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的石头》 1 川西多山,山中多庙宇,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多不胜数,加之这里山高水秀,层峦叠嶂,来此旅游的人也不在少数。 川西的山也确实神奇,雪白的峰顶,化作泉水流淌而下,形成润泽的湖泊,多生龙蛇,形成的幽谷,也生出些虎豹豺狼,所以上山拜佛的人多有由来,而旅游的人常常是有去无回,大多说是被虎狼妖魔吃了去,也有人说是羽化登仙了。人到底是血肉之躯,对于前车之鉴总有忌讳,所以来游玩的人竟真的少了很多,这到便宜了那些躲进深山寻求僻静的雅士,省去了许多尘扰,独享这胜境清福,躲进深山的不是神明就是野兽,谁知道呢? 雪还在下,天地间茫茫一片,一个黑影步履维艰地在雪地里缓行,他将干粮塞进口袋,背上的行囊已经全被雪打湿,他抖抖帽子上的积雪,轻叹了一声。 厚重的积雪从银白的松枝上抖落,卷起一层白色的雪雾,有些承受不的树枝被压断,发出一阵清脆的巨响,这种声音时而此起彼伏,抖落的松枝露出清脆欲滴的颜色,树的青,雪的白,云的黑。 赶路人没心情看风景,他警惕地观察着林子里的动静,生怕从那颗树后面跳出一个猛兽,他迈起矫健的步伐,继续前行。 冷冰的雪水浸透了他的衣服,被风一吹更冷了,一旁的山谧处有一处矮庙——盛德寺,已经到了晚餐炊火时分,空气中分明弥漫着木炭的清香, 在空气中形成一块散不去的淡灰。 这个是寺庙他来过,主持名字叫修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胡子老长,生的慈眉善目,人却吝啬的很,去年夏天,一个倾盆大雨的午夜,他上门求助,庙里修的金碧辉煌,主持话说的也好听,却连落脚的地方的拒绝提供。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落荷寺了,主持青云是个善良的和尚,他把每个入寺的人当成善男信女,可落荷寺在山的另一边,至少还要走上三个时辰,他清楚的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子,去年有个老汉收留了他,老汉说山里的村子要搬出来。 男人闷头顶风冒雪,脚下传来刺骨的寒气,对这个村子他真不抱什么幻想,那一夜湿漉漉的沉闷一直记忆犹新,可这荒郊野外也没有别的选择,说不定村子已经形成了集市,有住宿的地方,他也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 他的步伐没有停滞,雪地里留下一串散乱的脚步,男人个子有一米八六,肩膀滚圆得却眉清目秀,他年纪在二十出头,蓑衣里面是件破烂的短衫,已经湿透了,可在他的眉宇间却看不到悲情,却多了些怡然自得,自在和洒脱,他叫许凌,是春和镖局的押运,也怪他贪吃,吃坏了肚子,拉了三天三夜,拉的全身酸软,四肢无力,这才和大队走散了。 许凌早以饥肠辘辘,肚子里能拉的已经拉了个干净,镖局有个土方,路途中要谁拉稀就一天不吃饭,什么不也吃,拉完了也就不拉了,这个方子很管用,可许凌管不住自己的嘴,见啥吃啥,肚子也是吃啥拉啥,这下好了,他一天没吃东西,这才止住,可整个镖局不能等他一个人,这次是个大镖,投标的赵国太守——目的地是邯郸,保金就有一千金,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买卖,投标的是啥只有镖头清楚,可他们镖局有个规矩——投标最贵重的东西在过年酒局上大家竞猜,最贵重的会有奖励。 大家私下也都清楚,这次镖局主人——沈振亲自出马可见此镖意义非凡,镖局精英全都出动了,可就在这样关键的节骨眼上,许凌拉稀了,他是真的拉稀了,他拉到第二天的时候沈振已经吩咐他留在客栈,可他没管住自己的嘴又吃了一只烧鸭,一阵翻江倒海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大部队已经出发了,只给他留下一封书信:还拉先回家。 许凌是好吃,可绝非好坏不分,这么大的镖只怕一年也就这一遭,他就是三天不吃饭也绝对不能再拉,这很可能会给自己的兄弟耻笑一辈子,他憋了一天见肚子转好立马顶风上路,这帮兄弟可真是兄弟,就留了他回家的盘缠,他的马匹也被带走,沈振威严的面庞总让他心有余悸,他打定决心,就是连夜赶路也要追上大部队。 夜色降临,山林里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低鸣,有几次许凌都站住脚四下张望,怎么越走越荒凉,难道是走错路了?可大路明明就这一条!不远处是有一处破败的村舍,房屋已经破败不堪,这难道就是去年那个村子?连年的战争无人能幸免,一个人最卑微的希望常常也会毁于旦夕之间,今夜要在这落脚?他立马否决了这个荒唐的决定,已经落后一天的脚程,再拖下去只怕真赶不上,他一咬牙,继续往前走。 身后有只瘦骨嶙峋灰毛的孤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跟着许凌,他心中苦笑,天地间悲情的事往往很容易共情,他可怜这只饥肠辘辘的野兽,他更为自己的路程焦虑,可他不敢大意,这种狼看似无害,骨子里却有着为生拼死搏击的爆发力,他绝对不能在它面前露出怯意。 又走了一个时辰,许凌的步伐已经开始生硬,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盏微弱的灯光,这盏灯简直就是他的救星,他全身的疲惫瞬间一扫而光,步伐也开始加大,走到近处才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间庙堂,可有总比没有强,就在他快走进大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灰毛狼孤零零地蹲在离他不远的雪地里不舍地正对他张望。 一个小和尚突然开门朝外泼了一盆水,冷水直接就泼在许凌的脑袋上。 “啊!”小和尚错愕地愣在原地:“你是什么人!” 许凌哭笑不得,看这小和尚六七岁生的跟没毛的羔羊一般,他想往上面撒点辣椒粉,他脱掉帽子甩甩水:“我是赶路的夜人,实在是走不动路了,能不能给我个落脚的地方让我歇歇脚!” “没——”小和尚机灵地早就把许凌打量了个遍,可能处于内疚他继续说到:“寺庙里确实没有住的地方了,可落脚的地方也不是没有,这只能我师傅做主!” 2 “那我能见见你师傅吗?”许凌见小和尚面露难色,他立马又说“我本就饥寒交迫,又被你泼了冷水,外面冰天雪地,不被冻死也要被野兽吃掉,你看那头狼跟了我一路了!你是出家人可不能这样” 小和尚探头朝许凌的身后张望,那头灰狼果真还在寺庙外面徘徊“我师傅早就睡下,我不能去吵他!” 小和尚虽然样子看着机灵,可说话声音单调,词汇有限,也许是年纪尚轻表达不出什么情绪,许凌站的离他不远,借着地上的雪光,他发现小和尚在提到师傅的时候,身子明显浑身颤抖了一下:“你看这荒郊野外,我也无地可去,我只需要一个遮风挡雪的地方,柴房,门厅都可以!咱们站在寺门口喧哗吵醒你师傅可咋办?” 小和尚听到吵醒师傅的话果然面色大变,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我带你去柴房,你可千万别说话啊!”许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才进寺庙,一面气势恢宏的牌匾先映入眼帘——云觉寺,大殿石基上建起了一座高堂庙宇,殿前三颗参天巨树,庙里还在修葺,另一块空地上摆放着疏于管理的各种废料,工具,已经被雪覆盖,漏出来的杂乱无章地冒出雪线,各类仙佛前的香火烟雾缭绕,大殿内还有个小和尚在闭目诵经,不时还有敲击的木鱼声,他们沿着寺庙一旁开辟出来的走道往后院走,整个寺庙除了木鱼声就是脚踩在雪地里的吱吱声,后院已经建好的四合院没一个亮灯的,有些房间还没装门,空洞地敞开着,寺庙里唯一显得有生气的竟然还是大殿里那些冒着烟的香和小和尚诵经敲击木鱼的声音。 许凌不信怪力乱神,在一些书籍中倒是了解过一些早期人类对图腾的依赖,这来源于生命的无知,他很不适应这种气氛,才进院子就被这些香熏的踹不气来,空灵的木鱼声却让他生出了些许安慰,许凌轻声的问:“小和尚,你师傅不是已经睡觉了吗?怎么大殿里还有诵经,敲击木鱼的声不会把他吵醒吗?” 小和尚压低声音:“师傅喜欢听木鱼的声音,我们都是连夜轮番值夜诵经的!你跟着我千万别说话了!” 许凌暗自惊叹:难怪这些小和尚这么怕师傅,全凭自己喜好就让弟子连夜诵经敲木鱼真是一个作威作福的恶僧,如今这世道乾坤颠倒,战乱不止,这山中寺庙如此奢靡,只怕是朝中哪位达官贵人为了‘还愿’才出资建造,而这些恶僧倒凭庙享了福祉。 小和尚把许凌带到一处柴房随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卸下行囊脱了蓑衣,衣服湿了大半,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脸上的水已经风干,全身湿漉漉的感觉一阵疲惫,站在脏乱的柴房里许凌哭笑不得,风雪是遮住了,在外面还可以点把火,不过钻木取火可难住他,看着从兜里掏出来湿漉漉的干粮他索然无味,古人拥有新鲜的空气,可现实烦恼一点也不少啊。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动静——一阵尖锐,短暂的声音,让他想起那头悄无声息,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后的灰狼,那个声音转瞬即逝,他悄悄走到窗户口,外面是干冷,幽森的雪地,许凌从不质疑自己的直觉。 就在这时,一阵打斗,叫喊的声响彻底清晰地回荡在雪地里,但那个声音很远,很低沉,只有单调的几个声响和模糊的音节,拼凑不出故事画面。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这次从前院传来一阵凄厉高亢的喊声,许凌从柴房里走了出来,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这是一间黑寺?李笑的记忆里搜寻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许凌悄悄朝前院走去,他想看个原委。 前院的情形一目了然,两个穿着僧袍的和尚看上去十多岁,他们正强行拉扯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凄厉的哭喊声就是从孩子嘴里冒出来的,这孩子扎这古人的发髻明显不是寺庙里的僧人,他拼命挣扎,却不是两个和尚的对手?而给自己开门的小和尚就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围观。 许凌高喊了一声:“喂,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孩子?” 扭做一团的三人同时吃惊地朝许凌看过来,其中一个高瘦的和尚更是吃惊地张大嘴巴:“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 站在一旁开门的小和尚吓的大惊失色,许凌冲他笑笑道:“我赶路见有寺庙就翻墙进来了,才进来就听见你们在欺负人,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他?” “你翻墙进来就是盗贼咯,竟然还管别人的事?你是活腻了吧!”另一个矮个僧人戾气怒增,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出家人,这时许凌可真犯了难,自己原本就‘寄人篱下’如今又替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出头?真被赶出去能去哪?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落荷寺了,可想到还有一个小时的脚程他就头大。 两个僧人见许凌不说话以为他是害怕,可见许凌人高马大也不敢贸然上前,他们放开孩子直接抄起漏出雪地里的一根木棍:“我到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寂静的寺庙里突然从大殿内传出一阵声如洪钟的佛语,两个小和尚听到声音立马扔了手中的棍棒面色紧张恭敬地朝向大殿,许凌自言自语:“无我相,无众生相!真精辟!”他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竟然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瘦脸和尚从大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这个和尚看样子五六十岁,身上披着一件发青的道袍,他从大殿走到雪地里,对着许凌就施了一礼:“阿弥陀佛。” 那两个小和尚立马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师傅!” 许凌猜测这就是这个寺庙的主持,他再看却发现那个孩子和开门的小和尚不见了,他一时略有些尴尬。 老和尚朝着两个弟子挥挥衣袖:“孩子不见了,还不去找?!”两个弟子这才回过神慌忙地跑开,老和尚转脸笑着问许凌:“施主能明白无相道义?” 老和尚竟然没责备自己,看来是个知识分子,只对学术有研究,他顺口从嘴里冒出一句貌似在书里看过的话:“不惊,不恐,方可为人!” 老和尚面露喜色:“看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参悟,可到房中一叙!” 许凌正求之不得,他到底想看看这个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跟着老和尚就进了内殿,老和尚住的地方确实普华无光,旧式的器材貌似用了很多年,屋内炭炉烧的正旺,他赶紧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了下来。 老和尚从进屋就笑**地看着他,目光里有试探,也是疑惑:“施主一个人就明目张胆地进来,当真一点也不害怕吗?” 许凌脱掉湿漉漉的麻靴一股臭味冲天而起,他满不在乎坐在地上开始烤脚:“害怕就是恐惧咯,恐惧确实不需要缘由,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死,所以说人诞生就包含在了死亡里,有啥好怕的,恐惧这个词是因为所知有限!哦对了,你有干的衣服吗?” 老和尚开心地大笑起来,他起身从身后的床上拿起一件道袍递给许凌:“老道秋水,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许凌!”他接过衣服裹在身上,用自己未来的名字应该没人认识自己,见老和尚如此慷慨他索性厚着脸皮问:“你这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秋水叫来一个小和尚吩咐几句又笑着走了回来:“许施主年纪如此之轻,却有如此参悟,未来真是不可限量!” 许凌听完忍不住大笑起来,未来他在火星上是专门捡机械碎片的,用专业的话语就是——捡垃圾。确实不可限量,不可限量的又回到了古代,他的笑容突然僵住,外太空掉落的陨石砸中了他,那死亡密不透风的让他无处可逃,在那一刹那确实有种东西让他触摸到了,似乎传递给他了某种幽微的心事,让他对死亡来临的一刻竟然忘乎所以,那是什么东西?意识穿越千年落在了李笑的身上难道也是因为那个?眼前的一切难道都是梦境? “许施主怎么了?”秋水老和尚察言观色能力极强,这细微的感情变化全让他看在眼里。 “我是想到刚才外面那个孩子,你们不会对他怎么样吧?”许凌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人类,想战胜恐惧,简直就是天人说梦。 秋水坦然地说道:“施主宅心仁厚真是少见,自己如此落魄还关心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个孤儿!” “孤儿?” “是啊,他的父亲死于长平之战,她的母亲抑郁难平,失魂落魄地带着他走到了我们这里,随后就在后山跳崖自尽了,只留下这个孩子!我看这孩子慧根还不错——” 秋水老和尚年纪大了,说话絮叨,许凌怕他真说下去没完没了,看他慈眉善目确实也不像是坏人,忙说:“我真是错怪你了,我以为你们是家黑店!” 3 过去五个月,火星正在变冷。 火星两极的冰层在不断向赤道凝结,速度之快令人发指,靠近北极的科研组只能紧急撤离。从冰层覆盖的数据速度显示,半年内,寒冰会吞噬整个火星表面,火星将重蹈地球覆辙? 警报声将许凌从睡梦中叫醒,他极不情愿地从太空囊中爬出来,醒来的队友都在整理行李,科研组长李振一脸疲倦地坐在主检测屏前发呆。 撤离北极基地的消息已经传遍,没有人特别兴奋和沮丧。火星上生活,要穿厚重的太空服,永远是难以下咽的合成食物纤维,液态人工营养液。 已经有人陆续开始离开,每天都有小型飞行船来运送人员和设备,绝望的情绪在基地内部不胫而走。 监测组永远是最早来,最晚走的组,组长赵虎早就得到了内部消息:“火星两极的冰层在不断内阔,咱们估计很快就要撤离了!” “火星不会成为下一个地球吧?” “组长有内幕吗?” “地球是因为啥大家都知道,可这次火星突然变冷确实很奇怪,火星两极的磁场波动异常,这太不寻常了!”一向大咧咧的赵虎难得如此严肃:“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火星基地再毁了,咱们可真的只能漂浮在太空了!这次火星突然变冷,有可能和太阳能骤减有关!” 在场的组员都陷入沉默,地球已经被永久冰层覆盖,人类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夕先被气候危机席卷,冰层由赤道向两极蔓延,短短三年的功夫地球的平均气温已经骤降到零下五十度,气温骤降的背后还有更恐怖的一个事实,地球在停转,它的寿命肉眼可,为了争夺地域和食物资源,文明顷刻崩溃,政客,商人,政府终于放下成见,研发核弹的经费用到了迁火计划上,十年的时间,火星基地从无到有,从有到多,灾难中完成了创举,而人类也减半了。 火星基地成了人类最后的希望,各国政府陆续将移民向火星输送,五亿人口输送,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梦。 上太空船不是吃饭散步,每艘太空船可以搭载五百人,航行周期是一年,地球和火星两端都有接应措施,从地球运往火星的人都会接受康复治疗,因为太空没有重力,太空船上的人骨质密度都会下降,其中承重的骨头密度流失最为严重,特别是盆骨,脊柱,还有腿部,很多人在太空船运输的过程中已经承受不了,很多人骨骼退化,直接瘫痪,损失的钙质在身体内形成结石,五百人在太空船上运动是不现实的,所以第一批优质地球到到达火星时,下来就是半残品了。 运输五百人最后变成两百人,地球申移名额排到了一百年后的人大有人在,毕竟没去过火星的人只是基于地球不断恶化的环境,其实火星本身比地球好不了多少。 火星之所以成为人类想再次改造的对象,并不只是表面有文明的迹象,后期探测出火星地表下掩埋的古迹推测,40亿年前,火星有致密的大气层,有海洋,湖泊,河流,像地球一样温暖湿润,现在却变得极度寒冷,干燥,它的原因和地球破坏式发育不同,火星气候变化是因为太阳风。 太空中最常见的东西就是太阳风,那是从太阳抛出的高速飞行的带电粒子流,比如电子,氢原子核,太阳风会吹遍整个太阳系,太阳风直接吹到的星球大气会被剥离,水分就会蒸发。 40亿年前,太阳爆发了一次最强的耀斑,太阳风更为猛烈,90%的火星水分被蒸发,同时被蒸发掉的还有整个太阳系的文明,顷刻间什么都没有了。 38亿年后,一颗自发形成磁场的行星出现,它的磁力线向外延展,在外几万米的地方构建起一道看不见的防护凭,太阳风吹来的带电粒子被驱赶,从此生命开始繁衍,这个星球就是地球。 许凌漂浮在空间站发愣,他十五岁时,经过特选输送到火星成了一名检测人员,一转眼竟然五年了,看着脚下不断白化的火星,他遥想到了地球,他出生的时候地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所有的记忆都在难民集中营,漫长的寒冷和黑夜————。 “小凌子想什么呢?”柴刚今年二十五,也是孤儿,他是队里最关心许凌的人 “上次火星地震都没见虎哥这么严肃,看来这次危机不小!” 柴刚看向头顶那轮金色的太阳:“太阳能骤减,真想去太阳中心去看看,火星表面冰化的速度比地球的还快,真是不寻常,其实担心也没啥用,咱们是离不开火星了,就算是死,也得死在火星了!只是可惜地球,那么多人还把这里当成希望!” 许凌抓紧卫星外栏杆,唯一的充实感让他感觉一阵惆怅,他早就看淡了生死,这样漂浮这活着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如今被赋予意义的事也将没有意义,这种空虚感另他眩晕。 “其实挺怀念在地球的日子的,至少可以到处走走,呼吸呼吸冰冷的空气也挺好!” 许凌轻叹一声:“这也许是每个火星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吧,我们的努力终究抵不过自然的力量!听说这个消息已经被封锁,只怕大部分火星基地的人都还不知道!” “谁想听灾难的事呢?说不说有啥区别,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地球每天有一千架太空船在起飞,你让他们返航?” “可是——” 柴刚突然转身双手用力抓住许凌的胳膊:“凌子,别去说,对谁都别说,火星已经是人类最后的梦了,即使是破碎的梦也不要去说,我们已经是先行者了,我可不想看你成为殉道夫,死在肮脏和龌蹉里!” 柴刚的话语冷酷无情却让许凌感受到一丝温暖,他说的没错,一个人力量能挽救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一个捡拾太空垃圾的螺丝钉,背负这种使命太可笑了。 一旁的太阳能帆板突然升温,警报器发出刺耳的报警声,两人虽然口头抱怨,可设备发生故障两人身体不约而同的上前去认真检查。 柴刚绕着太阳帆电板转了一圈:“周围没有阻挡的太空垃圾,散热器也没有烧损的痕迹” 许凌用微观镜观看帆板内部电路:“一切正常!” 太空检测员其实是件很危险的工作,太阳帆板无故障报警就是其中一项,它失效的原因有很多,它的工作原理就是将太阳辐射转变成电能,再将电能转化到地球,这个过程会产生巨能的热量,任何一个环节出差对检测员来说都是危险的,送命也很正常。 “刚子,凌子怎么回事?”主对讲机里传来赵虎焦急的询问声,在这里执勤的是他的兄弟。 “无故障报警,我们正在排查,太阳帆板外板已经手动关闭,对地输出却已经烧毁,今天看来难以修复了!” “呼——”对讲机那头传来赵虎舒心的一声轻叹:“md吓死老子了,从早到晚真是没一点省心的事啊!对地输出关不掉你们抓紧时间撤离帆板,这玩意太烫——”赵虎的话还没说完,柴刚和许凌的检测仪就一起叫了起来,显示周边几台太阳能帆板都出现了集体故障,刺耳的报警声直接掩盖了赵虎的通话声。 “怎么回事?太阳能帆板集体故障?”柴刚大惊失色,这种事他从没遇到过,噪音的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关键的时候还是许凌冷静:“是不是太阳能输出过高,直接烧坏了主板?现在太阳耀斑的数值是多少?” 对讲机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暴躁的呼喊:“天吶,瞬间从五百涨到了三千,你们快点离开太阳能帆板!”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关闭太阳能帆板,启动电池模式,但愿这些设备能躲过这次耀斑!”柴刚嘴上无情,对这些伺候了五年的设备他还是不舍的,这些设备太珍贵了。 对讲机里传来赵虎以及同事焦躁的探讨声。 “虎哥,不对,对日检测器传回的数据显示太阳表面并没有爆发耀斑,我们火星接受到的数据是错误的!” “这怎么可能?太阳没爆发耀斑火星上怎么会有这么高的耀斑值?”随后对讲机里传来赵虎不可思议的惊叹“啊——这怎么可能?” 对讲机这头的两人焦急地等待着,帆板的热量隔着太空服已经感受到了:“到底怎么了,虎哥!” 这时听到对讲机里赵虎歇斯底里的大喊:“你们两个狗日的快点离开太阳能帆板,太阳能帆板附近耀斑的数值已经升到了四千——” “虎哥,一块小型陨石正撞——”对讲机那头乱做一团。 这边的太阳能帆板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周围浮动的石块也跟着晃动起来,天空中一股白色耀眼的光直冲过来。 “凌子快跑!”柴刚绝望地将许凌推开。 “哥,来不及了”许凌顺势拽住柴刚的胳膊:“哥——” 对讲机里歇斯底里的呼唤声嘎然而止,那股白色的光包裹住它撞击的一切冲向火星表面。 “——” “——” 4 “哥——”许凌哭着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天色微微亮起,雪已经停了,大殿内的诵经声和木鱼声也停了。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地球吗?可心底为什么如此惆怅?到现在他依然无法理解自己的意识竟然可以穿越千年,这些折叠起来的时空是如何并存在一个时间维度里的?如果是这样柴刚是不是也穿越了?可那股光到底是什么?太阳耀斑? “许施主醒了!”秋水拿着干透的衣服走了进来:“昨夜暴雪山路湿滑,许施主若不嫌弃可在寺中住上几日!” 许凌一骨碌从禅床上爬起来:“哎呀,还是算了吧,我可闻不惯这寺庙里的熏香,再闻下去我都要成传说中的熏肉了!哎不过这腊肉好吃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吃肉!”眼前这个少年参悟极高,秋水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少年,他不掩遗憾地追问:“那许施主要去何方?” “我要去邯郸!” “邯郸?”秋水露出疑惑:“此地为秦国,你要去邯郸?” 李笑的记忆是破碎的,许凌也解释不清楚镖局怎么到了秦国:“从这里到邯郸需要多久?” “只怕数月有余,长则半载!” “啥?要这么长时间?”许凌大吃一惊,古人路程全靠脚程,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好急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看看古人是怎么生活的,不知道这股意识什么时候还给李笑呢。 “我看许施主聪慧,生活常识却少的可怜,如今秦赵水火不容,你贸然以赵国人四处招摇,只怕性命难长!你若真的想回赵国,可走渭水直下——” “这里到渭水近吗?”许凌衣服已经穿好,还没等老和尚说话,大殿里突然传来一阵韵律整齐的祈祷声,配合这木鱼敲击声,一种说不出的肃穆令他吃惊,就连老和尚说什么他都没注意听。 “许施主,昨晚他从滑坡上掉了下去,被狼咬死了,我们正在为他诵经祈福!” “啊——”许凌想起那头灰狼,它竟然在外面等了那么久,这种生物真是顽强,想到孩子稚嫩的脖颈儿被狼牙要穿,他全身不禁一哆嗦。 “你于他也算有一面之缘,来送他一程吧!”秋水老和尚说着自顾走出禅房。 大殿内被雪光照的通明,正大殿是一尊蛇身人面像,蛇面是一个妖娆的女人,她的头顶还盘着三条张牙舞爪的巨蛇,她手里拿着一道拂尘,另一只手像是在施福。 许凌心想:这就是远古图腾女娲吧? 女娲像下,寺庙里的和尚围成一圈,中间就是那个被野狼撕碎的孩子,他的尸体上盖着一块麻布,只露出一只脚,头部,脚部各点着豆大的油灯,油灯正‘嘶嘶’冒烟。 许凌不解:“你们在做什么?” 秋水面上甚为严肃:“我们在超度他的灵魂,他生前太苦了,两盏油灯是生死门,我们要护送他走完这一遭!” “师傅,顶灯快熄灭了,要不要加油?”是给许凌开门的那个小和尚,他的声音平稳而单调,一双眼睛却不住在许凌身上打量。 秋水摆摆手:“不用加了,生门先灭,他对这个世界已无牵挂,让他安静的走吧!” 明明没有风,最后那盏灯却在不停的摇曳,大家都不再说话,随后这些和尚将手放在那孩子的尸体上,许凌以为他们会有什么仪式或者口号,可他们只是安静地围成一圈,注视这同类停止呼吸。 许凌从大殿出来长长呼了一口气,香熏的他睁不开眼,他抹抹眼角,清晨纯净的空气让他神经为之一震。 “许施主真是宅心仁厚,不过人死灯灭,下一世他必定得福,你也不用过于悲伤——” 许凌尴尬地摆摆手,他想说:“未来的地球的人类都得死,他不是为了一个孩子掉眼泪,只是被烟熏到”可到嘴边的话他又咽了下去,跟他说肯定又要啰嗦一大堆:“行了,我要走了,感谢你的收留,我们后会有期!”说着他就往寺外走。 “许施主等等!”秋水小跑的样子有些滑稽“我们后山有条近路直通车市集,我让人带你下山去!” 许凌正求之不得,没想到带路的人竟然是给他开门的小和尚。 离开云觉寺,小和尚带着许凌离开大路拐进一处密林。 大雪后的山林纯白一片,雪面上闪着耀眼的雪晶,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随着天空越来越亮,道路两侧的雪景由黑变成深蓝,天际出现了一丝太阳,金光不多的倾洒在远处山脉的顶峰,近处的山林里参天巨树枝枝蔓蔓,云觉寺的位置接近山顶,这让许凌得以尽览整座山的雪景——树林里有些巨松在雪地还散发着清香,还有些不知名的巨树,许凌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天空,决定去寻找火星的印记,这种不舍感是不能传递的吧!这才是地球原本的模样,几千年后这里也会变成一片冰海,人类自己毁灭了自己,但这种毁灭真的存在吗?自己不是明明活在另一个时间维度里,如果自己存在,就说明意识是可以穿越时间空间的,而穿越的关键就是那一团光。 那到底是什么? “我真没想到我师傅这么喜欢你?”小和尚自顾自的在前面带路:“我看你也没什么特别!” 许凌这才看见眼前的小和尚,他原本发光的头上顶着一个瓜皮帽,样子像是一个胡萝卜,在雪地里蹦来蹦去。 “谁跟你说你师傅喜欢我?” “哼,你别狡辩了,我昨晚在师傅的禅房外偷听了!我很少见师傅会笑的那么开心!” 许凌听出这小家伙的妒忌,看他到机灵,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一个老和尚只怕浪费一个好苗子,可想起那个惨死的孩子他有于心不忍,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也许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谁说的,昨晚你师傅提到你他可开心了!” “啊我师傅说啥?”小和尚笑着扭过脸,可看见许凌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又把脑袋扭了过去:“你骗人,我师傅才不会!” “我骗你干嘛?你昨晚一直蹲墙跟啊?我们说什么话你都听见了吗?” “那到没有!” “就是啊,后来你师傅说你做事认真,粗中有细,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真的啊!”小和尚开心地在雪地上不停地跳跃,看着他快乐的样子许凌心底竟升起一丝羡慕。 这时突然从一颗大树上飘落下一团发黑的东西,掉在雪地里走近一看竟然是抱团取暖的蝴蝶。 许凌看见其中一只已经死了的蝴蝶他大吃一惊,因为他在科普全书里见过这种蝴蝶——黑脉金斑蝶。 这种蝴蝶一只都生活在南方,这种川西这种寒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蝴蝶?而且蝴蝶多生活在夏季,这种初春时节怎么会有蝴蝶?而且是抱团取暖的蝴蝶。 小和尚看见蝴蝶也很吃惊,他好奇地用小木棒扒开那团蝴蝶,里面竟然是一个还在涌动着的蚕茧,蚕茧通体雪白,有大拇指那么大,大和尚大喊一声就要用脚去踩。 “别踩死它,送给我吧!”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也要!”小和尚退了几步:“看着我都头皮发麻!” 许凌没理他,他捡起那个雪白的蚕茧,这难道就是黑脉金斑蝶的茧,黑脉金斑蝶的迁徙是世界上最壮观的,为了躲避加拿大的冬季,数百万黑脉金斑蝶不停地飞往墨西哥西南部,这种生物是利用生物指南针和地球磁场作为导航工具的众多生物之一。 这种生物不是一直生活在南美吗?怎么会出现在中国,还是几千年前的战国时代?这个时节孵化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5 两人顺着山势往下走,许凌问了些问题:秦始皇登基了吗?你去过咸阳吗?还有多久能到?小和尚的回答常常就是:“没”“恩”“不知道”“下山就是!”许凌发现这孩子有自闭症?还是初见依旧保持着警惕,他尽量将话题往秋水和尚身上引,没想到这孩子真打开了话匣子。 “秋水师傅人很好,寺庙里的孩子都是孤儿,昨晚那个笨蛋非要往外跑,结果被狼吃了,他也许能活下去,虽然活着也不容易,可总比被狼咬死要好!我经常看见有豺狼在寺外溜达,晚上也能听到它们的叫声!” 听着小和尚平静的讲述,许凌的心轻微的一缩,没想到这个孩子也是个孤儿,他这么小竟然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人生事实:“你有名字吗?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二岁了!我没有名字,师傅给我起了一个名字——青灯” 青灯确实发育迟缓了些,身高只有一米二左右,看上去弱不禁风,样貌也就在八九岁的样子,许凌仔细打量过他,虽然年纪还小,却已是眉毛如剑,眼如画,看的出是个小帅哥的胚子。 “我叫许凌!” “我知道”青灯低着头走在前面:“不过你问这些也没啥用!?” “什么没用?” “我的名字,因为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许凌好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以后我们不会再见?” “因为所有的人出了寺庙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师兄们说出了寺庙的人都死了” 许凌上前拦住青灯的去路,他蹲下身看着青灯清澈的双眼,笑着道:“你年纪这么小,千万不要那么悲观,你会活下去的,我也不会死,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也许我可以帮你实现” 青灯完全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什么是悲观?什么是愿望?” “说了半天你一句也听不懂,我的意思就是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是不会死的!”许凌心想给一个孩子解释悲观太难:“愿望就是,做什么事你最开心!?” 青灯的眼睛一亮,用力地点点头:“师傅要能对我笑一下我就很高兴了!” 许凌轻轻把青灯揽入怀里,这个孩子卑微纯净的梦刺痛了他的心,自己活着的愿望又是什么呢?没想到怀里的青灯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可吓坏了许凌:“你怎么了?” 青灯不回答,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成了河,许凌怎么劝都不是,他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喜怒无常,怎么抱了他一下就哭成这样?许凌帮他擦点脸上的泪水,他还是这样站着哭个不停:“小青灯,别哭了,你就送我到着吧,我要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啊!” 许凌朝前走了几步,青灯的哭声嘎然而止,他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青灯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回去吧,我走了!”青灯像是明白了他的话,转过身用袖子擦眼泪,一个人默默往回走。 直到青灯孤独的身影消失在森林里,许凌才转过身来,豆大的眼泪从眼里流出来,那孤独的身影让他想到了自己。 一身鹅黄连衣裙的少女手里捏着一枝红梅,面怀春色地跑进一进一处木门,进了门她四处打探,见院门无人,她快速往后院跑去。 屋内温暖如春,炭炉旁的铜香炉正冒起白烟,一个身着青螺短衫的少女慵懒地靠在木塌上正在看一本竹简,她眉毛修长,唇若玫瑰,一双秀目似若流星,她将书简扔在塌上,走到窗口推开一道缝,一股清冷的空气打在她的面上,可以看见院子里的一个小池塘,里面的水波正轻轻荡起,里面养着几尾锦鲤,也许是怕冷沉到了池底,只能看见水面的涟漪,池塘边上有一棵桃花树,孤零零的开了几朵,落在水面的花瓣让鱼儿当成了食物。 门突然被推开,那个黄衣少女笑嘻嘻地跑到窗口:“小姐,城东头的梅花林已经开了,你没去看真是太可惜了,真是太美了,今天游玩的人好多啊,简直就是盛市,好多买小吃的!” 两人年纪相仿,黄衣少女是短衫少女的婢女换做翠儿,青螺短衫少女是城守的女儿名——赵盼青。 赵盼青满眼向往:“真的吗?好想去啊,可是父亲非要我看完这些书笺,我才看完一半” 翠儿好心提醒:“书是能看的完,可惜着花可等不了哦!”说着将手里的红梅递上,赵盼青欣喜地拿在手上,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可看了一会又满面愁蹙:“终究还是去不了梅林,我也只能看看院子里那棵桃花!” “小姐,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守卫都被调走了!整个后院都没人!” “真的吗?” 翠儿说的眉飞色舞:“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有位将军路过,全城的守望都被老爷调走了!” “那我们不是可以出去了?”赵盼青瞬间领悟:“帮我拿外套,我现在就去梅林!” “那可不行,小姐你穿这套衣服去太扎眼,被认识的人发现,老爷非打我板,还是给你换一身衣裳吧!”说着就跑出了房间,随后拿来一套男装。 “这是什么?”赵盼青看着这套简朴的衣裳还没反应过来 “我给你提前准备的衣服,女扮男装肯定没人认出来!!快点换吧,咱们快去快回没人会发现咱们的!” 赵盼青还在犹豫,翠儿已经开始给她宽衣解带,两人笑嘻嘻地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一照还真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模样。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府邸,朝着城东走去。 踏春自古就有,踏雪寻梅更是别有一番风味,有的人在赏花,也有的人在吟诗,有的在游船,有的在斗草,即使长平之战后市井萧索,可新生的事物如同新生的人,春景总能让人流连忘返,也没人能阻挡春的魅力。 大秦国内少有战争,百姓相对富足,踏春的人多是贵族男女,他们会带上食物酒水,歌舞器乐,场面自然是隆重热闹,不少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对踏春更是向往,这个一个“自由恋爱的”最好的地方。 赵盼青女扮男装,兴致勃勃地跟着翠儿往城南走,她却殊不知,命运也在悄然而至,一场春,酿成了她一生的悲喜。 6 公元前451年,秦国突袭南郑,南郑一时手忙脚乱,人力粮草等补给供应不上,最后丢失了南郑,一度靠山区的险关危隘,才阻止了秦人的进攻:奏人偷袭得手之后,开始在南郑修筑城墙,以重兵把守。蜀人在其后的10余年时间里,不断集结兵力反攻,最后终于将南郑艰难收复,经过一百多年时间的冲突与较量。 公元前387年,秦国司马错带兵再度大举进攻南郑,南郑无力抵抗降秦,秦在南郑设守卫,如今到赵虎这里已经是第三任了,南郑地理位置邻楚韩,水路交通便利,人员来往密集,靠东的集市贸易更是热闹非凡,还有些波斯人,回鹞人,大食国人,他们在集市卖的宝贝常常一出即空,这些长相潇洒,挥金如土的商人很受当地人欢迎。 并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是好人,其中有些人起了歹心,做起了人口买卖,鱼龙混杂的东市并非乐土,所以女眷基本不会单独去逛,在这块繁华的商地边上有块梅林,这是当年南郑王为了讨好爱妃为他种下的,每年初春时节梅花绽放,形成一片花海,甚为壮观,每年都会游人如织,梅林成为当地一盛景。 赵盼青和翠儿一路欢声笑语,好像笼中刚被放飞的两只云雀。赵盼青自幼出生在南郑,却今天第一次近距离的看清这个城市,父亲赵虎对她管教严厉,对她有很高的期待,这次偷跑出来,像是上天还给了她短暂的自由。 赵盼儿和翠儿先到了东市,两边叫卖的商贩吸引了她们,最终,赵盼儿拉着翠儿来到一处卖玉器吊坠的摊铺前,桌上放着各式做工粗糙的石制吊坠,赵盼儿见惯了金银玉器,对这种朴质的东西爱不释手,不时还换着在自己身上佩试,她这个动作将女儿之态尽显无疑,这个媚态引起边上一个汉子的注意。 赵盼青:“这对石鱼是什么?怎么盘在了一起?有什么寓意吗?——” 摊主:“小姐有所不知,这枚配饰叫鸳鸯鱼,盘在一起的没错,也可以单独佩戴,你看这样掰开就可以了,小姐可以把另一条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赵盼青秀的满脸通红,不知道是被认出女儿身还是被摊主的话羞红了脸,倒是一旁的翠儿呛了一句:“你这老家伙,休要胡说八道,什么心上人!” 摊主赶紧陪笑。 翠儿附身到赵盼青耳旁悄声道:“小姐,这东西不值钱,咱们还是先去赏梅吧,你这扮相说话很容易被人发现,要被老爷守卫发现,咱倆可就完了!” 赵盼青不理会她,难得出来一次,她反正是豁出去了:“我就要这个!”翠儿急忙付了钱,两人急急忙忙走进人群。 一旁一直盯着的汉子边上又来了一人,那汉子在另一个汉子耳边耳语几句,两人顺势跟了上去。 赵盼青捏着手里的石鱼爱不释手,一旁的翠儿揽着她的胳膊:“小姐非买这对鸳鸯鱼,难道是有了心上人?是要将另一条送给王公子的吧?” 赵盼青少有出府,她的美貌早就传遍了南郑,普通老百姓虽然难见其真容,一些世家子弟却有这个机会,上门提亲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其中就有一位王洋就甚为出众,他是南郑护军的儿子,两人在过年家庭聚会上见过几面,此后王洋多次送贵重礼物上门。 赵盼青推开翠儿:“休要胡说八道,我和王公子只是见过一次,我看你真是讨打!” 翠儿道:“难道小姐对王公子没意思吗?没意思为什么每次还收了他的礼物?” “他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为什么不要?我又不是白要,每次不也还礼了!” 翠儿大喜:“小姐真的不喜欢王公子啊?” 赵盼青奇怪地瞪着翠儿:“我发现你好奇怪?怎么张口闭口王公子的?你对他很了解吗?” 翠儿两腮通红:“小姐说什么呢?”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来到了梅林,恕不知身后尾随的两人将话全都听了进去。 天蓝,地白,中间红做一片,娇艳的梅散发出一阵阵幽香,还没进林的人已经沉醉其中,两人迫不及待地走进梅林。 林中赏花的人多是年轻男女,南郑虽然亡了,可南郑王的爱情却年年开出一抹醉意,身在其中的人个个流连忘返,两人开始还走在一起,终究被人群冲散,等赵盼青发现的时候早就没了翠儿的身影。 赵盼青看着流动的人群这下可慌了神,她可没记住回去的路。 “姑娘是在找人吗?”一个大婶模样的中年妇女突然站在赵盼青的面前:“我看见和姑娘一起进来的女子去了那边!”她用手指这人群的另一面。 “真的吗?”赵盼青信以为真,说完就往前走。 “不如我带你去!”妇人的热情引起赵盼青的感激,她想到没想就跟了上去,可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翠儿怎么会往相反的地方走?早就翠儿说东市有贩卖人口的事,联想到眼前这个妇人,她立马察觉不对,转身就往回跑。 谁知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她抬头一看,一张明亮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刚毅的面额上绽放着温柔的笑容,赵盼青十四年的生命漂泊终于抵达了终点。 许凌被眼前这个神情换乱的歪帽少年逗笑了:“你怎么撞我怀里了?” 赵盼青羞红着脸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妇人见赵盼青跑了,刚要转身追发现赵盼青被堵住了去路,她得意地走上来抓住赵盼青的手腕:“走啊,咱们该走了!” 赵盼青一把拽住许凌的胳膊:“我不认识她,我不走!”几个大汉从四周围不由分说地围上来,话也没说就直接朝着许凌的后脖颈捏了上去。 许凌一闪,一个抬脚就踢在来人的腿肌骨上,那汉子立马倒地疼的嗷嗷叫,几个汉子大吃一惊,没想到许凌身法奇怪,他们那里知道,火星上的日常训练计划格斗已经不是主要项目了。 7 三个彪头大汉子将许凌围住,眼看一场恶斗,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嘈杂的吆喝声:“赵默将军到南郑咯,快到城门口了,大家快去看啊!” 长平之战初期是由大将军王齕带领攻赵,他的麾下有名猛将——赵默,在一场突围中他以一敌百,一战封神,听说赵默路过南郑百姓纷纷跑去瞻仰他的雄风。 许凌正在发愣,突被人拽住,正往一旁拖,他刚想发力,却看清楚来人,是他的大师兄沈杰,这人在李笑的记忆里性格直率,脾气暴躁。 沈杰将许凌拉到一偏僻处,责怪地质问:“不是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家了吗?咋又跟来?还惹这些泼皮无赖?” 许凌松了一口气:“师兄总算跟上你们了!” 沈杰一把将他推开:“就当我没看见你,你给我滚回赵国去,这趟镖你别跟!谁tm让你跟着我们了?” “为什么啊?我肚子已经好了!” 沈杰眼睛一瞪,不容置疑说道:“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今天咋这么多废话?” 许凌发现李笑的人格属于沉默寡言型,若是平时他肯定一声不吭就回去了,可如今在李笑身体里的是许凌,直觉告诉他沈杰话里的信息绝非那么简单:“你们都赶我回去,难道是镖出了问题?还是我们回去的路行不通了?” 这话把沈杰问住了,他却一脸决绝:“你少废话,切记自己身份,被秦军探子抓到,充了军谁也救不了你!” 许凌知道沈杰性格倔强,再劝无用所幸答应了他,转身走进人群,之后悄悄尾随沈杰来到城东一家客栈,师傅沈振和两个师兄范云龙,庞青果真都在这里,三人四人化妆成做皮草生意的商人租住了整个后院,沈杰进门就将门关了起来,里面啥情况什么也看不见。 许凌仔细分析沈杰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故意支开自己,自己在会坏事吗?这趟镖到底押的是什么?是因为危险才让自己走的?如果是这样自己更不能走了。 大街上的人都去城门口看将军去了,许凌饥肠辘辘,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酒楼,不时有人进出,他快步走了过去。 这处酒楼高三层,下面有两层石砌台基,总高四层,酒楼不仅高,门面装饰也很豪华,门前用长木杆搭起来与楼齐高,每一层搭出山形花架,装点上花鸟饰物,檐下挂垂挂流苏饰品,精巧华丽,酒楼门口还挂着一面青帘,上面绣着‘欢门’。 许凌第一次见到这种建筑颇为好奇,这种木质建筑像是精心铸造的鸟巢,比未来的机械建筑更有韵味,这种设计感让他感受前所未有的亲切感,任何现代建筑物都无法超越的视觉触感,他东张西望地走进酒楼,门口一个头戴方巾,身穿素衣,脚下净袜草鞋的小厮笑脸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是大厅还是雅座,包厢?” 这小厮面带微笑早就把许凌打量了个透,许凌好奇地问:“大厅,雅座,包厢有何区别?” “啊哟,客官第一次来我们欢门吧,大厅就是一层,你可以看个热闹听个趣事,你要想安静点可以去二楼,哪里有雅座,三层就是包厢,整个南郑都能一览无遗,客官你在哪座啊?”小厮倒是口齿伶俐,一口气介绍了明明白白。 许凌知道身上这点资产也就够在大厅草草吃点,可坐在大厅是李笑的想法,他绝对不能亏待自己,行到山前必有路:“带我去包厢!” “好嘞,包厢一位!”好家伙,这小厮高声吆喝一声,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弄的许凌一阵尴尬。 小厮俯首躬腰将许凌带到三楼包厢,许凌故意找到可以看见客栈的一间,环境视野果然很好,都能看见客栈后院的木门,许凌座了下来。 一个瓜子脸的女婢轻轻走了过来:“客官你想吃点什么?” 许凌凭这李笑的记忆点了些肉品,随后他不时注意着客栈的后门,他心想:如今城中来了一个将军官检怕是更为严格,今晚估计出不了城,能有什么办法出去呢? 南郑古城被白雪压盖,漏出来的雪线是被人踩出的黑线,远处城门口人头攒动,大将军的车队已经进城了,一群人似乎在接洽,随后融合在一起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许凌痴痴地看着,这时女婢端着酒水走了上来:“客人需要胡姬助兴吗?” 许凌摆摆手:“不用不用!”他兜里那点银子,也就够奢侈这一顿,这种高档酒肆,有专门给客人解闷的胡姬,卖艺的范畴是弹唱,还有吹笛子,抚琴,口技表演,歌舞,客人在品尝美酒佳肴时不会无聊。 婢女退下后,许凌迫不及待地拿起牛肉就往嘴里塞,唇齿间咬合的肉感,像是失重的太空飞船,吃肉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他脑海里闪过营养液,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未来记忆。 “咯咯——”隔壁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这种木质楼阁并不隔音,听上去是一个女人在笑,不时还有声音传了过来。 “副使难得来一趟南郑,来再敬你一杯,小的我先干为敬” 紧接着又是一阵笑声,女人说话声音小根本听不见。 许凌又朝四周望望,如果师傅今晚不走,自己也得找个地方住下来,今天城里来了将军自己行事必得小心些才是。 就在这时,许凌发现客栈后院的门动了一下,从门内闪出一个人影,是庞青,许凌大喜,此人他最是熟悉,他匆匆下楼结账快步奔向客栈。 庞青面皮雪白,人很机灵,每次重要的镖沈振都会带上他,他和李笑的关系很好,许凌在酒楼上看他往城西走去,他也快步朝着城西走,就这一会的功夫竟然没了他的影子。 大街上的寒风阵阵,冷气顺着鞋底往上窜,庞青出来干什么?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肯定和这次押镖有关,就在这时,庞青突然从一处小酒肆中走了出来,他正拿着两个肉包在啃。 8 庞青狼吞虎咽的样子逗的许凌想笑,庞青也是孤儿,两人在镖局五年,经历了很多艰险和快乐,许凌想起庞青从没忤逆过沈振的命令,如今沈振让他回家,从庞青嘴里绝对不会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春寒料峭,风卷着屋檐上的雪花四处飘散。 庞青边吃包子边低着脑袋往城西走,他不时警惕地四处探望,许凌心想:现在出去肯定啥也问不出来,他出来必定是和押镖有关,不如悄悄跟着他,看看他到底要去哪?可他不明白的是,沈振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支开? 城西主要集中着一些贫困户,大道两边少有酒肆客栈,大部分是土坯篷顶的单间小铺,铺前用竹竿又支出一个草棚,买的都是各色茶浆水点,也有门口支着大火锅,买炖肉的,南郑城里的走夫衙役都会来着休息片刻,因为这里的东西确实很便宜。 日常这个点通常会人满为患,可今天这些铺子大部分都大门紧闭,垂下了门头上的帘子,这里的老百姓都去瞻仰赵默的风采,赵默出手阔绰,每次他回城都会隔空撒钱,老百姓都亲切的喊他财神。 庞青还在往里走,越往里走人烟越稀少,他终于在一座阴森森的小庙前停了下来,许凌躲在一颗松树后面探头往外望,庙宇建筑在森林里,看着规模不大,这种雪天在这种地方碰面,庞青果然是来见什么人。 等庞青进了庙,许凌快步靠近,这座面年久失修,殿顶脊兽残缺,瓦片剥落,可见的窗棱都不见了,许凌悄悄往里面望,大殿内一尊女娲像到是栩栩如生,寺庙还有一个后院,许凌不敢贸然上前,只能支起耳朵偷听。 就在这时,庙宇的上方突然有动静,接着就一个黑影,降落在寺庙中。 “既然外面还有人在,何必躲躲闪闪?”大殿内响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许凌尴尬地走进去,那个说话的老头一身素白,花白的头发稀疏地盘在头顶,一对芝麻粒大小的眼睛被眼周的皱纹掩盖,完全捕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 庞青从后院走了出来先吃惊地问道:“李笑,你怎么在这?”他看见老头恭敬地鞠了一躬:“晚辈庞青拜见云掌柜,这位是我师弟,望老前辈莫见怪!” 云掌柜眯着眼睛打量起二人,笑了,说道:“小虎头真是长本事了,带出来的徒弟一个个人模人样,我看都比他强啊!” 庞青暗自吃惊,小虎头可是沈振的小名,当时沈振让他来这间庙里,说此人能救他们脱离困境,再看这个云掌柜神出鬼没的功夫了得,看来出城有望,没想到云掌柜转脸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是真不想问,混了半辈子,竟然为了这事求我!” 庞青恳求道:“老前辈——” 云掌柜打断了他:“今晚南郑城可不太平,你们五个人想出城,就小虎头这点关系可不够用!” 许凌搜罗李笑的记忆,对这个云掌柜一无所获,看来沈振是真碰到困难了,他向来是,即使难死也不会有求于人的。 “老前辈,我师傅已经受伤,你要不帮他只怕——”庞青脸色涨的通红,眼看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多年来他早就把沈振当作自己的父亲般来侍奉。 “江湖上都说云中龙言出必行,如今怎么变了卦?”许凌突然搜罗到李笑记忆角落里有这个人,云中龙掌控了整个秦国的盐商,他和吕不韦颇熟,是个黑白通吃的角色,江湖人都称他为云掌柜,名字很白,很纯洁,干的却是黑买卖。 云中龙笑眯眯地看着庞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拿这些话激我,没用!”云中龙抬抬眼皮:“我要是变卦今天就不来见他了!” 许凌见还有余地,急忙问:“那你想开什么条件?云掌柜你不缺钱,也不缺情,还缺什么呢?” 一旁的庞青吓的面色惨白,眼前这个师弟今天是怎么了?这种气势竟让他忘记上前阻止。 云中龙还是一直盯着庞青看,许凌摸不着头脑,云中龙突然冲着庞青道:“除非这小子能认我做师傅!” 庞青大吃一惊,这云中龙是什么人物?想拜他为师的人估计早就排起了长队,他怎么就单独看上了自己?拜云中龙为师就要断了和沈振的关系,这让他于心何忍?可如今沈振危在旦夕,那还有他犹豫的时间:“云——掌柜,你可说话算数?” 云中龙笑眯眯地着捋胡须:“你答应的这么爽快,言语间分明还牵挂着你的师傅,既然要拜我为师,却一个师傅都懒的叫,以后岂不是要糊弄于我?” 庞青一怔,这云中龙确实厉害,自己只是迟疑了片刻他就猜到自己的心事,他确实有点不情愿,可为了救沈振他一咬牙跪在了地上:“师傅,求求你就救沈师傅吧!?” “嗖——” “不好!快走!”云中龙惊呼一声,一只飞箭破空而来,直接射穿了毫无防备庞青的胸膛,庞青还没来得及呼叫,又一只飞箭扎在了身上,只是眨眼功夫他就被扎成了刺猬。 许凌在错愕间已经被云中龙夹在怀下跳出庙去,前院出现几个蒙面武士,他们手持弩公已经冲了进来,看见地上躺着的不是云中龙,其中一个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追,这老东西一定跑不远!?咱们今天暴露了,就一定要杀了他!” 所有人都走了,破庙里恢复了安静。 乌黑的鲜血从庞青的嘴里流出来,箭头喂了剧毒,刺痛的麻木顺着四肢蔓延,他想抓一把碎雪,手掌却不听使唤,抬头从树枝的漏缝中能看见一朵雪白的云彩,从小就害怕别人离他而去的感觉,想到离他而去的父母,他的呼吸竟然变得急促,大口的黑血从嘴里涌出来,流进一旁的雪地里,黑了一片,这一刻他放松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恐惧都被带走了,以后他再也不怕了,豆大的眼泪流出来,他终于自由了。 9 云中龙一把年纪,脚下功夫却很厉害,无论丘坡坑沟,在他面前都如履平地,速度始终没有落下,许凌被他夹着动弹不得,庞青的猝死让他震惊,一个大活人瞬间就被刺成了筛子,这些刺客真是丧心病狂,要想活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只凭一己之力只怕没那么容易。 许凌四下张望,云中龙跑进了一片松林,后面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明显暴露了逃跑的痕迹,跑进松林脚印竟然多了起来,原来山顶有间寺庙,来往香客颇多。 云中龙将许凌放了下来,脚步并未放缓,他毫无气喘地说道:“可惜了,这错在我,这些刺客是来杀我的,帮里有些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要想活命就跟着我走,不要东张西望!” 两人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在一处城墙边停了下来,不远处已见集市,许凌被绕的昏头转向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云中龙问:“你师兄惨死,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庞青的死你是应该负责,他临死前喊了你一声师傅!”许凌瞥见云中龙脸色微僵,他继续说道:“可惜这个师傅很不称职!” 云中龙笑着呛道:“我见过的死人很多,可没见过活人敢这样跟我说话的!” “死人不会说话,活人不敢和你说话,你想说话的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云中龙突然停了下来,他一双锐利的小眼紧盯着许凌:“有意思,我下半生活了这么久,还没人敢这样和我说话!” 庞青刺猬一般的样子让许凌有些反胃:“那你可真够可怜的!”说完自顾往前走。 “我跟你说,没我你们绝对出不了南郑城!” 许凌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庞青的尸体运回去,这云中龙喜怒无常,把命运交给他真是不靠谱,不理他就好了,他打定主意先回客栈报信再说。 “你不想知道你们押的是什么镖吗?” 许凌愣了一下,确实好奇这个问题,可这种压迫式对话方式,反而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他就不相信靠自己出不了城?他连头也不回就走了。 许凌找到客栈后院时,已经人去楼空,小二一问三不知,出了客栈,一阵春风蹿过,飘来一块乌云,又要下雪了,几滴雪水滴进他的脖颈里,冰冷的雪水与他心头的寒意相互呼应,使得许凌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眼看要下雪了,大街上的人纷纷往家跑,大街上一个探子查名牌,发现此人名牌是假的,两人在大街上扭打起来,围观的人群里又蹦出几个便衣探子,上去就将那人死死按住打了个半死。 许凌赶紧离开,他的名牌也是假的,要是被查出来可就麻烦了,他拐进一处偏僻的小巷,这里巷道狭窄,巷内都是些矮房漏宅,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霉湿气。 “即使自己离开了又能怎么样?对自己来说哪里不是南郑?在这个空间里他自己就是南郑,镖局都在排斥他,深究原因没什么意义,倒不如自己在这个空间好好逛逛”许凌这样胡思乱想又走到了那家‘欢门’的酒楼,天逐渐黑了下来,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接待他的又是那个小厮,一回生二回熟,那小厮立马认出许凌:“贵客你来了,包厢请?”许凌真羡慕他的工作激情,大厅内确实人满为患已经没有空位,许凌点点头跟着小厮上了二楼。 “客官晚上想吃点啥,后厨才杀了一头牛,新鲜的牛肉,还有——” 才上二楼,迎面走来一个‘怪物’,说是说怪物,这人弓着背,光秃秃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只有一片片黑褐色的陈年伤疤,他的脸上也是坑坑洼洼,像一团被踩烂的泥巴,从中找不出半块完好的肌肤,他的五官则更令人不敢卒睹:一双眼睛斜吊着,眼睑旁布着伤痕,鼻翼缺了大半个,暴露出黑漆漆孔洞,上嘴唇如兔子一般裂开了一道豁口,显出残缺不全的黑黄色牙齿。 小厮见了他赶紧闭嘴,两人纷纷避让,入座后许凌问:“这里离咸阳有多远?” “客人你要去咸阳,可走汉水,两日可达!这几天去咸阳的人可真多,太子选妃确实是盛势,我都想去看看” 许凌座在窗口,看见刚才那个怪物从酒楼里走了出去,他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个人是谁啊?”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丑奴,当年南郑王的御前侍卫,为了救主跳进火海,被烧成这个鬼样子——” “你说太子选妃——”许凌突然在不远的人群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范云龙,他一个咕噜转身就跑下了楼。 小厮急着追上去:“呀哟,客官你不吃饭了吗?”跑远的的许凌那还有空理会。 好在范云龙走的不快,没追几步就跟上了,范云龙看见许凌一脸惊奇,看来沈杰什么也没说。范云龙年纪三十出头,性格稳重,是镖里的大哥。 “龙哥——”许凌不知道如何开口。 范云龙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七折八拐地来到一处深巷里,开门的是沈杰。 “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为什么你还在这?”躺在床上的沈振气的瞪着眼睛 “师傅我不能回去,庞青他——他死了!” 小屋里凝重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沈杰走上前一把拽住许凌的衣领,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用近乎怒吼般的声音喝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杰个比许凌高出去一头,他的气势像是要把许凌吞了,想起庞青刺猬一样的死法,他有些惶恐和恶心:“庞青去找云中龙,被刺客误杀了!” 沈杰确信自己没听错,他脸部的肌肉扭曲着,追问道:“他的尸体在哪?他的尸体在哪??”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话语中正在积蓄的愤怒和悲痛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躺在床上的沈振全身颤抖着,即使再怎么压制自己的感情,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10 许凌稳稳情绪,将发生在庙中的事说了一遍。 “我去把青带回来!”沈杰大踏步往屋外走,范云龙小跑将他拉住:“杰子,你不能去!” “难道人死了连尸体都不能带回来吗?” “不许去!”一直没说话的沈振低吼一声,屋内安静下来:“这里是秦国,是秦国!你们都不要命了是不是?嫌命太长是吗?” “大哥!”沈杰面容扭曲地咆哮着:“难道就让青子抛尸荒野吗?大哥你于心何忍?” 沈振抹掉脸上的眼泪,散乱的头发让他看上去老了十岁,他痛心疾首地说道:“今天就算是我死了,你们也不许去,谁也不许踏出这个门半步!” 沈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范云龙垂着头表情肃穆,看着长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沈振垂下脑袋:“你们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无能,脚受了伤,要不是我让他去,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怪我!” “大哥,这时伤心也不是办法,咱们还是想办法将青子的——尸骨弄回来吧!”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屋内一阵紧张,许凌开门是个毛头小孩手里举着一截折起来的竹片:“我是来送信的!” 许凌接过竹片,小孩转身跑走了。 范振解掉竹片上的麻声,摊开看完便失声痛哭起来,众人争相传阅。 范杰看完将竹片扔进火炉里:“大哥,就是云中龙害死的青儿,我们绝对不受他这个情!” “杰子你别意气用事,大哥的脚扭伤了,这个时候你还闹脾气?”范云龙见他红着脸又要说话,他大声喝道:“如今秦将赵默就在南郑城中,难道你想暴露?”他说着用余光看了一眼许凌,范杰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个细小的眼神被许凌捕捉到,他们有事在隐瞒自己。 “笑儿,青死的时候你在身边吗?”范振声音里夹杂着洪水决堤前的挣扎:“他有留下什么遗言吗?” 屋里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许凌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流下来,他想起了柴刚,还有火星的那些伙伴:“他说让大家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着离开秦国!”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众人的情绪再次崩溃。 等众人情绪平复,沈振挣扎着从床塌上站了起来,他将床上的一个包裹交到范云龙的手上:“这个重担现在交到你手上了!” 许凌发现沈振的脚无伤,却肿的老高,他是得了通风? “笑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再跟镖?”范振红着眼眶,一瘸一拐靠近许凌,每走一步面部就扭曲的厉害:“你和青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青儿沉稳,你老实内向,不想让你跟镖是有原因的,今天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们是赵国的间谍,这次来秦国就是为了密探一本鬼谷天书,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得到了这本书!这件事不想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卷入危险,平白无故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在赵国我们做走镖生意,到了别国我们就是间谍!”范云龙将包裹扛在肩上:“但这次走镖危险却超出了预期,想得到这本书的人太多了!” 许凌心想:原来就是为了一本书,这本书能有多神奇?他真想打开包裹看个究竟:“师傅,我绝非怕死之辈,你们的愿望很好,可师傅你们有没有想过,出了这道门除了天灾还有人祸,还有战争和算计,即使你想为我好让我单独回赵国,可我依旧逃脱不了这些因素!”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彼此都还沉浸在青儿的死亡中情不自拔,谁也没发现眼前这个人已经彻底不是李笑了。 “大哥,笑儿说的对,他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没必要掖着藏着的了,追踪我们的人身份不明,要真是秦国人可就麻烦了,如今最好办法就是立马离开南郑城!!!”范云龙看了一眼沈杰,他耷拉着脑袋显得十分痛苦:“能帮我们离开的只有云中龙!” 范振不说话,他颓丧地座在了桌前:“多年前在赵国我曾救过云中龙,我从没想过让他帮忙,可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全军覆没在这,这本书绝对不能落入别人的手中,就算我死也绝对不能落入别人的手里,你们一定要记住!” “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能靠的住吗?”范云龙问 范振说:“此人做的黑道买卖,行的却道义之事,他乐善好施,接济穷人,当年他说过有困难可以找他,我信这句话!” 沈杰不甘地走上前来:“大哥——” 沈振摆摆手:“你也清楚这本书的分量,不但关心荣辱,还关乎你我性命,我们空着手回去不会有好下场!” “大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范振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约定的地点” 范杰背起范振,众人趁天黑出了门,行了半小时左右,他们来到城西一处荒凉的城墙下,借着雪光可以看见城墙高六七丈,青砖条理分明,砖缝隙处抹足了灰浆坚硬异常,城墙顶上挂着一面黄色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城西黄旗下!”范云龙警惕地四处观望,他小心地问:“会不会有诈?” 这时城墙顶上突然垂下一根黑色的绳索,距离算的刚刚好,明显经常有人从这里上下,城墙上冒出一个人的影子:“上来吧!”这人竟然就是云中龙。 “大哥我先上!”沈杰说完顺着绳子就上去了,随后冒出脑袋:“安全,大哥上来吧!” “大哥你的脚能行吗?要不我背你上吧!”范云龙小心地问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范振说完就往上爬,他脚虽然不便,臂力却很惊人,很快就上去了。 许凌最后一个上去的,到了顶他大吃一惊,拉他们上来的人竟然是丑奴。 城墙的另一侧是一条烟波浩渺的大湖,在这样的雪夜像是一面巨型的镜子。 “湖边的船已经准备好了,顺流而下就可入江!”云中龙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已经将庞青的死望的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