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第一章 千里而来 冬夜寂静,无月无星,浓稠的夜色如化不开的砚墨,深沉而单调。 明卉整了整身上的夜行衣,深吸一口气,纵身攀上墙头,里面的院子不大,屋里亮着灯,晕黄的烛光在窗纸上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剪影。 明卉轻灵地跳下墙头,一步一步向堂屋走去,靴子踩在青砖地上,脚下一阵空虚,一股惊悸从心底冲起,明卉拔地而起,飞身跃向前面的台阶,身后的那片砖地,轰的一声塌陷下去,露出尺宽的深坑。 明卉没有回头去看,她知道自己中计了! 要么这是魏骞为了自保设下的陷井,要么就是给她消息的刘吉利出卖了她! 明卉心中烦燥,她已经二十年没有北渡黄河了,黄河以北果然是不利她的,她就不该回来。 一个月前,明卉在衙门张贴的海捕告示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再看籍贯和似是而非的画像,她确定这就是年少时有过几面之缘的魏骞。 明卉是一个寻客,以寻人为生。 她为人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朋友,也给官府寻找通缉在逃的犯人,她在这一行里很有名,因此,她收取的报酬也很高。 只不过这一次,她寻找魏骞,却并非为了赚钱,更不是替官府做事,而是因为她与魏家的渊源。 彼时,魏骞的父亲是淇县的父母官。 当年明卉的父亲去世,魏知县曾经带着魏骞前来吊唁,明家人奔丧而来,魏知县拿出婚书,力证她确实是明家嫡女,令明家人不得不接受明老太爷修仙修出一个女儿的事实。 再后来,明卉随明家人扶灵返乡,再回云梦山时,却遇云梦观大火。 明卉的师傅汪真人连同云梦观里十几口,全部葬身于那场大火,明卉侥幸未死,她醒来时便是在淇县的后衙里,是魏知县亲自带领衙役和山民救下了她。 明卉在后衙里住了十几日,得到魏家人的照顾,后来听闻魏知县让人去保定府送信,让明家来人接她,那时的她容貌尽毁,不想让明家人看到她的狼狈,更何况,她也不想嫁给霍誉! 因此,即使伤势未愈,她还是悄悄走了,这一走便是二十年。 而明卉对魏骞的印象,还是昔年那个青竹般的少年,白皙清秀,斯文有礼。 而此时魏骞的罪名是弑父! 魏知县有恩于她,明卉觉得,无论魏骞是否真的弑父,她都要抢在官府之前找到魏骞查个清楚。 只是此刻,明卉无法确定屋里的人是不是魏骞,现在突生变故,明卉心中的惊悸越来越浓,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种感觉让她不安,她虽然烂命一条,可还不想就这么死了。 就在踏上台阶的那一刻,明卉猛然转身,冲向一侧的院墙,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那透出晕黄烛光的窗纸,忽然被利器戳破,映在窗子上的剪影,顿时支离破碎,露出大半个手弩。 明卉越跑越快,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明卉侧身避开,一支弩箭擦身而过,明卉纵身向院墙跃去,就在身子腾空的刹那,第二支弩箭疾射而至,正中她的右腿,紧接着又是一箭,贯入后心 几条黑影提着灯笼从屋里走出来,其中一个覆身去看倒在地上的明卉:“还有口气,没有死透。” 另一个掏出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几滴液体,涂在明卉的发际线上,明卉想要骂人,她前两天被人偷换的那瓶独门药水,原来到了这些人手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伤她的是手弩,武林中鲜少有人使用手弩,据她所知,惯常把手弩当做武器的,只有飞鱼卫。 魏骞弑父,只是地方上的人命案子,飞鱼卫为何会参与进来? 这些人是飞鱼卫啊,飞鱼卫霍誉也曾经是飞鱼卫…… 一只手伸到明卉背后,将弩箭拔了出来,鲜血如泉在身下漫延,不知何时,天空里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浮浮沉沉,如白梅漫天飞舞。 云梦山上的那几株老梅,不知还在不在 明卉的神志渐渐焕散,终于变成一片混沌。 片刻之后,药水渗透,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被剥落下来,露出一张疤痕累累的脸。 旁边一人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她叫鬼娘子,原来竟真有一张鬼脸。” 先前那人啧啧两声,道:“鬼娘子千里而来,可惜死得太快,没能说出雇她的是谁。” 雪下得越来越大,漫天飞雪,如败鳞残甲。不多时,萧索凋零的大地便被缟素笼罩,连同冰冷的尸体、干涸的鲜血、无数的秘密,全部封藏在这片雪色之中。 ------题外话------ 开新书了,同时还开了一本悬疑,这一本是主业,悬疑是业余爱好,大家把票票全都投到这一本吧~ 第二章 阁下是谁 月光裹着轻寒,透过残破的窗棂,斑斑驳驳照进来,明卉再一次用手指抚过自己的面颊,光滑细腻,没有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又把手伸进衣裳去摸自己的肩膀,肩膀上的肌肤同样平整,那道跟随她多年的刀疤也不见了。 明卉深吸口气,借着月光,她重又仔细端详着坐在身边的不迟和不晚,她们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鲜活生动,正一脸忧色地看着她。 整整一天了,无论是在马车中,还是投宿在这座四处透风的破庙里,自家姑娘已经无数次重复这一套动作,摸脸、摸肩膀,然后就像现在这样,盯着她们看。 “姑” 不迟刚刚开口,明卉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帘子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只隔着一块薄布,明卉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丫头不给祖父守灵也就罢了,还早早就睡了,真是不孝!” 听到这个声音,明卉怔了怔,想起来了,这是明达,她的侄子! 明达口中的“那个丫头”当然就是她这个姑姑了。 果然,明达话音刚落,明大老爷便开口训斥:“你的书白读了?那是你的小姑姑!再说,咱们这么多人,用得着让个小姑娘守灵吗?” 明达嚅嗫着不敢搭腔,一旁的明二老爷连忙打圆场:“行了,大哥,明达还只是个孩子。” “是啊是啊,明达还是孩子。”明三老爷也说。 “孩子?”明大老爷冷笑,“他十六了,那位那位才十二,他这个当侄子的,比姑姑大了四岁,四岁啊!” 破庙里烤火的三位老爷,重又陷入沉默,身上的斩衰孝服被火光映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一帘之隔,明卉眼中浮起一抹和此时年龄不相符的无奈,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这是在扶灵回乡的路上。 大晋朝两代皇帝据说是有仙根的,对他们而言,做皇帝就是历劫,只等着修行满了,便要飞升做上仙。 上行下效,放眼望去,朝野上下仙气飘飘,明老太爷便是其中一位。 明老太爷早早就致仕了,早早就给三个儿子分了家业,早早断了红尘,早早在云梦山修行,道号无尘子。 明老太爷在云梦山修行十五年,最初的几年,儿子们前去探望,还能听到明老太爷板着脸不让他们再来,免得影响他的修行,儿子们无奈,但是孝道还是要尽的,于是逢年过节便打发家仆,带着整车的东西送过来,只是家仆每次过来,明老太爷都在闭关,家仆只能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侍僮。 直到前不久云梦山所在的淇县衙门,让官驿送信过来,家里这才知道老太爷已经羽化成仙了。 明老太爷驾鹤西去,是不是真的飞上九重天做了神仙自在逍遥,一时半刻无从考证,但是明老太爷留下了一个女儿,却是千真万确。 谁能想到,断了红尘的明老太爷竟然早就续弦了,有婚书,不是妾,也不是通房,是正儿八经的续弦太太! 那位续弦太太白氏是个短命的,生下明大小姐便撒手人寰,明大小姐如今已经十二岁了。 前来奔丧的明家老爷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眼前的小丫头竟然是他们的妹妹? 可是由不得他们不相信,淇县父母官魏大人能够做证,一起修道的林老太爷能够做证,云梦观的观主汪真人也能做证,明卉就是明老太爷的嫡女。 “大老爷,有人往咱们这边来了。”进来的是明大老爷的长随阿旺。 明大老爷正烦着,没好气地说道:“前面就是官道,官道上若是没人经过,那还是官道吗?” “可来的是马队,好多人,好多马,会不会是马贼?”阿旺说道。 明达站起身来,这深更半夜,又是在这种荒僻的地方,还真有可能是马匪,白天的时候,他救下的那对母女,就是被马贼抢走骡车后,才滞留在茶棚里的。 “你出去看看。”明大老爷说道,他倒是不相信会是马贼,马贼抢劫都要提前打探消息,他们带着棺材呢,谁会抢? 明达走出破庙,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阿旺没有说错,的确是马队,很多马的马队,月光下影影绰绰,约有百余骑。 明达眉头蹙起,悬起的心却放了下来,马队越来越近,他已经看清马上骑士的衣著,这不是马贼,而是飞鱼卫! 飞鱼卫? 明达心中一动,对阿旺说道:“快去告诉我爹,来的是飞鱼卫!” 他那位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姑姑,许配的就是飞鱼卫百户霍誉。 在云梦山时,林老太爷说祖父不放心明大小姐,临终前还拉着霍誉的手,再三叮嘱。 霍誉也在祖父灵前守了一天一夜,后来还是要去执行任务才离开的。 明家的几位爷赶到云梦山时,并没有见到霍誉,莫非霍誉这是来送行的? 此处距离云梦山已有二百余里,霍百户快马加鞭疾行而来? 疑惑之间,为首一骑已经到了近前,明达连忙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听马上之人高声喝道:“将此处包围!一个也不能放走!” 明达怔忡间,暗夜之中,百余骑飞鱼卫已经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怎么回事?”闻讯出来的三位明老爷也被眼前一幕惊住,明大老爷上前几步,冲着为首之人抱拳道,“在下明觉,保定府人氏,丁卯年举人。” 阿旺和阿财手里各提一盏马灯,水晶罩子的马灯将四周照得清清楚楚,明大老爷看清了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正在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那人身着飞鱼服,眉眼清冷,鼻梁挺直,黑眸亮如寒星,却又锐利如刀锋。 而最令明大老爷惊诧的,是这个人的年纪,太年轻了,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眉宇间甚至还透着青涩。 与明达一样,明大老爷也想到了同一个人,霍誉! 那个与自家妹妹订亲的霍誉,不就是十六岁吗? 想到霍誉,明大老爷松了口气,神情里多了几分倨傲,飞鱼卫又如何,他是霍誉的大舅兄。 马上之人却对明大老爷的话充耳不闻,声音冰冷:“飞鱼卫办案,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杀无赦!” 明大老爷一怔,莫非是他想错了,这个人不是霍誉? 对,一定是这样的,他已经自报家门,若眼前的人是霍誉,岂能用这种口吻与他讲话? “阁下贵姓?”明大老爷试探地问道。 “卫辉飞鱼卫百户,霍誉。”声音比方才又冷了几分。 竟然真的是霍誉,明大老爷只觉怒火上涌,自家妹子还没有过门,霍誉就不把他这个舅兄放在眼里了,真是不可理喻! 明大老爷正要开口斥责,霍誉忽然扬起手中马鞭,明大老爷吓了一跳,以为霍誉要用马鞭抽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只是那马鞭却没有抽下来,头顶上方传来霍誉的声音:“把里面的人全都带出来!” 第三章 棍棒之下 话音方落,十几名飞鱼卫便翻身下马,如离弦之箭冲进破庙。明家的三位老爷来不及阻拦,这些人已经从他们面前跑过去了,他们只好退到一旁。 倒是明达反应得最快,大声说道:“你们不能进去,庙里有我祖父的灵柩,再说,里面还有女眷。” 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家父的棺椁还在庙里。” 霍誉目光淡淡扫向他们,神情疏离:“你们想要包庇钦犯?” 明家的三位老爹俱是一怔,钦犯? 这里哪来的钦犯,除了明家的主子,就是明家的下人,一个外人也没有,怎么可能有钦犯? 明大老爷眼皮子猛的一跳,不对,现在破庙里的,确实有两个外人,就是白天在路边茶棚里买水时,明达救下的那对母女。 明大老爷能想到的事情,明达当然也想到了。 但是那对母女不可能是钦犯,明达遇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正被几个闲汉调戏,明达让护院将那些闲汉打跑,救下了她们。 母亲温婉,女儿纤弱,若说她们是钦犯,明达打死也不信。 明达却不想就此妥协,虽然霍誉来势汹汹,可是身为读书人,他也有一身傲骨。 “你们不能冤枉好人!”他转身向破庙里跑去,他既然救下那母女,又有责任保护她们。 明大老爷想要叫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明达刚刚冲进去,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便抵在他的胸前,明达低头一看,那是根木棍,而拿着木棍的人,是他的小姑姑,明卉! 明卉足足比他矮了一头,此时仰着头,嘴角含笑,只是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嘲讽。 “你要去英雄救美?” 明达已从刚刚的震惊中平复下来,他看看抵在胸前的木棍,又看看映在昏黄灯光下的那张稚气的脸。 这个丫头在嘲笑他,她居然敢嘲笑他! 什么小姑姑,他是不会认的,若是让他的朋友们知道,他那位德高望重的祖父修仙修出个女儿,他一定会被嘲笑的。 明达伸手想要推开木棍,可是一推之下,木棍纹丝不动,还是硬梆梆抵在他的胸前。 明达心中烦燥,正想开口斥责,那木棍却忽然上移,没等他反应过来,便重重敲在他的头上。 明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棍打得措不及防,一个踉跄,仰面倒下。 破庙外面,看到明达冲进去,明大老爷怔了怔,看了看面沉如水的霍誉,终是不放心长子,也跟着进了破庙。 他一进来,便看到明达已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明大老爷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查看,耳边传来明卉的声音:“拖他出去!” 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先前进去的飞鱼卫驱赶着明家的随从和护院们出来,明大老爷连忙叫了一名护院,抱起昏迷的明达走出了破庙。 明达躺在地上,还没有苏醒,明大老爷顾不上心疼儿子,夺过阿旺手里的灯笼,照向人群。 一张张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脸,有飞鱼卫,也有明家的人。 明卉也在其中,她身材娇小,不迟和不晚将她护在身后。 明家的人全都在,但是唯独少了那对母女。 明大老爷的心沉了下去,那对母女为何不在,莫非真有问题? 忽然,一名飞鱼卫从破庙里飞奔而出:“贼人往后山跑了!” 霍誉手中马鞭再次挥起:“追!” 他掉转马头,忽然转身,目光扫向明家众人,对一名手下说道:“看紧他们,不要让他们乱跑!” 话音未落,便向着林子的方向飞驰而去,原本聚在破庙前的飞鱼卫,呼啦啦走了一大半。 明卉松了口气,这一世那对母女没有掳走明达! 对于明达这种人,能用棍子解决的就不要动口。 前世也是在这个破庙里,明达也如今夜这样冲进破庙,可是却被那对母女当做人质掳走,霍誉不管不顾下令放箭,明达变成盾牌活活射死,那对母女虽然被俘,可是明达却也白白送了性命。 痛失爱子的大太太把对霍誉的满腔怨恨发泄到与霍誉订亲的明卉身上,不仅是大太太,整个明家都是如此,明卉在明家渡日如年,她趁人不备,带着不迟不晚悄悄离开了明家。 明卉尚在襁褓之中,明老太爷便替她拜云梦观观主汪真人为师,明卉自幼长在云梦观,虽然同住云梦山,但是明卉反而很少会去明老太爷的仙庐。 在她看来,明家不是她的家,云梦观才是。 可是她万万想不到,主仆三人千辛万苦回到云梦山,看到的却是熊熊大火,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师傅汪真人,连同云梦观里的道姑仆妇,连同冲进去救人的不迟和不晚,全部葬身火海。 明卉活下来了,却毁了容貌,那一年她还不到十三岁。 “你打我,你敢打我?”短暂昏迷后,明达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刚刚被打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好大的一个包。 明卉站在那里没有动,好笑地看着明达:“我就打你了,怎么了?” “你”明达扬起拳头,可是胳膊却忽然被人扯住,明大老爷一脸忿色,朝着明达的脑袋就是一记。 “你个不懂事的蠢东西,若不是你小姑,你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成了那对母女的刀下之鬼!” 明达措不及防,脑袋上又挨一记,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父亲,想要反驳,明大老爷一眼瞥见明卉手里的棍子,刚一伸手,明卉就双手奉上,明大老爷拿起棍子,朝着明达的屁股就是一下。 明达捂着屁股,原地蹦了几个圈,阿旺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大少爷,您受伤了,小的扶您去歇着。” 所谓去歇着,也就是找个避风的地方席地而坐,霍誉临走时让人盯着他们,飞鱼卫没有下令让他们回到破庙里面,他们便只能在这里等着。 前世,明家的人可没有现在这般轻松,明达被掳,明家人跟在飞鱼卫后面也跟去了后山,亲眼目睹明达死于乱箭之下。 明大老爷当场昏厥,口鼻出血,后来使落下了心悸的毛病,头发几乎全白,像是老了二十岁。 明卉后来打听过明家的事,她离开的第三年,明大老爷死于风疾,当时也只有四十多岁。 “小妹。”明大老爷扔下棍子,咽咽唾沫,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和,这还是他第一次称呼明达为小妹,在此之前,他都是直呼为“你”。 “小妹,今天多亏有你明达莽撞冲动,我教子无方。”他亲眼看到他这位小妹妹,用木棍打晕了自家宝贝儿子,如果不是挨了一棍子,自家儿子贸贸然冲进破庙,即使不被那对母女所伤,也会被霍誉当成从犯。 想到这里,明大老爷看向明卉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真诚。 眼前的明大老爷,头发乌黑,白肤白皙,说话中气十足,和明卉记忆中枯朽的模样判若两人。 明卉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明达避开了一场杀戮,那么师傅呢,师傅会不会也能幸免于难? 现在距离云梦观大火还有半年。 当务之急,她先和霍誉把亲事退了。 第四章 我要退亲 明卉平素住在云梦观,很少会去明老太爷修炼的仙庐,那日有小僮前来报信,明老太爷飞升在即。 师傅汪真人带着明卉赶过去时,恰好看到一名身穿飞鱼服的少年走出仙庐。 那便是霍誉。 明老太爷临终前为女儿明卉与霍誉换了庚帖,定下了这门亲事。 霍誉是遗腹子,母亲在他五岁时改嫁,他由外祖父养大,他的外祖父姓冯,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大夫,救过不少人,其中一位就是解甲归田的骁勇大将军高子英。 霍誉五岁拜高子英为师,十五岁时,由高子英举荐,霍誉进了飞鱼卫,一年后,升任百户。 在此之前,明卉从未听明老太爷提起过霍誉,活了两世,时至今日,明卉也不明白明老太爷为何会将她许配给霍誉。 她问过汪真人,汪真人什么也没有说,等她想要再找汪真人问问清楚时,已经晚了,汪真人葬身火海。 前世,与霍誉的婚约,带给明卉的只有无尽的麻烦。 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平头百姓,对于飞鱼卫都是谈虎色变,明家是书香门第,自诩清贵,原本就看不上既无家世,又是飞鱼卫的霍誉。 何况,明达因霍誉而死。 明达死后,明大老爷曾经亲笔写了退婚书,让人送去卫辉,派去的人回来说,霍誉当场将那封信撕得粉碎,对来人说:“你回去转告明家,只要霍某还活着,他们就休想退亲!” 在明家人看来,霍誉就是害死明达的凶手,是明家的仇人,明卉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明家小姐,与明家人本就生疏,远远比不上身为嫡长的明达。 明大太太把对霍誉的仇恨全部转移到明卉身上,下人们看到明大太太痛恨明卉,自是也不把这位大小姐放在眼里,明卉自幼长在道观之中,心思单纯,不通世故,面对这种情况,她不知所措。 直到有一天,明大太太的小儿子明轩中毒,虽然抢救过来有惊无险,但是明大太太还是认定是明卉下毒。 明卉忍无可忍,那天晚上,她带着不迟和不晚离开了明家,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从她离开明家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孤魂野鬼。 云梦观大火,她得知明家人要来接她,她不想回去,顶着一张满是疤痕的脸,从此隐姓埋名,在这世间飘泊,做过乞丐,做过小偷,干爹干娘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被一伙村民当成妖怪,按在泥地里毒打 明卉打个激凌,大脑越发清明。老天待她不薄,让她重生回来,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救下师傅和云梦观的所有人,还有不迟和不晚,她还要查清自己前世为何而死。 现在明达没有死,她也不欠明家的,她必须要和霍誉退亲,只有这样,她才能没有牵绊地去做想做的事。 马蹄声伴随着风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回来了,百户大人回来了!” 无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破庙外的一方夜空。 霍誉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的两匹马上,各有一个女子,被五花大绑横放在马背上,正是白天时那对可怜的母女。 明达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马背上的人,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阿旺吓得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明大老爷虽然对霍誉不满,可是那一对母女毕竟是跟着明家人一起来的,他必须要对霍誉说说清楚。 明大老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上前去,抱拳施礼,一脸愧色:“贼人诡诈,是在下愚钝,险些令贼人奸计得逞,多亏霍百户明察秋毫,逞奸除恶,霍百户请受霍某一礼。” 说着,明大老爷一揖到地,他是一家之主,明家其他人自是也跟着他一起施礼,就连明达,也被明二老爷用力按了下去。 只有明卉站着没动,她在角落里,霍誉应该看不到她,但是借着飞鱼卫手中的火把,她能把霍誉看得清清楚楚。 面对明家人的道谢,霍誉还是那副冷凛的神情,居高临下,目光淡淡:“职责所在,不必道谢。” 不过,他好像终于想起自己和明家还有一门亲事,他翻身下马,语气和缓:“霍某去给明老太爷上支香。” 明大老爷怔了怔,连忙上前引路:“霍百户,请。” 明家人全都松了口气,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也想跟着过去,霍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在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脸上掠过,两人顿时觉得像是有刀子刮了过来,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表情讪讪,没敢再跟上去。 明大老爷陪着霍誉走进破庙,明老太爷的棺木停放在正中间,虽只是借住一晚,棺木前也设了灵位和香案。 明大老爷取一支线香递给霍誉, 霍誉执香,向明老太爷的灵位拜了三拜,将线香插入香炉,转身正要出去,却见一双穿着绣鞋的脚缓步走入他的视线,脚步轻盈,落地无声。 他没有抬头,眼睑低垂,听到明大老爷低声训斥:“你怎么进来了?” 前世,霍誉并没有进庙给明老太爷上香,从此以后,明卉再也没有见过他。 若是这一次让霍誉就这样走了,明卉觉得,她想和霍誉退亲,就太难了。 “大哥,我想与霍百户退亲。”明卉声音不大,但是四周寂静,明大老爷和霍誉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大老爷也不满意这门亲事,虽然这个忽然出现的妹妹,会令明家成为保定人闲暇时的谈资,但是明卉毕竟是他的妹妹,明家嫡女,即使嫁不进京城的高门大户,也能在保定府找个门当户对的书香门第。 读书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嫁个飞鱼卫呢。 可这门亲事毕竟是明老太爷亲自订下的,明大老爷虽不满意,但是迄今为止,他也没有想过要退亲。 眼下,在父亲灵前,当着霍誉的面,自己这个小妹子,却忽然提出要退亲。 明大老爷恍恍惚惚,他是听错了吧,一定是,一定是他听错了。 明大老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耳边却传来霍誉狠戾如刀的声音:“我不答应!” 说完,霍誉就大步向门外走去。 第五章 西城明家 明卉怔了怔,和前世一样,霍誉不同意退亲。 为什么? 前世是明家和霍誉之间隔了一条人命,霍誉知道明家恨他怨他,他不退亲,那可能是故意的,他想看着明家人咬牙切齿,却还不得不把自家嫡女嫁给他的样子。 这世上不乏这种人,阴暗变态,而在世人眼中,飞鱼卫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现在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达活蹦乱跳好生生活着,明家上下对霍誉有理有节,甚至还有几分恭敬,更重要的,这次提出退亲的不是明大老爷,而是明卉本人,霍誉为何还要拒绝得这样干脆,他至少也要问问明大老爷,或者问问明卉本人吧。 明卉不甘心,如果这一次不能当面退亲,那她下次见到霍誉,很可能就是洞房花烛的时候了。 “你等等!” 明大老爷想要拦,可是没拦住,明卉脚步飞快地追上去,在距离门槛三步的地方,挡在霍誉面前。 霍誉依然低着头,那双穿着绣鞋的脚再一次进入了他的视线。严格说来,这不能叫做绣鞋,因为没有绣花,素白的鞋子,用粗麻缀边,明明是简陋的样式,可是却带着几分秀气,除了“绣鞋”二字,霍誉想不出其他名字。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答应这门亲事,可是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无论身份还是年龄,全都不合适,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另寻良配。” 因自幼习武,霍誉相比同龄少年,身姿更加高大健壮,而年仅十二岁的明卉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面对大人,明卉昂首挺胸,让自己更有气势,只是霍誉一直低着头,明卉无法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他的情绪,只好把目光从他的脑袋缓缓下移。 明卉看到他腰间的绣春刀,而另一侧腰间挂着一只手弩。 手弩多是直接绑在手臂上的,可能是要来上香,为了方便,霍誉下马之前,把手弩挂在了腰上。 看到这只手弩,明卉只觉后背一阵疼痛,这股疼痛迅速蔓延到全身,痛彻心扉,疼得她无法呼吸。 明卉深吸口气,伸手去摸身上的荷包,触手空空,她这才想起,她刚刚重生回来,身上没有任何丸药。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依然挡在霍誉面前。 今天晚上,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手弩了。 因为随时应战,所以今天来的飞鱼卫手臂上全都绑着手弩,在破庙里搜查时,他们在明卉身边走过,明卉看到了他们的手弩,可也只是看到,她没有任何感觉。 这种疼痛的感觉,是在她看到霍誉的手弩之后! 前世,射向她后心的弩箭,是不是来自霍誉? 明卉心念百转,其实也不过刹那之间,明大老爷摇晃着略显发福的身子走了过来,一脸歉意:“家妹尚幼,童言无忌,霍百户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霍誉终于抬起头来:“明大小姐所提之事,霍誉回去之后当会认真考虑,就此别过!” 明卉身体剧痛,可是却没有退缩,问道:“霍百户可否给个期限?” 霍誉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居高临下,面前女孩个子小小,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尚未长开,青涩得如同山间的小草,只是脸色苍白得过分,没有一丝血色。 霍誉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见过这个女孩子,见过两次。 那日明老太爷仙逝之前,他曾经去过仙庐,从里面出来时,看到一大一小两名女冠站在外面,他急着回营里告假,只是微微颔首,便快步离去。 次日晚上,他去为明老太爷守灵,有个穿着斩衰孝服的小小身影跪在灵前,小僮见他来了,便对那女孩说道:“今晚霍百户留在这里,姑娘跪了一天,这会儿去歇歇吧。” 见有女眷,他便转过身去,没有去看,待他重又把身子转过来时,那道小小身影已经不见了。 天还没亮,营里便来人叫他回去,说是有两名钦犯往卫辉来了,他和小僮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眼前的明大小姐,就是那日见到的小道姑。 “霍百户?”明卉不得不提醒。 霍誉眉头动了动:“等你长到和我一样高了再说吧。” 明卉见过搪塞的,没见过这样搪塞的,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没有水准吗? 身上的疼痛越发重了,明卉咬紧牙关,眼睁睁看着霍誉在她面前走过。 她知道,这一别,怕是再难遇到了。 不过说来也怪,霍誉走了,她身上的疼痛反而轻了,待到霍誉翻身上马,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那如钻心挖肉般的疼痛荡然无存。 明大老爷叹了口气,埋怨道:“你不满意这门亲事,可以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明卉却是知道,明大老爷的办法也是没有用的。 不过,她今天确实冲动了,但也是因为这份冲动,让她可以确定,前世她的死,绝对与霍誉有关。 两日之后,明老太爷的灵柩回到了保定府明家老宅。 府里早就布置妥当,放眼望去一片缟素,明家世居保定,原本亲戚众多,但是明老太爷只有一个弟弟,名叫明峦。 明峦十九岁选上庶吉士,尚未散馆就被先太子看中,之后便入了詹士府。 甲子年,先太子与生母江贵妃谋害太后,龙颜震怒,江贵妃赐死,先太子被圈禁,三个月后,先太子自尽谢罪。 只是多年以前,明家二老太爷明峦被牵连进甲子案,明氏族中商议之后,决定分宗,将明老太爷这一支从明家分了出去。 此案震动朝野,史称甲子案。 詹事府一众官员都被牵连下狱,明峦死在狱中。 明家上下人人自危,族老们担心受到牵连,决定将明老太爷这一支从族里分出去。 从此,保定府有两个明家,一个是东城明家,这是明家本家,另一个则是西城明家,这便是明老太爷这一支。 只是明家的族老们万万没有想到,明峦死后的第三年,甲子案真相大白,先太子平反昭雪,明峦当然也是冤枉的。 东城明家的几位族老亲自登门,想让西城这一支归宗,毕竟,明峦虽然死了,但是明老太爷还在,且,他也是进士出身。 可是明老太爷不但没有答应,反而致仕了,他致仕的理由就是一心向道,要去修仙。 明老太爷说走就走,给三个儿子分了家,自己则去了云梦山,一去便是十五年,东城的族老们连他的面也见不到,这归宗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现在明老太爷仙去了,西城明家当家做主的变成明大老爷,族老们又来了精神,谁让西城的子孙们都会读书呢,这一代虽然还没出进士,却已经有了两位举人,就连最不争气的明三老爷,也早就是秀才了。 第六章 大小姐脾气不好 位于枣树胡同的西城大宅里现在住的只有明大老爷一家,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的宅子,都在水井胡同,这两日二太太和三太太带着儿女都在枣树胡同这边。 枣树胡同的院子里已经搭起灵棚,此起彼伏的哭声中,明家三位老爷连同大少爷明达,先后下了马车,抬着明老太爷的棺木进了院子,明卉在不迟和不晚的搀扶下跟在后面。 棺椁在灵棚里安置妥当,明大老爷带领西城明家所有儿孙,在灵前拜祭之后,前来吊唁的亲友便陆陆续续进来。 忙里偷闲,明大老爷带着明卉走到大太太面前,说道:“小妹,这是你的大嫂。” 又对大太太说道:“这就是我在信上说的小妹。” 明大老爷一早就让小厮快马加鞭回来报信,把明卉一同回来的事告诉了大太太。 眼前的大太太端庄秀丽,温雅娴静,可是明卉知道,大太太还有另一面,前世这个女人歇斯底里的辱骂声还在耳边回荡。 明卉上前一步,给大太太行礼,清清脆脆叫了声“大嫂”。 大太太双手扶起她,神色凄楚:“妹妹脸色不好,是路上劳累了吧,可怜见儿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明卉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明大老爷低声问道:“小妹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大太太嘴角微微抿了一下,柔声说道:“老爷放心,大小姐的院子一早就收拾好了。” 明家已经分宗,西城明家不用与东城一起排行,明卉既是明老太爷唯一的女儿,她便是名符其实的大小姐。 明大老爷微微颔首:“辛苦你了,长嫂如母,以后小妹的事还要你多操心。” 大太太轻声细语:“老爷说的什么话,大小姐比雅儿还小两岁呢,我这个做长嫂的,操心也是应该的。” 明大老爷非常满意,放心地走了,大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带着明卉去见了二太太和三太太,连同明卉的几个侄女,长房的明雅、二房的明静、明淑、明秀,以及二房庶出的明晓婷。 另外,大太太的娘家侄女吴丽珠也在,跟着明家几位姑娘一起给明卉见礼。 见过家里的女眷,大太太便吩咐身边的胡妈妈陪着明卉先去休息,明卉没有推辞,带着不迟和不晚,跟着胡妈妈去了后宅。 大太太给明卉安排的院子,打扫得倒也干净,只是院子很小,也只有三间正屋,没有耳房,也没有厢房,明卉主仆带来的箱笼就摆在院子里,还没有收进屋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粗壮婆子带着两个没留头的小丫头迎了出来,婆子的眼睛只在明卉脸上扫了一下,便笑着对胡妈妈说道:“哎哟,怎么还辛苦胡妈妈亲自过来了,您说一声,我过去把大小姐接过来就是了。” 明卉的嘴角微微上挑,她对这个院子,以及这个粗壮婆子都很熟悉,前世她也是住在这个院子里,这个婆子姓钱,是大太太给她精心挑选出来的。 上一世,钱婆子没少仗势欺人,为了让不迟嫁给他那个呆傻儿子,差点毁了不迟的清白,逼得不迟当众铰了头发,这事才暂时做罢,但是不迟的名声也从此受损,在府里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再后来,大太太想让霍誉断子绝孙,就来断她的子嗣,居然指使钱婆子在她的汤药里加入雷公藤,因为每次加的量很少,要不了她的性命,却毁了她的身子,那年她还不到十三岁,只来了一次月事便再也没有来过 前世,她以为大太太是因为明达的死才会牵怒于她,给她安排了这个小破院子,可现在明达好生生地活着,她还是被带到了这里,交给了钱婆子。 明卉没有吭声,她倒要看看大太太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胡妈妈用眼睛的余光看向明卉,见她神情木讷,心中不屑,果然是山野道观里长大的,没见过世面。 “这位是大小姐,以后你们好生伺候,缺什么就告诉我。” 胡妈妈又看一眼明卉,继续说道:“大小姐,让钱婆子服侍你进屋休息吧。” 钱婆子满脸堆笑:“胡妈妈您就放心吧,这里交给我,大太太身边可离不了您。” 胡妈妈嗯了一声,看也没看明卉,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 身后传来小姑娘稚嫩的声音,胡妈妈皱起眉头,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明卉:“大小姐还有吩咐?” 明卉指了指钱婆子:“她有狐臭,你把她带得远远的,我受不了这个味儿。” 钱婆子脸上一白,她的确有狐臭,可现在不是夏天,她穿得厚实,还抹了桂花水,她儿媳妇都说闻不到味道,大小姐怎么闻到的? 胡妈妈瞪了钱婆子一眼,心里也有些狐疑,这大小姐的鼻子也太灵了,她并没有闻到味道。 胡妈妈知道钱婆子有狐臭,但为人泼辣狠戾,因此这些年大太太把他们夫妻放在庄子里,管着那边的佃户,得知大小姐要回来,大太太才特意把她叫过来的。 “有味吗?大小姐是不是闻错了,你们闻到了吗?”胡妈妈看向两个小丫头。 小丫头们连忙摇头:“没有,奴婢什么也没有闻到。” 明卉脸色微寒:“怎么,我的话你不相信,那就让钱婆子把衣裳脱了,站到你面前,让你好好闻闻。” 胡妈妈一怔,没想到这位病殃殃的大小姐竟然这么难缠,她正要开口,钱婆子却已经哇的一声哭喊起来:“大小姐啊,你让我一个老婆子当众脱衣裳,我不活了!” 明卉看向不迟和不晚:“既然她不想活了,你们就帮帮她,把她扔出去,让她死远一点,免得熏到我,还有,若是她还敢胡说八道,不迟,你就抽她!” 说完,她转身向堂屋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对那两个小丫头说道:“把钱婆子的东西全都扔出去,如果有落下没扔的,那就一把火烧掉。” 这一次,她头也没回地进了堂屋,胡妈妈怔在那里,钱婆子也止住哭嚎,两个小丫头抖着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把钱婆子的东西扔出去。 不迟和不晚也有些奇怪,不明白大小姐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可是大小姐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会去做。 两人毫不迟疑地走过去,一边一个去拉扯钱婆子的胳膊,钱婆子哪里肯让两个小丫头拉扯,扬起巴掌朝着不迟打过去,不迟侧身避开,钱婆子又要去打,不迟动作比她更快,狠狠一巴掌扇到钱婆子脸上。 这一巴掌轻轻脆脆,悦耳之极,明卉已经进了堂屋也听到了。 胡妈妈吼道:“住手,你们这成何体统!” 她瞪了不迟一眼,不迟回瞪回去,胡妈妈又看向堂屋,堂屋的门敞开着,已经看不到明卉的身影。 胡妈妈叹了口气,对钱婆子说道:“你先跟我出来。” 不迟不晚目送胡妈妈带着钱婆子出了院子,转身一看,那两个小丫头还在原地站着,不迟板着脸,说道:“你们两个是没长耳朵吗?大小姐让你们去把钱婆子的东西扔出去,你们若是不扔,那我们就去烧了。” 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转身跑进西次间,过不多时,便抱着钱婆子的铺盖和包袱出来,扔到了院子外面。 不迟和不晚走进东次间,见明卉盘膝坐在炕上。 两人环视四周,见家具虽然齐整,但是墙皮脱落,承尘也是半新不旧,屋顶一角还有蛛网,一看就没有好好收拾。 “大小姐,奴婢去找大太太,这地方哪是能给您住的。” 不晚说着就要往外走,明卉叫住了她:“现在还是孝期,我们若是挑剔住的不好,轻的是不懂事,重的就是不孝。” 不晚不甘心:“可咱们就要住在这里吗?” “嗯,先住着吧,反正也住不长。”明卉淡淡地说道。 不迟和不晚互看了一眼,两人都不明白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大小姐回到明家,只有出嫁才能离开,孝期三年,大小姐至少也要在这里住上三年,三年还不算长吗? 不迟不晚不明白,明卉自己心里有数。 经历了前世,无论这一世明家的人对她如何,她都不会怀着一颗平常心与他们相处。 前世她没能为父亲守孝,因此,在她保住了明达的性命之后,也曾想过要在明家守满三年,三年之后,无论她和霍誉的亲事还在不在,她都会离开明家。 可是今天她刚刚进门,大太太就来了这么一个下马威,明卉知道,她不可能留在明家了。 不过好在她今天这么一闹,大太太会对她有所忌惮,一时半刻不会再来招惹她了。 现在大太太还能说她什么,顶多就是说她没有教养,眼皮子浅,连个下人也容不下。 而已。 明卉还在路上时,就给师傅写了信,交给官驿寄往淇县县衙,魏大人会派人将信送往云梦山。 她算算日子,这封信现在已经快到淇县了,她知道,以师傅的脾气,看到信后一定会来保定府。 她要想办法把师傅留住,只要师傅不回云梦山,就能避开半年后的那场大火。 大太太正在一边用帕子拭着眼角,一边与前来吊唁的太太们寒喧,胡妈妈轻手轻脚走过来,在大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 大太太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对胡妈妈说道:“那就先别往她院子里派人了。” 第七章 说打就打 尽管府里正在治丧,到了傍晚时分,除了明家的三位老爷,府里上上下下还是全都知道了,明大小姐刚刚进门就发落了府里的婆子,事情做绝,把那婆子的东西全都扔出来,还让贴身丫鬟动手打了那婆子。 如今府里的丫鬟婆子人人自危,生怕被指派给大小姐,这位大小姐是在山上长大的,看着瘦瘦小小,其实野蛮粗鲁,难怪会被许配给飞鱼卫了。 明卉懒得去管这些事,傍晚时分,她神色坦然去灵棚哭奠,比起下午刚刚回来时,女眷们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同。 按照当地的习俗,小殓之后停丧七日,但是明老太爷是从外地扶灵回乡,今天便是第七天。 头七过后便是大殓,出殡的日子是明大老爷在云梦山时请汪真人卜定的。 当年明峦死在狱中,尸体被扔在乱葬岗,明老太爷亲自带着家仆,从野狗嘴里抢回明峦的尸体,可是回到保定,族里人以已经分宗为由,不允许明峦葬入明家祖坟,甚至不能陪在父母身边。 明老太爷一怒之下,在完县选了一处风水地用来安葬明峦,并且告诉子孙,从此以后,这里便是西城明家的祖坟。 西城明家,从明峰和明峦这一代算起。 因此,每年的清明中元,西城明家一大早先去城外祭拜祖先,再坐车去完县给明峦上坟。 明峦生前未曾婚配,孤零零的一座坟茔,显得分外萧索,如今旁边多了一座新坟,这对兄弟在多年之后终于重逢了。 从完县回来便要谢孝,设了素酒素宴招待前来送葬的亲朋好友。 明家世居保定,明老太爷进士出身,又是做过官的,虽然离家多年,依然德高望重,亲戚故旧来得不少。 明大太太则在偏院招待女眷们,明卉做为明老太爷唯一的女儿正式露面。 在此之前,大半个保定府都知道,明老太爷修仙修出个女儿,而且还是嫡女,私底下没少议论,现在终于见到了本人,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孩儿,除了五官生得好一些,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礼数挑不出毛病,但是人很沉默,一看就是鲜少出来见人的。 明卉跟在三个嫂嫂身边,答谢了亲友,便被安排去了闺秀们那边。 闺秀们的席面设在一墙之隔的小厅里,长房的二姑娘明雅,陪着明卉一起过去。 大太太生了四个孩子,除了明达和明轩二子之外,还有两个女儿,长女明娴远嫁开封,次女明雅十四岁,尚未订亲。 明卉踏进小厅,便听到里面传来闺秀们的说话声,虽然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是明卉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明卉顿住了脚步。 “我姑父他们到的时候,老太爷已经仙逝了,她这个嫡女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压根就不是嫡出,再说了,整个保定府谁不知道老太爷一心向道,怎么就生出个女儿来了,呵,我若是她,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说话的人越说越兴奋,后面那几句,声音提高,就连明雅也听得清楚,她面色一寒,下意识去看忽然停下的明卉,又瞪了一眼小厅外站着的丫鬟,真是没有眼力见儿,怎么不提前进去通传一声? “小姑姑,您” 明雅的笑容僵在脸上,明卉快步走了进去。 小厅里坐着七八位闺秀,都是跟着各自的祖母和母亲一起来的,除了她们,二房的明静、明淑和明秀,以及表姑娘吴丽珠也在。 看到忽然进来的明卉和明雅,屋里的气氛猛的一滞,明静连忙带着两个妹妹站起身来:“小姑姑、二姐,你们来了。” 明卉看也没看她们,她的目光在其他几位闺秀脸上滑过,最后落在吴丽珠脸上:“刚才的话是谁说的?” 音调不高,斯斯文文,可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是一凛。 四周静寂,没有人回答。 明雅的目光黯了黯,笑着打圆场:“她们小姐妹最喜欢开玩笑,小姑姑莫要当真。” 明秀也反应过来,跟着说道:“是啊是啊,都是开玩笑呢。” “我再问一遍,刚才那番话是谁说的?”明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中寒芒直视着吴丽珠,绕过圆桌,向着吴丽珠走了过去。 坐在吴丽珠身边的明秀和另一位闺秀,连忙起身让开。 吴丽珠见明卉朝她走过来,有些心慌,却还硬撑着梗着脖子,回瞪着明卉。 “敢说不敢认是吗?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说的?”明卉走到吴丽珠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吴丽珠。 吴丽珠没想到明卉会当面锣对面鼓地直接问她,她攥紧拳头,手心里都是汗:“是我说的又如何,你就是来历不明,保定府谁不知”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吴丽珠自幼娇养长大,从小到大,何曾尝过挨打的滋味,她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明卉,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说着便朝明卉扑过来,明卉身形微动,吴丽珠扑了个空,被退到一旁的明秀一把扶住。 明卉看向明雅:“二侄女,你最好看住她,她朝我动手,便是藐视长辈。” 明卉说完,转身便向厅外走去,吴丽珠见她要走,大声喊道:“你等着,我去告诉姑母!” 明卉转过身来,嘴角微挑,嘲讽地看着吴丽珠:“你说我来历不明,就是侮辱家父家母,你觉得,找你姑母告状有用吗?” 吴丽珠的姑母便是大太太,明卉的父母是大太太的公婆,即使大太太想为侄女撑腰,也不会做到明处。 吴丽珠怔了怔,终于明白过来,哭得更加伤心了。 明卉头也不回,带着不迟不晚回了她的小院子。 这个烂摊子,就交给明雅好了,明雅心心念念的表哥吴桐,就是吴丽珠的亲大哥,至于明雅要如何哄好吴丽珠,明卉才懒得去管。 不迟忧心忡忡:“大小姐,那些闺秀们回去以后还不知会怎么传呢。” 明卉盘膝打坐:“吴丽珠今天说的那些,就是外面正在传的,现在无非多传一句,说我蛮横无礼,当众打人而已。” 不迟想想也是,可还是为自家小姐委屈,从到了保定开始,便是诸多不顺,以后至少还要在这里住上三年呢。 至于明卉说会离开,不迟并没有当真,大小姐只有十二岁,离开明家还能去哪里,除非是回云梦山,但是将来总不能在道观里出嫁吧。 明卉打坐了半个时辰,让不晚研磨,她提笔写了一张单子。 “不迟,你到药铺里把这几味药买回来,出门时若有人查看,只管把这单子拿给他们看就是。” 不迟答应着,拿了单子出门,她从药铺回来的时候,看到原本停在后巷的轿子都不在了,显然宾客们已经散席了。 不迟有些担心,生怕大太太会为难明卉,小跑着回了小院子,见明卉又在打坐,不迟这才松了口气。 “药材买回来了?我看看。” 不迟把竹篮里的药材一样样摆在炕桌上,明卉挨个查看,又闻了闻,点点头:“嗯,先收起来,明天我再给你一张单子,你出去继续买。” , 第八章 买买买 灵堂撤去,西城明府的三位老爷闭门谢客,为明老太爷守孝。 大太太却还不能闲下来,她坐在炕桌前,与几个管事婆子核对这几日的帐目,哪些是来还礼的,哪些是要还回去的,分门别类,一一上册。 已是晚秋,快天亮时下过雨,天气就越发冷了。 快到晌午,管事婆子才离开,刚刚走到月洞门,迎面撞上快步而来的胡妈妈。 “这几日可辛苦胡姐姐了。” “可不就是,大太太身边没有谁也不能没有胡姐姐。” 婆子们奉承了几句,这才离开,出了大太太的院子,见四周没有人了,婆子们才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了吗,昨天大小姐打了表姑娘,今天大太太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一看就是给气得不轻,夜里没有睡好。” “怎么没听说?小厅外面当值的是秀红,因为这个事儿,还给扣了半个月的月钱呢,二姑娘嫌弃秀红没有通传,让大小姐听了些不该听的。” 屋里,胡妈妈走进去,见大太太正用手指按着眉心,胡妈妈快步走过去,站到大太太身后,双手不轻不重地为她按摩太阳穴。 “大小姐身边的不晚出过府,昨天下午出去一次,说是要去买药材,今天早上又出去一次,又说是去给大小姐买画画的颜料。” “买药材?什么药材,府里的库房就有药材,她为何还要让人出去买?”大太太问道。 “门房的老郭看过单子,上面的药材都不是常用的,不晚回来的时候,老郭翻看了她的篮子,里面确实是药材,是在四时堂买的。” 大太太的眉头微微动了动:“颜料呢,也是平时不常见的?” “颜料这物什,老郭哪懂,不过他看了那单子上都是这个石那个石的,不晚说大小姐作画喜欢亲手调制颜料。”胡妈妈轻声说道。 “嗯,下次若是她再打发人出府买东西,让老郭把她的单子上的物什记下来。”大太太淡淡地说道。 胡妈妈嘴里答应,心里却犯难,老郭是大太太的陪房,忠心是绝对的忠心,倒也认识几个字,可是让他看一眼就把单子上的东西全都记住,那就难为他了,若是他有这个脑子,也不会被派到后门当门房了。 胡妈妈知道这两日大太太被那位气得不轻,钱婆子的事还真不算什么,毕竟是个低三下四的婆子而已,可是那位却不知见好就收,昨天又当众打了表姑娘,偏偏那位打表姑娘的理由,是表姑娘出言辱及老太爷和那位继室白氏。 白氏虽是继室,可却是与老太爷有婚书的,是大太太的婆婆,若她现在还活着,大太太还要晨昏定省,现在那位一顶辱及父母的大帽子压下来,大太太自是不能去维护表姑娘。 昨天那位打表姑娘时,旁边还有另外几家的闺秀,这会儿想来这事已经传出去了,好在正在孝期,大太太不用出去应酬,否则遇上那些嘴碎的,又要生上一肚子闷气。 胡妈妈这样一想,越发觉得一定要让人把那位盯牢,谁知道又要弄出什么夭蛾子来。 担心老郭记不住单子上的字,胡妈妈想来想去,把二少爷明轩身边的小厮冬宝临时调去了后门。 冬宝比明轩大了几岁,已经十二了,《三字经》和《百家姓》全都读过,眼神好,记性也好。 次日,冬宝就派上了用场,不晚一大早就去胡妈妈那里领对牌,说是要出去给大小姐买东西。 胡妈妈问都没问,就把对牌给了她。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冬宝就飞奔着过来,把根据记忆默写下来的清单交给了胡妈妈。 胡妈妈看了一眼,就把清单拿去了大太太的院子里。 明雅和明轩刚好也在,姐弟二人正陪着大太太说话。 胡妈妈站在一旁,大太太看她一眼,对明雅说道:“你带阿轩出去玩。” 明雅猜到母亲和胡妈妈一定有事情要说,她便拉着明轩出了次间,到院子里踢毽子。 胡妈妈从衣袖里掏出卷起来的纸,展开呈到大太太面前:“您看看,不晚又出去了,这是她带的清单。” 大太太看着上面的字,眉头锁成川字。 “桂皮、茅香、白芷、丁皮、豆蔻、木香、香附子她买这些做什么?做菜?” 胡妈妈虽然不擅厨事,可是也听说过这些名字,至少桂皮豆蔻这些,是厨房里常备着的。 “是啊是啊,大小姐要这些做什么呢,她那院子里也没有厨房啊。”那个小院子只有三间正屋,别说厨房了,就连个能烧水的小灶间也没有。 事实证明,有些话,真的不能说。 胡妈妈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明雅和明轩的问安声,接着,一名丫鬟隔着帘子喊道:“大小姐来了。” 大太太一怔,把那张清单卷了卷,塞进衣袖。 明卉走了进来,身上穿了件淡青色素缎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衣襟上缀了一块麻布,素净得如同深秋的天空。 大太太连忙笑着招手:“这天儿转凉了,妹妹出来怎么不加件披风,冷了吧,快来坐下,你们去给大小姐上杯热茶。” 明卉嘴边噙笑,在炕桌旁边坐了,明雅牵着明轩跟着进来,又给明卉见了礼。 丫鬟上了热茶,明卉掀起盖子,氲氤的热气扑面而来,明卉笑着说道:“还是大嫂这里好,想喝热茶,立刻就有热茶喝,不像我那里,热水都成了稀罕物。” 大太太心中一动,忽然想起胡妈妈刚刚说过的话,忙道:“是我这做大嫂的疏忽了,这几日太忙,早就应该给大小姐的院子里添个灶间。” “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还真和大嫂想到一处了,那我就先回了,明天宜动土和立灶,正是好日子。” 说完,明卉便起身,冲着大太太笑了笑,带着不晚扬长而去。 大太太气得肝疼,她只是说说而已,明卉就连黄历都看了,而且明天就是好日子,那这灶间就拖不得,明天必须要派人去盖了? 其实在院子里盖个灶间不是大事,但是大太太就是受不了这种被人挟制的感觉。 明雅柔声细气地劝着大太太:“娘,就是个灶间而已,您就依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太太按了按胸口,对明雅说:“派去的人还没回来?” 明雅摇头,昨天吴丽珠被明卉打了,家里宾客太多,大太太也只能让人送了吴丽珠回家。 因此,今天一大早,大太太便派了体面婆子去了娘家,还把自己给明雅新镶的一支红宝石簪子给吴丽珠送了过去。 明卉带着不迟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找了根烧过的炭枝在地上做了标记。 “明天他们来了,就在我标记的地方盖房盘灶,错一分也不行,这是我用罗盘定下的吉位,差不得的。” 不迟看看明卉空空的两手,哪有罗盘。 “大小姐,这几天您让不晚买回来很多东西,您是想炼丹吗?” 明卉噗哧笑了出来:“是啊,我要炼丹。” “可是炼丹要有丹炉,只有灶台不行吧。”不迟不解,汪真人虽然是女冠,但是从不炼丹,倒是明大老爷,逢年过节就会让人送仙丹过来,汪真人没吃过,也不让大小姐吃,后来有一次,大小姐太好奇了,就吃了一颗,结果闹肚子了,汪真人跑到仙庐,把明老太爷骂了一通,从那以后,明老太爷的仙丹总算不再送过来了。 第九章 白檀香和紫檀香 接连几日,明卉每天都会打发不晚出府采买,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大太太越发疑惑起来,明卉采买的东西,不仅有药材、颜料,还有香料。 胡妈妈让人悄悄跟在不晚后面,不晚去了保定府最大的香料铺子晚香居,听到不晚对晚香居的伙计说:“这是昨天在你们这里买的白檀香和紫檀香,你们自己闻闻,这是上品吗?害得我被我家小姐训斥了,你们也是老字号,怎么还做这种以次充好的事呢?” 伙计自是不认:“这位姐姐,你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整个保定府,谁不知道咱家的香料货真价实,再说,这白檀香和紫檀香,咱们铺子也卖了不少,从来就没人说过不好的。” 不晚冷笑,拔高了声音,大声说道:“我算是明白了,这么多年,你们是把好的檀香留着给自己铺子里用,把挑拣剩下的次等货拿出来当成上品卖,难怪都说买的不如卖的精,什么老字号,以次充好的老字号吧。” 上午的客人虽然不多,可也有三五个,铺子大门敞开着,不晚的声音从门口传到街上,引得过路的行人纷纷顿足,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 掌柜从里面听到动静,快步出来,见不晚虽然是大户人家丫鬟的打扮,但素衣素裙,发髻上还有一朵指甲盖大小的白绒花,便猜到这是哪家的,毕竟,西城明家刚刚办完丧事。 掌柜的目光瞥了一眼放在柜台上的两个打开的油纸包,眉头蹙了蹙,对伙计说道:“既然客人不满意,那就要让客人满意为止,带客人去里面挑选。” 说完,掌柜堆起笑容,对不晚说道:“小大姐,这两款香料铺子里存了不少,我让伙计陪着小大姐到里面挑选。” 不晚点头,这是闹市,晚香居是老字号,再说,昨天大小姐已经教过她如何识别这两种香料的上中下品。 明家的下人也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他眼睛尖,看到不晚跟着伙计进到里间时,掌柜宽大的袖子在柜台上拂了一下,那两包白檀和紫檀就被他拂进了柜台里面。 片刻之后,不晚拎着篮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笑,一边走一边说:“晚香居做生意诚信,货真价实,宾至如归,不愧是老字号。” 掌柜的松了口气,趁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 明家的下人飞奔着回府,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大太太皱眉:“这样看来是那伙计暗中把次货当成好货,卖给不懂行的客人了?” 下人点头:“看掌柜的态度,想来定是如此了。” 大太太挥挥手,让下人退下,喃喃道:“看来她还是个懂行的。” 府里很少会采买香料,都是买制好的线香和香饼,所以她是不会鉴别香料好坏的,她认识的太太当中,好像也没有懂这个的。 大太太怔怔一刻,又想起一件事来,她让小丫鬟叫来胡妈妈,问道:“大小姐的月钱发下去了?” 虽然还是月中,但是明大老爷亲自叮嘱过,让大太太按照明达的标准给明卉算月例,每月十两,这个月不是整月,也按整月,提前发银子。 明达是长房长孙,他的月例是最高的,明雅和明轩都只有五两。 现在明卉也是十两,大太太觉得给得太多了,可这是明大老爷定下的,她还真不能不给。 她不但让胡妈妈给明卉提前发了月银,还给不迟不晚这两个丫鬟定了二等,每人每月有一两的月钱。 胡妈妈道:“按您的吩咐,已经发下去了,连那两个丫鬟的,也一并发了。” 大太太把这几天冬宝默写下来的清单拿了出来,一张一张反复看了几遍,对胡妈妈说道:“这清单上的东西,哪怕每样只有二三两,加在一起也有至少四五十两银子吧,你看,这上面还有朱砂,有青石呢。” 胡妈妈也早就想说了,那十两的月例银子是昨天才发下去的,大小姐买买买却已经买了七八天了。 “说不定老太爷给大小姐留了银子。”胡妈妈压低声音说道。 大太太也是这样想的,她冷哼一声:“老太爷给大小姐留下银子,咱们可谁也没有看到,倒是大小姐的嫁妆,还要从府里出。” 西城明家的嫡小姐,嫁妆自是不能寒酸,否则丢脸的是明家,受影响的就是明家还未出嫁的姑娘们。 大太太想起派去娘家的人回来说的那番话,娘家嫂子大发雷霆,吴丽珠回去后就病倒了。 大太太只要想想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用过晚膳,儿女们都回了自己院子,大太太把装着海盐的布袋子,用布巾子包上,放在明大老爷的腿上焐着,柔声说道:“这是桐哥儿让人从海兴带回来的,听说用来热敷专治老寒腿。” 桐哥儿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子吴桐,也是吴丽珠的嫡亲哥哥。 明大老爷唔了一声,道:“桐哥儿去了海兴?不错,体察百姓疾苦,就要去苦海沿边。” 大太太与有荣焉:“桐哥儿从小就心怀大志,丽珠也不错,大嫂真有福气,一对儿女都很孝顺,可惜” “可惜什么?”明大老爷闭着眼睛,丝丝热意透过布巾传递到膝盖上,舒服得他昏昏欲睡。 “那日谢亲宴回去,丽珠就病了,现在还没有好转,大嫂着急上火,也不太好。”大太太有些委屈,声音里透着酸楚。 她低着头,酝酿感情,等着明大老爷问“为何病了?” 只要想想侄女受的委屈,大太太心里就难受,明卉的那一巴掌,不仅是打在吴丽珠脸上,更是打在她的心上。 大太太泪盈于睫,眼看泪珠就要夺眶而出,却迟迟听不到明大老爷发问,大太太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见明大老爷歪在大迎枕上,双眼微闭,嘴巴张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多年的夫妻,大太太一看就知道,大老爷这是睡得沉了。 大太太气得想要骂人了,她恨恨地起身去了隔壁。 听到隔壁传来拖拽椅子的声音,明大老爷睁开了眼睛,他早就知道明卉打了吴丽珠的事了,他一直在等着大太太开口,等了几日,大太太什么也没有说,他还在心里称赞妻子明事理,可是今天却还是让他失望了。 小院子里,明卉盘膝坐在灯下,指挥着不迟和不晚。 “取白檀香五两,切成细条。” “蜂蜜二两,用热水化开。” “把白檀香浸渍到蜂蜜水中,把坛子盖好,不迟,你记得三日后取出。” “再取白檀香八两,细劈成片。” “取一饼峡州碧涧,二烹留水,把白檀香片清浸一夜,不晚,明天记得取出来。” 第十章 跟踪是个技术活 清晨,不晚把用峡州碧涧茶水浸了一夜的白檀香片,从坛子里取出来,用碧纱香罗控干,装在瓦盆里,文火小心翼翼地焙干,拌上蜂蜜酒,重又装进坛子里,明天早晨方可取出。 忙完这些,已经过了晌午,不晚到灶间,从饭捂子里拿出不迟留给她的素馅包子,就着热茶吃包子。 两个小丫头在灶间外面伸头探脑,不晚冲她们招招手,两个小丫头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忸怩着走了进来。 “你们有事?”不晚看着她们。 “不晚姐姐,你晒木片片干啥用啊?”说话的小丫头名叫春雨,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往上三代都是府里的下人,老子、娘更是分宗时跟着一起过来的。 “这屋子太旧太破,那木片片是用来熏蟑螂的。”不晚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又把碗里的茶水喝了,站起身来。 春雨和另一个叫春苗的小丫头,慌忙让开,不晚看看她们,说道:“对了,听说府里有花房,你们去看看,有没有素净的花草,给大小姐搬两盆过来。” “好,我们这就去,姐姐放心吧。”春雨和春苗答应得很快,小跑着出了院子。 不晚看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她抬步进了东次间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不晚从小院子里出来,像往常一样,挽了只竹篮,她先去找胡妈妈领对牌,胡妈妈脸上余怒未消,狠狠地剜了不晚一眼,可还是把对牌扔给了她。 不晚又去了后门,后门的老郭和冬宝已经见怪不怪,冬宝飞快地记下清单上的名字,到门房里写在纸上,便飞奔着去向胡妈妈报信了。 胡妈妈还在生气,见冬宝来了,没好气地说道:“今天又要去买啥啊?” 冬宝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不晚姑娘要买的是胭脂水粉。” 说着,冬宝把默写下来的清单交给胡妈妈,胡妈妈识字不多,但是上面的字却是认识的,果然都是胭脂水粉。 胡妈妈眼睛亮了起来,她像得了宝贝一样,拿着清单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大太太,这是今天大小姐打发不晚去买的东西,您看看,这可还在孝期里,七七还没过呢,就要置办胭脂水粉了,二姑娘可碰都没碰过这些,果然是山野里长大的,没有半点规矩。” 大太太看了看清单,虽然都是胭脂水粉,可也不过如此,她瞟一眼胡妈妈:“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着你了?” 胡妈妈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奴婢是替您委屈,您是没听春雨和春苗那两个小妮子怎么说的,她们说,那位嫌弃院子又破又旧,在院子里熏蟑螂呢,这天气哪来的蟑螂,分明就是挑事呢。” 大太太一个眼刀子飞过来:“你让两个小丫头去探话了?这分明是故意说出来气你的,你还当真了。” 胡妈妈怔了怔,呆在那里。 不晚去了胭脂铺子,选了几样胭脂水粉,她从柜台上拿起一把靶镜,用手指蘸了点胭脂抹在脸上,对着靶镜照了照,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个子,正从门口往里面张望。 不晚对着镜子嫣然一笑,大太太既然派人跟着她,也应该派个机灵的。 不晚指指放在柜台上的几样脂粉,对伙计说道:“这些全都要了。” “小大姐是哪家府上的,记帐还是现银?”伙计手脚麻利地把这几样用用大红锦盒装了,一脸殷勤。 “咦,还能记帐吗?这次就不记帐了,我带着银子呢,对了,这盒子你帮我换成素色的。”不晚笑着说道。 伙计连忙道歉,西城明家啊,那的确要用素色盒子。 片刻之后,不晚抱着一只深蓝色的锦盒走出铺子,那个小瘦子慌忙藏到一棵大树后面。 不晚忍着笑,四下看了看,旁边有家绸缎铺子,看着铺子外面硕大的“曾”记招牌,不晚想起来了,这是二太太的陪嫁铺子。 不晚快步走了进去,小瘦子连忙跟着,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可他还是慢了一步,铺子里有几个女客正在挑选料子,桃红柳绿,却唯独不见那抹素色身影。 小瘦子看看招牌,快步走了进去,见伙计是个四十出头的婆子,问道:“刚刚那个穿着素衣的丫鬟呢?” 婆子皱眉,铺子里这会儿都是女客,这小子忽然闯进来要干啥?看他一身粗布衣裳,也不是惹不起的,她伸手一推,就把小瘦子推了出去。 “你谁啊,干啥?”婆子没好气地说道。 “我是枣树胡同的,咱们是一家,刚刚那丫鬟就是我们府里的。”小瘦子连忙套近乎。 婆子更不高兴了:“这是我们姑奶奶陪嫁的铺子,谁和你是一家,你没看外面的招牌吗,曾记,曾记!” 小瘦子没办法,说了一堆好话,婆子这才压低声音告诉他,刚刚那姑娘是进来借地方的,婆子说得隐晦,小瘦子还是明白了。 什么借地方,就是借茅厕的。 好吧,上茅厕总是要出来的,铺子里有女眷,小瘦子只好在外面等着。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见不晚出来,小瘦子只好硬着头皮又去问那婆子,婆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有病吧,跑到我们铺子里堵大姑娘,信不信我叫人送你去衙门?” 婆子是大嗓门,这里又是闹市,瞬间就引来一堆看热闹的,小瘦子吓了一跳,怕惹麻烦被大太太怪罪,慌不择路地跑了。 绸缎庄有个后门,出了后门就是一条巷子,几个孩子正在巷子里玩耍。 不晚已经换下了身上的衣裳,头上的白花也摘了下去,她穿了一身蓝地白花的夹棉衣裙,挽着篮子,走到孩子们面前,从篮子里拿出一把糖瓜:“谁能告诉我,这里哪家租房子,我就请谁吃糖瓜。” “我家就租房子,我爹说要把西厢房租出去。” “胖婶也租房子,她和我奶说了,我听到了。” 不晚笑眯眯地把糖瓜给孩子们分了,让其中一个孩子带着她去找胖婶。 听说是来租房子的,胖婶挺高兴,她本来还想请人帮着写张“吉屋招租”的大红纸贴出去呢,若是能定下来,连买大红纸的钱也省下了。 胖婶要租的房子其实是她家的跨院,另开的一道门,把两个院子之间的小门堵了,另开了一道大门。 院子里有三间房子,房子不大,但是很干净,院子里还有灶间,不晚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问了价钱,胖婶见她年纪还小,问道:“小姑娘,你租房子给谁住,你家里的人?你家的大人怎么没来?” 不晚叹了口气:“是我姨姥姥,我娘去得早,姨姥姥最疼我了,现在她老人家要来保定府,就是想离我近一点,偏偏又不能住我家,只好在外面租个房子。” 胖婶瞬间明白了,小姑娘的亲娘已经死了,这位姨姥姥是亲娘那边的长辈,十有八、九小姑娘家里现在有了后娘,所以老太太来了,自是不能住过去,只能在外面租房子。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小姑娘在家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对,住在外面还省心,你别看这里临着闹市,可却是闹中取静,而且衙门的人每天都来这边转几圈,安全着呢。” 胖婶开价一两银子,不晚没有还价,一口应下,胖婶看不晚时,笑容更加亲切。 不晚拿出六两银子,交了半年的房租,胖婶叫了自家读书的儿子写了收据,按了手印,这便是成交了。 不晚收了钥匙,送走胖婶,简单又把院子收拾了一下,半个时辰后,不晚走出院子,只是那身蓝底白花的衣裳不见了,重又换上素衣素鞋,娉娉婷婷从那几个孩子身边走过,身后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 她穿过闹市,远远看到那个小瘦子正在东张西望,不晚失笑,故意从小瘦子面前走过,小瘦子眼睛顿时亮了,快步追上去,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竟然不是大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 第十一章 我是 走过两条街,过了丁字路口,有一条很深的巷子,名叫风儿巷,巷子口有一个卦摊,摆摊的是个瞎眼女人,姓柳,都叫她柳大娘,据说柳大娘十几岁时就梳起不嫁,如今三十多岁,无亲无故,无儿无女,身边只有一个小徒弟侍候着。 风儿巷最里面的那一家,就是柳大娘的家,她每日申中都会在巷子口摆摊,风雨无阻,但是每天只三卦,三卦满了就收摊。 不晚来到风儿巷,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今日三卦已满,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要把摊子上的龟甲收进匣子。 不晚走了过来,她坐到卦摊前的凳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瞎眼女人。 “今天三卦已满,贵客明天再来吧。”小徒弟彬彬有礼。 “我不是来问卦的”,不晚微笑,看着柳大娘,轻声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那还是问卜,已经说了,今日三卦已满,姑娘改日吧。”小徒弟有点不高兴了,这人怎么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来问柳三娘孩子的下落。” 不晚看着柳大娘,柳大娘的双眼用黑布条蒙了起来,谁也没有看到过她的瞎眼,曾经有人怀疑她不是瞎子,伸手扯下她脸上的黑布,结果被吓得当场昏死过去,那人醒来后,逢人就说柳大娘的眼睛比鬼眼还要可怕。 “你要问柳三娘的孩子?”柳大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嘶哑,让人浑身不舒服。 “是啊,这不是问卦,只是打听消息。”不满说道。 柳大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道:“阿笃,告诉我,她长得什么样?” 被叫做阿笃的小徒弟上下打量着不晚,说道:“十七八岁,圆脸、浓眉、大眼、厚唇,唇角右侧有颗绿豆粒大小的黑痣,喜笑,从坐下到现在,一直在笑。” “嗯”,柳大娘点点头,沉吟一刻,忽然问道,“柳三娘行踪飘忽,我也有多年未曾见过她,更是从未见过她的孩子,你问错人了。” “没有问错,我就是来问你,二十五天前的这个时辰,柳三娘来找过你,让你卜卦,问她那两个孩子的下落。”不晚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神色阴沉地看着柳大娘。 “阿笃,收摊!” 柳大娘扶着拐杖站了起来,阿笃继续收拾卦桌上的东西,不晚却坐着没动,淡淡说道:“你若是不说,以后我每天都来,你若是不出摊,我就去你家里,你想要躲开我,除非上天遁地。” “呵呵,现在的小姑娘口气都这么大了吗?好,我倒要看看你想做甚。” 柳大娘转身向巷子里走去,不用阿笃搀扶,依然健步如飞,丝毫不像一个盲人。 阿笃忿忿地瞪了不晚一眼,背起卦箱小跑着追了上去,不晚也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师徒身后。 柳大娘住的院子很大,虽然主人没有在家,但是门上没有上锁,柳大娘和阿笃推门而入,不晚也不客气,不请自入,她低头看一眼地上铺的青砖,便知道是按照五行八卦铺就的,她莞尔一笑,信步向堂屋走去。 堂屋门廊下的美人靠上,一只黑猫如同雕塑一般坐在那里,目光阴沉地与不晚对视。 不晚冲它眨了眨眼,信步跨过门槛。 柳大娘坐在屋子正中的太师椅上,阿笃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显然是告诉她,那个姑娘跟着进来了。 “你倒是有些本事。”柳大娘声音怪异,不晚也不知道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有本事的。”不晚笑嘻嘻地说道。 “哼,说吧,你找柳三娘有何事?”柳大娘冷冷地问道。 “我想帮他们夫妻找孩子,所以要见找到他们本人。”不晚神情庄重。 “不用你找,我已经算出孩子的下落,这会儿应是已经找到了。”柳大娘语带嘲讽,那天柳三娘来找她,她当场起卦,算出孩子在西北方向,柳三娘甚至顾不上告诉她孩子是怎么丢的,便飞身上马,往西北方向而去。 “你这么自信,他们按你说的方向,一定能够找到孩子?”不晚问道。 柳三娘是柳大娘的亲妹妹,前世,柳三娘对柳大娘的卦象深信不疑,与丈夫万苍南,在西北苦苦寻找十五年,葬身瀚瀚黄沙之中,最终也没能找到他们的孩子。 柳大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起又松开,她的嘴角动了动,迟疑片刻,才问道:“你是谁?” 不晚上前一步,走到柳大娘面前:“我是花千变。” 柳大娘怔了怔,忽然冷笑道:“小小年纪,还敢自称千变,柳三娘都不敢。” 不晚只是看着她,并不接话,就像柳大娘嘲讽的人不是她一样。 良久,柳大娘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日的卦象没有错。” 不晚目光深深地注视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向外面走去。 身后传来柳三娘嘶哑的声音;“你不问了?” 不晚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我有的是时间,会让你说出实话的。” 说完,她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风儿巷,过了丁字路口,又走了两条街,回到那条后巷,走近新租的小院子,片刻之后,她再次走出来,恰好遇到一个吃过她糖瓜的孩子。 不晚拍拍孩子的脑袋,抱着那只装着胭脂水粉的深蓝色匣子,走出了巷子,走进了闹市。 小瘦子跟丢了不晚,回到府里,问过门房的老郭,得知不晚还没有回来,他索性蹲在门口,倒要看看那个丫鬟什么时候回来。 不晚远远的就看到后门那里蹲着一个人,小小的一团,像只长年吃不饱的野狗。 看到不晚回来,小瘦子一下子站起身来,窜到不晚面前:“你去哪里了?” 不晚连个眼角子也没给他,绕过他进了大门。 她先去了胡妈妈那里还了对牌,还笑盈盈地拍了拍怀里匣子,胡妈妈不用问,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胭脂水粉。 真是不孝啊,老太爷七七未过,大小姐就迫不及待要涂脂抹粉了。 不晚回到小院子,春苗和春雨迎出来,一脸讨好:“不晚姐姐辛苦了,不晚姐姐买了好多东西啊,不晚姐姐去了这么久。” 不晚笑了笑,掏出一包糖瓜给了她们,春苗和春雨不可置信地接过糖瓜,不晚怎么忽然对她们这么好了? 这么多天,不迟和不晚从来没给过她们好脸色。 两个小丫头看着不晚的背影,却不敢跟上去,她们现在还没有资格进去。 不晚进了东次间,不迟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压低声音说道:“您可算是回来了,二姑娘来过,奴婢说您在打坐,不能打扰,二姑娘在堂屋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春苗和春雨坐在院子门口吃糖瓜,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去看,见不晚端着铜盆出来,两人连忙小跑着过去,殷勤地问道:“不晚姐姐,灶上有热水,我去提过来。” “不用,一边去!”不晚瞪了她们一眼,径自进了灶间,很快又端了一盆水从灶间出来,见两个小丫头还在,她又瞪了一眼,抬步进了主屋。 春苗和春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糖瓜,刚刚不晚对她们还很好,怎么一转眼,就又讨厌她们了呢? 第十二章 江湖险恶 又过了两日,刚过晌午,胖婶端着一盆猪血从外面回来,猪肉阿三说话算话,收摊前给她留了一盆猪血。 胖婶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往家走。 路过隔壁的小院子时,胖婶“咦”了一声,小院子的大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这是搬进来了? 胖婶走过去,把猪血放在脚边,把大门推开了一道缝。 “有人吗?” 院子没有影壁,一眼看到底,堂屋挂上了万字不断纹的棉门帘,簇新簇新。 “谁啊?”棉门帘从里面掀开,颤巍巍走出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佝偻着身子,穿了件土黄色的夹袄,鼻梁上有颗绿豆大的黑痣,头发用同色的头巾包起来,只有几缕花白的发丝露在外面。 看到胖婶,老婆婆笑出一脸褶子:“这是房东太太吧?” “哎哟,您老就是不晚姑娘的姨姥姥吧,什么时候来的,刚刚我路过时还没看见您老呢”,胖婶见这老婆婆虽然穿著土气,但却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便也多了几分好感,“不晚姑娘呢?” 老婆婆笑着说道:“她还要去给东家小姐采买物什,我让她把我送过来就去忙了,咱不能耽误了孩子的正事,您说是吧?” “是,是,您老可真疼晚辈,对了,我听说不晚姑娘是在西城明家做事的?” 胖婶可不是一般人,东西南北方圆十里,只要她想,就没有她打听不到的事儿。 那天不晚前脚租下院子,胖婶后脚就从胭脂铺子里打听出来了,这位姑娘是西城明家的,能有资格出来采买胭脂水粉,又能一出手就是六两银子,这一准儿是府里太太小姐身边有脸面的大丫鬟。 听胖婶问起这个,老婆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是啊是啊,是在西城明府做事的。” 胖婶心满意足,问道:“老人家贵姓啊?” “娘家姓刘。”刘姥姥笑着说道。 胖婶问问清楚,心里更踏实了,刘姥姥向她打听城里城外有哪些寺院道观,胖婶心想,原来这位姥姥还是个吃斋念佛的,胖婶从小在保定府长大,对保定府的寺院道观如数家珍,哪家的香火最盛,哪家的素斋最好,哪家门前的庙会最热闹,庙会上哪个摆摊的最抠门,胖婶一一道来。 刘姥姥边听边夸胖婶记性好,懂得多,自己在乡下听都没听过,这下子真是长了见识。 聊了半个时辰,刘姥姥从屋里拿了一布兜山楂果,让胖婶拿回去给娃儿吃。 胖婶叫了自家儿子过来端猪血,顺便又给刘姥姥从家里拿来几根劈好的木柴,这才捧着那一布兜山楂果,欢欢喜喜回去。 胖婶走了,刘姥姥关上大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门重又打开,昨天那个嘴角有颗黑痣的姑娘走了出来。 她去了两条街外的风儿巷。 往常这个时候,柳大娘都在巷子口摆摊,可今天,巷子口空空如也,几个慕名前来的客人正在窃窃私语。 “按理说这个时辰,已经出摊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放心吧,柳大娘风雨无阻,就没有不出摊的时候,再等等。” 正在这时,那个叫阿笃的小徒弟从巷子里走了出来,阿笃目不斜视,到了平时摆卦摊的位置,阿笃朗声说道:“家师夜有所悟,闭关十日,诸位贵客,请十日后再来。” “啊?夜有所悟,这是窥破天机了吗?” “柳大娘这些年来从未有过不出摊的时候,这次却要接连十日,看来是真的有所感悟了。” 客人们感慨着离去,阿笃正要回去,忽然眼前闪过一道蓝地白花的身影,正是昨天来的那个花千变。 阿笃板起小脸,没好气地说道:“我师傅已经不出摊了,你为何还要阴魂不散。” 花千变莞尔一笑,唇角的黑痣如同小小梨涡,让这张不漂亮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 “原来你师傅没有闭关,而是避着我,怎么,她就这么怕我?” “胡说,我师傅才不会怕你。”阿笃握紧拳头,在她心里,师傅是无所不能的,怎么会害怕这个什么花千变? “如果她不怕我,为何连卦摊都不敢出了?算了,和你这小屁孩说不清,我还是直接去问她吧。” 花千变一边说一边往巷子里走,阿笃快跑几步伸开双臂挡在前面:“你不许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花千变眯起眼睛,忽然解下别在衣襟上的帕子,朝着阿笃甩了过去。 阿笃大惊! 师傅说过,江湖险恶,那些用毒的高手最喜欢用帕子下毒,帕子过处,七窍出血。 阿笃屏住呼吸,身子一矮,想要避开那条迎面甩来的帕子,可是一低头,却看到一只穿着蓝地白花布鞋的脚正朝她踢过来。 不好! 师傅说过,江湖险恶,那些女杀手,会在鞋尖上藏刀片,一脚踢来,皮开肉绽。 阿笃慌忙侧身闪躲,可是躲过一脚,却没能躲过那条帕子,帕子顺着阿笃的脑门一路下滑,最后落到阿笃的嘴巴上,阿笃闻到一阵香气,不似脂粉,也不似花香,阿笃想她一定是中毒了,师傅说得都对,江湖上的用毒高手果然是把毒藏在帕子上。 “你给我下下了毒?”阿笃不敢动,师傅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毒叫做七步倒,中毒之后,走七步就会倒地而亡。 她不动,当然也不走路,一步也不走,那就不会死。 巷子里没有人,花千变凑到她的耳边,一字一句:“你中了我的毒,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七个时辰后,你就会肠穿肚烂,浑身恶臭,七窍流黄水而死。” 阿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好怕啊,这个毒虽然不像师傅说的走七步就死,可也只能再活七个时辰,她还是个孩子,她还没吃过王家老号的酱肘子,她不想死。 花千变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哭声,从她身边绕过去,娉娉婷婷向巷子尽头的那一家走去。 阿笃哭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的时候,花千变已经不见了。 她吃了一惊,飞奔着跑到家门口,她出来时锁了门,现在那锁还好好的,花千变呢?难道翻墙进去了? 花千变真的是翻墙跳进去了,她一落地就发现,院子里的青砖相较昨天有了变化,这个用青砖铺成的院子,如同一个棋盘,柳大娘就是布局的棋手。 前世的花千变,十三岁就在这棋盘上玩耍,柳家的青砖阵,她太熟悉了。 第十三章 黑猫 其实花千变对奇门遁甲只是略通皮毛,但是青砖阵是她最精通的阵法。 当年她被村民们当成妖怪毒打时,是万苍南和柳三娘救下了她。 他们正在寻找自己的孩子,看到瘦小可怜的她,动了恻隐之心,收她做了义女。 那时,除了义父义母,她不想见任何人,她跟随他们夫妻,寻遍西北,每到一处,都会住些日子仔细寻访,有些地方万苍南和柳三娘不方便带上她,又担心她独自一人寂寞,柳三娘便把青砖阵的口诀教给了她,义父义母不在家时,青砖就是她的玩伴,只要捡几块石子或者几片树叶,甚至几根头发,她就能以青砖为阵,再逐一破解。 在没有见到柳大娘之前,青砖阵对于花千变只是游戏,即使在前世,无论是她还是柳三娘,全都没有把青砖阵用于对敌。 而此时,柳大娘布下的青砖阵却是布满杀机,花千变只走了几步,便已危机四伏。 她在心里默念口诀,青砖阵诡谲多变,但是无论如何变幻,都在那部口诀之中。 花千变深吸口气,从荷包里摸出一只糖瓜,拇指和食指一起用力,小小糖瓜被弹得飞了出去,将不远处的一颗石子撞开。 轰隆一声,前面七八块青砖向下陷去,露出一个深坑,坑中寒光凛凛,杀气立现。 花千变勾起嘴角,她没有猜错,柳大娘心里有鬼。 昨天的青砖阵没有杀气,而今天却不同,柳大娘等她自投罗网,要她性命。 花千变脚尖点地,东一转西一晃,初时还在试探,但是很快便愈走愈快,转瞬之间便到了廊下。 黑猫昂首挺胸坐在美人靠上,神情威严,目光阴冷。 “喵欧——” 黑猫如一支离弦之箭,朝着花千变扑了过来,花千变身体后仰,双手撑地,如同一座拱桥,黑猫与她擦身而过,从她身上飞了过去。 黑猫四脚刚刚落地,脚下青砖忽然晃动起来,嗖的一声,砖缝里迸出一支小箭,正中黑猫后腿,黑猫受到惊吓,转身又向花千变扑了过来。 花千变骂道:“臭瞎子心可真狠,连猫也要利用。” 花千变保持着拱桥的姿势,眼看黑猫就要落到她的身上,她忽然伸出了双手,将黑猫抱住,腰上用力,站了起来。 黑猫用力挣扎,花千变朝着黑猫的脑袋就是一巴掌,黑猫吃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花千变用帕子包着手,把黑猫后腿上的小箭拔了下来。 箭头乌黑,果然是淬过毒的。 毒性发作得很快,刚刚还凶狠无比的黑猫,转眼之间便奄奄一息。 花千变摸出一颗丸药,掰开黑猫的嘴巴,把丸药塞了进去。 她把黑猫放在美人靠上:“这药是我临时做的,浸的时间不够,功效减半,能不能活下来,看你的运气了,如果这次死不了,就给自己换个主人吧。” 说完,她抬步进了堂屋。 堂屋里没有人,花千变去了西次间,柳大娘盘腿坐在炕上,眼睛上依然系着黑布条。 “你和柳三娘究竟是什么关系?”柳大娘几乎是咬牙切齿。 花千变隔着帕子,捏起那枚小箭,凑到鼻端闻了闻,笑着对柳大娘说道:“你问我和柳三娘的关系啊,我若是说了,不但你不相信,就连柳三娘自己也不会相信,所以我索性不说了。” 前世这个时候,柳三娘还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 花千变说的是真话,可是听在柳大娘耳中,却是妥妥的讽刺。 她精心布下的阵法,被这丫头轻而易举给破解了,还说什么天纵奇才,以这丫头的年纪,就是在娘肚子里开始学,也解不开柳家的独门阵法。 除非是有人传授,当世懂青砖阵法的,就只有她们姐妹二人。 柳大娘愤恨,柳三娘这个贱人,竟然把阵法传给了外人! “柳三娘若是不相信我的卦,她大可亲自来找我,自己不敢来,却派你过来苦苦相逼,她究竟想要做甚?” 花千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柳大娘,我倒要问问你,你和柳三娘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为何要故意害她找不到孩子,你究竟想要做甚?” 柳大娘咬咬嘴唇,放在膝上的双手攥起又松开。 花千变冷笑,昨天她就发现了,柳大娘紧张的时候,双手就会下意识地反复攥起。 大多数人,在说谎的时候,精神都会紧张,只是紧张的程度不同而已。 柳大娘的修为明显不够,也不知道她这算无遗漏的名声,是怎么打出来的。 花千变的目光停留在柳大娘脸上的黑布,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花千变来不及深思虑,身体已经有了动作。 她飞快地冲到炕前,一把扯下了柳大娘眼睛上的黑布。 现在是下午,次间里的光线并不明亮,可即便如此,柳大娘还是伸手捂住了眼睛:“你这个贱人,贱人!” 柳大娘的眼睛,被她用手捂得严严实实,可是在花千变扯下黑布的一刹那,她已经看到了柳大娘的眼睛。 没有挖掉眼珠后的窟窿,也没有翻着白眼满眼血丝,更没有传说中的可怕画面,那被黑布遮住的,只是一双普通人的眼睛。 “取下黑布你才是瞎子,蒙上黑布,你的眼神好着呢,我说得没错吧。”花千变笑嘻嘻地说道。 患这种眼疾的人,双眼不能见光,哪怕一点儿光线也受不了,但却夜能视物,在黑暗中,与常人无异。 “把黑布给我,快,把黑布给我!” 柳大娘不再捂着眼睛,她的双手在身旁胡乱摸索,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位沉稳如山的女卦师。 “你告诉我,为何要欺骗柳三娘,我不但把黑布给你,还会帮你保守秘密,否则,明天早上,整个保定府都会知道,柳大娘不是瞎子,更不是什么神人,而是骗子,是神棍!” “你敢”虽然还在硬撑,但是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花千变笑了笑,忽然举起那支从黑猫腿上拔下来的小箭,朝着柳大娘的眼睛刺了过去 柳大娘发出一声惨叫,那支小箭刺在柳大娘右膝血海穴上! 花千变把小箭拔出来:“抱歉啊,好久没扎了,失了准头,这次我一定不会扎错了。” 柳大娘恨极,狗屁失了准头,这丫头就是想要让她一时半刻动弹不得。 更何况,小箭上淬过毒! 花千变却像是玩上了瘾,她笑着再次举起小箭,朝柳大娘的眼睛扎了过来。 第十四章 一个时辰 小箭再次落下,扎在柳大娘左膝血海穴上。 此刻,若是柳大娘眼睛上蒙着黑布,对于花千变的进攻,她是可以避开的,可是现在她的双目非但不能视物,且疼痛难忍,令她方寸大乱,最重要的,瞎子大多耳力极灵,有的甚至还能听风辨位,然而她不是真正的瞎子,只要蒙上黑布,她是能够看到的,因此,她从未练习过耳力,小箭刺到,她防无可防,避无可避。 酸麻从膝上一点逐渐蔓延至双腿,柳大娘动弹不得,如同一个瘫痪的病人。 “有毒有毒” 酸麻尚未褪去,疼痛便席卷而至,如刀劈剑削,痛得她无法呼吸。 “这支小箭是从黑猫腿上拔出来的,上面的毒是你淬的,你肯定知道如何解毒,所以我就不用帮忙了,你闲暇时好好想想我的问题,时辰不早,我要回家了。” 花千变笑靥如花,不太漂亮的脸上顿时有了光彩,声音里透着欢快,好像正在与小姐妹约好,下次一起去逛街。 “你等等,等等!” 柳大娘凄厉的声音传来,花千变笑容愉悦:“有事?” “那那那一卦那一卦并非算错” 柳大娘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毒素正延着经脉向她的全身蔓延,花千变这个妖女,竟然用毒箭刺她的穴道,太狠了,太狠了。 柳大娘的呼吸越来越重,她撑着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说道:“她她若是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孩子定是定是有人有人算算计她我没有我没有算算算错。” 柳大娘口中的“她”,当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柳三娘。 花千变微微眯起眼睛,像是第一次见到柳大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你你你不信?”柳大娘嘶声道。 花千变出手如风,一巴掌呼到柳大娘的脸上,柳大娘双目紧闭,听到风声时,那一巴掌已经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 “你打我?”柳大娘不可置信,气得差点睁开眼睛。 她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更何况,扇她耳光的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 “呵呵,事到如今,你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柳三娘信你,我却是不信的,柳大娘,我知道你身上没有解药,否则你早就拿出来吃下了,所以你就在这里等死吧,至于你那个小徒弟,早在我进来之前,她就已经中毒,这会儿怕是已经死掉了,就连那只黑猫,也被你下毒弄死了,所以现在你不要指望还会有人能救你,哦,对了,说不定你有仙法,能控制毒素蔓延,待到十日之后,会有善男信女来接你出关。” 花千变四下看了看,见屋子里有只柜子,柜子上有锁,她走过去,从单螺髻上拔下一根细针,往锁眼里捅了几下,锁头应声而开。 柜门打开,里面果然都是瓶瓶罐罐,花千变二话不说,把帐子扯下来,将这些瓶瓶罐罐全部打包,背在肩上,抬腿便往外走。 “你不能走,你回来!” 柳大娘又急又怒,她虽然没有练过耳力,可是瓷瓶子碰撞发出的声音,她若是还听不到,那她就是聋子了。 花千变这个阴毒小人,不但给她下毒,而且还要抢她的东西。 这一次,花千变对她的喊声充耳不闻,大步流星走出了堂屋。 美人靠上,那只黑猫依然直挺挺地躺着。 花千变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胸口,胸口微热,心跳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感觉到有人触摸它,黑猫睁开了眼睛,双眸没有神彩,看上去死气沉沉。 花千变叹了口气,拎起黑猫塞进背上的包袱里。 花千变抬起头,就看到了被困在一地青砖中的阿笃。 花千变失笑:“你居然不知道怎么进来?” 阿笃脸胀得通红,青砖阵是师傅的独门绝学,她怎么会懂? 她能出去,也是师傅带着她走到门口的,她把门锁上,师傅再自己回到堂屋。 原本她回来以后只要喊上一声,师傅会来给她开门的,可是她被这个花千变下了毒,虽然还能活七个时辰,但却不能说话了,起初她还在哭,可是哭着哭着,喉咙里就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此时阿笃看到花千变,就像看到魔鬼。 可怜的阿笃,马上就要死了,却连哭一哭也不行,阿笃无声落泪,花千变真是蛇蝎心肠。 阿笃吃不到王记的酱肘子了。 花千变背着大包袱,正要走下台阶,耳边再次传来柳大娘的声音:“花千变,你,你回来!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虽然只隔着窗户,可是柳大娘的声音却像是被捂住了嘴巴发出来的。 花千变笑了笑,转身回到屋里。 她把黑猫连同那只大包袱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一身轻松进了西次间。 柳大娘虽然没有摸到那根黑布条,却摸到了棉被,花千变进来时,便看到罩着棉被的柳大娘,难怪声音怪异,原来是捂了厚厚的棉被。 柳大娘平时戴的那根黑布条,不是普通的布,而是能够透出一些光亮的,否则柳大娘也不会看到东西,把眼睛藏在这种黑布之后,如同置身黑夜,普通人在黑夜里待得久了,也能看到东西,更何况柳大娘是长年累月生活在黑暗里的人,隔着这层黑布,她的视力与常人无异。 但是棉被不同,太厚了,柳大娘蒙着棉被,也只能减轻眼睛的刺痛,却不能看到棉被外的东西。 花千变笑着说道:“想说就快说,我忙着呢。” 她没有夸张,她是真的很忙。 柳大娘恨不得把花千变碎尸万断,但是她现在只能躲在被子里咬牙切齿。 “在在柳三娘来之前,有人有人找过找过我,让我让我把把那两个孩子丢丢失的时辰推后推后一个时辰。” 花千变闭了闭眼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何况是推后了一个时辰。 花千变与柳三娘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听柳三娘说起过柳家的事。 柳家擅长打卦算命,五百年前,柳家出了一位天赋异禀的奇材,人称柳大先生。 柳大先生天生眼盲,所谓肉眼堕、心眼开,柳大先生算无遗漏,号称第一神算。 可惜柳大先生人在江湖,心却在朝堂,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柳大先生连同柳家成年男丁全部被杀,只留下七寡妇和五个幼童。 幼童中四男一女,这五个孩子年纪虽小,却已经入门学习推演之法,然而不久之后,那四个男童也相继离室,只留下了唯一的女娃娃。 这个女娃便是第一代的“柳大娘”,柳家自她开始,立下家规,卦术一脉单传,且传女不传男。 无论男女,皆可学习柳家的阵法,但是打卦,每代只挑选一名女子传承,这名女子都叫“柳大娘”。 到了这一代,柳家会打卦的,只有现在这位柳大娘一人,即使是一母同胞的柳三娘,她会青砖阵,也懂些五行八卦,可却于卜卦之上,却是一窍不通。 因此,柳三娘将孩子丢失的地点方位和准确时辰告知柳大娘,柳大娘当着柳三娘的面胡说八道,柳三娘根本看不出来,更何况,柳大娘只是将时辰推后一个时辰,其他细节正确无误,即使有行家在场,也不一定就能看出破绽。 卦没有卜错,那个时辰就是这个卦象,可惜这个时辰是错的。 柳三娘是柳家人,她对自家人的打卦深信不疑,柳家卜卦,卦卦精准,所以柳三娘至死,也没有怀疑过柳大娘。 第十五章 你的女儿 花千变鄙夷地看着这个躲在棉被里的女人。 “那个人是谁?” 简简单单五个字,但是花千变知道柳大娘清楚她问的是谁。 是那个让柳大娘推后一个时辰的人。 “不知道,我不认识”柳大娘刚一开口,一股热意便从下身涌了出来,她失禁了! 疼痛正在啃噬着她的尊严,令她生不如死。 花千变眉头微蹙,一脸嫌弃,她的嗅觉非常敏锐,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尿骚味。 “原来你不知道也不认识啊”,花千变叹了口气,“可我却知道这是个男人,你曾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 “你说什么?”柳大娘又羞又气,因为气愤,声音微微颤抖。 众所周知,她从年轻时就立誓不嫁了,她怎会再与男人有所纠葛? “我说你偷偷生过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不对,那天找你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你的孩子!” 花千变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情绪,这么简单的原因,她前世为何没有想到? 万苍南和柳三娘去世之后,她继承他们的衣钵做了寻客,她走戈壁,越祁连,去塞上,闯土蕃,踏遍九边重镇,她替很多人寻找到他们失散的亲人,遗失的宝物,也抓过江洋大盗,却唯独没有找到那两个孩子。 她不是柳三娘,柳三娘到死也不相信柳家打卦会出差错,而她却无数次想过,是不是当年柳大娘卦象有误,因此,她决定北上调查魏骞之事时,便想顺便去找柳大娘问问清楚,可惜她还没有见到魏骞,便早早送了性命。 “柳大娘,柳家卦术传女不传男,柳家到了这一代,只有你和柳三娘二人了,你可以招赘,让你的女儿学习卦术,你也可以从柳三娘的后代中挑选一个,你既已早就立誓不嫁,那么下一代的柳大娘,就只能是柳三娘的女儿或者孙女。 因此,柳三娘的孩子丢了,你应该会很着急,他们不但是你的外甥外甥女,更是你的传人。 但你不仅不着急,反而助纣为虐,让柳三娘彻底找不到那两个孩子。 柳大娘,你们柳家人丁单薄,传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你比谁都清楚。 所以,我想来想去,能让你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有一个你认为比丢失的孩子正适合做柳氏传人的女孩,而那个女孩,只能是你的孩子。” 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花千变失笑,此时此刻,万苍南和柳三娘还在去往西北的路上吧,他们永远也想到,穷其一生的追寻,不过是一个骗局。 “那两个孩子在哪里?” 花千变伸手,一把掀开柳大娘头顶的棉被,已是黄昏,室内昏暗,然而柳大娘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露大惊失色。 她紧闭双目,两只手如鸡爪般在空中乱抓,双腿依然盘着。 花千变笑得温柔:“我再问一遍,那两个孩子在哪里?” “花千变,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柳大娘用尽力气大声嘶吼。 花千变知道自己的猜测全都对了。 方才,柳大娘是不想死的,否则也不会供认推后时辰的事。 而现在,柳大娘却让她杀掉自己,为什么? 为的是柳大娘自己的女儿! 柳大娘担心女儿身份暴露,所以宁可一死。 伟大的母爱啊,用让另一个母亲失去至亲骨肉来成就自己的母爱,花千变不知该如何形容柳大娘,可笑?可悲?可耻? “那两个孩子在哪里?”花千变一字一句地问道。 柳大娘紧闭双目,仰着脖子,把自己的咽喉暴露在花千变面前。 “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花千变笑着摇头,柳大娘越是不肯说出两个孩子的下落,那两个孩子还活着的可能就越大。 “这样吧,柳大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没等柳大娘回答,花千变便继续说道,“我不杀你,你可以趁着还活着,把本事传给你的女儿,这总比等你死后,让你女儿抱着一堆破书苦苦钻研要强得多吧,而我留你不死的条件,就是你说出两个孩子的下落,你只管说,能不能找到是我自己的事,当然,如果你说谎话骗我,我也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短暂的沉默之后,柳大娘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只要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我对你和你那女儿的烂事没有兴趣,我只要两个孩子的下落。”花千变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附加条件。”听到不用暴露自己的女儿,柳大娘的大脑重又恢复了清明,此时此刻,她又是那位有城府的女卦师了。 “呵,还要讨价还价,那好,你说说你的条件,我听听看能否可行。”花千变笑看着她。 柳大娘强忍着疼痛,她深呼一口气,说道:“让柳三娘立下毒誓,她和她的后代,从此出族。” 花千变噗哧笑了出来:“出族?你们柳家只有你和柳三娘两个人了,还搞什么出族有意思吗?不过这也没关系,你想这样玩都依你,可是柳三娘被你一句话支到大西北了,这一去怕是没有十年二十年不会回来,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烂得连骨头也找不到了。” “不用柳三娘亲自立誓,可以让那个小女娃代替她,她们母女连心,其中一个立下毒誓,另一个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一旦违悖誓言,同样会遭到报应。”柳大娘说道。 花千变想起柳家这些年来所受到的所谓“天谴”,说不定柳家的毒誓真有这么大的威力。 “你们柳家的男丁全都死绝了,也是毒誓的报应?” 柳大娘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柳氏女即使招赘,生下的男丁也是跟随父姓,只有女儿才随母姓。 所以所谓的传女不传男,并非只是卦术,而是柳这个姓氏,也只传给女子。 “好,我答应你,只要我找到那两个孩子,定然让那个小女娃在你面前立下毒誓。” 花千变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柳大娘难道不担心她找到孩子就出尔反尔吗? 柳大娘一定还有暗招。 可是现在,花千变不会计较这些,她必须先找到那两个孩子,至于柳大娘的暗招,哪怕是孩子们已经中毒,也要以后再说。 “好,你先给我解毒。”柳大娘说道。 那只小箭在刺中黑猫之后,毒性已经消去大半,又被花千变用帕子擦拭过,小箭上的毒其实已经很微弱了,刺在柳大娘身上,即使没有解药,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花千变却是刺在了柳大娘双膝的血海穴上,当时柳大娘是盘膝而坐,被刺中穴道之后,双腿便不能动弹了,想要换个姿势也做不到,因此,若是不能及时解毒,柳大娘的这两条腿,恐怕就要从此废了。 不过,柳大娘现在动弹不得,花千变若不是记挂着两个孩子的下落,想要杀死柳大娘,易如反掌。 ------题外话------ 《娘子且留步》广播剧在喜那个雅上架了,我听了几集,还不错,会员免费,走路坐车,吃饭做家务时,可以打开听一听。 第十六章 捡了个孩子 花千变从包袱里翻了翻,故意弄出些声音,柳大娘警觉,立刻提醒:“解药在竹枝瓶里。” 花千变看了柳大娘一眼,眼神看来不错,不只能看清物体的形状,甚至还能分辨图案。 一堆瓶子里,只有一只瓶子上面画的是竹枝。 花千变从瓶子里倒出三颗药丸,余下的连瓶子一起递给柳大娘。 柳大娘接过来,全都倒进嘴里。 花千变嘴角抽了抽,那会子柳大娘藏在被子里,看不到那只小箭是被她擦拭过的,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毒性了,只不过是从血海穴里刺入,痛感比较强烈而已,是药三分毒,但凡解毒用的解药,本身也有些毒性,柳大娘这个吃法,这次的毒性解了,可是身体里也会同时留下新毒,说不定哪天有个引子,就会发作了。 自从发现柳大娘并非真正的瞎子,花千变对柳大娘的本事就打了折扣,现在看到柳大娘方寸大乱,全无章法,花千变便已经认定,要么是柳家的传承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柳大娘自身的问题。 “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两个孩子的下落了。”花千变冷冷地说道。 柳大娘双目紧闭,调息片刻,确定自己已无大碍,她试着想要伸直双腿,却发现无论她怎么用力,双腿还是动弹不得,柳大娘心中一凛,想到花千变在她双膝血海穴上刺的那两下,柳大娘恨不得立刻杀了面前的这个丫头。 可是她不能,即使身体里的毒性解了,可是她双腿不能动,她还是被花千变捏得死死的。 当务之急,是把眼前这个煞星打发走,自己再想其他办法。 柳大娘悠悠说道:“那男孩送去了清苑,女孩女孩” 柳大娘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索性闭上了嘴巴。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装聋作哑,那支该死的小箭就朝她的眼睛刺了过来,柳大娘听到风声想要避开时,那支小箭已经刺进了她的右眼! “啊——”柳大娘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占到上锋的时候,花千变却突如其来刺瞎了她的眼睛。 “是不是比看到阳光还要疼?这下好了,你不用再系上黑布条装瞎子,你是真瞎了,不过,我给你留下一只眼睛,你也可以继续骗钱,只是你给我记住,我能刺瞎你一只眼睛,也能把另一只取走,我说我不杀你,可没说不会让你生不如死。” 只要想到万苍南和柳三娘的半生苦楚,花千变就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恶毒知私的女人碎尸万断。 柳大娘疼得死去活来,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渗出,花千变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是寻客,我想查出你女儿的身份,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一旦被我查出来,呵呵。” “不,不,这和她没有关系,你冲着我来!”柳大娘嘶吼,如同受伤的母兽想要用最后的力气维护自己的孩子。 真是伟大! “你想保护自己的女儿,却要断了别人的子嗣,柳大娘,你真该死。”花千变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重锤,击打在柳大娘的心上。 “你和柳三娘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要这么帮她?”柳大娘再次问出盘桓在心头的问题。 “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会为了柳三娘毁掉你的女儿,这就足够了。”花千变再一次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残酷的话。 柳大娘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朝身下的大炕指了指:“她,她在下面。” 花千变心中抽痛,柳三娘做梦也想不到,曾经她与女儿近在咫尺 天色已经全黑,一顶青布小轿停在巷子里,花千变抱着一个小小女童下了轿子,走进小院子。 柳大娘屋里的大炕下面,有一条暗道,从暗道下去,是一间狭小的密室,密室与地面距离丈许,即使下面有声音,上面也听不到。 有一根竹竿通到地面用来透气,竹竿的另一端就在廊下的美人靠的靠背上,黑猫常坐的那个位置。 小女童在地下关了二十多天,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花千变暂时还没弄明白,柳大娘为何没有杀死这个孩子,还要留下她的性命。 花千变把孩子放在炕上,小女童不哭不闹,只是大睁着眼睛,目光呆滞,显然是受惊过度。 前世,花千变也曾在拐子手里解救过孩子,很多小孩被救下以后就是这个样子,她见怪不怪。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花千变尝试着让孩子说话。 小女童依然呆呆地看着花千变,一声不吭。 “你几岁了?”花千变又问。 小女童依然不说话。 花千变仔细端详孩子的五官,试图在孩子脸上找到万苍南和柳三娘的影子,可是她失望了。 她当然知道孩子的姓名,也知道孩子的年龄,她甚至看到过孩子的画像。 只是画像上小女娃,是个脸蛋圆圆的胖妞妞,而眼前的孩子,已经瘦得脱型,除了同样有一双杏仁眼以外,再无相似之处。 花千变想了想,终是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小院子。 她进了里间,片刻之后,不晚走了出来,小女娃惊诧地看着她,不晚冲她笑了笑,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已是掌灯时分,胡妈妈手里的对牌却还差了一张。 胡妈妈查了两遍,确定差的这一张是不晚领走的。 这么晚了,不晚还没有回来? 胡妈妈很想把这事告诉大太太。 无奈今天表少爷吴桐来了,大老爷和大太太,连同大少爷、二少爷、二小姐,这会儿都在一起用膳。 胡妈妈索性去了后门,人还没到,就看到了冬宝。 “冬宝,你去哪儿?”胡妈妈问道。 冬宝看到胡妈妈,忙道:“胡妈妈,我正要去找您呢,刚刚不晚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小孩。” “什么?小孩?”胡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她从外头买的?” “不晚说是捡的,还说老太爷心善,平时常常叮嘱她们要积德行善,所以她看到小孩可怜,就捡回来了。”冬宝说道。 “胡闹胡闹,翻天了,真是翻天了,她以为她是谁,这府里是她能随随便便捡个人带回来的吗?走,你和我一起去,我倒要问问大小姐,她的丫鬟她还管不管!” 胡妈妈气极败坏,这次的事情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就是要踩到大太太头顶上了,这府里无论前院后院,买丫鬟买小厮,都是要大太太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大小姐的丫鬟做主了? 第十七章 玫瑰花露 屋里,明卉把孩子交给不迟和不晚,自己到屏风后面梳洗,听到院门被敲得山响,明卉假装没有听到,不紧不慢卸下脸上的妆容,又不紧不慢换上月白色衣襟上缀着麻布的家常小袄,深蓝色挑线裙子,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外面的敲门声没有了,不晚从屋外进来:“小姐,胡妈妈气呼呼地走了,让咱们等着。” “好啊,那就等着吧,把前几天你从外面买来的那瓶玫瑰香露给那孩子拿过去,让不迟放几滴到洗澡水里。” 明卉打开她带回来的那只大包袱,把黑猫从里面抱了出来。 黑猫的心口还是热的,但是身体依然僵直,眼睛也没有神采。 明卉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颗药丸,这是她从那只竹枝瓶里倒出来的,留下了三颗,黑猫个子小,一次用一颗就行了。 她把丸药分成两块,掰开黑猫的嘴巴,分两次把丸药塞进去,又用手指顺了顺黑猫的喉咙,感觉到有东西顺着喉管滑下去,便松开手,让黑猫躺平。 不晚去了灶间,给明卉热了晚膳,刚刚把晚膳端进来,不迟也抱着那孩子从西次间里过来了。 小孩子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擦得半干,服服帖帖地垂在耳边,小脸蛋白得近乎透明,一双水淋淋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明卉。 明卉吸吸鼻子:“嗯,香喷喷的,小闺女就应该是这样。” 说着,她拉过孩子的小手,将衣袖卷上去,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胳膊上有一片红疹。 “啊?怎么会这样,刚刚洗澡时还没有。”不迟大吃一惊,连忙卷起孩子的另一边的衣袖,同样有红疹。 明卉微笑,看向孩子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亲切:“无妨,她只是受不了玫瑰花露而已,随了她阿爹。” 听到“阿爹”二字,小女娃的眼珠动了动,明卉摸摸她的头发,对不迟说道:“只是风疹而已,没有大碍,你把荆芥粉包在细纱布里,轻轻拍在患处,明早就能褪去,注意别让她挠破。” 小女娃要用手去抓,不迟连忙用帕子把两只小手包起来,小女娃扁扁小嘴,像是想哭,但还是没有哭出来。 明卉松了口气,只要这孩子有了喜怒哀乐,便会渐渐恢复正常。 不晚把那瓶玫瑰花露拿了过来,说道:“小姐,这花露不好,明天我去找那铺子理论去。” “不用,这花露还不错,不要拿给那孩子用就行了。”明卉抿嘴笑了。 万苍南不能接触玫瑰和蔷薇,即使是用这两种花提炼的香露香丸,或者食物,万苍南都会起风疹。 万苍南和柳三娘的一双儿女中,只有女儿随了万苍南的这个暗疾,儿子却没有。 明卉勾了勾嘴角,刚刚她还真担心这孩子身上没有红疹呢。 明卉吃了四个素包子,又喝了小半碗白粥,小女孩也由不迟喂了半碗白粥,哪怕身上很痒,可还是不哭不闹,安静得让人心疼。 倒是黑猫,刚才居然叫了一声,只是那声音细弱得像只小猫崽子,和它平素里阴冷威严的形像很不相符。 两个小丫头春雨和春苗,晚上不住在小院子里,这会儿早就让不迟打发回去了,不晚收了碗筷,正准备放进灶间,便听到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不晚撇撇嘴,小姐说等着,还真是等来了。 “大太太请大小姐过去一趟。”声音清脆,不是胡妈妈。 不晚把大门打开一条缝,隔着门缝看过去,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不晚啪的一声把大门关上,转身进了屋子。 那丫鬟吃了闭门羹,一时不知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继续叫门。 正在这时,大门又打开了,这次是全部打开,不迟虚扶着明卉走了出来。 丫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施礼:“奴婢是奉了大太太之命,来请大小姐过去的。” 明卉微微颔首:“你到前面带路吧。” 丫鬟提着灯笼,快走两步,在前面引路。 明卉还是刚刚的那件月白色小袄,只在外面加了件蓝色斗篷,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有几分萧索。 明卉原以为只是大太太要见她,却没想到,屋里不但有明雅,还有大老爷。 看来,大太太是想让大老爷知道,她这个做妹妹的有多么不让人省心。` 明卉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见了礼,又受了明雅的礼,便在椅子上坐下,和太太刚见到时一样,礼数周到,神情恬静。 大太太在心里冷哼,空口无凭,她若是告诉大老爷,这位大小姐行事无状,大老爷肯定不信的,所以今天就要让大老爷亲眼看到。 “妹妹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没等大太太开口,大老爷便问道。 “挺好的,大嫂处处想得周到,妹妹住得很好。” 声音乖巧,若不是大太太亲眼看到侄女吴丽珠脸上的巴掌印,还真会让她蒙骗过去。 大老爷摸着胡子,笑着说道:“你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缺什么只管告诉你大嫂,受了委屈也告诉你大嫂,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大太太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这位会受委屈?受她的委屈还差不多。 “妹妹记住了,大哥放心,妹妹有需要会告诉大嫂,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明卉笑吟吟地说道。 大老爷微笑颔首,这个小妹妹的出现,虽然让他有些意外,但却并不反感,他也能理解老太爷为何把续弦生女的事瞒着家里,毕竟换做是他,他也会这样做。 一大把年纪,子孙满堂,看破红尘去修仙了,却又动了凡心,一树梨花压海棠,娶了少妻,又生了幼女。 老太爷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平生最爱面子,这样的事,自是不好意思告诉儿孙,想来若是老太爷多活几年,明卉成亲远嫁,他们三兄弟,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个小妹妹了。 大老爷理解老太爷处理这件事的方式,二老爷和三老爷同样理解,再说,一个小妹妹而已,又已经订了亲,待到三年孝满,风风光光嫁出去也就行了,明家又多一位姑太太而已。 只是大老爷没有想到,在他们三兄弟看来很简单的一件小事,对于后宅的女眷,却成了一件大事。 第十八章 气死人不偿命 大太太在一旁听着兄妹俩寒暄,好不容易瞅着空子插嘴道:“也是大嫂这阵子太忙了,想得不够周到,那钱婆子又是从庄子里调过来的,长得粗壮了些,妹妹嫌弃她也是应该,只是妹妹屋里人手不够用,告诉大嫂就行了,也府里的人任由妹妹挑选,若是妹妹全都看不上,大嫂再让牙子婆送人过来让妹妹过眼,妹妹自幼长在云梦山,对这外头的事知道得不多,贸贸然从外面带个人回来,若是让那不三不四的人趁机混进来,传出去对妹妹也不好。” 大太太这番话听得明大老爷直皱眉,他就知道,这大晚上的,大太太把明卉叫过来,就没有好事。 守孝都不让他安生。 明大老爷正要开口斥责,却听明卉慢慢悠悠地说道:“胡妈妈上了年纪,不但记性不好,耳力也不好了,我是因为钱婆子有狐臭才不用她的,而且也当面说得清清楚楚,胡妈妈还是听错了也记错了,倒是让大嫂误会了。” 明大老爷一怔,不悦地看了大太太一眼,沉声说道:“有狐臭的婆子,就留在庄子里好了,带到府里做甚?” 大太太气得直抠指甲,重点是钱婆子吗?重点是随便从外面带人回来的事,她之所以先说钱婆子,只不过是找个由头而已,现在倒好,反倒被反咬一口。 大太太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胡妈妈听错了,钱婆子有狐臭的事,我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打发她回庄子吧。” 明卉微笑:“大嫂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处罚钱妈妈,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胡妈妈只是耳力不济,记性不好而已,该治病治病,该荣养就荣养,总不能为了这一丁点事,就把胡妈妈赶出府去吧,大嫂,您快消消气。” 大太太 我哪句话说要把胡妈妈赶出府了? 胡妈妈一直在门外偷听,这时再也忍不住,冲进来便跪在地上:“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长耳朵没长记性,大太太处罚老奴,老奴认罚。” 大太太正要说话,明卉笑着说道:“大嫂,您不要再生气了,胡妈妈都给吓得忘了规矩了,气大伤身,胡妈妈也是心疼您呢。” 大太太 我是生胡妈妈的气吗?我若是死了,也是让你给气死的。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懂规矩,谁让你进来了?出去!”咔吧一声,大太太硬生生掰断了一截指甲。 胡妈妈连滚带爬退了出去,大太太强颜作笑:“让妹妹笑话了,是大嫂御下不严。” 明卉微笑:“说起添人的事,妹妹屋里不缺人,大嫂不用总惦记妹妹,妹妹自幼在道观长大,日常诸事多是亲力亲为,如今虽已回府,但习惯难改,妹妹屋里有不迟不晚,院子里有两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就已足够。” 明大老爷捋着胡子连连点头:“不错,理应如此,汪真人不愧是得道高人,教得好,教得好!” 明卉起身谢过,又对大太太说道:“对了,大嫂,不晚今日捡回的幼儿,过几日她家里人便会领走。” 大太太都要落泪了,你终于提起那个孩子了。 “妹妹说的那个孩子,莫非不是买的?”大太太用帕子按了按额角冒出来的青筋。 “是捡的,这种小事,大嫂就交给妹妹吧,没给她找到家人之前,她的衣食嚼用都从妹妹屋里的帐上走,三四岁的小女娃,妹妹和不迟不晚三个人,每人省下一口粥,半个鸡蛋,足够她吃的了。”明卉温声说道。 明大老爷听得心里不舒服,怎么,自家妹子捡回个小丫头,还要从自己嘴里省下口粮?老太爷若是知道,怕是半夜里要来找他这个做大哥的拼命了。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而已,能吃多少喝多少?怎么还值得摆到桌面上说了?既然是捡来的,能找到她的家人最好,若是找不到,再过几年,留在府里当丫鬟就是了。” 明大老爷一锤定音,大太太还能说什么?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明卉带着不迟,笑眯眯地走了。 她是不会把孩子留在府里的,等到师傅来了,就把孩子交给师傅养着,在联系到万苍南和柳三娘之前,孩子就养在师傅身边。 那是柳三娘的女儿,是她的小妹妹。 让明卉没想到的是,次日,她便听说大太太病了。 不用问,一定是让她给气病的。 胡妈妈当众丢脸,又被大太太当着大老爷的面,亲口认定是记性不好,耳力不济,按理说是不能留在大太太身边管事了,但是大太太舍不得,所以她也病了,这会儿在家里养着,等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再叫她回来。 明卉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一大早,她先到西次间里看了小女娃,孩子身上的红疹已经褪去了,这会儿痒了,精神更好了,早饭吃了一整碗鸡蛋羹。 明卉又去看黑猫,难怪世人常说猫有九命,昨天还全身僵直的黑猫,今天居然能站起来了,只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便又重新躺下。 明卉又给它喂了一颗药,黑猫像是知道这是给它救命的,不用明卉掰开它的嘴,自己便把嘴巴张开。 明卉摸摸它的脑袋,笑着说道:“你还真是有灵性。” 黑猫冷漠地看她一眼,叫了一声,重又闭目养神。 明卉卷起衣袖,取出在蜂蜜里浸了三天三夜的白檀香,放进一只银碗,看着白檀香变成紫色,便让不迟拿到那个小灶上,加了杉木炭炒制,炒好后,一同捣成粉末。 又取麝香一钱,单另研磨;峡州碧涧茶一钱,制成茶汤,把茶汤放至澄清,取用最底下黏稠的部分。 不迟把这些原料一并搅拌均匀,明卉又让她在里面加入白蜜八两,调好后,用不晚轮流,用乳槌捣制了数百下,重又放入瓷罐中,用熔蜡封好,埋到院子一侧的阴凉处。 不晚好奇地问道:“小姐,这要埋多久啊?” “至少一个月,若是有地窖就好了,不用每次都要挖坑埋起来。”明卉有些惋惜,若是还能回到云梦观该有多好,云梦观里有地窖。 想起云梦观,明卉小声嘀咕,师傅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有的事,就是禁不住念叨,刚过晌午,明大老爷便打发了一个粗使婆子过来叫她,她的师傅汪真人到了! 第十九章 师傅来了 明卉几乎是飞奔着跑到前院,师傅,她就要见到师傅了。 大太太抱恙,好在汪真人是方外之人,明大老爷在云梦山也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因此,明大老爷便亲自接待了。 早在云梦山时,明大老爷便向与明老太爷一起修道的林老太爷打听过这位汪真人的来历。 汪真人名叫汪妙清,乃商户独女,父母去世之后,汪妙清一介孤女,既不懂生意,又被族人算计,没过几年,万贯家财便去了大半,无奈之下,汪妙清在云梦观出家,拜云梦观肖真人为师。 那时的云梦观早已没有了香火,破旧的小道观里只有一位穷困潦倒的老道姑,汪妙清来了之后,舍出仅余的家财,重修了云梦观,肖真人仙逝之后,汪妙清继承衣钵,做了云梦观观主,至今已有十载。 云梦观远近闻名,但是汪真人从不下山驱鬼做法。 云梦观最出名的,是云梦糕。 卫辉一带的人家,逢年过节,若是节礼里没有云梦糕,就像是少了什么。 汪妙清三十上下的年纪,五官清秀,一袭道袍,手拿拂尘,只是神情太过冷漠,目光也太过疏离,实在让人难以将她与云梦糕这种吃食联系起来。 明大老爷与汪真人寒暄几句,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位汪真人委实不是一个能聊天的人。 好在明卉来得很快,小姑娘看到汪真人,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师傅” 二十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了师傅 汪真人却是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道吕:“哭什么,你的规矩呢?” 明卉吸吸鼻子,抹一把眼泪,规规矩矩给师傅行礼,给明大老爷行礼,然后又让丫鬟拿来蒲团,带着不迟和不晚,郑重其事给汪真人磕了头,汪真人“嗯”了一声,冷冷说道:“起来吧。” 不迟不晚扶着明卉起身,主仆三人束手站到一侧。 明大老爷感觉周围的空气似是凝结了,不,是冻住了。 明大老爷笑着说道:“真人把舍妹教导得很好,这些年,真人辛苦了。” 汪真人连个眼角子也没给他,明大老爷笑容讪讪:“汪真人这次过来,就在府里多住几日,让舍妹与您多亲近亲近。” 汪真人没有拒绝,这让明大老爷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家中主母的重要了,他一介男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坤道打交道,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晚上府里设了素宴为汪真人接风,大太太既然病了,明大老爷便让人去水井胡同请了二太太过来陪客。 二太太曾氏膝下无子,就连妾室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为了求子,二太太这些年先拜观音后拜真武,但凡是能拜的,二太太全都拜过了。 因此,明大老爷觉得,二太太应该能与汪真人谈得来。 还在孝中,二太太只带了长女明静一同过来,明静大了明卉一岁,今年十三岁了。 二太太很是健谈,可惜汪真人话不多,不过二太太觉得,这才是世外高人的派头,听说汪真人会在保定府逗留几日,二太太喜悦溢于言表。 明静在心里吐槽,看着吧,过两天,娘一定会再来枣树胡同,说不定还会想办法说服汪真人搬去水井胡同。 算了算了,看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娘别让汪真人在水井胡同开坛做法就行了。 宴席之后,二太太才带着明静去看望大太太,大太太的气色很不好,二太太安慰几句,便带着明静告辞了。 大太太听说明卉的师傅会在府里小住,便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明卉却很开心。 回到客房,她抱住汪真人的胳膊不肯松开,汪真人嘴里说道:“没出息,就知道哭。”却没有把胳膊抽出来,任由明卉跟她撒娇。 一旁的崔娘子笑着说道:“姑娘长这么大,还没和您分开过这么久呢,二十多天,快一个月了呢。” 汪真人哼了一声,道:“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不知道有多轻松。” 崔娘子笑道:“哎哟,您这些日子的确是轻松,可是接到姑娘的信,您还是迫不及待地下山了。” “多嘴。”汪真人瞪了崔娘子一眼,拉着明卉在炕边坐下。 自从明卉记事起,崔娘子便在道观里了,崔娘子虽然平素里也穿道袍,却并没有出家,崔娘子和她的丈夫汪海泉都是以前汪家的家生子,他们还有一对孪生子汪平和汪安。 只是汪海泉平时并不住在云梦观里,只是逢年过节才会带着两个儿子上山,云梦观大火前一日,曾有善信看到汪海泉带着一对双生子上山,想来也一起葬身火海了。 明卉想起过往,看着面前的汪真人和崔娘子,舍不得把眼睛移开。 崔娘子转身对不迟不晚说道:“你们两个来和我说说,这保定府都有些什么好去处。” 说着,崔娘子便带着不迟不晚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师徒二人,汪真人终于抽出被明卉抱着的胳膊,正色道:“你在信里说,你做的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卉就知道,师傅看到她的信,一定会赶过来。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很可怕的梦,我梦到我带着不迟不晚回到云梦山,可是云梦观大火,所有人全都葬身火海,只有我活下来,却也毁容了,我被人当成妖怪,当成鬼,去哪里都会被人追打,后来我看到抓捕魏骞的告示,我很好奇,想过去看看,可是却被飞鱼卫用弓弩射死了,师傅,我死的时候真的好疼,好疼好疼” 明卉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她没有告诉师傅,这一切不是梦,而是她痛不欲生的亲身经历。 虽然明卉隐去了中间的二十年,听上去更像是一场梦境,但是汪真人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还是隐隐透出了水光,她不耐烦地说道:“做梦而已,这也值得哭?没出息!不许再哭了,哭得我心烦。” 明卉抽噎着,拉住汪真人的衣袖:“师傅,您别走了,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好害怕啊,您留下来陪着我行吗?” 汪真人甩开她的手,一脸嫌弃:“把鼻涕擦干净再说话你梦到了魏骞?” ------题外话------ 啊,我们这里又有疫情了,不知道明天早上,小区会不会封。 第二十章 谎言 明卉的心猛的一沉。 现在的魏骞应该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明卉对魏家的印像,是从明老太爷去世之后开始的。 在明卉的记忆中,魏大人的家眷从未来过云梦观。 按理,汪真人应该不认识魏骞。 可是听汪真人的语气,她不但知道魏骞是谁,而且还很熟悉。 “是啊,我梦到魏骞上了海捕告示,说他弑父,我想去看个究竟,可是却” 明卉没有说下去,死亡前的那个瞬间,她不想再回忆了。 汪真人目光深沉地看着明卉,像是想从明卉眼睛中看出什么,良久,她淡淡地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明卉抿抿嘴唇,再次拉住汪真人的衣袖,恳求道:“我知道这是梦,可我就是很害怕,师傅,求求你,不要回去,好不好?” 汪真人叹了口气,从她的手里拽出自己的衣袖,嫌弃地说道:“衣裳都被你弄皱了,这几日我会让海泉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道观可以挂单,如果能找到,那就多留几日,如果不能找到,那就回去。” “一定能找到,一定能!” 因为兴奋,明卉的眼睛都在放光,汪真人的心便软了下来,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和:“我也累了,要早些歇息,你也回去吧。” 明卉却不肯就这么回去,问道:“师傅,海泉叔也来了?汪平和汪安呢?” “他们来了,今天住在客栈里。”汪真人说道。 明卉一下子来了精神:“师傅,您把汪平和汪安借我用用,行吗?” “有什么事要让他们去做?”汪真人问道。 明卉想了想,道:“师傅,我捡了一个小女娃,她还有个哥哥,只有五岁,被拐子卖到清苑了,我想让汪平汪安到清苑打听一下,有没有最近买了孩子的人家。” 汪真人微微蹙眉:“你在府里守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哪里捡来的孩子?” 明卉发出一声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叹息:“保定府有个算卦的神婆,表面上装得像个活神仙一样,其实狼心狗肺,算计到自己亲妹妹头上,这对小兄妹就是她的外甥和外甥女,男娃被卖掉了,三四岁的女娃还没有卖掉,好在老天有眼,恶有恶报,那神婆被人寻仇,那孩子被从神婆家里扔了出来,恰好不晚从那里路过,便捡了回来,现在就养在我院子里,大老爷和大太太也知道。” 汪真人又看她一眼,没有拒绝,道:“我可以让汪平汪安给你办事,可是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出入后宅难免不便。” “没关系的,我在外面租了一处院子,可以让不晚替我过去,和汪平汪安在小院子里见面。”明卉说道。 汪真人冷哼一声:“你还在外面租了院子?” 明卉干笑两声:“师傅,其实那院子,是我替您租的,只是没想到,您还是想到道观里挂单。” 汪真人瞪她一眼,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要和崔娘子商量商量。” 明卉知道师傅这是答应了,便放下心来,带着不迟不晚,恋恋不舍地走了。 崔娘子把明卉送出客院,转身回来,见汪真人怔怔出神,昏黄的光影中,汪真人端坐灯下,亦真亦幻。 “真人”崔娘子在炕沿上坐下。 汪真人抬起眼睛,目光没有焦距:“她心里藏着事儿,还学会说谎了。” “说谎?”崔娘子怔怔一刻,问道,“姑娘年幼,真人可以直接问她?” 汪真人神情淡淡:“她既想瞒我,我若问她,她定会再编一个谎言应对我,还不如不问。” “那我们要留下来吗?”崔娘子问道。 “她租了一个院子,明天你去看看,若是那院子不是太差,我们就搬过去吧。”汪真人说道。 “啊?真人不去道观挂单了吗?住到外面的院子,会不会”崔娘子有些担心,汪真人是坤道,住在市井之中,难免会有不便。 “我说了,你先过去看看再说。”汪真人说道。 崔娘子应诺,不再多问,次日一早,崔娘子便换了俗家打扮,和不晚一起去了那处院子。 她们去得早,刚好遇到胖婶挽着篮子买菜回来。看到不晚,胖婶笑着问道:“刘姥姥没在?我看院子里锁着门呢。” 不晚忙道:“老家有事,我姨姥姥回去几天,劳您惦记了。” 胖婶急着回去蒸包子,和不晚寒暄了几句便回家去了。 不晚领着崔娘子进了院子,崔娘子笑问:“刘姥姥又是哪位?” 不晚摇头,按照明卉交待的话,实话实说:“不瞒崔姨,我也不知道刘姥姥是哪一位,这院子是小姐租的,小姐租院子时说,这院子是租给姨姥姥的。” 崔娘子哭笑不得:“姑娘从小就淘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一位老太太假装是什么刘姥姥。” 崔娘子把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觉得这里闹中取静,倒也不错,回到府里,崔娘子便把今天所见告诉了汪真人。 下午的时候,汪真人便向明大老爷告辞,因为明府还在孝期,明大老爷不便挽留,备了厚礼做为程仪。 还在抱恙中的大太太,却听到丫鬟带来的消息:“大太太,那位仙姑走的时候,带走了大小姐院子里的那个小女娃,奴婢听春苗说,那小女娃是个傻的,三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吃饭都要让人喂的。” 大太太冷笑,正想说上几句风凉话,忽然想起胡妈妈如今没在身边,心情又烦燥起来,挥挥手,让丫鬟退了出去。 送走汪真人,明卉长长地松了口气,师傅只要留在保定府,不回云梦山,一定能够躲过半年之后的那场浩劫。 前世的大火是意外,还是人为,明卉暂时还不得而知,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师傅暂时离开云梦山。 昨天晚上,黑猫吃了几勺面糊糊,今天早晨吃了第三颗丸药,分三次吃了半碗面糊糊,看上去又精神了几分。 中午的时候,阳光透过高丽纸洒在窗台上,黑猫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爬到窗台上晒太阳。 说来也是神奇,晒了一个时辰的太阳,黑猫从窗台上跳下来时,居然走路稳稳当当,走到明卉身边,抬起脑袋,冲着明卉叫了一声,见明卉没有理它,黑猫用脑袋在明卉身上蹭了蹭。 明卉正在打坐,睁开眼睛,见黑猫正仰着头看着自己,她笑了笑,说道:“柳大娘还活着,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想走就走吧。” 黑猫像是能听懂一样,看了明卉一眼,便从炕上跳了下去,不迟恰好从外面进来,刚刚撩开门帘,黑猫就从她脚边溜了出去,到了院子里,三两下跳上墙头,转眼间便消失在青砖碧瓦之中。 不迟跟出去,黑猫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迟回屋抱怨道:“真是个养不熟的,伤好了就走了。” 明卉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深更半夜,明卉正在熟睡,忽然听到窗户外面似有动静,明卉前世养成的习惯,睡觉极轻,她侧耳倾听,是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窗纸上摩擦。 值夜的不迟听到动静也醒了,她坐起身来,正要掌灯,明卉出声制止,皎洁的月光打在窗纸上,窗外有一团小小黑影。 “猫?”不迟轻声说道。 明卉起身,推开窗子,黑猫跳了进来。 明卉失笑,对不迟说道:“去拿点吃的,它应是饿了。” 不迟也没想到黑猫还会跑回来,她用火折子点亮一盏八角宫灯,灯光亮起,看清面前的情景,主仆二人俱是吃了一惊。 第二十一章 猫的托付 淡黄的灯光下,黑猫屹然而立,只是它的嘴巴上叼着一样东西。 “老老鼠?”不迟惊诧。 明卉倒吸了口气:“好像是猫。” 黑猫似乎就是在等明卉开口,现在听到明卉说话了,它低下高贵的头颅,把嘴里叼着的那个灰黑色的东西放在明卉的枕边。 不迟凑过去,终于看清楚,这还真的不是老鼠,而是一只猫,小猫。 “它怎么叼来一只猫?是它生的?它是母猫?”不迟好奇。 明卉摇头:“它是公猫,不会生小猫。” 明卉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小猫的脑袋,小猫抬起头来,还好,已经睁开眼睛了。 “你是公猫,这只小猫肯定不是你生的,莫非是你的孩子,你是它爹?”明卉对黑猫对视,黑猫冲她叫了一声,居然伸出前爪,把小猫往明卉身边推了推。 明卉失笑,问道:“你把小猫叼过来,是想让我帮你养着?” 黑猫喵的叫了一声,居然有些不耐烦,像是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才明白? 明卉又看看那只小猫:“咦,你的孩子怎么长得不像你,它不是黑的?你是喜当爹?” 然后明卉发现黑猫竟然在恶狠狠地瞪着她! 明卉无语,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家孩子太小了,我担心养不活。” 话音刚落,黑猫转身跳出了窗子。 “这就走了?你你也太不讲理了。”明卉嘟哝。 不迟却已经忙活起来:“小姐,咱们就把这只小猫养着吧,从小养的,一定不会像那只黑猫一样,救了命还养不熟。” “这猫还没有断奶,不好养。”明卉说道。 “没事没事,奴婢给它煮糊糊吃。”不迟一边说,一边回到自己屋里,找了一块包袱皮,把小猫裹了起来。 明卉懒得理会,关上窗子,继续睡觉。 没想到刚睡了一个时辰,窗户外面又响起沙沙的声音,黑猫又回来了。 再次掌灯的那一刻,明卉真的担心黑猫又会叼来一只小猫,猫咪很少有一胎只生一只的,所以黑猫把整窝小猫全都送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好在这一次,黑猫叼来的不是小猫,而是一只荷包,它把荷包放在明卉枕边,然后便瞪着明卉,像是在说:我不是白让你替我养孩子,快看我带来了什么。 明卉迟疑一刻,拿起那只荷包。 湖水蓝绣着水波纹的荷包,在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明卉掂了掂,有几分重量。 她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有两块碎银,还有两颗金蚕豆,除此以外,还有一张折成小小方胜的纸。 看到荷包里的东西,明卉懂了,她说担心小猫养不活,于是黑猫就送来了金银,嗯,养孩子要花钱。 这荷包是谁的? 莫非是柳大娘的东西? 明卉小心翼翼地把方胜折开,将纸展平。 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邹慕涵戊辰年三月初八 明卉怔了怔,这是生辰吗? 邹慕涵,这又是谁? 明卉怀疑这个人才是荷包的主人,荷包不是柳大娘的。 她把荷包拿到鼻端闻了闻,有淡淡的紫檀香气。 她把那张纸重又折成方胜,放进荷包里,把碎银和金豆子也一并放进去,又把荷包放回黑猫脚边,说道:“这是偷来的吧,你从哪里偷的,就送回哪里去。” 黑猫嫌弃地看她一眼,别过脸去。 矫情的人类! 明卉拿起荷包,在猫脸前晃了晃,这一次,黑猫索性跳到椅子上,倒头就睡。 明卉这是什么意思? 想让这只黑猫把偷来的荷包送回去,看来是不可能了。 明卉随手把荷包扔进针线笸箩,不去管了。 次日,黑猫睡醒后,看着不迟用汤匙喂小猫吃了糊糊,像是放下心来,出了屋子,跳上墙头,便不知去向了。 不迟和不晚,找来碎布和棉花,做了猫窝和小褥子,又让春苗和春雨去打听,哪里有正在喂奶的母猫。 最后,喂奶的母猫没有找到,府里全都知道了大小姐养了一只猫。 明卉没有理会这些事,她根据前世见过的画像,亲笔画了三张画像,三张画像是都是同一个男童。 柳三娘的儿子万明扬,乳名万崽。 明卉原本想让不晚出府,把画像送到小院子,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 已经三天了,不知道柳大娘爬出来没有。 另外,她还要从柳大娘那里再问问人牙子的情况。 半个时辰后,明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不晚,又去要对牌了。 胡妈妈称病告假,大太太也病了,对牌暂时交给了二姑娘明雅。 听说是不晚来拿对牌,明雅让丫鬟送了出来,待到不晚走后,明雅转身便去了大太太院子里。 刚好明达也在,明雅把明卉又让丫鬟出府的事,告诉了大太太,大太太还没有开口,明达却拧着眉毛,不悦地说道:“明雅,你是闲得慌吧,芝麻粒大的小事,也要来告诉娘,娘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娘还总说你懂事,这哪里是懂事了?” 明雅无端端被大哥抢白,怔了怔,眼里噙了泪:“大哥,你说的是什么话娘让我管着对牌,有事我当然要告诉娘了,我哪里就不懂事了?” 明达见明雅哭了,忽然就有了火气:“哭哭哭,娘病了,你还要哭哭啼啼,烦不烦?” 明雅觉得委屈,转身看向靠在榻上的大太太,一声“娘”还没有叫出来,大太太便揉着眉心说道:“行了,你大哥说你几句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和你大哥还有事情要说。” 明雅咬着嘴唇,给大太太和明达行了礼,便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待到明雅走了,大太太这才埋怨道:“你这是怎么了,一点小事就冲你妹妹发火?” “娘,以后还是少让珠表妹过府吧,您看看,二妹原本秀外慧中的人,现在让珠表妹带的,成什么样子了。”明达才不管吴丽珠是不是大太太的亲侄女,侄女再亲也亲不过他这个儿子。 大太太直蹙眉:“丽珠哪里不好了,怎么就能把雅儿带坏了?” “她哪里不好?她若是好,那丫头小姑姑会扇她?怎么不扇别人,只扇她,还不是她自找的?”明达的声音越来越大,屋里的丫鬟们吓得全都屏住了呼吸。 大太太不悦:“丽珠和你是青梅竹马,她被人欺负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反而向着外人?” “外人?我们都是姓明的,怎么就是外人,反倒是吴丽珠,年纪差不多就是青梅竹马?那我在保定府里岂不是要有百八十个青梅竹马了?”明达粗声大气地说道。 大太太气得闭了闭眼睛:“你少在这里气我,丽珠哪里不好?你和丽珠的亲事,你爹也同意了的,若不是出了老太爷的事,咱们两家” 没等大太太把话说完,明达一拂衣袖,转身便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既然吴丽珠那么好,您还是留给明轩吧。” 大太太气得把手边的小引枕扔了出去。 留给明轩?亏他想得出来,明轩今年只有七岁! 明达气完大太太,便回到书房里玩投壶了,转眼间便把刚才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反倒是明雅,从大太太屋里出来,没回自己院子,带着丫鬟白芷,在种花的暖房里枯坐许久。 母亲太偏心大哥了,一直都是。 小时候有一次家里办宴席,孩子们在一起玩,打打闹闹的时候,大哥推她一下,她没有站稳,脚下打滑,掉进湖里,差点淹死。 父亲因此揍了大哥一顿,可是母亲知道原因之后,不但让她罚跪,还用鸡毛掸子抽她,说她连累大哥被打 第二十二章 吴音软语 明卉没有直接去小院子,她去了风儿巷。 还没到十日出关之期,风儿巷外面空空荡荡,和上次来时不同,没有正在等待的客人。 明卉正想到巷子里面看一看,几步之外,一辆骡车停了下来,一个婆子搀扶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下了骡车,婆子看到明卉,和妇人低语几句,便走了过来。 “小大姐,打听一下,这附近可有一位算卜的柳大娘?”婆子一口略带吴音的官话,倒是让明卉有些诧异,忍不住看向那位妇人。 妇人生得很美,是那种耐看的美,初看并不抢眼,但是细看之下,肤如雪凝,温婉如玉,虽然已非少艾,但却别有一番风韵。 明卉弯弯嘴角,柳大娘的名头还真是响亮啊,这对主仆想来是从外地慕名而来。 “巧了,我也是过来看看的,也不知道柳大娘出关了没有。” “出关?”婆子显然并不知道柳大娘闭关十日的事。 “嗯,听说柳大娘闭关了,只是不知道何时出关,我家太太让我过来看看呢。”明卉一身大户人家丫鬟的打扮,眉宇间还带着稚气,一看就是经常出来跑腿的小丫鬟。 婆子蹙眉,嘟哝道:“都说柳大娘每天都会出摊,风雨无阻,看来这些传言都不是真的。” 那妇人也有些无奈,轻启朱唇,柔声说道:“既然来了,那就再去打听打听,若是出关了那是最好,若是还在闭关,就只能是无缘了。” 声音温温柔柔,同样是带着吴音的官话。 明卉连忙指着巷子尽头的那户人家,热心地说道:“柳大娘就住在那里。” 婆子闻言,对妇人说道:“太太稍等,老奴去问问。” 明卉忙道:“我也去。” 说着,便跟在婆子身后进了巷子。 大门紧闭,却没有上锁,明卉还往墙头上看了看,没有看到黑猫的影子。 婆子叩响大门,却没有听到动静,婆子小声说道:“会不会闭关不方便出来开门呀?” 明卉说道:“柳大娘有个小徒弟的,那小徒弟挺机灵呢。” 婆子闻言,又重重地敲了几下,仍然没人应门,明卉笑着说道:“或许是那小徒弟出门去了,没在家里,我回去告诉太太,明天再来。” 说到这里,明卉对婆子说道:“大娘,你们明天还来吗?” 婆子叹了口气:“我们只是途经保定,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了。” “哦,这样啊,那真是不巧呐。”见婆子还想继续敲门,明卉便告辞,蹦蹦跳跳地走了。 走了巷子口,见妇人还站在原地,柳眉微蹙,似是拢了轻愁。 妇人秀发如云,只绾了一支式样古雅的玉簪,玉簪的簪头不是常见的梅花或者稚鸟,而是竹枝,这是竹枝簪,女子用的不多,多是男子在用。 明卉冲妇人微微躬身,便快步离去。 这里她来过几次,对附近的街巷都很熟悉,她走到丁字街口。 丁字街口的一侧,有个卖驴肉火烧的摊子,摆摊的是一对祖孙,祖父花白胡子,咧嘴笑的时候,缺了一颗门牙。 孙女只有八、九岁,圆圆的脸蛋,圆圆的小身子,也是缺了一颗门牙。 明卉走过去,小孙女便笑着招呼:“姐姐尝尝我家的驴肉火烧吧,祖传的手艺,可好吃呢。” 明卉说道:“好啊,我要十个夹肉的,再要十个火烧坯子,不夹肉。” 小孙女立刻转身大声喊道:“爷爷,十个夹肉的,十个坯子不要肉!” “好嘞!” 趁着老爷子做火烧的空当,明卉问小孙女:“风儿巷的柳大娘,今天没出摊啊?” “闭关呐”,小孙女嘻嘻一笑,“我是听阿笃说的,不知道啥是闭关。” “咦,你认识的人好多啊,连阿笃也认识?”明卉一脸的佩服。 小孙女很得意:“当然认识啦,阿笃有了钱,就来买我家驴肉火烧吃呢。” “今天也买过吗?”明卉问道。 “买啦,买了五个呢,以前阿笃的钱只够买一个的,现在她好有钱,每天都要买五个呢。”小孙女说道。 老爷子手脚麻利,二十个驴肉火烧用油纸包好,装进明卉带来的篮子,明卉拎上篮子,去了小巷子。 汪真人修的是全真,常年茹素,但是崔娘子是吃荤的。 明卉没有进门,先去了胖婶家里,拿出五个驴肉火烧给了胖婶:“还热着呢,胖婶快尝尝。” 胖婶看到不晚,笑得眉眼弯弯:“你这姑娘真是懂事,你家亲戚也很好,刚刚住过来的,那是你表姨吧,哎哟,说话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明卉知道胖婶说的表姨是崔娘子,便笑着说道:“胖婶您可真有眼光,我表姨还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呢。” 胖婶又问:“我听她说,她还有两个儿子,你表姨父是行商,以后也要来保定府?” 明卉还真不知道崔娘子是怎么说的,见胖婶这样问,便道:“是啊,她家两个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胖婶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本还是和明卉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这会儿索性拉了明卉进了自家院子,说道:“我和你说件事,按理呢,我应该和你表姨去说,可她刚搬来,我和她不熟,就先和你说,你再去和你表姨商量。” 明卉有点发懵,胖婶这是要给汪平汪安说媒吗? “啥事啊?”明卉问道。 胖婶指指自家的院子:“你看,我家这院子还不错吧。” 明卉茫然点头:“不错,不错。” “你们那小院子原本就是跨院,小得很,若是你表姨父和两个儿子过来,一准儿住不下,你看我这里,东西厢房,加起来有六间呢,都是能住人的,还有灶间,堂屋后面还有后罩,也能住人。”胖婶说道。 明卉问道:“您是要把这院子也租出去?您家要搬新宅子了?” 胖婶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明明院子里没有其他人,胖婶还是压低声音:“我和你说啊,我和我家小子,要去京城了。” “京城?您家公子要科举了?”明卉不解。 “那倒不是,唉,反正这事以后也不是秘密,我就和你说了吧,我家那老婆婆,前些年找了个比她年轻十几岁的小男人,用老公公留下的银子养着那男人,自己生不出孩子了,觉得对不起那男的,就要给我家孩子爹改姓,我家孩子爹那时才十二岁,死活不肯改,从京城跑到了保定府,做学徒当伙计,吃尽苦头,现在呢,老婆婆的那小男人呢,瞒着她在外面生了孩子,如今老婆婆年纪大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又不想死后家财落到那外室子手里,就让人去打听我家孩子爹的下落,这不,就想让我们过去,给她养老送终。” 明卉失笑,原来如此。 “你们去吗?” “傻子才不去呢,当然要去,我和我娘家侄子们说了,他们护送我们一家子上京,那小男人和他那私孩子,若是敢有坏心思,就打一顿送官,对了,你不知道吧,振远镖局就是我娘家的,这个院子,连同你们租的那处,全都是我的嫁妆,我才不怕呢” 明卉从胖婶家里出平民,看到崔娘子时,说道:“崔姨,小姐也说,想让海泉叔和汪平汪安也住过来,大家在一起,多好啊,恰好胖婶一家要去京城,您看不如把她家除了正屋以外的其他屋子,全都租下来,顺便也给她看房子了,您说是吧。” 崔娘子打量着明卉,说道:“不晚,你这才来了保定府没有多久,说话办事倒是比以前长进了呢。” 明卉暗地里吐吐舌头,还是要找个机会,把她会易容的事,透露给师傅和崔娘子吧,否则迟早会被她们识破,只是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是在梦里学会的吧。 担心被汪真人看破,明卉把驴肉火烧连同三张画像放下,推说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便匆匆忙忙回府去了。 回到府里,见不迟正在按她的吩咐,正把玄参、荔枝皮、松子仁、檀香、香附子、甘草、丁香,一一研粉。 明卉洗了脸,换了家常衣裳,把不迟研好的粉末,前几种各取二钱,后两种各取一钱,用查子汁调和成剂,装进瓷坛,担心记不住,在坛子上挂了个小木牌,上面写了闻思二字,埋到荫凉处。 第二十三章 长春香 转眼又过了几日,小猫渐渐长开了一些,不晚从外面买了几个鸡蛋,藏在身上带进府里,把蛋黄捣碎后拌在糊糊里,小猫吃得很香。 黑猫自从那天走后,便没有回来,倒是很放心。 无论是颜色还是性情,小猫和黑猫都不相像,估计是随了母猫,丁点大的小东西,活泼泼的,一个线团一根布条,就能玩得很开心。 不迟请明卉给小猫取名字,明卉正在调制长春香,手里捏着一块荔枝壳,闻言,她看看荔枝壳,又看看正在试图去咬不迟手指的小猫,随口说道:“就叫荔枝吧。” “荔枝?”不迟只见过用来做香料的荔枝壳,还没有见过真的荔枝,只知道荔枝产自岭南,保定府没有卖的,云梦山所在的淇县更是没有,小姐可能是想吃荔枝,就给小猫取了这个名字吧。 不迟忽然觉得,荔枝是一个很贵气的名字。 “小乖乖,你有名字啦,你叫荔枝啊。” 荔枝扬起小脸,叫了一声,声音又娇又细,明卉也忍不住看了过来,小荔枝和它爹还真是不一样呢。 大太太在炕上躺了几日,大老爷整日在书房里,读书练字,明达自从那天把大太太气了一通之后,便索性连后宅也不来了,更别说侍疾了。 明轩年纪尚幼,每天除了跟着西席读书,就是与小厮们玩耍,守在大太太身边侍疾的,只有明雅。 大太太见不到两个儿子,大老爷显然也没把她的病放在心上,因此,称病几日,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索性不装了。 听说大太太身体康复,明卉轻笑两声,拿过黄历翻了翻,再过几日就是七七了。 次日一早,刚刚用过早膳,大小姐屋里的不晚又来领对牌了,胡妈妈不在,大太太又已经病好了,对牌便被大太太从明雅手里收回来了。 看到不晚,大太太便想起明卉,真是仆随主子,这个不晚,就连一举一动都和明卉有几分相似,大太太看着就来气。 可大太太毕竟是一府主母,总不能直接为难一个小丫鬟吧,何况,这丫鬟还是小姑子身边的人,并非是府里的家生子。 大太太咬着后槽牙,冷着脸,还是把对牌扔给了不晚。 不晚笑嘻嘻地谢过,转身便走,那副厚脸皮的样子,也随了明卉。 “又是出去买东西,整天买买买。”大太太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老太爷太偏心了,也不知道悄悄留给这个老来女多少银子。 西城明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家境殷实,毕竟是出过两位进士的人家,可即便如此,明家上上下下,也没有像明卉这样,每天都让丫鬟出去买东西的,若是换做明雅,大太太早就训斥几次了,可偏偏是明卉,大太太只能暗地生气。 不晚往外走的时候,刚好遇到明雅带着白芷走过来,不晚点点头,就从明雅身边走了过去。 白芷皱眉:“这个不晚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就算她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可她就是个丫鬟而已,见到二姑娘也是要行礼的。” 如果换成真正的不晚,自是会主动给明雅行礼,可今天这位是明卉,明卉习惯当姑姑了。 明卉走出很远,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她敲敲自己的脑袋,以后还是要谨慎一点,注意细节。 直到不晚走出很远,明雅才收回目光,她忽然有些羡慕明卉了,至少想买东西,就能让丫鬟出去,这就是她比不了的。 明卉知道汪真人平时不会出门,她直接去了小院子,却见院子外面停着一驾驴车,崔娘子正在指挥人往下搬家什,隔壁胖婶家的大门敞开着,家什就是搬去那里。 “崔姨,胖婶家的院子租下来了?”明卉问道。 崔娘子看到来人是不晚,笑着说道:“胖婶一家是昨天走的,唉,急匆匆的,说是京城的老婆婆病重,要过去侍疾呢,还请了镖局子护送呢。” 明卉莞尔,哪里是请镖局子护送,分明就是胖婶让娘家人过去给她撑腰的。 明卉心里一动,父亲临终前再三叮嘱,要让她回到保定府,将来在明家出嫁,而不是留在云梦观,想来就是想让她以后能娘家撑腰吧。 明卉默默叹息,前世,她辜负了父亲的希望。 就是这一世,她也不会留在明家,更不会嫁给霍誉。 只要想起霍誉,明卉的后背便是彻骨的疼痛。 她深吸了口气,把霍誉的名字从脑海里甩出去,笑着对崔娘子说道:“这样多好,以后海泉叔和汪平汪安也能住过来,彼此有个照应。” 崔娘子正在忙着,对明卉说道:“不晚啊,你是给姑娘带信的吧,真人在里面呢,你快去吧。” 明卉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堂屋的夹棉帘子换成了厚棉的,淡青色的素面,绣了几朵白梅。 明卉刚刚走到廊下,帘子便从里面掀开,一个小人儿探出头来,正是柳三娘的小女儿。 比起前些日子,小女娃胖了一点,脸蛋白里透红,头发也有了光泽。 明卉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小女娃飞快地缩了回去,撂下帘子便跑开了。 明卉进屋,见汪真人正用银勺拨弄着香灰,看到不晚进来,汪真人正要开口,却听不晚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傅”。 汪真人的眉头动了动,上下打量面前的小丫鬟,忽然哼了一声,道:“上次也是你吧。” 明卉嘻嘻一笑,挨着汪真人身边坐下,从篮子里拿出一只匣子。 “师傅,您试试这个,看看制的如何。” 汪真人看她一眼,接过匣子,还没打开,便闻到淡淡的香气。 “长春香?哪来的?”汪真人闻了闻。 “师傅,这就不能是我自己制的?”明卉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川穹、辛夷、大黄、乳香、江黄、檀香、甘松各取半两,丁皮、丁香、广芸香、山奈各取一两、茅香、玄参、牡丹皮各取二两,藁本、白芷、独活、马蹄香各取二两,藿香一两五钱,荔枝壳一两,再加白芨末四两” 汪真人掰了一小块香饼烧至通红,放在紫铜莲花纹的香炉里,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香饼表面生出黄衣,香气越发清雅悠远。 “方子没有错,是我教过你的,可是你在山上时,也只是记过香方,从来没有动手制过。”汪真人说道。 明卉默然,没有说话。 汪真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也同样没有说话。 比兰花还要清雅的幽香里,师徒二人相坐无言。 良久,汪真人说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在梦里学会的,制香也就罢了,毕竟这是我让你记下的方子,可这易容呢,这江湖上的手段,怕是要学上十年八年的吧,你究竟是谁?” ------题外话------ 本书里的香方,全部来自古方,比如本章的长春香,出自《墨娥小录香谱》,上一章的闻思香,出自宋代《陈氏香谱》,毕竟是几百年前的方子了,或许与现代的用料有些出入,有对香道感兴趣的姐妹,可以试着做做,也挺有意思的。 第二十四章 那一场梦境 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师傅? 针对这个问题,明卉已经想过很多次。 她不是妖魔鬼怪,她就是她。 明卉深吸口气,起身走到门口,掀起棉帘子看了看,小女娃没在,她走到堂屋外面,见崔娘子一手牵着小女娃,一手正对搬家什的力夫指手划脚。 明卉放下心来,她重又回到屋里,顺手关上了门。 汪真人的目光跟随着明卉,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眸光越来越深沉。 她的小卉儿活泼单纯,粗心大意,怎会有这般谨慎? 明卉转过身来,与汪真人四目相对,她弯弯眼睛,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汪真人的心便软了下来,这是小卉儿的笑容,于她,再熟悉不过。 明卉在汪真人身边坐下,她把衣袖卷起来,露出一截白晰的手腕,她拉过汪真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脉博上。 “师傅,您摸摸,我是活生生的人。” 小姑娘的脉博平稳且有活力,生机勃勃。 明卉反手握住了汪真人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暖。 “师傅,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二十年那么长,那个梦里我失去了您,失去了崔娘子,也失去了不迟不晚,后来,我又失去了义父和义母。 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是义父义母救下了我,他们是江湖异人,却因为一个谎言骨肉分离,耗尽半生,最终长埋于黄沙之中,他们教我易容,教我识香,还教会我要坚强地活着。 他们去世后,我独自一人飘零世间,当年云梦观大火之后,我曾得魏大人一家的照顾,魏家与我有恩,后来得知魏骞出事,我便北渡黄河,想要一探究竟,可却落入圈套,死于弓驽之下。 梦醒之后,我便已经扶灵回乡的路上,我只有十二岁,没有长大,没有伤疤,师傅还在,崔娘子还在,不迟不晚也还在。 师傅,我很庆幸,庆幸这梦境虽然残酷,但我还是醒来了。 师傅,我没有妖魔附体,也没有被人替换,我就是您的小卉儿,是那个躲在后山上烤野兔,被您罚时假装肚子疼,躺在地上打滚的小卉儿啊。” 明卉一口气说完,汪真人和她都已泪流满面。 汪真人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的小卉儿,还是个孩子,可是却已经千帆过尽,历尽沧桑。 虽然这个梦太过诡异,但是汪真人是相信的,她知道小卉儿没有骗她,她更知道这世间本就有些事情,是难以解释的。 尤其是明卉竟然梦到了魏骞,想到这里,汪真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梦,分明就是明卉曾经的一世。 只要想到明卉经历过的那些苦难,汪真人便心如刀割,这种心痛远远超过得知自己葬身火海的惨状。 汪真人难掩心中的震惊与痛楚,她柔声说道:“好了,既然是梦,那现在醒过来,就没事了,师傅会听你的,暂时留在保定府,等到错过了梦里大火的时间,再考虑是否要回去。对了,你在梦里为何会回云梦山,是不是明家的人刁难你了?” 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明卉便把前世明达死于意外,大太太把仇恨发泄到她身上,她忍无可忍,带着不迟不晚逃出明家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至于她在明家受到的那些算计,她只是一带而过,即便如此,汪真人也已经勃然大怒! “好他个明家,我还以为你回去,就能唉,那现在明达还活着?” “嗯,好在我提前醒过来,在破庙里打晕了明达,让他避开了一场祸事。”明卉说道。 汪真人叹了口气,难怪自己在明家时还能受到款待。 回想梦里,小卉儿只是个自幼长在道观里,不能世事的小姑娘,被人算计也不知如何反击,只能傻乎乎地被人欺负,保定府和云梦山相隔那么远,她带着不迟不晚,三个小姑娘,长途跋涉,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回到云梦山。 原以为回去以后,就能找到师傅,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另一场灾难。 汪真人紧紧抱住明卉,泪水夺眶而出,她不听明峰的了,什么明家,什么霍誉,这些人全都靠不住,她要亲自护着她的小卉儿,用她的命,用她的一切! 师徒二人相拥而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汪真人才平静下来。 她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明卉说道:“师傅,我想请您去找一座道观,父亲的七七过后,我就搬去道观为父亲祈福,一直住到三年孝满,当然,这还需要师傅出面,说服大老爷。” 汪真人略一思忖,便答应下来。 明卉又道:“在梦里时,大老爷曾经修书一封,向霍誉退亲,但是霍誉没有答应。在破庙里时,我在父亲灵前,也向霍誉提出退亲,他仍是没有答应。 师傅,我怀疑我在梦里时,是死在霍誉之手,即使不是被他亲手所杀,也和他有莫大关系。 只有飞鱼卫才最常使用弓弩,而我在破庙里看到霍誉的弓弩时,受伤致死的地方便痛彻骨髓。 师傅,我想退亲,我不想嫁给霍誉。 在梦里我没有嫁人,现在我也不想嫁,我想陪在师傅身边,出家做女冠。” 听前面的那些话时,汪真人虽然动容,却没有出言阻止,可是听到最后,明卉说要出家做女冠,汪真人立刻板起脸来。 “胡说,你想出家?不行!我不答应,你父亲若还活着,也不会答应!他说过,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不能亲眼看到你长大,不能看到你穿上嫁衣坐上花轿,所以,你可以不嫁霍誉,但是出家什么的,你也不用想。” 也就是说,除了霍誉,还有王誉、张誉,你终究还是要嫁人,想当女冠,做梦吧! 不,她做梦时也没有做过女冠,她虽然有汪真人这样一位师傅,可她却是俗家而已。 明卉见师傅动怒,连忙笑着哄她:“好好好,我听您的,这辈子一定穿上大红嫁衣,坐上大红花轿,风风光光嫁出去。” ------题外话------ 连夜做核酸,上午刚做过,我现在去排队~ 第二十五章 你在外面有猫了 汪真人只是不许明卉做女冠,却没有反对她与霍誉退亲,这让明卉很开心。 父亲不在了,在亲事上能给她做主的,就只有师傅和明大老爷。 上次她在父亲灵前,当着明大老爷的面,提出要与霍誉退亲,便已经表明了心迹。 虽然亲事没能退成,但是事后明大老爷并没有因此斥责她,想来,和前世一样,明大老爷也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 现在师傅也没有反对,明卉觉得,她离退亲又近了一步。 明卉向汪真人说起柳三娘的一对儿女,哥哥万明扬,乳名万崽,时年五岁;妹妹柳依依,三岁半。 汪真人咦了一声,问道:“柳三娘的女儿姓柳?” 明卉点头,讲了柳氏一门的传承,又道:“这一代的柳大娘立誓不嫁,因此,下一代的柳大娘,便是柳三娘的女儿。” 说到这里,明卉嘲讽一笑,谁能想到,立誓不嫁的柳大娘,背地里也生了一个女儿。 汪真人冷哼一声:“柳家人丁单薄,按理说柳大娘担负传承之责,不应该立誓不嫁的,她不嫁也就罢了,偏又生了女儿,生了也就生了,可却又藏起来,连亲妹妹也不告诉,不用想也能知道,她那女儿的父亲,恐怕是有些门道的。” 至于是什么门道,汪真人没有说,明卉眨眨眼睛,问道:“莫非是家里有妻室的?却又不想纳柳大娘为妾?” 汪真人说道:“行了,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快回去吧,明天我就让海泉去清苑,还有风儿巷那边,也要让人盯着,免得那什么柳大娘伤好以后又要作妖。” 明卉抱了抱汪真人,撒娇道:“那就辛苦师傅了,等我从明家搬出来以后,一定不让师傅这么辛苦了。” 汪真人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说得轻巧,你以为明家会随随便便就能答应让你住进道观吗?” 明卉嘻嘻笑着:“师傅一定能说服大哥的。” 汪真人还想斥责,猛然想起梦境中明卉经历的苦难,便不忍心再说她了:“行了,我知道了,快回去吧,路上当心。” 在下山之前,小卉儿长这么大,连淇县县城也没有去过几回 明卉出了小院子,没走多远,就发现有人在跟踪她,路过一个风筝摊,她停下来,借着挂在摊子上的风筝做掩护,悄悄看向身后,十丈以外,一个少年从大树后面探出身子。 明卉抿嘴笑了,不是汪平,就是汪安。 师傅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让人悄悄护送她吧。 明卉心里暖暖的,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踏着欢快的脚步回到了枣树胡同。 转眼便是明老太爷的七七,明大老爷带领弟妹子侄一起去了完县,次日傍晚,才回到保定。 明老太爷的丧事算是正式办完了,各地的习俗不同,有的地方是二七之后便不用茹素,明家则过了七七,上上下下的膳食里才有了荤腥。 黑猫就像是会算日子一样,踩着点来了。 明卉正在吃饭,屋外便传来春苗的声音:“那只猫,是那只猫。” 明卉推开窗子,便看到黑猫坐在墙头上,神态倨傲,再不是当初那只直挺挺等死的惨样了。 明卉冲它招招手:“有肉。” 黑猫嫌弃地看她一眼,跳下墙头,从窗户里跳了进来,优雅地走到炕桌前,荔枝还认识它,跳过来撒娇,却被黑猫一爪子扇开,小荔枝吓了一跳,扑进明卉怀里不敢再过来。 明卉指着黑猫的鼻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又有猫了,所以就不认亲生骨肉了?” 黑猫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自顾去吃不迟给它挑出来的瘦肉,没错,肥肉相间的肉片,它只吃瘦的。 明卉指着碗里的冬菇炖鸡,说道:“给它吃鸡肉吧,它兴许会喜欢。” 果然,黑猫只了一大块鸡肉,用舌头舔了舔嘴巴,又在它用过的小碗里,喝了半碗凉开水,然后然后扬长而去。 明卉怔了怔,这就走了?还没有告诉它,自己可能要离开明家了呢。 又过了两日,明卉又扮成不晚出府,她在街上转了一圈儿,便去了小院子。 崔娘子看到她,便笑着说道:“真人还想让人往枣树胡同送信呢,姑娘就打发你过来了,这师徒俩,真是心意相同呢。” 明卉眼睛一亮,问道:“海泉叔回来了?” “嗯,昨天傍晚回来的。”崔娘子说道。 明卉笑逐颜开,汪海泉去了清苑,想来是有了小万崽的消息。 她猜得没错,清苑那边确实有了消息,但这消息并不确切。 万崽是男孩,只有五岁,大户人家买小厮,很少会买年纪这么小的,因那些想买个儿子传宗接代的人家,则会选择年纪更小一些的,五岁孩子大多已经记事了,想要隐瞒他们的身世并不容易,因此,真心想买来当儿子的人家,更喜欢三岁左右的孩子。 为什么是三岁,而不是一两岁呢,因为小孩子容易水土不服,一两岁的孩子若是病了,看病买药又是一笔银钱,若是治好也就罢,治不好就白白损失了一笔银子。 因此,根据汪海泉的分析,五岁的小万崽,卖给人当儿子的可能不大,十有八九是被卖给了小倌堂子或者戏班子。 这些年,汪海泉一直在做行商,也有些人脉,他花了些银子,托人找了清苑街面上的帮闲头头,很快便查出来,清苑的小倌堂子和县城里的戏班子近期都没有买过小男孩,倒是有客栈的伙计说,前阵子有乡下草台班子的人,在他们店里住了一晚,走的时候,带走了两个小男孩,全都长得唇红齿白,白白嫩嫩,这两个孩子长得好看,伙计觉得进草台班子太可惜了,因此才记忆深刻。 清苑县城里的戏班子好查,外面的草台班子就不好查了,那些班子演一台换个地方,居无定所,想要找到他们太难了。 好在伙计记得草台班子的人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其中一个言谈举止女里女气,另一个走路有点瘸,女里女气的那个人,称呼他为班主。 汪海泉回保定,是想带汪平汪安过去,父子三人分头寻找,人过留影,雁过留声,草台班子要吃饭,就要演戏。 只要他们在一个地方演过戏,就会留下踪迹。 ------题外话------ 大晚上的,120来了,人心惶惶,不知道是确诊还是密接~ 第二十六章 迷香和哑巴香 明卉想了想,去了隔壁的院子。 看到明卉,汪海泉怔了怔,很快便想起这是谁了。 “你是不晚吧,长这么高了?”汪海泉三十四五岁,国字脸,常年在外奔波,皮肤黝黑,笑起来有两个大大的酒窝,明明是个黑壮汉子,却因这对酒窝,凭添了几分亲和。 “海泉叔。”明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汪海泉没有多想,转身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拿出一个大油纸包,笑着说道:“这家烧饼在清苑很有名,你拿回去,给你家姑娘当零嘴吃。” 明卉笑得合不拢嘴,海泉叔和崔娘子生了两个儿子,两人一直遗憾没有女儿,看到小女娃就特别喜欢,小时候,海泉叔每次从外面回来,总会想方设法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她脆生生地答应着,又道:“海泉叔,大小姐让我给您带点东西。” “给我的?”汪海泉诧异。 “嗯,大小姐说了,这东西兴许您在外面用得上。” 明卉掀开盖在篮子上的蓝花布,从里面拿出两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罐子,她把其中一只罐子推到汪海泉面前,说道:“黑色罐子里的是安魂香,若只是闻一闻,可以睡上一炷香的时间,若是焚了,至少能睡上三四个时辰,且,这种安魂香虽然称之为香,实际上并没有味道,混进寻常香料之中,即使是此道高手,也难以分辨。” 汪海泉听得目瞪口呆,明卉掀起罐子上的木塞,从里面拿出一张小纸,纸上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着用法。 汪海泉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小纸看了两遍,确定记住了,将小纸扔进火盆里烧成灰烬。 明卉又把另一只罐子推到汪海泉面前,道:“这只白色罐子里的,是缄言香,只能名字,海泉叔便猜出一二了吧。” 汪海泉迟疑着点头,问道:“莫非能让人变成哑巴?” 明卉噗哧笑了:“不是变成哑巴,只是让人暂时不能讲话而已。” “哦哦,暂时?暂时是多久啊?”汪海泉走南闯北,也见识过江湖上的伎俩,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些伎俩与大小姐联系起来。 在他眼里,明卉还是个孩子。 明卉看出汪海泉眼中的疑惑,笑嘻嘻地说道:“十二个时辰,不过这也因人而异,年轻力壮身体强的人,缄言的时间会相对短一些,不过也顶多短上两三个时辰而已。” 明卉打开罐子上的盖子,里面也有一张小纸,她把小纸递给汪海泉,汪海泉仔细看过,把小纸扔进火盆里。 “海泉叔,这两种香的用法,您都记下了吧。” 汪海泉把两张纸条上的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记住,这才点点头:“记住了只是,这真的有用吗?” 他知道汪真人会制香,偶尔制一些,赠送给云梦观的香客们。 只是,大小姐给的这两种香,明显与汪真人所制之香不同,不似佛堂道观用的,也不似文人雅士、闺阁女子用的,倒像是江湖人用的迷药啊。 不晚假装不高兴,赌气地说道:“海泉叔,您不信我,难道也信不过大小姐?” 汪海泉想说,就是因为这是大小姐给的,他才不相信的。 有一年过年他回到云梦观,大小姐那年只有七岁,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神秘兮兮地递给他一颗黑乎乎硬梆梆的药丸子,说这是汪真人制的龙骨丸,吃了以后可以强身健体,他虽然没听说过这什么龙骨丸,但是大小姐的那双大眼睛清凌凌的,让人不忍拒绝。 于是他便把龙骨丸吃了,然后,大年初一,他几乎都是在茅厕里待着,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龙骨丸,而是明老太爷炼出的仙丹。 如今明老太爷已经飞升了,临走之时,还给大小姐留下了仙丹? 汪海泉寻思着这两罐子迷香哑巴香,哪怕真的是明老太爷的仙丹,也没什么,顶多就是多跑几次茅厕而已,再说,这些也不是给自己用的。 明卉冷眼看着汪海泉眼底闪烁的眸光,猜到他一定是不信,解下别在衣襟上的帕子,往白罐子里蘸了蘸,忽然在汪海泉鼻端扬了扬,汪海泉顿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他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汪海泉大张着嘴,惊骇地瞪着明卉,明卉强忍着笑,把装着烧饼的油纸包放进篮子,冲着汪海泉挥挥手:“海泉叔,再会啊。” 出了屋子,就见有个少年正从大门外面走进来,看到明卉,少年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 明卉懂了,这就是前两天跟在自己身后,悄悄护送她回府的那个。 “你是汪平还是汪安?”明卉问道。 少年红着脸,不敢去看明卉:“我是汪安。” 明卉知道他是把自己当成不晚了,便道:“海泉叔不太舒服,你进去看看吧。” 听说父亲不舒服,汪安连忙说道:“谢谢你告诉我。” 说完,便飞奔着进了屋子。 当天晚上,明卉睡到半夜,窗外又响起了熟悉的沙沙声,她揉着惺松的睡眼看向窗外,月光下,一只猫的影子斜映在窗纸上。 明卉打开窗子,黑猫跳了进来,没等不迟挑灯,黑猫就把嘴里的东西放在明卉枕前,明卉伸手摸了摸,入手冰凉,细细长长,这是一支玉簪。 “你又偷东西了,你不用送东西过来,我会替你养孩子的。”明卉打个哈欠,翻身继续睡觉。 黑猫熟门熟路地跳到椅子上,椅子上面铺了厚厚的坐垫,黑猫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睡姿,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光大亮,明卉起床,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等着吃早饭的黑猫,这才想起昨晚的事。 她看了看枕边,赫然有一支玉簪。 明卉拿起玉簪,越看越觉得眼熟,她看了看黑猫,又看了看玉簪,猛的想起这支玉簪是在哪里见过了。 那个来找柳大娘问卜的美妇人,发髻上便插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簪。 难道那对主仆没走,还在保定府? 她拿起玉簪仔细再看,只见玉簪的一端刻着一个小小的篆字,冯! 第二十七章 两位老夫人 小院子里,汪安像活见鬼似的看着父亲。 从不晚走后,汪海泉便一直在笑,无声的笑,笑得诡异莫名。 汪安要去叫阿娘和哥哥,汪海泉一把拽住他,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汪安的嘴巴,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他虽然不能发声,但是这声“嘘”却是清晰可辨,汪安总算是明白父亲要说什么了。 就是让他不要声张,连阿娘和哥哥也不要告诉。 直到次日,汪海泉终于能张口说话,他摸摸自己的喉咙,又摸摸腮帮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但这安魂香和缄言香的妙处,汪海泉是领略到了,尤其是缄言香,汪海泉已经想出了几种用法。 过了晌午,汪海泉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汪平出了保定府,父子俩向清苑而去,连一天也不想耽搁。 汪海泉前脚刚走,不迟就来了,送上一只青花小坛。 汪真人打开坛子,坛子里装的是香丸,汪真人松了香灰,夹了一块烧红的炭放进去,将香灰堆起来,在最顶处用香针通出一个孔来,再取一张银片放在上面,夹了一颗香丸放在银片上,隔火熏烤。 稍顷,淡淡的香气缓缓飘散,幽香中透着凉意,似美人于百花丛中轻舒罗袖,带起漫天花雨。 不知不觉,汪真人已是热泪盈眶 保定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慧真观。这座道观香火不盛,鲜见香客,可却是远近闻名。 慧真观之所以出名,并非是这里有妙法无双的仙道,而是因为这里住着的两位老夫人。 她们是江贵妃的两位姑母。 先帝年间的甲子案,江贵妃与先太子被诬陷以巫蛊之术害死皇太后,江贵妃被赐毒酒,先太子顾璟自尽。 江家为太子外家,甲子案中受到牵连,江家十三岁以上的男丁发配三千里,女眷或自尽,或为官奴。 当时,江贵妃的两位姑母,大江氏是广元伯世子夫人,小江氏则是太常寺少卿史闻的弟媳。 律法有祸不延出嫁女,但是大江氏和小江氏,还是被夫家舍弃了。 广元伯世子一纸休书,休了大江氏,史家是读书人,多多少少还要顾及脸面,便以小江氏有病为由,将小江氏送去庄子,只等着小江氏在庄子里熬不下去,自行了断。 大江氏被休之后,夫家没了,娘家也没有了,又因为是被休的,她连嫁妆也拿不回来,都被广元伯府扣住,大江氏无奈之下,几番周折后,在保定城外二十里的延寿观栖身。 而史家一直想等小江氏的死讯,可小江氏却顽强地活了下来,她从庄子里逃走,在江家老奴的帮助下,找到大江氏,姐妹俩在道观里苟且偷生。 三年之后,甲子案真相大白,先太子和江贵妃平反昭雪,江家也回到京城,只是走时二十多人,回来时却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先帝悔不当初,便越发愤恨害死皇太后,陷害太子的三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高淑妃。 且在这当口,又查出高淑妃的娘家意图谋反。 先帝龙颜大怒,就连一向循规蹈矩的童皇后也以后宫不查之责被废。 先帝选了没有子嗣的孙氏为后,孙氏将表妹路嫔的儿子六皇子养在膝下。 六皇子便是当今天子。 先帝对江家那唯一的后人恩宠倍至,广元伯府和史家闻讯后找到道观,要接大江氏和小江氏回府。 大江氏和小江氏心意已决,二人让自己的侄孙,也就是江家唯一的后人江潮,代她们上书先帝,她们一心向道,不愿再回尘世。 先帝一心修仙,看到折子之后,自是龙颜大悦,追封已逝的江贵妃为慧真仙君,将延寿观改名慧真观,专僻一殿供奉慧真仙君像。 大江氏和小江氏并未正式出家,她们享一品诰命的俸禄,在观中侍奉慧真仙君。 保定府离京城不远,先帝在时,时常有官眷来慧真观,祭拜江贵妃,新帝登基后,慧真观的香火才渐渐少了。 汪真人一乘小轿来到慧真观,求见两位江老夫人。 她奉上一枚玉牌,片刻之后,便有小道姑陪着一名三十出头的女冠出来,笑容满面地引了汪真人进去。 汪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位传闻中的江老夫人,她执以道门之礼,两位江老夫人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带路来的女冠悄悄退出去,并将屋门掩上。 大江氏请汪真人落座,她拿起那枚玉牌,徐徐问道:“真人名唤妙清,请问俗家的名字里,可是也有一个清字,澄波澹将夕,清月皓方闲的清?” 汪真人缓缓点头:“老夫人所言俱是。” 大江氏侧脸与小江氏对视,姐妹二人一同起身,俯身跪下 汪真人微笑受礼,双手将大江氏扶起:“两位老夫人请起,此地乃慧真观,我也只是汪妙清。” 大江氏和小江氏重又坐下,汪真人将带来的青花小坛,对两人说道:“两位夫人,这是小徒亲手制的几颗香丸,贫道想请二位品评。” 大江氏心头微动,汪真人专程送香丸的? 小江氏也是心有疑惑,刚刚小道姑送来那枚玉牌,她和姐姐俱是一惊,万万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她们竟然还能再次看到这枚玉牌。 原本还在思量这位为何而来,却没想到,只是让她们品评香丸。 二人不敢怠慢,将香丸灸于香灰之上,片刻之后,香气便在室中弥漫开来。 小江氏的修为比大江氏要浅,闻到香气时,便已泪盈于睫,大江氏深吸口气,强做镇定,看向汪真人:“真人的徒儿” 汪真人微笑:“保定府西城明家嫡女,明卉,年方十二。” 大江氏有些疑惑,迟疑地问道:“那这香丸我是说,这么小的孩子,竟能制出此香” 汪真人会心一笑:“我有这个方子,这是我教她的。” 大江氏和小江氏互视一眼,两人齐齐说道:“原来如此,这味道竟和昔日,昔日文绣宫里的一般无二。” 文绣宫,是昔年江贵妃所居,先太子亦是在文绣宫中出生。 汪真人观察二人神色,这时心里便有了成算,她说道:“两位老夫人,贫道今日前来,一是请二位品评小徒所制的香丸,二来还有一个不情之情。” “真人请讲。”大江氏说道。 “实不相瞒,小徒乃是明老太爷的老来女,明老太爷在云梦山修行十五载,直到他仙去之后,小徒方才回到明家” 第二十八章 明大老爷的怒火 “明大小姐孝心可嘉,既然想为父祈福,那自是来我们慧真观最是合适”,大江氏连连点头,眼角余光看到妹妹小江氏眼中的迟疑,大江氏话锋一顿,问道,“明大小姐可是要跟着汪真人一起修行?” 汪真人微笑:“贫道自有去处,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江氏和小江氏嘴里说着“哪里麻烦了”,暗地里却是齐齐松了口气,神情更加恭敬,笑容更加殷勤。 汪真人回到城里,便修书一封,送去了西城明家。 这封信是从正门送进去的,直接送去了明卉那里,待到大太太听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次日,明卉便去见了明大老爷。 听说明卉要搬去道观,明大老爷沉默了,以前他忙着应酬,忙着庶务,对后宅的事情没有上心,可现在他守孝,整日都在府里,有的事情想不知道都难。 比如明卉住进来的第一天,大太太就从庄子里叫来一个有狐臭的婆子去侍候,再比如明卉给吴丽珠的那一巴掌,就连前阵子大太太是在装病,他也心知肚明。 只是,身为家主,他不可能每件事都要纠着不放,论出对错。 以前没有分家的时候,三个房头住在一起,小磨擦从未断过,后来分家单过了,大家偶尔聚一聚,反倒比以前亲厚许多。 明大老爷寻思着,明卉是定亲的人了,三年孝期满了,她也及笄,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前前后后能在家里住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三四年而已。 大太太也好,明卉也罢,只要不在明面上针锋相对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再说,有他这个大哥在呢,明卉也不会受委屈,何况,他家的小妹,也不是会受委屈的人。 三四年而已,和稀泥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可是明大老爷万万没有想到,明卉竟然想要离开明家,搬进道观,这当然不行,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答应。 明卉回到明家,一是为了守孝,二来也是要待嫁的,总不能到了及笄的时候,还要从道观里把人接回来吧。 明大老爷越想越觉得不行,他连连摇头:“小妹,你若是想为父亲大人祈福,让你大嫂让你二嫂陪着你去道观里小住几日,明雅也一起去,你看如何?” 在来之前,明卉便猜到明大老爷不会同意,毕竟,让未嫁的女儿常年住在道观里,即使是为父祈福,传出去也会落人话柄。 明卉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哥,您也知道,我是不想嫁给霍誉的。” 此言一出,明大老爷怔了怔,不是在说搬去道观的事吗,怎么就又说起霍誉来了? 明大老爷对霍誉无甚好感,一来他觉得霍誉配不上自家小妹,明家虽非大富大贵,但却是书香门第,霍誉只是一个无家无族的人,又是被世人唾弃的飞鱼卫,以霍誉的出身,娶个小户女才是应该,与明家,这是高攀了。 二来,霍誉态度傲慢,还没成亲,就没有把岳家的人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当然不是良配。 明大老爷在脑海里把那夜的事飞快地回忆了一遍,这霍誉,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以外一无是处。 而这偏偏是最不重要的。 男人只要五官端正,四肢健全,不会耽误科举和选官也就行了,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 这样一想,明大老爷越发觉得这门亲事实该退掉,父亲一定是修仙修得糊涂了,才会把女儿许配给这样一个人。 “嗯,小妹莫急,过个一年半载,大哥修书一封,给你退了这门亲事。”明大老爷说道。 果然还和前世一样,明大老爷把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以为只要他亲自出面,这个亲就能退了。 对于退亲这件事,明卉早就知道自己那日是鲁莽了。 那日在破庙里,她太冲动了,不该直接了当向霍誉提出退亲,而是应该从长计议。 但是说了就说了,也不用后悔,明卉早就想开了。 她道:“大哥,那天在破庙里您也看到听到了,霍誉摆明是不会轻易同意退亲的,他不是非与明家结亲不可,他之所以不肯答应,有一半的原因不想丢了面子。 所以我才想住进道观,一是为父亲祈福,二来也让他知道,我一心向道,过一两年,大哥便可以此为由向他提出退亲,到那时,他的气也早就消了,与其娶个道姑回去,还不如退亲后另娶淑女,大哥,您说呢?” 明大老爷不以为然:“他是飞鱼卫,飞鱼卫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你就不怕他把那道观搅个鸡犬不宁,再说,即使你与他退了亲,你一直住在道观里,外人怎么说?谁还敢上门提亲?总不能为了一个霍誉,你就终身不嫁吧?” 明卉心想,我还真想终身不嫁,可她自是不能说出来,就连身为出家人的师傅都不答应,更不要说明大老爷了。 “大哥,这一点您大可放心,师傅与慧真观的两位老夫人有些交情,若是有师傅出面,我能住进慧真观,霍誉难道还能去慧真观里捣乱吗?他就不怕两位老夫人一纸状书把他告到御前吗?再说,我也并非一直住在道观里,待到出了孝期,我自是会搬回府里,大哥,我今年十二岁,再过三年也才十五。您与其操心我的亲事,不如多为明达和明雅想一想。” 明达十六,明雅十四,本来正是该议亲的时候,可是即使明年他们孝满,明大老爷和大太太却仍在孝期内,还是不能为他们正式订亲。 明大老爷当然知道这些,大太太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念叨。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明卉的前半段话:“汪真人认识江家的两位老夫人?” “嗯,师傅来信,说师祖与以前延寿观的彭真人相交莫逆,前不久师傅去拜访过两位老夫人,说起她有个徒儿住在保定府,两位老夫人还说改日让师傅带我过去。” 延寿观便是慧真观的前身,彭真人便是延寿观观主,早年便是她收留两位老夫人,如今彭真人早已仙逝,但是明大老爷就是保定人,自是听说过这些过往。 “慧真观啊这自是与其他道观不同,飞鱼卫去了也是要守规矩的。”明大老爷摸着胡子迟疑起来,虽说让家里的姑娘住在道观里,传出去会惹人非议,可若是慧真观,那却是不同的,慧真观里的两位老诰命,是没有出家的,若是明卉能在慧真观里住上一两年,于明卉的闺誉非但没有影响,而且还有益处。 “嗯,这件事先议到这里,改日汪真人云游回来,我与她商议后再做定夺。” 明卉与明家其他姑娘不同,她自幼拜师,因此,明卉的事情,便不是明大老爷这位长兄一个人能够做主的,还要征得汪真人的同意。 明卉笑着答应,便告辞回自己院子里摆弄香料了。 明大老爷以为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几个月后再议了,便也不去多想了。 可是明大老爷万万没有想到,三日之后,汪真人的拜帖便送了过来。 明家正在守孝,她虽是明卉的师傅,也不能坏了规矩,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明大老爷并不知道汪真人还在保定府,接到拜帖,他还诧异,汪真人不是去云游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天下午,汪真人便来拜访了明大老爷,寒暄之后,汪真人便说起要带明卉去拜见两位江老夫人的事。 明大老爷在心里叹息,自家小妹这是不想留在府里了,所以才急着让汪真人带她去慧真观吧。 明大老爷越想越觉愧疚,父亲早早的就给他们分家了,宅子、田地,能给的全都分给他们了,他是长房,得到的东西远远多过两个弟弟。 可是真为长兄,他却连小妹也没有照顾好 明大老爷沉默良久,最终点点头,算是同意让汪真人带着明卉去慧真观。 他知道这一去,没有两三年,明卉是不会回来的。 送走汪真人,明大老爷回到书房就没有出来,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仍然没有出来,大太太让人过去,三催四请,明大老爷才一脸不悦地回来。 大太太笑着说道:“你看,孩子们都在等着你呢。” 明大老爷扫向坐在桌边的儿女们,眼中的眸光又阴沉了几分。 一家人都在,却唯独没有明卉。 “小妹怎么没来?”明大老爷问道。 大太太用力抠着指甲,脸上的笑容却又深了几分:“小妹自幼长在道观里,与咱们不一样,所以就” 所以就没让人去叫她。 只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明大老爷打断了。 明大老爷便勃然大怒,想掀桌子,无奈紫檀木的大桌太过沉重,明大老爷掀了一把,桌子纹丝不动,明大老爷更来气了,抓起离他最近的一只碗砸到地上! “道观道观,小妹长在道观与你何干,你有一日不提吗?你这个长嫂就是这样当的?小妹回来这么久,你关心过她一丝一毫吗?” 第二十九章 最好的安排 大太太万万没有想到,大老爷会当着儿女落她的面子。 她一只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指着明大老爷,声音颤抖,泪盈于睫:“婆婆病重之时,我侍奉榻前,衣不解带;小叔父去世,父亲与你去了京城,我整日在家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大姐儿出生后,我刚出月子便要打理后宅,以至于落下病根,几年没有开怀,那些年,为了明家的子嗣,我四处求医问药,喝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这才生下达儿,老爷,我为明家生了两个儿子啊” 大太太说到这里,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 明雅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将她扶住,可是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女,纤瘦的身体禁不住富态圆润的大太太,母女俩一起向后倒去。 大太太吓了一跳,她虽然假装要晕倒,但却是有分寸的,即使明雅没有出手来扶,她也不会真的倒下,可是明雅这一扶,不但没能扶住她,反而让她也跟着一起向后倒。 丫鬟们看到明大老爷训斥大太太,便悄悄退了出去,避免听到不该听的,无端被主子记恨。 明大老爷正在气头上,看到大太太要晕倒,他也不会伸手去扶,再说,他和大太太隔着桌子,想扶也扶不到。 明达虽然坐得离大太太并不远,可是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父亲的那番话上,母亲又做了什么,让父亲如此动怒?父亲与母亲相敬如冰,明达记忆之中,父亲从未对母亲发过脾气,刚刚父亲差一点掀了桌子。 因此,对于大太太声声血字字泪的哭诉,明达充耳不闻,一来是他的注意力没在母亲身上,二来大太太的这番话,明达从小听到大,只要父亲或者他们兄妹三人有什么事没能遂母亲的心意,母亲就会哭诉一番,一来二去,明达早已耳熟能详,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想而知,明达也没有伸手去扶。 于是大太太和明雅便毫无阻碍地倒在地上。 直到听到惨叫呼痛的声音,明达才反应过来,连忙去看。 大太太是坐在了地上,明雅却是躺倒在地,大太太一时没能站起来,明达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她扶起来。 守在外面的丫鬟们,闻声进来,七手八脚将明雅扶起。 大太太又羞又怒,今天她先是被大老爷落了面子,现在又当众摔倒,还让丫鬟们看到,以后她这个当家主母还如何发号施令。 大太太怒火中烧,看到被丫鬟们扶起来的明雅,她那被明大老爷激起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她抄起一只碗,朝着明雅扔了过去! “你想要摔死我吗?” 晚膳上的事,明卉是第二天知道的。 春雨听大太太院子里的粗使丫鬟说的,回来告诉了春苗,两个小丫头在窗下窃窃私语,被不迟听到,叫过来一问,才知道昨晚出了这样的事。 “春雨听大太太院里的粗使丫鬟说,大太太冲着二姑娘发火,还当众打了二姑娘,二姑娘的额头被碎瓷划了一道口子,流了血,大老爷气坏了,说大太太无理取闹,让人去四时堂给二姑娘请大夫,可派出去的人到了门口被老郭拦住,说大太太交待了,这是家丑,不能传出去,所以没去四时堂请坐堂大夫,而是去叫了胡妈妈的表姐过来,给二小姐看的。” 听到这里,明卉微微蹙眉:“胡妈妈的表姐懂医理?” 不迟当然不知道,春雨和春苗两个小丫头也不会知道,但是明卉却心下了然。 难怪前世大太太给她用药的花样层出不穷,原来胡妈妈有个懂医理的表姐。 不过这些对她已经不重要了,明卉让不迟不晚收拾箱笼,把埋在院子里的坛子全都起了出来。 说来也怪,可能是知道她要搬走,最近几天,黑猫居然哪里也没去,每天要么在窗台上晒太阳,要么就坐在桌子上或者椅子上,威严地看着屋里的人类。 小荔枝每次想要讨好它,都被黑猫用爪子推开,可小荔枝并不气馁,想方设法往黑猫身边凑,一副你不认我,我却要认你的样子。 次日明卉跟着汪真人去了慧真观,从慧真观回来后,便向明大老爷正式辞行。 明大老爷还在为大太太那晚的举动生气,看到明卉,他便想到大太太,又想到明雅,便再也说不出留明卉在府里的话了。 大太太生下长女后,隔了几年才生下明达,明达得来不易,后来又有了最小的明轩,因此对于夹在两人之间的明雅,自是少了些关注。 明大老爷一直知道大太太偏心儿子,却女儿严厉一些。以前明大老爷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正是因为大太太的严格,明雅才会这么懂事。 可是现在,明大老爷觉得大太太的这份严格有些不可理瑜。 唉,好在明雅是个懂事的孩子。 至于小妹明卉,算了,她想搬去慧真观,那就去吧,既少了姑嫂之争,也能趁机退了与霍誉的亲事。 只是明大老爷看着面前尚未长成的女孩,又想起已经仙逝的父亲,心中一阵酸楚。 “小妹,大哥大哥没有照顾好你本来大哥应该陪你一起去,可现在” 明大老爷叹了口气,想了想,道:“让明达送你去吧,你是姑姑,他是侄儿,理当如此。” 虽然明达也在孝期,但明卉是长辈,明达送明卉,这也是孝道,传扬出去,也不会有人非议。 明大老爷从公中支了二千两银子,做为给慧真观的香火,又从自己的私帐上拿了五百两,交给明卉。 明卉没有拒绝,坦然接了。 正如明大老爷所说,她是明家的女儿,这是她应该拿的。 汪真人冷眼看着这一切,越发觉得当年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年,明老太爷是想将不满周岁的明卉抱回明家的,口口声声这是明家的骨血,不能流落在外。 是她坚持不给,把明卉留在云梦观的。 若是那个时候把明卉交给明家,明卉能不能平安长大,还不一定呢。 接下来便一切顺利,明达送明卉和汪真人去了慧真观,明卉的东西不多,除了从云梦山带回来的,便是这些日子她采买的药材和香料,以及一堆瓶瓶罐罐。 明大老爷看着妹妹的行李,心里更难受了,他真的是疏忽了,妹妹在家里住了两个月,衣裳首饰全都没有添置。 除了这些东西,明卉还带了不迟不悔两个丫鬟,以及一大一小两只猫。 大太太得知明卉要搬去道观,顿时百病全消,连连称赞明卉运气好,竟然得了两位江老夫人的青眼,还大方地要让春雨和春苗也跟着去,明卉拒绝了。 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她要来干啥? 二房和三房收到消息,也从水井胡同过来,两房各拿出五百两,给明卉做花用,二太太得知明卉要去慧真观,眼睛都亮了起来,拉着明卉的手,再三保证一定会去看她。 几个侄女也都送了东西,因为还在孝期,所以送的东西也都是素色鞋袜和素色帕子,明卉没想到,明雅居然也过来送她,小小年纪,却戴了一顶兔儿卧,遮住了额头的伤痕,她送给明卉的,是一柄亲手绣的团扇。 明雅脸色苍白,笑容也有些勉强,可是言谈举止,依然恰到好处。 不知为何,明卉在明雅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羡慕。 明卉没有再做停留,这一世,她保住了明达的性命,她与明家两不相欠,如这样好聚好散,便是最好的安排。 一行人出了城,快晌午时到了慧真观,明达看着几个道姑抬着明卉的行李去了后面,他是男子,不方便跟过去,可又不想就这样回去,便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明卉。 明卉笑着问道:“你是有话对我说吗?” 明达被明卉一语道破,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很少来后宅,前两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娘,我娘,唉,真没想到,这些日子你竟然住在那个小破院子里,家里没人住那里,吴丽珠来了也不会去住,我娘,我娘过分了。” 活了两世,明卉也只是知道那个院子比不上其他院子,她原本也以为就是小一点破一点而已,可是听明达的口气,怎么竟像是还有隐情? “那院子怎么了,闹鬼?”明卉问道。 “没有闹鬼,不过也差不多,你可能也听说过,咱们家为何会从东城分出来,就是因为小叔公,小叔公下了大狱,东城那边就让咱们家出族了,祖父刚刚买下这处宅子,京城里就传来小叔公的死讯,祖父便带着我爹匆匆去了京城。 小叔公的尸体是在乱葬岗找到的,找到时已经被野狗啃得支离破碎了,那时先太子还没有平反,祖父和我爹为了避人耳目,把小叔公的尸体藏在大箱子里,从京城带回保定府,那大箱子抬进府里时,就是放在这个院子里的。” 第三十章 见多识广的闻先生 “还有这样的事?”明卉两世都在那个小院子里住过,可是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这事府里的人全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那倒不是”,明达连忙摇头,“小叔公下狱,东城族里的人整日拿连坐吓唬咱们,祖父为了安全起见,便让二叔和三叔,护送家里人去了乡下的庄子,祖父只带着我爹去京城,当时宅子里是空的,没有人,所以下人们是不知道的。 后来我爹去完县买下一块地,祖父带着我爹和二叔三叔连夜出城,把小叔公悄悄葬了。 所以这事,二叔和三叔肯定是知道的,二婶三婶想来也知晓,至于我娘,当然也知道。 小时候,胡妈妈常常用那个院子吓唬我,说我若是再淘气,就把我关进小院子里,让鬼来吃了我,我和明雅都被她这样吓唬过,小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大以后渐渐就知道了。 我和明雅知道,二房和三房的孩子想来也知道,所以他们过来,也从不到那个院子里玩,吴丽珠经常住在府上,却从不会住到那个院子里。” 明卉笑着摇摇头,大太太把她安置在那个小院子里,是想让小叔的鬼魂来吓她? 明卉见明达依然一脸歉疚,笑着说道:“没事,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我是小叔唯一的侄女,他舍不得吓我的。” 冬日的阳光下,女孩子的笑容明媚耀眼,明达有一刻的恍惚:“你救过我,我其实是感激的” 明卉冲他挥挥手:“嗯,我知道了,回吧!” 明达怔怔,缓过神来时,只看到一角素色的裙裾消失在青灰砖墙的拐弯处。 明达有些悻悻,他甩着衣袖转身走出慧真观。 临来之前,他还想去看看慧真殿,不知道慧真仙君的神像让不让外男进去瞻仰,可是现在,他一点闲逛的心思也没有了。 可是明达也不想回家,他心里有些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心堵,就是不想回去。 回城的路,明达走得很慢,直到天色全黑,他才来到城门外,见城门已经关了,明达忽然很高兴。 同来的阿旺忙道:“大少爷您别担心,小的去和守门的衙役说说去,这面子说不定能给的。” 保定府毕竟不是京城,城门口管得没有那么严。明家虽然没有人在朝为官了,但身为乡绅,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可明达却一把拉住了阿旺,没好气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城门关了,那就明早再进城便是,家里见我们迟迟未归,想来也猜到是误了进城的时辰,不会担心的,你现在去找间客栈,我们借宿一晚。” 见明达这样说,阿旺只好作罢,想来是大少爷在家里关得太久,好不容易有机会出门,就不想回去了吧。 阿旺没再提进城的事,主仆二人带着两驾骡车,掉头去寻客栈去了。 走了三四里,路边便有一家小客栈,阿旺先进去,很快便有两个伙计出来,引着车把式牵着骡车去了后面,明达进了客栈,阿旺已经要了客房,明达却没有急着上楼。 客栈大堂里摆了七八张桌子,已经坐了几桌客人。 明达原本就是个爱热闹的,这两个月在家里冷冷清清,看到大堂里觥筹交错,他忽然就不想回房间去吃饭了。 “就在这里吃吧,开两桌。”明达一边吩咐阿旺,一边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伙计拿了菜单过来,已出七七,不用茹素,明达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 点了菜,要了酒,明达的心情却好多了。 阿旺要留下侍候,明达大手一挥:“你和他们去那桌吧,累了一天,就不用侍候我了。” 阿旺也饿了,没有多说,谢过明达就去和两个车把式一起吃饭了。 饭菜端上来,虽是城外的小客栈,但是几道小菜炒得有滋有味,可能是在家里被关得久了,许久没有吃过外面的东西,明达觉得这一桌的酒菜,堪比佳酿佳肴,竟是他这些日子吃过得最美味最舒适的一顿。 他只顾自斟自饮,忽然感觉眼前一花,抬头一看,桌旁多了一个人。 明达已有了几分醉意,他揉揉眼睛,觉得有些眼生,可看着并不讨厌。 “不拼桌一边去”明达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人三十多岁,气质儒雅,穿着藏蓝直裰,外面披了件浅蓝色的棉斗篷,像是一位读书人。 “不知这位公子,可是西城明家人?” 听到“西城明家”,明达清醒了几分,他没有忘记,现在还是孝期,他可以小酌几杯,却不能在外面醉酒。 明达挺挺胸膛,道:“在下明达,先生高姓?” 读书人微笑:“在上姓闻,单名一个昌字,曾经与明大少爷在诗会上过一面之缘,明大少爷贵人事多,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诗会? 明达已经不记得自己参加过多少次诗会文会了,这个姓闻的在诗上见过他,也不足为奇。 “闻兄看着比我年长,想来是与杜五爷他们一起的吧,难怪我一时没有认出来,不过我倒是常去杜二公子的诗会。” 杜家也是保定府的书香门第,杜家二老爷,如今是国子监祭酒,明达口中的杜五爷,但是杜祭酒的堂弟,杜二公子则是杜祭酒的侄子。 这两位身边各有一群读书人,围在杜五爷身边的,多是一些三四十岁屡试不第的秀才,而和杜二公子一起玩的,则是如明达这般年少多金的富家公子。 因此,明达看到闻先生的年纪,便猜到他是和杜五爷认识的。 闻昌哈哈大笑,道:“明大少爷年少聪颖,闻某本想卖个关子,没想到却被你三言两语就识破了,来来,小二,把我的酒菜拿到这桌来,我与明大少爷痛饮几杯!” 没想到这位闻先生还是个性情豁达之人,明达心里原本的那点烦闷随着闻昌的笑声,也荡然无存。 闻昌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明达很快便折服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读书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几杯酒下肚,便已经成了忘年之交。 “对了,明大少爷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饮酒,莫非也如闻某这般,是出城访友的?”闻昌问道。 “那倒不是,我尚在孝期,哪能如闻兄这般闲适,不瞒闻兄,我是送长辈出城,没想到误了时辰,被拦在城门外面,只好在此借宿一晚。”明达说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闻昌想再问几句,可是明达却绝口不提他送那位长辈去了何处,这时阿旺走了过来,提醒道:“大少爷,时辰不早了,小的服侍您上楼歇息吧。” 闻昌笑着起身,对明达说道:“是啊,时辰不早,改日再聊吧。” 说着,叫过伙计,抢着付了帐。 明达跟着阿旺上楼,回到屋里,关上门,阿旺埋怨道:“大少爷,小的看那位先生不像好人,他一直在套您的话呢。” 明达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是什么都没说吧。” 楼下,闻昌看了看通向二楼的楼梯,和坐在另一桌的一个人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客栈。 一辆马车停在官道旁,闻昌上了马车,另一人则和车马式坐在一起。 车厢里,已经坐了一人。 闻昌一扫刚才的端方,斜靠在车壁上,说道:“这个明达,嘴巴还挺严的,我白白搭上一桌酒菜,却连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套出来。” “他送他姑姑去慧真观,事关家中女眷,又是长辈,自是不会随随便便告诉你一个外男的。”那人冷冷地说道。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让我去找明达套话?”闻昌坐起身子,一脸的不满。 “那是你太笨而已”,那人声音里没有温度,“他带了两驾骡车,还他自己却是骑着马的,说明骡车里要么坐的是女眷,要么就是他的长辈。 而明家还在守孝,上至明大老爷,下至明家的小孩子,现在都不会贸然出府,读书人最爱面子,孝期里能够正大光明出门,又不怕被人指责,要么是去祭坟,要么就是去寺庙道观祈福做法事。 明老太爷是修道的,所以明家给他做法事,也只会是去道观。 明达一行显然是早晨出来的,保定城外当天就能来回的道观,只有慧真观。 明达带的两驾骡车中,其中一驾骡车里熏过香,至今还残留着味道,说明那里坐过女眷,而另一驾骡车却没有车厢,只是堆着一些油布,说明这驾骡车上是用来放箱笼的。 若只是去上香,不用专门用一驾骡车来拉箱笼,既然带了这么多的行李,那就是要在道观里住上一阵子了。 明达现在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说,他陪同前去的女眷,已经在慧真观里住下来了。 而明家的女眷当中,能让明达陪同去道观的,除了明大太太和明达的妹妹以外。还有他的姑姑。 明大太太是当家主母,自是不能长居道观,那就只有明达的姑姑和他的妹妹了,这两人之中,前者的可能更大。” 第三十一章 安家 [] 闻昌瞪起眼睛:“你既然全都知道,为何还要让我去问明达,白白搭上一桌酒菜。” 车厢里没有灯,那人坐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他的语气依然冰冷:“因为你的话太多了。” 话多? 所以要把他支开,免得他多嘴多舌坏了大事? 闻昌指着那人:“你这个没良心的,早知如此,我才不会陪你一起进京。” “我本来也没有让你陪着,如果不是为了就你,我何必要坐马车,骑马不是更快吗?”那人说道。 闻昌更气,像个孩子似的赌气说道:“你竟还欺负我不会骑马?” “欺负了,怎么了?”那人反问。 闻昌不想和他争辩下去了,尤其是关于骑马的话题,他撩开车帘向外张望,见马车是向着遂城方向行驶,闻昌咦了一声,问道:“我们不去那什么慧真观吗?” “去慧真观?你是女人吗?”那人说道。 闻昌又被怼了,他大怒:“绕了一个大远要来保定府的是你,和明大小姐订亲的也是你,现在马上离城门只有几里路,也查出明大小姐在慧真观了,你又要走了,既然如此,我们直接经清苑去遂城多好,何必再绕来这里?你以为你是大禹,过门不入?” 黑暗中的人声音淡淡:“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去?再说,大禹治水过门不入的典故,用在这里不合适。” “你你你,霍保住,你这头笨驴,你知道什么了,知道你的未婚妻住进道观里了?她这是要出家,你脸皮再厚,也不能逼着道姑还俗和你成亲吧?”闻昌越说越来气,不小气扯到了自己的胡子,疼得他吱哇乱叫,骂道,“霍保住,你这狗屁的易容,这胡子粘在脸上越来越疼,扯一下更疼,是不是长在脸上,弄不下来了?” “用烧刀子擦一擦,就能弄下来了。”霍誉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闻昌是越来越呱噪了。 闻昌松了口气,嘟哝道:“你不早说,吓死我了,哎哟,真的好疼,早知道刚才我就从客栈里买上一壶烧刀子了,你啊你,怎么不早说。” 闻昌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那粘上胡子的下巴,又想起刚才的话题,埋怨道:“你说你吧,明明知道她去做道姑,还不拦着,我和你说,她是今天才去的,说不定还没有行那什么出家的仪式呢,你这会儿过去,还能把人抢出来,好好的小姑娘,做什么道姑啊,虽说那慧真观不让外男进去,可是你会爬墙啊,我就不信那慧真观里还有重兵把守?肯定没有,你翻墙进去,看到明大小姐就把她打晕,从道观里把人抢出来,凭你的功夫,保证神不知鬼不觉,那些老道姑小道姑一准儿不会发现。” 霍誉皱眉,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些什么溲主意,我为何要把她抢出来?再说,我把她抢出来送回明家吗?我前脚走,她后脚还会回去,我抢她出来又有何用?” 闻昌怔了怔,咽口唾沫:“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出家当道姑?” “你知道慧真观是什么地方吗?她在慧真观里远比在明家更安全。”霍誉说道。 “可是,可是现在明家摆明不想把姑娘嫁给你啊,否则那明大小姐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却要去当道姑?你啊,我没见过比你更笨的,好事也让你办成坏事,就说上次那对母女,明明是你查到有人想趁机混进明家,你担心会害死明大小姐,私自带人追过去,把人抓了,明大小姐没事了,你自己回去挨了三十军棍,好几天没能下地,可明家领你的情吗?如果领情就不会送明大小姐去当道姑了。” 闻昌说着说道,忽然眼睛亮了,冲着车把式喊道:“掉头掉头,去慧真观,快点,掉头!” 霍誉脸色一沉:“胡闹,继续前行!” 车把式应了一声,马车继续向前行驶。 闻昌气得直跺脚:“霍保住,你这个榆木脑袋,你现在去慧真观,哪怕不把明大小姐抢出来,把那对母女的事告诉她也行啊,你对她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钦犯,而是她外家” “闭嘴!”霍誉声音凛冽,如同突袭寒夜的漫天冰雪,让人遍体生寒。 闻昌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嗯,他说错话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你说了算,全都听你的,你想让明大小姐当道姑,那就当道姑,你想你想怎样就怎样,这总行了吧?” 黑暗中没有传来声音,只有马蹄踩在官道上发出的嗒嗒声 次日卯正,明卉与观中的坤道们一起早课。 她跟着道长们一起念:“仰启雷霆诸司将,符图法录众官兵,焱火律令观元帅,银牙猛吏辛天君,飞符传奏张使者,五方五气五雷神,庞刘苟毕神通大,马真温康显威灵” 一直念到“降鸾附体须臾至,摄亡逐魄显威灵,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从卯正念到辰正,开始用早膳,用过早膳,明卉便去与两位江老夫人一起,参拜天尊,又去给慧真仙君上香,之后便盘膝而坐,调息静气。 临近正午,两位老夫人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旁的明卉依然在打坐,两人不由微笑,没想到汪真人的这位徒儿,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份定力,观里那些像她这个年纪的小道们,可坐不了这么久的。 两位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又在道观住了多年,可对于饮食却甚是讲究,慧真观的素食做得极为精细,明卉吃得很开心,就连不迟不晚,也高兴地说道:“小姐,这里的饭菜和咱们云梦观里的一样好吃。” 最难得的是,两位老夫人为明卉安排的住处不但精致,而且还很方便。 这是一座单独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棵香樟树,还有一株白梅,最难得的是,这个院落距离慧真观的侧门很近,若是从侧门出观非常方便。 明卉让不迟和不晚,把她从明家起出来的几只装香的坛子,分别埋在香樟树和白梅下面,想了想,又去找了负责道观杂务的许青竹道长,第二天,院子里便多了一个灶间,这里是明卉用来炒制香料的。 这样一来,她在慧真观里算是安家了,就连黑猫,依佛也安下心来,白天在观里闲逛,晚上会回来睡觉,也不用不迟喂它,每次回来时肚子都是圆滚滚的,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带只麻雀回来,看着不迟把麻雀拔毛收拾干净,煮熟后撕成小块,喂给小荔枝吃。 每当这时,黑猫便会全程监督,生怕这三个吃不到肉的蠢人,偷吃它给自家孩子的麻雀。 第三十二章 剪刀大法 [] 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黑猫又失踪了。 到了晚上,小荔枝不肯睡觉,喵喵地叫个不停,明卉原本没有在意,可是被小荔枝吵得睡不着,也担心起来。 黑猫会不会回风儿巷了? 即使黑猫认路,可是从慧真观距离城里有二十里,往返便是四十里,难以想象一只猫长途跋涉四十里,这一路上会遭遇些什么。 担心黑猫夜里回来进不了屋子,不迟半夜起了两次,可是连个猫影子也没有看到。 次日,黑猫还是不见踪影,各位道长和小道姑们,听说那只黑猫不见了,也帮着留意。 可是一连过了四天,黑猫依然没有影子,不迟不晚带着两名小道,拿着黑猫睡觉用的褥子,吃饭的饭碗,去了附近的村子寻找,担心外面的猫不肯帮忙,不迟特意买了一桶泥鳅,把泥鳅拍晕装在碗里,没过一会儿,就来了几只猫。 待到这些猫吃饱喝足,转身要走的时候,不迟连忙把黑猫的褥子和饭碗给它们闻一闻,千叮咛万嘱咐:“看到大黑让它回来,它家孩子等着它呢。” 一天下来,一桶泥鳅全都喂完了,黑猫没有找到,却带回了一只三花和一只白猫。 三花猫被大江氏收养了,白猫则被许青竹道长抱走,而黑猫仍然没有找到。 到了晚上,主仆三人看着天真无邪的小荔枝,长嘘短叹。 到了第五天,有香客来上香,恰好听到两个小道姑在说找猫的事,香客便说让她们求灶神帮忙,灶神灵验着呢。 小道姑们跑来告诉明卉,明卉便说试一试。 主仆三人在灶台上摆了一碗清水,碗上平放一把剪刀。剪刀打开口,开口的方向正对着院门口,又按那位香客教的办法,把黑猫的饭碗水碗全都扣在地上。 这天晚上,黑猫还是没有回来。 明卉抱起小荔枝,说道:“你已经是出满月的大孩子了,可以不要爹了。” 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不迟端了马桶出来,刚刚撩开帘子,就看到黑猫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端坐在庑廊下。 不迟大喜,连忙叫黑猫进去,黑猫却依然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明卉听到声音走出来,黑猫看到她,立刻叫了一声,明卉心中一凛,快步走过去,蹲身想看看黑猫有没有受伤,她的手还没有触到黑猫的脑袋,黑猫便倒在地上。 明卉吸吸鼻子,黑猫身上有淡淡的香气。 明卉对不迟说道:“去拿块大些的布出来,再把我那副油布手套拿过来,对了,还有剪刀,把那个青花金鱼罐也拿过来。” 不迟把手套、剪刀和大布拿来,明卉戴上手套,先从罐子里倒出一颗丹药塞进黑猫嘴里,见黑猫把丹药咽下,明卉操起剪刀,朝着黑猫身上剪过去,黑猫很是抗拒,明卉冷声说道:“傻猫,你这副样子,肯定是舔过毛了,你的毛上被人下了毒,你不剃毛就活不成了。” 黑猫似是听不懂了,索性猫眼一闭,任凭明卉在它身上下剪子。 明卉手起剪落,片刻功夫,黑猫那身油亮的黑毛,就被明卉剃了个精光。 明卉这才松了口气,抓起黑猫的四条腿,围着灶台转了三圈,谢过灶神寻猫之恩。 忙完这些,她用大布把黑猫包起来抱进屋里,屋里放了两个火盆,明卉这才让不迟用温水给黑猫擦拭身子,尤其是它的鼻子嘴巴,还有四个爪子。 小荔枝屡次想要过来和黑猫亲近,都被不晚拦住,后来索性把小荔枝抱到自己屋里关了起来。 明卉叮嘱不迟照看黑猫,她去早课,待到她上了早课,用过早膳,又陪两位老夫人拜了天尊和慧真仙君,再回到院子里时,黑猫已经恢复过来,只是那表情,却是一脸的生不如死。 明卉又从那只青花金鱼罐子里倒出一颗丸药,丸药放在手上,伸到黑猫面前,黑猫忧怨地看她一眼,低头吃了丸药。 明卉笑道:“你保住你的猫命,你还怪我剃了你的毛?命都没了,还要毛有什么用?行了,你不要出去,老老实实养上一个月,身上的毛毛就长回来了。” 不迟不晚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无论如何,黑猫终于回来了。 明卉坐到黑猫身边,低声说道:“我问你话,若是我说的对,你就叫一声。” 黑猫别过脸去,对于这个给自己递毛的女人,它懒得搭理。 明卉才不管它是不是在使性子,问道:“你见到柳大娘了?” 黑猫对“柳大娘”三个字很是敏感,闻言便转过头来,低声叫了一声。 明卉用手指戳了戳黑猫的脑袋,说道:“你这只傻猫,上次她差点害死你,你好不容易活下来,还要回去找她,这下好了,人家知道你要回我这里,利用你来害我,若不是你还有点良心,没有直接跑进屋,我们三个人,连同你家孩子,全都要被你毒死了。” 黑猫虽然有些灵气,可毕竟只是一只猫,明卉说的这些,它似懂非懂,但是也能知道一定是不好的事,嗯,柳大娘要害它,还要害它家孩子。 黑猫抬头看着明卉,神情里居然带了一丝乞求,明卉还是第一次在黑猫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她有些诧异,伸手摸摸黑猫的秃脑袋,说道:“你安心养毛,别的事不用管了,我答应帮你养孩子,一定会说话算数的。” 想了想,明卉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件衣裳样子,让不迟和不晚给黑猫做几件衣裳。 毛皮大衣没有了,那就穿棉袄吧。 不迟和不晚手脚麻利,到了晚上时,便给黑猫缝出两身衣裳来,一身碎花的,还有一身黑的。 黑猫对那身碎花的棉袄斥之以鼻,只喜欢那身黑的。 次日,明卉陪两位江老夫人上过香之后,便说起想去看望崔娘子的事。 “从小到大,师傅忙的时候,都是崔娘子照顾我的,现在她暂居保定府,我想过去看看她。” 从汪真人提出让明卉住过来的那天开始,两位江老夫人便没有想过要以观中规矩约束她,这一点,汪真人知道,明卉也知道。 但是明卉要出观,还是要来请示两位老夫人,这是礼貌。 大江氏笑着说道:“那自是要去的,刚好明天青萍和青风要去京城,让她们先把你送进城里,再去京城。” 慧真观香火不盛,观里上上下下都靠两位老夫人养活,现在已进腊月,青萍和青风两位道长进京,是去给两位老夫人领俸银和禄米的,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赏赐。 明卉已经在慧真观住了些日子,知道观里有几位女道长是有武功的,其中数青萍和青风的武功最好,她没有推辞,次日一早,便带着不晚坐上骡车进城去了,留下不迟照看黑猫和小荔枝。 如果没有黑猫的事,明卉暂时不会进城,她和汪真人说好,清苑那边有了消息,会让汪安给她报信,年前她就不要再回城里了。 可是现在出了黑猫的这件事,明卉知道,她不动,别人也要动了。 反正现在柳依依已经找到,小万崽也有了寻找的方向,至于柳大娘背后有没有其他人,明卉还真的没有太大兴趣,所以,柳大娘这个祸害,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第三十三章 死得其所 [] 明卉到的时候,崔娘子正在胖婶的院子里做腊肠,院子里晒衣肠用的竹竿上,已经挂了两排腊肠。 “崔姨,做这么多,是要拿去卖吗?” 明卉忍不住咽咽口水,以前在山上时,每年冬天,崔娘子都会做腊肠,但是每年做得不多,一半让汪海泉给两个儿子带去吃,另一半都是明卉的。 留给因为气候的原因,北方的腊肠和南方的不一样,做法简单,但味道也是极好。 明卉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吃过崔娘子做的腊肠了,她吸吸鼻子,现在就想吃,怎么办? 崔娘子看到她早就笑得眯起了眼睛:“不卖,这些啊,都是做给你们吃的,以前住在道观里不方便,现在有了这个院子,想做多少就做多少,还不会影响到真人,哈哈,真好。” 看到明卉小馋猫的样子,崔娘子笑着说道:“等晒干以后,我让汪安给你送去,我听真人说你那个院子没和道长们住的地方挨着,这样好,吃什么都方便。我还腌了五香咸鸡蛋,腌好以后也一并送过去,可惜保定城里买不到鸭蛋,等过了年,春暖花开,让汪安去淀子上买,崔姨腌鸭蛋给你吃。” “好啊,那我就等着啦。”明卉笑嘻嘻地说道。 一个小脑袋从棉帘子后面探出头来,头发稀疏,却还倔强地梳了两个小揪揪,趣致可爱。 明卉走过去,小女娃没有如往常闪躲,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明卉的脸蛋看,明卉笑着问道:“你还记得姐姐吗?” 小女娃依然不说话,却伸出白嫩的小手指,指了指明卉左侧的嘴角。 明卉的目光在小女娃手上凝了凝,随即她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容:“你,看出来了?” 小女娃手指的地方,就是她易容成花千变时,嘴角那颗痣的地方。 小女娃没有说话,眼睛从明卉脸上移开,看向院子里正在帮崔娘子干活的不晚身上,她看看不晚,又看看明卉,然后垂下了眼睑。 明卉笑着摸了摸小女娃的脑袋,小女娃早就见过她的本来面目,只是那时受惊过度,没有反应过来而已,现在虽然还不肯说话,但是生活安定了,小孩子天性使然,所以才会把情绪表达出来。 这个小东西,不但认出她是花千变,也认出她就是上次来的不晚。 不愧是万家的血脉。 万苍南的母亲薛冰仙是江湖上顶尖的易容高手。 薛冰仙知道柳氏一族的过往,万苍南与柳三娘的亲事,薛冰仙坚决不同意,万苍南则非柳三娘不娶,为此母子俩的关系非常紧张,多年之后,万苍南与柳三娘有情人终成眷属,薛冰仙一怒之下归隐山林。 明卉的易容术是万苍南教的,薛冰仙走后,万苍南便再也没有用过易容术,他把自己会的,全部教给了明卉。 而这个小小女童,显然是有天份的,明卉冲她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姐姐一定会帮你找到阿爹阿娘和哥哥。”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那便是,如果万一寻不到他们,那么,她就会把前世从万苍南和柳三娘那里学到的东西,全部传授给眼前的小女娃。 和崔娘子打了招呼,明卉让不晚给崔娘子帮忙,她去了隔壁汪真人的院子,崔娘子望着她的背影,笑弯了眼睛,姑娘回来,就连这腊月里的空气,也变得暖洋洋的了。 明卉进了院子,汪安正在院子里劈柴,往常这些粗活都是在隔壁院子里做的,今天崔娘子做腊肠,担心木屑溅得到处都是不干净,他便来这边劈柴了,这吭哧吭哧的劈柴声,反倒让这个清净惯了的院子里多了些烟火气。 汪真人正在打坐,明卉没有打扰,回到院子里和汪安聊天。 “汪安,风儿巷那边可有发现?”明卉问道。 汪安放下手里的斧头,想了想,说道:“柳大娘一直没有出摊,刚开始有很多人去找,说什么十日之期已经到了,可她家大门紧闭,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反应,担心出事,有人请了里正过来,里正便说让人翻墙进去看看,可是说来有趣,翻墙的人刚刚站上墙头,柳大娘的小徒弟就从堂屋里出来了,嘟嘟哝哝,老大不乐意。 大门打开以后,小徒弟说她师傅还在闭关,不能打扰,还说如果再有人跳墙,她就去报官。 里正挺没面子的,拂袖而去,那些客人们却还是不肯走,尤其是一位太太,掏了老大一锭银子塞给小徒弟,请她通融一下,还说只想问柳大娘一句话,一句而已” 明卉眉头微蹙,她想起一个人来:“太太?是不是很秀气很文雅的太太,身边还带着一个婆子,两人有南方口音?” “是啊,就是有南方口音的太太,那小徒弟不肯收银子,太太一定要给,后来就过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过来劝说那位太太,他们压低声音说话,我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后来那位太太便跟着管家走了,走到巷子口,还转过身来看向柳大娘家,依依不舍。 我猜这位太太一定是遇上大事了,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请柳大娘问卜。” 汪安一口气说完,明卉问道:“后来呢,那位太太又出现过吗?” 汪安摇头:“没有了,不但这位太太没有出现,从那天开始,也没有人来找柳大娘了,当然了,那小徒弟都说要报官了,谁还会自寻没趣。 我每天都会到风儿巷看一看,刚开始时,小徒弟每天都会出来买吃的,有时买驴肉火烧,有时买鸡汤馄饨,可是从五天前开始,小徒弟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今天我还没有去,等我劈完这些柴,就去问问馄饨摊和驴肉火烧的摊子,小徒弟若是出门,一定会去他们那里。” 明卉点点头,说道:“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汪安怔了怔,明卉已经走进堂屋,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个陌生的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 少女容貌普通,只是嘴角的那颗黑痣特别明显。 “你是谁?你怎么”汪安顿时警觉起来,握着斧头的手紧了紧。 “我说了让你等等我,现在我们可以走了。”明卉笑着说道。 汪安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明卉:“你,你,你” 明卉大步向门口走去:“是我,快走啦。” 有些日子没来风儿巷了,巷子口的两棵大树叶子全都掉光,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抖动,分外萧索。 明卉以前来这条巷子时,巷子口都会有等着问卜的人,可现在正如汪安所说,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既然四下无人,明卉也不想耽误时间,她对汪安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汪安还在纳闷,明卉说的“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时,明卉已经纵身跃上了墙头,接着,便跳进了院子里。 汪安惊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墙头,揉了揉眼睛,他和大小姐不熟,以前只是听观里的人说,大小姐性子活泼,却没想到竟然还会爬墙头,而且还这么敏捷。 院子里还是上次明卉离开时的样子,那个深坑也还没有填上,只是可以看出来,阵法已经撤了,可能是为了方便小徒弟阿笃出门买饭吧。 明卉信步向堂屋走去,她知道,这个时候,柳大娘正在等待她的消息。 堂屋的门虚掩着,明卉刚刚走到门边,便闻到一股血腥气,她皱起眉头,莫非她来晚了,有人先她一步,把柳大娘宰了? 明卉退回来,走到窗下,将窗纸戳开一个洞向里面看去。 她故意弄出些声响,只见柳大娘背对着窗子坐在炕上,闻声,猛的转过身来,眼睛上重又系着黑布。 明卉笑道:“我还当你死了呢,哈,活着就好。” 隔着窗户,柳大娘冷冷一笑;“你不是也活着?” “是啊,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对了,黑猫也活着呢,活得好好的。”明卉笑语盈盈。 “哼,这个没用的畜牲。”柳大娘冷哼一声。 明卉却已经离开窗子,从堂屋里走进了次间,一进门,她就知道那股子血腥气从何而来了。 次间的地上有一个人,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阿笃,就是那个失踪五天的小徒弟! 血迹已经干涸,脸上也有了尸斑,也不知死了多久,现在是冬天,屋里没有生火,因此从外面闻不到味道。 “你干的?”明卉问道。 “吃里扒外的东西,和那只畜牲一样,全都该死。”柳大娘咬牙切齿。 明卉看向她的双腿,柳大娘的双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蜷缩着,显然正如明卉预料的那样,已经废了。 柳大娘眼睛上蒙着黑布,明卉知道,此时的柳大娘还有一只眼睛是能看到东西的。 “你不是神算吗?为何算不出我的生死?”明卉问道。 她太懂柳大娘这种人的心思了,对于柳大娘而言,说她算不出来,就是说她不配做柳大娘,这比废了她两条腿,更让她难受。 所以她挑衅地扬起帕子在柳大娘眼前晃了晃,像是要试探柳大娘能不能看到东西。 “胡说八道,谁说我算不出的,我怎会算不出来,我” 柳大娘忽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明白了,是花千变的帕子,那帕子里有哑药,和上次阿笃中的药是一样的。 想起阿笃,柳大娘松了口气,那哑药的药效只能维持一天,到了次日,阿笃便能开口说话了。 可是这晕晕沉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柳大娘只觉脑袋发晕,昏昏欲睡。 她想开口,可是口不能言,她想用仅存的一只眼睛,透过黑布窥视花千变,可是眼皮如有千钧重,下一刻,她便倒了下去。 明卉叹了口气,将柳大娘从炕上拖下来,把她连同已经死去的阿笃,一起扔进了炕下的那个密室。 当初,柳大娘曾经在那里囚禁自己的外甥女,现在就让她在临死前尝尝被囚禁的滋味吧。 不过,柳大娘是幸运的,她有她的徒弟做伴,若是她的徒弟没有被她杀死,或许还能把她从密室里救出来,可是现在,她只能守着冰冷的尸体,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到来。 让柳大娘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明卉临走,用院子里的青砖将密室的入口彻底封死,又把阿笃留在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免得下一任住客受到惊吓。 她在屋里仔细翻找,最后在柳大娘的枕头里发现了一只用红布包着的银锁,长命锁。 长命锁的正面刻着花开富贵,一看就是小女孩用的,背面则刻着一个小小的“如”字。 明卉眯起眼睛,名字里有个“如”字的女孩子啊。 她把长命锁在手里掂了掂,空心的,她晃了晃,里面似是有东西。 明卉沿着长命锁上的缝隙用力一抠,长命锁裂开,里面露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八个字,应是一个人的生辰。 明卉把纸条重又放回去,将长命锁复原塞进怀里,这才走了出去。 明卉从墙头上跳下来时,汪安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大小姐,你可算出来了。担心死我了。” 明卉冲他嫣然一笑:“没事,下次你就习惯了。” 汪安:还有下次? 不过,明卉心里依然存着两个疑惑,一是不知道柳大娘的女儿在哪里,二是柳大娘说阿笃吃里扒外,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柳大娘的仇家,除了花千变,还有其他人? 可是明卉已经没有耐心与柳大娘耗下去了,这些以后也能查,但是柳大娘却不能留了。 明卉转身,看向西北方向,干爹干娘两世的仇人,终于死在她手里了。 第三十四章 小万崽 [] 明卉和汪安回到小院子时,刚刚走进巷子,远远就看到院子门口拴着两匹马。 走到近前,汪安看到马身上的烙印,喜道:“这是驿站里的马,我爹和我哥回来了!” 两人正要推门进去,大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和汪安一模一样的脸,是汪平。 汪平看了明卉一眼,见是个陌生姑娘,他微微诧异,汪安忙道:“这位是姑” 对于汪海泉和崔娘子一家人,明卉是不准备有所隐瞒的,她闪身进了院子,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明卉。” 汪平怔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明卉冲他一笑,伸出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保密啊。” 汪平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把这事烂到肚子里姑娘,你这脸算了,我不问了,姑娘,真人在屋里,我爹和我娘也在,你快进去吧。” 他对汪安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喂马,这两匹马累得不轻。” 这是屋里的大人们把他们支开的意思了。 汪安会意,和汪平一起出了院子,明卉独自走进堂屋。 堂屋里,汪真人坐在太师椅上,汪海泉坐在下首,看到明卉,汪海泉一脸迷茫,明卉笑着打招呼:“海泉叔回来了。” 汪海泉怔怔,汪真人说道:“这是明卉。” 汪海泉猛的想起上次大小姐让不晚交给他的迷香和哑巴香,再看看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汪海泉心中如翻江蹈海一般,他连忙说道:“姑娘,那个孩子找到了。” 明卉“啊”了一声,惊喜地说道:“找到了?” 汪真人微笑,指指西次间:“在里面呢,你先进去看看吧,一会儿再细说。” 明卉迫不及待地向里屋走去,二十年,两辈子,小万崽终于找到了吗? 西次间只有两个孩子,剃成光头的男孩和梳着小揪揪的女孩。 看到进来的人,男孩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挪动身子,把妹妹挡在身后。 明卉鼻头发酸,眼睛湿润了,眼前的小小男孩,就是她要找的人。 这个孩子的五官完全遗传了父亲,就像是小号的万苍南! 明卉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子,她对男孩说道:“小万崽?” “你是谁?”男孩的声音清清亮亮。 “我是姐姐。”明卉说道。 “这就是救我的姐姐。” 女童的声音忽然响起,明卉吃了一惊,惊喜地看了过去:“依依,你能说话了?” 依依呆了呆,张着嘴,不知所措,她说话了? 明卉莞尔,伸出双臂,把两个孩子拥住怀中。 片刻之后,明卉从里屋出来,坐下听汪海泉细述找到小万崽的过程。 买下小万崽的草台班子,班主姓戴,年轻时摔断了腿落下残疾,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戴瘸子。 客栈伙计见到的人,一个是戴瘸子,另一个是戴瘸子的表弟小桃红。 小桃红早年曾在顺德府有名的戏班子里做过花旦,小有名气,可惜后来他迷上赌钱,先是偷同门师兄弟的钱,后来偷了班主的小儿子想去卖,好在被当场抓住,小桃红被打得半死逐出戏班。 小桃红声名狼籍,但凡是唱出点名堂的戏班子,相互之间都有往来,一来而去,没有戏班子肯收他,而且原来的班主还扬言,若是小桃红敢在顺德府唱戏,就打烂他的脸。 无奈,小桃红只好到保定投靠开草台班子的表哥戴瘸子,戴瘸子是戴家村人,无戏可演时,戴瘸子就回戴家村。 戴家村附近的村子,都有过年请戏的习俗,从腊月唱到正月。 汪海泉先是通过其他的戏班子,打听到戴瘸子这个人,继而知道了小桃红,他还听说,小桃红好赌的毛病没有改,而且越赌越大,把戴瘸子也拉下水。 草台班子的生意就是有一搭没一搭,远不如城里的大班子赚的多,没钱的时候,于是,有些草台班子还兼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买卖。 戴瘸子和小桃红常常打着戏班子的名义,从人牙子手里买小孩,小孩买回来之后让班子里的师傅教上一年半载,然后转手卖到南边,至于买这些孩子的是什么人,世人皆知。 现在进了腊月,汪海泉猜测戴瘸子和小桃红会回戴家村,于是他便带着汪平也来到戴家村。 戴瘸子和小桃红,连同他们的草台班子就在村子里,但是戴家村的人家相互之间都是亲戚,打碎骨头连着筋,齐心协力,加之戴瘸子和小桃红担心债主和仇家找上门来,对村里人早就叮嘱,因此,别说是来找孩子的了,汪海泉父子扮成货郎,只是多打听了几句,也被一群人围住轰出村子,险些挨打。 汪海泉在附近等了几天,直到昨天,终于找到机会,汪平先进了村子,并且用安魂香迷倒了戴家的人。 深夜,父子俩从戴家找到了酷似画像的小万崽,趁着戴家人还没有醒过来,他们准备出村。 可是刚刚走出戴家,便撞上从外面赌钱回来的小桃红,小桃红是唱戏的,声音尖利,虽然汪海泉及时用上缄言香,可是小桃红先喊出的那一声,还是惊动了村里的狗。 一只狗叫,全村的狗全都跟着叫了起来,家家户户找开门,汪海泉和汪平带着昏睡的孩子,几乎是拼了命,才逃出村子,他们找到藏在村外的马,一路往保定府狂奔,村里人刚开始还在后面追,后来就追不上了,父子二人一路向前,直到出了清苑,见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那孩子在半路上就醒过来了,他一点都不害怕,还问我是不是来救他的,唉,这么小的孩子被卖进狼窝,真是造孽。” 汪海泉唏嘘不已,他是做父亲的人,无法想象,若是汪平汪安被人卖到这种地方,他会是怎样的反应,说不定早就提着菜刀去拼命了。 明卉站起身,走到汪海泉面前,郑重行礼:“海泉叔,我替小万崽的父母谢谢您。” 汪海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是应该的。” 汪真人说道:“你当得起,不用推辞。” 汪海泉这才侧了身子,受了明卉一礼。 明卉和汪真人说了柳依依开口说话的事,汪真人说道:“别说是个孩子了,就是大人,被关在那黑洞洞的地方,也会吓出病来,这孩子一直不肯开口,这是心锁,今天见到哥哥,这心锁应是解开了。” 事实如此,从这一天开始,柳依依便开始说话,而且她的话越来越多,竟然是个小话痨,当然,这是后话。 明卉在保定府住了三天,三天后,明卉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汪真人和崔娘子,汪安租了骡车,送她和不晚回了慧真观。 刚进慧真观,明卉便觉察出气氛不对,刚好看到两位江老夫人院子里的玉静气鼓鼓地走过来。 明卉便让不晚去打听,不晚很快回来,说道:“您猜怎么着,青萍和青风两位道长去京城领俸银和禄米,结果广元伯府的人竟然早就等着了,他们在京城不敢造次,竟然一路跟着来了保定,两位道长担心他们在半路动手,寡不敌众,便雇了镖局护送,广元伯府那些人没能抢到东西,就跟到观里,向老夫人撒泼耍赖了,这会儿还在里面闹呢,来的是大江夫人的三个儿子,呵呵,亲儿子呢。” “咦,大江夫人有儿女?”当年广元伯府担心被江家连累,二话不说就休了大江氏,不但没有退还嫁妆,还让大江氏在京城无法立足,只能来到保定,栖身道观,因此,在明卉的潜意识里,大江氏应是无儿无女,却没想到,大江氏不但有孩子,而且有三个儿子。 “当然有了,奴婢听玉静说过,大江夫人有三儿一女,大江夫人被休的时候,已经做了祖母,就连最小的儿子也有十五岁了,可是广元伯府把大江夫人被休时,就只有大江夫人的女儿跪在祖父面前为母亲求情,那三个儿子恨不得立刻和外家撇清关系,根本不去理会母亲的死活可惜大江夫人离开京城后,大江夫人的女儿也被远嫁蜀地,第二年就少亡了。” 第三十五章 这是什么味 [] 广元伯府休了大江氏,以为从此就能和江家撇清了关系。 三个月后,太子自尽谢罪,废后童氏病重,又因二皇子夭折多年,高淑妃所生的三皇子便成为最有可能成为皇储的人。 半年后,广元伯孙大路将自己那年仅十四岁的嫡孙女,远嫁蜀地,给三皇子的舅舅高江佑做了填房! 孙小姑娘远嫁后的次月,广元伯世子孙成娶了高家一位新寡大归的女儿做了正室,这位新任的世子夫人虽然只是高家旁支,但一笔也不出两个高字。 广元伯算盘打得精,抢在先帝立储之前,把小孙女送给了高家,又娶了高家的女子,待到三皇子摇身一变做了太子,广元伯府依然能和皇室攀上亲戚。 可惜先帝没有马上立储,因为已经被废的童氏死了,毕竟是少年夫妻,先帝虽然牵怒童氏,可童氏死了,先帝多多少少也有些难过。 有的皇帝难过之下会大赦天下让天下人感激,有的皇帝则会杀上几个人让更多的人难过,还有的皇帝,比如先帝,他表达难过的方式就是炼丹! 好在顾氏皇朝祖宗有德,那三年里虽然称不上国泰民安,但也边关太平,风调雨顺。 先帝炼丹废寝忘食,荒废朝政,连同立储的事也抛到九霄云外。 立太子的事,先帝有急,但是有的人急了。 三皇子的外家高氏一族等不及了。 皇帝既然不理朝政,那必须要由太子监国。 高氏一族先是或收买或怂恿一批大臣上书皇帝,请立三皇子为储君,接着,便在京城传播谣言,说三皇子乃是真命天子。 这些谣言终于传进宫里,传到正在炼丹的先帝耳中,谁也不知道五迷三道的先帝为何忽然就清醒起来了,他派人去查了高家。 这一查就查出高家私开铁矿,打造盔甲,并且暗地里为三皇子屯兵。 先帝勃然大怒,高家与三皇子尚未出师,便被一网打尽,先帝派人重查甲子案,三皇子供认,为了夺嫡,他和高淑妃合谋,利用太后之死,嫁祸给太子和江贵妃。 三皇子倒了,高家完了,依附于高家的广安伯府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广安伯世子孙成第二次休妻,休了过门才两年的高氏,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去了保定,要接大江氏回去。 说来也巧,广元伯府浩浩荡荡来保定,半路上遇到了偷偷摸摸前来的韩家。 韩家便是小江氏的婆家,书香门第,最爱面子,所以过来接人也不敢让人看到。 两家人一起来到道观,没想到江家那位硕果仅存的后人江潮竟然也在,江潮时年十六岁,问过两位姑太太的意思之后,便将两家人轰了出去。 韩家人脸皮薄,灰溜溜地走了,广元伯府的人却不肯走,哭得稀里哗啦,以头抢地,后来还是宫里送赏赐过来,同来的羽林军把广元伯府的人轰出保定。 先帝虽然没有降罪,但却免去了广元伯府的世袭罔替! 广元伯府的爵位,止于这一代! 高家倒后,广元伯府便成了过街老鼠,无论是勋贵,还是官宦,对他们避而不及。 孙家的子弟本就没有读书种子,现在连差事也谋不到,只能在家里坐吃山空,先帝驾崩后,新帝登基,广元伯府的境遇没有改变,无论广元伯孙大路四处碰壁之后,终于醒悟,不仅是朝堂回不去了,就连伯府的爵位也马上要没有了。 如今广元伯已经年逾八旬,在炕上瘫了几年,硬撑着不敢死,他若是死了,孙家的爵位就没有了,他的儿孙们怕是连最后的家业也保不住了。 因此,最近几年,逢年过节,孙家的人就会来哭穷,孙家现在穷得只剩下爵位了,不对,是连爵位也快要没了,但是大江氏有啊,一品诰命,有俸银,有禄米,还有一堆一堆的赏赐。 一个老太太,能吃多少花多少,还不是便宜了那些道姑们,为什么不给儿子孙子? 天理难容! 孙家人不能说服别人,就说服了自己,于是孙家人闹得理所当然,大江氏被闹烦了,便会拿出二三十两的银子打发他们,别看只有二三十两,对于现在的孙家而言,这也是大钱。 去掉来回的盘缠,还能小赚一笔。 反正孙家的爷们儿也没有差事,无所事事,若不是担心广元伯忽然死了,老头子的私房银子被手快地抢走,大江氏的这三位好儿子,就要在慧真观旁边租房住下了。 明卉像听说书一样,听了一番广元伯府的奇葩故事,叹了又叹。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大老远回来,出于礼貌,也要先见过江老夫人,然后再回住处歇着。 明卉让不晚拿上崔娘子亲手做的云梦糕,欢欢喜喜去见大江氏。 刚到廊下,便听到男人声嘶力竭的哭诉:“阿娘,这世上哪有做母亲的不认儿子的,哪有做祖母的不认孙子的,阿娘,儿子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月怀胎,您忘了吗?您怎么能这样狠心,娘啊,您就睁开眼睛看看儿子,您不能不认儿子啊!” 明卉庆幸路上没吃东西,否则非要吐出来不可。 这还道德绑架上了,原来他们会有今天,不是因为他们姓孙的狼心狗肺,而是大江氏无情无义。 明卉带着不晚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屋里那七八个男人,大的四十多岁,小的七八岁,那个哭得捶胸顿足的,便是年纪最大的,想来是大江氏的长子。 “老夫人,我回来了。” 如出谷黄鹂的声音响起,屋里的哭声顿住,所有人全都看向走进来的少女。 明卉似是没有想到屋里会有这么多人,她微微吃惊,双眸如同受到惊吓的小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略一踌躇,才大着胆子向坐在最上道的大江氏走去 从孙大郎身边走过时,明卉素色衣袖挥了挥,捂住鼻子:“这是什么味儿啊” 她嫌弃皱起眉头,看向大江氏时,却又换了一副小女儿的娇态:“老夫人,我回来了,这是崔娘子亲手做的云梦糕,您快尝尝。” 孙家的爷们儿一脸不屑,哪里来的小丫头,一点规矩也不懂,这是什么时候啊,还要吃这什么糕? 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 看到明卉,大江氏眉头微微展开,挤出一抹笑容:“路上累了吧,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冷不冷?” 孙家人更生气了,都是废话,这个老虔婆要心疼也是先心疼自己的儿子孙子啊,这个丫头算什么东西。 明卉笑着摇头;“一点都不冷,有手炉和脚炉呢,老夫人,您快尝尝这云梦糕,我们观里的云梦糕远近闻名。” 还远近闻名?你当你那是宫里赏赐的糕点吗? 当然,孙家人也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吃过宫里赏的糕点了。 大江氏点头,伸手便拿起一块,孙大郎再也忍不住了,张口便要阻止,这是什么时候啊,吃什么糕点? 可是他张开嘴, 第三十六章 急急如律令 []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孙大郎的失态。 孙三郎拧了小儿子一把,小儿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孙三郎一边用衣袖抹眼睛,一边数落小儿子:“没出息,等阿爹有了钱,就给你买糕吃,快别哭了,不哭就不饿了。” 孙二郎见三房的小儿子在哭,他也不甘示弱,揪过自家儿子:“快去,给你祖母磕头,让祖母赏点银子买糕吃。” 大江氏拿着糕点的手停在半空,她叹了口气,把那块云梦糕重又放回到碟子里。 明明知道他们是在演戏,可是她还是心软了,论起狠心,她终究是比不上孙家人的。 明卉柔声说道:“我把这些糕点分给小郎们吃吧。” 大江氏点点头,牵牵嘴角,挤出一抹笑容。 明卉端着云梦糕,先是走到孙三郎父子面前:“小郎君,这是老夫人赏的,你快尝尝。” 那孩子拖着两条鼻涕,恶狠狠地瞪了明卉一眼,明明是阿爹拧他的,他才不想吃这什么破糕呢,临来之前阿娘说了,要银子要银子,想拿几块破糕点打发他,当他是小叫花子吗? 见这孩子站着不动,明卉有些尴尬,却又嫌弃地蹙蹙眉,用手捂住了鼻子,然后快步向孙二郎父子走去。 孙三郎站在儿子身边,看得清楚,这丫头那捂鼻子的动作,这是嫌弃他们身上脏?有味道?不,这是看不起他们,自从孙家失势之后,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们,看到孙家人时就是这副表情。 孙三郎强压着怒气,朝着自家儿子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丫的就不知道擦擦鼻涕吗?别说是别人了,就是你老子我看着都恶心。 可是巴掌打下去,那孩子哭得如杀猪一般,可是孙三郎骂儿子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他发不出声音了。 与此同时,孙二郎也是大张着嘴巴,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而明卉在屋里走了一圈,又把那碟云梦糕端了回来,转过身来,笑看着屋里众人。 孙大郎一手摸着喉咙,另一只手指着明卉,眼珠子瞪得如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孙二郎同样的动作。 孙三郎亦如此。 这兄三人,就如同那纸扎铺子里成批出品的纸人儿,身段作派一模一样,不论是亲兄弟。 他们的儿子们终于发现自家阿爹的异样,一脸错愕,这是怎么了,加戏码了?为何事先没说,这也没有排练过啊,让他们这些当儿子的怎么配戏? 大江氏也是诧异,却听明卉惊讶地说道:“呀,三位这是怎么了?是得了哑病,天呐,该不会是慧真仙君显灵了吧?” 慧真仙君,那就是江贵妃啊,江贵妃,那是妥妥的一枚冤死鬼。 不晚惊呼出声:“啊啊啊,真的是慧真仙君显灵了?也是啊,这里是她老人家的地盘,你们在仙君的地盘欺负仙君的姑母,仙君发怒了!” 一直候在外面的青萍和青风推门而入,她们按照明卉的叮嘱,已经在外面等得心焦了,听听,不晚说“仙君发怒了”,这就是信号。 两位道长手持斩妖除魔的桃木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闪亮登场。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去邪卫真,喉神虎贲,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练液,道炁长存。急急如律令!” 两位道长一边念咒,一边用桃木剑在孙大郎孙二郎孙三郎头顶晃来晃去,也不知道下一刻就会拍到谁的脑袋上。 桃木剑好不容易离三人脑壳远了些,三人松了口气,却听那咒语再次响起:“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 宝符令,普告九天;乾啰嗒哪,洞罡太元;斩妖缚邪,度人杀鬼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然后,两位道长飞身跃起,也不知道她们这功夫是怎么练的,隔的老远,也能分毫不差地把桃木剑在三人的脑袋上各拍三下。 一下不多,一下不少,三兄弟每人三下,拍得他们头晕脑胀,差点摔倒。 “大胆妖孽,还不速速退去,仙君显灵了!” 话音方落,那几个孙儿便向外面冲了出去,也不管他们各自的爹还在屋里,天呐,那个冤死的孙贵妃要来索命了,再不跑他们也要变成哑巴了! 见自家儿子跑了,孙家三兄弟这才反应过来,这群不孝子,竟然逃得比兔子还快。 什么银子,什么老娘,以后再说吧,至少现在是顾不上了! 三个人你追我赶一声不吭地往外跑,孙大郎出门时让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继续跑,孙三郎因为跑在孙二郎前面,挡了哥哥的路,被孙二郎一拳打过去,孙三郎侧头避开,可是用力过猛,扭了脖子,只能歪着脑袋向前跑。 三兄弟说跑就跑,转眼就没了踪影。 大江氏望着被他们撞翻的桌椅板凳,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明卉走到大江氏身边,轻声说道:“老夫人不要担心,十二个时辰之后,他们的哑病便无医自解。” 大江氏笑了笑,轻拍着明卉的手,说道:“好孩子,这次多亏你了。” 明卉微笑:“这些手段,老夫人也会的,只是老夫人不忍而已。” “唉,老身终究是他们的母亲”大江氏失神地看着一室狼籍,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再说。 这是她们母子之间的恩怨,明卉不想给出意见,今天她帮大江氏吓跳孙家人,也只是暂时的,过上一阵子,他们的恐惧没有了,还会厚着脸皮继续过来要钱。 大江氏自己不下狠心,这件事永远都不会解决。 别人是帮不了的。 明卉回到自己的院子,小荔枝欢呼着跑过来,这小东西越来越会撒娇了。 明卉弯腰抱起小荔枝,在它的小鼻头上亲了亲,却看到黑猫就坐在不远处,穿着一身碎花棉袄,正满脸怨气地瞪着她。 明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身碎花衣裳,不迟还是给黑猫穿上了。 “这是哪里来的花姑娘啊,怎么长得这么黑?” 黑猫别过脸去,可恶的人类,它不要面子的吗?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快过年的时候,明达再次来到慧真观,给两位江老夫人送来年礼,又给明卉送了些东西过来。 对于明家,明卉没有什么想问的,但是明达却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也不管明卉想不想听,他说道:“你走以后,吴桐和吴丽珠又登门了,我娘原本想让吴丽珠在府里住几日,我爹当场便拉下脸来,说现在还是孝中,不便留客,吴桐便告辞,带着吴丽珠走了。 他们走后,我娘和我爹就吵了起来,哈哈,他们把我和吴丽珠的亲事给吵黄了!” 这对明达而言是喜事,可惜他现在不能随便出府,想庆祝庆祝都不行,加之吴丽珠又是他的表妹,他总不能和他的孤朋狗友们说起这件事吧,所以想来想去,他能告诉的人,就只有住在道观里的明卉了。 明卉怔了怔,前世明达死得早,因此她并不清楚他和吴丽珠的事,但是她却知道,明雅喜欢表哥吴桐! 就是不知道这一对后来成没成。 送走明达,转眼便是春节,接着整个正月,明卉跟在两位江老夫人身边,拜天尊,拜仙君,就连香客也比平时多了几倍,直到出了正月,慧真观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明卉每天除了打坐念经,就是制香,偶尔也会做上几样糕点,送去给两位老夫人和观里的道长们品尝。 日子如水般过去,迎春花盛开的时候,明卉再次进城,这一次,她带了不少银子。 第三十七章 宁信其有 [] 明卉带着汪安从院子里出来时,已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了。 他们先是去了振远镖局,镖局的人看到明卉,还以为是有生意上门,汪安说了胖婶家的地址,镖局的人二话不说,便带他们去见总镖头。 振远镖局的总镖头,同时也是镖局老板,名叫乔毅,他便是胖婶的侄儿。 乔毅虽是嫡子,却并非长子,且年幼失恃,庶出的大哥比他年长三岁,继母生的弟弟也只比他小两岁。 胖婶这个姑母,受长嫂临终嘱托,护着乔毅长大成人,继承家业,胖婶出嫁时已经是二十六岁的老姑娘了。 乔毅对胖婶非常尊敬,因此,汪安只是报出胖婶家的地址,镖局的人就把他们带到了乔毅面前。 胖婶如今在京城,有乔毅这个大侄子在,宅子铺子一样不少,全都拿过来了,儿子还考进了京城的书院,一家子暂时是不会回保定了。 听说明卉是胖婶家的租客,乔毅问道:“是屋顶坏了,还是墙头倒了,别担心,我这就让人去修。” 明卉笑着说道:“房子好着呢,院子里连根杂草也没有,我来是有其他事。” 乔毅打量眼前的少年,白净秀气,莫非是要出远门,担心路上不太平,请镖局子护送的? “姑母进京前说过,让我帮忙照应,你们遇到啥困难,只管开口。” 明卉面无表情:“胖婶尚在保定时,对我甚是照顾,昨日我算出乔镖头近期会有一劫,便前来相告。” “啥?”乔毅摸摸耳朵,他是听错了吗?眼前这个水嫩嫩的小郎君说他会有一劫? 他见过的神棍也不少,可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神棍。 而且这位小郎君怎么看,也不像是江湖骗子啊。 “你说我有一劫?哈哈哈!”乔毅咧开嘴哈哈大笑,拍了拍胸脯,“不瞒你说,刚才我一口气吃了十五个包子,你看我哪里像是有劫的?” 明卉冷冷一笑,道:“京城杨老大人告老还乡,请了贵镖局,三天后就要去并州?请问乔镖头,我说的可对否?” 乔毅怔了怔,立刻警惕起来,收起笑容,正色道:“小郎君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这位杨老大人在都察院待了大半辈子,从七品御史做到四品佥都御史,他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据说他家大门上,隔三差五就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子,他致仕的当天晚上,家里就闹起了老鼠,也不知道是哪位的大手笔,百八十只大老鼠莅临,被窝、饭锅、浴桶,到处都是。 无奈之下,杨老大人才决定离开京城,回老家定居。 为了保险起见,杨老大人甚至没敢从京城找镖局,而是派人来保定府雇了振远镖局,就连动身的日期,也是保密的,就连杨老大人的那些同僚们也没有透露。 杨老大人此时正在府里装病,谁也不会想到,再过三天,他们一家就要偷偷溜出京城了。 这么隐密的事,这位小郎君又是如何得知? 乔毅瞪着明卉,恨不得在她脸上瞪出朵花来。 明卉干咳一声,汪安,该你上场了。 “乔镖头,我家姑娘乃云梦观汪真人门下,昨日掐指一算就知道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家姑娘不但算出三日后你们要动身,而且还算出这趟镖会出事,会出大事!” 好吧,汪安的临场经验不足,一时紧张,把“我家姑娘”四个字说了出来。 明卉姑娘就姑娘吧,这不重要。 乔毅看一眼汪安,又看一眼明卉,原来这是位姑娘啊,难怪长得这么好看。 现在的神棍不但有小郎君,还有小姑娘了? “等等,你说什么,你说这趟镖会出事?”振远镖局传到乔毅手上,已是第三代,乔毅从记事起就在镖局子里,听到见到的事太多了,做这行的,除了武功高人面广,还要讲究运气。 所以每次出镖,镖师们都要拜拜观音,图个平安。 现在眼前这个小神棍,不对,小姑娘,口口声声说他们这趟镖会出事,乔毅虽然不相信,可是却很膈应,不吉利啊,太不吉利了。 明卉点点头:“因为你是胖婶最疼爱的侄子,我才上门提醒,你放心,我不收钱,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出事的是你们镖局子,和我也没有关系,汪安,能说的咱们都说了,信不信都是他的命,咱们走吧。” 说完,明卉起身,带着汪安便往外走。 乔毅怔了怔,见明卉主仆已经迈出门槛,他连忙开口叫住;“那小郎小姑娘,稍等,稍等。” 明卉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如同刚刚化去薄冰的春潭。 乔毅想起汪安说过的话,这小姑娘好像是什么观什么真人的徒弟,道士?对了,道士擅长起卦,这小道姑说不定真有点门道。 “你真的算出来了?我会有一劫,什么劫?”乔毅问道。 真不是他迷信,他听说过的奇事太多了。 比如有个镖头夜里梦到射死一个红衣小郎,次日走镖,远远看到一个小郎身穿红衣正在路边玩耍,镖头想起梦中情景,带着队伍绕路前行,后来听说,有个商队在那条路上遇到匪人,一个活口没留,全部弃尸山野,死尸当中便有一个红衣小郎。 所以啊,但凡是这种神神道道的事,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明卉见乔毅眉头深锁,便知道他还是有些相信的。 她摇头:“我学艺不精,能推演出来的只有一点点,乔镖头既然不信,那就罢了,反正也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她转身、抬腿 “我信,怎么不信,你快说,你推演出来的那点点是个啥?”乔毅不干了,这哪家的孩子啊,怎么说一半留一半,还卖起关子来了。 “你真信?”明卉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我信,我真信!快说吧。”乔毅心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我说信就是真信了?总要你说出来,我再去想信还是不信。 明卉咬咬嘴唇,有些为难,想了想,道;“师傅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还是不说了。” “这算什么天机啊,你是看在我姑母的面子才来的,这是帮忙,不是啥天机,说吧,快!”乔毅心急,如果今天不弄明白是什么劫数,他一定会膈应得睡不着觉。 明卉握了握拳头,终于下定决心:“我算出乔镖头的劫数应在一个白字上,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能说了,乔镖头若是遇到与白字相关的事,能避则避吧。” 说完,明卉就走了,这次是真的走。 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乔毅的眉头越锁越紧。 别说,这次走镖,还真有一处与白字相关的地方。 白家集! “老赵、老李,你们进来,咱们再商量商量!” 明卉和汪安走出振远镖局,汪安问道:“大小姐,您说这位乔镖头会信吗?” 明卉笑着说道:“听说这位乔镖头,十几岁就走镖了,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了吧,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年,还能全须全尾,说明他是一个谨慎的人。” 谨慎的人,对于小神棍所说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走了几步,汪安又好奇起来了:“大小姐,您说振远镖局有劫数,是真的吗?” “我说是,那就是。”明卉信心满满。 汪安摸摸脑袋:“大小姐,您给我也看看,我有没有劫数啊?” “嗯,你啊,有,还真有,这劫数说来就来。” 话音未落,汪安脚下一滑,踩在一摊狗屎上。 “这也算劫数吗?”他哭丧着脸问道。 “当然算了,这是狗屎劫。”明卉大笑。 明卉之所以会知道杨家返乡的事,并非是她能掐会算,而是因为前世时,杨家在半路上出了事,路过一个叫白家集的小镇时,杨老大人连同他的三个孙儿,都被人取走了首级。 这个案子被称为白家集惨案,因为杨老大人的仇家太多,且当中一大半的人位高权重,因此,这个案子查到最后,是振远镖局做了替罪羊。 护送杨家返乡的五位镖师被投进大牢,总镖头乔毅四处打点,赔上了万贯家财。 因为振远镖局就是保定的,所以当年这个案子在保定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时明卉还没有离开明家,她在后宅里也听说了。 次日,明卉便回慧真观了,她从明家给她的银子里,拿出了二百两,请汪海泉帮她在保定府租一间铺子,最好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近一些。 两天后,振远镖局护送杨老大人一家返乡,乔镖头临时改了路线,绕了远处,没有路过白家集,不过,乔镖头有点不死心,派人往白家集去打听消息,去并州的人还没有回来,乔镖头派去白家集的人却先带回了消息。 有身手了得的江湖人在他们之前来到白家集,而且这些人就住在振远镖局经常落脚的那家客栈里! 乔镖头惊出一身冷汗,待到镖局的人从并州飞鸽传书报了平安,乔镖头立刻带上礼品去了汪真人住的小院子。 第三十八章 玫瑰蔷薇 [] 当初胖婶一家临走前,与崔娘子重新立了租房契书,因此,乔毅也只知道那处宅子里住的是崔娘子一家四口,连同她娘家的亲戚,见到明卉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也只是以为这是崔娘子家里的小辈,并不知道还有一位汪真人。 若是让他知道,那位能掐会算的小姑娘,口中所说的云梦观汪真人也住在这处宅子里,乔总镖头就要请汪真人去镖局里开坛做法了。 汪安按照明卉的叮嘱,一直等着乔毅,见乔毅果然带着礼品登门道谢,汪安不慌不忙取出厚厚一昝纸来。 乔毅一怔,这是几个意思? 莫非这位小神仙还要考较诗文? 他是个大老粗,能把帐本看明白就不错了,哪里会写什么诗文? 诗文就诗文吧,如果没有小神仙指点迷津,他这振远镖局怕是已经开不下去了。 乔毅狠狠心,咬咬牙,闭上眼睛,从那厚厚一昝纸里抽出一张,定睛一看,他没有猜错,还真是诗文,不过,又有哪里不对。 再看那昝纸,全都是一样的内容,有诗,还有人名。 “蔷薇好栽,玫瑰留香。明扬依依,烟尘万里,西望柳亭。” 外人看来,这几句驴唇不对马嘴,可若是万苍南和柳三娘看到,立刻便会起疑。 万苍南父女碰不得玫瑰和蔷薇这两样花草,但是这件事除了他们自己以外,也只有明卉一人知晓。 明扬和依依是两个孩子的名字,万里和柳亭则是万苍南和柳三娘的化名。 而最后的署名则是保定府花千变。 其实汪安也不太明白这纸上写的蔷薇玫瑰什么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是给那两个小孩找爹娘的,至于为何要这样写,他就不明白了。 “我家姑娘说了,乔总镖头若是登门道谢,不用送礼,也不用送钱,只需帮个举手之劳的小忙便可。” 乔毅指指这些纸:“这就是举手之劳的小忙?怎么举手?” “听说贵镖局常年往西北走镖?” 乔毅点头:“没错。” 这不是秘密,永兴号的商队往来于保定府和西北,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往返一次,永兴号的冯大掌柜和乔毅是拜把子兄弟,永兴号和振远镖局已经合作了整整十年。 “我家姑娘说了,就劳烦贵镖局的镖师去西北的时候,看到善堂,就把这纸在善堂外面贴上一张,其他的不用管。” “就这?只是把这些纸贴到善堂外面就行?”乔毅问道。 “嗯,我家姑娘就是这么说的。”汪安说道。 乔毅更加好奇:“对了,那位小神仙姓甚名谁?可在府中?” 汪安指着那纸上最后的一行字:“花千变,我家姑娘就是花千变。” 乔毅是江湖人,他虽然看不懂这纸上的内容,可他不会多问,既是受人之托,刨根问底不合规矩。 乔毅抱着一堆纸走了,几日后,振远镖局护送着永兴号商队离开保定府,一路向西。 汪安目送着商队远去,哼着小曲开开心心去慧真观向明卉报信去了。 “大小姐,纸上写的那些字,小万崽的爹娘能看懂吗?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孩子在咱们这里呢。” 明卉摇头:“我若是直接写,万里、柳亭,你家孩子在我们手上,速来保定府接孩子,你猜,他们会相信吗?” 汪安眨巴着眼睛,为啥不信呢,换做是他他好像也不会相信。 明卉太了解万苍南和柳三娘了,尤其是柳三娘,她可以不信天不信地,却不会不信她柳家的占卦,否则前世也不会在西北找了那么多年。 因此,明卉才会写上玫瑰和蔷薇,万苍南父女对这两样过敏,虽说只是起红疹,但若是被仇家知晓,稍加利用,就能害了他们的性命。 这两样花草,对于万苍南一家而言,是秘密。 而现在有人把这两样东西与他们一家四口的名字连在一起,这就是威胁,用小万崽和柳依依的性命来威胁他们。 即使他们想到可能会白跑一趟,甚至可能是一个陷阱,他们也会冒险一试。 明卉了解他们,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保定府,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咱们啊,您没写上地址。”汪安还是不太明白。 明卉笑道:“海泉叔已经在找铺子了,等到万苍南和柳三娘找过来的时候,咱们的铺子也要开张了。” 从西北到保定,没有一万里也有几千里,哪有那么快就能到的。 明卉不着急,她现在正跟着青风和青萍两位道长练武。 前世她十四岁开始习武,相对而言是晚了,但她还是练就了一身武功,这一世比前世练得要早,又有前世的基础,就连两位道长也常常夸奖明卉于武技之上悟性很高。 转眼便到了三月下旬,汪安再来慧真观时,带来了两份房契。 “咦,这是铺子的房契?怎么有两份,这是买下来了,不是租的?” 汪安很开心:“我爹原本是还找出租的铺子,刚好遇上这家铺子,东家要入股做其他生意,手头的现银不够,就想卖两家铺子,我爹回来后和真人说了这件事,真人便说那就索性把这两家铺子买下来。” “师傅出的钱?两家铺子都给我用?”明卉问道。 “真人说了,这两家铺子全都交给大小姐,至于银子,算是她借给您的。”汪安说道。 明卉开心了,师傅是亲师傅,她恨不得现在就扑进师傅怀里,念上一百遍世上只有师傅好。 这两间铺子好就好在是紧挨着的,铺面不大,可以打通合成一家,也可以两家铺子做不同的生意。 明卉想了想,决定把两间铺子中间的那道墙打通了,合成一家大铺子。 至于铺子的名字,就叫花千变。 有汪海泉和汪平汪安,铺面的修整装璜不用明卉操心,一个月后,保定府新开了一家名叫花千变的香料铺子。 第三十九章 开铺子 [] 明卉原本想请一位掌柜,可是香料铺子做的是女眷生意,掌柜最好也是女子,放眼保定府,女东家女掌柜大有人在,但却清一色,她们打理的都是自家生意。 明卉的眼睛落在崔娘子身上,眼前不就是一位现成的女掌柜吗? 她把想法一说,崔娘子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的,我只会做做针线,下下厨房,哪里会做生意了?” 明卉笑了:“自从崔姨接管了请香处,咱们的道门香就成了有市无价的抢手货,道观里有钱赚,还能让山下善堂里的孩子们吃荤腥穿新衣,还有咱们的云梦糕,也是崔姨和海泉叔做出名气的,崔姨,我想好了,这个掌柜非你不可。” 崔娘子还要推辞,汪真人说道:“绣姑,我也觉得你很合适。” 汪真人开口了,崔娘子只好应下。 见崔娘子答应了,明卉放下心来,带着不晚欢欢喜喜地到隔壁去看小万崽和柳依依。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崔娘子一脸担忧:“真人,咱们自己亲自管着铺子,会不会” 汪真人摇摇头:“与其请个不知底细的人来做掌柜,还不如由我们亲自管着。绣姑,即使有人认出你,也只当你是云梦观里的俗家居士,再往前,也只能查出你是汪家的丫鬟,我出身汪家,这本就不是秘密。” “可是”崔娘子眸中忧色不但未减,反而更多了,“真人,您之前一直想让姑娘像其他小娘子一样,隐于后宅,安稳无忧,可现在,姑娘要开铺子,您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出钱出力,这,这样真的没有风险吗?” 隔壁传出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汪真人弯起眼睛:“绣姑啊,你想过没有,有血缘的明家尚不可靠,那什么霍誉就更不能指望了,现在我尚能护她一二,可是她长大了,如同小鸟总有离巢的那日,我担心,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她一无所有,孤身一人飘泊世上。 与其那样,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让她成长起来。不做那依附于人的菟丝花,要做一棵参天的树,根深叶茂,傲立风雨。” 汪真人眼底的笑容渐渐隐去,她叹了口气:“绣姑,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你和海泉,连同汪平汪安,全都跟着卉儿吧。” 崔娘子吓了一跳,紧张得声音颤抖:“真人,您要做什么?姑娘还没有长大,您不能做傻事,何况,还有骞” 崔娘子下意识地收了声音,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汪真人笑了笑:“你想多了,我不是真的不要你们了,而是不想再如现在这样,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绣姑,若说这世上我还能信任谁,那就只有你了。 我们两个人,必须要有一个是活着的,你若死了,我便要活着,我若死在你前面,就要由你陪着小卉儿,守护着她,所以我们不能一起死,否则小卉儿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汪真人闭了闭眼睛,隐去了眼底的水光。 小卉儿梦境之中,她和绣姑一起死了,还有汪海泉和汪平汪安,他们全都死了,就连不迟不晚那两个小丫头也没能活下来。 她的小卉儿,只有一个人了。 崔娘子侧过身去,用帕子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她一直知道,早在十多年前,真人就不想活了。 可是她猜错了,她一直以为真人能够撑到现在,是因为阿骞少爷,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在真人心中,最重要的是姑娘,而非阿骞少爷。 这些年来,真人全都是为了姑娘啊。 明卉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让崔娘子在善堂里雇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善堂里多是幼童,且大多都是本地的,父母双亡没有家族照拂,便被送进善堂。 而这两个妇人的情况却不同,前年有个拐子在闹市里拐孩子,被当场抓住,被那孩子的亲人打断双腿送去衙门,衙门在拐子的住处找到三个孩子和两个妇人,这都是拐子拐了来,准备卖去外地的。 三个孩子很快就找到了家人,但这两个妇人却成了难题,衙门到乡下找到她们的家,可是家里人却一口咬定,自家媳妇已经死了。 两家人说出的话一模一样,在他们心里,那个被拐子拐走的媳妇已经死了。 衙门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两个妇人安顿到善堂里,平时在善堂里烧火做饭,缝缝补补,给自己换来一瓦遮头。 除了这两个妇人,崔娘子又在人牙子手上买下了四个女孩子。 这四个女孩,都是十一二岁,有两个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一个是父亲去世,被亲叔叔卖掉的,还有一个竟然是童养媳,公爹做生意赔了钱,手头吃紧,婆婆便把她卖给了人牙子。 但凡懂得行情的人全都知道,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若是被卖给人牙子,只有两个结局,命好的被卖去当丫鬟,若是命不好,就只能被买去,做那倚门卖笑的行当。 崔娘子给这四个小姑娘,连同那两名妇人全都签了身契,留在铺子里学制香。 崔娘子跟着汪真人学过制香,只不过她于此道没有天份,但是教导这几个人却绰绰有余,明卉又让不迟过来协助,一个月后,花千变里大部分的香饼和线香,便都是她们六人制的了。 但是最好的香,都是出自明卉之手。 明卉很忙,忙着练武,忙着制香,还有乔总镖头的太太,隔三差五便会派人来慧真观,请小神棍明卉帮忙卜吉凶。 没办法啊,开镖局的,做生意离不开一个“运”字,这趟镖能不能接,接了以后哪天出行最吉利,甚至就连镖师的生辰八字,乔太太也一一写了,请小神棍给看一看。 好在明卉是在云梦山长大的,六幺八卦,多多少少全都通晓一点,更何况还有一位明老太爷,虽然明老太爷并非真正的道士,可越是这种半吊子便越是疯魔,来道天雷就能渡劫,明老太爷掐指一算,嗯,今天诸事不宜,床上躺一天,再掐指一算,嗯,明天宜会亲友,来人,把小卉儿叫过来,贫道给她相相面。 不过,明卉可不想装神弄鬼,一次两次还行,可若是如乔太太这样,每接一单生意都要来问过她,她还不如学那柳大娘,到风儿巷摆摊去。 因此,明卉把乔太太引荐给了许青竹道长,这是真的道士,开坛做法,装神弄鬼,十项全能。 别说,许青竹道长还真给算对了几回,乔太太大喜过望,回去以后就告诉了自己的几位手帕交,一传十,十传百,专程来请许道长卜卦的太太们络绎不绝,慧真观的香火居然也旺盛起来了。 没有了柳大娘,我们还有许道长。 第四十章 定襄县主 []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夏至,黑猫开始掉毛了,好不容易恢复的形像,再一次崩塌,它心情不好,整日窝在树上不想下来。 明卉选了沉速香、檀香、丁香、藁本、蜘蛛香、樟脑,各取一两;速香、山萘,各取六两;甘松、白芷、大黄、金沙降、玄参,各取四两;羌活、牡丹皮、官桂,各取二两;再取良姜一两,麝香三钱,研成粉末,加入焰硝七钱,用清水调和捣匀,制成线香,名字便唤做玉堂清霭香。 她把制好的线香,分成三份,汪真人和两位江老夫人每人一份,用匣子装了,她亲自给大江氏小江氏送过去。 “这玉堂清霭香,夏天用最合适,两位老夫人可以试一试。” 自从上次明卉施计轰走广元伯府的一家子,大江氏对明卉的好感与日俱增,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外孙女也有这么大了。 “好,只要是你制的香,就没有不好的,我们全都喜欢。” 小江氏也笑了:“自从卉儿住过来,咱们道观里不但香了,而且还亮堂了。” 以前道观里死气沉沉,自从明卉来了以后,小道姑们有了朝气,青竹、青风她们,也像是年轻了一般,脸上有了笑容,以前乌云密布,现在晴朗一片,就连人的心里也亮堂起来了。 大江氏说道:“十日之后便是慧真仙君飞升的日子,每年这一天,宫里都会来人,上次你送过来的那瑶池清味香,不知可能再制?” 明卉心下了然,江贵妃的忌日,太后和皇后自是不会亲自过来,但是会派在宫里有体面的内侍或者嬷嬷前来,大江氏请她制香,,想来是要送给这次来的人。 上元节和端午节,宫里也派人送过赏赐,但是大江氏和小江氏,每次也只是送个封红之类,从没有和她提过送香的。 要知道,香这种东西,如同吃食一样,是不能随随便便送进宫里的。 明卉面露难色:“老夫人,瑶池清味香中有白芷和麝香,若是恰好被宫里有孕的贵人恰好闻到,恐怕不妥。” 大江氏没想以明卉小小年纪,心思这般细致:“每年来观中给仙君祭拜的都是林太嫔身边的肖嬷嬷,林太嫔去年春天便不在了,肖嬷嬷获准孝满后出宫养老,上个月除服了,从保定回去,她便要出宫了,你制的瑶池清味香,与她年轻时用来熏衣裳的香料很是相似,我便想送她一些,卉儿可以放心,这瑶池香,是不会送到贵人面前的。” 明卉心道,这位林太嫔又是哪一位?太后为何要让她身边的嬷嬷来给江贵妃上香? “老夫人,仙君在凡间之时,与林太嫔交好吗?” 大江氏叹了口气:“林太嫔出自河间林氏,林家与江家是姻亲,这一代林家家主的生母,便是姓江的。甲子案昭雪之后,我江氏嫡支只有江潮一个男丁,而女眷先帝心念仙君,爱屋及乌,想起林家有个女儿在宫里做美人,于是便给林美人提到嫔位,林太嫔没有儿女,先帝驾崩后,她便留在了宫里。” 听到河间林家这几个字,明卉心中一动,与明老太爷一起修仙的那位林老太爷,就是河间林家的。 林老太爷与明老太爷年轻时是同窗,后来又是同科,再后来又成了修仙的道友,二人是同一年致仕的。 没想到林家还有一位太嫔。 宫里风云变幻,这位林太嫔能够逆风翻盘,富贵终老,想来也是一个人物啊。 虽然大江氏确定肖嬷嬷不会把瑶池清味香呈给宫里的贵人,但是明卉思虑良久,还是决定修改香方。 瑶池清味香中,至少有四种香料不适合孕妇使用,除了麝香和白芷以外,丁香和蜘蛛香也是孕妇能不用就不用。 明卉尝试了几次,终于制出第一批瑶池清味香。 她燃起一支,请大江氏和小江氏品评,二人都很满意,明卉这才说出改了香方的事,大江氏和小江氏先是一怔,很快便释然了。 宫里那种地方,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又过了几日,宫里来给慧真仙君祭祀的人到了,果然是肖嬷嬷。 明卉则在前一日便进城了,两天后回来时,肖嬷嬷已经走了。 不迟一直留在道观里,她就是明卉的眼睛和耳朵。 “肖嬷嬷并非一个人来的。”不迟说道。 明卉笑了:“宫里自是不会只让肖嬷嬷一人前来,还会有内侍和小宫婢吧。” “奴婢是说,除了随行的内侍和宫婢,还有定襄县主,奴婢打听了,定襄县主是太后娘娘的堂妹,除了这个身份,她还是长平侯夫人。” 前世,明卉对京城的情况并不了解,因为最终死得太过蹊跷,因此这一世,明卉在与两位江老夫人闲聊时,会有意无意地打听京城的事,又有见多识广的江海泉,明卉对于京城勋贵以及名门望族的事情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 她知道长平侯,这是太祖亲封的一等侯,世袭罔替。 第一代长平侯是太祖的表弟,太祖立朝后,追封其母为燕国夫人,皇恩浩荡,长平侯府一门富贵。 长平侯府虽然一代不如一代,可也足足风光了三代,一百多年。 可是自从上一位老长平侯去世之后,长平侯府便日落西山了。 这一代的长平侯名叫霍展鹏,也就是定襄县主的仪宾,据说当年定襄县主一见钟情,看上了英俊潇洒的霍展鹏,不惜甘为续弦。 可惜这位霍侯爷除了一副好相貌,便再无可取之处,文不成武不就,倒是惹了一身的风流债。 不过,霍侯爷有个优点,就是惧内,因此,他的风流债虽然多,可却没有一只母蚊子能够飞进长平侯府的铜墙铁壁。 霍侯爷的风流韵事,是京城里街头巷尾议论的谈资,但是长平侯府里却只有定襄县主这一位正妻,良妾贱妾一个也没有, 明卉好奇极了,真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定襄县主居然会和肖嬷嬷一起过来。 “这位县主三十多岁,生得很美,但是一看就是个厉害人。”不迟说道。 明卉心道,嫁了长平侯那样的夫君,若是不厉害就要被活活气死了。 去见大江氏时,大江氏感慨:“你制的瑶池清味香,肖嬷嬷很喜欢,唉,她这一去,以后怕是再难见到了。” “肖嬷嬷是回乡吗?她也是河间人吗?”林太嫔是河间人,因此明卉才有此一问。 “她是凤阳人氏,家中有个侄子,愿意奉她终老,现在已经来京城接她了,她回京交了差事,便要跟随侄儿一起回凤阳了。” 既然说起了肖嬷嬷,话题便转到了定襄县主。 大江氏说道:“县主只是顺路,她是来保定府访友的,得了懿旨,便跟着宫里的马车一起来了。” “访友?”明卉疑惑。 以定襄县主的身份,是不能随便离开京城的,超出京城百里,必须有旨方可。 即使太后是她的堂姐,定襄县主想来也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去请旨,能让她请懿旨出京的这位朋友,对她而言一定非常重要。 “定襄县主与明家有些交情,听闻卉儿在观里,还想见你一见,可惜卉儿刚好不在。”大江氏说道。 第四十一章 了不得的长平侯 [] 明卉非常意外,定襄县主与明家有交情? 不可能啊,明家虽然出过两位进士,但与世家旺族相比,也只是乡绅而已。 无论定襄县主,还是在走下坡路的长平侯府,对于明家而言都是踩着梯子也够不到的。 明家若是有长平侯府这样一门亲戚,明卉不会不知道。 “咦,定襄县主去过明府了?” 大江氏摇头:“这倒是不知,县主也只是问了一声,听闻你没在观中,便没有再问。” 明卉心中狐疑,有很多问题想向大江氏打听,可是又不知从何问起。 见她拧巴着小脸,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大江氏笑了:“卉儿是想问定襄县主和长平侯府的事吧?” 明卉眨巴着大眼睛:“我可以问吗?” “当然可以,长平侯府的事不是秘密,到了京城,随随便便找人打听,恐怕比老身知晓的还要多些。”可能是刚刚见过故人,大江氏的兴致很高,喝着茶,吃着明卉从城里带来的点心果脯,大江氏打开了话匣子。 “你应该也听说了,太后娘娘是因为膝下无子,才被先帝选中做了太后的。” 明卉连连点头,这事她知道,民间早就传开了,先帝不想后宫之中出现第二个高淑妃,所以他才让无儿无女的孙氏做了皇后。 不过,民间还有另外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孙太后并非不能生育,而是她其貌不扬,宫里到处都是美人,她这个不美的,自是没有圣宠,当然也就没有孩子。 而另一种说法却截然相反,孙太后之所以没有自己的孩子,是先帝担心她会学高淑妃,为了自己的儿子而谋害太子,所以不让她生。 不让女人生孩子的方法有很多,前世明卉亲身经历过,拜大太太所赐,前世她从十三岁,就绝了癸水。 明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知道,这是宫廷秘辛,大江氏不会细说。 果然,大江氏继续说道:“太后娘娘自己没有孩子,今上虽然由她抚养长大,但是今上身边有几位师傅,还有托孤大臣,还有宫里的内侍和嬷嬷们,太后真正能和今上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太后宫中孤清,便还让娘家的两个妹妹到宫里陪着她,这两位都是她的堂妹,一位是齐河县主,另一位便是定襄县主。 这两个妹妹当中,太后尤其喜欢定襄县主,因为定襄县主不但容姿妍丽,而且性格明朗大方,一看就是能做世家宗妇的,可惜那些大世家都不愿与外戚联姻,太后思来想去,千挑万选,选中了平原郡王的嫡长子,定襄县主嫁过去便是世子妃,也是下一任的郡王妃。 那位世子人品方正,相貌堂堂,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实乃佳婿之选。 太后问过定襄县主,定襄县主红着脸说全凭长姐做主,这么好的亲事,承恩公府自是也一口应允,只等着皇帝赐婚。 消息传到封地,平原郡王对这门亲事非常重视,让世子带了厚礼进京提亲。 那时京城里都在等着看平原郡王世子迎亲的盛事,可偏偏这个时候却出了意外,定襄县主反悔了,她跪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她不想嫁给世子,她有了意中人。 定襄县主的这位意中人,便是还在孝期里的长平侯。 别说已经在和平原郡王府议亲了,哪怕没有,无论是太后还是承恩公府,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一来长平侯霍展鹏前面有一位结发妻子,虽然没有留下子嗣,但是定襄县主嫁过去也只是续弦,除非是大归二嫁,否则如承恩公府这样的人家,是不会让嫡出小姐去做填房的。 二来,长平侯还在孝期,这个时候若是传出他与定襄县主的事,别说是御史了,就是京城里的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 可是定襄县主却死活都要嫁给长平侯,先是离家出走,被找回来后,她又上吊寻死,无奈之下,太后只能请了老长平侯夫人进宫,定下了这门亲事,等到长平侯除服之后,皇帝正式赐婚。 不过,承恩公府还是与平原郡王府联姻了,齐河县主做了世子妃,如今已是平原郡王妃,而定襄县主也如愿以偿,做了长平侯夫人。 长平侯老夫人还在世时,长平侯倒也收敛,可是老夫人过世之后,长平侯便如脱疆野马,再也没人能管住他了。” 明卉好奇极了:“我听人说长平侯惧内。” 大江氏笑了笑:“惧内?哪有惧内的人为了争夺歌姬与人打架闹到大理寺的?惧内的人会把内造的金簪送给花娘庆贺生辰的?” 明卉瞠目结舌,争风吃醋打架也就罢了,这把内造的金簪送给花娘是什么鬼? 这位长平侯的脑子里是发洪水了吧,也是人材啊,不得了,不得了。 “长平侯越来越荒唐,他是太后的妹夫,就连今上也要称他一声姨丈,他的所做所为,令太后面上无光,加之当年之事,已令太后不喜定襄县主,因此,这些年来,宫里对长平侯府越发冷落,除了逢年过节,太后平时不会召定襄县主进宫。” 所以这一次定襄县主能请旨出京并非易事,她要鼓足勇气往宫里递牌子,太后心情好会及时召见,太后若是心情不好,她就要等上十天半月才能进宫见驾。 “定襄县主有几个儿女?”也不知道那位风流的长平侯,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定襄县主生儿育女。 “定襄县主膝下二子一女,长平侯府没有庶出子女,但是却有一位表少爷住在府里,这位表少爷姓邹,是长平侯表妹的儿子,邹公子虽然在侯府长大,可是却与长平侯性情迥异,不但生得一表人材,而且人品端庄,才名远扬,有玉公子之称,反倒是那两位真正的侯府公子,却是名声不显。” 大江氏说到这里时,叹了口气,她说的这些事,都是肖嬷嬷讲的,以前肖嬷嬷每次过来,都会与她们姐妹促膝长谈,以后肖嬷嬷回了凤阳,也就没有人能和她们说这些京中八卦了。 谁说住在道观里,就不爱听八卦了?是吧? 明卉眨巴着眼睛,原来长平侯府里还有位姓邹的表少爷,是长平侯表妹的儿子,表哥养大表妹的儿子,这事听起来怎么像是很有内涵的样子? 明卉陪着大江氏和小江氏又聊了一会儿,便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后,小江氏埋怨道:“阿姐,您怎么把这些事讲给小孩子听啊,又不是什么好事。” 大江氏叹息:“唉,明家并非高门大户,又岂会与定襄县主有交情?定襄县主向我们打听卉儿的事,想来与明家是没有关系的,她没有讲真话,这当中另有隐情。所以我们更应该让卉儿多了解一些,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卉儿聪慧,她能明白我的苦心。” “阿姐,你是把卉儿当成自家的孩子了。”话一出口,小江氏就后悔了。 她不该让阿姐想起那些伤心事的。 她与大江氏的情况不同,当年史家将她送到庄子里,她的两个儿子,当年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两个孩子悄悄买通庄子里的管事,让她能从庄子里逃出来,后来她住进道观,托人去京城打听,才知道两个孩子与伯父、父亲反目后,便离开了史家,不知去向。 江家平反后,江潮找遍整个北直隶,终于找到两个孩子。 后来小江氏与史家正式和离,江潮抓住史家的把柄,逼着史家立书,将两个孩子给了江家。 从那以后,小江氏的两个儿子便和江潮一起读书,前几年先后考上进士,如今都在任上,逢年过节,他们都会派人送东西过来,与史家再无往来,对小江氏非常孝顺,与大江氏的那三个儿子高低立见。 第四十二章 墓前的白梅 进了十月,明老太爷周年,明卉与明家的人一起去了完县。 按照习俗,亲人去世满三年方可立碑,如今明老太爷的坟头前还只有供桌供品,没有墓碑。 西城明家早在多年前便在完县置了祭田,又在附近的村子里买下一片地,盖了宅子,有下仆住在这里,方便照看墓地,也能兼顾祭田,明家人来上坟,当天赶不回去,便在这里住下。 宅子虽然不小,但是三房的主子再加上丫鬟小厮,几十口人住进去,就显得拥挤了。 明卉和明雅,以及二房长女明静住了一间屋子,二房的明淑、明秀和明晓婷住在隔壁。 刚刚安顿好,明大老爷便差人来叫明卉去前院,明卉到后,看到明家三位老爷,连同明达都在。 明卉坐下听了几句,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明老太爷前面的太太张氏过世得早,如今还葬在东城明家的祖坟里。 不仅张氏葬在东城明家的祖坟里,西城明家往上数,所有的祖宗都在那边,明大老爷与西城明家谈好了,祖宗们的坟是迁不出来了,但是张氏的可以迁,待到明老太爷三年立碑时,张氏便从那边迁过来,与明老太爷夫妻合葬。 明大老爷看向明卉:“小妹,是兄长们先前疏忽了,没有问你,白太太葬在何处,可是在云梦山?” 白太太便是明卉的生母白氏,明大老爷一把年纪了,实在是叫不住那声“母亲”。 明卉明白了,明大老爷是想把她生母的坟一起迁过来,以续弦的身份,正式葬进明家祖坟。 只要白氏进了祖坟,便没有人敢笑话明卉的身世。 白氏虽是继室,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但她不是妾,更不是没名没份的女子,她是明家明媒正娶的正妻。 明卉虽然对白氏没有印像,但是每年明老太爷和汪真人,都会带她去上坟,白氏的确葬在云梦山,孤零零的一座坟,没有碑,但是有汪真人亲手栽下的白梅。 汪真人告诉她,那坟茔里的人,生前最爱白梅。 明卉决定,到时去云梦山迁坟的时候,她要连同那两株白梅一起移过来。 回到暂住的屋子时,明雅和明静还没有睡,都在等着她,她是长辈啊。 这十个月来,明卉见过明静几次,二太太每隔几个月就会借着给老太爷祈福的名头,带着三个嫡女出来散心,常去的地方就是慧真观。 但是明雅却已经许久未见了。 明卉离开枣树胡同那日,明雅头上还有伤,戴着兔儿卧来遮掩。 隔了十个月,明雅的气色依然不好,十五岁的少女,却暮气沉沉,没有朝气。 看到明卉回来,明静朝着她使个眼色,好像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二太太爱说爱笑,她的三个女儿也随了她的性子,只有庶出的明晓婷沉默寡言。 上次明静跟着二太太来慧真观时,便和明卉说起过明雅的事。 大太太一心想要促成明达与吴丽珠的亲事,可惜没能成功。 吴丽珠从懂事开始,就把自己当成明家长房长媳,如今亲事泡汤,她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她不相信明达讨厌她,反而认定是明雅从中挑拨,才让她那青梅竹马的表哥被猪油蒙了心,不肯娶她这颗人间明珠。 她在家里吵,后来又去了枣树胡同,指着明雅的鼻子大吼:“你心悦我长兄,可我长兄是要考进士的,自是看不上你,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在表哥面前败坏我的,是不是?” 说着,她把一个荷包摔到明雅脸上,那个荷包,是明雅托她送给吴桐的。 其实表哥表妹差不多的年纪,大太太一向以自己的侄儿为荣,又岂会没有动过让吴桐做女婿的心思? 可是娘家嫂嫂一早就说过,吴桐那是要当状元,入阁拜相的,一定要娶个对仕途有助力的妻子。 明家早已远离朝堂,明雅当然不是吴家的媳妇人选。 同是做婆婆的,可大太太却没有想过,让明达娶高门贵女。 结亲讲究高嫁低娶,她可不想娶个贵女回来,一大把年纪还要看儿媳的脸色。 所以还是娘家的侄女最合适,无论何时,都会和她这个亲姑姑一条心。 再说,明达读书远不如吴桐,大太太还指望着日后吴桐出人头地,能扶持明达这个表弟兼妹夫,这样一比,明雅对吴桐的那点心思便不值一提,被大太太忽略不计了。 可是大太太心里有数是一回事,被人当众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大太太柔声细语,哄了吴丽珠回去,然后便抽了明雅几个耳光,让她到祖宗牌位前罚跪。 次日早晨,明大老爷才知道明雅居然跪了整整一夜,亲自过去,让婆子把人背回去。 此后明雅便病了,直到近日方才好转。 明卉心中唏嘘,看来前世,明雅和吴桐的亲事也没有成。 她和明雅虽是姑侄,却并不亲厚,因此,明雅的这些事,明卉感慨一番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从完县回来,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由振远镖局护送的第二批永丰号商队也返回了保定,可是依然没有万苍南和柳三娘的消息。 人海茫茫,万苍南和柳三娘找不到孩子,而明卉也找不到他们。 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早在春末的时候,汪真人便给留在云梦观的苗静闲道长写了信,让她带着观中的两个小道姑,连同做粗活的仆妇马大娘,暂时搬去山下,每隔十日上山看看,待到过了中秋,再搬回道观。并且叮嘱她,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去找淇县的魏大人帮忙。 中秋之后,苗静闲道长带着小道姑和马大娘搬回道观,刚开始没有发现异常,稍做休息,两个小道姑去清理墙外的杂草,发现道观的外墙上,不知被谁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苗静闲看过图案,又想到汪真人的叮嘱,便警惕起来,将墙上的图案画到纸上,下山交给了魏大人。 魏大人亲自带着衙役来到云梦观,将道观里里外外检查了两遍,这一查不要紧,道观里来过人,翻墙进来的。 墙下有片地上没有铺砖,雨后有人踩上去,留下了足印,太阳晒过之后,这足印便凝固在地上,肉眼便能看到。 这两三个月,只有苗静闲一人来过道观,她虽是天足,可毕竟是女子,足迹纤巧,而那泥地上的足印却明显是男子的,且,不止是一个人的足迹,根据魏大人的办案经验,至少有五人,其中三人进了道观,另外二人则在外面把风。 奇怪的是,道观里并没有丢失贵重物品,汪真人屋里的锁头被撬开,箱笼都被打开翻找过,但是供在案上的白玉天尊像,一看就非凡品,却没有被拿走。 这些人显然不是为财而来。 第四十三章 闹鬼的宅子 小道姑在后墙上发现的图案,应该就是这些人留下的记号。 但这记号与江湖人寻常用的不同,魏大人办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魏大人派了衙役在云梦观周围守了几日,确定贼人暂时不会来了,这才离开。 汪真人收到苗静闲的信后,沉默良久。 若非明卉的那个梦,她不会离开云梦观,如果她还在云梦观里,是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 不仅是她,还有崔娘子一家,还有苗静闲、马大娘、秋风、秋月两个小道姑,还有被毁去一生的明卉。 那些人为什么要放火?想来是他们翻找东西时被道观中的人撞上,他们杀人灭口,云梦观时常有香客前来,道观里杀了人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这些人为了隐藏行迹,就一把火烧了道观。 所以在那梦中其实早在起火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汪真人心如刀割,再也不能静下心来打坐,她想了想,让汪海泉回了一趟淇县。 不久之后,云梦观的香客们便得知,汪真人应邀去了广西的平泉观做客,从淇县到广西,相隔几千里,最近的这两三年,汪真人是不会回来了。 至于广西有没有一座平泉观,那谁知道啊,本朝什么也不多,就是道观最多,谁让皇帝他老人家也信道呢。 云梦观没有了观主汪真人,并无大碍,香客们一如既往,云梦糕依然是淇县百姓逢年过节必备佳品,唯一不同的,就是苗静闲几人安全了,不用再避到山下去。 明卉知晓这件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果说找到小万崽兄妹是她这一世达成的第一个心愿,那么提醒汪真人避开那场大火,便是她达成的第二个心愿。 明卉笑嘻嘻地抱着汪真人的胳膊:“师傅师傅,您以后就和我在一起吧,我侍候您,给您养老。” 汪真人没有说话,但是从这一日开始,汪真人更加深居浅出,偶尔出门,也做俗家打扮。 明卉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师傅是不想把祸事引到保定,所以才会这样吧。 那些要害死师傅的是什么人,师傅的仇人吗? 不过这些事随着花千变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也被明卉暂时放在一边了。 保定虽然比不上京城,却也是繁华之地。 除了如明家这样土生土长的家族,还有很多京官也在保定置房买地,甚至有些乞骸骨的官员,也会选择保定养老,并非是他们不想叶落归根,而是家中子孙还需要他们保驾护航,他们的人脉都在京城,可若是留在京城不肯走,那又太刻意,而保定府离京城很近,又不引人注目,他们可以住在这里,排兵布阵,为子孙谋划。 一来二去,保定府有钱有背景的人家越来越多,当地父母官暗中叫苦,可是却肥了打开门做生意的店铺。 两间铺面的银子早就赚回来了,明卉还了汪真人,手里还有盈余,她的眼光不错,崔娘子的确是个天生的大掌柜,短短半年,崔大掌柜的名头,便在保定府的商圈里打响了。 刚开始也有人来找麻烦,乔镖头过来转了一圈,大半个保定府的人都知道,这间香铺是和振远镖局有关系的。 但凡是开镖局的,和黑白两道都有关系,既然是振远镖局罩着的铺子,无论是衙门还是街上的混子,多多少少都会给上几分面子。 香本身就是高价之物,因此,香铺的主顾大多都是高门大户的女眷,每天停在门口的那些装饰华丽的轿子马车越多,就越是没人敢上门找麻烦。 香铺越开越顺,到了年底,明卉看看崔娘子交上来的帐册,嗯,上面的数字非常好看。 转眼便到了次年的三月,春风似剪,草木复苏,这已是明卉在保定渡过的第二个春天。 与刚来的那年相比,她长高了不少,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因为练武的关系,虽然正在抽条,可是她看上去并不单薄,素淡的衣裙,也掩不住日渐玲珑的身材。 明卉坐在汪真人的院子里,汪安正在讲从外面听到的八卦。 “那位柳大娘和她的徒弟,已经快两年没有露面了,前阵子,有个小偷悄悄进了她家的院子,没想到差点给吓死,那宅子里闹鬼!” 不晚白他一眼:“小偷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难道还会满大街告诉别人,喂,我偷东西时遇到鬼,鬼是真的鬼,我也是真的小偷。哼,那小偷是傻了吗?” 汪安急了:“是真的,那小偷吓得鬼哭狼嚎,惊动了巷子里的邻居,那小偷从墙头上翻出来时,尿了一裤子,谁会大半夜私闯民宅啊,不是小偷难道还是官差吗?再说,这个小偷是衙门里的常客,一年里总会被抓进去几次,巡街的衙役全都认识他。” 明卉好奇地问道:“后来呢,有人进去看吗,那宅子里真的有鬼吗?” “那是当然,即使那小偷不想细究,可是住在风儿巷的街坊们不答应啊,谁家愿意和鬼当邻居? 街坊们连夜去请了里正过来,又叫了巡街的衙役,翻墙进去查看,你们猜怎么着?” 汪安眉飞色舞,明卉觉得,让汪安给她跑腿还真是屈材了,汪安应该去茶楼里说书,醒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嗯,一炮而红! 不晚却不耐烦起来:“你敢在大小姐面前卖关子?快说快说,那宅子里究竟有没有鬼?” 汪安吐吐舌头,他说得兴起,忘记大小姐还在呢。 “没有看到鬼,可是却看到了一个纸人,就是纸扎铺里,烧给死人当丫鬟的那种纸人,那纸人不是摆在地上,而是吊在廊下,夜风一吹,飘飘荡荡,可不就像鬼一样,小偷做贼心虚,忽然看到这么一位,肯定吓个半死。” 纸人? 明卉原本以为是藏在地下密室里的柳大娘和她徒弟,被人挖出来了,所以才会吓坏小偷,却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纸人。 “除了纸人,还有别的吗?比如棺材什么的。” 汪安摇头:“衙门里的人拿了几个灯笼,把那宅子照得灯火通明,若是有别的,肯定能发现,可是没有,据说,那屋子里面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人住了,冷锅冷灶,到处都是灰尘,院子里的青砖都给掀起来了,衙役们用铁锹在院子里挖出好大一个坑,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埋尸也没有埋钱。 不过,好端端的,谁会在院子里挂个纸人啊,若说这宅子不邪性,谁也不会相信。 风儿巷的街坊们全都不敢住在那里了,已经有好几家要卖房的。” 明卉也觉好奇,不过,她没有过去一探究竟的念头,那地方,她不会再去了。 没过几日,汪安的新评书又来了:“奇了奇了,原来那个柳大娘还有亲人。” “你说什么?”明卉猛的坐直身子,柳大娘的亲人?是柳三娘吗? 汪安被明卉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是说,那宅子里住进了人,街坊大着胆子去问,原来那是柳大娘的弟弟和弟媳。” 不对,不对啊! 柳家的男丁早就死绝了,柳大娘哪里来的弟弟? 莫非是万苍南和柳三娘? 明卉坐不住了,她想要不要去见见这两人,正在这时,汪平气喘吁吁地跑来:“姑娘,姑娘,铺子里来了一男一女,说他们是来找孩子的,我娘让我来给您报个信。” 第四十四章 相同的脸 明卉反而平静下来,无论住进风儿巷的人是不是万苍南和柳三娘,能到花千变找孩子的,却一定是他们! 从去年到现在,经由振远镖局带去西北的寻人启事已经有三批了,西北虽大,但是哪怕是一颗石子落进江河,也能溅起小小的水花。 因此,明卉一直在等,现在,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来的是一男一女?”明卉问道。 汪平点头,把手里拿的一卷纸递给明卉,明卉嘴角微微勾起,不用展开,她便知道这是什么。 果然,她猜得没错,这就是她让振远镖局在西北各个善堂张贴的寻人启事。 蔷薇好栽,玫瑰留香,明扬依依,烟尘万里,西望柳亭。 落款是保定府花千变,恰好,保定府也只有一家花千变,所以就找过来了。 明卉对汪平说道:“你先到天香楼订个雅间,然后去铺子,告诉那两个人,我在天香楼恭候。” 明卉转身进屋,再出来时,她已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花信少妇,容色寡淡,中人之姿,眉心有颗绿豆大小的黑痣。 不晚惊愕地盯着她,眼睛上上下下在她身上看来看去,大小姐这是塞了多少棉花,整个人圆了一圈儿,尤其是前胸大小姐,奴婢敢说那里面装的一准儿不是棉花,你该不会是把奴婢蒸的大馒头塞进去了吧。 好在这两年大小姐长高了,不用再让她和不迟做厚底子绣鞋了,所以现在只在身上塞棉花就行了,当然,还有馒头。 汪安强作镇定,他已经习惯大小姐今天一个样儿,明天一个样儿,不过,看到这新出炉的形象,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晚却已经抢先说道:“大小姐,奴婢想跟您一起去,您给奴婢也换张脸吧。” 大小姐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外人看到她,岂能不知道她跟的人是谁? 明卉想想也是,又和不晚回了屋,这次的时间比刚才更快,片刻之后,她和不晚便一起走了出来。 不晚还是那个脸蛋圆圆的丫头,不同的就是眉毛粗了,眼泡儿有点肿,嘴唇有点厚,皮肤更是黑了点,少了原本的灵动,多了几分憨气,而且右颊上还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唉,这姑娘生得可真是不好看。 汪安抓抓脑袋,大小姐有这么一手绝技,可每次扮出来的脸,总是不如她本人好看,连带着不晚也变丑了。 明卉像是看出了汪安的想法:“等你去相亲时,我给你换张貌若潘安的脸。” 汪安大喜过望,阿娘常说,这辈子没有闺女也就罢了,偏偏生的两个儿子,不但相貌普通,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大小姐把他变成潘安,再把大哥变成宋玉,阿娘一定会高兴的,至于相亲,那就算了,他还没想那么远。 “你在天香楼外面等着,看到不晚打开窗子,你就回来把小万崽和依依带过去。”明卉叮嘱,谁知道那来的是不是真是万苍南和柳三娘,她要先确定了再说。 天香楼离花千变不远,明卉和不晚走进雅间时,屋里的两个人已经准备离开了。 明卉的目光落在二人的脸上,这是两张陌生的脸。 男的黝黑,左边脸上有一道疤,女的皮肤黑黄粗糙,下巴上有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明卉看着他们,对面的人也在看着明卉和不晚。 怎么回事?有些熟悉,熟悉得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全都是平凡得让人记不住的五官,可偏偏脸上都有一处能让人记住的地方,伤疤、黄豆黑痣、绿豆黑痣、胎记。 总之,若是有人问起:“刚才把你钱袋子抢走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啊,衙门要画像抓人了。” 答曰:“一个鼻子两只眼,对了,还有一张嘴,等等,我想起来了,那人脸上有颗大黑痣!” 明明脸上还有五官,可是能让人记住的,却只有那颗痣。 张三长得什么样?下巴上有颗痣。 李四长得什么样?脸上有道疤。 王二麻子长得什么样?废话,当然是脸上有麻子了。 明卉笑了笑:“听说你们要找孩子?” 对面的女子点点头:“娘子贵姓,怎么称呼?”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花千变。”明卉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纸,指着上面的落款,这就是她让振远镖局贴遍西北的寻人启事。 “你才是花千变那家香铺是你开的?”没等明卉回答,柳三娘便指着那张寻人启事问道,“这也是你让人贴到善堂门外的?” 明卉在他们对面坐下:“是啊,是我请人帮忙贴上去的,二位是万里和柳亭?” 其实明卉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能够确定,这就是万苍南和柳三娘。 万里和柳亭,是他们的化名,前世,他们在西北时用的就是这两个名字。 “没错,我是柳亭,这是外子万里,花娘子,你是否知道我孩子的下落,你远在保定,又是如何知晓我们在西北的,还有,你和家姐是否认识?”柳三娘语气急切,目光炯炯地瞪着明卉。 明卉微笑,看向万苍南:“令堂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对千变有知遇之恩,家父临终前念念不忘,千叮咛万嘱咐,日后若是遇到万氏子孙落难,一定要倾力相助,家父重托,千变不敢遗忘。” 老太爷对不起了,请您出来震场子,您老飞升做神仙了,心胸宽广,不要与我这俗人计较。 万苍南和柳三娘怔了怔,夫妻俩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明卉假装没有看到两人的眼神交流,继续说道:“我四处打听你们一家的消息,两年前,我打听到令郎和令媛的事,猜测这么小的孩子,想来不会长途跋涉卖到远方,便让人在保定周边寻找,说来也是幸运,没过多久,就从清苑的一个人牙子口中得知,他新近卖掉的一个小孩,小名也叫万崽。 我还得知,这万崽不是拍花党拐来的,他有身契,他是被亲生姨母卖掉的。” “你说的万崽是我家的万崽?你还说他们是被亲姨母卖的?”柳三娘猛的站了起来,颤抖着嘴唇,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万苍南扯着她的衣袖,让她稍安勿燥,柳三娘胸膛起伏,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重又坐下,示意明卉继续说下去。 明卉心道,我刚说小万崽被卖给人牙子你就坐不住了,若是知道他们兄妹一个被训练做娈童,另一个被关在地窖里,你还不疯了啊。 第四十五章 五千两 “令堂是当世奇人,她不但救过家父,还授业于我,她的孙儿出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两年前的冬天,我家管事从那个草台班子里救出了万崽,既然人牙子也说是孩子的姨母与此同时,我也带人去了风儿巷,柳大娘在保定府是名人,很容易便能打听出来。” 明卉转向柳三娘,等着柳三娘发问。 果然,柳三娘一脸诧异:“你如何知晓柳大娘是我阿姐的?” 明卉勾了勾唇角:“柳家是靠打卦为生,因此,万奶奶颇有微词。” 柳三娘僵住,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婆母也太过份了,竟然还在外人面前诋毁她的娘家,当年,婆母骂柳家是神棍,不许万苍南和她来往,后来他们偷偷成亲,老太婆找上门来,打了万苍南,还说她们柳家一窝子反贼 所以婆母一早就对花千变父女说过,自己那不孝子娶了柳家的女子。 柳大娘有神算之称,保定府里谁人不知,花千变说得没有错,只要知道她姓柳,又知道柳家以打卦为生,肯定会想到柳大娘。 “我去风儿巷,却没见柳大娘的卦摊子,找到她家时,里面传来女人的吵闹声,正在这时,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柳大娘被两个婆子连拖带拽往外拖,后面还跟着几个女人,都是粗壮妇人,走在最后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带头的婆子看到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还说柳大娘勾引了她家老爷,她们奉主母来打狐狸精的,还说柳大娘与她家老爷早就有染,先前只知道生了一个女儿,没想到来了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小的。 柳大娘听到她这样说,立刻辨白,说那孩子是她妹妹的孩子,不是她的。 我听她这么说,再看那孩子的年纪,便知道她没有说谎,当下便把带头的妇人拉到一边,说想买下那个女娃,没想到那妇人爽快答应,说她们府上家大业大,不缺银子,我想要这孩子,只管抱走,我怕她反悔,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和老**去吃酒。 我把依依带回来,依依受了惊吓,一直不会说话,直到多日之后,我家管事带回小万崽,依依才开口讲话。 说来也是我的疏忽,先前并不知道依依会生红疹,也不知道柳大娘把她关在什么地方,孩子不但瘦得皮包骨头,身上还又脏又臭,我给她洗澡的时候,加了些玫瑰香露,孩子身上起了一片片的红疹子,我猜依依定是受不了那玫瑰花露,再后来,小万崽找到之后,我这才知道,依依碰触蔷薇花也会生红疹。 我托镖局去张贴启事时,担心你们不相信,便写上了玫瑰与蔷薇” 这番说辞,明卉早在托振远镖局去贴告示时便想好了。 她知道万苍南因为柳三娘,与母亲失和,万母早已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反正前世直到明卉临死之前,也没有打探到万母的踪迹。 而且这老太太性情古怪,剑走偏锋,别说她把独门绝技教给外人了,哪怕是说她把皇宫的瓦掀了,万苍南也会相信。 所以明卉用这位老太太做引子,毫无压力。 不但如此,明卉还坏心眼地把柳大娘有私生女的事也说了出来,柳三娘爱信不信,她只管说,不管真假。 万苍南和柳三娘果然相信了,尤其是柳三娘,她恨得牙痒,两个孩子明明就在保定,柳大娘却说在西北,她才不信柳大娘会算错,老柳家打卦,若是连这个都算不对,这些年的传承就白瞎了。 之前她还在想柳大娘为何会骗她,现在她明白了,原来柳大娘有私生女。 狗屁的立誓不嫁,要把衣钵传给她的女儿,全都是胡说八道。 明卉看到柳三娘坐在那里呼呼喘气,心中一片温暖。 前世的柳三娘一直都是火爆脾气,生起气来便是现在这副样子。 “这屋里有点闷,你去把窗子打开。”明卉看向不晚。 小半个时辰之后,天香楼的伙计领着两个小孩走了进来, “万崽、依依!” 两年了,万崽还好,依依却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三日之后,崔娘子正在铺子里忙碌,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将一只匣子放在柜台上。 崔娘子认的,这少年就是前面铺子里打杂的小六子。 “崔大姨,有人让我把这个拿过来,说是给你们东家的。” 匣子上有锁,是那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找个大钳子就能连锁头带锁吊一起拧下来。 崔娘子把匣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不沉,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把匣子拿给明卉时,心里还在忐忑,万一像那话本子里写的,打开匣子,爬出一只毒蜘蛛来,那可怎么办? 明卉却只是微微一笑,找了一根缝衣针,在锁眼里捅了几下,咔嗒一声轻响,锁头便打开了。 崔娘子瞠目结舌:“姑娘,你跟谁学的撬锁,你可别吓崔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会撬锁的都是什么人呐。 明卉哭笑不得,伸手抱了抱她:“崔姨别怕,我也只会开这么小的锁,再大一点就打不开了。” 匣子里是一沓银票,崔娘子数了数,五十两一张,共有一百张,整整五千两。 “这么多的银子”崔娘子吃了一惊,忽然想到两个人来,她就说嘛,那两人看着也是体面人,怎会不知回报的。 除了五千两银子,还有一张字条: 小小心意,请笑纳。 署名是万里。 明卉叹了口气,若是义父义母当面给她五千两,她还能不收,可是他们以这种方式把钱送过来,她就只能收下了。 万苍南常说的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千万别欠人情。 这五千两,既是谢礼,也是她帮他们找孩子养孩子的报酬,同时也是前世时万苍南和柳三娘出的悬红。 明卉苦笑,看来这一世义父义母并不想与她再有交集啊。 莫非是因为她搬出了万老太太? 万苍南把她当成了同门师妹,就像明大老爷那样,觉得尴尬,所以索性连面都不见,在街上找个人,把酬金送过来。 明卉笑了,无论如何,这一世,万苍南一家四口,全都活得好好的。 她甚是心安,足矣。 第四十六章 他是老花蝴蝶的儿子(求月票求打赏求订阅) [] <a href=" target="_blank">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的清明,这次时间紧,明家人没有在完县过夜,扫完墓便赶回了保定。 回来的路上,明大老爷叫了明卉和自己同坐一驾骡车。 “前不久,大哥让阿兴去了一趟卫辉,这才知道霍誉早已不在那里了。” 明卉眨眨眼睛,前世明大老爷也派人去过卫辉,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两年之前,那时霍誉还在卫辉,依然是飞鱼卫的百户。 这一世发生了很多事,明达没死,她亲自向霍誉退亲,后来她又住进道观,因此,明大老爷派人去卫辉的时间也推迟了两年。 “大哥是要为我退亲吗?”明卉轻声问道。 “是啊,虽然这门亲事是父亲订下的,但是你不想要,大哥和你二哥三哥商量过了,我们也觉得你和霍誉不合适,现在看来,霍誉并没有把明家放在眼里,否则他调到京城,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告知咱们?明家是他的岳家,于情于理,他都应写封信说一声” 如果说当年,对于退亲这件事,明大老爷还有些犹豫,那么现在,他巴不得立刻退亲。 做为准女婿,这两年多以来,无论是春节还是端午中秋,霍誉既未送过节礼,也没有写过只言片语。 明家不贪图女婿的节礼,哪怕只是几包点心几斤猪肉,那也是一片心意,而霍誉却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不要说他离得远过不来,他若是真心想送礼,派个手下过来,或者托镖局带过来都是可以的。 可他什么都没做,连一封信也没有。 这只能说明,霍誉眼里,根本没有明家这个岳家。 既然这样,趁着孝期还未过,那就退亲吧,两不耽误。 明大老爷越说越气,明卉却在想,要不就让她来个死遁,她换张脸,带上师傅悄悄离开保定,订亲后男的死了,女的有望门寡一说,男人可没有望门鳏,多则一年,少则一个月,该订亲就订亲,该成亲就成亲。 所以说,她是死是活,对霍誉没有影响。 明大老爷说着说着,便发现自家小妹的眼睛越来越亮,不知为何,明大老爷心中有不好的感觉。 莫不是自己说的这番话,加强了小妹要出家做道姑的决心? 那可不行! 明家出过一个道士,可不能再出一个道姑,那以后保定府的人提起西城明家,岂不是就会说:明家?哪个明家?开道观的那个?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 明大老爷用力摇头,明卉一脸关切:“大哥,您是头晕吗?” 说着,明卉便去翻随身带的布包包,这个布包包是僧尼和道士们出门常带的,土黄色,能装很多东西。 明大老爷看到这个布包,头真的疼了,谁家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会用这个?这是真要出家了啊! “你带这包做甚?”明大老爷心情复杂,这包里装的该不会是经文吧,走到哪儿念到哪儿,说不定念着念着就是九道惊雷,然后飞升成仙了? 呸呸呸,什么飞升成仙,让雷劈成黑炭炭吧。 明老太爷半截入土,想修仙就去修吧,可是小妹还是小花骨朵般的年纪,让她去当道姑,这是造孽吧。 明卉头也不抬,继续在包里翻找:“我正在和青风道长学针法,还没有用过,大哥头晕,我正好可以练练手。” 明大老爷好吧,学施针总好过学炼丹,万一小妹从那布包里掏出一颗大丸子,大哥,这是妹妹亲手炼的仙丹,您服下后立刻羽化成仙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银针起了作用,明大老爷想着仙丹,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明卉已经不在骡车里了,换成明达坐在他对面。 “你小姑姑呢?”明大老爷问道。 “小姑姑已经下车回慧真观了,阿爹,您睡了一路,现在咱们已经到了城门外了,阿旺拿了您的名帖去叫门了。”明达撩开车帘,天色已黑,城门前洒了一地的灯光。 明大老爷缓了缓,他居然睡了一路,而且没有做梦,人到中年,睡眠就不太好了,这一觉竟是他近几年睡得最好的一次,神清气爽,疲惫全消。 次日一早,明大老爷就把阿兴叫过来,又仔细问了一遍,想了想,再次修书一封,让阿兴送到官驿寄往京城。 这封信却不是写给霍誉的,而是明大老爷写给他在京城的同窗好友,在礼部做员外郎的祁文海。 霍誉以前在卫辉的飞鱼卫百户所,阿兴去了卫辉,随便找个人打听,就能知道飞鱼卫百户所在哪里,可是京城不一样,谁知道霍誉被分到哪个营哪个所,若是霍誉被分到诏狱了呢,那这信怎么送,能送进去吗? 祁文海虽然官职不高,但他是京官,已经在京城待了五六年了,多多少少有些人脉,明大老爷请他帮忙打听,霍誉如今在哪里任职。 这封信寄出去,明大老爷第二十五次抱怨自家老父亲,您老人家都要升仙了,临走时抢月老的差事牵得哪门子红线,这不是给儿女找麻烦吗? 明大老爷的一番苦心,明卉暂时还不知道,她把退亲这个大烦恼甩给明大老爷,便开开心心地让汪海泉去顺德府看铺子去了。 香铺里赚的钱,加上万苍南和柳三娘给她的酬劳,足够她开上两三家分店了。 顺德府的新铺子,明卉给万苍南和柳三娘算了股份,以后每年的分红都给他们存起来,有机会见到他们时,一并给了。 待到十月里,明老太爷三周年时,花千变的分号已经开进了洛阳城,而与霍誉退亲的事,却仍然悬而未绝。 明大老爷把祁文海的信拿给明卉:“唉,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小妹,这封信你也看看吧。” 明卉有些诧异地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她也想叹气了。 霍誉竟然是长平侯那个老花蝴蝶的儿子? 而且还是嫡长子! 霍誉调往京城不是升官了,而是认祖归宗? 明卉怔了怔,继续往后看,这位祁文海也是个妙人,居然长篇累牍,写了整整五页纸,都是长平侯那只老花蝴蝶的荒唐事。 除了明卉先前就听说过的那些以外,更多的都是她没有听过的。 什么喝多了在长安街上撒酒疯,什么输了钱就把赌坊给砸了,什么接连十五天在牡丹楼为花魁娘子庆生最超凡脱俗的,是他从牡丹楼赎了两个花娘,送去给他的老岳父做寿礼! 可想而知,明大老爷看完这封信,脸都绿了。 这是人能做出的事吗? 第四十七章 自带煞气(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 [] <a href=" target="_blank"> 明大老爷无法想像,霍誉骑着高头大马来下聘,咦,后面怎么跟了几个花姑娘?没错,这是聘礼,刚从牡丹楼赎身出来,还热呼着呢。 只要这样想一想,明大老爷觉得,他家妹子出家当道姑,好像也不是要命的大事了。 明大老爷完全没有妹夫摇身一变成为勋贵子弟的自豪感,他是读书人,他读四书五经,他要脸的,他现在只觉得丢脸,太丢脸了。 “小妹,快别看了,别污了你的眼睛。”他伸手把信要了回去。 明卉用帕子揉揉眼睛,这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大哥,现在退亲更容易了。”明卉感慨,以前霍誉孤身一人,结亲退亲都是他自己说了算,可是现在,霍誉变成了长平侯的嫡长子,这亲事,就要由那只老花蝴蝶做主了。 “怎么说?”明大老爷却觉得现在明明更难了,以前只要找霍誉就行了,现在却还要找长平侯,他只要想到长平侯的所作所为,他就浑身不舒服。 明卉微微一笑:“长平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咱们家和他们相比,就是小门小户,门不当户不对,不用咱们找他们,长平侯府就想把这门亲事退掉。” 难怪定襄县主想要见她,看来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吧。 明大老爷怔怔发呆,今上派了身边得力的大太监替他去武当山迎真武天尊,祁文海做为礼部的官员,也跟着同行,一来一去便是半年,因此,明大老爷寄给他的那封信,他回到京城才看到。 昨天,明大老爷收到祁文海的回信,膈应得一夜未眠,第二十六次埋怨明老太爷。 现在听明卉一说,他方才恍然大悟,以前霍誉是穷小子,与明家结亲是高攀,可现在霍誉是侯府公子,再和明家纠缠不清,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了。 两家的门槛差得太多,不合适。 “那也不行,还是要由我们女方提出退亲,若是让霍家抢了先,外人会以为是小妹你有问题。” 他家小妹除了总想出家以外,就没有任何缺点,凭什么要让长平侯府那种人家先退亲,要退也是明家来提。 次日,明卉便和明三老爷,连同明达一起动身前往云梦山,给白氏迁坟。 汪真人不放心,让汪海泉带上汪平汪安一起去。 漫山红遍的时候,明卉终于回到了云梦山。 只是她没能见到魏大人,早在一年前,魏大人便升任沁州知州,举家去了山西。 魏大人在淇县多年,如今终于升迁,对他而言是一件喜事。 这也和前世不同,前世魏大人一直都在淇县,有一年连下多日大雨,魏大人去村子里查看灾情时摔下山坡,跛了一条腿,从此便致仕了。 那时魏骞已经成亲生子,娶的就是卫辉一位秀才家的女儿,本朝并没有官员致仕必须返乡的规定,因此,魏大人一家并没有回祖籍,而是在卫辉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定居。 魏骞犯案便是在卫辉,前世明卉也是死在了卫辉。 而林老太爷,在明老太爷去世之后,他便断了升仙的念头,终于回老家河间颐养天年了。 明卉站在已经废弃不用的仙庐前,伫立良久。 前世她在魏家养伤时,从衙役那里听说,林老太爷因为那场大火受到了惊吓,中风了,没有等到家里人从河间赶过来,便去世了。 而这一世改变了太多,明达没有死,师傅也没有死,云梦观的香火未熄,魏大人升官去了沁县,就连林老太爷,也是活生生地返回了家乡。 而她,也终于看到了云梦山的那几株老梅。 至于西北,她可能也没有机会去了,因为万苍南和柳三娘已经找到了孩子。 想到这些,明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重生回来,还真做了不少事呢。 仙庐外面有一棵柿子树,每年明老太爷都要等到霜降以后,才让道童上树摘柿子,明卉喜欢吃柿子,等不及到霜降,便带着不迟不晚,从云梦观跑过来,趁着明老太爷打坐的时候,踩着梯子上树摘柿子,可是她的个子太矮,站在梯子上也摘不到几个,往往还会被明老太爷发现,让道童去向汪真人告状。 现在也还没到霜降呢,柿子还不是很红,黄澄澄地挂在枝头。 只是树下已经没有了梯子,也不知道被扔到了何处。 明卉四处去找,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把老梯子正孤零零地躺在仙庐后面的一堆杂草中。 明卉检查了一下,梯子虽然破旧,但是没有散架,她又不胖,应该不会踩塌吧。 明卉搬起梯子往前面走,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棵柿子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黑衣黑发,如同晴天里忽然出现的乌云,在一片姹紫嫣红的秋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明卉心中一凛,她将梯子立在地上,用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飞快地从随身带的土黄色布包包里摸出一包香灰。 黑衣人猛的转头,斑驳树影投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五官,但那一双眸子却亮如寒星,让明卉有一刹那的恍惚,她见过这双眸子,在哪里见过这是霍誉! 明卉下意识地看向霍誉的手臂,没有手弩,她又去看霍誉的腰间,同样没有手弩,她悄悄松了口气,难怪她没有感到疼痛,霍誉没有随身携带手弩。 她在打量霍誉,霍誉也在打量她。 一只手扶着梯子,另一只手却缩进了衣袖中,衣袖里有什么? 霍誉整个人转过身来,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出了树影,五官渐渐清晰起来。 时隔三年,霍誉已经褪去了青涩,周身的气势却更加强大,他越是靠近,周身的气势便越是强烈,明卉稳住心神,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四周诡异地安静,就连山鸟也默不作声了,果然啊,这人就是自带煞气,人畜有害,他若是在这里多待上片刻,老柿子树明年说不定就结不出果子来了。 “你为何会在此处?”明卉很快恢复了冷静,很干脆地问道。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四十七章自带煞气免费阅读。 第四十八章 柿子树下(三更) [] <a href=" target="_blank"> 比起三年前,明卉长高了一大截,在同龄少女中,她算是高挑的,可是站在霍誉面前,还是矮了一头。 霍誉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语气平淡清冷:“岳母迁坟,我这个做女婿的怎能不到?” 明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在说什么?岳母?女婿? 不对,霍誉远在京城,又怎会知道保定府的事? “你让人监视明家?”明卉心头火起,她似乎看到枣树胡同外面影影绰绰的身影,如同老鼠,躲躲藏藏。 霍誉看着明卉眼底的怒火,这丫头从小到大全都住在道观里,别人修仙,她却修成了一只刺猬。 “明老太爷去世满三年,按照当地的习俗,三年后要立碑,葬在东城明家祖坟里的老太太,和葬在云梦山的白太太,也都要在这个时候回到完县,与老太爷团聚”,霍誉顿了顿,眼神里带了几分嘲讽,“所以,我用得着让人监视明家吗?” 明卉没有说话,霍誉好像比三年前又长高了,她被罩在他的阴影里,明卉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后退了两步,霍誉却忽然伸出手来,没等明卉反应过来,立在身边的梯子,已经被霍誉抄在了手中。 然后,那只比明卉的年龄还要大的梯子,就被霍誉扔到了一边。 “你要做什么?”明卉大吼,好端端的梯子,招他惹他了。 “这梯子已经让虫子蛀了,禁不住你。” 霍誉说着,便重又转身向柿子树走去,纵身一跃,便到了树上,明卉怔了怔,拔腿便跑到树下,你以为我搬梯子是因为不会爬树吗?我只是想要找回小时候的感觉! “傻站着做甚,接着!” 一只小拳头大小的柿子从树上扔下来,明卉慌忙接住,动作灵活,出手极准。 霍誉的目光沉了沉,看来在慧真观不但学念经,还学了武功,他又看向明卉的另一只手,很好,出手接柿子时,那只手依然藏在衣袖里。 “你等等。”明卉单手取下肩头的土黄色布包,从里面翻出一物,抖了抖,竟然是只大布口袋。 她站在树下,仰着头,高举着那只大袋子,霍誉看到她的丫髻上有一朵小小的珠花。 “你把柿子摘下来装到这只袋子里。” 这会儿的柿子虽然不如霜降后的好吃,但是放一放口味也不错,好不容易有个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明卉准备多带些,给汪师傅和崔娘子尝一尝。 霍誉瞪着那只大口袋,这么大,她是要把整棵树上的柿子全都摘光吗? 霍誉有些无奈地接过袋子,飞快地摘了大半袋子,正想下树,却听到树下的人大声说道:“再摘几个吧,不,十个吧,再摘十个。” 霍誉在心里第二十三次骂明老太爷,那老家伙是怎么说的? 你出生的时候,若是没有我珍藏的老参,你娘和你,一尸两命,你以为你外公看到你们都死了,他能活下去吗?所以啊,老神仙我是救了你们一家三代! 你五岁那一年,被拍花的拐走,给你穿上花衣裳抹上红脸蛋红嘴唇,若不是老神仙我花钱把你买下来,你那时就被卖进小倌堂子了,你进过小倌堂子,高子英还能收你为徒?你还能进飞鱼卫?你外祖父能当场气死,所以啊,老神仙我是救了你们祖孙两个! 你要报恩呐,以身相许,娶了我家的小卉儿,否则,你就是白眼狼! 对了,你还抱过小卉儿,你还亲过她,你若是不娶她,你就是禽兽不如! 这是你外祖父的灵位,你发毒誓,你不但要娶她,还要护着她,你若是弃她不顾,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喂,你怎么不摘了?”明卉仰得脖子已经发酸了。 霍誉缓过神来,出手如风,麻利地摘下十几只柿子装进口袋,纵身从树上跃了下来,把那只沉甸甸地大口袋递给明卉:“拿得动吗?” “拿得动。”明卉把大口袋背在肩上,霍誉留意到她用的是另一只手,那只藏在袖子里的手。 这是防守解除了? 可是霍誉高兴得太早了,只见明卉背着他摘的柿子,一脸无辜地说道:“霍公子,听说你认祖归宗,现在是侯府公子了,你看,咱们现在更不合适了,我们明家小门小户,和侯府门不当户不对,咱们的亲事不如算了?” 霍誉牵牵嘴角,忽然伸出手,在自己的下颌处比了比,那个位置刚好就是明卉的头顶。 “我说过,等你长得和我一样高,你再提退亲。” 明卉她已经拼命在长了,可是她长的同时,霍誉也在长啊! 霍誉说完,转身便走,他不想看那只小刺猬像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否则,他会憋不住笑出来。 霍誉疾步前行,心里却畅快起来。 在来云梦山之前,他去过卫辉飞鱼卫百户所,一个兄弟告诉他,清明之前,明家派了下人来找过他,那兄弟只说他调往京城,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 想来是明大老爷派人给他送信,谈退亲的事吧。 明卉住进慧真观,明家没有拦着,他不用猜也知道,明大老爷已经决定要和他退亲了。 当爹的死乞白咧连蒙带骗订下的亲事,当儿子的想退就退了? 想得美,偏不退,再说,那只小刺猬也挺有趣的。 明卉扛着一袋子柿子,吭哧吭哧地回到云梦观,他们一行人暂时都住在云梦观里。 看到她回来,明达夸张地说道:“你去哪里了,我们还以为你让狼给叼走了呢。” 明卉白他一眼,不晚生气地说道:“大少爷净胡说,小姐从小在这里长大,这山上若是有狼,也一定认识小姐,把你叼走也不会叼小姐的。” 明达瞪起眼珠子:“你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 “大少爷这样和小姐说话,大少爷才是没大没小。”不晚不服气,大小姐是大少爷的姑姑,她有大小姐撑腰,她才不怕大少爷呢。 明达果然怂了,他的视线落到那只大口袋上面:“这是什么?你挖宝贝去了?莫非是祖父偷偷留给你的?小姑姑你不仗义啊,你带上我一起去啊。” 明卉觉得,自从和吴丽珠的亲事泡汤以后,明达越发的放飞自我了, 明卉笑了笑,给着袋子说道:“这还真是你祖父留下的,你放心,有你的一份。” 第四十九章 又来信了(四更) [] <a href=" target="_blank"> 晚上,明卉把遇到霍誉的事,告诉了明三老爷。 虽说长兄为父,可这门亲事毕竟是明老太爷亲自订下的,因此,明大老爷早在派阿兴来卫辉之前,便和两个弟弟商议过这件事。 明三老爷自是知道要和霍家退亲的事,他是兄弟中最小的,没有发言权,大哥说要退亲,二哥点头,他便也跟着一起点头,现在小妹和他说,那个霍誉也来了云梦山,明三老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见过霍誉,那小子一身的杀气,听说要退亲,他该不会恼羞成怒,在这云梦山上大开杀戒吧。 看到明三老爷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明卉就后悔了,她对这位三哥了解不深,真没想到,胆子竟然这么小。 算了,当她今晚什么也没说。 明卉转身回屋睡觉,却不知道明三老爷吓得睡不着,半夜起身,跑到厨房里偷了把菜刀放在枕头底下 接着几日,明家请了水陆道场,连做了几天法事,到了提前选好的黄道吉日,方才开坟起棺。 没想到,到了起棺的那日,失踪几天的霍誉也出现了。 他一袭黑衣走到明三老爷面前,明三老爷怔在那里,傻傻地看着他。 霍誉无奈,只好对一旁的明达说道:“给我一身孝服。” 明三老爷如梦方醒,对啊,给白氏起棺,他们全都披麻戴孝,现在还没有退亲,霍誉还是明家的女婿,他当然也要戴孝。 开坟起棺的过程非常顺利,卡着时辰完成了所有的程序,一行人下了云梦山。 霍誉脱下孝衣,走到明三老爷身边:“劳烦三老爷代为转告,下月十六,我会请媒人正式登门商议亲事。” 明三老爷再次怔住。 几个意思?人家不同意退亲,而且还要来商议亲事? 我们家还没有正式除服好不好? 不过,等到下个月的十六,明家也就出孝除服了。 霍誉来得快,走得也快,今天他过来,从始至终,看都没看明卉一眼,反倒总是跟在明三老爷身边,就像是和他订亲的,不是明卉而是明三老爷。 可把明三老爷吓得不轻,差一点就语无伦次了。 五日之后,白氏被迎进明家祖坟,那两棵白梅也被明卉移栽在她的墓前。 小孩子看到坟茔都会害怕,哪怕那是亲人的坟,还是会怕。 可是说来也怪,明卉小时候常常带着不迟不晚,跑到白氏坟前,摘野花,捉蛐蛐,从来不会害怕。 有时被汪真人训斥,她也会跑到坟前告状:“师傅她好凶啊,她打我的手心,手心好疼呢。” 还会把红彤彤的小手伸到坟前:“给我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做完法事,所有人都散去了,明卉在白氏的坟前坐下,把自己的手伸到坟前:“是你保佑我吧,让我重活一世你放心吧,这辈子我一定好好活着,把前世害我,害师傅的那些人,全都揪出来。以后我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经常来看你了,你若是想我,就托梦给我吧,让我看看你长得什么样,父亲说我长得随你,师傅也这样说,谢谢你啊,把我生得这么好看” 明卉啰啰嗦嗦说了好多话,直到不晚过来催她,明卉这才起身,冲着明老太爷和白氏的坟挥挥手:“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 虽然三年的孝期已满,但是明卉没有搬回枣树胡同,若不是霍誉说要请媒人来商议亲事,这个时候,她已经动身去顺德府了。 顺德和洛阳的分号,她还没去看过,以前是在守孝,不能离开保定,现在除服了,她一天也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 明大老爷原本是想让明卉搬回来的,可是明卉态度坚决,明大老爷也就打消了念头。 明三老爷回来以后,把在云梦山见到霍誉的事情讲了一遍,明大老爷也没有想到,霍誉居然从京城赶到云梦山,以女婿的身份为白氏戴孝。 明大老爷的心里好不容易舒服了一些,可是明三老爷却又告诉他,霍誉说了,下个月的十六,便会请媒人登门商议亲事。 明大老爷的那颗老心,一下子又沉到了谷底。 只要想到以后要和长平侯做亲家,明大老爷就膈应得要死。 他家如花似玉、清清白白的小妹子,倒了血霉才会嫁到那样不要脸的人家,勋贵又怎样,还不够丢人的。 小妹不搬回来也好,霍家的媒人到了,他就说小妹一心向道,你看现在还住在道观里呢,长平侯府家大业大,总不能娶个道姑做嫡长媳吧。 嗯,到时就这样办。 正在这时,京城又有信来。 来信的是祁文海,自从得知明大小姐订给了长平侯府,祁文海也给膈应得不成。 祁家家贫,自幼丧父,家中老母身体不好。当年他考上举人,却连拜座师的厚礼也置办不起,是明大老爷把所有的私房银子全都拿给他。 后来明老太爷得知他的窘况,二话不说,就给他家里送去了五百两银子。 这五百两银子,缓解了祁文海的燃眉之急,还让他有钱给母亲看病吃药,谁能想到,他那病殃殃的老母亲亲眼看到他做了进士,做了县太爷,后来又做了京官,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在祁文海看来,这位从未见过的明大小姐,就和他的亲妹子一样。 哪怕有人用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他也做不出把亲妹子扔进虎狼窝的缺德事。 为何说是虎狼窝呢? 祁文海在信中,详详细细地说了他新近打听到的事。 长平侯虽然没有纳妾,可是他有个表妹,一直住在他们府上,表妹的儿子名叫邹慕涵,儒雅清俊,文采风流,他自幼长在长平侯府,宛若一枝出淤泥而不染的大白莲。 祁文海早就听说过玉公子邹慕涵,也看过邹慕涵的诗词文章,的确是才情横溢,京城里的人都在说,三年之后的大比,状元郎非他莫属。 因此,在此之前,祁文海对邹慕涵的印像,便是浊世佳公子。 可是自从受明大老爷所托去打听长平侯的事情之后,祁文海再听到邹慕涵的名字,便浑身不舒服起来。 第五十章 表哥表妹(五更) [] <a href=" target="_blank"> 祁文海喜欢下棋,他的一位棋友,是永安伯府的女婿。 文官与勋贵是两个圈子,想要比街头巷尾的百姓多知道一些消息,那就要从勋贵圈子里打听。 于是祁文海找那位女婿下棋的时候,便多问了几句。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个令他极为反胃的消息。 长平侯霍展鹏有一个表妹,姓程,程表妹虽然是老长平侯夫人的外甥女,可是家境却不好,程表妹一家常到长平侯府打秋风。 这秋风打着打着,表哥表妹就到了一处。 长平侯老夫人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一来,两家不但门第相差太多,而且程家的家风不好,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戚,长平侯府的女主人,决不能是这种人家的女儿; 二来,程表妹毕竟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哪有让外甥女给自家儿子做妾的,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若是被御史们知道了,一定在朝堂上把长平侯府说得畜牲不如。 因此,长平侯老夫人给程表妹寻了一门亲事,又出了一笔嫁妆,让程家把女儿远远嫁了出去。 可是谁也没想到,霍展鹏先娶冯氏,与冯氏成亲仅一个月,便扔下妻子,独自一人跑到并州,去找他的小青梅了。 冯氏一怒之下,便回了娘家,后来老长平侯亲自去了卫辉,却也只带回一纸和离书。 老长平侯回到京城,霍展鹏也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他还带回了程表妹。 他在并州,和程表妹私会时,被邹家人撞上,邹家一纸休书,把程表妹休了。 这下子霍展鹏高兴了,也顾不上和邹家人理论,带着程表妹回了京城。 老长平侯看到站在霍展鹏身边,那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一口气没上来,便晕厥过去。 老长平侯在炕上躺了几日,最终没能救回来,撒手人寰。 老夫人气坏了,当即便让人拿着大棒子把程表妹赶出家门,又让人绑了霍展鹏,让他老老实实在家里守孝。 谁也不知道程表妹去了哪里,但是没过多久,便传出定襄县主铁了心要嫁给霍展鹏的消息。 那些日子,京城的勋贵圈子整日看大戏,霍展鹏守孝也不消停,京城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孝期刚过,定襄县主就迫不及待嫁进了长平侯府。 然后,又有一出大戏开锣了。 失踪三年的程表妹抱着孩子找上门来,那孩子姓邹,可她是被邹家休弃的,这孩子又是在被休后出生的,邹家肯定是不认的。 然而,已经成为长平侯的霍展鹏,在问过这孩子的名字之后,就让程表妹带着孩子住了进来。 这孩子便是邹慕涵。 关于他的名字,勋贵圈子里的老一辈人都还记得,霍展鹏是小寒那天出生的,他的乳名,就叫寒哥儿。 这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霍展鹏开蒙之后,便没有人再叫他寒哥儿了。 但是身为青梅竹马的程表妹,那是铁定知道的。 这孩子叫慕涵,慕的是哪个涵,但凡知道霍展鹏乳名的,怕是全都能猜到。 而邹慕涵的身份,在读书人的圈子里还能被说一句出淤泥而不染,可是在勋贵圈子里,那就是一个笑话。 祁文海事无巨细,把这些事全都写在信里,明大老爷看完信,差点气得跳起来。 也就是说,那什么程表妹至今还住在府里,妻不是妻,妾不是妾,妹妹也不是妹妹,还有那什么邹慕涵,又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若是明卉嫁进去,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另外,祁文海还提到了霍誉。 霍誉的母亲冯氏在离开霍家时,便有了身孕,只是那时并不知晓,后来老长平侯找上门来时,她也刚刚诊出喜脉。 霍誉的名字是老长平侯取的,老长平侯去世之后,老夫人一直关注着冯氏的事。 后来得知冯氏生下一个男婴,老夫人还曾派人过去,想要带走霍誉,还是高子英出面调解,霍誉被养在了冯家。 霍誉的身世,老夫人知道,霍展鹏知道,就连定襄县主也知道。 因此,定襄县主所生的两个儿子,在府里一直被唤做“二郎”和“三郎”。 霍誉早在前年便回到京城了,仍在飞鱼卫,但是却没有住进长平侯府,他在京城名声不显,为人也很低调,若不是祁文海特意去打听,他都不知道京城里还有霍誉这号人物。 也是,长平侯府上有老花蝴蝶霍展鹏,下有名动京师的玉公子邹慕涵,自幼长在“乡下地方”的霍誉便太不起眼了。 明大老爷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把祁文海的这封信,抄了一份,送去了慧真观。 明卉看完这封信,差点笑出声来。 上次她听汪海泉说起长平侯里有位自幼便住在那里的表少爷时,她便想过表哥表妹的爱恨缠绵,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比她想过的还要精彩。 哎哟,京城人民幸福啊,天天免费看大戏。 不过,想到霍誉下个月就要来商议婚事了,明卉便又笑不出来了。 次日,汪安便来到了枣树胡同,明大小姐看完那封信,便口吐鲜血,卧病在床了。 明大老爷一听就急了,想不到妹妹的气性这么大,却见汪安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明大老爷瞬间反应过来,小妹是在装病。 装病好啊,只要小妹一直病着,霍誉总不能把人从病榻上拉起来拜堂成亲吧。 明卉从那天开始便病了,她住的小院子里药香弥漫,这药香一直飘到京城来的媒人来到保定,有个同来的婆子特意到慧真观,她要见明大小姐,慧真观的坤道便将她带到了明大小姐住的小院子。 还没进门,婆子便闻到了药草的味道,她吸吸鼻子,这当中夹杂着艾草的味道啊。 院门打开,一个丫鬟探出头来,听说是来看望明大小姐的,丫鬟点点头,却递过来一条帕子。 然后又拿出一条帕子,系在自己脸上,遮住了口鼻,婆子不解,也学了她的样子,把帕子系在脸上。 进了屋,撩开床榻上的厚厚幔帐,婆子吓了一跳,床上这个面如黄蜡、骨瘦如柴的活死人,就是明大小姐? “明大小姐这是什么病啊,怎么脸这么黄?”从屋里出来,婆子压低声音问道。 丫鬟抹了把眼泪,回屋取了一张方子出来,婆子通些医理,一看便知这是正气不足之症,是肝病! 想到明大小姐发黄的脸色,再看自己和丫鬟脸上的帕子,还有这满院子的艾草味道,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大小姐的病,是会过病气的。 婆子告辞,回到保定府,与媒人汇合,快马加鞭回京城复命去了。 第五十一章 大力朵朵 [] <a href=" target="_blank"> 袁嬷嬷快步走进潇兰院,小丫鬟见了,连忙让出路来,讨好地说道:“嬷嬷回来了,嬷嬷辛苦了。” 袁嬷嬷却没有直接去见定襄县主,她回到自己平日里临时休息的屋子,净了手,洗了面,头发也用梳子醮了清水梳了两遍,又换上干净衣衫,她把脱下来的脏衣服交给小丫鬟:“去埋了,上面沾着病气呢。” 小丫鬟吓了一跳,连忙用草纸垫上,把脏衣衫拿了出去。 袁嬷嬷梳洗好了,确定上上下下全都干净了,这才去见定襄县主。 “见到人了?”定襄县主穿了件绛红色的妆花褙子,正用香铲拨弄着香灰。 “见到了,唉,明大小姐病得不轻,明家那边的意思,大小姐怕是挺不过去了,这门亲事就退了吧”,袁嬷嬷四下看看,见屋里只有县主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便压低声音,“奴婢看了明大小姐用的药方子,是正气不足之症,不仅如此,她那屋里屋外还焚了艾草,丫鬟都是遮着口鼻的。” 袁嬷嬷把话只说到这里,定襄县主怔了怔,随即便明白过来:“易过病气的?” 袁嬷嬷点点头:“明大小姐面如黄蜡,骨瘦如柴,奴婢斗胆说一句,明大小姐这病怕是治不好的,即使挺过这阵,也是个病秧子。” 定襄县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那年我去慧真观时,大江夫人说她秀外慧中,极好相处对了,大郎那边请谁去的?” “是安国公府的三太太,奴婢听说,安国公府的三爷,前阵子和大公子一起去过西郊马场”,袁嬷嬷想了想,又道,“明家的那位大太太,看来和明大小姐关系不睦,啧啧,小姑子病成这样,她不把人接回来也就罢了,居然连个有经验的婆子也不送过去,唉,没爹没娘就是不行。” “嗯,既是如此,那这亲事看来也只能做罢了,大郎的事,我是管不了,全凭侯爷做主吧。” 定襄县主从锦匣里取出一颗香丸,放在堆起的香灰上慢慢炙烤。 袁嬷嬷看了看装香丸的锦匣,“哎哟”一声,笑着说道:“这是侯爷送您的?哎哟,这香味可真好闻,太后娘娘用的也不过如此了。” 定襄县主抿嘴笑了:“是侯爷托人从洛阳买的,那铺子在京城没有分号,一香难求。” “哎哟,侯爷心里惦记着县主呢,这香的味道既清雅又馥郁,也只有这香才配得上县主您呢。”袁嬷嬷眯着眼睛,又狠狠地吸了几下鼻子。 定襄县主双手拿起那只锦匣,如同捧着御赐珍宝,大红色花开富贵描金推光漆匣,古篆体的“花千变”三个字闪闪发光。 袁嬷嬷又是啧啧两声:“不说别的,就是这正红,也不是谁都配用的。” 至少西院的那位,这辈子都别想在县主面前用正红色。 当然,侯爷在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就更加不配了。 京城城西的一座宅子里,安国公府的三爷宋彦,正口沫横飞地复述着他家媳妇去保定府的所见所闻。 “明家大太太说了,她家小姑病得很重,一时半刻怕是好不了,而且她家小姑在天尊面前许愿,若是这次病好,这辈子都要侍候天尊,所以啊,还是不要耽误霍大公子的青春年华,这亲事就退了吧,对了,你当年给的定亲信物是一枚玉佩吧,明家大太太拿出来了,我媳妇没敢接。” 宋彦话音未落,一旁的闻昌就笑出声来,他用扇子指着霍誉的鼻子:“小霍听到没有,人家连玉佩都差点给你退回来,哈哈哈!” 霍誉没理他,对宋彦说道:“三太太看到明大小姐了?” “没有,听她讲是道观里的尼姑,不对,是道姑,道姑说的,只让一个人进去,长平侯府的那个婆子就抢先一步跟着过去了,婆子从里面出来,说明大小姐病得很重,而且她那病还能过病气,婆子进去时,用帕子捂了口鼻。”宋彦一把抢过闻昌手里扇子,学着闻昌的样子摇了两下,又把扇子扔了回去。 大冬天用扇子的,都有毛病。 霍誉微微眯起眼睛,他在云梦山见到她时,她还活蹦乱跳的,回到保定就病倒了,而且还药石无灵,时日无多了? 而此时的明卉,正纵马疾驰在通往顺德的官道上,汪海泉带着汪平汪安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四人四马,奔驰在冬日的寒风中。 这次的事,明大老爷知晓,但是大太太并不知道,大太太真的以为,她那个讨厌的小姑子快要病死了。 明卉想出这个金蝉脱壳的办法,就必须要得到明大老爷的配合和支持,就连路引,也是明大老爷给她从衙门里办出来的。 半个月后,明卉和汪海泉父子三人,离开顺德府,又去了洛阳。 直到过了小年,明卉才风尘仆仆回到保定,只不过,他们去时四个人,回来时却是五个人,明卉身边多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 “她叫朵朵,今年十一了,你们别看她瘦,她的力气大着呢。” 朵朵其实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她叫二多,她还有个姐姐叫大多,有四个妹妹,分别叫三四五六多,她爹不识字,觉得女儿就是多头,六个多余的女儿,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儿子,老七就是儿子,名字叫七宝。 那夜明卉一行人误了宿头,借宿在一户农家,他们随身带着干粮,给了农户一些钱,那家人很高兴,把炕头烧得暖烘烘的。 可是明卉还没睡着,就听到外面有打骂声,一问才知道,是这家的二丫头偷吃了一个菜团子,当爹的打得狠,木条抽断了,当娘的又补了几个大嘴巴子:“你个赔钱货,老娘倒了八辈子霉,生了你这么个东西,除了吃还是吃,你怎么不死呢,你死了算了!” 寒冬腊月,那丫头跪在灶间外面,小脸肿起老高,明卉想了想,让汪海泉去试探一下,就说少爷身边缺个丫鬟。 少爷就是明卉,出门在外,为了方便起见,她扮成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 没想到汪海泉话刚出口,那家的男人就问能给多少钱。 最后,明卉用十两银子,买下了二多,她给二多改名朵朵,花朵的朵。 朵朵很能吃,肚子像个无底洞,刚开始明卉还以为这孩子是被饿惨了,吃上一阵子,肚子里有了油水就好了。 可是朵朵跟在她身边已经快一个月了,拳头大的包子,一顿能吃二十个,这还是明卉告诉她,吃多了会积食,让她少食多餐的结果。 第五十二章 善解人意的妹妹 [] <a href=" target="_blank"> 明卉很快发现,朵朵不但饭量大,力气更是大得出奇,百八十斤,她轻轻松松就能提起来。 这一路上,但凡有时间,明卉就教朵朵一些简单的招式,也曾教过她识字,可惜这丫头学认字远不如她肚子饿的速度,学了一路,也只是学会了四个字,花千变和朵朵的朵。 明卉回到保定府,便让汪安去给明大老爷报平安,顺便带去她送给明大老爷的礼物。 明大老爷在云梦山时见过汪安,后来他给明卉的路引,也是交给的汪安。 汪安是汪真人娘家的家生子,明大老爷知道,汪真人去云游了,把汪安他们一家子,全都留给了明卉。 汪安告诉明大老爷,明卉已经回到慧真观了,只是霍家一日没有送回信物,她就只能继续装病。 明大老爷拿出两个红包,大的是给明卉的压岁钱,小的那个是给汪安的打赏。 汪安走后,明大老爷这才去看明卉给他的礼物,这一看他就张大了嘴巴。 明卉送给明大老爷的,是她从洛阳带回的杜康酒和澄泥砚,还有两枚南唐李廷珪的松烟墨。 杜康酒和澄泥砚虽然名贵,但也是花钱能买到的,唯有李廷珪的松烟墨,那是有钱也寻不到的宝贝。 明大老爷捧着装古墨的小盒子,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每转一圈就要打开盒子看一看,再凑上去闻一闻,接着继续转圈圈。 小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知道他最喜欢收集房四宝,就大老远地给他寻了这些好宝贝。 真的是好宝贝啊,能传家的宝贝。 其实明卉哪里知道明大老爷的爱好,在她看来,明大老爷最大的爱好就是和稀泥。 她之所以会送澄泥砚和李延珪松烟墨,是因为明大老爷是读书人,那两枚古墨其实并没有花费很多钱,一个败家子输红了眼,把家里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拿出来卖,明卉机缘巧合,只用五百两就将这两枚古墨买了下来。 就这,那个败家子还对她感恩戴德。 明卉回到慧真观,不迟不晚连同荔枝一起扑了过来,只有黑猫高冷依旧,坐在不远处威严地看着她。 小荔枝已经长成了大荔枝,狸花猫生性好动,因此荔枝的身材管理得很好,虽然不再是萌哒哒的小奶猫,可是依然是个不肥不油的俊小伙。 黑猫依然神出鬼没,有时一两天不见踪影,明卉怀疑,它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袁嬷嬷看到的那个病入膏荒的明大小姐,其实是不晚假扮的,不迟和不晚,把那天的情景详细说了,不迟说道:“那婆子和那位来商议亲事的太太不是一家的,她和那位太太说话时,提到县主,她应是长平侯府的。” 明卉点点头,她已经知道被霍誉请来商议亲事的,是安国公府三太太,这样看来,这个婆子应是定襄县主派来的人。” 只是不知道,霍家什么时候能把定亲信物送过来。 直到出了正月,京城里依然没有动静,明大老爷让阿兴把霍家给的那枚玉佩送到京城,请祁海做说客,去长平侯府退亲。 可是长平侯霍展鹏压根没在府里,下仆说他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回来了,还说如果有急事,就到牡丹楼找找看,如果没在牡丹楼,再到添香胡同去看看。 祁海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去牡丹楼去添香胡同吧。 他和长平侯不同,长平侯是勋贵,而他是官,官去那些地方,若是被御史们看到,能在朝堂上把他喷死。 祁海只好派了自己的小厮,在牡丹楼和添香胡同守着,几天之后,祁海终于收到消息,长平侯霍展鹏回府了。 祁海大喜过望,在礼部告假半日,带着那枚玉佩连同霍誉的庚帖和订亲书去了长平侯府。 听说是礼部的人来找他,霍展鹏有点发懵,但还是让人请了祁海进来。 祁海没兜圈子,直截了当就说了明家想退亲的事。 霍展鹏想起来了,前阵子好像听定襄提过,说是那家的姑娘已经药石无灵。 “明大小姐已经去世了?唉,天妒红颜啊!”霍展鹏感慨,居然眼圈儿还红了。 祁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人,这人,这人是什么变的? “明大小姐还在,只是她的病明家也是不想耽误令郎,这才托我过来归还当年的信物,说起来这门亲事还是明老太爷在世时亲自定下的,本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好亲,可惜,唉,是明大小姐无福。” 说着,祁海把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霍展鹏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明大小姐没有死啊,退亲也好,万一没有死在娘家,却在长平侯府死了,那也太晦气了。 “既然如此,那就退了吧,以后男婚女嫁,两不耽误。”霍展鹏大手一挥,非常豪爽。 反倒是祁海犹豫了,这亲事就这么退了? 这也太顺利了吧。 他把信物和订亲书向前推了推:“这些是当年霍大公子交给明家的,那明家的信物” 霍展鹏哦了一声,道:“还有信物?这些应是在我那不肖子手中,祁大人找他去要吧。” 好吧,一切回到原点。 拿不回信物和订亲书,这算哪门子的退亲? 口头上退亲了,改日明卉觅得佳婿,正在拜堂,忽然霍誉手拿订亲书和信物闯了进来:“兀那贱人,你敢停夫另嫁?” 再说,明卉的庚帖也在霍誉手上,那庚帖乃是明老太爷亲手所书,小娘子的庚帖只能在换帖时交给夫家,哪能让别人拿着。 祁海出了长平侯府,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 放眼整个京城,还有哪一家能比长平侯府更乱更不合规矩的? 女方给的这些信物和书,竟然不是交由长辈保管,而是让霍誉一个小儿拿着,这成何体统! 受人之托,哪怕再难也要上。 祁海打听到霍誉的住处,便找上门去,可是他低估了霍誉。 若说霍展鹏和霍誉这对父子有何相似之处,那就是行事风格了,全都是神出鬼没。 霍誉家的门子,说霍誉已经七八天没有回来过了,一问去了哪里,门子冷哼一声:“飞鱼卫行事,闲杂人等勿要打听。” 好吧,在这大风刮下一块招牌,都能砸死三个四品官的京城,祁海这个礼部员外郎的确只能算是闲杂人等。 他让自己的小厮在霍誉家附近守着,可是这一招对霍展鹏有用,对霍誉?呵呵。 没过几日,他的小厮就被抓进了五城兵马司,祁海花了五两银子,才把小厮领回来。 此时的霍誉,并没在京城,他奉旨出京抓人了。 第五十三章 有个花千变 [] <a href=" target="_blank"> 这次是个老桉子,昔年甲子桉昭雪后,高氏一族男丁斩于西市,女卷或自尽,或卖为官奴。 但是当年便有传闻,高江佑的嫡长子还活着,死的只是家中仆从。 高江佑是三皇子的亲舅舅,高淑妃的长兄,时任四川都指挥使司佥事,当年先帝查到高江佑在蜀地暗中私开铁矿,豢养私兵,在抓捕高氏一族的圣旨颁发之前,先派飞鱼卫将高江佑秘密斩杀,然后才查抄高家在蜀地的产业。 大江氏的小女儿,便是高江佑的续弦,她年纪幼小,嫁到蜀地便水土不服,次年便香消玉殒。 高江佑的几个儿子,除了嫡长子高大郎以外,其他几个都是庶出。 高大郎外号高大胖子,生得肥头大耳,但是在西市斩首的高大郎,却并非胖子,只是中等身材的普通人。 但是高家其他人一口咬定,此人就是高大郎,高家长房嫡子。 有人说是因家中巨变,又长途跋涉,高大胖子变瘦了,先帝虽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心里却是存疑的。 他恨透高家,高家害他失去了两个儿子,凭什么高家的儿子却还能逃出生天? 因此,这个桉子一直悬而未结。 这一次,飞鱼卫接到密报,嵩县有一张姓富户,很可能就是当年的高大郎。 霍誉便是派来协助当地调查此事的。 张大户已经被抓了,他的妻子子女也已经被押进大牢,只是张大户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姓张,什么高大郎,他听都没有听过。 霍誉见到张大户时,张大户已经被打得看不出人形了,的确是个胖子,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座血肉模湖的肉山。 血腥气混着屎尿的臭味,还夹杂着呕吐物的酸臭,令人作呕。 霍誉看一眼地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把他的儿子孙子全都带过来,从最小的那个开始剐,上面要的是高大郎,不是他的儿孙,那些没用的人,是死是活无所谓。” 他说的是剐,而不是杀。 当地承办此桉的飞鱼卫,姓蔡,大家背后都叫他菜头。 菜头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姓霍的小子也太狠了吧,难怪他能调到京城,自己却不能。 菜头大手一挥,张大户的十几个儿子孙子全都被带了进来,五花大绑跪了一屋子。 菜头看了看,把其中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儿拎了过来,撕下孩子身上的衣裳,从马靴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着孩子细嫩的皮肤削了下去。 “住手!我招” 菜头的匕首停在半空,他扬扬眉毛,把匕首重又插回到马靴里,对张大户说道:“这就对了,你看这白嫩嫩的小孩,若是一刀一刀剐了,那多可惜,你说是吧。” 霍誉没有说话,转身去了隔壁。 一个时辰之后,菜头和霍誉的副手尹辰一脸喜色地进来:“霍头儿,你那招真是绝了,张大户全都招了,他就是高大郎。” 菜头目光闪烁,霍誉微微颔首,对尹辰说道:“准备一下,今晚就把人押回京城。” 尹辰转身出去,霍誉深深地看了菜头一眼:“有事?” 菜头摸摸鼻子:“高大郎说当年他逃亡的时候伤到了那地方,不能人道了,为了便于隐藏,他娶了一个逃难的寡妇,三个儿子都是寡妇和前边男人生的,不是他的骨血。” “你信?”霍誉语带调侃。 菜头又摸了摸鼻子:“信,信吧,哪有男人会用这事胡说啊,不要面子了吗?你说是吧?” “嗯,你说是那就是吧”,霍誉转身向门口走去,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把你这个摸鼻子的毛病改一改。” 有的人,只要紧张就会做些小动作,比如摸鼻子攥拳头,闻昌那厮最是丢人,他紧张起来就会尿急。 天亮的时候,霍誉一行人到了洛阳城外,尹辰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好在我没告诉家里,我是来洛阳附近办桉,若是让家里那些女人知道,一准儿让我捎东西。” 尹辰只有十六岁,他是东城伯的老来子,东城伯有五子六女,尹辰口中的那些女人,就是他娘、他嫂子、他姐姐和他的侄女甥女们。 霍誉整日听他抱怨家里的事,便随口问道:“让你捎什么,牡丹花还是杜康酒?” “都不是,是香,洛阳有家香铺,很有名年前汝阳郡主回京省亲,带了几匣子香丸香饼和线香,我大嫂得了一匣,我娘、我二三四嫂,连同我姐姐们,全都说好,可惜那香铺在京城没有分号,听说保定府有一家对了,霍头儿,你岳家是保定的吧,能不能让人捎点过来?” 尹辰唠唠叨叨,霍誉只听清最后两句,他岳家?他岳家怕是会说:想要香饼子?拿订亲信物来换! 没错,虽然他不在京城,可是京城里发生的事,却全都知晓。 祁海上门退亲,居然被霍展鹏阴差阳错地给打发了。 过两天回到京城,祁海还会找上门来。 霍誉看看尹辰:“给你一个时辰,进城买东西吧。” 尹辰欢呼一声,带上两个亲随,纵马向城门奔去。 一个时辰后,尹辰和他的随从们,大包小包地回来,看到霍誉,尹辰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只小盒子:“多谢霍头儿照顾,小小心意,霍头儿别嫌弃,回到京城咱到状元楼,我请。” 那小盒子里的是熏香吧,霍誉原本不想收,可尹辰一副你若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的模样,霍誉只好接过来,撇了一眼,盒子上用古篆体写着“花千变”三个字。 霍誉随手把盒子递给长随白菜,让白菜收起来。 白菜是他外祖父冯老大夫用十棵大白菜换来的,因此便得了这个名字。 白菜六岁时被采生折割的乞丐捅坏了耳朵,烧了嗓子,折断手脚,后来那恶丐被人告发,本朝律法对采生折割极为严厉,乞丐被凌迟处死,白菜被所谓的“善人”收养,可那善人也只是为了图个好名声而已,没过几日,便非打即骂。 冯老大夫得知后,想要收养这个孩子,讨价还价之后,用十棵白菜,把孩子领了回来。 冯老大夫给白菜重新接骨,治了多年,白菜十二岁时嗓子终于治好,虽然声音沙哑低沉,但是能够开口讲话了,只是他的耳朵,却永远也不能听到声音了。 一行人策马扬鞭,向京城而去。 第五十四章 寻找刘吉利(让你想不到万赏加更) [] <a href=" target="_blank"> 而此时的明卉,正在看洛阳分号大掌柜寄来的信。 洛阳分号的大掌柜,也是女子,姓时,名叫时丽君。 汝阳郡主是今上的堂姐,她的父亲魏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 不知道是不是家族遗传,魏王爷也信道,也修仙,先帝已经升天了,魏王爷还在坚持不懈地炼仙丹,和今上是道友,一老一少经常一起交流修仙心得。 汝阳郡主原本的封号是南阳,十年前,她嫁入洛阳谢家,封地改为汝阳,她也改称汝阳郡主。 时丽君便是汝阳郡主的陪嫁丫鬟,她直到二十五岁方才出府,嫁给了一位秀才,汝阳郡主对她极是看重,送了洛阳城里的一处三进宅子,外加一笔丰厚的压箱银子。 可是她成亲后一直没有生育,三年之后,婆婆想给夫君纳妾,又碍于时丽君与汝阳郡主的关系,不敢明着说,反而私底下做了些手脚,想往时丽君身上泼脏水,让时丽君有把柄抓在他们手里,这样不但能顺利纳妾,还能把妾室的儿子记在时丽君名下,继续享受时丽君带来的好处。 时丽君从小就长在王府里,后来又在谢家这种大家族中,她能做到郡主身边掌管帐目的大丫鬟,自非婆家这种小门小户可以相比的。 婆家人做的手脚,很快便被她识破,时丽君一纸状子告到衙门,不但和离了,而且还把婆家人轰出了她陪嫁的宅子。 这件事之后,时丽君便成了世人口中仗势欺人的“恶妇”。 她没有再嫁,也没有回谢家,自己开了家脂粉铺子。 汪海泉来洛阳看新铺子时,托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女掌柜,有人就提到了时丽君,不是女掌柜,就是自己做生意的小老板。 汪海泉悄悄去脂粉铺子附近打听了,写信给明卉,说了时丽君的情况,明卉当即便拍板了。 了解高门大户,有汝阳郡主这样的前主子,有智谋,有手段,做事干脆爽利,又没有家小拖累,这样的女掌柜,打着灯笼也难找。 前阵子明卉到洛阳,亲自见过时丽君之后,就更加满意了。 今天这封信便是时丽君写来的。 汝阳郡主回京省亲时,带了很多花千变的香,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反响很好,汝阳郡主回到洛阳,便让人叫了时丽君过府,汝阳郡主想在京城开一家花千变的分号。 开铺子的钱,她出! 掌柜的,她来找! 时丽君希望明卉或者汪海泉,能来洛阳,与汝阳郡主面谈。 明卉眼睛亮了起来,她之所以没有把花千变开进京城,不是她害怕遇到霍誉,而是京城水太深,无权无势的外地人想把生意做起来,太难了。 即使没有收到时丽君的信,明卉也想走一趟河南。 这个想法,她连汪真人也没有说。 前世她涉世不深,单纯简单,但是这一世,她若是还看不出来师傅有秘密,她就真的白活了。 师傅认识魏骞,而且师傅与魏大人一家,也并非简单的百姓与父母官的关系。 有几次,她提起梦中去找魏骞的事,都被师傅岔开了话题。 可是这一世改变了太多,魏大人一家也已经离开淇县,去沁阳了。 给父亲守孝是她的执念,前世她没有做到,因此这一世,她除了偶尔进城看望师傅,其余的日子便是在道观里。 在道观给父亲祈福,并非只是借口,她也实打实地做了三年。 现在孝期满了,她便像出笼的小鸟,拍着翅膀去做她想做的事。 虽然现在距离她枉死,还有十七年。 但是有些事,她不想等,她要提前扫平隐患。 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刘吉利。 前世明卉是在西北遇到刘吉利的。 那时万苍南和柳三娘都已不在人世,明卉独自一人,做些寻物寻人的生意。 一次偶然的变故,她救了刘吉利。 刘吉利原籍卫辉,却在西北混了多年,耳目极广,他比明卉还大了一岁,却一直称呼明卉为“鬼姐”,两人一半是朋友,一半是合作伙伴,后来明卉要去调查魏骞的事,刘吉利自动请缨,他是卫辉人,虽然多年没有回去,但是想要打听消息,肯定比明卉正方便。 他先明卉十日到达卫辉,他将那处宅子的地址和布防告诉了明卉,明卉到达卫辉之后,在客栈里养精蓄锐,几日之后,明卉行动,当天夜里,明卉死在了那处宅子里。 三月十八,春暖花开,明卉告别了汪真人,带上汪海泉父子,外加朵朵,动身前往河南。 她先到洛阳,由汪海泉出面,与汝阳郡主派来的大管事见面,她自己则扮成个富家小公子,朵朵则是书僮,主仆二人在洛阳城里四处闲逛。 刘吉利喝醉时曾经说过,他舅舅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帮闲,因为上过几年学堂,识文断字,还会吟几句淫词艳句,因此在市井之中混得如鱼得水,刘吉利曾经在外家住过几年,那时便跟在舅舅身边,后来他舅舅替人办事出了差错,被打断了双腿,从此瘫在炕上,刘吉利也回了卫辉老家,后来为何又从卫辉去了西北,他从来没有说起过。 现在,刘吉利也还是个少年,他会不会还在洛阳呢? 上一次明卉来洛阳时,因为赶着回保定过年,加之又担心那个卖松烟墨的败家仔反悔,找到她住的客栈,因此看过铺子之后,她便离开洛阳赶回保定了。 这一次,她有的是时间,再说,上次住的客栈,她是不会再住了,而且她又换了一张新脸,那个败家仔即使后悔,也只能后悔一辈子了。 她买了一把洒金折扇,一边走一边摇,自觉风流倜傥。 朵朵眨着眼睛,问道:“少爷,你扇扇子不冷吗?” 明卉看她一眼,笑眯眯地说道:“好孩子少说话,回头少爷给你也买一把。” “朵朵不要这种扇子,朵朵想要不迟姐姐用的那种扇子。” 不迟用的是团扇。 “好,就买那样的。”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走到一家荐人馆门前。 第五十五章 我有个朋友 [] <a href=" target="_blank"> 荐人馆这种地方,向来是帮闲们出没的地方。 明卉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便看到两三个帮闲正在东张西望。 明卉抖了抖身上的杭绸袍子,手里的描金大扇子摇得呼呼作响,羊脂玉马上封侯的扇坠子晃来晃去。 “这什么地方,一股子汗臭味,咦,还有臭脚丫子的味道,熏死了熏死了。”少爷咧着嘴,一脸的嫌弃。 小书僮连忙递上一只镂空银熏球,在少爷面前晃啊晃:“少爷少爷,您再闻闻,这会儿不臭了吧,这是花千变的四时清味香,最能除解污秽之气了。” 少爷深吸一口,又长长地呼出来,啊,他终于能呼吸了。 这时,一个瘦长脸的帮闲走了过来,隔着老远就赞道:“好香,好香!” 待到近前,他陶醉地眯起眼睛,又吸了一口:“四时清味香,十两银子才能买两颗,好香,真是好香啊。” “这可不只是银子的事,银子只是阿堵物,用阿堵物来衡量此香的价值,平白地污了这等佳品,你啊,一看就是粗人!”少爷不高兴了,大扇子摇得更响了。 瘦长脸立刻堆起一脸的笑:“公子说得对,银子可不就是阿堵物,与这香不能相提并论,小的是粗人,哪配品评这等好物,小的啊,只配给公子跑腿儿。” 少爷噗哧笑了出来:“你小子倒是有自知之明,少爷想找个会些武功,腿脚利落能跑能跳能上树的跟班,口齿要伶俐,少爷我最烦闷嘴葫芦了,这样的人,你可有认识的?” 瘦长脸乐了,瞧瞧,这生意说来就来了,这位一看就是外地人,而且还是人傻钱多自鸣清高的那种。 “有有有有,小的土生土长的洛阳人,打从祖上起就是干这行的,前朝的谢皇后住在洛阳时,她那宅子里的下仆,全都是我家老祖宗给寻来的,个顶个的忠心耿耿。” 少爷显然来了兴趣:“你家祖上就是干这行的?哎哟,还给谢皇后跑过腿儿,那你快给我想想,有没有我说的这样的人,放心,少爷我不会亏待你的。” “好说好说,少爷想找多大年纪的,三十的有,二十大几的有,十七八的也有。”瘦长脸掰着手指头比划着。 “要十七八的,比我大个一两岁的最好,这样能保护我,不能比我小,就像我这书僮一样,除了吃还是吃。” 话音刚落,小书僮就晃了晃拳头,哎哎哎,大小姐啊,您忘了朵朵还有一把子力气了吗? 瘦长脸想了想,道:“少爷若是不急,小的把他们全都叫过来,给少爷挑挑?” 少爷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这地方臭哄哄的,少爷我到那茶楼里等着你。” 瘦长脸答应着正要走,少爷又把他叫住,摸出一两银子朝他扔了过去,瘦长脸双眼放光,连忙伸手接住,少爷不屑地看他一眼,道:“你脸上油光光的,拿这银子去买块香胰子,把脸洗干净再来见我。” “好嘞,小的保证把脸洗得香喷喷的再来给少爷使唤。” 瘦长脸捏着那块银子,哼着小曲儿转眼就走了。 明卉摇着大扇子,带着朵朵去了不远处的茶楼。 她找了一个临窗的桌子坐下,要了两干两鲜四样小碟,又要了一壶信阳毛尖,朵朵拔着脖子往窗外看去,看到有个伙计端着一笼烫面饺跑进了茶楼,这是茶楼里有客人点的,伙计到隔壁的面点铺子买来的。 朵朵咽咽口水,摸着肚子,小声叨念:“朵朵不饿,朵朵不饿,朵朵不饿”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在跟着明卉之前,她的肚子从来没有填饱过,饿得受不了时,就是这样一遍遍地说自己不饿。 明卉很无奈啊,出来之前,你明明吃了三大碗浆面条外加三个油旋饼,一个大鸡腿,这还不到两个时辰,你又饿了? 好在咱们花千变生意好,还能养得起你。 “小二,要三笼烫面饺,大肉的。” “好嘞!” 烫面饺端过来,明卉只尝了一个,余下的全都是朵朵的。 朵朵把三笼烫面饺一扫而光,摸摸小肚子,嗯,不能再吃了,大小姐是来办正事的,她不能拖后腿。 伙计过来收拾了桌子,又上了两碟点心,满脸堆笑,刚刚这位小公子让他去买烫面饺,多出来的钱全都赏给他了,他最喜欢像这样出手大方的客人了,别说是让他跑出去买烫面饺,就是要水席,他也能一滴不洒整桌端上来。 “公子慢用,哎哟,公子这扇坠可真好看啊。”伙计的嘴巴像是抹了蜜。 明卉得意地把那扇坠晃了晃:“好看吧,我祖父给我的,对了,我听人说,洛阳城里做帮闲的,还有会吟诗作对,能进府里当清客,真有这样的人吗?怎么我看到的都是粗人啊,还一身臭味儿。” 还以为是啥大事呢,原来就是个外地来的没见过世面。 “少爷啊,您说的这种能做清客的帮闲,别的地方没有,咱们洛阳,那一准儿要有啊,咱们这里是十三朝的古都,文人才子夺锦之地,单是这会吟诗作对的帮闲,小的就知道四五个,混的最好的,是风子柳,不但会作诗,还会对对子,这会儿在谢家当清客,陪着老爷们逗闷子散心呢。” 明卉眯了眯眼睛:“你说的这都是能走科举的那种吧,有没有会吟花诗的,嘿嘿,公子我喜欢剑走偏锋。” 伙计在心里啐了一口,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剑走偏锋,你这里想往那青楼楚馆里走啊,就你这样的,我见的多了,家里管得严,想放浪形骸又不敢,也只会写写艳诗,看看春画,听听荤段子,过过眼瘾嘴瘾。 “哎哟,您算是问对人了,刘皮子,不对,现在叫刘梦溪,他最擅长的就是写花诗,花楼里的姐儿可喜欢他了,不过他平时不来这边,他做的是花街的生意,专门给姐儿找郎君的。” 明卉明白了,那就是个拉皮条的。 不过,这个叫刘梦溪,也姓刘,同姓不通婚,刘吉利的舅舅不可能也姓刘吧。 “嘿嘿,你说的花街在哪儿,我有个朋友,他想去见识见识。”明卉咧着嘴,一副痴汉脸。 第五十六章 他叫余金宝 [] <a href=" target="_blank"> 伙计撇嘴,狗屁的朋友,不就是你自己吗?小猴崽子,毛都没长全呢,就想着找姑娘寻乐子了,这要是我儿子,我一巴掌呼死他。 “少爷问花街啊” 明卉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你小点声音,让人听见。” 伙计在心里暗骂,你都要去找花娘了,你还怕让人听见? 伙计凑到明卉耳边,压低声音:“刘梦溪做生意的是南街,从咱们这里出去,往东走” 明卉连连点头,正在这时,瘦长脸领着几个人走上楼来。 “公子,我把他们几个全都带过来了,您过过眼,他们青一色的好后生,有身手,能跑能跳能上树,最大的十九,最小的十六,您再看看这模样,个顶个的俊。”瘦长脸如同那卖瓜的王婆,口沫横飞。 明卉勾勾手指:“一个个的过来,你,就你先来。” 她指的是站在最前面长得最高的那个。 少年嘻嘻一笑,板着脸时倒也像个人,可是这一笑起来,就显得流里流气了,明卉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刚才被他挡在身后的少年身上。 这是几人中,长得最像刘吉利的。 只是前世明卉遇到刘吉利时,刘吉利已经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西北汉子,当时他还不到三十岁,可是看上去却像四十多的,皮肤粗黑,线条冷硬,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 而眼前的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白白净净,唇红齿白,乍看上去,与明卉记忆中的刘吉利判若两人。 但明卉精于易容,她只看了这少年一眼,便能确定,她可以不费力气,轻而易举就能把这少年易容成前世的刘吉利。 因为这少年的五官与刘吉利的五官,是一样的底子。 明卉又去看少年的耳朵,她松了口气,是相同的耳位。 人的五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生变化,但是耳朵的位置却是不会改变的。 这个人就是刘吉利。 前面的大个子还在自卖自夸:“公子您打听打听,这街上谁不知道我潘五郎义气啊,我潘五郎” 明卉冲着潘五郎身后的人勾勾手指:“轮到你了,过来。” 潘五郎瞪起眼珠子,想要说什么,被那个瘦长脸拽到一旁,对明卉指向的少年说道:“余金宝,公子爷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明卉心中一动,余金宝,原来刘吉利是叫余金宝。 “你叫余金宝,哪个余,干勾于,还是吉庆有余的余?” 余金宝忙道:“回公子的话,小的这余,就是吉庆有余的余,若是您觉得不好记,记成鲤鱼的鱼也成。” 原来刘吉利这个时候就已经油嘴滑舌了。 “你会爬树?会掏鸟蛋吗?”明卉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 “会,怎么不会,不瞒公子,小的身法轻盈着呢,您想掏鸟蛋,小的能连鸟窝一起给您端下来。” 明卉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你知道南街在哪儿吗?” 余金宝眼睛更亮了:“小的怎会不知道,那地方小的最熟,小的舅舅就是在那片混的,公子看上哪家的姐儿,只需和小的说一声,小的一准儿给您做个好媒。” 明卉鄙夷,拉皮条就是拉皮条,还做媒?本姑娘以后都听不得做媒这个词了。 “你舅舅?你舅舅也是做你们这一行的,也是帮闲?” “是啊,我舅舅也是,不过我没有我舅舅的本事,只能靠力气混口饭吃,公子放心,我打小就在洛阳城里,这城里哪家馆子的菜做得好,哪家小街的小食最地道,哪个堂子的姑娘最好看,哪个班子的戏子身段俏,就没人比小的更熟悉的了,有小的侍候您,保管让您在洛阳城里吃好玩好。” 明卉满意了,对瘦长脸说道;“就他了,这小子长得好看,嘴巴还会说,我就要他了,你带来的几位也不能白来,每人一两银子。” 先前的潘五郎连同余下几个还没有机会做自我介绍的,全都觉得自己是被耍了,大老远地被叫过来挑挑拣拣,挑柿子还要捏捏按按,这位小爷可好,话都没多问一句,就要把他们打发了? 可是他们正准备开口骂娘,就听到那句“每人一两银子”。 哎哟,没看出来,这位小爷还是个体面人,虽然一两银子并不多,但这是白得的,捡了大便宜有没有? 瘦长脸当然也不是白来跑腿的,除了先前买香胰子的一两银子,明卉又给了五两,这是辛苦费。 瘦长脸和那几个后生,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时还一再地说:“公子有事就来荐人馆这里找马脸老二。” 原来这个瘦长脸的诨名叫马脸老二。 然后,明卉把荷包翻了翻,用最后一点银钱会了帐,荷包里便空空如也了。 她对余金宝说:“今天银子花完了,明天一早你到富贵客栈天字一号房来找我,带我出去逛。” 余金宝才不在乎这一两半两的银子,他更不羡慕瘦长脸的五两,他带着这位小公子在洛阳城里玩上十天半月,除去白吃白喝,能捞的油水那比他们这几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 “公子您放心,小的保证侍候您玩得好吃得好,而且还保证不会有人打您的主意,小的好歹也是在这街面上长大的,谁还不给小的几分面子啊,不瞒公子,小的武功是祖传的,可不是那些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小混子们能比的。” 余金宝没有吹牛,明卉当然知道,前世时刘吉利不但武功不错,轻功更不错。 “好,明天早上,不见不散。” 明卉带着朵朵出了茶楼,大摇大摆往富贵客栈去了。 为了行事方便,她没和汪海泉住在一个客栈。 汪海泉带着汪平,住在花千变附近的悦来客栈,而明卉则和汪安朵朵住在富贵客栈。 她和汪安是前后脚住进客栈的,因此,就连客栈的伙计,也不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现在她把住处告诉了余金宝,便更加谨慎。 她对朵朵说道:“让汪安晚上自己吃饭,不用和我们一起了。” 朵朵挺高兴,嗯,大小姐吃得少,现在汪安又不和她们一起吃,终于没人和她抢食吃了。 第五十七章 舅甥 [] <a href=" target="_blank"> 余金宝回到家里,出乎意料,舅舅刘梦溪居然在家,他的相好钱寡妇扭着身子伊伊呀呀地唱着小戏,刘梦溪歪在逍遥椅上,闭着眼睛听戏,一只手在扶手上轻轻打着拍子。 余金宝迈进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往自己住的厢房里走,身后却传来刘梦溪的声音:“金宝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余金宝整整衣衫,堆起笑脸,笑嘻嘻地走了回来:“这不是怕打扰到您听戏吗?媚姐这戏越唱越好了,别说,还有几分花想容的味道呢。” 被称做媚姐的钱寡妇笑逐颜开:“金宝的小嘴是越来越甜了,以后也是个招蜂引蝶的,和你舅舅一样。” 刘梦溪从身旁的袋子里抓出一把铜钱,约莫有二三十个,递给钱寡妇:“你去买点吃的回来。” 钱寡妇接过钱,风摆杨柳地走了。 她原是南街上的花娘,二十多岁时被人赎身做了姨娘,好日子才过了一年,那人就马上风死了,因着是死在她的肚皮上,正室带人把她打个半死,又一纸状子将她投入大牢,虽然这桉子最终审清了,她被无罪释放,但是前前后后,她也在牢里关了大半年。 她本想回南街重操旧业,无奈当年的桉子闹得太大,人人都知道,那男人是死在她身上的,没有一个鸨娘敢要她。 好在她之前偷偷存了些银子和首饰,放在小姐妹那里,没有被正室拿走,这当中有她的辛苦钱,也有那男人给她的,她便在这条街上买了一处小院子,原是做小本生意,可是生意做着做着,就做到客人的床上去了,后来索性就做起了暗门子。 见钱寡妇走了,刘梦溪坐起身来,指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余金宝坐下。 “听说今天你跟着马脸老二走了?找到活儿了?” 刘梦溪三十五六岁,相貌清秀,只是日常不知检点,放纵太多,眼睛下面一片乌影。 “是,我跟他去了王记茶楼,有个外地来的小少爷,要在洛阳玩几天,让我去给他当跟班,赚点小钱。”余金宝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不错。这少爷多大年纪,从哪里来的,住在哪里,带了几个随从,他来洛阳是走亲访友,还是做生意,再或者就是来玩的,你打听清楚了吗?”刘梦溪问道。 余金宝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今天那位小少爷从好几个人里挑了他,他当时只顾着得意,竟是什么都没有打听,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少爷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他,他,他住在富贵客栈,天字一号房带了多少随从我不知道今天跟在他身边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厮,对了,这少爷年纪也不大,十五六岁,他讲官话,那官话很正,一点儿口音都没有。 我看他应是跟着家里的长辈一起出来的,今天他给完赏钱,会了帐,那荷包里就空了,一个铜子儿也没有,一看就是那种每天出门时现领零用钱的二世祖,所以我才猜,他应是跟着长辈来的,否则他到哪里去领钱? 他让我明天一早就找他,还说要去南街,这就是个雏儿,他连南街只做晚上的生意都不知道。” 余金宝一口气说完,偷偷瞄着刘梦溪的脸色,见刘梦溪重又躺回到逍遥椅上,余金宝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暗暗松了口气。 “他让你明天一早过去,你就去吧,我前面说的那几个问题,你明天全都查查清楚,对了,你说那少爷讲一口官话,没有口音,但凡这样的,要么就是京城里的,要么就是家里有做官的,这事你也要问问清楚,他身边的那个小厮,十一二岁?这个好,你从他身上下手,那还是个孩子,能有多少心眼?” 刘梦溪依然闭着眼睛,把明天的事交待清楚,就挥挥手:“一身的汗味,去洗洗干净,一会儿过来吃饭。” “哎,我这就去洗,这就去。” 余金宝如蒙大赦,脚步轻快地去了灶间。 他烧了水,回自己住的厢房洗了脸,擦了身子,院子里响起钱寡妇那百转千回的声音,余金宝仰面朝天躺到床上,他不知道舅舅让他打听这些是做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刘梦溪究竟是不是他的亲舅舅。 从他记事起,他就跟在刘梦溪身边,只不过那时他们没在洛阳。 刘梦溪告诉他,他娘当年让一个戏子骗了身子生下了他,后来又嫁给了一个过路的行商,因此,余金宝从小就知道,他没爹没娘,只有舅舅。 他们是五年前来到洛阳的,在此之前,他们到过很多地方,但是在每个地方住的时间都不长,多则一两年,少则一两月,洛阳是他们待得最久的地方。 刘梦溪说洛阳旺他们,所以要在洛阳多住几年。 刘梦溪对外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模样,刚到洛阳时,甚至还被两个帮闲打了一顿,可是余金宝知道,刘梦溪是深藏不露。 余金宝告诉明卉,他的武功和轻功是家传的,他没有说谎,的确是家传,但是却并非传自他的父亲,而是刘梦溪教给他的。 舅甥俩都是做帮闲的,街上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混南街的,刘梦溪是南街上混得最好的帮闲,他除了拉皮条,还能和常来花街的客人说上话,常常跟着其中的几个大主顾出出进进,那些有钱人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他们舅甥二人吃香喝辣。 余金宝躺在床上,想着刚刚舅舅说的那番话,莫非舅舅想要把那个小少爷绑了? 余金宝勐的坐起身来,不对,不对,舅舅不赌,也不缺女人,更不缺钱,没有必要做这种事,他们是做帮闲的,迫不得已不会去做这种事。 余金宝重又躺下,他决定明天见到那位小少爷时,按照舅舅的吩咐,好好打听清楚。 舅舅常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他不明白那个小少爷有啥可要战胜的,但是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得多。 第五十八章 闯祸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用完晚膳,明卉推开窗子,已是掌灯时分,街上依然很热闹。 朵朵羡慕地说道:“这儿可比保定府热闹多了,少爷你闻到了吗,是羊肉汤的味道。” 说着,还使劲吸鼻子。 明卉无语,用完晚膳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就又饿了? “走吧,咱们下去逛逛,难得洛阳城里晚上不宵禁。”明卉在铜镜前照了照,脸上的妆容没有花,她又给朵朵整理了一下,主仆二人便下了楼。 从富贵客栈出去,走过一条街,便是夜市了,不同于鬼市,这真的就是夜市。天色擦黑时开市,三更时便收摊了,次日天还未亮,扫街奴把这里清扫干净,便又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了。 前世明卉大多时候都是在西北,西北靠近边陲的城州镇甸,到了晚上都会宵禁,但是过了西安,就没有宵禁的规矩了。 这一世她在保定,保定府却是要宵禁的,但是到了洛阳,不但不宵禁,就连城门也是到了很晚才会关上。 上一次来洛阳时,天寒地冻,明卉嫌冷,晚上不想出去,现在正值春日,洛阳街头花团锦簇,就连街上的茅厕里都会摆上几盆牡丹花,那些在夜市上出摊的小贩,家家都会点上一盏牡丹灯,整条街上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到了夜市街,朵朵的眼睛就不够看了:“少爷你看,那灯是粉色的,粉色的牡丹花呢。”“少爷你看,那家卖糕饼的,怎么也摆着牡丹花呢,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没一会儿,主仆两人每人手里一块牡丹饼,边吃边逛。 两边都是小摊子,卖什么的都有,明卉给汪真人挑了一对可以把玩的雕花牡丹球,镂空的,里面可以装上香丸或者香草球,给崔娘子的是能装香胰子的牡丹花盒,给不迟不晚的是彩绘牡丹的小靶镜,还给青竹、青风、青萍三位道长买了桃木小剑桃木小斧,零零碎碎,都是些不值钱却很有意思的小东西。 明卉看到有带瓢虫的绢花,想给朵朵买两朵,朵朵不要:“少爷,我能再吃两块牡丹饼吗?” 这时,一个大婶提着花篮走过来:“小公子,买朵牡丹花簪在头上啊,小娘子们最喜欢了。” 明卉正想说她不要了,忽然,一个人飞奔着跑了过来,那卖花的大婶躲闪不及,被撞了一下,朝着明卉压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朵朵一只手抓住朝着明卉摔过来的大婶,另一只手,扯住了那个撞到大婶的人,然后就把两个人一起扔到离明卉两丈远的地方。 “有朵朵在,少爷别怕!” 明卉拍拍朵朵的小脑袋,连忙去看被摔在地上的两个人。 朵朵没使全力,两个人摔得不重,大婶坐起身来,一把揪住旁边的那个人:“你小子赶着去投胎啊,摔死老娘了,哎哟,我的花,你赔我的花!” 明卉想要扶起大婶,没想到她的手刚碰到大婶的胳膊,就被大婶甩开:“不关你的事,都是这小子撞的我,不能放他走了,他得赔我的花!” 明卉懂了,朵朵出手太快,又是晚上,大婶压根不知道是谁把她扔出来的,再说,朵朵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相信,这个瘦了巴几的小孩,能把她扔出两丈远。 明卉连忙掏出一把铜钱:“大婶,你的这些花我全都买了,你看这些钱够不够?” 大婶两只手紧紧抱着旁边那人的胳膊不肯松开,看到一大把铜钱,立刻眉开眼笑:“够了够了,谢谢小哥,哎哟,小哥真是人美心善,打着灯笼也难遇到的好郎君。” 然后哼了一声,松开旁边那人:“看在这位小公子的面上,今天就饶了你,以后走路再不长眼睛,小心出门让马蹄子踩死。” 打发走了大婶,明卉发现和大婶撞到一起的人,仍然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该不会是摔伤了吧。 明卉这才仔细去看那人,借着路边摊子上的灯光,她能看到那人很年轻,应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衣著考究,身上的衣料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这位公子,你是受伤了吗?”明卉心虚地问道。 “我的屁股,我的屁股像是裂了”那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他很不好意思。 明卉有点头大,屁股裂了是怎么回事? 屁股也能裂开? 不会是骨折了吧?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明卉问其中一人:“大叔,请问这附近有医馆或者药铺还没打烊吗?” 那人朝前面指了指:“四时堂,十二个时辰都有堂医坐诊,看他摔得不轻,还是找块门板把人抬过去吧。” 明卉想想也是,无论如何,是自家丫头把人摔成这样的。 门板没有找到,倒是有位好心的摊主借出一辆小推车。 又有两位好心的大叔,把那人抬上推车,朵朵忙道:“让我来,我会推车。” 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从小到大做惯农活的,别说这种小推车,她还会赶驴车呢。 主仆二人推着那个人,来到了四时堂,四时堂的大门已经关了,但是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里面显然是有人的。 明卉敲门,才敲了两下就有人应门,一个伙计从里面问道:“干啥的?” “看病,有人摔伤了,可能伤到了骨头。”明卉说道。 不多时,铺子的大门打开,两个伙计出来,见病人躺在小推车上,便又转身进去,拿了门板出来,将那人搬到门板上,抬了进去。 明卉让朵朵先去还车,摊主还要用推车收摊,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什,有借有还。 明卉跟着两个伙计进去,坐诊的堂医已经从后面走出来,指挥伙计把那人抬到帘子后面,明卉便在外面等着,稍顷,帘子后面便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 “疼,疼啊,别碰,啊,啊,啊,好疼啊!” 这时,朵朵还了小推车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听到那人的惨叫声,朵朵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小声问道:“少爷,朵朵是不是闯祸了?” “不能算是闯祸,你是护主” 明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帘子后面传来堂医的声音:“毛孩莫叫,这连油皮子木破,更木伤到骨头,大晚上的,恁叫啥,抓来?” 第五十九章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a href=" target="_blank"> 堂医上了年纪,讲一口本地白话,明卉一听就来气了,这人鬼哭狼嚎,原来什么事也没有?说好的屁股裂了呢? 那人还在叫个不停:“没有,我这是裂了,一定是骨头裂开了,你老眼昏花,不能说我没事啊。” 老堂医不高兴了,他还不到七十呢,怎么就老眼昏花了? “你包搁这抬杠,我说木病就似木病,不想看就滚球!” 帘子撩开,老堂医气哼哼地走出来,一甩袖子,又回后堂睡觉去了。 伙计走过来,冲着明卉伸出手,有病没有,请了堂医,就要给诊金。 “多少钱?”明卉问道。 “白天十文,晚上十五文。”伙计说道。 明卉数了十五文付了诊金,却仍没见那人出来,朵朵皱起小眉头:“少爷这人是想赖上咱们吧,朵朵再把他摔个跟头。” 说着,朵朵晃着瘦瘦的小肩膀,撩开帘子,一把拖起病床上的那个人向门口走,两个伙计看傻了,虽说他们也能拖起那个人,可也不能像这个小孩一样轻松,嗯,就像拖着一把扫帚。 明卉连忙上前,把那人从朵朵手里解救出来,那人还在发懵,不可置信地瞪着瘦了巴几的朵朵,竟然忘记喊疼了。 “看来是不疼了?”明卉笑盈盈地问道。 那人被明卉提醒,弯腰抱着膝盖直喊疼死了,原来刚才朵朵把他从床上拽下来时,他撞到了膝盖。 屁股不疼了,改成膝盖了。 明卉这个时候才看清这人的长相,竟然是个白净好看的小郎君。 只是他那一脸的泪水,实在是让明卉无法生出看美男的想法。 “咱们走。”责任呢,已经尽到了,大夫呢,也看过了,该花的钱也花了,不欠他的。 明卉和朵朵头也不回走出药铺,两人刚刚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不像是关门的声音,朵朵好奇回头:“咦,少爷你快看呀。” 明卉也回头,好嘛,有趣得紧,那位没病找病的小郎君,居然被药铺的伙计给扔出来了。 明卉一把拉起朵朵,主仆二人飞奔着跑进夜市,喝羊肉汤去了。 那人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抹一把眼泪:“好事不能做到底吗?请我吃碗面也行啊。” 朵朵一口气吃了三个胡旋饼,又喝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心满意足。 大小姐去买酸梅子了,让她在这里等着,朵朵看着刚出炉的胡旋饼,还想吃怎么办? 她摸摸腰上的小荷包,她的月钱让不迟姐姐帮她存着,这个小荷包里装着的是大小姐给她的零花钱,整整三十文,她还没花呢。 “大娘,我再要三个胡旋饼,一碗羊肉汤。” “羊肉汤不加香菜!” 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朵朵扭头一看:“咦,你不是那个装屁股疼的人吗?” “我才不是装的,我是真的疼,真疼,现在还疼,那个卖花的大娘不知道,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摔的我,刚才也是你把我从床上拖下来,我不但屁股受伤,我的膝盖也青了,我身上有受,到了衙门只要验伤,你就是打人的凶手。” 那人一边说,一边大咧咧坐到朵朵对面,朵朵眨巴着大眼睛:“我是小孩子,小孩子不用坐牢。” 朵朵其实已经十一岁了,但是她生得瘦小,扮成男孩子显得更小,看上去只有八九岁。 “小孩子的确不用坐牢,但却会挨板子,不仅挨板子,还要罚银子,有爹娘的罚爹娘,像你这样的,就罚你家主子。” “罚银子?那,那要罚多少?”朵朵有点心虚,这人没有说错,他屁股是被她给摔疼的,他的膝盖是被她拖着的时候磕碰的。 “嗯,我看病要花银子,买药要花银子,受伤期间吃饭更要花银子,这些加起来,少说也要二十两,你打人是违反了律法,念在你是小孩,衙门少说也要罚银十两,加在一起,就是三十两。”那人摇头晃脑,振振有辞。 朵朵张大了嘴巴,大小姐买她花了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啊,他们一大家子起早贪黑干活,一年到头也存不下十两银子,大小姐不但花钱买下她,还要花钱养着她,每个月还要给她月钱,别看她年纪小,她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呢,大小姐为了她,已经花了很多银子了。 可现在,衙门还要再罚大小姐三十两。 摆摊的大娘端了羊肉汤和胡旋饼过来,还没有放到朵朵面前,就被那人抢了过去,直接就上嘴喝了一口。 朵朵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抢了她的羊肉汤。 “那是我的,是我的羊肉汤!”朵朵急了,抢人肉汤如同害人性命,这是要饿死人的! “我吃了就是我的”,那人拿起胡旋饼,飞快地咬了一口,“这也是我的,上面有我的牙印,衙门的仵作来了也要说是我的。” “呵呵,欺负小孩还把衙门的仵作搬出来了,你要脸吗?”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朵朵欢喜地喊道:“大小少爷!” 明卉嗯了一声,手里还提着几样蜜饯果脯,朵朵立刻挺起小胸脯,指着对面那人说道:“他抢了我的羊肉汤和胡旋饼,还说要让衙门罚少爷你三十两,还要打我的板子少爷,我能揍他吗?” 明卉已经认出这人是谁了,这就是刚才的那个人,这是在药铺里没能碰瓷讹上她们,趁着她不在,跑来欺负小孩外带骗吃骗喝? 明卉转身问摆摊的大娘:“再来十个胡旋饼。” 说着,数了铜钱给了大娘。 她一手拎着刚才买的蜜饯果脯,一手拎了十个胡旋饼,这才回答朵朵的问题。 “扛上,走。” 那人正在狼吞虎咽就着羊肉汤吃着胡旋饼,说他不要脸?他要饿死了,还要脸干嘛?至于明卉后面说的三个字,他听到了,但是压根没往心里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可是下一刻,他的身体便如腾云驾雾一般离开了板凳,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那个小孩子扛在肩头了。 第六十章 打完收工 [] <a href=" target="_blank"> 与其说是扛着,不如说是拖着,他比那小孩子高出一截,所以他的两条腿是被拖在地上。 他的嘴里含着饼子,手里也还拿着半块饼子,他想挣脱,可是那小孩的一只手越过肩头,如同铁钳子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么大的力气,这是人还是妖怪? 而这里偏偏是在夜市的外围,前面灯火璀璨,后面就是漆黑一片。 那一主一仆拖着他转眼之间就消失在那漆黑一片之中。 走进一条后巷,见没有灯光透出来,显然周围的人家要么早就睡下,要么压根就是空屋,没有住人。 “开打!” 明卉一声令下,朵朵便将背上的人甩到地上,然后跨坐上去,咦,这人手里居然还拿着半块饼,朵朵二话不说,抢过那块饼塞进那人嘴里,拳头如同雨点般打下来:“我叫你喝我的羊肉汤,我叫你吃我的胡饼子” 明卉数着,一、二、三五拳。 “停!” 朵朵的第六拳在半空中硬生生收住:“少爷,这就算了?他还没把羊肉汤赔给我呢。” 明卉 “你看他像是有钱赔给你的吗?打他几拳出出气就行了,他伤得不轻,我们走。” 大力朵朵的五拳头,那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吗? 明卉带着朵朵,毫无压力地走出后巷,绕了一圈儿,确定没有被人跟踪,这才回到富贵客栈。 次日一早,明卉和朵朵先去喝牛肉汤,早上来一碗醇厚浓香的牛肉汤,再把饼丝往里面一泡,汤汁鲜美,饼丝韧道,唇齿留香。 这家牛肉汤铺的生意特别好,铺子里几乎全都坐满了。 汪安走过来,客气地问道:“两位小哥,可以拼个桌吗?” 他冲着朵朵眨眨眼,朵朵嘻嘻一笑,她觉得这样真好玩,就像捉迷藏一样。 明卉点点头,把身下的板凳往旁边挪了挪,汪安捧着自己的牛肉汤和饼丝坐下,吃了几口,压低声音说道:“有个小叫花子告诉我,老大让他们留意一对主仆,主子是个十六七岁白白净净的少爷,小厮十一二岁。” 至于那个小叫花子为何会告诉他这件事,不用问,一定是他用钱收买的。 明卉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是我和朵朵吗?” “刚开始我也吓了一跳,后来再问才知道不是,那花子头早在七天前就把这件事给手下的花子们布置下去了,七天前,咱们还在路上呢。”汪安说完,夹了一筷子饼丝放进嘴里。 明卉松了口气,不是有人张开口袋,等着她钻进来就好。 “有个叫刘梦溪的帮闲,他有一个外甥,名叫余金宝,你打听一下,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还是后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在洛阳有没有依仗。” “嗯,知道了。” 汪安默默把汤里的饼丝吃完,又把碗里的牛肉汤一口气吃完,起身走出了铺子。 明卉又给朵朵多要了一碗汤,看着朵朵吃饱喝足,主仆二人这才出了汤铺回到富贵客栈。 余金宝已经来了,正和伙计小声说着什么,看到明卉和朵朵,余金宝立刻堆出一脸笑容,热情地迎了过来:“少爷,这么早就出去,是去吃早食了吗?哎哟,您吩咐一声,小的就给您买过来了,不用让您一大早亲自出去。” 明卉怔了怔,指着余金宝,一拍脑门:“是你啊,我想起来了,今天咱们还要出去玩呢。” 余金宝心道,原来你就是随口一说,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给忘了啊。 “你在外面等着,少爷我去换身衣裳,刚刚那铺子里一股子味道,臭死了。” 明卉大咧咧地往自己住的天字一号房走去,朵朵连忙跟上。 见她们进了屋,余金宝悄声问那伙计:“这位少爷就只带了一个小厮,没有别人了?” 伙计摇头:“没有,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还是我带着去房间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行李也不多,就两个包袱。” “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余金宝说着,往伙计手里塞了几个铜钱。 伙计把铜钱塞进怀里:“我说小余,你小子跟我还客气,咱们谁跟谁啊 你也知道,咱们开客栈的,若没有官府特别交待,是不会查路引的,那路引在进城时就查过了,再查一遍这不是多余吗? 不过,一般客人住下时,咱们都会多问一句,记在簿子上,这是防备着有人在客栈里病了,死了,真若是有人死了,那总要给衙门里有个交待吧。 所以他们住下时,我们掌柜的也问了一句,那位小少爷说他们是从顺德府来的,来洛阳是赏牡丹,没错,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赏花,还问掌柜是不是来早了,这才四月,牡丹还没开吧,掌柜的说今年天气暖和,牡丹已经开了,就是开得晚的品种还没开。” 待到明卉和朵朵从天字一号房里出来时,余金宝已经把想知道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这位小公子姓崔,单名一个会字。 崔会是顺德人氏,他来洛阳就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专程来赏牡丹。 白天南街上冷冷清清,与夜晚的笙歌宴舞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崔会失望地撇撇嘴,指着那一扇扇挂着帘子的菱花窗:“这就是你们洛阳人口中的繁华之地?就这?” 余金宝陪笑:“崔爷莫怪,这会子姑娘们还在补觉,因此显得冷清,不过这街上有个好去处,却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全都热闹,小的这就陪您过去。” 余金宝说的地方是“桃花坞”,当然,这不是苏州的桃花坞。 桃花坞的老板娘就叫桃花,她手下十二名女伎,个个身怀绝技,有擅诗词的,有擅音律的,有擅丹青的,还有擅长按摩的,别家只做晚上的生意,桃花坞却是白天也不闲着。 桃花也是刘梦溪的相好,而且是老相好,当年刘梦溪来到南街的第一天,睡的第一个女人,就是桃花。 看到余金宝带着一个面生的小郎君过来,桃花笑着说道:“我的好外甥,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让舅母看看,又长高了没有?” 第六十一章 桃花坞里桃花娘(iampatty万赏加更) [] <a href=" target="_blank"> 余金宝指指身边的明卉,现宝似地说道:“还不是舅母的香风啊,你看,我带了一位贵客,这位崔少爷,头回来洛阳,舅母可要让姐姐们拿出看家本领,好好侍候着。” 桃花笑成一朵花,她冲明卉抛个媚眼,还在明卉的手背上轻轻掐了一把:“哎哟哟,这位小郎君可真是好看,就像那画上的俏潘安。” 明卉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捂着鼻子,冲着身后一伸手,朵朵立刻把系在腰间的镂空银熏球递了过来。 明卉把鼻子凑到银熏球上,狠狠地吸了一口:“你们平时用什么香薰衣裳的,怎么那么难闻,熏死我了,多亏我带着花千变的四时清味香。” 桃花还是头一回被人嫌弃身上的味道难闻,不过,这小郎君手里的那个银熏球,可真是好闻啊。 这味道一闻就充满着金钱的味道啊。 花千变的四时清味香,那能不好闻吗?不但好闻,而且还贵,汝阳郡主喜欢的,不贵才奇怪。 看来啊,该提升桃花坞的档次了,不能让姑娘们因为身上的味道让人嫌弃,桃花坞独树一帜,只接贵客,可不是那些野鸡窑子能比的。 好在明卉很给面子,捂着鼻子,点了三个姑娘。 一个给她吹笛,一个给她唱歌,一个给她跳舞,还有一个想要留下给她捏脚捶背,明卉没要。 余金宝也想留下来,被明卉轰出去了。 两个时辰后,明卉打着哈欠,带着睡眼惺忪的朵朵从雅室里出来。 桃花连忙迎上来:“郎君玩得可好啊?” 她向明卉身后看了看,那三个妮子呢,怎么让客人自己出来了? “玩得还行吧,就是你这里的姑娘都是瞌睡虫变得吗?听着自己吹笛唱歌也能睡着?唉,没意思,走了!” 明卉一招手,朵朵忙不迭地送上一锭银子,明卉头也不回,带着朵朵走出桃花坞,正在小屋里喝茶的余金宝听到动静追出来时,明卉主仆已经走出很远了,他飞奔着追上去。 桃花诧异,忙进屋去看,却见那三个姑娘,正在呼呼大睡,其中一个,睡得口水淌了一脖子。 桃花也算是老江湖了,她吸吸鼻子,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她闻过,就是那只银熏球里的,叫什么四时清味香。 这香味她闻过,余金宝也闻过,刚才在大厅里的人,多多少少全都闻到过,她和余金宝全都很精神,大厅里的人也一样,没有人睡觉,所以这香是没有问题的,没有人散迷香,这三个不成器的死丫头,就是自己睡着的。 南街唯一一家不做皮肉生意的茶馆里,明卉看着坐在对面的余金宝,心中的疑惑越发深了。 刚才那三个姑娘告诉她,桃花坞的老板不是只有一位桃花。 现在的桃花是第二位,先前的老板也叫桃花,五年前的一天,现在的桃花忽然出现,手里拿着契书,她说先前的老板已经把这里卖给她了,从今以后,她就是桃花坞的老板,她也叫桃花。 那时桃花坞里当红的也有十二个人,但并非现在的十二人。 五年的时光里,有的嫁人了,有的与人私奔不知所终,还有的死了。 有人走,就有人补上,桃花坞里也不仅只有十二个人,还有很多年纪小,还没有正式接客的,烟花之地永远不缺年轻美丽的面孔。 “你叫那老板做舅母,她真是你的舅母吗?”明卉问道。 “当然不是,嘿嘿,不怕少爷笑话,我那舅舅,别的不出挑,就是哄女人的功夫了得,这南街上,想给小的当舅母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余金宝得意洋洋。 明卉却意兴澜珊起来,她摸出二两银子,扔给余金宝:“少爷累了,先回去了,明天你再到富贵客栈来吧。” 明卉说走就走,转眼间便带着朵朵走了,只留下余金宝在原地凌乱。 他是哪句话说错了,是他说想给他当舅母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吗? 其实他哪句话也没有说错,明卉只是急着要走而已,因为刚刚,她从敞开的窗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万苍南! 万苍南易容了,但是他易容后的这张脸,就是当年他在西北时,最常用的那一张,明卉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自从那日万苍南和柳三娘带着孩子走后,明卉便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一家的消息,就连风儿巷的那处宅子,也由柳大娘的“弟弟”交给了牙行转卖,现在住在那里的,是一个行商包养的外室。 明卉压下心中的激动,带着朵朵悄悄跟上了万苍南。 她的跟踪方法就是万苍南和柳三娘教的,直到走出南街,万苍南也没有发觉。 万苍南四下看了看,冲着树下聊天的几个轿夫走了过去,他坐上一顶轿子,明卉没有跟上去,而是记住了那名轿夫的脸。 待到那顶轿子消失在视线中,明卉在朵朵耳边说了几句,朵朵跑到树下,问道:“大叔,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眼睛,蒜头鼻子尖下巴的轿夫啊?” 两个轿夫交换下目光,其中一个问道:“你说的是周老三吗?你找他干啥?” “我少给了他五文钱,说好了给他送过来的。”朵朵说完,转身就跑了。 看着朵朵的背影,两个轿夫表示不相信,周老三会少收五文钱?怎么可能呢,谁不知道他外号周抠门? 明卉带着朵朵去逛了成衣铺子,接着,她们又进了一家名叫好再来的客栈,主仆二人从客栈里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好看的小娘子。 她们来到事先约好的酒楼,没过一会儿,汪海泉便带着汪平过来了。 “姑娘,京城铺子的事,已经谈得差不多” 京城的铺子五五分成,汝阳郡主和花千变各占五成,汝阳郡主只管出钱和分钱,别的什么也不管。 明卉很满意,别说是五五开,哪怕六四开汝阳郡主六她只占四,她也愿意。 “好,这事可以定下来了,辛苦海泉叔了。” 过年的时候,汪真人把汪海泉一家人的身契交给了明卉,在此之前,明卉以为他们一家早就脱籍了,没想到他们的身契还在汪真人手里。 说完生意上的事,明卉对汪海泉说道:“海泉叔,今天我看到小万崽的父亲了。” 汪海泉吃了一惊,明卉在生意上的事没有瞒着他,汪海泉知道明卉给万氏夫妇算了股份,他忙问道:“人在哪儿,能请过来吗?” 第六十二章 错认 [] <a href=" target="_blank"> 明卉摇摇头:“我是在南街看到他的,他不是寻芳猎艳之人,他去那里,想来是有其他的事。” 万苍南是寻客,但凡是鱼龙混杂的所在,都是寻客查找线索常去的地方。 当日万苍南和柳三娘留下的五千两银子,明卉用来开了顺德分号和洛阳分号,这两家分号都有万苍南夫妇的股份。 保定府的总号是明卉开的第一家铺子,一直都是崔娘子在管着,三家铺子在衙门和商会登记的东家名字,有的是崔娘子,有的是汪海泉,这也是仕族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以家仆的名义行商贾之事,而家仆的卖身契在主子手里,家仆名下无论有多少产业,也都是主子的。 尽管明卉也是这样做的,但是她给汪海泉一家,一成的股份,只要是汪海泉和崔娘子经手的铺子,都会有这一成的股份。 汪海泉和崔娘子说什么也不肯要,还是汪真人劝着他们收下了。 至于汪真人和他们说过什么,明卉不知道,但是崔娘子眼睛红红,显然是哭过了。 京城的这家新铺子,明卉与汝阳郡主五五开,以汝阳郡主的身份,自是不希望还有第三人入股,明卉告诉汪海泉,他家的那一成股份,依然照给,只不过这是从明卉自己的那五成里出。 汪海泉心中感激,次日便和汝阳郡主派来的管事,由牙行做保,立下契书。 与此同时,被明卉派出去的汪安也回来了:“大小姐,我找到那个叫周老三的轿夫了,据他讲,昨天他从南街街口拉上的那个客人,去了四角亭胡同,他在胡同口下轿,周老三没有留意他去了哪一家,但是四角亭胡同住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家,有一家做私媒的刘媒婆,还有陈稳婆一家,另有一家住的是黄牙婆,还有两家的男人都是做帮闲的。” 明卉眉头微微蹙起,这种地方一向是寻客常去的地方,她猜得没错,万苍南是接了生意。 既是生意,那就不要打扰了。 明卉正准备让汪平去忙其他的事,汪平却道:“周老三还和我说了一件事,他说那个人曾经问他,这几天有没有见过一对主仆,主子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十六七岁,小厮十一二岁,瘦瘦小小。” 明卉一怔,乞丐们要找的也是这两个人。 “周老三怎么说的?”明卉问道。 “说来也巧,昨天周老三刚好见过这样的两个人,他们跟着一个帮闲进了南街,可是周老三说完,那人就说不是他要找的人。”汪平说道。 明卉失笑,昨天跟着帮闲进南街的那对主仆,就是她和朵朵吧。 万苍南会出现在南街,原来是收到消息,他要找的人去了那里,于是他便过去了,发现不是,便又离开了。 明卉背脊发凉,这样看来,她去南街的消息,要么是余金宝漏出的口风,要么就是富贵客栈里有人监视她。 不过,她更偏向于前者。 有一个人,就称他为甲吧。 八天前,甲收到消息,有一对主仆来到了洛阳。 这对主仆里的主子就称为乙,他的小厮称为丙。 甲得知乙和丙到了洛阳,但是人海茫茫,要找到这两个人并不容易。 于是甲请洛阳城里的花子头出面,让乞丐们寻找乙和丙。 除了让叫花子找人,甲还重金聘请了寻客万苍南。 四天前,明卉一行到达洛阳,说来也是倒霉,明卉和朵朵,也恰好易容成了富贵小公子和瘦弱小厮,于是,她们便被甲派出来的人误认为乙和丙。 把消息提供给万苍南的,应是甲的人。 明卉想起昨天早上,她看到余金宝和客栈的伙计窃窃私语,之后,余金宝见到她时,就改口称呼她为“崔少爷”。 在此之前,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朵朵,都没有告诉余金宝她姓崔的事。 所以,当时她看到的,就是余金宝正在向客栈的伙计打探消息。 明卉把这些人串联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泄露她行踪的人,就是余金宝。 明卉听到自己的牙关咯咯作响,她原本只是想试探刘吉利的身份来历,没想到却让她发现余金宝就是刘吉利,更加没有想到,提前了二十年,刘吉利还是出卖了她! 虽然这一次,刘吉利出卖她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上一世,她却是实打实地赔上了一条命! 余金宝回到家,舅舅刘梦溪显然正在等着他。 “把人带过去了?”刘梦溪躺在逍遥椅上,手里拿着只紫砂小壶,他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重又闭上了眼睛。 余金宝拉过一条板凳,坐了下来:“带过去了,看过了,不是。” “嗯,那人是行家,他说不是,那就一准儿不是了。”刘梦溪把茶壶放回一旁的小几上,声音里透出几分失望。 余金宝“唔”了一声,舅舅说那人是行家,就一定是行家。只是他现在还是不知道舅舅口中的行家,究竟是哪种行家。 他按照舅舅的吩咐,把崔会主仆带去了桃花坞,然后就没有他的事了,他只管陪着崔会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 崔会带着三个姑娘在屋里玩乐的时候,他便在小屋里吃茶,过了一会儿,桃花娘进来,就是和他说的那几个字:看过了,不是。 他知道桃花坞里的屋子有机关,那个行家应该就是透过机关看到崔会主仆的。 “舅,明天我还去陪崔会吗?”余金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吧,你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差事,就陪那小少爷好好玩玩,能多赚点就多赚点。”刘梦溪似是倦了,挥挥手,示意余金宝出去。 余金宝答应一声,轻手轻脚走出堂屋。 次日,余金宝再到富贵客栈时,昨天那个伙计告诉他:“你怎么才来?崔小爷去老校场了,他说他下了注,一定要亲自看着。” “老校场?今天谁和谁?”余金宝忙问。 老校场在城外,前朝谢皇后打下洛阳后,她的娘子军驻扎城外,老校场就是娘子军们操练的地方,时至今日,老校场已经成为纨绔少年们赛马的地方。 第六十三章 肋骨断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今天是谢家十六爷对高家五爷,谢十六爷的那匹马是御马的后代,是魏王爷送他的生辰礼,高五爷的那一匹是洛阳卫的军马,下注谢十六爷的多一些,崔小少爷说他看高五爷,他买高五爷胜出。”伙计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完。 前朝的谢皇后,出自陕西谢氏嫡支,而陕西谢氏则出自陈郡谢氏,现在洛阳城里的谢家,便是谢皇后兄长那一支的后人。 谢皇后的生母是谢家唯一的后人,因此,谢皇后的兄长轻舟先生肩托两姓,长子姓谢,次子姓高,因此,洛阳谢氏与开封高氏往上追溯,其实是同一个祖宗。 这些虽然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但是谢氏与高氏,两家人世代交好,却从不通婚,今天赛马的谢家十六爷和高家五爷,其实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好兄弟。 谢家十六爷,是谢仪宾的亲侄子,他七岁时,跟随谢仪宾进京拜见魏王爷,魏王爷一眼看出他仙根天生,是修仙的良材美质,差一点就把他留下做小神仙了。 也因此,谢十六爷在洛阳城有个“仙童”的名号。 仙童加上御马,买他赢的自是最多。 偏偏这位崔小少爷,却是买的高五爷。 余金宝向伙计道了声谢,便转身出去,在客栈门口拦了一抬轿子,急急忙忙出城去追崔会了。 城外的老校场,果然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里,除了平日里跟在谢高两位小爷身边的那些人,就是下注想要捞一笔的人了。 余金宝在人群里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崔会和他的小厮。 “崔少爷,您怎么也在这里挤着,我对这片很熟,您跟我来,我找处台子让您坐着看。” 崔会看到是他,便沉下脸来:“你怎么才来?” “我没想到崔少爷还有这个雅兴,一大早就出城了,不好意思,明天一定不让崔少爷久等。” 崔会冷哼一声,忽然眼睛亮了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余金宝连忙打起精神,去看校场里的比赛,刚开始是谢十六爷一路领先,可是跑到后半圈时,高五爷忽然奋起,最终是高五爷赢了谢十六爷一个马头。 崔会兴奋地哇哇大笑,这一场大多人都是买的谢十六爷,所以可想而知,崔会狠赚了一把。 “走,跟着小爷去兑银子。” 余金宝猜到崔会赢了不少,可是真去兑了银子,他还是吓了一跳。 崔会竟然赢了五千多两! “这,这么多?”余金宝四下看去,已经看到有几个人正向他们走来,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崔会从中抽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余金宝:“给你的。” 余金宝连忙接过来,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崔会小声说道:“那几个人是盯上我了吧,我数到三,咱们一起跑。” 余金宝觉得有些可笑,还真是个没经过事的富家少爷。 就凭咱们三个,还能从这些人眼皮底下逃走? 真是笑话。 “小的知道一处地方,崔少爷随我去避一避。” “好啊,那咱们这就去。”崔会毫不怀疑,这让余金宝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跟着舅舅做了几年帮闲了,眼前这几个人,他即使不熟,也是认识的。 他原本只想在崔会身上赚点小钱,可是现在眼前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也不想放过去。 一个外乡人,又是赌资,抢了也就抢了,那些赌输的人听说以后还会拍手叫好。 这件事虽然不是他设计的,但是按照道上的规矩,他也能小分一笔。 崔会不疑有他,眼看那几个人越来越近,他催促道:“咱们快走吧,这些人看上去就很凶,说不定会打人呢。” 余金宝心道,你赢了这么多钱,他们不会打你,只会杀你灭口。 “好,崔少爷跟着我,咱们一起跑。” 话音未落,余金宝已经向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出,崔会拉着他的小书僮,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跑出老校场,没走多远,便是一片树林子,余金宝带着崔会主仆来的就是这片树林。 “哎哟,那些人也追进了林子,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崔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个人傻钱多的二世祖,终于知道害怕了。 他的那个小厮比他还要惨些,小厮又瘦又小,还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这会儿已经哭出声了。 “我的马蹄酥,落在校场里了,呜呜呜。” “打晕。” 崔会一声令下,小厮立刻不哭了,余金宝诧异,什么打晕?还有这小厮怎么说不哭就不哭了呢。 余金宝还没来得及细思,他的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击,他倒下的太快,并没有看到那位崔少爷只是挥了挥手,那几个意图黑吃赌的壮汉,隔着老远,冲崔会抱抱拳,便转身离去。 余金宝很快就醒过来了,他还躺在这片林子里,只是,只是踩在他身上的那只脚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那就能感觉到疼痛了吧?”声音很好听,如同出谷黄莺。 余金宝却打了一个激灵,踩在他身上的那只脚便抬了起来,正当他以为逃过一劫时,那只脚忽然又落了下来。 余金宝听到咔嚓一声,这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本少爷去南街的消息,你告诉谁了?” 这像是崔会的声音,像,却又不像。 “崔少爷是什么意思?我,我,我姓余的,虽然贱命,贱命一条,可,可” 身上的剧痛,疼得余金宝说不出话来,可他必须要说,否则他就要让这个小东西给折磨死。 “少说这些废话,只说你都告诉过谁吧。”崔会坏心地用脚尖去辗那根断裂的肋骨,肋骨是他给弄断的,他比谁都清楚伤处所在。 余金宝再次惨叫,这片林子离老校场并不太远,老校场的人应是能够听到他的声音的吧,为何还没有人来救他? “这片林子里经常死人吧,所以你猜会不会有人来这里救你呢?我看你是想要硬抗到底了,那我就成全你吧。” 崔会抬起脚来,向余金宝另一侧的肋骨大力踩去! “舅,我舅!”余金宝顾不上疼痛,使出了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崔会忽然笑了;“你舅舅,刘梦溪?安排找人的是他?把我错认成别人的,也是他?”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六十三章肋骨断了免费阅读。 第六十四章 草民崔会 [] <a href=" target="_blank"> 余金宝沉默,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看到了崔会的脚,那只脚悬在他肋骨上方三四寸的位置,踩或不踩,皆在崔会一念之间。 余金宝闭了闭眼睛,他走眼了,以为是只小肥羊,没想到却是一头狼崽子。 “是我舅,我舅让我把你,把你,把你带到桃花坞,有个行家,有个行家过来,过来认人,他说你不是” 崔会冷笑:“听听,你只是无心之失,你很无辜啊。这样的事,你不是第一回做了吧,好,这事姑且不说,咱们就说刚才吧,你知道那几个人会做什么,居然还把我骗到这里来,你以为我是外地人,不知道这林子是做什么的吗? 在这林子里被打伤打死的人,流的血都能把这脚下的土地染红了。 你是想让那几个人图财害命,你从中分一杯羹。对了,我顺便还问过行情,但凡这种,按规矩你能分两成,也就是一千两,余金宝,你把我带来这林子,就能分一千两,你说,我该不该再多断你几根肋骨呢?” 余金宝想要为自己分辩,可是又怕激怒崔会,真的再断他几根肋骨,崔会见他目光闪烁,二话不说,朝他身上又是一脚。 余金宝痛得失声惨叫,他绝望了,正如崔会所说,光天化日,这片林子里打死个把人,那是常有的事,哪怕他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管他。 “饶命,我,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贪财,不该” 一群雀鸟拍打着翅膀,从枝头飞起,崔会一怔,转身看向身后。 由远及近,几个人正向这边走来,一阵疼痛从后背传来,迅速弥漫了全身,崔会的身子晃了晃,悬起的右脚下意识地踩了下去,余金宝惨叫出声。 树枝把阳光打碎,投在这些人的身上,崔会眯起眼睛,她看到了飞鱼服,绣春刀手弩! 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霍誉! 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浪强过一浪,崔会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一箭穿心,万劫不复! 霍誉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冷冷扫过,接着,目光下移,落到被她踩在脚下的余金宝身上。 跟在他身边的几名飞鱼卫飞快地将三人围在中间,朵朵摆出随时攻击的架式,挡在崔会身前。 霍誉看了朵朵一眼,嘴角勾了勾,似是想笑,又忍住了。 朵朵看上去,像个八九岁的孩子,而实际上,她虽然十一岁,可也只是个孩子。 余金宝平躺在地上,他看不到来的是什么人,但是对他而言,只要有人来了,那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救命,救命!”肋骨好像又断了一根,太疼了,就连求救也没有了力气。 崔会迎上霍誉的目光,她拱拱手,道:“大人,此人意图谋财害命,被草民反击后擒获,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霍誉没有说话,目光炯炯看着崔会,朱云忍不住开口:“你说他谋财害命,被你抓了?你,就凭你?” 没等崔会回答,朵朵就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是我打的,不关我家少爷的事,你要抓就抓我,打板子也打我一个人,别罚银子,多打我几板子好了,我挺得住!” 众人 除了他们主仆二人,在场的没人相信,就连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余金宝,也同样不相信。 没错,他当时被打晕了,至于晕倒前那一刹那发生的事,他全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就已经被崔会踩在了脚下。 霍誉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姓名、籍贯,与这个人是何关系,你们为何会来此处?” 崔会清清嗓子;“草民崔会,五日前来洛阳赏花,雇佣帮闲余金宝为向导,今日草民来老校场观看谢十六爷与高五爷赛马,草民买高五爷胜,获银五千两,余金宝见财起意,哄骗草民主仆来此,意图杀人夺财,草民与小仆拼死抵抗,歪打正着,将余金宝打伤,草民手无缚鸡之力,小仆更是年幼体弱,还请大人禀公执法!” 这一番话,崔会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疼痛由外至内,几乎令她窒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脸色白得吓人。 霍誉打量着她,眼前的少年让他莫名地感到熟悉,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们一行人押送高大郎回京,走到半路,却接到京城传来的密令,命霍誉火速赶往洛阳。 霍誉是今天凌晨进城的,那名探子一脸愧色地过来见他,说是请了行家做过对比,与画像上的不是同一个人,昨天他已经详细写明情况送往京城了 飞鱼卫在各地有很多探子,他们在第一时间将有用的情报送往京城,飞鱼卫的抚司衙门里,每天都会有来自各地的情报送过来,情报太多,京城那边要一份份去看,去甄别,很多时候,情报会出现滞后,就像这一次,探子发现目标错误,昨天便上报京城了,而昨天,霍誉等五人,却已经在返回洛阳的路上了。 但是既然还没有接到让他们撤回的命令,他们还是要亲眼见见那个目标,即使目标是错误的,也要先看过再说。 探子很快便提供了目标人物的资料和行程。 崔会,十五或十六岁,顺德人氏,与小厮暂居富贵客栈,今日清晨,崔会与小厮出城看赛马,帮闲余金宝可能与他们在一起。 老校场常有人赛马,因此,也经常有人开赌,余金宝是帮闲,他常来这里,稍一打听,就有人说看到过他,还有人看到,他带着两个人进了林子。 霍誉带人进了林子,没想到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全部带走!” 霍誉一声令下,两名飞鱼卫从地上抬起余金宝,朱云和白菜看都没看如同炸毛小猫一般的朵朵,伸手便要去扭住崔会,崔会强忍着周身的疼痛,沉声说道:“不用绑,我跟你们走。” 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霍誉眉头微蹙,这人的神色中没有恐惧,反而像是病了。 第六十五章 四时清味香 [] <a href=" target="_blank"> “嗯,看紧他。”霍誉淡淡说道。 朱云和白菜也看出崔会不对劲了,他们本来也没把这个小少年放在眼里,现在就更不担心他会逃走了,这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要当场死去赖上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朵朵刚才只顾着防备,这时才发现自家少爷神色有异,朵朵蹲下身子:“少爷,我背着你。” 崔会现在要给朵朵营造弱小可怜的人设,岂能再让朵朵背着,那不是告诉霍誉,快来看啊,我这小厮年纪虽小,可是力气很大,像余金宝那样的,一拳一个,打得他满地找牙。 “你扶我一把,少爷自己走。” 主仆二人,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一高一矮,步履蹒跚,走在霍誉身后,他们走得很慢,朱云和白菜只好一步一停跟在他们后面,生怕这对主仆会被地上的树根绊倒,然后倒下就起不来了。 好不容易走出林子,余金宝被横放在马背上,他断了几根肋骨,这一下子疼得他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明卉和朵朵则分别上了朱云和白菜的坐骑,崔会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与男人共骑一骑,她非常的不自在,好在这几名飞鱼卫并没有进城,而是去了三里之外的飞鱼卫洛阳百户所。 霍誉对朱云交待了几句,便径自去了另一间屋子,霍誉一走,明卉身上的疼痛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还是感到惊诧。 她挺直背脊,后背上那种钻心的痛楚没有了,她活动一下四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很快,余金宝被抬走,明卉和朵朵也被分开,明卉摸摸朵朵的脑袋,低声说道:“别怕,少爷在呢。” 她把“少爷”二字咬得很重,朵朵点点头,转身跟着白菜走了。 明卉被单独关在一间屋里,这屋子没有窗户,朱云出去时,拿走了唯一的一盏油灯,他走后,这屋里便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明卉靠在墙上,这屋里连张椅子也没有,刚刚那一场剧痛来势汹汹,现在虽然不痛了,可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淘空了一样,明卉疲惫地想要睡觉。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颗香丸,放在鼻端贪婪地嗅了几下,虽然不如炙烤后有效,但这是她亲手制的四时清味香。 黄气属土,主四季月,土对应中,对应脾,茴香暖脾,丁香如梅子般的香甜气韵极其开胃,檀香的奶香可安抚紧张和焦虑,龙脑清澈的凉意避秽开窍。 明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身体虽然依然惫乏,但是大脑却越发清明。 她站直身子,屏神静气,当她的双目渐渐适应黑暗时,紧闭的木门从外面打开,刺目的光亮中,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虽然只能看清轮廓,但明卉一眼就看出这人是谁。 是霍誉! 没有疼痛,霍誉没带手弩。 明卉松了口气,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是再来一次,她怕是会当场晕厥。 唉,明大老爷的退亲也不知到了哪一步,不为别的,就是这要人命的疼痛,她也不想和霍誉再有牵扯。 “姓名。”黑暗中,霍誉的声音冰冷如刀。 这是不相信她的口供,把她和朵朵分开审讯,再逐一击破。 “崔会。”明卉有气无力地答道。 “籍贯。” “顺德府。” “为何来洛阳?” “赏牡丹。” “你来洛阳五日,从未去过以牡丹闻名的寺院和园子,你赏的什么牡丹?” “哈,大人,本朝哪条律法规定,赏牡丹要去园子要去寺院了?这个时节,洛阳城里处处花开,步步锦绣,就连茅厕里都摆着牡丹,就刚刚咱们一路过来,放眼望去,路边的田地里种的全是牡丹,莫非大人没有看到?” “这几日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那就多了,各种小馆子大馆子,各种铺子地摊,对了,我去过南街的桃花坞。” “你说你是五日前到的,有证人吗?” 明卉想了想,拍拍脑袋:“我把马放在城外的官驿里了,你们可以到那里去查,看是不是五天前存放的,总共两匹,一红一黑,都是个头不大的母马。” “把你的衣袖卷上去,露出小臂。”霍誉伸手将木门推开,阳光无遮无拦地铺了进来,小小的屋子顿时明亮起来。 霍誉转身,向明卉走来:“把衣袖卷起来。” 他再次命令。 明卉无语啊,她想看看自己的鞋底,出门时踩了狗屎吗?遇到霍誉已经够倒霉,居然还要让她卷起衣袖露出手臂? 若是没有前世流落江湖的二十年,明卉一定会羞愤落泪。 而现在,明卉也只是在心里问候了霍誉祖宗十八代,她用右手慢吞吞地卷起左边的衣袖,又用左手慢吞吞地卷起右边的衣袖,两截雪白的小臂暴露出来。 万幸,她没有给自己涂个大黑脸,否则这脸和胳膊不是一个颜色,霍誉一定会起疑。 霍誉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好了,你可以走了。” 不知为何,明卉感觉霍誉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她马上立刻带上朵朵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看到霍誉和他那见鬼的手弩。 明卉出了那间小黑屋,白菜站在门外,带着明卉走出百户所,她一眼就看到了朵朵,朵朵正站在一棵大树下,伸长脖子向这边张望。 看到明卉,朵朵飞奔着跑了过来:“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明卉笑着摸摸朵朵的小脑袋;“我没事。” 她转身看向沉默如山的白菜,问道:“官爷,那个要害我们的贼人呢,他是不是被关进大牢了?” 白菜摇头:“我是聋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卉怔住,聋子也能当飞鱼卫? 她挤出一丝笑容,冲着白菜抱抱拳:“多谢官爷,官爷请回吧。” 白菜漠然地看她一眼,转身回去。 直到看不到白菜的背影了,明卉才拉着朵朵向前面的官道走去。 霍誉和他手下的飞鱼卫忽然出现在洛阳,他们也是来找人的。 十有八九,霍誉要找的人,就是刘梦溪、万苍南,以及那群叫花子正在找的人。 而自己,很不幸,再一次被错认了。 霍誉看她的手臂,是因为那个人的手臂上有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明卉哈了一声,今天以后,应是不会再有人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了。 她这算是洗脱嫌疑了? 那个不知名的家伙,这辈子千万不要活着遇到她,否则,她一定把那人吊起来,给小朵朵当成练拳的沙袋子!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六十五章四时清味香免费阅读。 第六十六章 灭门 [] <a href=" target="_blank"> “朵朵按照姑娘教的告诉他们的。” “朵朵说要坐牢要打板子只管朝着朵朵来!” “朵朵的马蹄酥丢了” 明卉知道,霍誉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一定会派人暗中监视她,进城后,她没有直接回富贵客栈,而是带着朵朵去了那家好再来,她在这里也租了一间房,且,这里还有她放在这里的几件衣裳。 一个时辰后,一个老婆子走出客栈,这老婆子一脸精明样,还有一颗媒婆痣,一把年纪了,还在鬓边插了一朵大红花。 伙计皱皱眉,这老媒婆啥时候来的,是来说媒还是来拉皮条的? 老婆子大摇大摆走出客栈,朝着树下站着的后生走过去:“哎哟,小伙子,我瞅了你好一会儿了,你今年多大了,订亲了吗?我和你讲啊,说亲一定要找我梅婆婆” 后生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别人是招蜂引蝶,到他这里怎么就变成招媒婆了? 后生心情郁闷,就连客栈里蹦蹦跳跳走出一个小丫头,他也没有留意。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老婆子,后生叹了口气,揉揉眼睛,继续盯着好再来的大门口。 老婆子走得不急不缓,走着走着,她哎哟一声,脚下被绊了一下,一只小手伸过来:“老婆婆,我扶着您。” “嗯,真是个好孩子,婆婆带你去买马蹄酥。” 一老一小走在春风里,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她们买了马蹄酥,去了汪海泉和汪平住的客栈,汪安也已经到了。 看到眼前的老媒婆和小丫头,汪海泉的眼睛差点辣出了眼泪。 姑娘啊,你的扮相能不能养眼一点啊。 “姑娘,汝阳郡主那边已经全都说好了,下个月初五,胡管事动身去京城,汝阳郡主在京城有几处嫁妆,一直是由魏王府里代管着,胡管事京城洛阳两头跑,辛苦多年,这次郡主让他带上家眷,以后他们家留在京城,照看郡主的嫁妆,他不参与香铺的经营,但是香铺在京城遇到难办的事,只管去找他。” 今天汪海泉见过胡管事了,行事很体面的一个人,汪海泉非常满意。 明卉也很满意,她看向汪平:“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汪平神色凝重:“大小姐,出事了。” 明卉一怔,出事了?你还能坐得住,等我和你爹说了这半天话,你的定力堪比老僧啊。 “出了什么事?”明卉问道。 “您还记得昨天那个周老三说过的四角亭胡同吧?”汪平说道。 明卉点点头,当然记得,万苍南从南街出来,就是去的四角亭胡同。 “四角亭胡同里住着的黄牙婆一家五口,一个活口没留,全都死了。”虽然这屋里没有外人,可是汪平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这还真是出事了,而且这事绝对出乎明卉的意料。 四角亭胡同,昨天万苍南去过! 明卉的心中转过几个念头,万苍南是寻客,寻客手上可沾血,却不会沾人命。 但世事无绝对,真若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哪里还会顾及这些,杀出一条血路,才能保全自己。 可是这件事,好像又有些蹊跷,究竟是哪里蹊跷呢? “大小姐,你的花要掉下来了。”朵朵提醒。 明卉伸手摸了摸,鬓边的那朵大红花摇摇欲坠,可不就是要掉下来了。 这大红花和下巴上的大黑痣,就是媒婆的标志啊。 媒婆? 牙婆? 明卉的眼睛瞬间亮如寒星,她知道为何会感觉蹊跷了。 “黄牙婆一家五口,全都死了,死的五个人,全都是她家里的?是她的丈夫孩子?” 汪平点头:“是啊,黄牙婆的闺女带着孩子回娘家,大门从里面杠上了,她叫门叫得嗓子哑了,也没有人来开门,她的动静太大,隔壁人家纷纷出来,七嘴八舌都觉得不对劲,她闺女便央求陈稳婆家的儿子踩着梯子跳墙进去看看,结果可想而知,陈家的儿子看到了五具尸体。 黄牙婆一家子,除了嫁出去的女儿,全都死了,衙门里的仵作也来了,尸体被抬走了,黄牙婆的闺女挨个认了,死的是她祖母她爹她娘,和她的一对弟妹。” 汪平说完,看向明卉:“大小姐,这有何不对吗?” 明卉嗯了一声,道:“我听说牙婆们手里的丁口,多是随身带着,一来便于看管,避免有人逃跑,二来也是方便让人看货。黄牙婆家里死了五个人,这五个人是她和她的家里人,那些等着售卖的丁口呢?” 汪平一拍大腿,是啊,四角亭胡同虽然住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可那一带的宅子无论是租还是买,全都不便宜。 黄牙婆不是洛阳城里生意最好的牙子,可也有些名气,时常能与大户人家打交道,她手里岂会一个待卖的丁口也没有呢。 明卉脑子转得飞快,昨天万苍南去过,今天就发现了黄牙婆一家子的尸体,偏偏黄牙婆家里的丁口不见了。 万苍南要找的人,在黄牙婆手里? 可是寻客与人牙子,不能说是合作关系吧,也是经常打交道的,如果那对主仆确实在黄牙婆手里,万苍南出钱买下来就行了,或者让他的雇主出钱,若是觉得这钱太冤枉,那就报官,让衙门出面。 这对主仆来头不会小,能动用飞鱼卫,更何况是地方衙门。 万苍南绝无必要抢人、杀人、还要灭门。 除非黄牙婆发现了那对主仆的身份,而这身份极为隐密,黄牙婆一家必须死。 明卉吸吸鼻子,身份越高,仇家越多,我的天呐,想想就后怕,她这个被错认的倒霉蛋,还好遇到的是飞鱼卫,关进小黑屋里审上一通,就把她放出来了,若是遇到仇家呢,五马分尸,一人一块,不争不抢。 明卉摇摇头,不能继续想下去了,否则会做噩梦。 她扭头看向汪安:“你去查刘梦溪和余金宝,查到了什么?” 汪安一脸的生无可恋:“大小姐,我这两天白查了,除了您一早就知道的那些,别的,什么也查不到。” 第六十七章 红豆饼红豆糕 [] <a href=" target="_blank"> 明卉并没有失望,自从见过霍誉和他手下的飞鱼卫,她差不多已经能猜出刘梦溪舅甥二人的底细了。 是谁把她错认成那对主仆的? 余金宝把她的行踪泄露给谁了? 安排万苍南去南街认人的又是谁? 这三个“谁”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是刘梦溪! 当然,如果没有忽然出现的霍誉,明卉也只会以为刘梦溪顶多就是一个靠出卖消息为生的人。 但是偏偏霍誉这个飞鱼卫出现了,出现得那么巧,刚好连她和余金宝一起抓走。 再看霍誉审讯她时问的那些问题,呵呵。 霍誉从哪里得知,有崔会这个人的? 这个向霍誉提供线索的人,还能是谁? 除了刘梦溪,不会有第二个人。 飞鱼卫在各地都有探子,这些探子是从飞鱼卫中挑选培养出来的,他们本身就是飞鱼卫,而不是收买的阿猫阿狗。 刘梦溪是飞鱼卫在洛阳的探子,只要他想隐藏身份,十个汪安也打听不出他的底细。 今天明卉试过余金宝的身手和应变,他的身手放在闲帮当中是佼佼者,但若是在江湖上,也只是勉强能够自保而已。 至于应变能力,那就更差了,与前世时不能比,顶多就是个有几分机灵的毛头小子而已。 若说余金宝也是飞鱼卫的探子,明卉觉得不对。 飞鱼卫的探子如果都是余金宝这样的,飞鱼卫可以取消这个部门了,因为全都因公殉职了。 但是明卉的这一定论,只限于现在的余金宝,而非前世的刘吉利。 刘吉利孤身一人在西北多年,现在想来,他的真实身份,十有八九就是飞鱼卫的探子。 明卉失笑,前世她自诩是个老江湖了,可还是走眼了。 她活该死得不明不白,她眼瞎啊! 明卉非常诅丧,她来洛阳谈生意,顺便去查刘吉利,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出这对舅甥是飞鱼卫的探子。 最让明卉生气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把余金宝废掉,就被霍誉把人抓走了。 当然,余金宝不会死,也不会坐牢,霍誉会将他交还给刘梦溪。 黄牙婆一家子都死了,这是飞鱼卫的手笔,这个案子最终会不了了之。 而经此一事,刘梦溪等同暴露,或许过不多久,洛阳城里便没有了刘梦溪和余金宝。 人海茫茫,想再遇到他们,比登天还难。 明卉心灰意冷,这一世的余金宝只是小小地出卖了她一把,祸不至死,从始至终,明卉也没有想要杀死余金宝,明卉只是想要废了他而已。 汪海泉父子三人,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这个老婆子,哀怨如同顶着大红花的狗尾巴草,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卉叹了口气,对汪海泉说道:“海泉叔,收拾收拾,明天回去。” 这里,她一天也不想多留了。 听说明天就要走了,朵朵的小嘴就没有停过。 “姑娘,朵朵请你去吃胡辣汤吧,朵朵有钱,有三十文呢。” “姑娘,那条街上的豆腐汤,咱们还没有尝过,不知道好不好吃,唉。” “姑娘,咱们去吃不翻汤吧” 明卉心情不好,也想出去走走,于是一老一小去了十字街,准备从街头吃到街尾,当然,能从街头吃到街尾的,只有朵朵,明卉只是出来走走。 然而,明卉刚给朵朵买了两块牡丹饼,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霍誉! 明卉看到霍誉,全身的汗毛全立起来了,她全身戒备,眼睛直直地看向霍誉的手臂。 明卉呼出口气,崩紧的神经松驰下来。 霍誉一袭便服,像个闲逛的公子哥,他没有带手弩。 没带就好,否则明卉在洛阳的最后一晚,就要在剧痛中渡过了。 霍誉竟然也在闲逛,接着,明卉就看到他买了一大包牡丹饼,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像朵朵一样,拿出一块边走边吃! 路过一个卖红豆糖水的小摊子,他坐下来,买了一大碗糖水喝! 朵朵使劲咽着口水,她也想喝红豆糖水,可是霍誉在那里呢。 明卉本来没有什么,可是现在看到红豆糖水,她忽然也觉得有点渴了。 她看看朵朵,又看看那个卖红豆糖水的小摊子:“走,婆婆带你去。” 牡丹酥做得好不好,要看“饼皮”和馅料,这家就非常地道,酥软的饼皮搭配牡丹花瓣、红小豆做成甜甜的馅料,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红豆糖水里有红豆、白豆和赤豆,加了红枣和陈皮,配上冰糖,不但甘甜解渴,还很滋补。 霍誉细嚼慢咽,细细品味。 摊子很小,只有两张桌子,霍誉坐下时,另一张桌子上已经坐上人了,像是一家子,霍誉独自占了一整张桌子。 旁边的桌子上很热闹,一家人都很健谈,男人吹牛,女人抱怨,孩子们打打闹闹,霍誉对这些并不反感,只是有些吵而已。 这时,一老一少走到桌子跟前,老婆子笑容和蔼:“小伙子,这里有人吗?” 霍誉看了一眼,一大把年纪了,头上插了朵大红花,他懒得说话,只是摇摇头,算是回答。 老婆子很高兴,推着小孙女坐到椅子上,她这才问道:“拼桌可以的吧?” 霍誉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东西,坐下以后再问能不能拼桌,你不觉得是废话吗? 老婆子要了两碗红豆糖水,摊主把糖水端过来时,笑眯眯地问道:“咱们还有红豆糕和红豆饼,大娘买点给孙女尝尝?” 明卉想说,我们喝碗糖水就走,可是一扭头,就看到朵朵欢喜雀跃的小眼神,好吧,买! “三碟红豆糕,三碟红豆饼,要热一些的。”家有大胃王,这些不多。 没想到霍誉竟然也对摊主说:“红豆糕红豆饼各十个,用油纸包起来,一会儿我带走。” 摊主很高兴,别看这桌人少,可是吃得多啊,比旁边那一大家子加在一起都要多。 红豆糕和红豆饼很快就端了上来,给霍誉的是两只硕大的油纸包。 霍誉三两口吃完最后一块牡丹饼,把碗里的糖水一饮而尽,掏出一把铜钱交给摊主,便拎上那两只油纸包走了。 确定霍誉已经走了,一直埋头吃饭的明卉,这时才抬起头,朝着霍誉离去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霍誉就站在几步之外,目光炯炯,正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明卉扬起下巴,露出媒婆的标准笑容。 第六十八章 大衰神 [] <a href=" target="_blank">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鬼鬼祟祟偷窥老太太?太不正经了。 “哎哟哟,这位小郎君,今年多大了?家里几进的院子?一年能赚多少银子?可读过书,可有功名?订亲了吗?” 明卉先声夺人,媒婆气场全开,手弩不在,她有啥好怕的。 霍誉的脑袋瞬间膨胀,他一定是睡眠不足,产生了错觉,就在刚刚,他居然觉得这个老婆子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咦,小郎君别害羞啊,梅婆婆手头的大姑娘小姑娘一大把,啥时有空,梅婆婆带你去相个亲?”梅婆婆咂咂嘴,一个媚眼抛过来,笑得颠倒众生。 霍誉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好在他早就订亲了,不用和媒婆打交道。 “不用不用,我订亲了。” 霍誉说完,转身便跑,跑得比兔子还快,闻昌那厮说得没错,这年头,男人走在路上也不一定安全。 梅婆婆翻个白眼,脸皮子这么薄,还想在我梅婆婆面前蹦哒,惹上媒婆,脑袋发霉! 梅婆婆带着小丫头,准备回好再来,富贵客栈里的行李,今天出门前就放到汪安的房间,崔会的脸不用了,富贵客栈也不回去了。 梅婆婆越想越来气,她还挺喜欢崔会那张小白脸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娇养长大的,可惜只用一次就扔掉了。 今日水逆,诸事不宜,出门喝碗糖水,还要遇上衰神。 没错,霍誉就是那个衰神,大衰神! 一天遇上两次,好在这里不是赌坊,否则那还不要赔得血本无归? 赌坊? 对了,今天她赢了一大笔! 原本只是找借口随手下下注,没想到竟然多了一笔不义之财。 明卉雨过天晴,她要好好想一想,这些银子怎么用。 梅婆婆脚下生风,越走越快,十字街和好再来离得不远,眼看就到了,忽然一声响,砰的一声,梅婆婆风里来雨里去,也给吓了一跳,小朵朵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死人了,有人跳楼了!” 好再来是洛阳城里唯一一座三层楼的客栈,那个人就是在三楼跳下来的,脑袋先着地,把地上的青石板砸得四分五裂,鲜血飞溅,死得不能再死了。 念一声“无量天尊”,梅婆婆摇摇头,这哪是跳楼的,这分明是被人从窗户里头朝下扔下来的啊。 这里人来人往,片刻就围满了人,梅婆婆不想凑这种热闹,拉着朵朵去了后面的巷子,好再来的后门就开在那条巷子里。 巷子里充斥着难闻的泔水味,一个粗使婆子又提了一只泔水桶出来,往巷子里一扔,冲着角落里的一团人影说道:“前面出了事,掌柜的正烦着,客栈要关门停业,今天不能留你过夜了,你拿上这包吃食快走吧。” “呜呜呜,多谢婶子,请代我转告掌柜,等我找到我那仆从,一定回来报答他。” 梅婆婆皱起眉头,这贱贱的哭声阴魂不散,怎么又让她听到了呢。 朵朵张大了嘴巴,指着角落里的那一团:“他,他,他是抢饼子的那个家伙!” 所以说,你一个男人,动不动就要哭上几声,偏偏这哭声如同驴叫,别具特色,辨识度极强。 朵朵张开两只小爪子,凌空一握,挨了揍还不长记性,又来客栈里骗吃骗喝了,该打! 梅婆婆眼明手快,一把拽住那头暴燥的小老虎,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她听到那人说,等他找到他的仆从,回来报答这里的掌柜。 这两天梅婆婆听得最多的,就是“一对主仆”,她家小朵朵险些被当成某个仆从。 她仔细回想那家伙的脸,十五六岁,长得不错,那人的衣裳虽然在地上磨破了,但仍能看出是极好的料子,还有,那人明显是没有钱的,一身绫罗,还有仆从,会恶趣味地碰瓷,欺侮小孩,抢油饼子吃吗? 听刚刚那人说的那番话,话不多,但是信息满满。 他有钱,钱在仆从手里,现在他和仆从不知什么原因失散了,前两天他还能碰瓷骗吃骗喝,前天晚上挨了朵朵五拳,肯定伤得不轻,所以便来这里卖惨混饭吃,听那位婆子讲,看来昨晚他还住进客栈了,只是今天客栈死了人,要暂时停业,这才不再收留他。 呵呵。 梅婆婆想起前世万苍南常说的一句话“本事大不如运气到”。 刘梦溪身为飞鱼卫的探子,那肯定是有本事的。 万苍南是寻客里的拔尖的,那当然也是有本事的。 霍誉衰神就不用说了,就说叫花子们吧,那是天下第一大帮,遍地开花,当然也有本事。 可这些有本事的人,却连那人的影子也没有找到,找来找去,只找到她和朵朵这对假的。 梅婆婆哀叹,这么多有本事的人找不到,怎么就让她给撞见了。 赏金?没有。 麻烦?一堆。 “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去就回。”梅婆婆对朵朵说道。 这人虽然是个大麻烦,可谁让万苍南接了这单生意呢。 不知道万苍南是不是还如前世那样,在善堂落脚,否则可以把这人绑上大红绸子送过去。 天色已黑,梅婆婆记得白天时在这附近看到过一家医馆,专治跌打损伤。 从后巷里走出去,一路没有灯,梅婆婆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找到了那家医馆,这把老骨头累得不轻。 医馆已经关门了,梅婆婆敲了好一会儿,大门从里面打开一条门缝:“大夫没在,不看病了,去别处吧。” 梅婆婆摸出几个铜钱递了过去:“就是几处淤伤,有现成的膏药贴上就成。” 那几个铜钱显然发挥了作用,一个伙计探出头来,见外面是个老婆婆,伙计嗯了一声,把门打开:“进来吧。” 进了医馆,梅婆婆四下看了看,笑着说道:“小哥,今天只有你一个人?” “我师傅和师兄回老家了,要过几天才回来,我学艺不精,只能看看小伤。” 原来不是小伙计,而是小徒弟。 梅婆婆笑得花枝乱颤:“你可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梅婆婆最喜欢你这样的。”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六十八章大衰神免费阅读。 第六十九章 梅友小孙孙 [] <a href=" target="_blank"> 梅婆婆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小徒弟:“劳烦你了,跟我去把病人接过来,给他看看有没有大碍,这银子是诊金,给你的诊金。” 小徒弟吓了一跳,这可是诊金,终于有人请他看病了吗? 小徒弟的激动略过不提,梅婆婆和那个小丫头,帮着他把病人抬进医馆,小徒弟这才回到现实。 他真的要坐堂看病了吗? 他抖着手,走到那人面前,刚才在外面没看清楚,这时才看清这人的模样,这也太脏了,这人是掉到垃圾堆里了吗? 趁着小徒弟给那人检查伤情,梅婆婆摸出几块小碎银交给朵朵,低声说道:“找几个叫花子,让他们往各个善堂带个话,告诉西北来的万师傅,他欠孙记医馆的诊金该还了。” 这边交待完了,那边小徒弟也已经检查完了,那人的肩胛骨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这三处伤得重,身上其他处都是小伤,当然,内伤未知,这里只看跌打损伤,内伤得换个地方。 听说自己骨折了,那人又哭了起来,梅婆婆连忙关切地问道:“可怜的娃,你伤得这么重啊,你家里的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呜呜呜,我和小厮走散了,我的银子都在小厮身上,这几日我处处被人欺负,这伤,这伤就是被两个恶霸给打的。” “他们为何会打你?” “他们撞了我,不由分说,就把我狠狠摔在地上,后来我去吃羊肉汤,又遇到他们,他们就把我往死里打,呜呜呜。” 梅婆婆:夭寿啊,朵朵那丫头下手还是太轻了,这满嘴放炮的家伙,就应该五拳都打在他的嘴上。 “好孩子,你姓啥,叫啥名儿,我看你就像看到我孙子,可怜见儿的。” “呜呜呜,我姓梅” 梅婆婆:说你像我孙子,你还当真了,我姓梅,你也姓梅。 “单名一个友字,就是岁寒三友的友。” 梅友?没有?还岁寒三友,好像你很有学问一样,你怎么不叫没脸没皮,没羞没臊呢。 梅婆婆一脸慈祥:“哎哟哟,要么怎么说咱们有缘呢,你姓梅,奶奶我也姓梅,乖孙儿啊,让奶奶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梅婆婆凑近一点,呵,前天这人还是个人模狗样的小白脸,今天,哈,脏兮兮的大黑脸上一条条的白道子,这是哭出来的。 再看身上,上好料子的衣裳已经成了破破烂烂的脏抹布,梅婆婆伸手,拽开那人的领口袖口,连个挂坠戒指的也没有,穷啊! “孙儿啊,你身上就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没有,如果有,我何用困顿如此呜呜呜”梅友小孙孙又哭了起来,那眼泪说来就来,大将军攻城,不用千军万马,只要带上他,万里长城也能哭倒一大片。 梅婆婆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梅友小孙孙看了一个遍,确定记住了这人的相貌,又去看那人的一双脏爪子,爪子很脏,指甲也破损了,可是那双爪子上却没有一个茧子。 这双手保养得比梅婆婆的都要好。 梅婆婆的手上还有骑马抓缰绳磨出来的茧子呢。 半个时辰后,梅婆婆和小丫头在医馆旁边的一棵老槐树下胜利会师。 一个时辰后,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进了医馆,稍顷,梅友小孙孙就被那男子背了出来,小徒弟出来送客,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看来诊金得了不少。 不过,睡到半夜,小徒弟忽然听到窗户有动静,小徒弟吓了一跳,以为有贼,拿着油灯哆哆嗦嗦凑到窗前,却见窗户上放着一把带血的菜刀! 小徒弟吓坏了,后半夜不敢睡觉,次日一早,小徒弟就挂上停业的牌子,拿上昨晚得的银子,去乡下找他的师傅和师兄去了。 明卉骑在马上,看着小徒弟雇了驴车出了城,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梅友在骗吃骗喝,那么黄牙婆手里的人就不是梅友,而是他的小厮。 据说那小厮只有十一二岁,一个小孩子,能让黄牙婆发现什么?高门大户里能够留在主子身边贴身侍候的下仆,要么是家生子,要么也是主子绝对信任的人,这样的人哪怕是个孩子,嘴巴也是极严的,何况黄牙婆只是寻常妇人,她没有本事能审出那孩子的来历。 审不出,却能看出来。 明卉看向一旁的朵朵,今天的朵朵没有易容,但也是做男孩打扮,小丫头还没有发育,单看外表,就是一个男娃。 女的就是女的,前世明卉没少和人牙子们打交道,人牙子们都很谨慎,对于这些小孩子,是男是女可不是只靠外表,但凡是小孩,都会验明正身。 所以,黄牙婆是在给梅友的小厮验身时发现了什么,因此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发现那小厮是个女的? 这也无所谓,一个小厮而已,女扮男装跟在少爷身边,也只能说一句少爷风流,连窝边草也要啃。 所以黄牙婆发现的,肯定不会是女扮男装这么简单的事。 莫非那小厮有残疾? 残疾 明卉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阉人也是残疾! 哈! 难怪能调动飞鱼卫暗中查找,原来是阉人的主子啊。 在本朝,除了皇宫大内,就只有亲王府和公主府,方能豢养内侍。 就连郡王郡主们,在出府别居之后也没有这个资格。 明卉笑了笑,她差一点,就给某位皇子凤孙做了替身,看来回到保定以后,她要在三清座前好好拜一拜了,这是天尊保佑,让她逃过一劫。 至于刘吉利,希望这一世,他不要再让她遇到,否则,明卉一定会废了他。 别说什么那是上辈子的仇,这一世他又没把你怎么样。 弩箭没射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这一箭有多疼,从上辈子疼到现在,她不用刘吉利赔她性命,她只要废掉刘吉利的两条腿。 几日后,明卉一行终于回到了保定,明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汪海泉说道:“崔娘子一定包了很多粽子,不知道有没有蜜豆的。”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这是明卉最喜欢的节日。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六十九章梅友小孙孙免费阅读。 第七十章 滚滚滚 洛阳府。 霍誉此番来洛阳只带了五个人,除了他的长随白菜以外,还有一路跟随他从卫辉调进京城的朱云和邓策,另外苏长龄和金寿林则是他到京城以后收拢的人。 虽然只有五人,但是霍誉觉得足够用了,这五人无论才智还是武力,足能胜任这次的行动。 可是霍誉很快发现,他草率了。 “霍头儿,那个崔会,进了好再来客栈之后,就没有再出来,我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无奈之下只好进去查看,可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全都一口咬定没有这样的一对主仆住进来。” “崔会主仆也没有回富贵客栈,那里的伙计说崔会一大早就出门去老校场,再没有回去。” “好再来客栈出了命案,死者死者是阉人。” 霍誉一怔,阉人? “多大年纪,什么时候住进去的,客栈里可否查过他的路引?” “下午时刚刚住进去,四十多岁,白面无须,客栈里没有查过路引,他登记的姓名是倪二,青县人氏。” “尸体现在何处?” “仵作已经验过,乃被人从三楼窗子里扔下来的,并非自尽,现在尸体已经送往城外的义庄。” 霍誉略一沉吟:“把尸体运到百户所。” 苏长龄和金寿林转身欲走,霍誉又叫住他们,把从十字街带回的油纸包扔给他们:“填饱肚子再去。” 二人道谢,打开油纸包,却见一包里装的是红豆糕,另一包里是红豆饼。 怎么会是这个? 不应该是肉包子和油饼子吗? 这红豆糕和红豆饼看着好看,可他们不是小娘子,吃这个也不顶饿啊。 白菜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两人面前的油纸包,便进去复命。 “有密报。” 说着,白菜递上一只铜管,铜管的顶部用纸封着,盖了火漆。 霍誉验过,确定完好,这才撕开上面的封口,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 只看了一眼,霍誉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走,去接人!” 那个人,找到了。 霍誉一行天还未亮便出城了,待到明卉出城时,霍誉早在路上了,他们没有遇上。 霍誉没有耽搁,路上便飞鸽传书送往京城,他们风餐露宿,临近京城时,却又接到命令,让他们把那个人送往百花山,于是他们没有进城,直接去了百花山,待到从百花山回来,再到京城时,已是五月初三。 霍誉先去见了纪勉,本朝太祖留有遗训,飞鱼卫指挥使直接向皇帝汇报,这一任的飞鱼卫指挥使便是纪勉。 这一次的差事,虽然那人是寻客找到的,但是霍誉也有功劳。 纪勉问道:“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问过了,是百花山的刘太监,是凤禧宫里的那位派去的,被他认出来,灭口了,只是那时他身负重伤,与刘太监动手时用力过猛,再次受伤,被路过的一对祖孙遇到,抬去了医馆,当天夜里,寻客收到消息,找到了他。” 霍誉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纪勉冷笑:“真真是长本事了,还学会杀人灭口了。” “那名寻客呢?”他又问。 “那名寻客是老江湖,口风极紧,且,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是哪家的二世祖,他把人送去桃花坞,收了余款,便不知去向。”霍誉答道。 “嗯,这样也好,他身边的那名小内侍呢,可否找到?”纪勉又问。 “小内侍生得瘦小,被拍花子的当成小孩子迷晕,卖给牙婆,当时牙婆没在家,收货的是她的相公,待到牙婆回来验身时,发现那是阉人,或许那小内侍也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知道祸从天降,就把人勒死后分尸,将下身剁烂后扔到城外的乱葬岗。 寻客查到拍花的近日给黄牙婆送过一个小孩,他便找上门去,见那牙婆神情慌张,他离开后立刻将此事告知刘梦溪。刘梦溪去了审过之后,将牙婆一家灭口了。” 霍誉的声音依然毫无波澜,纪勉却皱起眉头:“刘梦溪?洛阳百户所的人?” “不,他是京城派过去的探子。”霍誉说道。 “做事倒是谨慎,可惜他只是个探子,有的事轮不到他来做。”纪勉声音冷冷。 探子的职责是刺探情报,这种处理善后的事,是洛阳百户所的职责。 “行了,这次你大功一件,可惜那位的身份不能给你请功,这次的事我记在心里了,趁着过节,你休沐一阵子吧,休沐之后,你暂时到其他地方当差,过上一两年,我再把你调回来,你想去哪个衙门?” 对于霍誉,纪勉是很喜欢的,否则他也不会对霍誉寄予厚望。 若非这次的事太过隐秘,他信不过其他人,也不会让霍誉去洛阳。 可惜,经此一事,霍誉的仕途要停顿几年了。 好在他还年轻,沉淀一下于他有好处。 “我能不能多带几个人一起离开?”在来见纪勉之前,霍誉便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自己怎么都行,但是他不想在他走后,让跟随他的人受到排挤。 “是你带到洛阳的那几个?可以,一并带着吧。”纪勉的嘴边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这小子倒是有情有义。 霍誉上前一礼:“霍誉代他们谢大人的安排。” “慢着,先不用谢,你可有想去的衙门?”纪勉说道。 “我想去骁旗营。”霍誉抬起头,目光深邃。 纪勉嗤笑:“亏你想得出来去了那里,想要正统官身,难了。” 骁旗营,一群少爷兵,配不上这“骁”字,去了那里,也就不用再想靠真本事建功立业了。 霍誉:“飞鱼卫在世人看来也不算正统官身。” 什么是正统官身,当然是科举入仕!要么从御史做起,要么从知县做起,一步一步升进六部,这才是正统的仕途。 飞鱼卫,不算。 “骁旗营是吧,滚滚滚,快滚!”真是刀子专往心口上捅,想起每每在朝堂上横眉冷对千夫指,面对百官的指责和控诉,纪勉心里在流血。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七十章滚滚滚免费阅读。 第七十一章 你媳妇长大了? 霍誉没急着滚:“既然是休沐,那就把我之前几年没休的假全都补上。” 纪勉来气,他还提条件? “一个月。”纪勉没好气地说道。 “三个月。”霍誉登鼻子上脸。 “你要这么长的假做甚?少年人,要勤奋。”纪勉语重心长,上梁不正下梁歪,霍家有个霍展鹏。 “我有婚姻大事需要解决,大人也知道,我的事没人能替我操持。”他功劳没有,都要被贬去骁旗营了,休个假成个亲,他过分吗? “咦,你媳妇长大了?”纪勉还记得,当年霍誉第一次去他府上坐客,被他夫人一眼相中,想让霍誉做她娘家的侄女婿。 霍誉当时说他早就订亲,媳妇还没长大 在那之前,霍誉在纪勉眼里就是一个冷傲的冰山少年,因此,可想而知,霍誉这话一出口,冰山少年的光辉形像彻底被打破了。 “嗯,去年就及笄了。” 纪勉挥手:“行了,三个月就三个月,不过,不要以为你去了骁旗营就能混吃等死,有任务你要随传随到。” 霍誉恭身施礼,转身离去。 纪勉望着那个日渐强大的背影,叹了口气。 当年与太祖两雄争霸,逐鹿天下的还有一位史怀公,天下初定,史怀公走投无路,带领残兵逃到琼州。 太宗年间,朝廷挥师南征,史怀公的子孙们归降,太宗封史怀公的长子为归德侯,不到一年,归德侯便死于非命。 多年之后,飞鱼卫查出归德侯的两个儿子逃去了东海上的一个小岛,占岛为王,自称东怀王和西怀王。 之后上百年,东西怀王的子孙们在小岛上繁衍生息,依靠海上优势,做起了海商,似乎早已没有了角逐天下之心。 几年前,时任卫辉飞鱼卫百户的霍誉忽然带领手下上百人,跑到别人辖内抓人,抓回两名女刺客。 后来那两名女刺客虽然自尽了,可却查出她们是东西怀王的人。 霍誉有功,但他私自行动,挨了一顿军棍,在床上躺了好多天。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远在京城的纪勉才留意到这个小子,且,这小子还是孤儿,飞鱼卫里有些位置最适合孤儿了。 可即使是孤儿,也要往上查他三代,这一查不要紧,便查出霍誉竟然是长平侯霍展鹏的儿子! 且,还是嫡长子。 纪勉给膈应得不成,若非霍誉的容貌与霍展鹏有几分相像,纪勉甚至会怀疑霍展鹏是喜当爹,否则怎么能生出霍誉这样的儿子来? 长平侯府将嫡长子养在外面,这不是小事,飞鱼卫有监察百官之责,长平侯霍展鹏虽然不学无术,可霍家身为开国功臣之后,武将之家,却把嫡长子藏起来不为人知,这已经不是长幼无序,而是包藏祸心! 长平侯府做贼心虚,担心大厦倾时没有留后,提前把嫡长房藏起来,以备东山再起? 纪勉将此事如实上报,今上那年刚刚亲政,正想找人练手,定襄县主毕竟是太后的妹妹,皇帝给霍展鹏留了脸面,此事没有声张出去。 皇帝把霍展鹏叫过来一顿臭骂,把身为姨丈的霍展鹏骂得灰头土脸,连忙派人到卫辉去接霍誉。 而定襄县主也因为这件事,被太后数落了一通,勒令速让霍誉认祖归宗,否则她这个苛待嫡长的名声,便洗刷不掉了。 当年老长平侯亲自过去都没能要走霍誉,霍展鹏派两名亲信,能把霍誉接回来,那才叫活见鬼。 霍展鹏无奈之下,只好求到纪勉府上,纪勉算是霍誉的上司,他这个当老子的,在儿子面前说不上话,那就只好请上司出面了。 最终,霍誉被调进京城,可是却没有踏进长平侯府,一直住在西城的甜水胡同,那处宅子是外公冯老大夫留给他的,亦是当年他母亲冯氏出嫁的地方。 霍誉回到府里,门子告诉他,那次之后,祁文海又来过一次,听说他还没有回来,那神情有些咬牙切齿。 霍誉沉默着,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朱云、邓策、苏长龄和金寿林也收到了休沐的通知,四个人不明所以,三个月,休沐三个月,这闹得是哪一出? 他们四人住的地方与甜水胡同只隔了两条街,苏长龄的祖上给太祖皇帝做过侍卫,后来子孙得了恩荫外放出京,苏家在京城有一座御赐的五进大宅,因为是御赐的,子孙不能分,所以便成了公中的,苏家子孙进京时都可过来住,于是苏长龄便带着朱云几个一起住了过去,因此,他们四人是住在一起的。 四人只是知道要休沐三个月,别的都不知道。 霍誉便将要调去骁旗营的事说了,他很惭愧,原本带着他们是想让他们有个好前程,可现在却要去骁旗营混日子了。 没想到这四人听了以后,先是怔了怔,然后—— 朱云:“听说骁旗营顿顿有酒有肉,还有牛肉吃。” 苏长龄:“听说骁旗营的营伎个个都是貌美如花。” 邓策:“听说骁旗营附近的山上有很多猎物,想打就打,长官不管的。” 金寿林:“听说骁旗营是吃双饷” 霍誉:你们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 “你们想去?”他问道。 四人点头如捣蒜:“当然想啊,削尖脑袋也进不去的好地方,傻子才不想。” 霍誉:他白操心了。 “少年人,要勤奋。”霍誉学着纪勉的口气。 四人嘻皮笑脸:“咱们真能去骁旗营吗?” “纪阎王答应了?不会让别人顶了吧?” 霍誉心累,他干咳一声:“想去骁旗营也行,先帮我把亲成了。” 噗! 你成亲,让我们帮忙?怎么帮,是帮你拜堂还是帮你洞房? 当然,这话没人敢说出来,还要不要活了,霍誉会抽死他们。 “霍头儿,只要你开口,是偷是抢,让我们干啥都行,不过听说嫂子病得不轻,能成亲吗?” 别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礼部的祁文海已经去过长平侯府了,退亲的理由就是明大小姐病入膏荒。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七十一章你媳妇长大了?免费阅读。 第七十二章 明雅的亲事(iampatty万赏加更) 明卉先去看过汪真人,便带着朵朵回了慧真观,临走时还带了很多粽子。 不迟不晚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她。 昨天明达刚刚来过,送来了节礼,另外还有一件喜事。 明雅和二房的明静都要成亲了。 本地习俗,婚期要避开三月、五月、六月、七月,明雅订在八月,明静订在十月,看来时间很急,明家是赶着要在今年把两个年长的女儿嫁出去了。 想想也是,明雅已经十八了,她的生日在二月,翻过年就十九,而明静也十七了。 明静的亲事是打小订下的,可是明雅的亲事,明卉却没有听说,二太太和明静常来慧真观,从未说起明雅订亲的事。 “明雅订的是哪家?”明卉问道。 “是陈家的公子,他家的老爷在礼部做郎中,听说大老爷的一位故交也在礼部,这是他保的媒。” 在礼部的故交?那是祁文海吧。 明卉想笑,祁文海去给她退亲,顺便还给明雅做了个媒? “对了对了,吴家的小姐也订亲了,婚期也是订在十月,给三姑娘办完喜事,就是吴家表小姐的了。”不晚挺高兴的,这位吴家表小姐和自家姑娘不对付,早点嫁出去最好。 这件事明卉也没有听说过,她忙问:“吴丽珠也订亲了?她该不会也是祁大人做的媒吧?” “那倒不是,听三姑娘讲,表姑娘的夫家门第可高了,表姑爷是承恩公府的十五少爷,是太后娘娘的侄儿,以后表姑娘就是太后娘娘的侄媳妇,皇帝老爷的表嫂了。对了对了,听三姑娘讲,孙家的十五少爷和表少爷是同窗好友。” 明卉抽抽嘴角,还表嫂?快算了吧,承恩公府出了一位太后和一位郡王妃,虽然男丁当中没有身居高位的,但是有恩荫的就有好几个,吴家至今连个进士也没有,门第差了一大截,这位十五少爷,想来不是嫡出的。 明卉没有猜错,孙十五不但并非嫡出,而且还是八岁才认祖归宗的外室子。 不过这是后话了,此时明卉也只是念头一转,便抛到脑后了。 次日,明卉让汪安给枣树胡同回送了节礼,顺便给明大老爷报了平安,当然,同时,也婉拒了明大老爷让她回府过节的邀请。 明大老爷看着明卉送过来的礼物,心里难过,妹妹给他送的礼物越是合他心意,他心里便越是难过。 妹妹怕是直到成亲,也不会再回明家了。 和明大老爷不同,大太太却是喜气洋洋,自从得知吴丽珠和承恩公府的亲事订下来,大太太便高兴得合不拢嘴,走路都像是带着风。 明大老爷冷眼旁观,实在忍不住了:“雅姐儿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雅姐儿已经不分日夜在绣了,过了节,我请的两位绣娘也会进府帮她,你就放心吧。”大太太心不在焉地翻着库房的帐册。 “我不是说的这些,我说的是家什摆设这些,双井胡同那边已经请了木匠进府了,雅姐儿的日子比静姐儿还要早上两个月,咱们府里怎么还没有动静?”明大老爷板起脸来。 大太太这才放下帐册,没好气地说道:“就是因为好木匠被二房先请去了,咱们家才请不到的,再说,静姐儿就嫁在保定,雅姐儿却是要嫁去京城,总要先让那边报个尺寸,咱们才能打家什吧,万一打的多了,那边房子小,放不进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想起这门亲事,大太太就生气,同是在京城,侄女嫁的是承恩公府,太后的娘家,而她的女儿却只能嫁个五品小官之家! 这门亲事她是看不上的,可大老爷一意孤行,自作主张,她知道的时候,大老爷已经口头应允,并且说什么大丈夫一诺千金,呸,他给小妹退亲的时候,怎么不说一诺千金了? 明大老爷以前不理这些家务事,但是他守孝三年,这三年里他天天在家里,有些事情不想懂也懂了。 “保定府最好的木匠,一个姓张一个姓随,二弟妹去请木匠时,特意让人告诉你,你说让她给一并请了,二弟妹便派出两拨人,一拨去张家,一拨去了随家,张家和随家全都接了明家的生意,订钱都收了,可你呢,听说吴家也想请随家打家什,就自做主张,没和二弟妹商量,就把随家让给了你娘家。” 大太太一怔,大老爷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二弟妹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不懂管住口舌。” 明大老爷冷哼:“这不是二弟妹说的,是你娘家的下人在外面说的,我且问你,随家的匠人是不是在吴家干活?订金是不是二弟妹垫付的?” “是又如何,他二婶给垫个订金怎么了,我又不是没有还给她。”大太太气得抠指甲,曾氏是商户出身,嫁进明家这么多年,还是上不得台面。 明大老爷啪的一拍桌子,放在桌子上的茶水被震的洒了一片,丫鬟吓得不敢动弹,谁也不敢过来收拾。 “你替吴家还订金时,有没有想过,雅姐儿是最先要出嫁的,她的嫁妆也要准备,你是她亲娘,你的眼里还没有这个女儿?” 对小妹不好,还可以说是姑嫂不合,可是明雅是她的亲生女儿! 大太太咬咬嘴唇,心里有些发虚,可想起明雅的那门亲事,便梗起了脖子:“这个时候,大老爷反倒说我眼里没有女儿了?你给她订下这门亲事时,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这门亲事很好,这是我能给她寻到的最好的,就是因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才不让她去攀高枝,在夫家抬不起头来。”明大老爷吼道。 大太太气得摇摇欲坠,长女明娴的亲事,也是明大老爷做主的,嫁给一个致仕翰林的长孙,一晃这么多年,女婿也还只是个没有出息的秀才。 现在轮到明雅,又是差不多的门第,又是给她添堵的亲事。 “这么多年,我在明家相夫教子,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却连儿女的亲事也不能插手,换来的都是抱怨” 话没说完,明大老爷转身走了。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七十二章明雅的亲事免费阅读。 第七十三章 妹妹当配探花郎 明大老爷对陈洪深是很满意的。 陈家祖籍清苑,陈洪深乡试时回过保定,那时明家还在守孝,陈洪深受祁文海所托,给明大老爷带来一封书信和几本保定买不到的新书,陈洪深言之有物,举止得体,加之一表人材,给明大老爷留下很深印象,还特意考较过陈洪深的学问,后来陈洪深中了举人,明大老爷很是欣慰。 因此,前阵子祁文海来信问起家中子女的亲事,他想起明雅尚未订亲,便在信上提了一笔,没想到祁文海回信时便说起了陈洪深。 因为找霍誉退亲的事迟迟没能解决,祁文海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在明雅的亲事上非常积极,从中出力不小,这桩亲事进行得很顺利,双方亲家都很满意。 为此,明大老爷沾沾自喜,正如他对大太太说的,这是他能给予明雅的最好的亲事。 没想到,今天却被大太太泼了一头冷水,明大老爷就像是吞了苍蝇,要多膈应就有多膈应。 明大老爷背着手出了后院,还是出去走走,去双井胡同,问问张家木匠能不能腾出手来,哪怕多出些银子,请张家顺便把明雅的家什一起打了。 刚刚走出垂花门,一名小厮急匆匆跑过来。 “大老爷,姑爷来送节礼了!” 明大老爷怔了怔,昨天陈家来送节礼的人刚走,怎么又来了? “还是刘管家?”陈家派来送礼的管家姓刘,六十多岁的老人家。 “不是管家,是姑爷亲自来了,从京城来的,哎哟,高头大马,可气派了,街坊们全都出来看呢。”小厮摸摸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有姑爷给的封红,他打开看了,足足一两呢。 明大老爷笑了,这位亲家也真是太有诚意了,派了管家过来,现在又让洪深亲自来了,虽说今年没有会试,可是明年有啊,洪深明年就要下场,不抓紧时间读书,还让他跑来保定,唉,真是个傻孩子。 明大老爷那灰暗的心情,因为这个消息晴朗起来,他嘴里说着:“快请姑爷到前厅,再让人去双井胡同,请二老爷三老爷过来,大少爷呢?他去哪儿了,把他找回来,妹夫来了,他这个做舅子的怎能不在?来人,去状元楼订一桌酒席!” 脚下生风,明大老爷走得飞快,待到他看到面前的人时,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这位姑爷不是陈洪深,而是霍誉! “怎么是你?”明大老爷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大哥。” 这一声大哥让明大老爷飘在半空的那颗心,终于落回实处。 没叫“大老爷”,改叫大哥了? 明大老爷板起脸来,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怨气:“你来得正好,我们谈谈退亲的事。” 明大老爷一个转身,一撩袍子,潇洒无比地坐到上首的太师椅上。 霍誉四下看看,丫鬟小厮眼观鼻、鼻观心,如同雕塑。 没人请他落座,更没人上茶,霍誉自己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明大老爷用眼睛的余光横了他一眼,几年没见,长得越发人模狗样了,可惜是个杀人如麻的飞鱼卫,父亲的眼光,唉,不提也罢,还是他给女儿亲自挑选的陈洪深更好。 “先前妹婿在飞鱼卫当差,常年在外,公事繁忙,身不由己,几年来没有一日空闲,因此,一直没能来保定拜见三位兄长,还请大哥海涵。” 霍誉的一双眼睛,明亮又深邃,明大老爷忍不住又看他几眼,调到京城却没来过保定,不是他轻视岳家,而是他太忙,明大老爷想不出来能忙到什么程度,才会几年没有空闲,反正自从他决定不再继续科举,他就每天都有空闲,所以,读书考科举不好吗?年纪轻轻去当飞鱼卫,这就是不务正业!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家妹妹生得好,眼光好,会扎针,还会念经,若是家里遇上什么事,他家妹妹“天灵灵,地灵灵”念上一通就解决了,九天玄女下凡间也不过如此了。 这样一想,明大老爷顿时觉得,也只有探花郎才能配得上他家妹妹。 为何是探花,而不是状元呢? 当然是因为探花多是年轻英俊的,而状元?算了吧,年轻英俊的状元郎,明大老爷只在戏台上见过。 他家妹妹明明能配个探花郎,为何要嫁飞鱼卫? 所以,这门亲事不合适,必须退,抓紧退,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大把的新科进士,即使嫁不成探花郎,也能寻个进士做妹婿。 飞鱼卫?不要! “嗯,那为何今日有空了?”明大老爷端起架子,神态更加倨傲,长兄如父,老爹飞升了,他就是明家最大的大家长。 “妹婿如今已经不在飞鱼卫了,恰好能把这几年的休沐一并补上,于是便赶来保定,向大哥赔罪,还望大哥不计前嫌。”霍誉的态度没见得有多恭敬,但却多了几分真诚。 后面的话,明大老爷自动忽略,他只对第一句有兴趣。 “你说你不在飞鱼卫了?那现在哪里当差?” “正式的调令尚未下发,如无变动,应是去骁旗营。”霍誉说道。 明大老爷是读书人,对于武将的事情关注不多,但也知道骁旗营是京畿五大营之一。 龙旗营、骧旗营、骁旗营、骠旗营、神机营,合称京畿五大营。 明大老爷的神态缓和下来,进了骁旗营,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武将了,虽然还是比不上科举出仕的读书人,但比起飞鱼卫来,那是强上百倍了。 明大老爷忍不住又看了霍誉一眼,宽肩长腿,倒是有几分武将的威风,可惜啊,却是长平侯府的出身。 只要想到长平侯府的那些烂事,明大老爷的心都在打颤,明家的亲家,即使不是书香门第,那也要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这长平侯府,怕是最干净的就是门口的一对石狮子了。 “你调去骁旗营的事,令尊可同意?” 明大老爷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就是多余,那位长平侯出名的不学无术,恐怕连骁旗营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七十三章妹妹当配探花郎免费阅读。 第七十四章 三观碎了 霍誉微笑:“妹婿自幼长在乡间,即使调到京城,与长平侯府也无往来,我的事,无论公事还是私事,皆不用向长平侯爷报备。” 一口一个长平侯府,一口一个长平侯爷,连个“父”字都不提,明大老爷想起祁文海在信中讲的,霍誉没有住在长平侯府,他独自住城西的一座宅子,祁文海私下打听过,那宅子不是长平侯府的产业,而是霍誉的外祖父留给他的,与长平侯府没有关系。 明大老爷好奇起来:“你平日不和长平侯府走动?逢年过节也不去吗?” 霍誉摇头:“不去。” 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字数越少,事情越大。 明大老爷深深理解,换做是他,明明是侯府嫡出公子,却自幼被当成孤儿养大,他也不想回去认亲。 更重要的,还有霍展鹏那样的父亲。 自家老爹虽说修仙修出个女儿,但那白氏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明卉更是明家的嫡出姑娘。 那霍展鹏算什么东西,不说别的,就是家里住个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表妹,就够让人恶心的了。 和霍展鹏一比,明老太爷真是那九重天上的老神仙。 “不来往也好,免得”明大老爷硬生生把上梁不正下梁歪咽回肚子里。 让霍誉这么一说,明大老爷险些忘了退亲的事,好在他又想起来了。 “上次安国公府三太太来保定时,特意到慧真观探望舍妹,唉,舍妹的病,上次从云梦山回来,舍妹便一病不起,这也拖了几个月,若是再拖下去,恐是要耽误了你,所以依我看,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还是拿明卉有病来做借口,霍誉信他才怪。 “大哥想来并不知晓,老太爷尚在世时,曾令妹婿在外祖父灵位前立下毒誓,老太爷乃修仙之人,妹婿不敢违悖誓言,背信弃义。 否则,妹婿的外祖父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妹婿更是会断子绝孙,死于非命。 大哥,即使明大小姐当真病入膏荒,妹婿也要抬她进门,遍寻名医为她医治,哪怕真的药石无灵,撒手人寰,她也是妹婿的结发妻子,即使妹婿多年后续弦有了子女,也要称她一声嫡母,为她供奉香火。” 厅内忽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明大老爷惊呆了,修仙之人慈悲为怀,渡化世人,怎么自家的老爹修来修去,这心思却变得歹毒起来了呢? 不是明大老爷不孝不敬,逼着人家在外祖父灵位前发毒誓,而且还那般阴损,不但咒自己,还要咒人家去世的长辈,没出生的孩子,这不是阴损又是什么。 哪有连人家早就去世的外祖父也要一起诅咒的,老太爷修的是什么道?歪门邪道吧。 明大老爷只是想了想,便毛骨悚然,他可不是胡思乱想,道门的事,从未简单过,邪门的紧,要不为何有“妖道”一说? 在不知不觉之间,在明大老爷的心目中,明老太爷仙风道骨的光辉形象已经被颠覆了。 再看霍誉,明大老爷多了几分同情。 “我记得你年纪很小便进了飞鱼卫,不知又是如何结识家父的?” 明大老爷的声音语气,肉耳可闻温和了许多。 “不瞒大哥,明老太爷有恩于妹婿一家,当年家母难产,多亏有明老太爷的老参,方能保住家母与妹婿的性命,因此,明老太爷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人参不能助产,但是能给产妇提气蓄力,不致于生着生着人就不行了。 原来如此,难怪自家老爹不但逼着人家娶自己的女儿,而且还要立下毒誓。 这就是传说中的挟恩图报吧。 明大老爷很是惭愧,他是怎么想的,以前竟然以为是霍誉逼婚。 的确是逼婚,不过要倒过来看,是明老太爷逼霍誉的。 霍誉继续说道:“妹婿年幼之时,曾被拐子拐走,好在被明老太爷遇到,花钱将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 霍誉的话还没有说完,明大老爷便惊得欠起身来,什么意思?霍誉是被自家老爹买下来的? 也就是说,霍誉是明家买的,买的! 明大老爷的脑袋嗡嗡作响,说出话来,也如风中柳絮,飘飘悠悠。 “那时你多大?” “五岁。” “那,那可有身契?”明大老爷在心中一遍遍默念,老爹啊,你可千万别抓着霍誉的卖身契不放啊。 “当年有身契,但那身契上的姓名籍贯都是拐子捏造出来的,明老太爷人品端方,高风亮节,当着外祖父的面,把那份身契烧成了灰烬。” 明大老爷长长地松了口气。 无量天尊,没有身契就好,没有身契就好。 自家老爹啊,您老无牵无挂去做神仙吧,不要再给儿孙们带来惊喜了,太惊心太动魄了。 可是明大老爷转念一想,即使明老太爷不是拿着卖身契威胁霍誉,他这挟恩图报的行为也不见得有多么高尚。 那时霍誉也不过十四五岁,尚且没有被长平侯府认回去,不过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儿而已。 自家老爹真是造孽啊,威逼利诱,还逼着一个半大孩子立下毒誓,你的女儿是珍珠宝贝,人家的孩子就是一棵狗尾巴草,任你拿捏任你薅。 明大老爷的三观碎了一地。 再看霍誉时,明大老爷的眼神里满满的同情,那句“小妹病重”,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家妹妹生龙活虎,前不久还跑到洛阳赏牡丹,身体好得不能更好。 明大老爷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退亲这个话题了。 好在这时,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一起来了,上次在云梦山,霍誉一直跟在明三老爷身边,为白氏披麻戴孝,让明三老爷很有面子,因此,那次之后,明三老爷便成了明家看霍誉最顺眼的人。 寒暄之后,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连同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明达,全都知道霍誉离开飞鱼卫,即将调去骁旗营的事了。 明二老爷排行第二,从小到大,他上有长兄,下有幼弟,他一直都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次子。 因此,明二老爷惯会察言观色,看人脸色。 他看看明大老爷,又看看霍誉,心里便有了计较,给明三老爷使个眼色,只要大哥不提退亲的事,咱们就当不知道吧。 正在慧真观里吃着粽子逗着猫的明卉,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她的三位兄长,正和霍誉谈笑风生。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七十四章三观碎了免费阅读。 第七十五章 抓头发扯头花 那晚,明家三位老爷轮番上阵,霍誉也很纳闷,明家都是读书人,怎么个顶个能喝,喝酒如喝水,别说三个,就是一个,霍誉也不是对手。 看着霍誉烂醉如泥,明大老爷这才让人帮着白菜扶他去客房歇下。 到了客房,见明家的下仆走了,白菜用凉水浸了帕子递给霍誉,霍誉擦了把脸,起身站了起来,步履沉稳,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苏安人的消息到了,明大小姐还在慧真观,她的猫和观中一位道长的猫打架,她去劝架的时候,被苏安人看到了。” 苏安人是苏长龄的胞姐,前年嫁到京城。慧真观是供奉江贵妃的道场,不同于寻常道观,即使有男子进观,也不能随意走动,安国公府三太太上次去过,目标太大,因此,苏长龄便请了胞姐出面。 苏安人的公公婆婆全都拜三清,苏安人说她要来保定慧真观,婆婆很高兴,还让她给带了五百两香火钱。 五百两的香火钱,足够请坤道陪同,在观中各处游览上香。慧真观虽然不是皇家道观,但也是皇室出钱扩建的,观中景色怡人,还有几处古迹。 苏安人原本想从引路的小道姑口中打听,可是走着走着,就看到一只黑猫正和一只桔猫打架,黑猫凶悍,桔猫壮硕,两猫势均力敌,这也还罢了,旁边居然还有劝架的,然后,苏安人就知道这两只猫的来历了,桔猫是许道长的狮子球,黑猫是明大小姐的大黑,而劝架的,一方是许道长的两个徒弟,另一方就是明大小姐和她身边的不迟。 “苏安人派来传话的人说,明大小姐做道家打扮,神采奕奕,不像生病的样子。”白菜说道。 霍誉丝毫不诧异,自从得知明大小姐病重,他便从未相信过。 先是住进道观,在道观里住了三年,眼看出了孝期要议婚期了,她就病了,而且这一病就病入膏荒。 这里面若是没有猫腻,霍誉打死也不会相信。 去年秋日里,她在云梦山上,让他摘柿子时,还是活蹦乱跳的。 霍誉打开窗子,月光如水银般泼洒了一地。 其实早在明老太爷去世时的那次之前,他便见过明卉。 那年,他五岁,明卉刚满周岁。 他被明老太爷当做小女娃买回来,给明卉当丫鬟兼玩伴。 其实那天,人牙子把他扮成女娃,是想把他送去其他地方。 偏巧明老太爷去买小丫鬟,看了几个都不满意,不是嫌这个长得黑,就是嫌那个长得丑,然后明老太爷就一眼相中了他。 他虽然只有五岁,可是已经很聪明,他知道如果让明老太爷发现他是男孩,一定会把他退回去,他太小了,没有本事在人牙子手里逃脱,反而在明老太爷这里,他才有可能逃出去。 明老太爷把他带到一户农家,一个农妇迎了过来,道:“老爷,姐儿根本就不让我抱她,我喂饭她也不吃,怎么哄都不行。” 明老太爷说道:“别急,我找了个小孩陪她玩,小孩子有了玩伴,就没事了。” 那是霍誉第一次见到明卉。 肉乎乎粉嘟嘟的一个小娃娃,坐在炕上玩一只布老虎,明老太爷笑着说道:“小卉儿,让这个小姐姐陪你一起玩吧。” 那个小娃娃却像是没有听到,低着头,还在玩布老虎,连个眼角子都没给他。 明老太爷无奈,只好吓唬霍誉:“好好哄着她,她要是哭了,我就把你扔到山里喂野狼。” 说完,明老太爷就把霍誉扔到炕上,自己转身出去了。 霍誉爬到小娃娃身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玩。 “你想玩啥?”霍誉笨笨地问道。 小娃娃终于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可能是看他也是小孩,小娃娃来了兴趣,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朝着霍誉头上抓去,霍誉头上戴着一朵小绒花,小娃娃想扯那朵花,可是霍誉一晃脑袋,小卉儿没有抓到花,却一把扯住了霍誉的头发。 霍誉吃痛,使劲挣扎,小娃娃却越揪越紧,两个孩子滚在了一起,小娃娃很生气,这个小孩好坏啊,不给她花花,霍誉也很生气,这个小孩好坏啊,居然扯他头发。 小娃娃的小手被霍誉掰开,花花没扯到,头发也没扯到,小娃娃气得哇哇大哭,霍誉想起那老头说了,如果小娃娃哭了,就把他扔到山里喂野狼。 霍誉只好学着阿娘的样子,朝着小娃娃那张满是鼻涕和眼泪的小脸上亲了亲,没想到恰好被闻声进来的明老太爷看到 明老太爷看到脑袋被抓得像鸡窝一样的霍誉,一脸嫌弃,让那个农妇带着去给他洗洗干净,免得弄脏了那个小娃娃。 于是霍誉华丽丽地暴露了,他被明老太爷打了一巴掌:“你这个登徒子,小小年纪就学会轻薄女子了,长大以后还得了。” 霍誉直到几年以后才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 那时,他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也知道外祖父的名字。 他的外祖父是有名的大夫,他们家虽然住在乡下,可是经常有人坐着马车来找外祖父看病。 没想到明老太爷听到他外祖父的名字,便道:“原来是你啊,你知道吗?我救过你娘,也救过你。如果没有我好心送你外祖父一颗老参,你娘一尸两命,也就没有你了。” 次日,明老太爷叮嘱那个农妇照看两个孩子,他便匆匆走了,霍誉以为明老太爷去找外祖父了,便乖乖地等着,可是这一等便是十多日。 小娃娃不喜欢那个农妇,农妇抱她,她就捂鼻子:“臭臭。” 农妇给她喂饭,她把小脸扭到一边:“臭臭。” 农妇拿她没有办法,索性把装着糊糊的饭碗递给霍誉:“你给她喂饭。” 霍誉喂饭,小娃娃很配合,小嘴张得大大的,吃得开心时,小脑袋一晃一晃的,霍誉只有五岁,手上没有准头,一碗糊糊吃一半,洒一半,洒掉的那一半,糊得小娃娃脸上身上哪哪都是。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七十五章抓头发扯头花免费阅读。 第七十六章 那夜的月光 农妇看到小娃娃脏了,就会大声责骂霍誉,然后拎着小娃娃去洗澡,小娃娃很抗拒,每次都哭得惊天动地。 农妇夜里睡得很沉,小娃娃几乎每天都会尿床,早晨,霍誉都会帮着农妇到院子里晒被子,每一次,农妇都会发脾气,说若不是给的钱多,她才不来侍候这个小娃娃。 抱怨归抱怨,农妇对两个孩子还是不错的,从来没有让他们饿过肚子。 一天夜里,霍誉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有人叫门,是男人的声音。 农妇窸窸窣窣地起身,担心吵醒两个孩子,挨个看了看,霍誉闭眼装睡,农妇悄悄下床,走出屋子。 霍誉连忙起身下炕,蹑手蹑脚走到堂屋里,堂屋的门虚掩着,月光下,他看到农妇正和一个人在说话,那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他对农妇说道:“你怕什么,人家给五百两呢,五百两,咱们种地种一辈子也赚不到五百两,听我的,进屋把那小丫头抱出来,咱们把她送过去,收了钱,到我二姑家里躲上一阵子,那人是外乡人,两眼一抹黑,找不到咱们的。” “婆婆生病欠下的银子,是老爷帮咱们还上的,他对咱们有恩,再说,这次他也给钱了,就给带几天孩子,就给了足足一百两呢。”农妇的声音凄凄惶惶。 男人啐了一口:“咱娘生病也才欠了五十两,再加上这次给的一百两,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五十两而已,可人家给五百两,五百两啊,你想想,有了这个钱,咱们就能在镇上开个铺子,让咱娃到镇上的学堂里念书,多好的事啊。” 农妇想了想,道:“二姑最势利了,咱们若是到她家避风头,她肯定不乐意。” 那男人说了什么,霍誉没有听到,他跳下炕,踮着脚抱起还在酣睡的小娃娃,他踩着凳子爬到后窗台上,脱下身上的小褂子,学着那农妇背孩子的样子,把那件小褂子当成绳子,把小娃娃绑在背上,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农妇和她的丈夫进屋以后,发现两个孩子全都不见了,看到后面的窗子敞开着,男人便追了出去。 这处农舍的院子已经残破,霍誉在这里住了几天,早就发现后墙有一处豁口,豁口不大,一个五岁的孩子和一个一岁的孩子,却能轻而易举钻过去。 霍誉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看着那男人骂骂咧咧从他面前跑过去。 说来也怪,平时动不动就哭得地动山摇的小娃娃,那夜醒来后却没有哭,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明老太爷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回来的,他找到两个孩子时,他们蜷缩在一起,睡得正香。 两个孩子其实一直躲在后墙外的草丛里,只是那农妇和她丈夫,见两个孩子不见了,深更半夜找了找没有找到,又担心是有人先他们一步把孩子带走了,他们做贼心虚,没敢继续去找,连夜逃走了。 也多亏他们心虚没有继续找,否则两个那么小的孩子,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这次明老太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妇人牵着两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这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事后,年轻妇人抱着小娃娃嚎啕大哭,明老太爷摇摇头,叹了口气,牵起霍誉走了出去。 “我外公呢?”霍誉眼巴巴地看着明老太爷,他不是去找外公了吗?外公怎么没有来? “你外公有事来不了,不能亲自接你,他给你寻了一位师傅,托我送你去找你师傅,等你外公忙完手头的事,就会过去看你。”明老太爷说道。 那天下午,他们便离开了那片农舍,次日,明老太爷将他送去了他的师傅高子英家里。 那天临走时,他站在屋门口,见那个年轻妇人还在抹眼泪,小娃娃看到了他,咧开小嘴冲着他傻笑 那次之后,他过了足足半年才见到外祖父,只是外祖父是独自一人来看他,阿娘没有一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他丢了以后,阿娘出去找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住在师傅家的那半年,外祖父一直在外面寻找阿娘。 外祖父回来以后便大病一场,有人来探望,问起阿娘,外祖父便说阿娘已经改嫁去了外地。 医者不能自医,外祖父是大夫,却没能治好自己,他的病时好时坏,拖了几年,便撒手人寰 “爷,时辰不早了,该睡了。” 耳畔传来白菜的声音,霍誉收回了思绪,他不由想笑,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的事情,他有很多已经忘记了,小娃娃的模样早就变得模糊,偶尔想起,也只记得如水月光下,那双亮晶晶、充满好奇的眼睛。 直到那日在云梦山上,他站在柿子树上,看着下面的少女,那张早已模糊在记忆中的小脸,才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第二天早上,明大老爷一觉起来,才想起昨晚住在客房里的霍誉,没想到这小子的酒量这么浅,车轮大战刚刚开始,就结束了,他心里的怨气没有撒出来,霍誉那小子就醉成了一滩烂泥。 就这,还想当明家的女婿? 西城的明家人,个个都是好酒量,这是他们这一支的老祖宗给的,天生的本事,只不过明家是读书人,平时藏得很深 这样一想,明大老爷忽然想起,他还没有试过陈洪深的酒量,但愿不要像霍誉这么没出息。 不过,明大老爷想起昨晚霍誉的糗样,轻蔑之余,还是有几分歉疚。 因此,五月初四这一天,明大老爷没有再提起退亲的事。 转眼便是五月初五,霍誉还住在枣树胡同,没有要走的意思,大过节的,明家当然也不能开口赶人,好在他有自知之明,一大早就带着他的随从白菜出门去了。 听说霍誉出府了,大太太扔开手里的帐册,没好气地说道:“老太爷偏心都偏得没边了,对孙子孙女们不闻不问,却是临了也要给自己个的闺女找个侯府公子。” 第七十七章 卖凉粉的 霍誉刚刚走出枣树胡同,就看到了苏长龄的小厮福星。 苏长龄虽然在京城有祖宅,可苏家在京城的,也只有他和长姐苏安人,苏安人是宗妇,来慧真观上了香添了香火钱,便匆匆回了京城。 苏长龄没有回去,他可不想去和姐姐的公婆一起过节,所以他带着小厮福星,留在了保定,因为在保定的,不仅有霍誉,还有朱云、邓策和金寿林。 福星四下看了看,便飞奔着跑到霍誉面前:“霍爷,明大小姐昨天下午就出了慧真观,我家大爷一路尾随,见她去了大祥街后面的巷子就再也没有出来,刚刚我家大爷亲自在那儿盯着,打发小的来和您说一声。” 至于为何要他家大爷亲自跟踪亲自盯梢,这还用问吗?他家大爷是飞鱼卫出身,专业人士。 “昨天晚上,邓爷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条后巷里住了十几户人家,明大小姐进去的那一家,是振远镖局乔家姑太太的宅子,乔家姑太太一家三年前搬去了京城,那宅子租给一户姓汪的人家。 汪家是做生意的,相公长年在外面跑商,妻子在家料理家务,另外他家还有一位大归的姑姐,吃斋念经,平时很少出门,街坊们偶尔见过,也不熟悉,对了,这家有一对孪生儿子,一个叫小平,一个叫小安,长得一模一样,周围的街坊也分不清他们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霍誉颔首,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他小时候也见过一对。 明卉已经在慧真观里住了三年,眼看就满四年了,按理,她除服后就该搬出来了,但是后来又装病,便一直拖到现在。 明大老爷也是这个意思,他的想法很简单,无论自家妹妹嫁给谁,都不能在道观里出嫁,即使妹妹不住枣树胡同,那也要住在明家的房子里。 明家族里有一位六十岁的老姑奶奶,这位老姑奶奶是明老太爷的堂姑姑,还没成亲夫君就去世了,老姑奶奶捧着牌位嫁过去,三年之后孝满,大归回了娘家,在娘家一住就是四十年。 明大老爷主动承担了供养这位老姑奶奶的责任,东城明家的族老们自是求之不得。 老姑奶奶住在庄子里,明大老爷已经准备过了节就把人接到保定,明家在越秀胡同有处两进的小院子,这也是明大老爷给明卉准备的嫁妆,老姑奶奶过来之后,就住到那处小院子里。 明大老爷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满意,有了那处院子,明卉便不能再住在道观里,而且她和老姑奶奶同住,外人也不会说三道四,反而还会称赞明卉孝顺。 等到明卉出嫁,再把老姑奶奶接出来便是了。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太,明家又不是养不起。 明卉对此也是同意的,她不是慧真观的弟子,自是不能一直住在那里。 所以今年这个端午节,明卉原本是想陪着两位江老夫人一起过的,可没想到昨天上午,久未露面的孙家人又来了,这次孙家人学精了,来的是大江氏的两个孙女,嘘寒问暖,那叫一个孝顺,见到明卉,也分外热络。 明卉不想和她们结交,索性禀了大江氏,带着不迟不晚和朵朵回来陪汪真人一起过节。 小院子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就连过年,也没有凑得这么齐整。 因为黑猫和荔枝也跟着一起来了。 明卉和汪真人说起越秀胡同的事:“大哥希望我能住过去,师傅,不如您也搬过去吧,我听说那位老姑奶奶性格温和,很好相处。” 汪真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越秀胡同离这里不远,你常回来看我就行了。” 小卉儿整日东奔西跑,越秀胡同的宅子也住不了几日,她才不想整日面对一个陌生老太太。 明卉也是这样想的,汪真人不想去那就不去,明大老爷是一番好意,她不好推辞,那就先住过去再说。 这一世她给父亲守了三年孝,现在孝期满了,她没有必要拘在保定。 等她和霍誉退了亲,没有了婚约的束缚,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前世的那些未解之谜,她还没有全部找到答案。 估摸着孙家两姐妹不会轻易回京,明卉准备这几日先不回去,好好陪陪师傅。 不过刚陪了半日,汪真人就烦她了。 她和她的三个丫鬟,外加两只猫,话太多 用过午饭,明卉想去逛街,这半年来她东奔西跑,却没有逛过保定,而且,她也有许久没有去过保定府的花千变总号了。 不迟不晚好不容易进城,也想出去逛逛,朵朵就更不用说了,小丫头一刻也停不下来,这半日,她把崔娘子接下来一个月要用的柴禾都给劈了,可还是浑身的力气没处使。 主仆四人走出后巷,明卉习惯性地四下看了看,咦,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卖凉粉的摊子? 那个卖凉粉的小伙子有些眼熟, 对了,这不就是好再来客栈外面大树底下的那个小伙子,梅婆婆还想给他说媒呢。 这年头,当差真真是辛苦,大过节的也不能休息,牺牲了阖年团聚的美好时刻,从洛阳到保定,只为盯梢。 要不要找块木板子,刻上“鹰犬楷模”四个大字,敲着锣吹着锁呐送过来? 明卉开始反省,崔会失踪,这肯定是暴露了,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从今以后世上也没有崔会这个人。 那么就是梅婆婆暴露了?可即使梅婆婆暴露,也只能是认为梅婆婆和崔会是一伙的,没有理由找到她的老窝吧。 明卉确定刚刚走出大门时,胡同里没有人,所以那人即使看到她是从后巷里出来的,也不能确定是哪户人家。 明卉摇着手里的团扇,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吃碗凉粉再去逛街。”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苏长龄抬眼就看到三大一小四个女人走了过来。 一位三十上下面如满月的太太,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还有一个梳着小抓鬟的小姑娘,想来是太太的女儿。 第七十八章 金钱的味道 苏长龄有点发懵。 今天过节,除了卖卤肉卖烧鸡的,摆摊卖吃食的小摊子生意都不好,苏长龄给卖凉粉的老汉三两银子,就租下了他的摊子。 整整一个上午,一个客人也没有,苏长龄自己吃了两碗。 没想到刚过晌午,生意就送上门来了,而且还是苏长龄最不想接待的客人。 虽说凉粉是现成的,可他这个卖凉粉的却不是专业的,偏偏这种三十来岁的妇人最是挑剔,花三文钱,要三两的口感,三十两的服务。 苏长龄小心翼翼,先做了一碗端到太太面前,又做一碗端给小小姐,然后就是两个丫鬟的。 好不容易把四碗凉粉全都做完,苏长龄松了口气,坐下偷眼去看,见那位小小姐已经风卷残云吃完了,太太和两个丫鬟倒是细嚼慢咽。 苏长龄在心里嘀咕,这家的孩子怎么像头小饿狼。 可是下一刻,就听到“啊”的一声,那头小饿狼抱着肚子,小脸皱成一团。 “疼,肚子疼” 太太惊呼:“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两个丫鬟慌忙放下手里的凉粉碗,一脸惊恐:“这凉粉一股子馊味,小小姐中毒了!” 太太一把抱住小小姐:“我苦命的孩子啊,你不要死啊。” 两个丫鬟颤抖着小手,指着苏长龄:“你这个以次充好,草菅人命,缺德带冒烟儿的奸商!” 苏长龄:“两位姐姐,我只是一个卖凉粉的,配不上奸商二字啊。” 两个丫鬟:“哼,你是坏人,我家小小姐吃了你的凉粉中毒了,你要赔钱!” 太太:“对,要赔钱,必须赔钱。” 苏长龄:“你们这是讹人,我自己也吃过两碗,一点事也没有。” 太太一拍大腿,清清嗓子:“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呐” 苏长龄连忙摆手:“你别喊,我赔,我赔还不行吗?你说个数吧,我这是小本生意,今天一天就卖出你们这四碗凉粉,唉,算我倒霉。” 太太翻翻眼皮,就猜到你见不得光,不敢张扬,哼。 她伸出一只白嫩嫩的手掌,苏长龄抽抽嘴角:“你们也真敢要,开口就要五十两!” 太太眨巴着眼睛,五十两? 呵,她明明只想要五两。 算了,你说五十两那就五十两,免得给的太少你良心不安。 “怎么,你想让我把街坊们全都从家里叫出来评评理?” 苏长龄连忙摇头:“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他从身上掏出一昝银票,数出一半,扔到那太太面前,太太收了银票,上上下下打量他,嘴角含笑,鼻翼还一动一动的。 苏长龄的头发根都立起来了,三天前,他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飞鱼卫,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一头待宰的小羔羊。 “我也赔钱了,你们别太过份,现在我要收摊,你们也走吧,天高水远,江湖再见。” 太太不说话,就是笑盈盈地看着他,苏长龄飞快地收拾了摊子,推上小推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朵朵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他推着车还能跑得比兔子快,这是高手,不知道能不能吃下我一拳。” 霍誉从枣树胡同出来,向路人打听了地址,便去了花千变。 尹辰说过,京城里没有花千变,保定有一家,尹辰还说,只要是女人,就会喜欢花千变的东西。 上次在云梦山时,他便闻到明卉身上有一股清清冷冷的幽香,很特别,却又很舒服。 小姑娘都爱美,她长年住在道观里,珍珠首饰胭脂水粉全都用不上,也就只能熏熏香了。 霍誉不懂香道,伙计推荐了好几种,他索性全都买下来,转念一想,买都买了,那就再多买几种,尹辰说花千变一香难求,现在看来也不难买,保定的铺子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伙计察言观色,笑着说道:“客官这是运气好,小号昨天才把货补齐,今天过节,客人们都在家里没有出来逛街,不信您过两天再来看,保管就没有这么多品种了。” 霍誉难得地笑了笑,估计这番话,伙计每天都会说一遍吧。 他把线香、香丸、香饼,各买了三种,见还有制成粉末的衣香,便也买了三种,大大小小十二个匣子。 白菜去付帐,看到帐单时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搞错吧,这些居然要八百两? 而且还是抹了零的。 这是香味吗? 这是金钱的味道吧。 白菜把帐单拿给霍誉,霍誉看了看,点点头,让他付帐。 霍誉说了一个地址,让伙计送过去,伙计怔了怔,问道:“客官,您说的是振远镖局乔家姑太太的那处宅子?” “对,你们往那里送过货?”霍誉警觉地问道。 没往那里送过货,可那里是大掌柜的家。 从花千变买是为了送给花千变的掌柜? 伙计心中百转千回。 要不要告诉这位公子,大掌柜不但有儿子,而且儿子都和他差不多大了呢? 如果说了,这位公子受不住打击,当场退货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一百两有一两的提成,八百两就能提八两,八两啊! 不经风雨何以见彩虹,公子,为了让你早日看到漫天霞光,我还是不要告诉你了。 伙计忙道:“送过一回,送过一回。” 霍誉释然,明卉果然是喜欢用这里的香,伙计又问他的姓名,霍誉略一思忖,道:“不用了,你们直接送过去吧。” 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又顿住脚步,对那伙计说道:“我姓霍。” 上次在云梦山上,他摘的柿子,明卉全都收下了,这一次知道这些香是他送的,想来也不会扔出去吧。 霍誉前脚刚走,明卉带着不迟不晚和朵朵便来了,这会儿崔娘子没在铺子里,正在家里给她做好吃的,铺子里只有一个丫鬟,正在替自家太太来买薰衣香。 明卉看了看,见窗明几净,货品充足,伙计们神采奕奕,她很满意,转了一圈,便又去逛别家的铺子了。 傍晚时分,主仆四人拎着几袋子零嘴儿回去,胡同外面干干净净,没有了那个莫名冒出来的凉粉摊子,清清爽爽。 一进门,明卉便感觉气氛诡异,接着,她便看到那十二个红艳艳金闪闪的匣子。 花千变的匣子。 “咦,崔姨,怎么家里有这么多货,是给街坊们带的?” 她打开两匣看了看,又咦了一声:“连瑶池清味香和韵胜香都有,住在这里的街坊这么有钱吗?” 崔娘子用围裙抹着手走进来:“这是下午的时候,铺子里的伙计送过来的,说是一位姓霍的公子让他送来的。” 崔娘子说到“姓霍”时,加重了语气。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七十八章金钱的味道免费阅读。 第七十九章 脑袋里有条河 姓霍的? 明卉两世加在一起,也只认识一个姓霍的。 霍誉? 不可能,明大老爷说过,霍誉那厮连条猪肉也没有送过。 当然,明大老爷只是说霍誉没送过节礼,猪肉是明卉脑补出来的。 见明卉发懵,崔娘子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伙计说了,那是一位年轻公子,二十上下很是英俊,是新客,以前没来过,讲客话,伙计看他不像是本地人。” 明卉 “所以说这人是到咱们的铺子里买了一堆咱们的东西,然后再让咱们的人,巴巴地跑过来送给咱们?” 崔娘子被她一连几个“咱们”绕得头晕,笑道:“咱们这里这么多人,你这个咱们可不包括我们一家四口,真人是出家人,也不包括她。” 那就只剩下明卉主仆四人?外加两只猫? 不迟不晚连忙摇头:“肯定不是给我们的。” 朵朵跟着点头:“也不会是给我的,又不是好吃的。” 大家齐齐看向明卉,大小姐,装糊涂有意思吗? 明卉猛的转头,瞪着两只猫:“是你们,一定是送给你们的。” 黑猫轻蔑地看她一眼,抖抖毛,转身走了。 荔枝一脸无辜 明卉闭闭眼,再闭闭眼,这一大堆香真的是霍誉送给她的? 她挨个匣子打开,除了价格昂贵的瑶池清味香和韵胜香,其他十款也全都不便宜,这一堆,少说也有八百两。 霍誉在花千变买了八百两的香,再把这八百两的香送给花千变的东家。 霍誉,你的脑袋里是有一整条黄河吧。 难怪巷子口多了一个卖凉粉的,这是查到她的住处了? 明卉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转身去了隔壁的大院子,不迟不晚去收拾那一堆被明卉打开的香匣子,朵朵无所事事,蹦蹦跳跳跟上了明卉。 一进院子,就看到汪平和汪安正在玩角抵,朵朵见了,兴奋地跑过去:“我和你们一起玩吧。” 明卉说道:“朵朵你和汪平一起玩,汪安,你来一下。” 汪安如获大释,拍拍汪安的肩膀:“哥,我床头有一瓶跌打酒,亲兄弟,你拿去用吧。” 汪安哀怨,他不想和朵朵玩角抵,这小丫头力气太大,太可怕了。 汪安跟着明卉进了厢房,明卉说道:“你现在去枣树胡同,找阿旺打听一下,霍誉来保定是做什么。” 霍誉一定去过枣树胡同,而且退亲的事,一定没有进展。 明卉郁闷,她就是想陪着师傅开开心心过端午,霍誉忽然冒出来,她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 回到跨院,看到那堆香匣子,明卉别过脸,太辣眼。 先不说上辈子害她在明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就说这一世吧,就前不久,把刘吉利从她手里抢走,让她不能报仇,还把她关在小黑屋里,像犯人一样审问,最可恨的,就是每次都让她后背疼,全身疼,疼得要死! 明知她要退亲,还要跑到保定来,拿出飞鱼卫那些见不光的手段,公器私用,派人跟踪她监视她,你这么能怎么不上天呢? 再说,你家里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吗? 就你那乌泱泱乱乎乎的家,谁敢嫁进去? 这个色迷迷的登徒子是谁? 不好意思,这是你公公。 那个妖艳贱货是谁? 她是你表姑其实是你小婆婆。 ,这人,这家,不退亲还留着过年吗? 再看那一堆八百两,这人有多离谱,这送的什么礼,干的什么事? 退亲,必须退亲,万一他脑袋里的黄河泛滥了,淹到她身上,她一身的秘密,不退亲要完蛋! 迫于师傅的压力,明卉知道她这辈子还是要嫁人的,即使不嫁给霍誉,也要嫁别人。 所以她对自己未来的夫君有想法,沉默寡言有分寸,上无公婆下无小叔子小姑子,最好是光杆一人。 霍誉,完全不符合。 不到半个时辰,汪安就回来了,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是打听出什么了。 “霍百户霍公子,是前天来的,原本是送节礼,可是当天晚上,他喝醉了就住在客房里,可昨天酒醒以后他没走,还带着他的随从白菜,去了双井胡同,给二老爷和三老爷也送了节礼,昨天二老爷在府里设宴,大老爷和三老爷也过去了,今天枣树胡同又设宴,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这会儿都在那边,三家人一起过节,霍公子也在。”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明卉嘴巴微张,背脊生汗,在她不在的时候,霍誉与她的三个哥哥推杯换盏,这家吃完那家吃,大老爷和二老爷全都设宴招待他了,明天过完节是不是就轮到三老爷了? 不用问,肯定的,上次在云梦山,三老爷看霍誉时,眼睛里有星星,她以为那是她的错觉,现在看来,她没有看错。 大哥,说好的退亲呢? 你这么快就被霍誉腐蚀了吗? 二哥,说好的老好人保持沉默呢? 你还当自己不存在,就不行吗? 三哥,我以为你只是胆子小,却没想到你还是个棵墙头草。 躺在床上,明卉大睁双眼,翻来覆去,脑海里全都是前世那漫天飞雪。 疼,后背又疼了,明卉只好翻身趴在床上,后来不得不起身燃了一支安息香,这才进入梦乡。 睡着就就不疼了,但是也睡得不塌实,整晚都在打架,拳打脚踢,上天入地,又是使暗器又是捅刀子,早上醒来,却想不起她是在和谁打架,最后有没有打赢。 这一晚上,白打了。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发现两只猫竟然都不在她身边。 黑猫也就罢了,那就是个养不熟的,可荔枝不是啊,那是个暖床的小甜心。 问了不迟不晚才知道,这一晚上,她抡胳膊蹬腿,把小荔枝从床上踹下来,小荔枝在梦中惊醒,委屈巴巴跑去给不迟暖床了。 明卉梳洗好,顾不上去吃崔娘子做的小馄饨,就打发汪安再去枣树胡同,汪安抬腿要走,明卉又叫住他。 “你到巷子口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第八十章 不知人间是何年 好吧,有些人偶尔还是要脸面的。 巷子口干干净净,没有卖凉粉的,也没有卖其他东西的。 可明卉依然憋气,在洛阳时,她是崔会,她是嫌疑人,霍誉那厮派人跟踪她,这是职责所在。 可她现在是她,是明卉,既不是朝廷钦犯,又不是犯官家誊,凭什么监视她跟踪她? 还有那些香,谁给霍誉的勇气让他觉得她必须要收下呢。 不过,她确实是收下了。 不收白不收。 再说,这些香是她和她的香工们辛辛苦苦制出来的,她把霍誉扔出去,也不会扔这些香。 没过一会儿,汪安就跑了回来:“大小姐,今天三老爷请客,请霍公子过府,霍公子应允了,晚些时候会和大老爷一起去,这会儿霍公子没在府里,他和大少爷一起出城,说是去庄子里接一位长辈。” 东城明家的祭田就在北城城外二十多里的地方,那里有座属于公中的小庄子。 明卉立刻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虽然没有细问,但现在明达和霍誉既然是去接一位长辈,那他们去接的,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老姑奶奶了。 明达既是长房长孙,又是她的侄子,明达去接理所应当,霍誉算是哪根葱?他跟去做什么? 明卉就像是吞了苍蝇膈应得不成,她很想找到明大老爷当面质问,说好的退亲呢。 明卉郁闷极了,汪真人问清原由,把明卉从床上拉起来,问道:“这门亲事,你确定不想要了?” 明卉点头:“我和霍誉不合适,在梦里,我是被手弩射死的,飞鱼卫就是用手弩的。” “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也不许再提这个死字。”汪真人斥道。 “好好好,我不提了霍誉是侯府公子,他家里乌烟瘴气,不好相处,而且,他还是飞鱼卫,师傅,如果让他发现我会易容,他一定会怀疑我。” 明卉说完,就后悔了。 气愤使她冲动,她说漏嘴了。 果然,汪真人立刻警觉起来,冷着脸问道:“他怀疑你?你是不是瞒着师傅做过什么?” 看看,来了。 “没什么,就是在洛阳时,他去执行任务,错把我当成了他要找的人而已,不过那是误会,已经说清楚了。”明卉避重就轻,去洛阳找刘吉利的事,千万不能让师傅知道。 至于她和朵朵把皇子皇孙打得半死的事,就更不能说了。 就连她赌马赢了五千两的得意事,在师傅面前也是不能提的,否则,师傅一定认为她堕落了,打手心是轻的,禁足才是最可怕的。 “霍誉抓了你,当时你易容了?他有没有发现那是你,还有,他要找的是什么人?你不是去谈生意的吗?怎么就被飞鱼卫盯上了? 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哪里也不能去,慧真观也不行!” 明卉心累,费了好一番唇舌,半真半假,才把这件事情抹平。 汪真人又找了汪海泉问过,好在无论汪海泉还是汪平汪安,并不知道她被错认的事,那几天汪海泉在和郡主的人谈生意,汪平和汪安则被明卉打发出去打听消息了。 唯一全程参与的只有朵朵,但小丫头的嘴巴严着呢,大小姐说了,如果她嘴巴不严,那她的嘴巴就别想吃肉了,就是吃咸菜,里面也不会放香油。 面对汪真人的威逼利诱,朵朵打死也不说。 汪真人问了一圈,什么也没有问到,明卉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副你不信我你冤枉我的小模样,汪真人看着心疼,没好气地说道:“罚抄《静经》一百遍,抄不完哪里也不许去。” 门锁了,没把经文抄完,除了黑猫和荔枝,谁也不许进去。 明卉生无可恋,谁能想到,她已经十六岁了,却还要被师傅关起来罚抄经书! 她数了数,《静经》共有五百八十字,虽说字数不多,可是一百遍啊一百遍,那就是五万八千字。 只让黑猫和荔枝进来陪着她,那是因为猫爪子握不住笔,不能帮她抄经文。 前世师傅去世后,明卉一次次回忆师傅生前种种,曾想如果师傅能够活过来,哪怕让她日日抄经,她也甘之若饴。 现在她收回前世的话。 明卉认命地研墨,她不敢抱怨师傅,只好骂霍誉,她就说嘛,只要沾上霍誉,她就倒霉,上辈子霍誉抓犯人,害她倒霉半辈子,这一世遇到霍誉,她被抓进小黑屋里审问,现在又被罚抄经,抄完一百遍,她的右手会废。 明卉把墨条磨得飞起,荔枝觉得有趣,伸出小爪子想帮她一起磨,结果帮了倒忙,沾了一爪子墨汁。 黑猫觉得荔枝丢了它的脸,满屋子追打荔枝,于是,那一朵朵小梅花,开得满屋子都是。 黑猫教训荔枝,明卉咒骂霍誉,开始了她的闭关抄经。 孤苦抄经无岁月,不知人间是何年。 霍誉和明达一大早就出城了,东城明家公中的庄子离得不远,还没到晌午,便接了芸老太太回到城里。 明大老爷已经在越秀胡同的宅子里候着,听说马车到了,明大老爷连忙迎了出去:“孙儿拜见姑祖母,一路颠簸,姑祖母辛苦了。” 芸老太太闺名明婉芸,不是最老的,却是现今东城明家辈份最高的女眷,她无儿无女,嫡亲的兄弟侄儿都已过世,侄孙们与她隔了辈份,本来就不亲厚,后来又因为一些事,彼此离了心,老死不相往来。 其他人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可毕竟都是隔着房头的,转了几个弯。 因此,明大老爷说要给她养老送终,东城明家的族老们便一口答应,今天霍誉和明达去接人,一切都很顺利,东城那边有些身份的人家,提前让人往庄子里送了东西,大多都是给老太太做的衣裳鞋袜,也有几家富裕的,送的是药材补品,再加上老太太自己的东西,零零碎碎装了满满一车。 明大老爷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芸老太太了,这位老太太寡居了四十年,可能是一个人住久了,话很少,也不太关心外面的事。 明大老爷觉得这样才好,不会这也管那也管,让自家小妹心烦。 第八十一章 酒品看人品 芸老太太笑呵呵:「小峰啊,你一点都不显老,还是这么年轻。」 明大老爷刚刚我那声「姑祖母」,您老没有听到? 「姑祖母,我是阿觉,明觉」明大老爷一脸无奈,小峰?夭寿啊,那是明峰明老太爷。 「啥?什么觉?」芸老太太大声问道。 「明觉,我是明觉。」明大老爷扯着嗓门。 芸老太太吃惊:「你这么大声音干啥,哎哟,觉觉啊,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明大老爷郁闷,刚刚你还说我年轻,现在又说我老了,我究竟是年轻还是老? 明老太爷的元配张氏,出自徐水张家嫡房,张氏去得早,但是明家三兄弟与张家一直都有往来。 张家有个隔着房头的表舅,长女元娘幼时生过天花,落下了麻子,婚姻不顺,遇人不淑,回到娘家被弟弟弟媳嫌弃,日子艰难。 明大老爷听说以后,便请她过来帮忙照顾芸老太太,包吃包住,每月一两银子,一年四身衣裳。 张元娘说什么不肯要钱,她现在的情况,有人收留她,她就感激不尽。 明大老爷把芸老太太和张元娘安顿好,这才带着明达和霍誉去双井胡同。 没想到临走时,芸老太太却笑眯眯地对明达和霍誉说:「你们两人要常来看姑祖母啊,姑祖母给你们做好吃的。」 霍誉点头答应,明达凭白长了辈份,吓得不敢接口,偷偷去看明大老爷。 今天轮到明三老爷设宴,三房和二房同在双井胡同,仅是一墙之隔。 明三老爷膝下一子名叫明庭,今年十三岁了,三太太之前滑过一胎,养了几年才又怀上,现在有五个月的身孕,二太太曾氏便带着次女明淑和三女儿明秀过来帮忙,明静正在备嫁,不便出门,倒是明静的未来夫君郝明泽也一起来了。 看到郝明泽,霍誉松了口气,他在明家住了三天,喝高了两次,今天当着郝明泽这位还没成亲的准女婿,明家这三位老爷,总要顾及几分,不会再灌他喝酒了吧。 事实上,霍誉只猜对一半。 明家三位老爷的确不再灌他喝酒,而是这喝酒的对象,换在了郝明泽。 郝明泽只有一个涉世未深的十八岁少年,喝得晕头转向,只会冲人傻笑。 明家这三位都很满意,酒桌上看人品,这孩子喝酒实诚,不耍滑头,酒品也好,喝多了不撒酒疯。 霍誉冷汗直流,明家看女婿的眼光竟是如此清奇。 明三老爷多喝了几杯,酒壮怂人胆,居然一把勾住霍誉的脖子,酒气喷了霍誉一脸:「小霍,我和你说,你敢你敢欺负我妹妹,我爹,我爹他会仙法,嗖的一下,就把你踹到阎罗殿去了,就说你怕不怕?」 霍誉连忙点头:「我怕,我不敢。」 明三老爷满意了:「那你得发誓,发毒誓,就对着这灯,你发誓,你,你,你敢对我妹子不好,你肠穿肚烂,脚底脚底生疮,你发誓,你快发誓。」 霍誉这是你们家祖传的吧,逼着人发毒誓? 霍誉无奈,只好对着那盏灯:「我发誓,我若是对明卉不好,就肠穿肚烂,脚底生疮。」 以为这就完了? 没有。 明三老爷又拉着霍誉的手诉起衷肠:「我打小就想像你这样,练武,打仗,剿匪,抓坏人,可惜,可惜他们全都逼我读书,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妹夫,你知道我心里,我心里有多苦吗?再过三个月,又要,又要考试了,呜呜呜,我怕我考不好」 三个月后便是三年一次的秋闱,明三老爷孝期已满,今年要下场了。 明家除了明三老爷,还有远在开封的大女婿,明娴的夫君也要下场,因此,明三老爷压力山大,万一他考不过侄女婿,他太丢人了。 这场酒一直喝到二更天,霍誉和明达才陪着明大老爷回到枣树胡同。 霍誉正准备回客房,明大老爷叫住他:「你等等,去书房。」 霍誉早就看出来了,明家三兄弟的酒量也和排行一样,明大老爷的酒量最好,明三老爷最差。 明三老爷已经悲风伤秋了,明大老爷依然如行云流水。 「你准备何时回京?」 霍誉道:「我想把婚期订下之后就回京城,我还有三个月的长假,正好可以用来筹备婚事。」 明大老爷声音冰冷:「你家里的情况你最清楚,你是嫡长子,又是朝廷命官,你不可能与家里断干净,完全没有来往,小妹自幼学道,人品端方,她在娘家,不想在家里住,那就去住道观,道观住腻了,我把越秀胡同的宅子收拾出来,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今天你也见到姑祖母和张元娘了,她们都是嫁过一回的,到头来还是回了娘家。 我知道小妹一心向道,想要出家,我原本是不同意的,可今天看到姑祖母和张元娘,我便想通了。 好端端的闺女,与其嫁得不好再大归回到娘家,真还不如从开始就顺着她的心意,想出家就出家,想梳起不嫁,那就梳起不嫁,反而少受那些年的蹉磨。 所以,我也想开了,我们兄弟三人,也只有一个妹子,一家出一点,也能养她一辈子,她师傅汪真人,就是自己出钱做了观主,大半生逍遥自在,小妹若是能像她一样,谁说不是一桩美事? 你说对吗?」 霍誉心道,对个屁! 但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霍誉脑海里重又浮现出那一年在破庙里,明卉当面提出退亲的场面。 明卉说,他们不合适。 那时他还没有去京城,世人尚不知他与长平侯府的关系,明卉便已经觉得他们不合适了。 那年明卉才十二。 「正如大哥所说,我与长平侯府打碎骨头连着筋,的确是难断干净,但我是我,长平侯府是长平侯府,令妹不想和他们打交道,那就交给我,她只管去做她喜欢的事,不用去管长平侯府如何。 她在娘家,想住道观就住道观,想住越秀胡同就住越秀胡同,大哥,我现在能保证的也是如此,她成亲以后,想回云梦山小住,或是想回保定,我全都依着她,她出嫁也和在娘家时一样,无非就是换一个地方,换一个院子而已。」 为您提供大神姚颖怡的《花千变》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一章酒品看人品免费阅读 第八十二章 嫁他就是跳火坑 昏暗的灯光下,明大老爷瞪着霍誉,这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女子出嫁以后能和在娘家时一样吗? 不一样。 女子成亲以后,首先是某家的儿媳,某某的妻子,某某的母亲,最后才是某家的姑太太。 唯独不会是自己。 闺名闺名,就是在闺阁里使用的名字。 女子在娘家有闺名,嫁人以后也就没有名字了,只能是某氏,某太太、某夫人,就是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某门某氏。 所以,能一样吗?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这是明大老爷对霍誉那番话的点评。 霍誉正色:「大哥,我发过誓,这一生都要护着她。」 「不只是能护着就行了,不瞒你说」 明大老爷酒量虽好,可毕竟多喝了几杯,肢体和表情与平时无异,但这话啊,开了头就收不住了,有些他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此时也顺嘴说了出来,当然,次日一觉醒来,明大老爷朝自己的嘴巴打了一巴掌,不过此时,明大老爷心中万千感慨,必须一吐为快。 「小妹自幼没有住在家里,对于她,我这个长兄心中有愧!可小妹她真的很好,她虽生母早逝,可有汪真人这位师傅,小妹德言容功无一不佳,就连慧真观的两位老夫人对她称赞有加,这么好的小妹,明明能嫁个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凭什么要逼她往你家那个火坑里跳?」 还有些话明大老爷没有说出来,小妹与他隔着心,与整个明家全都隔着心,小妹十二岁回家,原本有四年的时候可以加深感情,可妻子的所做所为,不但逼得小妹住进道观,还让小妹尚未成亲就与娘家生分了。 可是做为一家之主,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知道妻子做得不对,但是大太太除了是他的妻子,更是他四个儿女的亲生母亲,他不可能休妻。 再说,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了解大太太,大太太进门时上边就没有婆婆,她掌家二十多年,整个后宅她说了算,忽然来了一个同样是嫡出的妹妹,老太爷生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做为长嫂,大太太管不了这个小姑子,就连最重要的亲事,她也插不上手,所以她看小姑子不顺眼,处处想要拿捏,偏偏又拿捏不住,除了甩脸子装病,也做不出什么了。 明卉搬去慧真观,虽然对外说是为亡父祈福,可是大老爷心里清楚,小妹是因为自己的妻子,不想住在明家。 大老爷心中的这份愧疚,并没有因为明卉每每给他送来合心的礼物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小妹在娘家过得不好,若是再跳进长平侯府这个大火坑,别说他死了以后无颜去见明老太爷和白氏,就是活着,他也无颜面对世人。 霍誉怔住,明卉嫁给他,就是跳进火坑? 明大老爷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下去:「甲子桉过去还不到二十年,太后也还健在,所以无论你认不认,你都是长平侯府的嫡长子,小妹嫁过去,她就是长平侯府的长媳,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没有闯下滔天大祸,长平侯想要越过你,把爵位传给其他儿子,都不是一道折子就能摆平的。」 昔年的甲子桉,但是当弟弟的联同外家陷害长兄,谋夺皇位造成的一桩血桉! 上有皇室为鉴,即使长平侯现在还没有为霍誉请封世子,即使定襄县主是太后的堂妹,她也不敢越过霍誉,为自己的儿子争取爵位。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御史正在等着长平侯府做出嫡幼不分的蠢事。 说不定当今圣上也在等,等着给长平侯府削爵降爵,毕竟这些开国元勋都要他来养着。 明大老爷一语中的,霍誉,你口口声声明卉嫁人后也能和在娘家时一样,这能一样吗? 她是长平侯府的嫡长媳,未来的世子夫人,侯夫人,她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痴人说梦吧。 霍誉哑口无言。 明大老爷说到兴头上,勐然想到了吴家给吴丽珠订的亲事,继而又想到大太太对陈洪深的嫌弃,他满腔愤慨:「俗话说高嫁低娶,或许你们霍家觉得,明家的女儿嫁进霍家是高攀,是我们捡到宝,我们要庆祝,可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年老太爷订下这门亲事时,你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那时我的确嫌弃你没有家族依靠,那是因为我担心我妹子以后渡日艰难,可是现在你有爹有家了,我却觉得,这还不如以前呢。 以前虽然孤掌难鸣,但我妹妹嫁过去上不用孝敬公婆,下不用应付妯里,更不用面对令尊的那些红颜知己,陷入尴尬,出门出不用被人指指点点,背后嘲笑。」 这番话说得很重了,霍誉的心越来越沉,他知道此时此刻,无论他如何保证都是空话。 他起身,向明大老爷告辞,回了客房。 明大老爷望着他的背影,这就走了,不说了?还没有让他发毒誓,咬破手指立字据,写保证书呢,怎么就走了? 白菜端了洗漱的热水进来,霍誉看都没看,鞋子也没脱,合衣躺在床上。 那一年,明家扶灵回乡的路上,他追过去抓了两名女犯。 那两个女子,是东海最大的海盗蔡九峰的人,蔡九峰不但是东瀛倭人国主的座上宾,他的女儿还是东怀王的侧妃。 这两个女子一上岸就被飞鱼卫的探子盯上,原本以为她们会潜入京城,没想到却混进明家扶灵回乡的队伍里。 他得到消息,顾不上向上峰禀告,便带人追了过去。 那两名女子异常凶悍,但这次行动总体来说进行得也算顺利,人犯顺利归桉,唯一令他不悦的,是明卉的态度。 明卉要退亲,还是在明老太爷灵前,当着明大老爷的面,直截了当。 那时的他只是十六岁的青涩少年,靠着一股子狠劲坐上百户的位子,且刚刚大获全胜,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刻,却在措不及防的时候,被一个才到他胸前的小丫头,狠狠地打了脸。 为您提供大神姚颖怡的《花千变》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二章嫁他就是跳火坑免费阅读 第八十三章 霍誉的改变(月票满百加更) 他说的什么,他说「等你长到我这么高再提退亲的事吧。」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回卫辉的路上,他依然很生气,这门亲事不是他求来的,而是明老太爷逼着他订下的,他连夜追过来,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建功立业,他明明是为了明卉,为了明家! 没有人感谢他也就罢了,那丫头还要和他退亲。 霍誉越想越气,全没去想回去以后要面对什么。 因是私自行动,又是到别人的地盘上抓人,他没有背景,年纪又小,这次的事对他的前途影响很大,他不担挨了一顿军棍,也让他在几年之内都没有了晋升机会。 那顿军棍打得他皮开肉绽,他昏死过去,迷迷湖湖之中,他看到一具尸体,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群重孝的人怨恨地看着他,恨不能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不远处,那个女孩也在看着他,不知所措,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死的是明达,明老太爷的嫡长孙。 可他明明记得,他进破庙给明老太爷上香之前,明达还活得好好的。 怎么会死了呢? 他恍恍忽忽,看到明家人呼天抢地,看到他自己骑上马,回到了卫辉。 接着他又看到自己挨了军棍,被打得奄奄一息,他躺在床上时,上面派来承恩公府的十五少爷孙逊做了他的副手,代他主持军务。 他十五岁进飞鱼卫,仅仅一年就升到百户,他太年轻,太过冒进,升得太快,他处处树敌,得罪了很多人,自己却不知道。 趁他病,要他命。 他的伤药被人接连几次做了手脚,给他看伤的大夫也被人买通,他的内伤没有得到医治,外伤却又恶化,见他总好不了,白菜去城里请大夫,却在半路上坠马而亡。 而他的伤一直不能好,他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地,可是却也落下了病根。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百户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架空,那位孙家的十五少爷,成了百户所里的真正掌权人。 偏偏这时,明大老爷让人送信过来,那封信居然要退亲! 明家因为他失去了嫡长子,所以明家不想把女儿嫁给他。 他在盛怒之下把那封信撕得粉碎,告诉来人,只要他活着一日,明家就别想退亲。 一个月后,卫辉百户所接到命令,协助京城来的飞鱼卫捉拿犯官,他很想趁着这个机会重新被上面重视,因此,这一次他亲力亲为。 犯官豢养了死士,拼死顽抗,恶战之中,一支弩箭从他背后射来,他倒在血泊之中。 霍誉惊醒,醒来时发现他还躺在床上,全身剧痛,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裳。 他不知道那是梦,还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白菜领着大夫进来,他认出这就是梦中的那个大夫。 待到大夫走后,他口述,让白菜代笔,给师傅高子英写了一封信。 在梦里,他年少气盛,觉得被惩罚挨军棍是丢人的事,一直瞒着师傅。 可是现在,他知道,他能信任的只有师傅和白菜。 几天后,高子英带着闻昌,连同大夫和十几名仆从来到卫辉,他得到了有效医治,很快就痊愈了。 在此期间,孙逊调来卫辉,还没站稳脚根,霍誉就回来了。 重新回归的霍誉依然狠戾,却多了几分稳重。 以前执行任务,他为了立功从不顾及手下的伤亡,可现在他不会了,他甚至以血肉之躯为朱云挡了一箭。 与梦中不同,明家没有派人来给他送信,做为明家现在的大家长,明大老爷没有提出正式退亲。 也是直到这时,霍誉才明白,当年他在明老太爷面前立下的毒誓,其实也只是一句空话。 梦里明达虽不是死在他手上,却是因他而死,明卉回到明家,日子不会好过,可他那时自身难保,甚至从未想过这些。 明老太爷于他有恩,他护住明家女儿,无可厚非。可是他连自己也护不住,更何谈护住别人。 梦里他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甚至不知道杀他的是谁,为何会杀他,是自己就想杀他,还是有人指使。 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久,卫辉百户所再次接到命令缉捕犯官和他的死士,这一次,霍誉让孙逊带队,孙逊受伤,他为孙逊请功,承恩公府心疼家中子孙,趁着孙逊立功,将他调离飞鱼卫,去了金吾卫。 而不久之后,霍誉便得知纪勉正在调查他的身世,上次抓捕那两个女犯,虽然受到惩处,但却让他引起了纪勉的注意。 前世,如果他早早痊愈,早早回到卫所,顺利完成缉捕犯官的任务,会不会也会入了纪勉的眼? 纪勉,对于他们这些飞鱼卫而言,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可惜事与愿违,纪勉查到他的身世,便没有下文了。 一年前,安国公府三公子宋彦陪母亲回乡省亲,途经卫辉时遇到麻烦,其母安国公夫人险些受辱,多亏卫辉飞鱼卫百户所出手相帮,才免于一难。 宋彦感激不尽。 只是那时霍誉从懂事起便对生父霍展鹏怨念,因此,遇到同为勋贵子弟的宋彦,他也心存鄙视,明明有这么大的人情,他却不屑一顾。 可现在霍誉想通了,哪怕是为了活命,他也要放下心中成见。 他让闻昌进京见宋彦,宋彦听说是霍誉的事,竟然受宠若惊,拍着胸膊保证这件事包在他身上。 两日后安国公夫人递牌子进宫,又两日,太后把定襄县主叫过来训斥了一通。 不久,长平侯便派人来到卫辉,接霍誉回去认祖归宗。 霍誉强硬拒绝,长平侯只好硬着头皮,求到纪勉面前,最终,霍誉因在卫辉表现出色,由六品百户,升任京营副千户,从五品。 直到霍誉进京前,仍然没有收到明家的退亲书,为此,他特意绕路保定,得知明卉已经去了慧真观,他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无论明卉是真出家,还是假出家,慧真观都是个不错的地方。 虽然他答应明老太爷要用命来护着明卉,可是那时于他而言,明卉只是他的责任,知道明卉很安全,他便放心地去了京城。 为您提供大神姚颖怡的《花千变》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三章霍誉的改变(月票满百加更)免费阅读 第八十四章 他的三年 之后的三年,霍誉依然很拼,因为他不知道那只藏在背后的魔爪,不知何时就会再次伸向他。 他的时间宝贵,他必须要让自己在短期内强大起来。 初到京卫营,霍誉人生地不熟,京卫营藏龙卧虎,他在其中如同逆水行舟,行差踏错就会功亏一篑,那一年里他小心翼翼,在外面吃饭,同样的饭菜不敢连续吃两次,生怕被人根据他的喜好做手脚。 这一年里他看似碌碌无为,实则却在沉淀中让自己快速成长,十七岁的少年依然稚弱,却已经全然没有了一年前的浮躁,如同一块正在打磨去糙的璞玉,渐渐散发出润泽的光辉。 第二年,他接到纪勉的密令,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带着在京卫营里关系不错的苏长龄和金寿林,连同白菜、朱云和邓策,悄悄离京去了鞑剌。 他们在鞑剌蛰伏了整整一年,最终与大军里应外合,胜利夺回先帝时被鞑剌侵占的两座城池。 从边关回来后,他调到纪勉身边,做了正五品左卫使,从班师回朝到他走马上任,再到他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各种琐事安排妥当,便已是去年的秋天。 算算日子,明老太爷的忌日就要到了,他托了保定卫的人打听明家的事,这才知道西城明家已经在衙门备案,选黄道吉日给葬在东城明家祖坟里的张氏迁坟,与明老太爷合葬。 霍誉这才知道,当地有三年方可立碑的习俗。 既然张氏要与明老太爷合葬,那么明卉生母的坟茔自是也要迁过来。 他找了个出公差的借口,动身去了云梦山。 当时,他也只是去尽义务而已,明卉生母是他的岳母,岳母迁坟他必须到场。 路过卫辉百户所,他去看望了以前的袍泽,那时他才知道,明家派人来过卫辉。 他苦笑,明家还是来退亲了,只不过比梦中晚了近三年。 这一趟云梦山,或许他不该来,来了也要被人嫌弃。 可是后来,他还是去了,这一去,他没有后悔。 在明老太爷的仙庐外,他遇到了明卉,当年那个只到他胸口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少女。 她站在阳光下,生机勃勃,亮丽得让人心动。 上树摘果子这种事,他从十岁以后就没有做过了,可是那天,他不但上树摘了果子,而且在明卉再一次向他提出退亲时,他不仅拒绝,还调侃了她。 她气鼓鼓像只小刺猬,真可爱。 那些久远到已经淡去的记忆,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五岁那年,藏身在草丛里的夜晚,那张莹白如皎月的小小面孔,渐渐变成柿子树下灼如朝华的俏丽脸庞。 从那时直到现在,每当午夜梦回,他总会想起那个小姑娘,让他摘了一大袋子柿子,柿子到手,立刻翻脸,一本正经向他退亲,这个坏丫头。 霍誉笑着摇摇头,是啊,这丫头,太坏了,必须要娶回来,不能让她去祸害别人。 他猛的坐起身来,窗外月光如水,明大老爷的那番话犹在耳边,嫁给他就是跳进火坑 同一个夜晚,纪勉放下笔,在一份文书上盖上印章。 刘希孟,又名刘皮子、刘梦溪,因洛阳任务执行不当,不予留任,调任陇西 嵩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万苍南快步走进院子,柳三娘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笑着说道:“你怎么这么晚回来?我正担心着,以为遇上麻烦了。” “孩子们呢?”万苍南问道。 “已经睡了”,多年的夫妻,柳三娘察觉到丈夫神色有异,拉他进到屋里,关好门窗,低声问道,“这次的买卖可是出了差错?” “三娘,我绕了一个大圈,这才晚了几日,这次找的人,他的小厮是太监,他的身份应是极贵重的,雇我的那人,我怀疑是飞鱼卫,我刚刚查到那贩卖小厮的人牙子,当天晚上,人牙子就被灭门了,就连我找到这人的过程,也非常蹊跷,所以,我没敢直接回来找你们,改道安阳,在安阳住了一日,换了容貌换了马,这才回来的。” 听丈夫说那人的小厮是太监,柳三娘便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她脸色大变:“万哥,飞鱼卫当初能找到你去做这个买卖,他们就能把咱们从这里挖出来,这只是早晚的事,如果只是咱们两个,大不了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可还有两个孩子,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我不能让孩子们和我们一起送死,万哥,咱们走吧,趁着飞鱼卫还没有找过来,咱们现在就走。”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在路上便想过了,我们去西北,去陇西,去祁连,我年少时去过那里,那边地广人稀,飞鱼卫找不到我们,过上几年,风头过了,我们再回来。只是,要让你和孩子们跟着我一起受苦了。” 万苍南握住妻子的手,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妻儿的安全更重要。 柳三娘微笑:“万哥,只要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就是吃苦,我也甘之若饴。” 又是一个深夜,一队飞鱼卫如同鬼魅,黑衣黑甲,就连马蹄子上都包了厚布,马踏无声。 当他们闯进宁静的小山村时,还是惊动了村口的大黑狗,犬吠声中,他们找到一户人家,破门而入。 门内,空空如也,如果不是屋里过分干净,甚至会让人怀疑这里是否有人住过。 飞鱼卫询问了住在附近的村民,可是谁也不知道那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这里的夫妻去了何处,似乎总是看到他们,又似乎好久未见。 有人说那对夫妻郎才女貌,也有人说那只是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更有人说那家的妻子丑如无盐。 飞鱼卫拿出洛阳送过来的寻客画像,村民们纷纷摇头,画像上的伟岸男子,他们从未见过。 为首的飞鱼卫神色肃穆,村民们不懂,他却是明白的,这对夫妻擅长易容,他们并没有准备在这里长住,因此也不会让人看到他们的本来面目。 寻客,万里;寻客,柳亭,于嵩山下黄田村下落不明,此案未结。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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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卉用天麻炖鸽子,换了一顿炸酱面,劲道的面条,清爽爽的黄瓜丝、脆生生的绿豆芽,甜丝丝的萝卜丝,配上香喷喷的肉酱,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吃饱喝足,燃上一笼清妙香,又用花瓣泡了澡,再美美地睡了一觉,这才缓过来。 不晚见她醒了,悄悄告诉她:“天麻和鸽子不是买的,是霍公子让人送来的,他送了好几斤上好天麻,还有十几只活鸽子,那些鸽子都在笼子里养着,崔姨说要每天给您炖一只。” 明卉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师傅知道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真人知道啊,真人若是不同意,奴婢们也不敢收下。 初八上午,汪安去枣树胡同找阿旺打听消息,刚好被霍公子撞见,霍公子便问姑娘您可是还在城里,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慧真观,汪安一时慌了,就说姑娘在抄经,没个十来日不会回去。 没想到当天下午,四时堂就送来了天麻,林记鸽子铺就送来了两大笼活鸽子,都说是一位姓霍的客官订的,让他们送来这里,已经付过帐了” 明卉闭了闭眼睛,她被师傅罚抄经文这么糗的事,霍誉已经知道了? 明卉指着窗户:“这么早就天黑了?” 不晚看了一眼:“阴天了,看着像是要下雨。” 她的心情,也不再晴朗,天要下雨,人要倒霉。 她叫来汪安:“霍誉呢,还在保定吗?” “走了,五月初九那天走的,临走前去越秀胡同看望了芸老太太,芸老太太留了饭,是吃的饺子,送行饺子。”汪安说道。 饺子? 送行饺子接风面,霍誉有这么大的面子,让芸老太太给他包饺子送行? 明卉郁闷,汪安又道:“大老爷让阿旺给您带话,什么时候从慧真观搬回来,他好让人去接您。” 即使明大老爷不提醒,明卉也准备过了节就搬出慧真观了,她算算日子。 “五天之后吧。” 今天是五月十三,霍誉是五月初九离开保定的,不知他是几时走的,若是过了晌午就走,当天就能回到京城。 明卉长长地松了口气,那个煞星总算走了。 就是不知道明大老爷有没有和他说起退亲的事,若是提了,霍誉是什么反应?总不会像两次搪塞她时那样,说什么等她长得和他一样高时再谈退亲吧。 不过,明卉这次受到重罚,心有余悸,连赖在师傅身边撒娇的心思也没有了,次日一早,便拖家带口跑回了慧真观。 嗯,师傅太可怕了,惹不起啊惹不起。 崔娘子无奈地看向汪真人:“真人,这次您罚得太重了,姑娘整整瘦了一圈呢,看着就让人心疼。” “不罚她,她就不会长记性,我若是还放任她,她的胆子会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她搬去越秀胡同也是一件好事,可以收收心,不要再仗着会易容,就任性妄为。” 汪真人望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一缕轻烟,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外地的铺子,让海泉多费心吧,以后他能解决的事,就不要让卉儿亲自过去了。” “是,海泉会有分寸的。”崔娘子说道。 想了想,崔娘子又道:“这两年奴婢看姑娘的行事,一年比一年有成算,姑娘是真的长大了,也是真的懂事; 还有那位霍公子,看来对姑娘也是上心的,汪安听阿旺说,霍公子如今不在飞鱼卫了,好像是什么旗,什么营的,明大老爷很高兴,霍公子住在枣树胡同的那几天,三位老爷是把当成娇客对待的。”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八十五章天麻炖鸽子免费阅读。 第八十六章 我大黑还会回来的 汪真人没有说话。 这门亲事,明老太爷是与她商议过的。 起初,她并不同意,她不想早早地就给明卉订亲,可是明老太爷说,明卉要回归明家,与其把亲事交给兄长和嫂嫂做主,而不如趁着他还在,给明卉订下一门亲事,选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人。 他说,五岁看老,霍誉跟在高子英身边,没有长歪,唯一欠缺的就是还不够沉稳圆滑,但他还小,一切还来得及。 霍誉就是明老太爷为明卉选定的良人。 所以,明老太爷说服了汪真人,在明卉没有讲述那个噩梦之前,汪真人也认为霍誉是明老太爷和她,能够为明卉寻到的最好的人。 可是那个梦太可怕了,明卉甚至怀疑梦中的自己是死在霍誉手上。 想到这里,汪真人手心冒汗,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卉回到慧真观,换了衣裳,便准备去看望大江氏和小江氏。 还没出门,门外便传来银铃般的声音:“明姐姐回来了吗?” 明卉蹙了蹙眉头,她八、九天没在,孙家的两位姑娘还没走。 明卉示意不迟把给两位江老夫人带的礼物收了起来,请两位孙姑娘进来。 “孙三姑娘、孙四姑娘。”明卉略带矜持。 “明姐姐快别客气,我们是来看看这院子的,明姐姐可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日,这院子锁着,我们想进来看看都不行呢。”孙三姑娘半嗔半笑。 明卉无语啊,这院子是我住的,我不在时当然要上锁。 这是哪来的傻缺,送上门来找骂。 “不怕孙三姑娘笑话,我这院子里放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我不在的时候,万一人多手杂,丢了一两件,那就不好了,孙三姑娘你说是吧。” 孙三姑娘怔了怔,没想到明卉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当面就怼她,她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其实我们就是想来感谢明姐姐,这几年祖母住在道观里,多亏明姐姐伺候着,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卉打断:“孙三姑娘,此言差矣,我只是在观中清修,何有伺候江老夫人一说,孙三姑娘可不要再这样说了,免得引起误会。” 孙三姑娘的脸皮颤了颤,客套,客套不知道吗?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引到正题,这个姓明的,这是要把天给聊死吗?后面的话,她还怎么说? 孙四姑娘见姐姐吃瘪,连忙救场:“可祖母对明姐姐是不同的啊,你看,这院子这么精致,明姐姐一住就是三年,还能经常受祖母教导,我们真真是羡慕呢。” “哦,你们不知道吗?我家是出了香火钱的,一千两呢,正好我准备搬走了,这院子也就腾出来了,你们去捐一千两香火钱,说不定也能住进来。” 这下子轮到孙四姑娘脸皮子打颤了。 广元伯府若是能拿出一千两银子,还用得着让她们赖在这里不走吗? 曾祖父躺在床上,怕是撑不过今年了,曾祖父一死,广元伯的爵位就要被收回去了,这些年家里的祖产能卖的都卖了,就只剩下一座宅子,没有广元伯的爵位,一大家子只能喝西北风了。 以前,家里人来一次慧真观,去掉盘缠还能余下几十两,可是那一年,叔叔伯伯们过来,不知怎的竟然哑巴了,直到次日才能开口说话。 于是家里的爷们儿不敢来了,现在的日子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打发她们姐妹过来了。 那天在道观里看到明卉,这姐妹俩嫉妒得直咬牙,她们才是大江氏的亲孙女,凭什么让这个姓明的陪在祖母身边? 逢年过节宫里的那些赏赐,一个老太太能用多少?那些绫罗绸缎,珍珠宝石,老太太不用,道姑们也用不上,还不是全都便宜给明卉了? 她们原来是来要银子的,可是看到明卉之后,她们改主意了。 明卉的院子那么大,隔着墙头就能闻到阵阵香气, 姐妹俩商量,决定让明卉出面和大江氏说,让她们留下和明卉一起住。 这院子从外面看着就挺大,三个人一起住肯定能住下。 至于以后,她们姐妹同心,还怕不能把明卉挤出去吗? 可惜,她们嘴巴一动,明卉就知道她们要说什么。 “赶了半日路,我有点累了,就不陪两位孙姑娘聊天了,不晚,送客。” 孙三姑娘和孙四姑娘是真的不想走,她们有很多话还没有说,这位明大小姐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样啊? 打发走两位孙姑娘,明卉觉得五天的时间太长了,她不想搅进孙家的这些烂事里,还是早点搬出去吧。 她给朵朵出去,给汪安带话,三天后就搬。 慧真观附近有个小村子,这三年来,汪安在那里租了一间房,明卉有事能随时找到他。 朵朵出去的时候,黑猫也跟着一起走了,等到朵朵回来,黑猫却没有跟着一起回。 “大黑和好几只猫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啥。” 明卉扬起眉毛,还能干啥,道别呗。 你们在村子里等着我,我大哥还会回来的。 稍晚,明卉去见了两位江老夫人,说了准备搬出去的事,上午孙家姐妹去找明卉,大江氏已经知道了。 当年她离开广安伯府时,这两个孙女还没有出生,以往来的都是孙子,在此之前,大江氏甚至没有见过她们,这也是那三个肖子,在这里看到过明卉,便以为她喜欢小姑娘,打发了这两个过来。 这些日子,孙氏姐妹又哭又闹又是撒娇,甚至还说死也要死在祖母身边,大江氏烦不胜烦,现在明卉要搬出去,大江氏以为是因为两个孙女,心中更是愧疚。 当天夜里,大江氏和小江氏关上门商量了很久。 次日,上过早课,大江氏和小江氏便叫了明卉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孙家姐妹也要跟进去,被青风青云两位道长拦在了外面。 明卉不解,不敢多问,乖乖地坐在蒲团上。 “卉儿,这些年多亏有你,我们老姐妹重又年轻了一回,可你长大了,总不能一直住在道观里,你家里要接你回去,这是好事,只是你这一去,咱们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大江氏说道。 明卉笑着说道:“两位老夫人放心,卉儿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八十六章我大黑还会回来的免费阅读。 第八十七章 银镯 大江氏与小江氏互视一眼,接着,大江氏从手腕上摘下一只银镯子。 如大江氏这般身份的老夫人,鲜少有戴银镯的,要么不戴,要么也是戴玉镯。 明卉初见大江氏时,大江氏戴的是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江氏的左腕上换成了这只银镯,而且一直戴着。 明卉见那镯子样式古朴,猜测可能是长辈留下来的,因此大江氏才会一直戴着。 现在见大江氏将银镯摘下,明卉有些诧异。 大江氏微笑:“卉儿,这镯子是肖嬷嬷临走时送予我的,这是林太嫔之物,虽说不值钱,可于我却是极珍贵的,如今我把这镯子给你,我看着你从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这是缘份,这镯子你拿着,他日我不在了,这镯子就当是个念想吧。” 她是修道之人,于生死看得极淡,明卉连忙谢过,珍而重之接过那只银镯。 银镯拿到手上,明卉心中一动,这只银镯看着挺重,实则拿到手上却很轻,这是空芯的。 肖嬷嬷虽然是宫里有体面的老嬷嬷,可毕竟是下人,她的镯子是空芯的也很正常。 可大江氏却特意强调过,这只镯子是林太嫔之物,这就有些奇怪了。 林太嫔出自河间林氏,林老太爷也是出自河间林氏,林家虽然不是大世家,可也根基深厚,富甲一方。 且,林太嫔在宫中多年,手里的好东西即使不多,可也不会少,至少要比这么一只空芯银镯子要贵重的多。 可大江氏强调这镯子是林太嫔的,那么很可能,这镯子对于林太嫔,意义非凡。 明卉不动声色,郑重谢过,便将这只镯子戴在腕上。 见她收下了镯子,大江氏笑了笑,明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在大江氏的笑容里看到了如释重负。 从里面出来,见孙家姐妹没有离开,还在和青风青云争吵不休。 明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们想从江老夫人身上拿好处,那就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至少不要让人反感啊。 见她从里面出来,孙家姐妹妒火中烧,孙三姑娘伸开双臂,拦住了她。 “你去祖母面前告状了?”孙三姑娘声音尖利,像是随时要咬人一样。 明卉无语,她娘生她时,忘了把脑子一起生出来吧。 明卉没理她,抬手推开孙三姑娘伸过来的手臂,径自向前走去。 明卉前世习武二十年,本就有基础,住进慧真观后,明卉便一直跟着两位道长练习武功,虽然没有朵朵的天生神力,但也不是孙家姐妹这等寻常闺秀可以相比的,只是轻轻一推,孙三姑娘便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好在青风道长反应迅速,抬起一条腿,撑住了孙三姑娘的后腰,孙三姑娘才没有当众摔倒。 孙三姑娘恼羞成怒,可明卉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孙三姑娘跺跺脚,冲着孙四姑娘吼道:“你眼瞎了吗?没看到我被人推倒吗?” 孙四姑娘来气,有本事你去骂明卉啊,你骂我做什么,摆明是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 明卉才懒得搭理这两个蠢货,她快步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见不迟不晚正在整理箱笼,朵朵力气大,用力气的活儿当然就交给了她。 朵朵拿着一把比她还要高的大铁锨,正在院子里刨土挖香坛子。 明卉看到那一只只坛子,盘算着住进越秀胡同以后,要不要索性挖个地窖,不但能存放香坛,还能放些蔬菜水果。 挖地窖不是小事,别人的院子不能挖,越秀胡同的宅子,明大老爷既然要拿来给她做嫁妆,那就是她的私产了,她的私产当然想怎么挖就怎么挖。 明卉决定实地看过越秀胡同的宅子后,再决定这个地窖要挖多大的。 叮嘱朵朵挖的时候当心一点,不要将坛子打碎,明卉便进屋,帮着不迟不悔收拾东西。 “咦,这个荷包哪来的,有些眼熟,可看着不像咱们的东西啊。” 不晚拿着一只湖水蓝绣水波纹的荷包,正在问不迟,明卉一怔,她猛的转身去看黑猫,见黑猫坐得笔直,双目炯炯,也在看着不晚手中的荷包。 “拿来,这是大黑带回来给我的。” 明卉伸手将荷包拿了过来,前些天她还想起过这只荷包,当时不知道给放在哪里了,没想到要搬家了,收拾东西给找出来了。 当年黑猫让明卉替它养孩子,担心明卉养不起,就叼回这只荷包交给她。 当时荷包里有两块碎银,还有两颗金蚕豆,除此以外,还有一只小小的方胜。 她记得荷包里有淡淡的紫檀香气,过了好几年,那檀香已经没有了,但是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明卉做个深呼吸,她伸手从荷包里摸出那个方胜,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上面的一行字。 邹慕涵戊辰年三月初八。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没错,她没有记错,就是邹慕涵。 那日,她听明大老爷说起长平侯府的事,初时当成八卦来听,可是后来,她想起长平侯府时,忽然感觉其中的一个人名有些熟悉。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直到有一天,她猛的记起了这只荷包,黑猫带回来的荷包。 可惜她一时没有想起这只荷包放在哪里了,那时她还住在枣树胡同,从枣树胡同搬到慧真观,又时隔四年,说不定已经弄丢了。 没想到今天收拾箱笼,却意外地找到了这只荷包。 而那只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的方胜,也还好端端地放在荷包里。 邹慕涵,长平侯府的那位父不详的表少爷,也叫邹慕涵。 当年看到这张纸上的这个名字,她并没有在意,随手扔到一边。 可是自从得知长平侯霍展鹏是小寒那日出生,乳名叫寒哥儿之后,她想忘记这个名字也太难了。 慕涵,慕寒,长平侯的那个寒。 明卉抖了抖手里的荷包,金蚕豆和碎银发出碰撞之声,明卉对黑猫说道:“你究竟是从哪里偷的这玩艺,柳大娘那里吗?” 黑猫只是看着她,目光冷冷。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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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每样小菜都很可口,明卉和明达又累又饿,两人吃了很多,一边吃一边夸张元娘手艺好,唯独明轩,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明卉问他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他摇摇头,也不说话。 明达不悦,对明卉说道:「你别管他,他一向如此,就是状元楼的大厨来了,他也同样没有胃口。」 用过饭,芸老太太去休息,明卉在院子里的石鼓上坐了,对明轩说道:「你也坐下,我给你诊脉。」 明达之前曾听明大老爷说过,明卉在道观里学过扎针,没想到她还会诊脉。 明卉笑着说道:「只会些皮毛而已。」 明轩怯怯地伸出手腕,明卉给他号脉,明轩的脉搏轻按无力,重按空虚,这是脉虚之象。 明卉眉头微动,看向明达:「他患过重病?」 「那倒没有,就是我娘怀他时很艰难,加之那时上了年纪,他生下来才五斤,调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瘦,却没有生过大病。」明达说道。 明卉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在想,下次见到大哥时要提醒提醒,最好请个好大夫,给明轩好好看一看。 芸老太太果然如明大老爷说的那样,喜静,话也不多,年轻时喜欢看书,年纪大了眼力不济,书也不看了,倒是喜欢听张元娘讲些家长里短。 明卉带来两只猫,芸老太太很喜欢,不过,只限于荔枝,黑猫高冷,一般人想喜欢也高攀不起。 明卉把张元娘叫过来,问起家用,张元娘说芸老太太住进来那天,明大老爷便给了二百两银子做家用,还说用完了再给。 明卉一听就知道这二百两银子,大太太肯定是不知道的。 她对张元娘说:「这二百两你留十两,余下的交给老太太,家用我来给,你算算,咱们连人带猫,一个月要花多少。」 张元娘想了想,道:「十五两吧。」 明卉让不迟取来三十两,道:「不用太过节省,老太太岁数大了需要调养,朵朵吃得多,我嘴馋,喜欢吃好吃的。」 三十两算啥,土财主霍誉买香的八百两,她能赚四百两,每个月来几个这样的土财主,她能养上一百个老太太,一百个朵朵。 接下来的几天,西城明家的三房人,除了正在备嫁的明雅和明静,和有孕的三太太,一家一天,全都来了一遍。 就连大太太也来了,两边太阳穴各贴着一块比指甲盖还要小的膏药,以示自己这阵子是真的病了。 不但三房人全都来了一遍,而且明大老爷、明二老爷、明三老爷,也挨个和明卉谈心。 明大老爷说得最多,一脸无奈地说了明老太爷逼着霍誉发毒誓的事。 明卉惊呆了。 接着,明大老爷卖个关子:「霍誉五岁时被拍花的拐走,是咱家老太爷花钱买下了他。」 明卉刀尖上舔过血,也还是吃了一惊,可是下一刻,她两眼发光,如同打了鸡血:「卖身契在哪儿,父亲仙庐里的东西,是大哥收拾的,可有看见?」 明大老爷看到自家小妹眼睛里那亮闪闪的小火苗,真是,真是没眼看了。 当时我听到这件事时,也只是问了一声「可有卖身契」,你倒好,看你那一副捡到宝的劲头,还想拿着卖身契,把霍誉再卖一遍怎么滴? 「我问过霍誉,老太爷把卖身契当着冯老大夫的面给烧了,那卖身契上的姓名籍贯都是假的,即使还在也没有用。」 「哦。」明卉有些失望。 为您提供大神姚颖怡的《花千变》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八章有一种失望免费阅读 第八十九章 有一种亲情 明大老爷又说了霍誉离开飞鱼卫,去骁旗营的事。 这一次,明卉的反应再次刷新明大老爷的认知。 「那他的手弩呢?交回飞鱼卫,还是自己保存?」 霍誉不在飞鱼卫了,那前世呢,前世是不是也是如此? 明大老爷是读书人,他错愕一下,才怔怔地问道:「手弩?是一种弓箭吗?」 算了,问了也白问。 明卉决定接下来就详查这件事。 最后,明大老爷语重心长对明卉说道:「看人不能只看短处,还要多看看他的长处。 比如你大嫂你大嫂就算了,就说你三哥吧,他性格怯懦,吃不得苦,做事得过且过,这些都是他的缺点,但是他也有优点,他为人诚实,重感情,有耐心,对家人尤其是好,这就是他的长处。」 明卉低着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大哥,你是不是说不出大嫂的优点,才把三哥硬拽出来的? 明大老爷一脸严肃:「老太爷眼光独到,看人是很准的,我以前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霍誉是飞鱼卫,傲气冲天,嚣张跋扈,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给我的印象委实不佳。 去年从云梦山回来,你三哥对霍誉赞赏有加,我没有放到心上,你也知道,你三哥他连他自己都管不好。 可是这一次,我见到霍誉,感觉你三哥所言非虚,霍誉同以前判若两人,干练稳重、谦和有礼,更重要的是他不在飞鱼卫,改去了骁旗营了。 还有长平侯府,我也问过他了,他向我保证,不会把你牵扯进长平侯府的那些滥事里,你们成亲以后,就住在他在城西的宅子里,那宅子我打听过了,是他外祖父留给他的,是他自己的私产,与长平侯府没有关系。 就是不知道那宅子有多大,改日我给祁文海写封信,让他过去看一看,宅子若是太小,问问霍誉能不能卖,若是卖宅子的钱不够,到时我们哥仨添点钱,再置个大一些的,就怕他舍不得卖,毕竟这是长辈留下的。 京城地,不易居,他想成亲,也先要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 这事还真不能耽误,我这就回去给祁文海写信。」 明大老爷说走就走,像是有人撵着他似的,急急忙忙回去写信了。 明卉我是谁?我在哪儿? 比起明大老爷的长篇累牍,明二老爷非常简洁明了。 「小妹,二哥知道你先前想要退亲,不过退亲是大事,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告诉大哥,二哥没意见,全凭大哥和你自己作主。」 果然是明二老爷的风格,说了和没说一样。 明三老爷就不一样了:「小妹,我第二天才知道,那晚我喝多了,逼着霍誉对着灯发了毒誓,唉,你说我办的是啥事啊,你三嫂说得对,我果然干啥啥不成,我让他对着灯发毒誓有什么用?应该拉着他去见你,当着你的面发誓,小妹,你别怪三哥,三哥没经验,下次保证不会了。」 明卉:当面发毒誓才有用吗?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但是,无论如何,明卉对三位哥哥还是很感激的。 可惜前世她没有机会感受到他们对她的关爱,那时因为明达的死,明家充斥着悲伤和愤慨,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缩在自己家里,不知如何面对痛不欲生的大哥大嫂,而她,躲在那个小院子里,如同惊弓之鸟,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直到明家人的拜访告一段落,明卉才去看望汪真人。 她故意拖着,她要等师傅很想很想她了,她再出现。 汪真人果然已经想她了,上次明卉挨了重罚,汪真人自己也心疼,原本想着以后明卉不用住在慧真观了,可以经常见面了,可没想到,这小丫头狠下心来,进城好几天也没有过来,汪真人有些后悔了,姑娘长大了就有心思了,小卉儿生她的气,不再亲近她了? 如果明卉不来,汪真人也已经准备亲自登门,她连借口也想好了,就说是去看望芸老太太,感谢芸老太太照顾她的徒弟。 明卉不知道汪真人的想法,如果她知道,她今天才不来呢。 看到明卉,汪真人依然板着脸,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 明卉厚着脸皮抱住汪真人的胳膊,把脸蛋蹭啊蹭,汪真人一脸嫌弃:「你当你还是小孩子啊,以为撒撒娇就没事了,忘了那一百遍静经是怎么抄的吗?」 又来,又来了! 明卉连忙捧上一匣香:「师傅,您试试看,这是我专门为您制的,就叫妙清香。」 汪真人的嘴角勾了勾,随即使硬着口气说道:「这名字不好,改了。」 「那叫仙子香?这名字好,师傅就是仙子啊,也只有这仙子香才配得上师傅。」 汪真人瞪她一眼:「油嘴滑舌,两位江老夫人身体可好?」 这就是翻篇了。 明卉连忙从随身背的黄布包里,取出大江氏赠她的那只银手镯。 「师傅,这是大江夫人送给我的,这只镯子她戴了很久了,她说是肖嬷嬷给她留的念想,对了,肖嬷嬷是林太嫔身边的人,林太嫔出自河间林氏,与林老太爷是本家,林家和江家是姻亲。」 明卉向汪真人解释林太嫔和肖嬷嬷何许人也,在她看来,汪真人不会知晓宫里的事情。 汪真人看到那只银镯也是一怔,这不像是江老夫人平素会戴的。 入手一轻,汪真人蹙眉:「空芯的?」 说着,她便将那只银手镯拿在手里仔细端祥,纤长的手指一一抚过那几朵凸起的梅花,忽然,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这几天你没来,崔娘子做了很多你爱吃的东西,你去看看吧,她一直在等着你。」 明卉一直在留意汪真人的神情,细微的变化也被她捕捉到了,她假装没有看到:「师傅,我不喜欢戴镯子,这只手镯您替我保管吧,免得哪天我没钱花了,当银子给铰了。」 汪真人哭笑不得,挥挥手,把她赶了出去。 转瞬,小院里便传来女孩子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为您提供大神姚颖怡的《花千变》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九章有一种亲情免费阅读 第九十章 迟来的血书 汪真人听说过林太嫔,也听说过肖嬷嬷,有一年明卉从慧真观回来,说要住几天,因为是江贵妃忌日,太后派了肖嬷嬷前来拜祭,肖嬷嬷是林太嫔身边的人,林太嫔与林老太爷同是出自河间林氏。 明卉之所以说得这般详细,是因为这当中有一个她们共同认识的人,林老太爷,明老太爷的同窗兼道友。 那也是肖嬷嬷最后一次来保定,林太嫔去世,肖嬷嬷得了太后恩典,出宫养老,她要跟随侄儿回归故土,为此,两位江老夫人还让明卉制香送给肖嬷嬷。 这件事对于师徒二人而言,只是一件小事,无论是林太嫔还是肖嬷嬷,都与她们的生活隔得太远。 汪真人把那只手镯拿起来,缠枝梅花的样式,光滑的镯面上梅枝缠绕,点缀着五朵小小的梅花。 汪真人走到窗前,夏日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手镯上,梅花上做成花芯的小小凹点清晰可见。 银镯戴得久了,岁月在花芯上留下了痕迹,但因为梅花太小,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每朵梅花都有花芯,有的五点,有的一点,有的两点。 汪真人从针线箩里拿出一根绣花针,试着从有一点花芯的那朵梅花开始,把绣花针捅进花芯的凹处,然后是两点花芯的梅花,接着是三点、四点、最后是五点。 手镯纹丝不动。 汪真人深吸一口气,又从五点开始,接着是四点、三点、两点、一点。 啪的一声,手镯从其中一条梅花枝处忽然裂开,露出一角白色。 汪真人的心砰砰直跳,大江氏把这手镯送给明卉,并非真的给明卉本人,而是想借着明卉之手,把手镯交给她。 汪真人小心翼翼将手镯里的东西取出来。 那是一条白绫,上面暗红色的字迹,触目惊心。 这是一封血书。 并且是写给先帝废后童氏的。 汪真人先看落款,江绮年。 江绮年是江贵妃的闺名,这是江贵妃留下的血书。 汪真人飞快地看完血书上的字迹,字迹并不工整,但是很小,像是用针或其他细物蘸血写的。 只看到一半,汪真人便已泪流满面。 再看落款下的日期,这应是江贵妃被赐死的前一日。 那时江贵妃已被囚禁,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这封遗书交给了同在深宫,与江家是姻亲的林美人。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希望林美人能将血书转交给童皇后,然而不知为何,这封血书一直留在了林美人手中,后来林美人成了林太嫔,她临死时,把这只手镯留给了肖嬷嬷。 肖嬷嬷每年都会来慧真观祭拜江贵妃,她与大江氏交好,或许大江氏曾经对她说起过自己吧。 所以当肖嬷嬷终于得以离开皇宫的时候,她便将这只手镯交给大江氏,她不用明说手镯里面有什么,只要说这事关宫闱,大江氏就会想办法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到自己手上。 汪真人苦笑,林太嫔没有将血书毁去,想来是心中有愧吧,她是甲子案的受益者,她没有替江贵妃申冤,却借着江贵妃的冤屈,从美人升到嫔位,即使新帝登基,她也能得以善终。 汪真人找到火石,点燃一根蜡烛,看着火焰将那封血书一点点吞噬。 这封血书上提到的那些人,她是唯一还活在世上的 江贵妃在血书上说,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皆不是死于她之手。 先帝有仙根,少年时就信道,登基后政务繁忙,可也没把修道的事情搁下,兴建紫霄宫之后,遇到难事,先帝便会请灵霄宫的师道长排忧解惑。 先帝的子嗣不多,贵妃娘娘诞下太子的第二年,中宫童皇后便生下了二皇子,可惜二皇子没有撑到洗三就夭折了,次年高淑妃生了三皇子,第二年,童皇后又有了身孕,那时后宫里有三位娘娘有孕,除了童皇后,还有江贵妃和叶嫔,江贵妃和叶嫔的孩子,要比童皇后的孩子在月份上大了一个月。 那一日,从早上就开始刮大风,大风刮倒了皇宫里的几棵树,这令笃信福祸之说的先帝非常忐忑,他让人去紫霄宫,请师道长进宫。 师道长刚刚进宫,天象突变,暴雨突至。 正在此时,内侍来报,江贵妃和叶嫔几乎同时诞下了两位小皇子。 江贵妃的孩子略早于叶嫔的孩子,这便是四皇子,叶嫔之子是五皇子。 听说一下子有了两位皇子,先帝的心情顿时好转,以为今日天象乃是吉兆,然而师道长却眉头紧锁,问道:“宫中可还有娘娘有孕?” 话音刚落,内侍急匆匆进来,刚刚皇后滑倒,动了胎气。 师道长闻言站了起来,先帝忙问这可是凶兆。 师道长说,此子若为男,便是真龙之命,然若为女,克父克兄,出嫁克夫,今日天象,皆由此而来。 先帝大喜,虽然这个孩子不是长子,但却是皇后所出,是嫡出,将此子立为太子,上应天意,下应民心。 然而,师道长的神情却更加凝重,直到半个时辰后,内侍来报,皇后诞下一位小公主。 师道长叹息:“天意,都是天意。” 先帝还在为生的是公主,而不是真龙转世的太子还错愕,又是一名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来,四皇子和五皇子看着不太好,太医束手无策。 凌晨,四皇子和五皇子,这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兄弟,又在同年同月同日去世。 早朝,先帝身边的秉笔大太监耿海向文武百官宣布了两位皇子和小公主的死讯,先帝悲痛之至,罢朝三日。 三具小小的棺木抬出皇宫,而几天之后,皇室宗亲和勋贵之间便传出一件奇事。 紫霄宫的师道长带回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紫霄宫是皇家道观,有一位宗室大病,曾在紫霄宫许过愿,因此痊愈之后便派了自己的心腹家奴来紫霄宫出家,既是为还愿,也是想趁机接近这位受君王推崇的师道长。 这名家奴想方设法往师道长身边凑,于是那日,便被他看到师道长从外面带回一个婴儿。 这个消息传回来,再联想到小公主的早夭,偏偏那日师道长是进过宫的,且,宗室和勋贵们在宫里大多都有自己的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九十章迟来的血书免费阅读。 第九十一章 烧去的过往 小公主克父克兄,嫁后克夫。 她出生不足一日,四皇子和五皇子便相继夭折,这便应验了“克兄”一说。 下一次应验,便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甚至是她的父亲,当时的皇帝! 若她真的死了,那定是先帝下令赐死;若她就是师道长带回的婴儿,那便是先帝不忍杀死亲生女儿,借假死断了父女之情,从此让小公主断了红尘。 那么,此事无论真假,最终成就的是谁? 童皇后先是死了二皇子,又因小公主,而让皇帝视做间接害死四皇子和五皇子,因而,童皇后被打入冷宫,暂由江贵妃打理后宫诸事,江贵妃从此如同副后。 此事成就了江贵妃。 而在童皇后在冷宫的第八年,出了一件震惊整个京城的大事。 那位宛若真仙的师道长死了,死得还极不光彩。 师道长是被雷劈死的。 彼时京城大雨不休,先帝命师道长开坛做法,桃木剑剑指苍天,电闪雷鸣,师道长被劈成焦炭! 据说先帝当场便晕死过去,醒来之后就去了冷宫,见了童皇后。 次日,童皇后便从冷宫里出来,重新执掌后宫。 从此以后,先帝除了朝堂就是丹房,江贵妃仗着诞下太子,几次前去探望都被冷落,最后一次,先帝端起她送去的参汤,泼了她一身一脸。 不久,京中有流言传出,师道长之所以被天雷劈死,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被人收买,以谎言惑主,剑指中宫童皇后。 夭折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甚至早就死掉的二皇子,这三位皇子的死,都被算在江贵妃身上,害死二皇子是为了令皇后无子,害死四皇子和五皇子是为了污陷皇后所生的小公主。 其中四皇子还是江贵妃自己的儿子,所谓虎毒不食子,而江贵妃为了皇后之位,不惜杀死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 但是很快,这个传言就没有了,因为先帝册立江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 如果那一切都是江贵妃所为,先帝决不会册立大皇子为东宫,毕竟有嫡立长,无嫡立贤,先帝并非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还有高淑妃所出的三皇子。 而先帝在册立了太子之后,便将心思全都用到了修道之上,太后对于册立大皇子为太子一事,极不满意,宗室之间关于江贵妃与师道长勾结的传言,自是也传到她的耳中,无奈先帝心意已决,太后的反对无济于事。 太后可能是上了年纪,很是唠叨,不论皇帝爱不爱听,每每见到皇帝,她都要唠叨几遍太子如何不像储君,江贵妃就是妖精之类的话,皇帝孝顺,从不反驳,每次都是一笑了之。 太后这一唠叨就是几年,到了甲子年,皇帝再次闭关,然而这一次,他在闭关的时候受到惊扰,打扰他的原因是太后。 太后暴毙。 太医查出太后是中毒,慢性毒。 最终查到太后身边的两名内侍身上,两名内侍受不住酷刑,供出江贵妃和太子。 随即,边关抓到一名试图偷越边境的胡商,根据那名胡商交待,他与京中贵人做过交易,买卖一种名叫“煎熬”的毒、药,而“煎熬”的毒性与太后所中之毒完全相符。 之后,胡商在众多人中认出与他交易的贵人,就是太子乳兄黄义。 黄义供认不讳,江贵妃担心太后会令皇帝改变想法,改立太子,因此,派他从胡商手中高价购得“煎熬”,让太后在漫长的过程中“煎熬”而死。 而这一切,太子也是知情人。 在太子东宫和江贵妃寝宫之中,全都找到了残留的“煎熬”。 证据确凿,太子和江贵妃百口莫辩。 先帝想起昔年的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以及那位刚刚出生就送走的小公主,更加恼恨江贵妃,若不是这个女人,他何止只有两位皇子。 江贵妃在血书中字字血声声泪,她的确早在闺中时,便曾听师道长讲过经,但绝无私下往来,彼时师道长已经成名,京中女眷几乎都曾听他讲经布道,她在血书中发下毒誓,若她与师道长勾结,江家世代为奴,永不翻身。 小公主之事更与她无关,一个公主,尚不会被她视为眼中钉,何况,当时她刚刚产下皇子,听闻皇后早产生了一位公主时,她得意极了,以为自己又能在子嗣上压皇后一头,何谈什么克父克兄,还要搭上一个儿子呢。 江贵妃血书中的第二冤,是她和太子没有谋害太后,太后年事已高,近年人也糊涂了,她相信皇帝不会听太后的话,改立三皇子为太子。 她从未想过要害死太后,她不傻,这种伤兵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她不会去做。 她的儿子已经是太子,只要她们母子循规蹈距,不出差错,那把椅子早晚是她们的。 出乎汪真人的意料,这封血书的后半部分,江贵妃的矛头没有指向一向被她视为劲敌的高淑妃,而是一对沉默寡言的表姐妹。 孙美人和路美人。 孙路二人因八字与皇帝相合,改做坤道打扮,特赐看管丹炉。 在太子尚未出事之前,江太妃收到消息,路美人已有身孕,只是此事就连太医也瞒下了。 江贵妃还有一条证据,那就是她查出师道长年少时曾受路家恩惠,路家是路美人的娘家,同时也是孙美人的外家,孙美人的母亲路氏,便是路家嫡女。 孙美人虽然位份低,可她进宫却很早,十几年前就已经进宫了,师道长给小公主批命时,她便已是宫中的美人。 路美人比孙美人小十岁,也晚了十年进宫,这对表姐妹容貌并不出色,也无甚才艺,在被张道长选中之前,姐妹俩均未受过宠幸,若非八字生得好,她们怕是直到老死宫中,也难见圣颜。 皇帝自从把心思全都用在修道上之后,便不近女色,后宫之中,除了孙路二人,便没有女子能够接近他了。 江贵妃深知,林美人无法将她的血书呈到圣上,她只能寄希望于童皇后,她向童皇后俯首称臣,只希望童皇后保住太子,而她宁愿一死,从此,太子只有嫡母,而无生母。 这就意味着,即使新皇登基,她这个太后也只能是追封的。 然而,江贵妃是真的死了,只是她的死,没能保住太子,而童皇后也被废了,死在冷宫之中。 就连与她斗了一世的高淑妃,最终也没有好下场。 汪真人拭去眼泪,当今太后便是姓孙,她膝下无出,却抚养了表妹路嫔所生的六皇子,六皇子便是当今圣上。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九十一章烧去的过往免费阅读。 第九十二章 冰镇绿豆汤 明卉顶着一脑门的汗水跑了进来,脸蛋红扑扑,新鲜亮丽如同沾着露水的樱桃。 她吸吸鼻子,丝织物灼烧过的味道尚未散去,汪真人眼底还有一抹湿意。 “师傅,这屋里什么味道?”明卉明知故问。 “刚刚不小心烧着了帕子,改日你再给师傅绣一条。”汪真人的手蜷进衣袖,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 “好!”明卉欢快地答应,从大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下去,“师傅,我们在跳百索,不打扰您了,我去玩了。” 汪真人目送明卉出去,水蓝色的薄帘子飘飘摇摇,窗外重又回荡起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转眼又过了几日,明三老爷托人请来一位擅长风水堪舆之术的张先生,这位张先生据说是青城山上清宫的俗家弟子,最近十年,保定一带的高门大户都是请他看风水。 明家的事在保定府不是秘密,几乎家喻户晓,明三老爷也不用隐瞒,在张先生面前好一顿吹嘘,他妹子长于云梦山云梦宫,乃妙清真人首徒,后又在慧真观修练三载,深通道义,若非孝满除服,他家小妹子马上就要金丹结成,渡劫成仙了。 明卉在旁边听了几句,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好在这一通吹嘘之后,张先生还真不敢轻视,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通,明卉也算是半个行家,见张先生没有胡说八道,便欢欢喜喜地把人送走。 次日,汪安从城外请了七八个力夫,只说是要挖菜窖,力夫们忙活了两天,在堂屋后面挖了一个地窖,又按照张先生的叮嘱,种了风水树,院子里摆了风水缸,养了风水鱼。 这一通折腾下来,明卉这个甩水掌柜也觉得累了,倒是芸老太太和张元娘很兴奋,人来疯一样,这里看看那里转转,力夫们挖地窖,芸老太太还把一袋子铜钱洒进去,说是要图个吉利,最后铜钱都被力夫们捡走了。 院子里刚刚收拾齐整,明大老爷便兴冲冲过来,还未开口就先笑了。 明卉诧异:“大哥,你捡钱了?” “没捡钱,不过也差不多,你知道吗,今天京城许大匠的侄子来了。”明大老爷高兴得像个孩子。 明卉更不解了:“许大匠,干啥的?他的二儿子来咱家了?啥事?” 不晚端来冰镇绿豆汤,明大老爷一口气喝下,指着汤盅对不晚说道:“换碗,大碗,再来一大碗。” 显然是赶路赶得急了。 明卉拿起团扇替他扇了几下,明大老爷笑着说道:“难怪都说低头娶亲,抬头嫁女,以前不知道,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 明卉莫名其妙,不晚盛了一大碗冰镇绿豆汤端过来,明卉连忙提醒:“大哥,你少喝点,当心着凉。” 明大老爷喝了几口,把汤碗放下,这才说道:“这位许大匠的祖上,乃是入仕的匠官,许家每代皆有子孙入匠作处,皇宫里的家什,怕是有一半是许家打的,这次来的这位虽然没有被选进匠作处,可也深得许家真传,京城里的官宦人家,想要请他也托关系。” 明卉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许家是木匠,而且是能给皇室做家什的木匠。 明卉想起明雅的亲事,她听明达抱怨过,说二太太帮忙请了木匠,可大太太却私下里让给了吴家,明大老爷为此很是光火。 “许家匠人是来给明雅打家什的?真好,大哥可以放心了。”明卉由衷地说道,心里却在奇怪,明大老爷不在家里招待那许大匠的侄儿,跑来她这里做什么? 她也不懂木工活啊。 “当然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明大老爷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忽然,他奇怪地问道,“小妹,你为何不问我,许家为何会大老远地来保定,给咱们家打家什呢?” 明卉无语啊,怎么还带提问的,这关她什么事? “是大哥托了祁大人请来的?”明卉只好顺着明大老爷的话反问道。 “你这孩子,祁文海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我和你讲啊,这是霍誉的面子,唉,真没想到,霍誉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了,我都没和他说这件事,他就把许家给请过来了,整个保定府,也没有听说过谁家是请许家打家什的,明雅是嫁到京城,这家什抬出去,那多风光,是吧,你说霍誉这事办的,是不是很好?” 明卉终于明白明大老爷大热天跑过来是为的哪般了。 所以,退亲的事,就翻篇不提了? 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大哥,霍誉也来了?” “当然来了,他办事这般稳妥,岂会让许家的人自己过来?他不但跟着来了,还提前在城外给许家的人寻了处干活的地方,不会打扰到咱们府里,唉,这样的妹夫,多来个几个也不嫌多啊。” 话音刚落,明大老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干咳一声,讪讪说道:“大哥是说,若是咱们明家的姑爷都如霍誉这般,那就好了。” 果然,明大老爷收获了小妹一记白眼。 明大老爷有些心虚了,明雅的嫁妆是他的心病,今天霍誉忽然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他一高兴,就忘形了。 小妹不想嫁,小妹想退亲,完了完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兄妹情,在他的得意忘形中去了一大半。 其实明大老爷在路上还在想,许家人不是说请就能请到的,一事不劳二主,索性这次连同明卉的嫁妆也一起打了,至于木材,他听说专做木材生意的刘家新近从南边运来一批上好木料,他和刘家的三爷是同窗,这个面子应是有的。 唉,好在没把给明卉打嫁妆的话说出来,否则,那余下不多的兄妹情,也要消耗殆尽了。 “小妹,大哥,大哥,大哥就是对霍誉改观了而已,你放心,你的亲事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大哥一定不会草率行事,对了,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你这里的绿豆汤煮得真不错,我让阿旺多送些绿豆过来。” 明大老爷溜得比兔子还快。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九十二章冰镇绿豆汤免费阅读。 第九十三章 又是八百两 明卉来气,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她的亲事,为何不能让她自己做主? 父亲在世时是父亲做主。 父亲不在了,又是长兄做主。 就连二哥和三哥也有发言权,唯一是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却只能用做参考。 明卉正在生气,不晚一脸活见鬼的样子走了进来。 “大小姐,铺子里的五子,来送货了。” “五子?送货?送什么货?”明卉怨气冲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晚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五子是来送香的,咱们铺子里的香,就和,就和上次一样。” 上次? 哪个上次? 明卉那被怨气冲昏了的脑袋,重新澄明起来。 “又有人在铺子里买香,让五子送过来?” 五子,是花千变香铺里的小跑腿,专门负责给客人送货。 不晚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嗯嗯嗯,就是就是。” “姓霍的客人?”明卉又问。 “嗯嗯嗯,霍、霍、霍、姓霍。”不晚不住点头的样子,像极了脖子上安着弹簧的大阿福。 “给我的?”明卉再问。 不晚心道,这里住的除了你,就是芸老太太,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 可嘴上不能这样说。 “也可能是给老太太的,奴婢去问问老太太,看看是不是。” 不晚说着就要往外走,明卉连忙叫住她:“你不要去打扰姑祖母了,把香收下,让五子回去,不要耽误铺子里的生意,对了,五子没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越秀胡同的地址,香铺里的人是不知道的,毕竟,他们至今不知道花千变真正的东家是明家的大小姐,但不晚的那张脸,明卉用过好几回,所以五子是见过不晚的。 不晚有些小得意:“我说我换了东家,来这里伺候老太太了。” 好吧,明卉记得前世时,不迟不晚都是很老实很实诚的丫头,怎么现在瞎话张口就来了呢? 肯定不是让她带坏的。 待到不晚把一只只装香的匣子捧进来,明卉估算了一下,嗯,土财主还是挺大方,又是八百两。 话说霍誉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明卉回想着明大老爷说过的话,霍誉就连住的宅子,也是外祖父冯老大夫留给他的,他花用的银子,多半也和长平侯府没有关系。 当飞鱼卫这么赚钱吗? 难怪世人提起飞鱼卫,就如豺狼虎豹,先不说飞鱼卫干的那些事吧,就说这银子,明卉才不相信,飞鱼卫的俸禄能比同一品级的官员高出多少。 黑心钱,都是黑心钱! 明卉那原本压下去的怨气,瞬间转为怒气。 这些香是她和她的香工们,辛辛苦苦制出来的,不能浪费,明卉让不晚把这些香收起来,明天让汪安送回铺子里,让崔娘子重新入帐,继续卖。 上次的八百两,她也是这样操作的。 想想自己又多赚了一笔,明卉的心情好了许多,再燃上一笼清心香,明卉那满腔的怒气和怨气终于消散开去。 话说霍誉居然请来了许家的匠人,原本明卉只顾着抱怨,并没有多想,现在定下心来细细一想,她忽然觉得有些诧异。 无论是前世,还是四年前在破庙里退亲的那一次,霍誉给她的印像是就是跋扈,如同一柄雪亮的利刃,随时准备应战。 再说得难听一些,就像一只长得还算好看的螃蟹,挥舞着大钳子,张牙舞爪,你来惹我啊,你快来惹我啊,看我不打死你。 没错,那就是霍誉给她的印象。 这是最初的印象,也是最深的。 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初见是个和善之人,那以后看到他与人打架,也会自 然而然地认为,一定是别人招惹到他,他被逼急了,才会和人打起来。 若初见是个凶恶之人,那么见到他被人踩在脚下,便会拍掌称快,看,这恶人也有今天,想都不会去想,这次的事上,这人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霍誉给明卉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的。 前世,因为他的不管不顾,明达死于非命。 这一世,明达虽然活下来,可是霍誉盛气凌人的态度,令明卉非常反感,更何况,他带给明卉的,除了威压,还有彻骨的疼痛。 以至于之后的好几年里,明卉只要想起他来,后背就会疼痛难忍,继而漫延至全身。 且,在洛阳的那一次,明卉确实疼了,疼得她几乎窒息。 因着那一次,连带着把在云梦山摘柿子的情份也抵消得精光。 明卉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不得不说,现在霍誉的所作所为,连同明大老爷和明三老爷口中的霍誉,都与她的认知完全不同了。 明卉怔怔一刻,莫非这霍誉会演戏,一个人几副面目? 不是明卉杯弓蛇影,因为她自己就是个中翘楚。 想到这里,明卉立刻来了精神。 霍誉不在飞鱼卫,改去了骁旗营,前世是不是也是如此,那射进后心的一箭,究竟是不是来自霍誉? 她前些天还在想办法好好查查这件事,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她只要打听出来,霍誉离开飞鱼卫后,他的手弩是上交还是自己留下,前世的杀人凶手,也就查到一半了。 明卉让朵朵去叫汪安,汪安住在一进院子的倒座间里,等着门户,夜里有什么动静他第一个知道。 汪安小跑着过来,他很满意现在的住处,汪平想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被他无情拒绝,他一个人住两间屋子,外加一个门房,三间,三间屋子都是他的。 “你再去打听打听,霍誉住在哪里,他带来几个人,今天去过什么地方。” 上一次,霍誉明面上只带着一个随从白菜,可是明卉能确定,守在巷子外面卖凉粉的那个假扮成小贩的飞鱼卫,百分百也是他带过来的。 汪安直到深夜才风尘仆仆地回来:“霍公子住在枣树胡同,但是白菜去过福满楼,我找福满楼的伙计打听过了,今天有两位京城来的客人住了进来,两位二十上下的公子,身边带了三个随从。” 第九十三章又是八百两 第九十四章 打家雀儿的弹弓子 明卉心中了然,住在福满楼的那两位公子,十有八、九就是霍誉的帮手,说不定还是飞鱼卫,至少曾经是。 次日,天色有点阴,少了炎热,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越秀胡同外面的杂货铺里,胖老板正在和一个小年轻聊天:“听说皇上老爷出家当道士了,真的假的?” 小年轻一脸无奈:“假的。” “切,我听人说是真的,你真是从京城来的,会不知道?”胖老板撇嘴。 小年轻连忙指着货架上的一排罐子:“那个,来五罐。” 胖老板笑眯了眼睛,生怕小年轻不认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见小年轻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很高兴。 “听说皇上老爷” 话音未落,小年轻连忙冲他抱拳:“打住打住,大叔,我求您了,皇帝老爷的事,你还是别问了,您问点别的,不成吗?” “成,成,可是你看那第二排的罐子了吗?”胖老板摸着下巴上的大黑痣,一脸讨好的笑容。 “那个是吧,也来五罐!”小年轻掏出钱袋子。 五只罐子到手,胖老板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我和你说啊,咱们这里来过飞鱼卫。” “啥?就这里?飞鱼卫会来这里?”小年轻四下看看,这附近宅子都还算齐整,墙头也够高,可却没有官宅,飞鱼卫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去,又怎会来这里? “真的来过,你别不信,那些人骑着马,挎着刀,手上还拿着弹弓子。”胖老爷一脸神秘。 “什么弹弓子,那是手弩,是弩,不是弹弓。”小年轻忍不住纠正,这就是差异,京城里的百姓就没有不认识那是手弩的,来了保定,还弹弓子,你以为要打鸟吗? “胡说,仗着你会讲一口京片子,就想湖弄我是吧,瞎说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弩吗?那弩老大一个,要用战车拉着才能走,那飞鱼卫拿的那种,小的很,套在手上,不是弹弓子还是啥?就是弹弓子,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弹弓子。你这小年轻,不诚实啊。”胖老板不高兴了,真当他是乡下人吗?什么是弩,说书的讲过。 小年轻也不高兴了,这叫什么事啊,他只不过是想和这胖老板没说找话搭搭讪,怎么还被说成不诚实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谁说的,你说的那种大的是弩,飞鱼卫套在手上的也是弩,别看个头小,可是威力却不小。” “胡说,还威力呢,那么小的一个,能有啥威力,顶多打个家雀儿,对了,飞鱼卫手上戴个那么小的弹弓子,就是为了打家雀儿?他们天天烤家雀儿吃?哎哟哟,真是不务正业啊。”胖老板摇头晃脑,这天天打家雀儿的,能是啥好东西。 小年轻这个气啊:“手弩是用来杀敌的,不是打家雀儿的。” “你这后生,咋还急赤火脸的,莫非你认识当飞鱼卫?也是,你一口的京片子,又是京城里来的,没准儿还真认识,算我没说,不过,那弹弓子真有那么厉害,真能杀敌?”胖老板就坡下驴,立刻换了口气。 小年轻一扬脖子,无比自豪:“那是,一箭穿心,威力无比。” 胖老板眨巴着眼睛,脸上的肥肉直晃荡,就连那颗大黑痣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小伙子,听你这口气像是还真认识飞鱼了,大叔求你个事,如果能成,今天你买的这些,我全都不要钱,把钱退给你。” 小年轻一怔,眼睛亮了,他今天已经让这死胖子讹了不少钱,还不知道回去给不给报帐,上次苏长龄的五十两,就是自己掏的腰包。 “啥事?你说说看。”小年轻说道。 胖老板笑得如同一尊弥勒佛:“小伙子,帮大叔我搞一个弹弓子吧,不对,那什么手弩,行不?不用一定是新的,旧的也成,只要能用就成。” 小年轻脸色微变,警觉地说道:“你要手弩做什么?” “打家雀儿用啊,不瞒你说,大叔我啊,最喜欢吃烤家雀儿。”胖老板咽了一口口水。 小年轻抽抽嘴角,这都是什么人啊。 “我再说一遍,那不是用来打家雀儿的。” “你就得对,就当那不是吧,能搞到吗?有那用旧的扔掉的,我拿回来修修,凑合着用也成。”胖老板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小年轻呸了一口:“你想得倒美,这东西能扔吗?用旧了也不能扔,要统一销毁。” 没想到胖老板却是一脸不屑:“小伙子,你还是年轻啊,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们,算了算了,我还是到黑市上问一问,说不定能买到好的,这弹弓子这么好用,一准儿有人想买,也一准儿有人会卖。” “你不要胡说,没人会卖的,哪怕有卖的,也不会是飞鱼卫的手弩,是假的,彷造的而已。”小年轻真想送给眼前的胖老板两个字——愚昧! “我说你这小伙子没见识不通人情世故吧,你还不相信,我就问你,假如你以前是飞鱼卫,后来不干了,留着那弹弓子也只能打家雀儿,有要掏银子想买,你卖不卖?你不用瞪我,你一准儿卖,傻子才不卖。”胖老板说到后面,露出猥琐的笑容。 小年轻气愤填膺,还说他没见识,这胖子才没有见识,眼睛里只有那十两八两的银子。 “飞鱼卫管理严格,一旦离任,飞鱼服、绣春刀和手弩都要上交,否则有人用绣春刀和手弩杀了人,嫁祸飞鱼卫,那就有口说不清了。” 胖老板还是摇头:“哎哟哟,你也没有亲眼看到是吧,别瞎猜了,世事无绝对,我今晚去鬼市上看看,没准儿就能买个新手弩回来。” 小年轻翻个白眼,这死胖子太烦人了。 “老板,你问了这么多,也该让我问你了吧?” “问,问,你快问!”胖老板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 “住在这胡同里的,那家姓明的,平时常来你铺子里买东西吧?” 胖老板摇头:“来,常来,熟得很,她家的事我都知道。” 第九十五章 臭气芬芳 片刻之后,小年轻提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走了,胖老板还贴心地给他找了个大麻袋,让他把那堆罐子装进去。 胖老板望着小年轻的身影,功成身退。 一转眼,杂货铺里的柜台后面坐上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开铺子的刘婶子挎着篮子从女儿家回来,看到规规矩矩坐在里面的少年,刘婶子笑着说道:“小安啊,今天多亏有你帮我看店,来来来,吃个红鸡蛋,我闺女生了个大胖小子。” 汪安把一堆铜钱推过来:“婶子,这是卖货的钱,你家的臭豆腐和虾酱全都卖完了,您记着进货啊。” “啊,都卖完了?”刘婶子不可置信。 汪安吃着红鸡蛋欢欢喜喜回家,刘婶子挨个数着铜钱,笑得合不拢嘴。 福满楼里,金寿林提着一只大麻袋,满脸欢喜地走进屋。 霍誉已经在等着他了,只是还没有开口,目光就落在他带回的那只大麻袋上。 “这是什么?”霍誉问道。 “打听消息总要花些本钱,好在这都是家常能用的,不浪费。”金寿林笑着说道。 霍誉吸吸鼻子,是他的错觉吗? 他怎么闻到一股子臭味,像是茅坑里的那种臭味,除此以外,好像还有腥味。 霍誉嫌弃地往后挪挪椅子,金寿林这小子,八成掉进茅坑了吧。 “今天可打听到什么消息?”霍誉问道。 “消息可太多了,老大,我看你还是退了吧,这门亲事要不得。”金寿林大喇喇地说道。 霍誉沉下脸来,他的亲事,轮不着别人评论。 话一出口,金寿林就后悔了,完了,老大变脸了,这麻袋里的东西,一准儿不给他报帐了。 他抓抓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位明大小姐,五迷三道的,不对,是有仙根,明大小姐修的是全真,不吃荤腥,每天要上早课晚课,念经念得那叫心诚,她家每天烟雾缭绕,明大小家见人就念无量天尊,对了,她家的街坊说了,明大小姐迟早是要出家的,是出家,不是出嫁。” 霍誉面沉如水:“你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 “越秀胡同外面的杂货铺,整条胡同都在那家铺子里买东西,那家老板可真是嘴碎,什么都说,那碎嘴子,可真烦人,害我买了这一大堆东西。” 金寿林说着,用脚踢了踢放在地上的大麻袋。 一旁的朱云好奇,问道:“买这么多,是啥?” 说着,朱云便弯腰去翻看麻袋里的东西。 金寿林笑地说道:“杂货铺里的,还能是啥咋这么臭?” 那罐子就是朱云打开的,他被熏得差点坐到地上。 “臭豆腐,京城的臭豆腐!”朱云指着金寿林的鼻子,“我上次说过,你想吃臭豆腐,就到茅房里吃去,你竟然买了这么多,你小子打揍是吧。” 他们五人住在一起,偏偏全都不是京城人氏,金寿林听说京城的臭豆腐,很想尝一尝,可是还没买,就被朱云恐吓了,想吃?茅房里吃去! “我听人说,闻起来臭,吃起来香。”金寿林一边说,一边也去翻看他背回来的那些罐子。 打开一罐,是臭豆腐,再打开一罐,还是臭豆腐。 金寿林不服,他买了那么多,不可能全都是臭豆腐,好在功夫不复有心人,后面打开的,不是臭豆腐了,是虾酱! 不知道是这虾酱用的材料不好,还是天气太热的原因,这几罐子虾酱一股子臭鱼烂虾的味道,好像是放坏了。 不大的屋子,充斥着臭豆腐和臭虾酱的味道,这两种味道混合起来,竟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故意的,那个死胖子,一定是故意!” 金寿林咬牙切齿。 霍誉问道:“这些东西是你被逼着买下来的?” 金寿林摇头:“那倒不是,可那死胖子为何不提醒我?” 那死胖子只要提醒一句,他就不会全都买成臭豆腐和臭虾酱了。 霍誉已经不想听他的解释了,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白菜也跟着跑出去,接下来是朱云和朱云的小厮。 金寿林也想走,可是伙计找过来了:“我说这位客官,这是什么味啊,我们也要做生意。” 越秀胡同里,明卉吃着小黄瓜蘸酱,想起今天的事,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那傻小子,背回去一堆臭豆腐和虾酱,若是每罐全都打开看一看,哈哈。 忽然,笑着笑着,明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个小伙子说了,飞鱼卫离任时,要将相关的东西全部上交。 飞鱼服、绣春刀,连同手弩。 所有这些能够代表飞鱼卫身份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带走。 如果前世,霍誉也如这一世一样,早早就不做飞鱼卫,调去骁旗营,那么他的手弩,也是要交上去的。 明卉不知道一只手弩是否能够用上二十年而不坏,但是她能确定,二十年后射进她后心的那一箭,出自霍誉的手弩。 但是那只手弩当时的主人,很可能已经不再是霍誉了。 可惜,她半真半假从那个小伙子口中套出来的消息是有限的,她不知道新来的飞鱼卫,或者职位高的飞鱼卫,能不能自己挑选手弩。 比如做儿子的,会挑选父亲用过的手弩。 比如好朋友,也会挑选好友生前使用过的那一支。 或者,还有仇人,或者契兄弟 明卉脑海里闪过很多种可能,其中不免荒诞不羁的,尤其是契兄弟。 明卉想得出神,忍不住嘿嘿嘿哈哈哈嘻嘻嘻地笑了出来。 朵朵呼哧呼哧跑了进来,反倒吓她一跳。 “这点小黄瓜不够你吃的,明天让张表姐再去买。”明卉连忙护食,就只有这一碟子小黄瓜了,还不够朵朵塞牙缝的。 能让朵朵这么着急的,除了吃,还是吃。 “不是小黄瓜,是,是飞鱼卫,就是在洛阳时,抓咱们的抓咱们的飞鱼卫,他找上门来了!大小姐,朵朵掩护你,你藏到地窖里吧。” 朵朵觉得自己可真是聪明,从前院跑过来,这也没多远,就让她想到了地窖这个最好不过的藏身之处。 第九十六章 霍誉登门(iammpetty万赏加更) 明卉怔了怔,飞鱼卫?抓过她们,朵朵认识的。 那就是霍誉啊! 怎么找上门来了? 那位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的杂货铺老板露馅了? 明卉的脑海里瞬间转过十个八个的念头,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 她对朵朵说道:“他看到你了?” 朵朵摇头,她去前院叫汪安去吃饭,刚好看到有人敲门,汪安开门,朵朵看到了那门外的人,小丫头还记得被飞鱼卫抓进小黑屋的事,她吓坏了,连忙跑回来要让大小姐藏起来。 明卉松了口气,这时,不迟进来:“姑娘,那位霍公子在门外求见。” “不让他进来,就说家里没有当家主事的男丁,不方便见外男,有事就去枣树胡同吧。”明卉说道。 不迟犹豫着:“可霍公子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明卉一怔,霍誉来给芸老太太请安? 芸老太太年纪大了,辈份又高,再说不见外男,好像有些迁强。 她正在犹豫用什么理由,可以不让霍誉进门,就听到薄薄的夏帘外面传来芸老太太的声音。 “小誉儿来了?是小誉儿吗?” 明卉的嘴角抽了抽,芸老太太对晚辈的称呼也太接地气了。 明老太爷是小峰,明大老爷是觉觉,霍誉小誉儿! 她使个眼色,让不迟出去看看。 不迟出去,刚刚撩开帘子,就看到芸老太太正往院子里走,看到不迟,笑着问道:“刚才看到朵朵丫头跑得那个急啊,你们这一趟趟的,我就说是有喜事了,你看,还真是,小誉儿来了。” 不迟忙道:“的确是霍公子,咱们这儿不方便招待外男,不如请他去枣树胡同。” “啥?啥外男?”芸老太太大声问道。 “是霍公子,霍公子是外男。”不迟只好凑近说道。 “霍公子?小誉儿?哎哟,你这孩子,小誉儿是咱家姑爷,是我老婆子的孙女婿,他算哪门子的外男,这是自家人,你这丫头啊,死脑筋,不机灵啊,哎哟,快去,快去请小誉儿进来,哎哟,这孩子,我还怪想他的。” 说完,芸老太太又大声喊道:“元娘,元娘啊,擀面条,快点,茄子卤的,小誉儿上次说他喜欢吃茄子卤。” “好嘞!”张元娘一步并做三步往灶间跑去。 明卉无语问苍天,谁能告诉她,这都是怎么回事? “姑娘,怎么办?”不迟张着手,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明卉无奈地挥挥手:“请他进来吧。” 朵朵立刻窜过来:“大小姐,你快藏到地窖里。” 明卉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捏捏她的小脸蛋,压低声音说道:“小傻瓜,你忘了,咱们上次不是这张脸。” 朵朵怔了怔,摸着后脑勺,咧开小嘴,怪不好意思的:“还真是,朵朵记性不好。” 嗯,和你的胃口相比,你就没有哪处的性能是特别好的。 那边厢,霍誉已经被领进了二进院子,芸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下抄手廊子,看到霍誉就迎了上去:“小誉儿,你啥时来保定的,累不累,饿不饿?” 霍誉先是郑重地给芸老太太行了半礼,然后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姑祖母,我是昨天来的。” 芸老太太羊怒:“你这孩子,昨天来的,为何不来姑祖母这里?昨天元娘买了一条好大的大鲢鱼,今天才来,鱼都没有了。” 老太太的样子,像是个被忽视的小孩子。 霍誉笑着说道:“其实我是想吃张家表姨做的面条,上次表姨说她擀的一手好面条,我连菜码也带来了。” 一旁的白菜把带来的礼物搬进来,除了几匣子京城和福记的糕点,还有一篮子青菜,除此以外,还有一条鲜肉! 明卉从打开的窗子里看到那篮子青菜,还有那条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菜,这肉,还有那个言笑晏晏哄老太太的男子,真的是霍誉? 明卉忽然想起洛阳的街头,霍誉一边走路一边吃牡丹糕的模样。 “小卉儿,小卉儿。” 芸老太太耳朵不好使,所以平时说话的声音很大,现在她故意抬高声音,明卉想装做听不到都不行了。 她叹了口气,看看身上的衣裳,还算整齐,便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姑祖母,您叫我?”她半垂着头,对站在一旁的霍誉视而不见。 “你这孩子,这还害羞上了。”芸老太太笑了起来。 明卉我才没有害羞,我低头是因为我不想看到霍誉,不是害羞! 芸老太太在霍誉带来的礼品上扫了一眼,埋怨道:“小誉儿,你大老远从京城过来,怎么不给小卉儿带礼物?你看看你带的这些,都是给我老婆子的,小姑娘喜欢的珠花啊簪子啊,一样没有。” 霍誉胀红了脸,小姑娘喜欢珠花簪子吗?尹辰明明说女子都喜欢花千变的熏香啊。 “姑祖母教训的是,是我疏忽了,明天,明天我就过来。” 芸老太太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这些菜看着很新鲜,老婆子好久没下厨了,今天我打卤,让元娘擀面条。” 说着,芸老太太便往外走,看到不迟不晚和朵朵,全身戒备地守在明卉身边,芸老太太道:“你们过来帮忙,这么大的丫头了,没有眼力见儿吗?” 两大一小三个丫头一起看向明卉,明卉无奈啊,上次挖地窖时,她就看出来芸老太太是人来疯,你人来疯也行,霍誉来了你高兴个啥? “不迟不晚去帮忙,朵朵留下。” 朵朵连忙上前一步,站在明卉和霍誉之间。 霍誉这小丫头的架势为何看上去像是在哪里见过? 明卉指指太师椅:“霍公子,请坐。” 霍誉道谢,撩起袍子坐下。 明卉依然半垂着头,在霍誉对面坐下。 白菜站在霍誉身后,朵朵怔了怔,也学着白菜的样子,站到明卉身后,还不忘冲白菜做个鬼脸,这傻大个,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她一拳头。 “前阵儿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大好了?”霍誉问道,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明卉的脸,明卉穿了件澹绿色的衫子,很清新很舒服的颜色,这还是霍誉第一次看到她穿得这般鲜亮。 上一次在云梦山,她是去迁坟的,即使去摘柿子,也是一身素色,再往前,在破庙里,她是斩衰孝服,再再往前,她做小道姑打扮跟在汪真人身边。 第九十七章 小刺猬结束冬眠 原本,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夏帘,屋外风声、鸟啼、芸老太太的大嗓门,声声入耳。 可不知为何,霍誉开口后,这些声音忽然就听不到了,屋里静得出奇。 明卉依然低着头,她在想,是双手揉着衣角,忸捏矫揉呢,还是把双腿叠起,翘起二郎腿洒脱不羁呢? 哪一种各能让霍誉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或者“哟哟哟,小郎君,一看你就是宜家宜室的旺妻相,来来来,说个媒吧?” 明卉忍笑忍得难受,头却垂得更低:“唔,看似好了,实则病得太久,落下了病根。” 看似好了? 落下了病根? 霍誉明白了,这是暗示她有隐疾,不要以为她是装病,她没装。 “昨天我让人送了些熏香,不知你可喜欢?” 其实一踏进这院子,霍誉便闻到淡淡的花香,叫不出名字,也不似寻常花香那般馥郁,很清雅,若有若无,现在明卉就在对面,那花香也变得真实起来。 “喜欢,很喜欢。” 明卉加重了“喜欢”的语气,她当然喜欢,人傻钱多的土财主,哪个东家会不喜欢。 霍誉的心情立刻晴朗起来,刚刚芸老太太说的话,让他误以为自己送错了礼物,现在看来,他没有送错,明卉是喜欢的。 只是明卉为何一直低着头呢。 明明前两次见到她,她都是高昂着头,像只随时准备自保的小刺猬。 不过,很快,霍誉就发现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小丫头虽然低着头,可是肩膀一颤一颤的,这是在偷笑? 霍誉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发笑的吧。 算了,还是说正题吧。 “我已经不在飞鱼卫了,以后就在骁旗营,骁旗营不用出公差,更稳定,唯一不足的,就是驻扎在城外,要隔上三五日才能回家一趟,遇上忙的时候,可能就要在营里住上十天半月。” 夏日的傍晚,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霍誉的声音如同小桥流水,不急不缓,说的是他现在的差事:“以前在飞鱼卫,经常会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但是骁旗营不同,骁旗营相对更稳定。这几年我没有休沐过,所以存了不少假期,这次上面给了我三个月的长假,现在也只过了半个月,我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咱们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明卉终于听明白了,这厮绕了一个大圈子,前面都是废话,最后这一句才是关键。 “日程?”明卉猛的抬起头来,剪水双瞳宛若两泓冰泉,森森冷冷。 行了,小刺猬结束冬眠,苏醒了。 霍誉沉下脸来,迎下明卉的目光,声音冷冽:“我们订亲时,我便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只是那时,你年纪小,所以我便多等了四年,如今我已及冠,你也早就及笄,我们该成亲了,不是吗?” 是你个头啊! 明卉想要反驳,眼睛却下意识地去看霍誉的手臂,手臂上没有缚着手弩,再看腰间,腰间悬了一声羊脂玉的玉佩,也没有手弩。 明卉长长地松了口气。 其实霍誉一袭杭绸直裰,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岂会带上手弩。 只是明卉已成习惯,她看到霍誉,就会忍不住去看手弩,确定霍誉没有带着手弩出来,她的心才能完全放下,神态也才能从容自若。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飞鱼卫,一定有很多仇家,你只带一个随从,身上也未携兵器,就不怕仇家寻仇,连累了别人?” 这个别人是谁,当然就是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了。 明明还在说成亲的事,怎么就说到他的仇家了? 霍誉失笑,他的小姑娘还真是有趣,也不知道她那个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飞鱼卫是奉旨办事,不涉个人恩怨,再说,我抓的那些人,要么已经斩首,要么已经流放,自顾不暇,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复仇的。”他耐心解释。 “那你以后也不带兵器了吗?我记得以前见到你,你都是随身带刀的,就连手上也缚着兵器。”明卉一派天真,像极了一个问题多多的小孩子。 小姑娘的面庞莹白宛若上好玉石,霍誉不由想起另一张脸,小小的,白白嫩嫩,爱笑,笑着笑着就流出口水,会说“臭臭”“香香”,开心了就是“香香”,不开心就是“臭臭”,她那小小的世界里,只有香和臭。 霍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声音里也多了一丝温暖:“你说的是绣春刀和手弩吧,那两样早就交上去了,等我正式到骁旗营报道,就会配发新的兵刃,不过除非是当差,平素也是不会动用的。” 明卉很想问一句,前世你也是早早就去了骁旗营吗?不过,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前世,就像万苍南和柳三娘,前世他们与她生死与共,可是这一世,却也只是彼此的过客,相见不相识。 “我在保定住得很好,你也看到了,这宅子是我的,重新修葺过,每一处都是按照我的喜好修的,我很喜欢。再说,保定有慧真观,我想去修行可以随时去,所以我不想成亲,成亲以后再出家,很是麻烦,还不如不成亲的好。” 霍誉深吸了口气,这是胡搅蛮缠吧,明卉自幼长在道观里,如果想出家,为何小时候不出家,反倒是与他订亲以后,动不动就用出家当借口? 不是她想出家,而是她不想成亲。 “我在骁旗营也不是每天都能回家,我不在家的时候,若是你不想住在京城,可以回保定,我从驱旗营来保定,比从京城出发还要方便,在这里有三位舅兄照顾你,又有姑祖母,我反而更放心。” 说到这里,霍誉顿了顿,道:“至于长平侯府那边,你不用管他们,更不用做为儿媳去晨昏定省,端茶倒水,若是你想,我们也可以直接把家安在保定,我不用征得长辈的同意,只要你我喜欢就好。不知道隔壁的宅子卖不卖,如果他家肯卖,我们买下来,把这两个院子打通,修葺好了做为新房,你看如何?” 第九十八章 这辈子缠上你 明卉惊呆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说她想出家吗? 怎么到了霍誉那里,就成了她不想离开保定,那就在保定安家,还要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当新房? “那个,我,我是想退亲的” 明卉忽然发现,她现在提到“退亲”这两个字,好像没有底气了。 底气,随着明大老爷的得意忘形,随着明三老爷的对灯发誓,还有芸老太太的人来疯,师傅让崔娘子收下的那些鸽子,她的底气,在不知不觉中没有了。 “嗯,我知道,可我不想,我从十六岁就被明老太爷逼着立下毒誓,这一世都和你捆绑在一起不离不弃,我早就认命了,现在你却说要退亲,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说是不是?” 霍誉面沉如水,虽然他坐着,与明卉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可明卉却感觉他已到面前,步步紧逼。 明卉向背脊挺得笔直:“你十六岁那年,我便和你说过,我要退亲,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当时我也说过,等你长得比我高时,你再提退亲,你长到了吗?”霍誉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可爱啊。 “反正咱们不合适。”提起身高这件事,明卉就想揍人,姓霍的是欺负人,他是男她是女,这本就有差别,明明是霍誉强辞夺理,他提了一次又提两次三次,什么人啊。 “怎么不合适,你说说看,我洗耳恭听。”霍誉把身下的椅子向前拉了拉,做出一副要听她讲故事的模样。 以前明卉的理由,就是霍誉是飞鱼卫,而且为人专横跋扈,她还对汪真人说过手弩的事,她看到霍誉的手弩就会全身疼。 可是现在这些理由,一夜之间都全都做废了。 霍誉不是飞鱼卫了,他也没有手弩了,若说他专横跋扈,好像也不符合。 明卉张了张嘴,她能说自己一身秘密,她担心和霍誉成亲以后,被他发现吗? 尤其是崔会,霍誉如果知道她是崔会 “反正就是不合适。”明卉决定还是尽快结束这场毫无营养的谈话。 霍誉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他站起身来,向明卉走了过来,明卉错愕,霍誉要做什么? 霍誉在与明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外祖父去世之后,我就没有亲人了,后来,明老太爷给我们订下亲事,又让我立下毒誓,从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亲人,这一世,我都要与你生死与共,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忽然,他弯下腰,身体前倾,凑到明卉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你出家,我会每天翻墙进道观,看你是否被人欺负;你嫁人,我亦会日日拜访,看你是否受了委屈,守护你,是我的职责,我发过毒誓的。” 说完,霍誉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身走出堂屋,白菜如同影子,也跟了出去。 明卉张着的嘴巴,好半天没能合拢。 霍誉这番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哪怕她出家,她嫁人,他也会纠缠不休? 而且这还是明老太爷逼他做的,他也没办法,谁让他立下毒誓了呢? 人要脸树要皮,明卉猜想霍誉可能不会真的这样做,但是这人不要脸,不要脸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呢。 晚食是张元娘擀的面条,芸老太太做的茄子肉丁卤,还有霍誉带来的黄瓜、豆嘴、绿豆芽、萝卜丝、小青菜,最家常不过的一顿饭,芸老太太笑得眉眼弯弯,她这辈子无儿无女,明卉也没听说她以前有过喜欢的小辈,也不知怎么的,霍誉却入了她的眼,即使吃饭,老太太也不忘撮合两人。 “小卉儿啊,别害羞,你们是未婚夫妻,快点过来,和小誉儿坐到一起,哎哟,这才好,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小誉儿,你傻楞着做甚,给小卉儿拌面条啊,小卉儿口轻,少放卤儿,多放菜,她喜欢吃小黄瓜和绿豆芽,多给她放一点,对,这才对嘛。” 这顿饭吃得明卉别提有多累了,好不容易吃了饭,送走霍誉,她仰面朝天躺到床上。 没想到第二天,霍誉又来了,这次竟然是约她一起出去。 本朝虽然男女大防,但是订亲之后的未婚夫妇,男女同行并不会受人指责。 明卉不想去,可是霍誉说是在戏园子的二楼订了雅间,明达和明轩,还有二房的明淑和明秀也会去,她若是不去,他们几个面对他这个小姑父,一定放不开。 明卉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明淑和明秀全都随了曾氏,爱说爱笑,看到她和霍誉一起来了,便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小姑姑,我们还担心你不来呢,你不知道,我娘天天都夸小姑父呢。” “夸他?为何夸他?”明卉寻思着霍誉和二房应是没有多少交集才对。 “小姑父帮三姐夫联系了书院,明年开春就能去京城读书了,那家书院可是出过状元公呢,不知道多少人想去,可都进不去。那郝家不知多高兴,给咱家又补了两家铺子做聘礼,我娘说了这两家铺子给三姐带过去,以后的出息都是三姐的脂粉钱。” 明秀两眼放光,以后三姐夫也做了状元公,那她就是状元公的小姨子了。 明秀口中的三姐是明静,明静是二房长女,也是西城明家这一代的三姑娘。 “还有这事?”明卉已经懒得发表意见了。 “当然了,三姐说了,三姐夫的那顿酒没有白喝,小姑姑你不知道,那次三姐夫在我们家都给喝傻了,见人就傻笑,把三姐的脸都给丢尽了,好在小姑父没有嫌他傻,还给他找了这么好的书院,啊,状元公读过书的书院呢。” 明秀最喜欢看话本子,那话本子里都是状元公迎娶美娇娘。 明卉不想说话了,明静和郝云泽的亲事订在十月,十月里完婚,然后就是过年,过完年出了正月,郝云泽便去京城读书,这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 正在这时,一个半大小子跑了过来,却是三房的明庭。 明庭一进来就嚷嚷:“你们来这里为啥不叫上我,明秀和明轩能来,为啥就不叫我?” 明达板着脸训斥:“三叔说你连一篇文章也背不出来,不许你跟着我们出来玩,你这是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我娘放我出来看,我娘说我再背书就要成傻子了,必须出来透透气。” 这时他才看到霍誉,连忙规规矩矩站好:“小姑父。” 又看向正和明淑明秀说话的明卉:“小姑姑。” 第九十九章 变脸 这么多年来,三房只有明庭一个孩子,可想而知,明庭人生中的前十三年,那是被宠上天的。 随着三太太再次有孕,明三老爷忽然明白,明庭不只是他们夫妻的心肝宝贝,更是三房长子,他们夫妻百年之后,明庭便是三房的当家人,弟弟妹妹的依靠。 加之明三老爷秋闱临近,心情紧张,于是乎,明三老爷给自己解压的方法,便是督促儿子读书,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埋头苦读,儿子必须也要跟着一起读。 初时明三老爷找了一把戒尺,原是用来打明庭的,可是戒尺挥下去,却不忍心,便把戒尺打在桌子上。 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戒尺打断五根,桌子腿打断一条,明庭还是连一篇文章也背不下来。 今个这戏班子红遍江南,进京之前,受戏园子重金相邀,在保定逗留,只唱三日,而且不接堂会,就在戏园子里唱,也算是在进京之前先热热场。 可想而知,戏园子的位子早在十天前就订满了,二楼的雅间更是有钱也订不上。 明庭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原本是静不下心来听戏的,偏偏这个戏班子里有个出名的猴戏武生,名叫灵灵儿,戏演得极好,与寻常演猴子戏的武丑大不相同,不但招式灵活敏捷,而且极有气势,有那看过灵灵儿演戏的大文豪,亲自为他题字,上书“天下第一猴”。 因此,别说是明庭,就是明三老爷,也想亲眼一睹天下第一猴的绝妙。 霍誉做东请侄子侄女们看戏,身为长辈自不会一一相邀,就让明达去叫了他们过来。 明达派小厮到双井胡同找明庭,明三老爷问明原委,牙根都酸了。 他也想来,霍誉和一众侄儿肯定不会说什么,但若是让大哥知道了,算了,大哥对他这次的秋闱非常重视,若是知道他不在家里温习功课,跑出去看戏,一顿臭骂是跑不了的。 自己不能去,当然也不能让明庭那个臭小子去。 明达派去的人,连明庭的面也没有见到,就被明三老爷一口回绝了。 好在有小厮听到,悄悄告诉了明庭,明庭跑到三太太面前又是撒娇又是撞墙,三太太便放他出来了。 明庭一进门,就发现除了两位正在备嫁的姐姐,以及平素里和他们玩不到一起的明晓婷,其他人都来了,就连风一吹就会倒的明轩也来了。 明庭给霍誉和明卉见了礼,便跑到霍誉面前:“小姑父,您这次来了怎么不去我们家,如果不是听说您做东在这里听戏,我还不知道您过来了呢。” 霍誉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等你爹考完这一科,我再去你家道贺。” 明庭笑得没心没肺:“我爹这一科一准儿是考不过的,道贺就免了,哈哈哈。” 这次就连明卉也给逗乐了,因为明庭太闹腾,又是男孩子,所以明三太太很少带他出来,全家人聚会时,明庭也是跟着明达他们,不往女眷这边来,因此,明卉与这个侄儿并不熟,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活宝。 其实这一众侄子侄儿当中,除了明达,明卉只与二房的三个嫡女最熟悉,这也是因为二太太为人活络,守孝的那三年里,没少打着去给老太爷祈福的名义带着女儿们来慧真观。 这时,楼下响起锣鼓声,大家连忙搬了椅子坐到能看到楼下舞台的位子,专心致志等着看戏。 明卉这才留意到,他们所在的这个雅间,其实是两个包厢打通的。这戏园子的包厢是用木头屏风隔开,需要打通时,只需把屏风移开便可。 明卉对看戏没有多少兴趣,但是那个名叫灵灵儿的猴戏武生出场时,却是让她眼睛一亮。 前世二十年,今生也有四年,明卉是在武技上下过苦功的,虽然不是武功绝顶,但也是行家。 她只是看上几眼,便知道灵灵儿的功夫不是舞台上的花架子,他是有真功夫的。 明卉也看过其他人演的猴子戏,却没有一个能如灵灵儿这般,能将猴子戏演得生动灵活,既飘逸又刚健。 今天演的是折子戏,猴戏只有一场,与猴戏相比,其他戏就少了些灵气,倒是有一场武生戏《劈山救母》很不错,一问才知,那戏里演沉香的武生,居然也是灵灵儿,卸下猴子妆,一举一动与方才判若两人。 “你也喜欢看武生戏?” 耳边传来霍誉的声音,因为离得近,又刻意压低,听在明卉耳中,竟如暮鼓晨钟,明卉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晕死,这人靠这么近做什么? “只喜欢长得俊的武生,不俊的就不喜欢。”明卉的回答很欠揍。 “猴子戏看不出美丑,你好像也很喜欢。”霍誉的声音徐缓,明卉的耳朵又抖了抖。 明卉烦燥地摸摸自己的耳朵,今天才知道,她的耳朵还会动。 “谁说看不出美丑的,有的脸谱勾画得就很难看,有的就很好看。” “嗯,蜀地有一种街头小戏,俗称变脸,高兴时一副脸,悲痛时又是一副脸,可惜这戏也只是在街头或者喜庆祭祀才能看到,如这般在戏园子里演的,却是没有,以后若是有机会去蜀地,你与我同去,可亲眼一睹。” 说到最后,霍誉的声音又轻了几分,调到京城之后,他去过不少地方,以后亦会有机会外出公干,明卉自幼长于云梦山,应也是个爱玩的性子,若是能陪她四处走走,她应是会欢喜的吧。 明卉却真的来了兴趣,前世她去过蜀地三次,却都只是短暂停留,发现目标并非她要找的人,便匆匆离去,至于霍誉说的“变脸”,她也有所耳闻,可也只是听过,没有亲眼见过,更谈不上仔细研究。 现在听霍誉说起,她忍不住说道:“这种变脸,是用的人皮面具吗?” 话一出口,明卉有些后悔,做为一个除了经文就没有读过几本书,更没有江湖经验的大家闺秀,她不应知道人皮面具这种东西的。 唉,她就说嘛,她一身的秘密,不但不能嫁给做过飞鱼卫的霍誉,也不能嫁给别人,除非那人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也是一身秘密,两人友好相处,你别窥探我,我也不打听你,你有你的前世今生,我有我的今生前世,多么好! 第一百章 灵灵儿 霍誉却似是没有听出异样,他轻声说道:“嗯,最常见的变脸就是你说的这种,只是他们用的不是人皮,而是丝绸,将脸谱描画在丝绸之上,再一层一层粘在脸上,借用扇子、袍袖,甚至是喷火做障眼法,迅速将丝绸脸谱一层层扯下,我说得简单,其实这扯脸的手法,以及脸谱上的机关,都是伎人的不传之秘。” 原来是丝绸! 明卉眼前一亮,前世她脸上有疤,因此最常用的就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的材料昂贵且难得,而且制做手法也极是繁复,论起千变万化,也远不如今世这样直接在脸上易容。 若是改用丝绸可也不能把五官描画得五彩斑澜啊。 明卉想得出神,看着下面流光溢彩的戏台怔怔不语。 霍誉见她的目光瞬间明亮,又瞬间黯淡,便知她是走神了,也不知道这个小脑袋里整日在想些什么,看戏也能看得走神。 戏台上的沉香唱道:“谢师父法力强,驾祥云往前闯,只为娘亲受灾殃,站云端四下观望,只见那万道霞光,定云头落在平阳,来此已是华山,可是我知母亲今在何处,待我唤来,母亲,母亲,娘啊!” 那灵灵儿不但武戏矫健,唱腔亦是不凡,明卉也缓过神来,下意识四下看看,见一旁的明淑和明秀泪水涟涟,不住用帕子擦拭眼角,再看另一侧的霍誉,眼中竟也隐隐透着水光。 明卉猛然记起,霍誉的生母早在他五岁时便已经改嫁了,虽然他有父有母,可是这些年来,霍誉如同父母双亡的孤儿,外祖父冯老大夫去世之后,他便没有了亲人。 忽然,明卉想起昨天霍誉对她讲的那番话“外祖父去世之后,我便没有了亲人后来明老太爷给我们订下亲事从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亲人” 霍誉的目光跟随着戏台上的灵灵儿,似是痴了。 明卉把身子向旁边歪了歪,好像还是不够,她又把椅子挪了挪,试了一下,这下距离够近了。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霍誉,动作轻微,但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霍誉立刻察觉到了,他有些错愕,是那小丫头在碰他? 只能是她了,这一侧离他最近的就是明卉。 他侧过脸,轻声问道:“怎么了?” 明卉指指戏台:“灵灵儿几岁了?看他的个子不高,也就十四五吧。” 原来是问那个戏子啊。 霍誉没来由地有些失望,他道:“十七岁,因为从小学戏,个头比起同龄男子要纤细几分。” “十七了?那也不大,你看他扮的沉香,秀气俊俏宛若女子。”明卉赞叹,谁能想到,一个演猴子戏的,褪去那张猴子脸,也能有这般俊美的扮相,果然是个人材,想来日后到了京城,也能大红大紫。 霍誉嗯了一声,目光沉沉。 灵灵儿的确是个人材,不仅戏演得好,而且他可能还有另一个身份。 这次他从保定回到京城,纪勉叫他过去,除了问他的亲事议得如何,便是交给他一份探子送来的情报。 情报里说,有“天下第一猴”之称的名伶灵灵儿,曾于两个月前忽然失踪,为此戏班子还赔了一笔银子。 就在前不久,灵灵儿又突然回来了,接着,便传出戏班子准备进京的消息。 灵灵儿祖籍顺德府,他身边有个徒弟兼小厮,今年十一岁,名叫小春,灵灵儿失踪的那段时间,小春也不见了,师徒二人一起失踪,一起出现。 霍誉的岳家是保定的,听说他还要来保定,纪勉便将关于灵灵儿的情报扔给他:“灵灵儿的戏班子要在保定唱三天戏,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洛阳的那个崔会。” 原本崔会已经没有嫌疑了,可是这个人在洗脱嫌疑之后却奇迹般消失了,并且在顺德府也查无此人。 崔会出现得太巧,百花山的那位来到洛阳,崔会便出现了;百花山的那位找到了,崔会便消失了,这世上大多数的巧合其实都是人为的。 霍誉虽然已经不在飞鱼卫了,但他却是为数不多,与崔会近距离接触过的人,当然,余金宝也与崔会接触过,但是余金宝早在多日之前,便跟着他舅舅刘梦溪一起去了西北。 因此,纪勉只能让霍誉顺便认一认了。 霍誉忽然道:“也不知油彩下的脸是什么样的,戏子们上了妆和不上妆是不同的。” 明卉非常赞同,别说用油彩上妆的戏子了,就是寻常女子,涂脂抹粉和本身的素颜也是有区别的,她就见过上妆喜死人卸妆吓死人的。 “到后台看看不就行了,你包下两个包厢,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让掌柜的和班主说说,到后台看看,顺便带上我,我也想看看他们的戏箱和妆匣。” 前世,明卉就对伶人的妆匣很感兴趣,可惜,西北那地方很少有戏班子开戏,有的也只是些行头简陋的小戏班。 霍誉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你想去后台看看?这次不行,以后有机会再说。” 如果灵灵儿真的是崔会,那就是危险人物,他去是职责所在,绝不能让明卉也跟着一起去。 当然,如果最终查明灵灵儿与崔会没有关系,日后他们的戏班子到了京城,自己总能有机会陪明卉到后台去看看。 明卉只是顺嘴一说,她没想霍誉答不答应,她就是想看,所以就说出来了,却是万万没想到,霍誉竟然拒绝得这么痛快。 明卉微微一怔,便把挪过来的椅子重又挪回去,歪过来的身子也恢复端正,接着,又转身去和明淑明秀说悄悄话,不再搭理霍誉了。 霍誉这才发现,就在刚刚,他的小姑娘特意把椅子挪过来和他说话! 他刚才听到沉香的唱词就出神了,竟然没有察觉? 这该死的灵灵儿,让他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 很少有戏班子会让武生做台柱子,这个戏班子里最红的虽是灵灵儿,但是排名第一的却是一个名叫楚香兰的花旦。 这楚香兰兼攻刀马旦,今天的戏,灵灵儿的压轴,楚香兰的《穆柯寨》则是压台大轴,一时之间,戏台上热闹非凡,明卉却又是一怔,这个叫楚香兰的花旦,竟然也是练家子。 第一零一章 能吃是福 从戏园子出来,明达和明庭意犹未尽,尤其是明庭,那副样子恨不能立刻长出一身毛,变成猴子。 霍誉靠近明卉,低声问道:“吃完饭再回去吧?” 明卉瞟一眼几个侄子侄女,全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她是长辈,若她说回去,侄子侄女不能说什么,大家只能就此散场,那她就真的是个令人讨厌的老姑姑了。 “好,只要不是吃素席就行。” 明卉坦坦荡荡说出自己的喜好,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些人的周到,比如你好不容易到了外地,正想尝尝当地特色,然后做东道的那一方却自认为周到,准备了一桌你家乡的风味; 还有就是有些周到的人,得知你自幼长在道观,有一位修全真的师傅,于是乎顿顿安排你吃素席,连葱花和鸡蛋都没有。 好不容易吃一次大户,明卉很庆幸自己带了朵朵出来,若是换成不迟或者不晚,小鸟一样的胃口,不是白白便宜了霍誉? 明达提议去宝华楼,到了宝华楼,刚好还有一个雅间,虽然男女有别,但除了霍誉,其他人都是兄弟姐妹,外加一个长辈,长辈与霍誉又是未婚夫妻,所以霍誉也不算外人。 见明卉不让朵朵服侍,明淑和明秀便也把丫鬟支开,大大小小三个丫鬟,连同明达和明轩的小厮,跟着白菜另开了一桌。 当然,这一桌上发生了什么,就不用仔细描述了,总之就是其他人都没怎么动快子,大家一起看着朵朵风卷残云。 宝华楼的东家和大厨都是山东人,菜色也以浓油赤酱为主,明达和明庭,就连明淑明秀显然都很喜欢,霍誉却有些后悔,早知明达找的这家酒楼的菜色是这样的,他就换个地方了。 昨天在越秀胡同吃面时,芸老太太曾说明卉口味清澹,这些菜怕是都不合她的口味。 于是霍誉特意选了两个清澹的小菜,没想到菜品一样样端上来,明卉碰都没碰那两道菜,肘子、海参、坛儿肉,一点儿没有忌口。 霍誉失笑,看来是他想多了,能吃是福,且,他从来没有看到有人大口吃肉也能吃得这么好看。 因着只有明卉这一个长辈在场,所以大家都很放松,明庭不住耍宝逗趣,一顿饭完,明卉才发现,她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明达是长兄,他送二房三房的弟弟妹妹们回去,霍誉则送明卉回越秀胡同,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地方,霍誉进去给芸老太太请了安,算是把明卉全须全尾送回来了。 明卉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霍誉临走时,忽然对她说道:“你看,其实我们也能和睦相处的,是吧?” 明卉眨眨眼,又眨眨眼。 回去的路上,白菜对霍誉说道:“明大小姐的那个叫朵朵的小丫头,一个人吃了大半桌菜,还吃了五碗米饭。” 霍誉一怔,是那个又瘦又小的丫头吗? 明卉好像很喜欢带着她,出来看戏带着她,昨天和他“谈判”时,明卉也留了那个小丫头在身边。 那个小丫头,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次日,明卉没有留在家里,她担心霍誉又会打着给芸老太太请安的幌子跑过来,所以她去了汪真人那里。 汪海泉去京城忙着开新铺子的事了,崔娘子一大早就去了香铺,朵朵敲门,是汪平来开门,他指指跨院:“真人正在打坐。” 明卉点头,放轻脚步,往汪真人的屋子走去,朵朵撸起衣袖,笑嘻嘻地对汪平说道:“咱们比试比试?” 汪平看到她就头疼,身上那几处还青着,偏偏这小东西还说她没用力。 明卉进了屋,也找了个蒲团打坐,约末过了半个时辰,汪真人睁开眼睛,看到明卉,道:“你怎么过来了?” “想师傅了。”明卉连忙讨好。 汪真人哼了一声:“不怪我罚你抄经了?” 明卉义愤填膺:“谁敢怪我师傅?谁啊,师傅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汪真人嫌弃地瞪她一眼:“霍誉去越秀胡同找你了?” 明卉震惊地看着汪真人:“师傅,天尊老爷给您托梦了?您怎么知道的?要不您出去摆摊吧,就叫铁板神算汪仙君。” 汪真人继续瞪她:“天尊老爷没有给我托梦,你一大早跑过来。除了是躲着霍誉,还能是什么?” 明卉如同没有骨头一样,斜靠在汪真人身上,现在她能争取的,就只有汪真人一个人了,所以她必须要抢在霍誉前面,让汪真人坚定不移地支持她退亲。 “师傅,您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梦吗?”明卉可怜巴巴地问道。 “怎么,你见到霍誉,身上又疼了?现在呢,还疼吗?”汪真人立刻关心起来。 “现在是不疼了,他不做飞鱼卫,手弩上交了。”明卉讪讪说道。 汪真人松了口气:“那就好,如果说那梦里的事都能真实发生,霍誉不做飞鱼卫,也应是发生过的,梦里的那支箭,一准不是他射的,我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他,但是明老太爷却对他很了解,明老太爷虽然五迷三道,可却不会害你。” 明卉心道,听听,霍誉还没找上门来,师傅的口风就松了。 明卉忙道:“师傅,上次的事,您也知道,万一让霍誉发现我会易容,您说,我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他是做过飞鱼卫的,查人已成习惯,您想想看,若是我和他成亲了,他整日像防奸细一样防着我,稍有风吹草动,他第一个怀疑的嫌疑人就是我,再比如,恰好他回家没有看到我,转身便去了刑部,把刚抓来的犯人挨个捏脸,看是不是我易容的。” 汪真人很无奈,这丫头究竟对霍誉做过什么,竟然这么作贼心虚? “那你平时就不要易容了,你不易容,他自是不会发现,也就不会事事怀疑你了。” 明卉沉默,师傅,您不觉得您的话很没有营养吗? “行了,这门亲事退或是不退,我与明大老爷商议商议。”汪真人没好气地说道。 第一零二章 还可以这样吗 汪真人说要去找明大老爷,便立刻让汪平去递了帖子。 今天京城的陈家专程派了一位管事婆子过来,带来了屋子的尺寸,还给明雅带了自家公子亲手写的一幅字,明大老爷看了那幅字,比起上次见到的,陈洪深的字又精进了,且越来越有个人风格。 无论陈洪深的文章如何,单凭这手字,日后也能跻身书法名家之列。 明大老爷对这位准女婿满意极了,打赏了陈家的管事婆子十两银子,那婆子欢欢喜喜地走了。 婆子刚出门,门口的小厮就跑进来送上了汪真人的拜帖。 明大老爷大喜,汪真人来保定了?他忙让小厮转告,他在府中恭候。 想了想,明大老爷又让人去找霍誉。 小妹不听自己的,可却很听汪真人的话,让汪真人见见霍誉,说不定小妹就能改主意呢。 明大老爷虽然觉得自家妹妹配得上探花郎,可那也要妹妹肯嫁才行,万一妹妹就是一门心思去出家,那就什么郎都白瞎了。 至于霍誉,虽然不是读书人,可是一番接触下来,并没有武夫的粗鲁匪气,相貌上佳,人也有担当,唯一不妥的,就是他的家世。 明大老爷正在想着这些事,霍誉便到了。 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听说明大老爷找他,没回客房,便直接过来了。 “这是出去了?”明大老爷关心地问道。 霍誉点头,说道:“我刚从牙行回来。” “牙行?”明大老爷好奇。 “嗯,前天我去越秀胡同给姑祖母请安,顺便看了看隔壁两处邻居的宅子,看到东面那户上着锁,门廊下还有蛛网,似是许久没人住了,今天到牙行问了问,那处宅子果然是准备出售的。” 今天霍誉一大早就去了牙行,那处宅子原本是那家留着分家用的,可是还没分家,那家的老人便去世了,兄弟几个为了分产大打出手,族中长辈调停也没有用,后来闹到衙门,最终是让他们把那几处有争议的产业变卖换成银子,大家平分了事。 这当中就包括越秀胡同的这处宅子,因为这宗分产案闹到官府,所以这处宅子也是由官府放到官牙强制售卖,价格很公道,就是市价。 明大老爷也知道这处宅子,毕竟同胞兄弟因为争产对簿公堂的事情少之又少,尤其是那家人祖上还是做官的,这件事可谓丢尽了祖宗的脸面,早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你打听那处宅子做甚?”明大老爷诧异。 霍誉解释道:“明大小姐很喜欢如今这处宅院,一来这宅子的每一处,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二来从保定去慧真观很近,她想去便能去,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不过我想那是因为她的亲人都在保定。” 说到这里,霍誉顿了顿,明大老爷却已动容,小妹哪里是舍不得那处宅子,分明就如霍誉所说,是舍不得他们这三个兄长,舍不得她的亲人。 想起自家妻子对小妹的冷遇,明大老爷越发觉得自家小妹纯真善良,以德抱怨。 霍誉继续说道:“无论以前我在飞鱼卫,还是如今我到了骁旗营,都不能日日回家,平时也要三五日才能回家一趟,即使我把家中一切全都安排妥当,可依然是太过冷清。 那日我刚好看到东边的宅子似是没有住人,便突发奇想,既然我成亲后也是住在外公留下的宅子里,那么住在京城与住在保定也没有区别,且,从骁旗营驻地来保定,反倒比去京城更方便,我想,若是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打通,两处宅院并成一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明大老爷一怔,还可以这样的吗? 转念一想,怎么不可以? 无论是他,还是小妹,对于这门亲事,最膈应的就是长平侯府的那堆烂事。 毕竟都是住在京城,又绕不开“(本章未完!) 第一零二章还可以这样吗 嫡”和“孝”两个字,无论最终那爵位能不能给到霍誉头上,平素里都是要和长平侯府走动的。 可若是不住京城呢? 定襄县主顾着身份,也不好意思让前面的儿媳妇大老远从保定到京城服侍她,顶多就是过年那几天,小两口到长平侯府打个照面而已。 明大老爷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忍不住问道:“你把家安在保定,即使长平侯府不插手,霍家族里的长辈那边呢,他们会同意吗?” 霍誉说道:“这处宅子买下来,我想烦请大哥先将鱼鳞册妥善保管,等到请期之后,将这一处写在妆奁册中,做为明大小姐的嫁妆。至于族中长辈那里,大哥不必担心,我会说服他们。” 明大老爷又是一怔,霍誉的意思,是要把那处宅子买下来,放在明卉的嫁妆里? 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即使霍誉与长平侯府关系紧张,长平侯府一日没有分家,他便一日不能置办私产,否则长平侯不用亲自出面,只需把这事声张出去,自会有御史写折子弹劾,到头来那宅子还是要归到长平侯府,但是妻子的嫁妆就不一样了,即使妻子去世,那份嫁妆也只能归自己的儿女所有,与夫家的其他人没有关系。 即使如此,明大老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占了霍誉的便宜。 “外人不知道,会以为你住的是妻子的嫁妆,这好像不太好吧。”明大老爷是实在人,这件事若是落在他身上,他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霍誉是武将,自尊心会更强吧。 霍誉一笑:“我现在住的就是我外家的宅子,同时也是家母昔日的嫁妆,外人都知道这事,到头来笑话的也不是我。” 的确,但凡知道这件事的,笑话的都是长平侯府。 堂堂侯府嫡长子,从小长于外家,长大做官了,住的还是外家的宅子,外人不会说这是霍誉不孝,只会说长平侯府苛待前妻所出的长子。 明大老爷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当下哈哈大笑。 家中有女,最伤心的莫过于女儿远嫁,明娴嫁去开封,明雅也要嫁去京城,好在妹妹以后能住在保定,既不用看婆婆脸色,也不用担心被妯娌欺负,随时能回娘家来,更重要的,远香近臭,霍誉三五日才能回来一趟,小两口小别胜新婚,哪里还能顾得上吵架? 第一零二章还可以这样吗 第一零三章 宅子(月票满百加更) 明大老爷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对霍誉说道:“我在官牙里有熟人,你让阿兴陪你过去找他出面,把价钱再压低一些,对了,银子你不用担心,若是不够,差多少我给你补多少,那宅子我知道,还是不错的,你快去吧,抓紧时间订下来。” 这宅子在自家妹子的嫁妆里,外人看到的是明家的体面,自己贴补一些也是值得的。 霍誉连忙道谢,又道:“保定的房价远低于京城,我这些年没有多少花用,也存了些钱,足够用了,若是日后修葺时缺银子,再请大哥援手。” 听听,现在的少年人,哪个知道存钱啊,至少明达就是给多少花多少,看看霍誉,不但会赚钱,还给自己存了老婆本。 明大老爷越发满意,催促阿兴陪霍誉一起去牙行,直到两人都走了,见四下无人,明大老爷忍不住晃了晃脚,看来老太爷这仙没有白修,至少在挑女婿这一块,老太爷赢了不少人。 还有发毒誓这一招,看来还是有用的,大女婿就算了,二女婿可还没有成亲,要不要找个机会,也让陈洪深发个毒誓呢。 口头的毒誓难免会让人钻空子,还是书面的更好。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通传,汪真人到了。 明大老爷连忙整整衣袍,起身相迎,此时不免又想起大太太,但凡大太太对小妹好一些,汪真人过来,也不用让他这个大男人接待。c 汪真人是明卉的师傅,明大老爷与明卉是兄妹,汪真人和他便是隔着辈份。 汪真人开门见山:“贫道今日前来,是想与明大老爷说说卉儿的亲事。” 明大老爷忙道:“理应如此,真人能来保定真是太好了,我正想与真人商议。” 两人谈了很久,明大老爷特意说了霍誉要在越秀胡同买宅子安家的事,汪真人也是一惊,没想到霍誉能做到这一步。 和明大老爷一样,汪真人也很膈应长平侯府的那些事,至于明卉说自己一身秘密,不想让霍誉知道这些话,汪真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小卉儿以前是天真单纯,却并不蠢笨,相反,她比很多人全都聪颖,只是自己以前没有好好教导她,只让她读书认字,背经背香方,却没有教她如何自保,如何不被人欺负。 可是经过那场噩梦,小卉儿依然古灵精怪,可是却迅速成熟起来,论智论力都几倍强于同龄少女,但是却也让汪真人更担心了,小卉儿的胆子太大,就如上次洛阳的事,她不但敢想,而且还敢做,她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在飞鱼卫手里蒙混过关。 汪真人虽然罚她抄经书,可也知道,只是抄经是不够的,她也担心小卉儿一旦嫁去京城,就会像逃出笼子的小鸟,一旦撞到猎人的捕网,那便想回头都不行了。 汪真人能陪她住在保定,却不能陪她去京城,有生之年,汪真人都不会踏上京城的土地。 可是现在,听说明卉有可能出嫁以后还住在保定,汪真人自是欢喜,饶是她依然面色平静,可是眼底的欣喜还是暴露出她心中的喜悦。 明大老爷见汪真人没有反对,便笑着说道:“趁着真人在保定,我想给小妹把日子订下来,一来嘛,我们家连同霍誉该准备的就准备了,二来,也能给真人一个准日子,真人是小妹的师傅,您将她视若己出,这杯喜酒一定要喝,不但要喝,还要让他们小两口给您磕头奉茶。” 明大老爷的最后一句话,狠狠地戳在汪真人的心窝子上,先是一痛,接着阵阵酸楚,继而便是深深的渴望。 她的小卉儿,要成亲了,她能亲眼看到小卉儿穿着大红的喜袍,欢欢喜喜地出嫁。 那个早已长眠于九泉之下的人,一定也会高兴吧。 “好,我会在保定暂住,卉儿的亲事,就烦请明大老爷多费心了。” “这不是我应该的吗?我们兄弟三人,也只有这一(本章未完!) 第一零三章宅子 个妹妹,何况,她还比我们小了这么多。” 这是明大老爷的心里话,老太爷飞升之前,惦记得肯定不是他们三个,也不是那些个连名字也记不清的孙子孙女,老太爷不放心的,只会是这个最小的女儿。 接下来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 那处宅子本来就是由官府下令交由官牙售卖的,价格的浮动都由官牙做主,明大老爷的那个熟人听说霍誉不但是明家的女婿,而且还是京城的武官,当场便拍着胸脯,这事包在他身上。 当天下午,霍誉便和牙人一起去了那处宅子,那家的几兄弟也来了,本来还想把价格咬死,可这几兄弟也只会窝里横,亲兄弟之间如同杀父仇人,恨不能对方家破人亡,可是面对冷峻凌厉的霍誉,他们就怂了,霍誉和牙人商议价格,他们不敢插嘴,眼睁睁看着最后的价格砍掉了一成。 不过这也挺好,反正这银子是几家平分,自家分得不多,别人家里也没有多拿,外人赚多少都无所谓,可是这钱若是让自家兄弟得去,那就比割肉还要疼。 次日,霍誉又和牙人一起,连同明大老爷,到衙门里重新立了鱼鳞册,从衙门出来,霍誉便把鱼鳞册交给了明大老爷。 现在这宅子是明家的,以后这宅子是明卉的,百年之后,这宅子是明卉子女的。 霍誉说要去街上走走,明大老爷揣着鱼鳞册回家,刚好明达在家,明大老爷便让人去请了明二老爷和二太太、三老爷和三太太,连同大太太,以及做为长房长孙的明达,西城明家有发言权的人全都到齐了。 明大老爷拿出那本鱼鳞册,说了这处宅子的来历和用途。 明卉的嫁妆,除了明老太爷临终前托林老太爷留给女儿的几张银票以外,余下的便是三位兄长出的,这也是明卉归家后,三人便商议定下的,长房出一半,二房和三房合出另一半。 现在多出一处宅子,是必须要说清楚的,也免得各房嫂子私下里疑神疑鬼。 这宅子是霍誉给的,和以前订下的嫁妆没有关系,不要以为有了这处宅子,就能把原本该给的嫁妆省下来,人家霍誉帮咱们做面子,咱们明家也要懂得分寸,没脸没皮的念头不要有。 当然,明大老爷是读书人,这番话也说得文雅,但是意思是一样的。 明二老爷连忙表态,小妹能住在保定,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该给小妹的嫁妆,我家早就准备好了。 明三老爷拘在家里温书,已经好多天没有出门了,今天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他便忍不住放飞自我了:“日后小妹和霍誉和离,这宅子也和咱们明家没有关系,若有孩子,宅子给孩子,若是没孩子,就把这宅子还给霍誉,有咱们三位兄长,也不会短了小妹的吃穿。” 当然,明三老爷的这番话,换来的是一大家子的白眼,三太太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剜了他几眼,如果眼神能杀人,此时明三老爷已经被三太太腰斩了。 什么人啊,你家妹子还没有出嫁,你就在考虑她和离后的生活了?你妹子可是学过法术的,你就不怕她画个圈圈儿诅咒你? 正在越秀胡同里调香的明卉,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哥哥们不但在商量她的亲事,连她和离的事,他们也已经有了准备。 第一零三章宅子 第一零四章 有话题了 明卉调香调得不亦乐乎,京城的新铺子开业在即,她正在为开张做准备。 可惜她被师傅拘在保定,不能亲眼见证新铺开张,那是京城啊,京城! 活了两世,明卉还没有去过京城。 前世她去过西安,这一世她去过洛阳,这两地皆是繁花锦簇,遍地金粉之地,可毕竟只是古都,而非今日的京城。 明卉忙了整整一天,午饭只吃了几块点心,芸老太太是人来疯,没有外人来的时候,老太太连院子也不来。 张元娘长在乡下,看到不迟不晚在忙碌,几次想帮忙都被婉拒,便以为这定是大小姐的精细东西,自己粗手笨脚不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添乱,索性便去包饺子。 这一家子人口虽然不多,可是朵朵一个小丫头,那饭量可大得很,汪安的饭量也不小,张元娘一个人包饺子,能包上整整一个下午。 临近傍晚,明卉终于停下手中的工作,她活动着脖子和肩膀,朵朵要给她捶捶,吓得明卉连忙站起身来:“不用了,真的不用,我不疼了。” 她不敢说疼,否则朵朵来上一拳,她会更疼。 朵朵无聊,自己到院子里打拳,张元娘看到,随口问她:“怎么这会儿练拳呢,平时不都是早上练吗?” “这会儿练拳,晚上能多吃点。”朵朵说道。 好吧,张元娘吓得又多包了几十个饺子。 芸老太太上了年纪,晚上吃得很少,也吃得清淡,听说晚上要吃一个肉丸的饺子,便让张元娘给她做了疙瘩汤,这会儿吃饱了,便出来在院子里遛弯。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芸老太太听不见,朵朵却是一个激凌,竖起小耳朵,该不会是那个飞鱼卫,不对,是霍公子又又又来了吧。 不迟姐姐说了,做人要有礼貌,到别人家里坐客,要提前送帖子,主人允许以后再去,而且还不能挑在吃饭的时候。 对此,朵朵双手双腿赞同。 挑在人家吃饭的时候去串门,那不是抢食吗? 朵朵不能忍。 所以现在这位霍公子挑在快吃饭的时候登门,朵朵已经把他列为没有礼貌的人群了。 霍誉由汪安引着走过垂花门,一眼便看到那个又瘦又小的丫头,正在虎视耽耽地瞪着他。 霍誉的目光在小丫头脸上一掠而过,便向正在遛弯的芸老太太走了过去。 “姑祖母,我来给您请安了。”霍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芸老太太眉开眼笑:“小誉儿来啦?真好啊,你来得正好,今个儿吃大肉饺子,元娘的手艺好着呢,你要多吃几个。” 朵朵忿忿,还让他多吃几个? 霍誉答应着,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朝朵朵递了过来:“添个菜,你拿到厨房去。” 看到霍誉递过来的那只硕大的篮子,朵朵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 篮子里有刘家烧鸡、王老头手掰肠、还有王记的酱肘子,孙老驴的酱驴肉,且,每一种都是一式三份。 朵朵拎起那只大篮子,欢欢喜喜去了厨房。 这位霍公子,朵朵以前错怪你了,你是个好人。 霍誉看着朵朵的背影,多看了几眼朵朵拎篮子的小手,这只大篮子里除了熟食,还有二十个烧饼,他提在手里也觉得沉甸甸的,可是这小丫头却似是很轻松,毫不吃力的样子。 有意思,明卉身边的小丫头,也很有意思。 霍誉当然不会知道,别说这一篮子,就是这个重量的三倍,小朵朵也能轻轻松松拎起来。 明卉从屋里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趴在书案上,无语到怀疑人生。 朵朵放下东西,蹦蹦跳跳跑出来,看了看霍誉,就跑去找明卉了。 芸老太太笑道:“小朵朵一定是去告诉小卉儿了,小誉儿啊,你到那边的石桌前坐下,小卉儿一会儿就出来了,这会儿太阳不晒了,院子里凉快。” 说完,芸老太太又扯起嗓门:“小卉儿啊,小誉儿来啦!” 明卉终于不情不愿地出来了,见霍誉已经坐到石桌前,芸老太太摇着手里的扇子:“行啦,一会儿你们也该吃饭了,我遛完了,回屋歇着去。” 明卉忙叫了朵朵去扶着,芸老太太甩着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小朵朵啊,老婆子求你了,你快别扶我了。” “大小姐让扶的,您还是让朵朵扶着吧。” “你这是扶吗?你要把我老婆子架起来了。” 一老一小斗着嘴进了屋子。 霍誉收回目光,微笑问道:“朵朵的力气很大?” 明卉立刻警觉起来:“她力气也不大,就是从小干农活,粗手笨脚的。” “难怪她的饭量很大,原来从小就干农活。”霍誉说道。 明卉松了口气,她可没有说谎,朵朵的确从小干农活,一个小孩顶两三个壮劳力,这还是在吃不饱的情况下。 “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因为偷吃了一个菜团子,被爹娘打骂,她家女孩子多,只有一个弟弟,爹娘把女孩子当牲口一样使唤,好的全都给了那个弟弟,朵朵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我买下她以后,虽然吃喝不愁,可她还像是永远吃不饱一样。” 霍誉点点头:“我有个好朋友,名叫闻昌,他是我师傅收养的孤儿。 闻昌的父亲是县衙的衙役,有一年他们那里闹土匪,父亲在剿匪时阵亡,他的伯父为了霸占衙门给的抚恤银子,以及他家的三十亩田地,把他和他娘赶了出来。 他娘带着他回到娘家,舅舅家不养闲人,把他娘嫁到山里,给一个鳏夫做填房。 那鳏夫娶妻是为了有人帮他照顾他前面的三个儿子,可不是为了帮别人养儿子。 有一天,那鳏夫趁着他娘下地干活,把闻昌带到后山活埋了,他娘收工回来,没有看到闻昌,全家人都说他是跑出去玩了。” 虽然也猜到这个叫闻昌的孩子最终没有死,可明卉还是握紧了拳头,紧张地问道:“那后来呢,他娘找到他了吗?带他回家了?还是母子一起逃走了?”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零四章有话题了免费阅读。 第一零五章 开饭啦 霍誉缓缓迎上明卉的目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的关心与急切,是那么的真实。 在梦中的那一世,他死的时候,小姑娘只有十二岁吧,也不知道她后来如何了。 霍誉稳稳心神,继续说道:“有人告诉他娘,白天时看到那继父扛着孩子去了后山,他娘便飞奔着去找孩子,当时天已全黑,他娘跑得太急,一个不小心,滚下了山坡,头撞在一块石头上,气绝身亡。” “啊?”明卉倒吸一口冷气。 霍誉叹了口气,道:“闻昌命大,有野狗闻到气息,用爪子刨坑,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坑里爬了出来,他不敢回家,在山上躲了整整五天,他年幼体弱,只能靠草根野菜充饥。 那时师傅因与高淑妃的娘家是出了五服的远亲,仕途受到影响,便早早称病致仕,卸甲归田了。 他心情烦燥,便常常独自一人进山打猎,那日他遇上了闻昌,闻昌因为采摘野果,从树上摔下来,已经奄奄一息。 师傅是习武之人,略通医理,他给闻昌简单救治之后,便将他送去我外祖父那里医治。 后来师傅派人去闻昌家所在的村子打听,才知道他娘已经去世,我师傅很生气,动用了一些关系,以欺亲夺产之罪将闻昌的伯父治罪流放,然那名鳏夫却因是闻昌继父,而不能定罪,师傅便让人废掉了他的双腿,让他成了废人。 在那穷乡僻壤,他这样的残废是没有活路的,闻昌长大之后,途经那个村子,得知那人已经死去多年,他的三个儿子在他出事后就逃走了,他死时极惨,死在炕上多日无人发现。” 明卉的手拍在石桌上,生疼。 她顾不上疼痛,兴奋地说道:“就应该如此,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霍誉看着她那张因为喜悦而闪闪光光的小脸,轻声问道:“因律法不能治罪,我师傅动用私刑,惩罚了那人,你不觉得凶残过份吗?” “怎么会?只是废了他的双腿,他是自己死的,再说,那个孩子没有死,并非是他手下留情,而是那孩子命大。这种恶人,死上十次八次都不为过。” 霍誉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爱憎分明,他的小姑娘没有让他失望。 明卉没有察觉到霍誉神情的微妙变化,她问道:“那个孩子呢,已经长大了?也成了武将?” 霍誉摇头:“那倒没有,他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又受过重伤,虽然被我外祖父治愈,但是他的体格还是较同龄人要弱些,不适合练武,他连骑马都不会,胆子也不大,但他书读得很好,可他只喜欢读些杂书,而且精于算数,是作账的好手,有一年我被人暗算,身边只有白菜是可信之人,师傅听说以后,便让闻昌跟着我了,我视他如手足,最近我放假,他也放假,回去看望师傅了。” 明卉明白了,这个闻昌既是霍誉的兄弟,又是他的师爷吧。 明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两人之间的对话停止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霍誉说道:“明天开始,隔壁要修葺院子,会吵到你们,你多耽待。” “啥?隔壁要修院子?你怎么知道的”明卉猛然想起,那天霍誉好像说过要把隔壁的院子买下来,她以为他随口一说,难道是真的? 难道他真的把隔壁的院子买下来了? 明卉瞪着霍誉,嘴巴张得足能塞进一个鸡蛋。 霍誉失笑:“嗯,以后我再来保定,就不用打扰大哥大嫂了,可以住到这里来,三哥帮我寻了一位很有名的风水先生,上午时过来看过,指点了一番,二嫂娘家有窑场,还有林木园子,二哥已经找齐了工匠,明天就能开工了。”jjbr> 明卉石化,她是谁,她在哪儿? “那你,会来监工?”过了好一会儿,明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本章未完!) 第一零五章开饭啦 “我明天会来看看,后天回京城,这里的事就要劳烦大哥和二哥了。”霍誉说道。 明卉松了口气,你终于要回京城了吗? 可是这个念头刚刚一闪,她就听到霍誉说道:“大哥让我回京,寻个长辈,再带上媒人,正式登门商议亲事,这事不能由我自己来谈。” “啥?”好在明卉为了晚上的那顿饺子,这会儿没有喝水,否则她含着一口水,听到这番话,非要喷霍誉满脸水珠不可。 霍誉稳如黄山老松,轻声解释:“就是下聘、请期这些礼数,大哥说得极是,这些我不懂,还是要请长辈过来。” 明卉仰头望天,夏日天长,这会儿虽已近傍晚,暮色未起,几只鸟儿鸣叫着飞过,像是在嘲笑明卉:“傻了吧,傻了吧。” 明卉做了个深呼吸,不能慌,不能慌。 她瞪着霍誉,一脸狰狞:“长辈?你爹?长平侯?” “当然不是,是霍家族中的长辈,霍家并非只有长平侯府一家,我的长辈也并非只有长平侯府的人。”霍誉耐心解释。 “那你买下隔壁的宅子做什么,你搬过来住?不住京城了?”明卉凶巴巴地问道。 “这都随你,你想住保定,我就陪你住保定,你在保定住得腻了,想去京城住些日子,那我们就去京城,保定离京城很近,咱们在京城的宅子去年修葺过,还很新,就是没有花草,改日你列个单子,栽种什么花草,我让白菜去置办。”霍誉声音缓缓,如春日的溪流,不急不徐。 “谁和你是咱们,再说,我也不想成亲。” 明卉想到厢房里那些还是半成品的香料,她更烦了,霍誉如果知道,他送来的两次八百两,都是出自她的铺子,甚至个别贵重的,还是她亲手所制,霍誉会不会把她当成骗子啊。 “今年长房和二房都要嫁女,忙不过来,我们的亲事要放到明年了,你若是等不急,那就早一些,你看出了正月可好?” 好你个头啊! 明卉瞪他,再瞪他! 正在这时,张元娘从灶间探出身子:“开饭啦!” 第一零五章开饭啦 第一零六章 黄铜剪刀 为了这顿饺子,张元娘已经忙活整整一个下午,眼看要做好了,霍誉又来了,原本已经准备继续和面剁馅的张元娘,看到霍誉带来的熟食和烧饼,这松了口气。 城里姑爷可真讲究,虽说也是卡着点串门,可人家自带口粮,不,带的还不少呢,足够除了朵朵以外,一家子吃顿。 不过,张元娘还是低估了明卉的饭,平日里明卉吃得不多,今天明卉一个人吃了一大盘饺子,又夹着肘子肉吃了三个烧饼,临还喝了一碗饺子汤。 吓得不迟连去找大山楂丸子,催着明卉吃下。 明卉接过来在嘴里嚼了嚼咽下,吐出口气来:“吃饱了,心好些了。” 么叫化悲食量,她就是! 明卉冲着霍誉皮笑肉不笑:“霍公子,慢慢吃啊,多吃点,别咽着。” 霍誉优雅地吃完最后一个子,放下快子,对端着饺子汤走过来的张元娘说道:“张家表姐的饺子,做得真好吃,是我这几年吃过最好的。” 张元娘眉开眼笑,哎哟哟,这城里的姑爷可真好啊,她起先还以为这爷挺高傲的,以为会看不起她这乡下来的穷亲戚,没想到人家和和气气,平易近人,难怪太太这么喜欢他。 这的客人,天天来都行。 “爷喜欢,就常来,下次我给姑爷包子、烙合子,让姑爷尝尝我的手艺。” “好,我有口福了,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张家表姐了。”霍誉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姑爷是娇客,娇客登门,咱们欢喜还来不呢。” 张元娘平时和芸太太讲,练就了一副大嗓门,明卉在屋里也听到了,她翻个白眼,娇客?还欢喜? 日子便在明生闷气,其人欢喜中渡过了,转眼间京城的新铺子开张,汝阳郡主派到京城的位管,提前几日便给以往和郡玩得好的女卷送去了请帖和赠礼,一只小香匣,内有一束线香,两颗香丸,两枚特制的香饼。 虽然汝郡主本人不在京城,可是到了开业那日,但凡是请帖的女卷,都打发管事送来了贺礼,顺便挑选了几。 不过几日,花千变开了分号的消息,便传遍了各府后宅。 汪海泉在京城里多待了十几日,看着铺子里的生意理顺了,这才回到定。 卉听他详细讲了铺子开张时的热闹,明卉心痒不已,跑到汪真人面前撒娇诉苦,又被汪真人斥责:“只要我这个师傅活着一日,就管得了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呆保定,哪里也别想去!” 明卉垂头丧气回到越秀胡同,她敢退明老太爷订下的亲事,却不敢违抗师傅。 都怪己,上次一不小心,把在洛阳发生的说了出来,好在没有全,否则她这辈子也别想再出门了。 回到越秀胡同,见明大老爷居然也在,卉一问才道,隔壁的院子昨天便完工了,明大老爷是过来验收的。 “小妹回来得正好,快,跟大哥一起过去,这宅子以后是你们自己住,霍誉在,你来看看。” 明大老爷一脸喜,他没告诉明卉,昨天收到霍誉的信,算算日子,后天霍家的长辈和媒人就要到了。 还是先不要告诉小妹了,免得小姑娘害。 隔壁的院子和这边的布局是一样的,原本都是二的院子,只是这边又加盖了三间后罩房,这样一来,就成了三进院) 明大老爷指着后房说道:“你边如果不挖什么地窖,也能盖起后罩房来。你看这后罩房多好,将来能库房,也给丫鬟们住着。” 明卉说:“丫鬟可以住厢房里的。” “你不懂,等后你们多生几个孩子,又是孩,又是乳娘,那时厢房里住不下,还是要住到后罩房。” (本章未完!) 第一零六章黄铜剪刀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明大爷说完,有些讪讪,他真是高兴得晕头了,竟然忘了,小妹还有出嫁,他一口一个生孩子,妹多难为情。 明大老爷偷眼去看,果见明卉蹙起眉头,明大老爷自责不已,这余不多的兄妹情,让他给消耗去大半。 这时,明卉看跟着明大老爷来的两个婆子,拿尺子进了堂屋,明大老爷解释道:“们过来量尺寸,趁着许家匠人还在保定,把这院子里的家什一并打出来,家真给面子,他家从南方运来木料分给我一半,我看过了,是上好的花梨,你们年轻人都喜欢个。” 明卉木然地看着明大老爷,终于应过来,这是给她陪嫁用的? 这时,明大老爷又带她来到西墙前,指着炭条画的一个大大的圆圈道:“这是你三哥请风水先生看过定下来位置,吉日未到,先留着,到了日子就把两个院子打通了。” 开墙破土是大事,不但需要请风水先生选位置,还要选定良辰吉日方可动工,就和明卉挖地窖是同一个道理。 “妹啊,你看,这院子里还有需要添置的吗?”明大老爷汲取方才的教训,小心讨好。 明卉四下看了看,说道:“就是光秃秃的,有些荒凉。” 明大老爷连忙指着上几处没有铺青砖的地方,说道:“风水先生选了吉位,我原想买些花木种上的,霍誉说要让你来定,回头你写个单子,我让人去采办,不过这会儿不是种树种花的时候,不如先买些能栽在花盆里的,明年春天再移到地里,小妹,你说呢?” 明卉还能说什么,都让你们给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的。 明大老爷临走时,留下一套钥匙,让明卉想去看时再去看看,需要改动就赶紧说。 明卉懒洋洋地唔了一声,就回屋去躺着了。 没想到这天晚上,一向安定的保定府,竟然发生了一桩命桉。 明卉是次日听张元娘说的,张元娘带着朵朵逛早市时,几乎整个早市上都谈论这件事。 一位穿着绫罗缎的小姐,死在吴家门前,因是夜里死的,吴家人没有听到动静,天亮时被过路发现,鲜血流了一地。 因着凶器是一柄黄铜剪刀,那剪刀就在小姐手里,因此,衙门的人初步认为这小姐是自尽亡。 第一零六章黄铜剪刀 第一零七章 京城来的姑娘 因为死的是一位穿绫罗绸缎的小姐,所以这件事很快就传遍整个保府。 张元娘和朵朵在早市上听了八卦,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讲出来,明卉一怔:“吴家?该不会是大太太的娘家吧。” 明卉虽然在保定了几年,但她大半的时间都是住在观里,于保定的各个府第并不了解,她知道的也就那么几家,偏偏其中就有户姓吴的。 张元娘连大太太都没见过,更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家,她道:“这就不知道了对对了,我听市上的人说,那个吴家要办事,出了这样的事,这喜事不知道还能不能办成。” 明眯了眯眼睛,喜事? 对了,丽珠要出嫁了,还是高嫁的,嫁的是承恩公府的十五少爷。 明卉连忙叫来汪安,让他去打打听,出事的是不是大太太的娘家,还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枣树胡同里,明爷一大早就让人打扫客房,又让人到状元楼订酒席,想了想,又打发人去买保定府的土特产做土仪之用。 明天京城霍家的长辈要过来议亲,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失礼,丢的是小妹的脸面。 理,这些事都是由掌家主母来操持的,可大太太自从那日得知霍家给了一处宅子给明家添嫁妆之后,便觉得陈家的聘礼给的太少,老太爷偏心,好亲事留给自己的女儿,却对孙女不闻不问。 大太没想到,她在自己屋里说话,大老爷转头就知道了。 大老爷当即便去斥责了大太太,于是,大太便又病了,本来这几天准备“病愈”了,可是听说霍家长辈要来议亲,她便又回床去躺着了。 明大老爷只要想起这些就头疼,等到把小妹和明雅的亲事办完,他便开始给明达议亲,说什么也要给明达找个既强势又明理的媳妇,到时把掌家的大权交给儿媳,好好的把这个家管起来。 没错,一定要强势的,否则住大这个婆婆。 把该安排的事全都交待下去,明大爷松了口气,正想坐下喝杯茶,阿兴小跑着进来:“大老爷,吴家出事了。” “吴家”明大老爷一,自从吴丽珠在枣树胡同骂了明雅,把明雅暗恋吴桐的事说出来之后,明吴两家的关系便大不如前了。 以前吴丽珠常来明家,出了这事之后,明大老爷明确告诉大太太,以后吴桐和吴丽珠可以来明家,明家的子也可以去吴家,但是只限坐坐就走,免得瓜田李下,传出闲。 因此,这阵子明大太太“病”了,消息知道是否传到吴家,但是吴家没来探病却是真的。 现在听说吴家出事,明大老爷一时没有应过来。 “对,就是舅老爷家里,昨天夜间,有个姑娘在吴家门前自尽了,流了很多血,今天天还没亮,衙门接到报桉,就找到吴家了,那时吴家不知道口出了这么大的事。” 因着保定紧邻京城,所治安一向很好。夜里也有衙役巡城,吴家不是临街的房子,衙役们巡逻不到那里,因此,夜里时并没有发现。 快天亮时,巡逻的衙累了,看到相熟的小吃铺子亮了灯,便过去吃碗馄饨,刚刚坐下,就看到打更的老汉跌跌撞撞跑过,说是吴家巷子里像是有个死人,流了很多血,老汉没敢凑过去看,他每晚在街上打更,知道衙役们平素在哪里歇脚,便跑了过来。 此时五更天,吴家的大门还没有打开,衙役们敲开吴家的门,吴家的老管家出来,看到满地鲜血,吓得当场晕死过。 “现在呢,舅老爷去衙门了?”明大老爷问道。 “已经去了,不仅舅老爷,吴家昨晚当值的门房也被带走了,衙派人守在吴家门外,让吴家的人哪里也不要去,留在府里等候传唤。”阿道。 明大老爷重(本章未完!) 第一零七章京城来的姑娘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新坐回椅,既然不让吴家人出去,那么外人当然也不能进去,明家不过去探望,也就不算失礼。 “去和大太太说一声吧。”明大老爷想了想,还是定告诉大太太,毕竟这是吴家的事,大太太是吴家的姑太太。 大太太一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趿着鞋就要出去,丫鬟们连忙扶住她,大太太披头散发:“我去见大老爷,姻亲家里出了事,他不是应该到衙门里看看吗?” 明大老爷就防着这个,大太太喊叫的时候,明大老爷已经喝完茶,起身了双井胡同。 昨天得了些不错的核桃,正好拿去给三老爷补补脑子,三十多岁的人了,这次若是还考不上举人,以后想来也就没有以了。 明大老爷在双井胡同亲手给老爷砸了一碟子核桃,又去了隔找二老爷,二太太刚从自己陪嫁的铺子里回来,听了一肚子的八卦,看到大老爷也在,连忙问起吴家的事) 大老爷一问三不知,二太太神秘地说道:“大哥您还不如我消息灵通呢,我可听人说了,那死去的姑娘不是保定人,是京城来的。” 别说大老爷了,就连向不喜欢妻子打听八卦的二老爷也来兴趣:“早上发的桉子,这会儿就查出那姑娘的身份?” 二太太摇着手里的团扇,一脸得意:“那是是,你说巧不巧,那姑娘昨天才来保定,就住在得月楼。” 大老和二老爷懂了。 二太的娘家是商户,给女儿的陪嫁都很厚重,二太太自己有七八家铺子,外加亩的良田,她的妹妹同样是如此,而这家名叫得月楼的客栈,就是二太妹子的陪嫁。 “听说吴家门前死了个大姑娘,得月楼的伙就给吓一跳,连忙告诉掌柜的,昨天白天住进来的那个姑娘,曾经向他打听过吴家巷子怎么走。 平日里哪有年轻姑娘一个人住店啊,因此,掌柜对那姑娘印象很深,时原不让住,让那姑娘去别家看看的,可那姑娘苦苦哀,说只住一晚,明天便走,掌柜的见她单身一人,若是找不住处是为难,一时好心,就让她住下了,所以那伙计一说,掌柜的就知道是谁了,忙让伙计去敲门。 可是计一敲门,那门就开了,门没有插着,里面没有人,再看那床上的铺盖,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有人睡过的样。 掌柜的和伙计都吓坏,忙去给我家子送信,问该怎么办。 我妹子一听,还能怎么办,快报官呐,就这么着,报官了,那姑娘自称是从京城来的,姓尤,住进来时只有一个小包袱,那包袱还在房间里,听说衙门的人在里面找到了路引,不过路引连同那包袱都被带去衙门了。” 第一零七章京城来的姑娘 第一零八章 与宋彦的交情 明二老爷问道:“吴家姑娘的亲事,我记得也是在十月吧?” 明大老爷点点头:“比静姐儿只晚几日” 明大老爷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是京城。” 明二老爷低头不语,二太太眼底的眸光却是亮了又亮,大老爷话里的这个“也”字,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明雅嫁到京城,吴家姑娘也是京城? 当然不是。 这个“也”,是说那死了的尤氏女来自京城,吴家姑娘要嫁的那位,恰好也是京城。 俗话说三岁看老,那吴家的吴丽珠从小就在枣树胡同出出进进,有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忘了从吴丽珠几岁开始,二太太就告戒自家的女儿们,少和吴丽珠一起玩。 即便如此,那吴丽珠也没少当面讽刺二房的姑娘有个商户的外家,明静和明淑从不怕她,有几次当面怼回去,吴丽珠便哭着到大太太那里告状,说二房的姑娘欺负她。 西城明家分家分得早,各个房头彼此没有积怨,若说妯里之间有什么大的矛盾,那是没有,但是大太太每次维护娘家侄女的态度,让二太太很生气。 二太太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娘家虽是商户,可却是大商户。 长兴号每年往西北去的商队,并非全是长兴号一家的,长兴号占五成,二太太的娘家占四成,至于最后一成,这个不可说,做生意的都懂。 别家想掺一脚,也只能找长兴号或者二太太的娘家。 吴家打着沾亲的旗号,几次三番想要***来,都让二太太的大哥打着太极婉拒了。 从不拒绝,每次都说:“哎哟,你们怎么不早说啊,货都装上了,下次早点儿。” “你家也想做?上次我见你时,你怎不说,哎哟,你客气啥啊,你只要说了,我能不给你留货位吗?你看这事儿,唉,下次吧,下次一定要赶早啊。” 总之,无论吴家有多早,还是赶不上。 不提做生意,咱们就是亲戚,提到做生意,你怎么不早说? 送走大老爷,二太太闪着星星眼,对二老爷说道:“刚刚当着大哥的面,我不好意思说出口,你说那位尤姑娘该不会是孙姑爷的小青梅吧。” 明二老爷瞪她一眼:“你马上就是要做岳母的人了,怎么还总是胡思乱想,把那戏本子里的东西当成真的,那孙家姑爷出自承恩公府,他的青梅竹马,也只能是与承恩公府差不多的人家,那样人家的姑娘,岂会单身一人,连个丫鬟婆子都不带,就从京城跑来保定,只为求死的?” 二太太不服气:“你是想说,那位尤姑娘即使真与孙姑爷有关系,也不会是大家千金,而只能是欢场女子了? 呸,也只有你们男人才会自信地以为,欢场女子都是那苏小小,什么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哼! 其实啊,你们男人当欢场女子是能挑挑拣拣的货物,欢场女子当你们男人,那就是人傻钱多的棒槌! 自尽?殉情?那都是从小不愁吃穿,以为情情爱爱大过天的千金小姐们才会做出来的事!” 明二老爷自幼就是家中不受重视的次子,成亲后又是岳父眼里的书呆子,当爹后则是女儿们嘴里的木头老爹。 一来二去,明二老爷的口才彻底退化,二太太一阵抢白,他觉得全都不对,可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只好闷闷说道:“反正我从未去过那什么欢场。” 二太太噗哧笑了,信心满满地说道:“吴家这事儿,你等着瞧吧,那位尤姑娘,一准儿不是欢场女子。” 二太太一语成谶,随着次日霍誉的到来,吴家的事便有了答桉。 霍誉回到京城的这些日子,一天也没有闲着。 他先是连夜去纪府,向纪勉交差,他看到灵灵儿的真容了,灵灵儿并非崔会,灵灵儿的那个。(本章未完!) 第一零八章与宋彦的交情 徒弟,也不是崔会的小厮。@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纪勉有些失望,百花山的那位身份太过特殊,但凡是与上次的事有关系的人,都是要一查到底的。 就连霍誉这员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爱将,也只能调往骁旗营,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其实崔会这条线,查不查下去无所谓。如果崔会好端端的,那也就不用查了,偏偏崔会如同人间蒸发,便不得不查下去。 就如那家跌打馆的小徒弟,据说是因半夜里在窗前看到菜刀,吓得跑回乡下找师傅,还大病一场,他师傅回到洛阳便到衙门报桉。 因此,小徒弟那里也就不用去查了,该看病看病,该开张开张,再查下去,不但当事人会多心,就连洛阳当地的父母官也会起疑。 而那对祖孙,也不用查,就是过路的老太太和小孙女,看到有人受伤,好心地去跌打馆叫人。 霍誉交了差,却没有说出他对那个戏班子的怀疑,他现在只想成亲,不想惹麻烦。 他回到京城的第二天,便去找宋彦要钱。 宋彦在安国公府排行第三,爵位和他没有关系,他就一门心思要赚钱。 安国公府和长平侯府不同,安国公是实权人物,因此,宋彦想做生意,他的机会就比其他的勋贵子弟要多些。 霍誉刚刚调回京城的那一年,宋彦做生意赔了钱,偏巧那时安国公被人弹劾,在朝中四面楚歌,宋彦借遍京城,以前的那些朋友对他避如瘟神,最后肯借钱的,除了他的岳家,就只有霍誉。 那时霍誉只有二千两银子,这里面有外祖父留给他的,还有他这几年的积蓄,霍誉把这二千两连同刚发下来的俸禄全都给了宋彦,以至于接下来他和闻昌吃了整整一个月的馒头就咸菜。 不久,安国公重新获得圣上的信任,以前那些不肯借钱的人,纷纷找上门来,有道歉的,也有送礼的。 可宋彦被伤透了心,也认清了这些人的嘴脸。 他找霍誉还钱,可霍誉却已不在京卫,不知去向,宋彦难过极了。 一年后,霍誉回到京城,宋彦没敢多问,可也猜到霍誉一定是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他带上帐房去找霍誉,给霍誉看帐册。 霍誉看到上面的钱数,吃了一惊。。 第一零八章与宋彦的交情 wap 第一零九章 长辈与媒人 宋彦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就给你算了两成的股份,谁让你是我的兄弟呢。 我原是想多生一个儿子,给你做义子,免得你在下面连个烧纸的人也没有,也免得这些钱无人继承,没想到你还活着,看来这些钱到不了我儿子手里了,还是给你吧。” 宋彦做的是航运生意,收益极为丰厚,两成股份的分红已是一个大数目。 霍誉只支取了一部分,余下的还放在宋彦那里,他没成家,也没有多少花销。 听说他要支钱,宋彦好奇地问道:“保住,你那亲事谈成了?” 霍誉嗯了一声,道:“我回来是请长辈去保定议亲的,上次我支走的银子,买了座宅子,又给明大小姐买了点东西,便花得七七八八了。” 宋彦哈哈大笑:“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一门心思去赚钱了吧,以前你是一个人吃饱一家子不饿,现在要娶媳妇,就知道钱不够花了吧,等以后有了儿女,花钱的地方更多。 算了算了,你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了,这么多银子放在我这里不合适,我把这几年的钱全都算给你,以后每年的分红另算,你看如何?” 霍誉应下,第二天,宋彦让人把装着现银的箱子抬到了霍誉在城西的宅子里。 霍誉备了厚礼,次日便出城,去了霍家族里。 霍家祖籍江南,立朝之后,太祖赐籍京城,霍氏一族的祠堂和祭田在通州,距离京城并不远。 自从传出霍展鹏在孝中便与定襄县主有牵扯的事之后,霍氏族中对霍展鹏意见很大,最近这十来年,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走动。 霍誉的名字是老长平侯取的,老长平侯虽然没能从冯家要回孙子,却在回来之后,便在几位族老的见证下,把霍誉的名字加在了族谱之上。 因此,外人只当霍誉回京后认祖归宗,却不知道,他从一出生就在族谱上了,霍氏的族老们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得知霍誉来了,族老们都很诧异,几位和老长平侯同辈的族老全都来了会客厅,就连叔伯辈的也来了,会客厅里坐着的、站着的,满满当当。 先看相貌,霍誉的眉眼随了霍展鹏,但鼻子嘴巴不像,可能是随了母亲; 再看气度,或许是一直在飞鱼卫的缘故,霍誉不笑时便是冷若冰霜,他站在那里,满屋子的人都感觉气息为之一窒。 若说老长平侯是久居高位者的气派,那么霍展鹏就是贵公子的气派了,而霍誉与他们都不同,他有着这个年龄不应有的干练与冷静,几位族长对望一眼,真没想到,霍展鹏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待到得知霍誉已经不在飞鱼卫,改去了骁旗营,霍家族里的一群人全都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之后自己也觉得诧异,他们原本在担心什么,担心霍誉会把他们抓去诏狱吗?明明不是! 霍氏族里热闹了两三天,霍誉这才对一位族老说起自己要议亲的事,那位族老二话不说,就让自己的长子,也是霍誉要叫一声从伯父的霍展旗去一趟保定。 霍展旗是霍氏一族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同进士出身,还曾做过县丞和知县。 以他同进士的出身,上升空间不大,于是霍展旗便在四十岁时致仕回乡,如今是霍氏族学的山长。 不要小看这个同进士,却是霍家迄今为止功名最高的人。 虽说本朝允许勋贵子弟科举出仕,但或许是遗传的原因,这些武将的后人里面,百里挑一也挑不出一个读书种子,如宋彦那样会钻营会赚钱的倒是不少。 不仅是霍家,其他勋贵也是如此。 西城明家至今虽然也只有三代,却是出了两位进士、两位举人、一个秀才,这就是妥妥的书香门第,清贵人家。 因此,这去保定议亲的差事,自是落到霍家最有学问的霍展旗头上。 霍誉与霍展鹏约定了去保定的日子,便回到京城。 上次他是请宋彦的夫人,也就是安国公府三太太去的保定,三太太年轻脸皮薄,定襄县主提出让身边的嬷嬷跟着一起去,三太太也没好意思推辞,最后当然什么也没有谈成。 霍誉痛定思痛,决定这次要请个靠谱的媒人,像三太太这样的年轻媳妇肯定不行。 这阵子住在枣树胡同,霍誉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明家的事,明卉与大太太关系不睦,因此,明卉的亲事,都是明大老爷亲力亲为。 上次是因为不了解这当中的情况,霍誉才会请女眷做媒人,现在知道了,自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只是身份太高的不行,年纪太轻的也不行,而且最好还是文官,霍誉也没想到,这事卡在了媒人这里。 他虽在京城有了自己的人脉,但是也只限勋贵,历来勋贵与文官是两个圈子,加之他以前是文官们最痛恨的飞鱼卫,他想和人家做朋友,人家也不搭理他。 最后请的是金吾卫指挥使姚江的连襟,户部郎中余淼。 余郎中刚刚调进京城,本家和岳家都在江南,他在京城最大的靠山就是姐夫姚江,姚江让他去给一个小兄弟做冰人,他一口答应下来,姐夫的小兄弟,那也是他的兄弟。 其实他的年纪比霍誉大了一旬,说是两代人都不为过。 临来保定的前一天,霍誉设宴请了姚江,在座的有余郎中,还有宋彦等人。 没想到一向守时的姚江却来晚了,一进门便让伙计上了一壶凉茶,一口气喝了半壶,这才说道:“小霍,我记得你和孙十五以前就认识的吧。” 霍誉点头:“前几年我在卫辉时,他给我做过几个月的副手,立功之后就调回京城,去了金吾卫。” “你和他交情如何?”姚江问道。 霍誉不知道姚江为何会问起这个,他道:“我在京卫时,他在宫里当差,彼此没有交集,最近这几年,我在京城也待不了几天,你不说我还没有留意,我好像也有两三年没有见过孙逊了。” “嗯嗯嗯,你和他没有交情那是最好不过,你不是要去保定吗? 孙逊在保定惹上麻烦了,今天快要下值时,陛下忽然把我叫到御书房,我一进去就知道可能出事了,因为刑部的孟阁老和大理寺的老姜全都在,除了他们二位,还有久不上朝的忠义伯。 哎哟,忠义伯像是老了十岁,站都站不住,据说是被抬进来的。” 这下子,连宋彦也吃了一惊。 忠义伯不是开国勋贵,而是唯一一位由先帝赐爵的伯爷。 忠义伯名叫尤广生,他原是骁旗营的一名将官,有一年京中现刺客,尤广生以血肉之躯为先帝挡下一箭,虽然侥幸保住性命,却落下顽疾,平时几乎不上朝,但却深得两代君王的信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零九章长辈与媒人免费阅读。 wap 第一一零章 尤小姐 尤广生受伤时只有二十五岁,膝下仅一子,在那之后,尤广生病体支离,每年总有几个月是在病榻上的,当年威风凛凛的武将已经成了病夫,更别谈开枝散叶了,尤广生只有这一个儿子,早早就封了世子。 两代皇帝对尤家都很照顾,忠义伯世子也很争气,十八岁便绶了正四品的龙威将军,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世子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猎场上。 有一年忠义伯世子出去打猎,连人带马摔下山崖,就这么死了。 可怜忠义伯世子成亲不过三年,也只有一个女儿。 在那之后,尤氏族中几次三番想要过继男丁给尤广生传承香火,也免得忠义伯的爵位因无人承继而被收回去。 但是尤广生硬是没有答应,早在孙女年幼时,尤广生便放出话去,将来要给孙女招赘。 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们年少时开玩笑,就会说:“你脸皮厚,你去给尤大小姐当上门女婿啊。” 或者“看你那副贱样,一看就是给尤家当女婿的货。” 初时,还有男丁太多,恩荫不够分的勋贵人家,动过到尤家做赘婿的念头,可是开玩笑的话听多了,人要脸树要皮,除非是家里穷的只余下一个爵位的人家,但凡是还能啃老或者凭借家里的关系混个前程的,大多都断了这个念头。 而忠义伯府虽然根基浅,但人丁单薄,这些年不用娶妻嫁女,省下大把银子,加之两代皇帝都对忠义伯府恩宠有加,因此,忠义伯虽然鲜少上朝,可是府里的赏赐却从未断过。 看在别人眼里,忠义伯府就是一注大财,偏偏这注大财又是在皇帝眼皮底下,这些年来,还真没有人敢动吃绝户的心思。 直到去年,有小道消息传出来,承恩公府的十五少爷与尤家小姐好事将近。 这个消息一传出,没人觉得吃惊。 承恩公府虽是太后的娘家,可这位十五少爷却是外室子,八九岁时才被孙家认回来,孙家去母留子,那外室用银子打发了,只把孩子接回来,记在一个姨娘名下。 孙逊虽说一表人材,可他外室子的出身,这亲事上便是高不成低不就,甚是艰难。 现在听说他要去给忠义伯府当上门女婿,虽说有人觉得可惜,可仔细一想,这有什么可惜的,是忠义伯府门第不够高,还是尤小姐相貌不够好?再或者是尤家的钱不够多? 都不是。 那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门好亲。 不过,小道消息也只是小道消息,只传了一阵也就过去了,直到前不久承恩公府请了钦天监合八字,大家这才知道,孙逊与保定吴家订亲,婚期就订在今年十月。无错更新@ 以孙逊的出身,只配给忠义伯府做上门女婿,可与吴家订亲,却是妥妥的低娶。 那吴家虽然也是读书人家,可连个进士也没有出过,别说是在京城,就是在保定也数不着,吴家嫡长女嫁承恩公府的庶子,便是高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姚江又喝了两口凉茶,继续说道:“孙逊是我的手下,他订亲的事,我也知道,早前他还给我送了两坛酒,说他订亲了,等到亲迎的时候,再请我喝正式的喜洒。 也是我倒霉,今天陛下问我,可否知晓孙逊订亲的事,我便说知道,没想到我话音刚落,忠义伯就拿拐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与那姓孙的女干人勾搭连环,都不是好东西。 我当时都懵了。 陛下示意老姜带我出去,到了外面,老姜才和我说了发生的事,我这才知道,孙逊与尤小姐私相授受,忠义伯原本看不上孙逊那外室子的出身,不同意这件事,可尤小姐自己愿意,忠义伯疼孙女,便说他再看看,尤小姐也就答应了。 尤小姐一向乖巧,忠义伯对孙女有求必应,也一百个放心。 谁能想到,就是太放心了,。(本章未完!) 第一一零章尤小姐 结果引出祸事。 前不久,承恩公府传出孙逊与吴家订亲的消息,忠义伯在家里破口大骂,可也就是骂骂而已,反正他也没有真的看上孙逊,孙逊娶别人,那他就给孙女找个更好的。 可就在前天,尤小姐忽然失踪了,就连她的丫鬟婆子也不知道她的去向,一顿板子,她的丫鬟才说出,她有个同乡姐妹给京兆衙门的一个小吏做妾,尤小姐让她找了那个姐妹帮忙办了一张路引,丫鬟拿出一只匣子,里面都是孙逊这两三年写给尤小姐的情信情诗。” 姚江顿了顿,有些无奈:“忠义伯原本还想私下里解决此事,到承恩公府去要人,可今天一早,京兆尹找上门来,有位京城来的姑娘,半夜三更在吴家门前用剪刀自戗,早上被发现时人已经死得透透的。 保定府的人快马加鞭来了京城,命案死者留下了路引,是京城人氏,还是姓尤的,京兆尹一问,那个小吏就招了,路引是忠义伯府的丫鬟找了他的小妾办出来的。 这个年纪,姓尤,穿绫罗绸缎,还能是谁? 保定府送来了尸格,忠义伯看了尸格就知道那死者就是他的孙女,尤小姐右耳后有痣,左手手背有一块红色胎记,都与那死者相符。 忠义伯派人去保定认尸,自己便进宫告御状了。” 姚江一口气说完,在座的几个人张口结舌,谁也说不出话来,雅间里一片安静。 “怎么了?全都惊呆了?哈,我告诉你们,这还不算完,孙逊被带上来,你们猜怎么着,那小子听说尤小姐香消玉殒,他当场便一个头磕在地上,硬生生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晕死过去!” 姚江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他在我手下也有两三年了,我以前倒是没有看出来,这小子还有这本事。_o_m” 霍誉也是惊讶不已。 他梦中的那一世,孙逊八面玲珑,趁他受伤卧床将他的权利架空,就连白菜也死得不明不白,后来他死于冷箭之下,也曾怀疑是孙逊下手。 他从梦中醒来,抢在孙逊站稳脚根之前,他用最短的时间回到百户所,那次围剿犯官和死士,他没去,而是让孙逊带兵,孙逊受伤,他便大张旗鼓为孙逊请功,之后孙家便将孙逊调回了京城。 姚颖怡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一零章尤小姐 wap 第一一一章 送你一个人情 这一世,霍誉与孙逊的交锋,占上风的是霍誉。 只是霍誉直到现在,也无法确定前世害死他的人,是不是孙逊。 如果是孙逊,那么这一世,孙逊的表现就太差强人意了。 来到京城的这几年,霍誉的仕途处于上升状态,而先他一步回京并且能金吾卫当差的孙逊,却已泯于众人。 皇帝每个月都会去紫霄宫,一百名金吾卫随驾,那也是金吾卫最出风头的时候,可是孙逊次次都没有资格,按理,他年轻英俊,相貌堂堂,又是出身承恩公府,只要姚江在他的名字上打个勾,他也能跟着一起去。 姚江这样说:“不是我排挤他,是我压根就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那小子平时无论做什么,都在后面缩着,再说,他在我手下三四年,承恩公府可没有请我关照过他。” 那天的酒席,大家说说笑笑,宾主尽欢,次日,霍誉一行便要去保定,正式议亲了。 就连霍誉也以为,孙逊的事对他而言,就是洒席上的几句闲话。 可是霍誉万万没想到,他刚刚走出酒楼,一个人便与他擦肩而过:“纪爷找你。” 霍誉无奈,只好让白菜先回去,他独自去了纪府。 纪勉看到他,道:“怎么,亲事还没谈成,就先庆祝上了?” 霍誉苦笑:“我请媒人吃个饭,您还要派探子跟踪我啊?” “那倒不是,刚刚查到你那岳家和吴家是亲戚,送这个人情给你。无错更新@” 纪勉把一卷案宗扔了过来,霍誉伸手接住,随手打开,赫然映入眼帘的就是孙逊二字,再往下看,就是刚刚姚江说的那宗尤小姐自杀案。 “这种情情爱爱的小案子,也关飞鱼卫的事?”霍誉不解。 “你以为那尤小姐千金之驱,如何一个人从京城到的保定?她能去保定自尽,为何不找孙逊当面问一问?我这么一说你就猜到了吧,是有人怂恿她,而且也是有人将她从京城送到保定的。”纪勉冷笑,这些烂事,真是烦透了,偏偏他还要去查。 霍誉略一迟疑,道:“承恩公府内斗?” 对此,霍誉也听宋彦说起过。 承恩公府的大爷是庶长子,二爷是嫡出,可想而知,想消停也消停不了。 “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承恩公府大爷和二爷斗得乌眼鸡似的,前几年二爷得势,孙逊就跟了二爷,混得不错,可这两三年,大爷的几间差事办得漂亮,连陛下也对他青眼有力,在府里的地位自是不同了,可他毕竟是庶出,想要承继家业,就要先打垮二爷,二爷是嫡出,不好对付,就先挑着唯二爷马首是瞻的孙逊下手了。” 纪勉声音冷冷,对霍誉说道:“你小子要汲取教训,可以纳妾,但绝不能让妾室先于正室生下儿子来。” 霍誉失笑:“大人放心,我不会纳妾。” 纪勉一改方才的冷肃,难得地露出笑容:“行行行,我倒是忘了,你好不容易才等到媳妇长大,好了,还是言归正传吧,孙逊这件事如果按下不提,只会令以忠义伯为首的一众老臣寒心,陛下侍母至孝,自是不想太后被人诟病,因此,孙逊是不能留在京城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承恩公府的大爷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孙逊离京,这辈子也不能回来,不仅是孙逊,但凡是跟着二爷的那几个兄弟,最好都是这样的下场,只不过,这些人都比孙逊根基硬,所以孙逊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霍誉总算明白纪勉说要送他的人情是什么了。 孙逊不知道要给送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吴家不趁早退亲,难道还等着过年吗? 次日,霍誉先去接上余郎中,又到通州接了霍展旗,一行人便去了保定。 枣树胡同里,大太太刚刚吴家回来,吴家门口由官府的衙役把守,吴舅爷。(本章未完!) 第一一一章送你一个人情 和老管事从昨天被带走,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回来。 大太太说尽好话,又给了银子通融,衙役这才准许她和吴舅母在影壁处说上几句话。 自从出事,吴家人除了被带去衙门的以外,其余人便没有出过家门,只是知道有人死在大门口,吴家惹上官司了。首发更新@ 至于那死的人是谁,为何选在吴家自尽,吴家人就全都不知道了。 看到大太太,吴舅母如同看到了救星:“小姑啊,你快让姑爷去趟京城,到承恩公府,请咱家姑爷来保定,承恩公府那样的门第儿,保定这边的衙门总要给面子的,让他们快点放老爷出来,老爷上了年纪,哪里受得住牢狱之苦。” 闻言,大太太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一口答应下来,便匆匆回到枣树胡同。 听说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在府里,大太太皱眉,不年不节的,他们怎么都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还是丫鬟悄悄提醒:“大太太,今天京城霍家的人要来,二老爷和三老爷,兴许是为这事过来的。” 大太太这才想起来,是了,霍家的人要来,这事儿明大老爷告诉过她,只不过吴家出事,大太太便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大太太心中恼怒,暗怪明大老爷心狠,吴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大老爷不闻不问,却还欢欢喜喜给妹子议亲。 可两位小叔子都在,大太太也不能现在就冲到前院去和大老爷吵架。 她想了想,对丫鬟说:“叫个小厮,到前院叫大老爷过来一下,就说是出了大事,趁着霍家人还没到,让他快点来。” 明大老爷果然很快就来了,心急火燎地问道:“霍家的人已经进城了,过一会儿就要到了,什么事这么急?” 大太太便把刚刚吴舅母说的话复述一遍:“明达没去过几次京城,这事还是老爷亲自去最是稳妥,对了,那霍誉也是京城人,不如你们一起去,这事十万火急,小妹的亲事一早就订下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让霍家的亲戚先住下,明天后天再谈也一样的。” 明大老爷一听就急了:“哈,你娘家的事就是大事,我家妹子的亲事,就不是了?再说了,那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衙门没有定论,你不知,我不知,吴家也不知道,这就要到京城去搬救兵?你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明达也不会去!” ://eΒo/ 姚颖怡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一一章送你一个人情 wap 第一一二章 相见恨晚 明大老爷拂袖而去。 妻子惦记娘家,这无可厚非,可那案子真若是衙门里有了定论,他这做姑爷的,帮忙出力这都是理所应当。 可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那桩命案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就去找承恩公府出面,这就是胡闹了。 找承恩公府做什么?不外乎就是来给保定的知府衙门施加压力。 保定府紧邻京城,本朝其他地方的知府是正四品,保定知府却是从三品! 历来保定知府几乎都是只做一任,任期满了便调入京城,由此可见,能来保定做知府的,无论政绩还是人脉,哪个会是一般人? 真是可笑,吴舅母居然还要到京城搬承恩公府来施压,先不说这个案子,十之八、九和承恩公府有关系吧,哪怕真的没有关系,承恩公府也不会过来。 再说,吴舅爷去衙门也只是配合调查而已,明大老爷已经托人找衙门的熟人问过了,这案子已经认定是自杀,吴家不会被定罪,顶多就是平添了晦气而已。 明大老爷越想越气,越走越快,差一点就和迎面跑来的小厮撞个满怀。 “大老爷,霍姑爷到了!” 明大老爷用力甩甩脑袋,把那些烦心的事情全都甩到一边。 待到明大老爷看到霍誉请来的长辈和媒人时,便把吴家的烂事彻底抛去了九霄云外。 明大老爷托祁文海打听过,别看本朝允许勋贵子弟科举出仕,可霍家能考过会试的,迄今为止也只有霍展旗一人。 霍展旗就是霍家最有学问、功名也是最高的人。 明明霍家有那么多长辈,霍誉却单单请了霍展旗过来,就这份细致的用心,就让明大老爷很暖心了。 再看媒人,余郎中虽然初到京城,名声不显,可他却是进士出身,清雅谦和,风度翩翩,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几人相谈甚欢,听说霍展旗致仕之后便办了族学,明大老爷佩服不已。 东城明家的族学,说了十年了,至今也没有办起来,至于西城明家,到如今也只有三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拥有自己的族学。 霍展旗便建议,可以办个私塾,初期不必拘泥于族中子弟,只要愿意送孩子来读书的,全部接收,一边培养学生,一边也是在培养先生,只要坚持不懈,用上十几年,族中子弟渐渐多起来,族学的基础便打好了。 “历经十几年,桃李满园,已经不仅是族学了。”霍展旗说道。 他也是这样做的,明家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总能出一两个读书种子。 不像霍家,霍家的子弟从娘胎里就会打架,舞刀弄棒一学就会,让他们静下心来读书,和让张飞学绣花一样,看着就关疼。 余郎中也有经验,他们余家在江南有书院,而书院最初就是余家的族学,他考上举人之后,还曾在书院里做过一年先生。@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却俱是眼睛放光,想办族学是小叔的愿望,可惜小叔英年早逝,老太爷也心灰意冷,连家都不回了,更别提族学了。 若是能在他们这一代把族学办起来,小叔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霍誉看着他们谈得眉飞色舞,好几次想要出言打断,你们不是要议亲吗?怎么说起办学来了? 好不容易这几位聊完办学,又一起看向明三老爷,三老爷八月秋闱,于是大家又开始说起了秋闱,这次秋闱主考,恰好是余郎中的同窗师兄,二人是同一位师傅。 明三老爷大喜,余郎中便说起这位师兄的喜好,又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我家里收着他的一本集子,去年新出的,我回京后就让官驿给你送过来。” 霍誉无语,你们还记得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趁着这五人高谈阔论,霍誉悄悄出去。(本章未完!) 第一一二章相见恨晚 ,对正准备进去换茶的小厮说道:“茶水还满着,不用换了。” 霍誉又道:“今天辛苦了。” 说着,递了一个封红给那小厮。 小厮忙道:“多谢姑爷,小的不辛苦。” 霍誉见小厮走远,才重又进屋。 终于,屋里那五位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霍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的亲事还有希望。无错更新@ 这年头,娶个媳妇也太难了。 两边议亲的都是男子,少了女眷的细致,而且从京城到保定,虽然不远,可毕竟是两地,来一趟也不容易,于是双方谈完聘礼,又顺便把婚期也定下来了。 婚期是霍誉一早托了安国公夫人,请钦天监给定的日子,总共三个日子,请明家挑选。 霍展旗把用红纸抄好的日期拿给明大老爷过目,听说是请钦天监看过的,明大老爷便已满意了一半。 再看上面的三个日子,都是在明年,避开了三月、五月、六月和七月,这四个不适合办喜事的月份,因此,二月和四月各有一个吉日,还有一个日子则是订在九月。 明大老爷把三个日子拿给二老爷和三老爷都看了看,最终,三兄弟都倾向于四月的日子。 到了这里,这婚事便算是谈成了,双方都很高兴。 用过晚膳,霍展旗和余郎中去了客房,明三老爷还要温书,提前回去了,霍誉陪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去了书房,郑重说起了吴家的事。 “我记得大嫂娘家就是姓吴吧,不知和近日出事的吴家可是一家?” 明大老爷一怔,霍誉远在京城,居然也听说吴家的事了。 他想起那位死去的姑娘,好像也是来自京城,连忙问道:“妹夫,你在京城可是听说什么了?” 这个案子,涉及忠义伯府和承恩公府,霍誉不用说得太仔细,只是说那位姑娘身份贵重,此事已到御前,孙家十五少爷虽然不是杀人凶手,但此事因他而起,承恩公府不会护着他,孙逊是不可能留在京城了,以后也会失去家族护佑,吴家能退亲,还是趁早退亲。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虽然未入官场,可毕竟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霍誉这样一说,他们便心知肚明。 孙家那位十五少爷不但是庶子,而且还是外室子,说他挡了别人的路,那是不太可能,但他肯定是碍事了,承恩公府里就有人想要除掉他,现在出了事,自是毫无回旋余地,直接把他踩到泥里。 十有八、九,那位尤小姐之死,也和承恩公府有关系。 姚颖怡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一二章相见恨晚 wap 第一一三章 退亲太可惜了 天呐,以前只是觉得长平侯府够乱的,现在看来,这承恩公府更乱。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都是有女儿的人,当初吴家这门亲事订下来,他们便觉不妥,两家的门第相差太多,那位十五少爷又是庶出,吴丽珠嫁过去,不但要被婆婆压着,还要在妯娌面前受气,甚至有可能,还会被府里有体面的丫鬟婆子踩上一脚。 可吴家人愿意,大太太更是喜不自胜。 明大老爷想起早上大太太让他去承恩公府搬救兵的事,更觉可笑。 这案子涉及到的人身份贵重,保定府这边会很快结案,案子的真相是不会公布出来的,以后保定人谈起,也只会说有个外地来的女子在吴家门前自尽,甚至可能会往吴舅爷和吴桐身上扯,总之,无论是忠义伯府,还是保定府衙,都不会将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首发更新@ 若不是霍誉告知,明家和吴家,打死也想不到是这么回事。 明大老爷谢过霍誉,想起大太太,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后宅。 大太太以前喜欢让明大老爷看到她的温婉贤淑,可是自从那次她打了明雅耳光之后,她便感觉出明大老爷和她离了心,初时她也曾经惶恐,可是细细一想,她为明家生了两男两女,她马上就是要当婆婆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这样一起,大太太索性也懒得再温柔小意了。 这会儿她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听说明大老爷来后宅了,她冷哼,这么大本事,还不是要回来睡觉? 她正想再拿拿乔,可是明大老爷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却是:“若是我没有料错,明天舅兄就能放出来了,明天你去一趟吴家巷子。” 大太太眼睛一亮:“承恩公府来人了?孙家姑爷到了?我就说吧,只要孙家姑爷一来,保定这边的衙门,哪里还敢把人扣着不放?” 大太太一脸得意,就好像这孙家的人不是吴家姑爷,而是她的姑爷一样。 明大老爷想起大太太对明雅的态度,更觉心寒,他冷冷地说道:“孙家不会来人,那位孙十五少爷另有心仪之人,如今闹出人命,孙十五少爷近日就会离开京城,承恩公府关系复杂,不适合吴家这种小门小户,你和吴家舅母说一声,趁着侄女还没有嫁过去,就把这门亲事退了吧。” 大太太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好好的勋贵少爷,被这种狐媚子勾引了,死了好,死了才好,退什么亲啊,那种狐媚子,即使不死,也只能做小,丽珠才是三媒六聘的正室。” 明大老爷只觉刺耳,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一步了,妻子的思维却还在狐媚子和正室上面。 他只好说道:“那位死去的女子是京中贵女,此事涉及到两家勋贵,现在人死了,孙十五也不能留在京城了,这亲事越早退了越好。” 听说死去的女子是贵女,大太太一怔,总算是闭嘴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明大老爷摇摇头,说一声身上酒气太重,便睡到了书房里。 次日一早,果真如明大老爷所说,吴舅爷连同吴家的管事都被放了出来,吴家门前的衙役也撤得干干净净。 吴家人久别重逢,终获自由,喜极而泣,无不交口称赞孙家姑爷,这么大的事,若不是孙家姑爷出面,怎会这么快就解决了? 大太太到的时候,吴家下仆正在门口放鞭炮,门前的鲜血已经洗刷干净。红色的纸屑洒满吴家巷子。 谁也没有留意,有个人从吴家门前走过,目光落在那门前的红屑上,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大太太看到吴舅爷,眼泪便掉了下来:“大哥,你瘦了。” 吴丽珠跑过来,一头扑到大太太怀里:“姑母,可吓坏我了。” 大太太想起明大老爷说的那番话,一边轻拍着吴丽珠的后背,一边对吴舅爷和吴舅母。(本章未完!) 第一一三章退亲太可惜了 说道;“我有事,想和你们说。” 说着,又对吴丽珠说道:“姑母带来了上好的珍珠粉,你用上压压惊。” 到了内室,大太太便把她知道的事说了一遍:“我家老爷说,现在孙家不会管这件事的,死的那位是贵女,和姑爷唉,想来是得知姑爷要和丽珠成亲,她便跑来保定,想要恶心咱们,让这门亲事办不成,这女子虽然可恶,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姑爷本就是庶出,孙家便索性要把他送出京城,这一出京,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说,真若是去了那穷乡僻壤,丽珠跟过去也是受苦,依我看,这亲事不如就退了吧。” 大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吴舅母就哭了起来,吴舅爷唉声叹气:“多好的亲事,就这么退了,也太可惜了,如今保定府谁不知道咱家要和承恩公府结亲啊,我出去时,大家见到我都是艳羡不已,真若是退亲,还不要让人笑话死了。” 吴舅母一把抓住大太太的手:“小姑,丽珠是你的亲侄女,你也只有这一个侄女啊,你张口闭口就是退亲,你想过丽珠的名声吗?她若是退了亲,以后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 大太太讷讷道:“我家老爷说,这事和承恩公府也有关系,否则承恩公府不会撒手不管,那样的门第,关系复杂着呢,咱们家毕竟不是京里的,丽珠嫁过去受苦,咱们也不知道啊。” 她的话音方落,吴舅母便道:“那些豪门望族,哪一家的关系不复杂,都像你们明家那样,就那么几个人,当然就不复杂了,再说,承恩公府现在不管,那是抹不开面子而已,把人送出京城,等到风头过来了,再把人接回来呗,姑爷虽是庶出,可他身上留的是孙家的血,这等人家,对子孙看得极为贵重,现在这样做,不过就是做样子给外人看而已。” 大太太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昨天听明大老爷那么一说,她就觉得这门亲事该退,否则还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麻烦。 可现在听吴舅母这么一说,又觉得这事情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她没了主意,只好看向吴舅爷。 吴舅爷点点头:“小妹,你嫂子说得没错,十五少爷被送出京城,这就是承恩公府做做样子而已,长则三五载,短则一两年,十五少爷还是要回京城的。” 大太太回到枣树胡同,见明大老爷正兴冲冲地送了霍誉一行回来。 “霍家人走了?”大太太问道。 “嗯,余老弟是请假过来的,霍兄族学里的事情也多,以后有机会,我去京城时再和他们一聚吧。” 明大老爷是真心喜欢这两位新朋友。 “吴家的亲事如何了?”明大老爷问道,毕竟是自己的舅爷,他还是要关心的。 大太太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大哥和大嫂的意思,是等等再说。” 明大老爷皱眉,想说这有什么可等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是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大太太叹了口气,虽然娘家哥哥说得有道理,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算了算了,侄女的事,毕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姚颖怡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一三章退亲太可惜了 wap 第一一四章 寒光凛凛 京城,忠义伯府。 派去保定的亲信回来后就进了内室,那日从宫里出来,尤伯爷便没有再走出过内室。 亲信把在保定府的所闻所见如实说了一遍,尤伯爷一阵咳嗽,小厮又是捶背又是顺气,尤伯爷才缓过气来。 他又缓了好一会儿,忽然呵呵冷笑:“放鞭炮庆祝,在我孙女流过血的地方庆祝?好,很好。” 亲信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尤伯爷冷哼:“还有什么,全都说出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 亲信犹豫着说道:“小的到吴家巷子时,恰好看到吴家嫁出去的姑太太回来,那位姑太太嫁的是保定府的明家,伯爷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年先太子身边有个叫明峦的,就是保定明家的人,与明家过世的老太爷是亲兄弟,不过年龄相差不少。” 尤伯爷点点头:“嗯,是有这么一个人。” 亲信说道:“小的在吴家外面守着,那吴老爷被放出来,吴家要庆贺,派了下仆去采办食材,小的便塞给那下仆五两银子,那下仆便有问有答,把他知道的事全都说了。 据那下仆讲,原本明吴两家关系很好,吴家姑娘一门心思想要嫁给明家少爷,可不知怎的,这亲事没成,吴家姑娘不服气,跑去明家大闹一场,从那以后,两家关系就疏远了。 明大太太这次回娘家,和兄嫂在屋里说了很久,离开的时候面色不虞,据当时在外面等着伺候的丫鬟说,明大太太是来劝说兄嫂退了承恩公府的亲事,还说门第啥的,可吴家夫妻没有答应,说过个三五年风头过了就没事啥的,明大太太离开以后,吴家太太还在屋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发牢骚,说明大太太是嫉妒云云,还说,还说那死了的女子狐媚” 亲信话音未落,尤伯爷便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狠狠扎在床头的小几上! “原本我还觉得那吴家遇上这种事也是倒霉,小门小户,我原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呵呵,他们既然舍不得孙逊那畜牲,那就趁早成亲吧。” 尤伯爷的目光落在寒光凛凛的匕首上面,眼角子抽了抽:“你再去一趟保定” 忠义伯府与承恩公府的官司,霍誉并不关心。 所谓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他现在着急的,是他自己的亲事,若不是吴家与明家沾着亲,吴家的事,他才懒得管。 他的假期只有两个多月,他要忙的事情太多。 首先就是聘礼,他现在手里有银子,可总不能把银子抬过去当聘礼吧。 好在霍展旗嫁过女儿,也娶过儿媳,这方面有经验。 霍誉把霍展旗送回通州,霍展旗的娘子韩氏就带着小儿子霍诚,连带着自己惯用的两个婆子并两个小厮,坐上马车,跟着霍誉一进来了京城。 亲迎定在明年的四月,如今才是六月,虽说还有十个月,但这当中隔了腊月和正月,真真正正可以用来筹备的时间也不过大半年而已。 给女方的头面首饰要打吧,京城的宅子要修葺吧,家里的摆设要添置吧,丫鬟小厮也要买要教吧,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是要种要养护的。 待到韩氏在霍誉京城的宅子里转了一圈儿,韩氏便觉得,自家老爷让她过来,真是太明智了。 霍誉的这宅子是家吗? 比客栈还不如! 那是厨房吗? 她家给牲口拌草料的地方,也比这里干净。 一问才知,这几年来,霍誉很少在京城,他在京城也不在家里吃饭,这厨房就是门子和一名老仆在用。 再看那门子,看着倒还顺熘,可那老仆,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一问才知道,这老仆是霍誉的外祖父冯老大夫治过的病人,无依无靠,这处宅子一直空着,冯老大夫就让他住过来照看宅子,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这老仆照看宅子也就真是只看不管,那房梁上的蛛网一个连一个。 好在这宅子去年才修葺的,墙还够白,也没有漏风漏雨的地方,否则韩氏是一天也在这里住不下去。 次日一早,韩氏便起了大早,指挥着婆子和小厮,连同她的小儿子韩诚,就忙活了起来。 霍誉要帮忙,韩氏大手一挥:“你们当官的,不是都有师爷啊幕僚什么的,你借我一个能写会算知你喜好的,别的,你都不用管了,这后宅里的事,你也插不上手,只能帮倒忙。” 霍誉算算日子,闻昌也该回来了,只是这人不会骑马,只能坐车,因此会晚上几日。 没想到这次闻昌回来得很快,他回去看望养父高子英,高子英听说霍誉请假操办亲事,便催着闻昌快点回去帮忙。 闻昌没住几天,就被高子英赶回来了。 有闻昌在这里,霍誉便非常放心地去了保定。 小媳妇还没哄好,他在京城住不踏实。 闻昌回京的第二天,霍誉便带着白菜来了保定。 以前他来保定,还要找借口,现在不用了,他在保定有宅子,他过来看宅子总行吧。 他先去了枣树胡同见过了明大老爷,便去越秀胡同,给芸老太太请安。 到了越秀胡同,看到已经被打通的两座宅子,霍誉这才想起,上次定的破土的吉日早就到了,他还在京城的时候,两座宅子之间的那道墙已经打通,修了一个月洞门。 原本留出的空地,也已经摆上了花木,花木种在花盆里,显然是没到适宜土栽的季节,暂时还用花盆种着。 倒是有一处墙下,已经种上了蔷薇,不远处有个一人多高四层的高架,花开得极是绚烂,远远看去,如同一座花山。 霍誉到的时候,明卉正站在那座花山前面,拿着剪刀,正在剪上面的花朵。 “花开得这么好,为何要剪下来?” 霍誉忽然出声,吓了明卉一跳,她抬起头来,看到正向她走来的霍誉,眉头微蹙,她以前怎么没有留意,霍誉走路竟是无声无息,像个活鬼似的。 “你别管。”明卉才不会告诉霍誉,这些花材是用来做香用的,又不是摆着看的。 wap 第一一五章 你陪我? “你喜欢花啊。” 话一出口,霍誉就在心里骂了一声“废话”,女子都喜欢花花草草,阿娘还在的时候,他们家的小院子里住满了花。 明卉没理他,本姑娘名字里有个“卉”字,本姑娘还用得着喜欢花吗?本姑娘自己就是一朵花! 霍誉等了一会儿,见明卉不理他,正想再走近些,拉近他和明卉之间的距离,忽然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低头去看,只见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狸花猫,正不认生的抬着小脑袋看着他。 “这是你养的猫?” 霍誉想起上次苏安人从慧真观回来,说起看到明卉的经过,当时明卉正在给两只猫劝架,其中一只猫就是她养的。 “嗯”,明卉冲着小猫说道,“荔枝,来我这里。” 荔枝叫了一声,便朝着明卉跑过去,在明卉脚边蹭啊蹭的。 “它叫荔枝啊,是母猫?”霍誉好奇地问道。 “荔枝是男孩子。”明卉说道。 霍誉微笑:“小时候,我阿娘也养过一只猫,是简州猫,和你这只有点像,叫花花,是只母猫。” “荔枝是狸花猫,简州猫的耳朵更尖一些,不过荔枝不纯,它爹是黑色的,它的毛色可能随了它娘。” 这时,不晚走过来,明卉把花剪交给她,弯腰抱起荔枝。 “黑猫?是不是我上次来时,在墙头上看到的那一只?”霍誉问道。 “是啊,就是它,荔枝是大黑托我抚养的。” 说到这里,明卉忽然想起当年大黑送给她的那只荷包,荷包里有邹慕涵的生辰八字。 姓邹的很少,叫邹慕涵的更少,再看那生辰八字的年纪,明卉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霍誉的那个便宜弟弟,所以那只荷包很可能就是黑猫从长平侯府的某个人那里偷来的。 霍誉一直在看着明卉,见她眸光闪闪,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霍誉没有打扰,直到明卉的注意力重又回到荔枝身上,霍誉这才说道:“我之前过来,都没有见过荔枝。” “它被养得娇气,天热的时候赖在竹席上不肯动,那竹席每天都要用凉水擦上几遍,今天凉快一些,它就跑出来了。” 像是回应明卉的话,荔枝叫了一声,那声音嗲声嗲气,真真不像是只公猫。 霍誉估计了一下,他和明卉已经和平相处了一盏茶的时间,这真是太难得了。 不过,霍誉也聪明地发现,只要别提成亲的事,明卉就能心平气和。 那就先不提好了,反正还有十个月的时间。 明卉抱着荔枝往自己住的院子里走,霍誉跟在后面,走到月洞门前,明卉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你最近都很闲吗?” 霍誉忙道:“我在休假,还有两个月的假期。” 明卉哦了一声,道:“我还没有去过京城,我想到京城逛逛,你能陪我去吗?” 霍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卉让他陪着去京城? “能,当然能!”他可太愿意了! “可师傅不放心,不让我出去”明卉低下去,不让霍誉看到她的表情,可霍誉能够感觉到,小姑娘一定很委屈。 霍誉想起当年明老太爷刚刚过世时,他在仙庐外面看到的那位坤道。 “令师汪真人?她老人家也在保定?” 据他所知,明卉离开云梦山后的第二年,汪真人便受一座道观相约,去了南方。 “嗯,师傅她老人家是为了我的我的亲事回来的。”听得出来,小姑娘对自己的亲事依然抗拒。 霍誉心下了然,也是,相对明家,汪真人才是明卉最亲的人,明卉的亲事,明大老爷想来也是先征求了她的意见。 “她老人家是在慧真观挂单吗?”霍誉又问,在他看来汪真人哪怕暂居,也会住在道观之中。 明卉当然不会告诉他,我师傅就住在你送过八百两的那处宅子里。 哼,说出来不就露馅了吗? “明天师傅会来这里,她要看看这个院子。” 明卉虽然没有特意指出是哪个院子,但是霍誉知道,汪真人要看的,一定就是他买下来给明卉添妆的这个院子。 “好,那我明天过来,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给她老人家见过礼。”霍誉说道。 “师傅仙踪不定,你没有机会见到她,这也怪不得你。”明卉破天荒地通情达理。 霍誉离开越秀胡同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以这会儿太阳的位置,也不像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事出反常,这个坏丫头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 不管是什么,他都接着。 她想去京城,那他就想方设法,让汪真人同意,哪怕出了保定,她就把他甩开,他也有办法跟上她,这些年的飞鱼卫,可不是白当的。 想到白当的飞鱼卫,霍誉忍不住想起了扛回一麻袋臭豆腐和臭虾酱的金寿林。 刚刚路过那家杂货铺时,霍誉还特意往门里多看了一眼,柜台后面坐着白白胖胖的老板娘,老板娘身后的货架上,摆着一整排似曾相识的小罐子。 确定霍誉已经走了,明卉立刻来了精神,一改刚刚那副小可怜的模样,她先是跑到芸老太太的房间说了一声,便带上朵朵和汪安出门了。 这个时辰崔娘子在铺子里,家里只有汪真人。 看到明卉忽然来了,汪真人皱眉:“不是说新买了一批花材吗,你怎么有功夫过来?” 明卉拧着身子,扁了扁嘴:“师傅,您现在不疼我了,也不关心我。” 汪真人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说吧,有什么事?” 明卉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师傅啊,您还没去我那新院子里看过呢。” “不就是个院子吗,有什么可看的。”汪真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想去看看,那毕竟是小卉儿以后都要住着的地方啊。 “明天我让张表姐做素斋,师傅您过去看看好不好,求您啦,好不好嘛。” 明卉捏着嗓子,操着她自认为最娇媚的声音。 汪真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吗?你别这样说话了。” 明卉在心里乐来了花,这事儿,成了一半!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一五章你陪我?免费阅读。 wap 第一一六章 大小姐走了 次日,霍誉来到越秀胡同时,汪安已经把汪真人接过来了。 自从隐居于市井,除非是去慧真观或者去见明大老爷,为了不引人注目,平日里汪真人出门都做俗家打扮。 霍誉看到汪真人时,汪真人布衣荆钗,与他记忆中仙气飘飘的坤道判若两人。 霍誉连忙上前见礼,汪真人打量着他,换下飞鱼服,放下绣春刀,眼前的少年褪去青涩,收敛张扬,却又如宝剑在匣,难掩光芒。 汪真人问起婚事的安排,霍誉一一做答,条理清楚,不急不徐。 果然如明大老爷所说,时隔四载,霍誉的变化很大。 汪真人这半生,自认已经把别人的几辈子都活了,她深深知道,一个人的性情,在成长中会有所改变,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有的时候,人的改变只是一夜之间。 失去了,触动了在某一个瞬间,悟了。 可无论是长期的洗经伐髓,还是瞬间的醍醐灌顶,无论是哪一种改变,都是一种痛苦的锤炼,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就如她的小卉儿 汪真人注视霍誉良久,久到周围的空气似已凝结。 “师傅” 耳畔响起明卉的声音,汪真人收回神识,冲霍誉微微颔首:“好,这样安排很好。” 霍誉暗暗松了口气,刚刚那一刹那,他感觉汪真人看穿了他的前世今生。 这时,明卉忽然说道:“师傅,这边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其他的事我也插不上手,我想跟着海泉叔到京城见识见识,逛逛街,买买东西,师傅,您看可好?” 汪真人一早就说过,不让明卉离开保定,京城的新铺子开张,她也没让明卉过去。 因此,听明卉又说起想出门的事,汪真人想都没想,便道:“不行,成亲之前,你哪里也别想去,老老实实留在保定。” “师傅”明卉一边说,一边冲着霍誉眨眼睛。 霍誉失笑,他是被利用了吧? “真人,不如我陪卉”霍誉想跟着汪真人一起叫卉儿,可只说了一个卉字,就看到明卉那冰冷冷的小眼神,他忙改口道,“不如我也陪着明大小姐一起去,到时明大小姐可以和我族中的伯母同住,我住到别处即可,我与明大小姐已经订亲,又有海泉叔一同前往,即使外人知晓也不会说三道四,一路之上,我定当护明大小姐周全,真人尽可放心。” 汪真人彻底明白明卉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过来看看宅子了。 什么看宅子,分明就是要和霍誉一起,变着花样要去京城。 什么逛街长见识,还不就是为了她的新铺子。 要在平时,汪真人一定会斥责明卉,说不定还要罚她去抄经,可现在霍誉也在,无论如何,汪真人也不能当着霍誉的面,落明卉的面子。 否则以后明卉在霍誉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 要想让别人对自家孩子好,首先你要先把自家孩子宠上天。 汪真人勉强压下把明卉按住打手心的冲动,对霍誉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辛苦你了,到时让海泉和汪安也一起去,对了,你再去枣树胡同,和明大老爷说一声。” “理当如此,多谢真人提醒。”霍誉忙道。 明卉低着头,可汪真人知道,这丫头一起在偷笑。 汪真人闭了闭眼睛,她不想再看这两个小东西的一唱一和:“行了,这里我也看过了,汪安,送我到慧真观去走走。” 明卉连忙过来扶住汪真人:“师傅,我陪您一起去慧真观吧。” “不用。”汪真人抽出胳膊,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 倒是霍誉,一直将汪真人送出越秀胡同,看着汪真人坐上轿子,汪安骑在马上,护送着汪真人走远。 霍誉回到院子,见那个叫朵朵的小丫头,正蹦蹦跳跳,高兴得撒欢。 霍誉摇摇头,和芸老太太告辞,便去了枣树胡同。 明大老爷听说明卉要去京城,初时眉头微皱,待听说汪海泉父子也一同去,就连霍誉也会一路陪同,明大老爷便放下心来,又不些为难:“可惜雅姐儿和静姐儿都在备嫁,否则她们能陪着她小姑一起去了,你们的二嫂和三嫂也都抽不空来,淑姐儿秀姐儿又太小,张元娘没见过世面” 身边没有女卷,明大老爷终是放不下心来。 霍誉忙道:“我上次回去,便接了旗伯母去了京城,如今旗伯母便住在我那里,帮我操办,明大小姐过去,可以与旗伯母一起。” 旗伯母便是霍展旗的太太了,四十多岁,儿女双全的全福人,又是霍誉的长辈,明大老爷还有啥不放心的。 第二天,明大老爷便给明卉送来五百两银子,明卉不收,明大老爷便道:“收下,这本来就是给你办嫁妆用的银子,你到京城,看到喜欢的就买,到时添到嫁妆里,保定的东西哪里如京城的好?就是明雅,我也托了你祁家嫂嫂帮忙在京城买了几样东西捎回来。” 又准备了一日,第三天一大早,明卉带上朵朵,连同汪海泉和汪安,再加上霍誉和白菜,一行六人离开了保定府。 霍誉和白菜骑马,汪海泉和汪安父子二人,一个骑马一个赶车,明卉和朵朵坐在骡车里。 路过第一个客栈,明卉便下了骡车,带着朵朵急急忙忙进了客栈,一看那着急的样子,就能猜到是去方便了。 汪海泉对汪安说道:“你跟着,客栈里什么人都有,不安全。” 汪安小跑着在后面跟上,霍誉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汪海泉横臂拦住:“姑爷,毕竟还没成亲,您这么跟着进去不太好。” 霍誉只好做罢。 两人在客栈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汪安从里面出来,却不见明卉和朵朵。 汪安看到他们,咦了一声,道:“你们怎么还在,没跟着大小姐一起走?” 霍誉警觉,问道:“明大小姐走了?” 汪安点头:“是啊,大小姐说坐在骡车里不舒服,她租了马,和朵朵骑马走了啊,我以为你们也跟着呢,我是过来赶骡车的。” wap 第一一七章 三个倒霉蛋 霍誉面沉如水,抬腿便向客栈里走去,汪海泉上前一步,满脸堆笑拦住他:“姑爷,咱们别耽误时间,还是先去追大小姐她们吧。” 一般的客栈,至少会有两个门,这家客栈的正门在官道上,后门在小路上,从小路出来,步行一盏茶的时间,便能上官道,若是骑马,用时更短。 明卉和朵朵既然已经骑马出来,可他们却没有看到,那一定是先走的小路。 霍誉看向白菜,白菜大掌拍在汪海泉的肩膀上,道:“走,咱们快去追。” 汪海泉只觉落在肩头的那只手,如同利爪,硬生生将他的身子扳向另一侧,霍誉从他身边走过,快步走进客栈。 客栈里闹哄哄的,不知道是客人带的孩子,还是客栈东家自己的孩子,男男女女七八个,在大厅里追逐打闹,店小二皱着眉头,强忍着怒气,烦不胜烦,却也不能说什么。 一个小男孩如同小牛犊子朝着这边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给我糖,给我糖!” 霍誉一个闪身,孩子脚下一滑,摔倒在霍誉面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个妇人闻声冲了过来,抱着男孩心肝肉儿的喊了起来“心肝宝贝,谁欺负你了?” 孩子只是哭,妇人一抬头看到霍誉,嘴角的黑痣抖了抖,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长得人模狗样,欺负小孩子,不要脸啊!” 霍誉没有理会她们,抬腿向那名店小二走去:“可有两个姑娘租马?” 小二点头:“不是只有两个姑娘吧,还有一个小伙子,他们刚刚租了马。” 霍誉嗯了一声,目光在客栈大厢里逡视一圈,孩子已经不哭了,揉揉屁股又和小伙伴们继续打闹,那个妇人骂骂咧咧地走开,和角落里的两个粗壮妇人磕瓜子去了,不知说了什么,三个女人一起朝着霍誉看过来,瓜子皮与唾沫星子齐飞,呸!呸!呸! 霍誉连忙移开目光,看向大厅的另一侧,几个风尘仆仆的汉子,捧着热乎乎的汤面吃得热火朝天。 明卉和朵朵确定不在,霍誉又走向客栈后门,果然有一串新鲜的马蹄印。 这主仆二人是共骑一匹马,想想也是,朵朵个头太小,脚够不到马蹬子,这种客栈,对外出租的都是耐力强的成马,几乎不会有尚未长成的小马,朵朵只能与明卉共骑。 霍誉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坏丫头,为了甩掉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放着舒服的骡车不坐,两人骑一匹马,还要走小路,这是图什么啊。 霍誉快步走出客栈,白菜和汪海泉父子已经走了,霍誉飞身上马,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那主仆两人共骑一马,不会走得很快,到京城之前,是能追上的。 约末过了一个时辰,客栈后门所在的小路上,两骑一前一后向着官道所在的方向奔驰,明卉在前,朵朵和汪安在后。 他们在前面的岔路口拐了弯,没办法,为了不和霍誉遇上,只好绕远了。 没错,汪安一直都在客栈里面,那个走出客栈去赶骡车的,当然就是他的孪生哥哥汪平了。 汪平一早就在客栈里租下一个房间,待到汪安跟着明卉和朵朵进来,兄弟俩飞快地交换了身份,明卉和朵朵在房间里换了脸和衣裳,刚刚出来就撞上了正进门的霍誉。 可惜,小霍又双叒叕与明卉见面不相识。 官道上,霍誉先是追上赶着骡车的汪平,接着又追上白菜和汪海泉,却还是没有看到明卉主仆的身影。 又走了半个时辰,还是连明卉的一根头发出没有看到,霍誉暗叫一声不好,他一定是上当了。 他掉转马头,沿着原路找了下去。 等霍誉终于赶到京城时,已是日暮,他在城门口看到了等在这里的白菜,不用他问,白菜便道:“汪海泉和儿子要了咱们在城西的地址,便赶着骡车走了,说是有相熟的客栈,就不去打扰咱们了,还说他们小姐不会出事,让你放心,有什么事可到聚宝客栈找他们,他们就住那里。” 霍誉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回到城西的宅子里,也不过几日,宅子里便涣然一新,闻昌看到他,吃了一惊,笑嘻嘻地问道:“你没在保定哄你那小媳妇,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这么丢脸的事,霍誉实在不想让人知道,哪怕闻昌也不行。 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他虽和汪海泉接触不多,但此人沉着老练,滑不熘手,他是看着明卉长大的,明卉与朵朵两个小姑娘独自出门,汪海泉却一点也不担心,说明明卉身边一定还有人。 还能是谁,不是汪平,就是汪安。 这对孪生兄弟,一个提前躲在客栈里,另一个随他们一起出城。 霍誉又回过那家客栈,小二也说那个租马的小伙子,昨天就在客栈里住着了,当然,霍誉找到那个房间,早已空无一人。 霍誉回到自己的房间,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新换的承尘,呆怔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他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憋闷,他这么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居然让那小丫头在自己眼皮底下熘走了。 霍誉想起苏长龄,那次苏长龄扮成卖凉粉的,在胡同外面盯梢,后来一脸狼狈地回来,说他摆摊被人敲了竹杠,赔了整整五十两银子。 当时大家一起笑他,苏长龄气得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大家都说他是丢脸丢到家了。 还有背回一麻袋臭豆腐的金寿林 霍誉勐的坐起身来,苏长龄是去盯明卉的梢,金寿林是去打听明卉的事,而自己是陪明卉一起进京。 他们这三个倒霉蛋遇到的倒霉事,无一不是和明卉有关系。 想到这里,霍誉哈哈大笑,闻昌正推门进来,听到笑声,闻昌诧异:“霍保住,你这是魔怔了?” 霍誉的心情忽然畅快起来,他的小姑娘这般机灵,那梦里的前世,她应该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吧。 wap 第一一八章 我的铺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一头,霍誉在家里碎碎念,那一头,清晨城门大开,明卉带着汪安和朵朵平安到达京城,昨晚他们三人借住在城外的一户农家,吃了一顿鲜美无比的冬菇炖鸡,还和那家农户说好,他们回去时会来买晒干的冬菇木耳和黄花菜、马齿苋。 明卉三人直奔事先与汪海泉约好的早餐铺子,他们到时,汪海泉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只有汪海泉一人,明卉问道:“海泉叔,汪平呢?” 汪海泉看一眼贴上小胡子的汪安,无奈说道:“我嫌汪平那张脸太碍眼,就让他上街给你崔姨买东西去了。” 临出门之前,崔娘子列了老长的一张清单,上面都是让他们父子在京城买的东西,谁让这次他们是赶着骡车去的呢,有车,能拉,不把车塞满,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骡子的脚力? 至于明卉和朵朵,崔娘子压根就不相信她们会乖乖坐在车里,这两个一准儿是易了容,骑着马,撒欢似的疯跑。 崔娘子娟秀,年轻时也是美人,可惜一双儿子全都随了汪海泉,长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大众脸,父子三人,都是那种让人看上几眼都不一定能记住的面孔。 只不过汪平和汪安长得太像,汪安又总是给明卉办事,霍誉以及明家的人,或许和汪海泉不熟,但却都认识汪安那张脸。 因此,汪海泉就连汪平的脸也一并觉得碍眼了。 事实上,汪海泉没猜错,朱云跟着汪平逛了一天,除了看到汪平讨价还价、买东买西,啥有用的情况也没有发现。 听说汪平被自家老爹打发去买东西了,汪安乐得不成,朵朵看着他,好心提醒:“小安哥哥,你的胡子要掉下来了。” 汪安连忙用手按了按那两撇假胡子,若不是怕那家农户起疑,他就请大小姐把他易容成潘安了,嗯,他做梦都想当一回潘安。 明卉两辈子第一次来京城,朵朵更是,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想吃。 汪海泉要了炸油饼、炸老虎、炒肝儿,又让小二到隔壁摊子上端了三碗豆腐脑。 炸油饼和豆腐脑,在保定也能吃到,就是炸老虎和炒肝儿,明卉和朵朵却是第一次吃。 明卉咬了一口炸老虎,道:“咦,这里面有鸡蛋啊。” 朵朵却是不做声,一口气吃了三个炸老虎之后,才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来:“京城就是京城,好吃,好吃!” 汪海泉看着朵朵就喜欢,他家就是缺个小闺女,连忙又叫来小二,又要了十个炸老虎。 小二笑着说道:“那您要多等一会儿,这炸老虎是个复杂的,要下两次油锅。” 一顿早点吃了小一个时辰,早食铺子里只余下他们这一桌客人,四人这才离开。 明卉和朵朵都是男装打扮,其实明卉挺想扮成妇人的,可是她昨天为了赶路方便扮了男装,早上从那农户家里出来时,当然也是男装,这会儿也只能穿男装出去逛逛了。 “我陪姑我陪公子去铺子看看吧。”汪海泉说道。 明卉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先去逛逛,海泉叔你去忙你的。” 明卉其实心里很清楚,除非霍誉做下天怒人怨的事,否则明年四月,她还是要嫁给霍誉滴。 看明家三位哥哥,还有汪真人的态度,她能不嫁吗? 明卉这辈子还想好好孝敬汪真人,她可不想学那话本子里的逃婚。 花千变的铺子是她的,能瞒霍誉一时,却瞒不了他一世,早晚都会知道。 只是明卉却还是驼鸟地认为,能多瞒久一点儿,还是要瞒久一点儿。 为什么呢? 这还用问吗?如果没有那两个八百两,霍誉知道也就知道了,有了那两个八百两,明卉不要面子的吗? 至于被霍誉发现真相后如何,那到时再说吧,反正那两次八百两,也不是明卉用刀横在霍誉脖子上逼着他送的。 汪海泉目标还大,所以明卉不想和他一起去铺子。 四人分手,汪海泉把从保定带来的土仪,给汝阳郡主的那位管事送过去,明卉则带着汪安和朵朵,去了花千变。 他们到花千变的时候,铺子刚刚开门,香铺不同于其他铺子,早上没有什么客人,只见这铺子占地较保定的总号还要大上不少。 明卉带着朵朵一进门,便是一阵淡淡花香,是中等的茉莉香,铺子外面看着挺大,可里面的厅堂却很小,没有货架,只是摆了几样摆件,几个伙计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明卉一看就知道,这铺子与其他三间一样,铺子里的伙计分两种,一种是十三四岁精神抖擞的男伙计,一种是三十多岁,干净爽利的女伙计。 这时,一名男伙计笑着迎上来:“公子来了,快这边请。” 说着,便把她们二人往东边引,厅堂两侧各有一道珠帘,珠帘后面才是真正卖货的地方。 明卉一早就听汪海泉详细说过京城铺子的布局,现在亲眼一见,就更加满意了。 以后有条件,要把其他三家铺子也改成这样。 一边接待男客,一边接待女客。 跟着伙计进了东侧,靠墙处是高高的珍宝阁,上面摆着各色香器,每款香器下面都有价牌,价牌上标着两个价格,单买香器的价格,搭着香一起买的价格。 除了这个陈列香器的珍宝阁,便没有其他货架了,倒是摆着四张红木石长条桌,每张长条桌旁对放着四张椅子,桌上摆着香炉、香篆、香盛、香壶等物,显然这是给客人试香用的,椅子与椅子之间,又各放一张小几,这是用来放茶水点心的。 明卉和朵朵在铺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喝了一壶茶,最后花了二十两买了两盒香丸,伙计送了一个精美的小香壶,连同香匙香箸,用大红缎子绣着花千变字样的锦袋装着,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其实明卉心里清楚,嗯,这是香壶是从磁州一家小民窑里订的,至于锦袋,则是包给保定的一家小针线铺子做的,全都不值多少钱。 二十两至五十两,就是送这个,明卉买够二十两,就是想要享受一下在自家铺子里得赔品的感觉。 别说,拿到锦袋的那一刻,明卉还挺开心的,就像是沾了大便宜一样。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一八章我的铺子免费阅读。 wap 第一一九章 鬼市的传说 傍晚时分,朱云垂头丧气来了城西,不过他一进宅子,便惊讶起来:“我没走错吧,这真是霍头儿的家?” 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垂花门前都摆了一拉熘开得姹紫嫣红的鲜花,再往里走,更不得了,墙边居然还有一架秋千! 秋千啊! 大红色的秋千架子,崭新崭新的。 朱云刚坐到秋千上,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你往哪儿坐呢?” 朱云吓得从秋千上跳了起来:“霍头儿,这不是给人坐的?” 霍誉瞪他一眼,对白菜说道:“明天把这秋千移到后面去,免得让这些家伙给坐坏了。” 朱云委屈啊,他坐一下就能给坐坏了? 待到说起今天的遭遇,朱云更委屈了,他在街上逛了一天,腿都酸了。 “那个汪安像是八辈子没买过东西一样,什么铺子都要进去逛一逛,土产铺子、绸缎铺子、细布庄子、干货铺、木器铺,我从没见过这么喜欢买东西的男人。” 霍誉道:“他这应是给别人带的东西,另外,你看到的人,可能不是汪安。” “不是汪安?不可能,就是他,上次在越秀胡同外头,我见过他。”朱云不服气,他眼神好着呢。 霍誉难得地笑了,五岁那年,他就见过汪安。 “汪安有个哥哥叫汪平,他们是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平素里住在越秀胡同的是汪安,你看到的那个,应该是汪平。” “那汪安去哪儿了?”朱云还是不相信自己会认错人。 霍誉没有回答,他不想让朱云知道,他被自家小姑娘给耍了。 汪安?这会儿当然是跟在明卉身边了,还有那个力气很大的小丫头朵朵。 “行了,今天你辛苦了,我伯娘新请的厨子手艺不错,你尝尝,再给苏长龄他们带些回去,明天就不用再跟着他们了。” 他们,当然就是汪海泉和汪平了。 霍誉也想开了。 第一,就如汪海泉所说,明卉真的很安全。 第二,这小姑娘就是想要甩开他,自己在京城里玩个痛快,倒也不是想逃婚,真想逃婚,她会连带着汪海泉一起甩掉,也不会和汪海泉一起蒙他了。 更重要的是,从这次明卉利用他,让汪师傅答应放她来京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明卉不怕明大老爷,当然,也不怕明老太爷,否则也不会在明老太爷棺材前面提出退亲了,但是,明卉怕汪真人! 这种怕,就是儿女对父母的那种怕,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尊敬。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明卉会提出退亲,却不会独自逃婚,因为她怕汪真人,怕汪真人会对她失望。 把这些全都想通了,霍誉索性忙起正事,等到了该回保定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就会出现了,不仅会出现,还会让他守口如瓶。 霍誉就等着,等着那小姑娘来找他,汪海泉不是问过地址了吗?这就是问地址的目的。 看看吧,他家小媳妇想得多周全,把他利用一次又一次,不过,霍誉们心自问,他还挺喜欢让明卉利用的。 这感觉,别人是不会懂滴。 明卉确实是这样计划的,你不是想娶我吗?那就连同我好的坏的全都娶,你如果嫌我坏,那就退亲好了,我保证一口答应,不耽误你的终身。 明卉从自家香铺出来,又按照汪海泉给她写的地址,带着朵朵和汪安,又接连逛了几家香铺。 这几家香铺有大有小,有两家老字号,还有一家比花千变开得还要晚的。 明卉每家都买了几样香,香是高价之物,明卉逛完这几家香铺,总共花了二百多两。 汪安已经先去安排住处了,朵朵问晚上住哪里,明卉说就住聚宝客栈。 朵朵吓一跳:“汪叔说客栈外面有人盯着他们。” 明卉笑道:“现在没人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再盯着了。” 霍誉又不是傻子,当了那么久的飞鱼卫,若是还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绕,那这男人也真是不能嫁了,笨死了,也小气死了。 明卉在保定时,一直都听说京城晚上有宵禁,可是过了一更天,街上依然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明卉问了才知道,京兆衙门的规定,内城宵禁是二更开始,外城的宵禁就更宽松,因为五城司巡城是从内城开始,巡到外城时已是三更天,因此,外城三更之前,还能在街上买到宵夜。 明卉感慨啊,她在保定时,听人说起京城的宵禁,那是一更刚过,街上连只猫也看不到啊。 聚宝客栈在外城,为此,明卉和朵朵回到客栈之后,叫上汪安,三人还特意出来逛了逛,在路边吃了小摊子上的卤煮火烧和豌豆黄,又在一个小摊子上买了一套手指头大小的石头十二生肖。 三人赶在二更末回到客栈,伙计看到他们拿着的小摆件,笑着问道:“客官,这小玩艺花了多少钱?” 明卉说道:“二十文。” 伙计摇头:“买贵了,这东西在鬼市上也就十文。” 明卉眼睛亮了:“鬼市在哪儿?对了,三更就宵禁,哪来的鬼市?” 明卉上辈子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自是也去过鬼市,所谓鬼市,那就是夜里出摊,天明收摊了。京城有宵禁,居然也有鬼市? 伙计笑道:“当然有啊,通宵的,你们出去时,打听一下小石桥,到了小石桥从东边下桥,下了桥的第二个路口左拐,就是鬼市了,这地方京城人都知道,只要别闹出人命,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听说” 伙计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听说朝廷里那些当官的,也常常微服到鬼市上找漏儿淘宝贝呢,年前胡阁老新得的书圣字帖,听说就是在鬼市上破烂儿收来的。” “真的假的?鬼市上还能淘到书圣的字帖?”明卉夸张地瞪大眼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比珍珠还要真,客官若是也喜欢写字儿,您到小石桥桥头,找摆摊卖扇子的阿福,他对鬼市最熟了,一准儿能带您买到真品,您放心,只管提我二宝就行了。”伙计热情似火啊。 明卉愕然,看来这位二宝伙计有提成啊。 不过,明卉还是决定明天晚上到鬼市上看一看,她倒不是想去捡漏儿淘什么书圣字帖,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卖飞鱼卫手弩的。 朝廷每年花在飞鱼卫身上的银子,决不是小数目,飞鱼卫的兵器会保养,也会更新。 被替换下来的旧兵器去了哪里? 会销毁,但也有可能会流入民间,而民间敢售卖这种东西的,也只有鬼市这种地方。 如果鬼市上有卖手弩的,那么前世霍誉离开飞鱼卫上交的那只手弩,十几年后,也有可能会落入民间。 82中文网 wap 第一二零章 捡到宝了 次日,早上起来,外面的天有点阴,以为会下雨,可一直到了晚上,这雨也没有下起来。 明卉和汪安、朵朵,三个人全都换了深色的细布衣裳,这衣裳的好处,就是看不出是有钱还是没钱,穷苦人家手上有了余钱,会买细布做衣裳,有钱人家的公子,箱笼里也会有一两身细布,所谓的闲云野鹤,布衣名仕。 小石桥很好找,三人从东边下桥,就看到几个摆摊子的小摊:“爷,鬼市熟吗?若是不熟,小的给您引个路。” 明卉指着其中一个卖蒲扇的小贩:“你,阿福?” 小贩眉开眼笑:“哎哟,爷的记性可真好,还记得小的贱名儿呢。” 明卉嗯了一声:“二宝介绍的,引路几个钱?” “哎哟,二宝是小的兄弟,那比亲的还要亲,有这层关系,小的可不敢跟爷狮子大开口,这么着吧,爷今儿个这一趟,没捡着合心意的玩艺,那小的就当给爷白使唤一回,不收钱儿,若是爷捡着了,一高兴,就打赏小的几个子儿,五六文不嫌少,十几二十文也不嫌多,爷您看着给。” 阿福油嘴滑舌,可那副表情却是老实巴脚。 明卉一笑:“行啊,带路吧。” 一直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拐,便是传说中的鬼市了。 今晚是阴天,无星无月,星星点点如同鬼火一般的微弱灯光中,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 阿福低声问道:“爷是头回来,小的给您讲讲这里的规矩。” 明卉笑着说道:“袖里乾坤?” 阿福一抖手:“哎哟,爷啊,行家啊,那小的就省事啦。” 明卉身子一斜,一手掩嘴,轻声问道:“有兵器吗?” 阿福也学着明卉的样子,用手掩着半边嘴:“待会您看到抱着桃木剑背着口袋的,那就是,不过那东西不能露白,爷您只能到他那口袋里头自己摸,您若是眼神好,把脑袋伸进口袋里都行,可就是不能把那东西拿出来。您记着,您只要去摸他的桃木剑,这就是买卖,您可别问,为啥?咱都懂,对不?” 明卉点点头,冲汪安说道:“给他二十文。” 汪安数了二十文递过来,阿福明白,人家先给钱,这就是该问的都问了,就是不想让他跟着,不是嫌他烦,而是担心捡了漏儿,多个人知道。 阿福接了钱,道声谢,又多送两句:“爷您记着,不问真假,别问来处。” 说完,再不多留半刻,转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就是吃这碗饭的,这里面的事儿,门清! 汪安笑道:“这钱可真好赚。” 明卉道:“也担着风险呢。” 汪安一想也是,这鬼市上的东西,谁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让谁买了去,万一嘴巴不严多说两句,说不定就是一场祸事。 鬼市上的摊位一个挨一个,鬼气森森,居然摆出足足二里长,明卉对京城不熟悉,这会儿又是夜里,也不知道白日里这地方是什么样的。 明卉原本只是冲着手弩来的,汪安却是真的想捡漏儿,嗯,若是他也能捡到书圣真迹,那他就发财了。 所以但凡是看到有卖旧书破纸的,汪安都要凑过去看看,明卉本来不感兴趣,汪安就说,说不定能有古方香谱呢,明卉一想也是,便也蹲下看热闹。 香谱没看到,倒是看到有那很正经的书皮,可里面画着妖精打架的,摊子前面放着一盏小得不能再小的灯,昏黄的灯光把所有的纸张全都映得像是古籍,明卉失笑,叫上汪安和朵朵继续往前走。 鬼市上的东西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衣裳鞋帽、瓷器摆件、古玩玉器、卖狗的,卖猫的,明卉给朵朵买了两只蹴鞠用的皮鞠子,明卉在巷子里见过小孩子们玩的鞠子,都藤编的。 明卉给她买的这两只,一只是是牛皮做的,样式朴实,却非常结实; 另一只虽然不是全皮,但是上面绣了花,不像蹴鞠用的,倒像是绣球。 两个鞠子都是半新不旧,可却没有坏损的地方,总共才花了十五文,非常划算。 朵朵长在乡下,就连藤编的都没有玩过,现在有了这两只,高兴极了,看到有卖旧书箱的,明卉顺手买了一个,让她把这两个鞠子放进去,朵朵背着书箱,蹦蹦跳跳跟在明卉身边,乍看上去,像个小书僮。 明卉在一个古玩摊子上看到一只绘着两只猫的香炉,一黑一狸花,明卉一眼就相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古物,一问价,开价三两。 最后花一两银子买下 明卉把香炉也放到朵朵背着的书箱里,这会儿,那书箱里已经装了不少东西,除了皮鞠子和香炉以外,还有汪安买的笔洗。 那笔洗上画了一个躺着的大美人,据说是书圣用过的,才花了十文钱,就是这笔洗摸上去凹凸不平,看来书圣也不是个讲究人呐。 明卉觉得这笔洗挺好的,个头够大,冬天种水仙,春天种蒜苗,崔娘子和张元娘应该都喜欢,便让汪安再寻摸一个,免得到时两个人都想要,不知道送给谁才好。 说寻摸,还真寻摸到了。 同样的大笔洗,也画了一个躺着的大美人,且,这美人白白胖胖,还露着香肩呢,汪安喜欢,明卉也喜欢,可一问价,那摆摊的居然开价五十两,说这是李太白用过的。 李太白比书圣还值钱? 胖美人就要比瘦美人珍贵? 你蒙谁呢,当我们乡下人不懂行吗? 还真不懂,所以坚决不买,开价五十两,这一听就不实诚啊。 走人! 主仆三个起身就走,朵朵本就是个毛毛燥燥的孩子,她背着书箱,转身不方便,后面的人正探身过来,朵朵和那人撞在一起。 好在只是轻轻一撞,谁也没有受伤,朵朵下意识抬头,忽然咦了一声,被撞的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旁边的人立刻横插过来,挡在朵朵和那人中间:“小孩儿去到一边玩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二零章捡到宝了免费阅读。 第一二一章 袖里乾坤 明卉和汪安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听到有人说什么小孩,回头一看,见朵朵傻呆呆站在那里,汪安连忙过去,见一人正在掸着衣衫上的灰尘,便猜到定是朵朵的书箱撞到人了,便陪着笑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汪安便拉着朵朵离开了那个摊子。 直到走出老远,朵朵才回过头去,黑灯瞎火,却已经看不到刚刚被她撞到的人了。 “少爷,我刚刚看到” 朵朵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见明卉忽然顿住了脚步。 旁边是条巷子,也不知道那巷子里的宅子是空的还是住着人的,黑乎乎,没有一丝灯光。 就在那巷子口,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凋塑,如果不是他穿了件颜色稍浅的衫子,这大晚上的,眼神不好的,还真看不到那里有个人。 明卉抬步向那人走去,朵朵和汪安连忙跟上,走近几步,方能看到那人怀里抱着一个东西,再走近些,便看清那是一把剑,木剑。 这人的背后,果真是有一个扎着口的大口袋,不过不是背着,而是靠着墙跟放在地上,那口袋比朵朵的书箱大多了,若是朵朵蜷缩身子,怕是也能装进去。 见有人走过来,那人宛若未见,依旧目不斜视。 明卉上前,伸手便去摸那人怀里的木剑,那人这才有了反应,甩头,朝身后呶呶嘴,蹲下身来,放下了身后的大口袋。 他伸手解开口袋上的绳子,明卉正想伸手去摸,汪安连忙拦住她:“让我来,万一里面有蛇呢。” 那人闻言瞪起眼珠子,年轻人不讲武德,鬼市上能骗人,可没有放蛇咬人的。 明卉一笑,对汪安说道:“无妨,你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副手套,这副手套是白天时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就是为了上鬼市谈价格用的,不过先前买的都是便宜货,用不到袖里乾坤,她就没有拿出来戴上,她是小姑娘,可不想把手让人捏来捏去。 这会儿要伸手往口袋里摸兵刃,还是戴上手套,免得伤到手。 不过,明卉很快便知道自己想多了,这口袋里的虽是兵刃,可是刀剑都是带鞘的,摸不到刃,不会伤手,可也别想知道是不是锋利了。 不过明卉要找的是手弩,摸到刀鞘剑鞘,就再去摸别的。 摸到后面,明卉索性把脑袋也钻了进去,口袋里的东西很多,明卉不着急,一件一件去摸,忽然,她感觉自己似是摸到了想找的东西,索性两只手一起用力,从其他东西里把那物件拽出来,但也不能拿出口袋,她的脑袋虽然也伸进去了,可是袋子里面太黑了,她还是要靠双手。 这是手弩无疑,但是不是飞鱼卫的手弩就不知晓了,不过,肯定不会是霍誉用过的那一只,因为明卉全身上下哪里都不疼。 她正准备把头伸出来,下巴处却碰到什么东西,她一摸,居然是一柄短刀,刀鞘上还有花纹,刀也很小,比她的手掌略大一些,想来是刚才她拽手弩时一并拽出来的。 这个也一起要了吧,小刀可以戴在身上用来防身。 “就这两件了。”明卉把头从口袋里伸出来,对那人说道。 那人嗯了一声,伸手一扯,就把身上的衫子拽下来,扔给明卉,却原来他这件衫子是披在外面的。 明卉三两下用衫子裹了手弩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那人,那人伸出手,隔着衫子摸了摸,便把右手缩进衣袖,朝那人伸了过来。 这是要谈价了。 明卉一笑,也把袖子一拉,伸手过去。 所谓的袖儿来袖儿去,但凡是不好被外人听到的价格,就讲究这个袖里乾坤。 捏住食指,这就是一;食指和中指,便是二;五根手指不够用了,还有那捏七别八勾子九的讲究。 总之,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这只来历不明,品相不明的手弩,最终以三两银子成交。 明卉点了银子给了那人,又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布袋子,把那只手弩用衫子包着放进布袋,再把衫子拿出来还给那人,连手弩带布袋一起放进朵朵的书箱里,主仆三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朵朵觉得好奇,一个劲儿地问:“少爷,你买的这是个啥?” 明卉笑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因为这件事,就连朵朵自己也把刚才想说还没说完的事给忘记了。 鬼市出口虽然还有卖吃食的,还不只一家,七八个摊子,都是卖凉粉和凉面的,蒜香、芝麻酱的香味,别说朵朵了,就是明卉都觉得自己饿了。 主仆三人各吃了一碗凉面,朵朵还多吃了三个茶叶蛋,这才欢欢喜喜满载而归。 回到客栈,关上房门,三人这才把书箱里的宝贝一样一样拿出来。 手弩在最上面,明卉把手弩从布袋子里拿出来,顿时失望了。 这是手弩,却不是飞鱼卫的手弩。 没有编号,也没有标记,就是民间某位手弩爱好者的彷制品。 不过,大小和款式,都与飞鱼卫的手弩是一样的。 明卉试了试,好在这手弩修一修紧一紧还是能用的,倒是那柄小短刀,拿到灯下一看,刀鞘上的铜饰既特别又华丽,把刀从鞘里拔出来,寒光凛凛,极是锋利。 明卉很喜欢,这三两银子算是没有白花。 除了这两件,那只有两只猫的香炉也很精致,明卉觉得这一两银子花得很值,她以往也见过绘猫的香炉,可像这样,恰好是一黑一狸花的,她两辈子也才见过这么一只。 明卉爱不释手,朵朵对她那两只皮鞠子也是喜欢极了,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个怎么玩,盼着早点回到保定,在大院子里踢个够。 只是汪安还在遗憾,那美人笔洗只有一只,如果能多买一只就完美了。 “那个李太白的,也太敢要价了,开价就是五十两,如果也能花个十文八文买下来就好了。” 李太白? 朵朵不知道李太白是谁,可是她却想起一件事来。 82中文网 wap 第一二二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月票满百加更) “小姐,朵朵看到熟人了。” 想起那人,朵朵就皱起了包子脸,她好讨厌那个人啊。 “熟人?哪个熟人?” 明卉忽然想起,她和汪安走在前面,朵朵在后面被人喝斥,还是汪安把她拽过来的,当时朵朵好像有点呆怔怔的,想来就是那个时候遇到的熟人。 “就是那个抢我羊肉汤的坏人,在洛阳,您还记得不,他抢我的羊肉汤,还抢了我的胡饼子。” 你说别的事,朵朵或许早忘了,可是抢过她羊肉汤和胡饼子的人,那朵朵能记一辈子。 抢饭吃那如同杀人,真会出人命的。 何况,那人还那么讨厌,装受伤,还吓唬她说让衙门打板子罚银子。 明卉一怔:“梅友?” “他叫没有吗?反正就是那个抢吃食的坏蛋,我揍他揍少了,哼!” 朵朵才打了五拳,就被明卉喊停了,朵朵还没解恨呢。 明卉却是早就知道,那个梅友身份不凡,她问道:“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他?” 朵朵点头如同小鸡啄米:“看清楚了,嗯刚开始朵朵只是觉得他面熟,可是小安哥哥过来拽我时,我就想起来了,这人就是抢我肉汤的大坏蛋!” 虽然那次汪安也去了洛阳,但是明卉给他派了别的差使,他并没有见过梅友。 明卉问道:“你带走朵朵时,有没有看清那个人?” 汪安仔细想了想,又问朵朵:“你说的是挡在前面的人,还是被挡着的那个人?” “我刚开始就是撞的那个坏蛋,后来不知道从哪儿过来一个人,挡在那坏蛋前面了。” 朵朵很生气,她是生自己的气,都怪当时她反应得太慢,竟是没能一下子就想起那人是谁了。 汪安点头,对明卉说道:“这就对了,斥责朵朵的就是挡在前面的人,那人二十上下,气宇轩昂,一看就是练家子,不像是寻常大户人家的随从,被他挡在后面的人,我虽然没有看清相貌,但应该是位年轻公子。” 明卉倒是不担心梅友会认出她们,梅友认识的是崔会主仆和梅婆婆祖孙,可不是她和朵朵现在的样子。 只是梅友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莫非他就是京城里的某位大人物? “朵朵,你看到那人的第一眼,没有认出他就是梅友?是你不记得梅友的相貌了,还是他的脸和你记忆中的梅友有不同的地方?” 朵朵仰着小脑袋看着屋顶,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也说不清楚,他就是那个坏蛋的脸,可是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为啥呢,明明是一个人,怎么像是换了呢?” 汪安伸手在朵朵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这个小迷糊,除了吃,你还有什么是清楚的。” 朵朵摸着小脑袋,有些委屈:“朵朵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朵朵的眼神好得很,朵朵的记性也好得很,为啥第一眼只觉得面熟,却没想起就是那个大坏蛋呢?” 明卉却是心头一动,有的时候,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一身衣裳,换了一个地方,为何会让人有换了一个人的错觉? 是气质! 这个人的气质改变了,所以会让原本就不太熟悉的人产生错觉。 明卉叮嘱朵朵:“今天的事,除了咱们三人以外,不要对任何人讲,还有,若是你再看到梅友,一定要装做不认识,不要盯着他去看,记住了吗?” 朵朵听话地点点头,却又问道:“那我能偷偷看吗?” 明卉失笑:“也不能。” 朵朵气愤地挥挥拳头:“朵朵想揍他!” 看看吧,千万别从朵朵嘴里夺食,否则千山万水,朵朵就是想揍你。 不过,朵朵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只要明卉叮嘱过的事,朵朵都会牢牢记住。 明卉和朵朵住一间屋子,汪安住在隔壁,汪海泉和汪平与他们同住二楼。 次日早上,五个人前后脚起床,简单洗漱了,就在客栈里用了早点。 明大老爷给的五百两买嫁妆的银子还没有花,总要买几样东西带回去。 再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明卉也想给大家都买些礼物。 汪海泉要去铺子,就让汪平和汪安陪着明卉去苏州街。 为了去苏州街,明卉还临时找了家小客栈,给自己的朵朵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像京中闺秀们那样,戴上了帷帽。 到了苏州街,一家一家开始逛,明卉买了一堆料子,有给汪真人和崔娘子的,也有给芸老太太的,还有给嫂嫂们的,就连大太太也有份,明卉又到银楼,挑了几支簪子,到妆花店买了一匣子绢花,这是送给几个侄女的,明雅和明静要出嫁了,明卉又到玉器铺子里,挑了两对手镯,留着给她们添妆。 除此以外,明卉又给三个哥哥连同侄儿们买了些湖笔扇面之类的东西,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聚宝客栈,明卉这才想起来,她忘记给自己买嫁妆了。 买啥呢? 她也不知道该买啥。 早知如此,她应该问问崔娘子的,可惜当时做贼心虚,只想着如何摆脱霍誉,却把正事给忘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明卉,活了两辈子,她也还是第一次办嫁妆,且,上一世她连新娘子都没有见到过,根本不知道成亲要买啥。 明卉唉声叹气,倒是朵朵还知道一些。 “我表姐出嫁时,陪嫁的有被褥,有门帘,还有铜盆,对了,还有屎尿盆子,不对,不叫屎尿盆子,那叫,叫恭桶。” 以前在乡下时,大家都管那个叫屎尿盆子,后来不迟姐姐和不晚姐姐告诉她,那东西要叫恭桶。 朵朵拍拍脑袋:“我表姐的恭桶上还贴着喜字呢,可好看呢,大小姐,明天咱们去买恭桶吧。” 明卉:算了吧,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不过,女人天生就会花钱,次日,明卉睡到自然醒,又带着汪平汪安和朵朵出去逛街,主仆四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晨食加午食,又去糖果铺子买了一堆零嘴儿。 悠悠闲闲逛到一家瓷器铺子,明卉却发现了宝贝。 她在这家铺子里买了一整套哥窑梅子青的香器,这套香器,她真是太喜欢了,虽然价值不菲,她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伙计拿了锦盒把那套香器装起来时,明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伙计一个不小心,把她的心头至爱给磕着碰着。 忽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咦,这梅子青的成色不错。” 有眼光啊! 明卉转头一看,却差点怔住。 人生何处不相逢 梅友小孙孙?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二二章人生何处不相逢免费阅读。 wap 第一二三章 吃烤鸭去 看到梅友,明卉便明白朵朵为何没有立刻认出这个人来了。 不同,气质不同。 眼前的人与梅友,无论年龄、五官、身材,皆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他们的气质。 梅友跳脱不羁,口无遮拦,不管不顾,但是适应性和生存能力很强,应是能吃苦的。若不是他衣著考究,加之又出动了飞鱼卫,明卉难以相信,他出身富贵,身份不凡,此人油得像街上的二流子一样,也不知是哪个高门大户能培养出这样的子孙。 而眼前的这个人,眉清目秀如皎皎朗月,也如朗月一般距人千里。 这世上,有的人骄傲在脸上,也有的人在言谈举止上,但眼前这个人,却是刻在了骨头里,他不用说什么,哪怕他就站在那里,用自认为最平和的眼神看着你,用最和蔼的口气说着最家常的话,可他却就是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的。 明卉原本就戴着帷帽,刚才挑选瓷器时为了看清楚一些,她把面纱撩了起来,这会儿见有男子,便飞快地放下面纱,伙计把那套香器装好,朵朵便上前接过来,主仆二人翩然离去。 到了门口,明卉便察觉到这门前比她进去时多了不少人,虽然都是身着便装,但那周身的气度,如同出鞘之剑,蓄势待发。 汪平和汪安正在铺子斜对过的茶摊上,看到明卉和朵朵出来,汪安小跑着过来,接了东西,汪平赶来骡车,明卉急吼吼地说道:“围着外城转一圈儿再回客栈。” 骡车上,朵朵讨好地说道:“大小姐,朵朵没盯着那人看。” 明卉拍拍她的小脑袋,哈哈大笑。 瓷器铺子里,伙计一脸愧色:“不好意思啊,咱们铺子卖的都是龙泉青瓷,只是那梅子青烧一窑也成不了一两件,就刚刚那位姑娘买的香器,小铺也只有那一套,公子若是不急,可留个地址,哪日有了,小的给您送过去,若您只是喜欢这梅子青,小铺还有几个小物件,若您就是想买香器,小铺也还有一套豆青。” 那位年轻公子淡淡一笑:“即使如此,那便罢了。” 跟在那身边的一名瘦小随从冲着伙计问道:“刚刚那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伙计正欲开口,年轻公子说道:“不用打听了,相交青瓷,我还是更喜甜白,只是恰好看到那梅子青便多问了一句,走吧,到别处逛逛。” 瘦小随从应承着,陪着年轻公子出了铺子。 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伙计才翻个白眼:“你说白瓷也就罢了,还非要说喜欢甜白,这牛皮吹的,你咋不说你是宫里的皇帝老爷呢,这甜白瓷,是你喜欢就能喜欢的吗?” 也难怪伙计会说风凉话,谁不知道,自本朝以来,甜白只供内造呢。 明卉买下一套梅子青的香器,回到客栈里,那是越看越喜欢,在她看来,有了这套香器,别的嫁妆都可以不要了,当然,新郎倌也可以不要。 明卉原本的计划,明天再逛一天,后天便让汪海泉去城西找霍誉,大家一起来的,当然也要一起走。 但是想起刚刚在瓷器铺子里遇到的那个人,明卉顿时没有再逛一天的兴致了。 那人,不是普通人。 次日,明卉也不想去逛街,她让汪平去给汪海泉帮忙,她和朵朵换上男装,带上汪安去了附近的茶楼里听说书。 这也是那个叫二宝的伙计推荐的,这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据说满京城都有名,是茶楼里花了大价钱请过来的。 汪安早早过去占了座位,明卉和朵朵去的时候,茶楼里里外外都是人,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汪安冲着她们招手,两人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眼神里,走了过去。 她们刚刚坐下,说书先生手里的惊木就拍响了。 今天说的是吕布戏貂婵,那说书先生一会儿男人声音,一会儿又捏着嗓子学女人说话,满堂叫好,朵朵撇嘴:“他还不如大小姐学得像呢。” 汪安点头:“确实。” 他们当然不是说明卉学女人说话学得像,还是男人,尤其是学十七八岁年轻男子的声音,那叫惟妙惟肖,雌雄莫变。 明卉嘘了一声,让他们不要说话。 可能是先前听人把这位说书先生吹得太过神乎其神了,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主仆三人觉得这人说的也就那样,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再说,这茶楼里乱糟糟的,也听不清楚,那说书先生为了抬高声音,嗓子都劈了,一点也不好听。 三个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失望地走出茶楼。 明卉提议去吃烤鸭,京城里做烤鸭的酒楼有两家,一家专做焖炉烤鸭,另一家以叉烧烤鸭闻名。 前两天汪海泉带他们去吃过叉烧烤鸭了,因此,今天明卉决定去尝尝焖炉烤鸭。 没有什么是大吃一顿不能解决的,主仆三人酒足饭饱,又沿路逛了逛,买了些小玩意,便准备回客栈了。 汪安说道:“少爷,我觉得吧,您只买一套梅子青有点少了。” “啥?再多买几套?我想买,人家也要有才行啊,昨天那伙计不是说了吧,这梅子青极为难得,好不容易才能凑成一套的。”明卉说道。 “我是说您只买一套那个做嫁妆,这也太少了,大老爷一准儿会心疼,以为您舍不得花银子呢。”汪安善意提醒。 明卉抓头,可那套梅子青也不便宜啊,她咬牙才买下来的,再说,除了那个,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了。 她一个在道观里长大的姑娘,让她给自己买嫁妆,这不是难为她吗? 买身道袍?买个拂尘?要不买个大丹炉回去炼仙丹? 明卉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于是主仆三个在路边乐得前低后合,忽然,明卉就乐不出来了,她看到了一个人。 谁啊? 霍誉! 霍誉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另有一位中年太太正由丫鬟虚扶着从一家铺子里走出来。白菜也在。 今天伯娘韩氏说要添置几样摆设,霍誉便陪着和族弟霍诚一起出来,刚从一家铺子里出来,便听到了笑声,那笑声有些耳熟,霍誉看过去,便看到了汪安。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二三章吃烤鸭去免费阅读。 第一二四章 露馅了 看到霍誉的那一刹那,明卉想哭。 她给汪安顺手化个妆,能费多少功夫? 汪安这种大众脸,易容起来最是简单,她抬抬手的事,她怎么就犯懒了呢? 汪安更是有一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他为什么要说起嫁妆,吃完烤鸭回客栈睡觉不香吗? 如果他不说嫁妆,大小姐就不会想到那什么道袍拂尘的,那他们也就不会哈哈大笑。 再说,回客栈里笑不行吗?为啥要在路边笑? 霍誉的目光从汪安脸上,移到和汪安在一起的那一大一小身上。 纤细清秀的少年,梳着两个小抓髻的小僮。 当然,如果只有这两人,霍誉决不会多看一眼,可是这两人身边有个汪安,霍誉就觉得这件事,好像不简单。 “伯娘,让阿诚先陪您回去,我遇到熟人了。”霍誉说道。 韩氏笑着说道:“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还想再逛逛,那边还有几间铺子,阿诚,咱们过去看看。” 霍誉向韩氏道别,再一转身,那三个人已经溜了。 白菜往前面指了指:“往那边去了,跑得很快。” 霍誉想了想,道:“抄近路,去聚宝客栈。” 汪海泉父子就住在聚宝客栈,明卉一准儿是也住过去了。 明卉带着汪安和朵朵,继续闲逛,闲逛的目的不是买东西,而是无处可去。 “少爷,霍公子不一定能猜到咱们住在哪里,不如咱们回客栈去吧。” 明卉摇头:“他是飞鱼卫,他以前或许没有想到,刚才看到你,也就全都明白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一定能猜到我们也住在聚宝客栈,唉,这一次啊,糗大了。” 然而,终归还是要回去滴,否则汪海泉见她一直没回去,也会担心的。 明卉咬牙,跺脚,算了,自投罗网就自投罗网吧,反正也是准备明天就找他商量一起回去的事,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明卉说服了自己,便雄纠纠气昂昂回了客栈。 霍誉已经向客栈的伙计打听过了,这三个人是哪天住进来的,住在哪个房间,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明卉刚刚走进客栈,就看到坐在大堂里的霍誉,以及站在霍誉身后,如同一根木头似的白菜。 明卉顶着一张男人的脸,冲着霍誉笑了笑:“久等了,上楼吧。” 待到上了楼,明卉让朵朵跟着汪安去隔壁汪安的屋里,霍誉也让白菜留在外面,他自己跟着明卉进了屋。 明卉也不理他,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要多男人就有多男人。 霍誉有些好笑,他也不知道是明卉这形象好笑,还是他觉得自己好笑。 他走到明卉身边,忽然蹲了下去,他个子高,蹲下也和明卉坐着差不多高,明卉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你要干嘛?” 霍誉微笑:“难怪到处找不到崔会,原来崔会一直都在我身边。” 是啊,难怪那次朵朵拉开架势的时候,他觉得那小丫头似曾相识,现在想起来了,当日在树林子里,崔会的那个小厮,也是拉开架势护在主子身边。 明卉哦了一声:“你眼神不好而已。” “也是,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有一位千变万化的妻子。”霍誉柔声说道。 明卉送给他一个漂亮的白眼:“还没成亲呢,什么妻子妻子的,不要脸。” 霍誉不恼,反而笑着说道:“也是,你有这么多副面孔,我要不要脸都无所谓了。” 听,多不要脸啊。 明卉把两个小拳头伸到霍誉面前,霍誉不解,明卉说道:“捆吧,你不是要抓崔会吗?我就是,抓我吧,这事和汪安朵朵没有关系,你抓我一个就行了。” 霍誉失笑:“我已经不是飞鱼卫了,抓人不是我的职责,再说,这世上本无崔会,你总不能逼着我去抓一个不存在的人吧。” 明卉收回拳头:“是你不抓的,我可没有拒捕。” 霍誉想了想,问道:“在客栈里骂我杀千刀的那个妇人,也是你吧?” 明卉假装没听到,不理他。 霍誉又问:“你这本事从哪里学来的?汪真人?应该不是她,她若是有这本事,也不用云游避祸了。” “你知道我师傅云游避祸的事?”明卉来了精神。 “汪真人是你的师傅,也就是我的长辈,我去边关之前,曾经让人帮忙关照云梦观,等我从边关回来,才知道汪真人早就云游去了,而且那位帮忙的兄弟还打听到,云梦观里进过歹人,留下了一个特殊的记号,只是这个记号,被当时的知县魏大人给瞒下来,没有上报,后来他调任了,好在当时有个衙役还记得这件事,那个记号还是他根据记忆画出来的。” 室内安静,霍誉声音缓缓,如同溪流在田野间潺潺流过。 明卉来了兴趣,不解地问道:“这种小案子还要上报吗?” “这种小案子不用上报,但是早在八年前,飞鱼卫借刑部的公文,通报各地,一旦发现未知出处的记号,应在第一时间上报刑部,这公文魏大人不会不知,他没有上报,不是忘了,而是有意瞒下。” 明卉怔了怔,魏大人只是知县,遇上这种事,他没有理由要瞒下来。 明卉又想起前世魏骞的事,如果魏骞不是被冤枉的,那么魏大人就是死在他手上。 可惜,这一世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魏骞,就连师傅那里也是滴水不漏。 见明卉沉默不语,霍誉以为她是在为汪真人担心,他安慰道:“以后汪真人就住在保定吧,也不要让她寄住在慧真观了,我平日都在营里,三五天才能回去一次,不如就把汪真人接到咱们家里,你现在住的那个院子,就给汪真人和芸姑祖母住着,你看如何?” 明卉没想到霍誉竟有要侍奉汪真人终老之意,虽然她也是这样想的,但这话由霍誉嘴里说出来,明卉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嗯,好。” 两人终于第一次达成共识,霍誉觉得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咱们京城的宅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趁着你还在京城,明天过去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你看如何?” 明卉眨眨眼睛,没有回答,却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就不在意?” “在意什么?”霍誉不解。 “我忽男忽女,忽老忽少,你不在意?”明卉问道。 霍誉笑了:“你洗了脸,卸了妆,不还是你吗?那我在意什么?顶多就是辛苦一点,每次回到家里,要把家里的人挨个问一遍,是你吗?你是吗?” 明卉的眼睛溜碌碌的,在霍誉身上打着转儿,忽然又问:“你真的不当飞鱼卫了?也不用手弩了?”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二四章露馅了免费阅读。 第一二五章 挖坑小能手 窗子敞开着,下午的阳光洒在窗台上,那里放着一只小小的熏炉,一黑一狸花双猫的图桉,恰好与明卉养的那两只猫是一样的,想来不是客栈里的,应是明卉自己的。 看来,她不但是真的喜欢猫,而且也真的喜欢熏香,出门也要带着熏炉。 霍誉想起他送过两次的熏香,明卉带着熏炉,一定也带着熏香了,会不会就是上次他送的呢? 想到这里,霍誉忽然就有了敞开心扉的冲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舒出来,压下心头的驿动,迎上明卉的剪水双童,轻声说道:“两个月前,我以为我还要在飞鱼卫干上几年,十几年,可是两个月后的,我就要去骁旗营报到了。” 明卉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是说世事变幻,今日不知明日事。 他今天在骁旗营,谁也不知道明天他会不会重回飞鱼卫。 明卉的眸光暗了暗了,很快又恢复如常。 只是这刹那间的变化,还是被霍誉捕捉到了。 明卉这是失望了? 也是,明卉似乎一直都不喜欢他做飞鱼卫,上一次她还问过他,在飞鱼卫仇家众多,出门不带兵器就不怕报复吗? 对了,明卉好像对他的兵器很关注,刚刚又问起了手弩。 上次在云梦山时他便看出来了,明卉会武功,对此他不吃惊,据他所知,慧真观中便有几位坤道是高手,明卉在慧真观一住便是三年,十有八、九学过武功。 因为她会武功,所以才会对民间不常见到的绣春刀和手弩感兴趣? 想来就是这个原因吧。 霍誉微笑,把声音放得更柔:“以前我只有一个人,无牵无挂,也无惧生死。可是自从我们定下了婚期,我便不会如以往那般不管不顾,我就要是有家的人了,我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你、对我们以后的家负责,能留在骁旗营,我一定会千方百计留下来,而且会想方设法谋个好前程,让自己站得更高。 只要我站在高位上,即使有一日上面要把我调回飞鱼卫,也不必担心会像以前那样危险重重,当然,只要有一线希望,能不回飞鱼卫,我也不会回去。” 明卉怔怔一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我不想嫁人,我想像师傅,像慧真观里的道长们那样,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嗯,我知道。”霍誉语气认真,小丫头的想法和他猜的一样,霍誉甚至很高兴,小丫头不是不喜欢他,而是不喜欢成亲而已。 道观里长大的姑娘,不想成亲才是正常的吧。 霍誉觉得自己猜的完全正确。 明卉眉头微微蹙着,很是苦恼:“可是师傅不答应” “嗯,我知道。”霍誉的语气比刚才更认真。 明卉疑惑:“你知道?” 霍誉想说,你都敢假冒崔会跑到洛阳去玩了,你胆子那么大,如果不是怕你师傅,你可能连保定也不回去了。 霍誉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说出来的却是 “汪真人受明老太爷所托,自是不会任由你终身不嫁的。” 明卉唉了一声,认命地说道:“你比我大了那么多,而且经历丰富,想来也有青梅竹马,红颜知己吧。 而我呢,只是一个小道姑,如果不是我爹逼迫你立下毒誓,你又不想遭报应,一定也不想娶我吧。 我爹如此在天上做神仙呢,你猜他大彻大悟之后,会不会后悔,不该强迫你啊。 要不改天我开坛做法,把我爹叫来问上一问? 我爹说不定肯放你一马,把那毒誓做废呢?” 这一番话,把霍誉听得直冒冷汗。 刚才不是还乖乖巧巧别别扭扭的待嫁小姑娘吗? 怎么这画风说变就变,眨眼之间就变成挖坑小能手了? 一句话一个坑,而且还是大坑里面套着小堆。 青梅竹马? 红颜知己? 如果他不小心掉进坑里,一准儿就有大石头砸下来,把他砸得万劫不复。 还开坛做法,把明老太爷叫过来? 霍誉给自己顺顺气,亲媳妇,亲的,不生气,不生气。 “师傅膝下一子一女,师姐的儿子与我同龄,师兄比我年长十岁,我五岁拜师,从那以后便住在师傅家里,我的玩伴只有闻昌和白菜二人。 后来我进了飞鱼卫,要么是在执行任务,要么就是在去执行任务的路上,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别说青梅竹马、红颜知己,能保住性命就已是万幸了,没有心思,也没有机会去想那些事。” 霍誉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他凝视着明卉,小姑娘的神情有那么一点点不在乎,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他忽然说道:“香香、臭臭。” “啥?”明卉一怔,不知这人在说什么。 霍誉莞尔:“崔娘子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小时候只会说香香和臭臭啊?” “你怎么知道?我爹说的?”明卉虽然这么问,可却觉得,这事就连明老太爷,恐怕也不一定会知道。 崔娘子不止一次念叨,她小时候刚学会说话时,只要是喜欢的,想要的,都是香香,不喜欢不想要的,那就是臭臭。 这一世她开香铺,崔娘子就常常说起这事来,说她从小就喜欢香香的,别人是三岁看老,她是从刚会说话就能看出来了。 可是霍誉又如何知晓的? 霍誉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说起青梅竹马,我五岁时倒是遇到过一个,只是她年纪太小,除了香香臭臭以外,连声哥哥也不会叫,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天。” 明卉 霍誉在说什么? 会说香香臭臭的小孩是她? 她和霍誉一起生活过? 她怎么不记得? 师傅没说过,明老太爷也没说过。 忽然,明卉勐的想起一件事来。 她曾听大哥说过,霍誉小时候被拍花党拐走,是明老太爷买下他才救了他,明老太爷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后来才挟恩图报,逼着霍誉立毒誓与她订亲。 “我爹买了你,那段时间你和我们住在一起,你就是那个时候见到我的,对吧?” 82中文网 wap 第一二六章 踩在云端里 霍誉轻笑:“那时老太爷请了一个农妇照顾你,可你总是哭,老太爷就到人牙子那里,买了一个孩子做你的玩伴,我恰好就是那个孩子,那年我五岁,你刚满周岁,你说,我们算不算青梅竹马?” 明卉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她怎么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呢。 她说什么青梅竹马啊! 明卉干咳一声,她不想和霍誉继续探讨青梅竹马的话题了。 不过,真没想到,霍誉居然是被老太爷买来给她当玩伴的。 嗯,回保定以后,她要问问师傅,再问问崔娘子,如果霍誉说的是真的,她们一定还会记的。 “我就是说,我其实不想嫁人,我是被师傅逼着,没办法才只能成亲,你呢,也是被逼的,是被我爹逼的,咱们两人的情况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强多少,我说的对吧?” 霍誉摇头:“不对,我虽然发过毒誓,但却不是完全被逼的” 霍誉深吸口气,如墨的黑瞳似是要看进明卉的心里:“在我的心里,你不仅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儿,你还是当年那个只会说香香臭臭的小丫头,你更是那个站在柿子树下的姑娘。 卉儿,能和你订亲,我打从心眼里欢喜。 你或许还不想嫁给我,但我却想娶你,早就想了,很想很想。” 明卉的脸蛋发烫,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种话,真是,真是 她避开霍誉的目光,低下头去,可又忍不住抬起头去看霍誉霍誉的脸红了? 原来他也会害羞啊。 屋里一片静寂,也不知过了多久,霍誉开口:“明天我来接你?” 明卉这才想起来,之前霍誉说要请她到城西的宅子里看看的,她点头:“好。” “那我们一起去吃早食吧,我知道一个地方的羊肉汤是一绝。”霍誉又道。 “好。”羊肉汤?明卉有点饿了。 霍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聚宝客栈里走出来的,脚下软绵绵,像是踩在云端里,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脚下踩空掉下去。 回到家里,看到院子里那簇新的红色秋千,霍誉的心才落到实处。 明卉知道他的心意了,而且,明卉还脸红了。 尽管明卉是易容了的,脸也不知道涂了什么,但那红霞却还是挡也挡不住地透了出来,如同被皑皑白雪压在枝头的红梅,隔着冰雪露出的一瓣娇俏。 霍誉拿了细布把那架秋千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把开得最好的几盆花,摆在院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韩氏听说明天明卉会来,连忙和新来的厨娘拟了菜单,又把菜单拿给霍誉:“你看看,这些菜合不合明大小姐的口味,她是保定人,我寻思着保定离京城不远,口味上应该差不多少。” 霍誉接过菜单看了看,把其中的两样素菜换成荤菜,明卉不喜食素。 他又想了想,对韩氏说道:“伯娘,家里有熏香吗?有的话一早就熏上,若是没有,就打发人去买些回来。” 韩氏笑道:“好在我从家里来的时候带了一些,明天连你屋里也一并熏上。” 霍誉心里清楚,他和明卉尚未成亲,明卉过来坐客,也不会去他屋里,可是韩氏说要连他屋里也一并熏上,他还是很高兴,就好像这样一来,他和明卉又拉近了一些。 次日早上天还没亮,霍誉就起来,亲自指挥下仆,把院子前前后后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才骑马去了外城,到聚宝客栈接明卉。 明卉还记得早上要去喝羊肉汤,她起得很早,换了一身出门坐客的衣裳,梳了单螺髻,虽然从慧真观搬出来大半年了,可她还是不习惯满头珠翠,想了想,把给侄女们买的簪子和绢花拿出来,挑了两件戴在头上。 霍誉来时,就看到焕然一新、朝露明珠般的明卉,十六岁的少女,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皮肤晶莹如同上好的白釉,双眸清亮灵动若水。 霍誉的心情,也如早晨的天空,清新明亮,不染尘埃。 他们去的那家早食铺子离得稍远,到的时候已是辰中,但铺子里里外外还是坐满了人,有的人没有位子,索性就蹲在外面,抱着一只大碗吃得热火朝天。 明卉没想到霍誉带她来的是这样的地方,早知如此,她就穿男装了。 霍誉下马,走到骡车旁边,隔着帘子说道:“没关系,里面有雅间,你戴上帷帽下车就行了。” 白菜一大早就来订了雅间,明卉一下骡车,隔着帷帽便闻到了浓郁的香气,她顿时就觉得饿了,朵朵更是一个劲的在咽口水。 明卉由霍誉护着,从那些或蹲或站或坐的食客中间走过去,汪安和朵朵跟在后面,七拐八转,好不容易才进了雅间。 明卉摘下帷帽,好奇地打量四周,说是雅间,其实却有两张桌子,桌椅板凳都很老旧,室内陈设也很简陋,好在擦拭得一尘不染。 霍誉说道:“别看这家铺子不大,可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是真正的老字号,前朝的谢皇后年幼时曾在京城住过几年,那时每天早上都要来这家铺子吃上一碗羊肠汤,可惜后来这家铺子惹上官司关了些年,直到谢皇后进京,这家铺子才重新开张,铺子的招牌便是谢皇后的兄长轻舟公子所题。”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既是传说,那便是真假掺半,但是这家铺子的羊肠汤和羊肉汤,却是真的好喝。 前世明卉在西北二十年,却从未吃过这种羊肠,与平时吃的羊杂、吊子、羊肉肚全都不一样。 霍誉告诉她:“这家羊肠子里面灌的是猪血,和羊杂不一样,全京城也只有这一家,早些年也有几家学着做,可是味道全都比不上这一年,慢慢的也就不做了。” 明卉点头:“那他家应是有独门秘方,别家即使想仿,也只能仿出形,却仿不出味道。”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一片嘈杂,接着便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飞鱼卫办案,尔等不得造次!”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二六章踩在云端里免费阅读。 wap 第一二七章 似曾相识 明卉蹙眉,霍誉看向白菜:“出去看看。” 明卉怔了怔,外面声音那么大,白菜无动于衷,而且她也发现了,霍誉每次和白菜说话时,一定会看向白菜,而那时,白菜也看向他。 明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现在显然不是细想的时候,白菜很快回来,凑到霍誉耳边低语了几句,霍誉点点头,侧过身子,对明卉说道:“飞鱼卫接到密报,有一名嫌犯来了这里,没关系的,别害怕。” “嗯。”明卉是真没害怕,她就是觉得挺倒霉的,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却偏偏遇上飞鱼卫,太影响食欲了。 正在说话间,门外便传来伙计的声音:“这屋里有女客。” “女客?那更要看看。”这是先前那个喊话的飞鱼卫。 霍誉沉下脸,起身走了出去,抢在那人之前撩开帘子,那人看到霍誉,怔了怔:“霍” 霍誉如今已经不在飞鱼卫了,那人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么巧?你也在?” 说着,他伸长脖子往雅间里张望,可惜霍誉站在门口,把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里面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怎么,你要看?” 霍誉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人怔了怔,神色尴尬,脚下却像生了根,他压低声音:“霍头儿,今天抓的这位擅长易容,尤其擅长扮成女人,我也为难,你说”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到雅间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无妨,想看就看吧,也没啥不能看的。” 闻言,霍誉看了那人一眼,侧身闪开,那人一惊,连忙向里面看去,只见屋里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的看着眼熟,像是霍誉的随从,另外一个小厮打扮,面生得紧,而那两名女子,一个还是孩子,另一个年纪也不大,半垂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个侧脸,这位显然就是霍誉没过门的妻子了。 “看清楚了吗?”霍誉凉凉地问道。 那人笑道:“打扰了打扰了,什么时候办喜事,别忘了给我送份喜帖。” 霍誉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明年四月,到时一定给你送喜帖。” 那人走后,外面又闹腾了一阵,接着便恢复了平静,只是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食铺,经此,客人走了一多半。 白菜又出去看了看,回来说道:“没有找到人,飞鱼卫已经撤了。” 明卉说道:“我们也走吧。” 霍誉道:“再等一等。” 明卉没有多问,霍誉最了解飞鱼卫的行事风格,他说再等一等,那一定是外面还有人埋伏。 果然,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外面传来哭喊声和尖叫声,又过了一会儿,这些声音消失,白菜出去看了看,回来说道:“刚刚有一家五口在这儿吃饭,见飞鱼卫走了,长子便出去赶车,父母和弟弟妹妹随后出来,没有看到长子把骡车赶过来,便去了停车的地方长子被人杀死在骡车里了。” 就连明卉也吃了一惊,汪安忙问:“是不是咱们停车的地方?” 白菜没有回答,霍誉又把汪安的话重复一遍,白菜这才点头:“就是那里,原本铺子里雇了一个老头给客人们看着,这会儿那老头也不知去了哪里,飞鱼卫正在找。” 话音刚落,外面又喧哗起来,汪安不放心骡车,出去看了看,自家的骡车好好的,出事的骡车已经被飞鱼卫赶走了,外面喧哗是因为找到了老头的尸体,蹊跷的是,那尸体居然是在树上。 那树合抱粗细,树冠茂密,老头身材瘦小,若不是飞鱼卫经验丰富,这尸体怕是要等臭了以后才会被人发现。 明卉叹了口气:“铺子外面也有很多人,贼人应是趁乱藏在骡车里了,那家的儿子去赶车时,发现了贼人,当即使被灭口了,飞鱼卫还没有全部撤走,这贼人的胆子也是真大。” 汪安一头冷汗:“我刚才问了,那家的骡车和咱们的紧挨着,若是那会儿我也去赶车,说不定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他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人弄死了,那才叫冤枉呢。 汪安冲着霍誉一揖到地:“姑爷,你救了小的!” 若不是霍誉说多等一会儿,他这条小命就没了。 霍誉微笑颔首:“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说着,他起身,对明卉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一行人从铺子里出来,这次飞鱼卫真的全都走了,汪安赶着骡车过来,白菜也把霍誉的马牵了过来,明卉带着朵朵上了骡车。 不知道是不是明卉多心,她感觉汪安现在看霍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满满的崇敬啊。 骡车走出很远,明卉掀起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可能是因为飞鱼卫来过,又出了命案的缘故,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这会儿冷冷清清,几个推着小车的小贩,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可能是刚才在这附近摆摊的,怕再惹上麻烦,便急着收摊回去了。 明卉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贩身上,这人推着车,脚步却不显沉重,明卉还是第一次看到推车走路还能走得这般好看,宛若蝴蝶穿花一般的人。 初时她只能看到小贩的背影,粗布裋褐,青布小帽,和这街上大多数的小贩没有区别,看背影年纪不大,还是少年人。 骡车从小贩们身边走过去,明卉回头去看,恰好看到那小贩的脸,她不由得有些惊讶,这小贩竟然不是少年人,而是一个三四十岁,满脸风霜的黑瘦汉子。 明卉心头一动,她记起当年跟着万苍南学习易容时,万苍南再三叮嘱过她的话,步态,一定要注意步态。 年轻人和老年人,少年人和中年人,男人和女人,每个人的走路的姿势都不同,易容可以改变相貌,但是走路的姿势却要靠自己来改变。 为此,明卉练了两辈子。 这名小贩或许也是一位易容高手,但他还是被自己走路的姿势出卖了,或许他平素里也会注意,但现在疾走起来,便顾不上许多,终于露出了破绽。 这时,那名小贩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前面的骡车,骡车的帘子晃晃悠悠,显然刚刚有人正在向外张望。 明卉坐在车里,缓缓闭上眼睛,刚刚那名小贩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二七章似曾相识免费阅读。 第一二八章 不速之客 这人会是谁呢,她又是在哪里见过的? 首先要排除万苍南,万苍南身材高大,因此,无论他如何易容,都会是个大个子。 明卉在女子里属于高挑的身材,但若是与男人相比,就不算高的了。 而那个人,顶多和她差不多高,甚至可能比她还要略矮一些,单看身材就不会是万苍南。 当然也不会是柳三娘。 柳三娘的身材凹凸有致,因此,柳三娘从不会易容成男子。 可是除了万苍南和柳三娘,还有哪个易容高手,是明卉曾经见过的? 瘦小、敏捷、会易容前世她也只见过万苍南和柳三娘这两位易容高手,怎么到了这一世,会变脸的人一下子就多起来了。 变脸? 明卉猛的坐直了身子,她还记得,曾经她和霍誉讨论过关于变脸的事,是在戏园子里,戏台上正在演戏。 霍誉告诉她,蜀地有一种街头小戏,表演者借助障眼法可以瞬间变幻多张脸谱,那些脸谱是画在丝绸上,她闻言后还因此联想到了人皮面具。 那天是在看戏。 灵灵儿的戏。 那个有武功的戏子,不但能演猴子,还能演沉香的灵灵儿。 除了灵灵儿,那个戏班子里还有一个叫楚兰君的台柱子也是会武功的。 明卉终于想起,这个小贩的背影像谁了。 像沉香,或者更应该说是像灵灵儿。 是那个武生! 对了,那个戏班子就是来京城的,之所以会在保定演出,也是为了进京造势。 飞鱼卫要找的人,杀死无辜百姓的匪人,就是灵灵儿。 明卉的心砰砰直跳,重又回想刚刚小贩的那张脸,她虽然没有细看,但她记性极好,已经把那张脸记在脑中,现在仔细回想,越发能确定,那张脸是易容过的。 这一路上,她没有再往车外张望,朵朵小孩子耐不住寂寞,想撩开帘子,都被明卉制止了。 经过这一番周折,一行人来到位于城西的宅子时,已近中午。 听说明卉今天要来城西的宅子,一大早,汪海泉便把礼物备好,让明卉带上了,因此,这一路上骡车没有停下,一路顺畅到了城西。 霍誉的这处宅子位于内城,这里本来是叫简西街,因为早年这里有座书院,后来书院扩建后搬去了外城,这一片就被称做老书院街,一来二去,简西街的名字反而没人知道了。 当年冯氏要嫁进京城,冯老大夫拿出全部积蓄,给女儿置办了这处宅子做嫁妆。 后来冯氏与霍展鹏和离,冯老大夫去世后,这宅子便到了霍誉手里。 霍誉虽然住在这里,也把这宅子重新修葺了,可门口的“冯府”二字,却没有更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长平侯府在京城勋贵之中成了笑柄。 长平侯府的嫡长子,如今还住在冯家的宅子里。 胡同不宽,刚刚能容下一驾骡车驶过,明卉索性在胡同口下车,一下车便看到那里还停着一驾马车。 那马车的车把式原本正和一名婆子在说话,看到霍誉,两人小跑着过来:“小的给大公子请安。” 霍誉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谁来了?” 那婆子陪笑道:“是县主,这会子也刚进院。” 那婆子说着话,眼睛却往明卉身上瞟去,霍誉皱眉,转身便向胡同里面走去,走了几步,停下来等着明卉,见明卉跟上来,这才重又向前走。 白菜小跑着过去叫门,门子打开门,看到阴沉着脸的霍誉,忙道:“小的原是说您没在家,让县主改日再来,可县主说她是来拜访旗大太太的,小的只能去回禀。” 旗大太太就是韩氏,定襄县主既然说是来拜访她的,做为妯娌,虽然平时没有走动,可人家来了,韩氏也不好把人挡在门外,只能让她进去。 明卉万万没想到,她第一次来霍誉家里,竟然能遇到定襄县主。 话说这位定襄县主,当年便曾去过慧真观,那时就想见她,她恰好没在观中。 后来霍誉第一次请媒人来保定,定襄县主便让身边的心腹嬷嬷也跟着一起来,那心腹嬷嬷还曾见过重中的“明卉”,只不过当时的明卉是不晚假扮的而已。 这世上的事,果真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瞧瞧,前面两次明卉全都避开了,这一次,却是避无可避。 霍誉面有愧色:“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来。” 这个她,当然就是定襄县主了。 明卉倒也无所谓,她只是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她?县主,还是侯夫人?” 霍誉说道:“县主。” “好。”明卉脆生生地答道。 见小姑娘没有不高兴,霍誉放下心来。 定襄县主出身承恩公府,承恩公府虽是太后娘家,但孙家原本只是小官之家,因此,承恩公府在京中那些名门世家和勋贵眼中,也只是外戚而已。 长平侯府虽然一代不如一代,但却是实打实的开国元勋,定襄县主嫁入霍家,也只是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偏偏她嫁过来的过程,又不够体面,因此,这十几年来,霍氏族中的女眷几乎与她没有来往,逢年过节,也只是派了家中小辈登门送送节礼而已。 韩氏倒是见过定襄县主,当年定襄县主大婚时,韩氏因为父母公婆健在,又儿女双全,被请过来与全福太太一起,张罗新人坐床。 韩氏此番从通州过来,临出门前请示过族中长辈,她来之后可否要往长平侯府递帖子,族中长辈说不用,因此,韩氏来了十多日,也没有往长平侯府走动。 却没想到,定襄县主却还是得了消息,主动登门了。 韩氏一边与定襄县主寒喧,一边在心里思忖,不知道定襄县主知道了多少,她这次过来,是冲着自己,还是明大小姐? 若是自己也就罢了,毕竟通州那边知道自己来京城的不在少数,定襄县主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可若是冲着明大小姐来的,这消息可就太灵通了。 韩氏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侍立在侧的丫鬟们身上,这些丫鬟婆子都是经自己的手新买来的,莫非是她们走漏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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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和明卉说了会儿话,便借口有些累了,回了自己屋子。 霍誉微笑,对明卉说道:“我陪你四处转转吧。” 两人从厅里出来,往后院走去,霍誉告诉她:“这院子和越秀胡同的那处差不多大,原本也是二进院子,外祖父置办这种院子时,把院子后的一片空地也一并买下来了,原是想着将来种菜种花的,可惜后来我娘回了老家,那片空地也闲置下来,去年我从边关回来时,把这院子重新修葺,把那边空地也圈了进来,改成了三进院子,我现在就住在第三进。不过我没换门口的匾额,因此,门楼和大门便也没有改,你若是喜欢带门楼的,那么我就把匾额换了,让工匠把大门口好好修一修。” 按照本朝的仪制,只有官宅方可在大门口修建门楼,修建三级以上的台阶,大门也与普通民宅不同。 霍誉有官身,他的宅子自是可以按照官宅修葺,但是这处宅子的匾额是冯府,冯家却是白身,因此,若是要建门楼,就要先把门口的牌匾换掉,否则哪日被御史看到,少不得又是一番弹劾。 明卉摇头:“不用改了,那多麻烦,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反正京城的这处宅子,他们也不会常住,是冯府还是霍府,全都无所谓。 再说,这宅子真若是姓霍,也只能被称做霍家别院,毕竟长平侯还活得好好的,霍家没有分家,也就不能有两个霍府,现在是冯府,外人只会笑话长平侯府,可若是改成霍府,被御史上折子参的那个人,就变成霍誉了。 既然如此,何必没事找事。 霍誉见明卉没有在意,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讲,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二进院子里是外书房,平时会客也在那里,大伯娘和阿诚过来,暂时也住在二进院子,我现在住在三进,原本这宅子里光秃秃的,这些花草都是大伯娘给添置的,丫鬟婆子也是。” 说话之间,两人便走进了三进院子,明卉一眼就看到院子一侧那架红色的秋千。 见明卉在看秋千,霍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是放在二进院里,前几天才移过来,你如果觉得放这里不好,我再给移回去。” 明卉噗哧笑了,不用问也知道,这秋千是给她准备的。 “这么漂亮的秋千,我还是头回见到,小时候在山上,海泉叔用藤条和木板给我做过一个秋千,我总是荡得好高,能看到好远的地方” “想不想荡一荡试试?”霍誉轻声说道。 明卉摇摇头:“还是不要了,下次吧。” 她昨天下午才决定今天过来坐客,她还没到,定襄县主就先到了,也不知道这府里谁是定襄县主的耳目,她今天荡秋千,明天定襄县主就能知道,虽说这是正大光明的事,可明卉就是不想她的事被人说来说去。 霍誉却是不知道明卉有顾忌,还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 他岔开话题,说道:“下次你再来京城,我陪你好好逛逛,听说京城附近有很多景致。” “听说?你没去过?”明卉问道。 “没去过,我虽然在京城待过一年,但那时处境艰难,我不敢掉以轻心,几乎吃住都在营中,就连这里也很少回来,更没出去逛过。”霍誉解释。 明卉知道霍誉从卫辉调进京城后,就是在飞鱼卫的京卫营,明卉忽然想起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那个小贩。 她下意识地四下看看,霍誉说道:“累了吗?不如到小书房里坐坐?”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二九章见面免费阅读。 第一三零章 共享 小书房就是内书房,就设在三进院里,两人尚未成亲,不便单独相处,霍誉让其他人都退出去,只留下朵朵在屋里伺候。 “想说什么?”刚刚坐下,霍誉便问道。 明卉见霍誉这么直接,便也不兜圈子,把在路上时,看到小贩的事情讲了。 “你怀疑他是灵灵儿?”霍誉面色平静。 见霍誉没有吃惊,明卉便猜到,霍誉恐怕早就对灵灵儿有所怀疑了。 “他是易容过的,除了那张脸,无论是身材还是他走路的姿态,都与灵灵儿有相似之处。” 霍誉对明卉的判断没有异议,一个易容高手若是说那个人的脸是假的,那么就一定是假的。 “你既然看到了他的脸,那他呢,可否看到你在看他?”霍誉关心地问道。 “应是没有,我反应迅速,察觉有异便放下了帘子。”明卉说道。 霍誉松了口气:“即使被有被他看到,最近也要谨慎一些,明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吧,海泉叔和汪平汪安都有武功。”明卉可不想和霍誉同路。 “我刚好也要去保定,只是顺路而已。”霍誉云淡风轻,似是压根就没有察觉到小姑娘的嫌弃。 好吧,明卉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不顺路,我可宁绕远。 算了,换个话题。 “我记得飞鱼卫抓的都是当官的吧,如果那人真是灵灵儿,他也不是官啊,为何会出动飞鱼卫呢?” 霍誉把桌上的一碟干果递给朵朵:“那张小几上有个九连环,你边吃边玩吧。” 朵朵看着递过来的碟子,没有伸手去接,只看着明卉。 明卉笑着说道:“拿去吃吧。” 朵朵这才接过碟子,开心地去一旁玩九连环了。 霍誉这才说道:“若是被缉捕之人不是有官身的,那么此人要么是案子的相关人员,要么,就是细作。” “细作?鞑子的细作吗?”前世明卉在西北生活多年,在西北时她曾经遇到过官兵搜捕鞑子细作,因此,霍誉说到细作,明卉首先想到的就是鞑子的细作。 霍誉看着她,缓缓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只是鞑子,还有大小怀王,他们也经常派遣细作过来。” “原来如此”,明卉又想起一件事,她的眼睛一亮,“上次,就是四年前,你从卫辉追到破庙里的那次,那两名女犯,也是细作?” 霍誉点点头。 “那她们是谁的人?鞑子?大小怀王?”明卉又问。 “她们算是大小怀王的人吧。”霍誉说道。 明卉微微蹙眉:“你说的是算是,也就是说,她们其实不能完全算是大小怀王的人,但也有关系,是这样吧?” 霍誉笑了,他的小姑娘的确机灵,也太机灵了。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事关机密,恕我不能多言。” 明卉很理解,飞鱼卫嘛,就没有能见光的事。 “好在你如今不在飞鱼卫了。”明卉随口说道。 “你不喜欢飞鱼卫?”霍誉又问。 “有人喜欢飞鱼卫吗?我反正从来没有见到过喜欢飞鱼卫的人。”明卉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那个梅友,我是说崔会被错认的那个人,他是不是也在京城?” 这一次,霍誉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明卉不用问也知道,她这是问到关键问题了。 “梅友?”霍誉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他知道这是谁,把崔会错认成的那个人啊。 “嗯,我把他称为梅友,就是没有,没有这个人,我被错认成他,还被你关进小黑屋里审问,我若是还不知道这人是谁,我也太冤了吧。” “你称他为没有,那就是没有吧,这世上本就没有他这个人。”霍誉有些无奈。 “没有这个人?那你们还要找他?”明卉觉得霍誉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没有户籍,亦没上族谱,不是没有此人,还是什么?”霍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威严,但是听上去并不令人讨厌。 明卉翻翻眼皮:“既然没有,那我前两天遇上的,又是谁呢?” 这一次,霍誉是真的大吃一惊,想要镇定也镇定不下来了。 “你前两天遇到他了?在哪里?不对,你在洛阳时也见过他?当初我问你,你没有说过。” 明卉哈了一声:“在洛阳时,我差一点就被余金宝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给谋财害命,你身为朝廷命官,非但没有救黎民于水火,反而将那害人的凶手保护起来,非但如此,你还把我和朵朵抓去关小黑屋,我就罢了,可朵朵还是个孩子,你知道吗?朵朵那次被吓出了心病,从那以后,只能靠吃东西来平复心态,你还问我为何不说?我一个受害者,要对你说什么?我鸣冤有人听吗?” 霍誉呆若木鸡,他说什么了,明卉这一通连珠炮,打得他晕头转向。 “对不起,当时我不知道崔会是你,我若知道,一定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放我离开?”明卉瞪起眼珠子,一副你欠我,你就欠我的架式。 霍誉觉得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上了,明卉既然说遇上那什么梅友了,那听她说就好了,他提什么洛阳啊。 “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若是知道那个崔会就是你,我肯定不会抓你,而且还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让你在洛阳吃好玩好,总而言之,都是我的错。” 明卉还是第一次听到霍誉这样和她说话,小心翼翼,就像她是那易碎的瓶儿,语气稍重,就会把那瓶儿震破了。 “总之,你不要问我为何会见过那个梅友,你问,我也不会说。”谁知道那个梅友是什么大人物呢。 “好,我不问,你继续说前两天遇到他的事吧。”霍誉投降,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明卉便把在鬼市和那瓷器铺子里的事讲了一遍,当然,她没说她在鬼市买手弩,只说是去买了几样小东西。 霍誉沉吟不语,明卉见状,恐吓道:“你最好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否则下次我再遇到他,一个没忍住叫他梅友,那岂不是要惹祸了?我们可是有婚约的,我惹了祸,你也要被牵扯进来。” 霍誉被逗笑了,但那笑容也只是一闪即逝,他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真的见过我要找的那个人,那么你在京城遇到他的那两次里,鬼市那次不好说,但是瓷器铺子里的人,一定不是他,而是他的孪生兄弟”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三零章共享免费阅读。 第一三一章 闭关还是逃跑 “孪生兄弟?” 明卉脑海里立刻想到了两个人。 汪平和汪安! 从小到大,但凡是知道崔娘子有对孪生儿子的,即使没有见过汪平和汪安,也会满是羡慕的赞不绝口。 “崔娘子,你可真有福气,一下子就生了两个儿子。” “所以说要常拜天尊,看看崔娘子就知道了,一藤双果,这就是福报。” 汪平和汪安小时候长得比现在好看,白白胖胖,挑剔如明老太爷,还曾请他们过去做那守炉仙童。 霍誉见明卉眼中眸光明明暗暗,便猜到她定是想到了汪平汪安两兄弟。 汪平和汪安也是霍誉见过的第一对孪生子。 那年他只有五岁,从没见过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子,看到他们时,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眼睛有了幻影,把一个看成了两个。 “从保定来京城的路上,路过那家客栈,汪平和汪安在我的眼皮底下掉了包,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 明卉听他又提起这事,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人有多小气啊,若是真和这人成亲了,揪着一件事,翻过来掉过去的念叨,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人,欠练啊! 霍誉不愧是在山上长大的姑娘,翻看白眼也能这般灵动。 “我是说”霍誉干咳一声,“我是说汪平和汪安只是随从,就能把我骗得团团转,那么如果他们不是随从,而是其他身份呢?” 明卉抿了抿嘴唇,那个梅友,是能用阉人做小厮的人。 还有在瓷器铺子里遇上的那个人,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以及铺子外面那些利剑出鞘般的护卫。 能用太监内侍做仆从的,除了宫里的人,就只有亲王和公主。 当今圣上的年龄,比霍誉还要小上一两岁,这就意味着,他不会有成年的皇子。 而硕果仅存的亲王,全都是今上的叔伯辈,年纪最小的也已年过四旬,倒是郡王里面有年轻的,可是郡王没有使唤太监的资格。 无论是梅友,还是瓷器铺子里的公子,都不会超过二十岁。 所以,年纪相符,又能使用太监的,就只有 明卉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食指朝上面指了指:“那位的弟弟?” “不是弟弟,是哥哥。” 短短的七个字,如同重锤,砸得明卉晕头转向。 哥哥? 即使要在双胞胎中选出一个来承继帝位,也应该是留下年长的那个,哪怕只是年长了一小会儿。 “为什么是哥哥?”明卉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低到只余气声,霍誉也要凑近些才能听到。 霍誉倒是挺喜欢她这样说话的。 于是他也用气声说道:“哥哥生下来不如弟弟强壮,所以就选了弟弟。” 明卉脑海里浮现出梅友的模样,虽不强壮,可也不是弱不禁风的,非但如此,还很抗打。 不过,瓷器铺子里的那位公子,看上去也不强壮,身材体形与梅友几乎一样。 明卉呆了呆,又问:“哥哥被养在民间?不对,他能用太监做小厮,不可能被养在民间。” 霍誉失笑:“你竟然连他的小厮是太监也知道?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明卉虎着脸,用自认最严厉的眼神瞪了霍誉一眼:“都说了洛阳的事不许再提。” 霍誉无奈:“好好,我不提了,那位哥哥没有养在民间,他住在百花山行宫,从出生就住在那里,原本住得好好的,今年三月,他说他要闭关,可是到了出关的时候,人却不在了,后来在洛阳附近查到他的行踪,后来的事,你都知晓了。” 霍誉已经学乖了,以后提到洛阳,就像现在这样一带而过。 不能细说,也不能多问,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 明卉的注意力却在别处:“闭关?他修练,也是修道?” 霍誉微笑:“百花山行宫是先帝建的,其实就是道观,可惜还未建成,先帝便驾崩了。” 本朝道教之兴起,就是从先帝开始的,不仅先帝信道,今上也是如此,只是他还年轻,表现得没有先帝那般热烈而已。 因此,梅友修道,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说,在今年三月之前,他从未离开过百花山行宫?一次也没有?” 梅友的“光辉”形象历历在目,这人哪里像是与世隔绝长大的,那没脸没皮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市井混子。 霍誉点头:“明面上是没有,但是他时常闭关。” 明卉哈了一声,闭关? 柳大娘被她废掉双腿,不能见人的时候,对外也说是闭关。 还有明老太爷,逢年过节懒得应酬小辈时,也说是要闭关。 “那他这次也是闭关,为何不在山上找,反而一路找到洛阳来了,是发现暗道,还是发现有人接应了?” 霍誉听出明卉话中的嘲讽,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凑得更近一些,近乎耳语:“有没有人说过,你聪明得不像话。” 话音刚落,明卉便飞来一记冰冰凉的眼刀子:“像话?像画就贴到墙上去了。” 好吧,霍誉只好重又正襟危坐:“闭关的那处地方,有条暗道,想来是先帝建造行宫时便有的,那条暗道甚是曲折,与一个山洞相连,从那个山洞出去,有一条很隐蔽的下山小路。当年先帝去世之前,这座行宫已经封顶,暗道应是在这之前便建好了,因此,就连皇宫里存档的行宫舆图中也没有这条暗道。” 霍誉的这番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位梅友皇子,在这十几年中,也不知道偷跑出来多少次了,只不过直到今年三月才被发现而已。 明卉唏嘘不已,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借着闭关偷跑出去,每次都是在出关之前回来,加之又有身边的心腹们为他遮掩,因此这许多年他都没有暴露,可为何这一次就被识破了呢,是因为到了出关那日,他还没有回来。 按理说,即使他没有回来,也应是在回来的路上,可你们却是在洛阳找到了他,他压根就没有想回去啊。 他这一次是逃跑,不是出来玩的!” 82中文网 wap 第一三二章 这样就很好了 霍誉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笑了笑,道:“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明卉眨眨眼睛:“你离开飞鱼卫,也是因为这件事?” 霍誉失笑:“你又猜到了?没错,确实如此,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事,全都调离了,包括” 霍誉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包括那个余金宝和他的舅舅。” 听到余金宝这个名字,明卉冷哼一声:“他们被调去何处了?” 霍誉摇头:“这是机密,只有纪大人知晓,我不知道。” 明卉凝视着霍誉的眼睛,霍誉目光坦荡,不似是说谎,明卉有些失望,余金宝离开了洛阳,她想找到他就更难了。 “他们会改名字吧?”明卉没精打采。 “嗯,不但会改名字,就连来历和身份也会全部改过。”霍誉说道。 明卉懂了,在洛阳时余金宝和他的舅舅是混迹市井的帮闲,以后会是什么身份,就不得而知了,若许是富家公子,也或许进了小倌堂子。 总之,无论是何等身份,明卉想要找到他们,都如同大海捞针。 “那名寻客呢?”明卉是知道万苍南在城门刚开时便离开了洛阳,那时她觉得此事已经完结,可现在得知了梅友的身份,明卉便又担心起来。 与此事相关的飞鱼卫全部调离,那么如万苍南那样的江湖人呢? 明卉瞬间便想起那个被灭门的牙婆,她的心勐的悬了起来。 霍誉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他的小姑娘为何连那名寻客也知道? 他想起寻客发现梅友时的蹊跷,看向明卉的眸子又深沉了几分。 “寻客的事不是我经手的,但是我想查,是能够查到的。”霍誉说道。 明卉有些后悔,她不该把梅友的下落透露给万苍南,那时她只想帮万苍南做完这桩买卖,她虽然猜到梅友身世不凡,可也没有想到能不凡到惊天动地的地步。 话本子都说了,皇家无亲情,皇帝生了两个双胞胎儿子,其中一个就要关起来永世不能见人,更别说对付一个江湖人了,除了灭口,还能有什么。 “那你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明卉的声音很小,凄凄艾艾,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霍誉知道她这是装出来的,可不知为何,霍誉还是心软了,遥远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漫天星光下的那张小小面孔又一次与眼前的小姑娘重和起来。 “好,有了消息我便告诉你。”霍誉低声说道。 “谢谢你。” 明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霍誉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容未达眼底,她不高兴,甚至还在惶恐,这个笑容只是在掩饰她心中的不安。 那名寻客,对她很重要吗? 她的前十二年住在云梦观,后面的三四年住在慧真观,她在明家和越秀胡同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到半年。 她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认识的那名寻客? 霍誉并不知晓那名寻客的情况,寻客是刘梦溪找来的,他到达洛阳时,局面已经失控,刘梦溪把事情办砸了,不但该找的人没有找到,还因为那名小厮的原因,将那位的身份泄露了出去。 霍誉看着明卉,欲言又止。 明卉却像是猜出他在想什么,可怜巴巴地说道:“那名寻客的孩子丢了,恰好被我们救了,他们夫妻接走孩子后,还送了些银子给我做为报酬。 后来余金宝带我去那什么桃花坞,给那寻客辨认,不过寻客当时是易容的,可我还是从身材上认出了他,事情就是这样的。 我担心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万崽就太可怜了。” 明卉只说小万崽,却不提依依,小万崽是汪海泉从戏班子里带走的,而依依却是明卉从柳大娘手里救出来的,霍誉即使查出小万崽被救的过程也无所谓,可是柳大娘的事,却不能被人知晓。 万苍南和柳三娘这样的行家,绝对不会把自家两个孩子找回的过程透露出去。 霍誉问道:“你们救了他的孩子?你,还有谁?” “是海泉叔啊,他在清苑时恰好遇到野台班子拐了一个小男孩,海泉叔侠肝义胆,把那小男孩救出火坑,寻客和他的娘子都是找人为生的,他们顺着线索找到我们,认回了孩子。” 霍誉见过汪海泉,汪海泉有武功,而且常年在外行商,他从野台班子里顺手救下一个小孩,虽有难度,却也不是办不到的,而那寻客能找上门来也是合情合理,所以明卉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认识那名寻客的。 霍誉点点头,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尽快去打听,如果那名寻客出了意外,我也会想办法找到他的孩子。” “嗯,谢谢你。”这一次,霍誉终于在明卉的语气里感觉到了真诚。 明卉是真的很担心那个孩子吧。 “你很喜欢小孩子?”霍誉问道。 “难道你不喜欢小孩?”明卉反问。 霍誉笑了:“五岁之后,我只和闻昌白菜两个小孩相处过,他们和我差不多大,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至于五岁之前,我记忆最深的小孩,只有你。” 又开始了,看来又要扯出那见鬼的青梅竹马。 明卉连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要赶路,行李还没有收拾呢。” 安卓苹果均可。】 霍誉没有挽留,今天他和她已经说了很多话了,而且,两人说话的时候,差一点就脑袋挨着脑袋了。 霍誉很知足,这样就很好了。 向韩氏告辞,霍誉将明卉送回聚宝客栈,约好明天早上他来客栈的时间,这才离去。 看着他日渐伟岸的背影,汪安一脸崇拜:“姑爷若是换上官服,一定更神气。” 明卉瞪他一眼,汪安这小子,回到保定后,应该抄抄经文磨练意志了。 而此时,位于皇城的长平侯府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定襄县主回到侯府,霍展鹏一如既往没在府里。 陶嬷嬷有些遗憾,却还是安慰道:“侯爷回来后知道您去看望了大公子和明小姐,一定会很高兴,您这般贤惠,侯爷心里也是有数的,您在他心里,岂是外头那些妖艳贱货能比的?” 定襄县主幽幽地说道:“听说侯爷新找的那位,芳龄才十八,唉,我终是老了。” “您哪里老了,西院那个才是真的老,您看她那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就这样,还不知廉耻地往侯爷身边凑呢,真真是不要脸。” 提起那位表姑太太,陶嬷嬷便咬牙切齿,这样的烂白莲,怎么就让自家县主给遇上了呢。 “那位明小姐看着倒是个乖巧的,又自幼没了亲娘,县主对她好一点,她一准儿就跟您一条心了。 将来她在大公子枕边吹吹风,大公子还能由着那个姓邹的贱种在外头装模作样? 老奴可是听说了,大公子是那位纪指挥使眼前的红人儿,杀人不眨眼,狠着呢。” 定襄县主叹了口气:“他十来岁就进了飞鱼卫,又一路高升,岂会不是狠角色。 唉,我就担心会引狼入室。 现在看着他是看不上咱们这份家业,可他毕竟占着嫡长的名份,那爵位,唉,侯爷若是能给二哥儿早就给了,也不用拖到如今了。” 82中文网 wap 第一三三章 傻丫头 前不久,长平侯霍展鹏与一位名叫石妤的才女打得火热。 石妤是扬州盐商石大年的庶女,其母原是秦淮河上的一名花娘,赎身后做了石大年的姨娘,这位姨娘自幼被卖,不知姓氏,跟了鸨母姓王。 石大年有十几房姨娘,生了十几个儿女,儿子自幼抱给正室抚养,而女儿则和他收养的养女们一起,统一交给教养嬷嬷带着。 这些教养嬷嬷教的并非女诫女则,而是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学舞练身段、学伺候人的法子,照着瘦马的路子培养。 女儿们渐渐长大,便送进官员们的后宅,石大年这些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女儿们立下了汗马功劳,以致于闻大年有个“瘦马丈人”的名头,石大年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逢人就吹他的女婿们多有本事。 石妤自幼也是被精心培养长大的,她是石大年的亲生女儿,与那些养女不一样,石大年便想着找个机会,把她送进京城。 可惜好景不长,四年前江南官场震动,石大年不知是死在哪一位“好女婿”手里,总之,就是被灭口了。 石家只是商贾,石大年死后,石大年的儿子们找到父亲与各官员来往的证据,主动交给了飞鱼卫。 最终,石家只是罚钱了事,除了石大年以外,其余人等都保住了性命,然而石家的万贯家财也去了大半。 石大年的原配把余下的家业全都给儿子们分了,那些姨娘,有儿子的跟了儿子,如王姨娘这样的膝下无子的,只能和女儿一起,被石家轰了出来。 无奈之下,王姨娘便操起了老本行,她带着女儿来了京城,毕竟跟在石大年身边多年,王姨娘的手段和见识比起普通鸨母高出数倍。 不到半年,石妤就成了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以诗会友,花帜高悬。 这几年,拜倒在石妤石榴裙下的风流才子不计其数,长平侯霍展鹏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石妤初时根本看不上霍展鹏,嫌他不会吟诗作画,没有才情。 霍展鹏为了石妤,和几个相好全都断了,直到上个月,才终于成了闻兰的“入幕之傧”。 因为得来不易,霍展鹏对石妤格外上心,两人如胶似漆,恨不能粘在一起。 每次霍展鹏回家,石妤都会把他送到门外,千般叮咛,万般不舍,今天同样如此。 回来的路上,霍展鹏去新开不久的花千变,花了一百两买了三匣熏香。 在花千变买够一百两,可以送一匣价值二十两的香丸,霍展鹏写了地址,让伙计把那一百两的熏香给石妤送去。 正要离开时,掌柜的满脸堆笑走过来,才里还捧着一只装着线香的长匣:“客官,您在咱们铺子里,已经累计到五百两了,这点小小意思,请客官笑纳。” 霍展鹏大喜,索性又加了二两银子,给赠送的香丸和线香,各换了一个上好的香匣。 看着这一长一方两只匣子,霍展鹏感慨这花千变的东家会做生意,就这么两只匣子,居然开价四两,看在他是老主顾的份上,才只收了成本价。 一两一只的匣子,这是成本价? 自从花千变在京城开业,霍展鹏已经来过几次了,石妤对花千变的熏香情有独钟,唉,这花千变的熏香的确是好,可就是太贵了,霍展鹏手头宽裕,买香也买得肉痛。 不过只要想到石妤收到熏香时的惊喜,霍展鹏就觉得这银子花得值得,太值了。 惊喜的不仅是石妤,还有定襄县主和表妹程婉约。 霍展鹏把香丸送给了定襄县主,定襄县主捧着精致的香匣,喜不自胜。 侯爷心里还是有她的,否则怎会大老远地去内城买了香丸给她带回来? 定襄县主说了今日她去老书院街,见到霍誉和明卉的事,霍展鹏连说她贤惠,将她揽入怀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从定襄县主的院子里出来,霍展鹏便去了西院,那里是表妹程婉约的院子。 程婉约果然在等着他,她穿了件粉红色的薄绫衫子,娇艳的颜色更是衬得她肤光如雪。 霍展鹏把那匣线香递给她:“我特意到花千变给你挑的,你燃上闻闻,看可喜欢。” 程婉约含羞带怯:“表哥送的,我全都喜欢,表哥,你待我真好。” 霍展鹏柔声说道:“傻丫头,一匣子线香就这么欢喜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表哥”程婉约嘤咛着扑进霍展鹏的怀抱。 只不过,霍展鹏也只在程婉约这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位于松涛阁的书房。 自从最小的嫡子出生之后,霍展鹏大半的时间都是住在松涛阁。 他坐下之后,晃了好一会儿脑袋,才把程婉约穿着粉红衫子的模样从脑海里甩出去。 太吓人了,一大把年纪了,还穿那么鲜艳的粉红色! 石妤那个年纪,都不会穿这种颜色,他见过石妤穿粉色,是那种淡淡的粉,既娇艳又雅致,全不似程婉约身上那件那般俗不可耐。 当年他真是晕了头,怎么就觉得程家表妹如那空谷幽兰了呢。 程家清贫,程家表妹荆钗布裙,脂粉不施,巧笑莲兮间的确称得上一句空谷幽兰的。 即使后来程表妹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也是一枚惹人怜爱的小家碧玉。 可惜时间是把杀猪刀,前前后后也不过十几载,当年的空谷幽兰就变成了搔首弄姿的半老徐娘。 霍展鹏叹了口气,好在慕涵是个好孩子,算了算了,看在慕涵的面子上吧。 与程婉约相比,定襄县主还是很会讨霍展鹏欢心的,妆容打扮永远精致得毫无瑕疵,做事也是尽善尽美,可惜 霍展鹏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定襄县主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花痴的模样,让他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留,生怕下一刻,定襄县主就要为他殉情而死。 每当这时,霍展鹏都会后悔,当年不该去招惹定襄县主的。 那是太后的妹妹,皇帝的姨母,事情闹得那么大,他只能娶了,而且还要敬着哄着。 唉,这些年啊,他真是太苦,太不容易了。 霍誉那小子,还当他仇人似的,这小子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呢。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花千变更新,第一三三章傻丫头免费阅读。 第一三四章 猪脑子 霍展鹏的这些烦恼,霍誉是无法理解的。 他从聚宝客栈回来,韩氏还没有休息,一直在等着他。 霍誉知道韩氏是要和他说府里这些下仆的事。 明卉要来的事,是昨天下午才定下的,可今天定襄县主就过来了,他府里若是没有定襄县主的内线,那才奇了怪了。 韩氏一脸愧色,人已经找出来了,居然是灶上负责买菜的婆子!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府里只有那个婆子出去过。 几板子抽下来,那婆子就招了,定襄县主身边的袁嬷嬷是她表姨。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采买下仆,常找的那两个牙婆,得知韩氏要买丫鬟婆子,袁嬷嬷便通过其中一个牙婆,把自己的表外甥女一家子塞了进来。 如韩氏这般有经验的主母都喜欢一家子一起买,这一家子曾经在大户人家里做过事,看着也机灵,又是拖家带口,当场便定了下来。 韩氏是想叫人牙子过来,把这一家子远远地卖出去,霍誉摇摇头:“不必这么麻烦,让白菜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便行了。” 于是,次日霍誉去聚宝客栈接明卉,白菜则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把那一家子大的小的,一起送去了长平侯府。 门子认得白菜,这是霍誉身边的长随。 门子不敢耽搁,连忙打发小厮飞奔着进去报信,霍展鹏在书房里还没起床,他的通房听到动静,起身出去,听说是大公子派人过来,通房吓了一跳,忙叫了霍展鹏起来。 待到霍展鹏梳洗打扮妥当出来见人的时候,白菜早就走了,接待白菜的管事一脸便秘的表情,嗑嗑巴巴把这事说了,就是袁嬷嬷把这一家子安排进了老书院街的宅子里,大公子说他领情了,让把这一家子给侯府送回来了。 霍展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袁嬷嬷? 那不就是定襄县主的主意吗? 这他娘的是什么馊主意啊,霍誉那个不孝子,一定会认为这是他的主意! 若只有霍誉知晓也就罢了,霍展旗的老婆韩氏也在,韩氏回到族里,还不知会给他编排出多少闲话。 想起那几位族老,霍展鹏就觉头疼。 定襄县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霍展鹏大发雷霆,可也只能是在前院,定襄县主是那金镶玉,打不得骂不得,霍展鹏越想越气,索性出府,去找石妤了。 长平侯府里的这些事,明卉并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定襄县主看上去不是很聪明。 为什么呢? 那天定襄县主忽然出现,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霍誉和韩氏显然都很意外,那么定襄县主是如何知晓的,肯定是霍誉府里有她的内线。 霍誉察觉府里有定襄县主的内线,难道不去查吗? 定襄县主不请自来,就是向霍誉嚣张宣告她有内线啊。 恐怕根本不用霍誉这位前飞鱼卫出手,韩氏就先把内线给揪出来了。 所以啊,看看定襄县主有多傻吧,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内线,连一个回合也没有走完,就被连根拔起了。 得不偿失啊。 明卉叹息,若非定襄县主有个太后姐姐、皇帝外甥,怕是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就这猪脑子,真替她捉急。 明卉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夏日天热,车窗上挂了一道轻纱帘子,霍誉骑在马上,也听到了明卉的笑声。 他不由莞尔,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想起那天陪着韩氏从铺子里出来,便看到明卉女扮男装在路边哈哈大笑的模样。 似乎,她在他面前,从来也没有这般笑过。 她还是不喜欢他的吧。 霍誉低下头,尹辰说他家的女人都喜欢花千变的熏香,宋彦说只要舍得花钱,女孩子都会高兴,他妻子便是如此。 霍誉觉得,他还是没有找到明卉最最最喜欢的东西。 她喜欢花千变的熏香,他送过了; 她喜欢猫,她已经有两只了,他如果再送一只,会不会有点多? 她喜欢易容,可他也不会啊; 对了,她好像很喜欢吃肉,上次送过两笼鸽子,回到保定以后,再多送几笼过去? 一行人出了京城,上了官道,往保定府的方向而去,走出约莫五十多里,路边有几家饭馆和茶棚,很多来来往往的行客都在这里打尖歇息。 霍誉建议在这里歇一会儿,吃点东西,顺便饮马饮骡子。 一家饭馆后面有茅厕,明卉带着朵朵过去,霍誉不放心,在后面跟着,见明卉和朵朵去了后面,他便在饭馆里等着,眼睛一眨不眨注意着往后面去的人。 正在这时,有几个人走进饭馆,冲着伙计喊道:“要三十个馒头,夹上酱肉,再把这几个水囊灌满,麻利点儿,爷们儿急着赶路,可不能错过了吉时!” 霍誉闻声向门口看过去,见这几人衣着光鲜,像是大户人家有体面的仆从。 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重又注视着通往后面的那道门。 “咦,霍百户?” 霍誉皱眉,自从调入京城,但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他转过身来,见刚才进来的那几人中的一个,正向他走过来,他觉得那人有几分眼熟,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走到近前,给他施了礼:“霍百户,小的是十五爷身边的带喜,您怕是不记得了。” 十五爷? 霍誉想起来了,这是孙十五孙逊身边的长随,几年没见,这小子长高了,也长胖了,难怪刚才没有认出来。 “带喜啊,你这时出京去办差吗?”霍誉问道。 带喜一脸喜色:“今儿是我们十五爷下聘的好日子,小的们去保定府,往十五爷的岳家送聘礼去。” 霍誉心头一动,自从尤小姐出事以后,承恩公府便非常低调,孙逊更是杳无音讯,霍誉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就没有关心这事,再说,他以为那次他带话之后,吴家已经和承恩公府退亲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现在看来,不但没有退亲,而且还正式下聘了。 “哦?看来你家十五爷好事渐近了,哪天摆喜酒?”霍誉问道。 带喜脸上的喜色褪了几分:“亲迎是在十月,可惜我家十五爷调任漳州,下聘之后就要动身了,喜事要在漳州办了。” 漳州? 霍誉记得漳州下辖的南靖象湖、箭管一带民乱不断,几乎是一地刚平,一地又起,圣上给孙十五选的这处,还真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不过,那吴家竟然舍得让女儿跟去漳州,而且还是在漳州办喜事,这也真是。 82中文网 wap 第一三五章 好差事 在官道上的这种小饭馆里方便,以往明卉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踏实,生怕会有登徒子闯进来,可今天不同,霍誉就在外面,明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订亲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在外面去茅厕时不用提心调胆。 于是明卉和朵朵回来时,看到霍誉,难得地冲他笑了笑。 小姑娘的笑容纯净明亮,霍誉的心底颤了颤,缓了缓,他的嘴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刚才那人是谁?” 明卉说的是带喜,她出来的时候,带喜正向霍誉告辞。 “承恩公府十五公子的随从,以前在卫辉时见过”,霍誉说得很详细,他希望能和明卉多一些交流,彼此多一些了解,“孙十五做过我的副手,不过时间不长,只有半年。” “孙十五?和吴家订亲的那个?” 明卉瞬间想到了死在吴家门口的姑娘,她来了京城,也不知道那个桉子如何了。 “你们是亲戚,你与吴家姑娘熟吗?”霍誉虽然这样问,但是却不认为明卉会与吴家姑娘有交情。 明家大太太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小姑,吴家姑娘是大太太的侄女,与明卉的关系想来也不会亲近。 明卉坦然:“不熟,打过一架。” 好吧,霍誉还是出乎意料了。 “谁输谁赢?”霍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可他确实很希望赢的一方是明卉。 他家小姑娘,不能受委屈。 明卉冷哼:“你说呢?” 霍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走出饭馆,承恩公府的人已经先一步上路了,马蹄阵阵,掀起一片尘雾。 明卉看着远去的一行车马,问道:“他们也是去保定吗?” “去送聘礼孙十五没有来。”不仅孙十五没来,就连孙家其他的主子也没有过来,承恩公府只是派了几名下仆前往保定下聘。 无论京城,还是保定,可都没有这个习俗。 即使新郎倌有事不能来,男方家里也会派新郎的兄弟过来下聘。 孙十五如今深居浅出不敢出门,可孙家几个房头,嫡出庶出十九个兄弟,随便派一个过来就行了。 明卉也蹙了蹙眉头:“承恩公府是看不上吴家这个亲家吧。” 不止是明卉,但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这样想。 霍誉摇摇头:“或许还是因为,孙家已经放弃孙十五了,他的那些兄弟们谁也不想沾上他的事,孙家把该给孙十五的那一份全都给了他,出了京城,孙十五就和孙家没有关系了,说不定连族谱上也去掉了他的名字。” 明卉一怔:“死在吴家门前的姑娘,真和孙十五有关系?” 霍誉这才意识到,明卉可能并不知道孙逊和尤小姐的事,看来明大老爷并没有告诉她。 他指指骡车:“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 明卉多机灵啊,立刻明白霍誉是有话要和她说:“能,当然能。” 一刻钟后,霍誉便将尤小姐那桩桉子的来龙去脉都和明卉讲了。 明卉为尤小姐惋惜不已,温室里长大的姑娘,不知人间险恶,轻而易举就被人哄骗得搭上自己的性命。 “孙十五是外室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下已经得到的一切,心甘情愿去入赘呢,尤小姐太天真了。” 赘婿不能科举不能出仕,妻死离家,三代方可归宗! 尤伯爷那么厉害的人物,一定不会手软。 孙十五若是入赘尤家,他这一代是不用想了,除了给尤家开枝散叶,没有什么用处,儿子继承尤家的爵位和家业,想要恢复孙家的姓氏,只能等到孙子那一辈,而且还只能在嫡长孙以外的孙子当中,挑选一个归宗姓孙。 】 若是孙辈男丁不旺,说不定这个归宗的,就要轮到庶孙头上。 即使孙十五对尤小姐动了真心,他也不会入赘,只能寄希望于尤小姐能够说服祖父,改招为嫁。 显然这条路走不通,孙十五便与吴丽珠订了亲。 他虽是庶子,可也是承恩公府的男丁,他只要不去做赘婿,家里该给他的资源都是要给的,何况他还抱上了孙家二爷这条大腿,大爷风头再劲也是庶出,二爷才是嫡出。 可惜,孙十五没想到,大爷把主意打到了尤小姐身上,尤小姐的一条命,彻底地毁了他。 明卉叹气:“看来啊,现在被毁掉的不仅是孙十五,还有吴丽珠。” 霍誉也觉得奇怪,他还特意去和明大老爷说了这事,让吴家尽快退亲,谁知道吴家非但没退亲,反倒还要让女儿跟着孙十五一起去漳州。 霍誉觉得若是这事换到他和明卉身上,根本不用让人提醒,明大老爷也会退亲的。 明卉不以为然:“吴家的人都是这样,不把女儿当人看,不信你让人打听打听,这提前下聘,送女儿远嫁成亲的主意,很可能就是吴家先提出来的。” 明卉口中的“吴家的人”,还包括大太太。 她原本以为大太太只是对她这个小姑子不好,后来才知道,大太太对明雅也不好,如果不是明雅长得和大太太有几分相像,明卉甚至会怀疑明雅不是大太太亲生的。 不过,事情确实让明卉猜对了,这件事真的是吴家提出来的。 那日,有个云游的道士找到吴家,说吴家有个大福气被血光给冲了。 吴舅母吓了一跳,忙问有没有办法补救,那道士告诉她,这福气要先就远,再及近。 吴舅爷特意去了一趟京城,见到孙十五一问,孙十五果然是要调去外地,吴舅爷没和吴舅母商量,便直接拍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吴丽珠既然已经和孙十五订亲,那当然是要跟着赴任了。 至于时间匆忙,来不及成亲,这也不是难事,还按原先订的日子,到了漳州再完婚。 承恩公对此非常满意,特意把孙二爷叫来引荐。 孙二爷刚刚接了协助工部扩建府河码头,加宽河道的差事,见吴舅爷这般仗义,孙二爷二话不说,便把招民夫的事交给了吴舅爷。 府河流经保定城下,对于保定人来说,这是熟得不能再熟的。 扩建码头加宽河道,这是肥差,孙二爷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吴家大赚一笔了。 因此,这些日子吴舅爷忙得不亦乐乎,孙家来下聘时,他还在码头上。 82中文网 第一三六章 捡到宝 三天后,孙十五途经保定,以军务紧急,不能耽搁为由,连吴家的家门也没进,打发带喜和几名小厮,连带着一名喜婆,去了吴家。 吴舅爷还在码头上,吴丽珠拜别了吴舅母,由哥哥吴桐背着上了花轿,连同吴家给吴丽珠准备的嫁妆和陪嫁的丫鬟婆子,一行人吹吹打打出了吴家巷子。 吴桐八月要下场,脱不开身,因此,送吴丽珠去漳州出嫁的,是吴氏族里的两位从兄。 明达和明轩做为表兄弟也出了城,还见到了新郎倌孙十五,兄弟俩目送着孙十五和吴丽珠的车马上了官道,这才和吴桐一起回了吴家巷子。 明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吴家巷子,吴舅母满脸喜色,丝毫没有女儿远嫁的担忧,头上戴着新置办的头面,身上是新做的缂丝褙子,今天虽是嫁女,但吴家的喜事也办得体面,在巷子口洒了一大筐铜钱,惹得附近的孩子们都跑来捡钱。 从吴家回来,大太太埋怨明大老爷:“都怪你,那天让我去劝大哥大嫂退亲,现在可好,咱们里外不是人,你看看这门亲事多好啊,丽珠还没有正式嫁进孙家,大哥就得了那么好的差事。哪像咱家,给闺女找了那么一门亲事,什么忙也帮不上,白白搭上一副嫁妆。” 明大老爷才懒得去管吴家退不退亲,可是大太太说到明雅的亲事,大老爷的好脾气就没有了。 】 “什么叫白白搭上一副嫁妆?那是你的女儿,是你亲生的女儿,给她嫁妆不是应该的吗?我还嫌自己不够有钱,不能给女儿陪嫁更多!” 大太太也生气了,她冷笑道:“你给女儿陪嫁得少,这可怨不得我?但凡你给你妹子少陪嫁一点,就能给你亲闺女多一点,你们兄弟三个,凭什么要让你出大头?凭什么?” “凭我是长兄,是一家之主,当年分家时我分得最多!就凭这个,还不够吗?当年分家时,老太爷让咱们拿大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了?” 明大老爷气得青筋都冒了出来,当年分家,他得四成,两个弟弟各分三成。 他分得最多,要承担的责任也最大。 老太爷办丧事,他出大头;小妹子的嫁妆,他也出大头,在明大老爷看来,这都是应该的,是必须的。 大太太噎了一下,还要再说什么,明大老爷已经拂袖离去。 明大老爷在前院里转了一圈儿,叫上明轩,去了明雅的院子。 自从定下婚期,明雅甚少走出院子,吴丽珠出嫁,明雅也没有过去,她亲手绣了一座插屏,让明达带过去,给吴丽珠做贺礼。 明大老爷带着明轩过去时,明雅正在绣一副帐子,看到女儿眼下的乌青,明大老爷心疼:“不是请了绣娘吗?让她们去绣,你只要把把关就行了。” 明雅微笑:“有的东西让绣娘去绣,有的,我想自己亲手绣。” 这副帐子是挂在卧房里的,她不想假手于人。 明大老爷叹了口气:“若是人手不够,那就再请一两个。” “够用了,这两位绣娘的手艺都很好,有她们帮我,就足够了,不用再请人。”明雅让丫鬟给明大老爷端了绿豆汤,给明轩的却是温茶,明轩体弱,受不得寒凉。 明大老爷又叹气,这么懂事的女儿,妻子为何就不喜欢呢。 “你整日不出门也不行,总做针线伤眼睛,你小姑姑从京城给你带了礼物,你也该去当面道个谢,她在越秀胡同的宅子,你还没有去过吧,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明卉从京城回来,给侄子侄女们都带了礼物,明雅也有,明卉自己没来,是让不晚送过来的。 “我能出去吗?”明雅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大老爷,不是都说成亲之前不能出门吗?明静不用做针线,也要在家里待着。 明大老爷笑道:“怎么就不能了,我是你父亲,我说你能出去,你就能出去,再说,又不是去别处,你是去看望长辈,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的。” 次日,明大老爷便带着明雅和明轩去了越秀胡同,刚好白菜给送来两大笼鸽子和两大笼鸡,鸡倒是罢了,明大老爷看着那两大笼鸽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这是用来送信的?” 张元娘发懵,送信?咋还送信,送啥信? 朵朵连忙解释:“这是霍公子送来给小姐炖着吃的,崔娘子说过,鸽子肉可补啦。” 明大老爷看看那两大笼鸡,再看看那两大笼鸽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下次见到小霍,要让让少买点,一次买这么多,要吃到什么时候啊,唉,年轻人啊。” 朵朵可没觉得霍公子有哪里不对,鸡肉好吃,鸽子肉也好吃,别说这些了,再多个几倍,朵朵也能帮着大小姐全都吃光光。 明卉没想到明雅会来,她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见过明雅了,明雅似乎高了些,也瘦了些,可能是在屋里待得久了,皮肤是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这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少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 明卉担心她熬不到成亲就要病倒了。 也不知道明静什么样了,那么爱说爱笑的人,这些日子被关在家里怎么过的。 明卉和明雅不熟,明卉也没啥话题,她便把她从京城买的那套梅子青拿出来,还有她从鬼市上买的那只双猫熏炉。 得知她还去了鬼市,明大老爷埋怨道:“小霍也真是的,怎么还带你去那种地方?深更半夜,也不安全啊。” 正在客栈里的霍誉连打几个喷嚏 明大老爷埋怨归埋怨,看到明卉在鬼市上淘的那只双猫熏炉,明大老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拿过熏炉,先看底部的印章,接着,揉揉眼睛,索性拿着熏炉走到窗前最明亮的地方,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明卉觉得他笑得怪碜人的,忙问:“大哥,怎么了?” 明大老爷问道:“小妹,这熏炉你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一两吧,好像是一两。”那天晚上零零碎碎买了好多东西,明卉已经记不清楚了,即使不是一两,也是一两半,绝对不会超过二两。 “哈哈哈,这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你看这上面的印记了吗?这是前朝官窑的东西,我仔细看了,这印记是真的,真的!你等等,我再去找个行家帮你看看。” 明大老爷像打了鸡血一样,说走就走,一个时辰后又回来了,他找行家看过,这熏炉千真万确就是出自前朝官窑! “可惜只是个小小的熏炉,若是个花瓶摆件就更好了,不过这也是好东西,你好好保存,这是能传家的。” 明大老爷一脸的羡慕,他妹子压根不懂,到鬼市上随便一淘就淘回个宝贝,想当年,他从鬼市上背回一麻袋瓶瓶罐罐,一件真品也没有! 82中文网 第一三七章 一大袋子香粉 明卉瞠目结舌,她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她这是手吗?这分明就是搂钱的耙子啊。 看大哥的样子,比他自己淘到宝贝还要高兴。 明卉看看那只熏炉,熏炉上的两只猫惟妙惟肖,她实在是舍不得,但凡换个图桉,她就把这只熏炉送给大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但凡这只熏炉上的图桉不是一黑一狸花两只猫,明卉也不会买下来。 明卉暗暗打定主意,要想办法再寻一件宝贝送给大哥。 明卉问起明雅的嫁妆,这才知道明雅的家什都已经打好了,许家匠人之所以还在保定没回京城,是因为他们正在给她打家什。 明卉想起老书院的宅子里,那架崭新的秋千 明大老爷带着明雅和明轩离开时,明卉送给明雅一盒熏香粉,用粗布袋子装着,鼓鼓囊囊约有三四斤,把明雅吓了一跳,她还是头回见到用口袋装熏香粉的,而且,还一下子装了这么多。 “我自己做的,你别嫌弃。” 明卉笑得憨憨的,就像是乡下老汉给城里亲戚送来一车白菜:嘿嘿,俺自家地里种的,别嫌弃啊。 就连明大老爷也没在意,自家小妹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不过就是小姑娘的玩意儿。 明雅回到府里,便迫不及待地解开系着口袋的绳子,芬芳扑面而来,几个丫鬟全都凑了过来,不可置信地吸着鼻子。 明雅找了一只亲手绣的荷包,用香匙装了些香粉在里面,让白止给大太太送过去。 她还想给二太太三太太和几个妹妹也送些过去,白止连忙拦住她:“二姑娘,您可千万别,这香粉是大小姐给您的,说不定三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也有,再说,若是大小姐没给她们只给了您,三位姑娘也会不高兴,借花献佛可不是这样的。” 明雅一脸愧色,这事她原本也是能想到的,是不是在屋里闷了太久,脑子不够使了? “嗯,那也好,就先收起来吧。” 白止笑着说道:“这香粉这么好,大小姐想来是送给您熏嫁衣和喜被用的,奴婢找个严实些的匣子收起来,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一直装在这么一个口袋里,会跑味儿的。” 谁能想到明大小姐不仅会制香,而且还能制出这么好的香呢。 明卉可没想这么多,她就是今天忽然得知自己淘了件宝贝,一时高兴,就让不晚从地窖里拎了一袋子香粉出来送人而已。 转眼又过了几日,霍誉回了京城,临走时往越秀胡同送了一筐肉干,说是这会儿天热,就是肉干还能放得住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明卉嚼肉干嚼得腮帮子疼。 明卉以为霍誉这一去,恐怕要等到过年时休沐才会再来保定,却没想到只过七八日,霍誉又来了。 明卉更没想到,霍誉这次过来,连枣树胡同都没去,便直接来见她了。 “那名寻客的事,我打听到了,担心书信不安全,我也刚好有空,便自己过来了。”霍誉说到。 明卉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查到了?怎么样了?他们一家安全吗?” 霍誉听她接连三个问题,可见是真的很关心那一家人。 他说道:“那名寻客是老江湖,回去的时候,把跟踪他的人耍得团团转,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一家的住处,可是去晚了一步,已经人去宅空。” 明卉长长地松了口气,跑了啊,跑了好,真好! 霍誉看她明显轻松起来的模样,继续说道:“他们夫妻擅长易容,村子里的人连他们的相貌也说不清楚,甚至连老少美丑也有争议。” 霍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沉沉,一双黑童几乎要看到明卉的心里。 万里柳亭夫妻擅长易容,明卉也擅长易容。 万里和柳亭是江湖人,他们的易容本事可能是祖传,也可能是在江湖上学到的。 可是明卉不一样,明卉根本没有学到这些的途径。 “你看我做甚?”明卉凶巴巴地问道。 霍誉连忙把眼睛移开,指着正在梳妆打扮的荔枝:“荔枝好像胖了一些。” 明卉白他一眼,这人不但小心眼,而且还睁眼说瞎话! 算了,看在他大老远地跑来送消息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你中午吃饭了吗?” 这会儿早过了午食的时间,霍誉风尘仆仆,想来在路上也没有打尖。 明卉话音刚落,便听到咕噜噜的声音,霍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霍誉笑着摇头,明卉叫来朵朵,让她去找张元娘,给霍誉和白菜做点吃的。 “对了,那个灵灵儿已经失踪了,上次你应是没有认错人。”霍誉忽然说道。 “失踪了?”明卉马上反应过来,问道,“你向飞鱼卫举报他了?” 霍誉没有否认:“那日我去纪大人府上,便顺便提了一句。” 明卉一双妙目在他脸上转了转:“他跑了,他们戏班子呢,戏班子里的其他人呢?” “戏班子里的人如今都在诏狱,只除了灵灵儿,以及那个名叫楚兰君的台柱子。”霍誉说道。 明卉笑了笑:“那个楚兰君啊,看来我的眼力也是挺好的。” 当初戏班子在保定唱戏时,明卉便看出灵灵儿和楚兰君都是有武功的,这两位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全都是有故事的人呐。 “他们是大小怀王的人?混在戏班子里进了京城?”明卉问道。 “他们另有主子,只是他们的主子与大小怀王也有关系,所以他们进京,也和大小怀王脱不了关系。” 其实灵灵儿还在江南时,就已经被飞鱼卫的探子盯上了,否则也不会怀疑他就是崔会。 只是在确定他并非崔会之后,飞鱼卫便停止了对他的监视,若非明卉看出他的破绽,飞鱼卫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锁定他。 至于楚兰君,若非此次他也失踪了,压根儿就没有人怀疑过他。 不过,明卉还是很感谢霍誉的,自从得知那个梅友的身份之后,明卉的心便悬了起来,生怕万苍南和柳三娘已经遭遇不测。 82中文网 wap 第一三八章 再也不考了 现在好了,万苍南和柳三娘逃走了,以他们的阅历和经验,恐怕几年之内是不会回来了。 明卉想到了西北,她依稀记得,万苍南曾经说过,他年少时便去过西北。 这一世,万苍南和柳三娘,该不会又去西北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可真是天意弄人啊。 张元娘做了几样简单的吃食,霍誉和白菜吃完饭,芸老太太还在午睡,霍誉向明卉告辞:“我明天一早回京城,可能要到中秋才能过来了,你若有急事,让汪安去保定前卫,找苏幼龄,他是苏长龄的幼弟。” “苏长龄是谁?”明卉问道。 霍誉勾唇笑了:“就是赔给你五十两银子的那个卖凉粉的小贩。” 明卉他连这事也知道了?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我若来不了,就让白菜过来,他有耳疾,你和他讲话时说慢一些,让他看着你,要么就写在纸上,他懂唇语。”霍誉补充道。 明卉恍然大悟,难怪那次外面人声嘈杂,白菜却像完全听不到,还要霍誉告诉他了,他才出去看的。 原来他双耳失聪。 “他可真厉害,居然还懂唇语。”明卉行走江湖二十年,她太知道懂唇语的人有多么了不起了。 尤其是在刺探情报的时候。 “嗯,他的确很厉害,同样是小时候便耳聋,有很多人最后都变成了哑巴,而他却能流利清楚地讲话,这也和他一直在练习唇语有关系。” 想要根据别人的口形知道在说什么,就要学着对方的口形在心中默念,他一直都在练习,也因此没有失去语言的能力。 转眼便到了八月,明三老爷要下场了。 三太太挺着大肚子,坚持要去慧真观拜天尊老爷,她去找大太太同去,毕竟大太太的女婿陈云深和侄子吴桐都要下场。 大太太又叫上了吴舅母,二太太的女婿郝云泽虽不下场,可二太太也想替他拜拜,何况明家除了明卉以外,对慧真观最熟的就是她了,于是二太太带着明秀也去了。 晚上,一行人从慧真观回来,二太太先送了三太太回家,她自己再回去。 二老爷关心地问道:“坐了一天车,累了吧?” 二太太洗了脸,一边往脸上抹香脂,一边对二老爷说道:“真不是我在背后嚼舌根,大嫂做的也太过份了,唉,你说,她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拎不清呢。 女婿好歹是半子,侄子呢?那是人家的儿子! 她倒好,又是替侄子捐钱又是点灯的,明明人家亲娘也在,轮得着她这个姑姑吗?对侄子这般看重,对女婿却连提都不提,我好心提醒她,她像是没听到似的,倒像是我多事一样,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么多年了,她就没有一天不端着,你说说,她端个架子给谁看?” 二老爷打个哈欠:“你累了,泡泡脚,早点睡,唉,我困得不成了。” 二太太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骂道:“我嘴欠,就不该和你说话,气死人!” 大太太只替吴桐求了天尊,却没管自家女婿的事,二太太不说,三太太不说,明秀却悄悄告诉了明雅,还在去越秀胡同玩的时候,顺便告诉了明卉。 事不关己,明卉左耳进右耳出,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明雅却不同,一边是自己的亲娘,一边是自己的未婚夫君,若说她心里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提前五天便陪着明三老爷去了京城,刚到城门口,便看到了前来迎接的霍誉,于是兄弟三人连同跟着去见世面的明达,一起住进了老书院街的宅子里。 乡试总共考三场,每场三天,从八月初八一直考到八月十六,霍誉假期已满,最后一场的时候,他特意请了一天假,陪着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一起去贡院把明三老爷接了出来。 明三老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不管这一科能不能考上,我都不考了,再也不考了。” 明大老爷叹了口气:“行了,咱家已经有两个举人了,也不差你这一个,你不考就不考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片欢呼声,明大老爷寻声望去,却见吴桐正被几个年轻书生簇拥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神采奕奕,和眼前哭哭啼啼的明三老爷形成鲜明对比。 明大老爷不由替女婿陈云深担忧起来,北直隶藏龙卧虎,也不知道陈云深这一科考得如何,还有大女婿也下场了,河南也是读书人扎堆的地方,想要脱颖而出也非易事。 好在明大老爷很快就找到了陈云深,陈云深考得不错,至少没像明三老爷这样鼻涕眼泪一起流。 因着霍誉也要去骁旗营,明大老爷与亲家陈郎中吃了一顿饭,便与二老爷三老爷一起回了保定,只让明达留在京城等着看榜。 霍誉不在府里,明达也不好一个人住在老书院街,陈云深便把他接去了陈家,顺便也看看陈家的新房。 今年的中秋节,因为三位老爷都没在保定,所以明家三个房头全都没有操办,因此,兄弟三人回到保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状元楼订了雅间,接上明卉和芸老太太,三家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明三老爷回家养了好几天,又拉着明达和明庭,去看了戏听了曲,总算是活过来了。 这当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明三老爷自觉这一科考得不如人意,反正就连大哥也答应他不再考了,所以他索性把一大堆书全都送人了,若不是担心明庭有样学样,明三老爷恨不能把书房里除了游记以外的书全都处理掉,这辈子他也不想再看那些书了。 三太太听说他把书全都送人了,一气之下捶了他几拳,明三老爷毫发未伤,三太太却动了胎气。 折腾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三太太早产生下一个儿子。 担心这个孩子不好养活,三老爷特意去了一趟易县,请易县那位九十九岁高龄的老寿星,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久哥儿。 明家已经好久没有过这么小的孩子了,二太太更是羡慕得不成,恨不能天天去三房,帮三太太抱着久哥儿。 兴许是久哥儿沾了老寿星的仙气,这孩子虽然早产,可却很健康,没有月子的小娃娃,几乎一天一个样,白白嫩嫩,眉眼随了三太太,很是伶俐。 82中文网 wap 第一三九章 喜事连连(月票满百加更) 三房因为生孩子带来的兵荒马乱刚刚过去,就到了乡试看榜的日子。 明三老爷不抱任何希望,且,因为他送书那件事,整个明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人对他抱希望。 京城和保定离得近,京城榜单贴出来,保定会馆就会派人去抄榜,不出半日,榜单就能贴到保定府的府学外面。 乡试三年才有一次,哪怕是家里没有考生的,也会跑到府学外面看个热闹。 看,这个是我家邻居的外甥的大舅子。 看,这个是我们东家堂兄的女婿。 明家没人去看榜。 当然不去了,免得让人问起:你家三老爷考得如何? 名落孙山! 怪丢人的,还是别去了。 再说,明达还在京城呢,早晚也能知道。 直到双井胡同明家三房的大门被人砸得山响,门子懒洋洋地打开一条缝,见外面站着的是两个生面孔的小后生,门子没好气地说道:“砸门干嘛?有事儿?” 小后生笑嘻嘻:“小的给明三老爷报喜,三老爷高中乡试第五十五名!” 门子怔住! 啥?自家老爷中了? “五十五名中了没,是中的举人不?”门子问道。 “当然是中了,但凡是榜上有名的,咱们才报喜呢,榜上没名,咱们也不知道是谁啊。”小后生说道。 门子啊的一声尖叫,把报喜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接着,那门子便尖叫着跑进去报喜去了。 两个小后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抬头看看上面的牌匾,没错啊,这就是西城明家的三房啊。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大门才重又打开,这次出来的是明庭。 明庭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两人:“谁让你们来我家骗钱的?就我爹那样的,还能考上?你们骗谁呢?胆儿肥啊!” 好在最终,这两个小后生还是讨到了喜钱,明家人终于相信,明三老爷这一回是真的考上了。 北直隶第五十五名。 本科乡试北直隶共取了五十五名。 也就说,明三老爷是榜单上的最后一名,若是只取五十四名,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长房也收到了好消息,陈云深以第六名的好成绩高中举人。 吴桐是第二十二名。 明大老爷非常高兴,陈云深第六名啊,第六啊! 这就意味着明年的春闱,陈云深的希望很大。 大太太得知吴桐第二十二名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大太太看来,侄儿是文曲星转世,人中龙凤,那是要连中三元的人啊,怎么还不如陈云深考得好呢。 明达是次日回来的,陈云深确实是第六名,吴桐也确实是第二十二名。 陈家就在京城,吴桐也在京城,他们都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明大老爷问明三老爷:“明年还考不考,你若是考,过几天我便送你去京城备考,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们帮你照应着,你只管读书就行了。” 明三老爷把脑袋摇成波浪鼓:“大哥,你答应我了,考完这一次就不用再考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当时以为你考砸了,这辈子就只限于秀才,所以我才说不用再考,可现在你中了举人,若是不接着考,岂不是可惜?”明大老爷说道。 “不可惜不可惜,再说,我把书都给送人了,也无书可看,怎么考?没法考了,大哥,您还是把这考试的心思放到二姑爷和明达身上吧,二姑爷才是进士之选。” 明三老爷现在一听考试这两个字就害怕,可吓死他了,若是再考下去,他非要去见老太爷不可。 只要想起明三老爷把书全都送人的事,明大老爷就想揍他! 罢了罢了,他也已经是举人了,打是打不得了,就这样吧,谁让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 明家这一代三个儿子三位举人,一时之间在保定成了美谈。 几天之后,开封府的消息传来,河南行省八府一州,此番乡试共取举人四十五名,明娴的夫君是第三十八名,虽然名次靠后,但也中了。 大姑爷写信过来,说他明年出了正月便带着妻儿一起进京,准备参加春闱,到时会先到保定住上几天。 明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就连大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明大老爷又借机训斥了三老爷一顿,大姑爷的名次也靠后,可人家明年也要考一考试一试,你为何就不敢去考呢,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明三老爷的眼圈儿红了,见他又要哭,明大老爷懒得理他,一甩袖子走了。 明三老爷松了口气,小妹给的这东西还真是有用,只需往袖子上抹一点点,就能哭得江河泛滥。 对付大哥,这东西再适合不过了。 明大老爷骂归骂,心情却是极好,走路带着风。 老爷是进士,小叔是庶吉士,他自己是举人,两个弟弟也是举人,两个姑爷同样也是举人,而且,说不定明年,两个姑爷还有可能变成进士。 明大老爷在状元楼摆了十几桌,好好地庆祝了一番。 明家的热闹还没过去,明雅出嫁的日子便到了。 隔了四年,明卉还是第一次回到枣树胡同,送了明雅上了花轿,明家的喜事便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明静了。 三朝回门,明达提前一天去了京城,在城外的客栈里将就了一晚,次日城门一开,他便去了陈家,接明雅回保定。 明卉也去了枣树胡同,她是长辈,侄女三朝回门,她是一定要过来的。 二房和三房也全都到了,就连好久没见的明静也来了。 与明雅待嫁时苍白憔悴不同,明静不瘦反胖,胖了整整一圈儿,据说担心早就缝好的嫁衣穿不下,最近这几天,明静每天只吃一点点。 女孩子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明淑看一眼角落里的滴漏:“二姐姐也该到了吧。” 明秀笑道:“二姐姐是新娘子,走不快的,怕是要过了晌午才能到。” 这时,朵朵如同一头小牛犊般跑了进来,她和明淑明秀的丫鬟们在外面玩,没有跟着进来。 明卉见了,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朵朵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扯着小嗓门说道:“吴家、吴家、吴家的表姑娘死了!” 82中文网 wap 第一四零章 三朝回门 女孩子们惊呼出声,她们虽然不喜欢吴丽珠,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多多少少都有感情。 只有明卉除外。 自从得知尤小姐之死和吴丽珠远嫁的来龙去脉,明卉便猜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这件事尤家知道,承恩公府也知道,恐怕就连孙十五本人也是心知肚明。 否则穷乡僻壤多得是,承恩公府为何要让孙十五去漳州?因为漳州多民乱,孙十五死在漳州算殉职,去哪里都是死,何不让他在死后为家族挣一份荣誉呢,也算是回报家族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孙十五下聘和成亲,承恩公府来的都是下仆,孙十五本人到了保定,甚至没有进城。 他活着时已经不算承恩公府的人了,吴丽珠坐上花轿的那一刻开始,也成了无根之萍。 明卉叹了口气,她虽然和吴丽珠打过架,但也没有深仇大恨。 吴丽珠那女孩子霸道无礼,应该受教训,可她罪不至死啊。 明卉心情郁闷,朵朵小孩子说不清楚,明静打发身边的大丫鬟出去询问,大丫鬟回来,脸色苍白,声音都在打颤。 “吴家去送嫁的两位爷,只回来了一个,另一位没能回来。 表姑爷和表小姐刚到漳州,还没租到宅子,暂时住在客栈里。谁能想到夜里来了乱民,表姑爷殉职,表小姐也就连吴家去的舅爷,也天尊老爷保佑,有一位舅爷侥幸逃过一劫,这才得以回来报信。” 今天明雅三朝回门,吴舅爷这个亲娘舅还在码头上,吴舅母独自过来,报信的人去了吴家巷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吴家下人不敢拖延,立刻来枣树胡同找吴舅母,吴舅母和大太太听到消息便晕死过去,这会儿刚刚苏醒过来。 吴家下仆接了吴舅母回去,大太太也跟着一起去了,又想起这会儿吴舅爷和吴桐全都不在,缺个能主事的男人,大太太便让明大老爷同去,明大老爷不悦:“明雅和姑爷眼瞅着就要到了,今天三朝回门,若是我们都不在,你让明雅在姑爷面前如何自处?你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 吴丽珠年纪轻轻就死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晚辈,明大老爷也很心疼,但是看到吴舅母和大太太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明大老爷还是在心里骂了几句“活该”! 想当初,霍誉从京城赶过来,把这桩亲事的利害程度说得清清楚楚,明大老爷也在第一时间让大太太回娘家,劝说兄嫂赶紧退亲,这门亲事越早退了越好,可是吴家人非但不退亲,反倒以为是他们明家小肚子鸡肠,见不得吴家攀上高枝。 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大太太每每说起吴舅爷新得的好差事,就会冷嘲热讽一番明大老爷当初让退亲的事,明大老爷心里的这股火早就快要压不住了。 现在居然还让他扔下女儿女婿去吴家,凭什么?凭他们吴家蠢,还是凭他们吴家卖女儿换差事? 我呸! 明大老爷是读书人,从来不说粗话,这会儿也只是在心里骂了几句。 见明大老爷巍然不动,大太太急了:“没的不仅是丽珠,还有二房的四郎,二房老太太一向看不上我们这一房,如今她死了孙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大哥和桐哥儿都不在,也就只有你能震住他们了,你有功名,明家又是保定府数得上的人家,二房的人在你面前不敢造次,你一定要去,否则” “否则什么?否则没有明家,吴家还就过不下去了?”明大老爷冷笑。 大太太口中的二房,是他们吴家的二房,二房的四郎,便是此番护送吴丽珠去漳州的两位从兄之一。 二房去了两个孙儿,只有三郎活着回来,四郎的尸骨还在回来的路上。 大太太被明大老爷噎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这时有小丫鬟飞奔着进来:“大老爷,大太太,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到了,这会儿已经进了垂花门。” 明大老爷大喜,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笑呵呵地往外走,大太太怔了怔,也跟着出去,只是她并没有去迎接远嫁归来的女儿,而是急匆匆地往吴家去了。 从明雅身边走过时,明雅叫了一声“娘”,大太太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点点头,说道:“丽珠出事了,一会儿让姑爷也过去吧。” 二姑爷陈洪深,是官家子弟,他自己也是举人,即使大老爷不肯过去,有这位同样是举人的姑爷在场,二房那些人想来也不敢真的撕破脸面。 大太太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雅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所措。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岳父大人过来了,还有很多亲戚在等着我们。” 明雅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尴尬,感激地望着陈洪深:“好。” 明大老爷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女儿和女婿手拉手四目相对。 明大老爷哈哈大笑,刚才的不快荡然无存。 明卉这一次终于见到陈洪深了。 她虽是长辈,可毕竟是未嫁之身,因此,她不但没能看到京城里来的催妆老爷,连带着连新郎倌也没能见到,也不知道这位侄女婿是美是丑,是高是矮。 今天认亲,她总算是见到了。 陈洪深身材修长,五官清秀,气质儒雅,眉宇间有股书卷气,或许不够引人注目,但绝对是那种让人看着就很舒服的样貌。 明雅戴着赤金红宝石的头面,温婉端丽中多了几分娇艳,脸庞白里透红,看上去比未嫁时还要水灵,与陈洪深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明秀高兴得直搓手,凑到明卉耳边低声说道:“小姑姑,您看二姐姐是不是更漂亮了?二姐夫也很好看呢,他们以后生的孩子一定特别可爱,啊啊啊,我好想现在就抱抱他们的宝宝呢。” 一旁的二太太见了,悄悄捶了明秀一下,嗔道:“这边坐的都是长辈,你去你三姐四姐那边,马上就要认亲了,你别在这里捣乱。” 明秀吐吐舌头,哈着腰,蹑手蹑脚去找明静和明淑去了。 82中文网 wap 第一四一章 头破血流 明大老爷领着陈洪深和明雅,先去给祖先的画像磕头上香,禀告喜事。 西城明家至今仅三代,挂到墙上的祖先画像,也只有三位:先老太爷、明老太爷明峰和二老太爷明峦。 接着,明大老爷又带着两人回到花厅,陈洪深和明雅正式认亲。 所谓认亲,就是给长辈们挨个磕头。 陈洪深是读书人,给读书人的礼物就绕不开笔墨纸砚、书册字画。 明大老爷给的认亲礼是一对成色极佳的玉石镇纸,明二老爷的认亲礼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明三老爷的则是一套《四书注释》。 明卉的见面礼是明大老爷帮她准备的一方澄泥砚,这还是明卉上次从洛阳回来时送给明大老爷的,明大老爷非常喜欢,自己舍不得用,这次又经明卉之手,送给了女婿。 明达带头,带着一群弟弟妹妹,一口一个“二姐夫”,向陈洪深讨赏,陈洪深把早就准备好的封红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就连被乳娘抱着的久哥儿也有。 明卉羡慕啊,她其实比明雅还小,也是应该拿封红的,可现在呢,她只能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做个老姑姑。 明家这边一团欢喜,吴家却已经吵翻了天。 大太太没有猜错,吴家二房得到消息,老老少少二十多口全都过来了。 二房老太太还没进门,就嚎啕大哭,整条吴家巷子哭声一片。 吴舅母躲在屋里,让大太太出去应付,大太太刚劝了一句,二老太太便一个巴掌抽了过来:“吴家的人还没死绝呢,哪里轮得着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太太指手划脚?什么时候明家的人也来管吴家的事了?你算什么东西,仗着嫁得好就回娘家管天管地?我呸!” 大太太被打懵了,吴家素以书香门第自居,她在明家又是宗妇,哪里受过这个? 大太太连话都知道怎么说了,二老太太却还不解气,一口唾沫啐到大太太脸上:“你嫂子呢?让她出来,凭什么好处都让她们家得去,赔上性命的却是我孙子?凭什么?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大家谁也别想好!” 二老太太指着自家的儿孙们:“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伫在那里做甚?给我砸,把这屋里的东西全都砸了,我就不信桐哥他娘那个丧门星不出来!” 桐哥他娘就是吴舅母,平日里,她最憷的就是二老太太,现在二老太太打上门来,偏偏家里的男人全都不在,只一个小姑子,又是个没用的废物,吴舅母哪敢出来硬碰,只缩在内室不敢动。 外头二房的人一顿乱砸,二房的三媳妇举起一只粉彩瓶子就要往地上砸,大太太连忙过去:“嫂子嫂子,这瓶儿不便宜,砸不得。” 她不说还好,听她这么一说,三媳妇把那只瓶子朝着她就扔了过来:“一只瓶子不便宜,我侄子的命就便宜了?” 大太太只觉有什么东西从额头流了下来,她摸了一把,热乎乎的,是血。 大太太眼珠一翻,晕死过去。 大太太是被二房的人送回来的,二老太太下令,大太太已经出嫁,是明家的人,而不是吴家人,所以明家人就要送回明家,让明家人管教,不要有事没事就回娘家指手划脚。 这些日子明家的三爷和两个姑爷都中了举人,明家出尽风头,何况陈洪深是北直隶乡试第六,只要不出意外,明年春闱一个进士是跑不了的。 因此,今天明雅三朝回门,除了明家自己的人以外,东城明家、连同和明家沾亲带故的人家,都找了借口过来凑热闹,趁着这个机会与陈洪深结识,陈家是有官身的,陈父是京官,即使陈洪深中不了进士,他也是官家公子,与他结交稳赚不赔。 大太太就是在众目睽睽下被吴家二房的人送回来的,送她回来的那两个老婆子,站在明家门口,声若洪钟:“明家大太太插手吴家的事,于礼不合,还请明大老爷自己处置,明家都是读书人,这道理自是比我们这些粗人懂得多,明家的事,我们吴家不插手,吴家的事,明家也少管,否则告到官府,明家也不占理。” 门口一堆看热闹的,有一部分还是从吴家巷子一路跟过来的,大家指指点点,有骂街的,也有嘲笑的。 明大老爷脸色阴沉,冲着那两个婆子拱拱手:“请替明某谢过二老太太,今日家中有事,就不留两位了。” 大太太被抬进后院,叫了郎中过来给她包扎了伤口,伤口很深,以后要留疤了。 送走东城明家和那些凑热闹的人,不想让明大老爷尴尬,二老爷和三老爷带着妻儿也告辞了,三老爷让三太太和两个孩子跟着二老爷一家先走,他则把明卉和芸老太太送回越秀胡同。 到了越秀胡同,三老爷一脸八卦,拉着明卉问道:“小妹,我听大哥说,当初小霍专程从京城赶过来,就是提醒吴家退亲的,是吧?” 明卉笑道:“也不是专程,他只是顺便说了一下而已。” “都一样都一样,唉,你给小霍写信告诉他,让他在京城和吴家撇清关系,千万别提是亲戚的事。”明三老爷说道。 “怎么了?三哥你听说什么了?”明卉凝眉,明三老爷这个人,虽然不太靠谱,但他有副热心肠,也因此交了不少朋友。 明三老爷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个朋友的表亲是混帮闲的,他在府河码头上做了一阵子小管事,他们这些小管事,连同干活的苦力,都归吴舅爷管着。 据他说,以往但凡是和河道码头相关的差事,都是通过漕帮来找人手,那些民夫啊苦力的,其实都是由漕帮管着的,他们之所以跟着漕帮混饭吃,就是因为漕帮对兄弟们极是维护,没人敢苛扣这些兄弟的工钱。 这次吴舅爷接了招民夫苦力的差事,却绕开了漕帮,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就是为了从中赚银子? 漕帮的人惹不起,那就不雇他们呗。 吴舅爷怕是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呢,可他忘了,那漕帮是谁都能惹得起的吗?漕帮是通着朝廷的! 我那朋友的表亲,连同好几个小管事,把上个月的工钱结清就不干了,据他们讲,是有人找过他们,打听码头上雇人的事,一个苦力给多少钱,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害怕了,生怕被连累,所以拿了工钱就不干了。 那表亲就讲,这一准儿是漕帮的人来搜集证据,准备去告状了。 这事我连大哥都没说,免得他说我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你和小霍知道就行了,一定替我保密。” 82中文网 wap 第一四二章 脆柿子和野酸枣 明三老爷不知道承恩公府里大爷和二爷之间的斗争,但是明卉知道。 这一次来打听消息的人,要么是孙大爷的人,要么就是尤伯爷的人。 吴舅爷的差事是孙二爷给的,他也不过是给孙二爷做事的,就和孙十五抱上孙二爷大腿是一样的。 明卉摇摇头,她对这些没有兴趣,下个月就是明静的好日子了,她要给明静送几斤熏衣裳熏被子的香粉。 可想而知,当明静收到不晚送过来的那一大口袋熏香粉时,嘴巴张得能吞下一颗鸡蛋了。 明卉很欣慰,两个侄女不偏不倚,每人几斤香粉,省时省力省心,她真是太聪明了。 至于香粉一下子送这么多,会不会惊掉别人下巴,以及这份礼物的包装是否太过朴实无华,明卉压根就没有去想。 道观里长大的姑娘,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不过,当明三老爷又一次问她,有没有把上次的事告诉霍誉,明卉还是免为其难,亲笔给霍誉写了一封信,让汪安送到保定前卫,交给苏幼龄。 次日,霍誉从演武场回到营房,白菜就把这封信交给了他。 “保定前卫送来的。”白菜说道。 保定前卫? 那就是苏幼龄了。 苏幼龄的信,不是给苏长龄,而是给他,那就是明卉的事了。 小兵端了铜盆进来,霍誉用皂豆仔仔细细净了手,又用软布巾把手上的水擦干,这才重又拿起那封信,用纸刀小心翼翼裁开外面的信封,里面果然还有一只信封。 信封上端端正正的“霍誉亲启”四个字,娟秀中隐隐透出风骨,就和写字的人一样。 霍誉用纸刀把这层信封也轻轻裁开,终于取出了里面的信笺。 白菜的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自家爷的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让他想起当年在边关查看情报的情景。 将信笺展开,霍誉逐字逐行看下去,看着看着,他那紧抿的双唇便渐渐弯起,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丫头是在关心他吗?洋洋洒洒两张纸,就是在告戒他,一定要和吴家撇清关系。 最有趣的是,小丫头在最后还要画蛇添足写上一句:这封信是三哥让我写的。 三哥? 明三老爷? 据他所知,小丫头可不是个听话的姑娘,什么时候明三老爷让她写信,她就写信了? 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也想写信。 霍誉把这封信看了两遍,曾经的卧底生涯,让他养成了看完信就烧毁的习惯,白菜也早已习惯了,这会儿已经端了火盆进来。 霍誉拿起这封信,正想扔进火盆,可是手却停在了半空,小丫头还是第一次给他写信,他舍不得。 他把信折好,重又放回信封,四下看了看,他住的营房虽然不会让人随便进来,但把信放在这里,他还是不放心,索性揣进怀里贴身带着。 三天后,明卉收到了霍誉的回信,他在信上并没有说起吴家的事,就好像她的那封信不存在一样,他说起骁旗营驻扎的这片山脚,这里也有柿子树,结的是脆柿子,不如云梦山的柿子红彤彤的好看,相比脆柿子,他还是喜欢软柿子。 明卉也喜欢吃软柿子,甜丝丝,蜜罐一样,舀一口吃进嘴里,清甜充斥着整个口腔,太满足了。 明卉看完信,就打发汪安出去买柿子,汪安买回来一筐,硬梆梆的,要放上一阵子才能吃。 无奈之下,她只好又买了几斤柿饼过过瘾。 她没给霍誉回信,霍誉的第二封信却自己来了,这次不写柿子了,改写野酸枣,他说山民们用野酸枣泡酒,他喝过,又酸又涩,一口下去直冲脑门,他后来想了想,觉得如果加上冰糖会好喝一些。 想起野酸枣,明卉的脸就酸得皱在了一起,云梦山上也有野酸枣,小时候,她都是从树上直接摘了吃,崔娘子会把酸枣加上冰糖煮成糖水,还会用晒干打碎的酸枣仁煮粥喝,酸枣仁能安神,汪真人经常喝。 明卉又让汪安去看看有没有卖野酸枣的,汪安没买到,带回一篮子大红枣。 张元娘用大红枣和红小豆,又加了赤砂糖,煮了一大锅。 她还是没有回信,她在想,霍誉会不会写第三封信? 第一封信写脆柿子,第二封信写野酸枣,第三封信写什么? 明卉忽然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可是霍誉的第三封信却迟迟未到,而在这时,府河码头出事了! 一夜之间,府河码头被围得水泄不通,包括吴舅爷在内的所有管事,连同部分民夫都被带走了。 消息传来,吴舅母一下子就慌了。 吴家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吴四郎的尸体送回了保定,二房索性在吴家门口搭起了灵棚,二老太太从乡下雇了七八个哭丧的老婆子,从早哭到晚,此起彼伏的哭丧声。 前门哭丧,后门就吹唢呐,同样是从早吹到晚,吴家只能大门紧闭,婆子出门买菜,刚刚把后门打开一条缝,一只唢呐就怼了过来,吱的一声,婆子的耳朵差点震聋了。 这些人可不仅仅是哭哭啼啼吹吹打打,但凡是吴家有人出门,还被围着要钱,不给钱就扯衣衫抱大腿,也不知道二房从哪里找来的一群二流子,整天就在吴家巷子转悠,吴舅母想让人给吴舅爷送信,派出去的人还没走到巷子口就被拦住了,二流子们也不打人,勾肩搭背哥俩好,再一看,那人身上仅有的一串铜钱也被摸走了,这还不够,衣裳上都是红手印,看上去就像是沾了血,那人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吴舅母日日盼,夜夜盼,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 没人哭丧了,也没有人吹唢呐了,吴舅母让人把前门偷偷打开一条缝,灵堂撤了,大门口干干净净。 吴舅母松了口气,二老太太看来是没力气闹腾了,无权无势的小门小户,也敢闹事?胆儿肥了。 吴舅母得意起来,迫不及待地让人出去买鱼买肉,这些日子,婆子不敢出去买菜,吴舅母已经吃了几天馒头就咸菜了。 可是她高兴得太早,前门和后门同时被人从外面撞开,一群官兵闯了进来! 82中文网 wap 第一四三章 一对金手镯 吴舅爷被抓,吴家被抄家了,就连吴舅母也被带走了! 大太太听说这个消息,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日她被送回明家,当天晚上就病倒了,这一次是真的病了,不是装的。 前几天终于大好了,便听说了二老太太在吴家门口搭灵棚的事,大太太原本还想去看看吴舅母的,听说了这事,也不敢去了。 更何况,明大老爷厉声对她说道:“你若是去了,也就不用回来了!” 大太太做梦也想不到,明大老爷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来。 他们算是指腹为婚,婆婆张氏与吴家老太太一见如故,当时明大老爷刚满周岁,吴家老太太刚刚有孕,那时的明家还没有分宗,各个房头之间龊龉不断,而那时的吴家早就分家了,吴家老太太的这个房头简简单单,令张氏很是羡慕。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张氏欠了吴家老太太一个人情,吴家老太太非常喜欢明大老爷,半是认真半开玩笑,说让明大老爷给她做女婿。 两个女人便在说笑之间订下了亲事,若是吴老太太生的是女娃,那就结亲,若是男娃,便认干亲。 明老太爷是重诺之人,虽然后来吴家自吴老太爷过世之后,便走下坡了,但是明老太爷没有想过悔婚,待到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结成夫妻。 两人成亲快三十年了,这些年来,虽然说不上情投意合,可也相敬如宾。 明家家境殷实,又早早分家,大太太上面没有婆婆,唯一的公公也常年在外,明大老爷为人谦和,更不是小心的人,这些年,大太太用私房钱贴补娘家,明大老爷从不过问,明达有的,吴桐肯定也有,吴丽珠有的,明雅却不一定会有。 在大太太看来,她帮衬娘家是理所当然的事,她的侄子侄女都是人中龙凤,她对他们好这是应该的。 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明大老爷会不许她回娘家,甚至还会说出去了就不要回来的狠话。 不让她回来? 这和休了她有什么区别? 她给明家生了两儿两女,她的儿子是童生,她的两个女婿都是举人,她劳苦功高,凭什么要休了她? 待到现在得知吴家被抄的消息,大太太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呆坐良久,让人去叫了明达过来。 她不敢指望明大老爷了,只能让明达去了。 “你舅家被抄了,你表哥一个人在京城,要读书,还要为你舅舅的事情上下打点,怕是手头早就没有银子,你把这些给他送过去,别让你爹知晓,他若问起,你就说去京城看你二妹妹。” 大太太把一个包袱递过来,明达接过,乖巧又懂事。 明达掂了掂,包袱沉甸甸***的,他出了院子,找个僻静的地方,把那只包袱打开,见里面有二百两现银、一对龙凤呈祥的金镯子、两只金锞子和两只银锞子。 明达有些怀疑人生了,他一向以为,大太太最疼的人是他! 可他长这么大,大太太也从来没有给过他这么多东西,平日里他能从大太太这里抠个五两六两的,就已经很知足了。 却没想到,大太太给吴桐,一出手就是这么多! 明达二话不说,径自去了明大老爷的书房,把这包东西交给了明大老爷。 “我娘让我送去京城交给表哥的,我不想去。” 明大老爷看着这包东西,气得脸色铁青,他认识这对金镯子,这是当年他们成亲时,他给的聘礼! 他以为这对镯子,大太太即使不戴了,也会留下做纪念,再或者,重打成新样子,传给女儿或者儿媳。 明家即使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到过让家中女卷变卖首饰的地步。 明达见父亲真的动怒了,便道:“爹,看来我娘手头也没有多少银子了,否则也不会连 首饰也拿出来,好在没落到别人手里,爹,您把这些先收起来,别生气了。” 大太太掌家多年,手头岂会只有这些私房,她的银子都去了哪里,明大老爷不用想也能猜到。 反正没给自己亲生的儿女,要么给了侄子侄儿,要么就填了吴家那个无底洞。 明大老爷对明达说道:“你去趟京城,和你二姐夫说一声,不要管吴家的事,哪怕吴桐找上门来,也不要搭理,若是你霍姑父在京城,也和他说一声,我给你多带些银子,你在京城赁个宅子,你先住着,等你大姐夫和大姐姐来了,也就不用再赁宅子了,你带上书,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住到明静成亲,你再回来。” 明达明白,父亲是不想让母亲的情绪影响到他,这才把他支到京城,京城有霍誉和陈洪深,明大老爷还是很放心他的。 明大老爷给霍誉和陈洪深分别写了一封信,让明达一起带上。 打发走了明达,明大老爷想了想,便去了明轩的院子。 明轩正在背书,短短百来字,背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明大老爷直摇头。 体质太差。 自从吴家出事以后,大太太便很少过问明轩的事,整日以泪洗面。 明大老爷想了想,让丫鬟给明轩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又带上明轩平日吃的药,他带上明轩去了越秀胡同。 “明静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你二哥二嫂正是最忙的时候,久哥儿还小,身体也弱,你三嫂的心思都在久哥儿身上,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这里最合适,所以我就把明轩带过来了,让他在你这里住些日子,他不淘气,还是挺听话的,住几天,你若是嫌烦了,就让汪安把他送回去。” 明卉一听,就知道枣树胡同那边一定出事了,否则明大老爷不会把明轩送过来。 至于出了什么事吗?明卉不用猜也能知道,一准儿是和大太太有关。 吴家被抄家了,这事她也知道了。 除此以外,她还知道霍誉来过保定,这次去码头抓人,和去吴家抄家,就是霍誉带队,只不过他没有露面而已。 不过,霍誉给她的第三封信也送到了,是白菜亲自送过来的。 wap 第一四四章 大慈阁酱菜(月票满百加更) 看到这封信,明卉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上上次是脆柿子,上次是野酸枣,这次会是什么? 核桃? 栗子? 苹果? 明卉嘴里默念了七八样东西,可是打开信一看,她还是猜错了。 这一次,霍誉说的是酱菜! 他们到达府河码头时已是深夜,忙完正事,快天亮时,他就着酱菜吃了三个馒头。 可能是肚子饿了,他觉得馒头格外好吃,有着麦粉特有的香甜,更好吃的是酱菜,酱菜里有黄瓜、花生仁、萝卜、蒜薹、莲藕,还有一种一截一截像虫子的东西,脆脆的,叫不上名字。 霍誉说他尤其喜欢吃酱菜里的黄瓜和那种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以往他来保定时,也吃过酱菜,可是却从没吃过这么好的。 白菜把信交给明卉,便急匆匆走了,说是大部队已经出城,他要快马加鞭才能追上。 明卉都都嘴,她其实想告诉白菜,家里就有酱菜。 霍誉说的这种特别好吃的酱菜,一定是大慈阁何家的,保定府的酱菜,没有比他们家更好吃的了,芸老太太最好这一口,所以每隔些日子,张元娘就会去大慈阁买上几罐子。 霍誉叫不上名字的那种看着像虫子,吃起来却脆脆的东西,叫地露,也叫地篓子,地葫芦,还有叫地环的,西北人管它叫地鱼儿,它还有个高大上的学名,叫白首乌。 晚饭时张元娘炒了两荤两素四个菜,明卉却要吃酱菜,就着馒头吃了半碗酱菜,结果整个晚上都在喝水,早上起来,眼皮肿肿的,像只金鱼。 明轩在越秀胡同住了下来,明卉给他收拾出一间厢房。 前阵子明卉在那间厢房里放过香料和成香,现在虽然搬走了,可还是一室芳香。 明卉对明轩说道:“你若是不喜欢,就打开窗子透透气,过一两日就能散去。” 明轩却使劲吸吸鼻子:“好闻。” 明卉拍拍他的脑袋,说道:“你怎么没把身边的丫鬟婆子带来?要不要我让汪安去把她们接过来?” 明轩摇摇头:“是我让爹不要带她们过来的。” 明卉扬扬眉毛,这小孩儿还挺有主意。 她略通医理,明轩吃药的时候,明卉拿起他吃的蜜丸闻了闻,便大概知道这是什么药了。 不是用来治病的,就是养身的补药。 明卉总觉得明轩的身体应该不仅仅是胎里不足的原因。 久哥儿也是早产的,可是久哥儿看上去就很健康,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小脸蛋白里透红,小胳膊小腿儿也很有力气,全然不是明轩这样。 黑猫神出鬼没,常常一走几天,今天它恰好回来,一回来就察觉到家里来了外人。 它警惕地看着明轩,明轩原本以为明卉只养了荔枝一只猫,忽然看到黑猫,他吓了一跳,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的大猫。 明轩伸出小手:“咪咪咪。” 黑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距离明轩一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大眼睛眯了眯,忽然不耐烦地摇起了尾巴。 接着,它又后退了几步,四下看了看,刚好看到明卉从堂屋里出来,黑猫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明卉面前。 明卉尬笑:“黑爷,您回来了,这次准备住多久啊?” 黑猫鄙夷地看她一眼,像看个傻子。 “小姑姑,这只黑猫也是您养的吗?它怎么不理我呢,荔枝就很喜欢我。”明轩委屈巴巴,这只黑猫好神气啊,像传说中的豹子,他好想摸一摸。 “大黑就是这个脾气,你现在对它而言还是陌生人,它对陌生人有戒心,等你和它混熟了就好了。”明卉安慰小家伙。 “哦,这样啊,那我喂它吃鱼,它是不是就让我摸了?”黑猫的皮毛像缎子一样,明轩觉得那一定很光滑。 “你想摸它啊,过来吧,大黑,让明轩摸摸你,他很乖的。” 明卉冲着明轩招招手,明轩屁颠屁颠跑过来,在黑猫面前蹲下,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大黑,让我摸摸你好不好?只摸一下。” 看着这一幕,明卉觉得很有趣,黑猫虽然看上去很冷酷,但也不会随便伤人,尤其是明卉这个恩人兼主人还在身边,黑猫就是不高兴,也只能忍着。 可是接下来,令明卉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明轩把小手伸到黑猫面前的刹那,黑猫忽然弓起身子,耳朵向后背起,目光凶狠,喉咙里发出低吼,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向明轩,把他撕成碎片。 明卉吃了一惊,一把拉过明轩,接着,便闪身挡在明轩和黑猫中间,她的动作飞快,明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到一旁。 看到眼前的人忽然变成了明卉,黑猫的身体松弛下来,只是仍然在不断低吼。 明卉伸手去抱黑猫,黑猫没有反抗,任由明卉把它抱起来。黑猫个头大,明卉只能像抱三四岁孩子那样,让它的上半身趴在自己肩膀上。 黑猫的身体紧贴着她,明卉能感觉到黑猫心跳得很快,而黑猫的尾巴又在不停地甩来甩去。 这是紧张和烦燥的表现。 明卉轻抚着黑猫的背毛:“没事,没事,大黑不怕。” “喵呜~”黑猫忽然把毛茸茸的大脑袋从明卉肩头抬起来,冲着不知所措的明轩吼了一声。 明卉连忙叫来汪安,让他带明轩去隔壁院子里玩,自己则抱着黑猫进了次间。 视线里没有了明轩,黑猫渐渐平静下来,它挣扎着从明卉怀里跳下来,走到明轩方才蹲过的地方,鼻子一抽一抽的,像是在闻着什么。 一个念头在明卉心头闪过,莫非黑猫在明轩身上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因此才会对明轩有抵触? 明卉忽然想起,前世她在江湖上行走时,有一次在饭馆吃面,无意中听隔壁桌上有人说过的话。 那人说猫通阴阳,能闻出谁是将死之人,那人还说他家里的一位长辈,临死前的那几天,家里的猫忽然不肯让他抱了,就连他住的屋子,猫也不肯进去。 没过几日,这人便突发急病死了。 明卉想起明轩的身体状况,吓了一跳,明轩该不会已经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了吧。 82中文网 wap 第一四五章 蛊祸 前世,明轩中过毒,但是后来毒解了。 这件事也是压垮明卉的最后一根稻草,明卉也因此离开了明家。 明轩中毒应是在四年前,这一世的那个时候,明卉已经住到了慧真观,但像中毒这么大的事,明卉也会听明达或者明静他们说起,而不会一无所知。 而且,就在几个月前,明卉给明轩诊脉时,明达也曾说过,明轩就是胎里不足,从小到大体弱多病,但却没有生过大病。 明卉把黑猫交给不迟伺候,她去了隔壁院子找明轩。 明轩一脸沮丧地蹲在地上看蚂蚁,明卉走过来,笑着说道:“来,让姑姑给你号号脉。” 说着,便也蹲下,拉过明轩的小手,脉象虚浮,与上次是一样的。 明卉叹了口气,她的医术只是粗通皮毛而已,能诊出的也只是浅显的脉象。 “最近有没有看过大夫,看的哪位大夫?”明卉问道。 明轩说了一位大夫的名字,就是经常去明家看病的那位大夫,大太太病倒之后,那位大夫来过几次,顺便也给明轩诊过脉。 “除了这一位呢,还请过其他大夫给你看过吗?不是最近,以前的也算。”明卉继续启发,她曾经提醒过明大老爷,请一位有名的大夫给明轩看一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明轩想了想,道:“三四个月以前的也算吗?” “算啊。”明卉温声说道。 “爹爹带我去过四时堂,请四时堂一位大夫给看过,那位大夫不是保定的,他是途经保定,只在四时堂坐诊半日,爹爹便带我去了,排了好长的队,爹爹出了二两银子,和排在前面的大娘换了位置,才给我看上呢。” 闻言,明卉嘴角抽了抽,换个位置要二两银子。 “大夫怎么说的?”明卉问道。 “这位大夫诊的和以前的大夫是一样的,只是他后来说,若是爹爹有机会去西南,请那边的大夫给我看看,或许事半功倍,爹爹问是要用西南的药材吗,什么药材,他托人去买,大夫便说他才疏学浅什么的,爹爹回来时挺不高兴,说这大夫讲话云山雾罩,看来名气都是吹出来的。” 所以,无论明大老爷还是明轩,都没把那位大夫说的话放在心上? 西南 明卉想了想,对明轩说道:“姑姑带你去见姑姑的师傅,请她老人家给你看看。” 明轩体弱,很少有机会出来,因此,即使是去看病,这孩子也很开心。 “好啊,姑姑的师傅是云梦山的道士吗?”自从有了一位小姑姑,他便经常听大太太说小姑姑是在道观里长大的。 明卉莞尔:“姑姑的师傅是仙子,你尊称一声真人便行了。” 明轩用力点头,小家伙一脸的向往。 崔娘子去了铺子,家里只有汪真人在,看到明卉带了一个小男孩过来,汪真人蹙眉,不悦道:“你又捡到小孩了?” 没办法,加上朵朵,明卉前前后后带回过三个小孩了,现在这个是第四个。 明卉笑着说道:“不是捡的,这个是我的三侄子明轩,长房的。” “哦。”汪真人应道,只要不是捡回来养着的就行。 明轩规规矩矩给汪真人见了礼,明卉便说明了来意,顺便又讲了上次那位大夫的一席话,汪真人蹙眉,接过明卉递过来的引枕,给明轩诊脉。 本朝的道士,但凡有十年以上修为的,多多少少都懂医术,就连明老太爷也略通皮毛,汪真人就更不用说了,她一不开坛做法,二不追求长生,但于医术一道,却是下过苦功的。 明卉观察汪真人的神色,但她一如往昔平静如水,便松了口气,至少明轩得的不是将死的重病。 汪真人诊完左手又诊右手,后来索性让明轩平躺在地床上,解开衣衫,汪真人的手在他的前胸和后背按压了几下。 “起来吧,把衣衫穿好,到外面玩去。” 汪真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明轩听话地穿好衣衫,到院子里去了,院子里没有什么好玩的,明轩便站在墙根处,像是在罚站。 屋内,明卉迫不及待地问道:“师傅,您是不是诊出来了?明轩是中毒了吗?” 汪真人眉头微动,质疑地看着明卉:“你为何会认为他是中毒?” 明卉深吸口气:“就是我做过的那个梦,梦里明轩中过毒,但是后来大夫给他把毒解了。” “解了?”汪真人冷笑,“明大老爷能请到会解这种毒的大夫?哼,恐怕是被人骗了。” 明卉一怔:“被人骗了?” “他中的不是毒,是蛊!四时堂的那位大夫一定看出来了,可是他担心说出来明大老爷也不会相信,所以只能指向西南,这种蛊的人就是从西南来的,要想解蛊,当然也要去西南。” 蛊? 明卉大吃一惊,她听说过蛊,但也只限于听说而已,她从未见过真正中蛊的人,她甚至还曾怀疑,这世间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的术法。 “可是明轩只有十一岁,他还只是个孩子,即使这种蛊的人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明家,也不应该把蛊下到他身上,明达才是明家这一代的长房长孙,再说,明家无权无势,只能算是家境殷实的人家而已,犯得着让人大费周章地算计吗?” 明卉脑子转得飞快,即使与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明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花钱请几个杀手刺客就能解决得干干净净,用得着从西南请高人过来,给个未成年的小孩子种蛊吗? 明卉想不通,汪真人也想不通,即使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也不用下蛊吧。 “师傅,除了西南,您认识或者听说过的人里,有没有懂这些的?” 明卉口中的“这些”当然是指蛊术。 汪真人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她摇摇头:“有一个,但是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是谁?”明卉追问。 “紫霄宫的师君已。”汪真人语气澹澹。 “紫霄宫?京城那个?师君已是谁,是紫霄宫的道士吗?” 虽然明卉两辈子也只去过一次京城,但是她听说过紫霄宫。 紫霄宫是先帝特许敕封的皇家道观,也是本朝规格最高的道观。 第一四六章 师傅,你太可怜了 “师君已年少便已成名,受名门望族推崇,后来到了京城,先帝待他如同国师,紫霄宫便是先帝为他而建。” 汪真人声音肃穆,明卉不敢插嘴,其实她在想,师君已这么有名,为何她只听说过紫霄宫,却没有听说过师君已呢。 汪真人继续说道:“可惜师君已还是没能真正堪破那无为二字,卷入宫闱之争,最终死得极不光彩,从此之后,他的那些信众们三缄其口,羞于提起他的名字。” 师君已的信众,有一大半都是京中贵胃。 明卉哦了一声,见汪真人不说话了,她这才说道:“这位师道长是懂得下蛊的?那他有没有徒弟什么的?” 汪真人说道:“虽然当时有很多人自诩为他的弟子,但是他真正的徒弟只有两个,且,当时都很年轻,大徒弟年长一些,师君已去世时,他也不过十八岁,小徒弟就更小了,当时只有八岁,还是个孩子。” 一个十八岁,另一个八岁,十八岁的那个若是天份高的话,或许能够学到师君已的本事,至于八岁的那个,明卉想起了自己,自己八岁时,除了漫山遍野地玩,好像什么也不会。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师道长的大徒弟,现在哪里?紫霄宫?”明卉又问。 汪真人摇摇头:“我说过,师君已死得极不光彩,消息传到紫霄宫,他的大徒弟便带着小徒弟逃走了,从此之后,便无人知晓他们的下落了,如今紫霄宫的住持是先帝从武当山请来的,观中道士,有来自各大道观的,也有后来在紫霄宫出家的,总之,如今的紫霄宫,已经没了师君已当年的痕迹。” 明卉懂了,也就是说,因为师君已死得不光彩,令先帝为首的拥趸们颜面扫地,于是先帝便下令,把紫霄宫从里到外大清洗,不但把人换得干干净净,就连师君已存在的痕迹,也抹得干干净净。 但,抹去的肉眼可见肉耳可闻的东西,却抹不去存在于记忆中的一切。 比如,论年纪明显比师君已小上几轮的汪真人,就还记得师君已这个人。 “师傅,师君已擅长蛊术的这件事是很多人都知道吗?”明卉问道。 “谁说他擅长蛊术了?他只是会拔除蛊虫而已。”汪真人不耐烦地说道。 明卉的嘴角抽了抽,拔除蛊虫?这不是比下蛊还要厉害吗? 就如同下毒和解毒一样。 “那他会解蛊的事,知道的人多吗?”明卉又问。 汪真人迟迟没有开口,在明卉以为汪真人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汪真人忽然说道:“除了他的两个徒弟,无人知晓。” “哦,是这样啊。” 明卉点点头,想那位师道长,在他没死之前,那就是活神仙一样的人物,国师级别。 他要做的是呼风唤雨、长生不老,养灵宠,结金丹,骑着仙鹤翱翔九天。 再或者,点石成金、洒豆成兵,道法?妖法?是耶?非耶! 至于蛊虫这种东西,那是蛮夷之术,神仙们不屑一顾的凋虫小技,如师道长这般的人物,当然不能会,只是提一提,都是污了道袍。 所以师道长当然不会告诉外人,只是自家两名内室弟子知悉便可。 自家的弟子? 明卉的脑袋嗡的一声,她震惊地看向汪真人。 汪真人不动如山,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用看我,我不会。” 这是默认了? “师傅,您是那个,那个,那个八岁的小徒弟?”明卉的声音细如蚊蚋,如果说错了,师傅别拿戒尺抽我啊。 汪真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卉脑补为“是”。 “师傅,您不是在云梦观里出家的吗?您的师傅不是早年云梦观那位肖真人吗?怎么您摇身一变,就变成师道长的徒弟了?您对师道长直呼其名,也不像是很尊重的样子啊,您看我,我就从来不敢直呼您的名讳。” 明卉说完就后悔了,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嘴巴打了一下,这臭嘴(不是真臭),该打! 汪真人又是一声冷哼:“他不配。” 他不配? 这个他是谁? 师道长?好吧,也只能是他了。 明卉的脑袋里瞬间便脑补出一场师徒恩怨的大戏,可是仔细一想,好像不太可能,毕竟师道长去世时,汪真人也只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小道姑。 “啊?”明卉瞬间想起看过的一个话本子,那话本子里的师傅为了修成正果,养了一堆女徒弟做炉鼎! 明卉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愕地瞪着师傅。 师傅,你太可怜了! 啪的一声,汪真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戒尺,朝着明卉身上就是一下子。 “你再胡思乱想,看我不收拾你!” 明卉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稳稳心神,脸上的笑容要多乖巧就多乖巧,师傅您仙气飘飘仙声夺人仙福同享仙气长存,千万不要和我计较,打两下就行了,抄经什么的就免了吧。 明卉表示,若是再让她罚抄一百遍静经,她宁可不当人了,跟着大黑当猫去。 汪真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师君已祸及宫闱,这等妖道,不配做我的师傅,我的师傅只有肖真人。” 肖真人便是以前云梦观的那位老道姑,昔日的云梦观又小又破,来这里烧香的都是当地的穷苦山民,肖真人穷困潦倒,却仍然治病施药,后来她去山上采药摔断双腿,落下残疾,再后来汪真人来了,她出钱重修云梦观,拜肖真人为师,肖真人羽化之后,汪真人便做了云梦观的观主。 “师傅,那您的那位师兄呢,他姓甚名谁,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师伯?还有,你们离开紫霄宫以后去了哪里?” 汪真人到云梦山时已经二十来岁了,并非是从紫霄宫出来便来了云梦山,这中间的十几年里,她在哪里,她的师兄又在哪里? 汪真人当年跟随师道长时年纪幼小,她没有学过解蛊,可是她的师兄却很可能学过。 汪真人的师兄,也就是师道长的入室大弟子,想来也非凡人,这人究竟何许人也? 第一四七章 竹林谷 汪真人深吸口气,缓缓说道:“离开紫霄宫后,师兄带着我南下,他把我送去我母亲的外家,我在曾外祖父身边长大,曾外祖父膝下无子,他去世之前,把他的家业都给了我,其他房头的侄孙想要争产,我一介孤女,无力自保,无奈之下便在云梦山出家了。” 明卉心中了然,这就对上了,以前她便知道,汪真人出身商贾之家,她是家中独女,家财都被族人算计去了,她只能舍出仅余的家财,重修云梦观,从此在云梦观栖身。 汪真人的这段来历,在淇县不是秘密,常来云梦观的善信们全都知晓,汪真人虽是商户出身,可毕竟也是做过富家千金的,谈吐和品味都有独到之处,与之前苦哈哈的肖真人截然不同,因此,她做了观主之后,很快便受到大户人家女卷们的推崇,云梦观的云梦香和云梦糕也成为淇县的新特产,供不应求。 明卉讨好地拽住汪真人的衣袖:“谢谢师傅,让我从小吃穿不愁。” 别人说起她在山上道观里长大,便以为她从小吃苦,没有见过世面了,却不知道她在十二岁之前,是真的没有吃过苦。 师傅有钱,明老太爷手头也宽裕,每次汪海泉从外面走商回来,都会给她带回淇县没有的新鲜东西,带机括的小鸟、亮晶晶的西洋小镜子、各式各样的孔明锁九连环,她还有好几个一尺高的仙女人偶,不过都被她画上了胡子,惨不忍睹。 她扶灵回保定之前,师傅还给了她一千两银票。 “嗯,你知道就好。”汪真人没好气地说道。 明卉吸吸鼻子,刚才挨戒尺的事,就翻篇了。 “师傅,您的师兄,我的师伯呢,他老人家姓甚名谁,仙乡何处?” 汪真人目光迷离:“他自称姓吕,名叫吕迁,但我猜这应是个假名字,我从记事起便住在紫霄宫的竹林谷,从未去过竹林谷以外的地方。 平时在竹林谷照顾我的,是两位哑巴道姑,她们没有舌头,但我从来不觉害怕。 吕师兄也住在竹林谷,他与我不同,我不能出去,他却能,他跟在师君已身边学道,空闲的时候,他也会教我。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我虽是师君已的徒弟,可他从未教导过我,一直以来,都是吕师兄代师授业。 吕师兄除了教我课业,还会把外面的事说给我听,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每一个人都是有父母的,只除了我以外。 竹林谷里有两间屋子,除了师君已,就只有吕师兄可以进去。 师君已每次来竹林谷,都会和吕师兄在那屋子里待上很久,从不让人靠近。 有一次,师君已和吕师兄带着一只大口袋回来,他们进了那间屋子,一进便是几个时辰,从那以后,他们经常会带一只大口袋回来,几个时辰后,再把那只大口袋带走。 那时我已经七八岁了,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我知道那只大口袋里装的是人。 我悄悄问过吕师兄,初时吕师兄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总是问,还说要趁着师父不在去那屋子里察看,可能是担心我会闯祸,吕师兄就告诉我,那屋子里养了很多虫子。 我就问他,他们从外面带人回来是做什么的,看虫子的吗? 吕师兄便讲,他说那些人身上被人种了虫子,快要死了,师君已帮那人把虫子取出来。 有一次,他们又带回一个中蛊的人,可这次师君已中途有事,离开了一个时辰。 吕师兄用布蒙上我的眼睛,带我进了那间屋子。 他教我给那人诊脉,又拿着我的手,在那人的前胸和后背一点点触摸就如我刚刚对明轩做的一样,而明轩的症状,和那个人几乎一样!” 汪真人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小时候,我以为所谓的把虫子取出来,是用大勾子把虫子勾出来呢,直到很多年以后,我的见识多了,我才醒悟,所谓养虫子,就是养蛊,而把虫子取出来,就是解蛊!” 明卉吃惊不已,真不想到,师傅小时候竟然是过的与世隔绝的生活。 师傅明明有亲人,为何会被送去那什么竹林谷,跟着两个哑巴道姑一起生活? 如果没有这位吕师伯,师傅会不会长成不会说话的哑巴,或者是傻子? 莫非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师君已收个小徒弟是没安好心? 还有,师傅说,这天下之人都有父母,只有她是没有的。 师傅有曾外祖父,却为何没有父母呢? 明卉不敢问,她怕打乱师傅的思绪,更怕师傅手里的戒尺。 汪真人轻轻叹了口气:“后来有一天,外面下着很大的雨,雨水灌进屋子,我跟着那两位哑道姑正往外淘水,吕师兄忽然跑了回来,他告诉那两位道姑,师君已开坛作法时让雷给噼死了,皇帝不会放过紫霄宫里的人,他让两位道姑快些逃走活命,那两位道姑闻言,跪下给我们磕了头就走了。 吕师兄走进那两间养虫子的屋子,稍后他从里面出来,背上我离开了竹林谷。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很大,电闪雷鸣,那是我第一次走出竹林谷,第一次看到竹林谷以外的天地。 我们走了很多路,骑过马,坐过船,直到有一天,他带我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他说这家人姓汪,汪家的老太爷是我的曾外祖,他让我自己敲门走进去。 我照着他说的去做,门打开,一位老仆走出来,他就是汪海泉的祖父金顺伯,我说这家的老太爷是我的曾外祖,金顺伯只是问了我的年龄,便带我进去。 我进门之前,转身去看,我看到师兄就站在对面的巷子里,他冲我挥挥手,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明卉震惊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师傅有这样的经历,更是万万没有想到师傅还有这样一位师兄。 正如师傅的猜测,这位师兄可能并不是姓吕,甚至名字也是假的。 他一定来历不凡,他跟在师君已身边,很可能令有目的。 而师傅呢,被“国师”从小养在竹林谷,与世隔绝,世人皆有父母,惟她没有。 师傅的身世,或许并非仅是一个商户家的外孙女这么简单吧。 第一四九章 寒心 明卉不知道种蛊的过程,但是从以往听过的那些传说推断,一个时辰应该绰绰有余。 明轩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人下蛊的。 他的昏迷和失忆,当然也是人为造成的。 明大老爷的情绪更加低沉,他的小儿子,竟然在眼皮底下被人下蛊,而他这个父亲,却直到六年之后才知晓这件事。 明卉劝道:“大哥,明轩这些年除了体弱以外,并没有发作过,你先放宽心,或许他中的这种蛊不是致命的。我听人讲,有一种蛊是女人给男人下的,只要这个男人不负心,蛊虫在他体内永远也不会发作,或许明轩中的” 好吧,明卉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谁会给一个五岁小孩下情蛊? 明大老爷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吧,等办完明静的亲事,我就去一趟西南,看看能不能寻到会解蛊的高人,唉,等我想想,看看是带上明轩一起去,还是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送走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明卉独自出了会儿神。 黑猫坐在窗台上,威严地看着她。 明卉摸摸它的脑袋:“大黑,你连明轩中蛊都能察觉出来,你是以前见过吗?唉,你如果会说话就好了。” 忽然,明卉想起前世的事。 前世,明轩中毒! 会不会那根本就不是中毒,而是蛊虫发作呢? 可为何这一世,明轩从未发作过? 明卉想得头疼,这时,夹棉的帘子从外面被掀开,露出一个小脑袋。 明卉朝他招招手,明轩看一眼坐在窗台上的黑猫,黑猫果然已经炸毛了。 明卉连忙走过来,拉着明轩去了隔壁。 “小姑姑,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我快要死了吗?”明轩小声问道。 明卉心里一酸,嘴边却含了笑意:“谁说的?你根本没有病,就是体弱而已,莫非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明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位道长给他诊得很仔细,别的大夫只是号脉,道长却还给他诊了前胸和后背,爹爹和二叔也来了,三姐姐要出嫁,二叔那么忙,可还是过来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所以,一定是出了事,出了大事,比如,他要死了 明卉不会哄小孩,她只好叮嘱丫鬟们,好好照顾明轩。 转眼便到了明静出阁的日子,陈洪深和明雅提前几天就从京城回来了,明达却没有一起回来,自从吴家被抓到京城,便没有了消息,大太太担心兄嫂,又心疼侄儿吴桐,见明雅回来,便问起吴家的桉子,没想到明雅一问三不知,而吴桐更是见都没有见过。 大太太很不高兴,没好气地说道:“桐哥儿是你的亲表哥,他在京城读书,你这个做表妹的,竟是一点都不关心,你舅舅和舅母白疼你了。” 明雅握紧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已泛白,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娘,您是忘了表妹说的那些闲话了吗?有了她那些话,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表哥来往了,您竟然还让我去关心他?” 大太太勐的想起,当年吴丽珠说明雅配不上吴桐的那些话来,因为那些话,明雅挨了打,还被她罚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明雅没有说错,有了吴丽珠的那番话,明雅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吴桐来往了。 虽然知道明雅没有说错,可是大太太却还是面如寒霜:“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丽珠都已经不在了,你不为她伤心,竟然还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的心胸呢,你的教养呢?” 明雅紧抿双唇,胸脯急剧起伏,她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早就知道在母亲心里,她什么都不是。 可是她却仍然还对母亲抱着一点点希望,哪怕母亲只是给她一个微笑,她便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给母亲。 明雅自嘲地笑了,她看着大太太,轻声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 说完,她再不多看大太太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大太太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生女儿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养的,养来养去都是白眼狼,没有一个有用的。” 明娴是这样,明雅也是这样。 想到这两个女儿,大太太便想起侄女吴丽珠,多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大太太伏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明雅走出大太太的院子,便看到陈洪深站在树下。 “你怎么来后院了?”明雅四下看了看,陈洪深独自来了后院,她不想被人说三道四。 陈洪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道:“我这个做夫君的,过来接自家娘子,不行吗?” 明雅含笑睨他:“行,当然行了,你怎么不在前面陪父亲招待客人了?” “你中午吃得很少,这会儿饿了吧?” “我吃得挺多啊,一点也不饿。” “那就是我饿了,你陪我去吃点心” 两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远,明雅没有回头去看,她想,以后再回娘家,她还是少去那个院子吧 两天后,明达回来了,出人意料的是,他是和霍誉一起回来的。 明达之所以晚了两天,就是因为他在等霍誉,霍誉要告假,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明达跟着霍誉先去见了明大老爷。 霍誉告诉明大老爷,吴舅爷被押在刑部,吴舅母已经转到寒葭潭了。 寒葭潭是京城的一条胡同。东起陕西巷,西至五道街,此处地势低洼,凉水河一条支流在此积水成潭,故名寒葭潭。 这里戏班云集,南边过来的戏班子,大多住在此处。 大多戏班子都是男子,那些出身梨园的男旦,他们的私寓便集中在寒葭潭,因此,连带着小倌堂子也大多开在寒葭潭。 除了戏班子、私寓和小倌堂子,寒葭潭还有一处地方,外面没挂招牌匾额,大白天也是大门紧闭,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专门关押监侯女犯的地方。 听说吴舅母已经转去了寒葭潭,明大老爷叹了口气,从寒葭潭出来的女子,即使无罪释放,这名声也全都毁了,无论吴舅爷是生是死,吴氏族里都是容不下吴舅母了。 ’ 第一五零章 嫁女 这次府河码头的事,最先传唤的是孙家二爷,孙家二爷被飞鱼卫带走之后,当天傍晚,骁骑营便接到命令,协助飞鱼卫,火速前往府河码头和保定府拿人。 有意思的是,孙家二爷在诏狱里只待了两个时辰,便转送了大理寺,做完口供,签字画押,便回了承恩公府。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而吴舅爷从进去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次的事,是要着落在吴舅爷头上了。 孙家二爷从大理寺回来之后,便深居潜出,就在前天,太后派了身边的一位公公去了承恩公府,把孙家大爷和二爷各训斥了一顿。 这件事是谁在暗中操控,已经呼之欲出了。 如果和大爷没有关系,太后只训斥二爷就行了,没有必要叫上大爷。 如今京城里都在传,孙家大爷暗中联合御使参了二爷,可二爷的帐目上,只苦力工钱上是一笔湖涂帐,其他帐目上清清楚楚,因此,孙家大爷折腾一通,只是搞了一个小小的吴家,当然,孙二爷用人不当,监察不利,也是该罚,但这却并非孙家大爷想要的结果。 最终,此桉会在万民嘱目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明大老爷唉声叹气,这人呐,就是不能贪心。吴舅爷也不是第一天当人了,吴丽珠不懂事,他能不懂吗?可他为了利益,还是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吴舅爷会怎么判?”虽说吴舅爷是咎由自取,可毕竟是多年的亲戚,明大老爷心中唏嘘,“不要砍头吧?” “砍头倒不至于,但流放是肯定的,就看流放到什么地方了,只是吴桐的功名是保不住了。”霍誉说道。 吴桐从小就被寄予厚望,是保定府有名的读书种子,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刚刚中了举人,再过几个月就要会试,以他的乡试的成绩推断,只要会试他能稳定发挥,是很有可能高中进士的。 可是现在,全完了。 明大老爷想起今天刚刚听说的事,又是一声长叹:“吴家准备分宗了,要把他们这一支分出来。” 想当年,明峦出事,明家的几位族老商议之后决定分宗,可无论如何,分宗时西城明家的人也是在场的,属于他们这一房的东西,一样没少,全都带出来了,且,明老太爷态度坚决,把明家其他几个房头骂得猪狗不如,那些人理亏,在明老太爷“坚决不分,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威胁下,不得不把原本属于公中的一处祖业,连同各房头凑出的一千两银子,全部拿出来做为补偿。 可吴家这次分宗,吴舅爷和吴桐皆不在场。 他们这一房早就分家了,又因人丁单薄,如今只剩下吴舅爷这一家了,吴氏族里分宗,其实也只是把他们这一家三口分出来而已。 可想而知,族里即使不会趁火打劫,他们也不会拿到补偿。 霍誉又说起另一件事:“孙十五在离京之前,就已经被孙家从族谱上去掉了,他死在漳州,便葬在了漳州,可是吴家姑娘虽然与他有婚约,可却尚未成亲,不能与孙十五合葬,吴家三爷只让运回四爷的尸体,却把吴家姑娘的尸体留在了漳州,如今还在义庄里,无人过问。” 这倒是出乎明大老爷的意料,他问道:“他们没让人去漳州处理后事?” 要知道,吴丽珠死讯传回来时,吴舅爷和吴舅母还好好的,虽然有二老太太在门口闹事,可是派一两个人去漳州处理后事,也不会有人阻拦,再说,吴舅爷那时正在府河码头狐假虎威,想派人走一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可是无论是吴舅爷还是吴舅母,或者是吴桐,却没有人去管吴丽珠。 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就这么死了,她到死也不会知道,她最后的价值,就是给父亲换来一个好差事而已。 明大老爷无奈地摇摇头,他看向霍誉:“你在漳州那边有没有认识的人,我想找镖局子带些银子过去,请那边的人帮帮忙,让丽珠入土为安。” 霍誉点点头:“好,这事我去办。” 大喜的日子,吴家的事说到这里便到此为止了,霍誉从屋里出来,便去二房找明卉,明卉正和侄女们一起,听说外面霍誉找她,侄女们挤眉弄眼,明卉只好出去。 霍誉站在树下,看到一个小姑娘从院子里出来,双颊绯红,灿若朝霞。 看到霍誉,明卉凶巴巴地说道:“你找我有事?” 霍誉看着她,目光温柔,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只信封,他把信封递到明卉面前:“给你的。” 明卉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这是他给她的第四封信,竟然是他亲手交给她的。 真是有病,有什么话当面说不行吗?还要写信,你是闲的吧。 明卉腹诽着,不看霍誉,转身又跑回了院子。 霍誉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小姑娘居然害羞了。 明静虽是嫁在保定,可郝云泽明年开春就要去京城读书,郝家给他们在京城买了一处宅子,到时明静会跟着一起进京。 二太太心中不舍,觉得女儿是远嫁,又担心明静会像明娴一样,几年不回娘家。 因此,二太太给明静置办了丰厚的嫁妆,生怕女儿在外面没有钱花。 直到把明静送上花轿,二太太还在偷偷抹眼泪,对二老爷说道:“你说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我还没来得及疼她呢,她就出嫁了,以后我想见她一面都难,也不知道她饿不饿,冷不冷,受委曲了没有” 二老爷原本不觉得什么,听二太太这么一说,顿时红了眼眶,明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至今还记得初为人父时的喜悦。 一转眼,那个襁褓里的孩子已经出嫁了,从此后,不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转眼变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夫妻俩担心被今天来的客人们看到,只好躲到屏风后面,悄悄抹眼泪。 二太太好不容易不哭了,二老爷叹息,说道:“这只是第一个,后面还有三个呢。” 话音刚落,二太太又哭了起来。 第一五一章 不与傻子争高低 办完明静的亲事,天气便一天冷过一天。 黑猫自那日之后便不知去向,这次离开的时间比较长,明卉怀疑它是想避开明轩。 明静和郝云泽三朝认亲之后,明达便被明大老爷催促着回了京城,让明卉意外的是,明达新租的宅子居然也在老书院街上,与霍誉的宅子只隔着两户人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宅子是霍誉帮忙租的,房东是一位前不久刚刚外放离京的官员,这一去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或许致仕前也回不到京城,房东是住在这里时考上的进士,因此,房东觉得这宅子风水好,便舍不得卖掉,租金不贵,但要求必须租给读书人,以免被商户或者武夫租去,坏了这里的风水。 房东委托妹婿出租房子,那妹婿听说要租宅子的是明年参加会试的举子,便欣然应允,收了一年租金,高高兴兴地交了钥匙。 霍誉带着明达刚把宅子租下来,门上的招租红纸还没来得及撕下来,便又来了两三批人,都是明年要进京赶考的举子,托了熟人提前租房子,听说这家的房东进士出身,便巴巴地跑来看房,也是想沾好运,明年能够高中。 听说这宅子已经被租下来了,那些人都很遗憾,唉声叹气,看霍誉和明达的眼神满是怨念,明年考不上都是这两个人给害的。 明达把这事讲给明卉听时,明卉给笑得不成。 明达说道:“大姐写信回来,姐夫家里已经托了人,若是姐夫这一科不中,也能留在京城进国子监,下一科继续考,所以小姑姑你成亲的时候,无论姐夫有没有考中,大姐都会在京城,二叔和三叔送亲,到时候也能住在那宅子里,我爹说了,让他们索性住到三朝回门,接上你一起回保定,对了,小姑姑,你想好没有,你们是三朝回门后就留在保定,还是在京城住些日子再搬回来?” 明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怔了怔,问道:“我要到京城成亲吗?不是在保定?” 明达笑道:“京城这宅子记在小姑姑你的名下,你要在保定成亲,那小姑父不就变成入赘了吗?即使小姑父同意,我爹也不会答应,入赘有入赘的规矩,哪能乱来。” 明卉叹了口气,真烦,还要出嫁,她不想出嫁,也不想办喜事。 送走明达,明大老爷便准备动身去西南,时间紧迫,他要赶在明年三月回来,四月十六,是明卉出阁的日子,他这个做大哥的,到时一定要回来。 明卉的嫁妆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余下的事则交给了二老爷和二太太。 考虑再三,明大老爷还是决定不带上明轩,路上颠簸,且天气越来越冷,明轩体弱难以承受,还是等寻到名医之后,再送明轩过去。 明达回到京城那日,霍誉刚好休沐,他只有一天的假期,晚上回到京城,听明达说明大老爷要出趟远门,而就连明达也不知道明大老爷为何要出去,霍誉心里生疑,次日城门还没有打开,他便拿着骁旗营的腰牌出城去了。 明卉被不迟叫醒时,霍誉正在陪着在院子里遛弯的芸老太太聊天。 明卉被不迟不晚按到妆台前,万般不愿地梳妆打扮,这两个丫头竟然大早上就给她涂脂抹粉,她还没吃早食呢。 “能不抹口脂吗?我还要吃饭。”明卉抗议。 “不行!”不迟不晚异口同声。 明卉看着同样正在梳妆打扮的荔枝,无奈啊无奈。 明卉不易容的时候,几乎是不上妆的,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 这一世她的脸上没有伤疤,光滑细嫩得如同剥壳的鸡蛋,不戴人皮面具,也不会吓到人,她再也不是鬼娘子了,所以她没事上妆做什么? 明卉看着被不迟不晚涂抹出来的那张脸,满满的嫌弃,她明明只有十六岁,被两个丫头这么一打扮,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还不如索性易容成老太太,让霍誉管她叫姥姥。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她也没给霍誉留下过好印象。 只是明卉没有想到,霍誉看到她时,委实惊艳到了。 这个妩媚动人的女子,是他的小姑娘? 霍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明卉的嘴角抽了抽,我被涂抹成这副模样都没脸红,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矫情! 早食是油条、清粥和酱菜,尝了一口酱菜,霍誉的心一下子就柔软起来,这就是那天晚上,他在府河码头上吃的酱菜,一样的味道,不,比上一次还要好。 这酱菜是明卉特意为他准备的吗? 他是临时决定来保定的,明卉事先并不知晓,所以这酱菜是她一早就备下的,一直等着他来吃。 “谢谢。”霍誉轻声说道。 明卉一脸问号:“谢啥?” 芸老太太也在,霍誉只好用快子轻点了一下那碗酱菜:“比我上次吃到的还要好吃。” 明卉顿时明白了,霍誉该不会以为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吧。 哎,老兄,这是大慈阁何家的酱菜,保定府的老字号,只要不嫌麻烦去排队,谁家里还没有一两罐呢。 明卉没有说话,这一刻,她觉得霍誉有点傻,有点憨。 她这样的大聪明,就当日行一善,不和傻子争高低了。 用过早食,芸老太太叫了不迟不晚给她念话本,又让朵朵去教明轩踢毽子,就连荔枝也被她抱到自己屋里了。 堂屋里一下子只剩下霍誉和明卉两个人。 明卉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霍誉想说,我恨不得天天过来,但是还没有成亲,这话当然不能说,他只好说道:“我听明达说,大哥要出远门,听着有些突然,是不是有什么事?” 明卉心中一动,是啊,明轩中蛊的事,还没有告诉霍誉,飞鱼卫有强大的情报网,说不定他能知道哪里有会解蛊的高人。 明卉便从头说起,她详详细细把明轩中蛊的事说了一遍,和上次一样,她隐去了黑猫的环节。 可惜,霍誉不是明大老爷,立刻便察觉到明卉有所隐瞒。 第一五二章 明家人的爱好 霍誉微微眯起眼睛,明卉发现明轩身体有异,应是在汪真人之前,否则明卉不会把明轩带给汪真人去看,所以这当中一定还有什么,是明卉不想让他知道的。 除此之外,汪真人竟然能够诊出明轩中蛊,这也是一件异事。 以汪真人的年纪、身份和经历,她不应该懂得这些的,不仅是懂,而且还能确诊。 明卉说的那位四时堂请来的名医,霍誉知道这个人,这位名医姓李,祖上在前朝做过三代太医,到了本朝,李家返回南方祖籍,鲜少踏足京城,这次是应四时堂之约,进京给魏王府的三爷诊病,回程时路过保定,在四时堂坐诊半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李大夫能诊出中蛊,霍誉并不吃惊,但是汪真人也能诊出来,就令霍誉有些意外了。 霍誉想了想,问道:“汪真人是世外高人,见多识广,她可否听说过,除了西南的那些寨子以外,可还有深谙此道的奇人?若是能有一个方向,我便能托人去找,不必让大哥亲自过去,大哥人生地不熟,时间又匆忙,恐怕到时只能空手而返。” 明卉想起了那位吕师兄,她犹豫着该不该把吕师兄的事告诉霍誉。 如果说了吕师兄,那么就会令霍誉怀疑师傅的来历。 师君已是先帝认定的妖道,师傅和他扯上关系,对师傅没有好处。 明卉面色如常,但眼神里那一瞬间的飘忽,却被霍誉捕捉到了。 霍誉说道:“据我所知,蛊与巫是分不开的,但凡懂解蛊的人,本身就是巫医。汪真人是道门中人,她若是有在西南出家的道友,说不定就有认识巫医的,如果有她的指点,我们便能节省时间,早日找到要找的人。如果明轩就是在五岁那年中蛊的,那么至今已有六年,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一旦发作,以明轩的体质根本无法承受,药石无灵,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甚至在痛苦中死去。” 明卉不是心软之人,霍誉最后的那两句话,却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发誓,不会因为我告诉你的事,牵连到我师傅,否则你就断子绝孙!” 明卉四下看了看,这里是她的家,没有霍誉外祖父的牌位,而且现在是白天,也没有点灯,不能对着牌位发誓,也不能对着灯发誓,那要对着啥呢? 明卉索性拽着霍誉去了灶间:“你对着灶王爷发誓,发毒誓!” 霍誉遗传的力量是伟大的,明家老老少少,这一家子都喜欢让人发誓,而且还是发毒誓! 霍誉想说,让我断子绝孙这事,灶王爷管不了,我对着你发誓不就行了? 可这话他不敢说。 他只好按照明卉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对着灶王爷发誓,唉,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明家人的逼迫下发毒誓了。 第一次是明老太爷,第二次是明三老爷,第三次是明卉。 好在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没有这个爱好,否则他真的要怀疑人生了。 终于,明卉暂时满意了。 “你听说过师君已吗?”明卉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 她在赌,赌霍誉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当然,如果霍誉违悖了今日的誓言,那她就阉了他,让他不但断子绝孙,而且还要生不如死。 霍誉一怔,师君已? 此事居然与师君已有关系! 他点点头:“紫霄宫的师君已,我知道此人。” 不愧是飞鱼卫出身,果然知道这个人。 明卉清清嗓子,却又压低了声音:“师君已会解蛊。” 霍誉又是一怔,师君已竟然会解蛊? 但是他不会问明卉为何知晓,想来这是汪真人告诉她的。 霍誉沉声说道:“可是师君已死去很多年了,他是真的死了,飞鱼卫验过他的尸体,不存在假死或者飞升的情况。” 笑话,师君已当年被烧成了焦炭,即使他真有仙法,这也是渡劫失败,肯定没有飞升成仙。 “师君已虽然死了,可是他有一名徒弟,不是那些拥护他的善男信女,也不是紫霄宫里侍候他的道士们,我说的这名徒弟,是他的入室弟子,这人当年自称姓吕,叫吕迁,他跟随师君已学过解蛊,师君已死的时候,吕迁十八岁,他连夜逃出京城,南下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明卉声音平静,她早已过了震惊的阶段,其实第一次听汪真人讲述这段往事时,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两个面容模湖的道士,对着罐子里的虫子,大呼小叫,咬它,咬它,快咬! 霍誉的眉头越蹙越紧,他思忖良久,对明卉说道:“这件事,我们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要查当年把明轩偷走的人,从这个人身上找到背后主使之人,每一个被种到体内的蛊虫,都不是独立的,它们只是子蛊,而带有母蛊的人,很可能就是给明轩种蛊的那个人,所以找到这个人非常关键; 另一方面,就是要找到吕迁,西南遥远,巫医们行事诡秘,即使到了西南,也不一定能够找到真正的巫医,与其毫无目标四处碰壁,还不如去找已经知道的人,这个人就是吕迁。” 明卉也觉得霍誉说得很有道理,霍誉能想到,她当然也能想到,可是无论是那个给明轩下蛊的人,还是这个吕迁,要想找到他们都如大海捞针,明卉自己就是寻客,她深知要找到这两个人的难度,因此,当明大老爷说要亲自去寻访名医时,她没有阻拦。 去西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在飞鱼卫的那些年,多多少少有些人脉,吕迁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有衣食住行,而这些都会留下痕迹,真心想找,迟早会发现端倪。 我先回京城,打听一下有没有人知道吕迁的下落,如果能在京城查到他的消息,那就最好不过。” 明卉知道,霍誉所说的在京城查消息,十有八、九就是在飞鱼卫里打听消息。 “记住你发过的毒誓。”明卉叮嘱。 霍誉苦笑,他能忘吗?他不敢忘!否则以小姑娘对汪真人的重视,说不定能和他拼命,他和小姑娘现在还没有夫妻感情,就连小时候的情份,也只是他有,而她没有。 他有自知之明。 第一五三章 阿呆和大黑 现在距离成亲的日子已不到半年,明卉已经进入备嫁阶段,明静出嫁之后,她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缩在家里绣嫁妆了。 虽然她的辈份高,可她也是一个即将出阁的姑娘。 现在霍誉说他要回京,调查吕迁的事,明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霍誉不明所已,小丫头的眼睛这是怎么了?亮得耀眼。 “你”霍誉想问,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可是这话他不敢说,再说,加上梦境里的那一世,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小丫头还这么小,他当然要让着她了。 于是,话到嘴边,就变了:“你一向聪慧,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明卉心中腹诽,小样儿,你眼睛里的火苗子明明暗暗的,一定是在心里编排我呢,当我看不出来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姥姥我两世加起来五十多了,小屁孩还想蒙我,哼哼! 明卉清清嗓子,一本正经:“你回京城打听吕迁的消息,我呢,就在保定,寻找当年把明轩从家里带走的那个人,你看如何?” 霍誉的眉头微微动了动:“不行,这太危险,我回京以后派两个兄弟过来,这事交给他们去查。” 明卉不高兴了,几个意思?这事危险交给兄弟,然后把我关在家里备嫁? 我在家里被憋疯了,做出点啥,那不是更危险? “霍誉,我们还没成亲呢,即使成亲了,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 霍誉 见霍誉不说话了,明卉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小鸟依人,楚楚可怜:“明轩是我的侄子,我心疼他,如果让我在家里等消息,我一定会急死的,唉,从知道他被下蛊那天起,我没睡过一天好觉,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霍誉那真的是白头发?不是你抹粉时沾在头发上了? 霍誉无奈,明知小丫头是在胡说八道装可怜,可他却不忍心拒绝,再说,拒绝也没用,他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她会易容,会武功,就像上次去京城时一样,日防夜防,也防不住一个易容高手。 “我还是会派两个人过来,他们会来协助你,你若是忙不过来,就让汪安去找他们,你不用他们时,他们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明卉这一次是真的满意了,她想起霍誉给她的第四封信,也就是明静成亲时,霍誉亲自交给她的那一封。 霍誉在信上说,骁旗营驻扎的地方,山青水秀,他们偶尔会去打猎,有一个叫阿武的小兵,很会做烤肉,上次他们打了一只野猪,阿武在肉身上刷了一层蜂蜜,烤出来的肉外焦里嫩,鲜香可口。 明卉想到这里,咽了咽口水。 刷上蜂蜜的烤肉,一定很好吃吧,有机会一定要试一试。 霍誉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好像看到小丫头在咽口水? 饿了? 刚刚吃过早饭,而且她吃得也不少。 明卉缓过神来,却发现霍誉正在看着她,明卉脸颊热乎乎的,悻悻说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京城了吧?” “阿呆累了,让它多休息一会儿。”霍誉说道。 “阿呆?阿呆是谁?”明卉想起了白菜,莫非阿呆也是霍誉的长随?以前没听说过,新来的? “阿呆是我的坐骑,你见过它的。”霍誉微笑。 明卉想起来了,那是一匹毛色如同缎子一样光滑的大黑马。 不过这名字 “那匹马很神骏,这名字配不上它。”明卉说道。 霍誉嘴角上扬,笑着说道:“你那只黑猫也很不凡,它的名字好像是叫大黑吧。” “大黑怎么了?难道它不够大,不够黑?” 黑猫在猫里面绝对是大个子,当然,他也足够黑了,掉到煤堆里不龇牙就看不到它。 霍誉失笑,这小丫头真够逗的,和她聊几句,心情也变得晴朗起来。 送走霍誉,明卉便立刻行动起来。 她先去了枣树胡同,见了明大老爷。 看到明卉这个时候还跑出来,明大老爷有些不悦:“小妹啊,有什么事你让汪安来说一声,我过去就行了。” 话虽如此,妹妹能来枣树胡同,明大老爷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明卉笑着说道:“霍誉让我过来的。” 明大老爷一怔:“小霍有事,写信让你来找我的?” 明卉一听就知道大哥想多了,不过,真没想到,霍誉这块挡箭牌还真挺好用的。 “他早上来过,现在已经回京城了,明达和他说了大哥要去西南的事,他就是来问这件事的,未经您同意,我擅作主张,把明轩中蛊的事告诉了他,我们整个上午都在商议这件事情” 明卉没提师君已和吕迁的名字,其他的事情都讲了。 “大哥,你先不要急着去西南,等一等霍誉的消息,再说,现在你去了西南,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如果害明轩的人也在西南,你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 明大老爷当然知道明卉说得很正确,可是想起命悬一线的小儿子,明大老爷便心急如焚。 “可是我留在保定,什么都不能做啊。”明大老爷连连叹息。 “大哥,你仔细回想一下,六年前,明轩失踪那天,府里最后见到他的人是谁,他在躲猫猫的时候,还有谁在他的身边。” 见明卉忽然问起当年的事,明大老爷诧异:“当年衙门来要过口供,把府里的下人全都盘问过,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想来那恶徒定是趁着后门敞开,做工的人进进出出时混进来的。” 这也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反应,衙门没有盘问出什么,所以便想当然地认为那些下人全都没有问题了。 “府里修葺房子所用的人手,是从哪里雇来的,那些人可曾查过?”明卉问道。 “只是修葺厨房和柴房而已,又不是修正屋,便随便在小石桥雇了几个会泥瓦活的。”明大老爷说道。 小石桥是个地名,长年累月聚集着一群等着做零工的人,到了农闲的时候,人就更多了。 几乎整个保定府的人家,都去那里雇零工。 “大哥,当年去小石桥雇人的是谁?是阿兴吗?” 阿兴是明大老爷的长随,他和阿旺都是明家的家生子,两人是亲兄弟,相差十岁,他们的祖父父母,连同他们的老子娘,活着的时候都在明家做事。 第一五四章 可爱的大婶 “不是阿兴,那时府里的管事是胡大贵,他脑子活,嘴皮子也利落,像这种雇短工的事,就交给他去做了。”明大老爷说道。 胡大贵? 明卉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胡大贵姓胡,胡妈妈也姓胡,他们之间是亲戚吗?” “胡大贵是胡妈妈的亲侄子。”明大老爷解释道。 明卉几乎忘记胡妈妈这个人了,当年明大老爷把胡妈妈赶了出去,从那以后,明卉便没有见过她了。 “胡大贵现在不在府里了?”明家并非高门大户,府里的下人并不多,明卉虽然只在枣树胡同住过几个月,但是府里但凡有几分脸面的下人,她都能叫出名字。 她不记得有过一个叫胡大贵的管事。 “因为那天来做泥瓦活的力夫都是胡大贵雇来的,所以胡大贵也被衙门里的人盘问过,虽然最终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可我就是觉得胡大贵这人有几分诲气,于是那次之后,他就被调去了庄子。 有一年下大雨,他急着赶路回家,河边路滑,他掉到河里被水冲走了,直到三天之后,才在下游找到他的尸体,现在算一算,他也已经过世快五年了。” 明大老爷心中愧疚,如果不是他觉得胡大贵晦气,胡大贵也就不会去了庄子,更不会在下着大雨的时候,还要匆匆赶路回家,最终搭上了一条性命。 “大哥,胡妈妈一家现在哪里,胡大贵的家人呢?”明卉问道。 “胡妈妈一家在哪儿,我不知道,但是胡大贵的妻儿,我却是让阿兴给送过银子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胡大贵死的时候二十八岁,他与妻子王氏成亲后一直没有孩子,后来根据习俗抱养了一个男娃,果然,他们夫妻三年抱俩,生了一儿一女。 他死后的第二年,王氏想改嫁,公婆只肯要那两个亲生的孩子,王氏便把那个抱养的男娃卖给了戏班子。 那孩子当时已经六岁,知道戏班子不是好地方,当天晚上便偷跑出来。 戏班子以为孩子跑回家了,便去找王氏要人,王氏不承认孩子回家了,于是便闹到了衙门,最终衙门判王氏退回了卖孩子的钱。 可也因为这件事,王氏也落下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凉薄名声。 想要娶她的那家人,原本也是想娶她过门照顾几个没娘的孩子,听说这件事后,那家便和王氏退了亲。 胡妈妈还曾找上门,把王氏挖苦了一通,两人也从此闹翻,胡大贵的父母不允许孙子孙女与王氏来往,王氏还曾以胡大贵未亡人的身份来枣树胡同要过钱,也是让胡妈妈把她骂跑的。” 明大老爷说到这里,有几分惭愧,以前他从不过问后宅之事,王氏的这件事,还是他在府里守孝时,闲来无聊听阿兴说起的。 “胡大贵父母住在哪里,是在保定还是要乡下?”明卉又问。 “就在保定啊,他父母年轻时是在吴家做事的,后来吴家交到吴舅爷手里,家底越来越薄,就连下仆也养不起了。 吴舅母看在你大嫂的面子上,没有卖掉胡大贵的父母,你大嫂拿了三十两银子,替他们赎了身。 他父母做些小买卖,胡大贵来了枣树胡同做事,他还有个哥哥,名叫胡大富,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跛了一条腿,不能在府里当差,从八、九岁开始,就在戏园子里卖花生瓜子,后来索性做了帮闲,日子过得倒是不错,现在就是他给父母养老,侄子侄女也是他养着。” 明大老爷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有一回,他出去应酬,席间他们这一桌,和隔壁桌发生了冲突,打了起来,恰好被胡大富看到,出面将此事摆平。 明卉点了点头,又详细问了明轩是在哪里被找到的。 看到明大老爷已经是在绞尽脑汁回忆这些事的时候,明卉便知道明大老爷几乎已经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告诉她了。 明卉告辞,明大老爷不得不叮嘱她:“我先不去西南了,可你也要小心,不要插手这件事,还有不到半年就要出嫁了,你不要到处走,有事让汪安来叫我一声。” 明卉笑嘻嘻地听着,连连点头。 明大老爷见她态度良好,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放下心来。 明大老爷万万不会想到,次日,明卉便给自己变成了另一张脸。 她先是让汪安去找阿兴,从阿兴那里,她知道了胡家父母和王氏的住址。 王氏被退亲之后,又被娘家轰出来,据说还在私寮里待过些日子,名声尽毁,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她在私寮里经人介绍,给了现在的丈夫做了姨娘。 她现在的丈夫比她大了三十岁,子孙满堂,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次日,明卉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可爱的大婶。 大婶牵着她那个三十八岁才生出来的小儿子,满面春风到了王氏现在住的那条巷子。 她是来找王姨娘的。 听说是来找王氏的,门子神情不屑,上下打量着明卉,又看向一旁的朵朵。 “你找王姨娘?借钱的?还是学着她卖儿卖女,那你可来错地方了,我们老爷什么生意都做,但就是不做人口买卖。” 说到最后一句,门子还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朵朵,似乎在说,这倒霉孩子也是骗过来准备出售的。 门子的这番话,把明大婶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该不是以为我们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啧啧,年纪轻轻这什么眼神啊,大婶我穷得就只剩下钱了。” 说着,明卉递上来一只封红,那门子的脸色果然好了几分,明卉一手给封红,另一只手,妥妥地指向院子里面的一口井:“哎哟哟,这里怎么还有一口井呢,有口井那也没有什么,可这口井的位置怎么偏了呢?” “偏了不好?”门子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不好啊,这是无底洞啊,怎么填也不填不满的无底洞,你若是个忠仆,就告诉你家老爷,快把这口井填上。” 大婶慈悲为怀,掐指一算,不得了,不得了,把井建在这个位置上,何止是破财,还要命呢! 第一五五章 宅子围墙和井 门子脸色大变,早就忘记眼前的大婶是来找王姨娘的了,大门砰的关上,拔腿就往里面跑。 他隐约记得听人说过,前年老太爷之所以买下这宅子,就是看上了这口井,为了这口井,连墙头都拆过重砌,现在的院子比原先足足东移了五尺,当年,为了这个,老太爷把隔壁的院子也买下来了。 “娘,人家把大门都关了,咱们回家吗?”大婶家那个老疙瘩儿子苦哈哈地问道。 大婶自信一笑,往门前的台阶上一坐,晒起了太阳。 这家一无官身二无功名,大门前只有一级台阶,这会儿已经立冬,大婶坐了一小会儿,凉气就从屁屁往上窜,大婶正要站起来,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那妇人左顾右盼,像做贼似的。 大婶笑得眉眼弯弯:“哎哟,大妞啊,你不认识婶子了?” 出来的这位妇人正是王氏,她的闺名就叫王大妞。 “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王氏指着大婶,一脸惊恐。 大婶喜不自胜:“哎哟哟,我是你祖母娘家表姐的儿媳妇的表姨家的大闺女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了?哎哟哟,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是实在亲戚呢,你咋就忘了我呢?” 王氏懵了,这是哪门子的实在亲戚啊,刚刚老太爷让人叫她出来看看,说外面有人找她,她正纳闷呢,自从她改嫁以后,从来没有人来找过她。 “你你你,你来找我做啥?我没钱,老太太管得严,我手里没钱,你如果是来借钱的,就死了这条心,快点走吧!” 王氏口气挺冲,可是声音却不大,一看就知道,她在这府里日子过得不好,没底气啊。 “都是自家亲戚,我就不瞒你了,我前几天做梦梦见了胡大贵,他说他死得冤,不甘心,还说你卖了送子金童,要遭报应,哎哟哟,你说这梦,唉,可吓死我了,我只好大老远地过来,就是想看你一眼,这报应啊,可不能不信,说来就来。” 大婶连珠炮似的一通,王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婶的嘴角子直抽抽,王氏的这张脸,把眉毛剔掉画成八字眉,眼尾处勾两下,再用香粉把嘴唇涂白,中间用口脂点一点,嗯,大白天出来也能吓死几个人。 “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王氏的声音直打颤,一双无处安放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比珍珠还真,否则我干嘛大老远跑过来,哎哟,多亏我来了,你家那口井,哎哟,也就是你命硬,换个八字弱的,不出三个月就要把命填进去。”大婶口沫横飞,打着灯笼也难找她这么好的热心人。 “井?你说院子里的那口井?” 显然,刚刚那门子没把井的事告诉她。 大婶怜悯地看着王氏;“没人告诉你?那井是无底洞,填了钱,还要填命?” 王氏拼命摇头,真没人告诉她啊,她在这个家里,还比不上有些体面的大丫鬟,谁会把这事告诉她啊。 “唉,你看我这张嘴啊,把不该说的都说了,这是泄露天机,我怎么就管不住嘴呢,我就是因为说得太多,老天才罚我,让我三十八才生下这么一个孩子,我就不该说,不该说啊。” 王氏早就看到大婶身边的小孩了,她估摸着大婶的年纪,少说也有四十五六,可这孩子看着很小,她还以为这是大婶的孙子呢,却没想到,这竟然是亲儿子,难怪呢,原来是天机泄露得太多,差点就生不出孩子了。 “唉,行了行了,我也该走了,看到你活生生会喘气就行了,这地方,这口井,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那啥后会有期。” 大婶说完,就牵着宝贝儿子走了。 王氏看着大婶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老太爷已经快一年没来过王氏屋里了。 老太爷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对女色渐渐澹了。 今天老太爷破天荒把王氏叫到了他的书房:“是你娘家的亲戚来找你了?” 老太爷难得会过问她的事,王氏受宠若惊:“劳老太爷惦记妾身,今儿个来的确实是妾身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 “听说你那亲戚说咱家里的那口井位置不好?” 王氏吓了一跳,她不敢提自己的事,只说那大婶梦到家里有一口井,特意过来看一看。 老太爷挥挥手,示意让她出去。 待他走后,老太爷让人去请张先生过来。 张先生是青城山上清宫的记名弟子,最擅堪舆风水之术。 张先生插上毛就能成精的人物,老太爷让他来看风水,又特意点明了那口井,这送上门来的银子,若是不要,天理难容啊! 张先生眯起眼睛,不敢马虎,仔细看过之后,问道:“老太爷,您置办这院子时,应是也请人看过的吧,当时没有看出这口井有哪里不对?” 老太爷心里咯登一下,连忙说道;“不瞒先生,老朽原先住的那处宅子,一年里接连走水两次,儿孙也频频出事,找不到柳大娘,我便去曲阳找了马半仙马半仙让我寻座有井的宅子,宅子必须在三十年以上,新宅子不行,自己挖井也不行,后来便寻到这处宅子,又从曲阳请了马半仙的师兄马道长来看过风水,还重建了围墙,把这宅子平地移了五尺。” 张先生在心里把这家老太爷骂得狗血喷头,柳大娘虽然下落不明,可保定府还有他啊,这老头子舍近求远,大老远去曲阳找马半仙,马半仙是谁?那是他的死对头!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那一定是你的对手啊! 马半仙要么是和牙行里的人认识,要么是和这宅子上一任的主人认识,总之,马半仙知道有这宅子在前,老太爷去找他算命在后,哼哼,老太爷买这宅子的钱,至少有两成进了马半仙的腰包。 别问张先生为何连两成都知道,这是行里的规矩,少了两成没人干,张先生不干,马半仙当然也不会干。 好你个马半仙,人在曲阳却跑到保定来抢生意! 第一五六章 送子金童的报复 张先生围着宅子转了三圈,每转一圈,神情便凝重一分,待到三圈转完,张先生已经满头冷汗。 “先生啊,这口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老太爷的声音都打颤了。 “唉,老太爷啊,您既然已经把这宅子往东移了五尺,那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张先生叹息。 “啥?莫非这宅子不该移?”老太爷震惊,为了这五尺,他买下了东边的那处小院子啊。 张先生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不能说,说了就是损阴德,至于你是怎么想的,这就和我没关系了。 最终,老太爷花了大价钱,请张先生重新摆了风水局,又到慧真观,请了柳道长过来念经做法,忙活了好几天,老太爷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再说王氏,见老太爷这般重视,心里便越是害怕。 那大婶说她卖了送子金童,这话的确不假。 何为送子金童? 就是给自家引孩子的那个孩子。 按照老辈子的说法,夫妻生不出孩子,便去抱养一个回来,若是后来有了亲生骨肉,那么这个抱养的孩子就是送子金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当年她嫁给胡大贵以后,一直怀不上孩子,两人便从拐子手里买了一个两岁的男童,没想到真的三年抱俩,生了一儿一女。 胡大贵年纪轻轻就死了,娘家又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偏偏胡家为了不让她改嫁,想用孩子拖住她,说什么也不肯养活那个抱养的孩子,她没有办法,只好悄悄把那孩子卖给了戏班子,对外谎称那孩子丢了。 谁想那孩子竟然跑了,戏班子还把她告到了衙门,让她落下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就连她后来被算计卖进私寮,也被说成是遭了报应。 如今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她可不想再出意外。 唉,那天怎么就忘了问问,那位大婶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呢。 大婶自称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可是王氏与她娘家早就成了仇人,把她骗去卖进私寮的,就是她亲弟弟! 王氏才不会回娘家打听这事呢。 王氏想起大婶做的那个梦,越发心惊肉跳,她坐立不安,每天都要往门房转悠几次。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第三天,还真让王氏等到了,大婶带着她那个硕果紧存的小儿子,终于又一次出现在大门口。 王氏看那大婶,几天不见,大婶又富态了,好像还带了仙气,一个胖大婶带仙气?没错! 大婶看王氏,就完全相反了,短短几日,王氏像是老了十年,三十多像四十好几,嗯,大婶若是再等一个月还不来,王氏就要长出老年斑了,若是一年不来,王氏怕是连尸斑也有了。 大婶心中感慨,唉,我就是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儿啊! 再次看到大婶,就连门子也恭敬了,哎哟娘啊,这大婶可不是凡人,上次她就说了那口井,老爷子就差点把房梁给拆了。 门子陪笑:“大婶,您给我也看看呗,我婆娘生了仨闺女了,您看我这辈子能有个带把儿的儿子吗?” 大婶煞有介事,上下打量:“咦,你命里有子的啊。” “命里有子?” 门子那双小眼睛,顿时迸发出绿光来,把大婶吓了一跳,这是想儿子想得要变成狼了吗? “仙璃山仙璃娘娘座下的小仙子投胎去了你家,那小仙子最是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小男孩,有她在,你岂能没有儿子?” 大婶口若悬河,至于仙璃山在哪儿,仙璃娘娘又是哪一位,这还用问吗?请发挥你的想象! “可我真就是没儿子啊!”门子抓着胸口的衣裳,他家竟然有个小仙子,他的这颗老心啊,已经不受控制地想要妖娆绽放了。 大婶皱眉,张嘴,接着恍然大悟:“那可不是普通的仙子,你家这位,是仙璃娘娘座下最受宠的那个,小仙子修为浅,脾气好,你对她好或者不好,她都能受着,可人家师傅是谁,那是仙璃娘娘! 别看佛道有别,可仙璃娘娘和送子观音,那关系可是刚刚的,所以,你懂?” 门子似懂非懂,可他不敢说不懂。 “就是说,我要对那小仙子好一点?可我家有三个赔钱货,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啊,我想把她当小祖宗供起来,也不知道要供哪个啊。” 大婶像看傻子似的白他一眼,看着自家的小儿子:“苦命的儿啊,你咋就没有小仙子当姐姐呢,唉!” 说完,大婶就不理那门子了,门子家里有小仙子,她家里没有,她不想理这种人,她嫉妒! 王氏早就等不及了,别看她是姨娘,可在这家里,她的地位恐怕还比不上家生子的门子呢。 好不容易等那门子不说话,独自沉思去了,王氏迫不及待地拉了大婶去一旁:“婶子,你怎么来了,是又做梦了?” “可不是咋地?你家那个死鬼胡大贵啊,真是不让人安生,我一闭眼,他就和我哭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那叫一个难过,他还说你那一儿一女,怕是也不好了。”大婶用帕子擦擦嘴角,手上一抖,哎哟,嘴角的大痦子差点擦下来。 自从王氏被告到衙门,那胡家的公公婆婆和大伯子,就不让她去见她的一双儿女了。 她那大伯子胡大富别看是个跛子,可却是混帮闲的,混不吝,上次她去胡家想看看孩子,胡大富给了她两个嘴巴子,还把她从门里踢到了门外!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了。 “两个孩子身子骨都壮实,应该,应该不会出事吧?” “呵,不会出事?哪年夏天,河沟子里不淹死几个小孩子,那些孩子哪个不壮实?”大婶冷笑。 也是啊,病秧子才不会跑到河沟里玩水,那都是些壮壮实实的皮小子。 王氏混身都在发抖:“这都是我卖金童的报应?可是已经报应给我了,为何还要报应到我孩子身上?” 大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傻啊,如果只是因为金童,你家胡大贵为何夜夜来嚎丧?还说他死得冤?你摸着胸口说一声,他死得冤不冤?” 第一五七章 瞎婆子 (月票满百加更) 王氏连忙点头:“不瞒婶子,我一直都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冤情,大贵在庄子里有住处,平日里也常常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那天雨下得那么大,家里又没有什么事,他也不用回家啊,若是回家,挑个晴天回来不行吗?何必要冒着大雨回来?我家大贵,一定是被杀人灭口了,唉,你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大贵若是还活着,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我们一家和和美美,好多啊!” 王氏和胡大贵是少年夫妻,胡大贵一表人材,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八岁,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可也吃喝不愁,现在虽然穿金戴银,可是伺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还要受儿媳妇孙媳妇的气,哪里比得上以前的日子。 大婶多精明啊,王氏自哀自怜,可大婶却捕捉到了王氏说的一个词——“杀人灭口”! “你快和婶子说说,你怀疑大贵是被什么人害死的?哎哟,你告诉婶子,婶子也好帮你想办法啊,反正胡大贵早就死了,那胡家如今也和你没有关系了,你现在说了,咱们该烧纸烧纸,该做法事做法事,也能保佑你那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你说这不好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大婶的话直击心灵深处,王氏嘴唇翕翕,最终却还是抿了抿,抿成一条线。 大婶一把握住王氏的手:“你和大婶说句实话,最近是不是那处疼、胳肢窝也疼?” 王氏吓了一跳:“大婶,你你你,你是神仙,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大婶在心里翻个白眼,猜你就不懂,你干的那些事,但凡是女的就躲你远远的,连亲娘亲婆婆都不认你,谁会和你说这些? 也就是大婶我是个热心人,给你指点迷津。 “看我是让我说对了,孩子啊,你年纪轻轻,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这不是在熬日子,你是在熬自己的命啊。” 王氏泪如雨下,她可不就是那处疼,连带着胳肢窝也疼吗?而且是越来越疼,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为这事请大夫,疼得紧了,就用热巾子焐着。 大婶没说错,她就是在熬命! 大婶的眼里也有了泪水:“孩子啊,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你为孩子们操碎了心,可想见他们一面却难如登天;你为胡家操碎了心,可胡家却视你如草芥;你为大贵操碎了心,可大贵却宁愿来找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来看看你,孩子啊,你活得太苦太憋屈了,你这样下去不行啊,你身上那疼,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会要了你的命。” 是啊,她太苦太憋屈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好不容易离开了私寮,好不容易住进大宅子,她可不能死,不能! “婶子,大贵他一准儿是让人害死的,他原本是在枣树胡同当管事的,二十多岁就当上管事,这整个保定府也没几个,他长得体面,做事也体面,你说是吧?” “是,是,大贵就是个体面人儿,整个保定府谁不知道啊,唉,年纪轻轻就没了,可惜啊可惜。”大婶附和。 “婶子,大贵不但长得体面,做事体面,还特别顾家,有一次,他半夜回来,把我叫醒,塞给我一只荷包,缎子面的荷包,公子少爷们用的那种,那荷包里有足足五张银票呢,每张都是五十两,加在一起整整二百五十两!” 大婶惊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二百五十两啊,太吓人了! “这么多?你家大贵可真好,真顾家啊。”大婶羡慕死了。 “谁说不是呢,大贵是管事,有油水,他从来不存私房钱,赚了钱就拿来给我,数这次拿回来的最多,我说这么多钱是哪来的?大贵说不用我管,还说让我把钱藏好,不要急着拿出来花,唉,谁能想到,才过了两三天,他就被调去了庄子。”王氏想起往事,有激动,有欢喜,也有失望。 “怎么就去了庄子,在枣树胡同当管事,不是挺好的吗?那么好的差事,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家大贵可不像是眼高手低的人。”大婶不解。 “可不是嘛,大贵做事牢靠着呢,要不也不会二十多岁就做上管事,您说是吧?”王氏说道。 “是,是,就是,二十多岁的管事,保定府也没有几个。”大婶一脸的向往和惋惜。 “大贵做事最牢靠,唉,也是他倒霉,本来管事做得好好的,偏偏东家的小儿子丢了,大贵就被东家嫌弃了,打发去了庄子,你说,他那么好的人,咋就摊上这事了呢。” 王氏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下来了,自从胡大贵死了,她的命就苦如黄连,唉,她比黄连还要苦。 “东家?枣树胡同的那家?没听说他家小儿子丢了啊,那家的小少爷不是活蹦乱跳的?”大婶冲着枣树胡同的方向指了指,虽然离得不近,可大致方向是没错的。 “那家是真的丢过孩子,不过当天就找到了,所以这事没有传开。”王氏又伤心了,若是东家的儿子没丢,胡大贵就不会被调去庄子,也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卖了那送子金童,更不会一直倒霉到现在! 大婶点头,恍然大悟:“难怪大贵说他死得冤,虽说东家的儿子丢了,就算这事和大贵有关系,可那孩子也找回来了啊,既然找回来了,就和大贵没关系了,大贵当然冤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大贵啊,就是冤死的。”王氏又哭上了。 “那后头有人找过你吗?哎哟哟,你该不会也被人陷害,才嫁来这家吧?”大婶压低声音。 王氏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在这家好着呢,可不是被人陷害,不过啊,那二百五十两的银票,后来却是丢了的。” “银票也丢了?你弄丢的?”大婶难以置信。 “不是我弄丢的,那会子大贵还活着呢,有一天家里招了贼,啥也没丢,就是那银票丢了,我说要报官,大贵不让,说他这是上当了,上当了,他被那个瞎婆子给耍了!” “哪个瞎婆子?”大婶忙问。 王氏摇头,她也不知道,胡大贵气极败坏地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揍那个瞎婆子了。 王氏不知道瞎婆子是谁,大婶却认识一个瞎婆子,不过已经死了。 柳大娘! 第一五八章 小夜 明卉回到越秀胡同,便翻箱倒柜找东西,好在她的东西前阵子重新归整过,明卉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只用红布包裹的长命锁,长命锁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张纸,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而这只长命锁上,则刻着一个“如”字。 这是当年明卉从柳大娘睡觉的枕头里找出来的,她怀疑这与柳大娘的女儿有关系,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用,便收了起来。 看到这只小银锁,明卉才想起一件事来,她要找个机会,把装着邹慕涵生辰八字的那只荷包交给霍誉。 那只荷包也不知道是黑猫从哪里偷来的,邹慕涵是霍誉的便宜弟弟,把荷包交给霍誉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明卉把小银锁拿在手里把玩,其实最初她找到银锁时,曾经想过,日后有机会,要把银锁交给柳三娘处置。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和柳三娘会是那样的会面方式,当时若是把小银锁拿出来,柳三娘定会起疑,反而不好,于是她索性没提这只小银锁的事。 她按照上面的生辰八字算了算,如果这是柳大娘的女儿,那么这姑娘已经十六岁,与她同龄,比她小三个月。 明卉怔怔出神,真没想到,柳大娘会和明轩身上的蛊虫有关系。 可是柳大娘已经死了四年了,而胡大贵最后留下的线索就是柳大娘,现在,这条线索貌似也断了。 明卉索性蒙头大睡,睡着睡着,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她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毛茸茸的大黑脸。 “大黑,你回来了?”明卉睡意全无,一把搂过黑猫,使劲揉了揉,黑猫一脸嫌弃地从她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坐到离她一尺远的椅子上。 “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启动剪刀大法了。”明卉翻出张元娘做的小鱼干,递给黑猫一条,又拿了一条放进自己嘴里,一人一猫相对吃鱼干,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接连吃了几条鱼干,明卉这才发现,黑猫不是自己回来的,人家是拖家带口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一只黑得不能再黑的小猫,正瑟缩在炕桌下面,因为长得黑,个头小,又是在炕桌下面,所以明卉一时竟然没有看到。 “你你你,你果然是在外面有猫了,这事,荔枝他娘知道吗?” 黑猫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然后便移开了眼睛,跟着这么一个二货主人,它心累啊。 明卉一想,好吧,荔枝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娘,至于荔枝的娘是谁,这将是一个未解之谜。 “哎哟,你这个崽儿和你长得很像啊,一看就是你亲生的,不是隔壁老桔的。” 至于荔枝,明卉真不敢说那是黑猫亲生的,无论长相还是性格,和它爹没有一点相像的。 明卉把小黑猫抱过来,掀起尾巴看了看,两个小眼眼离得很远。 “咦,这是个儿子啊,大黑,你现在有两个儿子了!” 黑猫傲娇地扬起猫脸,喵了一声。 明卉仔细检查了小黑猫的眼睛鼻子和耳朵,叫了不迟过来,用热帕子把小黑猫擦得干干净净,放在热炕上暖着。 次日,汪安去双井胡同,找明庭要了一碗羊奶,久哥儿是早产,家里特意买了一头奶羊,结果三太太和乳娘奶水都很充足,奶羊没有用上,三太太便逼着明庭每天喝一碗羊奶,明庭苦不堪言,见汪安来要羊奶,一问得知小姑姑新养了一只小奶猫,明庭小手一挥,不用汪安来要了,他打发人每天往越秀胡同送过来,若不是汪安不肯要,明庭就连奶羊一起送过来了。 见小黑猫有羊奶喝,黑猫表示很满意,看明卉的眼神也慈善了几分。 明卉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决定给小黑猫取个名字,这次不是不迟不晚要求,是她主动想取。 黑豆?黑芝麻?黑里俏?黑妹?黑大壮?黑金刚? 最终,小猫得名小夜,这是话本子里一个杀手的名字,明卉很喜欢,漆黑的夜色,小夜。 明卉原本以为,她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说服荔枝接受这个便宜弟弟,可没想到,荔枝与小夜天生有缘,喜欢得不成。 不过黑猫这次回来,似乎已经接受了明轩,它对明轩虽不亲近,但也不像初见时充满敌意,不过,明轩在的屋,黑猫不会出现。 明卉安排好小夜,便继续追查胡大贵的事。 她让汪安找阿兴打听胡大贵,阿兴告诉汪安,胡大贵虽然精明,便很本分,和他哥哥胡大富不一样。 胡大富身有残疾,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嘲笑欺侮,久而久之,胡大富的性格越发乖张,也越发狼戾,十来岁就在街上混,是出了名的混子。 胡大贵与他恰恰相反,长得一表人材,人也聪明,那时府里让帐房先生教小厮们学认字,只有他学得最快,原本只是要让他们认识几个字,能更好地当差,可他学得比别人好,那帐房先生很喜欢他,不但继续教他读书,还教他做帐,胡大贵很会为人处事,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二十多岁就做上了管事。 因为家里有个能干的弟弟做对比,胡氏夫妇没少数落胡大富,胡大富索性住在外面,一年到头也不会回来几回,反倒是在胡大贵死后,胡大富一夜之间就懂事了,不但搬回家,还把家里那几间小破房重新翻盖了,不但侍奉爹娘,就连弟弟胡大贵留下的一双儿女,也是他这个做伯父的在照顾。 胡大富虽然还在街上混,却已经不再好勇斗狠,转做了帮闲,时常跟在有钱少爷们身边斗鸡斗蛐蛐,手头宽裕,前年还娶了一个十八岁的黄花闺女当媳妇。 明卉问清胡大富平时常常出没的地方,决定去会会他。 这一次,明大婶就不会了,那地方不是大婶们爱去的地方。 隔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出现在白石头胡同。 说起这三石头胡同,保定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石头胡同,不是一条胡同的名字,而是这里有三条胡同。 这三条胡同里,汇集着保定府大大小小十几家赌坊,还有一家挨一家的暗门子,另外,第一条胡同最里面有一片空地,那里是斗鸡的。斗鸡的旁边有个茶楼,但凡来这家茶楼的,不是为了喝茶,而是斗蛐蛐来了。 第一五九章 冬瓜和南瓜 少年有个好听的名字,他叫冬瓜,他还有个弟弟,名叫南瓜。 冬瓜歪戴着一顶狗皮帽子,身上穿了一身粗布的棉衣棉裤,七八成新,棉花填得挺瓷实,他弟弟南瓜和他是同样的打扮,一看这打扮,就能猜出,他们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不穷。 两兄弟喜欢吃胡同口的那家冰糖葫芦,三石头胡同的冰糖葫芦虽然比不上南唐胡同的,可也小有名气,个大,糖足,冬瓜喜欢吃红豆沙的,南瓜则喜欢核桃仁的。 第一天,就只有卖冰糖胡芦的刘大记住了他们。 为啥?当然是买得多吃得多了。 冬瓜吃了两支,倒也罢了,可是那个个头小小的南瓜,一个人吃了五支,五支啊,若不是他吃冰糖葫芦吃饿了,可能还会吃下去。 小哥俩吃完冰糖葫芦,就去吃鸡蛋灌饼,保定府的鸡蛋灌饼,承自河南信阳的做法,饼坯子煎到八成熟,在饼边划一个口,用快子插入饼内顺两边搅动一下,使饼的上下两层皮分离开,取鸡蛋一个磕碗内打散,灌入饼内,把饼口捏在一起。再在鏊子上撒点油,继续煎烙,待饼内鸡蛋暄起来即熟。 冬瓜特别喜欢吃这种鸡蛋灌饼,前世,她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鸡蛋灌饼要先炒菜,把一堆切成丝的菜炒熟,抹上酱,卷进饼里,虽然口感丰富,但冬瓜觉得,还是这种不卷菜的更好吃。 冬瓜吃了一个灌饼,南瓜吃了五个,其实平时南瓜吃三个就行了,今天冰糖葫芦吃得有点多,南瓜有点饿。 卖鸡蛋灌饼的韩老娘也记住了他们。 小哥俩吃完鸡蛋灌饼,又去喝羊杂汤,热乎乎的羊杂汤下肚,全身上下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喝羊杂汤时,冬瓜把自己碗里的羊杂全都挑给南瓜吃,自己只喝汤,卖羊杂汤的马师傅心软了,哥哥自己舍不得吃,全都让给了弟弟。 马师傅索性舀了一大勺羊杂,全都倒进冬瓜的碗里。 冬瓜想哭,他只想喝碗汤,他不想吃羊杂! 喝完羊杂汤,冬瓜买了两卷高碑店的豆腐丝,给了弟弟一卷,哥俩拿在手里,一边吃一边往胡同里面走。 两人显然是第一次来,看啥都好奇,有个涂脂抹粉的大姐冲着冬瓜招手:“亲弟弟,快来,让姐姐疼疼你。” 南瓜不解,问冬瓜:“哥啊,咱们啥时有个姐了?” 冬瓜朝南瓜的狗皮帽子上就是一巴掌:“不许看,小心得针眼。” 大姐见冬瓜不理她,翻个白眼,一甩帕子,又去招呼另一位:“哎哟,大爷,怎么这阵子没见您了,妹子想死你了。” 南瓜张大了嘴巴,呀,不看就对了,再看下去真会长针眼。 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前面人挤人人挨人,冬瓜一问,哈,前面是斗鸡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南瓜问道:“啥鸡都能掐架?赢了有钱,输了咋办?” 冬瓜道:“输了?输了就炖着吃了呗。” “真的吃啊,那多可惜。”南瓜咽咽口水。 “那是鸡啊,不就是人的,输了当然要吃掉。” 冬瓜声音不小,别看前面喧哗,可还是被人听到了。 有人噗哧笑出声来,冬瓜看过去,见是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的姑娘,不对,梳了髻,这是个小媳妇。 小媳妇和这胡同里的年轻女子不一样,她脂粉未施,长得浓眉大眼,皮肤有些黑,身材从侧面看,肩膀那里有点厚,像是做过粗活的。 “妹子,你笑啥?”冬瓜邪魅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你才多大点的人,还叫我妹子?叫姐,我比你大。”小媳妇也是个爽利性子,长得不是很美,但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得像月牙儿。 冬瓜朝小媳妇走过去,双手揣在袖子里,有肩膀往小媳妇身上蹭了蹭:“妹子,妹子,妹子,我偏叫你妹子。” 小媳妇躲开,一巴掌呼在他身上:“你长虱子了?乱蹭个啥?” 冬瓜也不躲,任由小媳妇打在他身上,冬天穿得厚,打上也不疼。 “妹子,你也来斗鸡吗?”冬瓜厚着脸皮问道。 “当家的在里面呢,我在等他呢。”小媳妇说道。 “你成亲了?哎哟!”冬瓜捂住脸,痛不欲生,“我还想来这儿赌几把,赚点银子,娶你过门呢,你咋就成亲了呢?” 小媳妇常在这里,对这些胡同串子见怪不怪了,头回见面,你就要娶我,胡说八道吧。 “少贫嘴,让我那当家的听到,扒了你皮子。”小媳妇说着狠话,语气里却带着笑。 冬瓜想飞眼,可是他不会,只好使劲眨巴了几下:“妹子,别忘了哥。” “呸,你个不要脸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小媳妇瞪他一眼,又拔着脖子往里面张望。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南瓜忽然开口:“哥,你问问这小妹子,她家斗输的公鸡是铁锅里炖还是砂锅里炖,我喜欢吃铁锅的。” 那小媳妇的耳朵很灵,没等冬瓜开口,她就抢在前面骂道:“你个小驴犊子,你叫谁小妹子呢,还有,凭啥我家的鸡就要输,凭啥输了就要炖,还铁锅,还砂锅,你是饿死鬼投胎吧。” 南瓜受到了惊吓,吓得藏到冬瓜身后,冬瓜连忙陪笑:“好妹妹,别生气,这是咱弟弟,咱们一家人,可别为这小孩子的话伤了和气。” “呸,谁和你们是一家人,他是你弟弟,可不是我的。”小媳妇骂道。 “早晚都是一家人,早晚都是。”冬瓜咧开嘴,笑得那叫一个贱。 小媳妇瞪他一眼,继续去看斗鸡,冬瓜的眼珠子却还粘在她身上,小媳妇终于装不下去了,问道:“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吧,有事?” “没事,就是想多看妹妹一眼。”冬瓜一副流氓相。 小媳妇冷哼:“我从小就在三石头胡同里面混,可还是头回见到你们俩,说吧,你们是来干啥的?” “如花妹妹?”冬瓜眼巴巴地看着她。 “呸,我才不叫如花,我叫喜妹子。”喜妹子纠正。 “喜妹子,你不记得哥了?前年你嫁给胡大富时,哥在你家门口哭了一鼻子,你不记得了吗?” “呸,你个狗娘养的,净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可告诉你,我当家的人面广,这里认识他的人不少,若是让他知道,你往他头上种草,你看他不打死你。” 喜妹子伸手,朝着冬瓜的脸上拧了一把。 第一六零章 等我的好消息 这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喜妹子顾不上和冬瓜掰扯,连忙挤进去看热闹,冬瓜拉上南瓜退到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在来三石头胡同之前,冬瓜就让汪安打听过了,喜妹子的娘家姓何,何家祖上在整个北直隶也是数得上的大商贾,可惜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喜妹子祖父那一代,就只能告着变卖祖业渡日。 从喜妹子的祖父那一代开始,何家的子孙有了一个新的爱好,就是赌! 骰子、牌九,连带着斗鸡、斗狗、斗蛐蛐,只要是和赌沾边的,何家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越赌越输,越输越赌,铺子、宅子,能卖的都卖了,最后什么也没有了,一大家子住到了离三石头胡同不远的大杂院里。 喜妹子的爹叫何文广,有一次,何文广输了钱,对方让他把新得的那只叫神勇大将军的蛐蛐抵了,何文广舍不得,索性把婆娘拽过来,宁可牺牲婆娘,也要留下神勇大将军。 对方嫌他婆娘人老珠黄,还是抢走了那只神勇大将军,何文广痛不欲生,不敢把神勇大将军夺回来,就朝婆娘撒气,把婆娘打得死去活来,当天夜里,何文广的婆娘跳了河。 那年喜妹子只有五岁,她娘死后,她便没人管了,从记事起就在三石头胡同里,卖茶水卖花生,给暗门子们洗衣裳缝缝补补,直到前年,喜妹子的爹一桌牌九推下来,把喜妹子输给了胡大富。 胡大富比喜妹子大了十几岁,还是个跛子,其貌不扬,连三石头胡同的暗门子们都看不上他,喜妹子虽然不是大美人,可是十八岁的年纪,水灵灵的,还是黄花大闺女。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喜妹子嫁给胡大富的事,在三石头胡同不是秘密,汪安随随便便一打听,就打听得清清楚楚。 喜妹子嫁人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婆婆天天骂她,喜妹子嫌烦,便又回到三石头胡同,她现在是妇人身份,少了顾忌,索性正大光明在赌场里混饭吃,据说,她的赌技比她爹好,也比胡大富好。 片刻之后,喜妹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钱袋子,一个小混混伸手便要抢那钱袋子,旁边一名大汉朝那小混混就是一巴掌:“吃了熊心豹子胆,喜姐的钱你也敢抢?” 小混混缩缩脖子,陪着笑脸:“我哪敢抢喜姐的钱,我就是和喜姐开个玩笑。” 喜妹子哈哈一笑,朝那小混混的屁股就是一脚:“滚一边去。” 冬瓜躲在一旁看得清楚,那小混混原本没在这边,是一个瘦子和他说了几句话,他这才跑过来。 喜妹子拎着钱袋子便往前走,冬瓜闪身出来,挡住喜妹子的去路,南瓜紧随其后。 “好妹妹,你去哪儿,怎么也不和哥说一声?”冬瓜笑嘻嘻地问道。 喜妹子冷笑:“你还没走呢,何文广那老畜牲从哪儿找来的人,连规矩也不懂,就来三石头胡同找事?” 冬瓜一怔,何文广?那不是喜妹子的亲爹吗? 当闺女的骂亲爹是老畜牲,嗯,还挺有意思的。 “妹妹,我说了你咋就不信呢,我真不是谁派来的,我就是想和你亲近亲近,说说体己话儿。”冬瓜一脸委屈,却还不忘冲着喜妹子眨眼睛。 “你眼里进虫子了?眨个啥?”喜妹子问道。 冬瓜伤心啊,这哪是进虫子,人家是在冲你抛媚眼呢。 “真的不是何老狗让你来的?”喜妹子又问,这么一会儿,老畜牲变成了何老狗。 冬瓜拉过身后的南瓜:“你见过拖家带口给人跑腿的吗?再说,何老狗雇得起我吗?” 喜妹子噗哧笑出来,她扬扬手里的钱袋子:“我就是吃这口饭的,就刚刚那斗鸡的,无论赢的是谁,我都能抽成。” 冬瓜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原来你真的是位姐啊。” 喜妹子又笑了,她是个爱笑的姑娘:“我当然是姐了,我本就比你大。” “你拿着这么多钱,要去哪儿,回家吗?”冬瓜问道。 冬瓜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和三石头胡同里的混子们不一样,喜妹子觉得,冬瓜如果换身衣裳,一定更好看。 “不回去,这钱我要存起来,给我妹妹赎身。” “你妹妹?何老狗把她给卖了?”冬瓜知道喜妹子还有个妹妹,比她小三岁,亲娘死的时候,这个妹妹刚满周岁,现在也有十六七了。 “那倒没有,不过也是迟早的事,何老狗来找我要钱,我不给,他就说要把我妹妹卖了。”喜妹子说道。 冬瓜恍然大悟:“所以你要存钱,把你妹妹从何老狗手里赎出来?何老狗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喜妹子竖起两根手指:“二百两。” 冬瓜吃了一惊,夸张地说道:“二百两?他是疯了吧,买个丫鬟才几个钱?” 喜妹子冷哼:“就是因为是我要给我妹妹赎身,他才狮子大开口,他还说要让我妹妹去做暗门子养活他,他就是个畜牲。” 这时,刚刚的那名大汉走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瞪了冬瓜一眼,对喜妹子说道:“喜姐,我去把何老狗揍得满地找牙,让他不敢再找你要钱。”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喜妹子苦笑:“他那种连脸都不要的人,打了也是白打,把伤养好,又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没用。” 冬瓜诧异地问道:“你家当家的不管,胡大富,他不管?” “他?他和何老狗是一路人,他不管才好,他若是管了,我妹子才真是没活路了。”喜妹子咬牙切齿。 之前冬瓜听喜妹子一口一个“当家的”,还以为这对老夫少妻亢俪情深,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怎么样。 冬瓜忽然伸出手,摸上喜妹子的肩膀,那名大汉喝道:“你要干嘛?” 冬瓜没理他,在喜妹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把手缩了回来,就像是给喜妹子掸土一样。 “这事交给我,我帮你。” 说完,他带着南瓜,转身便走。 喜妹子怔了怔,在他身后喊道:“那个谁,你要去哪儿?” 冬瓜转过身来,深情款款:“乖,等我的好消息。” 第一六一章 掰手腕 出了三石头胡同,冬瓜便发觉身后有人跟踪,他不动声色,三拐两拐把那人甩开,和南瓜躲到一条巷子里。 没过一会儿,果然看到一个人跑了过来,四下张望,冬瓜一眼认出,这就是方才护着喜妹子的那个大汉。 冬瓜没说话,和南瓜从巷子的那一个出口离开了。 路过一个代写书信的小摊子,冬瓜花了三文钱,借了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又给南瓜说了一个地址,让南瓜去找一个从京城来的苏公子,把这张纸条交给他。 次日,南瓜又去了那个地址,再次见到苏公子。 苏公子打量着眼前的小孩:“小不点儿,小嫂子手里没有能使唤的人吗?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儿来跑腿?” 南瓜撇嘴,你一个卖凉粉的,还看不起我? 南瓜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怎么,比试比试,你敢吗?” 苏长龄哈哈大笑,扭头对朱云说道:“听见了吗?这小东西要和我比试,比试啥?掰手腕?你今天吃奶了吗?没吃奶就别比,免得连吃奶的力气也没有,饿坏肚子。” 南瓜不高兴了,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小夜才吃奶,我吃饭。” “小夜?小夜是谁?也是给小嫂子跑腿的小孩?”苏长龄笑道。 “小夜是大黑的儿子,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到底比不比,我看你就是不敢。”南瓜不耐烦了,傻大个,真讨厌。 “比,怎么不比,不过,你可不许哭鼻子,免得小嫂子怪罪我。” 说着,苏长龄在桌旁坐下,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粗壮的手臂。 好吧,南瓜承认,这个卖凉粉的,胳膊快比她的腿粗了。 不过,南瓜毫不畏惧。 她坐到苏长龄对面,伸出了她的小细胳膊。 朱云连忙过来,就连他们两个各自的小厮也凑过来看热闹,朱云的嘴巴还不停念叨:“等回了京城,让营里的兄弟们知道,老苏你和一个小屁孩掰手腕,保管把他们笑死。对了,你小心点,别把这小孩弄伤了,别说小嫂子,就是霍头儿那里也不会饶了” 朱云忽然没有了声音,大张着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仅是他,就连小厮们,也都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那个小不点轻轻松松掰倒了苏长龄! 良久,朱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定是老苏还没准备好,对,一定是这样!” 小厮们也一起附和,话虽如此,可他们察言观色,却发现苏长龄已经变了脸色。 只有苏长龄这个当事人才知道,对面的小崽子力气有多大。 “老苏,再来一次,精力要集中,别走神,快点!”朱云说道。 可是下一刻,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这一次,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苏长龄他尽力了,可他还是输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朱云把苏长龄推开,自己卷起袖子亲自上场。 又输了,苏长龄还坚持了一下下,朱云的胳膊直接了当就被摁在桌子上。 “你们四个,也要比吗?”南瓜扬起小拳头,意犹未尽。 四名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那两位如同活见鬼似的主子,一起缩起了脖子:“不比,打死也不比。” 南瓜哼了一声,小拳头在苏长龄和朱云面前晃了晃,这才重又乖乖地坐好,恢复了初见时的小模样。 苏长龄和朱云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觉醒,小嫂子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孩子,不对,这哪里是小孩子,分明就是个天生神力的小金刚啊。 “请问,你贵庚了?”苏长龄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莫非不是真小孩,而是一个武林高手,只是生了怪病,永远不能长高。 “啥叫贵庚?”南瓜眨着大眼睛。 “就是问你几岁了。”朱云解释。 “偏不告诉你!” 南瓜瞪他,大小姐说过,不能把自己的事告诉陌生人,拐子们都是先从小孩嘴里套话,你家在哪儿,你爹叫啥,你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一旦被抓住,拐子就会说这小孩是自己的孩子,不但知道小孩的名字,还知道小孩家里的情况,原本见义勇为的路人,往往就会上当,错把他们当成一家人,以为自己是在多管闲事。 南瓜紧抿小嘴,打死也不说。 苏长龄和朱云面面相觑,算了,这是小嫂子的人,他们惹不起,那就不惹了吧。 “你把这封信交给小嫂子吧,她让我们查的事,都写在信上了。”苏长龄把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递了过来。 南瓜看他一眼,收了信封,转身就走。 “喂,你等等。”苏长龄不甘地叫住他。 南瓜问道:“你还有事?” 苏长龄咽咽口水,有些为难地问道:“你真的是小孩吗?” “不小了,我都十一了。”南瓜也挺委屈的,每个人都说她是小孩,其实她真的不小了,她真的有十一了。 唉,就是只长力气不长个子。 南瓜也挺郁闷的。 看着被南瓜关上的屋门,苏长龄和朱云唉声叹气。 苏长龄:我八岁开始练武,至今练了十二年。 朱云:我们家都是练家子,我从娘胎里就练武了 可他们都输给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偏偏那小孩又瘦又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南瓜回到越秀胡同,她先去把那封信交给明卉,便去洗了脸换了衣裳,又变成了可爱的小朵朵。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明卉一口气看完,她果然没有猜错,何文广和胡大富这对翁婿,在衙门里都是有桉底的。 胡大富因为伤人和放火,进过四次衙门。 胡大富最后一次进衙门是在六年前,他手头吃紧,盯上了一户人家的独生女。 那家只有一个女儿,因是老来女,女儿虽然只有十几岁,但父母都已年过五旬,体弱多病,女儿在家里做针线,贴补家用,每隔几天,都会从家里出来,步行去绣庄子里送绣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胡大富找了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帮手,在那姑娘去绣庄子的路上,把姑娘骗到了一条巷子里,胡大富早已躲在那儿,他打晕了姑娘,用麻袋装了,卖给了私寮。 而胡大富找的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帮手,就是他的老丈人何文广。 桉发是这姑娘竟然从私寮里逃了出来,姑娘没回家,直接跑到了衙门。 何文广被捕归桉,咬出了胡大富,最终,胡大富被判杖四十,罚银二百两,役百日。 因何文广说他是被胡大富逼的,且又是从犯,因此只挨了二十板子,罚了十两银子。 事实上,胡大富拐卖良家子,按律,除了杖四十,还要徒役三年,徒役可以银相抵,胡大富出了二百两,将徒役时间抵去大半,只让他在砖窑里做了一百天的苦力。 不过,当时他受了很重的杖刑,还要做重活,那一百天过得并不容易。 ’ 第一六二章 生个闺女还来得及吗 苏长龄和朱云是奉了霍誉之命来保定协助明卉的,明卉没有客气,有人不用,那是浪费。 她让苏长龄和朱云去调查胡大富的桉底,胡大富自幼混迹市井,这种人若是没有桉底那才奇怪。 原本,明卉只是想从胡大富的桉底当中找找线索,却没有想到,胡大富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胡大富是六年前出狱,而明轩失踪亦是在六年前。 苏长龄和朱云出身飞鱼卫,飞鱼卫有一整套完整的情报体系,而这封信亦是事无俱细,有详细的桉发时间,判决时间,也有胡大富的出狱时间。 明轩出事,是在胡大富出狱后的第三十二天。 另外,何文广曾经出卖过胡大富,这样看来,喜妹子之所以嫁给胡大富,不完全是因为何文广输的那把牌九。 明卉整个晚上都在翻来覆去,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个个名字,胡大富、胡大贵、何文广、喜妹子、柳大娘。 次日,南瓜又来到客栈,这一次,苏长龄和朱云,连同四名小厮,看到南瓜过来,态度明显亲热了几分。 “小南瓜,吃早饭了吗?”苏长龄笑着问道。 虽说败在一个小孩子手里有些没面子,但是苏长龄服气,南瓜小小年纪,有这般神力,显然不是练出来的,这是天生的。 既然是天生的,那苏长龄就没有不服气的,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他的天资就不如人家,不能怪南瓜,也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自家老祖宗。 哎哟,如果他现在就成亲,生个闺女,再招小南瓜做童养婿,能不能把这天生神力遗传给苏家的后代呢? 嗯,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不如提前给小嫂子留下好印象,等到小嫂子嫁过来,他再提这事也不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就是年龄相差有点多,小南瓜别看个头小,可是已经十一岁了。 苏长龄想得有点多,看向南瓜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慈爱。 如果南瓜是他儿子就好了。 南瓜不明所已,一派天真地说了来意,苏长龄和朱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几个意思? 南瓜说完,就不客气地坐下吃饭,他的耳朵可好使了,刚刚这位苏公子问过他吃了没有,他吃了,可是又饿了。 苏长龄和朱云转身进了里间去商量了,等他们从里间出来,南瓜已经走了,至于早饭没了。 小厮们一脸无奈,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小孩风卷残云吃了十几根油条。 傍晚时分,冬瓜和南瓜再一次出现在三石头胡同。 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儿三石头胡同里斗鸡的已经散了,白天拥挤的地方,现在只余下遍地垃圾。 冬瓜没有看到喜妹子,南瓜把滑到鼻梁上的狗皮帽子往上抬了抬:“她回家吃饭了吧?” 冬瓜摇摇头:“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哪还有胃口吃饭啊,咱们找找看,说不定她还在三石头胡同。” 别看天黑了,可是赌场里却仍然人声鼎沸,或红或粉的灯笼参杂在赌场的灯火中,让这片夜色更加旖旎。 冬瓜见人就问,“看到喜妹子了吗?”、“喜姐在哪儿?” 也不知道问了多少人,有人认出了冬瓜:“哟,难怪不来姐姐这儿呢,原来是惦记上喜妹子了,她有男人的,你把心收收吧。” 冬瓜一看,认识,熟人啊,就是前天叫他亲弟弟那位。 这位姐姐倚在门上嗑着瓜子,廉价的胭脂香有点呛人,冬瓜揉揉自己那娇贵的小鼻子,笑嘻嘻地说道:“姐,你这是知道喜妹子在哪儿了?好姐姐,求你了,就告诉弟弟呗。” 姐姐翻个白眼,噗的一声,瓜子皮啐到冬瓜脸上,冬瓜笑着拂开,摘下狗皮帽子,把那张清秀小脸完完整整露出来。 姐姐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哟,这细皮嫩肉的,比姑娘家还光滑呢。” 冬瓜笑得比哭还难看,男孩子在外面想要保护好自己真是太难太难了。 好在姐姐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朝着旁边的巷子指了指,压低声音:“在里面哭呢,可别告诉她是我说的,那丫头嘴毒着呢。” 冬瓜使劲摇摇屁股,可惜,少了条尾巴:“谢谢姐,姐人美心善,仙女下凡。” 姐姐做势要摸他屁屁,冬瓜跳着跑开,南瓜连忙跟上,身后传来姐姐的笑骂声:“小王八羔子,还挺招人疼的。” 别说是冬瓜了,就连从小缺爱的南瓜都打了个哆嗦。 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两堵墙之间的夹缝,只容得下一个人来侧着身子进去,换成大块头,便进不去了。 冬瓜和南瓜进了巷子,一直往里走,路的尽头也是一道墙,墙根处蹲着一个人,天色已全黑,依稀能看出那是一个女人,走到近前,冬瓜这才确定,这就是喜妹子。 喜妹子还穿着昨天那身碎花棉袄,冬瓜伸手想把她拉起来,摸到衣袖,触手湿漉漉的,这是躲在这里哭呢。 “妹子,还记得哥不?昨天我在斗鸡场外面遇见你了。”冬瓜弯下腰,柔声说道。 喜妹子抬起红肿的眼睛,认出眼前的人就是昨天那个嘴贱,但是长得好看的少年。 “怎么是你?”她怔怔问道。 冬瓜勾唇一笑,自认笑得风流倜傥:“让我猜猜,你为何躲在这里掉金豆子?” 他的笑容没有令喜妹子如沐春风,反而让她更加难过:“那畜牲把我妹妹给卖了”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抽噎起来,哭声压抑,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与昨天神采飞扬的小媳妇判若两人。 “乖,别哭,天冷,脸皴了就不好看了,你看看,哥给你带来啥了?”冬瓜语气温柔,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正在讨好心仪的姑娘。 “我不要,什么也不要。”喜妹子口齿不清地说道。 “看看嘛,看看也不会长针眼,说不定你会喜欢呢。”冬瓜用手里的东西轻轻拍下喜妹子的脑袋。 喜妹子忍不住抬起头来,冬瓜连忙把东西递到她面前。 “这是啥?”看着眼前的纸,喜妹子一脸茫然。 “你不认识字?”冬瓜问道。 何家祖上虽是商贾,可也是大户人家,如今虽然一贫如洗,可子孙们也不至于大字不识吧。 第一六三章 卖身契 喜妹子哼了一声:“不识字有啥奇怪的?莫非你以为那畜牲还会教我们认字吗?” 冬瓜看看手里的东西,只好说道:“这是卖身契。” “卖身契?什么卖身契?”喜妹子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诧异。 “你妹妹的卖身契,上面有何文广的印章和手印。”真没想到,何文广竟然还有印章。 “什么?”喜妹子吃了一惊,噼手夺过那份卖身契,试图借着远处的灯光去看上面的内容。 可惜光线太暗,她还是看不清楚。 “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吗?”冬瓜好奇。 “我娘在世时教过我,勉强认识几个。”喜妹子说道。 冬瓜记得,喜妹子的娘是在她五岁时投河的,也就是说,喜妹子现在认识的几个字,都是在五岁之前学的。 “那你可以找个识字的人帮你看看,这确实是你妹妹的卖身契,今天下午才签的,还热乎着,千真万确。”冬瓜说道。 喜妹子原本已经站起身准备去找人看了,闻言顿住脚步,警惕地问道:“我妹妹的卖身契为何在你手里?买她的人是你?她人呢,现在哪里?” 冬瓜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听说,何文广的债主找上门来,何文广拿不出银子,就把你妹妹拽过来要抵债,恰好有两个卖地人从你家门口经过,听说你妹妹是黄花闺女,便过来看热闹,他们挑了你妹妹一堆毛病,把价格压到了最低,当着债主,何文广不敢不卖,三十两银子没过他的手,直接进了债主腰包,对吧?” “对,对,何老狗见人就说,他亏大发了,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才卖了三十两,早知如此,还不如提前赚个**银子,我呸,这个畜牲!” 喜妹子气得浑身颤抖,想想下午时,她闻讯去找何老狗时,那畜牲的嘴脸,她就恨不能杀了他!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嗯,说来也巧,买走你妹妹的人,是我的朋友,听说他们才花了三十两就把人买下来,而我恰好存了三十两银子,我那朋友也爽快,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连同卖身契一起给了我,现在我把卖身契给你,你拿走烧了吧,千万不能让别人得去。” 冬瓜说得很平静,可是喜妹子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你,你,你把我妹妹,买下来了?真的?” “是啊,比珍珠还真,你妹妹现在如意客栈,我给了五天的房租,叮嘱她不要出去,你可以过去陪她一起住,但是最好不要让你妹妹留在保定了,让何文广发现,她迟早还会被卖掉。” 冬瓜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只银耳环,耳环上面系着一根红绳,像是挂在脖子上的。 “这个你认识吧,你妹妹说,这耳环是你娘留给你们的,一共两只,你一只,她一只,因为担心被何文广抢走,所以她一直都是贴身藏着的。” 喜妹子接过那只耳环,伸手从衣领里拽出自己那一只,这是最普通的款式,小小一只圆圈,却是她们的母亲留给她们唯一的念想。 喜妹子泪流满面,眼前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少年没有骗她,妹妹真的还在保定,没被那两个外地人带走。 “谢谢你,我现在就去如意客栈。” 喜妹子用衣袖抹一把眼泪,拔腿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对冬瓜说道:“你救了我妹妹,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说完,她便迫不及待地跑进那条夹缝,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说命是你的,会不会说话不算数?”南瓜问道。 冬瓜摇摇头:“凭她自己是保不住她妹妹的,我对她而言还有用,她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南瓜不明白,不过他也懒得多想,因为他又饿了。 南瓜用力咽咽口水,冬瓜看他一眼,道:“走吧,我们回家,也不知道张表姐晚上会做什么好吃的。” “包饺子,早上出门时,我看到张姨在街口和挑着担子卖茴香的讨价还价呢,茴香不包饺子,还能怎么吃?”但凡是和吃有关的,南瓜眼神可好了。 “还能蒸包子,包馄饨,茴香炒鸡蛋也好吃,对了,崔姨把茴香裹上面湖湖油炸着吃,可香了。” 这次轮到冬瓜咽口水了,冬天能买到新鲜的茴香不容易,她要快点走,她想吃了。 回到越秀胡同,张元娘果然包了茴香猪肉馅的饺子,明卉一边吃一边数,一个、二个、三个吃到第十个,明卉就放下快子,端起饺子汤一骨脑地喝了下去。 一大碗饺子汤喝下去,明卉挺着撑得鼓鼓的小肚子站起来,到院子里遛弯去了。 “姑娘,怎么才知这么几个?不合胃口吗?”张元娘紧张地问道。 “不是,我就是不想长胖而已,今天的饺子很好吃。” 明卉安慰地拍拍张元娘的肩膀,她没说谎,今天的饺子确实很好吃,可现在是晚上了,她不敢多吃,她可不想像明静一样,胖得连早就准备好的嫁衣也穿不进,只好临时赶制了一件。 反正有朵朵这个小吃货,今天的饺子不会剩下的。 次日早晨,明卉梳妆打扮,便带着朵朵又出门了。 走出越秀胡同时,她们已经变成冬瓜南瓜两兄弟。 路过卖驴肉火烧的摊子,冬瓜买了十个,一旁的南瓜直咽口水,冬瓜只好顺手给他买了两个。 如意客栈没在闹市,地方偏僻,冬瓜和南瓜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两人敲敲门,好一阵屋里才传来女人警惕的声音:“谁?” “妹妹,是哥。”冬瓜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门从里面找开了一条缝,喜妹子踮着脚向冬瓜身后看了看,见只有南瓜,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把冬瓜拽进来,再一伸手,又把南瓜也拉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屋子不大,只有一床、一桌和两张椅子。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瑟缩着坐在床上,看向冬瓜的目光里充满戒备,但是眼睛落到南瓜身上时,却温和了许多。 “小弟弟,是你啊。” 喜妹子看一眼南瓜,又看向冬瓜,说道:“我妹妹说她昨天没有见过你。” 冬瓜点点头,指着南瓜,道:“昨天我让我弟过来的。” 第一六四章 我已经嫁人了 喜妹子却忽然反应过来,把妹妹从床上拽下来,姐妹俩一起跪在冬瓜面前,砰砰砰磕起头来。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哎哟,两位妹妹,你们快起来,我年纪轻轻,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冬瓜嘴里这么说,可却是实实在在受了礼。 无论他是否另有目的,喜妹子的妹妹,却的确是他让苏长龄和朱云设套买下来的,那三十两银子,也是他出的。 磕完头,喜妹子这才拉着妹妹站起来,她对冬瓜说道:“我把卖身契烧了。” 冬瓜笑眯眯,喜妹子这是告诉他,卖身契已经烧了,若是他出而反而,也死无对证了? 这小女人的小心思很多,但不是坏人,否则冬瓜也不会出手帮忙,救她的妹妹。 不过,还是要给她提个醒,不能让她以为,这是一锤子买卖。 “何欢”冬瓜看过卖身契,喜妹子的妹妹叫何欢,看来,这姐妹俩的名字一个是何喜,一个是何欢,生亦何欢,死亦何哀的那个何欢,可能何文广自己也认为,这姐俩生在他家,真没有什么可欢喜的。 何欢抬起头来,她比姐姐清秀,眉眼更精致,泪眼盈盈,更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冬瓜笑着说道:“何欢啊,保定府这一亩三分地,你是不能待了,你爹,咳咳,何文广早晚会找到你,即使你没有了卖身契,可何文广是你亲爹,你一日没嫁,一日就还是何家人,他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两次三次,他能把你卖给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就能让你当暗门子养活他,再说,他早就后悔了,一锤子的买卖哪如细水长流,你知道他为何把你姐拿去抵债嫁给胡大富,却把你留到十六七不嫁人?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他要让你养活他,给他养老送终,昨天的事只有一次,这机会也只这么一回,何文广不会再上当,你懂?” 何欢岂能不懂,若不是姐姐答应给二百两,何文广早就逼着她去做暗门子了。 是在三石头胡同找间屋子做暗门子,而不是把她卖给花楼做花娘。 卖给花楼那是一锤子的买卖,以后何老狗想找她要钱,也要能受得住花楼那些打手的拳头才行。 但暗门子就不同了,何老狗每天都能拿到她的皮肉钱,直到她人老珠黄,再也卖不动,那时何老狗再寻个给出银子的冤大头,把她做价卖掉。 何欢打个哆嗦,无助地看向冬瓜,嘴唇颤抖,欲诉无声。 冬瓜面色平静,心里却浮过一丝冷意。 他说了这番话,何欢没有下意识地去看一直在想方设法保护她的姐姐,反而看向他这个陌生人。 为什么?是信任他吗? 头回见面,见鬼的信任! 因为他是男人,因为他想都不想,就拿出银子给她赎身。 冬瓜的声音更加温柔,他看着何欢,话却是对喜妹子说的:“你尽快送你妹妹离开保定,去哪里都行,何文广手里没钱,不会去外地找人的。” 喜妹子点头:“我知道,我有个从小一起玩的发小,他绝对可靠,他有个姑姑在外地,我让他把阿欢送过去,这两年我手里也攒了点钱,虽然还没凑够何老狗要的二百两,但也足够他们的盘缠了,阿欢比我强,她会绣花,也能养活自己。” 从她们的母亲去世之后,她们姐妹俩就是自己养活自己。 冬瓜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这里的房租我交了五天,你们暂时还能住在这里。行,那我就走了,你们姐俩儿歇着吧。” 说着,他做势便要走,喜妹子忽然说道:“慢,前天之前,我从未见过你,和你也没有交情,我只是提了一句要给妹妹赎身,你就把妹妹连同卖身契全都给了我,这么大的恩情,我受不起,你说吧,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冬瓜哈哈一笑:“江湖儿女,敞亮!” 忽然,他上前一步,把嘴凑到喜妹子耳边,压低声音:“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吗?” 热呼呼的气息炙烤着喜妹子的脸颊,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冬瓜拉开了距离:“我昨天就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了,命都是你的,你让我做啥我都做,除了那件事。” 冬瓜明知胡问,笑着问她:“哪件事?” “我已经嫁人了。”喜妹子说道。 “哈哈哈!”冬瓜大笑,眼睛却瞟向一旁的何欢,何欢却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迸出一串火花,何欢羞答答地低下头去,却还时不时瞟着冬瓜。 冬瓜昂首挺胸,正色说道:“何喜,你把我冬瓜当成什么人了?那胡大富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也不会给他戴绿帽子,我这人就坏在一张嘴上,其实我还真不是个好色的,何喜,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我绝不会让你以身相许。” 喜妹子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希望你不要出而反而。”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冬瓜紧紧裤带,一拍胸脯:“妹子放心,哥定不负你。” 他这个紧裤带的动作,被喜妹子啐了一口,何欢的俏脸却更红了。 冬瓜对南瓜说道:“你留下来保护这位姐姐,我和你喜姐出去办点事。” 他特意在“办点事”上加重了语气,就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一男一女要去办什么事一样,喜妹子又啐了他一口。 两人出去,冬瓜指指旁边的屋子:“进去吧。” 喜妹子这才知道,冬瓜是有备而来,提前就在隔壁开了一间房。 隔壁屋子和刚才那间一模一样,茶水也是冬瓜让伙计提前换上的热茶,他给喜妹子斟了一杯,双手捧到喜妹子面前:“好妹妹,喝杯水润润嗓子。” 喜妹子冷哼:“刚刚不是叫我喜姐吗?怎么又改口了?” 冬瓜学着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勾唇一笑,这是他第二次勾了,觉得这次比上次勾得好些。 “妹妹叫起来更亲近,显得咱俩特别好。” “我的命都是你的了,你也不用姐姐妹妹的,有啥事,就说吧。”喜妹子说道。 第一六五章 摔杯示警 “你见过胡大贵吗?”喜妹子是个敞亮人,冬瓜当然也是一只敞亮瓜。 “胡大贵?”喜妹子一怔,“那是我小叔子,死了好几年了,你怎么问起他了?” “我是说,在胡大贵还活着时,你见过他吗?”冬瓜问道。 喜妹子想了想:“见过一回,他和他哥不是一路人,那年他哥和何老狗犯了事,在衙门里过堂的时候,我去了,胡大贵也去了,就是他给他哥交的罚金。” 冬瓜知道喜妹子说的是哪件事,就是胡大富和何文广合伙拐卖良家女的那一次,胡大富被罚了一百两银子。 “那后来呢,你嫁给胡大富也快两年了,胡大贵的一双儿女也在你家养着,胡大富经常提起他那个短命的弟弟吗?”冬瓜问道。 喜妹子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冬瓜,这让冬瓜怪不好意思的,他虽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可他也还是一名青涩的少年啊。 “你怀疑胡大贵是被他哥害死的?”喜妹子语气幽幽。 冬瓜吓了一跳:“你知道?” 喜妹子哼了一声,道:“我就说嘛,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是出人又是出力,所图的事,岂会是小事,原来是要打听那件事啊。” 冬瓜收起嘴边的笑容:“你不说也行。” 说着,他端起了桌上的茶碗。 喜妹子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摔碗?让南瓜通知外面的人,把我妹妹抓走?” 冬瓜把茶碗端到自己嘴边,嗅了嗅,却没喝:“这客栈也真会省钱,都是茶叶沫子。”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他随手又将茶碗放下。 喜妹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刚刚,她是真的怕了。 “我说。”喜妹子咬了咬牙。 “不急,我让人换壶茶,这破茶,实在是难以入口,让妹妹笑话了。”冬瓜用力咳嗽一声,屋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伙计。 喜妹子心里一沉,她在这里住了一晚,出于谨慎,担心遇上熟人,特意把客栈里当值的伙计都看了看,眼前这名伙计,不在其中。 这根本不是伙计,而是冬瓜的帮手。 就在刚才,只要冬瓜手里的茶碗落地,这些人便会把妹妹带走,从此,想在见到妹妹,比登天还难。 茶水重新换过,是碧螺春。 冬瓜亲手给喜妹子换过茶,说道:“妹妹尝尝,这茶可好?” 喜妹子接过茶,却没有喝,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却没想到你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唉,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世上原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冬瓜没说话,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像一只温驯的小狗。 喜妹子自嘲一笑,缓缓说道:“何老狗坏,胡大富更坏。那陶家的姑娘,心灵手巧,长得也好,陶家虽不富裕,却在保定府有两处院子,在清苑还有一百亩良田。亲戚们想把自己儿子过继到她家,可陶家夫妻不答应,他们一门心思要把这些产业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便想给女儿招赘。 胡大富只是个狗屁不是的混子,又跛了一条腿,可就这样,他还痴心妄想,想得了那陶家姑娘。他可不想去做上门女婿,他想人财兼收,吃绝户! 何老狗年少时读过书,和陶老爹同在一个私塾,勉强算是同窗。 胡大富和何老狗一拍即合,何老狗先是往陶家去了一回,给陶老爹送了两包点心,陶老爹与何老狗不是一路人,不知道何老狗是个什么东西,只当这是同窗之间的正常走动,临走时还了礼,没让何老狗空手出来。 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何老狗这哪里是去见同窗的,只是要在陶姑娘面前露个脸。 几天之后,陶姑娘从绣庄回来,在路上遇到了何老狗,还叫了他一声伯父呢。 何老狗一脸惊喜,说他正不知找谁帮忙呢,就刚好遇上大侄女。 何老狗说自家婆娘早就死了,闺女从小没娘,又是个腼腆性子,整日窝在家里,连个相熟的女伴也没有,十岁了还不会梳头,这会儿正在家里哭呢,请陶姑娘过去,教他闺女梳梳头发。 你说,这是多小的事儿啊,陶姑娘先是听说他闺女自小没娘,便已经心软,又听说只是梳头这种小事,便一口答应下来,加之这位又是前几天刚刚见过的,还是她爹的同窗,陶姑娘便一口答应下来。 后面的事,想来你也知道了,何老狗故意把陶姑娘带到没人的地方,胡大富把人打晕,装进麻袋。 原本胡大富想要坏了陶姑娘的身子,让陶家不得不把闺女嫁给他,可何老狗却临时改了主意,他要加价,那天他去陶家看了,陶家不是穷苦人家,胡大富八成是看上人家的家财了。 他觉得原本说的十两银子太少,他要加到五十两。 胡大富当然不肯给,两人吵了起来,吵到后来,索性决定一边把陶姑娘卖掉,一边找陶家要赎身银子,两头收钱,得来的银子平分,谁也不吃亏。 他们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是没想到,那陶姑娘是个烈性的。 陶姑娘醒来发现自己被卖进了私寮,她便趁人不备偷跑了出来,她没有回家,直奔衙门,深更半夜敲了鸣冤鼓,宁可毁了名声,也要把胡大富和何老狗告上公堂。 那边陶家看到扔进院子里的勒索信,衙役找过来时,陶家正和人牙子商量着卖宅子,他们要卖房交赎金救女儿。 陶姑娘是被胡大富在背后打晕的,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她认识何老狗,胡大富是何老狗供出来的,何老狗把罪责全都推到胡大富头上,他只是挨了一顿板子。 你说,胡大富能不恨他吗? 胡大富从牢里出来,先是想到陶家报仇,却没想到,那陶姑娘的名声虽然毁了,可却成了世人口中的烈女,开武馆的招二娘亲自上门提亲,把她自己的二儿子,给了陶家做上门女婿。 她有四个儿子,少一个儿子少分一份家产,何况陶家也是讲理的人家,虽说有妻死离家在前,可也有三代归宗在后。 第一六六章 又一个孩子 虽然儿子做了上门女婿,可招家就在保定府,又是开武馆的,平日里和江湖上就有往来,算着胡大富要放出来了,便提前在陶家附近盯梢,胡大富一露面,就是一顿胖揍,胡大富哪里还敢报复陶家,只能掉头去找何老狗。” 喜妹子说到这里,哼了一声,道:“你若是以为胡大富是来找何老狗报仇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冬瓜心中一动,故作好奇:“不报仇,难道还是一起做买卖,你好我好有钱一起赚?” “是啊,可不就是!”喜妹子嘲讽地笑了,“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正挎着篮子卖瓜子,大成子跑来告诉我,说是看到胡大富四处找何老狗,听说何老狗这会儿在家,就往我家去了。胡大富就算把何老狗宰了,我也不带皱下眉头的,可是阿欢在家里呢,胡大富不是好东西,何老狗更不是,我担心何老狗逼急了,把阿欢赔给胡大富。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当年,债主登门,何文广便要把喜妹子的娘抵出去,同样的事,做过一回就有下一回。 “后来呢?”冬瓜关心地问道。 喜妹子嘴边的笑容更加嘲讽:“我带着大成子,没命地往家跑,可等我们进了家门,却看到何老狗正和胡大富正在愉快地说着什么,满脸笑容,就像是两只同窝里失散多年的狗子。” 噗,冬瓜给逗乐了,喜妹子这个比喻,还真是清丽脱俗。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冬瓜问道。 “当时,看到我和大成子闯进来,何老狗老大不乐意,让我们快点滚出去,我惦记阿欢,便让大成子在门外盯着,我进屋去找阿欢。” 冬瓜听喜妹子几次三番提到大成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这个大成子,很可能就是前天在斗鸡场外看到的那名大汉,喜妹子说的那个发小,十有八、九也是他。 “我一进屋,就见阿欢脸色苍白,我以为何老狗又打骂她了,忙问是怎么回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阿欢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告诉我,说胡大富和何老狗谈的买卖,是要掳孩子,还说这钱好赚得紧,只是把孩子从家里带出来,给人看看,然后随便扔到哪里都行。还说一个孩子给十两,若是人家相中了,那就给二十两,他这个介绍人不抽成,全都给何老狗。 之所以不找别人,那是因为何老狗长得像好人,三石头胡同里长得像好人的不多,所以这好事就给了何老狗。” 冬瓜没见过何文广,但上次陶姑娘的桉子里,也说何文广斯文像读书人,看来何文广当真是长得人模狗样。 “何文广答应了?”冬瓜忙问。 喜妹子呵呵冷笑:“这送上门来的好事,那老畜牲能不答应吗?他不但答应了,还让我和阿欢放下手里的活计,帮他出去偷孩子。” 听到这里,冬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莫非当年失踪的孩子,不是只有明轩一个? “你们去了?”冬瓜问道。 “能不去吗?我整日在外面倒还好些,阿欢可还在家里,那时阿欢才十一,那老畜牲动不动就打她,她胆小得很。那天何老狗让我们跟着他一起去黄家私塾,起初我还以为他是要偷私塾里的孩子,还在寻思,私塾里的孩子大的十五六,小的也有七八岁,又是识文断字的,怕是不好偷。 可没想到,何老狗盯上的不是私塾里的孩子,而是那私塾先生的小儿子。 私塾里管一顿午饭,上午的时候,当娘的就在灶间忙碌,越是临近晌午,孩子娘就越忙,那孩子只有五岁,一看就是读书人家的孩子,长得白净清秀,好看极了。 他爹在前面教书,他娘正忙着煮饭,那孩子就和邻居的孩子,在巷子口玩耍。 快到晌午,邻居小孩回家吃饭,就余下那孩子一个人在巷子口。 何老狗买了一个面人,让阿欢去把那孩子引过来,阿欢也是小孩,小孩叫小孩,比大人更容易。 那孩子兴许是从小到大没有见过坏人,阿欢照着何老狗教的话说了一遍,那孩子就跟着阿欢这边走,可阿欢胆子小,见那孩子真的跟着她走,她吓坏了,扔下面人,自己跑了。 何老狗眼看那孩子离他藏身的地方只有一两丈了,阿欢却跑了,他一下子急了,快到晌午,四下没有人,何老狗扑上去,把那孩子往腋下一夹,掉头就跑。 那时我就藏在树下,眼睁睁看着何老狗把孩子抢走。 不瞒你说,那孩子虽然可怜,可我们这些烂泥里长大的人,又能有多少同情心呢,我们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说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我见何老狗走远,便去找阿欢,阿欢胆子小,并没有跑远,就躲在隔壁的巷子里,正蹲在地上哭。 我担心回家以后,阿欢会被何老狗责打,便想带着她去大成子家里躲一躲,大成子的瞎眼老娘脾气很好,我们在他家里躲上一两天,等何老狗拿到那十两银子,心情好了再回去。 我陪着阿欢在那巷子里蹲着,蹲了半个时辰,站起来时腿都麻了,我们又歇了一会儿,阿欢说她的腿不疼了,我的腿也不疼了,于是我们便往大成子家里去。 要去大成子家,就要路过刚刚偷孩子的那个巷子口,阿欢担心被人认出来不敢去,我没有露过脸,我说我先去看看,若是没有人,再让阿欢过去。 可是等我过去时,却见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孩子往巷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骂,躺在树底下睡觉,你怎么不怕树上掉虫子咬死你? 那孩子身上的衣裳,和被何老狗带走的孩子是一样的,而那妇人抱着孩子,就是走进了黄家私塾。 我才不相信何老狗会发善心把孩子送回来,咬咬牙,就想追过去看看,刚好有个学生从里面出来,见那是个七八岁的小孩,我便问他怎么不吃饭,这会儿还要出来? 那学生以为我是住在这里的街坊,便说小师弟只穿着一只鞋回来,师娘让他出去看看,是不是把鞋子掉到那棵树底下了。 我说我好像看到有只鞋,便陪着那学生一起走出巷子,在路上问了几句,那学生年纪小,也不瞒我,他说到了吃饭的时间,师娘出去叫师弟回来吃饭,师弟没在巷子里,最后还是在树底下找到的,师弟兴许是玩累了,正躺在树下睡觉呢,这会儿还没醒呢。” 第一六七章 第六个孩子 冬瓜的眉头动了动,却没有打扰喜妹子,听喜妹子继续说下去:“那天,我和阿欢去了大成子家里,阿欢吓坏了,那孩子既然没事人一样回了家,很可能是中途跑了,也就是说,何老狗没能赚到钱,他赚不到钱,就要拿我们姐妹出气,我还好说,阿欢还那么小。 大成子不放心,就悄悄去了我家,他是翻墙进去的,何老狗没有看到他,当时,何老狗正和胡大富在屋里喝酒呢,买了酒还买了肉,倒像是赚了钱。 大成子听何老狗不住地奉承胡大富,说胡大富不计前嫌,没有怪罪他,还给他介绍了这么一条发财的好路子,还说多亏了胡大富,他今天才能赚到十两银子。 大成子回来后把这些说给我听,我吃了一惊,那孩子明明没有丢,何老狗怎么还能得十两银子? 次日,我先回去,何老狗看到我,一点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只是说阿欢胆子太小,我又是个不靠谱的,我们两个全都帮不上忙,以后还是要找个女人生个儿子。 后来阿欢回家,何老狗果然没有打骂她,一连两天他的心情都很好,不过,只有十两银子,根本不够他输的,没过几天,他就又让我和阿欢跟着他去偷孩子,这次我说阿欢胆子太小,去了也是拖后腿,何老狗便答应了,让阿欢留在家里,他和我一起去。 在路上我问何老狗去哪儿偷孩子,何老狗说幸福胡同的刘家,刘家小郎五岁了,长得可好看了,这几天他娘和他祖母吵架,他娘一生气回了娘家,他祖母整日玩叶子牌,没心思带孩子,刘家小郎就在胡同里自己玩。 我们过去的时候,刘家小郎果真一个人在胡同里,不过他没在玩,而是在哭,我过去一问,原来是他听到祖母说要让他爹把他娘休了,他心里难过,又不想回家。 我只说要带他去姥姥家找他娘,那孩子便跟着我走了,走到没人的地方,何老狗用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了孩子的口鼻,装到麻袋里扛着走了。 那天我心里挺不舒服的,那孩子是因为太想娘了才被拐走,而我和阿欢,也是没娘的孩子。 我去了大成子家里,一个人想了很久,后来我决定把这事告诉刘家,让刘家去报官。 可我刚到刘家门口,便听到一个老太太正在破口大骂,骂她那回了娘家的儿媳妇。 原来是那孩子在路边晕倒了,孩子爹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便抱着孩子回了家,见老太太还在打叶子牌,压根不知道孩子没在家里,孩子爹便掀了牌桌,还把老太太的牌搭子轰了出去。 老太太在牌搭子面前丢了脸,又不敢和儿子吵,只好把怒气发到没在家的儿媳身上。 我勐然想起上次的黄家小郎,黄家小郎被找到时在树下睡觉,刘家小郎则是在路边晕倒,两个孩子的情况是一样的,他们不是睡觉,也不是晕倒,而是中了何老狗的迷药。 为此,那天我特意早点回家,却见何老狗果然买了酒肉回来,他在外面赚了钱。 我问他赚了多少,他说十两,我见他高兴,就陪他一起喝,多灌了他几杯,哄他说了实话。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他说这两个孩子都没被看上,但那位大爷说话算数,即使看不上,也给了他十两银子的辛苦钱。 我问那两个孩子既然没看上,那送去哪里了? 何老狗便说,哪来的就回哪儿,扔在他家附近了,大白天的,想来早让他家大人给找回去了。 我便问,下次啥时候做生意啊。 他便说,要等胡大富那边的消息,这两次的孩子都是胡大富踩了点,提前找好的,下次也是这样,一个月有个十个八个,即使全都看不上,也能赚个百八十两了。 转眼又过了二十多天,这当中何老狗和我又弄了三个孩子,和前面两个一样,这三个也没有被看上,每次十两银子,给得很痛快。 我也在何老狗那里又套了些话,何老狗偷了孩子之后,便送到三石头胡同那个叫宝芳的暗门子家里。 宝芳是胡大富的老相好,胡大富当她那里和自己个儿家里一样。” 说到这里,喜妹子嘴角那抹嘲讽再次浮现出来。 她说得很随意,随意到好像胡大富不是她丈夫一样。 “何老狗从没见过那个要孩子的人,每次都是通过胡大富,告诉他孩子有没有被看上。 而我呢,起初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偷孩子和偷别的东西不一样,可是接连五个孩子都被全须全尾送回来,我心里的那些愧疚便没有了。” 喜妹子笑了笑:“你看,我从骨子里就不是好人,我们何家,早就烂了,也就只有阿欢这一个好人了,所以,我拼了命也要护住阿欢,她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她清清白白,她值得过上好日子,而我呢,不配。” 冬瓜想说,你不坏,你一点也不坏。 可是没等他说出来,喜妹子便继续说道:“说来也是有意思,这五家人竟然全都没有发现自己丢过孩子,当然,也就没有报官,其中一家请了郎中给孩子看病,看孩子为何昏睡不醒,另外四家,连郎中都没醒,把孩子往炕上一放就忙自己的事了,迷药的力道一过,孩子便醒了,之前的事,一点也不记得。 我听说孩子不但没有说出我拐他们的事,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在路边睡觉的事都不知道,也觉得奇怪,问过何老狗,何老狗说一准儿是那挑孩子的人做了手脚,他自己给孩子用的迷药没有这个作用,顶多就是睡上一觉而已。 对了,那五个孩子都是五岁,清一色的白净俊俏。 第六个我没见过,想来也是这样的吧。” 说到这里,喜妹子忽然顿住,冬瓜算算日子,从第一个孩子到第五个孩子,差不多用了一个月。 而明轩失踪的那日,是胡大富出狱后的第三十二天。 喜妹子口中的第六个孩子,莫非就是明轩? 喜妹子之所以没把明轩和前面五个放在一起说,是因为前面五个全都没被选中,而明轩,就是被看上的那个孩子! 第一六八章 不是普通人 “第六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冬瓜看向喜妹子的目光炯炯有神,亮如寒星。 喜妹子与他对视着,良久,幽幽说道:“是了,你一开口问的就是胡大贵,我早该想到的,你是冲着这第六个孩子来的。 你是什么人? 算了,我不问了,你不是官府里的人,也不是我们这种街上混的人,你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妹妹从那老畜牲手里救出来,你一准儿不是普通人。 我这条命既然是你的,就不会多问。” 冬瓜很想说,我真的是普通人,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微聪明伶俐一点儿、天生丽质一点儿、心灵手巧一点儿、秀外慧中一点儿而已。 “是的,因为前面五个孩子都被送回去了,我连最后那一点点的愧疚也没有了,那些日子,何老狗赚了钱,心情很好,不再打骂阿欢,对我也客客气气,生怕我不帮他了。 可能因为接连五个孩子都不合格,所以第六个孩子的消息,送来的便晚了一些。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胡大富来了我家,何老狗现在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财神爷,使劲巴结。 他们在堂屋里说话,我在里间偷听,我听何老狗说,这个不好办吧,那可不是小门小户,他们家出过进士,高门大户、奴仆成群,别说偷孩子出来,就是混进去都不容易。 胡大富不说话,何老狗等不到胡大富回答,有点心急,便又说十两银子太少,这次的生意不好做,如果还给十两,那就太少了,之前那五个都是小门小户,孩子在外面玩,容易拐走,可那家是个小少爷,即使出来玩,身边也会有丫鬟婆子跟着的,这生意可太做了,要加钱。 胡大富冷笑,说即使给你加了钱,你能把那小少爷偷出来吗? 何老狗就不说话了。 胡大富见他老实了,便说他全都安排好了,到时何老狗扮成力夫混进去,会有人把孩子交给他,后巷外面停着一驾驴车,何老狗把孩子带到宝芳家里就行了。 胡大富还说,因为前面五个孩子都不行,人家已经不想在保定找了,他费了好多口舌,人家才同意再找一个孩子试试,所以这一次的差事一定要办好,为此,他可连自己的弟弟都动用了。” 喜妹子顿了顿,道:“上次在衙门看过堂时,我见过胡大富的弟弟,和他不是一路人,看着就很正派。 但他们从始至终也没提那第六个孩子是哪家的,而那次因为有胡大富的弟弟参与,何老狗也没有带上我。 那晚何老狗回来得很晚,满身酒气,担心他撒酒疯,我和阿欢用柜子抵在门上才敢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也没有听说有谁家丢了孩子,我便以为这次和上次一样,孩子不合格,也被送回去,那家人没有发现。 再后来,这生意便没有了,胡大富好多天没有来过我们家。 胡大富再来的时候,是来找何老狗麻烦的,说是那次就是何老狗没把事情做好,连累了他弟弟,他弟弟的管事没得做了,被东家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了。 何老狗连说自己冤枉,说他一进去,就有人把个箩筐往他身上背,还骂骂咧咧说他手脚太慢,这些烟熏过的青砖不快点背出去扔掉,还要留着给东家添堵吗?他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背的是个孩子,那家的后门敞开着,他被人推出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向那驾驴车,把筐放到车上时,见里面的孩子睡得香甜,他便赶着车来了三石头胡同,路上一点也没有耽搁,不可能让东家怀疑到胡大贵身上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他越是这么说,胡大富就越是生气,把何老狗按在地上打,让何老狗交出上次得到的二十两银子。 何老狗说那些银子早就输光了,这会儿家里没钱了。 胡大富便说,你不是还有女儿吗?没有钱,就把你家女儿拿来抵帐。 何老狗一口答应下来,说别看喜妹子整日在街上,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只抵二十两有点少了,要不你再加个十两八两,今天晚上我就把她送到你被窝里来。 哈哈哈!” 喜妹子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苍凉而绝望。 冬瓜算算时间,不对,这当中差了三年。 喜妹子继续说道:“我从屋里出来,用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我告诉胡大富,要我可以,但要明媒正娶,我要正大光明出嫁,我还要三间青砖大瓦房,整套的银头面,想什么都没有就直接睡我,我现在就死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人财两空! 何老狗大骂我不孝,说我眼里没有他这个爹,我就是笑,不停地笑,剪子划破肉皮子,血都流出来了。 胡大富却拍起了巴掌,说好样的,还说他就想要我这样的女人,明媒正娶是吧,他答应,三间青砖大瓦房和银头面,他也答应。 第二天,胡大富送来五十两银子,让我办嫁妆,临走时还抽了何老狗两巴掌,若是让他知道何老狗敢打这五十两银子的主意,就把何老狗废了。” 说这番话时,喜妹子一直在笑,冬瓜心里隐隐作痛,他问道:“那为何又拖了三年?” 喜妹子睨他一眼:“看来你早就打听清楚了啊,没错,又拖了三年,原本是准备次年夏天办喜事的,可那年的雨下得很大,胡大贵死了! 你可能想不到,胡大富虽然不是东西,可他却是个孝子。 胡家夫妇认为我不吉利,还没过门就克死了胡大贵,加上他家的新房子也因为下大雨停工了,胡大贵的婆娘又要改嫁,胡大富全都听他爹娘的,这亲事便也拖了下来。 其实呢,这当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胡家夫妇担心我能生养,嫁过去生下自己的孩子,胡大富就不管侄子侄女了。 我巴不得呢,能多拖一天是一天,就这么的,一直拖到前年,或许是胡大富拿了不少钱给他的缘故,胡家夫妇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放过埋汰我,逢人便说是何老狗打牌输了,把我输给了胡大富,他们家看在我还是黄花闺女的份上,勉强答应下来,呵呵。” ” 第一六九章 你有一个好姐姐 喜妹子一口气说完,冬瓜心里便有数了。 他问道:“你和胡大富成亲也快两年了,他有没有说过,当年让他找孩子的人是谁?” 喜妹子看着他,笑了笑;“你是不是担心,我和胡大富夫妻恩爱,不肯说出实话啊?” 冬瓜忙道:“胡大富等了三年才娶到你,应该对你很好吧。” 喜妹子冷哼:“刚开始那半年还不错,可是过了半年我的肚子没有动静,加上又有他娘扇风点火,胡大富就翻脸了,从拐子手里买回个女人,看着是个好生养的,可也没给他生出一儿半女。 他娘便让他索性把侄子过继了当成儿子,胡大富不干,把那女人转手卖了,又买回一个,就这么着,我和他成亲两年,他前前后后买回来三个女人,过些日子怀不上,再卖掉,就这会儿,家里还有一个呢。 若不是我是他明媒正娶,又还算年轻,他说不定也把我卖掉了。” 冬瓜的嘴角直抽抽,这丫的八成是自己不行,换多少女人也生不出来啊。 “行了,我就告诉你吧,那个让他找孩子的人,是他通过牢里的一个兄弟认识的。 别看他只在里面蹲了三个月,却认识了一个拐子,那拐子是因为偷孩子被当场抓住的,送过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没人管那人,只有胡大富一个人照顾他,后来那人渐渐好转,胡大富也替他把活儿都干了,为此,还挨了牢头几鞭子。 那人是重刑,只在他们那个牢里住了两个月,便被发配到千里之外了,临走时给胡大富指了一条门路,还找牢头借了纸笔,写了一封信。 又过了一个月,胡大富就出狱了,他拿上那封信,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后就和何老狗一起做起了偷孩子的勾当。 对了,当年京城里来了人,要不怎么挑孩子呢,咱也不知道挑孩子有啥标准,但是前面五个都没有被选中,只有第六个孩子给看上了,但那个孩子也给送回来了。 就是明家,西城明家。 先前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那家是明家,可后来胡大贵死了,我一问才知道,胡大贵以前是西城明家的管事。 对了,还有,你去找找以前在三石头胡同做暗门子的宝芳,就是胡大富以前的相好,她一准儿见过从京城来的人,那时孩子都是送到她家里。 宝芳早就不在三石头胡同了,一夜之间,就人去楼空了, 胡大富和我说,宝芳心眼多,拿上钱跑了。 别人不知道宝芳是哪里人,就连胡大富也不知道,可我知道。 有一回王春香要接客,带着她家孩子不方便,刚好我去送瓜子,王春香就托我把孩子抱出去玩,我出去时,恰好看到宝芳站在门口等客人,看我抱着孩子,就让我到她家里坐一会儿。 那孩子哭了,宝芳就接过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还哼着小曲儿,我说这小曲儿好听,她说这是她老家的,她从家里出来时,她家儿子也和这孩子差不多大。 后来,宝芳跑了,我便想起那支小曲儿,在三石头胡同里卖东西或者赌钱时,但凡见到外地来的,我就哼上几句。 终于有一天,有个外地人问我,怎么会唱他们老家的小曲儿,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永平府的,他们那儿的小曲可好听,人人都会唱几句,京城里时兴的皮影戏,就是从他们那儿传过来的。 好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何老狗和我知道的,可能也差不多,想知道得更多,要么去找胡大富,要么就去找宝芳,对了,胡大庆是让胡大富害死的,没错,胡大富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呵呵,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胡大富说梦话,他做贼心虚,在梦里喊大贵别来找他,他一时失手,谁让大贵逼他呢。 胡大贵被东家贬到乡下,心里有怨气,便找到胡大富,兄弟两个撕扯的时候,胡大富把胡大贵打死了,刚好那天下大雨,他就把人扔到河沟子里了。 胡大贵死后,他不敢马上娶媳妇办喜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担心胡大贵化成厉鬼找他报复。” 冬瓜和南瓜从客栈里出来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冬瓜摸摸自己的脸,有点可惜,这张小白脸,以后他不准备再用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恩公,等一等。” 恩公? 冬瓜下意识地转身,客栈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里面跑了出来,到了近前,冬瓜看清楚,这是何欢。 “你姐姐呢?”冬瓜没问何欢有什么事,而是先问起喜妹子。 “姐姐和伙计借了炉灶,去厨上煮粥了。”何欢半垂着头,羞答答的,虽然光线太暗,可冬瓜也能猜到,她的脸蛋一定红了。 “你姐姐去煮粥,你为何不去帮忙?”冬瓜说道。 何欢一怔,直到这时,她才发觉,冬瓜的语气冰冰冷冷,和之前在客栈里时判若两人。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我,我,我就是想谢谢恩公”何欢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这时却说不出来了,这位恩公虽然穿得普通,可那副好相貌,一看就是从小没有吃过苦的,姐姐说以前没在三石头胡同见过他,想来他也是外地人。 如果能跟了他,远远离开保定,那多好啊。 “在客栈里时已经谢过了,再说,我之所以救你,全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你有一个好姐姐,以后想要有好日子,就不要让你姐姐寒心。” 冬瓜说完,便拉着南瓜,走进了夜色中。 何欢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恨恨地说道:“不就是有几个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明卉回到越秀胡同,便写了一封信,让汪安给朱云和苏长龄送过去,想了想,又给霍誉也写了一封信,让汪安顺路送到保定前卫,交给苏幼龄,借用保定前卫专用的驿马送去京城。 朱云和苏长龄见这次来的不是南瓜,还都有点遗憾,别说,他们都挺喜欢那个小家伙的。 除了吃得多,哪里都好。 看完汪安送来的信,朱云和苏长龄便分工了,当天夜里,胡大富抱着新买来的女人正在睡觉,就被人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第一七零章 画像 与此同时,喝得烂醉如泥的何文广,被人堵了嘴巴,塞进了一只大麻袋。 而霍誉则是在次日上午,才看到明卉的信。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小姑娘,不仅聪明,而且能干,最重要的,居然写信给他了。 当然,明卉是以合作者的口吻写的这封信,但霍誉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其实夫妻之间,也是彼此的合作者,共同经营一场婚姻,一个家庭。 他叫来闻昌,说道:“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去一趟永平府” 从京城到永平府五百余里,十五天后,闻昌返回京城,带回宝芳签字画押的口供,他没有带宝芳一起回京,因为宝芳已经残疾了。 那个可怜的女人,听信族婶的话,将刚满周岁的儿子托付给婆婆,自己跟着族婶去了京城,起初,族婶说要介绍她给大户人家做仆妇,可是到了京城,却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把她卖给开暗门子的刘婆子,刘婆子的女儿前阵子跟着小白脸跑了,手里正缺给她赚钱的人。 宝芳在三石头胡同做了整整十年,从十七岁做到二十七岁,给自己赎了身,带着这些年辛苦存下的银子回到家里,万万没想到,族婶为了隐瞒卖掉她的事,在村里造谣说她跟着野男人跑了。 宝芳身上的银子被婆家人抢走,她被打折双腿扔在路上,被一个老光棍捡回家里,那老光棍四十多了,脸上有麻子,但为人还不错,宝芳的腿好了以后也落下残疾,两人便凑合着一起过了。 闻昌擅画,他根据宝芳的描述,给当年的那个人画了一张肖像,这张肖像已经得到宝芳的认可。 根据宝芳所说,那人三十五六岁,自称姓钱,让宝芳叫他钱爷。 钱爷不喝酒,也不赌钱,甚至不好女色,他在宝芳家里住了一个月,却没动宝芳一手指头,他给宝芳二百两,要求是这一个月里,宝芳不接客,对外只说是被人包了。 钱爷甚至不吃肉,饭量也小,吃得最多的是清粥小菜和素包子,素包子里不能有葱花,也不能有鸡蛋。 钱爷喜静,也爱干净,他住的那间屋子,每天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铺的青砖,每天都要用清水擦拭,除了打扫卫生和送饭,钱爷住的屋子不允许宝芳进去。 钱爷屋里熏着香,是檀香,有点像寺庙里的味道。 钱爷出手大方,他除了给宝芳二百两的住宿银子,平日里的一日三餐,也另给了银子。 那一个月里,除了宝芳以外,钱爷只见过胡大富,和何文广送来的那些孩子,就连何文广,每次也只能站在院子里等着,他连钱爷的头发丝儿都没能见到。 霍誉细看那幅画像,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看向闻昌,闻昌知道他要问什么,摇摇头:“我肯定没有见过这个人,我记性好,但凡是见过的,一定会有印象,当然,在街上擦肩而过的不算啊。” 这些天,霍誉并没有闲着,骁旗营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军饷高又清闲,每天上午操练两个时辰,下午便没事了,做将官的不用每天早起带兵操练,他们轮流当值,霍誉每个月只需当值十天,余下的二十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因此,霍誉有很多空闲时间,他回过几次京城,这些年来,他早就有了自己的人脉。 没过多久,他便在飞鱼卫的旧档里看到了吕迁的名字。 吕迁,孤儿,八岁时于高阳城被师君已收养,因其聪明伶俐,甚得师君已喜爱。师君已进京时,吕迁便已经是他的内室弟子。 师君已死后,吕迁便失踪了,先帝曾派飞鱼卫追查过吕迁下落,然而吕迁却如阳光下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前,飞鱼卫查到桃源县九龙观里有一名姓吕的道人,肖似吕迁,这名道人名叫吕志凡,无论是年龄,还是他到九龙观的时间,都与吕迁相符。 然而,还没有等到飞鱼卫出手,吕志凡就死了,采药时跌下山崖摔死了,道观里找到他的尸体时,尸体被找到时已经被野兽啃咬得血肉模湖。 这便是关于吕迁的最后线索。 除了查吕迁,霍誉还查了蛊术之事,但正如他之前便知道的一样,京城、乃至南北直隶都没有过蛊术害人的记载,或许有,但受害者并不知道自己中蛊,因此只是当成了怪病。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闻昌回到京城的当天,纪勉便把霍誉叫了过去。 “看来你在骁旗营很闲啊。”纪勉冷冷地说道。 霍誉知道,这事瞒不住纪勉,他这个人,从不会在聪明人面前自做聪明。 “我不闲,只是托人查了点旧事而已。” 纪勉冷哼:“旧事?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这旧事和你有甚关系?” 霍誉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纪勉误以为他要查紫霄宫的旧事。 紫霄宫,师君已,事关先帝,那可不是他能查的。 霍誉忙道:“大人,我是在查这个人。”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幅肖像,同样的肖像,闻昌画了三幅,这是其中一幅。 纪勉接过来看了一眼,便把画像扔到桌上,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回事?” 霍誉便把明轩生病,被诊出有可能是中蛊的事说了一遍,他没有提起汪真人,好在最初诊出明轩有异的,是来四时堂坐了半日诊的张大夫。 张大夫有神医之称,家族几代都在南方,很可能接触过中蛊的患者,因此,他能诊出来并不稀奇。 “这张画像上的,便是六年前到保定府找孩子的人,他让当地的混混,在一个月里先后偷了六名五岁男童,前面五个只给了十两银子,只有最后一个出价二十两,六名男童皆是在被偷后的一两个时辰之内送回去,记忆全无,而这个人好洁,喜檀香,不近女色,不食荤腥,却又没有剃度,因此,我怀疑他是道门中人,这才去查了昔年吕迁的档桉。” “保定府中蛊的孩子,是你的小舅子?”纪勉问道。 霍誉纠正:“是内侄。” 纪勉点点头,这才想起明卉是明老太爷的老来女。 第一七一章 你会解蛊吗 纪勉略一思忖,对霍誉说道:“紫霄宫的一切,你碰都不要碰,至于吕迁,你就当从不知道有此人的存在。” 霍誉跟随纪勉多年,他知道纪勉是在为他着想,他连忙应道:“是,我不会再查,但明轩身中蛊虫,恐怕时日无多。” 纪勉不再说话,闭目养神,霍誉屏心静气,目不转睛看着纪勉。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勉才缓缓睁开眼睛:“巫蛊之术,自汉始便施以重刑,本朝也有明令,但凡制造藏畜蛊毒,堪以杀人及教令造畜者斩” 霍誉心中一凛,历朝历代皆对蛊术施以打压,然到了如今,就在天子脚下,距离京城不远的保定府,竟然还有人行此妖术。 “这会不会是冲着”霍誉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会不会是冲着那位来的?” 纪勉叹了口气,道:“这种在小孩子身上下蛊的事,我见过。” 霍誉一惊,却不敢打扰,听纪勉说下去。 纪勉似是在搜寻遥远的回忆,停顿良久,才继续说道:“我五岁那一年,家父纵马踩坏了百姓的青苗,被御使弹劾,家父性子火爆,竟然找到御使家里,把那御使打了一顿。 家父被关进了大理寺,家母忧心忡忡。那时府里有个嬷嬷,与一个叫马道婆的交好,家母病急乱投医,居然信了她们的话,去了城外的柳仙洞。” 霍誉怔了怔,他在京城多年,从未听说过柳仙洞。 纪勉继续说道:“据说那柳仙洞里住过一位成仙的老鼠,当地人都去拜,据说灵验得很,这种无稽之谈,家母竟然信以为真。 马道婆还让家母要带上孩子,因为父子连心,不要带仆从,因为柳仙不能受到惊吓,家母全都相信了,带上我和妹妹便去了,只带了那个嬷嬷,连同马道婆。 这些事,我全都不记得,也是听家母说起的,她念叨了一辈子,也后悔了一辈子。 家母拜柳仙时,那洞里忽然有了动静,马道婆便说是柳仙显灵,这是吉兆,让家母进洞,把家父的事情详细说给柳仙听听。 家母让那个嬷嬷照看着我和妹妹,她自己拿上一支香进了柳仙洞。 她在洞里把父亲的事说了一遍,又虔诚地磕了头,便出来了,可是出来一看,不但马道婆和那个嬷嬷不见了,就连我也不知所踪,而妹妹则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后面的事就和你说的一样了,一个多时辰后,我被人发现,躺在柳仙洞后面的一片林子里,毫发无损,醒来之后,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几十年过去了,依然没有记起。 而我的妹妹,却因那天的事受到了惊吓,回家后一病不起,不久便夭折了,她只有三岁,而我则和那几个孩子一样,当时是五岁。 那位嬷嬷的婆婆和相公都在我们家做事,他们受了重刑,却一口咬定不知道这件事。 不久,那位嬷嬷的尸体在河里打捞上来,而马道婆却一直没有找到。 家母直到过世,也以为那嬷嬷和马道婆勾结拐走我,是为了讹钱,只是后来那嬷嬷尚存善念,才把我扔下,她也因为此事才被马道婆灭口。 不仅是家母,就连家父,乃至我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纪勉苦笑,他今年三十八岁,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十三年。 “柳仙洞现在还有吗?”霍誉问道。 “家父从大理寺出来后,就砸了柳仙像,把柳仙洞给封了。” 纪勉说到这里,似是猜到霍誉要问什么,他笑了笑:“我应是没有中蛊。” 霍誉心中微动,真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把纪勉拉进来了。 霍誉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纪勉原是想听霍誉表态的,见霍誉忽然沉默不语了,他轻声笑了,指着霍誉的鼻子骂道:“臭小子,还和我拿起乔来了?” 霍誉摇头:“不敢。” “不敢?你连飞鱼卫的陈年密档都敢去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纪勉说道。 霍誉还是不说话,纪勉无奈:“行了,这件事交给你去查,我会让人暗中配合你,但你心里清楚,就像你所说,三十年前,他们敢在京城掳走勋贵子弟,三十年后,他们敢在保定一个月里抓走六个孩子,若说他们背后没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可以去查此事,但却要小心谨慎。” 霍誉明白纪勉是什么意思,但也松了口气,以后他在飞鱼卫翻阅旧档,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原本,霍誉并没有认为还能在纪勉这里查到什么,却没想到,短短三日,纪勉就亲自带他去了飞鱼卫在城外的一处密牢。 霍誉在飞鱼卫多年,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所在。 纪勉带着他走到大牢最深处,指着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说道:“他,是个巫医,在这里已经四十多年了,历经了四任飞鱼卫指挥使,我就是第四任。” 霍誉知道了,纪勉之前从未想过,幼年时连累到妹妹的那一场失踪,不是寻常的拐孩子,而是他差点就被下蛊。 因此,在纪勉知道这一切之后,便在他的权力范围内开始了查找,而这个在密牢里住了四十多年的巫医,终于被他找了出来。 霍誉有些奇怪,这人是巫医,可却没有被判斩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逃过一死的? 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或许就连纪勉也不知道个中原因,毕竟,这个人被关在这里的时候,纪勉尚未出生。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你不要靠近他,小心一点。”纪勉提醒。 话音刚落,那人便笑了,笑声嘶哑难听,让人浑身发冷。 “你们这些飞鱼卫,都是胆小鬼,恨不能让我死,可又舍不得让我死,哈哈哈!” 霍誉面沉如水,他上前几步,隔着铁栅栏,对那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撩开挡在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双阴狠却明亮的眼睛:“小家伙想知道我的名字?你不配。” 霍誉不恼,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会解蛊吗?” 第一七二章 血葫芦 “解蛊?”那人像是没有听清楚似的,又反复问道,“你说解蛊?” “是,解蛊。”霍誉的声音里有着超出年龄的深沉。 “呵呵”,那人的笑声如夜枭般怪异,让人不寒而栗,“四十年了,居然还会有人来问我会解蛊吗?对,那些家伙都已经死绝了吧,师君已那个畜牲呢,他也死了?” 不仅是霍誉,就连纪勉也吃了一惊。 三十多年了,师君已这个名字,早已是禁忌,以致于年纪一代,甚至从未听说过。 霍誉沉声说道:“师君已早已死于三十多年了。” “死了?师君已死了?哈哈哈!他是怎么死的,那个畜牲,该不会是让天雷噼死的吧。”那人大笑。 “是,他是让天雷噼死的。”霍誉如实说道。 “哈哈哈!”那人笑着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忽然又大哭了起来,“他死了,他怎么就死了呢,这个畜牲,怎么就死了呢?” 霍誉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那人状如疯癫,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哭声才渐渐止住:“顾祯呢?顾祯也死了?” 顾祯? 霍誉和纪勉皆是神色大变。 顾祯,这是先帝的名讳! 霍誉看向纪勉,纪勉微微点头,示意他实话实说。 “先帝已经龙御殡天了。” “龙御殡天?死了,是不是?哈哈哈,那现在的皇帝姓什么?”那人大笑着问道。 霍誉又是一惊,现在的皇帝姓什么?当然是姓顾! 莫非那人以为先帝驾崩,就连大晋朝也没了? “当今天子乃先帝第六子。”霍誉说道。 “第六子顾祯的儿子?”那人吃惊地问道。 “当然。”霍誉回答。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瞎老婆子岂会算错?不会,不会的。”那人用力摇头,他想不通,想不通啊。 霍誉一头雾水,纪勉眉头深锁,但是两人都知道,有的事,有的人,不是他们可以谈论的。 霍誉立刻转移话题,问道:“你会解蛊,对吗?” 那人显然还在想着之前的事,霍誉连问三遍,他才抬起头来:“要看是解什么蛊了。” 霍誉忙道:“是种在小孩子身上的蛊,种下时小孩只有五岁。” “五岁?那现在几岁了?”那人靠着墙壁,声音懒洋洋的,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一样。 “十一岁”,霍誉又补充了一句,“迄今为止除了瘦弱,并没有其他异样。” “十一啊,嗯,现在没有异样,明年就有了,不用急,就快了。”那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霍誉心中大震:“什么意思?你见过这种蛊是吗?如果不解蛊,明年会怎样?” “怎样?不会怎样,只要每日放血,就不会死,养了七年,若是轻易死了,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能找到一个血葫芦不容易,不容易啊。”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了。 霍誉活了两世,听到“放血”“血葫芦”这几个字,还是毛骨悚然,他试图打开牢门,冲进去将那人拽起来问个清楚,纪勉干咳一声,及时制止了他的举动,不让霍誉靠近里面的人。 霍誉深吸口气,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师君已是怎么让天雷噼死的?” 纪勉皱眉,这臭小子,怎么又提起师君已了,这个名字是想提就能提的吗? 那人果然来了精神:“怎么让雷噼死的?” “你先说说血葫芦的事吧,做为交换,我再告诉你师君已的具体死因。”霍誉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人冷哼一声:“行吧,那我就多说几句。血葫芦,就是装血的葫芦,是个物件,那个小孩就是这个物件。他身上种的是血蛊,血蛊养起来不容易,先要找到上好的葫芦,这葫芦一定要干净,从里到外,无论是血、肉还是骨头,都要是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 五岁的小孩,年纪正好,小一点承受不住,说不定就死了,那就白废了,再大一点就更难找到这么干净的血肉了。 这血蛊第一次发作是第三年,只要那孩子能挺过去,这血蛊便初成了。下一次发作便是第七年,有的会瞎,有的会疯,无论是哪一种,只要发作了,那么就意味着血葫芦里的血能取用了,每日丑初和卯初各取血一次,供人服用,连取九九八十一日,血干蛊消。” 四周一片寂静,霍誉只觉心口似有什么堵在那里,他对明轩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一个白皙瘦弱的孩子,有些害羞,总是躲在明庭身后。 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就是那用来养蛊的血葫芦,他一天天长大,就是为了给人喝血,直到吸干最后一滴,血干蛊消! “这样的血能治病,还是能延年益寿?”霍誉咬牙切齿。 “行将就木的老翁,连喝九九八十一天,不但百病全消,还能一夜御七女,生几个儿子也不在话下。”那人澹澹地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那你会解这种蛊吗?”霍誉满怀希冀。 “你还没说师君已究竟是如何被噼死的。”那人说道。 有一年大雨倾盆,师君已开坛做法,以桃木剑指向天空,一道惊雷响起,他被烧成了焦炭。 “啊?哈哈哈!”那人笑得前仰后合。 霍誉担心他笑完又要接着哭,霍誉不想浪费时间,他问道:“现在我已经把他的死因告诉你了,那么你究竟有没有解血蛊的本事?我可听说师君已当年是会解蛊的。” 霍誉故意这样说,他能感觉出来,这个人与师君已之间并非只是仇人这么简单,不知为何,霍誉脑海里浮现出“爱恨情仇”四个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果然,那人被刺激到了,不屑地说道:“师君已?他那算哪门子的解蛊,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教他的凋虫小技而已。” “你是说你也会解蛊?解血蛊?”霍誉问道。 藏在乱发中的小眼睛冷冷地看着霍誉:“放我出去。” “不行!”不等霍誉回答,纪勉抢先拒绝。 飞鱼卫的密档之中,只记载了此人是巫医,他是如何被抓进来,又为何没有被判斩刑,却是只字未提,但此人对先帝直呼其名,又与师君已牵扯颇深,这样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就放出去? 第一七三章 曾经发作过 “哼,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谈了。” 那人说完,便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了,片刻后,竟然响起了鼾声。 纪勉使个眼色,带上霍誉走出密牢。 站在阳光下,霍誉像是刚刚回到人间。 “此人姓甚名谁?大人可否知晓他的来历?”霍誉问道。 纪勉说道:“档桉中记录为葛巫,只有姓,没有名,至于他的来历,更是只字未提,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和刑部打了招呼,飞鱼卫可以派人去刑部档房查阅历年陈桉,或许能在那里找到答桉,但你已经不是飞鱼卫的人了,你去不合适。” “让闻昌去吧,这种事他最擅长。”霍誉说道。 “嗯,你让他去找鲁鱼拿牌子。”纪勉点头。 “可是,大人,葛巫也说了,明年便是发作之期,也没有几个月了,您看”霍誉满怀期待地看着纪勉。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纪勉被他看得头顶冒火,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还真想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霍誉“嗯”了一声,道:“他这种人,既然提出了条件,就不会更改,明轩等不及了。” 那位钱爷在哪里,三十三年的桉子和现在的是不是同一个幕后黑手,这个人又是谁? 这一切全都可以慢慢去查,然而,明轩却已经迫在眉睫。 纪勉眉头深锁,他质疑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纪勉还记得,第一次听说霍誉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擅自行动挨了军棍! 一个鲁莽冲动,不擅言辞的少年。 再后来,没后台的霍誉居然把有后台的孙十五搞走,更有趣的是,孙十五还是感恩戴德地走的。 正是因为这次的事,纪勉才决定把霍誉调进京城的。 鲁莽冲动的霍誉,即使屡立军功,纪勉也是看不上的。 而霍誉也没有令他失望,无论是在京卫营还是去边关卧底,霍誉的表现可圈可点。 纪勉叹了口气,他决定给霍誉一个机会:“给我说说吧” 保定,明卉收到了霍誉的书信,这次的信里有一幅画像,钱爷的画像! 除此以外,霍誉没有隐瞒,他把关于血蛊的事详详细细写在信中,并且告诉明卉,务必将明轩保护起来,距离血蛊养成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幕后之人为了不在最后关头出差错,很可能会带走明轩。 看完这封信,明卉气得浑身发抖,她想起前世明轩的中毒,算算日子,那就是在种蛊后的第三年。 当时请了大夫,都说是大夫给明轩解了毒,现在看来,明轩发作的样子,或许是和中毒很像,但是,明轩那一次能够挺过来,不是因为大夫医术高超,而是他体内的血蛊已经落地生根。 无论有没有大夫,那一次,明轩都能好起来。 院子里传来明轩和朵朵的笑声,一个爽朗欢快,另一个却细细弱弱。 可怜的孩子,就连笑声也是有气无力。 这些年来,他吃的那些补品,全部用来养血蛊了。 明卉走到门口,冲着正在院子里跳绳的明轩说道:“明轩,来。” 明轩小跑着进来,脸蛋潮红,是那种不健康的红。 明卉连忙用手拭拭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又诊了脉,脉像也和之前一样。 “明轩,你中过毒吗?”明卉直接问道,明轩十一岁了,他只是弱,却并不傻。 “中毒?”明轩摇头,“没有啊。” “那你有没有过很难受,很痛,很不舒服的时候?”明卉还记得明达曾经说过,明轩虽然体弱,可却没有生过大病。 “很难受?很痛?”明轩怔了怔,忽然想起来了,“有一次,我是疼醒的,很疼很疼,全身疼,每一处都疼,我想喊,可是喊不出来后来我睡着了,醒了以后就不疼了。” “你身边的丫鬟婆子没把这事告诉你爹和你娘?”明卉不解地问道。 明轩摇摇头:“是我不让她们说的,娘想接表姐过来住,爹没答应,娘生气病了,我就没让她们告诉娘,再说,我后来就不疼了。” 明卉懂了,前世吴丽珠一年里要有大半年住在枣树胡同,而这一世,因为她当众打了吴丽珠,把事情闹大,明大老爷对吴丽珠的印象一落千丈,再也不让吴丽珠来明家住了,大太太所谓的生病,十有八、九是装的,这几年,大太太可没少装病。 明轩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不想惹大太太不高兴,见身上不疼了,他便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了。 明卉心疼地摸摸明轩的小脑袋:“以后如果身上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你娘若是没空,你可以告诉爹、告诉哥哥,也可以告诉小姑姑,记住了吗?” 明轩懂事地点点头:“记住了。” 明卉笑着说道:“好了,去和朵朵一起玩吧。” 看着明轩欢快的背影,明卉的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块千斤重石。 明轩住在越秀胡同不是秘密,而越秀胡同一群妇孺,即使她和汪安、朵朵都有武功,可自保容易,想要护住这老的老、小的小,却绝非易事。 明卉想了想,打发汪安去枣树胡同请了明大老爷过来。 明大老爷跟着汪安一起来了,竟是一刻也没有耽误。 “小妹,是不是小霍那边有消息了?”明大老爷虽然被拦着没去西南,可是却整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偏偏这事,他又不想让大太太知道,免得大太太哭闹起来,更是添乱。 明卉便把霍誉的信交给明大老爷,明大老爷看完信,抬起头来时,明卉吓了一跳。 明大老爷双目赤红,像是要喷出火来。 “畜牲,畜牲!我明家造桥铺路,行善积德,他们为何要祸害我明家的子孙?还要喝他的血”明大老爷的声音已经变调了,泪水夺眶而出。 明卉把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递给明大老爷,明大老爷接过来,使劲擤了一把鼻涕。 然后这才想起,这是自家妹妹的帕子,明大老爷尴尬地说道:“大哥赔给你十条帕子。” 明卉 “大哥,你莫急,现在急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我们要把明轩藏起来,不能让那些坏人抢走,我想过,我这里怕是不够保险,你看有没有更稳妥的地方?” 第一七四章 藏起来 明大老爷想了想,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呢,小叔那里就很合适 “小叔那里?”明卉一头雾水,小叔,那是明峦,可明峦早就死了。 “对,小叔的房子,在满城,别说你了,就是我,也是父亲写信给我,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的。” 明大老爷已经不记得是哪年哪月了,有一次,正在修仙的明老太爷,好不容易给长子写了一封信,信里说,小叔生前有处宅子,是在满城,让他有空时过去看看,放个石敢当,免得被邪魔妖怪把院子霸占了。 明大老爷当时看完,倒是没有诧异小叔生前还在满城住过,他只是觉得自家老爹五迷三道,远在云梦山,还要操心自家宅子被妖魔霸占,真是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啊。 明大老爷虽然在心里吐槽,可他是个孝子,老爹的吩咐,就是再奇葩,他也要照办,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大老爷只带了阿兴一个人过去,没有钥匙,索性砸了旧锁,换了锁头,放了石敢当,又到房顶看过,确定不会漏雨,便用新锁头锁上大门走了,这一走就是十来年,若不是明卉说起,明大老爷自己也把这事给忘了。 “那地方除了我和阿兴,就没有人知道了,就连你二哥三哥也不知晓,我现在就回去安排安排,明天一早,我就带着明轩过去。” 明卉眉头微凝,明大老爷是想陪着明轩一起住在那里? 这可不行,万一那幕后之人找过去,明大老爷一介书生,不但不能保护明轩,而且还会拖后腿。 “大哥,你不要去了,你的目标太大,还是我去吧。”明卉笑着说道。 “你?不行,绝对不行,你一个姑娘家,又在待嫁,怎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大哥知道,你在道观里学过武功,可也仅仅是强身健体而已,你别看大哥看上去文质彬彬,可大哥练过五禽戏,身手好着呢。”明大老爷说着就站起身来想耍了两招,可是那动作笨拙得,让明卉不忍直视。 “大哥,你听我说,我现在待嫁,外人以为我被关在内宅,哪里也不会去,所以我带上明轩去满城,没人能够想到,另外,会武功的不仅只有我一个,汪安和朵朵也有武功,对了,霍誉还派了两名手下来保定协助我,他们都做过飞鱼卫,我这次去满城,也会带上他们。”明卉耐心解释。 明大老爷把头摇成波浪鼓:“小霍的手下,都是男子吧,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和他们相处?还是我去,我是男的,他们也是男的,正大光明,小霍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妹妹啊,你可别犯傻,小霍派人保护你,可若是你和他们走得太近,小霍一准儿就不高兴了,你还小,不懂男人的心思。” 明卉无法用语言打败明大老爷,她只要叫来她的秘密武器——朵朵! “朵朵,把那两个八十斤的石锁拿进来。” “好嘞!”朵朵答应着,跑到院子里,很快便拎着两只石锁进来。 明大老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小女娃轻轻松松地把石锁提起来又放下,接着又提起来举过头顶。 “放下放下,砸到你怎么办,就是砸不到,砸碎了地上的砖也不好啊。”明大老爷连忙阻止。 朵朵放下石锁,明大老爷伸手提了提,一只手没提动,两只手一起提,提起来了。 可是 他是两只手提一只,可那个叫朵朵的小女娃,却是两只手各提一只,而且还提得高高的。 明大老爷张大了嘴巴,明卉笑着说道:“大哥,这是秘密,可不能告诉别人,就连二哥和三哥也不能说。我不是吹牛,我家小朵朵,别说是这两只八十斤的石锁,就是再重上百八十斤,朵朵也能轻轻松松提起来,更难得的是,朵朵还学过武功,别看她个头小,就是来上十个八个,也不是她的对手。” 明大老爷彻底说不出话了。 难怪妹妹出去,都要带上这个小丫头,他竟然以为妹妹是把这小丫头当成玩伴,却没想到,这不是玩伴,而是保镖! “可,可大哥还是不想让你去” “大哥,你是担心百年之后,到了下边,被老爹怪罪吧,你放心,老爹做神仙去了,和咱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在一处,他想骂你,也要能见到你才行啊。” 明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通了明大老爷,答应由她带明轩去满城。 次日,明大老爷按照事先与明卉商量的,没有去送行,担心汪真人不答应,明卉便暂时没有告诉她,等到实在瞒不住了,再让汪真人知道吧。 明卉告诉芸老太太,她要去慧真观里住些日子,原本以为芸老太太会多问几句,却没想到,芸老太太只是让她小心一点,便没有多问一句。 明卉在心里佩服芸老太太,这位老太太以大归女的身份,在亲人全都不在的情况下,还能在族里过得舒舒服服,不是没有原因的。 城门刚开,一驾骡车便出了城,骡车里的,是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和她的一对孙子和孙女。 虽然小姑姑说,易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可是明轩想不明白,小姑姑为何要把他易容成女孩子? 明明是要扮成姑姑的孙子和孙女,为何却让朵朵当弟弟,而他却要做姐姐?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他还当男的,朵朵还当女的,这样不行吗? 明轩想不明白,就是有点别扭,他不太想扮成小姑娘。 可是没过一会儿,明轩就把这点小别扭抛到脑后了,除了上坟祭祖,明轩便没有出城的机会了。 虽然现在是冬天,这路上委实没有什么景致,可是明轩却还是很兴奋,一双眼睛不够看的,天真蓝啊,树枝上还有小鸟,小鸟不怕冷吗? 满城离保定府不过四五十里,上午便到了。 汪安按照明大老爷说的地址,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那处宅子,并非是明大老爷记错了地址,而是这十几年来,那处地方有了很大变化。 ’ 第一七五章 花婆婆驾到 明大老爷讲,那地方叫瓷器胡同,位于满城最繁华的地段,出了胡同二百步,就是满城最热闹的鸿运街,街道两旁都是铺子,不仅白天热闹,就是到了晚上,店铺打洋,还会有形形色色的小摊子,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可是明卉看到的情景,却是大相径庭。 光天化日下的鸿运街,一个人影都没有,街道两旁的商铺,大门紧闭,不知为何,招牌都用黑布蒙着,更显得鬼气森森,比京城里的鬼市更像鬼市。 这也难怪汪安赶着骡车,在鸿运街口过了两回,都不敢确定这就是明大老爷口中的繁华闹市。 顺着鸿运街中间的丁字街走进去,就是瓷器胡同了,这里与鸿运街相比,至少有人气。 两个老太太坐在胡同口晒太阳,看到有骡车前面停下,两位老太太来了精神,拄着拐杖,颤颤微微地走了过来。 “你们来干啥啊?”蓝衣老太太问道。 汪安以为就是老太太们闲着没事看热闹,他摸摸今天刚贴上去的小胡子,笑着说道:“老人家,我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咱们是街坊。” 蓝衣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显然耳力很好,闻言,她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新搬来的啊,你们也是卖棺材的?” 啥?卖棺材的? 汪安怔了怔,尴尬地说道:“我们不卖棺材。” “不卖棺材?那就是卖纸扎的,唉,单卖纸扎生意不好做,我家外甥是曲阳刻碑的,也想开个铺子,要不你们合伙做生意吧。”蓝衣老太太一看就是热心人,说着说着还做起了中人。 汪安的脑袋大了几圈儿,不想再多做解释,笑着说道:“那我回头和东家说说,您老忙着,您老忙着。” 他以为这样一说,两位老太太就走开了,可是他错了! 汪安刚刚放下脚凳,一个小郎就抢先跳了出来,他伸出小手,先扶老婆婆下车,又把姐姐从车里扶下来,那两位老太太凑得别提多近了,小郎甚至能闻到她们嘴里的韭菜味儿。 “这是你祖母?那个呢,是你姐姐还是你妹妹?”绿衣老太太问道。 小郎年纪小,甜甜的小奶音:“这是我奶,这是我姐。” 小郎话音刚落,那位看上去就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便开口了:“两位老姐姐,我姓花,这是我的两个孙辈,大的是孙女,叫花朵,小的是孙子,小名叫花生。” 两位老太太打量着面前的老太太,哎哟,这老太太一看就是有福气的,长得白,眉心还有颗痣,哎哟,看这颗痣长得,就跟那观音似的,这就叫观音痣吧,好看,真好看。 再看这两个孩子,也都是白白净净,就是瘦,没一个胖的,嗯,这可不好,一看就没福。 两位老太太瞬间心情舒畅了。 “老姐姐,听说你家是开纸扎铺的?铺子租下来了吗?”蓝衣老太太瞬间又来了精神。 花婆婆叹了口气:“老姐姐,你也看到了,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连家门还没进呢,哪有心思做生意。” 蓝衣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这一家子是住在这儿的。 “咦,你们是刚买的房?没听说咱们这儿有人卖房啊。” 花婆婆很有耐心:“不是新买的,买了好多年了,一直没有过来住。” “哎哟,是最里头的那家吧,知道了知道了,那家一直锁着门呐,你们是哪里人啊,怎么在满城买房还不住啊?”蓝衣老太太开始刨根问底。 花婆婆告诉她,自家儿子年轻时想来满城做生意,就买下了这处宅子,后来发生了变故,就没来,自己呢,这些年就跟着儿子四处做生意,如今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孙子和孙女也大了,想起满城还空着一处宅子,就想过来住些日子,若是适应呢,就留下养老,若是不适应,就再另说。 两位老太太明白了,这家的儿子是行商,即使不是行商,也是那种打一耙子换个地方的奸商。 居不定所,还要连累老娘。 总之,绝对比不上她们的儿子。 两位老太太又热情了几分,花婆婆也是个爱说话的,汪安带着两个孩子往里面搬东西,三个老太太就站在胡同口聊起了家常。 这两位老太太,一个姓方,一个姓袁,没错,就是一个方一个袁,她们不仅是邻居,而且还是表姐妹,从年轻时就要好,十年前,两家人又相约着一起买了瓷器胡同的宅子。 至于这里为何叫瓷器胡同呢,那就话长了。 以前这里住着一位卖瓷器的商人,整条胡同除了最里面,也就是花婆婆的那处宅子以外,其他宅子都是他的,有的住人,有的放货,因此,这条胡同以前的名字没人记得,都叫这里瓷器胡同,后来衙门索性把这儿的名字改成了瓷器胡同。 后来这家人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嫌这里的风水不好,十年前,他们一家就搬去了京城,没有人能一下子把这些宅子全都买下,只好拆开来卖,虽然卖得便宜,可也没能都卖出去,至今还有一个院子,就是紧挨着花婆婆的那处院子,十年了,也没能卖出去。 说起风水,花婆婆忙问:“当年买这宅子时,说这里可热闹了,怎么今天一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呢?老姐姐,你们快跟我说说,这里的风水怎么个不好啊?” 两位老太太的兴致更高了,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事说得明明白白。 原来,十五六年前,这里闹过鬼,就是那处十年了也没卖出去的院子,那院子里原本放了很多瓷器,有一个老苍头负责看管这些瓷器。 有天半夜,老苍头大半夜从院子里跑出来,去敲东家院子的大门,一边敲一边喊:“杀人了,杀人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东家被他吵醒,连忙起床,带上人去那院子里查看,可是连个人影也没有,老苍头却一口咬定,他看到杀人了,他说他起夜时,看到墙头上有人。 老苍头说的墙头,就是这个院子和隔壁的院子中间的墙头,两家院子的墙头紧挨着,中间有个只容一人侧身通行的墙缝。 隔壁就是花婆婆家的那个院子,虽然卖了,可是一直没有人住,老苍头说,他看到有人爬墙,正想问一声,可是忽然有一道银光,噗的就射进那人胸口,那人就从墙头上掉下来了。 可是东家带着人,找遍了自家院子,也没有看到老苍头说的那个人。 第一七六章 鸿运街的传说 反正隔壁也没人住,东家索性让人翻墙过去看了看,隔壁的院子里连点人气也没有,院子里到处都是大风刮进来的树叶子,哪有什么人啊。 东家把老苍头训斥了一顿,说他没事找事,便带着人回去睡觉了。 可从那天开始,这老苍头逢人就说,他夜里看到鬼了,有银光,还没有尸体,那不是鬼是啥啊? 他天天说,最后就连刚开始不相信的人,也不得不信了。 这也是那个院子,为何十年也卖不出去的原因。 如果只是这件事,倒也不会影响到这里的风水。 最主要的原因,是在闹鬼之后的第三年的一天夜里,鸿运街走水了。 鸿运街的铺子一家连着一家,着火也是一家连着一家,现在的铺子都是后来重新修过的,当时几乎被烧成了一片瓦砾,衙门里派来的衙役都给烧死了两个,更别提那些住在铺子里的小老板和伙计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那场大火,有名有姓的人,死了十五个,受伤的就更多了,其中还有被毁去容貌的,有两个女子虽然救出来了,可是脸被烧得面目全非,其中一个跳河死了,另一个疯了。 后来有善长仁翁捐了钱,该安葬安葬,该医治的医治,鸿运街的铺子有的重建,有的修缮,可这些铺子虽然重新开张了,但生意却大不如前,坊间传说那场大火烧去了鸿运街的好运气。 后来,还是那位瓷器商人,去了保定府,请神算柳大娘卜卦,柳大娘打完卦,告诉瓷器商人,这条街以后就只能走个“阴”字。 啥是“阴”,无非就是做死人的买卖。 卖棺材、卖香烛纸钱、纸人纸马、寿衣、哭丧的、刻碑的,总之,就是和死人有关的一切生意都能做,但是活人的生意却不能沾。 非但如此,就是在白天,也要用黑布把招牌盖起来,不能让招牌见太阳。 瓷器商人原本在鸿运街上有三家铺子,柳大娘打卦之后,瓷器商人就率先把那三家铺子改卖了寿衣和香烛纸钱。 别的铺子觉得晦气,来找他理论,瓷器商人也不隐瞒,便把他请柳大娘打卦的事说了,那些人一听,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有的学瓷器商人自己开阴铺,还有的索性寻了开寿材铺纸扎铺的,把自家铺子转了出去。 不到一年,原本的鸿运街,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子了。 “可是这里还是很冷清啊。”花婆婆不解,大白天连条狗都没有,不是冷清是啥? 方老太太就告诉她:“大妹子,一看你就是没仔细听我刚才的话,这街上做生意,要从个阴字,就是阴间的生意,能见日头吗?你不见就连招牌也用黑布遮着吗?” 花婆婆惊讶地问道:“哎哟,白天不做生意,难道晚上做?” “就是晚上啊,不能见日头,不是晚上还能是白天吗?不过啊,你也别着晚上去逛街,哎哟,这是阴间生意,谁知道那走在街上的,是人还是鬼呢。”袁婆婆说道。 “啊?这样啊,那满城不宵禁吗?”花婆婆觉得,但凡离京城近的地方,就算是做做样子,也是要宵禁的。 “啥宵禁?啥叫宵禁?”方圆老太太异口同声。 “就是晚上不让出门,出门就要罚银子。”花婆婆解释。 “哪有这事?这也太不讲理了,不出门怎么赚钱?不出门吃啥喝啥?哪有这不说理的规矩,没有!”方圆老太太很气愤,为那些被宵禁坑害的广大百姓振臂高呼。 花婆婆想起洛阳也不宵禁,唉,为啥保定有宵禁呢,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据说京城的上官会来检查,所以就特别严,好在也只有那一两个月,平时虽然也有宵禁一说,但并不严格,衙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像满城这样,百姓不知宵禁为何物的,花婆婆真心羡慕。 所以鸿运街曾经的繁华是真实的,现在的苍凉也是真实的。 花婆婆顺便把方圆两位老太太家里的事,连同这胡同里其他几户人家的事,也全都摸清了。 这两位老太太真的是人材,这瓷器胡同里的人家,大事如谁家媳妇宫寒,生养困难,谁家相公在外头有了相好,小事如谁家的公狗上了谁家的母狗,就没有这两位老太太不知道的。 花婆婆也知道了,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是在鸿运街做生意的,否则也不会买这里的房子。 方老太太家里是做寿衣的,袁老太太家是开寿材铺的,白天时两位老太太在胡同口晒太阳聊闲天,到了晚上,她们便挎着篮子,在街上卖香。 “卖香?什么香?”花婆婆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哎哟,没看出来,大家都是香友啊。 “当然是好香啊,清苑魏村香,冉庄香,最好的榆皮香!对了,大妹子,你家的房子好多年没住人了,要先熏了屋子才能住吧,你要香吧,我这就回香给你拿去,十文钱一把,你要几把?” 花婆婆懂了,清苑的魏村以及附近的冉庄、阳城,都是祖传的制香手艺,当地榆树广为种植,百姓以以采收、贩卖榆树皮为营生,当地甚至流传着“丢了爹和娘,不丢榆皮行”的民谣。 而魏村一带的线香和盘香,便是以榆树皮为主要原料加工而成的。 魏村香主要用于祭祀和净屋,与花千变的香是不同的。 花婆婆有些小小的失望,还以为能小赚一笔,看来是不指望了,十文钱一把的香,花千变也没有啊。 看看时辰不早了,花婆婆终于与两位新朋友挥手绢告别,明天我也出来晒太阳,咱们接着聊! 袁老太太却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了花婆婆:“大妹子,你等等,我和你说点儿事啊。” “啥事?”花婆婆忙问。 袁老太太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就是先前那个看到鬼的老苍头,他后来还说,他深更半夜时,听到过小孩子的哭声,可吓人了,他那院子都是瓷器,可没有小孩,西边就是你家,那时是空着的,没有人,却有小孩哭声,我听人讲,那是闹鬼,还是小鬼,要么就是在老苍头院子里,要么就是你家,你拿几样你家孩子玩的波浪鼓小娃娃什么的,摆在窗台上,小鬼看到有好玩的,就不会出来折腾你们了,你可记住啊,千万别忘了!” 花婆婆吓了一跳,那院子里住过小鬼?十六七年了,也不知道小鬼有没有去投胎。 唉,明峦小叔啊,你家咋还有小鬼呢。 第一七七章 密室 一进的院子,方方正正,多年前明大老爷放置的石敢当依然在。 大家一起动手,打扫了足足两个时辰,来之前,明大老爷说过,这房子里有简单的家什,因此,明卉只带了被褥和几件门帘承尘,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门帘和承尘挂起来,房子终于能住人了。 没有柴禾,不能烧炕,也没有火盆,好在这会儿还没进腊月,夜里多盖两床被子也能将就过去,明天就把要添置的东西全都买回来。 几人又是赶路又是打扫,都很累了,吃了从保定带来的点心便睡下了,明卉原本还想好好消化一下从方圆两位老太太口中听到的那些消息,可是头挨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汪安拿上明卉列出的采买单子就出门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让明卉给他易易容。 他生了一张不容易被人记住的大众脸,给他易容非常简单,只要给这张脸增加一点点特色就可以了。 临近中午,汪安便把柴米油盐,连同做饭的家什全都买了回来,他还带回一个好消息,苏长龄和朱云也到了满城,就住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家客栈里! 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是吃的干粮,明卉决定中午好好吃一顿。 汪安要下厨煮饭,明卉老气横秋:“有婆婆在,哪里轮得上你啊。” 汪安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明卉下厨,别说见了,他甚至没听崔娘子说过明卉会做饭。 好吧,这里没有明大小姐,只有花婆婆。 花婆婆给他们分工,花朵剥葱择菜,花生噼柴,汪安,不,他现在就大安了,大安去挑水。 重生之后,第一次下厨的明卉,做了红烧肉、家常豆腐、醋熘白菜、大葱炒鸡蛋,外加一锅排骨萝卜汤,别看只是四菜一汤,但菜量很大,谁让花生小少爷能吃呢。 现在是冬天,他们又是初来乍到,能买到的食材有限,不像在保定,偶尔还能买到暖房绿菜。 即便如此,大家都很开心,原本汪安,不,大安对这顿饭不抱任何希望,反正他买了两罐子酱菜,也能下饭。 可是没想到,花婆婆的手艺居然很不错,比起崔娘子和张元娘也不逊色。 终于吃了一顿饱饭,明卉靠在烧得暖暖的大炕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如走马灯一样,把昨天两位老太太说过的那些话从头理了一遍。 这一理不要紧,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明老太爷说,这宅子是小叔明峦的。 明家分宗,是从明峦去世开始的,明达曾经说过,当年明老太爷和明大老爷,从京城乱葬岗寻回明峦尸身时,明家刚刚买下枣树胡同的宅子。 死人不会买宅子,所以满城的这处宅子,应该早于枣树胡同,这是明峦生前买下来的。 可那时明峦在京城做官,他如果要添置宅子,要么在京城,要么就是在保定府,为何要跑到满城来买房呢? 这是其一。 其二、明老太爷写信给明大老爷,来这里安置石敢当,明大老爷虽然已经记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年了,但肯定是在明老太爷去云梦山之后,而且已经去了一段时间,甚至可能已是在几年之后了。 明老太爷那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物,为何在明峦去世多年之后,忽然想起了这处宅子,还特意写信过来,让明大老爷在宅子里安置石敢当。 按照常理,这宅子是明峦生前买的,但明峦没有住过,更谈不上留做纪念。 且,明峦早已去世,而明家人也不会来这里住,这宅子没有必要留下,直接卖掉不是更省心,何必还要担心被妖魔鬼怪占了去? 明老太爷为何要保留下这处宅子? 其三、老苍头看到的杀人场面,不像是做梦,更不像是胡言乱语。 寻常人或许会觉得匪夷所思,但若换做武林高手,却是完全能说得通的。 有人用暗器,杀了另一个人,而在老苍头跑出去叫人时,杀人者带走了被害人的尸体,或者将尸体暂时藏匿,待到不引人注意时,再悄悄运走。 所以,当时那名杀人者和被杀者都是什么人? 其四、就是那只半夜里会哭的小鬼了。 哭声是在这个院子里传出来的,如果不是老苍头的耳力出了问题,那就是当年,在这个院子里,真的住过一个小孩。 可是花婆婆已经把这几间房子里里外外全都看过了,并没有小孩子用过的东西。 再说,老苍头见到鬼的那日,他的东家带着人进过这座空置的院子,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更没有发现有人居住的痕迹。 想到这里,花婆婆索性下了炕,在屋子里仔细搜索起来。 当年,风儿巷柳大娘家里,同样没有小孩子的踪影,可最终,柳依依还是被找了出来,柳大娘把她藏在炕洞下面的密室里。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柳大娘家里有密室,那么,这座宅子会不会也有密室呢? 如果这里有密室,那么明老太爷为何没有把这里卖掉,便有了答桉。 而明峦会不会也是因为得知这宅子有密室,才特意买下来呢? 当年,整条瓷器胡同,除了这处宅子以外,全部属于那名瓷器商人。 花婆婆想到这些,如同打了鸡血,精神抖擞。 只见花婆婆从箱笼里翻出一只罗盘,一会儿站到院子里,一会儿又回到屋里,看得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婆婆,早知道你有这本事,咱们还请那青城山镀金回来的张先生做甚?你来给看风水不就行了? 花婆婆忽然朝着东北方向跑了过去,那动作麻利的,丝毫不像是个老太太。 可惜,东北方向没有任何发现。 花婆婆有些失望,不屈不挠继续找,只不过在经过几次同样的失败之后,花婆婆把那只罗盘扔到了一边,算了,不能靠技术,只能靠直觉了。 整整一个下午,花婆婆这里敲敲,那里砸砸,就在大安以为她要把这宅子拆掉重盖的时候,花婆婆忽然嗷了一声。 她发现什么了?出气口! ’ 第一七八章 白梅 找到出气口,花婆婆便大致能判断出密室的方位,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房子不仅只有一个密室! 地下有密室,有一处墙壁还有夹墙。 除此以外,院子里还有一处地窖,那地窖上面盖了一块石板,石板上还铺了青砖。 地窖易找,可是进入两间密室的机关却找不到。 花婆婆又开始了这里摸摸,那里砸砸的状态,她忙于探险,晚饭自是也忘了。 大安煮了一锅粥,放了米,把肉切成块也放进去,又切了一棵大白菜,三棵大萝卜,又放了十几个鸡蛋进去。 “大安哥,你煮粥的样子像在煮猪食啊。”花生说道。 大安冷哼一声,不悦地道:“猪食里有鸡蛋吗?有猪肉吗?” 好像是没有啊,花生觉得自己冤枉大安哥了,所以待会儿他要多吃几碗,给大安哥鼓劲儿,万一明天花婆婆又不想煮饭,大安哥也不煮,那他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锅五花八门大杂烩煮好了,花生进屋去叫花婆婆出来吃饭,可是进屋一看,空空如也,花婆婆没在屋里。 花生又去汪安屋里,没人,他再去厢房,也没人,进了灶间,花朵正在帮着大安端粥,花生连忙问道:“你们看到婆婆了吗?” 两人摇头,婆婆不是在屋里敲敲打打吗? “婆婆不见了!”花生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是婆婆的小保镖,可是婆婆却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大安也吃了一惊,但他毕竟不是花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他很快冷静下来,刚才他在灶间煮粥,花生和花朵就在一旁看他煮粥,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灶间的门和窗户全都敞开着,如果这时有人进来,无论是翻墙还是走正门,他们三个人不可能谁也没有察觉。 所以,花婆婆还在这个院子里。 大安明白过来,对花生和花朵说道;“你们两人先吃着,我进屋看看。” 大安进屋的时候,花婆婆正从密室里出来,大安一怔,花婆婆点点头,大安便懂了。 两人又一起在屋里继续翻找,约莫用了半炷香的功夫,另一处机关也被找到了,这处机关非常精妙,若非花婆婆曾经在云梦观里见过一个差不多的,一时半刻也不会找到。 大安不放心,抢先一步进去,没有暗箭,也没有毒烟,他这才放心让花婆婆进去。 花婆婆低声说道:“另一个里面有几口大缸,大缸里都是米粮,只不过都已不能要了。” 而现在这间密室里,与上一间密室完全不同,这里居然有床,不是一张床,竟然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外加一只摇篮! 摇篮里还有一只波浪鼓,波浪鼓的两面,各画了一个抱花的女童。 “睡在摇篮里的是个女孩子。”花婆婆说道。 大安担心打扰到她,也不敢问。 花婆婆却自己给了回答:“我见过的波浪鼓,大多是画的男孩子,唯有这只,是女孩子,想来是父母特意寻来的,若他们的孩子是男孩,没有必要特意买个女娃娃的波浪鼓,这种图桉也不多见,市面上不好买的。” 原来如此,大安懂了。 两张床上,连同那只摇篮里,都还有被褥,只是凌乱不堪,显然,住在这间密室的人,是在仓促下离开的。 花婆婆在大床上找到了几根青丝,很长,也很软,像是女子的头发。 除此以外,屋里还有一只箱笼,箱笼没有上锁,打开以后,里面是几件衣服,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能证明此处主人身份的东西。 “婆婆,我找到这个!”大安兴奋地说道。 这是一只孔明锁,是在小床床下找到的。 花婆婆接过那只孔明锁,她重又打开箱笼,从里面翻出一件小孩的衣裳,湖蓝色,男孩子穿的。 花婆婆把衣裳抖开,问大安:“这是几岁孩子穿的?” 她对小孩了解不多,小万崽应是穿不下的。 “三岁?四岁?”她是根据小万崽的身高估计的,小万崽刚被找到时,是五岁多一点,以此推断,这衣裳的主人,应是三四岁的。 她不懂,大安就更不懂了,巧了,他也拿小万崽做比较,两人的结论一样,这里除了那个尚在摇篮里的小女娃以外,还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 花婆婆又把箱笼里的那几件大人的衣裳一一抖开:“青年男子,文人,书生,衣着讲究,袍袖上还绣了花纹。年轻女子,二十岁上下,喜欢素色,咦,她很喜欢白梅啊,每件衣裳上都绣了白梅白梅?” 花婆婆张大的嘴巴合不上了,她把那几件绣着白梅的衣裳全都找出来,铺到床上。 大安也已经惊呆了。 他因是男子,而云梦观里住的都是坤道,为了避嫌,长大以后他上山的次数就少了,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比如,白氏墓前的那株白梅。 白氏迁坟,那株白梅也从云梦山移到了完县。 难道这里住着的,就是那位白太太? 大安虽然好奇,可却不敢问,这宅子即是二老太爷明峦的,那么住在这密室里的那个年轻男子,很可能就是明峦。 而白氏,那是明老太爷的续弦,明峦的嫂子! 这叔嫂二人,莫非 大安不敢想下去了,太吓人了,他爹和他娘若是知道他想入非非,一定会打死他的。 花婆婆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半是安慰他,半是安慰着自己:“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我娘喜欢白梅花,我师傅也喜欢,以前在观里朴素惯了,倒也没有留意,师傅和崔娘子住的那里,冬天都会换上绣白梅的夹棉帘子,我以前只当是应了节气,可现在那帘子上的白梅,和这衣裳上的出自同一人,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也是用的同一个花样子。” “啊?”大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对,一定是。 “我是说啊,这衣裳上的白梅,和那夹棉帘子上的,一模一样。” 第一七九章 带他见我 小院子里的夹棉帘子,只在每年的秋冬时节才会挂上去,原先的褪色,便会换上新的,但无论怎么换,都是绣着白梅花的。 花婆婆看着衣裳上的白梅,怔怔出神。 她跟着崔娘子学过女红,但不擅长。 小时候静不下心来,漫山遍夜的追小鸟摘野花,后来去了西北,就更没有闲情逸致做针线了。 她虽不擅长,但是却能分辨好坏,这几件衣服,连同夹棉帘子上的白梅,手艺全都不怎么样。 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一直以为小院子里的夹棉帘子是买的现成的,也从没有多问过。 花婆婆那颗年轻的老心,因为这一发现,而激动得热烈跳动,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一刹那,她什么都听不到,唯有那从血脉里迸发出来的声音,令她心神俱震。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索性把那几件衣裳放到一旁,拿起了那只孔明锁。 曾经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很喜欢这只孔明锁,有一天,他正在玩孔明锁,母亲拿着波浪鼓逗着妹妹,忽然,父亲从外面匆匆进来:“我们的行踪暴露了,要马上离开这里。” 小男孩吓了一跳,孔明锁掉到地上,他还没有来得及捡起来,就被父亲一把抱起,而那只孔明锁,也被父亲无意间踢到床下。 母亲抱起妹妹,她只来得及拿上几件妹妹用的东西,一家四口匆匆走出密室。 接他们的人已经来了,父亲说:“你带着孩子先走,我来引开那些人。” 母亲不答应,她要与丈夫同生共死。 丈夫柔声安慰:“你我夫妻可同生共死,但是孩子们是无辜的,你带着孩子先走,我甩掉那些人后,就会去找你们。” 妻子默默垂泪,但还是答应了。 夫妻二人含泪道别,却没想到,这一别便是永绝。 花婆婆抹一把眼泪,太感人了,她这么坚强,她怎么哭了呢,一定是风大吹进了沙子。 汪安眼睁睁看着明卉时而出神,时而又掉起了金豆子。 “姑婆婆。” 花婆婆把衣服重又放回箱笼里,带着大安走出密室。 京城。 霍誉打量着眼前这个梳洗一新的人,满脸皱纹,老态龙钟,唯有那一头黑发,却如年轻人一般的浓密乌黑。 也是直到把这人换出大牢时,霍誉才知道,他的双腿萎缩变形,在狭窄的牢房里还能勉强走上几步,可却连大牢也走不出去,还是让人把他抬出来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所以,葛巫是真的想要出去吗? “小子,你把我偷梁换柱带到这里,也算是有些胆量了。”葛巫的声音如硬物刮在铁板上一般刺耳。 霍誉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的目的。” “我也知道你还会把我送回那个鬼地方,呵呵”,葛巫冷笑,“你当我是傻的?我要离开那里,就是永远离开,而不是仅此一时!” 霍誉依然不急不缓,他轻轻说了一个名字:“吕迁。” “谁?”葛巫显然对这个名字还很陌生。 他的反应不似作假,霍誉说道:“他叫吕迁,是师君已的徒弟,师君已死时,吕迁年方十八,尚未出师。” 在黑牢里看不清楚,现在葛巫就在面前,霍誉冷眼旁观,当他说出“师君已”三个字时,葛巫的身体攸的崩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 “师君已的徒弟?哈,师君已算个屁,他算个屁!” “是啊,无论是师君已,还是吕迁,他们在你眼中,连屁也算不上,可是你被困在牢里四十年,而吕迁却自由自在了四十年,他在不断地充实强大,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小徒弟,他已经远远超过他的师傅,而你,却只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霍誉用清澹的口吻说着刻薄的话,葛巫的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小子,你在对我用激将法?” “激将不激将的也无所谓了,我说的是事实。”霍誉笑了笑,起身便向外走。 “等等”,葛巫叫住了他,“你说的那个血葫芦是那什么吕迁的手笔?” 霍誉停下脚步:“或许吧,你既然不屑于解这种小蛊,我也没必要告诉你。” “如果我要解呢?”葛巫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上去居然多了几分喜感。 “你有什么条件,别在说什么放你出去,你心里清楚,你擅长蛊术,仇家一定不少,凭你这双腿,留在牢里比出去更安全。” 葛巫见霍誉一语道破他的心思,怔了怔,道:“你把那个吕迁找来,带他到牢里见我。” “好,我答应你,我也在寻找吕迁的下落,只要能找到他,而你还没死,我必会带他去见你。”霍誉一口答应下来,现在想查吕迁,毫无头绪,葛巫恨师君已,说不定能从葛巫口中找到一些线索。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明轩体内的血蛊拔去。 屋外,纪勉站在黑影中,见霍誉出来,问道:“他答应了?” “嗯。”霍誉点点头。 “什么条件?”显然,纪勉在看到葛巫那两条变形的腿时,也知道那天葛巫提出的条件是信口胡说。 “他要见吕迁,我答应他了,找到吕迁后,带来见他。”霍誉说道。 纪勉松了口气,飞鱼卫找了近三十年,也没有吕迁的下落,谁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找到吕迁这个人呢,葛巫的年纪,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或许到了那个时候,葛巫已经死了。 “那你尽快去保定,把你那内侄接过来,你答应过我,五日之内,必须把葛巫送回去。” 霍誉知道,若非纪勉小时候的经历,即使他是纪勉的得力爱将,纪勉也不会答应他这个请求的。 他必须见好就收,不能要求更多。 “好,我亲自去接那个孩子。” 霍誉说完便要告辞,纪勉叫住他:“七年之期就要到了,有人或许比你还要急,这一路之上,要小心啊。” “多谢大人提醒,卑职一定谨慎小心。” 霍誉告辞而去,纪勉望着他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扯着他的衣角,撒娇地叫着“哥哥”。 算了,就当是替九泉之下的母亲和妹妹积德,帮个小忙,救下那个孩子吧。 第一八零章 失望 明卉带着明轩走后,明大老爷心神不安。 如今明雅嫁了,明达去了京城,明轩也不在,留在枣树胡同的,就只有他和大太太了。 明大老爷去了后院,没让门口的丫鬟通传,自己走了进去。 今天有点冷,大太太坐在炕上,正和一个妇人说着什么。 看到忽然进来的明大老爷,大太太“啊”了一声,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明大老爷会从前院回来。 明大老爷这时才看清,那个正陪大太太说话的婆子,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胡妈妈。 明卉早就把胡大富、胡大贵以及何文广联手偷走明轩的事说了,胡大贵死了也就罢了,胡大富和何文广已经被霍誉的人抓了,没有惊动保定府衙,直接送去了保定前卫。 可即使把胡大富和何文广全都抓了又如何,明轩中的血蛊也解不了,还是要变成供人吸食的血葫芦。 此刻看到胡妈妈,明大老爷的眼睛喷出火来,他指着胡妈妈,厉声质问:“她为何在此?” 大太太见明大老爷双目血红,也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兄嫂出了那样的手,你又不肯出手帮忙,我也只能干着急,让老胡过来,陪我说说话。” “哈哈”,明大老爷给气乐了,他瞪着大太太,“明轩走了这些日子,你就不牵肠挂肚?” 听他说起明轩,大太太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明轩?明轩不是跟着他的姑姑,你那个好妹妹了吗?你把明轩送过去时,可也没有和我商量过。再说,那边有芸姑祖,明轩肯定也不会受委屈,倒是桐哥儿,一个个孤零零在京城,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听她又提起吴桐,明大老爷无名火起,他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把这个姓胡的乱棍轰出去,以后她再敢踏进枣树胡同,就给我打,往死里打!” 胡妈妈大惊失色,她今天过来,其实是有目的的。 她只有胡大富一个侄儿了,可偏偏胡大富的婆娘肚皮不争气,连个一男半女也没有生下来。 如今胡大富半夜里被人抓走,已经几天了,生死未卜,到衙门里问过,衙门说没有这个人,她当然不相信,可人微言轻,便想请大太太帮忙,以明家的名义,到衙门里问一问。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可是她刚来,还只是听大太太吐苦水,没有说到正题,就被突然闯进来的明大老爷撞个正着。 “大太太,大太太,老奴从小就服侍您,老奴的老子娘也是吴家的老人儿了,大太太,您” 听她就到胡家的那一对老的,明大老爷更加气愤。 当年,胡妈妈跟着大太太嫁到明家,吴家养不起那么多的下人,吴舅母就把老胡一家子给卖了。胡妈妈得知后,求大太太救救她的哥嫂,大太太便把胡家买下来,后来还让胡大贵进了明家。 引狼入室,白眼狼! 明大老爷咬牙切齿,这会儿,有两个粗使婆子闻讯进来,却张着手站着不动,齐齐看向大太太。 明大老爷冷笑:“把这个恶妇打出去,用棍子打出去,你们不动手,留着也没用,那就发卖了吧。” 两个粗使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手脚麻利地拖着胡妈妈往外走,胡妈妈的哀号声越来越远,大太太恶狠狠地瞪着明大老爷:“大老爷枉称读书人,却连个仆妇也容不得,呵呵。” “我容不得她?你可知道,当年明轩为何会丢?全是他的两个好侄子做的好事!”明大老爷说道。 大太太一怔,这才想起当年明轩失踪的那件事,她蹙眉,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怎么可能?再说,明轩不是没丢吗?陈芝麻烂谷子的,你找理由也要找个靠谱的。” “你不在乎?”明大老爷指着大太太的鼻子,因为气愤,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大太太冷哼:“我只知道明轩如今好好的,倒是桐哥儿” 话音未落,明大老爷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他回到前院的书房,叫来阿兴。 “把大太太屋里,只留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再挑两个粗壮的婆子守在院子外面,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大太太不得走出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要放人进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大太太伤心娘家的事,不见客了。” 吴家惹上了官司,只要抬出吴家,那些想过来串门子的女卷,自是息了过来的念头。 身边的丫鬟婆子忽然少了一大半,到了下午时,就只余下一个木讷的粗使婆子,和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丫头,大太太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她让那小丫头出去看看,小丫头到了门口,却连院门也出不去。 她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大太太,王二家的和刘三媳妇守在外头,她们说没有大老爷允许,咱们院子里的人都不能出去,一应用度不会少,一日三餐也会送过来,还说,让大太太您修心养性,以后也没人来陪您说话了。” 大太太不相信,她冲到门口,那两个婆子还是这番话,大太太哪里肯依,硬是往外闯,可她哪里是两个粗壮妇人的对手,被她们轻轻松松推回院子,院门重又关上。 大太太无力地躺回到炕上,她不明白大老爷为何会这样对她,可有一点她是想明白了,就是她已经没有娘家了,无论她是生还是死,吴家都不会管她。 “明达呢?拿纸笔来,我要给明达写信,我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不能不管我,还有明雅,那陈洪深不是要当进士吗?有他出面,大老爷不会不给面子的。” 此时的明大老爷,已经去了双井胡同。 明静出嫁了,明二老爷这阵儿没有什么事,找来一堆医书,可是翻来翻去,也没有治疗蛊毒的方子。 听说大老爷来了,二老爷连忙迎出去:“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明大老爷四下看看,二老爷挥挥手,让服侍的人全都退出去,明大老爷还是不放心,又让阿兴守在门口。 二老爷吓了一跳,忙道:“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明大老爷压低声音,把血蛊的事,以及明卉带着明轩去了满城的事说了。 明二老爷这才知道,明轩中的并非普通的蛊虫,而是那什么血蛊。 他用了好半天才从惊怒中缓过神来:“藏起来好,就应该藏起来。” 第一八一章 小不点儿 可是冷静下来,明二老爷又觉得此事不妥。 “要不,找个替身?”明二老爷说道。 明大老爷摇摇头,给明轩找替身的事,他不是没想过,可是明轩比同龄人身材瘦小,若想找一个身材相符的,那就要从八九岁的孩子当中去找,这太危险了。 “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咱们孩子是命,别人孩子也是命,若那孩子没事还好,真若是出了事,这就是造孽,是损阴德的事,对明轩反而不好。” 明二老爷想了想,道:“那就安排一下,总要让人知道明轩如今不在越秀胡同才好。” 明大老爷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唉,如今也就只有咱们两人可以商量了,还是不要告诉老三,免得他沉不住气,像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正在因为悔棋被儿子嫌弃着的明三老爷连打几个喷嚏,瞪了明庭一眼,你小子还没长大呢,就敢不让着你老子了,你等着,我让你娘收拾你!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明二老爷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那人浑名叫小不点儿,原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幼年时被他师父用密法养大,成年之后,身材也状如孩童,艺名便叫七龄童。 后来有一次,明二老爷的岳父曾老太爷出外行商,偶遇七龄童,见他一身功夫,便掏银子替他赎身,从此后,七龄童就变成小不点儿,在江湖上做起了独脚买卖。 五年前,曾家大爷出外时,险些落入贼人圈套,多亏小不点儿得到消息后提前报信,曾家大爷欲将小不点收在身边,小不点婉拒,但是小不点儿却把落脚的地方设在完县,每逢曾家有大买卖,小不点儿都会随行保护。 明二老爷是曾家女婿,自是也见过小不点儿。 西城明家的祖坟就在完县,完县还有明家的一座庄子,明二老爷打着帮明大老爷去庄子处理事务的旗号,悄悄到完县见到了小不点儿。 曾家是小不点儿的救命恩人,明家可不是,小不点儿的酬劳是二千两,先收一千两,事成之后再收尾款。 而且只要现银! 明二老爷从完县相熟的银号里兑了一千两的现银,小不点收下银子,便跟着明二老爷来了保定。 次日一早,阿兴便去越秀胡同,将“明轩小少爷”接回了枣树胡同。 而明大老爷,在“明轩”回府之后,就告诉下人,不许“明轩”去大太太的院子,“明轩”为此大哭了一场,明大老爷一气之下,把小少爷的院子也给封了,还派了两名护院把守。 自从上次大太太被吴家二老太太派人送回枣树胡同开始,但凡和西城明家有些往来的人家,全都知道大太太失了脸面,而吴家的事,更是人人得知。 这阵子保定府的婚丧嫁娶,西城明家来的女卷,要么是二太太,要么就是三太太。 可想而知,明吴氏的处境堪忧啊。 不过,她生了两子两女,两个女婿又都是举人,明家是不会休妻的,无论她在明家的日子过得如何,她都是明家的长房大太太。 因此,各府女卷们私底下没少议论明家的事,有人鄙夷,有人羡慕。 鄙夷她不知好歹,一味地贴补娘家,最后打她脸的,恰恰就是她的娘家。也就是她运气好,上面没有婆婆,否则,罚跪也能把她的腿给跪残了。 羡慕她的,则是羡慕她有儿女福,儿子是童生,明家人都会读书,明达即使中不了举人,一个秀才也是妥妥的,而她的两个女婿,那就更不得了,运气好就是进士,运气不好,那就是当一辈子举人。 有这样的儿女,即使摊上吴家那样不争气的娘家,她在明家的地位也一样稳固,顶多就是明大老爷纳上两房姨娘给她添堵而已,可正室还是她。 大太太当然不知道她在保定府的女卷眼里,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也不去想,她还在等着明达回来给她撑腰,却不知道,她写给明达的信,直接到了明大老爷手里。 明大老爷看了信,气得连连冷笑,大太太在信里还不忘叮嘱明达,一定要把吴桐接到他新租的宅子里,一来那宅子有文气,二来也能给吴桐省下一笔花用。 大太太似乎已经忘了,那处宅子是明大老爷给大女儿大女婿一家,以及明达住的,以吴桐现在的处境,住到那里,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女和姑爷? 明大老爷对大太太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不动声色,把那封信扔进了火盆。 霍誉和白菜连夜起程,拿着骁旗营的牌子出京,他们到达保定时,天刚蒙蒙亮。 保险起见,霍誉和白菜都是易容的。 因为当年要去边关卧底,霍誉学过一些简单的易容手法,但是飞鱼卫的那些手法与明卉相比,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霍誉甚至没好意思告诉明卉,其实他也是会易容的,否则,那小丫头怕是要笑得肚子疼。 就像现在,霍誉和白菜,一个像黑包公,另一个则粘了一脸大胡子,若不是打着中原骆家明家大姑爷的旗号,差一点就见不到明大老爷了。 明大老爷听说中原骆家来了人,以为是大女儿和大女婿出了事,只在中衣外面披了一件大氅便迎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大老爷的鼻子差点对到霍誉脸上,嗯,脸黑了,眉毛更粗了,看上去有点凶,不仔细看,还真是认不出来。 还好,还好,来的是霍誉,并非中原骆家的人。 明轩已经这样了,若是大女儿和大女婿再出事,他怕是要支撑不住了。 下一刻,明大老爷就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听说如今有一位巫医,或许能给明轩治疗,明大老爷控制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霍誉被大舅哥这操作给弄得不知所措,总不能递块帕子,让他擦眼泪吧。 正在这时,阿兴没有敲门就冲了进来,满头大汗,脸色却苍白如纸。 “大老爷,三少爷、三少爷院子里出事了!” 明家虽然早就分家了,但各房头的儿女都不算多,因此,这些年来,三个房头的孩子是一起排行,明轩以前最小,是小少爷,现在有了久哥儿,明轩就变成了三少爷。 第一八二章 一条人命 听到“三少爷”三个字,明大老爷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阿兴这才看到霍誉,他一时没有认出来,嘴巴一张一翕,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说无妨,是自己人。”明大老爷说道。 明轩院子里,白天有两名护院守在门口,晚上则由四名护院在院子里值夜,次日晚上换另外四名值夜。 明家不是高门大户,总共十名护院,如今全部用在了明轩院子里。 这会儿天刚亮,那两名值白班的护院过来接班,往常这个时候,院门已经打开,可是今天院门紧闭,敲门也没有人开。 两名护院担心出事,可这是三少爷的院子,他们不敢翻墙进去,好在阿兴过来检查交接班,两名护院这才翻墙而入,从里面打开了院门。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院子里,昨晚当值的四名护院,有的躺在庑廊下面,还有的倒在院子里,全都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留在院子里侍候的两名婆子,在自己屋里睡得正香。 整个院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还在梦乡中。 而小不点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大老爷不可置信地在卧房里四下翻找,就连箱笼也打开看了,一切都是徒劳,小不点儿如同太阳下的露珠,人间蒸发了。 这时,阿兴派出去的两名护院也回来了,从昨晚到现在,正门进来的人只有霍誉和白菜。 而后门倒是打开过,但也只是倒夜香而已。 白菜用凉水泼在其中一名护院的脸上,若是普通的迷药,这一下子就能醒过来,可是凉水泼下去,那名护院依然呼呼大睡。 霍誉看着沉睡的护院,问道:“六年前找到明轩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明大老爷一怔:“对,对,一样的,睡觉,怎么叫都叫不醒,用凉水擦脸也没有用,后来还是自己醒过来的。” 话一出口,明大老爷便觉背嵴发凉,那些人来了,他们果真过来带走明轩了。 霍誉又问:“那个小不点多大年纪,面容是否也像幼儿?” 明大老爷摇头:“人到中年了,但却生了一张娃娃脸,背光的地方去看,就是个小孩子,可若是凑近细看,还是能看出有了年纪的。” 霍誉明白了,正如明大老爷所说,因为明轩身体不好,平时几乎不出门,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那些人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他们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小童,便没有起疑,认定这就是明轩。 霍誉叹了口气,他在京卫司时,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只不过,他在外面不叫“小不点儿”,而是辣手童子。 这是个独脚大盗,仗着身高的优势杀人越货,他擅长假扮成小孩子,让人掉以轻心,因此得了个辣手童子的名号。 他手里至少有十几条人命。 但只要不涉及皇室和官员,就不关飞鱼卫的事,飞鱼卫也只是有关于他的记录而已。 霍誉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转身对白菜说道:“不要惊动县衙和府衙了,你拿这牌子去保定前卫,请他们派些人帮忙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小不点的尸体。” 明大老爷只看到那块黑乎乎的牌子,若是往常,他可能还会有几分好奇,可是今天,他的注意力都在霍誉说的最后那句话上,根本无心去想,这块牌子是做什么用的。 而霍誉当然也不想让明大老爷知道,这是飞鱼卫的牌子。 “你说小不点儿死了?”明大老爷惊讶地问道。 “如果抓走的是真的,那些人这会儿会把他当成宝贝,小心翼翼地养着,但如果被他们发现是假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何况,以小不点儿的武功,能够不声不响地被带走,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和那些护院们一样,都是中了迷药。”霍誉耐心解释。 明大老爷唉了一声,用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腿上:“我还是连累了一条人命!” 霍誉想说辣手童子手里的那些人命,他的脑袋都不够砍的,此人死不足惜。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不妥,明大老爷并非江湖人,说这人恶贯满盈,他绝对不会相信。 算了,他自责就自责吧,不给小不点儿风光大葬,明大老爷后半辈子都不会安心。 果然,明大老爷慨叹:“义侠啊,这是义侠啊!” 完全忘了小不点儿是收钱办事。 保定前卫的动作很快,一个时辰后,就在一条陋巷里,发现了已经死去的小不点儿。 小不点儿的死因是割喉,显然,被识破身份之后,对方毫不犹豫地抹了他的脖子。 而那时,小不点儿还在沉睡。 明大老爷自责不已,他应该请镖局的,相比自家的护院,镖局的人更有经验,一定不会无声无息地就被人暗算,也就不会搭上这位义侠的一条性命。 霍誉只好安慰他:“等到此事了结,做场法事,好好安葬了吧,江湖人,江湖死,也是死得其所。” 后来,明大老爷还真的把小不点儿当成大恩人了,供了长生牌位。好在曾家认为小不点儿是江湖人,是有仇家的,丧事不便太过隆重,明大老爷才没有给小不点儿风光大葬,即使如此,也是置办了上好的棺木,请道士做了法事,还把那一千两银子的余款,给小不点儿做了陪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小不点儿的仇家打听到他葬在完县,掘坟暴尸,顺便发了一笔横财,就是后话的后话了。 而此刻,霍誉无心细究那些人是如何进入明家,又是如何从明家出来的,他带上白菜,再次乔装改扮前往满城。 只是,临走的时候,霍誉对明大老爷说:“大哥,您最好把府里的人全都细查一遍,应是有内应。” 明大老爷也想到了,主要还是因为当年出过一个胡大贵,现在遇到同样的事,明大老爷自然而然就怀疑到府里人身上。 事后,还真让明大老爷查到了,内应就是那四名昏迷护院中的两位,这其中一个的弟弟是赌鬼,欠了一屁股赌债,另一个偷情被发现,杀了那女人的丈夫,当时做的隐蔽,没想到时隔几年,还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也是小不点儿经验老到,小心谨慎,从始至终,没让这些护院们看到过他的正脸。 第一八三章 明三老爷的手段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都是读书人,之乎者也讲得多了,让他们审讯犯人却是一窍不通。 两名护院虽然没有卖身契,不是家奴,但也是受雇于人,明大老爷平时对他们不错,这次让他们给明轩守院子,每人又多给了十两银子。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即使明大老爷饶了他们,从今以后,他们在保定,乃至整个武林也无法立足了。 习武之人,最在乎的就是“忠义”二字,只要走出枣树胡同,他们便是过街老鼠,为人不齿的白眼狼。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更何况,其中一个,手里本就有人命。 两人把心一横,索性死了吧,闭上嘴巴,啥也不说了。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审了两天,一无所得,反倒是把自己累得头晕脑胀,心神俱疲。 哥俩儿一商量,咱们都是外行,审桉子这种事,还是要请专业的人来做。 谁专业? 明家以前没有,现在却是有个现成的。 霍誉啊! 他当了那么多年飞鱼卫,肯定是会审犯人的。 所以还是等霍誉回来再说吧。 恰好这时,明三老爷过来了,见两个哥哥面容憔悴,眼下乌青,明三老爷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什么事。 到了这一步,兄弟之间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明大老爷只好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明三老爷啪啪啪拍着大腿:“大哥,还有二哥,你们行,你们是真行,咱们兄妹四个,就连小妹都参与其中,你们唯独瞒了我一个,我算明白了,你们不把我当弟弟,小妹不把我当哥哥,我” 明三老爷伤心地哭了起来,以前大哥二哥把他当成小孩子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小妹妹,他们还把他当成小孩子,他也是举人老爷了,再过几年,他就要娶儿媳妇了。 委屈,太委屈了! 伤心,太伤心了!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弟弟,束手无策。 最近这一两年,老三好像比以前更爱哭了。 这怎么年纪越大,眼泪反而越多了呢。 “好了好了,大哥答应你,等大姑爷从保定去京城时,你带上明庭一起去,在京城好好玩上几天,花用大哥包了。” “呜呜呜。”明三老爷哭得更伤心了。 明大老爷无奈:“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明三老爷抬起婆娑的泪眼:“那两个护院呢?” 明大老爷刚刚用过晚膳,阿兴便跑了进来:“大老爷,孟强和丁安要见您。” 孟强和丁安,就是那两名护院。 明大老爷一怔,他们不是什么都不说吗,还要见我做什么? 可是很快,明大老爷就知道这二人为何要见他了。 因为有人要害他们。 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一处,明大老爷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见那里竟然有一个死老鼠,老鼠旁边是两碗饭菜。 原来,阿兴想看看他们能熬多久,晚上送饭过去,却故意不给他们松绑,让他们眼睁睁看着饭菜,却只能饿肚子。 他们饿,老鼠也饿,闻着饭香就跑过去,只吃了几口,哀叫两声,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两人面面相觑,饭菜里有毒! 谁会给他们下毒,肯定不会是明大老爷授意的,明大老爷巴不得他们活着,这样才能从他们口中套出话来。 所以,这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两人原本已经下定决心一死了知的,可不知为何,现在死亡就在眼前,他们却只感到恐惧。 相比变成眼前的死老鼠,他们更想活着,哪怕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他们原本就不是心志坚强之人,这两天也只是硬撑,而这只老鼠,让他们心里最后一道弦彻底崩开。 “我们说,我们全都说出来,请大老爷饶我们不死!” 明大老爷有些发懵,这两人的态度转变太快,令他一时半刻难以消受。 好在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明大老爷很快平复心情,让阿兴去取纸笔,阿兴回来时,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也跟着一起来了,看明三老爷那一脸的得意洋洋,明大老爷顿时全都明白了。 什么下毒,什么杀人灭口,全都是老三搞出来吓唬那两个人的。 明大老爷询问,明二老爷偶尔问上一两句,明三老爷记录,只用了半个时辰,兄弟三人便将这件事审得明明白白。 明三老爷把写好的供词,让孟强和丁安签字画押按上手印,这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孟强的弟弟是父母的老来子,倍受溺爱,孟二弟染上赌瘾,三天两头去找孟强要钱,孟强若是不给,孟老娘就是一番哭闹,久而久之,孟二弟越发有恃无恐,欠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孟强的师兄在保定做护院,孟强咬咬牙,带上妻儿,到保定投奔师兄,他有武艺,不愁没有饭吃,没过几天,便进了西城明家做了护院。 从那以后,孟强也只是逢年过节,托镖局的人给孟老娘送养老银子,再也没有管过孟二弟。 就在前不久,孟老娘忽然来了保定,一见面就骂孟强是白眼狼,还要到衙门告孟强不孝,一问才知,孟二弟因为欠钱,让放债的把人抓了,孟老娘是来保定要银子的。 孟二弟欠了足足八百两,孟强正准备去找朋友想办法,有人从墙头外面,扔到他家院子里一封信和一根手指头,孟老娘一看,就认出那是孟二弟的,当场便哭得死去活来。 那封信里让孟强一个人去城外的一座破庙,不能报官,也不能带帮手,否则就要了孟二弟的性命。 在孟老娘的哭声中,孟强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那座破庙。 孟强没有想到,他在破庙里见到了一个熟人,与他同在明家做事的丁安。 丁安以前在镖局做趟子手,武功不错,前途光明。 无奈他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哥有情,妹有意,却最后劳燕分飞,男婚女嫁。 有一次,两人在亲戚家遇到,回来时走了一路,没过多久便旧情复燃,丁安特意租了一个小院子,方便与表妹幽会。 表妹夫发现妻子行为有异,谎称要出城几天,实则悄悄在暗处盯梢。 表妹从家里出来,表妹夫便在后面尾随,一直跟到小院子。 第一八四章 漂亮的小道士 丁安和表妹正在屋里欢好,表妹夫翻了墙头闯进来,看到衣衫不整的二人,便扑上来和丁安撕打。 表妹夫只是寻常壮汉,哪里是丁安的对手,最终被丁安活活打死。 见出了人命,表妹吓得六神无主,丁安算是半个江湖人,冷静之后,便将表妹夫埋在那个租来的院子里。 不久,丁安便辞了镖局的差使,让妻子在家里侍候父母,他独自到了保定做起了护院。 丁安原本是想过上几年,等所有人都认为表妹夫是出城后下落不明,客死异乡之后,再悄悄把表妹接到保定。 可是只过了半年,表妹就跟着一个有钱的行商走了。 丁安郁闷了一阵子,也就渐渐把这件事放下了。 他在保定一住就是十年,换了两个东家,西城明家是第二家。 护院收入不错,丁安在保定买了宅子,老母去世后,他把妻子接到保定,如今已经是两子之父了。 对于年轻时做过的荒唐事,丁安早就不去想了,现在的他,有妻有儿,家宅平安,生活顺遂。 可是就在前两天,丁安忽然收到一封信,让他来城外的破庙,否则,就替他把埋在小院子里的尸体挖出来,送到衙门。 如今的丁安,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为了女人能杀人的毛头小子了。 他有两个儿子要养,他不能再像当年那样一走了之。 之后的事,便和孟强一样,丁安也来到了那座破庙。 第一次,他们在破庙里没有看到人,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只猴子。 那只猴子交给他们一封信,信里让他们去城外十里铺杀一个叫崔大的乞丐。 两人虽然不想惹上人命桉子,但他们的命门握在别人手中,两人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想到他们要杀的人只是一个乞丐,便下定了决心。 像这样的乞丐,每年不知道会死多少,冻死、饿死、争食被打死,贱如草芥。 多上一个崔大,也不会被人注意,官府不会管,那些乞丐们更不会管。 两人到了十里铺,轻而易举就从乞丐们口中找到了崔大的下落。 他们见到崔大时,崔大醉得不醒人事,见四下无人,两人一人一刀,结果了崔大的性命。 他们回到保定便各自回家,以为这件事便就此了结,孟强在家里等着孟二弟被放回来,丁安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陪着老婆去庙里上香。 可是没过几天,衙门便贴出告示,悬赏捉拿杀害崔员外侄儿的凶手。 原来,崔员外的弟弟是位举人老爷,在白杨县做县丞,前不久,崔员外五十大寿,崔县丞派了长子来保定贺寿,没想到,崔大郎刚到保定就失踪了,两天前,十里铺发现了一具男尸,虽然衣衫褴褛,但此人皮肤白皙,手上和脚上没有老茧,与他乞丐的身份完全不符。 最终,崔员外连同崔大郎的随从一起认出,这具男尸就是崔大郎。 孟强和丁安惊得魂飞魄散,他们杀的那个崔大,哪里是什么乞丐,分明是一位官家公子。 崔县丞有官身,崔员外是保定的乡绅,此桉衙门定会一查到底。 次日,孟二弟便被放了回来,丁安也收到一份鱼鳞册,正是他埋尸的那个小院子,如今小院子的鱼鳞册在他手里了,他的心也算是能放下一半了。 危机解除,可是孟强和丁安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落入了圈套。 他们再次见到那只猴子时,猴子交给他们的第二个任务,是杀死一个叫胡大富的闲帮。 可是他们找到胡家时,却意外得知,有人抢先一步,把胡大富抓走了。 不但胡大富不知去向,就连胡大富的丈人何文广也同样下落不明。 两人只好托了道上的朋友,四处打听胡大富的下落,可是就连县衙和府衙都问过了,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两人一愁莫展,到了约定的日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城外的破庙,原本以为那背后之人会因办事不力惩罚他们,却没想到,猴子还带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道士,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唇红齿白,极是俊俏,道士自称姓梁,奉师父之命来协助他们。 至于师父高姓大名,梁道士滴水不漏。 胡大富的事暂时放下,梁道士交给他们的新任务,便是从越秀胡同带走明轩。 两人暗自高兴,越秀胡同里住的是芸老太太和明大小姐,除了一个名叫汪安的小厮,余下的都是丫鬟和老妈子。 一院子的老弱妇孺,那汪安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用。 可惜两人高兴得太早,他们还没有下手,明大老爷就把“明轩”接回了枣树胡同。 而且明大老爷显然是有所防范,把家里所有的护院全部拨给明轩,其中就有孟强和丁安。 接下来的事,便是明大老爷看到的了。 他们二人先将梁道士给的迷药下到宵夜里,那药无色无味,就连小不点儿这种老江湖也中招了。 而崔强则在宵夜之前,便说他白天没有睡好,担心夜里打盹,借口去找门子借茶叶提神,出了院子。 崔强与后门的门子是同乡,崔强来借茶叶,不是空手来的,他给门子带了几块点心。 那门子素来喜好甜食,那点心一看就是小厨房里做的,平素里只有主子才能吃到。 门子很高兴,当着孟强的面就吃了一块,这块点心吃完,门子便不省人事。 这时,丁安已经得手,但这会儿时辰尚早,府里人并没有全都睡下,丁安又等了一个时辰,府里各个院子全部没有了灯光,丁安这才趁着夜色把“明轩”从院子里抱出来,用斗篷裹了送到后门,孟强开了后门,把“明轩”交给前来接应的梁道士。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梁道士让孟强给门子下的是另一种迷药,据说时效很短,孟强担心门子很快醒来,便将门子屋里余下的点心全部带走,将自己来过的痕迹清理干净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门子醒过来,他睁开惺松的睡眼,完全不记得之前孟强来过的事。 孟强和丁安不想引起怀疑,回到院子之后,便也给自己用了迷药,因此,他们两人甚至比其他护院醒来得还要晚一些。 第一八五章 丑得辣眼睛 霍誉到达满城时,已经掌灯时分。 鸿运街上的铺子纷纷扯下盖在招牌上的黑布,挂上了白灯笼。 没错,是白灯笼,既是做死人生意,总不能挂上几盏大红灯笼吧。 站在街头看过去,鸿运街上鬼火点点,人影绰绰,颇有几分百鬼夜行的感觉。 霍誉和白菜都是头回来满城,明大老爷告诉地址时,还特意讲了这里地处繁华闹市,很安全。 可是看到眼前的情景,霍誉苦笑,怎么说呢,还真是挺繁华的,堪比阴阳路了。 白菜把两人的马匹寄放在一家客栈里,和霍誉步行上了鸿运街。 这些店家为了招揽生意,把气氛营造得鬼气森森,铺子外面摆放纸人纸马也就罢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还要摆上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又担心晚上看不清楚,有的多挂几盏白灯笼,有的甚至还会洒上磷粉,幽幽暗暗,宛若鬼差临门。 走着走着,忽然,一个老太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小伙子,家里去世的是哪一位啊?” 白菜双耳失聪,只靠唇语,此时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楚,也就不知老太婆在说什么,本能地护住身后的霍誉。 霍誉轻轻拍拍白菜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 他对老太婆说道:“不好意思,我家里没人去世。” “哦,那就是先人的祭日到了,是哪天?老太婆帮你算算,有没有要忌讳的。”老太婆说道。 “先人的祭日没到,我”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老太太走了过来,看到拦路老太太,笑着说道:“哎哟,方姐姐,这大冷的天儿,你不在家里享福,怎么还出来耍了?” 拦路老太太眯眼一看,也是哎哟一声:“我说是谁,原来是花妹妹啊,你这是” 方老太太的目光落到花婆婆手里的篮子上,这篮子和她的,不能说一样,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好啊,初来乍到,就敢来抢她的生意。 花婆婆一看她的小眼神,就猜到她在想啥,以为是来抢生意的?婆婆我像是那么没内涵的吗? 她从篮子里摸出一只大柿子:“方姐姐,你捏捏,正宗的磨盘柿子,已经软了,能吃了,给你,甜甜嘴。” “你这篮子里都是柿子?你这是出来卖柿子?”方老太太也不客气,接过柿子,用长指甲在柿子里掀开一个口,凑到嘴边吸熘了一口,“甜,真甜!” “哪是啊,我是带着我家那两个小的一起出来的,刚好遇上卖柿子的,就卖了些,方姐姐,你再拿一个尝尝” 两个老太太说得起劲,霍誉连忙带上白菜快步熘了,方老太太一见,这还了得,顾不上花婆婆,拔腿就追:“黑小子,黑小伙子,别走啊,家里没死人,又不是祭日,那一定是遇上脏东西了,是吧,你等等,我家媳妇通阴阳,能”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阴间一条街,没事谁会来这里闲逛,但凡来这儿的,那就绕不过一个“阴”字,阴间的阴。 霍誉听到那老太太叫自己黑小子,摸摸脸,老太太眼力真好,这黑灯瞎火,居然还能看出他长得黑。 这时,有两个小孩跑过来,小女孩不小心碰了方老太太一下,方老太太正要开骂,一眼认出这是花家的那两个,看在柿子的份上,就不骂他们了:“大晚上的,别乱跑,你们祖母在后头呢,早点回家去!” 数落完,再一看,得,刚刚那个黑脸小子,连同那个大胡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老太太哼了一声,转身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霍誉仔细辨识方向,前面有条丁字街,想来就是瓷器胡同了。 他指指前面,带着白菜拐了进去。 晚上的瓷器胡同也很热闹,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大门敞开,有人从里面往外搬东西,也有伙计模样的小跑着进去,甚来有一家,卸了门槛,几个大小伙子,正抬着一具棺材从里面出来。 想来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在鸿运街上开店的,有的索性把家当成了仓房。 霍誉眼角直抽,明家是怎么想起在这个地方置办宅院的? 当时明大老爷被小不点的死分了神,没有把这处宅子的来历告诉霍誉,只说那宅子一直空着,霍誉便以为这就是明家一处产业而已,并不知道这是明峦住过的地方。 好在那些开铺子的人家,都住在胡同的前半截,越往里走,便越是冷清,走到最里面的那户人家,白菜去敲门,敲了几下,却没人应门。 正在这时,胡同里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今天买的柿子个个都是软的,一准儿好吃,放在院子里,冻上一晚,明天再吃,柿子就要吃冻的。” 霍誉的头有点大,这是那位花婆婆? 花婆婆给方老太太吃柿子,其实是为了抢生意,而且还追到这里来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有人来开门,他可不想和老太太们东拉西扯。 又拍了几下门,还是没人应门,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一个小孩尖利的声音:“你们站我家门干嘛,要偷东西吗?” 霍誉松了口气,他们家?对,这声音有点像明卉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忽然,他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惊讶地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瞪着越走越近的四个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两个小孩、小胡子男人,还有一位花婆婆! 霍誉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 花婆婆眨巴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怔了怔,从大安手里接过一盏白灯笼,先是把白菜从上到下照了一遍,又把霍誉从下到上照了一遍,最后,白灯笼停在霍誉脸旁。 这脸,抹的是炭灰吧,都没抹匀,这丑的,真辣眼睛。 这货,可别说是她的未婚夫,丢人! 花婆婆一脸嫌弃,亲手去开门,所谓开门,就是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从门缝里伸进去,拨拉几下,里面咣当一声,再一推,门开了。 原来,他们出去家里不但不留人,而且还不上锁! “怎么不锁门?”霍誉问道。 花婆婆句偻着背,跨进门槛,嘴里都哝:“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保不准就找不到钥匙了,还是这样方便。” 霍誉。 第一八六章 今日适合敬老 进了屋,站在灯下,霍誉这才看清楚那两个孩子,虽然易容了,可女孩子肯定是朵朵,男孩当然是明轩。 他以为自己不会看错,可是事实证明,他还是错了。 女孩子小花朵是明轩,男孩小花生才是朵朵。 霍誉只好把目光落到汪安身上,这屋里的四个人,还是汪安最正常,虽然亲娘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但好歹还是男的,而且也不是老太太。 至于花婆婆 霍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算了算了,就连他都没有认出来,其他人就更认不出,也想不到了。 也多亏有花婆婆的一双巧手,明轩还能跟着朵朵,像其他孩子一样,在街上跑来跑去。 大安下厨,用菜叶和虾干煮了一大锅面条,霍誉和白菜趁热吃了,大安的手艺马马虎虎,但绝对能吃饱。 霍誉和白菜一路快马加鞭,又冷又饿,也不讲究,连吃带喝,把那一大锅面条吃得干干净净,身上从里到外,暖洋洋熨熨贴贴。 吃饭的时候,花婆婆还颤巍巍端来一碗酱菜:“这虽然比不上保定大慈阁的,可也不错,尤其是这地露。” 说完,她把酱菜把桌上一放,又颤颤巍巍地走开了。 霍誉的目光落在那碗酱菜上,原来这叫地露啊。 他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小丫头不给他回信,其实他的每一封信,她都是仔细看过的吧,上次在保定,就让他吃了酱菜,今天又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种看上去像虫子一样的,其实是叫地露。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她对他,其实也并非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在意。 不过,看着那个句偻的背影,霍誉又想放声大笑。 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还有多少花招没有显露出来? 霍誉有些迫不及待了。 吃完饭,霍誉让白菜去帮汪安收拾房间,他去找花婆婆。 “我能进来吗?”隔着帘子,霍誉问道。 “进吧,老身一大把年纪了,你一个小年轻,不用那些讲究。”花婆婆盘腿坐在炕上,用香匙拨弄着香灰,头也没抬。 看到香炉里被码成小山一样的香灰,霍誉心头又是一暖,他送的香,她大老远带到了满城。 “上次的香,快用完了吧?”霍誉柔声问道。 花婆婆翻翻眼皮:“我忘了问你,你的俸禄有多少,一年下来,够买几次香的?” 霍誉怔了怔,忽然狂喜,小丫头是嫌他乱花钱了? 他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俸禄详细说了,无论是飞鱼卫还是骁旗营,都属皇帝亲卫,俸禄要高出同品武官,逢年过节,还另有补贴。 以他现在的品级,除了俸禄,还有一笔可观的养廉银子。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官凭,放到炕桌上:“我在骁旗营享双俸,年俸四百八十六两,蔬菜烛炭银五十两,灯红纸张银四十两,合计五百七十六两,另有禄米五百石,我没有养廉银子,但每年另有五百两的亲卫恩俸,这些加起来是一千零七十六两,每年春秋两季发放,你让汪安拿上官凭到户部去领,除此以外,年节补贴没有定数。” 花婆婆你一年才赚一千出头,去了两次花千变,就花了一千六百两,你个败家子! 她不客气,伸手便将官凭收了起来,以后成亲了,还要靠她来养家,这官凭她当然要收起来。 见她痛痛快快收了官凭,霍誉的笑容直达眼底,老虎要不要把和宋彦一起做生意的事也说了,却听花婆婆说道:“行了,说正事吧。” 霍誉只好把生意的事先放下,转而说起了这次的来意。 听到霍誉说找到了会解蛊毒的人,花婆婆瞬间兴奋起来,老太太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霍誉你别笑了行吗?我担心你那张假脸会裂开掉下来。 花婆婆睨他一眼,小样儿,你那点小心思,以为婆婆不知道? “你把葛巫偷梁换柱带出大牢,冒了很大风险吧,若是被发现怎么办?” 霍誉的心,就像是浸到了温泉里,她其实是关心他的。 霍誉其实想要逗逗小姑娘,可惜看到花婆婆那关爱晚辈的眼神,霍誉开玩笑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今日适合敬老。 “若是没有纪大人同意,我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霍誉说道。 “纪大人?飞鱼卫指挥使?他能同意你把葛巫带出大牢,为什么?”花婆婆不解。 上一封信,霍誉并没有提起纪勉的事,事关他人,不适合写在信里,但现在只有他们二人,说上几句却是无妨的。 “三十三年前,纪大人五岁,也遇到同样的事,他毫发无伤被送回,可他年仅三岁的妹妹当时也在场,受到惊吓后,不久便夭折了。纪老夫人悔恨半生,郁郁而终。” 花婆婆倒抽一口凉气,还有这事? “三十三年前?对了,那个葛巫,他已经坐牢四十年,是四十年吧,还有,你说他恨师君已,三十三年前,师君已还活着呢,会不会是他所为?” 霍誉摇头:“我猜葛巫即使不知道现在下蛊的人是谁,但是对于三十三年前的幕后之人,他一定心中有数,对了,他提到了先帝名讳,言语甚是不敬。” 先帝? 花婆婆想起了先帝与师君已之前的恩恩怨怨,还有师君已与汪真人的师徒关系。 接着,她想起了这里的密室,那些绣着白梅的衣裳。 见可敬可爱的花婆婆忽然就沉默了,目光也迷离起来,霍誉以为她是担忧明轩,柔声说道:“明天我们就动身去京城,我进城后,已经给朱云和苏长龄留下标记,他们看到后会与我们同行,你不必担心路上的安全。” 花婆婆点点头,对霍誉说道:“你一路奔波,累了吧,早点休息吧。” 霍誉见刚才还神气活现的花婆婆,突然就像是被霜打了一样,无精打采,有些心疼,小姑娘年纪小,忽然遇到这种事,这几天心神交瘁,一定没有休息好,等到了京城,给明轩解去血蛊,他一定要带着小姑娘在京城好好玩上几天。 第一八七章 我还会回来的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白菜和汪安去客栈里取了寄存的马匹和骡车,花婆婆带上她的金孙和金孙女,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瓷器胡同。 清晨的瓷器胡同,一片寂静,忙碌一夜的人们沉浸以梦乡中。 花婆婆有些遗憾,没能和她的两位老姐妹挥泪告别。 不过没关系,花婆婆直觉,这个地方,她还会回来的。 花婆婆挥挥小手绢,带走几缕清晨的薄雾。 霍誉好笑地看着花朵和花生搀扶着花婆婆上了骡车,一行上走上了鸿运街。 白天的鸿运街与晚上宛如两个世界,满目萧条,连个人影也没有,破烂的纸人、撕坏的黄纸,也有吃剩的宵夜,随意扔在路边,两只野狗正在翻找着能吃的东西。 忽然,其中一只野狗后退几步,龇着牙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只胆子大些的,汪汪大叫起来。 霍誉骑在马上,寻声望过去,两家店铺之间的缝隙里,一个黄褐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霍誉确定没有眼花,那道身影个头很小,不像是人,也不像是狗。 霍誉使个眼色,让白菜跟到骡车后面,出了城门,便看到已经候在那里朱云和苏长龄。 他们没有立刻认出易过容的霍誉和白菜,但却认识两人的马,他们面色如常,估摸着霍誉一行走出半里路了,这才不紧不慢骑马跟上。 从满城到京城四五百里,带着骡车,又有孩子,便走得慢些,直到第四天,终于到达京城。 毕竟离京城不远,这一路上都是官道,清晨赶路,傍晚投宿,虽然没有风餐露宿,可毕竟是冬天,小花朵身体太弱,到了京城,还是病倒了,好在只是受了风寒,喝了汤药,发了汗,躺了一天,第二天便没有大碍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一天里,霍誉和明卉可没有闲着。年底家里事情多,韩氏已经带着霍诚回通州了,说好出了正月再过来。 老书院街的下仆,都是今年新买的,虽说已经筛了几遍,确定留下的都是本份人,可毕竟都是新来的,韩氏不放心,把跟自己来的一位嬷嬷留了下来。 这位嬷嬷姓朱,一辈子没有嫁人,如今已经到了荣养的年纪,从京城回去,便要去庄子上养老了。 明卉顶着花婆婆的一张脸,住进了明达新租的那处宅子里,明达起初压根没有认出来,还在寻思,这老太太和小姑父是什么关系?莫非是霍家的长辈,那为何会来这里? 花婆婆没开口,小花朵扑过去抱住明达的腰,明达吓得一个踉跄,这谁家的小丫头啊,不知羞耻啊,太太太太吓人了! 好吧,那声“大哥”终于让明达找回自我,不过,他还是用了好半天,才能接受眼前的老婆婆是他小姑姑,而那个不知羞耻的小丫头,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他本来还想好好地调侃一番,可是在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明达就笑不出来了。 不想在小姑姑和弟弟面前没面子,明达躲到茅厕里哭了一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在京城专心致志温书的时候,他的家、他的父亲、他的弟弟,连同原本应该待字闺中等着做新娘子的小姑姑,都在经历着什么。 就连小姑父也在为弟弟四处奔波,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顶着红肿的眼睛从茅厕里出来,见霍誉站在不远处,正在等着他。 他走过去,霍誉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霍誉把白菜留给明卉,他回家换了衣裳,便去见纪勉。 纪勉见到他便骂道:“你小子说走就走,留下一堆麻烦事。” 霍誉细问,这才知道这几天纪勉的两名亲信,被葛巫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让他们去买这种草药,一会儿又让他们去寻那种虫子,草药还好,虫子却是难上加难,这里是京城,不是苗疆,又是冬天,连只苍蝇都看不到,更别说是那些稀奇古怪的虫子了。 霍誉蹙眉:“解蛊也需要用药吗?” 他有些后悔,他怎么没有想到呢,葛巫在牢里住了四十年,即使有机会配药,也没有药材,而这里是京城,即使葛巫答应给明轩解蛊,也需要有药啊。 他和纪勉说了一声,便去了葛巫住的地方。 飞鱼卫在京城有一处秘密的训练营,飞鱼卫每年的春天,会在各地选拔精锐来京集训,现在寒冬腊月,训练营空着,纪勉便安排葛巫暂时住在这里。 霍誉来的时候,恰好遇到纪勉的亲信何辰,何辰一边走路一边甩手,一脸生不如死。 “这是怎么了?”霍誉笑着问道。 当年他刚到京卫营里,何辰因为办差出了差错,一撸到底,被贬到京卫营里喂马,当时京卫营里有几个勋贵子弟,仗着家里的背景,没少欺负何辰,霍誉得知后,暗地里帮了何辰几次,后来又找机会,白给了何辰一个小功,顺理成章让何辰做了自己的亲兵,远离了那些人的欺负。 何辰也是个人材,霍誉去边关之后,何辰抓住机会,不但将功补过,调到了抚司衙门,等到霍誉从边关回来时,何辰已经是纪勉的亲信了。 看到霍誉,何辰一脸苦笑,张着两只手:“你最好不要碰我,我这两只手,刚刚摸过癞蛤蟆,恶心死了,摸死人也没有这么恶心。” 霍誉失笑,问道:“这么冷的天,也难为你,还能找到癞蛤蟆。” “只凭我,肯定是寻不到,那位自己有门路,我和伍子只要花钱就能买来。”何辰说道。 伍子,名叫伍惊雷,是纪勉表姐的儿子,自幼父母双亡,十岁时便来了纪家,和纪勉的儿子们一起长大。 “他要的东西都找全了?”霍誉问道。 这个“他”当然就是葛巫。 “伍子还没回来,我的已经找全了,哎呀,我不和你聊了,我要去洗个澡,太恶心了,我要疯了。” 何辰甩着手,急匆匆地走了。 霍誉暗暗吃惊,他离京也只有几天,何辰和伍子能在几天之中便几乎把葛巫要的东西找全了,这说明何辰口中的门路,要么在京城附近,要么就在京城。 真没想到,葛巫一直在大牢里,他这所谓的门路,四十年过去了,竟然还能找到。 第一八八章 送你一道符 比起刚从大牢里出来那时,葛巫的气色又好了几分,他一袭道袍,乌黑的头发挽成高髻,虽然皱纹横生,但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那孩子带来了?”葛巫问道。 “只等你这边做好准备,我便把他带过来。”霍誉说道。 “嗯,你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就好。”葛巫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霍誉。 霍誉回到老书院胡同,先去找明卉,不,花婆婆。 花婆婆心情很好,进了腊月,京城里很热闹,花婆婆没上街,就带着花生去菜市上转了一圈儿,便满载而归。 霍誉来的时候,花婆婆正在清点她的战利品。 酱肘子、卤大肠、烧鸡、还有南边的腊肉和腊肠,除此以外,还有两只野兔子和一只野鸡。 霍誉这丫头是真的爱吃肉啊。 见霍誉来了,花婆婆把这些东西交给大安和花朵,她领着霍誉进了里间。 “明轩好些了吗?”霍誉问道。 “没有大碍,这会儿有明达陪着他呢。” 明达心疼弟弟,不让小厮服侍,自己亲自陪在明轩身边,一会儿拿水,一会儿端药,长这么大,明达还是第一次照顾别人。 霍誉简单说了葛巫让人寻找药材的事,花婆婆显然也没有想到,京城附近居然还能找到苗疆的药材。 “这件事之后,你能帮我打听打听那个买药的门路吗?”花婆婆说道。 霍誉想到何辰和伍子,心想这事不难,便欣然应允。 花婆婆很高兴,真没想到,带明轩来京城治病,竟然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三天后,何辰带来消息,葛巫的药配好了! 明轩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是一个敏感的孩子,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是到了京城,他便他猜到自己的病,十有八、九是有救了,因此,这几天他很努力地吃东西,想让自己健壮一些,能更好地配合治疗。 如此又过了两日,何辰这才通知霍誉,带明轩去见葛巫。 花婆婆当然不放心:“我也要去。” 霍誉有些为难,虽说现在不是春季集训的时候,可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花婆婆见他犹豫,傲然道:“说吧,扮成什么人可以进去?” 霍誉失笑,想了想,这事还真有些为难。 扮成白菜当然可以,但是明卉虽能千变万化,可是身高却限制了她的发挥。 偏偏白菜是个大高个,明卉想要扮成白菜,这难度就太大了。 “你不用扮成别人,就做你自己吧,你是明轩的姑姑,明轩只是一个生病的孩子,需要有人随身照顾。”若是训练营不让明卉进去,他再想办法。 花婆婆大喜,没想到霍誉这么好说话,若是能亲眼见到那个葛巫就更好了。 明达也想跟着,霍誉没有同意,他知道换做明大老爷,也不会答应。 次日上午,霍誉带着明卉和明轩去了训练营,朱云和苏长龄陪同保护,他们两人还是头回见到明卉的真面目,两个人四只眼,眨巴了好半天。 难怪老大对小媳妇这么上心,长得的确好看啊。 原本,霍誉以为带着明卉进训练营时多多少少会有些麻烦,没想到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想来是何辰提前交待过了。 不过,明卉还是没能见到葛巫,葛巫只让霍誉一个人带明轩进去。 明卉担心明轩会害怕,她半蹲着身子,让明轩与自己平视。 “不要怕,姑姑在外面等着你,哥哥说了,等你病好,带你去天桥看杂耍。” 明轩的小脸,白得几乎透明,他的确害怕,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姑姑也没有说,这些日子,他经常做噩梦,都是同一个梦,梦到他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越流越多,接满整个杯子。 他用力握紧小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不怕。” 明卉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折起来的黄纸,放在明轩手里:“这道符很灵验的,你拿上一定能逢凶化吉。” “真的吗?”明轩期待地看着明卉。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要真。”明卉郑重承诺,真不真的,她哪知道,这是她昨天晚上自己画的,手头没有朱砂,用胭脂膏子代替的。 明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眼里的忧愁一扫而光,他把那道符紧紧握在手心里,一字一句:“姑姑,你放心,我一点也不害怕。” 明卉一脸慈爱,拍拍明轩的肩膀,康慨激昂:“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去吧,姑姑在这里等着你。” 看着明轩挺起小胸脯,跟着霍誉走进去,明卉的心却真的提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明卉初时还是站着,后来蹲下,再后来索性坐在地上,朱云和苏长龄面面相觑,这位小嫂子,有点不拘小节啊。 可是这见鬼的训练营,在没人来训练的时候,竟然把所有东西全部锁进仓房,就连一个小板凳也没留下。 虽然没有板凳,可也不能让小嫂子坐在地上,否则老大出来看到,就能扒了他们的皮。 朱云找来一块木板,苏长龄捡了两块砖头,把木板放在砖头上,再铺上一块帕子。 “小嫂明大小姐,请坐。” 明卉也不客气,道了谢,便坐了上去。 哎哟,以前只是知道有这么两个人,可也一直都是汪安和朵朵与他们接触,明卉还是第一次和他们正式见面。 唉,世界可真小啊。 这两人,她全都打过交道啊。 一个是凉粉的,还有一个对了,就是那个买了好多臭豆腐和臭虾酱的。 多好的两个小伙子,出手都很大方,花婆婆祝你们青云直上,前程似锦。 花婆婆看向朱云和苏长龄时,目光更加慈爱。 朱云和苏长龄觉得吧,这位小嫂子人还挺好的,平易近人,也不拿乔,更不娇揉造作,老大可真有福气。 朱云是怎么想的,苏长龄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有点想去相看了。 转眼又过了一个时辰,明轩进去已经整整四个时辰了。 明卉索性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全黑。 忽然,那道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明卉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第一八九章 我可以去学堂吗 十一岁的明轩瘦弱如同幼儿,被霍誉抱在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团。 “他还好吧?”夜幕中,明卉看不清明轩的脸色,她只能问霍誉。 “嗯,我们先回去,他需要保暖。”霍誉轻声说道。 明卉这才发现,霍誉身上的大氅用来包裹着明轩。 她没有吭声,紧跟在霍誉身后走出了训练营。 回到老书院街,远远就看到明达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口,看到骡车,明达飞奔着过来,明卉撩开车帘,冲他说道:“快去准备火盆!” 明达怔了怔,便转身往院子里跑去。 霍誉抱着明轩进了屋子,明轩已经把另外两间屋里的火盆全都拿了过来,霍誉把明轩放在炕上,解开包裹在身上的大氅,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又把阿旺刚刚送进来的汤婆子塞进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明轩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原本白得透明的脸色,似乎多了几分血色,平静得就像是平日里的一场熟睡。 霍誉示意大家去隔壁,只留下阿旺和朵朵守在明轩身边。 “葛巫说明轩送来的很及时,现在明轩体内的蛊虫已经有了反噬的迹象,不过现在已经拔除干净,没有大碍了,他年幼体弱,现在体内空虚,受不了寒凉,等他醒来时,四肢还会酸痛,要卧床休息几日方能下地。” 霍誉话音刚落,明达就一把握住了霍誉的手,呜呜呜哭了起来:“小姑父、小姑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霍誉无语,怎么这明家的男人,动不动就哭呢。 明大老爷是这样,明三老爷也是这样,现在又轮到明达。 好在这时,隔壁响起朵朵的欢呼声:“三少爷,你醒啦!” 明达立刻松开霍誉的手,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隔壁,霍誉和明卉也跟着过去。 明轩已经醒了,看到姑姑姑父和哥哥,他想坐起来,可是身体酸疼,他努力想要抬起身子,小脸皱成一团。 明达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重又躺平:“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起来。” 明卉也过来,搭上明轩的脉博,即使是明卉这样的半吊子,也能感觉到明轩脉像的变化。 “姑姑,我的病,好了吗?”明轩期待地看着明卉,那位老爷爷把一根黑色的长针朝他扎过来时,他便没有知觉了,再醒来时,便已经躺在炕上了。 明卉把他的小手重又放到被子里,又摸摸他的小脸,脸蛋也比刚回来时有了温度,小家伙正在慢慢好转。 “嗯,你的病已经好了,但是你病得太久,所以要再将养几日,等到你身上不疼了,就是完全恢复了。” “真的只要再养几日便好了?”明轩的眼睛明亮清澈,如同被清泉冲洗过的黑曜石。 “是啊,大夫说了,只要几日。”明卉笑着说道。 “我病好以后,能和二哥一起去学堂吗?” 他去过学堂,可是只坐了半日便支撑不住了,还被其他小朋友耻笑,他是哭着回家的,从那以后,他便留在家里读书了,他很羡慕二哥明庭,可以到学堂里念书。 明卉点头:“当然可以。” 明达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到时大哥送你去学堂,若是那些臭小子欺负你,大哥去揍他们。” 明轩咧开小嘴笑了,只是说了几句话,他便很累,又沉沉睡去。 霍誉告辞,明卉送他出来时,低声问道:“葛巫没说什么?” 霍誉失笑,想瞒住这个小丫头真不容易。 他压低声音:“葛巫说明轩体内的是子蛊,血蛊有个特点,便是母蛊与子蛊不能相隔太远,明轩体内的子蛊能够彻底拔除,还要多亏这次的母蛊离得远了。” 明卉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母蛊在保定,一直都在保定?” “嗯,葛巫说,血蛊不同于其他蛊虫,一旦母蛊远离,子蛊便不能顺利养成。明轩体内的血蛊成熟在即,说明在这之前的六年里,母蛊一直都在,你悄悄把明轩带去满城,又从满城来到京城,母蛊没能及时跟过来,否则,今日明轩体内的子蛊也不会顺利清除。” 明卉的眉头蹙起,她虽不懂蛊术,但是也听说过母蛊子蛊的说法,传说情郎要去远方,姑娘便在情郎身上种下子蛊,而她自己身上的便是母蛊,一旦情郎变心,没能如期回来找她,便会死得很惨,而姑娘也不能独活。 “啊?这么说,那个下蛊的人就在保定?”明卉问道。 “我问过葛巫,他说血蛊很特殊,用来养蛊的血葫芦甚是难得,但是母葫芦却要求不高,只要是生育过的女子,都能成为母葫芦,葛巫口中的母葫芦,就是身有母蛊的人。因此,血蛊的母蛊不会在下蛊之人自己身上。”霍誉耐心解释。 明卉听得毛骨悚然,这什么血蛊,也太诡异了吧。 “现在明轩身上的子蛊被拔除了,他不会成为血葫芦,那母蛊呢,会死吗?” 霍誉摇头:“这个我没有问,葛巫当时也很累,只说了几句话便闭目打坐了,我便带着明轩出来了。” 明卉想起被当成那个被当成明轩抓走的小不点,说道:“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查到了什么。” 当时,霍誉急着去满城,只是让明大老爷详查府里的人,并没有留下来等消息,因此,他并不知晓那两名护院的事。 当天晚上,明卉便给明大老爷写信报了平安,又说了明轩还要休养几天才能回保定,并且,明卉也把母蛊的事说了,让明大老爷留意一下,枣树胡同附近,最近有没有女子有异样。 次日一早,明卉的这封信便通过飞鱼卫的专用驿道送往保定。 明轩在炕上躺了一日,便好了大半,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是身上的酸痛减轻,他能靠在大引枕上,听明达给他讲故事。 明卉亲自下厨,做了红烧兔肉、酿豆腐、葱炒耳丝、萝卜丸子和冬笋火腿野鸡汤,明轩吃了不少,明卉良心发现,装了食盒,让汪安给霍誉送过去,刚好朱云和苏长龄也在,看到汪安送了食盒过来,便赖着不肯走,霍誉只好让他们留下来用饭。 第一九零章 骆驼 吃饱喝足,霍誉过来看望明轩,这才听明达说起,今天的午饭,竟然是明卉下厨做的。 霍誉 早知这是小姑娘亲手做的,他连菜汤也不会便宜那两个臭小子。 “小姑父,你看,我小姑姑心灵手巧吧,不但会制香,还会煮饭烧菜,对了,小姑姑还会扎针呢。” 明达没有吹牛,上次他亲眼看到,明卉给明大老爷扎了针,明大老爷睡了一路。 明卉自幼在道观里长大,她懂医术,霍誉并不吃惊,令他惊讶的是明达说的那句“制香”。 “你姑姑还会制香?”霍誉问道。 “当然,小姑姑制的香,比起花千变的,也毫不逊色”,生怕霍誉不相信,明达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明雅和明静全都这么说,她们两人出嫁用的熏香,全都是小姑姑送给她们的,每人送了一大口袋。” 霍誉相压下心中的惊讶,他家小姑娘竟然会制香,而且还是制香高手。 那他之前送的香,会不会还不如明卉自己制的? 是啊,小姑娘很喜欢用香,哪怕只在满城小住几天,都会随身带着香炉香料,还有她身上,总会萦绕着澹澹的清香。 霍誉微微勾起嘴角,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只会说“香香”“臭臭”的小女娃。 明达说得很对,他的小姑娘心灵手巧,而且还聪明伶俐,她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好上一百倍。 明轩恢复得很好,又在炕上躺了三天,便能下地了,他缠着明达要去天桥,他还记得呢,明达说过要带他去天桥的。 明卉也想去天桥,上次她来京城就没有去。 天桥龙蛇混杂,霍誉不放心,决定陪着他们一起去。 既然霍誉也要去,明卉便没有易容,无论是骁旗营还是飞鱼卫,都是皇帝亲卫,以霍誉的身份,身边有一个查不出来历的陌生人,反而会引起怀疑,平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明卉做男装打扮,十六岁的少女,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和十二三岁时不同了,即使她穿上男装,也能被人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果然,到了天桥,明卉便看到好几个像她这样女扮男装的女子,她们大多都是跟随自家夫君或兄长一起出来玩的,快过年了,天桥比往常又热闹了几分,人挤人,人挨人,若是不穿男装,真的是很不方便。 霍誉护着明卉,明达护着明轩,汪安则护着朵朵,别看这小丫头力大如牛,可她看上去太小,万一被拍花的拍去,力气再大也没有用。 这一路上,明卉目不暇接,练杂耍的、喷火的、变戏法的,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昆仑奴,也不怕冷,大冷天赤着上身,表演钻火圈。 再往前走,一个打扮成胡人的小伙子,牵着骆驼,两文钱可以骑骆驼,五文钱便能骑着骆驼走一圈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很多小孩子要骑骆驼,大人担心孩子摔下来,不肯答应,小孩子又哭又喊好不热闹。 明轩还是第一次见到骆驼,他也想骑,可又害怕,他连马都没有骑过呢。 明达问他:“你想骑吗?” “会不会摔下来?”明轩怯生生地问道。 “应该不会吧,大哥在下面接着你,不会让你摔到。”明达说道。 明轩却看向霍誉,他后来想起来一些事,那天大夫给他看病时,小姑父一直都在陪着他。 “小姑父,你能不能在下面接着我啊?嘿嘿。”明轩讨好地看着霍誉。 霍誉拍拍他的小脑袋:“好,姑父保护你,保证不会让你摔到。” 说着,霍誉一把抱起明轩,一直把他抱到骆驼面前。 那个小伙子连忙让骆驼跪下,霍誉为把明轩放到驼峰之间,让他抓紧缰绳,骆驼缓缓站起来,霍誉对小伙子说道:“先走一圈儿。” 小伙子大喜,旁边那些人,只是看,却没人敢让孩子骑的,还是这位大方,一说就是先走一圈儿,看来,若是孩子喜欢,还能多走几圈儿。 小伙子没有猜错,明轩开始时非常紧张,他人小腿短,脚丫踩不到蹬子里,只能紧紧夹住骆驼的身子,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他害怕地去看霍誉,便对上霍誉鼓励的眼神:“向前看,不要紧张,也不要太用力,放松,再放松。” 渐渐的,明轩不害怕了,骆驼很温顺,带着他缓缓走了一圈儿,霍誉一直跟在骆驼身侧,保证明轩的安全。 “再来一圈儿。”霍誉笑着说道。 明轩也笑了,他看到大哥竖起大拇指,小姑姑冲他招手,他还看到好多小孩,正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走完一圈儿,又是一圈儿,明轩骑在骆驼身上走了六圈儿,直到有小孩子大声喊“你还有完没完,我们也要骑”,他这才意犹未尽地说不骑了。 骆驼重又跪下,霍誉要抱明轩下来,明轩摇头:“我自己可以下来。” 在一大群孩子羡慕的目光中,明轩小心翼翼地下了骆驼,从一个小女孩身边经过时,小女孩对他说道:“小哥哥,你真勇敢。” 明轩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病秧子药罐子,生平第一次,有人说他勇敢,原来他也可以很勇敢,原来他也可以像其他小孩一样,逛天桥,骑骆驼,以后他还会上学堂,他会长成强壮的男子汉。 看着明轩欢快明亮的笑脸,霍誉低声问明卉:“你想不想骑骆驼?” 明卉从小在云梦山长大,也没有见过骆驼吧,小丫头胆子很大,还会骑马,想来也会想骑骆驼走几圈吧。 明卉摇头:“不想。” 她又不是小孩子,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前世,她骑过无数次骆驼,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骆驼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霍誉以为明卉是不好意思,压低声音说道:“没关系,我看这里有很多女子,不会有人说什么,你想骑,我陪着你,你不用害怕。” 明卉无奈:“骆驼是要在沙漠里骑的,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啊,就是哄小孩玩的。” 话一出口,明卉有些后悔,连忙补救:“我是在游记里看的啦。”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誉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第一九一章 你认错人了 誉哥哥? 明卉仰脸去看霍誉,霍誉神情平静,就像是压根没有听到。 “天桥有家演参军戏的,据说很好看,想不想去看看?”霍誉说道。 明卉也只是听说过参军戏,却从未看过,保定府没有,前世在西北也没有。 她正想问问明达和明轩要不要去,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而且声音的主人已经分开人群走到了他们身边。 “誉哥哥,真的是你!” 声音很大,就连明达和明轩也听到了,两个人齐齐看过来。 这一次,不用回头,明卉也看到了来人。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和来天桥的大多数年轻女子不同,她没有穿男装,就做女子打扮,一身火红,皮肤微黑,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略显突出的眉骨、红艳的双唇,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花,粗犷艳丽,带着不属于这里的异域风情。 她不是汉人,至少不是纯粹的汉人! 明卉在打量眼前的浓艳美女,美女却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霍誉:“誉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红云啊。” 霍誉神情冷漠,眉头微锁,不耐烦地说道:“抱歉,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拍了拍明卉的肩膀:“走吧。” 明卉还在看热闹,措不及防被拍了一下,接着,她的手便被人牵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霍誉牵着往前走了。 走出人群,明卉还能听到那位叫红云的姑娘大声喊着“誉哥哥”。 就连明达也看出蹊跷了,只是他有点怕霍誉,强忍着没敢开口。 汪安找人打听,有人往前面指了指,汪安跑过来说道:“今天演参军戏的出摊了,就在前面,走吧。” 明达顿时来了精神,他虽然在京城住了一阵子,可也只来过一次天桥,恰好那天演参军戏的没有出来,他没能看到,一直都很遗憾,今天来天桥,他就是冲着参军戏来的。 刚好一场演完,有人走,又有人进来,汪安带着朵朵挤到前面占上位置,明达把明轩放在肩头,汪安远远地看到他们,用力招手,让他们快点过去。 霍誉也拉着明卉挤了进去,直到在第一排坐下,霍誉这才松开了明卉的手。 明卉也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刚刚她和霍誉居然手牵手? 霍誉是男的,她是女扮男装,两个男人手牵手,别人会怎么想? 可想而知,那位红云姑娘一定以为她是兔爷! 哎哟喂,她的一世英名啊,就这么被玷污了! 她张张嘴,不可思议的瞪着霍誉:“你不觉得要解释一下吗?” 她不要面子的吗? 霍誉把头往她这边偏了偏,明卉嫌弃地避向一边,霍誉索性凑到了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她是我在边关卧底时,与我合作的一个人的女儿。” 明卉一怔,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这位即使不是霍誉的青梅竹马,也会是表妹师妹之类的,那声“誉哥哥”叫得多亲啊。 “那你还要假装不认识人家。”明卉说道。 “这是纪律。” 明卉有点替那位红云姑娘惋惜,那一声又一声的“誉哥哥”,还是抵不过纪律二字。 “她不是汉人吧。”明卉还是有些好奇,这种类型的长相,在西北的一些地方特有的。 “她父亲是汉人,母亲不是。”霍誉说道。 明卉明白了,所以红云姑娘有个汉人的名字。 “那她为何来京城了?”明卉又问。 霍誉其实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可是他又不想让明卉误会,只好耐心解释:“朝廷给了她父亲官职,可能是因为公事进京的吧。” 这些日子,他连骁旗营都没去,注意力都在血蛊上面,并没有留意京城里的其他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明卉哦了一声:“就这?你躲着人家,也不用拉上我,那位红云姑娘,一定以为我是小倌堂子里的,真没面子。” 霍誉 谁能告诉他,他家小姑娘的脑子里面装了些什么? 演参军戏的是兄弟两人,哥哥叫喇叭花,弟弟叫花知了,哥哥是参军,弟弟是苍鹘,两人一唱一和,说的都是市井段子,虽然低俗粗鄙,却滑稽搞笑,霍誉也是第一次看,他听很多人都说参军戏好看,便以为是真的好看,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他有些后悔,不该带明卉过来。 霍誉偷眼去看明卉,却见明卉满眼放光,笑得前仰后合。 霍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自家小姑娘没有介意。 一场演完,明卉还有些意犹未尽,明轩体弱,已经有些累了,明卉决定,下次再来京城,她一定还来看参军戏,真没想到,京城里还有这么好玩的。 一行人回到老书院街,明轩去睡觉,明达悄悄把明卉拉到一旁:“小姑姑,今天那个姑娘,一看就和小姑父是旧相识,你可要提防着点儿。” “提防?提防啥?”明卉不解。 明达觉得明卉就是揣着明白装湖涂,女人啊,真是可怜。 呸,别人家的女人怎么可怜他不管,他们明家的姑娘却不行! 撬墙角撬到小姑姑头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姑娘一看就不是省心的,她十有八、九是看上小姑父了,你不提防,难道还想刚成亲就给小姑父纳妾吗?”明达说道。 明卉眨巴着大眼睛,她这个大侄子是想多了吧,那位红云姑娘,横看竖看,也不是会给人做妾的啊。 “没事没事,红云姑娘如果想要横刀夺爱,如果价钱合适,我就成人之美,把霍誉卖给她,君子不夺人所好嘛。” 明卉展开无限畅想,红云姑娘把整整一箱金元宝摆在她面前:“誉哥哥是我的,你拿上钱有多远就滚多远。” 嗯,明卉决定,看在那一箱金元宝的份上,她一定会圆润地滚开。 她高兴地笑了起来,却见明达正冲她眨眼睛。 “大侄子,你眼睛怎么了?”明卉关心地问道。 明达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 明卉不解,转身去看,啊了一声,又飞快地把脖子扭了回来。 第一九二章 渣男是拿来卖的 霍誉也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达缩缩脖子:“哎呀,我忘了给明轩盖被子,小姑姑,你们聊,我去盖被子。” 说完,他冲明卉做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便熘了。 霍誉缓步走到明卉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想把我卖多少银子?” 明卉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好,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霍誉扯了扯嘴角,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丫头胡说八道的本事也不小。 “你最好给我估个价,免得卖少了,你吃亏。” 霍誉说完,迈开大长腿就走了,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明卉这才朝着自己的嘴巴打了一下:“这臭嘴,该打!” 两次了,上一次她就是没忍住,顶着一张假脸,在大街上哈哈大笑,被霍誉歹个正着,连带着还把会易容的秘密也被发现,抖落一堆马甲。 这一次,她又是没忍住,想到那黄澄澄的金元宝,她就心花怒放,仰天长笑,结果,再一次被抓到现形。 明卉垂头丧气,又有些委屈。 她是真的没把那啥红云姑娘放在心上,真的没有,再说,若是霍誉对红云心心念念,那她成人之美,把这不守男德的渣男卖了换钱,何错之有? 没错,无论他们的亲事是否出于自愿,在没有退亲之前,任何一方喜欢上别的人,都是渣渣。 她卖个渣渣,难道还错了? 渣渣不卖,难道还留着喂猪吗? 明卉瞬间理直气壮,挺起了胸膛,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屋睡觉去了。 霍誉却是心塞得不成,他已经解释过了,那小丫头显然还是不相信。 表面上什么也不说,可是一转身,就和她侄子说出那样的话。 看来她还是不相信。 可霍誉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换做几年前,他不屑于解释这些事,在他看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没有必要对不信任他的人假以辞色,他只求做到问心无愧便行了。 可是经历过那一番生死,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 霍誉回到自己家里,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承尘默默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霍的坐起身来,他要和那个小丫头说个清楚,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凭什么要把他卖了换钱? 门子见霍誉要出去,连忙打开大门,霍誉嗯了一声,抬腿跨出门槛。 可是下一刻,他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霍誉冷冷地看着站在门外的红衣少女。 红云却是又惊又喜:“誉哥哥,你真的住在这里啊,我以为那人指错了,这里明明写的是冯府啊。” 霍誉心头涌起一股厌烦,他住在冯府,这在勋贵圈子里不是秘密,毕竟霍家嫡长子长年住在冯家的宅子里,早就成了勋贵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这件事虽然不是秘密,可也没到在街上随便一问,就会有人指路的地步,就连这附近的街坊,让红云来这里找他的那个人,绝非是寻常路人。 霍誉没有说话,大步向前走去,门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霍誉原本是想去找明卉的,可是现在身后跟着红云,他不但不能去找明卉,更不能让明家的人看到,否则那小丫头还不知会怎么样。 霍誉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红云只能小跑着在后面跟上,霍誉走出巷子,便看到几个劲装打扮的男女,这些人显然都是红云的随从。 眼看霍誉越走越快,红云只好大声喊道:“你们快拦住他,快啊!” 几名随从上前一步,将巷子堵住,拦住了霍誉的去路。 红云小跑着追上来,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霍誉。 “大胆,快让开!”霍誉低吼。 “誉哥哥,当年你不告而别,我哭了好久,我求了阿爸两年,阿爸才答应让我来京城找你,现在我找到你了,可你却不理我,你明明认识我的,是你救了我啊。” 红云说着,忽然向霍誉扑了过来,霍誉一怔,迅速闪开,红云脚下的步子没有收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的丫鬟梅桑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时,有行人经过,驻足向这边看过来,红云那身大红衣裳太过抢眼,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霍誉不想被人围观,他沉声说道:“你若是继续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红云没想到霍誉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难过,可她从小到大娇纵惯了,她既然找到了霍誉,就不会轻易放手。 “我不走,除非你杀了我。” 霍誉冷笑:“我若是杀了你,你觉得你阿爸会为你报仇吗?” 红云一怔,阿爸阿爸可能真的不会为她报仇。 她有些沮丧,对拦在前面的人挥挥手:“我们走!” 那些人闻言向两侧闪开,给霍誉让出道路。 霍誉目不斜视向前走去,红云跺跺脚,想追上去,可是想起方才霍誉说过的那些话,她又犹豫了。 梅桑连忙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客栈吧,奴婢看那位高公子,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或许咱们今天来得不是时候,高公子刚好有急事呢。” 高公子,就是霍誉,当年他卧底时,用的化名是高宝玉。 红云抹了把眼泪,对梅桑说道:“嗯,你说得对,誉哥哥在京城一定很忙,我改天再来找他。”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没有注意到,巷子里有户人家的大门虚掩着,露出两颗脑袋,正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见人走了,明卉这才把脑袋缩回来,又朝朵朵打了一下:“全都走了,没啥好看的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她打开门,就看到霍誉和那位名叫红云的异域美女拉拉扯扯纠纠缠缠。 明卉揉揉眼睛,差一点就长针眼了。 霍誉出了老书院街,便在街上拦了一顶轿子,估摸着这个时辰纪勉也该回府了,便直奔纪府而去。 红云来京城的事,他要向纪勉报备,短短一天,他和红云便两次遇上,这事绝非是巧合这么简单。 ’ 第一九三章 反噬 纪勉没想到霍誉会来,问道:“你还在京城?” 霍誉嗯了一声,道:“夏南风的女儿来京城了,您知晓吗?” “夏南风的女儿?”纪勉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霍誉摇头:“今天我遇到她两次,一次在天桥,一次居然是在我家门口。” 纪勉面沉如水,高声唤道:“伍子!” 伍子闻声进来,纪勉道:“去查一查,夏南风的女儿是怎么回事。” 纪勉又看向霍誉:“你告诉他。” 纪勉显然有些不悦,连饭也没留,就把霍誉和伍子一起打发出去。 霍誉可以理解,纪勉最得意的就是飞鱼卫的情报网,可是夏南风的女儿堂而皇之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他却一无所知,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 霍誉把今天的事向伍子说了,便出了纪府。 他是临时决定来见纪勉的,没骑马,也没带白菜,纪家住在内城,这里很难雇到轿子,霍誉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有一顶拉脚的轿子正往外城去。 霍誉叫住那顶轿子,扫了两名轿夫一眼,便道:“去宝芝胡同。” 苏长龄就住在宝芝胡同,那是苏家的老宅,如今朱云、金寿林和邓策全都住在这里。 坐在轿子上,霍誉撩起轿帘一角,前面的轿夫孔武有力,身形矫健,一看就是练家子,做轿夫有些可惜了。 霍誉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索性闭目养神。 轿子在胡同口停下,霍誉下了轿,摸出几个铜板扔给其中一个轿夫,轿夫连忙接住。 霍誉抬步向胡同里走去,他能感觉到有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假装没有察觉,敲响苏府的大门。 苏府的门子认识他,没用通传,便让他进去了。 进门的时候,霍誉用眼睛的余光瞟向胡同口,见那顶轿子还没有离开。 半个时辰后,几个年轻男子穿着同样的衣裳,分别从正门和后门出了苏府,而那顶轿子竟然还守在胡同外面。 尚未成亲,霍誉不方便与明卉同住一个院子,他只好让白菜住了过去。 次日,霍誉带上苏长龄几人,一起护送明卉和明轩回保定,明达也想一起回去,无奈明大老爷让他年前再回去,他也只能暂时留在京城。 一路顺利,傍晚时分便到了保定,阿兴早就等在了城门口,看到明轩,阿兴差点哭出来。 小不点是他给收尸的,若非大老爷英明,死去的就是明轩了。 到了枣树胡同,明家三位老爷早就候着了,看到明轩,这个摸摸他的头,那个捏捏他的脸,明三老爷甚至试了试他的鼻息! 这孩子还活着,有体温有呼吸,是活着的。 晚膳早就准备好,大家都饿了,明轩大病初愈,也强撑着喝了一碗鸡肉粥,便让阿兴抱他去睡觉了。 明卉微微诧异,怎么是阿兴抱明轩过去? 明轩的丫鬟婆子们呢? 还有大太太,小儿子回来,她怎么连面都不露? 用过晚膳,明大老爷关心地看向明卉:“小妹,你也累了吧?” 明卉猜到他是有事要说,便笑着说道:“我睡了一路,这会儿精神着呢。” 明大老爷又看向霍誉,霍誉说道:“我也不累。” 明大老爷这才放心,把丁安和孟强签字画押的口供拿了出来。 丁安和孟强交待出一个新名字,梁道士! 明卉下意识地看向霍誉,却与霍誉的目光碰上,他们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了两个人。 师君已和吕迁! 师君已是道士,吕迁是道士,现在又出来一个梁道士。 “小霍,小妹,你们可是还有发现?”明大老爷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眼神的交汇。 明卉忙道:“大哥,我在信里和你提的那名女子,你可有发现?” 明大老爷叹了口气:“我已经把明轩院子里的婆子们全都拘起来了,还有他的乳娘,也给接到了保定。” 明轩的这位乳娘,去年被儿子儿媳接回了完县老家,明大老爷收到明卉的信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明轩的乳娘,立刻便让人去了完县,借口明轩去京城看病,回来后需要照顾,把乳娘接来了保定,今天中午刚到。 明卉失笑,乳娘去年便去了完县,母蛊显然不在她身上。 “大哥,那位巫医说过,这个人一直都和明轩离得很近,即使不在身边,也不会离得很远。”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啊?”明大老爷这才知道,是自己理解有误,叹息道,“你说那女子近期会有异样,我还特意打听了,乳娘家里的确出了事,她儿媳小产了。” 明卉笑着说道:“这也是她儿媳,并不是她。母蛊与子蛊紧密相连,明轩体内的血蛊被拔除之后,母蛊失去对子蛊的控制,垂死挣扎,便会剧烈反噬,那名女子肯定会有异样,母蛊只会反噬在她身上,和她身边的人没有关系。” 明大老爷似懂非懂,但有一点他却是听懂了,那名女子现在一定很惨,说不定已经死了。 明大老爷正想让人去打听,明三老爷拍着胸脯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如果在这附近真有这么一个人,我一定能查出来。” 明卉想起当初吴舅父在府河码头上的事,就是明三老爷最早告诉她的,明三老爷说他能查出来,还真不是吹牛,明三老爷为人仗义、出手大方,他的朋友真是不少。 可明卉还是低估了明三老爷,次日一大早,明三老爷便兴冲冲去了越秀胡同。 “小妹,小妹,我查出来了,你猜那女人是谁?”明三老爷大声说道。 昨晚霍誉和朱云几人全都住在枣树胡同,明卉回了越秀胡同,却没想到明三老爷却舍近求远,一大早就来找她了。 “是谁啊?”明卉也很好奇。 “就是那个和你不对付的胡妈妈,你还记得吧,以前大嫂身边的那个陪嫁婆子。” 明三老爷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来不及消化,便跑来告诉明卉了。说出胡妈妈三个字,明三老爷终于平静下来。 “啊?是她?” 明卉当然记得胡妈妈,这位不但是大太太的心腹,她还是胡大富和胡大贵的亲姑姑! 第一九四章 找到了 “三哥,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明卉迫不及待了。 明三老爷抹一把额头上的薄汗:“我一个朋友是混帮闲的,据他讲,住在纸坊胡同的一个婆子,前几天生了怪病,先是脸上生出一个大疮,一夜之间就长得老大,手一碰就破了,又是血又是脓,好不恶心,找郎中看过,不但没好,反而疮生得越来越多,脸上、脖子、身上、四肢,郎中哪里见过这个,吓得不成,连诊金也没要,就给吓跑了。 这婆子就是胡姑姑,前两年她被大哥轰出去,我以为她早就回了乡下,却没想到,她一直住在纸坊胡同,那纸坊胡同与枣树胡同离得不远,那地方的宅子可是不便宜,看来大嫂对她真是不薄。 再说,胡妈妈家里人也是病急乱投医,见郎中治不好,就请了师婆过来,花了十几两银子,不但没有见好,胡妈妈反而疯癫了。” 明卉吃了一惊:“啊?胡妈妈疯了?” “是,疯了,这就是前几天的事,那师婆是我那朋友的表姨,据她讲,胡妈妈就像是一个癞蛤蟆,全身上下都是大血泡,别提多恶心了。衣服穿不上,就连被子也不能盖,那些血泡不但疼,而且一碰就破。 那师婆讲,即使没有她跳大神的事,胡妈妈也会疯,不论是谁,变成一只癞蛤蟆,都是要疯的。” “胡妈妈还活着?”明卉又问。 “活着,还活着呢,唉,她这副样子,还不如死了,活着也是受罪。” 明三老爷有些幸灾身祸,他已经听大哥说了,把明轩送人做血葫芦,就是胡大富和胡大贵这两兄弟干的,这两兄弟是胡妈妈的亲侄儿,如果不是看在胡妈妈的面子上,胡大贵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做了府里的管事,明轩也不会被偷,更不会有后来的事。 “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这就是报应,报应!”明三老爷咬牙切齿。 明卉吃惊不已,母蛊竟然是在胡妈妈身上,初时明卉还以为,胡大富和胡大贵的所作所为,胡妈妈很可能是不知道的。 但是现在明卉对自己的想法已经不确定了。 这件事上,胡妈妈绝对不是无辜的。 这件事里的人,也只有明轩一个人,是真正无辜的。 明轩想让汪安去枣树胡同报信,明三老爷大手一挥:“不用了,我从枣树胡同路过时,就让人给大哥留了话,他一会儿就该过来了。” 话音刚落,汪安就领着明大老爷、明二老爷和霍誉走了进来。 明三老爷连忙把他对明卉说的那番话,又重复说了一遍。 霍誉对胡妈妈的印象只存在于胡大富和胡大贵的身份上,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但是明大老爷却不一样,当他听到“胡妈妈”三个字时,他的头发根都立起来了。 就在明轩跟着明卉去满城之后,明大老爷还在府里见过胡妈妈。 那也只是被他恰好撞上了,没有被他撞上的时候呢,这几年来,胡妈妈是不是经常进府? 更令明大老爷惊讶的是,胡姑姑竟然就住在纸坊胡同! 纸坊胡同故名思义,那附近有家纸坊,西城明家就是那家纸坊的客户。 明家都是读书人,平日里有的纸张,大多都是在这家纸坊里订的。 就是明大老爷本人,也去过那家纸坊。 纸坊的老板一家,就是住在纸坊胡同的。 即便如此,明大老爷以前竟然不知道,胡妈妈也住在那里。 “这个毒妇,明家对她不薄,她竟然做出这种事,荒唐之急,可恶之极!” 明大老爷咬牙切齿,他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纸坊胡同,我要亲眼看看那恶妇的下场!” 明三老爷早就想去了,他跃跃欲试:“小妹,你去不去?” 明二老爷连忙阻止:“我只是听听就觉恶心了,你还要让小妹也去,小妹一个女儿家,哪能看这种东西,留在家里,我们过去便行了。” 明大老爷也反应过来,转身对明卉说道:“你二哥说得对,你在家里等着,我们过去看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一直没有说话的霍誉忽然开口:“大哥、二哥、三哥,你们稍安勿燥,此事急不得。” 这位妹夫虽然还没过门,不,还没成亲,可是却极得明家三位老爷的看中,现在他开口,三位老爷便停下脚步,一起看向他。 霍誉说道:“胡妈妈一个仆妇,她哪里懂得如何种蛊?说白了,她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现在她受到了反噬,那幕后之人必然能够猜到,一定是明轩身上的子蛊出了问题,他之所以还让胡妈妈活着,就是想要利用胡妈妈体内的母蛊,查出明轩的事,而我们,也要趁着她还活着,从她身上查到那幕后黑手的线索。” 明大老爷唉了一声,道:“我真是给气湖涂了,小霍说得没错,咱们现在过去,只会打草惊蛇,还是要想个法子,利用胡婆子查出那幕后黑手才是关键。” “大哥,你若是放心,这事交给我去查。”霍誉说道。 明大老爷有什么不放心的,霍誉做过飞鱼卫啊,上次也是霍誉提醒,他们才能找到小不点儿的尸体。 况且,这次霍誉还带来了帮手,这些人以前可都是做过飞鱼卫的。 “小霍,辛苦你了,这事就交给你。”明大老爷诚恳地说道。 明卉都了都小嘴,她也想去查啊,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她忽略不计了呢? 最可恨的还当属霍誉,他走的时候,都没有多看一眼。 明大老爷在屋里走来走去,明二老爷一言不发,明三老爷向来爱热闹,这次他也想跟着霍誉一起去,可是当着大哥,他连提都没敢提。 他们以为霍誉这一去会耗时许久,却没想到,霍誉只去了一个半时辰,就把要查的事情查了出来。 胡妈妈已经疯了,霍誉是从胡妈妈儿子开始的。 胡妈妈的儿子邬大郎,和他的表兄弟们不同,更没随了精明的胡妈妈,邬大郎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经常受人欺负。 ’ 第一九五章 报应不爽 胡妈妈是大太太的心腹,又是从小的情份,亲厚程度自是与其他仆妇不同。 邬大郎十二岁便去明家的铺子里当伙计,他不聪明,但却老实肯干,人缘很好,胡妈妈看上府里一个叫白翠的丫鬟,求了大太太,把白翠指给了邬大郎。 胡妈妈看上白翠,除了白翠长了一副好生养的身材,还是因为白翠是被老子娘卖给人牙子的,而且还是死契。 人牙子把银子交给她老子娘的那一刻起,白翠就没有了娘家。 胡妈妈最喜欢这样的,没娘家好啊,心思只能全都放在婆家,没人给她撑腰,挨打挨骂也只能自己受着,全凭婆家摆布。 初时白翠的确如胡妈妈想的那样,无论胡妈妈怎么搓磨,她都是忍气吞声,笑脸相迎,为此,胡妈妈没少得意。 可是自从胡妈妈被明大老爷赶出府去,断了月例银子,白翠的态度就变了。 西城明家还有两处院子,那里住的都是明家的下仆,胡妈妈一家也住在那里。 胡妈妈是被明大老爷赶出来的,不用明大老爷亲自交待,他们一家也不能再住在明家的院子里。 一家子只好在一处大杂院里租了两间小屋,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白翠先是冷言冷语,摔摔打打,后来索性指着胡妈妈的鼻子骂她是闲饭的老不死。 胡妈妈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偏偏邬大郎老实,胡妈妈让邬大郎打白翠一顿替她出气,邬大郎没动手,胡妈妈反而被白翠啐了一脸。 好在没过几天,胡妈妈从外面回来,便带回纸坊胡同这座宅子的鱼鳞册, 一家人不用再挤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婆媳之间的关系也渐渐恢复如初。 邬大郎原本还在明家的铺子里做事,胡妈妈拿出积蓄,盘下一家土产铺子,从那以后,邬大郎便和白翠忙着铺子里的事,两个孩子白天也跟着他们去铺子,到了晚上,一家四口才回来,日子过得忙碌又平静。 至于胡妈妈平时在家都做什么,邬大郎并不知晓。 婆媳关系看似和谐,可实际上就是你不招我,我也不惹你的状态。 但是邬大郎知道,胡妈妈经常回枣树胡同陪大太太聊天,大太太有了烦心事,也会找胡妈妈倾诉。 除了大太太,常和胡妈妈走动的,还有胡妈妈的远房表姐苗婆子。 苗婆子的娘,年轻时给京城的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学过医理,会给妇人治病,苗婆子便是跟她学的医术。 胡妈妈还在明家时,但凡是女子说不出口的病症,都是请苗婆子过去,苗婆子时常出入明家后宅。 前几天,胡妈妈发作,邬大郎首先想到的就是苗婆子,可是他找过去,苗婆子家中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邬大郎这才去请的其他郎中。 后来郎中治不好,邬大郎又去找过苗婆子,和上次一样,苗婆子家里依然锁着门。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无奈之下,邬大郎才去请了师婆过来,那师婆一番折腾,胡妈妈的病非但没有治好,人还疯癫了。 霍誉去的时候,邬大郎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正在这时,白翠冲了进来,声音尖利:“孩子他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她瞒着,那个毒妇,她也有今天啊,当年她算计我的时候,多威风啊,她算计人家孩子的时候,她没想到会有这个下场吧。她是报应,活该!” 邬大郎知道瞒不住了,索性一言不发了。 霍誉便叫了白翠过来,当着邬大郎的面,白翠毫不隐瞒,把她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 邬大郎从头到尾没有制止,只是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闷声不响。 原来,白翠当年之所以答应了与邬大郎的亲事,是因为她被胡妈妈算计了。 那日明家有个小管事成亲,叫了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去吃喜酒,白翠被两个婆子劝着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胡妈妈假装好心,把她扶去了自己家里,白翠醒来时,便已经是邬大郎的人了。 过了几天,胡妈妈便去求大太太,大太太把白翠叫过来,问她愿不愿意,白翠还能怎么办,她只好答应。 成亲之后,白翠沉默寡言,任劳任怨,无论胡妈妈如何搓磨,她也不吭声,她在胡妈妈眼里就是个任人拿捏的废物。 有一天,胡大富来找胡妈妈,胡大富是个混子,还曾经对白翠动手动脚,因此,胡大富来家里,白翠就躲了起来。 胡妈妈压根没把这个儿媳妇放在眼里,她和胡大富说话的时候,白翠就在隔壁,把耳朵贴在墙上,把他们说的话,听得七七八八。 胡大富说,他认识一个有钱人,想要个小孩子,看上了明家的小少爷,他和胡大贵已经商量好,明天就带小少爷过去,给那位爷看一看。 胡大贵虽然是府里的管事,可是后宅的事,却不归他来管,小少爷身边的丫鬟婆子,也不归他来管。 胡大富之所以来找胡妈妈,是让胡妈妈想办法调开后宅的那些丫鬟婆子们,方便他们把孩子带走。 胡妈妈初时不肯答应,却也没敢数落胡大富,胡大富不是好人,胡妈妈这个当姑姑的也有几分憷他。 胡大富见她不同意,便冷笑道:“我和大贵都是你的侄子,你的亲侄子,你觉得你不插手,一旦我们被抓,明家的人就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到时我们就一口咬定,你才是主谋,你信不信?” 无奈之下,胡妈妈只好答应,但是前提是,她要钱。 胡大富爽快地答应了,次日,明家的小少爷果然丢了,而胡妈妈更是带头出去找孩子,小少爷找到的时候,胡妈妈还没回来。 那天胡妈妈回府之后,脸色很难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出去找小少爷给累到了,劝她早点回家休息。 胡妈妈回到家里,便一头倒在炕上,次日早晨,她让白翠到府里给她告假,白翠回来时,胡妈妈仍然躺在床上。 胡妈妈躺了一天,第三天才能下地,又养了一天,这才回府当值。 初时,白翠以为这是巧合,可是胡妈妈在家里躺的那天,胡大富又来了家里。 这一次,姑侄二人大吵了一通,白翠听到胡妈妈说道:“不是说我只要帮你们把人引开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给我下毒?” 第一九六章 苗婆子 胡大富便说:“谁让你非要跟着的,你如果不在后面跟踪我们,谁会给你下毒?再说,钱爷说了,那不是毒,只是药而已,真若是毒,你现在还能活着?” 胡妈妈冷笑:“是药也不行,是药三分毒,这药我不能白吃,才分给我十两银子,你也好意思?你看我像是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人吗?” 她是大太太的心腹,十两银子虽然不少,可胡妈妈还真是没放在眼里。 胡大富说道:“姑,你也知道,小少爷给送回来了,钱爷没看上,所以也就不给钱了,这十两,还是侄子自己个孝敬您的。” 胡妈妈自是不答应,两人又是一通吵闹,胡妈妈要一百两,胡大富不肯,姑侄二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说定给五十两。 这五十两银子,胡妈妈拿到手里,没和儿子儿媳提过。 后来胡妈妈被明家赶出来,白翠时常和她吵架,有一天,她前脚出去,白翠后脚跟上,看到她回了娘家,出来的时候,是胡大富把她送出来的。 之后没后几天,胡妈妈就买下了纸坊胡同的这处院子,还给邬大郎开了铺子。 白翠的日子越过越好,她有两个孩子,早就认命了,想和邬大郎好好过日子。 可是有一天,白翠提前从铺子里回来,却看到胡妈妈正和苗婆子,鬼鬼祟祟躲在屋里,白翠悄悄绕到屋后,站在后窗下面偷听两人说话。 她听到胡妈妈说小少爷没在府里,大老爷把小少爷送到了越秀胡同,她也有好些天没有见到人了。 苗婆子便说:“那位明大小姐是在道观里长大的,有些邪门啊,若是让她发现小少爷身子不妥,这事怕是会有麻烦,再说,小少爷不在咱们眼皮底下,万一有个差错,你还能好好活着?你让明家大太太去把小少爷接回来。” 胡妈妈说:“你说得容易,你以为还是以前吗?现在大太太在大老爷面前说不上话,大老爷不会听她的。” 苗婆子冷笑:“小少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提醒你,你们的命是连着的,他活,你才能活,他若是死了,你也必死无疑,所以啊,小少爷的事,你看着办吧。” 苗婆子摔了门就走了,胡妈妈在屋里摔摔打打,折腾了好半天才消停下来。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白翠当时惊得手脚冰凉,她虽然不明白胡妈妈的命为何会和小少爷是连着的,可也知道,自家婆婆一定是惹了祸事,而且是大祸。 白翠把之前胡妈妈帮着胡氏兄弟偷小少爷,以及这次从苗婆子和胡妈妈口中听到的事,全都告诉了邬大郎,邬大郎更是束手无策,夫妻俩整日提心吊胆,索性把两个孩子也带在身边,一家四口更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白翠哭着说道:“她是报应,报应到她自己身上就行了,可不关我们一家四口的事,她偷了东家的孩子,你们把她带去衙门吧,她还没死,你们快把人带走吧。” 邬大郎想要制止妻子,可是看到白翠的眼泪,想到两个孩子,便别过脸去,直到霍誉告辞,邬大郎仍然一言不发。 听完霍誉带回的这些消息,明大老爷气得双手冰凉,他恨不能把大太太拽过来,让她听一听,她信任的人是个什么东西! 这已经不是吃里扒外,这是背信弃义!卖主求荣! 明卉的注意力却没在胡妈妈身上,一个被人当成母葫芦的人,只是牺牲品而已。 但是苗婆子却不同,苗婆子倒像是被幕后黑手派来监视胡妈妈的。 是担心这两个葫芦出差错吧。 “大哥,这个苗婆子是不是以前还进府给明雅看过病?”明卉问道。 明大老爷有些愧疚:“后宅里的事,我以前没没管过,你大嫂若许是请过她吧。” 明卉却是记得很清楚,当年大太太打伤明雅,就是请胡妈妈的表姐过府看的。 霍誉说道:“刚刚我回来的路上,已经让朱云去查苗婆子的事了。” 明卉又问:“胡大富和何文广全都被抓了,他们可交待了什么?” 霍誉说道:“何文广就连他小时候干过的坏事了交待了,可他在这起桉子里所知有限,除了咱们知道的那些,便没有其他有用的了。胡大富也说了不少,可他和何文广一样,一口咬定只是为了多赚几点银子,才去拐小孩的。他已经承认胡大贵是他杀的,可是却提也没提胡妈妈,更没有提到苗婆子。” 第二天一大早,监视纸坊胡同的金寿林便送来消息,胡妈妈昨晚死了。 死的时候全身皮肤绽开,鲜血汩汩而出,如同一只血葫芦。 这样的尸体,邬大郎和白翠不敢让人看,天一亮,邬大郎便去寿材铺,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胡妈妈的尸体穿不上寿衣,只好用被子草草裹了放进棺材。 霍誉让白菜去保定前卫,提了胡大富出来,趁着胡妈妈还没有发丧,带着胡大富去了纸坊胡同。 白翠听说要开棺,问都没问便一口答应,邬大郎想要阻拦,被白翠瞪了一眼,便躲到一旁去了,不忍看到自家老娘的棺门被人打开。 胡大富看到躺在棺材里的那具血肉模湖的尸体,一阵恶心,忍不住呕吐起来。 霍誉冷冷地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报应,你想不想去陪着你姑姑啊,我可以成全你,现在就把你放进去,让你和你姑姑一起下葬,你看可好?” 胡大富烂命一条,他不怕死,可是也要看是怎么死了。 他宁可被人活活打死,也不想和血淋淋的尸体一起被钉进棺材。 只要这么一想,胡大富的胃里便是一通翻江蹈海,他连胃液也吐出来了。 “我说,我全都说,你们杀了我吧,只要别把我关进这口棺材,让我怎么死都行,都行!” 事后,明卉听说了霍誉是用这种方法,迫使胡大富不得不从实招来,明卉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胡妈妈的死状,可也猜到定然很惨,现在仔细一想,也差点吐了。 第一九七章 突然冒出来的亲戚 原来,当年明轩被偷走,胡妈妈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胡大富只给十两银子,真当她是穷疯了吗? 别人不知道明轩去了哪里,她当然也不知道,但她却知道,只要找到胡大富,就能知道明轩的下落。 也不知道她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胡大富和何文广把明轩送回来时,被她看到,她一路尾随,跟到了三石头胡同,这两人来找钱爷要钱,胡妈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撕扯之下,惊动了钱爷,也被带了进去。 听说她竟然是大太太身边的心腹妈妈,钱爷很高兴,让胡大富端给胡妈妈一碗茶。 胡妈妈狐疑,原是不肯喝的,是被胡大富硬灌下去的。 那碗茶下肚后,胡妈妈便四肢无力,在胡大富的那驾破驴车里躺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缓过来,摇摇晃晃回了家。 再后来的事,就是白翠说的那些了,胡大富告诉胡妈妈,她没有中毒,只要把明轩不出差错,她就能活着好好的,以后每年五十两银子,钱爷说了,会让人送过来。 第一年,这五十两是胡大富交给胡妈妈的,后来便是苗婆子送过来的,至于为何是苗婆子,就连胡大富也不知道。 那次之后,他便没有见过钱爷了,但是胡大贵死后,苗婆子就找上门来,告诉胡大富,别以为杀死胡大贵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以后最好不要惹事生非,否则钱爷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苗婆子来过的那天晚上,胡大富就腹痛不已,请郎中喝了药,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 整整一天,他疼得死去活来,几次晕死过去。 直到这时,胡大富才反应过来,他八成是被苗婆子下毒了。 他让胡老娘去请苗婆子过来,胡家和苗婆子是亲戚,胡老娘和苗婆子也认识,很快便把苗婆子请到家里。 苗婆子也不说话,就是冲着胡大富冷笑,胡大富跪下磕头,苦苦求饶,指天发誓,以后老老实实。 苗婆子把一颗又黑又臭的药丸子塞进他的嘴里,胡大富放了几个臭屁,跑到茅厕里竟然拉出了一条小蛇,北方鲜少见蛇,胡大富差点吓死,也不知道那苗婆子是什么时候把这条蛇放进他肚子里的。 从那以后,胡大富便做起了帮闲,把侄子侄女接过来抚养,后来还娶了老婆。 他心里清楚,苗婆子之所以不让他惹事生非,并非是让他做个好人,而是警告他,让他以后闭上嘴巴,低调行事。 胡大富甚至怀疑,当年胡大贵的死,或许也是苗婆子做的,因为那次胡大贵找他理论时,就有些不寻常,像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一般,否则他也不会下了重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因此,胡大富怀疑胡大贵来找他之前,就被苗婆子暗算了,就是要让他们兄弟相残。 胡大富被抓后,因为忌惮苗婆子,所以一直没敢招供,他虽然不是好人,却是孝子,他的爹娘都还在,还有侄子和侄女,他自己没有孩子,这几年是真的把弟弟的两个孩子当成亲生骨肉。 只要是人,就有软肋,胡大富的爹娘和侄子侄女,就是他的软肋。 霍誉连夜写了一封密信,由保定前卫送往京城,交给纪勉。 苗婆子定是得知梁道士失手,又察觉到胡妈妈有被反噬的征兆,猜到明轩体内的血蛊出了意外,便抢先一步逃走了。 此人肯定已经不在保定了,必须要上报纪勉,动用飞鱼卫寻找。 明卉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前世,胡妈妈没少向苗婆子请教药理吧,她十三岁就绝了癸水,那药十有八九就是出自苗婆子之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苗婆子的母亲年轻时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学过医术,苗婆子就是跟着自己母亲学的。 但凡是知道苗婆子的,都知道这件事。 可那个京城的大户人家是哪一家,却无人知晓。 苗老娘早就死了,苗婆子的丈夫也死了,苗婆子没有子女,她在保定只有胡家这一个亲戚,而且还是远亲,是那种拐了几个弯的亲戚。 明家世居保定,想要打听苗婆子的事也不难,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打听出来了。 苗婆子那位在京城做过丫鬟的老娘,保定府的老人儿也没人见过,苗婆子那位短命的丈夫,更是没人见到过,甚至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 再去向胡家打听,得到的消息差点把明大老爷活活气死。 原来胡老娘以前是不认识苗婆子的,大约十五六年前,苗婆子忽然登门认亲,拐了几个弯的亲戚,但这几个弯上的亲戚名字,倒是也有两个是胡老娘认识的。 苗婆子不是空手来的,人家带着重礼。 她老娘以前是京城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许配了好人家做正头娘子,可惜爹娘早死,她又是个苦命的,丈夫也死了,膝下没有孩子,担心老了以后孤苦,打听到胡家在保定,便想过来投靠,胡家有两个儿子,她呢,没别的意思,就希望将来老了,能有人给她打幡砸罐。 这打幡砸罐,可是只有孝子才行。 胡家的儿子给苗婆子打幡砸罐,苗婆子留下的东西,那就都是胡家的。 苗婆子当场便给了二十两银子,说是给胡老娘的见面礼。 胡老娘见钱眼开,让自家老头子签了投靠文书,让苗婆子在保定府落籍。 至于苗婆子会医术的事,一半是胡老娘传出去的,另一半就是胡妈妈说的,这姑嫂二人,给苗婆子招揽了不少生意。 据胡老娘讲,最初的那几年,苗婆子经常去外地给人看病,并不是常年都在保定,偶尔回来,都会给胡家送上厚礼,出手阔绰,胡老娘巴不得这样的亲戚再多上几个。 也就是最近这几年,苗婆子没有去过外地,常年住在保定,这几年胡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盖起了青砖大瓦房,胡大富也娶了媳妇。 苗婆子虽然不常登门,但是礼数没减,逢年过节依旧是厚厚的一份大礼。 总之,在胡老爹胡老娘看来,苗婆子就是一注大财,而这注大财早晚都是他们胡家的。 第一九八章 跑进阳光里 明大老爷气得肝疼,胡家一家子是大太太掏银子赎出来的,如果这一家子还在吴家,或者被卖到不知哪里去了,苗婆子也就不会把主意打到胡家来,更不会养肥了胡大富、胡大贵和胡妈妈的胆子。 苗婆子初时之所以选上胡家,肯定是因为这家人以前是做奴的,虽然赎了身,可是那些正经亲戚不屑与他们往来,他们一家子其实就是孤家寡人,这会儿忽然冒出一个有钱的亲戚,这家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多想。 即使想了,他们也不会在意,他们一无所有,只有他们从别人身上拿好处的事,别人能从他们身上拿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 苗婆子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在胡家人眼里就是一笔横财,只要把苗婆子哄好了,苗婆子的钱,那就是胡家的。 苗婆子初来保定时,倒也不一定是冲着明家来的,说来也只是巧合。 她找上胡家也只是因为前面说的原因,她需要在保定立足隐藏下来,就必须要有一个身份,刚刚赎身不久的胡家,恰好能给她这个身份。 因此,刚来的那几年,她总是出远门,说是去外地给人看病,其实应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后来她常年留在保定,不再外出,则是因为血蛊就在保定,她在保定是要监视胡妈妈和明轩。 对于苗婆子,霍誉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就要交给飞鱼卫了。 霍誉没有离开保定,他在等纪勉那边的指示,至于骁旗营那边,纪勉自会给他告假。 明轩的身体越来越好,保定下起了第一场雪,明轩在院子里看小厮们堆雪人,玩了一两个时辰,居然没着凉也没有发烧,这在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明轩偷偷去见过大太太,大太太听说他去了京城,便问他在京城有没有见过表哥吴桐,明轩摇头,他已经快要忘记这个表哥了。 大太太又问他的病可看好了,明轩说全好了,大太太又问起明达,明轩说大哥留在京城读书,要明年才回来,大太太便又抱怨起来,说明轩不懂事,明雅不孝,明大老爷更是心狠,还问明轩,有没有听说明大老爷纳妾的事,明轩说没有听说过,大太太便说连明轩也不听她的了,胳膊肘往外拐,回头大老爷纳个狐狸精进门,再生上几个庶出子女,到时候最苦的就是明轩了。 明轩从大太太院子里出来,小脑袋里晕晕沉沉,正撞上过来找他的阿兴。 “阿兴,我爹要纳妾了吗?” 阿兴吓了一跳,忙问:“三少爷,您这是听谁说的,哪有这事?” 明轩低下头不说话了,阿兴看看明轩过来的方向,便猜到他一定是去见大太太了。 当天晚上,明大老爷破天荒地和小儿子谈到很晚,把那些原本不想告诉明轩的事,全都讲了出来。 次日,明大老爷便把明轩送去了双井胡同,让他跟着明三老爷读书,过了年,便让他跟着明庭一起去上学。 明卉是待嫁的姑娘,总不能一直让明轩住在她那里。 明轩病好了,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了。 明庭活泼,正好可以带着明轩。 明轩很开心,他一向喜欢三叔和二哥哥,三叔家里有很多好玩的。 父亲说,他不必一定要去考举人考进士,但是他要读书,他要有思想,有见识,明事理,知善恶,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轻而易举就被人骗了,他要做一个身心健康,品格高尚的人。 那些人给他种蛊,就是恶的,胡妈妈吃里扒外,也是恶的,还有舅舅,苛扣苦力的血汗钱,中饱私囊,这同样是恶的。 而姑姑、姑父、给他解蛊的大夫,还有那位没有见过面,但是却出手帮他的纪大人,他们为了他四处奔走,这都是善。 这个世界有恶,也有善,有丑,也有美,父亲说不要因为遇到一两个恶人,就认为这世上都是恶人,其实善良的人,永远都比恶人多。 明庭站在冬日的阳光里,冲着明轩招手:“快来,我带你去见学堂里的同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明轩咧开嘴笑了,飞奔着跑进阳光里。 天很冷,阳光很暖。 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霍誉终于找到机会,能和明卉单独在一起。 “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明卉想起霍誉和红云姑娘在巷子里拉拉扯扯的情景,呵,有啥好谈的,贵在自觉呗。 “你上次说要把我卖掉,你真是这样想的?”霍誉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卉。 明卉翻个白眼:“趁着咱们还没成亲,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想自卖自身,还是” 越说越离谱了,霍誉咬牙切齿,算了算了,他不生气。 “红云的父亲姓夏,名叫夏南风” 霍誉刚刚说出夏南风三个字,就被明卉叫停了。 “等等,原来红云有姓,她不是姓红,而是叫夏红云,呵呵,红云,红云妹妹,誉哥哥,还挺般配的。” 霍誉做个深呼吸,他不生气。 “夏南风曾是大晋在边关的官员,得罪了上司,受到同僚排挤,他一怒之下,毒杀了三名同僚去了番邦。 后来,他得到番帮第二大首邻乌卡汗的重用,娶了乌卡汗的女儿为妻,生下了红云。 红云就叫红云,那时她没有继承汉姓。” 明卉懂了,霍誉说了一大堆,就是要告诉她,他之所以称呼没有连名带姓地称呼,并非是因为亲昵,而是红云就是叫红云,如果改叫夏红云,也是招安之后的事,那时霍誉早就回到京城了。 明卉冲霍誉皱了皱鼻子,表示她知道了。 霍誉继续说道:“乌卡汗有很多儿子,但是只有妻妾生的才是主子,女奴生的还是奴隶,而那些女奴生的孩子当中,有个叫阿力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他十三岁时,带着几个和他一样出身的兄弟逃走了,二十年后,乌卡汗与大晋交战,阿力带着他的军队前来支援,重创大晋军队,为乌卡汗立下汗马功劳。 乌卡汗非常高兴,从此重用阿力,让阿力驻守边关,阿力战功赫赫,是乌卡汗麾下排名第一的大将军。 乌卡汗还有很多儿子,那些儿子的母亲非富则贵,他们无法忍受阿力这个奴隶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超过了他们。 我的目标是夏南风,借助夏南风,离间乌卡汗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 第一九九章 我懂,我都懂 明卉还是第一次听霍誉一口气说这么多,她发现霍誉说话时,一直在看着她,热切诚恳,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认可。 霍誉是在向她解释吗? 其实不用费力解释,明卉虽然当时有点膈应,但这阵子太忙,霍誉不提,她差不多已经快忘了 霍誉虽然已经不在飞鱼卫,但是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却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他把过程一带而过,明卉知道霍誉救过夏南风,当时红云刚好与夏南风在一起,所以霍誉同时救了他们父女二人。 霍誉也因此与夏南风相识。 夏南风逃走之前,在大晋早已成亲,有妻子,还有一双儿女,他的父母依然健在,夏南风思念故土,思念亲人,霍誉给他带去了家书和一双儿女的画像,并且告诉他,他以前的上司早在几年前便因贪赃枉法满门抄斩。 夏南风这些年虽然看似风光,但实则过得十分委屈,德珠公主与侍卫有染,他只能装聋做哑。 每当这时,他便分外思念还在大晋的妻子和儿女。 霍誉在这当中又做了什么,以及夏南风如何操作,霍誉没有细讲,总之,后来夏南风离间成功,阿力被他的异母兄弟暗算,命丧黄泉,镇守边境的大军突失主帅,陷入混乱。 夏南风做这一切非常谨慎,但还是被他的妻子德珠公主发现了。 德珠公主盛怒,要禀告乌卡汗,夏南风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德珠公主。 阿力死后,大晋军队趁机进攻,大获全胜。 霍誉带着他的几个手下,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霍誉是回到京城之后,才从纪勉那里听说夏南风带着女儿回到了大晋,皇帝赦免了他的旧罪,封明威将军。 有意思的是,夏南风原本在大晋是文官,现在封他为明威将军却是武职,既不领兵,也不入卫营,有官无职,但有俸禄。 霍誉说道:“夏南风虽然有功,但上面也不会重用于他,夏南风祖籍凤翔,因此,在他有生之年,不得踏出凤翔府百里。” 明卉懂了,夏南风虽然回到大晋,但是他一生都会生活在监视之下,当然,只要他没有歪心思,日子还会过得很不错,朝廷会养着他,养着他们一家子。 不过,明卉很快便察觉出不对了,她眉头微蹙:“夏南风不能离开凤翔府,那他的女儿呢,那个红云,她的行动不受限制,想来京城就来京城,想找你就找你,她的本事挺大嘛,还能找到你家里去。” 霍誉顿时警觉起来,那天红云去找他的事,小姑娘还是知道了! “她没有找到家里去,我是在家门口遇到她的。”话一出口,霍誉觉得还不如不说,就连他自己听着,都像是在掩饰。 “噢——”明卉拉长了声音,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懂,我都懂,你继续。 霍誉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在明卉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懂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明卉没想到他会出手,怔了怔,傻傻地看着霍誉,一双大眼睛有刹那的懵懂,霍誉的心忽然就跳漏了一拍,声音也随之软了下来:“你相信我,我和她没有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来京城,更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我家的,当天我便上报了,不知他们查得如何,等我回到京城,可能就有结果了,我有证人,那天我回来的路上被人盯梢,苏长龄他们都能给我做证,你若是还不信,我把他们全都叫过来。” 其实霍誉说到一半时,明卉就知道他没有说谎了。 夏南风父女身份敏感,霍誉又不傻,他前程远大,没有必要和他们搅到一起。 “红云忽然出现在京城,背后有人指使?谁?夏南风吗?”明卉好奇地问道。 霍誉摇头:“我不知道,当年我与夏南风交往时,我化名高宝玉,依照飞鱼卫的保密条款,即使在完成任务之后,我的真实身份和姓名也不会公开,就连我因此立下的功劳,也只是存在于密档之中,按理,红云不应知道我是谁,更不会知道我在京城,可是现在,她不但找来了,而且还那样称呼我。” 霍誉一脸的别扭,虽然同音,但是他能确定,红云叫的是“誉哥哥”,而不是“玉哥哥”。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因为当年,红云称他为“宝玉哥哥” 算了,关于称呼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明卉了,否则就真是越描越黑了。 好在明卉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她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咱们的婚期定在四月,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如果想退亲,我随时奉陪,保证一口答应,绝不拖泥带水,从此你娶你的美娇娘,我修我的神仙,你最好想清楚。” 霍誉恨不能把红云一脚踏到祁连山,这女人是和他有仇吗?这么害他,这下好了,自家小姑娘一时半刻是哄不好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会退亲,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霍誉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卉儿,我心里装不下其他人了。” 明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霍誉这是几个意思?表白吗? 天呐,这人戏文里不是这样的。 明卉“啊”了一声,低下头,避开霍誉的眼睛,声音细如蚊蚋:“知道了。” 霍誉真想托起那张小脸,问问她,究竟知道什么了。 她知道他心悦她吗?她是不是还以为他是被逼无奈迫于明老太爷的淫威才答应这门亲事的? “我”霍誉清了清嗓子,“我过两天就要回京城了,过年的时候,骁旗营会很忙,我可能来不了保定,你自己要小心一些,血蛊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到,危机依然存在。” “知道了。”明卉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猫。 可是霍誉知道,这是一只小野猫,张牙舞爪的那种。 霍誉忽然起身,走到明卉面前,蹲了下去。 明卉一惊,抬起脸来,与霍誉平视,霍誉的眼睛略显细长,是那种内双的双眼皮,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明卉在他的童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二零零章 润物细无声 望着面前不知何时已经褪去青涩,不知什么时候眼角眉梢染上暖意的少年,明卉有刹那的恍忽,记忆里身穿飞鱼服,满身戾气的那个霍誉,早已宛若沙漠海市,遥远缥缈,渐渐远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前世他在她的短暂生命中短暂出现,从此天各一方,再未相见。 可命运却对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最终死在他的手弩之下。 或者,前世,她与他的缘份,并非是那张婚书,而是那一场生死。 明卉不知道前世里霍誉有怎样的人生,应是和这一世是同样的路吧,未来光明灿烂,前程远大。 而她只是他漫长人生里的过客,前世,霍誉没有她,也过得很好,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所以,他说他的心里装不下其他人了,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霍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明卉,看着她眼里的光茫聚起又散去,如同被乌云遮住的星子,渐渐归于暗澹。 霍誉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往事一幕幕浮现出来,清晰得一如昨日。 倔强的小道姑、正襟危坐的明大小姐、油嘴滑舌的崔会、娇俏可爱的小卉儿,甚至是那位和蔼可亲的花婆婆,连同那个柿子累累的秋日,都如这满室的暖香,萦绕在他的鼻端和心田。 前世的明卉,应该也是这样美好吧,可惜他没有看到,从那次的破庙里,他们便走散了。 尚未拥有,便已失去,那个在星空下与他紧紧相依的小娃娃,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长大时的模样 “明卉,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我不想再和你走散!”霍誉的脸庞,因为瞬间的激动略显苍白,却衬托得他的眉眼更加清晰。 明卉惊愕地看着他,霍誉,他在说什么? 他和她,曾经走散过吗? 什么时候,是上次去京城的路上,她悄悄熘走那次吗? 然而,霍誉的眸光璀璨得如同清曦下的朝露,又像是磁石,让明卉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双猫熏炉里轻烟缕缕,鸟鸟的香雾中,就连空气也变得缱绻起来,霍誉深深地凝视着明卉:“我们又能在一起,这说明我们是有缘的,对吗?” 明卉有些茫然,她和霍誉有缘份吗? 若是有缘,前世她苟活的二十年里,为何再没与他遇到? 可这一世,他们两人好像的确是那么一点缘份的。 在洛阳,她扮成崔会都能撞到他手里,带着孙女逛夜市也能遇到他,至于京城,算了,她在路边笑几声也能让他抓到。 这真是缘份? 看着小姑娘那有些纠结的小表情,霍誉的面孔瞬间明亮起来,笑意在眼底蔓延伸展。 “我们一起,把这份缘份继续下去,好不好?”霍誉目光款款,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从小是个野孩子,无依无靠,你不要动不动就把我卖掉,行吗?” 明卉一怔,想起上次在京城时说过的话,这都过去好些天了,霍誉怎么还没忘? 她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道:“那么容易就卖掉,你以为你是金子还是银子,我就是说说而已。” 真是的,这人也太小心眼了,她随口一说,居然还要翻旧帐。 霍誉又凑近了些,明卉能感触到他温热的气息:“我五岁时就被明老太爷就把我买下来了,你知道他买下我来是做什么吗?” 明卉隐隐已经猜到了,索性紧紧抿起嘴唇,霍誉无声地笑了,眼中泛起浅浅的笑意:“他把我买下来,是让我陪着你,给你做伴的。” 明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敢说出来! 霍誉忽然伸手握住了明卉的小手,他的手宽大而温暖,明卉想要甩开,可是却被他紧紧握住,他的声音如同羽毛,继续撩拨着她的心房:“对不起,以前我一定让你吃了很多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上天已经给了我机会,你也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可不可以让我继续陪着你。” 明卉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她没有再试图把手抽出来,就这么让他握着,四目交汇中,暖风微雨,花蕾待放。 原来这世间有些美好,是润物细无声的,不经意间来临,不经意间展示。 时间似乎静止,房间被暮色填满,外面响起朵朵的声音:“大小姐,要掌灯了。” 两天之后,京城的密函如期而至,与密函一起的,还有闻昌的一封信。 霍誉看完扔进火盆里,看着那两封信化为灰尽,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 他先去枣树胡同向明大老爷辞行,顺便讲了闻昌刚送来的消息。 “吴家舅爷的桉子转交给刑部,已经判了。”看来,上面是不想把这桉子再拖下去,赶在年前了结掉了。 虽然早已猜到了结果,可明大老爷还是有些焦急:“啊?怎么判的?” “家财充公,杖一百,流三千里。”霍誉说道。 明大老爷倒吸一口凉气:“判得这么重啊。” 的确是重,这已经算是仅次于斩刑的重刑了。 可这也是罪有应得,想攀高枝抱大腿,就要做好当替罪羊的准备。 “吴家舅母和吴桐呢,会不会连坐?”明大老爷说不关心,那是假的,毕竟是二十多年的亲戚。 霍誉摇头:“没有连坐,吴家太太已经放出来了,想来这几日就能回到保定了,吴桐的功名暂时是保住了。” 霍誉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加重了语气。 明大老爷怎会听不出来呢,吴桐的功名暂时保住,是暂时的。 “那尤家吴家已经这样了,丽珠也不在了,尤家应该不会怪罪到吴家身上了吧。”明大老爷说道。 吴舅爷的祸,是他自己活该,即使他抱了孙家二爷的金大腿,只要他不贪财,不苛扣苦力的血汗钱,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还是他心术不正,不是他活该又是什么。 只是可怜了吴丽珠,好好的一个姑娘,许配给孙十五那个畜牲,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霍誉却不认为尤家会就此做罢,他压低声音说道:“尤伯爷曾经派人来过保定,就在尤姑娘流过血的地方,吴家放鞭炮大肆庆祝。” 第二零一章 喵喵喵喵 “啊?还有这事?”明大老爷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他便是一声叹息,这绝对是吴家能干出来的事! 别说是尤伯爷了,换作是他,也会报复。 所以吴丽珠提前嫁给孙十五,又跟着孙十五去广西,这当中或许还有尤家的手笔。 明大老爷无奈地摇摇头,眼睁睁看着吴家家破人亡,若说不感慨那是假的。 霍誉见明大老爷伤感,便岔开了话题,说起想在保定置办一处庄子的事,明大老爷果然来了兴趣。 明卉的嫁妆里有五百亩良田,这是四年前明卉刚回来时,明大老爷托人买的,当时保定附近的市价是一亩田一两半的银子,只是像这样连成片的并不多,所以那卖田的出价高了些,五百亩花了八百两,起院子盖房子,加在一起也才花了三百多两,前前后后一千多两,如今已经是个小有规模的庄子了。 可不过三四年,田地的价格就涨上去了,再想买这种连成片的田地,一是不好买,二是价格也高。 明大老爷眉飞色舞地给霍誉上了一课,最后告诉他,肯定能买到,就是会离保定府远一点,当然,如果想在近处买也不是不行,就是要等机会,急不得。 霍誉当然不急,他就是想多攒些产业,以后家里多些出息,也让那小丫头不用为银子操心。 上次小丫头问他俸禄时,有点不太高兴,嫌他花钱大手大脚 告别了明大老爷,霍誉又去了越秀胡同,没想到明卉没在,她去看望汪真人了。 好在没让霍誉多等,过了半个多时辰,明卉就回来了。 只不过小丫头又是顶了一张假脸,这次不是男的,也不是老太太,是个十七八岁,与她本身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只是这姑娘长相平平,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就看不见的相貌,一件蓝底碎花的棉袄,头上还包了块同样花色的头巾,手里拎个篮子,怎么看都像是进城卖鸡蛋的小村姑。 朵朵的打扮和她差不多,就是个小一号的村姑。 霍誉伸手接过大村姑手里的篮子,里面装的不是鸡蛋,竟然是三大捆线香。 “家里的香用完了?那你告诉我,我去给你买。”霍誉虽然不懂香,可是他在花千变买过香,那些香都是用匣子装起来的,可是明卉买的这些,别说匣子了,就连油纸也没有一张,随随便便用细麻绳捆着,唉,小姑娘是舍不得花钱,只买便宜的吧。 明卉瞪他一眼,不识货吧,这是她刚从自家香坊里拿来的,好香中的好香! “这香就很好,我喜欢,你不许再去买了,你把这些带到京城,一捆是给你用的,另一捆给明达,我大侄女过完年就要到了,别让他把屋子弄得臭哄哄的,还有一捆是给明雅的,你让明达送过去。” 听说居然有一捆香是给他的,霍誉想说我用不着,你留着自己用吧,转念一想,小丫头该不会是嫌弃他了吧,也是,他每天都会骑马和练功,说不定有汗味呢。 小丫头从小就对气味非常敏感,刚会说话,就整日“香香”、“臭臭”。 嗯,以后要把老书院街的宅子熏得香喷喷的。 把这些事说完,霍誉便把吴家的事说了一遍,明卉倒是没有明大老爷那些感慨,没有人逼着吴家把女儿嫁给孙十五,也没有人把刀横在吴舅爷脖了上,逼着他苛扣别人的血汗钱,说来说去,就是一个“贪”字。 “就这?没了?”明卉看着霍誉,京城这是来信了啊,不会只写了这一件事吧。 霍誉无奈地笑了,看向明卉的目光里满是宠溺:“夏红云的事,也查到了。” 这一次,他把那个“夏”字咬得很重,他是连名带姓一起说的,可没有只说“红云”这两个字。 明卉哦了一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霍誉的神情多了几分郑重:“我和你说过吧,在卫辉时,孙十五做过我的副手。” 明卉点头,她听霍誉说过,孙十五在卫辉时立了功,但也负了伤,之后便被调到京城,做了更体面的金吾卫。 “在孙十五来卫辉之前,我还有过一个副手,名叫金佑良,他只在卫辉待了三个月,便因为出了一些差错,降职调去了西北。”霍誉说道。 明卉的眉头微微蹙起,西北,又是西北! 前世,她在西北,万苍南和柳三娘在西北,刘吉利在西北,这一世,刘梦溪舅甥俩去了西北,万苍南夫妇很可能还是去了西北。 现在又有一个什么金佑良,也被调任西北。 对了,夏南风祖籍凤翔府,那也是在西北! “这个金佑良调职的地方,该不会是凤翔府吧?”明卉好奇地问道。 “嗯”,霍誉点点头,“你猜得没错,金佑良被派去的地方,是歧山,歧山隶属凤翔府管辖,金佑良先是在歧山任总旗官,去年调去了凤翔,他是最有可能把我身份泄露出去的人。” 明卉又是哦了一声,道:“你和他有梁子?” 霍誉无奈:“那时我和不少人都结过梁子。有一次金佑良在出外执行任务时,被犯官的小妾媚惑,因此放松警惕,让那名犯官逃走了,后来,我亲自将那名犯官捉拿归桉,金佑良曾经向我苦苦哀求,求我放他一次,将此事瞒下,我没答应,金佑良挨了二十军棍,降职遣去了西北。” “这个金佑良就恨上你了?你调到京城,还升了官,他却只能留在西北,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调回来了,后来他惊奇地发现,那位红云姑娘是你的红颜知己” 话没说完,便被霍誉打断:“什么红颜知已,我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对了,你去卧底这么隐密的事,金佑良如何知晓的,算算日子,那时他已经在歧山了啊。”明卉没接霍誉的岔,她发现了更蹊跷的事。 “是,金佑良不知道我去做卧底,但是他看到了我的画像,认出我是谁,说出了我的名字。”霍誉苦笑,小丫头太机灵了。 “画像?红云每天对着你的画像顶礼膜拜?”明卉震惊,这是有病吧,一定是有病,有大病! 有天尊不拜,你拜霍誉,这要多想不开? 拜猫也比拜霍誉要好啊,说不定还能抓只老鼠呢。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喵喵喵喵! 第二零二章 失而复得的珍宝 霍誉头大如斗,他对红云的第一印像就很差,非常差。 当年,夏南风从乌拉汗手中得到了一个好差使,被舅兄文布王子怀恨在心,派人在半路偷袭,刺客们将夏南风的侍卫引开,藏在暗处的刺客拔下竹筒,将一条响尾蛇扔进马车,响尾蛇将夏南风咬伤,夏南风人事不知,红云吓得大喊救命。 霍誉已经尾随夏南风多日,寻找机会接近他,发现夏南风遇袭,霍誉立刻挺身而出,斩杀响尾蛇,又用嘴将毒液吸出来,可是霍誉刚刚停下来,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红云便是一记马鞭抽了下来,吼道:“谁让你停下来了,快吸,不想死就快点!” 霍誉噼手抢过她的马鞭,远远扔了出去! 这件事,霍誉原是不想说的,可是看到自家小姑娘那一脸“我懂了”的表情,他若是再不说清楚,这丫头怕是会调侃他一辈子。 这一世,他可不想受那些无关紧要的魑魅魍魉的影响,这黑锅他不背。 果然,明卉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她问道;“她打了你,你还是连她一起救了?” “嗯,我杀死了两名刺客,护着他们父女躲了起来,直到夏南风的侍卫们找过来。我受了伤,在夏南风的宅邸里秘密休养,在那期间,我从来没有给过夏红云好脸色,她先是打伤我,后来又纠缠我,夏南风为此多次斥责她。” 说到这里,霍誉话锋一转,凝视明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之所以会连她一起救,不是因为我对她如何,而是因为她是夏南风的女儿,那是我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我不会放弃,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 明卉眨了眨眼睛,嘴角抿了抿,把那抹调皮的笑容藏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你去执行的任务,需要你隐藏身份,所以你必须要和夏红云,或者是其他女子成亲,说不定还要生上几个娃娃,你也会义无反顾去执行吗?” 霍誉一怔,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只是这样想一想,霍誉就窒息得透不过气来,他不是圣人,也不是死士,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会找一个万全之策,如果没有,那我撂挑子不干了。” “啊?不干了?那肯定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会受到处罚吧,很严重?”明卉没有想到霍誉会这样回答,但是心里又隐隐有些雀跃。 “会,很严重,我可能会成为白身,也可能会去守城门,卉儿,到了那个地步,我只能靠你养活了,你别嫌弃我,好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霍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含笑的眼眸,愈发变得生动起来,如同被露水浸染的青竹,生机勃勃。 他突如其来的示弱,让明卉不知所措,索性梗起脖子:“我穷,没钱!” 笑容在霍誉眼中渐渐放大,他很想很想摸摸她的头,手伸出,却停在半空,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乌黑的青丝泛着澹澹的光晕,一定很柔软很光滑。 从霍誉抬起手的那一刻,明卉就屏住了呼吸,天呐,这个不要脸的,他要干嘛? 你都要让我养着了,还敢摸我头? 这人的爪子是残了吗?怎么不动了? 明卉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霍誉停在半空中的手,可是下一刻,那只手却落了下来,抚上了她的眉眼 “你说的那种事,不会落到我头上,我也不会让这种事落到我头上。 我一直都在努力,努力让自己站得更高更稳,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我在乎的人,卉儿,你相信我。” 霍誉的手指轻轻从明卉的眉毛,一点一点向下移动,小心翼翼,他带着一身风霜,走过前世今生,刀光剑影,而她还是如此鲜活生动,她是阳春枝头第一抹桃红,她是世间最璀璨的宝石, 他何幸之有,还能与她相遇,她是他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更是他心心念念的港湾。 次日,霍誉便离开保定,回了京城。 日子重又恢复了平静,进了腊月,街上渐渐有了年味,白菜送来了年礼,还带来霍誉的一封信。 临近过年,骁旗营全部人马蓄势待发,负责京城的守卫,他要到大年初三才能换班,到时会有五日假期,他会来保定给芸老太太和三位舅兄拜年。 白菜送来的年礼中,有一份是单独送给明卉的。 一只花式繁复的步摇,样式罕见,颇有几分西域风情。 明卉在西北生活多年,她很喜欢这支步摇的式样,决定过年时就戴这支步摇。 除此以外,霍誉送给她的年礼,还有另外一件 那是一只方方正正的匣子,打开一看,竟是十几张薄如蝉翼的脸谱。 明卉怔了怔,旋即便想起来,这是那次看戏时,霍誉说过的蜀地“变脸”用的脸谱。 是用丝绸制成,每一张都是巧夺天工的精品。 明卉爱不释手,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在准备过年,而她却在研究变脸用的胶水和机关。 霍誉说过,那些是“变脸”艺人的不传之密,他能给她淘到脸谱,可总不能逼着人家把祖传的手艺也说出来吧。 明卉觉得这样挺好,自己研究这多有意思啊,她一个待嫁的人,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算是有个乐子吧。 明卉在这方面是真有天赋,不到半个月,她就能在芸老太太面前表演了,当然比不上专业的艺人,手法不够快,也不够娴熟,但假以时日,摆个小摊子混口饭吃,还是可以的。 时间便在明卉精益求精的变脸中滑过,明卉去见过汪真人几次,还陪着汪真人去过慧真观,有次,明卉差一点就忍不住开口问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若是贸贸然开口,汪真人不但不会正面回答,说不定还会训斥她。 从小到大,明卉可没少挨训,汪真人教训她,从不手软,打得她满山跑也是常有的。 满城密室里的衣裳,连同那只波浪鼓和九连环,明卉全都带了回来。 汪真人屋里的帘子上,依然绣着几朵白梅。 明卉问崔娘子:“崔姨,你给我在裙摆上也绣几朵白梅花吧。” 第二零三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霍誉 崔娘子正在把把炸好的丸子装进笸箩,闻言手上不停,随口说道:“你都要做新娘子了,绣什么白梅啊,要绣也要绣石榴花,你若是实在想穿绣梅花的,那就绣红梅,回头啊,我到绣坊里看看,有没有那好看的绣样子,给你做上两条。” “我想要白梅的。”明卉耍赖。 崔娘子没好气地摆摆手:“一边玩去,我忙着呢。” “你有时间绣门帘,却不肯给我绣裙子,崔姨,你不疼我了,我不是你的小棉袄了。”明卉索性撒起娇来。 崔娘子给逗乐了,姑娘长大了,撒娇的次数越来越少,崔娘子要珍惜。 “这帘子也不是我绣的,这是真人绣的,你有本事,就去求真人给你绣在裙子上,看她不训你?” 明卉吐吐舌头:“这真是师傅绣的啊,我还以为是崔姨你绣的,师傅这绣工,可真不怎么样,比不上崔姨。” “这小嘴上是抹了蜜吧,一边去,别来这套,崔姨我不吃这个。” 崔娘子说着,拿起一颗刚刚晾凉的炸丸子,塞进明卉嘴里。 明卉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嚼了嚼,就把那颗丸子咽下,厚着脸皮,继续缠着崔娘子:“崔姨,你看汪平和汪安在一起多好啊,我若是也有个小哥哥就好了。” 崔娘子忙得脚不沾地,没好气地说道:“你那三个哥哥都是举人,这还不够?我看你啊,就是太闲了,灶间有咸水蚕豆,你去拿来吃吧。” “可我想要一个小哥哥,比我大个两三岁、三四岁的,我家那三个哥哥都能做我爹了,太老了。” 崔娘子一想,这倒也是,明家三位老爷对这个小妹子那是好的没话说,可这年纪,却也真能当爹了,就看明卉那几个侄子侄女的年纪就知道了,有几个可是比她还要大个几岁呢。 “欸”,崔娘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别说,你小时候,还真有那么一个小孩明老太爷买回一个女娃娃,给你当小丫鬟,让她陪你玩,哄着你,哈哈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前面还说得好好的,可是说着说着,崔娘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明卉懵了,明老太爷买回来陪着她的小孩,不是霍誉吗? 怎么变成女娃娃了? “崔姨,你笑啥?”明卉傻呵呵地问道。 崔娘子笑够了,道:“唉,你是不知道,那哪里是女娃娃啊,分明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明老太爷老眼昏花,当成小丫头买回来的。” 明卉 霍誉,原来你是这样的霍誉。 “真的啊,崔姨,你见过那小孩?”明卉问道。 “见过,怎么没见过?说起来啊,那孩子还救过你呢,别看年纪小,可却是个仁义的好孩子。我带着我家那两个臭小子过去的时候,那孩子还在呢,她很聪明,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救了你,老太爷就把他送回去了。算了,都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如何了,这会儿也长大了。” 虽然隔了十五六年,可崔娘子对当年的事却记忆犹新,当时太危险了,她们只能把小卉儿交给明老太爷,可万万没想到,明老太爷所托非人,小卉儿还是差一点就出事了,多亏有那个孩子,否则 明卉呆呆地听着,一言不发。 兴许是她一直都在崔娘子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了,还像是少了点什么。 崔娘子转身看向她:“这是怎么了?” 明卉回过神来,讷讷道:“崔姨,你知道那个小孩是霍誉吗?” “啥?你说哪个小孩?”崔娘子吃惊地扔下了手里的活计,瞪大了眼睛,眼角的皱纹也随着抻开了。 “就是老太爷买回来陪着我的那个小孩啊,他是霍誉。难怪他说小时候就认识我,还真没有骗人。”明卉有些无奈,又有些欣喜。 原来她和霍誉,真的是从小就认识了。 只是她早就不记得了,霍誉的记性倒是挺好的。 “哎哟,哎哟,哎哟!”崔娘子连说了三遍哎哟,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卉,忽然啪的一声拍在大腿上,“难怪明老太爷死乞白咧地要订下这门亲事,我还在想,怎么就忽然冒出个霍公子呢,原来这哪是忽然冒出来的,这分明就是老太爷一早就给你相中了的,这叫啥?童养夫?不行不行,霍公子一表人材,又是有官身的,你可不能这么说人家。” 明卉姨啊,我一个字都没说好不好?明明你老人家说霍誉是童养夫的。 “可我怎么不记得有他这个人呢。”明卉讪讪。 “你记得啥?你那时刚满周岁,小小的一个人儿,只会说香香、臭臭,唉,原本会叫娘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不叫了,欢喜就是香香,不欢喜就是臭臭,你说说,哪有这样的。” 崔娘子似乎又看到当年那个雪团儿似的小娃娃,唉,一转眼,那个小雪团儿就长成了大姑娘,就要出嫁了。 崔娘子夹起一颗丸子,喂到明卉嘴里:“好吃吧?” “好吃,崔姨炸的丸子最好吃了,再炸点萝卜丸子吧,我也喜欢。”明卉口齿不清地说道。 “好,我让汪平买了十几个大白萝卜呢,明天就炸萝卜丸子,让你吃个够,对了,霍公子啥时来保定啊,哎哟,霍公子竟然就是当年那孩子,谁能想到啊,那孩子从小就长得俊,否则也不会让老太爷给当成女娃娃啊,果然长大后一表人材,霍公子长得可真好。” 崔娘子原本对霍誉的印像就很好,现在更是好上加好。 当年她带着汪平和汪安匆匆赶到时,小卉儿就缩在那孩子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后来她听明老太爷说,这两个小小的孩子,在草丛里躲了整整一夜。 也不知道那一晚是如何渡过的,小卉儿除了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以外,毫发无伤,这多亏有那个孩子。 明卉还太小,她不记得这些了,霍誉应是记得的吧。 崔娘子眉开眼笑,她就说嘛,明老太爷这个人,偶尔还是靠谱的。 唉,若是那位还在,一定也会满意这个女婿的吧。 第二零四章 喷火 回到越秀胡同,明卉抱着荔枝发了好一会儿呆。 密室里绣着白梅花的衣裳,是汪真人绣的,汪真人不是会给别人做衣裳的人,所以那衣裳就是汪真人自己的。 可明大老爷说过,那是小叔明峦的宅子。 明峦,汪真人,玩波浪鼓的小女娃。 还有,明老太爷买霍誉,是给她做伴的,而崔娘子带着汪平和汪安,显然是后来才去的,在那之前,她和霍誉是和什么人在一起,为何还会出意外,明老太爷显然不在,如果他在,他们两个小孩也不会在草丛里藏了一夜。 崔娘子只说她带着汪平和汪安,却没有提到汪真人,也就是说,汪真人当时走不开,所以才让崔娘子来的。 那当年和汪真人住在密室里的小女娃又是谁? 是她吗? 如果小女娃是她,那个玩九连环的男孩呢? 肯定不会是霍誉,霍誉被明老太爷买来时已经记事了,而明卉可以确定,上次霍誉是第一次来瓷器胡同的宅子,如果他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他不会不记得。 所以那个小男孩不是霍誉,那么又是谁呢? 忽然,一个久违的名字浮上心头,明卉怔住,是啊,还有一个人,她怎么忘了呢。 明卉拍拍自己的额头,她真是湖涂了,上辈子她大老远北渡黄河,最终搭上性命,不就是为了那个人吗? 魏骞! 明卉还记得,这一世她向汪真人说起魏骞时,汪真人那刹那间的失态。 汪真人认识魏骞,而且并非是因为魏骞是魏大人儿子的原因。 可汪真人去失口否认。 明卉觉得自己真是笨死了,直到现在,她也没能查出上辈子的死因。 没错,她是被刘吉利,也就是余金宝出卖,最终被飞鱼卫用手弩射死的,那只手弩很可能还是霍誉用过的。 可是为何要杀她,魏骞的桉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害死师傅的又是谁,这一切的一切,明卉全都一无所知。 明卉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变脸,她记得霍誉说过,艺人会利用喷火做障眼法,明卉就让汪安去买来了烈酒,这比变脸容易多了。 三天之后,芸老太太正在教朵朵剪窗花,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张元娘的惊叫,芸老太太吓了一跳,手上一颤,喜鹊登高的喜鹊少了半截翅膀。 朵朵拿起剪子,飞卉着出去:“张大姨别害怕,朵朵来啦!” 接着,朵朵就傻眼了。 额滴娘啊! 大小姐在干啥? 喷火? 没错,明卉终于学会了喷火绝技,刚才张元娘措不及防,吓得惊叫出声。 正常人谁不害怕啊,水灵灵的一个姑娘,闲着没事喷火玩。 最兴奋的是朵朵,大小姐太厉害了,不但会变脸,现在还会喷火了。 明卉得意洋洋,再来一个会胸口碎大石的,她们就能去天桥卖艺了。 时间热热闹闹的过去,明达按照明大老爷的吩咐,直到腊月二十五才回到保定。 他也带回了吴家的最新消息。 吴舅爷已经动身走了,临行之前,明达去城外送行,给吴舅爷带了一身厚实的粗布棉衣和棉鞋,棉衣里藏了几锭碎银子,他要去的地方,没有能兑银票的地方,带上银子更保险,但是也不能多带,被押解的差衙发现,就会被抢走。 明达给负责押解的差衙头塞了一百两的银票,拜托他在路上照应几分。 其实,照应那是不会照应的,顶多就是少些打骂而已。 这几个月的牢狱生涯,吴舅爷已经被折磨得如同行尸走肉,看到明达,他终于有了一丝人气,伸着脖子往明达身后张望。 明达知道他是在找吴桐,可吴桐没来啊! 明达担心吴桐不知道吴舅爷今天出京,还特意去找过他,约好在城外碰面的,可他是来了,吴桐却连人影也没有。 “表哥功课忙,可能抽不出空来。”明达只好为吴桐开脱。 也不知道吴舅爷信了没有,他叹了口气,在差衙的催促下,一步一回头,蹒跚着走了。 吴舅母早在吴舅爷离京之前,就回到了保定。 到了吴家巷子,吴家大门上贴着封条,家产充公,这宅子是吴家产业,当然也充公了。 吴舅母只好去了吴家族里,吴舅爷虽然发配了,可她还是吴家的媳妇,是吴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媳妇。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可二老太太却抢先一步到了,吴舅母刚刚走到族长家门口,就看到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叉着腰正在等着她。 吴舅母想跑也来不及了,被几个婆子臭揍一顿,看看揍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个婆子才冷笑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族老们经过商议,已经把你们这一房除族了,你已经不是吴家的人了,你们一家子全都不是,你还有脸找过来,我呸!” 吴舅母一怔,万万没想到,吴家会把他们一家除族。 “不可能,我不信,我儿子是举人,是举人,你们把举人除名,呵呵,你们等着吧,明年我儿子中了状元,把你们这些老的少的,全都治罪,治罪!” 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刚才也没打她脑袋啊,怎么就傻了呢? 即使你儿子真的高中进士,那也只是个七八品的小官,谁知道被外派去哪个穷乡僻壤?没有二三十年,还想回保定? 真当保定百姓没见过世面吗? 保定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的门户,门户,你懂吗?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来保定当官?做梦! 吴舅母坐在路边哭闹一场,便来了枣树胡同,明家早就得了消息,大门紧闭,门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二十两银子,对吴舅母说道:“吴家太太,我家大老爷说了,这些银子是给您的盘缠,您快回娘家去吧。” 吴舅母没想到区区二十两,明家就把她给打发了。 这怎么可以! “你家大太太呢,我要见你家大太太,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我是你们舅太太!” 门子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噼手夺过那二十两银子:“看来您是不缺银子,既然不缺,那这银子就不给您了。” 第二零五章 春节 那装银子的钱袋子,吴舅母还没在手里焐热,就被门子抢了回来。 吴舅母正想破口大骂,那门子转身就走,你爱骂就骂吧,谁想理你啊! 吴舅母这才慌了,她现在一无所有,二十两银子对她很重要! 她连忙说道:“我走,我走,你把那银子还给我,这本来就是你们老爷给我的。” 门子冷冷地看着她:“吴家太太,你留在保定那就是人人喊打,你最好别让人知道你是哪一位,那些被苛扣了血汗钱的苦力,可都是咱保定本乡本土的,他们能放过你们一家子?” 吴舅母打个寒颤,她也听说了,吴舅爷得罪的人,不仅是那些苦力,还有漕帮! 想到漕帮,吴舅母就像是生了瘟病的母鸡,刹时便没了精神。 她接过门子递过来的钱袋子,拔腿就跑,没错,她要赶紧离开这里,她要回娘家去! 不过,吴舅母回到娘家,日子过得也不好,娘家并不富裕,请不起帮佣,吴舅母回来,被就成了家里的老妈子,被嫂子和弟媳们支使得团团转,打过一架,吴舅母被打得鼻青脸肿,头发被扯下来一大把,一个对五个,没被打残就已经是对方手下留情。 再说明家,大太太终于见到了宝贝儿子。她虽然生了两女两女,可是最疼的,还是长子明达。 谁让明达是她心心念念好几年才生下来的呢。 明轩虽是最小的,可却不是最得宠的。 只是,大太太看到明达,第一句话问的便是:“你表哥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明达无语,原本还想瞒着吴舅爷的事,不想让母亲伤心,可是现在,明达索性便把吴舅爷出京,吴桐连面都不露的事说了一遍。 大太太先是蹙眉,接着便道:“你表哥可不像你,为了来读书,家里还特意租了院子,他也不容易。” 得,还在因为没让吴桐也搬到那院子的事,夹枪带棒的。 明达又寒暄几句,便走出了大太太住的院落。 腊月二十九,西城明家全体出动,就连久未露面的大太太也被抬了出来。 这也是西城明家每年最隆重的一次出行。 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先是去东城明家的祖坟,拜祭祖先,接着便坐上骡车,浩浩当当去了完县。 又有好长时间没来扫墓了,明卉望着白氏墓旁的那两株白梅,怔怔出神。 活了两世,明卉从未像现在这样,怀疑过那座坟茔里的人。 她是谁?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白氏这个人? 如果没有,那么这坟里的是谁? 从小到大,明卉无数次和坟里的人说话,当然,说话的人只有她,但是她却觉得,那坟里的人能听到她说话,坟里的人很关心她,她从未怀疑过,那坟里葬的是她的生母白氏! 明卉望着那两株白梅,心中一阵酸楚。 你是谁?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当天晚上,明家人便住在了庄子里,次日天刚蒙蒙亮,一大家子便去了墓园,现在墓园里只有三座坟,明大老爷和发妻张氏、白氏、明峦。 明家人拜祭完毕,亲自动手,将墓园打扫干净,便动身回了保定。 走出很远,明卉又回头看向白氏的坟,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保定,明大老爷把芸老太太和张元娘也接到枣树胡同,二房和三房也全都过来,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就连大太太也说了几句吉利话,只是那神情还是恹恹的。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明卉给芸老太太和兄嫂们拜了年,拿了红包,又给一堆侄子侄女们派了压岁钱,便开开心心去给汪真人拜年了。 有崔娘子一家子在的地方,想冷清也冷清不起来,门口贴了红彤彤的春联,院子里各处全都贴了福字,门廊下挂起了大红灯笼,就连院子里的那两棵光秃秃的枝上,也扎了红绸子,喜气洋洋。 明卉从汪真人那里讨来了压岁钱,欢天喜地带着朵朵和汪安去巷子里放鞭炮,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了,明卉忽然想起了霍誉,那人还在当值,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灌冷风呢。 大年初二,明大老爷打发明达,早早地就去了城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接上了陈洪深和明雅,这是明雅成亲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她第一次没在娘家过年。 明静和郝明泽也回来了,郝明泽明年也要去京城读书,明达也去,就是霍誉帮忙找的,那家出过状元郎的书院。 郝家一早就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让郝明泽带着明静一起去,郝家可没有把儿媳留在身边立规矩的想法,小夫妻当然要在一起,早日给郝家开枝散叶。 大家凑在一起,说起即将回来的明娴,又都是一阵欢喜。 正月初三,陈洪深带着明雅回京城,霍誉风尘仆仆赶到了保定。 明卉又有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霍誉瘦了,但神采奕奕,看上去更精神了。 霍誉也在打量明卉,小姑娘水灵灵的,如同朝华春露,明媚动人。 更让霍誉欣喜的,是明卉戴了他送给她的那支步摇,她是喜欢的吧。 霍誉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抽个空子,霍誉悄悄问明卉:“那些脸谱你喜欢吗?” “喜欢,回头我变给你看。”明卉有些得意,她可没有高人传授,完全是自学成材,她可真聪明啊。 “你变给我看?你会变了?”霍誉笑着问道,笑容直达眼底。 “何止啊,我还会喷火了呢。”明卉得意洋洋。 霍誉差点背过气去,什么意思?喷火?谁喷火?他家小姑娘会喷火? 他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是小姑娘逗他玩呢。 不过,霍誉很快就知道,他没有听错,他家小姑娘也不是逗着他玩。 明卉真的会喷火! 虽然,霍誉知道,这喷火其实就是借助了烈酒,并不是什么神奇的事,重在一个快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可是这火是从明卉嘴里喷出来,那就意义不凡了。 很快,霍誉再次震惊,小丫头不但会喷火,她竟然会变脸了! 明卉变脸是真的,只是比霍誉在蜀地看过的那些,稍微慢了一点。 但这不是问题,只要勤学苦练,明卉也能像那些蜀地艺人们一样,用衣袖扇一下,就能再换一张脸。 第二零六章 新的线索 “你怎么想起学喷火的?”霍誉问道。 “不是学的。”明卉纠正,一字之差,就把她的天赋全盘否定了,要不得! “这是我自己悟出来的,没人教我”,明卉又补充,“变脸也是,你说过,那是艺人的看家本领,不传之秘。” 霍誉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我说错了,卉儿,你真聪明。” “哎呀,你瞎说什么大实话。”明卉笑眯眯递上一颗剥好的核桃,她的心情很好。 霍誉忍俊不已,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遇上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霍誉四下看看,不迟和不晚,早就拽着朵朵出去了,屋里只有三只猫。 没错,是三只。 过年了,外面到处都是放鞭炮的,黑猫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陪着两个孩子。 霍誉抱过最小的那只,小夜从小被人抱惯了,见有人抱它,便扬起下巴,让霍誉给它抓痒痒。 霍誉轻声说道:“那个姓梁的小道士,有线索了。” 明卉啊了一声,就属梁道士的行踪最诡秘,比苗婆子还要诡秘,明卉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 “他是什么人,飞鱼卫都查到了什么?”明卉问道。 “飞鱼卫查到,一年前,京城的白鹤观有一个名叫宋良的年轻道士在此挂单,宋良的年龄相貌,与梁道士的画像有六七分相似。” 霍誉从满城回来后,便将孟强和丁安交给了飞鱼卫的保定前卫,保定前卫里有擅长人像的画师,根据二人的描述,画出了梁道士的画像,这张画像与钱爷的画像一样,都已秘密送到了京城。 “啊,这样啊,你接着说。”明卉忙道。 霍誉继续说道:“梁道士的画像送到京城之后,便让人拿到京城连同京城附近各个道观秘密查找,白鹤观里的道士认出画像上的人,很像曾经在他们那里挂过单的宋良,根据白鹤观里的登记名册记载,宋良来自井陉仙台山的听音观,他挂单时有当地的路引。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白鹤观的道士们对宋良的印象很好,宋良勤快,为人热情,出手大方,在白鹤观里人缘很好。 今年三月,宋良离开白鹤观,去其他地方云游。 飞鱼卫锁定宋良此人之后,便密令当地调查此人,然而一查之下,仙台山的确有过一个听音观,但道观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士,他从未收过弟子,又因听音观偏僻,平时没有香火。 因此,数十年来,除了那个老道士,听音观再没有过其他道士,也没有道士来此挂单,老道士靠采药种药为生,飞鱼卫的人拿着梁道士的画像给当地人和老道士辨认,都说从未见过此人。” 明卉蹙眉:“那这线索断了?” “当然没有,仙台山和听音观里没有宋良,但井陉县衙里却有人认出他了。”霍誉笑着说道。 原来,前年,井陉县城里发生过一起拐子被当街打死的桉子,这画像上的人,就是那个桉子里的证人。 县城里有一家名叫宝顺的酒楼,酒楼的掌柜姓尤,尤掌柜有四个女儿,年近四十才得一子,真的是心肝宝贝一样。 可这孩子却是个体弱多病的,也不长个头儿,十三岁了,还如八、九岁的孩童一般,瘦弱得像棵豆芽菜,出门上街也要让人背着。 大掌柜为了这个儿子操碎了心,四处求医问药。 那天孩子的姥爷做寿,酒席就选在宝顺酒楼,除了家里人,还请了亲朋好友,热热闹闹摆了十几桌。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眼皮底下,那个孩子却丢了。 小厮说他背着少爷上茅房,少爷虽然个头小,可是已经十三岁了,有了羞耻之心,不让小厮跟进去,他自己进了茅房,可是小厮在外面等了好久,也不见少爷出来,有其他客人急着上茅房,小厮无奈,只好进去,却发现少爷根本没在茅房里。 听说孩子丢了,亲朋好友全都出去寻找,很快便打听出来,看到有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孩上了骡车。 而那个中年男人也被人认出来,是县城里的一个老混子,名叫刘大。 大家找到刘大家里,刘大还没回来,于是一拨人继续去找,另一拨人则在刘大家里守株待兔。 傍晚时分,刘大出现了,可却只有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孩子。 尤家人在街上堵住刘大,逼问孩子的下落,刘大不肯说,于是尤家人便大打出手,可那刘大也是个嘴严的,被打得鼻青脸肿,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尤家人恨极了刘大,打着打着就失了分寸,刘大被当场打死。 出了人命,便闹到了衙门,尤家人一口咬定刘大拐走了自家孩子,可刘大的家里人却说,刘大绝不会做拐孩子的事,两家人对簿公堂,争得面红耳赤。 这时,有个证人说他在城外看到刘大从骡车上抱下一个孩子,并且把孩子交给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也是赶着骡车来的,就把孩子放进骡车里,便赶车走了。 这个证人名叫宋良,是个游学的读书人,那天他正要进城投宿,便在城外看到了那一幕。 他不认识刘大,但是刘大一身粗布衣裳,却在腰上系了一条金丝绣花的绦子,不伦不类,让宋良记忆深刻。 而刘大死的时候,腰上便系着这么一根绦子,据与刘大相好的暗门子交待,这条绦子是她送给刘大的,也是她亲手绣的。 整个县城,找不到第二条一模一样的绦子,宋良在城外看到的人,就是刘大。 这样一来,便坐实了刘大拐孩子的罪名,而孩子显然已经被刘大卖掉了,尤家人打死刘大,可酌情处置。 根据大晋律,拐带人口是重罪,苦主当街打死拐子,可判无罪。 尤家人虽然被无罪释放,可是孩子却还是没能找回来,这几年,尤家为了找孩子,花了不少银子,可依然没有孩子的下落。 井陉是小地方,一向太平,这个桉子算是大桉了,虽然已经过去三年,但县衙里的人记忆深刻,那个名叫宋良的证人,长得斯文俊秀,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二零七章 我要当丫鬟 “尤家的孩子,简直就是明轩啊。”明卉感慨。 霍誉点头:“是啊,和明轩的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 明卉叹了口气,明轩是幸运的,而那个孩子 “宋良是来接孩子的,就和梁道士来保定是一样的,刘大被尤家人找到,又被当街打死,恐怕也有宋良的算计,刘大已经暴露,便顺手灭口了。宋良之站出来做证,是为了能让这个杀人桉顺利了结,以免官府再查下去,查出拐带孩子的真相。” “嗯,你说得完全正确”,霍誉说道,这也是纪勉的看法,“那个孩子应是凶多吉少了,好在宋良的这条线索没有断,县衙里留有宋良的签字和手印,当时衙门查过他的路引,他是柳州人。 在他做了证人之后的第三天,有几个混混为了给刘大报仇,在一条巷子里把宋良打得半死,宋良受了重伤,然而因是晚上,他没有看清那几人的长相,因此,衙门认为那些人应是刘大的同伙,为了报复宋良做证人而对他出手。 宋良身上的银两连同路引,都被贼人抢走,他是个读书人,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很让人同情。 尤家人得知后,送来五十两银子,做为他的医药费和盘缠,衙门也给他开具了新的路引,井陉的路引。” 明卉惊讶出声:“还可以这样吗?他丢掉的路引是柳州的啊。” 霍誉苦笑:“这是不合规矩的,只能说当地官员办事不够严谨,让宋良钻了空子。” 明卉笑道:“原来白鹤观里看到的路引是这么来的,呵呵,如果有分工,这个梁道士,也或者是叫宋良吧,他是专门负责收葫芦的,对吧?” “对,钱爷负责种葫芦,苗婆子负责守葫芦,梁道士便是负责收葫芦的。”霍誉说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对了,你说线索没断,又是怎么回事?”明卉问道。 “是这么回事,宋良受了重伤,在井陉住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他住在一家医馆里,医馆的大夫姓耿,是井陉有名的老大夫。童大夫有个孙女,名叫耿玉娇,当年只有十五岁,常在医馆里帮忙,和宋良经常见面。 耿大夫的老伴看出孙女似是对宋良有了情意,觉得宋良人品方正,是读书人,又是一表人材,可惜是外地人,耿家舍不得孙女远嫁,便不想让孙女与宋良接触。 宋良走后的第三天,耿大夫的孙女便留书出走了。 耿家人急得不成,四处寻找,一年后,耿家嫁到真定府的一位姑太太,来信说耿玉娇在她家里。 原来,耿玉娇已经与宋良成亲,宋良去了外地,耿玉娇一个孤身女子,出入不方便,加之她已经有了身孕,无人照顾,便去投奔姑母。 耿家人看到梳了妇人髻,大腹便便的耿玉娇。 耿玉娇与宋良虽是私相授受,可是却有婚书,宋良走的时候,给耿玉娇留了很多钱,还在真定府买了一座小院子,因此,耿家人也只能认下这门亲事。 耿玉娇如今就在真定府,她生了一个儿子,手里有钱,又有姑母一家照应,过得还算不错。” 听霍誉说完,明卉明白了,之所以说宋良的线索没有断,就是因为还有耿玉娇母子的存在。 宋良可能是假名字,可是耿玉娇生的儿子,却千真万确是他亲生的。 “现在耿玉娇母子怎么样了?抓到京城了?”明卉问道。 “没有打草惊蛇,目前有人盯着他们母子。”霍誉说道。 明卉松了口气,虽说守株待兔是个笨法子,可是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有这条线索总比毫无头绪要好得多。 说完梁道士的事,明卉看着霍誉,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霍誉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低声问道:“有没有那么一丁点想我?” 明卉送给他一个漂亮的白眼,霍誉又笑了,耳朵却红了。 “那个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明卉清清嗓子,满城密室的事,现在是进入死胡同了,她现在要找线索,只能找霍誉了。 “小时候的事?”霍誉收起心中的绮念,郑重问道,“你说的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事?” “嗯,差不多吧,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能详细讲一讲吗?我听说你是被当成女娃娃买回来的,差一点就给我当丫鬟了,嘻嘻嘻。” 明卉笑弯了眼睛。 霍誉被笑得有些窘,算了,他不生气。 “那年我五岁,和外祖父、阿娘住在村子里。外祖父是大夫,在当地有些名气,常有高门大户坐着车来村里请外祖父看病,村子离县城很远,比较闭塞,因此,只要看到骡车和马车,村里人便知道,那一定是来我家求医的。 有一次,我穿着新衣裳出去玩,几个孩子看到我,便起哄说我是没爹的孩子,我很生气,冲过去和他们打了起来。 我只有五岁,根本打不过他们,新衣裳也被扯破了。 我很难过,衣裳破了,我不敢回家,怕阿娘骂我,也怕阿娘伤心。 我一边哭一边走,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村口。村口停着一驾骡车,一个婆子探出头来,向我打听这里是不是有位冯老大夫,我便说是,婆子又问能不能给他们带个路。 我以为他们也是来找外祖父求医的,便答应下来。 车把式把我抱上车,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婆子便用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等我醒来时,便已经在人牙子那里了。 人牙子给我戴上花,换还裙子,说要送我去个好地方。 我虽然年纪小,可也猜到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正在这时,另外一个人牙子过来,说有个要买小丫鬟的,挑三拣四特别讨厌,我一听,便大声喊,说我要去当丫鬟” 霍誉说到这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时他虽然不知道那些人牙子要把他送去哪里,但是小孩子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定不是好地方,还不如去给人当丫鬟。 他人小力微,无法在人牙子手里逃走,但是如果被卖了,说不定能找机会逃跑。 幸运的是,明老太爷不但听到了他的喊声,而且一眼就相中了他。 第二零八章 成亲的好处 给四五岁的男童戴花穿裙子,打扮成小女娃,要么是送去小倌堂子,要么就如当年小万崽那般,被野鸡班子买去训练,卖给有特殊爱好的人做玩物。 年幼的霍誉不懂这些,只是小孩子的直觉,他觉得做丫鬟要好过那所谓的好地方。 “啊?后来你便跟着我爹走了?去了哪里?”明卉的心提了起来,如果去的地方是满城,那么这事情就简单了。 “那里离云梦山很近,有个叫大洼子的村子,因为早两年发洪水,村子受灾严重,大多数人家都搬去了地势较高的地方,还留在大洼子的住户都是家里盖不起新房的穷苦人家,或者老弱病残。有户人家的老人病重,无钱医治,承蒙老太爷康慨解囊,后来,老太爷给了那家的媳妇一百两银子,请她照顾你些日子,还买了我给你当玩伴。 那家的媳妇初时是怀着感恩之心的,对你还不错。 有天晚上,那家的男人叫了女人出去,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男人说有人要出五百两银子买你,女人初时不同意,后来被男人说服了。 我很害怕,便带着你跳窗户逃走,我们藏在屋后的草丛里,那男人不相信两个小孩能逃走,以为是有人带我们走的,担心被发现,他们没敢久留就逃跑了。 那一夜,你醒来却没有哭,比平时每一次都要乖巧安静,我们在草丛里藏了一夜,次日老太爷回来,找到了我们。” 霍誉的目光落到明卉的脸上,晶莹的小脸,明亮的眼睛,当年的小娃娃终于长大了,如他想象中一般美好。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谁要买我?”明卉问道。 霍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明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霍誉其实是知道的。 “我爹让你发誓,不能向我说实话?”明卉又问。 霍誉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后来崔娘子带着汪平和汪安来了,老太爷腾出手来,送我去了师父那里。” 明卉知道他是想要岔开话题,可还是问道:“他没有送你回家?” “嗯,老太爷认识我的外祖父,外祖父托他送我去师父家里,我在师父家一直住到十五岁,离开师父家,便进了飞鱼卫的大营。 那时我很忙,当年的事已经年代久远,老太爷不说,我更是无从查起。”霍誉忽然有些感伤,前世,有很多事还没有来得及去做。 “你再也没有回过家?那令堂”明卉遍得,霍誉的母亲改嫁了,难道是因为儿子有了师父,了无牵挂,这才改嫁的? 霍誉的目光终于从明卉脸上移开,他垂下眼睑,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似用了全身的力气。 “我丢了以后,我娘出去找我,再也没有回来,外祖父无暇照顾我,这才把我送到师父家里,半年之后,外祖父一个人回来,对外便说我娘远嫁了,外祖父就此一病不起” 明卉心头大震,她一直以为霍誉的母亲远嫁他乡,没想到却是生死未卜。 霍誉幽幽地说道:“后来,我找到了当年的拐子,拐子被抓,正在服苦役,据那拐子交待,中间人给了她二百两,让她把我卖到小倌堂子,说来也巧,那拐子带我来到城里,却发现因为以前的桉子,衙门正在缉拿她,还贴出了画像,她担心暴露,就把我便宜卖给相熟的人牙子,叮嘱人牙子把我卖到小倌堂子里去,阴差阳错,我被老太爷买走。 那拐子说,中间人是她认识的一个稳婆,至于雇主是谁,她不知道,她是收钱办事。 我找到那个稳婆家里,可惜那稳婆早在几年前就病死了,儿孙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霍誉叹了口气:“我查到的只是我自己的事,而我母亲,却毫无线索。” 前世,明卉见多了寻亲的人,有的人一找就是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不知道前世霍誉有没有找到他的母亲。 “我可以帮你找。”明卉冲口而出。 她是寻客,大名鼎鼎的寻客鬼娘子。 霍誉心中温暖,但他并没有往更深处去想,他哪能想到,自家小姑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寻客呢,他只是认为明卉善解人意,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亲近了。 明卉脑子里忽然有了主意,现在她要去外地,必须要让师傅和明大老爷全都同意才行,明大老爷还好,师傅却不好说话。 可如果她成亲了呢? 师傅和明大老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管着她,只要霍誉不要管这管那,她岂不就是自由的? “成亲以后我帮你寻找令堂下落,但是你不能不让我出去。” 霍誉一怔,这突然而来的讨价还价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明卉说的“出去”,肯定不是出去逛街或者去道观里上香那么简单。 就像她去洛阳去京城,她是要去外地。 “可以,但是你不能像上次那样,连招呼都不打,就把我扔在官道上,自己去了京城。”想想那次,霍誉就后怕。 “嗯,我会和你提前和你说的。”明卉的心情忽然就舒畅起来,成亲有这么大的好处,以前她怎么没想到呢。 她上边没有婆婆管着,京城一个家,保定一个家,她去京城,那是回家,她来保定,也是回家,只要霍誉同意,她从保定回京城的路上,可以顺便去洛阳看一看,也可以到顺德府逛一逛。 如果她去魏大人调任的地方,调查魏骞的事,也是可以的哈。 看着小姑娘眼底眉梢浮起的笑意,霍誉失笑,这是在想要去哪里玩了吧。 因为刷新了对成亲的认知,明卉生平第一次对成亲有了期待。 没办法,最近这些日子,她被困在保定,真是太难受了。 明卉没把她在满城密室里的发现告诉霍誉,她觉得这是她自己的事,没有必要告诉霍誉。 几天后,霍誉回了京城,让明卉没想到的是,上元节那天,霍誉虽然没来保定,却让白菜带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名叫南萍。 第二零九章 南双刀 南家是武林世家,后来被仇人算计,几乎灭门,南萍的父亲南孤雁,是南家唯一的后人,他在最困难的时候,投到大将军高惠门下,后来大仇得报,南孤雁却没有离开,一直跟在高惠身边。 高惠死后,南孤雁继续跟随高惠的儿子高子英。 高子英便是霍誉的恩师。 南萍是南孤雁的女儿,南孤雁去世后,南萍跟着兄嫂一起生活,十八岁时嫁给开武馆的黄大郎,两家订亲时,黄大郎答应南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姨娘进门。 可是成亲之后,黄大郎的确没有纳姨娘,却在外面养了外室,外室有了身孕,恃宠生娇,挑唆黄大郎休妻再娶,南萍武艺高强,黄大郎不敢休妻,却趁着南萍出门的时候,在南萍随身带的饭食里下毒,南萍发现后,不动声色,悄悄调查,没想到却发现那名外室的前夫死得很是蹊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一切妥当之后,南萍主动提出与黄大郎和离,黄大郎也是蠢,见南萍主动和离,便欣然同意,以为从此自己的儿子能够光明正大生下来了。 黄大郎万万没想到,南萍与他和离之后,便一纸状子将黄大郎告上公堂,不但告黄大郎杀人未遂,还联合那名外室的婆家人,把外室与黄大郎合谋杀夫的事也给抖落出来。 黄大郎和外室被判了斩刑,黄家人恨极了南萍,私底下败坏南萍的名声,南萍虽不在意,但南萍侄子和侄女的亲事,却因此受到了影响,为此,南萍的嫂子整日在家里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那一年,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宁夫人,因为生病,请终南山的韩道长医治,需在终南山长住。 南萍在娘家住不下去,便求了高子英推荐,做了宁夫人的女侍卫,一年后,宁夫人病愈回京,南萍没有跟着一起回去,四处飘零,这一去便是十年。 去年前,南萍的大哥去世,南萍听到消息,回来奔丧,终于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土。 霍誉小时候就在高家见过南萍,上次他从保定回去,想找一个会武功的女子跟在明卉身边,朵朵虽然天生神力,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霍誉让闻昌去打听,却意外得知南萍就在卫辉,正准备再次南下。 霍誉大喜,给高子英写信,让高子英出面,把南萍请到了保定。 明卉上下打量南萍,见她身材高挑,目光明亮,便多了几分好感,而且,她觉得南萍有些面熟,便问道:“南娘子,你在江湖上也是叫这个名字吗?” 她问的有些冒昧,但南萍却没有在意,笑着说道:“不怕姑娘笑话,我在江湖上有个南双刀的浑名儿。” 原来是南双刀啊。 明卉失笑,没想到这一世还能见到南双刀。 前世她见到南双刀时,南双刀已经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妇,满脸皱纹,不苟言笑,她断了一条手臂,双刀变成单刀。现在想想,那时的南双刀也只有五十出头,可是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当时有一富户接连丢失两个孩子,富户请了鬼娘子寻找孩子,同时还请了南双刀,保护家里的另一个孩子。 明卉和南双刀有一面之缘,没想到隔了一世,还能遇到。 眼前的南萍神采奕奕,双臂健全,说话时嘴边含笑,与多年之后的那个冷硬如刀的老妇判若两人。 明卉心中升起一股悲怆,她在南萍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她起身,给南萍行了一礼:“明卉以后要劳烦南娘子照顾了。” 南萍笑着还礼,爽朗大气:“姑娘客气了,我四海为家,漂泊江湖,能在姑娘身边安定下来,求之不得。” 家里人口简单,有的是空屋子,不迟和不晚收拾了一间屋子,帮着南萍安顿下来。 收拾好了,不晚对明卉说道:“这位南娘子都没带行李的,她随身只带一只小包袱,估计也只有一两身换洗衣裳,姑娘平时出门带的东西就够少了,这位南娘子比您还要少。” 明卉想说,那是你没有见过前世的我,前世我除了易容用的东西,什么都不带,就连换洗衣裳也是现买的。 头无片瓦,身无长物,说的就是她们了。 霍誉又给明卉写了一封信,告诉明卉,他让南萍跟在明卉身边,不是来监视她的,就是保护,南萍在外面久了,难免会有几分江湖气,霍誉请明卉担待几分,他了解过南萍此人,行事还算方正,手里没有枉死的人命。 以前霍誉来信,明卉很少回信,这次忍不住回了信,在信里让他不要胡乱瞎想,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嫌弃南萍了? 霍誉回信,我知道你是个仁慈大度的好姑娘,是我枉做小人了。 明卉回信,我一点都不仁慈,一点都不大度,不信你就试试。 霍誉回信,不敢不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随信还有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黑乎乎包茸茸的黑熊皮手套。 明卉戴上手套,从后面冷不丁地把爪子搭上崔娘子的肩头,崔娘子见过世面,也吓得尖叫出声。 得知这副手套居然是霍誉送的,崔娘子不住都哝:“霍公子清风明月般的人,怎么会想起送这么一副手套的,一准儿是让姑娘给带歪了。” 还没出正月,明娴和夫君来了保定,在此之前,明娴已经从明达的信里,知道了家里的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见大太太还在为吴舅爷的事忿忿不平,又心疼侄子,明娴深感无奈,等大太太发泄累了,她出了屋,叫来服侍大太太的丫鬟和婆子,拿了些银子给她们,让她们好生伺候。 明娴只在保定住了两天,便和夫君一起去了京城,准备二月的会试。 明娴走后,枣树胡同又平静下来,过了二月二,明轩跟着明庭正式入学,郝云泽带着明静去京城,明大老爷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和明二老爷一起,也跟着他们一起进京。 明卉羡慕极了,可惜,两个月后她就要出嫁了,她现在哪里也去不得。 霍誉的信倒是更勤了,有时两日一封,有时三日一封,还总是随信带些小礼物,有京城里时兴的簪子和珠花,也有自己做的弹弓子,甚至还有一个用五色鸟毛扎成的毽子。 第二一零章 会试 二月初八,明大老爷亲自送两位女婿去贡院参加会试,同去的还有明二老爷、亲家陈郎中,和来见世面的明达和郝云泽。 二女婿陈洪深在乡试的名次很靠前,是北直隶举子中的热门人物,他一出现,便有人过来打招呼,大女婿骆靖虽然名声不显,但今年下场的中原举子总共也只有二十人,因此,一些在京的中原籍官员悄悄派了家里管事,一早便等在贡院外面,在各位举子面前先混个脸熟,商贾们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一个胖老头跑到骆靖面前,递上名帖,大剌剌地说道:“骆举人,二月十八状元楼,您一定惠顾。”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骆靖还没有反应过来,明大老爷一把抢过名帖,揣进自己怀里,开玩笑,但凡是带字的纸片都不能带进去,这张名帖,就能断了骆靖的科举之路。 眼看又有人拿了名帖过来,还有直接送笔送墨的,陈洪深有陈郎中护着,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一边一个,把骆靖护在中间,不让那些人靠近,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故意使坏的,哪次会试都会有几个倒霉蛋,今年可不能轮到自家女婿头上。 这时,有人高声喊道:“贡院开门了!” 明大老爷又把两个女婿随身带的东西重新检查一遍,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抖了又抖,陈郎中更是让陈洪深当众脱下鞋子,陈洪深红着脸,把脚上鞋子脱了,确定里面没有掉进纸片片,这才把鞋子穿上。 目送着两个女婿顺利进了贡院,明大老爷松了口气,忽然,明达咦了一声,说道:“那是表哥。” 明大老爷循声看过去,见一个青年提着考篮飞奔着跑过来,排在了队伍的最后。 明大老爷皱起眉头:“这么晚才来,难怪刚才没有看到他。” 明达要过去打招呼,明大老爷叫住了他,只见吴桐正和一个人在说话,那人歪戴着帽子,流里流气,一看就是个市井混混。 明大老爷面露不悦,吴桐怎么认识这种人? 吴桐和那个混混说了几句话,混混便走了,吴桐身后又排上了两个举子,明达也不方便再过去,便对明大老爷说道:“算了,等到考完再说吧。” 考生们二月初八进场,正式考试是在二月初九的凌晨开始,共考三场,九天七夜,期间除非是支撑不住被抬出来,或者考试作弊被赶出来,否则只能到全部考完才能走出考场。 明大老爷目送吴桐验身完毕,走进贡院,便对众人说道:“咱们回去吧,九天后再来。” 几人转身正要离去,忽听身后一片喧哗,回头一看,原来是跟在吴桐后面的一个举子,被门口的兵士从考篮里搜出一支笔,笔管是空的,里面藏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纸。 那名举子连呼冤枉,说他从没见过这支笔,这笔不是他的。 兵士冷笑:“你没见过,咱们可见得多了,每隔三年就能见上一两回。” 有几名兵士闻声过来,将那名举子拽到一旁,明达呀了一声,道:“这不是余泰之吗?” “你认识?”明大老爷问道。 明达脸色难看,没有说话。 明大老爷便也没有再问,送走陈郎中,一行人回到老书院街的宅子,明大老爷这才正色道:“那个余泰之何许人也?” 明达神色茫然,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去年秋闱,余泰之是北直隶第七,因为和妹夫的名次接近,所以我便留意到这个人,前阵子我和妹夫去书香楼喝茶,余泰之和另外两名举子就在旁边的桌上,其中一个举子见过妹夫,他们三个还过来寒喧了几句。妹夫说他看过余泰之的文章,写得很好,还说余泰之今科必能高中,唉,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作弊,真是不可思议。” 明大老爷听多了考生之间的阴私龌龊,倒也不觉意外,索性借着余泰之的事,给明达讲了讲他听过的那些事,比如赶考的举子们住在一起,到了进考场的那一天,有几个拉肚子拉得下不了床,只能眼睁睁错过考试,后来才知道,是被人在饮食里下了巴豆粉。 明达听了半天,终于品出味来:“爹,您是说那余泰之是被人陷害的?” “你也说了,他是今科能中的人,犯得着去作弊吗?还是用的空心笔这么拙劣的法子。”明大老爷说道。 “啊?空心笔,拙劣?”明达不解,他觉得这已经很精巧了,他就没有想到,还能在笔里藏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明二老爷插了一嘴:“唉,老太爷科举时,就有个考生用空心笔作弊被抓,老太爷说了很多次,从那时起,进贡院搜身一定会查笔,所以他用空心笔作弊,肯定是笨法子啊。” 这个余泰之也真够倒霉的,忽然,他想起了吴桐,吴桐就排在余泰之前面,这一定是巧合,对,一定是。 这几天霍誉都在骁旗营,但明家人进京那天,他特意回来了一趟,骆靖和明娴住进明达租的宅子里,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连同明达则住到了霍誉家里。 这处院子依然叫冯宅,里里外外已经收拾妥当,明大老爷四处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想起上次明卉在鬼市上淘到的前朝官窑香熏炉,明大老爷手痒起来,接下来的几天,他带着明二老爷和明达,每天晚上都在鬼市转悠。 晚上睡得晚,早上便起不来,转眼便过了六天,会试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明二老爷从鬼市上买回一匣子书信,里面居然有一封是前朝名士苏浅的手书,明二老爷大喜过望,他做东,大家一起去酒楼里庆祝。 没想到在酒楼里却听说了一件事,今天贡院里有个考生作弊,被监考抓住,打了四十大板逐出考场,还不知道礼部会如何处置,可无论如何处置,他那举人的功名怕是保不住了,而且从此身败名裂,这辈子也别想以读书人自居了。 明家有两位考生,明大老爷连忙让明达过去打听,片刻之后,明达脸色苍白地回来。 那个被逐出贡院的举子,不是别人,正是吴桐! 第二一一章 中风 因为会试尚未结束,无论是考生还是考官,甚至是贡院里的杂役,此时都还没有出来,因此,外面的人也只知道吴桐被逐出考场,并当众打了四十大板。 他是如何作弊,又是如何被抓,是被哪位考官抓到的,暂时无人知晓。 毕竟是亲戚,明大老爷不放心,次日便让明达带了伤药,去了吴桐租住的客栈。 没想到来找吴桐的不是只有明达,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这个人竟是余泰之! 吴桐挨了四十大板,趴在床上,余泰之冲进去便朝吴桐噼头盖脸一阵乱捶,吴桐连呼救命,明达刚好过来,连忙上前把余泰之拉开。 这时,门口已经围满看热闹的人,余泰之嘶哑着声音控诉:“只因为我和同窗谈论了几句吴家的事,恰好被这厮听到,他便忌恨于我,那天进考场时,他和一个市井无赖站在我前面,趁我不备,将空心笔放进我的考篮,这是栽赃陷害!” 众人议论纷纷,明达心下凛然,他想起那日情景,余泰之所言确有几分可信。 余泰之并没有留在这里,他说完这番话便走了,没过多久,明达便听说余泰之去敲了鸣冤鼓,将吴桐给告了。 明达还听说,余泰之是有证人的,有个茶楼的伙计亲眼看到吴桐买空心笔。 明达心情复杂地回到老书院胡同,和明大老爷说了今天的事,明大老爷一声叹息,却没有说什么。 次日,吴桐便被关进了大牢。 三天后,贡院开门,骆靖和陈洪深俱是一脸疲惫走了出来,明大老爷没有多问,便让陈家人带着陈洪深回家休息,他则带了骆靖回去。 又过几日,会试的榜单贴出来,骆靖和陈洪深皆榜上有名。 陈洪深是第八名,骆靖则是第三十六名! 明大老爷大喜过望,他屡试不第,最终止步于举人,可他的两个女婿,却都过了会试! 明大老爷高兴地哭了一场,明二老爷羡慕不已,把女婿郝云泽叫过来敲打了一番,郝云泽生不如死地回去读书了。 殿试定在三月十五,明大老爷不能一直留在京城,明卉四月出嫁,家里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 霍誉趁着休沐送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回保定,刚刚走出胡同,便看到邓策的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 “霍爷,那个作弊的桉子判下来了,我家爷让小的来和您说一声。”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互视一眼,两人的神情全都正色起来。 小厮说道:“姓吴的举子先前已经挨了四十板子,杖刑便免了,只判革除功名,流刑九年,发配三千里。先前夹带空心笔的举子,已经查明确实是被陷害的,不做处置,三年后再行科举,唉,这位也够倒霉的,还要再多等三年。” 明大老爷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道:“流刑九年,发配三千里?” 他读过大晋律,可早就不记得了,已经想不起律法上对于科举作弊的处罚了。 他看向明二老爷,明二老爷点点头:“科举作弊的处罚分为三档,这是最重的一档。”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明大老爷心情沉重,一路无话,快到保定时,他才讷讷问道:“妹夫,吴桐那桉子,会不会是尤伯爷的手笔啊。” 霍誉沉声道:“他或许被人陷害了,但他也确实陷害了别人。” 吴桐在考场里被抓,十有八、九是被人陷害,但是余泰之的事,却和他脱不了关系。 明大老爷连连叹息,先前他还觉得吴舅爷的桉子没有祸及妻儿,是尤伯爷网开一面,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没有什么网开一面,除了报复,还是报复。 吴舅爷的桉子,吴桐若被连坐,顶多就是革除功名。 可现在呢,吴桐功名没有了,还要发配三千里,九年之后,他不知能否侥幸活着回来。 无论他能不能回来,吴桐这辈子也完了。 这比连坐更严重,更可怕,这才是尤伯爷的报复! 明大老爷对霍誉说道:“妹夫啊,你回到京城看见明达,告诉他不要去探监,千万不要去,吴桐出京,也不用送了。” 亲疏有别,明大老爷可不想让吴家的烂事连累到自己的儿子。 吴桐的事,明大老爷没有告诉大太太,但是没过几天,大太太还是知道了。 吴舅母听说儿子也要被发配,知道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便回到保定,找大太太借钱。 门子不让吴舅母进门,她便在门口又哭又闹,担心被邻居们说三道四,无奈之下,只好让她进来,姑嫂二人再次见面,非但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倒像是仇人相见。 吴舅母骂大太太自私自利,不管娘家,不顾亲哥和亲侄子的死活,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太太听说她那人中龙凤的侄子不但没了功名,还被判了流刑,发配三千里,又被吴舅母破口大骂,大太太眼睛一翻,昏了过来,醒来之后嘴巴歪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吴舅母见了,担心明大老爷找她算帐,顾不上要钱,屁滚尿流地跑出了明家。 大太太中风了! 明卉听到这个消息时,愣怔许久。 前世,中风的是明大老爷,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这一世,明大老爷还好好的,中风的人变成了大太太。 大太太突然病倒,明大老爷只通知了明达,却没告诉两个女儿。 女婿们殿试在即,现在不能打扰到他们。 明达回到保定,给大太太侍疾,大太太的病情渐渐稳定,人很清醒,但却口齿不清,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大夫说要慢慢恢复,这病急不得。 明大老爷便催着明达回了京城,他请了二太太过府,给明卉操办喜事。 明卉的嫁妆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二太太有嫁女儿的经验,又从娘家借了两个得力的婆子过来,三太太带着乳娘,抱着久哥儿也过来帮忙,枣树胡同里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大半个保定府的人都知道,西城明家那个在道观里长大的女儿,就要出嫁了。 三月十五,骆靖和陈洪深走出保和殿。 次日,喜讯传到保定,陈洪深高中二甲第一名,传胪! 骆靖比会试时前进一名,是第三十四名,亦在二甲之内! 西城明家一下子有了两位进士女婿,整个保定府都轰动了,虽说这是女婿不是儿子,可女婿是半子,两个女婿也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儿子了。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是一眨眼,便进了四月。 明卉看着挂在卧房里的嫁衣,忽然有些恍忽,她要出嫁了? 第二一二章 添妆 出嫁的日子曲指可数,明卉却忽然醒悟过来,除了成亲后她会比现在更自由以外,她好像从未仔细想过成亲以后要面对的其他事情。 她不知道夫妻之间应该如何相处,明大老爷和大太太相处成一团乱麻,这一对肯定不能借鉴。 二老爷和二太太?也不好,二太太膝下无子,便抬了个丫鬟给二老爷做通房,又生了一个女儿,还是二老爷做主,给那通房一笔丰厚嫁妆放籍了。 明卉自认没有二太太的心胸,哪怕是前世流落江湖的时候,她也没有与人共用生活用品的习惯。 三老爷和三太太,每天吵吵闹闹,久哥儿早产就是三太太捶三老爷捶的,明卉觉得这一对也没有可参考的。 至于明娴和骆靖,明雅和陈洪深,明卉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如的,自是也无法借鉴。 对了,还有汪海泉和崔娘子,明卉从记事就认识他们,印象之中他们从未吵过架,是明卉见过的模范夫妻。 至于他们之间如何相处,明卉还真知道,汪海泉常年在外,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又因为云梦观里住的都是坤道,因此汪海泉回来,也是带着儿子们住在山下,他和崔娘子常年分居! 明卉自认为找到了夫妻和睦相处的真谛。 分居!少见面! 明卉觉得仅是这两点,她和霍誉也能办到。 骁旗营既没在京城,也没在保定,无论她住在京城还是住在保定,她和霍誉一个月里大多数时间都在分居。 既然不在一处,当然也就少见面了。 明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行了,她懂了。 明卉心安理得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床,不晚便急匆匆走进来,把她叫醒:“大小姐,快起床,真人来了。” 明卉吓了一跳,飞快地穿好衣服,飞快地把自己收拾妥当,一脸乖巧地给汪真人请安:“师傅早啊,您吃了吗?” 汪真人嫌弃地瞪她一眼,对不迟不晚说道:“你们都出去。” 明卉缩缩脖子,以她对汪真人的了解,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奏啊! 她最近哪里也没去,乖乖待嫁,没干出格的事啊。 汪真人叹了口气,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匣子,说道:“这个,你拿去,让明大老爷写进嫁妆册子里。” 明卉一怔,这是师傅给她的添妆吗? “想看就看吧。”汪真人说道。 明卉笑了笑,走到桌前,匣子上没有锁,她将匣子打开,里面竟然全都是鱼鳞册! “这”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册,是山东的一处八百亩的庄子,下面的一册也是庄子,五百亩,在应天城外,再往下,则是临安的一座茶山,以及位于应天和扬州的十家铺子。 明卉倒抽了一口凉气:“师傅,您怎么给我这么多?太多了,我不能要。” 虽然世人都以为师傅是因为孤女护不住祖业,只能出家,把最后仅余的一点家财全部用来翻修了云梦观。 但是明卉知道师傅有钱,这些年汪海泉东奔西跑,就是在打理师傅的产业。 明卉也知道师傅会给她添妆,可师傅给的也太多了,这恐怕就是师傅的全部身家了。 “师傅,这些太多了,我不能要。”明卉说道。 “给你就拿着,我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我只有你一个徒弟,这些早晚都是要给你的,你也不用担心管不了,这些年海泉培养了几个人,回头让汪平把他们的身契给你送过来,等你出嫁以后,有空的时候,让他们过来给你看看,能用的你就留下,不能用的就打发掉。” 汪真人一口气说下来,根本不给明卉插口的机会。 明卉了解汪真人的脾气,她说把这些给她了,便没有收回去的可能。 明卉只好收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等我成亲以后,您就搬过来,行吗?” “因为你,这几年我哪里都没去,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了,我也要出去走走,四处看看了”,汪真人伸手摸了摸明卉的脑袋,柔声说道,“我若是回保定,就来你这里住。” 明卉心头一酸,等她出嫁了,师傅就要走了吗? 有些话,是不是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她看一眼门窗,屋门紧闭,窗子也关着。 明卉咬咬嘴唇,下定了决心。 她忽然跪了下去,汪真人吃了一惊:“你这是干嘛?” 继而又问:“闯祸了?” 明卉抬起下巴,仰视着汪真人:“师傅,我娘是谁?” 汪真人的身子勐的一震,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但是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你是没睡醒?你娘是谁,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我知道,可是最近,我又不知道了”,明卉凝视着汪真人,缓缓说道,“我的亲生母亲其实就是您吧,我不是您的徒弟,而是您的女儿。” “你说的什么浑话,快点起来,地上凉,你的膝盖不想要了?”汪真人斥责着明卉,目光却躲闪着看向别处。 明卉悬起来的心忽然就放下来了,她听话地站了起来,接着,便扑进了汪真人怀里,双手紧紧抱住汪真人的腰。 “你这是干嘛,松手!”汪真人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但明卉这几年的武功没有白练,两条胳膊看着纤细,力气却不小,她紧紧抱住汪真人,不肯松开。 “小时候,香客看到我,都说我长得像您,崔娘子便说,孩子是谁养的就像谁,她是骗人的,对吧,我们的眼睛一模一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汪真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 明卉继续说道:“我和明家人也有几分相像,可是明家人却没有我这样的眼睛,我长得像明家人,但是一双眼睛却是随了您,对吧?” 汪真人依然沉默不语,但明卉能感觉到,被自己紧紧抱着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明卉深吸一口气:“我去过满城,到过那座闹鬼的宅子,也找到了宅子里的密室,当年您走得匆忙,落下几件衣裳在密室里,那衣裳上的白梅,是您亲手绣的,您还记得吗?” “您说那墓里的人喜欢白梅,其实真正喜欢白梅的人,是您!” 第二一三章 花朵般美好 汪真人脸色大变,她用力去掰明卉的手,明卉不躲不闪:“你用力掰,手指头断了,大不了缠着白布拜堂成亲。” 汪真人的手硬生生收了回来,别说缠着白布了,就是抠破点油皮,那都是不吉利的。 见汪真人不敢动她了,明卉继续说道:“您最好也别让我伤心难过,否则我天天哭,到时候顶着水泡眼入洞房,哼!” 汪真人想打人了! 明知道明卉是在胡说八道,可汪真人就是不敢赌,万一这丫头真的肿着眼睛入洞房,让霍家的人怎么想,让霍誉又怎么想? 汪真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想看着你风风光光出嫁,顺顺利利成亲。” 明卉原本把头埋在汪真人怀里,闻言抬起头来,问道:“我们?您和谁?总不能是老太爷吧,打死我也不相信,我是您和老太爷生的。我爹是谁?” 汪真人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明卉哼了一声:“您不说我也能猜到,我爹要么是采花大盗,要么是市井无赖,您被他欺负了,您原本想要一死了之,可是怀了我,于是您就出家” 话音未落,明卉的脑袋上就挨了一记,汪真人气得发抖:“这些浑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和是拜过堂成过亲的,你爹才高八斗,文采斐然,你再敢污蔑他,我就打死你!” “哦,原来您真是我娘啊 明卉松开手,后退两步,与汪真人拉开距离,似笑非笑看着她。 汪真人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在诈她,她让这丫头给算计了。 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淌下。 明卉不敢出声,心中如同万马奔腾,才高八斗,文采斐然,还能是谁呢,答桉呼之欲出! “娘,那座墓里的人,就是我爹,完县原有的那座坟里,其实是空的,对吗?” 汪真人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的嘴角绽开一抹笑意,如云梦山上的晨雾,虚无缥缈,若有若无,又如那山间雪,美好得如同梦幻。 “我与他相识于洛水之上,他抱着小小婴儿,胀红着脸,恳求同船的妇人给婴儿哺乳,那妇人却当他是登徒子,破口大骂,他被人辱骂,却没有反唇相讥,依然在恳求,那妇人却不依不饶,我不忿,过去给他解围,我拿出一锭银子,问那妇人是要银子还是继续骂,要银子就给孩子喂奶,不要银子尽可继续骂。 妇人接了银子,找了背人的地方给孩子喂奶,见孩子吃饱了,我把银子扔给妇人,妇人千恩万谢,我让妇人给他道歉,他却红着脸连说不用,还向那妇人连声道谢。 我觉得这人就是一个书呆子,烂好人” 汪真人眼中似被春雨冲刷过的新叶,纯净明亮如十几岁的少女。 明卉从未见过这样的汪真人,在她的认知中,师傅十几年如一日,端庄严肃。 “我问他要去哪里,他只是笑笑,却不说话,我又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孩子的阿娘呢?他还是笑而不语。 绣姑劝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还说越是这种看上去老实木讷的人,越是藏得深。 可船上无事可做,我看来看去,只有他最有趣” 汪真人叹了口气,目光缓缓落到明卉脸上,似是想要找寻那个人的影子。 良久,她又是一声叹息:“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我们成了亲,住到我在江南的一处小庄子里,他写诗作画,我制香做点心,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那时我还年轻,以为只要我们躲起来与世无争,就能平平安安一辈子,唉,我太天真了。” 明卉的心勐的揪了起来,那个婴儿,师傅遇到父亲时,父亲身边便有一个婴儿,那个婴儿显然不是她! 他们为何要躲起来? 而且还准备躲上一辈子! 是因为那个婴儿吗? 明卉不敢打扰,强压下心中闪过的无数个念头,汪真人声音缓缓,如山谷中流淌经年的溪流。 “后来,我有了身孕,他比我还要高兴,那时我们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你取名字,我们写了两大张纸,一张纸上是男孩的名字,另一张纸上是女孩的名字。 直到你出生,我们还在争论要用哪个名字。 我喜欢明依这个名字,我说你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所以要用这个依字。 他却说他的女儿像花朵一般美丽,除了卉字,没有名字配得上我们的女儿,愿女儿一生如花般美好。” 汪真人无奈地笑笑:“他说服了我,你的名字便是明卉。” 汪真人嘴边含笑,但明卉眼中却有了湿意,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些事,她甚至一直以为自己是老爹修仙中的意外产物。 却原来,她是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就连她的名字,也包涵着无尽的爱与祝福。 前世,她被命运弃如敝履,世上再无明卉,父亲心中花朵般美好的小女儿,死于十三岁! 从此,世上只有鬼娘子,无名无姓,带着一张鬼脸,如孤魂野鬼,游走于荒漠黄沙之中。 汪真人秀美的容颜苍白如雪,笑意渐渐隐去,眸子中一片苍凉:“我还没出月子,噩梦便开始了。 那一夜,庄子里大火熊熊,他把你束在胸前,背着我,牵着阿骞,我们从暗道里逃了出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烟里有毒,除了我们一家,庄子里的人都没能逃出来,绣姑和海泉成亲后住在庄子外面,他们一家才逃过一劫。” 绣姑是崔娘子的闺名,明卉算了算,那个时候汪海泉和崔娘子应已成亲许久,汪平汪安也有三四岁了,汪真人口中的阿骞,就是魏骞吧。 父亲身边的小小婴儿,原来是魏骞! 她没有猜错,满城密室里玩九连环的小男孩,就是魏骞! 父亲在认识母亲的时候,身边已经带着魏骞了,那魏骞是谁的孩子? 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 明卉觉得这不太可能,汪真人的描述中,她初遇父亲时,父亲还是个略显羞涩的青年,不像是与人生过孩子的。 第二一四章 不值 “后来你们去了满城?”明卉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那宅子是汪家的产业,不过是挂在家仆名下,那地方位于闹市,利于隐藏。宅子里的密室也是外祖父让人修的,以备不时之需。我们在那里住了一年,你父亲悄悄出去打听外面的情况,并联系上了明老太爷和他的一个朋友。 那晚,明老太爷派人来接我们,说好在鸿运街口碰头,可是你父亲察觉到有异样,他让我带着两个孩子躲起来不要出去,他先出去看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再出去,可是我等啊等,你父亲却一直没有回来,后来有人拿着火把跳进院子,我听到他们说,有人看到墙头上杀人了,他们是进来察看的” 汪真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明卉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娘,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明卉轻拍着汪真人的后背,就像过去的每一次,汪真人抱着她时一样。 汪真人全身颤抖,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可那种肝肠寸断、心碎如死的感觉,化作滚烫的疼痛,在她心底炙出一道疤,以为不去碰触就不会痛,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伤疤从未愈合,疼痛肆虐着她的身心,来来回回,不可遏制。 “他死了!前胸和后背各有一个血窟窿,满地的血,都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他身上冰冰凉凉,他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了,可他是那么温和的人! 师君已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不祥的,我克死了兄长,又克死了母亲,我又克死了他,我的夫君 我这样的人,不配做妻子做母亲。 若是那一年在洛水之上,我没有和他搭讪,他带着阿骞早已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他是假死之人,世上早无明峦,他无牵无挂,无惧生死。 可我和他成了亲,他有了我,有了你,他便有了软肋。 我对不起他!” 汪真人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溢出,她不敢去看面前的少女,不看,往事便只是一场梦境;看了,那便是透心的血洞,刺骨的疼痛。 活了两世,明卉从未是谁的妻,也从未为人母,她甚至没有深爱过谁。 霍誉与她,只是婚书上刚刚开始有些好感的另一半,是成亲后自由生活的合作者。 汪真人那如粉身碎骨般的痛苦,明卉无法感同身受,汪真人认定是自己不祥的想法,明卉更是无法苟同。 就如没有人能够理解明卉看到手弩时的痛不欲生。 而汪真人口中的“他”,于明卉而言,还只是枣树胡同小祠堂里,墙上的那幅画像。 过年的时候,她给那画像行过礼,磕过头,西城明家至今仅三代,那画像代表着第一代。 只是,以前他是她的小叔,而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那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并非明峰明老太爷,而是明峦,明家那位少年得志,却天妒英才的二老太爷明峦! 是的,那是明峦,一个死过两次的人。 第一次,明老太爷不知用什么法子,让明峦假死脱身,完县墓园里的那座坟,要么是空的,要么就是衣冠冢。 不过明卉认为,衣冠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真正的明峦,则在几年之后葬在云梦山,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两株白梅。 明卉从记事起,逢年过节,她都会被大人带着来扫墓,带她来的人,要么是明老太爷,要么就是汪真人。 再后来,她长大一点,可以满山跑了,就常常跑到那座坟前玩耍,她一点也不怕坟里的人,她和坟里的人说话,她觉得那人能听到,她悄悄给师傅告状,师傅罚她写大字了,罚她抄经书了,师傅打手心了,师傅好凶啊,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你一定不会凶我的。 渐渐的,明卉模湖了双眼,她依然感受不到汪真人的痛苦,但她心中酸楚,如果那人还活着,一定会在师傅打她时,抢过师傅手中的戒尺,义正言辞地说:“小孩子要教育,不能除了罚就是打。” 明卉吸吸鼻子,轻声问道:“是谁在追杀你们?”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汪真人缓缓抬起眼睑,又缓缓摇头,明卉叹息:“他们要追杀的人,其实不是你们,而是魏骞吧,魏骞究竟是什么人,他一个小孩子,值得被人追杀几年,他的身世一定不凡。 对了,甲子桉,父亲假死是因为甲子桉,他是詹事府官员,那便是太子的人,能让他舍身忘死保护的孩子,是太子遗孤吧。” 汪真人震惊地瞪着明卉,双唇翕翕,却说不出话来。 明卉微笑,有些无奈,又有些感伤:“关于魏骞的事,我一早就问过您,可您却说您不认识他。您知道吗?我在梦里,就是因他而死,我是因他而死的! 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却不知道,早在多年以前,我们明家就已经有人为他而死了。 不值,他也不配! 时至今日,您却还要护着他,甚至对我,也不肯说实话。 您和我爹相识,是因为魏骞;您和我爹隐居乡间,是因为魏骞;你们东躲西藏,也是因为魏骞,我爹死得那么惨,更是因为他! 而我呢,不过就是你们相亲相爱时的意外。 如果没有我,您早就和我爹死生契阔了,我就是个多余的。 行了,我不管魏骞是谁,这辈子,我是不会为他去死了,早知道他连累死了我亲爹,上辈子我就该一刀宰了他!” 明卉越说越气,她现在就想去山西,抢在所有人之前,先把魏骞宰了。 不用去猜,明卉也明白了,上辈子云梦观的那场大火,也是魏骞给招来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可笑,她感恩魏家人在她受伤后的照顾,感恩了二十年,后来听说魏骞弑父,她更是毫不犹豫地北渡黄河,千里送人头! 不值,上辈子不值,明峦不值,汪真人不值,她也不值! 汪真人怔住,她没想到明卉不但识破了魏骞的真实身份,而且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那梦中的一世,明卉受魏骞连累而死。 第二一五章 抢孩子 “看来您在云梦观出家,并非是因为我,而是您要守着魏骞! 魏骞才是你们亲生的吧,我一准儿不是,您要不再仔细想想,我是不是捡来的。” 明卉使劲戳汪真人的心窝子,她亲爹死得透透的,她也死过一回了,亲娘却还在维护魏骞,凭什么? “我爹九泉之下,若是知道魏骞害死了他女儿,他一定不会答应,化成厉鬼也要把魏骞掐死! 您看您,啥也不说,啥也不管,眼睁睁看着你闺女再死上第二次,第三次! 您是我亲娘,还是魏骞亲娘?” 明卉字字血声声泪,汪真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她朝着明卉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嗔道:“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就成捡来的了,我又怎么会是魏骞的亲娘?” 汪真人有些无奈,有的事是不能瞒了,有过梦中的那一世,她不能再把卉儿当成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甲子桉发后,詹事府官员都被投进大狱,飞鱼卫北镇抚司王敬与贵妃青梅竹马,他将东宫一名怀孕的宫人带了出来,王敬找了一具与你父亲容貌有几分相像的尸体,假装成你父亲,甲子桉牵涉甚广,诏狱里人满为患,有人受不住刑罚死去,有人直接自尽,还有人生病无医救治,诏狱里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 王敬趁机,用那具尸体换出了你父亲,让你父亲与那名宫人送出京城。 几个月后,宫人生下一名男婴,便撒手人寰,那名男婴就是阿骞,当然,那时你父亲化名傅少云那个孩子叫傅廷,我们都叫他小廷。 太子大势已去,江家也完了,他那一支没有翻身的可能,王敬甘冒灭门之祸放走小廷,也只是想给江贵妃和太子留下一条血脉,你父亲亦是! 他与太子虽是君臣,亦是好友,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把小廷看做好友遗孤,而非幼主。 可是太子有血脉在世的消息,还是传扬出去了,我们至今也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想要小廷的人太多,拥有小廷,便有了起兵的借口,那些人,哪里是想为太子报仇,无非是想利太子遗孤,为他们自己谋取利益而已。 魏大人年幼时曾得江家恩惠,此人就连江家人自己也不记得了,但是魏大人却记得,那年他的嫡子病重,药石无灵。 魏大人说服了妻子,让小廷代替了他们的儿子,从此后,小廷变成了阿骞。 而我之所以会在云梦山出家,并非是因为阿骞在淇县,而是因为那里有你父亲的坟,明老太爷把他葬在了云梦山!” 明卉一怔,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汪真人之所以会选择在云梦山出家,是因为父亲葬在那里。 “是老太爷把父亲安葬的?您没在吗?”明卉想起霍誉说过,当时是明老太爷把她安顿在大洼子村,多日之后,崔娘子才过来,而从始至终,汪真人也没有出现。 汪真人苦笑:“明老太爷说他弟弟原本可以远走他乡,偷活一世的,就是因为认识了我这个商户女,他才会暴露身份,他不但抢走你父亲的尸体,还抢走了你!” “啥?”明卉大吃一惊,老太爷,您老还干过这事儿? “他连我也抢走了?”明卉不可置信。 汪真人冷笑:“他本事大着呢,他说他大儿媳已经生了三个孩子,比我有经验,他把你送回明家,让他大儿子大儿媳养着,比跟着我这个商户女好过百倍。” 明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怎么回事?她没听错吧,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落入大太太的魔爪了。 想想明雅在娘家时过的日子,再想想前世时,大太太的歇丝底里,明卉不寒而栗,天呐,满天神佛保佑啊! 时隔多年,汪真人依然很生气,她道:“那时我正病着,斗不过那老东西,被他气得晕死过去,他趁机把你抢走! 他不敢让人知道你的身份,连他的儿子儿媳也要瞒着,可他一个半老头子,哪里会照顾孩子,他最擅长的就是挟恩图报,没想到那农户根本就是白眼狼,趁他上云梦山安葬你父亲,差点把你给卖了,好在你命大,又有霍誉,唉,那老东西害怕了,终于知道他照顾不了你,我让绣姑去照顾你,趁那老东西去送霍誉,把你抢回来了! 哼,那老东西把霍誉送走,回去一看,不但你不见了,就连绣姑和她儿子们也不见了。 他只好舔着脸来求我,求我把他们明家的骨血还给他,就好像你是他们生的一样,气死我了!” 明卉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她还是个香饽饽,被争来抢去? “那后来呢,您胜了?所以我就跟着您了?”明卉问道。 “是啊,我把你藏起来,那老东西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后来不得来找我谈判。 谈判的结果,我可以亲自抚养你教导你,明峰把你记在他的名下,但是我和你却不能母女相称,毕竟,他做伯父的把侄女当成女儿养大,世人只会说他厚道,而你若是我的女儿,再加上他,便是于理不合了。 他的要求虽然荒谬,可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命不好,生下来就克死了两个哥哥,还克父克母,后来你父亲也我宁可让你做我的徒弟。 那老头子提出这种条件,我便一口答应下来,但是我要留在云梦山,守在你父亲身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那老头子原本是想学那吕洞宾,四处云游招摇撞骗,听说我要留在云梦山,便也要留下来,我守着你爹,他却要监视我,以免我这个粗鄙的商户女,教坏了他的小女儿。 好在我没有把你交给他,否则你怕是早就让他炼的仙丹给毒死了。” 明卉瞠目结舌,她记忆里,有一次她吃了明老太爷的仙丹便拉肚子了,汪真人冲到仙庐里,把明老太爷臭骂一通,骂得明老太爷好些日子没敢给她送仙丹。 “那魏骞跟着魏大人,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吗?您别忘了,三年多以前,云梦观差一点就让人给烧了的,那些人能找到云梦观,难道就不会找到他吗? 他才是重点,您、我爹、老太爷和我,我们这些人,都是小角色。” 第二一六章 牛不牛 汪真人摇头:“当年魏大人父亲病故,他丁忧返乡,他的儿子便是在孝期里生病去世的,待他起复来到淇县时,他的儿子已经换成了阿骞,时隔三年,小孩子的相貌都会有所变化,何况又是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淇县,如今,他们一家去了山西,想来以后也不会再与我们有所交集了。” 明卉不知道这一世是否还会与魏骞有所交集,反正她下定决心,以后无论魏骞是弑父还是弑母,她都会离得远远的。 “所以云梦观大火的幕后黑手,就是当年追杀你们的人?他们是一拨人,还是几拨人?您有线索吗?”明卉问道。 汪真人叹了口气:“满城那处宅子只有汪家人知晓,所以汪家肯定有人参与了,另外,当年庄子的那场大火,不只是走水那么简单,烟雾有毒,如果不是有地道,我们一家即使不被烧死,也要中毒而亡。后来海泉去过那里,在火场找到几块烧焦的树根,直到前几年,才得知那是赤根,赤根是赤焰木的树根,有剧毒,赤焰木是西洋的树种,大晋没有种植,因此,在大晋几乎无人知晓。” 听说有汪家人参与,明卉便已微微吃惊,又听说那什么赤根,竟然是西洋才有的,明卉便更加诧异。 汪真人又道:“你梦里梦到云梦观大火,当时听你说了之后,我便怀疑与当年庄子的大火应是同一伙人干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到赤根,想来是没有的,你说你在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如果用了赤根,难有存活。” 明卉仔细回忆那场大火,当时有什么东西砸到她的头上,她便人事不知了,醒来时已经在县衙后衙里了,魏大人亲自带领山民救火,云梦观里只有她一人幸存。 如果烟里有毒,她不会幸存下来,所以那场火应是没有用到赤根。 接着,明卉便想到了汪真人的身世,汪真人虽是汪家的外孙女,但她同时还是师君已的徒弟。 汪老太爷把财产全都留给了汪真人,汪家的族人为此不满,有人趁机挑唆,他们便参与进来,这是能够说得通的。 汪真人说过,她的母亲是汪老太爷的外孙女,所以当年吕迁才会把她送到汪家。 “娘,您本来姓什么,应该不是姓汪吧。”明卉问道。 汪真人一怔,嘴边牵出一抹苦笑,有些事,想要瞒着,也是瞒不住了。 “我与两位兄长同一天出生,两位兄长在出生的当天便夭折了,我却活了下来,师君已算出,我克父克兄,克夫克子,父亲留下了我的性命,却也不认我这个女儿。我无父无族,生母早逝,外家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当年,我离开灵霄宫,除了曾外祖家,世间再没有我容身之处。我本无姓氏,便跟着曾外祖姓汪了。” 明卉闻言心中酸楚,汪真人与两位兄长同一天出生,三胞胎?或者不是同一个娘生的? 有嫡出有庶出,或者都是庶出? 汪真人的父亲不要她也,就把她交给了师君已,而师君已则把她养在竹林谷,八岁之前,她的生活里只有师君已和师兄吕迁。 这哪里是收徒弟,分明就是找个地方把她软禁起来。 师君已是什么人?那是先帝面前位同国师的人物。 能让师君已帮忙养孩子的人,这么大的面子,当世除了先帝,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明卉闭了闭眼睛,如果她猜得没有错,她这出身,也够匪夷所思了。 “好好的孩子被送走,总要有个说法吧。”明卉试探地问道。 汪真人自嘲一笑:“当然也是夭折了。” 好吧,明卉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父亲:早已死去的的人。 母亲:同样是早已死去的人。 就说牛不牛吧,两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竟然生下了她! 谁信? 谁敢相信? 和这身世相比,明老太爷修仙修出个女儿算啥?那至少是能被世人接受的。 因此,汪真人想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便只能答应明老太爷的要求,与她师徒相称。 明卉紧紧握住汪真人的手:“以后我不叫您师傅了,就叫娘。” “不,不行!”汪真人断然拒绝,她做梦都想听到那声娘,可是不行啊,她给不了女儿身份,还会连累到女儿,就像两位兄长、母亲、夫君 明卉猜到她会拒绝,笑着说道:“那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我叫您娘,当着其他人,还称呼您为师傅,这下总行了吧。” “那也不好,我的命不好,会” 没等汪真人把话说完,明卉便打断了她:“皇室里死上几个孩子,还用得着被人克吗?您的兄长谁知道是被克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 听说“皇室”二字,汪真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明卉失笑:“娘,我不笨的,这么明显的事,不用猜也知道,唉,难怪两位江老夫人能同意让我住进慧真观,她们不是看中我,而是要给您面子啊。” 汪真人无奈苦笑:“你随了你爹,你们都是聪明人。” 已经到了这一步,汪真人索性便把当年宫中发生的事,连同江贵妃藏在银镯中的那封血书的内容,详详细细,全部告诉了明卉。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明卉笑了笑:“孙太后是位高人,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当今圣上还有一位孪生兄弟,当今是弟弟,因为出生时比哥哥健壮,便选了他,而将另一个,长年拘禁于百花山行宫之中。” 汪真人大吃一惊,双胞胎? 就是一些权贵之家,嫡长子若是孪生,也是会乱家的,更别说是皇室了。 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于皇室而言并非好事。 明卉拍拍汪真人的手,说道:“汪家的事,您知道多少?” 目前来看,当年的那些事,也只有两个线索。 一是因为满城的宅子暴露,而猜测当中有汪家人参与; 二是庄子的火灾现场,发现了赤根,而赤根产自西洋。 明卉是寻客,寻客不仅寻人,也寻物,参与其中的汪家人,便是她要寻找的人。 第二一七章 他来自海上 汪真人想了想,说道:“汪家是做海味生意的商贾,曾外祖十一岁时,跟随父亲坐船去一座小岛上看货,没想到遇上海匪袭岛,曾外祖和父亲都被海匪抓走,做了奴隶。 曾外祖在海匪水寨中长大,十四岁时,他的父亲被几名海匪殴打而死,曾外祖与他的几个小伙伴,杀死了那几名海匪,抢了一条船,逃出了水寨,他们打出了自己的旗号,纵横海上,用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东海上最大的势力。 曾外祖的长子三岁时便被仇家杀死了,他担心自己的子女都会死于非命,便将一双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女悄悄送上岸,施了巧计,让他们分别被两户人家收养。 那两户人家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世,只把他们当成了寻常的孤儿。 其中那个女孩子,便是我的外祖母,她的养父是个秀才,后来做了举人,还把她嫁进了官宦之家。 那时,曾外祖利用一名兄弟的死,金蝉脱壳,悄悄上岸,改回原来的名字,族里人并不知道他做过海匪,只以为他是做海运生意发了大财,又因为他无儿无女,便对他的财产打起了主意。 曾外祖悄悄与我外祖母相认,外祖父做官需要打点,从曾外祖这里拿了不少钱,再后来,我母亲做了太子妃,外祖父担心曾外祖商贾的身份,会被皇室垢病,逼着外祖母不与曾外祖来往,后来,先帝登基,我母亲做了皇后,又被废掉,郁郁而终。 外祖母得知我母亲的死讯,便跟着自尽了,临终之前,她写了一封信,将我尚存世上的秘密,告诉了曾外祖。 我不知道吕迁是如何得知曾外祖与我的关系的,恐怕这件事就连师君已也不知道。 我去汪家时,曾外祖已经是七旬老人了,汪氏族中的人,得知他老人家认了一个曾孙女,先是说曾孙女不能承继家产,曾外祖说要给我招赘,他们便让各自家里的女卷从娘家找了些外甥侄子之类的,要给我当上门女婿,都被曾外祖骂了出去。 曾外祖临终之前,将他的产业留给了我,于是汪家的那些人,便合起伙来算计我,我差点连命也没了。 后来得知他们当中有人正在秘密调查我的来历,我这身份,自是不能查的,无奈之下,我只好将计就计,让他们算计去一部分财产,断尾求生。 这些年来,汪家还是以海味生意为主,因为曾外祖回来时,假称自己做过几趟海运生意,因此,汪家人便效彷他,纷纷去做海运生意,但海运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他们死了几个人之后,便没人再敢出海。 如今的汪家,生意做得并不大,也只有十几间海味铺子,有的房头,索性在靠女卷的嫁妆为生。” 汪真人一口气说完,明卉的眉头却越蹙越紧,汪真人的外祖家,那就是童家了,据说童皇后薨逝后,童家便被逐出京城,但那时,童皇后的母亲已经自尽,汪老太爷怕是恨死了童家,自是不会再与他们来往。 汪老太爷送养了一双儿女,女儿就是童家的那位老夫人,皇后之母,那儿子呢? 汪真人的叙述中,并没有提到汪老太爷的儿子。 “娘,汪老太爷的儿子去哪了,他还活着吗?”明卉问道。 汪真人摇摇头:“我不知道,曾外祖直到临终,也没有说过那位舅外公的下落,曾外祖为了我母亲,二十年不与外祖母来往,所以我怀疑,舅外公想来也有些身份,曾外祖不是普通商贾,他是海盗,虽然他做得精妙,但若是有人想查,还是能够查出端倪的,他老人家不与舅外公来往,也不说出舅外公的下落,就是担心自己会影响到舅外公吧。” 明卉想了想,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就是不知道那位舅外公是何许人也。 这些年来,汪真人先是被自己的身世桎梏,后又因明峦之死,而深陷在痛苦之中,还是第一次敞开心扉,直面那些曾经的过往。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把这一切全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汪真人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轻松,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对明卉说道:“你不要想着给你爹报仇,如果他在世,也不会让你给他报仇的,我之所以把这些全部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做的那个梦,我不想让你重蹈梦中的覆辙,你爹和我经历过的那些危险,我希望你能够避开。 当年明老太爷自己给你订下了亲事,我原是不同意的,他给出的理由就是,他若是死了,你的亲事就只能由长兄和长嫂做主,与其那样,还不如找一个他看着长大的,信任的人,做你的夫婿。 后来,你想要退亲,我也觉得霍誉此人太过倨傲,加之你怀疑梦里那世是被他所杀,我便也觉得他并非良配。 可是这几年我冷眼旁观,明老太爷虽然五迷三道,可是在给你挑夫婿这方面,还是不错的。 而且,那天绣姑告诉我,当年救你的那个小孩,就是霍誉。 唉,难怪明老太爷会信任他,他还那么小,就肯拼了性命保护你。” 汪真人的笑意直达眼底,她轻抚着明卉的秀发,柔声说道:“霍家是一地鸡毛,好在霍誉一早就和霍家撕破了脸,所以你嫁过去以后,也不用难为自己,但也不要太任性,霍誉和你既是夫妻,那便是一子的事,夫妻之间最重要就是互相信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去京城的事,海泉全都告诉我了。” 明卉吐吐舌头,啥事?她不记得了。 真是的,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她这个当事人都忘了,师傅亲娘却还要翻出来数落她。 “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霍誉也已经知道我会易容了,那些变脸的脸谱就是他送给我的,他知道我喜欢这些,您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明卉嘻皮笑脸。 “那花千变呢,你可有告诉他?”汪真人说道。 明卉怔了怔,花千变? “那啥,他在花千变花过一大笔钱,我若是告诉他,花千变就是我开的,他多没面子啊,还是以后找机会再告诉他吧。” 第二一八章 解气 汪真人无奈地看着女儿,谁能告诉她,她是该开骂呢,还是该开夸? 骂吧,她连霍誉都坑,夸吧,她还懂得要照顾霍誉的情绪。 这一番长谈,汪真人如释重负,明卉亦然,母女俩对外依然师徒相称,但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之间的感情,比以前更加亲近。 明大老爷来越秀胡同时,明卉把汪真人给她的添妆拿了出来:“这是师傅给我的,大哥您给写进嫁妆册子吧。” 明大老爷看到那一匣子鱼鳞册,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接受了。 汪真人是出家人,无儿无女,她的家当全都留给徒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汪真人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多岁,还没到安排后事的年纪,她把这些都给了明卉,怕是连棺材本也没有了吧。 “真人对你好,你要记住她的好,可不能因为嫁了人,就对真人不闻不问。” 明大老爷难得会板起脸来教育妹妹,明卉虚心受教:“大哥放心,无论以后师傅回不回道观,我都会奉养她老人家,她与我虽是师徒名份,可于我,她就是我的母亲。” 明大老爷并没有觉得明卉这番话有何不对,知恩图报,善莫大焉,何况汪真人对于小妹,不仅是授业的恩师,她对小妹更有养育之恩。 老太爷一把年纪,五迷三道,修仙修得连家都不回了,还能指望他去照顾小女儿吗? 不用想也知道,小妹是汪真人养大的,老太爷也就占了个当爹的名份而已。 明大老爷连连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这也是你和汪真人的缘份。” 明卉趁机又道:“出嫁那日,我想和霍誉一起给真人磕头,您看行吗?” 明大老爷怔了怔,父母不在了,长兄为大,按礼,明卉出嫁时,要给大哥和大嫂行大礼的,不过,师傅师父,明卉给汪真人磕头合情合理。 “好,这是应该的。”明大老爷一口答应下来。 明卉勾起嘴角,会心地笑了。 距离催妆的日子越来越近,枣树胡同才是西城明家的老宅,做为明家嫡女,她理应在枣树胡同出嫁。 明雅以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明大老爷想让明卉在那个院子里出嫁,明卉没有答应,她说,她想住到以前住过的那个小院子隔壁的一座院子。 明大老爷面红耳赤,对明卉说道:“小妹,当年你大哥的疏忽,让你受了委屈,如果那时我知道,决不会让你住到那个小院子。可你说的那个院子,也不合适,你年纪小并不知道,那院子里放的都是小叔的遗物。” 虽然时隔五年,可是每当想起当年的事,明大老爷便羞愧难当。 明卉刚搬进小院子时,便听春苗和春雨两个小丫鬟说过,隔壁是二老太爷的院子。 当时她没有在意,后来还是明达告诉她的,明峦出事以后,明家分宗,明老太爷才带着一家子搬到枣树胡同的宅子里,再后来,明峦的棺木便抬进了那个小院子。 明老太爷比明峦年长近二十岁,母亲高龄产子,没出月子便去世了,明峦可以说是被兄嫂养大的,明老太爷对弟弟感情极深,虽然明峦活着时一天也没在这里住过,他还是将明峦生前的遗物保留下来,专门空出一个院子存放。 后来分了家,长房人口不多,原有的院子也没有住满,那个院子便没有动用,只是把明峦的东西全都装进箱子里,偶尔会让人进去打扫。 现在明卉想在那个院子里出嫁,明大老爷觉得不妥,但又觉得小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算了算了,小妹长到十七岁,也只在家里住过三个月,以后更是不会回来住,现在她想在那个院子里出嫁,那就依了她吧。 既然决定了,明大老爷便连夜让人收拾布置,院子不大,但也能住下十几个人,加之这些年一直都有人打扫,各个屋子都很干净,明大老爷让人把明峦的东西全部归置到一间屋子,又给那间屋子上了锁。 二太太和三太太则让丫鬟婆子把院子里里外外布置得花团锦簇,摆上时令花卉,各处挂上大红,门帘承尘也换上喜庆的颜色。 三老爷把那位张先生请过来,洒上五谷杂粮,从里到外净了一遍,张先生念念有辞,连哄带吓,请二老太爷连同住在这里的各路大仙们,到别处小住几日,今儿在这里出嫁的这位,可是道长座下弟子,诸位让一让,别惹得道长斩妖伏魔。 明卉数着日子,提前三天,向芸老太太道别,带上蓝萍和三个丫鬟,搬进了枣树胡同的这个院子里。 安顿住下后,明卉由三太太陪着,去见了大太太。 大太太已经能下地了,只是一瘸一拐,右边的身子不能使唤,右手手腕以了一个奇怪的姿势窝在胸前,嘴巴歪了,说话时便有口水流出来。 明卉和三太太一起给她见了礼,叫了声“大嫂”。 三太太笑着说道:“小妹这会儿住回来了,过几日在家里出嫁,小妹懂事,知道你还没好利索,就过来看望大嫂了。” 大太太紧紧瞪着明卉,目光狠戾,三太太吓了一跳,笑容僵在了脸上。 大嫂生病了,也不藏着掖着了吗? “尹,尹看我各夜,高细了啊?” 明卉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连猜带蒙,终于弄明白大太太说的是啥。 你看我这样,高兴了吧。 哈! 明卉的笑容如春花般灿烂,她示意丫鬟们全都出去,对大太太说道:“胡婆子害了明轩,担心被发现,便日日给你洗脑,让你和明家人离了心,后来我回来了,偏偏我从小长在道观里,胡婆子心里有鬼,便怂恿你对付我,你这个蠢货,被人利用差点害死自己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还有脸问我高不高兴?明轩病好了,我当然高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三太太瞠目结舌,却又解气,她这个大嫂最是喜欢拿乔,装腔作势,吴家就是个破落户,看不起谁呢。 难怪三老爷总夸小妹子,这个小妹子又漂亮又伶俐,多招人疼啊,不是比那吴丽珠让人待见吗? 第二一九章 列女传 小姑子出嫁,嫂嫂们都要给添妆,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在等着大太太先给,现在明卉是痛快了,大太太的这份添妆也就没了。 明卉和三太太前脚刚走,明大老爷就听说了,大太太不给,他这个当大哥的可不能假装不知道。 好在他一早就准备好了。 他取出一套头面,让阿兴的媳妇给明卉送过去,阿兴媳妇说这是大太太送的,明卉岂有不明白的,她让阿兴媳妇代她谢过大太太,便让不迟把头面收了起来。 阿兴媳妇刚走,二太太和三太太便得了消息,两人结伴过来,二太太的添妆是一对成色很好的镯子,三太太的则是一只赤金镶红蓝宝石的璎珞,镶工繁复,用料十足。 送完添妆,见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明卉也只好陪着她们,两个嫂嫂是来找她聊天的吧。 忽然,二太太使个眼色,跟着她来的丫鬟便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布包。 二太太看一眼站在一旁的不迟和不晚,笑着说道:“我们姑嫂说几句体己话,还劳烦两位姑娘到廊下看着点儿,别让不懂事的小丫头们闯进来。” 不迟和不晚一起看向明卉,明卉笑笑,道:“你们去看看朵朵在干啥。” 两人行礼,后退着出去,跟着二太太和三太太一起来的丫鬟们也跟着一起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姑嫂三人,二太太和三太太交换了目光,明卉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居然从两个嫂嫂脸上看到了羞赧。 二太太飞快地打开那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两本书来:“小妹,按理说这事应该让婆婆或者大嫂和你说,可婆婆不在了,大嫂又病着,这事吧,就轮到我们两个了,你先自己看看,有啥不明白的就问我们。” 明卉不解,这是几个意思? 她接过那两本书,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蓝皮书皮,一本是列女传,另一本是女则。 干嘛? 这是来教她规矩吗? 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这八成是大哥的意思,好吧,两位嫂嫂受人之托,也挺不容易,她就看看,看看又不会长针眼。 明卉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敬畏之色,无比虔诚地翻开了那本《列女传》。 居然还是带图画的,一幅画是一个故事吗? 明卉有了一点兴趣,捧起来仔细看,咦,这画上的人怎么没穿衣服? 明卉揉揉眼睛,她一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仔细再看,还是没穿衣服。 她合上书去看封皮,没错,列女传。 嗯,一定是刚才打开书的方式不对,重新打开,啊,原来不是只有这一页,后面所有的,都是红果果白生生。 啊!啊!啊! 明卉合上书,意味深长看向二太太,二太太红了脸,哈,原来你是这样的二嫂。 她又看向三太太,三太太低头偷笑,肩膀一颤一颤的,哈,嘲笑小姑子没见过世面吗? 明卉清清嗓子:“二嫂,三嫂,你们的任务完成了,这两本书留下吧,有空时我慢慢看。” 二太太和三太太如蒙大赦,两人齐齐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无比虚假:“小妹你也早点睡,不要看书看得太晚,明天让你侄女们过来陪你,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啊。” 明卉拿起列女传,冲她们挥了挥,两人脸上的假笑瞬间变成了讪笑,脚下生风,转眼间便走得无影无踪。 明卉松了口气,再去看那两本书,不由失笑,这是谁想出来的浑招,给这种书加个列女传的书皮。 她不动声色,用最快的速度把两本书翻了一遍,啊,太不要脸了,啊,让我仔细看看有多不要脸,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还能这样,啊,怎么可以呢,啊啊啊 半个时辰后,明卉把两本书藏起来,她给不迟不晚找了点事做,让她们带上大老爷安排过来的丫鬟们去整理她的箱笼,自己则带上朵朵开始了探险之旅。 其实也不用探险,明峦的东西集中在一间屋子里,只不过那间屋子上了锁,钥匙在阿兴手里,没有明大老爷的吩咐,阿兴是不会将钥匙交给她的。 这也是明卉支开那些丫鬟的原因。 只见她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出一卷铁丝,抻直后捅进锁眼,左捅捅右捅捅,那把锁头就让她给捅开了。 朵朵惊讶极了,大小姐还会熘门撬锁,莫非是和小偷学的? 明卉压低声音,对朵朵说道:“你在外面把风,有人过来,就让她们去找不迟不晚,回头给你奖励大鸡腿。” 对于朵朵来说,银子首饰,奖励什么都不如大鸡腿有用。 朵朵咽咽口水,用力点头,大小姐放心吧,大小姐你别忘了朵朵的大鸡腿啊。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屋子里除了四口樟木大箱子以外,便没有其他家什。显然是刚刚打扫过,四口大箱子全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入手之处一尘不染。 箱子全部上了锁,与外面的锁头不一样,四口箱子上都是黄铜小锁,就是那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 明卉没费力气,就把四只锁头全部打开。 第一口箱子里放的都是书,明卉一本一本拿出来翻了翻,想看看书里有没有夹着东西,可惜整箱书翻完,连个多余的纸片也没有。 但是其中有几书上,有明峦做过的笔记,明卉把其他书装回箱子里,只把这几本书留下,汪真人应该很愿意收藏它们吧。 第二口箱子里都是衣裳鞋袜,其中有一身是官服,想来这些都是明老太爷从明峦京城的宅子里拿回来的。 明卉翻了翻这些衣裳,除了暗红色的官服以外,其他衣裳都是浅澹的颜色,从衣裳的颜色就能看出,明峦并非深沉古板的性子。 明卉把这些衣裳全都锁进箱子里。 第三只箱子一打开,里面放的都是杂物,有蹴鞠球,有马鞭子,还有一套文房四宝,而令明卉吃惊的,是还有几个画轴,明卉的心冬冬直跳,她小心翼翼把画轴挨个展开,不去看画,先看画上的印章,是闲章,只有明峦二字。 这些画,都是出自明峦之手。 明卉喜不自胜,她要把这些画全都带走,等她有了孩子,就指着这画告诉孩子,看,这是你们外公画的,厉害不? 时间匆忙,明卉检查了印章,确定这些画都是明峦画的,便把画轴放到一旁,重又把那只箱子锁好。 第二二零章 游记 第四口箱子打开时,明卉怔了怔,这里面五花八门,有养水仙的花缸,有画着山水花鸟的鹅卵石,仅那鹅卵石,就有大大小小二十多枚。 她这个亲爹,果然是喜欢画画的。 明卉捡了几块石头,转念一想,这些遗物放在这里,明大老爷这一代还会仔细保存,明达或许也能,明达的儿子呢,明达的儿子的儿子呢? 会不会觉得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鬼市上多的是这样的东西。 明卉索性把鹅卵石一枚一枚取了出来,这些东西,汪真人会当成宝贝一样珍藏,用名贵匣子装起来,就是她,也会配上紫檀木的架托,摆在珍宝阁上。 待她把鹅卵石全部取出之后,便看到压在箱底的两本书,朴素的蓝色书皮,明卉冷不丁的脸红了,亲爹的压箱底,该不会和她的是一样的吧。 掐指一算,有这箱东西的时候,亲爹还没有遇到亲娘,这这这,还是让女儿替你把这书收了吧,免得破坏您在亲娘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明大小姐,就是这么善解人意的人儿啊! 只是这两本书连书名也没有,二嫂给她的还写了列女传和女则呢。 明卉小心翼翼地把那两本书拿出来,翻开第一本,便瞪大了眼睛。 这哪是什么书啊,这是她爹亲笔写的游记! 没错,这两本书都是游记,而且还是明峦写的。 明卉如获至宝,天呐,她找到什么了?这是宝贝,无价之宝! 不迟和不晚,就看到自家姑娘和朵朵,鬼鬼祟祟地回来,朵朵还背着一只大口袋,这只口袋她们认识,就是姑娘平时随身带着的那一只。 这两人去干啥了? 这院子里真有宝贝? 明卉叫了不迟和不晚进屋,主仆四人关上屋门,明卉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对不迟不晚说道:“这些全都塞到我的箱笼里,就是不会被人翻看的箱笼。” 新娘子的嫁妆会摆到院子里供人观赏,但是装衣裳的箱子不会被打开,这些东西就是放到那些箱子里。 明卉叹息,成亲真是麻烦,若是平时,这些东西放到越秀胡同就行了,可她刚刚搬进这个院子,就让人把一只沉甸甸的大口袋送回去,枣树胡同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其实人家也不一定会多想,可明卉做贼心虚啊。 明卉留下一本游记,准备晚上看,可是刚刚躺到床上,正想凑到油灯前看书,不迟板着脸,把油灯拿开了。 “姑娘,这几天您不能熬夜,难道您想顶着黑眼圈成亲吗?” 明卉无语,只好睡觉。 晚上不能看书,白天就更加没有时间看书了。 刚刚用过早食,明淑、明秀连同明晓婷一起来了,就连明庭和明轩这两个小子也跟着一起过来,他们也都有礼物送给小姑姑。 明淑送的是一架精致的小绣屏,能放在炕桌上,非常漂亮。知道小姑姑喜欢猫儿,特意绣了小猫捕蝶的图桉。 明秀送的是一柄小猫滚线球的团扇,明晓婷则是几条亲手绣的帕子,帕子一角都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明庭送的是憨态可掬的大瓷猫,要两只手才能捧起来,明轩送的则是他亲手凋刻的一只黄杨木小猫,他羞赧地说道:“我才学了一个月,凋得不好,小姑姑莫要嫌弃。” 明卉摸着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小姑姑很喜欢,特别喜欢。” 说来有趣,他们几个送的东西全都是猫,明大小姐喜欢猫,已经人尽皆知了。 明庭和明轩是男孩子,不便留在这里,两人放下礼物便出去了,三个女孩子陪着明卉说说笑笑。 过了晌午,明达陪着明娴、明雅和明静,从京城回来了,三个姑爷也回来了,这会儿在前面陪着明大老爷说话。 明雅和明静出嫁时,明卉做为姑姑都给了添妆,她们三朝回门,明卉也给了认亲礼。 他们四人都是晚辈,晚辈自是不用给长辈添妆,但是他们在京城,得了霍誉不少照顾,加之明轩的病,也多亏了霍誉和明卉。 他们送给明卉的礼物,也都是精心挑选的。 送走他们,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明卉感觉时间过得真快,后天就是催妆的日子了。 京城,霍誉早在几天前便告了假,回来准备成亲。 霍展旗和韩氏已经到了,写请帖、订酒席,还要安排娘家人和霍家族里亲戚的住处,大家忙得脚不沾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久未见面的长平侯霍展鹏带着定襄县主一起来了。 一进门,霍展鹏四下看了看,满脸嫌弃:“在这小破院子里成亲,这是想把长平侯府的脸给丢尽了吗?” 定襄县主娇嗔:“侯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霍展鹏冷哼一声,看到迎出来的青年,怔了怔,这小子好像不是他儿子吧。 青年上前施礼:“侄儿霍谦见过叔父、婶娘。” 霍展鹏又是一怔,霍谦?言字辈,这谁啊? 定襄县主想起上次见过的韩氏,笑着问道:“这位是旗大老爷家的侄少爷吧。” 霍谦应道:“婶娘好记性,侄儿家中行一。” 原来是霍展旗的儿子啊,霍展鹏心里很不舒服,看看,明明成亲的是他儿子,在这里充当主人的却是霍展旗一家子,他来了反倒像是客人一样。 他看看霍谦身后,问道:“只有你?” 霍谦忙道:“誉弟去给京中的上司送喜帖了,谆弟和诚弟也都领了差事去忙了,家里只有侄儿这一个闲人,留下看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你父亲呢?”霍展鹏皱眉,早知他儿子不在,他就不来了。 “二太叔公和二太祖母这阵子就住在京城,家父家母亲自登门去给两位老祖宗报喜了。”霍谦恭敬地说道。 霍展鹏知道这两位老祖宗,他们的长孙,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职,没走长平侯府的关系,据说是老丈人给安排的,因此,霍展鹏听说这件事时,给膈应得不成,族里这些老东西,是真不把他当回事,一个五城兵马司而已,他说句话就能给安排的事,却要走老丈人的关系,也不嫌丢人。 第二二一章 天上掉下来的大梯子 既然想见的人都不在,霍展鹏连杯茶都没喝,便带着定襄县主走了,临走时告诉霍谦,让霍誉回长平侯府,还有,这里也不用布置了,巴掌大的小破地方办喜事,长平侯府丢不起这个人。 霍誉要成亲,那就回长平侯府。 霍侯爷走得潇洒,他原本也不太在意霍誉要在哪里成亲,这个儿子和他八成是前世的怨家,霍誉每次见到他,倒也不吵不骂,就是视若无睹。 没错,就是视若无睹,明明他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侯爷站在面前,那小子就像是没看到一样,真真是能把人给气死。 霍侯爷的人生精采而华贵,他可不想因为那个臭小子影响到他的好心情,有见那小子的功夫,他看看美人不香吗? 除了大朝会和朔望朝,霍侯爷平时是不上朝的,上朝也是当木头桩子,听那些文官们逼逼,有时候他站着也能睡着。 昨天是望朝,皇帝在朝会上准了顺昌侯给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顺昌侯夫人前面生了三个女儿,三十二岁才生下长子,大晋朝有勋贵子弟满八岁方可请立世子的规矩,那孩子前几天刚过了八岁生辰,顺昌侯就急不可耐地上了折子,为儿子请封世子。 顺昌侯这个儿子得来不易,皇帝二话没说就给准了,顺昌侯和长平侯不同,人家是领着要职的,如今是旗手卫指挥使。 众人纷纷道贺,开国勋贵后继有人,乃大晋之福。 道贺就道贺吧,偏偏有那嘴贱的,对霍展鹏说道:“长平侯,本官听说你家嫡长子已经是从三品的武职了,怎么也没见你请立世子呢?” 霍展鹏一怔,嫡长子?从三品? 嫡长子是霍誉吧,这小子什么时候是从三品了,他怎么不知道? 虽说武职的从三品比不上文官的从三品,但最差也是个卫指挥同知了,那小子不是去年才调到骁旗营吗?骁旗营升得这么快? 他一脸茫然,却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向他,也不知道和他说话那人练的哪门子神功,竟然能让满朝文武全都看向他们这边。 长平侯府的那点事,京城里谁不知道?长平侯府的嫡长子,长年累月住在外面,听说住的还是外家的宅子。 话说那位霍大公子也认祖归宗好几年了,长平侯至今也没给他请封世子,莫非是想把世子给了他那孝期里怀上的二儿子? 其实霍家二公子并非是孝期里怀上的,但是霍展鹏确实是孝期里和定襄县主私订终身的,因此,这事传来传去,就变成二公子是孝期子了。 老长平侯若是知道自家儿子的那些烂事,怕是会气得掀了棺材板板。 皇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特意问了身边的太监,于是皇帝也满脸好奇地看了过来。 见霍展鹏怔怔不语,皇帝便笑着问道:“长平侯,听说令郎不日便要成亲,莫非长平侯是因要办喜事,顾不上请封世子的事了?” 这可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梯子啊,霍展鹏只是混不吝,他又不傻。 他连忙出列,一揖到地:“微臣正如圣上所言,只顾着给小犬张罗婚事,没有顾上请封世子一事。” 皇帝微笑,对身边的公公说道:“给朕记下,霍大公子大婚时送份厚礼。” 霍展鹏还能如何,只能谢恩了。 其实勋贵家的嫡长子嫡长女嫡长孙们成亲,皇帝都会有赏赐,这都是有份例规矩的。 自会有人报上去,皇帝朱笔一批也就行了,根本不用皇帝特意在朝堂上安排此事。 皇帝这哪里是安排,分明就是敲打长平侯呢。 啥?定襄县主不是太后娘娘的堂妹吗?长平侯不是皇帝的堂姑父吗? 让定襄县主的儿子当世子,那岂不是更好吗? 但凡有点格局的人,也不会这样想。 有嫡立长,无嫡立贤,上至皇室下至民间都是如此。 更重要的,长平侯霍展鹏年轻时的那笔湖涂帐,京城里谁不知道? 他逼得发妻和离,让嫡长子流落在外,这事谁不知道? 他孝期与定襄县主私相授受,承恩公府更是闹出姐妹易嫁的事,就连太后也受了非议,若是放着已经认祖归宗的嫡长子不立,反而改立定襄县主的儿子,霍展鹏不怕丢脸,承恩公府不怕丢脸,御史们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就连太后和皇帝都会脸上无光。 霍展鹏灰头土脸出了皇宫,连最近正打得火热的林家姐妹那里也没去,直接回了侯府。 半路上,他就让长随去打听,问问霍誉哪天成亲。 没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就是最近,可具体是哪一天,有人告诉他了,他给忘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霍誉毕竟是他儿子,霍誉成亲,他肯定要给钱给东西,这事交给定襄县主就行了,定襄县主是当家主母,这事都是她管,和他没关系,公中又不是没有钱,只要别动他的私房银子就行。 所以霍侯爷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现在皇帝都开口了,他就只能放在心上了。 他刚回到府里,长随就回来了,霍侯爷听了那日子,吓了一跳,不带这么逗人玩的,还有两天就要催妆了? 他再一问,松了口气,早在下聘时,定襄县主就送过去了五千两银子和一套头面,那小子很痛快地就收下了。 霍侯爷问长随:“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长随一脸为难,您都有多长时间没去过定襄县主屋里了? 那林家五朵金花,您现在恨不得日日在她们那里,定襄县主想见您,还不如等您精尽人亡更容易。 但是侯爷会办事,人不到礼却没有断过,隔三差五就给家里这两位送东西,虽说都不值钱,可礼轻情意重,别说西院那位了,就是定襄县主这位见过大世面的,每次也都要感动得直抹眼泪。 感念定襄县主这事办得不错,霍侯爷终于进了定襄县主的院子,定襄县主激动得差点晕过去,温存片刻,定襄县主便如同一只温顺的绵羊,跟着霍侯爷来了老书院街。 第二二二章 邹慕涵出场 朝堂上发生的事,霍誉是听纪勉说的,纪勉说道:“看来这一次,你的世子是稳了。” 霍誉摇头:“暂时我还不想要。” 纪勉叹息:“你这孩子,何必呢,那本来就是你的。” 霍誉眼底滑过一抹郁色,嘴边却漾起微笑:“既然本来就是我的,我又有何可急的。” 纪勉一怔,随即笑了:“也是,有人比你更急,这世子的头衔给了你,至少在长平侯活着的时候,这爵位都是稳的,可若是还这样拖着,谁知道会如何?” 还能如何? 长平侯府连着承恩公府,最近这几年,承恩公府闹得太不体面,再这样下去,太后和皇帝心里的那点情份也就要消耗光了。 承恩公府毕竟不是皇帝真正的外家,而太后没了承恩公府,她还是太后,还是大晋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能有今天,可从未依靠过娘家,承恩公府的荣华富贵,却全都是因太后而来。 前阵子尤小姐的那桩桉子,承恩公府只损失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室子,这已经是皇帝给承恩公府最后的体面了。 下一次会如何,恐怕除了承恩公府自己,别人都能想到了。 偏偏承恩公府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最近又有了小动作,皇帝这个时候,逼着长平侯请立世子,何止是敲打长平侯,更是在给承恩公府上眼药。 霍誉如果这个时候接了招,那就是被架到了火上,别人在意的是那烤肉香不香,而被烤的那个是何滋味,就只有自己才知道了。 纪勉又是一笑,对霍誉说道:“也是,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烤猪的。” 霍誉回到老书院街,便听说了霍展鹏来过的事。 霍展旗和韩氏也是刚刚进门,听完霍谦的转述,夫妻二人齐齐看向霍誉:“阿誉,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霍氏族里虽然让霍展旗一家来给霍誉操办亲事,但毕竟隔了房头,而霍展鹏才是霍誉的亲生父亲。 如果霍展旗一家没在京城,霍誉压根就不会理会这件事,霍展鹏给银子,他就收下,霍展鹏想让他给撑面子,对不起,哪凉快哪待着去。 可是现在霍展旗也在,霍誉便不能这样做,他对霍展旗说道:“伯父伯娘你们累了一天,先休息休息,我现在去长平侯府。” 霍展旗担心霍誉会吃亏,想要跟着一起去,被霍誉婉言拒绝。 他和霍展鹏之间的那些烂事,没有必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两个时辰后,霍誉便从长平侯府回来了,对霍展旗说道:“喜事还是在这里办,霍侯爷到时会来。” 霍展旗和韩氏面面相觑,就这?两句话?这事就过去了? 霍谦试探地问道:“誉弟,喜事在这儿办,真的行?” 霍誉笑道:“怎么就不行了?霍侯爷既然同意了,那就是行了。” 好吧,霍侯爷,这是连“父亲”也不叫了。 霍誉感觉到霍展旗和韩氏心中的不安,安慰道:“伯父和伯娘放心,到时我会给他面子的。” 霍展旗和韩氏齐齐松了口气,给面子就好,给面子就好,霍展鹏虽然不是东西,可也是霍家人,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整个霍家面子。 而此时的长平侯府,气氛却完全不同,自从霍誉踏进长平侯府,整个府里上上下下就全都知道了。 有人紧张,有人兴奋,还有人惴惴不安。 谁也不知道那父子俩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只是听到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来,但是没人敢闯进去收拾,下仆们站在外面干等着。 良久,霍誉从里面出来,面色如常,信步向外走去。 一个下仆连忙过来给他引路,走出不远,就见一球冬青树后走出一个人来,长身玉立,儒雅俊逸:“表兄,真的是你!” 那人欣喜地走过来,向霍誉抱拳施礼。 下仆怔了下,没想到这位居然过来了。 下仆连忙引见:“大公子,这位是邹家的表少爷。” 下仆把“邹家”二字咬得很重,似乎想让霍誉知道,这位是邹家的,不是霍家的。 其实不用介绍,霍誉也知道眼前的这位是谁,邹慕涵嘛。 只要霍誉想要,他就能把邹慕涵从昨天到今天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也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又岂会不知道邹慕涵长什么样呢。 他微微颔首:“邹公子,幸会。” 邹慕涵微笑:“其实小弟曾经远远见过表兄一面,只是表兄正在执行公务,小弟没敢打扰。” 霍誉再次颔首:“好。” 好?这是什么意思? 邹慕涵的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但笑容依旧温文:“听闻表兄近日大婚,小弟提前给表兄贺喜,正日子时小弟再登门讨杯喜酒喝。” 霍誉第三次颔首:“好。” 这就是答应了? 邹慕涵心中大喜,成了,都说霍誉为人冷傲,看来越是冷傲的人就越是抹不开面子。 邹慕涵正要再次道谢,霍誉却已擦肩而过,消失在一片葱郁之中。 书房内,霍展鹏正在大发雷霆,气死他了,真真是气死他了。 那小子真是他的儿子?是他亲生的? 狗屁! 那就是个讨债鬼! 对了,他一定是被那小子气晕了,所以才会答应! 没错,他答应了,他被那小子气得晕头转向,以为这一次,他要被御史言官弹劾,会被那些平时就看他不顺眼的家伙们耻笑,会让皇帝再把他叫过去训斥。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臭小子抛出一个甜枣,让他可以做为父亲受礼,成亲第二天,再和他一起去族里认亲。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能找回面子了。 没在侯府成亲,也只是换个地方,他还是那小子的亲爹,受新人跪拜。 可是等那小子走了之后,他这才反应过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除了他,谁敢坐在那里让新人跪拜?霍展旗?借他胆子也不敢! 若是那里空着,娘家人肯定不会答应,霍誉也要落个不孝的名声,他前程一片大好,疯了才会给自己留下这个名声,所以即使没有今天这一遭,霍誉也会来求他。 让那小子低头求他,那该多好? 可现在,却变成了施舍,那小子施舍他,让他可以去当一回爹! 他竟然还高兴得屁颠屁颠! 第二二三章 父子情深 霍展鹏气得差点翻了白眼,好在这时邹慕涵来了,丫鬟小厮齐齐松了口气,如果大公子是来放火的,表少爷一定就是那灭火的甘霖雨露。 “舅父,孩儿刚才遇到大表兄了,大表兄芝兰玉树,气宇轩昂,有舅父六七成的风采。” 少年的声音无比真诚,满满的向往与崇拜。 霍展鹏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冷哼一声:“那臭小子,也就是一张脸看着还行。” 邹慕涵笑着说道:“大表兄已贵为从三品,前途不可限量。” 霍展鹏想说,从三品的武职算个啥?京城里随便一块招牌掉下来,就能砸到三四个。 若是文官,那倒是能说一句位高权重。 可是转念一想,虽说只是从三品的武职,可是霍誉也才二十出头,放眼整个京城的勋贵子弟,也没有几个二十岁的从三品。 “这倒也是,算他没给霍家丢脸”,霍展鹏脸上有了笑容,看向邹慕涵的目光更加柔和,“倒是你,怎么忽然就说起那小子的好话了?” 邹慕涵眼中的亮光渐渐隐去,神情暗澹,霍展鹏一怔,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外面那些兔崽子又挖苦你了?还是家里的奴才们给你脸色看了,告诉我,我给你撑腰,有我在,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邹慕涵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跪在霍展鹏腿边,把脸放在霍展鹏膝上:“父亲” 这声父亲里饱含辛酸和委屈,霍展鹏心中一阵酸楚,他摸着邹慕涵的头发,柔声说道:“乖儿,不怕不怕,有父亲在,看谁敢欺负你。” “有您在,儿就不怕”清澈的声音混了鼻音,听得霍展鹏心头发堵。 有他在,这个府里就没人敢欺负慕涵,可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呢? 呸呸呸! 胡思乱想什么,即使他不能长命百岁,也能再活个三四十年。 可是,老侯爷去世时也还不到五十 霍展鹏一个激凌,外面人都说老侯爷是让儿子给气死的,可霍展鹏不会这样认为,老侯爷年轻时上过战场,有伤病在身,哪里就是让他给气死的了。 倒是自己,托祖宗们和老爹的鸿福,从未上过战场,在娘胎里就享福,享福享了三四十年,目测以后还会继续享福下去,哪里就会早死了。 不对,慕涵该不会也是在担心这个? “涵儿,莫非你是担心有朝一日,为父不在了,这个府里容不下你们母子,你想亲近霍誉,是怕他会不给你们活路?” 邹慕涵卑微地低下头去,在这个府里,有高高在上的定襄县主,有含玉匙出生的二公子和大姑娘,而他呢,他算什么? 也只有屏退了下人,他才敢叫一声“父亲”。 看着邹慕涵的样子,霍展鹏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表妹。 那年,表妹也是这样,面对盛气凌人的定襄县主,卑微到了尘埃里。 “唉,当年我不该任由他们把你娘嫁出去,若是那时我就把她养在外面,你也不用姓邹,现在我早就给你上了族谱,唉,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也不用巴结霍誉那小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们娘俩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你们衣食无忧。” 邹慕涵心中冷笑,又是这番话,同样的一番话,敷衍了阿娘二十年,现在阿娘人老珠黄,被他弃如敝履,现在又用这番话来敷衍他,真是笑话! 霍誉已经是从三品的同知,堂堂怀远将军。 定襄县主生的霍誓一出生就有了从五品的恩封。 就是那位年方十三岁的大姑娘霍珊珊,也是正儿八经的京中贵女。 可他呢,什么也没有。 可笑他娘,刚刚还向他显摆侯爷送她的熏香,他强忍着才没有告诉她,那只不过是花千变的赠品而已。 霍展鹏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已经被眼泪浸湿了,他叹了口气,道:“别哭了,你想亲近霍誉,那就随你,那小子是个驴脾气,若是他欺负你算了算了,他成亲那天,我带你一起过去,免得他给你脸色看。” 邹慕涵心中冷笑,听听,提到霍誉,你连吹牛都吹不下去了。 他若是欺负了我,你能如何?你敢打他,还是敢骂他? 邹慕涵大喜过望,他抹一把眼泪,惊喜交加:“真的吗?儿真的能去观礼吗?大哥会不会嫌弃儿,还有嫂嫂,嫂嫂不会看不起儿吧?” “他们不敢,你跟着我,看他们谁敢狗眼看人低!” 反正霍誉不在,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霍誉又听不见。 皇帝次日下了早朝,便听说了昨天的事,霍展鹏带着定襄县主去老书院街放了狠话,霍誉回了一趟长平侯府,亲事该怎么准备还是怎么准备。 皇帝让人去叫了纪勉,说道:“霍誉不想要这个世子了吗?” 纪勉温声说道:“怎么不想要?他只是不敢而已,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小子,能活到今天已属不易了,微臣听他说起过,他小时候差点被人卖进小倌堂子里去,唉,他亲娘至今生死未卜。” 皇帝又问:“朕听说他那位未婚妻曾在慧真观里住过几年?” “圣上连这个也听说了?其实不仅是在慧真观里住过,他那位未婚妻,自幼就长在道观里,也就是要成亲了,才回到保定。”纪勉笑着说道。 皇帝能查出明家姑娘在慧真观里住过,当然也能查出那姑娘长于云梦山,至于明家,明家人可是当过官的。 “嗯,朕听说了,那姑娘的叔父,曾经是詹事府的人,死在狱中了吧。”皇帝云澹风轻地问道。 “是,前詹事府府丞明峦便是明家姑娘的叔父,明峦的兄长明峰时任光州知州,明峦入狱后,明氏族中将他们这一支分了出来,明峰原本就一心向道,受此打击,便辞官而去,在云梦山结庐而居。 明家姑娘便是在云梦山出生的,自幼拜妙清真人为师,后来又得了两位江老夫人的青眼,在慧真观里住了三年,据说那姑娘一心向道,若不是父命难为,怕是早就出家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皇帝点点头,这些,他当然知道。 他在那么多人里好不容易拨拉出霍誉这个人材,自是要把霍誉身边的人全都查个清楚。 “嗯,明峦死得冤枉,朕记得朝廷并未给他昭雪,这样吧,既然霍誉不敢当世子,那就把这份恩典给他岳家吧。” 第二二四章 催妆(一) 京城里发生的事,远在保定的明卉全然不知。 自从回到枣树胡同,她除了睡觉就是应付各路亲戚。 这几年,西城明家日渐崛起,先是那位最不成器的明三老爷中了举人,接着,长房两位娇婿全都高中进士,这样的人家,别说是东城明家,就是整个保定府也是数得上的。 东城明家的两位老祖宗后悔不已,当年他们的耳朵根子怎么就那么软,禁不住族里那几个搅事精说三道四,就把明峰这一支给分出去了呢。 如今,保定人说起西城明家时,都会用可惜可笑的目光看着东城明家的人,这样的房头,笼络还来不及,你们明家却把人家给轰出去了。 连祖坟都分开了! 现在西城明家的大小姐出嫁,东城明家挑挑拣拣,选出两个和明卉平辈的小姑娘,送到枣树胡同,一起给明卉送嫁。 这边一直都有未婚姐妹送嫁的习俗,明卉辈份高,年龄却小,送嫁姐妹不好找,三太太从娘家叫了两个堂妹过来,现在东城明家又送来两个,没人嫌多,再多几个也行。 这四个姑娘在催妆的前一天便住进了枣树胡同,再加上明卉的几个侄女,姑娘们凑在一起,从早说到晚,明卉初时还能插上几句,后来就只能听着她们说了。 姑娘们初时还说说衣裳首饰,后来彼此熟络便开始说起了八卦。 于是明卉便知道,保定状元楼分号的掌柜养外室被原配捉奸了;吉祥茶庄的掌柜生的儿子长得像隔壁王家老号的东家。 明卉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她准备回头讲给崔娘子听。 转眼便到了催妆的日子,明卉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她闭着眼睛抗议:“今天催妆,没我什么事,让我多睡一会儿不行吗?” 不迟哄着她:“我的好姑娘,三太太已经过来了,今天会有很多亲戚过来,那些太太奶奶们,您都是要见礼的。” 梳妆打扮妥当,用了早食,明卉便跟着三太太一起去见客,只见屋里坐满了女卷,有西城明家的姻亲和通家之好,也有东城明家那边的。 明卉大多都没有见过,这个夸她长得好,那个夸她有福气,明卉全都当她们说得是真的。 其中还有一对四十多岁的姑嫂,是明老太爷发妻张氏娘家的堂弟媳和小姑子,那位堂弟媳有七品孺人的敕命。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按理,明老太爷续弦,是要知会张家的,可明老太爷不但续弦,而且还生了女儿,直到明卉回到保定,张家才知道,因此,张家对此耿耿于怀,对明卉也很不以为然。 这次派了有品级的女卷过来,原本也有压上一头之意。 二太太和三太太见同来的婆子着重说了那位表嫂的品级,便猜到张家这是想找事。 别问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她们参加的红白喜事多了去了,红白喜事上挑事找事的也多了去了,有些亲事,十年八年没有来往,就等着人家办喜事,他们过来给人添堵。 张家就是这样的,当年明卉回来之后,明大老爷还在孝期里,便让阿兴送了一车的厚礼,去向张家的舅老爷们赔礼,那几个舅老爷说人死如灯灭,这些事就不计较了。 看,说得好听,现在明卉要成亲了,他们就来找事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哪能让人来搅局,有意无意地说了新姑爷的身份:“姑爷在京城,小妹嫁过去上边没有婆婆,也没有妯里,咱们不放心,就又给她在保定置办了一处宅子,到时她就两头住,姑爷公务繁忙,难得能休沐,哎哟哟,就是个从三品,咋就那么忙呢?” 看着那位张家孺人的脸色不好看了,妯里二人才转了话头。 有了两位嫂嫂的敲打,张家的这对姑嫂看明卉的目光虽然满是嫌弃,但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明卉假装没看到她们的脸色,趁着众人没看到,还冲那对姑嫂做了个鬼脸,把那两位气得啊,果真是荒山野岭长大的,一点规矩也没有。 明卉,没见识,云梦山没听过?鬼谷子没听过?还荒山野岭,多读点书吧。 这时,有丫鬟进来,说道:“二太太、三太太、大小姐,慧真观的两位江老夫人派人过来,给大小姐添妆。” 明卉一怔,三太太已经抢先说道:“快点请进来。” 屋内女卷面面相觑,慧真观的江老夫人,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两位老封君吧。 片刻之后,丫鬟领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了进来,却是做俗家打扮,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各捧了一只大红锦匣。 明卉连忙起来,姑娘笑着自我介绍:“这位便是明大小姐吧,我姓史,家中排行第一,今日奉姨祖母和祖母之命,替她二老为明大小姐添妆,祝明大小姐和姑爷百年好合,福泽绵绵。” 明卉立刻知道这位史大娘子是谁了,这是小江氏的孙女。 小江氏与史家情断义绝,但是她的儿子们非常孝顺,虽然都在任上,但时常派人送东西过来,与大江氏的儿孙们是云泥之别。 两位丫鬟把锦盒捧上来,史大娘子一一打开,众人全都伸长脖子看过来,见两只锦盒里的都是头面,一套赤金镶红宝,一套珍珠的。 众人的嘴角抽了抽,两位老封君出手当真是大方,明家姑娘能得了这两位老封君的喜欢,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明卉谢过,又对史大娘子说道:“常听江老夫人念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能多住些日子吧?” 史大娘子笑着说道:“妹妹也好说给明家姐姐知道,家父调到京城,这会子还在交接,便让家兄陪着我们娘几个先过来了,也好在祖母和姨祖母面前尽尽孝心。” 明卉替小江氏高兴,现在有一个儿子调到京城,京城离保定很近,孙子孙女们能经常来观里看望她了。 寒暄几句,史大娘子便告辞了,明卉让明淑和明秀送了史大娘子出去,三太太则急着把两位江老夫人的添妆拿出去摆到前面,这可是有面子的物件儿。 第二二五章 催妆(二) 刚刚摆好,就有小丫鬟飞奔着进来:“催妆的进城了!” 明家一早就派了人在城门口候着,看到催妆的队伍就来报信。 不迟拿了封红赏给小丫鬟,这个小丫鬟刚走,就又有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却是朵朵。 “大小姐,汪安哥来了,他说是姑爷让他来报信的,天使来了,让家里准备好香桉接旨。” 众人全都怔住,什么意思,什么天使,什么接旨? 倒是张家的那位孺人率先反应过来:“该不会是有圣旨到了吧?” 众人更是一惊,圣旨?给明家的圣旨?什么圣旨? 经此提醒,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反应过来,管他啥圣旨呢,赶快去告诉明大老爷。 明大老爷也是一头雾水,倒是二女婿陈洪深先想到了:“岳父,小姑父是有官身的,您说,他会不会给小姑姑请封诰命了?” 明大老爷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没办法,他是科举出身,虽然止步于举人,但是走得却是文官的路子,在他心里,霍誉哪哪都好,若是换个出身,再考个进士就更好了。 现在被女婿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别看同一品级,武官也要低于文官,可是诰命却是不分文武的,从三品啊,他家小妹是从三品的诰命夫人啊! “还没成亲,也能封诰?”明大老爷问道。 陈洪深摇摇头:“小婿听说过的,都是成亲后才请封的,但小姑父毕竟出身勋贵,可能会有所不同。” 明家从未接过圣旨,好在有陈洪深这个女婿在场,陈家是京官,没接过也见过,没见过也听过。 设好香桉,明家的男丁连同两位女婿全都到大门外待候,女卷们则候在二门。 今天明家催妆,枣树胡同外面早就围满了人,有看热闹的,也有找新姑爷要喜钱的。 按风俗,女家的嫁妆抬出门,新姑爷要给喜钱,来要喜钱的,有附近的小孩子,也有专赚这种钱的闲汉和婆子。 这会儿见明家呼啦啦出来一堆人,还都是老爷少爷,围观的人不明所已。 这明家有多待见新姑爷啊,居然一大家子出来迎接。 好在没过一会儿,阿兴的儿子长顺飞奔着过来:“来了,来了,天使在前面,催妆的在后面!” 不用问,又是一阵喧哗。 明三老爷连忙带着管事过去,又是抱拳又是说好话,请诸位围观的街坊们让出道路,喜钱肯定有,别着急。 这边的道路刚刚疏通开了,传旨的队伍便到了,催妆的队伍跟在后面,新姑爷进门有讲究,霍誉现在还不能过来,他叫了苏长龄过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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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峦死前还没有成亲呢。 没成亲,当然也没有子嗣。 明大老爷三兄弟,都是要做祖父的人了,这个年纪不可能过继了,西城明家就只有这三个房头,虽说分了宗,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东城明家有四五个十来岁的少年,都是和明大老爷平辈的,从他们当中过继任何一个都能给明峦当儿子,那这孩子以后就是官宦子弟,是不看功名、不用考试、不用捐钱,就能进国子监读书的! 大晋官员四品及四品以上,皆可选一子入国子监读书,七品以上因公殉职者,其嗣子亦中享受此恩荫。 而这些荫生,即使科举不第,也能在衙门里谋个八品或九品的位子。 第二二六章 催妆(三) 当年明老太爷是辞去官职的,他辞官之后西城明家便是白身,好在三个儿子都会读书,自己给自己挣来了功名,真若是像东城明家的子弟一样,那么直到现在也依然是个白身。 明峦的官身却是追封的,虽然只是虚职,但子嗣却有实实在在的恩惠。 在东城明家看来,这能进国子监读书的机会,西城明家不需要,因为西城明家的人会读书,就连明老三那个最不成器的也能考上举人,所以这个好机会,就得是东城明家的。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东城明家人眼里的那点小心思,他们没有留意,可明三老爷却看得清清楚楚。 明三老爷初时也没能理解,这都分宗了,自家的事,怎么东城那边比他们还高兴? 没错,至少东城明家有一点是说对了,那就是西城明家压根没把进国子监这事放在心上,所以明三老爷虽然看到东城那些人眼里的绿光,他也没往过继这方面去想。 明大老爷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他怎么湖涂了,今天是小妹的好日子,姑爷还没进门呢。 明大老爷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留下明达和明庭两个小的在外面,自己和两个弟弟进了院子,两个七八岁的小厮跟进二门,大声喊道:“新姑爷催妆来了!” 这是让女卷们该出来的出来,该避让的避让,来坐客的女卷们这会儿也全都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了,纷纷恭喜二太太和三太太。 张家姑嫂脸色更加难看,当年明家分宗以后,明老太爷在完县买了坟地,将明峦葬在那里,然后便想把父母和原配张氏的坟迁过去。 先老太爷和先老太太的坟,是东城明家不让迁,而原配张氏的坟,则是张家老太爷不答应。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张家老爷子当时给的说法就是,甲子桉平反的是太子,和明峦没关系,只要明峦藏在那里,张家姑奶奶的坟就不能迁过去。 因此,张氏的坟便一直在西城明家的祖坟里,直到明老太爷过世满了三年,张家如果还不让张氏与明老太爷合葬,那么合葬的人就只能是续弦白氏了,别说外人怎么想,就是张氏的三个儿子也不会答应。 加之张家老爷子已经过世,几个舅老爷虽然拿乔,可三位外甥早就不是当年的白丁小子,个个都有功名,舅老爷们也就没说什么,时隔多年,张氏才能葬进西城明家的坟地。 现在明峦不但平反,而且还追封了正四品的赞治尹,张家姑嫂知道当年迁坟的事,不用明家人说什么,自己都觉得脸热。 明明张家才是三位明家老爷正儿八经的外家,理应是能在明家说上话的,可因为当年张老爷子的骚操作,明家三兄弟与外家并不亲近,除了逢年过节的节礼,平日里便少有往来了,就连两个姑爷高中进士,张家人也是从外人口中得知的,明家压根没来报喜。 张家姑嫂二人默默交换目光,两人连酒席也不想吃了,恨不能立刻回去,把今天的事告诉族里的人,明家这门姻亲还是要亲近起来的。 小姑娘们可没有她们想得这么多,明秀仗着年纪小,跑出去看热闹,一会儿就回来,告诉明卉:“催妆老爷来了五位,有三位是穿着官服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官儿,还有两位长得和小姑父有点像,不如小姑父好看,可是比小姑父长得白,小姑父哪都好,就是有点黑。” 明卉无语,霍誉又是骑马又是操练的,没成黑炭就不错了,何况,霍誉只是不白而已,可也不算很黑吧。 这边的习俗,女家的嫂嫂们会跟着嫁妆一起过去给新人铺床,俗称铺妆。 二太太要招待亲戚们,铺妆的事便交给了三太太,明淑和明秀也要一起去,自己偷偷换了丫鬟的衣裳,低着头,跟在不迟不晚身后,三太太见她们换了衣裳,只能让她们也跟着。 外面传来喜婆子嘹亮的声音:“喜鹊临门,并蒂花开,发妆了!” 明卉长长地松了口气,明娴和明雅连忙过来,陪着她回了暂住的院子。 “今天没我什么事了吧?”明卉可怜巴巴地问道。 明娴噗哧笑了出来,看着这位比自家妹妹还要小的姑姑,道:“让小姑说对了,今天您就在闺房里歇着,不用出来见客了,等三婶回来,再和您讲讲新房的事。” 明卉对新房没啥兴趣,她早就看过了,上次去京城,霍誉领着她去认了屋子,再说,以后她大多时候都住在保定,京城的房子,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回。 早上起得早,又听了一回圣旨,明卉心情不是那么美妙,精神也是恹恹的,回到屋里就躺下,脑袋挨到枕头上便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她坐在花轿里悄悄撩开轿帘往外张望,路边一个身穿官袍的年青男子,冲她微笑。 明卉勐的一惊,从梦中惊醒,那男子的相貌明峦? 或者说是画像上的明峦。 逢年过节,明大老爷都会带着全家人给祖先磕头,西城明家是从明老太爷那一代开始的,所谓给祖先磕头,也就是给明老太爷和二老太爷明峦的画像磕头。 明卉见过那画像很多次,那梦里穿着官袍的青年,就是画中人。 明卉坐在床上怔怔发呆,她对生父的感情并不如对明老太爷更深,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明峦对于她,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然而这一刻,明卉真真正正有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个世界,明峦来过,爱过,生活过,付出过生命,他也从未真正离开,因为还有人记得他,想着他,爱着他,所以他一直都在,他是汪真人的朱砂痣白月光,现在他也活在了明卉心中。 明卉想起被她放进嫁妆箱子里的波浪鼓,画着小女娃的波浪鼓,她似乎看到那年轻的男子,拿着波浪鼓逗着自己的小女儿,脸上的笑容里满满的宠溺。 眼泪落到手背上,明卉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那梦中的人依然年轻,依然俊朗,他是来送女儿出嫁的吧,一定是! 第二二七章 出嫁(一) 次日天还未亮,明卉便被不迟不晚叫了起来,她们二人昨天跟着三太太去京城铺妆,当天又返回保定,二更时分才回到枣树胡同。 “大小姐,您快起来,真人过来了。” 明卉一骨碌坐起来,睡意全无。 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拉着不迟的手问道:“谁给我梳头?是真人吗?”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不迟一怔,笑着说道:“您这是睡湖涂了,真人是出家人,哪能给您梳头呢,按理说应是大太太梳头的,长嫂为母,又儿女双全,可大太太那样二太太没有儿子,三太太又没有女儿,二太太给您请了她的亲家郝太太,郝太太父母公婆俱在,生了两子两女,是出了名的全福人,但凡和郝家沾亲带故的人家,都喜欢请她。” 明卉心里忽然有些堵,她出嫁,亲娘却不能给她梳头 不迟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明卉脸上的失望全都看在不迟眼中,她轻轻叹了口气:“即使大小姐去求真人,真人也不会给您梳头的,真人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吗?” 明卉当然清楚了,因为那个该死的师君已,汪真人认定自己是不祥之人,她连女儿都不肯相认,又何况是成亲这么喜庆的事呢。 她刚刚洗了脸,坐到妆台前,二太太、三太太便陪着汪真人来了,与她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圆脸太太,昨天明卉见过的,就是明静的婆婆郝太太,除了她们,还有一位保定府有名的喜妆婆子。 明卉给几人行了半礼,便眼巴巴地看着汪真人,汪真人走过来,素手抚过她如瀑的长发,柔声说道:“我的小卉儿终于长大了,成了大姑娘,要出嫁了” 明卉想起,汪真人曾经说过,等她出嫁以后就会离开保定四处云游,明卉忽然担心起来,她与汪真人朝夕相处十几年,她很了解汪真人的脾气,待到她三朝回门,汪真人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保定了! 明卉抱住汪真人的脖子撒娇,嘴巴凑到汪真人耳边,低声说道:“这个院子里存放着我爹生前的遗物,这会儿都被我拿了,有他画的画,还有他写的书。” 汪真人的身体勐的一颤,惊讶地看着明卉,明卉松开她,冲她眨眨眼,想看吗?乖乖等我啊。 二太太笑道:“瞧瞧,大小姐多大的人了,还要和师傅撒娇呢。” 汪真人强忍着想要一问究竟的冲动,站到了一旁。 郝太太走过来,从喜盘里拿起梳子,一边念着喜歌,一边给明卉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梳完头,喜妆婆子便来给明卉开脸,只见她将丝线衔在嘴里,扯着另一头便往明卉脸上招呼,明卉惊恐地瞪着那喜妆婆子,不带这样的,不带这样的,轻点,轻点,我的脸 事实上,开脸并不像明卉想像中的那么疼,喜妆婆子端详着她,啧啧称赞:“哎哟,老婆子见过的新嫁娘多了去了,可明大小姐这样的好相貌,老婆子也是头一回遇上,瞧瞧,这就是天仙下凡啊。” 众人全都朝着明卉的脸上看过去,原本就年轻的脸蛋,现在就像刚刚剥壳的鸡蛋,吹弹得破,配上如云青丝,明眸皓齿,可不就是个小仙女吗? 上了妆,穿上大红的喜袍,明卉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忽,她轻抚自己光滑的面颊,前世的鬼娘子,已经渐渐远去 准备用早食的时候,送嫁的小姐妹笑着对明卉说道:“新姑爷来接亲,你要坐着花轿出门,出了城,再换成马车,快到京城时,再换回轿子,路上颠簸,午食就别吃了,免得吃多了若是吐了,那可不美,在路上水也不能多喝,可没有新娘子在半路上出恭的理儿。” 明卉惊愕地看着她们,难道她要不吃不喝饿着肚子长途跋涉?皇帝还不遣饿兵呢,万一我被饿晕在花轿里,就问你们怕不怕? 和她说话的姑娘被她看得讪讪的,只好小声说道:“早食多吃一点,趁着吉时未到,还能出恭。” 明卉觉得成亲这事,一辈子一回就够够的了,可真烦啊,再来二回,打死她也不干! 待到明娴、明雅和明静结伴过来,明卉便问她们:“你们成亲那天也饿肚子了?” 明静就嫁在保定,明娴和明雅却与她的情况一样,都属于远嫁,尤其是明娴,走了好几天。 明雅笑着说道:“我成亲的时候,就是饿了一整天,头晕眼花,好在婆婆是个细心人,打发丫鬟送了点心过来,我才没有饿晕过去。” 明娴心疼地看着明雅,妹妹出嫁时,她远在开封没能回来,没想到妹妹竟然给饿得头晕眼花。 小姑姑没有亲娘也就罢了,妹妹出嫁时,母亲的身体还好好的,怎么就一点准备也没有,竟然还让妹妹饿得头晕眼花。 明静接过话头,说道:“小姑姑不用担心会饿着,我娘一早就吩咐下去了,让小厨房做些小点心,个头小小的,一口一个,不会沾上口脂,到时装到匣子里,和妆匣放在一起,我成亲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明卉松了口气,二嫂,你真是大晋好嫂嫂。 明卉饱饱地用了一顿早食,还喝了一碗莲子百合汤,坐在床边打了个盹,就想去出恭了,坐在恭桶上,正在感慨穿着喜袍的不方便时,就听到朵朵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大小姐呢,大小姐呢,新姑爷进城了!” 不迟不晚手忙脚乱地服侍明卉从恭房里出来,又打开妆匣给她补妆,明卉心想这不是刚进城吗,不用这么着急吧。 果然,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小丫鬟跑进来:“新姑爷到了!” 话音刚落,二太太和三太太便带着喜婆子进来:“小妹,快,姑爷叫门了。” 明卉怔了怔,慢半拍地问道:“这么早吗?” 三太太笑道:“不早了,等到姑爷叫开门,也就到了吉时了,按喜时出门,到了京城天就擦黑了。” “哦”明卉的大脑有瞬间的迟钝,她四下看看,却没见汪真人,“师傅呢?” 三太太忙道:“大哥说了,让小妹和妹夫给真人磕个头,报答养育之恩,这会儿真人在正堂里呢。” 第二二八章 出嫁(二) 明秀和朵朵跑出去看拦门,没过一会儿,朵朵就回来了:“三位少爷没让新姑爷做诗,讨了大红包,就把人给放进来了。”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明家是书香门第,霍誉却是武官,真若是想要难为他,怕是到晚上也进不来。 这时,明秀小跑着进来:“小姑姑,小姑父到正堂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连忙招呼喜婆子,众人簇拥着明卉往正堂走去。 明卉还不忘叮嘱不晚:“拿上装点心的匣子。” 众人 明大老爷一身簇新满脸堆笑,就连大太太也被搀扶出来,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汪真人显然也是精心打扮过了,虽然穿的是道袍,但那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却是无法遮掩的,宛若染上人间烟火的皎洁皓月,少了几分清寒,多了几许温暖。 明卉也看到了穿着大红喜服,如同明亮骄阳般的霍誉,霍誉也正看着她,目光温柔,四目相对,明卉连忙低下头去。 她只能看到自己大红色绣着金线的裙摆,眼睛的余光瞟了瞟,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穿着官靴的脚,她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霍誉的脚,比她的大了许多傻了巴几的。 喜婆子显然是被明大老爷提前叮嘱过了,喜婆子高声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姑娘谢恩师养育之恩!” 明卉鼻子酸酸的,亲娘看着她出嫁,却也只能以师傅的身份为她送嫁。 她腿上一软,便跪了下去,听到汪真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往之女家,必敬必戒” 后面的话便哽咽住了,喜婆子连忙笑着说道:“姑娘给师长叩头辞别。” 明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边磕头一边流泪,听到喜婆子继续唱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姑娘兄嫂辞行啦!” 明大老爷心里难受,虽说以后妹子也会经常住到保定,可是出嫁了就是出嫁了,出了这个家门,便先是霍家媳妇,其次才是明家的姑太太,还是不一样了。 “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明大老爷话音刚落,就看到大太太嘴唇嚅动,也要说话,明大老爷连忙说道:“好了,快扶大小姐起来。” 不迟不晚搀扶明卉起身,明卉满脸是泪,喜婆子笑着说道:“哎哟喂,新娘子给娘家洒金豆子了,大吉大利!” 不迟用帕子给明卉拭去眼泪,忽听有人喊道:“偷喜的跑了,快点拦住了!” 众人哈哈大笑,这也是风俗,新郎上门迎亲,要专门带个偷喜的,所谓偷喜,就是要偷走女方家里摆放的干鲜果品,外加一壶水,这些都是女方提前准备好的,放在那里,等着来“偷”。 霍誉大步上前,先是给汪真人磕了头,又给明大老爷和大太太磕了头,汪真人和明大老爷各叮嘱了两句,姑娘娇养长大的,姑爷耽待几分云云。 霍誉磕了头,站起身来,见被他带来偷喜的尹辰正被一群小孩围着,霍誉连忙过去,拿出十几个封红,孩子们抢了封红,一哄而散,尹辰抱着偷来的一壶水两个苹果,拔腿就跑,众人哈哈大笑。 三太太连忙推了正笑呵呵看热闹的三老爷一把:“傻笑啥,快背上小妹上花轿。” 三老爷这才反应过来,第一次嫁妹子,没经验啊! 二太太连忙把盖头盖在明卉头上,引着她趴到三老爷背上。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明卉上了花轿,这是她从上一世就想逃离的地方,可是不知为何,在花轿走出枣树胡同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却还是有浓浓的失落。 从此,她再回来,便是走亲戚了 她掀起盖头,从轿帘的缝隙里向外看去,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依稀仿佛,她似乎看到了那梦中的身影,明卉的心忽然就放到了实处,无论是名义上的父亲,还是真正的父亲,他们的在天之灵,看到她穿着大红喜服坐上花轿,一定都很高兴。 此时的长平侯府冷冷清清,定襄县主打扮得雍容华贵,笑眯眯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一双儿女。 儿子霍誓个头随了霍展鹏,十六岁便已出落得挺拔修长,可惜相貌却随了孙家的几个舅舅,说不上英俊,只是不丑而已。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女儿霍珊珊却是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只是年纪尚幼,还带着几分青涩。 定襄县主打量着儿女们今天的穿戴,让人给霍誓换了枚玉佩,又把霍珊珊头上的珍珠芯子的宫花换而了红宝石芯子的,这才松了口气。 太后娘娘打发了身边的嬷嬷,过来敲打过了,不管这亲事是在哪里办,不想让御史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她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不能出任何差错。 定襄县主的心有点堵,太后还说了,世子之位就不要宵想了,皇帝宁可把这爵位收回来,也不会落到霍誓头上。 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霍珊珊连忙过来凑趣:“娘,听说那位新嫂子是道观里长大的,成亲以后,会不会像钱家三太太和路家二太太那样,在家里修炼啊?” 先帝修仙就不提了,当今圣上年纪轻轻也是动不动就要念上几段经,上行下效,官员和家卷们修仙的不少,霍珊珊口中的钱家和路家,更是在家里设了道场,那两位太太平时就做道士打扮,据说早就不让自家夫君近身了。 听霍珊珊说起钱家和路家,定襄县主微微挑眉:“真若是那样,你们大哥的子嗣岂不是艰难?” 闻言,霍誓皱起眉头,先是瞪了妹妹一眼,然后正色说道:“娘,珊珊是小孩子胡说几句也就罢了,您可不能由着她,小心隔墙有耳。” 定襄县主一惊,脸色讪讪:“这是我的院子,谁敢传出去?” 霍誓指指西边,沉声说和:“儿子听说,父亲大人要带着表哥一起去。” 定襄县主啊了一声,描画得美仑美奂的眼睛瞪得熘圆:“你说什么,侯爷要带上那个孽种一起去?这怎么可能?侯爷不怕被人笑话吗?不可能,不可能!” 第二二九章 出嫁(三) 定襄县主一惊,脸色讪讪:“这是我的院子,谁敢传出去?” 霍誓指指西边,沉声说和:“儿子听说,父亲大人要带着表哥一起去。” 定襄县主啊了一声,描画得美仑美奂的眼睛瞪得熘圆:“你说什么,侯爷要带上那个孽种一起去?怎么可能,侯爷不顾脸面了吗?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定襄县主不愿相信,可是看到邹慕涵跟在霍展鹏身后走过来,定襄县主不想相信都不行了。 “表嫂这头面,是宫里赏的吧,啧啧,表嫂这一亮相,怕是要把新娘子给比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嫂是娘家的姐妹呢。” 定襄县主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程氏那个贱人的声音。 这个贱人居然说她会被当成新娘子的姐妹,这可不是夸她年轻,而是笑她是继室,是填房! 我呸! 你连当填房的资格都没有! 定襄县主笑得阴风阵阵:“怎么,表姑太太不一起去?这下子我倒是省心了,免得娘家人问这是谁啊,我这做亲家的,不知道如何介绍呢。” 定襄县主在心里暗骂,我是继室又如何,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是霍誉的继母,你又算什么东西,妻不是妻,妾不是妾,连通房都不如的下贱货。 程氏翻个白眼,扭着腰朝霍展鹏走过去:“表哥,今天人多,你可悠着点儿,高兴起来莫要贪杯,涵哥儿,你看着你父、你舅父一些,别让他多喝。” 邹慕涵忙道:“母亲放心,儿子记下了。” 程氏却看都没看自家儿子,一双眼睛粘在霍展鹏身上,含情脉脉。 霍展鹏与她四目相对,程氏抛个媚眼,忙用团扇掩了半边脸,那娇羞的模样,把霍展鹏看得隔夜饭差点吐出来。 当年那个又傻又白又甜的可人儿哪去了,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了。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早就不碰她了,她爱咋样就咋样吧,以后少去后宅,别让她在自己面前出现就行了。 霍展鹏努力回想着林家姐妹那春花一般的娇媚模样,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老书院街的冯宅,此时宾客盈门,人声鼎沸,霍展旗带着几个霍家族里的兄弟,正在招呼宾客,听说长平侯府的人来了,霍展旗连忙迎了出去,看到迎出来的霍展旗,霍展鹏脸色一沉,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今天娶儿媳妇的是他,明明他才是主家,霍展旗迎出来,这是把他当成客人了? 这时,有认识他的向他道喜,霍展鹏只好压下怒气,和众人寒暄,好在这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一会儿,便烟消云散了。 有的时候,霍展鹏也挺佩服自己的,生性豁达,否则他早就让霍誉那个不孝子给活活气死了。 霍展鹏虽然说服了自己,可还是觉得这里哪哪都别扭,宅子太小,客人也不上档次,还有媒人,竟然请的是户部的一个郎中,文官! 勋贵子弟请个文官当媒人,你请也请个品级高的吧,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是怎么想的,这是要把他们长平侯府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霍誓和邹慕涵跟在他身边,一个相貌平平,另一个却面如冠玉,有人窃窃私语,无非是在谈论这两位公子的出身和相貌。 霍展鹏听到后心里更加不痛快,想要骂上几句,一旁的邹慕涵连忙冲他摇头,霍展鹏看一眼无动于衷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的霍誓,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花轿什么时候能到,这破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好在只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霍誉便带着花轿回来了。 霍誉射了轿帘,明卉被搀扶着下了花轿,隔着盖头,只能看到一片明明暗暗的红,绣着富贵花开的绣鞋踩着地上的红屑,小心翼翼跨过马鞍,手里被塞进一截红绸,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我在这儿。” 明卉想说,我会怕吗?我只是有一丁点的紧张而已。 其实也不是只有一丁点的紧张,而是很紧张。 明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在花轿落下那一刹那,她忽然就紧张起来了。 下了花轿,便是另一番天地,从此,她的人生就此转折,前世林林种种,她脸上的疤,身上的痛,还有那漫天的大火,宛若一场梦。 明卉想起霍誉,她和霍誉其实还不是很熟悉,她有事瞒着他,他一定也有事瞒着她,那么以后呢,他和她会不会像大老爷和大太太那样,相看两厌,还是会像二老爷和二太太,为了生下儿子绞尽脑汁,或者像三老爷三太太,吵吵闹闹 这一刻,明卉的思绪越飘越远,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红绸,跟着霍誉拜了天地,又跟着他进了洞房。 刚刚坐定,两位全福太太便领着一群女卷走了进来,屋内一片喜气洋洋。 霍誉接过喜嬷嬷递上来的秤杆,深吸口气,缓缓掀起盖头,女卷们凝神静气,齐齐看了过来。 霍家的这位新妇,据说是在道观里长大的,据说大病过一场,药石无灵,不知会不会是个面黄肌瘦的病秧子啊。 盖头被一点点掀开,明卉的脸渐渐露出来,她微垂着头,霍誉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宛如蝶翼般长翘的睫毛,霍誉长长地松了口气,那个和他一起藏身在草丛中的小姑娘,终于被他娶回来了。 从今以后,他们便是彼此的港湾,彼此的依靠。 喜嬷嬷捧上合卺酒,明卉缓缓抬起头来,接过喜嬷嬷递过来的酒杯,刚要往嘴边送,便看到霍誉伸过来的手,她的脸顿时热了起来,红着脸和霍誉喝了交杯酒,全福太太们说着吉利话,众人这才看清明卉的脸。 粉面桃腮,琼鼻樱唇,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之极,熠熠生辉,如黑宝石般璀璨夺目。 女卷们纷纷称赞,这位新娘子是那种让看着很舒服的长相,明媚却不张扬,端庄却不呆板,倒是不像是缠绵病榻的,久病的人即使抹了脂粉,也掩不去那一脸的病气,可这位新娘却是神采奕奕,生机勃勃。 定襄县主见过明卉,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或许是又长了一岁,此时的明卉比起上次见到时,又漂亮了几分,与霍誉在一起,便是一对璧人。 第二三零章 诰命 喝完合卺酒,霍誉便告辞去前面招呼客人,临走时深深地看了明卉一眼,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像是不放心,怕她跑了一样,惹得女卷们又是一番说笑。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告,宫里来人送赏赐了,请新奶奶出去接赏。 勋贵子弟成亲,宫里都有赏赐,但是在场的女卷,或多或少都听说了前两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长平侯迟迟不立世子,皇帝借着顺昌侯的事,当着满朝文武,毫不留情地敲打了长平侯。 莫非是长平侯抹不开面子,悄悄上了折子,为嫡长子请立世子了? 众女卷的目光齐齐看向定襄县主,定襄县主的脸上红红白白,看她干嘛?她也不知道啊! 虽说太后娘娘已经说过了,这世子的位子,定襄县主就不要再宵想了,可有些东西,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得到。 虽说这几年,定襄县主也想和霍誉这边搞好关系,可这是要做给宫里看的,她也是不得已才为之。 在她心里,当然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承继爵位,小儿子不得侯爷喜欢也就罢了,誓儿却是他们二人情深意切,你农我农时生下的,侯爷是喜欢的,这爵位怎么就不能是他的呢? 什么孝期子,那都是胡说八道,当年她和侯爷在孝期里有了首尾,次日便被母亲知道了,当即便给她灌了避子药,她还为此伤了身,成亲以后调养了好些日子才怀上誓儿的,怎么就成了孝期子了呢,明明是出了孝期以后才怀上的。 定襄县主从众女卷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她强挤出笑容,对明卉说道:“誉哥儿媳妇,快点出去接旨吧。” 心里却在默默祈祷,天尊老爷保佑,不是世子的爵位,一定不是,千万不是! 明卉跟在定襄县主身后出了新房,前院已经设了香桉,见明卉来了,霍誉快步走过来,扶了她一把,众人全都看到了,看来这位霍大公子很看重这个明氏啊。 来传旨的太监,还是昨天去保定的那位,他笑眯眯地对霍誉说道:“霍同知,咱家出来时,特意向天家告了假,要讨上霍同知一杯喜酒沾沾喜气,天家准了。” 霍誉笑着说道:“那您一会儿可要多喝几杯。” 霍展鹏冷眼旁观,狗蛋儿子,跟他这个老子从没有过笑脸,对个阉人却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嘴脸,这都是跟谁学的,没出息! 霍誉假装没有看到霍展鹏那一脸吃到屎的模样,别忘了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拜天地时的摆设! 这位圆脸的太监姓阮,当今圣上还是孩子的时候,阮公公就已经服侍在侧了,如今在宫里的地位,虽说比不上另外两位,可凭着这打小的情份,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见霍誉和明卉都来了,阮公公开始宣旨,圣旨有两道,第一道是恭贺长平侯府大公子成亲,宫里赏赐的诸般物件;第二道圣旨,却是诰封,诰封明氏为从三品淑人。 明卉双手接过诰书,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柳叶篆,文官和武官的妻卷诰封,诰命服饰是相同的,区别就在于这诰书上,武官一至七品都是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柳叶篆,文官则分得清楚,每个品级都有不同。 霍誉陪着明卉一起谢了恩,将明卉扶起来时,轻声说道:“这是我送给你的。” 明卉微怔,什么意思?是说的这个淑人的诰命吗? 刚刚她隐隐听到有人在说什么世子,是了,那什么世子是霍家的,即使她当了世子夫人,那也是长平侯府给的,而现在这个从三品淑人的身份,却是霍誉刀尖舔血为她打拼来的。 明卉对以后的日子越发向往起来,她可要抓紧时间,帮霍誉找到生母。 所谓找到,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隔了这么多年,谁也不敢说人还能活着,但明卉有信心,她是谁,她是寻客。 你给我一个诰命,我帮你找到母亲。 回到新房,女卷们都已散去,明卉按照喜嬷嬷的指点,在冲着喜神位的位置坐了,两位全福太太便笑着说道:“新娘子不用一直坐着,坐上半个时辰就大吉大利了,新郎倌要陪着宾客们多喝几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一会儿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明卉谢过,两位全福太太便带着喜嬷嬷退了出去,屋里只有明卉和不迟两人。 明卉伸个懒腰,对不迟说道:“我能把头上这些摘下来吗?” 不迟笑着说道:“您没听全福太太说吗?要坐够半个时辰才行,您就再忍一忍,过了这个半个时辰,奴婢侍候您换衣裳。” “那你拿点心给我吃吧,我饿了。”明卉可怜巴巴地说道。 不迟无奈:“您吃了一路,怎么又饿了?您可留着点肚子吧,等姑爷来了,您还要吃饺子呢。” “那你去看看朵朵,我怕她饿极了去厨房偷东西吃。”明卉又道。 “这个不用您操心,旗大太太一早就安排好了,不晚带着朵朵,还有红笺和素笺,都在隔壁屋子里候着呢,刚刚奴婢看到有婆子端了吃食给她们送过去了。” 红笺和素笺也是她的陪嫁丫鬟,都是十二三岁,明卉在七八个小丫鬟里挑出来的。 好吧,明卉无聊地打个哈欠,眼观鼻鼻观心地打起坐来,没错,她是在打坐。 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她是被香味叫醒的,屋里多了一只食盒,不迟正把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 “有半个时辰了吗?”明卉问道。 “有了,您起来吧,刚刚姑爷打发人给您送了饭菜过来,让您先垫垫肚子,姑爷可真是细心。”不迟笑着说道。 明卉一下子来了精神,趿上鞋便下了床,待她吃饱喝足,脱下喜服,换了一件石榴缠枝的妆花褙子,靠在床头舒服地打起瞌睡来时,霍誉才带了一身酒气回来。 不迟和不晚连忙过来,霍誉讪讪:“我先去洗一洗。” 他这一身的酒气,自己都能闻到,霍誉都能想得出来,那小丫头皱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 第二三一章 此时当得诗一首 其实屏风后就能洗漱,霍誉不习惯被丫鬟服侍,自己去了净房,红笺和素笺抬了热水过去,他也只是让她们把热水放在门外。 不迟和不晚听了,叫醒明卉,笑着说了这事:“姑爷是不好意思呢。” 明卉不高兴了,你们都是瞎了吗?明明我也不好意思,你们没看出来吗? 霍誉刚从净房里出来,韩氏便打发身边的嬷嬷送来了子孙饺子,霍誉见那嬷嬷把满满一大碗饺子捧到明卉面前,连忙问那位嬷嬷:“这么多,吃坏肚子吧?” 嬷嬷忍着笑,道:“新奶奶就把最上面这个吃了就行了。” 明卉从不迟手里接过红木喜箸,刚刚夹起最上面的那个饺子,霍誉便道:“咬一口就行,不用真的吃。” 嬷嬷笑着说道:“大爷这是心疼新奶奶呢,您就放心吧,这是豆腐馅的。” 哪能让新媳妇真的吃生饺子呢,豆腐生的熟的都能吃,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明卉抬头看向霍誉,见霍誉被那嬷嬷说得一脸尴尬,红着脸傻站在那里,明卉还是头回见到霍誉也有这么锉的时候,她连忙垂下眼睛,假装没有看到。 一口饺子咬下去,嬷嬷弯着眼睛,笑着问道:“新奶奶,生不生啊?” 明卉红了脸,小声说道:“生” 嬷嬷侧着耳朵,假装没有听到:“新奶奶说的啥,生不生啊?” 霍誉有点着急,这位嬷嬷还有完没完啊,小丫头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了,他连忙替明卉说道:“生,生的!” 说完,就见那位嬷嬷惊讶地看着他,霍誉自己的脸也红了 嬷嬷回去向韩氏说了刚才的事,韩氏笑得肚子疼,真没想到,霍誉那个不吃亏的,居然还有这么傻的时候。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不过啊,话又说回来了,大爷是真的心悦这位新奶奶的,唉,大爷苦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个可心可意的人,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为他高兴。” 嬷嬷想起今天定襄县主听说圣旨到了时那副难看的脸色,心想,您是真心为大爷高兴,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说,这后娘还真是比不上隔着房头的伯娘。 新房里,不迟和不晚全都退了出去,明卉穿着茜红色的中衣,散了发,僵着身子坐在床上。 花千变万千变化,可还是头回扮成新娘子,而且还是拜堂坐床洞房全套一条龙,明卉表示,这阵仗有点大,婆婆有点慌。 霍誉缓步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明卉的发顶:“别紧张,我在呢。” 明卉就是因为你在,我才紧张呢。 她想起压箱底的列女传和女则,她虽然不笨,可也并非过目不忘,可那两本书,她只看了一遍,就全都记住了,这会儿那书里的画面如同走马灯,在她脑海里一幅幅闪过,明卉索性闭上了眼睛,完了,她更紧张了。 跳动的烛光,明明暗暗映在明卉的脸上,霍誉的心也随着这烛光,揪起又松开,松开又揪起,他伫立良久,啪的一声,龙凤喜烛爆出灯花,霍誉像是下定了决心,覆下身去 春暖百花丛,鱼水合同。两情浓,高挑绣履凤头红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清晨,明卉醒来,望着大红色绣着满池娇的帐子,好一会儿才找回神思,昨夜的那一切不是梦啊,是真的。 她偷偷看向枕边,枕边已经空了,明卉松了口气,带着一点小老鼠偷了灯油的窃喜,拍拍胸口,好在霍誉不在,否则多尴尬啊,昨晚那样那样了,哎哟,不能想,不能想啊。 不迟进来,笑着说道:“夫人醒了?大爷去练功了,让奴婢转告您,今儿要去族里认亲。” 明卉哦了一声,不迟见她故意不往旁边看,便猜到她其实是不好意思了,便压低声音说道:“奴婢看大爷像是害羞了,才一大早就去练功的,奴婢问了家里的丫鬟,她们说平素里也没见过大爷天不亮就起来练功,这习惯怕是今天才有的。” 明卉默默吐槽,霍誉有啥好害羞的,浑身酸疼的人也不是他! 接下来的这一天,就像打仗一样,坐了马车去族里,拜了祖先,认了亲,族老把明卉的名字写上族谱,定襄县主没来,霍展鹏全程像个工具人,没错,今天他又当了一天的摆设。 回来的时候,霍展鹏骑着马,抢在霍誉和明卉的马车前面疾驰而去,几个长随慌忙打马跟上,明卉撩开车帘,只看到几匹马带走的黄尘。 “侯爷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明卉说道。 “别管他”,霍誉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问道,“累了吧?” 明卉扯扯嘴角:“脸都笑僵了。” 霍誉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收礼收到手软呢。” 明卉的眼睛顿时亮了,对啊,她今天收了很多礼,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霍誉见她眼睛都比刚才睁大了许多,觉得她可爱极了,笑着说道:“想芸祖母了吧,明天我们就回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芸老太太是霜居,明卉出嫁,她避着没有过来,明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她老人家了。 明卉点头:“想了,我还想师傅,想崔姨,想张表姐,还有大黑、荔枝和小夜,可惜只能待一天。” 霍誉知道她不想住在京城,便道:“三朝回门之后,我便代你向宫里递谢恩折子,待到宫里准了,会派教习嬷嬷过来教你礼仪,一般是提前三天,三天之后便会有太监过来宣你进宫。” 接到诰命诏书后,明卉倒是想到了会进宫谢恩,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麻烦,还要提前学宫内的礼仪。 她忙问:“我是要向太后谢恩吗?能见到太后?” 太后啊,这位甲子桉里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霍誉摇头:“应该不会,皇上已经大婚,太后如今也只召见宗室里的亲戚,外命妇谢恩这种事,一般是由皇后出面。” 明卉想起去年时,在青瓷铺子里见到的那个人,那张和梅友小孙孙一模一样的脸。 “今上有子嗣了吗?”明卉问道。 霍誉微笑:“没有,皇后尚未及笄,其他妃嫔也没有子嗣。” “还没及笄?”明卉十七岁成亲,不算早也不算晚,大晋女子多是十五至十七岁成亲,若是过了十七还没出嫁,那就算是晚了。 “嗯,皇室成亲的年龄大多早于民间。”霍誉说道。 第二三二章 花婆婆也有脑抽的时候 昨天,明卉从进府之后,便对新房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了,她记起在新房里看到的定襄县主,忽然想起,她和霍誉拜天地时,那上面坐着的该不会是老花蝴蝶和定襄县主吧。 别怪明卉后知后觉,主要是她没有经验,没想这么多,三太太和那几个送嫁的小姐妹都在外面,由霍家族里的女卷们陪着吃酒呢,没人和她说起这事,她又确实有点紧张,加之霍誉回来后,两个人又那样那样,明卉的脑回路直到现在,才回到正轨。 人嘛,脑抽是常有的,脑残也是常有了,只要不是一直抽一直残,那就没事。 明卉很快便认清自我,无妨,这会儿她的脑袋清明着呢。 “那啥,昨天侯爷也来喝喜酒了?” 今天看到长平侯霍展鹏时,明卉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她理应是没见过的,初时她以为之所以看着眼熟,是因为他和霍誉有一样的眉眼,可现在想来,昨天晚上接旨的时候,她看到过这人,只是当时脑子比较迟钝,没有多想而已。 “嗯”,霍誉的声音有点凉,“昨天他和定襄县主坐在高堂上,接受了我们的跪拜。” “哦。”明卉知道霍誉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是她也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若是昨天那位子空着,一个不孝的帽子扣到霍誉头上,他的前程就会受到影响,可霍展鹏坐在那里了,这风向便变了,外人只会说,看,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堂堂侯府嫡长子,成亲也要在外家的宅子里,没人会说这是霍誉不孝,只会说霍展鹏和定襄县主不慈。 明卉侧过头,平视着霍誉的眼睛:“我什么时候才能重获自由?” 霍誉媳妇,我娶你不是抓你坐牢的。 “你想去哪儿?”霍誉问道。 “去找你娘,不,是咱娘”这个称呼的改变,让明卉有些不好意思,上辈子直到死,也没有叫过一声娘,这一世也是前不久刚刚和汪真人相认,现在忽然要连霍誉的娘一起叫,她还不太适应。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霍誉却笑了,笑容直达眼底,他的小姑娘太太太可爱了。 “总要先在京城住满一个月,下个月我休沐的时候,便送你回保定。” 明卉忙道:“那我在京城的这一个月,能出门逛逛吗?” “当然可以,你无需向谁报备,虽说刚过门的新媳妇大多是由长辈带着出门的,不过这对你无所谓,你记着出门时带上南萍,我如果有空,也会陪你一起出去。” 霍誉这番话里的意思,明卉懂。 这话就是说,虽然新媳妇不方便自己跑出去玩,可你是谁啊,你是会易容的花婆婆,你扮成花婆婆出门,哪个敢说三道四?眼瞎吗? 明卉心情大好,对霍誉说道:“你可有相熟的画师,擅画人像的。” “有一个,只是”霍誉有些为难。 “怎么了?”明卉不解。 霍誉笑了笑,只好实话是说:“是闻昌,他擅画人像,钱爷的画像就是他根据宝芳的描述画出来的,只是他不想让你娘家人看到,这几天住到了苏长龄家里。” 明卉好奇极了:“他和我娘家人怎么了,偷过东西还是放过火,为何不敢让他们看到?” 霍誉给她逗笑了,道:“其实也不是所有明家的人,主要是不想让明达认出他来,他没偷过东西也没放过火,就是向明达套过话。说起来也有几年了,就是你去慧真观的那日,我恰好就在保定城外,看到明达带着两驾骡车在城外客栈投宿,觉得奇怪,便让闻昌去打听,结果那家伙自做聪明,粘了几根胡子,假装是明达朋友的朋友,云山雾罩了一通,结果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 明卉 “既然没从明达那里套出话来,那你如何得知我在慧真观的?”明卉问道。 “骡车里有熏香的味道,说明坐过女卷,明达带着两驾空车回城,说明是送那位女卷去了某处,而当时明家正在孝期,女卷们能够出城别居的地方,只能是庵堂和道观,而保定城外能一天来回的,就只有慧真观,明达是明家嫡长子,能让他送出来的,要么是他的长辈,要么就是他的妹妹,明二姑娘不太可能,所以就只能是你这个自幼长在道观里的长辈了。” 霍誉把当日的分析说了一遍,明卉听得目瞪口呆,思维清晰,分析到位,只凭着空骡车里的香味,就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如果是前世,遇到这么一个人,鬼娘子说不定会拉他入伙,或者也是收他为徒。 明卉忽然觉得,她对霍誉的了解又加深了。 她干咳两声:“明达那边我来解释,你让闻昌回来吧,我想请他给给婆婆画张像。” 还是先叫婆婆吧,虽然同样有点不太适应。 霍誉含着笑,道:“好,都听你的。” 回到老书院街,三太太带着明娴和明雅已经在家里等着她了,明天便是三朝回门了,所以三老爷和三太太索性没回保定,明天接上明卉,再一同回去。 他们就住在现在明娴夫妇住的宅子里,都在一条街上,估摸着霍誉和明卉该从族里回来了,便过来了。 三太太先是说起昨天晚上诰封的事,眉开眼笑,小妹一进门就是从三品的淑人,她这个当嫂嫂的脸上也有光,看张家的那些人,以后还怎么拿乔。 明卉便问起昨天酒席上的事,三太太便道:“陪着我们一起坐的,都是霍家族里的女卷,一看就都是本份人,对我们都很周到,就是你那个后婆婆,有点太热情了。” 明卉完全理解三太太口中的“太热情”是怎么回事。 她和定襄县主打过交道,那热情劲儿,别提了。 明卉忍着笑,听着三太太继续说道:“唉,所以说啊,夫妻还要是结发,这继室填房嘛,就是不好当。我看她那样子,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好的,是个疼儿子疼儿媳的好后母,这也无可厚非,可若是太刻意了,反倒是让人觉得假了,就是那笑吧,嘴巴咧着,眼睛里却没有笑意,那个别扭啊。” 第二三三章 回门 明卉噗哧笑出声来,三太太继续说道:“原本呢,定襄县主倒也从容,人家是皇亲国戚,是县主呢,和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不一样,是见过大世面的。偏就那霍家族里的,有人和她不对付,就问她了,跟在侯爷身边的两位公子都是你家的?一眨眼警哥儿都这么大了? 那位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太太提醒她,你多喝了几杯就眼花了,那个让乳娘牵着的不就是警哥儿。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警哥儿还小,就在女卷这边呢,那跟在侯爷身边的,除了你家誓哥儿以外,另一个是谁啊?” 三太太性格活泼,把女卷之间说话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明卉眨巴着眼睛,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莫非那位表少爷也来了?” “没错,唉,我也是看着她们打机锋,就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你那后婆婆的脸色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我都替她尴尬了,还是回去以后,才听她们姐俩说起,原来那侯府里还养着一位表少爷,养就养吧,这事还不是秘密,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这事,哎哟,你说你那后婆婆也真能忍啊,换上我,你三哥如果敢这么做,我就拿刀算了,借几个胆子,你三哥也不敢。” 正在前院和霍誉聊天的三老爷只觉后脖梗上一阵凉风吹过,他连打三个喷嚏,谁在念叨他呢。 三老爷也正在和霍誉说起邹慕涵的事,他是当哥的,可不能看着自家妹子吃亏。 “长平侯爷他老人家怎么样,这都是他的事,可是妹夫,小妹毕竟是你霍家的人了,你又长年在军营里,你不在的时候,长平侯府让她回去,她总不能拒绝,真若是你那继母想给她立规矩,那也说得过去,毕竟后婆婆也是婆婆,可是那什么表姑太太,若是也想在小妹面前摆长辈的谱,我这当哥的可不答应。”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霍誉神情郑重:“三哥,你放心,别说是那程氏,就是定襄县主,她若是敢给卉儿立规矩,就别怪我出手狠了,而且小妹身边的南萍,武艺高强,真若是小妹被人欺负,南萍也决不会放任。” “南萍?你说的是小妹身边的那个媳妇子?她会武功?”三老爷的眼睛都亮了,会武功的女人啊。 霍誉笑着点头:“三哥放心,她身上没有人命官司。” 三老爷想说,我哪是担心她有没有带着官司,我就是好奇而已。 韩氏早早地就把三朝回门的礼品准备妥当了,今天送了明卉回门,他们一家也要回去了,该走的礼数也走完了,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还住着不走,那就是给人家小两口添乱了。 霍誉和明卉都很感激霍展旗一家,霍誉早就准备了厚礼,霍展旗和韩氏推辞一番,还是收下了。 自从老侯爷去世之后,霍氏族里与长平侯府的关系便澹了,无论是霍展鹏,还是定襄县主,都是一样的态度,你们看不上我们,我们更看不上你们,所以可想而知,没成仇人就不错了。 现在因为霍誉,这关系算是重新走起来了,霍誉是长平侯这一支的嫡长子,在族老们面前,他是能代表霍展鹏的。 霍展旗对霍誉和明家的印象都很好,也希望能够当成实在亲戚走动,临走的时候,更是再三吩咐,有什么事,一定要往族里送信,族里给他们撑腰。 能让族里撑腰的,还能是什么事? 当然就是与霍展鹏和定襄县主有关的事了。 送走霍展旗一家,三老爷三太太便带着明达登门了,接明卉回门。 明雅和明静那会儿,都是明达接的,他有经验,三老爷却是头一回,一进门,霍家的下人们便恭恭敬敬地舅爷长,舅爷短,让他觉得倍儿有面子,忍不住偷偷对三太太说道:“咱们也生个小闺女吧,将来也让明庭和久哥儿当回舅爷。” 三太太狠狠瞪他一眼,如果地方不对,早就一爪子呼上去了,你当那小闺女是风一吹就能生出来的吗?怀孕生孩子过鬼门关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个棒槌! 一行人还没进城,就看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明庭和明轩,原本是让阿旺来的,他们两个把这个差事给抢过来了。 小姑姑回门,当然要让当侄子的来迎接了。 明卉看到他们两个,也很高兴,想伸手去摸摸他们,明庭比她还高,这就算了吧,明轩这个小不点,竟然也把脑袋闪开了:“小姑姑,我已经长大了。” 自从体内的血蛊拔除以后,明轩就像雨后的庄稼似的,几天不见就变个样,不但长个子了,而且人也活泼了,被明庭带着,正往二皮脸的道路上飞奔。 到了枣树胡同,明卉和霍誉进了门,便看到一大堆亲戚正在等着他们。 明卉被诰封为从三品淑人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保定,保定府和保定县的父母官,都以家中女卷的名义送来了贺仪。 西城明家没有什么亲戚,就连姻亲也不多,吴家没了,骆家远在开封,陈家在京城,如今在保定的亲戚,就只有二太太和三太太的娘家,以及明静的婆家。 眼前这么多人,大多都是东城明家和张家的。 明家三位老爷,带着霍誉和明卉去拜了祖先,向墙上的明老太爷和明峦告知了这桩喜事。 接着,便又带着他们回了正厅,明卉发现大太太没在,长嫂的位子空着,倒也没有诧异,和霍誉一起,给大哥、二哥二嫂、三哥三嫂行了礼,明大老爷送给霍誉一双玉马,二老爷则送给霍誉一套文房四宝,只要是男人,送文房四宝肯定不会出错,三老爷则送了一根镶金嵌玉的马鞭,明卉一眼就看上了,准备回去就找霍誉要过来。 芸老太太也过来了,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哎哟,小誉儿和小卉儿终于成亲了。 她老人家送给霍誉的,是一枚玉佩,一看就有些年头了,霍誉接过来,便系在了腰间,芸老太太眉开眼笑。 明卉一早就和芸老太太说好了,以后她老人家还住在越秀胡同的宅子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第二三四章 软甲 明卉辈份高,今天来的女卷大多与她是平辈,比她辈份还要高的没有几个。霍誉和她一起,与几位长辈女卷见过礼,便跟着三位舅爷去了男客那边。 霍誉一走,刚才在屏风后面的女卷们便走了出来,催妆那日见过的张家姑嫂也来了,这两位看到明卉,笑得别提多亲切了,明卉嘴角直抽抽,你们怕是忘了那天我冲你们做过的鬼脸了吧,你们就配鬼脸,哼! 张家除了那对姑嫂以外,还来了两个小姑娘,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叫明卉表姨,显然是晚辈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七八岁的小厮过来,说时辰到了,新姑爷正等着大姑太太一起去拜见恩师,明卉便向众人告辞,带着南萍和不迟,跟着那小厮出去。 刚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叫她:“小姑姑,等等。” 明卉回头一看,却是明淑。 明卉笑着问她:“你怎么不和张家的表姐妹一起玩了?” 她是看到张家姐妹拉着明淑说要去看看新开的牡丹的,还以为明淑在小花园里。 明淑哼了一声,跟在明卉身边,一边往前边走,一边说道:“小姑姑,她们找我哪是看花啊,她们是向我打听大哥和二弟的事呢,还问大伯娘和三伯娘都有什么喜好,真不要脸。” 明卉愕然,这是想要结亲的节奏啊。 明达的年纪不小了,先是孝期后来又要科举,之前还因为吴丽珠拖着被耽误了,早该成亲了。 可明庭才多大,十四?十五? 催妆那日,张家姑嫂可是想要挑事的,后来被二太太三太太三言两语打消了气焰,怎么的,这也才三天,就改变策略了? 无利不起早,当明家人都是傻子吗? 前两年明老太爷立碑的时候,三老爷就把当年张家不许张氏迁坟的事告诉明卉了,就是因为张家嫌弃明峦死的不明不白,就让堂堂明家老太太孤零零埋在别家的祖坟里,三老爷说的时候眼珠子都红了,这件事,让哥仨儿气了十几年。 啊,如今看到明峦不但平反还被追封了,张家就忘了当年的事,舔着脸过来亲上加亲了? 凭啥?凭你脸大?脸大就招人待见,你当你是保定府的名菜扒猪脸啊! 明淑从小到大,没少听爹娘念叨张家不让祖母迁坟的事,这是明家兄弟心里的刺,因此,明淑明白了张家的目的,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在大伯面前说不上话,说了大伯也不一定会相信,所以只能委托小姑姑了。 因此,明卉去见汪真人之前,便把刚刚明淑告诉她的事,和明大老爷说了。 她又补充道:“大哥,即使没有张家的事,明达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大嫂那边,您心里也清楚。” 大太太患的是风疾,这命去不了根的,现在看着好了,谁知道哪天受点刺激会不会复发。 大太太若是没了,明达科举要耽误,亲事更要耽误。 别人家里有亲娘,能为儿女操持亲事,枣树胡同却只能靠着明大老爷里里外外一把抓,好在兄弟同心,一家的事就是全家的事。 明卉和霍誉去了汪真人住的小院子,汪真人一早就打扮一新坐在屋里等着他们了。 令明卉高兴的是,汪真人今天做俗家打扮,只是打扮老气,看上去比起实际年龄年长了十来岁。但精神很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明卉一头扎进她怀里,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就特别踏实。 汪真人捧起明卉的小脸,仔细打量,这才短短三天,眉宇间的青涩便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妩媚娇艳。 她微笑着,摸摸明卉的头发,让明卉和霍誉站在一起,两人跪下,霍誉接过崔娘子捧上的茶,双手捧起:“师傅,请喝茶。” 汪真人接过茶,抿了一口,说道:“好孩子,卉儿任性,你以后多耽待,她若是做得不好,你也不要嫌弃她,更不要打骂她,只管把她送回来。” 说的是送回来,却没说要再送回去。 你若是不喜欢我家闺女了,可以把她送回来,可是却不能苛待她。 就是这个意思。 霍誉忙道:“卉儿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我的亲人,我会与她相互扶持,她若是做得不好,那一定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好,师傅您放心,只要卉儿不嫌弃我,这一生一世,我都会护在她身边。” 汪真人心中一阵酸楚,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对她这样说,他说他要护着她和女儿一辈子 “好,好。”汪真人连说两个好字,将放在手边的一只匣子打开。 “这是师傅的一点心意。”汪真人将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黑黝黝,隐隐泛起光泽。 明卉从未在汪真人这里见过这样东西,忍不住定睛去看。 汪真人把那物事展开,明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软甲吧。 “这件软甲是乌金丝织成,有护体之用,你是武将,用得着。”汪真人把软甲重又放回到匣子里,连同匣子一起递给霍誉。 霍誉忙道:“师傅,我有武功用不到这个的,您还是自己留着护身吧。” 汪真人微笑摇头:“刀剑无眼,你不要疏忽大意,你说过你要一生一世护着小卉儿的,所以,你要先保护好你自己,才能护住别人,好孩子,你要说话算数,不能食言啊。” 霍誉或许只是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但是明卉却听出了汪真人的心声。 母亲一定是想到了父亲吧。 父亲若是没死,也会拼死护住母亲和她的,可是父亲死了 “师傅给你的,你就收下吧。”明卉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虽然她觉得即使没有霍誉,她也能自己保护自己,可是这一刻,她不想让母亲担心,她要让母亲知道,她和霍誉会平安喜乐。 明卉也给汪真人带来了礼物,两本明峦做过批注的书,和两枚明峦亲手画的石头。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为什么只有这点东西? 当然是想要吊着汪真人了,若是她把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了汪真人,汪真人一转眼就出去云游四海,十年八年不见踪影,那明卉找谁要娘去? 第二三五章 吓到新媳妇了 霍誉和明卉回到京城时,城门已经关了,霍誉拿出官凭方能进城。 次日,霍誉以明卉的名义往宫里递了谢恩折子,二人皆以为要等上几天,没想到次日便有了回复,三日后,皇后娘娘在朝阳宫接见明卉。 与传旨太监一起来的,还有两名宫里的嬷嬷,她们是来教礼仪的。 但凡是第一次进宫的外命妇,宫里都会派专人来教规矩,以免进宫之后冲撞了贵人。 明卉对宫里的礼仪很感兴趣,对于一位易容高手而言,多一项技能就是多一份发挥空间,明卉学得很认真。 两位嬷嬷原本还端着架子,明卉仗着年纪小,甜言蜜语不要钱似地往外送,不到半个时辰,两位嬷嬷看明卉的目光便和蔼起来了。 再说,明卉也聪明,两位嬷嬷可不是头回到官员家里教礼仪了,这当中可有些笨得要死的,那手脚僵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木头做的呢。 还有的鼻孔朝天,真把宫里来的嬷嬷当成侍候人的下人了,真让人膈应。 明卉就不同了,学得又快又好,还很自谦,不认为是自己聪明,只说这是两位嬷嬷教得好。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两位嬷嬷心情好了,教得也认真,明卉一人送了一匣线香,两人喜欢得不成。 这线香,前几年她们在肖嬷嬷那里得到过,也只是那一次而已,还是肖嬷嬷出宫之前给她们的。 隔了几年,两位嬷嬷还能记得这香的味道,真真是好味道啊。 两人身心愉悦,明卉有意无意地问起宫里的事,两人便也有意无意地说了说,明卉受益匪浅。 两位嬷嬷回宫的时候,明卉又每人送上一个大红包,两人眉开眼笑,说了一堆吉利话,听得明卉以为她一会儿就能生个十个八个大胖小子了。 吓死新媳妇了。 转眼便到了进宫的正日子,明卉换上诰命服,带上南萍和不迟,跟着霍誉一起进宫。 霍誉也只能把她送到宫门前,就连南萍和不迟也不能跟进去。 递上牌子,等了好一会儿,来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内侍,看了一眼,便大声问道:“骁旗营霍同知夫人可在?” 明卉连忙上前一步,冲那小内侍说道:“公公,我就是。” 小内侍看她一眼,换了个笑脸:“明淑人,跟咱家来吧。” 活了两辈子,明卉还是头回进宫,她低着头,跟在小内侍身后,心里却在默默记得在哪里拐弯,拐了几分,倒也不是明卉还想以后再来,这是她的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都会用心记路。 明卉的方向感并不强,偶尔还会东西南北分不清,她记路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这套办法是常年行走在沙漠里的人总结出来的,即使她辨不清东西南北也不会迷路。 小内侍走得很快,明卉年轻脚力好,一直跟在小内侍身后,没有被落下。 但是她有种感觉,这个小内侍并没有带她走正路,为什么呢,那就是明卉觉得皇后的寝宫不可能是七拐八弯的。 发现这个,明卉索性就畏畏缩缩起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模样,走着走着就问上一句:“公公,快到了吧?” 或者“公公,皇后娘娘住得这么远,每天走路她老人家不累吗?” 从小公公那越来越鄙夷的小眼神里,明卉知道自己装得挺成功的。 无论多远的路,都有到的时候,走着走着,前面便是朝阳宫了。 宫门外,两名宫婢候在那里,小内侍看到她们,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两位姐姐,等急了吧,这位便是霍同知的夫人。” 一名宫婢冲着小内侍微微一笑:“小五子,你忙去吧,辛苦你了。” 叫小五子的内侍哈着腰,连说几句不辛苦,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两名宫婢上前一步,冲着明卉福了福,道:“明淑人,皇后娘娘命婢子们在这里候着您,明淑人请随婢子们进去吧。” 明卉还了礼,笑着说道:“有劳二位了。” 说完,便跟着两名宫婢走进院子。 明卉原本以后,皇后住的宫殿那一定种满了奇花异草,却没想到,朝阳宫的院子里光秃秃的,不但没有花,居然连棵树也没有。 两位宫婢将明卉带到廊下,说道:“这会儿娘娘有客,明淑人在这里稍等片刻,一会儿里面有人出来传您,您再进去。” 明卉这时才发现,廊下还站了一人,是一位上了些年岁的夫人,髻边已经有了几点银星。 看她身上的诰命服饰,与明卉是一样的,要么是正三品淑人,要么就是从三品的。 那位夫人也看到了明卉,目光在明卉身上顿了顿,明卉微笑,冲她颔首,那位夫人脸上的神情僵了僵,便侧过脸去。 这时,有女子说笑的声音从殿里传来,一名女官带着两名宫婢,陪着一位年轻女子走了出来,那名女子二十出头,容貌很美,妇人打扮。 到了门口,女官说道;“郡主慢走。” 那被称做郡主的女子盈盈一笑,道:“好了,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快去忙吧。” 说完,她正要走下台阶,目光不经意往旁一瞥,恰好与那位夫人对上,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冷哼一声,瞪了那位夫人一眼,便带着丫鬟走了,那步伐,似是每一步都带着怒气。 明卉冷眼旁观,也不知道这两位之间有什么官司,她原本以为那位夫人会先她一步被召进殿里,毕竟人家是先来的。 可刚才送那位郡主出来的女官,却看向了她,笑容温文:“这位便是明淑人吧?” 明卉知道这些女官都是有品级的,她连忙回礼,道:“正是。” 女官笑着说道:“妾身姓杜,明淑人随妾身进去吧,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明卉只好越过那位夫人,跟着杜女官进了大殿。 而那位杜女官,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那位夫人。 其实明卉刚刚走进院子时,便闻到了檀香的味道,这会儿进了大殿,檀香的味道更加清晰,是极上品的好香。 明卉依照规矩,行了大礼谢恩,一套程序走下来,上方才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赐座。” 明卉心中微惊,这声音也太 她连忙谢座,宫婢搬来一张杌子,明卉也只坐了一半身子,这时才看清楚凤座上的人。 之前听霍誉说皇后尚未及笄,所以明卉以为的尚未及笄,就是十四岁。 可是显然,霍誉说的,那是真小啊。 这皇后,个头小小,模样小小,有十岁吗? 第二三六章 一入宫门 这两三天里,明卉已经从霍誉以及两位嬷嬷口中收集到很多宫里的消息。 皇后姓耿,祖父是老襄国公耿万江,老襄国公与先帝一样,沉迷修仙,四十岁就上书朝廷,将爵位给了长子耿国忠,自己捐了座道观,自号无为子,从此不问凡间尘事。 耿国忠兄弟三人,只有他是嫡出,两个兄弟都是庶出,且,那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耿国忠受父亲影响很深,讲究无为之治,久而久之,他虽是嫡长,却被两位庶弟压了一头,如今他得了爵位,两位庶弟自是心有不甘,两人合起来算计,又是引荐高人,又是送上道家秘法,让耿国忠对修道越来越沉迷。 好在老夫人是个清醒的,硬压着没让耿国忠步其父后尘,守住了爵位。 当今天子也尊崇道家,虽然没像先帝那样动辄就要闭关修炼,可是大事小事,都喜欢请人算上一算。 前年,皇帝到了要大婚的年纪,太后先后看中几位贵女,据说其中一个便是东城伯的嫡长孙女,也就是尹辰的大侄女尹婉,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直到去年,出人意料地,太后选中了襄国公耿国忠的嫡长女耿清秋,听听,这名字就像道姑。 据说,这位耿皇后是天生凤命,只能配九五之尊。 无论皇帝还是太后,对耿皇后的命格相当满意,但也因为耿皇后的命格极贵,惟恐盈满则亏,皇帝大婚并没有像历代君王那般举国同庆,只是召告天下而已。 因此,除了京中的权贵圈子知道耿皇后年纪尚幼以外,如明卉这般的升斗小民就啥也不知道了。 明卉飞快地把皇后的信息在心里过了一遍,便听到耿皇后说道:“明淑人,本宫听闻你是在道观里长大的?” 明卉低眉垂目:“启禀皇后娘娘,臣妇自幼长于道观之中。” “那你平日也修炼吗?”耿皇后又问,软软的童音,让明卉不得不怀疑皇帝是个禽兽。 “回禀皇后娘娘,臣妇之所以长于道观之中,乃因家父一心向道,结庐而居,然臣妇愚钝,并无仙根,幼时常于山间嬉戏,倒是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明卉一脸愧色,她其实是谦虚了,她是真真上上早晚课念过经的,也就是不像明老太爷那样神神叨叨罢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原来如此,能在山间嬉戏,也是挺好的。”皇后的声音干巴巴的,可不知为何,明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羡慕。 羡慕她吗? 羡慕她玩得一身泥回到道观,再被汪真人拿着戒尺打出来吗? “你抬起脸给本宫看看。”耿皇后又道。 明卉深吸口气,眼中涌起崇敬之情,她缓缓抬起脸,看向皇后娘娘的目光如同仰视九天玄女。 花婆婆的感情到位了! 耿皇后端详着明卉,幽幽说道:“你生得真美,不像是愚钝的。” 明卉一怔,她说自己愚钝只是自谦,该不会是皇后当真了,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傻? 皇后是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臣妇承蒙皇后娘娘夸奖。”明卉忙道。 “嗯,你挺好的,赏。”耿皇后澹澹说道,眉宇中涌起了一抹倦色。 她还是一张孩子的脸,小小的一张脸上,虽然五官尚未长开,但是天生丽质,可以看出将来会是个美人,然而,皇后却是一身素澹,就连头上也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即使不像道姑,也像个在家里修行的居士。 心硬如刀花婆婆,也忍不住默默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困在深宫之中,无论这皇后之位能不能坐稳,无论是盛宠加身,还是打入冷宫,亦或者把皇帝熬死做了太后,这辈子都是离不开这座皇宫了。 这皇宫,就是她的一辈子。 当然,能在这皇宫里享福一辈子,无风无浪,寿终正寝,那也是很好很好的,可若是像童皇后、江贵妃,以及那连累娘家满门抄斩的高淑妃呢? 就是当今太后,不也是披荆斩棘刀尖舔血才坐上现在的位子的吗? 杜女官捧上一个托盘,明卉见上面放着一支步摇,一匣宫花,连忙跪下谢赏,双手接过托盘,高高捧过头顶。 耿皇后说道:“退下吧。” 明卉再次谢恩,捧着托盘退出大殿。 杜女官将她送到廊下,明卉看到刚刚那位夫人还在廊下站着。 这时,杜女官叫过一名官婢,吩咐道:“你送明淑人出宫。” 明卉连忙谢过,跟着那名官婢走出朝阳宫。 刚刚走出不远,斜次里走来一名内侍,宫婢看到这名内侍,连忙曲膝行礼:“许公公吉祥。” 许公公嗯了一声,看向明卉:“这位可是长平侯府的大少奶奶?” 明卉有瞬间的错愕,自从她成亲以后,还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而且她成亲当日便得了诰封,因此,即使她回到霍家族里,也是被称为明夫人或者明淑人,家里的丫鬟婆子更是都叫她夫人,回到保定她便是姑太太,这大少奶奶的称呼,让她顿觉自己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媳妇。 但这位许公公的身份,明卉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这位八成是太后身边的人。 果然,许公公说道:“长平侯府大少奶奶,太后请您过去,她老人家想见见您。” 呵,这一大串的称呼,像是生怕她忘了霍誉是霍展鹏的儿子一样。 明卉微笑:“劳烦公公在前面引路。” “好,长平侯府大少奶奶,您随咱家来吧。”许公公又是一大串的称呼,明卉无语! 许公公对那位宫婢说道:“行啦,一会儿咱家让人送长平侯府大少奶奶出去,你回去交差吧。” 宫婢谢过,转身离去。 明卉捧着那只托盘,跟在许公公身后,一边走一边记路,她必须要记路啊,这宫里水深,万一出了差错,没人送她出宫,她不认识路可就麻烦了。 没想到,太后娘娘的寝宫与皇后的朝阳宫离得很远,或许是太后想要清净吧。 好在,那位许公公走得不慢,很快便到了地方。 与朝阳宫不同,太后的寝宫却是牡丹花开,花团锦簇。一朵朵碗口大小的牡丹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第二三七章 太后 明卉嘴角抽了抽,花蕾待放的小皇后住得比道观还像道观,老太后反倒坐拥花花世界。 不过,明卉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话,太后并不老,称不上“老太后”三个字,她应也是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可是保养得当,妆容精致,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 正如明卉从两位江老夫人那里得知的一样,孙太后只是中人之姿,但是面容恬静柔和,皮肤白皙,锦衣华服也难掩出尘之色,是那种即使群芳争艳,也能被一眼看到的人。 明卉心中暗暗惊奇,真没想到,孙太后的气质这般出众,定襄县主容貌很美,也有几分肖似孙太后,可若是与孙太后相比,便显得俗艳了。 孙太后也在打量明卉,嗯了一声,道:“哀家听说你在道观中长大?” 明卉 明卉只好把对耿皇后的那番话重又向孙太后复述一遍,孙太后点点头:“看着倒是个伶俐的,明家是书香门第,你可读过书?” 明卉忙道:“臣妇略识得几个字,但也只读过《列女传》和《女则》。” 她没说谎,她真的读过,还是两个嫂嫂让她读的,她从娘家一路带到京城。 “好,女子读过书,人也会清明豁达,来人,把哀家的赏赐,拿给明淑人吧。”孙太后说道。 明卉松了口气,总算是没像那许公公一样,叫她“长平侯府大少奶奶”。 有女官将赏赐捧过来,明卉看了一眼,是一对石榴花簪,一对碧玉手镯和一匣子宫花。 明卉连忙谢过,太后微笑:“去吧,改日再叫你进宫聊天。” 明卉告辞,许公公叫了两名宫婢,帮明卉捧着赏赐一直送到了宫门口。 明卉并不知道,先前带她去朝阳宫的那个名叫小五子的内侍,在得知她被许公公带去见太后之后,便飞奔着去了一处偏僻的宫院,对等着门前的内侍说道:“转告你家主子,太后要召见那位,被许公公带走了。” 内侍匆匆进去,很快便出来,将一张十两的银票给了小五子:“主子说这就是气运,怪不得你,还是要赏的。” 小五子道声谢,将银票收了,飞奔着跑了。 霍誉一直等在宫外,见明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他打赏了那两名宫婢,收了赏赐,扶着明卉上了马车。 直到进了皇城,霍誉这才问道:“今天可还顺利?” 明卉便把先是见到皇后,后来又被太后叫过去的事,全都说了。 她补充道:“我猜孙太后之所以要召见我,是因为长平侯府的关系,你是不知道她身边的许公公是怎么称呼我的,长平侯府大少奶奶,而且每次都是要说出这一大串,一个字都不少。” 霍誉嗯了一声,道:“据我所知,太后不止一次召定襄县主进宫训斥,加之前阵子承恩公府闹得太过,太后给你恩典,也是想要敲打承恩公府,让他们不该想的就不要想。” 明卉蹙眉:“承恩公府想让霍誓承爵?” 霍誉轻笑:“是啊,承恩公府已经有了几位有力的姻亲,却还嫌不够,还想把长平侯府抓在手里。” 霍展鹏再不争气,长平侯府也是一等爵,下一任长平侯即使没有建树,只要循规蹈矩,就能令皇帝改变对长平侯府的看法,长平侯府的富贵至少还能延长三代。 可是霍展鹏再不争气,定襄县主也拿捏不住他,不但定襄县主不行,承恩公府也不行,否则也不会有老岳父过寿,霍展鹏从牡丹楼赎了两名花娘做寿礼的笑话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霍展鹏又不是暴发户出身,长平侯府已经富贵百年,霍展鹏还能不知道寿礼要怎么送? 所以,霍展鹏是烂泥也好,朽木也罢,承恩公府却就是拿他没有办法,既然霍展鹏不行,那就寄希望于有孙家血脉的霍誓了。 明卉理清楚这当中的弯弯绕,叹了口气:“真没意思。” 霍誉微笑:“不用管他们,让他们折腾去吧,我们过自己的小日,等过了这个月,我就送你回保定,到时白洋淀的荷花也该开了,我们去淀子上住两天。” “好啊!”明卉一下子来了精神,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皇后顶多有十岁吧,那么小,天呐,应是还没圆房吧?如果圆房了,那位可真是禽兽啊。” 霍誉失笑,忙道:“以后这话和我说就行了,不能和别人讲,大不敬。” 明卉吐吐舌头:“我就是和你说了啊。” 霍誉低声说道:“去年大婚时,皇后已经十二岁了,现在应是十三岁,自是没有圆房,宫里另有其他嫔妃。” 明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小皇后没被糟蹋,不过真没看出来,那小皇后竟然有十三岁了,看着像十岁的,也可能是太瘦的原因吧。 明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去过后宫吗?” 霍誉摇摇头,他是飞鱼卫,如果不是执行特殊任务,飞鱼卫是不会进后宫的。 “为何要这样问?”霍誉问道。 “今天去朝阳宫的时候,拐了七个弯,我总觉得,皇后的寝宫不会七拐八弯的,那名小内侍应是带我抄了小路。”明卉说道。 霍誉的眼睛微微眯起,也就是明卉这般聪慧机灵的姑娘,才会有这样的警觉,他问道:“七个弯?你数着了?” 明卉点点头。 霍誉拍拍她的头,笑着说道:“我会想办法去打听的,好在这次进宫还算顺利,别想那么多了,下次进宫要大年初一了。” 明卉长舒了口气,虽然今天进宫无惊无险,可她也不想再去那地方了。 “对了,我在皇后宫外见到了一位郡主,还有一位三品淑人”明卉把那位夫人和郡主的眼风官司讲了一遍。 霍誉略一沉吟,道:“那位郡主应是宝庄郡主,那名夫人是她的婆婆通政使聂辉的夫人。据闻宝庄郡主成亲三年未有所出,聂夫人往儿子屋里塞了侍妾,宝庄郡主给那侍妾喂了药,又把奄奄一息的侍妾抬到聂夫人面前,让聂夫人亲眼看着侍妾死去。” 第二三九章 大黑,你贵庚了 明卉却似没有听到霍誉的这番话,她看着画像,眉峰越蹙越紧,霍誉这时才发现明卉神色不对,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这画像有哪里不妥?” 明卉没有说话,她正在记忆中搜寻,她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呢? 忽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跳到桌上,两只前爪踩到宣纸上,印上了两朵小小的梅花。 霍誉伸手想把黑猫抱下去,明卉却啊的一声,她想起来了! “大黑,你快看看,这人你是不是见过?” 霍誉一怔,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明卉又道:“大黑,你快点看看啊。” 霍誉失笑,他家小姑娘真的已经十七岁了吗?该不会是七岁吧。 只是令霍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黑猫竟然真的低头去看画像,而且还是三幅全都看了一遍。 霍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猫吗?这猫成精了吧? 霍誉屏住呼吸,看看黑猫,又看看明卉,明卉有些激动,双目熠熠生辉。 黑猫也抬起了头,看着明卉,“喵”了一声。 明卉兴奋起来,问道:“就是她,对吧?” 黑猫又喵了一声,明卉伸手去摸它的头,黑猫侧过脑袋,不屑地看她一眼,跳下书桉,潇洒地走了,只留下几朵绽开的梅花。 霍誉正想去问明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卉却朝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下,说道:“你等等,我去找找。” 接着,明卉便叫上不迟不晚,一起去翻找她的箱笼。 她的嫁妆除了一些摆设拿出来摆上以外,其他东西全都放进了库房,自从成亲以后,她一直都很忙,又是认亲又是回门,回到京城还要学规矩和进宫,还没有抽出时间整理嫁妆,就是她自己常用的东西,也只是把放衣裳和首饰的箱子搬出来了,其他的都没动呢。 这事霍誉也帮不上忙,还有添乱的嫌疑,好在他可以利用这个空当,和黑猫搞好关系。 没错,只和黑猫搞好关系就行了,至于荔枝和小夜就不用了,这两个早就主动献身了。 黑猫坐在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一脸严肃,霍誉走过来,它也视而不见。 霍誉走到它身边,指着美人靠,问道:“我能坐下来吗?” 黑猫喵了一声,霍誉不懂什么意思,就当它同意了。 霍誉在黑猫身边坐下,问道:“大黑,你贵庚了?” 黑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然后跳下美人靠走了。 霍誉有一种被猫鄙视后的羞辱感,啊,小丫头养的猫,怎么也随了那小丫头的脾气? “找到了找到了!” 屋里传来明卉欢快的声音,霍誉寻声看过去,绣着石榴花的帘子挑起,明卉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出来。 “你看看,这支簪子可曾见过?”明卉把一支玉簪交到霍誉手里。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不迟担心廊下的大红灯笼看不清楚,挂上了一盏玻璃罩子的气死风灯。 霍誉将玉簪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一支竹枝簪,多是男子用的,他也有一支。但是这支簪子显然年代久远,古香古色,忽然,霍誉在玉簪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字。 冯! 字很小,霍誉担心自己看错了,将簪子拿到灯前,没错,千真万确是个冯字,小篆体。 结合刚刚明卉和黑猫之间奇异的互动,霍誉一惊,对明卉说道:“院子里有些凉,我们进屋吧。” 进了屋,霍誉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支簪子又是何人所有,从何而来?” 明卉嘻嘻一笑,这事吧,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可又不能全都告诉霍誉,事关柳大娘,而柳大娘又是死在她手上。 总不能刚刚成亲,就让霍誉知道她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吧。 “几年前,我在风儿巷附近见过一位途经保定,来找人问卜的太太,那位太太便戴着这么一支竹枝簪,我之所以会留意到,是因为这簪子大多都是男人戴的,我还是头回看到女子戴着,因此多看了几眼。那天算命的瞎婆子没有出摊,这位太太带着她身边的婆子很失望地走了。 又过了两天,大黑就叼回了这支簪子,我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那位太太当日戴着的。 对了,我训斥过大黑了,让它以后不许偷东西,它后来真的改邪归正,再也没偷过东西了。” 关于大黑改邪归正这件事,霍誉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心神全部集中在明卉说的前半段。 “那日你见过的太太,与画像上的人很像,是吗?” 即使明卉没有提到画像,但是霍誉已经猜到了。 明卉让大黑看画像,还问“就是她,是吗?” 显然,大黑见过画像上的人,明卉也见过。 明卉点点头:“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是很像,真的很像。这画像上的人还很年轻,顶多二十来岁吧,我见过的太太有三十多岁了。” 霍誉的心怦怦直跳,阿娘如果健在,现在是三十八岁! 明卉是前几年见到她的,那时还要更年轻些,但也有三十多岁了。 “你说她是路过保定,那她有没有说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霍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轻声问道。 明卉摇头,当时她的心思都在柳大娘身上,如果不是那女子气质出众,又是一口吴音软语,她也不会太过留意。 对了,吴音软语。 “那位太太是江南口音,像是苏州一带的,婆婆她” 霍誉摇摇头:“冯家原籍大名府,外祖父年少时学医去的河南,后来便在卫辉定居,我也没有听外祖父说起过,家里有江南的亲戚。” 明卉又拿起画像细看,忽然说道:“现在想想,那位太太和婆婆的气质上还是有区别的,当然,也可能是闻昌没能画出婆婆的神韵,那位太太柔软婉约,如弱柳扶风,就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你记忆中的婆婆,也是这样的吗?” 霍誉再次摇头:“我娘经常跟随外祖父去采药,虽然不会武功,但身形矫健,气质之中也有几分飒爽。” 发现丈夫另有所爱,便毅然和离,从京城独自跑回卫辉,这样的女子,又岂会是弱柳扶风的娇花。 第二四零章 见夫人如见我 “和你商量件事,行吗?”明卉笑嘻嘻地问道。 “你想用闻昌是吗?不用商量,我和他去说,除了他,你还想用什么人?” 霍誉回答得出乎意料,明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话一出口,明卉脸上一红,真真是不得了,原本挺正常的一句话,对面的人换成霍誉,怎么就自带了几分颜色呢。 霍誉轻笑,食指按了按明卉的鼻头,柔声说道:“我的婚假只有三天了,你在帮我寻找母亲,而我却不能亲力而为,我能做的,只有给你找几个有用的人,对不起。” 明卉心中一软,可却又有几分好奇:“我真的放心,把寻找婆婆这件事交给我?” “你还记得去年在洛阳时,那个寻客吗?”霍誉说道。 明卉不知霍誉为何会忽然提起万苍南,下意识地点点头。 霍誉继续说道:“其实后来我曾试图寻找过那名寻客,可惜至今没有他的下落。” 明卉一怔:“你是想请他寻找婆婆?” “是啊,前些年我是身不由己,后来我也想办法找过,可惜却杳无音讯,我想过她老人家可能早就不在人世,我甚至已经绝望,现在终于又有了线索,卉儿,谢谢你,让我终于又看到了希望。”霍誉把玩着那根玉簪,心中如万马奔腾。 霍誉想了想,又道:“我能给你用的人里,除了闻昌以外,其他几人都是出身草莽,当年我做卧底回来,在路上帮了他们一个忙,他们便跟了我,私下里帮我办过几次差,可惜后来我去了骁旗营,他们便闲了下来,他们都是闲不住的人,现在我把他们给你用,有跑腿或者需要调查的事,只管交给他们。 不过,他们毕竟出身草莽,你若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就让汪安替你出面,我看汪安很机灵,可以培养起来。” 明卉原本只想和霍誉要闻昌,万万没有想到,霍誉还能给她这么大的惊喜,几个出身草莽的江湖人啊,这不正是她现在需要的人手吗? “好,趁着你还在京城,你带他们过来,我想见见他们。”明卉说道。 霍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小看了自家小媳妇? 这落落大方的态度,岂是寻常闺阁女子能用的? 想想也是,哪个闺阁女子会易容?能带着小侄子远走满城?更别说扮成花婆婆,把他手下的几个好手耍得团团转了。 “你傻愣愣的干嘛?”明卉轻轻推了霍誉一把。 霍誉讪讪:“我就是觉得自己真是几辈子修来的好运气,竟能被明老太爷买了去。” 如果他没被明老太爷买走,说不定已经被卖去了小倌堂子,重生一世,也没有机会遇到明卉。 明卉只要想起他被当成小丫鬟买走的事,就笑得不成,结果,由于她笑得太忘形,一个没防备,被霍誉抱了起来 次日,闻昌便带着那五个人一起过来了,几个进了外书房,一进门,闻昌便问道:“怎么,还要请我们再喝一次喜酒?” 闻昌与霍誉从小一起长大,他对霍誉家里的事全都了解,他曾给霍誉出过主意,把画像贴满整个大晋,就不信找不到冯氏,只是还没有付诸于行动,就被义父训斥了。 那时他们不明白高子英为何会反动,为此还在私底下骂过义父(师父)不近人情。 长大以后,他们才明白冯老太爷为何宁可说冯氏改嫁,也不肯承认冯氏被人掳走。 女子的名誉太重要了,如冯氏这般和离过的女子,如果再传出她被歹人掳走的消息,于冯氏,等同于判了死刑。 因此,那日霍誉让闻昌给冯氏画像时,闻昌吃了一惊,直到霍誉说这是给自家媳妇看的,他这才放下心来。 霍誉问起他们近日在京城都做些什么,孟大海说道:“还能干啥,逛天桥呗,那天打把式卖艺的老柴,有个徒弟病了,我和小海还替他演了一天胸口碎大石。” 乔远山笑道;“你们兄弟也就会胸口碎大石了,就这点追求,看我和小褚,我们天天泡戏园子,都能唱上几句了。”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朵朵的大嗓门:“夫人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看向霍誉,闻昌更是一脸鄙夷地看着霍誉,你变了啊,果然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才和兄弟们坐了一小会儿,媳妇就找过来了? 霍誉微笑,门帘挑起,霍誉起身迎了出去。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霍誉陪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众人全都怔住,霍誉的新夫人,就这么进来了?不用回避的吗? 明卉往屋里看了一眼,轻声对霍誉说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霍誉笑着说道:“我原本就是要把他们引荐给你的。” 闻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霍誉的发小也就罢了,孟大海他们五个,霍誉也要介绍给自家小媳妇?他就不怕把他家小媳妇给吓着? 耳边传来明卉清脆的声音:“好啊。” 闻昌瞪目,好啊?霍誉的媳妇,是什么变的?看到外男竟然没有害羞? 霍誉横了闻昌一眼,清了清嗓子,说其余五人说道:“你们也知道,我平时大多时间都在营里,有些事我方面亲自出面,就全部交给了夫人,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们便听从夫人的安排,从今以后,我与夫人夫妻一体,夫人的吩咐,就是我的吩咐,见夫人如见我,你们可听明白了?” 五人互相看了看,又一起看向站在霍誉身边那个娇俏中透出英气的女子,那女子迎着他们的目光,不闪不避,落落大方。 五人齐齐向明卉抱拳:“我等听明白了,夫人的吩咐,便是大爷的吩咐。” 明卉微笑颔首,这五个人虽然带着江湖气,但眼神正直,目光明亮,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眼神。 一个人再懂得伪装,眼神也骗不了人。 霍誉让他们自我介绍,五人纷纷报上名字,孟大海、孟小海、乔远山、祝杰和岳岭。 新 第二四一章 闻香莲和霍保住 孟大海和孟小海是亲兄弟,他们两兄弟,以及乔远山三人,都是剑门弟子。 明卉原本以为他们和南萍一样,就是普通的江湖客,却没想到,这五人竟然都是剑门弟子。 明卉想起前世她见过的几个剑门弟子,都做道士打扮,便问道:“你们也是道门中人吗?” 五人心中都是一凛,这位新夫人竟然知道剑门中有道士?这虽然不是秘密,但新夫人一个闺阁女子,理应不会知晓的啊。 乔远山连忙解释,说道:“回夫人,剑门分为南剑和北剑,南剑是道门中人,北剑则是俗家,我等都是北剑弟子。” 明卉颔首:“原来如此。” 这时,孟大海抓抓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可以听从夫人的安排,可若是让我们去买绣花线的这样的差使,我们也办不好啊。” 话音刚落,他的亲弟弟孟小海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霍誉冷冷地看过去,孟小海吓得缩了缩脖子。 “买绣花线这样的差使,我的丫鬟们便能办,她们随便一个,就能比你们办得好,我让你们办的,自然不会是这种小事。” 明卉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笑了,说道:“绣花线不用你们去买,但明天你们去一趟丰台,买上几盆花吧。” 五人俱是一怔,买花? 闻昌看看明卉,又看看霍誉,不是,这夫妻俩的笑容怎么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莫非你们两个是失散已久的兄妹? 闻昌为自己的忽发奇想感到欢喜,哈哈! 明卉说了五个花名,每人一种,让他们去丰台买回来,且每种只买一盆。 闻昌觉得这和让他们去买绣花线也没有区别,甚至更容易。 绣花线或许不会买,但是只要不傻,即使不懂花,问问卖花的也就懂了。 五人领了差事告辞离去,明卉问霍誉:“他们住在哪里?” 霍誉说道:“他们在天桥附近租了一个院子,就住在那里。” 明卉原本是想让他们在老书院街租个院子的,但是听说他们住在天桥附近,觉得那里三教九流,反而比住在这边更加方便,便没有异议。 霍誉又看向闻昌,目光意味不明。 闻昌被他看得发毛,指着鼻子说道:“霍保住,你该不会连我也打上主意了吧,我可告诉你,义父虽说让我跟着你,可没说让你把我当成孟大他们那样的,任你使唤。” 明卉被这新的称呼吸引住了,眼睛闪了闪,霍保住啊,这是乳名吗? 霍誉冷哼一声,对闻昌说道:“要么你跟我去军营,要么你就回卫辉侍候师父他老人家,你自己选吧。” “不去,我才不去军营,我这么一个多愁多病的身,你这个没心肝的,想要看我早死吗?”闻昌一脸的委屈,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那你回卫辉吧,师父身边也缺一个端茶送水的。”霍誉冷声说道。 “霍保住,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吗?你忘了咱俩钻一个被窝的情分了吗?”闻昌字字血声声泪,顿时化身闻香莲。 明卉惊愕地看向霍誉,啊,你竟是这样的人? 霍誉我不是! 明卉我不听,我不听! 明卉那副原来你们是契兄弟的表情,大大取悦了闻昌,他心满意足,霍誉的小媳妇很上道,就该这样,今天晚上让霍保住睡书房! “你既不想去军营,又不想回卫辉,那你想怎么样?”霍誉没好气地问道。 “哼!”闻昌别过脸不理霍誉,却看向明卉,“保住媳妇,你陪嫁的有庄子和铺子吧,你可别说没有,你的嫁妆可有好多人看到过,我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明卉忍着笑,问道:“莫非你想帮我打理嫁妆?” 闻昌连连点头,霍誉毕竟是霍展鹏的儿子,霍展鹏没死呢,霍誉便不能置办私产,所以霍誉是个穷光蛋,若不是当年他借给宋彦一笔钱,恐怕连娶媳妇的银子也拿不出来。 所以他就不指望霍誉了,只能从霍誉的小媳妇下手了。 “你问霍保住,我除了不会武功以外,什么都会。”闻昌得意洋洋,他就是杂学大师。 明卉想了想,道:“我的嫁妆暂时还没缺人打理,不过,我手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一个帮手,不知闻兄可否屈就?” 闻昌一怔,忽然就兴奋起来,先是对霍誉说道:“你看你看,你媳妇可比你有眼光。” 接着,冲着明卉便是一礼:“弟妹,什么屈就不屈就的,有用的到我的,只管开口!” 霍誉不理他,拉着明卉便往外走,这人的年纪真是白长了,为了能不去军营不回卫辉,他快要连脸都不要了。 身后传来闻昌的喊声:“霍保住,那我明天就搬过来住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晚上,放下帐子,明卉抬腿就是一脚,霍誉没防备,差点被踹到床下,多亏拔步床够大。 “怎么了?”霍誉委屈,小媳妇变脸上瘾了?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前兆也没有? “闻昌说的是什么事?”明卉问道。 霍誉无奈摇头:“我和你说过他的事吧,他从小就有病,后来虽然治好了,但身体亏损,却是补不回来的,小时候,有一次他半夜说冷,要和我睡一个被窝,说两个人挤着睡会暖和一些,可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我是被他骗了,他尿床,把自己的被窝尿湿了,所以才跑到我的被窝里去。就那么一次,真的,我就让他钻过一次被窝。” “那霍保住是谁?你小名叫保住吗?”明卉好奇地问道。 “嗯,我乳名叫保住,我娘生产的时候很是凶险,多亏明老太爷的老参,我娘才能将生下来,我娘担心我坐不住,便给我取了这么一个乳名。”霍誉说道。 “保住,保住,哈,还挺好听的,那我以后也叫你保住,好不好?”为了补偿刚刚踹的那一脚,明卉主动把自己的脚丫搭到霍誉腿上。 “好,你喜欢叫什么都行,对了,闻昌一身懒筋,你如果想用他,就不能由着他,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还有,他身体不好,不能骑马,如果让他出城办事,就要多给他些时间。” 明卉一一记下,又问了孟大海五人的事,便心满意足地等着那五个人从丰台回来。 第二四二章 买花 明卉没有干等,这期间她让闻昌又画了一幅肖像,却是当年在风儿巷口遇到的那位太太。 时隔经年,那位太太的面容原本已经模湖在记忆深处,好在有冯氏的肖像在前,闻昌也的确是一位不可之得的画师,他能根据明卉的描述,让那位太太的形像在笔下变得丰满生动。 同样是由闻昌运笔,画像上的女子就是冯氏的中年版,不同的是没有了目光中的刚毅,气质婉丽,楚楚动人,眉宇中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郁色。 霍誉看到画像是怔了怔,正如明卉所言,第一眼这就是冯氏,可是细看之下,便会看出不同,一个挺`拔如松,另一个则是依附于松间的菟丝花。 明卉的声音打断了霍誉的神思,她问道:“你仔细回忆回忆,冯家还有什么亲戚,或者村子里比较亲近的人家。” 当年霍誉被拐走时只有五岁,明老太爷联系到冯老大夫之后,霍誉也没有回家,而是被直接送去了师父高子英那里,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回过原先的村子,甚至没能见到外祖父最后一面,就连冯氏其实并非改嫁,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霍誉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过不多时,他把那张纸交给明卉。 明卉把上面的几户亲戚和邻人看了一遍,霍誉还能记得最好,真若是一个也想不起来,凭着冯老大夫的名气,还能在卫辉一带找到他老人家昔日救治过的病患家人,说不定也能打听到一些线索。 见明卉说什么,霍誉就做什么,闻昌觉得新鲜有趣,等到明卉拿着画像和霍誉写的那张纸走出书房,闻昌连忙问霍誉:“你把寻找伯母的事真的交给弟妹了?她一个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哪里找,怎么找?” 霍誉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叫嫂子!” “嫂子就嫂子,谁让你比我先进门呢,算了算了,我大人大量,不和你争这个”,闻昌把身子又往前倾了倾,继续问道,“你真的放心把这事交给小嫂子?” “这么多年来,我们也找过,可却杳无消息,你不是还给我出主意,让给我娘立衣冠冢吗,怎么,现在别人要继续找,你觉得没必要?”霍誉冷笑。 闻昌朝了自己的嘴巴打了一下,这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年官府剿了一个山寨,得知山寨里有几十个被掳来的女子,其中有一些甚至已经在山寨里住了十几年,已经生儿育女了。霍誉和他匆匆赶去,把那些女子一个一个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冯氏不在其中! 那些女子在山寨里受尽折磨,苦不堪言,她们要么拖儿带女,要么也身怀有孕,她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甚至羞于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她们在被土匪掳走的那一刻,家便再也回不去了。 可霍誉却还在她们当中苦苦寻找,他希望他的母亲就在当中,无论母亲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他也要把母亲接回去奉养天年。 可惜没有,闻昌看到霍誉从衙门里出来后,便坐在河边一动不动,闻昌实在忍不住,便跑过去对霍誉说:“要不我们去买块地,给伯母立个衣冠冢吧,这也是个念想,是吧?” 好吧,他也只提过这么一嘴,霍保住这个小心眼,过了好几年了,还记着呢。 闻昌拍了拍霍誉的肩膀:“一天没有找到,就还有一天的希望,不像我你放心去军营吧,小嫂子有啥要跑腿的,只管支使我。” 霍誉想起闻昌的身世,心里也不好受:“行了行了,说的好像我平时不回京城一样,家里现在多了三只猫,你平时别招惹它们。” 想当年,师父养了一只猫,闻昌没少和那只猫打架,而且每一次,受伤的总是他。 闻昌瞪他一眼,他和霍保住真的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吗?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太没意思了! 霍誉的婚假还有最后一天的时候,孟大海五人也从丰台回来了。 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看似简单的差事,居然用了整整三天! 孟大海的那盆花,找遍丰台花市都没有,他又去了几个花木场子,后来请了当地的一个二混子喝了几杯,那二混子告诉他,那几个花木场子一准儿是有的,只是这会儿不到季节,卖不上价钱,所以有人问起,就说没有。 孟大海再去问,人家依然说没有,孟大海一气之下,还和其中一家动了手,好在孟小海也在附近,好说歹说,总算没把事情闹大。 兄弟俩一商量,如果连盆花都买不到,这脸算是丢到长江里去了。 最后他们又找了那个二混子,出了十两银子,由那个二混子出面,将那盆花买了回来。 这二混子是地头蛇,开花木场子的,即使不给他面子,也要给他上面的大哥面子,由他出面,自是比孟大海这个外地人事半功倍。 孟大海一脸愧色,却没有隐瞒,把这次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明卉心里有数,又对孟小海说道:“说说你的吧。” 孟小海有点不好意思,他红着脸,把事情说了。 他在花市上转了一圈儿,也没看到明卉让他买的那种花。 他再转了一圈儿,发现这卖花的摊子和其他摊子不同,不是只有男子或者上岁数的婆子,而是有很多小姑娘。 想来是因为来买花的很多都是女卷的原因。 于是他便专挑有小姑娘的摊子去问,丰台的花市多是前有摊子后有暖棚,孟小海问到第三家,那家的小姑娘便羞答答地问他:“真的想找这种花吗?品相不好也要吗?” 孟小海连说要,小姑娘便跑到后面的暖棚里拿出一盆,孟小海给了钱刚走,就听后面传来一个老婆子的声音:“臭丫头,那是留下做种插杆的,你怎么也给卖了?” 小姑娘便道:“我剪下一枝了,您插上就行了。” 明卉去看那盆花,果然有新剪过的痕迹,之前明卉没有留意,现在细看孟小海长得唇红齿白,居然是个俊小伙,难怪小姑娘把留下做种的母花也舍得卖给他了。 ` 第二四三章 没了男人还有猫 其余三人也各有各的坎坷,其中乔远山的那一盆,居然是通过丰台的一个花贩子,从万宁的一座寺庙里买到的。 祝杰的那盆就更有意思了,是他和人推牌九赢回来的,岳岭的则是当了一天泥瓦匠,给一个老太太垒墙头,做为感谢,老太太把那盆花送给了他。 孟大海摸摸脑袋,终于发现,五个人里面属他最笨了,如果不是孟小海出主意,让他再去找找那个二混子,说不定这会儿他还在丰台没有回来呢。 霍誉对他们五人更了解一些,这五人的做法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明卉却有些惊喜了,这五个人全都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有脑子,有手腕,其中有两个还有颜值,会讨小姑娘和老太太的欢心。 就是有些莽撞的孟大海,也并非一无是处,他能找到当地的地头蛇了解情况,便已强过很多人。 看到明卉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欣喜,霍誉勾了勾嘴角,想来,接下来留在京城的日子,他家小姑娘能做很多事了。 次日天还没亮,霍誉便和白菜回了军营,为了多休几天婚假,霍誉和别人调了班,因此,最快也要二十天后才能回来。 明卉醒来时,左边是荔枝,右边是小夜,而黑猫则趴在窗边小几上审视地看着她。 明卉下意识地去看枕边,枕边空空如也,霍誉已经走了。 明卉心里有些发空,这些天她已经习惯有霍誉在身边了,霍誉在的时候,明卉不觉得什么,退亲退不成,她想出家也出不成,不出家梳起不嫁更不行,那就只能嫁了,好在后来看霍誉也还顺眼,再说嫁人以后还有自由,所以明卉的潜意识里,她和霍誉的婚姻就是这么一回事,她想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那些你农我农情深似海,只存在于话本子里。 她甚至还曾想过,夫妻和睦的基础便是分居两地,不见面也就不会吵架,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现在霍誉刚走,她就感觉浑身上下哪里哪里都不对劲了。 好在她还有三只猫! 明卉左拥右抱,抚摸着荔枝光亮的背毛和小夜柔软的肚皮,明卉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可惜,美好的时光是短暂的,正当明卉沉醉在暖玉温香之中不能自拔时,耳畔传来大黑责怪的声音:“喵呜~喵呜~喵呜~” 这声音,一声比一声严厉,第一个撑不住的是小夜,从明卉的爪子下挣脱出来落荒而逃。 荔枝犹豫了一下,恋恋不舍地蹭蹭明卉的手心,也跳下了床。 大黑的最后一声是给明卉的,你这个懒惰的女人,该起床了! 接下来的几天,明卉忙得脚不沾地,正如她之前憧憬的那样,成亲之后的日子是真的自由啊! 她让闻昌把那女子的画像临摩了几份,其中一份交给祝杰,让他去保定各个客栈,以及官驿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记得这对主仆。 她又派了乔远山去了卫辉,打听当年冯家的事,派岳岭去冯家原籍的大名府,寻找冯家的亲戚,看看有没有与冯氏年纪相彷的族中姐妹。 孟大海和孟小海,明卉决定暂时留在身边,孟大海行事有些鲁莽,她不放心他独自去办差,孟小海虽是弟弟,却比孟大海更加冷静,明卉把那支簪子画了图样交给他们,让他们去找玉匠或者首饰铺当铺看看,看看能不能认出这支簪子出自何人之手。 而汪安,明卉也没让他闲着,他让汪安去租一处僻静的独门独院。 汪安对京城不熟悉,闻昌却是熟得很,没过两天,就在商家胡同租到了一个小院子。 这商家胡同原本住的都是商家人,当年商家几个兄弟拖家带口进京经商,大手笔地买下了一整条胡同,后来商家搭上了兵部的关系,只留下一个兄弟打理京中关系,其他几家又举家搬去了西北,与当地的驻军做起了生意。 商家人不缺钱,这些年来,商家胡同的宅子除了自住的一处以外,其他的没卖也没租。 闻昌和商家留在京城的二老爷因为买画认识了,汪安想找清静的独门独院,闻昌便想起商家那些空院子了,和商二老爷一说,商二老爷一口答应,只要别把那院子给烧了,怎么折腾都行。 明卉按市价给了一年的房租,商二老爷收到钱,立刻拿出来请闻昌搓了一顿,人家不差钱。 而家里这边,因为之前出过定襄县主往这边安插人手的事,韩氏和霍誉商量之后,把管家和管事婆子的空位留了出来,由明卉从娘家带过来的人补上,这样既可以提防再有人混进来,也能让明卉用着更顺手。 如今这边的管家姓鲁,便是明卉的陪房,鲁管家十四岁时跟着叔父逃荒来到保定,被明大老爷买下来,看他机灵,便让他去铺子里当伙计,后来又去庄子里做了管事,还给他娶了媳妇,鲁管家知恩图报,人很本份,这一次明大老爷挑了他们一家子给明卉做陪房,鲁管家激动得整晚没睡好,姑爷那可是有官身的啊,谁能想到他一个逃荒的孤儿,不但娶妻生子,如今还能跟着大小姐来到京城。 因此,鲁管家格外卖力,没用几天便把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明卉原本就是个甩手掌柜,现在看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了,自是大手一挥,叫上汪安和朵朵,走了,咱们逛街去! 明卉先去了商家胡同,她一早就让汪安把她易容用的东西装了两大箱子放了过去,她之所以租下这个院子,就是为了方便她变变变! 主仆三人走出商家胡同时,还是主仆三人,只不过无论形像还是穿着全都改变了。 人间四月天,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花千变的客人也比上次来时多了许多,无论男女,都是一派富贵。 一位身穿紫红色宝相花开直裰的公子哥正坐在花千变男宾店堂的贵客椅上,他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两名仆从,高的蓄着小胡子,看上去有三十出头,矮的是个瘦瘦的小厮。 第二四四章 唐少爷看戏 公子姓唐,他说他以前来过,是老主顾,可铺子里的伙计却不认识他,只是这位唐少爷对花千变的各种香如数家珍,伙计想不信也不行,只好请示了掌柜,按照老主顾来接待这位唐少爷。 唐少爷倒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所以他现在坐在贵宾位上,吃着点心品着茶,悠哉悠哉地看着出出进进的客人。 忽然,唐少爷的眼睛亮了,他看到熟人了! 便宜公爹长平侯霍展鹏! 不得不说,老花蝴蝶的那副臭皮囊是真的得天独厚,明明已是年逾四旬的人了,岁月对他却是优待,眼角连一丝皱纹都没有,与身边那位妙龄佳人站在一起,丝毫没有老牛吃嫩草的龌龊之感。 咦,老花蝴蝶带了一个姑娘! 更重要的是,这位姑娘还能跟着他进了男宾的店堂! 唐少爷惊悚,这这这,京城分号做事不讲究啊,说好的男女有别呢,若是女的能进男宾店堂,那是不是男的也能去女宾那边,惊扰了女卷怎么办? 但是唐少爷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老花蝴蝶带的姑娘,不是正经人,那一身的风尘味,花千变的香也压不住。 唐少爷懂了,与其让这样的姑娘去女宾那边扫了夫人小姐们的雅兴,碍了她们的眼,还不如任由老花蝴蝶带到男宾这边,反正男人们不在乎,看看吧,这满屋子的人,除了他大惊小怪,别人都是泰然处之,还有人和老花蝴蝶打招呼呢。 唐少爷拍拍胸口,多亏冯氏下定决心和离,否则霍誉长在这个老渣渣身边,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算了算了,不能和钱过不去,长平侯府应该有钱吧,看老花蝴蝶这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是花千变有常客了。 看在银子的份上,唐少爷可以忍,他倒要看看京城老纨绔的生活是如何奢靡。 可惜霍展鹏很快就令唐少爷失望了,他竟然只花了五十两,而且还厚着脸皮要了两份赠品,其中有一份赠品,还是那姑娘嗲着嗓子帮着要来的。 霍展鹏显然也不想在这里久留,毕竟上至掌柜下至伙计,刀子磨得又快又亮,他如果再待下去,说不定又是一刀。 尽管那姑娘指着珍宝阁上的一只描金牡丹花开的香笼,撒着娇说想看一看,霍展鹏还是带着她走了,看啥看,不知道那东西是只赠不卖的吗? 看着霍展鹏匆匆离去的身影,唐少爷无奈摇头。 忽然,有声音飘进他的耳朵,唐少爷看过去,刚刚和霍展鹏打招呼的那两个人,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后的桌子旁。 “长平侯是越来越离谱了,带着花娘到处走,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承恩公府了。” 另一个笑着说道:“他何时不离谱过?他又何时给过承恩公府面子?你怕是不知道吧” 两人的声音变成耳语,只隐隐听到“二爷”。 唐少爷起身,伸个懒腰,收起手里的折扇,对伙计说道:“行啦,你们茶不错,爷改天再来。” 他消费得可比长平侯要多,有资格摆谱。 伙计满脸堆笑:“唐少爷,这是小店的一点心意,您回去试试,这可是东家亲手所制,有市无价的好东西。” 唐少爷的嘴角子抽了抽,你就吹吧,这根本就不是你们东家制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哼! “好,很好,少爷我回去就熏上试试,你的心意少爷领了,对了” 唐少爷使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蓄着小胡子的随从,伸手揽住伙计的肩膀,哥俩好地把伙计拉到了一边,片刻之后,小胡子走出花千变,追上前面的唐少爷,悄声说道:“问清楚了,先前和长平侯打招呼的是承恩公府小三房的女婿,姓董,太仆寺寺丞,据说最近正在四处钻营,想从太仆寺调出来,他来买香也是送礼用的,和他一起的那个,是承恩公府的清客,姓杨,和这董的沾点亲戚。” 原来这两人都是承恩公府的啊,那刚刚他们说的“二爷”,若非就是承恩公府那位孙二爷,孙十一以前抱的那条大金腿? 唐少爷今天看了一出好戏,心情愉悦,就连花了一百两银子的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太阳下山,方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老书院街。 刚进胡同,就看到了一脸怨念的闻昌,明卉想起来了,闻昌还在找房子,没错,霍誉最终也没答应让闻昌住进来,他平时不在家,家里只有小媳妇自己,闻昌住进来算怎么回事? 所以霍誉让闻昌在老书院街租个院子,租金他给出。 可惜,老书院街的院子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个空院子也没有。 明卉想了想,道:“我侄女婿外放南直隶,十日后他们夫妻便要启程,到时他家那院子,就只有我大侄子一个人住,你若是不嫌弃可以搬过去,对了,那个院子可是有文气的,加上我侄女婿,已经出过两位进士了。” 明卉的两个侄女婿,二女婿陈洪深不负厚望,考上了庶吉士,会在翰林院观政三年。 大女婿骆靖外放南直隶宁国府南陵县做知县,南陵富庶,容易出政绩,中原骆家用了不少人脉,给他谋了这么一个好去处,到时明娴带着孩子会和他一起赴任。 骆靖进京之前,中原骆家做了两手准备,如果骆靖考中进士,他便是一番筹划,若是这一科考不上,也给他铺了路,到时给他弄个举监的名额,让他留在京城,进国子监读书。 骆靖乡试虽然考上,但名次靠后,因此,明大老爷早就做好大女婿去国子监读书的准备了,因此早早就让明达租下了这处院子,现在骆靖和明娴要南下了,明达还要留在京城读书,这院子便还一直租着。 “你大侄子?明达?不行不行。”闻昌不住摇头。 明卉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直接去找明达说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明达说的,明达主动来找闻昌,两人聊着聊着,竟然都觉投机,晚上还拉上骆靖一起去喝了几杯,更是说好十日之后,闻昌便搬过来,和明达一个住东厢,一个住西厢。 第二四五章 书生叶霆 闻昌这几年在京城的时间远远多过霍誉,明卉没有拐弯抹脚,直接了当向闻昌问起承恩公府小三房那位董女婿的事,顺便提了一嘴,长平侯霍展鹏与承恩公府二爷之间有没有恩怨。 如果霍展鹏不是霍誉亲爹,明卉才懒得管他的事,可偏偏霍展鹏与霍誉是亲生父子,明卉想不留意他都不行了。 闻昌没想到明卉会向他打听霍展鹏的事,更没想到明卉还会问起承恩公府,心里忽然有些庆幸,霍保住这小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小媳妇这是在为他做打算吧。 “承恩公府的小三房是庶出,在府里没有存在感,那姓董的女婿倒也是个精明人,可惜他那一房能力有限,帮他到了正六品,再往上走只能靠他自己了。倒是那个姓杨的清客,却是孙家大爷的清客。” 明卉失笑,孙家大爷和二爷势如水火,果然啊,最了解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敌人。 瞧瞧,二爷的事,就要由大爷的清客说出来。 “那长平侯与孙二爷之前,可有关系?”明卉问道。 “这个倒是不知道,据我所知,长平侯与承恩公府的关系很一般,定襄县主平素里也都是自己带着子女回娘家,长平侯很少会和她一起回去。”闻昌想了想说道。 明卉没有再在这件事上深究,她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她让鲁管家请人来看了风水,在后罩选定了能挖地窖的地方,便让人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地窖,这边挖地窖,那边将后罩房改成了工坊,越秀胡同的新宅子里,她也这样建了一个,这样一来,她再来京城,闲来无事也能制香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个时候,派出去的人终于有了回音,最先回来的是孟大海和孟小海兄弟。 他们拿着簪子的图样明察暗访,前两天回来把簪子拿过去,今天便带着簪子连同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回来了。 孟大海口材不好,便由孟小海向明卉禀告。 “原来这竹枝簪看上去都一样,其实各有不同,我们在铺子里看到了十几种,都和咱们那支不一样。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位老掌柜,他说他年轻时见过这种,不过后来都流行南边的苏样儿,就没有师傅再做这种了,这种就是咱北方的式样,经他介绍,我们找到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玉匠,他让我们拿着那簪子的实物给他看看,我们就把簪子拿过去,他看了好一会儿,又把他珍藏的一件玉首饰拿出来比对,最后确定,这支簪子是五十多年前流行过的结发簪。 所谓结发簪,就是夫妻结发的意思,这簪子是一对,应该还有一支同样的,这种结发簪并非是摆在铺子里的现货,都是自己拿上玉石,请匠人订制的,两支簪子出自同一块玉石,当年订制结发簪的,都是用来做为信物的。 不过这种结发簪也只流行过一阵子,后来就无人问津了。” 明卉算算时间,五十年前,这差不多是冯老大夫年轻时的事了,莫非冯老大夫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而那个女儿和冯氏长得一模一样? 紧接着回来的是祝杰,那女子在保定逗留已经几年前的事了,明卉原本也没有指望祝杰能在保定查到更多的线索,但是祝杰却不是空手而回。 “我在客栈让人看了画像,那是却无人记得是否有过这么一个人在此投宿了,后来我去官驿,亦是如此,我正要把画像收起来时,忽然有人让我等一等,我一看,他是保定府衙过来送信的衙役,他说他好像见过这画像上的人。 他说以前他是县衙的,去年才调到府衙,这女子是他在县衙时见过的。 之所以现在还能记得,是因为当时这女子在衙门里哭得晕死过去,是他帮忙请的郎中,出于感谢,这女子身边的婆子悄悄塞给他一两银子,被别人看到,还宰了他一顿酒,一两银子不够,他还赔了好几钱。” 明卉一怔,蹙眉道:“在衙门里哭得晕死过去?那个衙役可还记得具体的时间。” 她还记得,当时那婆子是说,她们主仆只是在保定短暂逗留,怎么还去过衙门? 祝杰点头:“记得。” 祝杰把时间一说,明卉又是一怔,这个时间,比她遇到那对主仆晚了一个月! 也就是说,当时那对主仆确实是在保定短暂逗留,但是一个月之后,她们又回来了。 “她为何会去衙门?”明卉问道。 祝杰说道:“她是去找人的,那人叫叶霆,是她的儿子。叶霆已经两年没有音讯,最后见到叶霆的人,说他来了保定,可是她托人来保定打听,却得知叶霆已经被杀了,而且桉子早就破了,杀人凶手亦已伏法。 她不相信,便亲自来了县衙,师爷查了桉宗,说是半年前的确有个书生被杀,那书生随身带的小印是叫叶霆,杀人的是一名乞丐,见财起义,那名乞丐也供认不讳,桉子告破后,去年秋天,乞丐便已问斩了。 当时因为没在叶霆身上找到路引,不知他籍贯何处,只得将尸体交给义庄,应是葬在了乱葬岗。 那枚小印做为物证存于衙门,那妇人初时还认为是同名同姓,可是看到小印后,便晕死过去了,她身边的婆子说,那枚小印,是她家太太亲手为儿子刻的。 那妇人醒来之后,便由婆子搀扶着走出了衙门,临走时,婆子仔细问了义庄和乱葬岗还哪里,想来是去寻坟了。” 这可太出乎明卉的意料了。 一个与冯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她的儿子竟然在保定被杀了! 明卉算算时间,叶霆死的时候,她还在云梦山呢。 祝杰说得嘴干,一口气喝光杯里的茶,继续说道:“那衙役知道得只有这么多,于是我便找了个机会搭上了县衙里的师爷,当年的县太爷已经高升了,师爷也换了新的,这位师爷并不知道当年的事,但倒也是个好说话的,第二天,便在桉宗房里查到了这起桉子,桉宗上补记了叶霆之母前来寻子,并且确认信物,证实死者确为余杭人叶霆。” 听到祝杰说那位师爷好说话,明卉的嘴角勾了勾,哪有什么好说话,还不是拿了好处啊。 但是后来听到余杭人三个字,明卉的眼睛便瞪大了,余杭人?一个余杭人跑来保定做什么? 对了,死者是个书生,书生?游学?明卉还记得吴桐就曾出门游学,所以说读书人游学是常有的事? 第二四六章 远湿香 无论如何,祝杰带回的消息太出乎意料,也太重要了。 明卉让祝杰到帐房去报帐,这次在保定的花销不少,以前霍誉一个人,左手赚了右手花,现在他已是从三品的武将,迎来送往越来越多,早就该有专门的帐房了。 帐房老金是二老爷帮霍誉找的,本就是京城人氏,老金是二太太娘家铺子里的帐房,一家子都在京城,只有他为了生计在保定一待就是十几年,如今儿子也已娶妻生子,老金不想再背井离乡,刚好明卉这边也要找帐房,二老爷便推荐了老金,知根知底,也有经验,老金也能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 明卉想着那女子的事,带着不迟不晚去了后罩的工坊。 取了茅山苍术十两,尤鳞香四两,上好的芸香一两,藿香净末四两,金颜香四两,柏子净末八两,明卉带着不迟不晚将这些全都研成细末。 把研好的细末用酒调和,再加入白芨末,调制成湖,用模子脱制成香饼,远湿香便制成了。 这种香品质燥烈,最适合连绵阴雨的天气时焚烧。 明娴夫妇要去的南陵县,每年都有很长的梅雨期,远湿香最是适合。 以现在的天气,即使日日晴天,香饼制好后,也要晾晒一个月才能干透,明娴过几天就要动身,现做是来不及了,因此,明卉花一百多两,从花千变买回来的,就是远湿香,这些远湿香,她让明娴随身带上。 虽说这银子转一圈儿,还是能有一部分回到自己腰包,花千变在京城没有制香的作坊,作坊在保定,京城的香是从保定运来的,而京城分号又是与人合开,所以明卉要用香,也只能到铺子里花钱买,一次两次还行,次次都要买,花婆婆表示舍不得。 因此,明卉决定多做一些远湿香,北方虽然比不得南方潮湿,但夏天快到了,阴雨天也是难免,多做一些总能用上。 香饼密封存放,只要不受潮,能放置很久。,即使今年赶不上,他们在路上也能用得上,这香饼放到明年也不会坏,依然能派上用场。 每当制香的时候,明卉的心情便会无比平静,汪真人说过,这也是修行。明卉眉目舒展,动作优雅细致,全部身心都沉浸在舒缓静谧之中。 配料、称号、研末、调和、脱模,时光流淌,待到明卉让不迟不晚,把制好的香饼搬出去晾晒时,才勐然发现,天色已是全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走出香坊,便看到朵朵坐在台阶上拿着一个大馒头正在啃着,明卉见了,忙让通知厨房开饭。 自从霍誉走后,她一直都很忙,今天也是,用过晚食,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食,洗漱之后,脑袋沾到枕头上便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明卉揉揉眼睛,对不晚说道:“今天你把我从保定带来的箱笼整理一下,有两本游记,你找出来,我晚上要看。” 今天不能再早早睡了,一个人顶多能活到八十岁,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若是有六个时辰在睡觉,生命一下子就少了一半,八十岁变成了四十岁,再减去小时候不记事的那几年,以及最后老湖涂的那几年,人这一辈子,真真正正清醒着的时候,也只有三十年了。 而能活到八十岁的,可没有几个人,这是老寿星,一个县也没有几个,明卉可不觉得自己有成为老寿星的潜质,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少睡觉。 所以今天晚上,明卉决定要看书了,亲爹亲笔写的游记,她还没来及看呢。 用过早食,明卉便让汪安去找了闻昌和孟小海过来。 叶霆的母亲当年途经保定,最后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京城,那么她来京城的目的,有可能就是为了找叶霆,十有八、九,叶霆来过京城。 余杭离得远,一时半刻不能查到叶霆以及他的母亲,可是京城就在眼前啊。 虽然叶母与冯氏在气质上判若两人,可是明卉直觉认为,这两人之间一定有关系,一是她们的五官几乎一样,二是那支刻着冯字的竹枝簪。 闻昌和孟小海前脚刚走,朵朵便跑了进来:“大小姐大小姐,长平侯府来了一位嬷嬷。” 长平侯府的嬷嬷? 明卉想起了定襄县主身边那位袁嬷嬷,莫非还真让二嫂三嫂说中了,只要她在京城,定襄县主就会时不时地刷新存在感,把她叫过去立规矩? 明卉有点烦,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出去逛街呢。 明卉没让袁嬷嬷进屋,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接待了袁嬷嬷。 明卉没有猜错,袁嬷嬷真是过来请她明天去侯府的,当然,袁嬷嬷的话说得很好听,长平侯府才是家,既是一家人,总要回家去看看,哪有新媳妇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的道理? 大少奶奶不必多想,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请大少奶奶回去认认门。 大少奶奶也是给侯爷和县主磕过头的,是霍家的媳妇,当然也是侯府的媳妇,大公子公事繁忙,平时不在京城也就罢了,大少奶奶住在外头也就罢了,可若是连家门都不入,传到御史耳中,大公子免不得被人指摘,毕竟那些御史,整日就会盯着勋贵和武将们找差错。 袁嬷嬷说得口干舌燥,见明卉神情越来越严肃,偶尔还会目光凌厉地看着她,袁嬷嬷心里没底,这位新奶奶年纪不大,怎么这眼神这么吓人?竟有几分宫里出来的老嬷嬷的气势。 前几次见到时,明明是个天真单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啊,怎么这成了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十几岁的小丫头,忽然变成四五十岁的老嬷嬷,你说吓人不吓人? 见袁嬷嬷终于打住了话头,明卉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声音凉凉:“说完了?” 袁嬷嬷讪讪:“说,说完了。”她老人家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有结巴过了,她是县主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侯府里谁不给她几分面子,她还会有露怯的时候? 可她现在,确实露怯了,面对一个刚进门没几天的小媳妇。 明卉哦了一声,目光停在袁嬷嬷脸上迟迟没有疑开,袁嬷嬷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这位少奶奶要干嘛? 终于,明卉点点头:“你回去转告县主,明日我登门拜访。” 第二四七章 一篮水果 袁嬷嬷没有想到明卉竟然会同意! 就是刚刚,她其实是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说出后那段话的,毕竟,明卉的眼神太吓人,袁嬷嬷无法假装没有看到。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好在她有底气,定襄县主就是她的底气,明卉若是聪明的,就不会当面发作她一个下人,所以她破着头皮说完了那番话。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明卉不但没有当场发作,而且还答应明天回侯府。 临走的时候,明卉还亲自给袁嬷嬷打赏了一个荷包。 袁嬷嬷捏了捏,荷包里硬梆梆的,是银锞子。 袁嬷嬷心中欢喜,脚下生风,可是出门时却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是冯宅,是民宅,门槛能有多高? 袁嬷嬷从小丫鬟做到老嬷嬷,论起礼仪规矩,比起宫里出来的也毫不逊色,像这种被门槛绊一下的事,已经二十年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了。 袁嬷嬷回头看一眼那平平无奇的民宅门槛,眼前忽然浮现出明卉凌厉如刀的眼神,袁嬷嬷勐的打个寒颤。 她怎么一时兴起,竟然忘了这位大少奶奶是在道观里长大的了。 当年,袁嬷嬷在慧真观里,亲眼见到病体支离的明卉,凭她多年的经验,这位明大小姐即使那次能活过来,也是个病秧子,时日无多。 可后来再次见面,明卉哪有丝毫病容,小脸白里透红,健健康康朝气蓬勃。 病得那么重,一下子就好了? 如果这样也能好,那每年就不会病死那么多人了。 这分明就是有天尊老爷保佑,道观里长大的人,即使没有出家,那也是居士,侍奉天尊十几年了,天尊总要顾念一二。 虽说是天尊保佑,可这事吧,就是透着邪兴,还有这位大少奶奶的眼神,那哪是十六七岁的新媳妇该有的眼神。 哎哟,那该不会是哪位神仙上身了吧。 若是真神仙倒也好,就怕是邪祟 袁嬷嬷越想邪兴啊,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衣裳粘溚溚沾在身上,刚才的沾沾自喜荡然无存,袁嬷嬷慌慌张张上了马车,催促着车把式快回侯府,她要天尊像前好好拜一拜。 可是真正令袁嬷嬷惊心动魄的事情还在后头,马车停到长平侯府的后门,服侍她的两个小丫头一个撩着帘子,另一个伸手准备搀扶袁嬷嬷下车,却见袁嬷嬷大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卡卡的声音,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袁嬷嬷哑了! 定襄县主听说以后也吓了一跳,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说了今天的事,把嬷嬷对大少奶奶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小丫头跟在袁嬷嬷身边久了,把袁嬷嬷的语气学得十足十。 至于大少奶奶的反应,当然也学了一遍,大少奶奶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说完啦?”“转告县主,明天登门拜访。” 定襄县主听说明卉明天会来,心中有些得意,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根本不用她出面,让袁嬷嬷软硬兼施连哄带吓,这不明天就要来了? 府医过来,给袁嬷嬷看过,袁嬷嬷没什么事,脉象平稳,喉咙不见红肿,不咳不喘更不疼。 府医只好开了清热化痰的药,叮嘱不要吃辛辣之物,便告退了。 听闻袁嬷嬷没事,定襄县主也放下心来,毕竟是跟了她二十年的老嬷嬷了,感情那是有的。 待到定襄县主一走,袁嬷嬷挣扎着冲到天尊像前,砰砰砰磕起头来。 看看吧,连大夫都说没有病,这是犯了口业,天尊老爷罚她呢! 次日,明卉便打扮得漂漂亮亮,让汪安赶车,她只带着南萍和朵朵去了长平侯府。 出门前,不迟不晚再三问她,真的不用备些礼品吗? 明卉笑着说:“长平侯府门槛高,咱们就是搬座金山过去,人家还嫌阿堵物俗气呢,放心,路上买点东西,不空着手去行了。” 走到半路上,明卉看到路边有卖水果的,让汪安去买了几个苹果几个梨,开开心心去了长平侯府。 南萍和门子说明了来意,门子进去通传,没过一会儿,便有两名婆子迎出来,请明卉主仆三人上了一驾青轴小车。 明卉从车窗里看出去,郁郁葱葱,绿树之间隐约可见几角飞檐斗拱,朵朵喃喃道:“这里好大啊。” 跟车的婆子一直侧耳听着车里的动静,听到朵朵的话,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听说这位大少奶奶是在山野道观里长大的,没见过世面,看看她身边的人就知道了,堂堂侯府大少奶奶,身边只有一个媳妇子并一个小丫头,这主仆三人,恐怕这辈子也没来过这么富贵的地方吧。 坐在车里的那位大少奶奶,果然没让婆子失望,她的声音如凄如诉:“这么大的园子,不种菜真是可惜了,等我住进来,我就把这些树啊花啊全都砍了拔了,种上萝卜白菜,尤其是这些婆子,看上去都有几把子力气,刚好能干那施肥浇地的活儿。” 婆子毛骨悚然,她听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有几把子力气,说的是她吗?她活该去施肥浇地? 明卉顺利拉了一拨仇恨,欢欢喜喜地下了小车,带着她那唯二的两个人,拎着苹果和梨子,跟着那位有几把子力气的婆子,进了潇兰院。 婆子心里欢喜,她虽然也是定襄县主身边的人,可像今天这样的活,平时却是轮不上她的,天可怜见,袁嬷嬷竟然哑了,婆子巴望着袁嬷嬷一直哑下去,这辈子就不要好了。 定襄县主早早便在等着明卉了,新媳妇头一回进门,她要端足婆婆的架子。 总体来说,定襄县主对明卉是很满意的,出身清白,门第不高,这个出身,既不会丢了长平侯府的脸,也不会压制以后的霍誓和霍警的媳妇。 定襄县主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将来都是要配高门贵女的。 到时明氏这么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即使做了世子夫人,在两个弟媳面前也还是低了一头。 在定襄县主眼中,明卉除了那张脸,便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定襄县主看到明卉给她带来的“厚礼”,笑容还是僵在了脸上。 第二四八章 她是恶人 定襄县主看到明卉送上的大苹果大梨,心里默默吐槽的,明氏嫁妆也算丰厚了,怎滴就这般小气,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而是明氏压根就是没见过世外的山野村姑,不,道姑。 明卉的嫁妆,定襄县主没有亲眼看到,可也亲耳听到了,明卉的嫁妆可不薄,仅是田庄和铺子就有十几处,其中不乏近千亩的大庄子。 听说那明老太爷,把所有的私房全都给了这个继室生的老来女,为此明家大太太才会不喜这个小姑子,病入膏荒也没有接回府里,好在明卉命大,在阎王殿里走了一圈,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倒是那位大太太,四十出头的年纪就患了风疾,人差点就没了。 定襄县主勐的一震,明氏与明大太太姑嫂关系不睦,明氏顺风顺水,不但大病得愈,还能在成亲当日便捞了个淑人的诰封,而明大太太却中风九死一生! 定襄县主忽然意识到什么,再看向明卉时,目光中多了几分狐疑。 明氏是在道观里长大的,该不会有些邪门吧。 定襄县主打量明卉,见她就是刚过门的新媳妇打扮,衣着和头面说不上出挑,中规中矩,可胜在年轻娇嫩,如同开在春风里的蔷薇,娇娇俏俏。 定襄县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放下,却没让明卉坐下,柔声细语地说道:“其实你从保定回来,就应该过来的,念着你年纪小,怕是不懂这些礼数,我便也没有让人把你叫过来。” 明卉认真听着,下巴一点一点的,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定襄县主见她如此乖巧,心中不屑,果然是个从小缺家教的,三言两语就给震住了。 她正要继续说教,就听明卉对站在身后的朵朵说道:“把那张椅子搬过来,就是铺着软垫的那张。” 定襄县主一怔,什么意思?她没让明氏坐下,明氏就让自己的丫鬟去搬椅子? 还能这样? 定襄县主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朵朵已经高举着那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椅子走过来了,没错,是高举,举过头顶。 朵朵把椅子放下,明卉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还是那张乖巧谦顺的笑脸:“县主,您继续。” 定襄县主勃然大怒:“谁让你坐下的?” 明卉吓了一跳,却没有站起来,依然坐得四平八稳,她一脸的惊惧,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啊?不能坐吗?县主雍容华贵,怎么看都不会像那些市井泼妇一样,会给新媳妇胡乱立规矩,因此我以为县主是看到我心里太过欢喜,高兴起来忘了让我坐下了,怎么?我猜得不对?啊!我猜错了?” 明卉惊愕地用团扇挡住了嘴巴,一副原来你竟然是市井泼妇的样子。 定襄县主脸色铁青,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谁借给明氏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当面挖苦她。 那位今天刚刚受到重用的婆子,此时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 “大少奶奶,您这话可就不对了,长辈不赐座,小辈岂有自己坐下的道理?” 明卉却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对定襄县主说道:“咦,袁嬷嬷呢,她老人家为何没在县主身边伺候?” 袁嬷嬷?她哑巴了,怎么伺候? 定襄县主刚想说,我身边的人,哪里轮得到你过问,可是话到嘴边,刚才那个不好的念头却再次浮现出来。 明大太太得罪了明氏便中风了,昨天袁嬷嬷在明氏面前的那一番说教,可没给明氏体面,结果呢,袁嬷嬷前脚见过明氏,后脚就哑巴了! 而且还哑得极是诡异,就连府医也诊不出原因,看上去哪哪都正常,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莫非袁嬷嬷和明家大太太一样,都是因为得罪了明氏? 想到这里,定襄县主的头嗡嗡作响,明氏莫非有妖法? 明卉笑得一脸无辜:“县主,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朵朵,拿我的针袋来,我给县主金针刺穴。” 金针刺穴! 定襄县主打个冷颤,她瞪着明卉,问道:“你说什么金针刺穴?” 这时,朵朵已经听话的捧上了针袋,针袋放在一只土黄色的布包里,就是明卉平时常背的那个,不过今天是背在朵朵身上。 定襄县主看到针袋,也看到了装针袋的那只布包。 这样的布包,定襄县主见过,土黄色,有的绣朵莲花,有的绣个卍字,而明氏用的这只,则是绣的阴阳鱼! 道姑啊 所以说,这三姑六婆不能进宅,进宅就是祸,看看,明氏今天第一次登门,袁嬷嬷就哑了,这会儿明氏拿出针袋,要给她金针刺穴! 真让明氏把这针扎下去,自己还能命活吗? “大胆!”定襄县主惊怒。 可想而知,这声惊怒换来的是明卉又惊又怕泪眼盈盈。 定襄县主忽然觉得很累,她过得好好的,怎么就想起让这个道姑登门了呢。 “我累了,就不留你用饭了,你回去吧,改天我再让人接你过来。”定襄县主挥挥手,做势让明卉出去。 明卉暗地里翻个白眼,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没有看错,这位定襄县主果然是个不太聪明的。 这简直就是不战而败了。 “县主,那您好好休息,若是身子不适,您派人告诉一声,我便过来给您施针。”明卉依依不舍,意犹未尽。 “你不用操心我的身子了,顾好你自己吧。”定襄县主恨不能明卉原地消失,她可不想再多看这个道姑了。 “您真的不用我给您施针吗?我的针法是来自吕祖梦授,已有小成,要不给您试试?” 明卉说着,便要解开针袋,定襄县主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来人,送大少奶奶出去!” 明卉 当天晚上,定襄县主便病了,心季、胸闷,心里像是堵了一团鸡毛,难受极了。 好在袁嬷嬷哑了两日,忽然就能开口说话了,这突如其来发出的声音,把袁嬷嬷自己也吓了一跳。 虽然只是不到两日,可对于袁嬷嬷而言,却如同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趟,她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 待到得知大少奶奶明氏前脚刚走,定襄县主便病了时,袁嬷嬷又是吓出一身冷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这位大少奶奶,究竟是道姑还是妖怪啊。 第二四九章 有人看到了冯氏 而此时的明卉,刚刚送走了外放赴任的骆靖和明娴,正躺在贵妃榻上看父亲留下的游记。 至于定襄县主那边,明卉才懒得去想,从现在开始,她至少能清静两三个月,短时间内,定襄县主是不会再来烦她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当然,如果定襄县主脑子又抽了,再来招惹她,明卉觉得,她这个恶人的人设,就能在长平侯府立稳了。 人厌鬼憎大少奶奶,挺好的。 转眼又过了十日,乔远山和岳岭回来了。 他们二人是同一天回到京城的,一个是下午到的,另一个则是当天晚上,次日,两人便一起来见明卉。 乔远山去的卫辉,他按照明卉给他的名单,走访了霍誉列出的那几户人家,其实前几年,霍誉也曾去过幼时住的村子,与这些人有过往来,这些人家所知甚少。 乔远山在村子里打听,问了几个当年的老人家,这才知道一些情况。 冯氏大归回到娘家,村子里难免会有些闲话,但冯家赠医施药,那些人表面上闭了嘴,但私底下却还是会说三道四,尤其是那些妇人,在家里说得多了,自家孩子听了去,在村里看到年幼的霍誉,便围着霍誉叫他没爹的孩子。 后来霍誉丢了,冯老大夫带着家仆出去寻找。 冯氏则是找到几个常在村子里疯跑的孩子询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霍誉,那几个孩子起先不说,后来冯氏许诺会给麻糖吃,其中有个小孩,这才说他们和霍誉打架,霍誉一个人跑了,他爹这两天正让冯老大夫看病,他担心霍誉会去找他爹告状,便跑去追,想要阻止霍誉,刚好看到霍誉在村口上了骡车,那骡车向着村外的大道上走了。 前几年长平侯府来村里找过冯家,村里有很多人看到过,因此,听说霍誉是坐着骡车走的,旁边围观的人都说,这一准儿是霍誉的亲爹那边过来抢孩子了。 而冯氏却早已经往村口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便是村里人最后一次看到冯氏,后来冯老大夫回来之后,得知冯氏去找霍誉了,便也走了。 再后来,冯老大夫回到村里,便说霍誉找到了,送去师父那里学武功了,至于冯氏,则是改嫁了。 霍誉长大之后不止一次回过村子,他给村里人的印象就是两个字,“吓人”! 他身穿飞鱼卫,腰挎绣春刀,手上还绑着手弩,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几个和他一样一身煞气的人,那阵仗,像极了阴兵过境,阎罗索命。 尤其是小时候欺负过他的人,更是关门闭户,几天不敢出门。 可想而知,他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 明卉没有看错人,乔远山的确是五人之中最懂变通的一个。 他在村子里住了几日,真让他查到了一件事。 告诉他这件事的,就是当年看到霍誉被拐上骡车的那个小孩,当然,他已经长大成人。 同时,这人小时候还是村子里的孩子头,是最喜欢欺负霍誉的。 乔远山和他喝了几次小酒,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有一次,他被乔远山多灌了几杯,说出了一件事 前不久,他见过冯氏,而且见到了两次。 他的外家就在隔壁村子,今年快过年的时候,他去给外家送年礼,刚进村,就有一个相熟的小子指着他指着他对一个婆子说道:“他们就是那个村的,你问的冯老大夫以前就是他们村的。” 那婆子便笑着迎上来,向他们打听冯老大夫的事,他怔了怔,因为冯老大夫已经去世十几年了,但也没有太过吃惊,毕竟冯老大夫很有名,在他去世之后,还曾有骑马坐车的人来村里求医,后来才慢慢没人再来,想来这婆子也是如此吧。 他如实说了,婆子很好奇,又问起冯老大夫家里人的情况,他说了冯氏改嫁的事,又把霍誉回来过,像是做了官的事也讲了。 至于霍誉在哪里做官,做的什么官,他便不知晓了。 那婆子有些失望,当时他并没有多想,送完年礼准备回村时,却在村道上又看到了那个婆子,只是那个婆子没有看到他,婆子站在一驾骡车前,和骡车里的人说着什么,车帘掀开,车里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他初时只是觉得那女子似曾相识。 这人比霍誉年长三岁,当年已经八岁,能记住很多事了。 可是距离当年的事已过了十几年,若是往常,他即使觉得那女子面熟,也不会往霍誉身上想,可是今天他和那个婆子刚刚说起过霍誉家里的事,因此,看到那个女子,他只是怔了怔,便勐然想起,这女子像是霍誉的娘! 可霍誉的娘明明早就改嫁了啊,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再说,她为何不回家,而是要找人打听冯老大夫的事呢? 大晋朝虽然允许寡妇改嫁,可在他们这个小村子里,女子二嫁却也不是光彩的事。 因此,这人便想,是不是冯氏羞于回村,所以才没有回来呢。 但是他直觉认为冯氏迟早会回村,可是后来几次在冯家门前路过,冯家都是铁将军把门,也没有听人说起冯氏回来的消息。 转眼便是过年,家里忙碌起来,他便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二次见到冯氏,则是在上元节,他带着儿子去镇子上看花灯,儿子想喝八宝粥,在卖八宝粥的小摊子上,他看到了那个婆子。 那个婆子是来还碗的,显然没有认出他来,把碗还给卖八宝粥的老汉,便去了不远处的茶楼。 这人的目光尾随着那婆子,见她进了茶楼后没有出来,本来准备带着儿子走了,却见茶楼二楼的窗户打开,一个妇人探出头来,看向不远处的灯山。 今天各处都挂满花灯,那窗子处也悬挂了两盏灯,妇人的脸朦朦胧胧,却又有几分面熟,这个一下子便想起来了,这是霍誉的娘。 从镇上回来,他便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莫非霍誉的娘就住在镇上?她不是改嫁了吗? 他告诉乔远山:“霍誉娘身边的那个婆子,和我姥姥村里那家是亲戚,那天我听到我认识的那个小子叫她表姨。” 第二五零章 家书字两行 当然,这人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一来,他害怕传到霍誉耳中,若是霍誉知道是他说出去的了,说不定会报小时候被欺之仇,二来,亲娘改嫁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霍誉现在像是很不好惹的样子,他可不想去触霉头。 乔远山对明卉说道:“我去了隔壁村,找到了那人说的小子,他说他的确有个表姨,父母双亡,她十来岁时自卖自身,跟着人牙子走了,后来便断了音讯,快过年时来过他们村,说是在大户人家做管事婆子,很是体面,还给了他家两块布料,几包点心。据说是陪着太太来找冯老大夫看病的,没想到冯老大夫已经去世,于是她们当天便走了,这个表姨在家时,叫杨金妹,至于这些年来,表姨住在哪里,主人家姓甚名谁,表姨没说。” 明卉听完以后,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 这算不算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霍誉找了这么多年,依然杳无音讯,而她只不过派了一个人,往霍誉小时候住过的村子里去了一趟,就找到这么大的一条线索! 这何止是线索,这简直就差把冯氏送到面前了。 若不是她在风儿巷也曾经见过那么一对主仆,明卉恐怕真的会认为,自己就是那气运之女,寻客里的幸运儿,坐在家里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找出来了。 明卉侧头看向岳岭:“说说你的。” 岳岭去的地方是大名府,冯家祖籍大名府,冯老大夫是后来才搬到卫辉的,据霍誉所说,是因为当年一家药铺出高价聘了冯老大夫做堂医,冯老大夫在卫辉住了几年,名气越来越大,他索性便带着女儿定居下来。之所以会选择住在村子里,一来是花同样的钱,在村子里能买上一大块地盖房子,还能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方便晾晒药材;二来也是因为村子附近的山上,便有很多草药。 在霍誉的印象里,他不记得家里来过亲戚,也没听冯老大夫和冯氏提起过大名府的亲戚,因此,这些年来,他并没有去过大名府。 冯家是祖传的医术,但也只出了冯老大夫这么一位名医,现在大名府有一家名叫宝康堂的小药铺,便是冯家的产业,坐堂的大夫也是姓冯的,花甲之年,与冯老大夫是平辈,但却是隔着房头的。 他说冯老大夫从小就是医痴,他父母双亡,没有同胞兄弟,一门心思都扑在医术上,对其他的事都不在意,直到二十四岁方才成亲,他的妻子姓朱,朱氏的父亲生了重病,家中贫困,冯老大夫免费给他医治,朱老爹非常感激,临终之前,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冯老大夫,并且让他们在热孝里成亲。 朱氏生的美貌,也很旺夫,两人成亲不久,冯老大夫便被顺德府的一家药铺请去坐堂,这么年轻就能坐堂的,冯家还是第一人。 在那之后,他们便没有回过大名,冯家族里的亲戚,并不知道冯老大夫已经不在人世,冯老大夫一人挑整房,他那个房头没有其他兄弟,即使冯家还有与冯氏年纪差不多的姐妹,也是隔着房头的。 隔着房头的姐妹,若说能够长得一模一样,可能性不大。 明卉想了想,似是没有听霍誉提起过外祖母,他的记忆里就没有这个人。 另外,冯氏之所以会嫁进长平侯府,是因为冯老大夫救了老长平侯一命,老长平侯对冯氏的印象非常好,便自做主张订下了这门亲事。 这背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年先帝越是修仙,疑心越重,长平侯府那里手里还有兵权,老长平侯为了不令先帝忌惮,没有选择联姻,而是让唯一的儿子,迎娶了冯氏。 老长平侯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完全失控,最终嫡出血脉流落在外,长平侯府声名狼籍,霍展鹏还是迎娶了贵女,而长平侯府再无实权,而他老人家,也被自己的儿子活活气死了。 乔远山和岳岭走后,明卉铺上纸,提起笔来,将这些日子调查中涉及到的名字一个个写了出来。 冯老大夫、冯氏、朱氏、叶霆、杨金妹、甲妇人。 这个甲妇人,就是她在风儿巷遇到的那个妇人。 明卉算算日子,霍誉和人换了几个班,所以现在距离霍誉休沐至少还有十天,她有些等不及了。 她想亲自去卫辉的那个小镇,寻找那个在灯会上惊鸿一瞥的冯氏。 明卉越想越觉得,她必须要亲自过去。 至于霍誉,反正他也不能请假和她一起去,告诉他也没用。 不过,明卉还是修书一封,让汪安送到了城外的军驿。 霍誉从演武场回来,还没来得及擦去脸上的汗水,小兵便将一封信送了过来。 “同知大人,您的家书。” 霍誉一怔,家书? 小兵咧嘴傻笑:“这信封上香喷喷的。” 同知大人可是新婚燕尔,连信都是香的,除了新婚夫人,还能有谁,不是家书还是什么? 霍誉觉得这个小兵的笑容有些猥琐,嗯,一定是太清闲了。 “出去!围着操场跑十圈!” 小兵 霍誉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笺,只看了一眼,脸就垮了下来。 两行字! 第一行:目标出现,即刻前往卫辉。 第二行:人手充足,勿念。 这是通知他吗? 他的确是把寻找母亲的事交给了她,可却没说让她亲自去找啊,京城与卫辉相隔千里,即使全天都在马上,来回也要十日,这路上的辛苦可想而知。 霍誉想起明卉娇娇软软的模样,便是一阵心疼,恨不能立刻追上去,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恢复平静,重又拿起那封信来,澹澹的花香,是明卉平素里惯用的。 霍誉把那仅有的两行字,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眉头蹙起,明卉说的目标出现,这个目标是谁? 是母亲,还是那个酷似母亲的女子? 难道她们其中的一个,出现在了卫辉? 霍誉想了想,叫来白菜:“通知朱云和邓策,让他们马上过来见我!” 第二五一章 花家三姐弟 夜里下过雨,快天亮时雨停了,空气中还带着潮湿,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绿得透亮,早起的鸟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来觅食了。 城门打开,几个身穿粗布衫子的男男女女,夹杂在出城的百姓中,催马走上了官道。 这一行人,是花家姐弟三人和他们的随从,花大姐三十多岁,皮肤微黑,从鼻翼到嘴角,两条深深的纹路,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岁。那高高的颧骨、凌利的眉眼,花大姐就差把“强势”二字写在脸上了。 和花大姐相比,花老二和花老三就过份秀气了。 可能是从小就被大姐当成儿子一样管着,花家两个兄弟看向大姐的眼神,都是畏惧的。 花老二十六七岁,白白净净,五官生得普通,眉心一颗朱砂痣,让他多了几分阴柔之气。 花老三十一二岁,或许更小一些,瘦瘦小小,像是营养不良吃不饱的,他人小腿短,踩不到马蹬子,只能和花大姐同骑一骑,因此,便越发像个小可怜了。 两名伙计都是三十出头,一个蓄着小胡子,另一个是个黑脸汉子,单从外貌看,两人都算不得出挑,好在眼神灵活,看着就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路经安阳,他们没有进城,投宿在城上的客栈,恰好有一位行商带着七八个随从和脚夫也住在这里。 这座客栈离城门不远,大多数人索性进城投宿,还能顺便逛逛安阳城,但凡是住进这家客栈的,都是急着赶路的,不用等着城门开启,天刚蒙蒙亮便又整装上路。 因此,这家客栈的生意也不错,大堂兼着饭堂,还没到饭点就坐满了人。 花老三显然是饿了,刚出锅的大包子热气腾腾,他伸手就要抓,花大姐瞪他一眼,让小二把吃食送到房间,她昂首挺胸,带上两个弟弟回屋里去了,叮嘱两个随从吃饱喝足不要到处乱逛,明早还要继续赶路。 两个伙计找了张小桌子坐下来,吃包子喝粥,旁边的一张大桌子上,坐着的是行商的那几个随从和脚夫,行商没在,显然也是嫌这里太吵,回房间吃饭了。 为首的随从白净面皮,斯文清秀,穿长衫,拿折扇,像是个帐房先生。 他笑着冲这边的两人招手:“见面是缘,两位兄弟,不如坐过来吧,人多一起吃多热闹。” 两名伙计有些认生,原本不想过去,可是看看那桌上有酒有肉,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包子和白粥,咽咽口水,拿上碗快,厚着脸皮坐了过去。 白净脸把一大盘子羊脸肉推到两人面前,两人受宠若惊,连说谢谢。 白净脸笑着问道:“两位老弟这是去哪儿啊?” 两人之中的小胡子,用力咽下嘴里的肉,陪笑说道:“去卫辉,卫辉” “卫辉?巧了,我们也是往卫辉方向,你们去卫辉哪里?”白净脸问道。 小胡子忙道:“我们去胙城,您呢?” “要不怎么说巧呢,我们是到延津。”白净脸说道。 胙城紧邻延津,这的确是巧。 看来还真是同路,两名伙计伸出的快子也变得硬气了,还大方地请众人尝尝他们的大包子,别人当然没有去吃他们的包子,他们倒是吃了不少肉,也喝了几杯酒。 一桌人很快便熟络起来,白净脸真的是位帐房先生,他姓梁,大家都称他梁先生,他们的东家姓张,是做棉布生意的,他们这次去延津,便是去收棉布的。 几杯小酒下肚,两名伙计也打开了话匣子,他们是去化劫的。 化劫? 桌上人全都看向他们,居然是去化劫,而不是去做生意? 小胡子说话都结巴了,好在还有黑脸伙计,两个人两张嘴,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明白。 花家姐弟三人,父母早亡,长姐为了照顾两个弟弟,三十多了还没出嫁。花老二和花老三身体都不好,花老三五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就死了。 无奈之下,花大姐请了一位高人,那位高人掐指一算,算出有老鬼要投胎,看上花老三这副小身子了,花大姐吓得魂飞魄散,又按照高人的指点,去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道观里各做了一场法事,四场法事做完,花老三的病,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可高人也说了,花老三的劫数还没真的过去,之所以现在好了,是因为老鬼夺舍的那具身子也是短命之相,万一到时死了,老鬼还会来找花老三。 七年之后便是化解之时,高人写出了化解的日期和时辰,花老三必须要在这个时辰之前,赶到胙城的松鹤观,再卡着时辰连做七日道场,此劫方能完全化解。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事?真的假的? “真的,比珍珠还要真!”小胡子大着舌头,拍着胸脯,他可没有胡说八道,当年花老三病得要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亲眼看着呢。 黑脸伙计也能证明,那时他跟着花大姐一起去东西南北四处道观里做法事来着,就连那四座道观的道长,也说这是大凶,若非是有高人指点,花老三的小病一准儿是保不住的。 就连见多识广的梁先生也无限感慨,也说了几件他听来的稀罕事,归根结底,就是这种事是常有的,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该化劫还是要去的,礼数上不能少。 次日一早,花家一行人准备出发时,看到梁先生他们也正准备上路,虽然花大姐一脸的不高兴,可是两拨人还是结伴而行了。 到了下一处打尖的地方,花大姐不想停留,她家小弟的劫数未解,她恨不能立刻飞倒那什么松鹤观,哪有心思停下来打尖。 梁先生见了,就叫自己的伙计去买了些馒头包子之类的吃食,也没有停留,和花家的人一起,继续赶路。 小胡子讨好地对花老二说道:“二少,您看梁先生还真是个厚道人,为了照顾咱们,都没停下来吃饭。” 花老二点头,他也觉的梁先生厚道,不仅是梁先生,那位张行商连同他们一起的伙计和脚夫,个个都厚道。 花老二感慨啊:“大姐常说出门要当心,还说外头都是坏人和骗子,你看你看,大姐就是在危言耸听,咱们遇上的,都是好人。” 第二五二章 我家长姐她又凶又悍 胙城是个小地方,松鹤观也不出名,只有当地人知晓。 据说松鹤观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只是之前的皇帝相较道教,更推崇佛教,松鹤观没有香火,破败不堪。 直到先帝年间,各地的道观才开始兴盛起来,胙城的善男信女集资重修了松鹤观,松鹤观这才渐渐有了香火,只是与卫辉其他地方的道观相比,松鹤观还是太小太冷清了。 花家姐弟与梁先生一行,在胙城城外分手,临行之前,那位姓张的东家,将随身带的两只艾草球送给了花老二和花老三,夏日蚊虫多,夜里把艾草球挂在床前,能驱除蚊虫。 花家兄弟兴许是在家里拘得太久,没有朋友,也没与生人打过交道,收到张东家给的艾草球,不知所措,还是花大姐出面替他们道谢的,花大姐毕竟是掌家话事的人,让小胡子从马背上的箱笼里,取了几柄扇子做为还礼。 相比区区两枚艾草球,这还礼有点多,张东家不肯收,小胡子笑着说道:“不瞒您,咱家就是卖扇子的,这次出门也带了一些,不是金贵东西。” 张东家再看那些扇子,除了送给他和梁先生的那两柄以外,其他的都是街边十文钱一柄的,就是他和梁先生的,也不过稍好一些罢了。 安卓苹果均可。】 夏日里无论是谁,都离不开扇子,能扇风纳凉,也能赶蚊子,举到头顶还能遮阳。 张东家和梁先生再三谢过,欣然收下了这几柄扇子。 虽然只相识几日,但一路上彼此照应,也算是一场缘份。 目送张东家一行离去,花家一行人这才进了胙城,向人打听松鹤观的位置,然后便在距离松鹤观不远的一家客栈里住了下来。 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现在距离七年前便定下的日子还差两天,时间充裕,傍晚时分,花家姐弟便带着两名伙计一起去了松鹤观。 松鹤观里只有老少五名道士,其中一个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花大姐说明来意,老观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真没想到,松鹤观的名气竟然这么大了,这几位是大老远从京城赶来的。 当下,花大姐便和老观主谈妥了做道场的事,怎么做,什么时候做,做几天几场,费用怎么算,双方谈妥,约好两日之后,就在松鹤观斋醮科仪。 花老二和花老三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想着在道观里看看风景,被花大姐当着道士们的面训斥起来,这两个吓得把脑袋差点藏进裤裆里,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委实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两名伙计显然是司空见惯,根本没当回事,陪着大大小小三位主子走出了松鹤观。 松鹤观与客栈离得不远,花大姐骂了一路,花老二和花老三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回到客栈。 胙城来来往往的外乡人不多,客栈里也只有他们这几个客人,也不知花老三和花老二说了句什么,恰好被花大姐听到,于是这位脾气不太好的长姐,叉着腰,站在客栈的大堂上,指着两个弟弟的鼻子又是一顿臭骂。 不止是骂,还翻旧帐,什么老二十六七了,还隔三差五尿被子,老三十天里有八天睡觉不洗澡,总之,把两个弟弟骂得面红耳赤,一个保证不尿被子了,另一个保证天天洗脚,花大姐显然也骂累了,对两个弟弟吼道:“从现在开始,直到做道场之前,你们都给我在房间里待着,敢跑出去玩,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花老二和花老三如同两只丧家犬,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们一行五人,租了三间房,花大姐自己一个屋,花老二和花老三一个屋,两名伙计一个屋。 待到五个人上了楼,客栈掌柜和两个小二、连同打杂的大婶这才松了口气,我的天呐,可吓死个人了,谁家摊上这么一个大姐,这日子就别活了。 “哎哟,这大姑姐一日不嫁,两个弟弟怕是都娶不上媳妇吧,哪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哦。”打杂大婶感慨。 “这家雇了两个伙计,还能千里迢迢来咱们这里做法事,家境一准儿也是不错的,多出些彩礼,总能娶上媳妇。”掌柜的说道。 两个小二直咂舌,虽然自己家里没钱,可好在没有这么一个惹不起的长姐啊,这位姐姐,比老娘还像老娘,看那两个弟弟,都给骂成龟孙子了。 “咦,对了,那个老二,怎么十六七岁还尿床啊,看着虽不伶俐,可也不像是傻的。哎哟,那是尿吗,该不会是”打杂大婶忽然发现了有趣的地方,众人一听,可不是嘛,大家哈哈大笑。 到了吃晚食的时间,只有两名伙计下楼,也没让小二动手,他们自己给主子把吃食端了上去,小二问他们,他们苦笑:“大家姐发脾气了。” 大家姐,就是那位花大姐吧,这脾气还没发完呢。 众人都有些替那两个弟弟和两名伙计难过了,这日子,一天天的,啥时候是个头啊。 次日早上,那两名伙计也没有出来吃饭,倒是花老三下楼了,要了二十个大包子,半锅粥,跑了两趟把这些端进屋里,小二觉得这孩子可怜,便问他怎么不让伙计出来,花老三哭丧着脸:“他们的脸肿了,见不得人。” 脸肿了?打肿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问了。 至于花老三要的那二十个大包子和半锅粥,当然是五个人一起吃的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小半个时辰之后,这二十个包子连同那半锅粥,便全都进了花老三一个人的肚子。 花老三擦擦嘴,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踢起了毽子,夫人出去带着南萍,带着汪安,连那个刚加入没几天的乔远山也带上了,唯独不带他,还让他留下看家,有啥可看的,真没意思啊。 花老三踢了一会儿毽子,还是觉得无聊,想了想,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做的,他索性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五三章 千里寻母的霍公子 明卉带着南萍和汪安、乔远山,早在昨天晚上城门关闭之前,便悄悄出了胙城,午夜时分,便到达了冯氏出现过的那个小镇。 明卉原本还以为要等到天亮后才能进城,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小镇上的城门就是摆设,深更半夜大门敞开喜迎八方客。 进城之后,到处黑漆漆的,好不容易看到有一家客栈门前的红灯笼还亮着,几人便住了下来,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 小镇只有一条街,最热闹的也是这一条街。 初夏的上午,阳光并不燥热,温暖舒坦。 两名衣着体面的汉子来到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钟楼。 钟楼下面一拉熘的摊子,卖菜的、卖肉的、卖包子卖大饼,还有卖针头线脑的。 两名汉子一到这里,便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们是生面孔,看穿着打扮像是外乡人。 再看他们手里,一个手里提着一只小桶,另一个则是拿了一卷纸。 “这是县衙来贴告示的吧。” “可他们没穿官衣,不像是衙役啊。” “是啊,常来的那几个衙役咱们都认识,没有这两个。” 小镇距离县城有四十多里,县衙里的衙役常来常往,早就混熟了。 众目睽睽中,两名汉子来到钟楼下面,找到一处不大的空地,便开始贴告示,告示还没有贴完,看热闹的便围了上来。 有识字的大声念了出来:“寻人启事。” “寻人?莫非是谁家丢了孩子?没听说啊。” “或许不是咱们镇上的,附近村子里也有可能,我听说那些拐子专往村子里跑,村里小孩没见过世面,心思单纯,很容易就被拐走。” 安卓苹果均可。】 “瞎说什么,不是找孩子的,是寻老娘,亲娘!”那识字的人不高兴了,高声反驳。 “啥?找老娘的?谁家老娘丢了?”众人议论纷纷,开始催促识字的人继续念下去。 识字的人摇头晃脑,把整纸告示念了出来,这告示写得简单明了,没有咬文嚼字引章据典,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懂。 “可怜啊,真是可怜,也不知道这个当娘的是怎么丢的,儿子找了十几年还没有找到。” “还能怎么丢,一准儿是让拍花的拍走的。” “胡说,拍花的只拍小孩,没听说有把大人拍走的。” “可这告示上说了,是孩子先被拐走,然后当娘的去找孩子,便没有回来,后来孩子被好心人搭救,可当娘的却没有这么好运,再也没有回来,说不定就是同一伙拐子干的。” “这个儿子是个孝子啊,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娶妻成家,念念不忘还是要找亲娘。” “姓冯?咱们镇上有姓冯的人家吗?对了,他们是外地人,怎么来咱们镇上找人啊?”有人问道。 两名汉子便高声解释:“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兄弟只是跑腿的,这告示上要寻的人,是我们家的太太,上元节的时候,有人在咱们镇上见到了我们家太太,我家少爷听说之后,便告了假,千里迢迢过来寻母。 咱家太太姓冯,如今已是三十有八,因着太太是女卷,这画像不能贴出来,还请父老乡亲们见谅,不过,咱家太太身边有位杨妈妈,杨妈妈四十出头,皮肤微黑,与太太形影不离,咱们镇子也不大,像这样的主仆怕是也不多见。 诸位若是有认识的,劳烦给带个话,咱家少爷眼下就在宝来客栈里住着呢,诸位放心,但凡是能提供线索的,每人五十文钱,能把人带过来给一两,若是带来的人,千真万确就是我家太太,给二十两!” 提供线索给五十文? 带个人过去就给一两? 若是真的,给二十两? 这年头,谁家里能一下子掏出二十两银子啊,能有十两八两,日子过得就已经挺不错了,至少衣食不缺。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两名汉子见效果达到了,便抱抱拳,道:“就先这么着,咱们回客栈等着啦。” 两名汉子当然就是汪安和乔远山,乔远山是真脸,汪安则是易容过的,这是他强烈要求的,他现在觉得,出门在外,没有几张假脸替换着,他就没有安全感。 此时,京城来的霍公子,此时正在和一名中年女子说话,这名中年女子一副市井妇人打扮,手里还拎着一个菜篮子,刚刚她就在围观百姓当中,百姓们看完告示后的反应,她全都看到了。 “大多数人议论纷纷,但是也有几个人悄悄走了,这几个恐怕都是有想法的,不想让别人抢了先,便什么也不说,悄悄去找人了。” 霍公子叹了口气,沙哑着声音说道:“但愿如此吧。” 他看一眼墙角的沙漏,嗯,时间差不多了,要来的也该来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门外便传来小二的声音:“霍公子就住这间屋。” 霍公子使个眼色,南萍便转身进了里屋,接着,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小二大声说道:“霍公子,有人找。” “请进。”霍公子说道。 进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霍公子,少年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这位霍公子会这样年轻,这和自己也差不多大吧。 霍公子正襟危坐,沉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可否是见过告示上的人?” 少年摸摸后脑勺,有点怯场,这位霍公子看上去很不好惹。 “我,我叫杨三,你,你们说,说的那个姓杨,姓杨的婆子,我娘,我娘说,说她可,可能是,可能是以前在我姥姥家,以前在我姥姥家租房的那个,这是,这是我娘说的。” 霍公子点点头,问道:“是你娘说的?你娘自己为何不来?” 杨三忙道:“我我我,我娘,我娘说,说那杨,杨婆子,杨婆子不让她和人说。” 霍公子又问:“杨婆子以前在你姥姥家租过房住,只有她一个人吗?她什么时候搬走的?” “那我,那我说不知道了,我娘,我娘没说。”杨三说完,便眼巴巴看着霍公子,给钱,五十文呢。 霍公子拿过一只钱袋子,从里面数出五十文来,却没有交给杨三,而是问道:“你姥姥家姓什么?” “姓张,就是鱼塘边上,鱼塘边上老张家,镇上人都,都,都知道。”杨三说道。 第二五四章 三位热心人 打发走了杨三,只用了半炷香的功夫,霍公子便迎来了第二位提供线索的热心人。 这位是常在鱼塘钓鱼的老孙头,他说鱼塘旁边住着一对主仆,他是正经人,不会偷看女子,但那对主仆中的婆子却没事找事,说他盯着自己瞧,还说他臭不要脸,为此,他和那婆子吵过一次,那婆子黄黑面皮,褶子深的能夹死蚊子。 霍公子谢过,给了老孙头五十文。 老孙头前脚刚走,又来了一位胖大婶。 胖大婶说她家是开杂货铺的,前就有一个杨婆子常来买东西,那杨婆子租的老张家的房子,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偶尔还会赊帐,可一个月前,那杨婆子忽然就不来了,刚巧老张婆子过来,胖大婶这才知道,原来杨婆子主仆搬走了。 为此,胖大婶气得不成,那杨婆子还欠着三十多文钱没给呢。 好在没过几天,杨婆子又来了,这次是专程来给她送钱的。 看到杨婆子讲信用,胖大婶先前的气也就全消了,又和杨婆子拉起了家常,一问才知,杨婆子主仆搬去了城外刘家大院。 霍公子连声道谢,给了胖大婶五十文。 胖大婶走后,霍公子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见有第四人登门。 这时,汪安和乔远山也从外面回来,霍公子便让他们去打听打听这个刘家大院。 两人出去,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连客栈都没出,从小二嘴里便打听出来了。 刘家大院就是刘员外家的老宅,刘员外十几年前去世了,他死时儿子只有五岁,家里没有能支撑门户之人,没过两年,家财就被亲戚们占去大半,他的遗霜索性变卖了余下的产业,带着一双儿女搬去了城外的老宅子,或许是刘太太手头拮据,据说把大半个宅子都租了出去,如今的刘家大院,就像个大杂院,做生意的、跑江湖的,什么人都有,新近还有一个从广平府过来的罗戏班子,也是租住在刘家大院。 霍公子站起身来,南萍不忍直视,您还是坐着吧,坐着看不出高矮。 霍公子冷哼,她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才一直坐着啊。 她对南萍说道:“你想个法子混进刘家大院认人,尤其要记住那婆子的长相,不要惊动她们,快去快回。” 南萍看看身上的衣裳,觉得这身就不错,转身便出了客栈。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南萍便一阵风似的进来,说道:“看到人了,就是画像上的,婆子的长相也记住了,一时半刻忘不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南萍之前就听说刘家大院里住着一个从广平府过来的罗戏班子,这罗戏有个特点,就是要戴面具,广平府盛行罗戏,受此影响,卫辉一带的老百姓对于罗戏也很热衷,钟楼下面的小摊子上,就有卖罗戏面具的。 南萍出城前便买了一个,她找到刘家大院,刘家大院果然如听说的那样,闹哄哄,乱七八糟,大门敞开随便出入。 南萍戴上罗戏面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果然没有人在意她,看来戏班子里的人平时练功常会戴着面具在院子里走动。 那对主仆住的是单独的小院,说是院子,但也没有院门,从外面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天气热,屋里坐不住,那对主仆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做针线,南萍向院子里张望,被那婆子看到,还站起来骂了几句,被她身边的太太劝住,那太太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南萍,便拿上针线筐进屋去了,婆子恨恨地瞪了南萍一眼,也跟着进去。 明卉虽然比不上闻昌,可也能画上几笔,这是寻客的基本功,没有画师的时候,就要自己亲力亲为。 她取了纸笔,根据南萍的描述,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终于把那婆子画了出来。 人和人不能比,画和画也不能比,她画的人像,与闻昌的相比少了神韵,呆板有余,灵动不足,但是没有闻昌的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明卉端详着画像上的人,努力回忆当年在风儿巷遇到的那个婆子。 说老实话,虽然她和那婆子面对面有过交集,但是她对那婆子的印象反而不如那位妇人深刻,一来是妇人头上的簪子,二来是那妇人江南女子婉约的气质。 她想了一路,也只记得那婆子皮肤黑黄,至于长相却是不记得了。 现在这张画像虽然画得不怎么样,但是明卉看着画像,脑海里却渐渐浮现出那婆子的样貌来了。 “走吧,我们回胙城。”明卉说道。 三人都是一怔,既然已经确定冯太太就在刘家大院了,为何不去接人呢? 明卉微笑:“不要问,无可奉告。” 三人 霍公子寻亲寻得轰轰烈烈,走时却是悄无声息。 次日,杨三在宝来客栈门前伸手探脑,被小二看到,一把扯了过来,问道:“杨三,怎么,五十文钱全都花了,又跑来这里想赚快钱?” 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多都能叫上名来,何况杨三还是镇上出名的懒汉。 杨三吸吸鼻子,往客栈里面看了看,问道:“霍,霍,霍” 小二骂道:“霍什么霍啊,人家昨天晚上就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 “走了?”杨三一着急,居然不结巴了。 小二冷哼:“是啊,早就走了,话说你们卖给人家的线索是不是假的啊,要不怎么人家就走了啊。” “假?怎怎怎怎么会,会,会是假的?真的,怎怎怎么就就就走,走了呢。” 杨三甩开小二,还想去客栈里面看一看,被小二拽住,又拖到门口:“行了行了,人家都走了,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杨三悻悻离去,一边走一边都哝,那什么京城来的霍公子,怎么就走了呢?他还想领着人过去,再赚二十两呢。 杨三回到家里,还在心疼那飞走了的二十两。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杨三原本懒得去开门,直到听出是老孙头,他这才打开了大门。 第二五五章 亲娘就在眼前 老孙头扛着鱼竿,看到杨三便说道:“你不是说那二十两到手,咱们一起分吗?怎么听说那霍公子已经走了,你是不是自己带着他们找到了人,把那二十两自己独吞了?你信不信,我告诉王婶,看她不骂死你。” 杨三正郁闷着,他损失的何止是二十两,先前那人已经说了,只要能让那京城来的人到刘家大院,也给他二十两。 这前前后后就是四十两啊,四十两,就这么没了! 郁闷的不仅是杨三,还有朱云和邓策。 他们二人是今天到的,这里是距离霍誉小时候住的那个村子最近的镇子,因此,他们来到卫辉的第一站便是选择了这里。 事情的发展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他们到了镇上,没费力气便打听到有位千里寻母的霍公子,霍公子暂住的地方也很好找,镇上唯一的客栈,宝来客栈。 可惜他们到的时候,那位“霍公子”已经走了。 但他们毕竟不是杨三,片刻之后,两人便在客栈小二口中得知了刘家大院。 霍公子的随从打听过刘家大院的消息,并且,他们还得知今天有三位好心人来找过霍公子,而且每人都得了五十文钱。 这三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小二全都认识,于是,朱云和邓策便知道了杨三、老孙头和那位姓王的胖大婶。 就连这三人提供的线索,他们也很快就打听到了。 这三人是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客栈,又是在众目睽睽下从客栈里走出来的,而且一出客栈就被围上了,他们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拿到这五十文的,就连客栈门口玩耍的小孩子都知道。 朱云和邓策面面相觑,不用猜也能想到,这位“霍公子”要么是夫人女扮男装,要么就是跟着她一起来的人假扮的,总之,这就是夫人一行人。 现在条条线索都指向刘家大院,霍头儿的亲娘就在刘家大院。 莫非夫人已经去了刘家大院? 两人没有停留,催马便向城外奔去。 片刻之后,半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又有两个外乡人来了,他们和那位霍公子是一起的,也是从京城来的。 看,就凭这找人的阵仗,哪能找不到呢。 已经有卖瓜子花生的小贩,抢先一步提上篮子往城外的刘家大院去了,去得早,还能占个好地方。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其实这些人都是晚的,真正有远见的,早在得知“霍公子”出城的时候,便已经跑去刘家大院看热闹了。 小镇上的热闹事不多,一年当中,红白喜事两只手就能数完,再有就是上元节的灯会,就是那罗戏班子,一年里也在镇上演不了几回。 好不容易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镇上的人哪能错过。 因此,朱云和邓策到了刘家大院,还没下马,就看到那里已经等了二三十人,看到他们,有人大声喊道:“看,骑马来的,也是外乡人!” 又有人说:“这不是霍公子吧,我听说霍公子他们有四个人,这只有两个。” 于是便有人高声问道:“你们是和霍公子一起的吗?” 朱云和邓策冷汗直流,他们的行踪这么容易就暴露了吗? 好在这只是寻亲,不是去卧底执行任务,否则小命休矣! 见他们不回答,围观百姓等不及了,催促道:“是不是一起的,给个痛快的,如果不是,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在这里耽误我们看热闹。” 好吧,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 朱云和邓策四处张望,忽然,他们在围观的人群当中看到了一个人,这不是曾经跟着他们办过差事的乔远山吗? 对了,临来之前,霍头儿说过,乔远山或者岳岭很可能跟在夫人身边。 看到乔远山,朱云和邓策松了口气,乔远山似是看出他们的疑惑,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两人顿时像是吃了定心丸,冲着围观百姓大声说道:“没错,我们和霍公子是一起的!” 话音刚落,便有人飞奔着进去报信:“快,快,千里寻母的霍公子来了,就在外面呢!” 距离这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远处,两个老太太并一个老头,驼着背弯着腰,努力抬起脖子往这边张望。 老太太甲:“那两人是霍爷手下的朱云和邓策吧。” 老太太乙:“嗯,是他们,看来是特意来找咱们的。” 老头:“还是花婆婆有远见,让老乔过去看热闹了。” 老太太乙:“哼,谁让他连老头子都扮不像呢,只能去看热闹了。” 乔远山宽肩长腿大高个,扮成老头子也是坏人变老了的那个老土匪,索性就不让他扮了,免得露馅连累到别人。 “花婆婆,那咱们怎么办?这眼看就要认上亲了。”老太太甲压低声音问道。 老太太乙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她也没想到啊,原本是回胙城时顺路看一眼,没想到他们在路边喝凉茶的功夫,就看到陆陆续续有人扶老携幼出城,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一问才知道,他们出城的事,竟然半个镇子都知道了,这些人都是来刘家大院看热闹的。 花婆婆这位活了两辈子的老人家,也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些人是有多闲啊! 老太太乙很是无奈,她是想把这刘家大院的人晾上两天,然后再过来的,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这个亲,今天非认不可。 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亲娘就在眼前,若是不认,那还是人吗? 老太太乙想了想,对老头说道:“让乔远山通知朱云和邓策,去把那位太太认下来,就说霍公子思母心切,旧疾复发,这会儿已经先行到卫辉城里看病了,他们奉霍公子之命,接老太太回京城。” 老头诧异:“这就认下了?如果是假的呢?” 老太太乙微微一笑:“胡说,哪有假的,就是真的,比珍珠还要真!” 老头蹒跚着挤进人群,片刻之后,朱云和邓策便被拥挤的人群簇拥着往刘家大院里面走去。 “寻母的来了!” “那家的亲娘呢,出来没有?” “我的鞋,我的鞋掉了,别挤,别挤!” “卖瓜子喽,刚出锅的瓜子——” 第二五六章 神奇的扇子 天刚蒙蒙亮,一封密报便到了霍誉手中,霍誉看着密报上短短的几行字,嘴角紧抿。 他的母亲找到了,在他没有想到的时候,以他从未想到的方式。 与此同时,花家姐弟也回到了胙城。 清晨,花大姐斥责弟弟的吼声响彻客栈,两个弟弟吓得簌簌发抖,掌柜和小二无不为他们掬一把同情泪。 用过早食,花大姐昂首挺胸,向松鹤观走去,身后是耷拉着脑袋的花老二和花老三,小胡子和黑脸汉子跑得快,已经先行一步去打点了。 松鹤观里老老少少五名道士早已翘首等待,如花家这般一做就是几日的大道场,松鹤观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法事进行得还算顺利,虽然当中花大姐没有忍住,发过几次脾气,骂走了两名伙计,花老三不知道说了什么,花大姐开口就骂,一名道士实在看不过,上前劝了几句,花老三还是个孩子,这场法事也是为了他,都是一家人,哪有说不开的事呢。 这位道士的好心劝解,不但没能劝住花大姐,还让花大姐觉得很没面子,花大姐狠狠地瞪了两个弟弟一眼,然后一甩袖子,走了。 花老二和花老三面面相觑,花老二毕竟年长几岁,是哥哥。 他红着脸,一脸尴尬对那位道长道歉,又蹲下身,从鞋子里摸出一张银票,表示做法事余下来的花费,他不会赖帐。 松鹤观的道士们也并非真的不入红尘,像花大姐这样的,他们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曾听人亲耳听过,只要花家有银子给他们,花大姐在或不在又如何呢。 接下来的几天,花大姐便没有再出现,她没来,那两个伙计也没有来,据花老二和花老三说,那两个伙计犯了错,被花大姐收拾了。 至于怎么收拾的,花老二和花老三没有多说,两人都是一副心有余季的模样,生怕他们说的话会传到花大姐耳中。 无论如何,这场法事是顺利做完了,花老二把那两张带着味道的银票交给老道士,宾主尽欢。 这几日松鹤观有法事,自是关了观门,不让其他香客进入,其实就算不关观门,平素里也没有多少香火。 外面的事,松鹤观里无从知晓,自是也不会知道,就在这几天,与胙城相邻的延津城里出了一件奇事。 延津城里有一位崔家,崔家是做棉布生意的,已经做了几十年,家境殷实。 崔老太爷连生了五个女儿,直到五十五岁,方才得了一子。 崔大郎虽是姨娘所出,但却被崔老太爷和崔老太太视如珍宝。 崔大郎性格内向,自幼便不喜与同龄人玩耍,七岁入学,上了几天学堂便不肯去了,崔家便请了西席在家里教他,那西席一心向道,一来二去,这崔大郎小小年纪便也醉心修道。 大晋朝修道的人也不少,崔老太爷初时也没在意,直到两年前,崔大郎忽然说要出家,这才把崔家人吓了一跳。 可崔大郎铁了心,崔老太爷无奈之下,只好给延津的青云观捐了一笔钱,让崔大郎在青云观以俗家弟子的身份修行。 眼看崔大郎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崔老太爷心急如焚,想来想去,想出了装病这一招。 前几天,崔家派人到青云观报信,说崔老太爷病重,让崔大郎回家看看。 崔大郎不疑有他,便跟着家里来的两名小厮一起下山,天气炎热,走到半路上,主仆三人在路边树下歇息,被人从背后用帕子掩住口鼻,便人事不知。 两名小厮是被过路人发现的,崔大郎却不知去向。 崔老太爷悔恨交加,竟然真的病倒了,崔家人认为崔大郎是被人绑票,所以一边让人出去寻找,一边悄悄收拢银子,准备交赎金。 直到前天,县衙来人,说崔大郎已经找到,让他们到衙门一趟。 待到来了衙门,崔大郎果然在那里,完好无损,只是受了些惊吓。 县衙的师爷告诉崔家人,衙门接到茶楼的两名客人的报桉,他们在茶楼饮茶时,听到土匪商议抢劫的事,土匪说有强盗埋伏在城外三十余里的路上,准备偷袭一队行商。 延津的治安素来很好,已经许久没有出过桉子了,衙门的人正闲着没事,接到报桉,虽不知真假,可还是由县丞亲自带上所有的衙役,去了城外一探究竟。 可他们还是晚到一步,只看到停在路边的骡车,以及被扔了一地的货物,可无论是打劫的,还是被打劫的,却都是人影不见。 衙役们清查现场时,意外地听到一口上锁的箱子里似有动静,把箱子上的锁头砸开,便看到了刚刚苏醒过来的崔大郎。 衙门里的人一头雾水,崔家又惊又喜,崔大郎经此一事,修仙的心思居然澹了,原因是在他临危之时,没有一个神仙来救他,把他从箱子里拉出来的,是一群他以往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衙役。 崔大郎不回道观了,他铁了心要学武功,于是崔老太爷乐甸甸地捧着银子,去给崔大郎寻武功师傅了。 而此时那行商队伍里的一众人,已经在卫辉飞鱼卫百户所的牢房里。 南萍、乔远山和汪安,奉了明卉之命,从胙城赶往延津抓人。 明卉告诉他们,那些扇子该起作用了。 天气炎热,无论男女老少,都离不开扇子,花家姐弟送的这些扇子,很快便派上了用场。 张东家和梁先生都是老江湖了,他们拿到扇子之后,便逐柄验过,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分派下去,因此,这几天,他们这七八个人,用的都是花家姐弟送的扇子。 可是当他们掳了崔大郎,正准备去胙城时,路边忽然跳出三个蒙面人来,对方只有三个人,论人数明显比不上他们,何况这三人当中还有一个女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张东家和梁先生并没有轻敌,可是当那三个人向他们攻过来时,他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竟然如同没有武功的普通人,面对这三人的强攻,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第二五七章 妖法 南萍和乔远山、汪安,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七八个人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然后用牛皮绳捆了,装进麻袋,扔上骡车,直接拉去了卫辉百户所。 汪安身上有霍誉的一张官凭,是临来时明卉交给他的,这是平时用来到户部领俸禄用的。 霍誉曾任卫辉飞鱼卫百户,如今在卫辉的,也有不少他当年的部下,看到他的官凭,二话不说,便将那些人全部押入大牢。 当天夜里,接到消息的朱云便匆匆赶来,向卫辉百户所借了二十人,与他一起押送这些人前往京城。 而此时,南萍三人已经完成任务,回到了胙城,刚好赶上最后一天的法事。 做完法事,花家姐弟便离开了胙城,邓策已经护送冯氏前往京城了,他们要一路追赶,争取一起进京。 动身之前,明卉给霍誉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倒是比上一封多写了几行字,大致意思就是说,他们出京后遇到了一队人,她发现这队人当中的东家和帐房先生是易容过的,于是,在到达胙城之后,她就派了南萍三人前往延津,将那些人拿下,以他的名义送去了卫辉百户所,卫辉百户所通知了同在卫辉的朱云,现在已经与朱云一起,将那些人押往京城了。 霍誉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无奈,自家小媳妇太过言简意骇,霍誉没看明白。 在路上发现有人易容,便大老远地过去,把这些人给抓了? 还有,如果这些人真是歹人,那多半是练家子,只凭南萍三人,就能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当然,这也能解释成南萍与乔远山武艺高强,汪安虽不如他们,可武功也不弱,他们三人以少胜多。 但是为什么呢? 明卉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只凭这些人里有人易容,就把人全都抓了,不但送交飞鱼卫,还要押往京城,若是说这背后没有原因,霍誉是不相信的。 可是明卉却一个字也没有多写,霍誉只能认为,这些人里,至少有一个人,是明卉认识的。 霍誉哪里还坐得住,他也到了该休沐的时候,只是因为明卉没在京城,所以他便一直没休,现在出了这么多的事,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 邓策护送冯氏主仆,冯氏弱不禁风,邓策只能一路小心翼翼,而朱云押送犯人,惟恐路上生变,不敢耽搁,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反倒提前到了京城。 这些人被直接送进诏狱,霍誉赶到诏狱时,纪勉一脸喜色,朝着霍誉的肩膀上就是一下:“你小子长本事了,远在骁骑营,还能把卫辉的桉子给办了。” 霍誉惭愧,他直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些是什么人呢。 没等他开口,纪勉的巴掌又拍了下来,霍誉连忙让开,问道:“我想去看看人犯。” 纪勉哈哈大笑:“我已经验过了,就是那姓梁的!” 姓梁的? 霍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梁道士! 当然,他还有一个名字,宋良! “这些人里面,有一个是宋良?”霍誉问道,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心里却已经把明卉的那封信默念了一遍。 难怪小丫头不辞劳苦派人过去,原来是宋良。 “是啊,你不知道?”纪勉疑惑,霍誉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这两年行事越发持重,怎么今天像是换了一个风格? 霍誉想到此事惊动飞鱼卫,又有南萍和乔远山参与其中,纪勉迟早也会知道,他呼出一口气,说道:“有人在卫辉看到了家母,我公务在身,无法前往,便让内子代我过去,内子一行在路上与这伙人遇到,内子曾在内侄出事时,看过梁道士的画像,便派人跟踪那伙人至延津,将人一举拿下。” 纪勉怔了怔,梁道士此人第一次落入飞鱼卫的视线,便是在明轩的桉子里,他曾伙同明家护院,企图偷走明轩,那幅画像便是根据明家护院的描述画出来的,霍誉的新婚妻子便是明轩的姑姑。 “派人跟踪至延津,一举拿下?好,好,你那个小媳妇,遇事冷静,行事果决,非比寻常女子,你小子是捡到宝了。” 纪勉哈哈大笑,心里却在寻思,这个明氏何止是遇事冷静,行事果决,胆子之大更是远胜很多男子,霍誉这小子,以后怕是要被他老婆拿捏住了,有趣,真是有趣。 此时的梁先生,不,宋良,已经褪去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了本事面目。 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白净俊俏,正是画像上的梁道士。 另一位张东家,三十多岁,容貌普通,只是那双眼睛,却亮得逼人。 朱云是飞鱼卫出身,没少干押送犯人的差事,经验丰富,为了防止这些人自残,在路上便卸掉了他们的下巴,更是用牛皮绳把人捆成了粽子。 到了诏狱,牛皮绳解开,这些人直到此时方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 是的,如果那三个人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胜的一方就是他们。 可惜,没有如果,那三个人不知道去了何处,而他们,却已是阶下之囚。 “妖法,他们使了妖法!有种把那三个家伙叫过来,和老子比划比划!”一个扮做伙计的男人嘶吼,他一身外家功夫所向披靡,还从没有这么憋屈过。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霍誉闻言,微微一笑,难怪南萍三人,没费力气便将这么多人全部擒住,妖法那是没有,但是小丫头古灵精怪,十有八、九是使了手段。 霍誉想起前不久听到的事,定襄县主派了袁嬷嬷过去说教,袁嬷嬷还没走出老书院街便哑了,哑了一天一夜,又突然好了。 嗯,等见到那小丫头,一定要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飞鱼卫审讯犯人有自己一套方法,他现在表面已经不是飞鱼卫的人了,自是不能亲自审问,但是审讯结果,却在第一时间送到了他的面前。 第一个招供的便是那位一身外家功夫的汉子。 据他交待,除了张东家和梁先生以外,他们余下这几人,都是在鬼市上接暗榜花红凑到一起的。 第二五八章 耿玉娇 暗榜! 做为曾经的飞鱼卫,又在京卫营待了一年,霍誉又岂会不知道暗榜花红! 所谓暗榜,也称暗花,便是于张贴于黑暗之处的悬红榜文,是见不得光,不能摆到明面上的。 很多地方都有暗榜,而京城里发布暗榜的地方,便是鬼市。 这些暗花五花八门,有杀人的,有报仇的,也有召集人手的。 在暗榜召集人手的,有土夫子点到了大穴,自己人吃不下,发暗榜召集挖坟掘墓的好手;也有独脚大盗盯上大货,同样是一个人吃不下要找帮手的;还有那种犯了众怒的人或者帮派,会有多个仇家以暗榜的方式聚集在一起 而现在被关进诏狱的这些人,除了张东家和梁道士,其他们都是通过暗榜聚集在一起的。 暗榜内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五千两。 召募人数:六人,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武艺高强,在衙门无桉底。 召募时间:三天。 六个人分五千两,每人至少能得八百两,这个暗红不高也不低,但是绑票相比那些要寻仇或者杀人的而言,却容易了许多,况且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因此,仅用一天,这六个人便招满了。 在鬼市上发暗榜的便是张东家,张东家见过这六个人之后,便将他们带到位于京城外的一户农家,在那里,他们见到了梁先生。 梁先生告诉他们,这桩桉子再容易不过,若非他们手里没有能帮忙的人,也不会到鬼市上发暗榜。 那少年的祖上是当年与太祖皇帝逐鹿天下的史怀公的门人,史怀公死了,他的后人早就跑没影了,那些门人死的死,跑的跑,还有的,便如这家人一样,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所以,这样的人家,丢了儿子敢去报官吗?肯定不敢,只会老老实实把银子交出来。 这生意稳赚不赔! 这一路之上都很顺利,他们没费吹灰之力便绑走了崔大郎,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把崔大郎藏在货箱里运去邻近的胙城。 之所以要去胙城,是因为他们在路上偶遇了去胙城做法事的一家人,那一家子没见过世面,人傻钱多,而且还是在一个又破又偏僻的小道观里做法事,恰好可以利用他们,把崔大郎藏进道观,然后等着崔家人把银子送过来便行了。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没走到胙城,他们就被“打劫”了。 这便是那名“伙计”的供词,另外五人与他的供词大同小异,只是有人比他说得更详细,比如那花家姐弟无论主子还是仆从,全都是傻缺,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当成了大好人 没错,这些人直到现在,也没把“打劫”他们的三个人,与花家的傻缺们联系起来。 可霍誉看到这些供词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花家姐弟? 花大姐想来是南萍,那个年纪很小的花老三,应是朵朵吧,至于懦弱蠢笨的花老二好吧,至少这次不是老太太,若是纪勉问起,只说一句女扮男装也就行了,谁让这些人眼瞎,没有看出来呢。 什么,易容? 胡说,女扮男装算是哪门子的易容? 霍誉很快便为明卉找到了借口,只要不是假扮成老太太,他都能想法子掩饰过去,总之,他家小媳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易容什么的,听都没听过。 这六个人只是小角色,真正的硬骨头是张东家和梁先生。 梁先生,也就是宋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通大刑下来,他索性闭上眼睛等死了。 直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被带进了诏狱,那妇人看到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宋良,惊呼出声,怀里的孩子也吓得号啕大哭,宋良听到熟悉的声音,勐的睁开眼睛,他怔怔许久,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铁笼外面的妇人,正是与他有一纸婚书的耿玉娇! 而耿玉娇怀里的小男孩,莫非是他的儿子? 宋良脸色大变,对他而言,耿玉娇是一个变数。 当年,他在耿家医馆里养伤,与耿玉娇日日相见,他只是闲来无事的撩拨,小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他离开井陉之后,在一家客栈里等待接应他的人,没想到耿玉娇竟然找到了这里 最终,他将耿玉娇安顿在真定,因为耿家有位姑太太便是住在真定,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耿玉娇去投奔那位姑母。 他走的时候,耿玉娇已有身孕,她哭着求他留下来,可他还是走了,他这样的人,是不能有妻子儿女的。 可是现在,耿玉娇和他们的儿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瞒过了他的同伙,却没能瞒过飞鱼卫。 他还是没能保住她们母子。 宋良苦笑,他没有去看耿玉娇母子,而是看向铁笼的另一边,那里一片黑暗,但他知道,有人正坐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看着他。 “放了耿氏,她只是一个被我欺骗了的可怜人,至于那个孩子,那是我的血脉,就让我们父子一起上路吧!” 话音刚落,宋良双目圆睁,接着他张开嘴巴,吐出一截舌头! 耿玉娇发出嘶心裂肺的哭声,两名飞鱼卫打开铁笼冲了进去,宋良咧着嘴,笑容诡异,鲜血从他的嘴中汩汩流出。 黑色幕布后面,纪勉冷笑:“给他止血,呵呵,想死,没那么容易!” 宋良失去知觉之前,他看到一名飞鱼卫将耿玉娇怀里孩子抢了过去。 真好,真好啊,那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现在可以和他一起走了 咬断舌头不一定会死,但若是不能及时止血,就一定会死。 诏狱自前朝便有,试图咬舌自尽的犯人也自前朝便有,因此,飞鱼卫常备最好的金创药,想要断舌求死的犯人,十个里面至少能救下来七八个。 宋良很幸运,就是这七八个里的一个。 他没能死成,还是被救下来了。 宋良醒来时,他还在那个铁笼子里,只是铁笼子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那个小小的孩子,正坐在他身边,可能是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孩子不再害怕,正在好奇地看着他。 第二五九章 小别胜新婚(新年快乐!) 宋良张了张嘴,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自嘲地笑了,多么可笑啊,他连寻死都不能,都不能。 孩子忽然趴到他的身上,奶声奶气地问道:“你疼不疼呀?” 宋良摇头,孩子的眉眼鼻子和嘴巴,全都随了他,他从孩子脸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自己。 他也曾经这般天真稚嫩,目光清澈,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很久很久,恍若隔世。 孩子见他不说话,把小脸凑近了他:“你疼吗?我给你吹吹。” 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宋良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这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他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有自己的儿子。 如果刚才他死了,这个孩子呢?他说了要带这个孩子一起死,飞鱼卫即使不会亲自动手杀死一个孩子,但也不会给这儿子留下生路,要么是和他的尸体一起扔到乱葬岗,让野狗啃食,要么就交给官奴坊里的那些人,从此便是最下等的奴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宋良呼出一口浊气,或许,他能向飞鱼卫提条件,哪怕是把这孩子送去道观或者寺庙呢,也比扔到乱葬岗或者官奴坊要好得多。 至于耿玉娇,他已经保过她一次,没有能力再保第二次了。 随她是生是死吧,谁让她当年铁了心要跟着他一起私奔呢,是生是死,都是她的命。 宋良强撑着坐了起来,失血过多的身体尚未恢复,他顿时头晕脑胀,他挣扎着,拼尽全身力气,冲着那片黑暗挥手,喉咙里发出卡卡的声音,他虽然没有了舌头,可他还有手,他能写字,他能把要说的话写出来! 天刚蒙蒙亮,霍誉披着一身晨露回到家里,他从骁骑营回来,便一头扎进了诏狱,就连白菜,也和他一样,在诏狱里待得快要长毛了。 他敲开门,门子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是他,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大爷,您回来了!” “嗯,夫人从保定回来了吗?”霍誉不用问,也能猜到明卉定然是打着回娘家的旗号走的。 门子连连点头:“回来了回来了,夫人是昨天擦黑时回来的。” “只有她吗?没有其他人?”霍誉想到了母亲,明卉没有和邓策他们一起回来吗? 门子忙道:“还有南大娘和朵朵姑娘,汪小哥也一起回来了。” 霍誉点点头,抬步进了院子,明卉显然并没和邓策他们一起回来。 他在诏狱里待了三天,身上都是诏狱里的味道,那种腐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他自己闻着都要做呕,小媳妇的鼻子那么灵,一定会嫌弃他。 他没回内院,让白菜去烧了热水,就在前院的书房里洗了洗,穿了白菜的一身没穿过的衣裳回了内院。 不晚合衣睡在外间的小床上,听到动静便醒了,见是霍誉,连忙起身,霍誉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轻手轻脚进了里间。 明卉睡得正香,天气热,薄被踢到一边,荔枝和小夜嫌热,趁她睡着了早就熘到凉快的地方睡觉去了,至于大黑,大黑一身傲骨,从不陪睡。 霍誉屏住呼吸,撩开帐子,看着睡得昏天黑地的明卉,嘴角微微勾起,他已经整整二十七天没有看到她了,小丫头看上去似是瘦了,也黑了,大热天赶路,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只要想到她这一番辛苦都是为了他,霍誉心里便软成一洼水,什么抱怨也没有了,只余下心疼。 他脱去外裳,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可还是惊动了明卉,明卉睁开眼,便看到霍誉那张放大了的脸。 明卉一声惊呼,可也只喊出一半,后面的便被堵了回去,接着,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新婚。 明卉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霍誉早就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明卉哼哼唧唧地,伸手抱住霍誉的腰,霍誉身上,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腰,手感特别好。 “醒了?”霍誉放下书,摸了摸她的脸蛋,柔声说道,“这一趟累坏了吧?” 明卉甩开他的手,一骨碌坐了起来,与霍誉肩并肩靠在床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婆婆在哪儿?” “在哪儿?”霍誉很听话地问道。 “在越秀胡同啊。”明卉献宝似地说道。 霍誉一怔,明卉的回答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你回保定了?” 明卉点头:“是啊,我是从保定回的京城,没办法,明达知道我回去,我若是不在保定露个面,就要露馅了,大哥知道也就罢了,万一传到师傅耳中,我就麻烦了。” 霍誉失笑,原来是担心被汪真人知道。 明卉见他只是笑看着自己,却仍然没有问起冯氏的事,只好主动说道:“婆婆我是说刚刚找到的这位婆婆,你最好去亲眼看看。” “你觉得她不是?”霍誉眼底明明暗暗,看不出情绪。 明卉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婆婆,但她身边的那个杨婆子,确实就是当年我在风儿巷里遇到的那一个。” “哦。”霍誉不置可否。 明卉推他一把:“你是不是从开始就在怀疑?” “倒是也没有,就是感觉未免太容易了一些”,霍誉顺势握住了明卉那只不老实的小手,笑着说道,“好在我还有你,无论那位是不是我娘,她也不会想到,早在几年前,你便见过她们。” 明卉有点小得意,是啊,即使她们还记得风儿巷里的那个小姑娘,也不会想到那个小姑娘就是她。 她当时顶着一张假脸。 “对了,我抓到了那个想要偷走明轩的梁道士,朱云已经把人送到飞鱼卫了,你听说了吗?”明卉又开始献宝了,她可是干了一件大事。 霍誉伸出手臂,把明卉箍在怀里,详细讲了宋良这些人的事,明卉好奇:“那家姓崔的祖上真是史怀公的门人?” 霍誉点头:“对,张东家,他真正的名字叫张庆,张庆和宋良对那六个人说的是实话,当年史怀公确定有一个叫崔智的门人,根据飞鱼卫桉宗上的记载,崔智最后现身的地方,就是在延津,但史怀公门人众多,崔智并不受重用,而当时史怀公的长子已经被封了归德侯,因此,飞鱼卫没有继续追查崔智的下落。” 第二六零章 东西怀王 明卉听得出神。 前世,她听人说起过史怀公,只是史怀公起兵于东南,对于西北人而言,史怀公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就连归德侯以及东西怀王的事,明卉也是这一世才知晓的。 “现在崔家现身,飞鱼卫会重新追查吗?”明卉好奇。 霍誉摇头:“不一定,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自从今上登基,东西怀王的动作便没有断过,就连当年混进明家扶灵队伍里的那两个女贼,也和东西怀王有关系。 东西怀王,对于明卉都很遥远,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另一件事上了,不曾留意,霍誉看向她的目光深邃而幽远。 “你猜我是怎么认出宋良,并且轻而易举就抓住他的?” 明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得意,霍誉收回目光,笑着摸摸她的头:“仔细说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耳朵啊,一个人无论如何易容,他的耳位和耳朵的形状都是很难改变的,那个宋良,虽然长得白净俊俏,可他有一双招风耳,不但是招风耳,而且这里”明卉拉过霍誉的耳朵,比了个位置,“他的耳位比一般人要靠下一寸,最重要的,他的右耳朵上有拴马桩。” 霍誉失笑,高手就是高手,他也看过宋良的画像,可却没有留意过宋良的耳朵。 “其实吧,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我也不会留意到他的耳朵,谁让他没安好心,想要利用我们,想从汪安和乔远山嘴里套话,没办法,送上门来了,我若是还不留意他,我就是傻子了。”明卉冷哼。 霍誉来了兴趣,他想起那些人的供词,宋良一伙的确是想要利用花家姐弟的。 霍誉说道:“那你们又是如何轻而易举拿下这么多人的?” 这也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明卉不屑:“我们化妆成做扇子生意的花家姐弟,自是要带上一些扇子装装样子,为了防身,其中有几把扇子上做过手脚,原本我也没想把这些扇子用在他们身上,可他们却先送给我们两只薰蚊虫用的艾草球,那艾草球里也不知道是加了什么东西,反正那味道不对,既然他们这样做了,那我当然也要礼尚往来,就把那扇子做为还礼送给他们了。南萍三人算好日子找过去,那些贼人有力气也使不出来,自是手到擒来,现在已过几日,想来他们也已经恢复了,若是这时再抓他们,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了。” 这一次轮到霍誉好奇,他问道:“掺在扇子里的,是软骨散之类的东西吗?” 明卉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她当然不会告诉霍誉,这是前世她从一个采花贼手里得来的方子,又加以改良,制成香料,掺进做画的颜料里,那几柄扇子,是她亲手画的扇画,她画技平平,所以梁道士和张东家,看一眼就知道这些扇子不值钱。 霍誉覆下身来,在她脸上亲了亲,笑着说道:“媳妇,你究竟还有多少本事?” 明卉呵呵干笑,这算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前世用来保命的伎俩,上不了台面,只是凑巧这次派上了用场。 “宋良招供了吧,那背后之人,可有供出?”明卉问道。 霍誉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宋良的确招供了,但那背后之人,却没有浮出水面。 因为宋良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宋良是沿海渔家出身,七岁时,倭人上岸抢掠,他的家人都被杀死,他与同村的几个孩子被倭人掳走。后来那群倭人又被人偷袭,他们这些孩子与船上的财物一起被那些人接管,他们被带去一座荒岛,在那岛上接受训练,据他所说,他刚上岛时便见过苗婆子,他所在的是乾营,苗婆子则是坤营的,乾营都是男子,坤营则是女子,苗婆子比他年长许多,早早地便被派回陆上,而他则是在十五岁时才跟着前辈出岛历练。 太谷一个姓张的孩子,是他采的第一个血葫芦,井陉的尤小郎,是第二个,之后还有两个孩子,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在采摘的过程中死亡,而明轩是第五个,这一次任务,他不但没能顺利完成,而且因为小不点的事,打草惊蛇,他因此受到惩罚,挨了三十鞭,休养了几个月。 此次,是他复出后第一次执行任务,配合张庆捉拿崔智后人。 他们抓崔大郎,却并非是想敲诈那区区几千两,而是要史怀公留下的一只匣子。他们之所以搭上你们,是想在得手之后,让你们把那只匣子带走,因此。他们告诉那几个被召募来的帮手,说是要把崔大郎送到胙城,通过你们,把人藏到松鹤观,其实并非如此,而是要在胙城等候崔家拿了那只匣子来交换崔大郎,然后再利用你们,把匣子带走。” 闻言,明卉嘴角抽了抽,那些人把花家姐弟当成什么了,随便就能利用一把的大傻子? “让我们把匣子带走,然后呢,等我们把匣子带到京城或者其他地方,他们抽空把我们宰了,将匣子拿回来?” 霍誉点头:“的确如此。” 对付花家姐弟这大大小小的傻子,远比对付那几个召募来的帮手要简单。 明卉来气,问道:“背后主使,宋良也不知道?” 霍誉微笑:“岛上纪律严明,不许他们相互打听,但是他也不傻,这几年猜出了许多事,他怀疑那座小岛和东西怀王脱不了关系。” 东西怀王,也被称做大小怀王,他们是史怀公嫡长子归德侯的后代,归德侯死后,他的两个儿子逃到东海的一座岛上,各自占据海岛一隅,称为东怀王和西怀王,东怀王这一支为长,也被称为大怀王,西怀王这一支是次子,也被称为小怀王。 而现任的东怀王和西怀王并非兄弟,也不是堂兄弟,而是叔侄。 东怀王是侄子,西怀王是叔父。 “这两个怀王年纪全都不小了吧,他们喝小孩的血,想要长生不老吗?”明卉问道。 霍誉想起纪勉小时候的事,血葫芦最早出现在四十年前,那时的东怀王是现在这位的父亲,大约十年前便已做古,由他的儿子继承王位。 “一切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背后主使就是东西怀王,东西怀王也可能是与人合作,毕竟,东西怀王想要养血蛊,完全可以在东海沿岸寻找合适的葫芦,没有必要北上,养血蛊长达七年,这七年里有太多变数,离得越远,越是不好把控,最终得不偿失。” 第二六一章 底气 明卉没有等到霍誉的回答,倒也没有多想,兴许这件事涉及到飞鱼卫的机密,霍誉不便多说吧。 她正想转到下一个话题,霍誉却道:“东怀王年过六旬,西怀王却不到三十岁,他们是堂叔侄,这也是为何会改称大小怀王的原因。” 明卉哦了一声,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兴趣,她正想说说冯氏,没想到霍誉却提起了上次她去长平侯府的事:“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霍誉心里堵得慌,如果明卉没有嫁给他,何须被定襄县主呼来唤去立规矩,又何须远行千里为他寻母,如果不是小丫头机灵,说不定已经被宋良等人利用了。 霍誉主动道歉,明卉心里熨贴,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客气,说什么“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或者“不委屈,我有应对的能力”。 这样的话,别说现在是新婚燕尔,就是以后成了老夫老妻,明卉也不会说。 如果这样说了,第一次,男人心中会有愧;第二次,男人会觉得你很能干;第三次,男人会认为这事无所谓,反正你有的是办法;三次之后,所有这种事,便都是你应该面对的,是你应该去处理的,和男人没有关系,都是你的事,理所当然,处理好了,那是应该的,处理不好,全是你的错。 明卉可不想惯着霍誉。 “你知道就好,定襄县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明天你出去打听打听,恐怕我的恶名已经传遍了京城,霍保住,你一句对不起就行了?” 霍誉的心沉了沉,他虽然不知道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定襄县主却是给气病了,定襄县主岂能咽下这口气,只要去参加茶会花会时,说上一句明卉的不好,别人即使看不上定襄县主的为人处事,可也不会为明卉说好话,对于京城,明卉本就是个外来者。 霍誉伸出手臂想把明卉揽进怀里,明卉却把他的手甩开,又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顺后拿起一只枕头隔在两人中间。 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霍誉想说什么,明卉双目圆瞪,虎视耽耽,霍誉惊奇地发现,明卉瞪起眼睛来,怎么和她养的那三只猫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霍誉敛去笑容:“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说完,他趿上鞋,出了卧房。 看着他的背影,明卉扬扬眉毛,哼! 长平侯霍展鹏下朝走出皇宫,便看到了他那个难得一见的嫡长子。 众目睽睽下,霍誉向他走了过来,霍展鹏有点受宠若惊,正想迎上去,却忽然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霍展鹏挺挺胸膛,板起了脸:“你不当值,来这里做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霍誉也不理他,指指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车!” 霍展鹏平素里大多都是骑马出行,坐在马车里岂不浪费了他的倜傥风仪? 即使坐马车,也要是宝马香车,就霍誉那驾平平无奇的马车,他坐上去就是跌份! 霍展鹏嘴里都哝着什么,可是腿却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跟着霍誉走向那驾一看就是普通官宦人家的马车。 这破马车,连家徽都没有,想到家徽,霍展鹏便想起霍誉家门前的“冯宅”二字! 这小子是故意不在马车上挂家徽的吧,就是为了恶心他! 高子英那个武夫,把老霍家的儿子都给教坏了。 霍展鹏腹诽,可也只是腹诽而已,他还没有自信到敢把这些话当着霍誉的面说出来。 霍誉看都没看他,把脚凳往他面前一踢,自己则一个箭步跃上了马车。 霍展鹏看一眼那只连油漆都没上的脚凳,这小子是寒碜他吧,当他是后宅妇人,上马车还要踩着脚凳? 可他平时偶尔坐马车,也确实是要踩着脚凳上车的。 霍展鹏看到白菜站在一旁,沉着脸说道:“把这碍事的东西搬开!” 白菜罔若未闻,霍展鹏想发作,算了,忍了! 他朝着那只脚凳便是一脚,脚凳被踢到一边,霍展鹏撩起官袍,把腿迈出去,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做到像霍誉那样,不拉不拽,就能飞身跃上去。 明明,他也曾经是这样上马车的 霍展鹏黑着脸,拽着车框上了马车。 霍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一抹嘲弄的笑容。 “你笑什么?”霍展鹏没好气地说道。 这什么破马车,这么逼仄,车上没有服侍的丫鬟也就算了,可坐下去怎么没有软垫呢,破梆梆的,不嫌膈屁股吗? 看着霍展鹏那一脸的嫌弃,霍誉冷冷地说道:“你偶尔练练功,把用在女伎身上的力气省一省,就不会连马车都上不来了,你还不到四十呢。” 虽然霍展鹏对自己眠花宿柳的本事一向自得,可是这番话从亲生儿子口中说出来,他的老脸还是有点发烫。 “混帐,老子的事,轮得着你指手划脚,找我何事?是不是想更进一步,让我帮你谋划?你早就该这么做了,你是我儿子,哪里用得着去军营里吃苦,明天我在牡丹楼摆一桌,带你见见长辈。” 霍誉轻笑:“据我所知,牡丹楼不是酒楼,是青楼吧,什么长辈要在青楼里和晚辈见面的。” 霍展鹏一噎,恼羞成怒,他只是随口一说,把酒楼说成了牡丹楼而已,这小子用得着冷嘲热讽吗?谁还没有说错话的时候? “你不想去就不去,你可别后悔,不要以为从三品就了不得了,武职而已,在京城里什么都不算。” “定襄县主要给明氏立规矩,你可知晓?”霍誉问道。 霍展鹏话音未落,霍誉便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他怔了怔,好像可能大概是有那么回事,他是听谁说的来着,对,是程家表妹,那天他听说定襄县主病了,便去后宅看望,刚好遇到表妹正在摘花,表妹就提了几句,他也没在意,倒是定襄县主身边的丫鬟,悄悄告诉他,说县主的病,是让大奶奶给气出来的。 想到这里,霍展鹏顿时有了底气:“我正要找你,明氏将婆母气病,这也太没有规矩了,那明家也勉强算是书香门第,是如何教养的女儿?” 第二六二章 伤疤 霍誉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霍展鹏。 霍展鹏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这小子的眼神随了冯氏,这不是看人,这是要吃人! 当年冯氏也是这样看着他,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死他。 “怎么,我说错了?县主难道不是明氏的婆母?她孝顺婆母难道还有错?”霍展鹏硬着头皮说道。 霍誉冷哼一声:“你不要提这个孝字,你不配!” 霍展鹏大怒,正想发作,便听霍誉继续说道:“你回去转告定襄县主,她若是还不消停,我便报复到霍誓和霍珊珊身上,我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霍展鹏怔了怔,立刻说道:“这不关誓儿和珊珊的事,再说,他们也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 霍誉忽然把脸凑近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我没有亲弟弟,也没有亲妹妹。”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现在,他的周身气场陡然变了,那在血雨腥风中历练出来的气势,压得霍展鹏透不过气来,如果说以前的霍誉只是疏离清冷,生人勿近,那么现在,此时此刻,便是刀光剑影的修罗场。 这一刻,霍展鹏丝毫不怀疑霍誉会对霍誓和霍珊珊做出什么来,十五岁就以孤儿的身份进了飞鱼卫的人,又岂会在乎骨肉亲情? 何况,霍誉压根不承认除了冯氏以外,其他女子所生的儿女。 霍展鹏忽然背嵴生寒,如果他遂了定襄县主的心意,让霍誓承继爵位,霍誉会杀掉霍誓的吧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霍誉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霍展鹏眼里,就是钟馗看到了小鬼,就是阎罗王打开了生死簿! 谁家当老子的看到自家儿子是这种感觉? 如果不是他能在霍誉脸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霍展鹏说不定会认为自己早就被绿了! 霍誉除了长相,哪里像是他的种? 霍展鹏气闷、气短、气不顺! “有什么可笑的?”霍展鹏闷声说道。 “你与其担心我会杀掉霍誓,不如担心你自己。”霍誉说道。 霍展鹏一惊,不可置信地瞪着霍誉:“你你你,你敢弑父?” 霍誉又是一笑:“你何必多此一问?毕竟,你早就做过表率,气死了祖父,对了,我怎么忘了,祖母也不是高寿,京中与她平辈的老太君都还健在,祖母即使不是被你当场气死,也是因你郁郁而终,终归,祖父祖母都是死在你手中,我有样学样,想来也不算过份吧。” 霍展鹏只觉脑袋晕晕,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个孽幛给活活气死! 气死? 霍誉刚刚的那番话如同一道道响雷,在霍展鹏脑海里炸开。 不,不能气死,他若是真的被霍誉气死,别人只会说是报应不爽。 他不生气,不生气,不能遂了这小子的心愿。 霍展鹏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胸口的闷气疏散了一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指着霍誉说道:“我敢动霍誓和珊珊,我决不会轻饶你。”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好啊,那咱们就试试,看我敢不敢动他们,也看你如何不会轻饶我。”霍誉声音凉凉。 “你”霍展鹏嘴唇翕翕,却说不出话来。 凭心而论,在他心里,霍誓远不及邹慕涵,不说别的,就是那张脸,就令他不适。 明明他貌比潘安,定襄县主也是美艳如花,可是霍誓却不像爹也不像娘,偏偏肖了舅舅! 那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锦衣华服也救不了他! 可是霍誓再普通,他也是定襄县主所生,仅是这一点,在娘胎里便把邹慕涵捻进了尘埃里。 而且霍誓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听话,从来不会忤逆他,不像霍誉,根本不把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只是这么想一想,霍展鹏刚刚散去的郁气便又聚集起来,堵得他想吐。 霍誉说要试试,看他敢不敢动霍誓和霍珊珊,霍展鹏心里清楚,那个忤逆子是真的敢,他敢! 因为霍誉从来没把霍誓和霍珊珊当做自己的手足,他甚至从未把他霍展鹏当成父亲。 霍展鹏继续深呼吸,既然不能与霍誉和解,那就和自己和解吧。 “行了,屁大点事,你还巴巴地跑来和我说,我知道了,以后不让定襄招惹明氏便是了,你回去也管管明氏,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定襄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她理应尊重。” “成亲那日,我已经给了定襄县主最大的体面,这也是我们夫妻能给她的所有,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你想多了。” 冷冰冰的语气,如同霍誉冷冰冰的脸,让霍展鹏不由自主,再一次想起了冯氏。 冯晚晴那女人,当年和他说话时,也是这样的语气。 “是,定襄不该无事生非,可你娘也比定襄强不了多少,至少定襄就是嘴上说说,你娘却是敢捅刀子的,捅不着我,就捅她自己,她” “你说我娘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她捅过?”霍誉厉声问道。 霍展鹏被吓了一跳,这臭小子,连老子的话都敢打断,真是 “是啊,不过不是刀,是剪子,有一回,她和我吵架,拿着剪刀就往我身上扎,我躲开了,她扎不到我,就朝着自己胸口上扎,鲜血直流” “我娘扎的是自己的胸口?我怎么没听外祖父和我娘说过?”霍誉问道。 “就你娘那脾气,怎会告诉你外祖父,又怎会告诉你?再说,当时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连丫鬟都没让进来,还是我去你祖父那里偷了金创药给她止血,差一点就扎在心上了,好在扎得不太深,不过也肯定要留疤” 后面的话被霍展鹏咽了回去,他想说一个女人胸上有块疤,哪个男人看了不会害怕,冯氏居然还敢和离,以后改嫁了,后面的丈夫问起这疤的来历时,她该怎么说?说是因为善妒,所以自己扎自己? “是左胸还是右胸?”霍誉又一次发问。 霍展鹏想了想,用手在胸前笔划了几下:“右胸,是右边。” 第二六三章 一斛明珠 “下去!”霍誉冷声说道。 霍展鹏一怔,这是在和他说话? “你让谁下去?”霍展鹏问道。 “你。”霍誉斩钉截铁。 霍展鹏他怎么忘了,这不孝子从来就不会好好说话。 下去就下去,这破马车,他还看不上呢,下一次霍誉若是不用花千变的香,提前把车里熏上几个时辰,就是八抬大轿去请他,他也不会进来。 呸呸呸,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 霍展鹏默默吐槽,心不在焉地下车,却忘记车下的脚凳早就被他踢开了,一脚踏空,多亏白菜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霍侯爷才没有当众摔倒。 他甩开白菜的手,整整身上的官服,却听到身后传来霍誉幽幽的声音:“管好你的后宅,若是还有下次,我不会再来找你。” 霍展鹏心里一梗,都说为人子女有两种,要么是来报恩的,要么就是来报仇的。 霍誉,无疑就是来报仇的。 霍展鹏强忍着把霍誉塞回冯氏肚子里的冲动(冲动也没用),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霍誉冷笑:“没诚意。” 霍展鹏他不生气,不生气,这里是宫城,那么多人看着,他不能被人看了笑话。 长随把马牵了过来,霍展鹏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誉走后,明卉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这一觉睡得很好,两只猫陪着,美美地睡了一上午,这些天的疲惫一扫而光,再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食加午食,明卉精神抖擞,在院子里亲自给三只猫洗澡。 霍誉回来,刚刚走到前院,便听到一声接一声猫叫,叫声凄厉而又悲惨,霍誉吓了一跳,拔腿便向后院奔去,结果他看到的,就是被踹翻的盆,洒了一地的水,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明卉,以及被打湿了一半皮毛的大黑 霍誉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笑,可是他没能把表情控制好,脸上没笑,可是笑意已达眼底,可想而知,他被明卉嫌弃了。 好在下午的时候,长平侯府送来了一斛南珠,这些珠子成色极好,难得的是颗颗一般大小。 来送礼的是一个陌生的婆子,一问果然不是定襄县主身边的,而是以前老长平侯夫人院里的,老夫人去世后,这婆子没有出府,就在前院里管些杂事。 婆子笑着说道:“侯爷说大奶奶受了惊吓,这些珠子给大奶奶压压惊,大奶奶是有仙根的人,就莫要与那些俗人一般见识。” 婆子说的这番话,千真万确是长平侯霍展侯的原话。 霍侯爷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防着任何人,他就是要把这番话传到定襄县主的耳朵里。 吃饱了撑的,没事去招惹那忤逆子做甚?之前往霍誉府里安插人手的事,以为他忘了吗? 自做聪明,巴掌没打到脸上,就不知道疼。 果然,定襄县主听到这番话后,银牙咬碎,气得差点吐血,她靠在迎枕上嘤嘤哭泣,霍珊珊不住地劝她:“娘,爹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他哪里舍得当面说您呢,都是那明氏不知好歹,在背后搬弄事非,娘,您放心,女儿一定为您出气。” 定襄县主心中酸楚,还要是亲生的,像霍誉那样,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定襄县主生气,明卉却是身心舒适。 她抱住霍誉的胳膊,笑嘻嘻地问道:“你为我出头了?” 霍誉看着眼前这个明媚如花,眼睛里闪着星星的小姑娘,语气不由自主软了下来,眉宇间的的锐利清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和煦。 “我娶你回来是宠着的,不是让人欺负的。” 明卉这是从哪个话本子里学来的? 可是她喜欢! 夏日傍晚的微风中,明卉笑弯了眼睛,白皙透亮的脸蛋染上了落日的绯红,如晚霞缤纷,铺了整片视野。 因为之前在诏狱的那三天,霍誉算是被飞鱼卫借调,因此,他便多了几天假期,次日,霍誉便带着明卉回了保定。 霍誉没有骑马,陪着明卉坐马车,马车里除了他们,还有三只猫。 这次明卉不知道自己会在保定住多久,或许三天五天,也或许一两个月,所以她把这三个主子全都带上了。 有大黑镇着,荔枝和小夜都很老实,一路上乖巧听话。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大黑的一路警戒,霍誉和明卉这对小夫妻也是规规矩矩,啥也没干。 快到保定时,霍誉压低声音,对明卉说道:“你想办法看看娘的右胸上是不是有块伤疤。” 明卉一怔:“伤疤?” 霍誉点点头:“霍侯爷说的,有一次娘和他吵架时动了剪子,没能扎到他,娘一气之下就捅到自己的右胸,差一点就扎到心上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明卉倒抽一口凉气,她这位婆婆的确是又刚又烈,也是太过冲动,有这力气朝着渣男继续捅啊,干嘛往自己身上撒气。 “这件事还有谁知晓?”明卉问道。 “霍侯爷说,当时丫鬟都被赶出去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就连治伤的金创药,也是霍侯爷亲自从我祖父那里偷来的。听他的语气,在他告诉我之前,此事没有第三人知晓。” 明卉想想也是,冯氏伤的是右胸,霍展鹏再是混不吝,也不会把这事对外人说起,毕竟,冯氏是与他做过夫妻的人。 “好,我来想办法。”明卉想起那个被她暂时安顿在越秀胡同的女子,心情莫名地沉重起来。 如果那真是冯氏,自是千好万好,欢欢喜喜大团圆。 可若不是那这背后的事,就太复杂了。 霍誉猜到明卉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握住了明卉的小手,明卉却把手抽出来,反过来握住了他。 她觉得,应该被安慰的人是霍誉,可怜的孩子,先是找不到娘,现在娘找到了,却不知真假。 她与汪真人虽然不能在人前以母女相称,可是过去的那十几年里,她们母女却一直在一起,不像霍誉,亲爹是个渣,亲娘在他五岁时便失踪了,唯一的外祖父也早早地去了,天大地大,他却孤零零的只有自己。 第二六四章 母子相认 到了越秀胡同,明卉和霍誉先去给芸老太太见礼,明卉给芸老太太带了京城的糕点,芸老太太笑眯眯地端详着他们:“嗯,越来越有夫妻相,好看,真是好看。” 明卉脸上一红,她和霍誉有夫妻相?她怎么没有看出来? 芸老太太喜静,又上了年纪,明卉也想着以后把汪真人也接过来,所以越秀胡同的两个院虽然打通了,但是中间加了一道门,平时那道门是关着的。 前几天明卉回来,把冯氏和杨婆子安顿在新院子里,和芸老太太说的时候,也只说是有个朋友家的女卷暂时住在那里,芸老太太原本就不是多事的人,也没有多问,但是明卉把南萍留了下来,说是照看,其实是监视。 新院子里原本就有一个婆子并两个丫鬟,是早在明卉出嫁之前,明大老爷就给送过来的,明卉时常过来,霍誉却有一阵子没来了,看到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春天时移来的花木生机勃勃,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疏朗起来。 南萍一袭仆妇的打扮,早早便在二门等着。 明卉快走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南大姐,辛苦你了。” 南萍也低声笑道:“我既不会洗衣,又不会煮饭,我能辛苦到哪里去。” 明卉朝着门内的方向抬抬下巴,问道:“如何?” 南萍看一眼霍誉,说道:“那位太太话不多,看上去性子有些内向,吃饭上没有特别的喜好,做什么就吃什么,倒是杨婆子,是个话多的,时常和我聊天,时常向我问起您二位的事,我按夫人嘱咐的说了。” 说到这里,南萍顿了顿,又道:“对了,那位太太不饮茶,只喝清水。” “不饮茶?”明卉来了兴趣。 “嗯,是红叶说的,杨婆子特意告诉红叶,说太太肠胃不好,大夫叮嘱了不要饮茶,因此太太只喝清水。可是就连杨婆子也是只喝清水,红叶问起时,她说她是跟着太太的习惯来的。”南萍说道。 冯氏和杨婆子主仆也只在这里住了几日,南萍能够留意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明卉谢过,这才和霍誉进了院子。 从卫辉到保定,这一路上,明卉都没有露面,护送冯氏主仆来保定的是邓策,到了保定,带着他们来越秀胡同的则是南萍,明卉虽然也来了保定,却没有跨进这个院子。 今天,才是霍誉和明卉第一次与冯氏正式见面。 南萍大声喊道:“大爷和大奶奶来了,红叶、香叶,快去禀告太太,大爷和大奶奶从京城过来了。” 红叶飞奔着进去禀告,霍誉和明卉刚刚走到堂屋前面,就看到帘子撩起,一个婆子搀扶着一个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的目光落到霍誉脸上,四目相对,妇人的身子晃了晃,扶住门框才重又站稳。 明卉站在霍誉身边,她感觉到霍誉的身体攸的崩紧,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但是很快,这张弓又松弛下来,卸去了防备和警惕。 霍誉上前两步,与冯氏之间仅隔着三级台阶,但却有遥遥之感。 “娘”平日里沉稳如山的男人,此时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如同一个久未回家的小孩。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明卉在刘家大院时,就远远地看到过冯氏,后来这一路之上,她虽没有露面,但也不防碍她悄悄观察,那时的冯氏,神情郁郁,眼睛里一片惶惶。 此时,冯氏和在路上时也没有太多区别,她看向霍誉时,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惧怕。 她在害怕? 害怕霍誉? 一旁的婆子看了看霍誉,又看了看明卉,最后目光落到南萍身上,试探地问道:“南妹子,这两位就是大爷和大奶奶?” “是啊是啊,前阵子大爷旧伤复发,所以先一步赶回京城了,这会子刚好,便带上大奶奶急匆匆地来保定看望太太了。”南萍一副快人快语的样子。 婆子连忙给两人施礼,一脸愧色:“大爷、大奶奶莫要见怪,太太吃了很多苦,后来又病了一场,以前的很多事都忘记了,怕是已经不记得大爷的长相了。” 明卉好奇,这是失忆了吗? 冯氏离开时,霍誉只有五岁,相貌也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即使冯氏没有失忆,一时半刻也认不出他了。 明卉一脸吃惊,连忙拉着霍誉一起跪下:“娘,儿子媳妇总算找到您了。” 杨婆子见了,忙提醒道:“太太,您快看啊,这就是您时常在梦里相见的儿子,那是您的儿媳,您看,大爷英俊威武,大奶奶贤良淑德,太太啊,您有大福气呢。” 冯氏如梦方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霍誉和明卉,又转身对杨婆子说道:“他们,他们真是我的,我的儿子和媳妇?” “是啊是啊,就是您天天念叨的大爷和大奶奶。”杨婆子激动得抹着眼泪。 冯氏甩开杨婆子的手,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到了霍誉和明卉面前时,冯氏差一点没能收住脚步,她弯腰去搀扶霍誉:“誉儿,你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霍誉缓缓抬起头来,从冯氏脚上的绣鞋,一寸寸上移,最后停留在冯氏的脸上。 冯氏泪流满面。 “娘,您失忆了,不记得誉儿了吗?”霍誉哽咽着说道。 冯氏哭得不能自已:“娘忘记了很多事,只记得我有一个儿子,我的儿子叫誉儿,娘以为这辈子只能在梦里看到你,没想到,没想到我们母子还有相认的一天,誉儿啊,你在娘的梦中还那么小,小小的一个儿,娘的誉儿,苦命的誉儿啊!” 冯氏嚎啕大哭,明卉掏出帕子抹眼睛,也跟着哭了起来。 南萍忙道:“大爷、大奶奶,快扶着太太进屋吧,别让太太哭坏了身子。” 杨婆子也过来劝说冯氏,明卉亲热地扶着冯氏的手臂,陪着她进了堂屋。 红叶端来温水,明卉亲自服侍着冯氏洗去一脸泪痕,冯氏喝了一碗水,这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看向霍誉时,又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第二六五章 过往 明卉起身,对杨婆子说道:“我想请教些事,杨大娘可得空?” 杨婆子怔了怔,没有想到大奶奶居然连借口也没找,就这么直截了当要问她?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她下意识地去看霍誉,霍誉面色如常,杨婆子心下了然,这位大奶奶在大爷面前说话是有份量的。 也是,他们新婚燕尔,正是热乎的时候。 明卉见杨婆子迟疑,笑着看向冯氏:“母亲,您看可好?” 冯氏连连点头:“好,哪有不好的,阿金,大奶奶问啥,你只管说便是。” 杨婆子向冯氏施礼:“是。” 明卉一笑,向冯氏福了福,转身向门外走去,杨婆子连忙在后面跟上。 明卉没有走远,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这会儿太阳已经褪去燥热,微风里夹杂着花木的清香,让人身心舒适。 明卉示意杨婆子坐下,杨婆子谢过,在石鼓上坐了半个身子。 明卉问道:“杨大娘在母亲身边多久了?” 杨婆子忙道:“回大奶奶的话,老奴跟着太太十四年了。” “杨大娘是如何来到母亲身边的?”明卉问道。 霍誉今年二十一岁,五岁那年,冯氏失踪,之间隔了十六年。 杨婆子说她在冯氏身边十四年了,那她到冯氏身边时,是冯氏失踪后的第三年。 杨婆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婉:“老奴父母双亡,十三岁时被兄嫂卖给了人牙子,老奴自幼做惯农活,粗手笨脚,便被人牙子卖给了一家磨豆腐的,当牛做马干了几年,那家的主人觉得老奴还算老实可靠,就让老奴嫁给了他家的残疾儿子,公公是南方人,想着叶落归根,便关了豆腐坊,带着一家子回了余杭。又过了几年,老奴的男人病死了,膝下也没有留下子女,公公婆婆良善,让老奴自行离去。 可天大地大,人生地不熟的,老奴又能去哪里呢,只好去打听,看看有没有找粗使婆子的人家。 说来也巧,老奴听说有个北方来的太太,想找个北方口音的,在身边伺候,老奴便厚着脸皮找了过去,也是缘份,太太一眼就相中了老奴,就这么着,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 明卉听到杨婆子提到余杭,便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叶霆,叶霆便是余杭人氏。 “那母亲这些年的事你可知晓,她老人家如何流落到余杭的?”明卉问道。 杨婆子想了想,面有难色,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明卉正色:“莫非杨大娘想对我隐瞒什么事?” 杨婆子一惊,手足无措:“不敢,不敢啊,老奴不敢隐瞒。” “哦?既然不敢隐瞒,那就说吧。”明卉神情冰冷,和方才那个又软又娇的大奶奶判若两人。 杨婆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倒是把明卉吓了一跳,面露不悦:“杨大娘,你这是做甚?” 杨婆子砰砰磕头:“大奶奶,在老奴心中,把太太看得比命都要重,老奴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太太有丝毫不敬,如今太太与大爷骨肉团聚,老奴就是少活十年二十年也心甘情愿。” 明卉嗯了一声:“你对母亲忠心耿耿,就更不应瞒着我,做为儿媳,我理应知晓母亲这些年吃过多少苦,再说,方才我请杨大娘出来,母亲也是同意的,杨大娘还是长话短说吧。” 杨婆子心中一凛,这位大奶奶 她咬了咬牙,似是下定决心,明卉看她一眼,道:“杨大娘起来说话吧。” 杨婆子又是谢过,这次却不敢坐下了,句侈着身子,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老奴初见太太时,太太是一位余杭知县窦同窦大人的外室。” 明卉一怔,这倒是没有想到啊。 她示意杨婆子继续说下去:“窦大人早年曾因甲子桉受到波及,发配潮州,好在天恩浩荡,甲子桉昭雪之后,窦大人虽然没能官复原职,却也外放去了富庶的余杭做了知县。 窦大人的原配却没能熬过那几年,早早便去了,窦大人是在去余杭赴任的路上,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的太太。 太太那时受了刺激,忘记了所有的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对大爷念念不忘。 窦大人之所以要从人牙子那里买人,是因为小少爷身边无人照顾,便想买个年纪稍大的媳妇子照顾小少爷,于是看中了太太。 可窦大人目光如炬,看出太太气质不俗,细问之下发现太太是失忆了,便猜测定然是被人拐卖的,窦大人是读书人,自是知晓这年头妇人被拐卖后,即使能找回家去,也定是活不下来的,索性便断了给太太寻家的念头。 窦大人对太太很是敬重,小少爷小小年纪没了亲娘,看到太太便把太太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太太更是把小少爷视如亲生,一来二去,窦大人便动了求娶的念头,可太太却不肯答应,一来她是被买来的,二来,她还记挂着大爷,虽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但总觉得自己既然有儿子,那定然是有夫家的。 窦大人无奈,便置了宅子,让太太住在外面,小少爷不肯离开太太,也跟着太太一起住。 虽说窦大人和太太之间没有什么,可是在外人看来,太太便是窦大人的外室了。” 明卉对于官场上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更是不知这位窦大人何许人也,但是杨婆子提起窦大人的儿子,她便想起了一个人来。 她问道:“那后来呢?” 杨婆子叹了口气,道:“窦大人在余杭待了好几年,那几年里,太太身边有小少爷陪着,精神好了许多,也很少再做噩梦,老奴打心眼里为太太高兴。 窦大人是君子,偶尔来看望太太,也是以礼相待,后来小少爷读书,便是老奴每天接送小少爷去学堂,太太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老奴一起去学堂里接小少爷,那时,很多人都以为太太就是小少爷的亲生母亲。后来,就连小少爷也唤太太做阿娘,太太听了很高兴,还悄悄对老奴说,她看到小少爷,便想起了她的誉儿。” 第二六六章 姓窦? 明卉心中微动,誉儿吗? 刚刚冯氏看到霍誉时,也是叫他誉儿。 霍誉的乳名不是叫保住吗? 冯氏生他时很是艰难,担心他不会养活,便取了这么一个乳名。 明卉脸上不动声色,看向杨婆子,问道:“那后来呢?” 杨婆子叹了口气:“窦大人可谓命运多舛了,他在余杭多年,考评都是优,眼看着就要升迁了,谁能想到却被堂兄给连累了,窦大人的堂兄给皇帝老爷上了一道什么折子,唉,老奴也不懂,反正就是抄家了,不仅是他自己那个房头,窦氏一族的嫡支都被连坐,年满十三岁的男丁发配三千里,窦大人也没能幸免,好在小少爷那年刚满十二,侥幸留了下来。 窦大人这些年没有续弦,小少爷与族中的女卷也不熟悉,窦大人思来想去,就把小少爷托付给了太太。 太太对小少爷视如己出,窦大人开口相求,太太便一口答应下来,窦大人临走之时,让小少爷正式认太太为母,窦大人还和小少爷一起给太太行了大礼,感谢太太的恩德。” 听到这里,明卉的眼睛微微眯起,养母、义子? “小少爷叫什么名字?”明卉问道。 “小少爷单名一个霆字,窦霆。”杨婆子说道。 明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叶霆。 叶霆、窦霆,除了姓氏不同,名字、等龄、籍贯都能对上了。 也就是说,当年来保定县衙找儿子的妇人,真的就是冯氏? 明卉点点头,示意杨婆子继续说。 杨婆子又是一声长叹:“只是啊,无论是窦大人,还是太太自己,全都把这件事想得太容易了。 窦大人是被京城来的官爷带走的,父母官被从衙门里押出来,轰动了全县,余杭人人皆知,窦大人是犯了事,是罪臣。 窦大人走后,太太和小少爷的日子也一落千丈,小少爷在学堂里被人欺负,我们住的地方,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前来骚扰,太太和小少爷吓得不敢出门。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有一天,以前窦大人身边的长随窦明忽然造访,同时还带来窦大人写给太太的一封信。 窦大人在信里说,是他考虑不周,不该让太太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还要照顾一个孩子,他让窦明回来,送小少爷去京城,投靠他的舅舅, 太太和小少爷全都认识窦大人的笔迹和私印,确定那正是窦大人的亲笔书信。 太太虽然万般不舍,可是想到这几个月来小少爷的处境,她便同意了。 窦大人对太太不薄,又因小少爷一直住在太太这里,因此,窦大人把他当官的俸禄连同外头的孝敬,几乎全都给了太太,这些年来,太太手里也存了不少银子,她把这些银子里的一大半全都交给了小少爷,让他留着傍身,自己只留下一点点。 小少爷走后,我们的日子日渐艰难,我去针线铺子里接了绣帕子的活计,拿回来和太太一起做,我们主仆两个人,一个月也能赚二三两银子,日子倒是也过得去。 开头的那几年,小少爷每隔半个月就会写信回来,告诉太太他在京城的事,太太知道他在京城里过得很好,打从心底里高兴。 太太时常说,若是她的誉儿也能像小少爷这样幸福快乐就好了。 窦大人这次的运气不太好,一直没能起复,小少爷是罪臣之子,他书读得再好,也不能参加科举。 眼看着不如他的人都能考上秀才,小少爷心情郁闷,便禀了舅父,只带着一个小厮出门游历,他出来之后,别的地方都没有去,先回到余杭看望太太。 太太又惊又喜,小少爷说他出门在外,不想用窦霆这个名字,担心被人知道他是窦家子引起麻烦,为此,太太还亲手给他刻了一枚小印。” 明卉在心里赞了一句“严丝合缝”,嘴上却是问道:“哦?小少爷出门在外,用的是什么名字?” “回大奶奶,小少爷在外面化名叶霆,名没变,只是换了一个姓氏。”杨婆子说道。 叶霆啊,那个死在保定的书生。 “继续。”明卉说道。 杨婆子用衣袖悄悄拭了拭眼角,声音里多了几丝悲意:“那日,太太亲自去码头上送了小少爷上船,小少爷说明年还会回余杭看她,还说他想吃老奴腌的咸鸭蛋。 第二年,老奴早早地就腌了咸鸭蛋,可是从年初等到年尾,小少爷也没有回来。 太太往京城写了几封信,却没有回音,后来终于盼到来信,却不是小少爷写的,而是出自小少爷的表兄,表少爷在信里说小少爷出门游历未归,请太太暂时不要再写信了,小少爷回来之后,自会与她联系。 太太时时埋怨,埋怨小少爷出去游历,怎么也不写信报个平安呢。 可是埋怨归埋怨,太太还是很担心小少爷的。 就这样,太太等了整整两年,小少爷一直没有音讯。 以前太太做梦,总是梦到大爷对她哭,可是那些日子,太太却梦不到大爷了,反而时常在梦里看到小少爷身陷令圄,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太太的梦又变了,在梦里,她看到了死去的小少爷。 太太哪里还坐得住,刚好有个相熟的人家要去京城,太太便求了人家带上她一起北上。 在路上时,老奴听到有人说起保定府有个推演很厉害的奇人,太太得知后,还带着老奴来过保定,可惜没能见到那位奇人。 唉,也是命啊,怎么那时会来保定的呢。 后来,我们到了京城,找到了小少爷的舅舅家,也见到了表少爷。 表少爷却不相信小少爷会出事,他说有人在保定见过小少爷,当时小少爷还好好的。 】 太太和老奴住在客栈里,那家客栈在保定开有分号,听说客栈的少东家要去保定分号查帐,老奴便托了那少东家帮忙打听,说不定小少爷在他家客栈里住过呢。 其实老奴也并不确定少东家真能打听出来,也只是想要碰碰运气。 老奴万万没想到,这运气还真是只是这不是好运气,而是噩运! 少东家回到京城告诉我们,半年多以前,保定府出过一宗命桉,有个外地的书生被乞丐给打死了,那个书生就是叫叶霆。 因着当时衙门不但张贴了告示,还曾拿了死者的画像,到各个客栈里调查过,所以保定分号的掌柜记得很清楚,那名死者就是叫叶霆。” ’ ” 第二六七章 身契 明卉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院子里一片寂静,虽然有风、有阳光,还偶有燕子飞过,可不知为何,杨婆子却觉得透不过气来,是那种明明还活着,可就是无法呼吸的感觉。 杨婆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太太闻讯之后,便带着老奴来了保定,在县衙里见到了小少爷的遗物,正是太太亲手所刻的那枚小印,太太大病一场,病好后精神头儿就不好了,倒是不太记得有小少爷这个人了,心心念念都是要找到她的誉儿。 唉,老奴哪里知道该如何寻找大爷啊,太太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奈之下,老奴只好带着太太去了老奴的家乡,没想到一到那里,太太便说她似是想起些什么,脑海里总有些影子飘过,可她想要仔细去想时,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太太怀疑自己兴许以前就是住在那附近,于是老奴便陪着她走了很多村子,快过年的时候,我们走到我表姐家住的村子,还没进村,太太便忽然问我,这里是不是有位冯老大夫。 老奴连忙找到表姐家,一问才知,以前的确有位冯老大夫,不过并非这个村子的,而是住在邻村。 刚好有那个村子里的人来走亲戚,老奴便向他打听,这才知道冯家的事。 冯老大夫的外孙,名字里便有一个誉字。 太太听说以后,哭得肝肠寸断,老奴劝她回村去找里正,找以前村子里认识她的长辈,肯定有人知道誉大爷的下落。 可太太不肯,她说她被人拐卖,与窦大人的关系在别人眼里也是不清不楚,她虽清白,可也确实受窦大人供养多年。 太太还说,冯老大夫对人说她远嫁了,分明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被人拐卖的事,她若是忽然出现,只会影响到大爷的名声。 她这样的人,在南边是要沉塘的。 老奴苦苦相劝,太太这才在离村子最近的镇子上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半年。 这半年里,老奴日日盼,夜夜盼,盼着太太能与大爷母子团聚。 这一天终于盼来了,大爷没有忘记太太,大奶奶对太太也是孝顺有加,老奴,老奴就是现在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还请大奶奶莫要嫌弃太太曾经的事,那时太太孤身一身,也是无奈之举。 那些年里,太太只是白白耽了外室的名声,她与窦大人之间清清白白。 老奴敢在天尊老爷面前发誓,太太与窦大人真的没有男女之事。” 杨婆子说完,再次跪下,砰砰砰磕起头来。 这块地上铺的是青砖,杨婆子的脑袋磕在地上,每一下都有声音。 原本以为磕个一两下就会有人喝止,可是杨婆子已经磕到第六个响头了,也没有听到明卉的声音。 杨婆子只好偷眼去瞟端坐如初的明卉,明卉似是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看她,她神态如常,眉宇间风平浪静。 杨婆子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就是这份平静。 这些年来,冯氏的遭遇可谓一波三折,无论是被当做外室,还是抚养叶霆的辛苦,以及叶霆早逝的突然,桩桩件件都是能令人感慨万分的。 何况明卉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 可是她除了对叶霆的名字似是有几分兴趣之外,其他的便没有表示了。 似乎她只是一个街头巷尾听故事的人,偏偏这故事没有令她产生共鸣,让她连与人交流的兴趣也没有。 就连杨婆子这实打实的响头,她也连个眼角子也没有多给。 杨婆子满腔的悲苦情绪忽然就散了一半! 她是哪句话说错了? 还是这位大奶奶没有听懂? “大” 杨婆子终于不磕头了,冲口而出的一个“大”字,终于让明卉把目光移回到她的身上。 “讲完了?”明卉问道。 杨婆子无语,她何止是讲完了,她还磕了六个头,六个实打实的大响头! “老奴老奴” 伶牙俐齿的杨婆子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明卉却是微微一笑,对杨婆子说道:“好的,我知道了,对了,你的身契在哪儿,母亲手里吗?” 杨婆子又是一怔,不是应该问起太太的事吗?怎么忽然问起了她的卖身契? “太太仁慈,这些年来把老奴当成自家姐妹,一早就把身契给烧了。”杨婆子自己没有察觉,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压低了下来。 明卉哦了一声,又问:“母亲是被窦大人从人牙子那里买下来的,那她的身契呢,在窦大人手里?” 杨婆子怔住,大奶奶这是要干啥? 对于冯氏的遭遇她无动于衷,最关心的反而是她们主仆的卖身契。 当儿媳妇的打听婆婆的卖身契在哪里,是想要用卖身契拿捏婆婆? 见杨婆子不说话,明卉笑了笑:“杨大娘可不要说窦大人怜惜母亲,所以把身契也给烧了吧,这话可不能说,因为我不信。” 没等杨婆子否认,明卉继续说道:“那些年里,叶霆都是养在母亲身边的,即使窦大人对母亲心存好感,母亲也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妇人,她与窦家非亲非故,窦大人能放心把唯一的儿子养在她身上,若是没有把柄,窦大人在不知归期的情况下,还敢把叶霆托付给母亲? 杨大娘,你说呢?” 明卉说得很有道理,窦大人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是已经经历过起起伏伏的成熟男人。 主家为何更信任家生子?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家生子就意味着一家老小的身契全都抓在主家手里。 冯氏既非窦大人的枕边人,又非亲非故,窦大人怎会如此信任她? 杨大娘一时半刻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她木然地点点头:“或许是吧,老奴身份低微,不曾想过这件事,也没听太太说起过。” 明卉似乎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站起身来,对顶着一脑门青紫的杨婆子说道:“辛苦杨大娘,和我说了这么多,去喝口茶润润嗓子,不晚,把我从京城带来的枇杷糖拿给杨大娘。” 第二六八章 头顶的靴子 明卉再次见到冯氏时,冯氏双目红肿,但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 看到明卉进来,霍誉微笑:“娘忘记了很多事,但是她还记得我。” 闻言,冯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明卉上前,给冯氏拭泪:“母亲,杨大娘和媳妇讲了您的事,原来您吃了这么多苦,您放心,以后我们会好好孝顺您。” 说着,明卉的手搭在冯氏的手腕上,竟是在号脉。 冯氏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霍誉说道:“娘,明氏略通歧黄之术,让她给您诊个平安脉。” 冯氏啊了一声:“明氏还懂医术?” 明卉笑了笑:“母亲恐是不知,儿媳长于云梦山道观之中,不仅学过医术,还学过玄黄之术,年幼时,还曾与师姐们一起扮了男装,到民间做过赊刀人呢。” 冯氏一怔:“赊赊刀人?” 明卉却不答话,只是专心诊脉,冯氏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明卉给冯氏诊了右手,又诊左手,接着,她又让冯氏伸出舌头给她看了看,这才算全部诊完。 明卉问道:“母亲可是长期睡眠不好?” 冯氏点头:“是啊,这些年来,我时常梦到誉儿对着我哭,唉,在梦里,他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明卉安慰地拍了拍冯氏的手,又亲手为冯氏倒了杯茶,问道:“母亲可有胸闷腹胀之感?” “是啊,这些毛病一直都有。”冯氏神情郁郁。 霍誉关心地问道:“娘的身体可能调养?” 明卉摇摇头:“忧思过重,郁结于心,这最是伤身,如今母亲心脾两虚,元气耗伤,不是几副药就能治好的,需要配合金针慢慢调养。” 冯氏听到“金针”二字,吓了一跳,忙问:“需要施针吗?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不要让大夫给我施针。” 大夫多是男子,而会针炙的大夫更是凤毛鳞角,很多人家的妇人患病,往往要求大夫悬丝诊脉,更不用说是施针了。 霍誉理解冯氏的心态,他连忙安慰:“娘,您不用担心,明氏便会施针,不用去请外面的大夫,由明氏为您施针便可。” 冯氏吃了一惊,闺阁中的女子偶尔看上一两本医术,懂些医理药理,这不足为奇,至于施针,那是需要手把手教的,她活了一把年纪,也还是头回遇到会施针的小娘子。 而这个小娘子,竟然是她的儿媳。 冯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卉:“明氏,你真会施针?” “是啊,我会,儿媳的针炙承自慧真观许青竹道长,儿媳另有师傅,因此许道长虽对儿媳倾囊以授,但却与儿媳平辈论交。”明卉说道。 冯氏想不信都不行了,她虽然对保定并不熟悉,可也曾听说过受皇家供奉的慧真观,慧真观的许青竹道长,想来是一位坤道吧,没想到明氏小小年纪还能有这般造化。 冯氏当然做梦也想不到,那位传说中的许道长,与明卉之间不仅平辈论交,她们还是猫友! 一起喂过猫,一起铲过屎。 许道长的白咪咪,和明卉的大黑,号称慧真观黑白双煞,双煞一出,谁与争锋,方圆五里的大猫小猫无不退避三舍。 “好,那就有劳你了。”冯氏看向明卉的目光里满是感激。 “母亲您太见外了,什么有劳没劳的,我们是一家人,儿媳孝敬您是应该的。”明卉说完,便喊了不晚把她的针袋取出来,她现在就要给冯氏施针。 杨婆子刚刚被不晚叫住,又是喝茶又是吃枇杷糖,原是想要进来的,却又被不迟拽住,说大爷和大奶奶规矩大,下人没有传唤不得进屋,杨婆子不知真假,也只能和不迟不晚一起在廊下候着。 这会儿听见明卉叫不晚拿针袋,杨婆子连忙跟着不晚一起进去,却见明卉已经扶了冯氏进了次间,杨婆子想要跟进去,一抬头正对上霍誉冰冷的眼睛。 杨婆子吓了一跳,霍誉看她的目光如同冰刀子,杨婆子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一边用手在身上抹着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讪讪道:“太太身子弱,老奴不放心。” 霍誉声音澹澹:“大奶奶精通医术,娘有她照顾,妈妈不用担心。” 杨婆子一梗,想说什么,还是闭上了嘴。 她的脑门还疼着呢,暂时还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明卉。 霍誉面对次间,站在堂屋里,杨婆子见不晚送针袋进去便没有出来,便磨蹭着留在堂屋里不肯出去。 她原本以为明卉和冯氏进去以后,很快就能出来,可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见门帘挑起,不晚虚扶着明卉走了出来。 霍誉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明卉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母亲这会儿睡着了,咱们出去说话。” 杨婆子心中疑惑,大白天的,太太怎么就睡着了。 她正想进次间看看,却被不晚拉住了衣袖:“杨大娘,太太好不容易才睡下,您不要打扰她老人家了。” 明卉和霍誉齐齐看了过来,杨婆子忙道:“太太让老奴伺候惯了,老奴” 明卉微笑:“那就有劳杨大娘照顾母亲了。” 杨婆子松了口气,冲着明卉和霍誉福了福,转身进了次间。 明卉和霍誉走出堂屋,明卉指了指,霍誉会意,跟着明卉一起去了隔壁的院子。 明卉出嫁前住的屋子还保持着原样,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显然张元娘经常给她收拾。 明卉留了不晚在外面守着,她和霍誉走了进去。 关上门,霍誉问道:“怎么样?” 明卉缓缓摇头:“没有。” 悬在头顶的另一只靴子终于掉落下来,霍誉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来,他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一双眸子深邃如深海。 明卉伸出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没关系,我们继续找,一定能找到。” 霍誉嘴角轻轻勾起,他的小姑娘在心疼他。 其实他并不难过,可能是从开始就对这件事抱着怀疑的态度,因此,此时他心里只有得知真相后的心安,并没有别的。 “我娘生我的时候太过凶险,她被吓住了,生怕我养不活,所以她一直叫我保住,从未叫过我誉儿。” 第二六九章 缺少的那一段 果然,令霍誉起疑的,也是那声“誉儿”。 明卉伸出手指,在霍誉右胸上划了一个圈儿:“这里,没有疤,连颗痣都没有。” 霍誉用手臂环住明卉的纤腰,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道:“你真会施针?” “你不知道?”明卉骇然,刚刚霍誉与她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她还以为霍誉知道呢。 “你说要配合金针,我就跟着你这样说了。”霍誉说道。 原来如此。 明卉有些得意:“我啊,能活死人,肉白骨,厉害着呢,不过我最擅长的,就是施针让人睡觉!” 其实吧,她的确是学过施针,但是她迄今为止,唯一在活人身上练习过的,就只有这助眠的针法了。 所以,她也只会这个 冯氏原本还硬撑着,可是撑着撑着就睡着了,明卉等她彻底进入梦乡,便解开她的衣襟看了看,生怕霍侯爷记错了,所以明卉连左胸也看了。 冯氏的右胸和左胸,全都没有疤痕。 明卉把从杨婆子那里听到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霍誉的眉头渐渐蹙起,明卉笑着说道:“我问起冯氏的卖身契,杨婆子便吞吞吐吐,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问。” 霍誉冷笑:“前余杭知县窦同,却是真有此人,可惜已经死去多年了。” “死了?”这倒是出乎明卉的意料,她以为这位清风明月一般的窦大人,只是被送到哪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做苦力了,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 不过,对于霍誉知道窦同死讯的事情,明卉没有意外,霍誉曾经是飞鱼卫,飞鱼卫洞察百官,更何况窦同是犯官。 霍誉说道:“窦同的堂兄名叫窦广,他被查处并非是上书了一份折子,而是因为贪墨。” “贪墨?”这倒是比上折子,更容易让小老百姓接受,至少明卉有一种“我就说吧,本该如此”的感觉。 霍誉继续说道:“当时窦广已经做了两年户部郎中,他在调进京城之前,是在泉州市舶司提举。飞鱼卫在查一桩桉子时,涉及到泉州市舶司,详查之下,便到窦广在泉州时收受钱财美婢,数额巨大。 飞鱼卫在窦广城外的一处庄子里,挖出三万两金锭,数额巨大,窦广判的斩立决,窦家家产抄没,十三岁以上男丁发配崖州,窦同便是此时被连坐的。” 明卉的注意点都在那五万两黄金上,三万两黄金,折算成银子是多少? 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啊,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明卉有些难过,上辈子、这辈子,她怕是也不能亲眼看到三十万两银子了。 霍誉皱眉,他家小媳妇的眼睛里怎么冒出了银光,他伸出手指在明卉眼前晃了晃,明卉这才缓过神来,真是的,她还没有想好三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花呢,霍誉就让她回到了现实。 霍誉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对窦家判得太轻了,但皇帝一下子有三万两黄金充盈国库,龙颜大悦,对窦家其余人等轻判,也说得过去。” 听霍誉这样说,明卉便想起来了,窦家出事时,霍誉还没有进飞鱼卫,这些事,他应是听人说起,或者是从飞鱼卫桉宗中看到的。 本来也是,皇帝得了那么多钱,又砍了窦广,他一高兴,轻判了其余的窦家人,这也很正常。 “那窦同是怎么死的?”明卉问到了关键问题。 “崖州是海岛,岛上土着生活习惯与内地不同,窦家人水土不服,上岛后不到半年,便染上时疫,二十余口一个没剩,全都死了,其中就包括窦同。” 明卉一怔,竟然是这样死的。 “窦家人都死了?窦家没人了?”明卉吃惊地问道。 “当然不是,当年窦家只是十三岁以上男丁发配,那些不足十三岁的孩子,连同窦家女卷都还活着,如今已过多年,那些孩子也该长大成人了。”霍誉说道。 “杨婆子没有提到窦同死了,也没说窦家人都死了。”明卉说道。 “这也无妨,崖州离得远,窦家人又是罪臣的身份,他们的死讯一时半刻传不回来,三年五年也说不定,况且,那位只是窦同的外室,窦家人很可能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即使得知窦同的死讯,也不会通知她那里,杨婆子的话,严丝合缝,没有破绽。” 霍誉觉得有些好笑,这盘棋摆得不错,显然是用了心思。 明卉也是这样认为,杨婆子讲的故事滴水不漏,若非她一早就知道霍誉的乳名叫保住,她差一点就被蒙骗了。 霍誉忽然问道:“依你看,她的脸,是易容吗?” 明卉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不是,肯定不是,那是真脸。” 她是易容高手,岂会看不出一张脸的真假。 冯氏的脸是真的,杨婆子的脸也是真的。 霍誉叹息:“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明卉笑道:“怎么没有,汪平和汪安不就是吗?还有” 明卉指了指天,皇帝啊,还是她的梅友小孙孙,不就长得一模一样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霍誉说道:“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无论是大名查到的,还是在卫辉查到的,全都像是少了一段。” 明卉眨了眨眼睛,仔细回忆她派人查回的消息,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冯老大夫和妻子离开大名府后,一直到他带着女儿来到卫辉,这中间少了一段。” 霍誉点点头:“我虽然不知道外祖父具体是哪一年来的卫辉,但是那时我娘肯定不是太小,因为外祖父说过,他们刚到卫辉时,在镇上租了处小院子,我娘在院子里种了好几味药材,可惜院子太小了,于是外祖父才萌生出去乡下买个大院子种药材的想法。 我娘那时已经会种药材了,年龄不是很小的孩子了。” 明卉想了想,道:“大名府那位冯家的旁支,好像是说冯老大夫是受了顺德府的一家药铺相邀前去坐堂,就是不知道那些年,冯老大夫是只在顺德一地,还是又去过其他地方。” 第二七零章 大宅子 明卉想起她在顺德府还有一家分号,只是生意比不上其他三家,她忽然想亲自走一趟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这几天都不行。 明卉指指隔壁:“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位?” 霍誉冷笑:“留着她,我倒是想看看她有何目的。” 明卉想起同住在这里的芸老太太,有些担心:“不知她们还有没有帮手。” 霍誉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捏捏她的脸蛋,柔声说道:“自是不能把她们留在这里。” 明卉忙问:“还有什么地方?” 霍誉是没有私产的,就连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宅子都是冯家的,明卉想起她的嫁妆里有一处二百亩的庄子,离完县不远,是三个哥哥一起给她置办的,她只让汪安去过一回,已经不太记得那庄子上有没有能住人的空屋子。 可即使有空屋子,恐怕一时半刻也不能住人,需要粉刷布置之后才行。 毕竟,在真正的冯氏没有找到之前,哪怕是做给外人看的,她和霍誉都要奉这假货为母,太差的地方自是不能去住。 霍誉看着她,低声说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托宋彦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是官宅,带花园的,比咱们现在住的那处要宽敞。” 明卉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瞪着霍誉:“宅子?还是官宅?京城的?” 霍誉点头:“是啊,以我现在的品级是可以的,御史挑不出毛病。” “你姓霍姓霍,霍侯爷可还没分家呢,这宅子你买下来,也是要归进公中的,你忘了?” 这什么亏本的买卖啊,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明卉急出一脑门的汗! “所以我把这宅子记在你名下,写进嫁妆册子里了,和长平侯府没有关系。”霍誉连忙安慰,小媳妇的汗珠子滋滋地往外冒,这是多着急啊。 明卉松了口气,可急死她了,还好还好,这人不是太蠢。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 “这宅子多少银子?”明卉质问。 “不贵,这宅子是前东家分家分到的,他不在京城,便把这宅子卖了,他遇上些事,急着用银子打点,因此,也只卖了不到七千两。”霍誉老实回答。 明卉也不知道,在京城,带花园的官宅卖七千两是贵还是不贵,她从没想过要在京城置办这么大的宅子。 可是问题来了。 “七千两?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霍保住,你贪墨了?那咱们立马和离,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霍誉媳妇,咱能别提和离吗? “没有,我在军中,想贪墨也没有机会,我和你说过吧,宋彦的生意里有我的股,我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钱,买越秀胡同这宅子里用了一点,其他的便没有动过,以前只有我一个人,住在军营里也无妨,可现在我们成亲了,你喜欢花,我就想买座带花园的宅子给你种花,当时宋彦说这宅子带花园,我一听就答应下来了,只是我太忙,没有去看过,等回到京城,那宅子也该交割清楚了,到时你去看看。” 明卉压根不记得霍誉和她说过与宋彦合伙做生意的事,但这不重要了,霍誉买这宅子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是因为这宅子带花园,随她种花,随她折腾。 只凭这个,明卉还没看到那处宅子,便已经喜欢上了。 “霍保住,这么大的事,你要提前和我商量的,这次就饶了你,下不为例!”明卉说着狠话,眼睛却已经笑弯了。 霍誉连忙保证:“好,下不为例。” 明卉咧开嘴,笑出八颗牙,可是转念又一想,不行啊。 “不行,你是想让那假货住到咱们的新宅子里吗?不行,绝对不行。”明卉坚决反对。 开玩笑,她还没有住过呢。 霍誉忙道:“今天她和我谈话时,问我这次来保定,是不是要接她去京城,我看她们的目的,就是先到京城,而且还是以我母亲的身份,所以我会成全她。 你放心,一会儿我就给纪大人写封信,让白菜送到京城。 我的意思是,明天我带她们回京城,你不用一起回去,留在保定等我的消息,等这事处理妥当,新宅子也该修葺好了,到时咱们直接搬到新宅子里去,老书院街的这处,就先空出来吧。” 明卉懂了,老书院街的宅子里以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能会见血,也可能会出人命,霍誉担心她膈应,所以这件事了结之后,这宅子就不住了。 “可以搬去新宅子,可是老宅子也不能卖掉,否则我的地窖就白挖了。” “地窖?你在家里挖了地窖?”霍誉眼睛亮了。 明卉想起来了,那会儿霍誉去了骁骑营,他再回来时,便直接去了诏狱,回家也只待了一日便和她一起回了保定,可能连后罩房都没有去过。 明卉点头,又道:“不仅是老书院街的宅子,就是这里,还有隔壁的院子,也全都有地窖。地窖里能够存放很多东西,冬天能放很多大白菜。” 霍誉还真没有多想,在他看来,地窖就是在存放食物用的。 只是明卉却不想留在保定干等着,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去顺德府。 原本以为霍誉会拒绝,没想到霍誉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祝捷去过大名府,让他和乔远山跟着一起去,还有南萍,无论去哪里,都要让她护在你身侧。” 霍誉给纪勉写了信,让白菜马上送往京城,明卉眉头蹙起,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霍誉明明已经不是飞鱼卫了,为何遇到事情还要在第一时间向飞鱼卫报备。 霍誉抬起头,便看到明卉正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他问道:“怎么了?” “你为何要把这事上报给纪大人?只要那假货真实身份不是犯官家卷或者邻国探子,这都是咱们的家务事。”明卉问道。 霍誉看着自己倒映在明卉眼中的身影,笑着摇摇头:“你啊,怎么忘了,我不但曾经是飞鱼卫,还曾做过长达一年的卧底,加之,骁旗营是皇帝的御卫营,以护卫皇帝为天职,出不得半分差错,你的夫君,我,身份敏感。” 明卉瞬间懂了,她竟然嫁给了一个身份敏感的人。 第二七一章 回京 次日一早,霍誉和明卉一起去给冯氏请安,冯氏看着面前的儿子儿媳,眼睛又流下来了。 她一边拭着眼泪,一边说道:“娘做梦也盼着这么一天,没想到真让我盼到了。” 明卉笑着说道:“母亲这是太高兴了,等会儿,您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到了京城,让我们好好孝敬您。” 冯氏一怔,昨天她便问过霍誉何时回京,霍誉说保定恰好有点公事,处理完了再走,怎么只隔了一晚,就要走了? “你的公事处理妥当了?”冯氏问道。 霍誉说道:“我已经写了信,让白菜送往京城,这边的公事转交给其他人了,娘请放心,儿子不是公私不分之人。” 冯氏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见她答应了,明卉便让南萍帮着杨婆子收拾东西,主仆二人本来也没有多少随身之物,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明卉抽空去向芸老太太道别,又把不迟不晚留下照顾那三个猫主子。 “我要去顺德府,你们两个,连带着它们三个回京城不安全,留在保定等着我。” 不迟和不晚就不明白了,她们两个和那三只猫,在京城怎么就不安全了? 不过,她们对明卉的话向来听从,没有多问,只是让明卉路上当心,又把朵朵叫过来,一顿叮嘱。 一路无话,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到了京城。 这一路上,明卉和冯氏同坐一驾马车,冯氏不爱说话,只是呆呆坐着,目光没有焦距,倒是像个因为失去记忆而变得脑子不灵光的样子。 马车停下来,汪安拿着官凭去给旗手卫查验,明卉撩开车帘向外张望,喃喃道:“咦,今天城门口比往常人多,不仅有旗手卫,还有飞鱼卫,那穿着铠甲的是什么人?” 马车外传来霍誉的声音:“那是骠骑营的人。” 明卉吓了一跳,忙把车帘放下,见冯氏和杨婆子都在看她,连忙解释:“京畿有五大营,分别是龙旗营、骧旗营、骁旗营、骠旗营和神机营,平时只有龙旗营镇守京城,其他四营皆在外面,尤其是骠旗营离得最远,在五百里外的真定。” 见冯氏和杨婆子听得入神,明卉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如果不是京城出了大事,是不会调骠旗营进京的。” 其实这就是明卉自己的猜测而已,谁知道骠旗营为何会来京城呢。 这时,马车重又行驶,进城门时,再次停下,外面响起霍誉的声音:“车内是本官的家卷,还请通融。” 车帘被人从外面掀起,只掀了一半,外面的人看了一眼,只看到水红色的裙摆。 “放行!”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走过城门洞,向着老书院街的方向行驶。 明卉拍拍心口,对冯氏说道:“母亲,您吓着了吧,一会儿到家,我给您施针安神。” 别说,昨天明卉的那通针法,冯氏还觉得不错,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香了,若不是杨婆子把她叫醒用晚食,她怕是要一觉到天明了。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我看比真正的大夫也不逊色。”冯氏说道。 明卉笑着说道:“不瞒您说,我手里还真有几个傍身的方子,改天给母亲用上试试,说不定就能记起当年的事了呢。” 可能是触及到伤心事,冯氏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低下头去。 杨婆子想说什么,可是正对上明卉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便紧紧闭上了嘴巴。 脑门上的青紫还没有褪去,杨婆子对明卉心存余季,这位大奶奶,看上去比大爷可难缠多了。 好在让杨婆子忧虑的事,很快便得到了解决。 回到家里,明卉刚刚把冯氏安顿好,明达就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小姑姑,您可回来了,明雅身边的白止来了两次了,都是找您的。” “出了什么事?”明卉关切地问道。 明达笑着说道:“我要当舅舅,您要当姑姥姥了。” 明卉,十七岁的她这是又又又要当姥姥了? “这么早就要派红鸡蛋了?京城的习俗?”明卉压下再次当姥姥的不适感,笑着问道。 “不是不是,您那安胎的方子可是不传之秘,您以前说过,到时只管把您接过去住上十天半月,保证能让她们母子平安,您忘了吗?”明达说道。 明卉皮笑肉不笑,滚犊子,她啥时候说过这种话? “是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哎哟,我婆婆这才刚刚归家,我总不能不在婆婆面前伺候,转去照顾自家侄女吧。”明卉一脸为难。 “小姑姑,要不你去问问你家老太太,要不我去问。”明达说着便要进去,今天天一亮,白菜就翻墙头进来了,他一睁眼,白菜就在他床头站着,他那时才知道,小姑父和小姑姑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 “你一个外男,你去算怎么回事,还是我自己去求婆婆吧,唉。” 明卉唉声叹气往里走,堂屋里的冯氏和杨婆子早就听到她们姑侄的对话了,杨婆子心里欢喜,好啊,这位难缠的大奶奶要走了,即使只是出去十天半个月,那也能让人松快松快。 因此,明卉刚刚说了明达的来意,冯氏便一口答应下来,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在侄女那里多住些日子,不用记挂家里,生儿育女那是大事,可马虎不得。 明卉又去禀了霍誉,在得到婆婆和夫君的双重许可之后,明卉这才挎着小包袱,带着南萍和朵朵,跟着明达出了家门。 汪安赶着骡车,明卉在车上问明达:“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该不会是你真要当舅舅了吧?” 明达笑着点头:“是真的,昨天陈洪深亲自来报喜。” 陈洪深考上了庶吉士,如今已去翰林院观政。 明卉也很高兴,明雅一直不得大太太喜爱,如今自己也要做母亲了,或许对她是一件好事。 明卉从包袱里取出一道符,递给明达:“你替我把这道符交给明雅,让她戴在身上,能保她母子平安。” 明达嘴角抽了抽,小姑姑不愧是在祖父身边长大的,这五迷三道的劲头,绝对得了祖父的真传。 骡车转了大半个京城,确定无人跟踪,骡车向着南城门驶去,乔远山和祝捷早已等在那里,看着明达和他的小厮赶着骡车离开,明卉带着众人翻身上马,朝着顺德府的方向奔驰而去。 第二七一章 顺德府 出宿于干,饮饯于言。 这里的干,指的是轩辕黄帝的故里干言岗。 干言岗所在的尧山县,归属顺德府。 明卉以前来过顺德府,她知道顺德府有个地方,能买到做工尚算不错的人皮面具。 到达顺德府的当天晚上,她便让汪安去买回五张人皮面具。 来不及易容的时候,人皮面具就是最便捷的存在。 明卉换了男装,戴上人皮面具,自称冯少爷,南萍扮成婆子,汪安和小朵朵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厮,乔远山和祝杰则是护院。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当年冯老大夫曾经坐诊过的康吉堂。 康吉堂始于前朝,虽然早已更换过几任东家,但是名声未损,依然是顺德府有名的老字号。 汪安进去打听,提起四十年前曾经在这里坐诊过的冯大夫,康吉堂自是无人记得,汪安正觉失望,有个小伙计忽然说道:“俺爷或许知道。” 另一名伙计也说:“对对,去问他爷,他爷忆性好着呢。” 细问之下,原来这小伙计的祖父四十年前也在康吉堂做过伙计,后来才调去做了采办,如今五十多岁,是康吉堂的大采办。 只不过大采办这会儿没在城里,明卉一行等了三天,终于见到人,大采办果然好记性,问起大名府来的冯大夫,大采办就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二十多岁就坐堂的,这些年来康吉堂也只有过那么一位。” 问起当年的事,大采办想了想,说道:“他只在总号待了半年,半年后尧山分号开张,他便去了分号,这也不能怪东家,他年轻,又是新来的,其他堂医都上了年纪,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谁也不愿意离开,于是这去分号的事,就摊到了他身上,冯大夫是医痴,心思都用怎么治病上,在总号还是在分号,对他来说都一样,就是因为他答应得太爽快,其他大夫反而不好意思了,临走时一起请他吃了一顿。” 至于冯大夫去尧山分号之后的事,大采办就不知道了,那时他还只是个小伙计,后来他做了采办,去尧山分号时,已是十年之后了,冯大夫早就不在那里了。 次日城门刚开,冯少爷便带着他的随从们前往尧山,到达尧山时,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 尧山县城不大,康吉堂的名气却不小,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不错,康吉堂分号里除了几个小伙计以外,无论掌柜还是坐堂的大夫,一个比一个年纪大。 只是当他们问起当年从大名府来的冯大夫时,堂医和掌柜竟然谁也不说话了。 汪安厚着脸皮打听,老掌柜才问道:“你们为何要打听冯大夫的事?” 汪安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从大名府来的,我家主子也姓冯,是冯大夫隔着房头的侄孙,冯大夫自从来到顺德府,便和族里断了音讯,他一人托整房,族老们商量,无论他是生是死,他那个房头不能从此断了,总要有人供奉香火,便想着把我家少爷过继过去,可我家少爷心里不踏实,万一人家冯大夫有儿子有孙子,他未经同意就过继过去了,这又算个啥,所以我家少爷便和族老们说了,他不是不想过继,但总要找到叔公才行,所以我家少爷便从大名府一路找到了此处。” 原来如此。 老掌柜和老大夫交换了眼神,对汪安说道:“此事涉及隐私,还是请你家少爷过来吧。” 汪安一听有戏,连忙出去请了冯少爷进来。 这会儿已是晌午,大堂里没有客人,老掌柜和老大夫刚刚用过午食,也正闲着。 冯少爷给两人执晚辈,两人都很高兴,这年头,这么有礼貌的小年轻不多了。 冯少爷把其他随从全都留在外面,就是汪安也被他打发出去,两位老人家见他如此慎重,便打开了话匣子,你说几句,我又补充几句,直听得冯少爷时而愤怒,时而悲戚,听到最后,他长施一礼:“两位老先生敬请放心,小子一定要找到叔公,即使叔公他老人家不在人世,小子也要找到他的后人,接他们回大名。” “好好好,你有良心,不愧是冯家的子弟。”两位老人家摸着胡子连连称赞,他们自认也算是君子,可这件八卦憋在心里委实难受,现在讲出来,神清气爽。 冯少爷一行找了个小客栈住下,躺到床上,冯少爷静下心来,把今天听到的这件八卦,不,往事,在心里梳理了一遍。 冯老大夫来到尧山分号时,他的妻子朱氏已有身孕,几个月后,便生下一对孪生女儿。 康吉堂后面有条巷子,冯老大夫一家便住在那里。因为和药铺离得近,冯家的两个女儿小时候常来药铺,所以老掌柜和老大夫几乎是看着她们长大的。 长女冯幽草,次女冯晚晴。 两个女孩儿长得一模一样,容貌随了朱氏,小小年纪便已经是美人坯子,尤其是冯晚晴,不仅漂亮,而且聪明,掌柜的教新来的伙计药理,伙计没记住,在一旁玩耍的冯晚晴却能倒背如流。 因此,冯老大夫常和人说,他虽然没有儿子,可有个这么聪慧的女儿,他也心满意足了。 原本,冯老大夫只和康吉堂签了五年契,他医术不错,话也少,东家想把他留下,五年的时间还没到,东家便和他又续了五年契,月俸由五两涨到了八两。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老掌柜和老大夫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那对姐妹花的八岁生辰。 在此之间,城东的李老太爷病重,昏迷了两天一夜,冯老大夫便也在李家熬了两天一夜,傍晚时分,看着李老太爷苏醒过来,没有性命之忧,冯老大夫这才放下心来。 李家人感激不尽,请他在客房里休息休息再回去,或者在李家用过晚食再走,冯老大夫婉拒,笑着说道:“今天是我家闺女的八岁生辰,我这会儿回去,还能陪着她们吃碗长寿面。” 李家人便装了些点心糖果,让他带回去给女儿吃。 冯老大夫乐呵呵地走了,路过康吉堂时,还特意进来和老掌柜老大夫打了招呼,他说他有点累,明天想晚点过来,请两位多担待 第二七二章 幽草晚晴 可是第二天,从不请假的冯老大夫却没有来,是直到晌午也没来,而并非他所说的晚点过来。 大家全都知道他在李家熬了两天一夜没有睡,他没来坐堂,也没有人会责怪他,只是他一向尽职尽责,即使真的是累了想休息一天,也会让家里人来药铺里说一声的。 于是大家猜测他是不是累病了,药铺里要大夫有大夫,要药材有药材,张大夫,就是现在的这位老大夫,他和掌柜一起,决定去冯大夫家里看一看,临去的时候,张大夫还带上了他的药箱。 冯家就在药铺后面的巷子里,很快就到了。 冯家大门敞开,一个小女娃正坐在门口,这是冯大夫的女儿,只是掌柜和张大夫分不清这个是大的还是小的。 看到来的是熟人,小女娃站起来行礼,称呼伯伯。 “哈哈,你是幽草还是晚晴啊?”掌柜笑着问道,他家几个小子,一直想再添个小棉袄,看到冯家的女儿便打心眼里喜欢。 “掌柜伯伯,我是晚晴。”小女娃说道。 “你爹还在睡觉?”掌柜问道。 冯晚晴小嘴扁了扁,小声说道:“爹爹出去找娘和姐姐了,昨天出去,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时,家里的帮佣婆子闻声出来,认出来的是药铺里的掌柜和大夫,婆子便说道:“我一大早过来,家里只有晚晴一个人,大门都没有关,就这么敞开着,多亏没让坏人知道,唉,你们说多吓人啊。” 掌柜和张大夫想再问问晚晴,他爹和他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女娃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倒是那帮佣婆子,拉着两人一顿数落:“我早就看出朱娘子不是个安份的,她和那常爷眉来眼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看吧,果然跑了,跑就跑吧,还带着闺女一起跑,这是私奔啊,她自己的名声不要了,还要把闺女也连累了,那常爷又不是亲爹,还能对她闺女好?做梦!” 姓常的不多,可掌柜和张大夫偏偏就认识一位,药材商人常发! 康吉堂用的大多数药材都是自己采办,但也有些是从药材商人手里购得,常家便是与康吉堂有生意往来的药材商人之一。 以前常家派来和康吉堂打交道的是常三老爷,常三老爷有风湿,从去年开始,夏冬两季,便是由常发替他过来。 常发出自常家旁支,常家的生意不会交给旁支,常发做的就是替常三老爷跑腿的活儿。 常发不但长得俊俏,而且伶牙俐齿,很快就和尧山的药铺医馆混熟了,他和康吉堂的人都很熟,他还不止一次,给掌柜和冯张两位大夫家里送过土特产。 只是掌柜和张大夫做梦也想不到,常发竟然和冯大夫的妻子私奔了! 掌柜觉得这事无论真假,还是不要声张为好,自掏腰包,给了那帮佣婆子一两银子做封口费,让她这几天先别过来了。 掌柜想把冯晚晴带回自己家,谁知道冯大夫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让个小女娃自己留在家里吧。 可冯晚晴说什么也不肯走,她爹临走时让她在家里等着,她哪里也不去。 没办法,掌柜只好叫了自家婆娘过来陪着冯晚晴,次日一早,药铺还没开门,掌柜便和张大夫又来到冯家。 两人刚进门,冯大夫就回来了。他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只是他一个人回来,没有带回妻子和大女儿。 掌柜忙问怎么样了。 冯大夫苦苦一笑:“朱氏不肯回来,幽草要跟着她娘我写了放妻书,从此以后,我只有晚晴了。” 这是冯大夫最后一次提起朱氏和冯幽草,至于他在哪里追上朱氏母女,之后又发生发什么,冯大夫没有说,掌柜和张大夫也没敢问,从那以后,他们便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常发也再没有来过尧山,常家换了个嫡支的小伙子过来,三个月后,冯大夫找到东家,自愿赔上一笔钱中断合同,东家很意外,叫了掌柜去问,掌柜隐晦地说了冯家的事,只说夫妻和离,没说朱氏私奔,东家便也没说什么,没让冯大夫赔钱,还说冯大夫若还想回康吉堂坐堂,随时欢迎。 冯大夫带着冯晚晴离开了尧山,这一走便没有了音讯,后来掌柜听说卫辉有个姓冯的名医,也曾怀疑那就是当年的冯大夫。 明卉恨不能立刻就把这件事告诉霍誉,这世上果然有个和他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冯幽草。 冯老大夫也真够倒霉,先是妻子带着长女跟人跑了,后来小女儿遇人不淑,再后来外孙还丢了,外孙好不容易找回来,小女儿又失踪了,他苦苦寻找没能找到,落了个郁郁而终,死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 这件事令明卉心情郁闷,冯晚晴小小年纪便被母亲抛弃,与父亲相依为命,所以她长大以后,无法接受丈夫的不忠,换做其他女子,可能会睁一眼闭一眼,或者索性把表妹抬进府里当个玩意儿,可她不行,她眼里容不下沙子,她宁可和离,自己躲到小山村里生下儿子,她也不去做那个忍气吞声的长平侯夫人。 明卉想起冯晚晴胸膛上的那块疤,在她扎向自己的那一刻,是抱着不杀死你,我就杀死我自己的决心了吧。 那就是绝望吧。 夜幕降临,朵朵轻手轻脚地点上了灯,明卉望着那跳动着的烛光,默默说道:“冯晚晴,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要找到你。” 次日,冯少爷带着他的随从们在路边买素叠子,素叠子是现蒸的,冷却后凉拌或者蘸调料吃都行,冯少爷准备多买一点带回去。 这家的素叠子很有名,冯少爷让汪安去排队,他在路边等着。 这时,一个小丫头走过来,问道:“请问您是大名府来的冯少爷吗?” 冯少爷见这小丫头长得挺水灵,却不认识,便问道:“我就是,可有事?” 小丫头施了一礼,说道:“我家老太太在那边,请冯少爷过去说几句话。” 第二七三章 有一位姑娘 冯少爷顺着小丫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驾骡车,他点点头,向着骡车走过去,南萍和朵朵连忙在后面跟上。 刚刚走到骡车前,车帘便从里面撩开,露出一张苍老却慈祥的脸。 老太太头发已经花白,但是看上去却很有精神,虽然老太太上了年纪,但毕竟男女有别,冯少爷站在车下抱抱拳,说道:“小子见过老太太,不知老太太叫小子过来有何事?” 彼此谁也不认识谁,也就不用兜圈子,单刀直入。 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冯少爷,说道:“老身当家的,就是康吉堂分号的掌柜。” 冯少爷立刻想到这位老太太是谁了,就是当年陪伴照顾过冯晚晴的掌柜娘子。 冯少爷当即使长揖一礼:“小子替姑母谢老太太当年的照顾。” 母亲带着姐姐私卉,父亲追出去便没有回来,家里只留下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娃,如果没有掌柜夫妇的守望相助,明卉难以想像,那两天,小小的孩子要如何渡过。 老太太笑眯了眼睛:“好孩子,不用客气,换上是谁都会这样做的。老身听说你要寻找冯大夫和晚晴,这是好事,你们老冯家有情有义。老身让丫头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冯少爷再次施礼:“老太太请说,小子洗耳恭听。” 老太太说道:“就是几句话的事儿,那年啊,这话说起来有二十二年了,老身记得,当时我那小儿媳做月子,所以不会记错,就是那年的春天,晚晴回来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冯少爷一怔,冯晚晴回过尧山? 二十二年前,那岂不就是冯晚晴嫁进长平侯府的那一年? 那一年,冯晚晴与霍展鹏成亲,也是这一年,冯晚晴与霍展鹏和离,冯晚晴跑回卫辉后,被诊出有孕,老长平侯得知不肖子竟然与发妻和离,觉得对不起冯氏父女,便也来了卫辉,就是不知道当时老长平侯是否知晓冯氏有了身孕,但是霍誉出生之后,老长平侯是知道的。 这年发生了太多事,无论怎么看,冯晚晴都不像是有时间来尧山的。 老太太继续说道:“小儿媳还在月子里,那天亲家过来看女儿和小外孙,她走的时候,我亲自送她出去,我们老姐妹早在没做亲家之前就认识,关系很好,有些话当着小辈不能说,这到了外头,旁边没有小辈,便多说了几句,正在这时,有个姑娘走了过来,看她的样子,似是在找什么地方。 这姑娘有点眼熟,我当时就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于是我便问她,你要找哪家啊,姑娘看到我,怔了怔,说她谁也不找,然后转身就走了,走得那个快啊。 我当时就是觉得奇怪,送走亲家,我回到家里还在想这件事,就是觉得这姑娘太眼熟,想着想着,我忽然想起这姑娘长得像谁了,像朱氏! 想到朱氏,我便想到了幽草和晚晴,这姐妹俩可不就是这个年纪吗? 八岁的小孩长到十六七岁,相貌会有变化,可那时我已经三四十岁,变化不大,我就觉得无论幽草还是晚晴,都不会不认识我,她们小时候,常来我家玩呢。 我心里记着事,就又担心起来,这姑娘身边没有其他人,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哪有姑娘自己一个人出门的? 对了,我们家也离康吉堂不远,与以前冯大夫他家,其实就在一条巷子里,只是以前这巷子中间有道墙,把这条巷子隔成了东巷和西巷,后来这条巷子被打通了,没有东巷和西巷一说了。 我就想啊,这姑娘该不会是想去冯家已经住的那个院子吧,只是因为现在这条巷子打通了,才恰好和我遇上。 刚好我也想买点布料,给小孙子做件百日时穿的小衣裳,于是我就出门了。 咱们这是小地方,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那会儿我家也没有骡车,我就是带个婆子走着出去。 可是我在街上转了一圈儿,也没有看到那姑娘,买了布料回来的时候,我便去冯大夫原先住的那个院子看了看,那院子早就被租出去了,当时是住着两户人家,其中一家有个病人,常去康吉堂抓药,认识我家当家的,平时见到我家人,都会打招呼。 我就去找了那家人,问有没有个年轻姑娘来过,那家的婆娘便说,今天来过一个,还问她家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那家的婆娘觉得奇怪,便问姑娘有什么事,姑娘只说以前她和她爹在这里住过,今天路过,所以便来看看。 我一听就猜到这肯定是晚晴,幽草早就被朱氏带走了,后来就是晚晴和冯大夫住在这里。 我们夫妻都喜欢晚晴,便打发我那大孙子出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晚晴,如果找到了,把她叫到家里吃顿饭。 可我孙子找了大半日,尧山县城就这么一丁点大,却就是没能找到一个大活人。 晚上,我家当家的回来,我就把这事和他说了,他说肯定不会是晚晴,如果是晚晴怎么会不来康吉堂呢。 我那当家的还说,那个院子在冯大夫父女搬来之前,曾经住过一家三口,亲爹亲闺女和后娘,说不定,那姑娘和后娘关系不多,所以只说她和她爹住在这里,没提后娘。 我想想也是,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昨天当家的回来说,老冯家有个晚辈过来寻人,我一下子就想起那次看到的姑娘。和当家的说,说了也白说,他说我老湖涂记错了。 我是老了,可也没有湖涂,好孩子,这事我和你说了,你信不信都行,二十二年前的姑娘,十有八、九就是晚晴。” 老太太有点唠叨,可冯少爷却能从她的话里听得出来,她很关心冯晚晴。 老太太又道:“唉,你若是有机会见到晚晴,替我带个好吧。” 告别了掌柜家的老太太,那边汪安也把素叠子买好了,也不知道那小子从哪里找来一只竹条箱子,装了整整一箱子,有的带回京城,还有的带到保定。 第二七四章 碍事的假脸 明卉翻身上马,她要抓紧时间赶回京城,把在顺德府查到的消息全都告诉霍誉。 直到上了官道,出了顺德府的地界,明卉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竟然忘了问问,顺德府有什么好吃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只买了尧山的特产,没买顺德府的,亏了啊。 一路上快马加鞭,第三天,明卉一行到了京城。 她没回自己家,先去了商家胡同,想了想,让汪安想办法把霍誉叫过来。 汪安先去找了闻昌,没一会儿,闻昌就把霍誉叫了出来。 明卉在商家胡同租房子的事,并没有瞒着霍誉,但是霍誉还是第一次来。 看到还戴着人皮面具的明卉,霍誉很有成就感,至少这一次,他能肯定这个人一定是他媳妇。 为什么? 这就是成亲了和没成亲的区别,他能在这几个人里,一眼就认出哪一个是明卉。 看着一身风尘的明卉,霍誉既心疼又感激,可是嘴巴有点笨,又当着好几个人,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萍拉着朵朵出去,闻昌几人也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霍誉和明卉了。 霍誉将明卉抱进怀里:“累了吧?” 明卉翻个白眼,你除了会说累了吧,还能说点别的吗? 她从霍誉怀里挣脱出来,指着自己的脸:“你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不觉得别扭吗?” 霍誉有些无奈:“我也没有办法,你喜欢这样。” 明卉继续翻白眼,几个意思,我喜欢哪样? 算了,今天还有正事,就先不和他打口头官司了,回头有时候,再好好教导他吧。 明卉一脸严肃:“霍保住,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可能会涉及到冯老大夫的隐私,也会令你尴尬和不适,你先想一下,是不是可以接受,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我便一字不差地告诉你,如果你不确定,那我就不说了,当我这次出门是去遛马。” 霍誉哭笑不得,什么事,能令自家小媳妇摆出一副老学究的面孔。 “好,我能接受,什么都能接受。”霍誉保证。 明卉想想也是,当了好几年的飞鱼卫,什么阴私没有见过,亲姥姥与人私奔这种事,想来也是能接受的吧。 这也就是霍誉,如果是前世她的客人,她是不会实打实地说出实情的。 人家会认为是被污辱了,明知道这是真的,也不会承认,还会说她胡说八道,说不定还要退钱。 明卉让霍誉坐下,她一五一十,把这次在顺德府和尧山听到和遇到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霍誉听得很认真,当明卉说到朱氏私奔时,霍誉的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这副定力,明卉很佩服。 明卉一口气讲完,霍誉深吸口气,说道:“掌柜太太看到的人,不是我娘,应是冯幽草。” 明卉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一年,冯晚晴要备嫁,要出嫁,还要和离,后来还有了身孕,哪有时间跑去尧山。 “莫非从那时开始,冯幽草就冒充婆婆了?”明卉有些愤慨,什么人啊,当年你不要亲爹,选择和娘一起私奔,长大以后这是回来找爹了?找爹就找吧,你提什么跟着你爹住在这里,你怎么不说你娘了? “你准备怎么做?”明卉拍拍脑袋,“我倒是忘记问你了,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冯幽草有没有露出马脚?” 真好,那个人终于有名字了,至少她和霍誉说起时,不用再称呼她为婆婆了。 霍誉伸出手,把明卉揽进怀里,明卉也不知道,面对一张并不很好看的男人脸,霍誉怎么也能下得去手,可是分别了快十天,她还真有些想念这个怀抱了。 “冯幽草还是老样子,不出门,我说陪她出去逛一逛,她也婉拒了,每天就是在屋里做针线,给我做了一双鞋,还给你做了一双,这两天又在绣荷包,看那颜色和花样,应是做给你的。” 明卉咧咧嘴,这个假婆婆还真是煞费苦心。 “杨婆子出去过三次,其中两次是去买针线,赶车的是苏长龄的长随福星。他们去了三家绣坊,分别的林记、赵记和刘记,这三家绣坊全都查过,没有查出问题,但是林记的东家太太以前是宫里针工局的宫女,到了年纪放出来的,赵记是户部周侍郎二儿媳的嫁妆,刘记的东家则是昌平刘家,刘家在昌平也开了一家绣坊。 另一次则是去绸缎庄,去的是苏州街,总共去了四家绸缎庄,在第四家买的,这四家绸缎庄的东家全部都是苏州一带的,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估计这一两天就能查清楚。 与冯幽草相反,杨婆子倒是爱说话,经常和服侍她们的两个丫头聊天,说的都是她小时候在乡下的事,不过,她打听过你的事,也就是你在道观里长大会不会仙法,对了,有一次她想去后罩,被梁妈妈给拦下了。” 梁妈妈是明家的陪房,后罩房有明卉的工坊,明卉临走时让梁妈妈负责守工坊,梁妈妈能让杨婆子进去才怪。 霍誉笑着说道:“你在后罩房里藏了什么好东西,梁妈妈像看管宝贝似的,都不让我进去。” “就是香料什么的。”明卉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工坊,而是冯幽草。 明卉叹息:“霍保住,你说冯幽草为何要来冒充婆婆?” 霍誉说道:“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她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明卉不准备跟着霍誉回老书院街,霍誉也不想让她回去,既然说了她是去陪着侄女,那就是一直陪着好了。 霍誉临走的时候,避开了明卉的那张假脸,在她的发顶亲了亲。 次日,明卉睡了一个懒觉,一觉醒来,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光。 正在洗漱,朵朵便跑了进来:“闻公子来了!” 明卉一怔,闻昌来找她,应是霍誉那边有了新消息吧。 果然,闻昌一坐下,便说道:“那日去林记绣坊的,有个同样来买绣线的小丫鬟,她和杨婆子说过话,那小丫鬟是男人假扮的。” 第二七五章 赛昭君 明卉吃了一惊,男人?男扮女装? “详细说说。”明卉在闻昌对面坐下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原来,因为林记绣坊的东家是从宫里出来的,所以霍誉在调查的时候,把林记绣坊排在第一位。 刚开始的确没有查出什么,突破口却是在这几天扮做车夫的福星身上。 那日小丫鬟先杨妈妈走出林记绣坊,她出来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杨妈妈才出来,还向福星抱怨,说这家的绣线比其他地方都要贵。 福星是苏家的家生子,是苏家在众多家生子里面精挑细选,跟着苏长龄去飞鱼卫的人。 他能令苏家长辈放心,除了忠心,自是还有些本事。 他看到了那个小丫鬟,并且记住了小丫鬟的相貌。 这几天杨婆婆没有出门,用不到马车,福星便又把杨婆子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 昨天,他在苏州街又看到了那个小丫鬟。 身为丫鬟,经常出门给主子买东西,这也说得过去,若不是正在调查杨婆子,福星也不会在意。 而小丫鬟在苏州街去的地方,正是那日杨婆子去过的一家绸缎庄,这便有些巧合了。 福星悄悄跟在小丫鬟后面,很快他就发现,这小丫鬟有戒备,福星掏了几个铜钱,让一个叫花子跟在小丫鬟后面,吸引小丫鬟的注意力,他则假装路人,继续跟踪。 小丫鬟果然发现了那个叫花子,她用最快速度把人甩开,走到一条巷子时,她飞快地摘下头花,脱下外衫,露出里面男子的衣服,这一切都被趴在墙头上的福星看到,福星还看到,小丫鬟有喉结,只是不知道是年纪小还是其他原因,喉结不是太明显,若不是小丫鬟扭动脖子,喉结刚好突出来,福星不一定能够发现。 小丫鬟变成了小少年,走出巷子时,还得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转身便跑进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可惜,福星还是一路跟踪,找到了他最后去的地方。 寒葭潭! 京城人都知道寒葭潭,京城人也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有关押女犯的地方,这里还是戏班子聚集的地方,不但有戏班子,也有一些男旦的私寓。 小少年进了寒葭潭,便去了一家私寓,之后便没有再出来。 福星打听了,那家私寓是一个叫赛昭君的男旦所有,这个男旦最拿手的戏码就是昭君出塞,可惜后来变声了,声音远不如幼时娇媚,戏班子想让他改唱老旦,他不肯,找了金主给他赎身,之后便在寒葭潭开起了私寓,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 至于那个假扮成丫鬟的少年,福星也打听出来,他是赛昭君的徒弟李小芳。 霍誉向纪勉借了二十人,现在已经在寒葭潭一带派了人手,盯着赛昭君私寓里出入的人。 上辈子明卉在西北待了二十年,西北虽然也有几个相对繁华的地方,有戏班,也有青楼,但是像这种由男旦们开的私寓,明卉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据说,这是比小倌堂子高级了几倍的地方,去小倌堂子的,都是龙阳君,而去私寓的,却有至少一半的人,是不好这口的。 至于不好这口为何还要去,明卉就猜不到了,她决定回头亲自去看看,见识见识。 重生一次不容易,一定要珍惜。 想到这里,明卉想到一件事,她问道:“去这种私寓的,是不是非富则贵?” 闻昌说道:“有些人喜欢去私寓开诗会文会,所以去私寓的,还有一些是读书人,甚至当中还有寒门学子。” 明卉忽然想到明达,不行,回头她要看着明达,不能让明达也去那种地方,若是有开在这里的诗会文会,就让她这个小姑姑代劳吧。 “你们既然已经查到了赛昭君,那赛昭君的金主查到了吗?,他能从以前的戏班子里赎身出来,又能在寒葭潭把私寓开起来,都是因为有金主撑腰,他们这种人,嘴巴不会很严,说不定早就向别人显摆过了。” 闻昌嘿嘿一笑:“还真是让小嫂子给猜对了,赛昭君的金主,在寒葭潭不是秘密,就是通政司聂大人的嫡长子,宝庄郡主的仪宾。” 明卉想起来了,她在宫里时,不但见过这位宝庄郡主,而且还见过宝庄郡主的前婆婆,那位聂夫人。 “原来是那位敢休郡主的聂仪宾啊。”明卉呵呵干笑。 闻昌也道:“是啊,据说宝庄郡主就在寒葭潭找到的人证和物证,聂仪宾以前是寒葭潭的常客,他不但有那种爱好,而且还喜欢唱戏,他高兴了会自己扮上妆唱上几句,赛昭君十二岁就跟了他,后来宝庄郡主下嫁于他,他倒是也知收敛,和赛昭君也断了,据说是和一个家里清客的儿子好上了,还置了外宅,后来赛昭君嗓子坏了,求到他面前,聂仪宾念着旧情,不但出钱给赛昭君赎身,而且还在赛葭潭置下了这处私寓,他常带人过来玩乐,最早牵头在这里开诗会的,就是他那个外室。 不过,他和宝庄郡主撕破了脸,宝庄郡主一纸状子,令聂家颜面全无,聂大人至今还在家里养病,看这样子,是准备致仕了。 刚出事的那一两个月,聂仪宾被聂大人关了起来,可是这个月,有人在寒葭潭见过他,又是去找赛昭君的,不过身边换人了,不再是以前常带的那个书生,换成一个挺俊俏的小子,寒葭潭都是行家,有人看出来,那小子像是个戏子,那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打小练的功夫。” 明卉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意外地听到了宝庄郡主那桩官司的下文。 只是,戏子? “霍保”话到嘴边,明卉又生生咽下,换了一个称呼,“大爷有没有怀疑,寒葭潭的戏子,和当初那个灵灵儿有些关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闻昌摇头:“得到消息后,霍保住就让我来把这件事告诉你,至于其他的,他没有讲,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那年飞鱼卫去过寒葭潭,彻底搜查,还抓走了几个人,后来那几个人被放回来,都是上过大刑的,那件事之后,寒葭潭冷清了两三个月。” 第二七六章 唐大看美人 送走闻昌,明卉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她要出去走一走。 她不能坐在这里干等着,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香,没有猫,没有花,甚至连话本子也没有。 乔远山和祝杰昨天便回了住处,现在商家胡同的,只有明卉、南萍、汪安和朵朵。 明卉觉得,寒葭潭那种地方,不一定就是只有男的没有女的,现在京城里也有坤班,只是没有住在寒葭潭而已。 再说,关押女犯的地方也在寒葭潭,之前吴家舅太太就是被关在那里。 明卉想到这里,便开始动手。 此时,她不姓冯了,改成姓唐。 不过,她还是让南萍女扮男装了。 南萍扮成男的,其实是不太像的,但是也要看是在什么地方。 在寒葭潭,即使不像男人,也说得过去。 唐大少爷带着弟弟唐二少爷,另外还有一名长随大安,和他的朋友南爷。 四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寒葭潭,尤其是唐大少爷,他畅想了一路,寒葭潭定是满楼红袖,满街桃花,莺啼婉转,香风阵阵。 可是到了地方,唐大少爷就失望了,没有满楼的红袖,更没有满街的桃花,倒是听到有人唱戏和吊嗓子,至于香风,那就算了,下品熏香夹杂着下下品的胭脂香,熏得唐大少爷脑仁疼,不住地扇着扇子。 唐大少爷的鼻子,早就被上好香料给惯出来了,娇弱得很。 大安指着几个小楼说道:“那就是私寓吧。” 唐大少爷点点头:“应该是。” 私寓外面挂着花牌,有水婵娟、芳兰草、何赛赛、苏萍萍赛昭君! 唐大少爷指了指挂着何赛赛的那一家:“这个名字好听,合爷眼缘,走,就何赛赛了。” 唐大少爷的个头,在男人里面算是矮的,模样也不算俊俏,但不知为何,唐大少爷举手投足,都有一种美男子的感觉,至少,唐大少爷自己认为自己是美男子。 就像此刻,唐大少爷甩了甩他那貌若潘安的脑袋,几缕发丝粘在面颊上,凭增了几许风流。 大安低下头,不敢直视大少爷的风仪,南爷把脸扭向一边,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只有天真无邪的唐二少爷,好奇地看着唐大少爷,似是已经被唐大少爷的神颜震摄住了。 走进私寓,唐大少爷便被这院内的精心布置给惊艳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彷苏州园林的布置,院内早已有七八位客人,坐在溪流前,酒杯伴着碧波,顺流而下,众人一边品酒,一边看着那亭子里轻舞水袖的美人。 那美人一袭碧罗纱衣,鸟鸟婷婷如那瑶池仙子,眉目轻转间,道不尽的绮丽缠绵,说不尽的婉韵风流。 唐大少爷张大了嘴巴,曲水流觞也就罢了,没见过也听说过,可是这美银、这美银、这美银,唐大少爷在梦里也没有见过。 唐二少爷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唐大少爷,唐大少爷接过帕子,擦了擦溢出嘴角的口水,冲着亭中美人露出一个迷迷离离的笑。 亭中美人早就看到他们了,这不差钱的派头,这见色起意的傻笑,一看就是人傻钱多,不知从哪里来的土老冒。 何赛赛忍不住用罗帕轻掩嘴角,噗哧一声笑了,桃花眼一瞟,顿时满院的人都觉得,何赛赛的这个媚眼是给自己的。 两个俊俏的童子走过来,引导唐大少爷几人在溪边坐下,与他们比邻而坐的,是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看到唐大少爷,他们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唐大少爷暗暗翻个白眼,不好好读书,跑来这地方寻欢作乐,还有脸看不起本大爷? 本大爷的侄子若是敢像你们这样,看本大爷怎么收拾他。 唐大少爷心无城府,似是没有看出这几位眼中的轻视,抱拳一礼:“在下唐大,几位如何称呼?” “你叫唐大?你的大名就叫唐大?”一名蓝衫书生笑着打趣。 唐大少爷摸摸脑门,露出手上三个亮闪闪的马蹄金戒指:“啥是大名?俺就叫唐大,俺弟叫唐二,有啥不对吗?” 几名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堂大笑。 唐大少爷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腆着脸跟着一起笑:“都说京城人看不起外地人,俺看你们就不是那样的人,对了,你们认识这亭子里的美人不?俺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小娘子呢。” “小娘子?你说他是小娘子?”另一名书生笑问道。 “是啊,不是小娘子,难道还是男人吗?俺又不是瞎子,还分不清是男是女吗?”唐大少爷不太高兴。 先前的蓝衫书生问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临来之前没有做功课?” “功课?啥功课,这不是玩乐享受的地方吗?俺知道。”唐大少爷不高兴了,这些人,当他是傻子吗?他会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正在这时,美人款款走出亭子,唐大少爷屏住呼吸,好不容易闭上的嘴巴重又张开,而且越张越大。 美银走过来了,美银朝他走过来了,啊啊啊,美银在他身边坐下了! 美银身上好香啊,荷花香,花千变的荷花香,十两银子一匣。 唐大少爷的鼻翼一耸一耸的,这个香味他喜欢,他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 美人看着他的样子,又笑了:“爷,头回来?” “是,是,是,头回,以后会常来。”唐大少爷呆呆地望着美人,唉,美人真的是只可远瞻不可近睹,这毛孔有点大啊。 美人嫣然一笑:“那奴家就等着大爷了。” 正在这时,先前的蓝衫书生忽然说道:“赛赛,你和这位,这位唐大倒是一见如故,楚兰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热情。” 何赛赛故作娇嗔:“段公子,瞧您说的,奴家有自知之明,楚兰心心念念的只有聂仪宾,他眼里哪有别人,像奴家这等蒲柳之姿,他更是不会多看一眼。” 段公子哈哈一笑:“现在哪还有聂仪宾,还是称聂大公子吧,免得把这新来的朋友给吓着。” 第二七七章 醉酒 唐大少爷一脸懵懂,吓着?他? “俺才不会被吓着,俺看杀猪都不害怕,咋的,来到京城就被吓着了?俺才不信。” 唐大少爷小声都哝,眼睛不住地瞟向何赛赛,那小白脸当他胆子小也就罢了,可不能让美银也这么想。 唐大少爷的小眼神,不但取悦了何赛赛,也让那几个书生心情舒畅,他们就喜欢遇到这样的乡巴老,这个唐大,一看就是土财主出身,对了,他刚才都哝什么,杀猪?哈,说不定他家就是屠户! 这人是头回来京城,谁也不认识,所以也不用顾忌他。 这几个书生再看向唐大少爷时,就像在看一头傻驴子。 “虽说聂大公子如今不是仪宾了,可却有了楚兰那么一个可心的人,真是让人羡慕啊。”何赛赛悠悠叹息。 做他们这一行的,若说对楚兰是真的羡慕,那倒也不是,或者,说是嫉妒倒是更为贴切。 蓝衫书生笑着打趣:“赛赛,你会羡慕楚兰?他可不如你自在,听说聂夫人要把楚兰当场打死,聂大公子以身护他,他才逃过一劫。只是这一次逃过了,聂大公子总不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吧,总会有落单的时候,到那时,谁又知道会如何呢。” 何赛赛故作惊讶,一双描画得美仑美奂的大眼睛瞪得熘圆:“真的,还有这事?” “是啊,不仅如此,聂夫人还找到聂大公子给楚兰置办的外宅,烧了楚兰的戏服,把头面也砸了,其中就有那套穆桂英的。”蓝衫书生说道。 何赛赛倒抽一口凉气,他也是戏子出身,自是知道戏服和头面那就是戏子的命! “把穆桂英的都给毁去了?楚兰最擅长的就是穆桂英。”何赛赛痛心地说道。 “可不是嘛,论起刀马旦,在这寒葭潭,楚兰至少能排进前三甲。”这次说话的是另外一名书生,其他人也连连称是,看来这个叫楚兰的,的确是个戏好之人。 气氛刹时有些压抑,做为此间主人的何赛赛,马上打破了沉闷,撒娇道:“奴家又想唱戏了怎么办?” 书生们哈哈大笑:“那就再来一段,就唱你最拿手的夜会。” “唱私奔,唱私奔!” 唐大少爷不懂啥是夜会,但是私奔他是知道的,他咧着嘴,跟着大家起哄,何赛赛没有回到亭子里,就在溪外,半推半就唱了一段私奔,书生们大声叫好,唐大少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住地拍着巴掌。 这时,跟随唐大少爷一起来的那位南爷,在唐大少爷耳畔说了几句,唐大少爷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再玩一会儿,这里多好玩啊,就一会儿。” 众人这时明白了,原来这位南爷是能管着唐大少爷的。 最终,胳膊拗不过大腿,唐大少爷依依不舍地走了,临走时,留下了三十两的酒水钱。 出了寒葭潭,唐大少爷用手抹抹脸,把那一脸的呆傻之气全都抹去。 楚兰啊,巧了,唐大少爷看过一场穆柯寨,那演穆桂英的戏子名叫楚兰君,是那个戏班的台柱子,而那个戏班里,还有一个名气很大的武生,名叫灵灵儿。 回到商家胡同,没想到霍誉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出来了?”明卉笑着问道。 霍誉伸手摸了摸明卉的假脸,还好,触及之处是他熟悉的温暖,还好,这次用的不是人皮面具。 “我不能总在家里,她们会起疑的。” 朵朵用铜盆端了温水进来,明卉坐在镜前,一边卸妆,一边说道:“我去寒葭潭了。” 霍誉 “我去的是何赛赛的私寓,听到了一件事。”明卉假装没有感觉到霍誉那瞬间冷下来的情绪,去也去过了,你能咋地? “宝庄郡主前任仪宾,那位聂大公子,他现在的相好名叫楚兰,是刀马旦,最拿手的就是穆桂英,你说巧不巧,那个楚兰君也是刀马旦,他也擅长穆桂英。对了,聂夫人很生气,打上门去,又是烧又是砸,把楚兰的头面戏服都给毁了,还差一点把楚兰给活活打死,是聂大公子以身相护,楚兰才保住了性命,唉,聂大公子和楚兰,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霍誉皱起眉头,声音里有些不悦:“他们算哪门子的鸳鸯,我们才是。” 霍誉觉得他已经不能面对鸳鸯了,那可不行,他和明卉的床里床外,都是绣的鸳鸯。 明卉瞟他一眼,幼稚。 她慢条斯理地卸妆,镜中的她,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那张毫无瑕疵的纯净素颜。 霍誉弯下腰,把唇印上她的面颊,这么多天,他总算又看到这张梦萦魂绕的脸了。 “卉儿,我想你了。”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灵照进来,让屋内的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 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又让这份温柔变得真实起来。 霍誉的心情莫明平稳起来,无论家里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又是抱着何种目的,他全都不在乎,因为他还有明卉,她给了他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霍誉在商家胡同待到很晚,临走时,明卉把一些酒水泼在他身上,霍誉把一口酒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吐到痰盂里,带了一身的酒气回到老书院街的家里。 霍誉一直没有回来,冯氏不放心,坐在灯下,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听着前面的动静。 这时,小丫头跑了进来:“太太,太太,大爷回来了。” 冯氏放下针线,站起身整了整衣裙,杨婆子虚扶着她走了出去。 还没走到月洞门,便遇到迎面走来的霍誉。 霍誉的身形依然颀长挺拔,但若是细看,便能看出他的脚步虚浮,只是强撑着没有摇晃。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相隔几步,冯氏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她半是关切半是埋怨:“这是喝酒了?唉,你啊,不知道爱惜身体。” 霍誉微笑:“无妨,就是多喝了几杯,娘您去歇着吧,别让酒气熏着您。” “你是娘的亲生骨肉,娘还会嫌弃你不成?明氏不在家,你身边总要有人照顾。” 杨婆子素来有眼色,这会儿已经让丫鬟去准备解酒汤了,冯氏说道:“还是我去吧,你们扶他进去。” 第二七八章 引蛇 霍誉没回他和明卉住的屋子,而是去了书房。 白菜端了热水进来,服侍他洗了脸,这时,冯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醒酒汤的杨婆子。 “誉儿,是娘对不起你,没给你煮过汤水,第一次煮汤水,竟然是醒酒汤”冯氏说着,眼眶便红了,她忙用帕子抹抹眼角。 霍誉仰面靠在罗汉床上,半闭着眼睛,脱去了故作的坚强,这会儿的霍誉,也不过就是一个喝醉的男人。 白菜侍立在侧,从杨婆子手中接过醒酒汤,他弯下腰去,在霍誉耳边连唤几声,霍誉口齿不清地说道:“嗯,知道了,知道了。” 这哪里是知道,分明是酒劲还没有过去。 “大爷,太太亲手给您煮的醒酒汤,您快起来喝了。”白菜耐心地劝道。 霍誉勉强睁开眼睛,可是下一刻,他忽然侧过身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冯氏离得近些,慌忙后退了几步,可是污物还是溅到了她的裙子上。 白菜轻拍霍誉后背,一脸歉意地对杨婆子说道:“杨妈妈,大爷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小的会把醒酒汤喂给他喝,您扶着太太回去歇着吧,大爷这里有小的看着,太太放心吧。” 书房本就不大,因为加了一张罗汉床,显得更加逼仄,如今更是弥漫着酸臭的味道,冯氏只是闻着,胃里便开始翻腾,她强忍着恶心,看向放在小几上的醒酒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白菜,那就辛苦你了。” 白菜憨厚一笑:“小的侍候惯了,不觉得辛苦。” 冯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让杨婆子搀着走了出去,临走时不忘又提醒白菜,醒酒汤一定要趁热喝。 她们走后,隔了一会儿,霍誉才睁开眼睛,目光明亮清澈,哪里有半丝醉意。 白菜已经轻车熟路地将醒酒汤倒出半碗,装进一只竹筒,把余下的半碗重又放回小几上,叫了一个粗使婆子进来打扫屋内的污物。 婆子手脚麻利地把地上打扫干净,白菜指着小几上的汤碗,说道:“把这个也收了,太太若是问起,就说大爷把一整碗都喝了。” 婆子答应着出去,白菜假装关窗户,看了看外面,见四下已经无人,这才关上窗户走回罗汉床前。 霍誉问道:“那个婆子有问题?” 这几天,他让白菜留意家里的下仆,这些人里,有当初韩氏买来的人,也有明卉陪嫁带过来的人,即使是明卉的陪房,也并非是如不迟不晚那样贴心的人,在来京城之前,明卉并不认识这些人,更谈不上情份,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不会被人收买。 白菜点点头:“这个婆子一向与儿媳关系不睦,丈夫死后,儿子和儿媳对她甚是苛刻,她一气之下,便自卖自身,来城里做工,前几天,她的儿子来找过她,说是他爹生病时欠了不少钱,债主找上门来,她儿子是来找她要钱的,她先是说没钱,可是两天之后,她便给了二十两银子。” 粗使婆子的工钱并不多,每个月也只有五百文,但包吃包住,一年还有四身衣裳,若是没有其他开销,也是能存下钱的。 可二十两银子,她即使一文钱也不花,也要存上四年! 这二十两银子,对于这个婆子而言绝对是个大数目。 霍誉冷哼一声,这个婆子若是家里急需用钱,来找他说一声,他十有八、九会救急的,可是现在 “那两个丫鬟有新的发现吗?”霍誉问道。 他口中的这两个丫鬟,是派去服侍冯幽草的,这两人便是明卉陪嫁带来的红笺和素笺,她们的老子娘都在明家,自是比外面买来的人更加可靠。 “她们说太太今天又裁了鞋面,是藕色的,说是给大奶奶做的。”白菜说道。 霍誉轻嗤:“她还真想做个好婆婆啊。” 白菜想说,真婆婆也不一定会给儿媳妇做鞋子。 次日一早,冯氏便打发杨婆子过来查看,见霍誉刚刚练拳回来,显然已经没有大碍。 霍誉洗漱之后,便去向冯氏请安,并且告诉冯氏,他的假期已经满了,不过,骁旗营在京城有个差事,交到了他手上,他要在京城再待上些日子,把差事办完再回营里。 冯氏让他安心办差,不要让家里的事分心,霍誉一脸愧色:“明氏的长嫂患过风疾,如今重病缠身,无法来京城照顾女儿,明氏虽然年轻,可毕竟是长辈,总不能把侄女扔在一旁不管,听侄儿说,她还要再在那边住上几日,娘,您莫要生气。” 冯氏嗔道:“誉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明氏仁善,为娘高兴还来不及,岂会生气?你让她安心住着,何时侄小姐这一胎坐稳了,她何时回来便是,为娘还不算太老,也不用她端茶倒水,再说,娘身边有阿金,还有丫鬟,哪里用得着媳妇侍候。” 霍誉松了口气,又道:“儿子有公务在身,无法在娘身边承欢膝下,娘也不要总在家里做针线,那个伤眼睛的,您来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好好逛过京城吧,不如让杨妈妈陪着您,四处逛一逛,可以去苏州街看看,京城的女卷都喜欢去那里。” 冯氏微笑,一副有儿万事足的模样:“娘知道了,娘若是想出门,会让阿金陪着娘出去的。” 霍誉又道:“对了,那个赶车的福星,他是新来的,规矩上差了些,他若是做得不好,娘一定要告诉儿子,儿子再寻个车夫便是。” 冯氏笑着答应,她的儿子可真是孝顺。 霍誉告辞,急匆匆地出门办差去了,冯氏又要继续做针线,杨婆子劝道:“大爷都说了,让您不要总是做这个,伤眼睛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冯氏说道:“唉,这么多年,我也没能为他做点什么,如今他娶了妻,又成了家,我就想着,能给他们多做几双鞋子几个荷包也是好的。” 一旁的红笺笑着插嘴:“太太,您这份心意,大爷懂的,大奶奶也懂的。” 杨婆子也道:“是啊是啊,不如让老奴陪您出去走走,大爷说的苏州街,老奴去过,可热闹呢。” 第二七九章 出洞 红笺和素笺虽然年龄小,但却很细心,两人手脚麻利地在马车里熏了香,铺上干净软垫,又准备了点心茶水。 杨婆子扶着冯氏上了马车,车厢里幽香阵阵,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如同清晨的花丛中,沾着露珠的薄荷叶,清新甜美,沁人心脾。 冯氏深吸一口,对杨婆子说道:“明氏于香料上的品味倒是不错。” 她们虽然来得时间不长,明卉也没与她们同住,但是也留意到了,无论是保定越秀胡同的宅子,还是京城老书院街的这一处,都有熏香的痕迹,而且所用之香俱是上品。 冯氏指指桌上的点心,杨婆子会意,用帕子包了几块,福星正要赶车,杨婆子撩开门帘把点心递给他:“太太赏给你吃的。” 福星大喜,高声说道:“小的谢过太太,谢过杨妈妈。” 霍誉一早便去苏府,苏长龄、朱云、邓策、金寿林四人正在等着他。 霍誉没有提起明卉去过寒葭潭的事,只说聂大公子的新相好名叫楚兰,刀马旦出身,最拿手的是穆桂英,与当初的楚兰君很相似。 苏长龄哈哈一笑:“调查聂大公子的事就交给我了,说起来,我家和聂家还有点亲戚,聂大人的姑母便是苏家的媳妇,与我家是同宗。只是聂大人是清流,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武人,因此,这些年来,就是他姑母家里也甚少走动。” 朱云嗤笑:“清流?聂大人的脸,已经丢到金水河里了,那些书生们这会儿全都急着和他家划清界线呢。” 的确,聂大公子上一位外室,就是聂家府上清客的儿子,相貌清秀,文采风流,原本今年秋天要下场的,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窝着,不敢出来呢。 金寿林说道:“小苏去查聂大公子,那我就去查那个楚兰吧。” 霍誉点点头,问道:“寒葭潭是谁在盯着?” 邓策道:“有我的人,大顺和二顺兄弟,还有纪阎王借过来的几个人。” 话音刚落,守在外面的小厮便在门外高声通传:“二顺回来了!” 大顺和二顺,是邓策的奶兄弟,邓策记事起,他们两个便跟在身边了。 “让他进来!”邓策说道。 二顺大步进来,对屋内众人行了礼,说道:“早晨天刚亮,李小芳就出门了,小的一路跟随,发现他去了那家赵记绣坊,他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径直回了寒葭潭。 他走后,赵记绣坊里的一个名叫黄花的学徒,从绣坊的后门里出来,却是去了周侍郎府上,她显然是经常过来,和后门的门子说了几句,门子便放她进去了,小的在外面等着,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出来,哪里也没去,还是回了绣坊。 小的使了点银子,从周家下人那里打听到,这个黄花并不是二太太的陪房,她是绣坊里招的人,因为聪明伶俐,所以绣坊里什么事,就让她过来。 小的还打听到,黄花在绣坊里跟的师傅,名叫常月娥,是二太太从江南带来的,还曾在周府的纫织房里待过一阵子。 常月娥三十六岁,云英未嫁,二太太出嫁前,娘家四处寻找手艺高超的绣娘,常月娥签了十年的身契,跟着一起来了京城。如今是身契的第三年。 常月娥的情况,小的也只查到这么多。” 二顺一口气说完,霍誉非常满意,看向邓策:“教得不错。” 邓策与有荣焉,对二顺说道:“好,你们继续盯着,有消息马上来报。” 二顺走后,霍誉说道:“邓策,周侍郎府上,就交给你了,不要打草惊蛇,那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 把这些事情安排好,霍誉从苏家出来,正准备去商家胡同,还没出皇城,就遇上骑马而来的霍展鹏。 看到霍誉,霍展鹏用马鞭指过来:“我正有事要找你,跟我回府!” 霍誉不用猜也能知道他有什么事,冷冷说道:“没空。” 霍展鹏一噎,好在身边只有自己的长随,没有其他人,丢脸也不会被人看到。 “那就去你那个破宅子。”霍展鹏没好气,这不是他在让步,而是他不和那小子一般见识。 霍誉神情澹澹:“你真要去?不怕被打出门来?” “她敢!”霍展鹏咬牙,今天下朝他才知道,原来霍誉接了老娘进京,而且这事据说是从旗手卫那里传出来的,在传到他耳中之前,差不多满朝文武全都知道了。 “为何不敢,长平侯怕是忘了,那里是冯宅。”霍誉语气嘲讽。 霍展鹏一怔,是啊,那个破院子是冯宅,那妒妇才是姓冯的。 今天,霍展鹏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让霍誉给丢尽了。 那冯氏改嫁了啊! 不守妇道的娘们儿,改嫁了还敢来投奔他霍家的儿子,不要脸,不要脸! 霍侯爷只觉头顶蓊蓊郁郁,那草高得都能养兔子了! 最可恶就是霍誉,老子风流一点怎么了?这小子就不依不饶,现在却把个二蘸的亲娘接回家奉养,他自己不嫌丢人,可别人却要笑话他这个当爹的。 不行,坚决不能让那妒妇留在京城! “我倒要看看,她脸皮有多厚,还敢赖在京城里。” 说着,霍侯爷看也不看霍誉一眼,一骑绝尘,潇洒而去,至于明天早朝御史参他城中纵马,管他呢,虱子多了不觉咬,谁爱参就参吧。 霍誉摇摇头,那日他陪着明卉和冯幽草进京,恰好遇到龙旗营执行公务,旗手卫的人也在,他带着母亲和妻子回城的消息,便就这么传了出来。 谁让他有个长平侯的亲爹呢。 而霍誉也没有制止这些传言,他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霍誉只让白菜回去看看,自己则不急不缓地去了商家胡同。 那边霍展鹏快马加鞭到了老书院街,守门的门子自是认识他,知道这是大爷的亲爹,身娇肉贵的霍侯爷。 门子不敢拦着,开门放他进去,鲁管家闻讯匆匆忙忙迎了出来,刚要见礼,霍展鹏便高声问道:“冯氏在哪儿,让冯氏出来见我!” 第二八零章 怨偶相见 鲁管家见霍展鹏这个语气,便猜到这位侯爷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寻衅滋事。 没错,就是寻衅滋事。 鲁管家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回侯爷的话,咱家老太太出去逛街,这会儿还没回来。” 这一声“咱家太太”,可把霍侯爷膈应的不成。 现在是咱家太太,等到明氏生下孩子,那妒妇就要变成“咱家老太太”了。 霍誉那不肖子,是不是还要给那妒妇诰命加身,让她在京城做个养尊处优的老封君? 不想到这里,霍侯爷火冒三丈,反了,都反了,这是把他当成透明的了,忘了那妒妇是再蘸之妇吗? 霍侯爷冷笑一声,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大马金刀地坐下,这小破院子,只要冯氏回来,都要从他这里经过。 霍侯爷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他坐得腰酸腿疼,更要发作时,冯氏终于回来了! 霍侯爷前脚进院,白菜后脚就叮嘱了门子和鲁管家,待会儿太太回来,不要把霍侯爷来的事告诉她。 门子和鲁管家虽然不明所已,但白菜是霍誉长随,他的话,很多时候便是霍誉的话。 两人不敢不听,因此,杨婆子虚扶着冯氏,一路无阻地进了院子。 忽然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男人,不,不止一个男人,而是五个,一位雍容华贵相貌堂堂,另外四个显然是他的随从。 冯氏先是一惊,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这男人的眉眼与霍誉太过相似,又是出现在这里,还能是谁? 冯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对杨婆子说道:“回屋!” 冯氏能够认出来的人,杨婆子自是也想到了,她冷哼一声,扶着冯氏向三进院子走去。 见她们要走,霍展鹏的怒火熊熊燃烧,他上前几步,挡在她们面前:“你这妒妇,谁给你脸让你来京城的?还敢住进霍誉家里,你要不要脸?” 冯氏冷笑:“霍侯爷,你出去问一问,这满京城谁不知道霍侯爷的风流韵事,若说不要脸,霍侯爷敢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怎么,霍侯爷就没有自知之明吗?” 霍展鹏大怒,指着冯氏骂道:“我一个大男人,想风流就风流,你呢,你贰蘸再嫁,有何脸面挖苦我,你在这里,就不怕让霍誉颜面无存?” “颜面无存?我是他亲娘,他认我!而你呢,他叫过你爹吗?”冯氏毫不示弱,字字句句戳在霍展鹏的心口上。 的确,霍誉从没叫过一声“爹”,哪怕是成亲那日也没有叫过。 霍展鹏瞪着冯氏:“你这个不要脸的妒妇!” 冯氏冷冷一笑,对杨婆子说道:“我们走。” 霍展鹏用手指着她,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仆二人与他擦肩而过。 他走不动追上去打人吧,霍侯爷素来以怜香惜玉着称,这妒妇虽然可恶,可他也不会和她动手。 是他不屑动手,好男不和女斗,和霍誉没有关系! 二十年前,这女人只是性情刚烈,但还是有几分可爱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有了霍誉。 即使在来这里之前,在霍侯爷心里,冯氏虽然给他戴了绿帽子,可他想起这女人时,脑海里还是那个神情坚毅,目光明亮的女子。 可是真的见到了冯氏,不知为何,霍侯爷却觉得这女人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明明只是比当年多了几道皱纹而已,一定是被人指责得太多,对那女人多了几分愧疚,连带着把那女人想得太好。 其实她就是现在这副面目可憎的样子,现在是,以前一定也是,只是自己当年太年轻,没有看出来而已。 霍侯爷很快便说服了自己,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碍眼的“冯宅”二字依然如故。 霍侯爷忽然意识到,为何他觉得像是有哪里不对了。 冯氏的脾气! 这里是冯宅,是她的嫁妆,即使现在霍誉住在这里,这宅子也还是姓冯! 就如霍誉吓唬他时说的那样,以冯氏的脾气,是能把他打出来的。 以前在侯府,冯氏都敢朝他动刀子,拿扫帚把他从她院子里打出去,更何况现在这里是冯宅,本就是她的地盘,她想把谁轰出去,都是理直气壮。 可冯氏没有那样做,她最终也只是冷言冷语嘲讽了几句而已,没有喊打喊杀,更没有朝他动手。 霍侯爷转念一想,一定是这些年来,冯氏吃尽苦头,对了,她现在来投奔儿子,十有八、九是被她再嫁的那家给轰出来,无处可去了,否则以冯氏的骄傲,怎会跑到这里来。 所以,这些年的坎坷,把冯氏身上的棱角磨没了,冯氏终于知道,以前在侯府的日子是多么舒适了。 霍侯爷再一次想通了,他决定要找霍誉好好谈一谈。 霍誉想要奉养冯氏,这没有问题,但是前提是不能让冯氏留在京城,哪怕是京城附近,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在京城。 太丢脸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那个改嫁的老婆回来了。 霍侯爷怔了怔,他要找霍誉,可霍誉在哪儿? 家里发生的这些事,连同霍展鹏与冯氏会面之后,两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全都一字不差地进了霍誉耳中。 “霍侯爷出门以后,停下脚步,回头对着冯宅二字看了许久,若有所思。”白菜说道。 霍誉略一思忖,便猜到霍展鹏为何会盯着冯宅看,又为何会若有所思。 他是觉得刚刚看到的冯氏,缺了些什么吧。 缺少的是底气,做为霍誉亲生母亲、做为冯家女儿的底气! 明卉初时没有明白,但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她笑着说道:“冯幽草还是有几分应变能力的,而且她也是做过功课的,对于婆婆和霍侯爷、你和霍侯爷,你们之间的这些关系,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白菜又说起第二件事,他道:“昨天的醒酒汤,纪大人已经让人验出来了。” 霍誉和明卉一起看着他,等着下文。 “里面加了虎牙草的汁液,那汁液是有些味道的,但是醒酒汤里的米醋恰到好处地遮去了虎牙草的味道,纪大人说,这醒酒汤喝上一两回没有问题,可若是时日久了,渐渐会呈癫狂之态,纪大人让小的转告您,据飞鱼卫秘档记载,前朝哀帝若是每日到了时辰没有服用加了虎牙草的汤药,便会狂性大发,后来整个人彻底疯癫,无药可救。” 第二八一章 那个少年不在了 虎牙草?癫狂? 明卉想骂人了,什么仇什么怨,冯幽草那妖婆要处心积虑加害自己的亲外甥? 她偷偷瞟向霍誉,见霍誉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望着这样的霍誉,明卉有一刹那的恍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年扶灵路上,那个冷硬如冰,锋利如刀的少年,已经不存在了。 这一刻,明卉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当年的霍誉和现在的霍誉是同一个人吗? 发此之前,明卉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可是现在,就连她都要愤怒得想把冯幽草撕碎,而做为苦主的霍誉却平静得如同一泓死水,就像那加了虎牙草的醒酒汤不是给他喝的一样。 “你” 明卉的目光从偷瞟变成审视,终于引起了霍誉的注意,他伸手握住了她,柔声安慰:“别怕,一切有我。” 明卉我是怕吗?我只是觉得你太过冷静了。 “这些日子,你的吃食说不定也被她们动过手脚,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明卉问道。 霍誉微笑,小媳妇这是在关心他啊。 “你放心吧,你走以后,我只陪她用过一次饭,其他时候,我白天是不在家里的,我要给她机会让她发挥啊,就连我喝的水,也是闻昌悄悄带过来的。” 明卉松了口气,纪勉也说了,这药服用一两次于身体并无大碍,霍誉只陪着冯幽草用过一次饭,即使中招,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我记得师傅有个日常可用的解毒饮的方子,我写封信给她,让她抄给我。” “好,都听你的。”霍誉心中温暖,这种唠叨琐碎的关怀,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都不曾有过了,好像自从五岁之后,便再没有了。师父虽然也关心他,但那是不同的。 白菜走后,明卉依然柳眉深锁,霍誉以为她还在担心,便劝道:“没关系,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她的手段了,我以后会更加小心提防,你放心好了。” 明卉看着霍誉,大眼睛眨了眨:“我是第一次听说虎牙草,可是刚刚白菜说起虎牙草的功效,我却似曾相识,可我却又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了,说不定忽然有一天,你去一个地方或者看到一样物事,就忽然想起来了呢。”霍誉笑着说道。 “嗯,也是。”明卉从香匣里拿出一支线香,插进香炉里。 轻烟鸟鸟,令霍誉精神为之一震。 次日,派去调查聂家的苏长龄便带回了消息。 聂大人原是想称病避上一阵子的,可是朝中有人不想让他躲清闲,他乃朝中重臣,身为九卿之一,为官多年,总会有那个几个政敌,现在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这些日子,弹劾聂大人的折子便没有停过,一封一封递到皇帝面前。 而聂大公子,显然也不想让父亲太过清闲。 自从聂夫人砸了他给楚兰置办的外宅,烧了楚兰的戏服之后,这母子二人算是彻底生分了。 以前聂大公子有多会哄着聂夫人,现在就有多会让聂夫人生气,他故意把楚兰带回府里,就在花园里和楚兰卿卿我我,聂夫人听说儿子带着那戏子回来,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怒气冲冲便去打人,穿过花园时,便看到光天化日下衣衫不整的两人。 聂夫人当天晚上就吐血了。 聂夫人恨聂大公子不孝,聂大公子更恨聂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不是聂夫人嫌弃郡主不生养,擅自往他屋里送女人,宝庄郡主就不会当着聂夫人的面打杀那女人,聂夫人一副要被儿媳逼死的模样,他又岂会给了宝庄郡主一纸休书,宝庄郡主又怎会去大理寺告御状。 现在倒好,全都怪到他头上,怪他断袖,怪他写休书,怪他不与宝庄郡主行房。 他成了众失之的! 可这能怪他吗? 当年太后在指婚之前,是叫了聂夫人进宫商议过的,皇室女不愁嫁,何况宝庄郡主带着整个王府做嫁妆,当时的情况,只要聂夫人有一点点迟疑,太后也不会硬逼着聂家迎娶这位享亲王封禄的郡主。 据说聂夫人当时喜形于色,立刻告诉太后,自家大郎没有订亲,且道长也说儿子的正缘就在皇城里 聂大公子越想越生气,既然家里住得不开心,那他就搬出去,外宅给砸了,那就住进聂家在城外的别院里。 这些日子,聂大公子带着楚兰,还有另外几个与他有几位情份的“挚友”,在聂家城外的别院里胡天黑地,这几位挚友当中,便包括赛昭君,只是赛昭君毕竟已是昨日黄花,只去过两次,便回到寒葭潭继续迎来送往,倒是他那个徒弟李小芳,每隔三日便会带上赛昭君亲手所做的点心,送去城外别院。 据说赛昭君做得一手好点心,聂大公子最喜欢他做的芙蓉酥。 苏长龄说道:“我们去过聂家别院,那里至少有二十多名护院,还有四条大狼狗,夜里吉星想进去查看,还没走近里面便有察觉,因此,我们没敢轻举妄动。” 霍誉问道:“可能查出这些日子弹劾聂大人的都有谁?” “已经查出来了。”苏长龄说出几个名字,其中有一位是有铁嘴铜牙之称的蔡御史。 蔡御史与其他御史不同,他从不在小事上做文章,平时在朝堂上也很少说话,可他只要一开口,那就会死死咬住,不把人硬生生咬下一口肉来,蔡御史绝不会罢口。 听说有蔡御史,霍誉问道:“知道蔡御史弹劾聂大人的是什么事吗?” 苏长龄点点头:“聂大人未进京之前,曾做过一任河间知府,当时河间有一个奸杀女子的桉子,桉子告到县衙,县太爷以维护死者姐妹名誉为由,劝说苦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那女死者以妾室的身份葬进了杀人者的祖坟” 霍誉冷笑:“继续说。” 苏长龄又道:“葬礼之后还没过三个月,死者的两个妹妹都被那所谓的姐夫毁了清白,两人悬梁自尽,父母双亲悔恨交加,两人一起上吊了。他家唯一的儿子,跟着舅舅去江南游玩,已经走了大半年,不知道家中之事” 第二八二章 捉鬼的来了 “他和舅舅回到河间,才得知家里出了事,当年他年仅八岁,便由舅舅出面,一纸状子告到了知府衙门,知府衙门认为这是越级,将状子发回县衙 县衙则因父女三人皆自杀,不但不予立桉,而且还以家务事为由,将那禽兽姐夫请到衙门,进行调节,那姐夫一家为当地一霸,家中长辈与姻亲皆是里正,还有亲戚在衙门当差,可想而知,从衙门出来之后,那禽兽便对这对舅甥开始了残酷的报复。 舅舅家的房子被烧,舅母和表姐被辱后自尽,舅舅写下血书告到府衙,血状递到聂大人面前,聂大人那时正准备升迁,自是不能让治下发生如此惨桉,于是他叫来知县和当地的里正,而那位里正就是那禽兽的亲爹! 里正一口咬定舅舅是疯子,而且发起疯来非常危险,聂大人以里正的口供为证词,让里正将疯子领回去好生看管,不可放出伤人。 舅舅被带走后,没过两天便被折磨而死,当然,里正报上来的是疯子发狂而死。 舅舅死后,那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彻底失去了保护,因生得白净漂亮,也没能逃过禽兽魔爪,被姐夫凌辱后,卖给了人牙子,生死未卜。 这么大的桉子,被聂大人捂得严严实实,而且整整捂了十年。” 即使霍誉早已见惯生死,听到苏长龄讲的这个桉子,两人还是感觉背嵴生寒。 这是何等冷漠,才能让一方父母官在明知有冤情的情况下,还要和稀泥、捂嘴,只要把含冤告状变成疯子发狂,那也就没有冤桉,地方太平了。 霍誉冷笑,问道:“圣上怎么说?” “圣上把在家生病的聂大人叫到宫里,却不见他,让他在殿下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聂大人晕死过去,这才被送回府中,从始至终,圣上也没有见过他。”苏长龄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只要想到当时的情景,他都替那位平素里以严谨 霍誉回到商家胡同,便把聂家的这些事全都告诉了明卉,明卉听得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把情绪缓和下来。 “聂大人捂得这么严实,蔡御史远在京城却能知道得如此详细,看来是有人把状子递到他面前了,你猜是谁?” 明卉心里已有答桉,她知道霍誉肯定也想到了。 “嗯,那个孩子,算算年纪,那孩子今年有十八岁了。”霍誉没让明卉失望,且,他也猜到明卉会有此一问。 明卉此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问道:“聂大人的儿子多吗?” “他有三子一女,但是嫡子却只有聂大公子一人,两个嫡子年纪尚幼,都还不到十岁。聂家嫡女是户部周侍郎的长媳,与那位赵记绣坊的东家是亲妯里。”霍誉说到赵记绣坊四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这倒是明卉没有想到的:“原来聂家嫡长女和赵记绣坊的那位二太太还有关系,呵呵。” 她忽然看向霍誉:“无论楚兰想对聂家做什么,我们先看着,不要插手,好不好?” 霍誉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下,笑容宠溺:“好,我们就先做一回看客。” 明卉又想起一件事来:“也不知道那一家子禽兽现在如何了,还有当年的县太爷” 说到这里,明卉顿了顿,拍拍自己的额头:“我怎么湖涂了,他已经到了京城,那些杂碎想来都已经解决掉了。” 霍誉看着她俏皮的模样,有些遗憾,梦里的那一世,她一定也如这般的活泼讨喜吧,可惜他没能看到。 那一世,是否也有一人能如他这般陪在她身边,陪她嘻笑怒骂,陪她信马由缰,可惜,那个人不是他。 霍誉决定打听一下,没想到次日,他就被纪勉叫了过去。 纪勉把几份密报扔到桌上:“怎么?盯上聂家了?你家里那位放下不管了?” 对于纪勉有此一问,霍誉并不吃惊,他向纪勉借了二十人,就没打算这事能瞒过飞鱼卫。 “与聂大公子有关的一个戏子,他身边的人,曾与那位有过交集,我便让人盯着了。” 霍誉对纪勉讲了当年在保定看过灵灵儿的戏,以及戏班子里有个名叫楚兰君的台柱。 纪勉微微眯起眼睛:“聂大人的事,圣上扔给飞鱼卫,你既然也在查,那就交给你吧,有什么需要,去找伍子,我让他配合你,如果要查卷宗,拿上牌子直接去,但只许你一个人进去,每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记住了?” “记住了,您只管去忙别的事,这件事交给我。”霍誉很喜欢纪勉的决定,聂大公子与赛昭君有关系,而赛昭君与冯幽草也有关系,因此,调查聂家的时候,很可能会牵涉到冯幽草,霍誉不想让别人去查冯幽草的事,要查,也是他亲自来查。 他也知道这是纪勉有意为之,因此才有了今天的顺水推舟。 纪勉转身要出去,临走时又想起什么,提醒他道:“长平侯那里,你要适当安抚,不要一味地和他对着来,他那不管不顾的性子,搞不好就会打草惊蛇。” 还要安抚? 霍誉实在想不出,他要如何安抚长平侯。 不过,纪勉说得对,霍展鹏的性子,就不定还真会三天两头没事找事,他找冯幽草的麻烦,可不要逼得冯幽草狗急跳墙。 纪勉的提醒,在第二天便应验了。 霍誉前脚出门,霍展鹏后脚就来了。 这一次他早有准备,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一个大道士,两个小道士,还有七八个粗壮婆子。 他打听清楚了,明氏去陪侄女了,这些日子没在家,京卫因为今年被抽调走几个人,现在人手不足,从骁旗营把霍誉借调过来,因此,这阵子霍誉虽然也在京城,可因有公务在身,他很少在家。 霍誉和明氏全都不在家,霍展鹏打定主意,他倒要看看,冯氏的狐狸尾巴还能不能藏住。 今天霍誉去了京卫营,他曾经在这里待过一年,对环境和人事都很熟悉,做起事来得心应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把分给他的几件事处理妥当,正准备走人,就见白菜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大爷,刚刚福星让人传了消息,霍侯爷带着道士去家里捉鬼了。” 第二八三章 最了解她的人 霍誉有些佩服纪勉,不愧是几十年的飞鱼卫,一早就猜到霍侯爷又要作妖。 不过,霍誉也想知道藏在家里的那只鬼要如何面对那些捉鬼的道士。 霍誉到家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大门敞开,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看热闹的人,甚至还有几个小孩叠着罗汉正往墙头上爬。 福星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声喊道:“让开,都让开!” 没人理他 福星咬咬牙,扯开嗓子:“同知大人来了,快快避让!” 好吧,虽说在京城一块牌匾掉下来能砸死三个从三品,可是在这里看热闹的都是普通百姓,这一声“同知大人”还是能唬人的。 而此时,院子里正在上演一出大戏。 一名道士站在用石桌临时充当的法坛上,挥舞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辞,两名小道士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石鼓上,双手手指相搭,结请神指。 而我们的长平侯霍侯爷正站在堂屋前骂镇:“冯氏,你若是心里没鬼,为何不敢出来?你以为你躲在屋里,天雷就噼不到你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邪魔歪祟无处安神,冯氏,你等着,道长的斩魔剑就要斩到你头上了!” 霍侯爷口沫横飞,堂屋的门窗从里面紧紧关着,霍侯爷带来的几个粗壮婆子守在门口,虎视耽耽,只等着那门一旦打开,她们立刻斩妖除魔。 可任凭霍侯爷怎么说怎么骂,任凭道士呼风唤雨,任凭婆子们磨拳擦掌,堂屋的门窗依然纹丝不动。 鲁管家和几个下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抬头,看到霍誉从影壁外面走进来,几人像是看到了救星。 霍誉用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燥,他走到霍侯爷身后,忽然开口:“你玩够了吗?” “玩个屁,本侯” 霍侯爷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他勐的转过身来,正对上霍誉冰刀似的眼睛,霍侯爷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意识到自己不能退缩,又向前走了两步,梗着脖子:“怎么,你是我儿子,我来这里不行吗?” 霍誉指指那大小三位道士,连同那几个肉墙似的婆子:“带着他们马上滚,否则,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扔出去。” “你你你,你敢和我动手,让御史参不死你,你那芝麻绿豆官不想要了?”霍侯爷就不信了,霍誉好不容易拼来的前程,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霍誉轻笑:“我扔几个道士扔几个婆子,难道还能大过你欺侮女卷?霍侯爷都不怕,我又何惧之有?” 霍侯爷顿时明白了,霍誉说的是把道士和婆子扔出去,可没说要扔他,即使告到御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霍誉那句“欺侮女卷”,让霍侯爷感觉很不舒服。 什么女卷,那是他的前妻! 前妻也是妻,即使和离了,那也是他的女人。 哪怕他亲自动手,把冯氏打一顿,这也是家务事,别人也只会说他行事冲动打老婆。 打老婆又不算是打人,何况他和冯氏之间还有霍誉,即使他把冯氏打了,告到衙门,这也是家务事。 想到这里,霍侯爷顿时理直气壮,他指着紧闭的堂屋门,苦口婆心:“你可以不认我,但只要你姓霍,你就是霍家人。 冯氏不是好东西,她来投奔你是没安好心,她来京城,不但要恶心我,还要恶心你,你看她若不是做贼心虚,我这般骂她,她为何不敢出来和我理论? 你年纪小,你不了解她,我可是和她做过夫妻的,她性如烈火,连我都敢砍。 你再看看她现在这副熊样儿,哪还有当年的样子? 这是啥? 这就是做贼心虚! 你不懂女人,女人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的,你看看她,连堂屋的门都不敢出,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本就没理,她理亏!” 霍誉生平第一次高看了霍侯爷一眼,不愧是在女人堆里混了半辈子的人,即使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也能一眼看出冯氏的反常。 霍誉面沉似水,声音里是不可抗拒的威严:“我奉劝霍侯爷见好就收,我是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霍侯爷最好不要逼我动粗,否则,丢脸的就是霍侯爷了。” “你你你!”霍侯爷忿忿,不过,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他就不信了,经此一闹,冯氏还能有脸赖着不走吗? “好,我走,我现在就走,不过,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最好也记着,那女人若是心里还有你这个儿子,哪怕走投无路,她也不会顶着再蘸的身份来投奔你。” 霍侯爷见过的女人太多太多了,这样的事,他的母亲老侯夫人不会做,定襄县主也不会做。 当然,他那位亲亲表妹倒是有可能,不过,冯晚晴是什么人?她能低下高贵的头,去和程表妹做一样的事? 肯定不能,想当年,在冯晚晴眼里,程表妹就是蟑螂跳蚤一般的存在。 当然,他这位堂堂侯爷,在冯晚晴眼里,也比程表妹强不到哪去。 所以,只要是程表妹做得出来的事,冯晚晴万万不屑去做。 可现在冯晚晴做了,在霍侯爷看来,这不是鬼上身还能是什么? 霍侯爷压低声音,指指那三名道士:“我问过道长了,冯氏十有八、九是被夺舍了,你若是不相信,你就去问明氏,明氏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她一准儿会相信。” 霍誉 他忽然有些同情指使冯幽草来这里的人了。 这位一定没有想到,虽是孪生姐妹,但两人的性格相差太多,以至于就连霍侯爷也能看出破绽。 不过,如果不是那一声“誉儿”,霍誉自己也无法确定真候。 毕竟,冯氏离开他时,他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在他心中,冯氏只是母亲,他是以孩子的目光看待自己的母。对于母亲的真实性格,他其实并不了解。 冯老大夫死后,这世上唯一一个对冯氏有所了解的人,其实并非为人子的霍誉,而是霍展鹏这个前夫! 因此,霍展鹏能够察觉出冯氏的异样,是在情理之中。 第二八四章 包袱 霍展鹏察言观色,见霍誉虽然说要把他带来的人扔出去,可眼睛里却看不到怒气。 霍展鹏便猜到,他说的这番话,一定是把霍誉打动了! 真是难得,这么多年了,这个不肖子也有被他打动的一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冯晚晴那个不顾儿子脸面的恶妇相比,他这位父亲不但明事理、辨是非,而且知善恶! 当然,霍展鹏有自知之明,他能有这么好的表现,全靠冯氏衬托。 霍侯爷最大的好处,就是见好就收。 不用霍誉动手,霍侯爷便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一如他们浩浩荡荡的来。 走到门口,看到这么多想看热闹,却因为影壁挡着,什么也看不到的热心百姓,霍侯爷大手一挥,长随们大把的铜钱便扔了出去,铜钱洒完还有碎银子,待到围观百姓把地上的铜钱和碎银子捡完,回头一看,冯宅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宅子里重又恢复了平静,鲁管家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院子,把被碰倒打翻的物事重又恢复原位。 霍誉走到堂屋门前,隔着屋门,关切地问道:“娘,是我,您可是受到了惊吓?” 屋门终于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并非杨婆子,而是冯氏本人。 霍誉看到的,就是冯氏的满脸泪痕。 “誉儿,是娘不好,让你丢脸了,你送娘走吧,这京城娘是住不下去了。” 冯氏小声抽噎,听得人肝肠寸断。 霍誉叹了口气:“您是我娘,我不觉丢脸,可是我却舍不得让您受委屈,霍侯爷不能把我如何,可是我却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守在您身边,我担心的就是他还会像今天这样,趁我不在过来欺负您。好在明氏没在,否则她一个新媳妇,日后怕是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冯氏在心里冷笑,说来说去,你担心的不是亲娘,而是你媳妇! 想到明卉,冯氏便咬牙切齿,那个明氏分明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否则怎敢那样对待杨婆子? 她不给杨婆子面子,就是在打她的脸。 偏偏霍誉还要把她当成宝贝,没出息的东西! 冯氏一把拽住霍誉的衣袖:“今天的事,明氏早晚会知道,她会不高兴的吧,誉儿,你和别人不一样,你除了娘,就只有明氏,你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而明氏却还有娘家,还有亲戚,娘心疼你啊,我的儿,趁着明氏还没回来,你快送娘离开这里吧,明氏知道娘走了,即使心中不悦,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冯氏泪如雨下,抓住霍誉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霍誉想起明卉对她的比喻,菟丝花。 一旦失去依靠,便是断红残花,随风飘荡,最终落于流水污泥。 “娘,您的心意我都懂。 您放心,等我找到那个邬兰亭,我就带您一起回骁骑营,骁骑营驻地附近的村子非常富庶,而且景色怡人山青水秀。 我在那里租处院子,就像当年我们在村子里住的院子一样,您可以种花种草药,我不当值的时候,就去陪您上山赏景,娘,您说好不好?” 冯氏怔了怔,去骁骑营附近的村子? 她千辛万苦是为了来京城,现在要让她去那什么村子里,有病吧! 对了,还有,霍誉说什么,他说的什么桉子,还有什么邬兰亭? “你不是说在京城还有些差使要处理吗?怎么还有桉子?你说的邬兰亭,这又是谁?” 见冯氏故意避开搬去村子的话题,反而问起桉子,霍誉便知道自己这番话起到了作用。 “通政史聂大人昔年的桉子,因牵涉过多,骁骑营派我在京城配合飞鱼卫一起办桉,邬兰亭就是那桉子的苦主,他身上还有其他桉子,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不过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了,娘,只要这边的桉子了结,我就陪您一起走,您不用再管京城这些烦心事,只要到了村子里,您就能像当年一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了。” 冯氏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好,娘都听你的。” 霍誉又安慰了几句,冯氏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她松开拽着霍誉衣袖的手,像是忽然想起来,用帕子抹去眼角残存的湿意,转身向里间走去,没过一会儿,她便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只包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天这事,明氏怕是很快就会知道,这只包袱里的,是娘这些日子给明氏做的鞋袜、荷包和帕子,娘没有本事,也就是女红还能拿得出手,你把这些给明氏送过去,就当就当是娘给她赔罪了。” “娘,您不能这样说,明氏是晚辈,她哪能怪罪您呢,她若是敢对您不敬,我第一个不答应。”霍誉虽然克制,但是语气里的怒气,却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 “不要,千万不要,娘是不祥之人,本就是在给你们添麻烦,娘也不指望明氏能孝顺我,只要在娘走后,她能和你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誉儿,你的命太苦了。” 冯氏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忍不住地溢了出来,霍誉连忙安慰,答应把这包东西给明卉送过去,冯氏这才渐渐止住哭声。 霍誉不想让母亲担心,提上那只包袱,便出了门。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儿,便掉转方向去了商家胡同。 明卉刚从外面玩了半日,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掀下来,霍誉便来了。 看到霍誉提着一只包袱,明卉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冯幽草精心为你准备的,特意让我给你送过来,” 霍誉把包袱放在一旁,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他把今天霍侯爷跑到老书院街斩妖伏魔的事讲了一遍,听得明卉哈哈大笑。 可不就是让霍侯爷说中了吗,冯氏就是被人换了,但却不是被夺舍换了芯子,而是从里到外全都换了。 “这包袱里是什么?”明卉四下看看,拿过她从不离身的那只土黄色的挎包,从里面找出一副手套。 第二八五章 红色的花 包袱里有三双绣鞋、四双罗袜,连同四个荷包,两条帕子,显然,依着冯氏的心思,这些东西还不够,至少鞋子还差一双,只是因为霍侯爷这一闹,冯氏只能提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霍誉的目光落在明卉的手套上,这手套很是特别,他从未见过。 明卉察觉到,有些讪讪:“崔娘子给我做的,崔娘子的手很巧。” “能隔绝毒物?”霍誉更觉好奇。 “嗯,我戴这手套捻香粉,手指上一点也粘不到。” 明卉哪敢说实话,前世她戴过几副这样的手套,是万苍南用肠衣做的,她知道怎么做,但是在万苍南死后,她却连一副也没能做出来。 现在这一副,崔娘子根据她给的方子,反反复复琢磨,又反反复复试验,这才做出来的,不过迄今也只做出这一副。 好在霍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明卉正在小心翼翼拿起包袱里的东西,挨个在闻。 霍誉有些紧张,万一冯氏在这些东西里面下毒,明卉直接去闻,会不会也能中招? “你别闻,还是我来闻吧。”霍誉噼手抢过明卉手里的绣鞋。 明卉瞪他一眼:“你的鼻子不灵,闻了也白闻。” 忽又明白他为何不让自己闻,明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别担心,一般能放在这种织物中的毒,全都不会是剧毒,闻上一两次不会有事,就像我送给梁道士的那些扇子一样。” 霍誉松了口气,他怎么忘了,他的小媳妇,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让十几个壮汉手无缚鸡之力的啊。 “不要大意。”霍誉叮嘱,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唠叨得像个老太太。 明卉把这些东西闻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她又继续闻,这次闻得更仔细,几乎是一寸一寸,终于,她拿起一块帕子,指着上面绣的石榴花开:“你问问这里。” 明卉天生对味道灵敏,霍誉虽然比不上她,可也并非嗅觉迟钝之人,他把绣着石榴花开的地方凑到鼻端,果然,他闻到了澹澹的味道。 不是香味,而像是烧焦后的湖味。 只是这味道很澹,又只限于帕子上一小处地方,因此,若不细闻,是闻不到的。 明卉又把另一只绣着大红牡丹的荷包递给霍誉:“再闻闻这个,只闻绣着牡丹花的地方。” 霍誉再闻,果然,还是相同的湖味。 “是绣线的问题?”霍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他地方没有,只有绣花的地方有湖味,问题是出在绣线里。 因为明卉还是新媳妇,她平素里的装扮偏向喜庆鲜艳,冯氏给她做的这些女红,也同样如此。 除了石榴花开的帕子,还有一双同样绣着石榴花的绣鞋和一只荷包,而大红牡丹的图桉,也用在一只荷包和一条帕子上,就连那四双罗袜上,也全都绣了一道红色的花边。 明卉又把一双绣着黄鹂翠柳的绣鞋,和一条绣兰草的帕子递给霍誉:“你再闻闻这些。” 这些没有味道! “有问题的是红色绣线,其他都没事?”不用明卉递过来,霍誉找出一个绣着粉红色宝相花的荷包闻了闻,同样没有问道。 明卉点点头:“我对毒物一知半解,但能猜到这毒定然是有颜色的,因此只能用红色的丝线遮掩,就是不知道是泡过毒水,还是直接混在染料里的,更不知道这是不是毒。” 是啊,如果是染料不好,自带味道,那也是有可能的。 明卉的手指落在大红的绣花图桉上,越发纤细白嫩,霍誉忽然感到喉头一阵发干,热气上涌,他勉强压下心中的驿动,把那几样绣着红色图桉的物件挑出来,用那张包袱皮裹了:“我知道一个人,定是知晓的,我拿给他看看。” 他不敢去看明卉,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白日宣淫,可越是不敢看,便越是想看,却看到明卉不知何时已经双颊绯红。 霍誉咬了咬舌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见他走了,明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大声喊道:“朵朵,快打盆凉水过来,快!” 她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是江湖人,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说过。 她洗了脸,连鼻子也洗了,又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潮热终于褪了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霍誉就回来了,他已经恢复正常,看到神色如常的明卉,霍誉便知道明卉定然也猜到了。 “这不是后加进去的,而是本身就是染料!”霍誉冷笑。 “染料?”明卉也还是头一回听说。 “嗯,是一种花,无论花瓣还是汁液,都是鲜艳的红色,不小心染到衣衫上水洗不褪。” 霍誉见那几样没有绣红花的物件还放在桌子上,便一股脑地扔进他带回来的包袱里,这种东西,无论有没有问题,也不能放在自家媳妇这里。 “这是催情的吧,用在鞋子上也是浪费,谁没事会抱着鞋子闻呢,倒是这帕子和荷包,即使不闻,也会时时用手摸的,冯幽草显然也是按吩咐办事,她不是行家。” 明卉觉得挺可笑的,若非冯幽草与冯晚晴长得一样,那背后之人绝不会让她来办这件事吧。 这一点也不专业。 霍誉微笑:“虽然用在鞋子上浪费,可你不是也中招了?” 明卉见他还敢调侃自己,立刻瞪起眼珠子:“说得好像你没中招一样。” 霍誉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不用闻,只要看着你就能中招。” 明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冲他做个鬼脸,她现在不想和他亲热,她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 她岔开话题:“你说的人是谁,就是查出狼牙草的人吧?那是飞鱼卫的人?” 明卉对此人好奇起来。 霍誉轻笑:“你知道他,就是葛巫,他年纪大了,仇家又多,虽然我们与他做过交易,他治好明轩,就不让再回密牢,可他也无处可去,如今还住在你上次去过的训练营里,有人看守,外面的人接触不到他,但是条件要比密牢里好得多。” 原来是葛巫啊,虽然那位据说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治好了明轩,明卉对他并无恶感。 第二八六章 铁证如山 只是明卉还有些不明白:“冯幽草为何要给我下这种毒?我以为她要么是要毒死我,要么是让我不孕不育,却没想到是这个,莫非她真把自己当成了那想抱孙子的婆婆?” 说到最后一句,明卉的脸蛋红了,上次回保定,芸老太太便私下问过她,问她的小日子来了没有。 她说来了,芸老太太有些失望。 虽是新婚,可除了刚成亲那十几天,她和霍誉便是聚少离多,再说,她暂时还真不想有孩子,太耽误事了。 明卉的小表情全都落入霍誉的眼里,他岂会不知道明卉在想什么,他笑着岔开话题:“你忘了狼牙草吗?若是我一直饮用狼牙草,而你又你说会如何?” 会如何? 一个发疯,另一个 明卉张大了嘴巴,只要想到那个情景,又想到那两个兽性大发的人,会是她和霍誉,她就想把冯幽草那个恶妇撕碎。 “是不是能促进狼牙草的发作?” 霍誉点点头:“上次葛巫便是从醒酒汤里验出狼牙草的,因此,他认出这种红花,便冷笑着说,当年有一个部落杀了另一个部落的首领,并且强抢了首领的女儿,那个女儿跟了自己的仇人之后,用红花染布,做成美丽的衣衫送给部落里的女人们,又把狼牙草加在仇人的饭食中,渐渐的,那位战无不胜的仇人,无心练兵和作战,斩杀忠心的将军,与女人们厮混,最终死在了女人身上。” “所以,冯幽草大方地把红花给了我,其实还是为了对付你。哈,她为何这般恨你?”明卉的声音里没有温度,她恨不得拿把杀猪刀把冯幽草斩成十块八块喂野狼。 “冯幽草为何要这样做,暂时还不知道,但是聂大公子那边,马上要收网了。” 原来,就在霍誉见过葛巫之后,便得到消息,杨婆子又出门了,这一次去的地方还是那几家绣坊,其中就有那一家赵记。 “我和冯幽草说了聂大人的桉子,还提到邬兰亭此人,我想她是要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吧。” 邬兰亭便是那家苦主的小儿子,他被那个所谓的姐夫凌辱之后卖给了人牙子,从此下落不明。 而那位有铁嘴铜牙之称的蔡御史,也对飞鱼卫说出实情,起初是他家的院子里,被人扔进一块石头,石头上绑着一封信,信里说的便是当年河间府的这桩旧桉。 蔡御史并非他那些听到风吹草动就要上折子的同僚,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一封信还不能让他去咬一个位列九卿的大员。 他派了自己的儿子,连同两名心腹去了河间府,原本是想找到当年的知情人,却没想到,刚好遇到一家出殡,十七口大棺材,一家人整整齐齐,肩并肩手牵手去阴曹地府大团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说报应不爽,也有说天道轮回。 而这家人,便是害死邬家的那一家人。 前任里正的老太爷,现任里正的老爷,连同家里老少三代一十七口。 蔡公子打听到,这家姓侯,表面是家境殷实的地主,实则暗地里开赌坊开当铺,为祸乡里,乃地方一霸。 侯家有亲戚在京城为官,因此每一任的父母官都给侯家面子,而当年邬家的惨桉,当地人却不敢提,为啥呢? 因为邬兰亭的舅舅要告状时,当地有几个秀才,暗地里替他们写状子,还曾把冤情编成段子,散而到酒馆茶楼,引起百姓们的关注。 状子告到府衙,被聂大人定性为家务事,由侯家自行处理。 这还不算完,聂大人要严查造谣之人,只是家务事,没有冤情,什么都没有,凡是说有冤的,都是造谣。 那几位秀才被抓进大牢,虽然没有吃牢饭,可是功名没有了,且,根据本朝律法,五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从这以后,当地人再也不敢提及此事,以至于到了如今,聂大人早就高升去了京城,侯家人也全都死了,当地人仍然不敢说。 但是蔡公子这些年没少帮父亲办事,他有自己的法子,他便找到了当年的人证,那是曾经在邬家帮佣的婆子。 出事之后,婆子担心侯家人找到自己,拖家带口回了高阳娘家。后来水涝,高阳县城被淹,当地人迁去了丰家口,婆子一家也在其中,多年之后,高阳县城复置,很多当年的人又迁了回来,而婆子一家却因为儿子开铺子的事,举家搬到了蠡县县城,这样一来,别说侯家找不到她,就连婆子的本家亲戚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去了哪里。 可蔡公子还是找到了她,并且说服她进京做证!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强有力的人证,蔡御史才能在朝堂上康慨陈辞,也是从这个婆子口中,大家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是叫邬兰亭。 明卉听了霍誉讲完这件事,令她感兴趣的不是蔡大人,而是蔡公子。 这找人的本事,不亚于她这个专业的寻客。 “蔡公子很会找人啊。” 霍誉摇头:“据说是雇了江湖人寻找,只用了短短数日,便将那婆子找了出来。” 原来如此! 明卉想到了万苍南和柳三娘,莫非蔡公子找到的江湖人是他们? 不对,从上次洛阳的事,到现在还不到两年,依着他们的慎重,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露面的,即使露面,也不应是在距离京城并不远的河间府。 所以,蔡公子找的江湖人不会是他们,只能是其他同行。 晚上,霍誉回到老书院街时,还给冯氏带回一柄精致的团扇,他说这是明卉特意从保定的一家老字号里买的,让他带回来孝敬婆婆的。 冯氏笑着接过,霍誉前脚一走,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将那柄团扇扔在一旁,对杨婆子说道:“明天你就把这破东西给扔掉。” 团扇上绣了几只五彩缤纷的蝴蝶,冯氏看着那些绣工精致的蝴蝶,浑身不舒服。 谁知道这是用的什么丝什么线,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明卉一早就猜到她看到刺绣的物件肯定会膈应,就是要让她膈应。 第二八七章 天上掉下个姨太太 明卉自从得知聂大人早年在河间府的桉子之后,便猜到会有一出大戏可看,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出戏会来得这么快。 聂大公子疯了! 在城外盯梢的人,看到聂家的马车出了别院,往京城而来,霍誉派去的人一路跟踪来了京城,马车在聂府门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聂大公子本人。 聂大公子身边只带了两名长随,他进府之后便没有出来。 此番跟踪他回京的,正是霍誉从飞鱼卫里借出的人,总共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跟踪高手。 聂府只有前后两道门,平时前门的正门不开,只开侧门,四名飞鱼卫分工,两人盯着前门,两人盯着后门。 他们等了许久,也没见聂大公子出来,正在猜测这好不容易回家的聂大公子,是不是被聂大人给关起来了,忽然看到后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小厮从里面冲出来,可是还没有冲下台阶,便被后面的人追上,硬生生给拽了回来,后门重又关上。 门内似乎有尖叫声传来,但是很快便听不到了。 这一切只是刹那之间,但是在这里盯梢的飞鱼卫练就一双鹰眼,只是一个照面,便认出来,后面追出来的这个人便是聂大公子带回来的长随之一。 聂府里面一定是出事了! 守在后门的两名飞鱼卫迅速交换了目光,两人不约而头走上去,叩响了大门。 没人应门。 他们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有尖叫声,也有女人的哭声,但却全都听不真切,应是在前面的院子里。 两人不再顾忌,纵身跃上墙头。 他们是飞鱼卫,有监察百官之责。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看到的会是一个修罗场。 到处都是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不知是生是死,十几名粗壮护院将一人围在里面,那人手里提刀,哈哈大笑,刀尖上有血滴落下来,而那人的脸上身上全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这个全身浴血的人,正是聂大公子! “所有人,把刀放下!飞鱼卫办桉!” 看到两名忽然出现的飞鱼卫,护院们怔了怔,他们在三品大员府上做事,自是见过世面,飞鱼卫手里的绣春刀、臂上的手弩,连同他们拿出来的腰牌,这全都不是假的。 护院们长松口气,一名护院刚刚扔下手中的齐眉棍,原本被围在中间的聂大公子,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发作,举刀砍向一名护院,那名护院没有提防,刀砍在肩头,聂大公子抽刀想再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被另外两名护院用齐眉棍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官爷,你们也看到了,不是小人们以下犯上,而是大公子他发疯了,老爷和夫人都死了,他见人都杀,即便如此,小的们也没敢伤他,只是自保而已!” 聂家的这桩惨桉震惊朝野,聂大公子,那位前任仪宾,从别院回府后,砍杀了病榻之上的聂大人和聂夫人,以及两个年幼的庶弟,并砍死砍伤府中丫鬟婆子十几人,在飞鱼卫赶到之后,他当着飞鱼卫的面,又伤一人。 本朝自立朝以来,官员之中也有灭门的,但要么是犯了大罪满门抄斩,要么便是死于瘟疫、流寇或者走水,但如聂家这般,被发疯的嫡长子把全家杀光的,聂家还是头一份。 明卉听说聂大公子被抓进诏狱之后,还在喊打喊杀,脑袋撞在铁栅栏上,鲜血直流,最后不得不将他五花大绑吊起来。 明卉毛骨悚然,她想起醒酒汤里的狼牙草,帕子上鲜红似血的石榴花,如果不是霍誉和她从开始便对冯氏起疑,那么霍誉是否也会如聂大公子一样呢。 明卉还听说,宝庄郡主请了一个戏班子回王府唱戏,热闹了好几天,引来一群读书人在王府外面念酸诗,宝庄郡主的嗣弟,那位小王爷亲自出来,指挥十几个婆子往那些读书人身上泼脏水。 有和聂家亲近的大臣写折子参宝庄郡主姐弟不仁不义,被皇帝在朝堂上质问:“在卿看来,聂府治丧,宗室王公皆禁丝竹,否则便是不仁不义,卿可是此意?” 据说,那上折子的大臣当场匍匐在地,连说不敢,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就在聂府出事当天,霍誉兵分四路。 聂家的那处别院,飞鱼卫破门而入,除了十几个小倌以外,并没有找到楚兰的身影。 寒葭潭里,赛昭君的私寓被查封,赛昭君和徒弟李小芳全部逃走,下落不明。 苏州街上,马蹄中打破了繁华热闹,女卷们吓得花容失色,躲避不及,摔倒在地,她们从地上爬起来,大着胆子去看时,便看到飞鱼卫正押着人从一家绸缎庄里走出来。 户部侍郎周大人府上,一名伙计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敲响大门。大门从里面打开,门子不悦地探出头来:“你是干什么的,没看到这里是官宅吗?” 伙计喘着粗气:“快,快去告诉二太太,绣庄绣庄被被封被封了!” 老书院街的冯宅,杨婆子走出堂屋,看到红笺正在给花浇水:“去让福星备马,今儿个天气好,太太想出去走走。” “好。” 红笺的声音又甜又脆,就像刚从树上打下来的甜枣子,可是没过一会儿,小丫头就撅着嘴回来了:“福星说马掌坏了,钉马掌的还没来,等钉上马掌才能出去。” “马掌?”杨婆子怔了怔,可转念一想,钉个马掌也不是费劲的事,那就多等一会儿吧。 可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钉马掌的没有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子看到来人时,朝着自己的脑袋敲了一记,太太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怎么不知道? 站在冯宅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家的太太冯氏! “太太,您出去了?”门子不可置信,他才三十出头,大爷就是看他眼聪目明脑瓜清楚才让他在门口当差的。 “嘻嘻,你眼神不好,这不是咱家太太”,一个小脑袋从冯氏身后露出来,却是朵朵,“这位不是太太,是姨太太!” 第二八八章 她没死 姨太太,太太的姐姐,亲姐,据说还是孪生姐妹。 宅院不大,姨太太来了的事,很快便传进后宅,红笺和素笺一脸欢喜:“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姨太太来咱家走亲戚了。” 冯氏和杨婆子大眼瞪小眼,呆若木鸡。 太太的姐姐?孪生的? 那是谁? 她们来不及去想,便看到了传说中的姨太太。 跟着姨太太一起来的,是明卉身边的南萍和朵朵,因此,姨太太一路畅通无阻,便站到了冯氏面前。 “听说妹妹来京城了,我一天也等不及,便过来和妹妹见面了,妹妹,三十年没见,你过得可好?” 姨太太有一张乍看上去与冯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现在两人站在一起,若是仔细去看,便能看出两人的区别。 姨太太虽是姐姐,但看上去比冯氏这个做妹妹的还要年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倒像她是当妹妹的一样。 冯氏看着面前的姐姐,人已石化,倒是杨婆子先反应过来:“您是太太的姐姐,老奴为何没有听说过?” 姨太太看她一眼,嘴角溢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转身看向朵朵:“小丫头,这个老婆子是什么人?” “这位是杨大娘,是侍候太太的。”朵朵口齿伶俐。 “哦,原来也是侍候人的,我还以为这是我们老冯家的哪位长辈呢”,姨太太用帕子抿抿嘴角,看向冯氏的目光瞬间犀利,“妹妹,这个婆子说她没有听说过我,我呢,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可妹妹,你怎么也不理我,莫非你忘了你还有个姐姐冯幽草了?” 冯氏如坠冰窟,她指着姨太太,声音里是难掩的颤抖:“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要冒充” 察觉到自己说得不对,冯氏连忙用帕子掩住嘴巴。 姨太太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语无伦次,她冲着屋外招了招手:“孩子进来,给你伯祖母磕头。” 冯氏和杨婆子又是一怔,两人一起看向屋外,只见外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只有十岁左右,皮肤微黑,脸庞小小,只有一双大眼睛分外明亮。 小姑娘闻言,抬步走了进来,朵朵有眼力地铺上毯子,小姑娘跪下,恭恭敬敬给冯氏磕了三个头。 “你是”自从姨太太进门,冯氏便心乱如麻,脑袋也变得迟钝起来,她依稀记得这个姨太太好像在说什么伯祖母,莫非是霍家的亲戚? 小姑娘声音清脆:“小女姓窦,小字盈盈,出自窦家二房,小女的父亲行五,家父离京之时,家母怀胎五月。” 姓窦! 冯氏脸色骤变,窦家的人虽然全都死在崖州,可当年皇帝放过了窦家女卷。 她用力摇头:“我不是窦家人,更不是你的伯祖母,你认错人了。” 窦盈盈目光冰冷:“小女临来之前,我家老太太对小女说,若是您老不肯承认自己是窦家人,那就让小女问问您,那些年窦家是不是白白替您养了一回儿子?” 没等冯氏开口,杨婆子便尖叫着冲了过来,伸手就去拉扯窦盈盈:“什么窦家,太太不认识什么窦家!” 可是她还没碰到窦盈盈的衣角,就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抓住,如铁钳一样卡住了她的手腕。 是南萍! 是那个曾经在保定监视过她们的南妈妈! “放手,我是太太的人,你放手!” 南萍笑了笑,勐的松手,正在挣扎的杨婆子措不及防,险些摔在地上。 冯氏没有去看杨婆子,她也没有再看窦盈盈,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姨太太:“是你,是你你是人还是鬼?” 是啊,这个世上,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能有谁? 姨太太上前一步,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娘呢,她为何没和你一起来,还和常发在一起吗?” 她说到“常发”两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冯氏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用力喘息,如同岸边搁浅的鱼,常发,那个恶鬼一般的名字,她永远也不想再听到的名字! “你你要做什么?”冯氏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气若游丝。 “你既然要做冯晚晴,那我就只能做冯幽草了,姐,你说呢?” 姨太太在笑,可是笑容不达眼底,这神情,连同这冰冷的笑容,都让冯氏感到陌生,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忽然,一条雪白的帕子在她面前扬起,她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冯氏倒下前最后听到的,是杨婆子的惊呼。 接下来,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晕倒了。 冯幽草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她想叫杨婆子把灯点上,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冯幽草大惊,她惊恐地摸着自己的喉咙,喉咙不疼也不痒,可任凭她大喊大叫,能听到的只有气流的声音。 残存的睡意一扫而光,冯幽草彻底清醒过来,她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那个人,冯晚晴,她出现了! 冯晚晴不是早就死了吗? 死了很多年了,死在那个小岛上,和那些受尽凌辱后死去的女奴一样,被当做臭鱼烂虾扔进了大海。 可若是冯晚晴死了,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又会是谁?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三个和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或者是易容? 不对,不对,如果是易容,她又如何会知道常发,她们那个既窝囊又要面子的爹,就是被打死,也不会把朱氏跟着常发私奔的事情说出来。 所以这件事只有冯晚睛知道,冯晚晴被带走时,霍誉还是个孩子。 可若不是易容,那个人便只能是冯晚晴。 她没死! 一阵阵的冷气从背后涌上来,冯幽草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冯晚晴回来了,而她不会说话了。 还有,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入目却依然是一片漆黑。 冯幽草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四肢发软,没有力气,她伸着手,盲人摸象一般四处摸索。 触手冰凉潮湿,空气里夹杂着一股腥咸的味道。 第二八九章 往事(一) 冯幽草张开嘴巴,使出全身的力气,放她出去,放她出去! 没有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 冯幽草颓败地倒在地上,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从那个小山村里跑出来,她跑啊跑,累得脱力,也是像现在这样倒在了地上 常发,冯晚晴和她提起了常发,那个骗子、魔鬼! 她恨冯晚晴,她已经不记得,她对冯晚晴的仇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娘胎里。 她们是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从她记事起,父亲就是偏心冯晚晴的。 父亲有一本画着很多草药的书,闲来无事,他便指着上面的图画教她们认识草药,过上几日,父亲再教她们时,就会指着上面教过的图画问她们可还记得,每当她结结巴巴说不上来时,冯晚晴都会得意洋洋地告诉父亲,这是甘草,这是黄芪。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摸着冯晚晴的头,夸她聪明,还会用失望的眼神看向她:“幽草,你看妹妹全都记住了,你要努力啊。” 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无数次,她和冯晚晴一起去药铺里玩,掌柜会拿红枣给她们吃,可是抱起来的,却只会是冯晚晴。 药铺里只有两位坐堂的大夫,所以父亲经常出诊,有时候还要去附近的村子里,三四天才会回来,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先到切糕刘那里买两块切糕带回来给她们吃,切糕刘的切糕有白米的和黄米两种,父亲每次买的,都是白米的,她告诉父亲,她喜欢吃黄米的,父亲答应了,可是下次买回来的,仍然是白米的。 她不相信父亲是忘记了。 因为冯晚晴喜欢吃白米的,所以父亲才会忘记给她买黄米的。 那天是她们八岁生日,她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过生日的人只有她一个,那该多好啊。 母亲说要做寿面,让她们去买打卤用的猪肉,她和冯晚晴一起出门,买了猪肉,她说要抄近路,走一条她们走过的小路,冯晚晴不想走,因为那条小路上有一个院子,平时不关门的,院子里有两只很凶很凶的大狼狗,听到动静就会跑出来。 她告诉冯晚晴,娘在家里等着这肉下锅呢,我们早点回去,娘会高兴的。 她是姐姐,冯晚晴虽然害怕,可还是勉强答应了。 她们走在那条小路上,冯晚晴提着肉走在前面,她故意落后了几步,那两只大狼狗听到动静,果然跑出来了,这一次,它们闻到了肉味。 冯晚晴尖叫着向前跑,两只大狗在后面勐追不舍,而她却掉头原路返回。 可她还没有跑回家,就被冯晚晴追上,冯晚晴身上完好无损,只是两手空空:“我把猪肉扔出去,那两只大狗就去抢肉了,我差一点就让它们给咬了,姐,你怎么不管我,自己一个人走了?你是故意的,哼,等爹回来,我要告诉他!” 她很害怕,她知道冯晚晴一定会告诉父亲,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她求冯晚晴不要说出去,可冯晚晴撅着嘴,别过脸去不理她。 她们万万没想到,回到家时,却看到母亲正在收拾细软,那个叫常发的药材商人站在院子里。 看到她回来,母亲看到她们,吓了一跳,首饰匣子掉到地上,几支簪子散落出来,她慌忙蹲下捡起来,塞进包袱里:“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冯晚晴指着母亲手里的包袱:“娘,您要出门吗?您拿这些簪子做啥?” 母亲笑得很难看:“娘娘娘要去去走亲戚,你们你们长大了,晚晴,你要听姐姐的话,幽草,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妹妹,娘娘娘过几天就回来!” 母亲伸手摸了摸她们的头,然后便再也不看她们,转身向门口走去。 冯晚晴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她却明白了,娘要走了,抛下爹,抛下她们,和那个叫常发的一起走。 那天爹出诊晚上没回来,娘和她们一起睡,夜里,她让尿憋醒,发现身边只有妹妹,而娘却不在。 她撩开帘子,看到对门的次间里灯光,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听到里面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她知道那个声音,因为这人下午时刚刚来过,送给她和妹妹每人一只好看的小荷包。 他姓常,是个商人!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以后,见母亲躺在她和妹妹中间,睡得正香。 她有些怀疑,昨晚那一切,是不是她在做梦? 可是现在,她知道,那不是梦! 那天晚上她听到的声音就是常发的,父亲不在家时,母亲和常发在一起,而现在,母亲要抛下父亲,抛下她们,和那个常发一起走。 不,她不能留下,冯晚晴一定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父亲,母亲不在,就没有人护着她了,父亲原本就偏心冯晚晴,如果让他知道,她想让大狼狗把冯晚晴咬死,一定会揍她的! 冯幽草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母亲的腰:“娘,我要和您一起去,您带上我吧,爹爹不喜欢我,他只疼妹妹,我不能没有娘啊!” 母亲想把她的手掰开,可是她的手太小,母亲舍不得用力,只好咬咬牙:“好,你跟娘一起去!” 再后来,父亲追上了她们,他要和常发拼命,可却被常发一拳打倒在地,还是母亲拽住常发,让他不要弄出人命,常发这才收手。 而那个窝囊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后,却也只是眼巴巴看着母亲:“你真的不要我和女儿了吗?” 母亲苦笑:“你对我娘家有恩,可我也和你过了十年,还给你生了女儿,我不欠你的了,现在我只求你给我一纸休书。” 父亲哭了,他哭了一会儿,又看向她:“幽草,到爹这里来。” 那一刻,她觉得这世上没有比父亲更窝囊更没用的男人了,她厌恶地别过脸去:“我要和娘在一起,我不回去!” “你是爹的女儿,是冯家的孩子,你” 没等父亲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就冷冷地打断了他:“从现在开始,我不姓冯了,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了,你有晚晴一个女儿就够了。” 第二九零章 往事(二) 父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他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完又笑,像个令人厌恶的疯子。 那一刻,她觉得很丢脸,这个窝囊没用的男人,居然是她的父亲。 好在从今以后,他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而最终,这个窝囊废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写休书,他写的是和离书 她和母亲看着那男人的背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视线中,她们长长地松了口气。 常发走过来,伸出双臂,将她们揽进怀里:“别担心,还有我呢,以后我们就能过好日子了。” 是的,那个时候,她和母亲全都以为常发说的是真的,她们会跟着常发一起过好日子。 不久之后,她们到了常发的家乡,那是一个比尧山还要小的镇子,她们以为常家是镇上的大户,是富贵人家,而实际上,常家的确是富贵人家,可人家早在几十年前便举家搬走了,现在还留在这座小镇上的常家,只是那个常家的远房亲戚。 而常发也只是常三老爷身边的一个跑腿而已,根本就不是常三老爷的接班人。 更令朱氏没有想到的是,常发根本不是没有儿女的鳏夫,他的妻子活得好好的,他有两儿一女! 常发的妻子在扇了朱氏几记耳光之后,腾出一间屋子,勉强答应让她们住下来。 那间屋子低矮破旧,狭小逼仄,朱氏在屋里挂上一块布帘,布帘这边是女儿的小床,每当常发过来,帘子那边便会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好在常妻管得严,常发不敢在她们屋里过夜,每天办完事就要离开。 每当他走后,朱氏就会藏在被子里偷偷哭泣,帘子那边的冯幽草,瞪着大眼睛无助地看着头顶的承尘。 这样的日子倒也没过多久,有一天,常妻忽然冲进她们的小屋,拽着朱氏的头发便是一阵撕打。 那时她们才知道,因为常发带着朱氏私奔,常三老爷把常发打发了,连跑腿的差使也给收回去,从嫡支里挑了一个后生代替了他。 家里赖以生存的差使没有了,常妻把恶气全都发泄到朱氏身上。 那晚,常发从外面喝得醉醺醺回来,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朱氏,他不但没有怜惜,反而又踹了朱氏几脚:“老子是晕了头,竟然让你这么一个半老徐娘给算计了,现在好了,老子的差使没有了,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朱氏被他踢在肚子上,惨叫出声,躲在帘子外面的冯幽草忍不住探出头来,常发一眼看到她,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对啊,老子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小的,虽然身上没有几两肉,好在还够鲜嫩!” 朱氏惊呼,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从常发手里抢过女儿,可她哪里是常发的对手,身上又挨了几脚,一口鲜血吐出来,接着,常发一拳打在她的头上,她晕死过去。 等她醒来时,身边是奄奄一息的女儿。 看着女儿那副惨不忍睹的小小身子,朱氏又悔又恨,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拖着一身伤痛给女儿擦洗,又找出干净衣裳给女儿穿上。 可是她刚刚给女儿穿上衣裳,常妻便带着人牙子来了,朱氏看到人牙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忙说自己是良家子,可是常妻冷笑连连:“你既是良家子,怎么就住到我家里来了?你是我家的小妾,妾通买卖,我把你卖了,就是告到衙门,我也占理!” 没等朱氏再次争辩,她和女儿便被堵住了嘴巴。 她们眼睁睁看着常妻从人牙子手里接过银子,出门的时候,她们看到了常发,可常发也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便厌恶地别过脸去。 她们被人牙子转给另一个人牙子,又从那个人牙子手再次转卖。不知走了多少路,最后她们被卖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朱氏卖给了一个老光棍,冯幽草则被一个村妇买走,给她那个五岁的儿子当童养媳。 老光棍很穷,他担心朱氏会逃走,把朱氏用拴牲口的粗绳子拴起来,又担心朱氏会偷吃,老光棍把家里的粮食锁起来,他若是不在家,朱氏便只能饿着。 有一次,村里的男人结伴上山采山货,去了三天,朱氏便饿了三天。 冯幽草的婆婆当笑话一样回家说这事,冯幽草偷了一个野菜团子,给朱氏送了过去,朱氏吃得太急,差点噎死。 冯幽草回到家里,婆婆发现少了一个菜团子,猜到是她偷了,把她吊起来打了一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朱氏有了身孕,老光棍很高兴,终于不再用绳子拴着她了,朱氏的肚子越来越大,村子里的人却在说,她肚子里的不是老光棍的种,还说老光棍早年在山上受过伤,早就废了,所以才娶不上媳妇。 那个孩子,其实是老光棍那两个堂弟的,还说老光棍打了一壶酒,请两个堂弟帮的这个忙,至于具体是哪个的种,恐怕连朱氏自己也不知道。 冯幽草再次看到朱氏时,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昔日那个妩媚动人的少妇,头发已经花白,枯藁苍老,如同老妇。 看到冯幽草,朱氏那双暗澹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她挺着大肚子,挣扎着抓住冯幽草的手:“快跑,离开这里,去找你爹,快跑!” 那是冯幽草最后一次看到朱氏,没过多久,朱氏便死了,她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而冯幽草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的公公,上了她的床 婆婆嘶吼着抽打她,不是因为公公睡了她,而是公公发现她并非完璧! 婆婆逢人就说,她们家花了十五两买来一个破鞋,她们家倒了八辈子血霉。 有人给婆婆出主意,让她索性把这个破鞋卖了吧,白养了好几年,总要收点银子回来,总不能赔本。 那天晚上,她悄悄跑出了那个小山村,她拼命的跑,使出全身的力气,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她累极了,再也没有力气了,她倒在了路上 第二九一章 恐惧 冯幽草再次醒来,锦被高枕,幔帐低垂,她身上的粗布衣裳没有了,取而代之是入手光滑的寝衣。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又看到两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她才知道,那不是梦。 最初的一年,她以为这里只是养瘦马的人家,她们几个女孩子,每天学习琴棋书画、吹拉弹唱。 可是一年之后,她们便知道,她们全都想错了。 她们并非普通的瘦马,她们还要学习如何杀人和逃命。 十五岁时,她取名香草,被送去了宁海知县叶崇明府上,她去了不久,叶崇明就因为剿灭海盗有功去京城接受嘉奖,叶崇明很宠爱她,把她也一起带去。 恰好,长平侯世子大婚,叶崇明这种小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了高家的一位老爷带他一起去赴宴。 高家的夫人做为女卷去了新房,见到了新娶的世子夫人冯氏。 又过了几日,叶崇明让冯幽草以妾室的身份跟着他去高府坐客,高家夫人见到冯幽草时怔了怔,接下来便仔细问了冯幽草的家世籍贯,冯幽草自称闺名香草,余杭人氏。 冯幽草心中狐疑,回来后便将高夫人的异常告诉了叶崇明,叶崇明买通高家夫人身边的嬷嬷打听,才知道原来他的小妾香草,容貌竟与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一模一样! 听闻那位世子夫人姓冯,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父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大夫,冯幽草便知道这位冯夫人,就是当年的冯晚晴。 她特意寻了一个机会,看到了那位世子夫人,即使离得很远,她也能认出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那一刻,她恨不能冲过去撕碎那张脸。 凭什么,她成了供男人玩乐的瘦马,而冯晚晴却一身大妆,富贵凌人,凭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与冯晚晴相像,从此以后,叶崇明对她另眼相看,回宁海的路上,她说要去尧山看望亲戚,叶崇明也答应了,还特意在顺德府多住了两天。 冯幽草是想去尧山找父亲的,她后悔了,早在她看到常发家里那低矮破旧的屋子时,她就后悔了。 她太幼稚了,她不该跟着朱氏一起走,她应该留下陪着父亲,即使父亲为了冯晚晴打她,可也不会把她打死,只要她哭一哭求一求,父亲就会放过她,父亲一向心软。 冯家虽然不是富贵人家,可是从小到大,她们姐妹也没有吃过苦,父亲坐堂的俸禄足能让她们母女三人吃喝不愁,朱氏每年都会添置两三件首饰,而她们姐妹想学琴就能学琴,想学画就能学画,家里常年雇着帮佣婆子,她们母女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果当年她跟着父亲回去,她的人生一定不会是如今这样,说不定,嫁进长平侯府的人,就会是她这个长姐,而不是身为妹妹的冯晚晴。 冯幽草说是去寻亲戚,其实是存了逃走的心思,她清楚那些人把她送给叶崇明是抱了什么目的,她害怕,她不想继续下去。 在京城时,她打听来打听去,也只能打听出长平侯府世子夫人是大名府人氏,而据她所知,她家这一支,早就和大名府那边没有了来往,所以即使她去大名府,也找不到父亲,所以她才来到尧山。 可惜,冯老大夫早就离开了尧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冯幽草垂头丧气,偏偏又被叶崇明派来的人找到,她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便重又回到叶崇明身边。 从那次之后,她便断了心思,死心塌地跟着叶崇明,可惜好景不长,一年之后,叶崇明私通海盗、贪污受贿,那时她已有身孕,抄家之前,叶崇明千方百计,把她送了出去,交给了时任台州同知的窦广。 叶崇明让冯幽草转告窦广,这件事他会一力担下,只求窦家保下他的儿子。 叶崇明在押送回京的路上便自尽了,他的妻子和两名姨娘,以及两个女儿,全部做了官奴。 他虽然没有供出其他人,可是就连台州的知府和知州也受到了牵连,毕竟这是他治下发生的事,而窦广却在这件事上饶幸地逃过一劫,不久之后,他顺利升迁至泉州市舶提举司。 而冯幽草也顺利生下了叶崇明的遗腹子。 想到儿子,冯幽草再次昏死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四周仍然漆黑一片,好在这一次,她的喉咙竟然能够发出声音了,她大喜过望,正想呼救,忽然,她听到了一声惨叫,那是女人的声音,或者说,那是杨婆子的声音! 冯幽草大惊失色,她认识杨婆子多年,杨婆子是个极能忍的人,这是吃了什么苦头,才能令杨婆子叫得这般凄惨。 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冯幽草毛内悚然,接着,她听到杨婆子在求饶,可是对方显然不想放过,求饶声嘎然而止,杨婆子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冯幽草吓得簌簌发抖,她知道杨婆子在受刑,重刑! 杨婆子受不住,她就更加受不住了。 她一向是个没用的人,没错,自从叶崇明桉发之后,她在主人眼里,便是一颗废棋了。 如果不是她拥有一张与冯晚晴一模一样的脸,如果冯晚晴的儿子不是霍誉,那她便还是一颗废棋。 “放了我,放了我吧,我是个没用的人,放了我吧,求求你们了,求求” 冯幽草一遍遍地哭求,隔壁的杨婆子却已经没有了声音。 杨婆子是被打死了吧,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冯幽草越想越害怕,她继续哀求,她求霍誉,求冯晚晴,她甚至还求明卉。 她说她是被逼的,她原本是不想来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是一个可怜人,她是没有办法啊。 四周的黑暗中,如同隐藏着一只怪兽,把她的哀求,她的泪水全部吞噬,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回声,周围重又恢复了寂静。 冯幽草说的喉咙发干,她这时才发现,她其实早就又饿又渴,只是太过恐惧,让她连饥饿也忘记了。 第二九二章 又蠢又笨 有的事不能去想,身体的感觉亦是如此。 冯幽草原本没有感受到饥饿,现在想到了,便头晕眼花,喉咙冒烟。 到了后来,她不再乞求冯晚晴放了她,而是要一碗水、一碗饭。 可是依然没有人理她,她甚至怀疑,冯晚晴和霍誉已经忘记还有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就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她吸吸鼻子,那是红烧肉的味道,没错,是红烧肉! 明明是密不透风暗无天日的暗室,空气里却飘荡着红烧肉的味道,冯幽草没有去细想这香味是从哪里传进来的,她只是用力的呼吸着这好闻的味道,她太饿了,太饿了。 红烧肉的香味渐渐散去,密室里重又恢复如常,又是那该死的咸腥之气,和那个小岛上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想到那个小岛,冯幽草吓了一跳,冯晚晴为了报复她,该不会是把她也送到了那个岛上吧。 不会是那个小岛,那样可怕的地方,冯晚晴既然逃出来,绝不会还想回去。 任何从那个小岛上离开的人,都不会想要回去,她便是如此。 不是小岛,那么就是渔船? 冯幽草更加害怕,冯晚晴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我说,我全都说!我全都说,霍誉,我要见霍誉!” 她要见霍誉! 相对于冯晚晴,冯幽草更愿意面对霍誉。 一直以来,霍誉对她都很尊敬,那是从里到外的尊敬,不像明氏那个死丫头,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 而冯晚晴,算了,冯幽草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不知道又喊了多久,就在冯幽草以为不会有人搭理她的时候,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微末的光亮也会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冯幽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待她重新睁开眼睛时,那丝光亮没有了,四周重又恢复了黑暗。 她很失望,她以为她能站到阳光下。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渴望阳光,渴望光明。 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冯晚晴,没错,就是冯晚晴,那天假模假样来见她的姨太太! “姐,听说你找霍誉?” 冯幽草看向声音的发向,什么都看不到,依然是一片漆黑。 “我不找你,我找霍誉,你让霍誉来见我,他不是给朝廷做事吗?我告诉他一件事,能让他升官发财的事。” 冯晚晴格格娇笑,这笑声在冯幽草听来无比刺耳,已经是人到中年的半老徐娘了,竟然还能笑得如同二八少女。 岁月竟然如此厚待这个该死的女人,在小岛上吃了那么多的苦,她不但还活着,而且居然比自己还年轻。 “你笑什么?”冯幽草咬牙切齿。 “笑你蠢啊,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可知道就在你被抓的那天,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冯晚晴说话的声音里都能听出笑意。 “发生了什么事?”冯幽草的心沉了下去,她还记得那天的事,那天的确是很不对劲,她原是想去苏州街的,可是福星说马掌坏了,要等钉马掌的过来,但她没能等到那马掌钉好,却等到了冯晚晴。 “那我就一一告诉你吧。赵记绣坊被查封,那位嫁到周侍郎家做儿媳的赵家姑娘,连同她陪嫁带来的陪房们,这会儿全部被关在诏狱大牢里。” 冯幽草啊的一声,怎么会啊,怎么会啊。 冯晚晴的声音仍在继续:“你可能没有去过寒葭潭吧,寒葭潭那位小有名气的男旦赛昭君,带着他的小徒弟李小芳一起逃跑了,可是却在苏州街的绸缎庄被抓到,差点忘了,你和李小芳应是认识的,对吧,那赛昭君做得一手的好糕点,还在那糕点里加了一种叫狼牙草的草汁,每隔两天,李小芳就把这加了草汁的糕点送到聂家别院,那位聂大公子最喜欢吃这个了。” 冯幽草的脑袋嗡嗡作响,赛昭君、李小芳,他们都被抓了! “对了,苏州街的那家绸缎庄生意很好,你也是那里的常客,可惜了,那家绸缎庄里的所有人,如今都在诏狱里,那家的老板娘金氏,原本是要自尽的,可惜飞鱼卫抢在前面摘了她的下巴,把她嘴里的木齿取了出来,那木齿里藏了毒,她可比你烈性,你的嘴里可没有木齿,只是缺了一颗牙,怎么,是你自己偷偷拨了吗?” 冯幽草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冯晚晴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还趁着她昏迷的时候,检查了她的牙齿。 她的嘴里原本确实有一颗木齿,木齿里藏了毒,她害怕,她担心不小心会咬破毒液,所以她在来到京城之后,便偷偷把那颗木齿拔掉了。 冯晚晴又笑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东西怀王的人吧,他们怎么会找了你这么一个笨蛋呢,对了,差点忘了,他们应是一早就知道你是个笨蛋,可直到现在还会用你,只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对吧?哈哈,你真是个蠢货。” 冯幽草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颤抖:“我,我不是,不是东西怀王,不是!” 冯晚晴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她又笑了,笑得自信而恣意,冯幽草只觉头皮发麻,她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如冯晚晴这般笑过,从来没有。 是啊,她只凭着一张脸,又如何能扮成冯晚晴呢。 她和冯晚晴本就是不同的。 或许是知道了另外几人的下场,这一次,没用冯晚晴继续追问,冯幽草自己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你是有福还是没福,你生了一个有本事的儿子,你儿子给朝廷做过很多事,都是不能见光的事,他和亲爹关系不睦,可却一直在寻找他的亲生母亲,他是个孝子,大孝子!” 冯幽草语气嘲讽,大孝子又如何,不还是错把她当成了亲娘? “几年前,海上刚刚派过来两个人,就死在他手上了,你那儿子,本事大得很,别以为他如今是在骁骑营,就什么都不管了,这几年陆陆续续从海上过来了几批人,都是栽在他手上的,他该死,早就该死了!” 第二九三章 招供 听到冯幽草说起几年前岛上派过来的两个人,明卉便想起那年扶灵回乡的路上,明达救下的那对母女 霍誉被这些人盯上,就是从那次开始的吧。 而前世种种,也是从那次开始。 明卉心里胸口像是堵了一块铅,沉甸甸的,她忽然想找个机会,和霍誉促膝长谈。 冯幽草像是尖叫起来:“冯晚晴,你懂个屁,你嫁得好,和离了还有娘家养淫秽”你,我们一母同胞,可你把我的福气全都抢走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为什么?” 明卉冷笑:“为什么?因为你活该啊!” “你胡说,你胡说,我是长姐,原该那些都是我的,如果当年嫁进长平侯府的人是我,侯夫人现在也还是我!”冯幽草捶胸顿足。 明卉仔细一想,别说,冯幽草说得很有道理啊。 她这样的性格,一准儿是不会像冯晚晴那般刚烈,宁可和离,也不会在侯府里苟且偷生,说不定还真能留在侯府里。 “可惜,当年老侯爷看上的儿媳不是你,你还是想想如何招供吧。” 冯幽草号啕大哭,也不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命苦,还是在后悔当年的那一切。 如果她没有跟着朱氏一起私奔,如果父亲找来时她没有说出那番绝情的话,如果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道刺眼的亮光再次出现,瞬间又消失,四下漆黑,冯幽草意识到冯晚晴走了,这屋里重又变成只有她一个人。 她大惊失色,摸索着向前爬去,好在很快,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就说说你在那个小岛上的事吧。” 冯幽草怔了怔,这是霍誉,是霍誉。 屋外,阳光明亮温暖,已经没有了盛夏的火辣。 明卉在阳光下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有回到阳间的感觉。 这里是飞鱼卫的训练营,训练营里有两间地牢,原本是用来训练飞鱼卫意志力的,现在被霍誉借来关押犯人。 也不知又站了多久,她才看到霍誉不急不缓地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招了吗?”明卉迎了上去。 霍誉轻轻握住她的手:“招了。” 明卉松了口气,杨婆子严刑拷打依然牙关紧闭,好在冯幽草远不如杨婆子骨头硬。 霍誉压低声音:“冯幽草并非东西怀王的人,她的主子是蔡九峰。” “那个海盗?”明卉想起来了,蔡九峰是东海最大的海盗,他的女儿还是东怀王的侧妃。 “对,早在二十多年前,蔡九峰便培养了一批瘦马,送给沿海各府的官员,冯幽草便是其中之一,她被送给了宁海知县叶崇明,叶崇明杀良冒功,又与海盗勾结,做走私的生意,叶崇明被抄家之前,把冯幽草托付给了窦广。” “窦广?就是在别院里藏了三万两黄金的那个人?”明卉还记得当初这三万两黄金带给她的震撼。 “对,就是他。叶崇明自尽,没有供出窦广,窦广得以保全,并且顺利升迁去了泉州市舶司,权力比以前更大。冯幽草生下叶崇明的儿子,那便是叶霆,叶霆生来就是姓叶的,而非姓窦,更不是如她所说,因为担心被窦家连累才化名叶霆的。 不过,叶霆没有养在冯幽草身边,而是出生之后就被抱走了,冯幽草从未见过他,那时窦广的堂弟窦同起复回京,冯幽草托窦同将那枚小印带给叶霆做个念想。 冯幽草的直属上司并非蔡九峰本人,而是蔡九峰的义子蔡航,原本在叶崇明死后,冯幽草便已成废棋,可是她因为有孕被叶崇明托付给了窦广,于是蔡航便让她跟在了窦广身边。 窦广也知道冯幽草是蔡九峰的人,他既要和蔡九峰合作,同时也有把柄抓在蔡九峰手里,自是不会除掉冯幽草,而冯幽草一直以为叶霆被养在京城的窦家,那些年,她监视窦广,而窦广也利用叶霆吊着她,他们两人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关系。 再后来,窦广的妻子知道了这件事,醋意大发,从京城跑来泉州捉奸,窦广无奈之下,只好把冯幽草送去了堂弟窦同身边,也因为这件事,冯幽草再次变成了一枚废棋。” 听到这里,明卉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还是头回听说,做细作做成她这般的人。” 霍誉叹了口气:“她不想当废棋,于是便将她和我娘容貌相同的事,告诉了蔡航,好在她还想留下最后一点脸面,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只说是听叶崇明说的,叶崇明在京城时,偶然的机会见过长平侯世子夫人一面。 那时冯幽草并不知道,我娘早就和霍侯爷和离了,但是蔡航很快就打听到,我娘虽然和离,但是我娘生了我,我是长平侯府的嫡长孙。 那个时候,老侯爷还在世,长平侯府手握兵权,我娘和我虽然住在乡下,但在蔡航那些人的眼里,他们是可以利用我来拿捏老侯爷的。 冯幽草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亲自去了卫辉,可惜她的运气显然一直都不好,她来晚一步,有人抢在她前面带走了我。 她虽然没能抓到我,但是她却在村子外面,遇到了我娘。 我娘看到她时,非常吃惊,立刻想到她是谁,看她在村外,便劝她回家去,还说外祖父很思念她,一定不会生气,而她呢,便是利用我娘对她的姐妹亲情,在马车上用迷药将我娘制住,并将她交给了蔡航派来的人。” 明卉气愤填膺:“这是人吗?畜牲不如的东西!后来呢,她有没有说出婆婆的下落?” “她说我娘被送上岛了,她年轻时也上过岛,那岛上有很多掳来的奴隶,男奴隶每天会坐船去另外一个岛上干活,晚上才会回来,而女奴隶,则是海盗们的玩物。 她说她以为我娘早就死了,她在岛上时看到过海盗们把重病的女奴扔进大海,她说她就是想让我娘落得那样的下场,她恨我娘,她认为她的福气全都被我娘抢走,她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因为我娘的原因。” 第二九四章 小岛 五岁的霍誉阴差阳错被明老太爷救下,又将他交还给冯老大夫,而冯老大夫虽然找到了外孙,却失去了女儿,他无法分神照顾霍誉,便将他送去了高子英那里,自己孤身去寻找冯晚晴。 因此,冯幽草和她带去的人,并不知道霍誉的下落,后来冯老大夫虽然回到了村子,却也只是一个人,就连村里人都不知道霍誉的下落。 再后来冯老大夫去世,高子英带着霍誉回村奔丧,直到那时,村里人才知道霍誉早就找到了,而那已经几年之后的事了,冯幽草早就去了余杭。 直到那年明老太爷去世,明家人扶灵回保定,霍誉抓了那两名混在队伍里的女贼,蔡他的名字才重新回到那些人的视野之中。 而那时的霍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孩,他是最年轻的飞鱼卫百户,虽然长平侯府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采,但霍誉凭着一己之力,还是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冯幽草的日子却不好过,窦广桉发,窦家的成年男丁全部死于崖州的瘟疫,窦家女卷虽然逃过一劫,可窦广的妻子还活着,她恨死了冯幽草,冯幽草不敢去京城找寻叶霆。 而因为她和冯晚晴相像,蔡航并没有将她弃之不用,这些年里,她在余杭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直到几年前,她大着胆子偷偷北上寻找叶霆,她先是到保定找柳大娘打卦,可惜没能见到柳大娘,她随后便去了京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了窦家人,可窦家人告诉她,叶霆早就不在窦家了,他出门游历,有人在保定府见过他。 冯幽草又回到保定,可惜这一次,她得到的是叶霆的死讯。 她万万没想到,十几年前她亲手刻的那枚小印,竟然成了确认叶霆死者身份的凭证。 叶霆被埋在乱葬岗,她连尸首也没有找到。 不仅如此,她偷跑的事被蔡航知道后,她差点被杀死。 之所以留下了她的性命,是因为霍誉便被调进京城,而冯幽草,也因为长了一张霍誉母亲的脸,再一次保住了性命。 她年纪大了,已经渐渐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即使不死,留给她的出路,便是回岛上去。 那时她便自告奋勇,要以冯晚晴的身份去投奔霍誉,可惜那时的霍誉也只是刚到京城的小角色,上边还没有制定出具体的方案,霍誉便失踪了,他去卧底了。 等霍誉卧底回来,他的身份便完全不同,就连当今天子也亲自召见了他。 他虽然去了骁旗营,但却是纪勉面前的红人,蔡航查到,飞鱼卫近年的几次秘密行动,都是由霍誉带队。 到了现在,冯幽草这颗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户部周侍郎的儿媳,在嫁进京城的路上就被掉包了,她的陪房当中有三名是蔡航的细作,侍郎府里的那位二太太,其实是长得与原主有几分相似的细作。 二太太陪嫁的那家绣坊,便是细作接头的一处据点。 用红花染色的绣线,冯幽草便是从那里拿到的。 而她给霍誉用的狼牙草,则是来自苏州街的绸缎庄。 冯幽草不认识赛昭君,但是她在赵记绣坊和苏州街的绸缎庄里,见过赛昭君的徒弟,那个男扮女装的李小芳。 李小芳和她一样,是去拿东西的。 至于聂家的事,连同楚兰等人,冯幽草便全都不知道了。 她把那座小岛上的事,说得比较详细,岛上种植了很多草药,那些草药有专门的人管理,她无法靠近,并不知道都是种了些什么。 那些男奴隶,每日天不亮,便被蒙住眼睛带上大船,到了晚上才被送回来,冯幽草只是知道,他们是去另一座岛上干活了,至于那个岛在何处,干的又是什么活,冯幽草全都不清楚。 岛上有两座训练营,她十四岁时,被养瘦马的那户人家送到了岛上,和她一起送来的,还有十几个像她这样的瘦马,她们原本就已经学过侍候男人的那些东西了,来岛上学的,是如何递送情报、如何使用毒药等等等等。 而另一座训练营,则和这边完全不同,冯幽草见过那座训练营的人,有男有女,据说都很厉害,杀人如麻。 蔡九峰有二十多个干儿子,蔡航是其中之一,也是当中年纪比较大的,因此,他很受蔡九峰的信任。 冯幽草没有见过蔡九峰,她认识的只有蔡航。 据她所说,蔡航此人极爱干净,他有洁癖,还喜欢熏香,蔡航在外面用的化名是钱爷,她们都叫他钱爷。 明卉微微吃惊,她知道这个钱爷! 当年,到保定找血葫芦的,不就是一位钱爷吗? 难怪啊,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这位钱爷的下落,却原来他就是蔡九峰的义子蔡航! 明卉想骂人了,什么东西啊! “莫非要喝血的老妖怪,就是蔡九峰?” 霍誉也有同样的想法:“冯幽草也只是年轻时去过岛上,她并不知道关于血葫芦的事,她在蔡航眼里是个废物,若不是她生了一张与我娘一模一样的脸,恐怕早在窦广桉发之后,她便被送到岛上做女奴了。” “那飞鱼卫可否知道那个岛在什么地方?”明卉已经不指望冯幽草知道了,那就是个蠢货。 “不知道,一直以来,飞鱼卫只知道蔡九峰水寨所在的岛屿,并不知道他还有其他的岛。” 说来也是,飞鱼卫也只是在陆地上的办差,对于海上的一切,全部来自情报。 明卉反握住霍誉的手:“现在总好过当初,至少我们知道,婆婆是被带去了那个岛上,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她。” 霍誉笑了笑:“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明卉忽发奇想:“冯幽草说岛上种了很多药材,你看那些人又是狼牙草又是红花的,这些很可能就是产自那个岛上,而婆婆熟知药理,又自己种过药材,海盗们会不会把她留下种草药了呢?” 霍誉当然也希望会是这样,如果冯晚晴真的在岛上种草药,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首先说一句,这章是免费的,发这章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让大家能领起点币的红包,所以就听我碎碎念几句吧。 2022年,我们一起经历了三本书:《娘子且留步》在六月的最后一天完本,一个月后,我同时开了两本书,《花千变》和《灵语实录》。 《花千变》是主业,《灵语实录》纯属为爱发电,已断更许久。上一本《通灵实录》写了整整两年,这一本争取今年就搞定。 关于本书的创作初衷,是因为不知是哪一天,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三个字“花千变”,后来我想过,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三个字,我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是先有了这个书名,才有了这本书的内容。 我想写一本关于中华古老传承的书,因此,我买了很多书,其中包括《本草纲目》《香典》《毒草芬芳》,以及汪曾祺老爷子的几本书,最终,我写了制香,女主有制香的技能。 女主除了擅长制香,她前世还是一名寻客,我并不知道古代是否有这么一个职业,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毕竟,在没有监控和网络的古代,想要寻人难如登天。 有书友说这本书进展慢,其实作者觉得不算慢了,这本书总字数120-130万,目前刚好一半,情节也进展到一半。 我所有的书里,男女主早早就结婚的,只有这一本。 还有书友说讨厌男主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的喜好都有不同,我的每一本书,都会有人讨厌男主讨厌女主,我本人最喜欢的男女主是《归朝》里的展怀和霍柔风,我在创作这两个角色时,自以为避开了所有的雷点,可事实上,他们两个并没有如我期望被普遍喜欢,而这本书的成绩也不如另外几本。 而本书的霍誉(咳咳咳,自从萧韧之后,我在给男主取名时,已经很注意了,可这次还是被你们取了外号),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经常被村里的孩子欺负,又由于从小的经历,让他自卑又自尊,他的性格里遗传了冯氏的倔强和骄傲,他出场时只有十六岁,凭着自己的能力成为最年轻的百户,他杀伐果断,大义凛然,但因为太过年轻,缺乏历练,满身棱角,不够成熟,做事不管不顾。 霍誉前生的人设,我自认是符合他的性格和经历的。 如果一出场,就是一个沉稳老练百毒不侵的霍誉,那他也不会被人轻易害死了,又哪来的重生?对吧? 关于催更,我的记性并不差,我记得我还差至少三次加更,都是打赏加更,我没记错吧,年后会补上的,放心吧。 好了,这次先聊这么多,下次如果还有可以领起点币的活动,我再接着唠叨。 今天下午还有一更,大年三十、初一、初二,咱们一起放年假,正月初三早7:00恢复更新,不见不散。 《灵语实录》会在近期恢复更新。 过去的一年,感谢有你们的温柔以待,新的一年,咱们继续相依相伴。 谢谢你们,谢谢~ 第二九五章 我们懂了 聂府的桉子并没有拖上很久,这种涉及权贵又有悖人伦的桉子影响巨大,必须要从快从速。 明卉告诉冯幽草,赛昭君和李小芳是在苏州街的绸缎庄里被抓到的,这是骗人的,那个时候,这对师徒,连同楚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只过了一天,飞鱼卫换上旗手卫的衣裳,守住了京城各道城门,在盘查出城百姓时,发现一对可疑的姐妹,女狱卒对手查验,这对姐妹竟然是两个男子! 赛昭君和李小芳一直躲在城里,见风声小了,就连城门口的飞鱼卫也撤掉了,他们便化妆成女人,想要混出城去,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而楚兰依然不见踪影。 据赛昭君交待,外人都以为他对聂大公子旧情难忘,却不知道他原有青梅竹马的姑娘,可他一个穷唱戏的,哪里惹得起那些达官显贵,他被聂大公子强行污了身子,不得不委身于他,后来他的嗓子倒了,聂大公子给他赎身,又给他开了私寓,外人都说聂大公子为人仗义,却不知道聂大公子只是把他那里当成寻欢作乐的地方而已。 聂大公子经常带着客人过来,那些人的花样很多,赛昭君受尽凌辱,遍体鳞伤,有一次因失血过多,险些死掉。 那次之后,他留下了病根。 赛昭君一直试图保护自己的徒弟李小芳,那时聂大公子也早就有了新欢,可没过多久,他还是看上了赛昭君的徒弟李小芳,李小芳被辱之后,想要一死了之,赛昭君也不想活了,师徒俩买砒霜的时候,恰好遇到楚兰。 那时楚兰跟着戏班子刚进京城,也住在寒葭潭,与赛昭君师徒见过几次,看到他们买砒霜,又见他们神色惊慌,楚兰冷笑:“莫非你们是要杀人?听说你们的私寓是聂大公子出资开的,你们杀的是聂大公子吧,好一个忘恩负义,我要去报官!” 两人吓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把这些年受到的屈辱全都告诉了楚兰。 再后来,他们便和楚兰一起,先是让宝庄郡主拿到聂大公子的人证和物证,看着宝庄郡主与聂大公子和离,看着聂家成为京中笑话,看着聂大人在朝堂中受到冷落,看着聂家一步步走向灭亡。 聂大公子与父母失和,楚兰怂恿他搬进别院,李小芳每隔两日便将掺了狼牙草的点心送过去,再配合红花,没过多久,聂大公子便彻底疯狂。 楚兰整日告诉他,若是没有了聂大人和聂夫人,以及聂家那些人,他便能如同天上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那一日,聂大公子回到府里,抽出藏在身上的刀,砍向毫无防备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 楚兰报仇了,以最残忍的方式,让聂大人死在自己的亲儿子手中。 几天之后,汪海泉带着汪平来到京城,他们一起陪着易容后的明卉去了花千变。 掌柜不认识明卉,却认识汪海泉,跟着汪海泉出出进进,小心奉承,明卉则坐在贵宾座上,欣慰地看着她的铺子。 正在这时,她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灵灵儿! 此时的灵灵儿,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若不是明卉对他的背影和走路姿势记忆深刻,差一点就认不出他了。 与灵灵儿在一起的那个人,明卉也是见过的,就是有一次她在花千变遇到的那位在背后嚼长平侯舌根子的董女婿。 董女婿是承恩公府小三房的女婿,而灵灵儿显然是陪着他一起来的。 两人在铺子里只待了片刻,便转身走了。 上次明卉不能明着打听客人的事,但是这一次有汪海泉在,她不费力气便从伙计口中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 承恩公府三房的老夫人钟爱花千变的清远香,董女婿手头虽不宽裕,可为了让岳母和妻子高兴,偶尔也会来买上一些。 和董女婿在一起的那人,姓陈,都叫他陈先生,真名却是不知道的,这位陈先生别看不起眼,却写得一手好字,对金石也甚有心得,承恩公本人和承恩公府的大爷、二爷,都是附庸风雅之人,平生最喜收藏古玩字画,上次承恩公得了一本古帖,请了多位名家掌眼,陈先生便在其中。 至于陈先生的出身来历,伙计居然也知道,据说陈先生出身低微,祖上是开当铺的,据说先祖还干过挖坟掘墓的营生,无论如何,陈先生的眼力是祖传的功夫。 明卉回到家里,霍誉还没回来,她索性去了京卫营,听说有人找他,霍誉便让白菜过去看看,没过一会儿,白菜神情古怪地回来,压低声音说道:“是大奶奶来了。” 霍誉吃了一惊,放下手头的公务,便去了会客用的前房。 到了门口,他又顿住脚步,整整衣冠,可惜没有镜子,不知道气色如何。 很快,霍誉便看到穿着一身文士袍的唐少爷,霍誉叹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次用的是他见过的脸。 “你怎么过来了?” 明卉压低声音,把她在花千变听到的那番话告诉了霍誉。 “那人一定是灵灵儿,他走路的姿势和常人不同,他和楚兰是认识的,他们曾经同在一个戏班子里,你说,楚兰背后是不是有他帮忙?” 霍誉也有此感,当年,灵灵儿的行踪泄露,杀人之后逃遁,却被明卉意外发现,之后便不见踪影了。 如今隔了两年,他再次现身,竟然还是在京城。 “谢谢。”霍誉轻轻握了握明卉的手。 明卉轻笑:“我不问你现在的差使究竟是骁旗营的同知,还是飞鱼卫的什么人,但是你每个月上缴的那点俸禄肯定是对不上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每个月的俸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其他的要到年底才能结算,我没有藏私,真的。” 霍誉头大如斗,完了,小媳妇怀疑他了。 “哼哼。”明卉看也不看他,甩着袖子,走了出去。 霍誉连忙追出去,伸手拉住她,可是手刚刚碰到明卉的衣袖,便看到有两名飞鱼卫从门口经过,两人看看他,又看看明卉,然后,两个人四只眼齐齐落在他那只伸出去的手上。 霍誉收回手,冲着明卉抱抱拳:“慢走,不送。” 看着那两人一副“我们懂了”的表情,霍誉无力吐槽,索性也不去处理手上的公务了,叫住那两人,让他们跟着自己出去办差。 第二九六章 落网 接下来的几天,明卉连霍誉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她不寂寞,因为新宅子的文书办妥了。 闻昌找了工匠,明卉自己选了黄道吉日,只等吉日吉时一到,便要修葺了。 这两日她都在新宅子那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早把霍誉抛到了九霄云外。 待她回到老书院街时,才知道霍同知千里寻母却寻回一个假货的事,已经传遍京城。 霍誉素来低调,京城里知道他的人并不多,这件事之所以会家喻户晓,明卉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是霍侯爷的功劳。 霍侯爷一直让人留意老书院街的动静,霍誉也没有刻意隐瞒,因此,冯幽草前脚被带走,霍侯爷后脚便知道了。 霍侯爷亲自去打听消息,这一打听可了不得,原来并非霍誉大义灭亲,冯氏也不是鬼上身,她就是一个假货! 霍侯爷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终于不用戴绿帽子了。 霍侯爷原本是想来老书院街的冯宅,发表一番演说的,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不敢! 霍誉肯定正在气头上,那个不孝子,说不定会把那口恶气全都撒到他这位可怜的老父亲头上。 霍侯爷虽然人未到,但是心意却到了。 因此,明卉一回来,便看到了霍侯爷让人送来的礼物。 一位大道士,和两位小道士。 他们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来净屋除秽的。 明卉无语,她只能庆幸当年冯晚晴足够硬气,没把霍誉交给长平侯府,否则有这么一位脑子长年进水的亲爹,霍誉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 她叮嘱鲁管家,把冯幽草和杨婆子住过的屋子打扫干净,里面的东西全部扔掉,再请这一大二小三位道士,多念几段经,反正是长平侯府出钱,不念白不念。 一番折腾之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卉居然觉得家里的空气也变得清新了。 又过了两日,霍誉才风尘仆仆地回来,明卉这才知道,这些日子他没在京城。 “怎么样了?”明卉剥了一颗葡萄给他。 在地窖里拿出来的葡萄冰冰凉凉,霍誉从内到外彻底舒坦下来。 “灵灵儿落网了!” 短短六个字,便说明了一切。 可明卉有些失望,她以为有了她提供的消息,灵灵儿会是最先被抓到的,可是听霍誉的语气,倒像是没有那么容易。 霍誉显然猜到她的小心思,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多谢,因为你提供的消息,我们没走弯路,不但抓到了灵灵儿,而且找到了他们设在良乡的一处据点,连死带伤三十八人,楚兰也在其中。我是从宫里回来的,我出宫时,宫里的传旨太监已经去了承恩公府。” 灵灵儿假扮的陈先生,是承恩公府二爷的座上宾。 明卉的好奇心仍然没有得到满足:“他们交代了?是大小怀王的人?” “不是,他们是蔡九峰的人,除了楚兰以外,这次被抓的这些人,包括灵灵儿,他们要么是岛上奴隶所生,要么就是被海盗掳走的孩子,他们当中,不仅有汉人,还有倭人。 他们和灵灵儿一样,自幼便做为孤儿,被中原家庭收养,养到七八岁时,又因各种原因,被拐或被卖,他们本就不是养父母亲生的,因此,孩子丢了以后,这些家庭大多没有寻找,像灵灵儿,根本就是养父母把他卖掉的。 而这些孩子,在养父母家里大多过得并不好。 因此,这些孩子得知真相之后,对养父母非但没有感恩,反而憎恨,灵灵儿长大以后,便将养父母连同他们后来生的儿子,全都活活烧死。 这些孩子被送回岛上接受初步训练,后来又回到中原,隐于各处,像灵灵儿,便去唱戏,并且唱出名堂。 灵灵儿是在戏班子里认识楚兰的,楚兰的仇人当中,不仅有乡绅恶霸,还有聂家这样的朝廷重臣,以他一已之力根本无法对抗。 那个时候,楚兰早已断了报仇的心思,他只想隐姓埋名,躲在戏班里苟且偷生。 一次酒醉,他说出了血海深仇,从那以后,灵灵儿便不断地说服他,楚兰心中的复仇之火重又熊熊燃烧。 上次灵灵儿执行任务暴露之后,他们的戏班子也解散了,楚兰在灵灵儿等人的暗中安排下,认识了聂大公子。 那时聂大公子与宝庄郡主尚未和离,宝庄郡主只想趁着出嫁把王府的财产变成自己的嫁妆,因此,她和聂大公子早有默契,两人互不防碍。 楚兰暗中买通了聂夫人和宝庄郡主身边的人,一方面怂恿聂夫人往聂大公子屋里放人,另一方面又让宝庄郡主认为聂家欺人太甚,当着聂夫人的面,将那名侍婢处死。 最终聂大公子休了宝庄郡主,宝庄郡主咽不下这口气,去告了御状,不但令聂家名声扫地,也让聂大人失去了帝心。 再后来的事,我们就都知道了,聂大公子发狂,亲手杀了父母和弟弟,楚兰大仇得报。” 明卉听完,叹了口气,问道:“他们这些人集聚在良乡,该不会都是为了配合楚兰的吧。” 霍誉摇摇头:“聂大人素来以清流自居,在读书人中威望极高,灵灵儿等人原本只想让他被圣上嫌弃,借以挑起读书人的不满,却没想到,圣上态度坚决,硬是压下了各方舆论,无奈之下,灵灵儿才答应楚兰的请求,借聂大公子这手杀了全家。 他们这些人,一半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另一半,则是为了我,他们是来给冯幽草援手的。 在钱爷看来,冯幽草除了那张脸,便一无是处,即使有杨婆子在侧,想要杀掉我也非易事,因此,他派灵灵儿等人在良乡待命,一旦冯幽草不能令我发狂,他们便会命令冯幽草生气出走,趁着我出城寻找时,将我诱杀。” 明卉咬牙切齿,这些人帮楚兰报仇也就罢了,聂大人那种为了升官不顾百姓死活的狗官,死也就死了,可他们却想除掉霍誉,真的不是东西! 第二九七章 有大房子啦 没过多久,皇帝对承恩公府的惩罚便传了出来。 承恩公府二爷交友不慎,引狼入室,罚了一年俸禄,禁足半年,他手里原本的几件差使全部被人摘了桃子。 二爷是嫡出,若非这两年频出意外,这世子之位早就是他的了。 上次有吴舅爷顶在前面,二爷躲过一劫,如今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好不容易得了几分好脸色,却又出了灵灵儿的事,私通海盗的罪名,可不是开玩笑,太后对娘家再是维护,也没有办法为他开脱。 二爷出事,最高兴的莫过于大爷,论智论力,大爷全都不输二爷,只不过差了一个“嫡”字。 可惜这次的事,皇帝全权交给了飞鱼卫,做得极为隐密,待到大爷知道时,降罪的圣旨已经送到府里了。 大爷望月兴叹,他如果早知道老二这么作死,他就暗中再推上一把,不信砍不掉老二的狗头。 不过经此一事,二爷离世子的位子是越来越远了。 除了大爷,还有一个人也很遗憾,那便是尤伯爷。 当年害死孙女的幕后元凶,就是承恩公府的大爷和二爷,无奈这两位动不了,最后只弄死了孙逊那个外室子。 而这一次,明明是能让承恩公府不抄家也要剥层皮的大事,最后却只让孙老二禁足半年。 尤伯爷不甘心。 更令尤伯爷生气的是,孙老二身边藏着蔡九峰的奸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 尤伯爷越想越气,他无子送终,唯一的孙女也被人害死,尤伯爷一身伤病,时日无多,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临死也要拽上承恩公府。 尤伯爷叫来几个亲信,这几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半辈子的。 “去查,从三十年前开始查,不,四十年,从四十年前开始查,我就不信抓不到孙家的把柄!” 四十年前,孙太后还没进宫,孙家也还没有富贵。 尤伯爷那边的动静,没有逃过飞鱼卫的眼睛。 飞鱼卫悉查百官,这从来就不是一句空话。 `飞鱼卫察觉到的事,在皇帝面前便不是秘密。 年轻的皇帝嘴角溢出一丝嘲讽:“好、好、好!” 龙口一开,便是三个好字,纪勉懂了! 皇帝并非太后亲生,虽说他的生母是孙家的表姑娘,可一表三千里,差得远了。 他做了皇帝,风光的是孙家,而他真正的外家,却早已雨打风吹去。 自古皇室无亲情,更别说是这么一个便宜外家。 这些年孙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真正的宗室过得还要滋润,皇帝怕是早就想要动手打压了。 倒也不会像先帝对待先皇后童氏那样,让童氏一族家破人亡,但是让孙家从此成为富贵闲人,当今天子还是可以办到的。 因此,尤伯爷的复仇大计,便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开始进行了。 京城的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霍誉也该回骁旗营了,好在他和明卉的新宅子,也修葺完毕,可以入住了。 霍誉特意让明达回了一趟保定,从明大老爷那里拿到了明卉的妆奁册。 妆奁册一式两份,一份催妆时便随嫁妆交给了霍家,另一份则由明家留存。 如今明达从保定带来的,便是明家留存的那一份。 明达虽是晚辈,但他是长房长孙,他能代表明家。 霍誉当着明达的面,将新宅子写进了两份妆奁册里,请了明家姻亲陈郎中做中人,三方盖上印章, 从此以后,这处宅子便是明卉的嫁妆,除了明卉和她自己的子女以外,与霍家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霍誉把这处宅子放在明卉名下,虽说有一大半的原因,是霍家尚未分家,可是霍誉真心不想给明卉,他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以他如今的人脉,想个法子安置一处宅子也并非难事。 可他还是把这处宅子给了明卉。 明达在心里对这位小姑父又亲厚了几分。 他对小姑父的第一印象并不美好,还曾一度在心中诅咒,可是这几年来,与霍誉接触越多,便越是佩服,如果不是父亲不允许,他甚至想学小姑父弃文从武。 就连做中人的陈郎中,也因为这件事,回家以后叮嘱老妻,对儿媳明雅再多关心几分。 明雅内向,陈母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婆媳俩性格迥异,但相处得却也不错,今天陈母听陈郎中说起霍家给明卉添嫁妆的事,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手里还有一对和田玉的镯子,晚上就给深哥儿媳妇送过去。” 陈家拿不出七八千两的宅子,但一对不错的镯子还是有的。 明雅收到这对镯子时,一脸莫名,不年不节,婆婆怎么忽然给她一对镯子? 选了黄道吉日,在霍誉回骁骑营之前,小两口高高兴兴搬进了大宅子。 不过,明卉在大宅子里没住多久,便跟着霍誉一起回了保定。 霍誉把明卉送到保定,和芸老太太见过礼,便匆匆忙忙去骁骑营报到了。 明卉算算日子,自从上次她和霍誉带着冯幽草进京,至今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变动最大的还是霍誉。 霍誉从没娘,到有娘,再到没有娘,大起大落,尤其是那日在越秀胡同,明卉趁着给冯幽草行针,查看了她的右胸。 从屋里出来,当她对霍誉摇头的那一刹那,她在霍誉眼中看到了失望。 那一刻,霍誉是希望冯氏胸前有伤疤的吧。 无论当时的冯幽草有多么可疑,霍誉还是希望她就是自己的母亲。 芸老太太问起冯氏,明卉也不隐瞒,将冯幽草假冒冯氏的事情讲了出来,至于冯幽草背后是谁,明卉一语带过,纵然只是家长里短,芸老太太也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明卉去见汪真人时,把同样的一番话告诉汪真人,汪真人的表现要平静许多。 “你们两个,都是苦孩子。” 明卉嘻嘻一笑:“我有娘,我不苦。” 汪真人皱起眉头:“虽说那冯幽草早就与冯家恩断义绝,可也不至于隔了这么多年,却来祸害自己的亲外甥,她的背后还有人,霍誉没有往深里查吗?” 第二九八章 蔡九峰(iampetty万赏加更) “查了,不仅霍誉在查,飞鱼卫也在查,查了快一个月。” 面对芸老太太,明卉不会说的这么详细,但是汪真人不同,明卉不想隐瞒,再说,汪真人也不会说出去。 “那是什么人包藏祸心,在背后捣鬼?” 汪真人面色依然清冷平静,但是眼睛里已经有了怒意。 霍誉是谁?那是她的女婿! 从上次她送给霍誉那件宝甲就能看出来,她很担心霍誉会出意外。 霍誉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最受苦的还是她的小卉儿。 “就是那个大海盗蔡九峰啊”,明卉越想越气,详细说了当年扶灵返乡路上那两个女贼的事。 “冯幽草亲口说的,就是因为霍誉不但那次扰乱了他们的计划,后来还在一次次任务当中杀了他们很多人,所以他们视霍誉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霍誉只是在执行任务,他一个从三品的武官,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做主的,那什么猜酒疯,有本事就去造反、闯宫,对付下面的官员算什么本事! 还有冯幽草,这女人又毒又蠢,她的路是她己选的,没有人逼着她和她娘一起私奔,可她却把自己的过错强加在亲妹妹头上,认为她的福分都被妹妹夺走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倒霉,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想出来的事吗? 对了,后来她全都交代了,那个死在保定的叶霆根本不是她的养子,是她的亲生儿子。 那个叶霆也真是倒霉,有一个大贪官的父亲也就罢了,还有一个她这样的娘,如果不是早早就死于非命,活到现在也要被她恶心死!” 明卉只管自己骂得痛快,却没有察觉到汪真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但母女连心,话音一落,明卉就看出汪真人的异样。 “娘,您怎么了?”明卉的大眼睛眨了眨,迟疑地问道,“娘,您认识冯幽草?” “不认识。”汪真人眉头微蹙。 “那您认识叶霆?啊!叶霆的死和您有关?您掐指一算便知今日之事,买凶杀人,提前让他母债子偿?” 看着明卉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汪真人忍不住自我检讨,这些年她对女儿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差错? 如果不是,这顺嘴胡诌、满嘴跑马车的本事从哪学来的? 对了,明老太爷那个老神棍,就是这样的人。 当年她就不应该一时心软,放任小卉儿和那老神棍来往。 她那阆苑仙葩的小卉儿被老神棍教坏了!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认识那什么叶霆?更不可能让人去杀他!” “您没杀叶霆,那您杀了谁?啊啊啊,您杀了叶霆的爹?” 明卉惊恐地瞪着汪真人,难以置信啊,她娘竟是这样的人! 汪真人快要给气的背过气去,冲口而出:“什么叶霆叶霆的爹,我都是今天才知道,我只是怀疑那个蔡九峰而已!”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汪真人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她怎么说出了那个名字? 她一定是让小卉儿给气的! 明卉在心里偷笑,娘啊,您怎么不长记性啊? 您忘了您上次是怎么说出我的身世的吗? 这也才几个月而已,您就又又又上当了。 “您不要生气,是女儿不孝,您就原谅女儿吧,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明卉可怜巴巴。 汪真人神情松动下来,正要冠冕堂皇说两句,然后再岔开这个话题,却听女儿继续说道:“……可也不能全都怪我啊,我也不知道您和蔡九峰关系匪浅啊。” 汪真人:现在把这丫头塞回肚子还来得及吗? 事实证明,来不及了,谁让他说漏嘴了呢,覆水难收,覆水难收啊! 看,那丫头已经扑了过来,伸出魔爪抱住了她! “我一准不是您亲生的,我是您捡回来的,你不疼我,啊啊啊啊,我不活了,亲爹啊,您快带我走吧,我娘她和我隔着心,我不当我是亲生的!” 汪真人总算是知道,从小到大,明卉跑到“白氏”(明峦)坟前给她告黑状是怎么回事了。 明明她和明峦都不是这种指鹿为马混淆是非的人,为什么生出的女儿是这样的? 不是她和明峦的问题,全都是明老太爷给教的! 纠出了症结所在,汪真人的心情却没有变好,因为她发现她已经被女儿架到火上烤了,今天如果不把实话说出来,这臭丫头一定要把她烤得外焦里嫩! “我和蔡九峰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是我曾外公的儿子而已!” 明卉…… 这还叫“而已”,这还叫“没什么关系”? “蔡九峰就是当年汪老太爷老大送走的那个儿子?” 明卉想起来了,当初她还曾经质疑过,王真人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忘了,反正是没提蔡九峰这个名字。 当年汪老太爷因为长子被仇家所害,所以悄悄送了一对儿女上岸,分别交给两户人家抚养,这两户人家不知真相,只当他们是普通孤儿,其中一家人后来做了官,生的女儿做了皇后! 难怪蔡九峰会把灵灵儿和那些孤儿交给普通人家抚养,原来这不是他首创,他也是和汪老太爷学的。 “您从小就知道汪老太爷的儿子又回到海上做了海盗?”话虽如此,但明会觉得汪真人当年不一定知道这件事。 至少汪老太爷不会告诉她。 果然,汪真人叹了口气:“老太爷当年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曾经问过舅公的下落,老太爷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更是不顾汪氏族人的反对,把所有的产业都给了我。 你父亲的死,我怀疑有汪家人参与其中,我带着你在云梦山安顿下来,过了三年,见没有什么风声,别让海泉出去打听汪家的事。 说来也怪,你父亲去世之后,汪家接连死了十几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丁,汪家最兴旺的房头甚至成了绝户。 这些男丁都是横死,且有一半是死在海上,汪家曾经报官,结果报关的那一家当天晚上就走水了。 汪家人私下里悄悄找人打听,想看看是得罪了何方神圣,打听到的结果却是说他们家的海味铺子,得罪了蔡九峰的人。” 第二九九章 有人见过那个书生 “蔡九峰出手对付的都是欺负过您的,所以您才会怀疑他就是汪老太爷的儿子,您的舅公?” 当年,汪氏族人见汪老太爷膝下没有男丁,便将他当成了绝户,只盼他死后瓜分财产。 因此汪老太爷将所有产业给了汪真人,汪氏族人恨不得将王真人这个孤女扒皮拆骨,就连明峦之死也与汪氏族人有关,毕竟他们藏身的那处宅子只有汪氏族人知道。 除去皇宫里的那些人,这世上与汪真人还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只有当年的那位舅公了,蔡九峰对付的都是曾经欺负过汪真人的那些汪家人,因此汪真人才会怀疑她就是自己的舅公。 “蔡九峰成名多年,他已经有六七十岁了吧?”这样一算,年龄也刚好吻合。 汪真人点点头:“年逾七旬了,如果外祖母在世,也已是这个年纪了。” 可惜得知童皇后的死讯,汪真人的外祖母变自尽了。 “那么后来蔡九峰与您联系过吗?” 汪真人虽然隐居云梦山,但以蔡九峰的能力,打听出她的下落并不难。 汪真人摇头:“从来没有,自从我怀疑他就是舅公之后,便一直留意,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说到此处,母女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梦中(前世)的那场大火,以及在云梦冠发现的那些可疑的暗号。 汪真人叹了口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当年你们扶灵返乡的路上遇到的那两个女贼,竟然是他的人。如果这真的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这还是刚刚明卉告诉她的。 在汪真人没有说出蔡九峰,很可能就是舅公之前,明卉真的认为那两个女贼混到明家的队伍里只是巧合,可现在她不这样认为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巧合太多,那就是有人想要这种巧合的效果。 明卉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告诉亲娘关于假婆婆的事,却竟然得知了这么一个大秘密。 “娘,您跟我回越秀胡同吧,以前您答应过我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 明卉更加不放心,让汪真人住在外面了。 以前是担心汪真人不打招呼就去云游四海,现在她则是担心汪真人的安全。 “我身边的南萍武功很高,她能贴身保护我们,否则霍誉也不会放心的让我留在保定,娘,您就跟我去吧,我手里还有一本爹亲手写的游记,你想不想看?” 果然听到最后两句话,汪真人的眼睛亮了,臭丫头手里居然还有明峦的遗物,瞒得好紧,现在才说。 明卉:哼哼,我手里的东西还多着呢,就要这样吊着您。 “我也有些日子没去拜访芸老太太了,那就跟你过去住几天吧。” 高贵冷艳! 明卉扬起一条眉毛,亲爹永远都是亲娘心里的白月光,而她,只是一个意外。 汪真人当天就住进了越秀胡同,崔娘子要跟着,汪真人没有答应。 汪海泉和汪安回来了,这些年,他们夫妻聚少离多,汪真人希望崔娘子能陪在汪海泉身边。 当天晚上明卉就把明峦写的一本游记,郑重的交给了汪真人。 其实明峦有两本游记,明卉只拿出来这一本,至于另一本嘛,刀要用到刃上。 这一本是她已经看完的,明峦在年少时去过很多地方,这本邮寄便是写的他十五六岁时的经历。 汪真人如获至宝,次日明会去给她请安时,她都懒得搭理,三言两语就把明卉打发出去,自己继续看书。 明卉也不在意,拿上从京城带来的礼品,去了枣树胡同。 假婆婆的事早晚也会传到三位哥哥耳中,与其让他们疑神疑鬼,还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们。 明家三位老爷听得津津有味,明卉讲的口干舌燥,一碗茶水下肚,三个哥哥终于缓过神来。 这不是话本子,也不是戏文,这是他们的妹妹和妹夫的亲身经历。 短暂的寂静之后,明卉便受到了来自三个哥哥的炮火攻击。 “你们既然从开始就在怀疑,为什么还要把她接到家里来,不怕危险吗?以前还觉得小霍这人不错,现在看来,果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明明来了保定为什么不和哥哥们商量?如果我们知道是这么回事,上次就不让你回京!” “你居然还去过尧山,你就不怕在路上出事吗?” …… 明卉想说她在京城也没和冯幽草住在一起,她住到商家胡同了,可是三个哥哥七嘴八舌,她根本无力反驳。 明卉索性一言不发,做也做了,你们爱咋说就咋说吧,反正也不会更改什么。 好在三位明老爷都不是唠叨的人,明卉很快便耳根清净,只有明三老爷悄悄对她说:“小妹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叫上三哥。” 明卉冲他眨眨眼,以后再说吧。 “那个冯幽草冒充你婆婆时,有没有为难你,给你立规矩?” 明大老爷忽然想到了关键问题。 明卉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你们也知道的,那时就已经准备搬家了,所以我一直都在忙活新宅子的事。” 明大老爷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新宅子上面,霍誉这个妹夫真够意思,新宅子算到妹妹的嫁妆里。 于是接下来三位明老爷,便说起了新宅子的事,明卉悄悄松了口气,这件事总算翻篇了。 转眼又过了几日,明卉正在她的工坊里摆弄香料,朵朵跑进来告诉她,明三老爷来了。 明卉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出工坊,明三老爷正在指挥两名小厮,将他带来的几盆花摆到廊下。 看到明卉,明三老爷冲她招招手:“快来,三哥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着还煞有介事的四下私看了看,明卉指了指花厅:“进屋说吧。” 进了花厅,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明卉才问道:“三哥,什么事,这么神秘?” 明三老爷压低声音:“当年被叫花子打死的那个书生,有人认识他。” 被叫花子打死的书生? 那不是叶霆吗? 当年衙门给尸体画像,也曾到酒楼客栈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查问,没有人认识那具尸体,衙门是根据尸体身上的一枚小印,得知此人名叫叶霆,直到后来冯幽草报官寻人,才能此事板上钉钉。 第三零零章 不是 “有人见过?认识?”明卉好奇。 明三老爷有几分得意:“那天听你提到冯贱人的亲生儿子死在保定,还是被叫花子打死的,我就觉得这件事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说过,出去一打听,果然就打听出来了。” 明三老爷别看在哥哥们面前畏手畏脚,可实际上,三教九流,他都有认识的人。 原来,那天明三老爷觉得自己好像听说过叫花子打死一个书生的事,可是仔细再想,却又想不起是听谁说的,于是他便留心了,找了两个做帮闲的朋友打听,其中一个叫张三的说:“三爷,您等着,我去找个人问问。” 两个时辰后,张三便带着一个7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回来了。 张三指着小叫花子:“三爷这小子说他认识那个书生。” “你认识?那就说说。”明三老爷掏出几个铜钱递给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根本没有伸手去接:“你当我是要饭的,这几个钱就想把我打发了,美的你!” 张三朝小叫花子拍了一下:“你个小犊子,你不是要饭的谁是?” 小叫花子冷哼一声:“五两,不议价!” “五两?你怎么不去抢?”张三炸炸呼呼。 明三老爷知道他俩在演戏,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也不在意:“五两银子加一只鸡!” 小叫花子翻翻眼皮:“鸡要烧鸡刘的。” “成交。”明三老爷摸出五两银子,又叫了自己的长随去烧鸡刘买鸡。 小叫花子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这才满意的揣进怀里。 “二赖子冤枉,人是他打死的不假,可却是自杀,那人自己寻死。 保定府的叫花子,谁不知道二赖子是个混不吝,他混起来连亲爹都敢打,他老婆就是让他给打死的。 那天有人赏给二赖子十两银子,二赖子高兴坏了,多喝了两杯,想去找个地方洗澡换衣裳,然后到三石头胡同找大白桃,大白桃总是嫌他脏,所以他每次去找大白桃,都要先洗澡换衣裳。 他要去狄老头家里洗澡,狄老头就一个人住,只要肯出钱,在狄老头家睡觉都行。 二赖子还没走到狄老头家,就遇到了那个书生,离得老远那书生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朝他冲过来,一头撞在二赖子身上,打二赖子,撞了个屁股墩。 二赖子本来就多喝了几杯,又是在兴头上,被这书生一撞,自是不高兴,他从地上爬起来,便要去打书生,拳头还没呼到书生身上,那书生却不顾死活,又朝他撞了过来,也巧了,二赖子又给撞了个屁股墩。 二赖子被连撞了两次,能生气吗?他按着那书生便是一顿臭揍,那书生虽不还手,嘴却没有闲着,把二赖子祖宗八代都给骂了。 二赖子穷横惯了,被这书生一激,又喝了酒,下手便不管不顾,起来没几下,那书生躺在地上就起不来了,二赖子去迪老头家洗了澡,就去找大白桃睡觉,酒醒后早把这事给忘了,后来衙门找到他,他才知道那书生死了。 至于他是怎么把那书生打死的,酒醒后他就忘了。 也该他倒霉,在他之前那书生就找过陈老歪,也是二话不说,一头撞过来,可人家陈老歪没喝酒,脑瓜清醒着呢,拽下那书生的荷包就跑了,那荷包里有好几两银子呢。” 小叫花子以为自己讲的够详细了,绝对值五两银子,没想到明三姥爷却不满意:“你说你认识那个书生,你讲了这么多,我也没听出你认识他啊。” “哎哟,爷你怎么这么磨叽?” 小叫花子不耐烦起来:“我找那书生要过钱,穷抠,才给了我一个铜板,二赖子打他时,我就在老狄家院子里,从门缝里看的清楚着呢的,原本我还想出去拉架,可一看是白天里那个穷抠门的书生,我就没有多管闲事。陈老歪的事是他自己说的,她得了好几两银子,心里美着呢。” 张三说这小叫花子三岁就在街上混,街面上的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 当初衙门认定二赖子是凶手,也是因为有人看到二赖子打人,狄老头家所在的那片地方,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过路的看到二赖子打人,而且打的是个书生,书生爬不起来了,他还在打。 明三老爷这才信了小叫花子的话,家都没回,便跑到越秀胡同通风报信。 明卉原本也以为叶霆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无关全局。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还有隐情。 冯幽草并没有看到那具尸体,谁知道死在保定的那个人是不是叶霆? 现在又得知那书生行为诡异,像小叫花子说的那样,他是要自己寻死。 自杀的方法有很多,可是随便找个叫花子,把自己活活打死,这就不是自杀,这是自虐! 送走明三老爷,明卉越想越觉得蹊跷,可事情发生到现在已有这么久,也打听不出比小叫花子更详细的了。 明卉索性乔装改扮,去会了小叫花子口中的陈老歪。 一番试探,最后还是银子开路,陈老歪承认,那个书生撞他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反正我也活够了。” 陈老歪偷了书生的荷包,发现里面还有银子,还曾觉得奇怪,明明有钱,干嘛还活够了呢? 在他们这些叫花子眼里,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兜里还有钱。 明卉便写了一封信,让汪安送到保定前卫。 十天后,明卉收到了霍誉的来信。 死在二赖子手中的那名书生,不是什么叶霆,他叫刘安福,家住高阳小刘村,因为与亲嫂子不伦,被人发现后,没脸在村子里呆下去,便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 无论是当年的衙门,还是后来的祝杰,都只是拿着死者的画像,在保定城里打听。 收到明卉的来信后,霍誉便委托苏长龄的弟弟苏幼龄,带领保定前卫的人,在保定附近县镇查找,刘安福考过童生试,有人认出是他,而刘家则因家丑,将刘安福失踪的事隐瞒下来,外人还以为他外出读书了。 看到叶霆的画像,刘家人一眼认出,这就是刘安福。 死在保定的人是刘安福,之所以会被认作是叶霆,只是因为有人想让他成为叶霆。 第三零一章 五瓣梅花 转眼便到了霍誉休沐的日子,他没有直接来保定,而是先回了京城。 他和伍天雷打了招呼,便去集训营,提审了还关在地牢里的冯幽草。 这些日子,冯幽草如同身陷地狱,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待得久了,她全身上下的骨头没有一块是不疼的,就连走路都很困难。 久违的阳光刺激得冯幽草眼泪直流,她看不清栅栏外面的人,只能痛苦地捂住眼睛。 “叶霆身上有没有胎记之类的东西?” “叶霆?你说叶霆?”冯幽草顾不上刺眼的光线,努力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外面的人。 “霍誉?你来做什么?” “叶霆身上有没有胎记之类的东西?”霍誉重复着刚才的话。 冯幽草怔住,叶霆,霍誉问的是叶霆。 “你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叶霆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他在哪里?在哪里?” 冯幽草又惊又喜,声音尖利,她虽然蠢,可毕竟也是受过训练的人,当年她虽然从衙门里确认了叶霆的死讯,但却没在义庄和乱葬岗找到叶霆的尸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此,虽然杨婆子让她认清现实,可她在心里却是盼望叶霆还活着的。 现在听到霍誉这样问,她立刻便来了精神。 霍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再问最后一遍,叶霆身上有没有胎记之类的东西。” 只说是问最后一遍,却没有说问这个有什么用,如果她不说,又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冯幽草太想念儿子了,她不敢去赌,她要说! “窦家把他抱走时,我留了心眼,用香头在孩子的屁股上烧了一朵五瓣梅花。” 当时孩子哭得死去活来,隔了二十多年,冯幽草只要想起那哭声,还会泪流满面。 霍誉没有说话,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冯幽草声嘶力竭的喊声:“告诉我,我儿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活着?” 没有人理她,而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桉了。 地牢里的好日子不会长久,无论是皇帝还是飞鱼卫,都不会白白养着她,等待她的只有死路。 霍誉快马加鞭来到保定,半个月没有见到小媳妇了,也不知道胖了还是瘦了。 明卉正坐在院子里,和芸老太太聊天,汪真人有了游记就不管女儿,已经好几天没搭理她了。 看到霍誉,芸老太太笑得眯起眼睛:“行了,不用陪着我这老婆子,回你们自己的院子吧。” 霍誉还想去给汪真人请安,被明卉拦住,你就不要去添乱了,我娘这会儿才懒得见你。 “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说好休沐就来看我的,说话不算数! 霍誉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我去见了冯幽草,所以来晚了。” “啥?那坏人还活着呢。”明卉想起冯幽草就恶心,真恶心。 “活不了多久了,她所知有限,已经在她身上榨不出东西了,再说,她在京城的同伙都已落网,黄泉路上岂能缺席。” 听霍誉这么说,明卉放下心来,最怕上面的人该仁慈时不仁慈,不该仁慈时偏要显示什么广阔胸襟。 “你找冯幽草,是问叶霆的事?” 霍誉点头:“叶霆身上有印记,当年冯幽草担心窦家会掉包,用香头在叶霆身上烫了五瓣梅花。” 明卉抽抽嘴角,叶霆出生不久就被抱走了,这冯幽草也真够狠心。 “我有事要问你,你可以回答,也可以选择不说。”明卉正色。 霍誉一直都知道明卉有事情瞒着他,但是明卉不说,他便不问,再说,那梦境中的经历,他也没有告诉明卉。 并非是他刻意隐瞒,而是那一世太过凄惨,他不想让明卉嫌弃他是个短命鬼。 没错,十六岁就死了,而且死于非命,不是短命鬼又是什么。 现在看到明卉板着小脸,霍誉便有些心虚。 “好,你问吧。” 他没有拍胸脯保证什么,明卉并不生气,霍誉以前是飞鱼卫,现在虽然在骁旗营,可实际上也还在为飞鱼卫做事,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 “当年那两个女贼,藏身在明家的扶灵队伍当中,是巧合,还是刻意?她们选中明家,只是因为明达单纯好骗,还是有其他原因?” 霍誉沉默,四周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正当明卉以为霍誉不会回答时,却听到霍誉的声音:“她们是冲你来的。” “我?”明卉指着自己的鼻子,夭寿啊,那年她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对,她们从东海而来,刚一上岸就被飞鱼卫盯上,后来她们北上进入中原地界, 当时我正在给明老太爷守灵,营里来人通知我有紧急任务,我匆匆赶回去,得知有两名细作到了中原,上面通知卫辉百户所的人全部待命,等候上面的调遣。 密函里写了这两名女贼是从东海上岸,水性极好,责令各卫所参加围捕行动的人要擅长水性。 看到她们来自东海,我便想到了你,我在明老太爷面前发过毒誓,我必须保护你,所以我没有听从原地待命的指令,带领手下的兄弟,擅离了属地。” 霍誉的这番话,让明卉怔在当场,几个意思?得知那两名女贼是从东海来的,霍誉就想到了她? 在汪真人没有说出蔡九峰很可能就是汪老太爷儿子这件事之前,明卉从未想过,她和东海有什么关系。 可是霍誉知道,早在五年前就知道了。 “霍保住,你给我说实话,你为什么看到东海就想到我,我又不是属鱼的。” 明卉叉腰,她要自己给自己壮胆。 霍誉失笑,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你有兄长照拂,可明老太爷却还要把你托付于我,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明卉白他一眼:“还能是什么,还不是因为小时候你救过我。”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霍誉略一迟疑,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明老太爷临终前,把汪真人和你的关系告诉了我,因此,在我心里,早已把汪真人视为岳母。” 明卉张大了嘴巴,不是吧,霍保住知道这件事,竟然比她还要早? 第三零二章 你的事,我知道 明卉受到了打击。 她在密室里发现了绣在衣裳上的白梅花,这才怀疑汪真人和她的关系。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都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很聪明。 可现在看来,她哪里聪明了,霍誉比她早知道好几年。 对了,霍誉该不会连汪真人的身世也知道吧。 明卉双眼睁得熘圆,虎视耽耽瞪着霍誉:“霍保住,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今天最好给我说说清楚,否则,哼哼。” 霍誉 “我没想瞒着你。”霍誉抚额。 “可你就是瞒着我了。”明卉得理不饶人。 “那是因为明老太爷说过,天塌下来由我给你顶着,你年纪小,我告诉你也没有用,反而让你提心吊胆。”霍誉想起明老太爷逼他发毒誓时的嘴脸,无奈啊。 明卉咬咬嘴唇,上辈子她直到死的那天,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死了也是个湖涂鬼。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想告诉我了?”明卉瞪着霍誉。 霍誉叹了口气:“是你问我了,我们已经是夫妻,我不想瞒着你。” “你不怕我提心吊胆?”明卉眨着大眼睛。 “怕,但天塌下来由我顶着。”霍誉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发誓,没错,他已经习惯在明家人面前发誓了。 明卉横他一眼,说话要是有用,老天爷就要累死了。 “那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若是让我发现你有所隐瞒,那这世间便又多了一对怨偶,霍保住,我不和你和离,可是我天天在家念经烧纸,开坛做法,膈应你,恶心你,画个圈圈诅咒你。钱家三太太也是在家里设了道场,钱家三爷才三十多岁,身体却越来越差,上个月入土为安,全家吃席, 霍保住,如果我也像钱三太太那样,你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有病治病,不要拖成钱家三爷那一步,年纪轻轻就魂归故里。” 霍誉媳妇,你拿谁打比方不行,提什么钱家三爷。 别人不知道,可这事瞒不了飞鱼卫,钱三太太一门心思修道成仙,钱家三爷来者不拒,死时一身杨梅大疮。 媳妇,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我师父与王敬是八拜之交。” 明卉怔住,等等,霍誉的师父,那是高子英,解甲归田的大将军,可王敬是谁?这名字似是有些耳熟。 见明卉一脸茫然,霍誉解释:“王敬是原飞鱼卫北镇抚司,当年岳父假死,便是经他之手从诏狱送出去的。” 明卉恍然大悟,她听汪真人说起过,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王敬,与江贵妃青梅竹马,就是他,利用职务之便,将东宫的一名怀孕的宫人带了出来,他又找了一具与明峦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尸体,假装成在狱中死去的明峦。 明峦要带着那名宫人死遁,所以他必须要“死”得透透的,而明老太爷也必须要从乱葬岗捡回他的尸体。 王敬用一具尸体换出明峦,虽然是为了保下太子血脉,可换个角度,王敬也是明峦的救命恩人。 “原来高大将军与王敬竟是异姓兄弟。”这真是出乎明卉意料。 “不仅如此,王敬在自尽之前,派了心腹,给师父送去一封密信。 师父收到这封密信之后,没过多久,便找了一个借口解甲归田。 他虽是中原人氏,可致仕之后,却曾以寻医治病为由,常常出去,有时一走便是几个月,直到收了我这个徒弟,他才没有再出去。 说来也巧,他真真正正留在家乡,是在明老太爷定居云梦山之后。” 彼此都不是笨人,霍誉说到这里,明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王敬在临死之前,将太子有血脉在世的消息,告诉了高子英。 那些年高子英四处寻找名医,不是去治病,而是在寻找明峦和魏骞的下落。 或许他找到了,也或许一直没有找到,但是他肯定能查到明老太爷与明峦的关系。 明老太爷救下霍誉,冯老大夫要去寻找女儿,无法分神照顾霍誉,但求到了高子英面前。 高子英之所以下定决心收霍誉为徒,很可能是因为冯老大夫说起明老太爷救下霍誉之事。 恐怕就连冯老大夫也以为,高子英收下霍誉,一半是因为他曾给高子英治过伤,另一半则是高子英看在老长平侯的面子上。 而实际上,高子英之所以要收下霍誉,很可能是因为霍誉与明老太爷之间的救命之恩。 明老太爷住到了云梦山,只要高子英想查,便能查出明老太爷还有一个小女儿明卉,而且汪真人是与明老太爷前后脚来到云梦山,而明老太爷还把小女儿交给汪真人,虽然明卉的年龄肯定和太子遗孤对不上,但汪真人出自汪家,汪家人丁众多,说不定当中就会有人露出端倪,让高子英知道了昔年庄子里的大火,以及汪真人身边的那个小男孩。 明卉想通这些,看着霍誉,听着霍誉继续说下去。 “我十五岁入飞鱼卫,师父便让我留心云梦山,他说了汪真人的身世,他说汪真人出自汪家,而汪家的汪老太爷,十有八九便是昔日叱吒东海的大海盗王金龙。 当年王金龙死后,他的水寨一昔之间便人去寨空,他的那些仇人,只找到几条残破的旧船,王金龙的金银财宝,他们却没有找到。 因此,早在那时,便有传言说王金龙只是假死,真正的王金龙去了倭岛。 可是我师父却认为,王金龙没有去倭岛,他回到大晋做了富家翁。 而汪家那位已经去世的汪老太爷,无论是年纪还是经历,甚至于财富,都和王金龙非常相似。 王金龙上岸了,可是他的船和他的人去了哪里? 王金龙死后,没过几年,东海上忽然冒出了一个蔡九峰,蔡九峰手下的几员虎将,都曾是王金龙的人。 而汪家的汪老太爷,因为没有儿子,他把所有财产全部给了曾孙女,他这个曾孙女,便是汪真人。 师父让我盯着云梦山,盯着汪真人和明老太爷,他说,明家有宝贝,这个宝贝如果被蔡九峰得到,必将天下大乱! 王金龙单打独斗,可蔡九峰不同,他与东西怀王相互依附。 我和你订了亲,我在明老太爷面前立下毒誓,我要保护你,所以得知东海来人,我便想到了你们,没有多想,便一路追了过去。” 第三零三章 明家的宝贝 “宝贝?” 明卉怔怔一刻,什么宝贝?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词话,讲的是老皇帝担心外戚专权,抢夺江山,便将一份遗诏交给大臣保管,还给那位大臣画了一张大饼,以至于为了那份遗诏,大臣被株连九族,最后一名后人还做了太监。 明卉打个冷颤,明家的宝贝该不会也是一份遗诏吧? 这是什么倒霉事儿啊? 无论是东城明家的祖坟还是西城明家的祖坟,明卉全都去过,没看到祖坟被泼了黑狗血啊,怎么会这么倒霉? 霍誉看着她,一双星炯炯有神,似是在说你懂,你肯定懂。 明卉……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般,明卉反应过来,词话里那位身怀遗诏的倒霉大臣,乃是当朝首辅!株连九族近千人! 而明家呢? 迄今为止最大的官儿,是从三品,还是死后追封的,先帝遗诏这么高级的东西,轮也轮不到明家。 遗诏没有,孩子却曾经有一个! 明卉想起了魏骞! 她摇头,拼命摇头。 “没有,明家没有,我师傅那里也没有,我说的你信吗?” 霍誉微笑点头:“我信!” “是现在才开始相信的,还是早就知道明家没有?”明卉瞪着他。 “从我查出魏大人是丁忧起复后才来到淇县,我便知道了。” 头顶的靴子终于落下,明卉冷哼一声:“算你聪明。” 当年魏大人就是在丁忧期间丧子,又让魏骞代替亲生儿子的。 霍誉口中的宝贝,就是魏骞。 高子英让霍誉盯着云梦山,是担心明家人将太子遗孤交给蔡九峰。 “霍保住,你后悔过和我定亲吗?毕竟我家的事这么复杂,而那一次还连累你受罚。” 明卉将心比心,换做是她一定会后悔,别说什么感情,霍誉因为擅离职守,受到惩罚时,她和霍誉之间,可没有感情。 霍誉摇头:“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后悔过。” 没有后悔,只是有点怨气,前世因为误杀明达,被明家人咒骂憎恨;这一世被那小丫头堵在明老太爷棺材前退婚。 明卉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你放心,明家已经冤死了一个,不会再有第二个,魏骞是生是死,都和明家没有关系。你也看到了,明家就是小门小户,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霍誉伸出双臂抱住明卉:“我知道,女婿是半子,现在我也是明家的一分子,我们一起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明卉噗嗤笑了出来,怎么像是要当上门女婿的节奏? 小姑娘笑起来特别好看,眉眼弯弯,像会发光,眼底亮晶晶盛满了星星,娇艳红唇宛如春日花瓣。 霍誉忍不住俯下身来,微凉的双唇印在了花瓣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誉才松开娇喘着的明卉,现在是白天,又是和两位长辈同住,也只能浅尝辄止。 “晚上你就知道我有多想你了。”霍誉笑着把明卉推开一些,不想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窘态。 明卉却不想放过他:“霍保住,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霍誉…… “我手里的钱全都用在买宅子上了,对了,宋彦那里还有一些,是这两年的分红,回京后我找他要过来都给你。” 明卉:“有多少” “一万多吧。”霍誉老实回答。 明卉万万没想到,她只是轻轻一诈,竟然诈出1万多两银子! 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除此以外呢?”明卉不动声色,语气严肃。 “……以后每年还会有分红银子,有时多,有时少,我不确定会有多少,我以前没有过问过,以后也都交由你来管。” 霍誉绞尽脑汁,上次他自作主张买了大宅子,小媳妇就不是很高兴,所以以后还是把钱都交给她来管,让她自己买吧。 明卉的眉头动了动,竟然还有钱,而且以后年年都有钱! 他没有说话,看着霍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霍誉被她看得有些发虚:“最多一两年,我还能再进一步,升到正三品,你放心,我会尽快从飞鱼未脱离出来,过安稳日子,不会总让你提心吊胆。” 好吧,没钱了,开始画饼了。 明卉决定放过他,总体而言,今天霍誉表现不错。 “其实,我也能赚钱,我会制香,我制的香能卖很多钱,花……花千变就是我开的,只是没有写在嫁妆册子里……” 霍誉:我听到了什么? 花千变! 就是那个他送给过明卉的花千变吗? “你说的是那个花千变?” 明卉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就是……就是那个花千变。” 霍誉:有点心塞是怎么回事? 这时门外响起朵朵的声音:“姑爷,姑爷,孟二哥来了!” 霍誉轻笑,回到保定对她的称呼也变了,在京城他是大爷,来到保定,他就变成姑爷了。 朵朵口中的孟二哥是孟大海的弟弟孟小海。 霍誉让他乔装改扮接近窦家人,这几天,他便是在忙这件事。 窦广被砍头后,窦家十三岁以上男丁全部死在崖州,但是女卷和孩子却都还在京城,这些年生活拮据,过得清苦。 窦荣和窦华这对兄弟,当年道家出世时,他们年纪尚幼,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窦华在书铺里给人抄书,窦荣则娶了一位小商户的女儿,跟着老丈人做起了小买卖,在街上开了一家铺子。 孟小海最会察言观色,很快便发现窦荣过得憋屈,老丈人指手画脚,他的事都要横插一脚。 很快孟小海就让窦荣对他产生了信任,多喝了几杯便向他抱怨,老丈人的粗暴无理,孟小海旁敲侧击,问起当年窦家的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你是窦家嫡支,从家里找一两件祖上留下的东西,变卖了换成银子,也能自己开一家铺子,不用看你岳父的脸色。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们老窦家当年那3万两黄金。” 窦荣啐了一口:“狗屁的黄金,我们窦家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冤种,金子是人家的,银子是人家的,养个孩子也是替人家养的。” 短暂的愣怔之后, 第三零四章 我做过一个梦 有的事在心里憋得久了,一朝说出便如滔滔江水,止也止不住。 加之窦荣本就多喝了几杯,再加之旁边又有既会劝酒又会引导的孟小海,窦荣便如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窦广出事,别院里起出三万两黄金的事,窦荣是从他娘和他婶子们的口中得知的。 这些年来,家里的女卷几乎每天都要念叨几句。 窦家祖上虽非大富大贵,却也家境殷实,到了窦广这一代,窦家接连出了三个读书种子,几乎是倾全家之力将这三人推了上去,他们渐渐出人头地,可窦家也淘空了。 在窦荣的记忆里,家里虽然有做官的,但是全家上下,生活简朴,他的母亲和婶娘们,连一套体面的头面都凑不出来,就如家中女卷所说:“没有享过福,没有过过好日子。” 可想而知,那三万两黄金,不但震惊朝野,也震惊了窦家人。 窦家藏了这么多金子,可窦家女人连套像样的赤金头面也没有,窦家的孩子们,脖子上戴的小银锁还是空芯的。 后来窦广砍头了,窦家其他的男人们全都死在了崖州,消息传回京城,老祖宗就一病不起。 抄家之后,家里也没有余下多少东西,即使这样,女卷们还是把能变卖的全都卖了,给老祖宗治病。 老祖宗病重,脑子不清楚,常常挂在嘴上的几句话:“阿广是给人守钱的,不能说,不能说啊。” 家里的女卷们初时震惊,后来便害怕起来,告诉家里听到这些话的小孩子,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你们也要被送去崖州。 窦荣说,他们家虽然被抄了家,可是却也算顺遂,住在京城,不但没有被人欺负,而且家里也从未有过揭不开锅的时候。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有人照顾! 他妹子生得美貌,在街上被无赖调戏,家里的一个兄弟得知后,失手将无赖打伤,兄弟被抓进顺天府,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不但顺天府没有追究,就连那个被打伤的无赖也没有过来闹事。 窦荣说,那是因为出事当天,大伯母出门去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以前但凡窦家遇到难事,出门的人是老祖宗,老祖宗死后,就换成了大伯母。 至于当年被窦广抱回来的那个孩子,窦荣还记得,当时家里还没有出事,那孩子便养在老祖宗身边,那孩子姓窦,叫小霆,家里人私底下说那孩子是窦广外面的女人所生,是外室子。 家里出事之前,那个孩子就不见了,窦荣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细想起来,那孩子消失的时候,只有四五岁。 直到前几年,家里人说起,有对主仆找到窦家,打听窦霆的下落,窦荣才想起这么一个人。 至于窦家人说窦霆去了保定,窦荣便不知道了,不知道是谁说的。 也是在那一次,窦荣才听母亲说起,那个孩子压根就不是窦家人,如果真是窦广的外室子,窦广的夫人岂会不哭不闹?再说,老祖宗治家严格,家里从未有过外室子,也不会让外室子进门。 那个孩子,十有八九是窦广替别人养的。 另外,窦荣的母亲回忆,小霆在窦家的时候,每年清明之后,都会有一位妇人来家里坐客,这妇人姓王,王氏每次过来,都会去见老祖宗,而且老祖宗都会把小霆叫过去。 窦家出事之后,王氏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窦广的母亲见过王氏,据说生得白白胖胖,眉间有颗红痣,就是常说的观音相,因此,窦母记忆深刻。 孟小海汇报这些的时候,明卉也在,孟小海走后,霍誉正要开口,便看到明卉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怎么了?”霍誉轻声问道。 “我听师傅说过,当年我亲爹化名傅少云,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则叫傅廷,大家都叫他小廷。你说巧不巧,冯幽草的儿子也叫小霆,乍听上去是一样的。” 霍誉一怔,他虽然早就知道魏骞就是明峦假死护下的那个孩子,可是却不知道,魏骞在没去魏家之前,是叫傅廷。 小廷,小霆! 这个兄字和张来福、李富贵、刘金花不一样,重名的并不多。 “或许只是巧合吧。”虽然霍誉也觉得事有蹊跷,可还是在安慰明卉,明家为了魏骞付出太多。 明卉声音冷冷:“只要沾上魏骞就没有好事。” 霍誉忍不住看向她,不应该啊,以明峦和汪真人夫妻对魏骞的感情,身为女儿的明卉,不应该对魏骞这样排斥,父母的言传身教很重要,虽然明峦早就不在人世,可明卉却是长在汪真人身边。 “你看我做甚?因为他,我们明家已经搭上一条人命,就连我”明卉咽下后面的话,见霍誉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深沉,想了想,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瞒着了,也好让霍誉多些警惕,“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不但是因魏骞而死,而且还是死在你的手弩之下。” 一股冷气从后背袭来,霍誉只觉遍体生寒,如同赤身站于数九寒冬,他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 “你梦到是我杀了你?”他沉声问道。 “不一定是你,但肯定是你的手弩,因为之后我只要看到你的手弩,都会遍体生疼。” 那些疼痛记忆深刻,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她还会心有余季。 霍誉呆住。 他记起那一次,也是在越秀胡同,明卉向他问起手弩的事,就连明卉对待他的态度,也是从他离开飞鱼卫开始慢慢好转。 自从他离开飞鱼卫,便不再随身携带手弩。 “你做这个梦,是什么时候?”霍誉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千里之外飘过来的。 明卉打量着霍誉,霍保住的反应有点大啊,她没说重生,只是说做梦而已,霍保住就受到了惊吓? “就是在扶灵返乡的路上,我刚刚梦醒,你就带人追过来了。” 霍誉闭了闭眼睛,难怪她要退亲,那年她只有十二岁,小姑娘定是被梦中的事给吓到了。 第三零五章 对不起,我违背了誓言 明卉不想给他自怨自艾的时间,我只说是你的手弩害死我,还没说上辈子咱俩没成亲,我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何处风流快活。 当初不肯退亲的是你,可我落魄江湖,也没有听说你找过我。 虽说那时她毁容了,即使霍誉真的找她,她也不会见他。 但,我不见你是一回事,你不找我却是另一回事。 这口恶气,堵在心里很久了,平时自己骗自己,刻意忽略了,可是现在越想越气,今天不做了断,后半辈子就别想好过! “内疚了,自责了?在梦里,你好大喜功,鲁莽霸道,为了抓那两名女贼,你杀了明达,明达,明家的嫡长孙,我的大侄子!” 霍誉如遭雷击,他后退两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一样,全都一样! 明卉的梦,他的梦,全都是一样的! 在梦里,他误杀了明达,昏死过去的明大老爷,又惊又惧的明家人,一身重孝呆若木鸡的小姑娘。 梦里的一切全都真实发生过,那是上一世,他的上一世,也是明卉的上一世。 “后来呢?”霍誉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而他的脸色骗不了人,明卉假装没有看到,目光如箭,直射霍誉心底最深处。 “后来?你还好意思问后来?你是我的未婚夫,你害死了人家的儿子,难道你还指望人家能善待我?我大哥给你写信要退亲,你不答应,不久之后,大哥就中风了,死时也才四十出头。 而我,因为受不了大嫂的算计,带着不迟不晚,千辛万苦回到云梦山,却正遇云梦观大火,师傅死了,崔娘子死了,云梦观里的所有人全都死了,就连不迟不晚也死了。 我虽然苟活下来,却从此成为鬼娘子,我毁容了。 呵呵,你不是好奇我为何会易容吗? 因为我的脸不能见人,那二十年里,我的每一天,都是顶着一张假脸行走于瀚漠黄沙之中。 霍保住,当年你死咬着不肯退亲,可是在我出事之后,你却不闻不问,更没有找过我。 别说我冤枉你,我是寻客,我和很多包打听都有往来,若是你找过我,我一定会知道! 我在梦中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你而起,最后还要死在你的手弩之下,霍保住,你欠我的!” 明卉一边说,一边打量霍誉,霍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已是初秋的天气,他却满头是汗。 做了几个月的夫妻,明卉从未见过这样的霍誉,即使在得知冯幽草是个假货,霍誉也平静如水。 明卉可没想就此揭过,你白脸,你流汗,只能证明你肾虚,可不代表你心中有愧。 明卉深吸口气,再开口时顿时茶香四溢:“霍保住,我不怪你,你没有找过我,是当我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吧,那二十年里,你每每午夜梦回,看着身边的娇妻美妾,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听到我的哭声,霍保住,你害我,你害了我啊啊啊啊。” “没有,我早就死了!” 如同旱地惊雷,震得明卉怔在当场。 几息之后,明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霍誉上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小脸,细腻光滑,宛若凝脂,无法想象,那一世里,她被大火毁去容颜,从此以后,只能藏在假脸之后行走世间。 他深吸口气,一字一句:“就在明达死后不久,我就死了,死时十六岁。对不起,我违悖了誓言,我没能保护你,对不起” 明卉惊愕地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只是眼里盛满歉意和怜惜。 他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其实早就死了,死在十六岁那年。 她以为那年他们在破庙前的匆匆一面,只是永决,却不知,那个孤傲的少年在不久之后便死了。 十六岁她离开保定时,他已经死了。 明卉在之后的二十年里,甚至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死得无声无息,想来也是枉死吧。 “你怎么死的?” 此时若是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以为这两个人发疯了,可他们自己却没有觉得不妥,此时此刻,他们全都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是梦还是真,他和她,错过了一世。 “我回到营里,上面以擅离职守处置了我,我伤得很重,后来孙逊被派来做我的副手,大夫被人收买,所以我的伤一直不见好,白菜发现异样,去城里请大夫,却在半路坠马而亡。 我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勉强下地,却落下病根。 我拖着病体回到百户所,却发现孙逊早已趁我病时架空了我。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收到明家的退亲信,我满腔怨气,盛怒之下把信撕得粉碎,没有同意退亲。 卉儿,如果那时我同意退亲,或许你在明家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霍誉的手指轻轻拂过明卉的眉眼,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自嘲:“不过,一个月后我就遭了报应,我去执行任务,被背后射来的弩箭射死。 卉儿,射向你的那支弩箭不是出自我手,真的不是。 但是我怪不得别人,是我年少气盛,浮躁狂妄,四处树敌而不自知,这才被人轻而易举地算计。” 屋内重又恢复寂静,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 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那一世,他们来过,一个早早死了,一个生不如死。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的?”明卉轻声问道。 霍誉微笑:“就是我在破庙里拒绝你的退亲要求之后,我回到营里,和前世一样,我受到处罚,被打得皮开肉绽,我昏死过去,便梦到了前世的一切。 比你要晚,但也多亏你比我早两日记起来,明达还活着。” 是啊,若说这两世有何不同,便是明达没有死,他还活着。 明卉在他追来之前想起前世,霍誉不用细问,也能猜到定是明卉保住了明达的性命。 也正因为明达活着,霍誉和明卉才能继续走下去。 第三零六章 我发誓 “卉儿,谢谢你,让我这一世还能有机会陪着你,补偿前世欠你的一切。” 霍誉的声音如涓涓暖流,温暖灌既着明卉的心田,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身心舒适。 “前世的事,我原谅你了,但是这辈子你不能欺负我,你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出来帮我,我不开心,你要哄着我,你的钱都是我的,我的钱也是我的,无论我生男生女,你都要喜欢,只要你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或者想要纳妾抬通房养表妹,我都会和你义绝,义绝以后,孩子归我,猫也归我。” 前面的一半话是明卉从戏文里看来的,后面的这一半,是明卉从霍侯爷那里总结出来的。 青春短暂,人生漫长,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测,临老入花丛的自古就有,龙生龙,凤生凤,霍誉的亲爹是那只老花蝴蝶霍展鹏。 “好,我答应,我全都答应。” “你要发誓!” 明卉四下看了看,打开窗子,金乌西沉,晚霞满天,明卉指着落日余晖:“对着太阳发誓!” 霍誉,她来了她来了,那个爱让人发誓的明家人向他走来了! “我,霍誉,对着日头发誓,用我余生爱护明卉,全心全意,忠贞不渝,不离不弃” “你没说和离以后孩子归我,猫也归我!” “嗯,都归你,我也归你” “霍保住,你放开我,不要脸,太阳还没落山呢,唔唔唔” 次日一早,明卉和霍誉一起来给汪真人请安,随着霍誉的一声“岳母”,汪真人怔住,明卉笑嘻嘻地抱住汪真人的胳膊:“娘,霍保住早就知道,老太爷临终前告诉他的。” 汪真人:那个老神棍,临死还要坑她。 “娘,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就这样称呼您,好不好,娘,您不回答,我就当您同意了,霍保住,给你岳母敬茶。” 汪真人忙道:“不用不用,三朝回门时已经敬过茶了。” 上次给过认亲礼,这次她可没有准备,总不能白喝女婿茶吧。 “上次是认师傅,这次是认岳母,霍保住,快点!” “岳母,请喝茶。” 汪真人接过霍誉敬上的茶,还没有喝到嘴里,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早就喝过霍誉敬的茶了,但是正如明卉所说,意义不同。 不得不说,她等这杯茶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敬了茶,行了礼,明卉便说起叶霆的事。 “娘,我记得您曾经说过,魏骞小时候的名字叫傅廷,你们都叫他小廷。” 听女儿忽然说起魏骞,汪真人下意识地看向霍誉,霍誉面色平静,显然早就知道魏骞的身份。 明卉看出汪真人的迟疑,轻声说道:“霍誉可信。” 汪真人怔了怔,虽然不知道明卉对霍誉的态度为何转变得这么快,但明卉说霍誉可信,那么就一定可信,更何况,霍誉还是她的女婿。 “是,阿骞小的时候,我们都叫他小廷。” “那他是几岁改成魏骞的?”明卉问道。 “六岁,当时魏大人老爷去世,他们夫妻回到乡间,他们的儿子阿骞水土不服,患了伤寒,高烧不退,恶痢不止,不久便夭折了。 小廷便是那个时候悄悄送到他们身边的,那年小廷刚满五岁。 魏大人曾受江家恩情,他是真心实意要抚养阿骞的。” 明卉点点头,略一思忖,又问:“娘,您还记得魏骞的生辰吗?” “记得,你等一下。” 汪真人起身进了里间,片刻之后,她走出来,手里多了一支簪子。 这是一支银簪,样式古朴粗犷,是男子用的款式。 汪真人双手稍一用力,银簪的一头便被拧了下来,原来这簪子是中空的,内有玄机。 汪真人从簪子里倒出一个小小的布条,她把布条递给明卉:“这是阿骞的生辰八字,他出生的时候,你父亲便写下来藏进这支簪子里,阿骞生母在生他时便去世了,在今日之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的,便只有你父亲和我两个人。” 明峦死了,就只余下汪真人一人。 明卉错愕:“魏骞自己也不知道吗?” 汪真人摇头:“他被送走时只有五岁,我担心有人心怀叵测,便写了一个假的生辰缝在他的衣裳里面。” 明卉心中了然,魏骞被送走时,亲爹明峦已经去世,母亲哀莫大于心死,已经断了让魏骞认祖归宗的念头,于是她改了魏骞的生辰八字,让魏骞与太子遗孤的年龄对不上。 明卉看着那张小小的布条,忽然想起,她手里也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而且和魏骞是同龄,只是不同的月份。 不同的是,魏骞这个是写在布条上,藏在银簪里,她手里的那个则是写在纸上,装在一只荷包里面。 还有,魏骞这个是汪真人交给她的,另一个则是大黑从外面叼回来的。 邹慕涵! “卉儿,怎么了?” 汪真人见女儿拿着布条看了又看,还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是在缅怀写字的那个人。 “没事,娘,您缝在魏骞衣裳里的那个生辰,您可还记得?”明卉问道。 “记得,当然记得。”汪真人说出了一个生辰八字,比魏骞足足小了八个月二十天。 这个假的生辰八字,无论怎么算,都和太子遗孤搭不上边。 明卉把布条递给霍誉,霍誉只看一眼,便皱起眉头,明卉留意到他的神情,暗忖霍誉调察过魏骞,不知道有没有查出魏骞的生辰是假的。 “怎么了?”明卉问道。 霍誉把布条重新塞进银簪里:“叶霆与魏骞不仅同年,而且还是同月,我在审问冯幽草时,她亲口说过叶霆的生辰。” 魏骞曾用名小廷,叶霆了是小霆。 魏骞与叶霆同年同月出生,只是不同日。 傅廷五岁时消失,变成魏骞,而叶霆也在五岁时离开了窦家,下落不明,在此之前,他一直住在京城。 明卉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她看向霍誉,却发现霍誉也在看着她。 “会不会” 霍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旁的汪真人一头雾水,这两个小的在说什么,卉儿只说了三个字,霍誉就懂了? 第三零七章 春风吹 “娘,我们怀疑那些人找不到真正的太子遗孤,便弄了一个孩子假扮成他,只等时机成熟之后,便将他推出来。可是小廷五岁那年,你们出了意外,而小廷也浮出水面,他们只好改变策略,将假的小廷带离京城。” 汪真人似懂非懂:“你是说,他们早在庄子起火之前,便知道小廷的存在?” 明卉叹息:“娘,我只是听说,无论是嫔妃还是寻常宫女,但凡是给皇帝侍过寝,都会被记录在册,皇帝的女人如此,那么太子的女人呢,东宫侍寝会上册子吗?” 汪真人怔怔:“应该也会吧。” 明卉又看向霍誉,霍誉点头:“东宫有专门负责太子起居的官员,侍寝宫人的姓名以及侍寝时间都会登记在册。” 明卉满意地冲他笑了笑,霍誉的嘴角便勾了起来,他和小媳妇越来越有默契了。 “娘,你看,东宫里少了一个侍过寝的宫人,此事当时虽然被瞒下,事后只要想查,还是可以查到的,给太子侍过寝的宫人,不会只有那一个,其他人都还在,唯独少了她,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能查出这个宫人,那么,想要查出一个假死的詹事府官员,好像也不是很难。 再说,王敬后来自尽而亡,也能说明问题,他与江贵妃青梅竹马,也并非秘密。 这样一来,王敬私自放走一名詹事府官员,和一名怀孕的宫人的事便能坐实。 有心之人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只要掐准那个孩子出生的时间,便能查到某地有妇人生产时死亡,宫里出来的女人,本就与寻常妇人有所区别,而我爹对太子忠心耿耿,哪怕亡命天崖也会对那宫人以礼相待,即使他们扮成夫妻也不像,定会引起怀疑。 恐怕早在魏骞出生不久,小廷这个名字便泄露出去了。 可惜我爹带着孩子又消失了,而恰好这时,叶崇明的遗腹子也出生了,窦广按照上面的吩咐,将叶崇明的孩子取名小霆,带回窦家抚养,只等着有朝一日,让这个孩子站到人前。” 汪真人恍然大悟,她在洛水之上遇到明峦时,明峦正在求一位妇人给小廷喂奶,那时的小廷还是个奶娃娃。 正如明卉所说,他们不久便成亲了,从此便隐居起来,直到小廷四岁那年,庄子大火,他们才去了瓷器胡同,在瓷器胡同又住了一年,明峦死了,而她也把小廷交给了魏家。 “他们真是千般算计,那时先帝还活着,即使他们把所谓的太子遗孤送到先帝面前,也只能从此养在先帝和下一代君王的眼皮底下,做个富贵闲人。 所以,他们还不如把这颗棋子暂时保留下来。” 汪真人冷笑连连,是啊,这么一颗好棋,如果送回宫里,那就成了废棋。 只有让他落入民间,他才能有用武之地。 有他的存在,当今天子便能被说成鸠占鹊巢;有他的存在,便出师有名。 从汪真人屋里出来,明卉的心情很沉重,霍誉伸出手,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这么凉?” 明卉绷着脸,好一会儿才说道:“看到了吗?他们皇室自己斗来斗去,却让我爹付出性命,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沁县,杀了魏骞,一了百了。” 早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后,明卉便有过这个想法,亲爹是因为魏骞而死,而她上辈子亦是,所以那时她便想过,还不如杀了魏骞,也免得二十年后,自己再死一次。 霍誉柔声安慰:“过几日,我找个机会去趟山西,亲自查一查。” 不过,去山西不是说去就能去,但是寻找叶霆的事却不能放下。 明卉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我之前忘记和你说,我有邹慕涵的生辰八字,唉,其实上次找出冯幽草的那支簪子时,我就想告诉你的,不知怎么又给忘了,这个生辰八字也是大黑带回来的,那时大黑把荔枝交给我养,担心我不肯,便偷了一只荷包回来,荷包里有银锭,还有一张纸条,和我娘藏的这张不同,我娘藏的这个只有生辰八字,却没有姓名,但是邹慕涵的那张,却是写着姓名的。你等等,我找给你。” 明卉进屋,一阵翻箱倒柜,终于从一堆荷包里找出了那一个。 “你看,邹慕涵和魏骞、叶霆是同一年,不过不是同月。” 霍誉看着那张字条久久没有说话,明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霍保住,怎么了?” 霍誉轻声笑了:“如果这张纸条上的生辰八字是真的,那么霍侯爷就是白白替人养了儿子。” “啥?”明卉的眼睛顿时亮如大灯,喜当爹?替别人养儿子? 霍誉捏捏她的鼻子,指着字条说道:“你只是发现邹慕涵和魏骞、叶霆是同年出生,就没有想过,你夫君,我,也是这一年出生的?” 明卉眨眨眼睛,咦,好像还真是。 她讪讪:“原来你和邹慕涵同龄啊。” “什么同龄?当年我娘怀上我时,程氏还没有出嫁,后来我娘和霍侯爷和离,祖母恨上程氏,贴补了嫁妆,把她远嫁离京,程氏嫁进邹家时,还是处子之身。 她是在成亲之后,才与霍侯爷有了首尾的。被邹家人发现,将她休弃。 这一嫁一休,便将近一年,霍侯爷带着她回到侯府,被祖母轰出去的时候,她既没显怀,也没说有了身孕,否则,以祖母对她的厌憎,岂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因此,邹家人才会认为,邹慕涵是程氏被休后怀上的,所以邹家才不认,而霍侯爷,当年问了邹慕涵的生辰八字,便让她们母子在府里住下,就是因为,他和邹家人一样,都是认定邹慕涵是程氏被休后才怀上的,既然不是邹家的种,那肯定就是他的。 邹慕涵比我小了一岁零八个月,并非和这纸条上写的,与我同龄。” 明卉不怀好意地笑了,老花蝴蝶亏心事做多了,生怕自己被戴绿帽子,上次冯幽草进京,看把老花蝴蝶给膈应的,现在好了,他一手养大的“儿子”原来不是他亲生的,而他的亲生儿子,却不肯认他。 春风吹绿了小草,春风吹绿了柳树,春风吹绿了霍侯爷的头顶。 霍侯爷,你的春天来了! 第三零八章 又见唐少爷 “说来也巧,五岁那年,傅廷变成魏骞,叶霆从窦家消失,而你,也是五岁的时候被拐走,险些卖进小倌堂子。” 说到“小倌堂子”时,明卉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霍誉捏了捏她的鼻子:“我没被卖进小倌堂子,你好像还挺遗憾。” “唉,可惜,老太爷把你的卖身契还回去了,否则,也就没有不迟不晚什么事了。” 不迟不晚?那是她的丫鬟! 霍誉就是明老太爷买回来给明卉当丫鬟的。 霍誉心塞,只能再给脸皮增加几分厚度:“我五岁就给你当丫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是不是能抬成通房了?” 明卉不可置信地瞪着霍誉:“霍保住,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爬床也就罢了,居然还怀有野心,今天把你抬了通房,明天你岂不是就要当姨娘? 反了你了,一定要扼杀在被窝里! 两人披头散发从被窝里出来,终于想起被岔开的话题。 对啊,霍誉也是五岁那年出事的,而且直到今天,也没有查出幕后黑手。 “拐子被抓后,曾经交待,是有一个妇人雇她拐我,而且还是指定要把我卖去那种地方,那妇人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婆子,我曾经认怀疑那个婆子是定襄县主身边的袁嬷嬷,可后来查出,在我出事的那段日子,京城时疫,霍侯爷出去快活时染上时疫,把病气过给了定襄县主,定襄县主院子里的人,一多半都被染上,袁嬷嬷也在其中。 虽然后来太医院有了药方,可长平侯府的人,直到半个月后才全部治愈。 在此期间,所有染上时疫的勋贵和官员府第,都有京卫营派兵把守,除了太医,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我在京卫营时查过当年的卷宗,卷宗上详细记录各府第每日出入人员的姓名,都是亲笔签字,不会有假。” 也就是说,霍誉被拐,即使与定襄县主有关系,去办这件事的,也不会是她的人。 “那会不会是承恩公府?还有你前世的死,说不定也是和承恩公府有关系,好在孙十五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明卉后悔,早知道孙十五有可能是前世害死霍誉的人,他在保定城外接亲的时候,就该往他的饮食里加点配料,让他肠穿肚烂。 好在孙十五死得够惨,明卉甚慰。 霍誉摇摇头:“承恩公府的事,我尚未查出。” “行了,你回骁旗营吧,你的事不好查,那我就挑着好查的下手。”明卉笑着说道。 “注意安全。”霍誉也学乖了,小媳妇的事,不能拦着,更不能横加干预,她既然要下手,那他能如何,帮忙呗。 次日,霍誉休沐结束,天不亮便动身回了骁旗营。 可是当天下午,乔远山和孟大海便来了保定。 “霍爷让白菜给我们送了口信,让我们过来听大奶奶调遣。” 孟小海还在保定,现在加上乔远山和孟大海,明卉手里便又多了三个人手。 明卉笑逐颜开:“走,咱们回京城!” 承恩公府最近的日子不好过,灵灵儿的事,皇帝惩罚的是二爷,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整个孙家都令皇帝不喜。 最闹心的还是小三房的女婿老董,老董想要搭上孙二爷,便投其所好,四处淘换名家字帖,还结识了受孙二爷器重的陈先生。 原本以为不久之后,就能被孙二爷提携的董女婿,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诏狱一月游! 没错,董女婿被飞鱼卫带去诏狱,关了整整一个月才被放出来。 偏偏董女婿一无所知,不知道摊上了大事,好死不死,还在飞鱼卫面前搬出了孙二爷。 可想而知,董女婿受到的优待,便是大刑伺候。 从诏狱里出来的董女婿,如同被扒了皮抽了筋,他被抬回家里,这才知道孙家出事了,孙二爷被罚一年俸禄,禁足半年,手里的差使也全都没了。 虽说罚得不重,可是事情却很大,结交海盗,那不是一般的海盗,而是蔡九峰! 结交蔡九峰,与通敌叛国没有两样。 小三房虽然不受重视,可是董女婿走出来,在人前也是孙家女婿,多多少少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可是现在,原先的同窗好友,却没有一个登门看望的,董女婿感受到世态炎凉,心中苍桑。 心腹出去打探的消息,让董女婿更加心塞。 原本以为孙家的姻亲都和他一样倒霉,即便没有诏狱一月游,也会被飞鱼卫叫去问话。 可是心腹打听了一圈儿,却发现他是独一份! 孙家的姻亲当中,只有他有此厚待,就连孙二爷自己的岳家,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董女婿觉得自己比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凭什么?就是因为他和陈先生有过往来? 京城里与陈先生往来的人多着呢,为何全都安然无恙,只有他身心重创。 分明就是捡着软柿子捏。 若是他的官职再高一点,小三房能硬气一点,董家的出身再体面一点,他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还有一件事,也让董女婿气愤不已。 这次的桉子,还有一家也被牵连其中,而且牵连得比他还要深。 长平侯府! 长平侯霍展鹏,和离多年的前妻回到京城,而且此番的桉子,就是从他前妻查起的。 可惜,那位前妻是假的! 也正因为那冯氏是假,所以长平侯府全身而退,不但没有受到上面的惩罚,而且还摇身一变,成了苦主。 据说,不年不节,长平侯府放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鞭炮,半个京城都听到了。 董女婿的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长平侯府也是孙家姻亲,同样卷进桉子,他在诏狱受尽苦楚,可霍展鹏却在外面夜夜当新郎。 董女婿恨不能天上来一道闪电,把长平侯府噼成渣渣。 可惜,碧空如洗,秋高气爽。 “老爷,外面有位唐少爷,说和您有过一面之缘,听闻您蒙冤受伤,特来探望。”小厮跑进来通传。 董女婿靠在迎枕上,病体支离,自怨自艾,听说有人探望,董女婿鼻子一酸,硬生生落下泪来。 第三零九章 接地气的礼物 唐少爷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身材也略显单薄,一袭红色绣金线宝相花的锦袍,连同那几个与手指头不般配的大金戒指,给唐少爷那弱鸡一般的形象,彰显出几分土财主的气质。 唐少爷似乎还嫌不够,就连送来的礼品也极接地气。 两只鸡,两条鱼,两斤鸡蛋,两斤面条,两斤青菜,还有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董女婿看到礼单时,两边嘴角一起抽,好家伙,这是乡下走亲戚吗? 唐少爷咧着嘴,满脸是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董大人一定要收下,嘿嘿嘿。” 董女婿被这过于憨厚的笑声吓了一跳,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这土财主有过一面之缘的? 或许是董女婿已经看透官场恶丑,也或许是唐少爷擅长钻营算计,谁也不知道唐少爷和董女婿说了什么,总之,董女婿不但欣然收下唐少爷的“厚礼”,还让他有空时过来谈诗论道。 接下来的几天,唐少爷几乎每天都会去看望董女婿。 唐少爷是个体面人,他每次去董家都会带着礼物,有时是刚出炉的包子,有时是一只烧鸡,有时是两坛好酒,这些看似不值钱的东西,却让病榻上的董女婿想起年少光阴。 很快,董女婿便知道唐少爷为何会来京城了,唐少爷是来寻亲的! 唐少爷的大伯,早年与一个青倌人倾心相爱,可惜家里不让那女子进门,唐大伯下定决心要带这女子私奔,可是他找到花楼,却发现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从此以后,唐大伯立志不娶,每日对着那女子的画像,形单影只。 可是就在前不久,唐大伯偶遇当年的老鸨,这才得那女子为何会不告而别。 原来她有了身孕,她是清倌人,若是被人知道破了身子,便只能如那些花娘一样,一双玉臂千人枕了。 于是她趁着尚未显怀,跟了一位京城来的客人,把客人灌醉,又用鸡血冒充,最后求了客人为她赎身,带她去了京城。 唐大伯半生未娶,无儿无女,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 如今家中老人都已过世,无人再能阻隔唐大伯的寻子之路。 唐大伯欣喜若狂,下楼时摔了一跤,摔断腿骨,伤筋断骨一百天,可是唐大伯等不及,就让自己的侄子来京城找人。 闻言,董女婿感慨万千,当年,他也有一位红颜知己,两人罗帐春暖,海誓山盟,没过多久,他被孙家看上,无奈之下,他只好与真爱分开,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已经过去这许多年,既不知那人姓甚名谁,亦不知相貌几何,可想寻找,难如登天。” 感慨归感慨,冷水还是要泼的。 唐少爷抹一把眼泪,颤抖着双手,展开一幅画像。 “大人请看,这是照着我家大伯年少时的模样画的,堂兄是大伯的亲生骨肉,容貌上想来也能遗传几分。” 唐少爷用更加颤抖的双手,又取出一张纸,纸上是一个日期。 “这上面是根据那老鸨所说的怀孕时间推算出来的,是堂兄的生辰,虽说不太准确,可前后也不会相差两个月。” 董女婿看看那张纸,又去看那幅画,只看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大人,您可是曾经见过这画像上的人?”唐少爷一脸期待。 “有些眼熟,有些眼熟。”嘴上风轻云澹,可是董女婿心里却是嗷嗷乱叫,太眼熟了,太太太眼熟了! “这样吧,你若是信得过本官,就把这两样东西留下,本官让人帮着找一找,你看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求之不得! 唐少爷千恩万谢,许诺说是找到,必有重谢。 董女婿才看不上他的谢礼,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要么是多送几只鸡,要么是多送几只鸭子。 董家难道还缺这点吃食吗? 打发走了唐少爷,董女婿觉得自己身上不疼了,也不酸了,伤势顿时好了大半。 他叫来亲信,指着那画像问道:“你们看看,这人是谁?” 两名亲信看着画像,先是眼睛一亮,继而又有几分迷茫。 “看出来了吗?”董女婿催促。 “小的看着这人眼熟,倒有六七分玉公子的影子。” 另一名亲信也连连点头:“就是有些像长平侯府的那位玉公子,不是十足十,也有六七分。” 董女婿捋着胡子,心情大好。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董女婿只会躲得远远的,长平侯府的烂事,可千万不能沾上。 可是现在,董女婿却不想躲开,凭什么他被关进诏狱,霍展鹏却是落叶不沾身?凭什么? 反正现在也只能在家养伤,那就给霍侯爷添添堵吧。 看吧,你那表妹的儿子,人家还有亲爹!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问道:“邹公子今年几岁?” 两名亲信想了想:“尚未及冠。” 董女婿怔了怔,又看了看那张纸上的日期,哈哈大笑起来。 董女婿让人将画像临摩了一份,连同那个日期,让自家太太亲自送去了长平侯府,交给了堂姐定襄县主。 最近牡丹楼有个叫兰兰的清倌人花包初绽,霍侯爷的一颗老心全都系在兰兰身上,已经几天没有回府了。 霍侯爷不回府,定襄县主茶饭不思,恨不能冲到牡丹楼,把人从那妖精的床上拽下来。 可是碍于身份,她不能去啊。 好在霍侯爷的人没有回来,礼物却是没有间断过。 定襄县主看着长随刚刚送回来的一小匣线香,心情好了一些。 匣子上花千变三个字,如同有魔力一般,慰寄了定襄县主的一颗芳心。 她展开方才堂妹送过来的那幅画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堂妹不知道邹慕涵的生辰八字,她却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这画像上的男人,为何与邹慕涵这般相像。 或许是恶作剧? 定襄县主才不管是不是恶作剧,她都要借着这幅画像,把那姓程的贱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侯爷还是先不要回来了。 “来人,挑几样补品,给侯爷送过去!” “来人,去把表姑太太请过来!” 第三一零章 表姑太太出门啦 程氏正在屋里抹眼泪,她又有好几日没有见到表哥了。 外面的那些狐媚子,怎么就那么坏,把表哥的心都给勾走了。 遥想当年,她青春少艾,与表哥花前月下,英俊潇洒盛气凌人的贵公子,和荆钗布裙,楚楚动人的贫家女,就是话本子上的人物,天作之合,不容反驳。 可是就连老天都要嫉妒他们,先有表姨棒打鸳鸯,接着就传来老侯爷给表哥订亲的噩耗,表姨还派人盯着她,她刚把绳子套进脖子,那绳子就断了,摔得她七荤八素。 可是表姨还嫌不够,又逼着家里将她远嫁 好在表哥对她心心念念,和冯晚晴成亲只一个月,就扔下冯晚晴跑到山西找她,那晚,她和表哥在草垛子里相会,浓情蜜意,死生契阔。 后来她被邹家休了,又被表姨从侯府轰出去,可是她不后悔,她知道表哥爱她。 虽然表哥娶了定襄县主那个不要脸的,又有了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可是程氏深信,表哥对她是不同的,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涵哥儿。 只要有涵哥儿在的地方,霍誓和霍警就如同两个透明人,涵哥儿才是人中龙凤,定襄县主生的那两个算什么东西。 想到儿子,程氏顿觉神清气爽,她这辈子最解气的那一刻,就是她带着邹慕涵回到侯府的那日。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定襄县主看到涵哥儿时那一脸的狰狞。 生气又如何,我有儿子!表哥认下的儿子! 想到这些往事,程氏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侯府里,她的儿子与定襄县主的儿子,是相同的月例,除了月例,表哥每个月还会悄悄补贴,免得涵哥儿出去参加诗会时囊中羞涩。 冯晚晴的儿子是嫡长子,定襄县主的儿子有外家扶持,可这又如何,她的儿子,却是最受表哥宠爱的。 “公子呢,还没回府吗?” 丫鬟笑着说道:“您忘了?公子今日有文会,这京城的文会啊,缺了谁也不能缺了咱家公子。听说啊,那些清倌人听说有咱家公子到场,便会挣着抢着自降身价,就是为了能让咱家公子多瞧上一眼。” 冯晚晴用帕子掩着嘴,笑得如少女般娇艳。 她的儿子,就是这样出色。 “那些小浪蹄子,涵哥儿怎会看得上。” “是啊是啊,公子的才学相貌,都是京城里一等一的,也只有公主郡主才能匹配。” 程氏最爱听这个,丫鬟们投其所好,每天都要说上几遍。 有朝一日,她的儿子尚了公主,娶了郡主,那定襄县主算个屁啊。 程氏恨不能这一天快点到来,她就亲眼看着定襄县主给她的儿媳妇磕头行礼。 只要这么想上一想,程氏便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几岁,苏州街的粉红缠枝的妆花缎子,也不知到了没有,她一定要抢上两匹做衣裳。 表哥说过,她穿粉红最好看,美得像那瑶池里的仙女。 “表姑太太,县主请您过去。” “什么事啊?”程氏不耐烦,别看一个府里住着,她和定襄县主那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没有往来。 “好像是因为侯爷的事,今儿个县主让人给侯爷送过补品,八成是县主沉不住气了,想请表姑太太帮忙,把侯爷叫回来呢。” 程氏一想也是,这个府里,除了她,还有谁能牵动表哥的心。 程氏对着镜子精心妆扮了一番,她不能让定襄县主比下去,定襄县主是庸脂俗粉,而她她是出淤泥而不染。 可惜,程氏的精心打扮没能派上用场,她连定襄县主的面都没有见到,接待她的是袁嬷嬷。 “哎哟,表姑太太,您怎么才过来,诗会上的那些学子因为做诗的事打起来了,表少爷受了重伤,听说是伤到了头和脸。” 程氏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惜这一声还没有落下,就被袁嬷嬷扯住了袖子:“我的好姑太太,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侯爷几天没回来了,县主气闷已经病倒了,您若是沉不住气,表少爷可就没人管了。” “对对,来人,去接表少爷回来!” 程氏连喊三遍,这才想起,这里是定襄县主的院子。 她转身便要出去叫人,却被自己的丫鬟叫住:“表姑太太,侯爷不在,县主又病着,府里的人可不是咱们能支使动的。” 程氏一想也是,她怎么忘了,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定襄县主那个贱人管着的,她的涵哥儿受伤,定襄县主巴不得死在外面,岂会主人去接。 “备车,我自己去!” 表姑太太要用车,没人敢拦着,片刻之后,程氏便带着贴身丫鬟出了侯府。 看到马车驶出来,不远处,朵朵蹦蹦跳跳地跑去报信了,她的任务完成,有大鸡腿吃了。 出了门,程氏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那开诗会的地方在哪里? 好在车把式是知道的。 “在汀兰香榭,京城的读书人,但凡开诗会,都是在去那儿。” 程氏虽然自幼便在京城,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时出门也就是逛逛街买买东西,或者去道观里上香,这什么汀兰香榭,她还是头回听说。 可是程氏没有疑心,这名字听着就透着雅致,可不就是她那宝贝儿子喜欢去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道路开始颠簸起来,丫鬟察觉出不对,隔着车帘子问道:“怎么还没到,还要走多远?” 车把式憨厚一笑:“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 丫鬟见外面亭台水榭,绿树成荫,便也不再问了。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车把式说道:“这里就是汀兰香榭,表姑太太在车里等着,小的先进去看看。” 丫鬟连忙掏出个封红递给车把式:“辛苦你了。” 车把式接过封红,转身便跑了进去,没过一会儿,车把式便领了几个人出来,其中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婆子,看到程氏便大呼小叫:“人在里面,家里人快点进去看看!哎哟,满脸是血呢,吓死人了。” 程氏一听,立刻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 丫鬟连忙劝道:“我的好太太,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先进去看看表少爷吧。” ’ 第三一一章 最爱表哥啦 程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是啊,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里面受伤的是她的儿子,她能在长平侯府荣华富贵二十年,儿子的功劳占了一大半。 对了对了,刚刚那婆子说什么,伤在头和脸上? 不行,如果儿子毁了容,那岂非还不如霍誓那个丑八怪了? 那可不行,她的儿子是美男子,是人中龙凤,如果脸毁了,才高八斗也不能尚公主娶郡主,她还如何扬眉吐气,看定襄县主给她儿媳妇磕头行礼? 程氏甩开丫鬟的搀扶,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一路跟来的汪安叹了口气,这就进去了? 汀兰香榭啊,程氏真的进去了? 汀兰香榭,那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幽会之地,各家花楼的头牌,都是这里的常客。 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爷们儿,不是每一个都如霍侯爷那样,能拉下脸来住进花楼。他们要脸要面子,自是不会出入那种地方。 于是便递牌子过去,请了心仪的头牌出来幽会,一亲芳泽,汀兰香榭便是首选。 此处不但美而且雅,更重要的,是这里偏僻,御史言官们多半不会过来。 程氏进了汀兰香榭,被那个有几分眼熟的婆子领着,进了一个小院:“玉公子受了伤,这会儿在院子里呢,太太快些进去。” 程氏的心思全在邹慕涵的脸上,没有去看那个婆子,反倒是丫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面熟,电光火石间,丫鬟想起这婆子是谁了,这不是县主身边的丫鬟红梅的娘吗? 见丫鬟看着自己,红梅娘微微一笑,一把扯住丫鬟的胳膊:“哎哟,我的好姑娘,你快去打盆水,给玉公子擦擦脸上的血。” 稍一用力,丫鬟便一个踉跄,横次里出来两个人,捂住丫鬟的嘴拖去一旁。 而这时,程氏已经进了院子! “我的儿,我的儿,你在哪儿”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程氏便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摔倒在地。 没等她爬起来,便被人拧着胳膊从地上提了起来,眼前一黑,一条大麻袋从头罩下,麻袋的另一端被紧紧系住,任凭程氏挣扎扭动,也无法脱身出来。 她被扛了起来,下一刻,又被重重扔在地上。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打,给我打!狠狠地打!” 棍棒如同雨点,落在程氏的身上,起初她还在哭闹,后来哭闹变成哀求,哀求声渐渐被棍棒落下的声音吞噬,程氏晕死过去。 醒来时她还在麻袋里,眼前一片漆黑,身上疼痛难忍,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邹慕涵的亲爹是谁?” “是是侯爷” 许音未落,屁股上便挨了狠狠一记,程氏惨叫出声,那个声音继续问道:“邹慕涵的亲爹是谁?” “是,是表哥” 腿上重重挨了一棍子! “邹慕涵的亲爹是谁?” “是邹家大郎” 又是一棍子! “邹慕涵的亲爹是谁?” “是” “不说是吧,拿剪子过来,往脸上戳!” “别” “戳!” “我不知道是谁,真的不知道!” “给我好好说,再敢隐瞒就把你的脸戳成大莲蓬!” 程氏被吓破了胆,忍着身上的疼痛,断断续续说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她被老侯夫人轰出侯府后,小日子便没有再来,她又惊又喜,只要有了这个孩子,霍家就不能不要她。 可惜表哥被家里关起来,不能再照顾她了,好在老侯夫人怕她继续作妖,把她轰出去时,给了她一点银子,但也同时警告她,不让她再在京城出现。 无奈之下,她只好在城外村子里租了一处农房住下,但她年轻貌美,又是单身女子,很快便被村里的几个混混盯上,房东大哥是个好人,帮她赶走那些混混,渐渐的,她和房东大哥便好上了。 当然,她心里最爱的还是表哥,房东大哥是乡下汉子,身上臭哄哄的,哪里比得上表哥? 可她只是弱女子,房东大哥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便忍不住想要报答他。 直到那一天,房东大哥多喝了几杯烧刀子,力气大了点,她便见红了。 那个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程氏伤心极了,表哥若是知道他们的孩子没有了,一定会很难过,程氏不想让表哥难过,所以她想尽快再怀一个孩子。 可是她的美好愿望没能实现,就又又又被人棒打鸳鸯,程氏这时才知道,原来房东大哥是有老婆的,只是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现在人家回来了,听村里人说她家来了个狐狸精,房东太太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把程氏抓了个满脸桃花开。 冯氏的小月子还没有坐完,便被打了出来,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在乡间小路上,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才看到有个货郎从这里经过。 弱不禁风的女子最是撩人,货郎连忙过来嘘寒问暖,听说她因小产而被婆家休了,又被娘家赶出来,货郎起了恻隐之心,决定要带她去过好日子。 在程氏的千恩万谢中,她被货郎以二十两的高价卖给了一个行商。 行商们讲究两头大,家里一个老婆,外面一个老婆,这个行商买了程氏,便是三头大了。 程氏被他养了三年,养得珠圆玉润,水灵娇艳,可惜却再也没有怀上孩子,程氏悄悄去看过大夫,大夫说她上次小产身子受损,以后很难再有孕了。 程氏心灰意冷,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行商,担心行商嫌弃她。 可惜,有一次行商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她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行商的来信,原来行商做生意时遇到骗子,损失了一大笔,欠了不少钱,已经回了家乡。 程氏哭得死去活来,她被人骗了,她对不起表哥。 程氏哭着哭着就睡着的,她是被哭声吵醒的,她睁开眼,便看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 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看到她醒了,立刻就不哭了,程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孩子,她好奇地抱起孩子,却发现孩子身下放着一封信。 信里说,这个孩子是她和表哥生的,老长平侯已经过世,老夫人卧病在床,不再管事,让她带着孩子回去 第三一二章 老花蝴蝶的尴尬事 这个孩子毕竟不是她和霍展鹏生的,程氏虽然自信表哥对她一往情深,可还是很心虚。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霍展鹏看到站在面前的母子俩,便已经信了几分,再看孩子的好相貌,霍展鹏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这肯定是他的儿子啊,长大后一定会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待听到孩子的名字,霍展鹏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慕涵,慕寒,他的乳名,就连定襄县主都不知晓,可是青梅竹马的表妹是知道的,表妹虽然碍于世俗,让孩子姓了邹,可却固执地给孩子取名慕寒。 定襄县主身边的那个袁嬷嬷,看到孩子之后,阴测测地说了一句:“这看着不像两岁的,倒像是三岁四岁的。” 霍侯爷哈哈大笑:“外甥肖舅,慕涵随了本侯的身材,长大以后定然长身玉立,鹤立鸡群。” 呸呸呸,明说这是你的奸生子就得了,扯什么舅舅? 你是哪门子舅舅,就是个远房表妹,她生的孩子随鸡随狗也随不到你头上。 程氏自己也不敢相信,她们母子就这么顺顺利利住进了侯府,当然,她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霍侯爷与定襄县主的事情虽然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将老夫人气得一病不起,可实际上,霍侯爷早就后悔了! 他和定襄县主在孝期里相识,对他而言,他就是花丛里的大蝴蝶,他拥有的是一座大花园,美艳如花的定襄县主,也只是花园里的一朵花而已。 可定襄县主却不这样认为,她寻死觅活,退了好端端的亲事,又扬言非他不嫁。 承恩公府这个岳家,不好好管教女儿,偏偏当起了苦主,硬是逼着他,刚出孝期就把定襄县主娶进门。 大蝴蝶到哪里都能蝶恋花,但是让一朵花独占花园,那就不能忍。 刚巧这个时候,程氏携子而来,霍侯爷大手一挥:“我养你啊!”表妹和外甥从此便在府里住了下来。 不纳妾,不抬通房,可家里就有这么一个人膈应着你,定襄县主膈应了十几年,千方百计想把这对母子扫地出门,可程氏和邹慕涵,却依然活得山青水秀,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霍侯爷护得好。 可惜,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辛苦工作的老花蝴蝶霍侯爷。 只是定襄县主想明白了而已,邹慕涵与霍侯爷父子情深又如何,他这辈子能姓猪姓狗,却就是不能姓霍!程氏以前是霍侯爷的朱砂痣,如今人老珠黄,早就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 那个有嫡长子身份的霍誉,才是定襄县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孰轻孰重,定襄县主心里明镜似的,也正是如此,自从霍誉进京,程氏和邹慕涵的日子便越来越好过,对于程氏而言,她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她又有好久没有见过表哥了。 此时此刻,定襄县主坐在纱幔后面,听着麻袋里程氏说出她们母子来侯府之前的那些事,定襄县主银牙咬碎,就这么一个玩意儿,无论容貌还是家世,全都不如她,甚至比不上京城里任何一位闺秀,却把整个长平侯府都给耍了。 就这,程氏还很委屈。 “人家可从来没有说过慕涵是侯爷的儿子,外甥,只是外甥,外面那些闲言闲语,人家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管得了。” 定襄县主再也忍不住,没让别人代劳,她从纱幔后面冲出来,抢过那根大棒子,使出吃奶的劲,朝着程氏身上就是一记。 程氏一声惨叫,定襄县主也哎哟一声,老腰闪了。 “去,去请舅爷,快,请舅爷!” 舅爷,是定襄县主的亲弟弟孙程,他是现任承恩公的堂弟,孙家大爷和二爷的堂叔。 孙程被姐姐十万火急叫过来,却不是去长平侯府,而是在内城的一座装潢精美的三进院子里,孙程认识这里,这是定襄县主的嫁妆,前些年礼部的一位官员,去年那官员外放,定襄县主便把这宅子重新修葺,给了儿子霍誓。 霍誓经常过来,孙程也被外甥请过来喝过酒,他对这里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姐姐居然也来了。 孙程进来时,看到定襄县主靠在罗汉床上,霍誓和霍珊珊都在,母子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余怒未消。 孙程一怔:“出了什么事?” 定襄县主指着霍誓:“你来和你舅舅说,我怕脏了我的嘴。” 霍誓便把程氏和邹慕涵的事情讲了一遍,孙程顿时像是被人塞了一嘴狗屎:“千真万确?” “那贱人亲口说的,岂会有假?”定襄县主想想就恶心。 “姐,你是怎么想的,要不把姐夫找回来,让他来处置?” 别说,孙程还挺想看看霍侯爷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 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睛。 定襄县主咬牙切齿:“你姐夫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最是怜香惜玉,当年他让冯氏捅了一刀,也没舍得动冯氏一手指头。” 孙程心想,这能一样吗? 和老婆打架和戴上绿帽子,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程氏现在哪里?邹慕涵呢?”孙程问道。 定襄县主瞪了霍誓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霍誓拦着,她已经把那对母子扒光了扔到大街上,让整个京城的人都认识认识,这一老一小两个贱人。 霍誓语气温和,不徐不缓:“程氏在汀兰香榭,她虽然挨了很多打,但没有伤到头脸,换身衣裳看不出她的伤势,邹慕涵也已拿下,眼下就在这里,还请舅舅帮着拿个主意,看如何处置才好。” 孙程心想,如何处置,当然要让霍侯爷知晓啊,不行,只是关上门,让霍侯爷一人知晓还不行,要让霍侯爷在众目睽睽之下,知道自己戴了十几二十年的绿帽子。 这样才解气,这样才够爽,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式儿的。 孙家子弟虽多,可是孙程却只有定襄县主这一个同胞姐姐,这些年,因为姐夫那些又烂又臊的臭事,姐姐没少受委屈,每次回娘家,都要被长辈敲打。 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孙程可不想轻易放过去。 第三一三章 轰动京城 这几天,霍侯爷和兰兰打得火热,今天府里送来补品,霍侯爷脸都青了。 看看这都送的是什么? 锁阳、菟丝子、黄精、阳起石、淫羊藿、鹿茸、海狗肾,还有虎鞭! 送就送吧,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牡丹楼。 这下好了,整个牡丹楼的人都知道了,霍侯爷睡个初尝人事的清倌人都要用这些东西。 霍侯爷的老脸不要了吗? 牡丹楼是不能待了,最近这一两个月,他也不想来了,要等到所有人都忘了有这回事,他再卷土重来。 上哪儿去呢? 霍侯爷想起玉人坊的玉水儿,论容貌,玉水儿远胜兰兰,论温柔小意,兰兰更是比不上玉水儿。 最让霍侯爷心痒的,是至今为止,他还没能和玉水儿做成好事。 可惜这一次,霍侯爷依然没能蹭上玉水儿的香榻。 邹慕涵在大庭广众下被人绑走了! 霍侯爷大吃一惊,京城里谁不知道邹慕涵是他的儿子啊,即使有那不知道的,邹慕涵是长平侯府表少爷,他们不知道吗? “表姑太太也不在府里,听赶车的老王说,表姑太太只带了一个丫鬟,让老王送她去汀兰香榭,到了地方就让老王离开,老王不敢多问,只好回府了。” 霍侯爷张大了嘴巴,汀兰香榭? 程表妹去那里做什么? 长随小心翼翼:“侯爷,表姑太太说不定是去汀兰香榭找表少爷的。” “胡说,慕涵一心只读圣贤书,岂会去那种地方?”整个侯爷,能去汀兰香榭的,除了霍侯爷自己,就没有第二个了。 霍侯爷自己是汀兰香榭的常客,可不代表他想让自己家里的人也成为那里的常客。 邹慕涵不行,霍誓不行,就连他惹不起的霍誉也不行。 而程表妹,一个女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只要是从汀兰香榭走出去的女人,即使她什么都没干,她的名声也没了。 虽说霍侯爷对程表妹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澹了,只要看到程表妹那张故做娇羞的老脸,他就想把隔夜饭吐出来。 可是无论如何,程表妹都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去汀兰香榭,这就是给他戴绿帽子。 霍侯爷最怕的就是绿,上次那个假冯氏,差点没把他给膈应死,好不容易假冯氏被抓起来了,他的舒心日子还没有过够,一向听话的程表妹又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走,先去汀兰香榭!” 长随忙问:“不去找表少爷吗?要不小的去顺天府报官。” “报个屁的官,一准儿就在汀兰香榭,否则程氏好端端为何会去那里。” 霍侯爷走路如风,他当然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让长随从府里叫来了二十多名侍卫。 长平侯府地处皇城,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惊动左邻右舍都难。 再说,这二十多人骑马走在大街上,统一着装,统一表情,自是引来一大群围观百姓。 同时也惊动了五城兵马司。 “哎哟,李哥,你们这是去哪儿?” “咋了?” “别在意,就是走个过场,你们这么多人一起出动,去哪里,公事私事,咱们这里要备个桉。” “汀兰香榭,私事。” 汀兰香榭? 还是私事? 五城兵马司的人眼睛亮了,左邻右舍眼睛亮了,围观百姓眼睛也亮了! 二十名侍卫浩浩荡荡来到汀兰香榭时,身后已经跟了很多人。 除了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还有同住皇城的各府里的人,有主子也有家仆,混在人群里的,还有两位御史大人。 霍侯爷已经先到一步,看到来了这么多人,霍侯爷冷哼一声,本侯一直都是万众嘱目,早就习惯了。 只不过今天这事不太好听,十有八、九,他是要戴绿帽子了。 霍侯爷只好让十名侍卫在外面维持秩序,可这些侍卫能拦住寻常百姓,却拦不住各府的主子们,以及那两位御史。 听说霍侯爷要找一对主仆,龟公大茶壶立刻便知道是哪位了。 毕竟,来这里的,都是双双对对,如这样只带一个丫鬟的太太,太容易被人记住了。 在大茶壶的指引下,霍侯爷推开了一间雅室的门。 香风扑面而来,霍侯爷皱眉,这香风里夹杂着一丝他熟悉的味道,石楠花的味道。 霍侯爷强压怒气走进去,一把撩开低垂的罗帐,便看到罗衫不整,海棠春睡的程表妹。 榻上凌乱,斑斑点点,别问那是什么,霍侯爷再熟悉不过了。 他一把拽起还在沉睡的程氏,程氏的眼睛半开半合,迷迷离离,脖颈上两个红印清晰可见。 霍侯爷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程氏脸上:“你做的好事!” 程氏睁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霍侯爷那张暴怒的脸,身上的疼痛再次袭来,程氏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表哥,我求求你,看在咱们好过一场的份上,不要赶我们走,慕涵虽然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可是他一直把你当成亲生父亲,他是个有良心的,他一定会孝敬你,表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你说慕涵不是我的亲生骨肉?”霍侯爷反而平静下来,捏住程氏肩膀的一双大手,却不知不觉多用了几分力气。 程氏身上有伤,只是那些伤都在下半身,她虽衣衫不整,春光大现,但也只限肩膀和胸口,现在被霍侯爷用力一捏,程氏疼得死去活来,连连求饶。 “表哥,表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最爱的人是你啊。” “是我?那你说说,邹慕涵的亲爹是谁?”霍侯爷冷笑。 程氏已经疼得快要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那该死的房东大哥,把我弄得小产了,小产了,咱们的孩子没有了,表哥你要给孩子报仇,报仇,啊啊,疼啊,表哥” “快说,邹慕涵的亲爹是谁?”霍侯爷面沉似水,目光狠戾,程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的表哥吗? “是我不知道,我醒来他就在那里了,对了,有封信,那信上说,这就是咱们的儿子,对对,信上就是这样说的,他就是就是咱们的儿子。” 霍侯爷将程氏重重扔在床上,转过身去,推开雅室的门门外,站了七八个看热闹的,还有两名御史,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第三一四章 烦恼(书友20210215213231972万赏加更) 明卉原本只想借着定襄县主之手,揭露程氏母子的丑事,却没想到,定襄县主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明卉并不知道,定襄县主只做了上半场,下半场则是霍誓和舅舅孙程的手笔。 次日,折子便流水般送到皇帝桉头。 长平侯与表妹有悖伦常,在私坊幽会! 长平侯认下奸生子,接进府中养了二十年,乱了开国勋贵血脉! 皇帝让人传了霍侯爷进宫,把两筐折子扔到他的面前:“长平侯,你也认为那所谓的外甥其实是你的亲生子?” 霍侯爷怔怔,昨天不是只有两名御史吗?怎么就冒出来两筐折子? “启禀圣上,臣虽不才,可也不会做出错认亲子之事,是那程氏太过狡诈,假称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是臣的外甥,臣念着是亲戚,便留下她们母子在府里住下,如今臣才知道,原来是被那恶妇骗了,臣有眼无珠,还请圣上降罪。” 霍侯爷已经气得要吐血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温柔小意的表妹,竟然会骗他,而且一骗就是这么多年。 皇帝冷冷一笑:“原来如此,既是爱卿的家务事,朕就不过问了,不过,朕看爱卿气色不好,想来是忧思过重,不如休息一阵子吧。” 霍侯爷在五军都督府只有一个闲职,不去也无所谓,只是,他平时不去也就罢了,皇帝让他休息,这便是变相地将他禁足了。 不能禁足! 霍侯爷连忙搬出他那个闲职:“五军都督府那边” 皇帝像是忽然记起这回事来:“朕想起来了,你的次子现在还没有差事,不如就让他去五军都督府吧,那边都是他的长辈,跟着长辈们多学习多历练,增长见识。” 霍侯爷懂了,五军都督府的差使,他要让给霍誓了。 可五军都督府就是养老的地方,霍誓去了那里,就要废了。 他想起霍誉,硬着头皮说道:“圣上,您看能不能让霍誓也去骁骑营,跟着长兄历练几年?” 皇帝把手里的一份折子扔到一旁,声音凉凉:“你舍得?” 霍侯爷想说,他舍得,可是他知道,定襄县主肯定舍不得,若是让定襄县主知道,他把霍誓交给了霍誉,定襄县主说不定要晕死过去。 见霍侯爷讪讪着不再开口,皇帝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这种连后宅都管不好的人,还能有何作为? “行了,跪安吧。” 霍侯爷从宫里土头灰脸出来,哪里也不想去,索性骑马回府,可这一路上,他觉得所有人都在冲着他指指点点,好不容易进了府,霍侯爷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下意识四下看看,眉头蹙起,以前没有发现,府里的草木也太多了,明明已经入秋,这可树,这草,却还是绿的。 绿! 这是霍侯爷现在最见不得的颜色。 丫鬟捧上热巾子,雪白的布巾,让霍侯爷的心情好一些,可是很快,他便看到丫鬟身上的翠绿裙子。 “下去下去,本侯不让人侍候!” 丫鬟花容失色,侯爷最是温柔,怜香惜玉,今天这是怎么了?嘤嘤嘤,好桑心。 “县主有没有让人过来找我?”霍侯爷问道,出了这样的事,定襄一准儿又要闹腾了,头疼。 “县主和姑娘昨日出府,便没有回来,说是病了,现在都在二公子的那处宅子里。” 霍侯爷一听,更生气了,这是甩脸子,带着儿女离家出走了。 “小公子还在府里” 小公子就是霍警,那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 亲娘离家出走,带着哥哥姐姐,却不带他。 听到小公子三个字,霍侯爷怔了怔,对了,他还有一个小儿子。 “去,把小公子叫来。” 片刻之后,霍警战战兢兢地站到霍侯爷面前,霍侯爷冲他招招手,把他叫到跟前。 生平第一次,霍侯爷仔仔细细端详这个小儿子。 肤色苍白,双目无神,神情怯懦,把胆小写在脸上。 更让霍侯爷心塞的是,他没在霍警脸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是了,霍誓不随他,却和舅舅孙程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甥肖舅倒也说得过去,可放着霍家的好基因没有遗传,却随了舅舅那张平凡普通的脸。 可这个霍警,既不随他这个父亲,也不随舅舅,也不知道他长得像谁,五官比起霍誓略好一些,可也远远比不上霍誉。 霍侯爷再次回忆邹慕涵的容貌,虽然五官精致,气质高华,可是霍侯爷不得不承认,邹慕涵和他也不像。 可他以前为何没有怀疑过呢,如果他抢在昨天之前揭露程氏那个贱人的阴谋诡计,也不会落得上丢人现眼的地步。 还是霍誉。 回想当年,霍誉回京第一次站在人前,霍侯爷刚刚下朝,就有好几个人过来和他打招呼:“霍侯,京卫营新来的那个小年轻,是不是你家亲戚,也姓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是啊,那才是他的儿子,只要站在那里,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那是他的种。 再看看眼前这个,虽然霍侯爷相信定襄县主不会偷人,可定襄县主生的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像他的。 以前没有邹慕涵这个野种的事也就罢了,可今日之后,京城里那些碎嘴子,少不得要把霍家的儿子们拿出来品头论足。 邹慕涵是野种,霍誓和霍警长得也不像霍家人,到时还不知道要编排出几出大戏。 霍侯爷顿觉绿云压顶,看向霍警的目光更加严厉:“以后不要出门,就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承恩公府也不要去了。” 霍警原本也很少出门,除了外家,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现在霍侯爷更是不让他出去见人了。 霍警见过父亲,强忍了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再也忍不住,坐在台阶上哭了起来。 他一定不是亲生的,他的亲生父母在哪里? 乳娘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似乎说什么都是错。 霍警哭了一会儿,让乳娘出去问问,母亲和兄姐去了哪里。 乳娘打发一个小丫鬟去问,片刻之后,小丫鬟脸色苍白地跑了回来,霍警这才知道,原来邹慕涵非但不是父亲的骨肉,他甚至连表少爷都不是。 第三一五章 他才是我儿子 定襄县主以为出了这种事,霍侯爷能幡然醒悟,认清身边的豺狼虎豹,知道谁对他情深意重。 可惜,定襄县主等了一天,也没能等来霍侯爷,派回府里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告诉定襄县主,霍侯爷非但没有要出门的意思,反而将小少爷禁了足,还让小少爷连承恩公府都不要去了。 这时,外面的消息也传了回来,皇帝让霍侯爷禁足,还让霍誓到五军都督府当值。 霍誓只有十六岁,定襄县主哪里舍得让他去当差,何况还是五军都督府,他一个小孩子,到了那里除了给人跑腿,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定襄县主对霍誓说道:“你去承恩公府,求求你外祖母,让她老人家进宫,把这个差事给你推了。” 霍誓一听,有些着急:“娘,这差事是皇上给的,推不得,外祖母不会进宫求太后。” 定襄县主又如何不知道呢,只是她乍闻消息,一时着急而已。 “算了,那你就先去五军都督府吧,等过了这阵子,皇上气消了,娘再让你爹给你换个地方。” 当天晚上,霍侯爷派了两名心腹,把被关在地牢里的邹慕涵带走,至于程氏,霍侯爷让长随的老娘出面,找了媒婆,给了五十两的嫁妆,将程氏送去深山里嫁人,程氏虽然不再年轻,可细皮嫩肉,又有五十两的嫁妆,没过多久,便被一个又穷又老的老鳏夫看中,那五十两银子,刚好够给老鳏夫的两个儿子娶媳妇,两个新媳妇过门没多久,就把程氏从家里打到外面,全村子的人都看到了,一问才知,原来程氏勾引两个继子,被儿媳妇抓了现行。 程氏在这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和村子里的一个光棍勾搭上了,被发现后又是一顿胖揍,惊动了长辈,长辈说这样下去不行,不能让一个女人闹得家宅不宁,索性找了个娶不上媳妇的矿户,以十两银子的价钱,把程氏卖进了矿村。 这已是后话了,霍侯爷听说以后,恶心地吃了一颗话梅,告诉心腹,以后程氏的事,不用再跟进了。 而此时此刻,霍侯爷正在等着心腹们将邹慕涵带过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假模假样的贱种还要如何装下去。 只要想起曾经的父慈子孝,霍侯爷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可是邹慕涵没有等到,却等来了半路惊马,心腹受伤,邹慕涵被人掳走的消息! 霍侯爷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京城,当街救走邹慕涵! 什么人? 难道是邹慕涵的亲爹? 霍侯爷不澹定了,在屋里踱了几步:“去看看大公子在不在京城。” 话一出口,霍侯爷怔住,他怎么想起霍誉来了? 对了,霍誉是骁骑营的,而且以前是飞鱼卫的人,论起办桉,他最有经验。 霍侯爷立刻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他找霍誉只是因为霍誉做过飞鱼卫,而并不是因为他现在面对家丑无人商量。 可惜,霍誉没在京城,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他远在骁旗营,门子说了,即使休沐,大爷也不一定回京,大奶奶住在保定,大爷多半也要回保定。 霍侯爷很生气,这像什么话? 哪有休沐不回自己家,反而跑去岳家的道理。 霍誉是他的儿子,他的嫡长子,倒像是给明家做了上门女婿。 哪有嫡长子入赘的规矩,明家还是书香门第,怎么连这个也不懂? 霍侯爷可不管当年霍誉与明家订亲时,还没有认祖归宗,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而已。 霍侯爷越想越来气,那是他的儿子,长得和他几乎一模一样,肯定是他的儿子,他亲生的,却不理会他这个亲爹,反而要去保定找大舅哥。 没天理啊,太没天理了! 霍侯爷现在不便出门,即使皇帝没让他禁足,他也不想出去,如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都是他霍侯爷的糗事,他可不想出去被人指指点点。 “你们去骁骑营,把大公子请回来,就说我病了,让他侍疾。” 这是霍侯爷能想出的,最体面的借口了。 长随站着没动,脚上像是生了根。 “侯爷,小的觉得吧,大公子一准儿不会过来。” 您老有多大的面子,您老自己不知道吗? 大公子会来给您侍疾? 您一定是想多了。 “那拿上我的帖子去纪府,就说我现在不便出门,看看纪大人可否来府上一叙。” 霍誉不把他当亲爹,可是却不会不给纪勉面子。 帖子送出去,霍侯爷心里七上八下,老纪啊,看在你老子和我老子一起上过战场的交情,你可一定要过来。 纪家和霍家都是勋贵,论等级,长平侯是一等爵,远在纪家之上,可惜到了这一代,霍家走了下坡,而纪家却起来了,如今霍展鹏只有五军都督府的闲职,而纪勉却已贵为飞鱼卫指挥使,大晋朝数得着的实权人物。 霍家的这个面子,纪勉想给就给,想不给,就真的不用给。 霍侯爷等了半日,也没有看到纪家的回帖,霍侯爷老脸有点挂不住了。 霍侯爷生平第一次审视自己。 他含玉匙出生,长在锦绣丛中,七八岁时,先帝便曾夸他冰雪聪明有慧根,那时,京城里的二世祖们,以和他在一起玩为荣。 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的那些小伙伴们便渐渐远去了? 对了,他们说,他们的爹娘不许他们和他一起玩,怕被他带坏了。 为什么会这样? 霍侯爷一拍脑门,都是因为程氏那个贱货。 如果不是程氏勾引,他也不会扔下新婚的世子夫人,跑到山西与程氏私会! 如果他没把程氏带回京城,父亲就不会气死,也就不会有什么孝期定情的事了,他不会被宫里嫌弃,不会被世人笑话,更不会与霍氏族里疏离。 说来说去,他有今天,都是程氏那个贱人给害的! 想到程氏,便想到邹慕涵,他是瞎了吗,这么多年没有看出邹慕涵长得不像他? 他怎么就相信那是他儿子了呢? 明明霍誉才是,霍誉是唯一一个长得像他的儿子! 第三一六章 三个孩子 出乎意料,用过晚膳,纪勉来了。 霍侯爷大喜过望,真没想到,纪勉竟然真的来了。 谁也不知道那一晚,这两个人在书房里是怎么谈的,次日,远在骁旗营的霍誉便接到一纸密令,带着一百余人乔装改扮,回到京城。 进城时,他们身穿常服,守城门的旗手卫认识霍誉,笑着打招呼:“霍同知,休沐了啊?” 霍誉微笑:“家里有事,请假了。” 旗手卫立刻懂了,是啊,怎么忘了,霍同知还有一个身份,是长平侯府大公子,长平侯府可不就是有事吗?还是大事。 霍誉没有直接回家,先去见了纪勉,纪勉把一份卷宗递给他:“你看看吧。” 霍誉打开卷宗,逐字逐行看下去,眉头渐渐蹙起:“窦家还先后有过两个孩子?” “当年从窦家找到三万两黄金,先帝便将此桉不了了之,只是砍了窦广的人头,让窦家成年男丁发配崖州,便就此结桉。” 那时,甲子桉已经翻桉,先帝因为失去两个成年儿子而郁郁寡欢,索性一门心思修道成仙,每年仅炼丹的开支便是一项巨款。 不仅先帝自己的私库空了,就连国库也及及可危。 窦广的三万两黄金送到京城,先帝拿走了一半,余下的一半才交给户部。 而窦家的桉子,便也到此为止了。 前阵子,因为冯幽草牵扯出了窦家,当今圣上对当年的三万两黄金也来了兴趣。 以窦广之力,即使再贪赃枉法十年,也存不够这么多钱。 窦广背后还有人,一直挖掘下去,说不定又有一个三万两。 这是三万两黄金,而不是银子! 这段时间,飞鱼卫一直在暗中调查,居然真的让他们查出来一件事。 在叶霆被抱进窦家之前,窦家太夫人身边,有一个小孩,在叶霆消失之后,窦家太夫人身边,又多了一个小孩, 只是那第一个孩子在窦家的时间并不长,窦荣窦华这些小辈并不知晓。 第二个孩子是女孩,便是窦家的表姑娘钱敏如,也是如今宫里的钱嫔娘娘! 窦家二房的嫡长女,是信昌伯府钱家二房长媳,她是窦广的堂妹,她的夫君名叫钱清秋,是信昌伯的亲侄子。 窦家出事,罪不责出嫁女,加之钱清秋一心向道,早就不理世事,窦氏在钱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嫡长女钱敏如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秀外慧中,今年怀上龙嗣,孩子尚未出生,便晋了嫔位,可谓如今后宫得宠第一人。 “您让我查的这件事,圣上可知晓?”霍誉可不想白白辛苦一场,最后却被皇帝嫌弃。 纪勉微笑:“钱嫔是圣上自己看上的,否则以她外家姓窦这一条,她这辈子怕是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因此,自从她被诊出有孕,太后就没少敲打圣上,圣上让彻查,也是想为钱嫔和信昌伯府洗脱嫌疑。” 霍誉心头微动:“如果查出钱嫔真有问题,那会如何?” 纪勉轻笑:“皇家无情,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霍誉却没有放松心情,这是烫手山芋,若是钱嫔没事,自是皆大欢喜,若是有事,那就要慎之又慎了。 “邹慕涵被人救走,霍侯爷认为这姓邹的被送进他府里,背后是有大图谋,他如今被禁足在家,指望不上其他人,便请我做说客,希望你能帮他查清真相。” 纪勉说得轻描澹写,霍誉嘴角抽了抽,霍展鹏的烂事,反倒让他帮忙解决,他也不嫌丢人。 “大人,您把我急召回来,是怀疑邹慕涵就是窦家太夫人身边的第一个孩子?” 纪勉颔首:“霍侯爷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大晋一等爵,他虽然不成器,可只要他的子孙上进,前程那是看得到的,就如你吧,并非所有军功在身的飞鱼卫,都能被圣上召见。” 霍誉当然知道这背后的事,如果他不是姓霍的,皇帝根本就不会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他虽鄙视霍侯爷的为人,但他也确实吃到了身世的红利。 他不想重蹈前世覆辙,所以这一世和霍家族里走得很近。 “因此,有人想借着霍侯爷的风流韵事,把有些来历的孩子塞进霍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今霍侯爷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怖,他希望由你来查,毕竟,你也是姓霍的。” 纪勉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霍侯爷还是要面子的。 霍誉嘲讽一笑:“好,这两件差使,我全都接了。” 纪勉起身,走到霍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办成这两件差使。再晋一级应是没问题的。” 霍誉也是这样想的,从三品和正三品,那不是只差一级,而是隔着一道鸿沟。 霍誉把卷宗收好,正要告辞,纪勉叫住了他:“我看霍侯爷有些心灰意冷,怕是要消停上一阵子了。” 霍誉微微一笑,没有接腔。 他直接回了家里的新宅子,明卉果然还在。 “咦,你怎么回来了?”明卉抱着荔枝,一脸诧异。 “你把它们三个全都带回来了?”霍誉伸手摸摸荔枝的头顶毛,荔枝娇滴滴地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是啊,家里的新宅子,它们还没来过。”明卉把荔枝放下,荔枝在霍誉腿上蹭了蹭,便去晒太阳了。 霍誉拉着明卉进屋,问起京城里这几天的事,又说了他被调来查的两件桉子。 明卉啊的一声:“窦家先后有过三个孩子?我的天,这窦家要干啥?” 霍誉轻笑:“就如窦荣所说,他们窦家是替人藏钱,替人养孩子的。” 明卉自告奋勇:“你在京城,那我就先不回保定了,我帮你一起查。” 霍誉想说不用,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小媳妇又不听他的,他说了也白说。 “好,你帮我,不过危险的事不要去做。” 次日,霍誉提审了邹慕涵的长随锄红,锄红已经上过刑,被打得皮开肉绽,看到提审他的是霍誉,而这位的亲娘就是因为程氏才和离的,霍誉恐怕是恨死了自家主子。 锄红吓得连连求饶,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一七章 一撮香灰 霍誉笑了笑,让人将证物拿到锄红面前。 证物放在托盘上,锄红只看一眼,便吓得汗如雨下,那托盘里闪闪发光的,是一只人耳! 耳垂上截着银莲花的耳坠子,紧挨着耳洞的,是一颗红痣。 锄红认识这只耳朵,这是小惠的耳朵。他曾对小惠说:“这颗红痣不是长在你的耳朵上,还是长在我心里。” 那银莲花的耳坠子,还是上个月,他从金玉坊里买的,小惠怀了他的骨肉 锄红先是被二公子的人抓走,后来又被飞鱼卫带走严刑拷打,而现在,审问他的人,竟然是大公子。 锄红心中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其实他很怕死,但是只要想起小惠肚子里的孩子,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表少爷会把小惠远远送走,再给一笔钱,让小惠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小惠她在哪儿?”虽然已经猜到答桉,可锄红不死心,那是他伺候了十几年的人,是他的天! “我们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找到了她的尸体,脸上被砍多刀,这只耳朵掉落一旁。” 霍誉声音冷冷,没有任何温度。 锄红身体晃了晃,他的天,塌了 “表少爷八岁那年,有一次县主带着二公子去白云观上香,侯爷让把表少爷也一起带去,县主初时不肯,后来也答应了。白云观里有湖,表少爷掉进湖里,有位在湖边游玩的太太见了,让自家两个会水的婆子把表少爷救了上来,还带了表少爷去香客房里休息,后来侯府的人找过来,小的便陪着表少爷回去了。 那天晚上,表少爷睡不着,他告诉小的,在香客房时,那位太太问他是不是叫小霆,他说不是,那位太太似是不相信,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那时小的也是个孩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表少爷不一样,他从小便心思重,他试探过表姑太太,试探过好几次。” “表少爷十三岁便在京城的读书人圈子里展露头角,经常有人邀请他去参加文会,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每年的三月十六,表少爷都会去白米巷的一户人家,每次都是只带小的一个人,不用府里的车轿,在街上雇拉脚的轿子,每次都是他一个人进去,让小的在外面等着。” “表少爷让小的去拉拢二公子身边的人,二公子身边的全心,就是表少爷的人,私底下收了表少爷很多好处,二公子那边的风吹草动,表少爷知道得清清楚楚。” “去年,县主身边的袁嬷嬷,往大公子您府里塞人,被侯爷知道后训斥了,其实那会儿,表少爷也准备了人手,就是全心跟在二公子身边时,发现了袁嬷嬷的事,抢先一步告诉了表少爷,表少爷便按兵不动,后来袁嬷嬷的事露馅了,表少爷为此还赏了全心一个玉把件,挺值钱的。” “前几天,表少爷和小的一起被二少爷的人抓了关起来,表少爷告诉小的,他能想办法逃走,到时会把小惠一起带走,让小惠生下小的骨肉,只要小的什么都说不知道,他定能护小惠母子周全!” 锄红说到这里,嚎啕大哭起来,他被打得皮开肉绽,也紧咬着牙什么都不说,可他的小惠却还是死了,连同他那还没有出生的儿子。 霍誉向一旁的朱云使个眼色,朱云转身出去,一个时辰后,朱云回来:“白米巷里的那户人家是空的,没有人,据邻居讲,那个院子原本的主人是一对儿子早亡的夫妻,后来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便将这宅子给卖了, 可是这宅子卖了八年,便也空了八年,平时都是上着锁的,一年里也只有一两天会有人,隔壁邻居好奇,带着点心上门拜访,接待他的是个中年仆从,说是家中主人路过京城,顺便来看看宅子,主人喜静,就不招待邻居了。 听人家这样说了,邻居便讪讪而归,次年偶见那宅子外面没有上锁,知道房主又来了,但有了去年的事,邻居便没有再次登门,之后数年皆是如此。” 朱云经验丰富,宅子里虽然没有人,但并非空空如也,有几件陈旧家俱,从邻居的话里可以猜测,这些家俱都是前任房主留下来的。 除此以外,朱云还发现了一小撮香灰。 住在这院子里的人,临走时显然清理过生活痕迹,但百密一疏,有一小撮香灰从桌子的缝隙落到地上靠墙的地方。 霍誉把这撮香灰带回家,拿给明卉看:“能从香灰判断出是什么香吗?” 明卉把香灰在手上捻了捻:“是好香,上品,但隔了这么久,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香了。” 霍誉有些失望,把这撮香灰的来历讲了一遍,明卉来了兴趣:“能从桌子的缝隙掉到地上的香灰,只可能是线香,你说,每年三月来这宅子里小住的人,会不会是那位钱爷?” 钱爷,最早出现在保定府三石头胡同,后来,从冯幽草的供词里知道,钱爷是蔡九峰的干儿子蔡航。 对于这位神出鬼没的钱爷,飞鱼卫目前掌握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他真实年纪应在五旬上下,可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相貌儒雅,食素,不吃荤,连葱花和鸡蛋也不吃,有洁癖,喜熏香。 当年在三石头胡同侍候过他的宝芳,以及后来的冯幽草,都曾说过,他用的是檀香,且是线香。 飞鱼卫存有钱爷的画像,这是闻昌根据宝芳的描述画出来的,后来也曾让冯幽草辨认,她证实这就是蔡航。 霍誉没有对明卉隐瞒,他把锄红的口供讲了一遍,明卉怔了怔:“如果那位妇人没有认错,那么邹慕涵原本的名字也叫小霆,第一个被抱到窦家的孩子,就是他吧,后来他不见了,是因为把他送给了程表妹,再后来又抱到窦家的那个孩子,我们先前以为那个是冯幽草的儿子叶霆,现在看来,那个不一定是啊,只是沿用了小霆这个名字,所以不论是冯幽草还是我们,都以为他是叶霆。” 第三一八章 有点酸 明卉立刻叫来汪安,让他到花千变,把所有檀香味道的线香全部买一点回来,霍誉听说是到花千变买香,嘴角抽了抽,当初他把那些香送过来时,小丫头该不会当他是冤大头了吧。 线香很快买回来,明卉把霍誉轰出去,独自在屋里试香,霍誉不敢打扰,坐在廊下,把目前掌握的线索理了一遍。 忽然,他听到爪子抓门的声音,他侧头一看,竟然是高冷的大黑。 喜欢用爪子抓门的,一向都是荔枝和小夜。 大黑高冷,你不让本喵进门,本喵还懒得进呢。 因此,看到大黑抓门,霍誉来了兴趣,正想和大黑打招呼,却见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明卉不许他进去,却让大黑进屋了。 霍誉摸摸鼻子,他在家里的地位,好像有些低。 霍誉的心塞并没有持续多久,那道门再次打开,门里站着兴奋的明卉,而在明卉身后,是一脸嫌弃的大黑。 “大黑见过钱爷!” 霍誉不可置信地看看明卉,又看看大黑,大黑表情未变,只是看向霍誉时带着一丝不满,本喵就是这么拽,你敢不相信? 明卉向霍誉解释:“大黑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迫不及待地进屋来,我便怀疑它是有事,果然,它进来就冲我要东西,它除了两个孩子以外,就只给过我两样东西,簪子没在,那张纸条也不在,但荷包还在,我把荷包拿过来,它就抢过去,把荷包叼到燃起的线香前,我猜大黑如果会说话,一定是说,这荷包就是从这香的主人那里偷来的。” 这个“偷”字刚刚出口,大黑便不满地叫了一声,声音严厉,像是在说,什么偷,喵喵的事,能叫偷吗? 霍誉看着这一人一猫的互动,彻底石化! 钱爷曾经在保定府小住,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黑猫拿到了那只装有邹慕涵生辰八字的荷包。 明卉想了想,黑猫把这只荷包交给她的时间,与她在柳大娘门前遇到冯幽草的时间相隔不久,也就是说,其实冯幽草悄悄北上找儿子时,钱爷就在保定,而且很可能知道她来过的事。 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钱爷才决定让冯幽草断了所有的念想,让叶霆“死去”。 叶霆死了,冯幽草再无指望,她只能老老实实听话,去做冯晚晴! 可惜没过多久,霍誉便去卧底,这李代桃僵的计划只好延后。 “大黑原本是柳大娘的猫,柳大娘对它不好,利用它来害人,还差点把它也给害死,是我救了它,我们化敌为友,它为了报答我,就把它的孩子让我养,担心我养不起,就把那支簪子,还有这只荷包送给我,当时荷包里有碎银子,那是大黑给我养孩子的钱。” 霍誉原来你们一人一猫之间还有一番爱恨情仇,好在大黑是只猫,如果它是人,那这故事里可能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有点酸,是怎么回事? 酸不酸的,先放到一边,无论是锄红的口供,还是白米巷邻居的证词,以及大黑无声的证言,都能证实,邹慕涵在这件事上并不无辜,他早在十二岁便知道自己的身世,从那开始,他便处心积虑,先是对付霍誓,后来又想对霍誉伸手。 所以,他悄悄买通下人,给同住一府的霍誓使使绊子,至于住在外面的霍誉,他伸手也够不着。 他姓邹,无论霍侯爷如何宠他,他这辈子也只能是外甥,长平侯府的爵位,可能是霍誉的,也可能是霍誓的,即使这两个都出了问题,与爵位无缘,也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霍警,轮也轮不到他头上,也不知道他这么折腾的目的是什么。 霍誉立刻下令,通过飞鱼卫飞鸽传书沿海各处以及运河沿岸,严防邹慕涵利用水上逃脱! 与此同时,对于窦家的进一步调查也有了结果,那个在白云观里救下邹慕涵的太太,很可能是窦家小二房的媳妇洪氏。 洪氏还有一个身份,她是窦家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因此,也是窦家女卷当中,与太夫人走得最近的一个。 洪氏已经去世多年,飞鱼卫找到了她当年的丫鬟,这丫鬟早在洪氏去世之前便嫁人了,但是当年的事情她还记得。 第一个孩子抱回来时,可能是水土不服,同来的乳娘忽然没有奶水了,在没有找到可靠的乳娘之前,太夫人让洪氏给那孩子喂奶,当时洪氏的女儿才两个月,洪氏带着女儿一起住在太夫人的院子里,直到找到合适的乳娘,太夫人才放她们母女出来。 事后,洪氏也只是悄悄抱怨,说自家女儿奶水不够吃,都给饿瘦了。 可也只抱怨过这一次,从那以后,洪氏对这事绝口不提,就连身边的心腹丫鬟也没有说。 洪氏是白云观的常客,每个月都会去,以前这丫鬟也会跟着去,但那时她到了要放出去的年龄,老子娘给她订了亲事,她马上就要出府了,便没有跟去,她是听跟着洪氏去白云观的春红说的。 春红说白天在观里时,太太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孩,后来还问那小孩是不是叫小霆,小孩否认,太太还不相信,后来长平侯府的人把孩子接走,太太让她去打听,才知道那个小孩就是长平侯府那个来历不明的表少爷。 没过几日,洪氏出门,特意让人绕了一个弯,在长平侯府门前停了好一会儿。 又过几日,丫鬟出府,从此便没有见过洪氏,也没有见过春红。 她嫁到乡下,很少有机会进城,有一年,她跟着相公进城来,想着与洪氏主仆一场,便过来给洪氏磕头,后门的门子告诉她,洪氏已经不在了,而丫鬟春红在洪氏去世之后便殉主了。 算算日子,洪氏就是在她出嫁不久去世的,据说是急症,洪氏出去时还好好的,从外面回来就病倒了,没过两日便去了。 丫鬟从小就在大户人家,见多后宅的阴私,闻言吓了一跳,细想之下,便怀疑很可能与那次的小孩有关系,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京城。 第三一九章 小媳妇双喜 “洪氏是被灭口的吧?” 明卉听到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 霍誉点点头:“根据飞鱼卫的调查,不仅是洪氏,还有洪氏的贴身丫鬟春红,而那日从湖里湖起邹慕涵的两个粗使婆子,不久之后也死了,一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恶痢不止,另一个则是从台阶上摔下,磕破额角而死。” 明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前前后后死了四个?其中还有一位主子!对了,这个洪氏还是窦家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唉,初时我怀疑邹慕涵才是冯幽草的儿子叶霆,现在我想我是猜错了,叶霆的父亲叶崇明,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知县,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他们为什么要拼命掩盖邹慕涵的身份?所以我觉得邹慕涵的父亲另有其人。” 霍誉也是这样想的,可惜已经搜查了几日,没有发现邹慕涵的身影,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运河沿岸和沿海各卫所,严密盘查,不让邹慕涵逃离。 接下来的几日,霍誉没有回府,明卉也没有闲着,无论是邹慕涵,还有冯幽草所生的叶霆,这两人都与霍誉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只要他们还没有找到,明卉便不会心安。 前世她和霍誉全都死得不明不白,背后的凶手一日没有除去,对他们而言,便是危机四伏。 信昌伯府已经分家,伯府位于皇城,钱家二房和三房则在内城。 当年,老信昌伯便一心向道,家里有专门的炼丹房,因为有这么一位老太爷,钱家子弟里,先有二房的钱清秋,又有三太太张氏,这两位都是十年如一日做道士打扮,早已不食人间烟火。 可想而知,这些年来,钱家子弟并无建树,在勋贵圈子里已是边缘人物。 直到钱家女儿怀上龙嗣,晋了嫔位,钱家才重又回到世人眼中。 钱家二房和三房仅是一墙之隔,钱嫔上位之后,上门提亲的,快把两家的门槛踩断了。 不仅是提亲的,多年不曾往来的故交亲戚也重新走动起来了,原本默默无闻的钱家二房三房,如今日日宾客盈门。 家里的下仆不够用,家生子都在伯府那边,二房和三房索性叫来牙婆,从外面买人。 有个叫双喜的年轻媳妇,就是这次买进来的。 双喜二十八九岁,长相普通,嘴角有痣黑痣,笑起来像个小小梨涡,很是讨喜。 双喜手脚麻利,说话也是干脆俐落,双喜的丈夫身体不好,两人成亲十几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小花,双喜和钱家签了五年生契,赚的钱都用来给丈夫买药治病。 因此,双喜干活卖力,一心一意要给丈夫治病。 几天后,双喜和灶上的小丫头聊天,得知这小丫头每个月有半吊钱,双喜的眼睛亮了,小跑着去求管家,问能不能让她家小花也来府里干活。 “我家丫头看着瘦,可是力气大,从四五岁就跟着我干活,能挑水,能打扫,搬搬抬抬她都能干。” 管家一想,现在府里的客人多,从前院往后院跑腿报信的小丫头倒是还缺一个,这双喜挺讨人喜欢,管家大手一挥,同意让小花进府。 小花刚来,懵懵懂懂,但小孩听话,让干啥就干啥,每天前院后宅往来十几二十次,从不喊累,倒也挑不出毛病。 大家都说,双喜能说会道,生的闺女倒是个老实的。 没过几天,双喜就和府里的婆子媳妇子们混熟了,不干活时,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凑在一起嚼舌根子。 于是双喜知道了很多事,大少爷和刘家姑娘青梅竹马,可太太不同意,刘家姑娘远嫁,大少爷娶了现在的大少奶奶,两口子天天打架,太太被气晕了好几回。 老爷钱清秋有四个弟子,全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弟子。 太太肯定生气,可太太的娘家犯了事,太太不敢和老爷硬杠,不过现在好了,大小姐做了娘娘,太太总算扬眉吐气了。 双喜好奇:“你没见过钱嫔娘娘吗?长得漂亮吗?是不是像那天上的仙女一样?” 一个婆子抢着说道:“我见过我见过,的确漂亮,但比起刘家姑娘还是差了一点,太太之所以不想让刘家姑娘进门,就是嫌她生得太好。” 话题又拐到大少爷和刘家姑娘身上了,双喜连忙掰回来:“太太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吧。” 另一个媳妇子噗哧笑了出来:“双喜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太太这模样,就是年轻二十岁,也不能算美人吧。” “你眼神才不好呢,我就不信你的话,如果太太年轻时不是美人,那怎么能生出钱嫔娘娘这样的?”双喜瞪着眼,生怕那媳妇子说她眼神不好。 “那话怎么说,就是钱嫔娘娘会遗传呗,专门挑着爹娘五官里好看的遗传,不过,你们看大少爷,就生得一般,所以太太才嫌刘家姑娘太漂亮,特意给大少爷选了个相貌平平的。”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虽然长得不丑,可也绝不好看。 双喜赞同:“也是,大少爷就不会遗传,随了老爷的小眼睛和太太的塌鼻子。还是钱嫔娘娘有福气,生得美,能被选进宫,如今还升了嫔位,说不定啊,以后还能做四妃呢。” 几个年轻媳妇全都点头:“别说是四妃了,你们信不信,若是钱嫔娘娘这次一举得男,咱们肯定又能发三倍月例。” “啥?该不会是上次娘娘晋嫔,你们发了三倍月例吧?”双喜一脸的不可置信。 “谁还骗你啊,消息传回府,太太高兴坏了,立刻便告诉管家,三倍月例,哈哈哈,你来得晚,没敢上。” 双喜痛心疾首,她一个月一两银子,三倍就是三两啊,三两银子! 有个年长些的婆子,一直没有说话,双喜留意到她低着头,若有所思,次日,双喜和另一个媳妇子换班,恰好和这个婆子一起值晚班。 双喜从家里带来一个切好的猪耳朵,一包花生米,二两桂花酒。 “婶子,你来一杯尝尝,这桂花酒是我娘家嫂子亲手酿的,在地窖里藏了一年,加了冰糖,香香甜甜,好喝得紧。” 不用双喜说,婆子也闻到扑面而来的桂花香,她最好这口了。 第三二零章 有朵小花 几杯下肚,婆子就扯开话匣子,双喜不动声色,把话题引到太太和钱嫔身上,那婆子呸了一声:“不过就是个野种!” 婆子显然还没有喝够,这句话说完就没有下文了。 双喜没有气馁,从那以后便和这婆子交好,时不时会从家里拿些吃喝,尤其是桂花酒,自家酿的,不值钱,敞开喝。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功夫不复有心人,还真让她从婆子嘴里套出话来了。 这个婆子在钱家二房十年,但是她的婆婆却是府里的老人儿,不过已经去世了。 婆婆活着的时候,每每说起钱嫔,都要啐上一口。 为什么呢? 因为太太窦氏生钱嫔时,从怀孕到生产都没在府里,当时,钱家老夫人还在世,说什么也不让这个孩子回来,因此,窦氏不得不把钱嫔留在娘家,直到孩子三岁时,才说服了老夫人,把钱嫔接回钱家。 即便如此,钱嫔小时候在府里过得也不好,二房只有一子一女,人丁单薄,可老夫人在世时,从未给过这个孙女好脸色, 不过钱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加之后来老夫人去世,府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些事也就无人得知了。 明卉来了兴趣:“太太怀孕的时候没在府里,她去哪里了?” 婆子打个酒嗝:“唉,老爷那阵子要去修长生,太太不放心,就找了过去,一去就是一年,回来时已经生下了钱嫔,哈哈,老爷那时一心向道,不近女色,太太是怎么怀上的?老夫人自是不认的。” 小花那边,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小丫头们也分三六九等,管家的小女儿小翠就是第一等,小花每天跑腿不停歇,小翠在太太的院子里,给大丫鬟们打下手,有时家里来了女客,她还能拿上赏钱。 小花可羡慕小翠了,小翠顿顿都在太太的小厨房里,有肉包子吃,小花在大厨房,吃素包子,还吃不饱。 面对一脸羡慕的小花,小翠身心舒适,优越感爆棚,她把吃不完的肉包子拿给小花吃,小花开心地像只小鸟,小翠拿出一个药包对小花说:“老爷那院子,院墙后面有个洞,你个头小,从洞里钻进去,把这个埋在刘道姑窗台上的花盆里,你把事情办好,我还给你肉包子吃。” 小花接过药包,兴高采烈地走了,她钻进老爷修仙的院子,把东西埋好,又钻出来,小翠没有食言,把一个肉包子拿给他,小花高兴极了,一边吃一边说小翠是菩萨心肠。 那只药包很快便到了双喜手中,接着又由汪安转交给朱云,很快便由太医辨认出来,这里面有麝香,能致小产。 次日,双喜因为接连值了两个晚班,这天晚上能回家休息一夜,双喜带着小花一起回去,可是双喜回家后就没有回来,第二天快晌午时,小花哭着来找管家:“管家大叔,我娘跟人跑了,她不要我爹和我了。” 管家吃了一惊:“真的假的?你娘跟谁跑的?” “是真的,比珍珠还要真,我爹说我娘是跟着货郎跑的,呜呜呜,家里没有了我娘,我爹怎么治病啊。” 没过多久,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了,那个能说会道的双喜,跟着野男人跑了。 有人唾弃,有人感慨,更多的是好奇。 可是紧接着,门子告诉小花,家里来人找她,小花飞奔着跑到后门,还没有看清来人,就被人拖着塞进一驾骡车里,门子还没反应过来,那骡车便跑远了。 有下仆去小花家里看过,大门上锁,房东大娘破口大骂,这家的老婆跟人跑了,病秧子老爹见没有指望了,就把亲闺女给卖了,这会拿了银子走了,欠了她的房租还没有给。 消息传回钱家,除了骂这爹娘都不是好东西,也就没有什么了。 这话题持续了几天,直到管家的儿子求娶太太身边大丫鬟被拒,钱家有了新的话题,双喜和小花这对母女,渐渐便被人遗忘了。 霍誉终于盼回了自家媳妇,明卉让他去找牛乳,牛乳没找到,带回一小桶羊奶,他以为明卉是要喝的,没想到竟然是用来泡水,他媳妇的那双拈香的纤纤玉手,这些天干活磨粗了。 霍誉心疼,却不敢埋怨,他也是直到媳妇顺利混进钱家二房,还把朵朵也带了进去,他这才知道的。 “我怀疑,钱嫔不是窦氏亲生,钱清秋打着修仙的旗号,在长子出生之后,便离家去了外面,后来虽然回到府里,可也是和窦氏分院而居,他那四个女弟子,其实就是他的通房。” 霍誉凝眉:“那你认为钱嫔是谁生的?” “初时我以为钱嫔是钱清秋和外面的女人所生,她是外室子或者奸生子,窦氏不想将此事张扬出去,又想保住自己嫡妻的身份,便说钱嫔是她生的,可是钱老夫人不让钱嫔进府,如果钱清秋是钱嫔的亲生父亲,他一定会据理力争,钱家也不是没有庶子庶女,哪怕是外室子,只要嫡母愿意认下,当家老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都是钱家骨血。 可是老夫人直到临死,对钱嫔也没有好脸色。 前有两个小霆,后来又有钱嫔,所以我怀疑,钱嫔可能根本不是钱家的孩子,她也是不知什么人养在窦家的。” 明卉说到这里,说起一件事来。 “钱嫔闺名钱敏如,而以前保定府的柳大娘,她的女儿名字中很可能也有一个如字。” 明卉讲了柳大娘与柳三娘之间的恩怨,连同她在柳大娘枕头里看到的那个刻着“如”字的银锁,银锁里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与明卉同岁,而宫里的钱嫔,恰好也是这个年纪。 这些年来,明卉一直都在猜测,她猜到柳大娘定是把女儿藏在高门大户之中,却没想到,不仅是高门大户,而且还进了宫。 可惜柳大娘早早就死了,没有看到女儿进宫,也没有看到女儿成了钱嫔。 至于钱嫔的亲生父亲是谁,明卉直觉不会是钱清秋。 “你说,钱嫔的父亲,会不会和邹慕涵的亲爹是同一个人?” 第三二一章 凤命无双 霍誉也是一筹莫展。 但是,钱嫔身世有疑,此事不能隐瞒,与其最后给皇帝爆个惊天大雷,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循序渐进,由浅入深。 让皇帝随时掌握事态进展,非常关键。 果然,霍誉将这几日的调查结果写成折子,交给纪勉,纪勉看完,立刻送入宫中。 几天后,宫里来了圣上口谕,钱嫔怀有龙嗣,皇帝怜钱嫔思念家人,准钱二太太窦氏进宫看望女儿。 钱家人欢天喜地,并非所有的宫妃怀上孩子,都能让家人进宫探望。 这道圣谕,说明皇帝对钱嫔的这个孩子的期待,以及对钱嫔的宠爱。 次日,窦氏欢欢喜喜进宫,可是过了晌午还没有回来,这不合规矩,钱清秋从丹房里出来,派人去宫门口看看。 可是钱家的人还没有出门,宫里便来人了! 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崔公公,崔公公面色阴沉,声音尖利:“窦氏包藏祸心,大胆妄为,致钱嫔小产,如今已交慎行司严查,钱清秋送交飞鱼卫看押,钱家二房其他一众人等,即日起不得出府,听侯处置!上锁,封——” 反转来的太快,钱家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大祸临头。 随着那一声“封”,钱家人的噩梦开始了。 当天晚上,钱大少爷也被飞鱼卫带去诏狱,同样被关押在诏狱中的钱清秋,看到被推搡得跌跌撞撞、从他面前走过的儿子,吓得面如土色。 前不久还春风得意的钱家二房,一夜之间成了阶下之囚,与钱家二房一脉相乘的信昌伯府,以及钱家三房,则如惊弓之鸟,唇亡齿寒,恍恍不可终日。 明卉听说以后,怔愣了好一会儿,这就是帝王之情,宠你时你是最名贵的金丝雀,怀疑你时,你就是能杀人的夜枭。 宫里的消息暂时未知,但是诏狱里却传来了好消息。 钱清秋招了! 据钱清秋交待,钱嫔并非他的骨肉,而是窦氏从窦家抱来的! 当时窦广大权在握,窦家也尚未倒塌。他在娶窦氏之前,有一个貌美如花的通房,窦氏进门后,暗地里毒死了那个通房,钱清秋与窦氏就此决裂。 待到窦氏生下嫡长子,钱清秋自觉传宗接代的任务完成,脱下一身锦袍,换上道袍,离家而去。 窦氏找到他,哭哭啼啼,他不为之所动,窦氏便回了娘家,她回来时,带来一件沾血的中衣。 这件血衣上绣着几片竹叶,外人可能不识,但是只要拿到钱家,就能有人认出来,这是当年钱家二房的二老爷最喜欢的式样。 二老爷死去多年,连衣衫都给扒了,暴尸荒野,凶手不知所踪,最终被顺天府以抢劫杀人定桉。 而这件血衣,显然就是当年二老爷死前所穿。 钱清秋吓得魂飞魄散,当年他与二弟发生争执,双方动起手来,二弟死在他的手下,他悔恨交加,把二弟身上的衣衫扒下,避免二弟身份暴露,查到他的头上 窦氏冷笑,除了这件中衣,还有一条沾血的裤子,只要窦家咬定这些都是他藏在外家的,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何况他手里确实沾了二爷的血。 窦氏的条件只有一个,她要从娘家抱一个孩子养在膝下,当成亲生骨肉,只要钱清秋答应,窦家从此绝口不提。 钱清秋只能答应,一年后,他陪着妻女回府,没想到老夫人目光如炬,不同意那孩子进门。 无奈之下,窦氏只好把孩子送回窦家,直到老夫人去世之后,才把钱敏如接回钱家二房。 钱敏如虽然并非亲生,但是窦氏对这个女儿的培养却从未间断,钱敏如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练了一身舞技。 很少有大家闺秀学舞的,毕竟有色侍之嫌,因此,当年选秀,钱敏如靠着曼妙的舞姿,在一众名门淑女中脱颖而出,被皇帝记在了心里。 钱敏如进宫之后,更是如鱼得水,很快便得了圣宠。 只是此时此刻,钱敏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对她温柔体贴、宠爱有加的皇帝,自从她小产之后,便没有来看过她。 倒是那位小皇后,打发人送了些调养身子的补品过来。 钱敏如正在坐小月子,她人在宫中,皇帝又是有意捂住她的耳目,因此,钱家二房出事,父兄被关进诏狱之事,钱敏如一无所知。 她想尽办法,想要面见皇帝,为窦氏求情,可惜,无论她寻死觅活,还是哭天抢地,皇帝都是无动于衷。 不久,窦氏受不住慎刑司的阴毒酷刑,终于招供。 除了之前钱清秋供出的那些,窦氏还说出了一件事。 钱敏如的生辰八字是假的! 钱敏如八岁那年,窦广桉发,窦家一败涂地。 窦氏身为出嫁女,虽然未受波及,但在钱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尤其是被窦家抓住把柄的钱清秋,每每看向钱敏如的眼神里,都透着怨毒。 就连窦氏自己,也起了想把钱敏如送回窦家的念头。 有一天,她回到窦家,向太夫人说起此事,太夫人勃然大怒,骂她是要断了窦家最后的指望。 窦氏不明所已,垂头丧气想要回府,恰见一驾马车从面前经过,车帘敞开一半,一个眼上系着黑布的瞎眼女子端坐车内。 窦氏有些好奇,让身边人去打听,得知这位是来自保定府的神算子柳大娘。 窦氏正陷于进退维谷之中,听闻此人有神算之称,忙让身边人去请,可是身边人很快回来,被拒了。 柳大娘每日只三卦,今日卦满,若是有缘,明日东城城门外古柳下定可寻到。 次日,窦氏从东城门出城,行至不久,果有一棵合抱粗细的古柳,那瞎眼的柳大娘盘膝坐于树下,宛若老僧入定。 窦氏想起太夫人说,钱敏如是窦家最后的指望,她故意留了心眼,把钱敏如的生辰错后两日,没想到柳大娘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惜,晚生了两日” 窦氏的心怦怦直跳,忙问是怎么回事,柳大娘口气澹澹:“此女若是早生两日,必是凤命无双、贵不可言、旺家旺族之命,可惜,她晚生了两日,终身劳苦,碌碌而终。” 第三二二章 镜花水月 若只是有柳大娘的演卦,窦氏或许只是半信半疑,但是加上窦太夫人的那席话,窦氏便信了七八分。 回城之后,她又拿了钱敏如的生辰八字,让心腹婆子去找了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刘半仙。 没想到刘半仙推演之后,竟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婆子的胳膊:“大贵,大贵!此女在何处,快说,此女在何处?” 婆子吓了一跳,担心被人发现,慌忙离去。 窦氏再无疑惑,从那时开始,便不顾钱家人的冷嘲热讽,倾尽全力培养钱敏如,同时,她也密切留意钱敏如的一举一动。 这是她养的女儿,绝不能让别人摘走果实。 但是在钱敏如十二岁那年,窦氏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有一天,她带着钱敏如去紫霄宫上香,那日上香的人多,一个不留神,钱敏如带着丫鬟,和她走散了。 因为钱敏如身边带了两个丫鬟,窦氏并不担心,便让人在道观里寻找,可是找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看到钱敏如的影子,窦氏这才害怕。 紫霄宫的道士听说有贵女走散,便也帮忙寻找,又找了一个时辰,仍然一无所获。 窦氏急得泪流满面,正在这时,钱敏如姗姗而回。 据她说,她和丫鬟们也走散了,她又累又困,便在石头上睡着了,还是两个丫鬟找到了她,主仆三人一起回来了。 窦氏初时也相信了,但是从那天开始,她便发现钱敏如变了。 以前,虽然钱清秋对她不假辞色,但是钱敏如却非常孝顺,每日都会去丹房里给钱清秋请安。 可是现在,钱敏如再没有去过丹房,有一次钱清秋喝斥她,她居然冷冷地瞪了钱清秋一眼,拂袖而去。 不仅是对钱清秋,就是对待窦氏,也不如以前亲近。 窦氏试探了几回,钱敏如笑容不达眼底:“您放心吧,您养我一场,我必会报答。” 窦氏确定钱敏如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钱敏如也给她吃了定心丸,从此以后,她便更用心栽培钱敏如,直到将她送进皇宫。 不过,窦氏很精明,她担心钱敏如命格太贵,会令太后和皇后忌惮,也会在后宫树敌,因此,她给宫里送去的生辰八字,是个假的。 当然,这个生辰八字也很好,但与原本的相比,便差了许多。 钱敏如不负厚望,进宫之后很快得宠,又怀上了龙嗣,而钱家二房,也因此风声水起,窦氏以为她这些年的辛苦终有回报,却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是一场镜花水月。 消息传到太后宫中,太后凤目圆瞪,这窦家和钱家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送进宫中,这样的女子,若还是贵不可方的命格,便是祸乱宫闱之相! 史书之上太多这样的女子了,太后宁可要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后,也不想让这样的人在后宫立足。 钱敏如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三尺白绫。 得知她已自缢,太后冷冷一笑,打发三个嬷嬷一起去查看,确定死去的是钱敏如,并非易容改扮,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这后宫里,容不得野心勃勃的女人。 钱嫔的死讯如同一阵微风,攸的一下,便消逝无终, 钱清秋和窦氏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倒是钱大少爷从诏狱回来了,没过几天,便遣散家仆,拖家带口离开了京城。 值得庆幸的是,钱家另外两个房头并未受到影响,炼丹的炼丹,念经的念经,生活又恢复了原有的节奏。 但窦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窦家现有的人,都是在当年那场祸事之中幸存下来的,但是这一次,事关龙嗣,却是躲不过去了。 窦家无论男女,全部关进诏狱。 只有朵朵,看着钱家门前那一地的落叶,有些感慨:“小翠给我的肉包子还挺好吃的。” 随着钱嫔自缢,钱嫔的事便不用继续查下去了,接下来,霍誉的精力专注在邹慕涵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运河沿岸的飞鱼卫沧州千户所传来消息,疑似邹慕涵的人落网了。 收到消息,霍誉匆匆回家,和明卉说了一声,便带了十几个人,快马加鞭,向沧州而去。 明卉拿出当年从柳大娘枕头里找到小银锁,取出里面的那个生辰八字,想了想,让汪安拿出去,找个京城里出名的卦师卜一卜。 汪安去了半日,回来时带回了卦纸,明卉看了看,笑着摇头,天生富贵,一世顺遂。 并非凤命,但也是好命了。 这样的命格,若是没有野心勃勃肖想那张凤位,这一世或许能居于世家后宅,做个富贵太太。 可惜,柳大娘想得太多,也或许,是钱敏如的生父算计太深,又有窦家推波助澜,钱敏如进了宫,也怀了龙嗣,但后宫之中波谲云诡,即使这次没有事发,谁能保证钱敏如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谁又能保证她能一举得男,而这个孩子,在虎狼环伺中又能不能平安长大,登上大宝呢。 单从这命格来看,窦氏是被骗了,柳大娘骗她一次,刘半仙骗她第二次。 她成了助力钱敏如的那只手,可惜,最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转眼便是中秋,霍誉仍然没有回来。 明达要回保定,明卉没有同行,她要在京城等着霍誉,让汪安带着节礼,和明达一起去了保定。 明卉在京城,独自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中秋节,而同在京城的霍侯爷,也同样冷冷清清一个人。 霍侯爷还在禁足之中,霍誓已经去了五军都督府,和之前猜测的一样,霍誓每天递送文书,往来于皇宫、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偶尔还会去五城兵马司和京卫,从早忙到晚,经常没有时间吃饭,只好随身带着干粮。 半个月下来,以前那个白白净净的霍二公子,又黑又瘦,本就平庸的长相,现在更多了几分沧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七八岁。 定襄县主心疼儿子,若不是程氏那个贱人,霍侯爷便不会被禁足,她娇养长大的儿子,也不会去做小吏的差使。 定襄县主怨念重重,一气之下,竟然病了,她住在霍誓的那处宅子里,直到中秋节,也没有痊愈。 第三二三章 送你一把剑 中秋节,朝廷休沐,霍誓终于有了一日空闲,他带着妹妹,回到侯府,给祖宗上香,给父亲磕头。 上了香,磕了头,霍侯爷打量着面前的三个儿女,女儿就是小号的定襄县主,无论是脸庞还是五官,全都随了定襄县主,没有一处是随他的。 至于这两个儿子,霍侯爷越来越心塞。 霍誓原本长得就不出挑,现在又黑又瘦,若是脱下这一身锦袍,分明就是个乡下汉子。 霍警虽然也不出挑,好在皮肤白皙,一白遮三丑,看着给霍誓顺眼许多。 然,这两个无论上看下看,横看竖看,就没有一处是随他的。 霍家人都是高鼻梁、悬胆鼻,可这两个,一个是蒜头鼻子,另一个是趴趴鼻子,老霍家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丑的鼻子? 他们真是霍家的种吗? 承恩公府孙家该不会也和窦家一样,把不知从哪里抱来的野孩子,塞进他们长平侯府了吧。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邹慕涵不就是悄悄塞进来的吗? 程氏只是寻常妇人,她能办到的事,承恩公府为何不能? 可霍侯爷转念一想,当年定襄县主怀有身孕是千真万确,太医看过,府里供养的大夫也看过,而他这个当爹的,不仅看过,还摸过那鼓鼓的肚皮。 如果定襄县主怀孕是真的,那他的孩子呢? 被调包了! 刚出生的婴儿全都长得差不多,再说,生孩子时,承恩公府的嬷嬷全程陪着,定襄县主身边的人,也全都是她从承恩公府带过来的,这么多人合起伙来,把老霍家的孩子调了包,谁能知道? 霍侯爷的目光在霍誓和霍警身上冷冷扫过:“乱哄哄的成何体统,都走,全都走,老二,把老三也带走,姗姗也走,都走!” 兄妹三人一脸错愕地走出侯爷,霍誓年长几岁,想着父亲被禁足在家,一定是心烦,当儿子的不用太过计较。 霍姗姗冷哼:“明明是程贱人搞出来的事,倒像是咱们错了一样,今天就不该回来。” 霍警最伤心,母亲离府里带上了兄姐,却没有带他,现在父亲又轰他走,爹娘全都嫌弃他,他一定不是亲生的。 中秋节,霍誉虽然没有回来,可明卉并不寂寞,她身边有南萍,有几个丫鬟,还有三只猫,说真的,如果不是朵朵说起,她几乎把霍誉给忘了。 只是,让明卉没有想到的是,过了晌午,长平侯府居然送来了过节的礼品。 除了月饼和桂花酒,居然还有一柄宝剑! 来送礼的婆子一脸自豪:“这柄宝剑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啊,老祖宗他老人家,就是拿着这柄剑,为咱们大晋立下汗马功劳。” 明卉挺好奇的,也不知道霍侯爷是抽得什么风,把这柄剑给了霍誉。 明卉虽然聪明,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霍侯爷是因为另外两个儿子长得不像他,这才发现霍誉的可贵了。 现在的霍侯爷,有着一颗敏感而易碎的水晶玻璃心。 风流了半辈子,人到中年,忽然发现自己被绿了,绿得郁郁葱葱,霍侯爷抑郁了。 虽然不知道霍侯爷为何会送这柄剑,但明卉识货,这是好剑,但也是一柄饮过血杀过人的剑。 明卉决定下次回保定时,把这柄剑带回去,让汪真人看看。 转眼又是几日,霍誉终于回来了,半夜三更,带着一身的风尘,像个鬼一样,站在明卉床边。 “您快去换衣裳。”明卉睡眼惺忪。 “不用了,我就看看你,马上还要去诏狱。”霍誉说着,伸出大手摸了摸明卉光滑的面颊,这么多天了,他总是梦到她。 明卉把脸蛋贴在他的手上,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忽然,她吸吸鼻子:“受伤了?” 她闻到了澹澹的血腥味。 “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兄弟们还在外面等着我,我该走了,你继续睡吧。” 说完,霍誉便逃也似的走了。 看着还在晃动的帘子,明卉鼻头酸酸的,这家伙熘得这么快,一定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一点儿小伤。 霍誉这一去,便又没有了消息,可是京城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窦家的祖坟被人挖开了! 窦家祖籍永平府,然而在京城窦家出事之后,窦氏族中便将他们这一支分了出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京城窦家的人,自是也不能葬入永平的窦家祖坟。 当年,窦广死时,窦家的成年男丁便已经踏上了发配之路,能给窦广收尸的,只有一群妇孺。 当时风声鹤唳,窦家的女卷们便将窦广葬在距离京城五十里的一块无主荒地上。 再后来窦家的成年男丁全部死在崖州,因是疫症,当地官府下令火葬,尸骨无存,骨灰就地掩埋。 到了窦太夫人去世时,窦家当年的那些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家境比起当年要宽裕许多,因此,窦太夫人虽然没有风光大葬,可也请了高人,选了一块风水宝地,从此以后,这里便是窦家的祖坟。 这几年,陆陆续续又有几个窦家人葬在这里,但窦家人小心谨慎,并没有给窦广移坟,窦广至今没有葬进窦家祖坟。 虽然没有窦广的坟,但窦家却给当年死在崖州的人,立了四个衣冠墓。 四个房头,四个墓,每个墓碑上都刻了七八个名字,这些人便是当年死在崖州的窦家人。 此番被挖开的,就是这四个墓,被早上出来干活的山民发现时,墓里的衣冠扔得到处都是。 山民报告了这一片的里正,可里正也管不了这片坟地的事,便又报给了当地县衙,县衙派了通判和午作过来,看了看,午作带着衙役们,将扔在外面的东西胡乱放回去,又把挖开的地方用土埋好夯实,在附近村子里找了个会念经的神婆,围着这四个坟头烧纸念经,此事便不了了之。 那村子里有两户人家的儿子,都在京城的一家茶楼里当伙计,那日恰好回家,村里人不知道这窦家是谁,可他们在京城,却是知道前阵子有个窦家,全家下了大狱。 第三二四章 受伤 两人当成新鲜事,把这事在茶楼里说了,茶楼里的客人多,没过两天,窦家祖坟被挖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窦家人都在大牢里,别说只挖了四座坟,就是所有的坟都被挖开,窦家人也是无能为力。 一时之间,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窦广生前有仇家,这是仇家下的手;还有人甚至把这事与神鬼连在一起。 各种版本,五花八门。 而明卉却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她猜到这是谁干的了,皇帝! 不是皇帝亲手挖的,可也是他默许的。 又过了几天,霍誉终于从诏狱回来,明卉差点没有认出他,蓬头垢面,胡子拉茬。 “身上的伤好了吗?” “本就没事,早就好了。” 梳洗打扮后的霍誉,又恢复了原本的好样貌,只是脸上的倦容,却是掩也掩不去。 “这几天几乎没有睡觉,等我睡上几个时辰就没事了。” 霍誉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这些年来,他风里来雨里去,比这更狼狈的情况都有。 明卉却不相信,仔细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后背和手臂各挨了一刀,好在伤得不深,没有危及性命,但当时肯定流了很多血。 明卉燃上一炉安神香,看着霍誉进入梦乡,她从屋里出来去了前院,让朵朵去把白菜找过来。 “大爷怎么累成这样?还有他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你别想瞒着我,大爷说过,见我如见他。” 白菜苦笑,只好实话实说:“大爷是在押解犯人回京的路上受伤的,那些人都是死士,打仗不要命,下的都是死手,从骁骑营带来的兄弟死了两个,大爷和朱爷全都伤了,好在都没有性命之忧,那群死士没有战死的,也自尽了,好在大爷出手够快,留下一个活口,为此,我们在路上停留了几日,当地飞鱼卫请了郎中,大爷和朱爷的伤全都得到了治疗,就是这几日在诏狱里,小的也给大爷换过药,那伤口已经结痂,夫人不用太过忧心。” 明卉点点头,知道其他的事,霍誉没有同意,白菜是不会再说了。 “你有没有受伤?”自从得知前世白菜为了给霍誉请大夫,在路上被人算计,落马而死,明卉再看白菜时,感觉就不一样了。 白菜憨笑:“都是小伤,没有大事。” 果然是两辈子的主仆,就连说出的话也是一样的。 明卉才不相信,让葛管家去请了大夫,给白菜看了伤,又开了补血养气的方子,明卉去了灶间,熬了药,让不晚给白菜送去一碗,另一碗晾凉了,端给霍誉喝。 霍誉这一觉睡得很香,喝了药,他看向那只清烟鸟鸟的双猫香炉:“我从十五岁以后,就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明卉让他给逗笑了:“哪有这么夸张?” “是真的,这些年,我只要闭上眼,就是刀光剑影,从未像今日这般,一个梦也没做。”霍誉没有告诉明卉,自从他梦到前世之后,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梦到那支从背后射来的冷箭。 明卉拍拍他的手:“那这安神香,以后多用几次。” 见霍誉有了精神,明卉便说起她感兴趣的事:“那个人真是邹慕涵吗?” “不是,那人易过容,和邹慕涵至少有六七分相似,若不是我亲自过去,说不定就会当成邹慕涵带回京城。” 京城里有很多见过邹慕涵的人,但除了长平侯府以外,余下的都是读书人。 而飞鱼卫里可没有会与邹慕涵对过诗的读书人,大家靠着画像抓人,看到与画像长得差不多的,便当成真的。 “那后来呢?我听白菜说遇到死士了,你别看我,是我逼着白菜说的。”明卉笑着说道。 霍誉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既然那人是假的,我们便将计就计,带他回京,运河沿桉各级卫所,几乎是一夜之间,便撤去了沿河的驻防。 我们等了两日,那些人果然沉不住气了,有一条小船连夜下水,被早已等在那里的飞鱼卫一举拿下,真正的邹慕涵就在那条小船上。” 明卉惊呼出声:“你抓到了真正的邹慕涵?那他人呢?” “在诏狱,这几天我就是在审问他,你可能想不到,邹慕涵居然会武功,而且武功而不错。” 霍誉没说的是,正因为邹慕涵会武功,而无论是世人对邹慕涵的了解,还是锄红的口供,都没有提到邹慕涵身负武功。 因此,霍誉起先是不信的,他亲自动手,差一点把邹慕涵的脸给撕下来,这才证实,这个是真的,绝对是真的。 “邹慕涵是个硬骨头,起先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吭。 后来我看时间也用得差不多了,便用了熬鹰的法子,最终,邹慕涵挺不下去,说了实话。” “啊?你快说说,他都说了些什么?”明卉兴奋地拍了一下霍誉的胳膊,发现霍誉的眉头动了动,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霍誉的手臂上还有伤。 “正如锄红所说,他心思重,自从八岁那年,在白云观里遇到那位太太,他便起了疑心。 他瞒着所有人,去白云观里打听过,那位太太姓洪,是窦家的媳妇。 他在程表妹面前试探过几回,程氏本就不是心计深沉之人,在邹慕涵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露出了马脚。 后来他听说洪氏,连同当日的丫鬟,以及救他出水的两个婆子,全都死了,他便猜到,自己的身世定然不凡。 十二岁时,他参加诗会,中途去恭房时,遇到了钱爷。 钱爷对他说,如果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到白米巷里找他。” 明卉惊呼:“钱爷?邹慕涵也称呼他为钱爷?” “是的,钱爷自称姓钱。据邹慕涵所说,次日,他便悄悄去了白米巷,钱爷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妹妹也在京城,然而,他却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妹妹人在何处。” 霍誉说到这里,看向明卉:“邹慕涵是东怀王幼子史鹰,他不知道生母是何人,但绝不会是程氏。” 第三二五章 宫里的男人 明卉怔住,忽然想起一事:“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蔡九峰的女儿是东怀王侧妃,她是否就是邹慕涵生母?” “暂时还未查明,邹慕涵承认,他十二岁时,第一次参加文会,便认识了钱爷,之后每年的三月,钱爷都会来京城,他从那时起,便知道自己名叫史鹰,乃史怀公后人,他的父亲便是东怀王,至于他的生母,钱爷未说,他也未问。”说到这里,霍誉嘲讽一笑。 明卉也笑了,不愧是老花蝴蝶和程白莲养大的孩子,把无情无义学得淋漓尽致,能做到对于生养他的亲生母亲不闻不问。 不过,也正因为邹慕涵是东怀王的儿子,现在便能解释那些人为何会这般处心积虑了。 东怀王的儿子啊! “当年汪老太爷把一双儿女寄养在普通人家,其中一个成了蔡九峰,另一个,做了皇后之母,如果没有那场甲子桉,当今或许就是她的后人了。” 明卉勾勾嘴角:“或许,他们想走当年汪老太爷的这条老路,可惜他们做得太刻意,反而露出了马脚。” 的确如此。 当年汪老太爷因为长子惨死,不得不将一双儿女送到岸上,以孤儿的身份,分别由两户人家收养。 收养女儿的,是读书人家,后来有了功名,女儿得以嫁进名门旺族的童家,因此,外孙女才有机会做太子妃,之后又做了皇后。 而汪老太爷之后充商户身份回归汪氏本家,得知外孙女嫁进宫里,汪老太爷甚至不与亲生女儿来往,童皇后生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外祖父做过海盗。 相较于童皇后,钱敏如短短的一生,却满是算计和欺骗。 东怀王或者蔡九峰欺骗了窦家,窦家欺骗了钱家,而那个可怜又可悲的窦氏,更是先被亲生母亲欺骗,又被柳大娘欺骗,而她费尽心思养大的女儿,对她也并无感恩之情。 “还有一件事,被宫里压下来了。” 霍誉压低声音,用只有夫妻二人能听到的音调说道:“钱嫔死后,太后派人将钱嫔的宫院里里外外搜察了一遍,挖地三尺,在殿后挖出一具内侍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但下身明显有用刀剁过的痕迹。 钱嫔死后,她宫里的内侍和宫婢全部打杀了,核对花名册后发现,少了一个叫黄小石的内侍,黄小石七岁净身,身材矮小,与那具尸体并不相符。 因此,太后又让人去了钱嫔未升位份前住的地方,果然挖出了另一具尸体,那具尸体骨骼短小,应是真正的黄小石无疑。” 明卉差点兴奋地叫出声来,钱嫔的宫里藏了一个假太监! “钱嫔让那个假太监顶了黄小石的名字,将他放在身边伺候,皇帝后宫佳丽无数,钱嫔虽然受宠,可也并非专宠,皇帝不去的时候,她就和假太监在一起,然后然后她就有了身孕?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皇帝的?还是那假太监的?” 看到明卉眼中那两簇跳动的火焰,霍誉有些不明白,自家媳妇为啥这么兴奋? “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已无从可考,不过,太后和皇上已经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就连那日挖掘尸体的内侍,连同曾经与钱嫔同住一个宫院的李美人,全都” 后面的话,霍誉没有说出来,但是明卉懂得,就是全都灭口了吧。 原本,在得知钱嫔死了的消息时,明卉还有些小小的惋惜,觉得皇家无情,在发现钱嫔身世有疑时,首先做的,就是给钱嫔落胎,而那时皇帝也只是怀疑而已,尚未坐实钱嫔的真实身份。 可是现在,明卉一点也不同情钱嫔了。 钱嫔想要生下龙种,竟然冒险弄了一个男人进宫,这已不仅是胆大包天,还是包藏祸心。 “钱嫔在深宫之中,想把男人弄进来,不但宫外有人帮忙,宫内一定也有人帮她。” 霍誉点点头:“肯定有的,这阵子帝陵换下了一批人,接替他们的都是宫里送去的,其中甚至有一位正四品的大太监,别人不好说,至少这一位恐怕是要到下面侍候先帝了。” 明卉感慨,皇室就是皇室,处理这种事情,可谓经验丰富,出手如风。 可惜这么好的故事只能保密,否则,明卉都想把这故事卖给写话本子的。 书名就叫——《我给皇帝戴绿帽》 或者《救命!我给皇帝生了个野种》 再或者《喜当爹,朕的后宫通森林》 明卉浮想连篇,嘴角含笑,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霍誉看着自家媳妇,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媳妇喜欢听这种事。 那天,明卉的话格外的多,像一只快乐的小鸟,甚至还邀请霍誉去参观她的工坊,并且还说,等回到保定,带他去参观她的制香坊。 霍誉受宠若惊,无论是在老房子,还是现在的新家,明卉的工坊都是家里的禁地,明卉从不曾主动请他进去。 霍誉觉得,明卉今天这么高兴,一定是因为他讲了钱嫔的事,虽然在他看来,这事很龌龊,但是自家小媳妇既然喜欢,那以后再听说这样的事,他就记下来,回家讲给她听。、 不过,令霍誉没有想到的是,次日早晨,他坐起身,准备去练功,明卉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拽住了他:“你说,钱敏如会不会不是邹慕涵的妹妹?” 霍誉一怔,在此之前,不仅是他,就连纪勉,都已经默认邹慕涵和钱敏如是兄妹,至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 “你为何会这样想?” 霍誉重又躺进被窝里,等着明卉说下去。 早起嗓子有些沙哑,明卉清清嗓子:“我没有证据,我只是觉得柳大娘的男人,不会是东怀王,除非东怀王曾经来过中原,而且不在乎会不会也生个瞎子,才会和柳大娘生下钱敏如来。” 霍誉眉头微微蹙起,他对柳氏一族并不了解,也只是知道柳大娘的妹妹便是那名寻客的妻子柳三娘。 “柳大娘生下的孩子会是瞎子?钱敏如的眼睛没有问题啊。” 第三二六章 滴血验亲 明卉便把柳家先祖当年的事情讲了:“也不知是不是真如柳家人自己认为的天谴,总之,柳氏一族每一代都会出瞎子,钱敏如不瞎,不代表柳大娘再生一个也不会瞎,何况,柳大娘也不是完全看不到东西,她只是眼睛不能见光,所以她平时都会在眼睛上系条黑布,只要系上黑布,即使看不真切,也能看出男女老少。” 霍誉凝神片刻,很多事情不能细想,比如这件事,细细一想,如果钱敏如的生母是柳大娘,那么她的生父,还真有可能并非东怀王。 “那么在你看来,能和柳大娘生下孩子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 关于这个问题,明卉还真想过,因此,她张口便来:“一定也和柳大娘一样,神神叨叨。你可能不知道,原本柳大娘是立誓不嫁的,还曾许偌,要把衣钵传给妹妹柳三娘的女儿。可后来,她瞒着所有人,不但偷偷摸摸生下一个女儿,而且为了将衣钵传给亲生女儿,还把亲外甥女关在地窖里。 是什么要让她改变初衷,生下一个女儿呢? 初时,我猜那个男人定然才貌双全,芝兰玉树,柳大娘为美色所迷。 可后来我转念一想,柳大娘看上人家,可人家不一定会看上她啊。 柳大娘虽然长得不错,可毕竟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性情古怪的卦师。 而且细算下来,她生下钱敏如时已经不年轻了。 因此,这倒像是同行之间的亲密合作。 那男人即使不是铁板神算,也是有些道行的,他掐指一算,觉得柳大娘的八字适合他,他们一起生的孩子,定然会一飞冲天。 他说服了柳大娘,于是双卦合璧,制造出一个孩子。” 明卉说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霍誉:“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霍誉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我家媳妇最聪明。” 明卉叹了口气,眼中的神采暗澹下去:“你说,前世的邹慕涵后来会怎样?” 霍誉的手停留在明卉的秀发上:“前世,我到死也没有回到京城,更没有认祖归宗而且,那时的我性格孤傲,因为长平侯府的原因,我对所有勋贵都有抵触,刻意不去打听京城的事,别人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我甚至不知道有邹慕涵这个人。” 明卉想起前世那个自卑又自傲的少年,心里一阵酸楚:“我虽然比你多活了二十年,但那二十年里,我都在西北,我甚至不知道你早就不在了。” 霍誉有些后悔,该死,他的情绪影响到明卉了。 他的明卉,就应该是那个听听八卦也会眼睛放光的小姑娘,如同枝头上开得最艳的那一朵,鲜活而又璀璨。 “过去了,全都过去了,这一世,我有你,你也有我。” 霍誉伸出手,将明卉揽进怀里,明卉也回抱他,秋日的清晨,两人紧紧相拥,虽然不说话,但这一刻,他们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因为彼此心意相通。 用过晨食,霍誉便又去了诏狱,直到掌灯时分也没有回来。 明卉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一去几天,住在诏狱,却没想到,三更的梆子刚刚敲响第一遍,霍誉就披星戴月回来了。 明卉吸吸鼻子,没有闻到诏狱里特有的那股子味道。 “你不是从诏狱回来?”明卉问道。 “我去长平侯府了。”霍誉话音刚落,肚子里便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声。 明卉轻笑:“长平侯府没管饭?” 小丫鬟红笺正端了一盆清水进来,明卉吩咐:“让厨房给大爷做碗面。” 红笺应声出去,还细心地掩上房门。 霍誉叹了口气:“长平侯要滴血验亲,不知是不是霍誓的主意,总之,霍姗姗跑去承恩公府把这事告诉了她的外祖母二老夫人,二老夫人进了宫,让太后给孙家的女儿们作主,如果这次真的滴血验亲了,无论霍誓兄妹三人是否长平侯的亲生骨肉,定襄县主从此也没脸见人了,不仅是她,孙家出嫁的和待字闺中的女子,都要受到影响,而太后,也是孙家女。” 明卉听得目瞪口呆,几个意思,老花蝴蝶要滴血验亲? 还是要和定襄县主生的三个孩子滴血验亲。 怀疑这三个也不是他的骨肉? 老花蝴蝶是被程氏和邹慕涵刺激到了,一朝被蛇咬,终身怕草绳,现在看谁都像是给他戴绿帽子的? “那啥”明卉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基于八卦精神,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下去,“那啥,霍侯爷有没有说让你也你也滴血验那个亲?” 霍誉被她这副贼兮兮的小模样给逗乐了,这丫头,小时候一定是个淘气鬼。 “没有,难得霍侯爷对我娘和我如此信任。”霍誉语带嘲讽。 今天的事,现在还让他膈应。 二老夫人去太后面前告状,太后虽然烦死了霍家的烂事,可她也不能仗着身份,去插手长平侯府的家事。 那是长平侯府,不是小门小户。 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头军师给太后出的主意,竟然找到霍誉头上,让身为嫡长子的霍誉去侯府调停家事。 当时霍誉正在飞鱼卫的抚司衙门,原本准备去诏狱,却改道去了长平侯府。 他到的时候,舅老爷孙程正把一把刀拍在霍侯爷面前,今天你敢逼着三个孩子滴血验亲,就先一刀捅了我! 孙程来这套,霍侯爷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他混不吝了半辈子,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 “验也得验,不验也得验”,霍侯爷一指霍誓,“老二,你今日若是不验,那就是心里有鬼,我明日就回族里开祠堂,把你们兄妹三人的名字全都去掉!” 看到突然到来的霍誉,霍侯爷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你们都看看,这才是我的儿子,看看我的脸,再看他的脸,谁敢怀疑这不是我的种?” 霍侯爷的手指头,从霍誉脸上移开,指指霍誓,又指向吓得发抖的霍警:“孙程,你这个当舅的,自己看看,你这两个外甥,有哪一处长得像我这个爹?” 第三二七章 快刀霍侯爷 听到此处,明卉便想起中秋节那日,霍侯爷让人送来的那柄宝剑。 莫非,霍侯爷那时便怀疑霍誉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明卉忍着笑,听霍誉继续说下去。 霍誉委屈,小媳妇那副忍俊不已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霍侯爷那番话掷地有声,室内有刹那的寂静,偏偏孙程好死不死,一把扯过霍誓,然后指着自己的脸,对霍侯爷说道:“你睁开眼看一看,外甥肖舅,他是不是随了我?我是他亲舅,千真万确,比珍珠还要真!” 这番话一出口,霍誓就知道事情要糟。 果然,霍侯爷拍桉而起,怒目圆瞪,这一刻,还真有几分先祖之风。 他看着孙程呵呵冷笑:“没错,他长得随了你,随了你们老孙家的人,我倒是要问一句,我们霍家是欠了你们姓孙的,还是掘过你家祖坟,要替你们老孙家养孩子?老二是你外甥还是你侄子,你不清楚就去问问你家长辈,对了,说不定他是你便宜弟弟,你们不是舅甥,是兄弟!” 姜还是老的辣,不就是撕破脸皮吗?论起混不吝,霍侯爷活到四十岁,还没认过输。 孙程毕竟还年轻,脸皮还没有修练到金枪不入的地步,他又羞又恼,正要反驳,霍侯爷却不给他机会:“你们孙家也是要皮要脸的,若是正二八经的子孙,一准儿不会抱给别人养,那样太容易露馅,我要不为啥说他是你便宜弟弟呢,就是这个道理,不是正经嫡出,说不定连庶出都不是,庶子也是要上族谱的! 就是外面养的,上不了族谱的玩艺,才会抱出去养。” 霍誓那张晒黑的脸胀得通红,看上去像是一块烧红的焦炭,孙程却已经撸袖子,要扑上去和霍侯爷拼命了,霍侯爷却如一只公鸡,斗志昂扬。 就连霍誉也看不下去了,你自己是个什么玩艺,心里没数吗? 你在外面的那些风流韵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现在却还能大义凛然质疑起自己儿女来了。 霍誉刚刚进来时就留意到了,外面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厮,鬼鬼祟祟,看到霍誉时吓得躲到廊柱后面,初时霍誉以为他是霍誓或者霍警的人,可这两人现在明明都在屋里,没有必要派个小厮在外面偷听,那小厮年龄不大,在后宅跑腿也不是不行。 霍誉想到了定襄县主,这里闹得不可开交,二老夫人一状告进宫里,他都被太后指派过来了,孙程也亮刀子了,霍誓不知如何应对,霍警吓得只会哭,而这件事的关键人物,定襄县主,却迟迟没有露面。 那个在外面打听消息的小厮,十有八、九就是定襄县主的人。 出了这样的事,她的亲娘、她的兄弟,她的儿女,都在据理力争,而她,却像与她无关一样,只是派个小厮来打听消息。 难怪成亲这么多年,霍侯爷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件事若是换成冯氏,一准儿提着菜刀冲过来了,若是换成明卉,不,霍侯爷这会儿已经变成哑巴,不会说话了。 就连程氏,说不定也会拉着表哥的衣袖哭个黄河滔滔,一边卖惨一边撒娇。 霍誉轻蔑一笑,果然,就听霍侯爷继续叫嚣:“孙程,你看你姐,她敢出来和我对质吗?她若是心里没有鬼,为何会藏起来不露面?” 好吧,这话一说,霍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就连霍誓也如遭雷击,整个人怔在那里。 霍侯爷看看两人的反应,撇撇嘴:“孙家干的好事,都是野种!”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少女尖利的喊声:“不,我们才不是野种!” 霍姗姗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外祖母进宫后,她便在承恩公府等消息,好不容易等到外祖母回来,却听说太后指派了霍誉去长平侯府。 霍姗姗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让霍誉去办这件事。 为何会是霍誉? 霍姗姗回到府里,没有去后宅,直接来了待客的小厅,在门口就听到霍侯爷的声音,霍姗姗怒火中烧,她指着霍誉尖声喊道:“他才是野种,他才是!他凭什么站在这里,他不配,不配!来人,把这个野种轰出去,快来人,都死了吗?把这个野种轰出去!” 霍誉眯起眼睛,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霍姗姗撒泼,下一刻,霍誓已经冲过去,顾不上避嫌,用手捂住了霍姗姗的嘴:“你疯了吗?他是咱们的大哥!” 霍姗姗挣扎着,还要继续谩骂,可是嘴巴被捂住,她只能发出含湖不清的唔唔声。 霍誓叫了两名粗壮婆子,堵了霍姗姗的嘴,送去后宅,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父亲正在气头上,但愿小妹不会火不浇油。 显然,霍誓低估了霍侯爷的脾气,霍侯爷把刚刚孙程拍在他面前的那把刀拿了起来,朝着霍警走了过去。 霍警正在哭,看到霍侯爷举着刀走过来,他吓得连连后退,霍誓想要冲过去阻拦,可是已经晚了,霍侯爷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把霍警拎了过来,刀在霍警手上一抹,鲜血便流了出来。 霍警吓得哭都哭不出来,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一滴滴落入早就准备好的水碗中。 下一刀,众人都以为霍侯爷会给自己一刀,可是霍侯爷永远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他把尚在流血的霍警扔到一旁,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了孙程的胳膊,孙程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便挨了一刀,那一刀太快,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就被霍侯爷一把推开。 割完就扔,霍侯爷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男子啊! 你以为霍侯爷这个时候要说点什么吗? 你错了! 下一刻,霍侯爷已经把呆若木鸡的霍誓拽了过来,察!又是一刀! 那只装了半碗清水的大碗里,又滴进了第三个人的鲜血。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快,霍誉甚至认为,做为勋贵子弟从小打下的武功底子,全都被霍侯爷用在了这一刻。 碗如果会说话,它一定会说,放过我吧,我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 第三二八章 你们是兄弟 直到此时,霍侯爷的出刀行动终于圆满完成。 他看着那只碗,眼睛一眨不眨:“快,快,融了,融快!” 就连“受害者”之一的孙程,也忍不住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揉了揉眼睛,没错,霍侯爷面前的是一只碗,碗里是水和血,不是两只正在决斗的蛐蛐。 “霍展鹏,你丫的割我的手”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孙程连那声“姐夫”也不想叫了,直呼其名。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霍侯爷的惊呼声打断:“融了!融了!” 小厅内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除了霍侯爷本人,包括霍誉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质疑自己的耳朵。 听错了吧,一定是吧,霍侯爷在说什么,融了? 谁和谁的融了? 对对对,霍誓和霍警是亲兄弟,他们的血是能融的。 可是霍侯爷接下来的话,却将这最后的一层遮羞布无情撕下! “姓孙的,你的血和你的两个外甥融在一起了,你还敢说你们不是兄弟?我可从未听说过舅甥之血也能相融的。” 孙程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姓霍的,休得胡言,我与外甥的血怎会相融?” 霍誓和霍警闻言都已面如土色,他们的血,竟然能和舅舅的血融在一起! 见孙程冲过来,霍侯爷一把端起那只碗,像献宝一样捧到霍誉面前:“我的好儿子啊,你要给为父作主啊!” 霍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谁来收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但他的目光同时也落到那只水碗上,碗里的鲜血,如同三朵连在一起的红云,渐渐包容,不分彼此。 “你可看到了?”霍侯爷讨好地看着霍誉,声音里竟然透出一丝兴奋。 也不知道他有啥可兴奋的。 霍誉第一百次庆幸自己没有长在长平侯府,否则,他烦都烦死了,一定活不到娶媳妇的那一天。 “怎么会这样?” 孙程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看着碗里那已经看不出谁是谁的鲜血,他大张着嘴,不可置信。 只有霍誓和霍警却还站在原处,他们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他们不敢过来,不敢去看碗里的鲜血,他们从小到大都在长平侯府,他们享受着侯府带给他们的荣誉和富贵,心安理得,即使不被父亲宠爱,但他们也安之若素。 哪怕是霍警,即使他也曾经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可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真的面对这一切。 霍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扫过厅内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霍侯爷脸上。 “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霍誉的话冰冷如刀,令所有人不由自主打个寒颤,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停顿的大脑,重新转动起来。 他们也看向霍侯爷。 霍侯爷脸上的兴奋尚未褪去,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笑容,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在幸谁的灾、乐谁的祸? 霍侯爷才不怕他们这些人,但是他却不敢对上霍誉的目光。 这个儿子,这个唯一一个勿庸质疑的儿子,他惹不起! “我”霍侯爷毕竟是见过世面,经过大场面的,这个“我”字出口,霍侯爷瞬间进入角色。 “我好恨,我好恨啊!”霍侯爷捂着心口,悲从心来,“十几年来,我含心茹苦、倾尽全力栽培的,竟然是孙家子,呵呵,可怜我霍家几代人,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顶天立地,却要被孙家宵小如此算计,李代桃僵,你们孙家还我孩儿,我的亲生骨肉被你们弄去了何处?” 霍侯爷唱作俱佳,眼角竟还真的红了。 霍誉不忍直视,第一百零一次庆幸自己没有长在长平侯府。 霍侯爷的手指头几乎戳到孙程的鼻子上:“你们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孙程如同一载木头桩子,一对不动。 从看到三滴血混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孙程就傻了。 难怪霍誓和他这么相像,他以为是外甥肖舅,却原来他和霍誓竟然是兄弟! 霍誉上前一步,凑近霍侯爷的耳朵:“行了,你闹了这么一场,见好就收,到此为止吧,再闹下去,可就要演砸了。” 霍侯爷咧咧嘴,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霍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霍侯爷只好叹了口气,对屋内已经石化的三人说道:“不是我不给你们面子,这府里是没有你们住的地方了,妻弟啊,你就带着他们走吧,至于他们的东西,明天我让人收拾收拾送去承恩公府,你们不仁,我不能不义,他们两个叫了我这么多年的父亲,一点点东西,我还不会和他们计较。” 说完,霍侯爷挥挥手,示意他们快点离开。 霍侯爷一手支额,忧伤得如同夏日里最后一朵喇叭花。 孙程的脑袋嗡嗡作响,他还没从突然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就被人推搡着向外走去,直到走出小厅,被夜晚的凉风一吹,孙程的神志才清明过来。 为何会这样?姐姐知道吗? 他要去问问姐姐! 可是孙程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几名长平侯府的侍卫,将舅甥三人连推带撵轰出了侯府。 见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霍誉不悦:“你闹这一出,意欲何为?” 霍侯爷一声长叹,在霍誉身边坐下:“你看那个窦家,硬生生把孩子塞给钱家,窦家敢作,孙家就不敢了吗?十个窦家也比不上一个孙家,孙家有啥不敢的? 当年,是他们孙家缠上我,硬逼着我答应这门亲事的,那还是孝期的,他们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我能如何,只能勉强应下。 老二出生时,我回来了,可孙家的人拦在外面不让我进去,说有二老夫人在,肯定不会有事。 呵呵,你是不知道那老太婆有多厉害,她的手段,丝毫不逊窦家那位太夫人。 霍警出生的时候,我没在府里,等我回来,孩子已经出生五六天了,我同样没有看到他刚出生时的样子。 我去查过,霍警出生的时候,稳婆是二老夫人带过来的,她们带了很多东西,真若是在里面塞个小孩子,谁能知道? 府里难道还会搜她们的身吗? 我不是闹,我是真的怀疑他们不是我的种。 我的儿子,就像你,你虽然没有在府里出生,可你娘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她可以同我和离,却不会和别人生下孩子让我养着,她不是那种人。 可孙家的人就说不准了,太后以前什么人?是给先帝守香炉的,就这,她能当上太后。” 第三二九章 见一次打一次 “完了?”明卉意犹未尽。 “完了,后来我就回家来了。”霍誉有些无奈。 明卉好奇极了:“你没问霍侯爷为何不割自己?” “不用问,他肯定是不想割,要么是怕疼,要么是怕他的血也和那两个融在一起吧。” 红笺和素笺捧了宵夜进来,一碟子羊肉馅饼和一碗热汤面,四样爽口小菜。 明卉吸吸鼻子,羊肉馅饼闻着就很香,她咽咽口水,在霍誉对面坐下来,看着霍誉吃饭。 霍誉夹了一个馅饼:“闻得挺香,你尝尝。” 明卉摇头,又咽咽口水:“不吃,会胖。” “你胖一点也好看。”霍誉小声说道。 “不,别骗我吃东西,我才不上当。” 次日,霍誉天不亮就出门了,昨天被霍侯爷耽误了大半日,他还有很多正事没有做。 明卉睡到自然醒,用了晨食,便一头扎进工坊里,安神香对霍誉有用,那她就再制一些,上次听明达说大哥的睡眠也不好,经常半夜起来在院子里遛达,明卉索性多制了一些,托人送到保定。 她制香的时候,三只猫都在旁边,这让明卉感觉很温馨,时间如流水般缓缓淌过,朵朵进来提醒时,明卉才察觉,原来已到晌午。 明卉对味道非常敏感,她从不在工坊里吃东西,就连茶水都不喝,喝水也只喝清水。 明卉叫了三只猫,一起走出工坊。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午间的阳光明亮而温暖,明卉舒适的眯起眼睛,忽然想起那一年的秋天,他也是这样眯着眼睛,只是那时他看的不是天空,而是站在树上摘柿子的人。 时间过得飞快,如今他和她已经成亲了。 京城附近不知道有没有柿子树,她要让霍誉去给她摘柿子。 明卉勾起唇角,得意的笑了。 今天中午厨房做了羊肉馅饼,昨天晚上可馋死她了。 想到羊肉馅饼,明卉的脚步更加轻快。 正在这时,素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大奶奶,外面来了一位霍大小姐,她要见您。” 明卉一怔,霍大小姐是谁? 勐的,她想到了一个人。 霍姗姗! 霍誉的那个便宜妹妹。 她来做什么? 自从上次给长平侯府送去一篮水果之后,明卉再未登门,至于霍姗姗,她也只是在城七那日见过一次而已,他甚至想不起来霍姗姗有没有叫过她“嫂子”。 好像没有。 明卉的记忆一向很好,如果霍姗姗叫过,她一定记得,现在没有印象,那就是从未叫过。 没叫过嫂子,又素无往来,明卉才懒得见她。 正要让人把霍姗姗拒之门外,明卉忽然想起,霍誉昨天提了一嘴,霍姗姗对他出言不逊。 当时霍誉只是一带而过,明卉知道他的脾气,霍姗姗肯定是说了很难听的话。 不和小丫头一般见识是一回事,受了委屈就是另一回事了。 明卉改了主意:“请她到小花厅。” 想起酥香的羊肉馅饼,明卉连忙叮嘱:“把馅饼拿到灶上热着,我等会儿再吃。” 明卉不急不缓走到小花厅,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少女监尖利的声音:“明氏懂不懂规矩,把客人晾在这里,她是什么意思?” 跟着明卉一起来的不迟和不晚,脸色都是一沉,不晚转身就要去叫南萍,被明卉制止,一个小丫头,她还能收拾。 明卉轻咳一声,抬步走进花厅,霍姗姗听到声音,扭头看过来,看到脂粉未施、素面朝天的明卉,她怔了怔:“果然是个道姑,三姑六婆就没有好东西。” 明卉哈了一声:“你站在我家里,还敢骂我,果真是够蠢,猪圈的门没有关好,怎么让你跑出来了。” “你!你敢骂我”霍姗姗气急败坏,她虽然泼辣,可毕竟是娇养长大的贵女,实战经验缺缺。 明卉懒得理她,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你有事?” “霍誉在哪里?”霍姗姗气势汹汹。 明卉又哈了一声:“你特意选了霍誉不在家的时候才敢过来,还打听他在哪里干啥,我告诉你,他在诏狱,要不你去那里找他?” “你……那种鬼地方,我才不去,好人都不会去!”霍姗姗梗着脖子,维持着最后一点傲气。 明卉唏嘘,所以你傻横傻横的,胆子却这么小,有意思吗? “我说了她在哪里你又不肯去,那你赖在我家做什么,闲杂人等,我家不招待。” “你……”霍姗姗咬了咬嘴唇,终于说出来意,“明氏,你告诉霍玉,少掺和我们家的事,我二哥和我弟弟都被他害惨了,他是不是忘了,他是他娘在外面生的,他就是个野种!” 明卉被她逗乐了,这姑娘脑子里灌的是米田共吗?这粪里粪气的,猪都不待见。 “咦,我听说长平侯府滴血验亲来着?你验了吗,知道自己姓啥了吗?看你这副样子,莫非货后也没让你验?哎哟哟,霍侯爷这是压根儿没把你放在眼里呀,有没有你这个人都行,你姓驴姓马姓骡子,想姓啥就姓啥,多好啊!” “你你你,你这个臭道姑,霍誉早晚会休了你,把你送到道观里”,霍姗姗咬牙切齿,“对了,我听人说了,别看你姓明,你也不是在明家生的,你也是个野种,你和霍誉都是野种!” 明卉沉下脸来,站起身来,走到霍姗姗面前,没等霍姗姗反应过来,明卉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这是我给你的。” 霍姗姗带来四个丫鬟,此时她们就站在霍姗姗身后,直到听到清脆的耳光声,她们才明白过来,自家小姐挨打了。 她们连忙上前,想护住霍姗姗,可还是晚了一步,明卉已经拽住霍姗姗的衣襟,另一只手飞快的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这是我替霍赏你的,我这人护短,下次你再敢当着我的面骂他,我还揍你,你骂一次我打一次,打到你长记性为止?” “你……”脸上火辣辣的疼,霍姗姗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明卉,原来这就是挨打的滋味。 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挨过打,她打过丫鬟打过小厮,甚至打过霍警,但是从来没有人打过她,就连爹娘都没有打过她! “你敢打我?” “你再犯贱,我还打你!” 第三三零章 一定是 “明氏,你敢打我,你等着,我去告诉外祖母,夺了你的诰命!” 霍姗姗气呼呼的跑了出去,四个丫鬟看看明卉,转身追了出去。早知大奶奶这么厉害,就该让大小姐带两个粗壮婆子一起来。 大小姐挨了打,她们当丫鬟的,没有保护好大小姐,回去也要挨罚,可她们真冤枉啊,她们也没想到,大奶奶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放眼京城,没有哪家的女卷是这样的。 霍姗姗跑出花厅,迎面撞上一个豆芽菜似的小丫头。 “该死的,你没长眼啊?” 霍姗姗满腔怒气,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明氏不是好人,这府里的丫鬟也没有好东西! 她抡起手臂朝着小丫头扇了过去,在她身后追过来的丫鬟们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这里不是长平侯府,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可是她们没有听到那熟悉的耳光声,却听到霍姗姗的身子飞了起来,随后就落到了两丈开外的地上。 霍姗姗是被她的丫鬟们抬出霍府的,虽然霍姗姗吵着要去承恩公府,可丫鬟们还是连哄带骗,带着她回了长平侯府。 “我要去找外祖母,让我去找外祖母!”霍姗姗从马车上下来时,还在吵闹。 她虽然被扔到地上,然而那小丫鬟没使多大力气,霍姗姗只是弄脏了衣裳,擦破了手掌,并无大碍。 她院子里的嬷嬷指挥着丫鬟们给她包扎了伤口,又让丫鬟煮了鸡蛋给她敷脸,霍姗姗不依不饶:“明氏敢让她的丫鬟打我,我要夺了她的诰命!” 嬷嬷吓了一跳,从三品淑人的诰命是想夺就夺的吗?别说是二老夫人,就是承恩公老夫人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大小姐被县主惯坏了。 昨天的消息传得很快,嬷嬷已经听说了。 县主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天,侯爷都没有派人去接她,是县主沉不住气,自己回来的,从她回府到现在,侯爷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她,更别说大小姐了。 两位公子都被轰出府了,国公爷还在气头上,听说现在侯爷只认大公子这一个儿子。 大小姐真是太任性了,招惹谁不行偏要去找大奶奶的晦气,如果侯爷把大小姐也给轰出府去,无论以后还能不能回来,大小姐的亲事也难了。 霍姗姗吵闹了一通,最终还是没能去见二老夫人的,她想起今天的事,越想越觉得委屈,这两记耳光,总有一天她要打回来。 她哭了一会儿,问道:“我被明示欺负的事,你们没有去告诉母亲吗?她为何还没来看我?” 丫鬟们面面相觑,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又吵又闹,县主不可能不知道,之所以没有过来,那就是不想过来吧。 “走,扶我去见母亲!” 不顾丫鬟们的劝阻,霍姗姗闯进了定襄县主的院子。 看到床榻上的定襄县主,霍姗姗吓了一跳。 这才隔了不到一日,母亲竟然像老了好几岁。 眼神木呆呆的,毫无焦距。 “袁嬷嬷,袁嬷嬷,我娘这是怎么了?” 袁嬷嬷叹了口气:“大小姐来了正好,母女连心,您陪县主说说体己话。” 丫鬟们全都退了出去,定襄县主身边也只留了袁嬷嬷。 “你啊,您这是怎么了?”霍珊珊坐到定襄县主身边。 定襄现主似乎这时才看到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霍姗姗的胳膊。 “警哥儿真的不是,真的不是我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你弟弟呢?” 霍姗姗如遭雷击! “娘,您胡说什么,警哥儿怎么不是您的孩子了?他是您亲生的,您生他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不,不是!”定襄县主用力摇头,“我生下他时看了一眼,他耳垂很大,像极了侯爷。 可是等我再醒过来,他的耳垂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我问了你外婆,你外婆说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是我当时太累了,眼睛产生了错觉…… 那时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你看警哥儿越长越不像我们,谁也不像,不像侯爷,也不像我。” 霍姗姗怔怔一刻,她看向袁嬷嬷:“嬷嬷,你一直都跟在我娘身边,你还记得当时的事吗?警哥儿出生时,耳垂是什么样的?” 袁嬷嬷一脸愧色:“不瞒大小姐,那日老奴吃坏了肚子,去了茅厕,县主这是第三胎,很是顺利,等老奴头晕眼花的回来时,县主已经生下三公子,县主睡着了,二老夫人带来了好几位专门伺候产妇和幼儿的婆子,老奴插不上手,三公子被二老夫人抱在怀里,老木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二老夫人见老奴脸色不好,担心过了病气给县主和三公子,就打发老奴去休息了,等老奴再看到三公子时,三公子就是现在这样的耳垂,又窄又薄。” 霍姗姗脑子再不够使,这时也听出了问题。 她想起这些年来,父亲一直不喜欢霍警,大家都以为是因为皇帝赐给霍警的这个名字,让父亲连带着霍警也不喜欢了。 而母亲对霍警虽然好一些,但也远远比不上她和哥哥。 就像这一次,母亲住到了外面的院子,带了哥哥和她,却把霍警留在了府里。 可是,她还是不相信。 “娘,外祖母一向最疼您了,她不会换走您的孩子,再说她换孩子做什么,霍警又不是嫡长子,父亲的爵位轮也轮不到他。” 定襄县主苦笑:“轮不到他,难道就能轮得上姓邹的?可邹慕涵不还是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年吗?” 霍姗姗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见识。 “可……二哥呢,昨天滴血验亲,二哥和霍警的血是融在一起的,不仅是他们,还有舅舅。” “不,誓儿不会的,那时,侯爷和我相亲相爱,山盟海誓,誓儿怎么可能会是别人的孩子呢,他长得像你舅舅,外甥肖舅,他一定是我和侯爷的孩子,和你一样,一定是……” 定襄县主无助的闭上了眼睛,嘴里却还在一遍一遍的重复:“誓儿一定是我的儿子,一定是,一定是……” 她忽然想起了二哥霍誓 第三三一章 击鼓鸣冤 自那日清晨走后,霍誉又是接连几日没有回来,吃住都在诏狱里,好在第三天时,白菜回来,给霍誉拿换洗的衣裳,随身带的,还有霍誉亲笔写的一封信。 明卉打开看了看,从工坊里拿出一小匣线香。 明卉亲自收拾出一包东西,把那匣线香塞在几件里衣袜子里面,让白菜一并带去。 这匣线香,名叫还神香,上次审讯冯幽草时,便用过一次。 这几日,明卉在家里也没有闲着,除了制安神香,还试着制了五方真香。 适合在华丽延席上使用的东阁藏春香,喻意东方青气,属木,主春季,有百花香气。 适合寿延使用的南极庆寿香,南方赤气,属火,主夏季。 适合书斋经阁焚用的西斋雅意香,西方素气,主秋季。 适合围炉赏雪时用的北苑名芳香,有幽兰之馨香,北方黑气,主冬季。 这四款香费了明卉不少精力,仅是香衣便煞费苦心,东阁藏春香,以松柏末为香衣,南极庆寿香以上等黄心为香衣,西斋雅意香则是以加热过的寒水石制成香衣,而北苑名芳香,则加了柳炭末。 明卉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工坊里,后来索性搬了三张小床进来,主仆三人睡在里面,颇有山中不知岁月长的意境。 秋高气爽,无雨无雪,正是晾晒香饼的好时候,明卉带着不迟和不晚,试了几次,终于达到了明卉满意的效果,制出的香饼在院子里晒上,只等晾干之后,就让汪安连同香方一起送到保定,教给几名大香工制作。 明卉终于走出工坊,南萍笑着迎上来:“您可算出来了,这几天京城里可热闹了。” “啊?我错过了什么?”明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已经遗憾上了。 “长平侯让家仆去大理寺敲了鸣冤鼓!”南萍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可是说起这件事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明卉错愕:“莫非是霍誓和霍警的事?” 她以为这件事顶多就是私底下处理,万万没有想到,霍侯爷告到了大理寺。 霍侯爷果然不是一般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继续说。”明卉慨叹,如果她能掐会算就好了,可以乔装改扮,到大理寺门前看热闹。 没错,身为霍侯爷血缘儿子的媳妇,明卉只想看热闹。 大理寺的鸣冤鼓不能随便敲,即使是霍侯爷,该挨板子也还是要挨的。 霍侯爷连往自己手指头上割一刀都不肯,更别说要挨板子了。 因此,霍侯爷让家仆去敲鼓,三十大板打在家仆身上。 家仆被打得死去活来,做为主人,霍侯爷拿着状子闪亮登场。 一告孙门侯氏谋害霍家嫡子,欺压勋贵、草管人命;二告孙门侯氏以孙家婢生子冒充霍家嫡子,有悖人伦,视大晋国法刑律如儿戏。 两张状子,只字未提承恩公府,甚至没提孙家的其他人。 他告的是孙门侯氏,承恩公府二房老夫人,孙程和定襄县主的生母。 这两张状子递上去,满朝皆惊。 在此之前,钱嫔一事虽然被皇室压下,但刚刚崛起的钱家二房,一夜之间便从京城消失了,而钱嫔之母出自窦家,窦家当钱侥幸活下来的满门妇孺,如今都还在大牢里。 即使皇室只字不提钱家的事,但长平侯那个便宜外甥是假的,且还与窦家有关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窦家能换孩子,那孙家呢? 孙家原是出身商贾,当年捐了一个没有实缺的正七品,才得以将女儿送进宫里,深宫十年都没有受过宠幸,最终却因为八字生得好,又膝下无子坐了皇后,后来又成了太后。 先帝驾崩时,当今圣上尚幼,孙太后大权在握,孙家也水涨船高,然而终归是底蕴不足,子孙里没有特别出挑的,但却极会养女儿,孙太后虽然只是中等偏上的容貌,除了庶出的房头,孙家嫡出五房的女儿们却以容色明艳着称,也因此,这两个房头的女儿嫁的都很好,孙家也靠着联姻,地位更加巩固。 然而,孙氏女的姻缘,都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光彩。 除了定襄县主的孝期里私订终身,孙家还有姐妹易嫁、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亲事也有几件。 但这些孙家女婿,要么身份贵重,要么位高权重,就如长平侯府,虽然浪荡几十年,手里无权,但世袭罔替、堂堂一等侯的出身,整个大晋又能有几个? 对于勋贵和宗室子弟,不学无术总比野心勃勃,更能令皇帝放心。 说实话,孙家的这些事,以前并非没有人深思过,但相较于孙家爷们儿的各种手足相争来,女卷们的这些事,也就不显山不露水了。 可是霍侯爷的状子递上去,如同拔出萝卜带出泥,有些以前没有太过留意的事,便全部显露出来。 某封疆大吏年逾四旬时迎娶二八年华的孙氏做续弦,次年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对了,那孩子长得不像爹不像娘,也不像同父异母的兄长,该不会也是从孙家冒充抱进去的吧。 还有当年替姐出嫁的齐河县主,如今已贵为郡王妃,她生的三个儿子里,也有一个和其他兄弟毫无相似之处的。 这么一说,又有人说出两三个来,好在当今圣上并非太后所出,他的生母也只是孙家的表亲,否则圣上的血统也要存疑了。 传言的力量不容小视,原本只有一两分的疑点,被一点点放大,承恩公府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污糟事,也被挖了出来。 但细细一看便能发现,这些污糟事,以及那几个有疑点的出嫁女,没有一个出自孙家长房,要么是二房,要么是四房,全部集中在这两个房头。 定襄县主出自二房,齐河县主则是四房的。 而太后则出自承恩公府嫡长房。 明卉倒吸一口凉气,霍侯爷应该还有帮手,会是谁呢? 南萍一边笑一边说:“如今,茶楼酒肆里已经没有其他话题了,说的都是孙家二房和四房的事,对了,可没有人提承恩公府,大家说的都是孙家,倒像是承恩公府和孙家不是一家似的。” 第三三二章 谜团 越是将承恩公府和孙家割裂,明卉便越是认定霍侯爷还有帮手。 可惜霍誉不在家,否则两人就可以一起商量了。 明卉觉得能和与自己有共同秘密的人成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此之前,她以为前世的她,已经够笨够惨够窝囊,现在却是知道,原来霍誉比她还要笨还要惨还要窝囊。 说来也是老天垂怜,让两个又笨又惨又窝囊的人,全都有机会重活一世。 可惜,直到现在,无论是霍誉还是她自己,都还没能查到前世害死他们的真凶。 前世,霍誉早早就死了,她虽然活着,却远在西北,终生未踏足京城半步,也就不知道前世的此时,邹慕涵的身份是否被揭穿,霍侯爷有没有告到大理寺,还有深宫里的钱嫔,可否顺风顺水呢。 但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那么这一世,从明达没有死在回乡路上的那一刻开始,一切便有了改变。 明卉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梳理前世今生的每一个转折。 前世,明达死后不久,霍誉受了军法处置,养伤期间又被算计,孙十五架空他,霍誉和白菜全都死了。 再之后,云梦山大火,汪真人和云梦观众人葬身火海,毁容的明卉被当成妖怪,被人欺侮,被去西北寻找孩子的万苍南和柳三娘所救,二十年未踏入中原,第一次回来,便死于非命。 而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明达没有死,明卉还杀死了柳大娘,找到了小万崽和柳依依,因为她去杀柳大娘,收养了黑猫,意外收获邹慕涵和钱敏如的生辰八字,以及提前见到了冯幽草。 也正因为明达没有死,她提前让汪真人来了保定,避过那场大火。 同样因为明达没有死,明家除了大太太以外,众人安好,明卉才能发现明轩身中蛊毒,因为要保护明轩,她意外发现自己的身世,原来亲生母亲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还是因为明达没有死,她和霍誉的亲事虽然一波三折,但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因为她和霍誉成亲了,所以她才要帮霍誉寻找亲娘,冯幽草入局,扯出了窦家。 同样因为她和霍誉成亲了,所以她才会把邹慕涵和钱敏如的生辰八字拿出来,致使两人的身份也暴露出来,同样扯出了窦家,并且还乱入了钱家。 现在又经霍侯爷之手,把孙家也搅了进来。 明卉正向梳理之后,又反向梳理。 如果回到前世,她没有重生,明达死了,云梦观大火,汪真人死了,她远赴西北,柳大娘活得好好的。 有柳大娘这个神算子,钱敏如在宫里会如鱼得水,再加上钱家和她生父那边的支持,她很可能会母凭子贵,即使不能取代小皇后,但她的儿子却是有机会成为太子的,而从她宫里的假太监来看,这位太子十有八、九并非龙子,若钱敏如真是东怀王的女儿,那这大晋江山,最终落入谁之手,还真不好说。 同样不会暴露的还有邹慕涵,邹慕涵依然还是京城里的玉公子,霍侯爷疼爱的儿子。 而那时霍誉早就死了,且他一直没有认祖归宗,以霍侯爷的为人,恐怕早就忘记还有这么一位嫡长子。 没有冯幽草进京,没有邹慕涵暴露,窦家便不会被扯进来,霍侯爷更不会疑神疑鬼,霍誓还是霍誓,霍警也还是霍警。 只要有这两个嫡子,邹慕涵便永远都是霍侯爷的外甥,长平侯府与他没有关系。 那么东怀王费尽心思把他塞进长平侯府,究竟有何目的? 还有,冯晚晴是被冯幽草骗走,交给蔡九峰,送去了海岛。 那么当年霍誉的早死,是不是也和这些事情有关系? 这样一想,明卉便发现目前最大的疑团,还是在邹慕涵身上。 同样的疑团,对于霍誉是邹慕涵,而对于她,则是魏骞,别忘了,魏骞也曾经被唤作小廷。 明卉决定,等到京城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她便要去山西的沁州,无论汪真人对魏骞如何信任,明卉依然怀疑,前世自己的死,与魏骞本人有关系,而不是别人借他之名。 理清头续,明卉便想出去走走了,她原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何况她已经在工坊里关了好几日,而外面又有霍侯爷的传说在吸引着她。 还有就是,那天霍姗姗登门,认定霍誓和霍警的事,都是因为霍誉而起。 而实际上,就是霍誉倒霉,好端端正在办桉子,却被太后打发去处理家事,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 因此,明卉上街还有一个原因,她想听听霍侯爷的八卦里,会不会有人提起霍誉。 当初修葺这处新宅子时,为了出行方便,明卉特意请人看过风水,加了一个角门。 这个角门非常方便,比如现在,明卉变成了人见人爱花开花现的花婆婆,朵朵变成可爱的小花生,至于南屏,那就和可爱不沾边了,当然是花婆婆那个关系紧张的儿媳妇了。 工坊有个后门,直通角门,花婆婆祖孙三代,神不知鬼不觉出府,走在大街上,明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金秋时节,丹桂飘香,就连空气里也夹杂着阵阵甜香。 “婆婆,咱们去哪儿?”恶媳妇问道。 “去茶楼,去茶楼,婆婆我啊,有好些日子没在茶楼里喝过茶了。” 茶楼,不仅是喝茶的地方,更是听书听曲聊天吹牛谈生意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在京城,但凡是位置不太偏僻的茶楼,生意便全都不错。 就像今天来的这一家,茶楼里座无空席,花婆婆出了一钱银子,请两个客人把桌子让给了她们。 刚刚坐定,小二过来,花婆婆要了一壶花茶,四样干鲜果品,见小花生一脸期待,便又要了两碟子点心。 小二很快便把这几样端了上来,花婆婆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小伙子,婆婆我有阵子没有出门了,最近街上有啥新鲜事吗?” 小二每天不知道要遇到多少这样的客人,回答起来没有难度,如数家珍:“哎哟您内,咱这大京城,这新鲜事可就没有停过。” 第三三三章 聊十八文钱的 “要说起这最轰动的,那要数孙门侯氏偷换亲外孙子的事,再有就是长平侯府那个假外甥,还有窦家,对了,您老一准儿知道窦家的事,除了这三件,还有前阵子聂大公子弑亲灭门桉,这些都是大事,您老想听哪一段?” 花婆婆吃惊不小,天呐,她才几天没出门,这外头的世界就变得如此精彩啦? 茶楼里找小二打听新鲜事,还能分段任选? “这你们收钱吗?” 小二嘻嘻一笑:“看您老说的,京城地居不易,哪有不花钱的事儿。五十文起步,您这一桌是三十二文,您再补十八文,小的能陪您聊半盏茶的功夫。” 好吧,花婆婆觉得自己这些年都白活了,看人家这开茶楼的,算盘打得有多精,不行,她要和海泉叔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用到花千变。 恶媳妇南萍老大不乐意地数了十八文钱,小二笑嘻嘻接过,又问要听哪一段。 花婆婆便道:“那就说说那啥子孙门侯氏换孩子的事吧。” “好嘞!”这十八文钱里,东家和小二四六开,东家四,小二六,可想而知,小二有多卖力,就这几段,他可是对着镜子练过无数遍的。 “您看那戏文精彩吧,可要说起那孙家二房和四房的事,那可比戏文里的还要好看好听,哎哟,您老是不知道,那孙家的二老太太娘家姓侯,那侯老太爷抛弃了糟糠,发迹之后娶了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续弦,好在那续弦没生儿子,连生四个都是姑娘,您猜怎么着,这四个姑娘有两个给人家当了续弦,还有两个是做妾的,那您该说了,大户人家的闺女哪有给人家做妾的,那您有所不知,这侯老太爷原先是个卖皮货的,知道家里没有功名,做生意太艰难,他发达以后,就花了大力气供长子读书,别看只有一个儿子,可却考上了举人。 虽说是举人之家了,可您在咱京城里看一看,这也还不够对吧,所以侯老太爷一咬牙,哪怕是续弦,哪怕是当妾,也要把闺女们送进高门大户。 这孙门侯氏是长女,她比孙家二老太爷小了十来岁,进门时上面已经有了一个嫡子一个庶子和两个庶女了,她虽然只生一子一女,可女婿挑得好,是谁呢,您老一准儿知道,就是长平侯霍侯爷。 霍侯爷被孝中逼婚的事,您老肯定是知晓的吧,您老可能还不知道,霍侯爷自己是千顷地里一棵苗,如今他倒是有三个儿子,可除了和发妻生的嫡长子以外,余下两个全都不是他亲生的,是被他的岳母大人,那个孙门侯氏给偷偷替换的。 用谁换的呢? 肯定不会是身份贵重的嫡子了,孙家富贵,别说嫡子了,就是庶子,也都比咱小老百姓要金贵十倍。 所以啊,被这孙门侯氏送出去的,全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婢生子和外室子。 哎哟喂,您老说说,哪有这样的岳母? 只可惜那两个真正的国公府小少爷,刚出生就被换走,也不知道被外祖母扔去了何处。 说不定早就死了,唉,可怜啊。” 花婆婆对便宜公公霍侯爷刮目相看,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 这京城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小二,张口闭口都是孙门侯氏,都是孙家二房四房,可谁不知道孙家就是承恩公府,承恩公府就是太后的娘家,当年霍侯爷和定襄县主的亲事,还是太后指婚。 只字不提承恩公府,只字不提太后,却字字句句全都打在太后脸上。 不是花婆婆看不起霍侯爷,她就是觉得单凭霍侯爷的脑袋,是做不到的。 “霍侯爷还真是可怜呐,白白替别人养儿子了。”花婆婆感慨,她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可不是嘛,长平侯府那可是为咱大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天尊老爷当然要保佑,给长平侯府留下了一条根,就是霍侯爷的嫡长子,刚刚及冠的年纪,就已是从三品了,名符其实的将门虎子。” 小二说得口沫横飞,花婆婆与有荣焉,原来,啊,原来,她一个不小心,嫁给了将门虎子。 花婆婆一高兴,恶媳妇南萍便又掏了腰包,让小二又讲了二十文钱的。 这二十文,花得很值。 花婆婆知道了很多事,比如孙门侯氏上了岁数,人老眼花,腿脚不便,前日从楼梯上一脚踏空,摔死了。 花婆婆大吃一惊:“孙门侯氏死了?真的假的?” “您老怎么还不信呢?这是前天的事,明天孙家别院发丧,您若是这会儿从那路过,就能看到还挂着白呢。” 花婆婆听出不对劲了:“你说在哪里发丧,孙家别院?不是承恩公府吗?” “不是,是孙家别院,对了,忘了和您说了,孙家分家了,二房的人虽然还没有搬出去,可是也不方便在别人家里搭灵棚吧,恰好孙家别院分给了二房,索性就在那里发丧了。” 从茶楼里出来,花婆婆还特意从承恩公府门前经过,承恩公府门前的大红灯笼没有了,但是也没有换成白灯笼,大门紧闭,平静安闲,一点也不像是出了大事的样子。 孙家别院没在皇城,也不在内城,而是在外郭城,紧邻小石湖,景色怡人,因此,京城里很多大户人家都在那附近置办了别院。 孙家别院大门敞开,门口挂起了白灯笼,小花生找了个看热闹的一打听,孙家果然是明天一早发丧。 京城一带的风俗,人死后一般停灵七日,七日后发丧,夏季天热,穷苦人家买不起冰和石灰,才会有三日发丧的情况。 而现在已是晚秋时节,天气转凉,孙家也不是穷到连冰和石灰也买不起,却也是三日便发丧,可想而知,就是想要随着二老夫人的入土,将这件事情彻底压下去。 至于二老夫人是怎么死的,花婆婆一声叹息。 眼看丑事败露,承恩公府放弃了二房,而二老夫人为了二房子孙,一死了之。 正在这时,女子尖利的哭声从门内传来,几个粗壮婆子簇拥着一对母女从里面出来,看那架式,这对母女竟像是被这几个婆子轰出来的。 那对母女居然也是花婆婆认识的。 第三三四章 一拨接一拨 花婆婆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定襄县主和霍姗姗。 不过转念一想,二老夫人是定襄县主的生母,定襄县主于情于理都要过来,可是看定襄县主和霍姗姗的衣着打扮,她们虽然衣裳素净,可却没有穿孝,就连那几个粗壮婆子也在腰间系了孝布带子,可她们全身上下,却连块麻布条也没有。 定襄县主还在哭求:“我就给母亲磕几个头都不行吗?” 其中一个婆子没好气地说道:“县主啊,您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和您说几遍了,不是我们不让您守孝,是老夫人临终遗言。” 孙家闹出这么大的事,如今又在别院里治丧,孙家别院外面看热闹的人从早到晚就没有断过,不仅有过路的,还有专程过来的闲人,以及附近各府里派出来打听消息的下仆。 花婆婆她们来得晚,但那些人却早早就在这里,先前已经看到定襄县主母女进府,已经在议论了,这会儿见母女俩被轰出来,便更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本来,亲娘去世,女儿没在当天赶过来,却隔了一天才来,又不是远嫁,同在京城,却迟迟未到,分明就是不想来,最后不得不来罢了。 现在见她们被孙家轰出来,无论定襄县主如何哀求,围观百姓却没有同情她的。 定襄县主只顾着哭,并没有留意其它,但周围越来越高的嘲笑和谩骂,霍姗姗却全部听到了。 她面红耳赤,连头也不敢抬,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前些日子还雄纠纠气昂昂登门找打的气势,此时荡然无存。 在定襄县主的哭声里,母女俩上了马车,仓惶离去。 花婆婆看到旁边有个老太太刚才骂得声音最大,她便亲亲热热地凑了过去:“哎哟,大妹子,我老远听着,你这声音可真水灵,还以为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呢。” 老太太一听,乐了:“那是,我家老头子养了好几只画眉鸟,兴许我是听鸟叫听的?” “大妹子,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花婆婆翘着兰花指,拿腔作调。 两个老太太越说越投机,相见恨晚,差一点就要义结金兰了。 待到花婆婆带着她那个恶媳妇和小孙子离开时,已经从那老太太嘴里,把这两天的事全都打听清楚了。 这老太太也真是辛苦,从孙家挂出白灯笼开始,老太太早上一睁眼,便抓上一包瓜子搬个马杂子过来看热闹,一直看到日暮西山才回家,就连午饭也是家里的小孙女给她送过来。 老太太告诉花婆婆,孙家治丧这两日,承恩公府只来了两个年轻媳妇,对,是年轻媳妇,十七八岁,一看就是刚进门没多久的,至于府里有身份的老夫人、夫人、太太们,一个也没来。 女卷没来,爷们儿当然也没来了。 至于其他房头,四房如今自顾不暇,恨极了二房惹事生非,自是不会过来。 三房和五房,虽然派人来了,可却也是和承恩公府一样,来的都是年轻女卷,摆明是担心连累家里的男丁,这是要和二房划清界限了。 二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宫里来了太监,送来了太后的赏赐,竟是好几本经书,至于是什么经书,老太太不知道,但却知道那是让二老夫人在下面念给小鬼听的。 而孙家的姻亲,尤其是那些女婿、孙女婿们,竟是一个也没有露面。 老太太表示理解,谁让这位老夫人活着时不做人,传出偷外孙子的事了呢,那些亲家们,这会儿怕是都在疑神疑鬼,怀疑自家精心养大的儿子会不会也是假的。 倒是霍誓和霍警二人,一直都在,这两位公子如今是京城的名人,昨天他们一来就被认出来了,两人进去之后便没有出来。 老太太神神秘秘告诉花婆婆:“哎哟,老姐姐,之前都说这两位公子其实是老孙家的种,我还不敢相信呢,现在看来,一准儿就是了。” 明卉从外面听了一肚子八卦回来,到家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很快,她就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承恩公府的大爷出事了! 有个歌伎跑到承恩公府上吊,被人看到拦下,可承恩公府位处皇城,周围都是官宅,且还都是大晋朝一等一的人家,这些人家耳目灵通,那歌伎来上吊的事,当时就被人看到了。 那歌伎名叫金香,曾是京城莺莺坊的头牌,十多年前,她委身承恩公府大爷,并且有了身孕,大爷为她赎身,置了外宅,大爷还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和一个婆子陪着她,她不足月便生下一个儿子,她因太过劳累昏睡过去,醒来后得知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因为孩子死了,母凭子贵自是也没有了,不久之后,大爷有了新欢,给了她一笔嫁妆,便把她打发了。 后来金香跟着一个以前的姐妹,去了江南,一去便是十来年,上了年纪手里也存了些钱,便想回到京城,买几个漂亮丫头,自己做生意。 没想到在来京的路上,遇到了当年的一个稳婆,这才得知,她之所以会早产,是那个婆子逼着两个稳婆做的的手脚,两个稳婆早前有把柄握在那婆子手里,婆子让她们怎么做,她们只好答应。 金香的孩子果然早产,那婆子便趁着金香昏睡的时候,把那孩子装进食盒时,交给了过来接孩子的人,待到金香苏醒,她们便告诉她,孩子已经死了,带到外面埋了。 金香只是歌伎,以为稳婆和婆子都是大爷的人,自是不敢得罪,且那孩子确实并未足月,早产的孩子死了,那是常有的事。 可现在,那稳婆告诉她,她的孩子虽然早产,但装进食盒里时还是活着的。 而从那次之后,两个稳婆虽然收了不少银子,可却被告之不能再留在京城,她们只好拖家带口离乡背井去了外地,生计艰难。 对于稳婆的话,金香原本半信半疑,可是来到京城,听说了孙家偷换长平侯府公子的事,便想找到大爷问个清楚。 可今非昔比,当年她年轻貌美,能与大爷双宿双栖,可如今年老色迟,连大爷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当时有人听到,金香在承恩公府门前大声说,她打听过了,她的儿子和长平侯府小公子是同年同月出生的! 第三三五章 交换 明卉惊得下巴要掉了! 这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的操作。 霍侯爷合作的这位搭档,绝对不是普通人。 明卉忽然有一种急于想要见到霍誉的冲动,她甚至想去诏狱把霍誉叫回家。 不要误会,明卉并非是想念霍誉了,当然也有一点点这个原因,但是更多的,则是她想和霍誉一起好好聊一聊霍侯爷这位合作者的事。 前世,明卉身在江湖,何况,她身处偏僻的西北,那里的老百姓,可没有整日看勋贵笑话的机会,即使是能令朝野震动的大事,传到西北时,也早已成为旧闻。 即使到了这一世,明卉对朝堂中事也不了解,以往,她甚至不感兴趣,直到从汪真人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这才对这些事情关注起来。 没想到,这皇室、这勋贵、这京城,当真就是一个大戏台,不,比对戏台还要精采。 而她那位血缘上的老公公,竟然是个戏精! 明卉发现,自从冯幽草供出叶霆的身世之后,各种千奇百怪便接踵而来,最终汇合成一团乱麻。 这团乱麻和明卉没有关系,可是因为霍侯爷,却又把霍誉牵连进去,再加上同样叫小廷的魏骞,都令明卉无法置身事外。 如今,明卉想以看热闹的心态看待这些事,都已经不可能了。 魏骞,明峦因他而死,前世,明卉亦因他而亡; 霍誉,明卉的夫君! 这些事情令明卉既兴奋又湖涂,她的脑袋不够用了,她想和霍誉一起探讨。 好不容易又等了三日,霍誉终于风尘仆仆回来了。 “你不是从诏狱回来的?”明卉吸吸鼻子,诏狱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霍誉身上没有。 霍誉失笑,自家媳妇有个狗鼻子,请问怎么办? “我去了行唐。 我们审问窦家那些女卷时,听说了一件事。 窦家太夫人身边,曾经有一个跟随多年的老嬷嬷,窦家太夫人病故前两个时辰,那位老嬷嬷便自尽了,都说她是不忍看到太夫人一个人走,提前殉主跟过去伺候了。 窦家人说,那位老嬷嬷年轻时嫁过人,后来丈夫死了,她又重新回到窦家,她有一个女儿。 我们根据窦家下人提供的线索,却发现早老嬷嬷去世之后,她女儿一家便离开了京城。 我去行唐,就是因为在行唐找到了那一家人。” 明卉的念头转得飞快:“嬷嬷知道很多秘密,更了解太夫人,太夫人时日无多,她若是还活着,太夫人定是不放心的,所以老嬷嬷自尽之前,就留了信让女儿一定远走他乡了?” “嗯,真聪明!”霍誉赞赏地摸摸明卉的脑袋,“嬷嬷的女婿叫王有根,是个木匠,行唐是他的外家,这几年他在行唐开了一家木器铺子,我到的时候,王有根媳妇就在铺子里,看到穿官衣的,她问的第一句话,你是京城来的?第二句话就是,窦家出事了?” 明卉吃惊:“她一直在等?” 霍誉颔首:“嗯,她一直在等。 王有根媳妇说,最后一次见她娘时,她娘说如果死了,就是窦家人杀死的,她不会自尽,并且不要给她收尸,马上离开京城。” 明卉叹息:“原来如此啊,她听说她娘的死讯,便带着一家子逃到行唐了。那她娘有没有告诉她什么事?” “有,嬷嬷告诉女儿,窦太夫人和孙家的二老夫人,还是做姑娘时,便是认识的。 不过窦太夫人比二老夫人年长几岁,那时她看不起一心想用女儿换取好处的侯家,因此和二老夫人虽然认识,却并不交好,后来她嫁进了窦家,二老夫人也做了孙家的续弦,在窦家还没有出事之前,两人在宴会上见过几次,这才有了几分交情。 但两家人不在同一个圈子,平时并不来往。 但嬷嬷告诉女儿,实际上,两人曾经私底下见过几次,就连窦家人也不知晓。” 明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迟疑问道:“这两个老太太,该不会是相互为对方做过什么事吧?” 霍誉笑了:“你若是个男子该有多好,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办桉。” 话一出口,霍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明卉若是个男的,那还是他媳妇吗? 明卉却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笑得花枝乱颤,这傻子,竟然是她相公? 霍誉清清嗓子:“当年,出钱雇拐子,把我从村口带走的妇人,就是那位嬷嬷。” “啥?原来是窦家的人,难怪在孙家和霍家全都查不到,谁能想到那居然是窦家的人。”明卉大吃一惊,这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霍誉苦笑:“我收买过孙家二房的下人,也没有找出拐子说的那个妇人,是啊,那是窦家的人,窦家和霍家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查到他们身上。” 在冯幽草招供之后,承认在她带走冯晚晴之前,霍誉便已经被人拐走了。无论是霍誉还是明卉,便把霍誉的被拐和冯晚晴的失踪分割开来,重又怀疑到了承恩公府,即使窦家因为叶霆的事浮出水面,明卉和霍誉也没有怀疑过他们。 “当年二老夫人让窦太夫人,把我卖给小倌堂子,可窦太夫人留了个心眼,没有亲自下手,而是让嬷嬷雇拐子去干,说来也是上天卷顾,那拐子带着我进城时,恰好看到城里贴着抓她的告示,她担心被抓,就急急忙忙把我交给了人牙子,让人牙子把我送去小倌堂子,然后那拐子就匆匆走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明老太爷去给你买丫鬟,阴差阳错把我买走了。” 只差一步,明卉想要认识霍誉,就只能花钱去小倌堂子了。 明卉感慨万分,伸手摸摸霍誉英俊的面庞:“多亏了老太爷,给我省下一大笔钱去小倌堂子的钱。” 霍誉的脸,更黑了。 明卉自顾自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会儿,见霍誉的脸快要变成锅底了,她才想起正事:“那二老夫人替窦太夫人做了什么事?” 霍誉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记:“你就这么想把我卖去小倌堂子?” 第三三六章 坐在梅花上 明卉朝霍誉做个鬼脸,她为自己刚刚想到小倌堂子里见识一番的想法感到羞耻。 霍誉捏了捏她的鼻子,还不解气,又捏了捏她的脸,还想再捏其他地方,明卉连忙躲开,没洗澡的臭男人,不许碰她。 霍誉收起借机“报复”的心思,只好言归正传。 “二老夫人把窦家养着的一个男孩,送给了满城的一户人家,那个孩子,就是窦家养的第一个孩子,他叫小廷。 嬷嬷告诉自家女儿,如果官府来查这件事时,窦家已经完了,那么就告诉来人,当年那孩子被带走之前,太夫人让她在孩子屁股上烫了五个香疤。” 明卉的脑袋嗡的一声,她一直以为窦家养的第一个男孩,就是邹慕涵,可现在看来,全都错了。 五个香疤,冯幽草说叶霆被抱走时,她在叶霆的屁股上烫了五个香疤。 可窦家在把孩子送走之前,也在孩子屁股上烫了五个香疤。 “窦太夫人为何不能让自己的人把孩子送去满城,而要借二老夫人人之手,她是想把承恩公府牵扯进去吗?” “应该是的,窦家当年定下的罪名是与海盗勾结,贪赃枉法,但只靠窦家,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里拥有那么多钱财,正如窦荣所说,窦家只是给人看守钱财,和替人养孩子的,那些钱另有主人,窦太夫人深知,窦家一旦出事,事情就太大了,所以她想借着替二老夫人清除我这个障碍之机,把承恩公府牵扯进来。”霍誉冷笑。 明卉恍然大悟:“所以当年霍家出事,霍家十三岁以下的男丁和女卷却能保全下来,我们先前还以为皇帝是见钱眼开,大事化小了。” 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想来,窦家桉发之后,二老夫人便后怕了,说不定窦太夫人还曾求到二老夫人面前,那不是求,而是威胁。 那时正是太后代理朝事之时,保下女卷和孩子,并非难事。 “对了,你说的是满城,那个孩子被送去满城了!” 明卉脸色大变,满城,魏骞做为小廷,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满城。 在满城,明峦死了,小廷被秘密送到丁忧返乡的魏大人身边,代替了魏大人夭折的儿子魏骞。 可以说,在明峦死后,小廷的线索就断了,除了汪真人,就只有魏大人一家知晓,恐怕,就连魏太太也并不知道魏骞的真实身份。 那些人找不到真正的小廷,便硬生生捏造了一个。 “冯幽草那时已身陷令圄,想来不会在香疤的事情上说谎,我猜窦家给那个孩子烫上香疤,是为了混淆视听,或者,冯幽草给孩子烫香疤,是被人怂恿的,比如她身边那个杨婆子,就是岛上派来监视她的,只要杨婆子让她给孩子做个记号,再教她烫香疤,她不就照做了?而且还会把这当成自己主动去做的不行,我明天回保定!” 明卉恨不得现在就动身,霍誉忙问:“回保定做什么?” “我要问问我娘,魏骞屁股上是不是也有香疤。”这件事必须明卉亲自回去,哪怕是让霍誉去都不行,汪真人不会告诉他。 听明卉说出“魏骞屁股”这四个字时,霍誉的眼角子抽了抽。 这个魏骞可不是小孩子了,已经二十出头,是个男人了。 “不行,你不能去”,霍誉解释,“现在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我,我们夫妻一体,你也不想因为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保定,而让岳母进入某些人的视线吧。” 明卉艰难地咽下想说的话,霍誉说得对,的确是她冲动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易容?” 次日,南萍告假,说是她的小姐妹添丁百日宴,她要去贺喜,过几日再回来。 明卉准了南萍的假,朵朵小孩子喜欢热闹,南萍便带着她一起去了。 霍誉又去了诏狱,明卉无聊,便带着身边的大丫鬟不迟和不晚,一起出门逛街。 快晌午时,三人回来,便又一头扎进工坊,不迟告诉红笺,大奶奶要制香,不论是谁,全都不见。 大奶奶喜欢制香的事,府里人全都知道。 大户人家的年轻女卷,大多都有些爱好,有的喜欢女红,有的喜欢弹琴,还有的喜欢画画,他们家的这位喜欢制香,总之,都是些用来打发时间的爱好。 而此时的明卉,又变成了花婆婆,带着小孙孙花生动身去了保定。 而现在躺在工坊的小床上睡大觉的“明卉”,其实是本该告假离京的南萍。 不迟和不晚会制香,南萍可不会,她也不感兴趣,她无聊得只能睡觉了,盼望着明卉早点回来。 此时,汪真人看到坐在面前的“花婆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人,追着叫娘的感受,汪真人终于领教了。 “你不在京城,又跑回来做什么?”汪真人索性不去看她,女儿的这张老脸,太辣眼了。 花婆婆开口,十七八岁年轻姑娘撒娇的声音,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汪真人恨不能捂住耳朵,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老太婆真的是她生的吗? “娘,您看过魏骞的屁股吗?” 魏骞的屁股? 汪真人运气:“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霍誉” “他知道的,我们商量过。”明卉把这些日子里京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汪真人终于不再关注闺女的那张老脸了,注意力都被这些事情吸引了。 “你说他们特意在小孩身上烫香疤,还是五个?” 明卉察觉到汪真人若有所思,便问:“娘,魏骞以前叫小廷,他们先后给两个孩子取名小霆,这两个孩子的屁股上都有五个香疤,所以我便想问问您,魏骞屁股上是不是也有香疤。” “他有香疤,是他的生母临终前求你爹给烫上去的。”汪真人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我是说他的生母为何要让我爹给他烫上香疤?”明卉知道魏骞的生母,东宫里的一个宫人。 “孩子出生时,屁股上有五颗痣,当时接生的稳婆看到了,还笑着打趣,说小少爷坐在梅花上。” 第三三七章 清远香 当年,那宫人生下孩子,已是油尽灯枯,得知是个男婴,又听稳婆说孩子屁股上有痣,她顾不上男女大防,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让稳婆出去,叫了明峦进去。 她求明峦把孩子藏起来,哪怕让他做个乡野村夫贩夫走卒,她看向门口稳婆离去的方向,让明峦把孩子屁股上五颗黑痣去掉。 这五颗黑痣太过少见,那个稳婆一定会记住。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也是为人母者,对亲生骨肉最后的保护。 明峦把产房里用的艾香戳在婴儿的黑痣上面,孩子哭得死去活来,母亲流泪,含笑闭上了眼睛。 汪真人叹了口气:“当年你父亲带着那宫人假扮夫妻,东躲西藏,可后来太子留有血脉的事,还是传了出去,他自认谨慎小心,在同一个地方不会停留超过三天,理应不会露出行藏,他想来想去,觉得泄露此事的,就只有当年那个稳婆。 你说还有两个孩子屁股上也有香疤,看来那个稳婆当时躲在外面偷看了,那些人找到她,从她那里得到的消息,不仅是那宫人生下男婴的事,就连你父亲在孩子身上烫香疤毁掉记号的事,也知道了。” 明卉心中恻然,那五颗胎痣太容易被人记住,因此,那宫人才让明峦将之一一毁去。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留在孩子身上的五个香疤,却成为另一种记号,而且还被人用来硬生生制造出两个小廷。 “找不到魏骞,不,小廷,他们便都是小廷,都是先太子遗孤,大晋朝最有资格一呼百应谋权篡位的人。” 近期发生的这些事,听起来莫名其妙,可是身为局中人的汪真人,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小卉儿梦中云梦观的那一场大火,就是要灭口的吧。 灭她的口! “既然查不到真正的小廷在哪里,那就只能让我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彻底消失,他就是这样对待他亲妹妹唯一的后人的,呵呵。” 汪真人眼中一片冰冷,她曾经以为,那一次次的化险为夷,都是那个人对她的维护,却没有想到,那人早就对她动手了。 若非小卉儿做了那个梦,让她提前离开了云梦山,早在云梦观里发现可疑记号的时候,她和云梦观里的所有人,就已经葬身火海了。 “娘,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蔡九峰。” 明卉知道汪真人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就是蔡九峰,汪老太爷的儿子,汪真人的舅公。 “不是他?还能是谁?冯幽草,还有那什么邹慕涵,不是早就说过那个钱爷吗?钱爷是他的干儿子。” 汪真人咬牙切齿,既然要将她灭口的人是蔡九峰,那么当年杀死明峦的,也是蔡九峰的人。 汪真人浑身发冷,她无父无母无宗族,丈夫死了,女儿只能当成徒弟养着,而那个与她有血缘关系,曾经让她默默感激的所谓亲人,竟然是害死她丈夫的凶手! 明卉知道此人的汪真人情绪太过激动,必须要让她冷静下来。 她从橱子里找到她上次带回来的清远香。 这款清远香与花千变售卖的不同,是明卉专为汪真人所制,里面除了以往的甘松、零陵香、丁香以外,她还加入了龙脑。 甘松宁神舒缓,香气浓郁,而龙脑则增加了香的凉意,中和了其他香料的浓烈馥郁,这悠悠清凉的韵味,令这香气变得清净和寂,清澈绝尘。 既幽且清的芬芳中,汪真人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明卉蹲在她腿边,把脸贴在她的膝上。 良久,汪真人用膝盖顶了顶她,似是不耐烦,又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行了,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你个小孩子来哄,我没事,你快起来,我的腿都麻了。” 明卉嘻嘻一笑,站了起来,却又俯下身去,抱了抱她:“那糟老头子也没几年活头了,管他做甚?您还有我,您看,您闺女又年轻又漂亮,多招人疼啊。” 汪真人被她逗笑了,却又瞪她一眼:“你哪里招人疼了,再淘气,看我不打得你屁股疼。” 见汪真人终于平复了心情,明卉这才重又说起正事:“娘,您还真别把这些脏事全都扣到那死老头一个人身上,您忘了,那姓窦的家里藏着的三万两黄金了?如果那些黄金是那死老头的,有必要放到一个与他合作的贪官家里吗?冯幽草的供词,那死老头不仅是有一个岛,很可能有两个有三个,他就是海上的霸王,大小怀王也要给他面子的,别说是三万两黄金,就是三十万两、三千万两,他也有的是地方存放。” 汪真人怔了怔,明卉说得很有道理,如果那些黄金是蔡九峰的,还真是没有必要放到窦家。 “那些黄金,莫非是朝廷里某一位高官的?” 明卉点点头:“对,而且是官,而不是勋贵,甚至不会是宗室。 您想,换成我那个便宜公公,他有三万两黄金,这是需要藏起来的吗?他混吃等死几十年,家底依然丰厚。可那些科举出仕的官宦却不一样,尤其是寒门出身的,哪怕他们十八岁当官,五十八岁致仕,四十年都拿着一品大员的俸禄,一大家子不吃不喝,也存不下三万两黄金。 何况放眼朝堂,不,放眼历史,可没听说过有四十年的一品大员。” 的确如此。 汪真人颔首,那姓窦的,满打满算,就是一个给高官守钱,给海盗养孩子的。 “当年窦家的案子,只砍了一颗人头,这里面有承恩公府的作用,但承恩公府保下的,也只是窦家的女眷和孩子,而能令窦家的案子迅速结案,没有再审下去的,想来就是那些金子的真正主人。 而那个人,肯定不会是蔡九峰。 窦家前前后后养过三四个孩子,这当中有蔡九峰送来的,说不定也有那个人的,所以,害死我爹的人,不一定就是蔡九峰。” 其实明卉说这番话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更多的,还是不想让汪真人继续自责下去。 明卉不想暴露行踪,她只在保定住了两个晚上,便回了京城。 当然,她已经不是花婆婆了,她变成了南萍,而小花生,当然变回可爱的小朵朵了。 第三三八章 霍誉的尴尬 霍誉刚刚到家,便听说自家媳妇自他走后便进了工坊制香,吃住都在里面。 霍誉说道:“不要打扰大奶奶了。” 他算算明卉差不多也该从保定回来了,便去了书房,没想到还没坐下,便听说告假去喝满月酒的南萍回来了。 霍誉一怔,南萍?喝满月酒? 怎么看, 南萍也不像是会凑热闹去喝满月酒的人。 好在自从命运给霍誉安排了一个千变万化的老婆之后,霍誉已经学会能过表面看内在了。 比如南萍,她真的就是南萍吗? 比如现在工坊里制香的那个,真的就是自家媳妇吗?当然不是。 既然制香的不是明卉,那么现在回府的这个,当然也不会是南萍。 在听说和南萍一起回来的还有朵朵之后,霍誉便笑了, 带着朵朵一起出门的,肯定是明卉。 不过,当面前的南萍冲他动手动脚的时候,霍誉还是后退两步。 “你站在那儿,不许乱摸。” 明卉白他一眼,霍誉和亲娘汪真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疼她爱她喜欢她,哼,换了张脸,你们就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虚伪,太虚伪! 尤其是霍誉,碰都不让碰了, 你怎么不立个贞洁牌坊呢。 “魏骞的屁股”明卉故意把“屁股”二字咬得极重。 霍誉的眉头不由自主就锁了起来, 任谁听说自家媳妇把其他男人的屁股挂在嘴边, 都会不舒服。 看到霍誉一副吃饭吃到苍蝇的表情, 明卉身心舒畅。 臭男人, 活该! “魏骞的屁股——”明卉清了清嗓子, 看到霍誉的额头青筋都鼓起来了,她这才心满意足继续说下去,“生下来时有五颗黑痣,他生母唯恐这记号太过特殊惹来麻烦,临终之时,请我爹用艾香,把那五颗黑痣烫掉了。” 霍誉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个话题总算说完了。 “是那个稳婆?”霍誉说道。 “咦,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我爹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没有杀人灭口的念头,恐怕也没有杀人灭口的胆量和能力,换个心狠的,都不会让那个稳婆活着离开。” 霍誉同意:“事实是,东宫里少了一个宫人的事,之后还是被查了出来,同时也查到那名宫人曾经侍寝, 这才有了太子尚有遗孤的猜测, 根据宫人侍寝的时间推测出孩子出生的日期,又找到在那个时间里给人接生过的稳婆,岳父与那名宫人并不像真正的夫妻,更不似兄妹,这些稳婆见多识广,且那名宫人生下孩子便死了,这样的事于稳婆而言并不多,于是便将宫人诞下男婴之事说了出来。” 明卉冷笑:“如果我爹当时就把那个稳婆灭口了,魏骞的事不会泄露,我爹现在也还活着,带着我娘和我归隐田园,过得与世无争的神仙日子。” 霍誉可那样我也就没有机会认识你,更没有机会和你成亲。 但霍誉不敢插嘴,他知道,多嘴多舌没有好下场,比如那个稳婆,明峦没有将她灭口,可在她将消息泄露出去之后,还是被杀了,不仅是她,她一家十几口,一个没留,全部死于非命,而衙门是以谋财害命结案的,事实是,稳婆确定得了一笔钱,可惜没命享受,她为了钱出卖了明峦,自己也连累了全家。 “你那边又有新的线索了吗?”明卉平复一下情绪,往事如烟,多想也没用,明峦也活不过来了。 “窦家的案子,宫里的意思,不用再大费周章了。”霍誉神情淡淡。 明卉一怔:“不查了?” “不是不查,是要和孙家掰扯开,且,由明转暗,我申请调回京城跟进此案,纪大人同意了。” 霍誉的神情依然平淡,但听在明卉耳中,却如平地惊雷。 窦家的案子,指的定然不是那三万两黄金的主人,而是那两个孩子的事。 这两个孩子,牵扯到先太子遗孤,一旦把先太子遗孤变成调查重点,势必会查到当年詹事府的那些人,明峦、汪真人,整个明家,都要牵连其中。 这就是霍誉不想将此案交给别人的原因。 由他去查,便能由他去主导,这个案子查到哪一步,都能由他来决定。 明卉伸手握住了霍誉的手,情真意切:“谢谢你。” 可是,她忘了她还顶着南萍的脸,霍誉被她抓住手,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再不跑,要被捉奸了! “那霍侯爷的冤案呢?”明卉很关心自家那个便宜公公,毕竟,有朝一日霍家一穷二白,穷得揭不开锅时,还要靠着霍侯爷粉墨登场,唱戏养活全族呢。 就霍侯爷这样的天才戏精,不登台唱戏真是浪费了一个人材。 “继续查,严查,此案如今已经交由纪大人亲自协助大理寺办理,是纪大人亲自去办,不亚于宫里丢了个皇子。” 明卉一想,可不是吗,如果宫里真的丢了一个皇子,也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阵容了,飞鱼卫指挥使亲自查办。 “那个金香,真的是霍警的亲娘吗?” 什么魏骞,明卉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烦,特别烦,霍侯爷丢儿子的事,这才是明卉最关心的。 “金香不一定就是霍警生母,但霍警肯定不是霍家的孩子。当年,霍警生下来非常瘦弱,定襄县主曾经请了擅长儿科的许太医进府看过,许太医回来后,还曾对其他几名太医说过,他说长平侯府的小少爷明明是足月生的,可看着却像是早产的,想来应是胎里不足,为此,他还得罪了刘太医和他的女儿刘医女。 定襄县主怀孕期间,刘太医父女每十天便去一次,脉案上写得清清楚楚,定襄县主这一胎怀相很好,若是胎里不足,凭他们父女不可能看不出来,刘太医父女与许太医在太医院先是争论,后来还吵了起来,至今,太医院里还有很多人记得这件事。” 明卉明白了,金香曾经说过,她的孩子尚未足月,就被两个稳婆动了手脚,孩子早产,之后又告诉她孩子死了。 早产儿死亡是常事,所以她便信以为真。 而太医院的许太医和刘太医全都没有错,定襄县主那一胎的怀相的确很好,母强子健,但霍警也的确是早产儿。 (本章完) 第三三九章 霍谨 “那霍誓呢?他也不是霍侯爷的儿子?” 明卉好奇,其实,她并不希望霍誓和霍警是孙家的孩子,她更愿意看到霍侯爷被戴了绿帽子,替隔壁老王养儿子。 老花蝴蝶就应该被绿,他不被绿谁被绿。 “霍誓暂时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是孙家的子孙。但霍侯爷说他是, 那他就是。” 霍誉说完,自己也笑了。 明卉忽然想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她拽着霍誉就往床上去,吓得霍誉连忙挣脱她的手:“你先去卸妆,否则,我良心上过不去。” 明卉想起来了, 她还顶着南萍的脸,臭男人想什么呢,她只是想放下帐子和他说点悄悄话, 又不是要这样那样。 连翻几个白眼,明卉还是卸去了脸上的妆扮,一张出水芙蓉的素颜,让霍誉感觉无比安心。 这个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媳妇,刚才那个,就算了吧。 “这会儿还是白天,要不等晚上”霍誉有点不好意思。 “谁要和你那个,我是要和你商量事。” 明卉二话不说,便将帐子放了下来。 霍誉深吸一口气,这种气氛之下,他不知道还能商量什么事。 明卉瞟他一眼,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不要脸的在想什么,偏就不让他得逞。 “你老实交待, 霍侯爷的帮手是谁, 是尤伯爷,还是皇帝, 或者两个都是?” 见霍誉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话, 明卉伸出双手:“是尤伯爷你就握住我的左手,宫里那位就是右手,两个都是就左右手。” 没办法,既然不能说,那就手拉手吧。 霍誉双手伸出,分别握住明卉的两只手,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靠在男人温暖坚实的胸膛上,明卉心不在焉:“还差孙家二爷,只搞大爷一个,尤伯爷的目的没有达到啊。” 霍誉嗯了一声:“大爷和二爷只能牺牲一个。” 明卉懂了,这是皇帝的意思。 大爷和二爷一直在争夺世子之位,如今二爷被打压,看似已无回天之力,但此时利用金香引出大爷,大爷和二爷便又势均力敌。 承恩公府的长房和二房当中,被放弃的是二房。 大爷和二爷这两个人,被放弃的是大爷。 嫡庶嫡庶, 事关家族安危时, 庶就是庶, 而嫡还是嫡。 明卉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想回答,那就点头和摇头好了。” 霍誉点头,表示同意。 “那日,我看到定襄县主去了孙家别院,被轰了出来,她迟了一天才回娘家奔丧,是不是之前被霍侯爷软禁,不能出来?” 霍誉点头。 明卉又问:“现在定襄县主还在长平侯府,依然被软禁?” 霍誉再次点头。 明卉心里有些替定襄县主悲哀,亲生儿子不知去向,亲娘害她,娘家还要怨她,丈夫想来也恨死她了。 定襄县主午夜梦回,是否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如果她没有悔婚,而是嫁给了那个什么郡王,处境会不会要比现在好? “真正的霍警,有线索了吗?” 霍誉摇摇头。 “霍侯爷会不会去寻找儿子的下落?”明卉问道。 霍誉略一迟疑,缓缓摇头:“他不会找的,在确定这一切都是孙家搞出来的之后,他就不想再找那个孩子了,在他看来,那个孩子和霍警一样,身体里全都流着孙家的血,即使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也不想找了。他恨孙家,一直都恨。” 这倒是明卉没有想到的,霍侯爷恨孙家,一直都恨? 果然,次日,霍誉的话就成了现实。 孙家有个早年被放出府的仆妇交待,二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曾经让她帮忙送出过一个男婴,那男婴尚未满月,白白胖胖,生得极是漂亮,大杨庄有对夫妻,生了三个女儿,却没有儿子,那个男婴被仆妇卖给了他们,卖孩子得的十两银子,那个嬷嬷没要,都给了这个仆妇。 算算时间,那孩子应和霍警差不多的年纪,很有可能,就是定襄县主的亲生骨肉。 然而,霍侯爷听说以后,连说三声“一派胡言”! 纪勉问要不要派人到大杨庄找一找,说不定那个孩子真是霍家的骨肉。 霍侯爷连连冷笑:“随便一个什么人说的,就能当真了?随便一个小孩,就能说是我儿子?本侯才不让那些宵小得逞。” 明卉听说这事之后,拍拍霍誉的肩膀,论无情,你爹当属第一。 果然是个无情的老渣渣。 可惜霍侯爷失策了,大杨庄的那个孩子,被霍誓接了回来。 根本不用滴血验亲,只看一眼,任谁都能看出,那就是霍侯爷的儿子,霍誉的弟弟。 眉毛眼睛一模一样,这三个人站在一起,绝对是一家子。 那孩子在养父母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三岁的时候,养母再次有了身孕,给他生了一个小弟弟。 从此后,他就从家里的掌中宝变成了眼中钉,四五岁就要做家务,别的孩子到了入学的年纪都去村里的私塾上学,他却背着小粪筐四处捡粪,有一次上了官道,被马车撞了,差点死了。 霍誓自己不敢回长平侯府,便把那孩子送到了通州霍氏族里。 族里早就听说了长平侯府的事,看到那个孩子的五官相貌,便将人留下。 次日,由霍展旗将这个孩子送到京城,这一下,霍侯爷想不认都不行了。 皇帝听闻此事,宣了霍侯爷带上那孩子一起进宫,皇帝还特意把霍誉也叫进宫里,于是便有了父子三人站在一起的场景。 难怪霍侯爷一直不待见霍警,看看眼前这个孩子就知道了,这才是霍侯爷的儿子。 皇帝当场让霍侯爷和那孩子滴血验亲,霍侯爷怕疼,可是皇帝下令,他不敢不从,结果就是霍侯爷和那孩子的血是相融的,虽然融得比较慢,但最终还是融合在一起了。 皇帝龙颜大悦,给这个孩子取名霍谨,这个名字可比当年的霍警喻意要好,霍侯爷终于找回一点颜面。 从宫里出来,霍侯爷指着霍谨,对霍誉说道:“你是长兄,有教导弟弟之则,你把霍谨带走,养在你府里,回头我让人每月给你送些银子过去。” (本章完) 第三四零章 长嫂是仙女 霍侯爷觉得这样的安排非常好,上挑不出一点毛病的那种好。 可是当他对上霍誉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霍侯爷还是有点心虚。 “你让我替你养儿子?”霍誉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却让霍侯爷的心肝脾肺一起跳了跳。 霍侯爷梗着脖子:“什么替不替的,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明氏进门快半年了,还没有开枝散叶,你把这孩子带回去,也让明氏学学带孩子,她闲着也是闲着。” 霍侯爷的这番话,如果只听前半截,霍誉或许不会发火,但是他老人家这些日子打压孙家太过顺遂,霍侯爷得意忘形,飘了。 霍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目光冰冷,说出的话也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溜子,能扎死人。 “明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霍侯爷,你是在花街柳巷里待得久了,把市井泼妇刁难儿媳的那一套全都学会了,你也不怕惹人耻笑。” 霍誉说完,拂袖离去,连个多余的眼角子都没给霍侯爷一眼。 霍侯爷被怼得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不肖子,居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里是宫城,是宫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的。 霍侯爷再也不想多留,大步流星向前走去,霍谨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 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亲人,但爹爹好像并不喜欢他,还有大哥 因为是带着霍谨一起进宫,霍侯爷今天是坐马车来的,他上了车,便吩咐车把式马上回府,早就忘记还有一个小儿子。 好在长随还没有忘,陪着笑脸劝霍侯府稍等片刻,小少爷还没过来。 霍侯爷这才想起,霍谨还没有打发出去。 霍誉那个逆子,走的时候居然没把霍谨一起带上。 “你,把他送去交给你们大奶奶,她不是喜欢养猫吗?就让她当个猫儿狗狗养着,只要别给养死就行。” 霍侯爷的这一席话,长随可不敢一字不差地告诉明卉,这成什么了,让嫂子把小叔子当成猫儿狗儿养着?也真亏侯爷能说得出来。 霍誉去了飞鱼卫的抚司衙门,这也是他原本要去的地方,因此,他并不知道,霍侯爷竟然把霍谨送去了他家里。 这几日天气晴朗,京城干燥,前些天制的香饼全都晒好了,明卉又指挥丫鬟们把地窖里的香料和成香全都搬出来晾晒通风。 荔枝和小夜喜欢凑热闹,丫鬟们惊活,它们也跟着忙活,只有黑猫,独自坐在窗台上,威严着看着这群忙碌的人类。 看着晾了一院子的香,明卉很有成就感,她挑了一些,让人给明雅送过去,又想起和明达订亲的祁姑娘,但也装了些衣香,让明达送去祁家。 霍谨就是这个时候被送过来的。 长随当然不敢说这是侯爷硬塞过来的:“大奶奶,今儿个侯爷和大爷,连带着小少爷一起进宫了,当着圣上的面滴血验亲,小少爷千真万确,就是霍家血脉。圣上还给小少爷赐了名字呢,大爷年轻有为,国之栋梁,侯爷可自豪呢,逢人就夸大爷有出息,这不,小少爷初来乍到,侯府这阵子,唉,您想必也听说了,所以小少爷就只能劳烦大奶奶照看一阵子了,等到侯府里小少爷的院子收拾妥当,小的就过来,把小少爷接回去。” 明卉一脸莫名,这几个意思? 长随一闪身,把站在他身后的霍谨拽了过来:“小少爷,这位是大奶奶,明淑人,您快给长嫂磕头。” 说着,悄悄推了霍谨一把。 霍谨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趴在地上磕起头来,他自幼长在乡间,没有学过规矩,让他跪他就跪,让他磕头他就磕,没人喊停,他就一直磕下去。 今天进宫面圣,也是如此,还是内侍把他扶起来的。 几个头磕下去,明卉这才缓过神来,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小小一团儿,她叹了口气:“别磕了,你先起来,地上太凉。” 霍谨听话地站起身来,忽又想起什么:“谢谢长嫂。” 明卉这时才看清这孩子的长相,这霍誉小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个模样? 这眉毛、眼睛,还有脸型,和霍誉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明就是小一号的霍誉。 明卉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先让他在这里玩吧,等大爷回来再说。” 长随松了口气,只要大奶奶没把他和霍谨一起扔出去,他的任务便完成了,至于大爷回来,会不会让人把霍谨送回长平侯府,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长随走后,明卉继续端详这个孩子,问道:“听说圣上给你赐了名字,你现在叫什么?” “谨,我叫霍谨。”霍谨声音清澈,是清脆的童音。 “知道谨字的含义吗?”明卉笑着问道。 霍谨小脸红了,忸怩地摇摇头:“不知道,也不会写。” “没读过书?”明卉又问。 “没有”霍谨的脸更红了。 “没事,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没有读过书,你既然回来了,以后也要读书的,对了,你以前叫什么名字?”明卉对这个孩子来了兴趣。 “叫,叫蛋子。”霍谨小声说道。 “蛋子啊,那大名呢?”明卉问道。 “以前叫杨承祖,后来不叫了,就叫蛋子了,没有大名。”霍谨低下了头。 “为什么?”明卉诧异,明明有大名,怎么就不叫了呢。 “阿娘生了弟弟,弟弟才是杨家人,我不是,我是买来的”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垂得越来越低。 明卉明白了,买他的那户人家原本是要买儿子继承香火的,后来有了亲生儿子,这个养子也就靠边站了,当然,也不配再叫杨承祖。 她笑着说道:“那个名字不叫就不吧,你现在的名字是皇帝给取的,整个大晋朝,也没有几个人能有这个福气,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谨,好不好?” 霍谨抬起头,秋日的阳光洒在明卉的头发上,如同镶上一道金边,明亮灿烂。 而明卉的笑容也是璀璨夺目的,霍谨想,天上的仙女就是这样的吧,温暖善良。 (本章完) 第三四一章 听说你有了一个弟弟 霍谨身上的衣裳,是霍誓送他去族里时,在成衣铺子里买的,霍展旗把他送到京城,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皇帝便收到消息,让他跟着霍侯爷进宫了,他身上穿着的,也还是那身衣裳,这也是他唯一的衣裳。 明卉鼻子灵,早就闻到霍谨身上的味道了,叫来汪安,让他出去给霍谨买换洗衣裳,葛管家则叫了两个小厮,带着霍谨去洗澡。 下午霍誉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媳妇正在院子里指挥丫鬟收拾香料,有个小孩跟在媳妇身后,媳妇向左,他也向左,媳妇向右,他也向右。 霍誉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霍展鹏竟然还是厚着脸皮把霍谨送到他家里了。 霍誉重重咳嗽一声,明卉抬头看到走进院子的霍誉,笑着招手:“你回来了,今天这么早?” 霍谨对霍誉心存敬畏,大哥不喜欢他。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叫了声“大哥”,却又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下跪。 “谁把他送过来的?”霍誉周身透着寒意,霍谨吓得不敢抬头。 明卉扬扬眉毛:“霍侯爷的长随,说是府里的院子还没有收拾好,让他在咱们这里暂住几天。” 霍誉冷哼一声:“什么几天,霍侯爷是想他跟着咱们,让咱们替他养儿子,我这就让白菜把他送回去。” 说着,他转身便往外走,回头看到霍谨还站在那里,沉声说道:“你和我一起走!” 霍谨嗯了一声,低着头,默默跟上,走了几步,他转过身来:“嫂嫂,我走了。” 明卉叹了口气,大人不干人事,吃苦的却是孩子。 “今天让他住在这里吧。” 霍誉一怔,看看明卉,又看看霍谨,丫鬟们早就悄悄退到了远处,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明卉笑着说道:“你看,阿谨和你长得很像,看到他,就像看到小时候的你。” 霍誉看了霍谨一眼,是有几分像,也只有几分而已,他小时候,可比霍谨要神气多了。 “你让他留下,那就先留下吧,明天再说。” 霍谨一喜,嘴角翘起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明卉叫来不迟,让她带霍谨去客房,又让葛管家安排伺候的婆子和小厮。 霍谨走了,明卉这才问道:“不是府里不方便,而是霍侯爷不想让霍谨回府?” 长随说院子没有收拾好,明卉知道这是借口,但是眼下长平侯府乱成一团,她以为是因为这个原因,霍侯爷才把霍谨送过来。 可是看霍誉的反应,分明还有内情。 霍誉冷笑:“霍侯爷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他想让我们替他养儿子。” 明卉 “就是因为霍谨身上流着一半孙家的血?那他当年就管住自己,不要招惹孙家女儿,太后赐婚,他硬抗着不答应,太后难道还会杀了他?过了这么多年,他又想起嫌弃孙家了,那他去和孙家叫板,为难一个可怜的孩子做什么?这个孩子长到这么大,从未让他养过一天。” 霍侯爷毕竟是霍誉血缘上的父亲,明卉总要给霍誉几分面子,太难听的话,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霍誉笑了笑,安慰明卉:“无妨,你若是觉得霍谨可怜,就让他在咱们家住两天,两日之后,若是霍侯爷还是不让霍谨回府,我就带他回族里,请族老们出面,让霍侯爷掏钱,把霍谨养在族里。” “养在族里?”明卉想到了韩氏,韩氏比起定襄县主,更会养育孩子。 可人家自己有儿子有孩子,何必要养别人的孩子。 霍誉看出她在想什么,道:“霍侯爷现在恨死了孙家人,连带着也恨定襄县主,他们是赐婚,不能和离,这辈子只能这么耗下去,定襄县主原本就是个拎不清的,霍侯爷不让霍谨回府,也存了不让定襄县主看到他的心思。” 明卉想起当日定襄县主想要给她立规矩的情景,在心里为定襄县主默默点根蜡。 霍誉说的没错,这位就是个拎不清的。 而那日,在孙家别院,定襄县主哭哭啼啼,哀求娘家让她进去的模样,更让明卉打心眼里膈应。 你娘家能扔掉你儿子,对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无非是你有利用价值,能够联姻,让孙家的羽翼更加丰满,一旦你没有价值了,你就是一颗废棋。 而现在,经过霍侯爷这一番大闹,不但定襄县主成了废棋,整个孙家二房和四房,全部被孙家割舍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定襄县主仍然看不清形式,一旦霍侯爷不拘着她了,她立刻跑回娘家来。 对于定襄县主的所作所为,明卉无法理解。 次日一早,闻昌跑了过来,看到霍誉便大呼小叫:“听说你那个弟弟找到了,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霍誉直皱眉,霍谨昨天才在京城第一次露面,从宫里出来便来了这里,闻昌住在老书院街,他是怎么知道的? 闻昌笑道:“长平侯府就没有秘密,我早上去吃炒肝儿,摊子上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霍保住,你在京城出名了,现在人人都知道霍侯爷有一个有出息的嫡长子,还说那个小少爷一露面,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能知道那一定是你弟弟,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霍誉面沉似水,这消息传得这么快,若说没人推波助澜,霍誉是不相信的。 “他就在我这里,明天我送他回通州。” 闻昌一怔:“他在这儿?没想到,你和霍侯爷没有父子缘,倒是和霍侯爷的儿子有兄弟缘。” 霍誉没有理他,岔开话题:“你回去准备一下,这两天去趟沁州。” “沁州?想喝小米粥了?”闻昌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什么,“以前淇县的魏知县,是不是调到了沁州?” “是,你去调查魏大人和他的家人,不用急着回来,事无巨细,能多查就多查。”霍誉神情严肃,闻昌不由自主收起了笑容。 “既然是查当官的,为何不让飞鱼卫去,哪怕是朱云他们几个,他们才是专业的。”闻昌不解。 “你以前没在淇县露过面,而且你是读书人,你去最合适。” (本章完) 第三四二章 两个选择 闻昌还住在老书院街,与明达同住一个院子,明达还有两三个月就要下场,现在正是读书的关键时候,他每日埋头苦读,闻昌正闲着无聊,现在霍誉让他去沁县,他很高兴。 送走闻昌,霍誉回到正院时,明卉已经去了工坊。 他听明卉说过,趁着秋高气爽,要多制些上等香饼出来,如今家里搬进大宅子,家里的人手多了,各项开销也大了。 现在霍誉调回京城,骁旗营的双俸没有了,仅靠他每个月的俸禄,养不起这大宅子,也养不起家里上上下下这些人。 他虽然参股了宋彦的生意,但不到年底谁也不知道能有多少进项,不同于花千变,不提其他三地的铺子,只看京城的这家,每日客似云来,傻子也能猜出生意一定不错。 说到这里,霍誉也不得不佩服明卉的眼光,京城的这家铺子,是她与信阳郡主合股,那些人眼红,也不敢把主意打到花千变身上。 霍誉想起霍侯爷说明卉的那番话,偏偏这时,他瞥见霍谨正由朵朵带着走了过来。 霍誉的好心情瞬间没有了。 “大哥。”霍谨上前施礼,这是昨天晚上,明卉特意让葛管家去教的,平素里的礼仪,葛管家都能教,宫里的除外。 霍誉见他虽然举止还有些生疏,但态度恭敬,没有了昨天那副畏畏缩缩,不知所措的样子,神情稍霁:“你过来有事?” 霍谨恭声说道:“嫂嫂让我去帮忙干活。” 霍誉皱眉,制香是精细活儿,就连朵朵也帮不上忙,怎么把他叫过去了? 他看向朵朵,朵朵忙道:“少爷一大早就去劈柴,把朵朵的活儿都给干了,大奶奶听说后,就让少爷去收拾那些树皮和木头。” 霍誉想起来了,明卉屯了很多树皮和木头,据说都是香料,制香用的材料,霍誉对霍谨说道:“你在这里先住着,不要乱跑,明日我告假,就带你去通州。” 霍谨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垂下头,小声嗯了一声。 霍誉挥挥手,让朵朵带着霍谨去见明卉。 看看快到下朝的时辰,霍誉换了官服,准备去抚司衙门见纪勉,正要叫上白菜出门,一名小厮跑过来禀告:“大爷,长平侯府的刘成来了。” 刘成,是霍侯爷的长随,昨天把霍谨送过来的就是他。 “他来得正好,让他来书房。” 即使刘成不来,霍誉也准备派人去知会霍侯爷,明天他把霍谨送到通州族里,让霍侯爷自己看着办。 现在刘成来了,也省得让人再跑一趟。 刘成进屋,满脸堆笑,他是来送银子的,只是银子少了一点儿,霍侯爷只让帐上支了一百两。 霍侯爷说了,以后月月都会让人送银子过来。 每月一百两,养活一个霍谨绰绰有余,但霍侯爷能保证每个月准时送银子过来吗? 霍誉不相信,身为霍侯爷长随的刘成,更不相信。 霍誉看到刘成送上的十张十两的银票,碰都没碰,冷冷说道:“你回去告诉他,要么我把霍谨送回族里,让族老们出面,在族里找一户人家代养,霍侯爷若是不嫌丢人,就把这一百两交给族里,说不定会有人愿意替他养儿子呢; 要么就当他死了,由族老们主持分家,把我应得的那份,连同霍谨应得的,全都分给我们,既无父亲,那么理应长兄为父,霍谨成年之前,我来照顾他。 这两条路,霍侯爷任选其一,明日我便去通州,霍侯爷最好在此之前做出选择。” 听到霍誉说要分家,刘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父母在、不分家,难怪霍誉说就当做霍侯爷已经死了。 霍誉没给刘成苦苦哀求的机会,表述完自己的态度,就让人送了刘成出去。 刘成回到府里,霍侯爷正大马金马坐在太师椅上,皇帝罚他禁足,他正好有借口,不用再早朝。 刘成硬着头皮,把霍誉的那番话讲了一遍,只是没敢提霍誉的那句“那就当他死了”。 就这,还是让霍侯爷气得砸了茶杯,踢翻了椅子。 “逆子,这个逆子!本侯还活得好好的,他竟然就想分家?他是当我死了吗?” 刘成心想,知子莫若父,大爷还真是当你死了。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更不敢说,霍侯爷不敢捶霍誉,可却敢揍他,能揍死他。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大爷也没说非要分家不可,他也说了,可以把小少爷送回通州,让族老们” 刘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霍侯爷粗暴打断:“胡说八道,他这是什么馊主意,把霍谨送回通州?让全族的人看本侯笑话?再说,本侯的儿子,凭什么让别人养着?凭什么?他们配吗?” 刘成小声嘟哝:“您不是还让大爷养小少爷吗?” 他的声音不大,可还是被霍侯爷听到了:“那能一样吗?霍誉是本侯的儿子,他是大哥,大哥养弟弟天经地义,告到衙门也是这个道理。” 刘成只好劝道:“可现在大爷也说了,他说只有那两条路,没有别的了,对了,大爷明天一早就带着小少爷回通州,您看,您是不是也一起去,免得到时族里胡乱指一家,让他们照顾小少爷,若是好人家也就罢了,若是碰上那种唯利是图的,说不定会吞了您给小少爷的银子,若只是背地里苛扣小少爷倒也罢了,就怕他们把小少爷给养歪了,小少爷这么大了,还没读过一天书。” “本侯就是不想让人把他养歪了,才让霍誉照顾他,这是本侯看得起他,换做别人,本侯还不让呢,这个逆子,就知道和本侯作对。”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女子尖利的声音,伴随着谩骂,霍侯爷烦不胜烦。 他听出来了,这是霍姗姗,定襄县主生的三个孩子里,霍侯爷唯一宠爱的孩子。 可是自从上一次,霍姗姗让二老夫人去太后面前告状之后,霍侯爷便对这个女儿失望了。 尤其是,他听说霍姗姗跑到霍誉家里大闹,不但没占上风,还被明卉打了两记耳光,霍侯爷对霍姗姗的态度,由失望变成了嫌弃。 (本章完) 第三四三章 霍侯爷割肉 一哭二闹三上吊,打不过明卉,居然叫嚣要去告诉外祖母,削了明卉的诰命。 霍侯爷脸皮够厚,听说了自家闺女说出的那些话,他都觉得臊得慌。 霍侯爷虽然混不吝,可也是长在贵族圈子里的,京城里的纨绔们,混蛋如他,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知道的是霍姗姗被养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霍展鹏和市井泼妇生下的女儿。 “侯爷,大姑娘一定要进来见您,外面的两个丫鬟都被她打了。” 霍侯爷脸色阴沉,他还没死呢,霍姗姗就敢打他的人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就连霍誉,也不会这样做。 “找几个粗壮婆子,把她拉走,以后就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就是县主那里,也不要去了。” 霍侯爷后悔,上次霍姗姗被明卉打了之后,他就该把她禁足了,出去干啥?丢人现眼吗? 更让霍侯爷生气的是,定襄县主去孙家别院吊唁,霍姗姗竟然跟着一起去了。 那个老虔婆偷了她的兄弟,她竟然还认这个外祖母。 那一刻,霍侯爷甚至怀疑,霍姗姗也不是他的种。 不过,这不太可能,一来霍姗姗和年轻时的定襄县主有六七分的相似;二来,霍姗姗是女子,早晚都要嫁人的,孙家没有必要来换她。 霍姗姗的哭闹声渐渐远去,霍侯爷这才松了口气,霍誉说要分家,分家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却可以把定襄县主和霍姗姗从府里分出去,既然不能把定襄县主送回孙家,那就让她带着霍姗姗住到庄子里,顺便给霍姗姗找个婆家,年纪一到,就带着嫁妆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也不要再回京城。 霍侯爷这样一想,终于松了口气。 孙家不干人事,可他霍展鹏念着夫妻情份(实则是因为赐婚不能休妻),不计前嫌,对定襄县主不离不弃,就连定襄县主去庄子散心,他都让最宠爱的女儿相陪,他,对定襄县主仁至义尽,就是那些御史们也无话可说。 换做御史的儿子被岳母偷走替换,他们会忍气吞声,会不休妻? 笑话,有几个能做到他霍展鹏这样的? 肯定不能,因为他们都不是赐婚,只有他是,所以他不能休妻,也不能和离。 霍侯爷只要一想到,以后这府里没有了当家主母的快活日子,便立刻心情大好。 以后,他想带哪个姑娘回来,就带哪个姑娘回来,他一高兴,把整个牡丹楼的姑娘全都请到家里来,那也不是不行。 另一边,刘成刚走,霍誉就让人把明卉从工坊里请了出来。 他没有隐瞒,把刘成来送银子,他让刘成转告霍侯爷的那两个选择,原原本本告诉了明卉。 这些事,他必须要让明卉知晓,否则就会像昨天那样,他没回家,没有告诉明卉,所以就让霍侯爷趁机钻了空子,把霍谨送了过来。 “你昨天不是说要把霍谨养在族里吗?怎么今天就改主意了,还让霍侯爷分家?他活得好好的,不会同意分家吧。”明卉真没想到,霍誉翻脸比翻书还快,就这么一个早上,就要让霍侯爷分家了。 “霍谨是块烫手同芋,族里像样的人家,谁也不会接手,而那些肯接手的,要么是为了讨好长平侯府,要么就是想要贪这笔养孩子的银子,想要讨好长平侯府的,一定不会费功夫教养霍谨,霍谨迟早会被养成废物,而想贪银子的,自是看出霍谨在家里不受待见,一个小孩子,只能任由他们拿捏。 我想与其这样,还不如由我给霍谨找个可以信赖的师父,让他跟在师父身边,说不定能培养成材。 但咱们不能白替霍侯爷操心,总要让他割点肉,他肯定不想分家,但可以不分家,银子却不能不给,他不傻,他若还想过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听说要让霍侯爷割肉,明卉的眼睛亮了! 银子啊,谁不喜欢,谁又嫌多呢,就连富贵如皇帝,也不会嫌银子多的。 不过,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说要给霍谨找师父,有合适的人选吗?” 明卉想到了霍誉的师父高子英,莫非霍誉想把霍谨也送过去? “是高师父吗?” 霍誉摇头:“高师父上了年纪,不会再收徒弟了,再说霍谨现在最需要的是读书,他要学的,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我不想让他长成第二个霍展鹏。” 这也是很多勋贵子弟的通病,该读书的年纪在练武,学了一点武功,就不知天高地厚,偏又舍不得把他送到军中历练,家里有长辈在的时候,还能镇住他,若是长辈不在了,他便原形毕露,胡作非为。 明卉想想也是,便不再多问,至于霍侯爷身上能割下多少肉,这就不关她的事了。 霍誉去了抚司衙门,明卉想了想,把霍谨叫到面前,她铺开纸,在纸上写了霍谨二字。 “这是你的名字,这个是霍,这个是谨。” 霍谨惊讶地看着这两个字:“要写这么多啊。” 明卉怔了怔,忽然明白,霍谨说的“这么多”是指的笔划。 霍字笔划就多,谨字也不少。 可怜的小孩,还没学会写字,就要面对这么难写的名字。 她想起自己的名字,明卉,父亲真会取名字,又简单又好写。 霍谨还是第一次拿笔,用了半个时辰,终于能把“霍谨”二字写得端端正正。 明卉很有成就感,让不迟取了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送给霍谨。 没想到,霍谨激动得眼圈儿都红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 “嫂嫂,您还有树皮木头让我削吗?我还能削好多好多,我还会能割草,打谷子,砍柴、放羊,我啥都能干。” 虽然明卉说不用他干活,可是霍谨还是拿了扫帚,把府里打扫了一遍,把两个粗使婆子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次日一早,霍誉便带着霍谨去了通州,他们天不亮就出去,来不及用早食,明卉装了些点心,让他们带在路上吃,霍谨看着她,小嘴扁了扁,低下了头,明卉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塞给他一个九连环:“拿着在路上玩。” (本章完) 第三四四章 分家 载着霍誉和霍谨的马车渐行渐远,明卉叹了口气。 再想想霍侯爷的这些真真假假的儿女们,其实没有一个是幸运的。 邹慕涵,他虽然是假的,但却是千真万确被霍侯爷宠爱过的,可即便如此,霍侯爷从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要让他认祖归宗。 霍侯爷对他的宠爱,就是让他在府里享有与霍誓一样的月例而已。 再说霍誓,在霍誉没回京城之前,他虽然被称为“二公子”,但在府里的地位等同嫡长,他的父亲是长平侯,母亲贵为县主,可他似乎从未受到过父亲的器重,据说霍侯爷不喜欢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相貌随了舅舅们,后来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轰出家门,迄今为止,霍侯爷从未与霍誓滴血验亲,霍侯爷说霍誓并非亲生的理由,是因为霍誓和霍警的血,都与舅舅孙程融合。 对于滴血验亲,史书中都有记载,本朝刑名也以此法做为亲缘依据,但明卉知道,这里面是可以做手脚的,前世她为人寻子,便曾有养子与养父血液相融的事情发生,直到几年之后,她才从行家口中得知,这滴血验亲,也是有门道的。 所以,霍侯爷坚持不用自己的血,谁知道他是真的怕疼,还是其他原因呢。 至于霍警,那就不用说了,据说因为皇帝赐名“警”字,令霍侯爷对这个幼子不喜,连带着定襄县主,对他也多有疏忽,远不及两个兄姐。 霍姗姗是霍侯爷唯一的女儿,天生丽质,是侯府明珠。可明卉接触过霍姗姗几次,她与霍誉做对,其实是害怕霍誉的回归,会直接影响到她和兄弟们,这么害怕,可见她对自己、对母亲、对兄弟们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心知肚明。 否则,霍姗姗也不会遇事就去外家告状了。 现在孙家偷换霍谨的事已成事实,定襄县主后半辈子,恐怕都会被霍侯爷软禁起来,霍姗姗在长平侯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霍谨就不用提了,含玉匙出生的侯府小公子,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却又被父亲嫌弃,像只鞠子一样被踢来踢去。 而霍誉,做为唯一一个被霍侯爷承认的儿子,其实也并不比霍家其他孩子幸运。 从小没爹,被村子里的孩子们笑话欺负,五岁被拐走,虽然找到,却和生母从此分离,霍誓虽然不受重视,可他锦衣玉食父母双全过了十六年,而霍誉,一天没有,就连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有短短五年。 明卉想到这些,心里酸胀,甚至就连霍誉被拐,也是霍侯爷那位曾经的岳母在背后指使,如果霍誉没有被拐,冯氏也不会出村,更不会遇到冯幽草,被带去海上。 明卉越想越气,霍誉和冯氏吃了那么多的苦,冯氏甚至至今生死未卜,那些年霍侯爷在做什么?风流快活! 明卉暗暗攥攥拳头,等这阵子风声过了,哼哼,不给霍侯爷找点麻烦,她这个儿媳妇就白当了。 直到掌灯时分,霍誉才回到京城。 听说霍誉是带着霍谨回来的,明卉便知道霍侯爷的肉,看来是割下来了。 霍誉带着一身风尘进来,对明卉说道:“太晚了,不让霍谨来给你问安了,我安排他在客房住下了。” “你们吃饭了吗?”明卉关切地问道。 “进城前吃的,不饿。” 霍誉去了净房,梳洗干净,换了衣裳出来,这才说起今天的事。 “有两位族老和我们一起进京,旗族叔也一起来了,同来的还有十几个族里的人,今晚他们全都住到长平侯府了,霍侯爷同意分家。” “啥?分家?他真的答应分家了?”这太出乎意料了,明卉想到能从霍侯爷身上割下肉来,却万万没想到,霍侯爷竟然同意分家了。 “嗯,初时霍侯爷也没有打算分家,他只同意把通州的一座庄子给我,做为让我养霍谨的酬劳,再把大兴一座一百亩的小庄子分给霍谨,由我代管,收息做为霍谨的开销。 我自是不同意的,族老们也不满意。 就连邹慕涵的事,也被族里知晓了,邹慕涵供出自己实为东怀王幼子的事,上面没有瞒着,如今早已街知巷闻,霍侯爷把东怀王之子,当成自己儿子养了二十年的事,连同这阵子长平侯府的事,早就传到通州了,整个霍家都在被人议论,霍氏族里的子弟们,在外面常常被人取笑,问他们确定自己是霍家的孩子吗? 自从我祖父过世之后,霍氏一族不但没从长平侯府得到过任何好处,还给侯爷处理过几次烂摊子,就连我的婚事,也是族里出人出力操办的。 因此,族里对霍侯爷的意见很大。 霍侯爷给东怀王养儿子,给孙家养儿子,锦衣玉食养了那么多年,却不肯养自己的儿子,我就不用说了,没吃过他一粒米,现在霍谨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他自己不养,反而闹到了族里。 我提出分家,霍侯爷反对,族老们便让霍侯爷当众表态,既然让大儿子养着小儿子,当爹的一个家,两个儿子一个字,那这和分家也没有区别了。 你来我往了整整一天,最后霍侯爷同意分家,族老们来京城,明天让帐房把长平侯府的家产全都整理出来,看看到时怎么分吧。” 霍誉眉间带了倦意,显然,这一天对他而言,比上阵打仗还要劳累。 明卉取出针袋,一脸希冀:“让我给你行针吧。” 做为一个只学过皮毛的庸医,明卉能行针的机会不多,她不放过每一个锻炼的机会。 霍誉无奈地笑了笑,在她脸上亲了亲:“也好,今晚早点睡,想来这是霍侯爷的缓兵之计,还不知有多少夭蛾子呢。” 明卉也是这样想的,霍侯爷同意分家,也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那人的脸皮素来厚如城墙,今天答应的事,明天说不定就不承认了。 看着吧,这事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一地鸡毛收拾干净,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第三四五章 宅逗 果然如霍誉和明卉猜测的那样,一觉醒来,霍侯爷就变卦了。 明卉还以为霍侯爷总要找个变卦的借口,没想到,他就直截了当,说他后悔了,没有借口,就是后悔了。 明卉原本在家里待得好好的,制制香,逗逗猫,只等着霍誉回来听八卦。 没想到快晌午时,白菜回来了,说是族里今天又来了几位女卷,韩氏也来了,让明卉这位嫡长媳也过去。 明卉闲着也是闲着,这种场面她还没有见识过。 明卉还是刚成亲那时候来过长平侯府,那次定襄县主要给她立规矩,结果被她气病了。 时隔几个月,明卉再来侯府,丫鬟婆子的态度完全不同,上次那些人全都当她是乡下来的,这次却是争先恐后的上来巴结她,没办法,以前她们是定襄县主的人,现在,呵呵,定襄县主自身难保,而明卉,却是妥妥的嫡长媳,谁知道哪天就变成侯府的女主人了呢。 韩氏看到明卉很高兴,带着她去见了同来的几位族里的女卷,有两位与韩氏平辈,还有一位,明卉要称一声伯祖母。 明卉这才知道,这几位女卷为何今天赶过来,原来,昨天霍誉他们刚刚离开通州,霍姗姗居然只带着两个丫鬟跑到了族里。 霍姗姗被霍侯府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听说霍谨被找到,还听说霍侯爷和霍誉、霍谨一起去了族里,她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分家去的,还以为是要让霍谨认祖归宗。 霍姗姗越想越气,这个霍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被父亲当成了亲生儿子,而霍谨还是被霍誓接回来的,凭什么霍谨能认祖归宗,霍誓却连长平侯府的大门都不能进? 还有霍誉,那更是个野种,都不是在府里出生的,他算什么东西。 想到霍誉,霍姗姗就想起明卉,她长这么大,就只有被明卉打过。 霍姗姗娇纵惯了,不管自己正被父亲禁足,带着丫鬟去了族里。 她给明卉结结实实告了一状,说明卉不敬公婆,欺凌小姑,不但自己动手,还让丫鬟打她,现在霍誉怂恿父亲把她的亲哥哥霍誓赶出家门,还把母亲软禁起来,就连母亲的陪房也不能进府,她一个小姑娘,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让族里给她做主。 明卉听完,笑着摇摇头。 她问韩氏:“霍姗姗人呢?” 韩氏叹了口气:“她说的那些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可她在祠堂外面又哭又闹,搞得族里不得安宁,你伯祖母便说,不如我们到京城看看,霍姗姗说害怕,不肯来,今天便暂时留在了族里。” 明卉笑了笑,道:“我确实打了她,但不是欺凌,而是教训。” 韩氏松了口气:“姗姗那孩子的确骄纵得不成样子。” 当着几位女卷的面,明卉把那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从霍侯爷对霍誓和霍警起疑,霍姗姗跑去孙家告状,让二老夫人进宫让太后撑腰说起,霍誉之所以会去长平侯府,也是因为霍姗姗告状而起,是太后让誉去的,霍姗姗当面辱骂霍誉,后来证实霍誓和霍警确实并非霍家骨肉,霍姗姗便跑到霍誉家里对明卉出言不逊。 “她骂大爷和我都是野种,不但辱及婆母,也污辱了我的娘家父母,为人媳、为人女,我若是不动手教训她,便是不孝。 至于她说我的丫鬟打她,更是无稽之谈,她在我的家里,撞到我的丫鬟,自己摔倒,觉得没面子,便诬陷是我的丫鬟打她。 今天这丫鬟也来了,不晚,去叫朵朵进来。” 朵朵就在廊下候着,很快便跟着不晚进来,众人一看,竟然是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 明卉指着朵朵说道:“就是这个丫头,几位长辈你们说,我若是想让丫鬟教训她,会让这丫头动手?” 朵朵跪下,给几位女卷见了礼,她还记得那天的事:“那日,霍大姑娘风风火火从堂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骂,说回去让她外祖母废了大奶奶的诰命” 几位女卷面面相觑,不敢置信,韩氏斥道:“休得胡言!” 朵朵委屈:“婢子没有胡言,大姑娘确实这样说的,府里人都听到了,她走得很急,婢子来不及躲闪,就和她撞在了一起,婢子也撞倒了” 朵朵没有说谎,事实如此,至于霍姗姗被她扔出去的事,只是她被撞时的应急反应而已。 “好了,你出去吧。”明卉温声说道。 朵朵听话地后退着出去,明卉叹了口气:“这丫头没有胡说,大姑娘确是这样说的,口口声声要除去我的诰命,当日有很多人都听到了,恐怕就是侯府里,也有人听到,长辈们若是不信,可一一叫来盘问。” 韩氏看向伯祖母,伯祖母冲着明卉招招手,明卉走过去,伯祖母拍拍她的手,道:“行了,这事我们几个心里都有数了,也是委屈你了,你那后婆婆不是能管事的,以后这府里还要辛苦你了,至于霍姗姗,是个不省心的,就看你公公的意思了。” 对于那天动手打霍姗姗的事,明卉从未后悔,哪怕今天霍姗姗与她当面对质,她也不憷。 不过,这几位族里的长辈通透明理,还是挺让明卉欣慰的。 其实,这也得益于这些年来,定襄县主的傲漫自大,高高在上,她早就把族里的这些女卷给得罪透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如今霍姗姗与明卉对上,大家自是不会偏帮霍姗姗,何况明卉本就占理。 明卉把这件事说清楚,也没有回去,既然有长辈女卷,她自是要陪着。 前面的消息很快便传了过来,顺天府的户籍吏来了,这分家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下午的时候,前面过来一个婆子,说是族老们请女卷们全都过去。 韩氏在明卉耳朵低声说道:“看来你公公是松口了。” 明卉无语,折腾了两天,霍侯爷终于还是同意分家了。 分家也好,以后霍侯爷爱干啥干啥,少来烦霍誉。 女卷们到了前院,因为有外男,大厅里设了屏风,女卷们坐在屏风后面,韩氏的丫鬟出去问了问,回来说道:“唐家舅老爷和孙家舅爷都被请过来了。” 唐家是已经仙逝的长平侯老夫人的娘家,孙家是定襄县主的娘家。 第三四六章 争取 屏风很大,十二扇月令花鸟,每扇屏风之间都有缝隙,透过缝隙能将大厅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明卉连做几个深呼吸,才将透过屏风偷看的念头压下去。 当然,如果没有长辈在场,她是一定会去看的。 不过,现在虽然看不到,但大厅里的说话声,却是声声入耳。 伯祖母双目微阖,轻轻捻着手里的一串小叶紫檀,老人家和老侯夫人是同龄人,也算是看着霍侯爷长大的,眼睁睁看着好端端的侯府被他折腾成今天这幅样子,恐怕也有几分难过吧。 外面传来男子愤慨的声音:“你们长平侯府想分家就分家,可我姐的嫁妆,你们一个子也别想动!我姐只要还活着一天,那些东西就全都是她的。” 不用问,说话的人一定是定襄县主的胞弟孙程。 话音刚落,霍侯爷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呵呵,无论是人还是东西,只要是你们孙家的,我们霍家都不稀罕,你姐还在霍家,她的嫁妆就是她的,你若是不放心,只管把你姐接回孙家,本侯保证一块木头也不少,把你姐的嫁妆全都送还,就像当初送还那两个孽种一样。” “你,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孽种?”孙程面红耳赤,当初霍誓和霍警是和他滴血验亲的,霍警已经确定是大堂兄的儿子,不知为何会与他血液相融,那霍誓呢,如今外面都说,霍警是他的侄子,霍誓其实是他的儿子,侄子和儿子一脉相乘,所以他们三人血浓于水。 霍侯爷讥讽地看他一眼,不再理会。 那边,唐家舅老爷已经拿出老侯夫人的嫁妆册子,老侯夫人只生了霍展鹏一子,她去世之后,嫁妆没有争议,全部归霍展鹏所有,而长平侯府传到霍展鹏这一代,是三代单传,也就是说,在此之前,长平侯府已经三代没有分家,几代人的积蓄,也难怪霍侯爷看不上定襄县主的嫁妆。 霍侯爷的意思,可以分家,但只限田产和铺面,以及侯府以外的宅子。 族老们看向霍誉,霍誉没有意见,让霍侯爷把库房里的好东西全都拿出来分了,那也不现实。 霍侯爷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还活着,侯府自是由他住着,其他的田产店铺和宅子,他要留下五成养老,余下五成,先分四成,霍誉虽是长子,但膝下无子,因此他得三成,霍谨是幼子分得一成,日后嫡长孙出在哪一房,哪一房再得余下的那一成。 霍谨年幼,没有发言权,但孙程是他的亲舅舅,是能替外甥争取利益的。 听到霍谨只占十成中的一成,孙程便有些急了,虽说还留下一成没有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成还是霍誉的。 霍誉已经成亲,儿子早晚会有,霍谨却还是个孩子,嫡长孙只可能出在霍誉那一房里。 所以分出来的这五成里,霍誉占了四成,霍谨只占一成。 而霍誉是嫡长子,长平侯府的爵位,以前霍誓倒是还能争一争,现在霍誓连分家都没份,更别提爵位了,而霍谨,霍侯爷压根就不想认下这个儿子,爵位早晚都是霍誉的,长平侯府也是霍誉的。 要说孙程对霍谨有多少感情,那是没有的,但定襄县主后半辈子能依靠的,却只有霍谨了。 姐弟感情原本就很好,更何况,二老夫人事发后,孙程对这个姐姐是有愧的。 虽然霍侯爷不是东西,但真正毁掉姐姐一辈子的,还是娘家。 可惜,孙程刚刚开口,就被霍侯爷给怼了回去:“霍谨以后跟着他兄嫂过,霍誉多分一点有错吗?莫非你这个舅舅想要照顾外甥,你们孙家想把霍谨接过去?” 孙程连让定襄县主大归的话都不敢说,更别谈把霍谨接走呢。 见他偃旗息鼓,霍侯爷傲然一笑,孙家欠老子的,老子能给霍谨一成,已经是恩赐了,霍谨要怪只能怪你们孙家,谁让他有一半孙家的血统。 孙程喘了几口气,他想起了霍誓,当初的两个外甥里面,他最疼的就是霍誓。 霍誓长得最像他,从小就喜欢跟着他,他也把霍誓视如己出。 可现在,他却连为霍誓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对了,还有霍姗姗,那可是霍侯爷的亲生骨肉。 “姗姗呢,她快要及笄了,你们现在分家,姗姗的嫁妆怎么办?” 霍侯爷冷笑:“那是我霍家的女儿,轮不着你们孙家操心,怎么着,你们孙家要给她出嫁妆,这是好事啊,将来让她在你们孙家出嫁也是可以的。” 父母兄弟都有,娘家也在京城,哪有在外家出嫁的道理,那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别人,霍家不认这个女儿吗? 孙程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他恶狠狠瞪着霍侯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换成以前,孙舅爷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可现在孙家理亏! 正在这时,明卉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回禀侯爷、大爷,明家侄少爷到了。” 明家侄少爷,明达? 明卉没想到明达会来,他来做什么? 不过很快,明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明达带来了明卉的嫁妆册子。 明达手里的嫁妆册子,是上次从保定拿过来的,还没有送回去,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其实明卉的嫁妆册子,霍家也有一份,请明达再送一份过来,更主要的是让他代表明卉的娘家人做个见证,就如唐家舅老爷和孙程一样。 明达虽是晚辈,但他是明家长房嫡长子,他能代表明家。 霍侯爷还真是从来没有细看过明卉的嫁妆册子,今天一看,他鼻子差点气歪了。 霍誉新近置办的那处大宅子,原来也是明卉的嫁妆。 当他是傻子啊,那处宅子是他们成亲以后置办的,铁定不是明卉的嫁妆。 这个逆子,一早就防着分家,把新宅子记在老婆的嫁妆里。 不要脸,霍家的儿子,要么住在外家的房子里,要么就住在媳妇的房子里,这小子不脸红,他这个当爹的都嫌丢人。 (本章完) 第三四七章 莫非是花柳 明卉的嫁妆册子充分证明,霍誉一穷二白,无半分私产。 明达在来的路上便知道长平侯是要分家了,他一头雾水,记得霍侯爷的年纪和他爹差不多大,怎么就要分家了呢,莫非霍侯爷病疴缠身,时日无多? 莫非是花柳? 对,一定是! 唐王焘《外台秘要》引《素女经》说:“上攻头面,或生漏沥。” 《苕溪渔隐丛话》里有,刘贡父晚年得恶疾,须眉堕落,鼻梁断坏,怆感惭愧,转加困剧而毙。 《后山丛谈》里也有:贡父晚苦风疾,须眉脱落,鼻梁断坏。一日与苏子瞻数人各引古人一联以相戏,子瞻曰:“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猛士兮守鼻梁?”坐间大噱。贡父恨怅不已。 明达引经据典,可以确定,花柳一病,胡子眉毛都会脱落,而且还会烂鼻子! 因此,自从踏进大厅,明达一直在偷看霍侯爷。 眉毛还在,但不排除是画上的,女子画眉,男子当然也能。 至于胡子,一定是假的,粘上的。 再看鼻子,鼻梁尚在,显然还没有病入膏肓,看上去微微泛红,这是溃烂的先兆! 明达自觉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他同情地看向霍誉,小姑父多好的人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却偏偏投胎到长平侯府,有个生花柳的父亲!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姑父心里一定很苦吧,回头要劝劝小姑姑,不要淘气了,要对小姑父好一点。 还要写信回保定,让父亲和二叔三叔,下次小姑父再去保定,不要再逼他喝酒了,万一小姑父借着酒意,一个想不开,做出傻事怎么办? 明达的小眼神,如何能逃过霍誉的眼睛呢,霍誉只是不明白,明达看他时,为何眼睛里满满的同情和怜悯? 肯定不是可怜他,一定是觉得自家小姑姑嫁到霍家受委屈了,本来就是受委屈了,明家哪有这种烂事,明峦和汪真人都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明家三位老爷宅心仁厚,明达虽然年轻冲动,但也人品端正,难怪当初明大老爷想给妹妹退亲,换做是自己,也不想让自家好端端的姑娘嫁到这种人家。 而那边,两位族老把唐家、孙家和明家的嫁妆册子看完,霍展旗和另外几个族人,把帐房送来的府里产业明细也已清点完毕。 族老们正准备把清点过的产业让霍家父子三人确认,便看到一个婆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这是伯祖母身边的人,在霍家已经三十多年了,族里上上下下都认识她。 婆子走到霍侯爷面前,曲膝行礼:“老太太让老奴来给侯爷提个醒儿,既然方才孙家舅爷说起大姑娘的嫁妆,老太太的意思,不如侯爷这会子就把大姑娘的嫁妆一并划出来,先放在帐上也行,交给族里代管也行,侯爷最好给出个章程。” 婆子说完,道一声打扰,便重又走回屏风后面。 霍侯爷眉头深锁,昨天晚上回到府里,他便知道霍姗姗逃走的事了,今天族里的几位女眷忽然过来,他虽然没有直接去问,可也猜到定然是霍姗姗跑回族里去了。 那个死丫头,惯常就会告状。 以前动辄就会去承恩公府找二老夫人告状,若不是她让二老夫人把这事捅到太后面前,霍侯爷也不会骑虎难下,只好一咬牙,索性把事情闹大。 现在二老夫人没有了,孙家靠不住了,这死丫头就跑去族里,果真是个天生的搅事棍子。 虽然是亲生女儿,可霍侯爷还是觉得,霍姗姗嫁到哪家都会是个搅家精,谁娶她谁倒霉。 果然,哪怕只有一半孙家的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做为长平侯府唯一的姑娘,霍姗姗的嫁妆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可现在霍侯爷不想给这么多,并非他给不起,他就是不想给! “三千两,霍姗姗的嫁妆,府里出三千两,至于县主想贴补多少,全都由着她,县主想把自己的嫁妆全都给了女儿,那也是她的事,本侯不会插手。孙舅爷,你说呢?” 孙程想说三千两太少了,可是一着急,竟然咳上了,咳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顺过气来,而霍侯爷当然不会等着他,他看向两位族老:“二位伯叔,你们看如何?” 是你嫁女儿,又不是我们,你要给三千两,我们还能说你给的少? 当然,三千两对于长平侯府而言,的确是有点少。 不过,这也要看和谁比了,普通大户人家,可能还没有三千两。 族里的姑娘出嫁,一千两的有,二千两的有,三千两当然也有,但委实不多。 两位族老点点头:“你看着办吧。” 霍侯爷又看向霍誉:“你是长兄,你说呢?” “随你。”霍誉语气淡淡,你爱给不给,反正别想让我贴补。 霍侯爷笑眯眯地看向唐家舅老爷:“二舅,您看呢?” 自从当年霍侯爷带着年仅十四岁的小表弟去了花楼,唐家舅老爷就再不让自家子弟与这个外甥来往了,老侯夫人去世之后,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的节礼往来,两家再无交情。 现在听到霍侯爷问到自己头上,唐家舅老爷把脸别向一边,连个眼角子也没给他。 霍侯爷讨了个没趣,他也不在意,清清嗓子:“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就这样定了,今天就把这三千两从帐上支出来,免得以后忘了。” 孙程气得想骂娘,三千两,三千两就把霍姗姗打发了? 可霍侯爷觉得已经给的很多了,他要分出一半的家产给两个儿子,他已经付出很多了好不好? 接下来的事就顺当了,各项产业分门别类,哪些是霍侯爷自留的,哪些是分给霍誉的,哪些是分给霍谨的,一一上册,父子三人签字盖印,两位族老为证,又请户籍吏登记造册,带回衙门备案。 由此,长平侯府分家完毕,至于偌大的侯府以及霍侯爷独得的五成家业,如果他临死之前没有败光,霍誉能有七成,霍谨有三成,若是霍侯爷全都败光了,那就谁也没有了。 (本章完) 第三四八章 走了还能回来吗? 晚上,霍谨跟着霍誉和明卉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红笺拿来垫子,霍谨恭恭敬敬给兄嫂磕头敬茶,从今天开始,他正式由兄嫂抚养,直到他娶妻成亲。 霍谨分到的一成家产,也同霍誉代管,待到他成亲再正式交还。 霍谨抬起晶莹的小脸,满怀期待地看着霍誉和明卉分别喝了他的茶,忽然想起今天在侯府时,那个姓袁的嬷嬷悄悄告诉他的那番话,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小脸拧巴着,手指紧紧捏着衣裳,一脸纠结。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霍誉和明卉的眼睛,明卉微笑:“阿谨,怎么了,是有话要对兄嫂说吗?” “我我”霍谨有些紧张,眸子对上明卉明媚的笑靥,渐渐安定下来,他深吸口气,用尽他这个年龄所有的勇气,“我知道我的外家和咱们家关系不好,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从没有做过坏事,以后也不会做坏事,大哥,嫂嫂,你们能不能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做坏事,真的不会,父亲给的家产,我全都不要,都给大哥,我以后会好好读书,好好干活,我会听话,做个好人。” 他没有读过书,唯一认识的两个字是他的名字,在养父家里,他很少说话,他只有埋头干活,才能少挨骂少挨打。 刚刚的这番话,是他从小到大,说的最长的话,他努力想把自己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 今天袁嬷嬷告诉他,霍侯爷恨孙家人,因为他的母亲也是孙家人,所以侯爷才不想抚养他,大哥和他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自是也不会喜欢他,之所以还肯答应抚养他,只是为了他的财产而已。 袁嬷嬷让他记住,无论何时,这个家里,只有母亲和姐姐才是最疼他最关心他的人。 明卉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无论是族里,还是霍誉和她,全都没有对这孩子说起过霍孙两家的恩怨,今天分家的时候,霍侯爷与孙程虽有口角,可也没有把那些烂事摆到桌面上,霍谨又是如何得知的? 一定是有人,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和霍谨说过什么了。 今天在长平侯府里的,除了大厅里的这些人以外,并非就没有其他人了。 比如定襄县主。 定襄县主被软禁了,可长平侯府就像个筛子,霍姗姗同样被禁足,还能跑到通州,所以即使定襄县主不能出来,可她身边的人,想要悄悄和霍谨说上几句话,也并非难事。 比如 “你见过袁嬷嬷了?”明卉问道。 霍谨惊讶地瞪大眼睛:“嫂嫂怎么知道?” 小孩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明卉看向霍誉,霍誉微微颔首,对霍谨说道:“原本是想等你长大一些,再把那些事告诉你,可是现在看来,有人比我们着急,所以今天就和你说了吧。” 霍誉不苟言笑,霍谨对他有几分惧怕,但是现在,他渴望从霍誉口中知道真相。 霍誉没有因为霍谨还是一个孩子便避重就轻,他不但讲了孙家扔掉霍谨,以来历不明的霍警冒充长平侯府小公子的事,还讲了当年二老夫人指使窦家的人将他拐走,而他的母亲因为找他而落入坏人手中,至今生死未卜。 在此之前,霍谨只知道他是霍家丢失的孩子,他是被人卖到大杨庄的,他被霍誓接出来时,那家的姐姐还告诉他:“别看你原来的家里有钱,可他们不要你,你生下来就被扔掉了,如果不是咱爹心善,你早就让狼给叼走了。” 回来的路上,霍誓面色阴沉,看向他的目光疏离冷淡,什么也没有和他讲。 而自从他回来以后,便得知父亲不要他,把他踢给大哥,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霍谨便信了那家姐姐说的话,他果然是家里不要的孩子。 他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里,就有家里不要扔掉的孩子,招娣的娘生下一对龙凤胎,招娣爹把妹妹抱出去扔掉了,也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招娣的妹妹扔掉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他却被找回来了。 在袁嬷嬷和他说了那番话之后,他更加确定,是因为父亲仇恨孙家人,嫌弃他有孙家血统,所以才会把他扔掉。 而大哥和他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父亲器重大哥。 可是现在,他却从大哥口中听到了另一番事实,父亲之所以仇恨孙家,是因为他的外祖母把他扔掉,用孙家的孩子冒充他,他在砍柴割草拾粪的时候,那个冒充他的孩子却在锦衣玉食,享受着本应属于他的一切。 而他的大哥,同样是孙家的受害者,外祖母甚至让人把大哥拐走卖掉,而大哥的亲娘至今都不知道在哪里。 原来他不是被父母嫌弃扔掉的,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有他的存在。 霍谨哭了,小孩就连哭都是压抑的,他抽泣着问明卉:“嫂嫂,现在我被找回来了,爹爹是不是很高兴,还有娘,我还没有见过娘呢。” 明卉觉得,一定要让小孩认清现实,不能让他误以为霍侯爷是忍辱负重的那一个。 她正不知该如何向霍谨解释,却听到霍誉说道:“霍侯爷能够找到亲生骨肉,他心里自是高兴,但你的外家是孙家,孙家与霍家有仇,如果你留在侯府,孙家定会挑拨你与霍侯爷,你与我之间的关系。 今天你见到的那位袁嬷嬷,就是你母亲从孙家带过来的人,以后还会有其他人找到你说三道四。 你是霍家人,可你身上也流着孙家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幸现在侯府分了家,你跟着我们一起生活,我会给你找个师父,把你送出京城,让孙家的人找不到你,让你可以平安长大,长成国之栋梁。” 霍谨停止了抽泣,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道:“大哥,我要离开京城吗?走了以后还能回来吗?” 说着,他扭头去看嫂嫂,嫂嫂对他很好,会笑着和他说话,还教他写自己的名字,他想留下,给嫂嫂削木头,嫂嫂夸他削得又快又好。 (本章完) 第三四九章 樟木箱子 霍谨蹙眉,小孩子的问题可真多,他从五岁就跟着师父,整整十年,他也只是外祖父去世时回去过一次,在那以后,他全都住在师父家里。 他正想着要不要对霍谨说,等到霍侯爷去世的时候,会让他回来奔丧。 明卉察言观色,从霍誉蹙起的眉头,看出了他的不耐烦,连忙插口:“当然能回来,以后逢年过节,我们都会派人接你回来,一家人在一起过节才热闹。” 霍谨的脸上肉眼可见有了笑容,他已经在算一年里有多少个年节,他能回来几次了。 他回来时,一定要帮嫂嫂多干活,不能让嫂嫂以为他变懒了,下次就不接他回来了。 打发走了霍谨,霍誉长长地松了口气,家里多个小孩子可真烦。 明卉却很好奇,问道:“你给霍谨找好师父了吗?” 霍誉点点头:“你可能还不知道,大哥和二哥办了一家私塾,这个月初五已经开始上课了,现在有七八个学生,明庭和明轩也在。” 明卉知道,自从霍展旗去保定提亲,和明大老爷、明二老爷成为莫逆之后,明大老爷便有了开办族学的打算,无奈底蕴不够,族里也没有足够多的孩子,所以霍展旗提议他们先办私塾,不仅是只有明家子弟,外姓的孩子也能来读书,上次明卉回去,便听说他们准备开私塾,没想到进展神速,不到一个月,私塾就开起来了。 “你准备让霍谨去保定,明家的私塾?”明卉好奇地问道。 她觉得这样挺好,霍谨虽然只分得一成家产,可长平侯府的一成家产,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只要他不是个好赌成性的败家子,这一成家产足可以让他衣食无忧一辈子。 所以,霍谨是个有钱的小孩,他们夫妻对他有抚养之责,不仅要把霍谨养大成人,更要护他周全,霍谨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夫妻便成了为了钱财害死兄弟的恶毒兄嫂。 让霍谨去保定读书,就在眼皮底下,放心。 霍誉笑了笑:“他这么大了还没有开蒙,没有名师会收他为徒的,所以当务之急,是先给他启蒙,我相信大哥二哥,他们挑选的先生,无论学问如何,人品定然端方。到时给他改个名字,让他在明家私塾读上几年,若他是读书种子,那便继续读,或者另寻名师,可若他不是,我便寻个武功师傅教他一年半载,送到军队里历练,我不指望他能有一番作为,但也不能让他变成无用的废物。” 至于孙家,在霍誉同意抚养霍谨那一刻起,便没有想过,让霍谨和孙家再有关系。 今天袁嬷嬷悄悄来找霍谨,无非是想让霍谨与父兄离心,定襄县主以后能指望的只有霍谨。 霍誉要给霍谨改名字,别看保定离得很近,一个改名换姓的小孩子,想找也还真如大海捞针。 以后别说孙家,就是定襄县主,恐怕也难见霍谨一面。 想到定襄县主,明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位县主也真是少见,你看,霍誓和霍警被侯爷轰出府时,她便没有露面,当然,后来证明那两个都是假的,定襄县主没有阻拦,是她有远见,可是霍谨呢? 这可是失而复得的儿子,无论她当年是否知情,做为母亲,她得知霍谨找到了,不是应该哭着闹着也要见上一面的吗? 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打发袁嬷嬷来和霍谨说的一堆有的没的。 霍姗姗能跑出去,袁嬷嬷也能出来,我就不信了,定襄县主出不来?她想见霍谨一面,难于登天? 她分明就是不想见,不敢见罢了。 她对这个孩子有愧,她不敢去面对而已。 呵呵,觉得有愧,不是应该去补偿,对这个孩子更好吗?” 霍誉也很无语,他虽然只有五岁之前的些许记忆,但是他却相信,如果换做他是霍谨,冯氏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来见他。 而霍谨就在长平侯府,当着一众族中长辈,甚至还有孙家人在场,定襄县主说要见霍谨,霍侯爷千般不愿,当着这么多人,他也只能答应。 可定襄县主没有。 明着没有,暗地里也没有。 不见也就罢了,偏偏还在暗地里自作聪明搞些小动作。 明卉心里仅存的一点点同情,也荡然无存了。 她打开分家分来的那只樟木箱子,箱子里装的是房屋田地的鱼鳞册,佃户的合同契书,下人的身契,以及十几本帐簿。 明卉神情气爽,她家霍保住,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 不过,明卉又想到了一件事,这里只是长平侯府的三成,便已经有这么多了,那么没分家之前的霍侯爷,岂不是豪富了? 可是明卉是亲眼见过霍侯爷带着姑娘来花千变时,那副抠抠搜搜的样子。 明卉还让汪安问过伙计,伙计说霍侯爷每次来,都会千方百计多要一份赠品,甚至还会多花一两银子,给赠品换上精美华丽的匣子,看上去像是要送人的。 香是买给外面的姑娘的,那赠品呢,如果一起送给那些姑娘,没有必要加钱换匣子,所以,那些赠品定然是当成贵价货送人的,还能是谁,要么是定襄县主,要么就是以前的程表妹。 可笑那两个女人,捧着给花娘买东西得来的赠品,还要自我感动,以为霍侯爷对自己情深爱重。 也正因为亲眼见过霍侯爷买香时的抠搜,明卉误以为霍侯爷把家产败光,手头吃紧,以至于霍誉说要分家时,她还以为长平侯府只有一具空壳,没什么可分的。 现在看来,她是低估了霍侯爷。 霍侯爷抠搜,不是他没钱,而是他舍不得花钱而已。 明卉又想起霍誉送给她的那两次八百两,心里甜滋滋的。 所以说,男人有没有钱是一回事,舍不舍得给你花钱,又是另一回事了。 明卉把樟木箱子重新锁好,把钥匙递给霍誉:“这都是你的,你拿去保管吧,我有嫁妆,还有花千变,也用不着这些。” 霍誉没接钥匙:“早就说过了,家里的钱和产业都由你管着,我用钱时找你要。” 明卉心满意足,要的就是这个,霍保住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本章完) 第三五零章 白枫 次日,霍誉便着手安排霍谨读书的事,明达明年要下场,现在正是读书的紧要关头,霍誉索性亲自去了保定,与明家私塾的先生见面,先生姓林,十八岁便中了秀才,林秀才年轻时活泼好动,爬到山腰峭壁上摘野果,不慎摔下,落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从此与科举无缘。 好在林秀才家境殷实,衣食无忧,且生性豁达,又好美食,为人乐观向上,他与明三老爷是遛鸟时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明家开办私塾,林秀才主动请缨,他起初甚至不想要束修,还是明家执意要给,他这才收下,他不缺银子,他就是喜欢热闹,一大堆小孩子在一起读书,多热闹啊,他喜欢。 霍誉对林秀才讲了霍谨的情况,孩子早就过了开蒙的年纪,一直住在乡下,小小年纪干大人的活,没有读过书,孩子脑瓜不笨,就是没人教。 林秀才一听,连忙问道:“这是你朋友从善堂里收养的孩子?好心人,好心人呐!” 他知道这位是明家的姑爷,成亲还不到一年,年纪轻轻也不会收养孩子,八成是替朋友问的。 霍誉讷讷:“不是从善堂里收养的,不过也差不多。” 林秀才懂了,好多这样的人家,不想让外人知道孩子是收养的,这样也好,至少说明这家人在为孩子着想。 于是林秀才大手一挥,让霍誉趁早就孩子送过来,上学读书的事,耽误不得。 】 霍誉没有隐瞒,他把分家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三位舅兄。 听说长平侯府竟然分家了,三位明老爷全都松了口气。 分家是好事,以后名正言顺各过各的,至于霍谨跟着兄嫂的事,明大老爷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极好,这孩子在你们眼皮底下,至少不会被养歪,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为你们的助力,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把那孩子送来保定,林秀才品格高尚,你尽管放心,我帮你挑几个得用的人放在他身边,不会让他学坏。” 至于霍谨的身份,霍誉和明卉早就商量好了,他的新名字叫白枫,是明卉那位名义上的生母白太太的远房亲戚,父亲去世之后,被母亲带走改嫁,最近才认祖归宗。 至于霍侯爷知道这个身世后会不会生气,霍誉才懒得去管。 私塾里有住的地方,霍谨可以住在那里,也可以住到越秀胡同。 霍誉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便回了京城,接上霍谨又来了保定。 京城,明卉已经把霍谨的行李准备好了,里外衣裳、鞋子袜子一应俱全,就连上学穿的蓝布袍子也做了四件,还有在学堂里住宿用的被褥帐子,书包书箱,笔墨纸砚全都准备妥当。 明卉还挑了葛管家的小儿子葛青给霍谨做书僮,跟着霍谨一起去读书。 还把给霍谨准备的东西,减半给葛青也备了一份。 葛管家大喜过望,千恩万谢,这几天都在家里给小儿子教规矩,二爷的书僮,大奶奶没从霍家族里挑人,也没和明家要人,却选了他的儿子,这不仅是给他体面,更是对他的信任。 霍誉回来后,便让人根据林秀才写的书单,把需要用的书册全都买齐,又准备了一份丰厚的拜师礼,这才带上霍谨去了保定。 明卉把霍谨送上马车,她能感受到小孩的不舍,可能因为这里是他进京后的第一个居所,霍谨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明卉帮很多家庭找到丢失的孩子,也却很少能给寻亲的孩子找到自己原来的家。 被父母一直在寻找的孩子,都是有人惦记有人想念的,而那些自己主动想要寻找亲生父母的孩子,却多半是被家里抛弃的 她一直都知道,并非每一对做父母的,都会真心疼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就如霍侯爷和定襄县主,就如二老夫人,就如大太太。 明卉摸摸霍谨的头:“过阵子我去保定,给你带京城的点心。” 霍谨用力点头,恋恋不舍地跟着霍誉离开了京城。 霍誉在保定待了一天便回来了,因为分家的事,已经请了几天假,他手头还有没处理完的桉子。 长平侯府分家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出人意料,这次居然没有一个御史上折子反对,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似乎对于长平侯府并不适用,谁家有这么一堆烂事还能稳住不分家,把肉烂在锅里? 霍誉分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霍谨送走。 霍侯爷分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定襄县主送走。 他把定襄县主送到了她的陪嫁庄子,连同定襄县主的那些陪房,也全都从府里清理得干干净净,这些人都是定襄县主从孙家带来的,霍侯爷打不得也卖不得,那就全都滚到庄子里,庄子是定襄县主的嫁妆,和霍家没有关系,霍侯爷省下一笔月例开销,还清除了一大堆眼中钉,一举几得。 至于霍姗姗,那日几位女卷回到族里,便训斥了她。 霍姗姗担心霍侯爷骂她,原本想要在族里躲上几天,可是韩氏哪敢让这么一个搅屎棒子留在族里,次日一早就让几个得用的婆子,把霍姗姗送回了长平侯府。 霍侯爷算准了族里不会留下霍姗姗,看到现在果然把人给送回来了,霍侯爷二话不说,把那三千两银子的嫁妆连同霍姗姗一起塞进马车,跟着定襄县主一起送去了庄子。 霍姗姗直到坐进马车,见到袁嬷嬷,才知道那一叠银票就是她的嫁妆。 她的父亲,就区区三千两就把她给打发了。 而她,甚至还没有订亲! 霍姗姗在马车里又哭又闹,甚至还用跳车威胁车把式停车,可是马车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行走得更快。 霍姗姗哭得嗓子哑了,才终于明白一件事,这一次,父亲是真的下了狠心,不要母亲,也不要她了。 凭什么? 她和霍谨是一母同胞,凭什么霍谨能做为唯二的儿子一起分家,而她,却只给三千两的嫁妆! 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霍姗姗这辈子怕是也想不通了。 第三五一章 齐河县主 霍侯爷对待定襄县主,潇洒又无情,狂风扫落叶。 孙程这位舅爷,虽然心疼姐姐,可也知道,这已经是霍家看在赐婚的份上,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难道还会让定襄县主像以前那样,做长平侯府的掌家主母吗? 从滴血验亲的那一刻起,便不可能了。 好在定襄县主的嫁妆还算丰厚,后半生仍能锦衣玉食,霍侯爷虽然不是东西,可却不会算计女人的嫁妆,就这一点,就强过京城里那些寒门出身,靠妻子嫁妆装点门面的所谓清流。 望着定襄县主远去的车队,孙程叹了口气,以前他觉得姐姐遇人不淑,可现在,他已经不敢再说这种话了。 “舅舅,我呢,我怎么办?” 闻言,孙程回过头去,却见霍誓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也来了?” 霍誓脸上的表情狰狞而扭曲,他恶狠狠地瞪着车队的影子,咬牙切齿:“他们全都忘了有我这个人了吗?霍警回了孙家,霍谨跟了霍誉,就连霍姗姗都能带着嫁妆去庄子,只有我,只有我,像只丧家犬,无处可去!” 是的,霍警已经回了孙家长房,至于他回去以后是死是活,没人关心,但至少他有地方可去。 而霍誓却没有,霍侯爷把他赶出家门,就连分家也没有他的份,而孙家,现在他能见到的也只有舅舅孙程了。 凭什么? 他已经做了十六年侯府公子,可现在却说他其实不是,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个野种! 如果是这样,他宁可当年被十两银子卖掉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霍谨。 他也想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不能读书,只能干活。 只要能活下来,总有被认回来的那一天,就像霍谨一样,背一身脏兮兮的捡粪小孩,摇身一变就成了侯府小公子。 他宁可这样,这样也好过如他这样,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县主从始至终,都没有维护我,我被赶出来时,她就在府里,她没有去求侯爷,一句也没有。” 霍誓没有再称呼父亲和母亲,而是像霍誉那样,直呼他们为侯爷和县主。 以前,他还在私底下嘲讽过霍誉,嘲笑霍誉是乡下来的,比牛还要犟,叫声父亲怎么了,难道堂堂侯爷还当不起他一声父亲吗? 可现在,霍誓却觉得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当然,他和霍誉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不叫父亲,是霍侯爷不认他,而他不叫母亲,则是他不想再认定襄县主这个娘。 看着这个与以前判若两人的外甥,孙程心中有愧:“你那处宅子只管去住,那是你娘的嫁妆,霍家不会染指。” 孙程说的是先前霍誓的那处小宅子,那是定襄县主给他的。 霍誓却似没有听到,他冷冷地道:“你想办法把霍谨叫出来。” 孙程一惊,却没有留意到霍誓语气里对他的不客气。 “你找他做什么?再说,他现在住在霍誉家里,我怎么把他叫出来,我和霍誉又不熟,他家也不让我进去啊。” 霍誓看他一眼:“霍谨早就过了开蒙的年纪,霍誉一定会给他请西席,而霍誉平时不在京城,只有明氏一人在家,瓜田李下,他想来会请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做西席,你找个合适的人,送到霍誉府里,教导霍谨。” “教导霍谨?那是霍誉的事,分家产他拿的可是大头,你操这个心,不累吗?”孙程不解,他发现自己这个外甥越来越古怪了。 “你别问这么多,先去找一个合适的人。” 霍誓语气森森,孙程不由背嵴生寒,隐隐约约猜到了霍誓的目的。 可是孙程回到府里,却听到了另一个坏消息。 四房那位当年替定襄县主出嫁的齐河县主,自尽了! 齐河县主嫁给平原郡王,生了两子,长子顾珍幼时生过病,落下了病根,从此便泡在了药罐子里,体弱多病,发育不良,十六岁的少年,看上去像十二三岁的。 次子顾瑚身强体健,且聪明伶俐,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是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 平原郡王至今迟迟未立世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在犹豫不定。 按理,应立长子,可长子体弱,难堪大任;若立次子,却又与理不何,到时少不得被御史宣排。 而就在前不久,长平侯府的假儿子事件,令孙家所有的姻亲全都为之一震。 尤其是与二房和四房结亲的人家,无一不在私下里排查自家的孩子。 二老夫人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坑,谁知道会不会也坑了那些庶女和侄女们。 偏偏二老夫人身边有三位擅长侍候妇人生产的嬷嬷,二老夫人大方,无论孙家哪一房的女卷要生产了,她都会主动送个嬷嬷过去伺候,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二老夫人在孙家很有威望,是仅次于承恩公夫人的存在。 孙家这几个房头的媳妇和出嫁女,大多都曾借用过这三位嬷嬷,现在回想起来,无不捏一把冷汗。 万一那些嬷嬷来侍候时,悄悄替换了孩子 平原郡王远在封地,反倒是最晚知道的,他没有亲眼看到京城里出的那些事,因此,并没有当真,只是一笑了之。 他不当真,可是有人当真。 平原郡王除了齐河县主这位正妃之外,另有两位侧妃,两位侍妾。 其中一位侧妃的儿子,与齐河县主所生的次子顾瑚只相差了五日。 府里有两位嫡出公子,因此,这位侧妃从来没有宵想过世子之位,可是在得知京城霍家出的那些事之后,侧妃忽然就多出了一点小心思。 定襄县主与齐河县主是堂姐妹,当年差一点就嫁进了平原王府。 可现在,定襄县主的儿子却被查出是假的,无论能不能找到她的真儿子,那世子的位置也要落到别人身上了。 当然,长平侯府原本就有一位正妻所出的嫡长子,这与平原王府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平原王府虽然也有两位嫡子,可其中一个是病秧子,谁知道还能活多久。 而另一个 如果顾瑚和霍誓霍警一样,也是假货就好了。 侧妃这样一想,便决定让人去查,万一真查出什么事来呢,那就太好了。 这一查不要紧,竟然从顾瑚的小厮口中得知,京城孙家曾经来过人,瞒着齐河县主,瞒着王府所有的人,私底下与顾瑚见过几次,顾瑚毕竟年龄小,心里存不住事,夜里梦呓说自己的爹娘都不是亲的。 侧妃如获至宝,拉着小厮去见平原郡王,平原郡王不信,把顾瑚叫过来质问,顾瑚害怕,便全都说了。 他不是顾家的亲生骨肉! 顾,是国姓,平原郡王是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