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叙事录之少年游》 第一章 殇城旧事 景安镇一处别院 秋天的阳光甚好,带着一些金黄落到院子的树上,秋风温柔的打落了几片叶子。“爷爷爷爷,讲故事讲故事……”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拽着一个白发老人的衣袖嚷嚷着,老人慈祥地抚摸着孩子的脑袋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好,只要你想听爷爷都依你。” 老人抱着孩子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耐心地给他讲着各色各样的故事,孩子也听得入迷安静地靠在老人怀里,手里还握着老人送给他当玩物的一把扇子。 秋日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显得格外温馨,秋风带落的叶子把地上也染成一片金黄。 “传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尽管我们的祖先为我们留下了不少东西,但真伪不可辩……”老人话音刚落,那孩子便抢着问:“那爷爷你见过龙吗?”老人看着孩子充满童真稚嫩的脸蛋,还有那双睁得大大的、满是期待的小眼睛,一时间觉得趣致,笑眯了眼说道:“没见过,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否就真的存在呀,都只是传说而已。” 老人说完便伸手轻轻地拍了下那孩子的脑门,脸上更是洋溢着一脸宠溺的笑意。 秋风久久尚未散去,院里的那棵大树上的叶子被带落甚多,但大树依旧枝繁叶茂的模样,被秋日的阳光渲染得温暖四溢,刚好衬托了院里树下的天伦之乐。 七年后 这一天街上飘着鹅毛大雪,青石板路上行人稀疏,一大户人家的宅子门前挂着白色的灯笼,上面白底黑字的写着一个“奠”字,似乎内里正在举办丧事。 屋里灵堂之上放着一个灵位牌,零星的烛光在随风摆动,屋内灯光昏暗,依稀可见那牌位上,有一个用金漆书写的‘简’字,其余下的字因光线昏暗看得不清楚;随着风继续作动,案台旁边的一根白蜡烛忽然熄灭,只余袅袅轻烟升起,仿佛预告着将有事情发生…… 同年千里之外的兮国 一场大火随之蔓延燃烧着整个皇城,到处都是烧焦或被利刃穿刺淌血的尸骸,他们有老有少、有士兵有平民、也有一些宦官臣子,还有那嗷嗷待哺的婴儿…… 那些剩下的人,或是受重伤,或是只受到了惊吓,亦或是皮外伤。他们有的人在尸体旁边嗷嗷大哭,有的人在发出最后的痛苦呻吟,有的人在慌乱中逃跑,有的人在搜罗着死人身上值钱的物件——他们,都是这场人祸的受害者。 这片昔日繁华富饶的大地,此时被满地哀嚎声笼罩着,源源不断…… 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那刀口刺进肉里,割开皮血的声音,天空中那冷箭高速飞过的呼啸声,以及那没有一丝生机与挣扎的倒地声,不绝于耳。 在皇城后宫深处里,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前,有一个似乎未被人发现的身影。 那人身穿着红绸缎缝制的中衣,外面是黑色鳞片状的铠甲,那一片片如指甲般大小的鳞片甲上,被用一根根泛着金色光泽的镀金铜线连起来,犹如串珠刺绣般,严丝合缝,远看看不出有任何金色的缝线,工艺极其细致。 他头上还戴着一个额饰,三寸左右大小的金面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中间位置是用立体浮雕雕刻的一个威武霸气的龙头。祥云配龙头,还镶嵌着白色的贝壳。 他刘海挽于后,只留鬓边两条须发微微垂下。 太远了,看不清他容貌,只道那身身形是一个少年。他手里握着一杆通体乌黑,部分位置又泛着金色的素杆长枪,跪在一个已然成火海的宫殿门口,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就此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悲烈的哭声淹没在这片熊熊火海里,随即身后传来如同万千厉鬼般的厮杀声与哀嚎声——身后瞬间变成如同炼狱般的修罗战场。那些制造这场人祸的人,拿着手中充满鲜血的利器,迅速把这片炼狱蔓延开来。 少年缓缓地站起来转过身,他透过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看着面前的景象,是一片血雾茫茫,血雾里参杂着一些零星摇曳的光点。 他伸手擦干眼泪,眼前是更加清晰的景象。一个个兮国的士兵在他面前倒下,无数手无寸铁的宫女太监们也没有幸免,他们于呼啸而过的利刃纷纷倒在血泊中。于利器抚摸亲吻下鲜血横飞,血肉模糊,越发黑色粘稠的血液沿着阶梯一级一级的往下流。 少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枪,他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的一切,他不想,也不愿面对现实。但耳朵里回荡的声音,还是很现实的把画面传送到脑子里。 少年就这样闭着眼站在犹如万千厉鬼的战场里,他不走。他也没有动,就这样一直闭着眼。 片刻,便有敌军发现了少年,三五个人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拿着兵刃向他快步袭来。 少年耳朵微微颤动,闻音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的眼神锋利得能杀人,眼里透出无尽的冰寒。他挥起手中的那杆枪向前,脚下步伐敏捷瞬速看似生出花来,一枪既出气势如山又如巨浪扑袭的霸道,不留人一丝喘息。 袭来的人应声倒地,但少年的目光不在他们身上,反而是看着前方直直地杀出一条血路,映在他眼前的只有那一抹红。 一身红衣的少女挥舞着手中的刀,远看像似在跳舞。她舞的刀看似温柔,所过之处确无人生还…… 少年杀出重围来到少女身边,两人又被围了起来,他们一起再杀出了重围。远处一个背着箭和长剑的白衣少女骑着一匹马狂奔,旁边还跟着一匹黑色骏马,皆往少年而来。 少年快步翻身上马,随后红衣少女也加快脚步至马身旁,少年伸手示意,少女握住少年的手,随即少年用力一拉,少女的身姿在空中就像一朵红色花那样轻盈地划出了一个弧线,最后安稳的落到马背上。三人两马就这样穿过宫里的城廊直奔皇城外去…… 兮国被灭,消失二十多年的龙封卷轴再次出现在江湖之中的消息遍布四国。各路人马纷纷开始行动…… 三年后景安镇 夜深人静的晚上,一户人家阁楼处的窗户被悄悄的打开,一个人影从窗户里跳了出来,身上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袱似乎有点沉重。夜黑风高,正好无人当值,便给了机会那人沿着屋顶逃走了。 次日清晨,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穿着打扮得像似江湖中人,但身上却丝毫没有那种江湖气息。 他背着一个包袱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走在一片竹林小道上,走着走着就听闻后面有一群马蹄的声音,少年觉察声音越来越近便快速的找了个坡躲起来。随后马蹄声在十几米处停了下来一人指挥道:“搜!没骑马应该走不远,一路给我搜仔细点!” 躲在远处的少年见机拿起了一块石子往对面方向扔去——“哒!”那群搜索的人闻声而去:“那边有动静,过去看看。” 少年看着他们自以为聪明的嘲笑了一番:“一群蠢才,这样就骗过你们了。”刚准备转身溜走,带头指挥的男人低声说了一句:“声东击西。”便指着少年的方向命令到:“那边,过去搜!” 少年看着慢慢往自己这边靠近的搜索人群脑子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撒腿就跑。 人群看到少年便立马追去。 “快,在哪,别让他跑了。” 少年一路跑,跑的过程中还不忘给他们制造着障碍。他伸手拉住了一根竹子转了半圈松手,竹子将几个后面追赶的人拦腰撩倒。 少年继续一路跑,后面带头的人骑着马追了上来,少年在地上捡起了几颗石子,一个转身跃起,石子扔向了后面几匹马,全部击中马腿立刻人仰马翻。只有带头的那个人用轻功飞了起来双脚踏竹而行,离那少年越来越近。 少年眼看越来越近了,便边跑边大喊:“救命啊,杀人抢劫啦。”随即少年跑出了竹林,只见前面几十米处有一群看似山贼的人围住一辆马车,马车旁边还站着几个受了惊吓在哆嗦的老人和妇孺。 少年突然灵机一动生出一条妙计,他加快步伐跑到山贼面前大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如此丧尽天良,你们真的是一群弟弟,胆敢欺负老弱妇孺。你们识相的快滚,等我后面的帮手到了有你们好受。” 少年用他的烂口才成功引起了山贼的注意,山贼用凶煞的眼神看着他身后踏竹而来的人,那人脚尖刚落地,部分山贼们便挥刀冲了上去,混战之中少年趁他们不注意,随即把一个山贼从马上拉了下来夺马而逃。 少年骑马向东行走,沿途路上少年不敢歇脚,路过三个小村庄。直到夜晚,少年路经一处破庙才停了下来做短暂歇息。因为他怕被今天要抓他的人赶上,所以才顾不上歇息一路狂奔,觉得稍微安全了,才敢让自己歇息片刻。 少年就地里捡了些树枝干柴,在破庙里生起了火,然后打开了包袱,检查了一下——里面有一些衣物与干粮,最重要的是有很多金条。少年喝过水吃了几口干粮便匆匆熄灭柴火继续上路。 第二章 新手入江湖 少年一路向东连夜赶路,终于在清晨时分来到了一个镇子上。 镇子不大,靠山临水比较素净清雅,也颇有几分诗意。镇上的一边有个大瀑布,瀑布下有几个大小不一,深浅不同的水池子。 从瀑布上流下来的水,一层接一层的流经每一个池子里;她们有的人喜欢在一个池子里洗衣服,有的人则用那上游高一点的池子里的水来泡茶,有的人则喜欢用那一个滚烫着冒热气的池子来泡澡…… 每个池子都被当地村民们,按不同的用途区分开来使用。他们给那瀑布取名三池瀑布,这个地方也被命名为三池潭。可那里也不止有三个水池子,足足九个,可能是因为有三个池子是村民生活里比较常用的吧。 本来少年连夜赶路就已经很疲倦了,但听着那清脆的吱吱喳喳的鸟叫声,便清醒了几分;随着一阵轻微的风,带着些晨雾掠过脸颊,便更加清醒了。 清晨大半的店铺还未开张,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疏。相比之下长街尽头处,用石头刻着清水二字的一个码头却显得格外热闹。 这个镇子是水陆两行交通便利,码头上最多的除了码头工人就是归乡客;来往的人与途经的商客使得这码头多了几分趣味,胜似一副人间的太平画卷。平静与充盈,祥和与笑容挂在每一个人脸上。在这码头之间,倒是把人间的烟火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少年从马上下来,慢悠悠的牵着马,感受着这人间的烟火气息。 不久,他走到一家当铺面前驻足停留了一会,似乎有所想。他手里拽着的马绳被他反复搓捻,最后他把马绑在了当铺门前的柱子上,一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这家当铺。 他双手交叉伏在高高的柜台前,用眼神示意那掌柜的向他低头把耳朵靠近些,只见他在掌柜耳边嘀咕了几句悄悄话。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就说服了当铺掌柜的买下了他抢来的那匹马。 当,与买,自是不同的。少年把这匹抢回来的马,转手卖了出去,而不是当了,这说明这位少年识得有几分经商之道。 少年就这样朝气四溢的走出当铺,再回到马儿身边,摸着马的头说道:“给你找了户好人家,以后你就跟他们混吧,别被山贼再劫了去了。”少年洋溢着一脸的欢喜。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一位公子瞧见了,他对这少年的所作所为颇感兴趣。平稳轻盈的姿态,缓缓向少年走来。 他身着青衣丝袍,腰带间镶有一块色泽和润的白玉,有一把黑檀木做的扇子被用玉绳挂在腰间,一头吊个穗子,愣是被他做成了禁步。他身形修长却不瘦削,走起路来还步步带风,衣摆被吹得翩翩扇动,好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场。 与那冰冷强大的气场相比,他英俊带点秀气的脸上,没有那种高冷,反而是一脸的慈祥,很让人觉得很是亲近。 那位青衣的俊秀公子走到少年身旁,做拱手礼说道:“在下碧罗君,很是欣赏公子方才的所作所为,觉得甚是有趣。”青衣公子说着,便邪魅的瞟了少年一眼。 少年一时间懵了,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说道:“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碧罗君没有理会少年的话,只是再补了句话:“我喜欢收集故事。把收集到的故事都整理成一本本的书,放在我的茶楼里,闲暇时翻来看看,会友时说与知己听。我家茶楼不大,但有酒有茶,有美妙的清音,还有很多人的故事。 茶楼不收费,来者用故事换故事。哪天感兴趣了可以来临安城十里之外的山坡找我,我的茶楼就在那里。”说完,青衣公子便扔了个木牌到少年手上。 少年一阵手忙脚乱的接住了木牌,只见上面写着‘义鳞’。 待少年回过头,那人早已没了踪影。少年心中有点纳闷,但并没有太多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是收好木牌,一笑过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少年来到码头转从水路走,趁着船上这会功夫,可以歇一歇眯一会。大半天时间过后,于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了一个镇上。 这个镇子相比上个镇子反而是人群热闹,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少年早上从清水镇出发到现在的花荷镇,将近一天没有进食了。 此时的他正在满大街的逛荡,找好吃的。 突然间一个妇女大喊了起来:“抢钱啦!抢钱啦!”随后,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正从少年的面前狂奔而过,说是此那时快,少年立马在后面追了上去。 少年心想,好歹也是自己第一天出来走江湖,不行侠仗义一下怎么对得起说走就走这几个字啊…… 贼人边跑边从边上商贩摊里拿东西往身后的少年扔去,少年左右闪躲穷追不舍。贼人拼命的往前奔跑经过一家酒馆,突然从酒馆里面飞了一张长板凳出来,刚好砸中贼人。贼人被砸倒在地上滚了两圈,刚准备爬起,随后少年一个飞扑直接把贼人扑倒摁在地上。 少年从贼人手里抢回钱袋,此时一个带着五分英气八分爽朗十分貌美的俊少年郎,腰间别着一个不响的小铃铛,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拿着一捆绳,从酒馆里面出来。 那白衣少年半发披肩,深棕色的头发配上中分的长刘海,有一种独特的儒雅气质,给人感觉如同清风和朗月。 这位俊美的白衣少年把绳子扔到少年跟前,少年拿起绳子把贼人绑成了粽子那样。 少年把贼人绑好后,对白衣少年做拱手礼道:“谢少侠出手相助!我叫阿简,敢问少侠名讳?” 白衣少年看着阿简真挚的眼神,回礼道:“少侠二字不敢当。你叫我少曳便好。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说完少曳便转身离开了。 阿简打从心底里的开心洋溢到脸上,他定定的看着那个叫少曳的白衣少年离去的身影,这个人在他眼里仿佛有光,他看得出神。 黄昏落日剩下的那一点光照在阿简身上,少年发色越加明显的泛紫,平日里看不出来的颜色,倒是在这个黄昏之下格外分明。中分的短刘海,扎着一个马尾的少年阿简,像是遇到了他江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少曳消失在人群中,被抢的妇女气喘吁吁的跑到阿简身前,阿简把钱袋物归原主,并将贼人也一并交由妇人处理,完事后便匆匆离开。 见天色不早,阿简来到一家客栈投宿。 “掌柜帮我安排一间上房。” 掌柜看到有生意来,乐呵呵的喜迎贵客道:“客官稍等,我叫小二带你上去。” 阿简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店内的四周,问道:“掌柜的,你们这每天都这么好生意吗?” 掌柜笑嘻嘻道:“也不是嘛,也就这个月开始镇上来了好多些外来人,一住就住小半个月,所以才有客官您今天看到的这幅景象。不过来的都是一些江湖中人,做掌柜的我好心提醒一下您,别招惹他们,小心点好。” 阿简冲着掌柜笑了笑,说道:“那劳烦你家小二带我上去歇息了。” “好嘞,小二,带这位客官上去歇息。” 小二闻声小跑过来:“客官请跟随我来。” 阿简跟着小二准备上楼梯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少曳!少曳与一男子一桌吃饭闲聊。阿简看到少曳后没有顾及他身旁还坐着一位男子,直直地冲到少曳桌旁一脸兴奋道:“少曳兄,居然在这碰到你,我们也真是有缘啊。” 少曳对着阿简做了个拱手礼,说道:“简兄。” 坐在少曳对面的男子,他着一身花纹的灰白色长袍,刘海中分,一半的头发挽于脑后,用一个银夹固定住;一半的头发自然散落披于肩上,垂下的黑发已及腰处,拥有脱俗沉稳的气质,冷俊的脸上不出年龄。 男子不解问:“少曳,这位兄台是?” 少曳向男子做解释道:“楚叔叔,这位是方才我在街上遇到的一个行侠仗义的兄弟,他叫阿简。” 男子看向阿简,做拱手礼道:“在下温景楚,幸会。”阿简烂漫的笑着回礼说道:“幸会幸会。” 少曳看了一眼在阿简身后站着等候的小二。 “简兄今夜也在此间客栈投宿?” 阿简回过神来,看了一下身后的小二,挠着头尴尬的笑着:“额,是啊。” “我们今晚也在此投宿过夜,真巧。简兄今天忙了一下午应该也很累吧,不如简兄先做休息?等简兄休息好了我们再一同喝酒畅谈。不醉不休可好?”少曳礼貌说道。 阿简连忙点头,笑道:“好好好,那我先上去了,你们慢慢吃。” 随后,阿简来到房间放下包袱,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书名叫《名册录》。阿简回想起了方才在楼下与掌柜闲聊时,旁边一桌客人的对话——“听说他们今晚就会路过此地,这是最好的机会。” 另外一人“小心有诈!” “如果真的是能打开龙封卷轴的钥匙会经过此处,那护送的人会是谁?” “可能是那个人……” 阿简心想可以去凑个热闹看一下,于是他翻开《名册录》,认真的翻着书页,对了一下上面写的名字然后合上书本,心中难掩激动‘如果果真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那就赚大了,可以去见识一下。’ 阿简一脸惬喜地收好书本,从怀里又拿出了一把没有任何装饰刻花的扇子,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然后放回怀里,像是特别爱惜的模样。 休息片刻,阿简打开窗户看了一下外面的布局,再等到半夜时分,阿简便换上了一身黑衣,还蒙着脸。他从怀里掏出那把扇子插在腰间,轻松的翻身出窗户,极其轻盈地脚步,踩着瓦片沿着屋顶一路飞快地往大街方向掠去。 第三章 小白的江湖开场 阿简用轻功自由地在屋顶上活动,他沿着大街旁的屋顶一路往北的方向去,不一会的功夫就看见远处有一辆马车缓缓使来。 夜深人静,一辆马车独自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马车顶上的四角分别挂着四个带着流苏的玲珑球挂饰,车前坐着一人赶马。 马车越来越靠近,阿简当即伏下身隐匿起来。露出一双彤彤有神明亮得如夜猫一样快要发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马车的动静。 今夜的荷花街恐怕是不大安宁。远处的屋顶上掠过几个迅速的黑影,加上其他早已埋伏在此等候的不下百余人。 沉睡在梦乡里的人不知今夜长街危机四伏,屋檐月下潜藏埋伏的人在静待时机到来。有人在观戏,有人在等候,有人却若然无事的静坐车内。于此千里之外却有人在焦急等待,来回的踱步。 屋顶上黑影窜动,马车行至不远处,在大道中间忽然停下。 阿简心想可是碰巧占到了一个最佳观赏位置,心里甚是得意。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一处屋顶上,两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在细细的打量着下面的这辆马车。 “你觉得呢?下面来的这个人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个黑衣人说道。 另一个黑衣人回答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呵呵,看来更像是个圈套。” “你是说东西是假的?” “不。东西是真的。只不过他想引出某些人或者说,是某一个人。”黑衣人说到后面便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提醒一旁的黑衣人。 半夜时分的大街上,安静却带着几分肃杀之气。马车就那样安分的停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一阵风吹得车上挂着的玲珑球‘叮叮’作响,随后,紧接着一群黑衣人从屋顶顺势而下。 马车前的车夫放下马绳,右手马鞭一挥——‘啪’,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车夫的这一击似乎是警告,并没有伤及性命,随后更多的黑衣人也都跟着蜂拥而下。 车夫松开右手,五指摊开手心向下,马鞭从他手中平行掉落在车板上。此时车夫左手不知从何时拿来了一柄剑,他就站在车门前,右手握住剑柄却迟迟未见拔剑。 黑衣人的刀剑离他眉心只有一寸,顷刻间一道白色剑光映过所有黑衣人的脸,就在那一瞬间,十几个黑衣人同时倒地身亡,不见血,只见脖子上齐刷刷地留了一条线。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剑的,也未看到他拔剑! 他的手始终握在剑柄上,而剑还未出鞘,剑身才拔出了一寸。他把那一寸剑身收了回去,握住剑柄的右手收了回来,双目铮铮地看着屋顶的黑暗处。 那双眼,似乎穿透了黑暗直望最深处,把隐藏的老鼠猎物都一一看了个遍。 阿简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翻开了《名册录》,找到了上面与之相关的记载——引光剑。握剑不拔剑,拔剑出一寸。引光饮血,杀人一线。第一任剑主:林武,已故。第二任剑主:许箫。那么,在场的这位便是第二任剑主许箫了。 引光剑江湖排名前十五这样的高手,在阿简眼里居然觉得有些失落感,最期待的人没有出现,眼前来的哪怕是前十的高手都不觉得开心。阿简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一脸没趣的把《名册录》收回怀里,没精神的看着下面厮杀打斗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出巨无聊的烂戏。 一群接着一群的黑衣人蜂拥而下,里面也不乏一些武功高强之人。 一个身着黄色袍的人,提着剑从长街的尽头飞身跃来,在夜里那一身黄袍甚是特别的显眼。马车门前的许箫被那一身黄袍的出现吸引住了,黄衣缎袍的男子向马车扔出了一柄剑,威力甚巨直逼许箫而去。 就在即将命中的一刻,剑在马车前被一道真气给凌空镇住了,剑受真气的控制影响,直接往黄袍男子方向飞了过去。许箫轻身跃起,直接忽略掉从屋顶跳下的一波黑衣人,直奔黄袍人而去。 就这样,马车的第一层防守就这样落空了,正当这群黑衣人拿着手中的兵器向马车袭来时,突然从车里涌出一道强大的真气,把那些黑衣人全部弹开十米之外,皆倒地不起。 场下的所有黑衣人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大街上密密麻麻躺满了不下六十余人。阿简刚好被刚才那道真气给震清醒了,一下子回过神来,好像发现宝物一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马车。 此时从车里走出来了一个女子,身着紫衣披肩黛发,头上一根紫簪的穗子来回摆动,手里拿着一条卷了三圈的鞭子。此时,从马车后面冲来了一大波黑衣人,女子斜眼一睹身后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刹那间从眼角里露出了一丝寒光。她以极快的身形来到黑衣人面前,一挥鞭,紧接着有人当即倒下。 长鞭过处,无人站立。 看着此时下面发生的这一幕,阿简刚提起的精神又被打了下去,他打着哈欠掏出的还是那本书,没趣的翻着书页嘴巴念叨:“鳞鞭。苏未妤传女不传男什么东西啊~我男神,啥时候从马车里出来啊~”此时的阿简,哀怨的有点像个小媳妇模样。 与此同时,离阿简不远处的屋顶上,观战的一个黑衣人说道:“一把钥匙而已,值得那么多人来抢吗。”紧接着旁边一个黑衣人回道:“你不去抢别人,别人就会来抢你。”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街上的这一场厮杀时,有一个神秘的影子在已经到来了。 一个微微发着暗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面前,没有人注意到月下的这个人。 那暗红色身影轻轻一跃,甚是轻舟已过万重山般的悠然境界,把月亮远远的抛在了身后,用让人难以察觉的诡异,来到了一直躲在屋顶观战的黑衣人的身后,悄然说道:“既然来了就不妨下去玩一玩,偷偷的在上面看着多没意思。” 说完,那红衣男子右手突然出现一道寒光向他们劈去,此人剑法太过嚣张,一道剑气就把屋顶齐刷刷的划了一条巨缝,连处在十米远的阿简都被此人有意波及到。 为了闪躲过那一击,他们不得不选择跳下屋顶,落入到那正在厮杀的局里。 三名黑衣人都落到了离马车后方不远的几米处,那暗红色的身影就站在屋顶上看着他们,并没有打算下去。 在此埋伏的人多半已躺在了地上,三名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确定过眼神不是敌人,但也不熟,只能暂且拉队。 另外一边,那黄色身影接回剑聚起一身剑气往许箫刺去,像是拼尽了全部的真气,决心放手一搏。黄衣男子周围的刺客也跟着一窝蜂向许箫袭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临死前的拼命挣扎。 剩余在场的八十余黑衣人,也都一鼓作气蜂拥而上,气势上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无疑最后都只能是濒死前的挣扎。 紫衣女子收好鳞鞭,随后从手中变换飞出无数条丝线,把冲头当前的十几余黑衣人喉咙通通割破。此时马车内又飞了一道真气出来,把刚才那波刚落下的黑衣人全部震飞,最后只有三个黑衣人躲过了一劫,可以看出身他们手不凡。 女子见状随即反手往马车后一甩,万千丝线从手中飞出,与马车后的那三个黑衣人打斗起来。 三名黑衣人联手把那紫衣女子打退后十步,另一旁的黄色身影则被打伤至吐血跪地,嘴里还念叨着:“我要报仇” 这会,远处来了几个身影,沉闷许久的马车里终于传来了声音:“这次留你一命。”许箫这才收回了剑退回到马车旁,任由那几个黑影把黄袍男子带走。 紫衣女子继续甩出丝线向三名黑衣人袭去,许箫见状也加入打斗。 此刻,站在屋顶观望的红衣男人瞄准时机,终于出手了。他又凝起了一道剑气于手,恰逢时机把其中两个黑衣人蒙在脸上的布给掀落了。 随着面纱的掉落,其中一个黑衣人看到另一个人的脸时,大惊呼:“是你!” 另外一个黑衣人刚好躲过了这一击,没有被摘掉面纱。黑夜之中,他露在月光之下的那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的不屑。随后,他扔出了几个烟雾弹,拽着其余两个黑衣人逃走了。 一会,烟雾散去车内响起了一个声音:“别追了,记住样子就行了,下次还会遇见的。” 此时,三个黑衣人已走远,落到一处巷子里。 阿简最先开口问道:“少曳兄,怎么是你?”蒙着脸的黑衣人一把匕首架在了简的脖子上,质问道:“你是谁?今夜受何人指示来这里?” “我只是来凑热闹的。” “说真话!” “我发誓,我真的是想来看下热闹的,我从上一个镇子刚来到这里,今天在客栈听说今晚这边会有高手云聚我便想来见识一下。”阿简连忙解释道。突然,想了想心中疑惑,便问道:“话说你们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少曳兄。” 黑衣人放下匕首往简嘴里塞了一颗药。 “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黑衣人冷冷的语气说道。 在一旁看着的少曳忽然开口道:“楚叔叔,先把他带回去吧。” 阿简疑问:“去哪?” 温景楚不耐烦道:“阴曹地府!” 阿简赖皮道:“不去!我要我的金条,我的金条还在客栈没拿呢。” 温景楚冷冷威胁道:“再不消停就把你阉了。” 阿简不敢做甚,无奈道:“金条~” 少曳淡然道:“先回客栈取马吧。” 不久片刻,他们便回到了客栈里。回到客栈后阿简哀怨道:“我的金条就在隔壁~”没等他说完,温景楚便走来,手里扔出一个包裹在桌上质问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金条?” 阿简解释道:“我自己的。”温景楚不相信,拿出匕首直勾勾的盯着阿简的裤裆,阿简被吓得赶紧回答:“拿的,偷的”温景楚这才终于收回了匕首,说道:“原来是个小偷。” “劫富济贫劫富济贫” 少曳抢话,故意调侃道:“好啊,那明天就拿出去捐了。” 阿简哀怨声再道:“给我留两条行不行?” 最后多翻软磨硬泡下,阿简拿回了自己的金条,少曳他们带着阿简连夜离开了镇子。 第二天路上,他们在河边歇息遇到了追捕阿简的人,少曳看着一旁的阿简淡然道:“刚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小偷,现在信了。” 阿简哀求少曳道:“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我乖乖跟你们走,保证听话。”心里却想着‘那个铁面神居然没来太好了’。 温景楚看着那几个镖师疑惑道:“哦,镖局竟然来抓人,怎么干起这差了。” 第四章 少年忆故人 温景楚打量着镖师众人。 一镖师坐在马背上对着温景楚等人大吼道:“把人交出来。”貌似来者不善,温景楚不以为然的答道:“哦?交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不交又有什么问题?” 一镖师接过话:“不交也得交,我们必须把这个人带走。接了镖就必须完成任务。” “哦,是吗?我不交,那你们试试来抢。”温景楚说完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有点挑衅的样子。另一个镖师答道:“你别挑衅我们,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噢?试试就知道了。一起上吧。”温景楚依旧上扬着嘴角,只是多了几分不屑。 镖师众人率先拔刀,大刀阔斧地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举着大刀向温景楚头上砸下去,未料到。温景楚大袖一挥,还未近身众镖师便被他用一掌内力震飞十米以外,马匹也连受惊吓抬蹄嘶叫。 镖师一行人纷纷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翻滚挣扎着,还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看样子是受了重伤,但未伤及性命。 镖师众人一起出手,想要将阿简带走,但都被温景楚一人拦了下来。 一旁的阿简看在眼里心里却在暗地里寻思着“这人这么厉害!原来昨晚他留手了,不然那个紫衣女人和那个男人来十个都不够他打的。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难道也是为了抢钥匙?武功看不出是何门派,看来应该不是常年在江湖上混迹的人,好像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看来跟着他们两人我的江湖之旅不会无聊。”想着想着阿简突然心中暗喜,脸上露出了一丝窃笑。 站在一旁的少曳见状,拍了一下阿简的后背:“在想什么呢?走吧。” 阿简这才回过神来:“啊?吓死我啦。少曳兄,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悄无声息从后背拍人?傻子都被你拍傻了。”少曳一个诧异的眼神看着阿简,认真道:“你确定不是口误?”阿简还未反应过来,迷糊道:“哈?说啥?” 少曳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个你叫我少曳吧。还有你确定你刚才真的不是口误?”阿简疑惑道:“啊?我没说啥呀。” 少曳干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咳咳。没口误就好,没口误就好。我们继续上路吧。”说完,少曳便加快了速度前进。留下阿简一脸的茫然无知,他想了一下还是了无头绪,见二人已走远,便也快马跟上前面两人。 一路上颠簸许久未能歇息,倒也让阿简涨了见识,看过了从前未见过的风景,还有接触到了除家人以外的更多人和事。 连续一天的赶路再强壮的人也要休息,再能跑的马也要歇着,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况且也不是逃命,不需要那么着急。 阿简三人,在官道附近寻到一间废弃的茅草屋,打算停下来歇息。 温景楚在屋里点燃了一堆柴火,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一小壶酒,酒瓶上没有字,也不知道这酒的名字。 温景楚把酒递给了少曳,一脸温柔道:“嗯。拿着!知道你晚上不喝酒睡不着,我偷偷带出来的,还有一壶,留着明天晚上。再赶一天路就到下一个镇子上了,不怕没有酒喝。”说完,温景楚露出了一丝暖心的笑容。 阿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温景楚对少曳那没有防备的百般温柔,以及他看少曳的眼神,令他想起了曾经好像也有过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过。 万般呵护,由心而发的对一个人温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阿简想起了那个对他百般温柔的人早已不在了。 那一刻温景楚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父亲在看自己的儿子那样的眼神,要不是阿简看着温景楚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就误会他俩是父子了。 是啊,二十七八的人怎么会有个十七八岁大的儿子呢? 可阿简也没问过温景楚实际年龄多大呢。 夜里篝火,温景楚随手扔了一颗药到阿简怀里,阿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接住了药丸。温景楚回过头看了阿简一眼,厉声道:“药吃了,每天夜晚吃一次,你可以选择不吃,立马死。” 阿简咽了咽口水无奈的笑了笑,便乖乖的吃下了药。 阿简试图与他们闲聊问出点什么:“温大哥,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温景楚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知道就不要问。” “好奇嘛”阿简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厚着脸皮说道。“听说江湖之中高手众多,但现在在我面前就有一个顶级高手,不采访下觉得虚此行。”说完便咧嘴一笑。 温景楚瞟了他一眼,懒洋洋说道:“你的样子上次已经被他们记住了,不用多久你就能见到更多的顶级高手来追杀你了。” 阿简一下子语塞,尴尬的挠了挠头。 夜渐深,灭掉篝火三人准备休息,温景楚突然起身往门外走去。阿简看着温景楚走到门口旁的石头坐下,他就在门外边看着马一边短暂歇息确保夜里安全。 阿简看着温景楚靠在门边的身影,脑海里不经想起昨夜里他们三人一起联手的情景——紫衣女子手里飞出无数的丝线,所过之处杀人无形无声。阿简拿出了插在腰间上的扇子,扇子未开便把数十根丝线硬生生挡了回去。持剑男子许箫快步向前,一道剑气直指阿简,阿简打开扇子死死的挡住了许箫这一剑,众人看着那扇子微微有点惊讶,这少年居然有此武功,身手不凡。 那把扇子相貌平平,不繁复,也不华丽,只是那样简简单单,如扇子上白底黑字写的一样‘简单’。 不知何时温景楚轻移快步的来到阿简身旁,一只手握住阿简拿扇子的手,带着阿简使出了一个招式,看似简单却效果相当,直逼要害。许箫被击退十几步,嘴角渗出一点血迹。阿简茫然的看着温景楚,熟悉的武功,但眼前却不是熟悉的人。 阿简想着那个情景夜不能寐,这也是阿简为什么不逃跑选择跟着他们的原因,因为有太多的疑惑想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辆马车上。 一个男人问道:“一把扇子?” 一个紫衣女子单膝跪地向她的主人汇报道:“是。扇子上面写着‘简单’二字,执扇人是一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 男人手里拿着一块汉白玉配擦拭着:“样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女子回答道。 “好。叫烟南那些人去,会会他!”男子擦拭完玉佩,玉佩借助烛光展现出它的光泽。 此时,靠在门外的温景楚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圆,跟他看到那扇子的那天夜里一样的圆。 正值冬天,天下着很大的雪,在大街上的某一个角落,一个小乞丐正被一群大乞丐在围殴欺负。一个吃着最后一颗冰糖葫芦的小女娃路过,刚好瞧见了这一幕,她把吃完的签子随手扔掉,拿着一把扇子径直地往乞丐的方向走了过去,再随手把那些欺负人的乞丐都打得屁滚尿流的。 那个小乞丐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自是一愣一愣地看着那个小女娃的离去的身影。 他于人群中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扇子,消失于人海。 温景楚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天上的月亮,眼底尽是落寞。 屋里的少曳靠着喝了酒有几分睡意,但依旧清醒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往日旧事——梨花又满一树白。 白色梨花树下,一个女子拿着扇子在舞蹈,飘落的花瓣随着她身姿的转动而被带起。从远处跑来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孩子见着了女子便小脚快步的往女子方向奔跑去。 很快,他便跑到了女子身旁,他扑过去伸手抱住女子的双腿。女子停下来低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将他抱起在怀里。 看不清女子的脸,但能感受到她对孩子的温暖与无尽的爱意。突然画面一转,四周变得黑漆漆的,只剩下那个孩子;一人在黑暗中不停的哭泣嘶喊,但却没有人来,他就那样在黑暗里哭了很久很久 少曳突然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发现天已经亮了。他缓缓坐起来一只手捂着脑袋,希望能减轻一点痛楚。 温景楚从门外走进来握住少曳的手,慢慢地把他的手拿开,自己双手则放在少曳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边揉边道:“又做恶梦了?”说完他便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道:“下次出来我带多点酒” 阿简看着对面二人,睁大眼睛的疑惑问道:“少曳他这是病吗?” “嗯。”温景楚按摩着少曳的太阳穴,轻声回应道。似乎是看到了阿简的不解,过了一会他又接着道:“心疾。” “那有药可治吗?” 温景楚沉默了片刻,随后道:“没有。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好些了吗?”温景楚温柔的询问道。 “嗯,楚叔叔我好些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好。” 迎着清晨的阳光与朝露,三人继续上路。 第五章 游子身上衣 三人行走数小时,来到一处山谷里。山谷是去往三石镇的必经之路,地势颇为险峻。 远处山坡的高处上,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黑色长发飘逸,衣裙随风在动着,此人手里还握着一卷鞭绳。那人似乎站在那里许久,像是在等人。 三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 当走近了些时,阿简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并惊讶道:“你们看,山上站着的那位,不是前天夜里与我们交过手的那个紫衣女人吗?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在等什么人?” 阿简突然发起了的一连串的问号,但都被少曳在一旁耐心的,一一解答一遍。 “此人名叫苏未妤,是疾风堂里的一位杀手,卖命于吕四照。未入江湖榜,杀手榜排名前二十,但手中的兵器却大有来头;系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十六的鳞鞭,与第十四的诡隐天丝。传说鳞鞭失踪已久,如今却落入了一个杀手的手里。 此鞭出于皇室,存世已有三百余年,一百年前均由各朝皇族供奉,后因改朝换代而被遗落江湖,七十年里毫无音讯,直到上一位鳞鞭的主人出现。”少曳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吊足了阿简的胃口,阿简咽了咽口水问道:“接下来呢?你一次性说完呀,别说一点留一点的。” 少曳看了眼阿简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接着说下去道:“在那两百年的时光里,那鳞鞭一直都是被供奉在皇室里,从未被人使用过,权当是件祭祀用的器物,详细用途不明。之所以被人记住了是因为三十年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无名之人。一人一鞭在一夜之间杀了烟南五十多名刺客,随即销声匿迹;此前没有关于他的传闻,此后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就像此人没来过世间一般,神秘莫测。想不到三十年后,此鞭尽然落到了一个女子手上,而且还是和烟南有关联的杀手,此中缘由不得而知。” 少曳说完便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站在山坡上的苏未妤,一旁的阿简听完,整个人倒是懵的状态。 随即一旁的温景楚开始发话了,他用淡然的语气说道:“走吧,人家只是看着我们,没打算真的动手,趁她现在还不打算动手赶紧走人。别跟一些小鱼小虾浪费时间,尤其是我的时间,很贵的。”说完还不忘瞪阿简一眼,以示警告。阿简无奈的笑了笑,随后便扬手起鞭赶马。 三人匆匆快马加鞭而过,苏未妤看着三人经过的背影,眼神中流过一丝杀意,看着三人背影渐远便转身向山林里走去。 阿简一行人经过快马加鞭终于来到了三石镇,阿简觉查到了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们,但并没有打算告知少曳与温景楚二人。 三人首先来到了一家客栈投宿,趁少曳他们在打点的时候,阿简便开始找各种机会脱身。 阿简环顾客栈内的四周,突然向小二问道:“小二,你们家茅房怎么走?”小二朝着一个方向指去,好声道:“客官,在那边。” 阿简回过头,对少曳二人嬉皮笑脸地说道:“内急,我先去解个手,你们先上去休息我马上就来。”说完阿简便一个溜烟的跑了,跑的贼快。 温景楚瞟了一眼阿简离开的方向,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说道:“借尿遁,量他也跑不了。”说着便往楼上走去,留下少曳还站在那里,看着阿简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温景楚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温柔说道:“少曳,上楼吧。” 少曳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便恢复一脸清风明月的模样,转身上楼。 阿简跑到院子里,直接绕开茅房往后门跑去,警惕的环顾四周后发现没有人,便迅速开门离去。 等阿简刚从客栈后院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一大堆人马包围了,正是此前一直在追捕阿简的一群镖师!带头的镖头是江湖排行榜上有名的铁面心,排名第十一。 铁面心一行人把阿简带回了所住的驿站,在驿站里铁面心与阿简独处阁楼之上。 铁面心带着一坛陈年的花雕酒进了阁楼,而阿简此时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佳肴却毫无胃口;铁面心来到桌子跟前放下酒,挪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舒了口气。 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分外安静的少年,他放下威严,用关心的语气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此时,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抛出去的话得不到回应。铁面心就这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阿简,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阿简终于发话了。 他目光与之对视,认真地说道:“铁叔,对不住了。我不想回去,请你代为转告我阿爹。江湖之大我想去闯荡历练一番,归家之期三五年后,不必太牵挂,去时康健,归时完好。我意已决!”说完之后,阿简再无一言,而是在等对方的回应。 铁面心沉默了半刻,拿起那坛酒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完便把酒坛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豪气的说了一字:“好!”随后起身离开,留下阿简一人在屋里对着一桌子的饭菜。 人已离去,风从门口处灌入,桌上的酒坛出现几道细微的裂痕,像开花似的慢慢生长开来,随着‘碰’的一声响起;酒坛碎成了一片片的陶瓷渣子,剩余的酒水也润湿了桌布,流到地面上。阿简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脸上写满了愧疚与自责。 那风,给屋里徒添了几分惨淡。 阿简离开驿站,独自在街上慢慢地走着,神情恍惚似有所思。阿简漫步回到客栈房间,不料少曳早已在房间内等候,看样子是是对他有所察觉。 少曳率先说道:“饿了吧,先下去吃饭。”少曳并没有过问什么,而是来等阿简一同下去吃饭。阿简也并未惊讶,只是挠着头,呵呵傻笑道:“哈哈,我好像去得是有点久了,但也是人之常情嘛,还劳烦少曳你特地在此等候,真是怪不好意思了。” 随后二人便一同下楼吃晚饭,温景楚早已在饭桌前等候,阿简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同入席,三人共度晚餐。 第二天一早,阿简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打开窗户往外边一看,原来是一家新店开张大吉,再仔细一看,阿简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一句话都蹦不出来。只见那新店的招牌上写着几个黑漆漆的大字——简记钱庄。 吓得阿简立马赶紧穿上衣服跑着下楼,一阵风似得从小二身边掠过。正在扫地的小二突然停下来看了下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觉得今天风大了些。摇摇头郁闷道:“今天怎么风这么大呀,刚扫的垃圾又被带出来了。” 此时阿简已经来到了钱庄门前,看着那招牌上的字甚是尴尬难堪的表情。这时,从旁边走过来一个老头子,从后面拍了下阿简的肩,和颜悦色道:“少爷。”阿简吓得立马转过身捂住老头的嘴,示意说话小声。阿简慢慢放开手,轻声细语问道:“账房先生,你怎么来了?” 老头子笑着说道:“昨天收到消息时刚好我们外出收账,顺道连夜就赶了过来。老爷怕你在外面受苦,吃不好,睡不好的。所以特地吩咐下来,我们办事的效率少爷您也是知道的,所以又逢吉日便开张啦。少爷有需要尽管吩咐,我们都将竭力以赴,做少爷您最有保障的后盾。” 阿简听完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脸上甚是尴尬的表情。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唤阿简,阿简听后整个人都像冻住了一样,给账房先生使眼色示意他先离开,半刻钟后阿简才缓缓转过身,站在他身后的是少曳。 少曳和阿简回到客栈,阿简走到窗户外的屋檐上坐着,少曳随后带着一坛酒过来一同坐在屋檐上。二人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少曳倒了一碗酒递到阿简面前,阿简接过酒,但并没有喝,而是看着碗中的酒水细声问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喝酒啊。” 少曳拿着那一坛酒直接喝了起来。少曳酒量很好,但从他眼神中看出他并不是非常的喜欢酒,好像是被迫依赖一般。 少曳喝完放下酒,面无表情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是。” 随后接着就是对阿简的质问,少曳用锋利的眼神看向阿简,质问道:“自己说!” 阿简看着大街上来往的人群,长长的叹了口气,正经说道:“我姓简,简名予。家中三代经营钱庄,你今天看到的简记钱庄就是我们家分号。此次出来是偷偷背着家里跑出来的,那些人也是我爹叫来抓我回去的。我只是想出来江湖闯荡历练一番,因为对江湖仰慕许久” 阿简越说声音越小,看着碗里自己的倒影模样,内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把那碗酒递回给少曳,有气无力的语气说道:“谢了,我不喜酒水。” 少曳看着阿简的举动愣了一下,接过碗直接干了。 阿简低声细语道:“我年少初入江湖,看一切都是新鲜模样。少年心性贪玩,所以便离家出走,随后就遇到了你们。其实我心底觉得你们不像坏人,至少一路走来我尚且安好,也未见你们杀害无辜。倒是有几分与我相像,像是一样从家里逃出来的,不像江湖上的人。”阿简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少曳,语重心长地问了一句:“你呢?也是像我这样吗?” 突然从二人身后的窗户传来了一个声音:“意城少宅。” 二人同时回头看,原来是温景楚坐在窗台上。也不知道温景楚这样坐在窗台上背靠着窗框多久了。 温景楚扇着扇子说道:“管家。”少曳回过头来接着道:“少爷。”说完继续拿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酒。阿简看着少曳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的样子,却这般大口大口地喝酒时也露出一副疑惑满脸问号的样子。好像没见过哪家公子,这么有风度好修养的酗酒居然这么厉害。 少曳停下来接着说道:“差不多。也不全是,再过一月就得回去了。” “家里催了”阿简问道。 “没有,是妹妹回来了。” 第六章 请君三人 阿简愣了一须臾,突然惊讶的反问道:“妹妹?” 少曳微微苦笑了一下嘴脸,回了一个字,“嗯。”接着又说道:“两个。”此时阿简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少曳,突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少曳一下子懵了,似懂非懂的跟着嘴角咧起了一弯浅浅的月牙——仿佛是笑了。 笑过后,阿简开口细声问道:“你们那天晚上出现在那里,也是为了争夺那把钥匙吗?”听到这句提问,少曳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没有卷轴,夺到钥匙也无处可用。” “所以你们只是探询?”阿简道。 “是。所谓龙封卷轴与钥匙,一个令人死生向往的东西,天下人都想得到,我们也想。那夜的事显然就是个幌子,但钥匙真的在那个人身上,只是为了引出他们希望出现的人,可惜你我以及他们都不是。”少曳严肃说道。 “江湖纷扰不过世人皆想要的东西不见得一定就是什么好东西。”阿简叹气,又接着说道:“唉。不过看你们也很斯文啊,不偷不抢默默的围观。” 少曳拿起酒坛边听阿简说话边喝酒,而坐在他们身后的温景楚则一言不发,只是那样静静地扇着扇子看着远方,仿佛思绪不在这里。 少曳听完阿简说的话,突然豪气干云地回道:“好,那我们下次也去抢抢!”说完,拿起酒坛子继续大口大口地喝酒。 阿简扁着嘴,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身旁的这个人不解道:“这东西有什么好抢的。”少曳瞬间白瞟了阿简一眼,淡然说道:“据天下传言所说。龙封卷轴内藏记载着龙的方位,见真龙者可实现其心愿。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卷轴里记载的龙是否真的存在,卷轴出世,世间乱矣。大好的恬静岁月被搅乱,国之悲矣,民之哀矣。”少曳说完,一口气把剩下的酒水喝完了。 在一旁的阿简见此情形一脸疑问和关心道:“少曳,你干嘛喝这么多酒啊?”他指着少曳身边放着的五个空瓶子,傻愣傻愣地看着对方。 少曳只是随意的回了句:“晚上睡不着,喝了好睡觉。”搞得阿简面露尴尬之色,突然觉得不好意,便以不失礼貌的微笑着挠挠头,把这一话题快速地糊弄过去了。 随后少曳起身,转过头却发现温景楚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但少曳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平静的从窗外翻进到屋里,坐在桌子前倒了杯茶来喝。 阿简回过头来也发现少了一人,看着少曳如此淡定地坐在那里喝茶就知无事,但心里还是疑问四起——也是难怪,初入江湖之路便遇到了这么两个人,还被要挟下毒的牵着走,还卷入了奇奇怪怪的追杀当中,可谓是流年不顺啊。 关于少曳与温景楚全然也不可抛一片真心;而少曳与温景楚两人对阿简又何尝不是心怀芥蒂。 少曳刚回到屋里不久,随后温景楚便从外面回来了。 只见房门从外面被一只白皙的手推开,听见‘吱呀’的开门声,少曳与阿简两人同时望向门口处。只见温景楚健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届时阿简也从窗外进来,三人默契地凑到桌子前,看着温景楚刚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 此物是一封请柬,一根红色竹简当信纸,上面写着短短一行黑字,还带着一股栀子花香味,淡淡清香怡人。上面写着的内容是‘请君三人,英雄试武。’最后落款处写着英雄台三字。 三人相互一视,阿简第一个发出疑问道:“英雄试武?这是做什么?”少曳接过话,说道:“英雄台,江湖传闻上只有受邀请的人才能有资格进入,并且参加试武。” 阿简继续疑问道:“试武?”“嗯”少曳继续对阿简解说道:“试武是英雄台百年来定下的规矩,凡受邀请者必须参加试武,如有推辞必定抹杀,从此江湖上不再有此人;一来是巩固花楼的势力,二来是维护花楼的威望,三则或是杀人买卖,亦称泣血台。” 阿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顿觉口干,咽了咽口水细声问道:“赢了会怎样?输了又会怎样?”少曳转过身背着一只手慢悠悠的踱步说道:“看对手,想不想留你的命!英雄台里有千金有美人,还有江湖排名!试武赢者可要千金或美人,如二者不要也可两袖清风身怀名。再如有心之人,会一取那英雄台中央高挂在六层楼之上的及首榜,示意跻身江湖排名,由花楼发出请客令,邀请被挑战排名之人前来应武,生死度外。” “那要是人家不来呢?”阿简说道。 “江湖人大都讲求义气,还有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并非所有人都事事如愿。排名榜上有名的人都不是偷摸鼠辈之人,另外江湖排行榜只有二十个名额,后十名大多数是自主挑战得来的排名,而前十名则是由江湖众人与各门派作监督甄定。想逃也逃不过众人之眼,想不认这天下第一也不行。众人推舟,行水远”少曳说完便停下来不再踱步,而是黯然地看向温景楚。 阿简也跟随少曳的目光看向温景楚,温景楚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轻蔑一笑,右手甩开一道白,悠哉悠哉轻摇扇子。 少曳礼貌问道:“楚叔叔,这是怎么回事?缘何这邀请会落到我们三人身上?” 温景楚轻蔑一笑道:“看来有人想搞事情。既然请,那便去了,无妨。” 少曳接着问道:“楚叔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温景楚爽快随意的回答道:“换装,好好乔装打扮一番。” 听到这话阿简突然来劲了,眼里闪着光难掩内心激动问道:“乔装?怎么个乔装法,是不是女扮男装?啊呸,是不是男扮女装?然后去英雄台里招摇过市?话说里面好玩吗?有吃的没?有没有手信之类的?”阿简一下子一堆问题层层叠叠地脱口而出,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少曳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 阿简意识到自己有点话多了,终于回复正常,向二人问道:“我们赴宴是在什么地方啊?几时去?”少曳回道:“花楼。”温景楚接过话道:“妓院。”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后半句“半个时辰后。” “啊!妓院,不是吧”阿简惊讶,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尴尬道。随后又弱弱的问一句:“我们要打扮成什么样?” 温景楚用他性感又沉稳的声音说道:“不需要大惊小怪的。里面除了比武还有许多收藏的珍宝拍卖,或许可以淘到不错的宝贝。不过进去花楼时最好带着面具”说完温景楚嘴角勾起,带着几分邪魅。 阿简继续疑问道:“拍卖和比武要戴面具?没有面具怎么办?” 此时,温景楚似乎早已有了对策,他拿出一条白布往空中一扔,嗖嗖几下,白布变成三条约三指宽度的布条。温景楚把布条分别递给其余二人,说道:“白布条蒙眼吧,白布三人组。” 阿简疑惑又带着点嫌弃的接过布条,说道:“这么一点能遮哪?” 温景楚滑稽地回答道:“布只有这么点,再乔装一下就好了。例如,拿根竹棍。”温景楚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到时候都扶着我,跟着我脚步走进去就是了,上了楼就可以拆了。” 少简二人低头默默地看着手中这条只有三指宽的布条,说不出话来。 距离赴约时间还剩一壶茶的时间,三人下楼准备出门。经过院子时温景楚突然停了下来,掏出袖子里藏的扇子。 骤然间风起,吹起了众人的衣衫袖带。那股风好像是在围绕着温景楚转,风,带起他乌黑色的及腰长发,吹动着他的灰色衣衫,大袖飘飘,衣摆煽煽而动,令人感到一股莫名好强大的气场。 灰色的衣衫也盖不住他的绝色。此时的温景楚看上去给人一种恍惚,仿佛一个仙人般,矗于人间而绝色,立于浮华而质朴。 那把扇子在温景楚手里转了个圈,他猛的大袖一挥扇子顿开,顷刻间温柔的风变得如滔天巨浪,顿时狂风骤起,猛烈的撕咬着旁边的十来根小竹子。 ‘啪’的一声清脆,一根竹子折断了。 温景楚合上扇子,随后把扇子往声音方向掷去。竹子被扇子一个回旋给甩了过来,随即被温景楚一脚踢到半空。他下个动作接回扇子便是当空一挥,手中数十道光线利影起落消散,最后只剩下一根被削得光净发亮的竹棍,手法非常干净利落。 温景楚收好扇子于袖中,伸手接过掉落的竹棍说道:“走了。”示意其余两人可以出发了。 花楼距离客栈有段路程,三人雇佣了路边一辆马车,车夫载着三人来到花楼不远处的一个街角便放下了他们。 随后三人便躲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三人纷纷约定好的,不约而同的掏出那条白布条系好在眼睛上;就按照温景楚开始说的,一只手搭着前者的肩膀,整齐划一的排着队跟着前面走。由温景楚带头拿着竹棍,少简二人后面两有序的紧跟着前面的人走。 取名白布三人组。 三人就这模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被各种怪异的目光包围之下走入花楼。三人穿着还算光鲜,不然这打扮估计和路边的乞丐差不多。 花楼里的人纷纷盯着这三人开始品头论足,不少人暗地里私语议论着,这怪异的三人莫不是傻子。有的人在嘲笑三人是瞎子,有的人心里却不敢评头论足,有的人却在暗中观察,褒贬不一。 三人走过一段充满怪异目光注视的路程,终于来到二楼厢房里,当即便取下布条。 阿简终于可以说话了,发下牢骚说道:“我们是来被人看乐子的吧” 一旁的少曳则面无表情,似乎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白布三人组的幕后主使温景楚,却笑了,笑过后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就是故意的呀。!” 此时阿简的内心是奔溃的,一旁的少曳脸上也露出微微尴尬之色。 牢骚过后阿简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在东看西眺的,尽是藏不住的新鲜感。 此时的三人丝毫没有紧张感,犹如赴宴一般悠闲,仿佛有点平静过头了。 随着一点点循序渐进的鼓声响起,众人都被声音的来处吸引。 厢房里走到外面园廊,往下看到的那个红色雕花的圆台子就是英雄台了。听说原本的台子并非红色,而是由一块巨大的冰玉雕琢而成,上面有着精美的花纹,玉石通透润泽呈半透明的淡绿色,只是因为它的用途,才使得它日渐猩红。 它见证了江湖的日新月异,也接过了许多密谋的杀戮。有过歌舞升平,有过血雨腥风,也有大多数人追求的江湖梦——及首榜和江湖排名。 它的诱惑,令江湖上的许多人都死生梦求为之动容。 每个厢房都围绕着这个台子形成一个圆。花楼一共有六层,每一层都围绕着英雄台,英雄台上不设顶。以至于从每一层楼的园廊都能把台上看得清清楚楚,丝毫没有遮掩。厢房的园廊有间隔,以至于观赏者互不打扰,自在赏武。 鼓声阵阵弥漫着整栋楼,楼下英雄台处歌舞曼妙,从顶楼处飘落着许多粉色花瓣,带着淡淡熏香。 在楼顶屋瓦上站着一个人,赤足而立,身着轻轻粉纱,面饰脂粉,红唇一点金;纤纤细指绕金丝,柔柔玉腕戴金镯。黑色的长发披散,看不清脸,但一个背影足以称倾城之色。 台下歌舞者身姿曼妙,从上俯视而看,如同一朵巨大的粉色莲花绽放,一开一合跳动着。随着乐声律动,莲花突然散开成一个圆,此时屋顶上的女子纵身一跃而下,轻纱带飘逸,犹如天女下凡。 这一幕入了谁眼? 一处园廊上有个白衣少年,站在那里入了迷的看着这一幕,他眼中闪着光,眼底尽是深邃的柔情,他的眼眸里有了她的影子。 突然,一个声音在少年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阿简,你在看什么呢?” 第七章 少年初比武 阿简闻声,思绪从眼前的美景抽离,顺着声音回过头来,原来是少曳。 少曳慢步向外面园廊走来,他走到阿简身旁停下来,朝着他刚才注视的方向看去。 阿简感慨万千地问道:“少曳,你见过如此之美的舞蹈吗?” 少曳看着英雄台下舞蹈着的众舞姬,霎时间眼神中有着些迷离。似乎是阿简问的这句话,被映到了心坎里去了。 少曳寻着阿简问的话,想作回答,但此刻的内心却像被敲开了一点微妙的缝隙,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景象——院子里的梨花开满了枝头,随着一阵风的掠过,花瓣多数被零星带落。 梨花树下站着一个约莫七岁大的女童,身着一袭浅粉,头上插着一朵地上拾来的梨花。在那棵大树下自顾自的转着圈;一圈、两圈、三圈直到第十圈也未见她停下,她就在那里一人自顾自不停地转着圈,直到摔倒了才停下来。 此时,小女童才留意到远处的走廊里,有一个约莫九岁的男童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小女童起身,向男童行了个礼,然后接着在那自顾自的转圈。自此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那个男童便会抽空过来看一看,也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并不曾搭话。 而那小女童的舞也是跳得越来越好。后来,又到了梨花开的季节,这一次那个男童没有来;此后也再没有看到他的踪影,但总会在每一个季节里,看到梨花树下放着一小瓶治外伤的药。 这药是那个小男童偷偷放在那里的。 就这样过去了四年,小女童也开始慢慢褪去稚嫩,当年七岁的小女童如今也到了垂髫之年,成了十一岁的小女孩了。 那一袭的粉,也变成了一袭的红。 不变的是,那个小女孩依旧没日没夜地在练着舞,每日不停歇。 这一日,小女孩如同往常一般,早早地来到那处开满梨花的院子里,可是有人比她来早了一步。 小女孩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不打扰。 那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独自在梨花树下练武。 他有一把刀,所过之处飞沙走石,刀石之间的摩擦闪着片片火花;他有一柄剑,穿扬刺剔毫里间。每一片掉落的花瓣,都被他精准的雕刻上‘留芳’二字,剑速如流影,不伤花瓣分毫,只留二字风雅;他有一杆枪,横扫自如,归于平静的花瓣再次被他一搅风云,一枪既出,如同千军万马随行,花瓣聚于天地之间,又还以天地之间。 武毕,少年转过身,目光对上了女孩的双眸,女孩愣了一会便反应过来,向少年行了一个礼。 少年则是回了一个暖洋洋的笑容。 随后开口道:“我跟母亲要了你。从今往后,你就在我身边侍候,没有期限,永远。” 女孩看着少年的模样,内心是欢喜的。因为有人跟她说过,她一生只能留在一个人的身边,是永远。而这句话,她从小便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女孩脸上展露着明媚的笑容,向少年再次行了个礼。 突然,美好的一切恍如梦境,被一个声音打的支离破碎,甚至毁灭。 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重复着 “她只是你的一把刀。”这句话说出来冰冷冷的,但如同无数双手抓向少年的心,而此时少年的耳中一直萦绕着这句话,反反复复,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少年忍受不住嘶吼着“她不是一把刀,她不是!”随着少年的一声呐喊,四周安静了下来,之前种种的黑暗散去,只留下一棵梨花树,和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在树下翩翩起舞。 少曳如被惊醒般,突然猛地回过神来,神情若恍,平复了一下,回复阿简道:“我妹妹,她跳舞跳得挺好的她……叫芳珉。”说完,少曳便转身回屋里,倒了杯茶,坐下来慢慢细酌,看不出来他有什么表情变化,依旧还是那张带着丝丝冰冷又儒雅的脸,毫无波澜。 而阿简继续看着楼下的歌舞流连忘返。 这一舞倾城,看得在场所有人叹为观止。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到了阿简旁边的温景楚也过来凑热闹了,细细的品味说道:“这一舞,可算得上倾城。我见过一个人,一袭红衣,翩若惊鸿。”说完,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阿简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不明其中深意。 台下舞毕,接下来就是各路英雄开始比武的场子了。 牛皮大鼓再次被敲响,随着振奋人心的鼓声响起,比武也拉开帷幕。 此刻的花楼,每一层的园廊处都站满了围观的人,一层接着一层。 比武开场,阿简看了前面几场比武,觉得甚是血腥,侧目不视。 阿简向站在身旁的温景楚困惑问道:“楚管家,英雄台比武都是,刀刀见血,分分毙命的吗?” 温景楚轻摇着扇子邪魅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也不见得。我们一会下台比武了,不就是个例外吗?”说完冲着阿简嫣然一笑,便转身回屋里去了。 阿简仿佛明白了,温景楚想表达的意思。 不一会,便从台上射上来了一支箭。箭上挂着一条红布带,写着一个‘请’字,示意这场比武的人上场。 阿简拔下箭,回过头来看着屋里的两人。 温景楚先发话了:“去吧,等下也该落到我们两个了。” 此时,英雄台上已经站上来了一个比试的武者,他体格健硕,看似很不好惹。 阿简回过头,拿着箭,没有一丝迟疑的从楼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台中间。 阿简向对手抬起执箭的左手,平握着箭的中间位置,示意对手可以开始了。 “请。”阿简话音刚落,对手便率先发起进攻,猛的一拳向他袭来。 阿简快步疾风地左右闪躲,避开了对方的几次攻击。 对手也突然觉得郁闷,光躲不还击算什么? 于是乎对手拿起了背在腰间的大刀,猛的向阿简头上砸去。阿简侧过身,身体运过一股柔劲,用手中的那支箭的箭头侧锋稍微挡了下刀锋,顺势而下错开刀锋,卸掉了刀大部分的蛮力。箭与刀锋之间随即摩擦出了花火。 提刀者迅速反应,反手再是一刀劈下,阿简再借此招式顺势飞了出去,再迅速的用箭头往自己的肩上划了一道口子。 阿简就这样飞出去故意倒在地上,不一会他假装艰难的爬起来,向英雄求饶。 “这位英雄饶命!放过我吧,我也是第一次入江湖,请你饶小的一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还没等阿简把话说完,那人便打断了他,说道:“啧!好你个小子。看在你这么弱的份上,我也不好再做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都说烂了,没人听。这次就饶你一命,算你走运,再看到你就不会再心慈手软了,记住了吗!”说完,这位壮汉还不忘恐吓般的吼了两下,像是在吓唬阿简。 阿简连忙道谢:“谢谢大侠,谢谢这位英雄,不杀之恩。多谢多谢。” 此时四周响起了一片唾弃声,众人皆觉得这个少年,简直侮辱了在场的江湖人士,弱得跟个菜鸟似的,各种评头论足加毒舌。 此时,一处厢房内,有人嘴角上挂着笑容,默默地关注着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的两场比武,先后是少曳和温景楚。 二人皆如此操作,秉承事不过三的原则,二人都在第三招时‘被击败’。搞得在场的人看得比武好不愉快,一上场没过三招都输了,输了还留了性命。在场有的人觉得是被扫了兴致,直接往台下吐口水。 当回到厢房的温景楚看到这一幕时,也忍不住尴尬的捂了下眼睛,没眼看了。 同在厢房内的阿简与少曳,也露出了稍微一丝尴尬的表情。 余后几番比武结束,接下来的就是比武场珍宝的拍卖环节了。有许许多多的人或许是来观武,又或许是来此淘宝的。 英雄台上再次响起了歌舞,歌舞升平过后,便是珍宝拍卖。有人说,这个拍卖就像是鬼市,什么想的到想不到的都有,只不过是换了个门面。 第一个拍卖的珍宝是一颗夜明珠,价值不菲。来这里拍卖的也不缺少皇亲贵胄,达官显贵之人。更有者,也可以以物换物,只要价值相当。 后面陆续被拍卖走的有,武功秘籍一本,兵器排行榜第十九的冰霜剑,以及兵器排行榜第十四的鬼爵刀。 最后拍卖的是一个人,花楼的花魁,也是方才一舞倾城的少女。 这一声的拍卖,被阿简听到了,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出去看台上那个被拍卖的少女。 眼神闪烁了一下,当机立断开口道:“十万两!”顿时四周鸦雀无声,这三个字回响在整栋楼之间。随即说完,阿简把花楼发的号码牌扔下英雄台。 台上的花魁眼睛睁睁的看着楼上的阿简,一脸茫然不解,但心中存着对他的感激之情。 拍卖就此落下了帷幕。 突然,凭空出现了数百条丝线,向着阿简袭来,阿简反应迅速躲过了一击,被逼退到厢房内。而外面的园廊,却没有幸免,被切成了碎块。 顿时比武场大乱,有的人走得走,有的人则宠辱不惊,依旧在原地不动。 从六楼屋顶之上,飞跃下来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不下四十个。 带头的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女人——苏未妤。 而站在她一旁身着黑斗篷的男人,则是杀手排行榜上第十位的,烟南刺客三当家,若正疏。 来的正是烟南刺客团,来自大雁国西南部的最强刺客团。与之一起的,还有昭国最强的杀手组织,疾风堂。吕四照的四大护法之一的紫护法苏未妤,以及杀手十人。 厢房内躲过一击的阿简,不明觉厉。而此时一同在厢房内的温景楚却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来了,真正邀请我们的人!” 温景楚看向阿简,笑问道:“你能打得过多少人?我对付两个带头的,顺道加二十个小虾米。其余二十人,你们随意自便。” 阿简还没反应过来:“啊?” 少曳则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铿锵有力的回答道:“好,回头客栈集合。” 说完,温景楚第一个纵身跃下英雄台,与之对峙。 苏未妤往四周扔出逐客令的银叶子标识,示意在场无关的人立刻离开,留下的一并抹杀。 第八章 实力在线 楼上厢房内只剩下阿简与少曳二人,少曳拿起温景楚留下的那根竹棍,认真说道:“阿简,你初涉江湖,没有经历过太多血腥场面。但趟了这浑水,就由不得你了,你是战或是不战?” 阿简陷入了沉思。 少曳安慰阿简,说道:“如果你不想沾染血腥,就退到我身后,我保你。” 阿简听到这话时,心里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一脸震惊的看着少曳。 还没等阿简缓过来,少曳便扔下了话:“你在这里躲好,我去去就回。”说完,少曳拿着竹棍往破败的园廊快步走去。 阿简看着少曳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还未作出选择,少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园廊的尽头。 此时,阿简嘴里低沉沉地说了句:“江湖,是我自己要来的!” 少曳落到英雄台上,此时的花楼内,除了台上站满了人,其余楼上却是空空荡荡的。许多不愿意惹祸上身的人都赶紧跑了,偌大的花楼,只剩下那一群即将要厮杀的人还留在场上。 温景楚掏出别在腰间的一管玉箫,而少曳也紧握住手中的竹棍,两人随时做好厮杀的准备。 一旁在楼上厢房内的阿简,则在密切关注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而对面楼上的厢房里,似乎还有一人未离去。 此人身着一袭蓝衣,绑着一个干净的马尾,头发的深棕色略显发黑;飘逸的长长斜刘海的衬托,显得样貌越加年轻俊郎,一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富家公子的感觉。 那蓝衣公子注意到了阿简,拿起酒杯向阿简示意礼貌问候。而阿简则戒备的神情看着对方,对方回以微笑,将酒一饮而尽,向阿简做抱拳礼以示礼貌表明并无恶意,随后便离开了。 阿简这才将目光放回少曳到二人身上。 台上气氛有点僵硬,最后是若正疏率先打破这僵硬。他拿着一柄弯刀脚速如疾,很快就闪到了温景楚的面前。随着一道寒光挥刀而下,却被温景楚用箫稳稳的挡住了,二人释放出来的内力将一旁的几个黑衣人悉数震飞出去。 少曳一人一竹棍,也加入战斗之中。一棍出,如同开出了千万朵棍花;二棍一出如刀剑锋利,无形的棍气如同利刃出鞘包裹着竹棍,黑衣人被割破的衣衫与点点血迹如同落叶梅花般散落在空中。少曳握紧竹棍,飞身踏步向前,一棍横扫,将黑衣人尽数打飞了出去。 此时的另外一边,在打斗的温景楚用一管箫死死的克制着若正疏的刀,最后将一股内力聚于管箫末端,一记击中若正疏的胸膛。 顿时若正疏受到冲击退后数步,捂着胸口强忍着疼痛,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丝异样。 苏未妤见状立刻随手甩了一鞭子给温景楚,但被他轻易躲开了。随后若正疏与苏未妤两人联手一起对付温景楚。 楼下发生的种种,都被阿简看在眼里。 同时阿简也在细细的观察着少曳的武功,隐约觉得他与自己相比较,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却没有完全显露出真正的实力,反而有所保留。 阿简觉得少曳他们不像江湖中人,但也不像一般的有钱人家的少爷。觉得他看似安静温和,为人也谦卑达理,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种说不出的霸气。 一般的少爷,怕是没有多少看过这种腥风血雨的场面,但少曳眼中却是坚定不移。 阿简此时觉得,来到江湖上遇到各色各样的人和事,挺好的。那是以前在别人口中和书里,体会不到的真切感受。 阿简会心一笑,掏出怀里的那把扇子。这是小时候爷爷亲手制作的扇子,是阿简小时的玩物,也是他唯一的武器。 阿简抬头对着天空说道:“爷爷,江湖也挺好的。我选了一条怎样的路,我会负责到底,对得起手中的扇子,也对得起”说到这里,阿简突然止住了不再说下去。 他右手握紧扇子置在腹前,一手负在身后,轻功运起纵身一跃而下,以优雅的姿势落地。 阿简移动步伐,一个转身甩开扇面露出一道白,向他袭来的黑衣人顷刻间被抹了脖子,随即缓缓倒地而亡。 阿简轻功来到少曳身旁,用余光看了一下少曳,示意他往后退一步。 随即阿简一改往日嬉笑的眼神,变得坚定。他将扇子往空中用力甩出去,运起一身的功力,顿时空中出现无数的扇舞,变化成无数柄利刃出鞘,将十余黑衣人撕得破碎。 而此时又来了一波黑衣人,纵使武功再好,也有力气用尽寡不敌众的时候。况且面对这种杀不尽的敌人,最好的应付方法还是,赶紧逃。 此时,那边的温景楚一掌将若正疏击退五步;接着也给了苏未妤一掌,将其击飞十米。 苏未妤倒在地上,猛的吐了一口鲜血。 温景楚运起一丝真气聚于右手掌中,伴随着大袖一挥,数十余黑衣人被一掌击飞,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温景楚示意少曳与阿简二人先行离开,他来盾后。 阿简少曳二人转身撤离。 倒在一旁的苏未妤,见状立刻爬了起来,逮着机会趁两人不注意,朝着阿简他们挥了一鞭子过去。 狠狠地‘啪’一声,苏未妤一记鞭子抽在了阿简身上。 鞭子抽到身上,阿简突然脑海一白,只觉得这一鞭甚是熟悉,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他惊讶的下意识喊出了一个名字:“凤儿!” 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段儿时的记忆画面。 一个女孩在门外偷听到大人们说话,一个大人说要把她嫁给自己的儿子,简名予。于是女孩就气不过偷偷的跑去房间里,拿着鞭子来到花园。见到正在玩耍的男孩阿简,便挥鞭打了过去,啪哒几下阿简被抽得直喊:“凤儿,你干嘛拿鞭子抽我!” “就是想抽你。”凤儿理直气壮的回应道。 阿简生气的拽着鞭子末端抢了过来:“别以为你会抽人,我也会。” 回到现实当中,阿简下意识反应,一手抓住了苏未妤正要收回去的鞭子,直接夺过鞭子抽了回去。苏未妤吃了一鞭子瞬间懵了——因为他用的同是父亲教自己的鞭法。 鞭子稍末正好打到了苏未妤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紫黑色渗着血的鞭痕。 苏未妤缓缓伸手碰了一下伤口,看着手指沾染上的点点血迹,眼眶当即红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泪光。 随即用恶狠狠的眼神,仇视着阿简。 阿简看到此情形,愧疚孕育而生,声音沙哑无力地说道:“凤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说话间,一群黑衣人向着阿简二人袭来,阿简二话不说,直接挥了一手绝好的鞭子,把那群黑衣人打得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打滚。 阿简把鞭子扔回到苏未妤面前,向她抱拳致歉,随后同少曳一起迅速的离开了花楼。 三人伺机逃跑,躲避追踪。 温景楚一人引开追兵,少曳与阿简则是往其相反的方向逃跑。 在路上阿简与少曳二人躲开了追兵,来到一条巷子停了下来,稍作休息。 阿简喘着气背靠在墙上,稍微平复下来便看着少曳手里的竹棍问道:“原来这条棍子是给你准备的。” “是的。” “那少曳你练的是棍法?” 少曳看了一眼手中的竹棍说道:“不全然是。” 阿简好奇道:“那你练的是什么?武器是什么武器?” 少曳突然看着阿简,用调侃的语气反问道:“你这么想知道?” 阿简猛的点头回答道:“嗯嗯嗯,好奇,想知道。” 少曳眼神一变,突然对着阿简使坏。 少曳拿着竹棍便往阿简身上刺去,阿简也快速反应过来接了少曳两招,最后少曳对阿简使了个假动作,然后趁其不备一棍子敲在了阿简脑袋上。 阿简疼的‘哎呦’一声抱着头。然后少曳淡淡的说了一句:“枪。我练的是枪法,拿的是棍子。”说完便又敲了一下阿简脑袋,随后补充一句:“现在手上这根。” 二人闹够了准备往客栈方向走,结果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被黑衣人多方夹击追了上来,不仅花楼里有大批的黑衣人,就在外面也提前埋伏了一群黑衣人。 就这样少曳和阿简又重新被逼到了‘死胡同’,被一群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 按照他们的原定计划,是不与黑衣人拉锯太久,尽快甩开他们回到客栈集合,跑路。 但此时的情景只能拼了杀出重围。 阿简与少曳背对背站立着,面前是众多的黑衣人包围着他们,二人紧握着各自手中的武器,准备随时应战。 阿简两人背靠着背,悄悄的问少曳:“不下三十个黑衣人。”少曳回应道:“我能杀二十个,剩下的十余个交给你,我们速战速决,时间不多。”说完二人便先主动出击,长棍一起如飓风扑袭,五米内的黑衣人应声倒地,另一边站在前排的黑衣人也被阿简用扇子抹了脖子。 俗话说暗箭难防,就在此时黑衣人来了援军,居然还有弓箭手!当即二人便被逼到了角落,二人在地上随手捡起块木板,用木板挡住飞来的箭。 而此时不远处,一个蓝衣公子正骑着马经过,黑衣人发现了他打算一起灭口。 几个黑衣人便提着刀朝着他砍来,正好都被他躲了过去。三拳两脚把那几个袭击他的黑衣人打倒在地,连马背都没下。看到正在被围攻的阿简与少曳二人,朝着他们大喊了一句:“那个绑马尾的白衣小兄弟,需要帮忙吗?” 第九章 拔刀相助 说完便拿出身后背着的包裹,拆开里面是几节类似铁棍的东西,一会的速度就被他装好了,原来那是一杆黑红黑红的长枪。 没等阿简二人回应,蓝衣公子脚踏马背,轻功转身跃起一个弧度,顺势借力单手握住枪枪柄,用力的往屋顶上的黑衣弓箭手扔去。 ‘哐当’一声。 长枪插入屋脊,枪上注入的一丝强悍内力,把周围的黑衣人悉数震开,那群黑衣人就像是开花似的踩着碎瓦片通通滚了下来。 屋顶上的黑衣弓箭手被一杆枪全部打了下来。 而一旁的少曳和阿简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见机行事,迅速对余下的黑衣人作出反击。 少曳二人把手中的木板抛起,同时飞身一跃,气势如虹的一脚踢在木板上,木板受到冲击加速地往黑衣人身上砸去。‘砰’的一声,堵在他们面前的那群黑衣人,成群被砸得四分五裂的倒在地上打滚。 少简二人顺势而上。 而那个蓝衣公子此时则坐在马背上,在一旁欣赏了一会少简二人的武功,看得过瘾便下了马,慢步的向少简二人走去。 他一边漫步走着,目光却始终焦灼在少简二人身上,然后爽朗的笑了一声,心情很是喜悦。 他迅速的从一旁黑衣人手中夺过一柄剑,带着满脸洋溢如烈日般的笑容杀出一条路,来到少简二人身前。 三人一时同仇敌忾,把剩余的二十余黑衣人一同覆灭。 随着蓝衣公子的一招剑式收回,最后一个黑衣人被解决完毕。 他转过身对少曳二人率真一笑。 阿简笑嘻嘻的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这个蓝衣公子,一旁的少曳则作拱手礼率先谢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随后阿简也接着说道:“阿简在此谢过。”说完随即也向蓝衣公子做拱手礼以示礼貌和谢意。 蓝衣公子听完二人的道谢后,更是笑得灿烂了,并说道:“我叫舒千珩,字玉宸。你们叫我阿珩就好了。” “世家公子?”阿简突然叫道。 舒千珩笑道:“非也,非也。世家称不上,小小的员外郎而已,不值一提。” 阿简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多谢出手相助,多谢了哈。” 少曳眼神有点诧异的看着阿简突如其来的乖张举动。 舒千珩微笑道:“不必客气。”随后扔掉手上的剑,一个轻功飞到屋顶上,把插在屋顶上的那杆枪收回来。 在底下看着的阿简傻笑着说道:“还以为你不要了呢?那杆枪扔的那么豪爽。” 一旁看着的少曳忍不住用手肘碰了下阿简:“你莫不是傻了?听到人家是个官就变成这幅模样,正常点。”少曳说完还不忘咳两声提醒。 阿简无奈的笑了笑,耸了耸肩。 舒千珩把长枪拆分装好到袋子里,轻轻一跃起便回到了少简二人面前。 阿简不好意思的说道:“刚才在花楼上珩兄如果不介意的话,一会回到客栈我敬你一杯。” 没想到舒千珩爽快的就答应了,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回到客栈。 温景楚早已备好了马车在客栈等候,当三人进屋时,温景楚率先注意到了舒千珩。 而此时在旁边的少曳也先发话了:“楚叔叔,这位是舒千珩,舒员外郎。方才我与阿简在花楼外遇袭,是他出手相助我们才得以脱身。” “在下温景楚,在此谢过。”温景楚说完做拱手礼,眼神露出难以察觉的一丝阴险。 过后得知,舒千珩所去的地方也算得上同路,四人不作过多的话语,收拾完细软后便一起上路了。 一路上温景楚连夜驾车驱马赶路,车内三人,两人在饮酒,阿简则独自一人在发呆。 临走前,阿简托店小二捎了封信,指名给铁面心亲启。 是阿简事后回到客栈,出于对凤儿一事的考虑,是否把凤儿的有关消息告诉阿爹一声,在纠结不定。最后决定写一封信,交由店小二送到简记钱庄账房先生手上代为告知铁面心。 在喝酒的少曳注意到了心不在焉的阿简,伸手递过一瓶青酿到阿简面前。阿简回过神来,缓缓接过青酿,此时少曳说道:“甜的,果酒。” 阿简解开系在上面的绳子与红布块,大快朵颐的喝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喝带有酒精的东西,带着甜甜的果酱味,也就没那么难喝了。 阿简与凤儿小时候只见过几次面,那时凤儿与父亲在阿简家暂住几天。在那之后,阿简便再也没有见过父女二人,只是觉得当初父亲草草就帮他定下亲事太过于突兀。于此,阿简心中对此事一直有点记挂于心上,但并没有说出来过 三人带着一丝酒气,呼呼地睡着了,黑夜中漫长的路,在车轮下流淌过。 同是黑暗的荒野中,一辆朴实无华的大马车在驰骋,月光透过车窗的缝隙,照进车内;车内依稀可见躺着一个人,似乎身受重伤。 他身着黄色外袍,身上衣衫留有几道被割破的口子,长短不一,被割破的衣衫下包扎好的伤口依旧有些许的血迹渗出。 马车依旧飞快的奔走,似乎是在为车内的人争取时间。 一只同样快速飞行的枭与马车擦肩而过,略过车顶,向更高的夜空中飞去。 枭在空中一路前行,越过山丘河流,飞过一处开阔的官道。 千里之外的官道上,许箫架着车终于来到了浚西,车停在了都恭王府。门口的仆人来迎,许箫拉开帘子,吕四照从马车内走出,缓步下车。厅堂内一人在来回的踱步,见吕四照来了便快步迎去。 “吕大人,你终于来了!” 吕四照向此人作礼:“王爷何事如此慌张?” “龙封卷轴面世,烟南刺客连夜来报,说是发现了兮国十二皇子的踪迹吕大人,可有安排?”都恭王锤手迫切的说道。 “照王爷所说,是想要活的,还是死的?” 与此同时不远万里的清水镇 一探子回来密报信函。 漆黑的屋里,隐约见一个男子坐在椅子上在自说自话:“帮手有了,还差一个皇子,这究竟能写出什么样的故事呢”男子说完清笑了几声。 天上乌云散去,露出一轮皎洁的月牙,微微月光铺撒到地上,指引着归家人的路。 此时三石镇上,简记钱庄。 铁面心看着手里的信气得直拍桌子。 “这臭小子净会惹事让人替他收拾!居然把人家姑娘的脸差点给毁容了,这怎么遭!” 一旁看着的账房先生安慰说道:“铁镖头别劳气,外面有个姑娘要找你,说是少爷叫她来的。镖头你看” 听完这话铁面心的脸更加青了。 铁面心顺了一下心情说道:“哪里来的姑娘?” 账房先生回答道:“花楼。” 铁面心气得一掌拍到桌子上说道:“这臭小子!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先是把人家姑娘的脸给差点毁容了,现在又招惹来了个花楼的舞女,真是存心想气死我。” 随后铁面心冷静下来,说道:“疾风堂,花楼看来不简单呐!” 一旁的账房先生疑问道:“镖头莫非是想到什么了?” “嗯。” “那是?” 铁面心脸色一沉,说道:“启程,跟上他们。” 第十章 一路作伴 账房先生迟疑了一下,问道:“那那位花楼的姑娘如何处置?” 铁面心不屑的回了句:“给点银子打发走吧!”说完便一脚踏出大门。 账房先生按照铁镖头的吩咐,去取了一些银子。 账房先生双手捧着一沓用布包着的银子和银票来到钱庄门口,在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他轻声地呼唤一声:“姑娘。” 那个女子闻声缓缓转过身来,账房先生小快步走到女子跟前,把包裹着的银子迅速塞到女子手上,和声和气的说道:“姑娘,这些银子请您收下。” 说完便快速地转身离开,女子刚想叫住他,可没等女子说话账房先生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对女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少爷看上的人,自然不差。我们简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达官显贵,但也是正经的人家,舞女这个身份终究还是难道清白,庙小容不下姑娘,请姑娘自重。” 账房先生说完长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子把刚想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其实她只是想向那个少年当面说声谢谢…… 她回过头望着空荡荡的大街,一时间觉得无依。 女子捧着方才账房先生给的包裹,慢悠悠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她此时心里想,偌大的江湖之上,居然一时之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也从未这样被释放过……没有主子,只有自己。 这使她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的方向。 她在夜深寂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她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一座桥上,她站在桥上静静地看着下面河水中的倒影,与之一起被影进去的还有天上的那轮白月。 “原来今天是十五啊”她突然用凄凉的语气说道。 这寂静冰冷的夜晚,让她想起了从前兮国的月夜,恍如昨日。 从皇城被攻破的那一日开始,她也沦为了被人买卖的丧家之犬!如同瓮中的棋子,被倾盘倒出,抖落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执棋者不沾,自生自灭。 昔日的火光深深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磨之不灭。悄然的,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嫩滑的脸颊落下,滴落到水面上,泛不起任何涟漪。她擦干脸上的泪,向黑暗中的长街走去。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少曳一行人来到了花溪镇,这也是舒千珩要到的地方。 到达镇上,舒千珩与阿简三人挥手道别,随后就一人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街上。 少曳阿简温景楚三人找了一间客栈暂时落脚,在此期间听闻近日流寇猖獗,花溪镇去往窟城的途经之路被流寇占领,多有路人途经命丧于此。 “什么流寇居然这么猖獗?把官道占领,抢人钱财伤人性命!”阿简义愤言辞说道。 “听掌柜说的,这些流寇是十日前刚到此处,而且不是一般的盗匪,他们之中有的人武力相当不错。我们要仔细打听,不可正面冲突,得想一个万全之策经过。”少曳认真分析道。 一旁的温景楚则不发话,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子,从里倒出一颗红色的小药丸扔给阿简。 阿简迅速接住药丸服下,便笑起一嘴白牙道:“谢谢。” 温景楚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去去就回,晚饭不用等我了。”说完便走出了房间,留下阿简和少曳四目对视。 此时,另外一边。铁面心与账房先生一行人也抵达了花溪镇。 “铁镖头这才刚到步,你这是又要去哪?”账房先生急着问道。 “找人!” “谁?这么急?”账房先生不解道。 铁面心一掌拍在了门边上,生气道:“那臭小子惹的事,还要我们这些长辈来擦屁股!” 账房先生急忙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别劳气,先消消气……那镖头的要找的是谁?” “信上写的那个叫苏未妤的姑娘!” “找她作甚?” 铁面心气急败坏的说道:“送药。”说完又一掌拍在了门上,然后扬长而去,留下账房先生独自站在门边纳闷。 ‘啪’账房先生听闻一响声,以为是听错了,‘啪嗒’又响了一下,账房先生不惑的看着那扇门,凑近耳朵听一听。 ‘啪’‘啪嗒’……声音越来越急促,向周围散开来,吓得账房先生缩了回去,不一会那扇门便整个掉了下来,碎成了一地的木头块。 账房先生掏出汗巾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门。 晚饭时间,温景楚果然和预先说的一样,没有回来,阿简和少曳二人便只好边吃边等。 晚饭过后,两人依旧迟迟不见温景楚。 “少曳,你说楚管家会不会出事了?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回不来了?”阿简问道。 “不会的。楚叔叔他不是那样的人。”少曳平静说道。 “那是怎样的人?”阿简疑问道。 少曳调侃的回答道:“不是一般人。”说完少曳又走到放在桌子上的一坛酒面前,二话不说拿起直接干。 阿简看了一眼少曳如此这般过之而无不及的喝酒模样,用手挡了一下视线,不忍的发出了一声“诶呀”惨叫声。 此时温景楚刚回来了。 温景楚潇洒的推门,刚好看见这一幕,便调侃起了阿简。 “哟,这是多么不忍直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干什么不见得人的事呢。”温景楚眼角微微上挑,竟有几分魅态。 阿简顿时就不说话了,一旁在喝酒的少曳还在‘埋头苦干’。 温景楚走进来,袖子一挥,门自己合上了。 少曳也喝完酒了,一把用力的把酒坛子放到桌面上,擦干嘴边的酒水,转身三人凑到一起。 温景楚甩开扇子悠悠地扇了起来,另外两人也一脸认真的模样,等候消息解答。 “五十个人。”温景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四人武力达到金沐阶段,三人入圣……不好对付。” “哇!这是传说中的武力级别吗?”阿简兴奋道。 “傻子。”温景楚与少曳二人同声同气的鄙视道。 阿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那本小册子不是有记录各大武林高手吗?你拿出翻翻看,应该各大江湖人士前十个前二十的都有写的。”温景楚说道。 “但是上面没有写你啊?”阿简反问道。“上面虽然记载很多,但唯独我在上面找不到你名字。”阿简说完很认真的眼神看着温景楚。 随后又小声试探的问道:“气息、水火、金沐、入圣、飞升、气定、游神,你是哪一个阶段?”随后又不好意思的补了句:“我就是……有点好奇。” “咳咳。”一旁看了许久的少曳终于说话了。 “这话题有点偏了。”少曳缓解二人此时的僵局。 温景楚则是定定的看着阿简,阿简看着温景楚盯着自己看觉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于是乎就避开了他的眼神对视。 温景楚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多了几分邪魅的笑。 “楚叔叔,我们回归正题吧。”少曳道。 “嗯,那些流寇都是一些难民和亡国的士兵,其中带头的那几个人,有的曾经是几大门派的弟子,不宜正面交锋。”温景楚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而且转移了话题。 “夜深了,早点歇息吧,明早一同随我去踩踩狼窝,我走了。”说完,温景楚便转身准备离开。 阿简欲言又止,心中还是有些惦记着。 温景楚走到门边打开门,停顿了一下,他缓缓张开口,细微的声音透出。他说了两个字,说完便走出了门口。 “什么?他说什么了?”阿简没反应过来,没有听清说的什么。 少曳摇摇头。 二人随即也散去了,各自回房间休息。 此时,温景楚却没有回到房间里,而且掠到了屋顶上面,他在瓦片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静静的吹着风。 “就算我武功再怎么高强,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啊。”温景楚用沙哑凄凉的声音自顾自说道。 第十一章 初心方始 温景楚走后,阿简便回到了房间里。 他消沉的趴在桌子上,嘴里念叨着:“不知铁叔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凤儿了呢?” 突然阿简直直地坐起来,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想让自己清醒点别那么丧气。 但是心中还是隐约有些愧疚。 最后,阿简决定去洗个澡,消除疲劳。 阿简拿布盖着脸,就这样泡着澡,热腾腾的水汽弥漫着整个房间,很是舒服的感觉。 舒服得阿简快要睡了过去。 不知道泡了多久,阿简脑海里响起了一个人说的话“你真的是不喜欢她吗?” 阿简突然被惊醒,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泡着澡睡着了。他拿着布擦了一把脸,慢慢地缓过神来,穿好衣服,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 阿简坐下来喝着茶,细细的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遇到的每一个人。 阿简心里想着“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换上了黑衣,就是为了掩饰身份,但是有一个人却那么明目张胆的穿着一身显眼的黄袍,看样子像是门派的弟子,他的目标好像不是钥匙,而是寻仇。目标也不是我偶像吕四照,好像是那个叫许箫的吧。 他们虽然为刺客和杀手,但仇家众多,我也成为了被追杀的对象,那么追杀我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因为觉得我也是来抢夺钥匙的人吗,所以想要赶尽杀绝,好像也说不过去。 我初入江湖和人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为何穷追不舍,难道和少曳有关? 一路上他们也没有对我动手,显然没有杀我的想法……对舒千珩也如此,确认无害的不排斥。 还有,温景楚武功这么高,《名册录》上面居然没有他的名字?太奇怪了吧,还有就是,他居然也会和我一样的武功。爷爷教我的武功外人怎么也会?他和我爷爷之间认识吗?还有爷爷的死…… 爷爷交给我的《名册录》上面,排行第一位的那一页相关记载被撕掉了,江湖上所传那位于榜首的武林高手神乎其神,为无名氏,因不曾透露过姓名,淡泊名利,隐居山林最后不得其踪迹。 那《名册录》上这一页偏偏被撕掉了,应该是有所记载才会被人撕去,而排行榜的第二高手则是吕四照和另外一个人并列其中,那个被划掉的名字——兰姬。 好像是死了,所以名字才会被划掉。 但后面又新加了一个名字‘景安’,对他的记载寥寥无几,只有一句‘宫墙之内,江湖远’,那么他是在皇宫里,而并不活跃在江湖之上。而吕四照是昭国的大臣,所以不算是皇宫里的人。 还有少曳和温景楚的功夫都找不到对应的门派,那么可以断定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但他们的目标也是对钥匙下手。 花楼遇到的舒千珩,他或许是偶然出现在花楼,但出现在我们被围堵的巷子里不一定是偶然。 只是同行过一段路程,他来到这个地方就与我们分开了,其中应该另有隐情,觉得应该还会和他相遇。” 想到这里,阿简深深的呼一口气。莫名的被杀手追杀,一路跟着少曳他们走,虽然会遇到很多事情,但少曳他们自保能力是很足够的,所以只能算有惊无险。 阿简回床上躺着盖好被子,眼睛还是睁开的。 心里想道“目前留在少曳他们身边是安全的,而且他们身上也有很多疑点,是我想要一探究竟的。至于凤儿的事情,就要麻烦铁叔了……” 阿简辗转反侧,久久不入睡,自言自语说道:“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约莫明天账房先生那边应该也到了吧,得去看看……” 次日清晨 街上一店铺鞭炮声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阿简。 熟悉的鞭炮声,熟悉的场景。阿简推开窗门向外面张望,看到远处一店铺正热热闹闹的放着鞭炮,示意开张大吉。 阿简无奈的来了句:“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儿,是我家店没错了。” 阿简缓缓穿上衣服,洗刷完毕,便下了楼往新开的简记钱庄走去。 账房先生依稀在门口恭候阿简的到来,似乎知道他一定会来。 账房先生陪同阿简一同来到内里的院子里,阿简率先问道:“账房先生,我铁叔呢?” “回少爷,镖头他按照你信里说的,他出去送药了。”账房先生笑道回答。 “那,她呢?她在哪?”阿简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她?哪个她?”账房先生笑问道。 阿简突然眼神一惊:“你们,该不会对她做什么了嘛?” 账房先生笑了笑道:“人,送走啦,给了钱打发了。” “你们……”阿简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账房先生语气心长说道:“各自都有各自的归宿,而那……是她最好的归宿。” 此时风吹过阿简的脸庞,只见他眼角微微泛红,嘴唇在颤动着,似乎有话想说,但又说不出来。 简临走前向钱庄账房先生要银子,账房先生说:“老爷知道了少爷买了一个花魁,族里长老发话,最后老爷得出结论。少爷你今年也满十八岁了,可以自力更生了。所以不会再给你一分钱,说少爷你老是买着没用的。” “亲爹……”阿简顿时脸都黑了。 账房先生又发话了。 “老爷说了,除非你回去继承家产。否则,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阿简听完随即翻脸。 然后说道:“就是为了骗我回去继承家产!我才不回去呢。” 说完阿简便离开了。 一旁的一个伙计听闻后,走到账房先生旁边说道:“我们这个傻少爷呀!家产都不要,哎!”说完便摇摇头走开干活去了。 一旁看着的账房先生也摇摇头说道:“我的傻少爷啊。” 阿简走后回到客栈厢房里,只见少曳一人坐在一旁的桌子有板有眼的喝着茶。 阿简走过去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楚管家呢?” 少曳淡淡说道:“抓贼去了。” “贼?” “嗯。” “什么贼?” “挡路的贼寇。” 阿简突然懵了,就他出去的一小会时间里还发生了事? 少曳安慰道:“等楚叔叔抓了贼回来,你就知道了。” 少曳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昨夜入镇,有人跟踪我们。” 阿简惊讶:“什么?” “从我们驾马车入镇上开始,就一直有人偷偷跟着我们。”少曳说道。 第十二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阿简问道:“那楚管家他一个人没问题吧?对方厉不厉害?” 少曳喝了口茶,平淡说道:“不会有事的,一般派来做探子的武功不一定是最差的,但也不会浪费到派个顶级高手过来做跟踪这种事情。” 少曳慢慢放下茶盏,继续说道:“况且,我们也只不过是个归家的路人而已,并不那么‘值钱’。” 阿简似乎很认真的在听着,似懂非懂的点着头附和着。 阿简听完了少曳这般解读后,像是松了口气,也就没那么在意了。随后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拿过一只茶盏,又接着一把拿过茶壶往里倒水。 喝了一口后皱了皱眉头说道:“茶淡了。” 少曳听闻此话看了一眼阿简,说道:“我坐在这里泡茶也有段时间了,茶叶泡的次数多了味便淡了,但还尚可……阿简你是喜欢喝浓茶?” “嗯。”阿简看着茶水里的倒影,回答道。 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少曳问道:“少曳,你知道兰姬吗?就是那个江湖传闻武功很厉害的女人,曾经是江湖榜上第二的高手,听说容貌也是绝世倾城。” 听到‘兰姬’这个名字,少曳突然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面无表情说道:“江湖中事不怎么耳闻,我去看下楚叔叔回来没有。”说完,少曳便匆匆忙忙的起身往门口走去。 阿简看到少曳突然如此匆忙的走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也没有多想。而是转身去旁边柜子里拿了一些新的茶叶出来,继续泡浓茶…… 少曳匆匆忙忙的从阿简的房间里出来,还不忘细心地给他关好门。 等关好门之后,少曳原本平静的表情就突然变了;瞳孔放大,露出一脸惊愕失色的神情。 他拼命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脑袋忽然开始眩晕,眼前看见的东西变得模糊,感觉天摇地动的,身体找不到一点平衡感。他磕磕撞撞了一路,慢慢地扶着墙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掩上,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这样子。 此时的少曳晕眩地开始脱力,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双手抱着头;从脑袋里传来一阵阵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感,似乎要炸开一样。 “啊!啊~” 少曳发出惨烈的呻吟,头痛得他在地上直打滚。 片刻,他强忍着疼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想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酒。眼看就要够着了,突然眼前一黑,连人带酒一起摔倒在地上。‘砰’的一声酒溅四处,陶瓷飞散,酒的浓郁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幸好的是少曳并没有被伤到。 只是那一摔使他身体更加沉重,他侧躺在地上双手摁着头在挣扎,表情很痛苦,嘴里微弱的声音在说道:“兰,兰姬……” 此时阿简那边则显得格外悠闲,自顾自地泡茶。 突然‘嘭’一声,窗户从外向里被撞击得破碎,木头碎屑飞溅散落一地。这一声响动把正在倒茶的阿简着实吓了一大跳,茶水不小心洒到裤裆去了。 “哎呀!” 阿简连忙跳起来用手掸去身上的茶水,此时却看见与木屑一同飞进来的,还有两个人! 破碎的木块受到撞击掉落在地,一同落地的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随后一个轻功了得的人缓缓落地,阿简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惊讶道:“楚管家?你回来啦!” 阿简又看了看满地的‘残局’,眼里瞬间充满憋屈,但又不敢说话。 温景楚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似乎有话要说。” “没有没有,就是……就是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钱子……我没钱了。”阿简乖张模样小声兮兮的说道。 温景楚调戏的冷哼一声:“你家不是开钱庄的吗?不是很有钱?听说这位少爷包裹里还藏着九块金条。重不重?”说完,连他自己都笑了。 阿简不好意思的也跟着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很快温景楚又变回严肃的表情,问道:“少曳呢?怎么不见他人在这?” 阿简突然想起来说道:“少曳他刚才匆匆忙忙的说去看下你回来没有……” 没等阿简把话说完,温景楚一把手拽过那黑衣人扔到阿简脚边,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看好他,别弄丢了。” “哦。”阿简看着温景楚走出去后,检查了下黑衣人身上的绳索牢不牢固,然后坐下来继续泡茶,对一旁的黑衣人打趣问道:“你喝不喝茶?” 黑衣人没有理会阿简,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神色警惕。 温景楚快步来到少曳屋外,听闻屋里有些动静,便直接推门而入。看到正在地上打滚呻吟的少曳,温景楚神情复杂,第一时间冲到少曳身旁将他扶坐起,把他老实的按到自己怀里,着急的问候:“少曳,少曳,醒醒。” 温景楚说完,眼梢往后一眺,意识到门没关。于是乎,他大袖一挥,门被真气一抽,自动合上了。 他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任少曳怎么在他怀里挣扎他都纹丝不动。 少曳在他怀里开始痛苦剧烈的嘶吼,眼里泪水在打转:“啊!啊啊啊……” 任凭温景楚怎么死死的抱住少曳,少曳还是拼命的想挣脱,他越挣脱他便抱得越紧。 “少曳,少曳……”温景楚试图把少曳叫唤清醒。 “兰……兰,姬。”少曳颤抖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这个名字,泪水从他眼角溢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听到这个名字,温景楚的眼底里透出一丝苍凉。 他把挣扎的少曳再紧紧的抱在怀里,摁着他的双手不许他再挣扎,用温柔的声音在少曳耳边轻声说:“邺儿,没事的。” 说完,温景楚便一掌将少曳打晕了过去。 少曳再无挣扎的在温景楚怀里晕睡过去,仿佛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屋里也变得非常安静。温景楚抱着少曳在自己怀里,用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就像安慰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院里的梨花开了……”温景楚突然黯然神伤说道。 此时屋里只有他和少曳两人,少曳在昏睡着,显然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吧,又或许是想说予某个已经不在了的人听。 温景楚将少曳安置好在床榻上,他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用布帮他擦去脸上泪痕,帮他盖好被褥,悉心的照顾着。 半刻之后,少曳似乎进入了睡梦中,仍未醒过来。温景楚依旧在他身边侯着,不曾离开半步距离。 “邺儿……邺儿……”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断响起,她从始至终都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少曳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却找不到那个人的踪迹。 他在黑暗中摸索,始终走不出去,任凭那个声音在一直呼唤着他,他却只能在黑暗里转圈。 少曳对着黑暗大喊:“你是谁?” 对方回应了:“兰姬。” “兰姬是谁?”少曳又问。 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温柔说道:“兰姬……你母亲的名字叫兰姬。” “兰姬……兰姬……”黑暗中,少曳声音微哑的自顾自念叨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突然脸色如惧怕什么,整个人变得慌乱,不停的呼喊着:“不要死!不要死!” 整个人像是瞬间崩塌了,崩溃的嚎嚎大哭,又像是在像哀求着什么一样,变得语无伦次的。 “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死……”少曳在黑暗中放声哭诉哀求,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只能待在那里嚎嚎大哭,什么都做不了。 温景楚坐在一旁看着正在做噩梦的少曳,心里思绪万千。他听着少曳说的每一句梦话,每一个字他都记下来了,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帮他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其他的只能靠少曳他自己撑过来了。 兰姬是谁?何许人也?答案或许只有他们心里清楚,且深刻…… 此时,另外一边的阿简茶也喝够了,于是打起了黑衣人的主意——阿简三番几次试图在黑衣人身上套话,但都以失败告终。阿简心想着以前听江湖故事听多了,自己也想照着来审一审犯,过把瘾,结果都是和想象的不一样。 虽然还是大白天的,但阿简却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寒冷,正从那个破烂不堪的窗户外传来。似乎是从对面商铺二楼窗户发出,能隐约觉察到对面似乎有人,正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准备发动。 阿简顺着背后一丝寒光窥探去,嗖!的一声,一支银箭直逼眉间只留半寸距离。 阿简顺势运起轻功往后退,随即右手一把握住了箭杆,箭停住了阿简毫发无损。 一支银箭过后,接下来是更密集的呼啸声,像狂风巨浪般呼啸而来。是一根根铁柱高速旋转划过,连同空气都变得如铁那般冷冰冰的,从脸庞划过觉察一丝微寒。 银箭忽如雨下,像点点星光后面拖着一个长长的黑色尾巴,令人措手不及。阿简一把将身旁的桌子放倒,以用来做盾挡箭。 片刻,如巨浪扑袭般的声音消停了,阿简伸头去看,只见对面空无一人,只剩下这房间里的无数银箭,与一具尸体。 阿简铮铮的看着眼前这般触目惊心的场景,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也从未见过顷刻间就能覆盖生死的箭雨。几乎除了他脚下所站的地方,其余无一处能下脚。 要不是那桌子挡去了些银箭,要不是那箭雨持续的时间只有短短片刻,否则自己也在劫难逃。 阿简看着那具已被射成刺猬的尸体沉默不语,似乎是觉得自己把楚管家交代的事情搞砸了,而觉得有些糟心。 阿简回想起方才回眸间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蓝袍,绑着一个马尾。 阿简脑海里回想着,嘴里突然不自觉的冒出来了三个字。 “舒千珩。” 第十三章 江湖不是一个人的江湖 对面房屋二楼的一扇窗户背后,一个男子正悄无声息地,将拉满的弓弦缓缓收回去,随后自然的将弓箭垂于身侧。 他或许也是注意到了那透过窗户纸的一丝锋利觉察,他手势示意身后的仆人将弓箭接过,整理了一下衣襟,收拾完后端庄大方的往窗户旁的露台走去。 阿简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对面。 从窗户后走出来一个黑影,慢慢的那黑影移到露台之上,有了阳光的照射,那黑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蓝衣,头上绑着一个干净的马尾,头发的深棕色略显发黑;留着一绌微长飘逸的斜刘海,样貌年轻俊郎,一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富家公子的感觉。 阿简略惊。 眼睛里瞳孔闪烁着,神情凝聚。 阿简之所以此番神情,皆因所见之人,出乎预料!——此时,站在对面的正是舒千珩。 舒千珩向阿简展眉一笑,神情阔然。阿简心里自是有疑问,但也必然想到了那一箭不是他射的。 舒千珩如两人初见般时做拱手礼,示意问候。随即便转身离去。 与第一次行的抱拳礼不同,那是充满豪气侠义的,而这次的拱手礼,仿佛让阿简看到了他与往常的一丝不同,规规矩矩得体大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确实,张弓满弦,蓄势待发。只不过箭头对准的不是简名予…… 一边,温景楚听闻动静,便迅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很是淡定。 阿简看到了温景楚,霎时间脸上露出一丝怯色,一时半会不知作如何解释:“人……没弄丢,就是……就是,死了……” 阿简心里多半也是愧疚的,哪怕是一个敌方派来的探子,被吩咐到的事情总是要做好的,结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人便从自己手里死去了。 觉得把事情做得糟糕透了,心里生出了一丝歉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傻愣着站在一旁等候温景楚的发话,该如何处置。 对于一个初涉江湖,并没有多少江湖阅历的富家少年来说,还是太嫩了!不过对于心善之人也应如此吧。 此时的温景楚倒是一脸悠然,嘴角带着一丝隐秘的笑意微微扬起,不知深意。 他走到那具身上扎满了箭支的尸体旁边,动作娴熟的撩开衣摆蹲了下来,用手轻轻的摸着箭末端的箭羽,细致的查看箭杆,不遗漏任何一处细节。 一丝金属摩擦的闷声快速地从耳边溜过,他从尸体上拔出一支箭来,箭头上面沾着发黑的血和些许肉沫,他仔细地观察着箭头,不出须臾间他便有了答案。 “水银箭。烟南的人……”温景楚铮铮有声的说道。 “哈?是那帮一路追杀我们的刺客?”阿简突然惊讶地叫出声来。 “来了。”温景楚瞟了一眼窗外,不耐烦的说道。 “谁?”阿简顺着温景楚最后的余光望过去——只见屋顶上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铁叔!”阿简顿时张大了口惊讶说道。 原来是恰逢及时雨,铁面心等人的及时赶到阻止了烟南一行人的继续进攻,镖师们一路追赶而去还是让他们给跑了,这才无果而返。 铁面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阿简,确认无事过后便带领着镖局兄弟离开了。 阿简心里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拜托的事,铁叔才一路追随着他们的脚步刚好来到了这里……’ ‘哒,哒哒……’突然从门口处传来了一个拨算盘的声音。 阿简和温景楚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头带黑色方巾,肥头大耳,肚子滚圆滚圆的胖大叔站在门口处。 他低头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好像在算什么数。好像是感觉了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乎他干咳了两声,然后一边拨动着算盘,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打你们的,我算我的,等你们什么时候结束,就来我这里结一下账。” 说着他拨算盘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是又想到了什么,然后接着说道:“别觉得你们是江湖上出来混的,打烂别人东西就不用赔,也不要跟我斗凶,我不吃这一套,好歹我也是在这江湖上开了二十多年的客栈,被砸也不是一两回遇到的事儿了,该赔的还是要赔,我只是个生意人。” 说完,他手里的算盘也算完了。他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比划了下,然后向着阿简和温景楚二人使了一下眼色,示意“这个数,给钱!” 温景楚看了掌柜的一眼,大笑道:“哈哈,阿简给钱。” 听到这句话时,阿简瞬间惊呆了,反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钱啊。”温景楚无赖的扔出了一句话,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房门。 经过掌柜身旁时,他特地走慢两步。在这掌柜身上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武功气息,仿佛就是一个很平常,胆儿有点肥的普通人。 阿简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温景楚走了,就留下自己一个人收拾残局。 感慨,很是感慨。 阿简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天的到来,被人绑架要挟不要紧,还要帮人买单。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阿简没钱了! 对于不久前账房先生断了阿简的零用钱后,阿简所剩的不多。 而这个掌柜的一开口就要五十两,吓得阿简都不敢吱声了。 几番讨价还价之后,还是一两不差。阿简自知是讨不过,所以还是乖乖的交钱了,看看兜里剩下的几个铜板,心都要碎了。 阿简两眼湿湿的看着轻飘飘的钱袋,一边捶胸口的哀怨道:“我怎么会这么穷……” 掌柜的收了钱心里自是暗喜,看到一旁的阿简这幅神态,走时还不忘安慰安慰。 掌柜的一手搭在阿简肩上,轻轻的拍打着,一边和和气气的安慰道:“年轻人嘛,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嘛,是不是。” 阿简苦闷道:“我怎么感觉你像是骗钱的。” 掌柜的装作不尴尬的,继续安慰说道:“大家都是出来行走江湖的嘛,不要说骗那么难听,都是义气当头嘛,你这是讲义气,别难过了,我走啦,你自己慢慢继续。走啦。” 说完,掌柜急急忙忙就走了。 留下阿简一个人在屋里继续捶胸拍地。 拍着拍着,突然拍到胸口处有个硬硬的东西,阿简生生的把自己胸口拍疼了。 “哎呀!嘶~什么东西?” 阿简掏出怀里的东西,打开帕子一看,原来是剩下最后的两条金条。阿简愣了一下,又赶紧把金条收好了,生怕被掌柜发现了,敲诈了去。 阿简从嬉笑玩闹中恢复过来,看了一下满目疮痍的房间,又看了一眼对面人去楼空的露台,心里一时也未能捋得清楚,便也走出了房间,想着去找少曳商量。 第十四章 少年失意 阿简刚走出门口,便迎面撞上了几个客栈小二。 几个小二莫不声张的径直往房间里走去,直接略过了阿简。他们似乎目的明确,来到房间里开始井然有序忙碌的收拾起来。 看上去很是熟练,不像是一两天这样练出来的。 他们中有的两个人率先把中箭的尸体搬离房间,其余两人则拔掉房间内射得到处都是的箭,手脚利索,动作也非常娴熟流畅。给人一种感觉,像是他们经常干这事儿。 阿简就站在门口处看着他们收拾屋里的残局,不出半柱香时间,他们就已经把房间清理完毕了。 随后又有两个小二拿着新的窗户和木头,还有油漆过来,可谓是技能满点。 阿简应声感慨道:“这年头小二都变全能的了?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修得了窗户盖得了楼房!” 一个小二听到了阿简说的话,在忙碌的过程中还不忘回他:“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把自己弄得一身才华!”说完,小二又埋头苦干了。 阿简惊叹道:“是啊,出来混,不好好努力,那就得回去继承家产了。”随之脑补了一下那画面,直打了个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阿简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阿简的心声是向往自由的,若是人生都被安排好了,自是受不了。所以才会有这一出。半夜逃出家门,出来江湖闯荡游玩。 就在阿简游离的这一会功夫,小二们就已经把房间复原了!可谓是神速。 小二们成功的刷新了阿简的世界观。已然成为了阿简心中认为的,又一神秘组织。——“上有烟南,下有客栈小二。” 莫不感慨。 阿简看着小二们离去的身影,不尽感慨。 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啊?这么厉害。” 小二也不避讳的说道:“山贼。”说完,看到阿简脸上疑虑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从良了。” 小二话毕,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阿简恍惚道:“这年头山贼都开起客栈啦?江湖真大,什么人都有……那,楚管家是故意选的这个客栈吗?”想到这里,阿简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 看着这个刚修好的房间,又看了一眼无人的走廊,阿简嘴里碎碎念道:“今晚我不想睡这房间了……” 阿简看着那房间,就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顿时觉得背后拔凉拔凉的,突然就对着楼下大喊道:“小二,掌柜的,我要换房间!” 随后阿简换好厢房钥匙,来到了少曳的房间门前。 他先是轻轻地用手敲了下门,发现屋里没人应。 于是乎他又敲了几下门,欲要张口叫道:“少……” 还没等他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把阿简从门外拉了进去,随后门自动关上了。阿简也整个人摔倒了在地上。 “哎呀!嘶~疼疼疼疼……”阿简趴在地上摔得直叫疼。 “小声点。”温景楚冷冷地声音说道。 阿简听到声音,仿佛浑身的痛感都被抽走了,瞬间回过神来,注意力集中的,看着面前床上躺着的人。而温景楚则坐在一旁,看着床上地下的这两个人。 阿简满脸疑虑不解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躺着的这个人。 他心里默念着——少曳。 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桌子边的温景楚,脸上挂着许多疑问。 温景楚兴许是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便用他那没有什么感情的语调,不紧不慢的说道:“心疾发了。”随后看向床上躺着的少曳,话调一转,带着几分温柔的语气说道:“让他安静的休息一会。” 阿简不作声,默认了。 他走到床头边看着。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看着他此时似乎很痛苦的样子,阿简只能默不作声地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豆大的汗珠从少曳的额头上滑落,没入鬓边的头发里。他似乎被梦魇困住了。 漆黑的梦里,那少年始终被困在那里,他惶恐,他对这片死寂的黑暗充满恐惧,甚至绝望。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了,点点鲜血染红了他的指甲。可他却没有半点想要松手的想法,他只想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害怕。 他沉寂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隐约有两行泪缓缓流过他脸颊,最后少年憋着一丝哭腔,用微弱更咽的声音说着:“不要把我困在这。不要把我困在这里……呜呜,我想出去。我想去见芳珉……我想去见他们,我想见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不要把我困在这里。呜呜……不要把我困在这里……” 他有想去见的人,但他却无法冲破这心魔,他被困在了这里,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里。 那一年里的那一天,一身铠甲戎装的少年,国破家亡,骑着一匹马往皇城外狂奔而去。 等着他的或许不是光,但他没法停下来,只有不断拼命的向前去。因为落在他身后的是平生唯一一次感到的绝望,只有不断地狂奔,才会觉得有希望在前面等着他。 他从城里走到城门口停留回望的一刹那里,让他见到了平生所见的,最残忍。 少年出了这城门,就意味着要离开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将再无家可归,未来的一生里,漂泊无依四海颠簸。 他回头遥望着那长廊,长廊尽头只有火光冲天。还有凛冽的北风在呼啸。 一滴粘稠的液体,从上滴落到他握住缰绳的手背上,红得发黑的颜色,滴落到手里残存的余温很快就被风吹凉了。 少年抬头看。 又一滴的血从城楼上滴落下来,正好落到了刚抬头的少年眼角处,擦过他的脸颊,拖过一道红色微长的血印。 少年顿时傻眼了,只见他瞳孔放大,脸上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血还是烫的,城楼上的人也才刚死不久。 血还在继续滴落下来,少年也看清了城楼上挂着的人。 他的惊恐,慢慢地变成痛心疾首。他眼睁睁地看着城楼上挂满一排的尸体,变得冰冰凉凉,北风刮过他们的躯体,使他们的身体变得更加冰冷。 那是他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姐、七姐……看着那些曾经最亲的人,以这种残忍的方式离去。少年悲愤交加的仰天长啸,眼泪也肆意而出。 无人知道他那一天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任何的先兆告诉他,将要经历的一切。 少年失意,带他走上另一条人生的路…… 少曳依旧在昏睡着,床榻旁边的阿简在守着他。 此时,屋里的气氛安静到有些冷。阿简便拿出了他最爱的扇子给少曳扇风,边扇边哼着他常时最喜欢的小调曲子。 一旁的温景楚默默的掏出插在腰间上的玉箫,暗自吹奏起来。 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少曳也似乎听到了乐声,急促呼吸放缓慢了,随着乐声一起恬睡了过去。 看着少曳安然睡去的模样,阿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谢谢你。”温景楚突然说道。 阿简被这来之突然的道谢,触动到了心底的柔软。 心底的暖,随之满溢到脸上,开出一朵名为笑容的花。如暖阳照入人心底。 温景楚也被这暖暖的一个无声的笑容感染了,脸上也露出一个久违的舒展笑容。 温景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瓶,想都没想的一把扔给阿简。阿简也也反应迅速的接住了。 “解药。”温景楚说道。 阿简看着手里的瓶子,又看了看温景楚,最后做抱拳礼说道:“谢了。以后,江湖上请多多指教。” 温景楚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江湖那么大,能遇到的也是缘分。 第十五章 长夜各自梦 温景楚与阿简算是和解了。 经过这一细微的事,温景楚也算是放下了心中多数的偏见与顾虑。 温景楚是个细致的人。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从前便是这样,现在也是。 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也不会冒然的接受别人的好。只能说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范围之中。 阿简没有第一时间服下解药,而是把解药放进怀里先放着。他拿过一旁盆边上放着的脸帕,轻轻的为少曳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看到他安然熟睡的模样,他也就放心了。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时辰,阿简非常有耐心的,时不时的拿着脸帕给少曳擦拭汗水,守在床边仔细地照看着。 不知不觉最后一缕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原来已是黄昏的尽头了。 一眼望去,天边的云彩被灼得通红,云层上还残留着一丝快要褪去的金色光芒。如同被打落的颜料,交织在一起的颜色很有层次感。 那一缕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了阿简的背上,温景楚正看着这个人出神。 阿简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 就在此时,温景楚起身了。 他走到阿简身旁来到床边上,伸出一只手来给少曳把脉。脉象逐渐平稳,呼吸也正常,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温景楚把少曳的手放好,对阿简轻声说道:“我去抓些药,你在这里替我照顾他一下,我去去就回。”说完温景楚便出门了。 阿简继续守在床边,看着少曳呢喃细语:“少曳,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另一边,温景楚在药店里抓了几副药性温和补员安神的药。 回到客栈里,温景楚便向小二他们借用了厨房来煎药。半个时辰后,药终于熬好了,他亲手端着药上楼。把药端到少曳床边,微笑点头示意阿简可以去休息了,接来的就交给他吧。 阿简明白,他带着点不舍的眼神默默地离开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去。 温景楚坐在床榻边,一手扶起少曳,把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拿着调羹喂药给少曳喝。 他耐心的一勺一勺的慢慢喂,看着少曳双目紧闭的脸庞,依稀看到了她的影子——少曳长得很像他的母亲,眉目间像是复刻出来一般;但不同的是,少曳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柔。 在过去的十余年间里,他很少见她笑过,更多的只是冰冷的眉眼。 温景楚脑海里回响着那个女人的声音:“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想到这里,喂药的手突然顿了一下,他看着少曳的眼神里,就像苍茫的死海一片。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把药喂到少曳嘴里,直到他喝完后给他擦擦嘴上的药迹,便放他躺下。 突然从少曳衣服里掉出来了一个青铜铃铛。 温景楚捡起那个小小的铃铛仔细看着——那是一个只有一寸大小的铜铃,形体似钟,腔内无铜舌,不能发声,是一个‘哑铃’。上面有一圈圈浮雕花纹,铜身已经氧化成青色,看似有些年头了。 温景楚看着手中的铜铃若有所思,眼神变得有些闪烁。他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个东西,再睁开眼时,忽然换了个眼神,坚硬又隐忍,他把铃铛塞到少曳手里。 给他盖好被子,收拾好碗,把蜡烛熄灭,悄悄地走出房间。 那边,回到房间的阿简正坐在凳子上靠着桌子发呆,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他从怀里掏出温景楚给的解药,慢悠悠地打开瓶盖,倒出里面的小药丸,拿在手里把玩。 他心里自是藏了许多疑问,但还不是时候去问。 想了想,阿简也不想了,一把张嘴把药吃了进去,完事便回床上躺着睡觉。 夜幕渐深,星星也都跑出来了。 月亮留一幕皓白,照着夜间晚归的人。 厢房里,温景楚坐在窗户旁,静静地看着一块玉牌。 玉牌呈方正的长方形,正面外框有凸起的一圈四个直角边框,整体色泽圆润泛青色,是一块好玉。上面有一条墨绿色挂绳,下面缀着一串同色流苏,极简而气派。 只是,玉牌的正面覆盖满了一道道白色划痕,像是利器所致,已经看不到上面原有的图案和文字了。恰好与玉干净平整的背面形成鲜明对比。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轻轻吹动温景楚的几根发丝,可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手里那块玉牌,拇指轻轻地在摸着上面深深浅浅的划痕。 他本想丢掉那一块玉牌,可想到是她亲手给自己的,心中的执念便不允许他那么做。他想留着那块玉,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玉,是她给的无形的枷锁,他明知是禁锢,却也义无反顾的伸手接住了。哪怕是要付出一生和无法去爱,作为代价的…… 夜已深,温景楚将玉牌重新挂在腰上,跃窗而出;翻到屋顶上,一头躺下,看着满天的星辰入睡。 执念还在,他不愿意将那块腰牌放下。正如,他放不下当初递给他腰牌的人。 漫漫长夜各自有梦,无眠之人也悄然入睡…… 经过了一个长夜,在次日的清晨里,少曳终于醒了。 他慢慢的坐起身,头还是有些痛。只觉手里有东西硬邦邦的。他低头看,原来是一只铃铛。 他把铃铛当做宝贝,小心翼翼地收好在怀里,似有所思地摸着怀里的铃铛,一会又把它拿了出来;他扶着额头慢慢地往桌子走去,他坐下来把铃铛放在桌子上,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头脑才逐渐清醒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绳子,一头绑在铃铛上面,一头系在腰间做装饰物。 这时,门口处传来‘吱呀’一声。 回过头看去,原来是阿简端着早餐进来了。 阿简进来一眼看到了少曳,脸上瞬间露出喜悦的笑容:“少曳,你终于醒了!” 他赶紧端着早餐过去。 阿简一边督促着少曳吃早餐,一边给少曳稀里哗啦的讲了一大堆他睡着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少曳也在边吃边听着。 突然,温景楚也进来了。他一进门便看到这两人亲密的像朋友一样,他停在门口看愣了一下,随即便微笑着走了进来。 “少曳,醒了。” “嗯。楚叔叔让你担心了……”少曳说完,便看到了温景楚腰间的玉牌佩饰,他的视线短暂的停留在玉牌之上,很快的又挪开了。 “你没事就好。无妨。” 简单的几句问候过,温景楚随后走到少曳身旁给他号起了脉:“嗯,脉象好转,恢复的差不多了。” “谢谢,楚叔叔……” “没事就好。”温景楚松了一口气说道。 温景楚:“接下来,该聊一下我们要做的事了。” “嗯。”阿简与少曳异口同声应道。 “跟踪我们的探子被烟南的人杀了,但烟南的目标是我们,探子是被误杀。探子幕后主人的线索暂时断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探子幕后的人意不在杀,对我们并没有敌意,只是监视。现在两者皆可抛,当下最大的敌人,是流寇!”温景楚说道。 阿简这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昨天在对面楼里看见了个人……” “舒千珩吗?”温景楚笑了笑说道。 阿简一惊:“你怎么知道?” 温景楚邪魅一笑:“这世间就无我不知的事。”说完,他竖起食指放在嘴唇边示意小声——‘嘘’。 温景楚那模样既邪魅又带点小调皮。 阿简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好像被碾压了:“啊!”有点气,也有点懊恼,觉得自己被捉弄了。 “咳咳!”一旁的少曳也看不下去了,连忙打断安慰道:“楚叔叔逗你玩的,别在意。” “哈哈哈……咳咳嗯。”温景楚在一旁笑出了声,随后调整过来。 少曳:“我们现在赶紧先收拾东西吧。对付流寇的计划,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嗯。”阿简也不纠结了,认真回答道。 “一会楼下大厅集合。”温景楚说完。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确认过后,阿简便迅速的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只留下温景楚和少曳两人。 温景楚与少曳两人对视,二人眼神甚是锋利的像把刀子,眼眸中透露着寒光。 少曳把声音压低问道:“楚叔叔,都安排好了吗?” 温景楚凌厉的眼神看着少曳,冷冰冰地说道:“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少曳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眼里却充满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温景楚转身离开少曳的房间,只见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一脸阴险的笑容。 少曳回过头看着温景楚离去的身影,视线依旧胶着在他身上那块玉牌之上。 有些想要遗忘的东西,一夜间,都被提起了啊……提醒着人们,不要忘记。 少曳一只手紧紧握住那个佩在腰间的铃铛,他把视线挪开,挪到窗户之外。 镇外百余里的流寇营地 一间装饰简单、干净敞亮的屋里,坐着一个在喝酒的人,斗篷遮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鼻子和嘴巴。他深深的帽檐盖住了他的眼睛,只看到斗篷帽檐那三角形的回纹花型整齐有序的排列在帽檐边上,好一个神秘莫测的感觉。只听见随从称呼他为‘殿下’。 第十六章 年少莫入江湖(一) 他的右手边放着一个铁制的面具,通体玄黑色,被光照的地方会微微凸现出白色的光泽感。 面具轮廓线分明,硬朗,双眼眼角处还绘有几根极细的金色线条,倒也看着有几分观赏感。 三杯酒下肚。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面具,一套动作娴熟流畅的戴在脸上。 三两下的面具就戴好了,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如甘泉滋润;一张带点淡粉的嘴唇正在微微上扬地笑着;饱满的额头上,一个美人尖把刘海往两边分散开来,垂于脸颊两侧,随着风轻轻摆动飘散。 尽管戴着面具,也能看得出他的意气风发和藏不住的少年感。 他把他的姓与名都藏于面具之下,他对外人说,他叫顾兮! 花溪镇客栈 阿简三人收拾完东西来到一楼大厅集合。 温景楚吩咐道:“阿简,你去后面备一辆马车,我和少曳去找小二备点干粮,一会大门口处等。” 阿简点点头,便去了。 不一会儿的时间,阿简便领着一辆马车来到客栈门口处,温景楚与少曳二人也先后来到马车跟前集合。 就这样,三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奔波。 待温景楚坐好在马车上,朝着门口站着欢送他们的店小二挥挥手道别过,便扬手起鞭,赶马上路了。 一路车轮滚滚的驶出城门,往荒芜的官道驶去。 告别短暂的闹市繁华。一路越走越远,人烟孤寂。 车内少曳安静的看着书。 阿简撩开窗帘,探出半个身子到车窗外,四处张望着。 他是在看风景。 车前,温景楚正不紧不慢的驱使着马车,神情专注。 车辆行驶着,离车轮不远处的前方,出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温景楚也没有避开它的意思,马车的其中一个车轮直直的从石头上面压了过去,突然猛的一阵颠簸,把阿简整个人从窗户边甩回到了车里。 砰一声响,阿简被摔得四脚朝天。 “啊!——哎呀……” 阿简的屁股先着的地,疼得他直叫起来。 少曳随着声音来处扫了一眼,很快的又把头埋在书海里,淡淡道:“没事吧?”他淡雅的问道,一边手里还在翻动着书页,视线胶着在书中内容,沉迷其中。 阿简满脸委屈地扒拉在小方桌上,一手在后背揉着屁股,下巴竖在桌面上无辜的眼神看着少曳不说话。 少曳没听到回应,便继续专心看书了。 良久。 阿简开口道:“你在看什么书啊?” “《齐民要术》……” 阿简眨眨眼睛,脑袋上有着无数个问号:“齐民……要术?”说着便凑到边上看:“你看这个做什么?” 少曳用淡然的语气,简短的说道:“回家耕田。” “欸?原来少曳你喜欢种地吗?” 少曳回过头看了阿简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看着书中金贵缓缓一字一句说道:“种地,我喜欢!” 阿简听了后,只觉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光——他觉得身旁的这个人很特别。 身世不凡,却只想做最平凡的事。 少曳合上书本抬起头来,两眼撞上了阿简的视线,两人对视,少曳问道:“阿简,怎么了?”说完有些疑惑的看着阿简。 阿简恍然道:“原来少曳你想要的,这么简单啊。” 少曳深吸了一口气,待气缓缓吐尽,便是一声轻微的叹息:“我……只想过丛林山间里的简单生活……” 这句感叹的心里话,像是被车外赶马的人听了进去。温景楚用余光看了眼车门帘布,仿佛眼睛可以透视般,将车内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凤凰注定是要高飞的,麻雀飞上了枝头也注定成不了凤凰。 因果皆注定。 缰绳在温景楚手中挥动,马步加快速度,前方远处的身影逐渐被拉近,像早已约定好似的,等他们的到来。 远处站着一个人,背着一个包裹,一身蓝衣长袍。 随着马车将距离拉近,终于将那人看清了——是舒千珩。 驰骋的马车缓缓放慢速度,最后停在了那个蓝衣公子身前。车内二人只觉车停了下来,未知车外之事。 舒千珩冲着温景楚笑着,如清风徐来,眼笑眉舒。 温景楚冲着他点了下头,示意上车。 舒千珩撩开帘布的瞬间,引得车内人一惊! 阿简第一个开口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少曳第二个开口问道:“你要与我们同乘?” 舒千珩笑了笑,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正是!” 温景楚余光看了一下身后,催促道:“快坐好,要出发了。” 舒千珩赶紧钻了进去坐好,马车继续行驶上路。车内三人面面相觑,只得舒千珩脸上乐开了花,其余二人则一脸茫然。 舒千珩见状,第一个发声,他先清了清嗓子,随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兽皮在桌上摊开来:“这是我们这次联合作战的地图。” “联合?作战?”阿简突然觉得不可思议道。 一旁的少曳闻而不语,只是在边上静静的看着。 咚咚—— 温景楚用手敲了一下车门:“他是我给你们请来的助攻。” 话音落,舒千珩笑得更开心了:“我们回归正题吧。这次来,其一原因是同路。其二原因是,受温大管家所托顺便过来帮下忙。路上互相好有个照应,人多,力量大!”说完便给了众人一个很有深意的笑容。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却也足够耐人寻味。 此时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花溪镇的客栈外,阿简还在厢房里被客栈掌柜的敲诈时,温景楚早已在巷子里逮住了一个人。 “你派人跟踪我们有何用意?舒五公子。”温景楚背靠在墙上,脸也懒得转过去看那个人。 舒千珩笑了笑,朝着温景楚恭敬的做揖礼。 “我想见见那个人,想和他做个朋友,于是我便来了。” 温景楚转过头来,朝着舒千珩走去:“噢。我需要个帮手,不知五公子可有兴趣?” “……” 温景楚走到他跟前,一手摁在他肩膀上,慢慢的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道:“当作是个交易好了,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既往不咎。” 说完,温景楚手掌一用力。咔嚓! 啊—— 只见舒千珩脸色难看,嘴里喘着粗气,咬着牙艰难道:“好……” 温景楚便邪魅一笑的松开了手:“送你一瓶金疮药,外敷。”说完便抛了一个小瓶子过去。 舒千珩右手接住了瓶子,眼睁睁地看着温景楚得意洋洋的离开。 剧痛之下,他猛的下意识摁住自己的左肩。 他望着那温景楚身影消失的地方,突然不知怎么的就笑了。 似乎没有把他刚才的威胁放心上。 回到现实里,舒千珩依旧笑得灿烂。四人就在路上,边赶路边商量对付流寇的计划。 “话说珩兄是要去哪?与我们同路?”阿简试探性问道。 “窟城。我只送你们这一程,到了我就走。” 阿简想了想,眉头一皱,手法迅速的将扇子的一头,抵到了舒千珩的面前:“说,你那天在那里干嘛!”阿简的神情略微严肃。 舒千珩朗声地笑了笑,一手拨开他的扇子道:“我派的探子被你们抓了。” “那你是来救人?”阿简收回扇子。 舒千珩笑着直言不讳:“错。我是来杀人的!” 阿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杀谁?” 在一旁像看着两人在‘胡闹’的少曳,最是沉得住气,一言不发沉默是金。 舒千珩不再笑,认真说道:“我派去盯着你们的探子被调包了,你们抓的那个不是我的人,我的人已经死了。” 听完,阿简与少曳两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你的人死了,你不打算留着那人的性命问清楚么?”阿简直言道。 “呵,他们是被训练过的死侍,还没等你开口他们就先死在你前面了,死人还有什么可问的。”舒千珩自嘲道。 “那就没有别的线索吗?”阿简略微显得有点着急,或许是想起了那天暴雨梨花般的暗箭来袭。 舒千珩闭目养神,沉下心来缓缓说道:“不知道。我此前未曾涉足江湖,与人素来不曾结怨,也是遇到你们才踏足于此。” 车内三人进入了短时间的沉思,而此时车外驾车之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此前四人初到花溪镇分别之际,温景楚早已察觉周围有异样。 待三人留宿客栈的那天晚上起,温景楚便偷偷的开始行动了。他先找到了那个探子,就地抹杀掩埋,随后找了一个街边流氓来调包替代。 为了防止被人识破,他喂给了那人一颗失声丸,让他无话可说,无声可发。 顺带把那流氓的经脉半数震断,防止他做出任何让人毫无防备的动作。 将人带回的途中,温景楚碰巧撞见了烟南的一群刺客,便猜到了他们的目的,是以心中便将计就计,将此人抓回送到阿简身边看顾。 便有了后面的一幕,万箭穿心,死无对证。 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着一切的温景楚,自然也看到了那时的舒千珩,便也确认了他的身份…… 一石三鸟,温景楚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回归当下。 温景楚驾车行驶了大半天,车内三人依旧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 此去凶险,温景楚也是为了保万全之策,才招揽舒千珩加入队伍;一是借用他身份背后的力量做一道基础的屏障,二是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江湖上无名无过节的他最为适合。 第十七章 年少莫入江湖(二) 马车继续向东行驶。车内三人沉思过后,不得结果,便暂时把探子的事作罢。 舒千珩第一个回过神来,用食指扣响桌子。 哒哒—— 少简二人回过神,闻声望去。 “咳咳,我们回归开始的话题吧,联合作战。”舒千珩收回食指,手自然的握成一个拳头平放在桌面上。 少曳看了眼阿简,应道:“嗯。” “那我们要怎么做?”阿简问道。 舒千珩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认真道:“不出意外,按我们现在的前进速度,大约会在傍晚时分到达流寇营地三百米外的金度山谷腹地,那里易守难攻,容易遭到伏击与敌方的前后夹击。敌方占据高地进行埋伏,对过往的行人下手。占据有利地形,即便人少,也能展开绝对攻势,捕抓猎物。” 阿简傻眼的盯着地图上被指的地方问道:“那我们有胜算吗?” 一旁的少曳则垂首静静地听完舒千珩的分析,打从心底里蹦出几个字来“军户么……”似乎是明白了温景楚的用意。 流寇中亦有一些军中残兵,温景楚是以想用兵家之道还治兵家之身。 舒千珩恬然一笑,认真的回答方才阿简的问题:“有的。他们最多五十人,军中残将不过半数,也不会一下子把所有的主力搬过来守山谷。我猜,他们应该会将那半数的残军分为两部分进攻,轻步兵和弓弩手。从山谷地形来分析,居高临下者,可采用弓弩,落石等进攻方法。步兵则困兽入笼时切断后路,来个包抄便可轻而易举的将敌人就地歼灭。 而且,据我所知,他们都是昔日兮国的旧属部队;兮国军队,以弓弩和骑兵为主,作战擅长远程攻击,曾有过一支令四国都忌惮的‘潜龙’军团。希望我们不是遇上这支队伍的残军,不然,有点吃力。” “哇,这么厉害的吗?我们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阿简一头疑问的瞪大眼睛看着舒千珩。 “实事求是罢了。”舒千珩说道。 “虽然险,但也不意味着就没有解决办法了。” 说罢,舒千珩笑了笑,笑得很云淡风轻。 阿简不知所以然,回头看了一眼少曳,想听听他的意见。 少曳也觉察到了阿简炙热的目光正胶着在自己身上,他也猜到了阿简心里想表达的话。 “千珩兄此行而来,必定是早已做好万全之策了吧。方得满脸笑意不见愁容……”少曳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仿佛看透了舒千珩的筹码与胜算。 阿简有些呆滞的眨了眨眼睛,仿佛一瞬间有种错觉,自己和车内的其余两人是不在一个维度的。 “接下来的行动,少曳听从千珩兄的安排,多谢了。”少曳抬起手,对舒千珩做揖礼以示感谢。 “不必言谢。按我们这样的速度,傍晚时分会抵达山谷。我的计划是,将路程时间延长,明日一早抵达山谷。我手下的人,也刚好够时间绕到他们后方附近的临界点,我们驾车正面前进,趁混乱冲出他们的第一道防线。” 舒千珩吸了一口气,气从鼻子里缓慢呼出。神情较为严肃,一改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继续说道:“第一关不算最难,艰难的是后面遇到的人……四人金沐阶段,三人入圣,恐怕凭我们几个人,能不能硬闯出去……” 阿简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欸,他们不是流寇吗?我们把钱给他们不就行了,跟他们老大说下,把钱放下就当是过路费,让他们放我们过去。”说完,阿简便咧起一嘴白牙憨憨地笑了笑。 舒千珩听完这番话后,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道:“行不通!别说见他们老大,我们还有没有命还不好说。听闻这帮流寇的头目很神秘,似乎没人见过他真面目,喜好和性情也无人知晓。” “那他们求什么呢?”阿简又问道。 “不好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的出现与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明确,也不好揣测他们的行径。”少曳接过话说道。 “嗯……” 三人又陷入了短时间的沉思,车轮滚滚不停地在行驶着。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正午,日头正盛。赶了大半天的路,也是时候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整片刻。 这段路的前后一片茫茫无际,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平原。周围没有多余的树木,只有稀疏的杂草和遍地沙砾;官道旁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淌过,奈何河岸两边也是只有稀疏的几根杂草生长。 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河床底下铺满一堆被冲刷干净,磨去棱角的鹅卵石。 河水冰冰凉凉的,哪怕是日头最盛的时候。 温景楚把马车驶到河流边上,停好马车,阿简三人也先后下了车。 温景楚后脚便把缰绳从马身上卸了下来,拍了几下马屁股,把它赶到河边喝水去。随后,他从车厢后头拿出来了一些吃饭的家伙,三两下的就在河边架起来了一个灶头。 阿简见状,想着去河里抓几条鱼来。结果刚走到河边,他就迟疑了。水质清澈见底,水底无水草,亦无半条鱼的身影。 “不用看了,河里没鱼。”远处传来温景楚的声音。 阿简回头看了下温景楚,也明白了,水清则无鱼;他走近岸边脚底下踩着鹅卵石,慢慢的蹲了下来,清澈的河面上浮现了阿简的倒影。 阿简看着那倒影,就像在照镜子一样,与水中自己的双眼对视。随手从脚边捡来了些石子,对着水里的自己扔去。 咚! 一颗石子入水,激起一圈圈波澜,水中人影也跟着随之荡漾。 阿简看到了河床底下一颗有着黑白斑马纹的石头,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水里捡。 手刚一碰到水面,下意识的就弹了回来。 原来是河水太冰冷了。 阿简运起内功,把内力逼至整条右臂,气流运作让手臂由内散发热量,保护手臂不被寒冷侵袭。 他把手缓缓伸到河水里面,将那颗黑白的石子拾了起来。 阿简举起手中的石子,对着太阳光照看,正看得入迷。 在马车旁坐着的舒千珩此时正在四处姚望看风景,正巧阿简这一幕映入眼帘。 他起身,笑着朝阿简那边走去。 趁阿简不注意,舒千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差点把他‘千辛万苦’捡来的石子拍掉。 阿简着实也被惊吓了一会,到手的石头差点又掉河里去了。他可不想再伸手下去捡了…… “哈哈……”舒千珩见状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随后也一同蹲了下来,与阿简一同坐在河边。 “差点吓到我了,你还笑。这水可凉了,有点渗透骨头缝的那种凉,你可以试试。” 阿简一脸无害的建议道。 舒千珩拿过阿简手里的石子说道:“听说,这条河的水是从雪地里的雪融化而来的,终年冰凉透彻,世间上还有流传着一个关于它的传说…… 传说,四国之外有方物。 其中之一的绝境‘雪地’里有一座城,名为雪城。天神和他的女儿就住在这座雪城里。 有一天,天神的女儿死了,天神悲痛欲绝,骤然间天地失色。几千里冰封的大地撼动,天地同悲;顷刻间,冰川复流,白雪融尽归还大地…… 雪融化成水,流入山川河流平原间,一去不复返。给寸草不生的平原带来了一线生机,滋养着一方人。 人们给她取了个名字——雪女河。” 舒千珩说完,手里把玩着这颗黑白的石子。 阿简好像又发现了新世界一样,圆不溜秋的一双大眼睛看着舒千珩问:“你也知道这个故事?小的时候我爷爷有给我讲过这个故事,但我不知道讲的原来是这条河,我以为都是说书先生随便编的。” 舒千珩把石子抛回给阿简,说道:“这些神话传说什么的,早些年出来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都是坊间流传下来的,娱乐而已不必当真。” “我认知的所有故事,都是爷爷从小讲与我听的。我爱听这些,爷爷便每天一个不同的故事讲给我听,我也是从那时起,便喜欢上了他讲的那个江湖,想着来看看爷爷故事里的江湖是怎样的。” 阿简看着远方,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 “你爷爷该不会是个说书的吧?” “不是……他只是很喜欢各种各样的故事……”阿简垂首看着手中的石子仔细把看,舒千珩也见状转过头,看着远方,二人没有再说话。 此时,千里之外的一间茶楼里。一个小厮正在打扫他主人的书架,鸡毛毯子挥挥几下,从书架上掉落下来了一本书。 小厮弯腰将它捡起。 他拍拍上面的灰尘,把朝地下的那一面翻过来看,看了下它的书名——《雪皑之境》,随后看到上面没有作者的署名,心想是年代久远遗漏的孤本,也习以为常了。 茶楼书室数十间,书架百以千计,书有多者为珍藏,年代久远也甚多,不书姓名者也颇多。 小厮见这书有些破旧,便拿到一旁修补去了。 温景楚架好一口锅,下面生了些柴火。从包裹里拿出来一块烟熏肉,舀了些河水煮温,用来清洗烟熏肉上外面一层灰。 烟熏肉洗好切块,放入锅中水煮,待片刻水准备沸腾后,再次倒入调料配料小火闷。 香味扑鼻而来,知是佳肴将成。少曳也放下手中的书,移步朝河边走去,知会河边的那两人一声,该吃饭了。 少曳朝着那两人走去,离他们越来越近,突然少曳的目光被前方的一样东西吸引过去了。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阿简身后,弯下身子凑近了些,突然伸手撩起了阿简马尾里的一缕头发,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他发现——原来阿简的头发是紫色的。 平日里看着都是黑色,可这下在强烈的阳光底下却是紫色的。少曳心中不由生出疑问。 阿简似乎觉察到背后有人,猛的一回头。发丝从少曳手里滑落,阿简的双眸正好对上了少曳的眼睛,两人的距离凑得有点近。 四目相对,少曳先开口问了:“阿简,你的头发原来是紫色的……” “啊!是。” 阿简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和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少曳,惊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舒千珩也随声望去,看着两人的一言一行,也不知是尴尬还是怎么的,只好假装自己此刻不存在。 阿简随后站了起来,挠挠头傻傻的笑着说:“是啊,我的头发的确和你们的不太一样颜色……” “嗯。”少曳轻声应到,又想起了是来叫两人吃饭的:“楚叔叔那边饭做好了,我们一起过去吃饭吧。” 舒千珩听到第一个先走了,留下阿简和少曳还在原地杵着。 阿简见舒千珩跑得飞快的,也跟着后面走去吃饭,半路却被少曳叫住了。 “阿简……” 阿简回头望着少曳。 “没事了。” 阿简疑惑了一会,随后便转身快步跟上舒千珩的步伐。 少曳此时心里想的是:“我见过一个和你一样紫色头发的人……她死了……”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少曳眼角边擦落,他用手拭去那痕迹,扮作无事的模样朝着三人的方向走去。 传说,龙封卷轴的出世,身边都会有一个守护人出现。 他们是被卷轴选中的人,一生只有一个使命,就是守护卷轴与卷轴里的方位,也被称为‘守龙人’。 先人身死,后者居上。 世间被称为守龙人的,只能有一个。只有在上一位守龙人身死后,才会有下一任来接替。 他们身上唯一辨别的特征是紫色的头发,不论千里,他们都会来到卷轴及其主人的身边。 因果宿命,皆如此般。 阿简闻着香味,一路走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四人皆入席,阿简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吃了。每人一碗水煮熏肉,再配上一个馍,把馍撕成小块扔入碗中就着汤吃,吃得可是津津有味。 用雪水煮出来的菜肴也颇有一番风味。 佳肴果腹后,将东西收拾好。四人围坐在熄灭的火堆旁,准备议事。 第十八章 年少莫入江湖(三) “你们在马车上说的,我大致都听到了。那么,千珩你带的人马够吗?”温景楚说道。 “十人。是我的近身护卫,装备可连发的弓弩,不为杀敌,只为制造混乱,打乱敌方阵型伺机冲关。速战速退,不必恋战。” 舒千珩停下来思索了片刻:“后面第二关面对的人,可能需要楚管家你多多出力了……” “是说那些高手吗?”阿简问。 舒千珩:“嗯,不知道他们会派多少高手在后面拦截……” 舒千珩心绪似有不安,眉头微蹙,不再言语。 “那就按你说的计划行动吧,后面的事情后面说,不急。我们接下来好好在此地休息下,风景也不错,还可以就近逛逛这黄沙之地。”温景楚轻扇折扇,似出来游山玩水般,轻松自在。 还是一如往常,不把多余的人和事放心上。 舒千珩出于本能反应,对于温景楚的这种松懈状态表示不解,目光转投向少曳,求解其惑:“他一直这样吗?” “嗯。”少曳也只是轻微的点了下头,并未多说什么。 三人也暂时卸下戒备,一一应允了。开始做各样的事——看书的看书,晒太阳的晒太阳,看风景的看风景,咋一看上去也跟着不太紧张的样子,其实内心如立深渊涯前。 是出于对温景楚的信任,亦或是对他抱有绝大的信心。才能得此片刻的安逸时光。 千里之外的浚西 一个探子火速传来密报。 “报——”门口的侍卫一声吆喝,只见一个黑影火速窜来,抵达堂下。 探子来到堂前,双手抱拳单膝下跪拜见他的主人。而堂上坐着的,正是吕四照。 “禀主人,您要找的人找到了!”黑衣人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堂上的吕四照听到这个消息,依旧气定神闲的端着茶盏在那摆弄着茶盖,看上去并不那么在意。他这般难测的心思,仿佛给在场的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片刻后,他才慢悠悠地说道:“在何地?” 跪在地上的探子这才咽了咽口水说道:“回禀主人,在离窟城百里的一个流寇营地里。” “嗯。”吕四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待茶入喉回甘后,放下茶盏,声音转而严厉道:“东西在他手上吗?” “是,属下已确认。流寇首领正是兮国的十二皇子,顾兮!卷轴在他手上。” 吕四照听着探子禀报,伸手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块白玉,一旁躬身站着的仆人眼疾手快地向他递过来一条帕子。 他拿着帕子开始擦拭着白玉,随后说道:“把东西给我带回来,人,杀了吧……捎个信给烟南的二当家还有疾风堂,叫他们务必完成任务……还有,把这个消息,给我传遍江湖!速去。” “是。” 黑衣人接到命令后,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 屋内剩下两人,吕四照依旧在擦拭着他那块白玉,一边在吩咐身旁的仆人:“去,通知银护法,让他亲自去一趟,别人做事还是不够放心。” “是。” 仆人随即退下。 白玉终于被擦拭完毕,吕四照看着那无暇的玉自顾自说道:“终于开局了……这一场天下的争夺……” 疾风堂总堂 一声啸鸣,一束五彩的信号光冲天而上,直至云霄,顷刻间化作五彩烟火四散开来。 躲在暗处的人,如接密令,纷纷倾巢出动。 眨眼间,绵延数百里的地方相继发出五彩信号,此间的大地就像是一场空前盛大的人间烟火盛会。 绵延不断的山峦一处接一处的发出信号。 一个戴着面纱的紫衣女子,正矗立于屋顶之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知道是新的任务来了……握住鞭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三石镇花楼 一个下人脚步急促的从长廊走过,手里端着一张纸条,脸上写满了着急。他来到一处院落,终于看见了他要寻的那人。 下人走到男人身侧,躬身低头做谦卑姿态,双手将纸条递给他的主人。 男人伸手接过纸条,下人随即退去。 他打开纸条过目,很快的又合上了。 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圆筒物件,拧开火引。一束猩红火光冲天,在花楼之上开出了一朵花。 那是花楼的独特标记——蔷薇印。 一支衣服上带有蔷薇印的队伍从花楼出发,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夺取卷轴。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这下有大买卖了……” 不到半天时间,卷轴的消息已渗透到了江湖之中的各大门派里。 江湖上名列前茅的十八个门派,也纷纷派出了他们的弟子前往窟城。 罗镜堂、明华山、清阳派、苍鹿派、大支横、小支横、李家、仙鸣教、渡月楼、天域苍穹派、千机楼、点将城、碧落宫、水云台、花楼、疾风堂、烟南派、关山月筑、他们被统称为天下十八派。 天下大小门派数百上千,在江湖上占据一方位置负有盛名的,唯独这十八派为代表。 一场黑暗的狂风正在齐聚窟城的流寇营地。 天空中传来了一声鹰鸣。 舒千珩正抬头看,看着天上的雄鹰在盘旋。 温景楚抬起一只手来,大袖垂垂而下随风轻摆。仙姿绝色,矗矗迎风立。 天上那雄鹰仿佛看到了着陆点,几回盘旋下来,收回翅膀平稳的落到了温景楚的手臂上,站得稳稳的。 舒千珩的目光在那只鹰身上锁得死死的,生怕疏漏了什么。 雄鹰的脚上绑着一个铜制的精美雕花小圆筒,看起来价值不菲,但这只鹰似乎是来送信的。 温景楚拧开盖子,从里抽出了一张卷好的小纸条来。他抖抖手臂,那只鹰便展翅向空中飞去,转了一圈后,落在了少曳的肩膀上,斜着眼睛看向少曳。 少曳在看着书,就这样任由它落在自己的肩膀上不去打扰。 远处传来温景楚声音:“梨姜给你写信了。” 少曳没有回答,又翻了一页纸,他对着那只鹰轻声温柔道:“回去吧,青辽。” 那只鹰像是听懂了他说话,展开双翼,在天空中鸣叫三声,翱翔而去了。 似乎是在说“主人,我走了。” 温景楚看着天上的雄鹰飞走,蓦然的问了一句:“你不打算给她回信么?” “不打紧,她知道的。” 少曳只是淡淡的扔出了一句话,封住了温景楚的嘴。 “她无非是问我何时归家,我亦说过,再过一月便会归去。” 一旁看风景的阿简听到后突然来劲了,好奇的跑到少曳跟前打听八卦。 “少曳,梨姜是谁呀?” 少曳给了阿简一个白眼,还是不免其烦的说给他听了。 “我妹妹。” “哦,我想起来了,少曳你之前说过你有两个妹妹的。” “嗯。” “看来她们好像都很喜欢你这个做哥哥的。” “……” ‘噗呲’在一边晒着太阳的舒千珩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你个傻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简一脸懵:“我说错了什么吗?” 舒千珩笑了笑从阿简的身旁走过,顺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径直的朝着温景楚走去。 少曳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也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离开位置走去逗马去了。 留下阿简一人在原地发愣,还自己小声嘀咕:“难道是阿珩他知道什么?”他一边在想,又一边的在摇头否定。“不不不,他和少曳以前又不认识,怎么知道人家家事呢,我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好。” 天上又传来了鹰鸣声。 四人相继抬头望去。那鹰落到了温景楚的肩膀上,还是刚才那只‘青辽’。 这次它才飞出去一会就接到了新的来信,温景楚打开纸条过目,紧接着纸条在他手里被燃成了灰烬。 三人眼光皆投到了温景楚身上,期待他说出内容。 温景楚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有好消息和坏消息。” 三人不约而同的齐声道:“好消息。” “龙封卷轴的下落有了。就在流寇的头目手上……” 阿简迫不期待的想知道下一个内容:“那么坏消息呢?” “卷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各大门派都派出了弟子……不久后,那里将会变成……地狱。” “什么!”舒千珩第一个感到惊异。 “那我们会遭殃吗?”阿简怯怯的问道。 温景楚甩开扇子,悠悠扇着道:“等他们先争个你死我活,我们坐享鱼翁之利,借机过路。听说,他们的头目是兮国的十二皇子,名字,好像叫,顾兮。” 听到顾兮二字,舒千珩的心绪微微觉堵,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阿简似乎听了温景楚的话,觉得心里安稳了些,转头看向少曳,看到他在喂马,好玩的心一下子又被勾走了。 也跟着跑了过去一起喂马。 舒千珩寻思着方才温景楚说的那个名字,漫步走到温景楚身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噌噌说道:“曾经有幸去过一次兮国,在那里我记住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梨川,一个叫顾兮。都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可惜,从未与他们二人打过照面。” 温景楚清冷的声音,带着点讽刺的味道说道:“于你而言是有幸,于兮国的他们而言,则是祸害。”言辞之间带点锋利。 “……”舒千珩自知说什么都无用,便不再出声了。他何尝不知他所言何意,只是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说出口的。 只能咽下去! 第十九章 年少莫入江湖(四) 在远处逗马的阿简,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温舒两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阿简也觉得不好私底下暗自揣测什么,便当做平常之事罢了。 温景楚从鼻子里深深呼出一口气,气缓缓被吐尽,他亦用最平和的语气说道:“回去多休息一下吧,一会赶路和对战会耗费很多精力。”仿佛刚才无事发生的模样,说完便转过身走到一边打坐去了。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舒千珩的所有来历,才会口出此言。 温景楚这个人,无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绪。他总是一副事事无所谓,凡事和人都不怎么放心上的样子。 彼时,舒千珩听完温景楚的几番话下来,脸上没有多大的变化,内心却不由得多了些愧疚感。 己非所愿,如之奈何。 过去的和过不去的,时间会给答案…… 阿简好不容易从远处寻来了一些新的羊草来喂马,一边喂马一边像个小妇人一样,絮絮叨叨的。 “这地方啥也没有,草都不多几根,我们今晚要在此过夜吗?” 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圆不溜秋的看着少曳。 这边少曳在给马儿顺毛,边忙着边回复阿简:“应该不会。这里的地形怕是不适合扎营。” 阿简觉得有点无聊的扁了下嘴,脑袋搭拉在马背上说道:“少曳,你是很喜欢马吗?我看你一直在逗马的……” “我……” 还没等少曳说完话,那边温景楚便叫大家集合了。 少曳和阿简牵着马走过去,把它栓好在马车上。 四人都聚到了马车旁。 “楚叔叔,是有什么事吗?”少曳先开口问道。 “嗯,我们收整一下东西,该上路了,去找个地方落脚过夜,明日卯时出发。” 三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过后便散去,各自开始收整东西。 待少年三人收拾好东西回到车上坐稳,温景楚便扬手起鞭赶马出发。 车轮滚滚,慢慢的驶出那片平原,黄昏的暮色笼罩着天地。阿简望着远方被染红的云层,似乎忘记了,是出来之后看的第几次黄昏了…… 随着马车的颠簸,马车驶入到了一片林子里,晚霞一点点的消失,官道两旁逐渐出现郁郁葱葱的树木野草。彼时的天空也暗了下来,夜色已至。 少曳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光亮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少曳随手又拿出他那本《齐民要术》,在烛光下翻看。 一旁的阿简则显得有些无聊。坐着不是,趴着也不是,闷的浑身不自在。他突然眼珠子一转,脑袋里又想出了解闷的小点子——他把目光投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舒千珩身上。 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正看着舒千珩放光,神情也有些贼头贼脑的。 “千珩兄……阿珩……小珩珩……我们来说说话呗!”说完再一脸笑嘻嘻的看着舒千珩。 听到这称呼和这般叫唤,双目紧闭的舒千珩不禁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身旁正对着自己笑嘻嘻的阿简,很快的又闭上了,觉得没眼看,还是假装看不见为妙。 阿简觉得不好了,双手抓住舒千珩的左手臂,来回使劲的晃悠:“好嘛,说说话呗……” “嘶~” 一阵痛感从肩膀处的骨头里传来,舒千珩下意识反应,一把抓住阿简的手,让他停止接下来的动作。 少曳和阿简也反应过来了,阿简慢慢的松开抓住舒千珩手臂的双手,脸上写满了干了坏事的表情。 少曳看着舒千珩眉头紧锁的样子,也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关心问道:“你受伤了?” 舒千珩嘴里呼了一口浊气,脸色平缓过来,向着对面的少曳微微挤了一个笑容,说道:“无碍,上点药就好了。” 少曳望着舒千珩这幅忍着痛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禁眉头一皱,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一旁的阿简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内心充满了愧疚感:“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没事,也是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们,我身上有伤……” “我帮你上药吧……当做是弥补。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阿简心里过意不去,小声说道。 “这……”舒千珩也不好推脱,只好让阿简帮忙上药了。 舒千珩小心翼翼的掀开衣领,只露出小半个肩膀给阿简上药,似乎多露一点都不行。 舒千珩的肩膀处淤血积压,整个肩膀已经变成了紫黑色,但却不见丝毫肿胀。 少曳看到他身上这伤时,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了——望穿秋水掌。 在少曳所认识的人里面,就有一个人会使用此掌法。 那就是温景楚! 这掌法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功力,施掌者避开了要害,没有伤及筋脉,只是将他的手臂骨头微微震错位了,使他依旧能运动手臂但却无法借力发力,每动一毫米就会痛加一分,以及对软组织的挫伤。似乎还特地的封住了他的一部分气脉,错开了与心脉联动,避开了其余的损伤。 这伤,像是一个试探,也更像是一个警告。 少曳不做声张的等阿简帮他上完药。 舒千珩整理好衣衫,向阿简道了声“多谢。” 阿简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不用道谢,这也是我有错在先……不过你放心吧,接下来我会保护你!”阿简拍拍胸口承诺。 舒千珩一瞬间有点诧异,事后又觉得这句话很暖心。 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似乎也不觉得伤有多痛了。 少曳看舒千珩上好药了,这才开口说道:“千珩兄,你身上的伤是为内力所伤,但好在避开了所有的要害,只是微微的错位,和皮肉的挫伤。我帮你把骨头复一下位吧,这样或许会减轻些痛苦,好得快一些。” 舒千珩点头应允。随即阿简和少曳互换位置,少曳坐到舒千珩身旁,帮他疗伤。 两人盘腿面对面而坐。 少曳运起内功,一股无形的气流萦绕在他左手手掌之中,他缓缓将掌心向舒千珩靠近,右手一把抓住他手腕,迅速猛的一掌击在他的左肩膀上,同时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外张开。舒千珩忍着痛,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下来;少曳用内力打通舒千珩被封的气脉,帮他把错位的骨头迅速归正,最后回掌收势,回归平静。 “气脉打通了,骨头也复位了,就是怕没那么快恢复如常。我记得窟城里有一处可以疗伤的温泉,等我们到那了以后,千珩兄可以先去温泉疗养一段时间,等好了再走。” 舒千珩“嗯”了一声,答应下了。事后动了动肩膀,转了两下,依旧疼痛,只是没有像先前那般带着阵阵的刺痛和无力感。 一旁看着的阿简有点闷闷不乐的嘟着嘴,说道:“果然,在我们几个人当中,就数我武功最差了。” ‘噗呲,’ 舒千珩听了,笑出了声。 随后回过头来正经的对少曳说道:“谢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少曳略微惊讶:“何事?” “有点唐突了……”他边说着边从身后拿出个东西。 “我现在还用不了它,我想让你来帮我发挥他的最大作用。”舒千珩摸着他那盒子说道。 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好几节棍子和一个枪头,是一杆被拆装好的长枪。 舒千珩将盒子推到少曳面前,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也习枪法,不介意的话,先拿我这杆用吧,眼下快要到流寇的营地,若是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怕是不好对付。” 少曳思索了一下,接受了:“嗯,那我先收下,等我们过了流寇营地再物归原主。” “好。” 坐在旁边的阿简,此时则在翻看着他那本小册子,他照着上面的字念道:“黄龙。兵家之枪……兵器排行榜……第十名!”随后念到排名时,不禁有点小惊讶。 他不知兵器排行榜前十的黄龙枪,就这般的出现在他眼前,才发觉之前压根没瞅仔细,差点走宝了。 忽然又想到,自己没有一两件排行榜上,数一数二的称手宝贝……心里想着明早能不能在流寇营地里捡到宝,或者抢也行。 阿简才从美好的幻想中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少曳,你的武器呢?” “我……把它们送人了……如天下安,何须刀锋剑藏;我望世道如此,不必冰刃相见……” 他有一把刀,他有一柄剑,手握一杆枪…… 这正是年少的自己。 这是少曳埋藏的曾经过去的自己,此时的他,手中再无武器。 阿简不禁的点点头,没有出声。 心里暗自道“原来少曳的心里装着天下……” 少曳把黄龙枪收下放好。 阿简这边眼睛又黑不溜秋的转呀转,突然问道:“千珩,你来江湖是为了什么啊?” 舒千珩笑了笑:“找人。” “那你找到没?” “你猜?”舒千珩正打趣道。 阿简依旧不饶的追问:“啊,你说嘛。” “就不告诉你。”舒千珩奸诈耍滑道。 阿简嘟嘟嘴,眉头皱着,无辜的小眼神就那样眼巴巴的望着舒千珩。可舒千珩就不告诉他,对他卖关子。 阿简也识趣的不再硬追问下去了,只好见了收。 马车驶了好一段路,才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废弃驿站。 四人便在此歇息一晚。 温景楚拿着一壶酒递给少曳。少曳接过酒后,大口大口的灌着。 舒千珩拿着一根棍子撩了撩火,让它烧得更旺些。 阿简靠着柱子准备歇息。 温景楚突然来了一句话:“大家早点歇息吧。明天一早,要出发。” 说完,大家都各自找地休息去了。 明天会遇到什么,尚未可知。 江湖之路,漫漫无期,不知有多长,也不知何时结束…… 温景楚一人独自跑到屋顶上去睡,他似乎一直很习惯这样。枕着瓦片,伴着满天星星睡去。是否这样就可以在梦里见到她了…… 虽然每个人都闭着双眼,但真正在睡的也没有。 这样不眠的长夜不会只有一个,也不知今后还有多少。 听说,江湖上的人,是停不下来的…… 第二十章 年少莫入江湖(五) 卯时,天还未开始亮。 四人打起百分百的精神,驱驶马车向流寇营地进发。 四人来到金度山谷腹地,却发现这里早已一片尸山火海,地上躺满了尸体,插满了兵器,泥土被鲜血染得绯红。 他们其中多数穿着统一的门派服饰,细数不下十个门派的弟子分别皆此丧命,均是遭受到了伏击和围剿。 阿简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竟然比预想的还要惨烈。 有人比他们早来了些时辰,先开始动手了。现场的战迹也告诉他们,流寇的实力是多么的可怕。哪怕是与天下十八派正面抗衡,也能将他们击杀有余。 温景楚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少了两个门派。” 舒千珩:“什么?” 阿简:“会不会是他们一个不漏的已经杀进去了?” 少曳则沉默一声不吭。 温景楚:“走……我们进去。你们三个回车上准备好,看好时机一起抢马逃跑。” “是!”三人异口同声回答。 他们不打算跟这些江湖门派以及流寇纠缠,只待找准时机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往前走了几百米,能听到清晰的兵器碰击发出的声音。 再往前一百多米,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车内三人都绷紧了神经,阿简把手中的扇子握得更用力了些。少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示意不用太过紧张了。 阿简点点头,稳住了些。 舒千珩和少曳则表现得比较沉稳,静待号令,伺机而动。 他们两人虽未真正的踏足过江湖,但他们所经历过的不比这惨烈的少,看过的生死更是甚多。 “扶稳,我要冲过去了!”温景楚知会一声过后,驾驶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入那场混乱之中。 舒千珩觉察时机已到,一声口哨吹响。 瞬间从马车后面窜出了十个身影,腰间、手上均配着精制的连发弓弩。他们第一时间越到马车前面,弓弩连发,用最快的速度开辟了一条道路。 混乱中的门派弟子们终于反应过来了,有新一方的势力加入到这场乱战中。不知其是敌是友,非自家门派者皆杀之。 几个门派弟子被一掌击飞出去,同时撞上了在行驶的马车。 温景楚紧急的大喊一声:“跳!” 车厢被撞粉碎,车上四人一起跳下马车,平稳的落到了地面。 马受惊脱缰跑了,只留了下那四人。 很快那些门派弟子便挥刀挥剑向他们袭来,他们四人被迫分散开来,加入了这场争斗。 两名弟子向手无兵器的舒千珩提刀砍去,一旁的阿简见状不妙。 瞬间向着舒千珩甩过去了一道白影,白影划过,拐了个弯又回到了阿简手中。 那两名弟子则缓了片刻后倒下身亡了。 阿简从地上捡了把剑扔给舒千珩,舒千珩也灵敏的接住了抛过来的剑。 痛痛快快的杀了过去,来到阿简身旁。 温景楚那边,则拿一管玉箫当剑使。虽说玉易碎,但在温景楚手里,它就是锋利无比的凶器。 温景楚朝着他们大喊:“跟过来!” 三人接到命令,迅速调整状态,一路朝着温景楚杀出的路前行。 突然,一个紫衣女人从天而降,落在了舒千珩和阿简面前。 她蒙着面纱,手里握着一条鞭子——她是苏未妤。 阿简本想示意舒千珩先走,却被苏未妤一道拦了下来。 “谁都别想走!” 她挥起鞭子,向两人抽去。 阿简来到舒千珩身前,替他挡住了攻击。 身后有人偷袭,被舒千珩击杀。 一前一后,舒千珩和阿简形成了一个战线,舒千珩负责解决那些趁机偷袭的,阿简则对付苏未妤。 几鞭出手,相继被阿简挡了回去,阿简占了上风,鳞鞭被压制。 苏未妤收回鞭子,左手甩出数十道丝线。 阿简瞬间发力,扇子甩了出去,化作漫天白刃,将那些丝线全部切断! 白刃化一,飞回到阿简手中,变回那把普通的折扇。 “我不想跟你打,你让开。”阿简劝道。 可苏未妤仍旧不依不饶,穷追不舍。 此时的舒千珩,一把长剑抹了一人的脖子,脸色却有些难看。或许是打斗过重,他的左手开始发抖得厉害,肩膀上的疼痛也开始影响着他的发挥。 阿简眼角瞥见,不欲再和苏未妤纠缠。得赶紧解决,舒千珩此时需要他! 舒千珩或许是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他又一次吹响了口哨。 那精兵十人最快的速度来到他的身边,把舒千珩围在了一个安全的圆中间,十名精兵护卫抽刀护主。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寥寥十人也只能支撑一段时间,不能长久…… 舒千珩额头出着冷汗,自感不妙。 他看向另一旁的少曳,目光如灼…… 少曳迟迟未肯出枪。 他拿着抢过来的剑御敌,他其实不太想用枪,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战斗,他的内心在犹豫着……他与这些门派弟子尚无恩怨,也不想滥开杀戒。能躲则躲,不能免则应之,很是被动。 舒千珩其实一直在盼着他出枪的那一刻,他想看看当年的红衣少年,一枪即出,无人能挡的风姿。 可他不知他的内心早已落下了阴霾,不想再看到有那么多人死去了,他想让所有人都活着……尽他最大的努力,都活着。 就在舒千珩愣神的那一刻,一杆长枪已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他面前。差着几分距离便要直抵他的胸口了。 舒千珩下意识自卫,挥起右手的剑去挡,结果被那杆枪一个回挑,剑脱手而去。 舒千珩被逼的一遍遍后退,那杆枪头紧追不舍,快要刺入胸口了…… 那边阿简被苏未妤纠缠,脱不开身,眼看着舒千珩就要被刺穿心脏了,他顾不了那么多,使出了‘无间六影’,刹那间无数把白色利刃在苏未妤身间显现,将她的手、脚、腰,割开了无数道口子,让她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啊! 一声惨叫。 苏未妤浑身浴血的倒下,鲜血淋漓但不致命,阿简还是留手了。她脸上的面纱也随即滑落,露出一张带有疤痕的脸…… 阿简看到她脸上的伤时,不由得有些心情复杂。 那边,长枪刺破了舒千珩的外袍,枪口周围的衣服上面已经浮现出了一些红晕;快要刺进心脏了,他已经感受到了枪刃的冰冷。 就当舒千珩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命送于此时,一把黑红色的枪出现,把那杆直逼舒千珩胸前的长枪生生给挡了回去! 是少曳来了。 他终于握起了那杆枪,站在了舒千珩的身前。 阿简看到这一幕,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顷刻间,那杆被少曳挡出去的长枪,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又直抵少曳身前,瞄准了他的要害刺去。 少曳选择直面迎击——因为他身后站着舒千珩。倘若离开半步,这迎面而来的枪,将会彻底刺入他身后之人的胸膛,所以他不能走,也不能避! 手中握杆的手又紧了几分,他用尽力气,将手中这杆黑红色的枪,缠上了迎面刺来的枪上,双手使劲往外撩动。 对方的枪头跟着他的劲,被带着同样撩动了十圈,直至被卸掉了助力。 少曳再用力将他的枪往外甩开,对方随着被击退后了两步,但手中的枪却没被甩掉。 这一甩,才暂时让双方停下来了片刻的时间,供对方看清楚对战之人容貌。 站在少曳面前的这个人,一身黑衣斗篷,当他缓缓抬起头时;斗篷之下,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看不见容貌。 彼时,两人四目相视。 少曳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充满锋利和坚韧。 当戴面具之人看到眼前人时,他眼眸里都是少曳的样子,没有杀气,没有锋芒,只是眼里装着他的影子,他的容貌被深深的刻在了眼睛上。 少曳为防止对方再次无意间的攻击,他选择先出手为强。 少曳出枪,他来挡。 少曳趁势将自己与他拉开距离,引至别的地方进行打斗。 少曳出一枪,他接一枪,他出两枪,他便接下两枪。没有蓄意的攻击,只是一直在与对方纠缠不休。 这样的打法,让少曳不禁有些疑惑。他决定速战速决! 少曳握枪的架势变了,枪法也开始变换,一枪既出,如狂澜,引沙石,飞花叶…… 然而,对方也随之变换架势与枪法。一枪出,如步步追风紧迫。巧妙的化解了少曳的攻击,二人平手。 少曳再出一招,对方也跟着出一招。只是两人这招的样式,竟然是一模一样的——片惊鸿羽。 周围的人被两人的这一招释放的内力震飞。 只是依旧是平手,两人相持不下。 这时远处传来了温景楚的声音。 “快上马!” 一匹红棕马朝着少曳方向跑来,温景楚在后面骑着一匹马追赶过来,他向那戴面具之人扔出一柄剑砸去,将僵持不下的两人分散开来。 少曳抓住机会,大步流星的往身后那马跑去,一把抓住缰绳翻身上马,从戴面具之人的身旁略过。 戴面具之人躲开一击,跄惶回头,与少曳的眼眸相互擦视而过。 少曳一尘不染的策马离去,而他则停留在原地,双眼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戴面具之人,嘴角微微扬起一道笑意,很浅很浅。 眼神却温柔如水。 他缓缓伸出手去,想去触碰那个远方的背影,似乎很不舍得他离去…… 第二十一章 一坛好酒相斗 他把悬在半空中的手,握紧成了拳头,慢慢地放下来,直至最后无力的垂了下来。 此时,从远处跑过来几个人,似乎是他的手下。 那三人躬身行礼:“殿下!尔等保护不力,让殿下亲自动手,是属下失职。” 黑袍之人缓缓转过身去,对那三人说道:“罢了。你们也不必自责,起来吧。召集剩下的所有人,撤退!” “是!” 另一边,阿简搀扶着舒千珩正想离去,跟少曳他们作汇合。 殊不知,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那个人脚步沉稳的向两人走来,步步压迫。阿简和舒千珩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只见那男人一脸淡漠,却满口说着狠厉的话。 “伤了疾风堂的紫护法就想跑?你以为你们跑得掉吗!” 话音刚落,那男人就直接对着舒简二人出手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挡在了二人面前。 阿简不禁震惊道:“铁叔!”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铁面心运起内力,将自己与对方弹开一丈宽的距离。 那名男子对铁面心嘲讽道:“区区一个江湖榜排名第十一的镖师,就敢来凑我的热闹!” 铁面心也当仁不让地说道:“疾风堂有名的银护法,居然在为难两个孩子,说出去不觉得丢人吗!” 说完,铁面心朝着阿简他们使眼色,示意“快走!” 阿简明白了,便赶紧扶着舒千珩逃跑。 银护法见状便冲了上去。 “哪里跑!” 铁面心紧接着,从手里飞出一连串的飞镖,阻止了他欲要向前迈进的步伐。 此时,远处传来了马叫声,是少曳和楚管家骑着马来了。 少曳伸出手喊道:“抓住我的手!” 阿简让身旁的舒千珩先上马。 舒千珩伸出右手,少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扯,快速的把舒千珩拉上了马背。 舒千珩坐在马背上,吹响了一声口哨。 那十名护卫闻声便知是撤退的信号。也不再和他们纠缠,迅速回归队形跟随舒千珩身后,撤退而去。 随后骑马跟着过来的是温景楚,他单手骑马,左手拿着一把有点破旧不堪的扇子,挡住了脸。对着阿简道:“自己飞上来!” “啊?!”阿简显然有点措不及防,以为他会拉自己一把,结果是叫自己轻功飞上去…… 阿简身后——铁面心正奋力阻止银护法向阿简他们靠近。 阿简回头一顾,对着铁面心喊了一声:“铁叔,保护好自己,别受伤了!” 铁面心:“你个臭小子赶紧走吧,别打扰我教训这个人。” 阿简心里感激不尽,在心中默念“谢谢你,铁叔。” 阿简把话说完了,看准温景楚经过的时机,运起轻功,踏步飞升到马背上。 两人一马,从铁面心与银护法身边经过,温景楚拿扇子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 打斗中,银护法不由得向这边看了一眼,看着那个用扇子捂住脸的人,带着阿简就这样跑掉了…… 铁面心看到阿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心里就踏实了;随即,帮手也到了。 六个镖师同时向银护法掷出飞镖,掩护铁面心脱身,随后一行人扔出几个迷烟弹逃脱。 待烟雾散去,原地只留下银护法一人。他们走时,连同紫护法苏未妤也一并带走了! 这下可把银护法惹急了,他召来一部分杀手。 “去,趁他们还未走远。给我把这些个地方翻烂了,也要把紫护法给找回来!” “收到!”随后那群杀手便消失得了无踪迹。 接着一个杀手来报:“禀报银护法,顾兮他们撤离了!” 银护法:“烟南的人呢?” 杀手:“禀护法,烟南的二当家带人马跟了上去。” 银护法:“好。你带几个人马去查一查,刚刚骑马逃走的那四个人的底细。查到了来禀告我,不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角儿,敢在我眼皮底下伤我的人!” 杀手:“是,遵命!” 银护法:“其余人等,跟我去截杀顾兮!” “是。”其余杀手聚集,齐声道。 这个地狱般的战场也接近尾声,各大门派均损失惨重。 有的派去的弟子,在这场厮杀中无一生还;有的也仅剩几人,也有个别一些损伤较轻的。但他们不会因此而停下来,只要龙封卷轴一日没到手,顾兮一日不死,他们就不会停下来,哪怕是杀光最后一个人,也要去抢! 被欲望支配的人,永远都会身陷于这场无法停息的沼泽,直到完全被吞噬…… 四人两马,阿简一行人朝着窟城的方向奔去。 舒千珩的那些护卫,却没有跟来,而是躲回到了暗处没了踪影。 温景楚也终于,将挡了那么久的扇子拿下来。就在他合上扇子的那一个间隙,阿简看到了朝里这一面的扇叶上,写有字。 他没能看全,只看到了扇子上面有一个简字。 阿简不禁的猜疑——他忍不住的回想起,之前刚见面那会的交手。 这个以管家自称的男人,会和自己一样的武功。而此时看到温景楚扇子上面的简字,难道只是巧合吗? 阿简不敢做肯定。 小时候,阿简会常常缠着爷爷讲故事,讲那些江湖上有趣的人和事。 可唯有一个问题,他的爷爷第一次没有回答他…… “爷爷,你武功这么厉害,那你有徒弟吗?” “……”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阿简的爷爷并没有回答他。 此刻起,阿简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 奔袭中,阿简双手环抱着楚管家的腰,楚管家也没说什么,只顾专心骑马。 阿简缓缓开口道:“楚管家,你武功这么厉害,你的师傅是谁啊?” 温景楚并没有理会他。依旧专心的骑马。 阿简见一直无人回答,便换了个问题,再试试:“楚管家,你方才在那里说……说少了两个门派,是哪两个门派?” 片刻后,温景楚回应了。 “不要猜我的师傅是谁。还有,与其这么闲,觉得别人厉害,还不如自己多用功。” 阿简终于听到了回应,心里有点暗自窃喜。 温景楚从来不愿意和别人提起他的师傅,以及他的来历;心里也不愿提起那个名字,自不愿多说什么。 阿简悄悄地把头靠在温景楚背上,像个孩子般想缠着他,听他继续讲下去:“那,那个,少了的两个门派呢?” 温景楚也第一次少有的,对外人这般耐心。 他想起了以前少曳还小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在后面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背上枕着舒服的姿势,让他骑马带他出去玩。 只是时间过得很快,少曳也长这么大了。 温景楚思绪回到当下。 “少的两个门派分别是,李家和千机楼。” 温景楚说到后面千机楼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阿简:“李家?千机楼?厉害吗?” 温景楚:“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 “嘻嘻!”阿简不好意思的,虎头虎脑的笑了笑。 温景楚也接着说了下去:“李家是望族,家主李存牙是个磨人的主。每一代李存牙都很磨人,实力可以排到十八派里的第三位。” 阿简:“哇,这么厉害的。每一代李存牙又是什么?” 温景楚:“李家,每一代家主的名字都叫李存牙,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成为家主的他们,只有李存牙这一个名字,人不可尽善,理当存牙。世代如此。” 阿简:“哦,那另一个,千机楼又是什么?” 温景楚:“千机楼……天下门派之首。” 阿简:“哇!他们很厉害吗?怎么没见来抢卷轴?” 温景楚:“千机楼固然厉害,但他们做事有自己的准则。楼主恰巧是一个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的人,喜欢搜罗故事,编书造册。对江湖事,也不太算上心。” 阿简:“那他们是怎么坐到这门派之首的位置?真想看一看他们……” “会的。你日后一定会见到那个人……”说完,温景楚加快了速度。 “驾!” 四人奔波了将近四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城门下。 高高的城楼上头,有两个大大的字映入眼帘——窟城。 城门进出处,两队士兵正在检查过往的行人。一个带头的士兵拿着一张画像,比对着路人的模样,似乎是在找人。 四人当即下马,配合城门口士兵们的检查。 轮到阿简他们四人了。士兵们对着他们每个人的容貌都仔细的比对了一下,发现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便放行了。 在通关时,少曳不禁的瞄了一眼画像。里面画的是一个男子,旁边一行小字写着‘头号通缉犯,贾裴文。’ 少曳把那画像之人的模样,记在了脑子里。 四人就这样终于来到了窟城——窟城很大。是一个人口密集,街道繁华热闹的地方。 路上有许多卖艺的,还有集市,和许许多多的美食。 阿简都看得嘴馋了。 少曳转过头来看了看舒千珩,说道:“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千珩你再坚持一会。” 舒千珩微微点头答应。 阿简:“我们去哪里找地方落脚?” 此时,温景楚说话了:“窟城内有一家致薪斋,斋主爱酿酒,更是一个武痴。 每隔两三年就会拿出一坛酿好的陈年美酒,拿来比武赠送。赢过他的,或者可以和他打成平手的,一律可以喝到他酿的珍藏美酒。 斋主是个有趣的老头,还会些卜卦之术……如若打赢他,也不是不可以请求留宿……” 阿简兴致勃勃的问道:“那要怎么做?” 舒千珩有点担忧:“我们,能打得过他吗?” 温景楚:“一个,打不过。但三个一起,应该可以……平手!” 阿简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番了。 “那我们要去哪里找他老人家比武?” 温景楚向着前方不远处,对阿简使了个眼色。 阿简顺着目光看去,最先入眼的是一条横幅,上面写着“陈年佳酿,比武赠送。”旁边还搭了一个比武的台子,里一层外一层的被围得水泄不通,甚是热闹不凡。 四人牵着马缓缓走去。 阿简把马栓在了那个挂横幅的柱子上,随后四人往人群里走去,阿简走在前头,里一层外一层的拨开人群往里走。 他们来到台下,看着台上正在比武。 不到一会的功夫,台上的几个年轻壮汉就被一老头用拳脚都打了下来。 阿简看着都觉得疼,脸上不禁抽搐了一下。 老头子现在台上发话:“还有谁要上来的?陪老夫好好打一架,有好酒送。” 少曳不禁的问:“他的酒酿得很出神吗?这么多人来比武,只为了一坛酒。” 温景楚笑了笑:“年轻的时候曾来过,听闻他酿的酒是此地一绝。可惜那时没有机会喝到,今天要尝一下。” 天下有两酒最闻名。一是窟城致薪斋的老酒;二是桃花山脚下的一笑红尘。 前酒在于味道一绝,冠古绝今,后酒能让人大醉一场,一梦浮生未了事…… 阿简鼓起勇气搓搓小手,已经开始准备上去请教一番。 “那楚管家,我们现在上去吧。” 楚管家打开扇子,悠悠扇着,说道:“欸,是你们,不是我。” “啊?”阿简突然脑袋一片空白。 不解的盯着温景楚手中的扇子问道:“不是我们三个一起上吗?”边说边把手往温景楚扇子上伸,他想看看另一面有没有字。结果还没摸到扇子,就被温景楚合上扇子打了一记手掌。 “唉呀!”疼得阿简猛的把手缩了回去。 温景楚笑着缓缓说道:“这些场面应该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多历练历练。快去快去!乖,去吧。” 阿简三人你顾我,我顾你的,慢悠悠的往台上走去。 阿简边走边嘀咕:“得有多少把扇子……” 一旁的少曳耿直回答道:“三把!” 阿简不禁的瞪大了眼睛。心里却在想着‘这么多扇子,干嘛呢,收藏吗?’ 身后的舒千珩拍了拍阿简肩膀,冲他笑了笑,示意该上台了。 少曳回头看着舒千珩:“你还行吗?要不你就在台下看着吧。” 舒千珩:“无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没事。” 阿简:“你为什么这么拼啊,一坛酒而已,我和少曳可以……” 舒千珩打断了阿简说的话:“我就是为了那一坛酒。是兄弟就一起上,有架一起打,好酒一起喝!” 其实舒千珩是为了那一坛酒,也是想赢下这坛酒,当做给朋友的道谢礼。 第二十二章 暗潮涌动 三人来到擂台中央站稳了脚。 对面的老头子一眼扫过三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舒千珩被割破一道口子的外袍上,眼睛眯了一下,好声好气的说道:“哟!这位年轻人身上还有伤啊,一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你现在还有机会下台,不然打起来老夫可就不管你伤不伤号了!” 舒千珩冲对方抱拳,表示礼貌问候:“谢斋主好意,舒某心领了。我不会下去,请您出手吧!” 老头子嘚瑟了一下,挤眉弄眼道:“好家伙!看招。” 没有什么准备,就这样直接开打了。 老头子也是个爽快人,不拘小节也不喜欢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阿简上峰,少曳中路,舒千珩攻下盘,拳拳到肉。 似定格住一般,瞬间连同空气都停滞了。 三人拳拳到肉,但老者似乎感觉不到痛。这点力道,打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挠痒痒还不够。 温景楚则笑意洋洋的在台下看着,悠悠的扇着扇子,毫不觉察百里之外的危机四伏正在悄然接近…… 被疾风堂银护法派去追踪阿简四人的杀手正在路上,寻着他们留下的踪迹,一路朝着窟城方向快马加鞭而去。 这边温景楚于人群中观武,台上四人斗得正酣;那一边,杀手将至。 有螳螂捕蝉,更有黄雀在后! 一纵杀手正骑马穿过一片树林,只要出了这片林子,大抵一壶茶的时间就会到达窟城。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只是他们全然不知,有人并不想让他们得逞! 杀手们骑着马,浩浩荡荡地正要穿越这片树林。顷刻间,身边无数道白影闪过,犹如成千上万把刀刃,在一瞬间把所有马腿生生的切成了碎块,连同马背上的人也一起被撕开无数道口子。 没有落下一滴血,人和马就这样瞬间倒地而亡了。 快速,狠绝,生和死就在一秒间完成。 所有白刃飞向天边,化作一道白影飞回。 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上,被稳稳的接住。这才看清,那是一把折扇…… 那只手指修长白皙的手,甩开了一道白,悠悠扇着手中的扇子。 扇子上面,白底黑墨书写的二字,格外明显——简思。 他一身白衣立于树顶之上,从他的背影来看,有种俯视众生的感觉。 他脚尖轻轻一点,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间。轻功鬼呼其神,犹如一绝。 那些个杀手,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被割开的伤口里,开始慢慢流出浓稠的红色液体,随着血液游离,他们渐渐的就没了温度,变成一具具冰冷的残尸…… 那边,舒千珩被老头子一拳击中胸膛,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飞下台了;这时,少曳及时出现在他身后,用身体接住了舒千珩。 少曳也一并受到了冲击,一同被撞倒在了台上。 阿简一个箭步,冲上去和老头子拳头对拳头的猛打。 而老头子出的拳则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他的拳头要落下的地方。 阿简吃了拳头的亏,浑身被揍了一顿。最后被一掌打了出去,幸好被后来的少曳和舒千珩一同接住了。 不然摔得更疼! 老头子皱着眉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说道:“这届年轻人不行啊。一个个的都不耐打,扛不住……不比当年啊,相差甚远,甚远。”说着,还带摇头的。 阿简被少舒两人扶起,三人又站了起来,他们擦掉脸上和嘴角的血,站在同一阵线,一脸的倔强和不服输。 舒千珩:“我不想输!” 少曳眼神中露出一丝锋芒:“好!” 阿简手中握紧了拳头,准备打回去。 “那就,一起赢!” 说完,三人便怒喝一声,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 阿简的拳头变得更快了,也从之前的打斗中习到了一丝对方的拳法。加以用之。 少曳则瞄准了对方要出手的先机,压制对方下一步的招式。攻其所有要害死穴。 舒千珩则试探性出招,查找对方的破绽。 持续几轮下来,少曳似乎找到了时机,大呼道:“阿简!” 阿简闻声,迅速反应。一把抓住了老头打出的拳头。少曳同时也牵制住了他的右手,而舒千珩却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老头身后。 舒千珩瞄准了老头腰间的一处地方,一记蓄满力量的二指,眼疾手快的往腰间穴位戳去。 老头子瞬间失力,整个人软了下来。 三人趁此机会,大大的围着他拳打脚踢,打得异常凶猛,想把方才对方打身上的都给打回去。 老头子这一下子可扛不住三人的围殴,直接大喊一声:“够了!” 三人举起的拳头停住了在半空,老头赶紧喘了口气,说道:“有你们这么对老人家的吗?一点都不留手,往死里揍,懂不懂得尊老爱幼。你们这些年轻人……” 说着,老头满脸的憋屈。 阿简三人,你看着,我看着你,脸上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收了拳头,连忙把老头子扶了起来。 老头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嘴里念叨:“你们赢了。” 阿简听到后开心的原地蹦跶了起来。 舒千珩则会心一笑,尽管伤口很痛,但此时的他内心却非常喜悦。 少曳也一脸平和的点点头。随然脸上没有表情,但心里也是高兴的。只是他的笑容极少会出现……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温景楚也在台下鼓掌,脸上笑容依旧。 待围观群众散去,老头子对三人说道:“年轻人……还行。虽然还是没法跟从前那些年轻人相比,还算勉强过得去。” 阿简听着觉得挺尴尬的,笑容也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温景楚走上台来,来到四人身旁。 温景楚对老头说道:“愿赌服输!” 老头:“是是是。这就给你们拿酒去。” 温景楚叫住了老头:“斋主且慢。在下有一事相求,望斋主能否答应?” 老头子也是个爽快人:“说。” 温景楚:“你也看到了,这三位年轻人身上,轻轻重重的被打的一身伤,还望斋主可以借宿,好让他们把伤养好了再上路。” 老头爽快的答应了:“没事。才多大点事儿,跟我来,带你们疗伤喝酒去。也好久没人来斋里陪陪我了,你们就当陪下老人家说说话吧。” 几人相视一笑,随后跟着老头子去往他的致薪斋做客。 致薪斋前面是酒馆,地方不大,但来到后院,可谓是别有洞天。 后院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山下,紧挨着酒馆,是一体的。另一部分则是在半山腰上,依山傍水,瀑布边上还有一个温泉。 听说,是可以疗伤的温泉。 老头子把他们带到了山上的后院去,为了方便他们疗伤,也作为他的待客之道。 老头子性格可是直爽得很,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老头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庭院,那里有几间雅致的厢房,把他们都一一安顿好。 老头:“我这儿地方大,你们随便逛。没有厨子,也没有下人。你们请自便,要吃饭自己动手做,厨房在前面拐个弯直走就到了。” 阿简疑问道:“难道这里这么大个地方,就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老头子笑了笑:“是啊,就剩我这么个糟老头子了……” 其余几人听后却笑不出来。 老头子:“你们先安顿好,我家后院瀑布旁边有个温泉,你们可以去泡一泡,身上的伤会好得快一些。我呢,给你们下山拿酒去。晚饭你们做,我们痛痛快快喝一杯!” 说完,老头子笑呵呵的走了。 留下四人,在这山上。 江湖之人,多数独来独往,哪来的伴呢?所以,在这致薪斋里,能进来的都是客。 煮酒闻香,笑谈江湖事。清风一过,万般如秋。过者过客,终是会去。 四人各自找好了自己的房间,收拾好。 此时,少曳无声的推门而入。温景楚察觉身后有人,便问道:“找我有事?” 少曳眉头紧蹙:“你为什么下毒?” 温景楚缓缓转过身来,直面少曳质问的眼神。 少曳不解的再次问道:“他已经被你打伤了,你为何还要再下毒?” 温景楚平淡的说道:“想让他在此处,再多留一些时日罢了。” 少曳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疑问道:“你另有安排?” 温景楚非常肯定的回答:“是。” 少曳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戴面具之人想要取他性命。这事……你知道吗?” 温景楚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少曳的头。 温柔的说道:“那人可信。迟些你会知道的……” “……” 少曳便没有开口再问下去了。 随后两人一同前往温泉处。 四人相继来到这口,温泉边上,感受着那种热气腾腾的舒适感。 阿简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泡温泉了。三而两下的把衣服扔到边上,自己光溜溜的先跳了下去。 扑通!溅起了一片水花,打湿了岸上几人的衣衫。 随后自己从温泉里露出了个头来,好像发现自己又做错事了。不好意思的看着几人投来嫌弃的目光。 温景楚转身往旁边瀑布走去,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我去那边看看,你们慢慢泡。” “嗯。”少曳点点头。 其余人也应了声。 温景楚往瀑布走去,少曳来到温泉边,正宽衣解带下去泡温泉。 少曳下到温泉里,往旁边挪了一下,留出个位置给舒千珩下来。 阿简瞅着少曳的身子说道:“你也被打得不轻啊。” 少曳也看了看阿简身上的淤青说道:“比你好点,没你挨的揍多。” 阿简顿时便笑了起来。 原因是看着自己和少曳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红肿,就想到方才被那老头子狠揍的一幕,心里顿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少曳发现舒千珩没下来,回过头问道:“千珩,你不下来吗?” 舒千珩在犹豫:“我……” 阿简喊道:“你身上的伤比我们重,你快下来泡泡,这温泉疗伤的效果甚好。” 舒千珩还在迟疑:“那……” 少曳安慰道:“千珩,这温泉泡了,你的伤会好得更快些,你不是还有事要做吗,有伤在身怎么方便?” 舒千珩想了想,便不再做挣扎了,他缓缓的解开衣衫,下到温泉中。 阿简和少曳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心里一瘆。 舒千珩身上除了肩膀上,和今天所受的伤之外,他身上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旧伤,遍布全身的疤痕。 有些触目惊心! 刀伤、剑伤、枪伤……都有。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刻,背后的伤痕更是新伤加旧伤,层层叠叠到一起。无一例外的是,后背全是鞭子打伤的印痕。 远处的温景楚也在默默地看着。 阿简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道:“阿珩,你身上的伤……” 舒千珩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吓到你们了。” 少曳也有些震惊的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怎么弄的?” 他们两个此时心里都在想,舒千珩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背着这些伤痕累累走过来的? 阿简不解:“你不是员外郎吗?怎么会如此,这般……” 很难想象一个富家公子身上居然会有这么多伤,远远比一个江湖上的普通侠客还要多。 且不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舒千珩笑了笑,说道:“无碍。习惯了。” 两人见舒千珩不愿多说,便不再问下去了。 彼时,舒千珩微微垂首,看得出他弯弯的睫毛很长,很美。他温柔的轻轻说了一句话:“我没有母亲,家里不止我一个孩子……而已。” 阿简和少曳听了这句话,顿时觉得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如果他有母亲,试问天底下哪个母亲,能见得了孩子受这般的苦…… 第二十三章 酒中悲欢 少曳把手搭在了舒千珩的肩膀上,安抚说道:“你还有我们。” 阿简也游了过去,凑到舒千珩身边,说道:“还有我!如果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或者烦恼,也可以与我们诉说,我们可是一起闯荡过小半个江湖的朋友啊,我们愿意倾听你的烦恼和不悦。”阿简说着,伸出一个拳头向前来。 三人不言,却默契相同的,伸出拳头。 拳头碰拳头,算是定下了诺言。 舒千珩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脸上展露出暖心的笑意,如轻阳般温暖,不灼烈,心中冷却的火把被点燃了星星火种。 阿简也跟着轻浅的笑了笑,随着少曳的嘴角也弯起了一道弧线,脸上依旧无色。这大概是他尽最大力的‘笑’吧。 舒千珩先是有点愣神,随后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昭国,临安人士……家中兄弟五人,我排行最小,所以他们外面的人,也会称呼我为,舒五公子。我上头有一个排第四的姐姐,不过刚出生没多久就早夭了,我没见过她。其余三位兄长也皆非一母所生……大哥,三年前去世了。现在家里还剩下二哥和三哥还有我,这三个儿子了……” 说罢,舒千珩很浅的哼了一声,听着像是嘲讽,也像是无奈。 笑中泛泪,声音很细的道来:“他们都有母亲,唯独我……只有一个空落落的院子,和一间供奉着我娘牌位的房子。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丝温暖……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他深深舒了一口气,暗淡的眼眸中又拾起了一把火。 只要心中的信仰不灭,便会重新拾起火把,在那风雪里赶一赶。 “……” 少曳和阿简二人,默不作声的听他讲完。 舒千珩说完了,又变回那个爱笑的少年郎。笑容清爽,充满阳光。 阿简见状,便想着换个话题,聊点没那么伤心的。 “听说临安城很大、很繁华,奇珍异宝,能人异士,各色各样的东西都有。皇帝老儿脚下的活盛世……有机会想去那看看。”阿简嘴里嚷嚷道。 舒千珩笑了笑:“下次你来临安,我做东,带你去逛逛整个临安的景色。” 阿简激动道:“好啊!”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安静下来有点乖巧,和扭捏,道:“其实我有个亲人也在临安……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见到他。他那么忙……”说着说着就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在旁人眼里,阿简此刻的样子有点傻,但在舒千珩和少曳眼里,他们看到了,阿简期望的心底带着些害怕。心里想到,这个人应该是阿简最想见,又害怕见到的人吧。 舒千珩见了阿简这幅样子,便浇了些水过去。阿简来不及挡,被浇了一脸,也跟着反击了过去。 两人在那互相浇水,闹着玩了起来。 少曳一旁安静的看着开心的两人,心里小算盘打量着道‘临安城么。’ 阿简和舒千珩嬉笑打闹完,静下来问了一句:“对了,阿珩,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三。”舒千珩笑了一下,回答道。 “你大我五岁啊!” “嗯。” 说完,舒千珩转过头对着少曳笑问道:“少曳,你又多大了?” “我?十九。”少曳突然反应过来,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阿简往少曳身旁凑了凑,说道:“我猜中了,比我大一岁,哈哈。”阿简笑着,转过身来靠在那石壁处。看到远处那个站着的身影,心中又生起疑问,问道:“那楚管家几岁了?看着挺年轻的,应该二十七这样子吧?我猜得对不对?少曳。” 少曳闻言,忽然抬起头去看那个站在远处的背影,想了想,认真说道:“没记错的话,楚叔叔今年……应该三十有八了。” 其余两人一听,皆是有些惊讶的表情。 阿简更是惊讶道:“啊,三十八……都可以做你爹了!” “哈?”少曳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异的表情。应该是给阿简这句话吓的。 阿简突然好像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打圆场:“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楚管家他看起来那么年轻,最多……也只像二十七八岁的人,谁能想到……他,居然三十八了呀。有点出奇,有点出奇。一时半会就说错话了……” 阿简也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但少曳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是道了一句真情的话。 “楚叔叔待我很好,难免会让旁人误会……” 站在远处的温景楚,虽然没有回头,但他其实将三人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个清楚明了。 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舒千珩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少曳,听他情真意切的说道,心里却压抑着一股冲动劲儿。他想告诉少曳一些事情,害怕他被蒙骗……碍于某人,心里便只好作罢。暂且不说,只待再寻良机,与其言道。 少曳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千珩,你肩膀上的伤,我再看看。” “哦,好。” 少曳认真的检查着舒千珩肩膀上的伤,严肃的、带着一丝威严的语气,道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舒千珩表情微微惊异,道:“什么!”舒千珩听到少曳这话,心里不禁的想,是少曳知道什么,还是他猜到了什么。 远处的温景楚自然也将这话,听得清楚。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真是双好看的眼睛,从漆黑的眼中投来妖邪般的莫测与高深。终究还是看不透。 少曳这句话,也是对着他说的。是命令!只是旁人不知,都以为是说与舒千珩听的。 山下 致薪斋的老头儿,在酒窖里翻出他其中一坛酿了十余年的老酒。 心儿美滋滋的。 想着许久不来客人了,这下应当招呼周到些,不能怠慢了。所以拿出了最好的那一坛酒,喝他个一醉方休! 老头儿拎着那坛足足有,二十斤重的酒,一路悠悠地往山上走去。 一路笑眯眯的,就像拎着个空坛子一样轻轻松松…… 温泉那,少舒简三人正泡得舒服,惬意。 瀑布那,温景楚也在感受天地间清新的气息。看那瀑布壮烈,流水悠扬,也顺手拿出那玉箫,吹奏一曲绵绵之音。 忽闻乐声飞来,绵长、柔软。如流水东去,云开雾散,令人有一种安神之效。 温泉里的三人,静下心来听。 箫声在耳畔萦绕,在山谷回荡;上山之人也闻得音响,赏心悦目。 曲毕。 温景楚转身朝屋里走去,走时跟三人道一声:“天色不早了,我去做饭。”说完,人便没影了。 阿简说道:“又可以吃到楚管家做的饭菜了。” 少曳道:“嗯。楚叔叔厨艺了得,平时也很少能吃到他做的饭,今天是有口福了。这里应该有足够的食材,可以让楚叔叔发挥。” 舒千珩也跟着笑了笑:“看来今晚不错。不用睡荒山野岭,有美食和美酒,还有温泉泡。真是把这一路的折腾,都这会儿补回来了。” 厨房里,温景楚娴熟的下厨。做菜的刀功,跟他的武功一样的好。各味食材在他手里变出花样,荤素搭配,六菜一汤,加饭后水果。 外面等吃的三人,闻到香味扑鼻而来,便都往厨房里跑。纷纷过来帮忙端菜,以感谢温大厨的辛勤劳作。 这一幕看着非常的和谐,就像在家里的日常一般。 菜上齐了,酒也掐好时辰的到了。 五人一方桌,六菜一高汤,再加一坛酒。 满满的幸福感。 看得阿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问道:“可以开饭了吗?” 老头哈哈大笑道:“人齐了,开饭。”几人皆拿起碗筷,准备夹菜。 突然有三人惊奇的停住了筷子,目光均看向桌上的一道菜,有些好奇。 舒千珩和老头儿定定的看着那道‘菜’,阿简老实巴交的问道:“这……汤……为什么会有汤?” 温景楚淡定的说道:“我们那喜欢喝汤。” 老头问道:“喝了这汤,还能喝得下酒不?” “……” 温景楚:“宵夜。有下酒菜,配着月亮一起饮酒,岂不更美哉!” 老头子也爽快,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好!我敬你碗汤!” 五人端起一碗汤,碰了个碗,然后再拿勺子舀着吹凉了再喝! 其实少曳和温景楚不是昭国人,所以他们的饮食习惯,也与其余三人不同。地域所致,各有特色。 晚饭过后,天色以深,月亮正当空。 一群人来到这个庄子的庭院里,围坐在石桌旁。拿出好酒,和一些下酒菜。 看着底下鲤鱼游过,阿简丢了颗鱼饵下去。 舒千珩坐在凳子上,单手托腮,看着眼前那棵长得高大的银杏树。 温景楚负手而立,抬头望着那天上挂着的月亮。 老头子在倒酒。 少曳在帮忙递酒。 一阵微风拂面,温景楚转身坐下。 酒局开始了! 五碗酒于空中相碰,老头子第一个先说话:“先干为敬!”话音落,一口气干完了那碗酒,霸气。 其余四人也跟着一饮而尽。 阿简干完,一下子懵了。说了句:“好辣!” “哈哈哈……”四下传来了一阵阵笑声。 阿简平时不怎饮酒,也是出来了之后才喝的酒,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这酒的味道。 闷完一碗,狂夹了几口菜往嘴里塞,想降降味道。 少曳和舒千珩两人则是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口气三碗,谁也不输给谁。好比喝水似的。 温景楚则端起酒碗,礼貌一笑,道:“斋主,我敬你一碗。”潇洒一饮。 老头儿:“好!好!都是真英雄。老头子也敬你一碗,好久没有人陪我喝酒聊天了,哈哈哈,今晚不醉不归啊!喝!” 老头子把阿简的碗又倒满了酒,阿简屏气凝神,最后闭着眼睛,喝完了这一碗。 当他再睁开眼时,觉得天旋地转的,随后一倒不起了。 “啊?年轻人这么快就倒下了?”老头子郁闷道。 舒千珩笑了笑,对老人家说道:“他不常饮酒,所以老人家别见笑。” 看得出来,舒千珩前前后后已经喝了七八碗酒,精神依旧很好,没有一丝醉意,似乎很能喝! 一旁的少曳也依旧龙精虎猛的,和老头子互相敬酒,也喝了不少。 坐在对面的温景楚,看着面前三人互相敬酒,微微一笑,笑得很迷人。 半个时辰过去了,二十斤的一坛酒,还剩一半。 老头子已经有点醉意了,脸上蕴红,他指着桌上的那碗酒,说道:“以前。在以前啊……也有很多人跟我一起喝酒。这里也是很热闹的……最热闹的时候,数百多人呢……” 舒千珩听着,觉得这老人家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便问道:“老人家,说来给我们这些晚辈的听一听呗。我们也想了解下,以前这里的盛荣光景。” 老人家醉熏熏地说道:“你……听好啦。” 舒千珩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小口酌着,慢慢的听老人家说来。 少曳也坐直了身子,准备洗耳恭听。 温景楚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随手甩开一道白,悠悠地扇了起来,也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老头子起了个头:“想当年啊……” 回忆,被拉回到了二十八年前的盛景。 致薪斋,那时还不叫致薪斋。它叫明山派。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门徒弟子数百人。 弟子皆会酿酒,山脚下对外便是自家门派开的酒馆;山上是弟子习武居住之所。 门派以醉八剑闻名。其中一剑招式,酒中剑,便是此派一绝。 从前山间后院,灯火通明,白日晨起,弟子练剑,日落黄昏,酿酒而忙。这样的日子他们也过得很是惬意。 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斗酒大会。弟子门以自己酿的酒来比试,酒酿得最好的获胜,胜出者可以拜入掌门坐下,成为首席弟子,将来可以成为掌门的候选人。 斗酒大会,不仅是门派的众多弟子参与,也会有外来人来凑热闹,讨酒喝。 他们不为别的,只为来讨一杯好酒喝,不问出处,也不问去处。 致薪斋的老酒,和桃花山的一笑红尘,均有着出自同一门派的渊源。只是修的境界不同,所追求的酿酒精神也不同。 一个实在,一个虚妄。 那一年,斗酒大会上,有两人胜出。 一人酿七星醉,一人酿千里荼。 酒,能敬人,也能杀人。 前者待宾客,后者送仇人。 致薪斋的斋主,便是这两人的其中一人。 掌门新收两得意弟子,天资聪颖,短短两年半,便习得醉八剑的精髓,以及参悟各自酿酒的道。 掌门欲在其二者里,挑选出一个人来,作为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比试时间,定在了半年后。 两弟子都非常的勤奋好学,还互爱互助,并没有因为要争掌门候选人之位,而心生芥蒂。 老头子边笑着,边回忆着边说道:“那时的时光,真是好啊。和师兄在一起谈论酿酒的技艺……”突然,说着说着,老头子就开始更咽了。 “为什么好景就是不长呢?” 老头说到这,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哭了起来,边哭边道:“为什么……呜呜……为什么!天下要有那种害人的东西……出现。呜呜呜” 一旁听着的舒千珩和少曳急切道:“是什么东西?” 老头子一把眼泪的流着,一边更咽的说道:“卷轴……一个卷轴……呜呜呜,如果师兄没有在山林里捡到那个卷轴……没有,把它带回来……呜呜呜……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呜呜呜……”老头子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 其余三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抚。 老头子抬起头来,疯了一样,猛的给自己倒了几碗酒,狂的灌下去。把三人一下子,吓懵了。少曳本想伸手去拦,却被温景楚阻止了。他对着少曳摇摇头,示意不要动。 老头子哭声哀怨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卷轴……我们明山派一整个门派……呜呜呜呜呜呜……一夜间,就只剩下我和师兄了……呜呜呜” 三人深感痛惜。少曳道:“逝者已逝,老人家,请节哀……” 老头子哭着哭着就慢慢地倒下了,嘴里还微微传来细碎的声音,直至安静下来。是方才喝的酒,酒劲上来了,人也就醉倒了。 “唉。” 温景楚轻叹一声,打开扇子扇了扇。 片刻,又合上扇子,用扇子指着那坛酒,道:“还喝吗?” 舒千珩和少曳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喝!” 三人把剩下的酒水,喝完了。 各自心里都不太好受。 为了一个卷轴,灭了一个门派数百人,这是什么人才干得出的事? 温景楚缓缓站起身,打开扇子悠悠扇着,道:“喝完了,我回去睡觉,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也没有想管那躺在地上的两人。 舒千珩和少曳相互对视一眼,确认眼神,点点头。 随即起身,一人背一个,一人扶一个的,送他们俩回房间去。 长夜过半,总有不眠人。 没有醉倒的三人,各自回到房间里,却是没有睡意。舒千珩枕着自己的双臂,支起左腿,躺在床上思考着;那一边,温景楚坐于灯火前,手里拿着一把破旧,还带着些被火烧灼过留下痕迹的扇子。他细细的看着扇子上面的每一道伤痕,缓缓打开扇子,看着上面写的两个大字。似在沉思,眼底深邃…… 这边,少曳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默不作声。 曾言道“月是故乡圆……”可窗前人,已经没有故乡了。 江湖上,听故事的人,本身也有着故事…… 第二十四章 食之无味 次日清晨 阿简醒来,伸了伸懒腰。洗漱完毕,准备上街上逛逛。 踩着清晨的露水与淡黄的日光,阿简走到院子里,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心里郁闷,暗自道:“大家伙是去哪了?”阿简环视四周,只见院里飘落下来几片枯叶,有些清冷。他定定地看了看坐落在院中央的那一套石桌石凳,心里回想着昨夜的盛景。眼底多了些暖意,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了起来,轻浅一笑,尽露少年风采。 他扬步走到少曳房门前,伸手轻轻地在门上敲了敲。等了片刻,不见屋里人回应,便顺手推了推房门,瞧见门里是锁着的,心想“难道是都还没起床?” 阿简寻思着,不知他们昨夜喝了多少酒,便也不好再打扰他们休息,于是便自己想着下山,先吃个早餐。 下山的路很好走,两边开满了白色的野菊花,朝阳的风里伴着阵阵清香。阿简今天心情不错,一路蹦跶着下山,不一会儿的时间就来到山下酒馆门口了。刚驻足片刻,忽闻街巷传来一阵炮仗声,便猜到了结局。 他朝着声音方向走去,果不其然,那街角拐角处,一家新开的简记钱庄正在贺开张。 不管阿简走到哪,简记钱庄都会开到他所到达的地方,爱子心切,恐游子身上无衣,日夜盼思归。 简记钱庄能开遍天下,但也有唯一一处,开不到的地方,那便是昭国的都城——临安。 不是财气不够,也不是竞争激烈,而是,他们害怕影响到了那位大人,给他招来不好的名声……都是能隐则深隐之。 阿简来到钱庄门口,驻足深思了一会儿,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钱庄里,账房先生是第一个看到阿简的。他连忙小跑了过去,和蔼地笑着,道:“少爷,您来啦。” 阿简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人,问道:“账房先生,我铁叔呢?他回来没有?” “呃。回来是回来了……”账房先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未等他将话说完,阿简就已经往内院冲去了。 阿简冲到院内,直接对着空气大喊了起来:“铁叔!铁叔!”喊了两声,见没人应,准备喊第三声。谁知,远处飘来了一个彪悍且带着些许暴躁的声音,应道:“喊什么喊,大清早的,人都被你吵醒了。” 阿简闻声望去,见铁面心从走廊里迎面走来,开心藏不住的他,两三步就已经跑到了铁面心面前,一把扑了过去。 好在铁面心长得高大魁梧,身子结实,不然被他这么一扑,定是要散架了。 铁面心一脸嫌弃的扒开阿简,道:“哎呀!去去,多大个人了,还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阿简见了铁面心撒娇的笑了笑,道:“人家想你嘛,我还一路在担心,现在心终于放下来了。嘻嘻!” 铁面心敲了一下他脑门,说道:“臭小子,哪学的古灵精怪的……进去坐着说。” 阿简继续古灵精怪地撒娇,道:“铁叔,我还没吃早餐呢,你叫他们顺便上份早餐上来吧……” 铁面心:“就你小子贪吃!”阿简听着,龇牙的笑了笑。 铁面心领着阿简去了楼上一间屋子,那里可以看到整条街的面貌,很适合盯梢之类的,不易被路上行人发现,楼上也僻静。 铁面心和阿简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下人很快的,就端了一些窟城的地方特色早点上来。还没放下,阿简的眼睛就已经盯着盘子上的美食了…… 铁面心不忍直视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唉,在外面没吃好的吧,不比家里,你是小少爷,好吃好喝的供着。”说完,又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这边阿简已经埋头吃了起来,听他这么一说,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看着铁面心,道:“还……好吧。”这一句话,任旁人听了,都觉得有几分勉强,何况,说的人也有点勉强。 铁面心静静地看着阿简吃完,才开口说道:“有件事,我要问一下你。” 阿简略惊,道:“什么事?铁叔你说。” 铁面心的脸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甚是有点让人害怕。 他撇开了先前和阿简打闹的语气,严肃认真的说道:“你们走了之后不久,我们也撤退了,我们之间相差了半个时辰。他们那边派出了两队杀手追踪;一队人马半路拦下了我们,另一队人马,往你们的方向去了……” 阿简听到这里,觉得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问道:“铁叔是说,有杀手追着我们来了?可是,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人啊!” 铁面心继续说道:“是,那一队人马的确是往你们那个方向去了。在我们解决了将我们拦下的那些人后,我就先行一步去追他们了。这里,拖了半个时辰,与你们走的时间加起来,就是相差了一个时辰。” 阿简疑惑,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铁面心回想途中看到的场景,道:“在离城门口三十余里的那片林子里,我看到了那些杀手。他们全数毙命,所有伤口都是瞬间造成。” 阿简震惊,眉头也紧跟着动了一下,道:“谁?” 铁面心沉寂了一会儿,说道:“从伤口上判断,所有人身上的伤口,切割面和深度一致,是死于同一件武器,且是一瞬间造成……是一人所为。能在一瞬间,击杀近十名的杀手,且让他们丝毫察觉不到;这个人的武功境界,想必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功力深厚,能藏住杀气。更是远远在我之上……” 阿简也跟着分析,道:“每种武器留下的伤口都是不同的,那是用的什么武器?” 铁面心沉默了。 对坐的两人双目凝视着对方,铁面心迟疑了一下。但接下来的这句话,让阿简心头猛的为之一震! 片刻,那两个字,终于从铁面心的嘴里说出来了。 他撬开嘴唇,重重的道了出来:“扇子!” “……” 阿简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胸口像是被人重重的锤了一下,面露难色。 铁面心见状,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他知道阿简心里很在意这两个字,从小到大,一直很在意。原因是因为他的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送了他一把扇子,教会他使用扇子的武功,他的童年里,均是被这两样东西占据满了。阿简崇拜教他武功的爷爷,也敬爱那个天天给他讲故事的爷爷,只是,好景从来不长。阿简也并未想到,被他视为生命路标的爷爷会这么快就逝世了…… 铁面心用一种怜爱的眼神看着阿简,阿简也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他这才接着向阿简询问,道:“你身边可有会使用扇子之人?” 阿简出乎意料的镇定,摇摇头,道:“我们当时都不在场,都在比武凑热闹。” 说这话时,阿简心里有犹豫,他并没有把温景楚说出来,虽然见过他使用过几招扇子的招式武功,还和自己如出一辙。但阿简心里,也不好妄自下论。况且,那段时间他们在比武,而温景楚也在场观看,在不知真相时,更应该守住本心,不非议,也不草率妄论。 突然,坐对面的铁面心来了句,语重心长的话:“回家吧!” “啊?”阿简一惊。 铁面心又道:“这次算是侥幸,下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危险,恐怕,我不能每次都像这样及时赶到。” 他是在害怕,害怕这个少年在江湖上出什么意外。 铁面心推心置腹道:“这件事疑点颇多,我不放心。”他不忍心,阿简去走他们过的日子,怕他迷失在江湖的恩怨当中,他想拉他一把,心里有个声音在叫他“把他拉出来!”他想把这个少年从泥潭里拉回来,趁他还未深陷其中。 阿简道:“他杀了那些追兵,不是帮了我们吗?可见,那个人应该也不是敌人。不然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铁面心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所以,他打算暗地里去查。 铁面心想着尽快结束这个话题,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你日后要多留个心眼,遇到事情,赶紧跑了再说。别瞎参活,不是这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知道了吗!” 阿简只觉得平白无故的,像被骂了一顿。 嘟着嘴,调皮道:“那铁叔你是这金刚钻吗?” 铁面心听了这话,坐不住了,只想教训这小子一顿。道:“嘿,你这臭小子,在外面净学这些乱七八糟的,看我不教训你!”说完,便举起手拳头来,准备教训那臭小子一顿。 谁知阿简闪得比谁都快。铁面心刚举起拳头,阿简就已经跑到门口了。 铁面心一声吆喝:“站住!” 阿简竟乖乖的定住了。 铁面心顺了顺口气,坐下来平缓语气说道:“回来。跟你说个事。” 阿简:“我就站着,你说。怕你打我。” 铁面心:“我把凤儿带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她?” “……” 阿简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愉快,道:“她应该,很讨厌我吧。” 铁面心调侃道:“毁人家小姑娘的脸,还把人家弄了一身伤,还想人家喜欢你,有点难咯……” 听到这里,阿简的脸都青了。他不说话,就那样愣愣的杵在门口,等着对面桌上的人接着说下去。 铁面心接着说道:“脸,怕是治不好了……你打算对人家负责吗?” “我……”阿简一时语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能抿着嘴唇,低下头,继续沉默。 铁面心打铁趁热的说道:“成亲吧!娶了她,对她负责,也履行了你们双方父亲定下来的婚约,皆大欢喜。” “不可!”阿听了之后,直接拒绝。 “别跟我说你还是个孩子这样的话。你已经十八了,年少成家也无不妥,事业这也轮不到你担心,大哥是准备把简家的所有家业都交到你手上的。”铁面心不想给他反驳的机会,想逼他妥协。 阿简也是个倔强的人,认定的事,不管怎样,都会做到底。可这种非本愿的,他也绝对不会妥协,只能杠。 阿简沉默了许久终于出声了,道:“做错的事,我会负责,但不是你们口中说的那种‘负责’,她脸上的伤我会找人帮她治好,天底下奇人异事那么多,总会有办法的。” 被眼前这小子这么一杠,铁面心不禁的开始由头至下的打量着身边这小子,出去一段时间,更难管了。铁面心揉揉眉心,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想干嘛了。 阿简看了看铁面心,又觉得方才顶撞了他有些不好,暗暗道了句:“对不住。”铁面心并没有听到他的这一声道歉。两人就这么暂时的耗着,一个坐着,一个站在门口边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门口灌了一阵风进来,似乎吹散了之前的那些阴霾。 两人同时抬起头看着对方,铁面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良久说道:“如果没事就去看看凤儿吧,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交给我们大人去做吧。切记,江湖之上,莫要惹事。” “嗯。”阿简微微垂首,应了一声。随后,铁面心便唤人来,带阿简去看望凤儿。 看着阿简离去后,铁面心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门口外的天空道:“李鬼,你怎么看?”躲在屋内暗处的人,闻声走出黑暗,来到铁面心身后,双手揣在袖子里,身子微微弓着,看似有些驼背。这人头戴方巾,身着麻布做的褙子,里面的衣服却是好料子,与外面那件麻布衣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人一脸和蔼,正是账房先生。 他向前一步,走到铁面心身侧,与他并肩而立,道:“刀尖舔血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啊,若是少爷他一心想踏进这江湖,恐怕是拉得了他这一把,而救不了下一次啊。” 铁面心严肃道:“决不能让他见到那个人,不然那时候一切都晚了。要守的秘密也守不住了!” 唉! 账房先生轻轻一声叹息,随后道:“怕是用不了多久,这个秘密就保不住了。江湖人多口杂,而且……你真当旁人看了他那把扇子,不会猜出些什么来?有的没的,他们只会在乎他们所认为的真相,这搞不好就会被送了命。如果有那个人的庇护,他在江湖上也没人会动他,不过这样一来,简家就会失去了一个儿子!” 铁面心心里又何尝不知。就如同二十年前,现在的简家当家一样,失去了唯一的兄弟。如若二十年后,再失去自己的儿子,那该如何是好?他想守的就是这个宝贝儿子,捧在手心里也生怕碰碎了。 铁面心不敢再多想,转过头对李鬼说道:“安排好,名予的事情,尽快帮他从江湖里脱身。” “是。”李鬼说完,便消失了。不知他何时走,亦不知他何时来。 阿简被带到了凤儿所在的房间里,他缓缓地走近床榻,距离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隔着床幔往里看,透过一层朦胧的轻纱,他看到了她的脸,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脸上的疤。阿简没有说话,只是停留了一会,而后转过身走了。 第二十五章 手中生花 阿简头也不回的走了,但不代表他的内心是无动于衷的。恰恰相反,却是像烙印般印心里去了。 日上三竿,致薪斋里宿醉的几人,也开始睡清醒了。 几缕绵黄微柔的阳光,透过窗糊纸,薄薄的洒在地上,映出了窗框模样。 舒千珩微微睁开那沉重的眼皮,细细地眯着眼来适应这光芒。缓和片刻,他便从床上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用手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这一觉睡得实觉漫长。仿佛一世已过,人间消散…… 因昨夜喝的酒颇多,舒千珩整个人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脑袋在隐隐作痛,四肢也有些乏力。 他双手撑着床,有些缓慢地将双腿挪到地面上,坐直了身板。只是脑袋还未清醒,时不时地拌着一阵阵刺痛,双眼看东西也有些模糊不清…… 他嘴里难受地嚷嚷道:“这酒劲也太要命了!” 舒千珩抬起手,欲轻轻地揉几下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和。 正当他抬起手臂时,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舒畅感。之前被温景楚用内力震伤的肩膀,痛感似乎消失不见了。他在心里想道:“难道真的是那温泉起的作用吗?”但他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舒千珩解开衣服的带子,去查看自己胸前被长枪刺中的那道伤口,以及肩膀上的伤。只见被长枪刺中的伤口,只有不到一寸的大小,浅浅的泛着红色的一小道口子,只是皮肉伤,已经在开始愈合了。而肩膀上,肉眼看上去已无异样,伸手去轻轻碰一下也不觉疼痛。他试着握紧拳头,却发现力量依旧微弱,尚待恢复。 舒千珩垂下头,眼睛正盯着胸前的这个伤口,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着当时的情景——那人枪法狠绝,透过那冰冷的面具,可以看出那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那是仇恨的大火与无尽的恨意。 若是少曳没有及时出现,那么此时的舒千珩屹然成了一缕孤魂。 他感觉到了那个戴面具之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想到被少曳拦了下来,是他救了自己……倘若,少曳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还会救他吗?亦或是直接把枪头刺进自己的心脏……舒千珩在心里不断地开始假设着。 舒千珩又想到了少曳与那面具之人的交锋,回忆起了他们那时双方用的招式,一板一眼,如出一辙,如同两个相同的影子在对着镜子练武。心里也多了几分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而已。 舒千珩并不在乎戴面具的人是谁,哪怕知道对方是自己今后的敌人。在暗在明亦不重要,他也只想着好好地过好当下,这段自己拼尽全部努力求得的时间。 他再检查了一下伤口,判断伤势快好了,系上衣带。心里在计划后面要做的事,准备着,也差不多是到了快要告别的时候了。 舒千珩想在离开之前,寻个机会好好的跟少曳道谢。谢谢他救了自己。 于是乎,他在心里给出了一个期限——三天。 这回是铁了心,三天过后,必走! 山下,阿简一人心事重重的走在大街上,与过往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人去,他来。人人为生计奔波劳碌,为生活亦喜亦忧。 只有阿简像失了魂的躯壳般,行走在这众生的忙碌里,显得有些突兀。 “我该怎么做?” 阿简在心里不停地质问自己。 “我该去哪里找治疗凤儿脸上伤疤的神医……” 阿简这时就像是打翻了棋盘一样,所有棋子都散落下来,凌乱不堪。 他骤然停下,紧紧握住了拳头,眉头紧锁,心里那点心思此时全挂在脸上,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边山上,温景楚和少曳也一前一后地睡醒了过来。 似乎这酒劲对他俩来说,丝毫不起作用! 少曳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烟蓝色的衣裳,腰间挂上那只“哑铃铛”,看起来神采奕奕的。随手拿上了一本他最喜爱的书,踏风扬袖地出门去了。 温景楚则在房间一番收拾过后,便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像昨日那般,用精湛地厨艺支配着整个厨房,在给大家准备午饭。 依旧是六菜一汤,只不过他在汤里加了一些料! 他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包杏色的粉末,他把那些粉末通通都往汤里倒了进去,再用勺子搅拌均匀。 少曳拿着书本来到了庭院里,不知何时,那老头子竟然已经起来了,还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浇花。 少曳定住了脚步,看了看。随后才迈步走了过去,打声招呼。 “老前辈昨晚休息得可好?” 老头子听闻背后传来了一个文雅有礼的声音,转过身来看是来者何人。 只见一蓝衫公子身姿挺拔、一尘不染地站着,手里还拿着本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要上京赶考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呢。 老头子着实乐呵了起来,笑咧咧地说道:“哟,年轻人醒啦!” 他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凑到少曳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说道:“还可以。不错嘛年轻人,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今天居然没事,还看起来这么有精气神的,少见少见。” 老头就像乐开花似的。 赶紧拉着少曳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刚坐下,老头就开始对少曳动手动脚的,这捏一下手臂,那按一下肩膀,又摸一下大腿拍拍小腿的……就差没把他整个人的骨头给卸了。 老头一脸满意,嬉嬉笑笑地问道:“你应该练的不止一种武功吧!” 坐在对面的少曳则是一脸平静,也不惊讶。 老头看他没反应,便又拍拍桌子,自顾自的说下去,道:“让我猜猜啊……刀法、剑术、枪法这三种,而且还不是同一个师傅教的,对不对?”老头别提心里有多嘚瑟,完全在脸上看得出来。这跟昨晚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简直没法想象,区别太大了…… 坐在对面的少曳,此时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并未有其他的话。 老头又拉着少曳,一个人高兴的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一番。 “年轻人,想学剑吗?我这有一套剑法还挺适合你的,要不要跟我学学看?” 老头欣喜万分地看着少曳。 少曳愣是半天没反应,半响过后,少曳单手托腮,歪着脑袋看向面前的这个老头子。 他眸冷似冰,脸上无表情。喃喃说道:“我这边从不拜师。学可以,但我不会叫你师傅的。他们也一样,只是教我武功,教完就走了。” 的确,少曳从小习武,却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师傅……他们都只是教完就走,一批又一批。 老头子丝毫不气垒,反而笑得越发大声了。 “我只是想教你,并未想过要你拜我为师,哈哈,你放一百个心,我是不会抢徒儿的。” 老头定了定神色,沉下气来,和蔼说道:“我想将醉八剑传给你。” 少曳坐直了身子,认真说道:“为什么选我?不是还有阿简他们吗,他们也是练武的好苗子。” 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不一样。你们三个年轻人当中,你剑术尤胜,酒量极好,是不错的选择。” 少曳悠悠道:“不还有一人吗,楚管家也是不错的人选。” 噗呲一声! 老头子不禁笑出了声,一边笑着一边摆摆手说道:“你就别逗我这个老人家了。那温先生看起来,武功怕是比我这糟老头子要高上好几百倍吧。我这功夫指不定瞧得上咯。” 阳光正好,微风也不燥。 几片花瓣被风带了过来,落到那石桌上。娇美艳丽,却意外的耐看。 “我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了,我不想让这剑术和酿酒的技艺,就这么断送在我的手里。我相信你们这些后生,会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老头子低着头,看着那几片艳丽的花瓣,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少曳看着眼前人,他内心也是理解的。他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习百家之所长,又不喜斗,也没有师傅。传承一种武义,怕也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主要还是人家选择了他。心里估摸着,这么大岁数的老头,能在一万个人里面遇到合适一二的人,也好比大海捞针。 少曳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我练。” 老头子抬起头来,一脸欣慰的笑了。 少曳道:“还未知老前辈怎么称呼?” 老头只是笑了笑,摆摆手说道:“姓名不提也罢,我这么个糟老头子,不记得也好,省事儿。”说完,老头就起身去屋里拿剑去了。 看着老人家的身影,少曳不禁地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情。 到头来,终究还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而此时,远处一道同样孤寡的身影,矗立在绿叶树枝旁。温景楚早早地就做好了饭菜,他默默地站在一旁角落里看着。 与庭院里习武的两人相比之下,此刻的温景楚更像孤家寡人。 老头子兴高采烈地拿了一柄长剑过来,先是手把手的教了一遍,最后再自己演示一番完整的剑法。 温景楚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不去打扰。就像父亲看着自己孩子长大了,有些时候也要适当的撒手了。 剑在老头的手里生出了一朵剑气凝成的花,无色无味,如一缕轻烟飘散开,顿时大杀四方,从池里溅起了大片的水花。池里的小锦鲤也跟着跳了起来,一顿鲤鱼跃龙门后又回到了池里。 溅起的水花滋润了整个庭院的花草。 瞬间,少曳似乎明白了醉八剑的奥义。是救是灭,均在一念之间。 剑有八式:一式清晖、二式鸣泽、三式沃野、四式揽胜、五式新竹、六式听雨剑、七式闻风剑、八式酒中剑。 老头子毫无保留地教完了。他演练了一遍,少曳便已经记住了八分,其余需要他自己领悟参透了。 老头子拍拍少曳肩膀,说道:“孺子可教,哈哈,我没看错人。”说完他便走了,像如释重负,笑得像小孩。 少曳目送他离开,正欲转身走时,目光刚好撞上了站在一旁角落里的温景楚。 四目相望,阳光透过树叶的斑驳洒落在身上。温景楚向对面之人轻轻一笑,柔声说道:“先去吃饭吧。”说完,便转身离去,不带走一丝阳光的温暖。 少曳望着这个身影,独自行走在长廊之中,有着一去不返的气概与从容。 那双结实的肩膀,为他扛下了所有,护他十九年成长岁月……只要还尚存一丝气息,他还能再护下去,义无反顾。 温景楚从不欠他的…… 少曳打记事时起,便知道这个道理。 全天下人都可以是欠他的,但唯独温景楚对他从未有过亏欠。 以至于,在少曳心中一直存在着一个疑问。 究竟是什么“困住”了他? 温景楚看似潇洒肆意,却又像被上了枷锁似的,被牢牢‘锁’在那个少年身边。而少年永远像在他手中生出的花一般,被他爱着护着。 “少曳,你在发什么呆呢?” 一个叫声打断了少曳的思考,原来是阿简已经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此日无事胜有事 少曳一刻间,如梦骤然醒来,面对着身后的阿简又权当个没事人一般,收敛了思绪回过头,冲着阿简淡淡的说了一句。 “走,去吃饭。” 言语简洁明了,未等阿简回话,少曳就已经移动着脚步往厅堂方向走去。 阿简见状也来不及多想,只好快步跟上。 可心里也禁不住地泛起了嘀咕:“少曳有时候的行为和温管家真像……” 阳光透过雕花的廊檐落在了两人的身上,映出了些许斑驳陆离的色彩。 正午阳光正娇艳着,虫儿躲在叶子下面偷偷乘凉,不知竟被那飞来的鸟儿啄了去。 少简两人来到桌前入席就坐,温景楚和老头子二人也早早地便在此等候了。待的看见这两年轻小伙入座后,四人目光皆看向一处空落落的座位。 少曳迟疑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在那个落空的位置上,问道:“千珩呢?为何开饭了也不见人影?” 阿简也默默地跟着搭了一句话,说道:“还没起床?还是忘了通知他来吃饭?” 坐在边上的老头子倒是笑得开怀,乐呵着说道:“方才经过他房间,便叫他了。估摸着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喝酒喝上头喽,酒劲还在呢。哈哈哈……” 其余三人听完老头子这番话,面面相觑均是一片鸦雀无声地,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水塘里也没有泛起一滴浪花。只有老头独自在那乐呵着。 果不其然,那老头子道完片刻,便听见门外传来稀疏缓慢的脚步声。舒千珩正费劲地,慢慢地一步一脚印地朝着这方向走来。 虽说还不到用人搀扶的程度,但他也已经尽力了,在以最快的速度行走着。奈何就是感觉浑身没劲,脚似千斤重,背像驼着一座大山力不从心,走起路来有一步没一步的。 舒千珩好不容易才走到门边上,伸过树枝般粗壮结实的手臂去扶着门,好为自己的身体借力。 这一幕看得少曳和阿简两人愣住了,少年洁白俊俏的脸上皆写满了狐疑。区区一坛十来碗酒,就成了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酒喝中风了呢,着实有些难以言喻的氛围在空中无形的飘荡着。 舒千珩如千斤压顶般的走过门口至饭桌的这段路,来到席上入座。 阿简满脸关心,心切地问道:“要不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舒千珩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喘好了气,再说道:“不打紧,我已经好多了。” “人来齐了,开饭吧。”老头子并不觉得舒千珩有什么事,反而是见多了这种宿醉的后遗症,放宽心的说道。 的确,天下第一的老酒,也不是谁都能喝,谁都能受得了它的烈性。对于一部分人而言,可以算是灵丹妙药继而能强身健体增强修为,而对于另外一部分人来说,则是伤身催命的毒药,多饮一滴便多一分伤害。 今天的菜肴很丰富,荤素比例配得极好,四分肉菜六分素菜,色香味俱全,还搭了一个汤。只不过这汤是豆腐汤,和鱼头一起熬制,最后去了渣只剩这白乎乎,色泽如牛奶般的汤水精华。更别说,旁人都不知道这汤里掺了药! 这汤是温景楚特别精心炮制,给舒千珩准备的。 人齐了长辈也发话了,阿简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却被温景楚叫住了。 “且慢!有言道,吃饭先喝汤。汤得趁热先喝了。” 说着,温景楚便拿起碗勺,罕见地给每人盛了一碗汤。勺子搅拌的几下,汤的香味四溢,未食其滋味,先闻其味美。 五人先后将汤喝尽,点滴不剩,一顿饱餐下来,个个都吃得美滋滋的。最后,洗碗的工作竟落到了阿简身上,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阿简只能乖乖地收拾碗筷直奔厨房而去。 老头子吃饱喝足也不在此久留,跟着阿简后头离去,准备下山开铺子去了。可谓酒客往来,只等老头铺儿开,一闻天下第一美酒名,慰藉江湖红尘事。 届时,屋里只剩下三人。舒千珩缓慢起身,刚前脚踏出大门后脚跟都还没站稳,便觉胸口一闷,整个人失去平衡撞到了门边上。吓得屋内一人仓皇回头,正欲过去扶他,却被温景楚伸手拦下了! 少曳担心的眼神看向温景楚,欲脱口而出的关心却在看到温景楚的脸庞时,生生地被咽了回去。少曳最是听温景楚的话了,连他的一个眼神都能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心里纵然担忧万分,但还是选择了听温景楚的话,不作任何举动,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 舒千珩脱力地靠在门上,只觉胸口开始一阵阵的滚烫,似大火由内焚烧般难受,刹那间,一口淤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届时,温景楚看准了时机,来到了他身后,从背后偷袭狠狠地打了舒千珩一掌! 五脏六腑受到外力的挤压承受不住冲击,即刻一口滚烫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血沫溅到了台阶旁的绿叶之上,染红了一片绿,随后舒千珩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少曳赶紧上前查看,一把扶起舒千珩,嘴里急嚷道:“楚叔叔,你就别戏弄他了,就不能好好给他解毒吗?” 温景楚倒是悠然一笑,从手中甩开了一道白,若无其事悠悠地扇着扇子,言语间戏谑道:“我就是存心戏弄他。” 这一句话是笑着说出口的,用最不正经的口吻,说着最真实的话。 他扇着扇子,嘴角上扬的弧度未曾减去,全都映在少曳眼眸里。 彼时的山坡上,老头儿不紧不慢的走着,一点都不着急铺头开晚了会让人久等。在那里慢吞吞地边走边掐指算着什么东西,自言自语,像是在窥探天机。 半响过后,只见那老头眉头紧蹙整张脸一下子就板起来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呢喃道:“唉,相冲啊!孽债,孽债……可怜这些年轻人,生不逢时啊!” 说完,老头子感叹地摇摇头,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走自己的路。 有些人,哪怕是知道别人的命运,窥探得了天机,但也做不到替人逆天改命的本领,被注定的谁也跑不了,或许只能期待变数的出现。 人生寥寥,何处不逢时? 这时的厨房里,阿简正努力的在刷碗,纵使有些心绪不宁,但他已然在极力的克制。 脑子是清醒的,双手却不是那么回事。刚还在手上的碗,下一秒就从手底下一滑,直接落了个遍地开花被摔得稀碎。奈何这已经是他摔碎的第六个了! 紧接着,砰!一声。——又添新碗,第七个。 “完了,这得要赔钱吧……”阿简皱着眉头,郁闷道。心里想想自己的零钱已经所剩不多了,眼前又给自己平添了一份新债,甚是心疼荷包里的钱。同时也不知为何,从钱庄出来之后总觉得心气郁结不得舒展。 阿简也不曾再多想,只想赶紧把眼前的碗筷通通洗刷干净,这厨房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房间里,少曳将晕倒的舒千珩安置好在床上,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觉着把他牵扯进来这次的路程,还令他莫名受罪……想到此,负罪感便由然而生。 在心里忏愧了一下,少曳起身正欲离开,却突然被舒千珩莫名其妙地一把抓住了手。 “顾兮,别走!”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少曳头皮发麻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惊异的回过头看他,只见舒千珩双目紧闭,嘴里不清不楚的念叨着,似是遇到了梦魇。 少曳嘴里干巴巴地咽了下口水,砰砰直跳的心脏也慢慢的平复下来。 他弯下身子耐心地去掰开他握住自己的手,只见袖子之下,被抓出了几道狠狠的红印。少曳不禁皱皱眉头,轻声道了句。 “你是有多恨那个顾兮?”声若嘤咛,唯恐害怕榻上之人听见。 话毕,少曳安静地走了,他不想打扰到他休息,把他安置好见他无恙便心安理得了。 谁心里没有一两个难忘之人,只是都不曾对旁人言道。 少曳从舒千珩房间里出来,关好门后没有着急离去。他笔直地杵在门口,伸过手来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抓痕,手心里开始不禁地冒汗,再想想刚才那副情形,手不自觉地竟抖了起来。看见阿简从远处走来,少曳赶紧把手收了回去藏在袖子里,生怕被阿简瞧见。 “少曳,你在阿珩门口做甚?” 阿简边喊着边径直地朝着少曳走去。 少曳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用来掩饰自己的异样。装作一幅没事的样子看着阿简朝自己走来。 阿简似乎发现了少曳悄悄藏起的左手,耿直的问道:“你手怎么啦?” 少曳刚想躲藏,却被抓了个正着。阿简一把抓住了他要藏在身后的手,或许是出于着急没注意力道,又刚好抓到了伤口处,疼得少曳吱了一声。 “嘶!——” 吓得阿简赶紧松了手,说道:“弄疼你了?” 接着阿简撩开袖子一看,少曳的手腕上不仅仅是红了,还多了几分淤紫。顿时,阿简心里万分抱歉全写在脸上了。 “没事,不打紧。过两天就好了。”少曳急忙安慰道。 “你来找我何事?” 阿简听到这话,才突然想起自己过是干什么的。 “我来看下阿珩好点没有。” “他……”少曳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他刚睡下,体内的淤血都尽数吐了出来,休息下就没事了。大概晚饭那会儿就该醒了吧。” 少曳不想让阿简担心,便只说了结果,事中的经过却没有提到。 阿简惊异,脸上闪过一丝难色,说道:“吐血!是新伤加旧伤吗……” “嗯……已经无碍了,剩下的就是好生休养几天,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 少曳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慰着阿简。良久,阿简才轻微点点头应了一声。 “嗯。” 虽然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但少曳既然如此说了,那便是无碍了。阿简可是很听得进去少曳的话,因为相信他! 少曳轻轻拍了拍阿简的肩膀,说道:“回去吧,让千珩好好休息。” 说完,阿简便同少曳一起离去。 今日无所事,就这样不咸不淡的,时间就悄悄溜走了,一天将要就此无声无息地过去。 日暮黄昏,本该准备晚饭的时间,却见温景楚双手抱在胸前,一幅不太友好的样子,背靠着走廊的柱子,一声不吭。 看他样子像是在等人! 过了不一会儿,慢慢地开始有人经过走廊,都好奇为啥温景楚此刻不在厨房忙活,却跑到这来‘悠闲’着。 “楚叔叔,你怎么在这?” 少曳刚说完,老头子就打后头拎着一坛好酒来了。 刚好也瞧见了温景楚,抬头看了看太阳方位,疑惑半解地问道:“温先生此刻不应该是在厨房忙活着吗?看来是有事要发生啊,哈哈哈。” 房间里,舒千珩缓缓睁开眼,从睡梦中醒来,掀开被子,不紧不慢地爬了起来。 舒千珩凝神静气地坐了一会,运起周身气息游走经脉,始毕。 舒千珩握紧了拳头,觉得气息顺畅无阻,一切又恢复到了如初的模样。他不禁惊叹道:“四国之内,能有如此武功之人,亦正亦邪,实在是想不到。温景楚你究竟是谁!” 第二十七章 喜事出头 廊间,温景楚依旧背靠着柱子,像是还未等到想等的人。 阿简拍拍肩上的落叶,从众人的后头走来,穿过一旁站着的两人,来到了温景楚面前,瞧见温景楚堵在前面,刚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又后退了一步。 虎头虎脑,笑嘻嘻的问道:“楚管家,你怎么在这?” 温景楚侧过头扫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厨房,你做的好事。” “啊,这……”阿简觉着不妙。 少曳向前一步,刚想准备说什么,却被温景楚先发制人,快人一步抢了话去。 “我还以为厨房闹耗子……想了想……”温景楚说到一半,将目光投向阿简,随后支起身子离开了那柱子,走到他身旁停了下来。左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阿简身躯一震,心里莫名的紧张。 温景楚身子微躬,将头附到阿简耳边,脸上笑容笑得有些邪魅,清朗的声音说道:“今晚要你请客没意见吧!” 吓得阿简立马摸了下自己的胸膛,四处摸索着。温景楚说完后,轻轻一笑,大步地向前走着,隔远的留下了一句话:“孤鸿酒楼开好桌子等你,记得带够钱来结账。” 少曳和老头子不知头不知尾的左顾右盼,看着温景楚走远,又回过头来看眼前这个还在使劲翻兜的人。不得言语。 阿简双手忙乱的四处摸索着,最后终于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钱袋,打开瞄了一眼,心疼极了。 老头子双眼瞧着,嘴里支吾了一声。 “咳咳,嗯。呃,那个我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们一起去吃饭了,我先去忙了。” 说完老头就遁了。只剩下两位少年沐浴在夕阳之下。 阿简瞧着兜里这最后一条金条,心里写着好几个不情愿。 “唉,要是把钱花完了,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我爹都不给我钱花了,要我自力更生……我该上哪去赚钱花啊……” “来,这顿算我的。” 少曳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钱袋塞到阿简手里,塞完就走人。 阿简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人都走远了。摸着手里这沉甸甸的袋子,再回过头来看那走在夕阳下的人,心里又添多了几分感动。 这边,舒千珩穿好衣裳刚走出门,少曳便走来了。 “千珩,你伤好点了吗?” 舒千珩见少曳来了,脸上有些笑意,说道:“好多了,已经不碍事了。” “那好,我们一起下山去吃饭吧,今晚阿简请客。” 少曳带头,舒千珩紧跟其后。 山上,老头子独自一人站在瀑布上游,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走下山的人。 他背着手,怜悯天下苍生之感,尤然而生。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人,将那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老头的脖颈上。 山下孤鸿酒楼 少曳和舒千珩刚入座,小二就端着最后一个菜上来了。 可以说温景楚是毫不客气的把人家店里最贵的菜都点完了,还叫了两坛店里的招牌果酒“云轩青酿”。虽然比不上老头子酿的酒,但凑合一下当前的丰盛佳肴还是可以的。 温景楚先自酌了一杯青酿,细细品着,与对面坐的阿简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见阿简拿筷子的手在桌面上快速游动,速度极快仿佛有千只手般同一时间在不同的盘子里夹菜。 尽管他夹菜的速度极快了,但还是被温景楚一眼识破,一筷子就打在了手背上。 “哎呀!” 阿简疼得赶紧把手缩了回去,不停的揉揉手背。 “你吃饭还是练功,吃得了这么多么!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吃完碗里的再夹。” 温景楚好声好气的训斥了一句。 “哦……” 阿简小声的,不太情愿的应了下。随后嘴里又小声翼翼的嘀咕着:“爷爷说的,在餐桌上也能练武功……” 声音虽小,但还是传入了温景楚的耳朵里。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语气极其平淡的说道:“你就这么相信你爷爷不是哄你玩的?” 一句无心的话,却说中了痛处。 “爷爷对我最好了……” 阿简眼里充满了一层迷雾,情绪似乎出现了低迷状态。温景楚也察觉到了,便转移话题。 “我可以教你。” 阿简突然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你……要教我什么?” 温景楚甩开扇子,扇了起来,还没说话,就被一阵锣鼓喧天的鞭炮声打断了。 四人皆望向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见一队身着喜庆颜色的队伍,正敲锣打鼓的往街南走去。 路上行人瞧着,纷纷避让观之。 “听说吴家公子专抢民女做妾。” “可不是嘛,你看,今个儿又办喜事咯,这都第几个了……” 阿简回过头,看着隔壁桌的人正在议论这个迎亲队伍,不由得多留了一份心。 队伍刚好打楼下经过,透过红色的纱幔,可以看见轿子里坐的是一位美人! 倾国倾城,容颜绝色,阿简越看越觉得眼熟。 看着那个轿子打眼皮子底下经过,阿简猛的一下就站起来探出半个身子在窗台外,要巴巴的看着轿子从眼前经过。 “看见什么了?” 温景楚慢慢悠悠地问道。 “是她!” 阿简后知后觉,便说着,一边脚都踏窗户上,准备跳下去了! 幸得被少曳从后面拉了回来。 “你看见谁了?”少曳急道。 “那个,那个,跳舞的那个。”阿简都急得要结巴了。 眼看着迎亲队伍就要走远了,阿简一个脑子热,就跟其余三人说,他要去抢亲!说完就从二楼跳了下去,拦在了迎亲队伍前面。 楼上站着的其余三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也纷纷跟着去了,一一从窗户跃下。 一人把新郎的马一拍,马惊往前冲去,冲散了前头的迎亲队伍,一人把一串鞭炮扔到娇子旁边,吓跑了轿夫,使得这些迎亲队伍的人马慌乱成一片。 温景楚这才从慌乱的人群中慢慢走到轿子旁边,还顺带从旁边抓了一个轿夫,威胁道,不乖乖听话就把他的胳膊卸了。吓得那人赶紧回去抬好轿子,五人趁机扛着轿子往外人少的地方跑。 就这样,截得美人归。 吴府内,今个儿的新郎气得拍桌又扔东西的,气打一处撒。吓得厅堂跪着的仆人都瑟瑟发抖。 “气死我啦,我堂堂吴家少爷居然被抢亲,说出去我这脸还能要吗!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身穿喜服的这位公子,发完牢骚后对着地上跪着的仆人,上去就一脚,丝毫不把他们当人看。 门外一个老者行色匆匆的进来,来到这位新郎官身边,说道:“少爷,莫要气坏了身子,奴才已经命阿好他们三前去追了。很快就有消息了。” 这位新郎官似乎觉得不够解心头之恨,命令道:“通知醉仙阁,让阿好把他们围到醉仙阁里面去,让老鸨动手,一个都别想活!” 阿简他们一路逃,发现追他们的人,由最开始的三个,变成几十个! 带着一个姑娘,难免跑得慢。最重要的是温景楚这个老奸巨猾的,压根就不帮手,反倒是在一旁看。 “楚管家,你可以帮个忙搭把手引开一下那些人吗?”阿简恳求道。 “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 温景楚就这么跟着一起逃跑,然后一边袖手旁观。 少曳看不过去了,就出了个主意。 “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把这位姑娘安顿一下,我们去引开那些人的注意,然后再找个地方集合。如何?” 少曳刚说完,温景楚就停了下来,看着一处院子说道:“我看这儿不错。” 只见那院子的大门上,用金漆写着几个端正的大字,醉仙阁! 其余三人异口同声道。 “妓院!” 待得四人安顿好了那姑娘,后面的追兵也追上来了。四人见了他们撒腿就跑,丝毫不慌,都没有用轻功。 一众人穿行在灯红酒绿里,他们四人决定分开走。 “千珩,我和你往那边走,楚叔叔阿简,你们往那边走,我们一会里面汇合。” “好。”众人齐声应道,随后各自分开走各自的。 吴府的仆人们,看见他们四人分别进了内院,便不再去追了,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轻轻松松地,阿简他们四人就来到了内院阁楼处集合。 与外院不一样,内院安静的有些意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正当他们四人准备要离去,突然被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住了。 “公子留步。” 四人警惕的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有些单薄的女子在笑莹莹地向他们走来。 那身姿,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地,别提有多风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经验的风尘女子。 女子看起来三十左右,保养得体,也是十分美艳。比年轻不懂世事的姑娘多了几分韵味。 女子来到温景楚跟前,二话不说就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想去摸温景楚的脸。 差一点还没碰到,就被温景楚用扇子把手移开了。 这女子见状,也识趣,便不再纠缠他了。 反倒是邀请他们四人进房小叙片刻。 “几位公子,来都来了,不进来坐会儿吗?”说着,她便推开了走廊的一间房门。 自己先进去了。 阿简他们三个都定定地看向温景楚,看他怎么说。 温景楚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来都来了,不玩玩岂不是白来一趟。” 说着,他便跟着进了门。少曳三人先后也跟着进去了。 女子向他们倒酒,边说着:“我是这的老鸨,你们也可以叫我仙娘。不知道各位公子喜欢怎样的姑娘?我叫她们来好好服侍公子。” 温景楚突然发话,道:“就你了。” 老鸨微微一怔,随后又眉笑眼开的继续倒酒。 随后拿着酒杯,坐到温景楚怀里,这次,温景楚没有推开她。 逢场作戏般,与她喝了一杯。 看得另外三个少年都傻眼了。阿简用胳膊肘蹭了蹭少曳,凑到他身旁问道:“楚管家是经常来逛楼子吗?” 少曳默默地喝了一杯酒,淡定了些,说道:“不曾。” 正当阿简觉得非礼勿视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温景楚的酒杯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而方才还在你侬我侬的老鸨,一下子弹开了几米远,随即桌子碎成了渣。 阿简三人也纷纷弹开,站到一边去。 老鸨一改方才的谄媚,从手上向阿简三人撒出了一把醉仙散,被温景楚上前一步挡下了,白烟一阵很快便散去,老鸨在那里肆无忌惮的大笑,道:“哈哈哈,只要是男人中了我的秘制醉仙散,都会如蚁上身,浑身欲火,焚痛……哈哈,劝你一句,还是赶紧找个人解决吧,要不求我也是可以的,哈哈哈……看你长得这么俊,我都不舍得听姓吴那小子的话,把杀你了。哈哈哈……挡了老娘的财路,就别怪我不客气!” 待得那老鸨一番酸臭的挖苦完,温景楚眼神露出一丝锋芒,说道:“你说完了吗?” 随后快步向前便是一掌,将那老鸨震飞了出去,生生的撞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架子瞬间碎成块,那老鸨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难受的捂着胸口吐了几口鲜血出来。 温景楚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倒在地上的老鸨,说道:“你这个药,对我不管用!” 老鸨惊慌失色的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温景楚,嘴里念叨:“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有失过手……”老鸨一个人在那似有些癫狂。 她的药从来没有失过手,她在疯狂的想原因。 突然,她如大梦惊醒般,猛的睁大眼睛看着温景楚,她吃力的慢慢抬起手,用手指指着温景楚欲要开口说道:“你不是……唔……” 话音未完。温景楚早已来到她身前,直接掐断了她的脖子,鲜血从她嘴里不断流出,一招致死。没人知道她最后想说的是什么…… 温景楚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三人说道:“走吧。”说完,自己第一个走出了房间,那三人紧跟随后。 走廊里,三人远远的跟在温景楚身后,隔了有十米距离,舒千珩凑近少曳耳边,悄悄地问:“他真的没事吗?” 少曳很是淡定的说:“不会有事的。这些东西对楚叔叔没有用……” “为什么呀?”舒千珩和阿简同问。 “楚叔叔是个高手,自然不是一般人。”少曳随便找了个说辞,忽悠了过去,只想越过这个话题。 舒千珩和阿简也就半信半疑的,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阿简过后便将这件事忘一边了,只有舒千珩还在脑子里琢磨着。 阿简将那位姑娘带回了山庄,暂时安顿。 夜半,四人各自回到房间里歇下,唯独舒千珩躺着睡不着,于是乎,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少曳窗外。 他伸手敲了一下窗户。 “谁?”少曳被惊醒。 “少曳,是我。” 辗转二人来到了屋顶,舒千珩事先把酒和下酒菜都准备好了。 舒千珩将一坛酒打开,递到少曳面前。少曳欣然接受,两人碰坛子,一起大口大口的喝酒吃肉。 舒千珩放下酒坛子说道:“我们是兄弟吗?” “是。是共患难的兄弟。” “有一些问题,我觉得作为兄弟,我要提醒一下你。” 少曳有些不解的看着舒千珩,安安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 “你了解楚管家这个人吗?他所做的一些事情,你知道吗?”舒千珩真切的问道。 少曳显然不知他竟是要问这些,一下子有那么点恍惚,悄悄愣住了片刻,随后也认真的答了起来。 “楚叔叔他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在我身边了,他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些年里,他也对我很照顾,护着我,爱着我,为我做了很多事,也替我承受了很多。我心里,其实已经把他当做了义父……他做的一些事情,应该都自有他的道理。” 舒千珩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温景楚在少曳心里是这么重要的。 他不敢再往下想,生怕跟自己想的一样。他拿起酒杯敬少曳,而后一干而尽。 酒干完了一坛,还剩下四坛,两人便这样痛快淋漓的喝,对着月亮喝,对着满天星星干,对着兄弟干。 几番畅饮下来,舒千珩把积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我要走了。” “去哪?” “回去我该待的地方。” 少曳似乎也有些不舍,毕竟才刚一起闯荡过江湖,经历生死,现在又说要走了…… 沉寂片刻,少曳开口道:“等哪天我们又见面了,我一定好酒好肉款待。” 舒千珩微微的笑了笑,没有说话。或许是他不知道下次见面时,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把酒言欢。所以他不敢回答,也不敢答应。 第二十八章 少年心事 “你,相信门当户对吗?”舒千珩看着星空,思绪悠长地问道。 “信。”少曳回答得很干脆。 舒千珩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认真的脸,片刻不离,最后惨淡一笑而过,垂眸盯着自己的酒坛子,默默无声恰似有将那千江百浪苦水统统吞尽之气势,一干而尽! 喝完这坛酒后,舒千珩两眼泛起泪光,大声言辞,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也信!”说完,似哭似笑,见似哭笑不得。 舒千珩很少在别人面前这样失礼过…… 少曳目光闪动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觉着有些心疼。他把手轻轻地搭在了舒千珩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予以安慰。 舒千珩瞬速地抹了一把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将酒坛子递到少曳面前。 “我这辈子,很高兴能认识你!” 浅浅一笑,字字铿锵,言淳意重。 殊不知,他鼓起勇气谋划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仿佛就花掉了他所有的运气…… 在舒千珩眼里,这一刻,是他期盼已久,藏在心底三年,一直想亲口对眼前人说的话。终于有机会了。 一眼胜过千年! 他将他视为救命的一束光,点亮自己人生的一点希望与最后的执着。在这了然惨淡的二十三年人生里,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很像,像极了。 当他第一眼看到少曳时,就像是看到了活在另一面镜子里的自己,为他驻足,目光深深地被吸引着…… 少曳也从舒千珩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他的真切,他双手接过酒坛子,拱手作礼,高声道:“我敬你!” 敬天,敬地,敬兄弟。 少曳一把痛快地干了,一来一往,两人豪饮痛快。 酒下肚七分,剩下三分;一分上脑,一分入神,剩下最后一分,渗入心魄。烈酒作祟,内心的‘鬼’终于藏不住了! “我也没有母亲了……”少曳独自在那黯淡的自言自语道。 刚才还沉浸在酒精作用里的舒千珩,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像似大脑受了刺激,一个激灵的回过神来。 他眉目低垂,声音逐渐更咽道:“对不起!” “对不起……” 舒千珩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在不停的颤抖着,少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但却没有放在心上,对着同样是没有母亲的人,他心里表示同情。 他给舒千珩递过一坛酒,温柔说道:“把那些不开心的,难忘的,都统统忘记吧,今晚我们喝个痛快,别的都不想。” 美景月下,屋顶上的两人不醉不休,而此时比邻屋下的阿简则躺在床上冥思苦想,难以入睡。 “唉,不行不行,还是行不通……禄霜已经被钱庄拒绝过一次了,铁叔他们肯定不会收留她的。怎么办啊……” 钱庄是不行了,思来想去,阿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头都要开始冒烟了,干脆不想了,一头埋进被子里,倒头就睡。 千里之外——临安城,皇宫内。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桌案上一穿龙袍者正在批阅奏折。一个太监正细步无声地向殿内走去。 太监脚步轻盈地,很快就来到皇帝老儿身旁,弓着腰身,俯在他耳边声若蚊蝇地嘀咕了几句。 只见那皇帝老二放下手中的奏折,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良久,那皇帝老二似乎有了对策,缓缓说道:“让简爱卿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办。” 太监行过礼后慢慢退下。 屋内之人却全然没了批阅奏折的兴趣。索性将其中一本折子扔到了地上,满脸尽是不悦。 另外一边,老太监刚从御书房里出来,便急急忙忙地往一个方向走去。那个太监手里挽着拂尘,终于望向远处,寻到了一个红色身影。火急火燎的来到那红袍男子身旁,恭敬道:“简大人,陛下让您去。” “我知道了。” 红袍男子回答的很干脆,也没有多余的话,话里听不出他的情绪,那老太监自然也猜不出他的想法。 传达完旨意后,太监拱手行礼轻轻地移动脚步慢慢退后,消失在了身后这片黑暗里。 一颗星星从头顶的天空划过,天边肉眼可见的尽头,升起一束微光,周围的云都被染上了一样的颜色——如珍珠般的雅白。 从刚开始的一条窄窄的线,变成后面大半个天都是这样的白色,中间还带着一颗可以直视的‘蛋黄’,缓缓升起,光芒也开始变得不可久视。这时,鸡也开始鸣叫了,提醒着那些需要劳作的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探子正快马加鞭的穿过一片树林,映入他眼前的是一队黑乎乎的人马。 只见那探子火急火燎地跳下马背,脚都没站稳,就扑通一下的往地下跪。 “报!” 气都没喘顺就赶紧行礼报告了。 “护法大人,先前派出去的几批人马,都没了!” 探子赶紧喘了一口气,慌慌张张的接着说道:“派去追踪那四人的队伍,全部都死在了里窟城不远处的树林里,死状凄惨,均是同一时间被一招致命!” 银护法听了探子的禀报后,脸色也是愈加的难看了,手里的缰绳被他拽得死死的,凝声道:“是什么武器!” 探子身躯一震,声音颤抖地说道:“伤口是被轻薄且带有一点韧性的利器瞬间割破的,伤口很细,每个伤口的切入面都有轻微的一点纹路……是,扇子。” “文宣纸铸白扇,执笔醮墨写大字;不止文人爱持扇,天机武者更甚之!好一个天机楼。”银护法嘴里一板一眼地肃然念叨着。 此时,从他身后传来了一个柔弱的男人声音:“派去追踪铁面心的人也没了,派去截杀那四个不明来历的人马也全军覆没了,顾兮那边,还算没跟丢。白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可帮得上忙?” 一个着青蓝色缎纹袍的男子骑马缓缓来到银护法身前,脸上苍白毫无气色,像是死了好久的人,连唇都是黑的,半张脸还开始有些微微发烂。 此人正是疾风堂的青护法,听说为了练武功,把自己搞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看着渗人。 “九青,顾兮先交给你了,我要亲自去会会那四人!”银护法交代完,便带着手下的人马从九青面前略过。 九青目送着他们远去,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身边那几个手下,人手不够,九青委屈的眼神避开了下属,他拉了下斗篷的帽子盖在头上。帽檐下的他,此时仿佛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他低压压的声音,带着几分憋屈和柔弱,慢慢说道:“走,我们去搬救兵。” 听上去,似乎不是那么情愿,情急所迫。 天色明亮,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屋顶上,照在少曳和舒千珩的身上。原来他俩直接在外面晾了一宿,少曳见舒千珩要走了,便在屋顶上陪了他一宿。 少曳先醒了过来,看着一旁的舒千珩还没醒,便推了他一下。见他没反应,便背着他,脚下轻功一跃,犹如仙子降世一般,缓缓的降落到院子里。背着他一路将他送回房间去休息,出门时,刚好被楚管家撞见了。 “楚叔叔……我……”少曳刚欲要解释,就被打断了。 “跟我来。” “嗯。” 少曳乖乖听话的跟在温景楚身后,默不作声的,一个脚步一个脚印的跟紧,随同温景楚来到了温泉边上。 温景楚二话不说,上来直接一掌,就把少曳推到了温泉水里,扑通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离开前,温景楚对少曳说道:“一会把换的衣服拿给你,洗干净点,一身酒味的,可没有姑娘喜欢哦。” 温景楚不紧不慢地回到院里,一只白鸽轻车熟路地落在他手里。待取下信件,那只鸽子又自己飞走了。 温景楚打开信件,上面写道‘红衣已达’四字。随后那张纸条便在他手心里化成了灰烬,随风消散。 回到房间里,温景楚随手拿了一件,烟青色带水墨文的衣服便出门了。 日当正午,禄霜姑娘早早地就在厨房里忙着做午膳了。 阿简闻着饭菜的香味寻了过来,偷偷地扒在门背面偷看。但还是被发现了。 “你不用躲,我看到你了。”禄霜姑娘掩嘴一笑,说道。 阿简这才从门后走了出来,一脸害羞地说道:“没想到你跳舞那么好看,居然做饭也这么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禄霜看出了阿简唯唯诺诺的害羞样子,便打趣的说道:“我叫九禄霜,你可以叫我禄霜姐姐。” “姐,姐姐?”阿简惊讶道。 禄霜捂嘴笑出了声:“对呀,我今年二十二,怎么看你都比我小。” “我还以为,咱两同龄呢……”阿简满脸通红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娃打小就没见过几个女人,毕竟除了练功就是缠着爷爷给他讲故事。所以出了家门,什么都得学呀! “我,我,我去叫他们吃饭。”说完,一溜烟的人就跑没影了。 阿简先是去扒拉了少曳的房门,发现没有人,便转身跑去找舒千珩。 咚咚咚—— 好久下敲门声,终于把舒千珩给吵醒了。晕晕乎乎地起来开了个门,阿简就赶紧钻了进屋里,坐在一旁使劲的喘着大气。 “一大早的干嘛呢?见鬼了?”舒千珩拍拍自己脑袋,清醒点问道。 阿简顺了顺气,说道:“我慌,一见到她,我心底就莫名其妙的慌。” 舒千珩带着满身酒气的,凑到阿简耳边,调侃说道。 “怕不是,红鸾心动了。”说着还给阿简使了个眼色。 阿简听完,脸都红完了。 “不跟你说了,我要先沐浴更衣,去一去这浑身的臭味了。你自己先慢慢想,我先去洗漱一番,稍后见。” 舒千珩乐滋滋地说着,说完便移步更衣沐浴去了。 正午,饭桌上多了一个人,氛围也变得有些许奇怪。一向热热闹闹,大大咧咧地阿简,却变得无比乖巧,默不作声的。 禄霜给大伙儿盛饭,递到阿简面前时,阿简手忙脚乱,一脸红通通地端过米饭,随口还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姐姐。” 这一句话更是把众人逗乐了。 短暂的欢快时刻总是会过去的。 舒千珩在饭桌上跟大家提起了将要离开的事,众人一下子陷入了伤感的思绪里。 “我,要走了。”舒千珩放下手中的碗筷,举起一旁的酒杯,继续说道:“我敬在座的各位,承蒙照顾,有缘江湖再会!” 舒千珩先干为敬。其余人还沉浸在离别的伤感里,只有少曳,默默举起酒杯,先为他践行。阿简随后也不情愿的,喝下了这杯践行酒。其余人相继举杯,都默默地喝下了这一杯道别的酒。 老头放下手中的空杯,感慨道:“年轻人有年轻人要做的事,天涯何处不相逢!你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总会再遇见的。”老头子最后还不忘说些安慰的话。 温景楚从手中甩开一道白,悠悠地扇着,缓缓说道:“离别,未必不是件好事。” 第二十九章 江湖传闻 舒千珩温婉一笑,默默将杯子斟满酒,杯子里映出他的笑容,恰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举起添满酒的白瓷杯,四面环顾,用最真挚的笑容给大家留下最后的印象。向在座各位好友敬酒,四下皆一同举杯欢送,一同饮尽杯中佳酿。 似乎,这一行江湖游就到此为止了! 午膳过后,禄霜在收拾碗筷,阿简将舒千珩拉到一旁边上。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阿简就闪没影了。 这时少曳走了过来,从后背轻轻地拍了一下舒千珩的肩膀,柔声说道:“他应该是给你拿东西去了。” 舒千珩回过头来,对少曳轻轻一笑,虽然还是舍不得,但也还是把心中的情绪压下去了。 不一会儿,阿简怀里踹了个鼓鼓的东西回来。从怀里掏出来看,是一个小锦布帕子,里面包裹着一个似锦囊样式的绣花小袋。阿简把它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别人瞧见了。 阿简再三叮嘱道,要等舒千珩离开了,在路上才能打开看。舒千珩也一口答应了。 “阿珩,你千万记住,要等你走了,在半路上才能打开。千万别偷看!” 舒千珩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笑问道:“你这给的是什么呀,见不得人似的。” “你记住千万别偷看!” “好好好……” 舒千珩满心欢喜地收下了这份礼物,这也是他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礼物。十分暖心,也倍加感动。他小心翼翼地将礼物收好藏好,听阿简的吩咐,不在路上绝不打开看。 一阵欢笑过后,阿简突然安静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微微一股暖风吹过,带走了三人的笑意,留下些许残缺的花瓣和落叶飘着。时间就像停滞了一般,三人都如有默契般安静。 良久,舒千珩微微撬动嘴唇,声如蚊蝇般细小地说道:“我……明天一早就走……” 声音虽小,阿简却听得真切,默默地一把抱住了舒千珩。趁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阿简又立马松开了双臂,一声不吭,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舒千珩错愕的回过神来。 少曳矗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阿简离开,然后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翠小瓶子。这个瓶子光看上去就价值不菲,虽小巧,可上面红色玉石做的盖子,单拎出来也是价值千金的小玩意儿,更别说那雕花的翡翠玉瓶。 放在昭国皇室里面,也属妥妥的贡品。 少曳将瓶子塞到舒千珩手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危机时刻,可以保命!” 东西塞到舒千珩手里,少曳就走了,没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 舒千珩垂眸看着手里的小瓶子,又伸手摸了下怀里的东西,满脸的难过,上下牙槽咬得紧紧地。 这时,老头子是最后一个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他走过舒千珩身边停了下来,半宿,才缓缓开始说道:“人啊,这一生会走过很多路,会错过很多事,也会遇见很多人。自古以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你们的道,注定走不到一块……年轻人,要学会忘记。” 等舒千珩听完缓过神来,那老头早已消失不见了。 厨房这边,禄霜正一个人在刷碗筷,阿简闷头苦恼地走到门口,进去之前还不忘捏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笑起来。 阿简调整过后,大步地走到禄霜面前,假装笑嘻嘻地,问道。 “姐姐,需要我帮忙吗?” 禄霜瞧了他一眼,笑盈盈的说道:“这里没你的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阿简还是不死心地说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来帮帮忙,这样姐姐你也可以轻松些……” 禄霜捂嘴一笑,倒也就不客气了。 “那好,你去帮我采点野果子回来,晚上给你们做玉露羹喝。” “好。” 阿简爽快的答应了,都还没问是什么野果子,就直接背了个筐出去了。禄霜都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就跑了。 阿简背着筐子,漫无目的在后山转悠,或许是第一次尝到朋友间离别的滋味,还不能这么快的接受朋友的离开。他试着去找别的事情做,减轻些许情绪。 在后山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过后,阿简猛地发现自己迷失在了山野里,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在阿简心急之际,他想起了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过的故事。如果一个人在树林里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出去的路时,别急,别慌,记得先去找有水源的地方,沿着河流一直走,就能走出那片困境,找到方向。 阿简按着这个方法,一路走,一路走,不知道走了多远,走了有多久,终于被他发现一条河流。 他兴高采烈地向河边跑去,第一时间俯在岸边舀了几口水来喝。忽然,听到水里有呼救声。二话没说,便扔掉背上的筐子,扑通一声的跳下水救人。 在水里折腾了好一会儿,人终于被他捞上来了。被救之人,是一位身穿蓝色粗布麻衣的八尺男儿! 面容长相不算寒碜,但穿着一定是寒酸的。脸上还带着不知道是多久没刮的胡子,长得都有半个手指长了,头发也糊成一团,看似十天半月没洗过澡了,身上也有味儿! 这把阿简看呆了,他默默地伸手捏住鼻子,郁闷道:“大哥,你就算是生活过不去,也不至于要寻短见吧?” 那浑身脏兮兮、又湿透了的大汉咳了几声,把嘴里的水吐干净了,赶忙解释道:“寻短见?不不不……我可不会做那么没技术含量的活儿。” “那你为什么要跳河?”阿简纳闷的问道。 “你见过哪个寻死的人还喊救命的?”大汉立刻反驳说道。 “这……好像真没见过。那你为何在水里?” “你这捂着鼻子的,也知道我身上这味儿难闻啊?”大汉继续反问道。 阿简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人,随后摇摇头。 那个大汉也不跟他猜哑谜了,直接说道:“我本来呢,是打算在河里洗个澡,你也闻到我身上的臭味了吧。我一个月没洗澡了。” “那你是怎么掉水里的?” “唉。” 那个大汉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我走了很久才发现了这条河,就想着赶紧去洗洗,谁知道太心急了,一个不留神就掉河里去了,我也没想到,就这一条看着不怎么宽的小河,居然这么深。活见鬼了,我也不会水。” 阿简默默地听完了,然后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想着,这哥们真是个憨憨。 殊不知,在这位大汉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他看着阿简那傻傻的样儿,就觉得这小兄弟脑子好像不太灵光的样子,长的一表人才,却傻里傻气的。实属感叹。 说完,那大汉便走到一旁水浅一点的地方,不顾边上有人,直接脱了草鞋,洗起脚来。 洗着洗着,那大汉便对着阿简唤了声。“诶,帮我拿着。”阿简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堆湿漉漉的衣服就甩脸上来了。 那大汉也倒是不客气的,使唤起了人来。 “帮我挂树枝上晾一下,你自己的也晾一下,生病了可别赖我。” 阿简也没有推迟,走到边上,找了棵树,乖乖地把衣服挂到树枝上晾着。随即也脱下自己的外袍,一并挂到树枝上等晾干。 在河里洗澡的大汉,看着这一幕心里倒是挺满意的,嘴角边上洋溢着笑意,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能处! “誒,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江浪清,余国人。” 在听到‘余国’二字时,阿简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说道:“余国,那个靠近海边的渔邦之国?” “对。” 阿简睁大了睁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你怎么不会水?传闻沧海边上生活的人,水性都很好。” 江浪清笑了笑,说道:“世间上也总有例外,而我就是那个例外。”江浪清笑着,还不忘露出他一口大白牙。 下一秒,阿简头上又多了件衣服。江浪清将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也扔给阿简了;阿简从头上扒拉下衣服,只见江浪清丝毫不避讳的,光着膀子在河里洗起了澡。 阿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嘀咕着。现在的乞丐,身子都这么白的吗?还细皮嫩肉的。 阿简不解地摇了下脑袋,接着身体又实诚地拧干衣服上的水,抖了几下,挂到树梢上。一边的江浪清倒是泡在河里,舒舒服服的,还吹上了口哨。 阿简找了块地方,盘腿而坐,单手托腮的看着河里洗澡的人。 良久,开口问道:“你这么大老远的从余国跑来昭国,你要去哪里?” 江浪清赶紧抹了把脸上的水,说道:“去摘榜。” “哪里?”阿简似一头雾水的。 江浪清从水里蹦起头来,甩开一头长发,从头顶到发梢将水挤干净,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很认真的在洗澡。不管是多么简陋的环境,他也能洗得怡然自得。 他从河里缓缓走上岸边,一手拿过刚才阿简挂到树上的衣服,不管干没干,他都直接穿身上。阿简心里想,这人也太随便了吧! 江浪清走到阿简身旁坐下,开口接着话题说道:“我要去花楼,摘那六层楼上的及首榜,我想成名!” 阿简张了张嘴,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七分像乞丐,满腔斗志和热血话的男人。心里不禁替他担忧了起来——走在岸边都能掉水里,还不会水……这样的人,能赢吗?还能活着回来吗? “小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一句话把阿简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急忙回答道:“我姓简,简名予,你也可以叫我阿简。” “好,阿简。”江浪清老实巴交地笑着道。 “还没谢谢你,我江浪清在此谢过简兄弟的救命之恩,永生不忘。” 阿简赶忙摆摆手,说道:“江兄,言重言重,举手之劳不必挂齿。”阿简额头捏了一把汗,生怕他说出话本里的词。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什么,着实令人冒冷汗。 阿简又问道:“你是江湖人吗?” 江浪清笑笑,说道:“算半个。不过江湖上你想打听的,我基本都可以跟你说道说道。不过我也是一知半解……” 阿简脑袋突然激灵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说道:“那你知道天机楼吗?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的门派。” 江浪清摸了一下胡子,脑海里思索一番,有模有样的说道:“略有耳闻。” 阿简迫不及待的追问:“你快给我说说呗!天机楼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门派?” “咳咳……嗯。天机楼呢,立派的时间也不长,立派至今三十七年,天机楼的前身是蜃楼。一个神秘的暗杀组织,擅于暗杀和情报收集。第一任楼主三年前死了,现在是第二任楼主在主事。蜃楼改名天机楼,至今也不过二十二年。” 江浪清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掏了个耳屎。 阿简连忙追问:“这就没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那他们门派武功是什么路数?”阿简往江浪清身上凑近了些,满脸尽是好奇。 江浪清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不管是以前的蜃楼,还是现在的天机楼,他们使用的武器都很有辨识度。统一是一把白折扇。普通师传弟子用的都是没有字的白扇子,而楼主亲传的弟子,则由楼主亲笔题字。传闻,第一任楼主一共收有七个弟子。江湖上比较有名的要数简念、简情、简思、简忧,这四把扇子的主人……” “慢着!你刚刚说的那几个弟子是什么?” 听到这,阿简的心脏开始加速的跳动,不由自主地打断了江浪清讲话。 “简念、简情、简思、简忧,剩下的那三个不太清楚了……你这是怎么了?”江浪清对阿简突如其来的问话,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又给他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阿简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整个人的情绪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阿简好像猜到了什么,又不敢去印证自己的猜测,只觉得胸膛一阵火辣辣的,莫名其妙的揪心感涌上心头。 阿简颤颤巍巍的嘴唇开始撬动,暗哑低沉的声音,缓缓从他嘴里传出。 “他叫什么名字?蜃楼和天机楼的立派之人……” 江浪清用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着阿简,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方才说话吓着他了? 很快,江浪清便回了阿简的话。 “简少之。” 听到这三个字,阿简就像如雷贯耳,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阿简假装镇定,想听他继续讲完,问道:“那后来呢?他的弟子们呢?还有……他是怎么死的?” 江浪清看了一眼阿简,摸摸胡子又继续开始说道。 “简少之最有名的徒弟还数那把‘简念’的主人,可惜早已销声匿迹了,江湖上再也找不到踪迹。但最厉害的,还是那个暗门出身,十五便年少成名的弟子;可惜了,他那位徒弟,非完好之身,听闻身上有某处残疾。” 感叹之余,江浪清还不忘观察阿简的情绪。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经意的话,伤害到这位小兄弟。 “前身蜃楼还分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内门弟子统一称为暗门,江湖人都惧怕他们,尤其是那位十五岁的少年。他的成名战,至今都能让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一人一扇单挑一个宗门,最后以一己之力,灭了整个门派几百号人!但后来江湖上也很少有他的传闻,传说是死于仇家之手,也有的说是出家了……” 江浪清边说,还时不时的看看阿简,看到阿简额头上冒汗珠,江浪清赶紧伸手贴在阿简额头上,心切的问道:“简兄弟,你没事吧?不会是生病了吧,你可别吓我!” 阿简伸手推开了他的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道:“我没事。”然后又反过来继续追问道:“他怎么死的?简……少之……”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爷爷的名字。 第三十章 阴晴圆缺 江浪清皱着眉头,坐直了身子,望着河流的尽头,寥寥说道:“听闻是仇家报复,不过大家更愿意信另一个说法。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第二任楼主上位杀的!” “不早了,我要继续赶路了,简兄弟,后会有期。” 江浪清拍拍阿简的肩膀,随后自行离开了。 在江浪清离去后,阿简身体开始不停的抽搐,他用手捂着脸,静默无声,泪水顺着指间缝隙往外流。 三年前,景安镇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青石板路上行人稀疏。 简家大宅门前的白色灯笼,已经挂了数日,白布挂满门匾,显得格外显眼。 灵堂之上,身披麻衣的阿简独自跪在正中央。他已经在此跪了三天三夜,奈何旁人都劝说不动。 府里下人经过瞧见了,都得窃窃私语议论一番。 “你说少爷再这样跪下去,怕是膝盖都得废了吧。” 一旁的丫鬟赶紧捂住另一个丫鬟的嘴,生怕祸从口出。 “别说了,万一被谁听见了,可要挨罚了。” 两个丫鬟赶紧巡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旁人,便赶紧溜了。 傍晚,简父简母因劝说不动阿简,两人在厅堂上吵了起来。 简之维用手指着方氏,骂之:“方明月,你看看,这就是你惯出来的。”简父气得甩手就走了,留下方氏默默心疼的看着这个儿子,她知道阿简的性子倔,于是乎,方氏便陪他一同跪在灵牌前。 阿简低着头,没有转过脸去看方氏,良久,开口道:“娘,你不用陪我的。我只想再多陪爷爷一会儿……” 简母方氏用温柔的语气说道:“娘知道,所以娘想陪陪你,无论你做什么,娘都是支持的。” 阿简埋下头,看着地砖默不作声。 简母抬头看着牌位上的字,柔声道:“打小你就跟你爷爷亲,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予儿,你要知道,早晚有一天,你珍爱的人也都会或早或晚,逐渐离你而去。生命的消逝,不会因为你的念想而停止。我们终有一天也会逝去……” 听完母亲的话,阿简冲着牌位连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便自己支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了,一撅一拐地走回房间里。 简母露出来欣慰的表情,对着牌位静静地磕了一个头,表示感激。 夜深时分,阿简抱着双膝蜷缩在床上,目光空洞的望着边上放着的《名册录》。 这本书是阿简几天前,在爷爷出事的身旁捡到的。 那天,阿简如往常般去看望爷爷,刚推开门,便发现爷爷倒在地上,吓得阿简连忙跑过去查看。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脖子上还留有一道很细,很轻微的划痕……阿简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屋里的窗户是开着地,地上还散落着一本书,上面缺了一页。 阿简惊恐的望着打开的那扇窗户,久久不敢回头看倒在地上的爷爷。他生怕自己看见了爷爷的脸,会忍不住崩溃。 他慌乱的慢慢伸出手,试图去感受倒地之人的温度。 在手触碰到手背的一刹那,阿简心也跟着凉透了……那只手冰冰凉凉的,那人也早已死透了! 阿简错愕的缓慢回过头,看见脸的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滴落在地上。 他跪着来到尸体面前,颤抖地手伸到面前都不敢抚摸,阿简哭得越发的大声,他试图叫醒已经死掉的人,但都是无用功。 阿简哭得越发的奔溃,他把头埋在尸体的胸前,放肆的哭声引来了院里的众人。 简父也顺着哭声来到了门前,看着这一幕,他眼眶也瞬间湿润了。 他命令下人赶紧拉开阿简,勿扰了逝者安宁。 几个下人蜂拥而上,抓住肩膀拉住手臂,搂着腰地,硬生生地拉了很久才把阿简拉开了。 看着儿子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的,简父于心不忍的把头侧过一边,不去看他。又赶紧命令下人把简老爷子的遗体抬走,不让阿简瞧见了。 看着遗体被抬走,阿简挣开下人们的束缚,一个步箭的冲了出去。简父眼疾手快的,从后面打晕了阿简,命人把他送回房间去,看守着。 生怕他伤心过度,做出什么危险行为。 当往事再次被提醒,虽以过三年,可在阿简心里,此事犹如昨天般深刻! 他再次坚定的认为,爷爷的死是他杀! 而那张被撕掉的一页,或许与凶手之间有关联。他迫切的想找到那一页被记载的人,那个天下第一的无名氏! 阿简放下沾满泪水的双手,双眼早已哭红透。 他着了魔似的直接一头跳进水里,不停地,似发疯的模样,狂用手拍打着河水,似颠若狂。 水已没至半身,阿简怒喝一声,漫天白影化作巨刃,向树林方向飞驰而过。顷刻间,白刃所过之处树木俱断,划出了一条笔直开阔的道! 拦腰而断的树木向一边方向倒去,大量飞鸟受惊而逃。 远处的山庄里,温景楚正倚在屋顶的一处,看着远处惊鸟齐飞的景象,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扇子,悠闲的扇着。 扇子的一面上写着‘简念’二字! 傍晚时分,阿简背着筐子,浑身湿透了,表情略显疲惫的回来了。 众人见到此景,纷纷向前来关心问候。 少曳赶紧向前问候:“阿简,你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样?” 温景楚从一旁也围了过来,嘲笑般的语气说道:“哟,这是掉河里去了?” 一旁摘菜路过的禄霜瞧见了,赶紧跑了过来,伸手拿过阿简背上的筐子,说道:“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阿简疲惫的笑了笑,说道:“我没事,就是摘果子不小心掉水里了,不用担心,我没事。” “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说完阿简就回房间了。 晚饭时分,阿简换了身衣服来了。 大伙这才发现空了个位置——舒千珩没来。 少曳起身去房里寻他,却发现房门开着没锁,屋里空无一人。 走进去看,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张字条。少曳打开字条,上面写道。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来日再相见,望我们不用刀锋相对。或许今日,便是彼此缘尽之日。” 最后落款——昭国,舒家,五公子。 少曳心里咯噔一下,即使早有准备,但也还是很失落。 彼时的舒千珩早已在路上。 一行人已经驶出了窟城外,随行约莫三十人马,正快速的向前方驿站奔袭而去。 他们路过一处高地,舒千珩停了下来,望向山庄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 这时,走过来一个手下提醒道:“少主,将军命你速速回去复命!” “知道了。” 舒千珩掉过头,带着手下一行人马,策马奔腾开始了新的征程。 第三十一章 将军府五公子 少曳将手中的纸条揉成团。 内心的失落逐渐演变成愤怒! 回到席间的少曳一言不发,大伙从他脸色上看得出,大抵是个坏消息! “人跑了?” 温景楚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说道着。 阿简也是忽然感觉到诧异,随即一股黯淡酸楚涌上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少曳瞪了一眼温景楚,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扬长而去,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留下。一向细腻的温景楚自然也觉察到。 他深知他成功的将少曳这把火点着了。 围坐在桌子旁的几个人都没了食欲。老头子连忙咳嗽了两声,“外面天色不大好,我该去收衣服了。”说完,也借机遁了。 这下好了,一桌子好菜,全喂狗了。谁都吃不下! 路过院里,少曳的屋内传出嘈杂的打砸声。推开门,只见满地的书籍被褥扔的到处都是。 温景楚见状,默默地替他关好房门,走到少曳跟前,虎口婆心的说道:“遇到一点小事就躲在房间扔东西出气,将来如何做大事?” 手中最后一本书籍也被扔了出去,少曳猛地转过身来,向温景楚对峙:“为什么瞒着我?” 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只有悲凉。 少曳见温景楚没有回答,变本加厉,越发大声的吼道:“为什么!你明知道他们一族是杀我全家的仇人,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他称兄道弟的做朋友?” “为什么!” “为什么?” 直到最后一声吼完,他才像一个泄了气的娃娃,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眼神中充满了迷离。 温景楚细心地俯下身去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待得将它们全部整理好了,才过来安慰少曳。 他用手帕轻轻地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帮他受伤的手背涂上膏药。温柔的声音,从他而旁边细细的响起。 “那些你不愿意想起的,不愿意面对的,终有一天,你需要对他们做出了断。也包括对过去的自己,进行了断!” “邺儿,你需要尽可能快的成长起来。他们等不及了……” 离开前,温景楚在桌子上放了个包袱,里面装有一套衣服,和一个面具! 夜幕临近,此时还坐在地上的少曳缓缓回过神来,透过窗外的一丝丝月光,他开始将目光移到了包袱上。 良久,一个黑影从少曳的房间里闪出,悄无声息。 夜里,阿简正为今日发生的事情苦恼,一个人偷偷地溜下山去,在一个客栈里喝起了闷酒。 明知是一杯倒,还学人喝起了酒。不到一会的功夫,阿简就应声倒下了。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夜深,客栈要打烊了,按照当地的规矩,子时过后除了住宿外,不留客人。 于是乎,小二轻车熟路地将阿简扔在了已无人烟的大街上。 宽阔的青石板路上,就阿简一人躺在大街中央,呼呼的睡了起来。 此时,窟城外来了一批杀手,他们追随着顾兮的踪迹来到了这里。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过城头,杀手纷纷追了上去。 从城里突然蹦出来了一批杀手,挡住了黑衣人的去路。后面的杀手也跟着到了,形成了前后夹击的状态。 黑衣人见状不妙,一个纵身跃下了屋顶,连忙躲进黑暗的巷子里,杀手也紧跟其后。 殊不知哪里又冒出来了一个,同样穿黑衣服带面具的人。一棍子将尾随的杀手都干翻了。 一个擦肩,两个面具人就在此时交换了手里的武器! 在确认眼神后,被追杀的黑衣人在其掩护下顺利逃脱。 只剩那前来救驾的黑衣人,静待猎物的到来。 长街尽头传来哐哐的激烈打斗声,惊醒了还在醉梦中的阿简。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迷迷糊糊中看见一群人朝自己走来。 阿简定了定眼神,再看清楚些眼前的场景……原来是五个人追着一个人跑啊。 刚走两步路,阿简又倒在了地上。 那个黑衣人顺势从阿简的身上跨过,紧跟着一群杀手也从阿简身上跨了过去。结果还没完没了了! 一群人围着阿简的“尸体”在转圈圈。 你一刀来,我一枪挡的。黑衣人逗了他们几圈,最后懒得跟他们玩了。 他将锋芒藏于枪头,长街上刹那间飞沙走石,狂风四起。 一枪既出,幻出千百道黑金色的枪影,有若燎原之火,往对手烧去。 杀手们纷纷来不及做出反应,被甩飞到五米开外,随着一声声呜咽,杀手们无一人生还。 黑衣人收回长枪,正欲离开,却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衣角。 不等他回头,一把扇子便迎面飞了过来。 幸好被他巧妙的躲开了。 还未来得及细想,第二个招式接踵而来。 黑衣人一个空翻又躲过了一招。脚跟都还未站稳,一只手突然从背后袭来。 两人赤手空拳的过了几招,见黑衣人未动真格,阿简偏偏动起了真家伙。 借着身上还残留着几分醉意,便不再注意分寸,一招打得比一招猛,不把眼前这个人黑衣人打趴了,他誓不罢休! 彼时,空中幻化出无数道白影,齐刷刷地朝着黑衣人的方向袭去。 见状,黑衣人一杆旋风枪挡住了所有幻影,阿简依旧不依不饶。 扇子再次在阿简手里幻化成利刃,与之前不同的是,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 只见暗处时不时的飞出白刃,猝不及防地,往黑衣人身上砍去。黑衣人连忙闪躲,那些白刃似乎越发的紧追不舍。 黑衣人无奈之下躲到了屋檐之下,随即一道白影飞过,那里便成了稀巴烂。黑衣人巧幸躲过,随后溜进了巷子里,寻求更多的障碍物,掩饰自己。 砰—— 障碍物一个接着一个的碎成稀巴烂。躲无可躲,黑衣人也不再逃了,他握紧枪杆的手腕一转。枪头便刺向了阿简的脖子处。 迷糊中,阿简感觉到了脖子处有一股无形的冷气,他随机把头一歪,冰冷的枪头刺了个空。 阿简提起扇子把枪头打了回去。 谁料到,枪杆来了个神龙摆尾,朝着阿简的眉心刺了过去。 阿简用扇子抵挡住了直逼眉心的枪尾,紧跟着冲击后退了几步。 这下子,可把阿简给震清醒了。 他透过眼前的扇檐,看到了黑衣人的正脸。 一张精致的面具之下,那个熟悉的眼神,令他错愕。 “你是……” 还没等他说完,黑衣人便趁他不注意,翻墙逃了! 留下阿简在原地,还未回过神来。 忽然,一股反酸涌上喉咙,阿简猛地吐了一地的食物残渣,呕吐声此起彼伏的在巷子里响起。 猛地一阵呕吐,彻底让他丢了大半个魂。吐完,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不少。 阿简轻轻地拍拍胸膛,简单的用手擦拭一下嘴角,望着那堵墙顶陷入了沉思。 “是少曳么?他怎么会穿着跟顾兮一样的装束,还有那杆枪……你和顾兮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次日,清晨。 少曳跟往常一样,早起练剑。温景楚坐在一旁,优哉游哉地扇扇子。 此良辰美景,不可多见。 阿简也推开了窗户,伸了个懒腰。透过窗户外,他看到了彼时正在练剑的少曳。 他在脑海里反复的回想着,那个黑衣人的身形和手法,他直觉肯定的告诉他,那个黑衣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让他更笃定了,少曳就是那个黑衣人。 午饭过后,众人收拾好了衣物,准备再次踏上新的征程。 在与致兴斋的老头告别后,温景楚驾驶着马车一路向东驶去。 车里坐着的少简二人,彼时谁心里都有一个疑问,两人默契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都假装各自在忙,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窟城内 “二当家,我们来晚一步了,派出去追杀顾兮的人都死光了!” 屋里,一个坐在红木椅子上打盹的男人,睁开了双眼,手里还不停地拨动着,那串被抚摸得油光发亮的木珠。 此人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大块头,倒也长得一脸的和蔼,丝毫没有杀气。 若佩风缓缓舒了口气,平静的说道:“这下子可好,传出去了,偌大的江湖之上,我们烟南的杀手可不得丢了脸面,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说罢,他摆了摆手,说道:“哪里丢的,就给我找回来,好向疾风堂交差!” “是,手下这就去办。” 这边,经过四天三夜的一路奔袭,舒千珩携手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都城——临安城。 舒千珩向守卫出示令牌,士兵们立刻放行。 一小众队伍,浩浩荡荡的驶入临安城玄武大街。 将军府一下人,火急火燎的通报给府上之人。 “老爷,公子回来了!” “公子回来了!” 一个下人边跑边通报着,最后来到一个白发斑斑的中老年男人面前,弓着身子行礼,重新说道:“老爷,五公子回来了。” “好。” 一个老者宏厚的声音应道。 彼时,他正背对着下人,在擦拭着手中的宝剑。 下人给舒千珩牵过马匹,舒千珩在下人的行礼下,大步流星的踏进了家门,坚定从容,做好一副将要赴死的准备。 下人并没有直接将他带到父亲那里,而是带着他在各个院子里转了一圈。 先踏进的是他大哥的院子,厅堂之上,最明显的位置,立着一副牌位,上面写着“长子舒裴恒之灵位”。 大哥三年前死在了兮国的战场上,同年,长嫂病逝。 这个没人居住的院子,依旧跟从前一样丝毫没变。人不在了,香火延绵。 第二个来到是二哥的院子。 走在廊上,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叫声。 下人带着舒千珩快步的在回廊走过,只得远远地瞄了一眼,不敢靠的太近。 只见一个丫鬟被绑在长凳上,两个粗壮的下人手里拿着鞭子,正恶狠狠地抽打着。 四五鞭之下,皮肉炸开,流出浓浓的血水。 疼得那丫鬟不停地叫唤着。 “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边哭边喊着求饶。 “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错了……” 舒千珩看着这副场景,心头有股闷气,喘不上来,手不知不觉的抖了起来。 下人回头,见他愣在了原地,好心提醒道:“五公子,快跟上。” 舒千珩质问下人,道:“二哥呢?他不管吗?” 下人的眼里一时间充满了惧怕,脚下更是加快了步伐,怯怯的声音说道:“老爷关了二公子禁闭,没有老爷的允许,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那个丫鬟,听说是勾引二公子,老爷下了命令,鞭二百。” 说完,下人匆匆的带着舒千珩出了院子,避免沾染上晦气。 舒千珩心里自是万般滋味,脱口而出:“是特地为了给我看的吗。” 下人不敢作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故意转移注意,说道。 “五公子,三公子的院里到了。” 放眼望去,院里空无一人,院中间的大树结满了果实。风一吹,便会掉一地。 下人带着舒千珩匆匆路过,嘴里还自顾自的说道着:“三公子前些日子,被老爷派去了边遂,听说兮国余部想要造反。” 随后,舒千珩来到了四姐的院里。 院里种满了草铺,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坐在花池边,抱着一个枕头,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 “宝宝乖,宝宝乖……” 舒千珩走到厅里,给他四姐上了一炷香。 牌位上面写着‘爱女舒洛银之灵位’。 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位姐姐,但他愿意给她俸上一炷香火。 最后,下人领着他回到了熟悉的住处,四海苑。 下人领着舒千珩漫步走进佛堂,顺手帮他褪去身上的软甲。并说道:“老爷让你在此等候,他稍后到。” 说完,就退下了。 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下舒千珩和他母亲的灵牌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中老年的白发男人走了进来。他远远地在其身后呵斥道。 “跪下!” 舒千珩不敢抗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提前了半个月就完成了任务,但却晚了四天时间回来复命。中间你去哪了?” 舒千珩低着头,没有说话。 “简直胡闹!” 舒父气得抡起手,就是一鞭子,狠狠地打在舒千珩身上。 舒千珩紧紧咬着牙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接着第二鞭、第三鞭…… 鞭子的抽打声响彻府邸。 下人们听了纷纷回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在这府里,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第三十二章 将军府陈年往事 傍晚时分,舒千珩从床榻上醒过来。 一旁正在给他后背上药的下人,被吓得手一哆嗦,碰到了新添的伤口上。 “唔~” 这下可直接吓得不轻。只见那下人连忙跪倒在地上,身体不停的颤抖着,说道:“公子饶命啊!” 舒千珩侧过脸来看着他,幽幽说道:“你新来的?” “是。奴才前日刚进府里。” “呵,我又不是豺狼,你这么怕我作甚?” “奴才不敢,方才给公子上药,不小心弄疼公子了,奴才不是故意的。” 说完这句,那下人都快哭出来了。 “啧,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懂这什么意思不?” 听完这句,只见那下人哭得越发大声了。 “奴才从小无父无母的,没人教过我这些。可就算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又怎样,对于奴才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奴才生来就是跪人的命。” 舒千珩趴在床上,看着眼前这个下人,心里着实有些惋惜。 “快过来帮我上药,别哭哭唧唧的了。” 听到命令,下人不敢有半点怠慢。 他努力的控制着双手,尽量不要抖,奈何都抖成了筛子模样。药粉撒的到处都是。 “唉。” 听到这一声叹息,下人更慌了,眼泪又哗哗的流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下人愣了一会,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方……方小沐……” “好。好一个方小沐,你再不好好地给我上药,我就杀了你。” 这下可把人给吓到了,只见方小沐手脚变得迅速,动作麻利,三五下的,药和绷带都搞好了。 随即一把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舒千珩翻了个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饶有意味的看着方小沐。 只要是五公子不发话,他就一直这么跪着。 舒千珩从一旁的衣服包里,掏出了一个银锭。 “你过来。” 舒千珩将银锭塞到方小沐手里,抚摸着他的头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方小沐放下戒备,看着舒千珩说道:“十五。” 舒千珩笑了笑。 “这点钱,拿去买点东西吃吧。下回见了人,胆子可要大点。” 说完,舒千珩便随手披了一件单薄的衣衫,朝门外走去。 方小沐看着手里的银锭,心里觉着,这府上的五公子人还挺好的。 夜里,屋外的冷风徐徐袭来。 舒千珩穿着单薄的衣衫,独自行走在长廊里。似乎初秋的风,对他丝毫没有作用。 他来到院里的佛堂,将屋里的蜡烛一一点燃。 拿了一炷香,为母亲奉上。 又从桌案旁,拿来了一叠元宝纸。 只见他双膝跪在蒲团上,熟练的,给母亲烧起了元宝。 火光映得他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伤者。 他笑着,细细的诉说着,这小半个月来的种种趣事。 “娘,孩儿在外面认识两个朋友。他们人都挺好的,一个性格很活泼,一个……身上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息。只不过,以后都可能遇不上了……半月余的友情,我也知足了。” 随着最后一点火光熄灭,舒千珩缓缓站起身,向供奉着的牌位作别。 “娘,孩儿还有事要忙,明天再来看您。” 夜已深,抬头,天上悬挂着一轮弯月。几个家丁抬着一具女尸从后门里走出。 恰巧被舒千珩撞见了。 二话不说,舒千珩直接扔了一个银定过去,带头的人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好生安葬吧。” 说完,舒千珩扭头就走了。 几个家丁收了钱,也只好安安分分的办妥这个差事。别的,也不敢多问。 回到院子里,舒千珩不知几时顺来了一壶酒,聊有心事的坐在门槛上喝了起来。 偌大的四海苑里,只有他一个人。 平时下人也很少来。除了基本的打扫和饮食起居,别的时间里,根本看不到人! 舒千珩也不记得,白天自己是何时被打晕过去的,身上一堆伤,也挡不住他要喝酒的兴致。 月光配烈酒。 他抬头望着月亮,脑海里浮现着那丫鬟被鞭打的场景,今日的种种,在酒精的作用下,与回忆逐渐重合。 六年前…… 刚从校场训练完,舒千珩是第一个溜得最快的。 他兴致冲冲的回府,只为了见那个他心心念念,想了一上午的小丫鬟——汐儿。 马儿都还没停稳,他就着急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直奔府里。 刚进大门,他就觉察到府里的气氛不对。他下意识的,快步往厅堂方向跑去。 所有下人都并列在旁,中间跪着的正是汐儿,厅堂上站着的,是自己的父亲。 还没等反应过来,舒千珩就被一众家丁押了过来,摁在了地上。 “父亲,你要做什么?” 舒千珩一脸惶恐的问道。 “家法侍候!” 舒父一声令下,鞭子立刻抽在了身上。 啊!—— 两鞭下来,皮肉已经炸开,隐约可见点点红色,犹如梅花盛开。 鞭子分别抽在两人身上。打到第七十六鞭时,汐儿终于支撑不住了,晕倒了。 随后家丁端来一盆冷水,泼了过去。人,醒了。 舒千珩看在眼里,心如刀割般难受。 他哭喊着:“父亲,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她快受不住了……” “一个婢女,门不当,户不对,你还想娶她,这份荣誉,她受不住!”舒父恶狠狠的说道。 “父亲,孩儿求求你,要罚就罚孩儿,与她没有干系,求父亲手下留情,不要再伤害她了……” “好!” 舒父拿着刚擦拭好的宝剑,一步一步的来到她跟前。 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豫。 汐儿当场一命呜呼。 “啊——” 舒千珩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随后其父一声令下:“继续打!” 一根根鞭子抽落到身上,舒千珩已经觉察不到任何疼痛了。那一天,似乎成了他的噩梦。 也成了府里上下,心照不宣的禁忌。 汐儿死了,童年里唯一的温存,也没有了。舒千珩的心,也一并被杀死了。 方小沐推了一把正在熟睡的舒千珩,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公子,老爷找你过去。” 舒千珩接过方小沐伸手递过来的帕子,洗了把脸,又接过杯子,漱了下口。回屋里换上一身比较正式的衣衫,出门去了。 方小沐看着这位主子,越发的迷惑了。 在后院帮忙的期间,方小沐不禁的向老人打探起了五公子的事。 “王叔,为什么别的公子院里都有丫鬟,偏偏唯独五公子院里没有呢?” 吓得老王赶紧捂住他的嘴。 “嘘!小声点说话。” “怎么了吗,王叔。” 老王使了个眼色,把方小沐拉到边上去,小心翼翼的说道。 “以前是有的,但是后来因为那件事,就把五公子院里的丫鬟全撤走了。” “啊,什么事啊?”方小沐惊奇的问道。 “欸,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要让别人听到,不然是要挨鞭子喽。那玩意打在身上,会疼死人!” 方小沐不禁的被吓得一哆嗦。 “以前啊,五公子喜欢上了身边的一个丫鬟,还想名媒正娶呢,这话传到了老爷耳边,自然是不肯呐,将门之后,哪有正妻是丫鬟的,说出去丢死个人喽。老爷为了以绝后患,直接把人当着大家的面,咔嚓了!” 说的同时,还不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吓方小沐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赶紧伸手擦了把汗。 老王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心劝说道:“看你还是个新人,别说我这个老的没有提醒。能去别的院,都别待在五公子那里。” 临走前,还不忘踩一脚。 “那个没娘的,晦气!谁挨了他,必定倒大霉!还是去三公子那里吧,姨娘受宠,差事干得好,还有点小小赏钱呢。” 听完最后那句,方小沐才清楚了他是三院的狗! 书房里,舒父端庄肃穆的在拟一封书信。舒千珩全程就站在那里,不敢出声。 等待舒父将信件写好,吩咐舒千珩时,他才敢上前,伸出双手去接过信件。 舒父厚沉的声音,巍巍说道:“兮国余孽之事,最近在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陛下因为龙封卷轴重出江湖,被搅得寝食难安。已经派出简明书去往兮国旧址,上面希望我们这边能派一个队伍,保护他们,一路随行。所以,我就派了立恒过去。他们三日后,将在沐城的一个小镇上汇合。” 舒父将目光转移到舒千珩身上,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你将此信件交到吴啸手里,他自会安排。一会,你只管去校场里点兵,十日后,出征南疆。” “遵命。”说完,行过礼后,舒千珩便自行离去。 他回到院里,换上一身软甲,出到院外时,正好撞见了在淋花方小沐。 舒千珩灵机一动,笑了笑:“你过来,陪我出去一趟。” “啊。公子要带我去哪里……”方小沐不由地放下手上的东西,快步跟了过去。 来到门外,下人们牵来了两匹马。 舒千珩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到他手里,笑着问道:“会骑马吗?” “我不会骑马……” 舒千珩并没有过多的理会,而是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喊道:“那就跑着跟过来!” 说完,他便快马加鞭的往前冲去。 吓得方小沐赶紧扔掉缰绳,快步的追了过去。 那匹马着实跑得快,都甩了方小沐一条街了。 眼看就要追不上了,他顿时心生一计——抄近道! 舒千珩只管快马加鞭的往校场方向去,也不管身后还有没有人跟着。 “吁~” 很快,舒千珩便到了校场门口。 下马时,还不忘往后面看一眼。突然,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旁边巷子里窜了出来。 只见,方小沐顶着一头鸡毛,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他面前。 “噗。”舒千珩一个没忍住,笑了。 等方小沐喘过气来,随手拨弄两下乱糟糟的头发还有鸡毛,一脸诚恳的问道。 “公子,你带我来这……是要干嘛?” 舒千珩收回了刚才的满脸笑意,说道:“跟我来。” 只见他走到校场里,一股威武士气,扑面而来。 吴啸从一旁走了过来,向舒千珩行礼。 随后接过信件,打开来看。 信件内容悉数阅完,他将舒千珩带到新兵面前。 “六千新兵,都在这里了。剩余的四千骑兵在后面。” 舒千珩顿时明白了。 “好,你退下吧。” 方小沐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此时,舒千珩将目光看向了他。 “如果给你一万新兵,十天之后就要出征,你会怎么做?” 方小沐直接原地愣住了。这种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舒千珩笑了笑:“去,列队。” 方小沐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缓缓的移到队伍里面。 一个下午过去了,舒千珩坐在椅子上,看着士兵们训练。他在心里暗自琢磨,十天时间里,如何能按时出兵。 忽然,他看到队伍里有一个人在掉链子。 “方小沐!” 闻声,方小沐放下手中武器,赶紧出列。 “到,到。” 方小沐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五公子,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不禁发寒。 舒千珩脸色越发的凝重,忽然呵斥道:“给我去打两桶水来,挑着水跑一百圈,水洒了,加罚!没跑完不许吃饭!所有人看着他跑,谁都不许走。” 方小沐咬咬牙,便去做了。 他默默的挑着两桶水,在场上跑着。他尽量的控制住力道与步伐,不让水洒出来。 可偏偏事与愿违。水洒了一地,加罚。 第二遍,方小沐慢慢地试着跑起来,可水太满了,还是洒得到处都是。 第三遍、第四遍……直到第五十六遍。 所有士兵们都陪他等到了天黑,看着他一遍遍的加罚,耐心也所剩无几了。开始议论纷纷。 见状,舒千珩额外开恩,给了他们片刻的休息时间。 命令下完的顷刻间,那些士兵像洪水猛兽般冲了出来,对着方小沐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舒千珩见了,也不出面阻止。直到他们打完停手。 他看了眼被打趴在地上的方小沐,命令道:“所有士兵听令!方小沐不跑完,你们谁也别想走。” “目无军纪,全部该罚!其二,互相不团结,殴打自己人,罚你们跑完方小沐其余未完成的所有加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