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仙界》 第一章 落凤山 万里晴空下,是一座连绵千里,形如一只沉眠凤凰状的落凤山脉。 深山中一处,枫叶林。 “驾——!”伴随尘土、落叶,呼呼地飞扬后去。 俯瞰林中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被上空茂密火红的枫叶林覆盖着,此时一辆马车正极速呼啸而过,动静不小。 马车前,两匹硕大的骏马极力奔跑,在一名中年马夫手中马鞭的挥策下,马力逐渐提到最高,马蹄齐刷刷地“啪哒”狂奔而去。 稍一会,后面紧跟出现了一队人马,足有二三十人,各个身上披挂银灰铠甲,神色皆为肃谨,跟着一路方向而去。 看此阵势,是为护送前面的那辆马车。 这号称凤凰陨落肉身所化成的山脉,在元州境内也算是知名靠前的大山了,但山中只这一条甬长的小道,却是唯一通向晋元皇城最近距离的一条正道了。 “吁!” 突然,道路上飞驰的马车猛然停驻,车前的中年马夫将手中的缰绳收紧,两匹悍马因此受到阻力,双蹄高高仰起,口中发出几声嘶鸣后,才逐步将马身稳下来。 而刚停住的马车,后面坐人的厢间内传出惊呼不定的声音,似两个女子发出的,其中一个声音听起来成熟温和,另一个则年轻清脆。 “岚叔,发生了何事?” 车厢内那成熟温和的声音再次传出,语气有些不安。 车前那作马夫扮相之人,其面容粗犷,右边眼角下有几道粗浅伤疤,给人看上去是一位年约不到五十的中年人。 “夫人,稍安!老岚觉得前面有点不对劲,您跟少小姐先不要出来。放心,老岚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护送您们安全到达的!”自称老岚的车夫,眼神犀利,紧盯着前方并无一人的空空道路。 刷刷刷! 不一会,后面二三十名训练有序的披甲护卫赶上将马车围拢了起来,形成一道坚固防御圈。 ‘铿锵’地一声,护卫整齐抽出了腰间明晃晃的锋芒佩刀,顿时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势。 端坐在车前的老岚,已是双臂筋道毕现,身形在暗中蓄力,俨然一副武学练家子的模样。 一时众人目光盯向前方,屏气凝神,警惕着道路两旁密林的异动。 呜! 忽然一声刺耳的呖鸣在林中响起,清晰传入众人耳中,可声音来源竟一时无法判断从何处传来的。 众人眼前恍惚间,只见一道黑影闪电般从左侧林中激射而出! 未待众人看清,队伍中先是惨叫一声,然后一匹骏马跟着痛苦嘶吼起来。 ‘嘭’,连忙扭头定睛一看,一支锋利冷枪从侧面直灌马腹而入,穿透了那名护卫大腿部,紧贴在一起,霎时鲜血淋漓,人马轰然倒地。 那护卫已是负伤晕死过去了。 现场一时惊慌,还没待马车前的老岚做出反应,几道‘哗啦’破空之声又起,头顶上空光影微微一暗,五张大网竟铺天而降,直罩马车而落。 “散开!” 老岚大喊一声,同时拔出马车底端悬挂的一柄大斩刀,宝刀柄窄尾宽。 脚下御劲一跺,老岚身体一跃而起,右手挥着森寒大斩刀,朝着中间一张向马车笼罩来的大网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锋芒毕露的刀口因蓄力而光芒更甚,向上直接将大网从中间‘滋啦’一分为二。 可老岚并不面露轻松,瞳孔紧缩间,见到那分开的大网,忽然变成白茫茫一片,一撒而下。 大网上面竟还沾满着一层不知名的白色粉末。 周围的护卫,一样来不及四散脱离大网笼罩的范围,动作纷纷也紧随老岚以手中武器劈向各张大网,顿时白茫茫的粉末犹如迷雾一般撒下,众人根本来不及遮掩面目,就被粉末或多或少渗入眼中,立即一种痒辣无比的痛感传上来。 连训练有序的护卫都预料不及,更别说他们身下的马匹牲畜了,大大的马眼中泪水哗哗直流。 众人被五张大网兜猝不及防缠裹住,人马开始混乱冲撞,直接乱成了一团,时不时有人碰撞落地,更有倒霉者被马蹄胡乱踏伤。 啊啊啊啊……! 一声声惨叫,两旁密林不知何时射出了无数黑箭,箭矢急啸之间,双眼暂时失明的护卫们被破甲穿心,有的甚至一箭入喉,一命呜呼! 老岚的情况亦不乐观,虽凭借自身丰富临敌经验躲开致命箭矢,但被痒辣极是难忍的粉末迷了眼,双目视线迷糊间只看到一道模糊身影,速度极快向他欺身而来。 老岚此时,将平日过往所累的涉险经验显露无余。 他一手在前,格挡身前关键部位,一手握刀,横扫斩去,瞬间施展出攻守兼备的架势。 可此时不比平常,身手难免失了些灵活,顿时只觉一股强劲力道猛然袭来,胸腔呼吸为之一窒,身体便朝后抛去,一路撞碎身后丈大石碑方才止住,停住后,喉咙间已是涌出血腥味来。 可危机感不断逼近,忍痛欲待起身迎敌,却感身后疾风一掠,一丝凉意从脖劲之处传来,同时耳边响起一名男子无喜无悲的声音。 “再乱动,要了你老命!” 冰凉的匕首,就停在离喉结肌肤的毫寸之间。 老岚不敢妄动,待眼睛慢慢好转,试着睁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十来名黑衣黑甲的蒙面之人,已是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周围躺着乃是从府里带出来的一批精英高手护卫,现在各个痛苦哀嚎不已,自己的人马竟已一半伤亡,剩余一半也毫无还手之力了。 而自己,更是被人所制住。 老岚看向转身到他眼前之人,此人并无蒙面,其面貌生得普通,却面色白皙,肤色隐隐透着血丝,像带着病态。 很显然,此人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身手实力,要比那些黑甲衣人高得多。 马车上的夫人,少小姐? 望着这群黑甲衣人,只露出在外的冷漠眼神,老岚想起了什么,一时心里不由大悲! 这下该如何向老爷交代? “咳咳咳在下乃是落凤山脉百里外青莲城中的墨府管事岚山,江湖人称岚刀王。” “不知尔等是何人,与我墨府有何纠葛,又为何在此袭击我们?” 老岚悲凉之余,念头急转直下,先是自报了家门,而后想探清眼前这群黑甲衣人的身份之后再思脱身之计。 肌肤白皙的男子,其身形瘦弱如柱,气息如丝,仿佛风吹即倒,但握住匕首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老岚知道,这种人看似外表孱弱,暗里往往是最可怕的。 无论他内敛身法是先天还是后天练就的,这种人一旦出手,则是一击夺人要害的杀招。 白皙男子听闻岚山的话并不答语,不过却是将匕首收了起来,又伸手入怀中摸出了一粒小小红色药丸,声音细细淡淡道:“不想马车上的人出事,吞了此药。” 老岚眼神盯着小药丸思索了一下,就一把接过张口咽下,“现在阁下可以讲明身份与此行来意了吧?” “急什么,自有我家少主与你说。” 白皙男子话音刚落,老岚随即又见三名黑甲衣人从一侧密林中鱼涌而出,其余人站位自觉挪步分开,这时一名身着淡墨色锦衣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从队伍中间缓步走出。 此时出现的年轻男子,五官初看也算生得端正,皮肤略显黝黑,容貌总体并不是很突出,但其消瘦的身形却是修长,但若穿上一件进京赴考的制服,模样豁然是一名寒窗苦读出来的青涩书生。 第二章 夫人与少女 此刻男子在众黑甲衣人的簇拥之下,其眼神清冷,气势暗藏,却给老岚一种果断又阴狠十分的怪异感受。 此子是谁? 瞧他这般年纪不过二十,身上怎有如此气势? 刚听他们称呼为少主? 难道……是哪位豪贵宦家的子弟? 老岚眉头思索间,没想该男子一开口便让他惊讶不已。 “岚山岚刀王,二十年前在元州境内兴风作浪,临峰寨上的二把手二当家,原真名黄风山。”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澈沉稳,目光同样看向老岚。 “当年晋元皇朝曾派天龙门剿灭临峰寨,大当家林莽当场身首异处,三当家齐颐元百箭穿肠而毙,唯独那二当家黄风山一家人逃脱无踪,事发后一年,青莲城墨府长子墨轩,所娶的第二位黄姓娇妾,单名龄。” 该男子看似平淡随意的语气娓娓道来,却一字一句犹如鼓钟般落在老岚心头。 老岚不由面露冷冽,足足过一会才沉声道:“你们究竟何人,岚某纵观半生,唯临峰寨一错,阁下小小年纪,既知此密,想必与那皇朝的野腿子天龙门关系甚深了!” “你找死……” “白扈!” 肤色白皙的男子,听了老岚之话,眼神变得锐利,身上杀气一起,欲对老岚出手,却是被那年轻男子抬手制止。 “哼!还人称岚刀王,睁开你那双昏花的老眼,你面前的这位正是当今天龙门的首尊爵位,殷厉大人!” “什么?你……你便是皇朝的魔爪殷厉?”老岚脸上满是无法置信的神情。 可知,最近两三年将四方江湖搅动得风起云涌的始作俑者,号称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皇朝魔爪,竟然是眼前这一位面容端正的年轻人,以往脑海中构想的冷峻形象与现实对比,落差实在有点大。 年轻男子似乎对老岚呼其为‘皇朝魔爪’的称谓毫不在乎,只是目光看向了停在道路中间的那辆马车。 此时马车很安静,因厢帘遮挂住车窗看不见里间具体情景,可内力修炼深厚之人,还是能一眼看出马车的微妙,感受到车上中人正不安的情绪。 “墨夫人,何不下车一叙,是怕在下会对夫人无礼么?” 殷厉看着马车,嘴角擒起一丝笑意。 “岚叔,你来扶我一下。”不一会,车厢内传出了一名女子温和成熟的声音,随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年约四十而风韵不减的美貌少妇的面孔。 老岚看了眼殷厉,随即过去将她扶下车。 “妾身陶心玲,拜见殷首尊大人!”墨夫人莲步走向前,朝殷厉微微弯腰作礼,说完身子镇定而立。 殷厉目光平静打量了几眼站在面前的美貌少妇,这墨夫人身着一件青色的连云纹饰的衣裳,一条素色腰带勾勒出她仍保养不错的身段,虽上了一定岁月年纪,但更增添几分少女所没有的成熟韵味。 “阿娘……!” 这时,马车方向意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呼叫声,吸引了众人目光。 只见马车窗口冒出来个小脑袋瓜,一张红扑扑的青涩小脸蛋,上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正怯生生地张望过来。 少女一时瞧见马车周边血腥一幕,漂亮小脸蛋瞬间变得煞白,叫了一声“阿娘”后,嘴里后边的话硬生生给吓得咽回去。 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少女,如何见过这种恐腥场面! 可一个人待马车上,又担心她阿娘,忍不住探头寻找,没曾想却看到一双清冷的眼神正直直盯向她,朝着她怪异笑了笑。 或许是殷厉与她年龄相仿,少女今年也才刚刚满十四周岁的豆蔻年纪,又或是从小没见过有同龄人这般气势,加上少女从小就古怪精灵的小性子,对此情景,小脑袋竟一时不知所措,好像被吓到似的,不由忘乎所以。 这少女不是谁人,她是墨府年纪最幼的孙女,也是墨夫人生的第三个女儿,前面两个都是男儿郎。 少女闺名叫墨少少,府中就属墨老太夫人最钟爱这个小孙女,乃是家族里最得宠最捣蛋的掌上宝贝了。 殷厉望见这个长得精灵模样的少女,并不说话,反而更盯向她小脸上看,忽而露出一丝亲切笑容,如春风拂面。 对此,大眼睛的少女更是一脸古怪神情。 墨夫人与老岚二人将这看在眼里,心底没来由一慌。 墨夫人适时有些急声地道:“少少,快回车里去坐好!” 转过身子又对殷厉行礼道:“首尊大人,这是妾身的小女,她年纪尚小,不懂礼仪还请莫怪。”一边连忙躬身又行了一礼。 殷厉脸上表情若有所思,一会这才接过话语:“墨夫人言重了,在下并无何责怪之意。”声音语调轻松淡然,与熟人闲聊似的,眼前血腥的一幕,好像全当没有发生过。 又对墨夫人说道:“我等此行目标,正好便是您的小女,堂堂墨府的少小姐。” 一句简单表明来意之话,让墨夫人当场面无血色,脚后跟险些站不住。 老岚更是听闻后当即莽冲过来,三步并作一步欺身而来,可人还未到殷厉跟前,整个人突然浑身使不上劲,‘嘭’地一声,接着身体又一次向后浮空抛去。 原来又是那名白扈的男子,身影早已率先一步挪动,手掌干脆利落击打在老岚胸口上。 砸入道路丛林的老岚,捂着胸跪伏在地不起,口中更是咳血不停,看出所受的一掌蕴含了一股暗劲,已伤及其身体根本。 墨夫人一看不妙,不由自主移步在殷厉跟面,声音轻抖道:“少首尊…大人,切莫动怒!若是妾身……墨府哪里得罪了您天龙门,我们愿拿出一定补偿,但请…请看在小女年幼无辜份上,放过小女!” “坏人,走开!” 一道红色小身影忽然从马车方向一路奔跑过来,横在墨夫人与殷厉两人之间,张开袖口露出的白嫩小手臂,声音清脆:“不要欺负我的阿娘与岚伯伯!” 墨府少小姐粉嫩的小脸蛋上通红一片,刚急匆匆跑过来,心里害怕又担忧,此时脸上表情紧绷着,对殷厉气鼓鼓说道。 殷厉目光莫名地看着挡在眼前的小姑娘,旁长众黑衣人没有主人的命令,仍然保持着队伍原形。 “呵呵!我是不会欺负你阿娘,但是你嘛……可不一定了。”殷厉一边戏弄说着,一边抬起手便直指着少女的胸脯,脸上笑容带着使坏的意味。 “啊!” 少女顺着殷厉所指低头一看,反应过来后登时面红耳赤,双手抱胸怒气说道:“坏人,你你要干嘛?” 墨家的少小姐虽然情窦初开,但殷厉所指的部位也太过于羞涩,小脸砰地涨红,真是既害羞又气愤。 第三章 妥协 墨夫人二话不说将少女拉回紧紧护在身后,美目怒视殷厉,一副要同归于尽的表现。 哎,这墨府母女俩,一个神情惊慌却坚决,一个小脸色羞愤又害怕,另一旁受伤不起的岚刀王则无助无奈……这样的类似场景,自己已经司空见惯了。 殷厉叹了一声,缓声说道:“放心吧,现在我对于你们并无恶意,在下要的只是墨少少小姐身上佩戴的一件东西。” “东西?妾身……不知殷首尊大人所说何物?” “一枚凤形吊坠!” 此话一出,墨夫人脸上却流露出了一丝难言的神色。 殷厉再道:“如何?墨夫人想必此事不需在下多言了吧,您也清楚,近日来墨府所遭遇之事,青莲城中接连几家以往交好的大姓家族,皆莫名借事向墨府发难,为的不是别的,正是墨少少小姐身上那枚吊坠物件,其中背后秘密,我想您与墨老爷都是懂的。” 殷厉话音未落,墨夫人脸上神情早已跟着变换不定,特别是听到‘背后秘密’四字时,眼神中更是涌现出一丝惊疑不安。 殷厉并没去察觉墨夫人脸上各种异样神态变化,只管继续说道:“且不说青莲城,如今就连远在皇朝中某些人眼里,那枚吊坠物件其背后诱惑力是极大的。可知,人的欲望一旦被放大,会发生什么都是不可预料的,宝物变成烫手芋头,没有足够能力,与其将它留在手里,不如让有本事人承手,您说呢,墨夫人?” 说完,殷厉便负手而立,不再言语。 时间似乎在此定格,此刻午时已过,天空上阳光明媚,太阳斜线折射入落凤山脉的深林之中,透过片片枫叶林,缕缕撒落在道路地面上,风吹叶动间,路面似点点星辰摇曳。 墨夫人与身旁老岚暗中对望了一眼,二人眼中传达的意思很明确,此刻他们无可奈何。 虽然不知这半道截杀而来天龙门中人,他们是哪里得知那引起风波的物件就藏在小女儿墨少少身上,如此保密之事,可是连墨府中也没几人知晓的。 但也从侧面得出,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龙门的手段还真是神通广大呢! 目前看来,唯有交出那吊坠一物了。 但……交出此物之后呢? 岚叔,还有少少……他能放过我们? 会不会过河拆桥? 很显然现在那枚吊坠是唯一跟他们谈判的筹码,甚至关系到墨府之后的安危。 “少少没事的,别怕哈,阿娘在这呢。”墨夫人心思飞快权衡了一遍其中利弊,轻声安慰了下躲怀中的女儿。 墨少少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悄悄瞪了一眼殷厉,举着攥紧的粉嫩拳头挥了挥以示敌意,随即又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众护卫惨状,连忙埋头藏进阿娘怀中。 墨夫人哀叹了口气,心中想清楚了什么,语气悠悠说道:“殷首尊大人,我们墨府可以将那枚物件交出,但在此之前,妾身有一个条件,还请答应。” “哦,墨夫人请讲。”殷厉脸上神色平静,似乎知道所求之事。 “小女墨少少,还有老岚叔,要让他们安然回到墨府。当然,妾身会一人留下,确保他们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夫人不妥咳咳!” “阿娘不行,少少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 老岚跟墨少少闻言,均都一齐反对。 “哈哈,墨夫人这是什么话,看来在下为人在夫人眼中,与那些山贼强盗一般无二了!”殷厉对此却笑了起来,形象举止一时显得有点轻佻无礼:“不过话又说回来,要留也应是留下贵府的……” “你……!” 墨夫人身躯微颤,胸脯微微起伏,黛眉倒竖,一双眼睛就要冒出火花来了。 殷厉嬉笑了几声,适可而止。 看来这墨夫人也是禁不住唬啊,便才稍微正经道:“刚开个玩笑,夫人莫怪。” “那殷首尊阁下意思当如何?” 殷厉并不顺着她话答复:“夫人此行,由府中唯一一位后天高手的岚刀王亲自护送,想来是去求助身在帝都城内的长兄陶弘阳了,借助他在天机阁的地位以求庇护吧。” 墨夫人得不到殷厉口中肯定的答复,又无端听他搬出自己的长兄,也不搭话,再听听他答非所问到底想说什么。 “也对,以如今天机阁的实力,只要您还有墨少少小姐迈进了天机阁门槛,这晋元大陆上确实还没几个人真敢直接对墨府动真格的了,不过”殷厉语气微微一转,“可惜,令兄陶弘阳自从燕州城一事后,怕是在天机阁地位名声已没那么大影响力了。” 当殷厉说完这番话,这一下,墨夫人心中唯有感到十分惊愕了。 瞧着眼前这般年轻人,清秀外表一时冷峻无礼,一时又温文尔雅,身上更是给人一种很深的城府。 晋元皇朝多数人或许对偏远的青莲城的墨府无感,可能听都没听过。但对于‘天机阁’三个字,在晋元大陆上不知多少人发自心底的敬畏与向往。 天下间流传一句话:天机不可泄,天道亦轮回,唯我可窥测! 说的,便是这实力莫测的天机阁。 虽然看不透此年轻人心里的真实想法,可他既然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天龙门的首尊之位,其能力就不会是常人可比的。 当年兄长在燕州城如此辛秘之事,他竟然也得知! 一旁老岚神情古怪,虽然不是很清楚墨夫人与殷厉二人所交谈的辛密,一边思索着自己的过往经历,也曾陷入过各种江湖纷争,被人送外号‘岚刀王’,名声也不是白来的。 他所知晋元大陆规则,乃是强者为尊的世界。 以他如今的武学境界,已修炼至所谓后天实力,这放在任何一小门派中,都足以担任护门长老之职了。 晋元大陆,武学修炼共传有五大境界。 然而,自古传承至今,世人只能修习到其中三大境界,先天,后天,宗师。 这三武学之境,每境界又分初、中、后三道门槛,作为同阶内力的强弱区分。 后面只在传言中的二重境界,化境与归真,大陆上则是几百年无一人达到过,哪怕第四重化境,早已成为他们武道修炼中仰望的存在。 不说自己堂堂后天初期高手,在一旁名为白扈的男子手中竟走不出三回合便落败,而自己更是连殷厉身上武学境界都看不出来。 那岂不是说此人实力只会在白扈其上,不在其下,只能这样方可收服住后天以上的高手作为其心腹手下。 他身上隐约有一种深不可测的莫名压迫感,这位年纪轻轻的天龙门首尊,他不会达到了凤毛麟角的‘宗师’境界吧! 老岚知道,这才是自己心底发怵真正忌惮的原因所在。 真是人比人不是人,自己穷极半生的武道修炼,估计这辈子就卡在这后天初期无法再精进半寸了。 老岚想到这,内心没来由一阵恍然。 岚刀王深呼出一口气,目光灼灼,丝毫不掩饰盯着面前年轻人,以防他对墨夫人有不好举动。 …… 在实力悬殊与利弊分明面前,墨夫人最终只能选择妥协。 第四章 截杀前奏 墨夫人亲自从墨少少白洁无瑕的脖子上解下来一枚凤形模样的吊坠物件,迟疑了一会,然后将它递到殷厉眼前。 伸手接过,吊坠通体触感温暖如玉,上面似乎还留有少女身上的余温,传来一丝独特的香气。 这是殷厉从未见过的材质炼造而成的,长三寸,宽不过两寸,整体呈现凤形状,浑然一体。细观之下,里面空间竟能看到蕴含一缕缕红色光晕,不时浮现游动着,刹是奇幻美观。 殷厉抬头瞧见一道依依不舍的目光落在小小吊坠上面,心里笑了笑,美好的东西也不难怪会惹女孩子喜爱了。 “墨夫人,此去天机阁道路遥远,途中来回时间怕不止一个多月。” 既然此行目的已达成,殷厉也不再多浪费时间,抬头望了一眼高空中悬挂的太阳,神色平静说道:“这位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天龙门总领,名叫白扈。此行他会护送你们安全抵达皇城,墨少少小姐身上所佩戴的此枚吊坠,可不只我天龙门知悉,剩余之话无需多言,相信夫人会做出正确选择的,先前所为多有得罪!” 殷厉说完,一旁默不作声的白扈领命而去,自个移步到了马车一旁。 墨夫人与老岚见此,虽不明白为何殷厉如此安排,但这一路确实意外是非多,眼下心知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半个时辰后! 马车已远去,现场横七竖八的墨家护卫跟众马匹的尸体血迹,早已消失无踪。 殷厉悠哉坐在一块大石碑柱上,目光停留在手掌中的物件上,正是那枚小巧玲珑的凤形吊坠。 目光幽幽地看着躺在手掌心的小物件,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马车上少女铃铛般的清脆声:“坏人,那是我的吊坠,迟早本小姐会拿回来的……!”继而又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 从拿到这枚东西,联想到如今晋元大陆许多人物都想得到此物,这枚小小物件就引起他很大的好奇心。 据流言说,它是可以打开一处神秘洞府的钥匙,一共两枚,这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为何,这枚精美吊坠给人感觉它作用远远并不止于此。 或许是自己之前接触过类似物件有关,皆是材质特殊古朴,内里乾坤充满奇特。 算了,一时半会的任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再多猜测也无用,挺多白白熬死了脑细胞,等寻到那第二枚所谓龙形吊坠,答案自然而解。 “启禀少主,青莲城中另外几大家族暗中派遣来的人马,预计不出十里将至。” 这时一名黑甲衣人,来到殷厉跟前恭敬而道:“少主猜测果然没错,其中领队的便是公孙家,是一位后天后期高手。而施家所派出的人马其中实力最强的只是后天初期,另外一名有些特殊,实力看似只有后天中期,不知他是农家或是庄家所外聘的。” 殷厉端坐在原处上听着,目光沉思不发一言,隔了一会才回道:“好,你先下去吧,没我指示,你等刺影在藏身之处待命则可。” “是!” 殷厉吩咐了一句,眯眼望向官道,眼中神色捉摸不定,思索了一会,方才开口对石碑一旁站立着的人说道:“风煞,青莲城中除了公孙家对于那物极为觐觎外,还有哪家比较惦记的?” 那名为风煞之人,其面容生得俊秀,唇红齿白的,身形笔挺,听到不急不忙语气略带分析道:“属下与白扈总领,前几日暗中查明,得知公孙家是此次谋夺吊坠的发起人,他们最先计划联合的是农家,接着庄家,而施家却是自动找上门的,还有一事”凤煞说到这声音反而缓缓停了下来。 “尽管讲!” “是!” 风煞道:“属下查探到,施家一直以来,似乎与督领侍老大人来往甚是密切。” 殷厉脸上平静神情微微一变,嘴角露出一丝冷意,将凤形吊坠收入怀中,喃喃自语了一句:“青莲城的原来是施家么?” “很好!既然如此,此次除了施家那名后天高手外,其余人等,一个不留!” 殷厉的语气不容置疑。 “遵命!” 凤煞领了指示而去,身上隐隐释放出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意,令人动容。 —— 夕阳逐渐西下,映射西边落凤山脉上空的云层似火烧云一般奇观,秋夏交替的季节里,带着一丝凉意,傍晚时分在这深林之间更显凉快非常。 殷厉抬眼顺着的青莲城方向望去,远远的便看到一群林中飞鸟接连受惊飞起,成群四散离去。 就在同时,前方不出三里外的林中小道隐隐传来无数马蹄声,越发清晰入耳。 ……… “驾!驾!驾!” “慢着,停!” “吁……!” “玉掌门,为何突然停下?”近百人的大队人马中,一位师爷打扮的鹰勾鼻子的人勒马上前,对那前面带头之人询问道。 “前方空气中有血腥味!”带头之人年约四十有几,他名为玉敬礼,样貌生得昂然端正,颌下胡须被修剪得整齐。 他是元州境内丘山门的掌门。 “血腥味?” 鹰勾鼻子之人不禁提起几分警惕,凝神屏气感受了一下,稍后脸色也不禁一惊咦:“莫非已被人提早截胡了?不对,那陶心玲小娘们是早晨便出城,幸亏多年安插在墨府内的探子及时密报,难道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比我们更早一步捷足先登,那我等人计划岂不是全都白费功夫?” “林师爷,莫急。”玉敬礼憋了一眼鹰钩鼻子,神色有些不耐烦,这林威性子忒慌急了。 “按常理来说,不会有人抢在我们之前捷足先登的,此次墨府舍得让岚刀王亲自护送,一行还有几乎全是先天后期实力的护卫,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培养出来的高手,怕是有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已经被岚刀王一刀给砍了吧。” 玉敬礼对于他们此次的行动,他本人原是不愿参和进来的,只想安安稳稳当他的丘山门掌门人。 但四大家族所应允的条件实在丰厚,不由不心动,单单是灵脉宝藏分享这一条,其中诱惑任谁都无法拒绝。 此回玉敬礼一共带了门中近二十名内门弟子出来,加上其余各家临时聘请的人马,一共七十多名,实力平均都在先天中期。 更何况,其中他们有三人已都是后天境界,单属这怕死的林威林师爷,实力便也在后天初期,自己更是后天后期,队伍中还有一位一直默默无言的黑袍人,躲在黑袍子下看不透的实力,想必实力不在自己之下。 这阵容已然不容小觑,哪怕放眼整个元州境内,俨然是一个大门派实力了。 岚刀王此回秘密带走了墨府多名护卫高手,现在墨府内算是实力大减,就如同一只乌龟没了龟壳,这边只要将墨夫人截停擒住哼,那墨府在青莲城中的地位,也算是走到头了! 玉敬礼心中如此打着算盘,他和林威这波人,都是属于青莲城附近山头有头有脸的门派中人,这次被四大家族以重金聘请参与此次的联合行动。 如果岚刀王没从墨府带走那些名护卫高手,四大家族绝不会真的明着对墨府出手的,最多也就是暗地里找机会制造矛盾由头,把水搅浑摸鱼,然后各家各凭实力谋取灵脉宝藏的钥匙。 而他之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也参和进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盘算过的,原因没别的,有三点极为重要。 一是墨府虽在青莲城立足已久,根基底蕴都还在,但彼时不同往日。 二是那墨夫人陶心玲,她有一个亲长兄远在帝都城境内的天机阁中,虽然职位不高,可也是一个日后极大的潜在隐患,为人做事须得滴水不漏,水过不留痕,碰巧那位天机阁兄长近来好像自顾不暇了。 三则是四大家族的这次临时联合行动,与其说是达成结盟,不如讲暂时利益捆绑更为贴切,天知道会不会还未待计划成功,就已经暗搓搓互相背后捅刀子了,不然,此次也不会重金聘请他们这些外援试试水的深浅。 到时候再想个妙计,隔山观虎斗,说不定我丘山门还能落个渔翁得利……哈哈哈! 居于这三点,所以我玉某人还顾虑不前,唯唯诺诺的话,那才真是青莲城中的蠢货。 “兄弟们,走!我等一干人还怕他一个岚刀王不成!” 想到这,玉敬礼底气十足,胯下爱马身长体健的,正适合长时间持续赶路。 林威随后也招呼一声,气势威武的一群人马便再次齐刷刷跑动起来,俨然一股凶悍戾气。 然而,玉敬礼等人殊不知他们的这般行径,此刻早已被人一清二楚瞧在眼皮底下。 道路两旁火红茂密的枫叶林,在一根手臂粗大的枝干上,殷厉双脚稳稳落于其上,凉风习习,衣袂飘飘。 繁茂树叶间,十二名潜藏气息的黑衣刺影,仿佛与枫叶林环境完美的合二为一。 不加以留意的话,外人难以发现其中的异常。 道路地面,左右还各藏有一批天龙门的核心执法人员,初点人数,足有二十多名。 此刻密林之间,悄然弥漫出一种异常安静的气氛。 第五章 震慑 随时间点点流逝,一行近百人的凶悍人马疾疾而来,很快行将至先前墨府马车遇事之地,或是感应到了什么异样,丘山门的玉敬礼坐下爱马竟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玉敬礼经验老道,对此心里自然而然升起了几份警惕,脸色疑惑间,一边不由策驶马匹减速前行。 砰!砰!砰! 可就在这时,突然几声砸响凭空而起,顿时前后道路尘沙漫漫。 玉敬礼众人原本神情专注地追随墨府马队而来,哪曾预料到小道路面上突然蹦出十来条两指粗细的灰色绳索,犹如铁链一般‘砰’地拉直,声音响亮在密林间,惊得胯下马儿提速前进。 可谓是马失前蹄,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何况同时多匹马遭遇袭击,最前面的顿时人仰马翻,后面惊慌追赶上来的一时也来不及止步,人马一同陷入不妙险境之中。 ‘呜呜’声四起,一把把锋利弯刀林丛中犀利飞出,犹如索命音铃般旋转着,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瞬间只见马蹄伤,人头落,鲜血飞溅。 玉敬礼在马匹倒下一刻,提气纵身一跃,从马背上高高飞掠而起,回头看了眼周身,队伍群已是溃散不成型,东倒西歪混做一团,绷紧的脸色一下变的无比凝重。 “竟有埋伏?” 众人之中实力稍微不济的,方才堪堪稳住人马的阵势,避免了马匹绊倒或冲撞践踏,却没意识到飞来的锋利弯刀下一刻就直入身体致命要害,无头尸体‘噗通’一声落下马去。 林威师爷与那名神秘黑袍人身手不凡,对此袭击安然无恙。 可待不及他们喘息回神,小道四周竟消无声息杀出一群黑甲衣人,凌光闪过,许多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脖子上已是多了条血痕。 突发的变故,来的太快! 如同闷雷乍起,无声无息的黑甲衣人,身影像夜间出没的黑无常,片刻间,多条人命给白白索了去。 惊恐惨叫声此起彼伏,当真幽幽小道四面埋伏,杀机肆虐! 纵是玉敬礼三人看此情景,七十来号人已没了大半,心底里一股莫名的惊悚寒意,从脚底跟一直到头顶天灵盖。 “哗”地一声,却见玉敬礼玉掌门急忙后避而去,身形在半空中快速腾挪,以极快速度离开原地,最终稳稳落脚在一根树枝上。 玉敬礼转头一看,刚自己暂留之处,已多了一名露脸黑衣人正徐徐摆正袭击的姿态。 露脸黑衣人右手食指环着一柄迷你型锋利断刃,缓缓旋转,仿若古刀币形状。 此人不是谁,正是领了殷厉指示的风煞。 一旁地面上黑袍人和林威二人,已经和黑甲衣人交上手,大招施展,各击退数名敌人,三人成三角之势汇合,以此避开腹背受敌。 “尔等好大胆,竟敢偷袭玉某等人,你们找死!” 风煞面容英俊,眼神古井无波,对玉敬礼的威胁淡然无视。 玉敬礼早已大怒,语气阴沉道:“林师爷,黄兄,待玉某先解决此人,劳烦你们二人牵住其他人。” “好,玉掌门小心,此人实力万不可掉以轻心。” 却是那名黑袍罩面的黄姓男子回应道,声线沙哑,被枣核卡住喉咙似的。 说完,与林威迎敌而上。 “哼!不管你们是谁,此时惹了我们青莲城几大家族门派,就拿命来偿吧!” “试试玉某人的天山掌!” 玉敬礼话音未落,身上澎湃的内力外泄,周身肉眼可见泛起一圈虚无缥缈的黄色气劲旋转着,化成浑黄色般的漩涡竟引发周遭尘土飞沙吸附而来,不一会,如同百溪归湖海纳百川在玉敬礼双掌间凝聚。 王敬礼身形兀然拔地而起,双掌合并,结印而动,掌间黄色气劲聚成一股混土的气息,形状真如一座微型山峰般,随着一声低喝,一掌拍下,迎面向着风煞而去。 风煞平静脸色一变,感到所处虚空周遭一股无形掌压而至,身体像困在了一方天地间,丝毫动不了,竟是无路可避。 玉敬礼乃是后天境高手,虽第二重,功法不曾想是如此浑厚澎湃。 “风煞,你退后!” 危急关头,一只手掌轻轻搭在风煞肩上,风煞只觉身体一晃,肩头处一丝凉意汇入丹田,浑身顿时为之一松,重新获得了身体自由,脚下御劲一动,便不假思索闪避而去。 转身一看,果然是殷厉及时出现。 只见殷厉右手挥袖而出,同时释放出一股浑厚匹敌的威压,右手缩掌成爪,瞬间在前方凝练形成一轮无形巨爪,与玉敬礼汹涌压迫飞来的“山峰”巨掌,轰然抵触在一起。 嘭! 两股匹敌的浑厚气劲撞在一起,空中无形巨爪一捏,两团浑厚武学气劲像炮弹似的在二人中间炸开,絮乱的狂暴风波四周剧烈扩散。 风煞刚刚闪避在一旁,见状连忙御劲防守,双足力量下沉,然而体内五脏六腑仍然被强烈冲击波冲的气血翻滚不定,身体不由往后撤了好几步。 所幸波及不是持续很久,几呼吸间便缓缓散去了,整个人气息虚弱了大半。 连忙一看,玉敬礼所施展的那招“天山掌”,此时不但被殷厉一击而散,而且他身躯像是给重锤反弹一般,在空中踉跄倒飞落地。 刚所发生的,只在短短时间内。 “以掌成峰?独门功法,借浑厚内力外放而成,威力确实倍增,嘿嘿,有点意思!” 而这时殷厉却在细细感受刚才的交手,眼神充满好奇。 这世界果然很玄妙,还待自己慢慢发掘啊。 “不过玉掌门若只是这点能耐,那你今日还是去死吧!”殷厉抬头看了一眼玉敬礼,淡然冷漠一句话随即脱口而出。 不知外人是作何感受,此刻的玉敬礼内心惊恐不定,眼神死死盯着面前年轻之人,心头除了难以置信的疑惑,着实受到不小的震撼与骇然。 “狂妄……”听着对面年轻人自言自语的嚣张语气,玉掌门如何能忍受这般侮辱。 但殷厉并不给他说完话的时间,丢下轻蔑之极的一句话,身形就同鬼魅般向玉敬礼移动而来,速度竟然快到旁人肉眼一时无法看清。 隐隐约约带着残影一般的移动速度,殷厉展现出的步法,是玉敬礼生平从未见过的身法武学。 可玉敬礼怎么说,在小小青莲城中也是一号知名人物,堂堂一门派的掌门,本身怎会没有修炼几种威力不小的成名绝学傍身呢。 他绝不会因年轻人目无尊长,真就此坐以待毙。 全身御劲而动,后天武者的内力倾泻而出,形如山,身如峰,玉敬礼将平生所学施展而开。 “开!” 周身化成几层黄濛濛气罩叠加护住身体,此武学正是他丘山门的另一得意镇山功法“御峰决”。 他自信此武学的防御力,在后天同境界下无人可破! 任你千般变化,我自固若金汤! 可玉敬礼玉掌门,这次真的错了。 时间不容玉敬礼再多思索,殷厉身法残影片刻逼近,他终于近距离看清楚了年轻人的此回出手,以及此刻对方清秀面容上五官神情。 但他脸上表情是轻蔑的,还带着嘲笑! 一掌轻轻向他按下,招式平凡无奇,毫无花哨,可细看之下,殷厉手掌间竟萦绕缠裹着一缕死气沉沉的灰蒙气体。 若不是近距离观察根本看不清,殷厉出手的动作不断在玉掌门瞳孔中放大。 “啊——” 凄厉惨叫声,戛然而止。 现场很多人只看到玉敬礼护身气罩犹如无物,被殷厉手掌轻而易举击穿而过,然后缓缓落在其胸前心口上。 玉敬礼身体瞬间像染上了一层浅灰色的雾气,紧接着如被灰色火焰燃烧的腐朽木桩一般,全身血肉直接干瘪下去,身体轻飘飘朝后抛去。 玉敬礼脸上痛苦异常的五官仿佛永恒定格,在此过程中,抛起的身体像黑色灰烬一般四分五裂化开,随微风点点消散于世间。 静! 还是静! 玉敬礼整个人灰飞烟灭的惨状,如此可怕的一幕,带给他们的人是死寂般的惊悚画面。 可怜小小青莲城中,一名堂堂的门派掌门人,一身多门绝学还未施展出来,生命就消散在这落凤山最后一刻。 这是魔……鬼! “跑啊——!” 现场不知是谁先尖叫一声,玉敬礼所属的人马闻言慌乱而逃,有人如无头苍蝇直接拿身体撞在黑甲衣人弯刀利刃上,白白挂了也不自知,剩下吓破胆的,脚下恨不得当初爹娘多生几条腿。 林威与那一身黑袍人,自然把这一幕瞧得一清二楚,两人心底深处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无名的恐惧。 黑袍之人扭断一名敌人脖子,此刻哪里还顾得其他众人,与林威分别施展出逃命功法,往道路左右方向的林中深处激奔而去。 殷厉以一人之力,在几息之间轻松将一名后天境界高手化为灰烬,不动声色地回头看过来,目光方向正是极速脱离战场的林黄二人,然后选择了那名黑袍人。 黑袍之人身影飞快,速度犹在林威一倍之上,一闪即逝,消失在密林之中。 不用殷厉明示什么,一旁风煞早已动身,豁然朝着那林威离去方向掠去,身法竟也快如闪电。 下一刻,殷厉鬼魅般飘忽不定的身影,也原地消失了。 第六章 局势 落凤山一处密林中,黑袍人神情紧崩,一刻不停的奔驰着,跑的方向忽右忽左,前方周边树叶花草清风拂过般同方向一压而去,一道模糊身影就已经距离此十多仗远了。 “晦气!此子到底是谁?如此年轻,功法却诡异至极,这次黄某人真是倒了血霉了,就不该来趟这浑水。” 黑袍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看着此时已经远离战场几里路程了,想必以自己独特遁走身法,固然那人速度鬼魅莫测,也必然不会再追上自己了。 想到这,面罩里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既得意又害怕的难言情绪。 可下一瞬间,脸上复杂的表情僵住了,目光怔怔盯住前方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年轻身影。 他是鬼么,什么时候等在前面的? 随着前面年轻身影逼近,黑袍人瞳孔中满是疑问与骇然,最终逐渐被惊惧至极的神色所覆盖替代。 玉敬礼玉掌门的身体灰分而灭的惊恐情景,林中再次重演…… 风煞单手拎着身子骨被吓瘫软下去的林威,随手往地上一丢,旁边还有几名活着的小卒们,各个身体颤巍巍的不断磕着头,口中反复喊着求饶之类的话。 “先带回去吧。”殷厉看了一眼此时脸色惨白的林师爷。 “是,少主。” “你等几人留下清理现场。” 风煞随即又对身后几名黑衣人吩咐了一句。 ……… 三日后,青莲城。 古香古色的街道,两边耸立着各式建筑楼阁,当铺钱庄酒楼客栈,四方遥相呼应整齐坐落在这方圆百里的城池高墙之内。 其中一条熙熙攘攘的巷子里,一家新装饰过的酒肆,门口牌匾上龙飞凤舞书写着“宝香客栈”四个字。 此时正值未时,酒肆内并无多客人,楼下十几来张新刷红漆的桌子,只零散坐落了三四位旅客。 柜台前,体型发福的李掌柜一边手抓着算盘,另一边手指头飞快拨动算珠,精明的一双小眼睛跟着转悠,又是一脸的愁眉不展,似乎因近来生意惨淡所致。 一会,一名小伙计从厨房内揭帘而出,手中托着几碟精致小菜。 “掌柜的,您看还需备些什么?” 柜台前李掌柜听闻,赶紧拿眼瞧了几下,而后道:“了得了得,赶紧上二楼厢房送去!” “好嘞,小的这就去。”小二忙不迭上了楼梯。 望着小二上楼的背影,这李掌柜又低头唉声叹气了几回:“哎这青莲城风云变咯,只苦了我这小老百姓的小本子营生,世道艰难呐!” 就在前两日,酒肆内被破坏了的木桌木椅才重新安置装饰完,可不能再来一次捣毁了,都是割肉一样疼的血本钱。 咚咚咚! 小二来到二楼一处厢房门口停下,腾出一手轻敲了三下门框,“客官,酒菜来了!” 等了一会儿,‘吱呀’一声房门往里间打开。 小二神情有些怯怯,猫着身子,稍微抬头打量了下开门之人,只见那人面容长得英俊帅气,瞧这气势,应该不是青莲城本地人。 那人接过酒菜托盘,语气淡淡:“你下去吧,有事再与你吩咐。” 小二识相应了一声,便下了楼。 风煞转身将房门重新关上,直往里间走去,不出几步,一张古色食桌紧靠着敞开的窗户,而此时窗户边上的座位上正端坐着一名年轻人,其目光朝着外面城中大道望去,不知在看哪栋楼阁宅府。 此人不是谁,正是殷厉。 “少主,来尝尝这偏壤地方的风味。”风煞见到殷厉,言语之间却是轻松自在。 “嗯有香气,想来味道还挺独特!”殷厉转过身,鼻子间早嗅到一阵阵饭菜香味,看到在食桌上摆放好的几碟子精致小菜,不禁也食欲大增。 风煞自然坐下对面一角,拎起酒壶先后倒满了两酒杯子。 殷厉随之拿起一口闷下,入喉微微辛辣,特酿的酒香气随之充斥喉舌,而后一股劲道经由喉咙直冲肺腑而下,竟有一丝独特韵味逐渐扩散全身,余劲有足。 “啧这酒不错!”口中不禁赞叹,他也是尝过许多不同地方风味的。 “确实还可以。”风煞此时没有什么主仆之分,自己已经爽快抿了第二杯:“不过,还是咱天龙门地下窖藏的‘喉咙烧’够劲哈哈哈!” “干了!” “再来” 这看似主仆的二人,便你来我往,尽情痛快畅饮了起来。 一会后,桌上残余的食物,还有三大壶空了的酒盅。 当真古人云,酒后已饭饱。 “少主,看您刚才一直望向窗外,明日计划是否正常行动?”风煞适时开口询问了一句。 “不急,圣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静而心不宁,我们隔岸观火则可。” “不过,万事无绝对,如若事态发展偏离我们预想轨道,再用特事特办手段就好了。”殷厉目光沉思了一下,嘴角笑了笑,但风煞听得出殷厉话语间流露出的是对此事的绝对把握。 “是,风煞明白了。” 说完,风煞把目光看向城道远处一栋高耸的建筑府邸。 想必此时那份沉重礼物,墨府的墨老爷已收到了吧…… 墨府。 青莲城中五大姓家族之一,从祖辈们打下立足基业起,如今家族之位传到墨老爷墨轩手中,已经是第十二代了。 此时墨府上下内外正忙个不停,下人们来来回回搬运着各样珍贵物品。 内宅大厅内,明亮光线从天顶外照射进来,映出厅里两边整齐排列着的七张檀木交椅,居中摆着两张高大椅子,左边一张上,此刻正有一魁梧身影端坐其中。 那人以茶桌撑着下颚,身旁站有一名管家似的老头,微微弯着腰低声说着什么,只见那人听得目光闪烁不定,时而脸上浓眉紧皱,时而满脸愤恨的样子。 此人不是谁,正是年纪近五十,但身材体型比起一般年轻人还魁梧有力的墨府族长,墨轩。 老头管家说完后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神态有些着急似的等着墨轩发言。 等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方才传出墨轩浑浊如雷的低嗓音:“再密派一队族中亲信人马,一定要保证夫人和少小姐她们的安危……等等,还有告诉墨城,先留下那姓林的狗命,把他双手双脚给折断,此事或许真是我墨府的转机也说不定!” “是,老奴立即去办。” “去吧!” 等那老头管家身影消失在大厅外,墨轩口中还喃喃自语了一句,“哼,公孙无言,施奉贤……” 似乎决定了什么,墨轩刚毅面庞上,眼神忽而铮铮发亮。 …… 宝香客栈。 风煞回过神来,想到两三日前这青莲城中几大姓家族门派,还包括暗中参和进来的大小势力,在青莲城中发生了不小的火拼。 由于城内几大门派家族大打出手,势均力敌之下,造成的伤亡损失比以往普通斗殴足足增加了一倍多。 不仅殃及池鱼,更是打到哪儿,哪儿的屋舍巷道就毁坏严重,最后连城中官府军马都不得不出来作和事佬,进行中立调停,但效果甚微,该打起来还是打。 随着混乱四起,卷进这趟浑水的势力越来越多。 一开始众势力主要攻击讨伐的目标对象是墨府,近期不知为何,矛头悄悄转移到了施家身上。 持续了几日的混乱厮杀,现在青莲城表面看似已经逐渐风平浪静,但谁都知道,只要引起此城斗事件的因果一天不解决,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比如那日被当场吓傻了的林威,他现在就是一枚很好的火引子。 被有心之人利用一下,就能战火重燃。 哎,最终受苦的还是城内那些平头老百姓。 风煞心里感叹了一下。 少主他对于两枚灵脉宝藏的钥匙,恐怕是势在必得。 两枚所谓的开启灵脉宝藏洞府的钥匙,就是那墨少少的吊坠,如今已得了其一,剩下少主要做的事,自然就是引出第二枚下落何方了。 这时,窗户外上空传来几声‘扑叱扑叱’羽翅扇动的声响,下一刻,竟直飞进来一只浑身乌黑的大鹜鹰。 它锋利双爪一下紧抠在窗台边缘上,鹰瞳炯炯有神,散发出精光。 进来后,旁若无人一般自顾埋头清理着身上根根分明的黑色羽毛。 当真是好一只霸气侧漏的大鸟! 第七章 前尘往事 屋内殷风二人对此并不奇怪,殷厉目光微微一凝,风煞则起身径直朝它走去,那只乌黑大鹜鹰很是乖巧顺从地让人从它锋利爪子处解下一个小小卷筒。 风煞快速阅览了一遍从小卷筒里所记载的信息,脸色随即却是一变。 “少主” 殷厉见状,神色迟疑了一会,开口平静说道:“是帝都那边吧,发生了什么?” “是的,刚这只信鹰从帝都带来的传讯。” 风煞道:“七日前,督领侍老大人身体病情突发恶化,宫中传呼的刘阁老神医也已探查过,回复由于老大人常年瘕疾复发,加上如今年迈体弱,所以剩下的时日恐怕不多。” “殷老大人遂……传令少主火速赶回皇城。” 风煞说完,脸色严肃伫立一旁。 殷厉整个人却表情如常,仿佛在听一件悉如无关的小事,兴趣盎然地望着窗户旁那只信鹰不停清理着自己的羽翼。 风煞不敢多言,此刻他也猜不透殷厉心里在想些什么,看他久久不言的样子,神情不悲不喜,还一边旋转着手中未喝完的酒杯。 对此,风煞脸上表情反而有点古怪,又等了近半炷香时间,方才双手作揖道:“那属下先去备快马!” 说完,便直接出门去。 等房门重新掩闭后,殷厉才拿起手中酒杯,将喝上时却又停在嘴边不动。 下一刻,才毅然将杯中剩余酒水一抿而尽。 …… 晋元大陆,地大物博,广袤无垠,世人有生之年无法通达其边境。 传言东海有蓬莱仙岛,藏有修仙灵府,西域深处乃是地狱之门,南边遍地无尽荒漠,北方万年寒冰,而中州大地则是洞天福地,福泽深厚。 可这只为世俗传说,不见有多少人亲眼目睹,皆当世人口中的天外奇谈。 瀚龙城,晋元皇朝之帝都所在,位置正处于神州中原。 晋元皇朝已历经许多先帝朝代,从天元皇帝创建伊始,至今已屹立大陆五千三百年之久。 瀚龙城地处中土以北平原,无数条江河流域横穿而过,一年四季分明,从而各类资源异常丰富,加上道路四通八达,遂造成在此大城安居的人口众多。 帝都城占地辽阔,单论面积就达千百里之广,巨大城墙连着皇朝城池宫殿、宗派门户、衙署寺观、市井民舍、坛庙苑林、矮山湖泊,皆纳入其中。 风水布局主次而分明,高空而望,气势宏大磅礴。 大城内外每日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旅客,似一幅好不繁华热闹、极具奢景的画卷! 皇宫位于全城的东边中心,朱楼殿阁,高堂大厦,宏伟与华丽,肃穆与森严。 一眼瞩目的是中央伫立的千百丈高的开国皇帝天元帝的雕像,象征无上权威。 此时皇宫城内督领侍府,殷邸。 已是深夜,空中银月高挂,围墙的花丛深处,昆虫声低鸣不断。 入夜时分,偌大府中除了巡视的侍卫外,仆人丫鬟大都入眠歇息了。 森严的内宅大院中,月光下一道身影被逐渐拉长,孤单投映在前方墙檐上,看起来有些萧条与落寞。 殷厉站在这有些许时间,内心本不该如此的,可真正面临那一刻,心神还是一时无法自主。 “老大人有请,殷少主,殷” 殷厉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被一人尖细的催促声拉回来,原来是屋檐下一名身着太监服的公公,正站在台阶上双手下垂,躬着身子伫立一侧。 虽然很久没来这里了,殷厉还是一眼认出这位站在夜色阴影里的公公,他名为秦巍,是口中那位‘老大人’的贴身心腹,专门侍候其饮食起居。 “开门吧!” 秦巍公公赶紧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地推开房门,一边小心思不断嘀咕:“往后这殷府说不定是这小主说了算,但愿他不记过往嫌隙,咱家的小脑袋就暂时安在脖子上咯。” 殷厉看着这秦巍公公脸上阴柔柔的笑容,不禁生出厌恶,神色直冷下来。 这让秦巍公公吓得一愣,伸出的双手,只好尴尬停在半途,放也不是抬也不是,感觉到后背贴身衣物已经湿了,夜里凉嗖嗖的。 竟被殷厉一瞪,吓得冷汗浃背! 殷厉不正眼瞧他一眼,一脚迈进门槛,昏暗室内的光线在烛光摇曳下忽暗忽明,紧接一股浓郁的药草气味扑鼻而至。 看来,此前做了不少补救还生之功,他终究是不甘心。 此处距离上次来,时间过了快两年吧,还真快! 殷厉鼻子被屋内一股浓郁药草气味一冲,心神恍惚间已经通过重重门帘来到里间,挡在眼前的是一面薄薄的绫罗寝帐,大床上依稀能看见一个人影平躺着,厚厚锦被盖在身上。 不时,床上之人传出病痛的呻-吟,断断续续的,有气无力。 一缕微风经通气窗口吹拂寝帐而过,正好掀起一角,露出了一位人已到暮年,形容枯槁的老人来。 但见老人病态的面容,两颊深深凹陷,面无血色,苍白异常。 殷厉整个人却怔住,看着床上之人,目光久久漠然,许多秘密尘事一下涌上心头。 …… 那是七年前,帝都城,一间坐落在城内偏僻巷陌里的民舍,着实有些破旧。 “没用的饭桶,用力点…都给咱家使力打!” “没听到莫公公的话么,想今日饿肚子是不是?” “哎呀呀,还敢登我!看小爷我今日不打死你这小野种,知道顶撞莫公公下场吗?” “你小子是皮痒了!” “呵哟,还挺有小骨气嘛,不吭声。” “接着打!” “是!” “” 老旧民舍小院中,几名服装统一的小太监们围成一个圆圈,嘴里不停嬉笑辱骂着,各种难听秽词尽出,同时脚下不顾余力踢打出去,均落在躺于地上的一名衣服肮脏的小孩身上。 那小孩面色饥黄,体形偏瘦,双手抱头像躬虾一般死死倦着身子,不管身体受到怎样暴力殴打,愣是闭着嘴不吭一声,漆黑眸子睁得大大的。 “小野种,嘴巴还犟不犟啦?现在跪下磕三响头,然后再叫一声莫公公好,莫公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勉强饶了你,可别说咱家以人多欺负人少!” “好了,停。” 此时,旁边一张小椅子上坐着一位头戴正统太监帽的公公,享受着身后两名小太监的捶肩揉背,双手抱臂滋滋有味地看戏,满脸嘲笑表情,抬手让那些小太监们停下来。 “小野种快些叫,还想再气坏我们的莫公公不成!”其中那个尖嘴猴腮的带头小太监又辱骂了一句,其余的跟着起哄。 那小孩身体吃了这么多乱踢胡踹,已是皮青脸肿,口角都溢出血来。 闻言抬起了头,眼神恶狠狠盯着那位椅子上的莫公公,舌头抿了抿嘴角血迹,喉咙间动了动,‘呸’地一下,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准确地吐在那莫公公一双干净的黑靴子上,然后小孩咧嘴狰狞一笑,露出一排已经被打出血的牙齿。 现场那些狐假虎威的小太监们,哪里预料到这般情景,一个个反而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第八章 乌云遮天 “你你你” 这莫公公眼珠子瞪得极大,看着脚下的黑靴子,上面一滩肮脏污秽,顿时脸色在青白之间变换,捏着兰花式的手指,气急败坏恶心地尖叫起来:“都给都给咱家往死里打!” “愣着干什么,都等着挨板子不成?今日咱家便好好替殷总管管教管教你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随意顶撞上头是吧,还骂咱家没有种没种是吧还吐了……小魏子,你们接着给我打!” 旁边的小太监哪还能愣着,纷纷又重演了群殴的画面,叫小魏子的年轻小太监脚下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 “住手!” 这时,一句惊恐从院落门外大声传过来:“不要打了,厉儿厉儿!” 场中众人包括莫公公,眼前一花,一名普通民妇装扮的妇人从门院外急冲了过来,双手生生扒开围殴的小太监们,用身体死死护住了中间的那小孩。 “厉儿你醒醒你不要吓阿娘,阿娘在这莫公公莫公公,厉儿今日是做了什么过错事,若是顶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小孩一般计较,不要再打了,妾身这就给您赔不是!” 民妇嗓音带着哭泣,转过身对那莫公公连忙哀声求道。 “林夫人,您回来刚好啊,您可知您的宝贝儿子今日闯了什么祸,不但随意顶撞还出口秽言辱骂,咱家这边可是好心替您管教下!” 莫公公瞧着回来的妇人,带着一副轻浮嫌弃的嘴脸,虽然说话阴阳怪气的,却也不让小太监们继续踢打下去了。 “莫公公,厉儿年幼无知,常日里性子顽劣些,出口说了什么不体面话儿,您就当他小孩嘴快无心,我是他阿娘,我替他给您赔罪……” 这莫公公从看到妇人出现,语气似乎不敢先前那般辱骂,收敛了一些,只接着道:“也罢,咱家也不是小心眼之人。” “林夫人,老话说的好,做人须懂得感恩戴德,您们母子俩可是要时时刻刻念叨着殷总管的好啊,不仅帮您母子二人在这偌大帝都城内有安身之处,连吃喝拉撒的都伺候全了,这不,咱家今天就是过来替殷总管探望探望还欠缺点什么,岂料你这小野宝贝儿子目无尊长,还把腌脏东西吐在咱家靴子上,您说该不该教训?” 莫公公白皙脸上挤出一副好心肠,斜着一双眯眯眼,高高在上看着那林妇人。 林妇人满脸担忧之色,也不理这莫公公所说真假:“莫公公,厉儿已经知错了,妾身这便赔您靴子,您看可好?” “哼,莫要以为咱家随意冤枉您儿子,在场的都可以为证,赔偿倒不必了,现在让他过来好好擦拭干净,然后向咱家磕三下响头,这事咱家就了了!” 听了莫公公的话,眼眶红润的林妇人二话不说刚要俯身去做什么,却是她怀抱中的儿子用手紧紧拽住她衣襟,有气无力地说道:“阿娘不…要去,这个‘没种’公公骂你,厉儿才……骂回来的…” 小孩口中‘没种’公公,是他给莫公公特意起的别名。 莫公公本名就叫莫忠,因为入宫当了太监,虽然依附靠山有了一些权势,可难免还有人在背后偷偷拿他名字取笑,所以他平生最恨别人叫他‘没种’公公的谐音外号了。 “好啊好啊,林夫人您看…您看您家这小野种,真真是气死咱家了!” 莫公公声调顿时尖锐无比,唾骂着就抬起一脚狠狠朝小孩踢去,眼看就要重重踹在那小孩身上。 “不要——!” 林妇人慌乱之际顾不得其它,急忙用自己身体挡在中间。 这次莫公公脚下使出的力道,远比平常大得多,一脚踹在林夫人胸口,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林妇人脆弱身子骨哪里受力得住,直直往后摔倒下去。 林妇人一头盘起来的发丝已散开,胸口因为剧痛,额头上冒出涓涓冷汗,仍然强忍着起身,口中含糊不定地道:“公…公切……莫再动手,妾身…这就……这就帮公公擦拭干净,免得厉儿手笨…再弄脏您…靴子。” 林妇人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掏出身上的白色丝巾手帕,便往莫公公弄脏的那只靴子擦去。 “拿开这腌脏的东西,不要碰到咱家!” 手帕还未接触到靴子,那莫公公已是尖声厌骂出口,一靴子踢飞林妇人手中的丝帕。 “啊——” “你这‘没种’阉人,敢欺负我阿娘,小爷我杀了你!” 原本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小孩,突然间像临濒绝境的动物般起身扑了过去,张口就狠狠咬在莫公公左小腿上。 “哎哟——!” 一阵锥心之痛从小腿肉上传来,莫公公一张白脸霎时涨红,小腿部位着实吃痛不已,下意识抬起了另一脚狠狠踢出去。 要知道,宫廷里太监所配穿的靴子都是经过特制的材料,做工内软外硬,靴头犹如木板一般坚固,直接往小孩脑袋上太阳穴位踢去。 在场的众人,只见到那小孩身体跟着扭向一边飞出,嘴巴上死死咬下一小片衣物,上面还混着一块模糊血肉, “啊~” 莫公公杀猪般凄厉惨叫声再次响起,威力穿透了附近民巷胡同。 这一刻时间仿佛持续很长,小孩被踢得生死不知,莫公公惨叫声持续好一阵才逐渐停下。 此时此刻的他,剧烈疼痛之下,内心愤怒怨恨交加,如何会就此罢休? 目光左顾右盼间,拾起地上一条结实木棍,踉跄几步朝地上晕死过去的小孩走去,抡起来就兜头盖脸打下去。 这一出手,也不再考虑什么后果。 “砰砰砰”几声闷棍,拿眼一看,却不是打在小孩身上,那木棍力道结结实实全打在了林妇人后背,她竟不知何时冲过来替小孩挡住攻击。 这一回,母子两人双双晕死过去。 旁边几个精明小太监见状,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到时可能大家都脱不了干系,其中叫‘小魏子’的小太监,急忙跑过去扶住莫公公。 说是扶住,不如说是暗中阻拦。 “公公,不可再打下去了,这母子已经受到了处罚,万一出了事,上面可能会怪罪下来,毕竟毕竟他们还是殷总管亲自嘱嘱咐照看的。” 莫公公原本还听不进劝说,可‘殷总管’三个字入耳时,满腔怨恨的目光一下冷静下来。 小魏子说的对,自己怎么跟这姓林的低贱民妇和她的小野种过不去呢? 虽说殷总管可能不放心上,十几年来过这里的数次,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可小野种既然被叫做小野种,加上殷总管默认,那么叫‘小野种’就有其来由的,并非平白无故。 想到这,莫公公纵然心里头再想出气教训,也得要顾及下殷总管喜怒无常的脾性,若是赔上自己这条小命就大大得不偿失了。 忍痛让小魏子撸起裤腿,瞧见小腿部上的伤口鲜血涓涓直流,皮肉都不见了一块,口中呲牙哎呀地招呼小太监们抬背起他走出了这民舍小院,直往城中大道方向急匆匆而去,扔下这母子二人就不管不顾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皇城内外,人们只觉得今日温度格外燥热,连带心情都烦躁起来。 抬头望去,天空蓦然乌云密布,帝都上空竟黑云压顶,仿若黑夜。 轰隆隆! 一道撕裂苍穹的银蛇狠狠劈下,乌云间雷电交加,若狂龙怒吼,映射天地八方恢复白昼。 一场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瀚龙城大道行走的诸多旅客游人,赶紧躲于屋檐下避雨,望着这乌云遮天,雨水漫漫,不知作何时才停。 皇城内有挖藏于地下的河道排泄系统,可今日地面积水来不及流通出去,逐渐漫过了条条街头巷陌,‘咕噜噜’化为无数条小溪流淌而去。 第九章 苏醒 远离繁华皇城中心的一条巷子里,一间破旧的民舍院子内。 此刻,昏死过去的林妇母子,二人身上衣物早已被雨水浸湿,近眼细看,林姓妇人胸口还微微有所起伏,生机尚存。 而被她挡在身下的小孩,本是脏兮兮的脸庞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露出了严重的明显伤势,嘴唇十分苍白。 由于在这皇城偏僻的民巷里,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诸如今日之事,在这诺大的瀚龙城中更是习以为常,并无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渐渐地,暴雨越下越大,地面积水已漫涨两寸有余,漫过了林姓妇人护在身子下的小孩鼻间,可小孩始终不见有任何苏醒迹象。 原来,那叫‘厉儿’的小孩早已断气,在暴雨来临之前,已死去多时了。 想想也不奇怪,小孩先是给莫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们先后蛮力胡踹一通,脚下也不管轻重与否,小小身板早已受了许多内伤。 再之后,那莫公公狠狠踢中脑袋的一脚,此一击正好是人脑袋上的致命部位,头部就属太阳穴位最为脆弱,普通成年人都无法承受重击,何况还是一个身子板孱弱的小孩呢! 就这样,重重的致命一击,彻底结束了小孩的性命。 瀚龙城天穹上阴濛濛一片,黑魆魆乌云间,仿佛无数条细小银龙游走乱舞,密集雷点不断响彻天际,伴随大雨滂沱,此情此景,亦凄厉,亦无情! 轰! 天穹现出一条刺眼银色巨龙,乌云间翻腾不定。 不断布下一道又一道震破人心的灭世天雷,似乎要将这阴霾苍穹划破而去,重开混沌,拨开乌云见天明。 轰隆……隆! 天穹似乎在恼怒中咆哮,林妇母子的小院子中蓦然狂风大作起来,随着天际一声声沉闷天雷炸响,天空中磅礴的落雨竟是被这诡异风暴倦起,在虚空中形成一条巨型雨龙,景象栩栩如生。 诡异风暴中的巨型雨龙,尾部直接指向下方大地,说巧不巧,那里豁然是林妇母子二人所在。 一道强烈雷电从龙型风暴中钻出,瞬间化为一抹耀眼白芒,落在下方小孩身上眨眼消失不见。 这是,天雷伤人? 然而,更为令人惊奇的是,那小孩身上的衣物只是被烧的焦黑,皮肉依如先前重伤模样。 这一切,在蓦然间发生,天象在不经意间出现。 这一切,在眨眼间不见,天象亦在不经意间消失。 后来,在这一天,瀚龙皇城是天降奇观,风云惊动,渐渐在大陆上传出了宝物现世、天人下凡等众多纷云,并引出许多闭关潜修,平生罕见的大人物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此刻,小院中昏迷的林姓妇人,身子下有了轻微异动。 竟是那早已生机全无的小孩,瘦小胸膛竟奇迹般恢复了正常起伏,呼息平稳,小孩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竟然苏醒了! “我在……哪……儿?” 天空中,仍旧下着满天瓢泼大雨,大地四周‘哗啦啦’响动,乌云已散,天明重现! 这是‘殷厉’来到此世的第一景象。 天旋地转,一幅幅奇异画面如同前世记忆碎片般,一一涌入现在的脑海里。 …… 大学毕业考古生、巫山古迹勘察、黑色石片与奇怪符文、古桥,还有…女同学失足跌落山崖…… 等等,自己明明是已把人抓住救起…不对,当时断崖岩石突然间崩裂,然后…然后…自己就跌落万丈裂谷下…… 啊~~~ 头好痛,脑海中涌入的繁杂记忆像要裂开了,有什么东西使劲往里面不断补充了进来。 “帝都皇城、阿娘…小野种……太监公公…还有什么殷总管…这是什么鬼?” 这……这,难道是另一个世界我的记忆? 我死了,我是在……地府吗? 还是阳间还魂? 咦~不对? 特么,我这是…穿越了? 等思绪慢慢冷静清晰之后,一系列古怪的碎片记忆逐渐明朗起来,识海所有记忆一层一层被掀开还原,平白多了诸多莫名其妙的信息。 穿越,如此糟糕又玄乎的事真的发生了,还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是,殷力莫名以相似的名字‘殷厉’,带着他前世界的记忆,身体变为十二三岁的小孩,在这异世大陆活了下来。 苏醒当日,感受着自己这小身板,这副重生的身子骨也实在太弱。 ‘小孩’的脸上,露出苦笑不得的表情。 唉……还有如此凄惨的身世吗? 等等,那林姓阿娘被那太监打了,伤的很重。 不管了,此刻先救人重要,好歹自己是借助她小孩身体才得以生命延续的,不能见死不救。 想到这,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殷厉’的小孩,使劲翻起身,要将昏迷的林夫人背起时,可刚提起一点劲,身上直接一阵阵麻痛感,导致两人又重重原地摔倒。 倒霉,现在身子骨实在太瘦弱了! 坐在湿漉漉院中,保持姿势歇了好一会,殷厉终于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慢慢将林妇人背动起来。 走到破旧屋檐下,一脚踢开房门,第一眼,好像梦回了自己在大学考古的比例还原现场。 室内没电没光,装饰简陋,红漆上色的桌椅板凳,古香古色的年代气息,迎面扑来…… 这不就是古人所生活的汉唐宋时代嘛! 望着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室内靠墙摆放着一床,旁边还有两把木椅子,殷厉心中实在不知作何感叹。 殷厉费尽身上所有力气,将林妇人轻轻放躺在床上,未完全褪去稚气的受伤脸庞,少年脸上一双黑溜溜眼珠思索了好一通,突然起身跑出去,在隔壁厨房拿了一盏油灯,又来回往返草房抱了些干柴,然后在室内用炉子生起了火。 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念头,拿了一身干净衣裳就为小孩的阿娘重新换上,将毛巾弄湿热,敷在额头。 等前后忙完这些事,小小身板已是又累又痛,直接倒下床边昏睡了过去,竟是累虚脱了。 此时天色已晚,凉风习习,幽幽醒来后,室内几乎伸手看不见五指,一瞧大门外面天已经黑了,大雨也停了。 殷厉急忙摸索打火石,重新点上熄灭的油灯,室内昏暗暗的视线逐渐明亮,想起什么,少年脸上神色一急,忙转身去看床上之人,只见她面色苍白无血,双眸紧闭,一副昏迷不再醒来的模样。 殷厉心中‘咯噔’一下,没来由很是慌乱无措。 慢慢伸手过去摸了一下额头,短短的过程竟变得有些惧怕起来。 我怎么会突然好伤心? 终于,还好! 只觉手掌发烫如滚水,她鼻子间还有呼吸出入,可更多是有进无出的,急需救助。 我特么! 这个世界的小太监下手这么阴狠毒辣吗? 随便就要人性命啊! 殷厉面色一下凝重,变得心惊胆战起来,此刻只希望床上的人千万不能出事。 怕已是我在此世的唯一亲人了。 不行,得赶紧请医生、大夫、郎中或太医什么都行。 殷厉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使劲回忆,搜寻一些有关这方面的重要记忆。 可一会后,却急得在原地捂住脑袋疼叫起来。 “我特么…这是个什么世界,周树人说的人吃人的世界么?” 殷厉兀自心底破口大骂。 脑海中越来越多有关此世界的记忆浮现,伴随而来的还有种种绝望、害怕、怨恨等诸多负面情绪,属于死去的原主人…… 这些繁杂的记忆碎片,一股脑如针刺般再次钻进来。 他蓦然发觉,这个家中积攒不多的钱财,都给那些小太监们中饱私囊了。 望着床上的林妇人,她每日出去辛苦劳作,帮人接一些缝补与刺绣的小活,用来维持他们母子二人的生计。 如今家中没有富余银子,也没有值钱的首饰珠宝可当,这下如何去请郎中? 现在伤势这么重,又怎么能等得起? 这时,脑海中突然一个画面若流星闪过,殷厉好像抓住了什么,忽然间发觉自己如今虽是这副身体完完全全的主人,但此世残留记忆深处的一些碎片,他并不完全能记起。 似乎是原主的刻意为之,不愿意记起的,甚至抗拒的,将它深埋于内心深处,不轻易与人说。 可现在的身体,是他‘殷力’,不再是任何人。 “不知道您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我现在马上去找大夫,一定要等我回来,千万要等着我回来啊……” 殷厉也不管是否真能听到,重新换了湿毛巾敷上,额头还是滚烫异常。 林妇人嘴唇苍白,完全一副严重病态模样,这时嘴角真的轻微动了动,殷厉连忙附耳去细听。 林妇人声音断断续续,嘴里不停呢喃地叫唤着“厉……儿”两字。 第十章 求助无望 殷厉久久凝望着床上之人苍白的面容,抹去了脸上不知何时掉落的一滴泪,起身毅然跑出门去。 可他不知,此回出门求助,继而发生的一切,让他在这个异世界第一次体验到了何为‘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现世的生存法则,何其无情残酷! 七年前的画面,深刻烙印在殷厉记忆中。 仿佛一下拉回当年黑夜里,一道小身影喘息不停奔跑在湿漉漉的巷道上,方向斗折蛇行,不时逢人停下打听,硬凭着识海模糊记忆随感觉找寻。 近两个时辰后,殷厉已是全身汗水淋漓,抬头看着前方大门上匾额书写的大姓府邸,夜里两边门柱点亮的灯笼,映出“殷府”两个大金字。 这里,属于一位颇有权势的太监府邸,殷总管大人府。 晋元皇朝中,历来官员职位繁多,无论文官武官,皆是呈阶梯式升降,地位权力,秩序级别,可谓悬殊。 官制条文管理森严,每一级别的官员,都直接对下一级握有生杀大权。 凡在朝官职达到一定职级,皇朝会在瀚龙城中赏赐居住的府宅官邸,其中内官的太监职位,亦是如此。 这“殷府”便是太监中等职位中一个总管职级了,手中权威已然不小。 殷总管府址就坐落在离皇宫不远,方便宫中随时宣传召唤。 若是他日能继续晋升到更高职别的太监官职,往往会直接安排搬进宫墙之内。 然而,太监总管以上的职位,一般小太监是无法奢望的,皆由皇帝身边的亲信所推荐,方可有机会担任。 那时站在殷府大门前的情景,殷厉永远记得。 当他瘦弱的身体,一脚还未踏上大门第一石阶时,持棍的两名门卫,勃然大声喝斥住,面色凶狠,殷厉心中不由惊得一凛,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其中一名守卫走过来,口中咒骂了一声:“脏兮兮小乞丐,往哪里看,可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大力将他往外一推,殷厉倒头摔下石阶去。 心里闷声痛叫了一句,殷厉自然不会就此被两个看门狗吓得退缩,不过硬闯,凭自己这瘦弱身板看来是行不通的。 但无论如何,今日必须得见上‘他’,才能有救。 对门卫万分懊恼之下,殷厉就地爬起来,先是往大街道外退了好几步,突然无赖般扯着嗓子,对着紧闭的大门,张口便大声嚷叫起来。 殷厉的突然大喊大叫,落在门卫耳朵里,那简直就是欠揍。 哪里管他是小孩或乞丐子,惊扰了里面大人们,他们二人吃不了兜着走,门卫将手中棍棒武器‘呜’的一声举起,朝殷厉快步走去。 殷厉已经料到会如此,撒腿转身就要跑。 可没曾想,另外一名门卫早已看穿他这点小把戏,早早来到一边堵死了他的后路,眼看殷厉小身板就得受一大闷棍。 正是这时,虚掩的大门缓缓往里间拉开,同时传出一句细碎的尖嗓音:“谁在门外大吵大闹的,不想活命了,今日值班看门的小崽子们,也想要挨罚不成?” 话音未落,从大门内走出来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太监,一脸干净的小模样,养得细皮嫩肉的。 两名门卫一看来人,赶紧同声道:“小魏公公!” 其中一门卫,上前禀明了刚才情况。 这‘小魏公公’眯着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殷厉。 殷厉见到出来的人,却是心中‘圪塔’一下:“坏事了!” 内心悲凉之极,眼底中下意识冒出一股怒火,恶狠狠盯着那小太监。 他如何不认得眼前这个叫“小魏公公”的小太监,今日往死里殴打他,众多始作俑者里面,数他下脚最狠了。 原本的打算是想着那位“殷总管”就算对于林妇母子二人无情,纵然再多厌恶,但也不至于真会见死不救。 可现在不说能见上他一面,就连进去的门槛都摸不着。 殷厉眼前棍影一闪,头部被重敲了一击,在倒地之前,眼中映出是那姓秦的死阉人的脸,阴里阴气的。 正是他一脸厌烦嘲讽,眼色示意了门卫一下,那门卫持着棍棒就将他打晕过去。 最终结果就是,殷厉如一条死咸鱼般被扔在夜里的一条死胡同里。 …… 似乎做了很多梦,大多是噩梦,被某种很可怕很诡异的东西盯着,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迷迷糊糊中反复惊醒,脸上传来湿漉漉的温热,可整个人仿佛连呼吸都难受的要命,全身酸痛无比,下一刻就要再次晕过去的征兆。 又过去了一刻钟之久,殷厉终于强忍睁开眼睛,头部阵阵剧痛袭来,左右茫然望了一眼周身所在的环境。 自己这是在哪儿? 一阵恶臭气味忽然充斥鼻腔而来,仿若窒息,周围各种苍蝇蚊子嗡嗡乱飞。 原来,自己被丢在一条死胡同的垃圾堆里。 旁边还有一只大黄狗正舔着舌头,蹲坐在前面,哈喇子挂了一嘴,脸上湿漉漉的东西,应该就是它那大舌头舔的了。 浑身的难受,一种无力与无助感,没来由强烈弥漫上心头,仿佛心头尖被什么不好东西充斥满了,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前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切身感到深深的无望。 殷厉眼神暗淡,怔怔看着死胡同外面的大道。 夜里,全世界只剩他一个。 殷厉整个人楞了好一阵,突然站起来,拖着疲惫酸痛的身体跑出死胡同,因为家里林妇阿娘,还在等着他呢。 那个人,无论如何是指望不上了。 殷厉好不容易辨认回来的方向,终于回到破旧小院中,人已是疲惫不堪,怀中还紧紧抱着一包油纸包裹,这是他半路上挨家挨户敲门求来的东西。 右手轻轻推开房门,心里害怕至极的念头瞬间涌上来。 “我…我回来了,看我……拿了些什么好吃的……” 殷厉很希望进来前就能听到有人说话,可走进房门,只见那暗黑屋内的黄油灯已经熄灭了。 殷厉一步步走近,全身屏气凝神,脚步放的极轻,生怕听不到任何声音,哪怕一丝丝…… 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模糊身影,一种强烈的无能为力感,潮水般袭来; 一种欲哭无泪的悲伤,无情卡在喉咙; 一种前所未有的执念与心结,连殷厉自己都察觉不到变化的异样心境,从此缠上心头间…… 殷厉呆立在黑暗的屋内,整个人仿若没了灵魂。 这一天,他只觉过得很漫长,很漫长…… 七年了,整整七年时间不长不短,站在床帐前的殷厉,脑海中努力去回忆起他那位“阿娘”最后的面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屋内在几盏油灯映射下,原本是破旧的木床板凳,剥落褪色的四壁,光线随风摇曳下,忽明忽暗。 突然,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如戏法一般消融,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化,残破不堪的屋内四壁,已变得富丽堂皇,东瓶西境最后出现眼中的是一张华丽大床,罩着一层薄薄的绫罗寝帐。 “是你…来了吗?” 此时,室内传来一个病重老人无力的说话声。 殷厉神志一怔,整个人回过神,此刻已面无表情。 寻声望去,正是从躺在大床上那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口中发出的,带着非常虚弱之力。 “过…来,走……近一些。”床上的病危老人,声音又艰难低沉说了一句。 殷厉并不照做,而是先漠然看了看。 此时大床旁,摆着一个黑漆漆的双层暗盒,用黄色的绸缎垫着底,那小盒子看起来年代似乎久远。 旁边则是加多了一张软椅,殷厉低头稍微想了想,依旧不言不语,却走过去坐了下来。 也不知那床上老人暗中动了什么小机关,两人隔着一层的绫罗寝帐自动两侧分开,露出了那面容病白的老人,是一张难看的脸。 凹陷下去的眼眶里,一双眼睛浑浊而锐气逼人,老人一言不发盯向殷厉看,目光隐隐泛起一丝阴柔精光,苍白无血的两颊有些骇人,干净的下颌,找不到一根男性的胡须。 这个风烛残年的病重老人,他便是如今晋元皇朝的堂堂督领侍大人,殷沣东! 当今朝野上,内官权位已至最高的太监。 不说一人之下,但却万人之上。 手中握着的权势,比起晋元皇朝中一些护国文武大官还要可怕。 第十一章 殷沣东 “你,恨我吗?” 安然躺在床上的殷沣东见到殷厉无言的坐着,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 “我既然来了,对于你,自是无恨亦无亲。” 沉默气氛过了好一会,殷厉方才开口回应道,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屋内的气氛很是怪异。 “哈哈…像……像极了当年的…咳……咳…!” 殷沣东吃力抬起手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大笑起来,声线阴柔柔的,很是让人听了不舒服。 等到咳嗽逐渐停止后,缓了一口气,又张口自言道:“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唉…想不到老夫一生命运多舛,到头来也只叹世道无情,你可知…可知我是怎样用尽余生……忍辱负重、不为人子、寄人篱下方才爬上了这最高的权位吗?” “你…不知!” “虽然快要死了,还是以一副太监的不完整身体……可我也如愿以偿了!桀桀…仇家被我灭尽,敌人让我杀光,谁还敢不惧老夫,便让尔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尝尽那九天冥狱的百般折磨…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殷沣东说到最后,激动的五官,表情逐渐狰狞起来,苍白若霜的脸色一片潮红。 “……”殷厉漠然听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异色。 “可老夫也自知…殷家…在我手中沾染了太多冤魂,它们……它们,老是夜里闯入我梦中,扰我日夜不得安宁…该是还回去的时候了。” “只是…老夫,最后一桩心愿未了……” 殷厉依旧沉默不语,然耳中听到权倾朝野、风光无限的殷沣东临死之际,言语之间竟似乎有了些追悔莫及? 殷沣东说着说着,颤巍巍伸出干皱的手掌,指了指那放在一旁的黑色暗盒。 对此,殷厉顺着殷沣东期翼的目光看了一眼,神情沉思了一会,才顺手拿起来。 小盒子体量轻飘飘的,不知里面装着何物,轻若无物。 殷沣东的手掌轻轻摩挲着盒子表层,好似在抚摸一件心爱宝贝,浑浊的双目一下清亮起来,提气说道:“你可知,这里面是什么?” 这小盒子里装着你的财富,还是权力? 难道,不会是你的命根……? 不待殷厉此时心里一阵恶寒,殷沣东声音重新回归阴柔低沉,忍住不咳嗽:“我知道……当初因你阿娘一事,你我之间已是不能再如平常父子了……咳,此事我也不再奢求,但苍天不枉啊…咳咳……,今世道上没想殷家还留有一滴血脉,这个小盒子是专门留给你的…” “这里面装着的…是我用尽一生的屈辱换取来的!”殷沣东有气无力的嗓音,蓦然大声。 说完,殷沣东直接把盒子推到殷厉面前。 殷厉听完,心里不免几分冷笑,老子可不是你的血脉。 这殷沣东从忍辱偷生到宫刑入朝为太监,到如今整整二十年光阴,内心当初带着仇恨的种子,彻底蒙蔽了双眼,凭着诸多般残忍手段,逐步利用身边权势爬上了内官最高位,期间不知多少亡魂惨死在他手中。 当时就连自己亲生的野种,都能狠下心不管不顾,后来,更是把重生后的殷厉当做他在朝野权势中博弈的一枚弃棋。 可最后,精于计算的殷沣东怎也没曾想到,当初手中的一枚亲生棋子,如今竟然自己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这小盒子里既然是你一生所得,留给我其实不必要!” 殷厉声音十分冷淡。 “你……会想要的。” 殷沣东怎听不出殷厉的话语中那份疏远与拒绝之意,这时早已不放在心上,干裂的唇角意味深长的笑了下,仿佛他殷沣东瞬间又回到了权势巅峰的状态,对敌人那种的生杀之权,尽在掌握的阴狠霸道。 他阴柔柔道:“老夫虽不知你消失的几年间遭遇了什么,可我知道你所关心的一事…” 殷厉神色依旧如故。 “从你当年回到天龙门,你就一直在朝中暗里调查某些不解之迷包括宫中那位的至高机秘。” 殷厉此刻脸色微微一变,神态纵然再谈定,但端坐的躯体轻微的晃动,手掌微握,足以说明殷沣东之话已经触动了他。 这小盒子里面,难道…真有关于自己迫想知道的东西? “哼,现在你弥留之际说与你听也无妨,我是在探听皇朝中一些辛秘,期间的确也遇上了许多无法解开的迷惑。” 这是殷厉首次与殷沣东敞开心扉,缓缓说出了自己深藏已久的话。 室内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殷沣东率先打破沉默,乏力的呼吸,声调略带感慨说道:“这世间有太多秘密,单单是这晋元大陆所在疆域,就漫无边际,无数冒险者穷极一生无法通达过,万事万物皆有其道,亿万生灵,烟波浩渺,凡人所知,乃沧海一粟而已。” 殷沣东浑浊的目光幽幽望向殷厉:“你可知…晋元皇朝至今在大陆上……已历经多少帝皇朝代?” “当以开国天元皇帝元年纪起,至今到天成皇帝,一共已有五十二代。” 殷厉闻言不由一怔,下意识不假思索回道。 “说的对!”殷沣东道。 “天元皇帝立朝至今,虽已传承五十二代,可岁月长河满打满算…却整整有五千三百五十三年之久,你说……为何他们虽为帝王之族,亦是区区凡人之体,寿命却与我等竟有如此悬殊?” 殷厉顿时恍然大悟,许多萦绕心头的困惑的像撕开了一个小小突破口,却又一时对殷沣东的问题不知作何回答。 难道说晋元皇帝一族,都是皇族气运加身,拥有百年长寿之体吗?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探听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由期待起来。 既然殷沣东有此一问,下面肯定会为他解疑释惑的。 殷沣东在天成皇帝身边常年服侍,时间加起来近十余年之久了,果然,殷沣东缓缓说出一些让殷厉都为之震惊非常的皇朝辛秘。 殷沣东苍白之极的面容,此刻带着异样色泽,缓缓开口说道:“晋元皇朝,之所以能够凭空屹立大陆五千年,可不单单是倚靠各代先皇祖辈的……呕心沥血,前面寿终正寝、与世长辞的五十一位皇帝,其中有人可能至今还……存活于这世上!” “什么?” 殷厉平静心态终于大变,神情一下变得十分郑重起来。 “听说过仙人吗?这皇朝背后……有‘仙’!” … 昏暗室内,流动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窗外翠竹吱吱摩擦,风吹烛台,似乎能听到烛火轻轻摇曳之声。 这世间当真有长生仙术? 莫非,当日那道士并不诓骗于我? 床上的殷沣东,鼻息间的呼吸越来越细微,也不作声打扰殷厉思绪。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足足有半柱香时间,殷厉调整好失态的心神,沉声说道:“还有一可能,是否与宫内特殊炼制的灵丹妙药有关,天成皇帝身边可是养了不少炼术师的?” … “是与否…这些…无关紧要……”好一阵才听到殷沣东开口出声,声音中呈现出一丝痛苦呻‘吟的病态,听起来一时怪怪的。 他接着道:“但若真有可助……助长生的灵丹,其他之人会不曾起异心贪念?” “宫中的皇亲国戚、王孙贵族又何其多,他们可不只是同族姓……还同一血脉的,为何…只有当皇帝的……可长生?” 殷沣东后面的话间隔了好一会才把它说完,胸腔极速起伏换了几口浊气,才能接着说下去。 “即便…如此,若有机…会,何不去探究一二?” 第十二章 盒中之物 今夜殷沣东的一番话,如同一颗石子落在平静湖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殷厉心境欲动不止。 既然来了此世,又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就绝不能庸庸碌碌过完此生。 再者说,他自己想庸碌无为,平凡无忧,似乎也不再可能了。 殷厉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看着床上殷沣东如今这般痢疾缠身,病重不堪的模样,联想到他一生的枭雄事迹,其心性同样不甘平庸,寄人篱下都能翻身为主。 平生求而不得的东西,今日到了生命尽头,却还在怂恿自己代替他去完成某些未成之事。 “殷厉” 正思索间,殷沣东口中无力地喊了他名字,语气越来越虚弱。 “若有机会,我自然会去探究一二的。” 殷厉看着他,不知为何起了恻隐之心,不免顺着回应了一句。 或许是触感生情,又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听到了殷厉的回应,殷沣东盖着被子的身体动了动,强行花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要起身来。 殷厉见此一时不忍,稍微抬手帮他得以半躺靠在床头。 殷厉东胸口起伏不定,久久才缓过气。 他语气更加虚弱无力,对殷厉道:“我对于你…还有你……阿娘有所亏欠,也不再多说什么为时已晚之话,所以…所以你还想知道什么大可直问。” “我已时日不多,这府里有些人…你要懂得善用与抛弃,纵然…纵然他是……也不可留下后患…等我走后,朝中很多老家伙……会有所行动的。” 殷沣东虽是以虚弱至极的口吻缓缓说着,然而这位帝都叱咤风云的皇朝督领侍殷,仍旧不忘初心,性情本就阴狠不仁,枭雄本色不减。 殷厉并不答他话,怎样做他自有分寸,不需任何人教他做事。 殷沣东一对犀利的眼眸中神采逐渐涣散,随时都有可能永远合闭上,对此不再多言,只是深看了一眼床边那只黝黑的小暗盒。 此刻的他,再也无法焕发出昔日堂堂皇朝督领侍大人的威严了。 …… 房门打开,殷厉从中走出来,此时手里多了一个黑漆漆小盒子。 “你进去吧!” 秦巍公公尽职候在门外,看到殷厉走出来,连忙过去一脸讨好地行了一礼。 看夜色,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 翌日,早晨。 瀚龙城西边,天龙门。 天龙门在帝都皇城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虽说创立的时间不长,但凡与天龙门打过交道之人,都知道天龙门的背后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势力。 天龙门位置坐落在城中最西边,整体建筑风格与绝大多数门派势力截然不同。 从外面看去,更像是一种另类的训练军营,内外设有岗哨塔,走进里间,三栋尖阁楼台竖立而起,广场中间是一座巨大的比武擂台,颇有几分江湖论剑的意味。 这是近几年,自从殷厉接手天龙门首尊之位后,门中样式才逐渐形成如此规格的。 天龙门主阁顶楼上,殷厉负手静静站立在望月台的东边,目光所望去的方向正是皇宫位置的所在。 昨夜似乎什么都没变,唯独皇朝督领侍的内官爵位,已悄然换了新主人。 书桌上一封皇朝的宣旨,今一早已送达天龙门。 宣旨上内容,简明扼要。 一是对病逝的前督领侍大人的痛惜悼唁,命殷厉尽快处理殷府中前后杂事,以待十五天后迎接新的督领侍大人入驻。 二则是传令他监管一年一度,附属皇朝的各城邦灵石按时交付事宜。 殷厉除了天龙门首尊爵位这一层身份外,他同时还是一名前大太监督领侍的亲儿子,这令外人听起来有点滑稽可笑。 老太监竟然还有后代子嗣! 殷厉转过身,目光沉静如水,盯向书桌上圣旨旁边放着的一个双层黑色小暗盒,赫然是昨夜殷沣东所留。 望着这黑色小盒子,殷厉心里始终有一丝怪异的感受。 说来也可笑,想想自己与殷沣东的关系,其实他俩生平见过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一只手数得过来。 说是父与子,在殷厉心里,这自然是丝毫不存在的。 他与他之间,更像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存在。 当时殷沣东权威最大,那时自己第一念头是要在此世生存下来,不得不选择依附听命于他,受其驱使。 回过头,眨眼间已经过去近四年。 殷厉缓步坐到书桌前,盯着眼前的黑色盒子,这里面究竟装了何物,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重视,看来说什么也要看上一看了。 单指放在暗盒顶端表层,轻轻沿着盒边轨迹移动到某处,耳朵中乍然只听到轻微‘咔嚓’一声,似机括松动的声响,这是暗盒上一个隐藏的小机关被触发了。 双层暗盒,顶层缓缓上升打开。 只见盒子里面静静躺着的一枚造型古朴的小铜片,黑色的刀币状,殷厉略微思索,很快得出乃是用来开启某种机关的钥匙。 而在黑色铜片其下,还垫着一张小纸条,再无它物了。 “书……房” 殷厉拿起小纸条,上面只写了两字,旁边用墨笔画了一些莫名的线索。 殷厉眼中疑惑不定,目光幽幽,最终想了想,还是从小盒子里取走了小铜片。 适时,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殷厉不动声色收起了黑色小盒子,口中随即应了一声,推门走进来一名天龙门守卫。 “少主,白扈大人到了!”守卫进来禀告道。 “风煞统领也一起吗?” “是的,风煞大人今日也刚好从青连城赶回。 殷厉于是吩咐护卫,让白扈二人先到主议事大厅。 殷厉走进议事大厅内,白扈与风煞二人早已在此静候,看到殷厉出现皆起身道:“少主。” “都坐吧!” 殷厉爽朗一笑,心情似乎比刚才明朗了许多:“白扈,这一趟天机府如何?” 白扈回应说道:“这天机府离帝都虽不近,但每过一关,都得由他们堂口探子层层上报上去,所幸不辱使命,我是亲眼看着墨夫人一干人等被安排进入天机府的来宾山庄,方才离去。” “不过,天机府如今倒是真坐得住,墨夫人等人已在山庄中居住多日,明面上丝毫没有要出手的迹象,似乎不想干涉灵脉宝藏一事的意思,众多弟子也都安静异常。” 白扈话锋一转,接着道:“虽说陶弘阳身为天机府众长老之一,但目前因事责罚被派遣外出,负责交接与皇朝灵脉开采的事宜,当了个无权执事,从他那估计得不到多少有用信息了。” 白扈与风煞坐在一排对比,加上正中间的殷厉,三人中他肤色更显的白皙,总给人一种阴柔之感。 “照我看,恐怕是早已有高手秘密到了青莲城了,暗度陈仓,可谓是天机府一向玩得最顺溜的手段了。”却是风煞闻言,一脸的讽刺。 风煞说道:“若是墨家求助于其他势力而不是让墨夫人拿着吊坠投靠天机府,我倒相信几分,可近年来天机府大批量炼制各种攻击属性的机括人与傀儡兽,暗中布置于各处堂口联络点,其中不乏杀伤力极强的傀儡兵,这些皇朝明面不说,暗地里忌惮得很。” 殷厉摸着下巴,嘴角冷笑了一下。 这些山门宗派势力强大后,自命高尚来为天下人替天行道,维护世间正义,实则故作清高,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门面而行它事,私底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做了多少。 他们虽不想明面与皇朝扯上利益冲突,可庞大的天机府,其势力网下,探子遍布大陆各地,已不是一个府主能说了算的,门派嫡系更不是人人都能这么想的。 啧啧,灵脉宝藏洞府啊,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里面可能出现的宝物足以挑拨蛊惑人心。 哼!让白扈一路护送墨夫人进天机府,殷厉就是想明明白白告诉天机府,开启灵脉宝藏的其中一枚钥匙已落入我殷厉之。 这回,看天机府是想私下主动找上门来,还是忌惮天龙门背后的皇朝,选择明面合作了。 能从天机府口中夺食,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趣! 第十三章 灵脉资源 殷厉从来到此世,深刻体会这大陆上的强者为尊,且不说其他方面,单单冷眼旁观各大势力的暗中较量,呈现局面就异常繁杂。 这个世界,所谓的晋元皇朝其实是一个强权集团的称谓,而不是殷厉那个前世理解的概念。 这里的皇朝,本质上也是一超级大势力,实力对比许多宗族门派太强了点。 晋元大陆上的疆域与领地的管辖,势力范围最大的当属晋元皇朝了。 无论你是何门何派何宗或超级大家族,只要在属于晋元皇朝势力管辖内开宗立派,每一年,每一座城堡,都必须按照每个人头来上交一定数额的灵石。 灵石,是此世的珍贵资源。 若想被允许开宗立派,则需付出一定条件,作为附属皇朝庇护的凭证。 在殷厉看来,这是变相等同于供给,给皇朝年年上交的人头赋税。 当然,大陆如此辽阔无际,亦可像一些道观佛门、寺庙院坛等特殊教派,将宗门选址设在某座灵山宝地中。 或是学天机阁等江湖大派,在大陆上拥有自身势力属地,建立我方城池。 晋元皇朝,对外自诩立场中立,与各大宗族门派互不干预,唯一职责是维护晋元大陆永久的安定繁华。 自然,好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皇朝在大陆上不知暗中培养了多少大大小小的附庸势力,如同一张交纵错杂的超级大网,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其他弱小势力,继续壮大其身,最终实现全面统治整个晋元大陆的庞大野心。 如此一来,自是不免有心人察觉警惕。 于是,有了一些超级宗门势力为此江湖结盟,暗中不断打压一些皇朝的追随者,就是避免皇朝势力持续壮大,扭成一股强横力量制衡于前者。 由此,大陆上保持了一种微妙平衡。 当然,期间很多人会因此被迫选择加入某一方阵营,屠戮与合作共存。 弱者处处受缚,任人宰割;强者肆意妄为,目中无人。 这就是强者为尊! 这便是此世的生存法则! 回到前面提到的“灵石”,殷厉对于此世,第一个直观的感受就是在这个以武入道的世界里,大陆上各方势力竟是都想争夺的一种珍奇矿石。 这种珍奇矿石,被称之为“灵石”。 发现一处盛产灵石的矿洞,往往是大陆上起纷争的导火线。 哪方若能寻到一处丰富的灵脉矿洞,就会利用独有技术方法进行开采,最终会变成提供各种灵源的灵石。 不同品阶的灵石,能用于不同程度的特殊领域。 譬如天机阁独有的机括人傀儡,普通一颗灵石即可启动,还有皇朝护城大阵,更需大量高阶灵石来触发启动。 此世万物相联的奇妙,皆是利用灵石蕴含其内的神妙灵源,方能驱动起来。 天龙门所在一个地下暗室中,就藏着一批皇朝特供的灵影傀儡兵,无论防御还是攻击力,殷厉每次亲眼见到它们协调爆发出的威力,都骇人听闻。 殷厉自信以他的武道境界,十来只灵影傀儡兵他还不放在眼里,但若是数十只,一百只一起进攻? 光是想想,背后只觉一股寒意冒起。 所以灵脉资源,殷厉脑海中第一反应,是直接跟前世的‘稀土原油’相提并论。 然而,当殷厉亲身体验了一回灵石的蕴含神妙,他就不再跟人说起只有他才懂什么是‘稀土原油’了,他自觉老脸会红。 由于大陆上灵石逐渐珍稀,所以一些大到皇朝宗派,小到家族门户,会为此争得头破血流。 谁拥有足够灵脉资源,从某种程度来讲,就等同于强厚的背景,实力本就是靠自身底蕴来论英雄的。 然而,其中能运用起灵源的技术秘法,并不是所有势力都可掌握到的。 就像在那前世,一些稀缺能源就算给到平民百姓,平民百姓没有掌握核心技术,拿在手里也是一堆无用之物,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无处使的尴尬。 高深莫测的灵石驱使秘法,只掌握在极少的大势力手里 所以灵石也并不是万能之物,并非所有人都须得到不可。 如今晋元大陆上,能启动灵源的大势力双手数得过来,殷厉所知道的一个是晋元皇朝、天机阁、还有一个叫天道宗的道教宗门,拥有启动灵源的秘法。 殷厉亲眼见过天道宗的一名老道,利用灵石在道坛上变换各种眼花缭乱的道法,只是为了收徒。 其实还有一个鬼魔乱舞之地,却是殷厉心底的梦魇,一刻不愿回忆起它,想永远埋葬的秘密。 那里是一个暗无天日,生吸人血的魔窟,一个无尽黑渊的痛苦炼狱,一个永远都不为世人所知之地,那里的邪人利用灵石修炼邪术…… 殷厉查阅过许多这方面相关书籍,想要追溯灵源被大量使用的历史源头,最后模糊知悉应是从晋元皇朝创立初起的,人们才逐渐接触了灵源领域。 但其中更多的奥秘,因时间长河间隔太遥远,大陆上仅存的古籍,连朝中识海渊博的大能都识不了几个古文字,他又是一个重生此世之人,就更不是他目前所能了解了。 随着世事变迁,万物更迭,大势力对于灵脉资源的需求越来越大,易寻找又有效开采的矿脉随之越来越少,所以每当发现一处丰富的灵脉,往往引起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而如今青莲城,一个偏远山脉百里之外的小城镇,逐渐沦为大陆各方势力博弈之地。 …… 风煞将青莲城一些情况说了下:“属下也是极为疑惑,两枚灵脉钥匙既然其一是在墨府手里,其二却是不知下落,本以为在施家手中,可依目前情况来看,施家那边似乎没有第二枚钥匙。” 殷厉摇了摇头,语气缓慢:“现在祸水东引,施家已经火烧眉毛了,这施家主施奉贤如今重伤在卧,连他弟弟施奉节都给人削了半个脑袋去,纵然第二枚钥匙不在其手中,但这位家主对墨府如此上心,肯定是知道些重要线索的。” “嗯,少主分析的是。”白扈点头赞同。 殷厉忽而冷漠道:“哼!这么想来施奉贤老儿如此榆木脑袋,还顽固死守着一些秘密,这青莲城的水可深得很,他还不够格。” “看来,那把落在施奉贤头上的刀还不够锋利,你们再多施点压力好了。” 殷厉话锋一转,大有深意说了一句。 “哈哈哈少主放心,此事我与白扈已着手安排人去办了。” 风煞闻言笑道,和一旁的白扈对了下眼色。 对此,一脸算计的白扈却反思道:“不过,我仍然有些不解,灵脉洞府的消息本是无意间从青莲城传出来的,据说首次发现此灵脉之人,便是青莲城的第一任城主,龙渊空。相传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武道境界更是传言已至半步化境……啧啧,这等辉煌事迹当时也多为百姓传颂,可后来不知因何,踪迹莫名消失了,大陆上再也没人知其下落,反而留下的两枚灵脉宝藏钥匙,近来被人所知。” 龙渊空? 殷厉闻言,心中自语了一句。 “如此看来,这墨家那枚灵脉钥匙的出现并不简单,可惜了,需另外一枚合在一起,方才能指向灵脉宝藏洞府的线索所在。”殷厉满脸可惜。 “还真是麻烦,如今皇朝那边命我们尽快寻找齐全,若是无法完成也要想法设法将其一毁掉,绝不能让他人得之,少主,若是我们……” 风煞接着殷厉的话,说到一半却停顿了下来,眼中神情微微变化。 风煞见无人打断,迟疑了下,又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我们真找全两枚钥匙之后,且不说皇朝上面那边,怕到时……” 说完,目光来回交汇在殷厉脸上。 “怕到时少主会引火烧身。” 白扈在一边自顾拿起茶杯,道出风煞后面所顾虑的话,然后悠悠抿了一口,语气如常:“风险固然是有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说明价值根本不值一提。” “哈哈!果然最懂我心思还是白扈总领。” 殷厉对白扈不吝赞言,深叹了口气,既而郑重道:“退一步讲,我们将两枚钥匙交于皇朝,功劳是有了一件,但好处全是上面那些投机取巧的老家伙们独占,或许真可以利用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天龙门从督领侍府的管辖下彻底脱离出去。” 殷厉说完,清秀的面庞似笑非笑。 风煞对此却默然,少主他是不惜代价也要冒险一试了。 第十四章 地下密室 议事厅内三人里,当属殷厉年纪要小些,是天龙门创立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少年首尊。 白扈如今身份是天龙门刺影团的总领,负责暗杀;风煞则是天龙门执法队的统领,负责刑罚。 这二人,可说是殷厉在天龙门的左膀右臂。 风煞很小时就待在天龙门了,而白扈却是偶然一次机遇结识殷厉,后面进了天龙门。 白扈与风煞二人,实际上是四年前才算一同跟在殷厉身边的,三人东奔西走,四处拼杀,共同历经多次暴风血雨,一起挺了过来。 “我殷厉本什么都没有,却在这世上顽强活了下来,因为知道,想要继续很好的活着,命运只能由自己抉择!” 说完,三人目光相互环顾一番,皆都大笑起来。 由于许久未聚,三人把酒言欢了一整宵,一日时辰很快过去。 入夜,皇宫督领侍府。 府中灯笼通亮,空旷的场地,相似的场景,心境已然不同了。 府中大院仿佛阔大了很多,记得那里有一块比较奇特仙石,今日已被人移了出去,许多原本走进来该看到之物,也已经没有了。 相信时隔不久后,这里就会彻底焕然一新。 殷厉刚走进来,便有眼尖的府人看到,赶紧小跑过来躬腰问安:“殷少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也不通知奴才们备好马轿接您!” 来的小公公面生,殷厉并不认得,看到是他在张罗指挥下人与丫鬟,声音淡淡道:“秦魏公公呢?” “禀报少主,秦公公今一早被人发现暴毙于房中。”那小公公低着头,殷厉也看不全他脸部表情。 “哦!”殷厉倒是惊讶了下,又很快恢复正常。 “你忙去吧!” 殷厉抬起头,目光幽幽望着房顶上空逐渐升上来的银月,若一轮冷冰冰的朦胧圆盘,美则美矣,却冷漠而无言。 “好的,少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才。”那小公公倒是很识相退下去,并不因为殷厉身份特殊,而在此讨好献殷勤。 殷厉心中顿然了一下,随即淡然一笑。 一路穿过日常属于殷沣东处理公务的议事大厅,径直绕到内院一间偏室的书房,推开门走进去。 书房内的情景映入眼中,一张大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背后的多层书架上整齐摆放着许多典籍古玩,东西两面墙壁则挂着几幅字画。 看的出,这殷沣东对其处理日常公务之处的精心布置。 他能当上这大太监督领侍之位,不是简简单单倚靠天成皇帝的宠信,其中的筹谋献计,心血自是花费不少。 殷厉环视书房一周,直接绕过书桌向后面的书架走去,将夹在众多古籍中一本厚厚的名为《晋元皇朝秘史》的古书,用力往一边挪开,露出了书架后面的墙壁,近身一看,壁上有一道浅浅的凹槽。 外人若不晓得其意,只会误以为墙面被不小心磕碰出来的。 那壁上的凹槽,形状恰似一枚古币。 殷厉从怀中取出一物,豁然是小黑盒子中那枚黑色小铜片,对准用力一按,小铜片正严丝合缝镶进去凹槽,顿时听见书房内地板砖蓦然传来微微震动。 殷厉侧目一看,原是西面墙壁上一幅“江山万里鹏图”水墨画卷缩而起,同时墙面多块地砖自动向两边移开,竟露出了一条直达地底深处的幽暗甬道,里面修建了一道玉石阶梯,顺着甬道延伸而去。 还真是藏得隐蔽,这书房地底下的甬道也不知从何时建起的,层层阶梯往下延伸似乎看不到甬道尽头。 殷厉拿出火折子点燃甬道两边引子,“哗”的一下,整个幽暗甬道被点亮起来。 殷厉凝眼看了一会后,不假思索走进去。 咚、咚、咚…… 甬道内静得可怕,只发出鞋子踏在结实台阶的声响。 大概花了一盏茶的功夫,视线内甬道的尽头已经没路了,前方乃是一堵约十丈高的巨大石门,一整块厚厚岩岗石垂落而下,密不透风堵住通口。 巨大石门上,同样有一个跟头顶书房中书架后面墙壁上一模一样的古币凹槽。 殷厉重复先前在书房里的开启操作,当小铜片一按下去时,突然感到脚下沉重地一晃,那巨大石门缓缓启动上升,露出了一个莫大的密室空间,里间情景,一时尽收眼中。 殷厉也见过许多大手笔的杰作,但此刻,内心还是感到惊叹不已。 这般鬼斧神工的空间手段,可不是能短时间内完成的! 整个密室空间,内部充斥着金碧辉煌的光芒,满目琳琅的珠宝随意摆放地上,密室中央,伫立三根两人合抱粗大的天柱,直达密室天穹顶。 不仅如此,每一根粗大巨柱上,都镶嵌着几颗珍贵的晶石,密室正是被这些耀眼光华充满了每一处角落,清晰可见。 走进密室,东南西北分门别类堆满了奇珍异物、灵丹妙药、武器秘籍,还有许多稀奇古怪说不出名堂之物。 啧! 这些恐怕便是殷沣东平生所藏了吧! 难怪说是他半生心血所得,还真一点不夸张,甚至殷厉觉得他说的还过于谦虚了。 不说富可敌国,也出入不大了。 殷厉忍不住摇头,世人穷极几个轮回,一辈子拥有的财富,恐都难以企及此处万分之一。 若不是自己重生到此世,这要是放在自己那个前世界,他内心的欲壑百分百一定会被这些金光闪闪所填满无余。 殷厉脚步并没停下来,身边越过之物,只走马观花,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所看之处,尽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纵是以殷厉如今不为身外之财所动的心境,此刻也隐隐泛起一丝涟漪。 这也很正常,说到底自己终究还是个凡夫俗子,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殷厉甩了甩脑海中想入非非的思绪,内心的波澜逐渐镇定下来,他此行目的不是这些。 密室空间快赶上半个天龙门之大,应该是挖通了整个督领侍府的占地范围。 殷厉身影在密室中来回晃悠了一遍,最终径直来到最中间,映入眼前是一个古朴的高台,约有三丈宽,高台上面摆放着一张华丽金龙凤椅,雕刻得龙飞凤舞,着实夺人眼球。 这殷沣东野心不小啊! 大太监当久了,还想当帝? 只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任谁也不例外。 第十五章 龙渊空 密室高台上除了这张龙凤金椅,前面的三足桌案更引起殷厉的注意力。 走近一观,桌案上摆放着一只长方形木盒,旁边还有几本残旧古籍,有人翻阅过的痕迹,其中两卷古籍还是木笺所制。 这是古书? 殷厉好奇将木笺一一拿在手中翻看,可一观却让自己着实尴尬。 木笺上的古老文字,不知是古大陆何时代的,亦或是属于其他文明的古文字,撰刻的笔画晦涩难懂。 殷厉依稀根据字形象义来猜测,其中可能是讲述了一些关于晋元大陆历来的秘辛手册,也不知载自何人之手。 无奈摇了摇头干脆放下不理会,又逐一拿起其他看得懂的古籍浏览起来: 《八荒遗迹·上篇》 《瀚龙城传记》 《筑灵》 《鬼峡谷》 《屠仙·大劫》 …… 殷厉不禁眉头一皱,能让殷沣东放在这里的东西,说明这些古籍背景应该大有来历价值的。 一看之下,连殷厉自己都没想到,这些古书籍上所记载的一些内容让他怦然心跳,不由看入了迷。 其中《八荒遗迹·上篇》与《屠仙·大劫》两本古籍是配套的,记载的是十几万年前古荒时代的神话遗迹。 还真有古人去编撰神话故事。 按照古籍上所描述的古荒时期,以现在人的世界观来说,应是指岁月长河中极为悠远的古前大陆。 大致内容讲述了一段戮仙大战,那时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仙凡浩劫,造成亿万生灵涂炭,其中《屠仙·大劫》一书中更是屡屡提到‘仙人陨落’的劫难。 记载中的天地浩劫,时间距离现世,已是过去十几万年。 那一场覆天灭地的仙凡战争,导致前古大陆天塌地陷,大地满目疮痍,触目惊心,种种荒诞异事衍生不断,遗留下来各种仙术禁制,化成了无人踏足禁区,大陆荒芜了几万年才慢慢恢复生机。 殷厉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联想到殷沣东所讲的“皇朝背后有仙人相助。” 如果当真有凡人屠仙之举,这可是连神仙大能都挂了的大战啊! 什么样的凡人之躯,真能比肩仙魔之体呢? 殷厉心中难信之极,权当是后来之士百般聊赖之时而杜撰出来的神话故事。 不过,自己重生此世一事却又真真切切发生了,又不得不怀疑,莫名的一丝念想涌上心头。 这俗世凡人,寿元不过几十载,多则能活到一两百岁的老乌龟,而仙人可是修仙问道往长生而去的,后来人如何能得知十几万年前这么远古之事,又为何把它记载在书籍之中? 倘若真有仙凡大战,双方之间究竟发生什么,这诸多的秘密也早就遗失在历史洪流中了,后来人断然是无法窥探一二的。 算了,自己去绞尽脑汁去深究这些做什么? 纵然写这本古籍纪书的人描绘得有鼻有眼,若有其事,什么因果修行、无上神通、妖秽作乱等云云,也不妨碍自己活在当下。 当然,殷厉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认为书归书,神话是神话,除非让他亲眼所见。 殷厉带着震惊与好奇之下,接着翻开那本名为《筑灵》两字的古籍,初看古怪的书名,似乎是一本武学心法? 随一页页逐渐翻阅,殷厉心里越发嘀咕,同时满脑子的疑惑不解。 书中文字是被人翻译过来的,以如今大陆的通用语言记述,绘制的心法图与往常所见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南辕北辙,心法奥义根本是与武道相悖论的,修炼下去非得入魔不可! 而且,这本古籍中单有修炼心决,却无相符招式的注解,根本行不通啊。 还是只是一种特殊心法武学,用来修身养性,这就可能不在自己理解范畴内了。 殷厉直接翻阅到最后一页,这《筑灵》一书似乎还是残篇来的,后面几卷缺失不全,更是不知所云了。 殷厉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何,令人生出一种欲罢不休的念头,身体内某处蠢蠢欲动,竟一下触动了固若磐石的武道瓶颈。 似乎,也不是完全没用…… 殷厉内心深处怦然欣喜。 这古籍上记录的心法,有一种莫名的古怪魔力。 怪哉!怪哉! 殷厉索性先不管它了,干脆舒服地坐在龙凤金椅上,随手再拿起了其他的古书,一些看了开头就再提不起丝毫兴趣,大部分内容都是讲述殷厉已经乏味的皇朝起源、官场事记等等。 直到其中一本介绍奇闻异事的《鬼峡谷》一书,却让殷厉一下子坐直身体。 因为撰写此书之人,羊皮封面下署写的撰书人,其大名为“龙渊空”三个字。 虽然世人的名字千人百样,可叫“龙渊空”三个字的,殷厉脑海记忆中瞬间记起这名字,青莲城第一任城主,龙渊空。 不出所料,这本书还真是第一任青莲城主所撰写的,书中详尽说到龙渊空平生所经历的一些密事。 此人一生热衷于冒险,寻求世人所不知的奥秘,亦是一位朗月秋霜吾生未有涯的志气之士,其一生真是曲折跌宕峰回路转,经历颇为传奇精彩。 虽然书中没有记载他的武道实力是否真达到化境,但从他的笔墨下,洒脱的字里行间,无不彰显出此人性情豪迈,不拘一格的风范。 遥想青莲城后人,对其评价应是不假了。 殷厉看到中间,得知这位第一任青莲城的城主,在一次奇幻机遇中接触到某些闻所未闻的事迹,尤其书中记载的‘鬼峡谷’是一神秘谷地,书中极为浓墨重彩,让殷厉不禁对此神秘之地大生好奇,思绪随着书中的文字描述,不停在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奇幻画面。 可惜的是,书中并无明确注明‘鬼峡谷”之地的地理方位,着实遗憾。 殷厉继而又迷惑,这龙渊空为何突然间一改平日洒脱性情,竟主动在那小小青莲城中当了第一任城主。 而且还真兢兢业业治理着青莲城,在青莲城中度过了多年光阴。 又在卸任后,龙渊空将身后之事准备妥当,又毅然决然踏上了一条未知的冒险旅程。 看到后面,殷厉忽然惊疑了一声,墨府与施家之间竟然还有这等渊源! 原来,龙渊空大半辈子孓然一身,不曾婚娶,并无子嗣。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来过世间一趟,又或是怕就此一去不复返,所以临走前留下了些东西,以待有缘之人衣钵传承,也算是为他不凡经历的一个交代了。 他平生一共有两位挚友,便是那墨施两家的祖辈。 可不知因何缘由,龙渊空选择留下两枚龙凤吊坠,竟然将其一分为二分别送与了两位好友代之保管。 殷厉对此忍不住吐槽,这是为何? 考验两位好友的情谊,还是测试人性的贪念? 这能说是用心险恶,还是背后另有所隐情? 殷厉实在不懂这位青莲城主,当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若是他知道,现在墨施两家的后人为此成了仇敌,又该作何心理感想? 殷厉阅览到最后不禁感叹了一番,神情带着迷惑,又摇头轻笑一下,便将书合起来了。 “嗯?” 殷厉惊诧了下,他不经意间摸到手中的古籍封面有些异样,兽皮质的夹层里好像有着东西。 殷厉手捏着书籍的一角,顺着沿线就撕开封面一道口子。 啪嗒! 从中掉出来一叠东西,轻轻摊开在桌案上,竟然是一张不知名的手绘图纸。 也不知是用何野兽身上的皮,皮纸上面清晰勾画出一条条山脉河流,丛林谷地,沙漠沼泽的走向,详尽如丝,一概不缺。 好几处还特别红墨圈住,提醒此处的独特,整张皮纸图中地形复杂多变,根本不知何处。 可能是自己去过的地方太少,这晋元大陆疆域实在太广阔了,如何辨认得出? 难道图纸上的几个红圈是那书中所说的‘鬼峡谷’? 殷厉心中如是想。 又或者……莫非是这龙渊空最后留下的传承洞府所在? 可是,这本书怎么会流落到殷沣东手中,被收藏于此。 殷厉把这本古书又重新认真翻看了一遍,对应着皮纸图上所绘地形,参照目前晋元大陆已有的疆图,虽所获不多,却明确了图中所绘便是那‘鬼峡谷’。 可惜了,不是那灵脉宝藏,不然可帮自己省去了极大的麻烦。 书中其余地方无再多特别的,想来短时间内是无法琢磨透了,先收起来,待日后慢慢研究吧。 今日无意间所获得的诸多信息,也算非常不错了。 殷厉心满意足,接下来看看桌案上最后一件又是何物吧。 仍不忘一旁放着的孤零零木盒子。 第十六章 阴阳培元决 木盒子没有什么阻碍就轻松打开了,自然而然瞄了一眼,映入眼里之物,让殷厉有些哭笑不得。 那装在盒子里面的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也是一本书。 书籍表皮已经烂掉了,入眼的那一页,正大大方方地竖写着几个晋元大陆之前所用的隶书大字: 《阴阳培元决》 旁边几个注解小字:此乃双修功法。 这注解,够直接够简明啊!殷厉不由在心中比划了大拇指。 不用多想,翻开书页,首先看到的是开篇几行密密麻麻的小篆文字,一页纸上多半空间均是一幅幅阴阳合欢小图,尽收眼底,栩栩如生。 上下颠倒的、并排前行的,前附后贴的……愉悦无限的赤身小人儿,几乎躺满了全本古书。 真可谓是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殷厉不知怎地一时兴起,竟也看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腹下方有了一丝感应,丹田微微发热,才蓦然收回目光。 深呼出一口气,竟然被这小黄册子吸引进去了? 实在惭愧惭愧,一时入了迷,方才脸不红心不跳的将古书合起来。 吸~ 下一刻,内心又不免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这里又没谁我在怕啥? 如此自我安慰,殷厉眼中透着嘲笑,目不转睛盯着手中合上的古黄书,忽然想起什么,神色有点怪异。 不会吧?他都那样了不至于…… 可这古书不见了的表皮,显然被人频繁翻阅所致。 殷厉对自己突生的那点不堪念头有点恶寒,可恶寒归恶寒,此种古书也一起放在这里,还特别用一木盒保存,显然它价值更甚于其他书籍。 殷厉左手抵着下巴,一双漆黑眸子走马观花一般环看了密室一通,沉思好一会,方才起身往门口大步走去。 可迈开的脚步刚到半路又停下来,回头望着那桌案上几本残旧古籍,脸上出现迟疑不决之色。 片刻后,殷厉想到了什么,大步流星地转身走了回去,伸手拿起桌案上其中一本古籍,是那本残缺的《筑灵》。 地下密室里很多东西,殷厉均原封不动,金银财宝分毫不取,只带走了一些特需的器物。 出了甬道回到书房,掂了掂腰间鼓鼓囊囊的包裹,其中有惊人治疗效果的丹药,两本古书,一柄黑黝黝的小剑,轻试了一下,竟削铁如泥。 当然,还有那张意外发现的兽皮图纸是要带走的。 可不知怎想的,那一本全是赤身小人儿的古书,殷厉当时鬼使神差般单独塞入怀中,至于其他诸多的珍宝,却一个没多拿。 怎的,来到此世就不是人?老子同样有七情六欲的。 再者说,此书被殷沣东放在这密室里……不简单,这个想法是真的! 摸着怀里那本无皮之书,殷厉再次自我安慰,然后心安理得。 顺手将墙上那幅卷起的“江山万里鹏图”恢复平整,联接后面的甬道机关随即启动,地砖在微震中自动合闭上,书房恢复了原样。 走出殷府大院,脑海画面依然是那琳琅满目的地下密室,殷厉甩了甩头绪,抬头看向天色,夜空那轮银月正西落而去。 时间不知不觉,竟已过凌晨,自己待在密室里长达三个多时辰之久。 真是时间如流水,而人不自知。 但今晚的收获,可谓丰富。 殷沣东花费这般心力物力,从各处收集而来的珍宝,然后又建造如此规模的地下密室,恐怕是他当上督领侍高位后就开始预谋了。 那夜他口中所说的皇帝长寿秘辛,涉及到的层面必然很广,复杂程度远超自己所想。 此趟虽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但还是能从密室古籍中获取的一些信息去窥探一二。待回去加以筛选梳理,假以时日,有机会接近宫中那位,再旁敲侧击套出有用的线索,逐而接近那终极的秘密。 况且,以自己目前的能力,也还不到探寻这些秘密的时候。 殷沣东这么多年一点一滴细心经营起来的势力网,倒是可以利用起来,会是个不错的切入口,帮助极大。 虽然不知这青莲城第一任城主龙渊空所著写之书,怎么会流落到当时身在皇朝的殷沣东手中,但今晚能肯定的是,灵脉宝藏一事,殷沣东必然有参与的。 施家、墨家? 对极了,就是施家! 想到此,殷厉心中一些疑惑豁然明朗。 这便解释了先前为何远在僻壤小城的施家,能够暗中巴结上朝中这位权威赫赫的大太监了。 殷沣东应是手握大权,当上大太监督领侍之位后,才有机会开始接触此事的。 因为二十年前,当时殷家全族遭遇过灭门之祸,导致殷沣东中年受尽各种屈辱折磨,后来狠下心宫刑入朝。那时能在宫廷的惨烈党争下活下来已是不易,在此前哪还有心思去分神弄这些次要的,远没有稳居高位的权势重要。 如此想来,灵脉洞府,还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宝藏。 …… 十来天后,已经将殷府前后琐事处理完毕,殷厉便准备按照计划行动,时间最好能与皇朝督促灵石交付一事同步进行。 皇宫内城,督领侍府。 新刷的邸匾,俨然换了新的主人:司徒府。 果然是司徒仲闻这老阉人,自己与他曾打过几次照面,平日里,面相给人看似和蔼可亲,实则也是一位笑里藏刀的老狐狸! 此老贼心机深沉,自是不能轻视,得加以防范。 这司徒仲闻与殷沣东二人当时在朝中是牛头不对马嘴,一个在西厂,一个在东厂,针锋相对,不过论权势还是当属殷沣东压他一头。 书房的地下密室,机关位置隐藏得比较精巧,应该极难发现。虽是如此,万事还是小心为好,日后有机会还是把重要物品转移它处,就算不为别的,至少里面惊人的财宝,若是落入老贼之手可就大大不妙了。 这财宝不是一两点,那是富可敌国了! 白扈与风煞已经领了令牌,先行带着刺影团成员与几名天龙门执法队的高手,各自前往目的地。 殷厉本来要与白扈一同前往的,可想着此趟又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如今时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是时候,该去看看她了! 纵然心结解不开,至少在心境上能让武道修为更进一步。 第十七章 故地重游 整个帝都皇城占地面积极为广阔,与那小小青莲城相比,那是萤火与日月争辉的区别。 多年在外游历,晋元大陆上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个如此巨城了。 辰时,一名身披黑色锦袍的年轻人,缓步行走穿梭在一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巷道里。 殷厉默然走着,看着街道两旁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些画面记忆仿佛刻入骨髓。 曾经破旧巷落焕然一新,周边新开的酒肆又添了多家,还未巳时,却也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盏茶时间,殷厉身影停在一面翻新过的矮墙外,轻轻推开屋舍木门,抬脚步入里间,小庭院的风景依旧。 而来人,却不一样了。 虽然已久不住人,房屋也空闲多年,但这里一石一瓦,一桌一椅都干净无尘,看得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专人打理。 是为自己留下一些念想吗? 看似释然与洒脱,果然还是要说服自己内心,方可故地重游。 望着面前的小院,殷厉一时怔住,眼中透露着淡淡忧伤。 槐花树下,一阵秋风拂过,风吹花落,丝丝花香随风袭来。 殷厉静静坐在小院中槐花树下的石桌旁,面无表情,内心极力保持平静无波。 身后这株开花的槐花树,是他亲自栽种的。 此时,耳边似乎隐隐有人在轻声呓语:厉儿…… 短短相处不到两天时间,可内心深处不知何时起,她已经是此世至亲! 殷厉此刻心情,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一种落寞,还是一种思念,深埋于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点点滴滴如光影穿梭般一一脑海浮现出来。 那年,他变成了十三岁的少年。 亦是在此地,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 …… 一名白脸的年轻公公,脸上皮笑肉不笑,扯着一口尖细嗓音,正趾高气昂说道:“殷小爷,从现在开始呢,您可就是正正经经的殷小爷了,殷总管特意吩咐了,给您在朝中某一份差事不至于饿死街头……被狗啃。”最后三个字,故意说的极小声,除了他谁都听不到。 此时的殷厉面色依旧饥黄,瘦弱单薄的小身板,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整个人目光呆呆地望着开始生长的槐花树。 闻言,憋了一眼鼻孔揪老高的年轻小太监,眼底深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说话的太监,正是名字跟身板一点都不搭的‘秦魏’公公。 “去哪里?”殷厉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小声问了一句。 小肚子适时接连发出几声‘咕噜’轻响,他已经连续几日吃不饱了。 秦魏公公细眉下一双桃花眼,瞧着跟前的一身破布烂的少年,语气有点不耐烦:“话哪来这么多,去了自然会知道。” “不说,便不去。” 殷厉一边回着话,一边与饥肠辘辘的肚子做着抗争。 “你…”小太监独有的娘娘腔调都给气出来了,而后这秦魏公公想到什么,怒气又给很快压下来。 “天龙门!” “哼!殷公子,您大可不来,小的已经把话儿带到了,若是饿死了,您那可怜的鬼魂夜晚可别胡乱串门。” 说着,很精炼地扭过身,带着身后两名小跟班往门外走出去。 殷厉听到“天龙门”三个字目光炯炯,阴晴不定地望着秦巍小太监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院门时,蓦然起身跟了出去。 此时,离他重生苏醒之日起,过去了有半年时间。 在那半年里,前三个月时间殷厉大多是躺在床上休养的,期间若不是街坊邻居看着小小年纪怪可伶,每月帮衬一些吃与穿的,不然早就歇菜了。 又用了一个多月,才慢慢调养到能走的程度。 他所在的这一片破旧民巷,基本属于皇城中穷人聚集的区域,每当想偷偷溜进繁华热闹之所,人家只当小乞丐给轰出去。 原先,殷厉打算去接些脏累活赚些碎银两填饱肚子先,可一副身子骨实在太瘦弱,真是使上吃奶力气都没能拉动人家铁匠铺的风箱,最后妥协到当个只管饭饱的廉价学徒,别人都差点嫌弃。 虽然拥有两世的知识,可发现,在这里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与此世显得格格不入。 逐渐地,殷厉重新认识到此世的玄奇,比自己的前世还要进步文明,不在自己理解范围内。 其中还闹出许多大乌龙,记得初见武道修炼者时,殷厉还以为是江湖骗棍的眨眼法,差点给武道修炼者一掌送去见阎王了。 更没曾想,一个瀚龙皇城单单人口密集程度就以亿万计,内城区域处处铁律森严,残酷刑罚,密集巡逻队,超呼自己想象。 逐渐深刻了解此世的秩序规则后,以往世界观,被迫破碎重组。 强弱之间的悬殊地位,简直视人命如草芥。 欲活下去,就得融入它。 踏入天龙门当日,也是殷厉真正进入这秩序森严的异世的第一步,彻底接受了此世的自己,成为了“殷厉”! 在天龙门中暗训两年后,真正与殷沣东有了初次见面…… 现在想想,自己与殷沣东各自立场,已谈不上是非对错。 说起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殷沣东本是一个世俗豪族的长子,在当地家族颇有几份威望,一些远亲在皇朝中也有不小的官职在身,可说是具备官商渊源了。 然而,从少年时期起,殷沣东为人处事便嚣张跋扈,甚至几次闯下大祸,最后都是依靠族中势力暗里解决,张扬性情逐渐养成,等那些祸事过去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终于有次倒了八辈子霉,踢到了不该惹的板钉上。 殷家底蕴丰厚,家族资产积累如山,早有许多眼红之徒。 那次,殷沣东被贼人设计陷害,掉入到一个的致命圈套,突然间冒出许多对殷家积怨已久的仇敌,家族内部遭到内贼背叛,里应外合下,致使殷家雄厚背景一落千丈,赔了大半家产。后来全族被迫搬迁到了一个不知名小城安家,可仇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某日,殷沣东一名外房妻妾十月怀胎生了一对可爱龙凤胎,在儿女百日满月大摆庆辰宴之时,敌人突如死神降临,众多族人被当面给抹了脖子,一对白白胖胖的龙凤胎更是血溅当场。 殷姓家族,一共几百多人口,险些被屠戮一干二净。 第十八章 入魔 本是其乐融融的不惑之年,殷沣东经历了家族破败,妻辱子亡,仇家追杀等一系列凄惨祸事,可谓人逢中年家道中落,遭遇大不幸。 自尝酿下的恶果,该是殷沣东命中有此劫难。 那日幸亏忠心不二的家族护卫拼杀出一条生路,才得以留住一条性命,携带幸存下来的家眷逃离仇人追杀,逃亡途中不断更换藏身之所,躲到人生地不熟之地,凄凉地苟且偷生。 终日在心惊胆战之下的日子不好过,只要夜里入眠,便被噩梦惊醒,噩梦中痛不欲生的画面,这一夜准又无眠。 举家逃亡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好几年光阴,精神在痛不欲生折磨之下,眼看复仇无望,殷沣东性情变得越来越阴翳深沉,整日里自暴自弃,醉生梦死。 想要了却残生,临头却又怕死。 命运或许就是如此多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该是殷沣东的机缘到了。 一次偶然外出,搭救了一位皇朝的老太监,那老太监朝中地位颇高,听闻了殷沣东家族悲惨的经历,便给他指明一条道路。 殷沣东思虑多日,遂狠下心净身入了宫,寻那老太监躲避仇家去了。 真是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踏上权位的复仇之路。 然而,孽缘也是在殷沣东这厮入宫净身前埋下的,当天夜里借酒发泄,将族中一名卖身给殷家的林姓丫鬟,粗暴给夺了清白。 竟不知就此一回,可怜的丫鬟便怀上了。 但仅此,自是造不成殷沣东日后腾黄发达,却极为厌恶出身卑贱的林姓丫鬟,顺带着腹中属于他的孽种。 也不知是谁人走漏消息,仇家得知殷沣东藏身之处,一心为了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连夜袭杀而来。 醉酒凌辱完丫鬟后,冥冥之中殷沣东命不该绝,似乎嗅到天色异象不对劲,心一狠丢下所有跟他共患难的家眷,独自一人钻了墙角狗洞,连夜逃亡,最后进了皇朝太监祠,成为了一名小小的看门监。 殷沣东夜下出逃,仇家袭杀扑空,自然大为动怒,将殷沣东藏身住处尽数打砸烧毁。来不及逃命的家眷,无论是扫地下人,还是无辜丫鬟,尽皆残忍杀害,容貌有几分姿色的女眷,歹徒在临走前轮番羞辱一通。 不知是上苍可怜,还是故意愚弄,那林姓丫鬟当时被折磨得体无完肤,歹人发泄完后随手丢入遭火的屋舍,便急匆匆离开。 轰! 天穹闷雷炸起,下起了梨花般暴雨,屋内林姓丫鬟奄奄一息,却顽强活了下来。 时隔半年,殷沣东在东厂如鱼得水,八面玲珑的本事见风使舵,在官商之间左右逢源,把家族遗传的天赋展露无余,屁股下坐的位置,短短时日爬得甚高,很快成为掌握一方话事权的主事太监。 正当一日外出公干,一名风尘仆仆的妇道人家半道窜出,截住了殷沣东威严的专驾车队。 队伍前,皇朝护卫的刀剑明晃晃,纷纷指向那位身着宽松旧衣裳,腹中高高隆起的邋遢妇人,分明已是身怀六甲。 听到府中太医验明血缘后,坐在议事堂主位上的殷沣东,面无表情。 那夜他从狗洞逃走,家中发生了何事,他是知道的。 府中管事呼人将林姓丫鬟安排送走,大厅内只剩下他一人,屋顶天窗上明亮光线投射进来,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束隐隐绰绰的斑驳光影。 坐在主位上的殷沣东,被笼罩在这束光影之下,身形忽隐忽现的,粗眉下的一双眼睛,若狸猫般冒着丝丝精光,身体再无其他动作…… …… 殷厉嘴角苦笑了一下,来到这里,难免被勾起心底深处不堪的往事,有些本不属于他的记忆还是永远封存好,尤其是那些糟糕透顶的。 想到这,殷厉深呼一口气,将脑海不堪的回忆剔除出去,刚想起身离去时,忽然脸上肌肉一阵剧烈抽搐,眼中露出惊骇的绝望,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渗入灵魂深处,梦魇般的画面潮水般袭来。 殷厉的意识拼命在抵抗,可这时已来不及了。 此刻,殷厉双眼竟变得空洞虚无,似乎瞳孔没了眼白。 全身散发出一丝丝灰濛气体,周边空气温度一下骤降,石桌周身呈现一片寒霜,那缭绕的灰濛气体,仿若实质一般不断扭曲活动起来,有了自我意识一样,竟不受控制从殷厉体内丹田之处萦绕而上。 逐步地,已向脖颈盘旋,眨眼间,淡淡灰色铭纹爬上殷厉的嘴唇、鼻子、眼睛三部位,诡异铭纹瞬间遍布整张脸,殷厉犹如戴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狰狞鬼脸面具,色彩纹路清晰可见。 殷厉此时面目看起来,变得异常暴戾嗜血,仿佛入了魔。 周身灰濛之气带着一种凝聚的倾向,仿佛将殷厉整个躯体吞噬掉,却鬼魅般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此刻若是有外人在,一定会惊得头皮发麻,寒毛惊立,心胆俱裂。 殷厉空洞的双眸中,瞳孔已被诡异的灰气占据,犹如死神在凝望,丝丝异样红芒闪烁其中,令他看起来,更加阴森似鬼魔。 槐花树三尺直径范围内的一方天地,虚空周遭凛冽无比,石桌表面忽然丝丝裂痕崩开,一缕缕灰色之气不停游动灌注其中,‘滋滋’之声蓦然而起,像直入灵魂的魔音。 其中一缕从殷厉身上分裂而出的骇人灰气,往身后那棵茂密的槐花树而去,刚没入树内,只见槐花树瞬间花叶枯萎,落满了一地。整棵树生机萎缩,灵气像被生生吸干一般,片刻间,化为了一棵死气沉沉的枯树。 更可怕的是,殷厉已然全身被浓稠的诡异灰气所缠裹,周身气雾中若有无数只拳头大小的青面獠牙之鬼脸,像是从无尽鬼狱魔渊而来的,狰狞地张牙撕咬,欲要冲破魔障而出,张开夸张的血盆大口,是要将什么吞噬干净,恐怖惊悚之极。 嗡! 神识中,一道似有似无的佛门之音,兀自灵魂中响起,余音袅袅,似有梵文咒词一一诵起,洗涤世间所有污秽。 殷厉猛然醒来,眼中浓郁的骇人之色潮水般化去,所在周遭,温度恢复如常,他整个人如获大赦。 若不是身后枯萎的槐花树,与身前石桌的异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刚所发生的一幕,实在突然,戾魔显世的场面着实诡异惊悚,而前后时间也就短短十几呼吸。 第十九章 施家 殷厉作为当事者,却对此并不恐惧讶异,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神志清醒后,殷厉脸色十分苍白,身体静静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眼神定定思索着什么,而后看了一眼身后死去的枯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忧虑。 一个多月后,落凤山。 青莲城地处于晋元大陆以南的偏远之角,三面被落凤山所环绕,千里山脉连绵起伏,景色山清水秀,不失被誉为“小江南”的美名。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特色,有着独一无二的风土民情,青莲城虽小,却是一个比较适宜安居乐业之地。 从建城以来,往年里没有发生过比较可怕的天灾,虽有盗匪掠城或猛兽袭击的人祸,最后均安然度过,哪怕城中发生大规模争斗,也不会特意殃及无辜。 再临此地,若不是太多杂事缠身,殷厉很有就此长住下来的想法,此城依山傍水,尝美酒阅佳人,图个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这一日,施家。 施奉贤这些时日过得忧心忡忡,算是深刻体会了何为兔死狐悲,树倒猢狲散,落井下石了。 所谓人情世故,在利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身边异心之人稍微被人蛊惑,点燃心中一点欲望火星,只需拾柴添薪,风吹草动下,能直接化作吃人猛兽。 如今施家在青连城多年经营下来的地盘,几间染料坊,几家当铺钱庄,还有几所香料铺,已经被其他家族势力给分而蚕食。 本以为此情形应在墨府身上发生,没想到,到头却是自个落得如此下场。 真是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啪! 厅内地面一只精美茶杯整个碎的四分五裂。 “无耻之徒,卑鄙小人,背…信弃义……背信…咳咳咳…!奉节,我的亲弟弟啊…咳咳为兄一定为你……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一声声怒骂,声音咆哮如雷,从坐在客厅中间大椅上的施家主嘴里发出,声若洪钟。 此时施奉贤牙关紧咬,眼中更是冒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右手紧抓着椅把,手背青筋凸起,椅把不断发出“咯呲”作响,眼看就要被掰断,好似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 “家主,您千万别大动怒呀,还有伤在身呢!”旁边年近七十的肖老管家,连忙轻声提醒道。 “奉贤,肖管家说的是,大怒只会给自己平添几分肝火,对你弟弟奉节的死无济于事。” 一句略带责备的话,是出自坐在施奉贤右边的另一张主座上之人,年纪样貌看起来与那肖老管家相仿的一位古稀老者。 施奉贤年已近五十,身材中等,面容生得极具优雅之态,但此刻与其刚才易怒的形象有些不符。 青莲城中,五大家族的家主均是一名武道修为达到后天境的高手,而后天境后期里他是唯一一个,算得上元州境内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了。 可前阵子,拥有此番实力的他,却被人重伤在卧,经过大半月的调养生息,方才恢复许多。 可亲弟弟惨死在他人刀下,脑袋瓜不见了一半。 造成如此结果的下场,并不是说他实力不济于人,而是背后被小人给阴了! 心里一想到那日遭人算计的场景,一股无名之火又窜起来,简直郁闷可恨到吐血。 本来,除了墨府,他们青莲城四大家族联合各方大小势力,凭借着灵脉宝藏天下人共有的由头,不断向墨府施压,命其交出灵脉洞府的钥匙。 如若墨府低头接受,大家共同去寻找洞府宝藏的下落;若是拒绝,哼…那么就可借坡下驴,顺水推舟,群起而攻之,从而瓜分了墨府在青莲城的核心地盘财产,施家不但从中分得一杯羹,后面再谋划的灵脉宝藏更是一笔极大收获。 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一举两得的好计谋。 可万万没想到,千思万虑之下,怎么也没算到窝里反竟如此之快,开始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呢,公孙无言与农天行这两个老匹夫竟然临阵倒戈,私下里暗通款曲,悄悄搞起了见不得人的勾结,后背一没留神,给他们狠狠给捅了刀。 农家的农行天,虽是中期实力不容小觑,但自己还不放在眼里,可那公孙无言武道境界,竟不知何时突破了后期之境, 可怜自己鼎鼎大名的青莲城第一武道高手,精明一时糊涂一世,在那两只老狐狸的联手之下,纵是后期境实力远胜于那二人一筹,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叫他施奉贤如何抵挡? 结果是三方在搏命厮杀中,自己不仅身负重伤而退,更可怜的是,亲弟弟施奉节饮恨当场! 当时奉节望着自己那无助绝望的眼神,时至今日,还历历在目,心里那个恨啊! 由此一来,青莲城四大家族的联盟就此破灭,己方势力彻底撕开脸面。 哼!还有庄颜这个老鬼背后装什么大尾巴好人,说好的保持中立,不插手偏颇一方,现分得施家诸多地盘利益中,就有他庄家不小的一份。 如今公孙二贼反过头来乘胜追击,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以一模一样的由头逼迫施家交出另一枚“灵脉钥匙”。 这真是当着青莲城所有人的面,拿着巴掌使劲扇在施奉贤脸上,如何不让人恼羞至极。 施家在那二贼步步紧逼之下,也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暂时忍痛割肉让出了青莲城几乎近半的施家地盘。 真是吾为鱼肉,人为刀俎。 “二叔您训诫的对,此事是奉贤疏忽了,不仅害了奉节性命,还让施家损失惨重,吃了如此大亏,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们百倍奉还的!”施奉贤听那右边老者带着责怪意味之语,如今模样,不敢加以反驳。 “嗯,现在老夫并不是责怪你什么,何况圣贤千虑,还有一失,任谁也想不到平日里互相看不惯的两家,竟然勾搭一起了。”听了施奉贤自责的话,老者神情也不再太过于冷谈。 这老者正是如今施家的二长老,施封黎。 “现在你打算如何应付?至于墨府那边,能否谈谈?” 施封黎老者干净修长的手指,轻敲着茶桌,接着问了一句。 “肖老,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施奉贤缓和了下情绪,先是对旁边那位侍奉施家的肖姓老管家询问道。 肖老管家闻言,赶紧回道:“家主放心,老奴都已安排妥当,现就等您发话。对了,夫人与小姐少爷们一个月前已经都到了安全之处。” 听这肖老管家之话,施奉贤似乎有什么秘密计划在进行,提前让亲属撤离了青莲城。 施奉贤深叹一声,才转过头对那施封黎老者说道:“墨轩性情,二叔您老也是知道的,他人顽固刚烈,之前我们施家与他交恶,两家关系自是不能弥补了。他此刻能不跟着落井下石,就已是表明了态度!” 施封黎老者听完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异样,脸上斑驳的皱纹挤在一块,唉叹了一声。 想当初,施墨两家也是世代交好的! “黎老,家主,倒有一事,老奴觉得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二,不过……” 施封黎老者捏起茶盖吹了一口气,正刚要品尝时,耳朵里听到肖姓老管家没来由插进来这么一句莫名之话。 “肖老,你指的可是…”施奉贤目露疑色。 肖老管家刚要发言,却是施封黎先一步说话:“肖管家,你莫非说的是墨府叛徒一事?” “嘿嘿,还是黎老高见!” 施奉贤与施封黎老者互望了一眼,皆是能想到什么,各自心里不约而同盘算了一通,厅内三人脸上露出不可言表的意味。 如此一来,重新筹谋的计划,成功率可再多三成。 “好,就依肖老之意去办。” 施奉贤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阴沉之极。 哼……公孙老儿农天行,我与尔等不死不休! 而就当此时,施奉贤正好看到门外一名男仆神情慌慌张张、火急火燎地快步跑进来。 张口就道:“家主,二长老,不好了,有人有人硬闯大门进来了!”男仆连话都说得气喘嘘嘘。 第二十章 不请自来 施奉贤见状,勃然呵斥道:“慌什么?是谁胆敢擅闯施家,以为我施家山穷水尽没人了么?施某纵然负了伤,也是可以拉几个倒霉鬼垫背的!” “别急,有家主与二长老在,是什么样的人硬闯进来?”在施奉贤一旁的肖姓老管家,倒是比较镇定些。 二长老施封黎,只是神色有些动容地张望向大厅外。 那家仆兢兢战战的急忙咽了一口唾沫,整理了下先前的慌张神态,才一口气说道:“有两个面生之人,不等小的通报,就大步流星地硬闯进来了,说什么…天龙门的?” “什么?天龙门?” 施奉贤闻言,吃了一惊。 这山高水远的,皇朝的野腿子来青莲城做什么,难道也是冲着那事来的? 可那日派去的林威回来后只剩下半条命,被人削断双手双脚,整个人神志不清的,说什么遭遇了天机阁的傀儡兽袭击,几乎全部人马都挂掉,只留他一人回来报信。 那要来的应该也是天机阁,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个天龙门? 一时想不通这皇朝野腿子此时闯我施家究竟是为何事? 看来不会简单,其中必有蹊跷! 施奉贤脸上神情有些琢磨不定,语气凝重:“二叔,这天龙门远道而来咱们施家……您怎么看?” 施封黎老者一双眼睛迸射着精芒,不急不缓说道:“还能怎么看,怕是盯上同样一块肥肉了!” 定是如此了,除了天机阁这等大门派之外,灵脉宝藏自然也是皇朝最为看重的东西。 当初就是考虑到墨府与天机阁之间关系,因此不敢过多动作去逼迫墨轩。不久后,派去拦截墨夫人马车的林威半死不活被人扔回施家大门外,这才导致放缓了原计划步骤。 后面回头与公孙无言等人多次谋划而动,却在墨府门口,遭到了那阴险二人背后捅刀子。 莫非,公孙无言那班贼人之所以临时反水,是因为他们之前已经见过林威的下场? 施奉贤身体慢慢坐下来,心头间一时难以接受,突然想到公孙家与农家临阵倒戈背后原因或许不是天机阁。 难道,施家注定要在我手里遭大祸吗? 施奉贤一脸担忧之色。 “呵呵!施家主好大的怒火嘛,当真拼死拼活也要拉在下垫背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几句男子调侃的声音,传到了在场众人耳朵里。 紧接着,门口出现一名身着淡墨色锦袍的年轻人,身材修长,模样清瘦,大大方方地迈进会客大厅。 其身后还跟着一名肤色白皙、面容普通的男子,却神情冷峻。 “阁下的天龙门,不请自来,是有何事?” 施奉贤目光冷不丁看着面前年轻人,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施奉贤老儿,你眼前这位的身份可不只是天龙门中人,他是我们天龙门的首尊!”却是年轻人身后的那名随从,移步走出,语气态度张扬,不将施奉贤放眼里。 “什么?你就是当今天龙门首尊……殷厉?” 施奉贤闻言再也坐不住了,豁然站起身来。 这来的年轻人竟是天龙门首尊! 但脸上神情还是不信,目光幽幽盯着殷厉上下打量,不由满腹狐疑。 从殷厉踏进施家大厅,施奉贤便暗中打量这领头年轻人,在殷厉身上他并没感受到任何精深武道的气息,反而是他身边那名肤色白皙的护卫,隐隐给人一丝危险的警示。 施家二长老施封黎与那肖姓老管家,均听到殷厉身份时,二人脸上神态亦是跟施奉贤差不多,可谓吃惊不小。 “哈哈怎么,施家主是觉得在下不像还是配不上天龙门首尊的身份?” “哦,这位想必就是二长老了,在下不请自来,唐突之处,还请二长老与施家主莫见怪!” 殷厉不等施奉贤作答,看到仍坐于一旁气定神闲的二长老施封黎,脸上笑盈盈的对其拱手礼问了一句。 “阁下既是天龙门首尊,老朽自是不能承受首尊大人的大礼了,请坐!” 殷厉似乎没有主客之分的拘束,还没待施封黎说完,悠然自在与白扈各自随意选了张客椅坐下。 施封黎老者虽对殷厉身份还有些将信将疑,却也沉着冷静,以长者身份自居回了一礼,泰然自若。 “不知贵门今日光临寒舍,是为何事?” 殷厉听到这么一问,脸上笑了笑,直接开门见山:“在下若说是来帮忙的,不知二长老与施家主信与不信?” “帮忙?” “专为施家解围而来。” 殷厉此话一出,顿时令施家三人感到莫名其妙,施奉贤与二长老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禁多了几分戒备。 “殷首尊大人,您说这话,老朽可是有些不解?”施封黎老者脸色一凝,声音幽幽而道。 “怎么,施家真要计划在青莲城十年一度的宗族庙会上,来个鱼死网破?还是自觉事后施家能安然置身事外?” 殷厉漫不经心道出的一句话,让施家三人脸色肃然大变。 施奉贤瞳孔倏然放大,头顶似有五雷轰鸣,心头间惊恐万状,后背冒出一股冷汗,抱恙的身体暗中凝聚杀气,却又牵动了伤势,强忍着蓄势待发。 连一向自恃镇定的二长老施封黎,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深处却透着阴狠,脸上诸多复杂神情。 肖姓老管家在一旁想说什么,又只能哑口无言。 “殷首尊此话是何意?今日是特来施家胡言乱语,无端威慑施某的么?” 施奉贤脸色冰冷之极。 如此隐秘之事,他到底是从何处得知的,难道……是林威? 大厅内气氛徒然变得落针可闻,静静流动的空气显得灼热不安。 白扈面无表情坐在殷厉身旁,冷眼盯着场中的异动。 这施奉贤老儿还自我蒙在鼓里,以为暗地里实行的计谋多隐秘呢。 其实从拦截墨夫人到擒下那怕死的林威后,风煞就撬开他的口,还喂了点精神错乱的宝贝,天龙门密探则日夜不停监视施家一举一动,少主早已将这一切分析洞穿,方才今日踏入施家的缘故。 若是施奉贤老儿不识抬举,胆敢轻举妄动,那就是在自找死路。 第二十一章 合作与交易 “殷首尊远道而来,刚是施家礼仪不周,来人,奉茶!” 这时施家二长老适时出来说话,缓解了厅内气氛:“奉贤脾性向来暴躁,一时激愤,冲撞之处莫怪。首尊大人恰时说到是为解我施家困境而来,想来已是了解事情原委了,老朽也就不再此多言,不过,老朽有一事想先请教首尊大人?” “二老长不必客气,请讲。” “哈哈!首尊大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也罢,老朽就直言不讳了。” 施封黎老者思绪翻转间,将刚才施奉贤对殷厉流露出的敌意只言片语带过,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反而大有深意地反问道:“老朽想问的是,贵门长途跋涉来到这小小青莲城,莫非在此之前…亦同其他人面谈做了交易不成?” “做交易?哈哈二长老,您未免把您们青莲城中这几大家族看得太高了!” “你……” 对此轻视之言,一旁的施奉贤火爆脾性刚想大声反诉,却给施封黎老者一个严厉眼神制止了。 施奉贤此刻思绪还是有克己慎行的,强忍住没发作:“那殷首尊说说怎么解施家之围,施某倒是要洗耳恭听。” “哈哈哈!天龙门自有天龙门的法子,二长老也大可不必试探,今日我二人既来此,便是抱着诚意单独与施家合作而来。当然,这也需要看施家能拿出多少诚意了,你我双方方能配合默契。” 殷厉坐在客厅右排第一张座椅上,神情悠哉地品尝起杯中好茶。 他如何听不出,这施封黎言下之意是想探知殷厉是否将施家密谋进行宗族庙会一事告诉其他人,若是已泄露出去,那么施家在青莲城就真的永无立足之地了。 一旁察言观色的肖姓老管家,得到二长老施封黎的眼色示意,上前为殷厉续了一杯。 “施家主,二长老,在下话已说至此,施家如今局面,若是觉得胸有成竹,胜券在握,还是破罐子破摔,孤注一掷,只为宗族庙会当日拉几个垫背的,那天龙门也爱莫能助了!” 殷厉说完,施奉贤坐在主位上目光举棋不定,与施封黎老者和肖姓老管家三人眼神不断交流着什么。 施奉贤内心确实不想与这远道而来的天龙门有所牵扯,好不容易割弃掉与皇朝那人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施家的图谋绝不能被人所知。 原来,施奉贤由于先前联盟行动的惨败,被逼无奈之下竟选择铤而走险,脑海中酝酿出来一个惊天计谋。 整个计划便是利用之前肖姓老管家所提到的墨府叛徒,进行威逼利诱,事前在宗族庙会的祭坛周边埋下威力极恐的炸药,待宗会开启之日,等青莲城几大家族成员上祭坛行祈福跪拜大礼时,引爆炸药堆,一举送他们去阎罗殿相聚。 可成功率无法保证,其中关键一步就是如何让施家族人身影在那日不出现,而不会引起几大家族的怀疑。 但某大事者须心狠手辣,所谓落子无悔,成败在此一举。 施奉贤决定自己冒险留下来,所以才将家眷事先悄悄撤离青莲城。 若计谋得逞,便将墨府叛徒推至人前,然后嫁祸陷害于墨府,告知正是墨府一手策划炸毁宗族祭坛的幕后黑手。 事后墨府叛徒自是不能留活口,唯有死无对证。 然后施家重回青莲城,加倍拿回失去的一切。 此计谋若成功,不可谓不歹毒! 但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计谋明显已泄露,施家眼前……唉,不妨听听这天龙门少年首尊到底想要什么,再做定夺。 施奉贤权衡利弊之后,态度已然有些委曲求全,说道:“二叔,既然殷首尊已这般表露诚意,我施家也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说到这,施奉贤语气停顿了下来。 殷厉对此也不着急,像施奉贤这种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认命的,只一旁津津有味地浅尝好茶。 “不知天龙门合作条件是什么?” 施奉贤内心挣扎一番,最终听天由命。 “家主……”肖姓老管家这时似乎想说什么,被施奉贤抬了抬手打断。 终于进入正题了。 殷厉放下茶杯,微笑着说道:“很简单,据我所知施家有位先祖,大名为施连环……” “太祖爷?” “那是老朽的太爷,首尊大人为何提起?” 施封黎老者本以为殷厉会直入正题,却突然无故提起施家先祖,不禁一脸意外。 “哦原是二长老的太爷,失礼了!施家先祖隔代的辈分,在下倒是刚知晓。” 殷厉随口附和一说,明面上也看不出真假,接着道:“我听闻施家主您这位太祖爷与青莲城第一任城主龙渊空,二人当时可是一对挚友。” “等下,此乃施家先祖们一辈的事,殷首尊怎知晓的?” 纵是气若神定的施封黎老者,不知怎的面色一僵,声音低沉对殷厉询问道。 果然如此,看来从密室里偶然获得的信息,还是很有用的。 当殷厉缓缓讲出关于施墨两家先祖之间的一些往事轶闻,这施封黎老脸神态都为之一变。 施封黎老者内心确实触动不小,虽然不至于方寸大乱,可殷厉一时之话给施家众人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殷厉对施封黎老者的询问,并不着急给出解答,故作神秘地一字一句说道:“现在二长老与施家主,可觉得天龙门有为施家解围之能?” “天龙门不愧神通广大!首尊大人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了,我施家再拐弯抹角便显得不识好歹了。唉不过很可惜,此事就算老朽能替施家做主,恐怕也不能……奉贤,还是由你来与首尊大人说说吧。” 施封黎老者哀叹了一声,已然流露出应承合作的态度,可其中似乎又有些隐情难以启口。 那施奉贤还在为殷厉刚刚将施墨两家先祖的事迹娓娓道来感触甚大,泄了他平日傲气一般。 听闻点了点头,深叹道:“若是施某猜得不错的话,殷首尊亦是为灵脉宝藏的洞府而来吧。但恐怕此趟要让殷首尊无功而返了,开启灵脉洞府的其中一枚龙形钥匙,如今并不在施家手中。” “嗯?” 殷厉眼神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静静等待施奉贤下面的解释。 “灵脉洞府地址的线索,确实是被青莲城的第一任城主龙渊空藏在两枚龙凤钥匙之中。当时施墨两家各得其一,如今墨府墨轩手中是否还留有那枚凤形吊坠,施某已不能确定,至于我施家那枚…亦是无法保证它还在不在。” “哦,还有如此之事。” “施家主您尽管讲,若是所提供的信息确定不假,无论最后是否得到,天龙门自当站在施家这边。” 殷厉消化着施奉贤说一半又留一半的话,沉思片刻,还是给了施奉贤一颗定心丸。 …… 第二十二章 天道宗 大仙云峰,位于晋元大陆蜀州郡境外两百多里的龙岭山脉。 龙岭山脉近万里之广,似蛟龙盘踞大地,大仙云峰就是其中一座海拔高达千余丈的山峰,峰尖直直没入云端,浮云飘飘,犹如仙境,不见其顶。 旅人登顶而上,放眼望去,万座群峰尽收眼底,气势波澜壮阔。 而在大仙云峰山底处,属于道教门派的天道宗,其道观便是建立在此峰,乃晋元大陆两大道教宗门之一。 传言天道宗的创始人,乃是一位得道飞升的张陵仙人座下记名弟子张天宗,道号:无为真人。 清晨,山门前一座巨大道坛上,面积足可容纳数千名道士。 每日一早宗门弟子必定准时落在道坛上,身披玄服,盘膝而坐,闭目吐纳,口中低低诵吟起无上道法玄经:正所谓上下求索,万物殊途同归,悟而长生,无为而道之也! 一人之声甚微,若数千人同起,则群声鼎沸。 这在殷厉看来,哪来的悟道长生,不外乎是一些玄袍白裤的牛鼻子老道士在装神弄鬼忽悠众生呢,难听点,是一群欺世盗名之众。 可不能否认,望着山门外面建造如此规模的巨型道坛,共凿劈出九十九道岩玉石阶,从上而下接连笔直,这般大手笔不由令人心生敬畏。 从山峰脚下抬眼望去,九十九道石阶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那是一批又一批信徒满脸虔诚地为求道而上。 山峰最底下修建了一座供旅客行人暂歇的问客亭,旁边则是一条小溪瀑布,顺流而下,秋色宜人。 殷厉手持一把泼墨小扇,此时正坐在亭内石凳上享受着秋风送爽,神态十分地放松,怡然自得欣赏起大仙云峰周边秀美的景色。 问客亭两边各有一名天龙门护卫,殷厉身旁站着的依旧是那面色冷淡的白扈,似乎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此时目光正盯向天道宗道坛石阶上络绎不绝的众信徒。 “少主,施奉贤老儿所提供的信息,依我看,恐怕又得败兴而归。” “先坐!” 殷厉看了眼已经站了半天的白扈,笑着摇了摇手中扇子:“毕竟时隔已久,凡事都有不定数,料他也不敢拿施家生死诓骗于我等。” 白扈不耐烦转身坐下,语气有些郁闷道:“昨日那故弄玄虚的玄衍老道闭门不见客,今日总该窝里睡醒了吧?” 听着白扈的吐槽,殷厉心里不免一笑,这天道宗的道士们,特别是一些年龄上了一定岁数的老道,潜心修行的年头越久,就越是讲究六根清净,一心只往那长生去,自然是越发神秘地躲道观里头深居浅出,方能显得道行非浅, 其实殷厉他们三日前已经陆续来拜访过两次,可每次都被道坛大门迎客的小道童以同样理由推脱,说那玄衍师祖正在重要闭关期间,暂时谢绝所有信士来访,或许再等两日有可能会出关。 殷厉虽然不怎么对天道宗感冒,但此道派创立背景悠久,道中弟子众多,以他区区天龙门首尊的身份,自是不能让他们重视的。 况且,此世中有名有姓的宗门,背后实力绝不能小瞧,不是明面上看去那样简单,更有可能是藏龙卧虎,尤其是这些玄乎其玄的宗教之类的大门派。 强行求见之法是万万行不通的,唯有再次诚心登门拜访了。 至于殷厉等人为何会出现于此,则是因为施奉贤所提供的第二枚灵脉钥匙的线索,正是与这天道宗的玄衍真人有关。 殷厉也是完全意想不到,远在大陆南边地域的青莲城中小小的施家竟然还与这诺大的天道宗有所交集。 两者渊源说来话长,大致概括则是因施奉贤之父施仁寿而起。 当时,在施仁寿人到晚年之际,不知为何竟一心迷上了求道长生,甚至闹得最后要抛家舍业,令人离谱的是险些偷偷将施家全部钱财散尽,只为求得福缘,幸亏其袍弟施封黎早早察觉,才阻止其行为。 但最终施仁寿还是不顾家族反对,毅然决然束发戴冠拜入了大仙云峰下的天道宗,穿起了一身世外超然的玄服,真好似成了一位得道高人,取道号:仁义真人。 正巧不巧,族中代代相承下来的一些宝物,其中那一枚灵脉钥匙传到他手里,于是便让他一块带到了天道宗内。 而当时的玄衍真人,正是为施仁寿接引入门的引道者,二人成为同辈师兄弟。 或许自古以来,凡人命格中缺什么便取什么姓氏作为五行弥缺,虽起了“仁寿”大名二字,这施仁寿竟在天道宗短暂七年后就道身坐化了。 自此,那一枚灵脉钥匙从此就落在天道宗中,也不知是当初给玄衍老道诓骗了,还是无意为之,反正此物如今不在施家。 殷厉对此猜测,应是落在了玄衍老道手里了。 这也是施奉贤为何不惜撕破施墨两家祖辈交情的脸皮,从一开始的谋划到联合其他家族逼迫墨轩交出那凤形吊坠,找好的退路就是天道宗。 有先父与天道宗这份渊源在,事成之后,既能摆脱远在皇朝中殷沣东对施家的操控摆布,又可以让施家日后在青莲城壮大有了新靠山。 因为当时远在皇城的殷沣东早已年迈病危在卧,性情喜怒无常,以往施奉贤派去朝中的亲信几次求助都无下文,心中或许根本不记得他这个小小青莲城中的施家主了,他不过是殷沣东想用则用、无用则弃的一枚棋子。 于是,施奉贤干脆赌一把,没想天道宗真的给了回应,暗中派了一名后天高手过来相助,但若不是公孙贼人背信弃义,那自己的筹谋必然已成功了,施家全族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成为青莲城第一大家族。 后来发生的变故众所周知了,让施家遭受巨大打击,在公农二大家族联合威逼下,只能破财消灾。 当然,事后施奉贤内心还是存有一丝侥幸的,依仗天道宗的玄衍真人与家父故交的微妙交情,留有后路,悄悄把家眷送去天道宗暂避开祸事,酝酿了宗族庙会东山再起的歹毒图谋。 因为天道宗的暗中出面,凭着这般大宗门势力,才给了施奉贤置死地而后生的胆量。 白扈心情逐渐等得焦躁之时,一名随卫手托着一只浑身乌黑的大鹭鹰走进问客亭内,双手将一张小纸条递给白扈。 第二十三章 杀隐殿 白扈接过眯起眼看了一会,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是风煞!” “事情办的如何?” 殷厉轻轻合上了手中扇子。 “杀隐殿的四大银牌之一的雷隐,已经出发了。”说完,白扈眼中透着异色。 “少主,你不要嫌我多嘴,与他们的交易只给施家保驾护航,还为期一年,这么做划算吗?”白扈内心纠结一通,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平常做事从不会多言的他,此时脸色却显得有些不悦。 殷厉好像知道白扈心理微妙变化,神态如常:“白扈,看来燕州明王府一事,你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 “少主,我……” 殷厉罢了罢手,打断白扈,语气郑重了几分:“既然双方做了承诺,自当要履行。如今灵脉宝藏一事,背后涉及的利益与势力不简单,天龙门不便明面上出手,难免会被朝中有心人利用而大作文章。我让施家在青莲城的势力独大,说不准日后能成为制衡一些人的手脚。” 白扈何尝不知,殷厉之所以私下甘愿冒险找寻灵脉宝藏,一是由于天机阁等大势力门派介入,事情变得风谲云诡,加上晋元皇朝一直自诩中立的态度,近来尤其重视大陆民间的舆论声讨,天龙门自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出手。 二是殷厉暗中行动,为的就是越过督领侍府的耳目监视独得灵脉的宝藏,直接上报皇朝获得大功一件,以此为邀功筹码让天龙门真正脱离督领侍府的管控,成为朝中一个独立权力机构。 所以选择和那神秘的杀隐殿交易,是一条最佳的方案。 “明…白,是白扈的问题。” “你也不必多虑,白扈你记住了,现在的你是自由之身,与他们之间不再有何瓜葛,我亦说过,日后你若有不想做的,纵然是进了天龙门,任何人也强迫不了你,哪怕那个人是我!” 听着殷厉认真的肺腑之言,白扈不禁心旌摇曳、思绪万千。 他原本是一个从小被培养出来唯令是从的影子傀儡。 记忆中,周围接触的皆是单调的黑暗与血色,终日行走在刀峰刃上舔舐着血迹,一步杀一人。 直至他遇到殷厉,彻底脱离了一个叫“杀隐殿”的组织,换掉了‘木棋’的身份,更名为‘白扈’进了天龙门。 而杀隐殿,则是一个江湖上鲜为人知的地下组织,准确说是一个行踪隐秘的暗杀集团。 杀隐殿中人终身奉行一条殿规: 杀隐令一出,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若有求杀隐殿,在某约定之地亲手签下血书,其中内容包括所求与支付的等同代价,只要杀隐殿承接了血书,双方交易,立即生效! 此组织成员虽不多,但行事出没极为隐秘,平日里成员之间隐藏身份,遮掩面目,居无定所,从不轻易在人前现身,一般人极难探寻到他们踪迹。 组织内戒律森严,一旦有违者,惩罚与处置手段耸人听闻。 比如四肢折断、生剐剥皮、烈药毒杀等诸多残忍手段。 每一名杀手成员之间实力也有着严格等级划分,一共为木棋、银牌、金令三大称号。 白扈还在杀隐殿之时,便是其中的一名‘木棋’。 当然,以如今白扈武道的实力,已是能堪堪达到他们的银牌了。 说起来‘白扈’之名还是进了天龙门殷厉给取的,他原先的全名叫‘木棋白隐’,确切说是一种实力称号。 ‘木棋白隐’的称号,与刚刚天龙门秘训的大鹭鹰送来的纸条上所写‘杀隐殿,雷隐’,同样也是有一个‘隐’字,但两者级别却是很大不同。 殷厉此次请的竟是杀隐殿银牌排行榜上四大杀手之一,实力排名在首位的雷隐! 其中应承的代价,可想而知。 白扈当年因为燕州明王府刺杀一事违反殿规,被杀隐殿内部发出‘杀隐令’,此令一出,不死不休,一直到令中之人彻底消失于世间方停止。 之后由于天龙门的介入,杀隐殿当时派出了便是刚刚步入银牌称号的“杀神雷隐”。 白扈一想到此人的杀神凶名,背后都一层寒毛竖起,这可比您在问客亭使劲摇扇子凉快多了。 总而言之,在知情之人眼中杀隐殿就是一群实力强横,藏头露尾,唯利是从,六亲不认的亡命之徒。 如今晋元大陆上,没有谁愿意主动去惹上这么一群疯子组织。 所以,这也是白扈为此有些愤愤不平,那小小施家值得与杀隐殿有所交易吗? “但愿此行如愿以偿吧,否则我不介意在施奉贤老儿身上捅几个窟窿!” 白扈虽不知殷厉让风煞应允了杀隐殿什么苛刻条件,但雷隐,绝不是能随便出动的一尊杀神! 眼看便要午时,大仙云峰之下的道观,在山峰腰间竖起一栋栋庄重的道塔殿阁,建筑群顶缕缕青烟飘起,云雾缭绕,好似一幅仙境之画。 当当当~! 一声声道钟之音不断传出,仿佛可安人心境的悠扬曲乐,向周围群山扩散而去,久久回荡。 殷厉收了收心神,这天道宗的钟声有些名堂,单单以道钟之音便有一种蛊惑动摇心境的玄妙之处,不禁生出拜入其宗门之意。 “白扈,这回你说的对极了,此行势在必得!” 殷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信誓旦旦地道:“这些时日,可花费了咱们不少精力与时间,施奉贤那老家伙目前也还算听话。” 白扈难得微微一笑,一改以往冷峻面容,故作恭敬的姿态:“还是少主想的周全,如今天道宗藏有灵脉钥匙一事,估计除了晋元皇朝外,各方江湖都暗中传遍了。” “哈哈!这也得墨府墨夫人帮忙,看来天机阁也安耐不住趟入浑水了,瞧那道坛长长石阶上一波接一波信徒来客中,怎么天机阁中人也混在其中,难道阁中弟子改求道了?” 殷厉望着天道宗大门,神秘一笑。 而此刻,就在殷厉与白扈在大仙云峰下谈笑风生时,远在几千里外的青莲城,早已发生了大变。 第二十四章 青莲城风云 青莲城。 一日夜间,公孙府宅前。 公孙无言刚与庄农二人把酒言欢入夜时分方回,几名府中下人好不容易才从华丽轿椅上搀扶着醉醺醺的家主下来。 这公孙无言身宽体胖的,一手摸着沉甸甸的大肚腩,可身上武道实力委实不浅,已是堂堂后天后期境界的高手,这在小小青莲城中足以独霸一方。 公孙无言扯着两名仆人的肩膀,身体重量全压在上面,两名仆人脸色已经憋得通红。 公孙无言肉脸上满是意犹未尽之色,哼着诗词小曲,今日心情似乎极为高兴,走到大门前脚刚抬起迈入后脚还未跟上时,蓦然心头一丝危险气息莫名传来,身体内血液没来由急剧倒流,可怕的杀气已然笼罩其周边。 刚还是醉醺醺的状态,浑身酒气一下被寒意蒸发的七七八八。 公孙无言当即下意识释放出极强的武道威压,凌厉气势将两名仆人一下远远震开,各自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两面墙上。 其中一名倒霉仆人头撞墙角,脑浆血沫直接迸发而出,眼看是不活了。 “谁……?” 可话还没说全,只闻呼啸之声四面而起,眼前黑色锋芒闪烁而逝,在夜里如一道黑芒闪电掠过。 公孙无言所站之处正是宅府大门之下,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若奔雷凭空炸起! 整个公孙府宅的大门轰然倒塌,夜间看不清的沙尘碎石四面激扬。 片刻后,在某个隐秘巷落里一道从容猖狂的背影,缓缓消失于夜间。 此刻的公孙府宅内,无论是已沉睡入梦的,还是在守夜瞌睡的,皆惊得滚下床去或原地惊跳,一时间男女老少惊呼声不断。 而大门口的车轿处,犹如噩梦中刚清醒的三两名仆人两眼发蒙,呆若木鸡般吓傻了。 望着彻底毁塌的府门,唯有家主公孙无言胖敦敦的身形淹没其中,若隐若现的仍然直直挺立着。 过了一会,一名全身发抖的仆人脸上神情惊恐不安,双脚颤巍巍地一步一步走过去,伸出手试着搀扶下那公孙无言。 可手还未碰到,忽然大量液体从公孙家主肥胖的身体上“卟呲”几声迸射而出,溅了那仆人身前一地,拿手一摸粘稠滚烫,是血! 噗通! 公孙无言整个身体以腰间为界线,上身与下身分离,一分为二。 次日清晨,庄家传出庄颜负伤在床生死不明,农家农行天被人几乎废了一身修为。 两家后宅皆收到一封血信警告,一年之内青莲城中各家族不得主动挑衅,如若妄动干戈,后果自负! 小小青莲城,许多人因此大为震惊! 施家,会客大厅内。 施奉贤伤势似乎恢复得不错,脸色比起前日子红润许多,坐在椅子上深邃眼眸直直看向门外不知想到什么,握着茶杯的手掌时而松开,时而用力捏紧。 一会后,忽地一下起身踱步来到厅门口处,挺直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声老气。 “家主,您这是怎么啦?” 身后出现那肖姓老管家布满皱子的一张老脸。 “肖老,我们老了!” 肖姓老管家一时不明话意,问道:“家主为何如此感叹,老奴才是那一脚已踏进棺材之人,如今正是施家在青莲城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肖老,此类的话往后可不要再多说了。” 施奉贤却摇了摇头,不容置疑的口吻听起来几分沉重。 “那天,他口中所说的不得主动挑起争斗,其中也包括施家。” 肖姓老管家虽以年迈,头脑却十分精明通透,立即听出来了施奉贤乃话中有话。 “家主担忧的极是,但也说了只限一年时间,不是?” 是啊,都有一年时间,一年的修生养息,青莲城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施奉贤心里对此虽赞同,可也明白易晓,他能让施家重新崛起独大青莲城,也能让施家连根拔起消失于世上。 罢了,如此也算以另外一种方式达成了毕生的心愿。 可惜我施家,好不容易摆脱了与皇朝那人的来往,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大。 下一次,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其实,殷厉也猜错了施家与殷沣东之间的关系。 原来,殷沣东意外得到龙渊空的宝藏洞府线索也曾多次暗中派人寻找,从得知灵脉与施墨两家有关后,就秘密计划安排人去往青莲城。 但因皇朝权位更迭发生一些突变,导致他不能分散太多精力,加上当时他在东西两厂的内部出现一些旗鼓相当的对手,便先将此事暂时搁置一旁。 后又因缘际会,接触了远在青莲城中的施家,双方一来二回便暗中合作起来。 两方自合作后,当真获益颇丰。 由于在某些事情上施家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被当成把柄落入殷沣东手里,施家与堂堂皇朝督领侍相比自然势微低下。 所以大头往往给殷沣东一人独占,留了些汤水相当于施舍给施奉贤的。 施奉贤对此自然心生不满,暗地里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施家只能暂时任由驱使,暗中帮殷沣东做了很多事情,受制于他。 长此以往,施奉贤对殷沣东的小恩小惠表面是敢怒不敢言。 终有一日心生一计,秘密将灵脉洞府一事,从青莲城中传了出去。 后随事态变化,加上殷沣东在朝中病亡,施家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终于摆脱了殷沣东所控,可同时也是失去了一个大靠山,谈不上是福还是祸。 这也是施奉贤为何不愿意继续与皇朝中人勾连的缘故了。 可怜筹谋算尽的施奉贤,到如今他还蒙在鼓里,只知殷厉身份是天龙门的少年首尊。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任谁都不会去多想一位死去的老太监还有后代子嗣呢。 其实,不仅仅是离帝都皇城千里之遥的青莲城,大陆上很多门派江湖中人,对于殷厉这位年轻的天龙门首尊,除了这层明面上的身份之外,是不知道殷厉在人伦纲常上还是那位皇朝前大太监殷沣东之子。 若有一日,当施奉贤得知殷厉另外一层身份时,真是不知其面部表情是作何精彩变化,想必终是难看的。 千方百计,到头来施家还是逃不出殷家的魔掌! 第二十五章 玄衍真人 大仙云峰,天道宗。 “少主,时辰不早了,若是这玄衍老道依旧闭关谢客,我们当如何?”白扈甩了甩脑袋,他也受道钟影响不小,抬眼看下天色问了一声。 殷厉起身冷笑道:“哼!今日由不得他了,我们可为‘道’而来!” 天道宗的整座道观建筑所在面积足足占了大仙云峰山脚三分之一,分为三面而建。 山门前是巨型的传道坛台,凿通九十九道石阶而上,道坛正对山腰上三栋气势恢宏的道家阁楼,如三位山神降临凝视来客。 道家阁楼分为三大宫殿伫立在望云台广场上,中间是太上老君殿,右边大道宫,以及左侧专门给信徒求道而供奉的三清殿。 山腰后峰深处,则是宗门内弟子专属的炼丹大殿、静心堂、以及给身份贵重的宗门长辈用来闭关的清修洞府等。 后峰环境清净悠扬,设为宗门重地,外人不得允许是一概不能涉步的。 从远空处放眼望去,整个天道宗道观建筑呈现中西东三路方位,建筑工程可谓宏大。 殷厉拾阶而上,眼中所见之景,来客不绝,香火鼎盛,真是有大道宗门旺盛之势! 这天道宗与那青云山上踪迹寥寥而神秘的三清道观相比,谈不上谁才是道家正统,二者皆为两大道教之一,风格做派截然相反。 足足往上走了半炷香有余方来到山门道坛前,殷厉此回有些意料之外,今日没有任何阻碍,守在山门前的小道童一看到他与白扈二人出现立即有所意会,前头带路领着他们直往大道宫方向走去。 真是前有古人三顾茅庐,今日有他殷厉三登天道宗。 其实几年前,殷厉路过此地。 随着三人身影一同踏上空旷的望云台广场,在殷厉右手方峰腰处豁然垂直落下一块巨大崖壁,仿佛镶嵌在峰体之中,平滑的崖壁上面布满岁月斑驳的痕迹,看出年头久远。 崖壁刻有“万古长春”四个大字,周围雕满一行行细小而清晰的道家箴言。 白扈亦是第一次来此天道宗,不禁为此处恢宏景观所惊叹。 一路上,与三人擦身而过的大小道士们各个神态虔然,似乎天塌下来都面无惧色,皆往同一处方向疾疾行去。 “少主,你看这些个道士们脸色像给人欠了八吊子钱,这般苦大仇深的,他们这是要往哪里去?”白扈凑近些殷厉,特意压低了声音。 可刚说完,前方引路的小道童忽然停下脚步,小脸上神色像听到了白扈刚才妄自揣测之言,直直瞟了一眼过来。 白扈对此一愣,殷厉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跟上前。 小道童也没说什么,三人又行了将近一炷香时间终于是来到目的地,天道宗的三大殿之一,大道宫。 宫殿门大开着,小道童门口前停下脚步,侧转过身双手合抱道:“师叔祖人就在里面等候,二位来客可自行进去。”说完道别了一句,便自顾离去了。 看着小道童离开殷厉也不多想,与白扈二人抬脚迈进大道宫殿里面,殿内光线明亮,左右各摆有一座青铜鼎,里面插着一排黄金色的檀香,香头燃烧间烟云氤氲的。 方一进来,鼻间便嗅到殿内空气中飘散着一缕缕清香之气,令人闻之神清气爽。 殷厉一眼看到宫殿内最前方的道台蒲团上,正静坐着一位童发鹤颜、两鬓长须而面容清癯的老道士。 初一看,外形真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蒲团上入神冥思的老道士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冽而熠熠生辉,仿佛能洞隐烛微,看破人心。 殷厉内心没来由生出一丝压迫感,面前的老道士竟在不动声色之下给自己带来的气场如此惊人,全然看不出已经是一位年逾耄耋的银发老者。 “晚辈天龙门殷厉,今日特来拜见真人。”心神恍惚下,自报家门。 “请坐,来者皆是客。” 老道士指了指右手旁的蒲团坐垫,声音低沉有力。 殷厉也不矫情与白扈二人落落大方坐下来,定了定心神,说道:“久闻玄衍真人的道号,今此一见果然是得道仙人,实在晚辈之幸!” “虚名何来道说,贫道平生唯谨承无为,往长生之道悟也。” 玄衍真人虔诚论道了一句,看了一眼殷厉突然目光露出一丝怪异,口中似乎低不可闻惊咦了一下,但随后神态又立即回到一副古井无波得道高人的模样。 殷厉对此丝毫不察觉,他对什么无为什么长生道的不感兴趣,今日可不是来论道的,是来要“道”的。 “贵宗讲求无欲无为,顺道自然,万古而长生,晚辈着实深感其中道法奥妙,对此自是心中敬仰……” 虽不是来听道的,还是得顺应着人家的话胡乱奉承了几句。 殷厉接着又说道:“晚辈今一早匆忙出门,只为早些拜见真人。心想该携带何物方可表示晚辈敬道之诚心,不巧,正好带来了一件是真人一位故人之后的信物。” 说完,一旁的白扈取出怀中一物,上前递给了玄衍真人。 玄衍真人听闻是故人之后,淡然世外的神情依然故我,伸手接过定眼一观,却是一封普通书信。 信封上面写着几个字:“故人施仁寿之后”。 不待与殷厉二人多说,当玄衍真人看到信封上几个字时,神态微微动容之下已是将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 殷厉则一旁静静盘坐着,眼光不停地打量着这大道宫殿,殿内环境古朴庄静,各式道家的布置摆设,显得道法妙妙。 不一会,玄衍真人已是将信上所写阅览完毕,此时的真人眉目之间有些追忆,似是神思万千。 殷厉自然知道信中内容所写,这是他让施奉贤亲自执笔的,看了满意后才拿过来。 “施贤侄身体可有恙?”玄衍真人久久凝思,方才开口对殷厉问了一句。 “已无大碍,施家主让晚辈代替他向真人问候,由于身体一些状况暂时无法亲自过来拜访真人,还望真人见谅!”殷厉语气诚挚。 玄颜真人捻着银须,目光如炬望向宫殿门外回忆起了什么,声音谈谈而道:“时过境迁,转眼间四十余载。想当年,贫道为求道而下山游历,结识天下各个同道志士,如今……唉,仁义师弟的音容样貌宛如隔日啊!” “真人不必太于缅怀,故人已逝,后人当如斯也!” 殷厉将这玄衍老道士的思绪适时拉回来,没空陪着他一起感叹事世无常,该是办正事了。 话里话外意思,自是提醒玄衍真人你那故人之后,可还在家中焦急等着呢! 玄衍真人闻言,只是又轻叹了一声,其实当看完信件早已心明如境。 此二人明面上是来拜访求道的,暗中却为它物而来。 不过,双方彼此都心照不宣。 第二十六章 藏道阁 玄衍真人道:“殷公子说的极是,是贫道徒添伤感了,先前施贤侄家眷舟车劳顿来到天道宗,贫道当时正在闭关潜修还未曾一见,怠慢了故人之后。此次既又是施贤侄信中所求,又为故人之遗物,贫道自当相助。” 殷厉听闻不禁一喜,可随后这玄衍真人又说了“可惜”两字。 “可惜,毕竟时隔已久,那一物亦是不知是否还在天道宗…也罢,得与不得就看二位缘分了!” 殷厉眉头一皱,不解问道:“真人此话,何意?” 玄衍真人没有正面回应殷厉的疑问,随后看到从殿内后堂唤出一名年轻小道士。 玄衍真人对其吩咐道:“元凌子,你带上二位信士前往宗门的藏道阁一层,记住,只可取一物。” 那名年轻的元凌子小道士闻言恭敬回了一声:“是,师叔祖!” “请吧,二位信士!”玄衍真人转头对殷厉二人做了个邀请手势。 殷厉与白扈两人相视了一眼,没曾想这玄衍老道是如此答复。 玄衍话中之意再明确不过了,东西在藏道阁中,想这老道士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至于拿他们两个后辈此番糊弄。 看来,这次“要道”的结果已经成了一半。 “晚辈谢过真人了!”殷厉二人道了别,跟着年轻小道士出了这大道宫殿。 而就在殷厉等人前脚刚走出大殿宫门不久,静坐在蒲团上的玄衍真人轻声说了句:“清丘,你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刚说完,一个人影从大道宫内的后堂阴影深处走出来,却是天道宗早已隐修多年的前掌门人,道名清丘子。 …… 一路上,殷厉脑海思绪不断飞快转着,此番玄衍真人如此干脆直接反倒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但又一时说不清,想其缘由有二。 其一,目前灵脉洞府出现。多方势力已然形成明争暗斗的局面,天道宗拿着独独一枚灵脉钥匙弊大于利。 其二,则是刚交与玄衍那封信。信中内容简明扼要,大致为故人之子施奉贤的求助之言。 信中:先是表明了如今施家所遭之境急需那物缓解危机,然后是直接请求玄衍能看在故人之交的情份上取回先父遗物。 当年施仁寿离家出走时也没留下什么东西,请求贵道送还家族传承之物以做为人之子对先父的念想。 如此一来,信中单是以故人遗物一条估计玄衍便很难明面上直接推脱,何况对于他这位许多事物都已看破的得道高人呢。 虽然天道宗本身实力莫测,可一直以来对外一心营造的大道正统形象,最好不要过多涉及到世俗争斗中,对其名声影响亦是不小。 如今把烫手的芋头甩出去,继续安安稳稳论他们的道求他们的仙,便是明智之举。 所以无论哪方面,于情于理,天道宗唯交出那一物是最好的结果了。 现在灵脉宝藏一事江湖上已经闹到人皆尽知的局面,其中免不了是殷厉故意泄露灵脉钥匙下落的推波助澜,可同时对于天龙门来说福祸相依。 众所周知,天龙门背后势力站着皇朝,现各方对稀缺的灵脉资源垂涎已久,不单单有暗中行事的天机阁,还有各处虎视眈眈潜藏着的人物,这趟浑水有点乱了。 殷厉想到这,嘴角苦笑了下,自己似乎越发患得患失了。 不过局面已定,目前要担心的问题是那枚灵脉钥匙还在不在天道宗的藏道阁之中。 跟着元凌子小道士,三人一路上七弯八拐的,终于来到后峰重地之一藏道阁。 殷厉脑海中原以为藏道阁应是一座里里外外严密把守的尖塔,类似于前世武侠电影里的层层宝塔,好不气派! 可眼前真正看到,气派是归气派,然而却是一座三层结构的阁楼,占地面积竟宽近百丈,却只有二三十丈的高度,整体看上去上尖下宽以岩石垒砌的锥塔,其气势还远比不上刚离开的大道宫。 藏道阁外面并无一名天道宗的弟子在此看守,实在瞧不出此处竟是藏有重宝之地。 那叫元凌子的年轻小道士,抬手往一面墙上一按,轻松异常地推开中间一道石门,露出了里间略微幽暗的一条拱圆形的通道。 然后只管前头带路,殷厉二人相视一眼也没说什么话,随即鱼涌而入。 一路上,这元凌子小道士都沉默寡言的,幽暗通道里气氛有些沉闷,殷厉与白扈想套点话什么的,或者试着语言逗弄于他,那元凌子小道士只道:“二位信士,不要拿小道取笑了!” 然后又继续闷头带路,反而显得殷厉二人无礼了。 通道不长,没多久跟着元凌子一齐进来了藏道阁之内。 白扈轻“咦”了一声,殷厉目光也有些诧异,是不是进错地方了? 殷厉抬头打量着藏道阁第一层,内部空间不是特别大,不及外面塔身占地的三分之一,可里面景观别有一致,风格自成一派。 藏道阁首层内部装饰毫无花哨,结构也是跟外面一模一样的岩石堆砌而成,多了四根巨大承重柱直通塔顶,不知不觉给人一种庄重朴素的气势,可此处乃藏宝重地,却不见有何贵重之处。 如果不是元凌子小道士带路,这里真看不出是藏宝重地。 最显眼特别的是进来第一眼,内部顶端挂满了一根根红线丝绳,非常像是一个祈愿祷告的场景,红绳直接从阁顶垂落而下,一直到差不多成年人的头顶高处。 每根红绳尾端皆系着一个个事物,譬如长条状的小盒子、羊皮质卷筒、各样木笺竹书……等等千奇百样不同之物,粗略计算起码成千上万之多。 殷厉感到诧异过后,逐渐看清宝阁内红绳系悬的物品中当属长条形的小盒子居多,猜测是便于某些珍稀物品的存放。 这藏道阁一层内部奇特景观,就是如眼前所见,便再无多余装饰之物了。 那元凌子直直走到阁楼首层的台阶处停下来,开口说道:“这里便是藏道阁一层,二位信士眼中看到各根红绳尾端所系之物,皆是我天道宗的珍藏。” 白扈目光环视了阁内一周,闻言语气有些不善:“你们天道宗这是跟我们玩猜谜语还是破解机关的把戏?这里红绳如此之多,我们要的东西,是要我二人从初一寻到十五还是十五寻到初一?” “这便看二位信士的缘分了,宗门但凡有仙逝长辈之遗物都是存放在此层,师叔祖让寻找之物,理应也是在其中的。” 听完元凌子的话,殷厉在一旁陷入沉思。 白扈不理会元凌子的解答,紧接质问道:“小道士,万一我们所寻之物并不在此呢?” 元凌子听了白扈无礼的质疑并不生气,神态依旧平声静气地说道:“二位信士可放心,藏道阁上面两层并不是存放物品之处。” 说完,在身前左手包右手静静伫立一旁。 “我等如何寻找?难道发觉某个红绳所系是我们需要之物便逐个开启?” 殷厉一边目光打量着宝阁内的环境,一边开口询问道。 “是的,二位信士若觉已寻到所需之物可与小道说,或无缘选择放弃。此藏道阁内所系之绳皆有其独特开启之法,并且每个盒子开启后,稍后便会自动复原。” 第二十七章 破解阵术 什……么! 听着元凌子小道士的话,殷厉脸色已经微微变冷,心里更是暗中诅骂起来。 还得凭机缘过关解谜,这不就迷数游戏吗? 宝阁内所存放之物数量没有一万也有八九千了,玄衍老道不老实呀,还玩起概率之术,这一个个找起来要到何时? 他平日最头疼的便是破解迷数,尤其此世精深的奇门古术。 难怪!为何这里的藏宝重地却无人在此看守,怕此宝阁中不仅仅遍布重重机关,单是塔身内外岩石墙壁厚度加起来就足有几十丈厚,一旦触碰了红绳机关插翅难飞出去,当真是专防盗窃之地! 不过话说回来,藏道阁内如此存放东西,若是他们天道宗自己人要取某物时,是怎样辨认的呢? 殷厉细看了红绳表面,没有任何暗中的小标签提示,真不知是天道宗哪位高人的奇思妙想! 那玄衍老道说什么看二位缘分,本意怕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现在看来这简直是开盲盒拼人品,如此形容才贴切。 藏道阁中,元凌子身形挺直站立在一旁陪着,也不再有所言语,神色也不着急。 他所站的台阶之处,刚好能一目了然看到殷厉二人在宝阁内的所有举动。 殷厉二人对此无可奈何,在人家地盘唯有认了。 玄衍已经给了机会,任由在宝阁中取走一物,至于能不能找到就看个人运气了。 就这样,殷厉与白扈私下带着不满的咒骂,两人身影在藏道阁一层开始了寻宝游戏…… 二人身影穿梭在红绳阵中,不一会又停下来,盯着眼前一根红绳尾端悬挂的黑黝黝木盒,待元凌子开启后不由一阵失望,里面是一支精致的凤凰状头钗。 “这是何物?” 殷厉好奇问道。 “此物乃宗门仙逝的灵风师祖的道侣之物,名为凤凰玲珑钗,天武四七年所存。” “哦…” “这又是?” “悟道珠,天明三九年,紫阳太师祖所留。” “嗯…!” “……” “这是天成一五年所存。” “天成?这东西看着旧,年头新了点。” “……” (注解:上面天武天明等指晋元皇朝每位皇帝的名字年号,天明>天武>天成) 约莫过了三炷香时间之久,殷厉与白扈两人来来回回凭感觉寻找疑似之物,期间凌元子也开启了多个存放宝物的盒子,在解绳启盒时所用的精妙手法,只见十指飞动间宛如朵朵莲花绽放,看的殷厉津津啧叹。 可一无所获,其中无一是想要之物,一连番失望之下,心态不免有些颓废。 不由心存疑惑:莫非真无缘? 时辰又过了一顿饭时间,殷厉索性迈上台阶与元凌子站一块,一起看着满额黑线、脸色逐渐难看得很的白扈,其忙碌的身影仍在密密麻麻的红绳之阵中不停来回折腾。 若不是怕得罪天道宗,一向性格隐忍的白扈,估计会直接以暴力破了这密麻的红绳阵,岂不是更省事了当! 元凌子仍旧一副平和祥静的神情,任由殷厉在他一旁四处张望也不理会。 看着白扈身影在红绳之阵中原地绕圈地找寻,这一幕落入殷厉眼里,突然间脑海有一些东西一闪而过。 不对,是角度…还有站位问题! 殷厉刹那间有所顿悟,眯起一双漆黑眸子若有所思。 在此台阶上竟然能够全局而观,藏道阁内的红绳之阵,方位布局如上下纵横交错的巨型棋盘,在棋盘上一共标有九个圆点,称作“星”,位于中央的星又称“天元”。 “元凌子小道长,在下问一句,贵阁所存放之物是以何为特征,进行分门别类放置的?” “殷公子所问,元凌自当解答。” “藏道阁中之物,本是不可轻易让带出的,所以每个都做了特殊放置。每一物主要以时间、大小、材质三类特征而存放,纵是宗门中人来此取走某物,也需提前花费一番功夫。” 小道士倒是很详细的回答道。 听完,殷厉无语之极,可也逐渐抓住了什么,不停在脑海中梳理着思路… 对上了,原来如此。 棋盘上的天元…天元,不正是立国的天元皇帝! “天元”便是指时间! 原来,这藏道阁一层红绳之阵所摆放位置,皆是有规律所寻的。 整个宝阁空间,方位呈现四面八列之数,每条垂挂之绳以行列为序,便是对应棋盘的纵横交错。 其实本质是一种复杂数字演算法,故而能将不同年代物品分门别类放在一起。 届时取什么东西,只需熟悉所要之物的来历背景,按照当初存放的红绳排位规律寻找即可。 打个比方,玩过棋盘数字游戏的,横竖加起来均等于三或九,以一个为中心点位,便能清楚周边所在各个点位是多少。 当然,看似此世的高数学运用,远比简单数字游戏复杂。 如此想来,若是外人来此藏道阁盗窃宝物,不懂得其规律的,一旦蛮力破坏触发机关,后果是很严重的。 就算懂破解开启盒子之法,身上带着上千上万个作为记号之物,每解开一根红绳便留下一枚记号,如此往复耗费时间直至目标所在,否则,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寻到的。 且不说长时间无人发觉,单是耗费的时间精力,身心俱惫下,估计就自动放弃了。 这像极了演化过来的奇门遁甲之术,老祖宗之法不可忘呀! 多亏自己从小兴趣培养,加上不断专研的精神方能勘破一丝玄妙。 这天道宗竟然也会有奇门古术深究的高人,还将它搬来用作看护宝物的阵术。 那两枚灵脉钥匙之一,形状也不过一拇指大小的吊坠物件,与自己现得到的凤形钥匙是配对的,自然选择放入小型盒子中保存最为稳妥。 那么首先要做是找到与其类似大小的材质盒子,根据原先开启的盒中之物,将范围不断缩小,直至最终所在的点位,那么灵脉钥匙定然就在其中了。 施仁寿是天武九三年间过世的,对应则是“天武星”的纵九方位,“天成星”的横三方位。 元凌子看到殷厉清秀脸上忽而露出的窃喜之意,而后大有兴趣地又投入到红绳阵寻宝游戏当中。 殷厉先是逐个看了很多行列之物,大致将它们时间牢记心中,过了一会,招呼白扈一声让他站在宝阁内的东角边,殷厉顺着白扈方位瞧去,其中果然有玄机! “少主,您这是?” 白扈一头雾水,不知殷厉让他不断变换站位在做什么。 殷厉也不解释太多,饶有兴趣地进行破解棋盘迷术,心中已是胜券在握。 逐步排除了大部分不稳定性,将红绳之阵范围内的宝物不断缩小。 从上千件到不足百件……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五十件; 二十件; 十件; …… 最终剩下三件! 殷厉深深呼出一口气,目光专注看着面前三个一模一样的盒子,不枉花费这般大心力,当他忍不住要伸出手触摸其中一个之时,倏然间胸前有一丝温热传来,怀中一物竟有所反应。 殷厉不留痕迹摸了下怀中那物,目光却一下直直盯向前方正中间一根红绳尾端系着的普通小盒子,它正在半空中轻微摇动。 那一直看着的元凌子小道士,对殷厉这般异常举动,脸色也是变了变。 …… 第二十八章 杀气 天道宗后山重地,三名身影走出了藏道阁通道入口,其中的两人脸上带着几分喜悦之色,而另外一名是年轻小道士,脸上总一副淡然的神态。 日落时分,三人再次行至来时的望云台广场上,停在巨大崖壁前,元凌子抱手拱礼道:“二位信士,小道便送至此了!” “今日多谢小道长了,请回!” 拿到想要之物,殷厉二人态度自然很是友好,客气说道:“还请替我二人向玄衍真人问好,改日晚辈再来登门求道。” 元凌子小道士点了点头,拜别了二人。 望着小道士远去的背影,殷厉才将目光投向此时张开的右手掌上,手掌中赫然有一枚古质的石玉平躺在一小块红布帛中。 与墨少少身上那枚石玉形状不同,乃是龙形的模样,小巧玲珑,通体剔透。 这枚龙形吊坠在藏道阁中竟然与怀中那枚凤形吊坠有所反应,这让殷厉不禁出乎意料。 若不是贴身携带着,不加以细心感受他绝对会忽略掉,丝毫不曾注意的。 “走吧!” 殷厉与白扈相视一笑,此行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就在二人刚要走下望云台广场的石阶,殷厉心神忽地一动,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的一座道亭中央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道长,红润饱满的容颜,颌下三缕胡须飘飘。 二人一时竟相对无言,那身形伫立于广场道亭中的老道长,其气场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观感,相对于玄衍真人那返璞归真的收敛,他更多的是不怒自威的气势。 殷厉不由心生警惕,甚至是联想到天道宗是不是反悔了? 一时更是打心底里十分警戒起来。 “贫道,清丘子!” 老道长却是率先表明身份。 什么? 这老道士便是天道宗的前任掌门人,清丘子 “晚辈天龙门,殷厉。” “天龙门,白扈。” 对于明显在此等候他们多时的天道宗前掌门人虽让人感到惊讶,但殷厉马上不卑不亢回了一礼,各自介绍了身份。 “久闻清丘真人的大名,不知真人在此等我二人是有何事?”殷厉疑惑之下问了一句。 这天道宗的前掌门人隐修多年不轻易现身人前,从来都是深居简出的,外人很少知晓其是否还在世上,更不用说今日能见到其本人面貌了。 宗门内早已不管事,许多年前已经交由了现今的掌门人鸿虚道长来处理。 所以殷厉他们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清丘真人的庐山真面目。 清丘子道:“阁下之名,老道近来略有耳闻,今偶然一见,可谓英雄出少年。” “真人谬赞了,晚辈才是久慕真人已久,一直想要拜见,可惜真人往日踪迹缥缈实属不易。” 殷厉听到这清丘子如此夸奖,不免也老脸微微发烫,赶紧互相捧吹一通。 可您这老道士倒是说明来意呀,气氛都搞得有一丝紧张了。 只见这清丘子饱满容颜上淡然的神情一转而下,捋了捋胡须,语气有些严肃:“老道有一言,不知殷公子可愿一听?” “真人请讲无妨。”殷厉面色如常,坦然自若回道。 “既如此……阁下可知‘怀壁其罪’的典故?” “怀璧其罪” “嗯,万物万事,福祸相依。”清丘子言语之间透露一种莫名的叹惜,似乎是对殷厉而言。 殷厉一听老道士口中说的‘怀才其罪’,一会后才反应过来,脑海中蹦出的是这四字成语乃出自前世《春秋左传·桓公十年》中的典故。 指的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清丘真人,是在提醒我什么? 殷厉心头藏着疑问,面色不改,语气不着痕迹地感激道:“多谢真人的提醒,晚辈一定谨记在心!” 随即对清丘子行了一礼。 白扈在一旁听着有些不明其意,仿若殷厉与清丘子二人之间,有一丝隔空博弈的意味在其中。 …… “少主,那老道士刚是何意?我不信只为了向我们提醒一句古怪的话?”下山的路上,白扈终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殷厉对清丘子突兀的一句话同样不解,像是好意提醒,又像故意警告,心头间始终萦绕一丝不祥之兆,久久挥之不去。 望着前方下山小道两边茂密高大的苍叶林,将不好的念头压住,此林中只有这一条窄窄小径直通向山下的小城镇。 来时的快马还有几名天龙门随卫,都暂时留在那镇子上等候。 “不管是什么……清丘子是话里有话,总而言之,回程一路上务必保持警惕。” “是。” 居安思危总没有错,现在需要尽快下山安然返回帝都再说。 此时已接近傍晚时分,落日余晖下,天际被晚霞染红了一大片,连林中落叶都显得金黄金黄的,曲径通幽,山上景色一时显得美不胜收。 二人行走在林间小路,脚下踩到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细响。 殷厉与白扈两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停下来脚步。 耳中听着林中鸟虫断续发出低鸣音,山中猛兽大多已归巢,树上枯叶慢悠悠向下旋转而落。 此刻,隐约有数股充满敌意的气息悄然弥漫林间,最终聚集笼罩在他们二人身上。 杀气! 殷厉平静的面色,逐渐寒冷下来。 白扈自小被杀隐殿组织收养长大,成年后更是化身于黑夜中行走的猎手,耳听八方的意识多年来潜移默化,对外界的敏感度与瞬间的反应都远超常人。 只见白扈身影一晃,倏地一下,在原地消失,片刻后,身形重新出现在密林中不远之处,手里已多出了一把薄若蝉翼的透明匕首。 随着一声痛苦闷叫,似乎强忍住不出声,一道黑色人影从树上跌落而下,单手捂住不见了的左臂,断口处鲜血淋漓,脸上只露出阴毒之色的双目,死死盯着在他面前的白扈。 一滴滴血迹,从其头顶上树枝滑落,抬眼一看,一条齐肩的断臂正挂于枝丫间。 “不知哪几位朋友在此辛苦等着,何不都出来见一见?” 殷厉冷酷的语调兀自林中响起,身上浑厚澎湃的威压,顿时激起林间落叶纷纷而飞。 话说完,却久不见动静,殷厉当即影随身动雷霆般出手。 一掌轻轻抬起,向前御劲打出,只见前方虚空周遭被凭空操纵一般,无形的空气眨眼间仿佛扭曲成一团肉眼可见的波纹化作一束光影,直朝一棵巨大树干激荡而去。 砰! 整棵苍树主干直接碎裂,独留地面半节树桩,同时一个蒙面之人随碎裂的树屑倒飞而出,露出的双目中神情惊恐万分,身形落地仍停不住往后倒撤退好几步。 风吹起,枯叶落! 一步,两步,三步……殷厉缓缓走向那蒙面人。 蒙面人惊恐的瞳孔中,倒映出殷厉有些清俊的面容,此刻寒冷如冰。 第二十九章 虬髯大汉 赦赦赦! 周围接连出现微乎其微的异响,随即十几道身影倏然现身苍叶林,将殷厉与白扈二人围住。 两名后天中期,三名后天初期…还有四名先天巅峰,加上刚刚那名断臂与面前跪着的,一共为十一名。 真是好大的手笔! 殷厉冷笑,看来今日是不得平静了。 白扈对此变故似乎已预料到,握在左手中的那柄薄若近透的匕首锋芒隐藏,亦是双眸冷漠地看着周围现身的众人。 “看来诸位不是一派的,却一同在此专门迎接我二人,难得!难得!”殷厉左右环顾一眼来敌,不禁冷笑道。 这一共十一人当中皆是陌生面孔,除去了被白扈断臂和受了自己一掌的两名蒙面之人,其中有五个亦是黑衣蒙面,他们身上内敛的气息应是专业的刺客杀手,露出在外的冷漠眼神中,潜藏着一丝丝杀机。 其余四名则身上服饰各异,堂而皇之不以黑布遮面。 细观他们组成的阵势,应是以最前方那名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为首。 此魁梧大汉满脸络腮胡子,粗大双臂上肌肉青筋高高突起,给人视觉上充满一股极强的力量破坏感,一看便是常年精修武道外门功法的,拳脚绝学,隐约将要突破后天巅峰了。 虬髯大汉瞟了一眼林中尚有战力的两名负伤同伙,对其他同行之人摆了摆手,以示勿动。 “久闻当今天龙门殷首尊年少之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元某人喜欢快言快语,我等在此恭候殷少主多时了,不为别的,只想与殷少主做一个小小交易。” 虬髯大汉声线明朗响亮,强悍气场一时显得威风凛凛。 “呵呵!诸位这阵仗来势汹汹的,怕不是来与人谈交易的吧,倒像极了一帮山贼的拦路打家劫舍啊!”殷厉笑容满面,反讽的口气让人听来很是冷人冷语。 虬髯大汉笑道:“哈哈,看来殷少主说话还很风趣,我等此来只不过要一个小东西而已。” “哈哈……”殷厉跟着笑了几下忽然笑容一停顿,脸色凛冽道:“若是在下不愿交出呢?” 说完,殷厉脸色已然冷漠之极,竟不容一丝谈论的决然。 “哼!殷少主如此年纪,我方一名后天中期的高手竟挡不住你的一击,怕武道境界已拥有了后天巅峰实力了。啧啧!不可谓不惊人,但今日,很可惜,殷少主是走不出这苍叶林了。” “是吗?可在下还真想试一试!” 殷厉话一出,现场气氛徒然升温,虬髯大汉等人武道气息顿时外放,造成林中气势一时骇人。 “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想必也是懂的,你虽后天巅峰武道境界,但不要妄想以你二人之力对上我等十一人。” 那虬髯大汉身上更是爆发一股罡强至极的武道气场,声音冷冷而道:“若今日不留下灵脉钥匙,你二人便下去跟阎王爷做交易吧!” 虬髯大汉此番也不再多言,不乖乖合作,唯有死! “那就要看尔等的利爪,有没有能撕了在下的本事!” 林中敌意瞬间攀升,仿佛空气都灼烧了一般。 一片落叶,从高空枝丫间脱落,轻飘飘翻旋而下,忽而又被一股无形风力托浮而起。 杀! 十一道凌厉的身影瞬息而动,各种武道招式敛暴袭来。 白扈鬼魅般的柔瘦身形,亦同时在原地消失。 噹! 火花四溅,武道气劲间的碰撞声势犹如金戈交击般刺耳。 一看,是那虬髯大汉以狂暴的罡气护体朝殷厉奔冲过来,途中却猛地扭脖抽身退避几步,同时灵活转动身体一跃而起。 原来是虬髯大汉身后有一道身影闪电般而至,寒光闪过,一把快到看不见的匕刃,直直对准其后颈处的脆弱穴位犀利突刺而去。 虬髯大汉半途放弃对殷厉的攻击,在半空中刚摆正身体,便挥起一拳,“呜呜”拳风大作,往前砸去。 拳头与匕刃,两种截然不同的物体相击,中间竟火花迸射。 虬髯大汉周身三尺落叶空空,凌厉的拳头劲道若一股飓风横扫八方。 一击而退,在一棵大苍树上现出了白扈倒退的身形,如一只猎豹扑杀的姿势落于枝干上,细看其执匕的左手,正微微发颤。 白扈目光如锥,隐忍而锐利。 好可怕的拳劲! 此大汉的修为实力,自己还是差上那么一点。 虬髯大汉拳头金光闪闪,震开白扈的一击后,反而将全身释放的武道内力收敛而回。 定眼看向刚偷袭后颈之人,那人武道实力不过才后天中期,亦敢挑衅,不由大怒道:“给老子下来!” “碎……裂……拳!” 呼呼呼!虚空幻化三重拳影,罡劲威猛,齐头并进地直朝白扈袭去。 拳影所到之处,周边直径七八尺内落叶再次一扫而空,途中一排排苍木四分五裂。 “轰!”的一声,如有崩山裂谷之势。 尘土散去,可再一看,目标之处空空如也,已无白扈人影。 虬髯大汉目光炯炯,快速环视着林中周边。 而此刻一道悄然无声的影子,竟从上空敛息而来。 嘭! 罡强护体真气,将头顶凌空刺出的透明匕刃一震而开。 “刺啦”的划破虚空之声紧接大作。 一只大手突然从犀利刁钻的角度朝白扈袭来,虬髯大汉不知如何办到的,眼看要将身后的白扈一把擒住。 危急之际,白扈右手上极难发觉的匕刃尖端锋芒尽显,手臂仿若无骨猛地扭转方向,对上了虬髯大汉发出金光的大手攻击。 噤噤噤! 刺耳的金戈交击声再起,匕刃无法刺破虬髯大汉手掌的金光。 双方再一回合的强力交手! 虽为同等境界,白扈比起虬髯大汉罡猛的武道实力还略逊一筹,可独特的鬼魅般的身法,以柔克刚,并在速度与反应上弥补了双方实力差距。 一时间竟谁也奈何不了谁,二人逐渐缠斗了起来。 此时殷厉这边,脚下已是多了两具蒙面人的尸体,胸腔均是严重凹陷下去,脸上独独露出的双瞳圆睁着,竟死不瞑目。 嘭! 狠狠一掌打出,击退身后一名肤色黝黑的对手,由于白扈牵制住场中最强的敌人,殷厉放开身手,无所畏惧,看样势是要速战速决。 殷厉武道身法大开大合,动作如蛇将对方手中形如一根狼牙戬的武器,稳稳当当强夺了过来。 那敌人见手中武器被夺,对殷厉恐怖实力的骇然之下,心中一时没了战意,转身就要退避而走。 “想走?” “我送你一程!” 冰冷言语自殷厉口中脱出,同时将手中夺过来的狼牙戬,狠狠向其一抛而去。 呲咻!尖鸣的破空之声蓦然响起。 一道长长黑影如箭啸一般射出,空中飞掠而过的轨迹留下残影,划破虚空极速朝那一名惊恐败退的黝黑男子而去。 “啊!救我……” 一道惨叫声,戛然而止。 狼牙戬在瞬息之间直接洞穿其后背而过,留下一个拳头大的窟窿,一眼望穿过去,伤口处却诡异不见一滴鲜血溢出。 躯体直直在半空跌落,已然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此人方才交手时硬抗了殷厉一掌,武器被夺,立即借同伙围攻之势遁走,可远遁的速度远不及自己破空而来的狼牙戬武器,性命猝然交代于此。 那人身体伤口处不见一滴血的可怕一幕,是殷厉将体内一丝诡异灰气注入狼牙戬之中造成的。 第三十章 十步杀一人 傍晚时分,苍叶林。 场中气氛悄然变得人心惶惶,在多名高手全力围攻之下,这位年轻一代的天龙门首尊身上武道功法太过于诡异了! 此时殷厉周身一缕缕极淡的灰色雾气若隐若现,更是不断萦绕在手掌之间,因为双方交手时殷厉速度太快,不细看下难以留意。 “以防守为主,不要一人落单!” 那剩下七名之人惶恐地避开殷厉攻击范围,彼此配合,形成包围防御之势。 于此同时,其中一名蒙面人从怀中掏出一物对准上空“啾”地一声呖鸣。 嘣! 一支穿云箭拖着鲜艳尾烟直直射向黄昏的天穹,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轨迹,响亮的爆破声,直破天际! 殷厉身形刚欲朝其中一人逼至,途中听到高空异响,转而足下一顿,便掠到林间上空,望了一眼头顶上美丽的烟火,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之色。 “警告信号么?如此一来不得不尽快解决了!” 丹田内力御劲而动,只见树梢上殷厉的身影模糊不定起来,忽而半空中极速俯身而落,幻化出一道道残影连成一条线,若斗折蛇行忽左忽右,片刻间已出现在另一名黑衣人身后。 后者感知到一股极强的危险气息笼罩全身而至,蒙着的面容仅露出的双眼中犹如见到死神降临,充满不可思议的恐惧。 “不好!大家伙要活命就一齐上,此时不全力出手更待何时!” 众人中,一位刀疤脸汉子见此情景对其余人大喊一声,企图一齐出手阻止殷厉逐个击破。 其余人闻言,不约而同施展开各自武道绝学。 呼呼呼……! 锵锵……轰……! 林间武道威压倍增,异响不断,不同武道之人的招式攻法瞬间齐出。 凌空的飞剑,狂暴的刀影,血红的掌印……每一种武道功法威力皆是不凡,在惊人声势中浩浩荡荡,全部招呼在殷厉一人身上。 七种可怕威压一齐临至,殷厉对此唯有先避其锋芒,本酝酿的诡异霸道攻势也被挡了下来。 纵然殷厉实力修为高出许多,可一不留心,不伤亡也得脱层皮。 轰!狂暴的功法席卷而来,林中尘土激扬间,此处苍叶林被毁得面目全非。 凝聚七人之力的惊人攻势下,料想那天龙门首尊实力再强横,也是够他喝一壶了。 可尘埃落定后,林中哪里有殷厉的身影,仿佛原地瞬移了一般消失,不见踪迹。 众人万般惊讶间,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形安然无恙的重新出现在之前那名躲过一劫的黑衣人前方。 二人可谓面目相对,殷厉距离他不足一尺,刚才他们七人的恐怖杀招全都避开了,毫发无伤! 快!太快了! 他是鬼神出没吗? 殷厉诡异的飘忽身法,如影随形。 那名黑衣人始终摆脱不了被锁定的可怕感觉,所在周遭温度骤降,一股诡异的寒意席卷全身。 凛冬时节,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呀! 黑衣人惊恐不安下只觉全身手脚乏力,眼睁睁看到胸口前一只修长手掌轻轻落下,却惊悚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一丝极为阴森寒冷的霸道力量,如毒蛇一般爬遍身体各处脉络神经骨骼,紧接一道柔和推送力让其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飞而去。 身体在浮空途中还未撞上身后一排排坚硬的苍木,全身上下,由内而外,充满暴躁又阴冷的戾气仿佛连绵不绝,在体内肆意入侵,破坏着四经八脉。 黑衣人身体像灼烧了一般,整副躯体眨眼间变得碳黑干瘪,而后化为点点灰烬消散于林间,在死之前,喉咙连一句痛苦惨叫都发不出来! 寂静,诡异,惊悚至极的一幕,活生生演绎在苍叶林中。 几息之间,又一名同伙性命交代了当场。 这一位年轻天龙门首尊所展现的武道功法既鬼魅又邪异,闻所未闻! 林间季节还未腊月,寒意已然侵骨三分。 他是,鬼魔! “走!” 剩下六名之人,此时此刻哪还有恋战的心思,连一丝与殷厉抗衡下去的侥幸再也没有了。 顿时做鸟兽散,六道身影不约而同往林中深处逃命般遁走。 于此时,林间不断响起虬髯大汉恼怒之极的声音,他此刻仍被白扈跟狗皮膏药似的缠住,一肚子说不出的郁闷。 他自然注意到殷厉那边发生的战况,可根本腾不出手来,想脱身去相助却被白扈不停伺机骚扰,不断寻找他身上罡气金罩的破绽,一心要将他一招击毙。 “混账!老子撕碎了你!” 暴跳如雷的怒吼,虬髯大汉逐渐被白扈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独特身法激得怒不可遏。 当! 又是罡猛一击,白扈手中薄若蝉翼的匕刃一次次趁机刺在虬髯大汉裸露的肌肤上,割出一条条血痕,看似触目惊心,却只伤及皮肉而已。 “啊!” 虬髯大汉目眦尽裂,满腔的怒火得不到释放,眼中滔天的恨意,仿佛要将白扈擒住生撕活剥,挫骨扬灰不可。 他如何受得了这种憋屈之极的搏斗,虬髯大汉本身修炼的正是一门罡硬至强的武道绝学,全身练得皮粗肉厚刀剑不入,单单肉体上的霸道力量,更是有着摧枯拉朽之威。平常与人争斗时倾向于比拼武道力量的深厚,在拳脚功夫之下见胜负,硬碰硬、拳拳到肉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可称在同境界之下,难有敌手。 可偏偏碰上如此神出鬼没极为难缠的卑劣对手,空有一身强悍力量却无处使的郁闷与憋屈,不断消磨着虬髯大汉的意志,已濒临暴走的边缘。 砰! 刚猛的拳劲不留余力,白扈身形应击倒飞而去,终是被虬髯大汉以一力破万法。 白扈嘴角挂着彩,强行一手撑着地,眼看着虬髯大汉丝毫不顾及自己右手掌上涓涓而流的鲜血,一下将刺穿他掌背的那把薄若蝉翼的匕首拔出,扔掉一旁。 这点伤,仍然伤不了这虬髯大汉根基一二,他皮粗肉厚的,又习得一身精湛的护体金罡之气。 抹了嘴角血迹,白扈朝着虬髯大汉勾了勾手指头,嘴角上扬,尽是对虬髯大汉的戏弄与嘲讽,挑衅意味溢于言表。 对此,只见双瞳怒睁的虬髯大汉若一头暴躁的黑熊豹,瞋目裂眦的已然达到了恼怒至极点的地步。 “去死吧!” 虬髯大汉喉咙中发出低沉的怒吼,粗大双掌在胸前猛然对冲相击,身上随即爆发出一股极为恐怖的武道能量。 魁梧虎躯一震,“嘭”一声!脚下地面皲裂而陷,高大身形一下跳跃而起,虬髯大汉全身散发一圈金光,仿若金身罗汉凭空而降。 这一刻,气势当真神灵显世一般惊人,朝着跪地的白扈所在,双拳高举,轰然砸下。 “哈哈哈……这下看你往哪里逃?” “到地狱去吧!” 白扈在原地仰头望着此致命一击,目露决然之色,他已没有力气躲开了! …… 一片落叶,飘至半空,又不停来回翻转。 一旦选择放开心底邪念的束缚,殷厉出手便雷厉风行接连结束多名敌人性命,神色漠然间嘴角挂着一丝冷意,仿佛不含任何情感的双眸,一抹妖异红芒在双瞳中闪过,看起来极为阴恐邪魅,缓缓看向四散而遁的六道身影。 “既然来了,都留下吧!” 冷冰空洞的一句言语,声微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还没遁走多远的六人耳中,仿佛自灵魂深渊处响起。 殷厉身上萦绕的一丝丝诡异灰色雾气,似乎越发浓厚了几分,林间周遭寒意如霜,一时施展出的鬼魅身法更显诡异无比,好似一缕灰色清烟,原地摇曳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半空中那片枯叶,此刻下落时完成了一次翻转。 一条人命,灰烬而灭,不见任何惨叫声,如鲠在喉,戛然而止! …… 落叶,二次翻转。 再一人之命,宣告消失世间! …… 落叶,三次翻转。 …… 直至那名武道境界为后天中期的刀疤脸汉子,原地目露骇然,嘴唇夸张地一开一合似要喊出些什么,可随一缕灰气从头顶没入,整个人身体直接化为黑色灰烬。 呼!那片落叶终于轻轻的碰触到了地面。 所有的发生,只是一片落叶随风翻转一次的时间。 可谓瞬息之间,十步杀一人! 第三十一章 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林中,殷厉消瘦而修长的身形挺拔而立,秋风吹袭,衣袂飘飘。 此时脸庞上豁然一双诡异的灰白眸孔,毫无感情地望着周边再无一名活人的气息,他内心深处竟是极为畅快愉悦的。 随着那几名带着绝望恐惧的敌人消失于世上,绝对想不到此刻如一个冥渊而来的戾魔附身于体内的殷厉,对于他们的生机灭亡所带来的嗜杀,令其感到兴奋,快哉,满足! 然而细看殷厉诡魅的面容上充斥着的嗜杀之意,神志已然有些不对劲,他表情变得狰狞,不同于往常。 而他本人对此丝毫不察觉,他正置身于一种无我意识的诡异幻境中抵抗挣扎着,属于自己的灵魂仿若离体在一旁默默看着。 黑暗空洞的幻境之中,眼前是一片虚无之界,仿佛回到天地鸿蒙、混沌未分之时。 一丝丝欢快异常的虐杀之意,从灵魂最深处席卷而来。 识海中,嗜血的邪念似乎天地之间唯有不断收割一条条新鲜生命,贪婪地汲取万物生灵之精血魂魄,才会让他灵魂持续感到连绵不绝的极端兴奋! 杀、杀、再杀! 疯狂至极的噬血欲望在逐渐释放,不断放大再放大,最终化成了漆黑如墨的无尽深渊贪婪吞噬着一切,意犹未尽。 殷厉正在逐步堕落无尽冥渊之中! 新鲜灵魂,新鲜血液,我要新鲜灵魂……不,还不够,还要更多……! 咚! 千钧一发之际,脑海神识中一道嗡鸣般的异响,如潮水一般淹没过来冲击了殷厉识海,只觉呼吸变得沉重如银,只感到窒息而亡的剧烈痛苦,若针扎一般刺激在灵魂深处,殷厉神志悚然间清醒过来,已然一身冷汗! 刚刚,身体似乎不是他自己的…… “哈哈……给老子投胎去吧!” 这时,耳中听到林间响起一个人猖狂的大笑声。 虬髯大汉裸露在外的肌肤遍布一道道血痕,金灿灿的魁梧身躯淋沐上一层金光罩似的,双目若铜铃般怒睁,像极了一尊全身散发金光的杀神罗汉,从天而降! 眼看着这毁灭一方天地的恐怖一击,还未下来已有山崩地裂之势。 白扈单膝撑地,决然看着虬髯大汉若杀神般降临。 由于直面承受了虬髯大汉强悍一击负了重伤,导致体内静脉错乱,纵是身怀数种敏捷身法,此时已力不从心施展不开,怕是得交代于此了。 这回真是够刺激了,下场不是给砸成肉渣,也得彻底变为残废! 轰! 说时迟那时快,蕴含可怕威力的雷霆一击轰然落下,刹那间黄尘滚滚大作,林中顷刻间掀起一股巨大的圆形飓风,向四周席卷而开。 狂暴骇人的武道气浪,犹如受到巨力挤压的潮水瞬间溃坝,轰隆隆向四面八方卷涌而去,一时间飞沙走石,可怕的余威持续良久方才缓缓消散。 白扈身处于狂暴余威当中,其恐怖的破坏力自是不言而喻。 白皙的脸庞、手脚、身体各个部位,被飞射的碎石树屑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身上整洁衣衫变得破烂不堪,露出身体上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若有人能从高空而望,便可看到茂密的苍叶林某处出现了一个被暴力砸出来的巨坑,坑底下是黑色岩石暴露在外,独特场景着实引人眼球。 等风暴过后,白扈强忍着伤势吃惊望着此一幕,眼眸中独有那一道挡在他面前的消瘦身影! 殷厉一人,断然替他接下了虬髯大汉狂暴神力的一击。 双脚立在巨坑中心,黑色岩石向下碎裂,巨坑方圆三尺内,地面寸寸皲裂。 殷厉是背对着白扈的,清瘦面容已苍白了几分,嘴角出现血痕,胸口前的衣袖血迹斑斑,分明是受到了内伤。 原来,当殷厉以雷霆手段击杀最后六名敌人后,在千钧一发之际,入魔的混乱神志突然清醒,听到半空中虬髯大汉动怒的咆哮声,远远一看,却是白扈陷入被动险境。 情况不容多想,虽痛苦的神志还未完全恢复,殷厉当机立断施展出所学的名为飘逸魅步的武道身法,悍然硬抗了虬髯大汉那握有神力的双拳。 “是你——!” 虬髯大汉借助反力跃起高空,本以为酝酿神力的一击,便足以将那戏弄于他的白扈砸得爆体而亡,可眼中热切期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挡在他金色拳头下的,是这天龙门的少年首尊,殷厉。 他竟在多名对手的共同围攻下,不仅毫发无伤,更是让六名同伙见鬼般逃离。 此人不知修炼何种飘忽诡异的身法移花接木一般出现,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抵住了自己以强化之术激发肉身潜力施展出的“搬山神拳”,救了其同伴一条小命。 这年轻一代的天龙门首尊,实力当真如此可怕? 今日此人,绝不能留其活口,必须命葬此林! “哼,一时螳臂当车!” 一击不行,那么就再来一次! 殷厉的莫名强大造成他心思一时扰乱,可很快调整心态过来,金光大作,又是一拳,如有泰山之力砸落。 轰! 对方不给过多时间反应,强横凝练的武道内力释放而出,再次硬碰硬扛了一记重击,殷厉的身形在巨坑中止不住后撤几步,衣袂被恐怖气浪吹得飘扬不止。 “什么?” 虬髯大汉见第二击神拳又被敌人离奇接下,眼中惊恐之色不禁加多几分,但又马上反应过来,再次以力借势,身形重新跃回半空中。 那让我看看,你还能接住我几拳? 轰! 第三拳! 轰! 第四拳! ……! 一重又一重泰山压顶般的金光拳影,反复在殷厉瞳孔中迅速放大,瞬间砸下。 殷厉消瘦的身躯已然微曲着,以双掌朝上,身上剩余武道内力不断向双臂灌注而去,再无所保留。 心底深处压制的邪念束缚又隐隐开始松动,此时手掌之间,幻化出一层灰濛濛掌盾形气旋,决然迎了上去。 轰——! 喉咙间痛哼一声,殷厉身形再也无法保持朝后倒飞而出,重重撞击在巨坑边缘,鲜血一口喷出! 这虬髯大汉不知激发了肉身何种秘法,展现出来的力量已不是平常后天境高手可比,恐怖的神力直接冲到堪比半步宗师。 金光中充满霸道与狂暴的威力,凝聚于双拳,一拳下来,似有一座山岳之巨! 殷厉面庞呈现不正常的潮红之色,体内气血翻涌不定,胸腔的五脏六腑似要爆裂,像硬生生给逼迫挤压移位了一般难受。 从开始便是仓皇之下硬接下了虬髯大汉狂暴的拳力,防御之法来不及做出更多调整,加上两者间力量明显已有所悬殊,对敌搏斗的处境,又是处在地面巨坑中劣势之下,情况更是不妙。 自从那鬼地方活着走出来后,殷厉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了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真是这几年同辈境界中,平生所遇之大敌。 但,他绝不会就此认命! 殷厉目光如炬,心一横,刚不久体内死死压制下去的一丝丝死亡气息,不需刻意引导便自觉席涌全身。 诡异红芒,瞳孔再现! 殷厉起身,决然做出的抵挡防守掌式一变,右脚向后微移,在远处拖着负伤躯体避开余威波及的白扈眼中,殷厉显瘦身形摆成了前倾的古怪姿态。 哼!我不信你这蛮夫体内涌现的神力还能取之不绝用之不尽,既然靠肉身力量不及你,与其被迫一味地防守抵抗,不如干脆化防为攻。 生死胜负,就在此一举! 当虬髯大汉一见殷厉脸上一双灰色眸子,似入了魔的征兆,为此神色一变。 殷厉仰头朝他嘴角一咧,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这般亲切笑容,一时在后者眼里竟显得阴森森的骇人。 既而又瞧见殷厉竟然放弃防守,虬髯大汉眉头微皱下,脸上出现迟疑之色,但立即想到什么,瞬间下落的攻势,速度反而更增强几分,虬髯大汉粗犷的五官顿时也变得狰狞起来! 此时此刻,双方均一同到了既分胜负也决生死的程度! 轰——! 苍叶林间的一方天地,为此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