君因为施展封印之术,被困在了封印之眼的位置,他只能干干地站在上空,劝服她说: “容寰,你别再靠近了,你现在还没恢复上古时候的力量,你会被困在里面永远都出不来的!” 此时此刻他多么想下去,拽住义无反顾的容寰。 豆大的汗珠从东翼妖君额上滑落,他若现在突然停止封印,一定会遭到反噬,稍一不慎,连容寰也被伤及。 “不行,我要救金炎羲出来!” 容寰毅然决然地看向巨石阵,没有注意到狂风在她脸上划出血痕。 巨石堆积起巨大的长方形阵,阵里面一块又一块巨石,把里头压得密不透风。 金炎羲是为了保护他才被困住的。 看到容寰不听劝阻,东翼妖君厉呵道:“容寰,不要靠近!说不定他早就死了!” 看到容寰不相信,东翼妖君扬声急促地说道:“姑获鸟借助了逆鳞的力量,他不会姑获鸟伤到,也会被这些巨石给压死的!” 容寰摇摇头,她不相信。 她匆匆跑到巨石阵前,伸出手去扒那些巨石,试图挖出一个小洞。可不一会儿,她的手就血肉模糊,而那些石头纹丝不动。 周遭封印越来越强,剧烈变动的气压搅得她喘不过气。 然而容寰浑然不顾,带着哭腔一边用尽全力拉扯着巨石,一边抽噎道:“金炎羲,你在哪里……” 巨石阵里没有人回应。 她忽然眼神一动,想到之前送给金炎羲的铃铛。 于是就拿出自己的那个忆夕铃,那铃铛晶莹剔透,是上古神物,本是一对,两个铃铛一模一样,一响一应。 一定能帮他找到金炎羲所在的位置。 她动用灵力摇响铃铛。 但是巨石阵之中鸦雀无声,里面的忆夕铃没有回应。 拿着铃铛的容寰手微微发抖,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忆夕铃是上古神物,受天地灵气、神山之火千锤百炼,扞格不入,固比金汤。若连忆夕铃都碎了…… 然而人界,一只铃铛在一人袖中疯狂响动。 那人瞳孔一缩,登时用灵力定住了铃铛。 然后加快了脚步。 巨石阵这边,容寰疯狂地摇着铃铛,容寰只当它不起作用,愤恨地拿铃铛砸向巨石,铿锵一声,巨石裂开了一道纹,而铃铛还完好无损。 容寰见状大喜,继续拿忆夕铃敲打着石头。 浑然不管这地下鬼城的封印即将大成。 “容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东翼妖君想要暂缓封印,可他只微微撤力,就吐出来一口血来。 如果让容寰知道他受伤了,容寰一定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她只会让自己承受,到时候她会更加痛苦。 生怕被容寰发现,东翼妖君佯装镇定,连忙背过身去,擦了擦唇。 茱萸粉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东翼妖君知道容寰的脾气,她是一个相当执着的人,不然她心里也不会抓着折阳不放。她能有这样在意的人,是亲人、伙伴,还是喜欢的人也都好,他希望她开开心心地,不会背负着愧疚、遗憾,这样他也开心。 他倒不如成就了这桩美事。 想到此处,东翼妖君咬咬牙,再一次削减了自己施展封印的法力,高声提醒道:“容寰,我只能暂缓这个封印,你尽快救他出来!但必须在这封印变成深紫色之前离开,如果它变黑了……”还未说完,东翼妖君又呕了一口血,好在容寰看不见。他刻意扬声以掩饰刚才的停顿,忙道:“它若变黑,你就逃不出去了。” 容寰抬头望了望封印,现在的封印纹路还是紫色。 她注意到东翼妖君背过身去,但她并未想太多,于是说: “好,我尽快!谢谢你!苏阙!这份恩情我欠着。” 听到容寰叫自己以前的名字,东翼妖君欣慰地笑了笑: 你从来都不欠我人情,也不需要报恩,更不需要偿还。 但我希望你欠着,并催促你偿还,只是想让你的目光留在我身上多一点。 “好……”他忍者剧痛,应允道。 接着,他的嘴角又溢出了血。 072生死不明 良久,容寰动用法力,终于刨开了一道口,而她手中的忆夕铃只稍稍有些裂痕,她扒开表层石头,露出了巨石阵里面狭小的空间。 里面黑漆漆的,正好能容纳一个人。 她稍稍有些惊喜,期待着金炎羲能在里面,完好无损地。 在那仅有的空间里,她摇着铃铛,这铃铛依然没有回应。 她屏住呼吸,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容寰继续摸索着,还是没有找到金炎羲。 她连金炎羲的尸身都没有找到。 ——刹那间,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任她怎么欺骗自己也没有用。 她不安地从狭窄地空间里出来,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悲伤。 容寰锤头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黄土地,心头跟这黄土地一样倾颓。 她抬头望了望逐渐变深的封印,掉转头又回去寻找。 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没有!连石头和石头之间的缝隙她都找了,没有金炎羲。 她魂不守舍地出了巨石阵,颓废丧气地她又望着黄土地,然而却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这贫瘠的黄土地上十分惹眼。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双手颤抖地拾起那个东西。 眼泪落在忆夕铃上,顺着忆夕铃滑落掌心,冲淡了容寰手上的血。 她紧紧地握着忆夕铃,像金炎羲握着她的手一般,浑然不顾她手上的伤口。 这是另一个忆夕铃,完好无损的忆夕铃! 金炎羲应该活着。也许是他逃脱了所以铃铛落到了此处。 又或者……容寰的脑中出现了一种又一种可能。 还来不及深究忆夕铃为何落在了这里,容寰只觉肩膀上猛然一痛,然后身体昏昏沉沉,她急速下落,想看清身后的人是谁,却只看到一片金色织金,最后的触觉就是她躺倒在了那柔软的织金上,还有淡淡的桃花香。 眼前一片漆黑。 东翼妖君低头望着姗姗来迟的折阳,不悦地眯了眯眼,她刚要开口,却见折阳一把抱住昏迷不醒地容寰,东翼妖君就气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现在在封印的最后档口,他不能动,而容寰又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他一定会把容寰抢过来,不让他碰容寰一分一毫! 他一边想着,一边加大了封印的力度,封印之光由紫变黑。 封印大成,东翼妖君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泛着红光的琥珀。 东翼妖君举起这枚琥珀,在阳光下细细端详,看到其中困着的姑获鸟雏鸟,不由地笑了笑。 然后他死死地捏着琥珀,就感觉像要掐碎它似的。 这缕姑获鸟的残魄是他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 若不是他,这只来自上古的姑获鸟早就灰飞烟灭了。 如今他要重塑这只姑获鸟,要更改它的性别,要让它经历九九八十劫难,要让它身不如死。之后再招姑获鸟为麾下,为他所用。谁叫它惹错了人。 这虐人不仅是个长久之计,而且只有特别无聊的人才能做出来。 而他东翼妖君就是这么一个闲到发慌就喜欢慢慢报复的人。 而像折阳这样的人多是些拯救苍生的假大空,十分虚伪,可无可奈何,他因为容寰而与他有约定。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奈何不了折阳。 他同样也不会让折阳好过。 他放心不下容寰,决定要留在人界。 073不是唯一 容寰猛地惊醒,坐起身来就看到金炎羲坐在自己的床边,她揉了揉惺忪地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金炎羲看到容寰微微发愣,擦了擦她额头上的虚汗,笑着说:“怎么了?做噩梦了?” 噩梦?她明明记得金炎羲被困入巨石阵生死不明,现在,她们出了巨石阵,金炎羲完好无损地坐在她床前笑着关怀着。 “你……不是在巨石阵里吗?”容寰看到金炎羲又气又笑,想到之前在低下鬼城的事情,心有余悸地说:“我都找不到你……我都以为你……” 她的声音逐渐变弱。 金炎羲拍了拍容寰的肩膀:“是的。不过好在我逃脱了出去。当时场面太过混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幸存下来的,但是出去的时候……” 金炎羲的目光投向容寰手里紧紧抓着的忆夕铃,想到容寰在睡眠中死死地抓住铃铛不放,任他怎么扣、怎么掰,也拿不出铃铛,这铃铛就跟长在了她手里一样。 “不小心丢了忆夕铃,不过好在你帮我捡了回来了,让你费心了。” 容寰把忆夕铃给他。 “何止是费心。”容寰撅了撅嘴,佯装不悦地看着金炎羲:“我又欠了东翼妖君一个人情,咱们得一起还。” “好的,听你的。” 金炎羲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了,他多么希望一切都停留在此时。 容寰看着金炎羲的笑容,还有他犹如浩瀚烟海一般的黑眸,觉得在这一副面具之下,一定藏着一个温柔冷静的人。 她想看看这面具下的人究竟是谁。 会不会是…… 不管是谁,她现在要坦白一件事。她重重地抓住金炎羲的肩膀,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金炎羲,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是妖。” 金炎羲眼底里闪过一丝惊异,他没想到容寰会跟他说这个秘密。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而温柔的神色。 容寰盯着金炎羲的眼眸,看到他只是微微惊讶了一番,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不禁有些疑惑:“你不该把我抓住吗?” “我知道你是容寰,就够了。” 这话说的容寰耳根子有点软,她继续问: “你不是帝昆山的暗卫吗?暗狱里肯定审了不少妖怪,你怎么不抓我,仙族人族和妖族不共戴天。” “你若是介意,我辞了这差事也行。但是我知道,你是我生死之交的……好朋友。”金炎羲重重地强调了“好”这个字,他本就自持含蓄,有些关系不能说得太明。否则,可能到最后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金炎羲看了看周遭,压低了声线说:“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了,若是碰见人心不古之人,小心背后被捅一刀。” 容寰歪了歪头,她觉得金炎羲不是那样的人,非要说为什么,她就是感觉。 金炎羲凑过来:“你告诉我,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容寰掰了掰手指,一二三四五六,数了一遍又退回去再数了一遍,说道:“差不多五六个吧。” 金炎羲一惊,他竟然不是唯一一个!他觉得又气又好笑,哭笑不得:“这么多人!” 金炎羲正欲开口,容寰比划了个禁言的手势,倏地看向门口,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折阳仙君。” 闻言,背着门的金炎羲急忙回头看向门口,但是门口什么人都没有。 金炎奚还没意识到自己被耍,容寰“嗖”地就伸出手,左手飞掠过去,“啪”地一声,瞬间摘掉了金炎羲的面具。 可她愣住了。 面具之下,竟然还是一副面具! 容寰的手指发颤,她又为难又气馁:“你……你怎么……一副面具之下还是一副面具……” 而金炎羲毫不意外地斜睨着她。 她忽地想到什么,嘴唇一阵白,仿佛受到了惊吓,不可思议地说:“你不会没有脸吧?” 听到容寰像见到鬼了的声音,金炎羲的眼角溢出玩味的笑:“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你要不再揭一副?” 金炎羲把头凑过去。 容寰连忙摆摆手,按着金炎羲的肩膀把她推出了床外,直言直语道:“不必了,不必了。要是看到一张无脸男,那可多可怕呀。还是让我留着对你的幻想吧!” 金炎羲看容寰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再加上她捎带轻佻的言语,心里忍不住要笑,但是他兀自叹气道:“哎……女人啊……我没有脸的话,你不应该同情吗?怎么避而远之?” 容寰忙把木兰面具还给金炎羲,一本正经地说:“金炎羲,我觉得你这个面具真的很好看。你很适合。” 074收了徒弟 自那日之后,容寰就一直没见到金炎羲了,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颇为神秘。 折阳仙君带领着容寰要继续捉妖了,他们正准备向张媛媛辞行,张媛媛便开开心心地带着包袱朝着容寰他们招招手,手里还拿着一根金簪。 容寰瞄到张媛媛手里的心中,眸中不由地一愣:她手中的金簪可不是凡物,那可是三足金乌的金翎。 但是奇怪的是,这只金翎看似普通,没有半点灵气,若非有好眼色,这支金翎完全看不出是神物。 容寰想起张媛媛口中的来自于母亲的“金翎”,莫不就是这一支金翎。 张媛媛看到容寰对着自己的金翎发怔,于是抬起金翎,眼光里仿佛闪烁着泪光,她满足地说:“多谢你们帮我找回金翎,这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若不是你们,现在金翎一定在应夫人那。” 那金翎粗看不过是一只价值不菲的金簪子,然而实际上,它的价值可不仅如此。 虽然容寰并不知道它能干什么,但是她确定这是一支强大的法器。 容寰虽不知张媛媛的母亲和金翎有什么关系,但是假若张媛媛会使用这只金翎,谢瑶凰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如果能好好调教…… 想到此处,容寰意味深长地望了张媛媛的包袱一眼,说道:“媛媛,看起来你想跟我们一起走。可是,我们可不是出去玩儿的,我们是去捉妖,路途艰险,充满危机,说不定下一个妖怪比姑获鸟还要厉害。你不用因为对我们心存感激而要一同去。” 张媛媛一把抓住容寰的手说:“我母亲就想让我去帝昆山拜师,可是以我的资质,我怎么有资格呢。现在有幸能碰见帝昆山的人,不管多么艰苦,多么危险,我也想和你们一道去!我想多学习学习。” 容寰见张媛媛有少有的毅力,便有些心动,想带着张媛媛一起去捉妖,让她历练历练。她这一路上也有个人说说话,于是回眸看了眼队伍里的老大折阳仙君,只见折阳仙君未置可否,这便让容寰大胆了起来。 容寰故作犹豫道:“可这……” 张媛媛见容寰有些迟疑,眸光似水,惹人怜惜,真诚的目光在容寰脸上流转:“容寰姑娘,我已经把把你当交心的人了……我觉得你很厉害,如果我跟着你,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你觉得这样可以吗?你收我为徒弟。” 闻言,容寰水弯眉一扬,正合她意呀。 她没想到张媛媛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便更开心了,伸手覆住了张媛媛的手说:“好!” 见容寰满口答应,张媛媛道:“那我什么时候拜师呀。” 折阳轻咳道:“时间差不多了。” 微生钺泠听明白了折阳仙君的意思,正准备拉住容寰的胳膊,容寰双伸手搭上了张媛媛的肩膀,害微生钺泠扑了个空,只见容寰张口就道:“仙君都应了,时间紧迫不必拜师,我也觉得不需要拜师贴等等这些繁文缛节,你直接叫一声师父就好。” 折阳精致的剑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张媛媛笑颜如话:“好的师父!” 微生钺泠一惊,揽住容寰的肩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嘿!你这毕业都还没毕业就当起老师了啊?” 他又回头故作悄悄地望了一眼折阳,想看一下容寰这样蹬鼻子上脸,仙君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于是继续刺激道:“你有经过前老师的同意吗?” 折阳毕竟是上古的神,这种小事情怎么会在意呢。 微生钺泠转头瞟了一眼折阳,没看到什么乐趣,于是转回了头。 折阳看着微生钺泠的脑门,黑眸不禁沉了沉。 容寰毫无顾忌地大声说:“折阳仙君肯定很开心,我出师了。” 声音跟银铃一般。 容寰十分信赖自己的想法,还回头往了一眼折阳,此时的折阳脸上早就收了任何情绪,就算有,神经大条的容寰也不会觉察。 容寰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便更加认定他同意了。 高冷仙君没表情就是同意,有表情就是不同意。 “那……你以后肯定要经常带着你徒弟了,你还会跟我这个大老爷们玩吗?” 折阳幽黑深邃的眸子更加阴沉了。 075东施效颦 东延都有一座名叫“别去山”的山。 意思就是叫你别去这座山。 而山里头藏着一个山洞,叫:“去了就死山洞”。 说的就是你去了这山洞就会死。 几十年前,在“别去山”盘踞了一个妖怪,住在“去了就死山洞”,那妖怪作恶多端,吃老百姓,不过所幸被修士抓住,关在暗狱。当时,修士们为抓住那个妖怪,费了好大劲。 因为许多妖怪从暗狱里逃了出来,如今这个“去了就死山洞”死灰复燃,妖怪们又开始搞事。 以折阳为首的抓妖小队便一路东行,直抵“别去山”。 这一路上,折阳一直行在最前头,容寰总感觉折阳自离开了沧浪都之后,整个人闷闷地,也不知道闷些什么事情,可是转念一想,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让折阳烦恼呢。 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而金炎羲也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时,容寰他们来到一处茂密的山林之中。 山里草木茂盛,曲水潺潺。 阳光正好。 细碎的阳光落在折阳织金的长袍上,像撒了一粒粒金子。 容寰望着折阳的背影,不由地晃了神。 没注意到折阳猛地刹住步子,而她一股脑的撞到折阳宽大的后背上。 “啊!”容寰捂着额头叫道。 折阳偏头看了一眼冒冒失失的容寰,并未跟他计较这件事,反而问她:“你听见了么?” 容寰还沉浸在自己方才的大罪过之中,没仔细听周遭的情况,怔怔地说:“什么?” 折阳挑了挑眉,倏地转身抬起手,修长的指节直接往容寰的头上重重地落下去,容寰下意识地缩头抬手,可却没有对方动作快,只见一双白玉雕成的手像雨点一般落下,轻轻地拍着容寰的额头。 “仙君饶命。”容寰低眉顺眼。 看她伏低做小,折阳顿时没了气,最终只淡淡教导了一句:“集中些。” 他玉雕一般的手背过身,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微生钺泠疾步上前,也学着折阳的样子,从上往下打了容寰一额头,说:“没听见么?有人在喊救命。” 容寰痛得当即嘶了一声。 微生钺泠一边抽回手,一边说:“怎么看你最近降了智。” 微生钺泠的手还没收回去,容寰就卸了微生钺泠敲她的胳膊。 猝不及防嘎吱一下,微生钺泠痛得嗷嗷叫,道:“你干啥啊!” “谁叫你打我头。”容寰一边回应微生钺泠,一边招来张媛媛,说:“徒儿,你看看为师这额头怎么样了?” 张媛媛踮起脚尖,一本正经地瞧着,夸惊呼道:“啊呀!红了!好像还鼓出了个大包!别到时候淤青了!” 微生钺泠用另一只完好地手指着张媛媛,气呼呼地说:“张媛媛,你可别瞎说……别煽风点火了,哪有那么夸张。” “你可别乱指,她是我徒弟,小心我卸了你另一只手。” 微生钺泠怕了:“姐,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就帮我装回去吧,痛死我了。” 容寰看他认输认错,帮他又把胳膊按了回去,吧嗒一声,微生钺泠又一阵惊叫,这时,他才能扭转他的胳膊,不过动一下胳膊,他还是酸痛不已。 微生钺泠不明白,嘟囔道:“为什么折阳可以,你还得卸我胳膊。” “你可别东施效颦了,仙君敲我都是甜的。” 折阳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微生钺泠气呼呼地:“容寰,你个恋爱脑!” 然而就在这时,折阳不悦地转过身,冷声喝道: “还不快跟上!” 076烛龙之眼 “小心有瘴气。”折阳提醒道。 众人在一处直上直下的山崖下面停了下来。 微生钺泠摆开手中的地图,看着地图上的标记,纳罕道:“先前修士标记的“去了就死山洞”,已经里不离我们不远了。可走了这半天,怎么都没看见山洞的影子。” 微生钺泠四下打量着这个山崖:“啊呀,这山崖刚才见过,原来大家走了半天都在兜圈子。” 经他一提醒,谢瑶凰的右手搭在她了的剑柄上,警惕地望着四周。 微生钺泠望向一直少言寡语的折阳仙君,说道:“折阳仙君,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说起来,是折阳仙君领着他们绕啊绕的。 他颇好奇折阳仙君会怎么回应。 只听折阳仙君淡淡道:“打败那个妖怪就能出去。” 微生钺泠道:“可是我们连妖怪都找不到,就先被困在了这里。” 折阳倚靠在岩石壁上,漫不经心道:“妖怪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的。否则它不会设下迷阵,困我们于此。” 谢瑶凰点点头。 众人正各自思索之际,容寰的耳朵动了动,她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所有人都仔细倾听着,试图发现一点儿声音,唯独折阳无所用心地斜靠在石壁上,悠闲地斜视着他们,好像在看戏。 微生钺泠道:“没有。” 谢瑶凰等人摇摇头,都没发现异常。 微生钺泠笑了笑:“你耳朵坏了吧。” 容寰皱了皱水弯眉,伸出拳头,说:“怎么可能!不过我想到一种可能性,就是它刚才没有让我听见,而现在它只让我听见。” 容寰顿了顿,用难得沉稳的语气,肯定地说:“而这个它,就是妖怪。” “救命!救命!” 容寰抬眼望向青空,小声说:“我……又听到了。” 一阵风吹来,微生钺泠抖了两抖。 接着,折阳垂了垂眸,不再看戏,忽然转身,一个箭步,飞跃而上,沿着陡峭的山,蜻蜓点水般的踩着几块石块,没几下功夫,他就轻而易举地飞到了山顶上。 原来这山,上山必须得飞上去,否则永远走不出这条山道。 容寰幽幽道:“这山能上去的,我看也不是人。” 微生钺泠道:“脑袋恢复了?” 待折阳到了山顶,他才看到了一片黑色的阴影,里面黑的如泥潭一般,若不小心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他对着山下的众人抬起手又往下压了压,然后用手指了指,在半空中用剑写了个两个字:“山洞。” 容寰看着折阳仙君上去,便伸出腿也要爬上去。 谢瑶凰见状,压住她的手说:“你干嘛呀?” “我去看看,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妖怪那么针对我。” “你是不是有病?”谢瑶凰拉住容寰的手:“刚才折阳仙君的手势是叫我们原地待命。里面的山洞很危险。” “可他刚才不也说,妖怪会主动来找我们吗?如果我们原地待命,会不会有危险?也许我们跟着折阳更稳妥。” “你就别给仙君添乱了,容寰,私自带了个徒弟就罢了,你也不理解一下你徒弟不会法术,你这让她怎么跟我们一起上去?你背她一起上去?” 容寰道:“我徒弟我可以保护。来,张媛媛,手搭我肩上,我带你上去。” 张媛媛愣愣地走过去,把手搭在容寰肩上。 谢瑶凰气得直跺脚:“里头很危险,你别害了你徒弟。容寰,你得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要以为你救了我,你就能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那就麻烦你们保护一下我徒弟了,我觉得折阳想让我过去搭把手,你看——”容寰指了指,不知何时折阳又站在了山顶口,他低头俯瞰着容寰,朝着容寰勾了勾四指。 “你过来。” 谢瑶凰哑口无言。 这是容寰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她知道折阳肯定要叫她一起去,因为容寰夜视十分灵敏。 她的烛龙赤色之眼,能穿透黑暗、幻境,看到一切真相。 077洞中两人 于是,容寰以非常流畅的步伐飞跃而上,张媛媛看得直惊呼拍手,似乎更崇拜容寰了。 在山顶凹凸不平的石面上站稳后,她侧耳倾听,这时,有人呼喊就没的声音更清楚了。 容寰看向那漆黑的山洞,声音就从山洞中传来。 山洞常年照不到强光,就算有太阳的光线,也是诸多叶片筛选出来的微弱的光芒。 那些些光都被藏在山洞中的黑暗吸走了。 折阳轻咳了一声,轻飘飘地说:“周遭瘴气很多,你的眼睛酸涩么?” 容寰暗自偷笑,折阳果然需要借助她的眼睛,于是道:“我的眼睛好得很。”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走进山洞里,却被折阳突然拦住了。 容寰动作快,他拦得很匆忙,忙道:“等等。” 容寰的肚子几乎是撞上他的胳膊。 容寰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折阳的手臂,此时他修长笔直的胳膊正横在她的腰前,尽管她和折阳之间有一层织金衣服隔着,容寰还能感受到折阳那边传来的温度。 他的手离她很近。 容寰眸光一动,不由地对接下来的山洞之行想入非非。 在山洞里,碰到这样的距离肯定不会少。 似是感受到容寰微热的目光,折阳这才意思到自己碰到了容寰,他脑中的教条声又出现。 他急忙抽手,理了理衣袖后,他拿出一块光洁白皙的丝帕,递给容寰,语气里还有方才的尴尬,道:“这山洞长年积累阴气,难免生出一些瘴气。用这块丝帕遮住口鼻可以阻绝这些瘴气。” 容寰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丝帕,总算轮到她来调戏折阳了。 容寰略有些意外地望着折阳,也没想到他这么贴心。她拿着给的丝帕,叠成三角形,围在了脸上。 顿时迎面一股桃花香。 “你跟在我后面。”折阳说着,率先跨出一步,缓步进入这山洞中:“等会儿用神识交流。” 容寰“哦”了一声,不过她不明白,作为“眼睛”,她不应该冲在前头吗。 折阳见容寰愣了愣,忙拉她进去:“抓住我的手,别丢了。” 年轻男子的救命声回荡在空旷且黑暗的山洞中。 两人紧紧地随着声音跟了过去。 山洞很潮湿,有一股子发霉味,还有小动物吱吱吱喳喳喳的叫声。 折阳用神识说:“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容寰四下望了一下:“还没。” 却在这时,突然有个东西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好像有……” “是什么……” “太快了,没看清。” “小心些。”折阳拉着容寰继续前进。 容寰转了个身,这时,她看到有一团粉红色的东西晃了一下。 容寰觉得有些怪异,说道:“好像有个粉红色的东西在晃,不知道是什么。你看到了吗?” 两人走得很近,在黑暗中相互扶持,容寰自己没注意,她几乎是贴在折阳耳边说得。 折阳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他耳朵微微一颤,冷冷地回:“没有。” 容寰问:“救命声也不见了……那个人不会去世了吧?” 两个人逐渐深入山洞深处,这时,一滴水落在了容寰的手上。 容寰看了看,差点一阵反胃,这哪是水,这是什么淤青色的粘液。 “喊救命的那个人怕是被妖怪消化了……” 容寰正说着,折阳猛地沉声道:“小心!” 容寰一抬头,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三人高的大虫,在微光的照耀下,泛着粉红色的光泽! ------题外话------ 至于折阳为什么不点火折子有三个原因,1,火折子耗氧2,火折子吸引妖怪(敌人在暗,我在明)3有免费的眼珠子人形火折子不用呢?哈哈哈。不能道破的原因4:想跟容寰一起捉妖。 078山洞混乱 它张开嘴巴,喷出滑溜溜的口水,直接咬向容寰。 容寰眼前白影一晃,折阳顿时挡在了他面前,还护着她连连往后退着。 那大虫顿时向折阳扑咬过去,折阳顿时抬剑抵挡让长剑卡住大虫的口腔,大虫的嘴巴却像铜墙铁壁一般,怎么也都刺不破。 一段男声在一旁大叫:“救命!救命!” 容寰看看被大虫牵制住的折阳,又看看正喊救命的人,折阳道:“不用管我,去救人!” 容寰冲向狂喊救命的人,只见他被大虫用唾液黏在了墙上。 容寰用短刀刮了几下,那硬块状的唾液就碎了。 少年被放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道谢,然而就在此刻,一阵刺耳的叫声传来,大虫看到容寰抢了她的食物,哗哗地煽动翅膀,直冲向容寰。 须臾之中,容寰手中的短刀节节升高,它变成一把弦月弯刀。 大虫豆大的眼珠子在半空中死死的盯着容寰,那东西狂轰乱炸般地嘶叫,震出层层空气,少年连忙捂住耳朵,只觉得痛疼欲裂,恐怖如斯。 容寰挥舞着刀砍它,它却灵活地躲避了。 然而却在这时,飞过来另一只妖,那是个修为极高的蝙蝠精。 蝙蝠精越过容寰,出其不意叼起少年,把他吊到了半空中。 “放开他!”容寰对准蝙蝠精的左边翅膀发射了一颗小火球。蝙蝠精翅膀一侧,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弦月弯刀往蝙蝠那一勾,蝙蝠吃痛,绕着周围飞了一圈,随便把少年丢在了地上。 少年硬生生地撞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容寰还来不及去查看他的伤势,蝙蝠精就怒吼一声,向容寰冲过去,去咬容寰的头发、衣服。 折阳见状,当即从大虫嘴里抽出剑,纵身一跃一剑劈向蝙蝠精,然后再迅速回过身,抵挡大虫庞大的攻势。 少年望到折阳和大虫打得十分胶装,同时,容寰又被蝙蝠精牵制,看到此处,少年嘴角不由地扯出一抹笑。 大虫看折阳十分厉害,便想着和蝙蝠精合起伙来打另一个人,于是突然调转虫头,将毒液对准容寰。 折阳见状,长剑一挥,手中宝剑千变万化,变成一条白练,率先挡在了容寰面前。剑上顿时充满了大虫的毒液。 “谢谢!” 就在这时,少年轻轻抬了抬袖子,一根毒针不留痕迹地飞出,打在了岩石上却又突然偏转角度,直接往容寰那边飞过去。 折阳看到那根银针,突然立在容寰身后。 容寰听到折阳在她身后,极其轻微地闷哼一声,于是回过头看过去,问:“你没事吧?” 折阳挺直了身板,淡淡道:“没事。” 说完,折阳立即投出宝瓶,把大虫收了进去。 蝙蝠精看到大虫被收走,连忙躲闪,继而俯冲向少年,叼起少年乱飞。 容寰放出小火球,小火球立刻灼烧了它的关节,它吃痛又嘶叫着,左右有些不平衡了。 少年摇摇欲坠。 蝙蝠精忍受不住翅膀上的疼痛,又一次扔下少年。 与此同时,折阳顿时祭出宝瓶,将蝙蝠精收了去。 而少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下落。容寰见状,飞身过去,将他拦腰抱起。 079洞中美人 衣袂飞扬,容寰这才看清楚怀中的少年,竟有着惊世骇俗的美貌。 头小肩宽大长腿。 人畜无害星星眼。 少年干净、清新得好像一块桂花糕。 …… 折阳收好宝瓶,旋身望向容寰,余光触及容寰长身玉立般的身影时,眼睛像被烫了一下,瞳孔倏地缩小,狭睨着容寰那边。 容寰正抱着一个男人,宛如天女散花般的落下。 折阳踱步过去,步调快速,但是落地无声,看起来漫不经心。 他拍了拍容寰的后背,嘴唇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很紧绷:“我们可以走了。” 容寰抬头看到折阳突然肃穆的神色,心中一吓,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落地,但是怀中还抱着少年不放。 容寰感觉周遭的气氛突然凝固了,尴尬地让人喘不过气。 她慌忙地将少年放下。 “那……那我们先出去?” 少年欣然回应:“好。” 出了山洞,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容寰然不住大口呼吸。 少年走到容寰面前,微微一笑,向她作揖:“在下是清源山的修士辛护,多谢姑娘相救。” 辛护彬彬有礼,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但是他说话稳重,身形修长,一袭修士袍衬托地他玉书临风。 容寰连忙回礼:“我是帝昆山一年级的修士,容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这清源山离这东延都有五十里之远,你怎么会被困在这山洞之中?” “师父安排我和我师兄师弟下山做任务,我们听闻这个山洞之中多了一些妖怪,实不相瞒,”辛护腼腆一笑:“我有些自不量力,想着能帮这些村民尽快打通山路,让他们不要跑太远去砍柴,就进入了山中打探究竟,没想到这里的妖怪非常强,我一进山洞就出不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辛护说得时候眼睛里逐渐闪了泪花,容寰见他如此诚恳善良,于是安慰道:“公子救人心切,不必自责。我们同为修士,理应互相帮忙。你不在的这些时间,你的师兄师弟应该急坏了吧……” 折阳面无表情地抱着剑,在一旁斜睨着他们俩对话。 “我们师兄弟约好,若我们任何一个人失踪,找了三天没找到,就先完成任务,回到清源山找师父帮忙。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挺过三天,我本以为自己快死了,没想到姑娘救了我……”说着说着,辛护的手就搭上了容寰的手:“我没想到竟然还能活着出来,姑娘大恩大德小生无以回报……” 辛护毫无顾忌地摸上容寰的手时,容寰瞳孔一震,想抽手,可辛护我的很紧:“这……这哪是大恩大德,举手之劳而已……” 折阳看着容寰迟迟不抽出来地手,他皱了皱眉眉,脸上染上了厌厌的神色。 “恐怕只有以……” 容寰正期待着辛护说完,他要以什么? 而折阳听到此处,不悦的神情又一次加深,他知道这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在他要说明白之前,就率先打断他,冷冷地警告说:“不可以,容寰刚刚就读帝昆山,正是磨砺心性、提高自我能力的时候,不应该浪费时间关注于……其他事情身上。” 折阳的说教说得辛护一愣一愣地,他这才发现有位白底金织、气质不凡的男子。眼前的这个金衣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却有说不出的严肃稳重,说话神态不怒而威。 于是他转而面向折阳恭恭敬敬作揖:“不知这位仙友是——” 080茶里茶气 折阳双手抱剑,并未给辛护回礼,反而用狭长的凤眸居高临下地望着辛护,“帝昆山,折阳,”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冷冷道:“上仙。” 起初辛护只觉得眼前的人不好相处,但是当他略过帝昆山,听到他是折阳上仙时,辛护眼前瞬间明朗了起来。 因为他根本受不起折阳的作揖。 辛护用近乎激动地语气,再一次恭恭敬敬地向折阳行礼:“小生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阁下是折阳上仙。” 帝昆山已经是声名远扬的了,可是帝昆山还要仰仗着折阳更加出名。 折阳瞥了一眼满脸堆笑的辛护,脸上并未有任何神色。 容寰感觉周遭的气氛有些古怪,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古怪,讪讪地说:“仙君,大家都在山下等我们呢,我们要不先下山。” 折阳一言不发,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容寰,眼神里却好像再说: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了。 然而这时辛护却愁眉苦脸,而容寰恰恰捕捉到了他郁郁的样子,问道:“辛护,你怎么了?” 辛护为难地说:“方才……被蝙蝠怪丢了两次,伤到了腿,不能自行下山,恐怕需要……”辛护望了一眼容寰,慢慢道:“请你帮忙一下……” 折阳眸光一警,不紧不慢道:“你抱着我的剑下去就好,剑会带你下去。”说罢,他将剑丢给辛护,辛护接过剑,尴尬地和容寰对望了一眼。 折阳转身对着山崖,见容寰还没跟上回头催促道:“容寰快些。”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容寰道:“那你……抱紧剑吧……” “好……” 容寰刚走几步,放心不下回过身问道:“你确定你可以?” 辛护抱着剑,说:“容寰姑娘,谢谢你,我可以的,你先下去吧。” 望着容寰飞身落下山,辛护细细地打量着折阳的剑,有些惊讶的是:折阳并没有使用帝昆剑,而是用这么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剑灵虽有,却不能化形,和上等毫无关系。 辛护抽开一部分剑鞘,阳光照耀在宝剑上,像一面镜子,照出年轻的玉面青年。 他望着折阳的剑,想到折阳在地下鬼城的种种,眉目不禁黯了黯。 辛护口念御剑诀,抓住剑柄坐在剑上。 长剑猛然下落,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速度吓得直叫一声,他的身体受不住这速度,直接撞在了剑柄上,好在他死死握住剑柄,不至于掉落。 容寰听到辛护的叫声,仰头望了一眼,就见辛护如旗帜般飘飘摇摇挂在剑上,她正想飞上去搭把手,剑就带着辛护落地了。 辛护头发乱飞,狼狈地从剑上下来,理了理头发,对容寰说:“见笑了。” 折阳不着痕迹地走到辛护和容寰之间,接过辛护手里的剑。 辛护忙说:“多谢折阳仙君。” 折阳冷冷道:“看来辛修士还得多多练习御剑之术。” 辛护知道折阳是故意的,脸上却也不恼,挂着笑说:“折阳仙君说的是,是我学艺不精。” 看着折阳背手离去,辛护悄悄靠近容寰,脸上有些苦涩,茶里茶气地说:“容寰姑娘,是我的错觉么?我感觉折阳仙君好像不大喜欢我。哎,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修仙的天赋呀?” 081白桃乌龙 辛护突然凑过来,月牙一般的眼睛染上了愁云。 他俊美的面容让人更加心生怜意。 容寰心中忽然萌生了“楚楚可怜”这四个字,想罢,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折阳。 说背叛,也不是。 数万年单相思的无果,告诉容寰,不要一棵树上吊死。 她得看看别的临风玉树。 折阳长得帅,可是性格不太好,对人都是冷冰冰的。 可眼前这位就不同了,长相和折阳不分上下,为人彬彬有礼,整个人刚柔并济,显得阳光帅气又随和。 尤其是—— 容寰望着辛护的眼睛,他受委屈的时候,眼眶还红红的,叫人忍不住想关怀一下。 听辛护这么说,容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辛护可能有些敏感,并且不太了解折阳的脾性,就认为折阳在针对他。 她可没看出来折阳对谁有喜好了,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折阳的冷冰冰了,于是安慰说:“折阳他老人家以冷漠疏离、不苟言笑闻名。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辛护高挺的鼻子里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原来如此……不瞒你说,折阳仙君听起来倒像是我爹,严肃板正的,不好相处。” 容寰笑了笑说:“他可比你爹大好几万岁。” 辛护觉得有道理,哈哈笑着:“是的,折阳仙君是上古的神仙,我都可以叫他祖宗了。话说回来,容寰姑娘倒是很了解折阳仙君嘛。” 容寰回想起了自己和折阳仙君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总感觉他和她是若即若离的。 “还……还好吧……” “那你知道我们清源山以什么著名?别看我们比不上帝昆山,是个小门小派,但还是有拿手的。” 容寰歪了歪头思考:“清源山……” 容寰沉睡了几万年,刚苏醒不久,醒来发现自己所处的时代已经成为了历史,被称为上古。它沉睡的这几万年,各大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其中最最著名的是帝昆山。 帝昆山钟灵毓秀,有一把上古神器,帝昆剑,作为镇山之宝。帝昆剑乃是上古众神寒蝉上神和华光上神合力铸就的神剑。 帝昆剑万邪不侵,这也是为什么帝昆山能有一个暗狱锁困妖邪,而不遭到煞气、妖气反噬,这都归功于帝昆剑。 帝昆剑可以和折阳的斩龙剑媲美,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了。 帝昆山仙门有折阳和帝昆剑,当之无愧成为仙门第一。 而清源山,容寰真的不清楚了,于是摇摇头说:“恕我见闻狭窄,我猜不出。” 辛护望着容寰认真思考却又思考不出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说:“是幻术呐。” “幻术?” 辛护手轻轻一抬,天上便逐渐落起了粉色的桃花花瓣。 花瓣像雨一样落在了容寰的额头。 容寰目光一动,望着漫天的桃花花瓣,不由地展出笑颜。 辛护伸出手,袖中衣袂飘扬。 容寰目光触及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愣。 辛护将花瓣摘到了容寰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桃花花瓣。” 辛护打了个响指,桃花花瓣变成了热气腾腾的茶,里头还有淡淡的白桃味道。 “白桃乌龙?” “你知道我们的幻术和普通的幻术有什么区别吗?” 容寰再次摇摇头。 辛护将白桃乌龙递过去,说:“你喝喝看。” 容寰狐疑地抿了一口,眼瞳不由地放大:“这是真的!真的白桃乌龙!”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味着唇齿留香。 “没错。” 容寰仔细地检查着辛护的杯子还有里面的茶,他究竟是如何凭空变出来的呢?恐怕只有学了清源山的幻术才知晓。 辛护忽地问了一句:“你想看血月吗?” ------题外话------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书友403**141,青森,zzm,书友303***174,切嗣的打赏!我会努力更新的,加快码字 082共赏佳月 容寰瞳孔倏地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睡了一觉醒来,她就变得十分抢手,眼前的青年,是不是有意约她赏月? 上古时候,就没男人敢靠近她,生怕她走火,不小心点燃了无辜的自己。 因为容寰的“暗火燎原”,可以把方圆百里烧的寸草不生。 没有人想魂飞魄散。 如今她扮猪吃虎,成了帝昆山学徒,倒是吸引了不少桃花。 眼前这位俊美修士,容寰说不定能发展发展。 辛护望着容寰从惊讶到狡黠,不由地咧嘴一笑:“你在想什么?你不想看吗?你若不喜欢血月,我还有银月,桂月……只要你想看,绿色的都有。” 容寰被他的幽默惹笑了:“绿的就大可不必了……” “清源山除了幻术,还有一个东西著名,你知道是什么?” 容寰好奇地等他揭开答案,可却在这时,微生钺泠急匆匆地小跑过来说:“你们还在聊什么啊?怎么那么慢啊?折阳仙君都要发怒了,我们还得去北延都呢。” 微生钺泠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没见过的人,打趣说:“哟,容寰,你哪里去捞来的一个这么标致的小公子啊?” 容寰白了他一眼:“微生钺泠,收起你那老鸨般的语气,可别吓到了辛护。” 辛护向微生钺泠屈膝一礼。 微生钺泠回礼,然后也白了一眼容寰:“先是张媛媛,这回又带回一个辛护,你不会也要带着他一起上路吧?你不会真当自己是队长了吧?” “谁说我要一起带着他上路了。” 微生钺泠扬起音调:“我可是听说你们要一起看月亮,这不是还得走一路么?” 容寰抿抿嘴:“好啊你,你竟然敢偷听?” “我耳朵灵怪我啰?” “你嘴那么碎,我咒你找不到媳妇!” “哦抱歉媳妇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辛护看他俩一来一回拌嘴,觉得好笑,道:“你们真有意思,不过我们还是先追上大部队吧,否则折阳仙君会怪罪的。” 微生钺泠朝着容寰扭扭头:“你看辛护都这么说了,别吵了。赶紧走吧。” “说起来,如果你们要去北延都的话,走最快的路线,一定会经过我们清源山,不知道各位是否有时间在清源山一坐呢?我父亲是清源山的师尊,肯定会高兴帝昆山的人来做客的,希望帝昆山能卖个面子。” “没看出来你还是仙门之子。” 辛护挠了挠头:“都怪我学艺不精。” 容寰想到清源山作为幻术集大成者,倒是有些神往:“我挺想去看看的,不过,这涉及仙门外交,还得看折阳仙君的意思。” 微生钺泠冷不防说道:“你终于提及了折阳。” 然后他用了一个极其低微的音量嘀咕着:“那看来我们铁定不能走最快的路线了。” 容寰不知道他窸窸窣窣地在说什么,看了一眼辛护,辛护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于是问微生钺泠:“你刚说什么?” 微生钺泠摊了摊手:“没什么。” 容寰他们终于追上了大部队,微生钺泠疾步靠近折阳,跟他汇报小队情况。 小队刚刚踏出别去山地界。 “那个清源山的辛护顺路。说最快的路去北延都,一定会经过清源山。” 折阳不声不响地拧了拧眉。 他淡淡扫了一眼别去山的山界,毫无痕迹地瞥了一眼容寰身边的辛护,对微生钺泠说:“辛护所说最快的路线应当是陆路,而我们御剑飞行,不必经过清源山。” “好……” “辛护说他爹是清源山的师尊,想邀请我们做客。” 折阳淡淡道:“拒了。” 083血月无光 “那可能辛护还要跟着我们一路,说不定是几夜……要一同出东延都。” 山雾雾气在折阳纤长的睫毛结上了一层霜。 折阳有条不紊地说道:“清源山虽然和帝昆山交好,但不代表里面的人御剑过关,辛护的行程就由你负责。” “好,我一定仔细盯着,不会出任何差错。” 折阳环顾了一下各位学生,对着大家说道:“今天各位应该都累了,等到了前面的客栈,我们休息一阵,再出发。” 大家各自应声,微生钺泠却依然有话要说的意思。 折阳走在前头,微生钺泠紧紧跟着。 “折阳仙君,对了,我听说……”微生钺泠声音逐渐变弱。 折阳给了微生钺泠一个眼色让他不要怕继续说。 微生钺泠看着折阳斜过了的目光,一脸为难,忸怩了好一阵才小声说:“辛护约了容寰月下促膝谈心。” 折阳仙君猛地刹住步子,回过头看他,微生钺泠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折阳仙君那一回眸,带着冰冷的杀意。 “是真的。”微生钺泠弱弱地说。 然而就在这时,容寰发出了一声爆笑,和微生钺泠的音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折阳缓缓垂眸,嘴唇绷紧了。 “什么时间?”折阳追问道。 微生钺泠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今晚?” 折阳的嘴唇划成了一条线,他甩了甩袖子,继续前行。 走在不远处和辛护有说有笑的容寰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她有些疑惑地往前面看过去,却看到折阳背过身去,猛地一甩袖子。 微生钺泠惹折阳生气了?呵,就他那嘴儿。 不过今晚,她可以好好欣赏欣赏月亮了。 想到最近一次赏月,是和…… 想到此处,容寰不由地拧了拧眉头,为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和她一起赏月的人? 那个人坐在她身边,坐在凉凉的梯子上,手里捧着一壶酒。 可是,那个人像被涂抹了千万层云雾一般,容寰怎么也想不出他的容貌。 连衣服的颜色,容寰都不记得了。 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数万年了,她都没有静静地坐下,欣赏一轮明月。 似是觉察了容寰的异样,辛护问道:“你怎么了?” 容寰摇摇头说:“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发现竟然都是一些破碎的画面。说不定是做梦梦见的,却以为是真实发生过的。” 辛护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缘由,我经常觉得有些东西很熟悉像见过,其实并没有,有的时候感觉某些场景像是在我身上实际发生过,而其实我只不过是弄混了现实和梦。” 辛护这么说,容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来说说,你为什么喜欢看红月?” “那自然是因为——” 容寰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还是忍住了。 因为这个原因必然说不得。 几万年天地动乱,正义之神、妖、魔都住在天上,邪恶之神、妖、魔混居,住在地下。 那个时候不会区分血统族类,神妖魔互通婚。 容寰生于蛮荒灰色地带,生而为妖,后被天部看中,入选神籍。 天地混战,来往数万年,其中有一次出名的战役叫转月之役,是容寰第一次上战场。 神天部以容寰为将,但是更令人震惊的是,敌方数万兵力,而容寰麾下无人。 容寰正是使了一招“暗火燎原”,连兵器都未动,便将地部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灰都不剩。 那火从地上一路烧到天上,烧红了一轮清月。 血月无光,美得能荡平山河。 …… 容寰看着辛护期待的神色,她随便编了个理由,说: “血月,就像彼岸花,海棠,红梅,妖冶美丽,令人心生胆怯却让人欲罢不能。” 084醉人月下 辛护看容寰微微侧了侧头,遥望着远处碧蓝的天空,她的神色一下变了,思绪似乎是回到了万年之久的过往,漆黑的杏眼深邃有如星海,眼中闪烁着粼粼波光。 那也是让辛护神往的过去。 那是一个纷乱又自由的时代,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时代。 而时代之中,有令人念念不忘的佳人。 辛护仍然记得,转月之役的血月,是如何让人沉沦的。 容寰的火,不仅仅烧了天上的那一轮清月,也烧红了辛护清冷的心。 一颗玄冰做的心,竟然变得炽热了起来。 辛护望着容寰,竭尽全力隐藏痴痴的眼神,只流露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眼前的人,是他苦苦思念的人,尽管那个人并不知道他是谁,更不会知道他埋藏在心里的那颗生根发芽的种子。 她太过优秀,太过美丽,太过耀眼,思念她的人很多,而他是其中一个。 他从未奢望她对他的情愫,他只想博君一笑。 “是啊……血月……真的很美。”辛护喃喃。 耳旁是辛护的低语,容寰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辛护,她不由地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 “我们……认识吗?” 辛护笑了笑,笑得温柔和煦:“怎么会呢,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吗?”容寰尝试着回忆,可什么都回忆不出来:“以前的记忆,我都忘记了。” 风轻轻吹过,扬起容寰额前的一缕碎发,辛护伸手帮她捋了捋。 她俩人靠得很近。 折阳背着光,藏在一棵大树后面,默默地注视着容寰和辛护,握紧了手中的逆鳞。 折阳听着他们交谈,缄默地冷哼一声,容寰和辛护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看起来,这不是归还逆鳞的好时候。 ——别提以前的事情了,自从认识了辛护,她是否还记得她的逆鳞?这个她最重要的东西? ——她不是要拯救苍生吗?全都忘了?只关注儿女情长了? …… 容寰和辛护聊着聊着,总感觉周遭一双眼注视着自己,仔细端详,却又什么都没有。 两人继续谈天说地一直在了夜晚月明。 辛护说:“你想现在就看吗?” 容寰望着天上泛着桂花黄的明月,说道:“可以啊,不过我忘记带酒了。” ——喝酒?还想喝酒?忘记了帝昆山校训?身为帝昆学子,竟然喝酒? “你看这是什么?” 辛护伸出手,手中突然变出两瓶白瓷酒来,他拉开瓶塞,酒香扑面而来,容寰见状顿时一惊,呼道:“竟然是冰梅子酿!” 容寰最喜欢喝冰梅子酿了。 ——这个人随身携带冰梅子酿,真是有备而来。 ——容寰那缺心眼,肯定想不到那么周全,被人骗了还以为是缘分。 “容寰姑娘喜欢冰梅子酿?” 折阳迷了眯眼,那人果真假意引诱。 “辛护,我超级喜欢喝冰梅子酿。” “那真是巧了,我也喜欢,那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还想不醉不归? 容寰大饮了一口冰梅子酿,酸甜丝丝入口,冰沁香醇,对着辛护的酒杯碰了碰。 ——碰杯?不嫌脏吗? 折阳握紧了拳头,却见容寰咕咚咕咚地喝着冰梅子酿,像十天没喝水了一般。 这酒后劲贼大! 折阳眉目顿时严肃起来,阔步从阴影里出来,迅疾一般地现身在容寰面前,登时按住了容寰的酒瓶。 085不许饮酒 容寰见折阳突然出现,便猜测到了他要来抓她,不然容寰也想不出为什么折阳会突然出现了。 虽然如此,容寰还是没头没脑又明知故问:“你干嘛?” “你醉了。” “我没有。”容寰用力抬手喝酒,折阳却把酒瓶又压下去了,根本不让她喝酒。 “帝昆山校训第十,禁酒。” 辛护望着他二人大眼瞪小眼,悄悄地将酒瓶子藏在身后。 折阳这边气势凌人,而容寰这边……她竟然没有俯首听命,而是肆无忌惮地盯着折阳,淡定从容地回应: “我们现在在校外。” 折阳的睫毛投下一片阴霾。 “你只要是帝昆的学生,就不能喝酒。既然是学生,就得有学生的样子。况且,你现在还没到东延都可以喝酒的年龄,给你提供酒的人——”折阳冰冷的目光扫过辛护:“应当惩戒。” 容寰望着折阳一板一眼地说着,突然觉得好笑。 折阳这个老顽固,喝点酒又没什么。 不过,难得他说那么多话…… 容寰灵机一动,心里想道:折阳定是认为她醉了,倒不如趁机假装耍酒疯,占点便宜…… 容寰肆无忌惮地笑着,扬声说道:“老子都上万岁了!” 辛护听后,震惊地看着她:她怎么把自己的年纪都爆出来了?不怕别人起疑么? 容寰气焰嚣张地说道:“我年纪也不小了,你见了我都得叫我一声——” 老祖宗!” 她的声音干脆响亮,在幽幽的黑夜中回荡。 周遭的气压极低,辛护不敢呼吸,但是容寰却好像没事人似的。 “你——” 听到折阳低沉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容寰便知道他怒了。 不知怎地,折阳怒了,容寰便高兴。 手中的酒给了容寰胆子,她想像个小朋友一样,作弄一下折阳,以作为他数万年来毫无回应的“惩戒”。 她突然意识到,欺负老顽固是多么的有趣:她特别期待折阳直跳脚的样子。 容寰心里暗暗感叹一声:啊,原来折阳也会生气。 容寰歪着头,注视着折阳的神情,等待着他继续批评,却没想到折阳却说: “你醉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柔,如同一块磁石一般吸引着容寰的耳朵。 容寰皱了皱眉,她期待折阳暴跳如雷,可是折阳温柔如水。 她沉静了下来,垂垂了眼眸。 折阳以为她要乖乖听话,于是松了松手,容寰见机,快速抬手要猛饮一口梅子酿。 折阳眼见她嬉笑张嘴,突然一把搂住了容寰,他身上的木质香气萦绕在容寰鼻尖,容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心里不由地惊呼: ——天呐!好近! ——不至于这么近吧! 容寰的脸颊上顿时浮现了红晕,在月光的下十分明显。 折阳望着容寰脸颊上的红晕,感觉像春天的樱花花团一样,薄薄的、浅浅的,十分可爱。 他不禁伸手戳了戳容寰的脸颊,触感竟也如云团一般绵软,还热乎乎的…… 容寰的脸颊更烫了…… 辛护无所适从:“那个……我……” “闭嘴。”容寰打断道。 折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戳了容寰的脸,震惊之余,他连忙放下手,又做回了高高在上冰山一般的姿态。 折阳收手的时候动作很快,容寰只觉得折阳在刹那间跳出了两肘圈外,脸顿时黑了起来。 她有点气辛护的打断,也有点气折阳的“拔x无情”。 086我本有情 折阳收回手的那一刹那,他拧了拧眉头,非常不悦。 他讨厌这该死的意识,他就该沉浸在刚才的氛围当中。 他的表象高傲冷酷,宛如一座冰山。 四海八荒的人都知道,他折阳是亘古不化的冰山,心尖上的是天下苍生。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变成这样,全是因为她喜欢那样的人。 他听说,她喜欢沉默寡言的人,她喜欢冷冷的金衣青年,那金衣青年必须是气概绝尘的。 她心尖上的是天下苍生,他便随了她,从非人非妖非神非鬼的“东西”、“杂种”,成了天下苍生万人敬仰的神。 当他装的久了,他便真的成了冷酷的人,成了无情的人,成了高贵的人,这一切都成了习惯,刻进了他的骨头里,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多时候,他不想收手,可却习惯性地收手。 成了一个最好的骗子,把自己都骗进去了。 他装的那么努力,怎么她的目光被辛护夺了去? 说不定她厌烦了冷酷的这样一个角色,喜欢热血的、青春的,善于言辞的,那他也愿意改变,去改变他装了数万年已经成为习惯的性格。 折阳见她有些恼,看着他自己抽出去的手,竭力放松自己僵硬的身躯,尽量语气温和地说:“梅子酒好喝,你控制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他说完,容寰便不停地霎眼,几乎都要傻眼了,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折阳这是……让她喝酒了?怎么突然允许了,他不是一向严格的么? 还给她找借口? “实在要喝……” 折阳顿了顿,半晌才道:“你去找金炎羲。他有醒酒丸。” 他其实想说:你来找我,可是这话,偏偏说不出口。 这样的话,偏偏像是金炎羲能说得出口的话。 “金炎羲…………”容寰喃喃。 “嗯。”折阳道,这一声嗯模糊不清,像是在应答,又像是在肯定。 辛护看她俩人聊不完,便上前去说:“容寰,我们还是一起看血月吧,我马上就施展幻术。” 容寰本期待着什么,比如说,可以跟折阳喝酒,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她看了一眼辛护,道:“算了,我累了。” 她心中涌出一股酸涩,她以后都不想喝梅子酒了。 她自顾自地离开,背影伶仃。 辛护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消失,看着她和折阳分道扬镳,不禁叹了一口气。 辛护怎么会不清楚,容寰的试探和利用呢。 她之所以答应一起看血月,也是在试探辛护的真实身份。 她之所以答应一起看血月,也是利用辛护,想让折阳出现,因为她知道,她这样做,折阳一定会过来批评她。 他二人渐行渐远。辛护露出了狭长冰冷的目光,月华照耀之下,竟显现出了银色的瞳孔。他垂了垂眸,眸色又是黑色的。 然而这时,辛护的身边悄悄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向辛护行了个郑重的大礼: “启禀妖帝,容寰妖圣的记忆被强行四散在六界之中,并且被折叠重组更改,这恐怕不简单。” 北宸妖帝望着深邃黑暗的星空,喃喃自语道:“若是如此,就算她找回了所有的记忆,也是不真实的。” 黑衣人沉默了,看北宸妖帝在发呆,又提到另一件事:“东翼妖君不高兴回妖界了。” “若不是他发了毒誓,永远只会爱蝉饮一个人,我就不会留住他。” 087间接接吻 黑衣人见北宸妖帝面露不悦之色,说道:“东翼妖君必然不敢爱上别人,否则他会日日夜夜遭受噬心之苦,断然不敢对妖圣有非分之想。他毕竟是上古堕神,妖圣现在法力不全,他能护着妖圣也好。” “言之有理。他若越界,我必然让他生不如死。” “还有……”淡淡的银色眼瞳陡然一现,浓烈的杀气在周遭蒸腾:“折阳。” ** 容寰和折阳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容寰觉得两人的气氛非常古怪。 倒是折阳先开了口:“你怎么不和他一起看月亮了。” “我累了。”容寰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于是百无聊赖地又重复一遍。 “真的累了?”折阳低沉稳重的嗓音里竟然还有些不可置信。 “可不是吗?本来喝的好好的,某些人突然出来扫兴。” “哦你是在怪我啰?” “你知道就好。” 他听后突然转身停住,容寰一个急刹撞到了他的胸上。 容寰撞懵了,还没缓过来,折阳修长的手覆盖住容寰的后脑,把她移了出来,捧到面前,轻轻柔柔地说: “那你想和我喝酒吗?” 容寰不自觉放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语塞。 似乎是担心她没听见,折阳又问:“你想和我喝酒吗?” 在离折阳的一尺之间,对方的温热时时在地传来,容寰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想……” 容寰却控制不住问: “可……这不是违反帝昆山规则的吗……”问完她就想打自己的脸,万一听完,折阳对喝酒没兴趣了怎么办?!折阳难得脑抽,她怎么没把握好机会,话那么多呢。 折阳浅浅的笑了笑,“喝完一起罚抄规则?” 说罢,他的手中就多了一坛酒:“我花了上万年酿造的,你尝尝。” 他直接将那坛酒送到了容寰面前,也没说分杯。容寰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那桶酒,不知所措:“直接喝吗?” 折阳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容寰想问:那你呢;可她闭上了嘴,乖乖接过酒,捧着小小抿了一口,酒过唇齿,她心中顿时开了花。 “好——好——喝!” 折阳笑了笑,眉眼弯弯如月钩。 “是吗?” “真的好好喝,怎么那么好喝。” 他持着怀疑态度:“真的吗?我喝喝看。”他顺其自然地从容寰手中接过酒坛,举得高高的,喝了一口:“嗯,确实不错。” 然后他继续喝着,这一口十分绵长,容寰望着他脖子上的喉结轻微上下动弹,浅金色的酒汁顺着脖子留下来。 容寰杏眼不由地轻扬,脑海中还回味着刚才发生的细节,她竟然看到折阳的薄唇贴到了酒坛口上,他竟然和她间接性接吻! 他不仅喝了一口,而且又喝了一口,丝毫不介意这被容寰碰过的酒坛口。 容寰看他喝的那么肆意,伸出手迟疑不决,想要够那酒坛,手又缩了回去,只道说:“你……你喝慢点……我……” “你还想喝?”折阳听她这么说,停了下来,变出了一张酒桌草席,他席地而坐,请容寰坐下来一起喝。 ------题外话------ 请适度饮酒。未曾粘人不要饮酒 090看不起我 容寰接过酒坛,方才还小口抿着,现下酒精有些上头,她开始无所顾忌地大口喝了起来。 那酒香气扑鼻,喝起来不烈,反而回口有蜜一般的香甜,容寰不自觉地多喝了起来。口腔中的酒,顺着喉咙下去,一路到胸腹之处都是热乎乎的,一口又一口的,令人欲罢不能。容寰也没注意到,有几滴酒从她嘴角滑落,沿着颈部白皙的皮肤,掉进了衣衫中。 折阳看着那衣领处的一点点水渍,不自觉地也感受到了一股燥热。他陡然想到她先前醉酒之时,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浮现了出来,顿时烧红了他的耳根。好在那抹红晕藏在夜色的阴影下,没有人能看清。 折阳试图拿开容寰手里的酒坛,提醒道:“容寰,你喝慢些,这酒是品的,不是灌的……” 折阳知道,他酿的这酒不比一般仙酿,饶是她酒量再好,她也经不起这么多酒折腾。可是想到容寰上次醉酒的样子,他抢酒坛的力气也小了下来,折阳可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容寰喝醉,还是不喝醉。 容寰见折阳扒拉着自己的酒坛,便顺势去抢。容寰此时也只是有点上头,完全说不上是醉。她心里正纳闷着,折阳是喝多了么,说是抢酒坛,不如说是摸酒坛,感觉他推搡之间,好像还把酒坛往自己怀里送了几下。容寰喝不上酒,有点烦闷,只见折阳打了个响指就将酒坛藏了起来。这下酒坛彻底没了,容寰觉得折阳是看不起她的酒量,于是一拍桌子骄矜地说:“你怕是不知道,神将妖将就没有我没喝翻过的,酒席上赌酒我也从来没输过,人送外号,酒圣!” 折阳刚藏起了酒坛,就听到了这一段话。想到以前容寰喝酒的样子,再配着她自己叙述的“光辉事迹”,禁不住笑了起来。折阳身子前倾,打量着容寰,容寰满脸通红,呼吸间隐隐散着酒气。折阳凑近了她,话语中带着一丝宠溺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我……” “若不是你什么?”容寰问到。 被容寰一打断,折阳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头脑瞬间清醒,挺直了精瘦的身子,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没什么。” 见折阳声音突然冷淡下来,容寰感受到了折阳好像有事瞒着她,有些不悦道:“你是不是想说……若不是你不在场,酒圣就是你?” “……” 折阳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他每次都偷偷掉包了她的酒,她怎么会次次都是酒席上最清醒的人?她是怎么还理解成,他要挑衅她酒量不行的意思了? “真是这个想法?”容寰见折阳脸颊微微翻红,以为猜中了他的想法。 “我酒量浅。”折阳浅浅说道。 容寰前倾了身子,伏在桌案上,伸头仔细盯着折阳的眼睛,探究道:“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莫不是喝醉了?” 折阳也微微靠近,盯着容寰的眼睛。好像是刚才的酒精开始作用,折阳眼里的一切,变得雾蒙蒙的,为了更加看清眼前的一切,折阳也伏在了桌案上,四目相对着。 甜腻的气息,掺杂着酒味布满了周围了空气。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靠的很近了。 089夺妻之仇 容寰感受到折阳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打在自己眼前,看清折阳的容貌近在咫尺,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了起来,在安静地夜晚显得特别清晰。 容寰只听到一声轻笑,下一秒,眼前的人低下头,温热的薄已经覆了上来。 “唔。” 他扣住她的头,渡来一阵阵幽香。 容寰感觉天旋地转,沉迷于折阳的世界中,不能自拔。 在半梦半醒间,容寰也好像听清了折阳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暧昧气息的一句低吟,“你说呢。” **** 藏在暗处的北宸妖帝锐利的目光定格在他们二人身上,一双手握得死紧。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 那个时候北宸还不是妖魔共主,是个平平无奇的七皇子,却娶了一个不平凡的妖。 ——三万年前,妖宫大婚。 身为新郎官的北宸耐不住等待吉时的无聊,去厨房做饭。 北宸九尺高的黑色身影淹没在这烟火气之中,稍显狼狈。 站在一旁的小妖看到北宸手忙脚乱地样子,规劝道:“七皇子,你怎么可以自己下厨房呢!咳咳……” 小妖捏着鼻子,见北宸不理不睬专心致志做饭,继续哀求道:“况且……今天,是七皇子您的大喜日子,时辰不早了,您快去换衣服,接妖圣大人吧,做红烧肉这件事,还是让小得来做。” “你不懂。阿寰喜欢吃红烧肉,我练了一个月终于学会了,虽说过程曲折了些,但是这味道,本尊方才尝了,阿寰一定喜欢!我今天就给要给他一个惊喜!” 小妖眨巴眨巴眼睛,也许是被这烟熏的,也许是被北宸的话给腻到——哎!跟这红烧肉一样腻! 小妖应和道:“七皇子您说得对!妖圣大人肯定喜欢!” 然而恰在此时,有个小妖慌慌张张地蹿进来,说道:“七皇子,如您所料,折阳仙君果然出席了,他竟然还偷了妖圣的喜服!现在正前往妖圣大人居住的住所去了!” 北宸听后,脸顿时冷了下来:“急什么,若不是本皇子的默许,他就别想进这妖宫。”他大步往容寰的住所走去,走路带的风都是刀片做的,盛气凌人,跟刚才的窘迫显然不同。 靠近容寰的居所,北宸就闻到了一阵浅淡的幽香,是容寰喜欢在房中点的香,那是椒血枝。 椒血枝在香炉里噼啪作响,火星子落在焦灰上便能绽出一朵血红的花。 它有个特点,就是在它要烧干净的时候,会窜起些许腥辣的尾调。 彼时,北宸闻到了这腥辣,这说明香炉该添香了。 不远处,他看到折阳易了容,还假扮小厮的样子,端着喜服,提了一盏椒血枝敲开了容寰的门。 北宸藏在屋外窗后窥探容寰房中的情景,他看到折阳先是将喜服放到床上,然后转头走向香炉揭开盖子,将椒血枝放了进去。 容寰的房间里顿时燃起一阵温润的香气。 而容寰从椅子上起来,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小厮,看着他从床上又取来婚服,要给容寰更衣。 看到此处,北宸不禁握紧了手心,彼时的折阳竟毫无高高在上的姿态,低眉顺眼,提着中衣走到容寰的面前,抬手要解容寰的腰带。 好在那腰带还未抽开,容寰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冷漠地道破:“劳烦折阳仙君亲自为本君更衣了。” 折阳的手瞬间一滞,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样子,着了一身白金。他一双眼睛正以北宸极其讨厌的方式——含情脉脉地看着容寰,并苦心积虑地问: “容寰,你当真要和北宸成亲?” 北宸不由地眯起了眼睛,愤恨地看着折阳,待折阳说完,他看向容寰,眼中的怒意全无,黑色的桃花眼有些许不自信。 容寰冰冷的视线扫在折阳的脸上,声音不悦道:“折阳仙君,如你所见。” 090嫁作他人 看到容寰冷漠地拒绝折阳,北宸打心眼里高兴,嘴角不由地勾上去。 而折阳还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相信容寰是甘愿嫁给北宸的,他一把抓住容寰的手,那力度好像要把容寰的手硬生生地压进他胸口似的。折阳朱唇发颤,声音绷紧道:“容寰,你真的要跟北宸成亲?那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看到折阳死死地抓住容寰的手,北宸真想破门而入,去折断折阳肮脏的手——他有什么资格碰容寰? 但北宸深知容寰,为了她,他愿意忍耐。北宸知道,容寰必然不想看到他在此时此刻介入。 听到此处,容寰扫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又将目光移到折阳脸上,冷若冰霜地盯着他,面带嘲讽,步步紧逼:“回不了头?折阳仙君怕是忘了,我本就是妖族,神妖殊途,神族待我好,不过是忌惮我几分。你来劝服我,不过是怕我妨碍你们一统天下吧?” 似是被说中了,折阳眼眸动了动,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摆着高贵傲然的讨厌气度,克制道:“容寰,并不是如此……” 在他犹疑之中,容寰反客为主,反手握住折阳的手腕,嘲笑道: “谁不知道折阳仙君心系天下苍生,可我和你不同。”容寰一字一句,一步一步,将折阳逼迫到柱子上,“我血液里刻着的本性,就是他人之命于我如蝼蚁。” 折阳撞到柱子上闷哼了一声,咬牙道:“容寰你疯了。” “我没疯。” 折阳垂下眸,心中百感交集:“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北宸的。” 北宸死死咬住嘴唇,拳头中有隐隐黑气蒸腾而出。 而容寰听到后,噗嗤笑出一声,将折阳的手甩在他的脸上:“难言之隐?我那么强,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看到折阳默不作声,容寰继续说:“折阳,倒是你满口仁义道德,现在却对我和我的夫君恶意揣测。看在你我仕事多年的份上,赶快滚。” 折阳长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有请柬。喜酒还是会喝的。”说罢,他便离去了。 然而这时,容寰背对着北宸,说道:“还不快出来。” 北宸敛去一身戾气,悻悻地走进屋子,看到容寰面色才有所缓和,转身拿起喜服,恭恭敬敬又柔和地说:“容寰,我来替你更衣吧。” 容寰眸中却闪过一丝杀意,她一把抓住北宸的脖子,抵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我劝你明白自己的位置。我得我想要的,你得你的权势,不要有其他肖想。” 容寰一边说着,一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北宸几乎不能呼吸了,他挣扎着,看到容寰恶狠狠的眼神,他又放弃了挣扎,眼底血红,坚韧不拔地看着容寰。 容寰看到那凤凰啼血般的眼睛,蹙了蹙眉便松了手,冷冷撂下一句话:“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北宸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被容寰掐死了,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息,根本顾不上回应容寰,容寰看着无趣,转身就走了。 北宸扶着柱子,望着容寰决绝的背影,他却这样想着: ——阿寰若不喜欢这种眼神,那就不要再有。 ——阿寰若讨厌他这双眼睛,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挖了自己的眼睛。 091新婚当日 一轮血月挂在空中,赤色的光华在妖宫流转,如新娘的头纱般笼罩着周遭华美的宫殿。无数红色的灯笼垂下囍字流苏,水母一样灵活地在飞阁流丹中上上下下飘荡。 北宸王府原先并非有如此宏伟工巧,而是拙朴灰暗冷寂,甚至有些破旧。七皇子北宸作为落魄庶子,相当不受宠,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他能与妖圣容寰大婚——天地第一妖,连神族都想要归化的妖大婚,他便因此沾了光,十分受妖帝青睐。 北宸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么一天,能偶得眼前的挚宝,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掌心,放在掌心却还是生怕挚宝被人抢走,又担心挚宝无缘无故消失,他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直到礼官高喊: “一拜妖圣。” 北宸望着眼前红衣华服的女子,恭敬地朝着她行礼,她是妖圣,是妖族的精神、图腾、信仰,她竟然还是自己的妻子,感觉一切都是在做梦,但是又很真实。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看到容寰拜向自己的一刹那,北宸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当他看到容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折阳,看到他怒目的样子,心中不觉一快。 礼官扬声道:“送入洞房。”接着,容寰便被侍女搀扶着送往婚房。 轻移莲步间,她披落及腰的长发轻轻舞动,姣丽明艳。 北宸痴痴地目送容寰直至她完全消失不见,她走后,北宸陡然觉得无趣起来,他并不想和在座的任何人敬酒闲谈,他只想快点到婚房,挑开她的喜帕,然后婚就这么结了。他不敢有更多的非分之想。 他只想送上他亲手做的红烧肉,希望她能喜欢。仅此而已。 北宸不知道的是,他的心腹小妖偷偷地在他的红烧肉里加了能对他俩新婚推波助澜的药。若是他提前知晓,他一定会阻止小妖。 小妖对北宸忠心耿耿,但是他知道,七皇子是多么爱容寰。 小妖端着红烧肉还有合卺酒,紧紧跟在北宸的身后,北宸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北宸来到新房,房中红烛摇曳,静谧无声。 他敲门问:“容寰……” “进来罢……” 北宸推开门,扫了一眼小妖示意跟着进去,小妖便端着红烧肉还有合卺酒跟着他。 雕花香炉里轻烟缭绕,隔着那袅袅的烟,是容寰曼妙的红色身影。柔滑的红纱轻轻地盖在容寰的脸上,她脸部精致的轮廓若影若现,但此时北宸更想看到的是容寰倨傲、英气的双眼。这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到容寰的身边,掀开她的盖头,然后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 喜帕下的容寰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不禁翕动鼻翼,道:“好香。是红烧肉?” 北宸嘴角挂着笑,知道她鼻子灵敏,肯定是闻到了香味。 “是的。我特意做的,你来尝尝。” “好。” 小妖将红烧肉和合卺酒放在喜床一旁的桌子上。北宸使了个眼色让小妖退下去,然后坐到容寰身边,手中还拿着一杆喜称。而容寰也微微转身面对着他。 北宸隔着喜帕望着容寰,她似乎有意等待。大红轻纱喜帕半明半暗、欲盖弥彰地遮掩容寰千娇百媚的姿容,北宸心中不免一动,怔怔道,“你竟没有将喜帕先摘下来。” 容寰轻笑一声:“毕竟是经过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礼法仪式都得遵守。否则,这是我对我自己的不尊重。” 听到此处,北宸莞尔一笑,放下心来说:“我是怕你觉得繁复了。一切都听你的。” 北宸看到容寰脸上不可捉摸地动了动,隔着红纱,不知是作何表情,但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开心地笑着。至少紧接着,北宸听到容寰竟然提了提音量笑着说: “夫君。” 092共饮合卺 真切地听到容寰的声音,北宸耳根一红,她……竟然这么叫他。真的叫他夫君。北宸从未感到如此真切地幸福,他的脑海里是容寰反反复复呼唤他夫君的声音。 容寰又指了指桌上的一碗红烧肉,温柔地道:“你给我做的红烧肉都要凉了。快挑起喜帕吧。” “好。”北宸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抓紧喜称,握着喜称的手却有些滑,他的手心因为激动和紧张出了不少汗。他的手滑上杆子,手腕一转,在他挑开红纱的瞬间,明艳娇美的女子正缓缓抬眸看向他,须臾之间,他感觉眼前的女子便是全世界——她是妖圣,是妖族的精神、图腾、信仰,她是天下第一妖,而此时,也是他的妻子。想到此处,又看到此情此景,北宸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 “夫君。”容寰又柔柔地喊了一声。 “夫人。”他放下喜称,迤迤然轻唤,转身拾起合卺酒,却在转身的瞬间瞄见不远处窗户开了一条缝。一道凛冽的寒风顺着半遮半掩的窗缝吹进房间,让北宸炽热的心冷不丁地感受到一阵寒意,仿佛命运地指引般,他顺着寒风的方向看向窗外,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白金色身影。 ——折阳。北宸恨恨地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 ——他怎么又来了。 似乎见北宸神色有些怪异,容寰问道:“怎么了?” 北宸收敛了思绪,坐在容寰身边,笑着对她说:“没什么。” 北宸不清楚容寰当时心中是何所想,但是他却沉溺于表象其中无法自拔,万万不能让折阳破坏了。他明知道是假结婚,但是他觉得、他也愿意去相信,容寰是真的要和他共结连理,共度一生。 明明脖间还隐隐作痛。 容寰默不作声,她接过北宸递来的合卺酒,两人对视一眼,相互交错环颈,然后喝下了合卺酒。 合卺酒方饮完毕,北宸起身端来红烧肉:“你还没有用膳,一定饿坏了吧。” 正说着,他便舀了一勺红烧肉,伸手递给容寰,容寰微微张口,当她的视线落在北宸持着勺子的右手时,眸中微微一愣,顿时握住北宸的手。 小妖在房外偷看,心中暗暗一惊,生怕容寰发现他放了药。 然而容寰凝眸看着北宸手上的烫伤伤疤,发红的一小道疤,靠近虎口位置,还是醒目的,她眼神中流露出关切之色,说道:“一定是你做红烧肉的时候不小心烫伤的,你没事吧。” 若不是容寰的提醒,北宸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受了伤,看到容寰担忧的神色,北宸心中像吃了蜜一样甜。 更令北宸没想到的是,容寰还伸手用指腹抚了抚他手上的疤,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肌肤的一刹那,北宸毛孔陡然一紧,双瞳震颤,心中十分紧张,“啊,没事,无碍。” 容寰见他如此粗心大意,笑着说:“夫君,你以后要多加注意呀。我给你涂一下烫伤药吧。” 北宸说:“不碍事,我们先吃红烧肉吧,这肉都快凉了。” 容寰点点头,将手搭在了北宸的胳膊上,将他二人拉近。北宸心中又是一悦,瞟了一眼容寰白皙的素手,将红烧肉送进容寰口中。 而彼时折阳瞧见小妖自从从婚房里出来,就一直鬼鬼祟祟地徘徊偷看,一直往桌上的红烧肉瞟,折阳心中顿时警觉,产生了怀疑:这红烧肉一定不对劲。 眼见北宸将红烧肉送到容寰嘴边,折阳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从袖中拿出一枚暗器,朝着北宸的手射了过去。 一声呼啸划过空气,暗器几乎就要打到北宸拿着勺子的手。容寰眼神一凛,眼疾手快,伸手就朝着暗器一探,便稳稳将其夹住了。 093故作镇静 北宸看到容寰指尖夹着的三云纯阳簪,眉头一挑,眯了眯狭长的凤眸,暗想:果然是折阳,竟然连三云纯阳簪都用上了。 他又看向容寰望着三云纯阳簪的神情,她眸光虽然不悦,但并不惊讶,心中暗忖:难道容寰也已经发现了折阳站在了外面?他将勺子放回了碗中,警觉地看向暗器驶来的方向。 容寰握紧手中的三云纯阳簪霍地起身,转身往折阳的方向走去,一连走了三步便刹住脚步,隔着一定距离,扬声鄙夷道:“折阳仙君矜重养心,偷看别人洞房不太好吧。” 就算听到容寰讥讽他,折阳只绷紧了唇不言语,还是隐藏在暗处,没有要现身的意思。他微微往旁边侧了侧,想要避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却没曾想红色的身影也细微一转,而正恰时,折阳好对上了她冷傲的眼眸。 她直勾勾地盯着折阳,继续嘲讽:“莫不是折阳仙君一直以来都是——故作镇静,做张做势。” 仿佛是因为她戳到了他的痛处,又仿佛是因为她的视线太过锋芒逼人,同时思及小妖鬼鬼祟祟的行为,折阳无可奈何,这才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修长的指节拉开窗户,缓缓现身。月光洒在折阳的身上,清冷疏离,此时却多了一味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容寰的嘴角有带着敌意的嘲讽,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折阳等着他回话。 折阳感觉容寰在等他回复,但是他却一言不发地走向容寰,垂了垂眸,情不自禁地对上容寰的杏眼。在注意到她的视线时,他就感觉自己的眼睛要被灼烧了似的,一阵发烫,目光于是快速掠过她的眼眸,落到北宸手中的红烧肉,正了正辞色,说:“你不可以吃那碗红烧肉。” 容寰扑哧一笑,“折阳仙君管的也太宽了吧,我夫君给我辛辛苦苦做的红烧肉,我还不能吃了?” 容寰不相信他。 即便如此,折阳依然笃定地说着:“红烧肉里有毒。” 藏在外头的小妖心里一惊,满头大汗:竟然被发现了……折阳仙君怎么总是要坏了七皇子的好事。 “笑话,我夫君怎么可能给我下毒。”说完,容寰回眸看向北宸。北宸拧眉,觉得折阳凭空污蔑真是不可思议,于是握紧了手心里的碗,上前说道:“折阳仙君也会含血喷人吗?我怎么可能给夫人下毒。” 这碗红烧肉是北宸亲手做的,而折阳说红烧肉里有毒,就是在暗示北宸想要毒害容寰。 厨房又有小妖把关,其他人根本不可能靠近红烧肉,更不用说下毒了。小妖和北宸有过命的交情,忠心耿耿,是北宸的心腹,断然不会害北宸,也不会害容寰。 而容寰也深知这一点,她相信北宸,坚定地直视着北宸,毕竟做这件事对北宸没有任何好处。尽管北宸知道容寰不会怀疑她,但是折阳的出现,让北宸不能毫不在意,他不想再让折阳继续打搅他们,于是舀起一口红烧肉,吃了下去。 折阳看了北宸片刻,北宸并没有任何症状。 容寰回眸斜睨着折阳:“你满意了吧?” 明明冤枉了人,折阳却毫无悔意、歉意,脸上面无表情,竟只是不慌不忙地施礼告辞。 看到他行若无事的态度,容寰不由地咬牙切齿,望着折阳白金色的身影,她真想一把把他撕碎,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 这一插曲之后,北宸想着容寰应该没有什么食欲了,于是把红烧肉放在桌子上,随口问道:“你还吃吗?” 容寰阔步走到桌子旁边,撩袍坐下,盯着红烧肉,说:“当然,不是没有毒嘛。” 094药物发作 北宸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在折阳走后容寰很快就恢复了喜色,他本想责怪折阳害地容寰冷脸,但看在容寰并未受到影响的份上,便对折阳的行为既往不咎。 容寰舀了一勺,侧头观察了一阵。 北宸见容寰,迟迟不下口,心中有些局促不安:是容寰觉得红烧肉不好吗?还是她还是怀疑他下毒了? 可突然容寰啧啧道:“这个色泽真是好看。”北宸愣是没想到容寰会夸奖他,他悬着的心终于掉下来,脸顿时一红,想到不久前为了做好这个红烧肉,他反复试了很多次,几乎要被自己折腾出的油烟呛死,他又试吃了许多自己做的黑暗食物。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容寰开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接着,容寰吃下了一块红烧肉,她吃了一块又一块。 躲在暗处的小妖看到容寰接二连三地吃着红烧肉,嘴角露出坏坏的弧度,心里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北宸看她吃得很香,于是问:“好吃吗?” “好吃。没想到你做的红烧肉这么好吃。” “你喜欢就好。” 趁着容寰开心,北宸想询问今后的安排。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可,接下来他该做些什么呢?于是问道:“眼下折阳……”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立即改口道:“神族都相信你叛变了。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他本担心自己说错话惹容寰不悦,没曾想容寰竟然回应了。 “接下来,折阳就要娶金容仙子。” 北宸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心中无比失落。在容寰眼中,他看不出她有任何情绪,容寰说的时候云淡风轻,冷静地可怕,就好像身为折阳和她无关,金容仙子也不知何人,她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她这样,是不爱,还是爱过了头? 也不知为何,彼时的北宸感觉脑子有些热,他感觉自己的话变多了起来,“他知道吗?” “很快就会知道。等寒蝉上神的分身归位,就是他的婚期。” “这是为何?” “什么为何?” 北宸解开了一枚扣子,扇了扇风,忍不住问,“为什么是这个时间?还有……他又为何要娶金容仙子?” 北宸还有一句话想问:折阳娶金容仙子,你……不会伤心吗?好在脑子里的理智让他不要触及容寰的底线。 听到北宸问及这个,容寰眸色暗了暗,却并没有发怒:“说起来复杂。有些东西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既然容寰不想回答,北宸没有追问,而是说:“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说。如果煞山君不在仙界,那可能在妖界,说不准藏在了地下鬼城。你一定能把它揪出来。” 容寰又吃了一块红烧肉,咸甜在口中徜徉,她心中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煞山君虽不强,但十分棘手。光找到他就并非易事。这时间拖得越久,大家就都会有危险。况且,他还…… 北宸见容寰神游了起来,脸上还有些疲态,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地覆上了容寰的手:“容寰,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容寰愣了愣,感觉到北宸的热度从他的手心传递过来,她脑袋嗡嗡,心里竟然还痒了起来。她愣愣地望向北宸,竟然是一张折阳的脸。 095药物发作 北宸见她徐徐抬头,一双媚眼娇柔妖娆尽收眼底,她顾盼生辉间,明眸有如湖光潋滟。 新房中烛火摇曳,他们两人正对着在圆桌上坐着,周遭缠绕的温暖青涩的香气让人沉沦,团团轻烟之中,世界变得狭小了起来,仿佛只有圆桌这一方地。 北宸抬起宽大的右手,看着容寰嘴角深樱桃色的酱汁,本想用拇指指腹蹭掉,可就在他手指落下去的一刹那,他的指腹偏了偏,恰巧落在她的脸颊上,轻柔地捏住。 而她竟然也任由他捏住。 他蓦地觉得,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他辛苦做的酱汁,她嘴角的酱汁应该被吃掉。于是他站起身,隔着不大不小的圆桌,将身子、将脸都缓缓地贴过去,左手抱住了她,轻柔地将她拉近。 他垂头望着容寰自她朱唇洇染而出的酱汁,她香甜的气息就在他的鼻畔,他离她很近,不过几指距离。 “折阳……”容寰望着北宸,情不自禁轻喃道。此时的她心中有千万种纠葛交织在一起,爱和恨最终汇集在一起,却只成了一句呼唤。 她阖眸,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靠近,混合着椒血枝缱绻微辣的味道,让人魂牵梦萦。 这声呼唤很轻,轻到宛如清筝调音,北宸已经分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更愿意去相信她说得是北宸,说得就是他。 热火在体内燃烧,焚烧掉他的理智,只剩下野兽的躯壳。 他一定要占有她。 一滴吻即将落下,容寰倏地睁开眼睛,脑子里瞬间清醒,看到北宸要吻她的一刹那,她猛地推开他,看到他滑在椅子上,却依然深陷在幻境之中,眼神里有熊熊情愫。 他呼吸急促,几乎是接不上气的那种。毫无疑问,北宸被下药了。 而容寰倾倒在桌子上,脸颊也十分滚烫,血液流淌着古怪的东西,麻而灼热,让她既有力气又没有力气,仿佛处于矛盾之中。 很显然,她也被下药了。 容寰看着北宸喘气,强行用灵力将体内的毒素逼迫出来,可她刚使力气,血液中像有千万只蚂蚁将她的血肉撕咬地更厉害了。她咬咬牙,继续用力,可此时腹部一阵抽搐,痛得她根本不能从桌子上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从无到又,又要从有到无,清醒的意识快速溜走。 折阳的容颜又在眼前出现。 她用尽全身力气掐着自己的胳膊,胳膊上本就没有多少肉,她顿时掐出一片殷红,可是,毫无作用:折阳一直坐在她眼前。 容寰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被骗了,这不是折阳。折阳是不可能这样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缓缓提起铅重般的身子起身,将碗打翻在地上,清亮的声音顿时从耳边响起,她艰难地拾起一片碎片,在胳膊上狠狠一剜,血登时喷涌而出,她才有那么一瞬,又恢复了理智。 她撑着桌子,穿过利刃般的碎片,拉起北宸的衣袖,在他脉搏上探了探,他虽然只吃了一块红烧肉,但是他的情况也不必容寰好。 容寰在北宸的胳膊上划了一小横,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发颤,虚弱地说:“北宸,北宸,你醒醒。” 北宸身体不自觉地轻晃,双瞳迷离地望着容寰,猛地抓住容寰的身体,紧紧抱住她。他的身体很烫,像刚刚被焚烧过的炭,但是他嘴唇发白,喃喃道:“好冷,阿寰,我好冷……” 096引发蛮性 容寰甩开北宸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热汗涔涔,眉头紧皱的样子,不禁心里有些犹豫: 倘若他如此继续下去,若不解决房事,他会血脉贲张而死。 而容寰她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她不会这么做的。 她抱歉地望着北宸:“对不起,北宸,我……要抛下你了。” 梦境中的北宸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把扯住容寰的手,焦急地说:“阿寰……不要抛弃我……” 他双眸紧闭,身子倾倒在桌上,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她十分后悔,她应该相信折阳的话,都是因为她不相信折阳,北宸才会中毒……如果她示弱,如果她能有那么一点原谅折阳,她也不会把北宸牵扯进来。 她自诩百毒不侵,可怎么忘记了有些毒并不是毒,是药呢?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折阳没有走,能救了北宸,也救了她自己。可她看得真真切切,折阳确实走了,折阳的气息已随风四散,新房周围,便没有折阳。 容寰坚忍地望着倒在桌上的北宸,艰难地推动着北宸紧紧抓住她的手。北宸眼神浑浊,可她死死握住容寰额手臂,一刻也不放,似乎想要把她攥进骨血里。 容寰狠下心,在他后颈处狠狠一砍。望着昏倒在圆桌上的北宸,她喃喃道: “对不起。” 容寰迈着极其不稳地步子,撞开了新房的门,找到在不远处候着的小妖,东倒西歪地走过去。 小妖看到妖圣出来,起初愣了愣,以为她不愿意和公子同房,便想要趁着她虚弱把她抓回去。 可容寰却朝他吼了一声:“快点,你家公子似乎中毒了……” 听到容寰说公子中毒,便急匆匆地前去查看,果然,公子被打晕了倾倒在桌上。胳膊上还有血。 ——这是妖圣把公子弄伤了吗? 公子因为吃了带有媚药的红烧肉,现在血液飞腾,他的胳膊上的血狂流不止。想来妖圣不是有意要伤害公子,而是因为放血能够让公子暂缓冷却,压抑住他体内的药性。 小妖来不及去追妖圣,看着公子昏迷不醒,还有他的伤口,生怕他失血过多,便先给公子包扎伤口。 包扎完,小妖便给公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正当他下手的那一刹那,公子倏地睁开眼睛,死握着小妖的手腕。 而小妖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后退一步坐在圆桌上,小妖看的十分清楚—— 那是一双阴险凶狠的眼睛,正逼视着小妖。 里面还有野蛮的欲wang。 小妖惶恐地看着公子,心里想到:糟糕。莫不是那药唤醒了公子第九阶殁邺妖力。 殁邺妖力是极其强大极其危险,连妖族都觉得过火的功法,一百个人练有九十九个人死。若能习得十阶殁邺妖力,妖族、魔族,甚至天下都将为之所有。殁邺妖力第十阶是“献祭”,天底下就只有一个堕仙练到了这个阶段,而且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而公子一直偷偷刻苦训练,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有如剥皮抽筋般的痛苦。公子极有天赋,在殁邺妖力中活了下来,并平步青云,几乎登顶。 可是,公子练到第八阶便止步不前,初探第九阶,公子几乎走火入魔,嗜sha本性被无限放大而展露,小妖记得当时走火入魔的公子,就是那样的眼神。 极其可怕。 097事与愿违 在那之后,公子便只字不提,并且再也不练这个殁邺妖力,并且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的能力。 可是小妖没想到,媚药激发了公子体内的殁邺妖力,他竟然看到了公子走火入魔的模样! 北宸朱唇微微动着,咬牙低吟道:“阿寰,既然如此……那就由不得你了……” 他眉眼猩红,看猎物般看着小妖。 “公子!是我!我是小妖!”小妖见状不妙,抓住公子微倾的身子,试图唤醒他。可他却被北宸一把扫到了地上。 小妖闷哼一声,节节后退,惶恐地望着步步紧逼的北宸,颤抖地从兜里摸出解药。可解药刚被他拿出来,小妖的手上就燃起一道鬼火。 小妖的手指碰到灼热的火,手控制不住扔掉了解药。 解药滚到了一旁,周遭被鬼火包围着,最终化为灰烬。 小妖惊慌失措地望着北宸,他饶是妖族中的佼佼者,可在公子的殁邺妖力面前,他一文不值。 公子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他根本逃不出公子的手掌心。 北宸疾步冲了过来,小妖紧闭双眸,他认了,是他咎由自取,死在公子手下他心甘情愿! 可良久,北宸迟迟没有动手。小妖睁开眼睛,却看到公子俯身痴痴地望着他。 公子眼底里柔情似水,嘟囔着:“阿寰,我也不想这样。” 小妖不懂。公子对妖圣到底是要杀要剐? 可却在下一秒,由不得小妖思索,抱起小妖的腰肢,粗暴地丢在床上。 小妖猛得一惊,身体陡然僵硬,刚要惊呼:“公子,我是你侍卫啊!”北宸爬上床,一把压住了他的核心。 小妖挣扎着:“公子你清醒一点!如果你醒来,肯定会后悔的!公子!你醒醒!我是小妖!我是公的啊!” 北宸早已走火入魔没有理智,恶念被无限放大,他拧了拧眉,觉得身下的人过于聒噪,给了他一拳。 小妖眼前一阵晕眩,嘴角立即红肿了起来。 待小妖缓了过来之后,小妖才后知后觉,感觉身上一阵冰凉,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北宸撕了。 小妖见状,更是死命挣扎,晃动着胳膊反抗。 但是北宸却立即卸了他的一只胳膊。 小妖惊叫一声,可声音却消失在结界之中。那是他布置的结界,为了防止任何人打扰到公子。如今却像海绵一般吸走了他的声音,乃至生命,因为没有人能救他。 他没想到公子将他误以为是妖圣,可就算如此,公子竟然还会如此粗暴地对待他。公子神志不清了,眼前的人是残忍暴虐的恶魔、魔鬼! 小妖想要以死抵抗,可是他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因为如果他不去承受公子的力量,那么公子就会因此暴毙而亡。想到此处,小妖逐渐放弃了抵抗。 泪水从小妖眼角滑落,他躺在床上,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小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妖自小就给北宸卖命,忠心耿耿,为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从没想过要背叛。可却在这一次,是他率先背叛了他家公子。看到公子对妖圣痴痴地毫无回应的念想,小妖背叛了公子,耗费了公子对他所有的信任,在红烧肉里下了药。他本想撮合公子和妖圣,结果弄巧成拙,没想到还反噬到了自己身上。从今往后,他又如何去面对七皇子呢? 公子醒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必然会崩溃的。他该怎么办呢…… 他该掩藏这件事,然后自尽吗? 098梦醒之前 北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埋藏在深处的、压抑地妖性迸发出来,他眸光锐利可怕,看猎物般地盯着小妖。 北宸身下的本该是容寰,可却成了小妖。 小妖感到公子的妖灵越来越浓厚、强劲,公子竟然突破了第九层。 而他经历着一阵又一阵逃不开的狂烈,最终小妖晕在床上。 ** 折阳看到容寰踉踉跄跄晕晕乎乎地出来,心里担忧,便紧紧跟了上去探看究竟。 容寰仰仗着周遭的树木,一路坚持不懈,摇摇晃晃地从新房急趋到了花园,生怕自己若是停下来就倒地不起了。她来到假山之间,摸索着其中一座假山里的机关,用尽旋转之后,假山边上的一棵树便让出一条道,显露出一条地下通道。 折阳也进入了地下通道,燥热的容寰根本分辨不清通道之中还有另一道轻巧的足音。 折阳心中无比自责,是他愚痴,若他要是据理力争,也许容寰就不会中毒了……北宸竟真要害容寰。 可现在并不是引咎的时候,折阳紧跟在容寰后面,冷静地分析着,尽快想到解决办法。 ——容寰中了毒,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毒那么厉害,连百毒不侵的容寰也中了? 容寰打开地下冰窖,疾步坐上冰垫,进行打坐。明明身处玄冰之中,可她却还是感觉燥热难耐,身体的每一处感觉被人捏着、掐着,掐了一会又松开,又痒又有些痛,非常难受,饶是她运功逼退毒素,体内的毒却如蛇般游走四窜,似乎要耗竭她的功力。 她手臂上的划痕触目惊心,血从伤口里一滴一滴流下去,顿时浸染冰垫,混合着毒的血宛如沸腾的水滴落在冰垫上,发出呲呲响声。 折阳走进冰窖,看到满身是血的容寰吃力地支起身子打坐,看到容寰身体摇摇欲坠,折阳忙不迭疾步上去扶住她。 怀中的容寰缓缓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竟然是折阳清冷的面庞,她轻轻呢喃了一声:“折阳?“ 她想了想应该又是幻觉,并且因为中了药物,连自己的触觉都有所改变。 此时的冰垫极其柔软,还有木质香调,和往常极其不同。 折阳一把揽住容寰,看到容寰袖子下汩汩留着血,那伤口很深,血流不止,都浸湿了绯红的喜服,与之融为一体。折阳连忙撕下自己的衣服给容寰包扎着伤口。 接着,折阳探了探容寰的脉搏,她气息紊乱,体内真气发了疯似的东奔西撞,还有……她中了媚药。 折阳这才恍然大悟,媚药是药,并非毒,容寰的百毒不侵对此无效。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有人会对容寰用媚药,而不是下毒。而且,这个媚药非同一般,相当棘手。 而容寰现在必须得尽快解开这个媚药,否则血脉迸流,必然倒毙。 容寰不该遭受这样的痛苦,而他作为凤凰,死不足惜。他凤凰涅槃,历经轮回,周而复始。他多么希望中这媚药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容寰。 折阳摆正容寰的姿势,手掌中渐渐汇集灵力,将自己的灵力推入容寰的身体之中,试图将毒逼迫出来。 可却就在这时,容寰胸腔中一阵翻涌,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接着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飘然往一边倒。折阳急忙接住容寰,用袖子擦了擦容寰的嘴角,白金色的衣袖顿时染上了绯红。 折阳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容寰脸上的血,可是她却不停地呕出血来。 向来冷静的折阳望着怀里昏迷不醒又吐血不止的容寰,此时竟惊慌失措起来。 他竭力镇定,眼下千钧一发,只有他能救容寰了。 099大梦未醒 冰库里灯火阑珊,几豆烛灯零星地摆放在冰块上,投射出冰蓝色的光。 稍稍有些许意识,容寰睁了睁眼,眼前竟出现折阳深邃清俊的脸,可他满脸居然都是紧张之色,大概是从未见过折折阳如此紧张还带一些焦灼,容寰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折阳……“她呢喃,不动神色地在他的嘴上咬了一口。 星落湖水般的凤眸顿时波澜滚滚。 饶是折阳如何内敛,也藏不住脸上的热辣。他精雕玉琢的鼻子正急促呼吸。 可她又晕了过去。 折阳不自觉地将容寰往怀里箍了箍,将她牢牢固定在怀中。灯火摇曳,他感到身下的人越来越烫,心中更是一急。眼下容寰的情况间不容发,他必须得尽快做决定。 怀里的人蹙着黛眉,单薄的双手环着他,紧握住他后背的衣衫,发红的指尖微微掐住他的皮肉。 冰蓝色的光勾勒出相互依偎的两人,白金色的长袍包裹着红衣少女。 折阳望着容寰发颤的长睫,心中默默念着: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容寰在他怀里暴毙,就算容寰身为烛龙,虽死不灭,可以重生。可是,死亡的经历是痛苦的,他不想让容寰承受着死亡的痛苦。 而且,容寰需要经历数年,甚至数百年、数千年的沉睡,才能够重新觉醒。但是,她每一次觉醒,都会忘掉几乎所有上一世的记忆。凭着不清不楚的记忆片段,她总会在追逐记忆的路上。 他记得他和她的第一世,他误以为君创造了他,认贼作父,备受蒙蔽,便听命于煞山君。他虽然和容寰青梅竹马,但实际上是利用容寰,成为仙族细作。东窗事发,最终成为堕仙,并眼睁睁地看着容寰在他怀里死去,无动于衷。 折阳啊折阳,有时候他自己都感叹他自己的麻木不仁:折阳,你真冷血。 他知道,在容寰的世界里,过去不会成为过去。 而他绝对不希望容寰能想起来他和她第一世的记忆。他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来。 好在这一世,容寰把她和他的第一世忘得一干二净,她也没想着要寻回。 而他身为凤凰一族,能够涅槃重生。但是与容寰不一样的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每一世,而他也因此活在他每一世的阴影里。 他和她终究是矛盾的,因为他活在过去,永远也出不来。 ——人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污点是会保留的。 折阳如是想着。 他和容寰已经历经两世纠葛,如今是第三世,可她现在又躺在他的怀中奄奄一息,而他却依然过不了自己“正人君子”那一关,依然在此麻木不仁。 第一世他如此狠绝,可却在这一世优柔寡断,无法迈出一步。 他也想尽快给容寰解毒,用最原始的方式,可是他该如何负责?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负责? 折阳的手指堪堪触及她的脸颊,望着身下的人苍白的嘴角痛苦的欠起,他将她的脸深深埋入他的怀中。 折阳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万劫不复,也要救她。 红衣一晃,衣衫簌簌,白金色的衣衫和绯红色的锦锻交叠在一起。 100他还活着 北宸猛地睁开眼睛,新房的床帘被换成了新的白纱,身下红色的床单被替换了更深的红色,锦被也被换成了新的,一切都变成了新的,但看得出是在掩盖什么,因极其仓促而又不得不极力遮掩。 北宸揉了揉太阳穴起身,他的身子有些疲,记忆却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将这欲盖弥彰贬地一文不值。 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一切都静得出奇,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他却对昨晚自己疯狂的举动历历在目。他竟然在他和容寰大婚的时候,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而容寰不知所踪。 “小妖。”北宸勉力克制自己声嘶力竭的声音,开始当做一个无事人一般。 一边是背叛了自己最爱的人,一边是辜负了自己交契的兄弟。 他曾经认为自己极其幸运,就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但是她却在她的身边,给了她全世界。 他以为他能和在意的人畅叙人生,可是,时至今日,一切都变了。 “小妖。”北宸又唤了一声,他的声音在颤抖,在胆怯,在恐惧。屋外没有人回应,一切静的出奇。 这个世界就好像在告诉他,是的,这个世界里就他一个人。 他从床上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袍。若是往常,小妖一定立即出现替他更衣,然后帮他洗漱。 可是,小妖不见了。他连喊了两声,小妖都没回应。 毫无疑问,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的罪孽。 北宸感觉自己的腿在战栗,梨花木圆桌旁边摔碎的碗已经被收拾的一干二净。 小妖若是不在,这里为何焕然一新? 小妖若是在,又为何几经呼唤不曾出现? 想着想着,北宸走到了折门前,推开门,迎面吹来白色的雪,天空阴沉沉的。眼前一片银装素裹,地上已积起了一尺厚的雪,没有任何足迹。 外面竟然下雪了。 千年不见,妖宫吹银雪,不是好兆。 那是千万妖气忌惮、恐惧殁邺妖力的结果。有人已经练就殁邺妖力第九层,妖界大地全城风雪,这风雪连绵数年直至练就殁邺妖力的人死去。 或者,待他献祭,待他练就殁邺妖力第十层,白雪转红,新帝登基。 拥有殁邺妖力十层的人便能控制这风雪,让它们停,让他们继续。 北宸抬起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在他手心,他感受到自己身体灵力与雪花的共鸣。 他知道,他误打误撞练就了殁邺妖力第九层。 殁邺妖力第九层的法门竟然是这个…… 可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清冷的风卷着厚厚的雪花打在北宸脸上,衬着他发红的眼眶和脸颊,深黑色的眼眸毫无神采,尽是悲哀与空洞。 他开始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觉得自己像是琉璃瓶里海绵,被灌了水,无限吸水而膨胀,将本就狭小的琉璃瓶塞得满满当当,而他自己也几近窒息。 只是这雪,这风告诉他,他还活着。 “小妖!”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淹没在银色的风里,厚厚的雪里,辽阔的天里。 101为你入魔 小妖找不见,那容寰去哪儿了? 在府院中的每一处,北宸几乎都找了,可是小妖不在。 而唯一没有去找的地方是容寰的冰库暗道。 也许容寰会在那儿。 北宸急趋到了花园,来到被白雪覆盖的假山之间,摸索着其中一座假山里的机关,用劲旋转之后,假山边上的一棵载着敦厚白雪的树便向后一旁移动,蹭出一条道,地面像扇叶般打开,露出一条地下通道。 他一路探入,进入地下冰窖。当他打开门的一刹那,冰蓝色的光投射到冰垫上,上面竟然满是鲜血。 北宸立即冲了过去,那是容寰的血! 北宸用手触摸着玄冰上的血,那真的是容寰的血! 他感觉自己心力在衰竭:难道容寰……死了吗? 她若死了,她的身子会消失在世界里,然后在某一时刻某一处又复原醒来,可记得不得前尘往事。 而死亡的过程对于容寰来说极其痛苦。 他……害死了容寰。 北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冰窖,到了花园,望着阴灰色的天空,他感到每一片雪都在说: “北宸,献祭吧。” “北宸,献祭吧。” “北宸,献祭吧。” 他跪伏在雪地里。 “你爱的人却因你执着而死。” “你爱的人却因你无能而死。” “你爱的人去因关心你而死。” “你恨的人却自顾逍遥有恃无恐。“ 他恨不能亲手解决他。 “北宸,献祭吧。” 周边的雪在他身边躁狂般起舞。 冰冷的雪在他冻伤了他的脸颊,将他手上的血凝结成霜。 他默念口诀,手中于是变出了一把精致而锋利的匕首。 他看着那把匕首,雪亮的匕首照出他空洞的眼睛,苍白无力的脸,还有身后虚无缥缈的世界。而他陷入了自己深潭泥泞般的眼睛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呐喊将他微微从死水里拽了些许出来,可大部分的他还沉浸于泥沼之中。 “公子!” 北宸茫然抬头,惊喜在眼中闪过了一秒,却很快藏了起来,习惯性地将匕首藏在了右手袖子里,又持续失落。 小妖!北宸说不出话来,绷紧着唇,只能更咽在心里,无声呼唤。 小妖狂奔而来,跪到地上支起卧伏在雪地里的北宸:“公子,小妖护你不周,让你在地上受凉。” 北宸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小妖,然后苦笑了一声,呢喃:“真好。” 北宸迫切地想问小妖:你到底去哪儿了?可话到嘴边,他麻木了,他问不出口。 “公子你受伤了!” 看到公子手上的血,小妖以为他受了伤,便急切地去探查。 北宸却失魂落魄地说:“她死了。” 小妖愣了愣,想也不想就知道她指的是谁。他眼底里闪过一丝绝望,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但他不想要痛苦延续在北宸身上,立即掩藏起任何有关昨晚事情的一切,装回了小妖他以前行为处事的样子:“妖圣竟然……” 小妖见公子神色冻结凝滞犹如冰雪,便转移话题:“公子先起来吧。”他抬起北宸,将他扶了起来。小妖的手搭在北宸的手臂上,却摸到了一把硬质的东xz在衣袖下面。想也不想,那是公子的匕首。 正在小妖惊疑之间,北宸率先以极快的速度左手抽出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般的弧线。 小妖陡然明白公子的意图,抬手迅速紧紧握住公子的左手,但是他一半手心碰到了匕首的刀刃,可那弧线戛然而止,而小妖手心里的鲜血如雨,滴答滴答下落融进雪水里,绽出一片殷红。 102为你献祭 “公子不要。”剑眉皱缩,染上卑微的乞求,“你可能会死的。” 小妖明显感受到了公子发颤的手背,而他更进一步握紧了他的手、他的刀刃。小妖感觉不到刀刃入骨,一切都被冰封,但他能感觉到公子的痛楚。 他看到他震颤的猩红的眼眸,风雪下鲜红的唇,无一不透露歇斯底里的绝望,但是他的声音却极度平稳,轻飘飘像鹅毛雪:“容寰死了。而我竟然……” 说着,北宸看向刀的视线转到了小妖茶珀色的脸,那是一张雕刻分明的脸。 茶珀色是他日日夜夜修炼的映照,是他守护他的烙印。 公子在亭下煎茶看青湖映梨,水鸟栖息,小妖在亭上坐着守四面八方,看敌人动静。 大多数时候,北宸不需要出手,想要他命的人都死在了小妖的剑下。并且,大多数时候,小妖不会受伤。 而他今天受伤了,而且还破了相。北宸情不自禁摸上小妖的脸颊,他抚了抚他脸颊上一道极细的伤口,他打量着,那伤口很新,并且挺深的,虽不过小指长,像月牙,却远比那些刀枪剑伤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小妖愣了愣,才想到自己什么都处理了,就忘记处理脸上的伤,心中陡然一吓,却被北宸钻了空子。 在他惊讶间,北宸反手打向小妖的胸口,他看着小妖踉踉跄跄后退几步,他因此松了握着他的手。 小妖睁大了眼睛脱口道: “公子!” 小妖伸出血淋淋的手试图阻止,可是北宸又后退一步。 小妖的手停在半空中,手里血汩汩不停像抓着一团蔷薇。 小妖嘶哑的声音吼道:“一切都是小妖的错!” “与你无关,是我的错。” “公子!你会死的!” 北宸没有理他,与空中雪花的指引重合:“北宸,献祭吧。” 小妖看到北宸自言自语着,拧了拧眉有些困惑,手上一紧,抓紧匕首,血落得更快了。 北宸的目光落在匕首上,小妖的血濡湿了匕首,同天上飘来的白雪融合在了一起。 雪亮的匕首照出北宸空疏的眼睛,瘦削的脸,还有身后虚无缥缈的世界。 深潭泥泞般的眼睛里,没有光。 北宸蓦地抬手,却没想到小妖冲上前去,一把死死抱住他的左手:“公子三思!练到第十层的存活率几千年来只有一人啊!” “小妖,放手!” 小妖没有发出声音,光顾着用整个身体紧紧抱住北宸的手,抵御他的挣扎,咬牙无声说:不放!不放! 北宸力气很大,可是他怎么也挣脱不开,无可奈何吼道: “贺兰誉!” 小妖蓦地一恍惚,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自从做了公子的护卫,他便没有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所有的护卫都被统称为“小妖”,至多排上甲乙丙丁以作区分。因此,所有的护卫都会带着这个名字到死,他们真实的名字就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 而公子只有贺兰誉这么一个贴身护卫,公子便一直称呼为小妖。 这是贺兰誉第一次听北宸叫自己的名字,心里有一瞬从黑暗走向光明的错觉,可定睛一看,他竟然所处在这样的一副情景之中,现实深刻的告诉他,他将永远活在阴影里。 而且,公子的声音之中充满着愤怒。 贺兰誉顿时从荒野跌入谷底,心里一酸,不自觉松了松手。 103剜下眼睛 北宸趁着贺兰誉恍惚的那一瞬,一掌打向贺兰誉的胸口。 巨大的妖力冲击着贺兰誉的五脏六腑,他瞬间摔飞了出去,猛地撞到假山上,呕出一口气献血。 北宸看到贺兰誉吐出了一滩鲜血,心里没来由地一疼,习惯性地抬腿正要过去却猛地刹住,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盯着贺兰誉看。 贺兰誉艰难地爬起身,看着公子巍然不动,一边咳嗽一边念叨着:“公子……三思……” 他用尽力气说:“您是在求死……” 北宸并不回应,极目望向贺兰誉,冷漠地看着支离破碎的他从地上起身,然后又不再看他,看地上厚厚的雪。 神情空虚了起来。 贺兰誉坚挺着身子半奔半跑地冲向北宸:“贺兰誉……请求公子……” 话音未落,贺兰誉知道,他这一生将永远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一幕—— 公子抬手猛地在眼睛上一剜。 他苍白的脸上猝然扬出血花,崩裂般飞溅到贺兰誉的脸上,顺着贺兰誉的眼睛缓缓留下来。 他在公子眼睛飞出去的一刹那,看到了解脱。 “公子!” 贺兰誉眼睁睁看着北宸倒下,他猛扑过去,将北宸拦腰接了起来。 北宸眼窝上红色的血窟窿触目惊心。 “公子!” 贺兰誉连声断喝,身下的人却沉默不言,紧闭嘴唇,身体如冰雪一般寒冷。 然而却在这时,风雪停止了。 妖界大地全城风雪,这风雪连绵数年直至练就殁邺妖力的人死去。 “雪停了,公子死了。” 贺兰誉低哑地说着,紧抱着怀里的公子,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公子竟然死了。 公子死在了他大婚的翌日。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走了一步错棋。 公子献祭了自己双眼,可是没有突破殁邺妖力第十层。 贺兰誉茶珀色的脸麻木了,眉眼是具是凝结的霜花,他自言自语道:“公子……你可是昏睡过去了?” 他的语气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肯定。 “公子,我带你去找医圣。” 贺兰誉拾起地上的眼睛,用妖术护着,颤颤巍巍抱着北宸转身,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烙下了深深的坑,他踏着雪,不顾方才身上还残留着的翻搅般的疼痛,去找医圣。 医圣看到满身是血的贺兰誉抱着公子,便急切地询问:“小妖,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公子……”小妖回想当方才的情景,欲言又止,先拿出了妖术护着的眼睛询问:“公子的眼睛还有救么……” 医圣仔细看了一眼小妖手里的血林淋的眼睛,竟摇摇头说:“这……装不回去了。”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小妖别急,容我先看看公子的情况。”医圣一把脉,登时惊慌地说不出话来: “公子怎么回事!你这是什么表情?” “公子……”医圣颤抖地说:“已经……西去了……” 听到医圣肃穆的声音,贺兰誉劈手抓住医圣的脖子提起来:“你胡说八道,公子怎么可能死。你快点救公子,否则我要你命!” “小妖大人,饶我小命……我喘不过气了……” 贺兰誉大手这才松了松。 医圣打量着贺兰誉:“小妖大人,眼下你应该先被救治……你受了重伤……而公子无力回天了。” “你放屁。”贺兰誉又抓紧医圣的脖子,看着他的脸发青,自顾自地说:“公子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104要她的命 医圣的房间里,贺兰誉猖狂地掐着他的脖子,怼到一旁的床柱上疯狂摇晃。 医圣苍老的脸瞬间扭曲,脸上又紫又青。 “公子养你何用!快说,有什么方法能让公子起死回生!”贺兰誉几近癫狂地喊着,“一定有的。否则我让你陪葬!” 眼见手里的人几近窒息,贺兰誉愤怒地将他丢在了地上,转身立在公子的床旁边。 贺兰誉挺得笔直,丝毫看不出受了重伤,他寒冷的目光扫在医圣身上:“你知道我的手段。“他的目光又从医圣移动公子手腕上,“给老子号脉。” 医圣蜷缩在地上疯狂咳嗽,心里盘算着:公子已死,号脉是没有用的。可他必然不能这样告诉小妖,公子已死这事儿其他人说不得。否则小妖急了,一定会干脆利落地杀了他。 于是,医圣踉踉跄跄爬起身,佯装号了个脉,观察着公子的情形分析着:“公子……咳咳……因双目被剜而死……可一般来说,这不会致……“医圣将“死”咽进了肚子里,继续说:“公子真正的……应该是……“ 医圣连忙推开窗户看窗外的雪,雪连连下了一夜,累积了厚厚的一层,把树都压弯了。现在天空由阴反晴,毫无征兆。 医圣返回到北宸的床边,擦干净他的眼窝,发现了藏在血液底下的远古印记。 “原来是公子练就了殁邺妖力。“ 在北宸的眼眶里,有一对黑色的万叶纹。 “公子终究还是没挺过殁邺妖力第十层……“ 贺兰誉冷声道:“所以呢……” “这……”医圣有些为难,但看到贺兰誉凶狠的眼神,和他藏着袖子里的刀,还是说出了口:“有一个方法,但可能还是不太行。” “什么办法?快说!” “妖圣的烛龙逆鳞。” 贺兰誉听后顿时恼羞成怒,抽出短刀抵在医圣脖子上说:“妖圣已死,你要么想别的办法,要么去死。”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下来,医圣嘴角发抖,说:“小妖大人……烛龙是不会死的……” 贺兰誉眼睛一转,把刀刃往旁边偏了偏:“什么意思?” “正所谓,凤凰浴血,金蝉脱壳,烛龙葬身。妖圣那么强,不可能死的,就算死了,也可以重生。” 可以重生?那么公子就有救了,想到此处,贺兰誉眼睛一亮,但很快就暗下来了。 贺兰誉几乎将他的牙冠咬碎,冰冷的双眼中闪射出愤怒的火花:所以公子为了一个……可以重生的人,死了? “烛龙如何重生?我又如何能找到她?” 医圣摇摇头:“你只要找到她的墓,扒下她的逆鳞,让公子服下,公子就能复活。” “她的墓在哪里?“ “神族一早就给妖圣修建过龙陵,但不知在哪,若妖圣真的死了,她应该会在龙陵中复活。只是……拿到烛龙的逆鳞比登天还难。“ “怎么说?“ “妖圣就算在复活中,她的力量也是极强的。俗话说,蛇打七寸,龙拔逆鳞。烛龙逆鳞是她的命,并不是那么好拿的,要取下她的逆鳞,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为了公子,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况且,“贺兰誉顿了顿,阴鸷的目光投下医圣:”我不一定要自己亲手去取。” 公子因容寰而死,该到了容寰偿还的时候了。 105三花之境 医圣看到他的目光时,顿时吓得一个机灵,不敢细想小妖的意思。 良久,贺兰誉的目光这才柔和起来,看往七皇子,问:“公子的圣体该如何处理?” “公子的圣体应当好好守护,我认为应该放在极阴极寒的地下鬼城冰封。” 贺兰誉想起七皇子告诉他开启地下鬼城的口诀,心中便不知为何有了一阵暖意,那是因为他对复生公子,又了更大的把握,不过他还是提问得道:“那不是堕神姑获鸟所创之境吗?将公子圣体放在那里会安全吗?” “小妖大人大可放心,公子真身能克制姑获鸟,并且他早已收复姑获鸟了,否则老夫也不会建议将公子圣体放在地下鬼城。只是大人需要考虑另外一件事。” 医圣看着贺兰誉脸色继续说:“不过这单纯冰封在地下鬼城是没多大用处的,最多能保持三天,倘若小妖大人能用灵力冰封公子,公子的圣体能保持一个月。您就有一个月的时候取得烛龙逆鳞。” 听到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贺兰誉眉头一挑,问道: “没有让圣体保持更久的办法了吗?” 医圣摇摇头。 贺兰誉眉眼促狭,握紧了拳头:“行。一个月内,我必得容寰逆鳞。”说罢,贺兰誉抱起七皇子,启动地下鬼城。 厚雪之上,凭空出现了一座青灰的空城。 贺兰誉抱着七皇子,一步一步走向地下鬼城。 地下鬼城寂寥冰冷、毫无人烟,不知不觉,贺兰誉就感觉自己的身上结上了一层霜。青灰色的宫殿空荡无比,没有丝毫活物。 贺兰誉将七皇子放在干净的床榻之上,点血成冰,容水成砖。他将浓浓的妖力注入清水之中,并用自己的心头血融入其中来滋养床榻上的七皇子,把他冰冻在床上,保持一个月不腐。 冰棺里因掺了他的血而有淡淡的粉红色,他望着冰棺里长眠的七皇子,始终确信他还能活着,并对着妖宫起誓:“公子,我一定将烛龙逆鳞带回,助您复生!” 接下来,贺兰誉便要偷偷前往九重天,打探烛龙墓的下落,他尤其盯着折阳。好巧不巧的是,贺兰誉看到了从三花境出来的折阳。 贺兰誉想不明白,为何折阳会出现在三花境,这是……仙人育婴之地,主要是存放仙人气血相融而生的仙灵。 但很快,当贺兰誉走进三花境,看到容寰完完整整地躺在里面时,他整个都明白了: 容寰并没有死。 贺兰誉眉目猩红地看着容寰安安好好地躺着,他的身体崩得紧紧地。愤怒叫他恨不得杀了容寰: 容寰虽然闭眼躺着,但是并非是因为死亡而沉睡之兆,她气息均匀规律,像是只是被人施了术法浅睡于此。 容寰欺骗公子,让公子以为她死了,害地公子修炼第十层昏迷不醒,自己倒是和折阳上仙苟且。 今日他便要扒了容寰的皮,抽了她的逆鳞,使得公子得以重生活得更大的力量。 贺兰誉本想让医圣取容寰逆鳞,可没想到这么快就碰见容寰,事急从权,取逆鳞一事看来只能贺兰誉自己做了。 他握着一把短刀靠近躺着的容寰,撩开了她的衣袖,就看到她右手胳膊上泛着盈盈光芒的逆鳞。 当他的短刀即将触碰到容寰逆鳞的那一刹那,容寰陡然睁眼。 106承受不起 容寰一感应到自己的逆鳞有危险,便启动了自己的保护机制,她睁开了眼,可却发觉自己躺在一片三花海之中,身体无法动弹。 贺兰誉冰冷的短刀闪到容寰眼睛上,她对他的行为出乎意料也大为不解,拧了眉头说:“原来是你定住了我。” 听到这莫须有的罪名,贺兰誉鼻子里发出翕动,他冷哼一声说:“呵,这你得问问折阳了。” 容寰看贺兰誉的架势,很显然他要取自己性命,于是道:“那你又为何拿着短刀来到此处。你就不怕北宸降罪于你。” 听到北宸二字,贺兰誉便气极,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住口!你有什么资格直呼七公子名讳!七公子因你而死!” 贺兰誉看容寰毫无抵抗之类,便笑着说:“天意啊,我今日就是要来取你逆鳞以复活七公子!” 听到此处,容寰这才了然,心中一紧,蹙眉道:“什么?北宸死了?他怎么会死?又为何因我而死。” 贺兰誉长吸了一口气,没说地一句话都承载着恨:“他以为你死了便很自责,于是就修炼殁邺妖力第十层,千年来有多少人挺过了殁邺妖力第十层?”他手上的刀往容寰脖子上送了一分,他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 容寰瞳孔骤增,心中一痛,浑然不顾脖子上沁出的血。 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更没想到自己的失踪造成了北宸不可逆转的误会。不曾想北宸竟确实因她而死。对此,她着实有些无力。 她悲怆的目光微偏,望向自己的右臂,说:“所以你需要我的烛龙逆鳞来救北宸。” “我还要杀了你!” 容寰阖眸,凄然一笑:“你杀不死我的。我可以把烛龙逆鳞给你,只不过——” 容寰顿了顿,睁开眼睛凛然盯着贺兰誉:“怕你的身体承受不起。” 贺兰誉瞳孔微张,警觉地看着容寰:“什么意思。” “复活北宸,一小片烛龙逆鳞就够了,只是就算是这一小片,你也须以自己的肉身来承受挫骨扬灰焚烧之痛,你可愿?” 贺兰誉这才明白医圣的意思。就算容寰愿意给,也须得有人有这个命将烛龙逆鳞带回去。 然而此时此刻,贺兰誉却不知,妖宫大地上阴云笼罩,狂风席卷,紧接着,飘起了绯色的雪。 他想到冰棺中的人,毅然决然地说:“我愿。” 却根本来不及知道,冰棺中的人在此时陡然睁开了眼睛。 容寰头微微偏了偏,示意他动手。 贺兰誉用短刀割下了一片逆鳞。 可在手心刚触及逆鳞的一刹那,巨大的力量灼烧地他无法呼吸,殷殷鲜红的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紧接着,他感到周身肉骨分离。 他纵然是妖界顶级勇士,用妖术去抗衡,可却不敌这小小的一片逆鳞。 身体的灼烧越来越痛,他痛地连嘶叫出来都不知道,只是那声音无比沙哑,淹没在三花花海之中。 盈盈光辉在他身体里迸发,他烧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半张脸白骨森森,吓人得很,只有另外半张脸,倒有些原来白面书生的样子。 他望着手中的逆鳞,开始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107不共戴天 容寰也没想到小妖会烧得只剩下半张脸,其余都是森森白骨,心中不由地惋惜。 她看到小妖手指摸着额头逐渐困惑的神情,忙提醒道:“不好,你连记忆也快被烧干净了,小妖,快回去,救北宸!” 听到最后一声,贺兰誉的头颅猛然一抬,这才醒悟过来,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口中念叨着:“救北宸!救北宸!救北宸!”声音喑哑可怕。 见贺兰誉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容寰开始思考为什么折阳要将她定身于此,可想着想着,她感到脑中一阵晕眩,又合上眼眸。 一切又归于沉寂。 ** 等贺兰誉回到妖宫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笼罩着大地,漫天下着血一般色泽的雪花,来自四面八方的神秘力量蠢蠢欲动。 贺兰誉看着空中的绯色飘雪,想到但凡修炼成殁邺妖力第十层,天地间就会下血色的雪。 公子已死,究竟是谁修炼成了殁邺妖力。 莫不是…… 贺兰誉习惯性地眉眼一提,却发现自己只有一张眼皮了。方才自己太过忧心公子,他这才发现自己烧得只剩下一副枯骨了。他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骷髅手。 他这副样子,如何去见公子? 他给自己罩上黑色的斗篷,将所有的不堪都遮掩在斗篷之下,可是当他伸出手,便看到一只白森森的骷髅手,他又赶紧缩回去。 遮遮掩掩沿着黑暗,来到放着公子圣体的地下鬼城,却只发现了一副空空的冰棺。 “是空的也好。”贺兰誉喃喃。 摸着泛着淡淡粉色的冰棺,他这才缓了一口气,心中喜悦:公子还是挺过了殁邺妖力第十层,并且重获新生。 可是他再也不敢见公子了,因为他连皮囊都没有了。他这副丑样子,有什么资格做公子的侍卫,做公子的“小妖”? 在加上贺兰誉感觉自己的大脑逐渐迟钝,尤其是……感觉记忆在悄悄溜走,他需要花个几万年重新修炼,再回到公子身边。 他不知道,很多年后,北宸一直在寻找贺兰誉,上天入地,发了疯似的寻找他。他凭着自己的殁邺妖力登上妖帝之位,而这从最初始为了自保而修炼的妖力,便成了为了他人而修炼的妖力。 登上帝位,不过为了方便找人。 登上帝位,不过为了方便杀人。 北宸妖帝有三大执念,一是找到心上的朱砂痣,二是守着放不下的白月光,三是杀了白月光的心尖好。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三大执念,更不知道自己心中藏在屏风后面的那个人,已经悄悄换了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情深而不自知。 他只知道,几万年后的今天,他看到折阳与容寰相拥而吻,他的一双手握得死紧: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并且,北宸毫不客气地将贺兰誉的失踪,归因到折阳身上。 ——折阳,这天地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天地应是由本尊来主宰。 他原先正计划着如何将暗狱里的妖怪悉数放出,却不曾想竟然有人率先一步放出妖怪,无形之中助他提前统一六界。光是这么些个妖怪,就已经让帝昆山的人焦头烂额,更别提暗狱的所有妖怪了,可见诸神凋零之后,这天底下的仙都是一群废物。 108血流成河 容寰记得自己醉的迷迷糊糊,还被同是醉的迷迷糊糊的折阳轻薄。她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主要是恼折阳轻薄完后可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思及轻薄自己的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折阳,便就作罢了。她下次一定得报这个仇。她可是上古妖龙,都是她轻薄别人,哪是别人轻薄她?这轻薄折阳的人,必须得是她自己。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容寰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被人揣在怀里,周遭是淡淡缥缈、安定心神的檀香,夜风袭过,微凉舒爽。于是,她在他怀里,安心地翻了个身,手搭在那人的肩窝上,睡得很甜。 明月的光辉勾勒出那人金底银边的锦缎,清癯的身影熠熠生辉。 她不知道抱着她的那个人,温柔地看着她一路,清俊疏离的面容上他露出少有的笑。 容寰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张媛媛催着她起床赶路,今日要去清源山。 一路上折阳当真对昨夜之事只字未吐,就好像是个没事人似的,一张脸比冰山还冷。容寰走在前头,折阳在后面慢悠悠地、目不斜视地走着。而他一路上毫无表情,这可让容寰不悦了一路,她也灰溜溜地偷看了他一路,想着能捕捉到他脸上因为昨天晚上喝酒的事而有的任何细微变化,可是她一回头,就看到折阳高挺的鼻梁,鼻子下的嘴唇绷成一条线,无悲无喜,更是无情。 “垃圾玩意儿。”容寰小声骂道。 折阳隐约动了动耳朵,好像是听见了。他的耳朵白皙,因凉风吹拂,有些微红。 大概行进了几个时辰,途中好鸟相鸣,凉风徐徐,看似平常,容寰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警惕的目光与折阳交汇间,便得到了他的肯定。待到清源山之时,她感到四周阒寂一片,未免诡异。 容寰本想和辛护一同去清源山瞅一眼,可折阳给她使了个凌厉的眼色,她不得不跟随折阳停在一旁候着。 还未及与辛护分开,辛护便从不远处看到清源山的两个看门道童趴在石阶上。他看到道童趴在地上心里就觉的古怪,急匆匆地赶过去抱起道童,发觉他们早就没了气。 容寰远见辛护抱着道童发颤,便不顾折阳颜色,一路疾奔过去,看到辛护怀中道童口角流着干涸的黑血,印堂发黑妖气沉沉。 容寰探了探道童身上的伤痕,不由地拧了拧眉头,她琢磨着道童的伤痕,总感觉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这……应当有些时辰了。竟有妖气。” 容寰话一出,她便看到眼睛微红的辛护露出担忧之色,嘴里念叨着:“怎么会变成这样……爹爹可能有危险……” 辛护立即放下道童,转身正准备推开清源山的仙门去探看究竟。 容寰登时拉住他的胳膊,压低嗓子,提醒道:“妖怪或许没走,辛护你要当心。” 辛护点点头。 容寰转身向折阳打了个紧急的手势,示意他们跟上,然后率先跟着辛护进入了清源山。 当辛护打开清源山仙门的一刹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妖气扑面而来,容寰抬头一看,心下顿时一惊又一痛,竟看到了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 辛护悲痛地说不出话来。 109仙门被屠 葱翠的清源山环绕着石阶之巅的塔顶,一望无际的玉石阶梯上,仙门人士如同木偶般散落在地上,手上握着破碎的刀剑。血染石阶,血水如同瀑布般顺着石阶流淌而下。整个本是生机勃勃的清源山,顿时成了乱葬岗。 似是想到了什么,辛护凭空大吼一声:“爹爹!”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山中环绕,却无人回应。 辛护睁大着猩红的双眼,望着满目惨绝,发疯似地越过尸体,衣袂飞扬,直趋正厅寻找父亲,浑然不顾被脏血染上的衣摆。 容寰紧紧在后面追着,叮嘱着:“小心啊辛护。” 她跟着辛护来到塔顶正厅,便看到有个老者受到重创躺在地上,还残留有一口气。看着老者穿着,他应该是清源山的仙尊,也就是辛护的父亲。 她看见辛护奔向老者,听他对着老者悲怆万分地喊了一声:“爹!”,可是老者力不从心,只能轻微地动动身子回应,可他一动,便吐出一口血来。 他跨步过去给老者度气续命,容寰见状心中叹了一口气,站在一旁警戒。 可饶是辛护如何渡气,老者气进的还没出的快。 辛护一边给老者度气,一边跟老者说:“爹……你坚持住,我一定能救活你。” 老者仅残存着一息,虚弱地说:“阿护……没用了……” 辛护抱紧着老者,泪眼婆娑又愤恨地咬牙切齿:“爹,你告诉我,是谁屠了清源山满门,我一定要报仇!” 老者张了张口,却无力回应,他想要抚摸辛护的脸颊,可却没有力气抬起手来,半晌,他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在辛护耳边说了两个字:“折阳……” 老者的手便断然落下。 容寰站在一旁,却也清清楚楚听到了老者弥留之际说出的名字,不禁呼吸加速,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可当她想起方才仙童的伤口,她才明白自己没有幻听。 容寰脸色煞白,终于知道为何她会觉得小仙童的伤口熟悉了,因为那伤口和折阳的三云纯阳簪一模一样。 容寰慌乱地看着周遭躺着的仙门子弟,竟无一不是死于三云纯阳簪。 但诡异的是,他们的尸身上有隐隐妖气。 她不相信折阳会做出折阳的事。 辛护抱着老者起身,一字一句地说: “折阳,你屠清源山满门,我与你不共戴天。” 少年抬头时,提及折阳,想到清源山几百条性命,脸上顿时恨入骨髓。 容寰感觉到来自少年深刻的恨意,不由地难以呼吸,想伸出手安抚。 就在前不久,少年还是干净、清新,好似一块甜丝丝的桂花糕。可现在,除了仇恨便只是仇恨。容寰心中一顿惋惜,手还是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辛护现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如果她说:也许是误会,他会听得进去吗? 可是如果不说,辛护就会误以为是折阳屠得清源山满门。想到此处,容寰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就算可能会和辛护争执起来,容寰也要跟他说她的想法。她相信折阳断然不会做这件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 “辛护……我觉得……凶手应该不是折阳……” 110他是凶手 容寰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她的视线里只有辛护单薄的侧影。他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微微发颤,白色的衣袍满是血色。她站在他一旁,能看到他半明半昧的侧脸,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他苍白而凄凉的样子。她看到他垂眸,也看到他听她说完后的站稳停顿,一言不发。 容寰见他沉默着,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想着兴许辛护想让她继续解释,于是说:“辛护,我觉得清源山这件事疑点重重……我们……” 还未等容寰说完,辛护倏地转身看向容寰,对上他神情的一刹那,容寰心中顿时一愣,不知为何大为痛心。兴许是因为她看着辛护清亮的眼眸灭了光。他一双眼眸淤积着悲痛,浑浊晦暗。 鲜红的血色膨胀在他灰意浓浓的眼白间,此刻他正愤恨地望着她: “疑点重重?”辛护锁住她的视线,抱着父亲的尸身上前一步,反问道:“阿寰,你是说,我父亲临死前撒了谎?” 听到他苍凉的声音,容寰后退一步,连忙摇头否认。 “我父亲堂堂仙门仙尊,与帝昆山无冤无仇,与折阳更是毫无冤仇,我父亲为何要冤枉折阳?” 容寰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辛护听到不远处众人的动静,便知晓折阳要来了。他抱着父亲,将父亲安放在厅中仙尊常卧的塌上,取下父亲的剑。 彼时折阳等人来到了大厅,看到了放下父亲,并拿着父亲仙剑的辛护。 辛护回头看到折阳站在大厅中心,于是转身走向折阳,靠近他,恶狠狠地抬剑指向折阳。他眼光狠厉,望着折阳的样子,有挫骨扬灰之势。 折阳看着辛护对他刀剑相向,神情一如冷漠,并未言语,也并没有任何躲闪。 众人看向辛护,又看向容寰,不明所以。 清源山正厅之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眼光对决。 “发生了什么?”立在折阳身后的微生钺泠看向容寰问道。 还未及容寰开口,辛护便抢先道:“你们应该问问这位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折阳上仙,对清源山做了什么事情。” 微生钺泠迷惑地看向折阳,折阳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任何信息,他又看向容寰,容寰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隔着折阳,微生钺泠问道:“容寰,刚才发生了什么?” 容寰不知如何开口,想到清源山仙众受到了折阳三云纯阳簪的攻击,此时若说及这个,折阳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她犹疑间,辛护斩钉截铁道:“碍于师徒关系,容寰不好开口,那由我来告诉你。这位折阳上仙,道貌岸然,竟然屠杀我清源山满门!”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除了容寰愁眉苦脸,还有折阳,只定定地看着辛护,眼神中无悲无喜,一言不发。 清源山确实被屠了,可屠清源山的人,竟然是折阳?! 帝昆山的人自然不会相信。 辛护看着帝昆山众人不愿相信的神情,不禁讥笑道:“呵呵,看来你们要包庇你们的老师。我今天也许也会和我的父亲一样,惨死在你们手中,但我一定会竭我所能报仇!” “折阳,拿命来。” 111冤枉仙君 话音刚落,辛护眼眸一凛,手中剑光一闪,愤然一跃向折阳刺去,剑气逼人。 折阳看见那剑劈头盖脸地过来,悠然地扇了扇凤眸,身子往旁边微微一避,侧开了辛护的剑,只额前两缕碎发轻悠悠地晃了晃。 见折阳怡然自得的样子,容寰不由地看呆,直到谢瑶凰和微生钺泠见挡在折阳前面架住辛护的仙剑,同时也挡住了她看着折阳的视线。 辛护满腔愤恨不像有假,但是他的笃定让人奇怪。 可折阳仙君的冷静也让人奇怪。不过考虑到折阳仙君的个性,他的异常冷静,也不足为奇了。 在外人看来,折阳一副木然的样子,无动于衷地看着别人在一旁凭空捏造。 容寰不由地替他捏一把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折阳还静静地观察着,就好像辛护口中的凶手不是在说他一般,而辛护的剑像指着别人脑门一般。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折阳能这样沉得住气了。与其说沉得住气,倒不如说他不在意任何人,不在意辛护污蔑他。 看到谢瑶凰和微生钺泠护在折阳面前,辛护的目光扫了扫所有人,愤愤地说:“你们果然沆瀣一气。折阳,你就这么躲在学生后面?” 容寰看着辛护死握着剑柄,他白皙的手都要握出血来,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站在辛护的位置上看,他是这样的热血少年,是这样的形影单只,他要面对的是帝昆山众人。 这群人也许会不分青红皂白联合起来灭他口,来遮掩折阳屠了他满门的事实。可就算如此,他也要奋起一搏,他心里暗暗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但同时,他也还存一些希冀,他希望帝昆山是有光明的存在,这个引领着人间的修仙门派,是匡扶正义的,而非徒有虚名、徇私舞弊。 “帝昆山一家独大,果然会为非作歹!”他一般说着,一边向容寰投出了期待的目光,她是他的希冀,他希望她能够成为匡扶正义的人。 但是容寰接住了他的目光,却没有回应。 而回应他的是站在微生钺泠旁边的谢瑶凰。 “辛护你休要胡说!凭空污蔑折阳上仙清白。”谢瑶凰最先绷不住气,骂道。 微生钺泠见她抄出剑欲上前,连忙一把拽住她,说:“公主你不要添乱了。” 谢瑶凰抄着剑见他阻拦,立即白了他一眼:“喂,微生钺泠,你就这么让他肆意污蔑上仙吗?是他一直在步步紧逼。” 微生钺泠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容寰。 看她的样子,还有辛护的看他的目光,微生钺泠就觉得,她应该确实知道一些内情。但他十分不解:为何容寰对于辛护的控诉没有予以否认,没有站在她喜欢的折阳仙君这边呢? 难不成……她变心了? 他不禁暗忖,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容寰这么一副想不通又为难的表情。于是他催促容寰道:“容寰,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寰不禁叹了一口气,见她开口,折阳淡漠的目光这才扫向她,听她娓娓道来。 她垂了垂眸,还是说了:“方才清源山仙尊弥留之际说……是折阳仙君灭了清源山满门。” 112给个交代 微生钺泠拧眉:“这怎么可能!” “这一定是诬陷!怎么容寰,你也相信是折阳仙君做的?” 被谢瑶凰提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定个在容寰身上。而折阳也看向她,站在一个只有他能看到她的角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在他来到正厅之前,查探仙童伤口时,他就已预料到辛护会控诉他了。 不过他谁都不在乎,只想知道容寰是怎么想的。 ——她会信他吗? 尤其是……当清源山仙士是被三云纯阳簪所伤时,她依然会相信他吗? 她那么聪颖,虽不至于心细如发,但也是粗中有细,一定察觉了清源山几百门徒都是被他的三云纯阳簪所伤。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是掩盖这个证据,还是正义地指出,亦或者…… 容寰抬眼看向折阳,虽被微生钺泠的身子挡住,但是她还能感觉到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实在是想不通折阳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有人有意要陷害他,毁他一世清誉,他依旧不为所动。 她绷紧了唇,又散开,看向折阳的方向说: “我知道。我相信折阳仙君不是那样的人,折阳仙君心系天下苍生,他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听后,折阳暗暗松了一口气,绷着的嘴角微微扬起来,挡在了别人身后。但当他听到辛护叫容寰时,他很快冷下脸来,嘴角露出一丝不悦。 “阿寰……” 辛护失望地喊了一声,回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容寰,说:“我多么希望你和他们不一样……可是……你竟然也为折阳说话。就算他曾经是如何心系苍生,可人心不古,人终究是会变的。你若说他是无辜的,你可有证据?最近几日他究竟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辛护一连问了容寰几个问题,她接二连三哑口无言。 ——首先,她没有证据洗清折阳的嫌疑。 ——其次……他昨晚……跟她在一起,不在现场。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而出,容寰不禁想抽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接吻那事情,她连忙抿了抿唇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最近几日折阳仙君一直奔波于捉妖,他捉妖时,我们帝昆山学子们都在场,他完全没有时间屠戮满门。尤是昨日……折阳仙君同我在一起饮酒……” 微生钺泠愣了愣:“昨日你不是同辛护看月亮吗,怎么跟折阳仙君一起喝酒了?你们还做了什么?” ——还做了什么?亲嘴?这容寰能说吗?! 此时此刻容寰真想撕了微生钺泠的快嘴,她瞪回了微生钺泠一眼。 “我们一直喝酒到很晚,折阳仙君都不曾离去。” 听容寰这么护着折阳,辛护不由地握紧手心。 容寰不动声色地靠近折阳,说:“辛护,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调查一番,不要妄下定论。说不定仙尊提及折阳仙君的名字,是为了别的事情。” “容寰你怎么可以颠倒黑白呢?是我问我父亲,谁屠了清源山满门,你当时也在场,他说折阳两个字听不清楚吗?” “是。很清楚!我觉得一切太过突然太过蹊跷,显然是有人要陷害折阳。” “陷害?枉我清源山满门命丧黄泉,在你嘴里竟是一句陷害……原来帝昆山就是这么给清源山一个交代的。” 容寰侧头朝着折阳挤眉弄眼:事主,你倒是说句话呀。他已经认定你是凶手了。 折阳扫了容寰一眼,又慢悠悠地看向辛护,道:“你想如何?” 辛护望着容寰,说:“既然你说是误会,那这件事便由朱雀台彻查。” 容寰愣了愣,除了制定章程,朱雀台也审理仙妖有关事务。当他审理案子,跟人间的大理寺差不多。朱雀台的人肯定知道受了三云纯阳簪的伤口是什么样的。那伤口一事肯定兜不住了。虽然折阳行得正坐得直,但是往后肯定会生出诸多麻烦事。 仙家以朱雀台为首,朱雀台是由上古遗仙以及当今修仙元老组成,共同治理。人间人皇也与朱雀台关系密切。 辛护搬出朱雀台彻查,也无可厚非,就怕他想要私自报仇,尤是报错了仇。 容寰瞅了一眼折阳,他似乎本就想要彻查此事,应声道:“好——帝昆山学子听令。” “即刻起,火速赶回帝昆山。” “那些逃出的妖怎么办啊?” 折阳冷冷地回了句:“不用你多虑。” 容寰暗自哼了一声:早知道不帮你了。无语。 辛护看他二人一来一回,极其不悦道:“怎么折阳你想躲回帝昆山?” “我自会先去暗狱中。” 113想要见你 辛护将折阳告上了朱雀台,此事一出,流言四起,但是折阳却对此毫不在意。朱雀台本想将他禁足于银华殿,可他偏偏不愿,非要去暗狱呆着。朱雀台众人无奈,只得将他关在暗狱。 容寰听说折阳关在了暗狱,小小替他捏一把汗:真是锅从天上来。但她又听虎符说是折阳自己想要进去的,便觉得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有泡。好好的银华殿香炉软塌不呆,偏偏要住那阴冷的监狱苦修。 同情了片刻后她转念一想,担心折阳还不如担心担心她自己。 兴许是因为这几万年他过得太闲,难得有些险阻出现,给他索然无味的世界平添些乐子。按照折阳的性子以及他的运筹帷幄,他显然不会随随便便呆在暗狱,他呆在暗狱显然有所企图,只是容寰摸不透罢了,但她至少知道,折阳肯定觉得在暗狱看戏,比在银华殿看戏来得有趣。 假扮他骗过众仙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用他的三云纯阳簪行凶。折阳从没丢过这法器,有人能弄出这一模一样的伤口倒是勾起了容寰的好奇。只是苦了朱雀台一纵仙士,要在帝昆山、清源山两头跑。 捉妖小队解散后,容寰回到了六面阁里继续学习,她一边学习一边打听折阳的事情,虽说在课堂里,但她心思一直在折阳的事情,她本想问虎符更多关于折阳仙君的事情,可在他报了信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今日恰逢李正娴讲课,容寰游神天外被抓罚去抄书,她抄着抄着终于等来了放学。 放了学之后,容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山洞面前,山洞周遭结界环绕,她定睛一看——“暗狱。” 她有些哭笑不得,她自己都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来暗狱了,只感觉自己“怎么又来了?” 暗狱的门口前站着两个重甲的司阍兵,他们的手搭在剑柄上时时刻刻蓄势待发。 她手里变出一篮子食物,要探监。 司阍兵注意到容寰探究的视线,打量着她看她身着紫衣学子服,手里还提了个盒篮,便提醒道:“暗狱要地,没事别来靠近。” 容寰歪着头说打探道:“听闻折阳仙君关在里面?” 司阍兵更加警惕了:“饶是学子也不能进去,你快点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抬了抬刀吓唬容寰。 “兵大哥,你行行好。“容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钱硬要塞到俩个司阍兵的手里:“我仰慕折阳仙君已久,我想给仙君送点吃的。说不定等他出狱了,能记得我的好。” 司阍兵抖了抖手,拔出刀气势汹汹地说:“但凡个仰慕折阳仙君的都放进去,你来监狱相亲哪?” “赶紧滚。” 吃了闭门羹,容寰不悦地离开,没走几步路就被人捂住嘴巴藏在了树后面。 容寰定睛一看,那人戴着面具,一副暗卫打扮,刚要说“虎符”,就被虎符“嘘”了回去。 虎符压低声音问:“主人,你要看折阳仙君哇?” “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都不见踪影?” 虎符凝眉叹了一口气:“仙君的事情有些棘手。” “啊?还有事难倒他?“ “种种证据都指向仙君,他一时洗不清了。” 114想要见你 容寰啧啧了两声,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就算她刻意隐藏三云纯阳簪,朱雀台的人也能查出来这事。不过刻意遮掩总会惹人误会,她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话说你知道朱雀台的谁查这案子?” “是严师尊。” “什么?是那老头……”对严玄逸的父亲,容寰没啥好印象,总之是个死板的老头。她希望严玄逸他爹不要添乱,能快点洗清折阳仙君的冤屈。 “你知道吗,严师尊还对仙君用了刑……您快去看看他吧。” 容寰听后登时急了:“什么?那老头竟然对折阳用了刑?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查出来啊……究竟是谁在后面假扮折阳。” 容寰想到先前严玄逸在暗狱受的苦,不由地担忧起折阳来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他要是查不出来,我就只能用老办法了。” 虎符见到容寰神情凝重,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做出了吃惊的表情,哑声说道:“难不成你是要劫狱?” 见容寰没有回,虎符提醒道:“主人,你可千万别劫狱什么的,否则折阳仙君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容寰斜眼看他:“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以前可不就是那样的人。仗着自己天下第一,做事不计后果。” “啊?” 在容寰变色之前,虎符赶忙递上暗卫服和面具,说道:“那就这样吧,主人你赶紧换上,然后跟我进去。” 容寰看着暗卫服和面具好一阵郁闷:“我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吗?啊这……” 戴上暗卫面具换上了暗卫服后,容寰没工夫细想她以前如何如何,很快就把这茬给忘了。她跟着虎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进了暗狱。 这暗狱总共有九层,每一层黑漆漆的,都有重兵把守。 折阳仙君偏偏不巧被关在了最顶层,里面有重重包围,就好像他是这世间最危险的人物一般。若非虎符带路,容寰估摸着自己除非硬闯,否则根本就看不到折阳。 将容寰送到了第九层门口,虎符就不见了踪影,她手里还莫名多了一把钥匙。她左右翻看,想来应该是打开折阳牢房中的钥匙。 她提着一篮雕花食盒便走进了暗狱第九层,在跨过门槛进去的一刹那,她同时进入了第九层结界区域。 在这区域之内,她的心和一柄剑相互呼应,她顿时了然,原来自己一直要寻找的帝昆剑在这儿。 她四下张望,几豆灯火照亮着两侧一排排空空荡荡的牢房,不见帝昆剑踪影。 帝昆剑乃是拯救世界的重要法器。只有她,配合着这把剑,能杀掉灭世之魔。 至于灭世之魔究竟是谁,容寰还得花时间找出来。 尽管还得花功夫拿到武器,但至少容寰知道自己的武器主要藏在哪儿了。 沿着翼侧空牢房一路走,越靠近正厅,容寰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调,再靠近时,就看到正厅一侧的牢房里,一位肤容貌美冷清的男子在草蒲上静静打坐,他身上竟然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不由地上前去,靠近看。他剑眉微挑,闭着凤眸。 115给你上药 是她高估了他! 什么从容不迫,举重若轻,都是他装的,他……他若真有法子,怎么会到受了暗狱之刑这步田地? 他不辩解,也确实因为没法子辩解,这伤害清源山几百条命的凶器,就是折阳的三云纯阳簪。 枉她还以为他如此神闲气定,又主动进暗狱,是在运筹帷幄、暗暗谋划什么呢。 可结果呢,他满身是血,是鞭痕,是烙印,一身淡金色的衣衫都要染成红色了。 她是见过暗狱刑讯逼供的手段、六问三推的酷刑。她还清楚地记得暗狱的差使硬生生地将鵺的羽翼拔光,然后就着它血林淋的皮肤鞭抽。 那群人……都会对折阳做了些什么! 牢房里阴冷潮湿,地面上都要洇出寒气来,折阳深受重伤,却还坐在单薄破碎的草蒲上。 她扒着牢门,急切地用钥匙打开冰冷刺骨的铁索。 他羽睫微霎,投下薄薄暗影,凝结成霜。 她勉力推开门,将食盒随意地放在一旁,疾步朝着折阳扑了过去。 他脸色煞白,凤眸微拧,嘴角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她跪在地上,膝盖处自下而上传来冰冷。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他血色的衣衫凉如薄冰:“你怎么样了……” 几乎是同时的,折阳倏地睁开凤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她慌慌张张、心急如焚,望着她明眸之间的困扰,他竟有些想笑。 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女子,对什么都无所用心的人,竟然替他心忙意急。 想到此处,他垂了垂眼帘,盖住眼底闪过的一丝波澜,再抬眼时,目光落在她脸上是精明而又尖锐的,只不过今日多了些强撑的虚弱的气息。 为了逼真,他受了暗狱十八种酷刑,就等着她眼尾泛红,焦急地……紧攒着他的胳膊嘘寒问暖。 他偏了偏头,目光移到她的手上时,不过他一半手大的小手紧接着松了松。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的行为而不妥。 可她并非是那种忸怩娇羞的女人,脑子里可装不下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她松手,不过是因为—— 容寰泛红的眼睛讪讪笑着:“啊……对不起折阳仙君,一定抓疼你了吧。” 他端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寰坐在地上,高挺的鼻子极其清淡地哼了一声,别开目光,眼光瞥到牢房门口随意放着的有小腿那么高的食盒,冷冷地发问:“你来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容寰扬声说,“你没事吧?我看看你的伤口……”她认真盯着折阳胸口上的伤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要扒开一看,看一眼衣服下的伤口。 折阳扬手掸开她,拧眉:“你做什么。” 容寰杏眼对着折阳的身体直瞪瞪地扫视了几眼,眼神里仿佛在说又不是没看过,银铃般的声音说:“给你脱衣服哇,不脱衣服怎么看伤口啊?你这衣服都破了……可惜我没带着新衣裳……” 看着她瞪大了眼,他面色不改,声音里却有一点点惊讶她的胆大妄为:“你这……成何体统。” 她眼眸捕捉到折阳贴着草蒲往后退了退,想着自己之前就服侍过折阳沐浴,早就看到过他冷白健壮的胸膛,如今要再看,就见怪不怪了。而且他当时也并没抗拒,如今倒怎么还……拘束起来了。 116我带你走 她还记得那时折阳冷不丁地质问她:今日你为何如此拘束? 现在终于轮到折阳拘束了,不过再看到折阳受了那么重的伤,容寰都没有心思得意了,满脑子想的都是给折阳疗伤。 “你受了重伤应该尽快敷药,否则留疤了就不好看了。”她的声音很沉稳,见他后退又把他拉了回来:“事急从权,你也不必拘束。” 看她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折阳任她拉回了原位。 任她解开了一半衣衫,露出胸口的几道红痕。 看到她泛红的眼尾颤了颤。 她扯开瓶塞,将粉末抖在了绽开的皮肤上,刺痛顿时从胸口传来,这回折阳没忍,闷闷地“嘶”出声音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轻点。” 容寰深感抱歉:“啊……对不起……你……你忍着点。” 他无奈地松了手,让她继续给他撒药,缠上纱布,理好他凌乱的衣衫。 她给他擦拭着额上的薄汗,看到他纤长的羽睫微微发颤。她又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手帕碰到他嘴角的一刹那,他抿紧了薄唇。 “你应该……饿了吧。” 他向来话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够到那厚重的食盒,然后说: “听虎符说你受了刑,那……严老头怎么这么铁血无情,好歹你跟他仕事多年。” 她从身后摸到案桌,将案桌拖到了折阳跟前,然后把食盒放在案桌上,一层层取下堆叠起来的食盒,将几碟小菜一一拿出来。 望着她的一举一动,折阳耐心地听着。 “那天我还以为你胜券在握,暗暗盘算着什么,可没想到,饶你是天下第一仙君,还是要蹲局子,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她顿了顿,问: “所以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不为什么。” “假如说严老头查不出来是谁做的,那你怎么办?” 还不等折阳开口,她手里的东西一停,目光攫住折阳的视线,率先说:“你果然是没有办法的……” 她的身子抬高倾过来,他清冷凤眸渐趋放大。 “折阳,”她紧握住他的手腕,郑重其事地看着他:“如果那天来了,我就带你走。” 她的声音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 “要我明知你是冤枉,和那群乌合之众一样为了自保视若无睹,我容寰,是做不到的。” 他冷峻似雪的面容有一丝松动,沉静的眉宇之间薄霭微潋,他浅笑着应了: “好,届时我等你。” 他等我。 然而却在这时,虎符冒出来提醒说:“主人,要换岗了,我们得赶紧走。” 容寰还没讲东西都摆出来呢,就被虎符催促着离开。 虎符跑进来拉着容寰说:“吃得东西就先放仙君这儿,我们得走了。” 容寰这才推就着离开。 折阳解开最后一层食盒的搭扣,看到里面放着一碟冰皮的梅花糕,还有一瓶精致的白色酒瓶,里面装着浅金色的仙酿。 他瞳孔一颤。那夜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看到这酒瓶,不禁暗暗握着衣衫,不由地就想到了那天的吻——那天,他情不自禁借着酒劲不计后果的吻。 自那天之后,他就方寸大乱。 他垂了垂眸,对着暗处的虎符吩咐道:“把容寰的六欲锁带过来。” 117偷六欲锁 不多时,虎符捧着一件叠得四方整齐的茱萸粉色长袍来到牢房门前,那长袍上还压着一副黑色的全脸面具。 他单手打开牢房的铁锁,将茱萸粉色长袍呈了上去:“仙君,苏阙的衣服来了。您又要同容寰约在藤林清池见面吗?” 容寰从藤林清池中复活,折阳仙君就受含蝉上神嘱托,扮做成容寰挚友苏阙的样子,指引容寰完成救世主的任务。 至于为何扮做苏阙的样子,恐怕只有折阳一个人清楚。 想到折阳和容寰在这档口要去藤林清池会晤,虎符不禁说出了疑虑: “会不会有些风险?” 折阳凉薄的视线落在虎符身上,毫不在意地说:“不,我要去取回容寰的六欲锁。” 闻言,虎符愣了愣,睁大了双眸:“主人的六欲锁在妖界,由苏阙,也就是现世的东翼妖君看管着,您……您是要去妖界?” 折阳未置可否,掠过虎符惊讶担忧的神情,靠近虎符手上的那叠衣服,将视线移到了那副黑色的面具上,凝眸沉思。 他还记得那日在地下鬼城,苏阙因为容寰的六欲锁、海马箱企图冲破封印,扬声警告他:别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要誓死紧守着容寰的六欲锁、海马箱。不能让她有牵挂的人。那是因为她所牵挂的人是灭世之主。 这是她的宿命。 不是她所牵挂的人死在她手持的帝昆剑下,就是她死于她所牵挂的人手下。 而海马箱,是为了不要让她记起往事。 这一切的一切,谁违反约定,谁就会死。 可……死又如何呢? 他希望她所牵挂的,是他,而他愿意死在她手持的帝昆剑下。 折阳面色沉凝,拾起粉衣上的黑色面具,在面具幽暗深沉的颜色下,他的手指显得愈发冷白,修长的指节处还有浅浅的粉色。 他偏了偏面具,望着面具鬓角处的木兰花。 沉吟道:“这次是苏阙,把这面具收起来罢。” “是。” 少时,身着一袭炽金长袍清冷玉立的稳重青年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风流俊逸,捎带邪魅的男人。 那人有一头夺目的浅紫色头发,身着茱萸粉轻纱,身高七尺,眉目如画,肤白妖艳,独具风格。 折阳四下看了看,觉得还有些地方欠妥,手轻轻一摊,手心里便多了一把折扇。他右手擎着折扇,扇骨便在端起的左手上哒哒地敲着。 虎符望着眼前的人物,饶是他和苏阙本人有数万年的交情,也失神地喊了一句:“苏阙。” 眼前的紫发青年笑了笑,如画美目如新月弯弯。 虎符定了定心神,在片刻间想起眼前的人是矜重孤傲、不苟言笑的折阳仙君。 而在苏阙的壳子下面,折阳脸上的笑容不减,优哉游哉地说道: “劳烦虎符扮做折阳仙君的样子,应付应付小猪猪了。” 想到此苏阙非彼苏阙,里头称呼“小猪猪”的实际是折阳仙君时,虎符惊地长吸了一口气。他难以想象,折阳仙君会叫主人为“小猪猪”,并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他鸡皮疙瘩偷偷起了一地,顿时哑然道:“是……” 118撞在一起 回到住所后,容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床里侧的小白狐睡得正酣。而她目色沉沉地盯着轻纱帷幔床顶,满脑子都是折阳仙君。 炽金袍青年器宇轩昂,容寰霎了霎眼,眨眼之间,一重影叠一重影,他开始满身是血,伤痕累累。 很快,她眼底里满是鲜红,她不禁提起被衾捂住眼,更深地黑暗却席卷而来,她看到了辛护,扬着剑刺向折阳。她脑海中控制不住演绎着这些亦真亦假的画面。 她猛地起身,看到窗外宁静如水的月色,她给酣睡的小白狐掖了掖被子,然后从床上下来,推开折门,任夜风拂面,倒是清醒了一些。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决策,她感到她对辛护的怀疑,一点一滴积成了现实。 辛护究竟是什么人?他真如他外表那般单纯? 她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凭借的是感觉。因为辛护竭力影藏的一种气质,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十分相像,可她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他也许,不止是清源山仙尊之子那么简单。也许,叫辛护的这个人,早已随着灭门惨案,和他的父亲一同死在了清源山。 尤其当这个人邀请她共赏血月,她就怀疑,这个辛护,一定和她的过去有关。 可她又如何能知晓自己的过去,回想起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谁能布局出如此精妙的陷害,是谁能拿到折阳的三云纯阳簪? 出现在藤林清池的苏阙,树怪的斥责,姑获鸟的行为……重生以来的诸多异事在此时此刻又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大网,扑面而来,裹挟,收缩,让容寰喘不过气来。 也许,厘清这所有思绪的唯一办法,就是去偷海马箱。 苏阙和折阳不知道,那天在地下鬼城,容寰率先一步抵达,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你我都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很好,他们有什么事瞒着她。 苏阙的声音一直在容寰耳边萦绕: “六欲锁、海马箱今天有波动,她又试图解开自己的封印……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而折阳当时却说:“她今天要解开封印并不是因为我。是叫金炎羲的暗卫。与我无关。” 折阳的话也让容寰听得云里雾里的,她不明白折阳所说“她今天要解开封印”是什么意思。她若不是偷听到他二人谈话,否则根本不知道六欲锁、海马箱的事情,更别提解开封印这件事。莫不是她当时不小心触发了什么? 还有就是这六欲锁不应该是锁住她七情六欲的东西吗,为什么她还是有情感的?至少她知道自己喜欢折阳,那这个六欲锁有什么用呢? 虽不知六欲锁没锁住情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有些事实却是非常明了。苏阙和折阳之间有什么约定瞒着她,而且他们封锁了她的记忆。 但是他们不曾想到,世界如既定般运转着,如河流入海,线索、细节终将勾连在一起。 谁都逃不过这个宿命。 容寰抬头,月光下她的杏眸坚毅且清,只身前往沉剑境。 她还记得前不久虎符化名为“陆永廉”,让他们在沉剑境寻找自己的灵兽,而她借机去了百草荒原,进入了妖界。这是人间能进妖界的最便捷的通口,虽说最便捷,但还是极其麻烦的。就像上一次容寰进入妖界,就碰见了树怪。 三步一飞穿过剑冢,容寰落在山头,垂头看底下山谷,山谷隐匿在一层层厚重的云雾之中,这下面,可通往妖界。 119一起前行 容寰加快了飞向山谷的脚步,紫发青年率先落地,他转过头时,容寰堪堪稳在地上,一双杏眼撞上了那人清冷的视线,捕捉到了对方神情里闪过的一丝讶然。 她先声夺人:“苏阙……” 月色将她笼在他高挑的阴影里,那人应声向她看去,转身之时带出一阵微风,一阵清浅的花果香,而那花果香之中还藏着极浅的木檀香。 容寰闻到那檀香,眉头一挑。 她朝他浅淡地笑了笑:“你怎么在人间?”她心里暗暗想着,折阳扮做苏阙去妖界做什么? 对方旋即也是沉沉一笑,后知后觉道:“是小猪猪呀。” 容寰嘴角一抽,笑容差点凝固在脸上,回想起折阳平素凛然深沉的辞色,到现在轻浮放纵的邪魅样,心里不得不叹折阳仙君活灵活现的演技。 “你是要去妖界么?”他一展折扇,后发制人,笑嘻嘻地说:“我可听说帝昆山最近不大太平,你不怕他们要来寻你?把你当做可疑分子抓了去,那你这救世主就当不成啰。” 容寰知晓他话里的意思是让她赶紧回去,她眯了眯眼,偏不,非要跟他装下去,说:“你倒是挺了解人间的,没关系,现在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暗狱里的那位——老神仙。” 容寰看着折阳散漫地在胸口扇着扇子,眼底里毫无异色,继续道:“火是烧不到我的。苏阙,咱得赶紧进行下一步哇。”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手自然而流畅地搭上他后颈,使上力揽着他转身欲走:“既然碰见了,咱就一起走吧。” 折阳偏了偏头,看到少女漆黑的头发,她正揽着他自说自话地往前走。 他想到刚才她叫他“老神仙”,便不可查觉地凝眉敛眸,跟着她走了几步,又眉头舒展轻飘飘,伸手拉紧他俩距离,说:“你果然是钟情于我的,人妖两境的先例还是得我俩开。” 容寰回头,恹恹地注视着那人邪魅的眉眼,顿了顿,气沉丹田咬牙道:“滚。” 说罢,她松开了手,独自快步前去。 折阳从后面追上:“小猪猪,你又拒绝我……” 身后欲泫气的声音紧紧追上来,容寰背过手,阔步往深处结界走去,山谷的阴影藏住她牵起的嘴角:折阳啊折阳,你实在是装得太像了,简直就是复刻,就是情景再现,可正因如此,你暴露了…… 她笑融融地正想着,眼前细长的黑影一晃,她猛地刹住步子,手按在剑柄上。 后面的折阳来不及顿足,他虽看着瘦削但还是健壮有力的身躯嘭地撞到了容寰的后背上,容寰倒不至于被撞飞,但还是控制不住往前一个踉跄。 他在这时眼疾手快,把她拦腰勾了回来,单手抱住她。 而她就这么背对着他紧贴着他的前胸,后脑勺撞到了他下巴。 鼻息间的木檀香更浓了。 容寰一个眼刀飞过去,转头看着苏阙无奈道:“故意的吧你。” 他低头望着她,修长的手指堵住她的唇,“嘘……”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下巴有些微微泛红。 而他身后,粗壮的藤蔓迎面飞驰而来,容寰扭转了个身,凝聚一剑挑飞了藤蔓。 这回他俩面对面抱着,她心下一热,感到木檀香在空气中猛烈震荡,像要沸腾一般的,眼前紫发青年晃了晃,她猛地把这个烫手山芋推了出去。 “好哇,又是你俩,来送死!” 120乖不要看 山谷之中,沙哑粗糙的老头音在漆黑的空谷里环绕。 音波同时夹带着巨风,风中翻滚着飞沙走石,容寰站在原地,忙抬起右手捂住眼睛挡住飞沙迷眼,另一只手塞住耳朵却毫无用处,粗制滥造般的声音在她耳边肆无忌惮地反复回响。 飓风冲击地她无法呼吸。 容寰埋头想着:这个树怪不知吃了什么还是修炼了什么,妖力不知比先前强了多少倍,竟然有特级大妖的潜质,接下来势必要有一番搏斗。 而一旁的青年踉跄了几步,在几尺远后站定,他最开始看到月光下紫罗兰色的身影被吹地猎猎作响,蹁跹飞舞;目光一转,一座黑绿色城堡般的、长满瘤子的巨树在阴影中张牙舞爪。他凝眉,微扬的凤眸陡然一暗。 狞恶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 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水墨折扇甩了出去,折扇在须臾间变得有一截屏风大,紧接着“唰“地展开弧度,回旋镖一般,弹开了四面八方飞来的锋利藤蔓,然后正正中中挡在容寰面前。 折扇矗立着,宛若一道高墙笼罩着她,将巨风走石利藤,并隔绝视线,将那黑绿色的、长满瘤子的妖树隔绝在外,生怕那玩意侮了少女的眼。 容寰还捂住眼睛,忽然感到周遭没了风,奇怪之中眼睛挤出了一条缝,立即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把比她人还高的玉骨水墨折扇,稀疏的群山白桃,其他都是留白。 她这才想起来,苏阙确实有那么一把折扇,稀疏的远山景致,没有题字,其他都是留白。折阳竟然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她也是第一回知道苏阙折扇上的景物竟然是群山和白桃。她喜欢白桃,怎就没发现苏阙的扇子上有白桃呢?看来她还不够喜欢白桃。 不过,那扇子展开的弧形极为好看,白色镶边上还散落着银辉,一面扇就像一弯新月。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粉色的身影一窜,缥缈的檀香立即落定在她的身后,紧接着她后面高处传来轻巧快速的喉音: “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话音刚落,容寰就感到什么轻柔的东西堵住了耳朵,接着就是万籁俱寂。 “你啥时候学会的……”对方不等她说完,亦不等她转身回头看,容寰就感到粉色的身影迅速一跃,从她身后落到了她正面,两人之间隔这那一把巨大的水墨折扇。 白色的折扇投影出对方高挑的身影,挺拔颀长又沉稳。 恍惚之间,容寰看到了一袭金丝绣白桃花广袖长袍,衣袂轻扬。银冠半梳着黑发,发丝上都是好闻的白檀香,一部分青丝随意地散着落在这金纱白袍上,却依然不失矜重。 她又仿佛能看见—— 风吹动着他额前几缕发丝,却吹不动他眉宇间孤傲轻世,他的凤眸沉静如水,却垂眸抬眼间,凛然乍起。 手起剑落,他微微颔首抬眸,望着眼前一片虚无的空气,眼光平淡如水。 回过神来,那折扇上只投射着灰暗颀长的人影,暗暗哀叹了一口气。 折扇在须臾间又变小,飞回了折阳手中,他若无其事地轻摇,一派风流景象。 容寰往折阳那边看过去,她想看他什么时候露馅,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把柄。 苏阙有着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丽眼睛,他灰紫色的眼睛清澈如宝石,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之倾倒,甚至有仙女为了他改籍成妖,就为了看他轻抬眼帘,颠倒众生。 他现在是苏阙的面容,可他的眼瞳在群山的阴影下,已经失去了面容主人原来的灰紫色,变成了黑夜的颜色。 普普通通的黑色,冷如深潭,却一眼万年。 折阳穿茱萸粉,应也是好看的。 这么想着,容寰木讷地点了点头。 那人合着折扇,悠悠然走上前去敲了敲容寰的脑壳,眯起凤眸,笑吟吟地说:“吓傻了?” 121就爱美人 他宝剑归鞘,容寰回过神来,看到那折扇上只投射着灰暗颀长的人影,折扇上根本没什么金丝白桃的折阳上仙。 她有些失落,暗暗哀叹了一口气,摸着那绢扇上的桃花,她这才恍然大悟。 当一个人有漫长的岁月时,总会忘记最初对某物的印象。 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桃花,自然就看不到身边的桃花,也就没有为之欣喜若狂这回事。 自然看不到苏阙手里的折扇。 至于原先嚷着喜欢的白桃乌龙——然则她根本不爱喝茶,她说喜欢,只不过是因为看到白桃乌龙就想到某个人、某一种衣服、某一种气质。 她爱桃花,是因为折阳乘着微风身披阳光降临,满山桃花为之舞。 她爱桃花,是因为折阳以桃花为雪以桃花为浴,缱绻桃花似心波。 容寰这才想起来她初看桃花时,就觉得桃花平平无奇,毫无美感,只觉得“不过是用来驱鬼辟邪”;可她再看桃花时,眼前多了一人,从此之后,她的屋舍、庭院、甚至陵墓,都满是桃夭。 不多时,折扇蓦地缩小,飞回了折阳手中,容寰这才看清了折扇之外的情景。 周遭干干净净,什么妖魔鬼怪都没有,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那个树怪就好像没有出现过一般。 山谷之中,有山、有月、有人。 那人有一双灰紫色的眼睛。 苏阙有着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丽眼睛,他灰紫色的眼睛清澈如宝石,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之倾倒,甚至有仙女为了他改籍成妖,就为了看他轻抬眼帘,颠倒众生。 逆着月光,一袭茱萸粉衣青年若无其事地轻摇折扇,风流的眉眼兴冲冲地斜睨着少女。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人的眼瞳在群山的阴影下,失去了面容主人原来的灰紫色,变成了如黑夜一般的颜色。 此时此刻,就算他顶着苏阙的面容,她也看不出来是苏阙了。 普普通通的黑色,冷如深潭,却一眼万年。 她还记得那时她战后她领着天兵天将得胜归来经过白云堆积的长道,他一袭金纱长袍清孤寂站在一侧,她一眼就相中了一双清冷深邃的凤眸,黑瞳如冷潭。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穿着茱萸粉色轻纱,并不是当时那高不可攀的模样。 她从未见他穿过这么明丽可爱的颜色,竟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 银辉之中,他笼了一身烟粉薄雾,冷傲中多了些随性与不羁。 ——折阳什么时候露馅呢?我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把柄。 看着容寰正在发怔,折阳合起折扇,悠悠然走上前去敲了敲容寰的脑壳,眯起凤眸,笑吟吟地说:“吓傻了?” 他把她拉回了现实,她感到脑壳突然一疼,感觉像是老师用戒尺打了额头。 她不悦,去抢他的折扇,发誓要撕了他的扇子,她一边抢,一边转移他的注意说:“那树怪呢?怎么一眨眼踪影都没了。” 想到那树怪丑陋不堪入目,折阳平淡地说:“解决了。” 他一面说,一面扬着手,将扇子举高,看着容寰垫着脚却怎么也抓不到扇子,眼底里偶然将真实的想法流露了出来:有趣。上古烛龙也有抓狂的时候,想看她气急败坏。 那扇子太高了,容寰气馁了,恼怒地看着折阳一言不发:现在跟我在一起的虽说是折阳,可却是扮做幼稚鬼的折阳,比苏阙还苏阙。 ——折阳不会是个幼稚鬼吧,应该完全不搭边吧?! 折阳手里的扇子还拿在高处。他嘴角噙着笑意,低头细细地注视着她,眼底里是对她微微恼恼的不屑。 她扁扁嘴,出乎意料地猛然向上一跃。他却在下一秒瞳孔放大,身下的少女竟然没受控制地撞了过来。 122撞吻之后 她眼中星辰光辉绚烂,身子像流星般的冲进折阳的视线里。天上无数流星划过天际,而他心上像被流星擦破了一道口子一般,胸口处不由为之一震,隐隐悸动。 四世了,他忍了整整四世了,横跨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天,就差一天就十万年了。他是等地如此焦躁,内心无比煎熬。 尽管他可以说是仙界第一人,可他的仙术自她沉睡之后,从未再进步,他不能再修练出新的功法了,这全是因为他的杂念太多,每到修炼跃迁之时,杂念纷至沓来,他总是走火入魔。 他会在桃花树下发怔,孑然一身,心里思绪纷乱,像树梢被狂风震乱纷飞的花;他会捧着一瓣吹落的桃花翻来覆去地凝视着,观察其中细细密密的纹路,以定心神。 四世浮沉中,他能看到她眼底的欢喜,也能感知她对他的在意,可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面对这样光绚般的女子,他竟然抑制了十万年不和她在一起,也从未说过一句类似于“我喜欢你”的话,这是他欠她的一句话…… 当尘埃落定之时,他一定要告诉她,捧着她的手,告诉她,我爱你,我喜欢了你很久。 他希望他们会有崭新的篇章,有一些秘密他会慢慢地告诉她。 他想和她两人一马,踏遍山河,看大漠孤烟,看长河日落,看千岩万壑,看阶柳庭花,和她时而焚琴煮鹤,时而行侠仗义。我有一壶酒,只赠心上人。 水送山迎,花晨月夕,身后可爱的小容寰骑着小马驹,在后面“爹、娘,你们慢点……”这般奶着音叫着。 他会和女儿说:“你长大了,要学会独立。” 身体坠落间,他抱上了容寰的腰。 她头发上笼着雪雾般的光,载着月光的睫毛猛然张开。 鼻尖交错,她绵软的朱唇顿时撞在他唇上,像天空中被风吹落的桃花,微凉,带着香气,紧紧地贴在了他的唇上。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总是能让他想起桃花,但是她比桃花灵动,她比桃花肆意,她比桃花执着。 桃花树下她轻抬眼帘,惊鸿一瞥,从此凤凰不栖梧。 这帝昆山的满山桃花,春夏秋冬不分季节生长,全部都是他亲手种植。每次看到桃花,他都能想到她。这天底下有多少桃花花瓣,他就想了她多少次。 黑幕之中流星似雨,他偷偷许了个愿,只要她愿意,他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她感到心口处也不知是什么,有细小的珠子似的东西硌到她,她来不及思考,嘴唇就不小心对了上去,她感觉自己胸口急促地喘动,她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幕。 容寰猛地抬头,从他嘴唇上起来,鼻尖又一次擦过他的鼻尖,杏眸震颤目光灼灼。 她不仅没有料到她回没站稳,而且也没料到——在她无意吻上他并快速抽离之后,她竟看到身下的折阳笑了,凝脂般的唇勾起来,在月下泛着珠光,而他眼下的卧蚕也微微地扬起来,那笑容的虽浅,不动声色,她却注意到了。 123撞吻之后 苏阙是不会那样笑的,也没有卧蚕,他是以折阳的方式笑的,轻描淡写般的浅笑,却和往常又有不同。 他应该是个冷峻疏离的人,不苟言笑,狭长的凤眸里没有半点隙绪,眉宇之中写满了情绪淡漠,生人勿进。 而此时她觉得,他眼中分明却多了一分心神有属。 他为什么笑呢? 他会因为她笑吗? 他是因为她而笑吗? 她第一次那么近地细细观察,那笑容虽然浅淡,可荡漾起的涟漪逐渐扩大,涟漪化为汹涌的巨浪在她心中起起伏伏。过去的记忆会忘却,可情感却不会。也许她会忘了曾经快乐过、悲伤过,也许很难回想起情绪,或欢愉,或低落,或激动,或悲伤,或满意,或嫉妒……但只要一瞬,如同灵光一现般的,承载着情绪的心,会让她在须臾间重叠当初的心动。 绝情水,孟婆汤,六欲锁……这些神仙的玩意儿,能将记忆除去,可却只能将情感埋藏。情感它还在,没有走,等着她去领悟,等着她去了然。 她不记得过往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的心里有情感,这情感只不过被强行深埋着、被压抑着。她虽不知跟他有四世的悲欢离合,但她感觉到他和他有过去,她想要知道,厚厚积淀的四世情感即使看不见摸不到,也还是在的——在她的内心深处,时不时像此时突然出现。 她不记得她是怎么爱上他的,她也不记得为什么她爱上他,但好在她有她爱着他的感觉,每当看到他的一刹那,心里的感觉不是骗人的,那纯粹是真实的,并且是谁都无法抹去的,连她自己也抹不去那感觉,是抑制不住的感觉。 她感谢感觉在记忆丢失的时候陪伴着她。 只要她的心还在,她就一直喜欢着他。 她和他的目光相遇了,她感到有一艘破浪前行的轻舟,在他们二人心中共同激荡湖水。 纵然拥有漫长岁月,可却是踽踽独行,孤寂地看着岁月变迁,那这和荒原上蹉跎光阴的石头有什么区别? 她颤抖了,而在此时她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响起来,就好像是警钟,敲碎了一切,所有都变得支离破碎,在提醒她“记忆!记忆也很重要!记忆!” 她猝然惊醒,她醒地比折阳稍快,他本想拉着她起身,而她却在这之前,把握住这唯一的机会,快速地往他脸上洒了薄雾般的粉末,他还没反应过来,粉末在空气中旋转漂浮,落定之时,他嵌在深邃眼窝里的凤眸怔了怔,朱唇轻启:“容——”还未来得及说完,他便垂上了眼眸。 她起身,看着躺倒在地上的折阳,在他的四周照上了个灵罩,以护他周全。 “对不起。”她轻轻说,她知道他一定会阻止她去寻找,“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打开六欲锁和海马箱。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想要记得和你的过去……” 她走了,走得越来越远,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背影上。 他动了动无名指,而她仿佛感受到似的,脚步一停。 124撞吻之后 她要留下来了吗? 她弯下身来,轻吻了一下他的左眼。 她听传说说,只要亲吻一下对方的眼睛,对方不管在哪儿都能注意到他。 然后,她又离去。 若她回想起他和她的第一世,还会继续爱着吗? 折阳攥紧了拳头,在他朦胧促狭的视线里,他看到容寰浅紫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潜入黑暗之中,天空亦是黑暗无比,明月也隐在了乌云之中。 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间,他看到了她远去的身影逐渐变成幽兰色,最终和他记忆中的人影重叠。她手中还撑着一把深蓝色流苏油纸伞,转身回眸,声音寂冷,像江南冷冬的寒雨: “折阳,我恨你。” ——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 他抓紧了衣袖,心中一阵抽搐,感觉心上又闷又痛,痛得他视线里的人七零八落,眼前的女子容颜、神情一片模糊,他只能看到她额上垂落的幽蓝色珠饰,遮掩着她光洁月白似的额头。 他躺在地上,艰难地搭上了胸口,终于是摸到了藏在胸口上的珠玉——握紧。 他苍白的手握出血色来,似是要融进这幽蓝色的玉珠里。手里紧紧攥着珠玉,她这才定了定心神。 他长吸了一口气,他心里痛没有关系,可是……他不想让她心痛! 他决不能让她先拿到六欲锁、海马箱! …… 离开山谷的时候,容寰还回头望了一眼折阳,她的目光在折阳沉静的面容之间逗留了片刻,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线条与阴影,穹顶般的结界守护着他,她这才前往妖界。 在经过通向妖界的黑暗甬道时,她却有些心神不宁。毕竟树怪已死,而且结界可以隔绝任何人,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倒不是因为担心折阳的安危,而是别的,可具体是别的什么,容寰说不清楚,原先坚定地想要找回记忆,可却在此时她畏缩了,她不明白这记忆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会让折阳甚至苏阙争相深藏。 难道说真如树怪所言,她杀了她的挚友?只可惜树怪已死并且连渣渣都不甚了,她不能当面质问。 不过这树怪也是奇怪,没来由地涨了几百年功力。她总感觉,帝昆山,乃至人间妖界,很快就会有变化。 当进入妖界后,她极目远眺,望向北方,妖界能量的重心之处耸着巨大巍峨的殿宇,那是妖宫,而围着妖宫外围宫门的是妖市,在妖市里密布的千万座瓦房灯火闪烁,期中有一座卖药的瓦房,苏阙没事就在瓦房里卖药。瓦房能够通往苏阙的内房,再经过层层迷宫般的地下室,就能到达苏阙的东翼府,里头说不定就藏着六欲锁和海马箱。 她拐进药铺的时候,换上了一袭白底金绣长袍,衣袍上绣着描金的白桃,摇身一变变作了折阳的模样。她的视线飞掠落到柜台的时候,里头趴在柜台上无所事事的卖药小郎看到他率先说:“折阳仙君你怎么来了?” 听卖药小郎的口气,折阳跟他还算熟,至少来过这边几次。 容寰靠近柜台,站在卖药小郎眼前,压低了声音说:“麻烦通传一声,我来找苏阙。” 125假扮折阳 “折阳仙君您若是没有急事,还是不要找妖君了,免得让妖圣起疑。” 容寰听这卖药小郎话里的意思,他像是二人防她许久。卖药小郎继续说: “妖君近来身体不适,不方便待客,你还是快走吧。” 看卖药小郎神情凝重不像有假,容寰顿时眉头一紧,声音不由自主一扬,抓住卖药小郎的手说:“什么?他怎么会身体不舒服?” 容寰见卖药小郎眼睛一张,神情里有些怀疑,连忙压粗了声音慢慢说:“妖君怎么突然得病了?我正是有关于妖圣的要事,劳烦小郎带路。” 小郎怀疑的神情这才弱下去,说:“还是老规矩,您从后院通暗道前往妖君的府上。” “多谢小郎。”说罢,容寰一路穿过后院,心中谋划着该如何从苏阙口中挖出六欲锁的下落,不知不觉就到了苏阙的寝殿。 她敲了敲门,听到苏阙声音从殿内传来:“是谁?不是说未传唤不要来打扰吗?” 听到苏阙沙哑疲惫的声音,容寰心中不免担忧:苏阙竟真的病了。可他怎么会生病? “吾,折阳。” 殿中之人先是静默一声,紧接着殿门便自动打开,容寰便随即踏进殿中,陡然感到殿中一股温热之气,有些奇怪,深入殿里,便更觉得热了。 她看到纬纱账内坐着一个人,隐隐约约透着浅紫色,于是停了下来。 “真是稀客。” 纬纱账缓缓拉开,容寰看到苏阙坐在榻上,面容略有些苍白。 “吾听卖药小郎说你病了,你竟然真的病了。妖君向来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病了?” “小风小寒罢了。倒是今日仙君造访,不是来探我的病吧。想来又是因为容寰的事。” 容寰愣了愣,不曾想苏阙率先道出了她的意思,于是承接着说:“跟妖君谈话就是不费劲。此事确实紧急,关乎于你我约定。我发现容寰对此事已有察觉,她试图冲破封印。我看妖君还是检查一下海马箱六欲锁。” 苏阙挑了挑眉,似是不信,容寰继续道:“你可知容寰对金炎羲有些情愫,她上一次就是为了金炎羲试图打开封印。地下鬼城那一次,你不会不记得吧?” 苏阙神色凝重了起来,显然容寰的话挑起了他的回忆,他的手不由得握紧。 “那又如何。” “她已然察觉有人试图遏制她的记忆,并在那之后多有尝试。你我都不希望她冲破封印。保险起见,还是检查一番。” “知道了。”苏阙垂了垂眸:“折阳仙君向来小心谨慎。我自会检查,如若没有别的事,我就不送了。” 容寰随即告辞,但是藏匿在暗中,观察着苏阙一举一动,就在她离开不久,苏阙披上了件大氅。 容寰觉得有些奇怪,这妖界四季如春,凉爽舒适,苏阙怎么冷到要穿大氅,况且,他那寝殿出了奇地热。 苏阙出了寝殿,容寰一路尾随,来到南边一处花园中,他打开地下密室,兜兜转转,脚步停到了一座禁室之前。 苏阙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禁室,这里头藏着一个藏宝阁,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然而在这藏宝阁的正中心,立着一个镂空雕花宝塔。宝塔的顶层上面放着一把玄铁制的锁。 而宝塔下一层,放着一个看起普通却周遭散发着强大灵力的木箱子,里面团聚着容寰的几世的记忆。 靠近那木箱子,容寰竟情不自禁湿了眼眶,心中莫名如云潮般翻涌。 126互帮互助 她望着苏阙使用法术,将他的动作一一记下。 宝塔中的宝箱缓缓张开,里头的丝绒上放着一颗翻着莹莹光亮的珠子。想来那珠子装着自己毫无印象的往事。 容寰心中百感交集,苦苦追寻的记忆近在咫尺,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这一次,她一定要解开封印。 当初树怪说是她害死了含蝉。含蝉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弄清楚上神的死因。 就在她失神间,苏阙身形一颤,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像是受了重伤。 容寰抬手想要上前去,想起自己的来意,不忍收住了手。 回想到苏阙房中酷热难耐,而他又身披大氅,容寰莫名心慌。 苏阙使用法力的时候竟还有吐血之症,显油尽灯枯之兆。容寰不禁想这几日,苏阙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怎会无缘无故吐血? 她紧攒着眉头,有些内疚,身为挚友,见他身体不适,却只能躲在暗处,静静观察,心底里还想着要偷他的钥匙去偷东西。 苏阙确认宝物无误后,离开藏宝阁,在弯弯绕绕地地下甬道中行走着,不一会儿,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警觉,他换了个方向企图反向包抄。 容寰勉力藏住自己,本以为苏阙觉察了她,可却没想到,她瞥见了在另一方的另一抹浅紫色。 谁还能假扮苏阙呢。 想到此处,容寰心里一急,下意识地循着那抹紫色的方向过去。 在苏阙赶到之前,率先拉住折阳的手,用力一拽,换到了另一个隐秘之处。 她压住折阳,往暗处避了避,侧目警惕地看向苏阙的方向。 好在苏阙并未察觉异样。待他转身离去之后,容寰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双不解的眼神,他眉头紧锁。 容寰这才想起来,自己正顶着一张折阳的脸,而身下的折阳正顶着苏阙的脸,两人贴的极近,容寰又像是抱着他似的,双手搭在折阳肩上, 还不等她放开折阳,容寰就看着折阳变回了他自己的样子,而她也变回了回去。 很显然折阳解开了她的变身术。 容寰猛地松手,手里白金色的袍子翩然滑落:“竟然被你发现了。” 他理了理衣袖,浅浅地嗯了一声,容寰试探道:“你来这,不会也是为了什么东西吧。那些东西就在这藏宝阁里,就是没有钥匙打不开。” “你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正说时,折阳拿出一把钥匙,在容寰眼前晃了晃。 那钥匙竟和苏阙开藏宝阁的钥匙别无二差。 “你怎么有这把钥匙。你果然和苏阙串通了。” 折阳笑了笑:“苏阙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地方告诉我,我只是觉得苏阙对这钥匙特别上心,定然是大有用途,于是率先复制了一把。却不知锁竟是在这。” “别解释了。你们什么事能瞒过我?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有藏宝阁的钥匙,而我能带你去藏宝阁。” “都已经到这地方了,”折阳经过容寰身边,说:“我已然知道藏宝阁在哪儿了。” 容寰抬起眸,挡住折阳的去路:“怎么仙君你要过河拆桥?若不是我,你早就被苏阙发现了。你说这恩该怎么还呢?” 折阳停下来,眯着眼睛,偏了偏棱角分明的脸庞,目光在她脸上上下轻扫:“那妖圣说,我该怎么还呢?” 折阳雅淡的气息近在咫尺,容寰感到自己的心乱了节奏。 127问心问道 她蓦地想到之前醉酒的场景。他们亲都亲过了,抱都抱过了,折阳还能怎么还呢? 想到此处,容寰的脸颊不由自主热了起来,她真想打自己的脸: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她还真考虑要他还恩呐? 她这老妖怪竟在这老神仙面前败下阵来,她不甘心,忙稳住心神,道:“我就不跟你费劲了。我要找我的海马箱和六欲锁。恐怕,仙君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这两样东西吧。” 本是试探,可她却见折阳一双幽黑的凤眸波澜不惊,渐渐染上温润细腻的雾。 他微凉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她软热的脸颊,这凉意不仅没有让她冷却下来,反而让她更加燥了,她感到整个脑袋都热了,热到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而来。 那含着雾气的眼眸凝聚在她脸上,容寰看着那双眼眸,心下更是一阵酥麻。 他声音轻柔地像揉碎了的阳光: “你知道就好。” 容寰总感觉这句话里有许多言外之意,可奈何被他身上的气息迷了心智,她不懂折阳的意思,这神界的老神仙讲话就是遮遮掩掩,弯弯绕绕。 “所以,仙君是怎么想的呢?”话音刚落,容寰捂着嘴,惊讶于自己怎么突然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大名鼎鼎的妖圣,从不惧被人误会,被人厌恶,被人唾骂,这些她都无所谓,可她唯独担忧,心上人对他的想法。她怕自己问出口后,会被心上人讨厌。 “阿寰,”折阳顿了顿,眼帘垂了垂,凤眸定定地注视着她,声音又低又哑,“我虽修的是清心寡欲之道,可我六根不净。” 容寰愣了愣,心头一颤,没料到事情发展这么快。她恍然间明白为何折阳那么久,法力一直没有突破。他修的是至上清心经,若要大成,必须得六根清净。 可是他,六根不净啊。 而他……是因她而心动么? “我喜欢你,可我始终觉得,你喜欢的是过去的折阳。而不是现在的我。” 容寰恍然大悟,原来他其实喜欢她的。可是他为何一直不说,害她猜了那么多年,担心自己的感觉都是错觉。 “所以,你就封印了我的五感。若我还喜欢你,那必然是喜欢现在的你。” “是。” 容寰怔怔地望着他,竟然是这样。 “那记忆呢?” 他手上的力度重了重:“我想让你重新认识我。事成之后,我娶你为妻可好?” 容寰心中一阵欢喜,可这高兴没来由的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她自己都没明白,折阳开口求婚,她为什么没那么高兴。 顾虑的种子在她心头发芽。 得到所爱竟然是那么空落落的。 “好。”她应下了。 折阳笑了笑,将容寰纳入怀里。 容寰的身体没有随之放松,还有些僵硬起来。她的头搭在他的耳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拧了拧眉。 “我们还是先拿到六欲锁和海马箱吧。”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拉住他的手,生怕他看出来,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藏宝阁。 她走在前头,心里装着心事,没有注意到折阳眼睑下投出的黑色阴影,深不可测。 128停夫再嫁 不多时,容寰远远地就看到了藏宝阁的牌匾,心头却没来由地抽痛一下。 身后的折阳及时稳住了她的身子,皱眉关切道:“阿寰,你没事吧?” 容寰眼底略过一丝欣喜,难道这便是有人关心的感觉?她笑着摇摇头:“没事。就不知为何……靠近这里的时候,身体就不大舒服,但并没有什么大碍。我们还是快打开藏宝阁吧。” 折阳点点头,随即取出钥匙打开了藏宝阁。 推开门,容寰跟在折阳身后,看到在千万种奇珍异宝之中,立着一座镂空雕花宝塔。有一把玄铁制的锁在宝塔塔顶上悬浮静止。 而宝塔的下一层里放着灵力凝聚的海马箱。 折阳伸手握住了容寰的手,他的掌心温暖馥郁:“阿寰,只要我们动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东西,都会引来苏阙。我取下六欲锁,你拿下海马箱,然后我们一起回帝昆山。” “好。” 容寰双手捏诀,汇集灵力,试图解开海马箱。明明按照苏阙的法术,一步步进行,并用着毕生的灵气去撼动海马箱,可那只破木箱子丝毫未动。 她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震惊之余,折阳已经取了六欲锁。而地面至上而下传来跫音铿锵,想是苏阙带着妖差前来,可听着那些兵甲之声,感觉有不少人,看来苏阙这次是要下血本了。 紧急时刻,容寰还想再尝试一次,折阳握住她的手腕说:“他们要来了,我们赶紧走。” “我堂堂妖圣还怕苏阙不成。” “容寰,苏阙一定会动用所有妖力扣住我们。” 容寰愣了愣,不明白折阳这话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动用所有的妖力啊,他又不是妖王。 折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可她却执意想要带走海马箱。 “带不走这海马箱,我就把这个塔给搬了!如果塔搬不走,我再放弃。” 折阳知晓容寰的脾气,便随她去了。如果她不试一试,是不会心死的。这也是他故意让她接近海马箱的理由。 容寰即刻掏出乾坤袋,手一抛,乾坤袋的袋口就对着宝塔一阵猛吸。袋子下的宝塔越变越小,最终连带这宝箱一起收了进去。 容寰大喜,赶紧把乾坤袋装在袖子里,匆忙之际没仔细探查,不知这宝塔的塔角给乾坤袋扎了个小洞。 情况紧急,兵甲之声越来越近,折阳见她收了乾坤袋,忙牵起她的手,穿过重重地下甬道。可他们没跑多久,一队妖兵已经到了地下甬道,突然从暗处蹿了出来,军容整肃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领头的十二妖将隼,手拿滚血轮,满脸阴笑。 折阳握紧容寰的手,牵着她掉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却被一把偃仙刀拦住了。横刀的妖怪是十二妖将之首的麇。 容寰这才明白,折阳口中动用所有妖力是什么意思了。连总将军都请来了,看这架势,是要仙魔开战吗? 她正想着,只听一道声音从转弯处传来:“不要跑了。”声音因为隔着墙,离得稍远,辨不了音色。而容寰亦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能听到那人的脚步声,慢悠悠地从暗处靠近。 声音刚止,团团围住容寰折阳的妖兵皆向两侧退散,饶是那麇都恭恭敬敬退在一旁,让出一条通路来。 容寰还想着苏阙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阵仗,连十二妖将之首的麇都对他点头哈腰,可当她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人隐隐出来,她不禁一愣。 容寰认出了这个人,竟是她以为的,干净清新的无暇少年。 一改往日素色,他着了一身黑色长袍,矜贵无比,一双原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却尽是邪气,勾起的唇角让人不由得战栗起来。 那人的目光带有赏玩的意味,落在容寰凝重的眉眼上。 麇低头道:“参见北宸妖帝。” 129停夫再嫁 容寰怔了怔,须臾间就感到自己被一袭金衣拢住,折阳不动神色地将容寰护在身后,又握紧了些容寰的手腕。 “竟然是你……辛护。为什么?是你陷害折阳!” 辛护冷冷地笑了笑,他目光掠过容寰,轻蔑地斜睨着折阳,道: “折阳你逃不了了,妖界的人不会放过你,人界的人要要来抓你。” “是你陷害折阳!”容寰刚要发作,折阳伸出手拦住了她,道: “北宸妖帝,你下了这盘棋,究竟为了什么?” “为什么?”辛护反问,森冷的视线落在了他们交错的手上,面色阴郁:“孤倒是要问问,你握着妖后的手,是为什么?” 容寰怔了怔,抢白道:“你羞不羞啊?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妖后了!” 辛护笑嘻嘻地看着她恼:“你不信?”瞟了一眼折阳:“问他。” 容寰皱着眉头看向折阳,可见他抿紧薄唇默认了,顿时脸色煞白,睁大着眼睛黑白分明。 “这怎么可能……折阳你都骗我……”她咬紧牙关,身体禁不住发颤:“肯定是有误会。” 辛护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朗声说:“有什么误会?你想看看我们的婚书吗?我们还拜了天地,入了——” 他的话音未落,折阳的手上多了一把斩龙剑。 折阳沉着目,凤眸眼底猩红,在辛护狂傲疏忽之间,猛地向辛护劈过去,一旁的麇眼疾手快抬起偃仙刀抵挡,而辛护立即跳在偃仙刀之后咯咯地笑。 容寰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我听折阳说事成之后要娶你为妻,容寰你可不要为了他,犯了停夫再嫁之罪,这可是要遭五雷剔骨之刑的。” “原来你一直都在监视我们。”容寰崩紧了身子,回过神来据理力争:“就算我跟你成婚过,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婚书不作数!”她看到身后涌上来的妖兵,随即一掌摧枯拉朽般轰过去。 容寰正要和那群妖怪大战个八百回合以泄心头之恨,然而折阳猛地将容寰拽近身:“保存体力,我们快走。” 容寰的眼前是折阳开出的一条道,而他握着她的手死死不放。 穿过重重叠叠的兵甲,容寰仰头望着折阳清瘦结实的白金色背影,焦躁不安的心情才得以平复。 阳光落到他冠起的长发上,容寰正想缓缓舒口气,就见到花园四周疾步追来的妖兵。 很显然辛护占领了苏阙的府邸,这周遭全是辛护的人,说不定苏阙的病就和这个北宸有关系。 她只记得当初北宸妖帝在她危难之时现身救了她一次,但当时他是个老头的样子,又对婚事只字未提,现在北宸妖帝突然现身,又化作辛护的样子诓骗她。她实在不清楚辛护到底和折阳有什么过节,而自己又怎么会嫁给他,真是无稽之谈。 从暗狱被破坏,众妖逃窜开始,容寰就感觉自己毫无防备地入了局,一局套一局,其中盘根错节,暗流汹涌。 她摸了摸袖子里的乾坤袋,心底里感觉压了座山峦,神情逐渐复杂。 一切答案,只有海马箱能告诉她。 她正失神中,折阳避开所有妖兵,领着她来到一处空地,四下无人。 他回眸望向她,而她慌忙藏住眼底的复杂之色,听他说: “我们一起去藤林清池。”说罢,折阳松了拉住容寰的手,双手捏诀,快速地画出一道红色光圈,那光圈逐渐变大在须臾中撕裂开来,露出藤林山川之景。 “抱紧我!” 容寰堪堪伸出手环住折阳的腰,顿然感到身后一凉,回头就看到九尺高的黑色身影,正阴恻恻地注视着她。 下一秒,折阳反手扣住容寰的后腰,迅速飞身跃进结界之中。 红色光圈急速湮灭。 一道黑气在光圈湮灭之前挤了进去。 130白润颈窝 折阳宽大的手掌抵在她后背上,仿佛要将她按进后背里,生怕她一个不稳,就跌落云间。 容寰不经意间贴着他的颈窝,鼻息间满是他白檀的香气,安稳,定人心神。 他衣袂飞扬,带着他在群山之中穿梭,他们在高处滑行,身下丈远处有一汪深潭,而潭水的周边,以苍老古树为架,层层叠叠缠满了浅紫色的藤萝。 藤林清池在上古初期就存在了,是个极其玄妙的地方,钟灵毓秀,亦险象环生,深处藤林,就仿佛迷失在一座无止境的迷宫之中。到了后世现在,乃是九州大陆的禁地,受帝昆山管辖,需藤符进入,有守护神兽看守入口。而折阳法力高深,凭空开了个口就进入一处藤林,他们随机掉落在此处。 他俩躲在这儿,就算说妖帝一样在藤林清池,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帝昆山的人就更不知道他们会在藤林清池。当初淇言被察觉闯入清池,是因为她走了正门,触动了守护神兽。 不远处层层叠叠的紫藤萝,紫蝴蝶般的紫藤萝倾泻而下,一枝又一枝堆出厚厚的幕布,远远望去犹如织女云霞。 可它们并非纯善之辈,虽未化灵修成人身,这林中万年古树化有树灵皆被其绞杀,许多在此迷路的神仙都成了它们的养料,吸得连骨头都不剩。 想到此处,容寰心里一咯噔,可千万不能在这藤林里迷了路,那些紫藤虽然奈何不了她,但在林中迷路耗时耗力,十分麻烦。 藤林清池变化多端,路径和出口均会不定时在无声无息之中变换,这也是很多神仙来了这里迷路的原因。 不过让诸多仙魔趋之若鹜的,是因为藤林清池可以洞察前世,看到未来。 不过还尚未有人通过藤林清池洞察前世,看到未来。 那么,她的前世和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她正想着,没注意到自己袖子口被扎了个虫眼般大的小洞。 容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却是什么妖物都没有,身下是正对着一汪清池,他们离的很远,所以这池看着很小。她趴在折阳身上,歪着头问他:“我好像看见北宸妖帝跟了过来。当时你启动法术的时候,他就在我的身后。” “那大抵他是跟了过来。”他淡淡道。 “啊?那可怎么办?” “他虽一起跟了过来,却没有跟我一起。” 容寰一时间没明白,半晌才了然。她才明白了为啥他俩必须得紧紧贴着了,原来这一定得是紧紧贴着的“一起”。 视野里清楚逐渐变大。 容寰盯着身下折阳发白的紧窝,觉得那处肌肤细腻如瓷。 心不在焉地听折阳继续说:“所以他会被随机传送到别处藤林中,这藤林清池有清池千万,藤萝密闭宛若迷宫……” 她抽出一只手,指尖抚了抚他白润的颈窝,而就在下一秒,低沉的嗓音戛然而止,她同时感到身下的人遽然一激。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像怕被抓包似的快速缩手,忙不迭环住他的腰。 眼下这一泽颈窝实在是太好看了,让她情不自禁想要用手戳一戳。 “对……对不起啊……” 话音刚落,她陡然感到袖下一沉,重荷冲破她的乾坤袋,并在须臾之间变大,压破了她的宽袍大袖。 131饕餮吞塔 容寰伸手要去够那塔,可手指只堪堪触及宝塔塔尖,宝塔在半空中急遽坠落。 “塔掉了!” 折阳闻声向宝塔追去,可那沉重如山的宝塔还是快了一步,噗通一声落入清水之中。 容寰本想着宝塔掉水里也比掉地面上好,至少高空坠落不会摔坏,掉水里她捞上来便是。可却没曾想,这水池像是饕餮的嘴,只进不出,宝塔掉进水里,连水花都没有,就不见了。 “我的海马箱!” 水下清澈见底,宝塔凭空消失。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记忆粉身碎骨,瞬间呆滞了。 两人临近水面不过几尺,回转神来,容寰猛地松手放开折阳,转身就往清池之中扑过去。 折阳眼疾手快,登时拦腰捞住容寰,她只一截发丝儿落入池中,白玉脸堪堪触及水面,折阳猛的一把拽起容寰,并拉上了岸。 “你不要命了!”折阳双手用力握住她两侧肩膀将她箍住。 容寰却没看折阳,只枯枯地发呆。 海马箱没了,记忆没了。 折阳晃了晃她的身子,带着力道,晃动着她额前的碎发飘扬。 她这才注意到,她齐齐地断了一截的长发。 湖面如刀般横切了她的头发。 若是她整个人进去,一定像她的头发一样,也是被切了。 她惊魂未定道: “这是什么吃人的鬼湖。” “饕餮之池,”折阳凤眸发红,他手上的力度加重,让她不得不看他,”你可知你方才有多危险?不要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就有恃无恐,就算会复活,但也回会痛。” 她抬眸看他,他难得如此控制不出脾气,她看他呼吸急促有些著气,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这湖这么可怕,当时想着海马箱掉进去了,一定得找回来。那可是我找了好久的,上辈子的记忆啊。” 折阳沉沉地凝视着她: “记忆真那么重要吗?” 他眼睑上的红愈发深了,猩红宛若朱砂。 他喉咙里一字一句:“你为什么放不下?” 是啊,为什么?她心里质问着自己。想要找到线索,可还有呢?她有时自己都摸不透猜不透自己。 岁月漫长,神仙凉薄,终是要过去。可她又为何执着于“过去”呢? 况且,也许有着不好的回忆。 北宸妖帝说他与她结过婚,是假的倒罢了,若是真的,她怎么会选择放弃折阳继而嫁给北宸呢? 过去似乎反而让她“不忠”了。 她又为何记忆如此支离破碎?若“过去”告诉她真相,她又是否能接受这真相? 容寰有一瞬犹豫,陷入了沉思。 她犹记得当时有一人一袭黑色长袍,撩开如同幕帘般的紫藤,长身玉立站在容寰眼前。那是她一年前从藤林清池的血池当中复活。那时血池波涛汹涌,倒映着一条幽蓝如月的巨龙,红眸狠厉。 在她上岸之后,血水翻滚退去,血池化清。 那人诓骗她他是苏阙。 而如今她又跟他在藤林清池。 他正焦急地望着她,凤眸狭长深幽,她却看不透那双眸。 她不明白,为什么? 折阳千算万算却不知道,苏阙的真身是紫阳花妖,而且他对紫藤花有过敏之症。 可就算折阳做,也是有他的理由吧。 折阳看她因为丢了海马箱而愁苦失落,控制不住想要把她揉进心里,让她看看他炽热的心。 可是他忍住了,轻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阿寰,你放心,海马箱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愿意,余生,我会帮你记住一切。” 132还我眼睛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愿意,余生,我会帮你记住一切。” 他的薄唇好似红色玉珏,还偏偏沾了风月。 她心中一动,终于有人能填补她心中的空缺,她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以为是找到了自己的轻喜剧。 她看不下去那些哭哭啼啼的苦情戏。戏折子里的虐恋情深、爱恨情仇皆是想不通、没悟透、有误会的结果。好在,在她这儿,这些都没有。 可她却不知悲剧在于,她信了他的余生是生生世世,却不知他的余生只能有此生。 一个本应五蕴皆空心地清净,却贪嗔痴慢疑嗔,还记得。 一个本应凉薄寡恩嗜血无情,却欲救世度众生,不记得。 她鲜衣怒马,敢爱敢恨,改变不了的却是宿命。 这海马箱掉入饕餮池消失不见,亦是命中注定。 容寰挨在折阳身边,仰头望着他沉稳坚毅眼眸,在深邃的黑瞳里,她仿佛看到了亘古久远的安稳,饶是天下第一战神,竟不由自主生出些依赖:“好。从今以后,你就帮我记住一切。” “你们说虎符拼命的时候要是知道你们在这卿卿我我,可不得气死。” 邪魅倦怠的声音自上空传来,穿透水波、藤萝,让天地为之一震。 折阳面色沉凝,斩龙剑在容寰跟前寒光湛湛。 容寰循着声音望过去,喝道:“你拿虎符怎么了!” 她怒目凝视着从天而降的北宸妖帝,手里凝聚的火球迸发出毒蛇般的嘶嘶声。 北宸妖帝落在地上,嫣然一笑,半挑半合着桃花眸。 看到那桃花眸,容寰身体一颤,不由愕然,起初以为是阳光照耀,光线四散出现的幻觉,待他睁眼之时,她无端生出恐惧。 那是一双银色眼瞳,虽浅淡空洞,但肃杀森寒。 在容寰的震惊之中,那银眸显现出一对黑色的万叶纹。 ”你竟然练就了殁邺妖力第十层。” 容寰现在法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和折阳一起,或许能打赢北宸。 但是……容寰愣了愣—— 熟悉的灵力从北宸妖帝身边散发而至,容寰看到他手心间燃起的蓝色火焰。 “烛龙逆鳞!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烛龙逆鳞!” 蓦地,容寰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画面。 她将自己的一部分逆鳞给了一个人。 她还没回忆清楚,手里的火球即刻熄灭,头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她抱头痛地弯了腰,记忆支离破碎,像尖锐的玻璃与刀片,一笔一笔划伤她的四肢百骸,她喘不过起来。 难道是她亲手把逆鳞给了北宸? 她怎么可以背叛折阳?!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这就痛的不行了?”看着容寰头疼欲裂,北宸就心情愉悦,无声笑着说:“你可知我遭了多大的痛?” 折阳拦腰扶住容寰,“北宸,你究竟想如何!” “我给你看看好戏吧?”他懒散地说着,黑袍大袖一挥,一方画面就出现在容寰当空。 容寰艰难地抬头,额头上是密密匝匝地汗珠。 画面中,妖界兵临城下乌压压一片围攻帝昆山。 虎符领着各大仙门浴血奋战,仙门之中横尸遍野,很显然,是帝昆山他们要败了。 而她竟然躲在藤林清池! 看着这一景象,容寰牙关紧咬,杀气腾腾,她恨不得扒了北宸的皮。 “想要我退兵也可以,把你的一双眼睛给我。” 133还你眼睛 北宸话音刚落,凌空的画面里,滚血轮快速旋转,粘在其十二钩刀上的血块四处飞溅,在天空中滑出一个血色的弧度,呼啸而来,直袭虎符头颅。 好在虎符眼疾手快劈手一剑砍向滚血轮,只听“砰”地一声,剑钩厮磨抗衡,虎符用力甩开滚血轮,却怎么也抽不出剑来,滚血轮上的钩刀死死咬住他的剑,拮抗之后猛地向前一冲,连带着虎符的剑一同撞在了沙土之上。滚血轮完好无损,虎符的剑却一折两半。 而在此时,十二妖将之首的麇冷不防一闪身,站在虎符面前。他手中偃仙刀凭空一扬,化作一根重棍横飞撞向虎符。虎符连连后退却避闪不及,重棍猛地砸中他的前胸,不偏不倚砸在心上。虎符一口血花从口中喷出,而他整个人都弹飞了出去。 帝昆山阴霾笼罩,紫电裂空,光柱之下血雾重重。 容寰双目通红,牙关紧咬,感到鼻间满是虎符的血。十多万年前,她无意中在蛮荒捡了只虎崽,那时他便伤痕累累,彼时就跟现在这样,只吊了一口气。 容寰救治他之后,他发誓要成为她的坐骑赴汤蹈火,而容寰轻轻一笑举手之劳不用他还,她身为妖龙本就不用坐骑,有了坐骑还麻烦。可虎符执意要跟着,容寰口头上答应了,将他留在身边,收入麾下,赐他名字,并助他登仙。容寰说虎符是坐骑,是灵宠,有时又拿他使唤,她从没真把他当坐骑、灵宠、仆人看待,打心眼里觉得他是好友,是战友,是能近身边的人。 他侍奉折阳,她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是高兴的。只要他能过的好,她便开心。可没想到,自己却与这妖帝不知道有些什么过往,惹起仙魔大战。 虎符为她出生入死,今日又在此冲锋陷阵。他又一次伤痕累累,却是在她手底下,而她呢,只躲在这儿,看花看湖谈情说爱,在这里想着为了爱奋不顾身。 大大小小战斗中,她都没像这次窝囊,无动于衷。 虎符没有她不死不灭的永生之道,他若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而不仅仅死的他一个,说不定帝昆山上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北宸妖帝手底下的亡魂。 她若不割下眼睛使北宸妖帝退婚,虎符必死无疑,帝昆山必将被灭门。 容寰呼吸急促,画面当中战斗不停,遥望北宸妖帝一脸笑嘻嘻,翻手间却掌握身杀大权,随随便便就能掐灭数万条人命。 北宸妖帝看到她眼中浮现了野兽般嗜血的杀气,嘴角玩味的味道更浓了,随手拨弄着手里一朵紫藤花。 他极其喜欢这样的眼神,狠厉尖锐,她的一瞪,对他来说似要看进心里去。他就喜欢掐着她的脖子,看着她不卑不亢露出凶狠的神色来,但她还得求着他。 战无不胜的妖圣容寰,令六界闻风丧胆的上古烛龙,得求着他。 她眼底冷厉之色更浓:“是不是只要给你我的眼睛,你就能放过虎符,并且退兵?” 134与我何干 “哈哈!你身为妖族,怎么就有一颗神仙心呐?你愿意为了那群不相干的人,献上你的稀世之珍烛龙之眼?容寰,我该说你什么好呢?是傻?”北宸叉着腰打量着容寰笑着说。 她的赤色烛龙之眼,能穿透黑暗、幻境,看到真相,天下人皆趋之若鹜,可奈何烛龙强大,不敢靠近。 北宸看着容寰手里暗暗握紧了拳头,继而将目光转到折阳身上,看他丝毫面色未变,极其沉着冷静,于是挑起眉头扬声道:“折阳,你从刚才到现在就一声不吭,是哑巴了?容寰可是我妖族的人,你也不想法子救一救你的同门?你不是心系天下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不哼不哈,是想着要逃跑吗?” “住口你不要胡说!“容寰怒视着北宸,艴然道。 北宸笑吟吟地看着容寰:“阿寰你别急吗?你看看他怎么说。你看这人人敬重的折阳上仙是不是道貌岸然,想要弃天下于不顾。” 容寰转向折阳时,眸色陡然温和许多,她相信折阳的为人,折阳一定同他站在一起。正是折阳教她知冷知热,眷怀天下。折阳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出帝昆山众人。 折阳一袭金昭玉粹长袍立在原地,挺拔傲然,犹如玉树琼枝。 容寰期待地看着他,他眉宇清冷,深邃的眼窝下,一双凤眸空洞尖冷,令人栗栗危惧。 对上那双熟悉的凤眸,她愣了愣,不敢置信。 容寰沉默不语,若折阳知道她心里所想的,就会与他站在一起。 她脑海中回想起虎符,虎符满身是血,她又想到她的同窗们,淇言,微生钺泠,…… 可在此刻,她不确定了,只看到折阳眼底毫无波澜,他抬眼直勾勾与她对视。而她的期待骤然硬生生凝固在脸上。 凌空的战斗他视若无睹。 她感到身边的人寒气逼人,仓皇地后退两步: “折阳,你……” 她后退两步还没站稳,折阳冷不防说道:“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声音漠然,毫不掩饰。 容寰身体绷得僵硬,觉得眼前的人可望而不可即,声音低微道: “虎符可是你的兄弟……” “不过是只灵宠罢了,卖身投靠、依草附木之辈。” 容寰感到耳中一阵嘈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烈风吹来,吹荡紫藤花簌簌有声,一波又一波宛若云潮翻涌,风浪掀起折阳的白衣猎猎作响,他伫立在原地,无动于衷。 容寰深吸了一口气,却直到觉得空气稀薄,身子沉重力困筋乏。她不敢相信折阳竟然是这么形容虎符的。 她假若没有来妖界,若没有跟着他来到藤林清池,那她便会和虎符,和帝昆山同门一样,留在了帝昆山。北宸挑起战争,她若不是心血来潮,来到妖界找苏阙,彼时也应该是在那场战斗当中。 她若在战斗之中浴血奋战,折阳也会冷不丁一句:与我何干吗? 虎符侍奉他多年,连“忠仆“都不算。 她于折阳又算什么?她原先确定了,现在又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他不仅仅不顾帝昆山仙众,竟然连虎符都视如敝屣。帝昆山仙众有他的同僚,他的同袍,他的学生,有往日情谊,难道他就……没有一丁点想要救他们的念头吗? 他还是她认识的折阳吗? 她以为的折阳,难道都是她自己的幻想?不过是她自斟自饮?眼前好无情感的折阳才是真正的折阳? “你何必为了苍生?容寰,你不想同我一道两人一马,共观山河?” 她想和她两人一马,共观山河,可也不想让虎符他们死啊! 他看着她的神色就明白了她的选择。 他的声音如刀锋寒冷,冷漠得就感觉他对她的欢喜是假的。 他微微皱眉: “我……可不想娶一个残缺的女人。“ 北宸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135凤眸凛霜 折阳望着容寰神态惘然的面容,眉眼间阴沉傲慢。 容寰耳边回荡着的,是他冷淡如冰的声音,声音中的凉意直透容寰背脊。 我可不想娶一个残缺的女人。 她若瞎了,他便弃之不顾? 她若真得和北宸成过婚,那他是否会觉得她是一个残缺的女人? 他全然一副毫无恻隐之心的样子。 她只觉得眼前这位身着不染白衣的人,十分陌生。 她忽然明白,话本中的悲剧不在于他对她的始乱终弃,而在于她一番为爱痴狂,鲜衣怒马,勇敢追求,却看错了人。 她感到整个世界抽离她而去,抛弃她,弃之敝履。 她看着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如堕五里雾中,连自己的反应都变慢了。 容寰只看到一片金纹白衣在眼前一晃,紧接着颈间一痛,瞬间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她在刹那间瘫倒,落在折阳怀里。 倔强而不惧的她,此刻分外脆弱颓然,宛若凋零的花。 北宸眯了眯眼睛盯着折阳,银色的眼瞳里兴味全无。 “怎么怕她自己下不了手,你帮她剜眼睛?” 折阳抱住容寰站定,凤眼杀气凌厉,眉宇间只有戾气。 “若你非要把当初你剜目的事情,归咎于容寰身上,想要让她还你一副眼睛,我替她还了便是。” “好哇。”北宸淡淡道。 北宸骨节嘎吱作响,他想到自己以为容寰死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那种绝望,他现在回忆起来,都感觉喘不过气。 北宸抬头望着天,这阴灰色的天空广袤凉薄,跟他跪在雪地那天是一个颜色。 若不是殁邺之力练成,他就看不到现在的情景,也感受不到这复仇的快意。 他仍然记得当时他剜眼时身心的痛觉,他的热血飞溅,他来不及看到鲜血溅到白雪上,世界就一片黑暗。 他只能感到自己眼窝空空荡荡冰冰凉凉,只两行血是热的。 折阳收紧了怀中的女子,他强忍着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脚步错杂地远离,将容寰放到树下,并用结界保护着她。 他揣着怀里的六欲锁,想着终是解开这锁,她也与他无缘了。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看清她的样子了,却只能看到她如此悲伤的样子。 而他是那把刀子,在她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予人希冀的是他,为她造神的是他,又自己将自己拉下神坛。 却将她的憧憬粉碎得一干二净。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眼里黯淡无光,在须臾间蒙上了灰尘。 折阳转身面对着北宸,冷喝道:“退兵!” 北宸被他声音一震,把匕首丢给他。这是他当时剜眼睛用的匕首。 折阳拾起匕首,匕首上寒光湛湛,照映出一副凤眸。 凛如霜雪般的眉宇之下,凤眸清冽,黑瞳深邃明亮犹如朝露。 北宸看着那副眼睛,想到容寰掩不住嘴角的轻笑,快心地跟他说:“北宸兄,今日我看到了一副极其漂亮的凤眸,”她心往神驰,回忆着那双眼睛:“原来那就是凤眸啊……我原以为苏阙的紫眼睛已经够美够特别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想到此处,北宸不由得摩挲着袖中的玻璃盒,盒子里放着一对灰紫色的眼睛。 接下来,还要放上折阳的。 他回想到当时自己是多么痛苦地死去,又多么痛苦地醒来。 他最亲近的近侍,亦是他生死之交的兄弟——贺兰誉不知所踪,只留给他一双干涸的眼睛。 他既然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活着? 此仇怎能不报? 一双眼睛还不够! 136三书六聘 折阳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一剜,刀刃上瞬间淌满了鲜血。 他的一双眼睛便落到了地上。 北宸远远的看着那一副玩意,端量着这原是漂亮的东西,脱离了眼眶,怎么就变得令人作呕。北宸又瞧着折阳,细细地笑。 折阳什么都看不到,只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北宸打量他。 北宸挑了挑眉,踱步走到折阳面前,脚踢了踢那两颗东西,然后一抬脚,正想往死里碾着,蓦地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沉睡的容寰,便收回了盒子里。 听着细碎的声响,折阳感到北宸就在身边,伸手一抓就抓住了北宸,沉声道:“容寰从此不再欠你。” 北宸脸顿时一黑,甩开折阳。他忽然嫉妒了,没想到折阳明知是个局,竟然会真的替容寰,毫不抵抗,硬生生地剜去双眸。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可以替她?明明他才是容寰的三书六聘拜过天地的丈夫! “你该退兵了。” “退兵可以,”北宸嘴角勾了勾:“可是虎符早就都死了,你们看的不过是虎符生前的画面。” 折阳丝毫不意外,他已经料到是如此了。只是若容寰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陪伴了多年的虎符死了,她该有多么的悲痛! 他侧了侧头,皱眉温柔地望向容寰的方向,看到一片黑暗,才恍然自己已经没有眼睛了。 折阳鼻息间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说:“我想请你放过她。”说罢,他后退一步,撩袍跪下,正正中中对准着北宸,然后行了个极致的礼。 北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这还是那个矜贵的折阳仙君吗?” “你竟然为了那个放荡的女子,眼睛都不要,还主动磕头下跪。这我可没要求你啊。” “住口!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北宸一把抓住折阳衣领提过来,手上顿时沾了折阳眼睛里流淌下来的鲜血:“你他妈算什么?她这么喜欢你,你呢?你明知她想要和你在一起,躲躲藏藏,你是男人吗?既然如此,为何不断得干净?为什么要在我们大婚之日来破坏!” “试问你爱得究竟是不是她?你说你爱她,爱她什么?爱的是个幻象!” 这嘶吼般质问的声音戳到了北宸的痛处,北宸满眼血丝,怒目圆睁,掐住折阳的脖子:“你和苏阙谋划的,我早就知道了,她牵挂的人便是灭世主?这灭世主就得是我!你们就不该抑制她的情感,还口口声声说爱她!” 折阳反手掐住北宸手腕命脉,一脚踹得让北宸跪下,他翻身压住北宸,攫住北宸的脖子:“我就想多多看着她,我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这个自私鬼!你是怕死!你是怕她杀了你!你好他妈自信啊,觉得她牵挂你?若不是你封锁了她记忆,她还会喜欢你吗?要说第一世,你利用容寰,害她死掉,你忘记了吗?你还说爱她?”北宸沙哑地说,奋力反抗。 折阳听后顿时一愣,北宸见机翻身扣住折阳,两人滚打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这……” 北宸冷笑一声,推开折阳:“因为我是你的义兄,煞山君!” “那你真是得偿所愿了,作为煞山君你没能修炼成殁邺妖力,指点我,想要让我试探深浅,让我当你的炉子,却没想到我先修炼成功……” 北宸再一次压住折阳,却在突然间感到脑门突然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倒在了折阳身侧。 折阳连忙用衣服挡住眼睛,但还是听见容寰失魂落魄地声音:“折阳,你的眼睛……” 他万万没料到容寰醒来地那么早。 137替她受过 “你什么时候醒的?”折阳支着身子,半躺在地上,他竭力用衣袖遮住自己的眼窝。 宽大的袖子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他不想让容寰看到他现在的丑陋肮脏、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还是没有勇气去确定容寰的心意,尤其他现在连眼睛都没有了。 想到第一世他是如何伤害容寰的,他更加瑟缩了。他不敢确定容寰究竟听到了多少。 如果容寰知道了他在第一世害她死去,她还会对他有一丁点的喜欢吗? 肯定是没有了。折阳这样想着,他胆怯着。 容寰默不作声。 她听到了北宸说提及第一世,说折阳害了她死。 比起别人口中,不知前因后果的故事,让容寰觉得自己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的,却是折阳为了他剜目,为了苍生剜目。 而她却误会了他。 而他情愿让她误会,做最恶的人,说出刀刃般的话,也要替她受过。 她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喃喃道:“你这样……会让我更加难过……” 折阳脸上的血濡湿了白色的衣袖,他不语,他知道容寰聪颖,一定明白了他的所作所为。他有时希望容寰糊涂些,糊涂着,去恨他也好。 憎恨,能让人活着,向上;难过,让人只想堕落,想放弃。 容寰却仿佛能透过这白色衣袖,看到他血淋淋的眼窝,坚强的眉宇。 她想着,眼睛!刚剜了不久,也许还能装回去。 她嘴巴里嘟囔着,不自觉身体发颤,声若蚊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呢……”她弯下腰,发疯了似的四下翻找,地上没有,哪里都没有。她急切的走到北宸身边,给北宸翻了个身,在他怀里翻来覆去地找着,咬牙对着昏过去的北宸吼着得不到回复的话:“你把他的眼睛藏到哪里去了!” 折阳转身四下去摸着,他迫切地想要找到容寰:“阿寰,你别急。没事的……” “我怎能不急!丢了眼睛,是一辈子的事情……何况你是神仙……几百几万年……我不想你没有眼睛。我们先试试……眼睛呢……在哪里……” 容寰扬起北宸的袖子,看到袖子里藏着一个琉璃盒子。 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她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里面有一双鲜血淋漓的黑色眼睛。 然而另一双,是灰紫色的。 她抱着琉璃盒喃喃:“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折阳终于摸到容寰的衣角,他抱住她,起身将她扶起来:“容寰,这不关你的事。” “苏阙的眼睛也……”她整个人倒了,坐在了北宸一旁。 “折阳……北宸收集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在这儿!”容寰一阵哭腔,抓住折阳,将琉璃盒抵在他的胸口,“你能不能装回去……” 折阳摇摇头。 “他有仇,找我报,为什么要去找苏阙?他要复仇的人是我,为什么取你的眼睛……” “你告诉我,是可以装回去的……”容寰一边说一边伸手给折阳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勉力又快速,就好像她擦完了折阳脸上的血,折阳的眼睛就能好。 单手不方便擦,她就把琉璃盒放在地上,双手一起给折阳擦拭脸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 折阳感觉到她的手在发颤,气息急促。 然而却在这时,北宸缓缓地站了起来,衣袖无声,他蔑视地看着容寰和折阳,抬了抬手,袖子里的匕首忽然凌空溢出对准着折阳的后颈。 容寰余光看到寒光一闪。紫衣身形一晃,她猛地挡在了折阳的面前。 138你来娶我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低头看到匕首直直地插进自己心口。 “容寰,你怎么了?”他听到未名的动静,却奈何眼前一片黑暗,想起方才容寰的衣袖在他手际猝然滑走,他抓不住,他怕自己以后也抓不住,心里顿时一阵惊慌。 他第一次感受到黑暗是那么可怕。 他看不到她的身影,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只能茫然猜测。 容寰站直,咬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失了眼睛,很可惜。” 折阳尽力侧耳倾听:“北宸是不是醒了?”折阳觉得她在掩饰着什么,方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他想知道,可是他看不见。 折阳凭空摸着,感受着周遭的气流与气息,他摸到了她的手,虎口环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握着她,生怕她丢了。 她的手腕处传来她低缓的心跳,折阳不由地皱眉,道:“你的脉搏怎么那么弱……” 他想到烛龙沉睡之前,脉搏还暂缓,心中便有了不好的念头。 容寰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血,拔下来胸口上的刀:“无碍。怕是太过伤心了。” 她一边回应着折阳安定着折阳的心,一边盯着北宸,目光阴鸷冰冷,周身迸发出极致的森寒。 容寰将折阳护在身后,轻声又温柔地说“折阳,原来……你就是为了第一世的那件事一直抗拒我……最不应该以为我会恨你,而封锁我的记忆……” 若说听见第一世的遭遇,容寰心里波澜未起是不可能的,但现在并不是执着于过去的时候。 容寰渴望想起过去的记忆,但这不代表“过去”占领着她的每一分每一秒。 哪怕换做是别人,容寰也知道,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发生的事情,都有轻重缓急。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执着于过去,而是看清楚现在的事! 折阳为了她剜目,亦为了苍生剜目。 而她身为救世主,什么都没做!这算哪门子救世主!什么窝囊救世主! 她辜负了含蝉上神的期许,亦是辜负了折阳的……喜欢! 她垂了垂眸,郑重道:“若我们有缘分,你来娶我!” 折阳拉住容寰,“阿寰……”他听到周围有滋滋的火焰声,陡然感觉不对,却在下一秒,他不能动弹站在原地,还被封锁了听力。 容寰放开了折阳紧握着她的手。 北宸看着容寰对折阳的告别,心中一股业火窜起,他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北宸银色眼眸上浮现的远古印记越来越清晰,细密的黑色线条,无端充斥在北宸的眼球上,勾勒出诡异的万叶纹。 她对着北宸,语气冰冷地说:“既然要清算,你欠的,我们就从第一世开始算起。” 容寰阴沉地盯着北宸浅淡的银色眼瞳,手中紫色的筋脉暴起,深蓝色火焰熊熊燃烧。 二人各执一边奋力一击,从地面拮抗至半空,黑色的妖气与深蓝色火焰相互碰撞摩擦…… 虽然殁邺妖力强大,容寰心口重伤,但她毕竟是上古妖龙,还能与北宸抗衡。 容寰咬牙,好不容易灼伤到北宸,他却用烛龙逆鳞加持,害得容寰反噬。 高空之中,两人之间灵气斗法难舍难分。 然而却在这时,紫藤林里悄悄出来一位少女。 139和你一起 容寰阴沉地盯着北宸浅淡的银色眼瞳,手中紫色的筋脉暴起,深蓝色火焰熊熊燃烧。 北宸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怒急而膨胀:“那你是不知道,你的好朋友们,虎符,微生钺泠,苏阙……全都惨死在我手里!” 北宸每每提到一个人,就牵动着容寰的神经,他们的音容都在容寰脑海中。 “你竟敢!”容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北宸死! “我就是灭世主,你有本事来杀我啊!”北宸嘲笑着。 容寰怒目圆睁,热血沸腾,她猛地向北宸奋力一击。 北宸生生接过,与她从地面拮抗至半空,黑色的妖气与深蓝色火焰相互碰撞摩擦…… 虽然殁邺妖力强大,容寰心口重伤,但她毕竟是上古妖龙,还能与北宸抗衡。 容寰咬牙,好不容易灼伤到北宸,他却用烛龙逆鳞加持,害得容寰反噬。 高空之中,两人之间灵气斗法难舍难分。 然而却在这时,紫藤林里悄悄出来一位少女。 少女身穿一件深灰色的衣服,长睫缓缓扇动,眉眼之中英气袭人,眼角之处落有一颗朱砂。 她藏在紫藤林下观望,看到高空之处,容寰背对着她与北宸妖帝抗衡。 她明明深受重伤,强撑着,却还和妖帝打出个平手。 在他们之下,少女看到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的折阳,现在竟然被定住身子不能动弹,还满身是血,不免想要发笑。 望着北宸妖帝和容寰决斗,她眯了眯眼,手心里发出一小节手指骨头,对着容寰后背一击。 容寰一愣,感到后背心口处猛然骤痛,与此同时手中灵力在刹那间枯竭。 黑色妖气瞬间吞噬深蓝色火焰瞬间,形成对容寰的致命一击。 容寰瞬间感到疲惫,这种困乏感能让她在下一秒立即睡去。 “容寰!”折阳仿佛感应到什么,仰头对着广袤无影的天,大叫一声。 容寰听到这一身呼唤,脑中一个激灵幡然醒悟,她倏然看到北宸微一闪神,猛地抓住他。 容寰看着北宸不知在何处发怔,把他向下一拽。 北宸却还看向紫藤林处发怔,他看到女子身体里的人心中没来由地一震,直到容寰把他拽下去、紫藤林下的少女消失,他才恍然发觉被容寰锁住了身体。 而容寰看了一眼身下的饕餮之池,抬眸带着妖冶而冷峻的笑容看着北宸。 北宸才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他捶打着容寰想要把她剥离下去,可是容寰死死不放,决计要拽着他一起下去。 折阳身体不知面对何处,慌乱地四下环顾,他用力挣脱听力束缚,风中呼啸之声,他一惊,猛地追过去。 可是来不及! “容寰!” 饕餮池里落水无声。 周遭完全没有容寰的气息了,折阳一愣,心如刀绞,犹如万蚁啃啮。 他摩挲着怀中的幽蓝色珠饰,珠玉冰冷无比。 纵是深思熟虑的折阳,毫不思索,猛地跳入池中。 一袭织金袍青年瞬间被清水吞噬。 一阵微风吹来带来一阵紫藤花香。 这时,少女才放心走到池边,看着这池水,倒影出淇言的影子。少女虽然清丽,却有着砂砾般粗糙的声音,嗓子像是被烧毁了,自言自语道:“竟都下去了。哎,这淇言的身体不大好用啊。容寰下去了,我的容器又没了。怎么连妖帝都下去了?” 她看到池边放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耀着琉璃的光泽,于是走过去捡起来仔细瞧,打开盒子,竟然发现一对紫色的眼睛,和一对黑色的眼睛。 蓦地,清池之中旋涡蒸腾,灵气翻滚,它像一张大口猛地一吸。 藏在少女体内的白骨怪一愣,却在须臾之间被那水池吸了进去。 清池的巨大的力量向四周扩散,在战场之上,空气中沉浮飘荡的各式亡灵都被它吸入口中。 四海八荒哪里有魂灵,它就都要吸个干净。 饕餮池利用魂灵造出一个世界,吸取他们在这个世界创造的灵气。 那些魂灵便逃不出去了。 谁能逃离一个世界呢。谁又能超脱呢? 饶是神仙也逃不掉! 片刻后,紫藤簌簌,清池归于平静,仿佛方才波澜未起,宛如一面明镜。 140我是白桃 红梅,幽兰,清茶,弄李,娇杏,霜菊,水仙,丹桂…… 月国月都,昏暗幽静的厢房里,小厮满脸堆笑,八字胡须一抖一抖,将二十四个木牌摆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整整四行,每行六个。 每个木牌上面都写着一个花名。 赵妈妈摇着扇子,站着睥睨着她说:“选一个吧?你要叫什么名啊?” 她跪坐着,一行一行扫下来,赵妈妈没这个耐心,看她打量许久,道:“贱命一条,用什么名字都一样,用考虑这么久吗?” 她垂着头眼眸一暗,什么都没说,自顾自一个个看着木牌上的字。她的目光扫到最后一个木牌子上时陡然停了下来,眼皮一抬,仰头看着赵妈妈道: “白桃,我要叫白桃。” 她看人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瘦削的脸棱角分明,瘦削的肩膀笔直地像一把戒尺,细长的身子虽然直挺挺的,但看着营养不良。 “行吧,倒是跟你丧气的样子挺符合的,你以后就叫这名儿了,白桃。” 白桃未置可否,脑海里想到的却是一把印着远山白桃的扇子。 脑海里的画面里还有一个高挑的人,玉树临风地持着那把扇子。 白桃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也看不清对方穿着什么衣服,关于那个人的部分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不过他手中握着的那把扇子上面的一切,白桃清清楚楚。 那是一把玉骨水墨折扇,扇子舒展开来,像一弯月。 扇上有稀疏的群山、墨色勾勒的白桃,其他都是留白。 也许是白桃在某时某刻随意一瞥看到了那把扇子,从此以后便记住在脑海里,现在突然看到“白桃”二字蓦地想起来。 可她还是因为这把扇子,无端勾勒出一幅虚幻的人物图来。 赵妈妈看着白桃空洞浮泛的眼神,眉头一皱,气不打一处来:“等会儿挂牌的时候,收起你那无神的眼睛。就你这眼神,能有几个客人?跟瞎子似的,瞎子都比你有神。教你的,全忘了?真是煞费我一番苦心。我们花云馆可不养闲人。要是你第一夜没卖到十五金,我可不给你好果子吃。你们这几个人里面,谁卖得最便宜,谁就半个月不许吃饭。” 听了她咄咄逼人了半晌,白桃无奈道:“是。” “白桃姐姐,你该娇嗔一声,说‘是~’”赵妈妈一旁的小厮道。 “行了,就你学得像。”赵妈妈瞟了小厮一眼,“还不干正事。”小厮于是将一包东西放在了白桃的木桌上。 白桃看了一眼那个包装,像是一袋药粉,包的严严实实的,上面没有任何提示的字眼。 “这是什么?” “白桃姐姐,往后接客之前点灯都要放这个粉,”小厮笑嘻嘻道,给白桃挤了个眼,“保管恩客走不动道。” 白桃看了一眼桌上的一豆烛火,心里了然:这是花云馆招揽客人用的手段,将迷魂、催qing等等一系列的药混合在一起制成粉末,加在蜡烛里、香炉里,客人闻了之后就会留宿,这个时候能要的价钱翻倍。 “是,我等今日挂牌表演之后,就点这个粉。” 小厮提醒道,“不要点太多,这玩意儿有点猛。” “行了,不要多废话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要挂牌了,你准备准备吧。” 赵妈妈转身就走,小厮后脚跟上。不对会儿,白桃望着门外,看到一副佝偻的剪影,不由地攥拳——那人还没走。 141花楼登台 烛火摇曳,一抹白色的剪影紧贴着折门。 白桃从分肖髻上取下一根木簪,指腹在木簪身上轻轻一按,木鞘便褪去,露出一截银光。 白桃细细打量这不过两节中指长的细刀,在眼前轻轻晃了晃,用指尖抚了抚清亮的刀身,玩赏着薄刃,看到刃口锋利无比。 这是她偷偷地磨了好久的剑簪。 欣赏着自己的成果,她对着剑簪自言自语,淡淡地笑着说:“恐怕今天要见血。” 说罢,她将剑簪收进了右手袖子口里,剑簪压在白色的薄纱下面,随时准备出鞘。 她端端正正地坐着,一缕垂发沿着她的脖颈落在了绣着粉色菡萏的抹胸上。白色的领口开得极大,饶是她尽力往上拉了,那领子还是将她平直的肩露了出来,影影绰绰。 不多时,折门开了一道小口,门缝里探出个后脑勺,是刚才跟着赵妈妈的小厮。 白桃阴沉地看过去,视线里,小厮扭头过来,睁大着眼睛,笑得比方才更贼。 小厮色眯眯地看着白桃: “白桃姐姐……” 那个人弓着背,偷偷摸摸地走进来。 白桃松了松眼神,目光柔和了些看着他:“你等不及了?不是说了等挂牌之后么?” “我的好姐姐,你可让我苦等……”小厮缓步靠近她,三尺,一尺…… 让白桃想起了那天夜里,不是在这厢房,是在她原先住的柴房里。 小厮也是这样说话的,眯着眼睛笑,八字胡须一抖一抖,一步步靠近。 她当时不似现在这样泰然地坐着,她一步步后退。 白桃逃不过,小厮反手就把她扔地上。 她猛地撞到了堆叠的柴火上,顿时背脊生疼。咬着痛,她爬起来,却被小厮按了下去。 “求求你……”白桃发抖。 她的恳求反而让小厮变本加厉,他的荡笑更加扭曲,伸手看着身子发颤的白桃猛地就甩了她几巴掌。 打得白桃脑袋里只有嗡嗡声和自己的哭泣声。 当她感到脸火辣辣地疼时,那人已经开始撕扯她的外衣,对她拳打脚踢。 还抓着住白桃的手乱摸。 “等挂牌了之后……你想怎么样都行……赵妈妈都不会发现。” 小厮不理不睬,笑嘻嘻地解自己裤袋。 “我能卖五十金,钱赚了都给你。你先放过我这一次……”白桃说破了声。 “等往后,借着接客的幌子,你想怎么样都行。我赚的金都是你的。”白桃哀求着。 小厮犹豫着,手上还没停。 …… 就在下一秒,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喂小厮,赵妈妈找你有急事。你快点过去!” 听到赵妈妈找他,小厮骂了声娘,“尽坏我好事,”他赶紧穿上裤子,扫兴地摔门离开。 白桃怔怔地坐在柴火上,衣衫褴褛,神情茫然,她不敢回想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敢想象若不是小厮被调离出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木然地坐了半晌,直到虚空之中传来一阵女声,温柔地问她: “你……没事吧?” 白桃起身,四下张望。 “我在这儿。” 白桃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轻飘飘的、却看着极其脆弱的一团东西在半空中上,宛若一小团薄雾。 142花楼登台 “这个人是个惯犯了。你以后要当心,他肯定还会变着法儿找你麻烦,我不一定能帮到你。”薄雾说。 “是你方才救了我……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白桃擦了擦脸上的泪和嘴巴上的血:“谢谢你。” “不用谢。” 白桃盯着那团雾,擦了擦手,伸手想要靠近那团雾气,看雾气没有拒绝,于是用指尖像挠一只猫一样,轻柔地摸了摸那团雾气。 雾气动了动,表示开心。 “你是这里的地缚灵吗?” 薄雾缄默了一阵,犹疑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从小就能看到鬼,虽然看到的不多,但还是能看见。” “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能看见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孤独,孤独中又带一些嗟叹。她又问:“那你会不会害怕我?” “不会,你是个善良的人。” “人?我当人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谢谢你记得我曾经是人。” “那你为什么会成为这儿的地缚灵?” “我以前也是这儿的姑娘,跟你一样,只不过我在挂牌之前就死了。” 白桃默然不语,眼底里流露出了悲悯。 薄雾说:“新人刚来花云馆都不会接客的,都得培训个几个月,每日都要练七八个时辰,从清晨练到夜半,中间只有少数休息的时辰,每日练舞,练琵琶,练如何狐媚勾引。赵妈妈是不会允许没什么经验的人去接客的,赚不到钱事小,惹恼了恩客可不好,尤其是像花云馆这种主要侍奉达官贵人的花楼,那些恩客也各个都是老狐狸、老油条,不是随随便便都能糊弄的。” 白桃听得很仔细,点点头。 薄雾问:“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每天练多久呢。” “也是七八个时辰。” 白桃等她继续说,可她等了半晌才听它道:“下次再来找你聊,我灵力又快没了。” 后来,白桃等了一个月才等来了薄雾找她说话。 还是那团轻飘飘的、极其脆弱的一团薄雾。 “之前那小厮侮辱我,我反抗不过,不堪受辱,找了个时机逃出花楼,可惜很快被抓了回来,遭到了赵妈妈一阵毒打。我不治身亡,怨念弥留在了柴房里。” 听到此处,白桃红了眼眶,这也许是大殷女子的命运,大家都是一样的命运。 白桃骨节分明的细手紧紧地绷着,指掌间关节凸起如小山,杀意在她心里头迸发。 薄雾瞬间感受到了来自白桃的怨念,她有些担忧地说:“我救你不是想让你帮我报仇……你要好好活着。” 可是白桃的恨意,让薄雾有些害怕。主要是担心白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反而伤害了自己。 知道薄雾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她的恨意,白桃将杀意消了下来,微笑着对薄雾说:“好,我听你的,好好活着。” 薄雾虽然有怨念,但是她的灵力低微,抬不动柴火,更别说拿柴火棍砸人,否则她一定往小厮脑门上狠揍。 但她的灵力,根本不能报仇。 白桃目光落在了柴房劈柴的刀上,但很快转落在了别处。 薄雾平时和白桃稍稍聊一会儿天,它就支撑不住,像是要魂飞魄散了似的瞬间弥散在空气里,过了几天才能回转过来,继续找白桃聊天。 只有白桃能看见她,以薄雾的灵力,她来不了这里的厢房,所以以后只能白桃去柴房周围找她了。 挂牌之前,小厮又来了。 白桃冷静地坐在布置精巧的厢房里,目不斜视地看着这小厮越来越靠近,然后摸上了她的右手。 143月国世子 小厮凝视的目光落在了白桃平直的肩上。他神情难耐,张着嘴,伸手搭在了白桃的手上。 白桃冰冷的指骨往掌心里收了收。 “你这就等不及了么?”白桃杏眼微抬,眉眼微挑斜睨着小厮,她脑海里已经构架了他各种被刺的方式,她仿佛能看到那利刃狠狠地从小厮的眼睛,喉咙,心脏,顺着下来,一步步…… 她神情流露到脸上,却是静默:“您在赵妈妈多年,是个成大事者,不会连这么点时辰都等不了吧?今天初次挂牌,肯定能有不少钱。我看往日那些姐姐们,最少都有五十金。委屈您多等了。” “白桃姐姐真是与众不同,总是事事为我考虑。” 小厮握紧了白桃的手。 白桃目光触及小厮油汪汪的手时,眼睛一眯。 小厮什么都没察觉,试图更进一步。 白桃右手袖子里的剑簪就在下一秒滑了出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催促:“白桃时候差不多了,该登台了。” 听到这一声,白桃眼眸一缩,收了剑作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笑着对小厮说:“时辰不早了,我差不多该去了。” 她抽手起身,嘴角勾了勾,看着小厮愣在哪儿流连忘返,径自走出去,推开厢房的门。 厢房外花楼大厅耀眼的烛火顿时透进来。 小厮在她身后想要跟上来,“白桃姐姐,你今天可真积极。” 白桃摆了摆手,小厮就坐在她坐席上等着。 “这不是为了你,想卖个好价钱。” 白桃说时,背对着小厮,目光落在了过道柱子上,柱子上绑着一颗红色的绣花球,十分喜庆。 但她白皙甚至有点苍白的脸,在光亮中神情凝固,眼神就好像在看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她眯着眼睛,心里想到:对,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 她拿出丝帕使劲地擦着手,一边擦,一边迈开腿走出了厢房,沿着过道一步步盘旋直上,走到了花楼最高处,也就是她要登台表演的地方。 这是一个长廊,挂满了红绸。 赵妈妈在长廊上候着,低头看花楼下的人。 这一处地方正好对着月都宽阔的大道——永安道。 但凡是在永安大道经过的人,不管是恩客游人,只要抬头就能看到花楼三楼上长廊上的人。 好戏还没开始,永安大道上就站满了人,喧闹不堪,里面大多数人都是来看花云馆新雏挂牌的。 赵妈妈看到白桃出现,上下打量了一眼,盈盈走上去,在白桃的分肖髻上别了一朵大红牡丹。 红牡丹有拳头那么大,衬着白桃面色红润,给一身素色的白桃增添了点明艳。 “这还差不多。”赵妈妈说。 白桃微微笑了笑,站在离雕栏三尺远的地方,默默地审视着永安大道上的人。 初冬的凉风习习吹来,有些刺骨。 ****** 月国世子府门前站着两匹汗血宝马,威武雄壮。 两匹马身上没有拴绳,而他们极其乖巧地站在石狮子旁边等候主人来临。 世子府里出来一人,身着白衣织金长袍,细碎的阳光落在那人的织金袍上,像撒了一粒粒金砂。 他长身玉立,衣袖随意垂落,随着微风微微摆动,飘逸风流。 144月国世子 守卫仰头看到来人棱角分明的下颚,朱唇如血,鼻梁高挺如俊山,然后再不敢往上看去,不约而同道:“邸下!” 他点了点头,身后的护卫跟上,守卫又看着护卫尊敬道:“虎符君!” 虎符背着包袱,左顾右看笑了笑:“辛苦了。” 和守卫寒暄完,虎符就发现世子已经走远了,忙快步跟上世子邸下,还不由地心里想到:邸下真是个瞎子吗?怎么走得比我还快。 折阳倏地停下了脚步。 虎符来不及刹车差一点就磕到他挺括的肩膀上,纳闷地望着殿下疑惑。 折阳冷冷地回头,脸上的白绫正对着虎符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能听见。” 虎符一愣,口吞手指,汗流浃背:“啊……邸下赎罪。” 心里不由得道: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这世子邸下虽盲,但有个过人之处就是能读心啊。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嘴碎,这也没办法…… 折阳别过脸去,浅浅地勾了勾唇:“你这性格倒是和你原来的主人有几分相似……” “您是说我和原来的主人一样嘴碎呢还是……” “没心没肺。”折阳走到马前,摸了摸马头,一路摸着走到马背身边,然后拉住缰绳翻身而上。 这匹马是汗血宝马当中最矜贵的,就跟他的主人一样。 马是极品,主人的马术也是极品。 他是月国世子。 望月柏,复姓望月,字折阳。 他是月国最好看的男子,亦是大殷最好看的男子。 只可惜,他天生残缺,生来就盲。 平日里,折阳时时刻刻带着三尺白绸,蒙住了他一双好看的凤眼。 折阳一骑绝尘,白绸迎风紧绷,衣袂飞扬。 虎符看着折阳的背影,感到世子矜贵的身形里有一丝落寞。 恐怕是因为没有找到世子口中“原来的主人”——容寰姑娘吧。 每每想到容寰姑娘,世子总会有些落寞。 因为他找了容寰姑娘十几年,一直没找到。 世子一直没放弃,但还是没找到。 眼下世子还要去许旷先生的山中闭关,寻找容寰姑娘就更难了。 而且,世子心不定,虎符比较担心世子因为没有找到容寰姑娘,心有杂念练剑走火入魔,伤及身体。 虎符骑上马追着世子,说:“邸下,听说太子殿下微服南巡,现在算下来差不多到了咱月国的地界。” 虎符四下张望了一番,但担心太子的眼线,于是心里说道: 太子殿下虽然看着十分正派,却是阴狠怨毒之辈。许旷先生身为剑仙,闭门多年,先前太子殿下想要向先生拜师,被拒绝了。而如今恰在这个时候,许旷先生愿意收您为徒,现在离城去找许旷先生学艺会不会触了太子霉头,惹他不高兴? 折阳听着他的心里话,淡淡道:“随他去。” 两人快马加鞭,不多时就来到了永安大道。 要出城必然要经过永安大道,今日永安大道上有很多活动,大道上的人比往常更多了。 虎符看到前方必经之地万头攒动,周边建筑红锦高悬,轻烟缭绕,提醒道:“爷,前面一丈远,人都堵在那儿了。我来给爷开路!” 145劫后重逢 永安大道上,织金长袍的矜贵青年策马而过,硬朗冷肃。 青年纵骑精湛,清俊冷凛的面容,眼上覆着白绸,长有三尺,迎风簌簌,宛若游蛇。 沿着永安大道,折阳不知为何陡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他摸了摸藏在怀中的六欲锁,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 那来自六欲锁的灵气越来越强烈,让他兴奋而慌张。 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 折阳紧急勒住马,马嘶鸣一声,迫停在了路中央来回绕动。 虎符听到了折阳马儿的嘶鸣,一回头就看到折阳停在了花云馆下面,于是调转马头喊道“爷!怎么了!” 折阳看不到,停在原地,在嘈杂的人群中仔细听辨。 虎符来到折阳身边,看折阳神情凝重,四处张望了一下询问:“出了什么事?” “容寰在这。我看不到,你帮我找。” 虎符在永安大道的人群中扫了一下:“没有啊,都是大老爷们。” “仔细找!”他拧眉,回忆起他当初没握住她的手,她的衣袖在他手中划过的恐惧,语气里有难得的急躁:“一个痕迹都不能放过!” 就在这时,锣鼓喧天,鞭炮作响,两人身下地马有些不安的来回走。 花云馆高处,老鸨看到大道上突然徘徊着两个骑马的人,他们身着高贵的锦缎,非富即贵。 尤其是其中一个,眼睛上覆盖着三尺白绸。 她不由得一惊继而大喜:那不是本国世子么!世子竟然有闲情来看花云馆活动。她可听说这世子不近女色,是个正人君子,看来不过是道貌岸然。也不知道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得抓住世子这个香饽饽,于是提前开始了活动:“绣球活动正式开始!价高者得姑娘新婚一夜,下面有请白桃姑娘为我们表演——” 人群仿若炸开了似的,看客拍手叫好,震耳欲聋,口哨不绝。 虎符仰头看向老鸨,看着折阳身下的马儿不安地躁动,周边还有一群疯狂的人,说:“爷,这里太吵了,这不过是花云馆惯用的伎俩。我们还要去找许旷先生呢。” “不,一个人都不能放过,给我仔细找。”折阳扯住缰绳,安抚受惊的马。 白桃走上前去扶住栏杆,冷风迎面吹来,她身形单薄,忍住凉意,对着永安大道上的人说道:“各位客官,我是白桃,小女子才艺不精,各位见效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折阳身子顿时一颤,猛地抬头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而白桃看到永安大道上有一人,着一身织金长袍十分矜贵,身形挺括冷峭,在她说话之时,他猛地仰头张望,视线相交,她一愣,眼底是青年英挺的鼻子,紧紧抿着的浅朱色唇,绷紧的流畅精致的下颚,还有四指宽的白绸。 白绸之下,仿佛有一双看透世俗清明的眼。 一颗明镜般的心。 虎符顺着折阳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三楼之上女子容颜之时,陡然一惊。 杏眼灼灼深邃,面若桃花,却比桃花多一些英气。 颇有铿锵刚烈艳丽之气。 她和折阳挂在书房里、卧房里的女子别无二差! “容寰姑娘……竟然在花云馆……她现在在登台现艺,还要卖身……” 折阳骨节咔咔作响,清瘦的手绷出青筋。他找了她十多年,劫后重逢,没想到她在这儿受苦。 146一掷万金 他喜悦,但同时恼恨自己无能,没能及时找到她,让她在这世道上受苦。 她在花楼上,他在花楼下,两人之间仿佛有隔了千尺。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而她也不知道他眉宇间的浓情。 折阳攒着缰绳的手在瑟瑟的寒风中仿佛能滋出血来,他发誓,一定要把她救出来,不能让她再丢了,他一定好好守护!他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 他带着前世的记忆,记得那场劫难,知道他们陷入了饕餮之池编织的虚假世界,而她却前世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是折阳仙君,亦不知他在这个世界里是月国世子。 她只知道她是沧海一粟,轮沦落至此。 她愣怔了一下,冷峭如雪山般的男人一直“看”着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仰头望向她。 她心里没什么感觉,仅仅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人,为何停马滞留,又为何循着声音看他。 白桃并不在意这细节,正准备开始表演时,楼下的人忽然身轻如燕,飞身而上,越过栏杆,犹如临凡仙,翩翩然落在了她的身边。 霜风拂过,青年的眼上的白绸微微颤动。 白桃仿佛能看到白绸之下,青年微拧的眉头。 折阳抿了抿唇,似要说话,却还是没说。手轻轻一抬,终究还是忍住,没有报抱过去。 ——她会吓坏吧。 他于是忍住所有想法,玉雕般立在那里,而白桃也没说话,两人相顾无言。 老鸨见世子如此主动,于是笑着不懂装懂:“世子,您这是?” 他循着老鸨声音传来的位置,说:“我要赎了这位姑娘。” 老鸨一惊,有些为难:“这……” “要多少?” “一千金起拍。” 虎符一惊:“你抢钱啊?您就是见着世子坑呐?” “白桃姑娘可不一般。世子喜欢上的人,可不只千金。” “一万金。”折阳淡淡道。 虎符目眦尽裂:“世子你疯啦!这都可以买个花楼了,您想担上纨绔祸国的罪名吗?” 花楼之下热闹非凡,当今世子一掷万金为买青楼花魁! 人群两位衣着不凡的人默默地观察着楼上的人。 其中一人头发高挽,梳着最简单的样式,穿着普通的黑衣黑袍,却无端有一种铁石心肠、干净善良的矛盾感。 “一掷万金,有意思。” “爷,月国世子竟然愿意为了这个女子花万金,也不怕弹劾。”他身边的侍卫觉得不可思议。 北宸未置可否,视线落在女子身上。 那女子很瘦,瘦削的肩膀与细长的脖子形成了个十字,锁骨分明白皙,十分清艳。 她一身清素,着浅粉抹胸,多一了一些灵动,灵动之中,还有难得的英媚之气。 北宸看着白桃不由地笑道:“值。” “您也被那女子迷了心窍么?” 侍卫话音未落,北宸就举起手说:“一万一千金。” “爷,您疯了?”侍卫四处张望了一番,凑到了北宸耳边说:“要是被天子知道了……您……” 北宸瞟了他一眼,然后又望向白桃,唇角勾了勾。 老鸨笑开了花:“世子,您看,台下有位公子愿意出一万一千金。” 折阳淡淡道:“一万两千金。” 北宸轻笑了一声,朗声道:“一万五千金。” 147一掷万金 “竟都一万五千金了!”人群中议论声不绝,这白桃姑娘好福气,花云馆竞价,成了他二人的修罗场。 楼下的虎符看着这场面,真是焦急无奈,世子这回事铁了心要赎白桃姑娘了,可……拜师的事情怎么办?世子在这儿滞留,耽搁了出城,惹得师父不高兴了怎么办? 虎符看着折阳的面容,他面色一如既往沉凝,下一秒,折阳清泉般的嗓音缓缓道,另虎符不寒而栗:“三万金。” 他不在乎名声腐烂,荣华富贵。 他只在乎容寰。 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容寰留在身边,哪怕手握屠刀,指尖杀戮,堕落沉沦。 白桃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听到老鸨口中念着:“三万金一次……” “三万金两次。” “三万金三次!成交!” 磅的一声骤响,白桃才回过神,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眼前的男子,竟然花三万金赎她。 折阳从怀里抽出一沓银票,递给老鸨:“那这个这个去银坊里取。” 老鸨笑吟吟地收下银票,上前将折阳和白桃的手搭到了一块,笑着说:“先请世子在白桃姑娘房间稍作休息。等我们去银坊取完钱,您就可以带白桃姑娘走了。白桃姑娘,你带世子休息片刻。” 白桃的手搭在折阳手上时,感到他的手冰冰凉凉,像微热的白雪。 她领着折阳,一步步下了楼。 永安大道上的北宸,望着楼上两人的背影,端正的剑眉星目微微挑起,他勾了勾唇,扫了一眼侍卫,道:“有趣,我们走。” 白桃看着折阳步履轻盈,望着他眼上的白绸,不禁想问,他到底是真的盲,还是假的盲。 折阳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她的心声。 白桃牵着他走进厢房,想要让他坐下:“请世子稍作作息。” 可他却站在离门口不远地的地方,就站着:“叫我折阳就好。”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约莫三尺的距离。 折阳瘦削的手指动了动,他心里十分热切地想要抱她,但他不想吓着她,毕竟在他眼里,他是个陌生人,是买下她的坏人。 白桃仔细地看着折阳,他似乎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可是却允许她叫亲昵的称呼。 他音质冷冽犹如清泉,富有磁性又稳重:“你以后就是我府上的人,没有人敢欺负你。” “你以后叫容寰可好?” 容寰点点头:“海纳百川,吾容寰宇。我喜欢这个名字。” 折阳轻笑:“你喜欢就好。” 屋子里轻烟缭绕,旖旎的香风自香炉火烛旋转而上。 折阳感到眼前一阵晕眩,不禁扶着一旁的柱子。 他感到身体燥热难耐,耳后根发烫。 而他脑中容寰的身影挥之不去。 容寰看到他耳朵根似烧红了的玉,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于是走上前去询问:“折阳,你怎么了?” 容寰冰凉的手触及他衣服的一刹那,他身形一颤,呼吸急促,身上更烫了。 她的肌肤如梅花上的软雪,细腻冰凉。 容寰柔和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飘然,挠着他耳朵一阵酸麻,那酸麻传导至脊髓,在他脊髓里瘙痒。 148一掷万金 冷峭如极地冰山般的男人克制忍耐,薄唇鲜红如血,“没……没事。” 容寰分明看到他耳后根的胭脂色渐渐沾染到冷白的脖子上。 他嘴唇绷紧着,玉石雕刻般的脖子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容寰……”他缓缓唤着,用气声在容寰耳边低语。 声音又低又哑。 折阳耐不住体内灼热,撑开了些领子散热。 容寰看着他,折阳眼上的白绸虽然给人一种疏离感,但此时此刻,他额上的细汗,唇齿间的微喘,脖颈上的浮动,竟然反而让她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容寰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想着应该给他擦了擦汗,于是伸出手,清凉的指尖透过春衫,擦拭着折阳的额头。 就在那一刹那,折阳猛地握住容寰的手腕,宽大有力的手霸道无比,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细嫩的手腕捏碎。 容寰一愣,忽然想到先前让小厮点的香,才恍然大悟。她本来想让恩客闻了这个香晕倒,而她是花楼里的人服了解药,逃过服侍恩客。再不济,也有袖子里的剑簪能帮她解决一切。 现在折阳闻了那香,要是昏迷了倒好,可……容寰看着折阳的状态,想到折阳的武功,不敢再想下去。 可她不得不往下想,因为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灼烈无比。 他的身体仿佛在烈火炼狱里折磨,最终激发他内心里的野兽,叫他反抗,称霸,专制。 折阳欺压性地靠近她,凑在她脖颈边,他身上白檀香气肆无忌惮地包裹她。 她心里一紧,只感觉自己自作自受目中无人,本以为一根剑簪能解决,却不知碰见了世子,两人实力悬殊。 她有些惊怕,条件反射伸手摸怀里的剑簪。 而他低着头。 曼珠沙华般鲜红的唇也随即落下。 就在她刚触及剑簪的一刹那,折阳幡然醒悟,薄唇还没亲上去,他猛然放开她的手,在他消磨意志之前转身抽离。 折阳扶住一旁的柱子,顺着柱子几乎是跪在了地上,喘着气自责道:“对不起……” 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柱子按出洞来。他握拳猛地往柱子上敲了一下,手顿时撞出血色。 他竟然在这里丧失了理智。 容寰见状不由怔住,她望着他宽大瘦削的背影,织金的长袖垂划于地面,身子微微发颤。 浅金色的发带随意挽住锦丝般的长发,在垂落的发间,他芝兰般的后颈若有若无地显露出来,十分好看。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何心性,也不明白为何要买这么不起眼的她。 但是,她知道对方他在忍耐克制对抗血液中流淌的药性。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暖意涌上了她冰冷的心。 从今以后,她就叫容寰。 晦暗中,容寰坚毅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暗暗发誓,这个人不管是谁,她都会誓死效忠。 效忠。 可她不知道是,她想侍奉的人远远不止想要她的忠心,他想要的、渴求的,是她为他动心。 偏偏在她这一世,她想做,却做不到。 看着折阳孤寂的背影,容寰摩挲摩挲手指,抬手想要过去碰碰他,叫他不要内疚。 149君子嗜欲 容寰这一世,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家世背景,出生丧母,幼年丧父,和奶奶相依为命。 她曾是烛龙大妖,将军,神仙,妖圣,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普通,就有多孤独。 她这一生风雨飘摇颠簸不定宛若浮萍,最亲近的人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她为给奶奶安葬,贱卖到了花楼里做倡伎。每个月起早贪黑不仅要干脏活累活,而且还要练习舞蹈弹琴。 身边的小厮还想要轻薄她。她不得不与这样的人周旋。 在这里,她的自我被消磨殆尽,情感匮乏,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唯一的朋友只是那灵力低微的地缚灵,每隔好久才能说上一次话。 自从奶奶去世,就没有人爱她了。 她变得寡言少语,敏感多疑,压抑被动。 她一颗本就需要温暖的心,在十五岁之后彻底冰凉。 在经历花楼之事后,她满眼只想着活着与报仇。 直到今天,永安大道上一青年纵马回首,空乏如她,才知道自己是有人在意、有人尊重的。 折阳这样矜贵的世家子弟刚才竟然给她道歉。 给一个青楼女子道歉。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她,倒叫她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了。 她原以为自己运气好,台下之人不过是登徒浪子,豪掷重金为她赎身。 但是,当她看到他的隐忍与克制,还有坐怀不乱般的君子气度时,她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以后再也不用为生计所担忧了。前程似锦。 容寰能感受到折阳内心的歉疚,她的手缓缓伸过去,想要安慰一下折阳。 这时,虎符便带着一拨人匆匆闯进来,她刚伸出去的滞在了半空中,然后握拳,悄悄地收走。 虎符看到折阳跪在地上,惊呼道:“世子你怎么了?我们现在可以带走容寰姑娘动身了,希望许旷先生不要责备我们迟到。” 折阳斜倚着虎符起身,扬声责备道:“多话。” 虎符说话没心没肺,经过折阳提醒,他才注意到自己话里包含了些责怪容寰的意思,赶紧闭嘴。 容寰怔了怔,想到折阳为了赎她这个小人物迟了著名剑仙的会面,不禁受宠若惊。另一方面想到先生可能会因为迟到这事为难折阳而过意不去。 折阳似乎感觉到了容寰心里的气场,耐住身体里的不适,柔声说:“没事的容寰。” 以前的容寰是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没心没肺天真单纯。他不确定容寰现在是什么性格,但至少现在刚认识,不能让嘴碎的虎符搅和了。 当初容寰和北宸一同掉下了饕餮之池,而他也跟着下去,进入了饕餮池创造的世界里。 饕餮池为了能够有更多的食物,专门创造出一个世界饲养灵魂,以产生出更多的灵魂。 折阳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他出生就知道自己是谁,记得上辈子的任何事。 他因为上辈子剜眼之事一出生就没有眼珠,从小便一直带着覆眼的白绸。 月国国王一直催促他成家立业,他一直拒绝各方讨好,他心里只有容寰。 容寰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但他愿意从头来过,竭尽所能让她再次爱上她。 150填补空缺 折阳想,他会填补她的空缺,照顾她的余生,抓紧她的手,让她知道她是最重要的。 他看不到容寰的表情,不清楚容寰是否安心。他不希望容寰有一点点歉疚,误会都是因为她才会误了时辰。 如果没有她,他也没必要找到许旷,出了这个世界。 饕餮池将战争中游离的亡魂都吸了进来,包括活人的魂。 一直以来,他除了找容寰,也在寻找离开饕餮池的办法。 饕餮池的世界与帝昆山世界不同,这里是殷天子统治的王朝,下辖各个国都。 饕餮池会一点一滴吸干每个人灵魂里的灵气。 他是要带着她一起走。她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定要带着容寰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殷朝虽然有妖怪有鬼,但是没有法术,一切法术在这儿都行不通。连折阳都不能在这个世界使用法术。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折阳能中了花楼里的药。 折阳往常仙术护体,寻常药物奈不了他。但是这次他没有了法术,再加上花楼里的药是特制的,所以身体里的药会发作。 不过好在他研制了一种能解百毒的药,虎符一直随身带着。从虎符那里拿了解药,他就好了。 在这个世界,人类只能通过物件来抵御妖魔鬼怪,比如,剑,符纸,药物等等,所以增加了难度。 他这次找许旷是想讨教剑术。 帝昆山的剑术大师许旷,他在这个世界里,也是剑术大师。折阳能够借助许旷先生的能力,启动剑阵,离开饕餮池塑造的世界。 折阳宽慰她说:“你应该有想要整理的东西吧。我们慢悠悠地就可以,不用急。” 容寰笑了笑,她确实有要整理的东西,她还要跟地缚灵说一声再见。或者,最好能把地缚灵带走。 折阳仿佛能看到她的笑颜也笑了笑。 “谢谢世子,我确实有些东西还在柴房,想请世子等我一会儿。” 柴房?折阳愣了愣,目送似的对着她,听着她渐远的脚步声,心里不是滋味:原来她先前一直住在柴房。 他从怀里取出一串幽蓝色额饰,摩挲着上面的珠玉,这额饰留了几世一直没有送出去,他暗下决心,这一世,他一定要送出去。 交到她的手上,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不要遗憾,不要错过。 要勇敢,要安稳。 要意气风发。 要繁花似锦。 要她在身边。 容寰来到了柴房,却没有找到地缚灵。 她想跟地缚灵告个别,不想让她担忧。可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地缚灵。 眉心一跳一跳的,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虎符柴房一侧忽然进来,他有轻功,进来没有身影,只有穿着短打的人影,容寰吓了一跳,不由地想起小厮。 虎符看她不太对劲,于是问:“容寰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容寰摇摇头:“没……没什么。”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可能是太累了吧。我没找到我要的东西,我们走吧。” 容寰跟着虎符离去,回头又望了一眼柴房,地缚灵还是不在。 她不知道有个黑色的身影隐在暗处,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151嗜欲之徒 黑衣黑袍的男子望着容寰的背影,不由地笑了笑。 她的背影俏美曼妙,有一对极其好看的琵琶骨。 骨上皮相如芙蓉。可谓是皮相骨相俱佳。 北宸舌尖支起一边脸颊,嘴角似挑非挑:“她竟然能看见。有意思。” 他接过侍从手里的盒子,啪地掀开,就看到有一张符贴在盒子里,上面还有一点点雾气:“这地缚灵能力这么小。” 他桃花眼抬了抬,随意地扣上,嘴角还留着方才邪肆的笑,差遣手下说:“叫白狐跟上她。” 容寰和虎符整理好东西同折阳会面。折阳吩咐虎符说:“备一辆马车。” 虎符惊呼:“您要带着家眷去找许旷先生?!” 容寰愣了愣,不敢置信,尤其是当折阳默认了“家眷”这一称呼时,她觉得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像一个梦。 堂堂月国世子,怎么会看上她这么一个平凡甚至低贱青楼女子? 折阳听见虎符的反应,神色一凛,催促道: “快!” 容寰上了世子府的马车,然后一路疾行,前往许旷先生所住的山上。 月国世子望月柏三万金赎少女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轩然大波,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世子在一夕之间从不近女色正人君子变成了纨绔、嗜欲、纵食、恣睢之徒。 但是折阳一点都不在意,他本就无心朝堂,不爱江山,只爱美人。 为了容寰,他可以机关算尽,不择手段。 入夜月明星稀,一辆马车出了月都进入了山林之中。 马车之上,折阳和容寰相对而坐。 眼盲也有眼盲的好处。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看容寰,让容寰拘束起来。 毕竟对于容寰来说,他们刚刚认识。 他覆着眼,倒给了容寰一些安全感。 容寰撩开轿帘看窗外的景色,山月皎如烛,一片美丽夜色。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明亮的夜色了,平时也无暇欣赏山月之景。 想到自己终于从牢笼里出来,她会心一笑。 窗外的月色透过窗子洒在折阳身上,她觉得眼前的人,可谓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高山仰止。 正思绪间,一声凄厉的叫声打破了容寰的思绪。 容寰扒着窗户往外看。 不远处,一只白鹤死命地在啄咬一只白狐。 白狐身上伤痕累累,嗷嗷直叫,毫无反抗之力。 银色的月光洒在白狐上,触目惊心。 听到容寰的动静,折阳询问道:“容寰,怎么了?” “有一只白鹤在欺负一只受伤的狐狸。” 听出了容寰声音里的急切,折阳忙说:“停车!” 虎符赶紧勒住汗血宝马。 折阳从马车座下摸出了把弓。 容寰看到折阳拿出弓,内心里有些怀疑。 纵然折阳马术精湛,他能当街纵马也得益于宝马指路。 他看不见,怎么能射得了白鹤? 而且……自己也不会射箭。 也许是给虎符准备的吧? 这时,折阳缓缓道:“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射箭。” 容寰一愣,感觉折阳窥探了她的心声。 她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呢,也许是折阳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反应。 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到,折阳确实能听到她的心声。 “你带我去。” 152他可以等 折阳稳重沉着的声音又给容寰带来了安定。 她相信折阳能救下白狐。 感受到她的信任,折阳对着容寰微微一笑。 她不知道折阳这样的人会打着一个小算盘。 折阳的听力极好,完全能自己射死白鹤。 但是,他还是要示弱,他需要容寰的帮助,帮助他拿下白鹤。 马车停下,容寰拉着他的手下了车。 折阳看到容寰主动牵着他的手,嘴角不由荡漾出笑容。 他看着容寰的俏美的发髻与背影,那笑容挣脱了他往常严肃的神态,在月色下熠熠生光。 虎符难得见到主子这么开心的笑了,不禁欣慰,头一会儿没多说话。 折阳握紧了容寰的手,跟着她跑进了林子深处。 跑了一会儿,容寰才意识到自己轻车熟路地拉住了折阳的手。 白鹤肆无忌惮地啄着白狐,发出刺耳的尖叫,威胁白狐。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分外聒噪。 折阳眉头一凛,带着她停下来,停在了距离白鹤半丈远的方向。 织金色矜贵的身影一闪,月光下,折阳张弓时陡然狠绝,搭箭指向白鹤的方向。 眉宇间认真专注。 容寰心里一颤,觉得他张弓搭箭的姿势说不出的冷峻帅气。 “帮我。”折阳提醒道。 容寰靠过去,鼻息间满是折阳白檀的香气,香得有些晕眩,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过来,帮我对准白鹤。” 容寰再靠过去:——还要再靠近吗?那么近了。 他要她抱住他吗? 她看了看,她得从后面抱住他,贴紧他,然后搭上他的手。 时间紧迫,白狐现在已经无力反抗了。 她正要犹豫不决,折阳的手故意偏了偏。 容寰看到折阳的箭对准了白狐,来不及思虑,连忙垫起脚抱上折阳。 抱上他的一刹那,她感到他的后背清瘦而结实。 他身子挺拔像月下的窄山。 他的手背温暖,手腕有力,手指也特别纤长,骨节分明。 那真是好看的手,她看到这如玉脂般的手竟有些心动。 十多年未曾一颤的心,今天颤了两回。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花了些力气够到他抬起的手,摆正了他弓上的箭,帮助他找准白鹤的位置。 白鹤察觉到危机,血红的眼睛瞄准容寰,嘶鸣一声,调转鸟头俯冲过来。 容寰看到那血红的眼珠子顿时惊惧。 折阳感到容寰的害怕,在下一秒找准时机,一箭离弦射出,银色的光正中白鹤,将它猛地钉在树上。 箭毫不留情地穿透白鹤心脏。 容寰松了手,急忙跑到白狐身边查看她的伤势。 而折阳走到树边,把钉在树上的白鹤拔了下来,不由想到,这一世,她还是喜欢圆毛的。 白鹤和凤凰一族有些渊源,照理说折阳应该护住白鹤。 但看到容寰开心的样子,这只白鹤还是烤了吃了比较合适。 折阳还记得她上一世就有一只白狐灵宠叫紫汐。看来这一世,她还是喜欢白狐。 夜风微凉,他轻轻道:“寒风料峭,我们上车给她包扎伤口吧。” 他是凤凰,而她又不喜鸟族,看来他得苦下功夫了。 既在身边,他可以等。 容寰将白狐抱起来,白狐在她怀里呜咽,她温柔地抚摸。 153共同抚养 马车上,白狐窝在容寰的腿上,流血不止。 染红的白色皮毛下,它的心脏艰难跳动。 白狐乌溜溜的眼睛里盈着泪花,它此刻已经痛地叫不出声。 “好可怜的小家伙。”她摸了摸白狐的额头抚慰了一下,白狐眯了眯眼,仿佛减轻了一些痛苦。 容寰的声音像轻柔的白羽一般温柔。折阳想到,她以前作为战神,烈性惯了,难得这一世性子柔和温存,惹人轻怜。 容寰抬起袖子,准备撕一些布条给白狐。 折阳听她抬手的声音,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忙说:“等等。” 他于是转身从长凳底下抽出一方盒子,在盒子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容寰。 他的任何东西都规规矩矩地摆着,十分有条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随手就能在很多药瓶里拿到想要的药瓶。 容寰见到金疮药不禁大喜。 容寰心里想到:他身为世子,也许一路上会碰到许多危险,所以准备了弓箭防身,备好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折阳应当是个心思极其细腻,未雨绸缪的人,否则也不会准备那么多东西,能在关键时刻用上。 容寰发自内心的夸赞让折阳心里暗暗高兴。 他能听到她脑海里的声音,她的声音比起以往,稍稍沉着了些,少了些无忧无虑的轻快也少了些戾气。也许是她这辈子漂泊无依导致了她这样的性子。不管容寰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她或潇洒肆意,或平淡天真,或温柔敏感,他都要把她捧在手心。 上一辈子容寰从藤林清池中觉醒,她有些霸道蛮横,甚至“厚颜无耻”。 他回想当初她假扮虎符帮他沐浴,放达不羁率意而为的她倒有些拘束遮掩,折阳不由地弯唇一笑。 容寰看到折阳嘴角牵起,莫名觉得那笑容有些甜,甜得像砂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容寰看着折阳顺手取了一卷绑带,然后单膝跪下来,给白狐包扎。 他不在乎世子之礼,只在乎眼前该做什么事。 容寰埋头给白狐伤口上撒了金疮药。 他撕下一部分绑带,容寰便抬起白狐受伤的前右腿,引着折阳给白狐绑上绑带。 折阳细致地固定好伤口,手法熟练地给白狐打了个结。 容寰有些意外,折阳虽然看不见,但是手指丝毫不受影响,既灵巧又轻柔。 倒是容寰这样一比,手显得十分笨重。 折阳拿着另一条绑带正等着固定白狐的后肢。 白狐不能动弹,容寰得帮白狐换个姿势才行。 她两双手无所适从,好不容易搂着白狐抬起她的后肢,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撞到了折阳的手上。 触及折阳手指的一刹那,她脸一红,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清晨带露的白色木兰花,他的手线条分明而白皙,带着丝丝凉意。 “对不起……”容寰拧了拧眉过意不去:我怎么手那么笨。 容寰想到她之前学琴的时候,她就笨的不行,勾不出像样的音,一使劲能把琴弦给挑断,她还记得赵妈妈把她骂的狗血淋头的样子。 154共同抚养 在这个世界里,折阳可以听见她脑海里的声音、她的内心独白,但却不能看到她脑海里的画面。他不禁有些遗憾,遗憾他对容寰的回忆,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她方才说话声音细声细语,眼眸低垂,似乎满腹心事,也许是回忆到了以前不好的经历。 他想和她共同承担她的痛苦。 骄傲肆意的女孩被生活磨砺地怯懦小心,看到她的模样,他心里一疼,伸出手,温柔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忙安慰道:“没事,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他一边说着,一边揉着她的头,手指上的白檀香气仿佛能揉进她头发里。 她想到自己小的时候,奶奶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她想到奶奶枯瘦沧桑的脸,奶奶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对她的思虑。奶奶生病却还是下地干活,明明身心痛苦,却还是对她慈祥地微笑。那个时候,奶奶是她唯一的光,明媚着她弱小的心灵。 容寰仰头望着折阳,她眼底发热。 时光在刹那间静止,马车里的灯光从折阳那边倾泻而下,空气中尘埃浮动闪耀,形成一片雾气。 他的手柔软又有力量,那手掌心处传来的馥郁温暖让她内心逐渐平和、安定,仿佛能帮她扫却所有烦心事。 “从今以后,我们共同抚养这只小狐狸,好吗?” 隔着白绸,他仿佛眯着眼睛微笑,容寰看着他被白绸虚掩的笑颜,不禁看得出神。 她有些怔仲,心里重复着:“共同……抚养?” 她从没想过能抚养一只白狐。 她看到这只白狐,不过是想到了伤痕累累的自己。 她苟且偷生,自己都无法好好活着,又如何能保护别人? 但是,在一夕之间,她终于不再孤独,不仅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也有了家,有了要保护的人。 怀里熟睡的白狐温热可爱,就像是婴儿一般,需要她的细心呵护。 而她现在可以保护它。 当她每天生活在痛苦与煎熬中,身边团团围着的人狰狞可怕。 她唯一的朋友,竟然不是人,是鬼。 她的内心是个透明的空罐子,冰冷冷、灰蒙蒙,她想装东西,却从来不敢装什么进去。 空罐子上写满了纷扰,厌恶,耻辱。 但是如今有一个人,将那罐子擦拭赶紧,净化,并往那罐子里一点一滴装入月光,装入星辰,装入温热,她的罐子便一下变得丰富多彩。 她忽然明白,原来她是可以寻求安稳,是可以保护别人的。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轿帘,窗外月色皎皎,银色的月光注入远山,平静安详。 容寰看着折阳,仿佛能透过白绸,看到他的眼睛,再看到他的灵魂,是一颗赤忱之心。 她握上了他的手腕:“好。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保护着它。” 她指腹上的微凉传过来,折阳欣慰一笑,虽然他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她的手,她的声音,传递出她内心的坚定。 他默默地回应着:对,像对待我们的孩子一样。 容寰不知道,他们已然珠胎暗结。 155冷酷嗜血 两世之前,容寰和北宸大婚,她中了媚药,血脉迸流。 他望着怀中发颤的女子,终是抑制不住自己。 神仙相爱,气血相容,虚空之中诞生了个女孩的灵魄。 灵魄飘落到折阳手心时,他凝视着这个小小生命,不过一朵花大小的灵魄散发着月蓝色的光亮——这是他们的孩子。 来自灵魄的暖流顺着他的掌心汇入他的心灵。 他想到小婴儿牙牙学语的样子,耳边仿佛有她叫着“爹爹,娘亲”的声音。 他想和容寰一起携手抚养孩子,可这却是个奢望。 他们的孩子叫容羽。 折阳将容羽在三花境藏了两世,直至这一世现在,容寰还是不知道容羽的存在。 容寰身为上古烛龙,它的存在就是阴阳相调,平衡能量。 可当她有牵挂的人的时候,就会破坏这个力量。 最终导致帝昆剑指认为灭世主。 不是她所牵挂的人死于她的手下,就是她死于她牵挂的人手下。 他不能让容寰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因为容羽很有可能成为灭世主。 他不能为此冒险,让容寰痛不欲生,让容羽弑母。 他将会成为这个灭世主,死于她的剑下。 他必须得藏住这个孩子。 以至于,容羽到现在还只是一枚灵魄,尚未成型。 折阳不得不耗费灵力造一个分身,每日以神力饲养,在三花境照顾这个孩子。 他把这个孩子藏得很好,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马车一路向西,不多时到了许旷先生的山上。 容寰暂时安排在了别院休息,而折阳去面见许旷。 她本在别院同白狐玩耍,谁知白狐一下不见踪影。 容寰为寻找白狐,人生地不熟,兜兜转转来到大堂,看到许旷和折阳两人正交谈。 她本要走,他们的交谈声里提到了她。许旷先生脸上阴晴不定,她忍不住在墙后面停留了些许。 许旷对折阳一掷万金耽搁路程没说什么,但在折阳提出请求收她为徒,并且要她参与剑阵,很是犹豫。 许旷先生不同意她的参与,这倒是没什么。 毕竟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又出身低贱。 可接下来他们的交谈,让容寰脸色一阵泛白。 “折阳,你不能因为感情影响了前途,影响了回帝昆山啊。” 容寰攥紧了衣袖。 折阳一言不发,许旷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 “我不管容寰上辈子是人是妖,潜入帝昆山有何目的。但这一世,我看出她心有反骨,有叛逆之心。她并非如表面那样胆小懦弱。” 折阳绷着唇,不怒自威。 “她现在虽是货真价实的人,身上却有三气,妖气、魔气和鬼气,却独独没有人的气。你不要因为她的过去,影响了你的判断。” 容寰后背一凉,头皮发麻,心中生出恐惧,因为,许旷先生说的,是真的。 她的目光落在折阳身上,她不敢确定折阳是怎么想的,只他眉宇间一寸寸积着寒意,白绸之下,漆黑的阴影深不可测。 折阳依旧沉默不语。 许旷先生一字一句地说:“有这三气的人,凶残冷酷嗜血,沉迷梦境,贪念权势……” 156替她赎罪 容寰涨红了脸,她竟然在一个陌生人口中,是这样的一个人。 叛逆,反骨,表里不一。 她身上的“气”,是妖是魔是鬼,偏偏不是人。 她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却没想到这意味着凶残冷酷嗜血,沉迷梦境,贪念权势。 她能看见魂灵,都是她的错。 先生言之凿凿、声色俱厉,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样十恶不赦的人。 想到自己这样的人会影响折阳判断,会影响折阳仕途,她的心登时沉了下去,她是个妖魔鬼怪,折阳以后肯定不愿意和她在一起了。 山中的穿堂风吹得她好冷,花楼之上冰冷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忽然听到一阵浑厚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此事尚未有定论,先生为何给容寰判了死刑?” 容寰愣怔,脑海里质疑自己的声音顿时烟消云散,她没想到折阳为替她说话。 许旷看着折阳虽然面不改色,但是手上的青筋暴戾,他难得见折阳动怒,不由地叹了口气,却依然继续道:“我知道你心悦于她,可丑话必须得说在前头。如果她真是那样的人,你也想和她在一起吗?倘若她负了苍生,你也要得罪天下人,保护她吗?” “是。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若她欠天下人,我会替她赎罪。” 容寰的瞳孔在须臾之间放大,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折阳高峻的身影,她的心跳跃如火星。 他冷峻的声音里,语气坚定:“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负天下人。” 许旷看着折阳心中竟然有些恐惧,折阳虽然看不见,但是威严的气质丝毫不减,依然有种睥睨苍生的凌然。 “你虽是折阳上仙,但我也是帝昆山的剑圣,是长者,你也得让我几分薄面。若要让她参与,让她独自先在冰瀑泉里修炼心性,洗涤心灵。否则,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冰瀑泉? 折阳愣了愣。冰瀑泉位于后山,泉水甘甜,灵气丛生,有清骨洗髓之效,帮助突破剑术,可正因为如此,冰瀑泉周围会徘徊着许多妖魔,他们对泉水觊觎,更是对泉水里修炼心性的人觊觎。 无数剑客为有剑术上的超越,丧命其中。 容寰没有法术,没有任何剑术背景,也不会使用符咒法器,直接去冰瀑泉练心磨砺,肯定会有危险。 折阳当下要拒绝,除非许旷先生允许他们一起修炼。容寰却从暗处出来,走向折阳。 折阳一怔:“阿寰?” 她拍了拍折阳的手,然后松了他的手,给许旷跪下来:“先生,若我在冰瀑泉里修炼心性,洗涤心灵,您能否让参与剑阵。” 许旷冷笑了一下:“你在偷听,果真是……” 折阳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不必……” “我心意已决。”容寰望着折阳,她心头便来了勇气,回应许旷道:“果真是心性不纯?我若有心要偷听,就不会现在现身。” 许旷看她面色沉着冷静,看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料想她不知道冰瀑泉有多可怕,说:“你若在冰瀑泉里活下来,我收你为徒,让你参与剑阵。” 157永不后悔 容寰知道冰瀑泉有多么可怕,无数尸骨丧生于冰瀑泉,说是砥砺心性,不如说是去送死。 许旷觉得她心机深沉,那她就有心能在冰瀑泉里活下来。 她知道自己宛若芥子般低微,正因如此,她才要去冰瀑泉。 她要证明她是折阳的一把好剑,不负天下人,更不负他! “先生,就这么说定了。” 容寰背着光,午后的光线在她瘦削的身上镀着一层朦胧的光雾。 她身上是阳光的香味。 颇有些她当年肆意狷狂的模样。 折阳隐隐约约能想象出来那一道纤巧挺秀的身影,看到她心中的须弥与大千。 而她的心里,也终于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她想要去冰瀑泉修炼也好,习得一技所长,而他一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折阳笑了笑,从怀中取出珠饰,递到她眼前。 珠饰泛着幽蓝色的光,珠玉浑圆,上面带着折阳胸腔里的一袭温度。 许旷不可思议道:“你竟然要把这个送给她!它可是你的护体神器,也是你们一族的定情之物。” 容寰看到他掌心的珠饰,陡然明白,笑着说:“你能帮我带上吗?” 折阳走到她身后,容寰牵引着他的手指,他伸手将珠饰挂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想象得出她带这个珠饰有多么好看,于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许旷看他们两人如此举动毫无顾忌,脸色大变:“折阳,你别后悔!” 折阳云淡风轻地说:“永不后悔。” 许旷愠怒,甩袖离开。 当天晚上,她在别院,抱着白狐,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梦里清甜,有月光,月光普照,是幽蓝色的。 她和折阳一起细心呵护着白狐,这白狐就感觉像是他们的孩子一样。 她以前从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梦见断尸,就是被人追杀,日日惊醒。 她睡得很熟,不知道白狐从她怀里悄悄跳了出去。 月光如雪。 北宸站在别院窗外,透过支起的窗楞,他看到少女熟睡的侧颜,恬静美丽,竟有一阵失神。 直到白狐化成人形向他作揖:“殿下……” 她看着北宸望着容寰的神情,不禁提醒道:“属下……方才进入容寰姑娘梦境中,她似乎……喜欢上了世子。” 北宸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冰冷的目光扫向她:“紫汐,你越界了。” 紫汐对上那目光,心里一颤,忙跪下来说:“殿下恕罪。紫汐是想说……望月柏似乎没那么喜欢容寰。我去望月柏房间探查,发现了这个画。”说罢她便拿出画卷给北宸看。 雪色的月光下,画中女子头带幽蓝色珠饰,鲜衣怒马,意气飞扬。 画上面写着“容寰”二字。 画中女子和容寰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神情气质和她有些不同。 容寰有些阴郁孤僻,而画中女子活泼绚烂,两人就像性格不同的双生子一样。 “属下探查到,容寰姑娘先前并非叫容寰,是当日望月柏一掷万金后赐名容寰的。这纸张有些年头了,不是专门给容寰姑娘画的,看上面痕迹,望月柏经常赏玩。所以属下觉得——” 北宸斜睨着紫汐,慢条斯理道:“现在的容寰姑娘,不过是画中容寰姑娘的替身。” 北宸锐利的目光落在安详熟睡的少女身上,她身上有一层月光笼罩着她。 北宸不禁喃喃道:“若她知道,那会怎么样?” 158她是替身 窗楞外,高大深邃的黑袍下,北宸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扳指发着盈盈的光。 他感到热血沸腾,凶戾、暴虐、恶毒在他血管里激昂。 他看着床上的女子,她瘦弱单薄如浮萍,弱柳扶风,娇怯地令人心疼。 她初尝爱情的甘露,现在一定对望月柏死心塌地,如果知道折阳对她的所有温存都是因为她是某人的替身,如果知道欺骗她,如果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她会怎么做呢? 从高台上跌落,她会怎么做? 甘愿当替身,还是想报仇呢? 想到这儿,北宸牵起嘴角,他已经替她做了选择。 他不能让冰瀑泉洗涤她的三邪之气,他要发掘她的妖气、魔气、鬼气。 让她成为这世上最暴戾嗜血的人。 她将会是修罗,是邪魔,是恶灵。 她会亲手杀了望月柏! 树梢含蝉不安地嘶鸣,紫汐觉得那虫子吵闹,就循着声音过去,化作白狐跳到树上,一口吞了那吵闹的虫子。 再等她跳回北宸身边,北宸目光低沉而清明,他心里很满意,嘴角勾出一个危险的弧度。 白狐看到北宸邪魅刻毒的神情,就算和他相处了十多年,也免不了害怕,头皮发麻。 白狐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对这个女子那么上心? 容寰算不上天姿国色,又是青楼女子,她凭什么那么招人喜欢?世子喜欢她,连太子都喜欢她。 不,白狐否定。他们都对她不是真的喜欢,不过是一时来意,时间久了便弃之敝履。 世子喜欢这女子,不过是因为她和容寰长得像。 而太子肯定是因为讨厌世子,才想和他争抢这个女的。 白狐回头,发现身边的太子不声不响,已经不见踪影了。 第二天,容寰起来,天气有些回暖,阳光惬意。 许旷监督着折阳,看着他带着她到了后山。 这后山和正山山峰天差地别。正山山峰春暖花开,而后山料峭冰寒,多阴翳。 树木丛生,乱石堆叠。 山的深处神秘而幽暗。 走进后山,容寰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从脚心,脚踝,一路回绕而上到天灵。 许旷看着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禁一阵嘲笑。 容寰不会武功,身体瘦弱,自然是更怕冰瀑泉的寒冷。 她每喘一口气,都会升腾出一道冰雾。 她觉得自己发丝上都要结冰渣了。 折阳看到她瑟瑟发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套在她的身上,说:“冰瀑泉无比寒冷,你若扛不住了,就回来。遇到危险,对着珠子敲三下,我就会立即出现。” 容寰抓紧了折阳给她披上的衣服,巴掌大的容颜坚毅倔强,明亮的杏眼深深地盯着眼前玉树般的男人:“折阳,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他看她如此坚强,心中萌生出一种怜惜。 许旷冷不防一句,酸道:“行了,让她自己修炼吧。你若老是护着她,她怎么能成长呢?” 许旷指着不远处的潭水,潭水上面冰水相融,一旁的瀑布倾泻而下,他说:“你就赤脚过去,先打坐一个时辰,我估计你都坚持不了那么久。” 容寰看了许旷一眼,脱了靴子,脚尖点了点潭水,顿感脚心一阵冰凉。 “折阳你放心,这个水的温度其实还可以。你先回去吧。” 折阳抿着唇心疼。 许旷拉扯着折阳离开。 容寰踩上了潭子里的鹅卵石,感觉自己的脚在瞬间麻木,没有知觉。 这时,一道高大的黑影从山的深处晃出来。 159她是替身 容寰站在鹅卵石上,冰冷的流水在她腿间划过,她攥紧了折阳织金的外袍站稳,指尖传来微热。 她闻到了外袍上来自前山阳光的芳香,还有白檀的焚香。 几步远处的瀑布哗啦啦地流着水,水飞溅到容寰身上,像是冰雹击打皮肤。 等她稍稍适应这水的温度,她就要在那瀑布下面打坐。 她咬着牙,嘴唇冻地惨白,正准备将折阳的衣服放到一旁,以免弄湿了。 余光看到不远处的深山里,隐隐约约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身着一袭黑袍宽袖,在一堆乱树林里出来,步子趔趔趄趄。 他扶着胸口,脸色苍白,浑然没发觉站在池子里的容寰,摇摇晃晃靠近冰瀑泉。 那个人走近,容寰才发现他嘴角溢血,胸口衣服破损,血流不止。 男人眼神迷离,轻声喃喃:“救救我……” 那人差点一头埋进湖里,容寰眼疾手快接住他,把他拖上了岸边。 男人奄奄一息,容寰不想见死不救,她毫不犹豫地救他。 她正包扎着,浑然不知男人张了张眼,他眼底下的少女,巴掌大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明亮的杏眼投出专心致志的神情。 北宸一把抓住她的手。 容寰一吓,想要抽手,却被北宸攒紧了。 北宸看她有些慌张,心想已经接触到了,于是放开了手说:“对不起,我以为是追杀我的人。” 容寰神色这才松了下来。 “我跟我的灵宠走散了。” 容寰偏了偏头,有些疑惑。听北宸解释了一下,她才明白,原来她一直生活的世界,确实是有妖怪,灵鬼的。但是人并不能像戏本子里那样修仙,用仙法法术,只能通过剑术和符咒抵御他们。 就在她消化认知的一切时,她看到一只白色的狐狸从树林里跳了出来,嘴巴里还叼着一卷金黄色的东西。 北宸顺着容寰看过去:“啊,是我的白狐紫汐。”他向小狐狸招了招手,小狐狸轻快一跃,跳到了北宸身边,嘴巴里叼着的东西往他身上一扔,就好像在展示战利品一般。 北宸看着滚在地上的卷轴,笑着说:“你又乱捡什么东西了。不会是去别人那儿偷的吧。”他捡起画卷,在容寰面前打开看了看。他知道容寰所在的位置,她恰巧能看到画卷上的人物。 身后的少女微微一愣。 阳光下,画中女子额前带着幽蓝色珠饰,一袭鲜衣,骑着骏马,意气飞扬。 画中女子和容寰长得一模一样。 但容寰明显地感觉到,这不是她。 她和画上的女子长得像,可是神情、性格完全不像! 上面还写了“容寰”两个字。 容寰心里不由地一怔,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北宸低头看了一眼画上的字,喃喃道:“原来是望月柏的画。姑娘,这画上人,是你么?” 北宸将画递给她看。 容寰感觉眼前蒙了一层灰,身体发麻:原来她是这女子的替身。 北宸看容寰发怔,继续问道:“你和这月国世子什么关系?我听闻他一直以来都在找一位姑娘,竟然是真的。” 160她是替身 她是低贱的青楼女子,月国世子为她一掷万金。 原来她是生了一张合适的皮囊。 她不过是容寰的替身! 画上的姑娘鲜衣怒马,头戴幽蓝色珠饰,清雅灵巧,美若天仙。 而他送她价值连城的额饰,原来不过是为了让她更像她! 周遭的空气冰冷刺骨,容寰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虚浮:“不是,我不过是青楼里的一介卑贱的女子,公子发了善心将我赎了出来。” 她的心空落落的。 北宸见她备受打击,眉目哀愁,于是握住她的手说:“姑娘,你不要这么想,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恩人。” 容寰朝着他牵强一笑。 北宸说:“对了,我叫北宸,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容寰。” “姑娘也叫容寰……那确实是画上的女子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望月柏给她起了个非常有寓意的名字。 容寰,海纳百川,吾容寰宇。 她当时还非常开心。他轻笑,跟她说你喜欢就好。 他给她起名为容寰,不是因为好听,而是因为那位女子就叫容寰。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原来是另一个容寰。 “并不是。我身为平民,从没有见过世子。世子想要纪念容寰姑娘,给我起的名字而已。” “世子怎么能这样呢?你明明是一个独特的一个人啊。你这怎么成了他人的替身了。” “身在这个世界,身不由己,自己也好,替身也罢。我比芥子低微,世子能将我在阴暗的花楼里解救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他了。这就当是回报吧。” “容寰姑娘,你愿不愿意随我去京城?” “不。我还要侍奉……”容寰话还没说完,一枚冷箭飞来。 箭上还有隐隐约约的黑气。 她毫无武功避之不及。 北宸见状眼疾手快拽了容寰一下。 容寰左脸突然火辣辣的疼。 那箭刃还是划伤了她的左脸。 一个黑衣人拿着弓箭对准着北宸说:“原来你在这儿受死吧。” 容寰忍着左脸颊上的剧痛,赶忙拉着北宸往一旁逃了出去。 可是她没踩稳,岸上的石头太滑,她脚一扭,一头栽进了冰瀑泉里。 脸上顿时灼烧。 她痛地尖叫起来,眼底里的泪水控制不住地翻涌而出。 她艰难地从水里爬起来。 黑衣人见状笑道:“哈哈原来你心性不纯,冰瀑泉这才会烧你。看起来,你那张脸,是废了。怎么偏偏是脸呢。” 她的脸废了…… 清澈的水面上倒影着她的容貌。 她看到自己发红烧伤的左脸…… 她的脸竟然还毁容了。 她的心里到底是有多阴暗,以至于这水竟然要毁她容貌呢…… 北宸看她怔住,拽着她说:“快逃!” 她跟着北宸一路逃亡林子深处,黑衣人紧紧跟了上去。 容寰摸着怀里的珠饰,想呼救,但又有些犹豫。 她的脸被毁了,折阳还会来救她吗? 她还在犹豫,黑衣人拿着锋利的刀砍向她们。 那刀马上就砍到北宸,容寰扯出珠饰,往黑衣人头上砸过去。 幽蓝色珠子瞬间发出巨大的力量,把黑衣人弹开。 容寰捡起珠饰,拉着北宸逃跑。这个时候,天上雷声殷殷,突然下起了急雨。 容寰看到一个山洞,驮着北宸进去避雨。 161他是太子 容寰将北宸搁在了地上,把他的背靠在墙壁上。 北宸本身受了重伤,他望着容寰,喘着粗气,虚弱地说:“其实……我是太子,微服私访南巡,碰见了杀手……” 容寰望着他,脸上没有一点怀疑。 她从小就能看见魂魄。所以别人说能看到脏东西,她会相信。 她命如草芥,原先不会相信自己会碰见任何贵人。 可自从碰见了折阳,她觉得眼前的人是太子,也没有那么不可思议。 况且,北宸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骗她。 “你不相信吗?” 容寰道:“不,我相信你是太子。” 北宸苍白一笑:“眼下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家。都怪我,还连累了你,害得你脸上受伤。” 容寰神色里闪过一丝哀伤,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北宸一把抓住容寰的手,郑重地说:“假如说我们能够有幸活着出去,我一定娶你为妻。” “可是……”她犹疑。 “你难道还想跟着望月柏吗?他只把你当成容寰的替身。而我却把你当成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你若成为我的太子妃,就不用顾虑望月柏世子的身份了。若我当了皇上,你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和我是平起平坐,你将会是天下的国母。” “我……纵然如此,我现在……” 也不知怎么的,容寰听到他温柔的话语,想到自己残破的脸,眼眶里的泪终究是藏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她以为找到了个归宿,却没想到是她自作多情。 她不过是生了张别人的脸。 北宸伸过去,环抱着容寰,拍了拍她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寻遍名医,只好你的脸。我父皇有一些奇珍异宝,能治愈万疾万病,一定能让你的脸恢复如初。” 容寰吸了吸鼻子,脑海里率先想到的竟然想到的是如何治愈折阳的眼睛。 北宸将她哭着梨花带雨的脸捧到眼前,她的左半张脸虽然毁了,但一双眼睛却出水玲珑,异常美艳。 “可以治好眼睛么?” 北宸一愣,陡然明白容寰的心思。她不是在为她自己思量,是在为折阳思量。 他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无明业火,不得不在此刻压制住。 他擦了擦容寰眼下的泪,一字一句道:“就算不能治好,你也是我的太子妃。” 容寰点点头。 然而却在这时,愠怒而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容寰身后传来:“不可以!” 容寰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人长身玉立,冷峭如雪山,白底金袍上滴着水。 他正对着容寰的方向,神情凝重,脸上的白绸全然湿透,勾勒出他空洞深邃的眼眶。 她隔着白绸,仿佛看到他深不可测的内心,她心里一寒。 她现在脸已经毁容了,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倒不如跟着北宸……去当他的太子妃。 就算北宸骗她,并不想娶她为妃,那她也许还是有机会接触到皇上的宝物,能治好折阳的眼睛,以报恩情呢? 这一瞬,容寰沉默了。 162当太子妃 容寰站起身,看着姗姗而来的折阳,脑海里蹦出来了个念头——折阳是特地来解救她的吗?她不禁还有些高兴,怨恨的神色竟然舒缓了许多。 可她定住心神想起来折阳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容寰。 她不禁攥了攥手心。 若他知道她容貌毁了,会不会掉头就离开呢? 想到这儿,容寰眼睛里染上一丝恼意。 折阳似乎感觉到容寰异样的眼光,误以为她打定主意要跟着太子离开。 向来擅长掩饰情感的折阳,掩饰不住身子颤抖。 他带着怒意急促地质问道:“容寰,你当真要……去当他的太子妃吗?” 容寰看到他嘴唇猩红一片,崩得紧紧的,令人心疼,他话语里有几分挽留,她心里一软。 但再想到折阳不过把她当做是替身,她以为即将到来的美梦都是因为别人,容寰忽然笑出了声。 太子对她却不一样。太子把她当做救命恩人,放在心上。 若能成为太子妃便是无上荣耀。 她听着折阳的质问,反问他:“怎么?不当太子妃,当你的奴才?” 容寰说着说着,感觉到心里的痛处,心里越痛,不知为何,笑的越大声……逐渐笑声变得狰狞起来, 仿佛这笑声能掩饰她心里的恐惧。 她如今容貌毁了,一文不值。 折阳愣了愣,看着容寰此刻没有一点原来影子,反而是一副趋炎附势的样子。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容寰继续用嘲讽的语气说:“我与其跟着您这个瞎子世子,倒不如跟着太子,说不定还真能当太子妃。” 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气味,压抑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 折阳手指轻颤,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碰碰容寰的头,但伸出的手,久久举在空中,微微颤抖。 容寰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折阳,他仿佛是跌入谷底,她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话说的太狠。 正在她犹疑之中,折阳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容寰。 容寰看他疾步过来,连忙往旁边一侧,后退一步,扬声不屑地说道:“世子请自重!” 折阳见她抵触,便没有再上前去,只是正对着她:“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容寰明明知道白绫之下是空洞的眼睛,却还是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慌忙别过眼去。 她担心这个人能“看”出她的异样。 她并不是想当什么太子妃。 容寰咬了咬牙,警告自己不过是个赝品,不要对他有任何想法。 想到自己是赝品,容寰这才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说: “没错!不然呢?以为我是什么替人着想的良人吗?世子,我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情急之下抱住她的胳膊,胸前起伏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不耐烦地甩开折阳的拥抱。 看着折阳悲伤的神情,容寰忽然有一瞬错觉,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有一种卑微到骨子里的姿态。 他一个矜贵的世子,如今竟然用一种失落哀求的语气求她。 163她欠了他 折阳向来尊贵雍容,气质超脱,对待所有事情都淡然。 他泰然自若,深藏不露,但这一次,容寰清楚地看到他面色苍白,神色颤抖,想到他对那位容寰姑娘的情,不由地动了恻隐之心。 折阳心细,容寰不得不掩抑住情绪,冷冷地看着折阳。 她打心眼里羡慕那位容寰姑娘,羡慕有人痴痴地喜欢着她。 当今乱世,人人为求自保,痴情人不多见了。 折阳看透世间冷暖,并未执着于什么,唯独只有容寰,他愿意奋不顾身。 折阳救她于水火之中,就算是别有目的,她也想报恩。 容寰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替身,可她忽然觉得做替身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好。 如若让折阳知道她容貌以毁,扮演不了那位女子,折阳一定会黯然神伤吧。 她必须离开折阳,这样他不会在日后相处过程中发现她已经毁容了。至少得让他晚一点知道比较好,拖到治好他的眼睛的时候。 她必须离开世子,去皇宫寻找解药。 尽管她不想伤害世子,她还是佯装无情,用更加冷漠的语调说: “以前?我以前也是这样!这是我的本性。” 卧在地上的北宸艰难地起身,看到容寰对折阳的冷漠决绝,他不禁冷笑,对她的贪慕虚荣嗤之以鼻,但注意到容寰眼神中转瞬即逝的温柔,他眼底顿时结了一层霜。 他竟然被这个女人骗了,反而成了这女人手中的棋子。 她正说得面红耳赤,北宸看了一眼暗处,带着面罩的黑衣人对上北宸的视线,抬起箭瞄准容寰。 而容寰浑然没有察觉,继续说:“世子莫不是把我和哪位姑娘弄混了?” 北宸正要替她接下那一箭,折阳身子一侧,率先挡在了她的面前。 容寰始料未及,只觉得高大的阴影忽然笼罩着她,定睛一看,几滴微热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脸颊上。 她心头一震,看着折阳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北宸捂着伤口,折阳竟然率先一步挡住了毒箭,再看到容寰望着折阳的眼神,不悦的目光顿时转为怨恨。 他本以为带走容寰轻而易举,却没想到折阳如此难缠,对那伶人如此看重,若不是知道那伶人是替身,还真会误以为折阳对她动了真情。 折阳低头,轻柔地问道:“你没事吧?” 容寰这才反应过来,折阳竟然替他挡了箭! 为什么?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她。 她又欠了他一次。 她知道他在强撑着,一声不吭,身体僵直宛若一座高耸的雪山。 但面对她的表情,依然温柔含情。 有人,当一个人在意你的时候,会不想让你担心他的情况。会竭力掩藏自己的困难。 她没想到他受了伤,竟然还想着关心她,先是问她如何,而不是去查看自己的伤势。 她看到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一片红,那伤口让人看得不禁心酸,容寰阴寒跋扈的声音顿时消了半分,不可思议地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着?这箭上有毒。” 折阳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尽管如此,容寰还是听出了他话语里难掩的虚弱。 折阳身子一颤,猛地往地上呕出一口黑血,他的身子控制不住往下坠。 身后的黑衣人笑着说:“你中了我的毒,命不久矣了,束手就擒吧!” 164女帝之气 她扶住折阳,看到地上的黑血,杏眼发红。 黑衣人幸灾乐祸的声音反复回响,容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折阳护在身后,摆出随时要拼命的姿势,盯着黑衣人喝道: “解药在哪里?!” 纤瘦的身影从白金袍身后跃出,她死死地攫住黑衣人的眼睛。 那双杏眼森寒冷酷。 对上那双眼睛,黑衣人心生一愣,没想到她看着柔弱,眼神竟然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她看着他,就仿佛像是帝王凝视般,让人喘不过气。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这个女人怎么会让人有这样的感觉呢?黑衣人想着,掩住心里无端的恐惧,哈哈大笑:“我会告诉你吗?一个太子,一个世子,全齐了。今天你们就死在这儿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容寰愤怒地盯着幸灾乐祸的黑衣人质问。 她的眼神愈发阴鸷,眼瞳里的火星腾跃而起,眉眼处好像还萦绕着一股怪气,仿佛下一秒,藏在她身体里的巨龙就要苏醒。 黑衣人头皮发麻,暗暗地扯出弯刀。他提醒自己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身体的恐惧却告诉自己,他正被拥有巨大力量的神邸拷问着。 他的身体情不自禁想要跪下来。 容寰淡漠凶戾地盯着黑衣人,听到他悄悄拔刀起势的细微声响不由地拧了拧眉头,神情更加不屑。 容寰周身的黑暗气息愈来愈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非常有力量,但她需要这样的力量,给折阳报仇。 折阳察觉到容寰周身的古怪气息,这气息残酷嗜血,却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不像是烛龙的力量。 想到这可能就是许旷所说的“三气”,才明白许旷对此耿耿于怀的缘由。 他起初以为这个世界的容寰拥有三气是因为她是烛龙转世,可现在,折阳不确定了。 藤林清池的饕餮究竟对容寰做了什么?让她有了这样邪性的力量。 她如果被三气控制,后果会不堪设想…… 也许她就不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容寰后颈处悄然出现了一片红色咒印,咒印快速生长蔓延,紧接着整个脖子上都是红色的古怪文字。 站在一旁的北宸注意到了这个咒印,不禁冷笑:看来这冰瀑泉对三气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红色咒印吞噬容寰,那她以后就会受三气控制,为他所用! 他正等着红色咒印吞噬容寰,可在下一秒,折阳猛地抱住容寰,在她耳边吼道:“容寰不要!” 北宸眼看着她脖子上的红色咒印在一瞬间消退,他气得咬牙:折阳,又给我坏事。 听到折阳虚弱的声音,容寰终于恢复了理智。 但是,恢复理智却不能解救折阳。 折阳急毒攻心,侵入肺腑,再不医治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看着黑衣人死咬着不想放过他们,容寰的杏眼暗了暗,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镇定地说:“对不起,折阳,我还是要和太子走。作为补偿——” 她抓起折阳的手腕,对着他的大脉伸长脖子凑过去。 折阳此时无法动弹,眼睁睁着看着容寰在他的大脉上咬了上去。 毒血源源不断地顺着她的口、喉,一路抵达到后颈,汇集在一处穴位当中。 紧接着,那个地方开出了一朵红花。 是方才引出红色咒印的地方。 165女帝之气 折阳不想要容寰引渡,尝试挣脱,却被容寰反手抓住手,固定住,不能动弹。 “容寰,不可以!” 看不见,折阳却能更深刻的地感受到体内血液的流转,从沉重凝结到一派轻盈。 是容寰把毒血都引到了她的身体里。 “我救你,本就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 “阿寰!留下来!” 四指宽的白绸上似乎露出了青筋。 容寰杏眼灼灼深邃,一声不吭。 看着矜贵的折阳,他发白的唇,他紧迫的神色,她有一瞬错觉,身为世子的他,以他的方式低声下气地请求她留下。 可是他为什么就想不明白,他中毒至深,她若不把毒引渡在自己身上,他就会死,那她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她不过是花云馆的舞姬。 她倒不如跟着太子离开,还有机会治好他的眼睛。 以她对危险的敏感度,她还觉得,这个太子在背后一定暗暗算计着世子什么。 所以她一定得潜伏在太子身边,伺机而动。 容寰望向太子,笑靥如花。 她给了太子一个眼神,表达自己想要跟他走。 她想确认太子是否任然愿意带她走。 就算太子不愿意了,她也无所谓,折阳的命她一定要救。 好在太子投以微笑,在她引渡折阳毒血之后,太子仍然接受了她。 她更加疑惑,跟着太子走的欲望更加强烈。 她想探究,太子到底要利用她做一个什么样的局? 而且,她在这个太子身边竟然感到了她的好朋友地缚灵的气息。 容寰内心不安着,想要弄清楚这些。 引渡到最后,容寰的身下的人握了握拳,感到这小小动作之后,容寰立即放开他的手,擦了擦嘴,抽身出来,站在太子身后。 他从太子身后看过去,折阳的嘴唇缓慢恢复血色,他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但自己却逐渐感到不舒服。 容寰感到有一股浑浊的气聚集在后颈,慢慢地灼热起来,最终烫地让她想要叫喊出来。可一看到折阳未完全康复的样子,她就暗暗咬牙,再烧灼也要忍住,不能露出半点不舒服的感觉。 明明后颈炽热难耐,如蚂蚁噬心,她也一脸平静,眸色反而像古井般毫无波澜。 “为什么?”折阳支起身子,额角冷汗涔涔,将身子面向容寰。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能听到她的动作。 他想象着她的容颜,想象着她的表情,想象着她心里的不舍。 可他分明听见容寰紧紧抓住太子的衣袍,那是她害怕的意思。 她迫切希望太子能够保护她。 那声音十分微小,听到丝绸摩挲出的微妙声音,折阳心里便十分坠胀,轻声重复道:“为什么?” 一方是声音,一方又是她视线里的情绪。 折阳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的视线。 那视线竟然毫无半点温度,似古井水一般寒冷。 冰瀑泉不仅没有洗掉她的邪气,反而让她冰冷如斯,看不透,捉摸不透。 “我跟着太子,会过得更好。”容寰淡淡地说,深望了一眼太子。 太子握紧了她的手。 容寰微微一愣。 看到太子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瘦削白皙的手紧紧攫住太子的手,手指不禁被掐出了粉色。 166无缘无分 “你不是这样的人。”折阳万分笃定,且执着。 她从没见过这样执着的人。 也不知道折阳追了她四世,世世无缘无分。 折阳还执拗地想要和她在一起。 成了偏执。 成了他度过上万年岁月的执念。 没了他,他就不能活。 容寰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过是花云馆无名舞姬,牌号白桃,幸运的是长了这一幅容颜,和世子心悦之人相似,得世子垂帘。” 折阳听后猛地一怔。 他的内心波澜起伏,所有的痛与苦都被四指宽的白绸覆盖住。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竟然觉得自己是替身。 可是他又如何和她解释她的过去。 她又是否会承认这个过去? 容寰看着折阳一言不发,想来她还是说中了,自己果然是替身。 她心里一沉,她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容寰不由地想到画上的女孩,画上的容寰,也就是折阳世子心悦之人,鲜衣怒马,清雅灵巧,而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家世背景,出生丧母,幼年丧父。 她现在还毁了容貌。 不如当太子的丑仆。 她有什么资格能让世子一掷万金? 永安大道上矜贵青年纵马回首,勒马驻足,不过是因为有人告诉他,花楼台上一女子和工资找寻许久的女子相似! 他为之停留的,不过是她的那张脸,和旧时恋人相似的脸! 想到这,她就感觉后颈钻心般疼痛,仿佛有一只五行的手,把她的脑髓、心髓、骨髓都吸走,剧痛过后,她内心陡然平静,沉静如水。 折阳感觉到她内心有些不对劲,但看不见,只能竭力侧耳倾听。 可是容寰也是沉默着,等着他说话。 折阳动了动唇,开口道:“那个人已经是过去了。” 容寰却对折阳的坦诚有些意外,她恍了神。 太子看着容寰眼底里露出的留恋,嘴角崩紧着,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世子,你若真的忘了旧人,又真心爱着她,那你就得放过她。天高任鸟飞。你得让她走。” 容寰回转神来,竭力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却又忍不住心软,只能将柔软的视线投向太子:“太子说的没错,世子若真的喜欢我,就该放我走。” 孤寂的夜,洞外暴雨如注,雷声如鼾。 折阳的身子冷峭如雪山,却没了挺拔流畅的线条,只崩地紧紧的。 他清楚的知道容寰的决心。 不过,让他放过是不可能的。 容寰仿佛在折阳的白绸之下,看到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折阳一把抓住容寰的手,不放。 “想要走,把赎身的钱还我。” 矜贵如斯的世子,竟然说出换钱这样世俗的话。 太子爆笑如雷:“哈哈,区区三万金,我会替容寰换上。没想到世子如此看中钱财。原来不是不想放,是担心白花了钱。” 折阳一言不发,白绸之下没有眼底的神色,只有空荡荡的阴影。 他暗暗攥紧了织金的长袍。 而容寰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的白绸,她知道,他不是爱财,是想她留。 167喜欢替身 太子把容寰揽在身后,从胸口取出一沓银票,甩在了折阳的脸上。 “诺,去钱庄上取吧,这里面可是有四万金。” 太子眯着眼睛看着折阳:这个人,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卖了。 他更是用多一万金羞辱折阳。 太子早就看着他骨子里的矜贵不顺眼。 什么风雪不动,心如明镜。 如今连他苦苦求来的女人都不要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银票切面在折阳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但是折阳的脸上却是云淡风轻,身子站的挺拔傲然,犹如玉树琼枝,也不管银票从脸上掉下去。 太子的视线落到折阳紧握着容寰的手上,说:“这下你可以松手了吧。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折阳不屈地松了手,眉宇清冷,面色冷淡。 太子看到折阳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以为他是谁? 太子心中无明业火更盛了,他拉住容寰的手,用另一半身体撞开折阳,带着容寰离去。 容寰疾步跟上。 太子在经过黑衣人尸体身边的时候,他轻蔑了看了一眼黑衣人,愤然朝着尸体踩了已经,心里暗暗唾骂着废物。 折阳站在原地,听着容寰远去的脚步声。 容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折阳,他也正好转对着她。 白绸下仿佛有一双失落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离去。 ——她走了。 洞外倾盆大雨,寒风料峭,太子为她撑了一把油纸伞。 她心中慌乱如雨。 雨打在她头顶的油纸伞上,雨声如鼓。 太子举着伞,黑衣黑袍笼着单薄瘦削的女子。 少女后颈处鲜红的印记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太子低头垂眸伞下少女。 少女面若桃花,杏眼幽黑如夜温婉可爱,肌肤细软如软雪,身段如丝绸。 太子看到这副容颜皮囊时,有一瞬间晃神,目光落到少女烧伤的左脸,眼眸一下暗淡,嘴角因赏心悦目而带来的浅笑冷在了脸上。 他暗暗啧啧了一声。 冷淡的视线落在容寰身上,不禁叹息道: 只可惜,她破了相。 很蠢。 还很脏。 太子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容寰还是感觉到自己被一阵细细打量,但她佯装不知道,瑟缩在黑衣青年的怀里,颇有一种弱不禁风的味道。 林间山风吹过,带起一阵雨,落在容寰身上,如冰刀划过。 她仰眸痴痴地望着太子,说:“太子真要立我为妃么?太子恩德,阿容无以回报……” 太子眉眼如月,将少女在怀里紧了紧:“阿容开心就好。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容寰没想到自己学的陪笑的技艺,竟然在这里可以用上了。她感动地点点头,眼里仿佛兜了一汪泉,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太子望着容寰的眼神,没想到这女子心会变得如此之快。 而那个折阳世子呢? 眼下肯定是在夜雨里淋雨,心中无比的痛吧。 毕竟折阳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替身。 想到这儿,太子心中无比痛快。 目光又落在少女后颈,那朵妖异的印记上。 这个印记就宛如蛊虫一般长在少女后颈上,只要她有一息生命,是个活死人,就能为他所用。 他就靠着这朵印记,推倒父皇,成为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人。 太子等了很久,脑中蓝图逐渐清晰明朗,终于,他定下了一个日子,那就是和太子妃大婚之日篡位。 168执着于心 折阳九岁便赢得弱冠青年武斗第一,名扬天下。 十岁征战沙场,独领枭骑以少胜多。 十二岁成天下第一。 十三岁带领着月国士兵抗震救灾,疗愈瘟疫村百姓。 谋略、武艺,他是天纵奇才,他身在高位,不忘慈悲本心。 折阳是苍天之上的红轮,耀眼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太强了,强大到大家情不自禁忘记他双目失明这个事实。 他太强了,有着乌云都遮蔽不了的光辉。 可他却一直记得自己的缺陷。 因为他看不到心悦之人,这件事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盲了。 夜里的雨刺骨凛冽,打在人身上如敲心鼓槌一般,砰砰浸骨。 山林之中月色之下还能还能看到冷瑟的气。 骤雨之下,站着一个人,风雨淋了满身。 雨槌却并没有打死他,压死他,相反,他在雨中站得笔挺挺地,挺拔傲然,宛如一座窄山。 雨水湿透了他覆眼的四指白绸,顺着绸缎滑落在脸颊,连珠串似的凝结在他流畅的下颌线下,顺着织金袍冲刷掉了那人身上的血污。 虎符提着灯,撑着把油纸伞找寻过来,远远的看到身着一袭锦绣长袍的人站在天地宇宙之间。 身子被树影挡着,虽然傲然,但孤寂又落寞。 虎符快步走过去,世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再靠近些的时候,虎符一愣,眼中的敬畏之心全变成了担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世子如此痛苦。而他前不久,才第一次见到世子满心欢喜。 一向意气风发的世子,上善若水般的世子竟然在陡然之间干涸了,如一巨枯骨。 世子没有眼睛,不像常人,能够自然而然地用眼神表达痛楚,清晰而无法掩饰的痛楚。 因为没有眼神的交流,会让人觉得他冷漠不近人情。 而他又把所有的情绪都给了叫容寰的姑娘,所以会让别人以为世子无悲无喜。 世子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苍白,麻木,空洞,这说明世子一定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而让世子而为之情变的,只有容寰姑娘一人。 虎符真怕世子在某一瞬坍塌了,顺手将伞笼罩住世子,说:“世子,您在雨里呆着一定会生病的。” 折阳转头看向虎符,脸颊上的皮肤被雨水打的通红,他唇齿绷紧着,声音沙哑:“又一次了,我又一次让她离开了!” 虎符静静地看着世子颤抖,他不会安慰人,所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觉得世子是苍天之上的红轮,曾经耀眼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现在他的光却在须臾之间熄灭了。 虎符不明白世子为什么说“又一次”,他不像折阳,完全不记得上辈子发生了什么。 虎符并非算活着,他早就被北宸杀死了。 而能在此有肉身,像重新开始一世,全然是因为饕餮池聚灵之效。 但饕餮池聚灵并非出自善意。饕餮就是想养灵生出更多的灵,生生不息,这样他就能吃无穷无尽的灵。 折阳和容寰是生人,本应该都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但是容寰不知为何完全没有记忆。 只有折阳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他和容寰的每一世他都刻骨铭心般记住。 而每一世他都和她有缘无分。 169堕仙在世 折阳暗暗攥紧了拳头,他曾经对容寰说过: 你以后就是我府上的人,没有人敢欺负你。 可结果呢? 他的心上人还是被欺负。 他恨自己说到做不到。 容寰不知道折阳能听得到她心里的声音,她的想法他都清清楚楚。 她每一次冒出来的想法,都令折阳心痛不已,折阳觉得是自己不够爱她。 容寰误以为自己是替身,可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了帮助他。 而他呢?却把她又一次拱手让人。一如他第二世的做法一样。 折阳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害容寰不得已以身试险,便有蚀骨般的痛。 折阳恨自己的故作仙尊姿态,不敢面对第一世对容寰的伤害,反而让她在之后世世受伤,还让她身赴险境。 什么五蕴皆空心地清,他就该像第一世一般狠绝毒辣,神宗仙道皆忌惮,连穷凶极恶都生恐。 …… 第一世的记忆几欲撕裂他,可他只想要容寰,他不能让相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所以哪怕容寰再度恨他入骨,他也不要当什么心系天下的仙君了。 他不该尝试去控制自己,维持自己是仙君的泡影。 什么拯救苍生,他不要。 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何以救苍生? 而苍生,又是否值得他救? 他生来是上仙,而成仙万载,只有和容寰喝酒的时候,他才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才觉得那是活着,才觉得真的成了上仙。 他从没在仙族里见过这样敢爱敢恨、潇洒肆意的女子,只觉得仙族里的女仙都是矫揉造作之人。 折阳的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一位轻狂的少女,身着一袭淡螺钿紫色长袍,娇俏动人。 回想到紫衣少女在战场上率兵进讨时杀伐果断,铿锵烈艳之色,折阳抿了抿唇。 雨中,虎符望着发怔的世子,世子刚才就说了一句话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他心中不禁更加忧虑。 世子上一世是仙君折阳,投身到这个世界是世子,肉身凡胎。好不容易找到容寰姑娘,她却要跟太子离开,世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出事? 是世子在死人堆里救了他,并且告诉过他这个世界的虚实,所以他一直暗中调查,和世子一起逃离这个吃灵的世界。 逃离这个世界有个前提,就是要找到容寰姑娘并且带着她一起走。 虎符不由得叹息世子遭遇,世子世世坎坷。 他对容寰姑娘不是特别了解,但也知道一二,不过最清楚的,是世子对他的情感。 对于世子来说,一切皆虚妄,皆虚浮,皆若梦幻泡影,对于他来说,只有容寰姑娘是真实的。 世子的情只为之动。 他记得有一次世子实在是找不到容寰姑娘,他滴酒不沾,却郁闷到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口吐真言。 世子生生世世,不过想和心爱之人两人一马,共观山河。 可生生世世他都不如愿,是可怜之人。 想到这,虎符忍不住劝慰道:“邸下,依照容寰姑娘的性子,她若是执意要走,您也拦不住。您就不要自责了……” 世子的气质过于冷淡,虎符看着世子的侧影,不敢再说下去,没过多久,世子却忽然回转身来,抬头“注视”着他。 可是世子没有眼睛,所以那算不得注视。 然而虎符却凭空感到一种被神邸注视的压迫感,如果世子真有一双眼睛,那还得了? 170堕仙在世 虎符一阵哆嗦,想着自己一定是说错话了,刚要开口弥补一些,世子就开了口。 “她若执意守护天下,我便杀尽世间疯魔恶煞,不给她任何机会。” 伞外暴雨如注,大雨的声响却丝毫没有掩住世子低沉的嗓音。 在油纸伞的聚拢之下,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气魄,伞骨冷颤。平静的语调在伞下萦回,听起来十分霸道。 虎符总感觉他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上一世世子是帝昆山的仙师,超然绝俗,凛若冰霜,不似这强势放张狂,嗜血放纵。 “邸下……”虎符小心翼翼地试探,“容寰姑娘毕竟忘记了前世,没有过去的记忆,就只能以当今的想法与方式来做决定,但我作为一个外人,能看出来容寰姑娘纵然忘记了前尘,也对邸下充满情谊,否则也不会为了邸下只身前往皇城。” 折阳的下颌松了松,虎符说得没错,这一世,她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虎符如释重负。 但是折阳的嘴角如冰雕般冷在脸上,头微微偏着,也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虎符可没有世子读心的功能,更难猜世子在想什么。 折阳在想想——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么?否则自己之前也不会用海马箱封锁她的记忆。 现在得偿所愿了,可他却患得患失。 尽管她确实不算是替身,但是他一直拿着“过去”裹挟她,竟然试图让她成为“过去”的替身。 容寰敏感要强,他与她相处之中,情不自禁流露出的些许情愫,她一定觉察了,这反而成了她的负担。 虎符继续道:“世子为了容寰姑娘杀尽疯魔恶煞,容寰姑娘、苍生一定会感激您的。” 听到“苍生的感激”,折阳笑了一下,那笑容寡淡而冷,且有取笑之意。世子不会露出这样阴冷的笑,虎符以为自己看错了,继续说:“只是……虎符有一事担心,在饕餮世界当中,仙法失效,妖力更盛,太子又是阴险恶毒之日,听说还拿孤魂修炼邪术,我们该如何与之抗衡?” 他们现在是肉身凡胎,无法使用仙术,如何抵抗能操控妖邪的太子? “你怕了?”世子鼻息轻轻哼了一声,偏着头“瞥”了他一眼。 虎符作为后世人,以为人人只能修一道,不是仙,就是妖或者是魔,却不知有些人就是特殊。譬如说,折阳生来为凤凰,蛋中修道,出生成仙,之后更是修炼了六界七道,他的七种术法各个是炉火纯青。 饕餮世界禁了他神、仙两术,他的妖术反而在这个世界得心应手。 只不过因为第一世,他不得不封印自己的妖力。 遥想第一世,他作为一个堕仙,开创殁邺妖力,其危险狠绝,令各族闻风丧胆。 他忍耐几万年,终于查出来第一世的仇人,煞山君是北宸妖帝,他不过学了点殁邺妖力的皮毛就当了妖帝为非作歹。 北宸在这一世换了容貌成为太子,依然不知悔改,妄想利用容寰,那折阳这一世,就要修正谬误,缮校世界。 虎符明显感觉到世子身上散发出浓郁而猛烈的杀气,浑身一震,顿时赶紧否认:“不怕,不怕。有世子在怎么会怕呢?” “你倒是跟你前主人一样不会说话。” “前主人?” 171堕仙在世 折阳鼻息间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缄默不言。 见世子没有责怪,虎符倒抽了口凉气。 世子上辈子是折阳仙君,为人师表,满身功德金光,这辈子是月国世子,优雅疏离,仁善德治。 但他现在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身上的压迫感过于可怕。 此时的世子,就像血洗地狱的堕仙,令虎符大气不敢出。 虎符总感觉稍有行差踏错,他就会被世子一剑封喉。 看着这样的世子,虎符觉得有些陌生。他能感觉出来,世子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容寰姑娘留在身边,哪怕手握屠刀,指尖杀戮,堕落沉沦。 世子伸手结过虎符手里的伞,薄唇成线,向着住所走去: “回去吧。” 看着世子的背影,他忽然想到一个人,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 古书上,也是描述的这么一个背影。 利刃般冷戾的身影,泛着寒月般的光。 只不过那人穿着黑色长袍。 黑发疏狂,散在织金勾勒的黑袍上。 这个背影可不一般,那是上古时代的堕仙,令人闻风丧胆。 他甚至修炼各种邪术超脱六界。 连心爱之人都死于他的剑下。 弑妻之后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这个堕仙被世界除了名,无人知晓他的名字以及去向和结局,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想来,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也就是前人杜撰编的野史。 虎符折阳想着,望着世子的背影,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叨叨着:不能吧…… “世子等等!”他在后面跟着,忙喊:“我给您沐浴去。” 虎符服侍世子沐浴完毕之后,他着手挑了一件黑色长袍。 虎符给折阳更衣,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不禁诧异:“您不是一直穿白底织金袍,从不穿黑色的衣服吗?”他暗想,世子这样穿,到底是和太子撞了衫。 可是他不知道,太子的黑衣黑袍,不过是东施效颦。 折阳理了理衣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听虎符问着,却是一言不发。 是的,黑色的衣衫,他只在第一世穿过,往后他就再也没穿过。 穿黑衣曾经是他的一个禁忌。 不过,伪装了三世,是时候恢复他本来的样子了。 他首先第一步是去找原帝昆山的剑术大师许旷,借助他的力量启动一种特殊剑阵。这种剑阵可以离开饕餮塑造的世界。 而许旷得知容寰孤身赴险的事情,看到折阳的时候,立即相迎。 “世子难得穿了一身黑衣,竟然如此相配,真是一番沉潜刚克风骨峭峻,却又不失凌然盛气。” 折阳长身玉立站在许旷身侧,身姿深邃挺括,他只嘴角动了动以表回应。 虎符看了一眼折阳极淡漠的神情,明白显然世子不在乎虚礼了。然而许旷先生善气相迎,虎符怕冷场下来,赶紧假以辞色道:“叨扰许旷先生了,我们今日来就是想加快剑阵进程。你也知道容寰姑娘的事情……” 提到容寰,虎符欲言又止,看着许旷面色内疚,没想到年高望重的许旷竟然对折阳赔情。 “老夫本以为世子遇人不淑,从正人君子变成纨绔子弟,嗜欲恣睢,却没想到是真是老夫盲了眼,容寰姑娘愿意为了世子,为了我们……去皇城……”他想到他逼迫容寰的事情,说:“老夫真是不该不该……反而是世子独到,别具一格。” 折阳听出他话语里的惭愧,朝他处偏了偏头,神情纵深难测言笑不苟,“这话,该说给阿寰听。” 虎符一愣,没想到世子如此直言不讳,毫不客气。 许旷听后笑了一下,擦了擦额角的汗,下气怡声说:“世子说的对,老夫是该说给容寰姑娘听。” 172大婚谋反 没过多久,月国收到了来自皇城太子封妃的请柬。 书房里,折阳几欲揉碎容寰和太子的大婚请柬,却还是忍住了。 他持着请柬冷静下来,嘴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线,眉宇间寒意积聚,覆眼的丝绸漆黑如深潭。 虎符望着世子,想到世子这几日,一直穿着黑墨色的衣裳,便头皮发麻。 世子一穿黑衣,气质陡然就变了,感觉有妖气、魔气、鬼气的不是容寰姑娘,反而是世子。 他小心翼翼地说:“想来太子大婚之事也不简单,肯定是借着大婚谋划处理诸侯国,甚至想要篡位。” 世子一如往常一般寡言少语,好在虎符擅长揣测主人心思,他很快就明了。 阳光透过窗楞照到世子覆眼的丝绸上,黑色的丝绸反透着些窗外的阳光,仿佛成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底仿佛展现出了皇城诸侯暗中风起云涌,局势纷乱。 而他却是运筹帷幄的那个。 也正因这纷乱的局势,他顺理成章靠近皇城帝王,也就是饕餮化身,这样他就能寻找到幻境破解之法,从混乱中救出容寰,带着容寰回到现实。 折阳淡淡道:“备衣启程,送礼。” 虎符知道,这是一件能搅动幻境天下的大礼。 折阳选择了一件黑底木兰织金礼服,配着黑色四指宽的丝绸覆盖在眼睛上,丝绸上绣着木兰金线。 他带着一行行贺礼前往皇城,包括他的斩龙剑,并暗暗携着一支精兵作为大礼一路北上尾随。精兵都师从剑圣,各个剑术超群,以一敌百。 借此机会他就能和容寰离开这个世界。 马车上,折阳瘦削的下颚绷紧着,他想着,容寰受的一切苦,他都会替她找回公道。 想到容寰也许不得不和太子曲意逢迎,折阳心中的戾气便又多了几分。 于是叫停虎符下车,让虎符假扮自己,而他悄悄先潜入皇城。 而容寰住进东宫之前,太子早就修书一封给皇上,表达要娶容寰的心意。 容寰本就怀疑太子,而令容寰更感到匪夷所思的是,皇帝不顾身份门第竟然应允了这门亲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容寰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直感觉自己陷入了阴谋的漩涡,即将有一场刀光剑影,而这龙潭虎穴她不得不闯。 她不得不一边同太子虚与委蛇,一边暗暗设防留神,小心警惕。 皇城之中,容寰被安排在先设置的东宫太子妃住所。太子要去处理事务筹备婚礼,他让容寰先熟悉府邸和府中的人以方便日后管理。而东宫女眷早就听闻未来太子妃驾临都前去太子妃住所拜见。 为首的有个女子是太子的侧妃,穿着一袭素雅的浅色衣衫。 容寰看过去,那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九、二十的模样,眼眸深邃英气逼人,朱唇饱满。 她朝着容寰微微福了福礼,不卑不亢道:“参见准太子妃,妾身乃是太子的侧妃淇言。” 淇言目光划过容寰脸上的伤痕,眼底波澜不惊,就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一样,只对着容寰微笑,说话行事极其稳重。 她的眼角有一颗朱砂痣,平添魅惑。 容寰忙说:“免礼免礼。”她觉的她好是熟悉,感觉像哪里见过似的。容寰忍不住多看了朱砂痣几眼,觉得她十分好看,竟生了想要与她亲近的心。 可淇言毕竟是太子府的人,和太子有情谊在,得事事小心。 如果淇言能当朋友,容寰也愿意以真心相待,可若不是,那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173准太子妃 而淇言身后的侍妾看到容寰,略微惊异。 容寰确实杏眼深邃艳丽,面若桃花,但比起淇言姐姐,这女人差远了,怎么还能当上正妃? 而且,她左脸上的痕迹触目惊心。 这个侍妾本是皇城官宦人家的千金,听别人说这容寰身份低贱,曾经是花云馆的瘦马,情不自禁冷笑着扫了一眼她瘦削的肩膀。她细长的脖子,配上精致的锁骨,一看就是狐媚身段,便觉得她一定是通过勾栏里的做派夺得太子青睐,脸上顿时露出难以掩饰的轻嘲。 淇言注意到侍妾不得体的视线,呵斥道:“愣着什么?快给未来太子妃请安。” 侍妾这才慢悠悠地请安,没有几分尊敬。 容寰暗暗冷笑,并不在意侍妾的不敬,随即忽视她的行为,她反而有些郁闷。容寰转而笑对着淇言,拉着她的胳膊一起散步,说些体己话。 淇言见未来太子妃有意拉拢她,装作真诚地交谈。 她以为容寰上钩了,却不知道容寰早就看透了她。 容寰心里暗暗观察着两人一黑一白一唱一和,就入局陪两个人玩。 小小侍妾,除了恃宠而骄,能有这个胆量给未来太子妃摆脸色,那便是得了别人的应允。 只是她不确定这个别人是谁,是侧太子妃淇言,还是太子呢? 容寰总感觉她俩人至少有一人是太子的人,以太子的心思,不可能对她放下戒心,保不齐这俩个人,都是太子派来监视她的。 淇言挽着容寰的手,看到容寰头发上的发簪,说道:“姐姐的簪子真是好生漂亮。” 容寰笑了笑,淇言不知道她头上的是她偷偷磨了很久的刀剑簪,似刀似剑,两节指长,薄刃锋利。 容寰看淇言只不过想要一副同样款式的簪子,说道:“若是妹妹喜欢,我就派人做几个送给妹妹。” 寒暄之后,淇言主动带着容寰在王府闲逛,两人不一会儿就情同姐妹,直到日落,淇言才离开。 而容寰刚想要出去查一下淇言的底细,就发现自己步步都有宫女跟随监视。 容寰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此先作罢。 没过多久,太子就脸带笑意过来找她,两人一见,太子就一把揽过容寰,将她抱在怀里。他低头看着容寰,看到她一脸幸福的模样,嘴角含笑温柔,对她宠爱至极。 “那日花云馆,是我先见了你。本来想暗中把你救出来,不曾想望月柏先声夺人。” 他说话时有几分委屈和苦楚。 容寰这才想到当初人群之中,确实有个黑衣黑袍的青年参与竞拍,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太子。 太子继续道:“是我慢了一步,好在也不晚。” 听到太子陈情,容寰杏眼微张,脸上掠过惊喜与诧异,环抱着太子说:“竟是如此……我本就与世子无心,承蒙太子不嫌弃,容寰一定好好服侍太子。” 容寰紧了紧环抱着北宸的手臂,却不小心碰到了他藏在腰间的一个盒子,心头顿时一骇。 北宸眼里不可察觉地闪过一丝异样,想到自己等会要把盒子交给法师炼丹,一定不能让容寰察觉,随即反手收住容寰的手,把她的堆放在胸前,大手握着小手,他们两人面对面着,北宸含情脉脉地说:“你就算对世子有意,我也不在意。阿寰,你不是谁的替身,我就喜欢你。” 容寰盯着他的眼睛回应道:“只有太子重视宽待我,对我毫不轻慢……” 她又滑进北宸怀里,依偎在北宸的胸膛上,望着北宸黑色的衣衫,脑海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174烛龙转世 那个人一袭织金长袍,身如冷峭雪山,纵骑精湛,面容清俊冷凛,眼上覆着四指宽的白绸,三尺长的绸缎宛若游蛇,迎风簌簌。 但很快,脑海里的人很快变化,眨眼间,他就换上了一袭黑衣,黑底织金,眼覆黑色丝绸,孤傲阴沉地站在她面前。 她稍稍有些意外,可能是太子穿着黑衣的缘故,她就轻易把折阳想象出了黑衣的样子。 只是,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恢复精力?想到他之前中毒,她心里有些担忧。 太子看着容寰眼底闪过的情谊,以为是对着自己的,于是抬了抬自己的头,看着容寰的后脑微笑着。 少顷,也许是觉得容寰不会觉察,眸光中闪过一丝针对她的寒冷。 他笃定了容寰的个性,暗嘲她朝三暮四。她抛弃了望月柏,喜欢上了更有权势的太子! 他不知容寰在他的黑袍之下,杏眼陡然一淡,两人各怀心思。 容寰不禁心头冷笑,太子的演技真是登峰造极,若换作旁人,恐怕要为太子的情深义重而动容。 只是,刚才有个小细节让容寰特别惶恐不安。 刚才她在太子腰间触碰到的盒子,里头传来极其微弱的灵气,那灵气十分熟悉。 要不是因为她和太子贴的如此近,她也不能感受到薄雾就在盒子里! 薄雾是她花云馆唯一的朋友,救了她性命。之前她想带她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没想到,竟然被太子抓了起来,困在了盒子里。也不知道太子究竟要拿地缚灵做什么事情? 难不成……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听说有一些人会拿地缚灵修炼邪术…… 倘若太子还有控制其他地缚灵的能力,折阳会不会有危险? 两人一阵寒暄之后,好在太子并没有想要留下来过夜的意思,给了容寰机会出去打探究竟。 等太子走后,容寰见机甩了宫女,悄悄跟了过去,太子进了一个密室,把容寰隔绝了在外面。 无可奈何,容寰只能先行回去。 她看到王府的人开始贴红喜,挂灯笼,便知道这大婚之日不远了。 看到那红灯笼,容寰觉得有些刺眼。 她不动神色地回到房中,打了一盆水洗手。 她眼底闪过一丝倦色,看着水盆里的自己,那倒影渐渐模糊成另一个人的影像,穿着一身月白色织金纹的长袍,矜贵无比。 她那样说他,伤他的心,也不知道他是否会恨她做的决定呢? 而另一边月色下,离太子府不远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 太子府密室之中来着一个女子,套了一件深色的连帽披风。 她看到有人前来,于是褪下了连帽,露出了深邃英气逼人的眼眸。她眼角下有一颗朱砂痣,十分魅惑。 “淇言……”太子看到她,莞尔一笑。 淇言看到太子,咧嘴一笑:“北宸太子,看来您已经找到了烛龙转世。” 淇言长相清丽,之前声音温婉,此刻声音却十分粗糙低沉,像个男人。 “我在想怎么一直找不到呢,原来是做了瘦马被雪藏了。”北宸脸上露出奚弄之色:“没想到,堂堂烛龙大妖转世,竟然是个舞女。” 烛龙大妖转世是瘦马,淇言对奚落此事兴趣恹恹,于是随便评论了一句,继而转说到了正题:“她当初想要和你的前世同归于尽的时候,她作为帝昆山小学子与你抗衡,灵气受损,我用我的小指指骨叩击了她后背的命门,给她种下了三邪之气。” 175六界主宰 “真是多亏了白骨先生您。”北宸试着回忆起上一辈子的事情,但是他对此完全没有记忆,全靠白骨怪的转述。白骨怪把淇言的元神封印起来,一直占领了淇言的身子。 也正是白骨怪告诉他,他曾经是妖帝。 北宸就算记不清前世,单单听到白骨怪讲述就恨得咬牙切齿。 同为妖族,容寰不仅在神妖大战中选择神族,害得妖族落败受辱,在前世容寰还害他身死。 在他是北宸皇子的时候,容寰和他假意结婚,之后更是害他挖了双眼,差点死掉。他的近臣心腹也因此不知所踪。 好在自己命不该绝,无意中练成殁邺妖力,否极泰来,后登上妖帝宝座。 如今望月柏没有眼睛,就是因为当初的报应。 北宸呲牙冷笑道:“帝昆山的迂腐们到了这个世界还是迂腐,分不清敌友,十分介意容寰的三邪之气,倒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 白骨怪望着北宸溢于言表的恨意,不怕再加一把火:“我还知道一桩事,知道这事儿的人大部分都进了棺材,只有一本古书留了下来。你上上辈子娶了容寰为妻,以为她遭人伤害,你自责为她自剜双目,却没想到她逃婚和折阳跑了,还珠胎暗结。” 真正淇言的灵魂早就被封印困住,说话交谈的都是夺她身体的白骨怪,白骨怪没有肉身之前的记忆,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其实亲身经历了这桩事,他正是事件的亲历者,妖帝的护卫小妖贺兰誉! 不过,他确实是从一本古书上读到这桩旧事。 书上记载得八九不离十,却有失偏颇,全然是以北宸、贺兰誉视角。 后来白骨怪还暗暗查到,容寰和折阳珠胎暗结,孩子就藏在仙界三花阁。有孩子的事情,折阳不知为何刻意遮掩,连容寰自己都不知道。 北宸第一次听淇言提到这桩和自己有关的旧事,震惊之余,神色里燃起熊熊烈火。 白骨怪看北宸怒不可揭,嘴角轻轻一笑,宽慰道,“这件事,我找了个帮手。太子不必担忧。我们还是拿地缚灵修炼丹药吧。” 白骨怪笑了笑,因为是淇言的身子,她面容姣好,所以看起来笑靥如花,刚才北宸还赫然而怒,看到她的笑颜,心脑里的团团业火像被浇了冰泉,顿时熄灭。 他隐隐约约从淇言身体里看到了另一个影子,仿佛是茶珀色的一个身影,北宸忽然间看出神,却不知道那是谁。 “还是你想得周到。”北宸看着淇言的眼睛,掠及她眼底的朱砂,忽然语气变软,痴痴地说。 白骨怪看他神情倏变眼底含情,眯了眯眼,迟疑了一会没想太多,还是继续说:“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您荣登宝座,先通过容寰将饕餮制伏,然后我取容寰为容器,杀了折阳,而您成为六界主宰……” 北宸火意全消,听着白骨怪的一番言语,更是舒爽。他丝毫不在意淇言女身却说出粗糙砂砾般的声音,反而极其耐心地等他说完,真情实意说:“我本想娶你为妻,之后让你当正妃,如今迫不得已要娶那丑女……”一边说着,北宸情不自禁握住淇言的手。 176六界主宰 白骨怪看到北宸宽大的手握着淇言的手,不知何故觉得反胃,不等北宸说完便是眉头一拧。 他像触了电般地甩开北宸的手,怒道:“太子,你不要忘了,我虽是女身,但实实在在是个男人。我并非是这个女子,若不是因为此身是异花君转世,我也不会选择占用这个女身。你若喜欢这身女子,到时候我弃了她的身体,你再纳她为妃也不迟。” 北宸看到淇言眼眸怒瞪,听出来她话里的险恶,意识到她身体里的是个男人,眸光一暗,一阵语塞。 他起初是对淇言有意,后来得知里头住着的是白骨怪。白骨怪平时装的太似异花君淇言,恢复白骨怪身份时,北宸对他也不讨厌。 心里总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 有时自己都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可他有时无端从异花君淇言的身体里看出了别的身影,泛着茶珀色的光,不像是是白骨怪的身体。 淇言这副身体里,里头倒像是住着三个灵魂。可他以为,这身体里只有两个灵魂。 北宸有疑惑,忍不住问道:“法师,我好像在淇言的身体里看到了茶珀色的人影,你确定她的身体,只有她一人?” 白骨怪完全占领了淇言的身体,自然知晓里头装了什么魂。 他觉得北宸的说法可笑:“就我一人啊……怎么可能会有别人。你看错了吧。” 北宸深以为自己不是什么有断袖之癖的人。倘若偏要说他对白骨怪有意,全是因为白骨怪占了淇言的身体,得了她沉鱼落雁般的容貌。 眼下的泪痣让人移不开眼。 他有时在想,白骨怪根本没有身体,他又如何确定自己是男人呢? 光凭着一副沙哑的嗓音?可他不也会发出女人的音色吗? 也许,白骨怪本是个女人,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地占用淇言的身体。 一边是姣好的皮囊,另一边是强大的力量,两者相结合,北宸便对法师离不开眼了。 他时长沉静在幻想之中,可法师却扒开皮囊似地敲打他,辛辣地告诉他他在幻想。 北宸垂了垂眸有些失落,他本期待着有一个完美强大的人在这具身体背后,融合了白骨怪和淇言的所有长处,但是白骨怪否决了他:“兴许最近太累,是我的臆想。哦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摸出一个木盒子:“这是我从月国找到的一只地缚灵,拿她练功最好不过。” 白骨怪瞟了一眼盒子,收了起来:“行,我看它灵力虽小但十分醇厚,它就跟着明晚那一批地缚灵炼制妖力吧,到时候你就能用上。” “嗯……”北宸本希望淇言能多说些什么,可却没有,无可奈何只能出了密室,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他只觉得积愤郁结,遣人送来了好几坛酒,斥退了所有宫人。 北宸看着月下禁室的方向,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越看越不舒爽,掐碎了白瓷杯,不顾手上流血,直接抱着酒坛喝酒。 而容寰虽然回到了太子妃寝殿,小作休息,但是想到困在盒子里的薄雾,依然心神不宁。她思来想去还是要尝试着进入之前太子进去的小院,打探一下究竟。于是在烛火里撒了迷香,把监视她的宫女都迷晕了。 据她观察,那房间看着普通,王府的人都不敢靠近,周遭还有很多暗卫守护。 容寰对埋伏、破阵之事颇有天赋,不过片刻,她就找到了一个暗卫的破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倒他,悄悄换上他的衣服。 她把自己的剑簪藏进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飞到屋檐上俯瞰房间后院,却发现了令她暗暗称奇的一幕。 177六界主宰 后院之中,淇言刚从房中出来,还没走几步路,突然有一个黑衣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容寰在屋顶上只能看到黑衣人的背影,不知道那黑衣人是谁,却注意到了淇言手里握着巴掌大的盒子。容寰瞳孔一缩,那就是装着薄雾的盒子! “是你!”淇言戒备地看着黑衣人:“竟然破了我的结界进来。” 那黑衣人说:“淇言!你当真要成祸国妲己?” “姓严的,怎么你要当比干?”淇言冷笑:“让我挖了你那七窍玲珑心?” “阿淇,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正说着,黑衣人猛地抓住了淇言拿着盒子的手:“你快跟我走!” 淇言伸手甩开:“严玄逸你放开!” 可黑衣人紧紧握住淇言的手腕,她难以挣脱。 “气死了……这女人看到你就没力气。” 淇言抓紧盒子,顺着严玄逸的手一拳打向严玄逸。 严玄逸看到盒子朝着他的脸颊飞来,侧了侧脸避开,抬手打飞了淇言手里的盒子。 盒子立即飞出了三尺外。 淇言看严玄逸动武,顾不得去捡盒子,脸上青筋跳动抽搐,再挥拳与严玄逸打起来。 容寰见他们俩人打得焦灼,偷偷从一侧溜过去,把盒子捡了起来,悄无声息得离开。 她抱着盒子一边走,一边打开了盒子给薄雾留了条缝。薄雾闷在盒子里许久,也很难从盒子里出来。 她只能呆在盒子里说话,说时病恹恹地十分虚弱:“阿寰,这太子想要拿我炼制妖力!他们已经抓了很多地缚灵,为的就是能有强大的力量,好在大婚的时候篡位,他们,他们要杀了世子,还有……” “什么,他们竟然要伤害折阳?”容寰心头一紧,咬紧牙关。 “还有,那淇言想要你的身体作为容器,所以那太子才要娶你!阿寰你快逃出去吧!” 容寰快步走着,经过一处屋子,发现里头窗楞大开,她正好往里头瞧了一眼,便是一愣。屋子里头,北宸在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也正往他这边看过来。 他似乎没看到她,容寰连忙低着头,一股脑儿快步离开。 但是还没走几步,身后一道醉醺醺的声音叫住了她:“站住。” 容寰呼吸一窒,缓了缓步子,把薄雾藏起来,不管不顾还是加快速度往前走。 北宸见容寰继续往前走,顿时感到恼怒气愤,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跟上他吼着道:“本宫叫你站住。” 容寰用侍卫衣服兜了兜脸停下来,希望蒙混过去,捏着鼻子说:“是太子……” 太子不一会儿就站在他身后,脸上醉醺醺的,歪着头盯着容寰看。 黑色的袍子衣衫不整。 容寰强忍着紧张,冷着脸低头看着地砖。 太子深谙的眼光像看猎物般端详着容寰,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穿着暗卫袍子的人。 一秒。 两秒。 三秒…… 容寰正抬脚欲走,太子一把抱住容寰,一把将她横挂在身上,还掂了掂。 太子嘴角扬起一抹轻笑:“淇言,你又穿男装了。” 容寰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认错成淇言,压低着嗓音说:“太子,你认错人了!我是暗卫。” 饶是容寰装出男生的声线,太子也不管不顾,一边抱着她,一边又低下头。 紧接着容寰就感到寒毛卓竖,原是太子埋在她的脖颈间猛吸了一口她的气息,他还不忘说:“阿淇,你真香……” 容寰心头一紧,看到他的神情,心里一阵惊惧。她使尽浑身解数在太子怀里挣扎,却如同蛛网上的猎物怎么也逃不掉。 178六界主宰 太子大步流星,垂眸扫向身下的她,她在他怀里越挣扎,他就越怡悦,抱得也越紧。转眼间就到了寝宫,他把她横抱进房间里,后背一脚踹关了门。 “你认错了!太子!”容寰面色发白吼道,但是太子对她的吼叫置若罔闻。 她对上太子的眼眸,他的眼神令她害怕到发抖。 那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次,也看到别的姊妹见过。 她想到先前花云馆的小厮,这一幕她是经历过的,没想到没隔几日又要如此,心中猛然绝望。 她与小厮斗智斗勇一番扳谈才保护了自己。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身体健壮且内力深厚,满身酒气,完全没有理智,像野兽。 他的眼神里是野望,是欲火。 而她就如同食物链最底层的小猎物,毫无胜算可言。 太子猩红着眼,把容寰狠狠地扔到床头。 容寰的头顿时磕到了床柱上,发簪碎裂,脊骨和背骨也撞在床板上,她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眼里顿时一片浑然,她缓缓起身,恢复神智后看到太子一双眼睛泛着可怖的银色。 银色的眼瞳凝视着她,像在看一具木偶。 她穿着男人宽大的暗色侍卫袍,却显得身子更加绰约。浓密、茂盛的黑发散在蝴蝶骨周。 太子听到她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明明是痛苦的声音,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觉得微低悦耳,听到那脆弱的声音,下腹竟然更是火烧火燎,他索性把自己的衣裳狠狠一扯。 他看到那女子眼睛漆黑的发亮,禁不住想要蹂躏她。 容寰见他身子袭过来,眼神里满是肆虐的企图,她一巴掌甩过去,掌风凌厉。 她还来不及逃离床上,太子就覆手把她拉了回来,掀翻了她的外袍。 她不弱小,他反而享受这种顽抗。 容寰感到自己的外袍被剥开,膝盖发抖,不禁尖叫起来,脱口而出: “折阳!” 这一声喊醒了他,太子一愣,他这才看清楚身下的人不是淇言,是容寰。 想到这种女人就是要勾引他,爬上他的床欲拒还迎,他轻蔑地说:“竟然是你。” 这个女人在他身下却还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容寰讨厌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他的凝视。 她后悔当初救了这个人。 她看着窗外,月色盈盈一片清冷,她希望有个人能来救她,可她很快掐灭了自己的希望,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皇城。 脑海中闪过一位织金背影,她告诉自己这是个奢望。 半里外高楼上,黑衣长袍的青年极目远眺,一览王府。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但冥冥之中仿佛有连结似的,他感觉到了她的危险,心烦意乱,默默地说:容寰,等我! 他飞身一跃,不过须臾之间就潜入到了太子府。 太子宫殿里,太子恼羞成怒地盯着身下的女子,她扭来扭去,明明是挣扎反抗,却在他眼底变成了魅惑的动作,想到她喊了别人,心中更是嫉妒恼恨,一张大手握住她细长的脖子,往下一掐,“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