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命》 第1章 猎杀 黄昏。 锦屏山苍翠的山隙里掠过一重黑影,一只敏捷的梅花麝鹿敏捷地飞奔过夕阳,掠过淮水河上游,不顾一切地向金銮大泽的山外逃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背弓持剑,以更敏捷的身手翻过大泽的古老树林,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奔逃的兽影。 麝鹿颀长的双角在林中横冲直撞,飞舞的树枝没有在它身上留下半分伤痕,却像一片片隆冬深夜的雪花,让它流血的步蹄慌乱又麻木。 少年背后的弓是张普通的六尺木弓,手中的剑是把碧色的无锋石剑,身上的衣服绝对没有它追的那张麝皮鲜艳。 但只有江湖上真正的高手才看得出,那做弓的木头是百年才长一尺的青风木,遇风而轻,止风而坚;那锋钝的石剑是一块未经打磨的千年柳璞玉,分金切石,吹毛断发;而少年那身野兽般的衣服却是一身百年灰蚕丝,避水祛火,刀枪不入。 要说当今江湖上有这种眼力的高手,粗粗一数绝不下百余位,可眼下在这八百里大泽中,这样的高手只有一个。 白鹭洲。 一道苍松似的身影正站在西凤山最高的一处山岩上,青须成辫,一张苍松似的脸上吊着两颗秋日星辰样的寒眸,正望着东北绵延的山峦,那锦屏山也在其中。 不过此时这双远眺的寒眸里装的却不是星光,而是一种慌乱、愤怒、惊诧糅合起来的光。 他在找白云生,他的孙子,就是那个黄昏里正在猎杀梅花麝鹿的少年。显然,他还没有找到,所以才会又一次被气得须发颤抖。 十七年来,这已经不知是白云生第几次为了捕猎“消失”在大泽的山川里了,每次一去短则三天,长则七日。可这一回已去了半月,仍未有归迹。这才又一次让曾经威震江湖的“妙手医仙”昼夜苦寻。 想他白鹭洲纵横江湖千余年,是高居四荒五洲“千岁榜”第七的绝顶高手,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可这十七年来,他除了吹胡子瞪眼,装模做样地“拳打脚踢”,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那白云生好似天地间的精怪,一入了山林河川,便会跑得无影无踪,非得在何处弄了大声响,才会引得白鹭洲的发觉,前去追踪。 黄昏渐浓。 锦屏山的山麓慢慢消失在身后,尸胡山上重重叠叠的昏暗一下子笼罩了下来。 从林子里飞奔出来的白云生猛然停身,抬起一张布满风尘的脸。此时的这张脸上虽然沾满了灰尘,却闪耀着一种勇气的光辉,尤其是那一双狭长又明亮的眼睛,明亮得像是盛春的阳光。 眼前,一座入云大山吞去了将沉的夕光。森森的山岭上飘着一层郁郁的妖气,岭风一吹,白云生仿佛一个大早上忽然酒醒的醉鬼,再向前定睛看去,那只梅花麝鹿早已不知踪迹。 “糟糕。” 这双年轻的目光里终于有了几分迟疑,脚下也忽然变得有些沉重。显然,他已经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时值暮春,正是万物蓬勃之时,也是梅花麝鹿唯一出没的时节。据传此物有那东荒妖界的霸主——上古奇兽白泽的几分血脉,浑身是宝。可一旦过了干燥的春天便会如冬眠的黑熊,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抓住一只活的麝鹿,白云生已在大泽边缘蹲守了半月,终于在今日将近黄昏的时候发现了一只。 然而若不是为了追这一只几乎绝迹的梅花麝鹿,他也不会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一头闯进了妖族地界。 回去,少年眼中的傲气显然并没有允许。继续追,前方一层一层的妖气又拖住了他的脚步。 不久,随着山岭的安静,这双年轻的目光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白云生并没有迟疑太久,一来天色将沉,二来那麝鹿受了他一重箭,又逃了两百多里山林,绝不会跑远。他紧了紧目光,握紧手中的石剑,又朝昏暗暗的山林奔去。 不远处,尸胡山的山影一下子将他吞没,也将他的退路吞没。 冷冷清清的山。 冷冷清清的树。 冷冷清清的路。 又追了四五里,山林里一片清冷,白云生的肚子忽然闹起了饥荒。 四周还是没发现那只梅花麝鹿的踪影。他摸了摸腰间,酒壶里从老头子那儿偷来的五十年竹叶青早在晌午就喝光了,此刻就算抓不到那只麝鹿,白云生也想遇见只其他的野兽填填肚子。 可惜在这日落西沉、黑白交替的时刻,只有迎面而来的凉风呼呼地往嘴里灌。不一会儿,他的肚子又响了三声,让身上清冷的感觉更加清晰。 突然,一声狼吼刺破山林,紧接着四周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白云生脚下猛地一停,险些撞在一棵杨柳树枝上,腹中的饥饿感瞬间消失。有一半是因为那声冷厉的狼吟,还有一半是他在树下看见了一道白影。 白云生本想掉头就跑,入夜的山林是妖兽的天下,何况这里本就是妖族的领地。但他落下的身影否定了内心的想法。 白云生定身走近树下一看,那道白影竟然是个受伤的姑娘,青丝乱遮眉,盖着左腿的青纱上印满了红色的血。他马上卸下腰间的酒囊,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就要给那姑娘医治。 姑娘似是有些害怕,触针似得收了收腿,但疼痛让她停止了动作,浑身动也不动,只有一张羞花闭月的俏脸上挂满了一种疲惫与虚弱的苍白。 白云生丝毫没有迟疑地撕开女子腿上的衣裙,涌入眼帘的是女子脂玉般雪白的长腿和一滩殷红的淤血。 女子虚弱的身子想要做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一动不动,任由这个陌生的少年“动手”。 “别怕,只是外伤,经脉未损,过个把时辰就好了。” 白云生小心又熟练地帮她检查完伤口,涂上自己采集调制的金创药粉,扯下肩膀上的麻巾为她包扎好。对于在大泽里狩猎了近十年的他来说,这已是家常便饭。 女子冷冷地看着他,咬紧了银牙,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 “你也是人类?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还受了伤。” 女子感觉到左腿的疼痛正在缓解,苍白的脸上涌了几朵红晕,把冰冷的目光挪开了白云生的目光,依旧不说话。 “此地凶险,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 这是久居大泽的白云生第一次见到陌生的女子,但他年轻的心里却没有荡起多少涟漪。或许是他仍挂念着那只追了两百里的珍贵妖兽,或许是他不善与女子说话,说完,他替女子盖好衣裙,竟然便起身离开了。 那姑娘看着他匆匆离开,刚要伸手拦阻,却已经不见了白云生的身影。 她又在树下歇了三刻,秋水熠熠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金色,起身幻作一只麝鹿,朝着相反的方向跃去。她很清楚,此时自己体内的业力已消耗得所剩无几,必须尽快翻过尸胡山,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然而是非之地,并非地方有是非,而是人有是非。 离开那女子后没走三里地,白云生就撞上了一场是非。此刻,他正站在一座山坡下朝上看,握着石剑的手心已被汗水湿了三遍。 三头夜狼正在山坡上朝下看,虎视眈眈地看。 而比这三双狼瞳更令人胆寒的,是三匹狼后面有一群狼在看。 狼牙摩擦的声响在清冷的浅夜里格外渗人。 “真是倒霉!” 白云生顿时恨不得让自己再喝上十斤酒,醉死得了。起码那样会死在家门口,不会在这深山老林里喂了狼群。 此时此刻,周围陌生的山,陌生的树,陌生的危险,让这位狂奔了几百里,体力和精神都消耗过度的气盛少年不禁生出了几丝惧意。 但可能是酒徒天生的胆气,也可能是七八年狩猎的经历,白云生居然朝着饥肠辘辘的夜狼群喊了起来: “一群欺负一个算什么本事,有种单挑!” 一个人族少年向一群夜狼妖兽喊话,这简直比对牛弹琴还要滑稽。但这次“牛”却听懂了,而且还回话了。 那山坡顶上中间的一只夜狼竟口吐人言,声音锋利又冰冷: “人类,小小年纪也敢独闯妖界,身上有几个胆子?” “我的妈呀,夜狼成精了!” 白云生努力驱散着心头的惧意,脚下已经开始准备撤退。 此时,寒月刚刚从山后露出了一缕清容。 月光下,他看清了那狼王雕刻着伤疤的凶相——三条疤痕从一只幽碧色的狼眼上划过,在暗红色的眉骨皮毛上,赫然印着一朵橙色的狼牙魄印。 “橙魄境妖修!” 白云生惊喝一声,人和剑已经逃出去十余丈。 “追!” 夜狼王狠然命令道。他身后的狼群就像触发的机关里的刀刃,一匹匹从山坡上冲杀而下。 “完了完了完了!竟然碰上一只橙魄境的狼妖,今儿的运气算是头一回了!” 白云生强打精神,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了逃跑的双腿上,根本无暇顾及身边已经兽走蛇出的山林,朝着月光照亮的地方飞奔而去。 夜狼群的追击惊走了路上大半的野兽——没有谁愿意在晚上招惹一群饥饿中的狼。 可有一群人偏偏就喜欢招惹这种妖兽,因为猎物是相对的。 白云生胆敢保证,这是他生平跑得最快的一次,就连腰间跟随他七八年的酒囊掉了都没去理会。但他毕竟已经出来狩猎了一天,有时候年轻人的体力和意志消磨得都很快。 石剑不顾一切地斩断路上的草木,就在他气喘得快要吐血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一团火忽然点亮了清冷的月光。 白云生鼓足最后一口气,飞快地向那团火靠拢。 淌过一条映着月光的溪流。 十二三个衣着相仿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这也成了他眼里最后的画面,随着眼前一黑,整个人昏倒在火堆前。 正当这队喝酒吃肉的人马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少年时,一声狼吼倏地响彻山林。 队伍里一个魁梧的汉子抄起一柄鬼头刀,下意识地急声喊道:“是夜狼群,准备迎战!” “来得好!老子今天颗粒未收,正好收几张狼皮铺床!” 一个眼睛像嘴巴,嘴巴像眼睛的汉子丢下一块半生不熟的兔肉,嚷嚷着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夜狼王带着狼群已经停在了溪流对岸。 “猎妖人!” 夜狼王化身人形,口吐人言。赤膊的肌肉上刻满了伤疤,手里握着两把狼牙刃,一身妖气比刚刚兽形时弱了几分,可杀气却强了数倍。 队伍的首领汉子顿时目露惊喜二色:“竟然是只橙魄境的妖狼!” 接着,他身旁的同伴脸上也又惊又喜,纷纷运转业力,准备动手。 “这次可有的赚了!” 随着一个猎妖人的声音落下,只见那夜狼王凶目凛凛,盯着这群身上业力淡薄的猎妖人,不屑一笑,锋利的狼牙间恨声冷冷: “一群小营位前期的人类,也敢来我东荒妖界!真是狂妄地不知死活!” “哼,小营位又如何,照样取你的狼血!” 那首领面对强过自己的狼妖丝毫不惧。富贵险中求,妖族自古以血脉为尊,它们的血是人类修行的绝佳“补品”,杀妖取血,本就是猎妖人要干的活。 “你们人,都该死!” 狼王牙刃一挥,身后的狼群呼啸般冲来。 “杀!” 首领也无废话,口中大喝一声,周身飘起一层淡红色的业力,提刀便上。 夜狼王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追杀白云生的事,两把狼牙刃上蓝光闪烁,杀气腾腾地冲向首领。 其他猎妖人也纷纷亮出兵器冲进了狼群。 ······ 白云生醒来的时候,身边洋溢着一阵温暖。篝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堆后面散着一张网,是猎妖人惯用的冰蚕丝,网着一道昏迷的白影。 白云生定睛一看,这陷阱里竟然是个姑娘。再定睛一看,这姑娘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不久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姑娘。 篝火驱散了黑夜,也唤醒了白云生腹中的饥饿,一阵疲惫汹涌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人声,兽声,厮杀声。 见女子昏迷,他也无余心多问,循着驳杂的声音转身一看,几个人影正在围猎一匹暗红色的夜狼。 记忆回转,白云生才想起来,那些人是他最后遇见的人,那匹狼正是猎杀他的夜狼王。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这只橙魄境的狼妖此时竟然成了猎物,伤痕累累的兽躯上不停地流着血。 不过那几个猎人也不好受,已经没有一个身上不挂彩的。所幸他们人多又配合默契,毕竟这狼妖的实力可是要小营位后期的人修才能匹敌的。 不知不觉,挂在天上的寒月已经走出了月宫,卸下了面纱,注视着巍然高耸的尸胡山,注视着这场只会在黑夜里发生的猎杀。 只不过此刻仍在猎杀中的人不会看到,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因为今晚的月亮格外得圆。 五六个回合后,只听又是一声惊悚山林的狼吼。清冷的月光忽然洒在了伤痕累累的夜狼王身上,仿佛月宫洒下的药粉,不仅止住了如注的血流,而且膨胀了狼王的兽体。 那首领先知先觉,惊喝一声:“不好,今日乃是月中,它要狂化了!” 猎妖小队的人听到这两个字,久攻不下而焦灼的心里更加焦灼。他们皆知,狂化是妖族燃烧血脉提升修为的法子,也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最后一招。 在他们的里外配合下,眼下狼群已被尽数猎杀,这只夜狼王愤恨之余也知命不久矣,但就算死也要让这些猎妖人陪葬。 霎时间,凶恶的狼影膨胀到了十数丈高,妖躯镀上了一层血红,血染上幽碧色的兽瞳,狼王眉骨间橙色的狼牙魄印竟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黄色! “它要突破了!准备火焰刀!” 猎妖人的首领果断下达命令。还在参加战斗的九名伙伴毫不犹豫地落到他身后,周身一起亮起五色薄光,将所剩业力尽数传到他身上。 首领手中已被狼血染红的鬼头刀上顿时烧起一丈赤焰,正是离惑部洲颇有名气的火焰刀法。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夜狼王扑上来的刹那,只见首领挥舞火焰长刀,纵身一跃,如长虹贯日,火焰划过夜狼王的胸腹,瞬间夺去了这只橙魄境妖兽最后的生命。 月光依然那么皎洁。 地上闪着月光的溪流已经染成了红色。 猎妖人匆匆打扫完战场,将狼王的血和能用的兽皮材料收集好,便一把火烧光了狼群尸体。在这群兽出没的黑夜深山,守着这一群野兽尸体可不是什么好事。 溪边的篝火点亮了白云生的目光。他方才目睹了猎妖人大战夜狼王的战斗,又激起了他心中对江湖的向往。 不过肚子里铺天盖地的饥荒很快淹没了这丝向往。他和网中的女子被猎妖人晾在了一旁,看着篝火旁的他们喝酒吃肉,包扎伤口,谈天说地。 “哈哈,想不到今天赚了一个狼群,还捕了一只绝种妖兽梅花麝鹿,真是大快人心!” “来,弟兄们,干了!” 刚刚一刀斩杀夜狼王的首领又一次举起石杯。 “干!” “梅花麝鹿?” 白云生闻言惊了一着,回头看看冰丝里还在昏迷的女子,竟然就是自己追了两百多里的猎物。原来她也是个妖修!难怪自己追了那么远都没追上。 不过排山倒海般的饥饿感,很快也吞没了这丝惊诧。 猎妖人们接下来说的什么,白云生一句没有听清,但那狼肉和美酒的香味他却闻得一清二楚。 “新鲜的夜狼肉,窖藏十年的松苓酒···” 白云生越是念叨,喉咙和肠胃越是发痒。他又想起了自己偷偷藏在地洞里的鹿肉,和沉在湖里偷得老头的陈年竹叶青,饥饿的感觉慢慢剥夺了眼前的人和事。 朦胧中,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可此时的白云生根本不在意那人影,因为他已经闻到了越来越近的肉香和酒香。 “小子,你哪儿人?” 首领坐在白云生身边,看着吞咽着烤得七八分熟的夜狼肉、痛饮着十年松苓酒的狼狈少年,问道。 白云生结结实实地咽下一口肉,又结结实实地灌下一口酒,含糊道: “金銮大泽。” “金什么泽?没听过。江湖上什么时候有这地方。” “就在这座山西边的西边。” 白云生抬着满是油渍的手,囫囵道。 “荒山野岭的,你一个小娃子出来干什么?” 首领拿过酒壶,咕咚咕咚痛饮了几口。 “我也是猎人,我是追野兽不小心追过来的。” 白云生侧身嚼着肉,用最少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罗网中的女子,说道。 首领转头瞥了一眼身边“狼狈”的少年,露出一个江湖人的笑容: “你算什么猎人,遇上有修为的妖族,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云生继续吞咽着美味的肉,含糊道:“我又没惹他们,妖干嘛要杀我。” “那你为什么被狼群追?” 白云生倏地停下了嘴,盯着手中啃得七零八落的狼腿肉。看了半天没说话,又低头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直到狼肉被吃没了,白云生打了个饱嗝,才小心问道:“首领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萍水相逢,又在这妖族之地,谢什么。” “对了大哥,我听爷爷说,猎妖人极少晚上狩猎,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白云生嘿嘿一笑,露出一个完全是少年才有的表情。 “因为妖兽在这里。” 首领说了一句白云生完全没听懂的话。 少年撇撇嘴,又看了看被自己丢在一旁的狼骨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忽然若有所思又颇为熟练地喃喃道: “人为什么一定要猎杀妖兽呢?” 似乎这个问题,他自己喃喃过很多次。 首领粗犷一笑,也有意无意地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猎杀野兽呢?” 白云生摸了摸隆起的肚皮,满足道:“我是为了不饿肚子。爷爷说除了管我酒喝,其他的都要靠我自己。大哥,你呢” “和你一样,为了活着。” ······ 即使松苓酒过于轻柔,还是喂饱了白云生腹中的酒虫。 虽然夜狼肉过于酸硬,还是填饱了白云生饥肠辘辘的身体。 寒月已中天,蠢蠢欲动的尸胡山重归寂静。一只飞蛾乘着夜风飞来,围着篝火盘了几圈,一个俯冲化作了黑夜里的火星。 白云生靠在凉如水的石头上丝毫没有睡意。 首领正在闭目守夜,其他猎妖人皆已睡下。置身在这妖族地界,又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对任何生命的身心都是一场险峻的考验。 寂暗中,白云生第三次偷偷看向闭目养神的首领。他们之间隔了五丈远,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互相的耳目。 “哎呦!” 白云生倏地轻呼一声,佯装睡着翻身,借着力气滚到了被困的女子身前。他并没有起身,而是就这么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罗网中的女子已经苏醒,却更加丝毫没有睡意。想想自己也是真的倒霉透顶,自从拜龙谷出来后,一路上可谓祸不单行,从未安生。 一万八千里东荒妖界,四十六座大山她闯了三十三处,与各山中惊醒的大妖打打斗斗,消耗与受伤皆是不轻,好不容易跑出妖界地盘,本想变成一只世间绝种的梅花麝鹿会安全些,却不料刚进了锦屏山,就被人“埋伏”射伤了。 彼时已宛如惊弓之鸟的她只好跑回尸胡山,想办法躲起来恢复业力。不想没走几步,又落进了猎妖人的陷阱。眼下盖在她身上的这层冰蚕丝是人类专门用来困住妖族的宝物,封印了此时她体内仅存的一点业力。想要再次逃走,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此时,苏醒过来的女子看着从石头上滚下来的人影,却又是白天追了她两百里的少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腿脚被冰蚕丝困着,她早已经朝他身上踹出了二十三脚。 没过一会儿,一阵阵细微的沙沙声悄悄混在了习习夜风里。 白云生已经睁开眼,用手指在女子目所能及的地上写了一行字: “你睡了吗?” 在看到第四个字的时候,女子已恨不得往他身上踢上第二十四脚,杏眼怒嗔,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白云生轻轻擦去字迹,继续写道:“原来你是那只麝鹿,能给我一寸你的角茸吗?” 女子顿时怒气攻心,气急反笑,用仅能动弹的右手翻手快速写道: “你追了我两百五十里,就为了要我的角茸?” 白云生写道:“当然,梅花麝鹿绝迹多年,我不会猎杀你,只想取你一截角茸来用。” 女子稍稍平复了一下波澜起伏的胸口,写道:“好啊,你只要帮我掀开冰蚕丝,我给你一大截。” 白云生顿时眼睛一亮,接着又一暗,写道:“不行,首领大哥救了我,我不能放你走。” 女子踹出第二十五脚的心情已经跃然脸上,快速写道:“帮我拉开左手的冰丝,我把角茸给你。” “好。” 白云生暗下去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好像完全没有怀疑女子话中的真假。 他又借着佯睡,翻身看了看首领,见对方还在闭目守夜,翻身回来。又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悄悄起身,把束缚着女子左手的冰蚕丝轻轻拉起来一尺。 此刻,白云生感觉手里像是拉着几丝冰凉的水,网中的女子却轻轻一笑,腾出来的左手掌心里忽然耀起了一片奇形怪状的白光。 霎时间,白色的柔光宛若离家的火虫,飘满了篝火旁的黑夜,惊呆了白云生,也惊醒了休憩的猎妖人。 “小子,你在干什么!” 首领第一个冲到陷阱前,白云生“作案”的手还搭在冰蚕丝上,当场人赃并获。 恍如梦醒的他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首领大···” 一声大哥只说到了第三个字。 扑通一声。 首领的身体已经倒在他眼前,成了一具尸体。 只见一泓紫光从夜空中流下,扫过剩余猎妖人的身体,就像吹落飘在剑锋上的雪花,雪花落,人已死。 此刻,这把剑锋已经悬在白云生眉心三寸前。 剑长而薄,锐且利,杀气寒如雪,快如风。 一滴冷汗滑过白云生僵硬的面容,轻轻落在手背上,凉得像是初春刚刚融化的冰水。 月光落在这把薄薄的剑上,映出了一张绝世清尘的脸。 呼!方才还被冰蚕丝锁住的女子收起长剑,神情淡漠地看着呆若木鸡的白云生。 不一会儿,忽有一道人影从夜空中飘然落下,就像深秋里飘落的一片树叶。 “属下来迟,请公主恕罪。” 女子转过身,月光下,还沾着灰尘的娇容上已无丝毫疲态,眉心上那枚鳞片似的妖族魄印映着一层晶莹的紫色。 她竟然是一只修为入化境的紫魄境大妖! 女子看着天灵上一样拥有紫色魄印的神秘人,神情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无碍。” 那神秘人默然起身,盯着恢复清醒的白云生,就像翱翔在九天上的猎天隼盯着泥坑里的一只蚂蚁,充满了轻蔑与傲然。 不一会儿,女子的声音从月光里传来:“金銮大泽的人要来了,我们走。” 婉转的声音随着离开的倩影越飘越远。 那神秘人随即起身,双目一闪,周围猎妖人的尸体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照亮了尸胡山的黑夜,也吸引了二十里外的一双焦急的目光。 不久,大火随着尸体一同化作灰烬,用木柴点燃的篝火却还在烧着。 风起无痕。 月光映在白云生木然的双眼中,随着他的目光一起落向溪流岸边的两团灰烬,一直落了许久。 “要不是我,他们都不会死……” 此刻的他,心里徘徊着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溪水中的血已经远去,这两团灰烬不久也会在风中吹散。没有人会记得灰烬半个时辰前的模样,除了“劫后余生”的白云生。 不一会儿,等到白鹭洲出现在月下的时候,他刚刚整理好行囊准备离开。 今晚这个地方实在太邪门了,绝对不能再多呆片刻。可眼前兀然落下的身影不仅拦住了白云生的去路,还提起了他的耳朵拧了十几圈。 “爷爷我错了!你别扭了,再扭就成独耳孙了!” 声声熟悉的痛呼随即而来。 白鹭洲随手一扔,把白云生扔在地上,一展豪侠本色: “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跑这么远,不想活啦!” 白云生捂着红得发烫的右耳,嘴里碎碎道: “跑这么远还不是被你找到了。”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 “老子问你,你抓得猎物呢?” 白云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两手一摊,苦笑道:“你猜?” 白鹭洲顿时气得老脸上眉飞色舞,心急败坏道: “好,白让老子跑了一天。回去抄写《易水经》三遍,完不成别想再出来!” 一听“抄书”两个字,白云生像是在美梦中撞见了恶鬼一般,瞬间恢复了孙子的身份,连忙讨笑道: “别啊爷爷,没事抄什么书啊,多喝几杯酒不好吗?” 一听喝酒,白鹭洲气歪了的胡子又歪了几分。他刚要发作,却见白云生又看起了溪流边的灰烬,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不知这小子又要耍什么名堂,白鹭洲抬起来的手又落了下去,也抬眼看了看溪流两边的灰烬。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又转头看了看方才困住梅花麝鹿的树下,目光天真地喃喃问道: “爷爷,妖和人之间,还是那么仇视吗?” 白鹭洲眼露微诧,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葫芦里又出了什么药,一双慧眼却早已看清了今夜的事实。 他身如秋水,声似秋风: “如今江湖平静,天下大治,哪还有什么仇恨。” “可是…” 白云生想说一说今晚的事——虽然这可能只是一件很小很平常的事,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怎样说出来。 也是,像他这样一个“足不出山”的年轻人,能对江湖说些什么呢?即便说出来,白鹭洲也不会在意这种事。 可这位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此时却有些安抚道:“妖人殊途,各有其命。有你无你,今夜他们都会死。” “哦…” 白云生自然听不懂他爷爷这句一眼千年的话。因为自己确实还没来得及报答那一酒一肉之恩。 不过,白鹭洲转而的下一句话,他可是听得比谁都明白。 “小子,半个月前你偷了老子的酒,又藏哪儿了?” 白鹭洲猛地一把抓过白云生的衣领,将他又拽回了“现实”。 “有妖兽!” 白云生言语间也恢复了往日脾性,“惊恐”地大喊一声,却被白鹭洲粗暴打断: “放屁,方圆十里都在老子眼底,下次换个有用的招,别老整些没用的。” 说着拎着白云生冲天而起,映着皎洁的月光向西山飞去。 ······ 渺渺尘烟去,金銮无泽迹。 人来入鬼门,妖闯堕冥狱。 关山飞不渡,神仙也绕行。 若逃天灾祸,舍命求真经。 如果五大部洲有活过一百万年的人,一定还记得这首传在中原的诗谣; 如果四荒妖界有活过一百万年的妖,一定也记得这首说在山野的俗曲。 但这世上没有一百万岁的人,也没有一百万岁的妖,却仍然有人记得这首诗谣。 就是此刻在茅屋里喝着五十年竹叶青的一老一少。从尸胡山回来,两人从“水火不容”的爷孙又变成了无话不谈的酒友。 屋外,朦胧的月,朦胧的云,朦胧的夜,笼罩着一群墨一样的山,一座镜一样的湖,一片玉一样的竹林。 夜里。 湖水静得像一块睡着的翡翠。水里浮着一座翡翠做的桥,桥的尽头湖中央有片茂密的紫竹林,竹林里有座茅屋,屋里长着灯。 幽静的月光从云中走出,缓缓拂向山谷外,树林外。远山上,一瀑四十丈宽的白练迎着月光从悬崖上飞彻而下。 不一会儿,竹林的茅屋里又传来白鹭洲醉醺醺的声音: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小子,来,再陪我喝一壶。” 白云生摇了摇脸上的浮红,笑着道:“一斗怎么够,再来一千斗。” “哈哈哈。” 白鹭洲又扬起了当年他在江湖上的笑声:“小子,这是老子以前对别人说的话,你还不够格儿。” 白云生摇了摇手指,迷糊道:“我身为妙手医仙的传人,绝不会丢了您酒千斗的名号。” “好,有点儿样子。” 白鹭洲说完,又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有的人喝酒,很快就会醉,因为他们心中没什么事。就算有,醉了之后也能准确地找到床躺下。 有的人喝酒,怎么喝都不会醉,反而会更加清醒,因为他们心里有很多事,需要自己清醒。 白云生显然属于第一种,因为他已经躺在床上了。 白鹭洲自然属于第二种。在白云生睡着以后,他走到湖边的亭子,又一个人喝了五斤。 隐居在金銮大泽这些年,他除了抚养白云生,就是酿了喝不完的竹叶青。在这位名满江湖的妙手医仙眼里,只有两种人可以喝酒。一种是朋友,为了相聚;一种是敌人,为了送别。 相聚是为了叙旧,送别是为了杀戮。然而无论是相聚还是送别,都需要清醒的头脑,所以白鹭洲从来不曾醉过,才被五大部洲的江湖尊称为“酒千斗”。 生老病死,盛衰荣枯,乃天地之道。 则修行之法,既是顺天,亦是逆天。 在俗世,凡人野兽一生不过百年。而在江湖,沧海横流,英雄辈出,妖与人中的修行者外纳五行元气,内修周天业力,从来不会缺少寿命悠久的神仙和妖魔。 白鹭洲就是个活了一千三百岁的“神仙”。他是当今震风部洲水云天白家门中辈分最高的长老,两百年前离开尘世隐居于此,淡出了江湖。除了偶尔回一趟水云天,几乎足不出泽。 这湖心浮岛上的茅屋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江湖上却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此方位。据说很久以前,彼时的金銮大泽山灵水秀,奇宝无数,妖兽遍布,鱼虫混杂,人类修行者入林寻宝,妖人激斗,十分热闹。 但不知何时一切都变了。金銮大泽一下子消失在江湖上。曾经有无数修行者跋山涉水而来,却统统被挡在一座山谷里失去了方向。岁月流逝间,金銮大泽四个字已经成为了一个连书中都不存在的传说。 白鹭洲归隐的日子本无人打扰,直至十七年前,他从外界带回了白云生,安静的日子才被无休止地打破。 与世隔绝,老少两人喝酒捕猎、打打闹闹也算其乐融融。只是如此安逸背后却有着白鹭洲难以言说的悲哀——修为已破大营位,达到了江湖人修梦寐以求的天营位之巅,一部神功《易水经》出神入化,一身妙手医术独步天下,名列江湖“千岁榜”第七高手,震风部洲白家的真正掌权者。 然这一切傲视天下的成就都已经不重要了。 力有所强,必有所弱;生有所长,必有所终。他的寿命将尽,曾经无限仰望过的登仙之路,早已被封死。 就像无数代先辈一样,白鹭洲追寻着这些已经消失在江湖上的遗迹,在这片悠久的大泽中苦找生命的解脱。 “哎,再过几百年,除了阁中之人,这江湖上怕是真无人记得此地了。” 夜凉如水。白鹭洲独坐在屋外的茅草亭中,看着湖水中自己苍老的倒影,又痛饮了一口陈酿了五十年的竹叶青。 【作者题外话】:幸与君遇,共走此路!每天中午或晚上更新,欢迎大家!章节字数不定,少则3000左右,多则小万左右。 第2章 幽灵 悠悠天地,五行为根。 茫茫江湖,命数为本。 则妖人在世,修周天业力,习神功武学,皆以身问道,求营魄抱一,羽化登仙。 在四荒五洲,说到生存,妖与人可谓势同水火,疆域分明。 可说到修行,妖与人却是殊途同归。 想那芸芸众生,濯濯于世,无不于生死一线间苦苦求道,只为羽化登仙,得窥永生。 只是妖先生于山川,吐纳五行元气修行,主宰天地。 人后生于山野,得妖之灵感,静心养性,竟也觅得道法,修成业力,以求长生。 是则: 人修营位,是为炼金身,通经脉,固丹田,由外而内,经小、中、大、天四大境位,后营魄抱一,以形化神,开辟星穴,羽化登仙。 妖修魄位,是为炼妖血,化神形,护心脉,由内而外,渡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魄之难,后营魄抱一,以血化灵,开辟星穴,羽化登仙。 固有前文所言,修行之道,妖与人实为“殊途同归”。 只可惜,在当今的江湖上,大家眼中只有妖人殊途,已经没几个人知道和记得那虚无缥缈的营魄抱一、羽化登仙的事了。 话毕一端,再言那生存之争。 这妖与人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双对手,冤冤相报,此消彼长,才有了当今天下相对稳固的四荒五洲。 妖血脉强悍,自立为天地之先主,生于野蛮,心性孤傲,常以万物为食,致民不聊生。 人灵智丰盈,后团结齐心,创出强大武学反攻妖族,终得安息之所,创文明之地。 两族几经万代相争,妖族终遭驱逐,以底蕴居于四荒妖界,将肥沃富饶的中原大地让给了人类。彼时,中原名士奔流,各派先贤领袖群伦,驱逐妖族,后领民分流,于中原建立五大部洲,曰乾泽部洲、震风部洲、坎辰部洲、离惑部洲、坤山部洲,五洲并立,共抗妖界。 五大部洲据有天地五大五行本源,得占天时地利人和,领尽人间风骚。当今的中原江湖以公输家、白家、薛家、司马家、慕容家为强中之宗。 四荒妖界虽在蛮荒,却拥十万大山,有五行支脉护佑,大妖洞府星罗,奇珍异宝无数。 然妖与人虽裂土封疆,各自为王,两族之间的纷争却像花开花落一般从未停止。人类觊觎妖兽血脉和山中珍宝;妖族垂涎中原富庶山河,两族又打打杀杀了无尽岁月。 直至百万年前,无休止的江湖纷争终令天下疲惫难堪,四荒五脉的王者才齐聚荆州,定下盟约,努力避免再生大规模的妖人厮杀。如此,才让江湖慢慢恢复了平静。纵然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百万年间妖与人之间仍以各种理由打了几次大仗,但风波都很快平息,天下慢慢已有了几分大治之象。 只有现在的两族边界,仍暗中活跃着大批猎妖人,伺机夺取妖血,于五大部洲的暗市交易。 ······ 夜。 朦胧的夜。 寂静的湖水像一只玉盆,盛满了凉凉的月光。 白鹭洲已经在今夜的茅亭下等了三个时辰,坛子里的酒也已经喝了三个时辰。 此刻剩下最后一杯,正停在他手里。这是两天前白云生给他送来的竹叶青,是他亲自酿造的。 没想到那小子竟用了易水经里的方子,在酒里加了数十种从大泽里采的草药,又添了百年不遇的梅花麝鹿的角茸。让本就醇香柔净的美酒不仅增了清雅,还有了几分灵兽的野性与飘逸,变得更加回味悠长,喝得堂堂“酒千斗”竟有些失神。 “你可真是好兴致。” 忽然,茅亭前的月光里飘起了一团白光,声音便是从白光里传来。 失神的白鹭洲恍然惊醒,仓促之间,酒杯竟从指间滑落,跌入湖中,杯中的美酒闪烁着淡淡的金光,慢慢沉入了黑暗。 他顾不得洒落的美酒,用最快的速度跃出亭外,单膝跪在湖上,毫无醉意地吐出四个恭敬之极的字: “拜见主上!” 云遮月。 平整如镜的湖水上就这么兀然添了两道人影——此刻湖面上绝无仅有的两个生灵,对立不动,倒映在湖中,仿佛水上水下飘着“四只”幽灵。 水上两只“幽灵”的话已经谈了半个时辰。 白光里的人声音淡漠,分不清男女: “这十七年,你辛苦了。” “多谢主上。”绿光里的人毕恭毕敬地回道。 “时机将至,他也该离开这里了。” “离开?” “是,离开。” “去哪?” “荆州。” 听到这两个字,绿光里的人万分疑惑又不敢发问地沉默了。 “哼,你是在想,为什么是那里。” 白光里的人冷冷一笑,语气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玩味。 “属下不敢!” “他的命缘深晖,若不加以制约,怕是要走上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主上洞悉世事,属下莫敢不从!” “哼,你抚养他十七年,可知他的来历?” “自从属下将其从西北带回,十七年来一直未得其解。” “十七年,不过一声叹息。” 白光里人的声音里忽然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遗憾。 绿光里的人迟疑了片刻,才小心说道: “主上。此子无法感应五行元气,无法修习各派武学。属下大限将至,日后他若入了江湖,怕是……” “哼,你这爷爷还真是尽责!”白光里的人嗤笑一声,“将死之人,便尽好将死之职。死后,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是···” 绿光里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就像一个人临死前回光返照的颤抖。 可就在此时,平静了一夜的湖水忽然泛起了波澜。 不一会儿,深深的湖底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这块月下“沉睡的翡翠”轰然碎裂,漩涡乍起,在清亮的湖面和幽深的湖底之间打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晴朗的夜空顷刻间彤云密布,酝酿出了一道道愤怒的雷电火舌。 “好强的妖气!” 那团绿光倏地散去,现出身来的白鹭洲一声惊呼。 金銮大泽地处震风部洲与东荒妖界中域,有大妖出没并不罕见。他久居此地,大泽里实力强劲的妖兽他也大致都了解。 但是这一尊的实力却异常强大。 一阵浓浓的危机感袭上心头。白鹭洲顿时浑身青光大盛,浑厚的业力涌动全身,体内业力涌灌周天经脉,汇于天灵之上,化成顶上云光,盘旋不散。 正是那中原江湖的修行者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天营位巅峰之境。 “难道是它?” 白鹭洲不敢预料地预料着,瞳孔中神光爆射,运起易水经最高一层化孽为生,须发顷刻间变得莹莹如翡,光芒一下子照亮了周围的水面。 “何处生灵,闯吾禁地!” 一道沉闷的龙吟带着威严的龙息扑卷而来。只见一重百丈黑影从黑暗中破水而出,浩瀚的妖气冲天而起。 天空中的黑云压了一层又一层,将四面八方的山岭压得鸦雀无声。 一双闪着硫色神光的妖瞳从黑暗中射了出来,照亮了沉沉黑夜。只见湖中一只庞然的青色妖兽正探着身躯,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这两朵“小花”。 “神兽青龙!” 白鹭洲不敢相信也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 然而等到他说完第四个字的时候,自己也已经跪在了湖面上,被天上地下浩瀚的龙威压迫的动弹不得。 他努力抬着头,死死盯着那双幽磺妖瞳,又看了看身边的白光,在心里飞速暗忖:“木之本源没有受到威胁,它出来干什么?” 而与白鹭洲截然相反的是,他身边的那道白光没有丝毫变强和变弱的迹象,依然不凝不散地笼在那神秘人身边,白光里的声音还是那般淡漠: “哼,青龙?区区一介莽夫,本座在此,与你何干?” “什么?!” 白鹭洲听闻此言,心中顿时翻起了滔天巨浪,一浪浪地淹没着他对主人口吻的惊骇。 电闪雷鸣之下,青龙的一双妖瞳盯着那团柔软的白光,庞大的龙身青光闪烁,所有的威压刹那间全部汇聚到那不高不矮的白光上。 浓烈的木本源之气带着恐怖的压力顷刻间笼罩了整个湖面。顿时湖水倾陷,一尊庞然的水龙破水而出,模样竟与这青龙神兽无二。 霎时间,重如千山万岳的龙威凝实到了一点,死死地锁定了白光中的人和影。 “吼!”一声龙吟惊天彻地,震得四面八方的山山水水瑟瑟无声。 那条水龙轰然冲下,将白光一口吞没,冲入湖中。 一刻后。漫天的水幕哗啦啦落下,威力无穷的木源气仍在四周徘徊,而那朵白光却动也未动,弱也未弱。 白光里的声音依旧淡漠如初:“堂堂木神兽也不过如此。念你守护蓂棠有功,回去吧。” 云下湖中,青龙那硕大的龙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扇了一个耳光,猛地摔入了彤云电闪之中。待到龙头怒然回首,用那双硫色妖瞳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朵白光,庞大的龙身竟然乖乖地缓缓沉入了水中。 不一会,云开雾散,清凉的月光泼然洒下,再次打亮了湖水。 白鹭洲艰难地从湖面上爬起来,颤抖的身心还在念念着不久前那久违的死亡悸动。 “好可怕的本源力量。” 白鹭洲轻微地喘息,艰难地思考着。 “青龙大人守护蓂棠古树,一直深居简出,连我等都见不到面,难道此番是因主上出山?” 安静的湖水依然安静,清凉的月光依然清凉,和煦的晚风依然和煦,被结界笼罩的湖心岛依然被笼罩着,似乎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可白鹭洲的心还在惊颤:“主上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连青龙大人都要退避三舍。” 万千疑惑仍涌动在这位江湖顶尖高手的心头,只听那团不凝不散的白光里又传来淡淡的声音: “青龙之事不必多虑。一年后送他去荆州,尔可静候死期。” “是···” 白鹭洲仍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不得不带着万分的悲哀,开口回应和送行。 因为还没等他说完这一个字,那团白光已经散在湖中的月光里了。 这一夜,又重归寂静。 第3章 风波 清晨的金銮大泽是最美的,至少在白云生眼里是这样的。 茅屋里的矮桌上,翻开的书并没有比昨天多翻几页,歪倒的两三个酒壶还有酒珠挂在壶口。 除此之外,屋里还剩一张床,一张柜,五十个酒坛子。 白云生醒来的时候人还趴在桌子上,嘴巴对着酒壶,手里紧握着笔杆。 笔下的经书只抄了三五十行,距离抄完一遍差不多还有五千八百行。 周围静悄悄的。 “老头又去练功了。” 白云生合起经书,起身整理薄衣,匆匆扫荡了白鹭洲留下的早饭,打开一湖的阳光走出门外,丝毫不管随意丢在桌上的那本足以引起五大部洲为之疯狂的神功易水经。 在他十七年的记忆里,金銮大泽的每一个清晨好像都像今天一样,温暖如春。 白云生站在潋滟滟的湖光山色中,狠狠地舒展了一下白净净的手脚,就地盘坐起来,学着易水经中的吐纳心法,再一次试着感应近在咫尺的五行元气。 少顷。 他睁开双眼,看着风光无限的湖水,撇撇嘴又躺进了花丛,仰望着蓝天白云,飞鸟鹰鹤。 “哎…还是不行。什么时候能像老头那样上天入地啊!” 想到这里,白云生心里又涌上一阵熟悉的烦闷。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十七年来,他就像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头,对身边澎湃到直钻毛孔的五行元气毫无“引力”。 世人皆知,凡方圆生灵,无论人与妖,皆可吐纳五行元气,强身健体,改善体质。机缘巧合中,百里挑一时,则可凝生业力,开启修行,参悟大道。届时上天入地,开山裂石,分水切玉无所不能。 但这些,都与白云生无缘。 “小营位、中营位、大营位;赤魄、橙魄、黄魄、绿魄···” 白云生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几个重复了十几年的字。 “还是不想了,我连个小营位都进不了,想那么多有啥用。” 此时,初晨的阳光从薄薄的水雾里斜着洒下来,照亮了湖边森林的枝头。白云生手脚大开,平躺在湖心岛的花丛里,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新鲜的朝气。 不远处,瀑布的水声缓缓入耳,这是完全自然的、纯净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美妙乐曲。 忽然,他做噩梦似的猛然坐了起来,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不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完了完了,那本破书还没抄完,老头回来要禁我酒了!” 他飞快地站起身子,跑下屋顶,窜进屋子,坐到桌前。 这十七年来,白云生功力分毫没有,武学亦未登堂,只有这喝酒的本事倒真得了“酒千斗”的几分真传。 他收拾好酒具,刚提起笔。 “不行,不抄了,这一屋子的破书都快翻烂了,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又不能修行,背得再熟有啥子用。” 白云生放下笔,几经无趣,便又用胳膊捧起方才随意合上的经书,翻到后半部读了起来。 所谓修行之道,心境为本,武学为力。武学又分功与式两脉,一修业力,一修招式,业力愈深厚,招式愈强悍。易水经正是那水云天白家的至高武学,而白家正是中原五大部洲之一,震风部洲江湖上最强的修行门派。 要说这易水经历来由水云天历代资格最老的白氏族人保管,这一代轮到了白鹭洲。书的前半部记载着白家无数年来创造的武学绝技,后半部则是一本医书,笼括历代江湖神术秘方,涵盖大小山川的奇花异草、灵丹毒药,有很多已是孤卷。拥有它,才算拥有了白家的掌控权,也就有了震风部洲的掌控权。 …… 白鹭洲是在晌午时分回到湖心茅屋的。他的脸色有些焦虑,一开口,这份焦虑又重了几分。 “小子,我要出门一趟,你一起还是留在家里?” “我在家!”白云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白鹭洲盯着自己的宝贝孙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郑重道:“我会在屋外设下禁制,你老实在家呆着,少喝点我的酒,我迟则三日便回。” “哦,好的爷爷。” 虽然白鹭洲有些惊讶这小子为何会如此听话,可刚刚得到的消息实在让他无法释怀。 没多想,他指尖一点,布下一座八卦剑阵,笼住这片紫竹林便离去了。 这八卦剑阵虽是易水经中的基础小阵,但以白鹭洲的实力布下,怕是蓝魄境的妖族来了也得吃闭门羹。 白鹭洲一走,白云生便利索地合上书,跑到窗边瞧了起来。 窗外青山绿水,风光旖旎,每一次看都会让人不觉沉醉。 可这一次,窗外再美的景色也压不住白云生此刻心中潮起潮落的激动。 等到竹林里安安静静,他飞快跑到床边,从柜子的最底层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紫檀盒子。 白云生从未入江湖,自然不懂眼前这巧夺天工的天机宝盒与锁在盒子上的七巧连心锁是江湖上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乃是用轩辕山腹的赤金一体打造而成,专用来收藏宝贝。他只知道,这盒子上的锁很难很难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白鹭洲早就藏起来的神空符,而这神空符可是个大宝贝。 循着用易水经中的口诀,白云生还不太熟练地解开了覆在天机盒上的七巧连心锁,盒子轻轻一开,三张神空符落入手中。这小子偷练多年的“技艺”终于让自己“夙愿”达成。 白云生匆匆把盒子放回原位,连忙收拾好东西,挑了一张蓝色符纸,瞅了半天,笑嘻嘻道: “在这地方跑了十七年,不能修行,不能出去,就算是棵树也快憋死了。终于终于等到你出躺远门儿了,嘿…我也体验一把飞的感觉。” 说着,他撕碎符纸,一团蓝光乍现,带着白云生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茅屋中。 屋外的八卦剑阵居然安静得像一头睡着了的狮子,没有丝毫反应。 青山依傍,碧水为裙。 一片茂密幽静的古老山林里,丰河水上映着一朵朵洁白的云彩,就像山河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玄鸟飞飞,猿兽匍匐,这里绝对不是一个理想的打架地方。 可当白鹭洲回到水云天白家山门时,一场战斗已经蓄势待发。 双方人马一高一下,正在宗门前的葱葱古林中对峙着。 “妖族?” 白鹭洲皱着白眉,出现在两方势力中间,仿佛一颗沧海神珠,定住了将起的风波。 “大长老!” “师父!” 不同的声音从不同的嘴巴里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有惊喜,有激动,有松气。 “安静!” 一个人瘦长的脸上挂着青灰色的胡须,白家家主、水云天掌门白青敛起身上大营位的翠色业力,喝止了场面的混乱。 “白前辈,晚辈南荒倚帝山荆昊,有要事相求,绝无意冒犯。” 一个赤着半身、通体紫黑的光头,也收起眉心蓝色熊爪魄印上的妖光,毫无缝隙地接上了白掌门的话,人却恭敬地看向白鹭洲。 白青瞄了一眼荆昊身后几十个凶光满面的妖修,冷冷道: “无意冒犯?阁下率众上水云天如此叫嚣,岂是求事之法。” 荆昊丝毫不退,解释道:“白掌门言重,妖族与人族虽曾有冲突,但我等此来确因事出紧急,已是万火焚心。” “哼!一派胡言。” 木冠青衣的白青抖了抖晗下的青须。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鹭洲此时沉声说道:“荆昊,你来欲求何事?” “白前辈,圣山老主命危,久闻前辈妙手医仙之名,医术天下独步,特来请前辈出手救治!” 荆昊领群妖单膝跪地,无比诚恳地说道。 一阵劲风扑过山野。 白鹭洲微露惊诧道:“幽鸿老妖?将死之人,再救又能如何?” 荆昊接着急道:“妖王恩泽深厚,吾等愿付出任何代价,恳请前辈出手,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荆昊身后的群妖声音震天。 山林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山路上依稀回荡着众妖高亢的决绝。 白青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大长老不可去!南荒妖界在四荒妖界中势力最广,与中原世仇深远,万不可为其医治,而且此可谓倚帝山的阴谋。” “是啊,大长老,您万不可去!” “您万不可去!” 这条狭窄的山路似一条玉带嵌在水云天的葱郁之中,站在路两端的人一边和它相融,一边和它相斥。 白鹭洲站在中间,像是一处阵眼,淡定地平衡着两方擦枪走火的人马。 空气中酿出了一阵凝重,赤膊光头的荆昊跪在地上,俯首跪拜。青衣素袍的白家门人站在白青身后严阵以待,不少人的目光里都充斥着浓郁的愤怒。 妖族与人族的仇怨的确由来已久。 白家乃震风部洲的江湖领袖。世代以木脉武学领袖天下,又以医术济人远名于世。倚帝山则是南荒妖界三大妖域之一。 无数代的沉淀,即便如今江湖平静已久,人与妖的成见和仇恨仍是一座大山,谁也无法消除。 尤其是最近发生在四十多万年前的那场纷争。据传,彼时中原五大部洲各大门派的弟子甚至长老经常忽然间消失,有的被发现尸首,状若干尸,有的甚至尸骨无存。五脉联合江湖各派四处探秘,最终发现竟是以南荒妖界为首的妖族所为,是它们猎杀人族修行者,吸食其业力助己修行。 当年有过中原联盟反攻妖界的战役,但战争的结果却没人得知。双方似乎忽然之间又放下了仇怨,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不过,中原这边的结果却是五大部洲因此伤筋动骨,遭受重创,最强五脉中的大营位和中营位的高手死伤惨重,其他被灭门的宗派不计其数。自此南荒妖界便与中原彻底断了往来。 如果风能带走仇怨,或许世间能少一些杀戮,多一些平和。但风能带走的,只有此刻山路上的温度。 僵持对峙之下,双方之间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白鹭洲也最终做出了决断。 “尔尽可退去,老夫会尽快去拜访幽鸿老儿。” 群妖一听所求有门,顿时激动万分,荆昊咀嚼着紫红色的嘴唇,连连俯首拜谢。 “晚辈在圣山,恭候前辈大驾!走!” 说完,一簇簇黑影,眨眼间便消失在水云天的山路上。 “大长老,这不可啊!” 等妖族散去,白家宗门的人立即开始议论纷纷,抱怨四起。 “肃静!” 白青黑着脸,斥责着身后门人,场面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大长老决定,岂由尔等非议!” 白鹭洲没有回头,却皱了皱长长的白眉——多年来,他对这些门中后辈早已多有不满,这也是他隐居大泽后不再问门中事的缘由之一。 “白家在震风部洲领袖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了,如今的这些小辈心浮气躁,高傲自满,修行过于借助外力,境界不稳,如何能窥得大道?” 但转而一想自己大限将至,这些不满也就化作了一阵黯然。 “我和幽鸿也是朋友,能再见一面也算了了一件心事。你们回去吧。” “大长老,还有一事····” 白青见拦阻不住,白鹭洲又要离去,急忙说道。 白鹭洲头也未回地顿了顿身子,似乎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漠然道: “易水经的下一任主人,等我回来,自有决断。” 话毕,人已经飞逝在山河的尽头。 “谨遵长老之意。” 一众不甘心的白家弟子只得躬身相送。 第4章 误入江湖 当白云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没等他多想,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寒风吹醒了他手脚的虚浮。 白云生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接着环视四周,只见自己竟然来到了一处冰窟中,四面八方散着凛凛的寒气。 只是眼前这冰窟里的冰柱和冰凌却碎得四分五裂,异常凌乱,像是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小的纷乱。 可不消片刻,白云生已经没心思和精力考虑这些了,还没弄清自己在哪儿,他已经被冻得浑身战栗,不停跺着脚,搓着手,哈着气。 “这··神空符··也太不靠谱··了。” 此刻的他心中后悔莫及,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就那么想出来走走,那么想当一回修行者,竟然拿着江湖上千金难求的神空符胡乱玩儿。 可惜,他现在已经冻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很快,白云生的两条腿彻底僵硬,浑身上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头顶白雾,眉间落雪,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只要一闭眼整个人立刻就会变成这洞中的冰雕。 寒冷会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白云生的最后一口气将要被冰封的时候,在冰窟的深处倏地吹来三两道白风。 这风看着寒冷无比,吹在身上却如沐春风,瞬间吹散了白云生一身彻骨的寒意。他恢复哆嗦的四肢又开始剧烈地哆嗦,恢复清明的意识立刻给双手下达了一条指令——他用最快的速度拿出怀里另一张神空符,颤抖着撕碎,接着一阵绿光照亮了满窟的冰晶,带走了哆嗦的少年。 “呼呼···” 从神空符的绿光中走出来的白云生仍心有余悸地喘息着。 “这江湖果然汹涌。” 当他平静好胸口的起伏,打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座巨大的石窟洞天中。 “我的天···” 没等他仔细环顾四周,全身上下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只见在这洞天的最深处,层层玉岩筑起的石台上有一株参天大树。那大树高逾百丈,枝繁叶茂,枝似琉璃,叶如翡翠,向洞天四处散落着碧绿色的光芒。 “这是··古树蓂棠?” 白云生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将信将疑地吐出六个字。 他曾在易水经上看到过此树。据传是天地初开时,大地上长出来的第一种树,承日月之光,聚五行之气,浑身是宝,神秘之极。眼前这株参天巨树正与书中所画的蓂棠十分相似。 然而这初入江湖的小子,一不知此地为何处,二不知此地有何人,只顾着盯着神树发呆,全然没发现那道坐在树下的青衣身影。 可那道身影显然早已发现了他。一双硫磺色的冷瞳威严地盯着白云生,就像黑暗的丛林中一只刚刚登上王位的雄狮盯着对手一只刚出生的幼崽。 而就算白云生一会儿发现了他,也绝不会认识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可这个人却似乎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一双盯着白云生的眼神中流转着一种古老、深沉、惊讶又恍然的光。 很快,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般,忽然为不久前突然发生在不周山的那件事找到了一个答案,也作了一个决定。 不过他并不想为难白云生这个不速之客,只是轻轻咳了几声,霎时间,原本安静的洞天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脚下的震颤震醒了看树的少年。 “怎么回事?” 眼见洞顶已有巨石砸落,情急之下,白云生也顾不得弄清情况,直接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神空符。就在他手中捏碎的符纸亮起红光的刹那,树下的那个人倏地用指尖向白云生后背打出一束翠光,随着白云生一起消失在地洞的石窟中。 待他离去,摇摇晃晃的洞天瞬间平息,所有掉落的石头纷纷倒流而上,不一会儿一切便又恢复了原貌。 中原之南。 比离惑部洲、坤山部洲还要向南。 翻过绵延不绝的饮马山,越过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江河,飞过黄沙漫漫的星云沙漠,天地忽然变得森然寂静。 眺目看去,妖气弥漫的崇山峻岭后,兀立着一座直插云层的黑色山脉,仿佛一根开天石柱支撑着南方的天空。大山山下,绵延的山岭终有一条用白骨砌成的山路,像一张血红大嘴里吐出的白舌,阴森得让人五脏六腑翻滚作呕。 环顾咫尺,四周黑色的沙石地上寸草不生,一座座斧劈一样的山崖又高又陡,崎岖的山岩肆无忌惮地刺在山上,拼成了一幅狰狞的妖相。只有细细看去,才能在淡灰色的天空下,看见隐约散布着几片草地和山林。 在这里,只有最顽强的生命才能生存下去。 妖族的生命,一直很顽强。 东西一万一千里,南北五千四百里,绵延七十六座山头,山中无数妖族皆已那座黑山为尊。 这里便是南荒妖界的三大妖域之西,令中原江湖闻风丧胆的倚帝山妖域。 恍惚间,天空中一阵红光闪现。光里透出白云生的模样,他睁开双眼,看见了这片生机衰弱的天地。 “好重的妖气。” 面对着眼前荒凉的世界,白云生不瘦不高的小身板并没有产生一丝战栗。他俯瞰着前方的崇山峻岭,自言自语道: “难不成,我又跑到一荒妖界来了?” 忽然,他感觉脚下好像空空的,随即看了看身上的红光,才发觉符咒的力量还未消失,可正在消失。 而他正悬在百丈高空中。 一声飘渺的呼救声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白云生的小身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黑石地面上,惊起了阵阵沙尘。他针扎般跃起,屁股传来的剧痛感正在迅速消失。从那百丈高空坠落下来——足矣摔碎任何一个普通人全身经脉和五脏六腑的力道,居然分毫没有伤到他的身体。 白云生习以为常地拍拍身上的灰尘,眺望着不远处那座最高的山,约莫可能有几十里路。终于“逃出牢笼”的少年心里不禁升起了几分强烈、熟悉又陌生的憧憬与激动。 “不远,眨眨眼的事儿,过去看看再说。” 虽然周围的山山水水都写满了“陌生”,可初出野林的白云生依然拔起腿,飞快地狂奔起来——在常年奔波山野的他的眼里,周围这荒凉的妖山妖水与金銮大泽并没有两样。 这次偷跑出来,白云生依然只带了三样东西:木弓、石剑、酒囊。 可木弓掉在了那生着蓂棠树的石窟里,石剑落在了那座神秘冰洞中。现在就剩腰间又一个陪了他七年的酒囊,里面放着疗伤的药粉,还有从白鹭洲的地窖里偷出来的五斤百年竹叶青。 这正是,闭塞少年只身出山闯妖界,无畏无惧无酒不江湖。 …… 几十里路对于跑遍了金銮大泽的白云生来说当然不远。可才刚刚翻过三座山岭,他就发现身体开始变得沉重,感觉身上像压了块石头一般。 所幸他行走了十几年山路,心中虽有奇怪,却没停下脚步,又喝了一大口酒,硬撑着走了十里路。 远处的那座山越来越高,而他身上的这块“石头”却像有了生命似的,越来越重。眼前绵延不绝的黑色如颠倒的浓墨缓缓流淌过来,在视线里翻滚流动。 白云生感觉自己像是泡在酒里的一只蝴蝶,双翅无力,昏昏欲睡,脚步也走得越来越慢。 “这算什么江湖,我真是跑出来活受罪了。” 白云生在越来越沉重的喘息中“嘟囔”着。眼下酒囊里的酒已经一滴不剩,身上满布汗渍,眼前的山路忽然变得好长好长。 就在白云生意识变得模糊之际,一阵尖锐的叫卖声忽然刺进了这个年轻人的七窍。 “美酒!雪山流下来的仙酒……” 好像是听见“酒”字起了作用,白云生努力晃了晃头,努力睁了睁细长的双眼,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一道身影。 只见来人一身白色粗糙布衣,肩上挑着一条青黑扁担,头上戴着黄灰斗笠,看不清容貌。从下巴的青须和声音判断,约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他挑着两个大坛子,脚步轻快扎实地向白云生走来。 “小兄弟,来一碗吧,看你累的。”来人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白云生早已口渴难耐,闻见酒香一下来了精神,张嘴就道: “好,来一碗。” 布衣男子放下扁担,打开前面的青坛,一股醇冽的酒香立刻勾住了白云生的五官。 男子从坛子里舀了一碗酒递给他,白云生接过微黄的美酒,只停了片刻便一饮而下。酒水入口甘甜清香,入喉有火辣的灼灼感,接着后背升起一股清凉,胃里留着一阵火热,头脑却瞬间清醒了不少。 “好酒!再来一碗。” “好嘞。”男子递上第二碗酒,问道,“小兄弟一个人上山?” 白云生痛饮下第二碗酒,浑浊的思绪已清醒大半,听此一问顿时有些心虚,便随口撒谎说道:“我上山玩儿,迷路了。” 男子也没有多虑,收回瓷碗,接着问道:“小兄弟去哪?我久居于此,或许能帮你指条明路。” “不用了。” 清醒过来的白云生想到了眼下的处境,赶忙推辞。 可斗笠下男子的声音却变得诡异起来:“我看小兄弟不是迷路,而是误闯妖界吧?” 说着,布衣男子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青白色的脸,上面画满了诡异的纹路,眉心点橙印,双眼露灿黄,说话间竟吐露着一条血红色的舌头。 “啊?!”白云生当即暴退三尺,哆嗦着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是人!” “人哪有你这般模样?” “那我便不是人。” “妖··你是妖··对,这里是妖界!!” 白云生慌乱地惊叫着,两手上下摸索了半天,才想起来长弓没了,石剑没了,神空符也没了。 男子光秃秃的脑袋仿佛一枚将要破壳的蛇蛋,尖锐地笑道:“此乃南荒妖界倚帝山,小兄弟,对不住了。” 听完此话,白云生刚刚清醒的脑袋顿时一阵晕眩,指着男子叫道:“你,我刚才喝了什么?” “化骨汤。喋喋…很快,你的血肉经脉和业力便会融化,成为我坛中的美酒。” 白云生闭着嘴唇,紧咬牙关,努力搜索着脑海中的清醒,可额头暴起的青筋和密布的汗珠已经出卖了他的无力。 就在此时,那秃头妖修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温柔如春梦的声音。 “白花蛇,你又在做伤天理的事。” 眨眼间,一个衣着极其暴露的女子落身在布衣男子面前,撩动着寂静的山林。 不过已经昏沉倒地的白云生,没看到这番动人心魄的“美景”。 而这蛇妖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见此“美景”,心里先是一怵,转念又抬起肩膀,不冷不热地说道: “白骨,你少管闲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不也看上了他。” “不错!” 女子撩了撩长发,露出眉间的黄色骨印,晃着白晃晃的身姿,吐出两个妩媚的字。 蛇妖皱起无眉的眉骨,眯细双眼,目光射向白云生,笑眯眯道:“就这种人族废物,你也要和我抢?” “最近猎妖人太少了,长得好看的就更少了。”白骨抛了一个媚眼,酥声道,“而且,我是奉荆昊大人之命,前来带他回去!” 蛇妖一听“荆昊”之名,底气不降反足了几分,血舌一吐,冷冷道: “哼!如今妖域谁人不知,妖王大人伤重病危,八大领主都在等候妖王之位,我乃肥遗岭金蚺大人麾下,荆昊无权命令我。” 白骨也收起酥骨的魅色,寒着脸道:“小小橙魄妖徒,也敢言犯领主之威?告诉你,这人我要定了!” 此刻,一直昏沉的白云生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竟颇为清醒地横插了一嘴,笑嘻嘻地说道: “喂!美女姐姐,你们是都要吃我吗?” 说着,人已经起身退了两步。 听到这话,白骨脸上的寒冰立刻化得一干二净,又媚笑道: “小弟弟,还是你有眼光。不过可惜,你是领主要找的人。” 白云生的心神在白骨的媚笑中猛地一晃,一边继续慢慢后退,一边嘻嘻道: “嘿嘿,姐姐,那个领主找我干啥啊?我出来太久,要回家吃饭了。” “别急,先去姐姐那儿坐会,姐姐那儿有好吃的给你。” 说完,白骨掌心浮出一座黑色塔影,光芒轻轻一闪,便将白云生连人带叫地收入塔中。 “锁妖塔?!” 那蛇妖连声惊叫,竟踢倒酒坛退到了山壁上。坛中那要人性命的美酒滚落进山缝,四溢的酒香立刻招来了一层层妖虫。 可没过一会儿,蛇妖便又挺起了腰杆,冷冷道: “就你,也配碰我妖域圣器?少在这儿狐假虎威!” 白骨收起玉手,冷笑道: “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有荆昊大人所赐符影,对付你还不是绰绰有余?锁妖塔下,万妖臣服,小小蛇妖还不下拜!” “哼,人我不要了。” 蛇妖咬了咬锋利的毒牙,说着身上冒起几缕黄烟,钻入山缝消失不见了。 “胆小鬼。” 白骨啐着,又朝那坛子酒抛了一个的媚眼。若非荆昊早有命令,眼下时节敏感不准擅挑事端,否则就凭她的白骨鞭也能将那条白花蛇妖打成飞灰,怎会用得着锁妖塔符。 不一会儿,白骨扭动着腰肢跃起,踏着一根骨头消失在阴沉的天空尽头。 在她离开后不久,几十条深褐色的东西不知从哪处山缝爬出来,蜿蜒着爬进剩下的那坛酒,把地上的妖虫惊得散了又聚。 第5章 朱雀 倚帝山。 从远处望见的那根通天“石柱”,近看却已非荒凉死地。累累白骨的长舌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清泉流水,花草遍野,成群的树木和五颜六色的飞虫走兽。 山中群峰兀立,众巅峥嵘,淡蓝色的云层或浓或淡地漂浮在山尖和山腰之间。一条清水瀑布垂到谷底,化作一汪碧波潭水,流到低地积成一片黑水沼泽,再流向山北群山,与诸多支流汇成了滔滔的迎水河。 “救命。救命啊。” 此刻,白云生坐在不知哪里的哪张石床上,翘着腿,托着腮,无精打采地呼救着。 在不知呼了多少声之后,一道并不熟悉的声音终于回应了他。 “小弟弟,你死不了的。” 柔弱无骨的声音酥软着白云生的身体,白骨扭着肥臀走进了山洞。 洞中,蓝色的火焰幽然跳动。 白云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骨,无奈道:“我中的毒还没解呢,怎么不死?” 白骨掩着面,咯咯笑道:“那条赖皮蛇的毒还没那么厉害,我早已帮你化解了。” 通晓易水经的白云生当然知道自己的蛇毒已经解了,只是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妖界,心里始终不会踏实。 白骨顿了一下,掩着嘴笑道:“真不知道,你这么个点大的孩子是怎么跑到这来的。可惜小了点,不然老娘倒是乐意讲几个故事给你听。” 白云生咽了咽口水,浑身打了个冷颤。他忽然想到白鹭洲让他抄写的古籍里可是记载过妖族吸阳补阴的修行法子,十分邪门儿。 可白骨显然只打算逗一逗他,随即正色道;“跟我走吧,荆昊大人要见你。” 倚帝山主峰。 仰望去,此山绿树丛生,花香遍野,生机盎然。可只有登上主峰的人才会发觉,这里的生命就像一张张画似的,居然在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凋谢、死亡,无限循环,如梦似幻。 山顶,万妖殿。 一个浑身勒满紫色肌肉的高大人影站在主座旁,赤膊的上身伤痕累累,蠕动着一条条交织的妖纹。 白骨挺身入殿,单膝跪地,恭敬道:“领主,人带到了。” “下去吧。” 一道浑厚的声音如沉雷滚过,气势逼人。 “是!” 待白骨退身,荆昊才转过身,一颗骇人的光头上熊眼一样大的瞳孔凶光闪烁,看得白云生两条小腿直发抖。 他忍不住低下目光,又偷偷瞄着荆昊宽阔眉宇间的一道蓝色熊爪魄印,心砰砰的跳。那可是只有蓝魄境大妖才会有的妖族魄印! “惨了惨了,这回玩大了。倚帝山远在南荒,离金銮大泽不知多少千里,这回爷爷是赶不过来救我了。” 可一想到没有救援,一向自在心大的白云生反倒抬起了头,直直地看着荆昊。 “这家伙就是倚帝山的妖王?真丑……” “相貌倒是不差……” 荆昊却在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什么,全然无视了他脸上的情绪。 偌大的宫殿沉寂了好一会。 “你叫什么名字?” 荆昊咧开那张无唇的大嘴问道,脸上狰狞的伤疤也跟着裂开。 白云生忍住心惊,喘了口气,道:“白云生。” 荆昊脸上的伤疤再次“裂开”,雷声道:“你不怕我?” 自从被掳上山后,白云生心里就一直压了一口气,此刻倏地一吐而出,竟然直言道:“我还小,不知道什么叫怕。” 荆昊凶狠的目光稍有缓和:“不错,十几岁的小娃能有如此胆魄,也算世间少见。只可惜业力空虚,毫无修为。” 白云生的身体骤然一垂,体内那口气散了,目光也随之暗淡。 荆昊此时也放缓了语速,说道:“神也罢,废也罢,都是世间一遭。” 一言至此,他竟有了一丝叹息。这位权倾妖域的领主没想到,自己刚散播出去消息让手下人留意,没多久就发现了线索。 “走吧,随我去面见妖王大人。” 白云生提着的心好歹长舒一口气,心里忖着:“原来你不是妖王,白吓我一跳。” 倚帝山后峰。 “幽鸿老儿,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白鹭洲见到这位倚帝山妖王的第一眼,便看出了他无力回天的伤势。 “白老头,想不到荆昊真把你找来了。来了就好,坐化前能再见一个朋友,也不错。” 一个黑衣老者坐在一间石屋的地上,声音健朗,却面无血色,瞳孔浑浊,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白鹭洲立即用业力包围了幽鸿,翠色光华中蕴藏的无限生机不断渗入他体内,可幽鸿的身体却像无底洞般疯狂地吸食着,脸上的虚弱丝毫不减。 良久。 白鹭洲放下双手停止了治疗,稳了稳心神,接着缓缓一叹,白眉紧皱。 “火伤?”白鹭洲凝重地说道,“不可能,你已踏入紫魄境百年,天下能伤你的寥寥无几,即使那第一杀神楚寒在此,也无法伤你这么重。” 幽鸿苦笑道:“不错,放眼整个江湖,根本无人可伤我如此。” “难道是···不可能,绝不可能,怎么可能!” 白鹭洲迟疑片刻,立即坚定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幽鸿却收起苦笑,有些唏嘘道:“这世间没什么不可能的,到你我如今这般年纪,登仙无望,还是有些执念无法看清。” 过了好一会,白鹭洲酝酿了好一会,才半信半疑地缓缓吐出四个字: “朱雀神兽?” “没错。” 幽鸿给了他一个无比肯定的答案。 白鹭洲闻言惊坐起,沉重道:“朱雀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伤你?” “碧玉梧桐。” 幽鸿又给了他一个十分疑惑的答案。 白鹭洲心里顿时抽搐了一下。他清楚,南荒妖界倚帝山至宝碧玉梧桐,一千年方才成熟一次,已被倚帝山守护了无尽岁月。 “千年之期将至,这梧桐本是用来洗礼新妖王之用,却不想引来朱雀大人。我百般乞求不得只得出手,却是飞蛾扑火,落了个提前坐化的下场。” 幽鸿言语中挂满了和他脸上一样的苍老。 “朱雀大人守护火之本源,乃天下万火的掌控者,你又如何抗得了它。”白鹭洲无奈地叹气,接着又疑惑道:“可它要碧玉梧桐做什么?那对它来说并无太大意义。” “它似乎受伤了。”幽鸿无奈地解释道。 白鹭洲闻言,惊得一跳三尺,大叫道:“什么?!受伤了?幽鸿老儿,我虽已迟暮,脑袋还没乱,你说朱雀大人受伤了?受什么伤了?” 幽鸿没有理会他的反应,不动声色道:“你去看了便知。” 这句话让白鹭洲一下子犯起了踌躇,因为他清楚,即便再惊诧再着急,五神兽也不是他想见就可以见的。 幽鸿却解开了他的担忧,说道:“放心吧,朱雀大人已布下结界,它不出来,外人也进不去。” 倚帝山山腹。 一条甬道的出口,一间石室里此刻白光四溢。一个巨大的无规则流结界覆盖了整间石室。半透明的光壁上流转着毛茸茸的白色火焰,可白鹭洲却没有感到火热。 白莹莹的结界里,隐约能看见一株枝碧叶翠的梧桐树,通体如玉,流光四溢。 白鹭洲凝重地问道:“朱雀大人在里面?” “是,现在结界笼罩在梧桐之上,我能感到它的气息正在变弱。”幽鸿无奈道,“千年心血,想不到今日付诸东流。” 白鹭洲并没有理会幽鸿的悲叹,因为他从一开始进入这里,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竟然感知到了水本源之气的气息。 “奇怪,朱雀大人身为火神兽,此地又是梧桐所在,怎么会有水源气的气息?” 白鹭洲在心里暗忖着,定了定神,恭敬地开口道: “朱雀大人,晚辈东方角木蛟,梧桐关系倚帝山传承,还望大人网开一面。” 可惜久无回音,石室空荡安静。 幽鸿摇着头道:“没用的,我早已经求过了,没有回音。” 白鹭洲簇着白眉,担忧道:“除了梧桐,传承再无他法?” 幽鸿看了身边老友一眼,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了鼓力气,说道: “南荒妖界在四荒妖界中疆域最广,实力最强,而倚帝山妖域又是南荒最强。七十六座大山,群妖无数,那八大领主无不是蓝魄顶峰的顶尖之辈。我能位任妖王,完全压制住那些狂徒,除了境界高出一筹,最大的依靠就是掌控梧桐的力量。梧桐随倚帝山一同诞生,是山之心脉,若失去梧桐,非但倚帝山不存,整个妖域也必将陷入混乱,甚至毁灭。” 幽鸿沉了沉情绪,接着说道: “历代妖王无不需要得到梧桐的认可,方可成尊。如今我重伤难愈,大限已至,却出了如此变故,偏偏又无能无力。” 说完,这位年迈的妖王又沉重地一叹。 可就在此时,结界中忽然传来了一道温暖的声音:“我寻梧桐并非要绝倚帝山,尔无需担忧。” 白鹭洲和幽鸿赶忙单膝跪拜,俯首回应。 “拜见朱雀大人!” 他们在许多年前曾听到过朱雀的声音,至今仍记忆犹新。 朱雀的声音接着传来:“你二人速将山外的少年带到此处。” “少年?” 幽鸿心中当即冒出了无数个疑问,不由自主地看向脸上同样无数个问号的白鹭洲。 “他正在你修养之处。” 朱雀似乎很疲惫,说出第三句话时语气已经又慢又弱。 ······ “妖王大人,荆昊求见。” 荆昊单膝下跪,对着一间简陋的小屋恭敬地说道。 白云生站在他身边,东张西望打量着四周,如观光一般,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 他压根儿不知道这是哪。刚才在风里云里的一阵迷乱,再睁眼就到了此处。不远处,有一间狭小的石头屋,无门无窗,一棵硕大的奇兰花树遮盖住了屋顶。 和山外的树木一样,树上紫色的奇兰花时刻在生长、开花、凋谢,不断循环着生命的轨迹,只是速度却比外面快了许多。 “荆昊,这里。” 幽鸿和白鹭洲默然出现在荆昊和白云生背后。 一看见白云生,白鹭洲的白眉和须发顿时挤在了一起,眼睛睁得滚圆,上去就一脚,质问道: “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这个,这个···” 白云生在被踹飞的那一霎,已经听出了白鹭洲的声音。 他在地上轱辘了两圈飞快地爬起来,飞速地想着谎言的措辞,可白鹭洲已经走上前准备踹第二脚了。 “爷爷,冷静。你听我说,其实我是梦游,啊不是,是被妖族掳来的。” “胡说八道。”白鹭洲吹着胡子,全然不信。 “就是他,”白云生指了指身边似人非人的荆昊,叫道,“是他带我来的。” 荆昊浑身没有任何变化,平实的目光盯着妖王幽鸿和白鹭洲的脚下,沉默不发。 而有白鹭洲在身旁,白云生更没了顾及,越说越带劲儿。 “大个子,是不是你带我来的?” “小子,不许无礼!”白鹭洲瞪眼骂道。 看见白云生和荆昊在一起,他心里已明白八九分。 想必是荆昊听了自己的托付,找到了偷跑出来的白云生,而距离他发现白云生失踪不过半日,那这小子必定是用神空符跑到了倚帝山。 想着想着,白鹭洲抿着的嘴忽然吐出了笑声,他捋着白须,盯着面不红耳不赤的白云生,笑道: “哈哈哈,你小子厉害啊,连老子的天机盒都能打开。” 和这位“酒千斗”相处了十多年,白云生太清楚白鹭洲的脾气了。看着眼前老人和蔼的笑容,他心里的小鼓已经敲响了警钟。白鹭洲也没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记住了这一笔。 “白老头,远来是客。” 幽鸿无意这祖孙二人的“叙旧”,他心急如焚的是梧桐的事,接着说道: “看来他就是朱雀大人所说的少年,我等速速把他带去。” 白鹭洲记下了“这一杠”,听完幽鸿的话,脸色接着一紧,迟疑道:“这···弄错了吧?” “不会错的。荆昊在此等候。小友,你随我来。” 幽鸿完全没有多等一刻,说着便抓起白云生,瞬移消失不见,白鹭洲也立即追随而去。 又是那山腹密洞。 “朱雀大人,可是此子?” 幽鸿放下白云生,小心地问道。 朱雀低缓的声音接着传来:“没错,你二人出去吧。” “嗯?朱雀大人,他……” 白鹭洲刚要急问,却被幽鸿制止,半拉半扯地将他拉到了密窟外。 洞里只留下白云生一个小孩子。不知是知道白鹭洲在身旁,还是心有无畏,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淡定地看了一圈四周,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在哪。 “你是谁?”白云生问。 刚刚那个声音道:“他们都叫我朱雀,你也可以。” “火神兽?” 白云生目光一亮。 “是。” “你找我?” “请进来一叙。” “怎么进?” “用脚。” 白云生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居然真地迈出了第一步。没想到这一脚竟踩在了虚空中,接着第二步、第三步···他一步步走近了白莹莹的结界,刚要伸手触摸,一下子就被吸了进去。 这是一间空旷的大殿,黑漆漆的,只能看见四根高大的石柱,上面斜刺着红色的火焰。白云生的正前方有座莲台,上面盘坐着一个人影,看不清模样。 “这是哪?” “碧玉梧桐内的世界。” “你是谁?” “这个问题刚才你已经问过了。” “我忘了。” 朱雀闷了闷气,重新开始说话。 “你可知天地间有五行元气?” “知道。” “你可知,你无法吸聚元气,修行业力?” “知道。” 听到朱雀的这句话,白云生忽然来了兴趣,脸色也开始认真起来。他虽天性自在,万事随心无求,可其实一直对自己无法修行的事耿耿于怀,少于人言。 朱雀似乎也来了兴致,声音也高了几分,说道: “人修营位,妖修魄位,可你却既无营,亦无魄。” “你有办法?”白云生有些迫切地问道。 “没有。” 白云生兴奋的目光瞬间失落,他深深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又涌上一股酸楚。 “不过,我可送你一物,或许它可以帮你找到答案。” 白云生倏地抬起头,朱雀又点燃了他眼中的希望。 可朱雀刚刚有“气色”的声音忽然又变得疲惫不堪:“在这之前,你可有事情问我?我还有些时间告诉你。” 白云生凝着目光,迟疑了片刻,才激动地问道: “我想知道我父母是谁。” 朱雀沉默了。他虽掌控天地万火,守护火之本源,却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知道一个人的来历。 清冷的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朱雀的声音: “你出身金銮大泽,这件事,心中可曾有过答案?” “没有。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 “那便是要你自己寻找答案。” “哦。” 白云生又一次黯然地低下头。或许是在古泽山林里十七年的孤单闯荡,让他身上有了一种别家少年没有过的坚强。 与此同时,外面的白鹭洲和幽鸿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只不过一个是急孙子,一个是急梧桐。 就在两位绝世高手快变成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 “角木蛟,幽鸿。” 朱雀的声音忽然在空中回荡。 “朱雀大人。” 两人立刻放下了心中的焦虑,毕恭毕敬地行礼回应。 “那少年现在梧桐内修行,尔不可打扰,待他自行出关。我已离去,不必再寻。” “恭送大人!” 倚帝山上空又恢复了平静,淡白色的云低压压的,压得人胸口发闷。 白鹭洲起身摇了摇头,不信道:“修行?那小子拿什么修行?” 幽鸿道:“或许是朱雀神兽送了他的一场造化。” 白鹭洲点点头,随即又接着方才的叹息,说道: “但愿是吧。可我已无法阻止你生命的流失,长则一年,你便要走了。” 第6章 妖王 白鹭洲一直呆在倚帝山,一边等待白云生出关,一边为幽鸿缓解伤痛,延续生命。 幽鸿还需要等梧桐现世,选出新的妖王,这是他死前的最后一件使命。 可不想,他们这一等,竟足足等了一年。 石屋前,奇兰花树下。 两个人,一盘棋。 幽鸿落下一粒黑子,对白鹭洲说道:“我感觉到碧玉梧桐与我的联系正在减弱。” 白鹭洲拿起一粒白子,说道:“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黑子落下。 一年过去,幽鸿体内火伤已攻入心脉百骇,整个人形容枯槁,不堪重负。若再不用碧玉梧桐洗礼新妖王,怕是倚帝山妖域又要大乱了。 就在棋局终盘之际,碧玉梧桐外持续了一年多的结界终于消失了。二老早早感到了密洞的变化,丢下棋子立刻赶了过去。 白云生在莲台上缓缓苏醒,晃了晃头问道:“老头儿,你们在干吗?” 白鹭洲心中的火焰方起又灭。他清楚地感觉到白云生体内有一股淳厚强悍的业力,但他身边却没有一丝五行元气的迹象。 一切还都是老样子,除了白云生长高一截的个头和蓬乱的长发。 幽鸿也是一阵疑惑。 白鹭洲面色沉重地说道:“小子,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了。” 白云生露出一脸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议的样子,说道:“一年?那个蛋活了一年?” 二老齐齐诧异:“什么,蛋?” 白云生撇撇嘴,淡定道:“那个怪人送了我一只白色的蛋,让我在此处借梧桐之力助其诞生,就在刚才,那只小鸟才出来。” 白鹭洲和幽鸿惊得须发僵直,齐声道:“朱雀神兽?!” 幽鸿急道:“快!小子,让我们看看。” “喏!” 白云生胸口红光一闪,一只手掌大小的火红色雀鸟出现在他肩头,幼小的喙轻啄着白云生的下颔。 白鹭洲和幽鸿瞬间二脸惊骇。 “火源气的力量,果然是神兽朱雀!” 白云生莫名其妙地问道:“爷爷,你们怎么啦?” 白鹭洲不接话茬,径直问道:“小子,碧玉梧桐的力量是不是你吸收了?” 白云生指了指肩头的小家伙,笑道:“没有啊,都让它吃了。” 从密洞出来,白鹭洲已准备和幽鸿道别。他离开金銮大泽时日已久,尚有使命在身,不可再拖延了。 “既已无事,我们便就此离去,幽鸿老儿,你最后一程我就不送了。” 幽鸿却忽然着急地留住白鹭洲:“白老头,你先别忙走!” 白鹭洲摆摆手道:“你的伤我已无力回天。” 幽鸿却眯着眼睛,带着一脸崭新的笑容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留你是想和你商量点事。” 白鹭洲没有多问,就跟着幽鸿走进了他的小破石屋,但他隐隐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半炷香后,白鹭洲在屋里后跳三尺,指着幽鸿破口大骂。他原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幽鸿找他留几品珍贵的丹药,可这位老妖王居然想把妖王之位传于白云生。 看到白鹭洲挥袖拒绝,幽鸿当即面沉如水,一脸苦相地说道: “碧玉梧桐精华已被朱雀吸收殆尽,已不够传承时需要的五行元气。” 白鹭洲横鼻竖眼,道:“那你让朱雀来做新妖王。” “白老头,五神兽肩负重任,别胡说八道!” 幽鸿的一句话彻底堵住了白鹭洲满腹的火气。他方才也是情急之下的气话,五神兽诞生于五行本源之中,一生肩负着守护天地的使命。 而白鹭洲知道,这使命在如今的天地间到底有多重要。 过了好一会儿,白鹭洲才低沉地说道:“可他怎能压得住八大领主,使万妖臣服?” “这不还有你吗?” “放屁!好你个幽鸿老儿,你这破算盘打得挺好啊,还要把老夫拖下水!”白鹭洲稍有平静,立马又火冒三丈。 此时,幽鸿一张老脸上却已是声泪俱下,道: “白老头,你我相识数百年,我不日便坐化,你还有时间培养他。有你威慑,再有荆昊等人辅佐,那帮乱徒不敢乱来。我已来不及寻下一个继承者,只有白云生!你就当是老朋友临死前最后的托付,可好?” 在这一刻,冰冷的时间化作黑色的潜流,席卷冲刷着两颗饱经沧桑的心。搏杀拼命了一生,却依然无法踏进登仙之路,终要坐化而去,留下毕生所学令后人景仰、唾弃、遗忘。 良久。良久。 白鹭洲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似乎要把心中的情绪全都叹完。他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 “好吧,但此事要他自己决定。” “好嘞。” 幽鸿顿时一扫刚才的伤感,丝毫不见病恹恹的神态,背着手,转身迈着小步找白云生去了。 白云生此时正在看着那株晶莹剔透的碧玉梧桐。他伸出手指轻触着碧玉树叶,柔软湿滑,指尖传来一股持久的温热,就像轻靠着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苗。 他并非倚帝山之妖族,自然不知碧玉梧桐触之必死的禁言,就连妖王也不可避免。历代新妖王所谓得梧桐认可,不过是借外力摘下梧桐果吞服。果实里蕴含了碧玉梧桐千年的元气精华,可助新妖王达到紫魄之境,修成倚帝山绝学《湮灭心法》的最高一层“生生不息”,以此方能彻底震慑群妖。 此刻,失去梧桐果的碧玉梧桐正在褪去玉色,开始又一个千年轮回。 幽鸿背着双臂,神态庄重地站在白云生身后,问他:“白云生,你可愿任倚帝山妖王?” 白云生才发现身后站了个人,转过身来看着幽鸿,挠了挠头,全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幽鸿肃然不减地说道:“掌管南荒妖界最强妖域,统领十万妖修,普天之下最顶尖的地位之一,和五大部洲的诸位世家并驾齐驱。” 白云生又挠挠头,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岂止是厉害,几乎是无敌。” 幽鸿枯瘦的脸上忽然有了几分江湖骗子的神色。 白云生看着他,眯着眼愣了好一会儿。 “非我不可?” “非你不可!” “那好吧,那个什么妖王就给我了。” 已经赶过来一会儿的白鹭洲,听见此话,立刻劝说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妖和人自古势不两立,做妖王可是要成为众矢之的的!” 而白云生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凄惨的倔强,随意道:“无所谓啊,反正我也无法修行,在哪儿,做什么,都一样。” 只是这一点情绪,却结结实实地让白鹭洲闭上了嘴巴。 …… 今时今日白云生所在的南荒妖界,由西向东,分为以倚帝山、鬼海、天虞山为首的三大妖域,有幽鸿、逸兴飞、花寄词三大妖王统领,是四大妖界中地域最广的一个。 金蚺,倚帝山妖域八大领主排行第三,统领招摇山,一身业力修为已经在蓝魄境混了一百八十年。 荆昊,倚帝山妖域八大领主之首,统领昆吾山,已经踏入蓝魄境近两百年。 这两位是妖域闹得最凶的两大领主,偏偏修为差距不大,谁也没有必胜的实力。那金蚺原形乃是异兽肥遗大蛇,性情狠毒狡诈,生存能力极强。虽然荆昊这头紫豹熊的破坏力更胜一筹,却也奈何不得它。 他俩本是新妖王最强的候选人,却在今天被通知参加新妖王的加冕仪式。 倚帝山之巅,万妖殿。 八位领主左右各居四席,立于大殿之上,各自面带着不同的表情,有疑惑,有冷静,有隐忍的暴戾。 荆昊和金蚺一左一右立于首位,两个人的神态出奇地平静,只是金蚺那张布满鳞片的长脸上透着一股阴森。 妖族达到赤魄境便可化作人形,可很多妖兽仍不屑于人类身体。不过此地不是山野河川,也不是洞穴森林,妖兽体型大小不一,不宜以原形相聚。人类建立了高度统一的文明世界,化为人身,这也是妖界从人族身上侵染的东西。 不过金蚺却和相当一部分妖兽一样,从不以人类面目示人。他席下的三位妖兽领主,魇赤虎王、九尾狐王、秃金鹫王,均是蓝魄境界的顶尖强者。他们都是南荒妖界的原住妖族,皆不屑化作人面,所幸四人大都面善。 荆昊与他身后的野蛮王、旱地王和天目王却是当年从中原“迁徙”而来的妖族,个个化作人形人面,彪悍俊朗不一。 八大领主之外,其余各大山头的大王均在殿外列开阵势,黑压压的人群如雕塑般直直站立,面容严肃,神态庄严。 此时此刻,整个倚帝山妖域的中坚力量几乎悉数到场,浑厚交织的业力气息融合成一团漫天的黑云,遮盖了整片天空。 万妖大殿的正上方有一方白骨砌成的石台,上有一尊万年黑风玉天然形成的王座,这是殿内唯一的落座之处。 它,属于妖王。 巳时,温煦的阳光刚刚爬上王座的扶手。 殿内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空气连成一条条千丝万缕的紧绷的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压制着阳光照不到的黑暗。 兽柱上的银白色火不增不减,燃烧着时间。 不一会儿,幽鸿苍老的身影出现在石座之上,阳光里的他形神枯槁,面目无半分血色,似一具坐立的死尸。 “参见妖王!” 八领主齐齐单膝跪拜,目光着地。 紧接着,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从殿外传来。 “参见妖王!” 声音冲破山顶的黑云,一瞬间整个倚帝山一片死寂。 “起来吧。” 幽鸿的声音极低极沉,像一张烧干的纸,风一吹便会碎成粉末,却十分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妖修耳中。 他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地提高话中的气势:“今日召集妖域众将,是为举行新妖王的继任大典,尔等须尽心辅佐新王,佑我倚帝!” “妖王大人,金蚺有话要说!” 幽鸿的话音还没落下,招摇山的大王就已经出列跪拜。 “讲!” 幽鸿惜字如金。 金蚺吐着紫色的蛇芯,森森道:“不知新任妖王是何许人,为何属下此前从未得到过消息。” “你想得到什么消息?” 幽鸿不怒自威的话里充满着不悦。 “自然是您钦定继任者的消息。” 金蚺却仍不卑不亢。 “他出来,你就知道了。” 幽鸿痛苦地皱了皱眉头,说完这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统治倚帝山妖域五百余年,幽鸿一直压制着这些心高气傲的家伙,此时他又岂能不知那些人心中所想。只不过他已无力做什么了,后事终将要托付给后人。 幽鸿缓慢地站起身,挺直了腰背,忍着心脉的剧痛将业力融于声音中,传于众人。 “众妖,跪拜新王!” 只见白云生从石座后的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淡定地站在白骨高台上,站在幽鸿身边。 殿外,列阵的群妖均已单膝跪倒,将自身气息凝于一点,齐齐射向天空。顷刻间,五色交织的业力冲向倚帝山巅上方的无尽暗空,集成一道灿烂无比的光柱射穿天际,浩浩荡荡,令天地变色。 “万妖聚?幽鸿退位了?” 此时,在倚帝山东部几千里外和万里之外,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底深处和一处鸟语花香的竹林木屋前,一红一青衣的两个人骤然睁开双眼,看向正西方。 万妖殿内,八大领主全部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八只大妖既未跪拜,也未发问,都直直地看着主座旁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如若木人。 “荆昊,金蚺,你们想干什么?” 幽鸿的威严瞬间袭遍全身,让其余六位领主立刻忍不住跪拜下去。虽然幽鸿已不复当年之勇,但这种威慑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习惯的恐惧。 荆昊没有跪,他还在想,还在激烈地想,自己不日前见到的一个孱弱卑微的少年此刻居然会踩到自己头上。这让他高傲的内心绝对无法忍受,赤热的目光里露出了清晰的无视和轻蔑。 金蚺也没有跪,相反的是他眼中除了怨毒,还是怨毒。他原本已找到战胜荆昊的办法,妖王之位指日可待,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毛头竖子。 金蚺越想越是火冒三丈,心中不禁恨道:“这小子是谁?他有何能耐夺我之位?” 他笔直地挺着身躯,像毒蛇盯着老鼠一样盯着白云生,话里透着赤裸裸的狂傲:“妖王大人,属下无知,不知这小生是何许人?” “他是新妖王。” “他可是您的传人?” “不是。” “他可得到碧玉梧桐?” “没有。” “那他凭何居妖王,领万妖,佑圣山?!” 金蚺的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步步紧逼。即便素来与他不对付的荆昊也没有出言反驳,哪怕是反驳金蚺的无礼。 幽鸿在心里憋着暗火,无奈地喝道:“金蚺,你的胆子变大了,敢对我如此无礼。” 金蚺毫不退让道:“属下只是为倚帝山着想。” 幽鸿眼中万般不屑,冷冷道:“倚帝山?我看是为你自己吧?” 此时荆昊却也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恭敬道: “妖王,金蚺虽无礼,可属下也不明白,这位小兄弟凭何可继任圣位。” 幽鸿怒火中烧的眼中闪过几分失望,冷冷喝道:“荆昊,你什么时候和金蚺走一条路了?” 想不到荆昊却耿直道:“属下只是想弄清楚,也好尽心辅佐新王。” 幽鸿激动得一口老血涌上喉咙,他忍了又忍,终于咽了下去,接着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让他亲自告诉你们吧。” 自从登上王台,白云生一句话也没说。此时,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荆昊和金蚺两位巅峰蓝魄境的大妖,眼中没有半分被称作情绪的东西,身上没有丝毫被称作高手的气质。 另外六位领主也纷纷抬起头,用同一种怀疑的神情看着这个“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少年。这小子身上居然没有血脉魄印,那他连赤魄境的修为都没有?可他为何能化作人形? 八妖之首的荆昊和金蚺已经不自觉地站起了身,他们已经跪过了幽鸿,但绝不会跪这个来路不明的毛头小子。 “我来告诉你,死的理由。” 白云生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嘶哑,全无一丝味道,冷漠冰凉得像一只披着人皮的僵尸。 话音刚落,他背后突然冲起一团血红色的烈焰,瞬间照亮了整个黑魃魃的大殿。 就在火光照亮金蚺瞳孔的那一刻,这位蓝魄妖修像是看到了地狱的亡魂,眼中的怨毒顷刻间四散逃逸,只留下了满眼的的惶恐,那张黑长黑长的脸上鳞片的摩擦声细细碎碎。 一瞬之间,赤色的火焰吞没金蚺,宛若惊鸿。 一瞬之间,赤色的火焰回归宿主,宛若巢燕。 下一刻,金蚺高大修长的身体飞速流逝,如风中的残灰,随风飘散。 呆滞。震惊。如石。 荆昊铜铃般的紫目中闪烁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可置信。 还在跪伏的六大领主纷纷双手撑地,再度跪伏,不敢抬头,连一分业力、一口大气都提不起来。 荆昊脸上的刀疤抽搐着,目无表情地念叨着什么,方才眼中的张狂和不屑也顷刻间丢盔卸甲。 白云生死尸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座再提醒尔等一次,倚帝山的最高王律:顺是天命;逆只有死。” 第7章 西荒之玉 夜。 昨天的夜。 倚帝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桃源仙境。月光下的花草泛着五彩缤纷的荧光,在风中摇曳,宛如黑夜里飞舞的火虫。生命的生生死死都在以一种快于外界的状态进行着,花儿盛开又凋谢,河水断流又喷发,泽湖干涸又涨满,如梦如幻。 听宣谷,倚帝山脚下一处小而狭长的山谷,是通上倚帝山的唯一入口。所有的妖修在此等候宣召,方可登山拜门。 其实除了倚帝山的王律之外,听宣谷常年被妖王布下的止飞阵所笼罩,让谷里的重力逾出外界十余倍,想强入山门也要掂量掂量身体抗不扛得住。 子时方过。 听宣谷最深的一座石崖下飘着两团光影。一青一白,酷似那晚金銮大泽中飘荡的两个幽灵。 走近一看,却正是大泽中与神兽青龙见面的二人。 白光中的声音还是那般神秘,只是今夜多了几分质问:“白鹭洲,他怎么会出现在南荒?” “主上恕罪。是属下一时不察……让他偷了神空符……” “哼,那神空符时空难测,就算是你也定不了去向,怎么会无缘无故带他来南荒。” 一语点醒梦中人,也激起了青光中白鹭洲心底恐惧的寒意——这位主上今天明显动了怒火。 “可能…可能只是巧合…” 白鹭洲艰难地寻找着解释。 “行了。”白光里的声音冷冷地打断了他,“听说他在这儿得了朱雀。” “是。不过还尚在幼体。” “哼,都真会给我找麻烦。”白光中的人停顿了些许时间,才继续冷冷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作个顺水人情,成全你们。” 白鹭洲显然完全没听懂这些话,他接着小心道:“属下愚钝,也不解朱雀为何会栖身于他。” 不料白光中的人话语急转,冷肃道:“你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了。记住,此月过后,将他送去西荒天帝山,不必再理会荆州之事。” 他的话语永远没有一丝情感,让听者没有一丝质疑的念头。 “天帝山?” 白鹭洲想着,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迷雾。之于那个地方,他唯一的印象只有一道冷血肃杀的背影。 白光中的人并未理会白鹭洲的疑惑,接着说道: “他离开后,汝可安享余生。” 这句话不急不慢,可它的温度却足以将山谷里的风冰冻成一把刀,砍在白鹭洲一瞬间苍老的面容上。他明白,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白云生了。 虽然与白云生无亲无故,可毕竟是十七年的养育之情。况且白鹭洲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一下子失去白云生,让他忽然感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孤独。 可白鹭洲还是面不改色地说道:“属下明白。只是此子已经答应在倚帝山称王,明日便是册封大典,面对那群小辈,怕是……” “明日我自会助他。” “主上明鉴。不过那幽鸿将死,若是让他去了西荒,只怕这南疆又会多生事端……” “白鹭洲,你今天的话,有点太多了。” “属下不敢…” “他与此地的缘机未到。南荒的事,还要南荒来解决。” 白光随着声音的落下而消失,如冰雪般一点一滴消融进黑色的大地。 …… 半月后。 南荒妖界西北,乾泽部洲西。 一条南北纵深两千余里的山谷切开了妖人两界,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绿森森的方圆天地上,又像一张裂开的血盆大口吞吐着万物的生死。 落凤谷。 据说这条山谷是由于很久以前一次妖人大战引发了地震,震出了万丈地下的幽冥神火,神火焚烧了一切,留下了这道亘古不变的疤痕。也正是它的存在,隔绝了西荒妖界与乾泽部洲,也暂时隔绝了妖人两族的纷争。 山谷稍稍往西,便是西荒妖界的至尊——天帝山。 凉秋的风扫过大山的一林一石,没有带来分毫的凉意。 今日正是天帝山一年一度的开山收徒之日。 在妖人交战的漫长历史中,改变的不止是双方的实力和数量,还有思维与文明。人界偷师妖兽的同时,妖族也在被人族的优势所影响,开宗立派就是其一。 今天的天帝山麓,妖影游移。这座山并不高——还未到倚帝山山腰,可在这方圆千里,它却十分扎眼。因为它山体通黑,并非妖邪一般的黑,而是大火烧焦以后的死黑。远远看去,整座山就像一簇缓慢燃烧的黑色火焰。 毗邻幽冥神火,让天帝山的生存环境并不友好。然而严酷的环境总会孕育顽强的生命,就像漫山遍野的焦兰花,以火为食的吞金鹫,不需水即盛开的浴兰树。 顽强的生命总会诞生强大的王者,就像统治西荒妖界的妖王:异兽帝江。 西荒之玉,是为天; 妖界之主,是为帝。 从妖族被人族驱出中原、入主四荒开始,古老的帝江一族便世代统治着西荒妖界。 紫红色的焦兰花无边无际,一直开到落凤谷。前来拜门的妖修不多,声音也不吵。但只有能站在这里的妖修才知道,天帝山收徒的要求有多苛刻。 第一,修成业力达到赤魄境。这是化形的基础,对于妖族来说倒是不难。第二,年龄不得超过十八岁。这一条便直接“劝退”了九成以上的妖修。纵然妖族天生身体优势巨大,但血脉天赋不一,要在不到十八岁将业力修到赤魄境,化成人形,除非是天才。 天帝山选的就是天才。 但即使如此,每年西荒妖界其他山头,甚至南荒、北荒妖界的不少妖族才俊还是会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到这里。 要说这天帝山每年都会收徒,有不少时候甚至会颗粒无收,不过两条要求却从未放松。而中原的五大部洲则不然,人界宗门尤其是中小势力的门派,其入门条件大都宽松,有的甚至没有。只要可以吸聚五行元气即可进入外宗,修成业力便可成为正式弟子。 以管窥豹,可见一斑。四荒妖界虽有大小山川不计其数,妖兽千千万万,但妖仍是妖,大都弱肉强食,各自安好,所以相比人界,其大小宗门的核心弟子并不多。 不过数量并不决定质量,多少也并不决定强弱。天帝山统御着西荒妖界七十七座山头,一万七千五百一十七里疆域,座下有十位妖族领主,比之南荒妖界不可一世的倚帝山不遑多让。 寒露。 白云生醒来时正是清晨。他躺在一颗树下,潮湿的阳光从碎碎的树叶隙间洒落。 白云生揉了揉眼,他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此时半醒的脑袋里忽然涌上一层晕眩,就像是有根线在提着自己意识,一跳一动,疲惫又别扭。 过了许久,天灵上才又复清明,他起身看了看身边。这里很美,却很陌生。只见一棵棵挂着新老枝丫的绿树在头顶的山崖上探出,把蓝色的天空切成一块一块的嫩豆腐。 紫色的花海“一骑绝尘”,一条溪水从花海的尽头流向花海的尽头。 白云生认出了这成片成片的焦兰花,还有藏在花海中相貌各异、更奇更绝的花草,像一束束五彩缤纷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他自幼在金銮大泽长大,又熟读易水经,大泽山水僻静,奇花异草无数,但大都在难观难取之地,而此刻易水经中那个缤纷的花草世界,就像从书里画出来一般。 “凤翎草,虹枝花,罂药,狼毒,吸蓝草,这里居然还有凝魂草,这可是炼制回魂丹的主药,竟然没人采。” 白云生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 “凝魂草离根即死,采了也没法留,还是让它们在这吧。” “我还是先弄清这是哪儿吧。” 白云生又观赏了一会儿花海,寻到一条宽敞的路走了上去,似乎完全没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倚帝山的人都去哪了。 走了有半炷香,转过几个路口,眼前的景色忽然“花明柳暗”。焦兰花还在开着,但山野却慢慢变得昏暗、黝黑,就像被大火烧过一般。空旷的山谷中只有些许小兽和鸟迹掠过,没有半分人迹。 白云生心里的诧异越来越厚,不禁自言自语道: “真是怪了,这里的五行元气如此浓郁,怎会空无人烟。” 他又走了一段路,就在年轻的耐心快磨干净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 这对白云生来说当真是清脆又提神,他飞快地向前跑去。 赶车的也是个少年,他正哼着小调,悠闲地昏昏欲睡。在这样空无人烟又胜似仙境的山谷,最后留在人心里的也只有漫山遍野的无聊。 忽然,马头倏地一个急转,马蹄前出现了一个飞奔而来的少年。 赶车的少年猛然惊醒,一把勒住缰绳,棕红色的健马一阵嘶鸣。 马车踉跄一下停在原地,车窗一阵摇晃。 白云生也被忽然出现的马车吓了一跳,呆立在马蹄前。 没等少年开口大骂,车内先传来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小峰,什么事?” “公子,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惊了马车。” 听见主子说话,他也只好先按下了怒火。 话毕,车里的人掀开织锦探出身子,剑眉星目,长发简单地绑在脑后,衬着一张英俊的脸面,一双红色的瞳孔邪魅又妖异。 这是一名十八九岁——总之看起来比白云生大一点的青年,眉心处印着一朵橙色火焰。 他走出马车,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还在发呆的白云生,淡淡地问道:“阁下是何人?” 白云生这才从马蹄的惊吓中醒来,看着车前的俊朗青年,心里莫名生出了一分亲切。他挠了挠头,道:“你好,我…可能迷路了。” “迷路?” “是…啊。” “你也要去天帝山入门?” “天帝山?是哪…什么天帝山?!” 白云生上一瞬还懵懂的情绪,下一瞬顿时暴跳三尺。 “我怎么跑这儿来了,西荒妖界天帝山?” 他脑海里莫名地涌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字。 那青年道:“今日乃天帝山开山收徒的日子。” “我的天,我怎么会在这儿?”白云生思绪纷涌,心里飞速地算计着,“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不如先去看看,说不定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他随即说道:“是啊小哥,我也是来拜山门的。不过我是自己来的,这山路崎岖,一时找不到路了。要不咱们一起?” 他倒是真不认生。 青年却不禁皱起眉头,重复道:“一起?” 说着他又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陌生人,随即潇洒一笑:“也好,你我就一同前去。” “公子不可啊,这小子来路不明···” 赶车的少年瞪大了无辜的双眼,显然他并不乐意与这位“不速之客”同行。 “无妨,可能以后还是同门。” 英俊青年却微笑着打断了随从的阻拦,把白云生让上了车。 “多谢了。在下白云生,敢问小哥名讳?” “项无间。” 天帝山脚。 聚集在这的妖界才俊已有不少,还有一些陪伴而来的长辈和随侍,让平日里安静清闲的天帝山麓变得妖气漫漫。 山门处盘坐着两名妖修,一紫一红,他们便是今年考核的执法长老。 一直等到午时,考核才将开始。 白云生和项无间的马车不差一分地赶到了妖群后面。两人下车,走进妖群的末端,眼前这群妖族青年,约莫有一百多人,同时看着黑寂寂的山门,等待着改变他们命运时刻降临。 车上,项无间告诉了白云生一些天帝山收徒的梗概。 不过对白云生来说,这趟拜门之行从一开始就是莫名其妙的,他只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弄清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好像对以前发生的事,都没什么印象了。 只是如今他骑虎难下,只得不惊虎怒。 不久,一天中阳光最烈的时候来临。山上飞落下三道人影,两男一女,额头上印着三枚形状不同的绿色魄印。 就在三人即将落下之时,忽然一阵翻滚的热浪扑面而来,直直地滚向所有拜门的妖修。猝不及防的几十人已被吹出了百丈开外,撞在山上,摔在路上,口吐碎血,半昏半醒。 白云生只觉得突然一阵热浪灼烧,继而又瞬间不见,再也没有感觉。 那领头的是一个须髯大汉,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狮子眼,声如滚雷:“未站立者,下山!” 白云生只在项无间口中听过天帝山收徒的严苛,却未想到“菜”还没上,光喝风就已经“撑死了”不少。 他看了看项无间,后者并无半分异样。 接着,那狮妖大汉手中浮现出一尊黑色小鼎,浮空旋转,化作一尊几十丈的巨鼎,悬在半空,黑色鼎身上流转着忽闪忽灭的紫红色光。 一瞬之间,遮天蔽日的灼热再次杀到,这一次是来自那尊神秘的巨鼎,更强,更烈。 即便剩下的人有了准备,还是又有十几个妖族才俊被吹了出去,不用多说,也已是下山出局。 此时,那黄魄境狮妖大口一开,喝道: “此乃吾山至宝,冥鼎。鼎中有万年不息的幽冥神火,稍候尔等会悉数入鼎,受神火灼炼,能撑到日落之时,便是我天帝山新的弟子。” 狮妖话毕,天地间忽有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之力从头顶袭遍全身。白云生感到整个身体都已不受控制,一团温热的红光包围了自己,随所有妖修一起飞进了巨鼎之中。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准备。白云生恢复身体控制权时,已经置身一片火海之中。 这里似乎是一间大殿,却没有大殿的样子,只有三个蒲团藏在紫红色的火焰中。白云生正站在一处类似门的地方,他只要往前走一步,便会跌入火海被烧得渣都不剩。 “幽冥神火……” 白云生脑海中的记忆又莫名地传来,但只有只言片语。只说这神火呈紫红色,来自地心深处,神鬼入之即焚,乃天地所生之火,不熄不灭。 但当白云生想追问这些信息来处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些话像是闪过的流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难道我失忆了?” 白云生望了望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为了避免互相帮助或者暗中使诈,方才那狮妖已将所有妖修分开。 转念一想到眼下的拜门,白云生傻傻地一笑,自语道:“我在这站到日落不就好了,反正火烧不到这里。” 可话音刚落,他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脚下的地面正在飞速坍塌化为火中的灰烬,但那三个蒲团却仍然若隐若现。情况已经很明显,他必须到达蒲团之上,否则必会葬身火海。 这让白云生忍不住破口大骂:“王八蛋!还能这么玩!” 炙热的高温已经开始干裂他的皮肤,但他清楚自己压根儿没有半点业力,怎么可能跃到五丈开外的蒲团上去。 白云生还在飞速思考着,左脚下的地面已塌陷干净,紫红色的神火就在脚下。 “死就死吧!” 白云生两眼一闭,向前奋身跃去,他站立的石台瞬间消失在火海中。 第8章 入门 天帝山下,众人入鼎已有半个时辰。 冥鼎外,陆陆续续已经飞出了三四十人,带着失落的心情,安静地离开了山麓。 树荫里,负责考核的红发女妖弯着一双桃花明眸,盯着冥鼎,笑着说道:“师兄,这次收获不小。居然有人到了橙魄境。” 那狮妖大汉中肯道:“小小年纪,确实是个天才。” 红发女子惋惜道:“怕是要被楚寒殿主抢走了。” 狮妖露出一丝苦笑,道:“楚寒殿主已多年不收弟子,七杀峰人才落寞,那个橙魄境的小子可谓这百年里修为最深厚的新晋弟子,殿主必定会出手。” 鼎外的人看热闹,鼎中的人玩命逃。 此刻,白云生仍闭着眼,他心里已是绝望的。但过了好一会,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下落,而是停在了某个地方,身下是结实的岩石,温热舒服。 “我没死?” 白云生仰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蒲团”之上。在远处看着像蒲团的东西,实则是一块块悬浮在幽冥神火中炙烤了不知多少年岁的浮石。 “我居然能跳这么远?” 白云生拍了拍头,忽然发现自己肩头多了只火红色的小鸟,正在欢快地跳跃着。 “这地方怎么会有鸟?是你救了我?你这点小东西也抓不住我啊。” 火鸟似明白又不明白他的质疑,张开晶莹透明的翅膀,飞向了四周熊熊燃烧的烈焰。 “喂!别去啊!完了,还没问清楚你哪儿来的,就要被烤了。” 白云生刚念叨完,鸟儿又轻快地飞了回来,站回他肩头。 “你不怕这幽冥神火?难道真是你救了我?我居然还不如一只鸟?!” 一波发自内心的三连问,让白云生惊讶之余,心中顿生无限的挫败感。 “不对,我好像认识你,你叫什么来着?我想想。” 白云生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忽然激动地大声喊叫出来: “朱雀!你是火神兽朱雀。” “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居然在浮石手舞足蹈地翻滚起来。 朱雀在他头顶缓缓盘旋着,完全搞不懂这个忽然疯癫、自言自语的家伙。 “有了你,还怕什么幽冥火。等小爷先踏平天帝山,再慢慢寻找自己的问题。” 白云生终于发现自己有问题了。他把朱雀小心地捧在手心里,感觉着从手心传来的点点温热。 少顷,白云生大眼瞪着朱雀的小眼,问道:“朱雀,你既为天下火的掌控者,能不能控制这神火?” 此话一出,他可能也明白朱雀根本听不懂他在说啥子,但又想试一下自己的想法,便毫无顾忌地将朱雀托向高处放飞。 只见朱雀那小小的身影像鱼儿进了大海,欢快地飞翔在紫红色的火海中,穿来穿去,俨然将这永不熄灭、无物不焚的幽冥神火当成了“澡堂子”。 不一会,朱雀忽然停在白云生头顶上,双翼合拢于胸前,凝固不动。 “烤熟了?” 白云生呆呆地望着头顶红色的小点。 过了不久,他脚下的神火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如火山喷发一般疯狂地上涌,化作一条条火龙向朱雀游去。霎时间火浪滔天,火海冲刷着每一寸地域,以朱雀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漩涡,缓缓转动。 白云生却毫发无伤,从他站立的岩石到火海漩涡之间没有渗入一丝火焰,一圈无形的结界硬生生划开了层层火幕,隔绝了一切。 感到没有危险,白云生从刚才的目瞪口呆中恢复过来,径直躺在了岩石上,盯着头顶漩涡中心的朱雀,身下的暖洋洋让他不一会竟打起了瞌睡。 正当白云生悠闲地欣赏壮观的火海奇观时,鼎外的人却炸了锅。 就在方才,一直安静的冥鼎突然剧烈摇动起来。鼎体忽明忽暗,忽黑忽红,似乎是在惧怕着什么,不停地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冥鼎居然不受我控制!” 那狮髯大汉一脸惊惧,浑身气息暴涨,灰绿色的业力不停地加持着猛烈抖动的鼎身。他身后的两株桃花女妖也在全力帮忙,可没有丝毫作用。 冥鼎像是一头被吓坏的羚羊,不停地挣扎着,轻易挣断了三人的束缚,在空中“逃命”般飞撞起来。 此时,稳坐山脚的两位老人身形暴起,喝道:“快去禀报霸下大人!” 说完两人挥出漫天的业力织成一张大网,将巨大的鼎身勉强控制在一定区域内,却依然阻止不了冥鼎的暴动。 狮妖和两株桃花妖毫不犹豫地踏上各自兵器,飞速向山顶奔去。 没过多久,一道浑厚悠远的长啸,如古刹鸣钟,从山峰的云雾中翻滚而来。 “宝山、宝峰退下!” 此时,宝山、宝峰两位长老已是强弩之末,迫不得已撒手,爆退百余丈。 只见一个身着蓝色华衣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空中。澈蓝色的业力从他掌心射出,牢牢抓住暴走的鼎身,只手便将冥鼎安稳下来。 宝山、宝峰和负责考核的三妖飞跃过来,向空中人躬身跪拜。 “霸下大人!” 那蓝衣人身材高大魁梧,负手立于空中,紫红色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展,两只血红色的眸子顶上印着一枚蓝色的利爪魄印。 “你们几个废物是怎么安排的,竟敢把所有妖修都收进鼎中?” 蓝魄境大妖的怒火绝非地上五妖可承受,此时宝山等妖已跪地不起,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帝山上有一座主峰,六座侧峰,每次开山收徒皆由六座侧峰轮流主持,这一次轮到了他们擎海峰焚香殿。原本选拔收徒有一系列规程,但最终都是进入冥鼎历练。宝山等人已经参与了很多次收徒,这次本想抓紧结束,便没有询问记录拜山弟子的来历,直接都给扔鼎里去了。 宝山此刻已经吓得肝胆俱裂,暗忖道:“在擎海峰上安逸的日子多了,殿主已经很久没这般暴怒了。莫非那一百来个小妖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此刻,宝山五人眼中已布上了绝望的死灰。霸下是天帝山治下最严的殿主,而且整个天帝山本就等级森严,六位侧峰殿主拥有所有妖众的生杀大权。宝山、宝峰虽也是长老之名,却是擎海峰的绿魄境长老,地位差了很远。 擎海峰上,殿主的话,就是一切。 此时,冥鼎已经停止了颤动,继续安稳地行使着它的使命。而因鼎中混乱遭殃的妖修可不在少数,方才便有数十个从鼎中飞出。 无论是自身实力不济还是倒霉,他们都和早早出来的人一样,接受了一个相同的结果:终生无法再入天帝山门。 此时此刻,在鼎内黑岩上打瞌睡的白云生断然不会知道这些情况。本来已经睡熟的他在火海骤然退去的一刻惊醒。头顶的神火漩涡消失不见,四周又恢复了刚开始进来的模样。 白云生立刻抬头看向朱雀,它悬在火海上空,双翼依然合拢,似乎正在沉睡。无法,他只得继续躺在岩石上,半睡半醒地等待日落的到来。 “奇怪,我竟看不见他身处的火狱空间?” 鼎外,霸下控制住冥鼎后,便已经找到了那引起异变的空间,但却出其意料地看不透缘由。 这火狱空间本是天帝山关押重犯或者弟子面壁思过之地,用来考核的神火,其威力是大大降低过的。 时间在疑惑中流逝。距离日落还有半个时辰,鼎中留下的不过四人。淘汰的人都已悻悻离去,也不敢不离去。 不久之后。 日落已过,鼎中最后的三人飞跃而出,项无间是最后一个。前两个人的眉心魄印赤红,而项无间额头的火焰魄印却是橙光闪闪。 霸下独坐在山脚旁的巨石上,目光凝视着没有半分动静的冥鼎,宝山五人陪站在石下屏息不语。 “宝山,带他们三个上山,准备明日拜师。” 霸下寒声阵阵。 “是,殿主。” 宝山随即领着三个少年消失在路口。 “其他人回去,在地火崖面壁十年。” “是……” 宝峰四人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们言行中惧怕的是霸下的裁决,更怕的是那个面壁的地方。天帝山七座山峰都有一座地火崖,乃是幽冥神火蔓延之处,那里的火狱,绝非冥鼎可比。 夜幕随星光悄悄探出触角,最后一个人依旧没有出来。 星月交织,霸下定坐在石上,全无气息。 此时,冥鼎中的白云生晃晃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坐起身。他是被忽然靠近的热气撩醒的,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傻掉了。 自己瞌睡前那只小巧精致的鸟不见了,眼前凌空出现了一只珠玉剔透的火鸟,已有他一半身高。 白云生眯着眼睛许久,才“艰难”地说道:“你长大了?” 朱雀软玉般的脑袋轻轻靠了靠白云生的肩膀,化作一束红光窜进他的身体。 “看来是吞食了幽冥神火,助它成长了。要是能把这里的神火都吞了,岂不直接无敌了?” 白云生收了收“朱雀在手,天下我有”的泛滥幻想,才猛然想起了正事。 “也不知那考核结束了没有…什么?考核?!” ······ “出来了!” 夜幕里的霸下猛然睁开双眼,紫红色的妖瞳紧紧盯着冥鼎。他能感觉到那片封闭的空间已经开启,也看见了正在东张西望的白云生,缓声道: “出来吧,小友。” 白云生刚听见声音,身体就被一圈业力拉扯起来。 下一瞬,眼前已经出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紫发飘飘,五官如斧劈一般锋利厚重,古铜色的脸上刻着一枚蓝色魄印。 白云生久未“出世”,当即吓了一跳,小心喝道:“你是谁?大半夜出来吓人。” 霸下看着他眉心的赤羽魄印,暗自道:“赤魄境,修为倒是不高。”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白云生让朱雀帮自己“画”上去的。在鼎中意识到自己仍在天帝山拜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体内竟然没有丝毫业力。丁点业力修为没有,却能在鼎里待这么长时间,若是不伪装一下,怕是会被直接抓上山。 可一旦用谎言去遮盖谎言,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 霸下声音里罕见地多了一丝温和:“小友莫惊,本座前来引你上山。” “我通过了?” “当然。” “我拜入天帝山了?” “是。” “那走吧,别站着了,我都快饿死了。” 白云生倒一点儿也不客气,大步流星地向山上走去,因为他是真的饿疯了。 “随我来。” 霸下并未责怪,一把抓住白云生的肩膀,两人眨眼消失不见。 御空飞行,瞬息千里,这是达到青魄境才能练就的神技。 …… 翌日清晨。 白云生被屋外的项无间叫起,一同赶往天柱峰大殿举行拜师仪式。 昨晚白云生睡得很差,可能比他之前睡得每一觉都差。 此时他脑海里的记忆虽不清楚,但身体的记忆却清楚得很。在金銮大泽中喝酒狩猎自在惯了,遇上严格的作息要求难免不习惯。 山上的风景要比山下清爽得多,院子里,紫色的焦兰花环绕着清泉石流;院子外,郁郁葱葱的山林里灵猿飞掠,莺鸟鸣翠。 “项大哥,早啊!” 白云生能通过考核是在项无间意料之外的,而当他看见白云生眉心的赤色魄印时,意料之外又外了几番。但他也没有太过奇怪,这世上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一山总会有一山更高。 项无间着了一身黑衣,嘴角弯出了一丝澈心的微笑,对白云生竟产生了一分相惜之感。 “大家都在啊!在下金摇,幸会项公子。” 此时从白云生身后走出两人,便是昨日一起上山的年轻妖修。 项无间的头发随意束在身后,看着眉心点着赤色喙印的说话人,淡漠道:“你认识我?” 金摇笑道:“令尊乾山大王项问,在北荒妖界可是无妖不知。” 说完他看向白云生,淡淡道:“这位是···” 不等白云生回答,项无间先说道:“他是我朋友,白云生。” “幸会。” 金摇只是惊讶地看了一眼白云生,便不再多言。他感觉不到白云生一点修行者的样子,身上的妖气也似有若无,心想又不知是哪个荒沟里出来的山货。 白云生却不在乎,微微一笑道:“我也幸会。”说完他看向金摇身后的青年,好奇道:“阁下是?” “易风啸。” 一道冷焰似的声音破空袭来,让白云生明明感到火一样的妖气,却不寒而栗。眼前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年轻人,身上却藏着一种深沉的冷漠,眉心上的赤色狼牙魄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酷。 金摇熟练地接下了话茬,笑道:“项公子,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出发吧。” “也好。” 项无间看了一眼白云生,便和金摇二人向山顶跃去。 白云生拔脚追去,边喊边跑:“等等我!” 这天帝山高耸在落凤谷上,宛若谷地起惊雷。 七座山峰一主六从,呈众星捧月之势,又为七星连珠之相,仿佛一座天然大阵,汇聚着方圆千里的五行元气。 天柱峰,众星之巅。 混元殿的最上方此刻坐了七道妖影,一妖居中,其他六妖分列两旁。 銮台下列着六大侧峰的弟子,七七八八五六十人,让高耸的大殿有些空旷。 每次新晋弟子拜门,妖王和六位殿主都会同时出现,这也算天帝山一年一次的盛事。新入门的弟子将因血脉天赋各异,拜于六座侧峰殿主门下。对不少新人来说,他们这辈子能见到妖王和其他殿主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 不过,由于“生源”不太稳定,六座侧峰的实力也互有差距,尤其是七杀峰,上山如今只有不到五十名弟子,真可谓是“人丁”稀薄。 座上七位妖族大修,居中的正是西荒妖界的王,上古异兽帝江——楚江天。他左右各有三席,五男一女,正是六位侧峰殿主——七杀峰不语殿狴狠大妖楚寒,飞龙峰化蛇殿青纹龙蟒朱青,擎海峰焚香殿天青牛妖霸下,止水峰无情殿七尾狸猫朱颖,慕竹峰清风殿黑竹妖木道人,不谷峰逍遥殿青云兽齐珠子。 要说那帝江一族源自洪荒,一脉单传,上古时也曾与身为妖族霸主龙凤共存。只是龙凤早已谢幕,成为妖界传说,但楚江天和他的先辈们却抗住了时间与杀戮,自妖族退居西荒以来便掌控着一方妖界。 白云生四人老实地站在混元大殿外等候召见。 殿内半柱香烬后,霸下寻了寻楚江天的脸色,起身喝道:“新晋弟子入殿。” 四人闻声进殿,项无间三个皆是躬身垂首,唯有白云生晃着眼睛四处张望,最后把目光定在了楚江天身上。顿觉一股庞然的业力威压从那里蔓延过来,充斥了整个大殿。这威压来自初入紫魄境的至高修为,也来自远古异兽的无上血脉。 “咦,这个站起来的挺眼熟。” 白云生还在乱想,霸下面色不悦地开口了: “你们四个既入我天帝,日后生死有命,可还有悔?” 鼓槌般的重音在殿内回荡,清晰地传入白云生四人的耳中。 项无间,金摇,易风啸三人齐齐单膝跪地,坚定地回答道:“弟子无悔。” “我无所谓。”白云生一脸随意地说完才单膝跪下。 霸下识得白云生的不凡,遂强忍住没有计较,不过另外五位殿主脸上却是不悦之色渐浓。若非楚江天在场,恐怕这小子早已毙命于此。长幼尊卑,本来就是天帝山妖族的铁律。 霸下又尊崇地看了一眼楚江天不怒自威的神情,回到位中。 帝江妖王棱角分明的脸上刻满了风霜,眉宇间一对又妖又仙的蓝羽魄印已有了一层淡淡的紫色。他的声音就像一个在风雪中走了百里路的人,忽然走进了一间温暖的屋子后发出的声音。 “都起来吧。山中的规矩日后会有师兄教于你们,今日召你们前来,是行拜师之仪。我天帝山位极西荒,山中六大殿主皆是妖界的巅峰,分管六峰弟子,尔可择一拜入。” “霸下,可以开始了。” 楚江天说完,自始至终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霸下行礼起身,面向大殿,手心浮现出一颗四面水晶飘向白云生四人。 “天下妖修无数,血脉天赋各异,功法武学纷纭,共有五脉之分。此乃天血石晶,你四人逐一将业力注入其中,便可知所擅修功法。” 几人不敢多言,金摇第一个起身上前,一丝业力从他手中流入石晶。 片刻后,石晶上散出了斑驳的暗红色的光。 “金摇,西荒令丘山暗黑雉,擅修火脉。” 令丘山是西荒妖界之北,崇吾山领主昆三两管辖的一座小山,位于西荒东北,暗黑雉在妖族里也算个中上血脉。 第二个是易风啸。等到他红中飘蓝的业力流入石晶,霎时间,石晶上亮起了深红色和淡蓝色的强光,比金摇要耀眼得多。 “易风啸,东荒洞庭山妖兽幽月狼,擅修火脉、水脉。” 楚江天和其他六位殿主顿时眼神一亮。江湖皆知,自古以来妖族便以血脉定上限,这石晶的光越强,说明血脉越强。 这群老不死的历经百年沧桑,见过无数场面,此刻还是感到了诧异。幽月狼是一种很神秘的妖兽,据说一直隐密在南荒的蚩尤山和东荒的洞庭上,曾在方圆天地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那还得追溯到很久以前,被尊为妖界第一杀手的那个人。 在那个年代,江湖上死在他的血灵刃下的巅峰高手数不胜数。可后来此人不知为何急流勇退,幽月狼族便一下子消失在江湖上。至今为止,能见到它的人也是极少极少。 “没想到时隔那么久,它又出现在世间。” 楚江天话里,露出了久违的一丝赞赏和期待。虽然西荒妖界与东荒妖界素不往来,易风啸有东荒之妖的嫌疑,但在楚江天眼中并无大碍。 坐在七人最边上位置的七长老朱青叹气道:“恐怕此子要去师姐门下了。” 坐在七人中唯一的女性朱颖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瞪了一眼朱青。 项无间第三个走近石晶。他眉心的火焰魄印一闪,纯正的赤色业力在天血石晶内流转。安静的石晶顿时血光大盛,浓烈的血光里还躁动着金光与绿光。 负责测试的霸下声音里竟有了丝丝颤抖: “项无间,妖兽朱厌,擅修··火脉、金脉、木脉!” 闻言见象,楚江天和其他五人纷纷站起身,震惊地看着一脸淡然地项无间。 “居然是朱厌!” 朱青第一个激动地脱口而出,接着又吐出了第二句话。 “居然是橙魄三脉!” 殿中寂静如夜,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落向那个黑衣少年。 要说那妖兽朱厌与楚江天的本体帝江兽一样,于上古便存于洪荒,不过后因生存不济,据传早已灭亡。与帝江不同的是,朱厌是只为杀戮而存在的妖兽,不喜结群,极为孤傲。 在当今江湖,此等血脉着实为万中无一。 殿中夺目的血光缓缓落下,此时,殿上座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子大笑道:“老夫终于等到了,这次谁也不能和我争!” 七长老朱青冷不丁地撇了一眼这个老头,目光里充满了几分无奈和诧怒。 要说这朱厌血脉嗜杀,与他的青纹龙蟒颇为契合。方才他在长老中第一个开口,确有几分激动之余想占先机之嫌。可眼下这个老头一开口,他便清楚,自己没有任何希望得到项无间了。 朱青迅速收回了冷冷的目光,随即看了看其他五人。包括妖王楚江天在内,几位大妖皆是无奈地撇撇嘴,没有丝毫出来争抢的意思。他们都清楚,只要这个老头一出手,他们绝不会再有机会。因为这说话的老头,正是七杀峰不语殿的殿主,楚寒。 这位主儿可不是什么善茬,年轻时在江湖上便出了名的爱惹事。几百年来座下无一亲传弟子,但死在他刀下的弟子倒是不少。 世间少有人知道楚寒的真正实力,却都听过一个关于他如雷贯耳的名号:杀神。 天上地下,四荒五洲。 江湖第一杀神。 待血光褪去,众人很快冷静下来,霸下盯着最后一人,缓缓道:“白云生,到你了。” 此时的白云生却在心里暗暗叫苦,他根本没有业力,测什么劲儿? “要是被知道啥也不会,岂不被当场一掌劈死?不行,得找朱雀帮忙。” 白云生又思索片刻,才犹犹豫豫地把手放在石晶上。 可石晶居然没有反应。 在场的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霸下不悦地命令道:“白云生,不可胡闹,速将业力注入石晶!” “等等,等一会儿。” 在霸下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白云生指尖终于勉强冒出一缕赤色的业力流入石晶。 可就在业力流入的一刹那,天血石晶“啪”的一声,碎了。 静。 比项无间那会儿还要死一般的静。 天血石晶虽不是什么神物,却也不是一般人可破,何况是几个刚入门的小妖,用来印证妖族血脉天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天帝山招收弟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没过一会儿,妖王楚江天忍不住从高位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口中平淡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拜师结束,此子归入天柱峰,为吾亲传。” 天柱峰大殿内,一屋子的弟子都被掌门的最后四个字惊住了。六位殿主更是目不斜视地看着楚江天。这位傲比天地、气贯江湖的一方妖王,怎会突然出手“收徒”了? 帝江妖兽统御西荒妖界万千妖兽,多少年来都鲜有收徒,更莫论亲传弟子,要知道那与普通门人是完全不同的地位。 此刻,要论这妖界大殿中还有谁能理解楚江天为何会收一个不明来历的妖族少年为徒,怕也只有他了。 因为他比这位西荒妖王更傲,更狂,也更强。 从他的声音里便可一辨八九:“师兄,此子可否拜入七杀峰?” 说话的正是刚刚看见项无间而兴极一时的楚寒,但此时他居然改口要收下白云生。 楚江天似乎早有所料,面不改色地说道:“师弟,你这是要抢走两人?” “不,我只要他一人。” …… 凌烟阁。 这是一间天帝山里不存在的密室——只有妖王应允才能进入的密室。 此刻密室里站着三个人,楚江天、楚寒,还有白云生。 不久前在混元大殿上,金摇拜入了擎海峰霸下门中,易风啸果不其然地被朱颖带走,项无间和白云生却至今未定。 没有收到弟子的殿主也未沮丧,一来他们门下弟子能者辈出,二来他们与这四人的擅修功法不同,即便收了无法给予最好的指点。 凌烟阁地面上雕刻着一只四翼妖兽,正是天帝山的图腾——帝江。镂空的兽身下闪耀着紫红色的火焰,据说这房间地下千丈外就是那焚天煮海的幽冥神火。 “项无间身为朱厌异兽,天赋极高,收其为徒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楚江天继续说道,“你我离大限不远,窥破无机,能教导出一名出色的弟子也算幸事。” 一旁的楚寒却没有理会妖王的话,径自说道:“师兄,正事要紧。” “也好。” 楚江天转过身,看向仍在张望的白云生。 “你姓白?” “嗯。” 白云生点头。 “你与震风部洲白家有何关系?” “中原五脉之一的白家?没有。” 白云生沉吟片刻,摇头否定。他脑子里有这个地方,却不记得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你来自哪里?” “不知道。我一觉睡醒了就在山谷里。接着就到这里了。” 白云生居然坦诚地回答了事实,但这却是一个令人无法轻信的事实。 楚江天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来自何处都忘记了?” 白云生还是很摇摇头。家这个字,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家的意思,却记不起自己家在何方。 楚江天看了看身旁的楚寒,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块晶石,看着白云生说道: “此乃凝魄玉,要比天血石晶珍贵千倍。你可将业力注入其中,天赋自现。” 白云生看着妖王手中那块巴掌大的圆石,差不多青绿色,透着温和的光芒。 “不行,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修为就玩儿蛋去了!” 白云生一直无所谓的心境一下子乱了起来,他迅速地思考着办法,在心里试着呼喊道: “喂,朱雀兄弟,等一下你控制一点,别再搞破坏了,这凝魄玉可是个宝贝。” 在楚江天和楚寒同样漠然的眼神中,白云生颤抖着双手靠近玉石。 顷刻间,赤红色的光刺满了整间密室。腾腾妖气中,一只浑身跳动着火焰的飞鸟浴火而出,血红色的妖瞳冰冷地看着楚江天二人,一股割魂切魄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此时此刻,楚江天和楚寒已是目瞪口呆,全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间被焚尽,化为尘埃,整个人化作一只空壳在空中寂静地漂浮。 过了好一会,堂堂西荒妖王楚江天才吐出了四个毫无生气的字:“朱雀···神兽···” 一旁的楚寒虽没有说话,但内心的波涛绝不亚于楚江天,一脸灰红色的胡须在他晗下一颤一颤,忍不住激动道: “你怎么可能是神兽朱雀!” 白云生一脸的小心翼翼,生怕露出什么马脚,一直闭着眼睛闭着嘴,根本没看见两位不世大妖的惊骇。 又过了好一会儿,楚江天脸色稍稍恢复了正常,惊叹道:“难怪在冥鼎中能挡住我的窥视。” 忽然,楚寒右手掌心飞出一束红光,迅速形成一个结界包围了他与妖王。 楚江天并不诧异地慎重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五神兽天生只有一只,朱雀终生守护火之本源,怎么会化成人形,还到我们这来拜山门?” 楚寒略有斟酌,更加慎重道:“我看,非真也非假,不如暂且将他收下,以后有机会再确认。怕就怕这消息会传入外界。” 楚江天闭上一双凶目开始沉思,但他并没有沉思很久。 等他再次睁开眼,楚寒已经撤去了结界,言归正传道: “那师兄可同意让他拜入我门下?” 楚江天刚毅的脸上淡淡一笑,道:“此子非凡,不如由他来选择?” 楚寒一愣,又一笑,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态。 此时,被晾在一旁的白云生脱口而出道:“你俩悄悄说啥呢?” 楚寒并未计较,反倒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问道:“白云生,你可愿入我七杀峰?” 白云生瞪了瞪眼睛,疑惑道:“不是要我入天柱峰吗?” 楚江天淡淡道:“白云生,此乃我师弟楚寒,他的实力比我只强不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西荒妖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吓得白云生后退三丈,寒毛直竖,再次脱口而出道: “杀神楚寒?!” 他看着妖王身边那个一脸无情无绪的人,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此刻的他才发现这散发老头眉心上那团蓝中蕴紫的滴血魄印! “你··你··你是天下第一杀神,楚寒?” 两位大妖没想到,白云生说完这句话,眼中的惊惧竟眨眼间变成了兴奋。此刻这位少年心里已经想的全是:有了这位当师傅,放眼天下,还有谁敢惹我! 楚寒却似乎很满意白云生的反应,淡漠道:“你可愿意受我传承?” 白云生兴奋未泯,却又问道:“那项大哥怎么办?” 他想了一会,摇摇头道:“楚寒前辈,没关系,我跟着妖王大人就行了。” “哈哈哈···”楚江天禁不住放声大笑,振声道,“师弟,这小子有趣。” 楚寒沉了一下脸,他好不容易收个徒弟没想到还被拒绝了。 楚江天接着打圆场,解释道:“无妨,项无间会随我修行,你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白云生眼珠子转了几圈,不再犹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徒儿云生,拜见师父。” 额头三点地,声声入君心。想这天下之大,江湖之远。凡情意之事,无非骨肉、秦晋、同袍、师徒。而在江湖上,师徒情意一直被捧在一个很高很高的位置。 凡人凡兽,一世不过百年。随着修为的水涨船高,业力不停锤炼身体,人族和妖族的寿命会不断增长,但终会逝去。漫长的修行岁月,骨肉亦分离,秦晋常分手,同袍有断义,唯有师徒之间的传承难以休止,尤为珍贵。 而对于此刻“无家可归”的白云生来说,那丝莫名的归属感更是重愈千金。 “好!好!好!” 楚寒脸色未变,却也难掩心中的激动,连说三个好字。 不管白云生来历如何,他这般年纪,这般修为,能收一名好弟子绝对是件莫大的幸事。 一代杀神亲自上前拂起白云生,郑重道: “天帝山虽等级森严,你可喊我师尊,也可直呼吾名。” 白云生又激动又认真地点着头,道:“徒儿明白。” 他自身的缺陷他非常清楚,但命运却冥冥中让他入了江湖上最顶尖的势力之一,又让他遇见实力独步天下的师尊,白云生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迫切改变自己的冲动。 “你先出去等我,我和妖王大人有事要商。” “是,师父。” 白云生说完便乖乖退出了凌烟阁。 多年相处的默契让楚江天看出了楚寒的忧虑,遂先开口问道:“师弟,可有何不妥?” 杀神楚寒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迟疑,缓缓道:“此子来历不明又血脉非凡,我虽欣慰,却也担心无法掌控。” “无法掌控?” 楚江天的脸色和言语都吐出了他的不相信,在这江湖上,还有杀神不能掌控的事? 楚寒也没有再多言,只是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又沉默地摇摇头。 “你一生钻研杀道,可算天下独步。若连你都没有把握···”楚江天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暂且一试,可不必强求。” “只好如此。” “对外宣他乃青鸾一族便可。” “是。” 楚寒应声道。 青鸾一族天生吞吐火焰,也是妖族中的顶尖血脉,在妖界名声不弱,虽然早已避世无寻。 第9章 星宿降临 七杀峰矗立在落凤谷的边缘,也是地下神火脉的边缘。它能凌驾于天帝山其他五峰之上,仅差天柱峰一头,有一半靠的是这幽冥神火,另一半靠的是楚寒。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落凤谷的传说。据说在那次妖人大战中,只是倏地一瞬间,西荒妖界的大地便分崩离析,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渊薮,从那无法触及的黑暗中,涌上一片紫红色的火海,一夜之间将方圆数千里烧成了焦炭。七杀峰正是在地震挤压中诞生,山中至今还有一座火神涧与落凤谷相连。 时光荏苒,白云生已在火神涧修行了大半年,将满十九岁。 火神涧乃七杀峰禁地,也是楚寒的居所,其余出入这里的弟子不是受罚,便是死罪。所以空荡的山崖平时只有这师徒二人生活。 “啊!” 巳时的山谷里,一道熟悉的惨叫声响起,熟悉的山崖上又溅起一片熟悉的灰尘。 白云生颤巍巍地支撑起身体,艰难地翻过身,一脸黑灰。他身上这件穿洗了一年的粗布衣衫早已千疮百孔,不堪入目。 逝者如斯。一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让楚寒担忧事情还是发生了——白云生的修行进展十分缓慢,甚至弱于殿中一些普通血脉的弟子。 对于妖兽来说,血脉的优劣决定了吸纳五行元气、衍生业力的速度和程度。与另外三个同时入门的相比,白云生实力本来就是最差的。这一年来差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又拉大了许多。 项无间已到了橙魄巅峰,突破在即,天纵奇才不必多说。金摇和易风啸也都已练到赤魄境的顶峰。 但即使楚寒将七杀峰的至高武学《断灵心法》倾囊传授,白云生的业力修为依旧几乎没有尺进。 开始时楚寒还十分满意。白云生吸聚五行元气的速度极快,比身为獓狠凶兽、初入紫魄的他还要快上不少。但奇怪的是,这小子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只吸食着五行元气,却无法衍生业力,更不要说突破。 当然,只有白云生知道,这都是他体内朱雀的功劳。 楚寒无法,只认为是白云生的天赋太高,需要的时间要长久,也不再多念,遂又传了白云生一套身法,杀人的身法——七杀步。这是楚寒的独门绝技,辅以獓狠凶兽无敌的杀戮意志,在楚寒手中,几乎已经到了无敌的地步。 江湖上对七步杀有着各种各样神乎其技的流言,但任何一句神乎其技的话都形容不了它真正的神乎其技。 只有亲历过七杀步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死亡前的绝望。五十年前,北荒妖界狱法山一战,楚寒一人屠杀了数千名妖兽高手,包括当时的北荒妖界三大皇族也遭受重创。 白云生是当今七杀峰它的第一个继承者。他练得也很刻苦,不仅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情况,也是因为七杀步的威名实在太盛。 所幸,白云生的体质似乎很特殊——他的自愈能力不错——不论怎么摔,怎么撞都无大碍,疼痛过后不久便会恢复如初——这可能是楚寒对他最惊喜的地方了。 当然,白云生也明白,这恐怕也是因为朱雀在他体内的缘故。 一年的时间,白云生业力修为不温不火,身法造诣却是突飞猛进,七杀步法已经到达了第一层——一厘化七尺之境。 “云生。” 楚寒唤过刚从坑里爬出来的蓬头垢面的小家伙。 白云生却坐在坑边,一脸天不怕地不怕样子,回应道:“师父,你不是要教我七杀步第二层吗,来呀。” 楚寒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躺在五十丈外翘着二郎腿的徒弟,颇有些无奈。白云生的业力修行无寸进,不过七杀步练习得倒是极为认真,这火神涧大大小小的地方基本都叫他跑遍了。 此时,白云生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耳听目明地小心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被楚寒“锤炼”了整整一年,他已经摸透了这位杀神的脾气。 但楚寒已经出现在白云生脑后。 “小子,你看清楚了吗?” “没有。” 白云生闭着眼,还在享受着大地的温暖,忽然睁大眼,嗖地蹦了起来,大喊道:“你这老头,哪里来的?” 定睛过后,白云生立即换成了嬉笑的脸:“师父,您过来啦。” 楚寒也不看白云生的反应,自顾自地对着空气说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七杀步专为杀人而生,练到第三层极致可无息而动百丈。第一层速度虽快,但气息紊乱,在高手面前几乎无所遁形。等你练到第二层为一人化七影,便可用影子杀人。” 白云生听着听着,忍住嘴边的口水,问道:“师父,你到第几层了?” 楚寒忽然话锋一转,不理徒弟的疑问,喝道: “一个月后便是天帝山殿试,今日稍晚妖王将在天柱峰召见众弟子。此次殿试意义非凡,你须尽心尽力。” 天帝山每年都会举行殿试,参赛者均是七大山峰的年轻翘楚。 “是,师父。” 白云生老实地回答道,心里还在被楚寒刚才的身法震骇着。练到那种境界,被杀的人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久,等楚寒离开后,白云生又回到了自己一尺一尺挖出来的石洞里,这里已是火神涧深处,了无人烟。 “出来吧,你。” 白云生一声轻唤,不一会儿,身体红光一闪,朱雀出现在床头。 如今朱雀已有他的肩膀高,在火神涧这一年有无尽的幽冥神火供它吸食,朱雀可谓如鱼得水,活得十分滋润。 “走吧,开饭了。” 白云生轻轻地拍了拍朱雀的火玉翎羽,此兽早已懂人言,轻鸣一声,载着白云生向火神涧地底深处飞去。 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十分秘密的常客。因为白云生一直很清楚,一旦朱雀的秘密泄露,他将失去最后的依靠,被逐出殿,甚至生死未卜。 山崖下的岩石上漫着一层紫红色,越靠近,越觉得晶莹剔透。幽冥神火是方圆天地温度最高的火焰——因为没人知道它到底有多热。 崖石在一个忽转的路口消失了,似乎世界延伸到这里就忽然断裂了。四周空荡,寂暗,深不见底的虚无阻绝着向前的去路。 火神涧,方圆天地唯一能肉眼见到幽冥神火的地方。平日里,除了秘密前来的这一人一鸟,此处了无生灵,安静得就像一座火焰的坟墓。 今天这里依然很安静,却静得有些不寻常。 站在涧中崖石上的白云生很快也嗅到了意外的味道。因为他身边的朱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飞下深渊,反而停在了一半的悬崖上。 白云生低头看着咫尺外的茫茫深渊,仿佛横切开大地的一条大河,烟波浩渺,静静流淌,听不见任何声音。一片鲜活的紫红色在深渊底,隐隐蠕动,像是刚刚被切开的伤口。 终有一丝疑虑涌上心头——平时在这个位置,绝不会见到幽冥神火有此种情景。以往他和朱雀要再降落三四百丈,才能隐隐看到神火模糊的颜色。 白云生盯着那黑暗中的火光,自言自语道:“难道神火也长大了?” 不一会儿,停在悬崖上的朱雀忽然变得有些不安。血红色的妖瞳透着阴森森的杀意,那股杀戮的意志直冲向深渊中的火海,如临大敌。 白云生感觉到朱雀的不安,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朱雀还无法人语,只得在深渊上空缓缓盘旋,却不进渊中——若在平常,它早就欢腾地冲进去了。又盘旋了好一会,朱雀又在崖壁的一块石头上停下,看着白云生,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无法告知。 白云生看着它数次飞起又落下,想要冲进火海却又退了回来,看上去很焦虑。 “你要下去?” 白云生不禁蹙眉问道。 朱雀拍了拍翅膀,点点头。 “你担心我出事?” 朱雀没再理会他,又展翅在深渊上空徘徊起来。 想到这,白云生却异常淡定地说道:“那走吧,我们一起去。不用担心我,如果让你自己下去,我才会不安心。” 朱雀停在崖石上盯着白云生,一动不动。 白云生脸上露出一丝澈心的微笑,安抚道:“走吧,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是我了。” 朱雀垂了垂火红的翎羽,似乎斟酌再三,最终不再犹豫,载上白云生,一人一鸟缓缓降入深渊之中。 这一年来,欣喜的是,白云生与朱雀已经成为了亲密的伙伴。然而这一瞬,可悲的是,他误解了朱雀的意思。 倘若再有个把月,朱雀便可口吐人言:我不是担心,而是在害怕。 又降下了三百丈余。漫天的火海像一头在陷阱中发疯的狮子,咆哮着张牙舞爪,时而弥天卷地,时而寂寂如尘。在火海一声声愤怒的呼吼中,似乎隐藏着让天地惊恐的悲鸣。 白云生紧紧趴在朱雀背上,一动也不敢动。神火的异变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此刻不知几深,紫红色的火浪已向他扑面而来,即便有朱雀神兽凝成的结界护佑,但火焰仍然开始灼烧到他的皮肤,袭来阵阵钻心的疼。 眼看白云生就要翻白眼烧晕过去,朱雀却全不理会,飞舞的双翼略作迟疑,忽然猛烈地振翅,居然奋不顾身地跌进无尽的岩浆之中。 白云生早已无法说话,只得在心里暗暗叫苦。他也没心思再奇怪,为什么可以焚灭万物的幽冥神火,他却可以安然地畅游其中——朱雀给他的结界早已融化殆尽。 突然,伴随着朱雀一声带血的啼鸣,一人一鸟须臾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紫红色火海中。 火神涧的异变很快惊动了天帝山七峰。 楚寒第一个感知到了情况——这突然而至的惊变差点儿毁了七杀峰。所幸楚江天及时赶到,用冥鼎镇住了神火的暴虐。 此刻,楚江天、楚寒和其他五位殿主,七尊大妖正临渊而立,个个表情凝重,沉默不语。 七杀峰上久晴不雨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隐雷滚滚,伴随着一声惊喝传来,四道惊鸿从天而降。 “妖王大人,发生何事?” 惊鸿落定,四道人影从云中走来,凌空站在楚江天和六位殿主身前。 楚江天微微点头,说道:“你们四山也被惊动了?” 来人正是西荒妖界天帝山治下十大领主其四: 太华山吊睛蟒林冲。 阳华山影魂豹紫飞竹。 鹿台山白麋辰寿。 鸟危山啸天隼杨修。 皆是蓝魄境的不世大妖。 风雷渐起,呼应着深渊里汹涌的幽冥神火,宣泄着天与地的威煞。 又是三道妖影落下。 不一会又三道。 中皇山千灵貂师圆圆。 崇吾山举父妖于千钧。 长沙山血妖冷夫子。 槐江山水鬼江翻。 长留山凤凰女蔷薇。 翼望山灵鹫王段无涯。 仅仅一刻之间,西荒妖界十位领主已悉数到场。数万年来,除了妖王继任大典,西荒妖界的妖王们从来没有如此整齐地出现过。 这在楚江天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因为除了十位领主,还有一位妖族大修也已经到了。感觉到此人到来,他即刻命令天帝山六位殿主回归各自山峰镇守,又令十位领主于七杀峰外待命。 唯有楚寒因执掌七杀峰留了下来。 待五位殿主离开后,楚江天立即祭出冥鼎,布下结界笼罩整个火神涧,接着与楚寒单膝跪向西方,尊崇道: “恭迎星宿大人!” 雷蛇划过云层,画出一道人影急速坠落——衣衫破旧却挡不住体内浑厚的业力威压,形骸放浪却收不住紫魄之极的神光。 待来人落定,看形貌竟与楚江天有七八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在老人周身凝聚如水流的五行元气,已是紫光灼灼,那可是达到紫魄境巅峰才能显现的天象。 第10章 妖刀沧溟 渊底。 此刻,狰狞的火神涧像一张死神的脸,脸上紫红色的伤疤翻滚得触目惊心,可火海深处的渊底却异常宁静。 此处的幽冥神火已退去,除了一座五彩斑斓的山,空无一物。 没有空气的流动,没有呼吸的声音。时间和空间在这里都不存在,而那座上下流动翻涌着五彩光晕的山,也像没有生命气息的活物,光含而不露,凝而不散。 可唯有真地细看过去才能发现,在山的腹部藏着一团漆黑的东西,正在伺机扩张,似乎想要挣脱这五彩光华的束缚。 白云生便在这山中醒来。一身衣服早已化作灰渣,在空旷的寂静里,他一个人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不禁有些尴尬。 朱雀不见了踪影,幽冥神火也没了,这里是哪儿也不知道。 白云生在心里呼唤了几声朱雀,没有回应。 “难道我死了?这是地狱?” 他自言自语着,摸了摸身上的零件,还是温热的,说明他还活着。 四周沉沉的寂静让白云生手脚发慌,他大声呼喊道:“喂,有人吗?” 少顷,浓浓的黑暗里,居然传来了一声苍劲的朗笑。 “你终于来了。” 白云生当即吓了一跳,跳起又坐下,目光飞快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没有来源,那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似乎是从他内心说出来的。 白云生急切地问道:“你是谁?你在哪?” “我是等你的人。” 这声音苍劲又儒雅,分不出是男是女。 “等我?你确定?” “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你是这些年唯一进入此地的生命。” “有什么不一样吗?” “或许会有。” “朱雀在哪里?” “它很安全。” “你找我有事?” “我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帮?” “帮我拔出那把剑。” 忽然,一束天顶的光落下,打散了几尺昏暗。 白云生的右手旁不远处出现了一口井,井口上悬着一把剑。 他也忘了自己衣衫褴褛,置身异地,反倒一脸好奇地看着那把剑,慢慢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 “封印。” “你被封在这井里?” “我被封在这山里。” 白云生又望了望山。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可以拿东西和你换。”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身份,实力。” 那神秘的声音一语中的。 白云生瞬间沉默不语,因为他无法否认这个声音的判断。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但找回自己,让自己变强,的确也是他的渴望。 少顷,白云生似点非点地晃了晃头,说道: “我没有修为,帮不了你。” “何以见得?”那声音问。 白云生低着头,半自言自语道:“四荒五洲无论人还是妖,吐纳元气,修出业力,成为修行者虽然千中无一,但每个生命都可以引动五行元气,强身健体,我却连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 那声音没有在意白云生的情绪,接着问道:“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 白云生莫然抬起头,问道: “什么意思?” “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 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 “不,具体来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过去的事,我有好多都不记得了。” 待他话音方落,身体里突然间发出阵阵不刺眼的白光。光落不见,周围的世界也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块平坦的不毛之地,一间茅屋,破烂无门,一棵老树,干枯如炭,一口枯井,井上悬着一把剑。 但此刻白云生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了他身前漂浮的一把黑刀上。 刀面黝黑,无光无泽。白云生右手伸出,摸向刀身,凭空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你身上的东西。” “一把刀?” “妖兵沧溟。” “沧溟,沧溟···” 白云生在嘴里念叨着,忽然眼睛一瞪,惊讶地叫道: “冥海无岸,杀人无血。南荒妖界倚帝山三大至宝之一,妖刀沧溟?!” 那声音赞赏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见识倒是不少。” 白云生难以置信道:“我也不清楚怎么会知道这些,它们好像一直在我脑子里。” “你可认识倚帝山的人?” 白云生想了一会,摇摇头。 “营魄双生,营魄双生,这万世轮回的传说终于又出现了” 随着那声音的起伏,白云生渐渐听出了它的来源,是那间草屋。 草屋里人又说道:“可惜改变你命运的地方不在这里。” 白云生虽然完全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东西,但一听“改变命运”四个字,立马来了精神。 对他来说,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希望,就还有一切。 白云生当即拜向茅屋,声音激动道:“望前辈赐教!” 那声音坦荡一笑,轻松道:“小兄弟,如果我告诉你,必须先帮我解开封印我才会说。你会不会觉得老头子太小气。” 白云生略有犹豫地摇摇头,接着一脸诚恳地说道:“晚辈并不觉得。我来此处并非有意,遇见前辈,便是天意。” “你就不怕我是个魔头,出去杀了你?” “一入修行途,生死皆未卜。天理命数,都在道中。” “哈哈哈哈···” 屋中的老人笑了,笑得很狂傲,又带着几分无奈和悲伤。 “好,好,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对大道有此等觉悟。白云生,要解你之困,法在中原。” “法在中原?”白云生疑惑地重复着。 “你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了灵识与经脉,也阻断了你的一些记忆,要破解它,还需一件东西。” “是什么?”白云生紧张地问道。 “那件东西,已经消失太久了,老夫还需找些时日。待你我再见之时,自有分晓。” “前辈,我现在就帮您解开封印。”白云生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该怎么做?” 那声音顿了一会,才淡淡道:“拔出那把剑即可。” 下一瞬,白云生的目光和言语一样坚定地看向井口上的剑。 冷冷幽幽,雪玉般的剑柄流光熠熠,仿佛天上滴落的琼浆遇雪而凝,流光淌过剑格急转消失,酿成了一瀑银光一飞而下,画出了三尺剑锋。 白云生走过去,只犹豫了少许,接着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就像抓住了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棍。可任凭他用尽力气向外拔起,剑却纹丝不动,又试了好几次,依然没有效果。 他顿时不解又失落地看向草屋,屋里却传来了阵阵玄妙之音: “物生未必真,心生未必假。执念便是妄念,放手才是得到。” 白云生完全不懂这说的什么东西,不过却有一种莫名的灵魂冲击轰然撞进了他的脑海,在那一瞬间夺取了他的意志。 只见白云生双眼涂满了灰色,右手下意识地抓住剑柄,本来纹丝不动的剑锋竟然缓缓上升。就在剑锋毕露的一刹那,三尺剑身倏地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这座闪耀着五彩霞光的山,顷刻间山崩地裂。 火神涧的异变也戛然而止,天帝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此刻,火神涧上空,楚江天、楚寒和十大领主还在停留,回味着不久前天帝山万年不遇的奇景。 杨修长脸隼鼻,勾着两只锋利的鹰眼,声音如锯:“神火异变,难道是本源支脉出事了?” 段无涯冷冷道:“楚寒兄,你掌管这里多年,可有过类似的迹象?” 楚寒一改平日的淡漠,认真道:“从未有过。” “若是火神涧的幽冥神火真的喷涌而出,怕是整个西荒妖界都会牵连。” 楚江天一言一语都带着沉重,作为妖王,他已经很久没有紧张过了。因为这幽冥神火下面封印着西荒妖界的五行本源支脉,那可是支撑西荒的命脉! 吊睛蟒林冲无奈地说道:“幽冥神火无人可控,所幸此刻神火退去,应该没什么事了。” 楚江天沉吟了一会,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决绝道:“你们在此等候,我下去看看。” “是。” 十位领主有过迟疑,但也明白妖王的话是不容异议的。话刚说完,楚江天已背生四翼,飞入谷中身影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西荒妖王不出意料地无功而返。 十二位妖族大修就这么凌空站在深渊之顶,凝视着渊底若隐若现的紫色光线,心里纵有一万个惊异也只能安放下来。 所幸大难已过,天帝山没有什么伤亡。 山涧里的风吹了又停。 又过了一刻钟,没再察觉出异样,十大领主便告辞离去了。 楚江天命楚寒多加留意神火动向,最后说道: “一个时辰后你带弟子去天柱峰,我将宣布殿试事宜。” “是。”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楚寒长舒一口气,把心思收回到正事上来。可回过神来的他把火神涧翻了半天,也没找到白云生的影子。 自他执掌七杀峰以来,极少派弟子参加殿试。此次好不容易碰上了个好徒弟,他一直用心栽培,虽然弟子进步“缓慢”,但他仍十分期待白云生在殿试的表现。 可这时候居然找不到人了。 正当楚寒疑惑时,白云生却在一阵暖洋洋的搔痒中醒来,朱雀正轻啄着他的额头。见白云生苏醒,便张开双翅在低空中徘徊起来。 白云生第一眼看见飞舞的朱雀,忍不住喊道:“你回来啦!”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块崖壁的岩石上,下面便是时涨时落的神火潮。 虽然一脑子混乱,但白云生不确定跑出来多久了,便唤回朱雀准备起身离开。而就在他起身的一瞬,赫然发现右手边躺着一把黑色的刀。 刀不长不宽,刀锋从刀柄延伸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冰凉锋利。 “妖刀沧溟?” 白云生这才想起自己救出的那个神秘人,以及他们最后的对话。 那神秘人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白云生脑海中:“我已离开此处,定会帮你寻到你需要的东西。这把沧溟于你还未觉醒,现在只是把普通兵器,等到你能引动刀中妖魄,才是它重见天日之时。四荒妖界与五大部洲的恩怨你该清楚,云生,你的路还很长,不要轻言生死,我期待与你重逢的一天。” 良久。 脑海中的声音回荡了良久。 白云生握紧了手中的沧溟,平静的眸子里燃着一团火焰。 “师父!” 白云生回到住处时,却发现楚寒正在那里等着他。 “你去哪儿了?”楚寒眯着眼低沉地问道。 白云生面不改色道:“去后山没人的地方打了个盹儿。” 楚寒自是不会相信这鬼娃子的话,但妖王有令,也顾不得多做怀疑。 “随我去天柱峰,妖王有事要宣。”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楚寒身形已离去。 “师父等等我!” 天柱峰。 这是白云生此生第二次来到这里。时隔一年,对于一座大山来说,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天柱峰的一草一木,好像和千百万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混元大殿中,楚江天独尊王位,其他殿主和弟子都已到齐。待楚寒和白云生站定,楚江天扫了一眼众妖,仿佛凛冬的风雪扫过一个人赤膊的臂膀。 “风雪”过后,但闻声音如雷: “下月初一是我天帝山一年一届之殿试。此次殿试意义非凡,参试弟子须在二十岁以下,最后三甲将代表我天帝山与西荒妖界其他宗门一起,于三个月后,共赴毗卢仙境。尔等可还有疑问。” 妖王话毕,一般不找死的妖修都不会开口,但偏偏有一个开了口。 “妖王大人,弟子金摇有疑。” 楚江天脸上没有悦也没有不悦,只道:“讲。” 七长老朱青撇了一眼霸下,霸下用余光瞥了一眼弟子,没有阻止金摇说话: “门中殿试,弟子已有所耳闻,对毗卢仙境更憧憬万分,遂有一事弟子请罪开口。此次殿试中若出手误杀同门,可有惩罚?” 楚江天眯起双眼,扫了一眼霸下,又看着台下单膝跪地的金摇,不察一笑,道: “此次殿试不论生死。头名可得一把上品兵器,二三名为中品兵器。杀人者不影响排名,但无奖励。” 言毕,六位殿主带领众妖齐齐单膝跪地,同道:“遵妖王旨。” 少顷,众妖退出大殿,各回各家准备殿试去了。唯有白云生别了楚寒,追上一年未见的项无间,兴奋道: “项大哥!” 项无间本就在天柱峰修行,停下并不着急的脚步,转身笑道: “云生兄弟。” 他的橙魄境已经稳固,此次殿试颇有把握。 白云生跑上前,激动地说道:“项大哥,第一名会有上品兵器啊!” 项无间淡定道:“据说是妖王大人曾经的兵器。” “天下万器,为天、将、兵。天器为尊,传说只有五件;将器为中,统御万兵;兵器为下,力主杀戮,分神上中下四等。上品兵器已经很难得了。” 白云生自动从脑子里读出了这些话,一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莫名的记忆。 但项无间似乎对那奖励没什么兴趣,话里竟生出了一丝惆怅: “兵器终究是杀伐之器,出鞘必伤人,行走江湖还是少用为好。” 这是一年光景里白云生与项无间第三次见面。和妖界其他开宗立派的山头一样,天帝山若无重要事宜,七峰弟子一般不会私下见面。 这是妖王与六位领主的默契,也是妖区别于人的本性。 第11章 崭露头角 一年一届的天帝山殿试是山中年轻弟子的盛会。 往年山中所有橙魄境和赤魄境的弟子都可参赛,但这一次恰逢五十年开启一次的毗卢仙境,届时将是三大妖界翘楚间的巅峰竞争,人竟少了半数。 不知是何原因,妖族各脉自当年离开中原,屈居四荒以来,四荒妖界之间的关系便一直十分微妙。 南荒妖界在四荒中最为广袤,其疆域几乎是另外三荒之总,遂傲慢了些,自成一界,极少与他们来往。 东荒妖界与西荒妖界相隔甚远,互不来往。西荒与北荒世仇久远,从不主动交往,唯有北荒与东荒妖界之间还算平静。遂每届的毗卢仙境也只有东荒、西荒、北荒三大妖界同赴。 可能妖族的骨子里流的终究是妖族的血。这或许也是人族为何能将它们赶出中原的一大原因。 秋末冬初,天帝山上丝毫没有凉意。 后山,登仙台。纵览天帝山,参加殿试的二十岁以下弟子算上新来的白云生四人,只有三十五人。皆是从天柱峰和各殿主门下选出来的年轻妖修中的翘楚。 除了年龄限制之外,还有三四十个跃跃欲试的弟子得知生死不论后,直接退出了今年的殿试。 妖兽本就天性野蛮嗜杀,一旦全力出手几乎很难控制。就算往届也都是执盘长老在场才不会有死亡。 这三十五个妖修中实力最强的是南飞,一身螭龙血脉,据传是远古妖兽烛龙的近亲,师从妖王楚江天,年仅二十岁便已窥破黄魄境,天柱峰的《火神诀》更是已经练到了第三层,名列江湖“龙潜榜”第十七,被誉为天帝山千年不遇的天才。 易风啸、金摇赤魄境的实力已至顶峰。 不过最让人惊喜的还是项无间,不到二十岁已达橙魄境,虽不比南飞,但朱厌妖兽的血脉天赋已经展露无遗。 相比之下,悲剧的只有白云生。他的实力在三十五人中属于最下一档,同时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档,有二十四人。 除了楚江天和楚寒,其他五位殿主都对这位七杀峰唯一参赛的弟子淡漠得很。 在他们眼中,白云生拜天下第一杀神为师,修为却如此缓慢,简直与废人无异。 楚江天心里也奇怪。此刻他坐在天柱峰登仙台的最高处,看了一眼左手边闭目养神的楚寒。若不是楚寒早已跟他打过招呼,他几乎想阻止白云生参赛。 临近巳时,登仙台上的弟子同时抽取黑木令,一年一度的天帝山殿试一触即发。 白云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压根儿没有业力,也没有进入赤魄境,更不可能暴露朱雀。 他只有一把刀,一招七杀步。这和一介凡人,一只野兽没什么区别。 但凡人怎能拥有七杀步此等鬼绝天下的身法,野兽怎能拥有令天下胆寒的妖刀沧溟。 强与弱从来都是相对的。 他一个人族混在妖界里,像一粒砂子可以隐遁无形,也像一把利刃可以见血封喉。 话说回来,白云生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莫名其妙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了一年。 但或许这就是机缘。 在这里,他遇见了那个神秘人,得到了一场通天造化的希望。也是这缕希望,点燃了他一直蠢蠢欲动的变强的欲望。 周围的同门师兄各个摩拳擦掌,妖气正在振奋,兽血正在沸腾,白云生混在这一群妖兽里,融入得倒是很顺利。 第一轮的分组对抗,实力最强的南飞率先轮空。其余三十四人,分为十七组。 巧与不巧,白云生抽到的第一个对手竟是与他同时入门的金摇。 由于资历太浅,他们两人的比试被安排在了第一轮的最后一场。 无论资历还是实力,他俩都是本届殿试的最下一档,白云生更是“下中之下”。 不消两个时辰,前十六场比试已然结束,在白云生之前出战的项无间和易风啸都已胜出,晋级下一轮。 项无间赢得很轻松,易风啸胜得却有些惨烈,他遇到了飞龙峰化蛇殿主朱青坐下的弟子宁宁。 宁宁亦在赤魄境,她玄青蛇的天赋比幽月狼差距甚大。易风啸最后凭借血脉优势才稍稍胜出,还被逼得差点现出原形,能否参加第二轮亦是未知之数。 此时,日光正烈。 楚江天和六位殿主,参加殿试的弟子和观战的同门都在等待最后一场的“新生”较量,虽然悬念不大,可众妖还是抱有不小的期待。 尤其是对白云生有着浓厚的“兴趣”——能让百年未收徒的楚寒破例“开张”,此子定有异处。 白云生和金摇虽同为赤魄境,但金摇身上散出的业力明显要强过白云生很多,后者基本感觉不到,连妖气都很微弱。 人修营位,妖修魄位。在小营位,人以业力锤肉身,妖族的赤橙二境则不同,以天赋炼妖血。相同的是两族业力都还无法形成离体的攻防,只有到了中营位、黄魄境才可以力御器。 不过这些对于白云生来说,都是废话。 登仙台上。 金摇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自信之情溢于言表: “白兄弟,没想到这压场的戏要你我二人来唱。” 白云生神色充满了淡定,礼貌地回道:“一年不见,再见却已在登仙台,也算是缘分。” “还请白兄弟多多留手。” “彼此彼此。” 听到这四个字,金摇忍不住嘴角抽搐。 他暗黑雉一族身居令丘山,金摇是领主的长子。暗黑雉血脉虽然比不上朱厌那般超凡入圣,却也是战斗力强大的妖兽。自从他在山上第一眼见到白云生就心生不屑——一个来历不明的怪人,说是身怀青鸾血脉,身上妖气却微弱得像空气,竟然能和项无间称兄道弟,还能拜入天下第一杀神门下。 此次对战白云生,金摇根本没放在心上。即使无法进入三甲,但他自信打赢这家伙易如反掌。 反倒是对面白云生一脸的轻松激起了金摇内心的不满,让他感到了一种莫须有的蔑视。 “一个鸡肋,有何资格与我一战!” 金摇忽然感到又可笑又愤怒。 一出手,就是杀招。 “破魂刺!霸下师兄,你这弟子好像看不惯白云生啊。” 坐在高台上的不谷峰殿主齐珠子,半开玩笑地说道。他是六峰中年纪最小的殿主,平时话是最多的。 霸下没理睬他。 金摇眉心的赤色喙印冷冷一闪,手持一杆暗红色的长枪,枪尖的锋练中流转着丝丝灰纹,直奔白云生眉心而去。 冷肃的枪芒没有惊动一丝空气,似是隐藏了起来,只看得见枪形,却无法看清枪锋。 “藏枪式。霸下师兄,你这弟子不错,已将第一式练到如此境界。” 齐珠子继续说话,霸下还是不搭理他。此刻观战的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金摇杀出的红枪。 白云生淡定地摸了摸了鼻尖,他没想到金摇会突然出手,而且出手就是杀招,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 揣思间,一股阴热的业力已杀到了他鼻尖。 一迟一快。 只见白云生左脚一退,竟然闪过了这要人命的一击。但枪芒还是割裂了他胸前的衣衫,一道血溅了出来,浸湿了破开的粗布。 金摇眼角一狠,翻滚枪身抡向白云生。 枪尖划空,白云生身影爆退,胸口又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殷红的血湿透了大半衣衫。 金摇身手未停,点起脚步,双手飞快地舞起长枪,连连点出数不清的暗红色枪花,朵朵都认准了白云生身体正面的要害。 枪影乱舞,不见枪身——这便是霸下的成名绝技,破魂刺。 仅仅一招过后,白云生除了脸上无碍,身上各处都已血迹斑斑,衣服七零八碎地挂在身上,活像个从血坑里爬出来的乞丐。 可他的眼神依然没有半分慌乱。 “要结束了,金摇业力比他深厚太多。” 高台上的齐珠子依旧在“自言自语”,身边依旧没有一个出言应和。 金摇阴狠着三角眼,低沉地说道:“白云生,你若认输,我可不伤你。” 白云生丝毫没有在意金摇的杀气,只淡定地吐出三个字:“请出招。” 金摇嘴角微微一冷,狸猫一般地盯着破绽百出的白云生。只见他单手持枪,负手而立,缕缕暗红色的业力从手心中散出,贴着枪身流动、萦绕、蔓延。身后飘起一片灰红,双目凛凛,已是杀气毕露。 齐珠子轻摇着头,捋着胡火蓝色的胡须,说道:“这招下去,吉凶难料。” 一直闭口不言的霸下看了看楚寒和楚江天,依旧没有说话。 齐珠子并不想看到门内弟子伤亡,执着道:“妖王大人,你看这···” 不过他话说了一半,就被楚江天打断。 “事已至此,生死由命。” 齐珠子白了白眼,便不再说话。说起来,他入门时曾拜入七杀峰,遂与楚寒感情极深。此次楚寒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虽然不怎么样,但他也不希望这么快就死了。 妖族修行,血脉为尊。血脉决定天赋,也决定妖修者的性格。想那暗黑雉身形虽小,却善隐蔽,形如鬼魅,以吸食业力为生,心性颇为残忍。 “白云生,你若接下这招,我便低头认输。” 金摇的杀气已经冷到了牙齿。 “请。” 白云生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化枪式!” 随着一声低沉的厉喝,一束淡红色的光穿破空气,刺向衣衫褴褛的白云生。这是金摇为更强的对手准备绝招——破魂刺第二式,化身为枪,以魄为命。他还未完全领悟,只能勉强催动,不过已经足够杀人催命。 看见枪来,白云生微微锁起眉头,眯起眼睛,从身后拔出沧溟,反握刀柄,就在一个喘息的瞬间,那道忽明忽灭的暗红光已经闪在眼前。 白云生不退不避,目光一聚,迎面冲了上去。 电光火石间,刀鸣枪响,人影如梭。 金摇直直地站在登仙台上,一动不动。 白云生背对着他,双肩无力地下垂,浑身的颤抖从气息一直到脚尖。 “噗!” 白云生一口鲜血喷出,上身的衣服碎片飞散,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赫然出现他的左胸口,伤口蠕动着,像裂开的岩浆。 他挣扎着单膝跪地,右手勉强擦去嘴角的血迹,紧闭双眼,急促地喘息着。 金摇转过身,僵硬地问道:“你竟然没死?!”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整条左臂从肩膀上断了下来,掉在台上。 白云生那一刀太快,快到整齐的伤口竟然没有流出一滴血,似是一根断了的树枝,森然的断骨看得清清楚楚。 “这,这,这不可能!” 金摇的脸霎时镀了一层惨白,嘴唇哆嗦着,轻声重复着。 “你,你什么时候···” 金摇恍然大悟般想立即运业力治伤,身上却已提不起半分力气——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业力,整个人双膝瘫跪在地上。 白云生艰难地转过身,胸口的那个血窟窿此时居然奇迹般地止了血。 “这条手臂算是你我交手的见面礼,我们不打不相识。” 白云生努力地攒着气,冷冷地说道。 整个登仙台鸦雀无声。 霸下此刻的脸色比金摇断臂的伤口还要难看。他心里虽对白云生有怨,但并未明着表态。一来金摇只是他门下的一般弟子,二来擎海峰可是此次殿试的操办者。 刚刚一直说个不停的齐珠子倒吸了口凉气,呆呆地似问非问道: “七杀步?” 这一声不大不小的话,却让众人心里纷纷升上一股寒气。 金摇失魂落魄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死。” “你真的以为能打到我?方才退让只是在摸清你的招式,简直破绽百出,若非念及同门,你丢掉的就不只是一条胳膊了。” 白云生说完,看向场外,喊道:“可以结束了。” 场边的执盘长老这才反应过来,宣布了比试结果:“金摇已无再战之力,白云生,胜!” 话音方落,金摇接着被擎海峰的弟子接走,包括那条断臂。楚寒也第一时间带下白云生,到一旁为其治伤。 此刻,这位杀神心中的焦虑才从眼中透出。白云生的业力确实太弱,按理来说,他的血肉之躯根本经不起金摇的全力一击,那一招已经足够要了他的命。 可让楚寒想不到的是,此刻白云生胸口的伤竟然在自己愈合,这神秘的小子居然有一副如此强悍的肉身!此前在七杀峰上,这小子练功的伤虽然也好得很快,但这次受得却是致命伤! 此情此景,楚寒感到的已经不是诧异,而是震惊。 在二人比赛结束不久,第二轮的黑木令也已分出结果。实力最强的南飞依旧轮空,而白云生的对手,竟然会是易风啸。 待对阵明晰后,擎海峰的殿主霸下向楚江天行礼道:“妖王大人,是否要休整一天再开始第二轮。” 这是历届殿试的规矩。 不想楚江天果断拒绝道:“不必,在那个地方可由不得他们休整。” 霸下和其他殿主也无质疑,因为他们都清楚那个地方绝不是什么善地。 登仙台上。 不知是否是天意,白云生和易风啸的比试竟列在了第二轮的第一场。前者刚刚伤愈,后者带着余血,便要接着开战。 易风啸的头发里透着一种很淡很淡的红色,就像一滴血落在白纸上的颜色。 白云生对这位同时入门的师兄弟有着一丝莫名的羁绊,他看着一脸冷漠的易风啸,淡淡道: “幽月狼,消失万年的嗜杀妖兽重现妖界,不知和朱厌相比谁更厉害。” 易风啸冷冷道:“你也知道它?” “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出现在我面前,还是我的对手。” “青鸾一族也非凡物。” “或许会让你失望。”白云生神秘地一笑。 见又是一场同届师兄弟的较量,场外的齐珠子担忧地说道:“妖王大人,这场还有比的必要吗?” 楚江天道:“为何没有?” 齐珠子道:“只怕又要出现伤亡。” 不知他们是在关心身伤未愈的易风啸,还是实力最弱的白云生。 台上的白云生换了一件崭新的布衣,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干净,胸口的血窟窿也好了七八,仿佛从未经历过刚才的一场生死战。此等神异般的自愈能力让天帝山一众殿主和弟子大开眼界。 止水峰殿主朱颖瞥了一眼楚寒,冷冷道:“青鸾一族好强的恢复能力。” 楚寒的目光动也未动,因为他也是刚刚得知白云生拥有如此强悍的体魄,这绝对不是后天修行业力所致。此刻的銮台之上,只有他和妖王楚江天似乎知道点什么。 难道真的是神兽朱雀? 登仙台。 不明所以然的不止是这些旁观者,白云生内心也是一片空白。不过这空白里却开着兴奋的花。 他自信一笑,对易风啸道:“你重伤未愈,实力不足半成,挡不住我一刀。” “狂妄!”易风啸声音冷冷,却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午前那一战,他几乎是以命搏命,凭借幽月狼的超强杀伤力才胜了强于他的宁宁一毫,短时间内的确无法完全恢复。 但也只有他清楚,幽月狼的血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沸腾。 月起而动,月幽而杀。以血换血,愈伤愈强。 这就是当年的江湖第一杀手杀人无数、却未尝一败的原因。 易风啸从腰间掏出一柄短刃,这是他师父朱颖送他的一柄中品兵器,名为寒月。 “寒月,影杀!” 易风啸一跃而出,先发制人,在台上留下一串残影。 “好快!” 白云生心中一紧,眼前对手的速度绝对比金摇快了不止一倍。 刀锋所向,寒月当头。 白云生左脚飞速一撤,向后迈出半步,轻描淡写地躲过刀刃。 易风啸转身一扫,逼退白云生,神光聚于双目,业力注于双腿,速度陡然暴增,寒月带着阴热的业力气息,直扑白云生面门。 几息之间,寒月刃已数次逼到了白云生胸口。而他的脚步依然不紧不慢,每踏出一步,都会飞出几丈的距离躲开致命的刀锋。 易风啸有伤未愈但胜在业力仍在,白云生全无业力却强在体力充沛。双方你来我往,一攻一守,刀法与身法眼花缭乱,好不精彩。 十几个回合过后,忽然,白云生在寒月的逼迫下脚步一乱,速度慢了半分,眨眼间刀刃已刺进他的衣襟,眼看就要穿体而过。 白云生身形瞬间以一化七,散于无形,躲过了致命的刀锋。 七影又瞬间汇聚,身体站定时,沧溟已经架在了易风啸脖子上。 “你输了。”白云生道。 “未必。”易风啸道。 两人停在了那里,寒月刃抵着白云生的小腹,沧溟量着易风啸的咽喉,谁也没有再进一寸,谁也没有伤到谁。 场边的执盘长老茫然了,他虽看清了刚才的打斗,却不知这是什么情况,遂只好看向銮台之上。 过了稍许,朱颖才缓缓说道:“小易,下来吧,你输了。” 身为蓝魄境的强者,她很清楚,方才若非白云生留手,此刻易风啸恐已毙于刀下。 易风啸听闻师父之言,却并未收回寒月,只是呆滞地看着白云生,问道:“你为何停手?” 白云生率先收起沧溟,一脸微笑道:“因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理由。” “以后再说?” “我欠你一条命。” “随你,不过对不起了。” 说着,白云生在易风啸的右臂上轻轻划了一刀。 “师父说了,七杀步出,则必伤人。我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下登仙台。 “哼。” 易风啸饶有趣味地一笑,也跃下登仙台。 此刻,场外观战的同门中已惊起了不小的议论。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刚刚入门一年的赤魄境小妖,竟然能连胜两场。七杀步的恐怖威力时隔数百年再现天帝山。 銮台上的楚寒也露出微微一笑。他没想到,这小子竟已触碰到了七杀步的第二层。 日渐西落。 最后一场比斗也落下帷幕,项无间以绝对优势击败了拥有辟地虎血脉的阎良,进入了下一轮。 此斗稍后,寂静片刻,黄昏里的登仙台上悠然响起了楚江天威严的声音:“明日殿试第三轮,白云生轮空。” 这是一句谁也没有想到的话,即便是楚江天身边的几位殿主也是惊诧侧目,其他弟子更是被妖王的话说了个措不及防。 当事人白云生也是仰望着銮台,一头雾水。 历来殿试,若有轮空皆是强者的的特权,是为给更多弟子一些机会。可这白云生入门不过一年,修为不过赤魄,纵然连胜了两场,可大家都看得见,这小子只是令人惊讶,却远不到令人看重的地步。 一时间,本该安静的天柱峰竟有了几分混乱之象——当然,大家都只是在内心里混乱,因为还没有哪座山峰的弟子敢在西荒妖王面前造次。 这种无言的混乱既给白云生带来了更多的关注,也带来了更多的不满。 第12章 潜龙之战 翌日。 在此届殿试中,天柱峰的弟子有九名,到了第三轮,九人中只剩下两个——项无间和一路“保送”的南飞。 二十岁,黄魄境,名列江湖“龙潜榜”第十七。当今天帝山万千妖兽、千百年轻妖修中,最强的血脉天赋,最快的修行速度。 在晋级四强的这一轮,登仙台上,南飞看着手中的黑木令,一贯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莫名的玩味,他的对手竟然是项无间。这个年轻人刚刚入门一年,在天柱峰的声名已经不在他之下。他日名列“龙潜榜”也是迟早的事。 要说这江湖“龙潜榜”乃是日月阁所立,此势力极为庞大、神秘,虽远遁江湖,不问纷争,却有着衡量天下大事的本事。这“龙潜榜”上的高手皆是江湖中的青年翘楚,无论人还是妖,若在百岁内可修至中营位前期、黄魄境,打破修行的第一道天堑,便有了登榜的资格,故江湖上也把“龙潜榜”称为“百岁榜”,与那更高层次的“千岁榜”遥遥相映。 南飞在天帝山年轻一辈中早已无敌手,同样作为楚江天的亲传弟子,眼前的师弟或许能给他带来些许趣味。 “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何能耐。” 台下被保送四强的白云生观战心情十分不错,虽然他心里还在奇怪,仅凭他赤魄境的修为便被点名晋级,为何无人提出一句质疑和反对。 登仙台上,大家的注意力已经从对白云生的不满和疑惑转到了南飞和项无间身上。上至殿主,下至门童都在期待这场妖王亲传弟子之间的对决。 同样是上古妖兽,一个朱厌,一个螭龙,一个橙魄之境,一个黄魄巅峰。 无论功法还是武学,南飞的修为都要胜过项无间一筹。虽然差距并非无法弥补,只是非常非常难。 南飞眉心处的黄色利爪魄印威风凛凛,他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剑,一阵雪光乍现。 言未尽,战已嘶。 风未起,剑已出。 一道刺眼的清亮闪过项无间的双眼,光起的瞬间,南飞猛跃于空中,紧接着急速坠落。 剑锋闪电般劈下,没有任何虚招,仿佛一把利斧将要劈开一块朽木。 这突然的攻击让场外的人眉间一挑,奇怪南飞为何着急出手。 项无间倒是面无惧色,冷静地拔剑相抗。 剑锋击鸣,宛若惊雷。 他从正面生生扛住了南飞泰山压顶般的剑势,脚心一滞,脚掌已经陷入地面半指。 一招未果,南飞急身一转,剑芒再次劈下。 身形未稳的项无间依旧直面相抗。 伴着又一声惊鸣,项无间的左膝直接弯了下去,砸裂地面。 南飞当即压过对手长剑,化式为扫,直取对手胸口。 项无间立刻竖剑身前。 再一声惊鸣,他直接脚尖离地,横飞出去。 南飞的三招剑法看似全无变化,仅仅是最简单的动作,却每一招都暗藏了至少三十种变化,只要有一次变化看不准,定会当即毙命。 项无间利落地站起身,利落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短短数息间,他的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剑柄直流,体内五脏六腑震荡,气息紊乱。 南飞持剑傲然道:“接下这三招,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盏茶间,项无间气息已恢复如常,说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我没有留手,接下来也不会。烛火剑下,绝无完人。” “无间正有此意,请师兄全力出手。” “好!让我看看师父教了你多少。” 这一次两人同时出招,剑芒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但场面却是看着有些狼狈。 他们似乎完全没用剑法,只是用最原始的剑招在互拼。 劈,砍,切,扫,刺,削,挑。 每一剑都力道沉重。 每一剑都火光四溅。 每一剑都霸道野蛮。 对剑法一知半解的白云生紧张地看着战局,忍不住低声道:“这也算是剑法?” 争斗正酣,南飞和项无间的身体周围升起了一层红色滴血的火焰结界。两人拼杀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像两团燃烧的火在登仙台上忽闪忽灭。 四周只有兵器的嘶鸣碰撞声如一道道滚雷,越滚越响,越滚越急。 銮台之上,齐珠子又开始自言自语:“想不到南飞的定火剑法已经练到了如此境界,真是天纵奇才。” 霸下也赞赏道:“项无间也了不得,十八岁便将《火神诀》练到了第二层火神怒,而且此子现在的剑法比南飞也不遑多让。” 楚江天点点头,满意地说道:“无间天赋的确强于南飞,这剑法他只练了一年便已和南飞旗鼓相当。” “可惜,他还是会输。” 齐珠子惋惜地摇摇头,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天帝山的弟子大都知道南飞很强,但只有山中辈分高一点的门人才明白南飞究竟有多强。那不只是血脉、功法和武学,还有一个最要命的东西。 登仙台上。随着半空中又一次惊雷般的交锋,两人同时倒飞出去。 不同的是,项无间向后滑了几十丈才稳住身形,而南飞只是倒退了数步。 硝烟暂止,一番激战过后,破裂的石块和坑洞遍布台面四周,整个登仙台已经变成了乱坟岗。 项无间握剑的右手还在颤抖,而他手里的剑已是缺口密布。南飞手中的烛火剑乃上品兵器,自然不是项无间这把定火剑的仿品可比,能坚持到现在已算是不错了。 不过南飞脸上已没了轻蔑之色,他盯着项无间,正色道: “我练定火剑法七年方有此成就,想不到你一年就达到了此等地步。若在当年,你比我强。” 项无间的业力深厚程度远不及南飞,且定火剑法消耗极大,但他还是强打精神说道: “定火剑法大开大合,大繁至简,每招融无数变化于其中,这是杀人剑,不是绣花剑。” “说得不错,这的确是杀人的剑法。它是妖王大人成名后创立的武学,练到极致,便也是杀人的极致。不过,你还是会输。” 南飞一声厉喝,烛火剑脱手而出,悬于南飞身前,一剑化七剑。七柄相同的剑锋混浊着红光与白光将他护在中间,继而七剑合一,又回到南飞手中,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 但只有最敏锐的人才能发现,在南飞身体一丈范围内有了如头发一般细小的变化。项无间也发现了,但却捕捉不到那丝变化,只是感到了一种模糊的杀机。 銮台上,楚寒对着一脸从容的楚江天,淡淡道:“他是被逼到了这一步,还是想故意试一试。” 楚江天神秘一笑,未作回应。选项无间与南飞一战自然是他的安排,为的就是验证一件事。 此刻,登仙台上的项无间掌心印满了汗水,紧紧握住残缺不全的定火剑,剑眉深锁,眼中流动着层层焦虑。 南飞依旧平静地站在他对面,手持烛火剑,肃然不动。 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倏地袭上心头——项无间猛然发觉,他已经渐渐感觉不到南飞的气息了。 刚刚交手时,对方那切肤碾肉般的杀气此刻荡然无存,对面站着的,似乎只是一个全无修为的普通人,像是有一层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他。 项无间额头凝出了一滴滴汗珠。 “这是什么感觉,他明明还在,为什么却好像不在。” 项无间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运转业力,挥剑刺向南飞。他决定先发制人,等下去怕是会更糟糕。 他的剑力道刚猛,劈开焦灼的空气,带着一股热浪冲向南飞。 可让项无间震惊的事发生了,他的剑在靠近南飞丈余时竟力道骤减,片刻间消失不见,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剑,停在了南飞身前一丈再无寸进。 项无间立刻抽回定火剑,跃向高空,垂直刺下,直取南飞天灵。 可同样的事发生了,他的剑还是软绵绵地停在了半空中。 此时此刻,他才看清楚,在南飞周身一丈内似乎有一朵,不,是无数朵淡红色微弱的火焰在燃烧。 眨眼间熄灭,眨眼间重燃,无声无息,无形无势,往复不止。 项无间立刻收剑,站在原地束手无策。这样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到时候不用南飞出手,自己就先业力耗尽认输了。 南飞把烛火剑抱在胸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定火剑法的精髓在于霸道二字,全攻无守,侵略如火。这是它的强点,也是最大的弱点。” 銮台之上,楚江天和六位殿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们都知道南飞已经胜了,结果只是时间问题。门中的其他弟子也全部沉默地等待着结果。 只有一个人并不这么认为。 “项大哥,加油啊!” 白云生无视在场的肃静,挥舞着拳头呼喊着。 “云生退下。”楚寒立刻传音喝退了他。 他明白妖王大人安排项无间和南飞对战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能否达到,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登仙台上。 项无间一脸正色问道:“南飞师兄,这可是传说中的狱?” 南飞一脸傲然道:“看来师父没少教你。” “怪不得师兄以黄魄境的修为,便能在‘百岁榜’上有如此声名,原来是因为这万中一人才有机会参悟的狱。” “此乃烛火狱,只是狱的雏形,距离真正的狱还差的远。在此狱中任何攻势都会蚀于无形,化为无力。是我修习定火剑法时悟出,输在这里,算你殊荣。” “输?我可从没认过输。” 项无间扔下一声轻哼,夺剑劈向南飞,全然无视了南飞方才的说辞。 人未变,剑未变,结果也未变。项无间的残剑在南飞身前一丈处力道尽卸,杀气全无。 南飞的声音和脸色一样淡漠:“天才可以狂妄,但也需要失败。” “你防,我便破了这防!” 项无间不管不顾地一声低吼,业力尽释于经脉,涌贯百骸。霎时间,血红色的光从他身后腾空而起,一只朱厌兽影仰天长啸,迎风嘶吼。 剑光融着血光呼啸而至。 一时间,滔天的杀气令整个登仙台上下纷纷侧目,銮台之上的楚江天和六位领主也不禁动容。 只为杀戮而生的妖兽! 只为杀戮而生的剑法! 项无间已经把自己当成一把剑! 然剑起于浩荡,却落于无声。 南飞抱剑而立,不动如山。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人在对着一根木桩挥剑独舞。木桩未破,招式却愈发密集。 登仙台下的弟子怔怔地看着台上的对决,不只是年纪轻的弟子,即便资历颇深的弟子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程度的殿试。 霸下殿主看着场中一静一动的两人,缓缓说道:“南飞如此年轻便领悟出狱的雏形,非项无间可敌。” 他的意思是想早点结束战斗,但妖王却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楚江天闭目养神,缓缓道:“这几百年的毗卢仙境我们处境十分不妙,就由他去吧。” 又是二十几招落下,项无间经脉中的业力已耗去八九。 南飞虽心高气傲,却也不忍欺压后辈。他在等对方认输。却不想项无间用出的剑招丝毫不见变弱,甚至比一开始交手时更快,更狠,更猛。 不知何时,本该隐现的烛火狱已经完全暴露,一朵朵飘摇的火苗瞬熄瞬起,阻挡着项无间的进攻。 忽然,南飞平静的脸色荡起了波纹,同时楚江天也睁开了双眼——烛火狱竟然被生生撕开了一丝微弱的缺口。 项无间的剑已经刺到了南飞天灵一尺前。 攻击还在继续,缺口转瞬弥合,又转瞬出现,不一会,竟杀得密不透风的烛火狱漏洞百出。 南飞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熟悉的陌生感。 “这种感觉是···” 一直没说话的楚寒,此时才开口对楚江天说道:“恭喜师兄。” 楚江天露也出只有妖王才会有的目光,欣慰道:“还不错。” 楚寒看向另外五位殿主,冷冷道:“你们几个也感觉到了吧。” 霸下低沉道:“是狱的气息。” 是狱的气息,虽然微弱如微粒,但确实不假。 一丝慌乱终于袭上南飞的心头,可就在他乱神之际,一道轻微的声响倏地刺破了他冰冷的耳畔。 他的衣服竟被剑锋刺破了一角。 “这不可能!!” 南飞一声惊呼,体内业力瞬间爆发。 项无间手中的剑当即断裂,人摔在破破烂烂的擂台上,不省人事。 南飞狠狠地看了一眼昏迷的项无间,冷冷一叹,转身跃下台去。 第13章 三甲 第二天的殿试结束了,最后的四强也脱颖而出。 是南飞,白云生和另外两名橙魄境的弟子,分别是擎海峰霸下的弟子燕三十,不谷峰齐珠子的弟子叶开。 第三天是本届殿试的最后一天,将决出前三甲,代表天帝山与西荒妖界的其他年轻翘楚一起前往两月后的毗卢仙境。 殿试每到此时,历来是由妖王亲自抽取黑木令决定比试。可当楚江天看着手中的黑木令,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谁也没想到的名字时,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愣了——第四轮殿试的第一场竟然是白云生对南飞。 最强与最弱,这摆明了是没有意义的一场较量。 秋日爽烈。一身素衣的白云生在万众瞩目的“怜悯”中走上登仙台,南飞已早早负剑等候。 令所有人纳闷的是,七杀峰的楚寒居然没有对这样一场对决提出任何疑意,而是平静地看着台上的两个年轻妖修,如视尘埃。 有不少弟子皆在心中讥笑,想这白云生在上一轮轮空令人不忿,这回碰上最强之剑,绝对讨不了好。他可不是项无间。 白云生显然已经清楚了南飞的可怕——强如项无间也完败在他剑下,自己估计除了“送菜”没什么可贡献的了。其实到现在他也糊涂,为何自己能轮空进了第三轮,那本应该是南飞的权利。 而此时,他已经站在南飞对面。 白云生依然带着微笑准备应战,败可以,但如项无间一样,认输他从未想过。 “南飞师兄。” 他向南飞躬身施礼。 南飞用俯视的目光看着白云生,冷冷道:“又一个新来的。” “师兄的实力我自认远远不及,却也想练练身法,还请师兄手下留情。” “楚寒殿主等了这么多年,就收了你?” 白云生平静道:“正是在下。” “堂堂杀神,看来并不会教导弟子。”南飞很快失去耐心地皱了皱眉,说道,“这场比试简直是浪费时间。” 白云生也不再说话,落下眼角,沧溟入手,踏出七杀步夺命而去。 “哼,七杀步,我便破了你这七杀步!” 南飞冷冷一喝,就要一剑劈了白云生,可就在他刚要拔剑的一瞬间,他的手却忽然停下了。 即将出鞘的剑锋,竟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就在这一刹,白云生的刀轻易地刺穿了南飞的左臂。 在场的弟子愣住了。 白云生也愣住了。 “你赢了。” 南飞却没有愣,他淡漠地丢下一句话,便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跃下登仙台,离开了后山。 “南飞认输了?” “南飞师兄认输了” “那小子赢了?” 已经沉默了两天的众弟子此刻再也忍不住心中对白云生的槽点,倏地爆发出一片哗然,纷纷三五成群地交谈在一起。 南飞的离开像一座砸入大海的山,顷刻间水涨四溢,岸淹树断。 “这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 “太假了吧?” 人声在登仙台上渐渐沸腾。 “肃静!” 楚寒的声音如同刀片一般穿透了一众弟子的身体,撕碎了混乱。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人心底升起,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为南飞打抱不平的弟子似乎才明白过来,继而全都恢复了死静。他们即使对这个荒诞的结果有再多的不解、不甘和抗议,都只能死死地压住不敢表露。 因为楚寒。 天下第一杀神,楚寒。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是江湖上一句流传了很久的话。 至于有多久,或许比人族的历史还要久。 自古以来,江湖上一直长久地充斥着人族与妖族的纷争。天地大战,灭门夺宝,杀妖取魄,诛人灭魂,古往今来,为了修行血流成河的灾难,不计其数。 说到底,也不过一个贪字。贪生者求生,贪财者求宝,贪权者求权,贪力者求力。无数年来,多少天降英豪,多少不世妖兽,死在了无尽的是是非非中,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一个贪字。 不知在何时,江湖上忽然冒出了一个非门非派的组织:日月阁。没人知道是谁创立了它,也没人知道它在哪,只知此阁中高手如云,强者如山,却从不争权夺利,涂炭生灵。它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树立一种至高的权威,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俯瞰着滔乱的江湖。 后来,又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日月阁在江湖上创立了“千岁榜”和“龙潜榜”,每过一百年,于东荒之滨的天涯海角,为天下高手定名排行,衡量天下势力。后来由于涌现的年轻才俊越来越多,便把“龙潜榜”的排名时间缩减到了十年一定。 无论有派无派,江湖上的高手只要达到了资格,便都可名列榜单,名扬天下。久而久之,四荒五洲都无比重视起了两大榜单的分量,尤其是“千岁榜”——那代表着江湖的巅峰,榜中的任何一位高手,都有震动江湖的力量。 楚寒,便是此届“千岁榜”上排行第二的妖孽,甚至超过了西荒妖王楚江天。楚江天贵为西荒之主,地位高于楚寒一头,可要论起杀戮却是弱于楚寒。 九百多年前,还身在“百岁榜”的楚寒代表西荒妖界前往毗卢仙境。当时北荒妖界和东荒妖界的六位精英弟子有五个死于七杀步下。 而在五十年前,那一趟仙境之行,西荒妖界被另外二界围攻,五名弟子死伤惨重。楚寒一怒之下冲上狱法山,连斩东荒妖界两位领主,甚至当时北荒妖界三大皇族之一的混沌兽劫天,也毙于楚寒的凤血刃下。 那一战,波及的两荒妖界弟子不可计数。 自此,杀神之名,威凌江湖,七杀狱下,十死无生。 登仙台。 随着最后一场比试结束,天帝山本次殿试的三甲已诞生:白云生,南飞,燕三十。 白云生在决赛中被燕三十一掌震出台外,得了亚位,他连燕三十的防御都破不了。 巳时将尽。 飒飒的秋风扫过銮台,将楚江天的声音吹到了山巅的每一个角落。 “燕三十,白云生,南飞。两月后,你们将与西荒十位领主选出的弟子共同前往北荒妖界。此事关系甚大,尔等好生准备。” 说着,他拿出了一把抢形兵器。 “此枪名追月。燕三十,是你的战利品。” 说完,一杆通体红色的长戟飞了下去,燕三十轻轻跃起双手接住。 “谢妖王大人!” 只见戟身上浮雕着细密的鳞片,仿佛流动的血滴,血红色的戟芒从一头兽首口中吐出,不知要饮尽多少鲜血才能鲜红到这种地步。 …… 天柱峰后山,坐忘谷。这里是天帝山的禁地,也是天帝山的精神归宿。 妖王冢就在这里。 第三天的殿试前夜,楚江天和楚寒在妖王冢前静立不语。他们面前是一座数十丈高的石碑,粗糙苍黄,毁迹斑斑。 此地是独立于方圆天地外的一处空间,灰蒙蒙的,一览无余,只有这座破旧的参天石碑矗立着,支撑着。 两人站了不久,一道苍劲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那人你们看过了?” “是的,师叔。” “师父。” 楚江天和楚寒当即跪拜。 “你们有何想法。” 楚寒恭敬地回答道:“朱雀神兽。” “不,没那么简单。朱雀大人乃五行神兽,掌控天下万火,怎么可能拜我山门。” 楚江天不禁问道:“师叔的意思是···” 那声音道:“他不是妖。” 楚寒登时一惊,问道:“什么?难道他来自中原?可他身上明明有妖气。” 楚江天也疑问道:“没错,他的妖气不会错。” 那声音缓缓一叹,说道:“妖气自然不假,不过不是他的。我怀疑是朱雀附身在他体内。” 如果风也有震惊的表情,那一定是此刻画在楚江天和楚寒脸上的这般。 沉默了好一会儿,楚江天才又问道:“那师叔有什么安排?” “让他去北荒。” 楚寒眼中闪了闪光,迟疑道:“以他的实力,恐怕···” “一个能自由出入火神涧的人,岂是凡子。” 楚寒和楚江天相觑一眼,同样的震惊化作妖王口中震惊的话:“难道那次神火异变……?” 那声音似乎有些倦了,声音越来越小:“去吧,此次毗卢仙境的传承能否花落西荒,他就是关键。” “是,师叔。” “是。师父。” 待楚江天二妖离去后,一位身着灰布衣的老人缓缓出现在石碑前,灰红色的头发神似鸟巢,老态龙钟,却目光灼灼。细看去,竟同那日火神涧惊变时出现的神秘人有几分相似。 他,便是当今天帝山中辈分最高、实力最强的妖修——帝江兽,楚无禅。 楚寒的七杀步便是由他所创。 回到第三日殿试当天,就在南飞即将秒败白云生时,一个声音倏地在他耳边响起。 “南飞,住手。” 是楚江天,南飞立刻分辨了出来,他在用业力与自己交流,这到达橙魄境便可做到,只是修为越低越容易被识破。 “你说什么。”南飞惊诧道。 “认输,让白云生赢。” “理由。” “不必多问。” “那他死定了。” 南飞丝毫不买账,烛火剑已出鞘半分。 其实楚江天一直很发愁如何劝说南飞,这孩子的脾气简直和楚寒一样怪异。于是他只好亮出了底牌:“这是师叔的意思。” 这一句话果然有用,南飞没再说话,把马上亮出的剑锋又压了回去,然后他干净利落地认输了。 离开登仙台后,南飞直接跑去了坐忘谷。知道楚无禅还在世的人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 南飞在忘生谷前看到了盘坐的楚无禅,似乎是在专门等他。 老人霸气的眼神中,流出了一丝溺爱,缓声道:“飞儿。” 南飞走到楚无禅身旁,恭敬地行礼,道:“爷爷。” 楚无禅看着孙儿的神色,轻轻一叹,说道: “这是你尝到的第一场败绩,不过我确有不得已的理由。” “是因为白云生?”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要选择我?” “有些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南飞这才发觉个中的蹊跷,又问道:“他到底是谁?” 楚无禅正襟危坐,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能说,也不知道。” 第14章 临行 傍晚。 没有人间繁华的衬托,妖界的时间似乎过得十分快。就像大山后的夕阳,方才还露着脸,一眨眼就回了家。 不知不觉两个月已过,明日便是出发北荒之日。 临行前夜,临渊阁下,白云生倚柱而坐,望着天柱峰外西落的红阳,把葫芦中的酒又灌了几口。 这是他来到天帝山一年以来第一次喝酒。在七杀峰修行时,楚寒一直严令禁酒。这种俗世的东西对杀神来说并没什么滋味,而且喝多了还会阻塞经脉,延缓业力运转。 只是高高在上的杀神,又怎会明白痛饮美酒的享受。 此时,西边冷冷的余光洒在一片橘红色的苍茫里,不远处,暮霭飘在落凤谷上空,仿佛一条宽阔的云河直通天际。 暗夜即将降临,群兽出动前的山林里多了几分静寞。 项无间从阁楼里走出,站在一旁,笑问道: “酒怎么样?这可是我从师父那儿求来的五十年的寒潭香。” 白云生摇了摇酒葫芦,笑道:“冷而彻骨,暖而惊神,清冽纯粹,不愧是西荒妖界独有的佳酿。” 无论是修行还是不久前的殿试,平日里的白云生无不透着一股孩子气,但只要一提到酒,他就像老了三十岁,眉宇和语调都深沉了三十年。 说完他仰头痛快地喝了一大口,把葫芦丢给项无间。 “美酒当与朋友共饮。” 项无间潇洒一笑,扬起葫芦也痛饮一大口,果然冰火袭神,好不痛快。 “明日就要动身,准备好了吗” 白云生两手一摊:“我没什么可准备的。” 项无间看着与平时颇有不同的白云生,颇有意味地问道:“还没想明白?” “怎么想。南飞故意认输保我进前三,到现在我还纳闷。” “楚寒师叔没跟你说些什么吗?” “没有,那老头最近一直在折磨我。” “加紧修行是对的。” 白云生撇着嘴说道:“也不累,就是太无聊,还不让喝酒。” “看来你还未领悟到七杀步的精髓。” “杀人?” 项无间轻轻一笑,道:“据我所知,楚寒师叔虽与妖王大人师出同门,但因其本尊乃是上古凶兽獓狠,嗜杀成性,自创《断灵心法》,一套七杀步天下身法无出其右,它的第三层才是真正的精髓。楚寒师叔由此而悟出的七杀狱,更是让整个江湖谈之变色。” “七杀狱?对了项大哥,你那个狱领悟得怎么样了?” “毫无进展。” “哦。” 项无间摇摇头,带着一丝惋惜道:“狱乃是修行者参悟功法时偶然用业力创造一种新空间。主攻主防亦可主控。江湖上领悟狱雏形的天才不在少数,但能活着修行到大营位后期、蓝魄境开启狱的却是凤毛麟角。” 白云生心里也为朋友可惜,遂转移了话茬,说道: “项大哥,你家乾山是个什么地方?” 项无间也收起惋惜,笑道:“那里毗邻乾泽部洲,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哦,那里繁华吗?” “算不得鼎盛,也有些名气。” “比不上凉州城?” “凉州乃天下第一城,岂是一般地方可比。” “哦,真想去看一看。” 白云生神情忽然变得黯淡,话语间带着一丝向往和羡慕。 项无间好奇地问道:“你呢?” “不知道,我只记得从山谷醒来后的事情,以前经历过什么大都忘了,不过学的东西有些倒还在。” “失忆了?”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白云生又想起了火神涧中那神秘老人说的,他的一些记忆是被体内一种强大力量压迫隐藏了。 项无间悄悄盯了白云生一会儿,才道: “这妖界久无良医,等以后下了山,我帮你找个大夫看看。” “谢谢大哥。” “想家吗?” “想,也不想。” “哦?” 项无间有意思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 白云生努力一笑,努力轻松道:“有时候很想,因为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心里空空的;有时候就一点没感觉。再说,我实力太弱了,师父说在天帝山有他庇护,没人敢为难我,可一旦出了山,茫茫江湖,危机四伏,即使想去找家,也困难重重。而且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项无间眉眼间露出几缕关切,关心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把实力提上去。” 白云生第二次想起了那个火神涧里的神秘人,他说解决自己体内禁锢的方法在中原。这句话太宽泛了,白云生现在西荒妖界,中原远在东方,五大部洲又幅员辽阔。 不过所幸希望仍在,白云生也从没有自暴自弃。 项无间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拍着白云生的肩膀说道:“别担心,我陪你一起找。” “项大哥不是有家吗?” “那里只是一个故地。” 或许情绪会传染,项无间的话里竟然也起了惆怅。 “哦。大哥天赋异禀,名列‘百岁榜’是迟早的事。我就不行了,师父说我进度慢得要死。” 白云生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身体的真相。 项无间怅然地喃喃道:“只是区区一个榜单而已,没什么大用。” 这个二十岁的英俊青年,说气话来像极了八十岁的沧桑老人。在他心里似乎潜涌着一股滔天的巨浪,浪潮拍打着心岸,却没有任何回声。 此时,那股莫名的冲动倏地从心底涌出,白云生抛下了最后的犹豫,坦然道: “项大哥,其实···其实我不是妖,也没有业力。” “是这样?” 出乎白云生的意料,项无间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 他静静道:“师父说你是妖兽青鸾的后人,没想到你居然不是妖族,也不是修行者。” 白云生站起了身,说道:“大哥不会看不起我吧?” 项无间露出了他最天真的笑容,说道:“哈哈,人如何,妖又如何?之于天地,不过都是白马过隙。江湖诡谲,苦海无岸,倒不如做个普通人。再说,你这一声大哥,也不是白叫的。” “哈哈哈···” 两个青年不约而同地大声笑了起来。 项无间又灌了一口寒潭香,把酒葫芦还给白云生。 情到对时,方知酒浓。 夕光已去,换作星夜灿烂。 这是白云生第一次在天帝山喝酒,也是第一次和朋友喝酒。 酒过三巡,项无间收敛了笑意,担忧道:“不过,此次北荒之行非同小可,据说胜者的奖励不同与往届,另外两荒妖界必然也会全力以赴,他们选出来的人不会比我弱。” 白云生无所谓道:“我本就没打算当什么胜利者,有南飞师兄在,那不是我操心的事。不过即使有危险,我也有保命之法,大哥不必担心。” 项无间点头道:“七杀步用来逃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多少辱了它的威名。”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接着道:“据我所知,毗卢仙境是一片独立的空间,你们会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寻找出路,到时候难免遭遇强敌,这个你拿去吧。” 说着项无间递给白云生一枚流转着五彩光晕的玉石。 白云生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石:“这是……” “我来时家里一位老人赠予我的,名为九黎玉,你可带着防身。” 白云生惊喜地接过五彩斑斓的九黎玉,道: “太好了,那我就先借用一下,等从北荒回来再还给大哥。” 项无间潇洒一笑,道:“不用,送给你了。” 白云生面露迟疑道:“这是很珍贵的东西,大哥为何……” “因为,我们都一样。” 夜。 毒蛇一样夜。 丑时后的落凤谷万籁俱静,妖界生灵大都已休憩,唯有谷口半山腰的这两个黑影还在窃窃密语。 一个黑影哭哑着嗓子说道:“明日他们便会出发,请大王准备好。” 另一个黑影声音尖细,像老鼠在石缝里嘶磨牙齿: “不枉刀大王对你一番栽培。放心,若你所言不虚,他们必陷死地。” “别忘了我的条件。” “只要你别被误杀。” “有殿主在,我不会有事。” “哼,那就好。” 阴细的声音划破夜空,渐渐消失。 星月皎洁。月光铺洒在美丽的山谷中,夜霞生辉。 刚刚说话的一个黑影向谷中飞奔而去,他的速度极快,认不出面貌,只能见得他的左袖在风里飘扬。 第15章 特殊的客人 在四荒妖界的万千大山中,有一种山,不像“雪飘万里不见妖”的雁门山,不比“擎天一柱瞰众生”的倚帝山,也不像“紫气东来独一尊”的泰阿山,它不宽不广却能享誉妖人两界。 白沙山就是这种山。 它南依西荒妖界崇山峻岭,北靠北荒妖界万里雪山,东临矿产丰饶的乾泽部洲,是出入三界的必经之地。 在五大部洲的诸多城市里,有一种城,不比城中之国的凉州城,不像良田万顷的湖州城,也不比岩浆绿海的江州城,它不威不怒却可化解妖人两族恩怨。 白沙城就是这样一座城。 它坐落在白沙山东南角,横跨两荒妖界和乾泽部洲,占尽天时,拥尽地利,是妖人边界上一座妖人混杂的无主之城。 聚集在白沙城里的有两种身份。 一种是商人,来交换妖人两界的各类物资;一种是修行者,有要进妖界冒险的猎妖人,也有进入五大部洲修行的妖修,他们以此为补给点和落脚点。 每过五十年,白沙城都会迎来一个特殊的时刻。 在特殊的时刻,自然有特殊的客人。 天帝山就属于特殊的客人。 白沙城的建筑松散,却并不破败,面露富贵,又风格迥异。高阁矮屋,群楼个宇,仿佛天上随意撒下的沙粒罗列在大地上。居住在这里的不是富甲一方,就是强弱各异的修行者,他们各凭喜好,随意搭建,时间一长,也就形成了这般乱中有序的异景。 白云生一行人已在城中落脚。在仙境开始之前,他们还需在此地呆些时日,等待西荒妖界十大领主的人马。 按照惯例,本次毗卢仙境之行,西荒妖界依旧由妖王楚江天亲自带领,除了白云生、南飞、燕三十三个正选,楚江天还征求其他殿主意见,选了项无间、朱越、易风啸三人来作例行的后补。 唯一不同的是,楚寒代替了本该前来的霸下。时隔多年,这位当年闹得北荒妖界鸡犬不宁的杀神又将故地重游。 话说这几百年的仙境之行,西荒妖界频遭北荒妖界和东荒妖界欺压,死伤可谓惨重。不过此次有南飞领衔二人,楚江天心里还是颇有打算。 百凤楼。 白沙城中最有名的一家客栈。房好,菜好,酒好,是到白沙城的首选驻地。它幕后的老板就是白沙山的枭大王。 楚江天和楚寒对这里记忆犹新,九百年前他们那一次毗卢仙境之行,就是从这里开始了征服之路。 “项大哥,这里的人怎么一个个看着凶神恶煞的?” 白云生倚着五楼的栏杆朝下看着,咬了一口手中的百香果,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项无间淡定地解释道:“此地位于妖人边界,他们有的是猎妖人,有的是妖修,自然谁看谁都不顺眼。” 白云生连忙点头,他嘴里的百香果还没咽下,熙熙攘攘的客栈忽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门口疾步走进两排长着棕黄色羽毛的鸟人,列成两排,清出了一条道来。一个毛色更加棕黄的鸟人走了进来,个头一般,穿着一般的长袍,长着一般的尖眼钩鼻,气相一般,实力也一般,只有橙魄境。 不过他的声音倒是不卑不亢,向坐在客栈五楼边上正在喝酒的楚江天一桌,恭敬道:“在下白沙山燕西,恭迎西荒妖王。” 楚江天的目光丝毫没有落下五层楼的高度,漠然道:“你此来何事?” 燕西道:“妖王大人和东荒妖界的暮观生大人已在狱法山相候,特派我来为西荒妖王领路。”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我王领路!” 就在楼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燕西引到五楼之时,一声冷厉的大喝又把所有的目光拉回到门前。 紧接着一股阴煞的妖风裂空袭来,将列阵的两排鸟人齐齐割去头颅,散落在地。 燕西反应已经极快,但来人比他还要快百倍千倍。 他刚要摸兵器,一道鬼魅的身影已经站在他一尺前。 两束妖光冲进他的天灵,仿佛利刃割碎一块豆腐,顷刻间废掉了他的经脉,瓦解了他的修为。 燕西扑通一下双膝跪地,浑身颤抖地看着身前那双恐怖的妖瞳,还有那双妖瞳的主人——段无涯。 西荒灵鹫王! 一个身穿黑衣的猎妖人惊坐起,接着一楼、二楼、三楼、四楼的酒客都站了起来,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敬畏。 楼中的妖风已经平息,温煦的阳光重新降落在宽敞的大门前。 接着,九道人影沐浴着阳光走了进来,然后一楼、二楼、三楼、四楼的酒客又全都坐了回去,不是因为放松,而是因为恐惧。 吊睛蟒林冲,影魂豹紫飞竹,白麋辰寿,啸天隼杨修,千灵貂师圆圆,举父妖于千钧,血妖冷夫子,水鬼江翻,凤凰女蔷薇,还有一个段无涯,西荒妖界十大领主竟悉数到场,令这素来人声鼎沸的百凤楼瞬间鸦雀无声。 当真正的凤凰出现时,鸦雀凡鸟岂敢出声。 此时,入楼的十大领主齐齐单膝跪地,拜向五楼上唯一的一桌酒菜。 “参见妖王!” 楚江天这才把目光挪到五楼以下,起身道:“诸位请起。” 十位领主起身,燕西却连跪下去的力气都已耗尽。段无涯的这一招死亡之瞪威震西荒,他还活着是因为段无涯了解楚江天。若不然,此招爆发的业力可轻松将燕西杀成飞灰。 果不其然,楚江天目光一落,帝威瞬间降临。 被废掉的燕西竟然颤巍巍站了起来,刚刚进门时的跋扈之态已成了前尘往事。 楚江天冷冷道:“回去告诉烈广散和暮观生,好生在狱法山等候,本王不需要人引路。” 如果一个人饿了三天三夜,饿得胆汁都吐完了还能说话,那一定是像燕西这个样子。 “小··小·小人·一定··多谢···” “滚吧。” 林冲领主袍袖一挥,酷似蛇尾一甩,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燕西丢出楼外,被剩下的鸟人在慌乱中带走。 楚江天扫了一圈十位领主,温和道:“请诸位到紫薇苑休憩。” 说完便和楚寒消失在了五楼。 过了许久,百凤楼的安静仍未被打破,所有的食客都面面相觑,不敢高声语。直到十大领主离开,混乱才如解冻的冰河奔腾而来。 “西荒妖界十大领主竟然全都出动了!”一个虎妖闷声如雷。 “西荒妖王身边那个人是谁?”一个猎妖人问道。 “我看是个随从。”一个小瘦的狗妖接道。 “放屁。那明明是天帝山的楚寒殿主!”一个颇有见识的老树妖反驳道。 “什么?楚寒?” “幸亏老子刚刚没说话,不然明年你们就得在我坟头敬酒了。”刚刚第一个起身的猎妖人木然道。 身边人感受着此人身上至少中营位后期的业力气息,刚刚被震惊的心里也直呼庆幸。 “要真是他,看来北荒妖界又要倒霉咯。”一个青色头发的壮汉道。 “此话怎讲?” “据说五十年前,楚寒殿主一人杀了北荒妖界几千口,连三大皇族都认了栽。”方才那个老树妖说道。 “是啊,我也听说了,据说狱法山的一个妖王也死在他刀下。”说这句话的人总算是个品相端正的人。 “胡说!我狱法山的妖王大人怎会敌不过区区一个楚寒!”一个蛇首男子把酒壶摔到那个品相端正的人脸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想干什么?”一个猎妖人壮汉拍桌而起。 “人类,休要胡说八道!”蛇首男亮出弯刀,踹翻桌子,一刀便砍了过去。 “反了你了!” 壮汉抡起狼牙棒砸了过来。 ······ 远近闻名的百凤楼又成了喜闻乐见的武馆。猎妖人和妖修一通乱打乱砍,喧嚣声传到大街上三五里还听得见。 不过此时被结界笼罩的紫薇苑却清净得很。 鸟语花香的院子里站着三十六名年轻的妖修,天帝山选出来的六妖也在其中,包括项无间三个候补,这是只有天帝山才有的特权。 花梨木筑成的阁楼里隐隐传来几道声响。 楚江天坐在主位,说道:“想不到暮观生已经提前到了狱法山。” 楚寒坐在他左边,冷冷道:“烈广散竟然派一只杂鸟前来迎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十位领主坐在客位,左首的段无涯道:“妖王大人,我西荒与北荒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与东荒泰阿山也从不来往,此次仙境之行只怕没那么好去。” 楚江天点点头,道:“无涯所言不错,五十年前的一战我们已与烈广散撕破脸皮,南飞他们此行怕是要多生事端。明日出发前,诸位一定要告诫弟子,以目标为重,切忌冒然行动。” 十大领主纷纷点头应诺。 千百年来,他们对楚江天帝江一族的王位一向尊崇,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帝江一族虽然强大,但对西荒妖界其他妖族一视同仁,对十位领主也素来尊重。 楚寒手指敲打着木桌,冷冷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倒要看看他们敢翻什么浪。” 楚江天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冰冷,喃喃道:“但愿他们别自寻死路。” 第16章 伏击 作为横跨妖人两界三地的名山,白沙山却并不巍然,远远看去,只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头,重峦叠嶂,此起彼伏。 名山自有望族。绵延的白沙山里便久居着一个庞大的妖族:猎天隼。 猎天隼只居住在白沙山北荒妖界的地盘,妖兽血脉虽普通,但繁衍速度极快,族群兴盛,已经统治了白沙山千万代。族中有一门《天涯远》的轻功武学十分厉害,配合着猎天隼本身极快的飞行速度,一旦有事变,它们可将消息迅速传到狱法山。 这也是猎天隼一族长存不息的意义——监视西荒妖界和乾泽部洲。 两日后。 清凉的阳光刚刚扫过白沙山的眉头,白无为和五位师兄弟已经离开了它的最后一个山头。其他十大领主座下的三十三名弟子已经分批出发,他们将翻越十几座大山自行赶到北荒妖界狱法山。 这是他们前往毗卢仙境前最后的考验——最先活着进入狱法山的五名弟子,将代表西荒妖界踏上最后的传承之旅。 这也是每次毗卢仙境西荒妖界的被动所在——进入毗卢仙境的入口只有狱法山一处,而仙境原本就是三荒妖界共同培养年轻弟子的手段,只是在岁月的长河里,在贪欲的作祟中渐渐变了味道。 夜。 皎洁的月光洒在漆黑的山岗上,映出一片寂暗。 白无为六人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翻过了两座大山,进入了邙山境内,这里是炽火鼠一族的天下。 他们路上只简单休息了两次,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前面有多少竞争者,而毗卢仙境五十年才开一次,每个妖修一生进入仙境的机会也只有一次,谁也不想错过,哪怕是作为后补的项无间三人。 南飞领头穿梭在山林中,微微皱着眉头。出发前他已将可能路过的地方都记在心中,而这邙山此时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来过邙山的修行者都知道,炽火鼠安插在山里的暗哨就像沙漠的沙子一样,无处不在,一旦进山,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几乎可以被现场演绎到炽火鼠王面前。 可这一路上他们却一个暗岗都没发现。六人踩着泥土和树叶的脆响在山中飞速奔跑,他们无意惊扰任何势力,南飞也渐渐不再理会林间的怪异。 悬命涧。 邙山最北面的天然关隘,过了这里就离开邙山的范围,再向北走三四百里,就能进入大雪山。 悬命涧的山崖极其陡峭,即使在百丈外观瞻也只能看到一线天缝,走近后,两侧危崖的压迫感更是排山倒海般袭来。 沿着百丈天缝照下来的月光稀薄如尘。狭窄的石路只够五六人勉强同行,历来是偷袭伏击的绝佳场所。 迎着稀薄的月光,南飞和燕三十在前,白无为和易风啸在中,项无间和朱越断后,六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邙山的边缘。 可刚走进山缝二三十丈,南飞和燕三十就看见朦胧的月色里躺着五六个黑影。 “小心。” 南飞低声一喝,被山崖压迫的呼吸里透出了一丝不安。他让白无为四人呆在原地,自己和燕三十慢慢靠了过去。 那几道黑影是五个年轻的妖修,不过已经成了尸体显出原形,旁边还散落着几把兵器。 南飞和燕三十相觑一眼,互相看到了眼中的紧张。他们昨天还见过那几把兵器,眼前死去的五只妖兽正是鹿台山和鸟危山的弟子。 走过来的白无为四人也吓了一跳。离开白沙城后,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发现尸体了。第一次是在进入白沙山不久,有一队猎妖人被永远地留在了一座山谷中。 “此地不宜久留,走!” 听完南飞的话,六个年轻人顿时提起百分百的警惕,脚下的速度不知不觉加快了很多。 十里悬命涧,白无为却感觉像走了十万里。 好在那一线天光已经落在身后,眼前又是宽广的山林,虽然一重又一重叠得人心惶惶,但总比压在悬命涧里强了太多。 南飞也轻舒一口气,这也是他第一次离开天帝山闯荡。在这江湖上,无论是人还是妖,生命面对未知的感觉总是相似的——既恐惧又兴奋。 可就在此时,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突然迎面袭来。 “小心!” 南飞第二个字还没说完,一柄巨大的镰刀已经横空切下。 锋利的刀与黑色的夜完美融合在一起。这把镰刀足有三丈长,又宽又薄的刀锋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厉光,仿佛深夜里一只老虎的利爪。 南飞拔出烛火剑挡在镰锋前,周身黄光一闪,人已爆退十余丈。 白无为五人听到提醒也纷纷退后,躲过了镰刀上旋出的致命刀气。 不一会儿,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寂暗的山林中传来,犹如穿堂的寒风让白无为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哼哼,天帝山第一天才果然名不虚传。” 这根本不是人的声音,是厉鬼,是死尸。 南飞阴沉的脸在月光下露出半截,冷冷道:“鬼镰,是刀虎族!” 停在半空的镰刀忽然飘向后方,停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 树下走出一个石塔般的身影,脸大如鼓,双眼碧绿,透着令人发悚的光芒,两颗白厉的牙齿刺出唇外,此形此貌正是北荒妖界钩吾山的霸主——刀虎族。那把三丈长的镰刀正握在他手中。 南飞提步上前,镇定道:“我天帝山与钩吾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为何拦我去路。” 身后的燕三十已经带着白无为四人做好御敌准备。 刀虎族妖寒声道:“哼,井水不犯河水?那五十年前楚寒手里的血债怎么还?” 南飞心中一冷,已经明白了大概:“阁下是···” 刀虎族妖冷冷道:“本大爷金厄,五十年前这把鬼镰的主人也就是我师父,遭楚寒毒手陨在狱法山,现在该还债了。” 南飞暗叫一声不好,当年楚寒屠戮了北荒妖界数千妖修,谁知道都死了哪些家伙。不过看刚刚那一招,金厄胜在突袭,其修为不过在橙魄境,也没什么本事。 南飞佯装谈笑风生地问道:“阁下来这儿做什么?仙境期间严禁仇杀,这是三大妖界共同定下的约定。而且你也杀不了我。” 金厄却阴阴一笑,道:“你以为我凭什么站在这里?” 说完,嗖嗖,又是四道身影出现在他身旁,体型各异,杀气腾腾。 南飞扬了扬眉,淡淡道:“东荒妖界也来趟这趟浑水?” 他一打眼就感觉到了来自泰阿山功法《回天咒》的气息。 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是个中年男子却白发苍苍,同样淡淡道:“在下泰阿山言不方,楚寒殿主当年斩我族中二位长老,此事该有个交代。” 话音方落,忽然一连串的破空声响起,一簇簇白色火焰宛若幽灵般点亮了方圆三里的山林。 此时此刻,白无为六人算是看清了敌人的模样。 南飞淡淡地笑道:“刀虎,骨鹏,青蛇,月象,北荒妖界七大霸族来了四个,还有一个泰阿山,真是看得起我们几个。” 在外人看来,他永远是这样淡定如尘。这是他身为天才的傲气,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眼前这几个妖修都在橙魄境,他根本看不到眼中去,不过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面如止水的南飞很快在心里定好了计划,回头瞥了一眼白无为和易风啸,向几人同时传音道:“无间与我留下,三十带着其他人速速离开,中途不要停留,我们自会追上。” 除了白无为,其他人没有提出异议。而白无为刚要张开的嘴也在南飞坚定的目光中合了回去,他向南飞点点头,与燕三十等人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他们六个虽未到心意相通,但却都是年轻的天才,是天才都不会傻,眼前出现的敌人虽不强,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几只拦路妖。 金厄扛着镰刀,胸有成竹道:“怎么,在考虑怎么逃跑吗?可惜,今晚你们难逃一死!” 南飞沉下脸色,不屑道:“好狂的口气。” 骨鹏族的弟子飞扬扯着枯瘦的脸难看地一笑,道:“听说你是天帝山千年不遇的天才。” 南飞冷冷道:“过了今晚,你就听不到了。” 杀气嘶唳,一道亮闪闪的月光落在金厄眼前,月光后,南飞的剑已经杀到一丈前。 “走!” 项无间低呼一声,剑锋紧随南飞而上。 他的话音还在风中回荡,两道剑光已经摄住金厄五妖的来路。燕三十带着白无为三人以最快速度向山林中逃去。 金厄手中锋利的鬼镰接下了落在眼前的月光。 骨鹏族和月象族的两妖立刻瞬身潜到南飞两肋之下,一把软骨剑和一条长鞭仿佛两条毒蛇亮出利齿,咬向南飞的双臂。 只见南飞剑压鬼镰,飞速旋身,借力而起。赤色业力聚于掌间,烛火剑上瞬间燃起火焰,南飞纵身一挺,来了一个轻灵到极致的鹞子翻身,挥剑刺下,施展了一招定火剑法中的“天星坠”。 布满火焰的剑锋宛如一束流星坠落,金厄三妖反应神速,当即化攻为守,硬接了南飞一剑。 强悍的业力直冲三妖胸口,震得他们体内五脏六腑晕晕颤颤,爆退十数丈。南飞乘胜追击,不等三妖喘息,烛火剑又映在眼前。 另一边,项无间与青蛇族和言不方的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焦灼。 他自然敌不过两个橙魄境妖修的联手,不过他的目的只是拖住敌人,等到白云生四人离开到足够远的距离,便与南飞设法脱离战斗。 但他俩却不知,白云生和三位同门此刻的处境绝对比他们要惨得多。这种不祥的预兆在双方打斗了几十个回合后,开始同时漫上南飞和项无间的心里。 金厄和言不方五妖似乎根本没有报仇雪恨的意思,而是一直在招式上纠缠不清,让他们丝毫脱身不得。 骨鹏族飞扬,青蛇族旋叶,月象族长黩,加上金厄与言不方,五妖的功法一个土脉、一个木脉、一个水脉、一个火脉、一个金脉,隐约地站成一个圆圈,你进我退,你退我进,配合默契,只守不攻。 他们和南飞、项无间一直保持着五丈左右的距离,像一张松散却扯不断的大网将二人牢牢困在原地。 往后是狭窄的悬命涧,南飞二人断然不会躲进那里成为瓮中之鳖,但要想冲破阻拦短时间也不可能做到。 此时,冷静的天才第一次起了慌乱。南飞迅速看了看已经开始节节败退的项无间,恍然明白了敌人的目的。 金厄斜削在鼻梁上的刀疤缓缓裂开,他阴狠地笑道:“天帝山的第一天才也不过如此。” 他和飞扬、言不方五个自然知道赢不了南飞,只能暂时地困住他——而他们的目的也就在于此。 南飞又刺出三剑,振声冷喝道:“堂堂四大霸族和泰阿山只会躲躲闪闪吗?” 项无间此时也恍然过来,不再退让,身形猛然一顿,业力涌贯经脉,手中的长剑转守为攻,向言不方刺去。 言不方是敌人包围中最弱的一点,打开它便有脱身的机会。 橙色闪光,一剑惊鸿。 猝不及防的言不方被项无间一剑穿心,可无间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却有七分震惊。 言不方的身体在一阵温柔的白光中凋谢,不远处立刻有白光泛起,言不方竟然毫发无损地从光里走了出来! 项无间立刻明白了一切,冷冷道:“好一招金蝉脱壳!” 言不方笑道:“你破不了回天咒,我便不死。” 眼下丛生的困境并没有令两位天才失去冷静。南飞和项无间目光一错,迅速定下了突围计划。 一个回合后,两人不理敌人嚣张的气焰,却同时挥剑杀向旋叶。青蛇妖当即放出兵器阻挡,金厄、飞扬、长黩立刻从后方汇聚砍向两人。 但速度终究是慢了半拍。旋叶的青蛇绫刚刚接住两道剑光,便连吐三口鲜血,身形急急坠落。 “快去救人!” 金厄厉喝一声,巨大的鬼镰拼命地挥向南飞。言不方迅速靠近旋叶,运转回天咒止住了飙血的伤口。 与此同时,金厄三妖的追杀到来,南飞和项无间只得翻身迎敌,突围再次失败。 如果月光会说话,定会将白云生四个的危机告诉南飞。但月光只会静静地落下,静静地看着焦急的人更加焦急。 几番交锋过后,项无间已经颇有消耗,刚才若非朱厌妖兽天生的敏锐,他已经中了飞扬一剑。他身边一直平静的南飞也喘了几口粗气。 可就在此时,旋叶的伤势竟已恢复无碍,与金厄、飞扬、长黩三妖忽然换了身位,分站在四个角落,而言不方直接不见了踪迹。 金厄恶狠狠地说道:“南飞,今晚你哪儿也别想去,那几个小子死定了。” 南飞脸上的平静已经换成了冷酷,喝道:“要留下我,你们还不配。” “那你看这招配不配!” 只见金厄全身闪出一阵红光,同时旋叶、长黩、飞扬身上也燃起了绿、蓝、黄色的光。这绝不是业力的光芒,倒像是一种阵法。 “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前为朱雀,后为玄武。” 四道耀眼的光飞速交换着位置,令人眼花缭乱。 当光影停下时,金厄高亢地吼道:“玄武垂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兀。四象归位!” 通体赤色刀纹的巨虎,身如枯骨的鹏鸟,显隐蓝光的月象,盘卧闭目的青蛇,四位妖修显出本相坐镇四方,四道业力交织在一起,上空隐隐团着一层白光。 “这是……” 南飞紧皱眉头,他终于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项无间站在他身旁轻轻吐出三个字:“四象阵。” “没错,这就是四象阵。” 听得出是隐藏起来的言不方的声音。 五十年前的毗卢仙境里,西荒妖界的三名弟子便是死在此阵中。也是那一年,楚寒不顾万般阻拦杀上北荒妖界,见兽杀兽,见神杀神,用一河的血,祭奠了西荒妖界死去的妖修。自此他脾气大变,不再收徒,直到遇见白云生。 项无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冷冷道:“哼,那是四神兽才配使用的法阵,你们这四条杂鱼还不配。” 言不方淡淡道:“我等自不比神兽,不过困住你们已绰绰有余。” 此时,南飞的脸色已经冷得像一座冰山。关于四象阵他也略有耳闻,传说是神兽纷争时衍生出来的无敌防阵,如今阵势已成,他和项无间的任何招式都会在完美的防御中化为无形。 显出原形的金厄不禁得意道:“南飞,我听说五十年前毗卢仙境中死的那个人和你关系匪浅。他本是那届最有可能得到传承的人,可惜为了救另外两个废物,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金厄干哑的声音撕裂着冰冷的空气,难听得像老鼠在角落里磨牙。 但南飞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本该暴怒的他,此刻却像冰封的大海一样平静。 金厄不该提起那件事,尤其是在南飞面前,那件任何人都不该在他面前提起的事。 项无间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汹涌的杀机,急忙传音道:“师兄别冲动,待我破上几次,定会看出此阵破绽。” 但他的劝阻如风一般拂面而过,不留痕迹。 “犯我天帝威严者,杀。” 一道极其冷静的声音从“海面”之下浮起,在浮到第六个字的刹那,南飞突然消失在天地间,一场海啸从海底掀起。 金厄五妖也不是傻子,他昂着硕大的虎头急切道:“不要慌,南飞逃不出……” 这句话可能还没说到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一颗硕大的虎头已经滚落到了地上。 一尊三丈高的无头尸身轰然倒地,黑红的血从脖颈里激射而出,四道均衡的阵光瞬间黯淡了红色。 清冷的月光下,虎头上两颗刀刃巨齿流光闪闪。 旋叶和言不方四妖还在听金厄说话,全力维持阵法。一回头却发现四象阵已天缺一角。 黑暗的山林里传来言不方哆哆嗦嗦的声音:“这,这··南飞!你,你··” “旋叶,小心!” 言不方哆嗦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利索起来,晃过神来的他将白色业力覆在全身,现出一只雪白的灵麝伏卧在白冽冽的月光下,顶上了金厄的位置继续维持四象阵,青蛇妖当即唤过长绫护在身前。 咝。 一道微不可闻的声响,仿佛风吹烛灭。 一颗布满绿色鳞片的蛇头滚落在地,阵中东侧耀眼的绿光骤然散去。 南飞像天地间的一阵风,收割着烛火般微弱的生命。 “不可能!这不可能!” 言不方已经快要疯了。四象阵可以感知任何发出和靠近的攻击,再伺机调动四方的力量进行防御。金厄四妖均是橙魄境,他们组成的四象阵加上自己回天咒的加固,即便黄魄境的一流高手也难以破开。 南飞的身影又一次在月光里闪现,这次的目标是月象妖长黩。 但杀戮停止了。月象族本就以防御见长,长黩几乎调动所有业力来守护,拼得一手一脚才堪堪保住了性命,而仅存的骨鹏早已窜上高空,逃之夭夭。 此时,南飞出现在项无间身边,手中的烛火剑缓缓垂下,一口浓血喷口而出。 项无间问也不问,直接扶起南飞用业力为其疗伤。 “结束了?” 现身出来的言不方如梦方醒。 一旁的月象妖长黩已是奄奄一息,南飞刚才那一剑已经将它的心脉重创,留得一口气也算侥幸。 “他刚才做了什么?” 言不方极力稳住话中的颤抖,看向正在疗伤的南飞,却已无力出手偷袭,因为南飞眉心上那道绿色魄印已经落在他眼中。 言不方骇然道:“你竟然隐藏了修为!你到底是谁!” ······ 言不方带着半死的长黩离开了。 悠远的月光安抚着大地上的狼藉,夜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没有一会儿,南飞睁开了双眼,低沉道:“他们走了?” 项无间道:“面对那样的你,他们只有走。” 南飞动了动脖颈,冷冷道:“是他们找死罢了。” 项无间担忧道:“你用血祭之术强行破开封印,万一身体承受不住业力反噬,一身修为就完了!” 此刻,项无间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南飞擦了擦嘴角的血,提气道:“无碍,救云生他们要紧。” 项无间立即道:“你的伤势还未没恢复……” “不必,路上恢复就好。” 南飞打断了项无间的担心,拉着他踏上烛火剑,向月下的山林飞去。 第17章 命悬一线 距离离开悬命涧,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白云生四人的逃亡更像是向死亡迈进。 因为他们在狐岐山里撞上的这场蚁兽潮丝毫没有褪去的迹象。一只只拳头般大小的行军蚁像发疯一般,不要命地扑向白云生四人。 这行军蚁是狐岐山的妖兽强盗,无物不吃,每次出动都是百万只的体量,足以将一座小山岭在顷刻之间夷为黄土。行军蚁一年只出没觅食两次,一次在七月初北斗移位时,一次在腊月末奎星闪烁时。 但现在还是六月中,这群强盗本该在地底深处休眠,可偏偏就提前出洞了,还偏偏让白云生几个撞上了。 又过了一刻钟。 白云生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蚁兽。燕三十在左,易风啸在右,朱越在后,四个年轻人深陷在蚁兽潮西侧,业力不要命地燃烧着,兵器不费劲地挥舞着,突围速度却极其缓慢。 就在四人即将穷途末路之时,南飞和项无间从西南方撕破重重兽潮,及时出现在他们身边。 “跟我来!” 南飞大喝一声,开启尚在雏形的烛火狱,带着五位师弟躲进了一座山坳里。看见项无间的白云生终于想起自己怀里的九黎玉,掏出来随手一抛,五彩的光华瞬间凝成了一层结界,将浩浩荡荡的蚁兽潮拦在山坳之外。 暴风雨来的时候快,去的时候也快。九黎玉的光芒没闪多久,行军蚁兽潮刮过最后一寸地皮,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山坳上方。 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白云生一屁股坐在地上。 南飞也长舒一口气,道:“大家没事就好。云生,你有这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白云生此刻已经没了力气回答他。九黎玉是项无间送给他的,在刚才那种危急时刻他想到了九黎玉,但怕有个闪失所以没有拿出来。 项无间几个也靠在冰凉的山石上喘着粗气,他们没想到前往毗卢仙境的这最后一道考验竟如此凶险,也不知道西荒妖界的其他弟子怎么样了。 燕三十劫后余生道:“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 南飞不失冷静道:“大家原地休息,不要放松警惕,今天夜里太不寻常。” 要说在这风波诡谲的江湖,无论人还是妖,都不能乱说话。南飞的话刚落下,山坳外突然传来铺天盖地的鸟鸣声。 他抬头看去,月光粉饰的夜空中赫然出现了一重庞然舞动的黑影,仿佛一条凶性大发的大蛇。 “不好!快起来!” 南飞的第五个字还没说完,庞然的“蛇影”轰然冲下,竟然是成千上万的猎天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南飞和燕三十、项无间在前,朱越、易风啸、白云生在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屠杀着猎天隼的攻击。 一时间羽毛飞落,如雪花般洒满大地,鲜血成河,已不知是谁的尸首。 南飞将烛火狱开启到最大,和九黎玉的结界一起尽量护住所有人,可依旧是破绽时出,险象环生。最重要的是南飞的业力已经快撑不起如此强负荷的消耗了,此刻生路只有一条,生机只有一丝。 南飞狠声道:“燕三十,你断后,项无间在左,易风啸,朱越在右,白云生留中,所有人跟着我,准备突围!千万不要走散。” 白云生六人如砍瓜切菜般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可沙暴一样的猎天隼依旧无尽地飞扑而来。他们像一台粉碎血肉的机关,在羽毛和血混成的肉墙中钻行,前行得还不算慢,不过已有不少猎天隼已经冲进了护罩。 地面早已不见,世界早已消失,他们脚踩着一堆堆的尸骨艰难地向前突围着。白云生虽“躲在”众人中间,却并不轻松。随着杀进来的猎天隼变多,他手中的沧溟渐渐生风。 他杀的倒是挺痛快,然而烛火狱和九黎玉终于扛不住外面海水般的重压,朱越和易风啸身边被生生切开了一个大裂口,无数黑影利箭般射了进来,六人的阵型瞬间被冲散。 可朱越却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竟然胆怯似地快速移到南飞身边,霎时间,冲进来的群鸟如一出鞘的利剑刺向了白云生。 没有半分停留,白云生像一棵折断的树倒飞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狂暴的兽潮中。 “云生!” 项无间早已发觉破绽,只是他未想到朱越会突然躲开,电光火石间白云生已不见踪影。 南飞立刻放弃杀敌,全力维护破掉的烛火狱。 项无间眉毛拧在一起,焦急地盯着白云生消失的方向,来不及质问朱越。 他大声喊道:“南飞师兄,我去救云生,你们先走。” 话未完,人已纵身跳出烛火狱,淹没在兽潮中。 “项无间!”南飞低沉地吼了一句,却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赤红色的双目死死地瞪了一眼朱越,随即厉声道:“三十,动手!” 身在最后的燕三十其实是最棘手的。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追月戟发挥极其有限。 听到南飞的话,燕三十心里一紧,他知道南飞的意思,但他还是有所犹豫。可当他看到南飞妖神一般的模样,一咬牙将追月戟负在背后,从怀中拿出一枚八角石符。 南飞也拿出了相同的一枚石符,他迅速缩小了烛火狱的范围,两人手中的石符快速贴在一起,翠色与赤色的业力从二人身上燃起,注入石符中。原本黑色的石符缓缓升入空中,变得透明如镜,火玉般闪闪发光,须臾间,一个足有十丈径长的巨大图腾虚影出现在茫茫黑夜中。 苍白的月光静默无语,漆黑的背景下勾勒出一幅青蓝色的图案,图案中是一只妖。 皮如冷月,毛如山川。一双妖瞳盯着四海江湖,背生四翼扇出八荒寒风,盯得万妖匍匐,扇得天地悸动。 天下间能有如此气魄的妖兽只有一种:帝江。 此时此刻,北荒大山里的这尊帝江兽一双妖瞳俯瞰着大地,宛如地狱中的死日审判着待死的亡魂。凛冽的杀意仿佛狂风扫落叶一般,绞碎了靠近的猎天隼群。 朱越后退了几步,惊慌地破口而出道:“妖王大人!” 燕三十闷声道:“这只是一幅妖王图腾,本想待毗卢仙境时再用。” 朱越和易风啸呆滞地看着那硕大无比的妖神像,来自远古妖兽的血脉威压一直在加重,重到宛如山岳般压在身上,让人不得不低头喘息。 南飞和燕三十一脸的庄严和虔诚,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这妖王祖符。天帝山中有杰出贡献的弟子才会被赐予一枚。一枚符石可以加速吸纳五行元气,帮助修行;两枚石符合拢便可召唤帝江图腾,御敌百里。 易风啸冷声道:“南飞师兄为何不早用,项无间和白云生也不会……” 南飞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祖符一旦召唤,图腾便会立刻消失。机会只有一次,我以为……” 他的脸色很快从无奈变成了坚定,道:“时间不多了,动手吧。” 话毕,他和燕三十接连向石符中打入三束业力,石符碎裂,巨大的帝江神影也在瞬间崩碎,光影凝聚成一个光点,然后骤然爆裂。炫目的蓝色光芒宛如四散的烟花,又像奔泻的瀑布,散向四面八方。 月下的黑夜,夜下的山谷,在短短的几息里如同白昼。 盏茶过后,月光重新洒落山谷。 树,草,花,兽,尸体,鲜血,碎羽,一切都化作虚无,大地上只剩下焦黑的岩石沉默地回应着惨白的月华。 南飞利落地背起烛火剑,命令道:“走吧。” 易风啸面露担忧之色,没有放弃地问道:“白云生和项无间怎么办?” 南飞看着北方的深山老林,当机立断道:“一粒沙落入沙漠中是找不到的。速速离开,再从长计议。” 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在风里。 易风啸和燕三十绝非不懂事理之辈,立即运气跟上。朱越留在原地呆了会儿,也离开了。 …… 北荒妖界的月光,不是天下唯有,在此刻却是独美的。 黑魃魃的崇山峻岭,似一幅泼墨,在淡白色的月华下缓缓流动。 北荒虽是寒冷之地,偏居世外,但丝毫掩饰不住千万大山中浓郁的五行元气。此地妖兽遍布,奇形百状,修行功法更是千变万化,其中尤以狱法山、雁门山、龙侯山领袖的万兽道为显赫。 漫长的夜。 狐岐山北,一片不知地名的森林里。白云生和项无间正靠着一颗凋谢的烟柏,无力地喘息着。 周围尖锐的嘶鸣声仿佛割在心头的刀口,时时侵扰着两人的耳膜和神经。 白云生被兽潮冲走后,项无间紧跟着寻他而去,一路拼杀,很快便确定了白云生的位置。当时的白云生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若不是项无间及时让他拿出九黎玉护身,他们二人此刻尸骨堪忧。 五彩的光芒在黑色的兽潮中微弱地忽闪。也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尽的猎天隼群忽然飞散了,白云生两人这才运足最后的力气逃进了这片古林。 眼前是一丛烟柏树,树冠奇大无比,死死地遮挡着月光。 白云生靠着树干,憔悴道:“总算结束了。” 他身上的血迹从眉间一直流到了脚下的草地,衣衫染得猩红,分不清是谁的血,一头黑发披散,状若一只恶鬼。 项无间也没好到哪儿去,俊朗的脸上凝结着黑色的血块,眉心橙色的火焰魄印已经黯淡无光。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还没有。” 还没有到达狱法山,危险自然不会结束。 白云生累得一屁股躺了下去,虚脱道:“死就死吧,我是没力气了。” 他几乎是用纯力气砍了一个多时辰的鹰隼。七杀步在刚才的情况下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纵然他体魄自愈强悍也差点崩断了弦,没抗住利爪尖喙的撕咬。 项无间提上一口气,拉起白云生,道:“再坚持一会儿,先恢复业力。” 两人身前的五彩淡光时隐时现,五行元气飞速向两人聚集。项无间紧紧地抓住手中的九黎玉,心里也颇为无奈,以他现在的力量这宝贝也就只能做这点贡献了。 但敌人从来不会让他们的对手喘息。没过半炷香,几道凌厉的破空声再次袭来,像邪魅的鬼爪撕破了漫长的黑夜。 项无间紧绷的神经又绷直了几分,冷喝道:“小心,闪开!” 说完一脚踹飞白云生,自己也倒飞出去。 噔噔噔! 三枚暗青色的竹刀深深地没入那颗烟柏,伴着一声巨响和满天的尘土,数十丈高的古树轰然倒地。 白云生被那忽然的一脚踹醒了,握紧沧溟,爬起来四处张望。 紧接着破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牢牢锁定了两人的行踪。 白云生在心里默念着:“不要慌,不要慌!七杀步可以的!” 噗噗噗! 白云生人已跃到了另一个树冠上,刚刚站立的大石已四分五裂,沾满血迹的左臂上又印出了鲜红。 项无间气急,对着黑暗的森林喝道:“阁下想取我等性命,又何必躲躲藏藏!” 他只是想试着激怒敌人,试图找到敌人的蛛丝马迹,却不料敌人真地停止了攻击,接着从黑暗里传来一道声音: “项无间,橙魄境,出身北荒妖界,朱厌血脉,师从楚江天。白云生,赤魄境,楚寒百年内收下的唯一弟子。两位青年才俊能死在狐岐山,真是我毕某人的荣幸。” 随着声音的远去,一个气质优雅的男子从不远处的一颗树上优雅地落下,仿佛一片秋风摘下一片秋叶。 月光打亮了他的脸,削削瘦瘦,其貌不扬,眉印黄竹,一身青衣散着些许儒雅,倒像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却没有半分杀气。 白云生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四五成,他握了握沧溟,冷冷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干此偷袭的勾当。” 青衣人道:“神圣算不上,竹刀却有两把。” 项无间眉间一蹙,警惕道:“你是‘竹海千刀’毕辰?” 青衣人道:“还是项公子慧眼如炬。” 毕辰把玩着手里的竹刀,锋利的刀刃划过他修长的手指竟没有留下一分痕迹。 项无间冷冷道:“竹海千刀据传可以瞬发一千把竹刀,杀人于绝路,堂堂狐岐山三大洞主之一,为何要与我们两个小鬼过不去啊?” 毕辰用竹刀敲了敲手心,彬彬有礼道:“这是个巧合。” 白云生冷冷一笑:“巧合?” “当然。” 白云生不禁嗤笑道:“毕洞主是在开玩笑?” 毕辰声色依旧斯文:“非也,我此行是在杀你二人,我不来,其他人也会来,所以遇见了就是巧合。对了,在死之前,我还得给两位引荐两个故人。” 白云生和项无间相觑一眼,各自一阵诧异。 说话间,在毕辰树后的黑暗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一个手持弯刀,一个背着长枪,一个身形熟悉,一个左臂空荡。 毕辰道:“这两个人你们该认识。” 眼见来人,白云生和项无间顿时头皮一阵发紧,异口同声道:“金摇!朱越!” 两张熟悉的脸映在月光下,后面的是被白云生砍断一臂的金摇,前面的是不久前“坑了”白云生的朱越。 毕辰并不客气地对金摇道:“道个别吧,以后没机会了。” 金摇却斜了一眼毕辰,喝道:“你还没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毕辰保持了一方洞主的良好修养,没有回应。 金摇是刀虎族金厄的手下,在北荒妖界,刀虎族的地位要比他这个竹妖地位高了许多。一年前金摇混入天帝山,为的就是了解天帝山这次毗卢仙境之行的具体情况。 而白云生和项无间在他和朱越出现的那一刻,也彻底明白了离开白沙城后遭遇的一切。 白云生此刻已是怒发冲冠,破口骂道:“金摇,你敢背叛妖王?” 金摇笑得很轻蔑,声音更加轻蔑:“我本就不是西荒妖界的人,应该说我只是在完成任务。” 项无间控制怒气的火候要比白云生强一些,但凌厉的目光里仍是火星四闪,冷冷道:“北荒妖界策划这次截杀,就不怕后果?” 金摇不在意道:“这本就是你们前往北荒的最后一道考验,我们只不过多添了几把柴,让火烧得旺了些,何来谋划之说。” 白云生强按怒气,问了出当前最后一个问题:“南飞他们在哪?” 金摇阴阴一笑,道:“你们都已是强弩之末,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他的话刚刚落下最后一个音,一刀一剑突然闪电般袭来,直刺金摇胸口。白云生和项无间默契出击,论速度,金摇及不上他们任何一人。 金摇还没等提枪,刀剑的寒光已经照进了两只惊恐的眼睛,他立刻身形暴退,愤怒道:“毕辰,你在做什么!” 毕辰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 刀剑无眼,沧溟无形。 不过盏茶功夫,血光映月,金摇的右臂也滚落在地上。他双目滚圆地瞪着自己的肩膀,感受着两旁嗖嗖的冷风。 在项无间的掩护下,白云生那一刀太快,快到金摇滚圆的眼睛瞪了好一会还没喊疼。一旁的朱越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应过神来,金摇已经嗷嗷地在地上打滚不停。 毕辰还是没有动。 满地找牙的金摇失去理智地吼道:“毕辰你个混蛋在干什么!快去杀了他们!” 他的左臂已经断在了登仙台上,如今右臂也没了,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嗖嗖! 两道空气摩擦的声音尖细又微弱。 金摇翻滚的身体猛然一震,看着身上的竹刀,猛然扩张的瞳孔中满是震惊的不敢相信。 不久,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变凉。 毕辰冰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冰冷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白云生和项无间倒不在意金摇的尸体,他们的目光牢牢定在了毕辰身上。这个方才彬彬有礼的书生,此刻已经没了半分书生气,就像一把杀人的剑,缓缓拔出了剑鞘。 一刀一剑,迅如两道惊雷劈向毕辰。 毕辰不紧不慢地躲过白云生二人的攻势,淡淡道:“七杀步?可惜比楚寒差远了。定火剑法,只攻不守,毫无用处。” 谈笑间,两枚竹刀生生打在二人兵器上,将二人震飞出去。 “项大哥快过来!” 白云生毫不犹豫地拿出九黎玉,拉着项无间躲进五彩结界中。 毕辰微笑道:“哦?是狱?不可能。那就是宝物了,颜色倒是不错,不知道强度够不够!” 说着又是四枚竹刀从身后飞出,迎面撞在结界上,五彩的光顿时一暗,白云生的嘴角已渗出血迹。 毕辰轻轻一笑:“似乎还不够。” 项无间嘴里牙咬得咯咯作响,又一枚竹刀破空而来,直接打碎了结界,向白云生的胸口插去。 一阵倒地声传进白云生的耳朵,但倒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前中刀的项无间。 “项大哥!” 白云生疯一般,抱住摇摇欲坠的项无间。他立即看向项无间的伤口,插进胸口的竹刀不见了,只留下了一条寸宽的伤口,血细细地流出来,伤口四周现出一片紫黑色的臃肿。 白云生额头顿时渗出几滴冷汗,惊道:“毒?” 毕辰背着手,一脸春风道:“没错,我的竹刀并非真的刀,而是由毒与玄冰炼化而成,他已经没救了。” 但出乎毕辰的意料,一听到毒,本该慌乱的白云生忽然平静了下来,镇定道:“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毒。” 毕辰微微一笑:“哦?你也懂毒?”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稳住颤抖的呼吸,认真道:“看此伤口的面状,应该是莽魂花毒,此花只生在狐岐山与涿光山交界的黑水河底,吞融血肉,毒性阴寒,能杀绿魄境以下妖修于无解。” 毕辰静静地等着白云生说完,脸上的笑容正在慢慢消失,诧异道:“想不到,你竟对药草如此了解。” 白云生也不搭理他,自顾道:“不过刚好不巧,此毒对项大哥无用。”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听着像是胡说八道的话从哪儿冒出来的,想必又是那些被压迫的记忆跑了出来。 毕辰阴沉道:“小子,休要大言不惭。” 白云生冷冷一笑,道:“你根本不了解朱厌血脉。莽魂花毒几乎可以瞬杀绿魄境以下妖修,不过可惜,朱厌从上古时期就是百毒不侵的异兽,这点小毒根本伤不了朱厌的血脉。项大哥此时面貌凄惨,似是中毒,其实只是业力耗尽,来不及祛除伤口的余毒,实则他体内的毒早已化尽。” 毕辰冷下来的神情里忽然露出一丝狰狞,道:“朱厌又如何?还不一样要死在我手中!” 这位狐岐山的洞主自认天赋异禀,可偏偏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竹妖,受困于血脉天赋无法达到更高的层次。听到白云生说起朱厌血脉的高贵,毕辰狰狞的眼中第一次闪现了暴戾,冷酷道: “杀了你二人,我便可获得血脉洗礼的机会,到时候再不会有谁敢低眼看我!” 竹刀出鞘,杀机毕露。 成百上千数不清的竹刀在毕辰周身盘旋,仿佛一张满是利齿的血盆兽口,正舔舐着他内心的疯狂。 看着真正的“竹海千刀”降临,苏醒过来的项无间淡然一笑,道:“云生,没想到你我二人会死于此地。” 白云生却在直直盯着毕辰,没回他的话。 此刻,项无间连掰动指头的力气都已失去,嘴角扬起半分痴笑,道:“不过能和好兄弟一起走,也算幸事。” 刹那之间,竹刀冷雨倾盆而下,在清冷的黑夜划过一束束冷厉的寒光。 白云生却好像刚刚反应过来,朝项无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道:“项大哥,我们不会死的。” 他的笑容让项无间灰暗的心里敞开了一道光亮,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真诚和值得信赖的笑容了。 项无间咬了咬牙,竟然颤巍巍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剑挡在白云生身前,一扫颓势,振声道:“如果要死,就让我死在你前面。” 明明已经油尽灯枯的项无间,此刻身体竟然又泛起了业力的蓝光。 毕辰眉毛一挑,并没有得意忘形道:“嗯?他怎么还可能有业力?” 但白云生比毕辰早一步阻断了项无间的出招,他闪身在项无间身前,振奋道:“大哥,让我来!” 毕辰愣了。 项无间也愣了。 刹那之间,只见一串赤红色的火光从白云生瘦弱的身体中射出,宛如一颗燃烧的恒星。 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很慢很慢。一只血红色的大鸟从白云生体内展翅飞出,完美的羽翼上燃烧着不熄的火焰,血色妖瞳中杀气滔天,只是轻轻振翅惊鸣,熊熊的火光便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在不知多远、不知何地的一处幽深的黑暗里,一双金黄色的巨眼缓缓睁开,宛若暗夜里莫名亮起的鬼灯笼,灯火闪烁了少许,便悄然熄灭。 狐岐山的夜里,项无间还在愣着。 毕辰也在愣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体正在不自觉的颤抖,五脏六腑正在不自觉地紧缩,灵魂正在不自觉地匍匐。 白云生微笑着看了一眼朱雀,感激道:“又要麻烦你了”。 赤光划破夜空,画出一条血路通向地狱的尽头。 光落,夜如初。这世上,再也没有能证明毕辰存在的痕迹。 白云生抬着头,再次感激道:“多谢你了,我尽量不会有下次了。” 朱雀在白云生头顶盘旋几圈,倏地消失进他体内。 月落无声。 月光照着山林,照着在这短短一夜之间发生的生生死死。东方的天际露出了一抹红霞,已是黎明时分。 过了很久,项无间才回过神来,饶有趣味地看着白云生,问道: “刚才那可是五神兽之一的朱雀?” “不错。” “真正的神兽?” “真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云生两手一摊,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在我身体里,我们似乎早就认识了。” 项无间当即露出一脸景仰:“昔闻神兽威名,想不到今日有幸得见。” 白云生连忙小声道:“大哥,你可要替我保密,这事连师父也不知道。” 项无间笑着摇摇头,道:“你没有业力,却有神兽相伴,世间之事真是奇妙。” 白云生也在一旁笑了起来。 项无间注视了白云生一会儿,下意识地在嘴里轻轻念叨着:“朱雀在此时现身,难道那地方真的存在?” 白云生已经靠着树干,懒洋洋地问道:“大哥说什么?” 项无间一下子把情景拉回现实:“没什么,我们去找南飞师兄汇合吧。” 不久,黎明的第一缕光线从沉沉的山蔼里爬了出来,天空正在褪去黑夜,迎来新的一天。 第18章 雪崩 晨露微寒。 白云生二人顺着沿途的标记一路北上,在涿光山的东麓找到了南飞四人。 阳光已经拂上山腰,但山里的气温却又降了几分。 看见二人平安赶上,南飞悬着的心终于撂下,罕见地笑道:“大家没事就好。” 燕三十清点了一下,问道:“朱越呢?” 大家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白云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真相。 燕三十听完心有余悸道:“怪不得这一夜的袭杀如此密集。” 南飞双拳攥得嘣嘣作响,咬牙道:“烈广散,暮观生!” 白云生整理了下心情,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当务之急是赶往狱法山。” 一直没说话的易风啸点点头,冷冰冰道:“不错,敌人越是阻拦,我们越应该及早到达。” 南飞眯起双眼,愤然道:“到了狱法山,都给我等着!” 雪山。 人踪灭的雪。 鸟飞绝的山。 凛冽的东北风呼呼地吹过北岳山的山脊,刮在白云生脸上,像刀割一样。 他第二十三次抬头看了看前面步伐稳健的四妖,在心里第二十三次嘟囔道:“妖族是真抗冻。” 妖族的确抗冻。它们天生体魄便强于人类,加上南飞四个又都是业力精湛的修行者,这点风寒并不在话下。 又走了十几里,也可能是几百里。白茫茫的雪删去了白色以外的所有颜色,也模糊了意识中的清醒。 放眼望去,白云生一行已经站在了山脊的最高处。呼啸的雪风毫不留情地搜刮着山上一切有温度的生命——也就是他们五个。 如果南飞没有记错,再向北四十里,就能走出北岳山,进入狱法山的地界。可就在此时,呼号的雪风里忽然隐约传来了阵阵叫喊声。 白云生几个都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互相点了点头,才确认那不是风声,而是杀声。 就在山北,风来的方向。若非那里是他们目的地的方向,白云生几个绝对不想多管闲事。 在逃离了狐岐山的厮杀后,他们又遇到了几股小范围的阻击,也发现了十三具西荒妖修的尸体,毗卢仙境之行迫在眉睫,在今天落日之前他们必须赶到狱法山。 但有时候“麻烦”也是有脾气的,你不找它,它会屁颠颠地来找你。 翻过山脊,呼号的西北风骤然减弱,白云生几个坐上从山脚背上来的铁树皮,飞快地向山下掠去。 杀声越来越近,南飞示意几人操纵树皮远离杀声,但当树皮停下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战场边缘。 只见十几名妖修分成四五伙正在混战,十几把兵器中竟然有七八种形状。 这里虽然已经是风雪以下,但山地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雪,雪中生着茂密的雾凇,它的针叶是酿造北荒名酒雪腴的主料。 白云生一下子就认出了混战中的几道妖影,好像是西荒妖界长沙山和槐江山的弟子。 南飞和易风啸也认出了几道节节后退、已败局注定的身影,正是长留山和翼望山的弟子。 项无间和燕三十认出了最后四道乘胜追击的身影,是中皇山、崇吾山和太华山的弟子。 没想到这些都是西荒妖界的妖修,显然也都是赶去狱法山的竞争者。 正在败退的长留山和翼望山弟子身上虽有伤势,但都不是重伤,西荒妖界各大领主之间一向和气,本次只是竞争名额,并非生死大战,所以各方弟子也都不会下死手。 但听声音却不像这样。 那长留山弟子舞着手中的木杖,向攻击他的一笔一剑怒道: “宁化,你中皇山欺人太甚!” 宁化手持一根判官笔,每一次出击都直插长留山弟子的正面要害,和一旁的师兄宁风手里的碧螺剑一左一右配合地相当默契。 宁化面无表情道:“方显,你休要胡搅蛮缠,我已经说过了方灵的死与我无关。” 方显瞪着一双足以吃人的眼睛,骂道:“放屁!方灵身上的经脉被封了七八,除了你的判官笔谁还能做到。” 宁化露出了一张已经解释到忍无可忍的表情,心头一怒,没控制好兵器的力度,直接一笔点在了方显的左肩上,将他打落雪中。 “方兄!” 身边的翼望山弟子段玉清一声惊呼,上前扶起方显。一旁正在打斗的另外五山的弟子也放慢了攻防。 方显推开段玉清,捡起落在雪地里的木杖,翠绿如玉的杖头上挂着一穗两生花玉,这是方灵的兵器,玉却是方显的。他在少咸山辽水旁的一片深林里发现了师妹方灵的尸体,便决意用这把兵器报仇雪恨。 方显用这把翠玉杖横扫了路上遇见的所有妖兽,终于在离开少咸山时找到了宁化,不分青红皂白地追杀了宁化两百多里,一直到北岳山,遇见了西荒妖界其他正在打斗的弟子。 可要说起来,这宁化也是倒霉催的。他与宁风、宁翔在少咸山渡辽水时遭遇了一群六眼飞鱼妖。这群鱼妖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发出水箭点人经脉。正当他们忙着杀鱼时,撞见了和同门走散的方灵,结果在成百上千的飞鱼妖的攻击下,宁翔抵抗不住,便把飞鱼妖引到方灵身后,试图来个借力打力。可惜没操作好,不仅自己被水箭打穿了身体,还让方灵施展的化蝶杖法一个没挡住,被水箭破开了防御,白白送了性命。 要说责任,宁翔有所不该为在先,身为同门的宁化多少要担一些。但失去挚爱的方显不分青红皂白的拼杀,再有双方总归还是竞争者,让他和宁风早早失去了辩解的念头,双方就这样打了一路。 北岳山上,方显站稳了身子,毫不掩饰自己失去理智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宁化,阴狠狠道: “既然灵儿已经走了,那谁也别想参加到达狱法山。” 宁化顿觉不妙,厉喝道:“方显,你想干什么!” 方显旁边的段玉清也不禁吓了一跳,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方显倾尽体内业力聚在翠玉杖上,高高跃起,一招泰山压顶轰在了一块巨石上。 那块十丈方圆的山石顷刻间“天女散花”,碎石的声响传遍四野,飘荡了许久才慢慢平息。 一旁的段玉清轻舒一口气,他以为方显只是在发泄情绪,当即笑着上前,但张开的嘴还没发出一个音,脚下的北岳山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隆隆的轰鸣声从天而降,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山顶晴朗的天空已被飞舞的雪花盖满。 白云生第一个从雪地里跳了起来,用尽毕生力气大吼道:“雪崩,快跑!” 南飞和项无间也暗叫不好,没想到一场安安静静的隔岸观火却演成了殃及池鱼! 能来到这里的都是西荒妖界年轻妖修中的翘楚,是翘楚就不是傻子。此情此景加上耳边突然传来的陌生吼声,十五六个人立刻收起兵器,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向山下狂奔而去。 唯有方显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如跳蚤般已经远去的妖影,微微一笑,轰然消失在狂暴的雪瀑之中。 白云生醒来时脑袋还严重晕眩着。四周忽然传来刺骨的冰冷,让他浑浊的思绪消停了一些。 他定了定目光,见自己挂在了一棵不知道叫什么的树上,胸口以下的身体全埋在雪里。 变清晰的视线让身上的寒意也更加清晰。白云生用力抬了抬被埋了一般的右臂,一点一点从雪中抽了出来,然后双手拉住悬在半空的树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雪坑,躺在摇摇晃晃的树枝上,摇摇晃晃地喘着粗气。 一直休息了有半个时辰。 白云生就这么躺着,直到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不再颤抖,身体慢慢暖过来,才起身环顾四周辨了辨方向。 又白又冷的阳光从身后落下,白云生逆着光抬头一望,恢复跳动的心脏带着喉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座墨绿色的山北坡被白雪生生劈成了两半,仿佛天河倾泻,他此时正站在天河的尽头。 白云生劫后余生地喘了口气,定睛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猛然一抬头,四处张望着喊道: “卧槽,大哥呢?风啸呢?师兄呢?” 周围除了被雪崩摧毁的山林空无一物。积雪掩盖了所有妖兽活动的声音,静悄悄的。 在白云生身前约有三四十里的北方,有三座更高的大山横空矗立。白雪皑皑的山顶上风云聚散,一看就是五行元气充沛之地。 白云生向前跑了几里地,走进一片茂密的针叶林,终于在入林的一棵高树上发现了天帝山的标记,顿时一阵雀跃涌上心头。 这里能发现标记,说明项无间几个起码还有活着的。想到此处,白云生提起失落的情绪,运起七杀步向林中跃去。 穿过针叶林,滑过冰封三尺的一条大河,转过一座鸟兽绝迹的山谷,眼前的场景顿时一片开阔。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簇着一株株雾凇,连绵不绝,仿佛从雪地里钻出来的精灵,在洒落的阳光里晶莹透亮。晶莹的光沿着一条奔流的大河一直蜿蜒到三座巍峨的雪山中。 晴空万里,荡气回肠。 不过令白云生目不转睛的却不是这些雪域盛景,而是他面前站着的五道妖影,有老有少,有清有浊。 白云生憋了四天五夜的一口气一吐而出,又惊又喜地叫道: “师父!” 第19章 若非群玉山头见 山。 王者之山。 在北荒妖界中域,有三座“品”字罗列的山。 大雪终年盖,气贯冲云霄。三座大山呈三足鼎立之势,威慑着纵横两万三千两百三十里的北荒妖界。 狱法山,龙侯山,雁门山。北荒妖界三大皇族混沌、英招、狂狰世居于此,各领一山,统治和支撑着莽莽北荒八十七山。 雪域的冰水滋润了山间万物。大山里莺飞草长,绿树阴阴,大河奔腾,鸟兽成群,生机繁盛之气丝毫不亚于有着东胜仙境美誉的震风部洲。 狱法山。白云生在雪原远观时,已有苍劲之觉,此刻站在山中,更有飞升之感。浓郁的五行元气甚至不需自己吸引就要冲进体内。 白云生是第五个进入万兽谷的西荒妖界弟子,也是名额所限的最后一个。南飞、项无间、宁化、段玉清走在了前四,代表西荒妖界参加毗卢仙境的人选已慢慢浮出水面。 南飞还没来得及向妖王汇报此行遇上的袭杀,就跟着楚江天和楚寒登上了狱法山的雪路。 白云生五个心里也庆幸,今天已是毗卢仙境开启前的最后一天。他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若非晌午的一场雪崩“帮”了他们一把,恐怕这届毗卢仙境西荒妖界就要以残阵应对了。 万寿宫。 宫门前,混沌妖王烈广散和白泽妖王暮观生并肩迎上楚江天等人。 烈广散露出东道主的笑容,道:“楚兄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退出了。” 楚江天看到南飞几人的狼狈,早有预料的心里已猜出了七八,皮笑肉不笑道: “如此妖界盛会怎能少得了我。” 烈广散扫了一眼西荒众妖,明知故问道:“西荒的孩儿们此行可算顺利?” 楚寒冷笑着,一字一字道:“还不错。” 穿着一件白熊皮袍的暮观生微微施礼,和善道:“哦?杀神也来了,看来此次仙境之行,西荒势在必得。” 楚寒看也没看他一眼,漠然道:“暮观生,你还活着。” 暮观生面不改色道:“当年杀神刀下留情,在下侥幸求得一命。” 此时,烈广散肌肉纵横的脸上收起东道主的笑容,挥手道: “好啦!都进来吧,明日便是毗卢仙境开启之日,还有话要说。” 凉风吹在他粗犷的寸短毛发上,十分威严中带着七分凶悍。 这座万寿宫通体用狱法山独蕴的海山玉筑造而成,瑰丽堂皇,气如天庭。此刻,楚江天和楚寒坐于殿左,白云生五妖立在身后。 他们对面是东荒妖界。 这妖王暮观生的气度,就像他身上这件千年白熊皮做成的袍子一样,庄重又非凡。 但要和他旁边坐着那位女子一比,堂堂泰阿山之主竟然也逊色了几分。 白纱渺渺,静若处子。一瀑青丝顺肩下,轻扰着蚕丝玉衣下婀娜错落的身姿,不施粉黛的脸上凝着一层薄薄的冰玉,就连那双水眸子里漾着的寒气都显得动人心魄。 白云生从走进大殿开始,一双眼睛就定在了这个女子身上,没离开过。他的眼神不是直勾勾地看,也不是贼兮兮地看,更不是无理取闹地看。而是徒步尘世千万里,于晓风明月处,蓦然回首地那种看。 看着看着,白云生只觉一股热气从心口涌上天灵,直冲七窍,比幽冥神火还要滚烫,比朱雀火羽还要要命。 天地寂静,万物无声。在这风云际会的妖王大殿中,白云生竟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感觉到了血管里奔流的热血。 只是盏茶片刻,他好像已经在心里问了自己千百遍。 那女子也早已瞧见了他,不过只看了他一眼。 他在看着她。 她在看着地面。 他面红耳赤地尴尬一笑。 她吹弹可破的玉容上飞过一霞微红。 项无间不动声色地轻轻戳了一下白云生的腰肋,像是戳破了一朵又轻又重的云。 从九霄云外归来的白云生轻咳一声,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四周。空旷的宫殿像一个浩瀚的小宇宙包围着众妖,若隐若现的五行元气在无人的空旷中缓缓流动着。 大殿之上,三尊天然去雕饰的万年寒玉上,正坐着今天的东道主,北荒妖界三大妖王,烈广散、盛涛、猿劫。 烈广散刀削的脸上横目一展,沉闷道:“西荒妖界已至,人员已齐,明日午时共启毗卢仙境,不知二位可已定好人选?” 暮观生微笑着先开口道:“烈兄放心,我东荒妖界人选已定。” 话毕,众妖皆把目光投向了楚江天,烈广散和暮观生的脸上颇有些玩味。 楚江天面不改色道:“明日自有分晓。” 过了一会儿,一阵狂笑从烈广散嘴里蹦出: “哈哈哈···天帝山还是天帝山,楚兄还是楚兄!” 接着,他脸色一转道:“两位远道而来可以去休息了。蔽地简陋,将就一下吧。” 说完,三大皇族向楚江天和暮观生点点头,便一起离开了。东荒妖界也径直走出万寿宫,理也未理楚江天等人。 白云生温柔的目光一直定格到万寿宫门外,才被楚江天和楚寒的背影拉回。他悄悄拍了拍项无间,低声问道:“项大哥,刚刚坐在暮观生旁边的那个是···” 项无间好像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问完就回答道: “暮观生的女儿,东荒妖界泰阿山圣女,暮成雪。” …… 夜。 雪山的夜。 没人知道这里的雪覆盖了多少年。就像没人知道天上这轮月悬挂了多少年。 雄赳赳的山影上,寒风肃杀。 月光照着雪,雪映着月光,把灯火通明的狱法山衬得银粉荧荧,像是月亮里的宫殿,趁着夜黑风高,悄悄落下了人间。 此刻,在“月宫”的一座阁楼里,珠明火亮。 留仙阁。 楚寒已经在屋里踱了五六十个来回,终于在这一个来回停下脚步,忧心忡忡道: “师兄,金摇和朱越蓄谋背叛师门,想必山里……” “无碍,山中有师叔在,乱不了。” 此时的楚江天并不担心天帝山,反倒是更忧虑明日进入仙境的人选。他与楚寒已在灯下商议了一个时辰。 想到山中有楚无禅坐镇,楚寒也冷静了下来,回到眼前的话茬,说道:“真要他们五个进去?” 楚江天端坐在夜明珠做的灯盏旁,目光灼灼道:“是。” 楚寒道:“若没有南飞在场,只怕会出了岔子。” 楚江天轻叹道:“南飞已经不能再入仙境,只有着易风啸补之。” 说话间,门已被敲响。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宁化、段玉清五妖走进房间,跪拜道: “妖王大人。” “师父。” 楚江天扫了五人一眼,肃然道:“明日就由你们五个代表我西荒出战。” 宁化和段玉清一喜,项无间和易风啸一惊,只有白云生一脸淡定地瞧了瞧左边,又瞧了瞧右边。他和宁化、段玉清本就位列前五,自然在参赛人选中。 不过项无间和易风啸是天帝山的候补,理应在其他领主的弟子算了排名后再算他俩。只不过一场突如袭来的雪崩,让其他幸存的几山弟子都挂了大大小小的伤,他们的恢复情况已赶不上明日仙境开启,只剩下他们五个实力还算正常。 项无间和易风啸相觑一眼,在彼此惊讶的目光中看到了彼此眼中兴奋的火焰。 楚江天看出了他们的迟疑,缓声道: “无间、风啸,此次毗卢仙境之行比起往届,要更凶险十分,你二人是我天帝山乃至世间罕有的天才,路还很长,本王绝不勉强。若你二人退出,将仍由长沙山和太华山的……” 打断妖王的话是件极度危险的事,那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死劫。楚江天也很危险,不过他的危险只对于敌人,不会用在自己的弟子身上。 不等自己楚江天说完,项无间脱口而出道:“师父,可否告知弟子毗卢仙境的详情。” 易风啸没有说话,脸上却是和项无间一样激动的神情。 楚江天威严的瞳孔里闪着光,徐徐道:“毗卢仙境是一片独立妖界之外的空间,里面的时空自成一体,外界一日,境内十日。” 项无间心潮澎湃道:“那里有什么?” 楚江天道:“毗卢仙境中又分五方天地,以五行之道,曰熔金境、流木境、辟水境、业火境、衍土境。每一境中都有秘宝传承,也有危险和杀戮。你们进入后会被随机送入其中一境,每一境有一个出口,一个入口,找到正确的入口就能进入下一境。” 项无间道:“如果选错了呢?” 楚江天平静道:“一旦选错,将会被直接传送出来,失去传承的机会。” 不等弟子再问,他继续道:“尔等需依五行相生相克之道,连续闯过五境,方可到达毗卢仙境的中心,也就是传承之地毗卢仙宫。” 易风啸抓住了妖王话里的重点,忍不住道:“相生相克?” 楚江天慎重道:“不错。如果你进入业火境,水克火,闯过后,是辟水境;土克水,再下一个是衍土境,木克土,接着是流木境,最后金克木,是熔金境。” 在弟子恍然的点头中,楚江天的声音里提起了几分严肃: “尔等切记,每一境的五行元气都是有限的,要等消耗完毕后才会衍生新的元气,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业力消耗。” 项无间眼里闪着光,道出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师父,那传承是什么?” 听到此话,楚江天目光忽然有些恍惚,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憧憬的事。过了盏茶时候,他才一字字道:“那已非凡间之力。” 楚寒冷不丁地接着说道:“那是五神兽的传承!” 阁楼里明亮的夜明珠倏地一明一暗,似乎也被这句话惊得忘记了发光。而白云生五妖的十只眼睛已经瞪得比夜明珠还要大,还要亮。 五神兽的传承!五神兽!那可是媲美天地的力量! 少顷,楚江天恢复了妖王的威严,道:“你们可以决定了。” 项无间眼中已烧起了火光,毫不犹豫道:“弟子定不辱命。” 易风啸还是一脸冰霜,只是炯炯的目光暴露了他的渴望:“弟子定不辱命。” 楚江天满意地点点头,道:“据我观察,东荒与北荒派出的十名弟子修为不俗,尔等切记小心行事。毗卢仙境地形千变万化,是妖是仙,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 等项无间和易风啸四妖离开后,灯火通明的阁楼里只剩下了楚江天、楚寒和白云生。 楚江天和楚寒看着单膝跪拜的少年,眼神中跳跃着复杂,嘴上却不说话,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白云生偷偷抬眼看了看端坐的两位大神,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他们开口。 最终还是楚江天开口道: “云生,你是我西荒能否夺得传承的关键,一定多加小心。” 白云生暗暗翻了个白眼,他自己这点实力都不用估计,肯定是十五位妖修中最弱的,怎么可能还成为关键。 但他还是恭敬道:“妖王大人,恕弟子才疏学浅,弟子修为薄弱……” 他话说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给楚江天自行体会去了。 楚寒回答了他另一半的意思,道:“毗卢仙境中并非实力强就能得到传承,还要有莫大的机缘。而你就是我天帝山的机缘,这也是门中太长老的意思。” 半柱香后,白云生还在琢磨楚寒口中的太长老是谁,出门就撞见了一个人,险些一屁股把刚刚关好的门又撞开。 他稳了稳身形并没有生气,因为他闻见了酒香。 但抬眼一看,还是讶然道: “南飞师兄?” 只见南飞一身素衣,背后形影不离的烛火剑没看见,怀里却揣着一个酒坛子,似乎是在等他。 第20章 会向瑶台月下逢 南飞的确是在等白云生。 夜半风声。 清冽的月光落在风波亭的积雪上,映在南飞的脸上。冷峻孤傲的他此刻竟是一脸淡然:“云生,明天的仙境之行你一定要成功!” 白云生被南飞的话吓了一跳,挠着脑袋,说话竟结巴了起来:“师兄,我一定尽力,可是,你也知道……” 南飞打断了他的话,看着白云生,铮铮道:“不管你走到哪一步,一定不要放弃!” 白云生看着南飞,忽然感觉他不再是登仙台上那个不可一世的天才,而是一个和他一样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白云生没再说话,因为南飞已经把喝了两大口的酒坛子递到了他嘴边。 嘴里有了酒,哪还有话。 咕咚咕咚三两口下肚。凛凛的酒液里回味着丰腴的酒香,就仿佛走在冰天雪地里一回头看见了一位绝世出尘的仙子,仙子牵住你的手,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让你瞬间忘记了风雪中的疲惫和寒冷。 “好酒!” 白云生又喝了半坛子,脱口而出两个简单粗暴形容美酒的字。对于酒来说,越简单的评价越能听出喝酒人对酒的喜爱。 就像对于真正的美女一样,你只要一眼,只一眼,就能知道她在你心里的分量。 暮成雪在白云生心里的分量一定很重。 因为这已经是他看她的第二眼。 南飞并不善说辞,何况今天的他太反常,遂又说了几句便告辞回屋去了。只剩白云生一个人抱着半坛子雪腴酒倚在亭子里,对着冰冰凉凉的月,看着冰冰凉凉的雪。 此时他眼里,又多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人。 暮成雪住的玉清阁在留仙阁对面。两阁之间是一条从山巅流下来的雪水河,河不宽,水不急,静静地绕过风波亭向山下逝去。 白云生看见暮成雪时,惺忪的眼里已有些醉意。 暮成雪正站在玉清阁外的云端,一席白衣飘在清冷的月光里,仿佛月宫下凡尘的仙子。 她也在看着他。 白云生茫然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温柔,可能是醇美的雪腴酒开始发作了。等到他再抬头时,明月下的美人儿已经站在他面前。 月中仙影落下凡尘。 白云生把还剩两三口的酒坛子撒手放在地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月无言。 雪水无言。 风波亭里没有风波,只有两段不一样跳动却同一样紊乱的心波。 白云生先忍不住,并不刻意地理了理衣衫,道:“暮姑娘,在下白云生。” 暮成雪胸脯快速地一起一落,俏脸上依旧淩着一层冷冷的月光,眉目间那朵象征着橙魄境的花纹在月光里盛开着。 她的声音却异常淡漠:“你认识我?” “听人提起过。” “我也认得你。” “云生幸甚。” “西荒妖界唯一的一名赤魄境弟子。” 白云生心态淡然,本不在意别人说起自己的实力,但从暮成雪口中听到还是尴尬丛生,只得强笑道:“让暮姑娘见笑了。” 暮成雪没再续下这个话茬儿,走到白云生身边,一伸手,地上的酒坛子就飞到了她怀里。 坛子里雪腴酒荡漾着月光,一阵清亮。 暮成雪道:“你喜欢喝酒?” 白云生愣了一会儿,连忙道:“遇见好酒会喝几口,不常喝。” 暮成雪含着月光的眸子瞥了一眼白云生,冷冷道:“这坛酒有十斤了吧?” 白云生道:“刚刚南飞师兄···”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嘴巴就停在了那里,嘴里还剩几个字他已经不清楚,但他清楚酒坛里的酒肯定一口都不剩了。 暮成雪竟然端起酒坛,把剩下的雪腴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酒坛又回到了白云生怀里,他看了看坛子底,已经没了荡漾的月光。又抬头看了看暮成雪,她雪白的脸颊上飞上了两抹微红,衬着她清冷的目光,在白雪映照的风波亭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惊魂动魄的美。 “果然是好酒。” 白云生晃过神来,听见这五个字时,暮成雪已经踏着白雪回到了玉清阁,只留下一道白凄凄的背影和一地的月光。 星月眨眼,星月无声。 白云生怀里的酒坛却空得能听见回声,他心里的回声。 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似苦非苦、哭笑不得的笑容,又盯着玉清阁的夜空凝视了许久,才抱着空坛子往自己屋里走去。 …… 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是对南飞这样的天才来说,他心中素来只有“会当凌绝顶”的孤傲,从来不知道眼泪的滋味。 此时,留仙阁一楼西边的房间里,一灯如豆。 一滴淡淡的泪水从南飞的眼眶里悄悄流出,消失在灯光照不进的昏暗里。他已经失去了进入毗卢仙境的资格,从开启修为封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五十年前,南飞的父亲南如凤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火神诀》已经练得颇具火候,年仅二十岁便达到了黄魄境,以天绝之姿代表西荒妖界进入毗卢仙境。最后却在毗卢仙宫前,在北荒和东荒妖界摆下的四象阵中为救同伴不幸身陨。南飞的母亲秋云听到这一噩耗当即急火攻心,吐血昏倒,不久于天帝山撒手人寰。 那一年,也是南飞的生辰年。长大后,从楚无禅口中得知真相的南飞便发誓,要在毗卢仙境中亲手斩杀东荒和北荒妖界的弟子,为父母报仇雪恨。他强行说服了楚江天封印了他的修为,隐瞒了身世,让他破例来到狱法山。 可这却是一件以命赌命的危险的事——因为在毗卢仙境中覆盖着一层永不消失的结界,能感知闯入者的寿命和修为——进入其中的妖修年龄愈大、修为愈强,受到的压制就愈强,能发挥的实力愈弱。 经过三荒妖界无数年来的试验,二十岁和橙魄境已是能发挥全部实力的极限,所以才有了这么多年的严苛规矩。 南飞此时的修为已至绿魄境。在五十年里便达到此等境界,在时间漫长的江湖上仍是不可一世的神话。但对于毗卢仙境,他已经走远了。 北荒妖界和东荒妖界不会允许他参赛。 楚江天也不会允许。 而就在悬命涧前,当南飞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地解开修为封印救下几位师弟时,他内心的仇恨似乎也开始走远了。 当年他父亲进入毗卢仙境,却为救同伴而身死。此番他为救同伴放弃了复仇的机会。 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天意。 第21章 九阴之气 翌日,狱法山余脉,陷空山。 一座百丈高的石碑巍巍然耸立,浩荡的五行元气排山倒海般在石碑上空涌动。 石碑周围百丈内一片荒芜,没有任何生命。碑上无他,唯刻四字:毗卢仙境。 分分入石,笔笔苍劲。 此时,白云生正站在百丈外盯着那四个苍劲的大字,每个字都像一张远古妖兽的血口。看得久了,竟然觉得脑袋呼呼地响,身体有一种由内而外被撕开的感觉。 忽然,白云生背后倏地打了个冷战——是那把沧溟在动。他疑惑着拔出沧溟,却又没发现什么奇怪。他以为是错觉,把刀放回背后刚要松手,刀身又是一阵抖动。 白云生不禁在心里忖道:“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妖刀沧溟,南荒妖界倚帝山的至宝,神品兵器,有什么能引起它的恐惧? 思忖间,三方人马已经到齐,烈广散、盛涛、猿劫共同祭出一张赤金色的符纸,符纸打入空中,似是贴在一面无形的墙上,忽而一条通道安静地出现在众妖眼前,就像用笔画出来似的。 眼前这百丈的荒芜竟是一层结界。 烈广散闷声道:“蛮界已开,请随我来。” 楚江天抬了抬头,喃喃道:“此处的力量若是被引出,怕是能顷刻间颠覆整个狱法山。” 烈广散傲然一笑,率先走了进去。 白云生刚刚走进通道,背后的沧溟又是一阵晃动,可走进蛮界后,沧溟却又安静了下来。通道的尽头,那座庞然的石碑兀立在众人眼前,直通天际,无边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烈广散、盛涛和猿劫一同站在最前面,烈广散道:“让他们出来吧,毗卢仙境即将开启。” 当即,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宁化、段玉清五妖走上前。 北荒妖界五妖皆出自三大皇族,东荒妖界是四男一女,那女子正是暮成雪。 白云生第一时间把目光投了过去,暮成雪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注目。 …… 温暖的光,温暖的云,温暖的水。 白云生周身的传送光一灭,自己站在西沉的阳光下,眼前是一座寂静的湖。 橘红色的晚霞落在山的那一头,波光粼粼的湖水闪动得像盛开的和田玉,水里浮着一座和田玉做的桥,桥的尽头,湖中央有片茂密的紫竹林。 温暖的夕光缓缓拂向山谷外,树林外,一瀑白练从悬崖上飞彻而下,白色的激流涌起纷乱的水花。 白云生自言自语道:“看这青山绿水,想必是流木境。哪里都一样,还是赶紧找出口吧。” 说着想着走着,血红色的夕阳带走了最后一丝光线,整座山谷偷偷穿上一身清冷的月光。 白云生下意识地踏上水中的浮桥。桥板是用翡翠色的玉石做成,浮在湖里与湖水融为一体,刚刚还什么也不见,月光一落,黑沉沉的湖水中瞬间亮起了一条长长的荧光,直通湖心的紫竹林。 竹林里有座茅屋,屋里长着灯。 白云生的脚步就停在茅屋前,疑惑道:“有人?” 站了许久,屋里的灯光一闪一闪,耳边隐约传来一老一少的笑骂声和碰杯声。 白云生鼓起勇气,朗声道:“在下白云生,路过打扰。” 竹身草蓬的茅屋已有些斑驳,在月光里荡漾着一层淡淡的紫色。 屋里没有回声。 白云生又问了一次,仍然没人回应,顿时诧异道:“难道是幻象?就算是幻象也该有个人啊。” 莫名其妙间,简易的木门竟然被他莫名其妙地推开,拂过门沿上搭下来绿叶枝条,走入屋内。 屋里的布置很简朴,只有一张床,一方柜,一张桌和几十个酒坛子。柜子里整齐地堆满了厚厚的古书。 屋里的酒香扑鼻,显然刚刚的饮酒声并非幻象,但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床头的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砚中的墨还很湿,白云生拿起最上面一张未写满的纸,喃喃念道: “黑木香,鸢尾露,龙须紫藤……” 白云生立马皱起了眉头,这些词他很熟悉,这些花草的功用他脑海里一清二楚,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纸下面压着一本旧黄色的古书,用紫竹皮包着,很厚。 白云生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眉目一蹙,诧道:“易水经?” 说完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似乎想到点什么,他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天帝山里见过。 灯在燃着,酒香飘着,笔墨还湿着。 可人去哪里了? 白云生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仔仔细细地将一览无余的角落看了好几遍,这样的步伐他似乎很熟悉,走起来很熟练。 就在此时,屋外寂静的夜幕下突然电闪雷鸣。 白云生惊叫一声:“不好!” 当即脚运七杀步,飞快地跑出门外。 果然见黑云遮月,方才晴朗的夜空顷刻间雷蛇出没。随听一声怒吼,脚下的湖心岛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一头狮子正在抖下身上的跳蚤。 白云生心头一跳,跑出紫竹林来到湖边,抬眼一看,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只见平静的湖面地震般塌陷了半顷湖水,急速旋转的漩涡中升起一条碧青色的蜿蜒巨龙,在闪电的劈闪下,一颗龙头天威凛凛,一双硫磺色的龙目正盯着漩涡上空飘着的两团柔光,一白一绿。 磅礴的五行元气环绕在巨龙周身,像是朝君的微臣,又像卑微的奴仆。 白云生默立在湖边一动不动,一张脸在雷光下煞白煞白,显然已经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他试着联系朱雀,但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 恐惧很快从手脚包围上来,开始入侵他的意识和脏腑。毗卢仙境中虽皆是幻象,但若是冒险者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就在自己即将被恐惧吞没时,一股胆气从不知何处的边缘喷涌了上来。白云生呆滞的眼神中骤然燃起两团黑色的火焰,一道声音在冰冷的躯壳中回荡着: “哼!难道没有朱雀我便废了?” 光起光落。那股莫名的胆气竟然将袭来的寒意杀得片甲不留,白云生眼前顿时恢复了清明。 不远处的巨龙和那团白光似乎正在说话,可说的什么,白云生半句也听不到,他面前是一幕哑剧,却足够震撼。 少顷。 天空的黑云消失了。塌陷的湖水重新愈合,映着清冷的月光照在白云生脸上。 几个喘息后,白光和绿光也消失了。 白云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才巨龙出没的湖面,喃喃道:“难道是木神兽青龙?” 他又想起楚寒的话。这毗卢仙境中蕴藏着五神兽的传承,但现在他刚到流木境,远未见到毗卢仙宫,怎么会提前见到了青龙神兽? 月光下,白云生健步如飞,几个起落后已经站在刚刚那团白光的位置。这里的岸边环绕着一从紫竹林,竹叶吟吟间,月光倒是奇美。 脚下就是黑漆漆的湖水,白云生在考虑要不要下去。他来到流木境已有些时候,一个出入口都没找到,却见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毗卢仙境既然事关五神兽传承,那么方才出现的疑似青龙的妖兽或许是一次机遇。只不过这场机遇可能非常危险。 白云生一直在湖上站了半个时辰。月下的湖水中映着他的倒影,在这清冷寂静的夜晚格外诡异。 但白云生脸上却出奇的平静——那是一种无谓的平静——因为他无法修行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那也是一种无畏的平静。 因为无谓,所以无畏。 “若是这样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绝不是自暴自弃的人会说出的话,白云生从来没有自暴自弃。即使没有修为,失去记忆,不知自我,也从来没有。 冰冷的月光照着冰冷的湖水。它们自然不会理睬茫茫人海中一个凡人的烦恼和失意,它们只会静静地看着,默默地目送他跳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 光。 浓烈的光。但即使那么耀眼的光,却也被眼前荒芜的天地拉扯得昏暗又荒凉。 白云生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灰色的天空。灰暗的荒山野岭上死树连绵,砂石遍地,阵阵野风四起,吹得人心惶惶。 没有水,没有月,也没有青龙神兽。不过他那一跳,好像找到了一处入口。 白云生一脸茫然道:“毗卢仙境中有这个地方吗?” 他低着头点了几下脚尖,猛然抬头大喊道:“有没有人,这到底是哪?” 突然,一声冷喝从他身后乍起:“这是你的坟墓!” 接踵而来的是冰冷的杀气,从背后利箭一般向他奔袭而来! 白云生激灵地打了一个冷战,当即清醒过来,急出七杀步,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过身形闪避,一束寒光从他左臂穿击而过。 嗤!一道血剑轻轻洒出。白云生的左臂已被冷冽的寒气切开一道口子,伤口被瞬间冰冻,半只胳膊都失去了知觉。 一招落下,他面前已站了一道蓝衣背影,持着一把似戟非戟、是枪非枪的兵器。 白云生阴沉着脸,咬着牙道:“九阴之气?你是英招族人!” 一张年轻俊美的男人的脸转了过来,蓝发尖耳,声音温柔道:“七杀步同样名不虚传,能躲过我一招算你命大。” 白云生嗤笑道:“英招族乃北荒妖界三大皇族之一,想不到净干些偷袭之事。” 蓝衣男子并不生气,微笑道:“我族素来避世不出,少与外界争斗。不过你例外。” 白云生一边活动着左臂,一边淡漠道:“你我素不相识,我可不记得有什么因果。” 蓝衣男子面带轻蔑道:“我当然与你不识,不过天帝山却与我族有不小的过节。此次毗卢仙境之行,族长特意叮嘱,遇天帝山妖修一个不留!” 白云生在心里无奈地暗骂一声:“天帝山的‘前辈们’是真能惹祸。”脸上却笑着揶揄道:“不会是当年的那场大战吧?” 蓝衣男子闻言动容,眼神也变得冰冷,道:“哼,当年北荒妖界一役,楚寒犯下滔天杀罪,七大霸族死伤惨重,就连三大皇族也受了不小的创伤,我叔父和两位长老便是死在七杀狱下。” 白云生冷笑道:“看来你北荒妖界实力也不怎么样。” 蓝衣男子寒声道:“你不必呈口舌之快。凭你区区赤魄境的修为,今日之死已是定局。” 说完,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出那把形状奇特的戟形兵器,三根戟尖环绕着蓝色的寒气,冷冷道:“死在九曲玄阴戟下,是你的福分。” 白云生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情,道:“九曲玄阴戟!北荒妖界三大圣物之一!你是英招皇子盛余崖!” 他的话音刚落。盛余崖的长戟卷着冰蓝色的阴气已经刺了过来。 那一丈长戟在他手中竟如短剑一般,使得随心所欲,行云流水。眨眼间已经刺出七戟,处处认准了白云生正面的脏器要害。 白云生目光一冷,迅速地做出反应。只见他右手握刀,沧溟在袭来的长戟尖轻轻一点,身影接着跃起又坠下,蜻蜓点水般躲开了攻击。 对手出招太快,逼得他虽然躲过了一击,但落地还是一个踉跄,还未站稳,冰冷的阴杀之气追云赶日般呼啸而至。 “要是朱雀在就好了,起码左臂早已活动自如。” 白云生暗忖着,继续向后躲避着盛余崖的攻击。 盛余崖冷喝一声:“看你能躲到几时!雁月斩!” 青蓝色的长戟忽然一个横扫,连扫三转,蓝色业力化作三道亮蓝色的月刃,杀向还在后退的白云生。 这一招又快又奇,白云生刚刚看见蓝色月刃,额头已有冷汗渗出。 “龙侯山的皇子果然实力强悍,竟然凭借橙魄境的修为就能化力为器远攻,这可是要黄魄境的修为才能做到。” 就在这半息的慌神间,九阴之气凝成的月刃已经到了眼前。 白云生避无可避,只得横刀在胸前准备硬抗。 可第一道月刃刚碰到沧溟,白云生就断了线似的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所幸沧溟这把神品兵器帮他挡下了大半的九阴之气,可仅仅是剩的力道也不是白云生的凡躯可抵抗的。 接下第二道月刃,他已经半跪在地上,全身青紫色,意识模糊。 盛余崖轻蔑道:“哼,倒有些能耐。” 说话间,第三道月刃已经袭来。 蓝白色的业力在这片灰暗的天地间格外扎眼。 盛余崖长戟一挥,紧随在第三道月刃后,直袭跪倒的白云生。显然他不想给这个赤魄境的弱者一丝机会。 白云生身受重伤却目光如电,他紧紧盯着迎面而来的冰寒之气,祭出九黎玉结界护住身体,七杀步后移,第三道月刃轰的一声击在了五彩结界上。 五彩结界同月刃一起消失。 白云生像离水的鱼鹰一般爆退,但他来不及丝毫喘息,立即强行扭转身形,将七杀步催发到极致,勉强一人化七影。 盛余崖嘴角一笑,九曲玄阴戟准确捕捉到了白云生的身影,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连人带戟一起撞向后面灰黑色的山壁。 轰轰烈烈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着。 没有山崩地裂,没有山岩滑坡。随着巨响的沉落,一道金黄色的刺眼的光芒忽然从裂开的山缝中射向灰暗的天空,像是被钢针刺破的血肉,乌云后的金黄如溅出的鲜血般扩散出来。 金色的光芒开始笼罩大地。高山,沙地,山谷,枯树,河流……所有的一切都开始退去灰暗的皮肤,染上一层金黄。 山河蜕变的速度极快,就像黑暗的屋里忽然点燃一盏灯,屋内瞬间明亮。 无边的黑暗被无际的金色代替,生机沦丧的山河转眼间变成了耀眼的黄金世界。 天地焕然一新。上天入地的金黄色并不刺眼,却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循着一种规律在缓缓地流动。 盛余崖看着截然不同的世界,不屑一顾的脸上渐渐涂上了一层惊诧——他已经感觉到了白云生残存的气息,仍傲然道:“哼,倒是命硬。” 金黄色的大地里,仿佛有金色的血液在流动,像一块软玉,暖人心脾。 白云生低沉的声音从金黄色的山壁下传来,时强时弱,听上去却比那九阴之气还要冰冷。 “九曲玄阴戟,三曲封天,三曲破地,三曲灭魂。九阴之气,天地间至阴之气之一,炼于龙侯山九阴玄冰洞中,传说可冰封任何生命。以你橙魄境的修为,能发挥出它们千分之一的威力已属难得。” 白云生从山岩下缓缓走出,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成条,嘴角挂着两道血痕,黑发披散,满身血污,只有一双目光凛冽得像大雪山上的风雪。 “凭你,还杀不了我。” 盛余崖眯起柔和的目光,盯着形如乞丐的白云生,傲气不减道:“看来你对我知之不少。” 白云生不紧不慢道:“盛余崖,橙魄境,英招族史上最年轻得到九曲玄阴戟认可的妖修,被誉为北荒妖界妖王的继承者之一。” 他说的轻松随意,对面盛余崖的脸却越来越难看,不屑道:“想不到以你赤魄境的修为居然知道这么多。” 白云生道:“偶然得知。” 盛余崖忽然大笑道:“哈哈哈,知道又如何?你已注定一死。看看周围吧!” 白云生缓慢地转动脖颈,环视了一圈四周,喃喃道:“原来是这里,我还以为跑错地方了。” 盛余崖冷笑道:“熔金境,金生水,我的蛮王经和九阴之气在此地可谓如鱼得水,而你本就弱小的火脉功法却要被压制。” 处境更加“劣势”的白云生不急不怒,轻声笑道:“你英招一族以仁爱不争自居,却又修行九阴之气这种阴毒的东西,岂不是很矛盾?” 盛余崖冷冷道:“这不需要一个死人过问。” 白云生昂起头,神秘一笑道:“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即使这里是熔金境,对我也不会有半分影响。” 话音刚落,白云生的身影霎然消失在天地间。 …… 狱法山,念浩亭。 暮观生落下一粒白子,抬头对楚江天道:“楚兄对山中弟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楚江天手夹一粒黑子,思考着落子的去向,头也不抬道:“仙境之中已非吾等可控,生死由命,担心与否并不重要。” 暮观生道:“毗卢仙境现世无数年来,依然没人知晓其中秘密。我三荒妖界探索了这么久,也只知可得一份神兽传承罢了。” 念浩亭下忽然安静了下来,楚江天指中的黑子还未落下,他亦未抬头。 亭外便是狱法山的边缘,白雾缭绕的雾海深渊。由此极目远眺,能模糊地看见毗卢仙境碑。 黑子落盘。 楚江天道:“暮兄可听说,我西荒弟子在悬命涧遇袭一事?” 暮观生落下白子,眉头轻蹙,微微摇头道:“哦?西荒妖界居然会在北境遇袭?烈广散可曾得知?” 楚江天终于抬起头,含笑道:“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不会承认罢了。” 说完凌厉的眼中忽然神光闪烁,紧紧盯着暮观生。 不过暮观生依旧一脸淡然地落着棋子。 …… 此刻,熔金境内。 风骤歇。 盛余崖目光警惕地望着周围。 白云生忽然消失的气息让他颇为惊讶。 入境之前,他早已熟悉天帝山五妖的实力,他自信即使遇见项无间也有必胜的把握。却没想到这个最弱的白云生竟成了不小的难题。 “这里!” 盛余崖蔑然一喝,舞起九曲玄阴戟,击向自己的右后方。 叮。一声细微的脆响,黑影乍现又消失不见。 “哼,还以为你能隐藏的多好····” 盛余崖话未说完,左臂骤然一疼,护体的九阴之气迅速做出反应,挡住了沧溟的攻击,保全了胳膊。 少顷。 又是一刀,盛余崖的肩膀倏地裂开了道口子。 嘶! 又是一刀。后背。 盛余崖已经连续七八次毫无反应地被偷袭成功,让他愤怒得像头石雕的狮子,从齿缝中撕出一句话: “白云生!这点本事还伤不到我!” 说完,三刃戟高高扬起。 “圆月斩!” 只见盛余崖将长戟横在腰间,以身为轴,身影急转,划出一圈圈蓝白色的光晕,慢慢向外飞射,速度越来越快,阴冷的圆形月刃如散开的水纹切割着金黄色的流金。 这像是一场龙卷风,夹杂着暴风雪。橙色的荧光包裹着盛余崖的身体,死白色的月刃几乎要连成一片,要把整个空间切割开来。他要将白云生逼迫得无落脚之地,逼他现身。 但熔金境内的山体和树木却没有因此而遭殃。一片片锋利的月刃像是穿过水墙一般融了进去,没有激起一朵水花。 白云生却在心里暗骂一声:“糟糕!” 如果此刻朱雀在身边,即使不用它解决敌人,帮他停留在空中也是可以的。可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 七杀步不可能让他长时间停留在空中,体内无业力支撑,御空更是空谈。 盛余崖其实也不好受,这种大范围的杀招需要深厚的业力支持,显然以他橙魄境的实力还无法使用太久。 就在此时,空中一条黑线飞速坠下,刺准了他的天顶。盛余崖的神经瞬间绷紧,仰头看向上空,他没想到白云生竟会选择从这里进攻。 此刻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圆月斩的高速旋转让他无法移动。 盛余崖当即放弃旋转,顺势将长戟刺向头顶,蓝光乍现,刀锋抵在了戟尖,完全没有任何停顿,白云生又一次华丽地倒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金色地面上。 业力的巨大差距高下立显,这不是招式和身法可以弥补的。 然而一丝冷汗先从盛余崖的额头渗出,他看着白云生飞出去的方向,喃喃道:“还没死?” 空气中回荡着他的喘息声,刚才的一招让他消耗颇大,却并未杀死白云生,让他原本淡定的心里不禁焦虑丛生。 盛余崖低声恨道:“杀这样一个废物,居然浪费我这么多时间,恐怕已有人到达仙宫了!” 白云生挣扎着撑起身体,全身上下除了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神采。 他看向黑着脸的盛余崖,戏谑道:“三大皇族也不过如此。” 这沙哑的声音从此时白云生的喉咙中发出,宛若恶鬼。 骨头摩擦的声音从盛余崖牙齿和手掌间清脆地传了出来,咬牙切齿变成了震耳的怒吼: “废物,废物,废物!” 忽然之间,一阵冰橙色的强光从盛余崖体内激射而出,像一轮冷冰冰的太阳,寒气切肤刺骨。 熔金境里流动的金色正一点点向太阳汇聚,短短盏茶间,十里内的天地全部染上了一层苍白,九阴之气冲荡其中,寒意逼人。 “狱?” 白云生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他这个对手不可能有如此范围的狱空间。 “那就是宝物了。” 九阴之气已经附着到白云生的身体,血迹斑斑的皮肤很快变得青紫,手脚和躯体正在迅速失去知觉。 盛余崖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白云生!拿命来!” 白云生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微弱的回声从冷气中传来: “九阴狱盘?你在族中的地位倒是不小。哎,师父与我寄予厚望,想不到才到第二境我就倒下了……” 声音断绝。 白云生完全消失在寒气茫茫的九阴狱中。 【作者题外话】:求银票! 第22章 天灭之难 · 完全灵相 醒来是一件漫长的事。 因为有的人睡着了,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但白云生并没有睡着。他紧闭着双眼,僵直着身体,意识却无比的清醒。 无尽黑暗的意识空间里,白云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身体彻底失去了联系,自己好像只剩下这团能思考的意识在活动。 “我必须活过来,我必须活下去。” 他在意识中大声呼喊着,可冰冷的身体就像是一座冰山,在他的呼唤下无动于衷。 不一会儿,一阵火热的气息忽然从他的天灵和四肢流了过来,抚平了他躁动的焦虑,也唤醒了血肉的知觉。 刹那间,碎骨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撕扯着白云生仅存的那丝意识,激起喉咙里一阵阵无声的嘶吼。 接着,一道苍老厚重的呼喊声在他的痛苦中回荡:“醒来吧,孩子。” 终于,在不知疼了多久之后,在疼到麻木不觉之后,那阵火热的气息如潮水退去,冰冷的身体又感到了阵阵温暖。 白云生又听到了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心脏跳起的律动。温暖的血液冲上了天灵,脑海里一阵刺痛,他猛然睁开双眼,强光透入眼帘,映出一片五彩斑斓的霞光。 白云生顾不上身体“失而复得”的喜悦,强起身子,警惕地上下打量一番,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全部消失了,衣衫也完好无损。 他看着陌生的四周,想起刚才那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 耳边接着便传来的回答,但却不是刚刚那个人,而是一道温柔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的声音。 “原来,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人。” 白云生立刻寻着声音看去,先是惊讶地瞪直了眼,接着胸口猛然一阵狂跳,最后莫名地笑道: “怎么会是你?” 此刻站在白云生面前的,正是东荒妖界白泽妖王暮观生之女,暮成雪。 毗卢仙宫。 云华雾绕,五彩氤氲。高耸的殿顶下落着一方水晶地面,映射着五彩光华,照亮了整个大殿。此地无门无座,只有大殿中央矗立着五尊巨石神像,妖气冲天,威风凛凛,苍莽之相浑然天成。 白云生一眼就认出了那尊展翅啼鸣的神像,惊诧道:“朱雀?它的神像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石像通体尽是斑驳之迹,可那股朱雀神兽的气息是绝不会错的。 “麒麟,青龙,白虎,玄武。这是五神兽像!” 白云生惊愕地看着五尊巍然坐落的神兽石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口呆语塞。 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了内心的噪乱。忽然又想起自己并非一个人在这,遂干咳了几声,看向站在一旁望着神像出神的暮成雪。 白云生温柔一笑,道:“暮姑娘,你来这里多久了?还有,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暮成雪青丝胜雪,螓首蛾眉,盯了白云生半晌,让他觉得颇为不自在。 据传这青丝白发乃东荒妖界白泽一族独有,是因为修行功法《回天咒》所致,只要运转业力,便会青丝成雪。 要说这白泽妖兽,也是天下独有。只因天下妖兽千千万万,无论如何修行,大都妖性难除,兽血难去。唯独白泽不同,虽然血脉天赋与帝江、混沌一样超凡入圣,实力也极强,但白泽却极少杀戮,与世无争。 一部回天咒心法可生血肉于白骨,复呼吸于尸身,强力量于蝼蚁,让白泽在妖界的地位十分特殊。其统治下的东荒妖界也十分松散。既没有北荒妖界这般铁血森严,也不像西荒妖界那般上下一心。四十六座大山各自为治,野蛮天成,没有严格的王卑之分,互相关系比较随意,唯独白泽一族的威望和实力太强,泰阿山才被江湖上默认成了东荒领袖。 暮成雪的声音和她的目光一样冰冷:“不久,只是等了你很久。” 白云生走上前,道:“等我?等我做什么?” 暮成雪道:“你去问他们吧。” 白云生诧然道:“他们?石像?是活的?” 此时,方才那道厚重粗犷的声音又响起,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也不是。” 白云生小心地走上前,小心道:“这么说是你救了我?” 那声音道:“是。” 白云生道:“盛余崖呢?” 那声音道:“不知。” 白云生道:“你是人是妖?” 那声音道:“你可以叫我麒麟。” 话音一落,只见五尊神像的双目同时亮起,金绿蓝红黄,斑驳的石像瞬间像活了一般,君临天下之势浩荡而来。 一个温柔男子的声音从朱雀像中传来:“睡了这么久,总算可以说说话了。” 接着他的声音传入白云生的脑海:“年轻人,我们见过面的。” 白云生俯身行礼道:“朱雀我的确见过,但是并不是前辈你啊。” 一阵瓮声瓮气的大笑声响彻大殿,青龙神像道:“哈哈哈,火鸟,我就说人家早把你忘记了吧。” 朱雀像道:“闭嘴,青龙。” 白云生心中似有所悟,问道:“五位前辈可是初代神兽?还是……” 麒麟道:“都不是。” 朱雀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云生老实道:“毗卢仙境,我们是为神兽传承而来。” 麒麟道:“那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 白云生道:“这里是毗卢仙宫?” 麒麟道:“没错。” “那我们,”白云生看了看旁边一直不语的暮成雪,“怎么会来到这里。” 麒麟缓缓道:“因为我们选中了你们。” 白云生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当即瞪大了瞳孔,顿了一会,眼中闪起了光:“选我……们?” 麒麟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眼下有一件极其危险、极其紧迫且又极其重要的事需要你们去做。” 听到麒麟此等庄严的声音,白云生眼里的光又暗了下来:“那你们找错人了,我可啥也不会。” “你了解你自己吗?” “你知道你是谁吗?” “你想知道你是谁吗?” 麒麟神鬼一般,一连灵魂三问直戳白云生的痛处,不等他回答,麒麟又接着说道:“如果你无法确认,便是我们真的选错了人。” 此时,青龙的声音在五神兽之间响起:“麒麟,你疯了?他若不去怎么办?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麒麟却淡淡道:“这是让他接受此事的唯一办法。” 听此一言,大家也只好闭上课嘴巴。 另一旁的白云生面对着麒麟的发问暗自不语。回想从天帝山一路走出来,自己每次面对死亡都是那么无力,冲在前面挡在前面的总是师兄弟。若不是朱雀,他早在狐岐山就已经死了。 断断续续的记忆一下子连起片来,白云生又想起了在火神渊中那个有过半面之缘的神秘人。他倏地抬起双眼,心中的铮铮回响化作瞳孔中深邃的决意,随即自信一笑,道: “麒麟前辈,云生多谢前辈搭救之恩,既然前辈有话要说,在下愿闻其详!” 话毕,麒麟神像金色的兽瞳里流露出了赞赏的神光,它又接着道:“暮成雪…” 不料暮成雪直接打断了它的话,丝毫没给神兽面子: “我正是为你们的事而来。” 朱雀诧道:“你竟知道那件事?” 暮成雪漠然道:“不知。但无论你们托付什么,我都会去做。” 麒麟狂笑一声,兴奋道:“看来这女娃不简单,不简单!你们可知此地真正的名字。” 白云生瞄了一眼暮成雪,暮成雪看也没看他,只是冷冰冰地回答道:“归息之地。” 麒麟似乎是自我嘲笑了一声,便听见暮成雪接下来的声音:“神兽墓。” 白云生脱口惊喊道:“神兽墓?!!” 下一瞬间,他已是双眼绷直,死死地盯着五座栩栩如生的神像,愕然无语。 过了许久,麒麟才沉沉地吐出一声叹息,道:“没错,历代五行神兽坐化后,灵魂便会归寂于此。” 白云生还深深地回荡在刚才的震惊之中,结结巴巴道:“那你们……” “我们是历代神兽死后的灵魂。” “额··这··” 麒麟这一番言语的“威力”实在过于汹涌,白云生飞快地清理着脑海中的混乱,努力想让自己平息下来。 但显然他失败了。 麒麟忽然严肃的声音让仙宫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殿顶五彩温润的光华飞若流云,灿如彩霞,映在晶莹的地面上,炫丽无比。 过了好一会儿,麒麟才又开口,将久远的一切缓缓道来: “汝定皆知,方圆天地诞于五行之中,五行本源乃天地运转之根本。我们五个便是本源力量的守护者,各自镇守一方天地。每一代五神兽只有五只,死了便会诞生新的神兽。你身边的那只朱雀便是新的火本源守护者。” 白云生这才又想起“失去联系”的朱雀,随口接道:“可我已经感觉不到它了。” 朱雀接着道:“是我切断了你们的联系。” 说完,只见一道红光从白云生体内泛出,光里飞出一只燃烧着火焰的大鸟,缓缓飞到朱雀石像的上方,依依盘旋。那相貌姿态竟与神像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一分沧桑,多了几分活灵的杀气。 看着离开自己的朱雀,白云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还是有些怅然若失道:“为什么要切断我们的联系?” 不料麒麟神像再次语出惊人:“因为朱雀说他曾经见过你。” 震惊。还是震惊。白云生短暂的失落瞬间消散在震惊中,对于一直被压迫记忆的他来说,这样的消息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他呆呆地看着朱雀,喃喃道:“见过我?” 但不及他想明白,也不等他再发问,麒麟又接着道: “虽然朱雀见过你,却知你不详。所以我们才召回朱雀,又引你入流木境,让青龙以神幻之术映出你曾出现过的地方,来探探你的底细。” 白云生眼里闪着光,丝毫没在意神兽的试探,激动地脱口道: “是哪?那个地方是哪?” “不可说。” 白云生眼泛红光,急道:“不可说?为什么不可说!” 麒麟神像沉默片刻,凝重地回答道:“因为说了也没用。你根本进不去那个地方。” “那现在你们知道我是谁了???” “依然不知。” “哼,那在熔金境里还救我干什么,让我死了不好吗!” “救你,是因为那是一场意志的考验,你已经通过了考验。而且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白云生低低地垂下头,低低地喘着气,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鸵鸟,一只丢掉猎物的狮子。 过了许久,他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着头,漠然道: “说吧,你们想让我们做什么?” 麒麟神兽这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似如释重负,缓缓揭开了一段不为江湖所知的天大隐秘:天灭之难,万古不存。 “自古以来,四荒五洲之灵修行所用五行元气皆来自本源之气。但从百万年前起,吾等发觉五大本源内的本源之气竟有了衰弱之相。不过那时的速度很弱,吾等便没有在意。可随后的百万年间,本源之气流失速度越来越快,有些地域的源气甚至出现了空洞。时至今日,天地间的本源之气已经极其微薄。” 白云生冷冷地不解道:“可人与妖还可以正常修行。” 麒麟继续道:“万物微渺,它们穷极一生所吸聚的五行元气对于整片天地来说,只是沙海之粒。但天地如今已入黄昏之时,岌岌可危。五大本源中流失最严重的当属火源气,木源气和水源气其次,另外两种金、土源气残存最多。”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暮成雪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解开了谜底: “所以,你想让我们去找到源气流失的原因?” 麒麟十分严肃道:“不止,还要设法将其停止,让五行源气重归平衡。吾等俱已身陨,留魂魄苟安于此,无法重回世间,唯有找到你们二人。” 白云生目光如烛,一字字道:“你可以交给其他活着的神兽。” 听完此话,朱雀原本温和的声音中也有了一丝严厉: “不可!各处本源如今皆已危在旦夕,它们必须时刻在旁守护,减缓源气流失。朱雀还是幼年,火之本源尚有我布下禁制可以缓解片刻,待它长大亦须回去。” 麒麟也不再拖泥带水,直接问道:“白云生,这件事,你可愿去?” 白云生没说话,而是低下头,面容微垂。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因为这并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他只想知道自己是谁,只想把脑海中断断续续的记忆拼凑完整。 如果自己答应了,那将会是怎样的一条路? 如果自己不答应,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另一条路? 正在他陷入迷茫时,麒麟找准时机,亮出了它最后的底牌: “白云生,我们虽不知你的故事,可据此前玄武的大衍古卦推算,你的过去与此事有莫大的关系。或许你可以在这条路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然,听闻此话,白云生昏昏沉沉的眸子里忽然又亮起了光——这可能是他一生到此,眼睛里最亮的光。 “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条路上究竟会遇到什么,我们也无法探知,死亡可能随时会降临。” 白云生显然被麒麟最后的“底牌”打动了,他又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们?” 朱雀接着道:“我们选中的其实只有你,这个小姑娘能进入这里是个意外。不过她与你一样,都是营魄双生的生灵。” 白云生再次动容道:“营魄双生?” 朱雀道:“不错。凡天地之灵,可入修行者,人修营位,妖修魄位,吐纳元气,九死一生,苦求其道,后吞魂夺魄,羽化登仙。而你们却不同凡灵,天生营魄双生,乃天地造化的完全灵相。你们,天生便有登仙之命。” “登仙之命……我们天修营魄双生,岂不是非人也非妖?” 白云生从没有听过“登仙”二字,口中喃喃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暮成雪。 朱雀神秘道:“所以,我们才选中了你们。” 白云生一阵无语,指着暮成雪又问道:“那为何我练不出业力,而她可以?” 朱雀有意无意地神秘道:“万物兴衰皆有其道,你只是机缘未到。” 白云生接着干净利落道:“好,我去。” 他立刻做出了选择,而其实,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根本也没有选择。 暮成雪也接着道:“我说过,我是为你们的事而来。” 看到两人的应诺,麒麟神像顿时兽瞳闪亮,不忍激动道: “好!暮成雪,白云生,事关天地存亡,万灵生灭,断不可节外生枝。请在此受吾等朽木一拜!” “拜托了!” “拜托了!” 立于石像上的朱雀含羽垂头,闭目不语。五尊神像岿然不动,可五道意志却同时传入了白云生和暮成雪的意识中。 炽热,决绝。 霎时间,五彩的光芒溢满了整座大殿。 能让堂堂五神兽一起低头请求,怕这世间历来也只会有这一遭了。 一个关系天地生灵前途命运的万钧重担,便如此落在了两个年轻人身上。当真是天道无常,世事难测。 亦或许,是命中注定,当受此劫。 白云生收拾起乱糟糟的心绪,无奈地撇撇嘴,注视着也在看着自己的暮成雪。 暮成雪很平静,似乎早已准备好接受这一切。 接着白云生轻轻眯起细眼,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我说老大,就算让我们去找缘由,起码给个方向吧?四荒五洲可不是个小地方。” 麒麟道:“这么多年,吾等也毫无头绪。不过依你在流木境中经历来看,汝可先向西荒东行。在那里,你的过去会有所收获。” 这位金神兽果真是号准了白云生的脉。此刻愣是不再提天灭之难的只言片语,只说他心中的那根弦儿。 “东行?” 白云生在心里默念道,他又想起了那神秘人的话:“要解你之困,法在中原。” 中原不也是在西荒东方? 白云生思定心神,忽然露出一个鬼灵鬼灵的笑容:“那啥,无论去哪儿都是替你们办差,你得把那个什么神兽传承分我几份儿,免得我在路上一不小心挂了。” 仙宫里倏地迎来一阵沉默,麒麟似是想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们此行,为的是天地大事。至于吾等的传承,其实从来都没有。” “啥?没有” 白云生投给五座神像一个完全不相信的神情。 “那外面那些人一次次争抢个什么劲?” “他们入毗卢仙境,吾等自会给些机缘,可从来没说过有什么神兽传承。” 白云生被堵得一阵无语,只得干净利落地挥挥手道:“再见。” 麒麟也没有丝毫挽留,不关心也不客气道:“你可以走了,不过朱雀要留在这里。” 白云生识趣地点点头,有些不舍道:“那就让它在这儿长大吧。” 朱雀化作小小的雀鸟飞上白云生的肩头,略作停留算作送别。 “我送你们出去,吾等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办。” 麒麟此时毫无情绪地下了逐客令,颇有些“过河拆桥”的味道。 “暮师姐,你相信它们说的吗?” 出来毗卢仙宫,白云生站在暮成雪身边,喃喃问道。 “信。” 暮成雪惜字如金。 “为什么?这一切听上去太荒诞了。” “因为泰阿山的五行元气,就要枯竭了。” 白云生愣了一会儿,拍了拍头: “得。传承宝贝,什么也没捞着,白白糟了一圈罪。” …… 安静的毗卢仙宫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青龙道:“麒麟,到底是不是他?还有那个女娃,可靠吗?” 麒麟道:“剑已出鞘,潜龙跃渊。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至于那个女孩……我也无法确定。” 朱雀道:“她能自行进入此地,而且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麒麟道:“看不明白的人,何必多虑。 朱雀道:“唉。再有一千年,这天地方圆所有的源气就要流尽了。” “哼。” 空荡的仙宫里,只余下一声不知是谁的冷笑。 【作者题外话】:主线登场,求银票!! 第23章 竹篮打水 雪山落日。 念浩亭下,楚江天收起棋子,起身拂袖道:“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代替暮观生与他对弈的楚寒已先一步飞跃而出,直奔毗卢境前。北荒妖界和东荒妖界分立在毗卢境碑前,已然久候多时。 烈广散三位妖王不怒自威,威风中露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他们对此次传承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西荒妖界的弟子也必将全军覆没。 烈广散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楚江天等人,不屑一笑,未作招呼。他心里清楚,等会儿必将有一场不小的纠纷。 暮观生整了整身上的白熊皮袍,迎上落地的楚江天,含笑道:“楚兄来的正是时候。” 楚江天回礼问道:“暮兄,可有人出来?” 暮观生道:“暂时没有。不过出口已经开始缩小,毗卢境不久便会关闭,他们也该出来了。” “暮观生。”楚寒忽然淡漠道。 暮观生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还是礼道:“楚寒殿主,可有指教?” 楚寒道:“我只是提醒你,上次的事情不要再出现了。” 暮观生不紧不慢地笑道:“殿主此时说这些岂不是晚了。” 楚寒冷笑道:“不晚,你们还活着,就不晚。” 说完闪身回到了自己这边。西荒妖界只有八人在等候,和其他二界相比显得势单力薄了些。 如远古巨人般的毗卢境碑矗立在众人眼前,透着远古的沧桑与厚重。这根擎天巨柱不知承载了多少岁月,依然鼎立着一方天地,稳如山岳。 半炷香后,碑石基座上方旋转的出口又减小了三分之一。 仍没有一个人出来。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摩擦声,只见一男一女,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相继跃出。 南飞第一个喊了出来:“是白云生?” 暮观生也立刻认出了自己的女儿:“是雪儿。” 暮成雪莲步轻移,白影晃动,再现时人已站在暮观生身后。 暮观生难掩内心的兴奋,问道:“得到了吗?” 他虽常年与烈广散合作压制西荒妖界,但东荒妖界与北荒妖界之间也不是什么铁打的关系。按照惯例,此刻最快出来的便是得到传承之人。 可暮成雪却轻轻摇摇头。 暮观生惊讶中带着不安,低声道:“没有?难道是那个小子?” 说着,他已经看向回到楚江天身旁的白云生。 暮成雪却又摇了摇头。 楚寒那边也激动地问道:“小子,你得到哪个神兽的传承了?” 白云生双手一摊,一脸无所谓道:“一个都没有。” 楚寒额头上已经很久没“出汗”了,诧道:“没有是什么意思?” 白云生道:“没有就是没得到。” 楚江天也不解道:“那你们怎么出来这么快?” 白云生极其淡定地瞎编道:“我一直在幻境里转圈,走着走着就出来咯。” 楚江天眯起眼,问道:“你一直和那个女娃在一起?” 白云生一脸无辜道:“当然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她一起出来。” 楚寒挥挥手,无奈道:“算了,能安全出来就够了。等其他人吧。” 时间又过了半个时辰,没有人再出来。 黄昏渐晚,太阳落山之时便是毗卢境关闭之时。届时无论生死,所有人都将被直接传送出来。 此刻脸色最难看的,恐怕就是烈广散、盛涛和猿劫三位大妖了。白云生和暮成雪的出现几乎打灭了他全部的希望。 暮成雪也就罢了,最让烈广散咬牙切齿的是白云生这个赤魄境的毛头小妖,居然能安然无恙。 混沌妖王阴狠的三角眼中闪烁着不满的光,愤恨道: “若是东荒妖界也就罢了,如果是你,那你只能永远留在狱法山了!” 他身后的盛涛和猿劫也是一脸不忍直视的火气。 不一会儿,东荒妖界的另外四名弟子也陆续从出口走出。其中一个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经历了不小的惨斗,不知他的对手是死还是活。 西荒妖界的五人看到那一身的血污,心里又是一阵紧张。此次毗卢境一行,他们的实力最弱,白云生误打误撞活了下来,不代表其余四人也有同样的运气。 好在宁化和段玉清随后也走了出来。他俩分别遭遇了东荒妖界的暮北风和北荒妖界七大霸族之一啸月狼妖杨凌。两场激战接连打了三境,直到此时传送出来也没分出胜负,自然也没有得到传承。 又一会儿,杨凌和北荒另一霸族千足蚣妖的刘琦接连被传出毗卢境。 东荒妖界第一个宣告失败。 此时,北荒妖界还有三人,西荒妖界还有两人。 血红色的残阳从茫茫雪岭中穿过,打在毗卢境碑上,在一众妖修形色各异的脸上涂了一层悲色。 黑色的出口即将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忽然,狂暴的金色业力如长蛇般在场中飞舞起来,绞碎了众人等待的寂静。一柄金色巨剑从电光四射的业力中斩出,直劈向北荒妖界。 “猿汤,住手!” 站在烈广散身后的猿劫大吼一声,掌心业力激涌,幻出一只黄金巨手牢牢抓住了落下的锐利剑锋,场面顷刻间尘埃落定。 只见一个男子右手撑剑,半跪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棱角分明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脸色苍白却并无性命之忧。 在他身前不远处躺着一个的人,衣衫破烂,伤痕累累,鲜血从那人身下流出,染红了这片古老的土地。 白云生第一个叫道:“风啸!” 楚江天丝毫不在意被白云生抢了“风头”,身形倏地隐现,众人只觉一阵风吹过,重伤昏迷的易风啸已出现在西荒众妖面前,楚江天立刻坐下为其疗伤。 暮观生摇了摇头,惋惜道:“看来这次的传承又要归那三个野人了。” 狂狰妖王猿劫也立刻检查了猿汤的伤势,外表虽没什么外伤,但体内经脉却伤得不轻,没有个一两年怕是难以恢复。他随即命手下妖兵抬走猿汤,和烈广散、盛涛二妖低声了说了几句,三妖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终于,夕阳的最后一抹残红照亮了黑洞最后一丝缝隙。 刷刷!两道破空声森然划过,两道年轻的身影也出现在众妖面前。 项无间对面的短发男子目光犀利,周身妖气弥漫,死死地盯着目光凶狠、杀气腾腾的项无间。 项无间笑道:“列本若,看来我们的比试要延期了。” 他身上已经被血染红发黑的衣服,彰显着妖兽朱厌的霸气与杀伐。 “哼!” 这短发男子身形高大,四肢粗壮,相貌宛如石雕,丝毫看不出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他重重地一哼,便转身走向烈广散,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白云生撒欢地挥舞着双手喊道:“项大哥!这里!” 项无间看着高兴的白云生,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他刚要起步,烈广散结实的吼声却按住了他:“慢着!” “项无间,我问你,盛余崖在哪?” 项无间不紧不慢地回过头,看着濒临发狂的烈广散,十分淡然地回答道:“你说的是那个用九阴之气的英招族人?” 盛涛从烈广散身后走出,紧张道:“没错,就是他。” 项无间扬了扬头,道:“他?就在你们身后。” 所有的人目光瞬间集中到碑石下方,只见一道灰蓝色的身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方才他们只关注项无间和烈本若的出场,丝毫没有注意地上还有人。 盛涛瞬身而去,跪在盛余崖身旁,背对着众妖久久无语。 这种无语,已经是一种答案。 盛余崖水蓝色的长发已经半黑半紫,脸上黑灰遍布,身上的血迹焦黑凝固,已经成为了一具名副其实的尸体。 “是谁?!!” 一声苍老的怒吼直接震裂了上方结界。 只见盛涛发髻飞散,业力仿佛倾泻的河水般从体内奔涌而出。刺骨的寒风骤然四起,直指不远处的项无间。 烈广散和猿劫在结界裂开的第一时间修补了裂缝,当即喝道:“盛涛,你疯了!” 接着又立刻压制住盛妖王的暴走。 寒风骤然停止。 白云生不以为意道:“师父,这结界里到底有什么?” 楚寒也不以为意道:“这个秘密除了三大皇族没人知道。听说是整个北荒妖界的力量之源,一旦破开,里面的力量足以摧毁整个北荒。” 楚江天也解释道:“蛮界出现裂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应该与三皇族血脉有关。” 夜。 漫长的一夜。 留仙阁内珠闪光烁。 楚江天拧在一起的眉毛上挂满了不解,问道:“无间,你说你也没有得到神兽传承?” 项无间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服,回答道:“是的,师父。我并没有到达毗卢仙宫。” 楚江天道:“你第一个去的是业火境?” 项无间道:“是。之后是辟水境、衍土境、流木境、熔金境。在熔金境我先遇到了英招族的盛余崖,在最后又碰上了烈本若。” 楚寒道:“盛余崖死在你手里?” 项无间道:“是。” 楚江天惊讶又欣喜地看着项无间,道:“英招族那小子身怀九曲玄阴戟,业力在橙魄顶峰,九阴之气已有小成,你能战胜并击毙他实在难得。” 项无间没有说话,而是暗自运气。不一会儿,只见一层暗红色的光点从他体外莫然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围绕着他无规律地旋转着,像一团清晰却又理不完的血线。 楚江天手忖须髯,频频点头,十分满意道:“的确是狱的雏形,化力为点,以点为剑,倒是奇妙。可以施展多大范围?” 项无间老实道:“目前只有一丈。” 楚江天对这个天才徒弟不吝赞赏道:“近战还是颇为奏效,不过日后倘若真的开启,更适合群战。可有名字?” 项无间道:“无生狱。” “倒比七杀狱还霸道。”楚江天对这个弟子已经满意地无话可说了,便转开话题,道,“依你所言,是没有人到达毗卢仙宫,传承也无人获得。” 项无间道:“弟子确认烈本若和盛余崖未到过。” 楚江天又和楚寒相觑了一眼,忍住了心里的叹息和疑问,对项无间道:“毗卢仙境传承已过,你回去专心养伤吧。” “是,师父!” 项无间离开后,楚江天又瞥了一眼楚寒,淡淡道: “上次你狂性大发,杀了不少人,这一次盛涛丧子,回去的路恐怕不好走了。” 楚寒却只是闭目养神,沉默不语。 …… 风波亭。 月色已经爬上子时。 可能是大雪终年覆盖的缘故,北荒妖界的夜晚格外宽阔。 寂寞的月光俯视着这片苍莽的崇山峻岭,大雪掩盖着生生死死的生命。 白云生拎着一坛雪腴酒,乐呵呵地倚在亭杆上,笑着道:“项大哥,这次毗卢仙境之行收获不小吧?” “怎么说?” 项无间心情很好,和白云生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不错。 白云生道:“我听掌门说你悟出了狱的雏形。真厉害!” 项无间淡淡一笑,道:“侥幸而已。” 白云生喝了一口酒,身心舒畅道:“项大哥,说说你和盛余崖那场大战吧!你怎么杀了他的,我被他揍得可惨了!” 项无间哑然失笑道:“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他输了,我赢了。” 白云生道:“不过那家伙的九阴之气够狠的,还有那个什么九阴狱盘,我差点小命就没了。” 项无间点点头,道:“九阴玄冰狱是江湖上负有盛名的大范围控制狱,他实力还远不够,只得借助九阴狱盘才可施展。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历大战,消耗严重,我赢他还有你一半功劳。” 白云生笑嘻嘻道:“我可没帮什么忙,要不是大哥送我的九黎玉保护,我早翘辫子了。” 项无间看着白云生手里的酒坛一起一落,笑道:“你很爱喝酒。” 白云生举起酒坛,对着月下的雪山冰河,喃喃道: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江湖路本就寂寞,若没有酒,岂不更寂寞?” 项无间脸上的笑容更灿了:“好酒易得,知己难寻。” 说完一把拿过酒坛,仰头痛饮,三两口便把酒喝了个精光,酣畅道:“果然是好酒。” 好酒易得,知己难寻。白云生静静地看着身边这个洒脱不羁的少年,心有波澜,忽然收起笑容,肃然道: “项大哥,其实我到过毗卢仙宫。” 项无间的脸色一下子凝固起来,又一下子恢复常态,道:“传承在你那里?” 白云生摇头,道:“当然没有。不过,却接了个活儿。” “活儿?” 白云生将在仙宫中遇见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除了暮成雪。 项无间当即寒毛立起,惊问道:“五行本源流失,天地失衡?” 白云生似没觉到他的惊诧,看着天上的寒月,一脸期待地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很不着调,不过还是答应他们了。比起什么天灭之难,我更想知道我是谁。” 项无间很快收起了诧异,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笑道:“但五神兽不是禁止你说出来吗?” 白云生看着他,笑了笑,道:“是吗?我看见大哥就给忘了。” 项无间郑重道:“神兽之言,绝非谬语。我早说你不是一般人,看来兄弟你有大事要做了!” 白云生惭愧道:“我还想请大哥帮忙呢。毕竟我现在实力还不够。” 项无间潇洒道:“没问题,有需要只管告诉我。” 酒过三巡,夜到初更。 临别前,白云生还是忧心道:“大哥,你说明天北荒妖界会放我们走吗?” 项无间傲然一笑,道:“我们走不走,他们还没本事决定!” 【作者题外话】:求银票!! 第24章 地狱的风景 翌日清晨。 温煦的阳光如往常一样爬上狱法山。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雪域盛景。可此时站在狱法山上的千余道身影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万寿宫前。北荒妖界三皇族、七霸族,及其他山头的妖兽大王悉数到场。洋洋千余妖修包围着整个万兽台。 正冲大殿门前摆着一座高耸的花台,花台下,千百种黄白色的花铺成了一片花海。盛余崖的遗体安静地躺在花海中央,接受着万妖的注目。 东荒妖界在暮观生的带领下拜祭之后,便退居到了万寿宫中——这里很明显不是他们的舞台。 不久,楚江天带领天帝山的弟子出现在盛涛滚圆的怒目中,这双原本蓝色透亮的瞳孔此刻遍布血丝,已成了一双鬼目。 走进北荒妖界的“包围圈”后,楚江天面无表情地示意众人停下,停在离花海三十丈远的地方,远远看着以盛涛为首的三大皇族。 “楚江天!”盛涛毫不客气,尖锐地怒吼道,“留下项无间,我不为难你离去。” 山峰雪河,千众妖修,无一不为这声愤怒动容。 楚江天却如微风拂面,依旧面无表情道:“盛涛妖王,贵子丧生我也于心不忍。但留下项无间,不可能。” 盛涛大叫道:“不留,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楚寒悠闲地向前走了一步,冷冷道:“盛涛,烈广散,猿劫。你北荒同东荒妖界欺压我西荒数万年,我等一直隐忍不发。远的仇恨不谈,这几百年的毗卢境之行,我西荒十几名弟子死于你们手中,也未曾像你这般嚣张。” 烈广散毫不退却地站上前,俯视着西荒妖界众人,傲气十足道:“楚寒,你记性未免也太差了。五十年前,你一人屠杀北荒妖界数千妖修,无数族群因你受创,连我三皇族也在其中。如今,我们只要你交出一个弟子,已经很恩厚了!” 不等西荒妖界反驳,他继续道:“而且我保证,只要你交出项无间,北荒妖界与西荒妖界的恩怨从此勾销。楚江天,你考虑清楚。” 楚寒不动声色地按下楚江天肩膀,阻止了他的话,接着淡漠道:“烈广散,此次北上,你们一路阻拦截杀我西荒弟子的事,别以为老夫不知道。当年的事,是你兄长无能,如今你也一样。” “哈哈哈。” 悲愤的盛涛不怒反笑道:“楚寒,上次你突然来袭,我等未加防备,才让你犯下滔天杀罪,此次我北荒妖界的顶峰力量皆在于此,我看你能翻多大浪!” 楚寒冰冷的脸上又涂了一层寒意。 山河间血光一闪,一把血红色的刀已经握在掌心。一尺长的刀锋上刻着三枚翎羽,此刀传说乃是火神兽朱雀赐予,鲜血每染红一枚翎羽,刀上杀气便强一层。 “凤血刃!” 妖王猿劫不高不低的一声冷喝,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一名妖修的耳边。冷汗下意识地湿透了千名北荒妖修的手心,就连刚刚气焰嚣张的盛涛也轻轻咽了一口凉气。 普天之下,没有谁听到这个名字不会胆寒。 四荒五洲,没有谁看到这把兵器不会变色。 五十年前,就是这把刀——这把已经被千万条生命的血染红的刀,收割了北荒妖界数千条性命。 亮出兵器的楚寒声音里已经没有了生气:“杀人并不取决于人数。若无东荒妖界相助,你们依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一直隐身在万寿宫中的暮观生,似乎对殿外的情景一清二楚。等楚寒话音一落,他立刻朗声道:“楚殿主安心,东荒妖界无意参与争斗,吾等自会从后山离去。” “暮观生!” 盛涛和烈广散同时回头,瞪着高耸的万寿宫门,牙已经咬得蹦蹦响。原本盛涛已经提议让暮观生助他三人布下四象阵,不想这老小子却提前收身走人了。 烈广散不愧是北荒之首,立刻镇定道:“别慌。楚江天和楚寒不过蓝魄巅峰,而我们这边蓝魄境的高手有二三十个。” 盛涛闻言也提了提声音,喝道:“楚江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留下项无间!”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道寒彻骨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耳畔:“可惜,你们已经没机会了。” 这道寒彻骨的声音还没落下,楚寒的身影已经出现祭台下。 凤血刃一刀划过,深红色的业力卷起滔天火浪扑向炫丽的花海,眨眼间便烧到了盛余崖遗体下的高台。 “老夫来送你最后一程。” 等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盛涛、烈广散和猿劫才反应过来。 “楚寒老儿,休伤吾儿!” 盛涛悲戚的声音刚刚说到第四个字,只见楚江天双臂齐运,周身业力奔腾而起,一尊紫红色的古铜巨鼎在火浪中森然出现。 “冥鼎!” 烈广散的一声惊呼已是太迟。 只见无数条紫红色的火龙从巨大的铜鼎中飞出,向四面八方肆虐飞去。幽冥神火幻化的巨龙瞬间将黑压压的妖修冲散分割,围困在不同大小的区域。 此刻盛涛已经顾不得什么冥鼎,被楚寒点燃的花台已经坍塌,盛余崖的尸首眼看就要坠入火海中,化作烟尘。 只见盛涛从空中急落而下,蓝色的业力化为丝线缠绕住下坠的盛余崖。 “去给你儿子陪葬吧。” 楚寒死神一样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凤血红光划破火海,所有的业力丝线瞬间断裂,紧接着,楚寒一掌拍向盛涛正倒挂的身体。 若盛涛要接掌便要放弃救子,若去拉盛余崖这一掌便可能要了他的命。 “楚寒,你给我记住!” 盛涛厉吼一声,后背硬接了楚寒一掌,加速下落,一把揽住盛余崖的尸体。鲜血在火海中化作虚无,父子二人一同坠入漫天的鲜花火葬之中。 而被紫红色火龙袭杀的北荒强者这才缓过神来,纷纷运足业力,出招应对。但幽冥神火之威又岂是普通妖修可挡? 又加上楚江天出其不意,先发制人,不少实力不济的妖修在火龙靠近的瞬间便被神火烧成了飞灰。很快,近百条火龙已经遍布万兽台,将整个狱法山顶变成一片火海。 “楚寒!楚江天!” 烈广散和猿劫此刻已被怒火烧得肝脏乱抖,盛涛跌入火海,虽无死之患,但必已重伤;北荒一众高手受困火阵,一时也难以摆脱。他们万万不会想到,在这电光火石间,原本成竹在胸的部署竟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猿劫很快镇定下来。因为三大皇族和七大霸族的顶尖强者还都完好地在他身后。 今日只要能灭掉楚江天和楚寒,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烈广散气得运足业力,一声怒吼震动天地:“众妖听令!各自为战,将西荒妖界赶!尽!杀!绝!” 万兽台上。紫红色的火龙翱翔狂舞,把一群妖修围困得水泄不通,但却始终没有形成剿杀之势。 猿劫很快发现了异常,疑道:“楚江天想干什么?” 但此时他的疑问显然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只有楚江天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只见帝江妖王纵身飞上冥鼎,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入鼎中。冥鼎刹那间变幻到了三十丈方圆,遮天蔽日,凌驾万兽,鼎上雕刻的帝江兽纹清晰地展现的所有妖修面前。 楚江天双臂尽展,蓝中蕴紫的强悍业力燃遍周身,淋着金灿灿的阳光,霎时间状若神明。 “万妖缚!收!” 只听楚江天一声威喝,飞舞的幽冥火龙忽然向他汇集而去。龙影和火海每少一寸,万兽台上的妖修便少一人。 猿劫此时才惊醒道:“他要把所有人收进冥鼎!” “快阻止他!” 烈广散立即下达了命令,身后数十名强者已然飞身扑去。 可惜,这位混沌妖王又大意了。 “烈广散,如果我是你,我会亲自去。”楚寒冰冷的声音传入烈广散的耳际,“他们,还不够。” 烈广散闻声立刻后悔道:“糟糕!楚寒的七杀狱已经大成,不妙!” 然而死亡不会给他后悔的机会。那十几名霸族妖修在靠近冥鼎的空中,猛然一滞,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透明的墙,然后全都撞死了,落下了。 在尸体坠落的视线后,楚寒出现在巨大的冥鼎前,凤血刃上的三道翎羽已赤若残阳,仿佛三滴娇艳欲滴的鲜血正在流下。 烈广散怒发冲冠,掌心一握,一柄双刃巨斧赫然出现,对身旁的猿劫道:“我来对付他,你带他们去阻止楚江天!” 说完巨斧狠狠一杵,沉声道:“混沌,困!” 突然,一只褐黄色的巨手从楚寒下方的地面伸出,快如闪电般向他抓去。 楚寒想逃时一只腿已被死死抓牢。巨手拖着他飞速入地,片刻之间,他的半个身体已经没入地下。四周的土地死死地压迫摩擦着他的身体,楚寒冷然发觉他的业力已经无法运转到下半身了。 烈广散这才喝道:“快去,阻止楚江天!” 猿劫领着七霸族族长立刻冲向了冥鼎上的帝江妖王。 烈广散瞪着铜铃大眼,怒声道:“楚寒,别急,还没完!” 巨斧铿的一声插入地面。 “混沌,封!” 好似无边无际的风沙滚来。四周的沙土毒蛇般爬上楚寒的上半身,撕咬侵蚀着他的皮肤。接着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不到盏茶功夫,楚寒已经不见了身影,只剩下一尊沙雕,还有不断爬上沙雕的沙土。 雕塑里的沙土不停地蠕动侵蚀着楚寒的肉体,骤然降临的黑暗和压迫,让杀神的知觉和意识开始模糊。 空中,猿劫已和楚江天大打出手。 “你们去切断火龙!” 猿劫大吼着,手中棍影如风。七霸族族长立刻各种亮出兵器,运起业力就向冥鼎上招呼。没过一会儿,局面终于得到了控制,优势重新回到北荒妖界这边。 猿劫心头稍稍喘了口气,边打边说道:“楚江天,你操控冥鼎已是强弩之末。速速停止咒缚,我可饶你一命。” “冥鼎有先祖神印加持,岂是尔等可破。”楚江天一边挥剑,一边沉着道,“猿劫,你们太高估自己了。” 猿劫刚刚缓和的怒火蹭一下又涨了起来,大叫道:“楚江天!原来你们早有预谋!” 楚江天淡淡道:“若我等安然离去,是不会有这种结果的。” 猿劫暴喝道:“安然离去?休想!” 赤金色的长棍势大力沉地抡向楚江天的长剑,惊鸣声不绝于耳。 地面上,沙土已经停止了蠕动,筑成了一座十丈高的石碑。 只见烈广散纵身一跃,飞到石碑上空,朝着打得火热的楚江天吼道:“马上停止咒缚,否则楚寒立死。” 但楚江天只是抽空瞄了这边一眼,便继续和猿劫硬拼招式,完全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猿劫眉心的蓝色拳印不停闪烁,映射着内心的万分焦急。楚江天的火神诀是火脉武学中的巅峰功法,而他修行的蛮王经偏金脉,刚好被克制。即便楚江天还操控着冥鼎,短时间内他也不会有太大优势。最后他肯定会打赢,但现在阻止不了冥鼎的咒缚一切都是白费。届时北荒妖界必遭重创,即使杀了楚江天又如何? 此刻,飘在石碑前的烈广散哪里受过此等羞辱,顿时暴怒道:“楚江天!你给老子看好了!” 转而俯视着突兀的石碑,冷冷道:“楚寒,我这就送你上路!” “混沌,杀!” 烈广散凌空飞起,巨斧带雷霆万钧之势,急坠而下,劈向石碑。 这一斧倾注了烈广散的十成功力,别说是劈在小小的石碑上,就算落在高耸的狱法山上也要劈开一道深壑。 但这锐不可当的一斧子劈下,石碑却毫发无损。 烈广散粗重的喘息声时快时慢,滚圆的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无法相信。握住斧柄的两只手禁不住业力反噬,血从虎口和指尖不停地渗出。 此时,楚寒幽灵般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回荡起来: “烈广散,看来你比你兄长还差得很远,起码他不会失去对敌人的判断。混沌一族数量稀少,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但你却执意相阻。可惜,可惜。” 突然,一束紫红色的光从碑石中穿裂而出,直冲天际。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烈广散以巅峰蓝魄境业力筑成的石碑像一层薄薄的核桃壳,光下的裂痕如蛛网一般迅速蔓延。 轰!双刃巨斧被弹飞向遥远的后空,烈广散也顺势倒飞出去。在他仍然无法相信的眼中,一只巨大的妖兽虚影从碎裂的石碑中飞起。 只见此兽牛首牦身,妖眼无珠。滚滚妖气黑如浓墨,滔滔杀气逼退阳光,一双骷髅妖眼森然地掠过交战的妖修,透骨的凉意瞬间封住了敌人的经脉灵识。 一瞬间,竟吓得三个霸族族长一个踉跄跌落半空,打着软腿爬出了战场。那双骷髅妖眼中鬼影绰绰,他们仿佛看到了地狱的风景。 猿劫也被这股强大无比的妖气摄得心神一慌,左肩中了楚江天一剑,鲜血直流。 跌在地上的烈广散努力撑着双臂,不让自己躺下,但他的声音却已经如堕冰窖: “妖兽狴狠……” 不一会儿,破困而出的楚寒轻轻飘在空中,狴狠虚影已经不见,滔天的妖气和杀气也烟消云散。 空荡荡的阳光下,楚寒像一叶孤帆,眉心的蓝色兽爪魄印已经变成了晶莹的紫色,身后有数道紫光流转,宛若盛开的地狱之花。 烈广散从牙缝里一字字道:“紫……紫光。楚寒,你,你竟然达到了紫魄之境!” 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还是看到了。 猿劫也看到了。 北荒妖界所有幸存的妖修都看到了。 楚寒竟然在此时突破修为,达到了妖族修行的最高层次,紫魄之境! 杀神缓缓抬起凤血刃,语气淡得没有任何情绪:“记住吧,你的死,是你应得的。” 七杀狱附身瞬击。 此刻猿劫和剩余的霸族族长皆已停止攻势。楚寒的实力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震撼,震撼到放弃抵抗,等待死亡。 放眼整个江湖,能将业力修到紫魄境的大妖绝找不出二十个。即便算上五大部洲的人族修行者,在大营位后期更进一步达到天营位之境的也绝不会超过五十个。 此时猿劫的眼中一片木然,似乎已经看见了烈广散头颅落地的样子;耳边一片寂静,似乎已经听到自己尸体落地的声音。 但烈广散的头颅没有落地。 猿劫也没听见自己落地的声音。 只有一阵朗朗之音从天外传来。 “西荒后辈,赶尽杀绝岂是顺天之事。” 【作者题外话】:求银票== 第25章 天外有天 万兽台上飞舞的幽冥火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冥鼎悄无声息地平静了下来。刚刚即将被收入鼎中的妖修静止在空中,接着雨滴般垂直落了下来。 一时间,万兽台上尘土飞扬,撞击声不绝于耳。 身体的震动惊醒了如若梦中的群妖。嘈杂的纷乱声再次响起,有不少妖修还记着烈广散的命令,立刻抄起兵器杀向楚江天。 “住手!” 烈广散滚雷般的吼声震住了杂乱的万兽台。 楚寒也收起凤血刃,静静地站在他一开始站的地方。刚刚那一句缓慢却清晰的天外之音,竟在一瞬之间让他狂热的杀戮之心平静了下来。 楚江天收起冥鼎落在他身旁,还没来得及向修为超越自己的师弟道喜,只见万寿宫后的天空中飞来三道人影,其中一个正是被楚寒重伤的盛涛。他的伤好像已经痊愈,不过眼睛里依然充斥着愤怒和仇恨。 三人如落叶般飘落,站在盛涛身旁的两人一老一少,衣着和面相一样素朴。 老人和少年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楚寒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挪到楚江天身上。 只见那老人身形魁梧,手臂壮硕,土黄色的长发长久未打理,已经生了卷儿,像是顶着一堆枯草,不过眉宇间竟和烈广散有七分神似。 他目光平静地问道:“你就是西荒妖界的王?” 楚江天心中的警觉敲得更响了。能仅凭声音便制止楚寒的杀意,必然不会是凡人,遂行礼道: “晚辈帝江族楚江天。” 老人嘴角一扬,似笑非笑道:“放出鼎中的那些妖修吧。” 楚江天心中一紧,迟疑道:“这,前辈,北荒妖界阻扰我等离去,放人……” 老人的耐心似乎很差,倏地重喝道:“放人!” 无形的声波山呼海啸般袭来,竟将楚江天和楚寒震退了四十余丈,险些震出了万兽台。 楚江天更是被老人这一吼震得经脉受阻,五脏发颤,但还是咬牙道:“前辈,若前辈能放我等离去,晚辈立刻释放被困妖修。” 老人身旁的那个少年莫名笑了起来,竟对着空荡荡的天嬉笑道:“毕月乌,你既已来又何必藏躲。” 少年的声音时阴时阳,时粗时细,让在场的众妖摸不着是男是女。但更让他们摸不着的是,那片空荡荡的天竟然“说话了”。 “没想到你们已经回来了。” 少顷,一道赭白色的身影在天空中缓缓出现,像是一粒尘埃,无声无息地降落。 “师父!” “师叔!” 楚寒和楚江天诧异地发现,来人居然是楚无禅!两位妖族大修立即半跪相迎。 楚无禅双眉指天,宛若火焰,和善道:“江天,把他们放了吧。” “是,师叔。” 听得楚无禅的话,楚江天右手一挥,冥鼎像是反胃的野牛吐出胃里的食物,北荒妖界的数百妖修被悉数“吐出”,径直摔向地面。 冥鼎回归楚江天手中,白云生和项无间五人被最后送了出来。 楚江天即喝道:“南飞,速来拜见师祖。” 南飞自然认得楚无禅,白云生四个也没犹豫,齐齐向楚无禅全跪行礼。 楚无禅含笑点头,却只看着一个人说道:“你就是白云生?不错。” 不等白云生抬头回应,他已经转头看向对面的一老一少,揶揄道:“你们回来做什么?” 黄发老人带着几分“讥讽”道:“要是再晚来一步,我这几座小山,就要让你这徒弟烧焦了。” 此时站在他身后的盛涛见“机会”来临,当即上前,双膝跪下,愤愤道:“祖叔,西荒妖界借毗卢仙境之机杀害余崖,那楚寒还曾屠我北荒各大山岭,求祖叔为我等做主!” 老人没搭理盛涛,却看了一眼盛涛身后的烈广散,吓得这位混沌妖王又向后退了几寸,把刚要火上浇油的话一声声摁了回去。 虽然已经两百年不见自己的祖父,但烈广散心里明白,此刻他说的任何话只会把“火”烧在自己身上。 盛涛充血的眼睛怒睁着,“眼力劲”短路的猿劫也跪在少年面前,惨痛欲绝地哭诉道:“求祖父为我等讨回公道!” 万兽台上,生还的各山大王和一众妖修见状也齐齐跟着跪下,黑压压的一片,安静无声。 楚江天和楚寒也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原本紧闭的嘴巴又紧了几分。 狱法山上的这些妖族高手或许没有一个见过这一老一少,但绝对没有一个没听过“火阎王”和“童鬼手”的威名。 混沌族烈如火,狂狰族猿飞童。 一个性如烈火,杀人如麻,自是楚寒听了也要叹气、见了也要称臣的阎王爷,一招“熔岩身”刀枪不入,七十二路混沌封天斧当年在天涯海角的封魔岛杀得九大高手鸡飞狗跳; 一个心狠手辣,戾摄妖魔,就算倚帝山的上任飞廉妖王幽鸿来了也得赔笑敬酒的鬼少年,习得二十一式“水练鬼爪”,身柔似水,神鬼莫测,据传其出手的速度曾把幽鸿的衣服扒得一丝不挂; 两百年前,这两位就已是紫魄境界的妖族至强者。 然而此时,烈如火和猿飞童却也默不作声。他们不作答,跪下的人也不敢再出声。 白云生盯着眼前奇妙的场景,心里没心没肺地思忖着:“师祖,祖叔,祖父。又来了一批老不死的。”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楚无禅缓缓又沧桑的声音打破了劲风中的安静:“奎木狼,觜火猴。我们有百余年未见了吧?” 猿飞童阴声阴气道:“不到一百零三年。” 楚无禅道:“我听说你的鬼手不只能杀人,还能酿出最醇的雪腴酒。一百年不见,不请我喝一杯?” 猿飞童冷冷道:“我请过很多人喝酒,可惜他们都只是看中了我的《水练谱》,没看上我的酒。” 楚无禅抖了抖胡子,道:“那是他们不识货,老子可对你那阴阳怪气的武学没兴趣。” 猿飞童两只小胳膊一叉腰,喝道:“我的酒还不一定对你有兴趣呢。” 烈如火一听到酒,此刻烦闷的心情也忽然有了些愉悦。他在见到盛涛前就知晓了一切前因后果,本来一点都不想管,但盛涛苦苦哀求,他还是看在其祖父盛天行的面子上随他来了。 楚无禅的话明显是在提醒他和猿飞童。他俩也明白的很,又加上肚子里的酒虫被勾了起来,遂直接摆摆手,随意道: “行了,你们走吧,都散了吧!” 盛涛当即蒙圈了,他跪了半天本以为楚寒死定了,万万没想到故事似“飞流直下三千尺”,顿时一蹦三尺,大喊道:“祖叔!不可啊!” 他这五个字说完,烈广散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盛涛已经走远了。 嗤!只听一道风声划过。一串血剑从盛涛胸口射出,一粒沙粒缓缓从喷涌的血中露出面目。 盛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躺在血泊中抽搐地喘着气。 烈如火的声音中鼓荡着不容违抗的威严:“老二不在,我便替他管教一下后辈。” 随即扫了一眼烈广散和猿劫,沉沉道:“道法自然,既有恩怨,便有因果。你们只看见结下的果,却看不见种下的因,还妄图强加因果,岂不是拿北荒妖界万千妖族的性命在挥霍?还有何脸面继承皇族衣钵,领袖北荒?” 烈广散吓得浑身猛然一哆嗦,当即双膝跪地,七魂当即没了七魂,和猿劫一起跪着哆嗦道:“祖父恕罪!孩儿知错了!” 猿飞童和烈如火相识八百年,自然清楚他的秉性,遂告诫道:“修行之道在于修气,更在修心。这次就算了,让他们都散了吧。” 烈广散还没止住身体的哆嗦,哆嗦道:“孩儿遵命。” 说完就和猿劫起身,逃跑一般飞到万兽台远处。 楚无禅也转身对西荒妖界道:“江天,你带白云生他们先回去,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赭白色的身影又缓缓消失在空气中,像一粒尘埃从没有存在过。 楚江天见状,只好对着空气道:“是,师叔!” 白云生却看着楚无禅不见的地方,小声喃喃道:“咦?七杀步。” …… 一时三刻后,狱法山结界内,芬芳的酒香飘满了整座洞府。 楚无禅放下酒杯,疑惑道:“奎木狼,你们回来是因为有任务?” 烈如火痛饮了一口雪腴酒,笑道:“楚无禅,好久不叫你的名字,都快忘了。我和老猿这次回来是奉命去调查一个地方。” 楚无禅有意无意道:“什么地方?” 猿飞童邪魅一笑,道:“毕月乌,别犯戒。” 楚无禅端起酒杯道:“当我没问。” 烈如火酒不离手,笑道:“毕月乌,还是叫你毕月乌顺口。妖王冢那边怎么样?” 楚无禅面色微愁,叹气道:“不妙,本源之气依然在流失。虽然有朱雀大人的封印,依然无法彻底阻止。” 猿飞童道:“还能撑多久?” 楚无禅把酒喝完,无限怅惘道:“不知道。昴日鸡和娄金狗还在那看着。” 此时猿飞童阴阳怪气的声音里也添了几分沧桑:“毕月乌,朱雀大人坐化,新神兽很快便会出现,你我尽力就好。” “余生不多,尽力就好。” …… 白沙山下白沙城。 两天后,白云生一行回到白沙城,与早早等候在此的十大领主汇合,一起出城,在一群翱翔的猎天隼的注视下离开了北荒妖界。 虽然毗卢境的传承归属至今仍是个悬念,三荒妖界谁都说没有得到,但谁也不相信谁的话。 孰不知天道威仪,法常随身。三荒妖界不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虽然一无所获,但回去的路依然轻松惬意。出了白沙城,告别十大领主,楚江天和楚寒便带着白云生四人踏上神兵,腾云驾雾朝天帝山的方向飞去。他二人原可施展瞬移之术,不日便能回到宗门,但多了几个弟子只得御剑飞回去。 来也云雾,归也云雾。 项无间和易风啸的伤势已经痊愈,几个年轻人飞在云端,感受着绿魄境和中营位后期高手才能驾驭的绝技,无限心驰神往。 以楚江天和楚寒的实力,不消五六个时辰,几人便飞跃八千余里,王气凛凛的天帝山已经出现在眼前。 离开天柱峰前,白云生大口嚼着从白沙城带来的梭灵果,拉着项无间走到一边,悄悄问道: “项大哥,我们那个师祖很厉害吗?在狱法山上,我听他们三个说的好像是代号啊。什么奎木狼、觜火猴的。” 这是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的一件事。 项无间不由一笑,摇摇头,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微微一笑: “你听说过日月阁吗” “日月阁?就是那个设立了千岁榜和百岁榜,号称能左右天下大事的日月阁” “是。” “这地方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以前听师父说起过,可他除了敬畏也没多说什么。” “它极其神秘,从来没人知道它在哪,可江湖上的高手,却都以能登上它的榜单为荣。四荒五洲曾有传闻,日月阁的背后是五大神兽。” “五神兽?”白云生不无震惊地脱口而出。 “难道那几位都是日月阁的人?可是千岁榜上,也没听过他们的名号啊。” “千岁榜上的都是妖人两族的巅峰高手,这一届的榜上的确没有他们的名号,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传说日月阁下有二十八星宿,平日里代日月阁在江湖上走动,听他们三人的称呼,正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北方和西方星宿。” “哦···竟然还有这档子事。算了,那千岁榜离我太遥远了,不管它,能平安回来就好。” 项无间不由一笑,没再说什么。可当白云生的背影远离视线后,他平静的目光又忽然亮起了光——一种凝重的光。 “原来他们真的存在。” 【作者题外话】:求银票!! 第26章 下山 比起北荒妖界的冒险,归山的日子索然无味。 火神涧里,白云生依然不知疲倦地练习七杀步。楚寒用业力化出一个他的化身给白云生当做陪练。而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眉心处的赤色羽印竟然没有消失!难怪朱雀离开了自己,别人对他也没什么奇怪。想必在那神兽墓里,麒麟早已帮他想好了后路。 如此无聊的生活,白云生本来也无所谓。但在神兽墓中信誓旦旦地接受了五神兽的嘱托,让他一贯平静的心境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项无间一回山就闭关了,时至如今已经月余。 易风啸似乎和他商量好了似的,在项无间闭关一天后,他也闭门修行起来。 大半年时间一晃而过,山水已是三月阳春,暖风荡漾。 白云生竟然感到了几分孤单。 七杀峰上的其他师兄他说不上话,也不想与他们多说话。他早已经清楚,即便他从狱法山全身而退,可如果没有楚寒,也不会有谁正眼看他一个赤魄境的小妖。 “那两个大仙还不出来。朱雀也不在了,整天被老头的分身虐。哎!别人都是天下无双的妖兽血脉,这种好事怎么就落不到我身上呢?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在这里终老咯。” 白云生嘴里摇曳着一根草,翘着腿躺在后山的阳光下,闭目养神。 风清气正。 温暖明媚的阳光配着身下厚重温热的山地,绝对能让人美美地睡上一觉。 但白云生却没有丝毫睡意。 约莫过了半柱香,头顶的阳光忽然一下子不见了,白云生却不急不慢地睁开眼。 他并没有感觉到身边一丝杀气,那么就只会是楚寒来了。 白云生定睛一看,果然是楚寒那张铁一样的脸。 “干什么,老头。” 楚寒无奈地撇撇胡子,怒道:“小子,还是揍你揍得轻。 白云生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道:“再重就没人给您送终咯。” 楚寒大叫一声,骂道:“小兔崽子,速随我来,妖王要见你。” 白云生又闭上眼晃起了二郎腿,道:“什么事呀?” “走。” 楚寒这下没有发火,阳光从凤血刃血红的刀锋映上白云生的眼皮。 那双狭长的眼睛顿时利索地睁开,身体向兔子一样,两腿一蹬,一溜烟跑开了。 山谷里回荡着白云生的叫声:“你别过来!我这就去。” 还未到盛夏,巍峨的天柱峰上已见峥嵘。 凌烟阁内,项无间和易风啸已经久候多时。 白云生刮风一般冲进了屋子。 身影刚定,定睛一看,惊喜道:“项大哥,易兄弟!你们活着出关啦!” 妖王楚江天脸上顿时一头黑线。 项无间一脸微笑地点头致意,易风啸仍是那张万古不化的冰块脸。 楚寒接着一头黑线地走了进来。 楚江天稳了稳情绪,恢复了妖王威严,道:“将你们的帝江祖符交出来。” 白云生三人略不情愿地把三枚古红色符石放在了桌上,这是从狱法山归来后,楚江天赐予他们的。 楚江天收起祖符,问道:“白云生,你们三个来山中多少时日了?” 三人齐声回答道:“回妖王,两年。” 楚江天淡淡道:“明日你们便可离去了。” “是,妖王···”白云生三人话说一半,忽然感觉不对。 白云生眼睛一大一小地看着楚江天和楚寒,诧异地重复道:“离去?!” 他看了看稳坐钓鱼台的两位妖族大修,又和项无间、易风啸相觑一眼,小心问道:“不会是逐出师门吧?我就骂了老头几句而已!” 楚寒喝止道:“臭小子,别乱说话。” 楚江天看着项无间和易风啸,目光中尽是满意与欣慰,又看了一眼白云生,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看了许久,妖王才缓缓道:“你们在山中修行已有时日,无间已步入黄魄境,火神诀略有小成,定火剑法愈发纯熟;风啸达到橙魄境顶峰,九幽心法也初窥门径,足以只身闯荡。至于你,”楚江天看着白云生,白云生看着楚江天,“就听天由命吧。” “……” 白云生被堵得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楚江天接着说道:“西荒妖界虽大,终究是一隅之地,江湖上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们。下山入世是我天帝山弟子一贯之道,本为十年一次,但你们三个修为已至,再等只会耽误天赋。不过你们记住,此番离去你们与天帝山再无关系,天帝山不会给你们提供任何帮助,也不许你们亮出本门的名头。” 项无间情绪一激,喊道:“师父!” 楚江天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说道:“待到你们归来之时,我等再续师徒缘分。” 屋里顿时一阵沉默。 白云生轻松一口气,只要不是逐出师门就好。 他脸上早已没了散漫的表情,和项无间、易风啸静静地听着楚江天的安排。 “这是你们在天帝山的最后一天。都回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出发。” 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抬起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江天和楚寒。离开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已经够突然了,没想到离开的时间更加突然。 可既是山上的规矩,作为弟子,自然没有打破的道理。 三人相觑一眼,向妖王和楚寒齐齐三拜。 之后,项无间恭敬地多问了一句:“师父,我们要去哪里,还请您明示。” 楚江天欣慰的神情陡然一转,眼中闪着精光,缓缓吐出两个字: “荆州。” …… 翌日清晨。 天帝山麓。 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三位年轻的妖族翘楚并肩站着。 两年前,他们一起上山。 两年后,他们一起下山。 送行的只有楚江天一人。 还有漫山遍野的焦兰花。 这是楚江天位极妖王以来,第一次送弟子下山。 紫色的花海荡漾着淡淡的芬芳,把初晨的阳光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紫色。 妖王的威严依旧,一字字说道:“其他师兄已经在前几日分批下山了,你们三个是最后一批。” 项无间坚毅的脸上不舍意浓,微微红着眼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妖王道:“时候到了,自然会回来。” 他的脸色一成不变,九百多年的沧海桑田早已令他习惯了世间的生离死别。对于这三子的命运,楚江天也只能在心里暗叹,无法明说。 “都走吧!” 话音一落,楚江天已经消失在山脚下,寂静的山麓忽然显得格外空旷。 楚寒一直没有出现。 白云生看着已不太熟悉的山门,忽然觉得自己误打误撞生活了两年的天帝山,此刻居然如此陌生,心中不禁升起一丝阴霾。 但阴霾里紧接着涌出了一股迫切——他迫切想离开这里,迫切想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他对于天帝山,只是一个过客。 天帝山对于他,也是一个过客。 项无间和易风啸已经留下了背影,白云生最后看了一眼仍不熟悉的大山,在心里暗暗发誓: “师父,我一定会回来!到那时,他们会看到另一个杀神!” 【作者题外话】:第一卷完,第二卷开始。求银票!! 第27章 荆州 天圆地方,承阴阳二气,云现龙游凤翔之蜃,齐聚南宫北斗十三星辰,得窥大道威仪,是为天时。 包罗万象,占五行神脉,坐拥山川河湖捧月,藏尽地珍灵宝无边星河,不尽千古风流,是为地利。 烟火鼎盛,是生灵游弋,遍地瑰丽繁华似锦,容纳两界王寇君臣流民,享尽人间富贵,是为人和。 在方圆天地。 在四荒五洲。 任何一座大山,任何一座大城,能得三者其一,皆可成为名山大川,名城胜地。但有一个地方,偏偏占尽了天时,坐拥了地利,凝聚着人和。 中原,荆州。 五大部洲手足交错之地。 天地无极神心交会之地。 东九百里,西九百里,南九百里,北九百里,四极成圆,起而为城。 奔腾的乌江河由西北到东南,从城中蜿蜒穿过,将荆州城分为了持道界与麟德界,划开了江湖与净土。 如果说荆州是四荒五洲的中心,那么天一学院便是荆州的中心——这座江湖上的最高学府是无数普通人和修行者的一生都绕不开、躲不开的地方。它独立于江湖之外,又凌驾于江湖之中,院内生灵不分妖人,殿内武学包罗万象。 在悠久的岁月长河中,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无论是修行宗门还是独行游者,无论是列国豪强还是富家宗室,皆会派出弟子入天一学院“深造学习”。即便雄踞中原的五大世家、盘踞四荒的几大妖界也不例外。 每年三月,正是天一学院开园纳学的日子,四荒五洲的众多年轻子弟都会慕名而来。 白云生三人便是在此时步入了荆州地界。 封狼驿。这里刚刚离开乾泽部洲,刚刚进入荆州边境,是乾泽的金吾国在此设立的一道驿站。 西荒妖界已经远在身后,三个从妖界风尘仆仆而来的年轻人身边却仍有不少妖族身影。 白云生放下手中的酒杯,第三次打量了一圈身边的人。这家驿站旁边的小酒馆,楼高不过三丈,桌椅不过七副,此刻坐在屋里喝酒歇脚的人影不过二十一道,其中却有一半都是妖修。 “项大哥。” 白云生略有不安地轻轻一叫。他对江湖上的妖人之见颇有所闻,从西荒一路走来,三人也极少踏足城镇,担心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项无间放下酒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低声道:“放心,如今江湖上妖人两族平静已久,况且三月是荆州的大日子,不会有事。” “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 白云生还是不放心地低声问了一句——妖修即便化身人形,身上还是会带着一丝妖气,在江湖高手面前一眼便会被识破。 可他似乎忘了自己根本没有妖气。 项无间和易风啸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虽然他们对江湖之事颇有见闻,但还是刻意收敛了体内的业力,让身上并不泛滥的妖气更加稀薄。 三人一壶酒也没喝完,便匆匆结账入城去了。 …… “荆州。” 白云生仰望着巍峨的城门,一字字地念着。 “终于到了,看上去也没有传说得那么神。” 一旁的项无间笑着说道:“江湖传言,自然会夸张一些。” “我看也是,半点气吞天下的气势也没有。是不是冰块脸?”白云生摸了摸鼻尖,说道。 “……” 见易风啸不理自己,白云生又转向了项无间,问道:“项大哥,那个什么学院,真有那么厉害?” 项无间回答道:“天一学院超然于四荒妖界和五大部洲之外,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也不知道那个考核难不难。” 白云生撇撇嘴,扬了扬眉,不再说话。三人定了定神,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走进了这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地方。 …… 世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穿过三十丈长的城门走廊,每隔三丈便立着一名岗哨,手中持着黄金巨斧,身上穿着火云铠甲,好不威风。 要说这荆州城,城起八方,东西南北列着八座城门。城门之间却无城墙阻隔,坦坦荡荡地敞开一城山水和繁华,与城外的山河交相辉映。 乌江河从北到南穿城而过,河西是麟德界,河东是持道界。 河的上游,城的北边是重重大山,郁郁古林。 河的下游,城的南边是广袤平原,楼阁屋舍。 白云生三人从北冥门入,在轻纱渡口乘上只有修行者才会乘坐的船,沿着乌江河顺流而下。 正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一河春水碧波荡漾,两岸风光举世无双。 河西的房屋鳞次栉比,规划齐整,街上车水马龙,闲情逸致; 河东的楼宇高低不齐,错落有致,行人面不寒暄,行色匆匆。 宽阔的河面上船影如织,两岸的码头一个接着一个。西岸麟德界的码头上,一伙伙船夫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一箱箱金银、一张张金符在货物间来往,看得白云生好奇不已,完全不理会东岸持道界的“冷冷清清”。 三个年轻人一路顺河而下,在路过青凌渡后,两岸的屋舍楼宇倏地不见,一座座大山呼啸而来,再一眨眼,身边四处已是山林葱郁,野兽森森。 “项大哥,这城里怎么怪怪的。” 白云生眼热又眼生地望着两岸大山。 项无间轻轻一笑,意气风发道:“荆州地大物博,自成山水,妖人自居,不计其数。这些大山便是妖兽和妖修的居所。” 话匣子刚刚打开,脚下的船却慢慢停了下来。 莽荒渡。眼前是一座山石铺成的渡口,前后不见人烟,只有些许妖修匆匆上船,匆匆下船。 “走吧。” 项无间第一个跃下船头,易风啸与白云生紧随而上。 渡口北的重重大山与西荒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郁郁葱葱,猿鸟盘旋,风穿野林,兽行灌丛。可白云生却感觉自己脚下,比站在毗邻幽冥神火的天帝山上时还要“火热”。 随着项无间的脚步,三人不消半个时辰,便沿山路而上,来到了一座山中小镇。 一路上,白云生从项、易二人口中得知,四荒妖界、五大部洲甚至是中原各国,均在荆州设有分派或府邸甚至店铺,用作接应各自势力和招募为用。 三人此时来到的奉帝镇,便是西荒妖界在荆州所立。历年来,所有从西荒下山而来的妖族弟子,前来荆州大都会来此落脚。 应楚江天的严令,三人并没有亮出天帝山弟子的身份,随便找了家客栈休憩了一会儿。他们来奉帝镇只是暂居,因为明日便是天一学院一年一度的开园纳学之日,但凡是来到荆州的年轻才俊,谁都不会错过。 当然,来到这中原之心,江湖风云之地,不能错过的可不只有名满天下的第一学府。还有荆州的不夜繁华和汇聚了天南海北的珍馐美酒。 不过此时刚过午后,并非饮酒之时,但好在荆州的街巷从来不会因为时辰而冷清。在客栈休息了一个时辰,白云生便敲响了项无间和易风啸的房门。 两人并没有拒绝白云生出门的提议。要说明日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日子,对他们来说也极其重要,对于初入江湖的三个年轻人来说,不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随意走动。 但这里可是荆州,没有人能抵挡它身上那种神秘的引力。 半个时辰后,船停在了风云渡口。这里是从大山出来,东岸持道界的第一个渡口。 白云生三人收回放在对岸麟德界小半个时辰的目光。在那儿的十几里外,矗立着一片威严雄伟的楼宇,只要路过这方圆十里,无论是谁,不消过分注目,便能发觉那里的与众不同。 那片气象恢弘的楼宇也是天一学院。不过它并不属于修行者,而是江湖之外中原各国凡俗弟子的修习之地。 船已经载着新的人往下游去了。 三人回过神,渡口几十丈外,便是持道界有名的洛川街。 由于风云渡口特殊的位置,这里也是持道界难得的热闹之地。放眼望去,三十里长街上店旗招展,人影如织,虽没有麟德界街巷里那么浓厚的烟火气,却也是酒楼茶馆林立,各色各味的酒香一里接着一里。 不过再好的店铺,再香的美酒,此时怕也与白云生三人无缘了——因为他们身上只有下山前楚江天给的那三百两黄金,皆是用来明日之用。 赶路时,露宿野外找些食物容易,可一进城市,一切都成了问题——这街上的一草一物,任何与钱有关的东西,他们怕是都碰不得了。 不过三人脸上也并无异样,起码白云生绝对没有山野竖子初入江湖的窘迫。反倒是一副进了大观园的样子,一直左瞧右看。 人头攒动的大街上熙攘着独属于荆州城的繁华,刚走了三四里,白云生便已经眼花缭乱,手脚“画龙”。 两边的酒楼药铺一个接着一个,鼻子上的酒香一丝缠着一丝,绵绵不绝。此时他真的是恨自己少长了一只鼻子、两只眼睛,少生了四条胳膊,四条腿。 “这城里面可比山上热闹多了。” 项无间见怪不怪地笑道:“荆州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城市,汇聚着天下人的目光,自然繁华一些。” 大街两侧的商铺人来人往,人修和妖修进进出出,好像是在玩一种探秘夺宝的游戏,只有敌人,没有朋友——出来的绝不搭理进去的,进去的也绝不搭理出来的。 三人闲逛了一个多时辰,白云生“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没有招来任何人的关注,倒是项无间和易风啸被路过的人落下了不少目光——黄魄境、橙魄境,江湖上又多了两个年轻的天才妖修。 不一会儿,项无间闲适的脚步忽然停在一家店门前。这家店在洛川街上并不最高,却最气派。 从门口那杆黄金筑成的旗杆上就可见一斑——黄金旗杆上挂着一面黑金旗。 正所谓黄金万两,黑金十石,赤金一寸。即便是在矿藏无尽的乾泽部洲,一座黄金山里也只能挖出十余石黑金,一石黑金里只能生出一寸赤金。因为太过稀缺,黑金与赤金并不用于江湖上的流通交易,却是炼制兵器法宝的上佳材料。 而这家店竟然用足足十几斤黑金做了一整面大旗,大旗上还用赤金写着一个字“兵”。 白云生还在一家药店门前探望,他一直被那些花草的味道所吸引,但只是单纯地吸引,没有任何要进店的意思。 此时只听易风啸叫了他一声:“云生,这里。” 天机门。 项无间三人一起走进了这家竖着黄金杆、挂着黑金旗、写着赤金字的门店。 店里都是些修行者,身影不多,他们徘徊在一件件奇形怪状的兵器周围,挑选着适合自己的兵器。 白云生凌乱的眼神一下子定焦,接着瞪直了眼,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兵器。” 金屋顶,玉横梁,白玉砖,五彩飞龙柱,九宝琉璃窗,装饰奢华的房间里精致地罗列着各种兵器。 白云生摸了摸鼻尖,不解道:“项大哥,我们来这做什么?” 项无间淡淡道:“挑一件兵器。” 白云生道:“你不是有定火剑吗?” 项无间轻叹一声,道:“那只是件仿品,在北荒被盛余崖弄断了。” 易风啸带着一腔寒气道:“要是真的定火剑,那泰阿山弟子也要死。” 他冷不丁地插进一句话,吓了白云生一跳,遂问道:“冰块脸,你也要挑兵器?” 易风啸道:“寒月也在毗卢仙境里碎了。” 白云生摸了摸背后的沧溟,轻轻道:“可这里的兵器应该不会白送吧?” 项无间看着满目琳良的兵器,目不转睛道:“先看看再说。” 长剑,短剑,宽刀,窄刀,长枪,弯钩,雪斧,长棍,双锏,长鞭···各种各样的兵器陈列在水晶柜里,用手指触碰水晶,输入业力即可知道兵器的材料、威力、品级。 白云生此时正瞄着一柄古铜色的宽剑,剑身上刻着斑驳的花纹,剑锋却闪闪发光。不过他却看不了此剑的介绍,只得跟在项无间和易风啸后面,问东问西。 “项大哥,这把斧子做的也太随便了,斧柄像是粘上去的。” “项大哥,这把刀和我的比起来怎么样?” “项大哥,这条鞭子好长啊!” 项无间并不厌烦,也不搭理他,只顾自己看看兵器。易风啸估计实在人受不了白云生的“聒噪”,直接一个人走开了。 没过一会儿,项无间散步的身体忽然顿了一下,停下不动。 在他眼前是一双拳套——几乎是这家店里独一无二的一副拳套。 拳套呈土黄色,薄细且长,穿上几乎可以包裹到手肘。上面绕着丝丝黑线,看似软绵,却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英武之气。 项无间点出一缕业力传入水晶,平静如水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了惊讶。 白云生看项无间逗留了许久,便知道这拳套可能是件宝贝,遂问道:“项大哥,这是什么?” 项无间淡淡道:“坤山部洲慕容家的至宝,大玄武杀。” 白云生惊愕道:“就是江湖上那件号称‘攻防无敌’的近战杀器?” 项无间点点头,道:“一般兵器只有杀戮之用,但这副拳套若有业力加持,便以防御为先,攻击力却丝毫不减,的确是无坚不摧的近战利器。” 白云生疑惑道:“但大玄武杀是件神器级的兵器,怎么会出现在这路边小店里。” 项无间笑道:“这当然是件仿品,上面说是加入了些玄武神兽的皮屑。真正的大玄武杀据说是由神兽玄武亲自炼制。”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道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想不到你对它这么了解。” 一个黄衣女子悄然出现在项无间身后。 第28章 慕容 黄衣如桂,大眼樱唇,腰间束着一条玉带,麦色的皮肤没有掩去少女的楚楚,反而多了几分飒爽的英气,一头短发更是让这副美丽的容颜带了一股彪悍的野气。 女子盯着项无间眉间的黄色魄印,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惊诧。 项无间并未说话回应,只是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白云生也没有说话,但他的嘴巴却像吞了七八个生鸡蛋似的,十分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短发女子。 这头短发和这副打扮他并不熟悉,但女子的脸他却似曾相识。 脑海中被压迫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某个深夜,某片深山老林,某条被血染红的溪流,某个白色身影,某张清冷倾城的脸——竟然和眼前出现的女子颇有几分相似。 “我的天,是幻觉?” 白云生揉了揉眼,又直勾勾地看了过去。 刚刚他的注视已经让这女子俏脸浮怒,想一拳打掉他的下巴,但女子看了一眼项无间后忍住了。而当白云生第二次“无礼”的目光落下时,一双带着桂花香气的拳头同时落在了他脸上。 白云生感觉就像被铁锤狠狠地抡了一下,左脸倏地一疼,身体已经飞出去了五丈远。 项无间目一瞪,口一呆,手一伸,话还没说出口,一道尖细的男声忽然插了进来,就像一颗硬挤进木头的钉子。 “老板,这大玄武杀我要了。” 坐在柜台上闭目养神的老板立马醒了过来,穿着一身华服,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慧眼一认,笑道: “原来是火焰山的邙少主,失迎失迎。少主可有看上之物?” 只见一个壮硕青年迈着方步走过来,耳朵上挂着十几个钢环,嘴里的话就像火红色的头发一样嚣张:“这副大玄武杀拳套我要了。” 黄衣女子杏眼一瞪,娇斥道:“喂!兵器是我先看中的!” 嚣张男完全无视了这声反对,嚣张道:“我出三倍价钱。” 黄衣女子杏眼微斜,瞪着老板道:“吴老板,昨天我们可就谈好了,今天我来拿兵器!” 老板也似乎对三倍的价钱并不在意,腰不弯腿不软,仍笑道:“慕容小姐,您先来的,当然是归您了。” 那嚣张男子小眼睛里当即冒出了火星子,喊道:“老板,五倍价钱。” 吴老板笑容忽然一停,缓缓道:“不好意思邙少主,兵器确实已经归慕容小姐了,如果您不满意,可以找她商量。天机门绝不干预。” 那嚣张男听着吴老板的话,本来脸上的不悦已经渐浓,但当他听到天机门三个字时,一脸怒容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冷哼一声,接着调转枪头,怒目盯着黄衣女子,不怀好意道:“小妞儿,我出五倍价钱,买你这件兵器。” “不卖!” 两个字就像两记耳光,啪啪打在邙少主脸上。 “你!”嚣张男子小眼瞪了起来,喝道,“找死!” 一道耀眼的红光忽然闪出,一缕剑芒带着烈焰直奔女子而去。 刹那间,飞影惊动。 在场的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把锋利的长剑已被项无间夹在手指之间,动弹不得。 那邙少主当即喝道:“小子,你是哪路的?” 可当他看到项无间眉宇上的妖族魄印,嚣张的气焰顿时落了几分。 项无间淡定地笑道:“阁下是离惑部洲的人,大玄武杀更适合土脉功法,这位姑娘比你更适合它。况且兵器已经属于她,阁下何不成人之美?” 邙少主用力拔了拔剑,红了脸,出了汗,剑锋却纹丝不动。他自己的修为不过小营位后期,断然敌不过黄魄境的妖修。 不一会儿,邙少主撒开火玉般的剑身,硬顶着一口气,嚣张道: “妖族小子,别让我在荆州城看到你!” 说完领着跟班跑出了店门,剑仍然停在项无间指间。 “你的剑。” 项无间手掌轻摆,火剑已飞出店外。 挨了一拳的白云生本想找黄衣女子算账,起身却发现项无间正在“英雄救美”,便耐着性子静静看完这一幕,心中也不自觉地奇怪,项无间怎么突然管起这等闲事来了。 店内看热闹的人本就不多,现在也已散干净了。在这茫茫荆州城,像这样的修行者间的纠纷每一刻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这一次能招来几个看客,还是在天机门的门店里,已着实不易。 项无间也并未挂心,转身继续看兵器。 白云生捂着脸跟上,叫道:“项大哥。” 项无间这才想起刚刚被揍飞的同伴,看着白云生红肿的左颊,笑道:“以后可记住了,不能一直盯着陌生姑娘看。” 白云生无奈地用右脸笑了笑,左脸又一阵疼,还没等说明原因,那黄衣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喂!” 她叫住了项无间,却并未行礼,只是淡漠道:“你叫什么名字?” 项无间兴致忽起,同样淡漠道:“项无间。” “我叫慕容尘。” “原来是坤山部洲慕容家的大小姐,失敬。” “谢谢。” 慕容尘说完,躲开项无间的笑容,拿着拳套快步离开了房间,像是躲避什么仇家一般。 白云生抱怨道:“这么没礼貌!” 项无间看着越来越淡的黄衣背影,嘴角饶有意味地一笑。 白云生道:“大哥,刚刚那个什么火焰山,是不是依附着司马家的一个小门派?” 项无间道:“没错,是离惑部洲七山十二岭之一。” 白云生撇撇嘴,道:“那他吃饱了撑的,敢得罪慕容家的人?” 项无间笑道:“亲家之间何来得罪?” 白云生诧道:“亲家?他俩是亲家?” 项无间摇摇头,解释道:“这事要说起来,也算是一段佳话。十八年前,司马家家主司马豹带弟子前往妖界历练,路过震风部洲边境时,巧遇了月亮丘宗主慕容武。当时慕容武正与东荒妖界祁连山的白象王、贺兰山的怒狮王几个蓝魄大妖缠斗,已成重伤之躯。司马豹以九天离火罩将其救下,后来两家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可那慕容尘脾气蛮横,根本不理此事,还放了登门求亲的司马破虏好几次鸽子,据说有一次晾了人家三天三夜。两家家主只道年轻人骄纵,并未较真动怒,但那位司马少主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儿,那件事后便和慕容尘杠上了。司马破虏与离惑部洲七山十二岭的一些纨绔子弟交好,便经常指使他们给慕容尘找些麻烦。” 白云生摸了摸左脸,叹气道:“这样的姑娘谁敢娶啊。” 就在此时,方才不卑不亢的吴老板走过来,鞠躬抱拳道:“这位公子姓项?” 项无间诧异地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普通的身高,普通的面孔。他不记得自己和这个人有过交集,不过还是礼貌道:“是。” 吴老板道:“不知北荒妖界乾山大王项问与公子是何关系?” 项无间忽然露出了笑容,道:“他是我父亲。” 吴老板的态度顿时又恭敬了一分,道:“原来是乾山少主,在下天机门吴是非。” 项无间道:“我不记得认识吴老板。” 吴是非笑道:“项大王与我天机门交情不浅,上面交代过,凡是乾山弟子,都要多加帮助。” 项无间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冒,淡淡道:“父亲居然有这般能耐,能和天下第一宗派有交情。” 吴是非笑呵呵道:“少主若有看中的兵器,拿走即可。” 项无间摇头拒绝了老板的好意:“不用了,这里没有。” 吴是非道:“少主慧眼。此地屋陋宝轻,如若方便,少主可去河东街的总堂,那里或许会有收获。” 项无间笑道:“多谢了。” 两人看了一圈啥也没得到,倒是白云生“捞了”一拳头,就要离开时他忽然想起了易风啸,叫道:“冰块脸去哪了?” “在那里!” 项无间指了指内堂,易风啸正一个人对着一件兵器发呆。 白云生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冰块脸,看什么呢?要走了!” 易风啸却没有回应。 白云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一把炫丽的短剑,红剑金锋,剑柄成环,环外成锋,金光熠熠。 项无间站在一旁,读出了这件兵器的注解。 “焰灵。中品兵器,饮马山底炙炎石打造,封入食金兽血,可逆转五行,无坚不摧。” “逆转五行?”白云生一脸惊讶,道,“这东西挺霸道啊。” 项无间解释道:“只是能一定程度抵消水脉功法的克制而已。不过中品兵器已经不错了。风啸,这兵器很适合你。” 吴是非善意的笑脸非常恰当地出现在三人身后,道:“若是这位公子喜欢,拿去便是。” 项无间道:“这件兵器价格不菲。吴老板何意?” 吴是非道:“易公子既是项少主朋友,这兵器就算天机门帮少主一个忙。” 项无间看了看易风啸,入迷的易风啸终于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他看了看项无间,微微地点了点头。 项无间也没有过分客气,随即抱拳笑道:“那就多谢吴老板了。” 白云生拍着易风啸的肩膀,高兴道:“冰块脸,这可是个宝贝啊!你走运了!” 易风啸冷冷道:“在黄魄境以下勉强足够。”说完拿着金红色的焰灵挥舞了几下,轻若鸿毛,却杀气十足。 三人走出兵器店时,地上的影子已经斜长地铺在地上。 暮色渐起。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出来了快三个时辰。 热闹的洛川街上喧嚣不减,只是川流的脚步多了几分匆匆。 项无间迎着橘红色的晚霞,说道:“该回去了,明天就是天一学院的纳学之日,莫要迟到了。” 白云生最后看了一眼暮光远去的方向。那个黄衣女子与他记忆中曾在某个地方遇见的女子确有几分相似。难道自己的过去与坤山部洲,与慕容家有关?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白云生决定把这件事暂时埋在心底,待日后记忆恢复时再做打算。 兵器铺里的人气渐渐凉了下去。等到白云生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吴是非才对着内堂里的黑暗道:“去通知堂主,他来了。” “是。” 内堂飘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回复。 第29章 天一学院 世上当然没有这么巧的事。 第二天一早,门铺还没开全的河东街上已是人头攒动。来自天南海北的年轻修行者挤满了天一学院门前的无极街,人山人海,妖山妖海,远远看去汇成了一片炫丽的海洋。 在这看似平和的江湖上,荆州自然也是是非之地,偏见、贪念、纷争、杀戮,也时刻都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上演。但在这里,在这条街上,在这扇门前,无论是人是妖,无论悟性多高,血脉多强,没有谁会造次,没有谁敢造次。 白云生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惊叹道:“我的天,这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吧?” 项无间却并不惊讶,淡然道:“天下第一学府果然名副其实,江湖上的万人赴试,也就在这里才能见到了。” 人山人海中,白云生只扫了一眼就看见了慕容尘——她坐在一架奢华的车撵上,车撵正向他们走来。 项无间看见了,易风啸也看见了。三人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慕容尘的目光自从落在他三个身上就没离开过。 六只脚犹豫不决间,慕容尘已经站在了项无间面前。 柳眉弯弯,笑得像一朵初秋的桂花,她丝毫没在意几人妖族的身份,轻声细语道:“项大哥,我们又见面啦。” 项无间抵抗住了这张又英气又妩媚又可爱的脸,笑道:“慕容姑娘,你好。” 慕容尘樱唇一撅,眼睛里却阳光明媚,说道:“慕容姑娘多见外啊,你叫我小尘就好了。” 白云生一愣,易风啸也一愣。 项无间没有愣,反而笑得比刚刚更真挚,更热忱,说道:“小尘这两个字怎能配得上星云女侠的名号。” 慕容尘吹弹可破的脸上吹出了几分微红,低了低头,说道:“项大哥见笑了。” 一旁的白云生却忍不住偷笑出声来。原来那坤山部洲地处中原西南,缺水少雨,地貌以沙海居多。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星云沙漠,慕容家的月亮丘就在那里。这慕容尘天资聪慧,修为精湛,可偏偏有一副男孩性格,身姿婀娜却英气逼人,常常在星云沙漠里四处游走,行侠仗义。只可惜结果多是侠义不成反帮了倒忙,被封了个星云小女魔的名头。 白云生的笑声在一双凌气逼人的目光里戛然而止,慕容尘双眼一瞪,叱道:“小子,又是你!” 说着拳头已经提了半截,但一看项无间,拳头又放了下来,只好白了白云生一眼,又笑道: “项大哥,你们也来天一学院啊?” 项无间道:“正是。” 慕容尘眼里的秋波又亮了几分。 项无间眉心的火纹魄印已经证明了他的天赋,一旁一直冷着脸的易风啸也不遑多让,唯独那个让她揍了一拳的白云生,竟然只是个赤魄境妖修。 慕容尘骄傲的眼神里不免尽是轻蔑。这种实力她简直一拳能打飞十个。 晨光渐暖。 河东街上的人影又多了几重,把排在末尾的白云生几个夹在了中间。 白云生很快把目光从慕容尘那边移开,这种轻蔑他已经承受了很多次,每次的心态都平和随意,唯独这一次,他移开的眼神里闪过了一抹寒意。 寒星的光一闪即逝,白云生接着惊叹道:“这么多人,怎么考啊?” 易风啸盯着前方,说道:“未必一天结束。” “我们先去报名。”项无间说完,率先走进了人群。 三人来到报名处,各纳了一百两黄金。白云生身为修行者,自然不会觉得这钱便花得肉疼。一百两黄金,足够任何一个人在五大部洲任何一座城市舒舒服服地活上三个月。 一个妙龄女子接过黄金,带着一脸职业笑容,说道:“这是签号,请有序排队,进去后听指示等候。” 三人挤出人群,转眼,一座雄赳赳的宫殿出现在人海的尽头,磅礴厚重,颇有一副苍莽之气。 大殿上下五层,每层有五十个测试点。此刻白云生站在二楼看了看手中的丙字七七七九,项无间是丙字七八零零,他们两个在同一个地方测试。 易风啸是丙字七八零一,一数之差,就和那两人隔了两层楼,而慕容尘入殿时便和他们告别,去了顶楼。 巍峨的大殿里,五根十人环抱的石柱擎着高高的殿顶,石柱上分别雕刻着五只五行神兽,兽形高耸,栩栩如生,无论谁抬头瞻仰,心中都会生出膜拜的震撼。 但此时白云生仰望着巍巍大殿,心里却没有膜拜感,只有焦虑。 项无间心知肚明地看出了他的异样,问道:“你在担心?” 白云生被项无间一问,立刻苦了一脸,说道:“项大哥,第一关考业力,合格了才能继续,不及格就只能去外院了。” 项无间安慰道:“在外院也好,不是江湖之人,相处起来也会更融洽。内院都是心高气傲的修行者,明争暗斗太激烈。” 白云生脸色忽然认真起来,说道:“不,项大哥,这不同。” 项无间疑惑道:“怎么?” 白云生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会,才说道:“这地方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我,但很微弱。” 项无间也皱起了剑眉,诧异道:“你是说这地方有东西在吸引你?” 白云生点点头,说道:“应该是,而且就在内院西北方。” “西北?”项无间眼皮跳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天一学院的西北是什么地方,转而又恢复了笑容,道,“要通过第一关也并非没有办法。” 白云生一脸激动道:“什么办法?!” “九黎玉。” 项无间接过白云生拿出的五彩玉石,放在手心,将一缕元气注入玉中,少顷,玉石竟变成了通体的火红色。 项无间将红玉还给白云生,叮嘱道:“你把它放在身上,等会元气自会顺着你的手流出。” 白云生小心地捧着红色的九黎玉,眼睛里露出迟疑。 项无间说道:“放心,九黎玉乃天下奇宝,那些人不会发现的。” 白云生悬着的心落地了一半,并不是他不相信大哥,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他也不会责怪项无间。 他在意的,是那段若有若无又如影随形的呼唤。回想着火神涧那神秘人的话,这丝呼唤再次将他埋于心底的那缕希望点燃。 天一学院的入学考试只有两关,第一关测业力深浅,求学者业力须点燃十颗彗石中的七颗,方能进入第二关。 这彗石乃天一学院请天机门取天外飞陨之心炼制,初入赤魄境和小营位的修行者点燃一颗都有难度,更莫论要连点七星。虽说天一学院的开园纳学只有两关,但按照往年的经验,这第一关就要淘汰九成以上的人。 第二关察招式高低。剩下的一成求学者将被单独关进一处奇特密境,挑战境中自己的影像,胜者进,败者退。 有了项无间的相助,白云生心惊肉跳地过了第一关,也仅仅是勉强点燃了第七颗彗石。而在他之后的项无间,却是云淡风轻地连点九颗彗石,惊得那阔脸方正的考官暗暗咋舌,惹得二楼的其他弟子阵阵低呼。 不过很快众人便平静了下来——当他们看见项无间眉心的黄色焰纹——在此等年纪居然已经达到了黄魄境,似乎连点九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假以时日,怕又是一位不世大妖。看来日月阁的‘百岁榜’又要重排了。” 在那位考官最后的目送中,白云生和项无间随着引路官进了二楼的后殿。 在第二关的密境中,项无间足足拼了一炷香才疲惫地走出境门,而坐在茶室里的白云生已经等得昏昏欲睡。他只不消一刻钟,就击败了境中的化身,茶也已喝了七壶。 内院,逐鹿宫。 琉璃色的天空下悬浮着一座青绿浮山,深隐在云雾之间,白雾弥漫,仙气窈然。 山峰上坐落着一幢青玉宫殿。青砖碧瓦,遁世出尘,宛如山川的灵神俯视着荆州大地。 浮山边上,冲着宫门的地方悬着一架索桥。冷黑的铁链穿梭交织,紧紧地连接着另一座小浮山上的传送阵,阵光温和明亮,游弋如尘。 不久之后,小浮山上的光一阵急闪,数十道身影走出阵外。领头的是个身形矫健的中年男人,衣穿一身绸丝黑袍,胸前印着一条四爪蟒龙。他身后的三十四人正是最后一批通过考核的内院新生,其中便有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三妖。 那黑衣男人摸着乱糟糟的胡子,眼神淡漠道:“逐鹿宫乃荆州圣地,不可造次。尔等随我进去面见长老。” 长长的铁索桥横挂在云层上,白云生走在桥上既看不见前面,也看不清下面。四周白茫茫一片,偶有风来,雾气凌云,如梦似幻。 白云生此刻才体会到项无间在下面对他说的话:“逐鹿宫,才是天一学院真正的高处。” 一行人在云雾中走了可能有两刻钟。那座仙銮上的青玉宫殿在雾中忽现,不久,一阵柳暗花明后,一座厚重危耸的门墙出现在众人眼前,门墙里,一条笔直漫长的石阶直通云雾深处。 路的尽头,云雾的尽头矗立着一尊石像。即使隔了很远,白云生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石像带来的压迫感。 此时,那黑衣男子背对着众人,淡漠道:“你们有一盏茶的时间,爬上阶梯到达主殿。迟到者立逐不赦。” 说完,男子不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直接御剑飞上了山峦。当然,任何人也没有质疑的机会,因为一盏茶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及多虑,白云生和其他年轻修行者一样,皱着眉,冷着脸飞身奔了上去。 然而意外不出所料地发生了。大家刚一上山,便忽然发现体内的业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运转变得非常缓慢,如此便会极大影响登山的速度。 只有一个人除外——白云生。这个没有业力的家伙毫不知情,脚下七杀步一出,石阶上只留下他一串残影。 别人越跑越慢,他却越跑越快,反倒反超领先了不少人。其他登山的弟子,包括项无间和易风啸,无不惊诧地看着超过自己的这个赤魄境小妖。 这趟石阶约有千余层,白云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第一个冲进了主殿。另外的十余人距离差不多,项无间和易风啸在三、四位冲了进去。 最后竟有一半人超出了盏茶时间。 逐鹿宫。空旷的大殿里珠明光亮,富丽堂皇。 青玉石面上此时只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刚刚带队的黑衣男子,另一个是个青须如梳的老头,青灰色的发髻整齐地叠在一起,面容清濯。 进殿的弟子除了少数几个气息稳定外,其余的都在运转业力平复身体的疲惫,根本来不及察看周围的情景。 那青须老头皱着眉头,一脸不满道:“墨鸦,这些都是入内院的弟子?” 墨鸦立刻单膝跪地,恭敬道:“四长老,他们是今天的第五批。上一批已由二长老种印。” 四长老不满的脸色已变得有些阴沉,冷冷道:“一帮小营位后期、黄魄境的天才,居然输给了一个赤魄境的小子?” 一众年轻人心里纷纷打了个冷颤,不约而同地看向白云生。 四长老也盯着白云生,忽然逼问道:“小子,楚寒是你什么人?” 白云生脑袋一懵,这个问题当真问得他措不及防,不知该如何回答。 墨鸦沉喝道:“白云生,长老在问你话!” 被“叫醒”过来的白云生,一脸不在乎地回答道:“弟子来自西荒僻岭,力弱识短,从不认识楚寒此人。” 老人眯起了炯炯的目光,也没再逼问。转而淡漠地看着那些弟子,说道:“业力都不错,只是武学底子太差。汝等记住,功法主内,招式主外,空有一身业力便是没了牙的老虎,只能是个沙包。” 老人面沉如水,根本不关心这些年轻修行者的心态,直接判决道:“方才迟到者,退回外院修行一年,再做定夺。” 老人的话音刚落,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青年,扯开嗓子叫道:“凭什么?你凭什么赶我们出去?” 只见青年一身红衣,身体健壮,蓬松的红发像一团燃烧的火苗,耳朵上挂着一排铁环。 方才他进殿时周身业力赤光凝实,显然已经到了小营位巅峰,也算是个百里挑一的天才,可他刚才却是最后一个到达主殿。 四长老目光如炬,耐着性子道:“你是离惑部洲的人?” 青年脸色一紧,壮了壮胆子,道:“弟子离惑部洲司马破虏。” 他的话只说到了司马二字,身体瞬间被一团青色业力包裹,业力如流水一般划过,接着司马破虏连人带声已被扔到了数百里外的外院。 紧接着,众人听见四长老有些怒意的声音:“念在司马豹的面子上,留你一命。” 其他未通过考验的年轻人纷纷低头不语,眼前此人大营位的实力恐怖如此,就连五大世家之一司马家的少公子都被扔了出去,他们哪还敢有异议。 接着又一阵青光闪过,四长老用挪移之术将他们也送出了内院。 待逐鹿宫又恢复安静,四长老冷肃着脸,抬起双手,掌心朝上,只见十六道青绿色的光从白云生等人脚下升起,光中酝出一团乳白,白色褪尽,露出了一枚淡蓝色的符石。 白云生接过落下的符石,拿在手里,指尖传来阵阵清凉。 “种印已成。此乃中书令,与尔等生命气息相联,人在令在,人死令灭。” 白云生刚听见这句话,四长老的下一句话已经在大殿中回荡: “中书令乃出入内院的钥匙,只此一枚,切不可丢失。” …… 天一学院的夜晚永远不会像荆州城那般热闹。 夏月明亮,星辰罗布。 这个冥冥中领袖荆州的地方,更像一位捧书夜读的老人,洞悉着风波诡谲的大千江湖。 逍遥斋。入学后的第一个夜晚,白云生给桌上另外两只杯盏中倒满酒,继续听项无间说荆州的故事。 据说在上古时期,为了缓和妖人两族的矛盾,由五神兽出面,带领两族在中原灵气汇聚之地建立了荆州城。建城时,五神兽以无上神力,挪山川,移江河,填林木,以五行八卦之势、包罗万象之形筑成此城。乌江河水以阴阳之形将荆州分作两城,河西为麟德界,以常人住;河西为持道界,为江湖人住。后又于两界创立天一学院,供天下生灵前来求学悟道。 多年来江湖上还有一个传说,这荆州其实是一座天地大阵,守护着一个中原的什么大秘密,而内外两院便是大阵的阵眼。 内院逐鹿宫里共有八大长老,四位人族,四位妖族,一位轮流掌管外院,其余七位坐镇内院。长老座下有十八位飞龙使,上传下达长老令,看管惩戒历届弟子。 项无间的话白云生只听进去了一半,另一半让杯里的美酒抢去了风头。然而等白云生喝下这杯酒后,方才听进去的那一半话也被“抢”了。 易风啸未碰酒杯,冷静道:“项大哥,据说这内院,可以变幻出任何地方?” 项无间笑道:“不错。” 白云生不懂便问:“可以变幻出任何地方,是什么意思?” 项无间淡定道:“据说当年在创立天一学院时,为了更好地缓解妖人两族矛盾,促成两族平等交流,便分成了内外两院。其中外院由中原各国主导,内院则请神兽出手,创造了一个独特的空间,名为小弥天。里面境由心生,可以在指定区域自由幻化出适应任何弟子生活、修行的秘境,这也是五大世家、四荒妖界都会派弟子前来历练的缘由。” 谈论至此,白云生不知拿根“弦儿”弹错了,想了半天,轻叹一声,说起了别的:“现在江湖平静,你们说人和妖干嘛还非要争个不停呢?” 项无间同样叹了一口气,顺着话茬道:“这是一段太漫长的历史,没有谁可以给出答案。如果非要作个结论,我觉得无非一个贪字。” “贪?” 白云生疑惑着放下了到嘴边的酒杯。 项无间唏嘘道:“人族虽然悟性比妖族高,却贪图妖兽的血脉天赋;妖族灵智后启,却贪念被人族驱逐之痛,又常以人族吞食,久而久之仇怨也就结下了吧。” 白云生又端起酒杯,无心道:“人修营位,妖修魄位,泾渭分明,何来纷争。我是觉得人与妖之间没什么不同,都是在世上活一次而已。” 此时,易风啸有心道:“可惜有的人要活下去,其他人就不能活,妖也如此。” 白云生道:“那岂不人是妖,妖也是人了。” 项无间接着道:“好在这些在荆州不会发生。” 白云生喝完酒,笑着又无心道:“项大哥,你真是一个江湖百晓生。” 项无间顿了一下,才道:“以前在山里常听长辈们说起,这间逍遥斋,就是我在乾山住的地方。” 白云生与易风啸又环顾了一圈屋子,雕梁画栋,木隐流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儒雅。 收回目光,白云生认真地点点头,笑道:“在这样雅致的屋子里,才能喝出这二十年龙游酒的滋味。” 易风啸也同意道:“龙游酒味正浑厚,内蕴多层,虽盛产于五大部洲,但的确需要合适的环境才能品出其味道。” 白云生点头时带着一丝惋惜道:“可惜,比起五十年的竹叶青还差许多。” 项无间和易风啸同时讶然地看向他,前者问道:“你还喝过竹叶青?此酒兴于震风部洲,但酿造之法早已失传。” 白云生摆着胸脯道:“那当然,虽然我不记得在哪喝过,但却记得它的名字和味道,天下没有酒能比得上窖藏五十年的竹叶青。” 项无间潇洒一笑,说道:“等你想起来,别忘了给我们拿两坛。” 白云生兴奋道:“那当然,等我想起来……” 他话说一半,似又想起了什么别的,话锋一转道:“对了大哥、冰块脸,明天我们就要上课了吧,不知道这儿的老师比天帝山如何。” 易风啸却目光一落,淡漠道:“内院从来没有上课一说。” 白云生瞪了瞪眼,莫名道:“那还给我们分辈分、分脉系做什么?” 项无间笑了笑,解释道:“天下武学分金木水火土五脉,每个修行者都有擅修的功法和招式,所以才会分出五大脉系;而内院修行全靠自身,辈分只是区分新老,没有实际意义。在内院修行三年后,可选择离开学院,或者去外院任领师。如果三年内,妖修突破到绿魄境,人修突破到中营位顶峰,便可永久留在内院修行。” 白云生听完顿时叫道:“三年突破绿魄境?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 项无间淡定道:“所以留下来的,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夜。 说起热闹,天一学院的夜晚终归比不上荆州的河岸与街道。但要说温暖,学院里还真有一个地方挺不错——外院。 与神秘安静的内院相比,外院则要热闹不少。 乌江河将整个荆州城一分为二,河的西岸都在外院管辖之内。与内院不同,外院由中原五洲最强的五大国共同管理,并在内院长老的带领下,负责外院的一切事务和开销。这也是外院比河对岸的内院更热闹的缘由——俗世里总会多一些烟火气。 纵观古今,天一学院不止培养了无数震天下的修行者,也不断为中原各国输送着新鲜的血液。这里不仅有江湖上各山各岭、各门各派的武学精要,还有江湖外各方领土的一切知识、兵法、文礼、诗词、歌赋、花草、医药、锻造、权谋,甚至缝缝补补、杂七杂八的科目都是应有尽有。 当然,这里的学费也比内院低了很多,每人每年只需十两黄金,学期五年,学满即走,绝不留人。 第30章 小弥天 盛夏。 火热的风把洛川街吹得有些“冷清”,反倒是乌江河两岸人影如织,男人女人,垂髫白鬓都在河边与河上闲聊嬉闹。 波光粼粼的乌江河仿佛大地睁开的水眸,两岸茂密的雪柳在碧青的河水上画了两道翠绿的“眼线”。 戏水乘凉的声音随着河水一飘十里,却飘不进天一内院的围墙。 身在大山与平原之间的内院并不炎热,飒飒的山风从山林里时时吹下,撩动着长平湖上的清荷与白鹭。 白云生躺在湖半心的邯郸亭里,享受着夏天静谧的午后。 一群白鹭扑棱着离开水面,响起的水花里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亭子没有酒,白云生现在也没心思喝酒。自从拿到中书令后,心里那阵莫名的呼唤就愈发强烈,搞得他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宁。 走过来的人是项无间,他刚从逍遥斋里出来,准备去小弥天修行,正巧路过长平湖,一眼就瞧见了白云生。 “云生,那异感还没有平息?” 听见是项无间的声音,白云生立刻起身,撇撇嘴道:“没有,反而更频繁了。” 项无间喃喃道:“这地方居然有东西吸引你,会是什么?” 白云生忍了一会,说道:“项大哥,我感觉它在小弥天中。” 项无间哑然失笑,若那呼唤白云生的神秘力量在小弥天中,倒也是好办了。 小弥天是内院弟子修行之地,在那里,任何天赋的人和妖都能找到合适的修行环境。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如果真是那里,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话毕,白云生点点头,和项无间掠起身形,离开长平湖,一同向内院西北走去。 易风啸一大早就进了小弥天——这段时间一直如此,对于他这个寡言少语的修行狂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变强更有诱惑的事了。 在长平湖北三四里,大山脚下,有一座八卦石盘阵,没有守卫,没有结界——因为对于没有中书令的人来说,这里只是一处没有特色的古迹。 白云生二人走进八卦阵,将中书令印入石盘上缺失的那一部分图案,霎时间白光闪灭,人影消失。 眼前视野宽阔,天地四方,天空中流动着幽绿又邪黄的气,给人一种阴冷的压抑。 天地中央,耸立着一座五角倒塔,通体透明,五彩斑斓,宛如一座巨大的水晶宫,倒悬在幽绿色的天空下。 五彩的光围成四层绚丽的彩带,从下往上层层叠加四散,最上面一层几乎已经环绕整片空间。 金绿蓝红黄,五道绚丽的光华从底层的五个顶点泛出,向上画出五条长长的彩线,将四层彩带牢牢定住,勾勒出了一幅完美的光辉。 五道神光分别对应麒麟、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五界,五界由下而上分为四层,由下依次向上,适合橙魄境、绿魄境、蓝魄境、紫魄境以下的妖修修行。 见此奇景,白云生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兴奋之色,反而又堆上了一层忧虑。换做以往,他定会欢呼雀跃地进去探险一番,断然不会像此刻脸色凝重得像一只失孤的狼。 项无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能感应到它的具体位置吗?” 白云生沉默地摇摇头。 项无间轻叹道:“走吧,先进去看看。” 说完两人透过一道水晶光幕,走进了朱雀界最下一层。 周围是一片空空荡荡,项无间右手轻轻一挥,只见空荡的四周瞬间出现了一排排看不到尽头的书架,架子上挤满了看不到尽头的书。 “景随意动,默想自己需要的东西,便会出现在身边。这里是天一学院的藏书楼,里面拥有覆盖整个江湖的书籍资料。如果要寻找修行的地方,这里也会跟随你的意念幻化出最适合的环境,大山、湖泊、江河、妖兽、雾障都是真实存在的,包括在里面的负伤和死亡。不过修行场景一旦出现,两个时辰内,都不能再改变。” 项无间平静地说着这一切,可白云生却没有听进去几句——那股呼唤水滴石穿般敲打着他的心,意乱心急之际,几乎要逃出他的身体。 忽而天地变色,大地一片枯黄,岩浆奔流,热气扑卷而来。一条条两丈大小的暗红色蜥蜴爬在烧得焦黑的岩石上,黑舌吐露森森,恶鬼般的妖瞳已经看见了白云生二人。 “这是饮马山附近。”项无间走进岩浆地,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白云生,安抚道,“云生,如果无法集中意念,那就试着放松心情,让那个声音来引导你吧。” 白云生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竟然无视了从四面爬来的妖蜥,直接盘膝而坐,开始闭目冥想。 项无间没有一直呆在他身边,在白云生枯坐的时间里,赤手空拳地打起了火蜥蜴。眼下没有趁手的兵器,其他兵器他也看不上,只好先将就一下。 火神诀运转周身,燃烧着火焰的拳头打在火蜥蜴粗糙的厚甲上,甲裂肉陷。 被惹怒的火蜥蜴晃着城墙般的身躯横冲直撞而来,丈长的巨尾上布满了血红色的鳞甲,森然的利齿上淌着恶臭的毒液,让人闻之作呕。 项无间随心所欲地操控着业力,虽打得轻松应手,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还是要尽快弄到兵器。” 过了很久,岩浆地上的火蜥蜴已躺了七七八八。白云生方才睁开双眼,抬头看向头顶,被岩浆映得火红的天空里涂着一层烧焦的枯黄。 项无间打飞最后一只妖蜥,跃身而下,走到白云生旁边,问道:“有发现了?” 白云生一直看着天空,看了许久,才指了指天,说道:“它在那里。” 项无间摇摇头,表示没明白。 “它在上面。” 项无间沉吟道:“朱雀界二层还好说,黄魄境就能进入,但要是在第三、四层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白云生却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自说道:“项大哥,你先修行吧,我出去一会儿。” 说完直接转身走出了朱雀界,进入了五个神兽界中间的秘地。清冷的水晶地面倒映出他的身影,白云生低下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漆黑瞳孔里闪烁的光。 项无间并没有追来,而是朝岩浆地狱的深处飞奔,继续修行去了。 第31章 造化 一片安静中,白云生肃立如石。 眼前就是通往小弥天第二层的入口,一块紫晶菱心悬在一方莲台上,闪着诱人的光。 这东西在江湖上可是个大宝贝,据说乾泽部洲的一整座紫晶矿脉中,才可能孕育出一块紫晶菱心,其中蕴含的五行元气极其浓郁,可以恒久地支撑传送阵法。 四周寂静无人。 来小弥天的弟子大都会直接进入符合自身境界的一界修行,没有达到升阶的条件,极少有人进出这传送之地。毕竟三年留院的条件实在过于苛刻,每个弟子都在默默与时间赛跑。 白云生没有想带项无间一起去寻找那东西,而项无间也没有跟来。这个赤魄境的“西荒小妖”此刻似是忘记了自己的修为,竟着魔似的靠近紫晶菱心。 随着一阵白光闪过,他一下子消失在寂静的空间里。 小弥天第二层。白云生看到了和底层同样的传送阵法,四周依旧安静无人,紫晶菱心在他身前不远处孤独地闪着光。 他心中那股“水滴石面”的呼唤又强烈了几分,而且水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白云生再次“麻木不仁”地忘记了传送禁制,忽略了自己可以上来的诧异,甚至忽略了自己现在身在小弥天中。 他木然地走向紫晶菱心,光芒一闪而过,他居然消失在了第二层。 与此同时,白虎界的界光闪烁,一个蓝发黑衣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看见了白云生离开的背影,虽未认出,却仍震惊万分。 “是谁?内院什么时候有如此年轻的大营位强者?” 男人百思不得解后,思忖着离开了小弥天。 小弥天第三层。 妖族达到青魄境,人族达到大营位前期才能进入的地方。 在如今的天一学院,只有飞龙使中的十二位和一些留院的“老人”才有资格进来修行。 同样的寂静之地,同样的紫晶菱心。此时白云生的心跳已经快过了猎豹的奔跑,他的表情僵固,瞳孔呆滞无神,脚下机械般地一步步走向紫晶菱心。 呼。 白云生消失在了小弥天第三层。 第四层。天一学院中,即便八大长老有真正实力进入这里的,也没几个。 白云生孤身出现在一间石室中。房间很大,光线微暗,纸色的火焰嵌在高高的墙壁上,绕成一圈,照亮了石室的轮廓。 在走进石室的一瞬间,白云生便恢复了清醒,心中的噪乱也平息了,心跳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此刻,在他全部视线的尽头,一座黑色祭台上悬浮着一柄银白色的剑。 白云生屏息凝神,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就在离祭台三丈远的地方,方才剧烈的心跳又来了一波,像一头发疯的野象在他左胸口横冲直撞。 白云生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把剑,闭紧的嘴巴倏地脱口而出两个惊诧万分的字:“是它?!”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确定,就是这把剑在一直呼唤他进入这里。 而这把剑,正是他在火神涧深渊中见过的那一把。 想到这里,白云生如梦方醒,才想起来这已是小弥天第四层,是妖修不到紫魄境,人修不到天营位不可能进来的第四层。 白云生自然也不可能。可他却毫发无伤地站在了第四层。 “你终于来了。” 万籁俱寂、心惊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黑暗里缓缓传来,宛如山岗上的清风一般,轻而易举抹净了白云生心中奔突的不安。 白云生摆动着目光循声而去,只见一道黑色身影从墙壁的黑暗里渗了出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身影里是个老人,须发银白,步履矫健,目光清濯,声音似曾听闻。 看了半晌,白云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片紫红色的火海。他一下回忆了起来,这声音正是火神涧中他遇见的神秘人。 白云生立刻躬身行礼,敬畏道:“您可是火神涧中的那位老前辈?” 华发老人露出了一种慈祥的笑容:“你的记性倒不差。” 白云生道:“前辈教诲,云生不敢忘记!” 老人摆摆手,说道:“什么教诲,只是老头子唠叨了几句。” 白云生恭敬道:“晚辈白云生,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老人清亮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了无限的怅惘,喃喃道:“名字倒是忘了。在那个地方呆的太久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云生小心道:“您说的是火神涧?” 久经风雨的老人脸上的惆怅很快不见,风轻云淡道:“还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受罪。” 白云生笑了笑,没再说话,但老人却一眼洞察了他的心思,说道:“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 白云生如实回答。 老人脸色一正,肃然道:“小弥天每上一层都有极强的禁制,修为不足之人擅闯会遭受八道至强业力的攻击,这世上几乎没谁可以接下。但你不具半分业力,却一路顺利地到达了这里。” 老人停住了,神秘地笑着,看着白云生。 白云生恍然道:“是您帮我来到这儿的?” 然老人却出人意外地说道:“不,是你自己。” 白云生脸色顿时挂满了难以置信,缓缓道:“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非妖非人的普通人。” 老人似乎看出了白云生的不自信,并没有解释,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件事。 “你去过毗卢仙境了?” 白云生双眼一瞪,又一阵诧异,但还是说了实话。他好像完全没有想过隐瞒什么,面对这个仅两面之缘的老者,他好像什么也隐瞒不住。 “是,我去过。” “见到那几个家伙了?” 白云生楞了一下,继续说道:“见到了。您认识五神兽?” 老人含笑摇头:“不,我们从未谋面。” 他接着问道:“你对那件事有信心吗?” 白云生这回真地惊了,忙道:“您竟然知道那件事?” 老人还是没有回答,继续问道:“你知道,它们为什么选中你吗?” 白云生努力提起自信,说道:“神兽说,我是营魄双生,天生仙命之人。” 老人话锋又一转,说道:“你的确是靠自己才来到这里,至于原因老夫也无法探知。” 又不等白云生反应,老人接着道:“而我在这里等你,也只是为了了结一件事。” 陷入迷茫的白云生倏地抬起头,刚才的失望一扫而光。虽然他不知道什么营魄,不知道为何自己能来到小弥天第四层,也不知道那把剑和自己有何渊源,但他隐隐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然,只见老人目光如电,一字字道:“老夫当日受你之恩,今日便助你开启那沉睡的营魄!” 铿铿锵锵的一句话结结实实地打在白云生身上、心上,宛如晨钟暮鼓,让他僵硬的浑身震颤不止。 “真的……吗?” 白云生难掩激动不矣,就像是一个陷在沼泽中的人,忽然接到了一条绳索;一个徒步沙海的人,忽然看见了一片绿洲。 老人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或许这也是天意。年轻时我和你一样,也无法吸聚任何五行元气修行。我苦练招式身法,游历山海各处,希望能找到破解之法。终于在西北深处的一座大山里,我找到了这把剑,无意中被它改造了身体和经脉,才在近六十岁开启了修行之路。” 白云生紧紧地盯着老人,屏息凝神,生怕漏过一字一句。 老人弯腰又叹了口气,看着祭台上的剑,眼神里似乎一瞬间就经历了沧海桑田,缓缓说道: “很久以前,我就是拿着它挑落了‘千岁榜’上的一众高手,横扫四荒五洲。然而到最后却被它的剑意困在了火神涧。” 白云生似乎从未怀疑过这个神秘老人的话,口中不禁问道:“这是为何?它既是您的兵器,怎么会困住您?” 老人悠悠道:“强弱好坏,皆在一线之间。如果一件东西强大到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和驾驭能力,那它对于你就是灾难。你非但不能操控它,反而会被它挟持。” 白云生盯着祭台上的剑,狭长的眸子里从来没有如此亮的光。 老人继续道:“被你从火神涧救出后,我便四处寻找它的下落,没想到它竟藏在了小弥天中。而你下山入世来到荆州,或许这就是它与你的机缘,有可能破你身上之茧。” 白云生当即弯腰拱手,无比崇敬道:“还请前辈成全!” 老人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少年,就像在看七万年前的自己。看了好一会,他终于轻轻一叹,说道:“机缘已至,能不能把握还要看你的造化。时间不多了,我来助你。” 说完老人拂袖转身,看向祭台上的凛凛长剑。只见他五指成掌,双掌合十,掌心凝聚出一团诡异的黑色业力,就像雨后荒原上燃烧的一团黑色火焰。 此刻,白云生极力按捺着内心的汹涌,吃惊地看着老人的背影。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漆黑如墨的业力,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黑色火焰的刹那,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他背后嗖嗖地升起,阴冷恐怖。 他绝不会怀疑,只消一丁点火星子,自己就能死上千百回。 忽然,那把插在祭台上的剑像有了生命一般染成了血色,散出柔软绵长的血光,呼应着老人掌心正在燃烧剧烈的黑色火焰。 不一会儿,随着火焰急剧膨胀,扩散成了一团巨大的黑色焰体,升到半空,向血剑慢慢靠拢。 剑身发出的血线像乌贼的触手,一下抓住了漆黑的火焰。眨眼间,黑色业力仿佛血液一般顺着血线流进剑身。 火焰越来越弱,剑上的血光却愈发耀眼。不一会儿,最后注入剑身的业力中已经夹杂着缕缕血红。那已不是业力,而是真正的血。 就在黑色火焰熄灭的那一刻,血剑从祭台缓缓升起,闪耀的光芒仿佛残阳中的血河,波光粼粼,照亮了石室的每个角落。 滔滔杀气山呼海啸般扑到白云生面前,让他黑色的瞳孔瞬间染成了红色,整个人置身一片血海之中。 刹那间,无边无垠的血海上掀起了滔天血浪,而他就是血海中飘摇的一叶魂魄。 刹那间,光芒瞬熄,风平浪静,视线收尽。 白云生惊恐地环顾四周,还是那间石室,还是那个老人——唯独老人此时手中多了一把长剑。 一把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剑。银白色的剑锋宛如三尺月光,阴冷幽然,让人不寒而栗。 “此剑名,长生。” 老人右手一抛,长生剑破空袭来,飞影如流星,竟瞬间刺入了白云生的左胸口。 “接剑!!” 在白云生惊骇的眼神中,老人黑发飞扬,双目神光四射,口中声音若晨钟暮鼓、般若密音: “血剑入体,向生而死,逆转五行,死而复生。白云生,老夫以吾神魂之血献祭,唤醒神剑融于尔身,助你通魂开魄,破云登仙!” 虽然白云生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能料到长生剑的刺袭——剑锋没有穿他体而过,而是石沉大海一般没了踪影。 等到老人说完最后一个字,白云生猝然倒地,昏迷不醒。 …… 正当白云生在小弥天第四层孤身犯险时,当天夜里,项无间独自离开了天一学院,向荆州城持道界的河东街走去。 夜晚的河东街繁华不减。一路走来,通明的灯火点缀着黑夜,让这座古老的城市显示出了它神秘的一面。 夜空中,蓝黑的底色上星光闪烁,浩瀚的星河与这地上的灯河在天边的尽头交汇,无比绚烂。 每一个游走在灯光和黑暗里的修行者都知道,荆州最美的灯火在河东街,河东街最美的灯火在珠光宝气楼。 三十里长街,三十里灯河,唯独项无间眼前这座楼上的灯最高,最亮。 百丈高的楼宇鹤立鸡群,每一层楼都是灯火通明,说不尽的高雅富贵。 楼下出入的修行者络绎不绝,要么衣着华丽,要么目露凶光。门口的千年沉香木匾上刻着五个赤金大字:珠光宝气楼。 这里只欢迎两种人:有钱人和修为高深的人。可项无间既不是有钱人,修为也不高深,但却偏偏受到了极大的欢迎,而且一进门欢迎就来了。 来人是个身着金色长袍的圆脸男子,一头金发,一双方眼里闪着炯炯的金光,看着进门的青年揖笑道:“恭迎项少主。” 一旁出入的修行者纷纷侧目,无不惊诧。 珠光宝气楼的第一掌柜,堂堂的铁面财神竟然亲自到门口,迎接的却是一个黄魄境的年轻妖修。 出入珠光宝气楼的都是些眼光毒辣的狠角色,他们惊诧的目光扫过项无间——这年轻人也就二十岁左右,能有黄魄境的实力绝对是个不世的天才,但即便再大的天才,也轮不到铁面财神亲自迎接,除非是公输家的人。 但眼前的青年绝对不是公输家的人,因为他是个妖,公输家里绝对没有妖。 项无间只是淡淡一笑,回礼道:“阁下是···” 男子恭敬道:“在下是这寒舍的老板,来是非,特在此恭候少主。” 项无间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来老板,如果堂堂珠光宝气楼都是寒舍的话,那这荆州城岂不成了叫花子窝?” “少主见笑了,请随我来,堂主正在楼上相候。” 说着,来是非让开身子,请项无间走上楼。 珠光宝气楼的第一层是公输家天机门的兵器铺,项无间只是扫了一眼,心中就赞叹不已。 只见楼中五花八门的兵器应有尽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这二到四层都是拍卖场,分为天地人三等,此时都正在举行拍卖会。 顶楼是器阁。 此时,一个雄眉阔眼、横鼻厚唇的老人正坐在阁中主座上翻阅古籍。房间门大开,金玉雕顶,屋内高低不齐的墙格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矿石,五颜六色,无奇不有。 项无间只认出了一座红木架上暗白色的天目石,那可是锻造兵器的极好材料。 老人见项无间进来,放下书起身相迎,笑道:“项少主,老朽天机门公输王,在此恭候多时了。” 项无间以礼还礼,说道:“晚辈岂敢劳烦前辈久候,疏漏之处还请前辈多包涵。” “哈哈哈……”公输王大声笑了出来,那笑声仿佛是铁锤在打铁:“少主请坐。” 项无间坐定后,说道:“前辈直呼吾名即可。看来前辈早知道我会来。” 公输王满意地看着项无间,点头道:“荆州城虽大,不过这持道界却很小,里面的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少主此来可是有事要办?” 公输王还是没更改对项无间的称呼。 项无间也不再客套,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递给公输王,开门见山道: “前辈,不知天机门中可有人能打造出此剑?” 公输王接过图纸,第一眼看过去,就拧紧了金条一样的眉毛。 过了很久,公输王方抬起头,凝重道: “敢问项少主,你这兵器图是从何处得来?” 项无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淡定道:“家中一位长辈外出游历时无意间获得。我下山修行时特意交给我,嘱咐我去一趟天机门,看能否有人将其铸成。” 公输王听完,又沉思了一会,无力地摇摇头,说道: “这件兵器虽然看似工艺简单,完成起来却是极难,此种铸造之法闻所未闻,即使能打听到,恐怕江湖上也难有铸剑师能将其完成。” 项无间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坏消息,还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不过,他仍旧不放弃地问道:“难道天机门中无人可以一试?” 公输王思忖良久,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接着叹气摇头,说道: “如果祖师还健在的话,或许有机会一试。” 项无间看见希望,急道:“他老人家怎么了?” 公输王失落道:“祖师已退出江湖两百年,我久在荆州,具体情况还要到了宗门中才能得知。” 他的话,无疑给项无间留了一条后路。 项无间也颇为感激道:“多谢前辈,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贵宗。” 说完俯身行礼,就要离开。 公输王急忙叫住了他,似乎生怕失去了什么机会一般:“项少主若是急需兵器,可从楼中先取一件暂用。” 项无间面露感激,口中却拒绝道:“不必了,兵器若无法心意相通,不用也罢。”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珠光宝气楼。 第32章 重逢 寂静。 专属于小弥天第四层的寂静。 这座宽敞寂暗的石室里,白云生躺在那座黑色的祭台上,闭目如尸。 如果天一学院的首尊长老进入第四层,断然不会来到这里,即便来了也断然不会认识。没人知道这是哪里。 如果这里是老人的意念,那么此刻老人已不在,地方为什么还在。 如果不是意念,那为什么天一学院没人发现不久前小弥天那场剧烈的业力波动。 时间,这里只有时间。只留下昏睡的白云生泡在时间里,等待着苏醒。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 平躺的白云生猛然睁开眼,奋身坐起,鼹鼠一般向四周张望,胸口急促的呼吸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 意识从心脏和丹田流上天灵,他又认清了这个地方,脱口而出道: “前辈!”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挂在墙壁上的纸色火焰和久久的寂静。 “走了?” 白云生很快忍住了惊讶,因为他发现了比那神秘人消失更惊讶的东西。 他立刻闭目盘坐,迫不及待地试着运功吐纳。顿时,周围细细如溪的五行元气缓缓流入身体,随着周身经脉游弋。 元气游走了两个大周天,四个小周天之后,分为了两股,一股环绕在心脏,一股沉淀在丹田,闪着寒光熠熠。 当白云生再一次睁开眼,目光中涌动着滔滔兴奋,他紧紧攥着拳头,青筋暴露,肆无忌惮地呼喊着: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直到喊得声音嘶哑,气竭力尽,胸中激动仍久久不能平息。 白云生趁热打铁地运转起楚寒传授给他的断灵心法,只觉五行元气听话地在经脉中游走,最后化作两股赤色的业力分居在心脏和丹田。 白云生一边修行,一边在心中呐喊:“五神兽说的是真的,真的是营魄,真的营魄!”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直到石室内的五行元气已有些稀薄,白云生才停止吐纳,稍作休整刚要起身,倏地发现在祭台上——在他身边放着一枚玉笺,玉笺旁放着一枚暗色符纸。 “是神空符。” 白云生放下符纸,惊奇又满怀期待地拿起玉笺,从指间流进一丝业力,顿时身心传来一阵业力流动的舒坦的颤动。 这是他自己的力量,货真价实自己的力量! 气入玉笺,光影浮现,眼前再次出现了那老人的虚影。 白云生即刻起身,激动地喊道:“前辈!” 老人虚影一脸宽慰道:“云生,你看到这影像时,说明你已经成功了。时间不多,你且听我说完。” 白云生忍住心中的激动,紧握着双拳,昂首挺胸,目光炯炯。 他知道,有一种力量在他身体里被唤醒了,有一团火,被点亮了。 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自信的感觉。 老人的声音徐徐传来:“五神兽所说的天灭之难的确存在,方圆天地的五行本源仍在流失,如果它们的选择没有错,那么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大限已至,要去做我最后该做的事。前路多艰。切记,你这天生仙命、营魄同修的秘密绝不可说与他人,否则在解决天灭之难前,你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老人目光一暗,脸上的严肃顿时消减了许多。 “长生剑威力无穷,遇气而赤,神魔皆灭,绝对有能力助你步云入天,羽化登仙。只是你营魄方生,还降不住它。吾暂将其存于你体内,可护你周全。日后尔要好生使用,切莫为其所制。” 紧接着,老人的虚影“回光返照”般又郑重道: “白云生,吾知你一心寻己,然此值万灵存亡之秋,望你仍以天地存亡为重。尔日后若想起我,知我西乞老人可。” 虚影慢慢消散,化作时间里的飞尘,只有西乞老人的声音还在白云生耳边回荡。 “天生仙命?羽化登仙?”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这些完全陌生的字眼,却完全想不通有什么深意。 良久。 白云生收起思绪,嘴角微微一笑,手起刀落撕裂神空符,一道淡淡的光急闪而过,这座神秘的石室又恢复了死一样的空寂。 …… 白云生走进逍遥斋时,里面有四人正坐着聊天。 “项大哥!” 白云生刚掀起珠帘,便激动地喊道。 项无间猛然回头,古井无波脸的上顿时涌出一阵惊喜——白云生已经消失三个月了,他很担心。 “云生,你到底去哪儿了?”项无间上前拉着白云生坐下,问道。 “额……”白云生转着眼珠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项无间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消失了三个月。” “啊?!”一听此话,白云生眼睛瞪得和嘴一样大,低声喃喃道,“我睡了那么久。” “你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白云生有些迫切地转移了话题,因为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屋里的暮成雪。 窈窕淑女,佳人难求,白衣胜雪,仙姿依旧。 项无间见到他平安回来,也不在多虑,转过身一一介绍道:“在说和你有关的事。这两个人,你都认识吧。” 暮成雪白云生自然乐得见,但一转眼,看见佳人时明亮的眼神顿时暗了下去,阴沉道: “慕容尘?堂堂野蛮女侠怎么会在这?” 说完没等慕容尘发作,接着看向了静坐的暮成雪,温柔一笑: “暮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白云生左胸口砰砰跳着,故作镇静。 暮成雪无尘的眸子里掠过几分欢喜,朝白云生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她的话茬已经被慕容尘夺了过去。 “小子,你说谁野蛮?” 这一声娇蛮,白云生立刻感到了杀气。七杀步瞬动,慕容尘的拳头扑了个空。 白云生继续挑衅道:“这样还不野蛮?” 慕容尘薄薄的脸蛋上“鼓”起了两个气泡,娇斥道:“有种你别跑!” 项无间当即起身拦下了气鼓鼓的慕容尘,笑道:“小尘,云生既然来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他的笑容里似乎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让慕容尘如沐春风,俏脸上的气瞬间消了没影。只是朝白云生翻了个大白眼,鼓着嘴坐在一旁,不再出声。 易风啸斟满一杯酒,递到白云生的座前,声音里难得有了几分温度,说道:“难得你回来,尝尝新到的酒。” 白云生端起酒杯,酒未入喉已香满扑鼻,不禁赞叹道:“好浓的荷花香啊。” 说完一饮而尽,顿觉一股寒气穿肠而过,浑身打了个冷颤,接着一股温凉从丹田升起,涌遍全身,令人心头烦意顿消。 白云生又赞叹道:“好酒!就像三伏天在荷花池里洗了个澡,痛快!” 项无间笑道:“此酒名为荷花蕊,是小尘特意从坤山部洲带来的,那边终年酷热,此酒正用来解暑避渴。” 慕容尘却不依不饶道:“可惜好酒应该给好人喝。” 白云生一听,忽然觉得慕容尘没那么野蛮了,淡然一笑,说道:“大哥,你刚刚说有正事,什么正事?” 项无间收起笑脸,郑重道:“中原六极,六合大赛!”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六合大赛,十年一届。由中原五大世家和天一学院共同创立,轮流在五大部洲举办,是中原江湖各路年轻翘楚名扬天下的地方。 届时六极会各派一支队伍参加,得胜者除了神兵奖励外,还可在一月内无条件参阅另外五大势力的武学。 少顷,白云生独自端起酒杯,说道:“这么说比赛要开始了?” 项无间先斩后奏道:“这一届的登极之路我们已经报名了。” 白云生刚喝进去的荷花蕊就喷了出来,接连三问道:“登极之路?报名了?谁的主意?” 易风啸简单利索回答道:“登极之路是天一学院内的选拔赛,两个月前我们一起商量报名了,那时候你不在。” 项无间双手一摊,说道:“六合大赛没有妖人之分,只要求五人组队,我们正好五个。” 白云生哑然一笑,说道:“看来我没得选了,对手都是些什么水平?” 项无间道:“人族中营位以下,妖族绿魄境以下,大都是江湖‘百岁榜’上的青年高手。” 白云生道:“那岂不是对境界低的修行者很不公平。” 项无间笑了笑,很有耐心地说道:“江湖上,人至中营位顶峰,妖至绿魄境已迈入一流高手之列,实力蜕变,修行之路也已基本定性,不乏优秀者甚至可以开宗立派。六极绝不会选这些人参赛,他们已没有任何培养和塑造的价值。” 白云生点了点头,似懂非懂,接着目光一亮,说道:“那我们岂不是有希望?” 慕容尘随即瞥了一眼白云生,讽刺道:“你不拖后腿就好。” 项无间藏着紧张立即看向白云生,易风啸也看了过去。 暮成雪则一直在偷偷注视着他。 奇怪的是白云生竟然没有为难为怒之色,而是神情淡定地反问道:“你以为你很厉害吗?” 易风啸淡淡道:“她年方十九,在小营位后期已有八年。” 白云生瞄了一眼慕容尘,发现对方也在瞄着他。 项无间为了缓解气氛,也说道:“小尘已决定加入,她的《洪荒经》乃是土脉功法的巅峰,可以为大家提供坚韧的防御。” 此时白云生才惊讶地发现,项无间前一个小尘,后一个小尘地叫着这个野蛮女子,倒有几分亲昵。 被项无间一说,慕容尘又得意又轻蔑道: “参加六合大赛的无一不是五大世家中的翘楚,这里我们四人修为相仿,只有你最差!” 项无间暗叫不好,本来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降到了冰点。 在白云生进门后,项无间看他的第一眼,就发现白云生的眼神变了——往日的平淡温和的目光里多了几丝“煞风景”的冷意。 那是一种杀气的冷意。 果然,白云生认真地听完了慕容尘的话,脸上仍没有半分不自然。 他两手交叉在一起,手指拍打着手背,露出了一个无论项无间、易风啸还是暮成雪都是第一次见到的笑容,说道: “境界的高低,不代表实力的高低。” 慕容尘同样双手抱臂,不屑道:“实力?你有什么实力?” 白云生目光一垂,说道:“看来大哥已经把我的情况都说了。” 慕容尘冷冷道:“小小妖族赤魄境,还用别人说?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怎么进的内院。” 白云生抬眼一笑道:“不如,我们来比试一下?” 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没有散漫,没有嬉皮,全是普普通通的平淡,却让项无间和易风啸两个“同门”感到了一阵凉意。 这是慕容尘第三次见白云生,却没有一次正眼瞧过他。此番被一个自己瞧不起的妖族修行者发起挑战,更是趾高气扬道: “好,本姑娘就来教训一下你,如果你输了,我们就另外找人!” 易风啸想出言劝阻,但被项无间用眼神阻止了。他不知道白云生消失的这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这一战可能会告诉他答案。 暮成雪也没有意见。只是在白云生转身后,她似水的明眸里映着白云生的背影,薄薄的红唇偷偷一笑,似乎已经看穿了这场比试的结局。 第33章 拿你试刀 内院,登极山。 这里是不久之后开启登极之路的地方,也是院内弟子解决恩怨的地方。 不过登极山里一般少有人来光顾——内院的弟子大都很“珍惜时光”,忙着在小弥天中修行,少有摩擦。 尤其是最近,有了登极之路的无形督促,更是门可罗雀。 登极山坐落在逐鹿宫西边十里的一座浮山上,虽不比逐鹿宫的仙气飘渺,却也是群峰驰骛,颇为壮观。 山上东西十里,南北七里,围成了一座巨大的鲁玉平台,被丈粗的铁链切成了十块方正的玉台,玉台下是一片岩浆火海。 山峰内壁上刻着许多空洞和崖石,参差不齐,鳞次不比,是天然的看客之地。 此处竟是一座活火山口,鲁玉台下黑红色的岩浆暗暗浮动,在高空远远看去,像一张划满伤口的魔脸。 此刻,最南边的玉台上,传送阵中闪过一道白光,白云生五人已经站在了雄伟的登极山中,仰视着四面环绕的群峦,感受着脚下热烘烘的地面。 暮成雪、项无间、易风啸三人站在玉台一角。 白云生和慕容尘则在玉台中央对视着,一个负手而立古井无波,一个摩拳擦掌气焰嚣张。 慕容尘从天机门买来的大玄武杀覆着双臂,她看着对面平平无奇的白云生,冷冷道:“白云生,你现在向我道歉认输,还来得及。” 白云生背着双手,微笑道:“女人,不要太傲慢。” 慕容尘杏目怒张,娇斥道:“我看你能笑到几时!” 白云生目光淡淡:“输赢,不是靠说的。” 话断,人已无影。 沧溟出鞘! 慕容尘弯眉一皱,橙黄色的业力附遍全身,一层层黄沙开始在她身边聚散,起伏。 黑影闪,刀锋现。 慕容尘身边漂浮的黄沙似有生命一般,迅速地在沧溟杀出的方向凝聚。 在挡住白云生攻击的一刹那,慕容尘双拳出击。瘦小的胳膊带着势大力沉的拳头,仿佛飞来的一座山丘轰向白云生。 黄沙散,刀影消。 白云生在刀刃被阻的一瞬变换了身形,让慕容尘扑了个空。 下一刀从慕容尘后背接踵而至。 那黄沙像长了眼睛一般,立刻挡住了沧溟。 慕容尘挥臂回旋,拳风如刀。 拳未到,白云生衣衫已裂。 黑影闪现,慕容尘的重拳又落空了。 她愤怒地吼道:“躲躲藏藏!你还要不要打!” 可白云生并未理会她。 四面八方,沧溟再现。 慕容尘却没有再出拳。 白云生游刃有余地运用着七杀步,不停地发起偷袭,但每次都被慕容尘的黄沙提前预判,用完美的防御化于无形。 慕容尘直直的站着,挺起胸脯露出完美的弧线。她瞪着一双美目注视着前方,完全不再理会白云生鬼魅般的攻击。 因为那根本对她毫无用处。 场边的易风啸也摇摇头,说道:“这样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慕容家的绝学《洪荒经》慕容尘已修到了第一层洪流境的第三阶,白云生根本破不了她的绝对防御。” 他没想到白云生的手段还是老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暮成雪和项无间都没说话,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玉台上,那不断跳跃的黄沙和闪闪烁烁的黑影。 月亮丘慕容家的绝技——绝对防御,他们只曾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此时,慕容尘忽然动了。 动如脱兔,矫如闪电。 一招直拳呼啸而过。正是慕容家的门面武学——御星拳法。 嘭! 一声重响。 重拳准确击在胸口。 白云生只觉眼冒金星,身形急速倒飞出去,像被扔出去的一块破布,无声无息地滚落在地上。 静。 玉台上一直很安静。 易风啸的冰块脸上吐出三个字:“结束了?” 慕容尘站着不动,极其淡漠道:“废物,不配做我的队友。” 暮成雪和项无间依然未动,表情依然如常——因为他们知道,白云生不会就这样输了。 “咳咳···” 过了一会儿,白云生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干咳了几声,吐出口中的坏血,笑道:“说你野蛮还不乐意,力气比男人都大。” 慕容尘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那一拳虽未用全力,也绝不是一个赤魄境的小妖能承受的。 然而白云生不仅没死,还能安全地说话。 只见白云生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了一种自信的笑容,好像此刻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手。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赤魄境。不过,现在才是!” 七杀再起。这一次白云生没有躲藏,而是直接提刀直冲了出去,沧溟刀锋直逼慕容尘面门。 慕容尘眼睛眨也不眨,蔑视道:“没用的,试多少次,你都···” 她话说一半,轻蔑的表情就已和声音一起凝固。 白云生的这一刀太快,仿佛一步就迈到了慕容尘面前。 身形忽变,好似分身术般,在刀刃刺出的一瞬间,竟有七个白云生同时攻来。 一人化七影,竟是七杀步第二层! 七个刀影围住慕容尘,那长了眼睛的黄沙机关一般行使着自己的使命,可已经挡不住白云生的刀。 慕容尘英气的瞳孔瞬间扩张,她没想到白云生居然还能比刚才更快。 不等她出拳反击,黄沙挡住的七把刀锋骤然消失。 七影合一。 真正的沧溟宛若惊鸿,杀向慕容尘的脖颈。 血溅刀停。 一道细长的血线从慕容尘细腻的脖子上渗出,血珠淌了下来。 但白云生的刀却并未碰到伤口——在距离血迹几寸的地方,沧溟停住了,凌厉的刀气划破了慕容尘吹弹可破的皮肤,留下了一道又细又长的血痕。 并非白云生有意留手,而是慕容尘的拳头结实地打在他的右胸口上,挡住了这必死的一招。 白云生飞速后退,刚刚站稳,一丝鲜血又从嘴角溢出。 慕容尘小营位后期的业力可不是吹的,仅仅是下意识的一拳,已经让他尚且脆弱的经脉受了不小的冲击。不过让白云生惊喜的是,他经过长生剑重塑的身体,自愈能力竟然又强了几分。 可来不及他高兴,一阵浩荡的拳风已迎面扑来。 《洪荒经》,坤山部洲的江湖领袖——月亮丘慕容家的至强武学,江湖上土脉功法的巅峰,主防主御,上下三层九阶。洪流境,化业力为洪流,纵黄沙成防御,是绝对防御的基础心法;荒莽境,入此境者,可收大地万物之力化为己用;大地境,传说中的不死之身,化身大地,大地不灭,防御不破。 自古以来,江湖上防御类的武学比其他武学的修行难度要高得多,所谓“杀人易,不被人杀难”。慕容尘能在小营位后期达到第一层洪流境的第三阶已是相当不易。 登极山中,真正的决斗已经开始。 慕容尘不顾形象地骂道:“你居然敢让我流血!” 白云生的一刀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强的打击,从小到大在星云沙漠四处闯荡,不要说流血,就算小伤都没受过几次。 这自然得益于洪荒经的强悍,更得益于“慕容”两个字。 电闪雷鸣,雨点倾盆。 慕容尘毫无保留地施展起御星拳法,无数的拳影没命地轰向白云生,眼花缭乱,似是一定要把白云生打死一般。 可论起攻击力,慕容尘明显弱了几分——善守不善攻,这是修习土脉功法的修行者的“通病”。 即使有大玄武杀这种近战“神器”,也不会比得上拥有天下无双七杀步的白云生。 慕容尘的攻势虽猛烈,全被轻松地一一躲过。 白云生一边闪躲,一边悠然地调戏道:“姑娘,你弃守转攻,岂非舍本逐末?” 不过回应他的只是更加猛烈的拳头。 倏地,白云生目光一冷,再次化作七影躲开慕容尘疯狂的拳头。 人影再聚时,人已在十丈开外。 慕容尘调转拳头,继续山呼海啸地冲来。 白云生眯起双眼,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寒光,杀气骤现。 场边的项无间和易风啸皆是一惊。 “杀气。云生要干什么?!”易风啸话里有了一丝起伏。接着道:“慕容尘太鲁莽了,即使她的境界远超白云生,但她同样破不了七杀步。” 暮成雪和项无间仍没有说话,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凉意从他们三个背后窜起。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白云生。 没有人感受过这样的杀气。 只有一种冰冷,只有一种无情。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却让身处火山口的他们如堕冰窖,心生胆寒。 他们知道,结果马上就要出现了。 慕容尘锐不可挡的拳头如猛虎下山冲了过来,黄沙随身,平静的玉台上刮起了只有在大漠里才有的风沙。 白云生深邃的黑瞳里镀了一层银霜。 杀气,血红色的杀气,在慕容尘靠近白云生三丈时,切肤割肉般呼啸而来。 风起,刀落。 刀锋铁拳,流星碰撞。 玉台上尘土飞扬。 易风啸皱眉道:“结束了?” 项无间兴奋道:“输赢都不重要了。” 易风啸自然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因为只有项无间知道白云生不能吸纳五行元气修行业力,但就在刚刚,那电光火石的一招里,赤色的业力在沧溟上看得清清楚楚。 白云生炼出了业力,他找到了修行之法!这怎能不让他兴奋。 只不过,项无间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人也在心潮起伏。 暮成雪微笑地看着黄沙飞舞的登极山,双眸中闪过一抹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激动。 少顷,烟消云散。 白云生的刀横在慕容尘喉前,轻轻压着她麦色的细滑皮肤。 慕容尘右拳垂在半空抖动着。细看过去,她的整个娇躯都在抖动着,害怕地抖动着。 此刻,慕容尘眼里、嘴里、心里满是恐惧,一种只有面临死亡才会有的恐惧。 她想不到,世间居然有这样的杀气。 那一眼,慕容尘仿佛看见了地狱,看见了亡魂。 白云生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微笑道:“你输了。” 说完,他收回沧溟,走向场边,走到暮成雪身边。 白云生一走,慕容尘“噗通”一声,双膝无力地跪在玉台上,傲气十足的眸子里失去了神采,整个人还处在刚才的恐惧中,无法自拔。 项无间按下那丝惊讶,第一个笑道:“恭喜你了,云生。” 白云生又露出了往日的笑容:“大哥!” 转而他看着暮成雪,声音一紧,说道:“暮·师姐,你能去看看她吗,她的情绪不太好。” 暮成雪眼睛里荡漾着笑意,很浅很浅,却仍足够在白云生心里掀起气冲云霄的波澜。 这是暮成雪第一次这样笑。一时间,白云生竟然看傻了过去,看得暮成雪芳容浮红,霞影朵朵。 “还是我去吧。” 项无间非常有眼力劲地走向了慕容尘。 第34章 毫无章法 三天后,小弥天中。 慕容尘刚刚从死亡的恐惧中挣脱出来,稍稍恢复了往日神采。不过看见白云生的时候,言行还是有些忌惮。 白云生的嬉皮笑脸总是给她一种错觉,这个面色温和、略有点帅的男生,怎么看都不可能与那天冰冷无情的样子重叠起来——那天,他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白虎界第一层,风雪微凉。 白云生、暮成雪五人正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中。 “云生,你的青鸾血脉当真无可匹敌。” 项无间犹豫了三天,还是决定顺水推舟。 白云生竟然也顺水推舟地笑道:“大哥言重了,比起你和冰块脸,还有暮姑娘,我还差得远呢。” 说完,又瞥了一眼慕容尘,他知道这位大小姐本性不坏,只是骄纵了些。 慕容尘目光一对上白云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不太自然。这两位来自西荒妖界和坤山部洲的“邻居”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雪山上的风忽然急了一些,银灰色的天空上涂了一层彤云,雪花又飘了起来。 凛凛的寒风吹着漫天的雪花,白云生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说道:“大哥,我们来这干什么?” 项无间回答道:“还有月余,登极之路就要开幕。第一关所有队伍会随机进入小弥天里的一处险境,在一炷香时间内,找到各自的中书令离开小弥天,速度最快的三十二支队伍才能晋级第二关。 白云生“憨憨”地问道:“那出不来的呢?” 易风啸冷冷道:“出不来的,一年内不准进入小弥天。” 白云生乐道:“那不等于提前毕业了?” 听到“毕业”这两个字,其余四人皆默然。妖修突破到绿魄境,人修突破到中营位顶峰。这个目标三年内不休不睡的修行也未必能完成,如果再被封了一年,那将没有任何希望。 项无间吸了一口北风,郑重道:“所以踏上登极之路的修行者都会全力以赴。我们五个相聚不久,尚需多加磨练。这里是白虎界一层,妖兽都在黄魄境以下,是个不错的地方。” 白云生问道:“为何不直接幻化出对手的模样。” 易风啸道:“小弥天中千变万化,唯独有一个地方去不了。” “天一学院?” “是荆州。” “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一直在这里。” 项无间说完,扫了一圈众人。 白云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抛开似懂非懂的疑惑,成竹在胸地说道:“那我们抓紧开始吧。” 漫天的雪花夹杂了透明的冰晶,在风中呼啸着。眼前像隔了一幕雪帘,白云生五人站在雪地中,十里外游荡着一群白色妖兽。 白云生蹙眉道:“是白麋!” 妖兽白麋,群居于北荒妖界五尾山,体型巨大,毛发雪白,状似白泽,头顶着一坨灰色的角茸,白麋群在雪山里走动时,仿佛一片移动的荒原。 据传白麋拥有上古奇兽白泽的一丝血脉,其血和茸中蕴含着精纯的五行元气,是某些人眼中的“大补之物”,五尾山也是猎妖人最“优质”的猎场之一。白麋性不喜战,攻击力不强,可当白麋聚成群就完全一样了。 项无间指了指一座三十多里外的雪山,说道:“穿越白麋兽群,到达那座山下。” 白云生看了看那一大片缓缓蠕动的“枯草”,撇撇嘴,吞了口口水。这个白麋兽群怕是足有上千头,一旦冲进去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其他几人心里也没底。一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配合作战,二来白麋兽群的破坏力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每年光是死在五尾山的猎妖人就不下千人。 白云生拔出沧溟,自信不减道:“走吧,看看我们谁先到。” 说完第一个飞跃而下,冲进风雪中。项无间、易风啸、慕容尘和暮成雪相觑一眼,似有些无奈地紧随而下。 “云生、风啸,我们三个主攻,小尘在后主御,暮姑娘在中,准备回天咒!” 项无间跟上白云生,斩钉截铁地传音完,自己已站在三角身位的最前方,赤色业力凝于双手,赤手空拳杀入了白麋兽群。 “哞。” 领头的白麋王第一时间发现了入侵者,如临大敌般发出一声嘶吼。寂静前行的白麋兽群立刻沸腾,调转方向,吐着厚重的兽息,顶着犄角,踏雪奔来。 这群白麋妖兽几乎都是橙魄境的妖修,它们并没有因为敌人的出现化作人形,因为没有修行者能在这里挡住兽群的冲锋,内院的弟子也少有来“打扰”它们的。 项无间周身丈外升起了无数血线,血线围绕他急速旋转,尚在雏形的无生狱一开始就开到了最大。 白色的雪花滚滚而来,脚下的雪地猛烈地颤抖着,白麋兽群已经踏过了雪原,正向他们轰轰烈烈地冲来。 白云生、项无间和易风啸心里倒是并不畏惧,不过慕容尘就有点木讷了。她行走星云沙漠,哪里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兽群攻击。 寒风刺股。赤色的业力弥漫在白麋兽群中,凝聚成一股冰封大地的寒气,呼啸扑来。 五行之中水克火,白云生、项无间和易风啸都修火脉,可谓还没出手就“主动”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 震耳欲聋的声响越来越近,天地间瞬间白浪翻滚,雪尘漫天。在白麋两丈高的体型面前,白云生几人实在是略显渺小。 杀戮一触即发。 殷红的血,伴着飞扬的雪花,染红了洁白。 项无间的火神诀已经突破了第一层火神心,触摸到了第二层万火聚。一身业力运满周身,燃烧着火焰的拳头结实地打在白麋王的兽头上,水火交融,右臂传来一阵冰寒,霸道的业力破开白麋王的防御,两丈高的兽躯居然轰然倒地,可后面的妖兽却根本不管不顾,踩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猛烈地前冲。 兽潮就是这样,只要一旦发动,便没有目标,没有停止。 江河过地,浪涛汹涌。 五人被淹没在兽群中,项无间的无生狱化点为线,以线为剑,飞速旋切割着白麋雪白的兽躯。 鲜血飞溅,仿佛烟花绽放,温热的血流在雪地上,来不及冰冻,就被下一汩血覆盖。 山谷中的风雪猛烈地呼啸着,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 在江湖上,火神诀在火脉武学中的地位,就等同于五神兽在天地间的地位。能与之匹敌的,唯有离惑部洲司马家的《虚无纪》。 衍自西荒妖界的火神诀将火脉功法的杀戮演绎到了一种极致。第一层火神心,成火神之心,杀戮不止;第二层万火聚,以火神之名,纵令万火;第三层火神怒,以真火之躯,神威君临;第四层天地焚,引天地之力,降灭世之灾。 近万年来,西荒天帝山也仅有三位妖王练成过最后一境。项无间的师父楚江天已经到了火神怒的顶峰,距离突破这千古一境,只有一步之遥。 …… 小弥天,白虎界中。 在一片洁白的“雪海”里,一团赤红色的妖气格外扎眼。靠近它的“雪花”染成“红花”飞扬在空中,祭奠着雪下那汇成河流的鲜血。 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三人杀得兴起,一道橙色的身影一直跟随在他们身后,是慕容尘业力聚成的黄沙,仿佛流动的洪流保护着他们。四人身后萦绕着一团白色的光,正是暮成雪那护身护心、强力增气的回天咒法。 白云生四人只觉背后传来阵阵柔软,像是躺在了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枕着舒适的枕头,体内业力的运转和威力比往日强了三倍不止!但狭窄的战斗空间,加上业力被克制,即使有暮成雪的护佑,几人还是感到了万般压力。 易风啸善于用速度袭杀,眼下近距离的群战反而压制了他的实力。金红色的焰灵在雪舞中划出一道道无规律的招式,那已经不能用招式来形容,纯粹是出于本能的乱砍乱刺。 白云生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七杀步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这一刹,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北荒妖界狐岐山,那个生死一线的夜晚。白麋兽群仿佛一座启动了的机关杀器,只知道向前奔跑,根本不在乎受伤死亡。 没过多久,慕容尘的绝对防御已经出现了“迟到”。暮成雪立在三角中央,手持镇灵伞,晶莹玉透的伞盖上白光环萦,眼睛里满是专注和镇定。 噗! 易风啸第一个喷出鲜血,白麋的兽角顶过他的胸口一闪而过,他脚步一慢,几人的阵型立刻被打乱。 暮成雪迅速散出一缕白光,笼住易风啸为他治疗。 慕容尘费力地喊道:“项大哥!放弃吧,不行的!” 项无间冷峻着脸,他有心试探几人的合作,却高估了自己这些人,从一开始,这只天赋异禀的小队居然只向前移动了不到一里。 白麋兽潮震天撼地地奔烈着,像一条滔滔大河,冲刷着河底的五块鹅卵石。 易风啸虽无性命之忧,可挥出的焰灵已失去了章法。 白云生也在心里暗暗叫苦。 “停止攻击,全力防御!” 项无间大喊一声,收起无生狱,五人同时向中央靠拢。 此刻,想逃出兽群是绝不可能的,只能坚持到兽潮退去。 项无间低吼道:“暮成雪,你全力加持小尘,小尘,把绝对防御开到最大!” 慕容尘大玄武杀交叉在胸前,业力倾尽而出,飞速流转的黄沙幻成一层盔甲,将五人罩在其下。 白云生拿出九黎玉,和项无间、易风啸一同将业力注入玉中,顿时一层五彩结界升起,附在土黄色盔甲上。 川流不息的兽潮抹过大地,留下了暂时的地震和永远的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白麋兽群终于潮水般退去。 项无间几人也即将油尽灯枯。 雪停了,风还在吹。 “终于结束了。” 白云生说着,心念一转,冰天雪地消失,五人瘫坐在一片丛林外。 休息了很久,慕容尘才喘了一口平稳的气,心有余悸道: “你们三个的章法不同,项大哥又没有兵器,得找个合适的阵法。话说你们三个不是早就认识,没在一起战斗过吗?” 白云生三人闻言不禁相觑一眼。 自入荆州后,他们并没有承认来自天帝山,可毕竟相识两年了,他们真的只在北荒妖界并肩战斗过一次。 项无间静静听着,他心里自然有数,说道: “我想要的兵器不易得到,先不考虑,阵法什么亦有时间研究,当前最要紧的,是帮助云生突破!” 说完,四人纷纷把目光落向白云生。 在短暂的“交涉”后,白云生欣然同意了这个想法。 毕竟实际情况摆在这,就算他魂魄同修,同时迈进了赤魄境和小营位,但在别人眼中,他仍是个赤魄境的小妖。 第35章 月下 从白虎界出来的当天晚上,白云生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因为此刻他正站在暮成雪的闺房中。 是暮成雪邀请他来的。 素雅,是这里唯一的颜色。白云生几乎有了错觉,仿佛自己还置身在冰天雪地中。 屋里的摆设像它的装饰一样简单——一面落地镜,荧光闪闪,一张百花玉床,寒烟缭绕。 白云生见连个坐的地方都没发现,只得尴尬地站着。 但只要暮成雪在身边,这些都不重要。 站了一会儿,白云生调整着声音里的抖动,说道:“暮师姐。” “没想到你已经开启营魄,恭喜。” 此时此地,暮成雪的话里没有了拒人千里的冷漠,让白云生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错觉。 “暮师姐···” “不必喊我师姐,你我年龄相仿,直呼我名字就好。” “成··雪。” 白云生“艰难”地说出两个字,心跳已经快到了喉咙。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暮成雪说完,玉色的屋顶烟云般消散。 星夜灿烂。 四周已是一处悬崖绝壁,像一座世外花园,开满了莹白色的花朵,幽静绝尘。 月光如水。 花园里捧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壶酒、两只杯,旁边坐着两个人。 暮成雪亲自斟满两杯酒,淡淡道:“这里是泰阿山的一念崖。在家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坐坐。” 她的声音就像夜空上飘来的月光,温柔轻盈,令白云生禁不住眼神一晃,一杯酒还没喝就有了醉意。 他环视着身边精灵般的花儿,轻轻道: “成雪,这些是天女花吧?” 暮成雪绝美的容颜上挂着一角微笑,似这花朵,芳香醉人。 她同样轻轻道:“你竟认得它。” 白云生笑道:“天女花树千年一次开花结果,每棵树只结一粒果子,天女果有起死回生,续命延年之效。据说如今存世不过十数株。” “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暮成雪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在这一霎,彻彻底底地颠覆了白云生心中冷冷冰冰的形象。那笑声宛若靡靡之音,毁掉了他本就不坚固的防线。 一杯酒入喉。 暮成雪冰清玉洁的脸颊上抹了几朵红霞。 在这月下花园,哪里还有月光的美,哪里还有天女花的艳? 白云生本就无酒自醉,这杯酒下肚,身体里顿时涌起阵阵清冽醇香,如坐云端,如沐春风。 他也不知哪来的冲动,竟脱口而出道: “雪儿···” 砰砰砰。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白云生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却完全忘了下面要说的词。 月华洒满崖顶,轻抚着绽放的天女花树。 花树仿佛一位中了咒语的月宫天女,无法离开这凡尘俗世,只好夜夜仰望,等待此刻久别的月光最温悯的抚慰。 风轻起,花轻摇。少年心事,静静流淌。 良久,等到沉默退却。 白云生已是尬意满身,恨不得从悬崖跳下去,或者撞到山崖上一头撞死。 “暮··成··雪·姑娘··师,” 本来美如画的三个字,让他说的“暮”也不是,“成”也不是,“雪”也不是。 此时,暮成雪倾世的芳容下,淡淡的笑靥令千光收敛,万物失色。 只听她樱口微合,兰香轻吐: “白大哥。” 简单的三个字无疑是久旱后的甘霖,泥沼外的树枝,将白云生一下子从悬崖边的尴尬中救了回来。 悬在他脏腑中的长生剑倏地一颤,像是对他发出了一种奇怪又莫名的警告。 但此刻的白云生连死都忘了,哪还顾得上什么警告。 …… 太清无极路,红云梦晚舟。 只此君一杯,何愁向天求? 玉壶里的一斤太清红云酒,是暮成雪从震风部洲带来的。在傲来国是皇帝的御酒,但因酿造的主料见云花已经绝迹,所以喝一口便少一口,有酒中玉尊之称。 这一斤酒足抵万两黄金。 白云生已喝了“五千两黄金”。 “雪儿,你为什么答应参加六合大赛?神兵你应该不需要,参阅中原的武学,似乎对你也不重要。” 暮成雪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的营魄怎么回事?” 白云生没有追问,将自己在小弥天第四层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暮成雪听完皓眉轻皱,喃喃道:“长生剑,西乞老人。” 稍候她摇摇头,表示不知。而白云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佳人醉人,竟然将火神涧中的事情也一并和盘托出。 “长生剑,长生剑……” 听完故事的暮成雪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不停地重复着。 白云生关心道:“怎么了,雪儿?” “没什么。” 暮成雪轻蹙烟眉,似乎有了什么解不开的心事。 白云生笑着安慰道:“先不说它了,我们还是聊聊其他事吧。” 他接着道:“答应神兽的事,现在完全没有头绪,真是两眼一抹黑。” 见白云生提起此事,暮成雪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想到了两条线索。当初麒麟说让我们东行。想必···” 白云生诧道:“想必什么?” 暮成雪没有回答,却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听过天地五大本源之地吗?” 白云生半问半答道:“五行本源的所在地,不是在五大世家那里吗?” 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对,修行者根本无法接触本源之气,而且神兽也不可能把本源之力交给他们。” 暮成雪慧眼生光,说道:“不错,五大世家镇守的只是支脉,不是主脉。而我下山前,知道两处本源主脉,一处就在此次六合大赛东道主——坎辰部洲薛家的巫云山附近。” 白云生眯起眼,揣测道:“神兽墓中,麒麟说现存的神兽都在本源之地守护,若是薛家那里,应该是水神兽白虎。” 暮成雪径自道:“还有一处,据说在金銮大泽附近。” “金銮泽?”白云生不停地默念着:“金銮泽…这地方早就不见了吧?” 暮成雪冷静道:“我觉得,眼下我们应该去找这一代神兽和他们守护的本源,亲眼看看源气的流失,或许会得到些解开谜题的线索。但金銮大泽早已消失在世间,不知所踪……” “所以你才决定参加六合大赛?” “是。” 言至于此,白云生恍然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何不直接去找水神兽!” 暮成雪却轻轻摇头,说道:“薛家的沧海阁深处山腹,地形千变万化,况且我们也不知道白虎神兽究竟在哪。不过家父与逐鹿宫的天机老人交好,我下山时他曾告诉我,这次六合大赛的胜利者,能够得到神兽的指点。或许,那是我们的机会!” 白云生思忖片刻,郑重地点点头:“只好如此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月光如水,群花无声。 白云生盯着近在咫尺的佳人,温柔的目光中渐渐有些迷离,喃喃道: “雪儿,你在神兽墓中说早已知道一切。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件危险的事?” 暮成雪敌不过白云生的凝视,微微垂下头,瞳孔里多了一丝慌乱,说道:“我只知道我要去做。其他的,我不管。” “是吗。” 白云生黯然一叹。 暮成雪忽然乖巧地问道:“你呢?你为什么要去做?” 白云生带着淡然的微笑,淡然道: “我想解开锁住记忆的枷锁,找回我的过去,我想知道我的家在哪,我想知道我是谁。” 转而他又半开玩笑道:“你身不由己,我颠沛流离。正好呆在一起,凑成一对。”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 暮成雪没再说话,只是温婉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察的哀伤。 星辰如海,夜色渐深。 这像是另一个暮成雪。 她完全抛弃了白天的冷漠,在这寂静的夜晚,在无人的悬崖峭壁上,和白云生侃侃而谈。 那种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很久,很久。 又过了许久,待月色西斜,酒尽杯停,人已微醺。 白云生和暮成雪一起站在崖边,身前是寂暗的虚空,在清濯的月光下,翻滚着袅袅的神秘。 月无言,花无声,人心动。 黄昏路近,天灭之难。整个天地江湖的生死存亡,这样离奇的故事居然写在了两个年轻人的身上。 前方的路,就像这脚下的虚无,漫长,迷茫,没有尽头。 白云生没有醉——五十年的竹叶青他连喝十斤也不会醉。 但此刻他却真的醉了。 醉人的,不是这万两黄金的太清云华。 而是月,是花。是月下的人儿,是花中的人儿。 第36章 钧天的气息 小弥天。 朱雀界第一层,撕裂山脉。 这是一片生机沦丧之地。方圆数百里尽是乌黑的焦炭,遍地流淌着滚烫的岩浆,地底的火焰像不会枯竭的泉眼,咕嘟咕嘟地向外涌。 若是在真的江湖,这里地处离惑部洲荧光国的最南方,像是一场血淋淋的大地之殇,撕开了中原大地与饮马山脉。 然而在这种严苛的环境里,依然有生命存在。 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慕容尘四人正站在一座山丘上,望着眼前无边无尽的火狱世界。 慕容尘蹙眉,抱怨道:“好浓的火元气,烧得人生疼。” 项无间谈笑道:“这里是饮马山北的撕裂山脉,有名的岩浆地狱。” 四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这地方的确配得上地狱二字。 “这儿,应该没有生命存在吧?” 白云生小心地问着,喉咙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因为他知道,这里即将是他的修行之地。 项无间笑道:“当然有。” 慕容尘诧异道:“这地方终年岩浆遍地,草木不生,谁能在这里活下去?” 项无间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蚀焱魔蛟。” 听到这四个字,其余三人皆是面色一转,倒抽了口凉气。 白云生愣愣道:“就是日月阁妖物榜上排名第四的大妖?!项大哥,咱们还是撤吧,这货无亲无故,发起飙来谁也挡不住。” 项无间无奈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安抚道:“没关系,这里只是山脉最外层,平日也有不少修行者经过,它不会在意。” 不等白云生再多言,他继续道:“好了,准备开始吧。云生,你必须在二十天内晋级橙魄境,最好触摸黄魄境,那样我们在登极之路上的把握将会大大增加。” 白云生两眼一瞪,嘴巴一张,愕然道:“二十天。大哥,你是在开玩笑吗?” 项无间罕见地邪邪一笑,说道:“非也。我们有捷径。” 说着让白云生拿出九黎玉,继续道:“它可以将你吸收五行元气的速度,提高十倍。” 白云生继续为难地说道:“那也很难。如果业力积淀不够,冒然冲击很难成功。一旦失败,经脉定遭业力反噬,可能修行之路也就到头了。” 项无间又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还有我们三个呢!” “你们?” 白云生眯起了双眼,看了看项无间身后背的那柄玄铁重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项无间道:“我们三个与你战斗,加速你的业力消耗,激发你的潜力。” 白云生顿时哑口无言,他挤了半天眉毛,才问了一句:“三打一?” 项无间摊开双手,给了他一个“当然是”的表情。 “放心,我们会控制好。不过,你最好出全力!” 说着,项无间已经拔出了玄铁剑。 白云生盯着那把足有百斤重的铁剑,喃喃道:“你用它干嘛?” 项无间舞了舞铁剑,说道:“以前练剑的时候我都是用它。” 白云生嘴上说着软,其实心里全无惧意,反而有一股油然而生的兴奋感,对战斗的兴奋感。 宽阔的山丘焦黑一片,没什么掩体,正好当做演武台。白云生沧溟横握在手,刀上的赤色业力缓缓浮动。 岩浆炙烤着皮肤,三股业力从三个方向突然向他攻来。 焰灵第一个杀到,白云生脚踏七杀步,晃动残影,闪过易风啸,不退反进,直奔项无间而去。 宽厚的玄铁重剑在项无间手里如若无物,砸在沧溟刀锋上让白云生暗暗叫苦。 定火剑法本就霸道刚猛,再用这把重剑挥舞出来,两招过去,白云生手中的沧溟几欲震飞。 易风啸立刻跟上,身影晃动,白云生顿觉眼花缭乱。正是天帝山止水峰殿主朱颖的嫡传身法——九幽八曲。 此身法之快虽不比七杀步的登峰造极,但练到最高层,亦可幻化出八十一道九幽魅影,皆是有真正实力的幻影,绝非唬人的泡沫。 火星明灭间,白云生后背已经多了两道口子,鲜血渗出。 “你们来真的!” 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疯狂催动着九黎玉,吸收此处的五行元气。 白云生的七杀步也给三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最让项无间差异的是,白云生的业力不同于其他赤魄境妖修,破坏力十足,未过十招,他的玄铁剑上已有了不少坑洼。 白云生敢正面接住项无间的重剑,也能勉强应付易风啸的诡异剑刃,不过他很烦慕容尘的拳头。那女人像疯了一般,只要他一抽不开身,暴雨般的重拳就不停地向他砸来。 在三人围攻下,白云生几乎已是近身肉搏,而这正是慕容尘的拿手好戏。她一近身,自己的绝对防御相当于第四个对手,令白云生根本应接不暇。 嘭! 又一声兵器的交鸣声后,白云生华丽丽地倒飞出去。 来不及喘息,易风啸已旋转身形,带着金红色绚丽的业力飞奔而至。 还未落地,白云生强扭身子,挡住焰灵的突刺,却挡不住易风啸的力道。 在半空中,又华丽丽地继续飞出去。 慕容尘等在白云生身后,娇小的铁拳如烈马奔腾,直袭落地的白云生腰背。 “不好!” 白云生暗叫一声,这一拳要是打实了,非死即伤。 “这小妞公报私仇啊!” 白云生立刻运转业力聚于躯干,强行减缓坠落的速度,业力运转如飞,空中一个潇洒转身,堪堪躲开了慕容尘的拳头。 脚尖稍稍落地,还未站稳,项无间的重剑立即携着开山分海的气势冲杀而来。 另一边,易风啸的九幽八曲飞速转换着位置,已提前杀到了白云生三尺前。 “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云生暗骂一声。脚下却没用七杀步躲避,沧溟迎着易风啸的剑就劈了过去。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战。白云生破不了项无间三人的防御,又不准逃跑,只得拼命地出招,拼命地攻击。 九黎玉紧贴在白云生胸口,将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漩涡,疯狂地吸引着天地间的五行元气。心脉和丹田中的业力空了又满,满了又空,飞速锤炼着白云生的经脉和肉体,运转起来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而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心里也并非惬意。 相反,他们很震惊——即使有九黎玉的帮助,白云生吸收元气的速度和体内业力的深度都超过了他们的预料。 此刻,他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五行元气涌入他身体的轨迹。 随着最后一声落地,一天的煎熬终于结束了。白云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坐在恢复平静的朱雀界中,安静地喘息着。 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虽然没什么伤势,不过心里的震撼却是足足够够。 界中一道白光闪过,暮成雪出现在白云生身边。没有多说话,一双玉手轻抚在他身上,随着乳白色的光流过伤口,身体当即恢复如初。 白云生弯着双眼,笑着说道:“雪儿,多谢了。” 暮成雪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点点头,如水的眸子里皆是关心。 在接下来的二十天中,白云生几乎游遍了四荒五洲的五行险地。 在撕裂山脉熬过了四天后,他和三位“陪练”又进入了白虎界莽冰原,青龙界无烟沼泽,麒麟界横断山脉,玄武界星云沙漠,最后又回到了撕裂山脉。 不同的奇景,相同的“待遇”。项无间三人好似不认识白云生一般,不放过任何把他砍、打、踹倒在地的机会。 紧张搏命的训练,每次都把白云生折磨得身心煎熬。所幸在“虐待”结束时,都有暮成雪为他温柔治伤,那是他每天最舒心的时候了。 一边是痛苦的极致,一边是温馨的极致。白云生游荡在两个岸边,不断拓宽着经脉中穿梭的“河流”,体内的业力越来越浓郁、精纯,眉心的赤羽魄印已蜕变成了闪闪发光的橙色。 营魄同修的白云生并没有选择改变自己的魄印。但他达到的橙魄境绝非一般的妖修可比,因为在他步入此境的同时,也稳固了小营位,心脏和丹田两处的业力浑厚了十倍不止。 只可惜他现在只能动用一处的业力,否则两处业力融合而发,那威力绝对不会弱于黄魄境、中营位前期的高手。 战斗中,白云生对妖刀沧溟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渐渐熟悉了项无间三人的招式和攻击套路。在最后几天,他已经能逼迫三人开始合力防御。 第二十四天。 星云沙漠。 长河落日,血然黄沙。 撕裂山脉。 岩浆横流,热火喷泉。 慕容尘被白云生一刀挑落,重重地摔在了碎石里。项无间和易风啸也被赤色的刀气逼退数十丈,倒退在慕容尘身边。 他们三个同时发挥了八成功力,以三敌一竟然败下阵来。 慕容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砂石,大叫道:“你那叫什么招式,刀法不是刀法,剑法不算剑法。” 项无间和易风啸也不得不再次心生震撼,白云生这些天使用的武学就算他们也从未见到过。 他们当然不会见过。这是楚寒的独门武学断灵心法,以前白云生没有业力,根本没法修行和催动。他也是在这几天才有所参悟,正好和他们几个过过招。 断灵心法无花无样,只讲求一个字,快!将业力以最快速度运转到所需之处,配合七杀步身法,倘若真的以死相搏,怕是项无间也无法从白云生刀下全身而退。 白云生收起沧溟,将一身杀气内敛与心,淡笑道:“抱歉了,野蛮姐。如果你们不控制实力,我肯定打不过你。” 慕容尘娇哼一声,说道:“那当然,要不是为了登极之路,本姑娘才不会让你!” 项无间拍了拍慕容女侠的肩膀,笑道:“云生实力突飞猛进,我们这么多天努力也没有白费。” 慕容尘佯怒道:“白云生,你得请我们喝酒!” 白云生精神一振,笑道:“那当……” 他的一个“然”字还没说出口,天地突然被一声惊吼震动。 大地开裂,岩浆喷涌而出,火海倒灌。 白云生几个迅速逃开原地,眨眼间,方才落脚的山丘已被岩浆淹没。 四人还没明白状况,只听易风啸惊道:“是魔蛟!” 白云生三人立刻认同了此想法,除了这逆天的妖物,没人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了。 白云生也顾不上想酒了,大吼道:“还有多少时间能离开!” 慕容尘飒飒道:“一高兴什么都忘了!两个时辰早就过了。” “那还不快走!” 一念之间,场景忽然变换。撕裂山脉不见,四人已站在朱雀界中、暮成雪身前猛烈地喘息着,身心余惧未消。 而此刻,在白云生他们刚刚呆过的岩浆地狱中,一只恐怖的巨大兽首探出火狱外。 硫磺色的眼底中嵌着一双深褐色的妖瞳,磐石般的黑色鳞甲上生着一只血色独角,石窟似的鼻孔下飞舞着两根赤色长须,恐怖如斯。 此时动荡的炼狱中,游荡着只有魔蛟能听见的声音。 “那是,钧天的气息。” 声音戛然而止,妖瞳合拢,蛟首缓缓沉入岩浆中。 不一会儿,撕裂山脉停止了撕裂,岩浆涌上裂开的大地,继续在伤痕累累的大地上肆无忌惮地流淌。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境? …… 当夜,一念崖。 暮成雪独自临渊而立。 夜风卷起她雪白的裙摆,青丝飞舞,缭绕着眼中的一丝悲伤。 她从袖中拿出一面小小的梳妆镜,背后的古铜雕纹上嵌着一块和九黎玉甚是相似的五彩斑斓的玉石。 月光落在镜子上,在孤独的深渊里空映出一片纯白。 暮成雪对着那片纯白,不失恭敬地说道:“他已开启营魄。” 少顷。 白色的镜光中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雪儿,他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我明白。” 暮成雪紧紧攥起的玉手,出卖了她平静如水的面容。她知道,自己与白云生在神兽墓中的相遇,是上天注定的一笔。 而这一笔,写下的究竟会是明天,还是意外? 第37章 登极之路 暮夏。 吹过荆州城的风已经带了几丝凉意,可站在登极山上,依然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 山腹中酝酿的岩浆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烘烤着那一百多根铁链锁成的玉台。 今日,最中间那座最大的中天玉台上已站了不少人,和四周山崖洞石上的人遥相呼应,为这久无“人烟”的登极山再次带来了些人气。 这些人并不多,山崖上约有两三百多人,玉台上约有两三百人。毕竟登极之路十年方才举行一次,而天一学院三年内能留下的弟子实在是太少了。 登极山上的“人气”多了,但声音却如往常一样寂静。 十八位飞龙使分别站在玉台的十八个方位上,“包围”着六十多支参加登极之路的队伍,十八身黑金蟒袍威风猎猎。 白云生他们五个站在众弟子的最后,与今年新入门的弟子排成一行,顺着前面六行弟子的目光,一同仰望着漂浮在东方九竹峰下的那方金碧辉煌的銮台。 銮台上此时正襟危坐着七道身影。 白云生已经把这七人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看了不下十次。除了那个青须如梳的“四长老”之外,其余六人他入院后一个也没见过。 不过他们的名字和尊容,白云生已经记在了心中。当中那个赤眉如火、面相凶悍的老者正是当今天一学院的长老首尊,江湖上号称“烈火天尊”的闻去道。 坐在他左右两边的皆是逐鹿宫其他长老,三人三妖,个个面容威严,仙风道骨。 尤其是闻去道左手边的那位,一派仙风道骨中又多了几分至深的慧光与神秘,让白云生不禁注目了七八次。 此人正是江湖上的一段传说,名号天机老人。 若无特殊情况,天一学院的七位长老只有在登极之路开启时才会一齐出现在众弟子目前。 这对于内院的弟子来说可不是常事,故而今日大半弟子都来到了登极山,除了一观年轻弟子的精彩比斗,更是想一睹诸位长老的尊容。 这一届的登极之路由三长老叶长青主持。 只见他起身走到銮台边缘,站在玉台西北方的三位飞龙使蚩豹、毕虎、禺鹿立即飞上半空,异口同声道:“启禀长青大人,众弟子已集结完毕,听候指示。” 这叶长青是西荒大山的一只万年玉竹妖,目光矍铄,精瘦的脸上不带一丝赘肉,就像他明亮清晰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含糊: “可以开始了。” 三位飞龙使领命转身,蚩豹眼中厉光一闪,朝着玉台上的弟子喝道:“交出尔等中书令。” 白云生用余光瞥了瞥身边人,只见前面的师兄师姐都已经举出中书令,抛向空中,他和项无间几个也扔了出去。 霎时间,数百道青光飞入三位飞龙使掌中。接着三人纷纷一挥手,六十余道五彩的霞光落向玉台,落入每支队伍的一人手中。 白云生这边落在了项无间手里。 半空上,飞龙使蚩豹又喝道:“此乃五行令,现为尔等进入小弥天的钥匙。登极之路第一关,尔等将被随机送入小弥天中一地,在一炷香时间里寻回各自中书令。一炷香内的前三十二支队伍进入第二关,其余淘汰。” 这位飞龙使不仅身形伟岸,运上业力的声音也洪亮震耳。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每位弟子的耳中,为这一届的登极之路拉开了序幕。 …… 黄昏。 灿烂的夕阳穿过重重大山,照在一片宽阔的湖泽上。泽水荡漾着一片片涟漪,在风中映出一粼粼波光。 一棵大树落在湖泽上,夕阳下,繁茂的枝叶上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 只有站在树下细看,才能看清那光是一片片五彩斑斓的树叶。 白云生五人此时正站在树下,仰望着小山一般的大树。 “这是什么地方?” 慕容尘英气逼人的眸子里闪烁着激动,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大漠里的女孩子来说,水是极为美丽的。 项无间英眉轻蹙,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说道:“像是震风部洲的骷髅沼泽。” “骷髅?这绿水青山的,哪里来的骷髅。” 慕容尘深吸了一口鲜新湿润的空气,若非没忘了来此的目的,她怕是已经近水游玩去了。 易风啸一直没说话,一双冷漠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大树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另外四个年轻人的目光也随着他落在了五彩斑斓的树上。 “你对草木多有研究,可认得此树?” 项无间并没有看白云生,但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白云生。 “像是百灵树,但一般长不了这么大。” 白云生仔细搜索了会儿自己意识中一些记忆,却并没有找到答案。 暮成雪一语回神:“还是先找到中书令吧。” 另外四人也跟着回神,在这变幻莫测的小弥天里,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会过去。 项无间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五行令,想看看有什么变化。可令五人惊诧的是,刚一“现身”的五行令居然已经开始旋转。 这说明他们的中书令就在附近。而现在他们附近,只有这一株小山般的大树。 项无间和易风啸挪步向前,慕容尘和暮成雪也跟了上来。四人抚摸着冰冰凉凉的树干,并没有感应到属于自己的中书令。 就在此时,嘭!四人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接着手掌传来一阵抖动。 四道目光倏地看向白云生,这小子竟然用力一脚踹在了树上。 这一脚白云生运了几分业力,威力不小,却连一片树叶都没有震落。 就在慕容尘刚要张嘴“骂人”的时候,呼呼!五人头顶突然起了阵阵大风。 紧接着,庞然的树干倏地一阵颤动,天空上腾起一片浓浓的黑影,无数五彩斑斓的树叶开始在空中飞舞。 “不好!快走!” 项无间第一个反应过来,心神惊骇之余,第一时间向同伴发出了逃跑的指令。 易风啸、慕容尘、暮成雪反应敏捷,当即气涌双腿,飞也似的向湖泽外逃去。 白云生慢了半拍,踹出去的一只脚还停在半空,右手突然落在暮成雪手中,整个人被拉着飞奔起来。 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刹那,他敏锐的目光忽然发现了什么。 半晌后,五人已离开那棵大树三里远,可五人心中的惊颤却丝毫没有减弱。 远远看去,烟波浩渺的湖泽上,矗立着一株干枯的大树。此刻光秃秃的树冠上正盘旋着无数五彩斑斓的黑影,传来渗人心魄的叫声。 “这是……” 慕容尘常居中原,对于妖兽之事知之不多。但对于一直身居妖界的另外几人来说,那些五彩斑斓的身影已经有了答案。 “是骷髅枭,只生在震风部洲北与东荒妖界的边界,生性残暴,只食腐肉。看来这里真的是骷髅沼泽。” 项无间安慰着身边几人的余惧。 白云生第一个“清醒”过来,却并未接下话茬,而是颇为冷静道:“大哥,方才走得仓促,你可在那树上发现了什么?” “嗯?” 不只是项无间,另外三人也同时向白云生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方才在树下,五行令已有反应,逃走时我看见有一只骷髅枭的爪子上抓着一枚中书令。” “什么?” 虽然几人没有看见,也并不是很相信,但五行令的反应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你是说,五行令在骷髅枭的老巢里?” 慕容尘给出了最后的答案。可这同样也是一个问题,一个他们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问题。 因为骷髅鸮会飞,而这五人现在还不会飞。 普天之下,没有一只地上的走兽,能追上天上的飞鸟。而且此番望去,那树上的骷髅枭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算全部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杀得完。 夕阳西下,几人心里算着,一炷香已经烧了半炷。 三里外,将他们赶走后的骷髅鸮又回到百灵树上,夕光里重新荡漾起了五彩斑斓的光。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时,白云生忽然问慕容尘: “野蛮姐,你猜它们为什么又回去?” “我哪知道,恋家呗。” “那树上一定有它们舍不掉的东西,所以才会成群呆在那。” “那又怎样?我们可对付不了这么多骷髅枭。” “对付是不可能,但是把他们引开还是有机会的。” 白云生说着,向一旁的易风啸笑了笑。 项无间接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担心道: “你和风啸的速度是不慢,可这骷髅枭的速度在妖界也是出了名的快,只怕……” 白云生却立即摇摇头,说道:“大哥,我们只需找到中书令。况且,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倘若给五个年轻人几个时辰,哪怕再有一树的骷髅枭也能杀得干净。 但现在他们只有半炷香。 呼呼! 两道疾风掠过夕阳。 白云生和易风啸一左一右冲向百灵树。像是两只冲入羊群的野狼,一刀一剑瞬间切断了十数根树枝,切碎了数十只骷髅枭的尸体。 哗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灵树上闪烁的五彩光芒仿佛夕阳中点燃的一团火焰,无数只骷髅枭乘风而起,化作两只飞舞的利箭,扑向已经向湖泽逃跑的白、易二人。 “上!” 项无间在前领着二女,慕容尘主防,暮成雪主辅。三人悄无声息地飞上百灵树,不等落下枝头,项无间已经在树冠深处最大的一只鸟巢里发现了躺在三枚鸟蛋里的中书令,不禁眼前一喜。 等三人落在虬枝,项无间刚想上前取令。 “小心!” 暮成雪一声疾呼。 呼呼呼! 霎时间,虬枝盘旋的树冠上忽然刮起了阵阵腥臭的烈风。 是骷髅枭群回来了! 项无间三人回头一看,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选择弃树而逃。在骷髅枭群无坚不摧的利喙到来之前,又奔出去了二里地。 见敌人再次远去,骷髅枭群又落回到了树冠上。只是这一次,多了数百只骷髅枭盘旋在树冠上巡逻。 呼呼! 白云生和易风啸落在三人身边。 “怎么样?” 白云生急切地问道。 “不错,中书令的确在树上,就在那骷髅枭王的巢穴里。” 项无间给出了结果,却没有给出解决的办法。 因为他也没有办法。 几人相觑一眼,眼下或许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硬抢。 就在慕容尘亮出大玄武杀,准备动手的时候,白云生忽然说道:“大哥,这群骷髅枭数量庞大,人少了引不开他们。” 项无间眉宇间染着风雪,缓缓道:“不错,它们的警惕性很强,巢穴稍有异动,便会回去。” “那就让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你的意思是……” 白云生嘴角冷冷一弯,轻轻道:“大哥,你们四个同时引开枭群,我去取令!” 黄昏渐浓。 随着天地间的四道疾风掠过,项无间四人分别引着四只五彩斑斓的“利箭”划过湖泽,飞向四处。 呼! 一道身形又急又轻地落在百灵树冠上。 白云生干净利落地撕碎了留守的二十只骷髅枭,落身鸟巢,忍着鼻间一阵无法忍受的腥臭,伸手将中书令揣入怀中。 来不及擦拭,来不及感慨。白云生强忍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可即便他启动了七杀步,还是晚了。 树冠之上十丈外,一只体型明显大了数圈的骷髅枭正瞪着两只黑洞洞的妖瞳盯着自己。 白云生知道此兽还未达到赤魄境,并没有什么威胁,但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心里还是一阵发怵。而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在这只骷髅枭王后面,还有上千只骷髅枭在盯着他。 白云生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涌泉用上双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中书令,握紧了手中的沧溟,准备从身后突围。 然而他这个念头刚刚产生,身后也已经没了退路。 又有数百只骷髅枭从西面围来,这下他彻底陷入了重围。 白云生自然不是傻子,当机立断,返回骷髅枭王的巢穴,两手一边一个,取了两枚鸟蛋出来。 见自己的宝贝在敌人手中,骷髅枭王倏地发出一阵惊鸣,引得周边千余只骷髅枭惊叫附和。 这是妖兽战争的号角,但白云生眼中却没有失去冷静。只见他用力一抛,右手的鸟蛋飞快地落向西方,引开了后面的骷髅枭。 紧接着他拔出沧溟,对准了左手的鸟蛋。 这下不仅让骷髅枭王停止了惊鸣,也让震动的树冠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负责引开骷髅枭群的项无间四人还无一人回来,可方才去追鸟蛋的骷髅枭却回来了,再次包围了树冠上的这个年轻人。 见枭群回归,骷髅枭王森森的眼中重新露出了杀意。 可就在此时,白云生嘴角冷冷一笑,将手中鸟蛋轻轻一抛,忽然挥刀将鸟蛋斩了个细碎。 眼见还未出世的孩子身陨,骷髅枭王彻底失去了冷静,直接一个振翅俯冲,仿佛一把从拉满的弓弦中杀下来的利箭,狠狠地冲向白云生。 呼! 天空中闪过一抹刀光。 无数五彩斑斓的羽毛在干枯的树冠上飘落,仿佛天上飘落的彩虹雨,落在还剩下一枚鸟蛋的巢穴里。 盘旋在树冠顶上的骷髅枭群忽然起了躁动。 失去了枭王的它们开始不安地鸣叫、飞舞起来。而洒满五彩羽毛的树冠上,早已没了白云生的身影。 第38章 灭火之焰 内院,登极山。 一大早,天上就涂了一层薄薄的低云,让洒在登极山上的阳光有些稀薄。 天一学院登极之路的第二关,即将开始。 登极山下,前往登极之路的传送阵刚刚送走了三支队伍。 白云生五人穿过长平湖,距离阵法还有百步,却不料遇见了一伙他们谁都不想见的人。 “小妞!又是你!” 一阵熟悉的嚣张气焰从长平湖北边传来。 慕容尘闻言,下意识地转身便看见了一道厌恶的身影,正是那日在天机门兵器铺里,要抢他兵器的离惑部洲火焰山的少主邙流。 真是冤家路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慕容尘杏眼一冷,故意娇斥道:“你是谁?” 邙流跋扈道:“那日你抢了小爷的兵器,这么快就忘了!” 白云生冷不丁道:“丑成这样,还要什么兵器。” 邙流十分不顺眼地瞪了一眼白云生,举起手指,张牙舞爪道:“小子,你嘴巴放干净点!” “邙流,你在做什么?” 一道粗糙的声音从邙流身后响起,熟悉又难听。 “大哥,这小妞就是抢我兵器的人。” 一个面貌和邙流相差无几的人走了过来,全身上下只有眼睛特别大,像是要瞪出来。 此人名叫邙寇,是邙流的二哥。 邙寇没有在意慕容尘,倒是多看了项无间几眼,说道:“你就是北荒妖界那个乾山少主?” 项无间面无表情道:“不错。” 邙寇冷冷道:“也没传说的那么神。” 他粗厚的声线,老让人觉得在咀嚼东西。 正说着,邙寇这边另外三人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当日被四长老逐出内院的司马破虏,也是慕容尘一直躲不掉的“未婚夫”。 巧遇不巧,这五人也是白云生第一轮的对手。 天生的火焰头发没变,来自五大世家的嚣张气焰同样没变。 司马破虏冷漠地看着慕容尘,说道:“小尘,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慕容尘杏眼一瞪,斥道:“你再敢这样叫我,我就废了你。” 司马破虏豪爽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同意两家的亲事,现在我也不同意了。所以你没必要再躲着我。” 慕容尘拳头一握,就要发作,却被项无间按住肩膀。 白云生和易风啸也站上前,前者道:“大清早遇见一只狗不够,还要遇见五只,你说背不背?” 白云生话音一落,邙流、邙寇和另外两人的兵器已经亮出了寒光。 司马破虏却右手一抬,不以为意道:“不要无礼,到山上再教训他们便是。” 说完,便带着邙流四人亮出中书令,在传送阵中消失不见。 项无间轻轻一笑,说道:“这司马破虏倒有几分司马家的气度,就是傲了些。” 慕容尘脸色还没恢复,方才的一番较量,她也的确气量小了些,让慕容家的名头在司马破虏面前失了些颜色。 …… 辰时。 沉闷的阳光依然没有照破薄云。山四周的崖石和山洞里已经初见人潮。 在天一学院,没有谁愿意错过十年一届的登极之路。第二关十六场对决的前十场将在今日同时上演。 在少许的瞩目中,白云生五人登上了北三玉台,由司马破虏带领的离惑部洲修行界的弟子已经等了他们半刻。 双方此战的裁判是飞龙使中排名第十四的灰鹞,此人乃东荒妖界狮虎兽一族,红发张扬,凶神恶煞,一看就是镇得住场子的狠角色。像这样的登极之路,他已经参加了三界。 玉台上,项无间面沉如水,向其他四人传音道:“大家不要紧张,多小心司马破虏。” 白云生眉头轻佻道:“那家伙很厉害吗?” 项无间目不斜视,蹙眉道:“他是司马家的二少主,据说家传的虚无纪已经练到了第三层。等会我来拦住他。” 虚无纪,天下火脉武学的两个巅峰之一,与天帝山的火神诀不相上下,上下九层,一到三层小营位可修,四到六层中营位可修,七到九层大营位可成,据传修到第九层的极致,一身业力可吞天地,化一切为虚无。 司马破虏虽脾气狂傲,但品性刚正,天赋也极高,在十九岁时就已经达到了第三层的顶峰,距离突破第四层仅一步之遥。 待灰鹞刚飞身离去,双方像是约好了一般,不等不防,同时举起兵器发动了攻击。 白云生脚踏七杀步,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这一招”太奇太快,奇到无人料到出招的会是最弱的白云生,快到无人看清会是白云生。 自逐鹿宫与白云生打过照面后,司马破虏便没把这个赤魄境的小妖放在眼里,即便如今见他已到了橙魄境,依然如此。 他本计划全员压上,先声夺人,却不想白云生的速度居然快到了如此境地,等他看清黑色刀锋时,冷冷的刀光已经落在了他面前。 白云生的杀气像一阵寒风切开了敌方护身的烈焰,一下子便将司马破虏五人分成了“二三两半”。 铿!刀剑相撞,火星四溅。 项无间紧随白云生的身影,把最强的司马破虏拦在了玄铁重剑下。 战斗在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 两人互不相让,以力相拼,一刀一剑完全不讲招式的灵巧,只管劈杀的力道和威势。 赤红与赤金的两团业力凝聚在两人身上,远远看去,仿佛两团烈焰在不停地剧烈碰撞。 嘭!风云忽转,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骤然退去颜色,业力震散了焦灼的空气,震出一道惊鸣。 项无间和司马破虏露出身形,两双对视的赤瞳里一个阴狠,一个决绝。 玉台上。易风啸跟随在项无间身后,焰灵剑拦下了邙寇。 两人一人一妖,修为相仿,既没有太大的优势,也没有劣势。与不远处的项无间、司马破虏一样,两人全攻无守,你来我往,倒是令场边的看客看得颇为爽快。 在被白云生冲散的另一边,慕容尘和暮成雪一同趁乱拦下了拦住邙流和刘忠,而白云生回马杀到,与最后一个刘通打了起来。 “不要慌!” 司马破虏不负天纵之才,一眼便看出了白云生这边的意图,大声一喊,随即与邙寇传音,两人开始飞速向被“冲”到另一边的邙流、刘忠和刘通靠拢。 离惑部洲这边虽说几人的脾气都有些跋扈,但实力确实手拿把蒜。 白云生这边出奇抢得的先机正在慢慢被蚕食。眼看敌方五人即将汇合,白云生忽然停下了七杀步。 沧溟归鞘,这一下把与他打斗的刘通搞得有点懵。 只见白云生双掌朝天,赤色业力在掌心飞速聚集,双臂高举,将两团业力狠狠砸入玉台中。 霎时间,坚不可摧的玉台四散裂开,炙热的岩浆火焰冲天而起,席卷玉台,惹得西北方的看客和正在争斗的几人纷纷注目。 离开玉台的灰鹞也第一次睁开了妖瞳,诧异地看着白云生。 只见他双掌拍出,火浪中顿时飞出五条火龙,吞吐着腾腾杀气冲向呆立的刘通。 方才情形渐渐不妙,白云生脑海中忽然涌出了一招婆娑连木阵,在短暂的参悟后,他试着模仿出来一招,惊喜地发现效果还不错。 无声的龙吟响彻人心,将司马破虏五人即将合拢的阵型再次打散。 “这是什么玩意!” 刘通大喊着,暴退而去。但他的速度明显没有五条火龙快。 蜿蜒的赤焰眨眼间包裹了“张牙舞爪”的刘通,虽无性命之忧,但却封死了他所有的出路,令其一时难以脱困。 呼!呼! 白云生掌心运气,又化出两条火龙直袭与易风啸交战的邙寇。 有了刘通的前车之鉴,邙寇没有着急逃跑,而是继续与易风啸打斗,边打边退,始终不离开易风啸一丈开外。 白云生见此情形,只得操纵火龙调转龙头,杀向了正被困死的刘通。 婆娑连木阵深究木脉武学之精髓,本就是易水经中困人封妖的神阵。而这位来自火焰山金鸡岭的大弟子,面对五条火龙已有些应接不暇,更莫论又来了两条,场面顿时雪上加霜。 “邙流、小忠,快去救小通!” 被项无间逼得刀刀尽力的司马破虏,竭力分出神来大喊道。 慕容尘和暮成雪这边的攻势本就不强,刘忠一人挥舞双锏抗住一回合进攻,邙流已借机向刘通靠拢。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围困刘通的火龙忽然齐冲上天,紧接着神龙摆尾,竟朝着邙流和刘忠杀来,拦住了他们救援的脚步。 压力骤减的刘通刚要喘口气,一束黑光突然切开了他的视线。 白云生鬼一般出现在他身后,紧接着刘通喉咙上传来了飒飒的凉意,接着整个人倒在了玉台上。 “小通!!” 司马破虏和刘忠同时怒火攻心地怒吼道。 他们五人拜师天一学院前,约好了一同归山,没想到这转瞬之间,一条人命就丧在了白云生手中。 正在交战的项无间四人也是暗暗一惊,他们没想到白云生真的敢杀人,而且杀得如此干净利落。 司马破虏的那一声怒吼拉来了其他方位的不少目光,尤其是銮台上的目光。 “居然这么快就死人了,那小子是什么来路?” 大长老闻去道第一次把目光落在了北三玉台上。 四长老剑辰随即道:“师兄,此子名叫白云生,是西荒妖界的青鸾一族。” 听到青鸾二字,闻去道暗含雷火的双目刚刚露出惊诧之色,就被另一道声音安抚了下来: “师兄勿急,且等看完再说。” 天机老人声音如常,可脸上却挂满了沉思。 此刻,北三玉台上。 刘通的死让局势一下子倒向了白云生一方,但这并没有停下白云生手中的刀。 只见他步影如风,迅速加入了慕容尘和暮成雪的战局。 “邙流、小忠小心!” 正与易风啸激战的邙寇万分担忧地喊道。 可他的担忧很快便成了事实。 慕容尘和暮成雪所修武学虽然杀伤力不强,但屹立不倒却是全无问题。 邙流和刘忠久攻无果,再有方才刘通的死太过震撼,让两人压力倍增,而白云生的加入无异于在他们沉重的肩上又压了一座山。 不消十个回合,两人败象渐浓。 在慕容尘用出一招“日月同辉”后,左边一拳挡住了邙流一刀,右边一拳震退了刘忠的双锏,漫天黄沙呼啸而起,白云生鬼影如魅,幽灵般出现在邙流身后,手起刀落,又一条人命倒在了登极山上。 “不!!” 本就怒发冲冠的司马破虏再也抑不住胸中的滔天怒火,双手握住尘灵刀,用尽全力劈出一招沉星斩,把项无间连人带剑震退出去。 紧接着踏碎一方玉台,挥刀朝着白云生杀来。 “云生小妖,拿命来!” 一串残影划过玉台,司马破虏的第七个字音刚刚喝出,七尺长刀轰然斩下,心头正盛的白云生退无可退,只得转身横刀迎敌。 嘭! 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响,白云生两条腿已经陷进玉台一尺有余。 轰! 又是一声震响,一人一妖周围十丈的玉台土崩瓦解,随着强劲的业力四散飞扬。 白云生虽然有所准备,却仍被司马破虏这一刀劈得身心震颤,周身经脉仿佛被万马奔腾的荒野,沸腾的气血在体内疯狂地寻找着出口。 小营位后期巅峰的实力岂是儿戏? 只是一招,白云生便已被创伤。他拼尽全身力气才压住了涌上的热血,咬碎银牙拔出双腿,疾速向后退去。 见白云生败退,暮成雪飞速脱离战局向他靠拢,白色的业力已先一步扶住了白云生的倒退的身体。 然而司马破虏的刀却没打算放过他。又一串残影紧随白云生的退路而去,燃烧着滔滔烈焰的尘灵长刀眨眼间已经刺到了白云生丈前,还在倒退的白云生此时体内一片混乱,已不可能再抵挡这致命的一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黑色剑影倏地出现在尘灵刀前。 嘭! 那道剑影竟纹丝不动地挡住了威力无穷的尘灵刀,项无间也挡住了盛怒的司马破虏。 “司马兄,你的对手是我!” “项无间,你给我闪开,我要活劈了他!” 怒气仍在“火山口”的司马破虏岂管眼前人是谁,破口骂完,接着挥刀便砍。 此刻,暮成雪已经“接住”了白云生,开始为他运气疗伤。 双方再次陷入了僵持。 项无间的玄铁剑锋已是坑坑洼洼,面对上品兵器尘灵刀,这把无锋的重剑能坚持到现在已非易事了。 一旁,对战同样怒不可遏的邙寇,易风啸已尽展九幽八曲之威。数不清的焰灵剑在玉台上画出数不清的绚丽火焰,实力在伯仲之间的两人仍未有明显的趋势。 反倒是慕容尘打得轻松随意,没了邙流,她一人对战实力稍逊于己的刘忠不在话下,一套御星拳法打得行云流水,而刘忠似乎也被怒气冲的有些头晕,双锏频频失招,败象频露。 此时的銮台之上,六位长老都跟随着闻去道把目光投向了北三玉台。 “慕容家的拳法果然名不虚传,这女娃已深得慕容武的真传。”三长老叶长青抚摸着怀里的一只果子狸,称赞道,“那个项无间和易风啸是来自哪一荒妖界?” 四长老剑辰回答道:“师兄,项无间来自北荒乾山,身怀朱厌血脉,易风啸是南荒蚩尤山的幽月狼一族。” “怪不得手段如此高强,这两种血脉皆是世间罕有啊。”六长老封于路冷着一双鹰隼般的慧目,说道,“四师兄,如果没猜错,那白衣女娃是东荒的白泽一族吧?” 四长老笑道:“师弟所言极是,回天咒的本事独步天下,白色业力独一无二,她正是暮观生的女儿,名叫暮成雪。” 这段时间,逐鹿宫唯一的女长老七长老徐子娘正在外院坐镇,坐在末位的八长老秋玉峰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洁白如玉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八百多岁的痕迹。 他说道:“这五人除了慕容家的姑娘,其余都是妖族,而且来自各荒妖界,这该不会是巧合吧?” 此时,一直威严不语的闻去道开口道:“北荒乾山恐怕没有能比过司马家虚无纪的武学,那易风啸的身法鬼魅,招式轻灵,也不像南荒妖界武学。至于那个杀人的小子,竟能用出白家的婆娑连木阵,不过看他的招式不像白家人,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说完,闻去道左右瞥了一眼在座的长老,从六道目光中得到了六份相似的答案。 二长老天机老人捋了捋长须,淡淡道:“真即是假,假亦是真。既来我天一学院求学,我等便无需在意这些。只不过,”他顿了一会,盯着北三玉台上的两具尸体,喃喃道:“芭蕉洞的司马家那边得打声招呼了。” 言毕,銮台上又恢复了肃然的清冷。 七位长老最后瞥了一眼北三玉台,接着把目光放向了整座登极山。 荧惑部洲剩余的三人被死去的队友乱了心智,已无胜算。 半柱香后,随着白云生伤势大愈,他和暮成雪一起加入战局,对决很快走向了尾声。 嘭! 司马破虏将尘灵长刀狠狠地插入玉台,闭眼平复了一会儿汹涌的呼吸,接着睁开眼,淡漠地扫了一圈白云生五人,转身走向刘通和邙流的尸体。 身形健硕的司马破虏将两个朋友一左一右抗上肩头,半转过身,用烧着火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白云生,纵深一跃离开了玉台。 邙寇和刘忠也收拾好兵器,用同样愤愤的眼神瞪了五人一眼,跟上了司马破虏的脚步。 白云生登极之路的首场对决,在己方压倒性的优势中取得了胜利。 第39章 破金之困 翌日巳时。 登极山,北一玉台。 一个赤发巨汉如铁塔般站立在玉台中央,露着半身的腱肉,只有胸口裹着一块黑布,上面绣着一条四爪金蟒。此人是本场比试的裁决,第三飞龙使梅方。 北一玉台地处登极山僻静之处,容下看客的洞石也比其他地方少很多,可今天围在场边的人却比最热闹的中天玉台还多不少。 他们显然不是冲着这里的“安静”来的。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和言语,都定格在了白云生身上——他们要看看这个初出茅庐却能斩败荧惑部洲的小妖,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站在台上的白云生此时却直直地盯着对手,一脸愕然道:“对面什么情况?” 只见对面五人身着黄金盔甲,手持白金阔剑,个头齐高,体型相仿,关键是,他们的面貌一模一样。 白云生晃了晃眼睛,再定睛看去,喃喃道:“是我昨晚喝多了?对面一个人还是五个人?” 身边的四人没有一个搭理他的,项无间更是如临大敌,神态从未有过的严肃。 慕容尘也是深锁双眉,她顿了顿,才回答白云生道:“天机门的弟子果然没有弱者。” 项无间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五人来自五大世家之首的公输家,名为金宫,金商,金阙,金止,金羽,是同胞五兄弟,皆已入小营位后期七年,师从天机门炼器长老烛炼,独传得一招金刚不坏身,已经颇具火候。” 白云生淡淡道:“五行中火克金,我们的火脉武学刚好克制他们。” 慕容尘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看白痴一样看着白云生,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 “不要大意,天机门坐镇天下第一洲,这一战不会好过。” 项无间也有些看不惯白云生自大的态度,不过战斗在即,他也并不想指出来。 暮成雪淡漠的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安,对于乾泽部洲的天机门,她还是有所了解的。公输家能够领袖中原近三十万年,其底蕴绝不可小觑。 但白云生仍然不管不顾,意气风发道:“我先去会会他们。”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沧溟已经出鞘。 众人纷纷无奈地看向项无间,后者当机立断道:“不要慌。风啸,小尘我们一起上,成雪护住我们。” 然七杀步速度太快,项无间三人起步时,白云生已和金氏五兄弟交上了手。 临到阵前,五人异口同声道:“你就是白云生?” 这整齐划一的声音着实吓了白云生一跳。 “来吧!无论你们多少人上,我们都是一起迎战!” 话毕,五人同时举剑,五柄阔剑闪着耀眼的光芒,辉映着黄金色的铠甲,一同劈向白云生。 一时间兵器的击鸣声、破空声、呼啸声接连不断。 令白云生没想到的是,这金氏五兄弟看似魁梧的身躯却非常灵活。宽厚的巨剑在五人手中宛若游龙,一剑接着一剑,一招接着一招,一时间,玉台上刀光剑影,金光闪耀。 白云生被五人围困在中间吃尽了苦头。并非他接不住五兄弟的剑,躲不开五兄弟的招,而是他自己的攻击对这五兄弟居然全完无效。 叮当叮当!就像一个刚入门学徒在铁铺子里胡乱打铁,并不悦耳的声音从沧溟和黄金铠甲的碰撞中传出。 一团赤色业力掩在金色的光芒下,无声无势,而那五件金光熠熠的铠甲上却半道伤痕都没留下。 不一会儿,赶来的项无间三人也已从其他方向败下阵来。 金氏五兄弟就像筑起的一座金色高墙,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就在项无间持剑败退时,台上的金光忽然收敛,五兄弟收起阔剑同时倒退,放出了一脸狼狈的白云生。 白云生不及多想,直接运步回到几人身边,口中喘着精疲力竭的粗气。 慕容尘双手插在胸前,气鼓鼓道:“这回尝到厉害了吧!” 项无间看了一眼白云生,摇摇头,说道:“公输家的金刚不坏身,岂是那么容易破开的。” 白云生故意躲开了他的目光,盯着地面,努力平复着体内紊乱的经脉。 此时,金氏五兄弟忽然跃到项无间面前,异口同声道:“请问阁下可是项公子!” 白云生似乎对这声音有了阴影,猛地一听就要拔刀相向。 “白云生,住手!” 项无间冷喝一声,震碎了沧溟的刀影。 白云生手脚一个急停,眼睛一闭一睁,脑袋清醒了不少,悄悄收起了沧溟。 项无间转身,礼貌地回应道:“在下乾山,项无间!” 五兄弟五张大嘴铿锵有力道:“乾山项大王与我天机门深交莫逆,这场比试,你们赢了!” 项无间五人面面相觑一眼,有些懵然地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项无间才说道:“你们要认输?” 五兄弟也分不清是老几开口,说道:“是的!不过在认输前,我们想和项公子好好打一场!” 项无间拂袖起剑,笑道:“五位兄弟不必谦让,这点输赢我和朋友还是玩儿得起的。” 但金氏五兄弟并没有理会他的坦然,再次异口同声道: “只要项公子能破开我等的铜墙铁壁阵,我们即刻认输!” 不等项无间拒绝,五兄弟已退出三十丈外。 天机门的《黩武心法》,因融合了中原金脉武学和铸造式法而独步天下。第一层山河境,顶于天,立于地,小营位可修;第二层百炼境,铸心魂,凝天神,中营位可修;第三层黩武境,以无兵,胜有兵,大营位可修。 在天机门近八十万年岁月的传承中,经过宗门无数天才先辈的努力,将天下的各种机关阵法融入黩武心法之中,终成如今的金脉武学之顶峰《兵典》。 …… 北一玉台。 易风啸低声问道:“怎么办?” 项无间没回答易风啸,却肃声对白云生说道:“刚才你太鲁莽了,这条路不是你一个人的!” 白云生显然清楚了自己的错误,表面上哑口无言,但心里却没什么波动。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会那么自负地冲过去。 被“训斥”了一顿,白云生眼神清亮了许多,问道:“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项无间却摇摇头,没有回答,因为他还没有想到答案。 慕容尘接着吐出一句无力的话:“铜墙铁壁阵创立至今,还没听说江湖上有谁能攻破它。况且他们五个还是以金刚不坏身施展,几乎无解。” 白云生疑问道:“无解?” 慕容尘撅了撅嘴,无奈道:“在中原,金脉号称武学之首,具有其他四脉的全部强点。论攻不弱于火,论防不逊土,论困不输于木,论封不差于水。” 项无间接着道:“而且天机门的绝学兵典内载了天下各种阵法机关,他们五个比我们更懂战术,要分开击破也不太可能。” 慕容尘再接着道:“如果我没记错,那五兄弟手中的剑名叫镇域,出自炼器大师烛炼之手,是天外陨铁和岩浆地魄铸成的上品兵器。他们所穿的黄金铠甲是耀金石、昆吾金沙和紫金土打造,一般的上品兵器,根本没有作用。” 项无间又接着道:“最重要的是他们五兄弟的黩武心法都已修行到了山河境的顶峰,而且一胞所生,心有灵犀,配合起来完美无缺。”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像是飘落的大雪慢慢冰冻了几人的热情。 北一玉台上又一阵沉默。对手已经给了最大的让步,白云生几人却还是难以获胜。 就在此时,暮成雪独特的声线如春风一般飘起:“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 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慕容尘四人齐声问道。 暮成雪淡淡地看了看白云生三个男青年,轻声道:“你们不是曾修行过一门武学,名叫冥火谱,里面有一招飞火流星,专克金脉阵法。” 慕容尘不知几人来历,不解道:“那是什么?” 白云生、项无间和易风啸三人却陷入了沉思。 他们自然清楚暮成雪所言为何。 那是西荒天帝山的一门绝学,据传是一只青冥老妖所创。冥火谱里面的招式走得全是阴狠诡谲的路数,虽然威力无穷,却常年被帝江一族不齿,所以门中少有弟子修行。 虽然三人奇怪暮成雪怎么会知道这些,但现在并不是求问的时候。 易风啸先说道:“飞火流星需要三名蓝魄境的强者才能发动,我们虽记得口诀,却没法使用。” “不!可以一试!”项无间目光坚定道,“我们不需要用出完整的一招,只要破开阵法!” 虽然他还不清楚自己父亲和天机门有何渊源,可对方“让”出来的胜利,绝非是这只朱厌异兽能接受。 来不及多虑,此时也等不及多虑。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三人相觑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项无间正色道:“等会我们一起入阵。成雪把所有的气都覆到我三人身上,云生、风啸我们一同出招,倾尽全力也要破开那铜墙铁壁!” 项无间接着看了看慕容尘,继续道:“小尘,飞火流星需要的业力太多,到时候就辛苦你抗住五兄弟的攻击。” 慕容尘英目一紧,轻咬了下薄唇,认真道:“交给我吧!” “上!” 三兄弟动如脱兔,两女步履紧随。 金氏五兄弟等候已久,见对手动身,周身漫天金光泛起,白云生五人已冲进了铜墙铁壁阵。 只见暮成雪双手在胸前合十,凝出一团白色荧光,一只雪白的异兽虚影在她背后浮现。荧光缓缓绽放,化作三片花瓣分别飞向白云生三人。 此时,三人站在阵法中间,六掌相连,三道业力正在三人身体间缓缓传递。 而慕容尘无疑是最忙碌的一个——她一人几乎抗住了金氏兄弟的五把镇域剑。 一改往日的防守反击姿态,慕容尘减弱了黄沙的绝对防御,腾出更多业力聚于双臂。 呼!呼! 大玄武杀绽放着从未有过的橙黄色光芒,如大漠风沙一般的拳影淹没在阵阵金光剑影中。 半刻后。 呼! 苍苍黄沙冲破金光,慕容尘又打出一招黄沙漫天,飞扬的黄沙包扰乱着五兄弟的视线。 慕容尘自由地出入黄沙瀑布,不停地偷袭着对手。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她的近战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所幸铜墙铁壁也并非全攻的阵法,五兄弟需要拿出一半的业力来维持防御。这才没有短时间内压倒慕容尘。 此时,强大的业力“挥霍”让这位星云女侠的五脏六腑已在破裂的边缘,只要一个失心就可能被打成重伤。 时间不等人,慕容尘本就抗不了很久。 黄沙中,白云生三人中间已经燃起了一团奇异的火焰。火红色的外焰,银白色的焰心,仿佛一颗包着水晶的红宝石。不一会儿,火焰缓缓燃起,外焰慢慢染成了血红色,焰心也变得晶莹剔透。 一滴滴滚圆的冷汗从白云生三人额头滚下。他们这种业力的消耗绝不比慕容尘差,即使有暮成雪的倾力相护,元气的补充还是完全跟不上业力的输出。 不一会儿,这团妖异的火焰已聚成斗大,升上半空。 此刻黄沙落尽,慕容尘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一丝猩红的血流出了白云生三人的嘴角,玉台边上,飞龙使梅方一直平静的目光倏地掀了一下。 “好精纯的业力,比得上中营位了。” 空中那血红的火光已经深邃到了极致,仿佛是一团蠕动的鲜血,透亮的焰心像一只空洞的眸子,冰冷地透视着大地。 “小尘,闪!” 项无间强行压住欲喷的热血,传音崩出三个字! 早已摇摇欲坠的慕容尘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全身业力迅速聚敛,暮成雪飞速移身到她身后帮她运气疗伤。 “飞火流星!” 项无间激动地吐出四个字,一口鲜血随之喷出,眼一闭,直直地跌倒在地! 火焰,像一朵盛开的妖莲,喷射出无数道邪火,瞬间铺盖了金色的铜墙铁壁阵。 金氏五兄弟感受到这股精纯的业力,连着的五颗心顿觉不妙,周身金色业力爆起,镇域剑扫出无数剑气斩向喷射的火焰。 可惜都没用了。猩红的火光像是跗骨的毒蚁,安静地啃食着五兄弟阵法上的业力。甩不掉,杀不死,切不断。 “金商,快退!不要让剑沾到血光!” 这一次不是五人齐声,而是老大金宫吼叫着,制止了金商正要杀出去的镇域。 可已经来不及了。 血色的火焰很快跗上了金商的黄金铠甲,带着炙烤的声响,不一会儿,华丽的铠甲已被销蚀了一半。 “二弟!” “二哥!” 另外四兄弟呼喊着,四道刚猛的业力化作一只巨手,把金商拉了回来。 “快卸掉盔甲!” “啊!!” 随着一声惨叫,一阵金光闪过,黄金铠甲飞离了金商的身体,带起了丝丝血迹。 掉在地上的铠甲在血焰中迅速化成了黑水,丢在一旁的镇域剑也黯淡无光,它沾染的妖火不多,侥幸存活了下来。 很快,妖莲盛毕,妖火熄灭,刚刚金光闪耀的玉台也恢复了原色。 四处寂静无声。 稳住慕容尘伤势后,暮成雪正在全力给白云生三人治伤。 金氏四兄弟也围在金商旁边,修复着他被妖火灼伤的身体。 少顷。 项无间在白云生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不远处,金阙和金止扶着金商,五兄弟又同时站在了对面。 项无间咳嗽了几声,率先带着歉意说道:“金兄弟,刚才那招,我很抱歉。” 金宫看了一眼面色不改的金商,同样面不改色道:“项公子,阵法已破,你们赢了。” 项无间诚恳道:“不,若不是你们兄弟礼让,我们赢不了。” 身边的白云生四人也是一脸歉然。 金宫不卑不亢道:“公子言重,刚才那招你们勉强发动,必然无法控制得当。” 项无间指了指暮成雪:“这位兄弟的伤,能否让我朋友看看?” 金宫却摇头拒绝了项无间的好意:“不必!大丈夫言出必行,这场比试,我们输了!他日项公子来到凉州,我们定当再请教!” 金氏五兄弟又变成了五人齐语,铮铮之声,震人心脾! 项无间没有说话,他无话可说。只好尊敬地抱拳躬身,当做回应。 …… 夜。 逍遥斋。 这一次桌上没有酒,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慕容尘关心道:“项大哥,你的伤无大碍吧?” 项无间宽心道:“有成雪和九黎玉,没事。” 白云生开玩笑地抱怨道:“那五兄弟真的太难缠了。”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桌上的四人,没再说话。 项无间叹了口气,像个大哥一样训道:“云生,今日之错下不为例。登极之路凶险重重,你不是一个人。” 白云生无奈地撇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项无间又叹了一口气,揣测道:“怕是与那断灵心法有关。” 慕容尘瞥了瞥眼,冷冷道:“我看你就是欠揍。” 白云生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气得慕容尘俏脸一红。 接着白云生起身,为四人一边斟茶,一边说道:“进第三轮可不容易,大哥,我们下一场和谁打?” 项无间目光落在手中轻转的茶杯上,淡淡道:“坎辰部洲,薛家。” 第40章 湮水之命 登极山。 今天已是登极之路第二关的第三轮,山峰星星点点的洞石上,聚满了七七八八的看客,尤以西一玉台那边最多。 来自坎辰部洲的五名弟子已在台上恭候多时,五道蓝衣倩影,五双冰寒的眸子,冷冷地盯着白云生五人。 这五位女子相貌不一,但气质如一,皆是浑身绕着一种拒人的寒气。左边四个据说是沧海阁阁主收养的义女,随了薛姓,取风花雪月之名,右边的女子来自飘雪国,名叫共如。 不知那些看客是为了这五位貌美的年轻女子,还是为了白云生五个——这支登极之路上唯一妖人混搭的队伍。 巧与不巧,执法这场比赛的正是那日迎接白云生入学的飞龙使墨鸦。 墨鸦对白云生几人可是印象颇深,尤其是连杀数人的白云生。不过他对这场比试的胜负并不关注,白云生一方有三人修行火脉,而风花雪月如五个女娃修得皆是水脉,五行相生相克,尤以水脉对火脉的克制最为强烈。 随着墨鸦身影一散,场上风声接着一紧。 白云生、项无间、易风啸同时起势杀了过去,慕容尘和暮成雪紧随其后,一黄一白两道业力时时跟随着攻击的三人。 白云生的七杀步再次冲在最前,只见他一刀落下,五女未出手相迎,竟被沧溟轻而易举地二三分开。 项无间的玄铁重剑挥舞着烈烈业力劈向薛风。 易风啸焰灵在手,魅影晃动冲向薛花。 慕容尘在黄沙里杀出,一拳轰向薛雪。 白云生身形急转,对上了离他最近的薛月。 暮成雪手持镇灵伞,迎面拦住了共如。 经过登极之路的修行,这位泰阿圣女的修为竟又突飞猛进,她一边封锁着共如,一边探出业力增护白云生四人,让几人速度和力道增加了四倍不止。 短短几息之间,白云生一方已占尽优势。可对面的五女各自手持兵器从容应对,美艳的面容上只有一层厚厚的坚冰,并没有一丝慌乱。 三个回合过后,就在白云生四人的攻击即将得手时,忽然,“风花雪月如”五道蓝色的飘逸身影猛然提速,刀剑拳法击破的残影处留下了一层蓝色的水幕。 几人的刀剑和拳头击在水幕上,业力消弭,招式化解,连个水花都没泛起。 不过这也并未让几人慌张,若是走到此时的对手能轻易这般击倒,那才是怪了。 白云生敏锐地第一个发觉了薛月的位置,不作停留,身形忽闪,又消失不见。 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也毫不示弱,立刻举兵换招杀去。 但结果却如方才一般无两。即使有暮成雪的强力增护,他们的一招一式都在蓝色的水幕中化于无形。 项无间立即传音道:“很像烛火狱,能销蚀攻击。” 白云生和易风啸在第三次攻击未果后,也忽然联想到了南飞的烛火狱。 就在几人心有起伏时,忽听项无间传音道:“不妙,速退!” 白云生、易风啸和慕容尘没有丝毫犹豫,停下攻击掉头飞奔,很快四人就站回了暮成雪身前。 慕容尘急问道:“怎么回事?” 项无间盯着十丈外的输层水幕,沉了沉脸,说道:“是绝情阵!” 白云生开玩笑道:“哼,这名字真亲切。” 项无间凝重道:“所幸出来的及时,否则被困其中,这场恐怕我们要认输了。” 白云生收回了玩笑脸,认真道:“五行之中,水最能千变万化,最善以柔克刚,可谓攻守兼备,极难应付。这绝情阵法是沧海宫的得意之作,不好破啊。” 慕容尘皱起一双英眉:“你别光长他人志气啊,说该怎么办。” 白云生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又对项无间道:“大哥,乾山与天机门交情甚笃,你可懂些阵法,知道此阵的阵眼是谁?” 项无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道:“你能破解?” 白云生用沧溟拍了拍脑袋,若有所思道:“只要找到阵眼,或许能。” 此时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绝情阵的字样,那又是一段没有出处的记忆。布下绝情阵需以沧海阁无上心法《无情》为基,五位修行者共同布阵。阵眼的确是它的关键,不过,布阵的五人中谁都可以当阵眼——它是活的,这也是破此阵最难的地方。 风花雪月如,此刻五个蓝衣女子齐齐站在水幕前,看着束手无策的白云生几人,淡漠的眼神中露着一丝冷冷的傲意——自她们踏上此次登极之路以来,还没有一个对手能破开绝情阵。 慕容尘见白云生没再出声,只好无奈道:“我们先静观其变,或许会发现端倪。” “哼,等可不是我的风格!” 白云生眯起细长的双眼,心中已有点墨,他迅速传音道:“冰块脸,你的九幽八曲能幻出几个化身?” “勉强五个。” 白云生目光一紧,冷冷道:“足够了!大哥,等会你全力攻击薛风,我以七杀步与冰块脸同时幻出虚影,冰块脸攻薛花和薛雪,我来对付剩下的两个。野蛮姐保护大哥和冰块脸,雪儿护住我们三个。记住,一定要用全力!” 白云生斩钉截铁道完,人已提刀杀出。 七杀步全力施展,一人化出七影,杀向薛月和共如。 项无间、易风啸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并没有质疑白云生,因为他们也实在想不出破阵的办法,只好对着目标攻了过去。 玄铁重剑燃烧着赤色业力,一招力劈华山,雷霆万钧地砍向薛风。 九幽八曲宛如蛇影魅鬼,易风啸化身四影,焰灵带着绚丽的火光直逼薛花和薛雪。 薛风美目一冷,冷冷道:“无用之人,无用之招。” 见三人已上,慕容尘只得放弃了保护白云生,体内洪荒经全力运转,大玄武杀熠熠生辉,两道猛烈的黄沙跟随项无间与易风啸而去。 暮成雪是最不可能质疑白云生的,只见她双手合拢于胸前,雪白的白泽兽影再次浮现世间,一朵雪白的四瓣小花在她额头闪着白光。 奇怪的是,这一次风花雪月四人没有再闪躲,反而正面相迎。 哗啦。 四剑齐出,澈蓝色的业力瞬间凝聚,像一面流动的镜子挡在四个女子身前,吞噬着项无间和易风啸的杀招。 薛风看着对手的无用之举,骄傲地怜悯道:“水,是无孔不入的,可以化解任何招式和业力。” 就像她说的,沉重的玄铁剑像是一下砍进了泥潭,想去没了力道,想回却被业力拉扯住。 易风啸的焰灵也刺得无处着力。他和白云生几乎同一时间杀到,就在白云生的沧溟也即将陷入泥潭时,两人幻出的十道虚影骤然消失。 薛花和薛月面前忽然没了对手。 此时,四女冰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异样。 “共如!”白云生狠狠地吐出两个字,立刻向暮成雪传音道:“雪儿,把所有的气都给我!” 暮成雪当机立断,柔和的白光迅速包围了白云生,业力附满沧溟,七杀步掠起,直杀水幕后的共如。 刀如闪电,杀气如潮。 白云生宛如一道血色的死光一穿而过。 水幕没有任何变化,他和共如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层层水墙之后。 …… 薛家的无情心法是由沧海阁初代“冰皇”薛灵儿所创。据传在遥远的上古时代,这位倾国倾城的冰美人儿为情所困,斩断尘缘,隐居坎辰部洲巫云山,领悟五行之水,创出至高武学无情心法,是沧海阁的开山始祖。从此沧海阁领袖坎辰部洲,并列五脉。 曾经提起冰皇二字,江湖中只有敬畏,没有垂涎。不知是因为承载它所需要的强大实力,还因为它的意义已不只是沧海阁的主宰,而是整个江湖水脉修行者的主宰。可惜现在的沧海阁中,已无人可担此无上荣耀。 此无情心法有四层五阶,第一层落花留情;第二层似水柔情;第三层天若有情;第四层道本无情。风花雪月如五女都已达到了落花留情的第五阶,这是在小营位能修行到的最高境界。 …… 西一玉台。 “共如!” 风花雪月四女齐声惊叫。她们立刻收回束缚项无间和易风啸的业力,闪身冲进绝情阵。 在层层水幕围绕的中心,白云生和共如正对视而立。两人中间隔着一层蓝冰,挡住了白云生手中的沧溟。 两道业力震荡如澜,白云生散乱的黑发随气浪漂浮,一双黑瞳冰冷地看着一脸吃惊的美人儿。 共如白色的俏脸苍白如纸,蓝色的瞳孔后花容失色。 急速赶来的风花雪月四女看见阻隔的冰镜,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她们对沧海镜的防御能力还是很放心的。 但冰镜却突然碎了。 共如纤瘦的身体缓缓坠地,一双美目仍旧大大地睁着,让人心生怜惜。 薛雪和薛月立刻上前扶起共如,把业力疯狂地注入她体内疗伤。 只是一切都没用了。 共如那双蓝色的眸子已成了灰色,体内生机全无,没了半分气息。就像是一朵花儿在一夜之间突然枯萎,在她的左胸口有一道很细很窄的伤口,没有流出一滴血。 冥海无岸,杀人无血。 白云生一个闪身,回到了项无间身旁。 四周的水幕如小弥天中的幻境消散不见,所有人都重见天日。 易风啸惊道:“她死了?” 白云生扬了扬嘴角,说道:“应该是。” 易风啸和项无间,幽月狼和朱厌,这两只体内流淌着上古血脉的异兽,此时心里不禁又泛起了一丝寒意——他们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心里的那种无法言明的不安。 可白云生,只有一脸淡然。 项无间叹了口气,暗忖道:“这断灵心法果真厉害。” 就在几人惊诧时,四道寒气缭绕的冰刺忽然向他们飞来。 白云生三人迅速后退,急急转身,后面的慕容尘气运黄沙,完美地挡住了四根冰锥。五行中土克水,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毫无威胁。 “白云生!受死!” 薛风凌冽的娇斥声像一条毒蛇的毒牙,狠狠地追击着白云生。 风花雪月,从小长大的四女配合起来默契十足。 霎时间,只见蓝色的业力在玉台上空疯狂地集聚着,化作漫天的冰锥,密如风,紧如雨,砸向白云生五人。 面对此等无差别攻击,白云生几个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只能硬抗。 白云生立即拿出九黎玉,协同慕容尘聚起的沙墙,一同顶住了迎面而来的“枪林弹雨”。 每一道冰锥都凝聚了四女小营位后期的精纯业力,轰得两层结界震荡不止,时时有破裂的可能。 这让白云生想起了狐岐山的一幕,当时毕辰的飞羽箭也让他苦不堪言。 不过,比之那阴毒的飞羽箭,眼前这毫无情感的冰锥更加令人心惊。 白云生艰难地从牙缝里说道:“那四个女人疯了,调动这么多业力,一定会遭反噬的!” 暮成雪四人只是听见了,并没有回应,他们哪有白云生这种闲情。 漫天冰锥仿佛天上倒灌的一条冰河,冲击着白云生五人最后的坚守。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明显感觉出冰锥上的业力在减弱,方才稍微松了口气,此等高强度的防御,他们根本耗不起。 “不好,她们还有后招。” 白云生这货眼尖地看见了风花雪月的奇怪站位——只见四女前后站成一条直线,双手举剑,剑势流转,看得白云生和暮成雪几人眼花缭乱。 易风啸皱眉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项无间断然道:“先恢复业力!” 他话音还没落,风花雪月四人上空忽然幻化出了一道巨大的虚影。只见一个赤着上身的女子,头戴玉冠,面相端庄,最奇特的是,在她背后生出无数只手臂,在最前方的那只右手中,拿着一柄透明的剑。 白云生竟然还有精力惊奇:“哇,这女人是谁?有那么多手?” 而项无间和暮成雪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惊异,只有越来越浓的绝望。 因为他们知道,这道神圣的虚影代表了什么。 下一瞬,项无间还是低沉地说出了四个字:“千手冰皇。” 白云生脸上立马不见了玩笑。 “曾经的五神兽下第一人,千手冰皇?” 项无间低声道:“没人能躲得过她的剑。” 可没想到白云生竟一扫刚才的失意,目光坚定道:“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况且,她们四个比冰皇可差远了!” 正说着,风花雪月的招式已经准备完毕。 薛风冷声斥道:“共如的死,我要你们陪葬!” 千手冰皇剑! 只见巨大的冰皇虚影骤然消失,一柄参天玉剑直指苍穹。 登极山上的水元气疯狂地向剑身涌去,让这座终年不冷的浮山顿时寒风四起,每一道寒风中都夹着一道凛冽的杀气。 “哼!”白云生冷笑一声,给自己壮了个胆,道:“雪儿,你全力增护野蛮姐,野蛮姐把防御开到最强,项大哥和冰块脸合力催动九黎玉,不要在乎业力消耗!” 慕容尘瞪着杏眼,急道:“那你呢?” 白云生冷笑道:“我,去给她们送行!” 项无间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此时已没得选择,若挡不住这招,或许大家都要死,那渺茫的破敌之机只能交给拥有七杀步的白云生了。 是赢是输,就看这江湖第一身法了。 就在白云生踏步消失的那一霎,悬在登极山上的蓝色巨剑带着无往不前的锐气、势不可挡的寒意、摧枯拉朽的业力,劈了下来。 寒气震荡,吸引半座登极山的看客投来了惊诧的目光。 浮在场边的墨鸦一直静静地看着比试,除了方才白云生刺死共如的那一招,没有任何让他在意的地方——即便是此时惊天动地的冰皇巨剑。 可就在剑落的那一瞬间,他淡漠的眼角却猛然拉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白云生动了。 风花雪月四女正在全力运转业力,根本没工夫注意其他的事。她们也自信,此招过后,对面必定非死即伤。 千钧一发之际,白云生脚下七杀步快到极致,猛运断灵心法,将体内业力全部凝于沧溟刀尖,在弥漫的寒气中划出一道宛若来自地狱的流光。 轰! 冰皇巨剑毫无保留地劈在了慕容尘四人全力加持的结界上。 光影震荡,剑去力消。 慕容尘单膝跪地,口中鲜血滴滴落下,眼看就要昏倒在地。 项无间立刻收起九黎玉,拦住慕容尘的腰肢。 暮成雪没顾上休憩,立刻蹲下身子为慕容尘治伤。 那一剑引动了登极山上磅礴的水元气,一时间整个玉台如堕云雾。 墨鸦眯起锋利的双眼,暗蓝色的瞳孔里全然没有场中的云雾,而是在一遍遍回味着白云生刚才的一击。 “好可怕的杀气。” 寂静里掀起了阵阵山风,吹散了飘在玉台上的雾气。 项无间扶着慕容尘起身,与暮成雪、易风啸站在原地。 白云生的背影孤独地立在风与雾中,有些萧索。 在他脚下,风花雪月四女已横尸当场。 …… 黄昏后不久,白云生一人斩杀一队的消息如秋天的风一般,很快吹遍了内院,传到了逐鹿宫最深的密室中。 四长老剑辰盯着七星连珠样的夜明珠,对一个紫发人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紫发人严肃道:“他定有所隐瞒。” 剑辰凝重道:“他一人斩了沧海阁四名弟子,恐怕薛老头那里很难去说。” “呵,听说他现在自身难保,哪有闲情管这些。” 紫发人转过身,在七颗夜明珠下露出了一脸华容,眉心处点着一枚淡紫色的叶纹,仿佛黑夜里睁开的第三只眼睛。 此人正是逐鹿宫的二长老,修成紫魄之境,据传可掌人过去、断人生死的天机老人。 第41章 乱木之心 翌日,东一玉台。 随着登极之路迎来第四天,从小弥天中结束修行前来观战的看客越来越多。 今天登极山东边崖石上的人影又多了不少。虽然样貌修为各有不同,但他们的目的却都出奇的一致——白云生。 如今在内院中,白云生的名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初入荆州的妖族青年,创造了登极之路有史以来最大的伤亡记录,而一出手便灭人全队——此等心狠手辣之举更是前无古人。 可白云生几人并无暇顾及这些闲言碎语,因为眼下这一场对决将是这五人踏上登极之路以来最难的一场。 他们的对手不仅在第一关中第一个逃出小弥天,在前三轮对决是更是过关斩将,皆以巨大优势取胜。 这场比试的裁决是飞龙使中唯一的女子,江湖上有名的雪女苏蓉。虽然站在玉台上的身影颇为瘦弱,但袖中的无影针杀起人来可是丝毫不见血。 隔着冷冰冰的苏蓉,白云生盯着对面五人,心中又好奇又好笑。 只见其中三个身穿白云锦绣服,颇有风度,旁边杵着一个一丈高的汉子,汉子的膝盖边上倚着一个绿发女子。 “他们都是震风部洲的?” 项无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前面三人名叫陈木、陈萝、陈山,都是水云天的弟子,据说陈木还是白家当代家主白青的座下弟子。那个大个儿名叫徐盛,女子名叫烟罗。怎么,昨天夜里你又没看对手的消息?” 白云生脸色一僵,他们一路过关斩将,他自己又连杀五女,出尽了风头,昨晚躲在自己屋里饮了半晚酒,哪里记得看什么消息。 他顿了一会儿,转而道:“这几个皆修木脉,不善攻击,这一场应该不难。” 慕容尘和易风啸顿时白了他一眼,对面五人修为皆在小营位后期顶峰,哪一个抽出来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项无间也开口否定道:“白家是中原木脉武学的领袖,不可小觑。” 白云生非常自然地无视了队友的情绪,拔出沧溟,摩拳擦掌道:“打了就知道了!” 易风啸沉了沉目光,淡淡道:“你别再杀人了,中原五大世家快被我们得罪全了。” 此时,苏蓉的声音像一束冰箭穿过东一玉台,登极之路的第四轮战火起燃。 白云生与易风啸仍旧一马当先,瞄准对方五人的结合点冲了过去。 这两个年轻妖修的极致速度冠绝了此次登极之路,令不少人大开眼界。 陈木等人却不慌不忙地二三分开,轻松化解了正面相抗的第一招。显然他们对白云生这边的速度早有准备。 项无间眼前一亮,也未惊慌,带着易风啸迅速冲向了陈木、陈萝两个实力最强的。 二人身后黄沙扬起,慕容尘的业力迅速将陈山包围。 白云生则当机立断,踩着虚影奔向徐盛。 暮成雪已经手持镇灵伞,拦住了神秘女子烟萝的去路。 出人意料的是,震风部洲的五位木脉修行者竟没有选择惯用的防守反击——见对手猛攻过来,陈木、陈萝、陈山三人迅速靠拢,三股翠绿色的业力连成一片,宛若白蜡上点燃的绿色火焰。 就在短兵相接之时,整齐的玉台地面突然开裂,十几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绿森森的枝干仿佛蜿蜒的森蚺盘踞在前,顷刻间挡住了白云生五人的去路和来路。 “什么东西!” 白云生大骂着,他冲得最快,来不及减速,一头便撞进了树墙的怀抱。 一瞬间,无数藤蔓疯狂地缠上白云生,从头到脚,连眼睛都没放过。下一个呼吸刚刚开始,他已和墨绿的蚰蜒巨树融为一体。 “快去救云生!” 项无间迅速挥剑劈砍过来,玄铁重剑擦着火星一剑劈开了纠缠的树枝,可还没等他挥第二剑,被斩开的缺口竟然快速愈合了。 在易风啸也准备出剑帮忙时,忽然,数不清的藤蔓仿佛出洞的毒蛇一般,从两人四面八方杀出。 “快退!” 项无间大喝一声,红色业力燃起周身,飞来的藤蔓在烈焰中化作飞灰,后继的“毒蛇”又张着獠牙扑了过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二人一直退到了慕容尘和暮成雪身边,那斩不尽的触手随即跟至,漫天的枝干瞬间吞噬了四人。 片刻后,玉台上身影不见,只剩下蠕动的墨绿藤蔓围成的一座囚牢。 枝蔓摩擦着地面,发出渗人的声响,仿佛一头正在进食的巨兽,一口一口咬碎食物,又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徐盛和烟罗二人站在水云天三弟子身后,将业力不停地输入三人体内。 徐盛那高大粗犷的身躯,脸上密布着胡渣子,活像一堆还没有开采的铁矿。倒是陈山三人身材瘦弱,皮肤白净,英俊的面容里透出了一丝妖媚,恍惚间让人觉得这是三个女子。 可是这出招的阵势,一点儿也不像弱女子。 “想不到,你们居然能打赢坎辰部洲,那几个女人也是胸大无脑。只要扼住你们的三个攻击点,不就扼住了你们的咽喉?” 陈木的声音完全对得起他的外表,温柔尖细。本来是个好声音,可让他这张脸说出来,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你们认输吧。水云天从来不主杀生,我不想……” 陈木的飘渺之音刚说到第十七个字,就被另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 “你说的没错,要扼住对手的咽喉。这婆娑连木阵的咽喉,就在你身后的!” 嘶嘶。 玉台上忽然冒出了阵阵毒蛇吐信般的声响。 一道血光撕开密密麻麻的藤蔓,宛如血色彗星划过寂静的夜空,一把黑刀,一个黑影,森然出现在陈木三人身后。 可这个人,这把刀的目标却不是俊秀的陈木三人,而是刺向了他们身后。 陈萝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转头大声喊道:“徐盛小心!” 那威猛大汉的身手却不像外表这般沉重。 只见他迅速收回业力,双目凝光,一层灰绿色的铠甲瞬间铺满全身,地下生出一圈墨绿色的树桩,密不透风地挡在徐盛身前。 陈木四人此刻没工夫帮忙,维持这庞然的大阵已经很费力了。可是最让他们没工夫的,是白云生刚刚的一句话——那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陈木三人听着心里只顾着震惊,哪还管的了徐盛。 这婆娑连木阵是水云天白家的绝学,外人怎么可能知晓破解之法! 就在沧溟刺出的一瞬,白云生迅速向暮成雪传音道:“雪儿,你们把力量集中在大哥身上,大哥用火神诀破开藤蔓。” 下一瞬,无往不破的沧溟撕开了木桩,停在了那层暗绿色的铠甲外。就像是用手指猛戳到墙上,墙纹丝未动,指尖却传来生疼。 白云生的虎口已渗出了血,他忍住经脉中的业力震荡,强行一个鹞子翻身,刀锋急转,斩向徐盛的后背。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荡遍了整个东一玉台,一团熊熊烈焰冲破了藤蔓牢狱,包裹着项无间四人重见天日。 婆娑连木阵中一阵动荡,布阵的陈木三兄弟不得已收气归身,以免强行控阵,再遭反噬。 …… 震风部洲白家的《易水经》据传是源自青龙神兽。当年水云天的开山始祖在游历江湖时,偶然撞进青龙守护的本源之地,神兽赐予其基础口诀。第一层化身为木,身融木元气,生业力不绝;第二层化气为生,木元气入体,修神魂肉身;第三层化无生有,生机重塑,起死回生;第四层化孽为空,融身天地,消灭孽缘,普度众生。 此功传承至今,由水云天白家的历代强者不断丰富其内容,演变为如今的易水经。而它的神秘之处还在于,这或许是中原江湖上残存的最后一本丹术秘籍了。 很久以前,白家曾是四荒五洲的炼丹世家,一本天星炼丹术传了无数年。书中记载的丹药方子,从来都是禁泄之秘。 可不知从何时起,水云天那一代的易水经主人白天河下了一个奇怪的禁令——不准任何弟子走上炼丹一途。这也导致在如今的水云天乃至天下,知丹术者已经找不出十指之数了。 …… 登极山中。 漫天的残枝断茎稀里哗啦地砸在台上,在落地的一瞬间化作一团绿色的元气,消散不见。 巨树重回地底,玉台上的裂痕合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白云生无功而返地闪身回到项无间身边,那徐盛的身体坚如磐石,即便是神兵沧溟也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雪儿!大哥,你们没事吧!” 项无间平复着喘息,说道:“还能一战!” 暮成雪和慕容尘都无大碍,只是被枝叶扰乱了发髻,一头青丝凌乱地搭在身上。 就在此时,陈木尖锐的声音冷箭般袭来:“白云生!” 白云生看过去,给了他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陈木咄咄逼人地问道:“婆娑连木阵乃我门中绝学,你是如何得知?” 白云生一脸淡定道:“是不是你们每个五大世家的弟子,都这样对人说话?目中无人,乖张自傲,没有礼貌!” 白云生一字一句地戳中陈木三人的心口,让本就怒气丛生的三人此刻更是火冒三丈。 陈木怒道:“废话少说!今日你若没有一个交代,休想活着走下登极山!” 陈萝却似敏锐地发觉了什么,问道:“你也姓白,莫非你与我宗家白氏有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不仅是玉台上的九人,就连台下闭目养神的苏蓉都睁开了冰眸,看向白云生。 白云生未理会这些目光,幽幽一叹,说道:“以前我也这样想过。不过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哪里配得上堂堂白家。” 陈山双眼透着青绿色,嚣张道:“哼!不管有没有关系,不说清楚,你都别想轻易离开!” “别急,等我说完,你们再来决定我是生是死。” 白云生淡然一笑,接着说道: “婆娑连木阵之精要在于困敌,如果没有那个大个子的铁树功撑着,你们这阵法就是个绣花枕头。铁树功是震风部洲铁木岭的绝学,修成之后刀枪不入,神鬼难破,是此阵不可多求的绝佳阵眼。” 白云生一字一句说得不慌不忙,陈木三人的脸色却难看得像正在腐烂的木头。 白云生眯着眼,压低了声音,又说道:“易水经,水云天白家开宗以来的心血之作。上为武经,下为医经。谁有了它,谁就是白家的真正主人。而据我所知,现在这本经书并不在水云天里!” 一语石破天惊,三言乱人心魄。 陈木三人此刻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异口同声喝道:“胡言乱语!你究竟是谁!” 白云生继续不依不饶道:“而且,我听说那本书失踪了,至今还没找到。” “住口!” 三股业力随着一声厉喝冲天而起,三道雪白的剑光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刺向白云生。 陈木、陈萝、陈山三人皆在小营位之巅,且易水经都已修至第一层化身为木,眼前这三剑看似平平无奇,却暗藏接二连三之象,变化无穷。 白云生躲得了一剑,绝躲不过三剑。 可是这三人的心已经乱了。一个乱了心的人,即使修为再强,剑法再强,也难发挥出真正实力。 面对飞来的剑锋,白云生丝毫没有慌乱,冷冷道:“哼,大哥,冰块脸,我们上!” 此时,已恢复大半的项无间火力全开,玄铁重剑撕开扑面而来的绿色业力,以奔雷之势斩去。 易风啸焰灵在手,暗红色的业力在绚烂的金光渲染下,杀机无限。 沧溟刀锋映出一层夺目的阳光,照出了对手的身影。 这三人一人一个,对着攻来的陈木、陈萝和陈山,正面迎去。 暮成雪和慕容尘没有反应地站在原地,没有保护,也没有增幅。她们平静的脸上已看见了最后的结果。 木脉武学的攻击力在五行中处下等,原本陈木五人的阵法足以完美地困住对手,但被白云生的话一激,三人心境大乱,已无布阵之力。 见己方阵势瓦解,让烟罗和徐盛仍杵在原地,不知如何出手。 修行木脉武学者大都治身养性,心境平和——这也是能控制对手的重要前提。但方才白云生口中易水经的消息实在过于震撼,已经完全超出了陈木三人的接受程度。 这么多年来,由于白鹭洲的神秘消失,水云天一直在暗中寻找经书的下落,因为那意味着天下巅峰力量的最高权力,也意味着陈山三人此后在门中的地位。况且,宗门的至高秘典丢失,这种丢人的消息是决不能泄露的。 可惜,自乱阵脚的三人也失去了原本能获胜的机会。 十几个回合过后,陈木第一个败下阵来。项无间的定火剑法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叮! 陈木手中剑应声而断,人被项无间一掌劈出三十丈外,一身青衣烧了半身焦黑,青丝披散,俊俏的脸上满是颓废。 徐盛立刻扶起陈木,用业力给他治伤。 陈萝第二个飞了出去,焰灵在他身上划了不下百道伤口,整齐的白云绣衣被撕成了条条碎布,血迹斑然。 陈山是最幸运的一个,和白云生交战的他没有被一脚踹飞,华丽的云衫锦衣也整整齐齐。 但他也是最不幸的一个。 因为他死了。 他左胸口的衣衫上留着有一道细窄的伤口,无血无浊,几根脱线的绸缎在微风中摇曳。 白云生露出一个微笑,对着倒下的陈山,静静说道:“现在你知道,我能不能活着走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惊呼闯进了所有人的耳际。 第42章 妖魔之相 “白云生!快去救成雪!” 是慕容尘在大声娇呼。 白云生目光未转,心神已巨震。他迅速定准了暮成雪的位置,只见后者正被烟罗的软剑逼迫得险象环生。 滔天怒火霎时间干柴烈火般燃了起来。 白云生厉喝道:“找死!” 脚下七杀步急速飞奔,眨眼间沧溟已切到了女孩三尺之内。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奇异的铃声,白云生凌厉的刀锋竟然偏了方向,刺到了暮成雪面前。 白云生立即强收业力,倒转身体,沧溟划过了暮成雪头顶,斩下几缕青丝。 他不等站稳,七杀步再运,业力成线,霎时间杀气如雨。 可那奇异的铃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白云生强行稳固心神,但刀锋还是偏了几分,杀机顿消。 刀刃和女孩擦肩而过,那一瞬间,白云生才看见女孩的左手中绑着一串紫色的铃铛。 “白大哥……” 就在此时,一声轻呼传入白云生的脑海。 是暮成雪的声音! 白云生猛然转头,瞳孔一阔一缩,只见暮成雪柔弱的娇躯像一根鸿毛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雪儿!” 白云生也不管什么铃铛,直扑过去,把暮成雪抱在怀里,语无伦次道:“雪儿!你怎么了?!” “呜…” 暮成雪微弱地喘息着,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白云生立刻抚掌于佳人的后心,业力在暮成雪强健的经脉中整整转了两圈,最后在她的心脏上发现了一个黑色的斑点——那似是一只虫子,正趴在暮成雪的心脏上,正吸食着她的生命力。 “这是…蛊虫!?” 白云生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两个字,又是那些被压迫的莫名记忆——易水经中有关于蛊虫的记载:此物曾经名列天下十大妖物榜榜首,能钻皮入血,专以修行者的业力和生命为食,极其恶毒。不过此物早已绝迹世间,据说当年还是朱雀神兽亲手灭了蛊虫一族。 白云生宁愿相信蛊虫已灭绝,那么这只蛊虫的来历,就只有那个女孩了! 此刻,暮成雪紧闭双目,细嫩的额角已渗出了汗珠。 白云生缓缓放下怀中佳人,他无力除去蛊虫,那虫子紧紧依附着暮成雪的心脏,强用外力后果不堪设想。 又想到只有施蛊人可以解除蛊毒,气急的白云生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起身淡漠地看着女孩,说道: “你是谁?竟然身怀蛊虫这种阴毒的东西。” 烟罗似乎是笑了,可脸上的黑纱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她的声音很沙哑,沙哑得不像是个女孩。 “无能为力是吗?这种感觉怎么样?” 白云生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瞳孔里的杀气正如海啸般酝酿。 烟罗轻轻一笑,说道:“加油哦,还有半柱香,她的命就没了。” “你找死!” 那潮水般的杀气终究决了堤,白云生提起沧溟便朝女孩砍去。 “铃铃铃。” 又是那诡异的铃声。 白云生的指甲已经深陷入手心里,血顺着拳头滴在玉台上。 此刻,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人气,也没有半分妖气。 烟罗又发出一阵枯糙难听的笑声,说道:“这样的刀法可杀不了人哦,呵呵呵。” “雪儿……” 白云生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暮成雪的名字。好像多念一遍,暮成雪就会清醒一分,他也会清醒一分。 七杀步不停,沧溟不停,杀气不停。 铃声也不停。 那铃铛的魔音慢慢侵蚀进了白云生的意识,他手中的招式也越来越慢,七杀步踪影全无,整个人重心晃荡,步伐凌乱。 “站都站不稳,还想来杀我?呵呵呵……” 又是那一阵诡异的笑声,就像是一种诅咒,一旦种进身体就永远不会出来,配上烟罗红绿色的头发更加令人心悸。 白云生牙间一狠,举起沧溟,一刀刺进了大腿,鲜血激射。沧溟刀下,罕见地见了血光。 “伤了雪儿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一霎之间,白云生狂暴的怒吼响彻登极山,宛若龙吟,惊为天人! 在他心脏与丹田的气结之处,一直沉寂的长生剑仿佛苏醒的妖神,睁开了血色的妖瞳,一股强大的黑色力量从剑中涌出,涌进心脏,涌进丹田,涌上全身。 “好可怕的杀气!” 苏蓉嘴里念叨着,身体不由地站上了玉台。 四周的洞石上,所有观战的修行者都站了起来。 銮台上的七位长老也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落向了东一玉台。 那股冲天的戾气在玉台上空盘桓,涌动。 烟罗却没有受任何影响,依然冷笑道:“哼,虚张声势。” 她的得意,让她没有注意到白云生的变化——此时的他黑发冲天,两只眼睛已经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怒火消失了,晕眩消失了,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此刻的白云生平静地像具死尸。 只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这具尸体上荡了出来:“没有人能伤害雪儿。” 没有一分人的波动,没有一丝妖的气息。 烟罗轻哼一声,从腰间拔出那把碧绿软剑,剑影虚幻,已向白云生刺出了十三剑。 白云生缓缓举起右手,伸开五指,没有任何业力,没有任何招式。 只见他掌心轻轻一握,一层黑色的东西倏地从烟罗身体中窜出,在他掌心不安地抖动着,像一只逃离沙滩的鱼。 只见他五指轻轻一握,那团挣扎的黑气骤然消散,就像秋风吹灭了一根残烛。 啪!碧绿色的软剑跌落在地,女孩的身体缓缓倒下,红绿色的长发慢慢变成枯白,双瞳失色,黑巾飘落,已经枯瘦的脸颊上露出两道黄色的徽纹,不一会儿整个尸体便成了一条颀长的蚰蜒。 她竟是个妖族! 呼! 众人静默的心里忽然袭上一阵凛冽的寒风。 白云生的身影尘埃般消失,又尘埃般出现。 下一瞬,陈萝也躺在了玉台上,头发顷刻间变成苍白一片,成为了一具尸体。 所有人,此刻登极山中的所有人,无不一脸呆然地看着白云生。 他们的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修行者,不是在看一个妖族,不是在看一个生命。 他们在看一只妖魔。 每个人的脸都在抽搐,每个人的目光都在恐惧。 项无间第一个从震惊中警醒过来,惊喝道:“白云生!够了!” 说完,他抛下恐惧向白云生奔来。 “白云生!暮成雪还没苏醒!你冷静一点!” 易风啸也大喊着冲了过去,和项无间一起抓住白云生的双臂。 或许是暮成雪三个字有了奇效,白云生漆黑的眼中恢复了些神智,嘴里喃喃道:“雪儿……” 他轻松挣开两人的束缚,身影再一次闪逝,出现在暮成雪身旁,把暮成雪缓缓抱在怀里,双瞳这才慢慢恢复了常色。 “雪儿。” 白云生在暮成雪耳边一声声轻唤着,声音慢慢飘上山峰,飘上云霄。 云峰之下无风无息,十几里的登极山从未这般寂静。 白云生刚才的一举一动彻底惊呆了这些江湖高手和天之骄子。 电光火石中,弹指一挥间,对手神形俱灭。 “雪儿……” 过了很久,可能是很久。 暮成雪虚弱的双瞳悠悠睁开。 “雪儿!” 白云生激动地喊着,把暮成雪的娇躯紧紧地抱入怀中。 “白大哥。” 暮成雪咳嗽了两声,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白云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暮成雪,一眼深情。 暮成雪轻轻地举起左手,拂起白云生肩上的头发。 “你的头发……” 白云生这才发觉,暮成雪手中他那一缕长发已变成了雪白。 “雪儿,你怎么样?” 白云生说着,一丝业力渗入暮成雪的心脏。结果却很残酷,那只蛊虫还在那里。 白云生的手臂不由加大了力道,把暮成雪紧紧拥在怀里。 暮成雪笑了,那笑容就像暮秋的凉风,扫荡着白云生脸上的焦虑不安。 “白大哥,不用担心,我已经用回天咒将它暂时封印住了。” 白云生握着暮成雪的无骨小手,铮铮道:“雪儿,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少顷,白云生扶着暮成雪站起来,那一缕白发飘在肩上,十分扎眼。 来自震风部洲的五人此时还剩下陈木和徐盛两个,慕容尘迅速赶来,从白云生怀里接过暮成雪,她知道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 项无间和易风啸看着白云生十分难看的脸色,知道绝对出了事情。 白云生凌厉的目光扫过陈木,吓得陈木一个激灵。 “陈木,我问你,那女孩是谁?” 陈木咽下一口气,瑟瑟道:“她叫烟罗。” 白云生冷冷一笑,恨恨道:“想不到白家门堂堂五脉之一,居然有这妖族弟子!” 陈木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她不是本门正式弟子。” 白云生嗤之以鼻道:“误会?收妖族为徒,此事今天传出去,怕是白家名声不保。” 陈木浑身一抖,狡辩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项无间走过来,问道:“到底怎么了云生?” 白云生脸色阴沉得像冻了三尺的冰,他没有回答项无间,他忍住了,为了暮成雪的安危,他忍住了。 陈木也同样一脸阴沉,郁闷的阴沉。 一年前,那烟罗与他一起被派到天一学院学习,但烟罗从来不与他们一同修行。此次登极之路,也是陈萝、陈山一起推荐,才让她入队参赛,没想到竟闹出了此等幺蛾子。 不过陈木总归是白青的弟子,脑子尚清醒,当即果断做了决定,说道:“我们输了。” 项无间冷冷道:“你们还有两个人,不输也难。” 陈木没再说话,和徐盛扛着陈萝、陈山的尸体,灰溜溜地跃下了东一玉台。 …… 没过多久,这场登极之路上的对决便在内院引起了轩然大波。 每个修行者都听说了,一个初入江湖的年轻妖修在登极之路上连斩十人。 自有登极之路开始,还没有一届的死亡率如此之高。大家皆是聪明人,能进入内院修行的人都有些背景,不是深仇大恨,出手时都会留一线,以免日后被人秋后算账。 但凡事总有例外。 逍遥斋。 这一次没有酒,也没有笑声。 慕容尘蹙着柳眉,道:“云生,你又杀人了。” 白云生平静道:“怎么了?” 慕容尘摇摇头,不再言语。她心里虽还“记恨”着白云生,但早已接受他。 项无间面无表情地说道:“云生,你变了。” 易风啸也默然地点点头。 白云生笑道:“大哥,你们都怎么了?我哪里变了?” 项无间道:“不知道,说不出来,只是感觉。” 白云生怅然道:“别多想,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变呢?” 话音一落,许久没有来到的孤独,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忽然而至。 项无间担忧道:“云生,我跟你说过,兵器乃杀戮之器,过多的杀孽会影响你修行。” 白云生道:“大哥不是也杀过人,杀过妖?” “那不一样!” “都是死,有什么分别呢?” 白云生一句话,淹没了所有人的情绪,房间里顿时一片安静。 然而此时的逐鹿宫里,却任何一处角落都找不到安静。 一个赤红色散发的中年人,双眉燃动着怒火,肃然道:“老二,查查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 天机老人摇摇头,道:“我早就算过了,没有结果。” 赤发人喝道:“一个小小妖修,怎么会没有过去?” 天机老人道:“他的过去,我只能看到天帝山。” 大殿内倏地一阵沉默。 踱步的中年人终于停下脚步,厉喝道:“鬼风!” 只见一个魁梧大汉倏地出现,胸口横着一块黑布,纹着飞龙使的四爪金蟒,单膝跪地道:“大长老!” “给我盯紧白云生,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是!” 眼前这赤发蓬松,脾气火爆的中年人,赫然是逐鹿宫八大长老之首,天一学院的首把交椅——大营位之上,天营位——烈火天尊闻去道! 第43章 得土之利 逍遥斋里的酒又添了起来,但笑声仍旧没有踪迹。 桌上只有白云生一个人在喝酒,喝得仍是慕容尘带来的龙游。 过了好一会儿,暮成雪从休憩的塌上醒了过来,总算把屋里略显尴尬的气氛消解了几分。 慕容尘上去把她接过来坐下,另外三人盯着暮成雪,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急切。 只有白云生的脸上除了急切,还有爱怜。 此时的暮成雪就像一朵秋霜后的桂花,眼神还是有些憔悴,但脸上总算恢复了几分气血。 项无间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成雪,你,还能上山吗?” 暮成雪轻声道:“当然可以。” 白云生立即放下酒杯,否决道:“雪儿,你的心脉被蛊虫威胁,绝不能再用业力。” “蛊虫!” 易风啸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冰块脸上又覆了两层冰霜。 慕容尘坐在暮成雪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俏脸上不见了英姿飒爽,焦急和关怀里平添了一层悲哀。 暮成雪面不改色道:“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最清楚。” 白云生又立刻反对道:“那也不行!” “你们不了解白泽,况且我修习回天咒,它可以净化世间一切污浊,蛊虫自然也不例外。” 暮成雪试图说服白云生。 其他三人沉默了。他们不想放弃比赛,却也绝不会拿暮成雪的生命开玩笑。他们之间如今已经不是路上偶遇的队友,而是共患过生死的朋友。 暮成雪继续道:“蛊虫已被我封印,暂时不会有影响。” 白云生仍旧坚定地摇摇头,坚定地说道:“雪儿,我的确不了解白泽,可我了解蛊。我宁愿放弃,也不会让你再上山。” 项无间三人思考了一会儿,也同意地点点头。 白云生接着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开你身上的蛊。” 慕容尘轻叹一声,说道:“项大哥,这天下可有能解蛊之人?” 项无间思索了好一会儿,连上方才的思绪,说道:“或许,有个人可以。” “谁!” 白云生、易风啸、慕容尘三人齐声问道。 项无间认真道:“水云天白家的太长老,江湖‘千岁榜’第七,妙手医仙白鹭洲。” 慕容尘刚提起来的一口气又吐了出来,落下双肩,淡淡道: “白前辈多年前就已绝迹江湖,想找他的人是不少,可就连白家也没一个能见到的。” 项无间无奈道:“要论医术,他是天下第一人,找到他老人家,或许尚有机会。” 慕容尘转而道:“我们可以去水云天问问。” 项无间摇摇头,苦笑道:“没用的,即使白前辈在山上,他们不会让我们见的。再说,登极之路上我们还杀了他们几个弟子。” 就在几人将要垂气之时,不料易风啸沉思片刻,语出惊人道:“不,应该有希望。十年前我与爷爷住在陀罗地,听爷爷提起过他。” 慕容尘疑问道:“陀罗地?那是什么地方?” 项无间眼里也亮起了光,缓缓回答道:“很久以前那个地方可是名动江湖,只是现在很少有人记得了。据说那里通往东荒妖界的一个神圣之地——金銮大泽。” “金銮大泽。” 白云生和暮成雪心中一紧。那里正巧是他们的目的地之一,青龙神兽就在那里。 白云生未加思索,便激动道:“好!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陀罗地!” 但项无间三人都没有回应。 明天,就是登极之路的终点,他们距离六合大赛,只有一步之遥了。况且时隔多年,白鹭洲是否真的在陀罗地,还是未知之数。 房间里又沉默了少许,项无间率先说话:“没问题,明天我去登极山宣布退赛,我们一起去陀罗地!” “我同意!” 慕容尘当即附和。 易风啸稍后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只有暮成雪浅浅地苦笑着,说道:“你们不用这样的。” 项无间却潇洒一笑,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 夜。 清冷的夜。 一念崖的月光永远这么清冷,尽的虚空包围着这一座突起的崖石,仿佛这世间只有这几尺落脚之地。 白云生温柔地看着暮成雪,说道:“雪儿,你太任性了,还好大家都同意了。” 月光里,暮成雪脸上闪过一层红晕。她抬起头,看着白云生的目光,张口道: “谁任性了?” 一句话,封死了白云生还没闭上的嘴巴。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陀罗地,金銮大泽,没想到要先去那里了。不知能不能见到青龙神兽。” 暮成雪偷偷笑了一声,也顺着他的话道:“金銮大泽已消失太久,此行怕是不会容易。” 白云生微笑着说道:“放心吧,老天不会舍得让你离开的,我也舍不得。我们一定会找到白鹭洲前辈的。” 暮成雪微微垂下头,轻轻道:“以后,你不要再用那股力量了。” 白云生佯装诧异道:“恩?什么力量?” 但看着暮成雪清澈的双眼,他只好投降道:“其实我也不清楚,雪儿你怎么会知道的?” 暮成雪加重了一丝语气:“我就是知道咯。总之以后不要用它!” 白云生抬了抬眼珠,无奈地撇撇嘴,认真地点了点头。 待他走后,身边清净了的暮成雪又拿出那枚古镜,镜光一闪,蒙蒙的云雾中,白光再现。 暮成雪一改月下的娇颜,声音冷漠道:“他已经发觉那股力量了。” “好快啊……” 镜中传来一声叹息。 那叹息里,好像夹杂着一生所有的疲惫。 …… 翌日。 登极山,中天玉台,白云生五人并肩而立。他们一起走进来,也决定一起走出去。 这一天,登极山上的看客已密集到了顶点,甚至有弟子向逐鹿宫请示,邀请了荆州城里的其他修行者前来,观这一场白云生五人与坤山部洲的对决。 而在云霄之外,天机老人正立于虚空俯视着战场。这里是登极山的顶峰,他要认真看看这白云生到底有何特别。 可令所有人诧异的是,坤山部洲一方居然只来了一个人。 飞龙使晨辉脸上顿时生出了黑线,闷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为何人员不整?” 只身前来的那名魁梧青年直挺挺地站着,面相憨厚。 只见他躬身向裁判行礼,老实说道:“飞龙使大人,这场比试,我们弃权!” 这句话就像一场忽降南国的暴风大雪,飘满天空,覆满大地,掩盖了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洞石上的看客纷纷停在了刚刚的动作上,呆滞不动。 不一会儿,一滴汗水,从那名魁梧青年的额头滴落在风中。 霎时间,生机回落,时间流动,世界倏地一片沸腾。 “这算什么!” “坑你老子呢!” “月亮丘真没骨气!” “居然退赛,是被那小子吓破胆了?” 议论声轰然而起,一时间登极山上人声鼎沸。 而那个身穿月亮丘衣服的高个青年并没有在意这些口水,转身径直离开了玉台,只留下一名飞龙使和白云生五人,在莫名的风中凌乱。 天一学院的本届登极之路,因为来自坤山部洲的最后一个对手莫名其妙地弃权,白云生五人白白捡了个冠军,获得了代表天一学院前往巫云山,参加三个月后六合大赛的资格。 届时天下群豪毕至,江湖各路高手齐聚,将一同见证这场中原青年翘楚间的对抗。 在登极之路结束的当天下午,白云生一行人便动身匆匆离开了荆州,向中原东域奔去。 考虑到暮成雪还未伤愈,他们五人买了一辆马车,当然是慕容尘掏的钱。 “啊。” 白云生躺在马车里,听着婉转的流水声,舒服地呻吟道:“这马车真舒服,有钱就是好。” 慕容尘鄙视了一眼白云生,愤愤道: “这辆可是泉鸣马车,车轮转动会有流水声发出,助人休憩。你以为那一百两黄金是白花的!” 白云生故意没搭她的话茬,闭着眼道:“我们还要走几天啊,路上不会遇上强盗吧?” 暮成雪静坐在他身边,微笑地看着他。 慕容尘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望着窗外,说道:“泉鸣马车通体由百炼金刚打造,一般兵器是砍不动的。” 易风啸也思索着说道:“奔烈马是驹中上等,日夜兼程,可行千里。这三匹奔烈马,日夜不停,到达陀罗地差不多要四天。” 白云生懒洋洋地喊道:“但愿不会有事。大哥!到时间了叫我一声。” 正在车外驾车的项无间看着三头枣黑色的奔烈马,没有回话。 此行他和易风啸、白云生轮流驾车,也顺便“看门”。 马蹄烈烈,奔野的嘶鸣声在山林中越飘越远。 第44章 烟雨楼 一路上峰峦叠翠,丝毫看不见初秋的颜色。 不消两个时辰,几人已到了荆州的边缘。 马车里,锦鲤丝绒毯铺设的车厢柔软馨香,坐在上面感觉不到一丝震动,谁躺在里面都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当夜,轮到白云生驾车。 月出山头。 白云生手中的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惊扰着寂静的山路,安抚着寂寞的路人。 四周漆黑的山野呼呼地向后飞去,忽然,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从前方传来,像是一片树叶在风中飘落。 闭目养神的白云生缓缓睁开双眼。 漆黑的夜充满了神秘的寂静,头顶的月华清亮,马车即将进入又一片山林,林荫里的大道很宽敞,却没有月光的临幸,周围都是一片黑郁郁的阴森。 树太高,夜太暗。 白云生头顶那颗硕大的夜明珠成了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前方十几丈的路。 所幸奔烈马本就是夜行妖兽,它们的眼睛和嗅觉都很不错,此刻奔跑也毫无压力。 黑夜寂寂,偶有看不清的妖兽或觅食,或被马车惊醒,从林间惊慌地穿过。 “只是一片小树林,应该很快就能出去。” 白云生在心里这么想着,突然,一束藏在黑夜里的光从马车的正前方飞速射来,直冲他的面门。 奔烈马感受到了危险,马车一个急停,震天的嘶鸣撕开了黑夜的平静,惹得树林中一片骚动。 项无间第一个走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 白云生伸手抓住飞来的东西,映在夜明珠下,竟是一面令牌,很沉,很凉。 两人垂目而下,只见这令牌:上绘白云,下描海潮。云是苍冷清幽遮天云,海是波涛汹涌红血海。云海之间刻着三滴幽幽冷冷的血雨落向海潮。 易风啸也走了出来,看着白云生手中的黑色铁牌,顿时脸色一惊。 白云生握着牌子,发觉了项、易二人的不自然,遂问道:“大哥,怎么了?” 项无间喉咙蠕动了好几下,才缓缓说出三个字: “烟雨楼!” 这三个字像是一种宣判,凝固了说者与听者的神情。 只有白云生闪了一下凝重,惊奇地想到了一句古诗:“湖州千百云山路,‘多少楼台烟雨中’。好诗意名字啊。” 项无间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冷笑道:“烟雨令一出,生死不由己。他们杀起人来会更诗意。” 易风啸面色也罕见地露出了沉重,缓缓说道: “烟雨楼贵为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源远流长,江湖上至今还没人知道它的首领是谁。楼中有天地玄荒四阶杀手,自古以来还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不过,听说他们从不滥杀无辜,当然,即使杀了也没人敢报仇。” 白云生举起烟雨令,又看了一眼,说道:“那这个,是不是表示烟雨楼要来杀我们了?” “说的不错。” 回答他的,是一道幽灵般的声音,从无尽的黑夜里飘了出来。 那声音回荡着,随风而来,随风而去,仿佛刚才听见的只是风声。 可杀气已到了几人面门。 “躲开!” 项无间一脚踹飞了白云生,玄铁剑一把扔出,剑锋上燃烧的赤色业力一下子照亮了周边大地。 嘭!一声兵器断裂的声音在黑夜中传来。 项无间的玄铁重剑像木筷一般被折断,火光瞬间消失。 夜明珠的光里出现了一个幽灵一样的人,长着一张普通的脸,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普通的嘴巴,全身上下除了左胸前黑衫上飘着五滴紫色血雨,丢到人堆里绝对认不出来。 但他的剑却绝不普通。 一把水蓝色的细剑刺向车上的项无间,剑锋过处,竟没有沾起一分空气的波动。 无声无息,却迅如闪电。 “荒字一等!”项无间惊道,“好快的剑!” 叮! 蓝色的剑芒刺在项无间胸前,被一把黑刀挡住。 白云生飞身而来,挥出沧溟挡住剑锋,却没挡住力道。 刀剑贴到了项无间胸口,项无间双眉紧锁,业力凝身,硬是咬牙没有后退一步。 凭这一击,他已大致确定了敌人的实力。 这一剑,足以超越小营位,媲美黄魄境妖修。 杀手没有再出手,却一直盯着白云生手里的沧溟,淡漠道:“这把刀怎么会在你手里?” 白云生没有理睬,反倒厉声反问道:“烟雨楼来者何意?” 说着,手腕一抖,烟雨令已回到杀手手中。 杀手看了一眼白云血雨令,淡定道:“因为有人要你们的命。” 白云生怒道:“是谁!” “你死了才会知道。” 剑无光,影无形,杀气却是铺天盖地。 那把蓝细剑锋芒忽转,刺向白云生,似乎没有用到一分业力,十二朵剑花在夜空中绽放,每一朵都直刺白云生要害。 “比速度,我可不怕你!” 七杀步飘移而出,闪过剑锋,沧溟从杀手背后砍下。 杀手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地低头躲过刀刃,空中上下转身,蓝剑从下方刺出,认准了白云生的心脏。 忽然,一串金红色的光芒划破光明与黑暗。焰灵剑强力挑开了杀手的剑,易风啸一个反手刺向杀手。 项无间看着杀手轻松地闪躲,冷冷道:“凭你一人,杀不了我们。” “哼。” 杀机已过,杀手冷哼一声,闪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白云生怒道:“这就走了?” 易风啸却肯定地说道:“荒字一等,足以媲美玄字杀手。他应该并非是来杀我们,只是试探。” 白云生又道:“你怎么知道?” 易风啸冷冷道:“因为烟雨楼,从不做没有结果的事。” 此时,慕容尘扶着暮成雪从车里探出身子来,看着严阵以待的三人,担心道:“情况怎么样?” 项无间扬了扬头,肯定地说道:“不太好,我们被烟雨楼盯上了。” “烟雨楼?!”身为月亮丘的长公主,慕容尘自然听过这个大名,当即气愤道:“一定是登极之路上的那些人,他们想报仇!” “很有可能。尽快赶路吧,路上保持警惕。”项无间说完,便和大家回到了马车里。 白云生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振奋精神,扬鞭而起,奔烈马踏着满地的树叶奔驰而去。 叮咚的流水声再次响起,轻盈地点缀着这片寂寞的夜林。 …… 青烟空灵,白雾靡靡。 碧山青翠,绿水幽幽。 青烟萦绕着山,白雾轻笼着水,山水之间,落着一处避世的山谷。 谷中,藏着一座避世的庄园。 晨光渐渐,山谷清幽,四下无人,庄园门前更是没有一个看守。 但千百年来,这里从来没有闯进过一个外人。 有的是因为没有运气,寻不见这片世外的山水。有的却是因为运气太差,进来了,却再也没有出去。 这座落在山谷腹地的庄园,终年被一片迷蒙的烟雨所笼罩,就算是常年出入此地的人也须千分小心。 就像此时从谷外飞掠进来的一道黑影,虽然他的速度极快,可只要有心的人细细一看,便知道他的身心和脚步有多慌乱。 他的这“十分”小心,有四分是因为庄园中无处不在的这能令人致幻迷离的烟雨。还有六分,是因为庄园大门后面趴着的那两只噬牙兽。 此兽乃妖中异类,无论修行多少年都是一身妖性,开不了心智,速度奇快,极其嗜杀。只有遇见能将其镇服的高手才会定下性子。 而这门后的两只噬牙兽不仅嗜杀,紫黑色的兽毛上赫然闪着一层薄薄的紫光,已是到了紫魄之境。 来人莫说与他们为敌,但凡是看上他们紫红色的妖瞳一眼,便已经敲响了死亡的大门。 那道黑影手持烟雨令,小心翼翼地穿门而过,快步走入烟雨中的那座大殿。 珠明几亮,画栋雕梁。十八根赤金盘龙柱的尊上,落着一方玉金八卦椅,椅子后面的墙上用千年柳璞玉雕了一幅白云血雨图。 椅子上坐着这间大殿的主人。 方才进殿的杀手静静地跪在近门第三对盘龙柱间,静默如石。 “回来了?” 大殿里飘起了三个冷幽幽的字,像是从地狱门口吹出来的一阵风。 杀手习惯性地身心一颤,接着毕恭毕敬道: “大人所命之事,属下已有端倪!” “情况如何?” “他们正赶去陀罗地,已经到达荆州边境。” “那几个人如何?” “白云生身怀七杀步,应该与天帝山有莫大关系。还有,倚帝山飞廉妖王幽鸿的沧溟宝刀也在他手中。项无间和易风啸实力相符,另外两女未出马车。” “天帝山,倚帝山。”黑袍人一直沉吟着两个地方,喃喃了三四回。 “下去吧,召震风部洲的十四位舵主进来。” “是!” 杀手退身出了殿门。 空荡荡的大殿里又响起了方才那道冷幽幽的声音: “白鹭洲,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现现身了。” 第45章 湖州异事 夕满青天。 白云生五人离开荆州已有两日,翻过三座山岭,走了七八百里,入了震风部洲境内。 天已是初秋,山林里却丝毫没有凉意。 清澈的平陵河水蜿蜒过葱葱丘陵,画出了一串五颜六色的芳菲。 泉鸣马车在小凤谷休憩了一会,白云生手中长鞭一挥,惊走了旁边树下的一只刺獐和三只绿松鼠,枣红色的奔烈马又起嘶鸣。 马车循着郁郁葱葱的车辙翻上山丘,顿时平野开阔,灿烂的夕光飞满江河。 远外不到五十里,湖州城已映入视线。 震风部洲地处中原东叶,沃野千里。 平壤之上河网遍布,湖湾星罗,源自北荒妖界和乾泽部洲的江河奔流而下,于此纵横交错,汇成了中原第一大湖——襄阳湖。 江河两岸,民丰物富,坐落着大大小小十三个国家,其中以傲来国为首,湖州便是傲来的都城。 黄昏。 湖州城外人影如织。 白云生的马车缓缓驶过城门,走进玉清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城里街宽巷直,墙白木素,一眼望去檐飞阁探,细细嗅来酒香入梦,淡淡的水雾中挂着只有岁月才能刻下的古色古香,让人如入画中邑。 在中原的上百个都城里,湖州绝对不是最雄伟的一个,但一定是让人最流连忘返的一个。 甲天下的山水,富中原的城镇,冠江湖的青儿酒,哪一个不是令天下人心驰神往的美梦。 初秋的凉风从山野中飞来,好不容易挤上大街,却很快被人声吓退。 千百年来,这里的宁静与繁华似乎从来没有因为季节而改变。但泉鸣马车的车辙此时却不得不改变了。 因为南边的飞龙街上,浩浩荡荡走来了一条长长的车队。 只见二十二只青云兽拉着二十二辆密不透风的银马车,围着中间的一头昆仑白犀牛。 白犀牛拉着一架碧顶金窗的銮车,四面低垂的珠帘里能看见一个蓝衣人影。 白云生驾着马车停在路边,向南瞥了一眼,道:“好大的派头。” 慕容尘也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只看了一眼,便道:“是白家的人。” 白云生道:“你怎么知道?” 慕容尘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头昆仑白犀牛极为罕见,活动在五大部洲的绝不会超过百头,其中一多半都在水云天白家手里。” 白云生轻轻一叹,说道:“可惜妖人之别在任何地方都不会罕见。” 项无间坐在车里悠悠道:“无碍,这里是俗世,没有人会招惹妖族,妖修也不会主动惹事。天色晚了,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吧。” 因为暮成雪有伤在身需要休息,路上又遇到了烟雨楼的袭击,这段时间几人没有再连夜赶路。 白云生又瞥了一眼已经转弯向西的妖兽车队,刚要挥鞭,肃静的车队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 白云生一听便知是妖兽的声音,而且是修炼出了业力的妖兽。 果不其然,只见那车队里骤然一阵混乱。 在白犀牛拉的那辆车后面倏地窜出一道青光,一只貂形妖兽闪电般划过车檐,猛然一跃,向没有人烟的屋顶逃去。 然而这道“闪电”显然没有逃出乌云的笼罩。一道鞭影从珠帘中扫出,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貂的长尾。 又是一阵哀鸣。 此时,又一辆银马车炸开了门窗,竟然趁乱从里面逃出来一只金色巨蜥,吓得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十几个护卫立即上前围剿,却被蜥蜴凶猛的尾巴送上了青天。 一直安静的白犀牛也受了惊吓,长吼一声,竟然掀翻了金碧车撵,撞开三辆银马车,朝着白云生的泉鸣马车横冲直撞了过来。 这一下吓得围观百姓如梦方醒,踩着地上的瓜果物什跑成一团,像极了一群没头的苍蝇。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顿时乱作一锅粥。 昆仑白犀牛的个头足有四五丈高,皮糙肉厚,硬愈磐石,一旦冲起来,那便是千钧之力。更何况这样一头受了惊的白犀牛,其力更胜千钧。 正在众人慌乱之际,只见白云生不慌不忙丢下车鞭,一个鹞子翻身高高跃起,竟然直挺挺地落在白犀牛横冲直撞的路线上。 一众惊呼四起。 喧嚣瞬间归寂。 昆仑白犀居然停在了街上,纹丝不动。 白云生也纹丝不动。他的右手牢牢抓住白犀牛尖锐的犄角,眼如岩电,掌中血光一闪,冰冷的杀气瞬间洞穿了白犀牛受惊扰的胆魄。 狂暴的妖兽竟然乖乖地跪下前蹄,安静如石。 不远处,被白犀牛冲踏得不成样子的街市上,那只青貂正趴在蓝衣人的怀里瑟瑟发抖。金色的火蜥蜴也被那条鞭子牢牢锁住,已被护卫制服。 前后的银马车上悉悉索索地走下七八个人,皆单膝跪地道: “惊扰尊下座驾,属下罪该万死。” 蓝衣人似乎不愿多说,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白云生,嘴里吐出一个字: “走。” 护卫牵回白犀牛重新套在车撵上,车队又恢复了通行,不久便消失在落下的暮霭中。 残阳落幕,华灯初上。 青阳客栈的灯火悄悄点亮了吴水河。 泉鸣马车停在了一盏橘红色的灯笼下,白云生扶着暮成雪走进客栈。 店里并不奢华,却很僻静。吴水河畔杨柳依依,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掌柜一看白云生几人的身材样貌,便知道是江湖中人,不敢怠慢立即安排了房间。 白云生刚一坐下,就忍不住道:“大哥,你们发现没有,那只青貂和蜥蜴都是妖修。” 项无间点头道:“不错,而且那白家人用的兵器是高阶猎妖人常用的伏妖索。” 易风啸漠然道:“不止这些,如果我没记错,那只青貂是南荒妖界青丘山的风生兽,金色蜥蜴是招摇山的摩柯龙,它们的血脉在妖族中不低,不可能被人族驯服。” 白云生沉吟片刻,说道:“看来这里面有故事啊。” 慕容尘瞪了他一眼,说道: “白家的事与我们无关,你可别擅自行动,现在成雪体内的蛊毒才是最要紧的。” 项无间也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已经被烟雨楼盯上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白云生眼睛转了两圈,说道:“我本来就没想干什么,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为雪儿解毒好不好。” 说完,看了一眼暮成雪,才发现暮成雪一直在看着他,眼含笑意。 白云生立即移开了目光,转而道:“对了大哥,听说这湖州离水河上的青儿酒天下一绝,你们等着,我去买几斤回来,大家尝尝。” 慕容尘啐道:“臭酒鬼。” 白云生已听不见她说话,听见了也会当做没听见,因为他的心已经闻着酸甜的酒香飞走了。 暮成雪看着空空的房门,樱唇一弯,轻笑道:“项大哥,你还是跟他去一趟吧。” 项无间何等明白人,他也多少了解一点白云生,一听此话就晓得那小子不是单纯地去买酒了。 易风啸却先起身道:“还是我去吧,我对风生兽和摩柯龙熟悉一些,你们和项大哥留在这里。” 项无间叮嘱道:“小心,早去早回。” 易风啸的身影也不见了。 虽然项无间也想到了一些什么,但只有暮成雪最清楚,路过震风部洲,路过湖州城,路过白家,白云生怎会甘心轻易离开呢? …… 月光是河,河里是月光。 遍地的江河为湖州城带来了七十八个码头,每日船来船往,未有一刻停歇。 入夜。 江边的渔火点亮了最后的月色,化作一条灯河,载着一盏盏渔船远远地飘走,远远地飘来。 庆翁码头在七十八个码头里不能排进前三,但绝对能排上前五。 不只是因为它所在的离水河畔水深岸宽,还因为码头上开着湖州城西唯一一家风尘酒坊,清雅的酒香随江十里不散。 在长夜漫漫的湖州,能陪伴川流不息船运的,也只有青儿酒独有的痛快与寂寞了。 此时,白云生和易风啸已在店里坐了半个时辰,酒已喝了七八斤。 那个蓝衣服的白家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桌上的酒丁点未动,就像他那一双阴柔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码头上的一只大船。 船上船下正在运送着白天的那些银马车。 隔着十几张桌子的喧嚣,白云生目光游离地盯着白家人。 他的确是来买酒的,也是来探探闲事的。 易风啸并没有劝他回去,因为他也很想知道,风生兽和摩柯龙为何会出现在数千里之外的震风部洲。 又过了半刻钟。 白云生刚刚打开第四坛酒,回头一看,那蓝衣人竟已不见了。他和易风啸相觑一眼,留下银两悄悄跟了出去。 岸边的大船已经装载完毕,蓝衣人已登上了甲板。 高高的桅杆升了起来,两人再抬眼看去,大船已经离开了河港,顺流而下,朝襄阳湖的方向驶去。 皓然的月光铺洒在江面上,打起了一串串亮光。 今晚的风很足,把三十丈高的风帆吹得鼓鼓的,吹得站在桅杆上的白云生险些失足摔下去。 易风啸迎风道:“他们果然是往水云天的方向去了。” 白云生吐了一口江风,说道: “下游不是襄阳湖嘛,哪有别的地方。” 易风啸冷冷道:“修行界自然不会和俗世落在一起,你在荆州没听说过瑶光蜃海吗?” 白云生抖了抖精神,诧异道: “蜃海?我只听过益州的海市蜃楼。” 易风啸一脸郑重道:“襄阳湖是中原最大的湖泊,方圆八百里之阔,震风部洲的修行界就隐藏在襄阳湖中。据说只有跟着月光才能看见青山绿影,所以江湖上称其为瑶光蜃海。” 白云生轻轻点了点头,在岸上尚且平静的内心渐渐被风吹出了微澜。 大船在湖上飘了约有一炷香,夜空中的云层渐渐变得稀薄。 一轮尚未盈满的月亮从朦胧的云纱里探出身来,明亮的月光一下子撒满了江湖。 子时方过。 宽阔的湖面上已经没了其他船只的影子,唯有这一船的灯火在襄阳湖中飘荡。 风声朔朔,湖水拍打着船身,荡漾出清脆的水浪声。 白云生倚在高耸的桅杆上,望着皓白的月亮,神情若思。 不一会儿,就在天上的月光全都洒下来的时候,整艘大船竟慢慢披上了一层银沙,宛如夜空织成的一件月纱,轻轻穿在了这艘深夜奔波的船身上。 眨眼之间,原本黑黝黝的大船变成了一艘晶莹剔透的月亮船,仿佛落入凡尘的月牙,飘在人间的红尘中。 不知不觉,白云生和易风啸两个初入江湖的青年看得已有些出神。他们没想到,在这寄籍深夜,还能得见此等奇景。 白云生赞叹地吐了一口气,欣喜道:“这湖州城果真如仙境,连航船都是夜光的。” 可易风啸却轻轻蹙着眉头,淡淡道:“这可不是夜光,倒像是镀了一层荧光。” 白云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向梦幻的大船,刚想再说什么,突然,数道尖锐的啸声从北方的湖面传来,让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白云生握住沧溟,警惕道: “什么东西,像是鸟叫?” 易风啸盯着北方吹来的夜风,冷冷道: “是夜鹭。天已入秋,它们每年这时候都会从坎辰部洲和北荒妖界飞来襄阳湖取暖。只是……” 易风啸原本平静的声音忽然起了犹豫。 “只是什么?” 白云生问道。 呼呼。等他的话音落下,一群黑压压的夜鹭倏地从桅杆顶上飞掠而过,落下了片片飞羽。 “没什么。” 见夜鹭群飞走,易风啸便压下了心头的疑虑。 夜鹭虽名中有夜,但却不是夜食之鸟。 相传此鸟一天只叫三声,一声在黄昏,一声在日落,一声在夤夜,所以才叫夜鹭。此刻方过子时,夜鹭成群起飞,怕是受了什么惊吓。 只是鸟受没受惊吓不知道,白云生和易风啸却已经浑身起了诧异。 因为刚才那群夜鹭没有飞远,反而又折了回来,在镀了一层月光的大船上盘旋飞舞,仿佛一群欢迎主人回家的孩童。 盘旋的夜鹭群又发出了阵阵鸣叫,显然那个一天叫三声的传闻并不准确。 若在旁人看来,鸟叫无非就是鸟叫,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但白云生和易风啸皆出身妖界,对妖兽的声音十分敏感。 眼前头顶上这群夜鹭的声音虽不致恐慌,却隐隐带着几分短促,就像白天在襄阳湖上发现了鱼群。 接连不断的鸟叫声并没有让两人慌乱,这些夜鹭虽然数量众多,但都是些凡兽,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可这叫声对别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对现在坐在船舱里喝酒吃菜的那个青年来说。 没等他宣人问询,已经有水手敲响了木门。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放下刚刚喝完的空酒杯,瞥了一眼走进来的蓝衣弟子。 “回禀尊下,夜鹭惊鸣,怕是有人闯进了瑶池蜃海。” “哼。” 青年冷笑一声,等蓝衣弟子抬起头时,酒桌上只剩下残羹剩炙。 他连忙跑出船舱,看见青年正站在最上方的甲板上,望着盘旋在月光下的那群夜鹭。 “尊下……” 那蓝衣弟子刚要开口,却被青年冷冷打断:“不是有人闯入了蜃海,是有人上了船。” 蓝衣弟子立刻紧张道:“大人恕罪,我这就去查清楚。” 青年却摆摆手,瞥了一眼风帆,嘴角微微一冷,说道:“不必,命人吹响风螺,引垂梦岛的夜鹭过来,将他们赶走便是。” “是。” 蓝衣弟子领命退身在黑夜中,那青年又看了看船上的月光,转身已回到了酒桌旁。 甲板上这两人的踪迹显然没有逃过白云生和易风啸的法眼。 但当他二人屏息盯靠时,不知是因为头顶夜鹭的叫声太大,还是湖上的风声太大,还是下面的人有意为之,二人只看见了他们的动作,至于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白云生不禁有些担心道:“那人的修为绝对不低,他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易风啸没有回答,在风尘酒坊里他便看出那青年是个妖族,虽然遮掩了眉心的血脉魄印,但身上的妖气还是被他的“狼鼻子”嗅到了。 本来他绝不担心自己会暴露,可方才又仔细看那青年,眼中神光内敛,鼻中气息若无,修为绝对已经达到绿魄境,他和白云生这点气息,怕是藏不住了。 见青年回到船舱,易风啸也收起了担忧,只是盘旋在船上的那群夜鹭却叫得他越来越烦心。 风已经变了方向,从北方的迷雾中吹来。 穿上了月光的船又在湖上飘了一刻钟。头顶的月亮还是那么亮,月光还是那么美,夜鹭群还是那般飞舞。 就在白云生两人已经习以为常之时,突然,一阵奇异悠长的螺号在船上不知哪个地方飘了起来。 螺声缓缓而急,徐徐而远,像是遥远的号子,在召唤遥远的游子。 不一会儿,北面湖上的月光忽然暗了下来,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湖面。 风骤然急了起来。 不等两人细看细想,一阵更响亮更尖锐的啸声随着疾风,迅雷不及掩耳地传到了月光船上。 紧接着,一团漆黑的云呼啸着遮住了船上的月光,笼罩了一片黑暗。 “不好!是夜鹭兽群!” 白云生刚刚说到第四个“夜”字,剩下三个字的声音已经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夜鹭鸣叫中。 易风啸也没等他说完第七个字。 “快走!” 直接拉着白云生的胳膊纵深跳入湖中。 月光无晦。 幽幽的夜空下,襄阳湖的水静静推送着波浪。 一艘洒满了月光荧粉的大船“头上”带着一条浮动的黑色“花环”,在与月光相接的湖面上,晃晃悠悠地行驶着。 不久,成千上万的夜鹭在月光中画出一条墨线,沉入了远方黑涔涔的湖水。 这艘月光船也宛如一个入眠的姑娘,褪去了荧光闪闪的月纱,消失在北方的一层迷雾中。 水浪敲打着船板,溅起十几丈高的水花。 渐渐弥漫的雾气里,谁也不会注意到,在这艘庞然大物的船尾上,挂着一把比月光还要亮、还要冷的刀。 第46章 水云秘闻 势镇汪洋,威宁瑶海。 丹崖怪石,峭壁奇峰;彩凤双鸣,麒麟独卧。 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蛟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这便是白天的瑶池蜃海。每一个常驻于此的人和每一个前来拜山的人,都曾深深留恋过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美景。 而此时,夜正深。 月光下,一座座漆黑的山峰仿佛一片片水中的倒影,藏着天地间不为人知的幽幽。 在那座最高最黑的“倒影”中,有一串长长的光火,像是黑夜里的一条白蛇,在寂静的山林中蜿蜒着爬向山顶。 月光如晦,照不进深深山林中的鸟兽虫花,只盯着这条白蛇消失在山顶的“洞窟”中。 呼啦啦。 刚刚从巢穴出来的一群黑尾白环雉从灌木丛中被惊起,乱糟糟地飞向月光照不到的树林中。 随着这条“白蛇”的“蛇尾”慢慢不见,这座最高最黑的“倒影”又沉入了无边的寂静。 等到白云生从随行的一口紫檀大木箱子里出来的时候,周围静得像是一座坟墓,摆满了方才从大船上卸下来的货物,那十几辆银马车已不见了踪影。 方才路上,他躲在箱子里,听清了外面搬运弟子的话。白云生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来到了瑶池蜃海的腹地——白家执掌的水云天。 自从在天机老人口中得知自己与震风部洲白家可能有所渊源后,他这一路东来,便一直琢磨着找个机会到水云天看看。而且神兽墓中麒麟也有所言,要寻真我需向东行,这水云天正在中原东方。 悄悄溜出仓库重地,白云生立刻开始寻找白天那蓝衣人的踪迹。 所幸他出来的及时,蓝衣人没有见着,却看见了与那大船上相同的几道身影,正在向一处院落里搬运什么东西。 白云生并没有犹豫,纵然身在这震风部洲的江湖领袖宗门重地,也没有冷却他的勇气。 他提起身上所有能提起的警惕,运起七杀步,在山顶的晚风中悄悄跟上了最后几道人影。 可能过了有半炷香。 白云生闪转腾挪地随着前面几人,在一座宽敞的庭院中左右穿插,心里对这船货物的好奇也越来越大。 费了那么大劲,把远在南荒妖界的妖兽运到这中原大山,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白云生心里还在嘀咕着,可下一瞬,等他从一座藏身的假山后出来后,前面却一个人都没了。 “怎么回事?” 白云生立刻提起业力,眼观四方。 四周的一草一木静悄悄的,虽然是在夜晚,仍能看出景致布局的极其考究。 此时的白云生当然没心思观赏风景。又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发觉人的踪迹,他心中的诧异顿时风起云涌。 “刚刚他们明明从前面的树下走过去了。” 思索间,白云生已在那株海棠树下走了三四个来回。可前后左右,除了他自己就只剩这些精致美丽的草木。 片刻后,白云生气运双脚,形如鬼魅一般向前走去。而四周这座庭院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在跟丢了人之后,他自己已经走了半炷香,却始终没有看见出去的门。 一丝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又是在一株海棠树下,白云生看着花间的月光,略作沉思,换了前进的方向,转而向后掠去。 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半炷香前,他走过来的每一条路都不见了。可当他走在一花一草之间,却又觉得每条路都有些熟悉。 “糟糕。” 白云生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走进了一座阵法之中。身边的这些草木花树,可能一直在移动,将自己困在了其中。 “震风部洲的领袖,水云天的山门果然没那么好闯。” 白云生断然不会强行破阵。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他在登极之路上做过什么也很清楚,一旦自己被发现,必定会身陷囹圄。待白家查清自己的身份,断然不会轻易放过。 月光如水,荡漾在身边美丽的庭院中。 白云生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麻醉的鱼,浑浑噩噩地飘在水中,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不知不觉,一丝心烦和几分慌乱袭上年轻人的心头。 白云生又试着四处走了走,除了发现了更多没有发现过的美景之外,他彻底被困在了这座美丽的“牢笼”之中。 水中月,月中水。 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 在这深夜,水云天没有人能发现他,可一旦日出东方,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白云生停在了一座池塘边的凉亭下,看着水中的月光,水中的自己,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 而就在此时,他乱糟糟的脑海里忽然涌出了一丝明悟。 白云生转身看着置身的亭榭,又看了看亭榭旁边的池塘,看了看池塘周边的石头和草木。 不一会儿,那丝明悟忽然如大地开裂的泉水一般,涌成了一片恍然。涌动的“泉水”中,赫然浮现了一幅与身边景致一模一样的图画。紧接着,这副图画上的草木水塘挪来挪去,变换方位,不一会儿,便成了另一幅图画。 一幅幅图画如此在他脑海中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 白云生凭借着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将其中的有些图画与自己不久前走过园林对比,竟然一一对应了起来。 “这是……” 在闪过第七十二幅图画之后,白云生脑海中浮现了一行莫名的字:七十二路奇门遁甲术。 “这是什么东西?” 白云生站在亭中开始喃喃自语,一直被压迫的记忆总是能在自己心绪焦急时“挤”出来那么几分。 “难道这庭院中的景致是依这七十二路奇门遁甲之术列的?可这门术法乃是水云天的不传之秘,我怎么会知道?” 亭子里的白云生并没有停留太久。他转身再次看向陌生又熟悉的草木园林,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冷的微笑。 方才他已将那七十二幅图画记得一清二楚,对照着眼前景致的布局,开始重新探索起来。 不知不觉间,脚下生风,越走越快。不消半炷香,他便穿过一扇假山石门,离开了这座迷阵。 然而在穿过石门后,迎接白云生的却并不是水云天磅礴瑰丽的正堂山门,却是一处四下无人的荒山野岭。 眼前荒草丛生的山上赫然出现了一座黑漆漆的洞府。 若非洞前一尘不染的石阶,白云生真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白家山门。 循着百步石阶而上,白云生颤巍巍地迈着步子走近黑漆漆的山洞。这个此时已经骑虎难下的胆大包天的小子,一步步悄悄溜进了洞中。 这里似乎是处禁地,被专门隐藏和保护了起来。白云生一直走了三四个岔路口,居然一个守门的都没发现。 正当他稍稍放下警惕之时,一道低冷的人声忽然从下一个岔口飘进了耳朵。 白云生骇得汗毛直竖,立刻藏身在一块岩石后,静静听着那道声音的内容。幸运的是,那声音的内容并不是关于他的,但他越听越感到诧异和悚然。 “这是最后一批了。” 是方才那个声音,又冷又冰,像是刚刚从一场暴风雪中走来。 “不行,还不够。” 另一个声音比这道声音还要冷。 “你疯了,这些年妖王大人暗中抓捕妖兽,已经引起了妖界的注意。” “我没有疯,是你们大王疯了。” “哼。”第一个声音冷冷一笑,“我们大王可没有亏待你。” 第二个声音笑得比他还要冷:“回去告诉尊上,再有两批,丹药定可出炉。” 一听见丹药二字,在暗处偷听的白云生眼睛里忽然一亮,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白天那些银马车里的妖兽,居然是被送上水云天用来炼药了。 可另一个更大的疑惑紧接着涌现在白云生心中,只是没等他多做思虑,一声冷喝突然打乱了他的手脚。 “什么人!” 明显是方才第二个人的声音,更冷更急,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愤怒。 在听到第三个字的时候,白云生已经逃出了这座神秘的洞府。 他没有吝啬心脏与丹田中的任何一丝业力,全力催动七杀步,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下石阶,重新回到那用七十二路奇门遁甲之术布置的庭院中。 片刻后。 月光如冰,冷冷地映在一道黑影明亮的眼中。他看着身边陌生又熟悉的草木,并没有再往前追。 不一会儿,另一道黑影出现在他旁边。 月光莹莹下,赫然正是白天出现在湖洲城里的那个蓝衣人。 “是谁?” 蓝衣人这两个字里明显听出了一丝惊惧。 可他旁边那道黑影却没有搭理他。 “为什么不追?” 那黑影仍然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看了看已经中天的月亮。 夜已过子时。 月光照亮了他一张儒雅清瘦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追不上了。” 他当然追不上了。 这座偌大的庭院深藏在水云天后山,是由白家先祖以正反七十二路奇门遁甲之术布成。 子夜之前为正,子夜之后为反。而此时月下的这两个人,显然破不了已经反向运转的大阵。 第47章 陀罗古地 跋山涉水。 风吹日晒。 项无间四人循着白云生留下的记号,在湖州成东郊找到他后,几人便离开了傲来国。 第四天,五个年轻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关于湖州那晚的事,几人未问白云生,白云生也没有多说。 一路相安无事,除了遇见几只商队,烟雨楼的杀手没再露面。不过项无间他们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马车停在了一株百灵树下,五人眼前是一片山谷,荒凉的山谷。 易风啸循着十年前的记忆走在最前面,项无间断后。 山谷里丛生着一层层野蛮,数不尽的藤条捆绑着稀疏的老树,荒草吞没着潮湿的青岩,眼前看不见一条路。 众人踩着一片乱石堆敏捷地前行,一路上慕容尘挽着暮成雪的腰,几人很快便走出了荒谷,来到一幅奇异的景色前。 刚停下脚步,易风啸就急急道:“你们在这里等我。记住,不要触碰任何一样东西!” 说完一个瞬身,轻车熟路地跃向左前方的山石后。 白云生四人环顾四周,心里不禁泛起了无数疑问。 眼前是一座极其破败的小镇——勉强算是个镇子。地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断石,一处处断壁残垣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青黄不接的荒草已有一人高低,覆着大半的土地,隐隐约约,勉勉强强能看出这里曾有过房屋的痕迹。 白云生一眼大一眼小,脸色精彩地问道:“这就是陀罗地?不是哪家乞丐的后院?” 项无间淡淡道:“风啸带路应该没错。古书记载,这里曾是通往金銮大泽的必经之路,是个极为繁华的小镇。不过看来已经荒废很久了。” 慕容尘蹙着细眉,颇为反感地吐出一句奇怪的话:“好奇怪的地方。” 她这一说,白云生三人倒真觉出了奇怪——这地方除了草,居然没有任何其他生命。而且非常安静,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我先去开个道!”说着,白云生拔出背上的沧溟,走上前。 项无间劝阻道:“云生,不要乱动!” “没事,只是清理一下杂草而已。” 白云生满不在乎地说完,业力凝聚,刀锋一挥,血色的刀气横扫着长长的草堆。 可就在草丛被拦腰切断的那一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繁盛的杂草丛居然瞬间被清理干净了,在刀气触及到草丛的刹那,人一般高的荒草竟然水影一般消失了,化作粉红色的烟气快速蔓延过来。 项无间顿觉不对,大喊道:“云生,回来!” 烟气弥漫得极快,比他说话的声音还快。不一会儿便覆盖了整个小镇遗址,成了厚厚的雾障。 项无间借用九黎玉第一时间包裹住四人,阻隔着外界的烟雾。 慕容尘惊问道:“这是什么烟?以前从未见过。” 项无间凝色道:“刚才的古迹应该是幻象。这才是此地的本来面貌。” 白云生道:“这烟也不一定有毒。” 项无间果断拒绝道:“不行,不能试。” 白云生道:“可冰块脸还在外面。” 项无间眼神一紧,下决心道:“等,等雾气散去。” 过了好一会儿,浓密的雾气忽然飞速流动起来,仿佛陷入了一场飓风,烟雾很快飞向荒谷中,不一会儿便消散在天地间。 只见易风啸从风中走来,露出一脸冰冷的怒容,冷声道:“我告诉过你们,不要碰这里任何东西!” 白云生低下头,用手指摸了摸鼻子。 易风啸道:“此雾名为奇南香,只对修行者有作用,一旦吸入便会自行兵解,献出业力供它吸食。所幸它很容易驱散,否则你们就完蛋了。” 项无间、慕容尘和暮成雪瞄了一眼白云生,并没有多加责怪。 既然大家没事,项无间也转移了话题,说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易风啸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去看了看我以前住过的地方,爷爷已经不在了,屋子也没了。” 慕容尘安慰道:“或许他去别的地方游历了。” 项无间转而道:“风啸,这就是陀罗地吗?” 易风啸点点头,没说话。 慕容尘疑惑道:“此处没有人烟,不像是白老前辈隐居之地。” 易风啸凝重道:“这里的景色是真是假我也分不清。以前都是爷爷带着我进去。” 项无间道:“还记得路吗?” 易风啸又点点头。 项无间道:“走吧,既然来了,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话毕,四人便在易风啸的带领下徒步走进了久无人烟的陀罗地。 白云生踩着脚下的野草,不满道:“这回为什么没变烟?” 易风啸冷冷道:“这里的陷阱不会伤害普通人,只要不运转业力,便没有危险。” 顺着茂密的草丛,白云生五人缓慢地走着。五双眼睛流连过每一块倒塌的巨石,每一面残破的墙壁,就像是在经历一场时光倒流,荒凉正带着他们走回很久很久的以前。 颓废感,沧桑感,破灭感,越往里走,越是汹涌地袭上心头。 小镇的地方不大,几人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在正前方的废墟山起了一座石台,是一整块青灰色碧罗石,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野草。 隐约间,白云生似乎从巨石的四面发现了什么,指着隐在绿叶下的图案,惊道: “快看那!好像是青龙浮雕!” 白云生刚要挥刀,立刻被易风啸制止,他慢慢走上前,用手拂开了杂乱的叶子。 果然,虽然痕迹斑驳,还是能认出来是青龙神兽的模样。 易风啸接着掀开另一面,见上面雕刻着一只大鸟,推测道:“朱雀?” 接着,他们又从另外两面找到了白虎和玄武的图案。 项无间目露疑惑道:“我们上台看看吧。” 五人沿着一旁的石阶走上高台,一起用手清理完了台面的藤蔓,一张硕大的异兽图案狰狞地呈现在众人脚下。 项无间凝着目光,缓缓道:“这应该是麒麟神兽了。” “这石台年代久远,又雕刻五神兽圣象,很久以前想必不是个平凡之处。” 白云生转了转眼珠子,看了一眼暮成雪,发现暮成雪也在看着他,两人眼里都是疑问。 而就在此时,在失去遮掩的石台上,从那幅麒麟图里,竟然缓缓长出了一颗树。 一颗开满粉红色花的树。 这忽然出现的树影着实吓了五人一跳。十只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花树,露出的竟然是十道沉醉的目光。 只见那粉色的花瓣拖着白色的花蕊,整棵树上没有一片绿叶,只有迷蒙的粉白连在一起,织成了一幅梦幻的蜀绣。 慕容尘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嘴里喃喃道:“想那湖州宁家的千江百山绣也不过如此吧。” 五人又盯着这株奇异花树看了半晌,除了美幻之外,并没发其他特别的东西。 白云生转过身,靠着碧玉妆成的树干,望着满目疮痍的古镇,久久无语。 陀罗地来了,可是却一无所获,金銮大泽的入口更是无从找起。 这让白云生心里不禁泛起了焦急,暮成雪体内的蛊毒不知还能撑多久,耽搁的时间越长,怕是越危险。不知不觉间他垂下了目光,心里浮上一层无法描述的失落。 就在此时,慕容尘莫名地问了一句:“风啸,你说这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易风啸的情绪也不是很好,还是回答道:“有真有假,我也分不清楚。” “哦。” 慕容尘应了一声。 项无间问道:“怎么了小尘?” 慕容尘看着四位伙伴,一脸认真地思索道:“没事,我只是奇怪,这里已经荒废多年,为什么还会有幻象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白云生四人眼睛一瞪,纷纷低头陷入了沉思。 没过了一会儿,五个年轻人同时抬起头,你看我,我看你,都试图从对方眼里寻找答案。 然后,五个人同时转身,齐齐看向了神兽台上的那株艳丽无比的花树。 第48章 再见医仙 白云生五人围在树旁,仔细凝视着树枝上每一片云梦般的花朵,但看了许久,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 慕容尘道:“风啸,这棵树你以前没见过吗?” 易风啸呆呆地摇头,说道:“从来没有。” “这些花不像是真花。” 慕容尘说着,手指已经探了上去。 “小尘,不要碰!” 项无间的劝阻显然晚了一些。 慕容尘的纤纤细指已经触到了一朵粉白色的花,就在这一霎,那朵美丽生动的花居然散成了云烟。 忽然,一幅画面冲进了慕容尘的脑海。 是几天前在登极山,她被水云天的婆娑连木阵围困的情景,光景飞转,千手冰皇、铜墙铁壁、小弥天、朱雀界,接着是她和白云生的单挑,初见项无间……时光倒流,过往的画面生动地浮现在她脑海中,如走马灯一样转换着。 慕容尘看见了一片广袤的沙漠,沙漠中有一座雄伟的宫殿,宛如海市蜃楼一般。宫殿中泉水遍地,绿树丛生,鲜花盎然。 她看见宫殿中有一个女孩,戴着一副破拳套,对着一根木桩拼命地击打着。那女孩留着黄色的齐耳短发,小麦色的皮肤吹弹可破。 不一会儿女孩转过脸,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谁呀?” 慕容尘吓了一跳,那女孩的张脸竟然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画面扑闪,她又看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轻抚着女孩的额头,对她说着什么。 “小尘,爷爷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小尘能一起去吗?” ……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慕容尘从呆滞的表情中恢复过来,缓缓放下手臂,恍然如梦,眼泛泪光。 项无间轻摇着慕容尘的肩膀,呼唤着她:“小尘,小尘!” 慕容尘猛不丁回过神,叫道:“啊?怎么啦?” 项无间苦笑着摇摇头。 白云生在一旁道:“野蛮姐,你已经举着手发呆了一刻钟了。” “哦。” 慕容尘揉了揉额头,又回味了一会方才的一切,才淡淡道。 项无间又关切道:“小尘,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尘定了定情绪,说道:“我看见了过去,过去发生的人和事。” 这一句话若是旁人听着,断然只会觉得惊奇。可一传进白云生耳朵里,无异于黎明一束照破黑暗的光,雨天一道劈散乌云的雷。 白云生一把抓住慕容尘的双肩,激动道:“是真的吗!你真地看见了过去?!” 慕容尘眉头一蹙,感觉着肩膀传来的疼痛,打掉白云生的魔爪,没好气道:“你有病啊!那么用力!” 白云生却浑然不觉,继续急声道:“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慕容尘刚要发作,却被项无间制止。 项无间轻轻地摇头,慕容尘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翻了翻白眼,说道: “是真的。” “太好了!” 白云生双拳上,双眼里满是兴奋,说完,他立刻抓了一把花影,顿时一股暖流涌进了他的经脉。 …… 画面又开始回放。 一幅幅昨日的景色仿佛飘在孟河里的花灯,诉说着曾经的故事。白云生置身在灯海里,身边的场景“嗖嗖”地交替着。 小弥天,天一学院,荆州城,天帝山,狱法山,毗卢仙境,狐岐山,火神涧…… 飞速变换的场景在落凤谷戛然而止。一个布衣少年从一颗树下醒来,睡眼惺忪。 那少年的模样正是白云生。 少年问他:“你是谁?” 白云生压住喉咙的颤抖,回答道:“我就是你。” “你这人真奇怪,我是我,你是你。干嘛非说你是我?” “不,我就是你!” 少年白了一眼白云生,没再搭理他。 转而,画面消失了。彻底消失了,没再变换,没再出现。 眼前是一面高耸的坚冰,凝结成厚厚的墙壁阻隔了一切。 白云生顿时暴怒地挥拳砸向冰墙。 “你给我出来!” “为什么我看不到!” “我究竟是谁!” 鲜艳的血顺着灰白的冰墙流了下来。 白云生无力地靠在墙上,双眼失色,一脸绝望。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忽然从他身边泛起,从光中走出一个陌生人。 那人问白云生:“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白云生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无精打采地沉默着。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无名的怒火“噌”一下点燃,白云生挥起暴怒的拳头,一拳便穿透了那人的身体。 在那一刻,他才震惊地发现,那个闪着白色微光的人,竟然和他一模一样。 白云生针扎一般缩回手拳头,诧道: “你是谁?” 白光里的白云生却没有回答,仿佛一串泛起的水涟,光影一点点消散。 白云生猛然跑过去,想抓住正在逝去的光点,可除了寂静的黑暗,他什么也没捞到。 光影消失,清冷的洞天里又只剩下了他。 但没过一会儿,他身后忽然亮起了光。 白云生急切地转过身,就在那面无情的冰墙上,竟然又浮现出了一幅画面,一幅陌生又惊悚的画面。 一座漆黑的洞府中,洞顶落着一束冷白的光。 光打亮了一张冷幽幽的石床,照着床上的一块冷幽幽的黑布。 黑布里躺着一个双眼轻闭、不哭不闹的幼婴。 光与石床的边缘,站着七道黑影。 七身黑衣紧紧裹挟着七束别有洞天的气息。 七张看不见表情的脸上露着七双黑洞洞的眼珠子。 …… 画面倏地断了,但冰墙上的光却没有消失。 白云生深深回味着刚刚那个完全陌生的场景。 那七道黑影,那张冰冷的石桌,那个沉睡的婴儿。 良久,他才从深思中出来,却下意识地走向了那面发光的冰墙。 冰墙此时好像一帘水幕,白云生的手指竟然穿了过去,然后他整个人也穿了过去。 破败的陀罗小镇里,项无间四人正等着白云生回魂。可没想到,突然的一阵白光闪灭,四人还没有所反应,白云生的身体已经随光不见。 项无间立即问易风啸:“怎么回事?!” 易风啸又一次无力地摇头。 项无间又问:“小尘,里面是什么情况?” 慕容尘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是一个奇怪的房间,有一面墙,墙上的场景变换,能看到自己的过去。” 项无间皱起剑眉,思忖道:“他怎么会忽然消失?” 相比之下,暮成雪却显得异常淡定,她看了看花树,说道:“不用担心,白大哥没事。” 当白云生恢复视线时,脸上的五官完美拼成了一个彻底震惊的表情。 凝望四周,但见那,远山叠翠,峰峦绵延,捧着一汪云雾缭绕的大湖,湖边树柳依依,湖中飞鸟掠影。 风吹云起舞,鹤鸣鱼跃水,一座栽满了紫竹的小岛在湖心若隐若现。 曲径通幽。 白云生掠水而过,走进竹林,踏着石板路拾级而上。 在小路的尽头,有一间青鸟驻足的竹屋。 刹那间记忆倒流,场景浮现。这眼前的一切都与他在毗卢仙境中所见的如出一辙。 “是这里,是这里,真的是这里,居然是这里……” 白云生面无表情地喃喃着,他想起了神兽墓中麒麟对他说的话: “你的过去与此事有莫大的关系。或许你可以在这条路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白云生激动的挪动着碎步,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肯定着,嘴里喃喃道: “麒麟所说的地方,原来是这里。难怪当初它不告诉我名字,这金銮大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凭我自己,怎么可能找得到……” 可是他却怎么也不记得,自己在这里生活过。 “难道白鹭洲前辈就隐居在这里?” 在无限的惊喜和无限的苦恼中,白云生无限接近了竹屋。 “晚辈白云生,垂膝拜见。” 相同的话,白云生又说了第二遍。 就在他刚要说第三遍的时候,墨绿色的竹门开了,屋内走出了一位华发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青衣,朝白云生走了过来。银白色的发髻书写着苍老,眉宇间的勃勃生机又流露出旺盛的生命力。青须成辫,长得像是挂在苍山上的一条瀑布。 在看到白云生的那一刹,老人矍铄的眼中急闪过一阵热泪盈眶的激动,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千百年的江湖历练,已经让他的情绪可以收放自如。不过这一次,让他压下心中滔滔思绪的,除了江湖,还有白云生眼中的陌生。 “小兄弟,你找谁?” 老人的声音还是有些微微颤抖,他想不到,倚帝山一别,白云生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 白云生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老人家,我想,我想问一下,您认识一个叫白云生的人吗?” 在这一刻,他已经忘了寻找白鹭洲的事,心里只有对自己身世的追寻。 老人仔细想了一会儿,摇着头和蔼道:“小兄弟说的人,老头子我从没听过。” “没有?” 白云生脑袋一阵晃荡,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坐在地上。 “怎么会没有,难道麒麟骗我?” “不会,我在毗卢境里确实见到了这里。” “怎么会这样。” 失望很快酿成了绝望,蔓延了这颗仍然年轻的心。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白云生,脸色无波无浪。 等到白云生再开口说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片古老的紫竹林?” 老人似乎在问白云生,这样的回答是否正确。 白云生已经记起了自己的来意,缓缓道:“据我所知,这里是江湖上消失了百万年的金銮大泽。” 听完,老人捉摸了一会,连忙摇头叹气,恍然大悟道:“金銮大泽?哎,人老了,脑子就不好使了。” 他刚说完,只听“扑通”一声,白云生双膝跪在了老人面前,额头点地,铿锵有力道:“晚辈白云生,拜见白鹭洲前辈!” 老人看着跪倒的白云生,没有回话,白云生的头没抬起来,也没再说话。 竹林间的风暖暖地吹过,缓缓地离开,宛若一声缓缓的轻叹。叹息着时光的流逝,那么残忍,那么无法追回。 白云生忍住了从眼中倒流出的失望,此刻暮成雪身上的蛊毒又浮上心头。 老人的手顺着风轻轻一托,和蔼道:“起来吧孩子。” 白云生被四周的五行元气扶起,泛红的眼圈里洒满了诚挚。 老人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白鹭洲?” 白云生如实回答道:“晚辈有一朋友,说您可能隐居在金銮大泽中。” “他叫什么?” “易风啸。” “白鹭洲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了,他怎么会知道?” “他说曾经和祖父住在陀罗地。” 白云生竟然毫无心机地说出了实话。 听到这句话,白鹭洲明亮的眼中透出一丝冷厉,接着闭上眼,轻吸了一口气,才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白云生随即又单膝跪下,恳切地说道:“晚辈有一朋友身中蛊毒,故来此,请求前辈出手救治!” 白鹭洲的长眉一下子跳了起来。 “蛊毒?”他似乎是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喃喃道,“蛊虫早已灭绝,怎么会…” “是一个女妖下的蛊。” 一想起暮成雪中蛊的事,白云生眼睛、鼻子、两颊上又漾出了一层怒气。 白鹭洲抚须一笑,说道:“中蛊的就是外面那个白衣女娃?” 白云生一怔,老实回答道:“正是。” 白鹭洲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说道:“怪不得你这么紧张,还大老远跑来找我。” 白云生一时语塞,只得尴尬地挠挠头。 “你去带她进来吧。记住,只能带她一个人。” 第49章 妙手回春 陀罗小镇中。 项无间四人的等待很焦急,也很无力。 白云生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却好像是过了一年半载。 粉色的花树毫无顾忌地炫耀着自己的美丽,可映在四人眼中,早已没了欣赏的心情。 忽然,暮成雪轻声一语,震碎了几人枯燥的等待:“他出来了。” 果然,树下柔和的白光一阵跳动,白云生完整无缺地出现在四人面前。 项无间急问道:“云生,你到哪儿去了?” 白云生眼珠一转,撒了个谎道:“这树里面另有天地,白鹭洲前辈就隐居其中。” 听闻此话,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无不惊讶十分。世上居然还有此等奇事,人居然会住在树中。 慕容尘诧道:“白前辈能治好成雪的伤吗?” 白云生快言快语道:“应该可以,我出来就是接雪儿进去。” 项无间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进去吧!” 见他要动身,白云生毫不犹豫地又撒了个谎:“额…大哥,白前辈说先让雪儿一个人进去,等解了雪儿的毒,你们再去拜见。” 项无间三人虽奇怪,也没多想。毕竟白鹭洲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大家,可能会有些怪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所幸他们知道里面没有危险,也就安心多了。 项无间拍了拍白云生的肩膀,说道:“快去快回,我们在这里等着。” 白云生点点头,牵起暮成雪的手,摘下一朵花,两人一起消失在树中。 掠过大泽,遁入紫竹林。 白云生对着竹屋恭敬道:“前辈,我们来了!” “进来吧。” 两人寻声走进屋内,白鹭洲正在打坐,屋里的摆设可谓一览无余。 白鹭洲在蒲团上坐着,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白云生和暮成雪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此时此地,白云生急切的心里满是一种说不出的惊骇——因为这房间,这摆设,这样子,竟然又和他在毗卢境中见到的完全一样。 暮成雪心里同样也生出了几分震惊。刚才一进屋,她就感觉有一道暖暖的气息进了体内,沿着周身经脉游走,最后停在了她的心脏处。 那是一股非常柔软轻巧的业力,让人生不起丝毫抵抗的意愿。 良久,白鹭洲方才睁开眼,问道:“女娃,你和暮观生什么关系?” 暮成雪面不改色,平静地回答道:“他是我父亲。” 白鹭洲眼神矍铄,淡淡道:“怪不得你能活下来。” 白云生接着道:“前辈,雪儿的蛊毒能解吗?” “若换做其他人,业力和精血早已被蚕食殆尽,成为一具养蛊的蛊尸。所幸她白泽一族血脉强硬,加上有回天咒相助,这才保住了性命。要说解毒也并不困难。” 白鹭洲的话像是一束射破乌云的光,照亮了白云生一寸的心跳。 “你且坐下来。” 白鹭洲用业力幻出一个蒲团,招呼暮成雪坐下。 白云生屏息凝神,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白鹭洲缓缓道:“蛊以血为食,一旦侵入血液,便很难将其取出,旁人用外力强取可能损害你的心脉。至于解毒的方法,有两种。第一是换血,蛊寄居于血中,只要换了血,自然除去,不过那样就可惜了你这一身白泽血脉。” 暮成雪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垂得很低,显然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方法。 白云生急道:“前辈,那第二种呢?” 白鹭洲轻捋着青须,继续道:“第二种比较危险,就是以毒攻毒,将蛊逼出心脉,再以业力捕捉。不过一旦操作不当,你会立即毙命。” 在这湖心清雅的竹屋里,飘着淡淡的酒香。一个摆着五六十坛酒的房间里,若是闻不见酒香,那一定是酒被喝光了。 可“嗜酒”的白云生此时却没心思回味这诱人的酒香。 他刚要开口,暮成雪已经抬起头,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请前辈赐毒。”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种。 白云生刚想说些什么劝阻,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能说什么了。白泽,妖兽中的顶天王者,这一身天赋血脉任谁也不愿舍弃。 如果舍弃了,那还不如直接死了。 白鹭洲和蔼的目光里流露着长辈的温暖,缓缓道:“别担心,等会我会护住你的心脉,你只要服下断魂草,定好心神便可。” “断魂草?” 一听这三个字,白云生心口不禁扫过一道凉气。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上,这东西也算是杀人灭口的绝佳良品了。 暮成雪轻蹙着眉头,思索着白鹭洲刚才的话。 白鹭洲一脸慈祥道:“蛊取出后,毒气会侵占你的心脉,以你白泽妖魄和回天咒的修为,应该不难将毒逼出,这过程可能有些疼痛,需要忍耐一下。” 暮成雪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白云生,才发现白云生正蹲在她身旁,温柔地看着她,递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两人相觑,会心一笑。 白鹭洲又安抚道:“小姑娘,放心吧,我虽为人,却比你更了解白泽血脉。” 暮成雪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只见白鹭洲起身从屋中唯一的木柜中拿出了一枚玉盒,轻轻打开,一圈圈青烟缭绕而起,盒子里躺着一枚玛瑙般的丹药。 白鹭洲爱惜地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小回天丹,你可服下,护你心脉。” 白云生瞪着玉盒中的丹药,咽了咽口水,再看了看,又咽了咽口水。 在曾经,这天下人尽皆知,江湖上有一种术法是最难修行的,那便是炼器术,没有百八十年的钻研,很难炼出名堂。而鲜有人知的是,还有一种比器术更难的修行之道,那便是丹术!这还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久到江湖的记忆消失以前,这曾是一条充满艰险和荣誉的路。 追寻此路者,须有木脉武学的天赋和悟性。再者妖到绿魄境,人到中营位顶峰,方为入门,可试丹术。入门后,还要忍受极大的挫败感——因为炼丹的成功率,千中无一。承受住了这些,方有可能成为一个入门的丹师,试着炼制一些低级丹药。 曾经,成为一个有名望的丹师,是江湖中一件无上荣耀的事。而一位能炼出上品丹药的丹师,其地位堪比天营位和紫魄境的至强者! 可是如今,丹师这个称呼早已在江湖上谢幕。就连曾经因丹术辉煌一时的白家都没人再走上此途。 在岁月的不觉流逝中,丹师这个“费力不讨好,功成却震天下”的名号再也无人记起。而随着丹师的消散,易水经中那千千万万张药方也成了一件件无名孤品。 白鹭洲手中的这颗小回天丹已是中级丹药中的上品,极为珍贵,是有大营位、蓝魄境修为的丹师才有可能炼出的神药,天下绝不会再有第二颗,有护固心脉,起死回生之效。 湖边的风吹进紫竹林,摇着一片片竹叶,漾起阵阵“风铃”声。 白云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玉盒,嗓子眼儿和手心里一阵奇痒。他又想起了那晚在水云天白家撞见的事,犹豫着该不该告诉白鹭洲。 思忖间,暮成雪已将小回天丹吞入口中。 白鹭洲双掌从暮成雪的青丝上拂过,一股翠色的业力缓缓包围了她全身。 白云生收起乱绪,在心里暗暗惊叹道:“好纯粹的业力。” 他这身小营位和橙魄境的业力与此相比,简直就是砂砾比玉髓,枯草比莽林。 暮成雪只觉阵阵暖洋洋的气流包裹了全身各处,气流慢慢渗入体内,覆满了每一条脉络,每一滴血液,最后慢慢爬上心脏。 心脏外,小回天丹的药力化作的一团青色气流,渗入心脉中。 白鹭洲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还是坚定地传音道:“可以开始了。” 暮成雪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吞下断魂草,紧闭双眼。只见一股黑气迅速从她胸口涌上天灵,一阵渗入骨髓的剧痛瞬间沿着四肢百骸攻入心脏,血一下从嘴角溢出。 暮成雪却只是眼神晃了晃,嘴里没发出一丝声响。 白云生虽感觉不到疼,不过他此时的紧张程度绝不比暮成雪差。 断魂草的毒气飞速攻心。蛊仿佛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感受到危险的它开始挣扎起来,在毒气的逼迫下迅速逃离心脉。 千钧一发之际,暮成雪的心脏寸外,一条翠色的业力丝线牵引着一座小小的牢狱,瞬间将逃离的蛊虫困住。 暮成雪颤动的身体安静了下来。 白云生吐出那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白鹭洲开始引导着暮成雪体内的业力修复内伤。两个人的运气都不错,在他和小回天丹的双重保护下,暮成雪的伤势并没有很重,只是体力消耗严重了些。 不一会儿,只见一团绿光从暮成雪头顶升起,业力中抖动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黑点。 白鹭洲轻舒一口气,笑道:“幸不辱命。女娃,你的伤势半月后便会自行恢复,不必担心。” 此时暮成雪方才睁开眼,脸色已是苍白如纸,嘴里气息游离。 她想要起身拜谢,身上却已没有半分力气,只得点点头,虚弱道:“多谢前辈。” 白云生双膝跪地,替她向白鹭洲感激致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以后若有差遣,晚辈万死不辞!” “医者救人,但无所求。起来吧孩子。” 白鹭洲笑着扶起白云生。 年轻的眼睛里闪动着年轻的光辉。白云生走到暮成雪身边,扶着她看向那团漂浮的绿光,恨声道: “就是这东西?看我灭了它!” 说着,血色业力已在掌心凝聚。 “等一下。”白鹭洲阻止了白云生,“蛊族已经绝迹,这恐怕是天地间仅存的一只了,虽然此物阴毒,不过也是上好的炼器材料。” 说着,白鹭洲又朝蛊虫打出一道业力,拿出方才盛着小回天丹的青玉盒子,说道: “此蛊已被我催眠,不会再醒来,你将它放进盒里,待锻造兵器时将它炼化,有益无害。” 白云生点点头,接过玉盒,把不再挣扎的蛊放了进去,接着再次双膝跪地,说道:“云生再谢前辈为雪儿驱毒!” 白鹭洲温和地笑着,眼里闪过一丝溺爱,缓缓道:“你们且在这里修养一天,明日再出去。” 白云生听话地点完头,悬心落地的他咽着口水问道: “白前辈,您是传说中的丹师吗?!您可以教我丹术吗!” 白鹭洲却是苦笑地摇摇头,说道: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知道丹术。实不相瞒,这颗小回天丹是白家祖上传下来的最后一颗丹药,江湖上的丹师早已不存在了。” 白云生不解道:“怎么会这样?” 白鹭洲唏嘘道:“时间太久了,有些事很难解释的清,以后有机会,或许你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白云生撇撇嘴,眼珠子一转,笑道:“那您能给我坛酒喝吗?” 白鹭洲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心想:“这小子把老子忘得一干二净,喝酒的毛病倒是没忘。” 暮成雪也不禁莞尔一笑,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只见白鹭洲只手一挥,从角落里飘来一坛酒,笑道:“我这里只有这一种酒。” 白云生一只手扶着暮成雪,一只手接过酒坛,脱口而出道:“是五十年的竹叶青!” 白鹭洲哈哈一笑,道:“你小子不止看女娃的眼光不错,鼻子也灵得很啊。” 暮成雪目光一垂,玉容飞红霞,尚有病态的脸上漾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柔美。 第50章 神似离魂 夜。 暮成雪斜倚在床上修养,美目微起,瞧了一眼窗外。 屋檐下,一老一少正喝得兴起,身边的酒坛子已经快成了抱枕。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一个人和一个自己认识,却不认识自己的人喝酒,是什么感觉? 一个人和一个刚刚认识,却一见如故的人喝酒,又是什么感觉? 但不管什么感觉,白鹭洲已经喝醉了。四百年来,他第一次喝醉了。 白云生也醉了。 人在开心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喝多,更容易醉。可听这两人说的话里,却没有一丝醉意。 “小子,你说你失忆了?” 白鹭洲抱着怀里的酒坛子,仰望着竹林里的月亮,像是在看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 白云生也抱着怀里的酒坛子,脑袋慢慢地磕在坛子边上,慢慢地点点头。 “以前的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有时候,有些事又会莫名地想起来。” 白鹭洲落下目光,充满醉意的眼神中忽然闪了几道寒光。 “记不起来,有时候又记起来?” “是啊,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废话,你喝了老子这么多酒,岂会是死人?” 白鹭洲稍不留神,言语间又露出了几分往日的态势。好在此刻的白云生仍在酒意与失落中徘徊,并没有真的捕捉到这丝异样。 白鹭洲自知失言,眉宇一冷,转而道:“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的,也不是所有的记忆都该被留下。失去了也挺好的。” 白云生醉醺醺的眸子里倏地露出几分惊诧,不解道:“可我还是想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清醒也好,混浊也好,都是一世。有时候,失忆就像重生一样,是一种转机。” 白鹭洲不知是在安慰还是在引导,可白云生却并没有理会,而是又喝了一大口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坐直了身子,努力认真道:“前辈,您的医术冠绝江湖。可有医治这失忆症的法子?” 风过竹林,把月亮吹进了竹叶。 白鹭洲已经醒了几分酒。 “伸将手来。” 听见这四个字,白云生似是也醒了几分酒,立刻伸出右手,撸起袖子。 盏茶后,白鹭洲收回白云生腕脉上的手,捋着长须,缓缓道: “失忆症素有多种,其病因也更是驳杂。依你方才所言,此症颇像是江湖上久已不见的离魂症。” “离魂症?” 白云生听见这三个别人听到绝对会惊跳三尺的字,眼中却多了几分明亮。 “若为此症,可有解法?” “没有。” 白鹭洲淡定的声音像是两把从风中射来的冷箭,打在了白云生的两处肩胛骨上。 而妙手医仙接下来的话,却又像一场冰雨,冷冷地拍在白云生的脸上。 “离魂症多起因修行所致。简单来说,有些修行者因强修某种强大功法,或得了某种过于强大的力量,虽得了强力,却因心境未稳,自身经脉被体内力量所胁,压迫了部分意识。从此记忆时现时消,修为也时有时无,痛苦一生。” “原来如此。前辈所言,确与我有些相似之处。” 白云生并没有被冷箭和冰雨吓倒,反而淡定了许多: “依您之见,这离魂症江湖上可有人后来痊愈过?” “有。” “有?” “是。” “可您刚刚不是说没有解法?” “没有解症之法,并不代表病无法痊愈。” 白云生推开怀里的酒坛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医术虽为救人之术,可病症却在人本身。有术未必治得好病,无术病也未必无法痊愈。” 在白云生似懂非懂的嘴巴和眼神中,白鹭洲继续道: “老夫虽未亲眼见过离魂症者痊愈,却听师父当年说起过几句。” “如何愈法?” “放弃修为。” “什么?您是说放弃业力修为?” “离魂症起自修行,自然也会消于修行。不过,你的病只是与它相似,此法也并非一定可行。” 天上的月亮已经移到了湖里,躺在这块“睡着”的翡翠里,悠悠地做着美梦。 不知是风里还是水里的声响,湖面上忽然起了几道波澜,打乱了“翡翠”里平静的月光。 不一会儿,水上的波纹便消失在黑岑岑的岸边。 紫竹林里,一老一少继续喝起了酒。 一杯一杯复一杯,三言两语尽投机。似乎不久前的那些话,只是两人醉中的呓语。 喝醉的人,怎么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而醉中说过的话,又怎么能算数呢。 …… 同一个月亮,照亮的却不是一样的心情。身在大泽外的项无间三人此刻已是心急如焚。 易风啸和项无间先后进入了花树中的世界,看了一遍自己的过往,但并未寻见白云生和暮成雪。 眼看夜晚来临,三人只好回到了谷外的泉鸣马车上,守着寂静的山谷彻夜无眠。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陀罗地的那一瞬,那棵妖艳的树影居然慢慢变得越来越浅,直到消失不见。 夜。 并不宁静的夜。 白云生已经醒了酒,独坐在屋檐下,看着又出现在竹梢上的月亮,一句话也不说。 白鹭洲已去到后面的竹屋睡觉,他没有再进屋,怕打搅暮成雪休息。 可暮成雪的声音却从白云生耳边轻轻响了起来: “白大哥。” 白云生激灵地一回头,看见暮成雪已站在屋檐下。 “不要出声。” 白云生迅速调整好心绪,点点头,悄声道: “怎么了,雪儿?” 不料暮成雪一语惊人:“我们去寻青龙神兽。” 白云生眼露惊诧,尽量压底声音,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呢,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位置啊。” 毕竟金銮大泽浩瀚如烟海,即使要找一只体型巨大的妖兽,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应该就在金銮大泽底,我能感应到那里的五行元气和别处不同。” 暮成雪说得轻巧,但夜探大泽,就像一个人在汪洋大海里游泳,岂是易事。 白云生想了一会儿,还是迟疑道:“可你的伤……” 暮成雪罕见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没有大碍,只等恢复就好了。但今晚的机会只有一次。” 白云生当然明白,毕竟他也想早点找到神兽,搜寻到一些线索。还有就是神兽青龙长久守护在这里,应该知道的更多,或许能解开他的身世之谜。 白云生又考虑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说道:“好吧!等过了子时,我们就出发。” 第51章 蓂棠树下 清亮的月光洒在平静的湖水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粉。 就在白云生两人落水的地方,白鹭洲的身影也在月光下披了一层银衣。 他看着夜如玉的湖水,低声喃喃道:“小子,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说完,白鹭洲脸上又浮出了慈爱的笑容,他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白云生。 可是,白云生却一点都不记得他了。 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一颗垂暮老人的沧桑的心。白鹭洲经历了一辈子的大风大浪,这份遗憾,却是要永远搁在心里,带进另一个世界了。 话说潜入湖中的两人,随着暮成雪内心的回响,运足业力在寂暗的水流中缓缓下沉。 一路小心无事,不消半个时辰,两人便已离开湖面千仞之外。 不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面宽阔的黑影。 “雪儿,此处的五行元气越来越精纯了。” 从入水的那一刻起,白云生警惕的心就一直没放下。毕竟他们正身居异地诡境,暮成雪身上还有些伤。 “接近本源之地了。” 暮成雪脸上却未有异样,说完又加快了速度。白云生一语未来得及说出,只得加速跟了上去。 在此刻不知多深的湖底,两人的脚步完全没有停滞,仿佛两道刮过湖底的清风。 不久,一座光秃秃的巨大山脉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四周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元气,正缓慢地涌入两人体内,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人有一种甘愿不辞辛劳、不顾生死也要达到目的地的冲动。 忽然,一束青绿的光从山顶冲天而起,接着骤然落下,宛若一颗流星,打在爬山的两个身影上。绿光带着两道人影急速坠下,跌入了山脉看不见的黑暗中。 “你们两个,过来吧。” 一道厚重的声音回荡在一条高深宽广的甬道中。 眼睛一睁一闭,白云生和暮成雪看着甬道里幽幽的绿光,照亮着长长的石道,通往深邃的地底。 两人循着声音的来处,带着三分紧张和七分悸动,向山洞深处走去。 甬道尽头,已是另一片天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铺满洞天的青绿光芒,接着便是一株高耸的蓂棠古树矗立在宽阔的洞天下。 此刻,白云生和暮成雪所有的目光都定在了这棵树上。 只见此树,树干晶莹剔透,玉雕琼筑;树冠奇大无比,遮天蔽日。树枝的尽头闪烁着点点碧绿,一眨一眨,宛若一颗颗碧绿星辰挂满星空。星辰闪烁着耀眼的光照亮了整个石洞,阵阵奇异的气流在绿色的星空中缓缓流动,给仰望的人一种臣服的冲动。 “这就是天地间第一株蓂棠树……” 白云生在心里嘴里嘀咕着,咽了一口口水,凝望的目光中有几分似曾相识的错觉。 此时,伟岸的璞玉树干后走出一个青衣中年人。青色长发不羁地披散着,一字双眉,怒目中闪着君临天下的威仪。 一种与神兽墓中相同的气息扑面而来,白云生和暮成雪下意识地明白,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兽青龙。 不过两人还沉浸在那绚丽的星海中,竟然忘了搭理气势赳赳的神兽。 “咳咳咳。” 青龙自己干咳了几声,却似闷雷滚滚,隆隆的回声在洞天里相当提神。 白云生乍醒过来,匆忙间也未行大礼,只淡淡道: “阁下便是青龙神兽?” 青龙位列天地五神兽,护佑天下安宁,那是超越天营位和紫魄境至强者的存在,身份何等尊贵,今天也算头一回遇见这不懂事的毛头,却也没有发作,只是没好气地点点头。 暮成雪随即单膝半跪,带着敬意道:“泰阿山暮成雪,拜见神兽。” 青龙颔首回应道:“这女娃还有些礼貌。恩?你受伤了?” 暮成雪点点头。 青龙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无大碍。” 白云生这才睡醒似的,同样向青龙行礼,说起话来,但这话却不像是在行礼。 “您久居金銮大泽,可知一个叫白云生的人到此来过?” 青龙没好气地看了白云生一眼,淡漠道:“你是想问你的身世?” 不等白云生点头,他接着道:“本座给你介绍个人,他更适合回答你这个问题。” 说着,从蓂棠玉树的另一边走出了一个赤袍青年。一头血红色的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相貌堂堂,却难掩不遮自露的杀气。 白云生心头一跳,心里顿时升起一种非常熟悉的感应。 那青年带着一脸笑意,说道:“白云生,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话毕,青年手指一弹,一道红光打入白云生的天灵,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意志传入他的意识,炽热,无情,决绝。 白云生大声喊道:“你是朱雀!” 红发青年笑着点点头。 “你已经化形了!” 白云生激动之余,内心已生出一丝犹豫,毕竟朱雀已成为真正的神兽,已不是那个背着他飞的大鸟。 朱雀笑道:“不必介意,我虽已如此,但我们还是朋友。” 此时,白云生猛然想起朱雀在神兽墓中说的那句话:他们曾经相见过。 他立即快语问道:“朱雀,你的前世说见过我,是在哪里?!” 朱雀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只轻轻说出三个字:“倚帝山。” 白云生联想到一直随身的沧溟妖刀,事情瞬间又清晰了一层,他喃喃道: “倚帝山,原来是倚帝山。南荒妖界的倚帝山。” 可朱雀下一句话却又搅浑了他的思绪。 “我虽在倚帝山见过你,不过当时我身受重伤,所有的力量都在衍生新的神兽,所以你是否是南荒妖界之灵,我也不确定。” 白云生思绪有些跳跃地反问道:“身受重伤?这世间谁能让你受伤?” 朱雀火光炯炯的双目骤然一暗,说道:“我是被水之本源所伤。” 白云生看了一眼暮成雪,又看了看朱雀,表示不理解。 青龙接下了话茬,说道:“当年,白虎守护的水本源突然爆发了急速流失,情急之下朱雀去帮他稳固封印,不想却被本源之力所伤,落了个提前坐化的结果。” 白云生并没有怀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我和雪儿来找你,就是为了天灭之难的事。从狱法山出来,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青龙和朱雀听完,同时苦笑着摇摇头,朱雀叹息道:“头绪?何止是你们,我们五个带领日月阁探寻了几十万年,也是半点线索都没有。” 白云生眉头一挑,说道:“日月阁?” 暮成雪原本清冷的目光也一下子投向了两位神兽。 青龙抖了抖天地神兽的威严,声色严肃道:“那是一个为守护五行本源而存在的组织。” “这神秘势力当真与神兽有关!”白云生想起天帝山上和项无间的话,暗自按下不表,脸露疑惑道:“守护本源?修行者根本无法接触本源之气,怎么守护?” 朱雀脸上的严肃丝毫不比青龙差,他说道:“天灭之难,此事乃天大之秘。日月阁是一个由我们领导的组织,下有二十八星宿,都是江湖上达到天营位和紫魄境界的隐退高手,负责巡查维护我等设在各地本源支脉上的封印。” 此时青龙声音里又加了一分严厉,说道:“事关大要,汝等切不可对外人谈起。” 白云生心里微微一搐,问道:“白鹭洲前辈也是日月阁的人?” 朱雀没有否定,也没有回答。但此时的沉默,就是回答。 少顷,青龙震耳的声音打破了洞中的沉默:“白鹭洲乃阁中二十八星宿之一,代号星日马。” 看着白云生吃惊的表情,他继续道: “白云生,吾知你一心寻己身世,但汝营魄已开,乃天定之人,希望汝能以大任为重,勿任性而为。危机之事,绝非耸人听闻,再不足千年,天地间的五行本源便会枯竭,那时会发生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 “到时候天崩地塌,万物不存。” 白云生仰望着头顶的碧绿星海,口中喃喃道。 随着这句话后的沉默,洞天里又陷入了安静。 第52章 秋夜告别 洞静无声。 过了好一会,青龙才把话题转向了暮成雪。 “女娃,当年你如何进入神兽墓,吾等未能算出。不过,希望汝能全力帮助白云生,查出真相。” 青龙平稳的话里极为隐晦地露出了一丝威胁,却让极为敏感的白云生捕捉到了。 他当即不爽道:“喂!青龙,雪儿是我朋友。该怎么做,我们会商量,不用你提醒。” 白云生不善的言语顿时激起了青龙的肝火,他早就看这个鬼娃子不顺眼了。 无数年来,有哪个修行者敢这样对他说话。 青龙布满“风雪”的天灵上闪动着青色的龙鳞,一双磺色妖瞳里的火焰眼看就要喷出。 朱雀连忙传音道:“不要冲动,我们还需要他。” 听到此话,青龙脸上的火已灭了大半。有些事,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白云生眼见神兽动怒,对自己刚才那句话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看向朱雀说道:“对了,此处是木之本源,你怎么会在这儿?” 朱雀神秘一笑,顺水推舟道:“我虽已化形,却还不是完全体,来此处是为了完成化形的最后一步,借助木本源之力,涅槃重生!” 这句话就像黎明时撞向的铜钟,震得白云生和暮成雪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借本源之力?”暮成雪蹙眉道,“本源之力一直在流失,为何还要消耗它?” 朱雀看了一眼青龙,又抬头看了一眼古树和星海,叹息一声,缓缓道: “这也是无奈之举。若非如此,我距离成为完整的神兽还需要近千年岁月。没有完整的神兽之躯,便无法接管火之本源,也便无法维持封印,那样只会更糟。涅槃重生是前几代朱雀研究出的法子,以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借木本源之力,我便可浴火重生,提前成为真正的神兽。” …… 陀罗地今晚的月色一定不怎么美丽,就像项无间三人此刻的心情。 他们又盘坐在石台上,身后那株粉色的花树静静地绽放,花香四溢。 慕容尘还是第一个忍不住枯燥,挪了挪身子,靠在树上,又担忧又抱怨道:“这都多久了,那白痴和成雪还没有出来。” 易风啸和项无间睁了睁眼,又闭上了,没有说话。这样的话,三天来他们已经听了不下三十次了。 月落无声,树生无语。 就在三人快熬不住,想把这棵树砍了的时候,一片花瓣从树上飘了下来。 慕容尘闷闷不乐的眼神里顿时来了光彩,喜道:“快看!” 项无间和易风啸看着悬浮在空中的花瓣,慕容尘伸手去抓,花瓣沾手即碎,幻作点点粉色的浮尘。 一段苍老的声音从浮尘里传出。 “二娃没事,尔可静候。” 花逝了无痕,声断无处寻。不过,这不知名的问候算是稍稍安抚了三人焦虑的情绪。 …… 此刻,湖底的青龙洞天中,碧绿的“星辰”梦幻又神奇,置身其下仿佛来到了界中之界,天外之天。 载着“星辰”的这棵蓂棠古树——这株天地开辟时诞生的第一棵蓂棠树,也是方圆天地的木之本源,源源不绝地衍生着气海般的木元气,滋润大地,孕育万物。 此刻,在那灿烂星空的上方,一只火红色的大鸟双翼翱翔,正向无尽的黑暗发出声声啼鸣。滔滔的妖气中,一缕缕火羽仿佛夜空中飘下的雪花,离开大鸟的羽翼和脊背,落入闪着晶莹的树冠中。 洞天里的空气忽然变得异常压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忍受着什么极端的痛苦。它不敢高声语,不敢低声泣,只好化作无声无尽的悲鸣,在青龙脸上凝聚成了千钧沉重。 同为五神兽,天下没有谁比他们能体会此种苦痛。 白云生望着正在“凋零”的朱雀,对暮成雪说道:“我感觉,他很痛苦。” 暮成雪喃喃道:“他正在强行兵解神兽之躯。” 两个年轻人看着比自己高了不知多么远的火神兽,感受着天地至尊所承担的苦难。五神兽和其他生灵的区别就在于,它们诞生于五行本源之中,天下也唯有五只神兽可以掌控本源之气。而此刻,朱雀自行扼杀本体,便如同一个修行者亲手割碎肉身。 暮成雪落下目光,淡漠道:“我们走吧,小尘他们应该等急了。” 白云生收起最后一口凉气,朱雀已经不是以前陪伴自己的朱雀,青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没什么好留恋的。 两人随即和青龙打了个招呼,便欲离开。 青龙压根儿没搭理白云生,反倒是对暮成雪说道: “等一下!” 说着,双手化成一双暗绿色的龙爪,从正在兵解的朱雀下方拿了一点东西。接着龙爪一扬,一红一青的两朵光飘向了白云生二人。 红光里是三根血羽,青光里是一片青鳞。 青龙再次威严道:“这是三根朱雀羽和一片龙鳞,你们拿去,以后或许会有所助力。至于危机的事,你们可先不去考虑,努力提高修为,很多真相,自会出现。” 此时此刻,白云生忽然觉得青龙也不怎么讨厌了。龙鳞雀羽,这两件东西可都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宝贝,可遇不可求,是炼造兵器的不世材料。 “我送你们出去。” 青龙最后的声音缓缓落下,一道青光抹去了白云生二人的身影。 再睁开眼时,白云生和暮成雪已经站在金銮大泽的边缘,也就是白云生刚进来时的地方。 傍晚的光照亮了湖面,照亮了摇曳的紫竹林。两人这一行,外界竟已是日月一天。他们决定和白鹭洲告个别,就离开陀罗地。 此行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该离开了。 此时,白鹭洲正坐在林中打坐,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已提前走了出来。 白云生见状,恭敬地行礼道:“前辈,雪儿的伤已愈合些许,我们刚从陀罗地回来,特地来找您辞行。” 暮成雪也乖巧道:“多谢前辈续命之恩,若您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们定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行医济世本就是医者所为。我老头子无门无派,无牵无挂,也没什么心愿。” 白鹭洲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成沧桑,他继续道,“对了,你们把这个拿去,若是遇上能开启它的有缘人,就帮我交给他吧。” 白鹭洲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绿色的玉笺递给白云生。 白云生弯腰接下,郑重道:“晚辈定当尽力。” 白鹭洲微笑着点点头,露出一脸不舍的满意之色,叹气道:“走吧,老头子和你们一起出去。” …… 陀罗地又一日。 黄昏。白云生三人变了个戏法似得忽然出现在石台上,花树下。 项无间第一个惊喜地站起来,叫道: “云生,成雪!” 易风啸和慕容尘也跟着起身,一脸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慕容尘跑过去,拉住暮成雪的手,关切道:“你们可出来了,我都进去三回了,什么都没发现。” 暮成雪回以微笑,说道:“让你们担心了。” 慕容尘接着问道:“你的蛊毒解除了吗?” “嗯。” 暮成雪轻轻点点头。 易风啸情不外露,看了一眼白鹭洲,问道:“云生,这位是···” 白云生恍然回头,请出身后的白鹭洲,认真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妙手医仙,白鹭洲前辈。” 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立即行起大礼,恭敬道:“多谢前辈为成雪解毒。” 白鹭洲云淡风轻地笑着,他从这些优秀的后人中,看到了曾经的时光,也看到了江湖的希望。 项无间随即机敏道:“前辈亲送云生出来,可是另有吩咐?” 白鹭洲露出一个惆怅又洒脱的微笑,说道:“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想出去走动走动,打听打听以前的朋友。” 他顿了一会,又说道:“我等就此别过吧。人生苦短,修行也并非没有尽头。你们都是江湖的希望,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更不要辜负了身边的朋友。” 白鹭洲语重心长地说完,不等几人告别,苍老矍铄的身影便风一般逝去了。 回想着白鹭洲方才不羁的豁然之态,白云生五人朝白鹭洲离开的方向深深一拜,也回到了鸣泽马车上。 车里,慕容尘不停地问着白云生金銮大泽的事,像珠玉落盘似得停不下来。 项无间和易风啸虽没有开口,不过他们的好奇心也绝不会小。 白云生耐不住追问,只得半遮半掩地实话实说。 话毕半柱香。众人皆为暮成雪的祛毒之法捏了一把汗,也对金銮大泽里的壮丽美景神往不已。 不知不觉,车外已是月明星稀。 又过了一会儿,项无间把思绪抽回来,沉吟道:“白鹭洲前辈临走前的话,似乎另有意思。” 慕容尘一直挽着暮成雪的胳膊,笑盈盈道:“白前辈说修行并非没有尽头。你们说修行到最终的境界是什么?” 这一问,倒是把大家都问住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似是有什么话说,却谁也没说出口。 又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才第一个开口道: “不知道,那些老妖怪只是教导我们修行,也从没说过什么。” 易风啸也说道:“人修营位,妖修魄位,天营位和紫魄境之上,或许只有那个境界的人才会知道。” 眼看五人沉默,自是话题超纲无趣,白云生眼睛一亮,转而说道:“雪儿的毒已经解了,大哥,我们要回荆州吗?” 项无间眯了眯双眼,沉吟道:“距离六合大赛还有两个多月,我们的修为大都到了瓶颈,回荆州的意义不大。” 他俨然一直是另外四人的主心骨,他的话也让几人点头同意。 白云生思忖道:“那我们去哪儿?” 项无间笑不露齿,自信满满地吐出两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字:“凉州。” 白云生一拍大腿,这才恍然道:“对啊,大哥还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另外三人看着项无间,的确,自从那把残破的玄铁重剑在来的路上毁了之后,项无间一直两手空空。 “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慕容尘打断道,“我和成雪身上的金子有限,就算去了凉州,我们拿什么去搞兵器?” 白云生无力地揉了揉额头,一说到花钱,他和易风啸、项无间就得低头。 他们三人一直在山中修行,起居皆有门中照应,哪用得着钱这个玩意。 可一旦入了江湖,各方势力纷繁错杂,钱财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好东西。 但谁也没想到,项无间却十分淡定地从怀里拿出一片玉符。 白云生一见便认出那是大通钱庄的玉票,立马吼道:“大哥你有钱不早说!” 说着一把抢过紫玉片,又小心问道:“这里面有多少钱?” “一万万两黄金。” 项无间平静地说着,仿佛这些钱只是某一天大风刮到他手里的。 “一万万两?”慕容尘着实小小地惊讶了一番,道,“项大哥,你们乾山有金矿吗?” 白云生却抱怨道:“大哥,你不早拿出来,我在荆州城都没敢出去乱逛。” 项无间固了固脸色,有些尴尬道:“乾山在北荒西南,是轩辕山的余脉,的确盛产金矿。” “……” 秋夜如海。 月光眷恋地照着这片荒凉的大地,大地眷恋地守着这里久远的宁静。 已经休憩了好几天的奔烈马扬蹄嘶鸣。 马蹄震碎寂静,朝月亮落下的地方奔去。 第53章 天下第一城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山若在高,亦有仙踪,那一定是声名遐迩,四海皆知。 而这座山,不仅把高度演绎到了极致,还将仙踪展现在世人眼前。 离开荆州稍稍向西北,纵然有千山万水相隔,仍能在极远外瞻仰到它的神姿。 轩辕山。 方圆千里,向外绵延的大小山岭足有万里。 不知其高,但觉其广。 巍峨的山脉直入九霄,深不见底的云霓环绕在山间,仿佛一条天织地纺的云带,循着天机大道,寂静旋转。 云层下,连绵着一片深绿色的大针叶林,把地下无尽的珍宝矿藏遮得严严实实。 天下第一城,凉州,便坐落在轩辕脚下,倚山而建,气壮山河。 尤其是在白云生所站的这条龙脊线上,像北眺望,更是气势磅礴。无数年来,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站在这里,瞻仰天下第一山的雄姿。 此行他们五人足足走了半月,横穿震风部洲,绕过荆州入了乾泽部洲境内。再翻过脚下这道崎岖岭的龙脊线,就能进入凉州地界。 伫立在山脊上,秋光无限。 白云生目瞪口呆的表情已经维持了半刻钟,口水忍不住落到了地上。其他见过世面的四人虽没有他夸张,但不可思议的神情同样溢于言表。 白云生又狠狠地吞下一口口水,呆呆道:“这,真是一座城?” 项无间也甚是震动,不过并没有像白云生一样失态。 慕容尘也失神道:“听说凉州一城即一国,果然名不虚传。” 白云生摸不到脑袋,又呆呆道:“什么一城一国?” 易风啸那仍旧提不起温度的声音徐徐传来:“乾泽部洲方圆三千六百里,只有一个国家,金吾国,国中只有一座城,凉州城。金吾国就是凉州,凉州就是金吾国。” 白云生脸上哆嗦的肌肉总算镇定了下来,喃喃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城。” 带着身心的震颤,几个年轻人走下山脊。 项无间架着泉鸣马车,顺着岭上的官道疾驰而去,叮咚的泉水声又回荡在幽静的山林里。 离开崎岖岭,房屋楼宇一下子从轩辕山脚铺了过来。 远远望去,一直铺到了半山腰,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仿佛一张奇异的毛毯,盖住了原本暗金色的山岩;又好像一堆堆突起的石雕,紧紧地排列在浩浩荡荡的山上,鳞次栉比,震撼人心。 看不到东边,也看不见西边,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城。越是远眺,越是有房屋从后面冒出来,若雨后的春笋,迷幻神奇。 在靠近山脉的城市上空,有许多人影滑翔而过,把整个轩辕山凸显得更加具象。 项无间指着十里外的城市,说道:“凉州分东西二城,西边有城墙的是金吾国,东城是矿区和城隍闹市。东西两城的中心是天机门的江湖总舵,公输家的宗门和其他修行门派都在轩辕山上。” 慕容尘道:“那我们去哪?” 项无间定了定神,说道:“先去天机门总舵,找一个人。” 此行凉州,项无间是主角。他的决定也便是其他四人的决定。 跟着这个决定,泉鸣马车缓缓向凉州城驶去,仿佛一条小鱼跳进了茫茫大海。 东城没有城门,也没有高耸的城墙。 白云生几个无意叨扰金吾国,便直接从东城进了城隍闹市。矿区归天机门和其他小门小派管理开采,还在山后,距离这里有五六百里远。 在这中原大地,茫茫五洲,凉州之所以能位居天下第一城,除了无与伦比的辽阔幅员,还有无尽的矿藏和神兵利器。 江湖上的铸造大师几乎全部云集此处。这里拥有全天下最丰富的矿产,最眼花缭乱的兵器,最神乎其神的阵法。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人还是妖,不管任何势力,一生之中都会来这里走上几次,寻觅兵器和宝物。 据说东城城隍闹市一天的交易额,就能顶金吾国一年的财政收入。而作为凉州的实际统治者,天机门对闹市里的交易并不干涉,任由修行者千金一掷,争抢拼夺。 喧闹。白云生刚走进东城,便感受到了属于天下第一城的喧闹。 鼎沸的人声在瀚海街上来回飘荡,噪得人耳畔鸣声不断。 这一整条街的店铺里,最多的就是兵器店。不过,一进东城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这些熙熙攘攘,而是天空中穿梭飞行的人影。 白云生本来还想逛一逛药店和酒家,可看到飞来飞去的身影,连周边热闹的喧嚣声都忽略了。直到慕容尘从背后踹了他一脚,他才跟着暮成雪几人向一幢铜黄色的石楼走去。 就在白云生百般诧异时,项无间已经让他看到了答案。 宽敞的屋子里有不少人,排着几条队。白云生接过暮成雪递给他的一盘铜片,上面刻着一柄锤子样的图案。 他盯着铜片,诧异道:“雪儿,这是什么?” 暮成雪解释道:“此物名为纵云,由黄石铜炼制,是专门用来在凉州城里行走之物,免费提供给修行者。在脚下注入业力,即可飞行。” “这么神奇?” 白云生说完已经踩上纵云,可惜踩了半天愣是没反应。 暮成雪莞尔一笑,说道:“这是要在屋外才有用的。” 项无间接着道:“公输家以制造传送阵的方法,将整个轩辕山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磁场,可以支撑纵云的稳定。” 白云生没等听完,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出门外,踏上纵云起飞了,一路上还撞了三两个修行者。 “哪里来的小子,不懂规矩。” 项无间四人一脸“我不认识那货”的表情,尴尬地走出屋外,纷纷踏上纵云,向城中心飞去。 有了纵云的加速,在这偌大的城市赶起路来,就没了在茫茫大海中划船的无力感。越往里走,空中的修行者在身边络绎不绝地交织穿过,快得谁也来不及看谁一眼。 白云生像只撒欢的兔子,绕着圈,打着花儿地飞行着。 项无间四人都远远地避开了他的路线。尤其是慕容尘,带着一脸的黑线,装作完全不认识白云生。 妖修达到绿魄境才能御物飞行的梦想,暂时在这里实现了。 迎着明媚的秋光,年轻的人意气风发。然而即便有纵云相助,白云生五人仍旧飞了一个半时辰,才远远看见那个寻觅了许久的赤金“兵”字。 “到了,我们下去吧。” 项无间说着,脚下纵云缓缓降落。落地后,金光一闪,幻作了一个小巧的铜牌挂在腰间。 这里已经到了轩辕山的主山麓,抬头,就是那令人无力惊叹的绝世孤峰。 一座金光熠熠的宫殿坐落在白云生面前,在阳光下,宛若一座金山。 白云生低声道:“这天机门可是一点儿都不低调。” 项无间笑道:“强者不需要低调。” 殿前禁飞,五人只得徒步迈上琉璃玉的石阶。 走过三层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青绿色高台,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黄金色的殿檐才露出了眉角。不一会儿,五根金色巨柱环绕着耀眼的金光,巍然矗立在眼前,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扑面而来。 殿门竟然挡在中间的黄金柱后面。 白云生摇头道:“闭门迎客,这个设计的风水可不怎么样。” 正说着,一个健壮的身影正站在殿前,横鼻竖眼,着一身黄金铠甲,背一柄暗金巨剑。 “金…” 白云生看见了金氏兄弟,刚想打个招呼,却不知道这是五兄弟中的谁。只好机智道:“金…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那青年脸上没什么情绪,声音依旧刚强有力:“我是金阙,在此恭候各位。” 白云生笑嘻嘻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来了。” 金阙道:“凉州虽大了点,不过门中的消息还算灵通。” 白云生不禁翻了个白眼,凉州只是大了点?翻完心里也是由衷一叹,公输家号称中原第一世家,他领袖的天机门实力真不是吹出来的。 他正想着,金阙让开身形,礼貌道:“项公子,各位请跟我来。” 一行入殿,只见这大殿中金镶玉琢,翡翠琉璃,白玉铺地,金色大厅内装饰得也极为奢华,处处都闪烁着一种高人一等的高贵。 前殿出入的人不少,一路上一直有人对金阙行礼。几人一直跟着金阙走进了后殿,这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 悬音阁。 金阙立在门前客气道:“各位请稍候,我去请师父出来。” 说着将众人引入阁中。 白云生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问道:“大哥,你来这儿要找谁?” 项无间故意卖了个关子:“过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五人只坐等了一小会儿,两个人影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金阙前面是一个目光矍铄的老人,暗灰色的发髻严谨地绑在脑后,浓眉正眼,高鼻方脸,一派刚正不阿的气势扑面而来。 老人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的剑匣,一言不发地径直坐在了房间里的主座上,金阙老实地站在老人身后。 悬音阁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少顷。 老人盯着项无间,声音沉厚有力:“你就是项问的儿子?” 项无间立即起身,恭敬道:“晚辈项无间,拜见烛炼大师!” “哈哈哈。”老人一改肃然,大笑道:“你这小娃和你老爹一个德行,太拘束。” 项无间面带尴尬道:“晚辈不敢!” 烛炼感叹道:“上次和项大王一别,已经十多年了,你爹的病好了吗?” 项无间心里一暗,回答道:“家父还在休养中。” “他那个病也治不好。”烛炼似乎不愿再提起旧事,遂说起了别的:“你这次来凉州,是为了弄件兵器吧?” 项无间也收起情绪,诧道:“前辈怎得知?” “别前辈前辈的,我和你爹也算忘年兄弟,你喊我伯父就可。”烛炼摆摆手,接着道,“其他四人都有兵器,就你两手空空,必然是为了兵器的事而来。” 项无间也不再废话,当即单膝跪下,恳求道:“烛炼伯父,无间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 项无间的语气又重了一分,郑重其事道:“我想求见天机门祖师,公输狂前辈!” “你要见我师父?”烛炼为难地思索着,没问为什么,只道,“师父他已隐居轩辕山两百年,从不见客。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项无间眼中顿时亮起了光,惊喜道:“多谢烛炼伯父。” “好啦!你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金阙,带他们下去休息。” 烛炼说完,已径自走出了悬音阁,这位名震五洲的炼器宗师,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你们跟我来。” 金阙领着白云生五人,从后门走出了黄金大殿。 当晚,他们便上了山,住进了天下第一宗门。五人皆是第一次登上轩辕山,即便有些疲惫,心情却是兴奋了一路。 这是只有攀登天下第一山才会有的心情。 山上的修行宗派不在少数,大大小小地分布在云层下的山腰,只有天机门设在云层之下的山顶,在所有宗派的最高处。 这里距离山脚不下两千丈,夜晚,从窗外远眺,万家灯火宛若天上落下的星河,波澜壮阔。 月大如斗,山上的秋风已颇有凉意。 白云生牵着暮成雪的手坐在舞剑坪上,欣赏着此生难得一见的盛景。 白云生灿然一笑,道:“雪儿,你说麒麟神兽会不会在这山上?” 手心传来的温热浮上暮成雪的玉容,轻轻泛起眸中的秋水。 她假装思索了一会,才道:“不知道,轩辕山一直神秘,听说云层以上的山脉,没人上去过。” 白云生又坚决又惆怅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努力提高实力,然后再慢慢找吧。” 他没听见暮成雪回应,刚想说点别的,却听见了剑锋破空的声响。 “谁?!” 白云生猛然回头,一抹寒光已迫上眉睫。 来不及躲闪,也来不及拔刀,白云生只得徒手接剑。 就在此时,一团柔和的白光在白云生身前绽放。暮成雪手持镇灵伞,在刹那间挡住了那道无影的剑光。 白云生反应过来,将暮成雪一把拉到身后,沧溟在手,朝着冲来的杀手一刀刺了过去。 黑夜里,血光和蓝光打了一个激闪,空气惊鸣。 一招未果,杀手已转身逃走。 “想跑!” 白云生冷喝一声,踏起七杀步就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项无间和慕容尘的房间里也传出了打斗声。 女人的娇斥声追着一道黑影,眨眼间,黄衣胜梅的慕容尘已和杀手打出了院子外。 项无间击退杀手,从房间里跑出来,刚好看见暮成雪,急问道: “成雪,你没事吧?” 暮成雪轻轻摇头表示安全。 项无间又问道:“云生呢?” “追杀手去了。” “糟糕!” 项无间暗道不好。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不过此刻想已来不及了。 白云生和慕容尘都已追了出去,易风啸房间里的灯也灭了。 “天机门内怎么可能出现杀手!” 项无间否定着,又怀疑着。他没有乱跑,而是和暮成雪等着另外三人回来。 不过一会儿,人来了,不过却是金氏兄弟二人。 项无间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金宫道:“项公子,怎么回事?” 项无间低沉道:“有杀手。” 金阙目若铜钟,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轩辕山下的传送阵法皆有固定的去向,只有拿着自己门派的信物才能催动。 天机门的信物,是绝不可能被仿造的。 项无间刚想有分寸地说,可能是天机门内部出了问题。不过却没有说出口,因为白云生已经回来了。他和慕容尘一同落下身子,脸色非常难看。 项无间低缓地问道:“追上了吗?” 白云生摇摇头,张开手,一枚白云血雨令出现在众人面前。 金阙惊诧道:“烟雨令!” 显然烟雨楼的威名在乾泽部洲也不弱。 白云生点点头,收起令牌,说道:“看来他们一直在跟踪我们。” 项无间惊醒道:“风啸呢?” 白云生眉头一抬,瞳孔扫着其他人,没有说话。 慕容尘道:“刚才我出来时路过他房间,里面没人。” 她这话解决了疑惑,却带来了不安。 金宫断然道:“他应该也被杀手引出去了,只要还在宗门里就不难找。” 说完接着和金阙转身离开找人去了。 慕容尘俏脸一紧,说道:“我们怎么办?” “等。” 白云生低声说着,又看了一眼令牌上的血雨。 金宫没有惊扰其他同门,他们兄弟几人找了帮手暗中搜索起来。天机门中居然混入了烟雨楼的杀手,这简直是奇闻,也是奇耻大辱。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受辱了很多很多年。 过了半个时辰,金宫那边没有消息,易风啸却自己回来了。他看见白云生等人在自己房间里,没有露出一丝惊讶。 白云生道:“冰块脸,你去哪了?” “追人,没追到。” 易风啸的冷漠和往日一样,似乎没什么不对。 项无间轻舒一口气,说道:“没事就好,我去告诉金宫。大家休息吧。” 说完起身就准备走出房间。 易风啸没再说话,也没理睬白云生和二女,直接躺在床上,闭目不语。 “我们也回去吧。雪儿,你和野蛮姐住一块吧,安全些。” 白云生说完,回头又看了一眼如冰尸般的易风啸。 第54章 玉楼银海 夜半秋风。 凉州城里的灯火渐渐灭了下去,仿佛一艘灯火辉煌的大船,在平静的大海上陷入了沉睡。 白云生抱着沧溟,斜倚在窗边,思考着一些事情。 他没有喝酒,因为此刻他想清醒一些。 来到这轩辕山,白云生虽然表面上仍有玩世不恭,但心里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子。他在一次次的杀戮和生死中坚硬了自己的羽翼。 烛火燃烧着的孤寂。一时间,似乎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白云生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今晚的刺杀绝非偶然。公输家号称第一世家,天机门更是机关遍布,没有绝对的把握,混入这里来搞暗杀岂不是找死?烟雨楼,你究竟想干什么?”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夜晚,陌生的月色。白云生第一次有了一种身边人不是身边人的错觉。 五神兽,项无间,易风啸,甚至他一往情深的暮成雪,似乎都在神神秘秘地做着什么事。 他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白鹭洲老人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白云生喃喃地重复道:“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更不要辜负了身边的朋友。” 一丝难掩的苦笑浮上了白云生的嘴角。 “天赋,朋友,江湖,天下。我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他又想喝酒了,前所未有的想。 但屋里没有酒,只有洒了一地的月光。 …… 又一日无话。 直到入夜,白云生五人在金氏兄弟的引路下,踏上纵云,回到了人山人海的城隍闹市。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城夜晚最大的一颗明珠,有着“玉楼银海”之称的神武行——凉州城里唯一一家拍卖行,公输家开的。 一行十人刚刚落地就引来了不少关注。金氏兄弟在这里的名气显然颇高——五个一模一样的人聚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是回头率的保证。 人山人海中,一座金碧辉煌的楼宇盘卧在城隍闹市的东北角。金柱银窗,玉檐翠瓦,石桥流水,奢华富丽,远远看去,在长长的隆兴街上可谓鹤立鸡群。 冲着门口的柜台旁,正站着一个调戏美女侍应的油腻中年人。他正是这神武行的老板——公输董,是千真万确的公输家的人。 神武行的门口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两个衣着精致的少女忽然看见进来的金宫五兄弟,立刻收起了笑脸。 公输董回过头,猥琐的笑脸立马换成了一张谄媚的老脸,走上前,笑道: “金兄弟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金宫面相憨厚,嘴里却打趣道:“董老板又在了解少女。” “是指导,指导!” 公输董“纠正”完,看着金宫身后的白云生五人,非常自然道:“这几位是……” 金宫转身,介绍道: “这位是天机门的贵客,项无间公子。其他的是他的朋友。他们是来参加今天拍卖会的。” “几位大驾光临,陋地甚是增辉啊。拍卖会在一个时辰后开始,项公子和几位少侠可先到后堂休憩。” 公输董圆滑地说着,把白云生五人请了进去。金氏五兄弟还有其他事要办,便告辞离开了神武行。 …… 天方斋。 屋里的布置可称得上典雅二字。桌椅皆用古红色的沉香木打造,顶设青玉横梁,地铺琉璃石面,桌上摆的茶具是清一色的青花瓷。 白云生猛灌了一口热茶,畅快道:“公输老板,你真是懂享受啊。” “小兄弟过奖了。我虽是修行者,但久居俗世,也沾染了不少俗气。那些人生活,讲得就是一个情调,不像修行者,可以天被地床。” 公输董笑呵呵地说完,回问道:“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白云生给他一一说了一遍,混了个脸熟。 公输董笑呵呵地点点头,说道:“不知项公子想得到哪些物品,但凡小店有的,绝对优先优惠卖给公子。” 项无间也礼貌道:“我来是想求购一些锻造兵器的材料。” 公输董接着露出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 项无间想了想,还是说道:“寒玉绿骨,雷云兽毛,云火石,乾坤生铁。” 项无间每说一样,公输董的笑容就凝固一分。等到他说完,这位老板脸上已经有了愁容。 因为项无间说的这四种东西,一个比一个难得,一个比一个珍贵。 公输董沉默片刻,才道:“公子说的这些东西,小店只有三样,等会我会安排拍卖。不过这乾坤生铁实在太过稀有,恕在下无力帮助。” 项无间心里轻舒一口气,能有这些他已是很满意了,笑道:“三种也好,需要多少筹码?” “这……” 公输董忽然没了下文。 项无间知道自己冒昧了,带着歉意道:“公输老板不必为难,我会在拍卖中买下。” “多谢公子体谅。” 说完,公输董便离开天方斋布置拍卖会了。 白云生还在想着项无间说的那三样东西,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要锻造兵器?” 项无间笑道:“当然,不然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尘接着道:“所以你才要求见公输狂前辈。” 项无间眼中闪起了一种不一样的光,说道:“没错,公输前辈名列‘千岁榜’高手第三,是江湖上最好的炼器大师。由他出手,这把兵器才有可能现世。” 慕容尘苦笑着遗憾道:“可惜材料不全。” 项无间撇撇嘴,也苦笑道:“没关系,如果能见到公输前辈,说不定会有转机。” 白云生思索稍许,拍了拍项无间的肩膀,低声道:“大哥,跟我来!” 说着,拖着项无间走到屋外一个僻静的角落。 项无间诧异道:“云生,有什么事不能大家一起说?” 白云生瞅了瞅四周,确定没人后,才从背后的刀囊中拿出一幅小画,神秘兮兮道:“大哥,给你看个宝贝。” 说着,他缓缓展开画轴。 只见三根血色翎羽、一片青绿鳞片静静躺在画中,散着一热一温的气息。 虽然没感到半分能量波动,但直觉告诉项无间,这绝对不是凡物。 “这是……” 白云生传音道:“朱雀羽,青龙鳞。” 项无间的瞳孔瞬间放大,又缩小,再放大,身体和呼吸的空气一样,抖得厉害。 在金銮大泽中,青龙赠与白云生这两件神物时,顺便将它们封印在这幅白画里,使用时撕碎画页即可。 “大哥,这回兵器有着落了吧?”白云生挑逗着眉毛,喜气洋洋地又拿出了一个玉盒,打开道:“大哥,你再看看这个!” 项无间余惊未消,心犹颤着,洒了目光过去,瞬间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是…蛊?” 白云生笑着点点头,说道: “这是白鹭洲前辈从雪儿体内引出的蛊,用来给大哥炼兵器,也是好东西啊!” 项无间感动地点着头,微笑着没再说话。他自然知道这三件东西代表的意义。其中任何一件都是绝世的宝贝,任何一件都足以引起江湖的一场腥风血雨。这份沉甸甸的兄弟情谊,就留在心中吧。 半个时辰后,神武行一楼,金龙厅。 宽敞的大厅里铺满了银砖,一座碧玉亭阁落在满地的银砖上,瑞气腾腾。 这便是名动江湖的“玉楼银海”——神武行七日一次的拍卖会即将开始。 此时的“银海”之中座无虚席,非富即贵的人群里穿插着不少妖人两族的修行者。 “银海”之上,二楼藏着八间贵宾阁,整个神武行只此八间。在江湖上没有绝对的身份和实力,绝没有资格坐进去。 白云生五人已经坐在了二楼东边的雨花阁里。 这让白云生几个不禁暗暗咋舌,项无间的父亲乾山大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天下第一的公输家如此交好。 第55章 再遇沧海 神武行的拍卖会是江湖上非常有名气的拍卖会。 在修行界,真正的稀世宝物和材料用黄金一般是买不到的,需要付出其他的等值代价。 但在这里可以。 拍卖会上的所有物品都是明码标价。等着有钱有势的人来竞价,付钱,拿走。而令宾客们诧异的是,今晚的拍卖会居然是公输董亲自主持,这家伙可是无利不起早,许久没来这“玉楼银海”了。 这不禁让在场的看客多了几分心思。 玉楼中,公输董那富态的身体丝毫没有修行者的样子,楼里站着两个妙龄女子,穿戴端庄得体,在他两旁被衬托得美艳无比。 “轩辕辉映,高朋满座。欢迎各位光临神武行,在下公输董……” 公输董人长得胖,话却不啰嗦,三言两语开门见山,第一件宝物已经呈进了玉楼。 公输董看着宝物,笑道:“此为帝女玉绘!是七百年前千岁榜上的人物之一,帝女年轻时亲手绣制玉绘,经千炼手公输无眉亲自炼制的一件宝物,媲美中品兵器。可吸收中营位、黄魄境高手的攻击。底价,一百万两黄金。” 随着公输董大手一指,只见玉楼里的石台上摆着一张白色的丝画,上面绣着一朵神似天女花的白花。 宝贝刚刚放好,“银海”中,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拖着下坠的肚皮,高声喊道: “老古董,你怎么不去抢?一件中品兵器,你也敢说一百万两。” 公输董却看都没他一眼,继续沉默地等待着。 可胖子的那声高喊过后,场中便一直十分寂静。 这里都是有经验的行家,谁也不会为了一个中品兵器,而且是女人用的,白白花那么多钱。即使是有钱没处花的主儿,也不想花一百万两拿回去哄女人开心。 本来热情高涨的拍卖会一下子冷场了,颇为出师不利。 就在此时,二楼的贵宾阁中,一道年轻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场中的压抑,也解脱了公输董的尴尬。 “一百万零一两。” “哪个傻子说话呢?”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众人抬头一看,竟是二楼的雨花阁里传来的声音,顿时没了声音,也都忘记了竞价——他们也没想竞拍。 公输董自然一眼看出了是项无间的房间,心里略微感激,不一会儿,他就朗声宣布了物品的归属。 “此帝女玉绘,归天字一号客人所有。” 阁楼里,喊价的自然是白云生。他询问了项无间之后,用他的钱给暮成雪拍下了这件防身的宝物。虽然一百万两黄金的价格高了些,不过项无间倒没有在意。 马上就是六合大赛,暮成雪正需要这样的宝物增强实力,况且那件玉绘也十分漂亮。 不一会儿,又听楼下的公输董高声道:“下面是第二件卖品,寒玉绿骨!” 项无间精光一闪,起身走到窗前,只见碧阁里正摆着一段绿莹莹的东西。没想到他要的东西这么快就出现了。 公输董毫不客气地露出一脸“这是个宝贝”的表情,说道: “此玉骨,乃一位蓝魄境的妖族大修坐化后所留,骨内留有他九百年业力精华,属性阴寒,是炼器的极品材料。底价,三百万两黄金。” “银海”中的人,已有的流出了口水。蓝魄境妖修的遗骨,无论是用来修行还是锻造兵器,都是极好的。而且,那遗骨里还有可能蕴藏着死者的传承。 “五百万两!” 刚刚那个胖子又第一个喊道。 胖子身边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讥讽道:“胖头陀,你要这宝物做什么?带进棺材吗?” 胖子大声嚷嚷道:“金八两,你管个屁,老子就是要带进棺材!” “哼!六百万两!” 金八两是凉州城里有名的富豪,本不姓金,发家后不敢改“公输”姓,却死皮赖脸地改了天机门里的金姓。 一个锦衣青年嗤笑道:“两个俗世之人争这修行秘宝,真是可笑。” 胖子和金八两怒目看去,刚要开骂就闭上了嘴巴。说话的人正是潮湖门的少门主王东阳,潮湖门是轩辕山上的一个中等门派。 见二人吃瘪,东阳高声道:“这宝贝我潮湖门看上了,七百万两!” 一个身着金红色华服的青年紧接着道:“呵,王少宗主闲情不错,不过这东西我一气宗也势在必得。八百万两!” 此人是一气宗掌门邓一虎的大弟子,李王春。 “既然如此,我木图门也来凑凑热闹,九百万两!” 李王春一转头,不怀好意地盯着身后木图门少主,浪翻天。 白云生站在项无间身旁,淡笑道:“台下很热闹,大哥还不出手吗?” 项无间肯定道:“再等等,这种宝物,真正的买家还没出手。” 说话间,寒玉绿骨的价格已经飙到了一千万两黄金。 不出项无间所料,正当台下喊得兴起之时,一道冷厉的女声从二楼另一间贵宾阁里传出。 “一千五百万两!” 这声冰冷的娇斥瞬间抹杀了小打小闹的叫喊。 白云生循着声音,看向了他们对面的地字一号:风云阁。 一层蓝纱帐遮住了里面的人影,不过能依稀辨清,帐后面一定站着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好看的女人。 一千五百万两黄金,台下有的人所带的全部身家也没这么多。 陌生女子的话让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白云生好奇地笑了,说道:“大哥,出手吧。” 项无间点点头,往楼下喊道:“两千万两!” 白云生一惊,项无间居然一加就是个整数,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看来那把需要公输狂出手才能炼制的兵器,他是势在必得。 玉楼银海里更加安静了。 对面阁楼里的女人似乎很恼火,冷冰冰的话里透出了一丝威胁,道:“两千五百万两!这根遗骨我沧海阁看上了。” 仅仅沧海阁三个字,就已经断绝了所有商量的余地。 江湖上胆敢挑战沧海阁权威的人和妖并不多,胆敢得罪薛家女人的人和妖更不多。 显然,今晚神武行里的这些人和妖,不在“敢”的那些里面。 这下子看热闹的人才明白是谁这么手阔。 不过那女子冷冷的声音反倒让他们看热闹的心涨了几分。因为所有人都想看看,天字一号敢不敢挑战地字一号——江湖上水脉武学的巅峰势力。 白云生拍拍脑袋,说道:“想不到还没到巫云山,就和他们对上了。” 项无间却面不改色,沉着道:“三千万两!” “你!” 白云生已经清楚得地听见对面阁楼中女人的一声怒嗔,业力的冰冷气息已经扑出蓝纱,扑向他们窗前。 白云生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放出业力抵挡住了冰寒。 双方又僵持了一会儿。白云生又听见对面阁楼里一道韵味十足的女声:“算了冰儿,这遗骨虽珍贵,我们还有其他目的。” 话音一落,白云生窗前的寒气便已退去。 玉楼里的公输董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儿,这根寒玉绿骨虽珍贵,可断不可能拍到如此高价。 他的声音也适时地响起:“天字一号客人出价三千万两黄金,诸位还有没有竞价的?!” 场中一片寂静,白痴才会再出价呢。 “寒玉绿骨,归天字一号客人所有!” 诸位宾客万万没想到,头两件卖品居然都让一个人抢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前前后后地看向了二楼的天字一号房间,无不神情猜测又诧异。 天字一号是神武行最好的贵宾阁,一般人是绝对坐不进去的。 今晚坐在里面的,只怕不是四荒妖界中的势力,就是其他四大世家之一。普天之下除了这些地方,绝没有谁敢触怒薛家的女人。 白云生一脸轻松道:“第一件东西到手了,还有两个。” 可接下来的拍卖就和白云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大都是一些兵器宝物,在中上品左右,底价都在几百万两之间徘徊,有价值,但没什么用。只有一件上品兵器,名叫碎痕剑,通体用五百年沐晨石打造,剑格上镶嵌了一颗龙眼玉,底价八百万两黄金,竞争异常激烈,最后被沧海阁以两千万两拍走了。 第56章 挥霍 公输董的脸色相当的好。 他许久没有主持拍卖会,想不到再出手,仍有如此反响,喊价的声音也不由升高了几分: “下面一件宝物:密龙纹,空间法宝,来历不祥,材质不祥,内有三尺空间,将业力注入纹中可储物、取物。底价一千万两黄金。” 一听见储物法宝四个字,银海中的客人又沸腾了起来。 但一听见只有三尺空间,刚刚沸腾的气氛又凉了下去。 只见雕梁画壁的玉楼中摆着一张白色符纸,上面画着一串谁也看不懂的蓝色秘纹。 要说这空间法宝,可能是炼器人又爱又恨的家伙。因为天下至今仍没有锻造空间法宝的图纸和法子,只能纯凭天意,无意偶得。 大空间法宝那绝对是天下无双的至宝,就像那早些年横扫江湖的北荒散人独孤萍,靠的就是一个无物不收的紫灵葫芦。他本身也是个炼器大师,但和公输家家大业大不一样,独孤萍是个散修,只因在阴差阳错间把喝酒的千年紫葫芦掉进了炼器的鼎里,器虽然炼坏了,却无意间得了个空间宝贝。 不过后来独孤萍恃宝凌人,得罪了巫云山薛家的奇女子薛明月,被其手中的龙殇剑一剑把葫芦砍成了葫芦瓢。 紫灵葫芦里能收放百余人不成问题,自然是不可一世的至宝。但这密龙纹里只有三尺空间,最多藏坛子酒,对于修行者来说用处极其有限。 可还是有人叫了价。 “一千五百万两!” 声音还是地字一号里的女子。 “银海”里的客人怕是一辈子也没遇见这般的热闹。 此刻喊价的人没有,但想知道天字一号和地字一号里是谁的人全都在这了。 一千五百万两黄金!买一个三尺柜子! 江湖上绝不会有比神武行更黑的拍卖地。 拍卖会里也绝不会有比天字一号和地字一号更彪的客人。 最终,这张白纸蓝纹的密龙纹以天价花落地字一号。 在一众无语中,公输董笑得乐开了两次花的嘴里又喊道: “下一件宝物雷云兽毛。取自南荒妖界雷云山雷云兽的兽首之上,毛发蕴含雷霆之力,是炼器的极品材料,适合各类修行者。底价,一千万两黄金!” 白云生坐在阁楼的窗户上,已经支着额头打起了瞌睡,一听雷云兽毛出场,立刻噩梦般惊醒,叫道: “来了!大哥,我们要不要一鼓作气,直接拿下?” 项无间点点头,笑道:“你去拍吧,不管多少钱,尽量拿到手。” “好嘞!” 白云生立马从窗户上蹦下来,站在窗边,探着身子大声喊道:“两千万两!” “靠!又是天字一号!好容易消停一会儿,又来了!” “那小子是谁?从没见过啊!” “败家子!败家子啊!” 白云生断崖式的加价,一下就把场子给叫停了,顿时一脸得意。 原来花钱,而且是花别人的钱,感觉是如此痛快。 “嘿嘿,这回没人和我抢了吧?” 可惜他还没高兴完,就被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得意。 “三千万两。” 声音在台下,在“银海”中。 在所有人的注目寻找中,只见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的人影站起身,袍子很宽松,遮住了半张脸,只看到一副白色的牙齿在上下翻动,阴阴森森。 白云生自然看不见这些,刚要再加价,他背后的妖刀沧溟却忽然轻轻晃了一下。 他立刻换了一张脸,沉沉地看着一楼那道漆黑的背影,在心里自语道:“难道是倚帝山的人?刚刚和沧海阁结了梁子,这下又要和倚帝山对上了。也好,反正这里是中原,倚帝山的妖修可不招人待见,小爷就陪你玩一玩。” 白云生冷冷一笑,双臂交叉在胸前,大声喊道: “四千万两!” 场下的那些龙套们一听,这两人看来是都彪啊。 雷云兽是一种古老的妖兽,修金脉武学,曾是和朱厌等异兽齐名的存在。一直在南荒妖界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这一缕雷云兽毛虽然珍贵,但对一般的修行者半毛钱的作用都没有,只有强大的炼器大师才有能力将其炼化,为兵器注灵。而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大师,那买回去和猪毛无异。 黑袍人不紧不慢地摩擦着惨白的牙齿,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声响极为渗人。一丝无形无势的业力从他袍袖里射出,飞向白云生。 正在等他喊价的白云生却丝毫没有发觉这道微弱的业力。 忽然,他背后的沧溟又是一阵抖动,这次比刚才又剧烈了一些。 白云生喊价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皱起眉头,凝视着黑袍人的背影,想要看出些什么端倪。 “呵,这毛发归你了!” 厚厚的黑袍里发出了一道断断续续的笑声,像是野兽在啃食着兽骨。 说完,黑袍人站起身,在白云生和其他人的目送中离开了神武行。 期间再也没人再竞价。最后,这一小撮兽毛又归入了天字一号客人手中。 暮成雪走到窗前,小声道:“云生,怎么了?” 白云生叹了口气,回应了暮成雪一个灿烂的笑容,撒谎道:“没事,只是看那人有些特别。” 暮成雪道:“那人应该是个妖族,实力不弱。” 白云生开玩笑道:“没事,我花的是大哥的钱。” 随着神秘人的离开,持续了两个时辰的拍卖会也接近了尾声。今天的压箱大作,在公输董的大肆渲染下已经出现在玉楼中。 那是一块形状极不规则的石头,通体暗红,分明的棱角上闪烁着血红的光,极为扎眼。 “今天的最后一件卖品,是生于饮马山的云火石。据传,饮马山是朱雀神兽守护之地,云火石在幽冥神火中孕育而生,此宝物是猎妖人从十大妖兽榜上排名第四的蚀焱魔蛟手中侥幸得来,极为稀有。底价三千万两黄金。” 公输董吹嘘完一阵后,场中人的反应却极其冷清,甚至有些冷嘲热讽。 不一会儿便有人质疑道:“从魔蛟手里抢东西?谁信啊?” 紧接着附和声瞬间四起:“就是,别逗了。饮马山从没有修行者敢靠近,更别说去里面找宝物。” “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吹得太过了。” 闲言碎语让玉楼里的公输董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忍不住“反击”道:“你们这群穷鬼,买不起别来捣乱。” 白云生也是为难道: “大哥,我们的钱可能不够拼杀的了!” 项无间不禁苦笑,那一万万两金子他根本不在意,他苦笑的是白云生好像还爱上了花钱的感觉。遂道:“再看看吧,这东西应该没有人会拍。” 然而事实竟被项无间言中,最后压箱出场的云火石无人竞价。 一场热热闹闹的拍卖会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 玉楼银海,人走茶凉。 白云生五人来到神武行后院,准备交钱拿货,却不料冤家路窄,下楼时正巧遇见了地字一号的客人。 领头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雍贵的面容上满是野草丛生般的冷漠和厌倦。 贵妇身后是一名蓝衣女子,水蓝色的长发垂直而下,环绕在腰间,宛若一束倾下的飞瀑。 这女子比起贵妇来就欠些火候了。眉宇间的不屑和冷淡之色,像刀片一样切割着人的视线。她冷冷地扫了一眼白云生和项无间,便转身随贵妇离去。 白云生吞了口口水,说道:“大哥,这女的好像看上你了。” 项无间却神秘地笑了笑:“我看,还是你小心为妙。” 公输董正在后院的宝光阁等候,项无间是这次拍卖会的最大买主,又是天机门的朋友,他是必须亲自等候的。 一看五人来了,公输董褶着老脸,笑道:“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项无间递出玉符,笑道:“有劳掌柜替我包好。” 公输董道:“应该的。项公子,此次拍卖您的出价已经远远超出几件物品的价值,所以神武行会给您半价优惠,云火石也会一并赠上。” 项无间讶然道:“这,不好吧?” 自古以来,江湖上还没听过哪个拍卖会嫌客人出价过高的。 公输董却严肃道:“这也是烛炼长老的意思。” 项无间惊喜道:“哦?烛炼大师来了?” 公输董点头道:“半个时辰前,烛炼长老用火鹤传信,请公子在拍卖会结束后即刻赶往轩辕山。” 项无间心里的惊喜水涨船高,也顾不上客气还价了,说道:“那多谢老板了,在下就此告辞。” 说完,白云生和易风啸拿上东西,五人快步离开了神武行。 可刚到门口,白云生就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慕容尘,颇为奇怪地对大家道: “雪儿,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药铺买几味药材。” 暮成雪四人自然很奇怪白云生的话,不过并没有阻拦。 暮成雪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要不要我陪你?” 烟雨楼的杀迹已经来到了凉州,此刻他们五个一起都不安全,更别说一个人单独行动。 白云生却笑着坚持道:“不用,你们不懂药,来了也白搭。我去了!” 不容别人再多说,白云生已踏上纵云,消失在楼宇尽头。 过了稍许,暮成雪仍关切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项无间也有些关心道:“风啸,你跟过去看看吧,我担心烟雨楼会再出现。” 易风啸点点头,身形一晃跟了出去。 第57章 拜见妖王 没过两个路口,白云生就发现了易风啸的跟踪。 要论速度,七杀步可是独步天下。他不做声张,故意在闹市绕了几圈,又返回到了神武行。 刚刚结束了拍卖会,神武行里冷清至极,公输董和大半人都去休息了,只留了几个伙计在清扫。 白云生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了神武行,踏着纵云一路飞行,飞出了闹市,飞出了东城。 夜凉如水。 凉州西城,金吾国境内。 此时已近子时,鸡犬安宁,只有几盏灯火在沉沉的夜里飘摇。 白云生认了认方向,往一条小巷中飞去。 不久,他落在一间普通的民房外,推开了一扇粗糙的木门。 吱呀。木门的声音很陈旧,院子也很旧,但被打扫地一尘不染。 北屋里,一灯如豆。 白云生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屋里坐着的,正是神武行里的那个黑袍人。 他离开神武行时传音告诉白云生,拍卖会结束后来这里找他。 白云生面不改色,开门见山道:“你是倚帝山的人?” 他并没有畏惧,因为他肯定屋里虽然阴冷,却没有一丝杀气。 黑袍人没有回答,而是扯着枯哑的嗓子反问道:“你身后的刀,是哪里来的?” “你说它?” 白云生拔出沧溟,亮在神秘人面前。 黑袍人却忽然颤抖着全身,露出袍子里两段白森森的手臂,慢慢靠向沧溟妖刀。 黑袍遮住了他的面貌,露不出他此时热泪盈眶却又干涸枯竭的双眼。 白云生能清晰地听到他全身的骨头都在抖动,似乎这个人只是一副骨架,再动就要散了。 终究,黑袍人没有触摸到沧溟,却在刀锋下单膝跪在白云生身前。 白云生急忙要扶他起来,道:“你别跪下啊,我可不认识你!” “妖王大人!” 白云生弯下的腰瞬间弹簧一般立了起来,往后跳了三步,摆着手,激动道:“我可不是倚帝山的妖王!你认错人了!” 黑袍人的声音没有节奏,却十分恭敬:“身怀圣刀沧溟,你就是倚帝山妖域的王!” 不等白云生再言,黑袍人继续道:“如今妖域动荡,肥遗一族叛乱忤逆。属下奉荆昊大人命,入中原寻找妖王,还请妖王大人返回圣山,平息战争,重振妖域声威!” 他的话刚说完,白云生的头立马就大了三圈。眼前这陌生人说的话他能听懂,可他不知道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也不记得自己和什么妖王有关系。 可偏偏朱雀又曾说过,倚帝山与他的来历关系匪浅。 一时间,在这昏暗的房屋里,一人一鬼,一站一跪,沉默地僵持着。 而在这间破旧的民房外,晚风里,一道黑影如一片飘落的鸿羽,飞速地从房顶一闪而过。 易风啸回到天机门的总舵时,项无间三人正在等他。 慕容尘摆弄着双臂的拳套,问道:“风啸,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那家伙呢?” 暮成雪和项无间眼里也是同样的疑问,只不过一个是关切,一个是真疑问。 易风啸坐下喝了口茶,淡漠道:“我跟丢了。他串了几家药铺就找不到人了。” 慕容尘惊诧道:“找不到人了?” 暮成雪芳心一乱,问道:“是在哪里的药铺?” 易风啸道:“就在神武行旁边的文心街上。” 慕容尘道:“完了,这家伙不会没钱被人扣了吧?” 项无间道:“怎么会,他拿着我的玉卡去了。云生喜欢草木,城隍闹市药铺繁多,我想是他看得入迷了,忘记回来了。” 慕容尘撅起了小嘴,担心道:“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吧。” 听到这话,项无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山上的烛炼已经等了他一个时辰,若再拖下去,有失尊敬不说,万一错过了炼器的机会,那可就损失大了。 三人斟酌间,暮成雪已经起身走向屋外。她必须去找白云生回来,即使凉州城再大,即使闹市里再喧嚣。 “成雪!” 慕容尘起身叫道,暮成雪还真就停下了,却不是因为慕容尘的话。 因为白云生已经穿过长廊,朝她走了过来。 白云生的脸色不太好,但他没有多说,暮成雪也没有多问。 一看到他回来,除了慕容尘欣喜地上去踹了两脚,项无间和易风啸脸上都还算镇定。 “我们走吧!不能让烛炼大师再等了。” 说完,项无间便领着四人离开茶室,在金宫的引路下,向天机门的轩辕大殿赶去。 路上,暮成雪传音问了白云生几句。 白云生也传音回应道:“是南荒妖界的人。” 暮成雪道:“他们找你做什么?” 白云生愁眉不展道:“我身后这把刀是倚帝山妖域的妖王信物,妖兵沧溟。” 白云生说完,暮成雪便不再追问。或许只有她清楚,所有关于白云生身世的问题,都会让白云生不开心。何况他现在已经在发愁了。 夤夜山静,一路马不停蹄。 不消半柱香,几人便走进了轩辕山上最雄、最奇、最峻的一座神宫——轩辕殿。 整座大殿都掩埋在轩辕山中,只留了一扇宽大的石门。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妖兽住的洞府,然而洞内的天地又岂是任何一处妖兽洞府可比。 轩辕殿深深地开凿在山体之中,纵深可达数百里。殿内宫阙重重,灯火通明,四通八达的栈道交错相连,宛若一座地底迷宫。 地宫上下,一个个锦衣绣袍的弟子踏着纵云,穿梭在栈道宫阙之间,络绎不绝。 所有的栈道均由清一色的长生石铺设。听金宫说,开辟地宫时此处刚好是一处完整的长生石矿,便直接利用了下来。 长生石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如此浩大的规模,也足以骇人听闻。 此情此景,不由让白云生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不禁由衷惊叹道:“哇,你们是不是把轩辕山给挖空了?” 其他四人也无不惊叹眼前这气势恢弘的地宫。此等鬼斧神工的大手笔,也只有财大力强的天机门能搞得出来。 金宫一脸骄傲,对白云生几人的反应还算满意,带着他们踏上纵云,向地宫的最深处飞去。 约莫三十里外,一座磅礴的水晶宫殿坐落在大地深处,闪闪发光。 白云生一眼认得,这应该是白冥晶的玉髓,而且起码有几千年的孕育——也只有几千年的孕育,方能如此晶莹剔透,纯洁无暇。 不过又让他惊呆了的是,金宫告诉他们这整座宫殿皆以玉髓筑成,天下独此一家。能孕育出如此多的白冥晶,普天之下也只有轩辕山脉可行了。 等白云生走进殿内,霎时间仿佛走进了梦里的世界。尤其是慕容尘,完全放下了大小姐的身份,毫不吝啬自己的痴迷,对着宫中的雕塑和宝石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身在沙漠腹地的月亮丘虽然别有一番风光,但哪里有这些多点亮女孩眼睛的东西。 卧龙殿。 烛炼正站在殿内唯一的主座旁。 金宫老实地禀告道:“师父,他们来了。” 烛炼依然没有废话,直奔主题道:“无间,师父他老人家就隐居在地宫后的器冢里,能不能见到,就看你的造化了。” 项无间又激动又自信道:“多谢伯父,我一定会见到公输前辈!” 烛炼捋须笑道:“哦?这么自信?” 项无间潇洒一笑,认真地点点头。 “你们跟我来。” 说完,白云生五人拿着铸造兵器的材料,跟在烛炼身后走出了卧龙殿。 第58章 冰火 烛炼修为已臻大营位后期,御空飞行不在话下,白云生等人还得踩着纵云,勉强跟上。 越过无数条栈道,转过了几十个弯道,几个年轻人早已记不清了东南西北。这错综复杂的地下世界,再一次生动地、波澜壮阔地展现在他眼中。 没人领路,怕是转到死也出不去。 器冢。 天机门的绝对禁地。就算公输家的家主公输威也不可随意出入。 如今这里只属于一个人,天下第一炼器宗师,“器魔”公输狂。 踏入器冢坟前,眼前的大地上插满了灰暗暗的兵器。刀枪剑棍,斧鞭戟锏。一把把,一件件,全都没有半分生气地林立着,给人一种沧桑哀怨的压迫感。 这里是兵器的墓地。 穿过墓地不远处,有一道暗绿色的石门,石门上生满了暗灰色的苔藓,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 烛炼看着这些“死去”的兵器,从心底涌上一脸的崇敬之情,转身道:“就到这里了,我回去了。若要离开,用火鹤传信。” 说完,丢给项无间一只红色纸鹤,便飞身离开了。 慕容尘走到他身边,问道:“项大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喊呗!” 白云生说完,竟真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公输前辈!老前辈!” “……” 项无间四人顿时又一阵无语,所幸这里也只有他们五个。 项无间伸手说道:“云生,把东西拿来。” 白云生停下嗓子,没有犹豫地转身,递给他那幅白色的画轴。 暮成雪微微一怔,认出了那是画着青龙鳞和朱雀羽的东西。 只听项无间振声道:“公输前辈,晚辈这里有幅画想请您鉴赏一下,望前辈能现身相见!” 说完,他用业力包裹着画卷,用力一抛,画卷飞过兵器墓,飞向石门。在抵达石门时停留了片刻,一道金光闪过,小小的画轴竟入门消失不见。 “大哥,公输前辈会见我们吗?” 白云生言语间颇有些心疼。 那可是朱雀羽和青龙鳞啊!就这随手丢出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项无间却是自信满满道:“放心,一定会的!” “但愿如此!” 慕容尘这才疑惑道:“白云生,那画里是什么?” 白云生“沉痛”地说道:“是我的心和血!” 果然,不出项无间所料,他们只等了不到一刻钟,奇迹就出现了。那扇沉寂了两百年的暗绿石门缓缓打开,洞里飞出一道飘渺之音: “进来。” 众人迫不及待地迈出步子,可一入兵器冢,顿觉煞气腾腾。 项无间和易风啸徒步走过兵器墓,这百余步,就像走过了一座古老的战场。 那些灰暗的兵器中传来阵阵厮杀,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似在眼前,又在天边,窜进心里,震颤着四肢百骸。一不小心,这些煞气便可能入了心神,祸乱心性。 一路上,慕容尘揪着项无间的袖口不放,一口一口吞咽着香泽。 相比之下,暮成雪依旧淡然。她稍稍运转回天咒,雪白的衣裙上泛起淡淡白光,血腥与厮杀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人中神态最好的是白云生。他走得那叫一个惬意自然,像在游赏自家后花园一般,还把自己看着中意的残兵断器摸了个遍,浑然不觉此地的凶险。 “变态!” 慕容尘害怕地啐了一声,白云生朝她做了个鬼脸,回到暮成雪身边。 石门后有一条不长的通道,进去转过两个弯,几人便柳暗花明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可就在第二个弯口,仅仅一弯之隔,气温却骤然两极。 霎时间,滚烫的热气猝不及防地冲面而来。 眼前,灰色的乱石间布满了暗红色的斑点,暗暗浮动,好像一张满是伤疤的脸,让人不忍直视。 炙热的岩浆从裂缝中涌出,金色的热气缓缓上升,虚幻了不远处暗红色的墙壁。 金黄色的岩浆从墙壁上流下,留下了一道道金黄色的裂痕,爬满了整个石窟。四壁的岩石被烤得通红,像一群熟透了的鸭子,“兹兹”冒着热气。 白云生倒是不在乎,在七杀峰火神涧修行的那两年,他已适应了幽冥神火的温度,这点高温还差得远。 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把业力运转全身,也很快适应了过来。 只有暮成雪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白云生急忙闪身过去,抱住了她柔软的腰肢。 “雪儿,怎么了?” 白云生皱着眉头,眼中尽是关切。 暮成雪脸色苍白如纸,艰难地摇摇头,一双冷月般的皓眉蹙得厉害,虚弱道:“这里的火…” 这句病怏怏的话只虚弱地说了四个字,瞬间把白云生担忧的魂儿都给勾没了。 他慌忙找出九黎玉放在暮成雪手中,一缕缕红色的气流从暮成雪体内流入玉中,过了好一会儿,暮成雪枯白枯白的脸上才恢复了少许神采。 白云生挽着暮成雪的腰,慢慢扶她起来,轻声道:“好些了吗?” 他温柔的目光比融了冰的阳光还要温暖。 暮成雪俏脸上飞上一分嫣红,轻轻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白云生的手还紧紧地按在她的腰上,好像一团滚烫又舒服的火。暮成雪心里顿时激起了一丝异样。 白云生晃过神来,眼里闪过几分尴尬。刚刚他真实地感受着暮成雪酥软纤细的腰肢上传来的惊人弹性,一时间竟失了态。 但他满是汗水的手仍抱着暮成雪没有松开,直到慕容尘走过来,一巴掌打掉了白云生的手,亲手挽过暮成雪。 白云生还沉浸在无言的美妙中,突然被打断,气急败坏道:“喂!野蛮姐,你寻仇啊?” “色鬼!” 慕容尘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拉着脸上飞满霓虹的暮成雪走到一边。 原来冰山上的雪也会绽放。 而只有当冰雪绽放的时候,白云生才会出神,暗叹平生所见的姹紫嫣红,也全都不过如此。 项无间见暮成雪已无大碍,内心的兴奋又烧了起来,说道:“走吧,我们去里面看看。” 白云生刚刚失了神,便一个人先跑了出去。可刚走没几步,他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突然掉进了冰河,被冻成了冰雕。 他真的被冻成了“冰雕”。 项无间四人跟过去,瞬间也被“冰冻”在原地。 一壁之隔,眼前却完全是另一个的世界。如果外面是火的极致,那这里面就是冰的极致。 白霜满地,冰雪通天,彻骨的寒气在宽敞的洞天中翻滚呼啸。天上地下悬着一束束锋利的水晶,把这座冰窟窿照得闪闪发亮。 刚离火海,又进冰窟。 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结结实实地打着寒颤,业力紧紧地守护着心脉抵挡刺骨的寒冷。 唯独白云生和暮成雪没有这些异样。回天咒本来就是水脉武学,暮成雪只要稍稍运气,便能抵御寒气。 而白云生则更加无觉,稍作震惊后,直接震散了身上的冰霜,竟然仅凭肉身便视严寒于无物。 缓过神来的五人慢慢深入冰窟,白云生才发现冰面上斜刺出的冰块里,竟然都冰封着一把兵器,仿佛一具具躺在水晶棺中的死尸,还保持着死前的样子。 这里竟然也是一处兵器冢! 白云生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这些兵器竟有意识般,共同拜向一个方向。 那是冰洞的最深处,唯有定睛细看,才能看见那儿有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屋子。 忽然,一束金光从冰屋里飞出,射向几人。 金光中有一幅白色的画轴,白云生高高跃起,单手抓住画卷。 接着,冰屋里传来的声音硬朗中带着几分病态:“这东西你们拿回去吧。” 项无间一下子慌了。既然进都进来了,决不能轻易放弃。 他也不在乎身体的寒冷,直接跪在冰霜地面上,低头恳求道:“公输前辈,晚辈乾山项无间的确有要事相求!” 这句话让老人似乎改变了注意。 第59章 不舍 过了稍许,冰屋里又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你是北荒乾山的妖族?” 见希望的曙光又亮了起来,项无间瞪大双眼,恭敬道:“晚辈乾山项氏。” 寒风停息,寂寥的冰窟又恢复了沉静。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项无间头前。 身影里是一个老人,蓬头破衣,衣服色掉得厉害,暗金色的头发里藏着不少白迹。 铜钟眼,山梁鼻,脸似黑石,剑眉指天,一股壁立千仞的强霸之气扑面而来。 此人正是公输家当下辈分最高,实力最强的老家伙,公输狂。 “这两件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公输狂赤足站在冰面上,面如怒狮,声如滚雷,在安静的冰窟里回音阵阵。 项无间迟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白云生,眼珠子动了动。 白云生心头一明,走上前刚要开口。 公输狂却率先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粗犷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若是常人定会不由自主地跪下说实话。 白云生也是个常人,但偏偏不做常人做的事。 他眯起双眼,嘴角下垂,竟然目光坚定地对上了公输狂的凌厉气势。 公输狂磐石般的脸上撕开了一道惊讶。 “有趣的小子。” 他暗道一声,铁一般的嘴角微微上扬。本来浑浊的眼睛骤然放出了金光,身上雄霸天下的气势陡然又增加了一分。 白云生只觉胸口猛地一滞,咬着牙把那口涌上来的血压了回去。 悬在经脉脏腑之上的长生剑闪着幽光,好像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狼看见了鲜肉,又像一只吸血蝙蝠闻到了处女的鲜血,剑锋竟跟随着白云生的心意,幽光渐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慢慢渗透进白云生的全身各处。 冰冷,无情。 饮鲜血如寒泉般冰冷,视人命如草芥般无情。 公输狂面色不改,心却狠狠地颤了三颤,从未冷过的脚底竟然窜上了一丝危险的凉意。 他隐居此地两百余年,不,他纵横江湖这千百年,即便面对五神兽,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公输狂的修为早已臻天营位顶峰,两人的业力不知差了多少个境界,他自然不会以力欺小,所以才放出气势压迫白云生。 没想到这白云生也没动用一分业力,仅仅凭这股冰冷的气势却胜过了他。 “哼!” 公输狂立刻拉下脸色,石头一般的心里擦起一朵火光,怒气上涌,气势竟又加了一分。 白云生仍旧丝毫不为其所动,虽然脸色更加难看,抵抗却没有半分弱势。 一层黑光倏地在白云生身上燃起,在这雪白的冰天雪地里分外妖艳,飞舞的长发中,那一小缕白发时隐时现。 刹那间,冰窟里的温度又降了一截。 一滴冷汗,从公输狂的钢铁额头上渗了出来。白云生那两道漆黑的眼神,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凝视。 一旁的暮成雪四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屏息凝神地看着一老一少的无形较量。 噗!白云生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喷出一大口鲜血,跪在地上。 温热的血水染红了洁白的冰面,很快便凝成了亮晶晶的红斑。 暮成雪第一时间抱住白云生遥遥欲坠的身体,玉手贴上白云生已经滚烫的胸口,运转心法,柔和的白光迅速爬上他的心脉,治疗着他受创的身体。 公输狂铁一般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刚刚白云生散出的气势已经深深地烙在他的石头心里。 这位老前辈铁嘴不由一笑,暗道:“不愧是五神兽选中的人,颇有来历。” 项无间四人当然不是瞎子,以区区橙魄境的修为,胆敢挑战天下“千岁榜”第三把交椅,白云生怕是江湖第一人了。 项无间是来求人办事的,却不想白云生上来就和人杠上了,只好尴尬道:“公输前辈,云生他……” 公输狂铁面无神,说道:“无碍。看在乾山项氏一族的面上,你的事可以说了。” 项无间当即再次跪拜,目光炯炯,掷地有声道:“请前辈出手铸兵!” …… 冰洞深处的那间小屋子里别有洞天。 项无间五人正站在一间石室中,公输狂负手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室中间一座青金巨鼎,久久不语。 半刻后。 公输狂似是从久远的记忆中走了出来,目光里露出了久违的坚定,命令道:“你们三个先出去,项无间和那小子留下。” 暮成雪、慕容尘和易风啸相觑一眼,不言不语地带着诧异回到了冰天雪地中。 公输狂转过身,炯炯的眼睛里闪着野兽般的光,振声道:“拿出来吧。” 白云生面无表情地拿出画卷,扔给公输狂。刚刚虽然他毫无悬念地输了,但不明实情的他依旧没给这位炼器宗师好脸色。 公输狂也不计较,展开画轴,霎时间金光乍现,三根血红色的朱雀羽和一片绿森森的青龙鳞静静镶嵌在画纸上。 公输狂铁一般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庄重,他严肃道:“这两件东西你们从何处得来?” 白云生交叉着双臂,面不改色道:“是青龙送给我的。” “青龙大人送给你?” 公输狂重复了一遍,低沉的话里尽是不信。 白云生自然听了出来,言色“嚣张”道:“这算什么,再给你看一个更稀有的!” 说完,白云生从背后的剑囊里拿出一个玉盒,扔给公输狂。 公输老头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业力气息,还没打开盒子,他已问道:“白鹭洲?你们见过那老家伙了?” 白云生和项无间纷纷诧异,没想到仅凭一个盒子,公输狂就能认出是白鹭洲之物。 白云生立刻换上了一副尊敬的面容,说道:“没错,我们见过白鹭洲前辈。” 公输狂把玩着那玉盒,走到角落的铁柜里拿出一坛酒,拍开泥封,仰头灌了几口。火烈的酒香瞬间刺激了白云生的鼻腔和酒虫。 公输狂抱着酒坛,看着玉盒,笑道:“听说那老头把自己藏在金銮大泽。他可是个名人,就连烟雨楼都一直在找他。” 白云生心头一惊,顾不得酒香,大声喊道:“什么?烟雨楼在找白前辈?!” 项无间此刻也是脸色凝重。 公输狂却是一脸不在意道:“听说烟雨楼主一直想得到白家的易水经,已经找了他好几百年了。”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打翻了白云生想喝酒的心境。他恍然明白,出了荆州城之后,他们一路上遇到的烟雨楼袭击,怕不单单是冲他们几个来的。 如果烟雨楼是冲着白前辈去的,那我们的行踪岂不是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白云生努力扫落心里的猜测,但这丝念头却像影子似的,怎么扫也扫不掉。 一阵前所未有的冷意袭上心头。白云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神秘组织的恐怖之处。 稍许过后,他还是担忧道:“那白前辈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公输狂却像是听了千古奇闻似的,揣着酒坛摆摆手,轻松道: “你们多虑了,这世上已经没人能杀了他了。凭他的易水经,再重的伤都能治得好,不用担心。” 说完,公输狂放下酒坛,一脸期待地打开了玉盒,脸色顿时更加神采奕奕,喜道: “蛊!” 转而喜悦变成了肃穆,公输狂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青龙鳞朱雀羽蛊虫同时现世,难道这是天意?” 公输狂一生痴迷炼器,铸兵无数。锻造过不少神级兵器,但从没有得到、使用过这些天地奇宝。 对于一个炼器疯子来说,看到这三样东西,公输狂已经怦然心动,只是心里还有几分不舍,不舍得离开这个走了一千两百多年的江湖。 第60章 鼎火再起 石室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少顷,公输狂捧起酒坛,痛饮完最后一口烈酒,狂笑一声,气势一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意气风发道:“你想铸一件什么兵器?” 项无间连忙双手捧上一张灰白的兽皮,说道:“请前辈过目!” 公输狂仔细盯着那张兽皮看了很久。 图纸上画了一把剑形兵器,可它的铸造方法和材料,都让这位天下第一炼器宗师非常吃惊。 “寒玉绿骨,雷云兽毛,云火石,乾坤生铁,”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些一个比一个珍贵的稀世珍宝,“再加上青龙鳞,朱雀羽,蛊虫。” “这些绝世奇珍五行属性完全不同。” “五行相生,五行相克。” “相克破,相生立,相克易,相生难…” 此刻,陷入自语的公输狂已经完全忘记了白云生二人。 白云生侧身小声道:“大哥,这老头行不行?” 项无间却目光坚定,一脸期待道:“如果他不行,那这世上就没人能铸出这把剑了。” 这一刻,石室里的空气安静得就像那尊两百年未曾点燃的三足青金鼎。 良久。 沉思中的公输狂终于恢复常态,却叹息道:“这件兵器,老夫也没有把握铸成。” 这句话无异于一盆冷水,浇灭了项无间眼中的希望。 “不过……”公输狂话锋一转,道,“我可以一试。” 项无间眼中灭掉的光死灰复燃,急道:“还请前辈出手!” 他没有任何犹豫,也不能有任何犹豫。 不管希望多小,他都必须抓住它。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把剑的意义有多大。 “也好!这尊王屋鼎已经两百年不动火了,老夫今天就再让它烧一次!” 此话一出,公输狂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脸上的肃然一扫而光,铜钟大眼中闪烁的兴奋之色绝不会比项无间差。 项无间又作一揖,实话实说道:“前辈,铸剑的材料都已备齐,只有这乾坤生铁晚辈没有找到,不知……” 他已经没时间去寻找比赤金还稀少的乾坤生铁了,即便这样铸成的兵器并不完美。 不料公输狂挥挥手,豪爽道:“不急。乾坤生铁这东西是不太好找。我这一辈子就见过两块,三百年前炼器用掉了,应该还有些剩余,你们等一下,我去找找。” 他叽叽喳喳地说完,一溜小跑地进了石屋后的密室。 看见判若两人的公输狂,白云生抿着嘴,无奈道:“大哥,你确定这老头精神没问题?” 项无间却一脸崇敬道:“公输前辈一生炼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锻造一把好兵器更有乐趣的事了。” 白云生点点头,话锋一转,忽道:“大哥,你似乎对炼器之道很熟悉啊。” 项无间微微一顿,笑道:“以前在家里读过几本书,略懂一点。” 白云生这下来了兴致,器术与丹术曾是天下齐名的两大修行之道。如今丹道已消,器道仍存,修不成丹术,要是修成器术也不错。 白云生遂道:“大哥,等会公输前辈回来,我拜他为师怎么样?” 项无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道:“要是修习器术的话还是算了,就算公输前辈肯收你,没有三四百年也难有成就。况且公输家的控火术是绝不会对外传的。” 白云生道:“控火术?” 项无间神秘一笑,说道:“你以为是个修行者就能炼器?如果控制不了天地之火,修为再强,境界再高,也只能看着鼎发呆。 白云生盯着青金斑驳的王屋鼎,呆了一会,问道:“何为天地之火?” 项无间也看向古鼎,淡淡道:“炼天地之器,必用天地之火。不同的实力操控不同的火焰,不同的火焰炼制不同等级的兵器。” 白云生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听项无间接着道:“天地之火有五种,凡火,三昧玄火,六昧虚火,九昧真火,还有最高等的幽冥神火,不过操控幽冥神火仅限于传说。要操控九昧真火炼器需要大营位或蓝魄境的实力,这样的炼器宗师,在当今江湖上绝不会超过五十位,而且全都在这轩辕山上,其中有一半都是公输家的人。” 白云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哦,公输家就是因为这个才名列五大世家之首的吧?” 项无间微微一笑,说道:“也不完全是。五大世家传承都算悠久,实力其实在伯仲之间,没有具体的排名之分。公输家之所以能压过另外四宗半头,除了天下无双的器术,还有另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阵法和神空符。” 白云生顿时无语,仍不解道:“难道天下只有天机门可以创造这两样东西?” 项无间笑着摇头,解释道: “当然不是。神空符分为蓝绿红三种,等级越高,需要修行者的修为也就越高,但制作的成功率和炼器一样,极低极低。低级的蓝色符能传千里,而等级最高的红色符能传万里之遥,但制作繁琐,且符中蕴含的力量过强,无法控制目的地,故而多用来逃命。轩辕山上的门派都可以制作神空符,不过因为修为和财力的桎梏,大多只能作出蓝色符。如果修行者想要得到绿色、红色神空符,几乎必须求助天机门。” 项无间故意停了一会儿,才又郑重道:“而且,更让人忌惮的是,四荒五洲的传送阵法几乎全部是由天机门修建。所以其他宗派无论得失,都很少愿意得罪公输家。” 白云生不禁暗暗咋舌,想不到公输家垄断了如此多的修行资源。 可他仔细一想也就释怀了。背靠着轩辕山和乾泽部洲的无尽矿藏,换做谁都会成为下一个公输家。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公输狂已经一溜小跑回了石室,边跑边兴奋道: “还好,还好,还剩下一些,勉强能够。” 项无间顿时心潮澎湃,俯身恭敬道:“多谢前辈成全!” 可就在此时,公输狂炽热的眼光忽然安静了下来,流露出了莫名的不安和犹豫。 项无间看出了公输狂的不自然,小心道:“前辈是在担心什么?” 公输狂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眼里才重新亮起了光。 “小子,老夫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什么是天下第一!” 公输狂狂笑一声,钢铁般的身躯泛起一层金光,接连打出三道赤金色业力,没入王屋大鼎中。 须臾间,这尊沉寂了两百年的青金鼎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接着一束束青金色的光芒刺破鼎上的斑斑锈迹,照亮了整个石室。 公输狂脸上的怀念之情一闪而过:“两百年了,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第61章 神器出世 随着耀眼的金光落下,只见公输狂双膝盘坐半空,双手熟练地结出七七四十九道手印。 “隆隆。” 巨鼎下方的黑色地面突然裂开,金黄色的岩浆喷涌而上,热浪滚滚,扎得白云生和项无间皮肤生疼。 两人相觑一眼,互见震惊,这岩浆的气息竟和他们进来遇见的岩浆地一模一样。 王屋鼎身缓缓下沉,堵住了炽热的岩浆眼。 公输狂喝道:“你们来时的岩浆地是一片封印的九昧真火,与这石室相连,此刻被吾唤醒,尔等速退!” 说着,公输狂用业力割破手掌,催动着血液流入鼎中。 漆黑的巨鼎中猝然亮起了赤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此刻,公输狂眼如岩电,面色凝重,两百年的退隐自然不会磨灭他的技艺,但这一次的炼器术他从未用过,到现在依然没有必成的把握。 赤金色的业力源源不绝地注入鼎中,王屋鼎仿佛一个无底洞般吞食着公输狂的业力,一道金色火焰虚影在他身后缓缓绽放。 看得项无间和白云生目瞪口呆,这正是公输家的控火术练至化境的迹象。 “青龙鳞!” 公输狂铁一般的声音里难掩激动。 这可是神兽之物,在方圆天地的历史长河中,有几个炼器师能用神兽之物来铸造兵器! 他公输狂就可以! 画卷瞬间被撕碎,青龙鳞化作流光飞进了王屋鼎中。 白云生和项无间站在三丈外,死死地盯着鼎中的火焰,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时刻。 可入鼎的青龙鳞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公输狂并没有着急。 神兽发肤之物,如果轻易能炼化那才是奇怪了。 赤金色的九昧真火足足锻烧了一炷香,青龙鳞才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很快,鳞片在火中迅速化成一团绿色的水雾。 “云火石!” 公输狂右手隔空一挥,云火石飞入鼎中,像是阳光下的冰雪一样,顷刻间化成了一团红色液体,靠拢在青龙鳞旁边。 “乾坤生铁!” 公输狂又一声沉稳的厉喝。 他身边一块暗黄色的东西飞进了王屋鼎中。 乾坤生铁并非金属,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沙土,据传是神兽玄武身上的伴生之物。 乾坤生铁在九昧真火中迅速融化成一团暗黄色液体,靠在了云火石旁边。 “雷云兽毛!” 几缕白金色的毛发飘进鼎中,融化成暗金色的气雾,擦着闪电靠在了乾坤生铁的旁边。 “寒玉绿骨!” 遗骨融化后的蓝白色液体弥补了最后的空缺。 此刻,鼎中熊熊燃烧的九昧真火中,五种颜色围作一圈,时而相聚,时而散开,一张一合缓缓转动着。 公输狂瞪满了铜铃大眼,一滴冷汗划过眼角,眼神中闪过了几道疯狂之色。 “朱雀羽!” 公输狂忽然一声暴喝,宛如惊雷般炸响。 三枚血红色的羽毛落入鼎中。 朱雀羽融化的难度和青龙鳞不相上下。等到那团血红色的水雾形成时,公输狂黑色的脸上已镀了一层蜡白。 千百年的业力倾巢而出,一道金光从丹田涌进奇经八脉,涌上百会,飞出天灵,化作三朵金色彩云,一时间石室内金光普照,神威阵阵。 正是那天营位方可窥探的三花聚顶之相! 项无间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发着抖,一向镇定淡然的他此刻哆嗦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白云生也恍然有悟,想必公输狂也是日月阁的人,不久前在冰窟中是故意试探他的底细。 公输狂自然没空理会这两个毛头小子,因为他已经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来完成这件杰作。 九昧真火中,金绿蓝红黄宛若五片花瓣,不停地绽放合拢,却怎么也无法完美地凑到一起。 它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力量,在互相排斥。 三枚朱雀羽化作一滴血红,悬浮五色花瓣上面静止不动。 五种力量飞舞旋转,恰似一条无主的龙身,而这一滴血红,就是那点睛的龙眼。 画龙点睛,真龙方成! 王屋鼎中,金色的花瓣光芒已经越来越暗,雷云兽毛显然快要扛不住其他力量的排斥。 “金青符命,木渊正刑,水钺前导,火鼓后轰,土仗亿千。五行轮回,相生相克,化真灵!” 公输狂艰难地念叨着一串旁人不明所以的话。 刹那间,王屋鼎中的五片花瓣竟然飞速地聚合在一起,悬挂的血色也瞬间滴落,六种力量激烈又不安地交锋着,融合着。 白云生和项无间都是双拳紧握,神情紧绷。 而公输狂的脸色,绝对比他们难看几十倍,几百倍。 画龙易,点睛难。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融合!” 公输狂疯狂地低喊着,无论是业力还是心神,他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五行相生,相克,相生,相克……” 就在一念灰、万念俱灰的紧要时刻,公输狂已经充血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种莫名的神采,像极了人死前的回光返照。 只见他拿出玉盒中沉睡的蛊虫,一口吞入腹中。 “麒麟黩武,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以弟子之魂魄,祭五行玄冥。” 公输狂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完最后一句话,纵身跳入了王屋鼎的火海之中。 …… 熊熊的九昧真火,燃烧着空气,虚幻了视线。 时光宛如静止。 白云生和项无间在静止的时间中,想要阻止那消失在火海中的背影,但眼中却看的见青金巨鼎中赤金火焰。 时间复苏。 两人再睁开眼时,一切都恢复了以往。 白云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经历了一场厮杀。 在他身边的项无间,已经双膝跪地,面容呆滞。 “大哥!大哥!” 白云生努力地呼唤着,摇晃着项无间的肩膀。 项无间失散的瞳孔忽然收缩,只见鼎中九昧真火中的六股力量渐渐融合,最后只剩下一团黑色,漂浮在绚丽的火焰中。 项无间和白云生缓缓起身,肃穆地看着王屋鼎,仿佛在看着公输狂伟岸的身影。 突然,耀眼的金光从鼎中四散射出,瞬间删除了两人所有的视线,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两人当即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轩辕山外,一束五彩斑斓的光柱冲破山石,穿破云层,直上九霄。 刹那间,天黑地暗,万物失色。 庞然的轩辕山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震动了整个轩辕山的修行门派。 天机门宗主公输威领着门中高手迅速飞上半空,震惊地看着天边那被戳破的窟窿。 身为公输家的家主,也是一名炼器大师,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发生的大事。 天空中,暗云下,气海翻腾,金光洒落。 “神器!神器出世了!” 烛炼神情激动地呼喊着,立刻奔向地宫器冢。 第62章 剑名 白云生醒来时正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白色,温暖里还带着女子的体香。 “雪儿……”白云生下意识地喊道。 下一秒,暮成雪的绝世玉容映入眼帘。他正躺在暮成雪的腿上。 身心的柔软让白云生差一点又“晕”过去。 忽然,他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耳边响起了慕容尘的娇斥:“色鬼!起来了!醒了还装死!” 说完,又补上了一脚。 白云生一万个不情愿地爬起来,离开了暮成雪的温柔乡,重新站在冰天雪地里,简直是从天堂一下子到了地狱。 白云生撇撇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急声道:“大哥呢?” 慕容尘甩甩头,道:“他刚醒来不久,在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炼器怎么还爆炸了?” 白云生一半悲伤,一半期待道:“过去一看便知!” 不久前的那一声爆炸,已经把梦幻的冰洞炸成了“乱坟岗”。 “大哥!”白云生跑过去喊道,“怎么样?” 此时,项无间和易风啸正站在一片乱石堆外,看着乱石堆里裂开的一道十丈裂缝,岩浆喷涌蠕动,触目惊心。 不过,白云生已经来不及惊心了。 因为他看到在那裂缝之上,悬着一柄暗蓝色的长剑,正闪着雷霆。 白云生把九黎玉放在手心,又牵起暮成雪的手,道了声“当心”,接着两人落在项无间身后。 项无间正仰视着那把剑。 暗蓝色的剑锋宽愈一尺,电光盘卧,寒气环绕,剑柄上空氤氲着五彩的气流,一股睥睨天下的邪霸之气无形而生。 项无间激动地看着长剑,刚要动身取下,只见点点的金光从废墟的四面八方汇来,一点一滴拼成了一道人影,正是以身祭剑的公输狂! 项无间当即双膝跪下,白云生拉着暮成雪,和易风啸、慕容尘也跟着拜倒行礼。 “前辈!” 项无间眼含日月,隐隐泛着泪光。 公输狂却是一脸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已经解脱了。 无论是担负的天灭之难,还是所走的修行之路,一切都结束了。 公输狂笑道:“神剑已成,幸不辱命,吾也该功成身退。” “前辈铸剑之恩,无间此生难报!” 说完,项无间重重地叩响了三次额头。 公输狂道:“你不必谢我。能铸成此剑,吾虽死无憾。两百年前,吾身中真火之毒,已无药可救,唯躲藏在这冰寒之地延迟火毒发作。吾一生痴迷铸造,耗尽毕生心血。此剑是吾铸造的第十把神品兵器,也算上天有眷,功德圆满。” 项无间五人静静听着老人的最后几语。 “兵器,乃杀戮之器。神兵利器虽能增强实力,可兵下的杀孽却是永远抹不掉的。五行大道,天机莫测,不会放纵任何一人。” 公输狂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转神态一转,眼神复杂地看着项无间,肃然道: “项无间,我要你答应老夫一件事。” “前辈请讲,晚辈有生之年,必定誓死完成。” 公输狂满意地点点头,道: “老夫要你对着这把剑立誓,此生绝不用它祸乱天地,妄造杀孽!此剑融合了五行之力,又有神兽之力相助,威力无穷,能不能控制得了,还要看你的造化。” 金光飞逝,宛若流水。 点点星芒,归于尘埃。 公输狂最后的声音还在回荡,他最后的样子却随着时间一起,成为了历史。 一滴苦泪,从项无间眼角淌下。 “前辈放心,晚辈必终生守此承诺!” 伤感间,回音归寂。 项无间高高跃起,将暗蓝色的剑握在手中。 白云生四人立刻靠了过来,一同观赏这刚出炉的神器。 只见那深邃的剑锋宛如一条凝固的江河,发出阵阵惊涛。 白云生惊叹道:“果然是把好剑,大哥,这剑有名字吗?” 抚剑的项无间面沉如水。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种无法理清、无法言说的复杂。 对他来说,这把剑的意义已经超越了自己,超越了乾山,超越了生命。 已不知时隔多少年,项家霸器终于重现世间! 项无间沉默了很久,等到心中的兴奋和喜悦最终盖过了悲伤与压抑。 他才傲然一笑,念出了两个字: “慑天!” …… 烛炼赶来时,整个器冢已经成了半个废墟。 没有公输狂的镇守,九昧真火突破封印,岩浆开始不断地喷涌。 看到眼前的一切,再瞧瞧白云生几人没多少阳光灿烂的脸色,烛炼已经大概知道了结果。 他肃穆的表情又凝重了一分,失声悲戚道:“师父他老人家走了?” 项无间反应了好一会儿,刚刚落下的伤感又死灰复燃。 他郑重道:“伯父,公输前辈以身血为祭,为我铸成了这把剑。” 说着,项无间将慑天剑双手捧上。 烛炼凝视着暗蓝色的剑身,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一身的炼器本事皆由公输狂悉心传授,他背后的剑匣,便是天机门中炼器长老的最高荣誉,是在他突破大营位时,公输狂亲手赠予他的。 这是传承,这是血脉,这是光辉! 烛炼轻抚剑锋,像是在抚慰先灵,祭奠师恩。 良机,他才缓缓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慑天!” “好名字,配得上这把神兵。” 此时,项无间却忽然躬身道:“烛炼伯父,公输前辈用生命为我铸成宝剑,晚辈无以为报,您若有所托之事,晚辈定当在所不辞!” 烛炼苦笑着释然道: “不必了,师父一生执着炼器,能铸造出此等宝物,也是遂了他的心愿,你可安心,天机门绝不会找你麻烦。” 烛炼的话让项无间心里舒服了不少,同时也让白云生四人放心了不少。 要是这件事情被天机门给惦记上,估计他们这辈子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器冢已毁,我自会去禀告掌门,你们尽快离去吧。” 烛炼说完,已纵身离开了这凄凄惨惨的冰洞,没有一丝停留。 白云生五人目送烛炼的身影消失,站在破败的冰天雪地中,久久无语。 慕容尘两只小手互相敲打着,呆呆道:“项大哥,我们要回去吗?” 项无间目不转睛地一寸一寸抚摸着慑天神剑,好一会儿才抬头道: “烛炼伯父让我们尽快离开,想必也是怕节外生枝。六合大赛就要开始了,我们也要赶紧回去了。” “大哥,我还想做一件事。” 白云生却半路杀了出来。 项无间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点儿都没有离开慑天剑。 “这里有九昧真火,我想试着突破黄魄境。” 白云生一语惊人,惊得项无间都收回了看剑的目光,和暮成雪三人一起惊诧地盯着他。 项无间摇摇头,否定道:“你到橙魄境才多久,现在突破不是明智之举。” 白云生自信地一笑,说道:“没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说完已转身走出了冰洞,丝毫没再给四名同伴劝阻的机会。 暮成雪握着手中的九黎玉,媃夷的芳容上不禁生出几分担忧。 她和白云生一样同修“营魄”,虽然实力要强过同等境界的修行者,但修行速度和突破难度也会更慢、更强。 不过暮成雪心里对白云生却有另一种莫名的信任。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一种信任。 项无间背起慑天剑,清理了一下混乱的情绪,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率先迈出步子,说道:“走吧,我们去器冢外面等他!” 第63章 险中突破 冰天雪地外,岩浆呼呼地沸腾着。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一睁,纵身一跃,双膝盘坐在仅存的三尺岩石上,血色业力瞬间包裹全身,避开了被热气蒸熟的危险。 暮成雪把镇灵伞打开,遮在了白云生头顶,收起最后一缕忧光,转弯走出了器冢。 这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就像此前两百年一样安静。 九昧真火炙烤着白云生略显单薄的身体,五行元气飞速地从岩浆中剥离,涌入白云生的经脉,运转周天,化作业力,聚于心脏和丹田,外在强化肉体,内在拓宽经脉。 从橙魄突破到黄魄、绿魄也好,从小营位到中营为也罢,都是修行路上的第一道天堑。 先论妖族,即便是南飞、项无间此等天赋奇才,也需要一年多才从橙魄境到了黄魄境。 再论人族,远的不说,慕容尘也算天资聪慧,又有慕容家的丰厚资源,也花了两年时间稳固了小营位后期,有了一丝突破之相。 但白云生在数月之前刚刚突破到橙魄境,同时稳固了小营位,如此短的时间,想要再次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白云生要同时突破“营”与“魄”两重境界。 别人要翻越一重山,但他却要翻越两重,可谓难上加难。 不过,此事白云生心中却早有计算。 他选择在这里突破,绝不是心血来潮的选择。 世间冰火共生之地极其难寻,其间蕴含的五行元气充足又精纯,而且九昧真火更是天地诞生,仅次于幽冥神火的存在。 虽然有被烧成灰的危险,但机会永远都是与危险并存的。 白云生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尽管这一招有走捷径的嫌疑,但六合大赛在即,天灭之难悬顶,他从进入冰窟便开始酝酿,最终还是下定了这个决心。 此刻,白云生已关闭六识,全神贯注将心神沉入了沉睡的长生剑中,试着感应剑中的意志。 他已经渐渐发觉,这把神剑不只能改变他肉体,而且无物不吞,不管是业力、元气甚至气息都能成为它的猎物。 不消半柱香,白云生的呼唤已经用尽了全部心神。但对长生剑来说却如泥牛入海,十分微弱。 周围岩浆喷涌,热气滚滚,他的额头上密布了一层不知是冷是热的汗珠。 终于,在他的业力即将耗尽之时,长生剑里好歹有了一丝触动。 白云生急忙抓住那一丝游离的、弱小的的回应。 接着,下一瞬间,他心神涣散,暂时放弃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任凭那一丝微小的意志控制了他。 顷刻之间,如山呼海啸,江河决堤,洞天中的五行元气化作漫天光雨,浩浩荡荡、前赴后继地涌入白云生的身体。 钻心透骨的痛苦似大雨倾盆,白云生的身体本能地哀嚎起来。 就像用刀割开血肉,一层一层地刮着白骨;就像用斧子,一斧一斧把自己劈开。 好在悬在白云生头顶的镇灵伞不停地散出柔光减轻他的痛楚,但痛苦的哀嚎声还是洞穿了石窟。 四周的石壁开始不安地震动起来,山石滚落,岩浆四射,眼看已是朝不保夕。 器冢外,也已是地动山摇。 慕容尘努力站稳身形,大声道:“什么情况?那白痴不会又闯祸了吧!” 不用她说,暮成雪三人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器冢内那股强大的元气波动,心里纷纷惊叹。 引动此等程度的五行元气,换做他们谁也做不到。 项无间却暗叫不好。 本来公输狂因为自己炼剑而身陨,已经让他亏欠天机门,这器冢要是再塌了,那就算烛炼让自己走,也免不了被公输家追杀一辈子了。 震动已经持续了四分之一柱香,声响终于突破了禁地的封印,传到了地宫之中。 项无间回头望去,已有天机门的弟子在封印外活动。 “不能再等了。” 项无间背好慑天剑,刚要拉着其他三人离开,脚下的地动却戛然而止。 器冢重归寂静。 那扇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白云生身背沧溟,飞掠而出。 …… 轩辕山的夜晚,可能会少了几分热闹,但绝不会缺了月色。 这里的月亮又大又亮——会当凌绝顶的巍峨,让它很少有看不见月亮的时候。 可今晚,偏偏云遮住了月。 夜色朦胧。 登天亭里坐着白云生五个人,四个人的酒杯里都有酒,除了白云生。 只有他愿意和你喝酒的时候,他的酒杯才不会满,因为他等不到倒满就喝光了。 今晚白云生很高兴,所以他愿意喝酒。 酒是金氏兄弟专门送来的长亭酒,谈不上名气,却是烛炼的一番心意,以表送别。 项无间陪白云生喝了一杯,一如往日般潇洒道:“云生,想不到你真的成功了,恭喜你!” 离开器冢,项无间的心情也很不错。看着白云生眉宇间的黄色火印,脸上不吝欣喜。 慕容尘却撅了撅嘴,不咸不淡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妖兽都是些什么异种,修行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易风啸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白云生了。 几人又喝了几杯,便回屋休息去了,只有暮成雪坐在白云生对面。 她也一直没说话,她本就不喜欢多言。 可她也并没有感到开心。 亥时已过,整座轩辕山都远离了凉州城,仿佛一艘大船,驶进了茫茫大海,第二天黎明才会返港。 白云生看出了暮成雪脸上的不高兴。 他放下酒杯,起身走到暮成雪身后,轻轻抚着佳人柔软的肩膀,不带半分酒气道:“雪儿,你怎么了?” 暮成雪起身看着他,玉指轻挑,从白云生的肩膀后面挑起一缕白发,冷冷道:“你又动用那股力量了。” 刚刚五人围坐亭下,只有她发觉了白云生的那缕白发又密了几丝。 白云生闻言低头,躲开暮成雪冰冷的目光,沉默一会儿,才道:“六合大赛就要开始了,我的实力在你们中是最差的,我是想……” 暮成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控制不了那股力量,它就会来控制你。” 白云生觉得脸上忽然有些发烫,只好一脸歉意地徐徐道:“雪儿,你……其实我也不清楚它是什么,但它能让我变强。” 月朦胧。 暮成雪清澈的眸子里染上几抹比月色还要朦胧的担忧。 她轻声道:“白泽一族能感知世间阴暗,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凶邪异常,绝非善类。” 白云生认真地点点头,端起两只酒杯,郑重道:“我答应你,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会再惊醒它。” 此时白云生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的光,代替了今晚的月色,照在了暮成雪的玉容上,映出了一片浅红。 不知不觉,子时已到,习习的山风里已有了秋意。 暮成雪已经回屋休憩。 白云生喝完最后的酒,起身看着露出云头的月亮,脸上没有丝毫醉意。 夜渐深。 一束虹光从天的另一边飞来,从没有关闭的窗户里射进了白云生的房间。 不久,一道黑影从那窗后跃出,几个敏捷的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就在此时,在白云生隔壁的房间,已经睡下的暮成雪悄悄睁开了双眼。 第64章 云生心事 那道黑影自然就是白云生。 他一路不停,踩着纵云往城隍闹市奔去。 此时的凉州城仍然有地方没有休憩,整个闹市灯火通明,昼伏夜出的人们熙熙攘攘,人影来往不断。 白云生放慢了步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向一个小巷深处走去。 又转过七八个路口,在巷道的尽头有一扇破旧的黑漆门,借着微弱的光火能大致看清门框上的蛛网。 白云生皱着眉头摸了摸鼻尖,大步走了进去。 房子里只有一间小屋,没了窗纸的窗户里闪烁着昏黄的烛火。 屋里,一个黑袍人正坐在烛火旁,低头不语。 “我说你能不能找个像样点儿的地方。” 见白云生走进来,黑袍人立刻起身,连带着一阵骨头摩擦的声音半跪下,恭敬道:“拜见妖王大人!” 白云生不太高兴地撇撇嘴,摸了摸鼻尖,说道:“不是不让你行礼吗?真怕你散架了。” 说着,白云生坐在黑袍人对面,黑袍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恭喜妖王修为精进!” 显然,他已经发现和感知到了白云生体内业力的纯厚。 白云生并没有像和暮成雪几人在一起时,露出欣喜。有一半是因为此次突破,他并没有将“营”位突破到中营位,只稳扎稳打地稳固了小营位后期;另一半是因为他此刻正琢磨的一件事——也是他此番深夜来比的原因。 白云生一只手在一尘不染的灰木桌慢慢敲打,一只手摸着鼻尖,说道:“事情怎么样了?” “妖王大人让我查的那四个人,属下都已经查过了,有好有坏。” “什么意思?” 白云生眉毛一张一弛,鼻子一高一低,似乎是在嗅着黑袍人话中的真假。 “慕容尘,是月亮丘门主慕容武的女儿……” 黑袍人缓慢而清晰地摩擦着喉咙,可白云生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不要说我知道的事!” “慕容尘的背景很干净,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另外三人,就很难说了。” “说。” 白云生揉了揉额头,顺手揪出黑发中深藏的那一缕白发,在指尖玩弄。 黑袍人缓缓说道:“项无间所在的乾山是北荒妖界一处不大不小的势力,山中的确有朱厌血脉存在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听说早些年间,烛炼入北荒历练,其父项问曾指点过他的控火术,两家故此有些渊源。只是……那项问自己却并不掌炼器之道。” 白云生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敲打着简陋的木桌,声响和着黑袍人怪异的嗓音,混成了一道奇异的旋律。 “接着说。” “易风啸的来历就更加神秘。江湖上根本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南荒妖界也没有任何幽月狼现世的消息。” 白云生抬起头,眼中精光闪烁,说道:“他说和其祖父在陀罗地住过一段时间。” 黑袍人道:“属下没有查到他有过祖父,至于是否在陀罗地暂住也不得而知。” 白云生自言自语道:“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他岂不是和我一样?” 随后道:“继续。” “暮成雪是东荒妖界泰阿山白泽王暮观生的女儿,白泽一族本就世代隐居世外,除了每年派弟子现身荆州,极少有族人出来走动,大陆上关于它的消息不多。” 黑袍人的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白云生从天帝山出来,和暮成雪早就相识。而且这位年轻的妖王大人很喜欢那位白泽公主。 白云生闭上眼睛,静静思索着黑袍人刚刚的话,在心里自语道:“除了野蛮姐。大哥,冰块脸,还有雪儿,你们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烛火明夜。 一直沉思了很久,灯下的白云生才抬起头,站起身,语速极快地对黑袍人说道: “我明日就要赶回荆州,准备前往坎辰部洲参加六合大赛。你可先回倚帝山通知荆昊我的消息。现在,还不是我回去的时候。” 黑袍人抖动着沉重的黑袍,俯身道: “是!属下明白!日后妖王大人若有差遣,可派人去南荒妖界边境苦海镇。” “知道了。” 白云生说完,身影闪转腾挪,飞快走出巷子,踏上纵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寂静无声。 景,依旧繁华。 在几天前,金吾国的那个民房中,白云生几经思虑,最终接受了南荒妖界倚帝山妖王的名号,顺便命令黑袍人帮他去探查暮成雪几人的背景。只是这次探查的结果,并不能令他满意。 当夜,等白云生回到住处时,暮成雪正站在他门口,宛若夜谷中一朵幽幽绽放的兰花。 “雪儿,你怎么在这里?” “你去哪里了?” 暮成雪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淡漠的声音里夹着些责怪。 白云生用灿烂的笑容掩饰着他手心里的惊慌:“我去外面透了透气,明天就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从没想过要对自己喜欢的人撒谎,可现在他不得不这样做。 “雪儿,别多想了,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启程,好好休息。” 说完,白云生拉住暮成雪的手,把她送回了房间。 …… 第二天一早,阳光刚刚照亮秋天的轩辕山。 白云生几个整装出门,却发现已经走不了了。 只见一个黑衣青年束发劲领,英俊的脸上阴云密布,手持两把流星剑,领着七八十个更年轻的修行者,把别苑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云生刚要上前,项无间已经先迈出一步,笑道:“在下乾山项无间,不知阁下这是何意?” 黑衣青年目露寒星,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公输祖师因铸剑而寂,我也无权妄论,但你们毁了天机门圣地器冢,岂能说走就走!” 项无间脑袋一大,心想该来的总会来。 器冢因为锻造慑天剑和白云生修行塌了半截,此事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占。 白云生却不顾暮成雪和慕容尘的拦阻,晃着妖刀沧溟走上前,笑道: “阁下稍安勿躁,器冢是因我而毁,与他们无关,你想如何解决?” 黑衣青年一瞧这个身形削瘦的年轻人,寒声道:“请你随我去断法院接受裁决。” “裁决?”白云生诧异道,“我不是你天机门的人,你们凭什么裁决我?” 黑衣青年的耐心显然并不好,提剑喝道:“我是看着乾山项家的面子,才留你过了一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手中的两把流星剑压了几分剑芒,已经做好了出鞘的准备。 白云生哈哈一笑,说道:“我只喝好酒,不吃敬酒,也不吃罚酒。” 说着,右脚向后挪了半步,项无间和易风啸认得,这正是七杀步的起手式。 项无间自知一时半会难以善了,但也不想白云生和天机门爆发冲突。 有时候暴力能快速解决问题,但有时候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这黑衣青年一身业力深沉,观之不透,修为必定超越了几人,到了中营位后期甚至更高,白云生绝不会是对手。 就算侥幸赢了,青年背后可是天机门,是整个公输家,绝非白云生和他们几个能抗衡。 此时,两把流星剑上已燃起了金色火焰,黑衣青年身后的七八十名弟子也纷纷亮出了兵器。 暮成雪三人已走到白云生和项无间身后,随时准备出手。 就在剑拔弩张的刹那,一个身背剑匣的人影如神兵天降,落在两伙人中间。 项无间一喜,来人正是烛炼。 烛炼看着一群天机门弟子,沉声道:“流儿,你想干什么?” 那黑衣青年当即单膝跪地,敬声道:“师叔,弟子要为天机门讨回公道。” 项无间恍然,原来这家伙就是当今天机门大营位下第一人,堂堂江湖“龙潜榜”第二,流星追魂剑公输流!是家主公输威的亲传弟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松了一口气,刚刚若是真打起来,白云生绝对走不过对方一招,他们几个加起来,也绝对走不过! 烛炼背影沧桑,轻轻一叹,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器冢的事与他们无关。” 公输流急道:“师叔,器冢就是因为他们才塌的,祖师也是因为……” “住口!”烛炼罕见地露出了严厉之色,“我再说一遍,器冢的事和他们无关。” 公输流很少见烛炼动怒,但这一次他却怎样也无法理解,他身后的其他弟子也无法理解,竟无一人起身离开。 烛炼的脸色阴沉如水,刚要怒喝,项无间朗笑一声,上前说道: “公输大哥所言不错,器冢塌陷与我等确有关系。项某在此立誓,可以帮天机门完成一件事,无论多难,无论多险,只要不伤天害理,项某赴汤蹈火也会做成。不知这个条件如何?” 公输流不屑道:“凭你有什么能帮……” 不等他说完,烛炼却言色激动道:“好,项公子一言九鼎,老夫代家主收下这份誓。” 公输流还想再说,却被烛炼一掌拍晕过去。 项无间恭敬道:“多谢烛炼伯父,以后贵派若有差遣,我建议考虑清楚再来找我。” 好话坏话,敬辞谦辞都已说尽。 白云生一行人与烛炼告别,踏着纵云,就此离开了波澜壮阔的凉州城。 第65章 中毒 踏上归途,心有波澜。 这一个多月,他们先是提心吊胆、火急火燎地赶去陀罗地,找白鹭洲为暮成雪驱毒;又马不停蹄、风风火火地赶来凉州,帮项无间铸造兵器。 忙忙碌碌之后,眼下的这份安宁显得格外珍贵。 此时的乾泽部洲秋意泛泛,山林里的枫叶染上了半边深红。 不急不躁的秋风吹着马车,马车载着归去的人。 白云生枕着双臂躺在暮成雪的腿旁边,呼吸着佳人芬芳的体香,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平静。 这一路要走五天左右,易风啸在车外驾车,项无间在车内端详着慑天剑,爱不释手。慕容尘手臂靠在抱枕上,闭目轻眠。 可是再平静的水面终会皱起波澜。 一出凉州地界,舒坦的几人便又警觉了起来。 这数月间,烟雨楼的那层阴影始终在他们心头挥散不去。 …… 荒山。 野店。 白云生跃下马车,长吐一口浊气,一口气走了几百里路,总算碰见一处歇脚的地方。 五人决定下车缓解一下连夜赶路的疲惫。 这是一家不大的茶馆,里面摆着几张旧木桌,板凳整齐地放在桌旁,最后一桌客人刚刚驱车离开。 掌柜前趴着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头,须发梳理得并不整洁,嘴里的口水已经流了出来。 白云生上前,“嘭”的一声,手掌狠狠拍在酒红色的木柜上,听得人心里一纠。 老头长呼一声,差点吓晕过去。 缓了好半天,老头才扶着柜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了正头上的发髻,瞪着白云生,吹着胡子吼道:“小兔崽子,要吓死人啊!” 白云生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老伯,我们萦夜赶路,想在你这喝口茶,歇歇风尘。” 老人本来怒发冲冠,但一看白云生的打扮,又瞧了瞧他身后项无间几人,脸色瞬间由阴转晴,使劲儿展开一个笑容,客气道: “原来是几位少侠,里面请,里面请。” 说着,把五人请进了茶馆。 “几位稍等,小老儿这就去准备茶水。” 说完,老人走进了内室。 白云生靠在桌子上,懒懒道:“大哥,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项无间把慑天剑立在桌旁,宽大的剑身甚是扎眼。 他说道:“再有三四天就能到荆州城。” 慕容尘撅起小嘴,蹙着弯眉,怏怏道:“也不知道烟雨楼还跟着我们吗。那群跟屁虫,真是阴魂不散。” 这位行走大漠的星云女侠,罕见地露出了婉约气质,看起来倒更像个女孩子了。 一听到烟雨楼三个字,白云生立刻正襟危坐,认真道:“不,他们应该是没有接到动手的命令,所以才一直跟着我们。” 慕容尘回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烟雨楼的。” 白云生面无表情,淡淡道:“烟雨楼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我们现在还活着,说明他们还不想杀我们。” “没错,这就像猫抓老鼠,他们不是不杀,而是在等待时机。” 易风啸冷不丁崩出一句话总是吓人一跳,但又总是能令人信服。 白云生沉吟片刻,刚开口说道:“而且,他们一直想找白……” “各位,茶来了。” 老人勤快地端着一个木盘从里屋走来,打断了白云生的话。 冒着香气的茶水一下子勾唤醒了五人干渴的喉咙,白云生毫不客气地左手右手抓起两碗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茶水甘甜爽口,清热润喉,白云生还想再喝,却发现茶碗已被抢没了。 原本五只茶碗,白云生一人占了两个。 项无间主动礼让了出来,其他三人已端起碗。 “等一下!” 就在茶水即将被送入干渴的喉咙时,暮成雪忽然一声冷语,打断了易风啸和慕容尘的动作。 白云生好奇道:“怎么了,雪儿?” 喝茶的两人也是一脸疑问。 暮成雪嗅了嗅茶水,滴水未动地放下,起身看着柜台后笑眯眯的老人,冷斥道: “水里有毒。” “什么?!” 白云生屁股着火似得,一蹦三尺高。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慑天已出鞘。 呼! 蓝色剑影晃动,下一瞬,剑锋已经抵在老人的脖颈上。 “你是烟雨楼的人!” 但老人却没有半分慌张,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众人,说道:“妖兽白泽果然名不虚传,能辨天下万毒。” 说着笑容渐渐凝固,换上成了一副阴冷,又道:“你们走得太慢了,我在这里可是久候了。好了,那不是什么烈毒,只是一点碧魂花粉。五位天才,后会有期。哈哈哈哈。” 老人喋喋大笑,忽然动如鬼魅,撞破木板,几个闪身,已不见了影子。 项无间没有去追,也喝止了易风啸与慕容尘。 对方既然有把握等他们,必然有把握离开。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烟雨楼。 暮成雪来到白云生身旁,话里已带着明显的焦急:“白大哥,你怎么样?” 白云生目光垂地,小声喃喃道:“碧魂花,烟雨楼是够毒的。” 暮成雪立即把手放在白云生背后,柔软的白光深入他体内经脉寻找毒药。 可她的业力转了好几圈,什么也没发现。 暮成雪不禁纳闷道:“我明明感觉到那茶水有异,为什么你体内没有毒?” 白云生脸上一点儿也不着急,但他说的话却让暮成雪更着急。 “毒气已攻入我的心脉,当然发觉不到。” 慕容尘俏脸失色,担忧道:“那怎么办?” 不知是对药草毒理的熟悉,还是对自己实力的盲目自信,白云生竟出奇地镇定道:“先别担心,碧魂花生在北荒妖界不方山的悬崖绝壁上,毒性虽凶,但扩散很慢,是专门用来杀人于无形的。 慕容尘拳头砸碎一张桌子,愤愤道:“该死的烟雨楼,别让本姑娘再见到你!” 见白云生并未慌张,暮成雪愁眉稍稍舒展,小心道:“此毒有出处,那应该就有解药。” 白云生微微一笑,苦涩道:“不方山地形隐秘,碧魂花毒已经在江湖绝迹数万年,找解药需要时间。不过只要我不动业力,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们走吧,先回荆州再说。” 白云生表现得虽然不慌张,可言辞却是极为迅速,不容分说地便做了决定。而这也是目前其他人觉得最好的决定。 马车嘶鸣,车轮声渐渐远离。 不久,这间破败的茶馆如雪花融化一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了一地的杂草和乱石。 四天后,白云生的马车进入了荆州城界。 项无间一直没让白云生驾车,担心他的毒会突然发作。 白云生也没再解释,碧魂花毒只要不大幅度动用业力,几乎影响不了什么。 当然,他默默接受项无间的好意,也是为了能靠暮成雪近一点,多享受一点佳人的温存。 时隔两个月,从东到西,横跨三大部洲,五个年轻人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悠悠的乌江水横贯在天地之间,清晰地划分着繁华与苍莽。 荆州城还是那么热闹。没有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能改变它的模样。 逐鹿宫。 飞龙使墨鸦正在传送阵旁等着他们,犀利的眼神中全是对这几个年轻人的不满。 六合大赛在即,事关学院威仪,五个人没有勤加修行,却还出去疯玩了两个月,简直是胡闹。 一路无话。 几人穿过烟雾缭绕的铁索桥,逐鹿宫大殿内,正有三个老头等着他们。 中间的老头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开口就训斥道:“你们五个跑哪里去了?” 这面相不善的老人,正是逐鹿宫八大长老之首,修至天营位,位列江湖“千岁榜”排行第五的“烈火天尊”,闻去道。 白云生眼珠子一转,偷偷瞄了瞄身边四人,都没有说话。 左边的青发老人捋须道:“算了,他们回来就好了,而且实力也有所提升。” 帮他们说话的正是那天种印的四长老剑辰。 闻去道的脸色却又难看了一分。他本就脾气暴躁,若不是这几年轻人天赋极高,他早就想一掌劈死这这些小辈了。 站在他右边的是个紫发人,说老不算老,说年轻也不年轻,只有眉心上淡紫色的叶纹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 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徐徐道:“六合大赛即将举行,你们五个准备得怎样了?” 紫发人深邃的瞳孔笑吟吟地注视着他们,白云生总觉得有一种被洞穿的错觉,仿佛自己的奇经八脉都已被看穿,顿时身心升起一阵毛骨悚然。 白云生几个与此人初次相见,自然不识得“仙名”赫赫的天机老人。 能掌人过去,断人生死,岂不是仙? 白云生正好站在五人中间,便向前一步,笑道:“禀告长老,我等已经迫不及待了。” 天机老人保持着让人舒服的笑容,话里多了几分严肃:“不错,小小年纪有此等气魄。不过,你们的对手可不会这么想。” “请长老明示。” 天机老人收起笑意,捋着长长的青须,郑重道:“此届六合大赛将在坎辰部洲巫云山上举行,届时五大世家齐聚,你们将面对的是“百岁榜”上真正的天才,他们要比登极之路的对手强很多。” 天机老人的话多少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 不过这位老人话锋一转,又笑了起来,这笑容让白云生有一种毫不靠谱的感觉。 “你们代表学院参赛并非一定要拿到冠军,只要不抹黑就足够了,不需有太大压力。” 说完,剑辰长老接过了话茬,说道:“薛家对外宣称,这次的冠军能得到白虎神兽的接见,此消息虽然诱人却难辨真假,你们五个尽力就好。” 此时,许久没说话的闻去道气消了不少,隆隆道:“白云生,虽然六合大赛不禁止杀戮,但是你最好不要造次。你们面对的不是几个毛头小娃,而是五大部洲。天一学院虽然不怕,但也不想落下口实。明白吗?” 显然,白云生在登极之路上的疯狂表演,给三位长老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恭敬道:“弟子明白。” 不等他再多言,闻去道已下达了逐客令:“白云生和暮成雪留下,其他人退去。” 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在转身时,慕容尘还看见了白云生闪露的鬼脸。 逸仙逸尘的逐鹿宫外雾气盘旋,禽鸣鹤舞,总让离开的人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此时,安静的宫殿里,白云生的眼珠子左右滚动着,看着三个老头,在心里思索着可能被刁难的问题。 暮成雪依旧平静如水,站在白云生旁,余光正好碰上白云生的眼睛。 “彭彭。” 暮成雪的左胸口乱撞了几下,急忙慌乱地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剑辰长老开口道:“白云生,你可是来自西荒妖界天帝山?” 白云生一惊,狡黠的眼神对上了闻去道凶神恶煞的表情,刚刚准备好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剑辰长老指了指天机老人,说道:“你无须隐瞒,这位是逐鹿宫二长老,《通神术》的传承者天机老人。你们的过去他已读出。” 白云生又一愣,暗觉不妙。 他没想到这个紫魄境的大妖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神仙嘴”天机老人。 据说此人是生在傲来国边境须臾山上的一株不老树,习过一部通神术。 此树一千年得道,再一千年化形,再一千年消失复生。 上观天文,下晓地理,能知妖人前尘,预旦夕祸福。 但凡他金口一开,便可令天下风云惊变,江湖上无人无妖不想求其一测。 据说此人已经消失了三百年,有传言称不老树已死,想不到竟藏在天一学院中。 想到这些,白云生忽然镇定了,不答反问道:“二长老,您能看到我的过去?是哪里?” 天机老人没有在意白云生的无礼,只是摇摇头,说道: “我只读到你在天帝山的记忆,你其他的过去被挡住了。” “挡住了?挡住记忆?” 白云生瞬间被惊呆。 “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了你天灵中的经脉。这可能就是原因。” “二长老,那可有解决的办法?” “不知道。因为我也不清楚那股力量是什么。” 天机老人摇摇头,给了他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让白云生刚刚擦亮的希望之火,唰一下灭了个干净。 “哦……” 剑辰长老接着对暮成雪说道:“暮姑娘,你父亲暮观生前些日子传话来,打听过你的近况。他似乎并不同意你参加六合大赛。” 不料暮成雪并没有任何惊讶,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泛着水花,淡淡道:“长老放心,我意已决。” 闻去道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白云生,巫云山上你切记不可鲁莽行事,五大世家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我和诸位长老会尽力护你们周全。” 白云生何等聪慧之人,自然敏锐地领会到了闻去道话中的警告和提示。 这令他不禁在心里忖道:“他们似乎有些过于在意我和雪儿的安全了。” 第66章 北国雪事 日月照之不及此,惟有北风天上来。 昨夜雪花飘古原,平添万里千江水。 白云生还没好好回味盛秋的美景,冬天已经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自他回到荆州,已去了二十三天。 大陆之北,雪域高原。 宽阔的澜水河从天边奔流而下,灌溉着巫云山平原上的万顷草原。 顺着澜水河向北极目望去,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一片霜白。 巍峨的北灵高原仿佛远古掀起的海啸巨浪在顷刻间冰封,永远地耸立在坎辰部洲的大地上。 高山仰止,唯有雪落无声。 漠州,飘雪国都城。 站在刚刚看见城墙边的地方,再抬头远望,就是连绵不绝的巫云山脉。 长龙驰骛,白雪皑皑,蔚为壮观。 白云生五人跟着闻去道、天机老人和四长老剑辰,踏着风雪降落在北灵山上。 城外向北五六百里,就是波澜壮阔的巫云山脉,声震天下的沧海阁就在那里。 距离六合大赛开始还有不到五天,沧海阁还未迎客,天一学院几人便住在了漠州城的客栈中。 刚一落脚,没等安生几时,白云生就悄悄又迅速地从楼上溜下来,溜到正在喝茶的项无间、暮成雪四人中间。 白云生拖了个凳子坐下,兴奋又悄悄地说出了一句让他们莫名其妙的话:“雪儿,大哥,我们去滑雪吧!” “滑雪?” 项无间还在思考怎么回答,慕容尘却先开了口。接着她也像被什么东西启动了似的,竟然欢快地和白云生讨论起来。 “我还没滑过雪呢!” “坤山部洲都是砂子,别说雪了,水也珍贵得很。听说五大部洲只有这里能滑雪。” “嘘,小声点,被老头们听见,哪儿也去不成了。” 项无间、易风啸和暮成雪看着眼前这两个神经刀,颇有些无语。 白云生手舞足蹈地低声道:“你们在飞龙街上没听人说啊,这几天是秋名雪场的庆典日,热闹着哩!” “秋名雪场?”项无间印象中在城里的确出现了这个地方,少顷,他苦笑道:“滑雪是俗世的游戏,我们去干嘛?” “俗世也好,江湖也好,不都是图个乐嘛! “可是……”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云生打断:“走吧,走吧!好容易来一回这里,不能留遗憾啊!” 说着,他拉起暮成雪就要往外跑。 暮成雪无奈一笑,并没有阻止白云生。 项无间看着一样期待的慕容尘,也没有扫兴,苦笑道:“也好,六合大赛免不了几场大战,就当出去散散心。” 说完,他看了一眼易风啸,易风啸冷着脸没有表态,不过最后也跟了出来。 漠州城建在北灵高原上,紧挨着巫云山脉,海拔足有两三千丈。 城里宽敞的街道上人影匆匆,房舍楼宇大都是深色,又盖了一层白雪,看过去有些压抑。 飘雪国常年温度不定,时而晴朗,时而降雪。可惜这几个人没有赶上雪天。 白云生五人一路不停,走了有近一个时辰,才“闯”进了城北的秋名雪场。此时正值下午的庆典,雪场里气氛热闹,游玩的人不在少数。 易风啸最终还是没有参加这“无聊”的游戏,远远地站在一边欣赏雪域高原上的壮丽雪景。 这趟出来,几人中只有他带了武器。 另外四个交了钱,拿到雪板,兴高采烈地走进雪场,瞧着山上山下的人影,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愣了。 他们虽然都是江湖上的少年英杰,要说对身体的控制可谓远超常人。可他们对于手中的东西和即将要做的事却极为陌生。 在北荒妖界时,白云生倒是用铁树皮滑过雪山,但手里的雪板却和铁树皮是完全两个模样。 暮成雪、项无间和慕容尘还是要点面子的,没有着急“动手”。 白云生的手脚却并没有管住他对雪的热情,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学着身边的人带上雪板,一个俯身就冲了出去。 不消一盏茶,只听一声惨叫,一个完美的“满地找牙”已经演绎在白云生身上。 站在高处的暮成雪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尤其是慕容尘,笑得更是没心没肺,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白云生没有“气馁”,抖擞精神,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勇敢地滑动了手中的木杖。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白云生向场中的男女老少展示了各种摔跤动作。其中有一些极度戏剧性和难度,也被白云生形象地呈现出来。 不过,摔了很多次以后,白云生嘴里呼哧着热气,已经滑得比较流畅。 暮成雪还是没有踏上滑板,她走到了场边,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目光寸步不离白云生。 项无间拗不过慕容尘,只好陪着她慢慢玩了起来。 大雪满山,少年英姿。 雪场的欢声笑语中,皆是年轻人的热情与朝气。 几个来自四荒五洲的年轻人,在这片远离江湖的洁白之地,尽情挥洒着只有年轻人才会有的形色声笑。 玩了有半柱香,白云生的动作已经愈发熟练,他玩得兴起,竟然从最高处的陡崖上俯冲了下来。 那里是难度最高的一条雪道。 寒风迎面呼来,白云生却浑身沸腾。 忽然,可能是摔了太多次的缘故,白云生手中的雪杖“啪”的一声断成了两半。 瞬间失衡的他整个人横着飞出了雪道。 迅猛的力道直接推着他跌进了雪堆里,往山的深处滚去。 暮成雪发现白云生不见时已经晚了。 四人找遍了滑雪场,放眼望去,视线所及的地方,只有年轻人的欢乐,早没了白云生的影子。 而在此时,大雪封路的深山中,一个从天而降的雪球越滚越大。闷在球里面的白云生早已摔得晕头转向,直冒金星,丝毫提不起半分业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滚了多远,只听轰的一声,雪球不知卡在了哪里,停住了。 忽然停下来的白云生直觉肺腑翻滚,几欲呕吐。 过了许久,他用尽力气踹开了雪层,从里面爬出来,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闭上眼睛,只顾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忽然,屁股下的雪松了一下,白云生一个激灵,好像发觉了什么。 “呼啦!” 雪球崩碎,他整个人跟着漫天的雪花摔了下去。 原来雪球刚刚正巧卡在两座悬崖的交汇处。 白云生感受着飞一般的感觉,嚎叫着跌进了万丈深渊。 一炷香后。 白云生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醒来。 他起身摸了摸身体,发现没少什么零件,地上也没有丝毫坠落的痕迹。 “奇怪,我居然没摔死。” 他身边是一片雪谷中的桃源秘境。 静谧中鸟语花香,温暖如春。清风里绿树丛生,生机盎然。 “糟糕。我这是到哪儿来了?” 白云生自言自语道:“驾马车能遇见杀手,喝个茶能中毒,滑个雪也能出事,自从下了山,还没碰见什么好事。” 白云生起身看了看四周,很快被此地的奇景吸引。 “妙事天天有,想不到雪山下面还有此等秘境。” 说着,他闻着一路花香,循着隐隐的流水声,慢慢向山谷中走去。 树林后,一条小小的瀑布从山涧里泻了下来。 寻着清脆的水声,白云生徒手爬上小山丘,双手卡住岩缝,努力抬头向前看去。 瀑布下竟是一潭温泉,雾气缭绕,潭水幽幽。 一个蓝发女子正在水中沐浴。 第67章 冷罗刹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此时此刻,白云生正对少女的侧面,朦胧的水雾中,一双瞳孔瞬间放大,恨不得把整个女子都装进去。 只见那澈蓝色的长发轻柔而顺,宛若一片流云披在她身上。完美的侧脸下是一片纯纯的雪白,从脖颈一直延伸到凸起的荷尖,没入清澈的潭水中,云雾缭绕的水中倒映着两轮朦胧的圆月,一颤一颤。 此情此景,白云生早已看得呆了过去,傻了过去,就快要晕了过去。不知不觉,只觉两道温热的东西流过嘴唇,流进嘴中,咸咸的,暖暖的。 他完全没空理会横流的鼻血,口中却是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好美……” 突然。 “谁!” 少女一个转身,左手挡住胸前的春光,一道冰刃破空忽来。 “啊!” 白云生刚要逃跑,慌乱间,抓住山岩的双手一滑,整个人滚落下了山丘。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漫天的冰雨不分青红皂白地砸了下来。 白云生暗骂一声,眼见无法躲闪,即刻拿出九黎玉,祭出五彩结界罩在周身,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冰块撞击声。 片刻后。 除了白云生半躺的一圈草地无恙,其他地方已经钉满了白色的冰刺。 跑! 这是白云生脑子里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 可他膝盖还没举到顶,眼前忽有一抹阴寒的蓝光闪过。 白云生打了一个深深的颤栗,一把浅蓝色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 剑锋寒气逼人。 白云生吓得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那锋利的剑芒把自己给割喉了。 此时的他才看清楚持剑的人儿。 只见这女子身上披着一件淡蓝色的宫装,身上的水还未干,肩上的蓝纱紧贴在粉嫩的皮肤上,修长的双腿勾勒着婀娜的身姿。 白云生原本已经止住的鼻血又滚了下来。 女子瀑布一样的长发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面嵌着无暇的瞳孔、高高的鼻尖、粉色的樱唇和不太尖的下巴。 不过此时这张不可方物的绝世容颜上却挂满了摄人心魄的冰寒。 “是你!” 冷面女子似乎认得白云生。 在白云生火辣辣的“注视”下,女子眼中冰冷的杀意又凌厉了几分。 白云生脑海飞速旋转着,回想着眼前女孩的样子,可心神紧张之下,来来回回竟没找到合适的。 不一会儿,白云生小心翼翼地裂开嘴,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小心翼翼道: “美女,刚刚我只是路过,路过。” 白云生似乎害怕女子不相信他的话,重复了好几遍。 “我真的只是路过,请你相信我。” 好像多重复几遍,白云生心中的惊怕就能少几分。 “不对,我好歹也是个黄魄境加小营位的修行者!我怕她什么!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白云生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个修行者,壮起来的胆子,向后移了移身子,离开了一点剑芒。 可女子的剑立刻向前刺了几分,又贴上了他的咽喉。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嬉皮笑脸道:“美女,我们见过吗?这把剑好熟悉啊,好像在哪见过,你也是江湖中人吧,说不定我认识你师父啊……” 蓝发女子听着白云生的话,看着他脸上已经干了的鼻血,无名肝火“噌”的一声又涨了几丈。 “无耻!” 女子咬牙切齿,恨恨地吐出两块寒冰。 手中的剑猛然刺出。 已有准备的白云生运气业力,七杀步晃动,躲开了锋利的剑锋,身体已离开了女子三丈开外。 “你别动手啊!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白云生画蛇添足、欲盖弥彰的解释,换来的是急如雨下的剑花。 他看着女子怒不可遏的眼睛,忽然脑光一亮,一边躲闪着,一边喊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凉州的那个女孩!” 白云生脚下的七杀步加了一分力道,躲得远远地,继续道: “你是神武行地字一号的客人,那时候你带着面纱,但你的眼神和这把碎痕剑不会错!你是薛家的人!” 女子没有否认,也没搭理他。 只有碎痕剑蓝色的剑芒切割着草叶和空气,不停地杀来。 “喂!你这人怎么不讲理?我都说过是路过了,不是故意的!” 白云生年轻气盛的心里顿时也烦了起来。这冷艳的女子,完全不讲道理。 他那简单轻佻的大脑当然不会明白,女子此时心中的羞愤足以将他烧成骨灰,然后再烧三遍。 再说,这世间又去哪里找讲理的女人呢。 况且就算论理,江湖上来十个人,绝对会有九个人认为白云生一点理都没有。 几个回合过后,白云生几番忍让,身上已多了几道伤口,伤口中的阵阵阴寒袭上心头,擦着了白云生的愤怒。 “喂!你再逼我,我可不客气了啊!” 女子完全没听到他的话,蓝色的剑雨哗哗落下,完全是一股拼命的架势。 “别怪我!” 七杀步晃动,白云生重复地化出七个幻影,躲闪着女子的剑招。 这是他修为突破后的惊喜发现,可以多次使用七杀步第二层,一人化七影。以前他的业力还无法支撑如此强的消耗。 一时间,无数的幻影围着女子不停地旋转、消失、重现,眼花缭乱。 白云生仍旧在躲闪,没有出一手杀招,也没有丝毫亵渎之意,但却让女子更为恼火。 女人生气的时候,判断力基本为零。 如此多的幻影,一时间让这女子方寸大乱。 可白云生无意的招式,却让女子误以为是在调戏她。 “卑鄙!” 女子咬碎了银牙,停止了攻击。 嘭! 碎痕剑狠狠地飞出,没入一根树干中。 幻影收敛,白云生站在女子对面,一脸正色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就是沧海阁宫主的关门弟子,冷罗刹,薛冰。” 在来巫云山之前,白云生几个已经了解了五大世家可能出现的对手,这位冷罗刹就是其中的一个劲敌。 女子身上的水渍已经干透,气得身体仍在颤抖。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薛冰看着白云生,冷艳无比的脸上忽然眼圈泛红,荡出了一朵泪花。 她咬着薄唇,俏鼻里拧出一声浅浅的更咽。 不知为何,此时的白云生心里顿生歉意,他感觉这是薛冰对他无声的谴责。 即便这一切真的是发生于偶然。 白云生收起沧溟,十分尴尬道:“薛··冰··冰,我是在山上滑雪,不小心滑出了雪道,掉进了这个山谷,刚刚我真不是故意要看到的。不不,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白云生对于这种越描越黑的事情,显然没有任何经历,顿时眼睛口鼻手脚全都失了措。 薛冰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宫衣,一脸鄙视地看着白云生,冷冷道:“你还能找一个更荒诞的理由吗?” 不知为何,她心中的怒火在白云生道歉的那一刻已消了大半。 她还能怎么办呢? 薛冰把将要流出的清泪咽了回去。 白云生看着发呆的薛冰,仍是束手无策,只好轻轻唤醒了沉思的佳人:“喂!喂!” 薛冰抬头看着白云生,冰凉的目光里藏着一抹复杂之色。 正当白云生在神秘山谷里逍遥恣意的时候,暮成雪四人却在漠州城里心烦意乱。 他们已经找了半日了,依然没有白云生的消息。 要在白茫茫的雪山中找到一个人,难度确实大了一点。 最后,项无间不得不把这件事禀报了三位长老。 闻去道听后,当即面沉如铅,本就难看的脸色上,又镀上了一层难看,明晃晃地写着“发飙”两个字。 “混账东西!大赛在即,明日就要出发沧海阁,你们还有心思去玩?!” 闻去道的神态和他张狂的红发一样彪悍。 他这人本就脾气暴躁,性情耿直,此时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蓄满了他的愤怒。 项无间四人只能默默低头不语。 只有暮成雪清冷的脸上挂着一丝焦虑。 如果白云生在其他地方不见也就算了,可这里乃是沧海阁脚下。 登极之路上白云生斩杀了沧海阁五名弟子,依照薛家在江湖上的名声,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云生在此时、在这里消失,简直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剑辰长老和天机老人早就习惯了闻去道这个样子,任由他大骂特骂完之后,才稍微缓口气,做了明日的部署。 天机老人道:“此事你们不必介怀,明日随大长老和四长老一同上山,我会找到他。” 天机老人温和的态度与闻去道简直形成了鲜明比对。 还是和善的老头好,项无间在心里悄悄想着。 入夜。 漠州城的夜晚格外安静。 城里灯火通明,但出行的居民却不多。偶有几声马车的嘶鸣,飞快地掠过街巷。 暮成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远处的灯火,一闪,一逝。 北灵高原的夜很低,很低。 满天繁星汇成一条条星河,光芒四溢。 凉凉的晚风从巫云山上吹来,带着雪山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暮成雪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迎着风自语道: “你到底去哪里了?”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一城,一夜。 一窗,一人。 一影,一叹息。 第68章 巫云沧海 翌日,闻去道和剑辰领着暮成雪、项无间四人离开了漠州城,飞向皑皑白雪覆盖的巫云山。 一入巫云山,生机皆盎然。 山腰下长着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原,嫩绿的野草旺盛地生长着,丝毫不顾雪山的寒意。 绿草茵茵,微风皱皱,远望去,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浪。 一过半山腰,清冷的寒气就扑面而来,毫不费力地穿透身上的衣物,提神透心。 此时,天一学院一行人前方正有一队人马。 未作细看,两位长老就已经确定对方身份。 正是五大世家之一,震风部洲的白家。 白家的水云天世代修行木脉武学,五行之中木主生,所以白家弟子身上都蕴含着异于常人的生命力,极容易判断。 白家人也看见了天一学院。 一个高手模样的人凌空踏步而来,青衣飘飘,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儒雅潇洒。 项无间一惊,来人竟是大营位的强者。 来人从容落下,青发发髻严谨,脸上干干净净,向闻去道和剑辰礼貌一揖,说道:“原来是逐鹿宫二位长老,白青有礼了。” 此人正是白家家主,水云天的掌门白青,也是白鹭洲的徒弟。 “白掌门别来无恙!” 闻去道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也的确,白青修为只是大营位,而闻去道已经入了天营位。 白青也未不满,依旧礼意十足道:“闻长老,听说贵地出了一个学生,叫白云生?” 闻去道定定地看了白青一眼,没犹豫地点点头。 “不知他现在何处,可否为在下引见?” 白青这一问,两位长老还有暮成雪四人都是心头一惊。 剑辰淡然一笑,开口道:“我命他在漠州办点事,办完再与我们回合。” “原来如此。” 白青一脸和善的笑容让人看了十分舒服,他行礼告辞道: “两位长老,我们沧海阁见了。” 白青并没有与他们同行的意思,当然闻去道也没有。 “白云生不见之事不可传出,暂且等天机的消息。” 大长老的业力传音声如滚雷,似滚过雪地的烈风,在项无间四人心头呼啸而过。 …… 万古江湖路,悠悠沧海阁。薛家治下的中原五大世家宗派之一。 要说这江湖上的各门各派都有各自的独特之处。类似武学,类似位置,类似兵器宝物。 可抛开这些所有的不同,沧海阁还有一件事有别于江湖各门各派。 沧海阁之主,也就是薛家家主,从来都是女人。 云山沧海阁,屹立千万载,修建在巫云山腹中,据传在山底有一条上古冰脉,那里产生的冰霜之气与北荒妖界龙侯山九阴玄冰洞中的九阴之气齐名,都是至阴至冷之气,在江湖上并称“阴双月”。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巫云山山腹中有一条天然形成的河流,名为弱水。 此水源自地底深处,逆天而起,流向巫云山山顶的天池,也就是此次六合大赛的试炼之地。 天池高居巫云山之巅,池中的水据说终年不会结冰。 沧海阁依山腹中地势而建,上上下下由一块块玄冰拼接而成。 殿宇间以永不融化的玄冰连接,宛如一座冰蜂巢,晶莹剔透,寒气逼人。若没有足够的业力修为,即便沧海阁弟子也无法久立。 今日是天下六极相聚的日子,可沧海阁里的寒气依然凛冽。 凌雪殿。 乾泽部洲公输家。 震风部洲白家。 离惑部洲司马家。 坤山部洲慕容家。 荆州天一学院。 还有位居主位的东道主,坎辰部洲薛家。 中原五大部洲最强的六方势力,时隔一甲子,再次聚首一堂。 此时的殿中约有七八十人,可说起话来仍有回音。 天一学院一行人是最后走进来的。 五大世家的掌门和弟子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有的敬佩,有的奇怪,有的不屑。 一个红毛壮汉捋着晗下草一样的胡子,笑声震天,说道:“闻老头,你总算到了,我以为你不敢来了!” 闻去道只听声音就知道,又是芭蕉洞的掌门司马豹,平淡道:“司马豹,离惑部洲远在南郊,你跑得倒挺快。” 司马豹丝毫不在意大长老的态度,豪爽道:“闻兄,大赛完了你可别跑,老子要再和你大战几百回合!” 闻去道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哼,手下败将。” 待众人坐定许久,穿着一身晶蓝色宫装的沧海阁掌门薛秋漓才从后宫缓步走出。 此女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雍容华贵,虽然已经年过八百高龄,可容颜不见半分老迹,皮肤温润如玉,眉眼秋波泛泛。 只是那眉眼中的冷漠,足以抹杀掉任何一个男人对她的任何想法和冲动。 “白云生?!” 项无间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 只见从薛秋漓身后走出的群芳中,白云生这个男子赫然在列。 接着,闻去道和剑辰两位长老,暮成雪、易风啸和慕容尘也看了过去,顿时惊讶万分。 随即众人心里一沉。 白云生果然被沧海阁抓来了。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家伙是为何、又怎样被抓来的。 白云生隐蔽地用余光瞄了暮成雪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安静地站在一众美女身后。 薛秋漓水蓝色的长发盘起高高的发髻,发髻中插着一只赤金玉钗,头戴紫金琉璃冠,两条琼玉丝绸从发冠两端垂下,垂在香背后,绕着淡淡的荧光。 一张高贵出尘的面容上放着寒光,摆着一副好像全天下的男人都得罪了她似的表情。 薛秋漓美目环顾大殿一周,张口淡漠道:“诸位远道而来,沧海阁不胜荣幸。” 这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和这容貌简直是绝配。 “此届六合大赛,将于三天后在天池举行。此时邀诸位前来,是为了比赛的琐事。” 薛秋漓低垂的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眼里有没有其他人的影子,自顾自地继续道: “试炼的流程想必诸位都很熟悉,秋漓不再多言。” 说着,指尖轻弹,五道蓝光射向大殿正上方。 蓝光里,五枚闪着柔光的冰符漂在半空中,绕城一圈缓缓转动。 薛秋漓道:“请各位取令。” 慕容尘看着五枚冰符,低声疑惑道:“项大哥,天下六极,为什么只有五个牌子?” 项无间这回也不明白,毕竟他也是头一回参加此等级别的江湖盛事。 四长老剑辰解开了他们的疑惑:“六合大赛东道主,默认甲号签。” 项无间四人这才点点头。 接着闻去道沉声道:“暮成雪,你去。” 暮成雪看了一眼白云生,莲步轻移,留下一串令人侧目的白影,走到大殿中央,另外四门的四位弟子也已出列。 白云生看着暮成雪走出来,忍不住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 站在薛秋漓身旁的薛冰扫了他一眼,冷厉的寒光锁定白云生的视线,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只见殿中的那五枚冰符越转越快,绘成了一幅耀眼的星图。 电光火石间,星图的下的五人同时出手,五道不同颜色的业力分别缠住星图的一点,瞬间收回。 暮成雪手中的冰符上写着一个“丁”字。 少顷,薛秋漓道: “签位已定,第一轮丁字天一学院对丙字月亮丘,乙字天机门对戊字水云天,甲字沧海阁对戌字芭蕉洞。诸位可以回去休息了,我们三天后天池见。” 说完,薛秋漓就带着那张没有情绪的老脸走回了内殿。丝毫没有多说一句东道主的客气之词。 好在另外几位世家的掌门早已习惯,互相行礼后,便各自起身带着弟子离开了凌雪殿。 白云生跟着薛秋漓一起转身时,想再看一眼暮成雪,却不料映入眼帘的是薛冰犀利的目光,只得尴尬地转身走入内殿。 第69章 六合开幕 揽月阁。 薛秋漓换了一身白色纱衣,少了几分高贵,多了几分成熟的娇媚。 她正斜倚在软榻上,面前隔着一层蓝纱帐。 白云生和薛冰正老实站在纱外,等候问话。 “冰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薛秋漓冷漠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慵懒,却依然带着必须回答的气势。 薛冰的脸瞬间红了个透顶,轻若蚊蝇道:“嗯。” 白云生暗叫一声不好,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心里忐忑道:“这婆娘看着就不像善茬,我又杀了她四个徒弟,不会这时候来报仇吧?” 正当白云生胡思乱想着,薛秋漓一声冷哼,仿佛无形的冷箭,咄咄逼人道:“白云生,我问你,此事你打算如何了结?” 白云生立刻皱起了眉头,这种被人要挟的感觉是他最无法忍受的。 他本想调动长生剑和帐后的美妇较量一番,可立刻想到了暮成雪,又想到身边的薛冰,接着“蔫了”下去。 无论怎么说,毕竟是他理亏。 白云生决定化被动为主动,说道:“我不明白阁主所说何事?” 薛秋漓冷冷道:“女子的贞洁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你在雪竹谷的无礼举动,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她丝毫不给白云生反驳的机会,继续抖动着毒舌,说道:“第一,入我沧海阁,娶了冰儿。” 白云生立即指着看不清容貌的薛秋漓,大口破骂道:“你这婆娘,我又没做伤害薛姑娘的事,你竟让我做欺师灭祖之徒,绝不可能!” 薛秋漓道:“那你只有第二条路了,死。” 揽月阁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让白云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薛秋漓接着道:“白云生,你在荆州所做的事,足够你死上一万次!本宫不杀你,还破例让你入门,已经是莫大的宽恕了!” 白云生摆摆手,毫不客气道:“一边儿玩去,这种破选择小爷我不做,你想杀就杀,别磨磨唧唧。” 说完,一股不怕死的壮士风范油然而生,虽然,这位“壮士”的底气并不太足。 一旁的薛冰早已退下羞涩,目光平静如水,她淡淡道:“师父,请放过他吧。” 缓缓切切的女子声中,几分凄凉与怨气隐藏得很深很深。 薛秋漓冷冷道:“就算你不追究,为师也不会放过他,你四位师姐的死他必须付出代价!” 这话里带着狠戾,杀气已经穿过纱帐透了出来。 白云生顿觉不妙,拔出沧溟,准备殊死一搏。 但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朗朗传来,仿佛一阵烈火烧过荒原,顷刻间荡平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闻去道闪身走进阁楼,烈烈一笑,说道:“薛侄女,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冷酷无情!” 白云生回头一愣,竟然是逐鹿宫的大长老和四长老,当即行礼道:“弟子拜见……” 闻去道摆摆手,喝道:“行了,你的事回去再说。” 薛秋漓并没有感到意外,她早料到天一学院会来要人。 论辈分闻去道要高过他一截,不过沧海阁占情占理,她也并没有惊慌。 人未起,纱帐未开。 薛秋漓的声音从纱帐中飘来:“原来是逐鹿宫的两位长老,秋漓身体抱恙,恕不能起身相迎。” 但在闻去道面前摆脸色,显然并不是件明智之举。 闻去道眼中生火,却罕见地没发作。 他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道:“薛侄女,白云生老夫就先带走了。” 薛秋漓还想阻拦,但话还没说出口,闻去道不悦的声音堵住了她的嘴:“你那几个徒弟的事暂且放下吧,等试炼结束,我会亲自找薛老头交代。” 说完,抓住白云生的肩膀风一样消失了。 一听到闻去道口中“薛老头”三个字,薛秋漓所有犀利的词儿都没了声音。 正是因为这个“薛老头”,她才不怕闻去道;但在闻去道眼中,薛秋漓却远远比不上“薛老头”。 薛冰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白云生离开了,她才看向他刚才站的地方,仿佛这个香闺中有一块空间被挖走了,整个华美的屋子,变得空空荡荡。 秋雨打芭蕉。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敲打着薛冰柔软的心。 当天晚上,闻去道万里传音天机老人赶了回来。这是逐鹿宫八位长老修行的秘法,需要大营位的高深修为方能运用。 闻去道并没有审问白云生,只是简单“训斥”了几句。毕竟六合大赛在即,对这些年轻后生还是以安抚为上策。 项无间几人问了白云生跌落雪山后的事。 白云生则非常自然地隐去了撞见薛冰的那一段,只说误打误撞进了沧海阁秘洞,就被抓上了山。 见到白云生平安归来,最高兴的还是暮成雪。 不过她的高兴只在心里,不在话里。 因为白云生也在她心里。 …… 巫云山巅。 绵延不绝的雪山隔开了天空与大地,又在极远处,白茫茫的雪和天重新连成一个世界。 雄伟的漠州城尽收眼底。 山巅之上,还有一小片连绵的山峰,山峰上的雪已经不知积了多少年,不增一寸,不减一寸。 山峰环绕中有一座湖泊,湖中的水不知已经蒸发了多少年,不增一尺,不减一尺。 深蓝色的湖水平整如镜,倒映着碧蓝色的天空。 湖西侧有一座小岛,仿佛蓝色沙漠中点缀的一座绿洲。 岛上开满了雪白色的九叶花,漫山遍野连成一片,偶有风起,白浪翻滚,如梦似幻。 小岛四周的湖面上漂浮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浮石,这是沧海阁用阵法托起的观战石台。 岛中心有三个椭圆形的玉台,对称排列在岛上,仿佛镶嵌在绿洲上的三块白玉。 第四天。 巳时方过,雪山上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湖岛上。 六合大赛的第一轮已经蓄势待发。 几百座浮石上座无虚席。来自中原五大部洲的修行者早早便上了巫云山,直到今天才被准许登上天池。 作为江湖上六十年一届的盛事,每次六合大赛都能引动整个江湖的目光。 这里是年轻翘楚名扬天下的地方,也是江湖各派修行者的一次盛大聚会。但凡能站在天池上的,无一不是各部洲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最有头有脸的,当然还属五大世家和天一学院。 浮石群上空,一座玄冰銮台皓然当空。 六极的大营位以上高手都已就坐,闻去道居于正中。 论资历,论辈分,论实力,在座的五位世家家主都要比他差了一截。天一学院在江湖中地位极其特殊,某种层面上可谓超然于五部洲之外。 此次六合大赛,天一学院的队伍仍是人修与妖修的组合,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它的超然世外。 甲戌在天字一号玉台。 乙戊在地字一号玉台。 丙丁在玄字一号玉台。 天一学院的五人已经落在玄字一号玉台东。 落在西侧的五人正是他们的第一个对手,也是慕容尘的宗家本门,坤山部洲月亮丘! 赛前,慕容尘还特意跑到对面和师兄弟打了个招呼。 虽然她拒绝了父亲慕容武代表月亮丘参赛,但慕容尘在家里的人缘相当不错,又是大小姐,所以场面依旧其乐融融。 六合大赛第一轮是单人赛,双方五名队员分别上场一对一决斗,胜场多者获胜。 在这风云际会的雪山之巅,时隔六十年之后,项无间代表天一学院第一个登上玉台。 第70章 凤双飞 项无间的对手乃是月亮丘的慕容氏弟子,慕容枫。此人是慕容尘的族中兄长,实力在小营位之巅。 上场前,慕容尘还特意嘱咐项无间,她这个师兄特别难缠,要小心应付。 项无间却拔出慑天剑,胸有成竹地笑道:“放心,第一场胜利我会拿来的!” “大哥,加油!” 白云生对项无间也是颇具信心。 玄字一号台的裁决是沧海阁的白虎堂堂主,有着“玉老虎”之称的薛灵儿。此女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在沧海阁里是出了名的一位“主子”。 薛灵儿的声音丝毫没有女性的柔弱,反倒充满了一种沉厚的阳刚之气。 当她宣布试炼开始的时候,天池上有三分之二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玄字一号台。一半是因为薛灵儿独特的声音,一半是因为这场人与妖的对决。 台上的两人谁也没有打招呼。 项无间举起慑天剑,高高跃起,用出定火剑法的起手式,对着慕容枫的面门迅猛劈下。 剑锋摩擦着空气,剑光扫出一片火花闪电。 项无间第一招就已是雷霆万钧! 只见慕容枫不慌不忙,身体丈外的玉台上伸出一只黄沙巨手,紧紧抓住慑天剑锋,力拔千钧的势道好像泥牛入海一般,被完美地御掉。 场下的白云生惊道:“又是绝对防御。” 可慕容尘却摇摇头,担心道:“枫师兄是宗族里难得的天才,已将《洪荒诀》修行到了洪流境的顶峰。他的防御,比我强。” 玄字一号台上。 这是慑天剑出世以来第一次大显神威。只见其雷光闪烁,虎虎生风,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向慕容枫。 可十几个回合过后,慕容枫脚步却一动未动。 “仅凭这几招,你是攻不进来的,我可以耗到你死。” 慕容枫面相十分普通,可话语间却充满了优越的自信。 “哼。” 项无间冷哼一声,没跟他废话。 霎时间,漫天的业力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莲,翻滚起炙热的火浪。 慑天剑一剑飞来,从正面刺向慕容枫。 “没用的……” 慕容枫的话还在嘴边挂着,项无间燃烧着火焰的身体竟突然消失。 场中顿时一阵惊呼。 慕容枫朴实无华的目光不停地扫荡着四周。 忽然,仿佛火山喷发一般,四面八方狂啸的业力又呼卷而来,慑天剑接连刺出十六剑,直杀慕容枫背后。 就在慕容枫发动绝对防御时,一切又全都不见了。 场面又安静了下来。 慕容枫皱起眉头,心里有了一丝着急。 他接着气运丹田,业力附遍全身,四处的黄沙像听话的精灵,在他周身时时浮动。 突然,剑又来。 这次杀气从左边袭来,慕容枫又发觉了,可杀气又消失了。 如此反复,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仿佛有一朵朵火光在围着慕容枫闪烁。 慕容枫不停地张望,生怕项无间从哪个角落里出来。 但他没等到项无间的人,却听见了项无间冷傲的声音: “接我这招,万火聚,火舞燎原!” 话音未落,玉台上猛然出现了无数朵火焰,炽热的业力带着滔天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杀向慕容枫。 顷刻之间,并不高大的慕容枫便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白云生一边惊讶,一边惊喜道:“万火聚!大哥居然练成火神诀第二层了!” 一旁的易风啸也是面露惊色,因为项无间的突破,他们也并没有消息。 玄字一号台上。 项无间从烈焰中走出,静静地看着汹涌的火海,脸上却没有半分兴奋之色。 在他身后不远处,黄沙开始聚集,不久沙尘落定,慕容枫完好无损地出现。 项无间脸色有些难看,问道:“这是什么武学?” 慕容枫一扫刚才的手足无措,淡定怡然道:“怎么,小尘没有告诉你?” 场下,白云生已经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项无间那么猛的招式都被对手逃脱了,而且逃脱得那么云淡风轻。 白云生一怔一怔地问慕容尘:“刚才发生了什么?” 慕容尘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场面,一脸理所当然道:“沾衣十八贴。” 白云生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别致”的名字,遂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慕容尘解释道:“是枫师兄独创的一门防御身法,可以根据敌人的招式,来做出任何动作的防御,中营位之下,几乎无敌。” 白云生扬了扬嘴角,不在意道:“听上去也不是很厉害。” 慕容尘似乎就是要和白云生对着干,叹了一口气,说道:“项大哥想赢,很难。” 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想让项无间赢! 白云生却笑道:“野蛮姐,你不了解朱厌,大哥修为更胜一筹,而且这世上没有破不了的防御,我相信大哥。” 慕容尘也没再多嘴,只好心里又期待又担忧地看着比赛。 玄字台上。 项无间转过身,淡淡道:“你刚才的动作,很诡异。” “过奖。” “看来我所有的招式,都已经没用了。” “看样子是的。” 刚刚那一招火舞燎原是定火剑法的大招之一,也是项无间目前能用出的最强剑法。 可是对手并没有受伤。 定火剑法乃楚江天在蓝魄境时创出的高深武学,是这位西荒妖王融合百家剑法之长而成的大简之作,若论招式,只有三招。 火舞燎原是三招要求最低的一个,需要将火神诀修行到第二境万火聚才可修习。 项无间把慑天剑立在身前,双手压着剑柄,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说道:“可你的攻击力也不足以打倒我。” 慕容枫好像料到项无间会这样说,并没有感到失落:“我知道。” 项无间扬了扬眉毛,道:“平局?” “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项无间这才恍然,六合大赛第一轮是单人赛,他又是天一学院五人中实力最强的,若是被拖成平局,其他人的处境可就不妙了,尤其是慕容尘和暮成雪。 想到这里,项无间忽然露出邪魅一笑,冷冷道:“可惜,我不是。” 在第五个字音刚刚出来的刹那,项无间身影暴起,速度比刚才又快了一倍。 眨眼间,慑天剑已朝慕容枫的天灵刺出了二十三剑。 可就在第十八道剑锋即将撕破慕容枫的那一刹。 慕容枫的身体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贴着项无间的身体,躲开了致命的剑锋。 白云生紧闭着眼睛,猛烈地晃了晃头,又睁开眼,想再看一遍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项无间好像知道他的不解,“不负众望”地又刺出了一剑,又重演了一遍刚才的场景。 白云生揉了还几遍眼珠子,还是没有看清。 项无间仍没有停手,第三剑,第四剑接踵而至。 暗蓝色的剑影,带着电光火浪。 他已经刺出了第五剑。 “没用的,你现在放弃还有可能平……” 慕容枫最后一个字刚刚挂到嘴边,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唰唰!“ 红色的火浪向他扑面而来。 只见项无间的身影突然一分为二,慑天剑突然一分为二,两人两剑一左一右,相同的面貌,相同的剑,相同的杀气! 慕容枫瞬间陷入了懵懂之中。 可来不及多想,他果断脚下一滑,贴着他左边的项无间躲闪而去。 他只能赌,赌其中有一个是幻影。 可是他赌错了。 这不是幻影。而是真的两个项无间,两个实力相同的项无间。 就在慕容枫躲开左边的项无间时,锋利的慑天剑鬼魅一般穿透了他的右臂,鲜血飞溅,慕容枫被霸道的业力震出十丈开外,昏死过去。 玄字一号台上的激战须臾间结束了。 所有看客的言行在须臾间寂静,只有一个人的目光却久久无法平静。 易风啸深深地看着玉台上项无间的背影,脸上一贯的冷静已经塌了——从两个项无间出现时就塌陷了。 此刻,他冷漠的“外壳”下,内心里一片地动山摇。 “不可能!不可能!” 随着白云生和慕容尘的声声欢呼,易风啸却在心里一直低声重复这三个字,最后在心里吐出一句话:“他怎么可能会这一招,凤双飞?!” 易风啸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想着项无间刚才的剑法,始终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玄字一号台上。 躺在地上的慕容枫依然没有清醒过来。身上淡蓝的宗服已被熏成了黑色,像是刚从火堆里逃出来的难民。 有慕容尘的关系,项无间自是不会下杀手。 否则刚才那一剑,足以灭了慕容枫的性命。 身为裁决的薛灵儿也愣住了,还在回味刚才项无间那神乎其技的一剑。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冷喝道:“玄字台,项无间胜!” 月亮丘这才将慕容枫扶下玉台,一番短暂治愈后,好歹是醒了过来。 此刻的浮石观台上,各门各路的修行者也都在议论项无间那忽如其来的一剑。 一人幻作两人,一剑幻作两剑,此等剑法江湖上可谓闻所未闻。 銮台上的一众大营位高手也不吝惊讶。 司马豹赞叹道:“闻老头,想不到你荆州的学生如此了得。刚刚那一剑老夫平生仅见。” 闻去道也是第一次知道项无间有此等底牌,不过仍然得意道:“司马豹,让你洞里的弟子好好学学,别老出来丢人现眼。” 司马豹老脸一红,不再多言。 因为刚刚在天字一号玉台上,司马破虏一招未果,已输在了薛冰的剑下。 第71章 流离狱 美丽的天池之水倒映着天空一尘不染的宁静。 但偏偏有一群人,用刀枪剑雨打破了这空灵绝尘的天空之境。 銮台上,一个青衣身影姗姗来迟。 正是前去寻找白云生的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神色云淡风轻,丝毫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捋了捋长须,问道:“情况怎么样?” 剑辰脸上挂着满意,回答道:“第一场项无间胜了慕容枫,而且他还没出全力。” 天机老人略露惊讶道:“哦?他竟破了慕容家的沾衣十八贴?” 剑辰道:“他用了一招我们谁也没有见过的剑法。” 天机老人脸上的惊讶浓了一分,道:“你们从未见过?” 说着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銮台,这里在座的无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纵横江湖八九百年,还有什么剑法没见过。 看完他接着道:“说来听听。” 剑辰将刚刚项无间神乎其技的一剑简单描述了一下。 天机老人听完,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玄字一号台旁的那道年轻身影,眼中闪着一种神慧的光。 少顷,他又道:“下一场是谁?” 闻去道声威凛凛道:“是那个小子。” 天机泰然一笑,这才坐到唯一一张空座上。 他当然知道,那个小子就是白云生。 玄字一号台。 白云生看着对面那个短发青年,见他眼神黯淡,还散着几分病态,削瘦的身体只比弱不禁风强了一点。 可台下的慕容尘却狠狠地吃了一惊。 她左手捂住小嘴,大眼睛忽闪忽闪,惊呼道:“糟了!” 项无间星目微瞪,问道:“小尘,怎么了?” 慕容尘吸了一口气,凝重道:“那是我师兄慕容庆,是大长老的关门弟子,月亮丘史上步入中营位最年轻的弟子。师兄原本姓孙,但因悟性太高,所以被大长老破例赐姓了慕容。” 项无间没再多问,因为比赛的人不是他。 理智如他很清楚,现在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唯一能做的只有毫无保留地支持白云生。 暮成雪静如处子的心里也暗暗升起一丝担忧。她不是担心白云生输,而是害怕白云生用力过猛,会激发体内碧魂花的毒性。 在上天池前,虽然她已经用回天咒帮他压制住了花毒,但毕竟只是压制,没有根除。 不过让暮成雪稍稍安心的是,白云生已经突破到黄魄境,小营位后期也已到了顶峰,对付一个中营位前期的修行者,还是稍占优势。 玄字一号台上,相同的是薛灵儿,不相同的是对手。 白云生反手横刀,嘴唇轻轻吻过沧溟刀背,眼中神光汇聚,像是要把慕容庆透里透外看个清楚。 下一瞬,白云生一步消失。 这是他惯用的招式,既能出其不意,也能试探对手的实力。 慕容庆依旧一动不动,他忧郁的眼神中诉说着一种不急不慢,双眉低垂,显得整张脸有些颓废。 玉台上起落着空气的嘶磨声。 慕容庆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这个对手,仍像木头桩子一样静止不动。 浮石上的江湖高手们能大致看见白云生的轨迹,却都在心里暗暗点头,赞赏着白云生绝妙的身法。 同时,也有不少人发现了端倪。 楚寒虽常在天帝山,深居简出,但茫茫江湖,还是有人见过,甚至和他对过招。 銮台上的公输威和慕容武几乎同时眼露精光,场中那布衣少年,用的身法竟然是杀神楚寒的七杀步! 就在此时,一声长长的刀鸣划破玄字台上的寂静。 血色刀影宛若黑夜的闪电,带着冷冷杀气,眨眼间已经杀到了慕容庆丈前。 可下一瞬,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本该锁定慕容庆胸口的刀锋竟然向左一偏,偏出去了两丈之多。 嘭! 白云生无法卸力,只得一刀砍在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这座小岛不知在天池中存在了多少年,岛身被天池水浸染,岛上的岩石已经硬如玄冰,非寻常之力可破。 “没理由啊,难道是我手抖了?” 白云生仍没有现出身形,七杀步仍在飞速变换,可他内心的震动着实不小。 “这病恹恹的家伙果然不简单。” 又是一道血光划过虚空。 这次白云生的刀更快,更猛,瞄准了慕容庆的后心。 但还是在相同的位置,沧溟瞬间转弯,又打在了台上。 白云生恼火地怀疑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七杀步又快了一倍。 沧溟连连劈出十二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围击慕容庆。 可所有的刀影都着了魔似的,在相同的距离转了弯,绕过慕容庆,射向了不同的地方。 白云生心一狠,牙一咬,喝道:“不要逼我!” 说完脚一跺,经脉中业力运转如飞,不停地用出七杀步第二层,速度已经快到了幻影来不及消失的地步。 此刻,玄字一号台上仿佛有数百个白云生在攻击木桩般的慕容庆。 无数的血色刀光交织,宛如江河中折射的残阳。 明晃晃的光甚至把天字一号台的看客都引了过来。 一个黄魄境的小妖修,竟能有如此快的速度,在江湖上甚是少见。 慕容尘翻了个白眼,无奈道:“那白痴是不是疯了?这样下去业力哪儿经得起消耗!他的毒还没解呢!” 项无间没有在意场中的刀光剑影,反倒关心起了白云生的性情,喃喃说道: “云生的心性越来越不稳定了,随时有可能杀性大发。楚师叔的心法应该没这么大的影响……” 暮成雪并没有听清项无间的喃喃自语,但是她紧握的玉手已经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易风啸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一直沉默不语,好像在思考什么东西。 玄字一号台上。 慕容庆平静地站在赤色漩涡的中心,身上没有一丝伤痕。 他的身体和无数的刀影之间,隔了一层完美的真空。 纵使白云生的刀有多快、多猛,可就是无法突破那层“地带”。 可这玄字一号台就遭秧了。 凝聚着强大破坏力的妖刀沧溟没有杀到慕容庆,统统打在了方圆十丈的玉台上。 坑坑洼洼,乱石碎屑,接连不断的撞击让数百年完好无损的石面被白云生雕刻成了一张崎岖难看的脸,毁了个彻底。 白云生疯狂的“分身术”持续了半柱香不到便停了下来。他还站在比赛刚开始的位置,忍不住体内业力的翻滚,喘起了粗气。 此时,白云生眼中满是戾气,死死盯着浑然无事、稳如泰山的慕容庆,像一条眼镜王蛇,盯死了目标,寻找着每一丝破绽。 玉台下。 慕容尘揉了揉额头,无奈道:“庆师兄的防御果然还是这么厉害。” 说着,野蛮的星云女侠竟露出了几分崇拜之色。 项无间挑了挑眼皮,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事实,目不斜视地对慕容尘道: “小尘,那慕容庆可是悟出了狱的雏形?” 慕容尘嘟着小嘴,认真地点头,说道: “师兄在十四岁就悟出了狱的雏形,名叫流离狱,虽然还不能真正开启,但在中营位之下,还没有谁能破开他的防御。” “流离……”项无间念叨着,“但愿云生也发现了。” 白云生当然已经发现了。 慕容庆身边一丈之内有一圈不断旋转的气层,再猛烈的攻击都会在气流中偏移方向,就像被流离到了另一个地方。 冷静下来的白云生迅速锁定了问题的关键,心里暗自忖道:“看来这小子和大哥一样,已经接触到了狱。” 玄字一号台上又安静了下来。 慕容庆也不反攻,就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白云生继续攻击,继续打磨白云生的耐心。 “没想到这个比我还瘦的小子,居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白云生飞快转换着思绪,寻找破开慕容庆防御的办法。 可刚才如此无缝隙的刀光剑影,都没有靠近慕容庆一丈之内,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思索间,白云生又挥出了一刀。 慕容尘一跺脚,又气又急道:“他怎么回事?怎么还做无用功?!” “别急,你看!” 项无间敏锐地发现了白云生招式的变化。 慕容尘只好闭嘴,双手叉在鼓鼓的**前,气鼓鼓地看着台上。 白云生的招式的确变了。 他放弃了七杀步的极致速度,就在沧溟迫近慕容庆一丈时,血光尽敛,业力尽收,全凭刀锋杀了过去。 这一次,白云生的刀竟然没有被弹开。 第72章 追云逐日 玄字台上。 七杀步再起。 妖刀沧溟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气,已刺进慕容庆一尺之内。 说时迟,那时快。 慕容庆竟然动了! 他没有闪躲,而是双拳护在胸前,硬生生抗住了白云生的刀锋。 慕容庆的小臂上没有伤口,握刀的白云生却感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好像刺到了一面墙上,虎口隐隐作痛。 未作停留。 白云生刀尖一挑,身体跃向半空,双手握住刀柄,一道冷风撕开白昼。 慕容庆也不含糊,双臂高高抬起,毫不费力地再次挡住了白云生的刀锋。 刀影变换。 白云生荡下身体,电光火石般杀出一脚飞踢,把慕容庆踹飞,他自己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 慕容尘耸起的胸脯一高一低,缓缓道:“他居然打到了庆师兄。” 白云生看着爬起来的慕容庆,抬起嘴角,冷笑道:“我猜的没错,你的狱只能防住业力的攻击,挡不住普通攻击。” 慕容庆忧郁的眼神中闪过几道惊讶之色。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白云生的猜测。 白云生找到了破敌之机,可依旧没有把握击败对手。 因为一旦战斗距离被锁定,七杀步的威力将大大折损。要在一丈之内击败拥有绝对防御的慕容庆,本就非易事。 眼下的白云生只剩一条路可走:近身肉搏。可即使是近身拼杀,白云生仍要用业力破开绝对防御,如果这样,慕容庆仍可能把业力转移。 少顷,台上的白云生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势倏地浑然一变。 那股冰冷的杀气又回来了。 白云生举起沧溟,冷喝道:“我就陪你好好打一场!” 话音刚落,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变得杀气腾腾,就像荒草枯原上擦亮了一点火光,顷刻之间大火延延。 “不好!” 项无间倏地打了个冷战,看白云生这架势,绝非好事。 暮成雪冰一样的双眼一眨不眨,最让她担心的事似乎就要发生了。 慕容尘倒是没在意白云生的变化,却把一盆“凉水”浇在了几人头上:“若是近战,白云生根本没有胜算。” 暮成雪、项无间和从沉思中走出来的易风啸纷纷转头看着她,只听慕容尘苦笑着解释道:“庆师兄是大玄武杀的继承者。” 此语一出,瞬间震傻了听者三人。 大玄武杀,天下最强的神品兵器之一,月亮丘慕容家代代流传的护宗至宝。它上一届的主人正是当今名列江湖“千岁榜”第四的怪物,慕容尘的父亲,慕容武。 当年封魔岛一役,逐鹿宫的大长老闻去道就是被慕容武稍稍压了一头,排在了他下面。 大玄武杀能攻能守,没有任何弱点。如果有,那就是拳套无法离身远距离攻击。但白云生即将打响的却偏偏是一场近身战。 此刻的天池浮石之上,鸦雀无声。 所有把目光投过来的人,都想看看白云生能如何击破大玄武杀的近战神话。 而在这些目光中,有几道却是别有用心。 顺着其中一道目光瞧去,竟是銮台上水云天的掌门,白青。 白云生知晓易水经内容的消息早已传到了白青耳朵里。 这位白掌门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六合大赛。 只有拿到易水经才是白家的真正主人。可自从上次南荒妖界闯上水云天,白青见过白鹭洲一面后,就再没了白鹭洲的消息。 白鹭洲所掌管的易水经也不知去向。 銮台上,一表人才的白青吊着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白云生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什么蛛丝马迹。 玄字台上。 白云生不久前心中那股“沧溟在手、天下我有”的豪情壮志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他只有一点是清醒的,就是打倒慕容庆,赢下第二场。 这已经不是什么比赛,这里也不是巫云山,慕容庆也不是对手,而是敌人。 对敌人只有一个字,杀! 敛起业力,提起沧溟,一个眨眼未及,白云生的刀已经砍在了慕容庆的双臂上。 慕容庆双臂上的暗黄色业力闪着微弱的光芒,却让白云生感到了拳套上厚重无边的大地力量。 血色业力迅速蔓上刀锋,白云生加大手中力道,想压下慕容庆的拳头。 可他的业力一出,瞬间就被转移去了不知哪里。 而仅凭身体的力气,白云生是绝不可能打赢慕容庆的。 忽然,沧溟刀身一侧,割向慕容庆的咽喉,却被慕容庆左手一抓,刀刃便动弹不得。 白云生冷冷一笑,当即放弃沧溟,凌空跃起,雁荡回天,一个侧踢袭向慕容庆天灵。 慕容庆不慌不忙,竖起手臂轻松挡住白云生的腿功,紧接着一招巡鲸出海,右手重拳正中白云生胸口。 嘭! 白云生华丽丽地倒飞出去,脚尖擦着火花滑了十几丈才堪堪停下。 “呜!” 白云生只觉眼冒金星,五脏移位。右手紧紧地贴住胸前,硬生生忍住了喉咙里窜上来的血。接着一双瞳孔僵尸一般瞪出,一口气吐出,嘴角还是溢出了血痕。 慕容庆这蓄满业力的一拳,几乎将未用业力防御的白云生打了个半死。 咚!慕容庆冷冷一笑,把沧溟扔到了白云生脚下,刀锋没入石面。 白云生本来就高涨的怒火又呼呼地燃高了几分。 可他心里仍未失冷静:“他的动作很快,即使贴身战斗,也能迅速捕捉我的业力,将其移走。我必须比他更快!” 白云生擦去嘴角的血,眼中的杀气又冷了一分。 他并不想在这里用那一招,但他击败敌人的欲望已经不可遏制。 而就在此时,慕容庆居然主动攻了过来。 霎时间,猛烈的拳风宛如一头下山猛虎,吹得白云生的衣服猎猎作响。 静如止水,动如脱兔! 慕容庆的一静一动都是这么惊世骇俗。 静时,万物攻而岿然不动; 动时,拳风急如长虹贯日! 不过,这也给了白云生机会。 流离狱只能用作防御,一旦慕容庆选择主动出击,白云生的七杀步便足够用来防御。 可他还是被逼得十分狼狈。 慕容庆的攻击仿佛一道虹光穿梭在玉台上,而白云生只能被虹光追着满场跑。 一黄一红的两道业力,像两只笔在白色画纸上做着乱七八糟的涂鸦。 外人只当热闹看,身在其中的白云生却被当做沙包打。他与慕容尘交过手,但比起慕容庆,那位星云女侠的拳头简直就是馒头。 白云生在慕容庆暴风雨一样的重拳里只有逃的份儿。虽然没受多大伤,可这样被人落水狗般追着打,着实太憋屈了。 慕容庆这套拳法叫做追云逐日,是土脉中为数不多以攻击见长的武学。出拳时拳影如潮,一波接着一波,不休不止,如果对手第一拳应付不及,那以后就只有被追着打的命了。 白云生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追得这番难堪!而这也让他扔下了最后一丝犹豫。 只见他脚步一个急停,胸口又挨了一记重拳,未及疼痛,立刻运足业力转身,借着力道脱离慕容庆的攻击轨迹,接着又是几个鬼魅的翻转,彻底甩开了慕容庆的拳头。 壮士断腕。 白云生拼得重伤,躲开了慕容庆无休止的“虐待”。 停下身形的他再也忍不住体内汹涌的热血,噗!连吐几口鲜血,总算是能正常地喘息了。 慕容庆并没有乘胜追击,毕竟慕容尘还在台下看着,况且上一场项无间也手下留情了。 收起手上凶猛的气势,慕容庆瞬间又恢复了普普通通的样子。 忧郁的眼神,颓废的神情。 他在等白云生认输,刚刚那一拳他很清楚,白云生纵使承受住了,心脉也必然受伤不轻。 白云生的确伤得不轻。 五脏有四处已经被震裂,只有业力保护的心脏还算无恙,浑身经脉堵了个七七八八,业力运转已成问题。 此时,悬在体内的长生剑闪着不增不减的光,加速修复着白云生的伤势。 玉台下。 暮成雪站在慕容尘身旁,此时正对着白云生的后背。 这道并不伟岸的背影轻轻地在她心里飘着,晃着,似乎只要一点小小的触动,就会立刻分崩离析。 暮成雪忧心忡忡的眸子里闪烁着疑惑。 在这天池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白云生的实力,刚刚慕容庆那一拳他不可能躲不开。 他是故意挨了那一拳,借着力道脱离“追云逐日”的拳法轨迹。 难道他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第73章 底牌 又见玄字一号台上,重伤的白云生忽然原地坐了下来,似乎是在疗伤。 慕容庆并没有趁人之危,对他来说,反正胜负已定,能让白云生恢复一下,体面地走下台,也算是他予慕容尘的面子。 这也是玄字台下项无间几人的心思。一直冷着脸的易风啸已经开始准备下一场对决。 可谁也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白云生并没有运气疗伤,而是在闭目参悟。 这也是他拼着重伤也要拜托慕容庆拳头的原因。 他身上那种类似“离魂症”的情况又发生了——似乎每到紧急关头,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些莫名的记忆。 而这一份记忆是一门武学,名曰天地连理刀。 白云生在看到其首句的注释时,便打定了强行修习的注意。 “天地连理,快刀无影,江湖无其右。” 白云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快,更快。 循着秘籍中的字里行间,一幅幅刀法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的意识中。 刀无影,变幻莫测;影如刀,悲伤似河。 越是认真地参悟,白云生越是感到了一种悲伤的力量。 不久,最后一招刀诀缓缓浮现,只见那画面里黄昏如血,壁立千仞,一个男人手中持着一把弯刀,站在悬崖之顶,夕阳穿过他的背影,镌刻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萧索与凄凉。 突然,天涯上血光飞闪,男子的背影消散在夕阳中,凛凛的刀气却涌贯天地山河之间。 白云生猛地睁开眼。 绝顶上的雪风趁机从台上掠过,吹皱了蓝色的天池湖水。 风中的一片雪花飘落在白云生的眉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忽然从他冰冷的眼神中流出。 插在台上的沧溟妖刀忽然剧烈地颤抖着,发出阵阵哀鸣,飞出石面,飞入白云生手中。 天空中清云遮日,光线微冷。 白云生像一杆标枪肃立着,那股无风自起的悲伤一下子烧了起来,像一个即将与对手告别的刀客。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白云生莫名地轻轻一语,跃身空中,就在挡住慕容庆眼前阳光的那一刹,刀光已经落在慕容庆眼前,漆黑如墨。 慕容庆脸上露出了几分失望,他想不到白云生居然还在尝试业力攻击。 可他脸上的失望却在一瞬间凝固了。 眨眼间,漆黑的光已经落到了慕容庆的眉宇。 “什么!” 慕容庆的脸色顷刻间天翻地覆,忧伤颓废一扫而光,惊骇地抬起双臂。 噗嗤。 像是微风中吹灭了一根蜡烛。 黑色的光落在大玄武杀上,慕容庆仿佛撞上了一群奔袭的野马,暴退三十余丈,几乎要飞出玄字台。 大玄武杀前,妖刀沧溟寒芒刺骨,白云生目光一抖,刀锋仿佛有线牵引一般,立即飞回他手中。 鲜血殷透了慕容庆胸前背后的衣衫,虽然没有外伤,但体内脏腑的震荡直接将血挤出了皮肤! 慕容庆还没有从震撼中醒来,紧接着,又一阵凛冽的刀风已经刮破了他的头皮。 显然,白云生并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慕容庆迅速从刚刚的失手中反应过来,但流离狱根本来不及开启,漫天的刀影已经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慕容庆又变成了木桩,不过是个活动的木桩。 白云生的刀快得出奇,快得无法闪避。 慕容庆双臂狂舞,不停地在原地转圈,流离狱根本来不及分辨刀锋,身上渐渐有了伤痕。 无奈之下,慕容庆索性放弃了狱,体内业力倾巢而出,挥舞着大玄武杀四面八方地阻挡白云生的刀。 远看去,俨然是一尊行动狼狈的“八臂罗汉”。 刀影,拳影。 黑影,黄影。 白云生和慕容庆也分不清谁在攻击,谁在防御。 因为此时此刻,只要慢一招,必输无疑。 眨眼间,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慕容庆忧郁淡定的神态早已烟消云散,他飞快回击着白云生的刀刃,似有四面八臂,依然忙得满头大汗,险象环生。 白云生手中的刀每一次刺出,便有三十三道光落下,忽来忽去,瞬生瞬逝,不亦乐乎地砍着慕容庆。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妖刀沧溟和大玄武杀这两件神品兵器会在这里重逢。 已逝的飞廉妖王幽鸿不会想到,身在銮台上的慕容武也不会想到——他还没有认出沧溟。 天池上的人谁也没有认出——他们都专心致志地看着玄字一号台上的比赛,生怕漏掉两人的每一个动作。这种情形的较量,绝不是平日里能看到的。 白云生和慕容庆已经进入了某种攻防节奏,只等谁慢一招,或者谁业力透支,平衡打破,胜负立显。 要说惊讶,天一学院的几人更惊讶。 别人不知道白云生的底细,他们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然而此时此刻,白云生所施展的武学,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只有暮成雪眼中没有惊讶。似乎白云生身上发生任何事她都不会惊讶。 她只是担心。担心白云生体内的碧魂花毒随时可能爆发。 易风啸已经完全回过神来,默默盯着台上的战斗——他自认绝达不到这两人任何一个的程度。 此时,这位气质冷淡的狼公子竟有了一种恍然的隔世感——原来,白云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越了他。 玄字一号台上。 对于陷入厮杀而浑然不觉的二人来说,最后的胜负真的还重要吗? 或许不重要了,能如此酣畅淋漓地打一场,此生能有几回呢? 或许很重要,毕竟他们身后还有宗门,还有朋友。 半炷香。 不,是一炷香。 或是更久。 一声惊鸣响彻岛屿。 天池之水依然那么蓝,那么静,那么纯洁无暇。 白云生和慕容庆浑然一体的战局,终于崩了。 白云生手持沧溟,一个潇洒的后空翻,倒着滑了出去。 慕容庆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云拨日。 躲藏了许久的寒风徐徐吹来,一两片雪花落在慕容庆的肩头。 只听“扑通”一声。 慕容庆双膝跪在了地上,他的右边胸口被沧溟刺了个通透,平整如丝的伤口没有渗出一滴血。 白云生的黑衣看不出一丝凌乱,他好像一点伤儿都没有,没事人儿似的站着。 忽然,七杀似鬼。 白云生风驰电掣地出现在慕容庆身前,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台下的月亮丘弟子和慕容尘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尤其是慕容尘,她绝不希望看到自己门派的人有伤亡。 但谁都无法阻止白云生。 因为六合大赛不定死伤。 此刻的台上和台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白云生举起手,锋利的沧溟对准了慕容庆的天灵。 冰冷的杀气,已经触到了慕容庆的头皮。 “不要,不要!” 慕容尘双眼神光涣散,低声地重复着两个字,被白云生击败时的情景再次浮现,如面死神。 项无间揽过慕容尘的肩膀,请轻拍了几下,安慰道:“小尘,别担心。” 项无间说得轻巧,但他自己都不确信真假。 如今白云生的性情变了太多,他已经越来越猜不透白云生了。 第74章 告捷 此时此刻,关注玄字台的所有江湖高手都在等着白云生的抉择。 慕容庆明显业力透支,已无再战之力,白云生要杀他易如反掌。 天字一号台、地字一号台的第二场战斗已在一刻钟前结束。 这让天池上更安静了,也更压抑了。 白云生若杀了慕容庆,按规矩没什么不妥,不过那也就等于和月亮丘结仇,而且是不小的仇。 清冷的眼光下,玄字台上,只见那把黑色的刀高高举起,一闪而落,那道并不明亮的寒光瞬间冰冻了慕容尘的心。 咚! 沧溟落地,像死神掷出的命运骰子,判决了慕容庆的生命,也判决了看客的心跳。 少顷,一缕阳光射进了慕容庆低头看见的黑影里。 他抬起头,正看见白云生躬身伸出的右手。那双黑色的瞳孔幽远深邃,带着邪气的脸上露着干净无邪的笑容。 慕容庆微微摇头,苦笑着抓住白云生伸出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在他的脚边,沧溟直挺挺地刺在台上,寒光闪烁。 玉台下。 月亮丘的弟子和慕容尘已捂住了双眼,其他人也都愣住了,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形容此时的情景。 薛灵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轻蔑一笑,似乎是在嘲弄白云生的手下留情。 接着,她寒声道:“玄字台第二场,白云生胜!” 项无间拿下了慕容尘捂住眼睛的双手,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霎时心中一片释然。 “白云生那个混蛋,非得把我吓死不可!” 慕容尘言语间仿佛劫后余生,又高兴了起来。自己的师兄没事,白云生又赢了,这是她最想看到的结局。 白云生扶着受伤不轻的慕容庆,一步一步走回了月亮丘。 两名月亮丘弟子立刻上来接过摇摇欲坠的慕容庆。 白云生把沧溟抱在怀里,笑着对慕容庆道: “你是我遇到的最强的对手,我期待和你的下一次战斗。” 身受重伤的慕容庆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无理言语,只有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云生走下台时,慕容尘立即飞踹了他一脚。白云生躲闪不及,只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趁机”一个踉跄栽进了暮成雪怀里。 慕容尘叉着腰,佯装愤怒道:“臭小子,看你还敢不敢戏弄姐姐!” 白云生倒在暮成雪馨香的怀里,枕着酥软的荷花漾,早已忘了那一脚,也忘记了刚刚的生死搏斗。 暮成雪雪白的玉脸上抹过几片绯红,双臂却牢牢地抱着白云生疲惫的身体,用业力迅速帮他疗伤。 白云生又躺了一会儿,才让慕容尘一脚踹了起来。 他摸了摸鼻尖,怪里怪气道:“野蛮姐,我可没惹你,也没伤害慕容庆。” 慕容尘蛮横的脾气又上来了,张牙舞爪道:“没伤害?你都把人打成那样了,你还说没伤害!” 项无间制止了两人的胡闹,说道:“风啸,下一场你上,你和小尘只要不输,我们就赢了。” 易风啸却是相当不买账。项无间和白云生都赢了,没道理他要输第一场。 白云生故意提高了嗓门,挤眉弄眼地看着慕容尘,喊道:“喂!冰块脸,你可得往死里打他们,别给咱们丢了面子。” 慕容尘杏目一瞪,刚要发作,项无间立刻伸手挡在两人中间。 “哼!” 慕容尘没好气地走到另一边,不再理他。 易风啸谁也没搭理,自顾自地走上被摧残地不成样子的玄字一号台。 此刻,銮台上的闻去道三人还在议论白云生那一战。 天机老人一语洞悉道:“他用的并非天帝山武学。” 剑辰长老接着做出另一重否定,说道:“也非院中的功法。” 闻去道一头张扬的红发在寒风里一晃一晃。他听着两位长老的话,在心里沉思许久,没有做任何回答。 天机老人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青,似乎想到了什么,也不再多言。 玄字台上。 金红色的焰灵剑十分惹眼。 易风啸那张万古不化的冰块脸一丝不苟地袒露着的杀气。 他的对手是月亮丘的华容,是个外姓子弟,修为也在小营位后期。 场边的慕容尘没再起什么特殊反应,她对这个华容不是很熟,只在宗门里听到过几次。应该是那种籍籍无名,却扎扎实实、刻苦修行的弟子。 “开始!” 薛灵儿淡漠的声音刚刚落下。 易风啸招呼也不打,眼神也没有,九幽心法猝然爆发。顷刻间,四个相同的易风啸燃烧着火焰,化作四条火龙奔袭而去。 华容万万没想到易风啸会是个这样的人。 猝不及防下,四条火龙已经完全吞没了他,连个骨头渣儿都没剩下。 白云生调侃道:“哇,冰块脸和这个人有仇吗,一上来就拼命。” 火海退去。 美丽的焰灵剑落在华容的喉咙上,随时都可以取他性命。 华容双目圆滚滚地张着,十分真诚地显示着他内心的震撼。 太快了。 易风啸的速度已经无法用眼睛来捕捉。 只见火光一起,剑已经落在身前。 华容四周浮动的沙土甚至没来得及形成防御。 白云生四人一脸愕然。 浮石上的修行者大半也一脸愕然。 他们刚刚只看见了易风啸气势汹汹的业力,却完全没看到易风啸的剑。 白云生嘴巴一张一张,问道:“他刚才做了什么?” 项无间一滞一滞地摇摇头,回答道:“太快了,完全没看清。” 慕容尘傻傻地点点头,也没有说话。 白云生回过神来,“不满”地叫道:“冰块脸的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刚刚他可是从生死边上把胜利捞回来的!易风啸就这么轻轻松松,眨眨眼就搞定了! “我输了。”华容郑重地点头认输,之后,躬身对易风啸行了个同辈礼,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易风啸没搭理他,一串残影飘过玉台,已经回到了台下。 薛灵儿淡漠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动容道:“玄字台第三场,易风啸胜!玄字一号台试炼结束,天一学院胜!” 天池上的打斗声还在回荡。 天字一号台与地字一号台的比赛还在继续。 出乎多数人的预料,玄字一号台竟然率先决出了胜负。 然而这多数人心中的惊诧却并没有结束。 …… 黄昏。 雪舞西楼。 白家休憩的别苑里寂静无声。 弟子们都在休整白天的伤势,唯有两个人偷得半日闲,站在迎风见雪的西楼上密谋着什么。 白青的三角眼盯着窗外的雪花,一丝热气飘上眉间。 一个年老色衰的男子给他满了一杯茶,男子两腮上耷拉着两条小胡子,活像一只老乌龟。 白青无心喝茶,有心生怨,紧攥着双手,冷冷道:“不会错,绝不会错!” 小胡子南坐回火炉旁,恭敬道:“师兄说的是谁?” 白青捋了捋没多少的青须,眼里忽然闪出了贪婪的光,低声道:“绝不会错。见东,那白云生在玄字台上施展的刀法,就是本门失传已久的绝学,天地连理刀。” 这火炉旁的老年人,竟是水云天的“移花长老”白见东,一招移花接木已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白见东撑着大鼻孔,愤愤道:“看来那小子果然知道易水经的下落,难道太长老把经书传给了他!” 白青眼中的贪光又亮了几分,冠冕堂皇道:“难说,或许太长老发生了意外,是他无意间得到了经书。” 白见东挥了挥拳头,怒道:“我这就去把他抓来问问。” 白青制止道:“不可鲁莽。闻去道和天机可不是吃素的。此事得从长计议。” 身为水云天掌门,白家家主,白青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内心的实情。 因为整个白家都在寻找易水经。 雄踞中原,霸主一方的位置,试问江湖上有谁不想坐呢? 第75章 晚辈不知 中麓苑。 五大部洲的江湖来客,都被安排在沧海阁外的紫君山庄,五大世家分别住在凌雪殿旁的五座行宫。 只有天一学院,可能是有妖族修行者的缘故,住在了距离凌雪殿最近的中麓苑。 回到住处,闻去道简单赞赏了白云生几个后,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暂歇一天,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慕容尘想庆祝一下开门红,顺便商量下一场的对策。项无间、易风啸和暮成雪都没有拒绝,唯独一向爱热闹的白云生没有参加,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 刚刚合上房门,白云生便一个踉跄,跌向前方,接着喷出一滩紫黑色的血。他立刻勉强催动业力,幻化了一个简单的结界,隔住了房内的声响。 屋里,白云生右手紧紧地贴在心口,忍着磨心的剧痛,颤巍巍地盘膝坐下,顾不上擦去一嘴的血,立刻将心神沉入体内。 今天与慕容庆的激烈一战,将他血脉中的碧魂花毒激发了出来。他一直强忍着撑到了结束。 现在,白云生借着长生剑的帮助,小心地运转着业力,平息着体内沸腾不止的血液。 这碧魂花的毒性对经脉的伤害极大,所幸这次活跃的毒素并不算多,否则就不是吐几口血的小事了。 业力在经脉中一圈圈缓缓旋转着,慢慢地将扩散的毒逼出来。体内撕心裂肺的疼痛正在一点点减弱。 半个时辰后。 一滴紫黑色的血毒从白云生天灵渗出,被业力包裹着浮在他身前。 噗! 白云生又猛烈地吐了几口黑血,缓缓擦去满头的汗珠和嘴边的残血,盯着眉前那一滴碧魂花毒,眉头一皱,业力将毒水烧成了烟气。 又休息了片刻,白云生才扶着床沿站起来,右手一挥,将地上的两滩血化成飞灰,撤去结界,房间里又恢复了正常。 此时此刻,白云生十分希望有一坛酒摆在面前。 对于男人来说,酒是永远的朋友,尤其是在受伤的时候。 但这屋里清清淡淡,显然不是有酒的地方。 白云生只好坐在椅子上,刚刚倒满一杯茶,就听间门外“咚咚”的敲门声。 白云生刚刚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敲门的人动作很轻,声音也很温柔。 “白大哥,你在里面吗?” 是暮成雪。 白云生悬着的心又落回原处,他深吸几口气,迅速理了理容仪,打开房门。 暮成雪笔直的发髻宛如一泓清泉流下,一双无暇的瞳孔里闪着洞察世事的聪慧。 “雪儿,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和大哥他们商议吗?” 说着,白云生拉过暮成雪软软的小手,就要请她进屋。 暮成雪镇定的眼神里飞过几分紧张,却没有走进屋里,她看着白云生,说道:“大长老让我来叫你。” 白云生顿觉诧异,闻去道没事找他做什么? 难道是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太满意了,要单独嘉奖他? 白云生心里浮想联翩,嘴上却并没有多问,关上房门和暮成雪一起离开了。 不过,他那只牵着暮成雪的手,直到到了闻去道的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短短的路上,暮成雪没有拒绝白云生的手心,反而感到了一丝甜蜜,这是以前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滋味。 但是,这浅浅的甜蜜后面却又藏着深深的不安,让暮成雪心里莫名地升起一阵烦躁。 暮成雪不自然地收回小手,像往常一样,淡漠道:“你进去吧,大长老并没有叫我来。” 白云生独自走进了阁楼。 楼上房间里,玄冰铺设的地面阴凉阵阵,把里面华丽的装饰冻了三分寒气。 “这沧海阁也不给人安排个好住处。” 白云生在心里抱怨着,已经看见了闻去道三人,但那第三道青衣身影却不是剑辰。 白云生向闻去道和天机老人行礼,没有搭理那个陌生人。 天机老人笑眯眯地介绍道:“白云生,这位是白家家主,水云天掌门,白青。” 白云生这才把目光投了过去,行礼道:“晚辈白云生,拜见前辈!” 白青没在意白云生的态度,慢慢地捋着那几根并不茂盛的青须,点点头,没有说话。 天机老人继续道:“云生,白掌门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白云生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看见天机老人那神秘莫测的笑容,似乎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白云生一点即透,说道:“是,我定当知无不言。” 白青干咳了几声,眼光变得温和,不紧不慢道:“云生小友,老夫听闻你知道我派无上宝典易水经的下落,不知是否属实?” 其实在刚才,白云生得知此人是白家家主后,就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他当然不清楚易水经在何处,就算自己脑海里那些莫名记忆是出自经书,但白云生也无法给出答案。 “按规矩,易水经应该在白鹭洲前辈手里,这家伙应该比我更了解。怎么还来问我?” 白云生在心里暗忖了一会儿,回答道: “晚辈不知。” 白青依旧不急不慢,善意道:“可据我门内弟子所言,小兄弟曾扬言易水经不在水云天,这可是真的?” 白云生不假思索道:“我的确说过,不过那只是为了激怒对手,为了赢得比赛随口说的。” 白青听着白云生话,眼中的好意渐渐褪去了颜色,严肃道:“那你今天在天池上施展的刀法,还有在天一学院中识破的婆娑连木阵,又是缘自何处?” 白云生目光垂地,丝毫不在意白青的态度,淡淡道:“是我在小弥天里看到的。” “简直信口雌黄!”白青一把抛开面子,逼问道,“你今日所用的刀法名叫天地连理刀,乃是易水经中所载,我白家不传之密,怎么可能出现在天一学院!” 面对白青的咄咄逼人,白云生显示出了他“不畏强权”的一面,仍旧淡定道:“不信,白掌门可以去看看。” 一看火要起势,闻去道大笑一声,折中道:“白掌门,我看此事必有蹊跷,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白云生第一次觉得闻去道粗鲁的声音很悦耳,这句话仿佛一场冰雨,浇灭了白青威逼的怒火。 白掌门起身离开时,脸上的不悦就像烧干的烛泪,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白云生的话跟没说差不多,而且还惹来了一肚子火气,今晚真是得不偿失。 “小兄弟,我水云天在天池恭候。” 白青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狠话,拂袖离开。 白云生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有严厉的闻去道在,他也没笑得太过分。 “白云生,此事你不必多虑,回去好好养伤,准备后天之事。” 天机老人一句话把白云生打发走了。 等他下楼,天机老人刚刚的笑容瞬间化为乌有,一脸严肃道: “这白云生真不简单。大哥,你可认出他用的那把刀?” 闻去道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说道: “登极之路时我未及详看,没有发觉。今日天池一战,应该不会错。当年在封魔岛,它的主人是飞廉妖王幽鸿,想不到竟落到了白云生手里。刀里的妖魄应该还没有觉醒,否则他们几个也不会没有发现。” 天机老人道:“身负沧溟,此子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闻去道亲自体会过沧溟的神威,又点点头,慎重道:“天机,白云生用的招式,真是出自易水经?” 天机老人半信半犹豫道:“看白青的态度,应该没错,但白云生说不知道经书下落,并没有撒谎。” 闻去道思索着,说道:“或许只有找到白鹭洲,这个问题才会迎刃而解。” “看来这是天意啊!”天机老人一声长叹,笑道,“算算日子,白鹭洲应该也已经到了。” 第76章 败类 第三天。 巫云山映雪,阳光满天池。 为示公正,也为示一甲子的不易,让中原的年轻翘楚都有一展风采的机会,六合大赛第二轮有两场比赛,首轮的三位胜者抽其二对决,剩下一个将对战首轮败北的三方联队。 胜者与胜者的较量,被安排在了地字一号台。 丁字天一学院对战戊字水云天。 甲字沧海阁与败者联队的较量同时在天字一号台开始。 在首轮中,水云天和天机门大战五回合,最后三比二艰难赢得了胜利。 而今天这场胜者之间的较量,谁赢了谁就拥有争夺冠军的资格,拥有朝拜水神兽白虎的机会。 白云生昨天闭关一日,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天地连理刀法,虽然只能用第一招,但在刀意上又有了不少新的领悟。 此刻,地字一号台下,慕容尘竟然主动请缨,要第一个上场。 用星云女侠的话说:“你们都打爽了,我还没上过场呢!” 在这天下英豪注目的地方,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不想失去力战扬名的机会。 白云生几人怕“引火烧身”,遂都没有“阻拦”她。 登场前,项无间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小尘,记住不要蛮拼,安全最重要。” 骄横的星云女侠听话地点了点头。 白云生双手抱在脑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野蛮姐,狠狠揍那小子,输赢不重要。” 慕容尘白了他一眼,纵深一跃登上地字台。她的对手是个长发飘飘的男子,青发挡住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中闪着诡异的目光。 今天的裁决是沧海阁“风花雪月”四殿中花殿的殿主薛晴儿,着一身粉纱宫衣,颇有仙姿渺渺,声音虽与薛灵儿天差地别,但同样是在吐冰渣子: “第一场,天一学院慕容尘对水云天白松。” 慕容尘瞪着笑嘻嘻的白松,一阵从未有过的厌恶感从心里传到胃里,从胃里涌上胸口,险些吐出来。 慕容尘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男人,从头到脚每个零件都不错,但凑在一起就变得崎岖恶心。 白松露出来的一只眼放着绿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慕容尘的胸脯,不一会儿,竟然流出口水来。 慕容尘把那股就要吐出来的恶心变成了一声娇斥,业力灌于双臂,仿制的大玄武杀散发着无华的光芒,一圈气浪震散周身尘埃,迅猛的拳影排山倒海般砸向白松。 一脸色相的白松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冲过来的慕容尘,那双散着绿光的瞳孔似乎真有看穿人体的力量。 他完全无视慕容尘那气势汹汹的重拳,一边收起口水,一边喃喃道:“好美的身体。” 思忖间,慕容尘带着重重业力的重拳轰向白松的鼻梁。 唰! 白云生还在等着看对手被打飞的场景,可随着他的一阵惊愕,台上的白松一个闪身,刚刚好躲过慕容尘的拳头,接着右臂一抬,暗绿色的业力忽然惊闪,右臂重重地顶在慕容尘胸前,感觉着惊人的弹性,打得慕容尘断了线似的倒飞了出去。 不等落地,白松直奔慕容尘的娇躯而去,一把搂住了她的小蛮腰, “滚开!” 星云女侠心中顿时燃起无边怒火,业力爆发,挣脱了白松的魔爪,也不管什么绝对防御,双拳不要命似得往白松脸上招呼。 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如此轻薄!这简直比要了她的命更可恶! 拳拳到肉,实实在在。 要说这白松仍没有拔出兵器,而是选择了并不擅长的近身战,和慕容尘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白松运转易水经第一层化身为木,五行元气源源不绝地涌入身体,他根本不怕近身战斗。 而这也是他算计好的。 对于一个“热爱女子”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和美女近身一战更享受的事吗? 果然,只是打了几个回合,慕容尘就被迫后退十几丈,停止了战斗。 慕容尘五官绝伦的小脸涨得通红,鼻孔里喘着粗气,紧握着双拳,娇躯气得胡乱颤抖,一副银牙已经快要咬碎。 她已经无法忍受对面那个变态了。 仅仅刚刚的几次交锋,慕容尘全身上下差不多被点了个遍,虽是隔着衣服轻轻接触,可对她来说,依旧不可饶恕。 “小美女,别跑。” 白松沙哑一叫,张着双臂向慕容尘扑来。 气急败坏的慕容尘反应慢了半拍,慌忙看着四周,身边已是绿影重重。 忽然,脚下长出两条暗绿藤蔓,将慕容尘的双脚困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混蛋!去死!” 慕容尘此刻已经心神大乱,挥出去的拳头毫无章法,没办法做出有效的攻击。 白松沙哑的嗓音仿佛带着致命的魔力:“小美女,咱们好好玩玩。” 慕容尘双拳漫无目的地乱舞着,也不知道打在哪里。 白松却丝毫不在意,任由美人竭力挣扎。 “混蛋!” 台下的白云生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要不是项无间一直阻拦,他早就上去砍了白青。 白云生咬牙切齿道:“想不到堂堂白家居然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项无间胸中的火气比白云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他没有明说喜欢慕容尘,可也绝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但是,地字台上的世界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若是他冲上去帮忙,会被立刻取消比赛资格,逐下巫云山。天一学院也将功亏一篑。 “可恶!” 项无间身后的慑天剑也感觉到了主人心中的滔天火焰,隐隐颤动,随时准备出鞘。 浮石上的看客大都摇头叹息,对水云天弟子的所为不屑一顾,感到羞耻,甚至有人偷偷看向天空上的銮台。 但白青却相当淡定,完全不理他人异样的目光。 闻去道和慕容武已经差不多到了暴走的边缘,前者尽量压着怒火,喝道: “岂有此理,这白青反了他了,白鹭洲到底怎么教的弟子!” 慕容武的脸色也一片铁青,眼中的火焰怕是能烧光白青脸上的胡子。 天机老人和四长老剑辰也只能摇头不耻,因为他们也无权干涉比赛的正常进行。 地字台上,慕容尘的反抗虽无章法,却威力十足。 白松肆无忌惮地“品味”着受困佳人的体香和柔滑,心生大意。 忽然。 只听嘭!的一声。 白松的鼻梁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鼻血瞬间流了下来。 这一点点伤口却像是惊蛰的春雷,让白松从沉醉中醒了过来,眼中竟露出了令人诧异的恐慌。 白松颤抖着双手擦去鼻血,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露出来的一只眼瞪得滚圆,眼中的血丝清清楚楚。 不一会儿,他脸上惊恐变成了狰狞。 白松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声音骤然变得尖细:“你居然敢破坏我完美无缺的脸,你,你该死!” 尖锐的吼声刺进人的耳朵,就像一只饿了三天的鸡在打鸣,十分难听。 慕容尘痛苦地挤出一丝清明,立刻运起业力,想要挣脱藤条的束缚,离开这个她片刻都不想呆的地方,可两只脚却怎么也不听话,挣扎了半天一动未动。 忽然,眼前这个癫狂的疯子冷静了下来。 白松贪婪地看着慕容尘,吐出舌头舔干净唇上的血迹。 “我要扒光你的衣服,把你的皮一点一点掀起来。” 说着,白松摇头晃脑地从背后摸索出一把青剑,剑格上刻着一张女子的脸。 白松舔着剑锋,极其渗人地一笑,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喋喋道:“来吧,从你的胸口开始。” 慕容尘还没丧失理智,一只脚的藤蔓已经挣开,她一边看着靠过来的白松,一边全力挣脱束缚。 焦急的面容上已认不出原来的美貌,慕容尘挣扎的声音里竟透出了几分哭腔。 “裁决!我们认输!” 一道高亢的吼声随着一条白绸落下,打破了地字一号台上压抑的安静。 项无间高举着手臂,脸色已经沉到了铅水里。 “认输,认输你也得死!” 白松完全不在意项无间的言辞,手中闪着绿光的剑已经割破了慕容尘的衣衫。 忽然,一道蓝影闪过,霎时间气浪翻滚,白松和慕容尘的业力统统化作烟尘。 薛晴儿顷刻间化解了白松的攻势,站在慕容尘身前。 “天一学院已认输,第一场,水云天胜。” 薛晴儿冷冷地扫了一眼白松,她对这家伙刚刚的行径已十分恼火。若不是顾着身份,早就一掌劈了这轻薄的家伙了。 白松也是色胆包天,竟然开始傻傻地盯着薛晴儿凹凸有致的成熟身体,看个不停。 “哼!” 冷冷的烈风刮过白松扭曲的脸,直接将他扇飞了到台下。 项无间立刻跃上地字台,将茫然失措的慕容尘抱下来,靠在肩上一阵安慰。 慕容尘委屈地躺在项无间怀里,眼含泪水,放肆地抽噎起来,小手紧紧地抓着项无间的衣衫。 暮成雪接着过来替她检查伤势。皮外伤并不严重,只是精神受了不小的刺激。 一旁的白云生用另一种方式安慰慕容尘,道:“野蛮姐,下一场看我给你报仇!” “云生,下一场是易…” 项无间还没说完,白云生已经上台,掰着手腕,恶狠狠地看着走上来的水云天弟子。 项无间无奈地看了看易风啸,易风啸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原本安排好的对阵,就这么弄乱了。 第77章 阴阳五行镜 地字台上。 “第二场,白云生对白芦寒。” 说完,薛晴儿冷冷地扫了一眼二人,示意他们注意分寸。 先有白松胡来,现在白云生又是怒发冲冠,两人的较量绝对不会客气。 所以薛晴儿才刻意警告了他们一番,毕竟这里是薛家的地方,还是干净些好。 所幸这白芦寒比那白松面善多了,他眼含笑意地看着白云生,拱手道: “在下……” 没等对手说出第三个字,白云生拔出沧溟,七杀步飞驰而起。 疾风中掠出一声冷喝: “老子管你是谁,杀了再说!” 愤怒是激发一个男人力量的完美动机。 白云生没有家人,所以他格外珍视朋友。 但他的朋友并不多,所以朋友是他愤怒的底线。而水云天,已经触动了他的底线。 断灵心法无情无影,霎时间,七个白云生,二十一抹刀光封死了白芦寒所有的退路。 白芦寒俊俏的脸上此刻已经画满黑线。 他从没见过如此无礼之人。 但满脸的黑线没有妨碍白芦寒做出完美的躲闪。 他似乎早就看破了白云生的招式,身形虚晃,轻松躲开了那把真实的沧溟。 白云生这试探的一招,试探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愤怒,却仍冷静。 对手如此轻易地避过七杀步,不知是他自己本事差,还是对手的实力太强。 白芦寒面色不悦道:“我说你这人怎么…” 这次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淹没在眼花缭乱的刀光中。 这一回合,白云生直接祭出了对阵慕容庆时的招数。 极致催动七杀步第二层“一人化七影”,顷刻间,上百个白云生包围了白芦寒,仿佛地狱的幽灵,飘荡来,飘荡去。 黑色沧溟闪烁着赤红色的杀芒,绞杀着陷身其中的青衣男子。 第二次使用这一招数,白云生已有了不少经验,业力运转更加娴熟,沧溟控制更加到位。 漫天重叠的人影和密不透风的血色业力连在一起,交相辉映。 白芦寒在哪,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就在所有人认为白芦寒不过两回合就要栽在白云生的分身刀影中时,一道碧绿的光芒忽然从包围圈中透射而出,宛如黎明时破晓的霞光,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就像雨后的阳光刺破乌云,须臾之间,耀眼的光束已经震碎了围剿。 眨眼间,地字一号台上升起了一轮白日,绽放的强光刺得浮石上的看客纷纷遮眼。 刺眼的光逼迫白云生匆忙停止了攻击,闭上双瞳,急急后退。因为他惊骇地发现,眼前竟然有无数的刀光向他砍来。 此时此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每一束刀光,竟然都是他自己刚刚的攻击! 猝不及防,退无可退。 密密麻麻的业力覆上白云生的身体,迅速聚合成茧。 白云生咬着牙,亲自承受了所有反弹回来的沧溟攻击。 用杀敌的力气来打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可能就像用手指猛戳石壁,疼得永远不会是石头。 几个呼吸后,耀眼的光落下。 短暂失明后,众人又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恍恍惚惚。 暮成雪、项无间、慕容尘和易风啸迅速看向地字一号台,寻找着白云生的踪影。 白芦寒安静地站着,好像一切从没有发生过。 不一会儿,血色业力覆盖成的茧慢慢抽丝,露出了躲在里面的白云生,脸色已有些苍白。为了挡住自己强横的一招,他心脏中的业力已经消去六七。 白云生用手遮住眼睛,适应了忽然而至的光亮,接着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寻找对手的身影。 白芦寒正优雅地站在原地,面带微笑,无敌的善意非常自然地传递到看见这张脸的人心中。 白云生轻轻地摸了摸鼻尖,眯起眼睛,一丝不苟地从头到脚打量着白芦寒。 同时,他暗暗吸纳五行元气,在长生剑的帮助下修复伤势,恢复方才白白浪费的业力。 “为什么我的攻击会被反弹回来,这样下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了?” 白云生暗地里想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白芦寒修习木脉武学,也没听说白家有这种本事?等等!!” 白云生眯起的双眼立刻睁开,神光汇聚,脑海中一粒粒明晃晃的尘埃汇聚,凝成五个小字。 那就是答案! 白云生深深地看着白芦寒,脱口而出道: “阴阳五行镜!” 场外的修行者顿时一阵哗然,纷纷恍然大悟,明白了刚刚地字一号台上不寻常的事情。 阴阳五行镜,神品兵器,是水云天白家的镇宗之宝,素来由家主亲自保管。能逆转五行之力,反弹一切攻击,而且同级别的较量中从未失手。 项无间脸色瞬间凝重:“糟了,没想到白芦寒竟然能身怀此物,云生想赢,很难了。” 慕容尘已经恢复了少许血色的脸也变得更加难看,无奈道:“我听父亲说起过,白芦寒是水云天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已将易水经修行到了第二层化气为生,实力已经达到中营位。” 又是一个中营位,这几乎是六极参赛弟子中最强的实力。 暮成雪看着地字台上白云生孤傲的背影,心里已经露出了投降的念头。并非她对白云生的实力没有信心,而是她对白云生的实力太了解。 项无间也摇摇头,这样一个对手,他也没有把握能战胜。 此时他的担忧,也是其他三人的担忧。 可他们也是看客,只能在台下默默祈祷。 地字台上。 “阴阳五行镜又如何,我的刀可不会让着它!” 白云生的斗志丝毫没有因为刚刚的挫折而降温,反而像是冬天森林里的一把火,烧得更加烈旺。 “看我砸了你这破镜子!” 冰凉的刀锋走过白云生眼前,他刚要动身出招。 奇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嘭! 只听一声闷响。 白云生居然整个人被结结实实地被弹了回来。前面好像有一面无形的墙,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白云生立刻翻身站起,双脚慢慢移动,警惕地看着前后左右,却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是幻觉?” 他暗忖着,脚步换了个方向,又要掠起。 嘭。 又是一声闷响儿。 白云生揉着额头上的疼痛,站起身,沧溟破空而出。 一面透明的镜墙在刀锋停止的那一刻,出现在他眼前。 白芦寒宛如一个翩翩君子走过来,露着温暖的笑意,悠然道:“既然被发现了,就不逗你了。” 沧溟回手。 只见在白云生三丈外,一块一块的透明镜子上下左右无缝拼接,一座塔形境牢渐渐现出了原形。 白芦寒走到镜牢外,清晰地看着困在里面的白云生,善意地提醒道: “吾以阴阳五行镜为眼筑成此牢,你唯一破阵的方法,就是从这些镜子中找到真正的阴阳五行镜,将它打出牢狱。不过,在那之前,你所有的攻击都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白芦寒清楚地告诉了对手破阵之法,脸上却没有丝毫担忧。 白云生清晰地看着镜牢外的白芦寒,冷冷道:“你以为凭这个破镜子就能困住我?” 白芦寒双手插在胸前,怡然自得道:“你还是注意一点,别受伤咯,撑不住的话就求饶,我放你出来。” 镜牢中,白云生盯着白芦寒的眼神已经染上了寒色。 这种寒色,只有在他真的动了肝火时才会浮现。 “求饶”两个字,实在不应该从白芦寒口中出来。 但现实却依然残酷。白云生与白芦寒之间只隔了三四丈,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处境。 闪闪发光的镜牢里风平浪静,可白云生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种平静,不是大雨落后森林里的平静,而是暴风雨前压得让人窒息的平静。 白芦寒此时也成了看客,而且是位置最佳的看客。他饶有趣味地欣赏着白云生如困兽一般的表情。 “找到真正的阴阳五行镜,将它打出牢狱。” 白云生回想了一遍刚才白芦寒的话,从对手的神情来看,白芦寒应该没有骗他。 思忖着,白云生举目环视,四面八方的透明镜墙折射着耀眼的光,别说要从里面找出一面小小的镜子,只是看一眼,就已经神晕目眩。 七杀步已被封死,白云生知道,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不想输,只有以命相搏。 第78章 赌上性命 静如磐石,动若猎鹰。 白云生骤然跃起,镜牢同时亮起耀眼的光,业力的血色光芒瞬间淹没在镜光中。 接着,一扇扇镜子忽然分裂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里倒映出了白云生前后左右的样子。 眨眼间,白云生目所能及处,全都是自己的容貌。此情此景当真是如梦似幻,可是这种感觉却让他忍无可忍。 只见白云生以身为轴飞速旋转,霎时,数不清的幻影带着数不清的的赤色刀光飞向狭小的镜牢。 镜影随身动,镜光闪电一般不停地闪烁着。 一瞬间,镜牢中刀光四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已分不清是白云生发出,还是从镜中反射。 灿烂的镜光汇聚成一场的龙卷风暴,一时间,好像有无数个白云生,挥出同样的刀刃,斩向无数个白云生。 “咚。” 不久,随着一声坠落,风暴戛然而止。 沧溟劈出去的每一刀,无一例外地反射回来,打在了白云生身上。 此刻,白云生的黑色衣衫上已是刀口片片,血痕斑斑。 但阴阳五行镜却毫无踪影。 不一会,白云生勉强撑起身体,粗重的喘息撕裂着浑身上下细长的伤口。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指尖划过唇边,温热的鲜血带着一丝淡淡的咸腥味,反倒让痛苦颤栗的身体冷静了下来。 “嗒。嗒。” 红艳艳的血滴在雪白的台上,两条腿上露着两道血淋淋的伤口,白云生感觉双腿马上就要撑不住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 无法,他只得忍住痛呼,盘坐在台上开始修复伤势。 白云生心里很清楚,在自己血流干,气用竭之前,白芦寒是绝不会发动攻击的。可一旦白芦寒催动镜牢攻击,恐怕,自己只能等死或者认输。 台下。 暮成雪和项无间等人都为白云生捏着一把汗。 他们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自己困在镜牢中,恐怕不会有白云生的勇气发动攻击,尝试破开牢狱。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皆是一片沉默,哀叹的沉默。 而在銮台上,闻去道和天机老人却起了嘀咕。 天机老人传音道:“真是冤家路窄,当年在封魔岛上,幽鸿的沧溟就对上了白鹭洲的阴阳五行镜,想不到今时今日,这一幕会在两个小辈身上重演。” 闻去道传音回应道:“白云生不是幽鸿,那小子也不是白鹭洲,胜负仍未可知。” 说完,闻去道在心中暗暗一叹,沧海桑田,往事不堪回首。当年,他也是封魔岛战斗的亲历者,也吃过阴阳五行镜的不少苦头。 地字台上。 白芦寒依然悠闲地站着,脸上英俊的笑容足以迷倒十之五六的女孩子。 他看着自己完美的杰作,很有君子风度,并没有偷袭正在恢复的白云生。 牢中镜光流转,仿佛一座小巧精致的水晶宫殿,偏偏只锁住了一个人。 过了不一会儿,白云生便重新站了起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身上的皮外伤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业力只恢复了一半,但他已经不敢再拖延了。 “这世上,绝对没有破不了武学。” 只见白云生眼中的精光再现,纵身跃起,手中的沧溟已刺出十三刀。 铺天盖地的镜影一下子浮现出来。 白云生的目光仅仅追着其中一刀。 只见血色刀气打在其中一面镜子上,迅速折射,打在另一面镜子上,再折射,连续四次闪光后,向白云生后背袭来。 这一招威力并不大,白云生从容转身,沧溟挡在胸前,正面抗住了自己的攻击。 他没想躲闪,因为无论怎么闪躲,这一刀依旧会折回刺向自己。 紧接着,白云生又刺出两刀,反方向打在不同的镜子上。 不同的折射路径,相同的结果,刀气一左一右被白云生稳稳地挡住。 “原来是这样?” 忽然,白云生又高高跳起,漫天的刀影再一次无差别地散出,刺向数不清的镜面。 与此同时,一层五彩结界包裹了他的身体,九黎玉在白云生怀里隐隐发光。 地字台下。 慕容尘愕然又恼怒道:“白云生在发什么疯?他还要来一次?” 暮成雪、项无间和易风啸,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在纳闷白云生这不明智的选择。 不一会儿,地字台上奇幻的场景再次浮现。 只是这一次更奇异,光芒更斑斓。 只见一层五彩结界上白光点点,仿若暴雨下的湖面,夜空中的烟火,珠落玉盘,流光溢彩。 无尽的碰撞、折射、撞击。 白云生长发倒悬,紧闭双眼,一边燃烧着业力防御,一边借助九黎玉加速吸聚五行元气,一来一去,消耗并没有很剧烈。 十数个呼吸后,突然,白云生紧闭的瞳孔猛地睁开。 一束血色刀气从一片绚烂的光亮中射来。 “原来你在这里!” 这缕回来的沧溟刀气,没有经过任何折射,而是直接被反弹了回来。 白芦寒闲情逸致的脸上绘出几道惊讶,道:“哦,被发现了吗?” 不过这丝惊讶宛如湖面的微澜,很快平静下来。 白云生急速锁定了万千镜海中,那一面相同却又奇怪的镜子。 沧溟当即化成一道流光,穿越重重镜影,仿佛一颗彗星在浩瀚的星空中昙花一现。 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束迅如闪电的刀芒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折射了四次,清晰地打在了白云生左肩外的五彩光圈上,震荡出圈圈涟漪。 “怎么可能!” 白云生心起惊诧,他刚刚明明发现了那面镜子,可结果还是令人沮丧。 他强忍住心里蔓延的慌乱,招式再起,狂暴的刀气漩涡再一次出现。 然而镜光倒映中,九黎玉美丽的光芒在一次次的冲击中渐渐变暗,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 就在此时,白云生又敏锐地发现了那面不一样的镜子,就在自己的右手边。 “原来你在移动。” 未及多虑。 遮天的刀影迅速凋零,在绚烂的光芒未落之时,一道血红色的厉光带着无边怒火和杀气,仿佛后羿射出的弓箭,瞬息间刺向西北方镜牢里那片小小的水晶。 ”嘶。“”嘶。“ 电光两次划破空气,再一次准确无比地刺破白云生的左臂。 血激射出来,洒了一地。 九黎玉的结界再也无力维持。 白云生一个猛烈的俯冲,半跪在地上滑行了丈余,在地字一号台上刻下了两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此时,一直静观困兽斗的白芦寒,伸出手指点了点前额,笑着道: “阴阳五行镜藏在镜海之中,每时每刻改变着位置,你看到的每一面镜子,都可能是它的化身。” 白芦寒走到镜牢前,对跪倒的白云生道: “你若认输,我便放你出来。这只是一场切磋,没必要拼上性命。” 镜牢中。 白云生垂着头,缓慢地喘息着,没有回答。 此刻,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乱,很微弱。 一丛黑丝像蜘蛛网一般,开始在他经脉中慢慢扩散——如此剧烈的业力消耗,他体内潜伏的碧魂花毒,已经亮出了它的毒牙。 阴阳五行镜会在暴露的那一刻瞬间变换位置。而在这几乎数不清、看不尽的镜海中,要在下一瞬间再找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快,我需要更快的速度,在它来不及转移之前,锁定它,打碎它!” 一念生,万念退。 慕容尘输了第一场,他决不能再输第二场。否则无异于将天一学院推向绝地。 “我绝不能输。为了大家,为了最后胜利面见神兽白虎的机会。我绝不能输。” 此时白云生心脏中的业力已经耗尽,左臂的伤口还在愈合,血流过手臂从指缝间渗出,滴在雪白的台上。 白云生紧紧守着唯一能想到的破困之法,气沉丹田,遇风化龙。 澎湃的业力从丹田中喷涌而出,再一次在经脉中奔流,逼得刚刚亮出毒牙的碧魂花毒又龟缩了回去。 他再一次激活九黎玉,让五行元气飞速聚引,隐藏住自己仍有业力的秘密。 霎时间,镜牢中风云际会,霞光五彩。 白云生周身业力凝实,神光内敛,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充满力量。 天地连理刀第一式,愿为连理! 白云生挥舞着沧溟扎进光芒四溢的镜海中,刀锋直接砍在每一面镜光上。 在接触的一刹那,呼啸的力道被分散折射,原原本本地反震回白云生的胳膊上。 他越用力,身体承受的反震越强。 只是第一刀,虎口就已震裂,鲜血飙出,骨头震碎的疼痛感从掌心直接钻进了心脏。 白云生直接关闭六识,放弃五感,只留下一股无主的意念操纵着沧溟攻击。 不一会儿,闪耀的镜光中已经浑浊着一层猩红。 白云生一闪一逝,急速地消失、旋转、翻滚,根本看不清是人是鬼在里面舞动。 密集无缝的刀影覆盖着狭小的镜牢。 想到那每一刀的威力都会反噬到出招人的身上,在场观战的每一个江湖看客,无不心惊肉跳。 暮成雪、项无间、易风啸还有眼睛眼圈泛红的慕容尘,全都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四根枯死的胡杨。 白云生是在用生命来打赢这场比赛。 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了整个队伍的一场胜利,或许是为了天一学院的荣誉,或许只是因为他那不屈不挠、永不熄灭的战意。 值得吗? 没有一个修行者能妄论。 哪怕是身在銮台之上,俯瞰众生的那些站在中原江湖最高处的人。 一滴温凉的清泪滚过慕容尘吹弹可破的皮肤,沾湿了红唇,在寒风里干枯。 她强忍着泪水,把喉间的更咽压到最低,说道:“项大哥,云生他…他会赢的是吗?” 项无间俊朗阳光的脸上撕开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泪眼婆娑的慕容尘,沙哑道: “当然,他一定会赢!” 銮台上,闻去道和剑辰长老也对白云生的倔强和战意,露出了一种由衷地欣赏,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感怀。如今的江湖早已不复当年之风。年轻人恃才傲物,心浮气躁,借助宝物强行突破者比比皆是,虽然前期实力突飞猛进,可根基丝毫不稳,到了后期几乎不再有任何成就,已经少见到如白云生此等有意志的年轻人。 只有天机老人忽然眼前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 而在他们三人不远处,白青和白见东一脸冷笑地看着送死的白云生。 突然,漫天穿梭的黑影停了下来。 地字台上,镜牢中,风云忽变。 好像整个天池都随着白云生的静止而停了下来。 众人根本来不及注意白云生残破的身躯,只见一点漆黑的寒芒从他的手中闪过,无形无势,仿佛天空中斜着飘下的一滴黑雨,山岩缝隙中滴落的了一滴黑泉。 黑光穿破空气,刺在了茫茫镜海中的一抹光亮上,消隐不见。 接着,时光复苏,白云生重重地摔在地上,瞳孔中漫上一层灰色,不知生死。 而镜牢外的白芦寒,脸上已是骇然不已。 第79章 雷灭九天 这座水晶牢狱依然矗立在地字一号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光芒流转,分外美丽。 场外的江湖人全部屏住呼吸,凝视着镜牢中那个躺着一动不动的身体。 镜牢没有消失,也就是说,白云生刚刚的拼死一击并没有打中真正的阴阳五行镜。 可沧溟却没有反弹回来,仿佛消失进了镜子里。 雪山降下了徐徐凉风,拂过巫云山之巅,拂过蓝宝石一样的天池,拂过所有看客紧张又焦虑的心头,拂过亮晶晶的镜牢,带着冷清清的凉意,钻进了白云生衣衫褴褛的身体。 ”沙沙。“白云生的沾满血的手指蠕动了几下,接着虚弱地张开双眼,又看见了活生生的世界。 可还没等他缓解光亮的不适,无穷无尽地疼痛仿佛决堤的江河,从四肢百骸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倒灌进意识之中,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情绪。 白云生忍不住痛苦地低吼着,喘息着。 刚刚的虚弱感瞬间消失,十指狠狠抓着地面,嫣红的血痕一道道印了上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支在暴风雨的大海中漂浮的小舟,随时可能被痛苦的海水吞没,永远也不再醒来。 此刻,在这天池上,除了白云生,心里最疼的,只有没说一句话的暮成雪。她秋水依依的双眼中透着淡淡的血红,这双从未流过泪、常驻着冷漠的眸子,随时都可能崩陷决堤,一溃千里。 可她无法出手治愈白云生的遍体鳞伤,只好暗中不停地运转回天咒中的“招魂引”心法,试着唤醒白云生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风雨飘摇。 无尽昏暗。 无根无絮。 白云生好像一只无法投胎的冤魂,在冷漠的人间游荡着。 终于,在那深黑色的虚空中,忽然有一股强烈的生命气息拉住了白云生,白色的光芒引动了他残破身体中的一墨黑气,就在黑白交汇的刹那,澎湃的生命力涌入灰暗的躯壳。 瞬间,无尽的黑暗中光芒万丈。 地字一号台上。 白云生猛然惊醒,垂死惊坐起,环顾扫四周。 天空,雪山,镜牢,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把手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回味着劫后余生的惊喜,不禁自言自语道:“我刚刚是死了吗?” 白云生站起身,发现身上的伤竟然全部消失了,除了破破烂烂的衣衫和干枯的血迹,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只是体内的业力还很虚弱。 他看着双手握起的拳头,感受着双臂的力量,眼中精光四射,一股强烈的战意又从心底烧了起来。 可就在此时。 ”呼!“ 一道漆黑的死光从镜牢中射出,瞬间穿透了白云生的胸口。 鲜血洒落,黑色的沧溟深深地刺入玉台。 白云生脸上还保持着方才的兴奋。 此刻他却不敢相信地低下头,惊恐地看着胸前正中央那一道血如泉涌的窟窿。 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又短促,血丝在一瞬间爬满了双眼。 这副刚刚伤愈的身体,轰然倒地。 镜牢外的白芦寒嘴角不露痕迹地一弯,眼神中飞过一缕冷厉。 白云生的确找到了阴阳五行镜,这虽然让白芦寒惊讶万分,但仍在他最坏的打算之中。 刚刚白芦寒操控着阴阳五行镜,吸收了沧溟的攻击,故意等到白云生站起来的时候,再将刚刚威力巨大的一招完完整整地弹回来。 虽然白云生离奇般得伤势痊愈,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沧溟刀锋已经击穿了白云生的心脏,击碎了这个妖修短暂的生命。 “算我送你的,最后一程。” 白芦寒面露微笑,可这笑容里却没有温暖,只有寒冷。 地字台下。 就在白云生倒下的那一瞬,暮成雪几欲昏倒。 她身旁的易风啸眼疾手快,从悲痛中扶住暮成雪,透过那层层白纱,易风啸感到了她身体的冰凉。 项无间和慕容尘脸上布满了死灰。刚刚燃起的希望,顷刻间化成了无边的绝望。 没有什么比白云生的死,更糟糕的事了。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自然不会感到伤感,只是对这一场妖人翘楚之间惊心动魄的对决,仍在唏嘘不已。 这场紧张焦灼刺激的试炼终于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天一学院连败两场,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 然而,就在薛晴儿刚要宣布结果时,那具倒在地上的白云生“尸体”,手指忽然扬了起来,接着,“尸体”的手撑在地上,这个死透了的家伙竟然慢慢坐了起来。 白芦寒惬意的笑容慢慢凝固,戾声道:“什么,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銮台上,浮石上,岛屿上。 所有的看客目瞪口呆地看着像鬼一样站起来的白云生。 白芦寒面色铁青,喃喃道:“不可能,他的生机明明已绝,怎么会…” 说着,他拔出背后的长剑,目光中凝出了一滴怨毒。 此刻,天池上没有比暮成雪四人更高兴的了。 谁也万万没想到,白云生居然死而复活。 强烈的大起大落让慕容尘喜极而泣,抱着项无间兴奋地尖叫道:“太好了!太好了!” 项无间也是眼圈微红,紧紧抱着激动的慕容尘。 易风啸的冰块脸上强忍住了心中的动容。 暮成雪柳絮一样的睫毛上下轻轻一闭,眼中的热泪再也无处倾诉,带着饱满的感情沾湿了月貌花容。 他们已经不在乎输赢,只要白云生还活着。 銮台上。 白青两根手指碾着几根胡须,惊讶又不屑道:“哼!这小子真是命硬,居然还能活过来,不过还是得死!” 闻去道虽然欣喜,却没明白,遂传音问道:“天机,怎么回事?” 天机露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神秘笑容,说道: “它苏醒了。” “哦?” 闻去道眯起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神光一聚,聚在地字一号台上那把黑色的刀。 瞬息之前。 就在所有人或激动、或震惊、或怨恨白云生的复活时,他却置身在另一片天地中。 一片血海横亘在白云生面前。凝稠的红色血液静静地起伏着,把头顶的天空染成了猩红的妖魔。 无边无际的血海,恐怖狰狞,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只是看了几眼,白云生便忍不住五脏的翻涌,趴在岸边岩石上晕眩作呕。 吐得昏天黑地,好似眼冒金星。 直到被血烧红的天空外远远飘来了一道极为渗人的声音。 “你终于来到这里了。” 白云生运转业力,稍稍平复了痉挛的五脏六腑,大声道: “你是谁?这是哪儿?” “水天一色”的世界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刚刚的声音:“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刚刚还差点杀了你。” 白云生恍然大悟,震惊道:“你是沧溟?不对,你是刀里的妖魄!” “不错。” “是你救了我?” 妖魄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差一点杀死你。救你的,是你体内另一股力量。” “另一股力量?” 白云生立刻想到了长生剑。 ”就是那股一直压迫着你经脉和神识的力量。“那妖魄冷冷道:“不过,也是因为那股力量,还有你的血,才让我们得以相见。” 白云生收起思绪,脑袋的晕眩感仍在飘摇,他随口道:“沧溟中怎么还会有活物?” 妖魄平淡地回答道:“若没有我,这把刀又怎么会叫沧溟。” 白云生继续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少顷,血海中传来一声久远的叹息,等到叹息声完全消失,那妖魄才道:“自从这把刀诞生,我就在这里面。时间太久了,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只记得在很久以前,世人叫我沧溟。” 白云生猛然抬头,屏住呼吸,心中的惊讶冲散了晕眩,大声喊道: “你是曾经日月阁妖物榜上第七的大妖?!” “妖物榜?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沧溟兽的妖魄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可曾听说天地间还有沧溟一族?” 白云生得知这位上古大妖的身份,再也不敢大意,沉思片刻才回答道:“据晚辈所知,世间仅存的沧溟兽应该隐居在南荒妖界的尧光山。不过晚辈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 白云生说完,顺便疑惑地提了一句:“沧溟以前的主人没有告诉过前辈吗?” 沧溟妖魄似乎是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是我封印在此后,第一个与我说话的修行者。倚帝山地历代妖王虽能够感应我的存在,却无法进入血海与我交流。” 白云生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因为就在此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天池之上和对手殊死搏斗,顿时心神大乱。 沧溟妖魄似乎很清楚白云生的心思,一阵见血道:“你在担心外面的比试?” “你怎么知道?” “你被水云天白家的阴阳五行镜所困。” 白云生没有回应,却还是点点头。 沧溟兽忽然话锋一转,言语间竟藏着几丝请求之意,说道:“我可以帮你解决外面的麻烦,不过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这句话瞬间压下了白云生心头的烦闷。 为了破解镜牢他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但还是失败了。 沧溟妖魄的话无疑又给他带来了曙光。 因为这一场比试,他绝不能输。 白云生当即向血海俯身,恭敬道:“请前辈赐教。” 忽然,平静的血海上传来隆隆的海啸声,就像一颗掰开的石榴,无边无际的血水断然裂开,血海深处的漩涡里浮上来一只巨大的妖兽。 只见此妖:兽身黝黑,狼首鱼尾,银色的利爪闪着寒光,粉红色的兽瞳中流转着迷幻的色彩。而最吸引白云生目光的,是妖兽头上两束粉红色的长长翎羽,梦幻飘逸,美丽妖媚。 沧溟兽粉红色的妖瞳细细打量着白云生,感慨道: “想不到多年以后,我见到的竟会是你这样一个人。” 白云生小心道:“晚辈白云生。” 沧溟兽道:“你有人族之躯,却又同修营魄,想必也是个不凡的人。” 白云生心头一憷,他没想到这尊久远神秘的大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他体内的端倪。 但沧溟兽却不以为意,沧桑一叹,道:“岁月悠悠,我只是一缕残魂,属于我的时空早已不存在,你无需担心。 白云生道:“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沧溟兽深深地看了一眼白云生,缓缓道:“如果你能到达尧光山,找到沧溟兽族,希望你能将这把刀放入族中祭坛,我的残魄便可回宗归族。” 沧溟兽说的简单,但白云生并没有立即答应。 想那尧光山远在南荒妖界,又夹在倚帝山妖域和鬼海妖域两大势力之间,岂是易闯之地。 不过,在慎重思考了一会儿后,白云生还是答应道:“请前辈安心,白云生立誓,有生之年必定让您之魂魄安息故族!” 沧溟兽妖异的兽瞳中闪着光,那光里有对白云生的打量、认可、欣赏和感激。 它从白云生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久违的信任,一种言出必行,行必有果的信任。 就在此时,血红的天空忽然雷下一道闪电,寂静的血海风浪骤起。只见沧溟兽凌空而起,冷厉的声音回荡在天海之间: “去吧,本座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妖刀沧溟!” 雷声阵阵。 刹那间,茫茫血海消失不见,白云生的视线回到了镜牢之中。 他迅速扫了一遍四周,一切还停在他刚刚复活醒来时的情景。 晶莹无暇的镜牢里忽现杀机。 白云生看着牢外的白芦寒,白芦寒也在看着他。 不同的是,白芦寒面带狠厉,已经拔剑,准备操纵镜牢围杀白云生。 白云生冷笑一声,张开右手五指,插在地上的沧溟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倏地飞回手中。 此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掌心传来。 白云生以前握刀时,从未感到如此烟波浩渺的雄厚业力。 一丝丝黑气从沧溟刀锋上散出,爬上白云生的手臂,紧接着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力量涌来,几乎要挣脱他的手掌。 那邪异的力量缓缓渗入白云生的经脉,一种迫切饮血的冲动在他血液里慢慢沸腾。 白云生咬牙切齿,一字字道:“看我砸了你这破镜子!” 没等他说完第九个字,夺目的黑光从刀锋上激射而出,此时的沧溟妖刀宛如一只饥饿的鬼,张着溃烂的血口寻找着血液的味道。 只见白云生双手一扬,沧溟浮在半空,他飞快地打出十三道业力。 沧溟瞬间凶光大盛,幻成一柄丈余长的血色巨刀,阴森森的刀锋饥渴难耐地抖动着。 “你这白家的阴险小人,今天老子就代表江湖,灭了你!” 只听白云生一声怒吼,双臂震开,业力四散,血色的光赢荡在镜牢中,绚烂如霞。 巨大的刀影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白芦寒也感到了莫大的危机,持剑跃起,绿色的业力源源不绝地覆到镜牢上方。 阴阳五行镜也在他手里现出原形,五彩的光笼罩镜牢,把这座美丽的牢狱护得固若金汤。 然而黑色的刀芒未有半息停滞,万千镜影顷刻间分崩离析,碎了一地。 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宛若一片片凝结的雪花,铺了一地,在石台上消融不见。 就在镜牢破裂一瞬,白芦寒“畅通无阻”地倒飞出去,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摔落在地字台上,足足滑了二十余丈,才不省人事地昏死过去。 阴阳五行镜光芒暗淡地躺在他身旁。 就在这惊变方寸之时,突然之间,云遮光日,天昏地暗。 所有人,包括白云生在内的所有人匆匆抬起头,望向已经寂暗的天空。 只见一道黑色闪光从万丈高空急急坠下。 闻去道立即从銮台上站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黑色闪电,激动道:“来了!” “妖王幽鸿的绝技,雷灭九天!” 空气在震荡,天空在震荡,脚下的巫云山在震荡。 无处不在的震荡一分分、一毫毫地传进所有人心头。 只见那暗无天日的深空中,星辰陨落。 銮台上正襟危坐的掌门纷纷起身,闻去道顾不得心驰故往,业力从音,狂吼道: “地字台所有人,躲开!” 声威滚滚,惊醒了地字台边上被吓傻的青年才俊,项无间几人立即运转业力,想要逃离,但两只腿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云生躲开!” 暮成雪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只见剑辰长老瞬身而至,又瞬身消失,将他们四人带上了高空。 白青也同时救出了吓得挪不动脚的自家弟子。 可白云生却一动不动。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烈,仿佛要颠覆天池,颠覆小岛,把这巍峨的巫云山震成两半。 黑云滚滚。 九天之上,雷霆降世。 ”轰!!!“ 天池惊恐,巫山颤栗。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过了很久,云层才随风散去,温煦的阳光重洒人间。 但众人预料中的天崩地裂却并没有发生。 一切归寂。 仿佛刚才的灭世之威不过都是幻象。 地字一号台上,白云生孤独地站着,手中正握着那把刚刚惊天地、泣鬼神的妖刀沧溟。 正当所有人惊疑不定时。 一声轻微的脆响极其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岛屿。 接着。 ”轰隆隆!“ 平静的地字台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白云生身前十丈外的所有玉台,缓缓沉没进天池之中。 岛屿之外,平静的天池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蓝色的湖水顷刻间掀起一道百丈惊潮。 ”轰!“ 白色的巨浪拍落而下,把整个巫云山的安宁瞬间打了个悉碎。 第80章 覆水 蓝蓝的天,寂寂的雪。 在这壮丽雄伟的雪山上,演绎着中原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生死对决。 寒风烈烈。 雪花飞舞在巫云山之巅,旋出一道道美丽的莹光,飘落在天然去雕饰的蓝色湖水中。 湖心岛。 除了天字一号台上正在激战的人影,天池上空所有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地字一号台上。 此时此刻,一半的玉台、近十分之一的岛屿,已经全部沉没。 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空空荡荡,像一道撕裂的伤痕,让人惊心动魄。 幸存下来的水云天弟子狠狠地咽下口水,脸色煞白地看着分裂的岛屿。 那是修行者的力量? 在他们这些年少轻狂的小辈心里,此等程度的破坏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在闻去道眼中却没什么特别,銮台上的他半怀念、半唏嘘道:“若是幽鸿全力操控沧溟,恐怕这巫云山都要被切开了。” 天机老人一反常态地露出担忧之色,说道: “沧溟已经觉醒,刚刚刀里的妖魄把妖气隐藏了起来,没有被那几个人发觉。白云生若是掌控了此刀之力,怕会多生事端。” 闻去道和剑辰都没有回应。 因为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回应和解决。 銮台上的白青刚从震撼中走出,接着便暴跳如雷。 因为昏迷的白芦寒已经随着消失的岛屿不知埋葬在哪里,尸骨无存。 这可是白家此代最优秀的年轻弟子,居然就这么没名没姓地死了。 气得这位水云天当代掌门仅有的几根胡子都立了起来,对着台上的白云生破口大骂道: “好你个竖子!我弟子放你一马,你居然下此毒手!” 可惜,白云生根本没空搭理气急败坏的白掌门。 因为他正在和沧溟中的妖魄告别。 血海之上,白云生还沉浸在那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中难以自拔,心驰神往。 沧溟妖魂正在慢慢沉入血海。 他欣慰地看着白云生,缓缓道:“如今沧溟已经觉醒,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传你刀法,让你真正掌控它。” 白云生喜上眉梢,一句“请前辈赐教”刚要说出口,却卡在了嘴边,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恭敬道:“多谢前辈美意。方才前辈出手解围,云生感激备至。如今我尚有其他武学未练成,不好半途而废。” 沧溟妖魄狡黠地看着白云生,似乎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冷冷道: “也好,不过你要切记,以你目前的实力,还无法完全驾驭沧溟。我虽已苏醒,却受制于刀。刀中的妖气不可轻易暴露,你也万不可强行吸收刀中的力量,否则走火入魔是小,若被其反控,你将变成生不如死的血尸。” 白云生老老实实地听着,老老实实道:“在下谨记前辈教诲!” “白云生,好自为之……” 沧溟妖魄的虚影随着声音越来越浅。很快,粉红色的长羽便消失在血海上空。 白云生又看了几眼茫茫无际的血海,心念一动,回到了天池之上。 白青还在吹胡子瞪眼地嘶吼着,可惜已毫无用处。 六合大赛的规则传承了不知多少代人,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弟子而惩罚白云生。 不过,试炼结束后水云天与白云生的私人恩怨,就随他们去了。 地字一号台第二场对决,因白芦寒死无葬身之地,白云生大起大落地赢得了胜利。 刚下台,项无间和慕容尘就分别给了他一个熊抱,年轻的心脏跳动着生死挚友胜利的激动。 易风啸忍住了冲动,把目光移开,但白云生还是冲上前拥抱了他并不冰冷的身体。 最后,白云生紧紧地抱着暮成雪的蜂腰,欢呼雀跃地转了十几圈才停下来,一把将暮成雪酥软的娇躯拥入怀中。 在那么一瞬间,雪心如死灰。 又在那么一刹那,雪在死灰中重生。 暮成雪的纤纤玉手环着白云生,青丝随风飘舞,静静地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安宁。 一滴浅泪,在风中流逝。 玫瑰虽美,却有尖刺。 无论你热烈地,还是温柔地采撷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刺痛。 暮成雪心里那朵幸福的花上也有尖刺。 …… 地字台第三场,属于项无间。 他的对手是水云天的白相逢,一个满脸老实巴交的孩子。 项无间没有给对手一丝机会,再次用出那招分身剑术,霸气无比的慑天剑无坚不摧,白相逢手中的长剑应声崩碎,慑天剑重重地压在他肩膀上,直接逼迫他双膝跪地,赢得了胜利。 在白云生和慕容尘的喝彩中,项无间潇洒地下台,易风啸沉稳地上台,金红色的焰灵剑在巫云山的清冷空气中冒着袅袅红烟。 地字一号台第四场,易风啸的对手是水云天的白三四。 薛晴儿刚刚离场,易风啸就先声夺人。 只见他眉心魄印冷冷一闪,九幽八曲幻出九道魅影,焰灵燃烧着业力飞速掠夺着两人之间的空地。 白三四实力已入中营位,业力修为要比易风啸强上那么一分。 他不慌不忙地拔出背后一双暗金锏,业力蔓上双锏,仿佛凭空生出了两只巨大的兽钳,张牙舞爪,正面迎上了易风啸的攻击。 “哼!” 易风啸极其轻蔑地一个笑。身影骤然晃动,空间仿佛瞬间重叠,又瞬间分开,只见两个一模一样的易风啸挥舞着艳丽的火剑,杀向白三四。 白云生第一个惊呼道:“又是这一招!” 他接着转头看向项无间,又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项无间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话。 白三四刚刚亲眼见到了项无间用出这招剑法,内心颇为震撼。 但此时他心里又惊又崩。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没有人会想到,易风啸竟然也会这一招。而且威力和火候显然比项无间更胜一筹! 霎时间兵败如山倒。 慌神中,白三四双锏一边一个拍了出去。 可两个易风啸竟然都是虚影。 双锏全都扑了个空,易风啸的剑锋已刺进了他的背后。 血溅三尺。 水云天白家的第二个精英弟子,横尸当场。 静。 死一样的静。 听不见风吹,也听不见雪落。 只有白青掌门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銮台上隐隐作响。 闻去道看了一眼天机老人和剑辰,三位至强者眼中是同样的表情。 出发坎辰部洲前,他们千叮万嘱白云生几人不要妄开杀戒。 如今看来,天一学院和震风部洲的关系,要紧张很长一段时间了。 銮台上,司马豹和公输威都面无表情。 天字一号台的比试在项无间下台时已经结束。 沧海阁胜三败一稳赢,芭蕉洞和天机门也都已出局,其他四极的弟子谁生谁死,他们毫不关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慕容武仍旧正襟危坐,看也不看白青一眼。 不久前,慕容尘在地字一号台上遭白松的亵渎,这团猛火在这位父亲心里一时半会可下不去。 至于薛秋漓就更加不关心了,沧海阁已经晋级第三轮,她乐得其他五极的弟子都死伤。而且第二轮水云天与天一学院的较量,是白青亲自找她要求布置的。 自己酿的恶果,只能他自己吃下去。 只是可惜了白家,死了两名天才弟子,另外的天下五极连兔死狐悲的意思都没有。 超然世外的天机老人不禁暗叹,想当年,妙手医仙白鹭洲执掌白家时,各门各派无不敬仰畏惧,水云天在四荒五脉是何等风光。 没想到到了白青手里,竟然开始走起了下坡路。 浮石上的千百名江湖看客更无人敢出声。 天下六极的事,永远都是烫手的山芋。江湖上看看热闹行,可谁也不愿碰,谁也不想碰。 白青怨毒的目光扫过銮台,扫过天池,扫过白云生五人。 他万万没想到,原本计划周详、手拿把蒜的第二轮比试,白家竟然输了,而且还折损惨重! 但即便白青有焚山煮海的滔天怒火,他也只能暂时忍着。 一来六合大赛不定生死。 二来他并没有修行完整的易水经,所以实力在銮台上并不高,尤其比闻去道差了好几截。 “白云生,易风啸,你们给我等着!” 白青把眼中最后的火光投向了正在悠然闲谈的白云生几人身上。 风吹雪又落。 很快,这位水云天掌门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看不出一丝愤怒。 第81章 毒发 天一学院入围第三轮的喜悦很快被冲淡。 因为白云生身上的碧魂花毒被发现了。 白云生毒发后,项无间和易风啸立刻将他带去了三位长老的住处。 修行《神木功》的四长老剑辰颇通医术,他稍作检查后,当即面色沉重道:“碧魂花?此毒早已绝迹数千年,白云生怎么会中这种毒?” 易风啸和项无间用余光相觑一眼,欲言又止。 闻去道不怒自威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项无间硬着头皮,交代了从凉州归来时遭遇烟雨楼的事。 闻去道立刻嗅到了事情背后的不寻常。烟雨楼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就算天下六极在它面前也要忍让三分。 遂道:“你们几个怎会惹上这个丧门神。” 天机老人道:“要杀你们,烟雨楼不会如此拖延,他们应该另有目的。” 闻去道和剑辰点点头,烟雨楼向来行踪诡异,烟雨一百零八楼威凌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人知道它的首领是谁,也不知道它的第一楼在何处。 可是,它要杀的人却没有一个能活着的。 不一会儿,一团青绿色的业力渗入白云生的胸口,他苍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机。 剑辰长老摇摇头,无奈道:“他体内的毒我只能暂时压制,不能彻底根除。这几天的比赛,他业力消耗太重,毒性已经完全激发,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四弟,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闻去道话里带出了担心和焦虑。 毕竟三天后就是六合大赛的决战,白云生的安危直接左右着最后的结果。 剑辰长老沉思了很久,仍旧摇摇头,沉声道:“即使白鹭洲前辈在此,恐怕也回天乏术。现在白云生醒来,绝不可再动用业力,一旦毒性再次激发,会立刻毙命。” 闻去道在屋里踱来踱去,不耐烦道:“有没有办法,可以长时间压制他的毒性?” 天机老人手指轻点了点额头,叹息道:“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说完,他看了一眼剑辰长老。 四长老很快明白了天机老人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只是摇头,没再说话。 闻去道着急地就要开口骂人,说道:“什么办法?快说,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 剑辰长老看着昏迷不醒的白云生,说出了最后的办法:“前往沧海阁的古冰脉,将白云生血脉中的毒暂时冻结,然后我们再慢慢寻找解药。” 天机老人道:“不过,如此一来,我们便要放弃最后的决战。” 闻去道皱着浓浓的眉毛,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太买账,喝道:“这算什么办法?!” 一旁的易风啸和项无间也在心里苦笑。 要是白云生醒来,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不能参加最后一战,还不定会有什么反应。 阁楼里的夜明珠闪着模模糊糊的光,在阴冷的玄冰地面上又铺了一层阴寒。 过了很久。 闻去道徘徊走动了很久。 终于停下脚步,沉沉地一叹,说道:“此事等白云生醒来,由他自行决断吧。” …… 白云生的房间并不大。 此刻暮成雪、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四人围在床边,注视着还未醒来的白云生。 暮成雪独自坐在床沿上,玉手握着白云生冰冷的右手,业力不停地涌入白云生体内。 一缕缕紫黑色的线仿佛恶魔的獠牙,牢牢地缠在他的经脉和心脏上,密密麻麻,仿佛一座幽灵囚狱。柔和的白光缓缓靠近花毒,宛若水母的触手,一点点消耗着经脉边缘的毒液。 至于心脏中的毒,暮成雪万不敢靠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了白云生的命。 不久,一道轻微的呻吟从白云生干枯的嘴中碾了出来。黑色的瞳孔慢慢睁开,这个世界的光线再一次传来。 世界里,还有一张佳人倾国倾城的容颜。 活着的感觉,真好。 这是白云生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待白云生精神恢复后,项无间将天机老人的话如实告诉了他。 “古冰脉?” 白云生喝了一口热茶,回味着三个字的意思。 他刚刚想张嘴要酒喝,却在暮成雪关切的眼神中端起了茶。 自从来到坎辰部洲,白云生还滴酒未沾,实在饿坏了他这一身的酒虫。 少顷,他接着道:“古冰脉只是沧海阁里的一个传说,薛家人都不一定知道在哪儿。” “我们可以去求薛宫主”慕容尘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白云生打断了:“找她就算了,就算她知道,也不可能同意我进入冰脉。” 慕容尘诧异道:“为什么?” 白云生脸上尴尬地一红,干咳了几声,乖乖地喝起了茶水。 他绝不可能把遇见薛冰的事告诉这几人。 最终,项无间三人又盘桓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他们明白,这种事,决定权只会在白云生自己手里。 只有暮成雪留了下来。 屋里夜光珠的光落在佳人脸上,染了一层柔霜。 及腰的青丝披在雪白的衣衫上,暮成雪起身走到白云生身后,小手扶在他肩上,温柔道:“你担心变成一个普通人?” 白云生默默收好暮成雪的柔情,嘴里的茶水只剩下了苦味。 暮成雪贴在白云生肩上的青葱玉指微微颤抖,她道:“白大哥,我希望你能没事。” 白云生咽下苦茶,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暮成雪的左手,稍一用力,将美人儿抱在怀里。 他露出了只有在暮成雪面前才会有的笑容,说道: “雪儿,我曾经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实力的弱者,除了项大哥和冰块脸,没什么朋友。直到我去了狱法山,遇见了你,去了荆州,认识了野蛮姐,再到小弥天中,我终于开启修行,不再是一个弱者。你不知道那会儿我有多高兴。因为我也可以为身边的人做一点事。虽然我还是不清楚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但我有你们,我很开心。” “雪儿,我之所以没有做出选择,不是因为我害怕再变成一个无用的人。我是怕因为我让大家的努力付诸东流。我不想看到大哥他们失望的表情。所以,我就算死在天池上,也要帮大家完成最后一战。” 暮成雪乖巧地把头埋在白云生怀里,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倾听着他紊乱又真实的心跳,心里的担忧反而消了很多。 忽而,暮成雪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白云生的脸,两汪秋水稍作慌乱,白嫩的脸上闪过几分酡红。 暮成雪深深地感受到了白云生内心的炽热,懂得了他那份坚持和坚定。 她决定和他一起完成最后的绝唱。 “你体内的毒已完全激发,四长老压制不了多久。” 白云生道:“雪儿,你的意思是……” 暮成雪点点头,肯定道:“我们去找古冰脉。” 白云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据说那古冰脉深埋在巫云山山底,沧海阁之中道路又复杂多变,要找这样一个传说,只靠我们,恐怕十天都不够。” 言行至此,忽然,白云生眼前一亮,想到一个人。 如果在这冰冷的宫殿中还有一个人会帮他,那就一定是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 第82章 求冰 云秀阁。 白云生已在门外站了半柱香。 眼前是薛冰的闺房。 白色的冰窗上印着淡蓝色的光晕。 “站那么久,不累吗?” 房间里终于传来了薛冰冷漠的声音。 白云生忽有一种偷窥被抓的错觉,只好硬着头皮敲门走了进去。 阁楼里散落着淡淡的麝兰花香,诱人却不俗艳,像一只小鬼的手,时刻挠着你的心头。 淡蓝色的夜光珠把整个房间映得清心安静,屏风上绣着一簇粉红色的鸢尾花,消缺了不少玄冰地面带来的阴寒之感。 白云生轻声道:“薛姑娘,在下夜来冒昧拜访,还请见谅!” 薛冰从粉红色的纱帐中走出,蓝色的长发随意散在背后,披着一件轻纱,一身粉红色的长裙席地,流光闪闪,映得胸前轮廓鲜明。 那双水蓝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冷漠,看着白云生,淡淡道:“找我什么事?” 白云生用“最快”的时间缓解了眼前美人带来的心跳冲击,深吸一口气,脸上尴尬地一红,吞吞吐吐地正要说话,薛冰却先开了口,道: “坐下说吧。” 说着,薛冰斜倚在软榻上,神态中露出几分慵懒。 白云生老老实实地坐下,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 薛冰一直闭着双目,细细地听白云生说完,回答道:“这件事,我拒绝。” 白云生意料之中地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他没有紧张,有些事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薛姑娘,对于那天的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向你道歉…” 话及一半,薛冰冷冷地打断道: “那天的事我已经忘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了。” 白云生顿生满脸苦笑。 这个妩媚的丫头不止冷艳,而且还不讲理。 可他又哪里晓得,男人在女人面前,是讲不得道理的。 白云生摊出了最后的牌面,说道:“薛姑娘,实不相瞒,我身中碧魂花毒,命不久矣,需入古冰脉压制毒性。” “碧魂花?”薛冰冷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道,“这种毒早已被五大部洲禁用许久,你怎么会中毒?” 白云生无奈地吐了一口气,那是他不愿说出来的话,因为有些东西,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他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说出了三个字: “烟雨楼。” 薛冰没再说话,拂袖而起走回了纱帐,只留了淡淡的少女清香给白云生慢慢回味。 白云生愣了。 他摸了摸鼻尖,在心里想着:“这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没等他想太久,答案就出现在面前。 只见薛冰换上了白天穿着的蓝色宫衣,长发盘起,手中拿着那把碎痕剑。 “古冰脉在弱水之滨,我只能将你带到那里,能不能进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薛冰说完,一阵香风吹过,蓝色的婀娜身影已走出门外。 …… 夜去古冰脉的路上,暮成雪执意要同去,白云生只好答应。 她的出现让薛冰本就没有情绪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一路上白云生一直牵着暮成雪的手。 暮成雪看着薛冰的倩影,女人间的直觉告诉她,薛冰与白云生关系绝不简单。想到这里,她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神秘的笑容。 三人沿着一条玄冰甬道一直走了很久,一路无话。 白云生已经数不清转了多少个路口。 墙壁上的夜光珠散着冷幽幽的光,四通八达的冰道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牢牢地覆盖在巫云山山腹中,让白云生叹为观止。 这恢弘复杂的建筑虽没有天机门的雄霸之气,却是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精巧之极。一旦走错一步,转错一个路口,或许将永远迷失在迷宫之中。 但最让白云生惊讶的是,他们路上居然没遇见一个沧海阁弟子,连个守卫都没有。 冷冷清清。好像一座无人的死城。 四周又冷又静。冷得让人发憷,静得让人发慌。 白云生终于忍不住了,他觉得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就要疯了,遂问道:“薛姑娘,你们沧海阁晚上无人值守吗?” 薛冰头也不回,冷冷道:“夜晚是弱水之神苏醒的时刻,沧海阁弟子禁止出行。” “弱水之神?” 白云生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着,他自己听着都寒毛立起,握着暮成雪的右手忍不住加大了力道。 两个女子都没说什么,他自己却先“怕”了起来。 白云生努力打消了心中的冷意,说道:“巫云山地下真的有神存在吗?” 薛冰停下脚步,半转过头,冷斥道:“就你的话多!” 白云生看着薛冰,又看着暮成雪,撇撇嘴不再说话。 不知多久,玄冰甬道的坡度开始越来越大,白云生和两个不同感觉的“冰美人儿”已经走出了迷宫。 身前眼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幽深的漆黑里偶有白光泛起。 黑洞四周盘旋着向下的玄冰石阶,一圈一圈,一直旋入目不能及的黑暗。 薛冰玉手一拈,一团水蓝色的光在三人头顶亮起,照亮了前方十几丈的路。 “走吧,就在下面。” 说完,不理会还在思索的白云生,独自走下了阶梯。白云生没再多问,挽着暮成雪的小手跟了上去。 咚咚咚。 三人凌乱又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空寂寂的黑暗里。身边不时有阴风吹过,越往下走,寒意越来越强。 白云生下意识地就要运转业力。 “不要动!” 暮成雪轻声说完,将业力渡入白云生体内,抵御寒气。 白云生还给她一个“我很好”的微笑,手心里传递着两个人的体温。 柔和的白光包裹着二人,孤单的蓝光轻抚着一人,白与蓝相互辉映,又相互交织。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或许更久。 白云生早已没了时间的定义,甚至连空间都开始模糊。这里距离巫云山山腹不知有多远,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巫云山也说不定。 幽幽的蓝光照耀着前方的石阶,尽管有暮成雪的帮助,白云生还是感觉自己的天灵快要结出冰了。 一路上,薛冰像个没有感觉的魂魄,一言不发地领着路,脚步没有一丝凌乱。 白云生看着她蓝色的动人背影,心神又清醒了几分。 忽然,前方终于有了一圈亮白,三人穿过白光,仿佛在那一瞬间,时空倒转,整个世界焕然一新。 眼前是无数的冰晶,大大小小,零零碎碎,聚聚散散地坐落着,闪着斑斑点点的星光,铺满了整个洞天。 这浩瀚壮丽的“星河”让白云生和暮成雪眼前一亮,瞬间忘记了惊叹,忘记刚刚漫长行路的孤独。 薛冰却是一脸淡然,似乎已对这些见怪不怪。 “玄冰魄!”白云生叹为观止地说道,“如此雄伟的玄冰洞穴,这得要多少年才能形成!” “走吧,还有一段路。” 薛冰灭掉蓝色的光源,莲步轻移,带着两人走进了梦幻的冰晶世界。 走在这梦境一般的洞天里,身边有喜欢的人相伴,如果这个梦没有目的,也没有尽头,那该是多么完美。 但只有盏茶的时间,三人已经停在梦境的出口。 不过白云生并没有失落,因为他们接着走进了下一个美梦。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鸟鸣山涧,谷地清幽。 “我的天,我们这是回到地上了吗?” 白云生的口水还是没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薛冰对白云生的反应很满意,转身说道:“这里就是巫云山山底,弱水的源头。” 白云生立刻四处张望着,看了几圈,除了绿茵茵的树林,白涟涟的溪水,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遂问道:“弱水在哪儿呢?” 薛冰的媃夷细手端庄地挽在腰间,礼貌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后面的路,你们要自己走了。” 她看着手牵手的两个人,一黑一白,郎才女貌,那双蓝色的冰眸中隐藏着复杂的神色。 “连气息都如此吻合,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薛冰在心里默念着,就要离开。 白云生松开暮成雪的脂手,走上前,说道: “薛姑娘,多谢你了。在下如果能活着出去,定悉听差遣,决不推辞!” “不用了,你先保住命再说吧。” 袅袅迷音伴着丽人的背影消失在洞中。 不知为什么,白云生看着薛冰淡漠的离去,心里渐渐生了些许失落。他迅速收起将要泛滥的思绪,和暮成雪一起走进了山谷中。 第83章 重逢 偌大的山谷中,脆生生的嫩绿一碧十里。 五颜六色的鲜花开在树下,野地,溪边。 水光清澈见底,鱼虫热闹缤纷。 很多花草就连白云生都说不上名字。 耳边不时传来悦耳的禽声,婉转悠扬,悦人心脾。 鸟鸣山更幽,水泛人初静。 没想到,在大雪终年覆盖的巫云山地底,竟然有一座如此生机盎然的世外之地。 不久,在蜿蜒的小径尽头,一座精致的茅屋映入白云生和暮成雪的眼帘。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背身弯腰坐在门前,挥动手中的钝斧,劈开木桩上的干柴。 在这不为人知的地底深处,居然还有人生活。 白云生边走边震惊,走到茅屋前,俯身行礼,恭敬道:“晚辈白云生,拜见弱水之神。” 老人好像没听见他的问候,仍旧自顾自地劈柴。 白云生沉了沉气,提高了几分嗓音,却没有降下半分敬意,说道: “晚辈白云生,拜见……” 还没说完,一道苍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头也不回,手中的活儿也不停,背对着白云生,淡漠地回应道:“这里没有弱水,更没有弱水之神。你们来错地方了,回去吧。” 白云生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骗小孩的话,要不然谁会住在这大山地底。 遂接着道:“是薛冰姑娘带晚辈来的。” 这一回,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仍旧一语不发,接着又干起活来。 白云生一看有门儿,当即双膝跪地,恳求道: “晚辈身中碧魂花毒,无药可解,特来拜见弱水之神,准许晚辈进入古冰脉,延续生命。” 暮成雪站在他身后,一直盯着老人的背影不放。忽然低声自语道:“水本源的气息。” 老人显然听见了暮成雪的声音。 灰白色的布衣背后,安静的空气猛然震荡,一阵强劲的寒风冲着着暮成雪袭来。 白云生立刻起身挡在暮成雪前面,冷冽的气流直接将他抛飞。 失去业力的白云生跌落在地,痛苦地低吼着。 “白大哥!” 暮成雪飘然而至,扶起面色痛苦的白云生,业力融进他的身体,修复着被寒流冻伤的脏腑。 仅仅是一道风,没有业力,没有招式,已将白云生重伤在地。 所幸,老人似乎留情了,没有伤到白云生的心脉。 不久,白云生勉强站了起来,又走向茅屋。可是没走几步,一道血箭忽然从他的胸口射出。 白云生当即跪倒在地,双臂颤抖地支撑着身体。只见眼前飘着一滴墨珠,细细一看,里面赫然是他体内的碧魂花毒。 老人似乎料到白云生一定会挡在暮成雪身前,那阵寒风中藏着一滴冰水,水随风入体,在其血液中打了一圈,带出了一滴花毒。 暮成雪连忙赶来,帮他止住了伤口的流血。 院子里的华发老人,依旧不紧不慢地砍着柴火。 “你这碧魂花毒已经融入百骸,任谁也无力回天,你现在还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老人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儿,说的话却让白云生感到了些许希望。 他强打了打虚弱的精神,恭敬道:“晚辈白云生,请前辈带我去古冰脉。” 就在此时,老人弯下的背影忽然直挺了起来,似游园惊梦,问道:“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白云生愣了一愣,再次恭敬道: “晚辈,白云生。” 老人扔下斧头,转过身,一双蓝色的瞳孔里布满着冰渣子。 他指着白云生旁边的暮成雪,冷冷道:“那个女娃,你可是叫暮成雪?” 暮成雪愣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老人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尘土,呲胡子瞪眼道:“暮观生何时生了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没等白云生和暮成雪回话,老人忽然朝屋里高声喊道: “白鹭洲,别喝了,给老子留点!你的故人来了,还不出来相见!” 霎时间,白云生言色之间全是万分的诧异。 他万万没想到,这陌生老人竟喊出了白鹭洲的名字。 更想不到老人喊得如此随意。 那可是天下千岁排行第七的妙手医仙! 在两人的震惊和期待中,草屋的木门缓缓打开,一个青须成辫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与白云生和暮成雪在金銮大泽中拜访过的白鹭洲! 白鹭洲一脸笑盈盈地走出来,和蔼道:“小兄弟,暮姑娘,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再见了。” 说完,接着对那老人道:“薛老头,你这竹叶青还是我教给你酿的,凭什么不让我喝?” 劈柴老人寒着一张脸,冷冷道:“人人都知道你酒千斗的威名,我这点家当可不够你糟的。” 白鹭洲嘿嘿一笑,他方才在屋里已经喝了十三四斤,脸上已有点点醉意。 他对那老人道:“薛老头,怎么样?这青鸾鸟和白泽兽可般配?” 薛老头用余光扫了一眼,白云生浑身一颤,感觉到一缕恐怖的杀气透体而过。 仅仅是不经意的一瞥,已经杀得他丢盔卸甲。 薛老头不咸不淡道:“哼,白泽既是白泽,青鸾却非青鸾。” 此话说得白云生心惊肉跳,直接把目光转向白鹭洲,刚要开口请求,白鹭洲却一摆手,说道: “你体内的碧魂花毒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至于古冰脉能不能封印它的毒性,还需要他带你们过去试一试。” 说完,白鹭洲走到白发老人身边,介绍道:“这位便是沧海阁的太上长老,薛炀!” 白鹭洲最后两个普普通通的字,传进白云生和暮成雪的耳朵里时,却宛如平地起惊雷。 暮成雪还好,她的冷漠为她做了完美的伪装。 但白云生却吓得寒毛竖起,口抽凉气。 身前不远的这位体态龙钟的老人,竟然就是天下千岁的头把交椅,唯一窥破七杀狱,打败杀神楚寒的杀上之杀,神中之神:薛炀! 扑通一声,白云生跪在了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身前。 他在七杀峰时,听楚寒懊恼过很多次,因为他此生的唯一一败,就是拜薛炀所赐。 这既是功勋,也是耻辱。 此刻亲见江湖第一人,白云生怎能不激动。 但要说薛炀这人,普通身高,普通相貌,普通衣裳,身上丝毫没有天下第一的派头,若是扔到人海里,几乎认不出来。 薛炀也一改刚刚的淡漠,缓声道:“起来吧,你能进入这里,说明冰儿和你的关系不浅。” 白云生起来再次行礼,接着道:“白前辈,您怎么会在这巫云山山底?” 白鹭洲笑容不改,就像这地底世界唯独缺少的阳光:“我是应邀而来,三天后的六合决战,我们几个老头子,是裁决。” 而一旁的薛炀一向做事雷厉风行,不等白云生再多言,他拂袖道: “走吧,我带你们去弱水之滨,能不能进入古冰脉,还要看你的造化。” 白云生也不顾到了嘴边的许多话,当即感激道:“多谢前辈!” 即使无法化解碧魂花毒,只要能长时间压制,让他参加完天池决战,就足够了! 第84章 共赴黄泉 薛炀说到做到。 他领着三人绕过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上山谷中的最后一座小山,走进一座乱叶碎花遮掩的石洞之中。 白云生看看石洞外的荒凉,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洞口,只见薛炀手中浮现出一个蓝色罗盘,晶莹透亮。水晶的指针不停晃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少顷,只听薛炀肃穆道:“跟我来。” 要说这洞中石道的复杂程度绝对不比沧海阁的玄冰道差,甚至更胜一筹。几人踩着脚下不知已经干枯了多少年的树叶,这可比走平坦的玄冰要难受得多。 洞中的石壁上挂满了爬进来的藤条,整个洞顶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压得通道更加抑闷。 白云生和暮成雪跟着薛炀和白鹭洲,乖乖地直走,停留,转向,再直走,再停留。 过了不知多久,前面的薛炀和白鹭洲终于停下了脚步。 薛炀一直肃穆的的表情立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然道:“到了!” 这两个生硬的字仿佛是上天的赦免,白云生舒畅地喘了一口气。 眼前是一道黑灰色的石门,古迹斑斑。 薛炀将手上的蓝色罗盘贴在石门中央一个奇特的图案上,须臾间,一缕缕白光把石门从正中间劈开。 “轰隆隆。” 整个石洞顿时剧烈地震荡起来,碎石和尘土从头顶簌簌地洒落。 白云生立刻把暮成雪抱在怀里,挡住那些降下的灰土。 过了好一会儿,震动才停下来,白云生弹了弹眼前的灰尘,抬起头,只见一缕缕明媚的光从石门后绽放了出来。 暮成雪看着灰头土脸的白云生,葱指掩住薄唇,一声轻笑。接着,她手指扶起一缕白光,宛若一泓清泉流遍白云生全身上下,带着灰尘瞬间消失不见。 “你们随我进来!” 薛炀庄重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激动,虽然他隐居地底多年,却也已经百年没进入这后山禁地。 门后是一座宽敞的洞窟,洞顶浮着一片氤氲,好像一只巨大的水母在水中飘荡。 氤氲下有一条不宽的河,铅色的河水仿佛静止的水银,看不出丝毫流动的迹象。 “好美。” 白云生赞叹了那梦幻的白光,接着说了一句“好难看”,对着那凝固的河流。 “前辈,我们这是在哪儿?” 薛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丑陋的河,语不惊人死不休:“巫云山与不周山的交界之地。” 白云生听着陌生的名字,上下左右瞧了个遍,诧异道:“不周山?我们不是在巫云山地底吗?” 薛炀指了指头顶氤氲的白光,淡淡道:“这上面就是巫云山天池,乃弱水的尽头,我们现在万丈地下,天池不过是看着近罢了。” 白云生道:“不周山又是哪儿?江湖上好像没有这个地方吧?” 薛炀仍淡淡道:“弱水下面就是不周山。” 白云生越听越迷糊,暮成雪却已经明白了,笑道:“巫云山在上,不周山在下,两山以弱水相连,倒映在弱水两岸,弱水由古冰脉而出,逆流而上,直达天池。” 薛炀第一次在两人面前露出赞赏的笑容,说道:“不错,还是这女娃聪慧。” 白云生方觉恍然,本来还想赞叹这鬼斧神工的天地奇景,但被薛炀一说,只好把将要出口的话变成了内心的震撼。 巫云山本就巍峨雄伟,不在万丈之下,可这弱水河下竟然倒映着一座和它一样壮阔的不周山,此等骇人奇闻若非亲临实地,怎能相信。 正当白云生感叹时,薛炀走到河岸边,躬下身,神圣又敬畏道:“二十八星宿壁水貐薛炀,拜见白虎大人!” 白云生和暮成雪这才明白,薛冰口中所说的弱水之神,就是水神兽白虎。 空荡的石洞里寂静无声。 薛炀转身对白云生道:“古冰脉由白虎大人守护,你能不能进入,还要看他的意思。” 白云生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和五神兽还是混得比较熟的,要进入古冰脉看来不是问题。 他摸了摸鼻尖,说道:“前辈请放心,云生自当全力一试。” 不过,一旁的白鹭洲显然没有他这么自信。 薛炀点点头,说道:“古冰脉在弱水河底。” 白云生斜过身子看了看并不宽阔的河水,无风无浪,虽然诡异,但似是没什么危险的样子。 可薛炀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散了白云生的自信。 “弱水是天下万水的根源,鸿毛不漂,浮云不过,每一滴水都蕴含了极强的重力,而且河水的低温足以冰冻任何大营位和蓝魄境的高手。” “咕咚。”白云生的喉咙上下蠕动着,犹犹豫豫地走到河岸边。只见那河水与岸岩相齐,没有一丝起伏,平静得像一面古铜色的镜子。 暮成雪站在他身边,拉着白云生冰冷的手,稍稍缓解了他的紧张。 白云生随即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说道:“雪儿,你在上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暮成雪却摇摇头,眼中的坚定变得更加不容拒绝。 时间紧迫,白云生也不再执拗佳人的倔强,紧紧拉住暮成雪的手,两人纵身一跃,坠入了静如磐石的弱水河中。 白鹭洲揪了揪辫子胡须,担忧道:“你说他们能活着回来吗?” 薛炀露出一丝微笑:“五神兽的选择,不会错的。” “但愿如此。” 在此之前,火神兽朱雀已对日月阁的二十八星宿通告了白云生与暮成雪的消息。 弱水河中。 刚刚就在白云生和暮成雪跃到河面的一刹那,立刻有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之力将他们拽入了河中,就像是从松散的土中拔出两根枯草。 阴寒弱水巨大的压力顷刻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白云生感觉像整座巫云山的雪都压在了肩背上。无法调动业力的他瞬间四肢僵硬,心脉收束,七窍流血。 骨头的碎裂声紧随而至,他像一个正在缩小的泡沫,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团温润的白光从暮成雪胸口散出,缓缓铺满了他与白云生二人。白光中,一朵雪莹莹的四瓣奇花正姿态悠然地盛开。 白云生被冻得毫无知觉的血液渐渐恢复了一丝流动,体内有了温暖的感觉,裂开的骨头正在缓慢地修复。 塑骨的剧痛将白云生刺醒,他虚弱道:“雪儿,你···” 白光中的暮成雪浅浅一笑:“别担心,这是回天咒的一种术法天女怜花,可以持续治愈伤势。” “真的不要紧吗?” 白云生的声音很微弱,似风中烛火,枕边耳语。 暮成雪没再说话,微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已经不能说。 暮成雪没有告诉白云生,这朵花是暮成雪修行回天咒凝成的法相,只有在救助最危急的生命时,才会显露出来。 而此术的真名叫共赴黄泉,是用施术者自己的生命力来换回伤者的生命力。此术虽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很少有谁愿意去修行。 毕竟这天下,有谁是值得你用自己的生命来挽救的呢? 此刻,暮成雪正在用自己法相中的命,换白云生的命。 孱弱的花漂浮在二人中间,释放着柔弱的光芒,抵抗着来自外界的万钧重压。此刻,除了意识的清醒,白云生已如顽石。 暮成雪感受着白云生毫无生机的身体,用尽了最后一丝清明,把法相中的生命力全部传进了白云生的四肢百骸。 白云生也感觉到了暮成雪的气息正在变弱。 弱水的危险让他始料未及,一阵浓烈的悔意涌上他冰凉的心头,他不该让暮成雪下水,不该让她陪自己踏上这条充满危险的路。 弱水虽重,却也十分奇妙。你只要克服了前方的阻力,就会有千万倍的力量推动着你前进,就像你在悬崖边被人一脚踹了下去,再也停不下来。 白云生和暮成雪游得很快,可实际上前进了多少,他们根本不知道。 忽然,暮成雪口中传来一声淡淡的惊呼。 白云生立刻焦急地虚声问道:“雪儿,你怎么了?” 他听得出,暮成雪的呼声很痛苦。 暮成雪闭上双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已经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云生万分急道:“你快把业力收回去!” 这一次,暮成雪直接垂下头,不省人事。 可是那朵四瓣天女花依然没有消失、熄灭。 “雪儿!” 白云生万火攻心,再也顾不得什么碧魂花毒,忍着剧痛运转业力。然而四面八方是铜墙铁壁般的弱水,他仍然无法自由行动。 就在此时,白云生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决定。 在他体内,已经爬满了黑色魔纹的五脏六腑之上,长生剑闪动了一缕血光。 不一会儿,重愈千钧的弱水河冢竟然涌起了暗流。 只见一层淡淡的黑气在白云生和暮成雪身边凝聚不散,在弱水中生生挤出了半尺真空! 白云生把最后的余光留给了躺在怀中昏睡的佳人。 “姑娘啊,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说完,白云生闭上双眼,任由两人在弱水中穿梭。 而就在此时,四周铅灰色的弱水突然“张开”了一只血盆大口,一口便将白云生和暮成雪吞入腹中。 紧接着,三张不一样狰狞恐怖的人脸深深地刻在了静止的弱水中,状若恶鬼。 第85章 水神兽 过了不知多久。 “滴答。滴答。” 清脆的滴水声隐隐约约地传进了白云生的意识里。 周围很安静,什么都没有。没有颜色,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白云生想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身体宛如冰雕一般,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无边的寒意万箭穿心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又忽有一汩汩温暖的气流贴近了冰冷的白云生。 从天灵,到嘴唇,到胸口,到两手双腿。这柔软的暖意好像三春里的阳光,将他冰封的身体慢慢解冻。 过了很久,白云生才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了一张绝尘的女子玉容。 女子正轻闭着双眼,温热的薄唇正毫无间隙地吻在他的唇上。 女子皎洁的华发散落在他肩头,白云生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雪白的弯眉下,一缕缕修长的睫毛。他恢复了少许触觉的胸口上。 白云生低呼一声,惊醒了那梦中的人儿。 暮成雪起身离开白云生的身体,眼眸中悲喜交集,泪珠泛泛。 她轻声呼唤着:“云生……” 不过,恢复生机的白云生可没听见佳人儿的话,他两只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暮成雪胸前的无限春光,缓慢地咽下了流出的口水。 暮成雪俏脸已红了个通透,她为了给白云生回温,输送业力无果后,竟不惜两人无衣相对,肌肤相亲。 不一会儿,一阵白光缓缓缠过,暮成雪已穿戴整齐,白衣袅袅,宛若下凡的仙子。 白云生心里不免有些一落千丈的失望,好在身上的痛还很清楚:“雪儿,你的头发……” 暮成雪坐回他身边,一头青丝已经白如寒雪。她握住白云生冰凉的手,关切道:“别担心,我在这里。” 暮成雪的柔声细语,化作点点星光照亮了白云生心中的黑暗,四周的整个世界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是一座冰雪宫殿,殿顶遍布着锋利的冰锥,水滴从锥尖有节奏地滴下。 白云生坐起身,紧紧握着暮成雪的手,目不转睛道:“雪儿,你的头发是因为救我才变白的?!” 暮成雪如春风一笑,道:“这是长运回天咒的迹象,别担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得知暮成雪也无恙,白云生眼中攒动着数不清的自责与懊悔。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长到好像这次呼吸,已经沉淀了很多年。 他和暮成雪默契地回避了刚刚的尴尬,重新说起眼前的事。 白云生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四周寒烟渺渺的冰窟。 这不看不要紧,看得越久,他越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来过这儿,身上还留着那种熟悉又刻骨的寒意。只是如今有了修为,已足能抵挡。 遂问道:“雪儿,这是哪里?”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此处乃是不周山底古冰脉,也是我守护的水之本源。” 来声放荡不羁,却听着让人觉得格外爽快。 白云生带着警惕与惊诧努力转过头,只见一个白衣人正盘坐在一座冰台之上。 “你是神兽白虎?” “正是本座。” 只见这白衣人双眉擎天,脸若斧劈,一双全白的眼睛神光湛湛,锋利无比,散发着让人臣服的威严。 白云生又恢复了些力气,起身直奔主题道: “神兽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来意,晚辈恳请您帮我压制丹毒。” 白云生黑瞳里的战意,丝毫不弱于白虎足登天下的霸气。 白虎眼神中透过了几丝欣赏,隆声道:“你们的事,朱雀已经都告诉我了。至于你身上的碧魂花毒并不是难题,我可以轻易帮你化解。” 白云生听完,立刻感激道:“多谢神兽大人!” 白虎却话锋一转,说道:“你不必谢我,天灭之难的事还需要你们帮忙。虽然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将重任交给你们两个,但我不会忤逆他们的选择。” 说完,白虎从冰台上起身,身影一失一现,已经站在了白云生和暮成雪面前。 “他们?” 白云生对白虎对其他神兽的口吻感到十分吃惊,可水神兽接下来的一句话,则让他感到了震动。 “哼,他们不过是一群狐假虎威的家伙罢了,我可不像他们,不会再继续傻傻地在原地守护,主动出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白虎黑白分明的虎目中杀气凛凛,他接着道: “在见到你们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源气流失的真正原因,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完,白虎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庄重和静穆。 只见他苍白的手掌中点点蓝光凝聚,聚成了一颗闪着蓝光的珠子。 刹那间,摄人心魄的寒冷直接冰冻了白云生,他的心脏和丹田都蒙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整座宫殿瞬间被寒冰覆盖成了冰雪世界。 白虎言色中露出了无比的郑重:“你体内的毒已经被我封住。这就是你要寻找的古冰脉,水之本源,天水珠。我此去吉凶难料,现在把它交给你们,有它相助,那点毒不是问题。” 白云生双手接过了那颗蓝色珠子,只见透明的珠子中有一滴蓝色的水滴,汩汩细细的水流,绕着水滴不停地流转。 此情此景若是让薛炀和白鹭洲看见,怕是要惊得钉死棺材板。 在如今江湖上谁人不知,在这普天之下,平凡生灵一旦触碰五行本源之气,会被顷刻间同化泯灭,不会有丝毫例外。 但白云生此刻就成了例外。 他神态自然地捧着天水珠,竟然毫发无损。 白云生想把天水珠交给暮成雪护身,但后者却拒绝了。 “白大哥,你比我更需要它。” 白云生从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他也明白什么事更重要。 两人整了整衣衫,拖着蓝盈盈的天水珠,朝白虎单膝跪下,肃然道: “白云生,必不负所托!” “暮成雪,必不负所托!” 此时此刻,白云生才开始真正地正视五神兽所说的天灭之难。 以前,他想做的只是为了找回自己的过去,知道他是谁。 可从金銮大泽离开后,这一路的经历,尤其是刚刚在弱水面对死亡的无力,让白云生彻底明白了,即使找不到自己,起码他还有挚爱的人,还有朋友,还有天地神兽的信任。 他的生命中,从来不只有他自己。 他还可以把握更多,更美好,也更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些的白云生此刻心情大好,便又开始问东问西:“神兽大人,这弱水之神的噱头是你搞出来吓人的吧?” 白虎目光冷冷道:“夜晚是水源气流失最严重的时候,我需要调动力量维护禁制和封印,难免会有寒气泄露,一般人无法承受。所以我才会让沧海阁下死令,过了子时,沧海阁弟子禁止出门。” 说完,一向冷肃的白虎似乎有些倦了。 他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要走的路绝对十分凶险。 可时间已经越来越紧了。 白虎无意再多留二人,随意地摆摆手,又雷厉风行道: “我要离开了,你们也该走了。我会让它送尔等出去。”。 “它?”白云生诧异道。 话音方落,冰殿中的地面忽然颤动起来。 只见一只庞然巨兽从黑暗深处走了出来。 近一看,见其四肢粗壮,皮肤暗青色,颀长的的脖子上竟长了三个人面脑袋!一个满面春风,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寂寞忧伤。 白云生和暮成雪面面相觑,震惊之余,白云生脱口而出道: “是它!?” 眼前这面相极其怪异的妖兽,正是江湖妖物榜上排名第十的三头人面兽! 据说此妖有三张不同的人像,一面喜,一面怒,一面伤,生性无常,曾在江湖上以三个不同的身份造下多重杀孽。 白云生看着身前高大奇异的妖兽,不由赞叹道:“难怪它这么多年没有踪迹,原来是被白虎收在了弱水河中。” 第86章 暗算 古冰脉外,弱水河畔,薛炀和白鹭洲已经站了两个时辰。 白云生和暮成雪仍没有出来的迹象。 白鹭洲一直安详的脸上也生出了担忧,毕竟这弱水河可是大营位强者都难以生存的地方。 那两个小娃虽然天赋异禀,又身怀秘宝,但实力只在黄魄境,实在让人堪忧。 而白云生更是他养育了十几年的孙儿,虽然如今,爷孙早已不相识。 又过良久。水岸无声。 白鹭洲终究还是憋不住心里的冲动,焦急地问道:“薛老头,这弱水河有多深?” 薛炀却是不急不慢,淡然道: “古冰脉深在弱水河底的不周山中,从没有修行者见过。若不是白虎大人告知,或许沧海阁的前辈也不会开辟出这个地底世界。” 白鹭洲见问不到结果,就转移了话题:“你说烟雨楼找上他们几个小孩做什么。” 一听到烟雨楼,薛炀顿了一会,才说道:“我曾经可能和烟雨楼主交过手。” 白鹭洲诧异道:“可能?” 薛炀点点头:“因为没人知道烟雨楼主的真实身份。” 白鹭洲好奇道:“结果呢?” 薛炀惆怅一叹:“不分胜负。” 白鹭洲揶揄道:“烟雨楼从来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哼,烟雨楼的历史可能比我们想象的都要久。烟雨一百零八楼,五大世家查了这么多年,连它的第一楼在哪儿都没查到,那烟雨楼主更是神秘莫测……” 薛炀正感叹着,面前那沉如磐石的弱水河突然荡起了波纹。不一会儿,波纹越来越强,甚至涌上了一朵朵凝固的水花。 白鹭洲和薛炀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震惊地看着河水的异变。 是什么,竟能让天下最重的水如此翻腾起来。 “轰!” 震惊中,一个巨大的脑袋从河中探了出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颀长的兽颈蜿蜒盘绕,三张不同表情的人脸一同看着岸上的两个老头,六只眼珠子滚动着不同的情绪。 薛炀和白鹭洲异口同声地惊道:“三头人面兽!” 只见中间的笑脸兽首低垂,兽口一张,吐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白云生和暮成雪稳稳地落在岸上。 不等二人回神,三头人面兽就沉入了弱水河中,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白云生拉着暮成雪的手,朝空荡的水面挥手道:“多谢!” 然而就在此时,在白云生、暮成雪,甚至白鹭洲的视线都无法触及的地方,薛炀那满是褶子的老脸上却露出了一抹邪笑,邪恶的笑。 白虎神兽已经离开了。 巫云山上没有人会发觉他的离去,就像没有人能发觉他的存在。 在这坎辰部洲,在这刀光剑影的江湖,世人皆为名利不择手段。 而在江湖之外,在这场天灭之难的迷局中,能为之奔跑的人,却又几个呢。 得到天水珠的白云生信心水涨船高,即使眼前仍是一团迷雾,但起码他已经迈出了一小步,也更加感受到了生命的曙光。 可他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迎来悬崖般的坠落。 …… 从巫云山山底出来两天后,白云生体内的碧魂花毒便已消除干净。业力重新运转,他兴奋地握着双拳,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 明天,就是六合大赛的决战。 天一学院的对手正是一路有惊无险晋级的东道主,沧海阁薛家。 明珠照夜。 此刻,项无间等人正坐在白云生的房间里,商量明日的对策。 按照惯例,最后的决战是团队赛,由双方十人同时上场,战斗不计时长,不论生死,直到有一方无法比赛,或者认输为止。 其实五人也没什么可商量的,在荆州的登极之路上,他们已经积累了不少战斗经验,此番坐在一起主要是为了探望白云生的毒伤。 看到白云生重回巅峰,他们几人都由衷开心。 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在巫云山顶上放手一搏了。 过了几番闲叙之后,其他四人便起身离开了。 明日必有一番大战,早些休息养精蓄锐还是有必要的。 待几人回屋后,白云生也悄悄走出房间,独自来到云秀阁。 这一次,他从容地敲响了门。 “进来吧。” 屋里又传来熟悉的冷漠。 薛冰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 这是白云生第二次走进薛冰的闺房,一切皆同,唯独感觉起了变化。 薛冰正倚在软榻上,捧着一本书,看也没看一眼白云生。 “薛姑娘,此次能顺利解毒,多亏有你,在下感激不尽。” 薛冰的兰花指悠闲地翻着书页,似乎没听到白云生恳诚的话。 又吃了个冷门羹,白云生摸了摸鼻尖,再次诚挚道:“以后薛姑娘若有差遣,白某刀山火海,也定会前来相助。” 薛冰放下手中的古书,盈盈起身,冷冰冰的桃花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挑逗道: “刀山火海?我要你离开暮成雪,你也答应吗?” 白云生额头上立刻出了冷汗,这个冰美人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薛姑娘,此事恕白某确实难以答应,还请……” 薛冰嗤笑一声,不屑道:“这么快就食言了,你们男人的话果然不能信。” 白云生顿时哑口无言。 纵然他有再强的天赋,再强的伶牙俐齿,此时也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倒霉,居然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薛冰起身留给白云生一个背影,冷冷道:“没其他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一听此话,白云生如蒙大赦,堵在胸口的一口气一吐为快,立刻又道了声谢谢,就要开门逃走。 “等等!” 看见白云生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走,薛冰的冷眸中落了几片失落。 她忽然叫住了白云生,目光闪烁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轻轻说了两个字: “小心!” 翌日清晨。 雪舞云山,蓝倾江河。 天池之上已许久没这般热闹非凡。 中原五洲的每一届六合大赛无不名动江湖,是天下群豪相聚的好时候。 温凉的阳光刚刚挂上北灵高原的山头,来自坎辰部洲和江湖各地的修行者已经占满了浮石。 沧海阁自然知道六合决战的盛名,所以在昨天就拉高了观战的门槛——实力必须达到中营位顶峰的水平,方有资格站在天池上,观看这一场中原年轻翘楚的最强一战。 即使如此,巫云山顶上黑压压的人群仍将湖心岛围满了一圈。 天字一号台。 空中的銮台上,五尊水晶冰座俯瞰众生。 此时,所有江湖看客的眼睛都仰头瞻视着那五尊冰王座。 它们属于这场决战的裁决——五位江湖“千岁榜”上的至强者! 往届,在其他部洲举办的六合大赛,只会请三位高手前来,但今日沧海阁却一口气请来了五位! 因为天下第一高手薛炀,就是沧海阁之人。 谈笑间,湖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见一道黄衣身影已经坐在了西边第二尊冰座上。 众人定睛看去,正是慕容家月亮丘掌门慕容武!名列此届“千岁榜”第四,一身洪荒心法已经练到大地境,防御出神入化,无人可破。 大角登场,浮石上的修行者们顿时屏息凝神。 不一会儿,又见一道暗红色的烈焰划过天池上空,闻去道在东边第二把冰座前坐下。 慕容武面带善意地向他打了个招呼,闻去道却不理不睬。 百年前封魔岛一战,慕容武的无解防御可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不消片刻,忽有一束金光闪逝,天机门掌门公输威低调地坐在了最西边的位置上。 他和慕容武是五大世家家主中唯二上榜的高手,排在此届第六,一身黩武心法无坚不摧,固若金汤。 此时,强者林立的浮石上又掀起了阵阵声浪。 所有人都一脸敬仰地看着王座上的三人。 那里是无上的荣耀!只有站在江湖最高处的人,才有资格坐在那里。 如今五尊已到三席,余下两席,一个必然属于薛炀,但另一个还会是谁? “千岁榜”上的中原江湖高手皆已在此,难道薛家会请来妖族高手? 就在众人猜测不已之时,忽然,一声鹰啸击破长空。 浮石上的声浪骤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只雪白的大鸟从九霄云外御风飞来,一只刁钻的兽首上只有白骨,没有血肉,两只空洞的眼窟让人不寒而栗。 大鸟双翅一展,足有百丈,双翼扇动,顿时暴风吹雪。 经此风吹,湖上的江湖看客不管修为深浅,都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等到众人的视线完全被大鸟的羽翼笼罩,浮石上这才有多嘴的人忍不住惊颤,大声喊道:“冰霜巨鹫!是妖物榜第六的凶兽!” 这一吼,才叫醒了另一部分呆滞的人群。 有人惊叫道:“快看!鹫上有人!” 只见雪白的羽翼上站着一青一白两道人影。 恍惚间,巨鹫遮天蔽日,长鸣一声,眨眼间又消失在茫茫天际。 天空中有两道光芒落在了最后两尊冰王座上。 青须成辫的白鹭洲坐在了最东边。 一头华发的薛炀稳稳坐在中央。 大家此时才看清那最后一席是谁。 在这巫云山顶,在这江湖六合之中,见此人者无不神色惊诧,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居然是白鹭洲前辈……” 不知是谁,在这雪山上喃喃了一句,却如一场秘密的雪崩,霎时之间,人言鼎沸。 白鹭洲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数百年,有些关于他坐化的传言都已经不再流传。 但这个名字却远远没有消失。 当年白鹭洲从六合大赛上成名后,便离开了水云天,云游四海修行,广散医术救人,“妙手医仙”的名头深深刻在了一代人心中。 可要说此刻这山上最激动的,莫过于与司马豹身在浮石最前的白青了。 “肃静!” 就在此时,两个刮着风雪的字吹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九天神水狱独步天下的寒气让大营位以下的修行者纷纷打了个冷颤。 只见薛秋漓脚踩着一片风雪落下云头,喝止了扬洒的人声。 这位沧海阁阁主的声音,从来都是这般冷漠,有用。 万籁俱静,唯有寒风吹雪,吹落在这场天下豪强的聚会上。 湛蓝色的天池水倒映着千百名江湖高手,交织的业力气息在湖水上空隐隐悸动。 六合大赛的决战,即将开始!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天一学院的五个年轻人昂首挺胸地走上了天字一号台,他们的对手——沧海阁的人还没到。 此刻,即使一贯冷漠的易风啸和暮成雪,内心也是颇为激动。 熬了那么多生生死死,终于一步一步地踩着对手,登上了中原江湖上最高荣耀的舞台。 成败在此一举,王寇在此一战! 这场决战由沧海阁宫主薛秋漓亲自主持。 这位贵妇一身婀娜,端庄地站在天字一号台正中心,令在场的千百修行者,纷纷心神动荡。 可是没过一会儿,所有人便顾不上这丝荡漾了。 因为一件让他们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白云生脸上的自信也在撞上那件事的那一刻,瞬间崩塌。 一溃千里的那种崩塌。 只见天空中有五道流光闪过,金绿蓝红黄,五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出现在天字一号台上。 他们的对手来了。 可这五个人换来的却是整个天池的惊诧。 项无间、易风啸、慕容尘和暮成雪也随着白云生的神情吃了一惊。 因为站在他们对面的根本不是沧海阁的人。 白云生立刻看向雍容华贵的薛秋漓,大声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都伴随这声质问变得凝固了。 銮台上。 白鹭洲皱着眉头,冷漠道:“这是怎么回事?” 而一旁的闻去道早已火冒三丈,侧脸大声吼道:“薛炀,你搞什么名堂?!” 一旁的慕容武和公输威却闭口不言。 少顷,薛炀干咳了几声,方才缓缓道:“无妨,沧海阁只是请了几个外援。” 看着薛炀轻松愉快的脸色,闻去道从王座上站起,指着薛炀鼻子骂道:“你还守不守规矩!临阵换人,这算什么?!” 薛炀却轻轻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淡定道:“闻去道,此事是五大世家商议后的决定。” 闻去道仍不依不饶地吼道:“胡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荆州?!” 白鹭洲虽然也不理解,不过与薛炀相识五百年的他已隐隐猜到了什么,出言安抚道:“闻兄,孩子们还没事,我们先静观其变。” “哼!” 闻去道没好气地坐了回去,眼中的火丝毫不见垂落。 若非忌惮薛炀的无双实力,凭他这一腔怒火,怕是早已大闹沧海阁。 “薛冰,慕容庆,司马破虏,白松!” 白云生一字字地念着对面五人的名字,还有一个金发青年他没见过。此人是天机门掌门公输威的座下弟子公输峰。 等到一字字念完,白云生冷脸一转,毫不顾忌对着薛秋漓喷了过去:“裁决!我抗议,我们的对手换人了!” 怒发冲冠的白云生似乎忘了薛秋漓的身份,堂堂沧海阁之主怎会理会他的话。 果然,薛秋漓看也没看白云生一眼,只是冷冷道:“六合大赛没有规定不可以换人。你们如果要赢,就必须和他们打。” 接着她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直接冷喝道:“六合大赛决战,丁字天一学院对甲字沧海阁!” 冷音绝,风声起。 这个丰满窈窕的老女人飞上半空,静观不动,宛若孤峰。 第87章 苦战 岛屿上空的浮石上,林林总总的江湖看客仍然愣在当场。 沧海阁出战的五名弟子,除了薛冰,其他居然都是另外四大世家之人。 自古以来,六合大赛的确没有规定不可以这样做。但这却是历届大赛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请别家弟子助战,这不仅关系到六极的利益问题,还有脸面的问题。 可即便再疑惑,再不满,再唏嘘,天池上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废话。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闻去道都被薛炀压得没脾气,他们这些看客又能做什么呢? 天字台上。 白云生缓缓拔出沧溟妖刀,双手已是青筋暴露。 他身后的项无间、易风啸也是一脸寒冰。 慕容尘的嘴巴从来没鼓得这么大,身边环绕的黄沙也有些烦躁。 暮成雪脸上带了一面白纱,正是白云生在凉州送她的帝女玉绘。玉绘遮住了面容,却遮不住那双瞳孔中满满的冰渣子。 阵阵无名之火在五个年轻人心神间传递着。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遭此暗算。 五大世家居然会联合起来对付天一学院! 这可真是破了六合大赛的天荒! 对面的五个人都不是简单货色,哪个都不好惹,想要攻破这种强强联手,谈何容易。 此时的白云生才终于明白,昨晚薛冰对他说的“小心”是什么意思! 不过,纵然是怒火烧金山,但白云生五人脸上并没有半分惧色。 朱厌、幽月狼、白泽,慕容尘再加上他,这样的血脉,这样的修为,他们有实力击败任何对手! 白云生脑海中也很快形成了作战计划,不屑地盯着对面的四男一女,斩钉截铁道: “野蛮姐,你去对付同门师兄;冰块脸,公输峰交给你;大哥对付司马破虏;雪儿拖住薛冰,我先去劈了那个姓白的!” 说着,血色业力蔓延上沧溟刀锋,阵阵磅礴厚重的力量在刀中激荡。 白云生传音刚落,七个幻影便不由分说地杀向了猥琐的白松! 看着那张令人憎恶的脸,白云生早就想抽他两巴掌了。 暮成雪、项无间、易风啸和慕容尘也没有迟疑,长时间的默契让他们清楚,白云生的确作出了最合理的布阵。 眨眼之间,四人便各自提起兵器纷纷拦住了自己的目标。 面对五大世家的强强联合,处在劣势的天一学院却先发制人,无疑是个奇招。 白松没想到白云生第一个就朝他砍了过来,而且速度那么快。 他看见白云生动身时,杀气已经刺进了皮肤。 “鼠辈,受死!” 白云生厉声一喝,漆黑的双瞳射着寒光,宛如一尊爬出地狱的妖神。 白松飞速祭出碧蟾剑。 一面密不通风的木墙拔地而起,拦住了沧溟的第一招,木墙却被劈成了两半。 白松也没了人影。 白云生冷喝道:“逃?你逃得掉吗!” 他仿佛脑后长眼,一个瞬身便找到了身后的白松。 白云生这边以快制胜,项无间那边以力压敌。 慑天剑对上尘灵刀,翻滚着猩红的血气封死了司马破虏的四处退路。 蛮力相拼,神兵碰撞,业力炙热逼人,火花四溅。 有神剑相助的项无间已非“登极之路”时可比,阵阵雷光电闪,打得司马破虏节节后退。 另一边,慕容尘和慕容庆的战斗就显得“和气”多了。 两副大玄武杀,一假一真,昏黄色的业力打在迅速变换的沙子上,双方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威胁。 慕容尘看着忧郁的慕容庆,边打边问道:“师兄,你为何要帮助沧海阁!” 慕容庆没有开启尚在雏形的流离狱,颓废的脸上不紧不慢道:“小师妹,这是宗主的命令,我只能服从。” “父亲的命令?!” 一听是慕容武的安排,慕容尘的火气又涨了起来,手中拳风虎虎生威。 在他们西边,金红色的火焰席卷天地,易风啸鬼魅的身影在火焰中穿梭不定,让公输峰手中那柄巨大的狂战斧无处着力。 此刻的天字台上,唯有暮成雪没有动。 因为薛冰也没有动。 碎痕剑飘在她三尺身前,青白色的剑光迷离又迷幻。 不远处,白云生再一次逼退了白松。 不对,是白松再一次躲开了白云生的刀。 在接连攻了十三招无果后,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白云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心里喃喃道:“他们想干什么?只守不攻,难道是陷阱?” 可还没等白云生细细琢磨,天字一号台上却异变陡生。 突然,一直没有动的薛冰飞身而起,碎痕剑带着冰冷的杀意直奔暮成雪而去。 与此同时,和白云生交战的四人纷纷拼着受伤强行脱离战局,四把神兵同时锁定了暮成雪! 须臾间,五道不同颜色的业力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杀向暮成雪。 白云生急急转头,大声喊道:“雪儿!” 脚下七杀步一厘化七尺,即刻飞身追去。 项无间、易风啸、慕容尘三人也立刻全力奔赴暮成雪身边。 所幸慕容尘距离暮成雪近一些,她脚下的黄沙比薛冰的剑先一步到达,漂浮在暮成雪周身开启了绝对防御。 为了这次紧急救援,慕容尘丹田中的业力几乎倾巢而出。 然而,就在白云生四人拼了命要保护暮成雪时,情况再次陡变。 公输峰和慕容庆瞬间转向,原本攻向暮成雪的招式全都杀到了慕容尘面前。 “贯日狱,开!” 公输峰一声怒吼,耀眼的狂战斧在空中撕开一道金光,劈了下来。 “流离狱,开!” 慕容庆挥舞着双拳,封死了慕容尘的后路。 项无间距离最远,冲得慢了半拍,也最早反应了过来。 “小尘!” 随着他的一声暴喝,慑天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暗蓝色的闪电,带着雷鸣之声飞向公输峰的巨斧。 人未到,剑已至。 慑天剑凌空挡住了狂战斧。 两件神品兵器都是出自公输狂之手,在半空焦灼地对抗着,互不相让。 项无间双掌齐飞,业力化作两条火龙,袭击公输峰的身后。 可慕容庆却没有人能再阻拦。 慕容尘正在竭尽全力保护暮成雪,业力是决不能收回的。 看见公输峰被拦下,她心里稍作平静,因为她不太相信师兄会真的出手伤她。 可惜她一念还未想尽。 “嘭!” 慕容庆势大力沉地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慕容尘瘦弱的背上。 “噗!!” 鲜血如雨。 慕容尘俯身飞了出去,惊恐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狠狠地摔落在天字一号台上,一动不动。 “小尘!” 项无间悲愤的吼声响彻天池。 没有人来得及回味这势大力沉的一拳。 因为电光火石间,薛冰青冷的碎痕剑已经无情地刺穿了暮成雪的胸口。 “雪儿!” 白云生双目充血,他还是没来得及挡住薛冰的剑。 但不一会儿,暮成雪的身体在白光中揉碎,飘散,云消。 接着,在天字一号台东边,相同的白光缓缓汇聚,暮成雪完好无损地从光中走了出来,脸上的帝女玉绘娇艳如初。 正是泰阿山白泽妖兽的独门绝技——永生门!可以牺牲大量的业力,躲避一次至死的攻击。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们顿时一阵哗然。 “这样都不死?” 月亮丘的“自相残杀”和暮成雪的“死而复生”在几息间接踵上演,让不远千里赶来的看客们大开眼界。 銮台上。 慕容武看着薛炀,不悦道:“薛长老,这样有些过分了吧?” 薛炀眉目之间皆是风轻云淡,不痛不痒道:“慕容掌门不必担心,令嫒不会有事。” 闻去道可没有慕容武的好修养,又呲牙咧嘴道:“薛炀,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炀看也未看他,冷冷道:“静观其变就是。” 第88章 上面的天空 天字一号台上。 项无间急忙收起慑天剑,想要奔到昏迷不醒的慕容尘身边。 不料公输峰并无留情之意,狂战斧得理不饶人地连连劈出,金芒涟涟,逼得项无间无法脱身。 看到暮成雪安然无恙,白云生心中的怒火不灭反烧。一双黑色的瞳孔无情地盯着薛冰,已顾不得她对自己的帮助。 “伤害雪儿的人,都得死!” 霎时间,天字台上杀气森森。 薛冰却目光如镜,神态如水,冷酷的脸上没有泛起一圈涟漪。 另一边,易风啸已经和司马破虏缠斗在一起。 九幽八曲,魅影齐出;长刀所向,无坚不摧。 只剩下一脸笑喋喋的白松,眼睛放着绿光,流着青色口水,上下打量着暮成雪,狞笑道:“美女,我来陪你玩玩儿?” 说着,碧蟾剑挽了个剑花,像是一条青蛇露出的獠牙。 暮成雪此刻面如寒冰,眸子里又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手中的镇灵伞罕见地迎敌而上,挡住了碧蟾剑锋,白色业力在伞叶上萦绕。 这是这把绝世神兵第一次在巫云山上打开,白玉伞盖流光闪闪,白松只看了一眼,顿时目光涣散,神情迷离,手中的碧蟾剑竟掉在了地上。 白光逝,灵伞收。 千丝万缕的业力从白松脚底破出,仿佛雪狼蛛的蛛丝爬上了白松迷离惊慌的脸。 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固若磐石,动弹不得。 身上的白色蛛网越来越密,很快淹没了白松最后的目光,将他整个人作成了茧。 蛛丝细如刀,开始缓缓收紧,很快雪白的茧上已渗出了血迹。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脚底不禁涌上一丝凉意,就连銮台上的闻去道也抽搐了一下嘴角。 六合大赛以来,谁也没见过暮成雪出手。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一出手便是如此手段。 只是他们忘了,对付可耻的人,越是这样的手段越有效。 銮台上。 “时间差不多了,快开始了。” 薛炀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其他人说话。 慕容武和公输威竟默然点了点头。 “终于要来了吗?” 白鹭洲和闻去道同时在心里想到。 天字台上。 正在鏖战的“沧海阁”五人身上突然燃起了五彩的光芒。 天一学院三人顿觉不妙,立即退出战斗。 暮成雪已在慕容尘身旁为她疗伤。 然而那五彩光华很快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有那枚雪白的人茧散成了雪花,白松脱困而出。 忽然,碧蟾剑青光闪烁,连刺十一剑,剑锋仿佛一条毒蛇扑上了暮成雪的胸脯。 一团碧绿色的毒烟倏地从慕容尘身下冒出,瞬间淹没了两个女子。 只见阵阵白光绽放,暮成雪抱着慕容尘从光里走出,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白松引以为傲的碧蟾毒。 白松却丝毫不在意,看着两女眼冒绿光,舔着嘴角的残血喋喋道:“美女们,你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儿!” 白松嘴上轻薄,手里的剑却不含糊,青光闪动,又刺出了十一剑。 慕容尘还未苏醒,暮成雪刚刚用完“永生门”,业力已耗去七八,况且心神未稳,眼看已经避无可避。 “白云生,薛冰交给我,你快去保护她们两个!” 易风啸冷喝一声,焰灵剑卷起火焰拦下了薛冰。 白云生没有犹豫,他的七杀步速度远比白松要快。 沧溟妖刀稳稳接住了碧蟾剑,白松冒着绿光的眼睛顿时一沉,催动易水经唤出刺藤袭扰,接着和白云生激斗起来。 白云生冷冷喝道:“人渣,该死!” 须臾间,七七四十九把沧溟从四面八方杀向白松。 若是一招击中,怕是生死立判。 可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白云生杀出去的刀居然刺偏了。 所有的刀光在白松一丈外,全部偏离轨道,打在了地上。 “流离狱!?” 白云生震惊地吐出三个意想不到的字。 修行者一生只可能开启一个狱,不可复制,不可剥夺。如果狱完全开启,即使业力不再,狱依然可以存在。 可是,这逆天的一幕却真实地出现了。 居然有两个人同时开启了流离狱。 白松很满意白云生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舒爽道:“喋喋…这种感觉简直比美女的血还要美妙。” “这回,轮到我了!” 话毕,碧蟾剑出,白松的速度骤然提升了数倍不止。 还未眨眼,碧蟾剑已经刺穿了白云生的左肩。 汩汩而出的鲜血顿时染成了墨绿色。那三尺剑锋上,竟然涂满了碧蟾毒。 “贯日狱!” 白云生再次惊喝出三个又意想不到的字。 此刻他已经不在乎中毒,因为他骇然地发现,一个没有悟出狱的修行者,居然同时拥有了另外两人尚在雏形的狱。 绝不会错,除了公输峰的贯日狱,六合大赛上绝不可能再有如此一击必中的剑法。 不好的事情同时发生了——在白云生不远处,司马破虏和薛冰,公输峰和慕容庆,也纷纷实力暴涨,开始主动出击。 尤其是司马破虏,尘灵刀一招侧劈,直接将易风啸的焰灵剑斩断。 剧变突来,易风啸与项无间只能勉强接招。但他们的反击也全都流离偏向,没有半点作用。 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白云生几人面前:对手五人的力量重叠了,而且每个人都拥有了重叠后的力量。 平静的巫云山上风云忽变。 天池上晴朗的天空仿佛降下了鹅毛大雪,压得浮石上的江湖看客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鹅毛大雪”戛然而止,天空好像又落雨如鼓,将明镜般的湖水打出了数不清的波纹。 “那五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惊呼声,质疑声,赞叹声,仿若雨打荷塘,惊扰了一池游鱼。 “修行者的狱居然可以传递,还可以重叠?” “那水云天的小子,什么时候也领悟流离狱了?” “还有贯日狱!那司马破虏也开启了!” “这还怎么打?” …… 沸腾的声浪一波拍死着一波。 仅仅旦夕之间,天字一号台上的那几个小辈就颠覆了这群江湖高手一生对修行的定义。 銮台上。 闻去道和白鹭洲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他们已经明白了薛炀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一件五大世家和天一学院曾经一直秘密想要寻找、完成的事。 可白鹭洲依然叹息地摇着头,对另外四人道: “为什么要让他们五个来做?他们还是孩子,万一无法控制……” 薛炀却冷厉地打断了白鹭洲:“白老头,难道你不想看看天营位之后,上面的天空?” 白鹭洲没有反驳。 闻去道也没有反驳。 銮台上没有人反驳。 因为他们都清楚,更上一层的意义。 尤其是对薛炀、白鹭洲来说,更是震撼无言。他们两个位列日月阁二十八星宿,最终的命运早已注定。或许突破桎梏,是他们生无可恋中,脱离日月阁的最后机会。 而对于公输威、慕容武和闻去道来说,那亦是对更高境界的不懈追求。 中原五洲,边陲四荒,妖人无数。 一些像天下六极一样古老山门中,某些残存的古籍上仍有记载,很久很久之前,江湖上妖人两族中,确有超越天营位和紫魄境,破开桎梏,登上仙门之灵。 但这个历史,不知在何时何岁,突然断裂了。 天地间,不仅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等踏天登仙的高人,而且各大势力都对突破之事缄口不言。 漫长的时光足以消磨掉任何记忆。 如今的四荒五洲,江湖上已经没有修行者知晓此秘。 銮台上。 一向温和的白鹭洲罕见地不悦道:“你们是在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 薛炀不慌不忙地封死了白鹭洲的嘴巴。 第89章 风灭 风起云浓,巫云山上的光忽然凉了下来,天字一号台上的激战却还在升温。 不过,天一学院一方明显已露疲态,渐渐落了下风。 尤其是易风啸,他手中残缺的焰灵剑明显不是薛冰和司马破虏的对手,若不是凭着九幽八曲的鬼魅身法,恐怕早已吉凶难料。 项无间面对公输峰和慕容庆,倒是能勉强应付过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慑天剑太过逆天,这把融合了神兽灵宝的剑锋,已非一般的神品兵器可比。 而原本早该死无全尸的白松,仗着实力的暴涨,竟和白云生斗了个旗鼓相当,大有压过一头的气势。 又过了好一会儿,重伤的慕容尘终于在暮成雪怀中醒来,一双往日明亮的瞳孔此刻黯淡无光,显然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 这单纯的丫头绝想不到,自己的师兄,她父亲的徒弟,竟然对她下了死手。这让慕容尘受伤的心里不禁浮上了一层深深的黯然。 眼看己方败象已露,白云生心一狠,再次施展出天地连理刀法,开始绝地反击,顿时逼得洋洋自得的白松连连后退。 用水云天的武学来打水云天的败类,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然而在这本该心慌意乱之时,白云生眼中却出奇的镇定。因为他知道,他必须冷静下来,才有机会发现对手的破绽,找到制敌之机。 一边击退着白松,一边观察着对方另外四人的攻击,忽然白云生眼角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心中喃喃道:“他们将五脉武学的业力重叠,力量互通,融为一体……” 随着喃喃声的落下,四行烫金大字射着金光,拨开迷雾,照进了白云生的意识。 “天地初始,五行为尊,相生相克,世世轮回。” 紧接着识海中浮现出一本古老的书影,布满尘埃的封面上印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易水经! 白云生跋山涉水“登上山头”,终于在被压迫的记忆中找到了一点东西,不禁惊喜道: “原来我真的认识你!” “相生相克,相克易,相生难。” 白云生的刀法丝毫没有停顿,他在心里默念着。 “融为一体,融合…” 忽然,那本厚厚的易水经呼啦啦地不知翻到了第几页。 五个小字从密密麻麻的黄纸上“飞起”。 “五行相生阵!” 白云生心念一动,一目十行。 少顷。 白云生恍然暗忖道:“原来是这样。” 他飞快地整理了一遍从开始到现在战况。趁着刀法变换的瞬间,白云生业力聚于双目,顿时眼中血光闪现。 果然,在那五人之间有一层淡淡的水将他们连在一起,水融在空气中,如不刻意,绝难察觉。 白云生在心中冷冷一笑,暗暗道:“哼,迟水狱!难怪薛冰开始没有出招,原来是在用法宝启动狱,将他们五人的业力融合起来。” 易水经中的那十几行小字,记录了那五行相生阵的布阵之法。 传说,此阵是很久以前,五位窥得仙门的天下霸主联手创立,可使五行相生,融合五行之力,威力无穷。只是到后来,因为五行相生太过危险,也无人再能用出此阵,便渐渐失传了。 此刻,白云生冰冷的目光射杀着白松的嘴脸,心中却在自言自语道:“以流离狱为根基;土生金,融合贯日狱;金生水,以迟水狱为核心,水包容万象,无孔不入;水生木,催发阵中生门;木生火,开启阵中死门,将火脉的破坏力催发到极致。火生土,死门之后,又重新轮回。五股力量轮回于阵中,相互传递叠加,使布阵的每个人都拥有了五脉武学的力量。当真是攻无不克,无坚不摧!” 想到这里,已经明白一切的白云生,唯独还有一点没有想通。 那就是为什么。 薛冰五人为什么要冒天大的险用出五行相生阵。 这可是一招不甚,便粉身碎骨的阵法。难道就是为了打败他们五个? 白云生正纳闷着,心神中传来了暮成雪的声音:“云生,我感到了本源之气!” “本源之气?” 白云生眼前立刻浮现出了神兽墓中五神兽的神像。 暮成雪接着传音道:“是他们的阵法将五行元气融合,产生了一丝微薄的本源气息。” 白云生刚刚恍然,却听暮成雪急声叫道: “云生,快去救风啸!” 暮成雪如此焦急的声音,他实在很少听见。 白云生立刻扫了一眼薛冰和司马破虏的方向。只见仍在殊死搏斗的易风啸已遍体鳞伤,流血不止。焰灵剑已经完全毁掉,染血的长发飘散在空中,仿佛流动的鲜血。 白云生当即大喊一声:“冰块脸,挺住!” 七杀步幻出虚影,扰乱了白松的视线,他飞速脱身离开。沧溟脱手而出,化作一束漆黑的死光射向司马破虏。 那白松竟然提剑追了过来。碧绿的业力幻出一条条藤蔓,死死追着白云生不放。 “咚!”沧溟打在了尘灵刀上,弹开了一道必死的热浪,让易风啸逃过一劫。 白云生黑影瞬至,接住沧溟,回头对着司马破虏一阵猛砍。 天地连理刀法下,流离狱瞬间失去了大半作用,司马破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白松的追杀接踵而至。贯日狱的强力增幅让这个天生脑子缺一半的人自信心暴涨,居然抛弃了木脉武学的防控,反而和白云生拼起了杀伤。 这让碧蟾剑还真有一番灵蛇出洞的犀利。木生火,随着白松的靠近,五行相生阵中的司马破虏长刀又多了一分力道。 易风啸拖着流血不止的身体,正勉强与薛冰厮杀。他的火脉武学本就被薛冰完克,又是重伤之躯,兵器断裂,落败只是早晚的事。 就在此时,神态悠然的薛冰忽然听到了薛秋漓的传音: “冰儿。” “师父?” 薛冰点着寒眉,她没想到薛秋漓居然会在比试中向她传音,这是绝对禁止的。 正思索着,薛秋漓没有感情的声音又传来:“冰儿,快去杀了暮成雪。” 薛冰心里一惊,看了不远处的暮成雪一眼,她正在为慕容尘疗伤。 “为什么?” 薛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在这以前,她断然没有违抗过薛秋漓的命令,更没有问过“为什么”。 显然,薛秋漓听到这三个字也诧了一下,不由加重了几分语气: “快去杀了她!” 短短的五个字,像五颗石子丢进了薛冰静如止水的心,溅起了低低的水花,荡起了一圈圈波浪。 薛冰刻意地看了一眼正在和白松、司马破虏搏杀的白云生,眼神一暗,竟忘记了回答。 薛秋漓很不满意弟子的失神,厉声斥责道:“冰儿!” 薛冰温柔的心仿佛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血从看不见的伤口里流出,沾湿了冰凉的眼泪。 “是,师父!” 薛冰没有再迟疑,碎痕剑凌空一扫,冰寒的业力将易风啸震退。 接着,薛冰优雅地转身,飞起。一身蓝衣飘飘,翩翩飞雪化作点点寒光,追在飘起的蓝发上,宛若飞舞的仙女。 碎痕剑豪不留情地向暮成雪刺去。 白云生转身挥刀,碎痕的剑芒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雪儿,快闪开!” 白云生厉声大吼,侧身躲过尘灵刀锋,追来的碧蟾剑一剑刺穿了他另一个肩膀。殷红的血瞬间被染成了暗绿色,像是蟾蜍口中恶臭的涎水,令人作呕。 然而当暮成雪发觉危险时,已经避无可避。她既不能收回为慕容尘疗伤的业力,也无法再带着重伤的慕容尘一起离开。 风吹劲草,白驹过隙。 碎痕剑在空中带起一串涟漪,夺命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在浑身流血的易风啸一身化二,一个人踏着九幽八曲追向碎痕剑,一个人捡起断了的焰灵剑锋刺向薛冰的后背。 又是那招一人化成两人的神技!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无不紧张地注视着天字一号台上瞬息万变的战斗。 须臾间,焰灵剑锋已经逼近背后。 薛冰迫不得已分出神来,左手凝出一团寒气,看也未看地向后扔出。 寒气爆开,弥漫的寒烟瞬间冰冻了易风啸持剑的右臂。 这样无力的阻截只是稍稍减缓了薛冰的速度。 不过对于易风啸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见一道身影停在暮成雪身前,撞碎了寒光。 碎痕剑没有保留地刺穿了易风啸的心脏。 藏在易风啸身后的两女骇然瞪大了双眼。 时光倏地静止。 一刀,一剑,一斧,一拳。 金色,绿色,黄色,赤色的业力绽放又合拢。 一切都变得极慢极慢。 “咚…咚…咚…” 易风啸心跳的声音越来越短,越来越低。 白云生和项无间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呼喊着什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血丝爬满双瞳,两人震惊的眼神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 血,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石台上。 易风啸两只手紧紧握住碎痕剑,鲜血染红了剑锋。 “给老子滚开!!” 白云生压抑许久的愤怒仿佛掀起的百丈海潮,在一瞬间掀了起来。 沧溟脱手而出逼退白松,赤手空拳拍飞了司马破虏的尘灵刀。 白云生强运七杀步,幻出十四道虚影缠住白松与司马破虏,他本人藏在幻影中朝易风啸狂奔而去。 可即使十四个虚影如真似幻,白云生背上还是挨了司马破虏一刀。 长长的血痕划破了黑衫,皮开肉绽。 白云生身形一沉,吞回了喉中的热血,业力运转如飞,五指成爪,宛如饿虎扑食,抓向薛冰的后心。 碎痕剑还插在易风啸的左胸口,决绝的瞳孔上漫了一层寒白,阴寒的业力已催尽了他的生机,口鼻中声息已绝。 暮成雪强行分出一只手贴在易风啸冰凉的背后,不惜业力挽救着易风啸即将冷却的心脉。 白云生杀气重重的“利爪”眼看就要打穿薛冰的腹背。 就在此时,碎痕剑突然穿透易风啸的身体,半尺剑锋刺进了暮成雪的胸口。 鲜血如雾。 冰寒的业力侵入暮成雪体内,疯狂掠夺着佳人温热的生机。 暮成雪眼中流露出剧烈的痛苦,但手中却没停止对易风啸的救治。 “呼!” 白云生凶狠地打中了薛冰的左背,却像打在一面水墙上,薛冰的身影迅速虚化,变成了一个水人,水流在空中流转落下,又汇聚成薛冰。 碎痕剑顷刻间化为齑粉,从易风啸和暮成雪身上消失,回到了薛冰手中。 好一招沧海阁绝技“柔情似水”!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只会出现在那些江湖看客的眼中,绝不会出现在白云生心里。 “冰块脸!!” 白云生扶住倾倒的易风啸,忘却了右臂上的彻骨冰凉。 他轻轻晃着易风啸冰冷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呼喊道: “冰块脸!你丫别死啊!” “我们还没赢呢!” “我们还有酒没喝完呢!” “我还要和你好好打一场!你不能死!” 时而尖锐,时而枯哑的声音把白云生的眼圈涨得深红。 暮成雪全然不顾已经致命的伤势,仍在坚持催动回天咒,挽回易风啸残留的生气。 面如枯枝的慕容尘忍着痛苦蹒跚爬了过来,握住易风啸没有温度的手指。 “风啸……” 虚弱的呼唤刚一出口,慕容尘已泪如泉涌。 此时,一丝极低极低的摩擦声从易风啸口中发出,白云生立刻俯身过去,唯恐漏了一字。 “冰块脸,你先别说话,雪儿会救你回来的!” 白云生安慰着易风啸,也安慰着自己。 只听易风啸含糊不清道:“云…生…” “冰块脸!我在这儿呢!你一定要给我活着!” 说完,白云生滚烫的眼泪再也强忍不住,从眼角呼呼滑落。 易风啸试图竭尽全力地说出每一个字: “我…在…天帝…山欠你…一命…现…在……我……还给…你了……” 白云生紧紧地握住易风啸的手,不停地点着头,灼热的两行泪水一滴滴滚落到了易风啸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残躯上。 “我知道,我知道冰块脸!可是我要你现在要活着!你不能死!!” 白云生嘶磨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将无声的痛苦染遍了整个湖心岛,整个天池,整座巫云山。 第90章 雪落云散 默。 沉默。 充满悲哀的沉默。 浮石群上的江湖看客无不默哀。有的低头,有的侧目,有的眼睛泛红。 他们知道,死亡终于还是降临了这场对决。 不过,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像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兴奋难抑。 因为对他们来说,有生死的对决才是精彩的对决,才是属于江湖的对决! 冰銮台上。 五位强者神态不同,却都是沉默不语。 闻去道的忍耐总算到了崩溃的边缘。试验五行相生,突破天营位的确是他渴望的,但他绝不想为此牺牲学院中的弟子。 山顶上,一层云遮住了阳光。 蓝宝石般的天池水悄悄失去了颜色。 白云生怀里的易风啸努力弯出了一丝丝笑容,双眸缓缓闭合,再也没有睁开。 这可能是他不长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笑容。 “冰块脸!冰块脸!易风啸!!” 白云生毫无理智地呼喊着,暮成雪颤巍巍地收回双手。 一身冰凉,难掩热血;几经杀伐,终归沉寂。 易风啸的死,已经成了过去式。 还在激战的项无间此刻心中也一片死灰。 他们从天帝山相逢,一路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没想到会在这江湖盛会上做了诀别。 他手中的慑天剑忽然一个失力,公输的狂战斧震飞了项无间“六神无主”的身躯,接着,慕容庆一记聚满业力的重拳轰在项无间后背。 暗蓝色的剑随着主人一起滚了出去。 不一会儿,项无间擦干嘴角的热血,艰难地爬起来,整个人已是长发披散,赤目如血。 刚刚那一斧一拳已将他彻底重伤。 不远处,白云生抱着易风啸的尸体,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仿佛自己也随着他去了,成了一个活死人。 一旁的慕容尘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暮成雪脸色煞白,帝女玉绘帮她稍稍阻挡了薛冰那一剑的威力,可掩在玉绘下的唇角还是溢出了血。 良久,白云生轻轻放下易风啸,踉跄起身。 他转了转身,朝向湖水天上的那座金碧銮台,朝向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看客。 他眼中无物,目中无神,嘴唇一开一合地哆嗦着,状若疯癫地自言自语道: “你们想做什么?” “你们还想得到什么?” 没人知道他在问谁,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带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悲戚,响彻天池。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你们还想得到什么?!” 白云生目光如血,杀气毕露,逼视着銮台上那五尊冰王座,仰天长啸: “你们已经到了天营位的至高境界,到底还想要什么!” “你们知道五行相生失败的后果吗?竟然不惜牺牲他们五个的生命!” “我已经没有过去,你们居然连我的现在都要夺走!” “我有什么错,我们有什么错!” 巫云山顶上。 白云生的血泪控诉还在回荡,飘荡。 那一声声凄厉的吼声麻木着不远处薛冰五人的心。 就在决战前夜,他们被五大宗派的掌门一同召见,交给了他们每人一纸神符,化作神秘图腾印在手臂上,然后五位掌门传授了他们一套阵法。 但让薛冰五人谁也没想到的是,五位掌门竟然要让他们来参加决战! 师命难违。薛冰五人纵使有千万个疑问,也只能统统埋在心底,不敢多问。 但是他们也不会想到,刚刚使用的强大阵法会有生命之危。 师尊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不知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出现了死亡,一时间,“沧海阁”的几人都停下了攻势,呆立当场,静静地听着白云生的怒吼。 “住口!简直胡言乱语,什么五行相生阵!休要胡说八道!” 一道冷漠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火,从薛秋漓口中射出,打破了岛上的沉重。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那位浮在半空的美妇此刻已气得面如冰霜。 白云生滔天的怒火正愁没地方烧,转头向沧海阁宫主吼道:“你住口!你这狠心的毒妇,你知道五行相生有多危险吗?一旦相生的五环有一环失误,他们五个瞬间就会被阵法生出的本源之气吞噬!” 白云生也不顾什么秘密了,易风啸的死已经将他最后的底线摧残殆尽。 他这话一出,无疑是投入湖水中的一粒石子,水面上接着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浮石上,看客中,顿时引起了一阵糟糟议论。 “本源之气?那是什么东西?” 显然,有些秘密已经久远到鲜有人知。 薛秋漓气急败坏,尖叫道:“白云生,你休要无理取闹!什么五行相生,什么本源之气,简直子虚乌有!” 白云生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个不知羞耻的老女人,你才是胡说八道,欺瞒世人,真是丢尽了慕容家和沧海阁的颜面!” 薛秋漓当即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一字字道:“你,说,什,么?!” 忽然之间,本就寒冷的天池湖心岛上的温度好像又下降了许多。 天空裂开了一道裂缝,蓝色的业力倾泻而下,宛若一条倒灌的天河,顷刻间冰封了大地。 暴风舞雪,彻骨的寒气涌遍天字一号台,眨眼间半个小岛已成了冰雪世界。 “九天神水狱!” 看客中,不知是谁哆嗦着大喊了一声。 他们没有在意忽降的寒冷,反而大开眼界似的,对这超大范围的控制狱惊叹不已。 天池上雪花飘飘,寒风凛冽。 九天神水狱成名甚早,在江湖上与北荒妖界英招族的九阴玄冰狱齐名。历来只有薛家人才能开启。据传是薛家祖辈找到了开启此狱的方法,传承了下来。 此时的薛秋漓双眼闪着寒光,蓝发飞扬,婀娜多姿的宫装神气十足,宛若九天玄女威严地逼视着白云生。 “她要干什么!” 銮台上坐立不安的白鹭洲再一次站了起来,和善的脾气里也冒出了火星。 闻去道压着心中的暴躁,粗鲁道:“薛炀,薛宫主未免以大欺小。” 慕容武和公输威仍是面不改色,一语不发。 少顷,薛炀打开了话匣子,冷冷道:“两位不必担心,好戏才正要开始,秋漓自有分寸。” 白鹭洲怒拍了一下冰王座,焦急万分的手脚又踌躇了下来。 不过白云生却一点儿不买薛秋漓的帐。他身怀天水珠,根本不怕九天神水狱。 只见他右手一挥,被白松打落的沧溟飞入掌心,继续叫骂道:“老太婆,你以为小爷我怕你啊!” 白云生这句话一出,等于给自己判了死刑。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不论悲愤的还是看戏的,都开始替他默哀。 这天下谁人不知,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在女人面前说她老,尤其是在某些真正的老女人面前。 就像薛秋漓,此刻可是气得肝儿都在颤抖。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白云生的胸前,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听得所有人心神一荡。 这销魂的一鞭仿佛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薛秋漓手中的兵器名叫蛟神鞭,是沧海阁前辈剿杀妖兽水蛟龙后,用蛟龙的筋骨炼化而成。 白云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子华丽丽地抽起,五体投地地摔在冰面上。 胸前火辣辣的疼痛感好像被寒冰冻结了,伤口永远鲜活地疼痛着。 虽然白云生一直小心提防,可还是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痛苦着爬起来,低头一看,顿时吸了口凉气。 只见那血淋淋的鞭痕,比刀枪斧钩留下的还要惨不忍睹。 这一鞭要是抽在一般的黄魄境妖修身上,定是血肉不存,性命不保。 显然,薛秋漓真的动怒了。 而她的愤怒就像雪山上盛开的火焰,对某些人来说,依旧感觉美得不可方物。 “可恶…” 白云生刚爬起,两个字还没骂完。 银色的闪电滚过他的脊背,他整个身体擦着火花又飞了出去。 趴在地上的白云生剧烈地抖动着双臂,勉强撑起一身的痛苦,可胸口刚刚离开冰面。 无情的白鞭已经落在他背上。 浑厚的力道震碎了冰面,直接把白云生砸了进去,生死不知。 “呼。” 银色的鞭影在漫天飞雪中呼啸,仿佛一条翱翔的水龙,宣示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傲立飞雪的薛秋漓像是一个冰雪王国的女王,在惩罚着污蔑她的叛民。 “呼。” 被轰进冰面的白云生还没有反应,蛟神鞭又要夺命挥下。 忽然,一个蓝衣倩影挡在了白云生的“尸体”前,双膝跪地。 只见薛冰清泪纵横,弄湿了脸上的花容月貌,恳求道:“师父,求你放过他!冰儿愿为他承受弱水之罚!” 薛秋漓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人气儿,斥道:“冰儿,你闪开!” “师父,冰儿愿意替他受罚受死,求师父放过他!” 薛冰螓首点地,珍珠般的热泪滚落在一层层冰雪之上,融化了,又冰冻了。 薛秋漓刚刚歇息的心肝都抖了起来,暴怒着冷喝道:“薛冰!我念你是我最宠爱的徒弟,立刻给我闪开!” 蛟神鞭盘旋在薛冰的秀发前,随时都可能要了这位红颜的性命。 薛冰轻轻拭去眼泪,看了一眼身后陷在坑里的白云生,眸子里塞满了复杂的决绝。 等眼泪完全干了,她转过身,朝着薛秋漓,坚定地摇了摇头。 “闪开!” 薛女王一声冷喝,手中的蛟神鞭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缠绕着绝情的杀气抽向了薛冰和白云生。 薛冰紧咬薄唇,缓缓闭上了清眸,一滴透明的泪迎风而落。 隆隆的寒气刺破了佳人的白肤,眼看玉台上就要香消玉殒。 兀然,一道黑影闪过。 无数的蛟神鞭影轰然落下,冰雪飞溅,完整无暇的冰天雪地裂成了初春的冰河。 闭着眼的薛冰只觉腰间一热,接着身边一阵寒风刮过,她已经躺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少顷,薛冰幽幽地睁开眼,白云生满是伤痕的笑脸立刻映了进来。 那双黑色的瞳孔干净清澈,闪动着单纯的笑容。 薛冰梦呓道:“白云生……” 白云生淡然道:“傻姑娘,我没事。你乖乖呆着,我去解决了那个老女人。” 薛冰第一次被白云生的话逗笑了,宛若一朵巫云山崖顶的雪莲花,洁白如玉,纯美无暇。 但她接着又担忧地看着白云生,不舍道:“你打不过师父的。” “那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白云生松开挽在美人儿腰肢的手,指尖一动,沧溟飞入手中。 白云生挑逗地看着薛秋漓,笑道:“老太婆,你可真够狠心的,连自己徒弟都杀。” “死!” 蛟神鞭白龙狂舞,吹起纷飞的雪花。 薛秋漓已经彻底动了杀心,听也不听地发动了攻击。 白云生冷冷道:“既然你们五大世家如此不耻,就别怪我了!” 话音方落,一身业力好似水银泻地。 白云生眼中倏地覆上了一层血红,冰冷无情的杀气于世间久别重逢。 项无间惊呼道:“不好,他想干什么?!” 暮成雪正在为项无间疗伤,听此惊呼,也倏地转身看了过来。 “力量,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此刻,白云生的业力已经触探到了妖刀沧溟中的那片血海。 “来吧,让我们一起疯狂一次!” 一道高亢的吼声,震彻着天池上的人心。 沧溟之中,那片沉寂的血海上狂风骤起,一团龙卷飓风出现在血海上空。 霎时间风波骤起,血浪滔天。 源源不绝的血色业力卷入了撕裂的风口中。 这血海中的力量浩荡浑厚,其精纯绝不亚于任何一位天营位、紫魄境的修行者! 此刻,赤红如血的业力正在白云生身上熊熊燃烧。 丝丝鲜血从他的鼻腔中溢出。身体骤然承受如此多、如此强的业力,就算白云生天赋异禀又有长生剑护身,一时间也无法适应。 可他完全不在乎这些,只顾疯狂地吸收着血海之水,全身的骨骼发出了爆裂的脆响。 一股霸道的妖气正在摧毁他的肉身。 “啊!!!” 白云生痛苦的呼声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让人忍不住打起冷战。 而他的修为一路疯涨,绿魄境,青魄境,蓝魄境! 眉宇间的滴血魄印瞬间澈蓝,一身恐怖的血色业力直接突破桎梏,达到了比肩薛秋漓大营位的至高层次。 “好强的妖气!” 銮台上的慕容武一脸震惊地说道。 稳坐钓鱼台的薛炀也面露惊诧,冷冷道:“闻去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闻长老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毫不客气地回击了薛炀。 只有白鹭洲轻轻一叹,万分无奈地看着天字一号台上的争斗。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飙升的业力气息终于停下。 他足足吸纳了突破到蓝魄境的血海之水。 此刻的白云生血发飞扬,双目赤红,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爆炸的恐怖力量,宛如一尊苏醒的妖神,降临人间。 薛秋漓细长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恨斥道:“小小年纪,竟有此等妖气,更留你不得!” 但这句话薛秋漓显然说的底气不足,因为此时的白云生已经让她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妖如何,人又如何?” 白云生沙哑的声音,像是用一把钝刀砍下人的头。 那种冷漠,不是来自天性,而是来自杀气。 薛秋漓刻意地提了提嗓门,壮了壮声威,喝道:“哼,妖族与我五大世家素来势同水火,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巫云山一步!” “我没打算活着离开。” 白云生冷冷一笑。 “不过,你也别想活。” 话音落,黑影消。 薛秋漓立即操纵风雪围绕在身边,只要白云生沾到一片雪花,她就能发现他的行踪。 忽然,雪花中一阵凌乱,薛秋漓长鞭即起,宛如蛟龙出海,咬向白云生。 “太慢了!” 白云生冷漠的三个字颤了三次,天地连理刀已幻出了数百个刀影,刀刀命中,薛秋漓华美的蓝色宫装,眨眼间被切成了条条缕缕的邋遢服。 金色的发髻被挑落,长发掩面,九天玄女眨眼间变成了地狱女鬼。 七杀步停,白云生显出了身影。 那舞动的蛟神鞭,还在薛秋漓手中痴痴地摇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九天神水狱无法控制你!” 薛秋漓凄厉的惨叫着,像是一个站街的疯妇,神智不清。 “这个问题,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只见白云生双臂张开,身上的血色业力飞速凝聚,血艳艳的妖火冲天而起,好像要将空间烧塌一般。 “妖恸焚天!” 冷幽幽的妖火顷刻间化作一条血河,包围了薛秋漓。 在吸收沧溟的血海之力时,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有事迹,有武学,也一同进入了白云生的意识,这妖恸焚天,就是其中一招刀法。 白云生手心朝天,掌心一握,无数朵妖火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嘶吼着冲向狼狈的沧海阁宫主,仿佛不计其数的地狱妖兵,拿着鬼头刀扑向新鲜美丽的血液。 四面八方的鬼哭狼嚎击溃着薛秋漓最后的防线。 突然,一把刀从血河中飞出,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薛秋漓。 正是那把夺命的妖刀沧溟。 心神大乱的薛秋漓已经来不及作出抵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浮石上的人海中传来: “薛宫主,我来助你!” 青影闪动,只见一个人直接冲进了妖火血河之中。 那血河忽然改变了方向,妖火四散而出,烧向了天字一号台的四面八方。 “快闪开!” 白云生大喝一声,七杀步几闪几逝,将暮成雪、项无间和慕容尘,还有易风啸的尸体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以他现在“蓝魄境”的修为,用起七杀步已经足以媲美楚寒。 靠近天字一号台的一些江湖高手被吓得几乎要跳起来逃跑。 那血色的妖火迅速腐蚀了地面,坐落在天池无数年的天字一号台,这次算是毁了个彻底。 “白青?” 白云生刚刚怒声说完,便一掌拍在胸口,压制住了要暴走的血海业力。 强行吸收的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 白云生暗暗咬牙,他没多少时间了,如果再打不下敌人,他的下场会会像沧溟兽说过的那样凄惨。 要么散去吸来的业力,废掉修为;要么被血海业力控制,变成一头没有意识的血尸。 此刻白青手持阴阳五行镜挡在薛秋漓身前,若非这件至宝,也挡不住白云生蓝魄境业力凝成的妖火。 看见衣冠楚楚的水云天掌门,白云生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他用沧溟指着白青,跋扈道:“白青,你来的正好,小爷我正想找你算账!” 白青光彩照人的脸上褪去几分奸笑,捋着那几根荒凉的胡须,正色道:“哼,白云生,你这妖界孽子,杀我门中弟子,盗我易水经,老夫已与你百般忍让,还不速速交出神功,然后自行了断!” 了了几语,说得是掷地有声,义正言辞。 白云生听得不怒反笑。 “哈哈哈。” 白青当即拉下了脸,露出满脸沟壑纵横的褶子,喝道:“妖孽,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在找死!” 白云生从后槽牙里崩出几个字,等到对手听见第四个字时,沧溟已斩到了白青鼻梁前。 白青几根青须一撇,不慌不忙地侧身闪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嗖。” 只是一刀,白青的半个左臂被沧溟切了下来,伤口整整齐齐,溅出的血立刻被沧溟吸食干净。 但闪到一旁的白家家主举起左手摇了摇,露出不屑的笑容。 啪。那段被沧溟斩落的小臂竟然变成了一截烂木。 “移花接木!” 白云生眉头紧皱,白青所用的正是易水经所载的绝学,移花接木之术。可在受伤的瞬间,以业力幻化代替自己,与那泰阿山白泽一族的再生之力有异曲同工之妙,是易水经中保命奇袭的高深绝学,唯有历代白家家主才可修行。 “哼!我倒要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也能换!” 白云生恨恨一语,沧溟再刺。 然而就在此时。 无数条透明的水线宛若一张铺开的大网,忽然从身后牢牢地套住了白云生。 薛秋漓脸色阴寒地出现,精神恢复正常的她恨不得把白云生剁成肉泥。 有些女人的怒火不会太烈,却足够致命。 因为在她们对你生气的那一刻,心里就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你死。 薛秋漓的妖娆玉指间凝着一滴蓝色的水,宛如刚刚落下的一滴眼泪。 看此阵势,战场外同样想把白云生劈成两半的薛晴儿瞬间动容。 “观音有泪……” 相同的四个字同时出现在薛晴儿和白鹭洲的嘴里。 观音泪下,苍生尽泯。 这一招是薛家极其隐晦的禁术,威力极大。 据传任凭你修为再高,业力再深,也是泪过无痕,十死无生。但其对心脉损害极大,若控制不好,很可能给身体留下不可修复的伤势。 观音有泪已经几千年未在江湖现身。 薛秋漓修成此招以来也从未用过。 冰銮台上的白鹭洲在心里暗暗叹息,看来白云生这次是真的惹上事了。 白云生也已经感受到了那滴温柔的水中蕴含的汹涌力量。 沧溟神威一震,业力切断束缚。 “休想逃跑!” 白青也畏惧地看着正在凝成的那滴眼泪,他知道决不能让白云生脱身,否则又多生麻烦。 “木魂,缚!” 白青双手飞快打落三道业力,霎时间,数十根蜿蜒粗壮的巨大树枝拔地而起,仿佛一条条森蚺,张牙舞爪地伸向白云生。 白云生还没动身就被捆了个密不透风。 厚厚的藤蔓一层覆着一层,像十几条缠住猎物的蛇蟒,蠕动着粗壮的身躯,要将猎物压抑窒息。 白云生挥舞沧溟切在树枝上,却像切过水流似得穿体而过,当真是砍不断、理还乱。 囚牢越收越紧,树木缠上白云生全身,不停地摩擦压迫,很快撕开了皮肤,血染藤蔓。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薛秋漓轻轻吐出一句话。 此刻,她手心中的眼泪像青葡萄一般晶莹透彻,惹人垂怜。 可谁又能想到,这滴观音泪是为了泯灭众生而“流下”的。 薛秋漓目光低垂,双手微颤,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使用禁术,心里不免小心又紧张。 “去吧。” 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划过空气,没有惊起一丝波澜,却毫不费力地穿透厚厚的木牢,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地间。 巫云山上,众生皆默。 若不细细感触,根本不会发觉刚刚发生了什么。 天字台上,待白青散去业力,木牢解封,白云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九天神水狱中的湖心岛,像是大雪过后的深山,安静得可以听见雪花融化的声音。 薛冰、项无间和慕容尘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绝望。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慕容尘木然地张开嘴,又合上,口音不全,口齿不清地说着话,不知是在问谁。 白青春风得意地走到白云生跪倒的尸体前,五指按在他的天灵上,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迫不及待道:“让我看看你把易水经藏在哪里。” 他要施展白家独有的祭魂术,即使人死了,只要时间不长,一样可以搜刮生前意识中的信息。 突然!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冷得让白青打了五六个哆嗦。 “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谁?!” 白青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厉吼。 回答他的,是插在自己小腹上的一把漆黑的刀。 “嘭。” 白云生跪在地上的“尸体”猛然站起,一掌震飞白青,七杀步刚要杀过去,身体却停滞在那里,再也无法移动。 只见一柄青色短剑插在他的胸口,剑刃深深地没了进去,碧绿的毒液已侵蚀到了心脏中。 白云生头冒冷汗,吃力地一字字道:“白青!” 刚刚爬起来的白青迅速止住了伤口的血,轻蔑一笑,冷冷道:“你永远不会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给你留了一刀。” 刚刚的突变发生在一刹之间,除了銮台上的五位,其他人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只有继续沉默地关注着战局。 白青一步瞬身,化指为剑,刺向白云生的天灵。 “老夫亲自送你上路。” 此刻,就算是白云生想躲开也已回天乏术了。刚刚的观音有泪打穿了他的心脏,瞬间爆炸的冰寒业力已将他的五脏六腑和周身经脉全部冻伤。 白云生体内磅礴的血海业力顷刻间脱离了压制,正在他身体中肆意游走,侵蚀着他的生命和意识。 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即使不死,白云生很快就会变成一具残暴的血尸。 此刻的他只能无力地苦笑。 “白大哥!” 就在这千钧一刻,暮成雪的声音忽然从白云生越来越淡的意识中响起,可丝毫没有作用。 业力聚在白青指尖,凝成一柄碧绿的光剑,毫不留情地刺下。 不知为何,那幽幽的绿光竟让白云生想起了金銮大泽中那些山山水水的样子。 这个世界最后的画面消失了。 白云生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死神的裁决。 “住手!” 白鹭洲怒起銮台,一声怒喝划破雪空。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碧绿的光剑泯然消失。 白发飞舞,剑影穿透了暮成雪和白云生的身体,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寂静地倒在了地上。 暮成雪燃尽所有的业力,在最后时刻挡在了白云生身前。 她绝不能让白云生一个人面对死亡。 那样无论对她,还是白云生,都太残忍了。 暮成雪的脸贴在冰冷的雪地上,眼中滚落着泪花,看着咫尺旁已经失去气息的白云生。 她努力伸出手指,轻轻地,蹒跚地靠了过去,抓住了白云生冰凉的手。 暮成雪凄美一笑,看着白云生落雪的遗容,安静地合上了双眸。 岁月苍苍,尘世茫茫。 过往如烟,雪似狂潮。 人间此行,我只为君生,也只为君死。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 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倒下的白云生和暮成雪已作比翼灵鸟,雪中彩蝶,在雪中双宿双飞。 天字一号台上。 此时此刻,天一学院还站着的,只剩项无间一人。 这场万众瞩目的六合决战,也到了尾声,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 薛秋漓收起了九天神水狱。 但风没有停,雪还在落。 沧海阁的五人毫发无伤地站在雪地里,除了白松,薛冰、慕容庆、司马破虏、公输峰四人皆是神态木刻,目光里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我们赢了吗?” 四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自己问自己。 “我们赢了。” “我们就这么赢了。” 天一学院死了三人,项无间和慕容尘也都是重伤之躯,强弩之末,难有再战之力。 可没人站出来判定胜负。 銮台上的五位至强者谁也没有出声。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谁也没有出声。 这样的结果已经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中,已经出来所有人的预料。 所有人漠然地看着白云生和暮成雪的尸体,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妖孽死了也好,以后难免成为中原大患!” 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终于从沉闷的牢笼中逃了出来,打开了笼子的锁。 须臾间,应和的声浪如潮如汐。 “妖族之孽,终不可留。” “此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重的妖气,再过百年,妖族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不错,也算为日后免了祸患。” “斩草要除根,还有一个妖族没死呢。” 恍然间,这群从“牢笼”中逃出来的江湖高手,已经全然忘记了荆州天一学院的存在。 被砸得崎岖不平的天字一号台上,忽然一道身影矫健地点闪而过。 项无间抱起白云生和暮成雪没有温度的身体,身形跳跃回到慕容尘身边。 两人和易风啸躺在冰凉的雪地上,暮成雪的手一直拉着白云生的手心不放。 “小尘,你照顾他们。” 项无间最后露出阳光的笑容,起身拔剑。 “项大哥,不要去!” 慕容尘跪坐在地上,无力地抬起手想拉住项无间。 项无间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别怕,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走。” 慕容尘脸上刚刚风干的眼泪,又添了几道新痕。 她乖巧地点点头,还给了项无间一个温馨的笑容。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91章 无间之剑 项无间手持着暗蓝色的慑天阔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慕容尘的心就跟着抖一次。 所有人的目光早已全部落在他身上。 天字台上,刚刚平静的杀气又舞了起来。 此刻的项无间披头散发,血瞳无神,像一个赴死的战神,泪已流尽,血已流干,只剩一副残躯燃烧着铮铮战意,支撑着他完成最后的使命。 最后,项无间停在白青和薛秋漓面前,平淡道: “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你们杀了我的两位兄弟和一位朋友。” 白青老脸极其不屑地一笑,不耐烦道: “区区萤火,又是强弩之末,何必再来送死?” 薛秋漓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冷漠道:“项无间,投降吧,本宫会留你一命。” 她又恢复了沧海阁宫主的威仪,但枯白的脸色却在诉说着那招观音有泪留下的创伤,这种伤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恢复的。 “投降?”项无间嗤笑一声,冷冷道,“今日今时,这里只有战死的神,没有苟生的鬼!” 青丝染血,妖气腾腾。 项无间身上凛凛战意冲天而起,可白青却丝毫不为所动。一介屈屈黄魄境的小妖,这点气势还吓不倒大营位后期的他。 “那你就去做鬼吧!” 说完,堂堂水云天掌门居然先出手偷袭。 碧绿的业力状若游龙,数十根巨树冲天而起,树冠合拢,黑暗笼罩了项无间。 “蛇葬!” 白青蔑然地吐出两个字。 忽然,窒息的黑暗中,碧绿的毒液从树干中喷出,仿佛大雨倾盆,瞬间将项无间淹没。 树牢外,白青头顶上盘卧着一条蛇影,绿色的魔纹在紫青鳞片上一圈圈流动。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们纷纷倒抽凉气。 刚刚他们已经见识了白青的手段,但谁也想不到他的手段还能更狠,更毒。 銮台上的白鹭洲已如坐针毡。 白青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但他却完全认不出,这位白掌门此刻用的是水云天的哪门武学。 白青脸上阴笑着,他已确定项无间生气全无。 蛇葬中的毒液名叫葬魂苓,提炼自南荒妖界的稀世毒草——九叶葬魂花。此花万年前就已绝迹大陆,只在水云天还有移栽的数株存活。 白青双掌猛然合起,惊悚的树牢急剧缩小。 可当树牢缩到一个人形大小时,竟然无法再动分毫。 白青老眉褶起,手中加强了业力,但那“树人”依然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我明明感觉他已经死了!” 正当白青疑惑时,那“树人”突然惊悚地说话了。 “你们险些搭上自己最得意弟子的性命,才勉强演绎出五行相生阵。你们自诩天下六极,却不择手段,唯利是图,还有何面目做中原江湖的领袖。” 项无间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字都像一把刀,砍在每一个五大世家人的心口上。 白青不等听完最后一个字,当即双眼怒睁,气急败坏地吼道:“简直胡言乱语!你这妖孽休得信口雌黄!” “白青,你刚刚那招蛇葬是南荒妖界招摇山肥遗大蛇的绝技,想不到堂堂水云天掌门居然也会!难道你和南荒妖界有所牵连?” 白青的脸色倏地变成了铁青。 天池瞬间陷入沉默。 方才那招是他修成不久的得意之作,的确是肥遗蛇族的武学。他有心试招,本以为能杀死项无间,却不想被揭了老底。 白青拜师白鹭洲,一路处心积虑、心狠手辣地爬上了水云天掌门的位置,却因为没有完整的易水经,一直无法真正地掌控宗族——白家现在至少有一半的长老仍不听他的命令。 可是谁也没想到,白青竟为了提高实力,竟不顾身份修行起了妖族武学。 当然,现在白青是决不能承认的。 “休要胡言乱语,好你个妖界孽子,竟敢血口污蔑白某!” “树人”项无间完全不理会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父亲,孩儿不孝,我不能让云生他们白死!” 喃喃声随风而去。 突然,朗朗乾坤落下一声惊雷。 一道五彩的霞光刺破了黑色树牢,坚不可摧的牢狱顷刻间分崩离析。 项无间身上闪耀着五彩的光华,完好无损地重临世间。 白云生的尸体怀中射出一道流光,落入项无间手中,正是他赠给白云生的那枚九黎玉。 “五彩的业力!” 透彻心扉的震荡暴风骤雨般席卷了銮台,浮石,天池,巫云山。 斑斓的霞光绚丽多姿,一股无法抗拒的神圣从天而降,照耀了岛屿上空,落在了项无间身上。 霎时间,天地仿佛于其一身,一种无上的威严压迫着凡人的颤抖。 薛秋漓和白青一美一丑的两张老脸如见神灵。 那股五彩的业力绝对远远超过了在场任何一人的业力,那股业力中有愤怒,有杀伐,有冷漠,有厚重,有坚守,强烈的意志从那五彩神光中激射而出,让人仿佛置身远古的荒原,在听从神的训导。 冰王座上惊坐起,薛炀眼中惊光四射。 他哆嗦着老须,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难以置信地低沉道:“是本源之气!他竟然能引动本源之气!” 与此同时,銮台众人中的白鹭洲也面露异色。 虽然项无间体内的本源气息很微弱,但他和薛炀身为二十八星宿,长久靠近五行本源,所以才敏锐地捕捉到了。 少顷。 天地间的圣光熄灭,项无间脚尖点地。 从朝圣中苏醒的白青和薛秋漓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阵遥远的陌生感袭来。 黑发黑瞳黑唇,一身黑色的战衣在寒风中猎猎。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白青提起警惕,小心地试探道:“你是项无间?” 黑发人轻轻一笑,双瞳中射出两束霸道的冷光。 “妖族孽徒,留不得你!” 白青尽量提高了嗓门,震了震胸腔里的压抑。 因为他发现项无间此刻眉心魄印消失,修为已是深不可测。 项无间蔑然一笑,冷冷道:“可悲的人,可笑的执念。” 九黎玉护住心脉,慑天剑一剑刺出十影,十把暗蓝色的剑锋环绕雷霆,围着项无间缓缓浮动。 霞光聚顶,落向十道慑天剑芒。 只见项无间高高跃起,双臂擎天,十道剑光随行环绕,仿佛妖兽朱厌的利爪,飞速绞碎着空气,发出阵阵嘶鸣。 “上清轮回剑!” 神光飞流,十剑合一,汇成一道参天剑光。 白青和薛秋漓惊颤不已地看着那道恐怖的剑影。 这一剑,绝对堪比大营位后期强者的全力一击。 薛秋漓此刻心有迟疑,以她大营位的修为接下这招并非不可能,奈何她伤势未愈,纵是接下必然伤上加伤,只得有心无力。 可是逃跑,她又拉不下这张老脸,而且这一剑早已将她锁定,逃跑也没了机会。 白青的反应更快,急道: “薛宫主!我们合力抗敌!” 被惊醒的薛秋漓手影频动,一蓝一绿两道大营位后期的业力交织在一起,迅速筑成一圈结界。 天字一号台又是一阵剧烈地摇晃。 阳光收敛,寂暗降临。 浩荡的剑光挥斩而下。 “轰!” 巨大的剑光斩在结界上,霎时间电闪雷鸣。 悬在半空的项无间冷冷一笑。 结界顷刻间崩碎,慑天剑带着所向披靡的锋锐斩向二人。 猛烈的气浪吹得白青、薛秋漓二人身形不稳,几欲飘飞,衣声猎猎,发如乱草。 融合了五行材料铸成的慑天剑,此刻在项无间手中爆发了最强的威能。 天字一号台这一生可能都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群遇神杀神的人物,冰冻的石面被剑气生生撕开,裂缝一直蔓延到两位老人脚下。 本源之气——即使非常微弱,对用业力抵抗的薛秋漓和白青来说也已是万钧之力。 “大厦”倏尔将倾。 就在二人万念俱绝之际,一道蓝白色的光忽然从天外飞来。 顷刻之间,横扫天地的慑天剑气竟戛然而止。 项无间的脸色从自信瞬间变成了沉重。 只见慑天剑停在了白青天灵三尺前,薛炀单手牢牢地抓住了剑锋。 目光凌厉,神态淡然。 天下第一高手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令天地失色的一剑。 时隔两百年,天下第一高手终于再次出手! 破碎的天字台上,薛炀欣赏着眼前的慑天剑,淡淡道:“年轻人,莫逞凶。” 项无间黑着脸,冷峻地喝道:“薛炀,你也来淌这趟浑水!” 天下第一高手不紧不慢松开手指,慑天剑飞回到项无间手中。 薛炀理了理苍苍白发,平静道:“项无间,此处乃是沧海阁重地,还由不得你放肆。” 项无间气极而笑,讥讽道:“放肆?!那我就放肆给你看看!” “嗖。” 只见两个一模一样的项无间从天而降,定火剑法势大力沉地杀了过去,疾如风,烈如雷。 薛炀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化指为剑,一只手从容地应对着两个项无间的攻击。 刚猛霸道的慑天剑在薛炀的双指下毫无用处,项无间像一头被驯服的狮子,面露凶相,却早没了利齿。 “哼,小小的凤双飞,在老夫面前还卖弄不得!” 薛炀轻笑一声,蓝色的剑气陡然刺进了右边项无间的心脏。 仿佛用拳头打碎了一面镜子,右边项无间的身体崩成碎片,化作了风中的尘埃。 “什么!” 项无间看着被轻松完美破解的招式,身心难掩震惊。 乱神间,薛炀的剑气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左边项无间的手臂,项无间手心一疼,慑天剑竟崩飞了出去。 薛炀也停下了攻击,负手立在天字台上,潇洒地看着项无间。 项无间左手按着受伤的右臂,迅速止住了血流。他万万没想到薛炀居然识得凤双飞这一招,更知道破解之法,还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而且从始至终,薛炀都是单手对敌,这在一向高傲的项无间眼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薛炀似乎对他并没有敌意,只是笑道:“项无间,我念你是万世不出的绝才,只要你说出五行融合相生和你身上本源之气的秘密,我便放你们离去。” 项无间心中冷冷一笑,他早就料到薛炀不会白白停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闪着光,没有半分犹豫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会让他们五个用出五行相生阵?” 接着,项无间傲然一笑,冷冷道:“只可惜,我不知道什么五行相生,更没听过什么本源之气。” 可薛炀的脸色没有因为他的挑衅而变化,这位纵横江湖的老人依旧淡定道: “年轻人,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太着急。” 项无间稳了稳呼吸,用尽余光瞥了一眼横躺的白云生三人,冷冷道:“我早已经没了后路,你不必再多费口舌。” 薛炀缓缓叹了一口气,厚厚的白须渐渐染上了怒气。 自他踏入大营位以来,已经三百年没人敢如此对他说话。达到天营位的天之境后,薛炀又独霸“千岁榜”第一高手近百年。 戎马一生,薛炀什么天才没见过,没杀过? 只是项无间身后忽然爆出的秘密太过重要,对此刻的他来说,甚至比沧海阁还要重要。 薛炀还是忍住了怒火,再一次沉声喝道:“年轻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的酒呢?!” 项无间带着张狂的笑容,慑天剑再次横扫了过来。 “哼。” 薛炀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指轻轻一弹,一道蓝色的水箭悄无声息地射进了项无间的胸前。 急速前进的项无间骤然减速,胸口怅然若失,仿佛被人拿去了身体中的一块东西。 此时,薛炀手中已多了一块彩石,正是项无间涌来护心脉的九黎玉石。 薛炀揣摩着五彩斑斓的九黎玉,漫不经心道:“纵然你天赋绝伦,借助外力得来的修为,终究要还回去。本源之气就在这块石头里吧。” 项无间不语,继续用慑天剑回答了薛炀的自负。 又是那招上清轮回剑。 薛炀惊诧之余,已经无暇躲开雷霆般的剑光。 他没想到失去了九黎玉,项无间的实力竟没有丝毫减弱。 慑天剑轰然斩下,震碎冰面,激起无数冰尘。 薛炀两指夹住千钧重的慑天一剑,手腕一抖,项无间虎口一疼,慑天剑脱手而飞。 紧接着,只见薛炀一阵凌波微步闪到项无间身后,化着蓝色业力的一掌拍在项无间后心。 项无间飞出漫天冰尘,摔倒在地,一身强悍的气息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修为一路飞跌,迅速降回了“黄魄境”。 身体的伤势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惨重。 项无间咬着钢牙踉跄起身,方才那只凶光凛凛的朱厌妖兽,此刻已是收羽垂头,浑身火光暗淡,气息萎靡。 薛炀沉着最后的耐心,冷冷道:“项无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那两个秘密,我不止放你离开,还允许你带走那三人的尸体。” “不急,老夫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考虑。” 项无间双手抚着慑天剑勉强起身,虽然身体和剑锋一直在不停地抖动,但眼神中依然傲气十足。 銮台上。 白鹭洲时时摇着头,他仍不明白薛炀的目的。如果只是让五个年轻人演绎五行相生阵,证明能生出本源之气,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他现在还想干什么? 第92章 昆仑秘事 料峭的寒风悄悄溜进了巫云山巅,带来了飘落的雪花。 在这沉默的时刻,天空忽然阴了几层薄云,大雪忽至。 雪花簌簌而下,落在白云生、暮成雪、易风啸三人的尸体上。 慕容尘聚起残留的业力,布了一个微薄的结界,隔开了大雪纷飞的乱世,换回了片刻的安宁。 凉凉的雪花落在白云生的黑发上,宛如点点星光。 雪花融化,冰凉的雪水流进了白云生干涸的唇间。 此刻,在他体内,左胸口的心脏一片黑灰,皱皱地缩成一团,像是块黑炭。 悬在脏腑上的长生剑好似一块生铁,冷无气息。 丹田中浮着那颗蓝色的天水珠,温润如玉。 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忽然,一缕极细微的白光从天水珠里飘了出来,围着暗淡的长生剑身盘旋了几圈,渐渐化形,变成了白云生的模样。 这是白云生残存的最后一缕魂魄,而他空荡昏暗的身体就像一座坟墓。 “原来是天水珠保住了我这点儿魂儿。”白云生自言自语地说着,“哎,想不到我居然死在了那老婆子手里,还连累了雪儿,真是窝囊。” 小小的白云生摇着小小的脑袋,一想到暮成雪,小小的眼睛里又是一阵沉沉的哀伤。 “此生,我只为君生,也只为君死。” 白云生怅然地喃喃着,他知道,自己这半分残魄很快就会消弭,到时候他也就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一想到使命未达,爱人身陨,朋友魂灭,自己未寻,过往种种浮上这颗小小的心头,怎能不让他黯然神伤。 就在白云生无限伤感时,倏地,他感应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就在他这座“身体坟墓”中心的长生剑中。 那不像是呼唤,却像是一种求救,将他从伤感中暂时拉了出来。 “嗯?这把长生剑一直神秘,西乞前辈把它留给我,却什么也没说。” 白云生漫无目的地思索着,竟循着那若有若无的呼声,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穿过破烂的五脏六腑,碎裂的骨骼,干涸的经脉,白云生来到长生剑旁,还没等他看清楚,小小的身体突然就被吸了进去。 即使是一缕残魂,白云生依旧跌落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着了地,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小小的屁股,惊魂失措地环顾四周。 远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脉,美如图画。 但见那画中: 山泉飞瀑,若银河之水,挂于悬崖峭壁; 鹤飞兽鸣,若天籁之音,婉转天际彩霞; 云石相戏,浮云皑皑; 光彩氤氲,仙气凌然。 白云生目瞪口呆地赞叹道:“想不到长生剑里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地方!能死在这里也不错。” 可就在此时,山林中忽然飘来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粗糙难听:“孩子,你来了!” “谁?谁在说话?” 白云生晃着小脑袋,十分可喜。 白云生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刚刚只顾着看风景,居然没注意十几丈外落着一块灰褐色的巨石,足有四五丈高,斑驳残破的石壁上刻着三个黑色的大字: 昆仑山! “昆仑山?” 白云生小手指头拖着小下巴,思索着自言自语道。 “四荒五洲有这个地方吗?” 白云生摇了摇头,显然他没有听说过这座山。 他张着小嘴,努力地提高声音,问道:“你是谁?昆仑山是哪里?” “那石下有一封信,你打开后便会知晓一切。” 陌生男人说完之后,就没了下文。 白云生半信半疑地飘了过去,那三个大字下面还真有一张白纸。靠近了,那张纸和白云生差不多大小,他两只脚站在信纸上,颇为滑稽。 兀然,一阵黑光从纸上泛起,如烟如雾。 一道声音随即传进了白云生的小耳朵,却不是刚刚那人。 “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证明你已经长大了。我很欣慰,你能安全地长大成人。” “当初的一丝执念让我们选择了你,而当我身陨的那一刻,却追悔莫及。你不该承受这些,即使神剑择主。所以我留下了这封信,希望你能看到。” “如果你以后选择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俗世之人,百年光阴,生老病死,平凡一生,我不会怪你。” “如今的江湖已不复曾经的峥嵘,山塌河陷,无人能挡,它像每个人一样,寿命将尽。吾已不望你来救世。” 声音到这里停顿了一会,接着语速骤然快了起来: “吾时已尽,生死由天,尔好自为之……” 声音断绝,回音不再。 可白云生从头听到尾一个字都没听懂。 “神剑择主……生死由天……看来他是希望我做一个平凡的人。” 白云生细细地回味着信纸上的话,这东西封印在长生剑里,长生剑又选择了他,必然和他的过去有莫大的关系。 “什么剑会选择我?江湖寿命已尽,岂不就是五神兽说的天灭之难?” 白云生整理了好几遍,才发觉那个留信的人估计当时情绪也不安,信里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生即生,灭即灭,都和我没关系了。” 白云生无所谓地一笑,飘起身来,看着远方那瑰丽多姿的山峰,陶醉不已。 能在这种绝世美景前死去,真是种造化。 可偏偏良辰美景有人扰。 刚才那粗厚的声音又来了,像是石磨在碾石头。 “你还没死,怎会与你无关?” 云生不禁骂道:“你们能不能一起出来,一惊一乍怪吓人的!” 说完掐着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只见那三个黑色大字上缓缓剥落了一层黑墨,落在那张信纸上,像是堆泥人儿一般,塑成了一个人影。 白云生没好气道:“你又是谁?” 泥人儿口吐人言,笑道:“我就是这封信。” 白云生好奇地问道:“你是信中说话的那人?” “那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留下的一丝业力,并没有意识,而且我很快也要消失了。” 白云生摆摆手,迫不及待道:“好走不送,别耽误我死前看美景。” 说完调头,不再理会泥人儿。 但惊异的事情却发生了,远处那如天堂般的山水仙境,竟然一转眼没了,仿佛是天空拉下了一块布,遮住了所有的生动。 白云生絮絮叨叨地骂着:“人都快死了,连最后的愿望都不给实现。” 那泥人又僵硬地说道:“你该看看昆仑山真正的样子。” 白云生还在郁闷,霎时间黑暗从天而降。 漆黑的天空里镂着一轮死月。 纸一样的光,冷冰冰的瞅着山中老庙,像一只穿透了生死忘川的巨眼,没有毛发,没有血色,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死一样的世界。 虫声,兽声,风声,树声,全都不存在。 此时的昆仑山变得神秘,伟岸,巍然,像一尊开天辟地的神灵顶立在日月山川之间。 “……” 白云生一阵无语,就这么一会儿,绝美的桃源就成了死气沉沉的地狱。 不过,这样子的昆仑山却更具震撼力和冲击力。 白云生的小嘴里吐出一口浊气,顿觉一阵虚脱之感。他知道这是魂魄即将消散的前兆。 那泥人儿嘴唇不动,对白云生道:“在离开前,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白云生有些力不从心地说道:“你不是没有意识吗?还知道些什么?” 他努力地讲清每一个字,他想在死前多说两句。 那泥人儿丝毫不生怒气,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你可知千岁榜?” “刀光剑影谁做主,风云际会登千岁。当然知道。” “那只可知,这千岁榜以前不叫千岁榜。” “不叫千岁榜?那叫什么?” “登仙榜。” “什么?登仙?” 白云生萎靡的精神,一下子烧了起来。 “营魄抱一,羽化登仙,长生不死,众妙之门。日月阁衡量天下大事,自古以来,能登上登仙榜的人和妖,都是都机会登仙之辈。” “登仙?何为登仙?” “天营位与紫魄境之后,可窥仙门。” “那为何又改称了千岁榜?” “日月阁从来没有改称,千岁榜只是江湖流言。” “何有此言?” “人至天营位,妖至紫魄境,皆有万年寿命。日月阁的登仙榜素来只收天营位、紫魄境的高手。然随江湖平静,强者凋零,榜上之名愈少。遂后扩围,收千岁以后修行者,凡至大营位后期、蓝魄境皆可入榜。才有名千岁榜。” “哦…”白云生点了点头,忽然下意识地问道:“可这江湖上,没听说有谁活了几千年,一万年。” 他想不到,自己随心的一问,却听到了一个震彻心扉的回答。 泥人道:“因为,如今的天下,没有谁能活到那个时候。” 白云生诧问道:“为何?” “不知道。” 白云生认真地听着:“那你怎么知道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此乃主人留给吾之使命,并未说我背后之因果。” “他竟了解这种秘密,难道……” 白云生暗暗翻了个白眼,随着身心的又一阵虚弱,他也不再纠结什么生死因果,因为他现在已经到大限了。 遂又无力地问道:“你的主人是谁?昆仑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泥人却又脱离了两人说话的轨迹,自顾道:“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是,你若想重生,找回你的一切,就拔出那把剑。” 话音一落,黑色的泥影便化成黑墨流进了大地中,掩埋成土,没了丝毫痕迹。 白云生没注意他的离开,却是四处张望着,寻找泥人口中的剑。 只见在“昆仑山”三字的中间,正深深地插着一柄剑。剑上没有剑格,黑色从剑柄流下,仿佛正在干涸的血液,寒光闪闪,冰冷如月。 “长生剑!” 白云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把剑正是他体内的长生剑。 “这是怎么回事?长生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白云生琢磨了一会还是没想明白,看着落岩中的剑,转而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泥人告诉他,要想知道一切,就要拔出这把剑。 可凭他现在的状态,拿什么去拔剑? …… 第93章 决战天下第一 山。 雪。 雄伟的巫云山,万里飘雪。 静静的天池湖水上已覆了一层白纱。 天字一号台。 纷飞的雪花铺满了地面。 半柱香已过,项无间依然站在原地。 滴落的血染红了白雪,又被雪花沾满,一层一层,融化着时间。 浮石上空,一众江湖高手们散出的业力气息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层隐形结界,隔开了纷纷的鹅毛大雪。 薛炀把玩着手中的九黎玉,悠闲地问道:“项无间,半柱香已过,你考虑得如何?” 此时的项无间五脏六腑已被震裂,再无法吸聚五行元气。他借着最后的力气,索性散去了所有残余的业力,任凭冰凉的雪花落在身上。 很快,黑影消失不见,天字台上多了一个雪人——项无间只剩下两只黑色的眼珠子。 闻薛炀开口,雪人也缓缓开口。 项无间嘶磨着喉咙,缓缓说道:“如果我告诉你答案,你是不是真的,会放我们离开。” 薛炀停住玩弄九黎玉的手指,握紧玉石,十分淡定地说道:“当然,我薛炀的话,就是这里所有人的话。” 雪人未动,项无间眼睛眨也不眨,冷冷道:“你先把九黎玉还给我。” 薛炀用冷冷的眼光打量了一遍项无间,又不舍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五彩玉石,手腕一挥,九黎玉飞向项无间。 啪!一动不动的雪人忽然抬起右手,抓住温热的玉石放在怀中。 右手刚落回去,雪花接着淋了上去,再一次将项无间掩埋。 薛炀背着双手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他那白色的长须融化在茫茫大雪中,反倒他才像个栩栩如生的雪人。 项无间轻轻地摇摇头,震落几片雪花,淡淡道:“你让慕容武把小尘接走。” “小子,不要得寸进尺!” 薛炀眼中神光聚敛,显然已经动了怒。 但是那个呆立的雪人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薛炀的动作。 少顷。 “哼!”薛炀生气地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冰銮台,朗声道:“慕容宗主,还不快把令爱接走!” 说起慕容武,此刻这位站在江湖巅峰的高手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台上重伤跪坐的可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这一切,他虽不是幕后主使,却也默认了五行相生阵的实施。 只见慕容武矫健的身影跃上天字一号台,落在慕容尘身边。 “小尘……” 慕容尘却毫无犹豫地拒绝道:“你走吧,我不会跟你下去的。” 慕容武只能无奈地叹气道:“你不要怪爹爹……” “我不怪你,你走吧。但你若要执意带我走,我发誓,我会恨你一辈子。” 慕容尘那张泪痕斑斑的脸上,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慕容武只好沉沉地叹息一声,好像瞬间苍老了很多岁。身为人父,他岂不知自己女儿的脾性,遂不再坚持,也没回到冰銮台,而是直接闪身飞到了台下。 不远处,埋在雪下的项无间只好苦笑。 “项无间,你看到了,是她自己不愿走的。现在,你可以说了。” 薛炀的忍耐显然已到了最后的边缘,如果项无间再拖延,他不能保证不会一掌劈死他。 “五行融合的秘密,使用本源之气的秘密,就是……” 项无间把低沉的声音故意拉长,接着铿锵吐出了五个字: “老子不知道!” 这五个字,彻底拒绝了天下第一人,也彻底为他敲响了死亡的钟声。 薛炀气得胡须一动一动,双眼中不再气定神闲,煞白的老脸上镀了一层狠戾。 风声渐急,起了怒号。 天上的大雪又重了几分。 一团蓝色的火焰忽然从薛炀手心中点燃,在这狂舞的雪花中寂静地燃烧着。 项无间掩在雪花下的嘴角,扬起一笑,怅然道:“冰焰心,薛长老的成名绝技,您倒也看得起我项某。” 薛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寒声道:“这是你自找的!” 只见那朵蓝色的火焰勃然裂开,须臾间,天空中无数的雪花都变成了一朵朵冰焰,静静燃烧。 薛炀茂盛的白胡子一动没动,冷冷道:“带着你的秘密,一起去地狱吧。” 说完,朵朵冰焰飞速向项无间聚集而去,仿似一面破碎的镜子,正在破镜重圆。 呼。呼。 雪舞漫天。 娇艳的寒冰火焰好像一群亡命的飞蛾,扑向那个孤立的雪人。 眨眼间,项无间整个人变成了一座透明的冰雕。 慕容尘凄美地一笑,她已经没有眼泪拿来宣泄心中的悲伤。 她所有的情绪都已被冻结了。 生的希望,已换成了死的绝望。 慕容尘拿起白云生尸体旁的沧溟,黑色的刀锋冰冷又沉重。 她缓缓闭上了美目,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刀柄。 锋利的刀尖,贴在了她的左胸口。 “尘儿,不要啊!” 台下的慕容武决然不会看着女儿自杀在他面前。 他刚欲起身。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慕容尘抖动的手臂,让沧溟离开了那颗脆弱的心脏。 “野蛮姐,你不笑的样子,真难看。” 一道熟悉的声音,一字一字地渗入慕容尘的耳朵。 她那双失色的眼睛立刻寻找着光亮,看清楚了蹲在身前的人影。 只见一张清澈单纯的笑脸映入眼帘。 “白云生!” 慕容尘喜极而泣,眼泪立刻飙了出来,淹没了白云生的肩膀。 她牢牢地抱住白云生,感受着白云生身体上实实在在的温度。 白云生慢慢推开慕容尘,抱怨道:“喂,野蛮姐,我快要窒息了!” 慕容尘吟着泪光,又惊又喜道:“你怎么活过来了?!” 白云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先不管这些,我先去了结麻烦。” “项大哥他……” 慕容尘说着又是一阵更咽。 “我知道!”白云生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强笑道,“大哥不会死的,野蛮姐,帮我照顾一下雪儿,还有冰块脸。” 慕容尘点点头,虚弱道:“小心,刚刚薛炀想逼无间说出什么五行融合和本源之气的秘密。” 一语点醒梦中人。 慕容尘虚弱的声音像是一条无形的线,将白云生所见、所想的东西一下子穿了起来。难道,这老小子是为了这个才下令使用五行相生阵?他想突破天营位,登仙门? 凝思片刻,仍旧不得其解——白云生并不知晓登仙之秘,当今江湖上所有人都不知晓。 很快,白云生便心生一计,朝慕容尘放下最后一个笑容,转身走进了大雪中。 簌簌的雪花从他身上滑过,没沾上一点痕迹。 只见白云生赤手空拳地走到项无间的冰雕旁,看着冰里的一脸决绝的好兄弟,轻声道: “大哥,你休息一下,我替你教训这帮为老不尊东西!” 沸腾。就像在雪天的木屋里烧开了一锅冰水。 白云生的复活让天池上的江湖高手无不惊诧万分,一时间议论声喋喋四起。 冰銮台上。 白鹭洲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刚刚明明感觉白云生没有了生息,怎么会突然复活? 这个相同的疑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巫云山巅。 天字一号台。 薛秋漓与白青也是目瞪口呆。尤其是薛秋漓。她没想到禁术观音有泪下,居然有了生魂。 只有薛炀是一脸阴沉,抓了抓整齐的胡子,冷冷道:“想不到你还能重新站起来。看来你身上的秘密也不少。” 白云生揶揄道:“薛长老,我们又见面了。不过可惜,这次我们是对手。” 薛炀故意开门见山道:“我们也可以是朋友,只要你告诉我,为何你能掌控水源气!” 白云生摸了摸鼻尖,嘴角微微一抬,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懂另一个东西。” 薛炀傲然挺胸,眯眼道:“是什么?” 白云生也眯起双眼,神秘道: “死!” …… 大雪初停。 铅灰色的云层里射出了一道明媚的阳光。光芒洒在天池上,画出了一道彩虹,为这场生死大战拉开了最后的尾声。 天字一号台上的雪已堆积了一尺有余,盖住了满目疮痍。 此刻,还站在上面的只剩下了白云生和薛炀二人。 寒风猎猎,扬起地上的雪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若耀眼的金沙。 薛炀负手而立,脸色如临大敌。他一生杀戮无数,敏锐的直觉让他发现了白云生身上散出的强烈杀机。 薛炀运起无情心法,感应着整个湖心岛的一草一木,却意外地发现竟然感知不到白云生的业力深浅。 那道削瘦的黑色身影中,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 白云生双手握在胸前,忽然诡异地笑道:“薛长老,不如我们赌一把如何?” 薛炀气火攻心想要大笑,眼前的黄口小儿有何资格与他对赌? 不过傲视江湖的天下第一人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 因为白云生的脸上太自信了,自信得让他忍不住心生疑虑。 过了一会,薛炀才问道:“你想赌什么?怎么赌?” 听毕,白云生运足业力,声音骤然提高,仿佛滚石滑坡,音浪阵阵。 “各位天下英豪,且听在下一言。” 敏锐的薛炀立刻警觉了起来,喝道:“白云生,你想干什么?!” 白云生却全然不搭理他,继续大声道:“今日乃是六合大赛之决,沧海阁丧尽天良,以中原五脉之力合击我天一学院,大家可知是为何?” 说着,白云生把目光落向一脸铁青的薛炀,接着道:“沧海阁行如此卑鄙之事,不是为得胜,而是为了替他们这些人试验五行相生!” “五行相生?” “五行相生?” “他刚刚死之前,似乎说过什么五行相生阵。” …… 众人如温水般议论了好一会儿,接着一阵死静过后,一个浓眉大眼的锦衣修行者第一个向台下喊道:“白公子,请问何为五行相生?” “五行相生为本源,薛炀他是想借此,来掌控本源之气!” “掌控本源之气?” 云台上的一众高手听到这无比疯狂的一句话,纷纷愣在原地,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一派胡言!”薛秋漓挥袖而出,冷冷厉喝道:“本源之气乃神兽所有,吾等凡人触之即死,更莫论掌控,我沧海阁要此何用?” 此话一出,让知道不知道的人几乎都站到了不信的一边——本源之气本就神秘无比,凡灵若可触,岂不是冒犯了神兽的天家威严? 白云生仍旧不慌不忙,冷冷地瞥了一眼薛秋漓,继续镇定道:“薛长老,不如我们就赌这个,赌你擅用五行相生阵的秘密?如何?” 薛炀白皙的老脸此刻沉重如水,挂满了冰冷的愤怒,暴喝道:“白云生!你休得妄语!” 白云生毫不客气地冷冷道:“妄语?总比你妄为要好吧?” 兀然,白云生昂首挺胸,环顾山巅,再一次振声道: “此次中原六极,六合大赛,江湖各路高手云集,各位,我白云生就和薛长老赌这一把。若薛长老输了,必须将此秘公之于众!若是在下输了,就当晚辈信口之言,杀了也罢!” 此话一出,引得风雪骤停,山湖寂静。 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子已经疯了——一个区区黄魄境的小妖,用性命与江湖第一高手打赌,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可在这份疯狂背后,却勾起了他们想参破白云生方才那一惊世之问的强烈好奇。这些人大都是长走江湖的家伙,但他们走过的江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波动了。 湖上静了没一会儿,一道质疑声便从人海中飘了出来,巧不巧,说话的正是水云天的弟子。 “你是妖族,我们为什么要听信你的话?” 白云生心里算是恨透了这水云天,但心里还是念及白鹭洲的恩情,没有发作。他抬头扫了一圈浮石上脸色惊疑不定的江湖看客,冷喝道:“在下以命为赌注,若输,当即自裁,以安天下!” 薛炀心里也恨透了白云生。 此情此景,他知道自己已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上。遂眼中杀机乍现,冰冷道:“好!老夫就和赌这一次。” 本来有神兽的叮嘱,他还不敢对白云生怎么样,可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嘶。”一柄青白长剑浮现在薛炀身前。剑锋通透如玉,从剑格顺势而下,宛如一道飞流,白玉剑芒寒气氤氲,一看就非凡品。 “此剑名天殇,是由弱水冰玉辅以万年玄冰魄打造而成,杀人无血,已有百年未出鞘。” 薛炀沉声说着,像一只从深山老林中走出来的百兽之王。 “百年前,幽鸿曾败在我剑下。拔出你的刀,老夫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白云生凝视着薛炀手中那把宛若琅玕的天殇剑。 冰锷含彩,雕琰表饰;寒玉无色,杀气无形。果真是一把绝世的好剑。 可白云生却不屑地一笑,冷冷道:“剑乃兵中帝王,你用剑,我也该用剑。” 说着举起右手,一把从未出现过的剑蓦然出现在他手中,血气弥漫,寒星闪闪。 “此剑名,长生。” 话断,黑影消。 长生剑上的寒光像是坠落的星辰,当你看见它时,星光已经落了下来。 薛炀眼光一凝,天殇剑迎刃而上。 双剑交鸣,大战一触即发。 七杀步幻影齐出,七个白云生浑然天成,看不出半分虚意。七影交错,七抹寒星点点致命。 薛炀不急不躁,轻松地挥舞地天殇剑,稳稳地接住了每一道致命的剑锋。他早已将白云生的身法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程度还差得远!”薛炀低喝一声,“断水流!” 巅峰天营位的业力,从剑刃上旋出一圈蓝色水花,缠住长生剑,刺向后退的白云生。 修行者之间的业力差距是不可能用外力弥补的。薛炀修行一千五百余年,无情心法已经修炼到了最高层——道本无情,业力的浑厚与精纯程度远非黄魄境的白云生可比。就好比星辰与顽石,大海与溪流,此等云泥的差距是鸿沟般的残忍事实。 薛炀自信,这一剑白云生必死无疑。 但白云生却笑得很神秘。只见他左手化掌,竟然也燃起蓝色的业力,突然一掌击出。 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碰上白云生这股业力,薛炀的蓝色业力仿佛崩碎的冰块,顷刻间节节败退。 但令人更加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白云生的左手竟然顶住了天殇剑,那燃起的蓝色业力爬上白玉剑身,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抓住了肥美的鲜肉,竟开始腐蚀剑身。 薛炀顿时心神震颤,他能感到天殇剑这把神品兵器正在瑟瑟发抖。 “水源气,是水源气!” 薛炀像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新世界一般,白须飘舞,在心中惊叫了出来!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纷纷擦了擦双眼,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幕。 虽然薛炀那一剑没用全力,可那是天营位境界的业力啊! 居然就这么被白云生一巴掌给拍碎了。 薛炀不慌不忙,手腕一抖,业力震开了白云生的手掌,天殇剑尚且安然无恙,一场虚惊。 但薛炀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贪婪的目光。他紧紧地盯着白云生道:“你竟然可以操控本源之气!” 白云生用的的确是天水珠中的力量。在他看来,用水之本源教训修炼水脉武学的薛炀,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冰銮台上。 白鹭洲无限感怀地看着白云生,这个孙儿的身世他也不清楚。让他抚养此子的人没有解释任何东西,白鹭洲也从没有问过什么。如今,他看到白云生竟然能操控本源之气,才明白应该和白云生的身世有莫大关系。 “小子,你到底是谁?” 白鹭洲用仅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念念自语道。 天字一号台。 不一会儿,薛炀从失神中走出来,当即对白云生喝道:“白云生,我问你,你这操控本源之气的本事从哪里来的?” 白云生向来最讨厌被人威胁,怒骂道:“你这老头有病啊?” 话里的第七个字还未吐出,七杀步移形换影,来到薛炀身后,长生剑横扫出去。 白影晃动,薛炀简简单单地避开了剑锋。 白云生侧身前倾,手腕一挑,又刺一剑。 薛炀双指夹住了剑芒,倏地,一点蓝光从剑锋里射出,直奔薛炀的胸口。 “本源之气!” 薛炀不敢怠慢,即刻翻身,躲过了剑气。 可没等薛炀落地,第三剑已逼近他的腰腹。 待剑锋逼近时,白云生右臂猛然翻转,剑招忽变。 剑光如雨,剑声如潮。 一起一伏,皆在瞬息之间。 霎时间,十几个白云生包围了薛炀,凌厉的剑气无情地剿杀着这位白发老人。 白云生将那天地连理刀法,变刀为剑,一样耍得虎虎生威。 可惜,毫无用处。只见薛炀单手负立,一只手轻松惬意地挡住了密不透风的剑气。 在他眼里,白云生用出的招式简直破绽百出。 “呼。”一道指风倏地打飞了长生剑,接着化指为掌,薛炀一招就将白云生拍到了地上。 薛炀飘然落地,自始至终,白云生连他一根胡子都没碰下。 天下第一人笑呵呵地说道:“我原以为你是天一学院的人,没想到,你居然身怀水云天和天帝山之长,七杀步是楚寒传给你的吧?” 白云生收回长生剑,抹去嘴边的血迹,盯着薛炀没有回答。 薛炀这才拿出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威严,蔑视道:“百年前,楚寒的七杀狱完败在我的九天神水狱中,想不到百年后,他的徒弟依然不中用。” 薛炀接着指了指长生剑,冷冷道:“我猜的没错,你还不会控制本源之气,你的实力还在黄魄境,是那把剑在作怪。” 白云生静静地听他说完,在心里飞快算计着办法,不予回答。 薛炀又开始恩威并施,冷冷道:“将那把剑交给我,我不追究你在沧海阁的任何造次。你现在的力量还驾驭不了它。” 白云生昂起头,斜视着比他矮一头的薛炀,冷笑道: “好,你想要,自己来拿。” 说完,他反握着剑柄,把剑横在身前。 薛炀满意道:“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说着他缓步走上前,准备接手长生剑。 就在那双没有皱纹的手即将触摸到剑时,竟打起了颤抖——薛炀无情的内心竟然涌出了激动。他步入天营位已经五百余年了,眼看“大限”将至,如今有了突破的契机,岂能不欣喜之至! 突然! 长生剑血色的剑芒闪过那双激动的眼睛,倏地,刚刚失神的薛炀脸上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血落在了雪白的胡须上。 白云生招式不停,“愿为连理”瞬间爆发,剑影一层叠着一层,扑向薛炀。 可还没等他打完一招,耀眼的蓝光从薛炀身上射出,将白云生皮球一般弹飞,第二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蓝色的水光中,暴怒的薛炀须发扬起,眼中神光凝聚不散,怒声道: “白云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和那项无间一副模样,我念你是老友朋友和神兽面上,对你一再忍让,你居然敢伤我!!” 沉积在台上的雪花骤然飞向天空,飞舞幻化成两条冰龙,龙爪雄劲,气势汹汹。 紧接着,薛炀冷漠无情的声音君临山巅:“既然你不知死活,那我就送你们兄弟相见!雪龙怒!” 冰龙吞吐着雪舞,瞬间将渺小的白云生吞没。 “呼。呼。” 寒风呼啸,席卷着荒凉的天字一号台,浮石上的众人如堕冰窖。 很快,风止雪停。 空空荡荡的天字一号台上,除了薛炀,再无他人。 “竟然尸骨无存?” 糊涂的江湖看客们已经开始惋惜,又一个不世的天才陨落了。 虽然在他们眼中,白云生还是个妖修者,可没人否定他天赋的绝伦。 四荒五洲的江湖上,自古天才妖孽如过江之鲫,但能功成名就的却如凤毛麟角。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像白云生这样,因为恃才傲物,早早夭折。 不过,薛炀白嫩的老脸上却并没有浮出半分喜悦。因为长生剑随着白云生的消失,一起不见了。 “不可能,那种异宝早已超越了兵器,很可能是传说中的将器!怎么会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中毁灭。” 薛炀一边否定着,一边静静地感受着整个岛上的变化。 每个人的一颦一笑,一怒一骂,一站一坐,都从他的识海中飞速地闪过。 “没有?” 薛炀皱起了白眉,刚刚舒缓的烦躁又活生生地跳动了起来。 “呼!”一缕微不可闻的声响忽然从天而降。 刚晴朗一会儿的天空,云层又积聚了起来,大地顿时一暗。 所有人纷纷抬头看向高空,只见橘黄色的太阳远远地躲在厚厚的云彩后面,像一个刚刚烤熟的烧饼。 薛炀眼中神光凌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重重云朵。 兀然,一道刺眼的光从天而降。 霎时间,周天气流震荡,仿佛一颗白日坠落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光砸了下来。 湖心岛再次晃动起来,在千白双眼睛的注视下,一道流光破云而出,宛若惊龙。 冰銮台上惊坐起的闻去道,惊喝道:“雷灭九天!” 白云生所施展的正是妖王幽鸿的不传绝学,在第二轮的对决中,这一招可是惊天地泣鬼神,把岛屿破坏得“体无完肤”。 薛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凝重。 白云生的这一招,终于让他稍稍感到了威胁。 “哼!幽鸿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比他还差得远!” 只听薛炀重声一喝,天殇剑化作一柄巨剑,人影融入剑影中,须臾间,剑锋光芒万丈。 薛炀发髻散落,一头白发乘风而起,咆哮道:“看剑!天之殇!” 须臾间,无情心法最高一层道本无情的至强威力展露无遗。 剑影凌空而起,所过之处,空间生生裂开了数十丈的巨大裂缝,黑色的乱流形成了强大的漩涡,绞碎着塌陷的空间碎片。 当年,他就是用这一招打败了楚寒,登上了千岁榜第一高手的宝座! 巅峰天营位的薛炀的倾力一击,黄魄境的白云生的以命相搏。 这听上去和石头碰鸡蛋毫无区别。 从天而降的剑光,在暴虐的空间乱流中被顷刻间瓦解。 一些修为较低的江湖高手忍不住直抽冷气。因为随着重云的散去,白云生也被那强横的乱流撕成了碎片。 动了真火的薛炀果然是惹不得。他这种级别的人,不动则已,一动就是毁天灭地。刚刚那一招天之殇已非人力,天地间唯有五方神兽方有此威! 白鹭洲一下子瘫坐在冰王座上,闭上双眼,重重地一叹。曾经陪伴他十七年,带给他无限的平凡生活乐趣的白云生,他的孙儿,终究在这条不归路上,一去不复返。 他遵从主上的吩咐不再见白云生,却不想在金銮大泽中两人又意外相见。可白云生却被其主上用法,得了类似离魂症的病,不记得他了,白鹭洲也只能装作不认识白云生。 这种忍受,显然是痛苦的。白鹭洲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他十分清楚那位主人的脾气和手段,一旦破戒,整个水云天都会危在旦夕。 第94章 阴谋 · 送葬 天字一号台。 短暂的平静过后。 “哈哈哈……” 一阵嚣张的狂笑声忽然从死气沉沉中响起。 这声音,和那消失的白云生很像。 薛炀嘴角的那丝笑容还没下干净,就凝固在了那里。只见他身后一丈外,一团柔和的蓝色光晕升起,白云生完好无损地从光中走了出来。 薛炀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 “薛长老,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你强大的业力,无法伤我分毫?” 白云生一脸“贱笑”地说着,一颗蓝色珠子蓦然出现在右手掌心。 “你看,这是什么?” 薛炀立即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同时也让他感觉到了沉重的压迫感,浑身业力竟不听使唤地匍匐颤栗起来。 冰銮台上的白鹭洲、闻去道和公输威三人,还有岛上的慕容武,皆是直挺挺地站起身来,禁不住颤抖。他们都是日月阁的人,白鹭洲与薛炀位居二十八星宿,慕容武三人皆是日月使者。 天字台上薛炀舌尖未动,却从嗓子眼儿里吐出了四个字:“水之本源!” 浮石上的其他修行者听闻这四个字,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他们也感受到了白云生手中那颗珠子传来的压迫感,又听着那天下无敌的薛炀说什么水之本源。 明明是同一个世界的语言,但他们就是听不懂。只有刚刚说话的那几个人,要么一身白衣,要么身配白玉,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状若乞丐,他们的修为明显要比其他人高出很多,应该早已到了大营位和天营位。 这样的高手一般是不会出现在六合大赛上的。 他们很快意识到了天字台上的不对劲。那红发中年人目色严峻,低声道:“难道是传说中支撑天地的五行本源之一的水本源?” 那乞丐同样慎重道:“看薛老的神情,应该不会错。不过据说水本源由五神兽之一的白虎守护,怎么会在这小子手中?” 他们的猜测最终停在了猜测上。因为薛炀的业力已经笼罩了整个天字一号台,布下结界阻隔了台上的一切声音。 天字台上。 白云生仍在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着。他原本以为天水珠会是个烫手山芋,没想到却接连救了他的性命。 此刻白云生面对薛炀更加毫无畏色,右手抚摸着凉凉的淡蓝色珠子,眼中一阵喜爱。 忽然,一阵冷风倏地刮过,白云生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坚冰,笑容凝固。 “谁!” 白云生恼火地骂着,却发现手中的天水珠已到了薛炀手中。 “薛炀!你要干什么!把珠子还给我!” 薛炀双手捧着天水珠,聚精会神地看着,眼中的光越来越亮。只见他手掌一翻,天水珠竟然消失不见了。 薛炀面带春风,得意道: “谁说那是天水珠?那分明是我沧海阁的至宝,一直藏在巫云山山底,是你趁着疗毒之机,偷了出来!” 白云生火烧眉毛,暴跳如雷,吼道: “你个老匹夫,还要不要脸!珠子是神兽送给我的,什么你沧海阁的至宝!” 他接着火急火燎地骂道: “白鹭洲前辈也认出了天水珠,是你分明诬陷我!” 薛炀泰然自若地听着白云生的怒骂,扬起头,冷笑道: “就算是天水珠,你又怎么证明是神兽赐予你的呢?” 白云生的喉咙好像卡了大块骨头,有气上不来,有声说不出。白虎早就离开了不周山,暮成雪已经死去,他去哪儿证明去。 薛炀接着冷酷一笑,冷冷道:“怎么,说不出来了?” 白云生哑口无言地看着薛炀,遇上这么个不要脸的老妖精,他那明显幼稚的心灵已有些承受不住。 只好气急败坏道:“薛炀,我告诉你,白虎加在天水珠上的封印快消失了,只有我能加固。没了封印,你可别后悔!” 薛炀完全无视了白云生幼稚的愤怒,冷冷道:“黄口小儿休要信口开河,老夫比你更了解天水珠。” 他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迎面泼在了白云生“冒烟”的脑袋上,让白云生的火气一下子就凉了一大截。 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无比“有趣”的事情。 白云生目光冷朔,盯着薛炀道:“你居然能接触天水珠!你不怕本源之气?” 薛炀露出一个“你太年轻”的表情,傲然笑道:“白云生,你看到的世界太小了。” 白云生总算明白薛炀为什么要布下结界笼罩石台,他是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 冷汗开始从他的额头一滴滴渗了出来。 白云生强作镇定,质问道:“薛老头,你什么意思?” 薛炀一脸高深道:“小子,你可知那日月阁所设的千岁榜,并不叫千岁榜。” 白云生不久前已然得知答案,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而是默认着听薛炀继续说。 “当年五神兽带领日月阁横空出世,衡量天下大事,左右江湖乱局,设立了三榜,一为妖物榜,一为龙潜榜,一为登仙榜。这千岁榜就是登仙榜!” 白云生冷冷地眯着眼,仍不回答,却顺着薛炀的话说道:“登仙榜?那又如何?” “营魄抱一,羽化登仙,长生不死,众妙之门。曾经这登仙榜上的人物,都是活了成千上万岁月,突破了天营位和紫魄境,有资格登仙之辈。可后来,登仙榜却成了平平无奇的千岁榜,无人再知登仙之事。” “无人再知?那你为何知道?” “哼,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那何为登仙?又为何当今江湖,无人再知登仙?” “因为五神兽,他们封了登仙之路!” “你说什么?!” 白云生露出了一个从九霄云外飞来的震惊的神情。 薛炀负手而立,冷冷一笑:“但凡修为到了天营位和紫魄境,都能拥有万年寿命,可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此之辈?” “没有。” 白云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炀,似乎是在看破他脸上的谎言。 薛炀面不改色道:“因为所有够资格踏上登仙之路的修行者,最后都被五神兽灭口了。” 听闻此话,白云生原本冰冷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想要赶紧逃离,却又偏偏挪不动脚。 天旋地转,白昼流星。 过了好一会,白云生才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薛炀玩味地看着白云生震惊的表情,因为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时,脸色和白云生一模一样。 风云无声。 白云生接着问道:“你这老头休要胡言乱语,五神兽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炀凛凛道:“因为它们怕人和妖,夺走它们的本源之气。” 白云生当即反驳道:“可人和妖根本无法接触本源之气!” 薛炀轻蔑地一笑:“那是他们还没有到那个层次!” 白云生一下定住了目光,凝重地看着薛炀,沉声道:“难道你突破了天营位?” 薛炀傲然捋须,得意道:“只是一点点,只要得到你那把剑,或许就能成功了。” 白云生看着手中的长生剑,血色剑锋上寒光闪闪,他却看不懂一分一毫。 “难道你身上蕴藏着妖人两族突破桎梏的秘密?” 白云生正暗忖着,只听薛炀汹汹气势道:“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长生剑,你可以安全离开!” 话说在这四荒五洲,修行大界,江湖中人通常最恨两件事,一件是欺骗,一件是威胁。薛炀对白云生先是欺骗,现又威胁,两件原本火上浇油的事,头一次落在白云生身上,却出现了“阴阳交汇”般的情况,让他本应冲上云霄的怒火竟慢慢回落沉积了下来。 “我要是不交呢?” 白云生淡淡地说完,眯起双眼,瞳孔中射着幽幽的深邃。 那目光,仿佛能直接看透人的灵魂。 他变了。在一瞬间变了。 这是薛炀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因为他还没有被喜悦冲昏。 白云生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神秘,安静。看得久了,让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好像再多看他一眼,就会魂飞魄散。 薛炀静下心气,开始认真起来,喃喃道:“好奇怪的感觉……” 此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白云生中了观音有泪,为什么还能死而复生? “薛炀,就算你破了天营位,也登不了仙门!” 白云生现在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之地,已经完全没有情感的波动。 薛炀并没有生怒,问道:“你说什么?” “日月经天,昼夜轮回,寿命生灭,兴衰交替,皆是天地之道,非人力可破。而且,五神兽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 薛炀忽然仰头狂笑,桀骜道:“你说的不错。但你就没想过,它们对你所说的天灭之难,不过是一场骗局?是为了独享五行本源!?” 白云生不为所动,淡定道:“是真是假,我自会找到答案。但你今天却万不该抢夺天水珠,它不是你的!” 听闻此话的薛炀笑声中已露癫狂,几百年压抑的情绪从深深的心底一层一层涌了上来。 想他一生天纵奇才,不到六百岁便达到大营位,九百余岁达到天营位,纵横天下未尝一败,江湖中人谁不闻风丧胆,谈之变色? 达到天营位后,薛炀不久便受神兽召见,加入了一个名叫日月阁的神秘组织,成为了二十八星宿,得知了天灭之难、羽化登仙这些一个又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他隐居在巫云山山底四百余年,毫无意义地守护着所谓的水本源,让他本就并不坚定的意志慢慢发生了动摇。 就在百年前,薛炀的功力已经突破了天营位的层次,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接触本源之气,不料却招来了白虎的警告和训斥。 这对于心高于天的薛炀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但即便心中有诸多不解和怨恨,薛炀仍不敢忤逆神兽的意志,只好在巫云山山底惶惶度日。 直到白云生的出现,他发现了白云生也能接触本源之气的秘密。 于是,一个玉石俱焚的计划很快在薛炀心中酝酿成熟。 …… 天字一号台。 阳光再落下时,薛炀已成了另一番模样。蓝光充斥着双眼,苍葭白发猎猎飞展,一身恐怖的业力威震山河。 “白云生,交出长生剑,否则,死!” 天殇剑锋寒气若星,照着白云生深邃的瞳孔,眼看一只不可匹敌的猛虎下山在即。 “且慢!” 忽然,沉默的浮石上传来了一道滚滚之音。 白云生猛然看去,结了冰的脸上骤然泛起了寒烟,难看得像是一个赌鬼刚刚输光了钱——薛炀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撤去了结界,也就是说,他们刚刚的对话已经不再是秘密。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简直是一个糟透了的消息! 要说薛炀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不只有无敌的实力,还有超凡的度量。他竟停下了手中的剑,不过眼神里已经对说话的人判了死刑。 只见一个红袍的光头大汉急急飞了下来,落地无声,业力操控得精妙入微,正是那几个大营位高手之一。 大汉敬身道:“薛长老,在下唐弢,请长老暂且留情,鄙人有事想问一下这位妖族小兄弟。” 大汉一报姓名,一众修行者纷纷恍然。 原来这个胆敢此时“造次”,打断天下第一高手说话的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苍穹法眼”唐弢,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人,据传师承已故的铁面判官徐荣,修得一部《阴阳法眼》,最擅摄人心魄,是个极爱管闲事的家伙。虽然名头和修为差了一大截,但唐弢字字句句,在发怒的天下第一高手面前,倒也说得不卑不亢。百年前的千岁榜排名战他也参加了,只不过早早便被淘汰了。此次南下游历,撞上六合大赛,便来沧海阁凑个热闹。 薛炀没说话,但眼中寒光朔朔,显然是在做最后的隐忍。 那大汉直起身子,向白云生道: “这位小兄弟,唐某有一事想请教。” “说。” 白云生惜字如金。 唐弢郑重其事地问道:“阁下方才与薛长老之言,如雷霆之音,实在过于震撼。天灭之难,接触本源之气,天营位、紫魄境之上境界,此等惊天动地之事,在下毕生闻所未闻,实在想请教一二!” 此时此刻,白云生心里对薛炀的恨意又深了几尺——他自诩心思缜密,但没想到还是被老谋深算的薛炀摆了一道。 他原本对本源之气、天灭之难的事就一知半解,跟莫论更高修为的境界,但薛炀却借他的口把这些“不该”被当今江湖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而这,也才是薛炀的目的。 是他召集五大世家,以突破天营位为由,赛前换阵,让白云生五人阵脚大乱,后又纵容薛秋漓与白青,为的就是一步一步把他逼到眼前的境地。薛炀并非想要掌控什么本源之气,也并未一定要得到“更上一层楼”的秘密,他可能知道的并不比白云生多,但他要将蒙在四荒五洲天空上这层久远的迷雾给掀开,让天下人看到被五神兽隐瞒的那些隐秘。 而这些隐秘,没有比从此时此刻的白云生口中说出来,更真实,更能令人动摇,令人相信。 此刻的天池,众人的呼吸比雪山还要安静。他们都在等着白云生的回答。 风已将波涛掀起,只要白云生一句话,整个江湖便会立刻风云忽变。 思忖间,又有几道身影落了下来,落在唐弢身后。 “你想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想得到的,我也不会给你。” 白云生淡淡地说着,看也不看唐弢。 因为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死薛炀,或者被薛炀杀死。 “滚开!” 见来人愣在当场,白云生一声厉喝,丛丛黑气从脚底漫上头顶,长生剑震退唐弢,狂暴的业力从剑中疯狂地涌进了白云生的身体,黑色的血管仿佛溃烂的蛛网,顷刻间爬满了他痛苦扭曲的脸。 “啊!!!” 白云生仰天长啸,滚滚气浪直冲九霄。 刹那间,云黑如墨,气浪汇涌。 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黑夜竟提前降临人间。 九天之下,阵阵冰冷无情的杀气,似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 处在云浪中央的白云生傲然孤立,宛若一尊死神,在审判世间的生死。 薛炀手中的天殇剑闪着蓝莹莹的光,在这忽变的黑暗里成了唯一的光源。 白云生此时一双没有神色的瞳孔里,只剩下了杀意。 “天逆,黄泉的送葬!” 一道漠视苍生的声音从一个绝不会是人的嗓门里传出。顿时整个巫云山上空犹如万鬼狼嚎,万灵哀呼。 片刻之间,薛炀和天殇剑融化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四分之一柱香前,大雪纷飞。白云生昏暗的尸体内。 只剩一道碎魂的白云生身上的光越来越弱,他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召唤。 那把长生剑还静静地插在巨石之中。时间紧迫,他必须想办法拔出剑,否则,这唯一生还的机会就彻底没了。 一想到能活着,白云生等死的心瞬间飞了九霄云外。随即小小的光人慢慢靠近剑锋。 这把剑好像插在这里很久了,岁月的打磨让它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只在这寂静无人的死地中徒度沧桑。 白云生的小眼睛里露出了破釜沉舟的果决。只见他举起小手,一点业力从他的小身板中抽出。 一瞬间,白云生身上的光更加暗淡了。 “呼呼。” 白云生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重重地喘息着。他切下了这缕残魄中的一半业力,赌了这一把至关生死的局。 小手指轻轻地靠近剑锋,刹那间血光乍闪,带着白云生消失在这片无名的空间中。 第95章 天逆之剑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白云生的残魄已经彻底消尽,只剩一股无主的意识在一片浓浓的黑暗中飘荡着,像无根的浮萍,一上一下,一起一伏。 不知过了多久。 “白云生。” 忽然,一道徐徐的呼唤从无尽的黑暗中飘来,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抓住了那缕虚弱的意识,将白云生从沉睡中唤醒。 白云生仅存的意识在无人的死寂中自言自语道:“我死了吗?” 那道陌生的声音接着传来,分不清男女:“按人世间的说法,你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吗……”白云生悲伤地说着,“也好,不用再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用再没有目的地寻找。” “你不想活着吗?” “想,也不想。”白云生回答道。 那不知名的声音里似乎流露出了几分好奇,笑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世间万物都为了能多活一时半刻而纷争不休。你却想着死,生当真那么无可恋?” “当然不是。”白云生刚刚放下的伤感,又扬了起来,道,“我有爱的人,我有共患生死的朋友,我有敬仰的师父,这一切,都是我无法割舍的。” “可是你心里总有消极的念头。” 白云生想了一会儿,低声道:“一个人活着,如果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黑暗中的声音饶有趣味地说道:“所以你很纠结。” “我的生命有时候并不属于我自己,我也想抛开一切,去寻找真正的自己,可总有那么多意外,莫名奇妙地出现。” 那陌生的声音淡然道:“这可能就是生命本来的样子吧。” 可能是不想再神伤,白云生忽而转移了思绪,问道:“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那陌生人满含深意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因为我每天都是不同的样子。” “那你从哪儿来” “不知道。有时候在天上,有时候在地下。” 白云生顿时疑惑道:“你这人比我还奇怪。” “哼,是吗。”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让你活下去。” 白云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惊讶万分道:“真的?” 那陌生人似乎不想再与这个将死的灵魂废话,直截了当道:“白云生,你的天生肉身已经陨坏,如今我用长生剑来助你重塑肉身,从此以后,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话音一落,不知何处的长生剑已经显出真身。 冷冷的剑锋上好像流着血,却又明明闪着寒光。 不等白云生再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便将他那点残缺的意识融入了剑身中。 顷刻间,血光泻地,照亮了岑岑的黑暗。 就在白云生坠进长生剑的那一瞬,他的灵魂仿佛跌进了万古冰窟,浩如烟海的冰冷从五湖四海倒流而来。 这种冰冷,只有死人才会感觉到。白云生又刻骨铭心地感受了一次。 不知熬过了多久,白云生才从昏死中醒来,黑色的双瞳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动了动手指,感觉着骨头存在的痕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胸前,一片冰凉。 过了许久,白云生挣扎着站了起来,清醒地看着恢复如初的双手双脚,握了握拳头,万分欣喜之余,却也皱起了眉头。 如今他的肉体和骨骼似乎是用冰做的,血肉上没有半分血色,摸上去凉凉的,和死尸无异。 白云生轻叹一口气,侥幸道:“能活过来就好。” 可还没等他庆幸完,四周凛风骤起,紧接着强大的寒流呼啸而来,仿似暴风雪的前奏。 白云生努力睁开眼,远眺着前方。只见身前远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碧绿草原,牛羊遍野,悠闲踱步,天空中白云朵朵,万里湛蓝。 白云生刚要忍不住赞叹几句。 兀然,一个漆黑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无目无相,像一个黑色的影子。 影子手中,正拿着那把长生剑。 “后辈!” 浩荡的吼声从四面八方顺着猛烈的风呼啸着传来,然而草原上的禽兽们却浑然不觉,继续悠然地散着步。 只听那黑影的雷鸣之音,响彻四方:“长生择主,天道昭昭。孤随天意,传汝天逆三式。接招!” 白云生还没有半分的反应时间。 “第一式,黄泉的送葬!” 音落,剑起。 顷刻间,晴空退隐,黑云压境。 重重的黑色业力从翻滚的云层中汇聚而下,凝入长生剑中。 血光闪,黑影没。 轰轰烈烈地力量宛若倾倒的血墨,铺染了碧绿的草原,淹没了大地生机。 “呼。呼。” 狂风的嘶吼悄然熄灭。 光线清明,天地重现人间。 只见那广袤无垠的草原裂开了一道百丈深渊,一直延伸到白云生视线的尽头,灰白色的气浪在渊薮中漂浮回荡。 深渊将草原分成了两个世界,左边绿波荡漾,生气勃勃;右边浮殍遍野,生机沦丧。 “一剑划生死!” 白云生此刻张大的嘴巴足够吞下五个鸡蛋,他无力惊叹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道黑影已不见,只有那把长生剑正冷冷地插在白云生脚下。 “好恐怖的力量。” 过了许久,心神空荡的他才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 白云生失神地念叨着,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幕。 神秘黑影那无与伦比的一剑极其玄妙,晦涩难懂,白云生也只记了个大概,还未领悟完全。 又过了好一会儿,懵懵懂懂的白云生拔起长生剑,舞了两下,自言自语道:“怎么只有一式?说好的三招呢?” 此时他的身体已恢复了血色。 “怕是我修为不够,还看不到后面的两式。” 白云生抚摸着冰冷的长生剑锋,感受着剑中那滔滔不绝的业力,顿时心潮澎湃。 待心绪平定,他冷静地喃喃道:“先出去再说!” 一想到巫云山上的六合大赛,万般滋味立刻涌上了心头。 而就在白云生即将重返人间时,不久前那个未曾露面的陌生人,又传来了声音: “恭喜足下重获新生。” 白云生一时心乱,淡淡道:“还要多谢你的帮助。” 那陌生的声音也很淡淡:“你不用谢我,此乃你我之机缘。足下性命已回,还望好自为之。” “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谁?” “我只是想看看,你会走什么路,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 陌生人的声音开始慢慢减弱。 白云生不由蹙眉,大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等你到了那里,我们自会再见。” 回声阵阵,消弭于寂静。 白云生沉吟片刻,想之外界之事,心念一动,消失在这片神奇的意识空间中。 暗。暗无天日的暗。 碧蓝色的天池水染上了一层灰霭,再不复旖旎仙光。 白云生那石破天惊的一剑,留下的余威还在山巅鼓荡。 天下群雄皆默然。 天字一号台已荡然无存。 美丽的湖心岛上草木皆已成灰,一片荒芜,只有方才天字台的地方,裂开了一道十余丈宽的深渊。 “呼…呼…” 荒芜的碎石中,白云生疲惫地喘着粗气。 他是这里第一个恢复呼吸的人。 薛炀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静。 死亡的安静。 白云生的喘息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沉重,缓慢,虚弱,却仿佛断断续续的魔音,摄人心魄。 大地寂暗,寒气习习。 云层后的第一缕阳光宛若黎明前的破晓,穿过无尽的虚空,射进了这片人心惶惶、死气浮浮的天地。 明亮的光刺痛了人的眼睛,将江湖看客的思绪从不知多远外的九霄云端,拉回到了现实。 白云生拿着长生剑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的一头黑发,已经化作一片雪白。 巫云山顶,五十丈下的低空里空空荡荡。 那里原本存在的浮石和浮石上的江湖看客已经尸骨无存,随着薛炀一起重归尘土。 天下第一高手,薛家沧海阁第一人,从此烟消云散。 第96章 会一会天下英雄 然而死亡却没有结束。 白云生一瘸一拐地走到原来天字一号台的中央,白色的长发在冷风中飘起,宛如飞舞的雪花。 他举起右手,一道黑色业力打入地下,土地飞速变成了流沙,沙石漏下,露出了一尊蓝色冰雕,正是被冰封的项无间。 方才,白云生在发动绝命一击前,趁着天昏地暗将项无间埋入了地下深处。 废墟中白雾缭绕,等到冰雕露出全貌后,白云生只手震碎了冰封。 项无间还保持着冰封前的样子,星目含威,流露着凛凛战意,双手抚在慑天剑上,宛如一个宁死不屈的战神。 白云生握住项无间冰凉的手,轻声唤道:“大哥,醒醒,我们该走了。” 项无间似乎早就听见了一般,黑宝石般的眼珠子轻微地动了动,挪了挪手指。 白云生顿时激动道:“大哥!” 他不敢将业力输入项无间脆弱的体内,只得用意志来唤醒项无间的意志。 少顷。 项无间张开苍白的嘴唇,吐出一口白气。他看着白云生,声音又低又弱:“云生,你的头发……” 白云生热泪夺眶而出,紧紧地抱住项无间冰凉的身躯,一双兄弟之间传递着患难与共、劫后余生的难得喜悦。 此时,銮台上的白鹭洲三人率先恢复了神智。 闻去道和公输威四处寻了一遍,完全没有找到薛炀的生命气息。 两人心有余悸地回想着白云生那灭世一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闻去道心中麻木地思索着:“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超越天营位吗?” 高处的浮石上,那些幸存的江湖看客也终于崩出了人声: “薛炀死了?!” “竟然神形俱灭……” “那妖族小子好生厉害。” “只怕以后江湖又要多起风波。” “哎,薛炀都被他杀了,看来这天要变了。” ………… 忽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白云生!好你个妖孽,竟然胆敢杀害我沧海阁长老,留下命来!!” 一道窈窕的蓝色身影飘然而下,说话的正是沧海阁宫主薛秋漓。 此时,白云生扶着重伤的项无间正要走向慕容尘。 在那灭世一剑降临的瞬间,慕容武将他的女儿和暮成雪、易风啸一起接走,避免了化作尘埃的命运。 听到薛秋漓的斥责,白云生和项无间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花容失色的薛大宫主,白云生淡淡道:“我的命,你留不下。” 眼见巫云山顶风云骤变。 忽然,又一道绿色的人影从浮石上窜了下来。 白青落地,大义凛然地指责道:“白云生,你居然杀害薛炀长老,老夫今日让你下不了巫云山。” 白云生一声嗤笑,不耻道: “白掌门,薛炀不是你白家人,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白青扬起胡须,不屑道: “妖族孽子,休要在此妄语唬人,你刚才那一剑不过是借助外力,你的修为仍在黄魄境!” 接着脸色一转,怒而拂袖,振声道: “你这妖孽,在天一学院中杀害我门中弟子,六合大赛又杀白芦寒,此番又坑害薛炀长老,殃及其他宗派弟子不计其数。如今你满手血污,罪恶滔天,我白家领袖震风部洲,匡扶正道,义不容辞,绝不容你这妖孽继续为非作歹!” 字字句句,白青说的是慷慨激昂,庄严神圣。 但他仍不满意,接着向四周的浮石喊道: “诸位英豪,大家都是江湖中的人族义士,这白云生出身妖界,又犯下如此恶行,我们绝不能放虎归山,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此时,这群从头到尾只有眼睛和嘴巴在活动的江湖看客,像是一群寻觅死尸的豺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埋尸之地。 一时间,激愤声宛如沸腾的水翻滚起来。 “对!绝不能放他走!三十年前家师死于南荒妖界,此仇未报,谁敢放他走,我承天派第一个不答应!” 忽然,一个衣不蔽体的胖子,手中舞着一双铜锤,轻盈地落在白青身后,冷冷道:“绝不能对妖族手下留情!” 接着,一个状似干柴的黑衣男子毅然飞下,站在白云生对面,喝道:“没错!妖族之辈入侵中原之心不死,绝不能放虎归山!我落英派死也不受妖族淫威!” “没错!” “没错!” “绝不能放他们离开!” 先出声的这些人,大都是与白家交好的门派,和妖族之间也素有仇怨。 也有一些人与妖族交集不深,宿无仇怨,所以他们换了一种理由加入了讨伐的阵营。 “让他留下长生剑,留下本源之气!” 显然,不久前白云生和薛炀的对话已经被听了个清清楚楚。 “对!此等秘密绝不能留给妖族!” “白云生!速速交出长生剑,我们保你全尸!” 一个粗布壮汉扛着一柄宣花板斧,也站到了薛秋漓和白青身后。 接着,两道,三道……很快,百余个人族修行者已汇聚在白云生和项无间面前。 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美有丑。 他们大都是中营位的高手,偶有一两个大营位的人藏在里面。 毕竟到了大营位,人大都是要脸的。 其余七八成的修行者都留在了浮石原地,他们没有参与发难。 因为除了薛、白两大世家,另外三大世家都没动,白鹭洲和闻去道也没有动。 见身后此番情景,白青不**风得意,本来还有些发虚的信心瞬间涨满。 他扬手示意小伙伴们安静,看着白云生和项无间,出言不逊道: “白云生,我再给你们最后的机会,交出操控本源之气的秘诀和长生剑,我可以保证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 然而白云生和项无间好像根本没听见这些人的威吓,甚至没看见这些人。 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相顾无言,只有会心一笑。 白云生笑道:“大哥,原来你也不是妖族。” 项无间笑道:“我说过,我们是同样的人。” 说完,他把九黎玉还给白云生。 白云生接过玉石,玩笑道:“现在不一样了,我的头发已经白了。” “哈哈哈……” 两人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像是许久未见面的老友,在互诉忠肝,在相互道别。 此情此景,他们已经感觉不到伤痛,感觉不到疲惫。 白云生从来没有笑得如此洒脱,说道:“现在有酒就好了。” 项无间从来没有笑得如此开怀,说道:“等我们离开这里,找个酒家喝他个三天三夜,一醉方休!” 白云生豪爽一笑,用力拍了拍项无间的肩膀,隐含热泪道: “好!今日你我兄弟,就在这巫云山巅,会一会天下英雄!” 两人松开了互相搀扶的手。 长生和白云生。 慑天和项无间。 两件震古烁今的神兵利器; 两个闪闪发光的天遇奇才。 此刻,剑与人已融为一体。 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殊死一战,只在此时。 突然。 “且慢!” 銮台上的白鹭洲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打消了最后的一丝犹豫,从冰王座上落下拦在了两方势力中间。 “师父?” 白青一见白鹭洲,立刻惊讶地行礼,他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鹭洲会前来阻止。 白鹭洲看了看那百余江湖客,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说道:“白青,可否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们二人。” 白青脸色一沉,不过还是颇为恭敬道:“大长老,这两个孽子的所作所为您都看见了。现在即使我可以放下恩怨,不再追究,但是我身后的各路英雄也不会放过他们。大长老,请您以门中牺牲的弟子为重!以人族大利为重!妖族孽子不可留啊!” 说道最后,白青竟有些声泪俱下。 白鹭洲却不为所动,转身看向白云生,百般不是滋味。 他目光中惊颤着几分激动,缓缓说道: “小友,若你将长生剑交出,老朽定会保你性命!”。 白云生笑着摇头,道: “前辈,您的恩泽白云生铭记在心。若能留住残命,定任凭差遣。请您离开吧,我和大哥不会答应。” 白鹭洲目光一暗,痛心疾首地劝道:“你还年轻,何苦如此执着?!” 白云生与项无间相觑一眼,两双黑瞳中满是赴死的决绝。 两人默契地齐声道:“今日只有战死的神,绝无苟生的鬼!” 纵横天下九百年的白鹭洲从没有感到这般的无力,眼下的形势牵扯天下六极,事关幕后宗主之命,已非他一人可以左右。 不久,等到几片雪花轻轻落在白鹭洲肩上,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重重地一叹,暗自飞身离去。 刹那间。 两道剑光消失在百人的围杀之中。 第97章 生离死别 江湖上说,人也好,妖也好,这一生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爱字。 爱自己,爱血脉,爱朋友,爱女人,爱江山。 可这一切爱的后面,对白云生来说,除了朋友他一无所有。 而如今,就连这最后的一点财富,也要被上天残忍地剥夺。 巫云山顶,雪白的山峦映照着湛蓝的天空。 两道光在五颜六色的业力中飞速穿梭,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一道五彩的光,一道黑色的光,两个黄魄境实力的年轻人,在一群中营位和大营位高手的围攻中,疯狂地杀戮着。 白云生疯狂吞噬着长生剑中的力量,根本不在乎身体能否撑住,可以撑多久。 项无间无尽地催动着体内的本源之气,丝毫不顾经脉和脏腑的崩溃,甚至伤亡。 刀枪剑影中,不停地有人倒下,惨叫声痛绝人寰。 因为各种关系,不停地有人从浮石跃下,加入到这场“屠妖”大战中。 虽然时过境迁,事已久远,但那些点点滴滴的仇恨却似乎从未远离。对于身在中原的他们而言,四荒的妖族本就是天生的敌人。 鲜血汇成溪流,淌过褐色的大地流入天池。 两道光仿佛两支擎天巨笔,在这张五彩的纸上挥毫泼墨,一舒丹青妙笔。 白发的白云生,黑发的项无间,两人像是两尊妖神,已经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只留下一个杀念,在敌人的围攻下,用两把神兵书写着波澜壮阔的史诗大战。 “天逆,黄泉的送葬!” “上清轮回剑!” 在战况最焦灼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爆出了最后的绝招。 此刻,白鹭洲、闻去道、慕容武、公输威四位至强者并肩站在空中,提心吊胆地看着下面这场旷世大战。 他们知道分出胜负的时刻,已经到了。 慕容尘守着暮成雪和易风啸的尸体,被慕容武凝出的结界包裹着,漂浮在他们四人身边。 此时,风云女侠慕容尘的脸上已经失去了任何情绪,没有悲伤,没有惊恐,没有绝望。 她的心早已麻木了。 这一连串的意外和打击已彻底摧毁了慕容尘并不坚强的心,她呆滞地望着下方异彩纷呈的战局。 黑暗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天地间的肃杀之气明显弱了许多。 白云生和项无间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强取外力,更是山穷水尽。 还活着的白青大喝一声命令道:“大家将业力聚在一起,不要分散!” 顿时,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把业力传入了白青体内。 五彩的业力汇聚在一起,幻化成一个黑色的结界,挡在了众人上空。 两道黑色的剑光瞬然斩下。 一道宛如灭世的妖神。 一道像是君临的帝王。 灰暗的山,灰暗的水,灰暗的岛,在刹那间风雨飘摇。 白青身后数十名中营位顶峰高手痛痛快快地喷了一口血,手中的业力骤然暗淡。 云散光来,平静祥和的巫云山雪峰似乎对这场惊世之战毫不知情。 小小的湖心岛已经分裂成了十几片更小的岛屿,像一面摔碎的铜镜,碎片静静地漂浮在蓝色的天池中。 项无间失去气息的躯体从空中坠落,扑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暗蓝色的慑天剑闪着电芒追随着主人飞入水中。 白青一方的百十人,有一半重伤昏迷,另一半也失去了再战之力。 “呼。呼。” 此刻的白青发髻凌乱,余惧未消地喘着长气。 他调动着残存不多的业力感应了一遍四周,确定没有白云生的气息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刚要坐下休整。 突然。 “轰!”一道黑光从天池冲出,掀起了十丈高的水浪。 白发黑瞳的白云生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生剑饮血而赤,剑锋闪着冷冷的血光,仿佛一把地狱死神的镰刀。 “他居然还没死?!” 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顿时爬上了白青的心头。 “呼。” 血色闪光。 白云生的身影骤然不见,引得白青和身后人惊慌失措地张望。 此刻,他们身上已全无高手的风范,只有面对死亡时的恐慌。 没有丝毫的力量波动,那道血光仿佛妖魔睁开的瞳孔,惊扰了众生的美梦。 光灭。 白云生兀然出现在白青面前,吓得白老爷子胡须抖动,一个不稳,瘫坐在地。 “噗噗噗。” 白青身后的人像是被砍到的木桩,一个接着一个栽倒,砍下的人头滚落了一地。 白掌门颤抖的目光一点点移了下来,离他最近的那个头颅上,画的正是薛秋漓那张天香国色的脸。 一代薛家家主已经成了身首异处的女鬼。 白青瞬间吓得肝胆俱裂,慌乱地张着手,骨寒毛竖地恳求道:“不··不·要··杀我!” 此时,原本拥挤的浮石空出了些许地方。 那些没有出手的修行者,那些没有来的及出手的人,无不呆若木鸡,心生侥幸,似疯似傻,噤若寒蝉。 白云生却凝了凝目光,注视着魂飞魄散的白青,一言不发。 他冷漠的眼神中竟然露出了几分奇怪,似是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如此模样。 白云生晃了晃头,又看了几眼这个颤栗的老人,嘴角轻轻撅起,像一个孩童玩腻了手中的玩具,生气地举起拳头,就要砸烂玩具。 白青早已是惊弓之鸟,看见白云生举起长生剑,吓得屎尿齐出,哆哆嗦嗦道: “不要…不要杀我……” “住手!” 就在那无情的剑锋要斩下人头时,伴着一声没有情绪的叹息,一只手抓住了白云生的右臂。 风云寂静。 白鹭洲出现在失去了意识的白云生面前。 他看着白云生的满头白发,痛心道:“够了,云生,不要再杀人了。” 白云生皱了皱眉,混沌无知的黑瞳中露出了恼怒,仍旧一言不发,撅起的嘴抬得更高了。 他用力地晃了晃手,挣开白鹭洲的束缚。二话没说,竟举起长生剑朝白鹭洲刺了过去。 嗖。剑锋无处着力,刺了一空。 白鹭洲的身影接着出现在原地。 “哼!” 此时的白云生终于发出了一丝声音,接踵而至的却是连绵如雨的剑影。 两人一攻一守,你来我往,白鹭洲轻松地躲过了每一招致命的剑。 十三招过后,那只手再次牢牢抓住了白云生用剑的手臂,白鹭洲苍老的声音已几近更咽: “云生,快醒过来,这不是你!” 这一次的话似乎有了作用。 只见白云生慢慢放下了剑,低下头,黑色的双瞳中有了一种痛苦的颜色。 他左手扶着脑袋不停地摇着头,脸上的五官深深地扭曲了起来。 就在这短暂的挣扎中。 突然。 三尺青锋化作一道虚影,瞬间刺进了白云生的胸口。 白鹭洲惊骇地盯着青色的剑刃,猛然回头,却看见白青手拿着剑柄,一脸阴笑。 “混账!你在干什么!” 白鹭洲勃然大怒,袖口一扫,将白青打飞出去。 接着,他立即抓住白云生的手腕,周身业力倾涌进他的身体,迅速为他疗伤。 可这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白鹭洲带着浓郁生气的业力,根本无法到达白云生的心脏。 有一面漆黑的屏障阻绝了一切。 白鹭洲万分焦虑又诧异地看着白云生。 而白云生已从刚刚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却依旧状若白鬼,面无人色。 忽然,白云生又动了。 长生剑闪电般绕过白鹭洲,刺向倒在地上挣扎的白青,方才他被白鹭洲那一掌震得险些死去。 “不要杀他!” 白鹭洲万火焚心地喊着,身影晃动,抢先一步挡在了白青身前。 白云生浑然不觉,剑锋一沉,无情的血光像一条毒蛇死死锁定了白青。 “师父救我!” 白青慌不择神地抓住白鹭洲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这一剑太快,太诡异。 即使白鹭洲用身体为墙,也来不及阻挡白云生的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白青忽然奋力坐起,掌心凝起一团绿光打在了白鹭洲后背。 须臾之间,长生剑刺穿了白青的心脏。 “额……” 低沉的呻吟声从人的喉咙中磨出。 但出声的却不是白青。 白鹭洲匪夷所思地看着一旁安然无事的白青。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保护了一辈子的徒弟,白家的家主,水云天的掌门,居然在最后暗算了他。 殷红的血淌在青白色的胡须辫子上。 白鹭洲的左胸口,赫然插着血红的长生剑锋。 方才那白青竟在最后一刻,对自己的师父使用了移花接木之术,将两个人的身体瞬间调换。 那一剑,深深地刺进了白鹭洲的心脏。 然而就在此刻,看着眼前这个重伤的老人,白云生浑然的双眼中忽然涌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泪水,像一个孩童做错了事情,惹出了祸端,不知所措地哭了。 他松开长生剑,双膝跪在白鹭洲面前,用无神的瞳孔悲伤地看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 白鹭洲清晰地感觉着自己的生机正在飞速被长生剑吞噬。 这一刻,他才明白,这股黑色的业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吃人。 他颤巍巍地吐着越来越冷的气,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着白云生雪白的头发,一行老泪,纵横而下。 “小子……”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入白云生耳中,仿佛一道仲夏深夜的雨雷,劈开了低沉的云层。他体内那团被漆黑封闭的意识仿佛一个正在龟裂的蛋壳,里面有什么东西,迫切地想要跑出来。 “嗒嗒嗒。” “嗒嗒嗒。” 雷声越来越急,裂痕越来越大。 白云生双手紧紧抱住头,无数撕心裂肺的疼痛排山倒海般涌来,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猛刺着他的头。 “啊!!” 白云生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叫,在他黑暗意识的最深处,有一层东西破裂了,一束光照了进来,照亮了白云生的满面泪痕。 “老头,你会后悔的!” “老头,你放开我!” “爷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偷你的酒了……” 一个孩童的声音,一幅老人垂髫的画面。 老人头发花白,青白的胡子绑成辫子快拖到了地上,一个顽童在死缠烂打着老人的胡须。 老人一脸佯怒,又慈祥又溺爱地踹了小孩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道: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还敢偷喝老子的酒!” 小孩摸爬滚打着起来,一溜烟地跑进了一间茅屋,趴在窗户上,抱着酒坛子朝老人不停地扮鬼脸。 老人无奈地笑了笑,理了理被弄乱的胡须,转身坐在竹亭下,抱起酒坛痛饮几口,接着甩出鱼竿,静静地看着湖水中的荷花。 …… 一幅幅,一面面。 那孩童慢慢地长大,老人的样子却一直没变。 此刻,白云生脸上喷涌的泪水已经湿透了胸前的衣衫。 那张一直没变的脸,不正是眼前的白鹭洲? 那个慢慢长大的少年,不正是他? “爷爷……” 白云生用力枯哑地喊着,两只手抓住白鹭洲的大手,感受着老人渐渐冰凉的体温。 他仰着头,看着老人此刻无比熟悉的笑容,绝望地乞求道:“爷爷,爷爷,你不要走……” 白鹭洲强忍住眼泪,缓慢地点点头,万分和蔼道: “小子,你长大了,爷爷很开心能再见你一面。不要伤心,爷爷不会怪你,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爷爷!” “如果能让你放下杀心,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白云生止不住眼泪的簌簌,拼命地摇着头,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白鹭洲强打了打所剩无几的精神,继续道: “小子,我们走的路不同。但愿你走的那条,是对的。” 白鹭洲话说一半,气息骤然停顿,急喘了几口气,颤巍巍道: “云生…前…路艰…险,你…要…多…加小心!” 白鹭洲重重地说完最后两个字。 紧接着,寂静的天池废墟中,一阵耀眼的绿光夺目而起,将白云生一淹而没,留下了它在人间最后的迹象。 白鹭洲耗尽最后的业力,用挪移之术将白云生送出了巫云山。 飞翔在空中的白云生,摇晃着一头白发,仿佛一团飘零的雪花,刚刚风干不久的眼泪再次喷薄而出。 他无助地伸着手,泪水随风飘落,沾湿了灰白的土地,卷起一个个灰白的水珠。 “爷爷!!!” 白云生的心从没有像此时这般,痛得灼热,痛得煎熬,痛得生不如死。 尸横遍野的废墟中,白鹭洲高大伟岸的身躯带着满足的欣慰,缓缓倒了下去。 ······ ······ ······ 【作者题外话】:第二卷《入世》结束,第三卷《成王》开始!感谢一路关注,求银票! 第98章 漠洲飞雪 巫云山上的惊天一役,如春雷一般横扫了大江南北,响彻了五大部洲,惊动了四荒妖界。 本届中原六合大赛以沧海阁夺魁而结束。 但天池一战的意义,早已远非如此。 白云生凭一己之力,一石激起千万层浪。 那些深埋在江湖中的惊天秘密,在无数修行者的震惊中,已经浮出水面,名动四野。 天灭之难,为何? 天营位、紫魄境之上,为何? 本源之气,为何? 修行者真可有万年寿岁? 天营位、紫魄境真可破之? 本源之气真可触之操之? 一条条惊世隐秘,密集地冲击着江湖修行者的心理防线,改变着江湖信仰的天空。 这其中随便一个,便足以让暗流涌动的江湖惊涛四起。 龙出海,虎下山。 可就在这风起云涌之时,五大世家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退避,纷纷封闭了山门,谢绝任何访客。 这惹得中原各地的修行者游走不定,就为了能从五大世家那里得到一点真相。 话说另一端。 巫云山一役,白云生几人可谓是声名鹊起,名动天下。其他人身死令人叹息,可“逃走”的白云生却得了“百岁榜”的“青睐”,以斩杀天下第一高手和数百江湖英豪的“战绩”,直接“白衣上榜”,名列第十! 甚至在世俗中,巫云山一战的各种风言风语也传得满城风雨。一人一言,众口烁辞,句句不离白云生三个字。 在他们嘴里,白云生时而是十恶不赦的妖王,时而又成了孤胆杀敌的英雄。 不过,不管怎样,他在巫云山之巅,一人斩杀天下第一高手薛炀却是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但他本人在那一战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道白道,甚至五大世家,中原江湖的各大势力的人马都在暗中寻找他的踪迹。 至于坠入天池中的项无间至今下落不明,死无全尸。 暮成雪和易风啸的尸体据传被葬在了巫云山中,也有人说在沧海宫中神秘消失,不知去向。 而月亮丘的大小姐慕容尘因神智受损,据传成了一个疯子。 …… 半个月后,漠州飞雪。 如今的飘雪国都城可谓是热闹非凡。 往日平静的玉妃街上车水马龙,来往的商客和外地人络绎不绝地穿梭在城市中,其中不乏妖族的身影。 他们中大多是俗世人,都是为了来近距离听听趣闻,观瞻一下雄伟的巫云山。 藏在人群中的修行者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为了拜访沧海阁,有的是为了寻找白云生的下落。 午时,雪已经停了。 漠州城西,一座三层酒楼门前插着一杆长长的大旗,旗上绣了一个大大的“酒”字。 正门上方,朱红色牌匾上烫着三个金字。 风雪楼。 刚过晌午,来店中喝酒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 大厅里,酒客的劝酒声,桌上的谈笑声,掌柜和跑堂楼上楼下的叫唤声,各种声响交杂在一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影,一身黑衣,手中提着一把剑,用烂布裹了起来。 斗笠上遮了一圈黑纱,看不清里面人的相貌。 他抖了抖身上的风雪,步伐矫健地走进酒楼。 瘦瘦的老板正在柜台上忙着算账,满面红光。他开了半辈子店,生意从没像近半个月这样好过。 看见来人,老板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笑吟吟地走出柜台,弯腰请身道: “欢迎光临,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说着,老板一双老鼠眼瞄了瞄斗笠下,看出来是个年轻人。 青年压了压笠沿,沉声道: “吃饭。” “好嘞!您里边儿请,榔头,招呼客人!” 说完,掌柜身后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个更瘦的人,蜡黄的灰布衣上打了不少补丁,只有头特别大,倒真像个榔头。 “客官,您请。” 榔头将青年引进了靠里的角落。 青年把剑放在朱红色的桌上,只点了一盘赤鲢烩白芦,却要了三坛酒。 酒菜备齐后,青年也没摘斗笠,就这样自斟自饮起来。 半晌过去,菜一口未动,酒已经喝了半坛。 酒楼里的喧嚣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消沉。 若是在半个多月前,这副打扮的人在漠州城里一定分外扎眼。 但在如今,像他这样的人可谓比比皆是。 瘦老板也一眼看出他是来漠州城的江湖中人,所以才迫不及待地笑脸相迎。 坛中的酒名叫“雪里来”,名气不大,却是坎辰部洲独有的酒,尤以漠州城中的“雪里来”最为出名。 青年耳边尽是其他食客的说话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江湖中人,他们都很低调,没有像其他世俗人一样,大吼大叫。 不过半柱香,三坛酒已经去了一坛半,青年这才拿起紫竹筷夹了一口赤鲢肉。 头上的斗笠不止没耽误他喝酒吃肉,也没耽误他听话,店内每一张嘴里吐出的话,都清晰地传进了他耳中。 “哎,你听说了吗?那白云生原来是南荒妖界倚帝山的妖王,是混入荆州的奸细。” 一道拉皮筋似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是个蓝胖子,坐在青年身后的桌子上,夹了一口菜,接着道: “看来妖族入主中原之心还在啊。这倚帝山也真是胆大包天,连天一学院都敢渗透。” 和他对坐的一个宽鼻大汉,抹着满嘴的油污,含糊道: “听说五大世家联合发了通缉令,全江湖通缉白云生和项无间二人,据说抓住他们的人,能得到五大世家嫡系传承呢!” 胖子灌下杯中酒,一脸神往道: “要是我也能修行就好了,说不定也能加入五大世家,在国中平步青云,呼风唤雨,看谁还敢说我胖。” 青年暗暗嗤笑,斗笠轻轻摆动,第二坛“雪里来”已经到了腹中。 忽然,二楼一个男子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少爷,我们这次能见到薛姑娘吗?” 那少爷的声音清雅适耳: “谁知道呢。此次叔父让我下山,是为拜访薛家,顺便问问婚事,现在外面风声紧,薛家人不一定会见我们。” 刚刚说话的男子在桌上锤了一拳,狠狠道: “哎,话又说回来,这次六合大赛门中损失惨重。太长老和芦寒师兄都遭了那白云生的毒手,掌门还受了重伤一直闭关不出。这妖孽真是可恶!” “我看此事未必像门中说的那么简单。如今中原的各大门派已经暗中联盟,要求五大世家和天一学院说出那些秘密,甚至有人咬定是薛家藏起了项无间的尸体,在偷偷研究操纵本源之术。” 说话的青年喝了一口酒,轻叹一声,接着道: “一场纷争的结束只是另一场纷争的开始,只怕江湖上又要兴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这说话的年轻人,正是水云天白家的年轻一辈弟子,白松兽,也是白青的子侄。 一个月前,他奉命前来沧海阁提亲。 本来应该和白青一路,可素爱游山玩水的他却带着书童平安独自跑了,在震风部洲游山玩水了一阵。几天前他惊闻巫云山事,方才匆忙赶来。 平安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虎头虎脑,仍在愤愤不平道: “就算不全是他白云生的错,也不该连累薛姑娘啊!少爷,我听说沧海阁的风花雪月四位长老动了真火,把薛姑娘关在了天池湖底……” 白松兽瞪了他一眼,吓得平安不再多言,埋头专心扫荡起盘中的美食。 白松兽轻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又飘起来的雪花,呢喃道:“薛姑娘,四年不见,你可还安好?” 此时,楼下的喧闹中倏地夹杂进一声脆响。 一道黑影骤起,周围的食客只觉眼前一花,刚刚掩上的门又吹进了风雪。 再看那斗笠青年喝酒的桌子,刚刚斟满的酒还没喝,那道赤鲢烩白芦已经没了热气。 瘦老板跑过来一看,见桌上放着一锭金子,顿时舒展开被风雪吹硬的皱纹,刚要伸手去拿。 只听哗啦一声,木桌倏地散架,杯盘碎了一地。 【作者题外话】:第三卷《成王》开始!感谢一路关注! 第99章 似水流年 巫云山。 大雪簌簌地飘落着。 寒风卷起一浪浪雪舞,在山涧中呼啸而过。 一道黑影出现在白茫茫的雪山上,迎着刺骨的朔风,飞快地跳跃攀爬。 近眼看去,此人居然就是漠州风雪楼里,那个带斗笠的青年。 长剑在背,飘荡的衣衫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青年没有在山上停留,一路飞驰到了巫云山峰顶,越过环嗣的雪峰,黑色的身影停在了一片蓝色的湖水前。 此时的天池寂静如玉,沾了斑斑白雪,雪花曼舞,湖水一碧百里,澄澈无暇。 不过,这等人间仙境般的美景,却没有打动青年脸上分毫的情绪。 他焦躁地环望着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出路,又思索片刻,返身离开了天池,往山下奔去。 云秀阁。 清冷幽香的阁楼里,一名蓝衣少女生得眉目如画,双瞳剪水,竟与那冷罗刹薛冰有七八分相似,正倚在粉红色的软榻上。 少女的纤纤小手正翻着一本薄薄的书。 看了不一会儿,少女似乎觉得厌了,樱唇微翘,把书丢在榻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娇小的身姿已有了美人的初容。 少女嘟着嘴坐到木椅上,双手捧着粉红的嫩腮,嘟囔道:“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转而,她又气鼓鼓道: “都怪那个死白云生,臭白云生,把姐姐害成这样!别让我见到你,不然本小姐一定剁了你的手,砍下你的头。哼!” 少女名叫薛莹,是薛冰的妹妹,年方十岁。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好孩子。” 忽然,一声冷诧从薛莹身后传来,吓得少女芳心大乱,一跳三尺,睁圆了杏眼瞪着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慌乱道: “你……你是谁?!我可没说别人坏话。” 青年慢慢摘下斗笠,一头白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深邃的瞳孔正笑眯眯地看着花容失色的薛莹,道: “我就是那个你想剁手砍头的人。” “你是白云生?!” 薛莹失色的花容上又涂了一层蜡白,慌不择路道: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你不会是来杀我的吧?我只是骂了你几句而已!” 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就要落下水珠子。 白云生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如此强的威慑力,遂无奈道:“我是来找薛冰的。” 薛莹好像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翻脸如翻书,叉着腰骂道: “你还好意思来找我姐姐!要不是你,姐姐能被关起来吗!” 白云生心里一沉,只得低头道: “我就是为此事而来,我会救她出来。” 薛莹见白云生面露悲伤,声音也低了下去,缓缓道: “你一个人救不了姐姐的。” 白云生不留间隙地问道:“她在哪里?” 薛莹眼神一暗,两只小手来回揉搓着,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 “姐姐被封了修为,关在天池湖底。我听晴姑姑说,要姐姐在那里面壁百年。” 说着,少女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白云生双拳紧握,骨头像摔碎的冰块一般咔咔地响。不觉中,阵阵冰冷无情的杀气透体而出,吓得薛莹寒毛悚立,瞪大双眸立刻没了哭声。 白云生沙哑道:“知道路吗?带我去。” 薛莹愣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什么…时候…” “现在,立刻,马上!” 薛莹脆弱的少女心再也受不了那森然的杀气,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白云生双眉深蹙,只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急切,走到薛莹身边,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她水蓝色的长发。 薛莹的失声痛哭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 白云生极尽耐心地安慰道:“不要怕,我要去救你姐姐出来,请你带路。” 薛莹听到白云生的“柔风和雨”,渐渐停止了哭声,小手擦了擦哭红的眼圈,更咽道:“现在宫中弟子走动频繁,不可以出去,要等到晚上。” 白云生明白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转过身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蓝色的纱帐后面空落落的,已经没了那日那晚,佳人的绝世身姿。 入夜。 整个沧海阁又成了一座无人的鬼城。 薛莹举着夜光石,领着白云生在玄冰迷宫中七拐八拐地走着。 这是白云生第二次走这繁杂的迷宫,却已没有第一次的那般温馨,心中的焦虑时时敲打着冰上的脚步。 走了大约一炷香,薛莹在一个路口前,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小声道: “前面就是通往天池禁域的传送阵,不过有两个小营位后期的师兄把守,你等我去引开他们。” 白云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薛莹整理一下衣衫,昂起笑脸,哼着小曲走了过去。 一个俊朗青年惊奇地看着薛莹,诧异道:“小师妹?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薛莹笑嘻嘻道:“薛龙师兄,我来看看你们,你和薛辉师兄晚上不用休息吗?” 少女的甜美笑容,令困惑的薛龙二人生不起半分严厉。 若是换做旁人,敢到这沧海阁禁地,早已被直接轰走。 薛辉道:“这里有花长老布下的结界,不会受到弱水之神的影响。” 薛莹又一阵担心,薛辉说的这个花长老正是风花雪月中,移花宫的薛凤儿,在四位长老中脾气最是不好。 薛莹眨着两只蝴蝶般的大眼睛,可怜兮兮道:“两位师兄,我想进去看看姐姐,可以吗?” 薛龙无奈摇摇头,这位小师妹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薛辉直接拒绝道:“小师妹,没有四位长老的谕牌,就算我们同意,你也进不去。” “谕牌我有啊……” 薛莹说着就要拿出东西。 突然,一阵冷厉的杀气瞬生瞬灭,一道血光闪过。 “咚。咚。” 薛龙和薛辉二人已经目瞪口呆倒在了地上,生息全无。 薛莹玉手捂着张到最大口型的小嘴,半天没敢说话。 白云生收起长生剑,冷冷道:“给我谕牌。” 薛莹沉默过后,大声尖叫道:“你疯啦!干嘛要杀他们!” 不过她还是把谕牌扔给了白云生。 未作多言,谕牌入阵,蓝光一闪,白云生已消失不见。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个水的世界。 蓝色的天池湖水在头顶悠悠浮动,地上是一湾清潭,潭水一碧见底,穿过湖水的光落在潭水上,影影绰绰。 周围的石壁上浮着一层冰雪,飘着寒烟。 一束光从天池湖底落下,笔直地落在潭水中央,秀丽的白光笼罩着一方冰台,冰下荡漾着一圈圈波纹。 一道白色倩影正柔弱地躺在冰面上。 仿佛一片初冬的树叶,在黯然地飘落。 仿佛一只冷秋的蝴蝶,在寂寞地等待离去。 这是世间不会再有的风景,诉说着这座山里从未有过的哀伤。 它告诉姗姗来迟的白云生,有一个女孩在深深地爱着他。 “薛冰……” 白云生按住身心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唤着倾倒的人儿。 潭中寂静的水纹荡了一圈又一圈,刻录着此时白云生心中的百感交集。 “我喜欢她吗?” “不知道。” “可是我来了。” “她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呢?” “是那次错误的邂逅,还是天池上,她愿为我而死的倔强。” 不知不觉,一滴眼泪溜进了白云生的嘴里。 不远处,白光下,冰台上,那道蓝色的身影,缓缓转过了身。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白云生!” 薛冰不施粉黛的容颜上,朝霞映雪。 在看到白云生的那一刹那,两朵清澈的水花流落明眸。 他终于来了。 这个自己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甘愿为其死的人,终于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冰冰!” 白云生疾呼一声,蜻蜓点水般跃起,在潭水中落下两圈涟漪,就要奔到冰台上。 “不要过来!” 薛冰从回梦的激动中醒来,急喊着慌乱起身,一席蓝袍滑落,露出了两朵雪白的香肩。 白云生已来不及停下,身体狠狠地撞在了一层光壁上,接着,彻骨的寒冷将他送回了原地。 “云生!你怎么样?这禁域连着天池,有先祖符咒加持,你进不来的。” 薛冰看着白云生挣扎着起身,急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刚刚那一道业力反噬,一定伤了他! 白云生踉跄起身,并无大碍,只是束在身后的满头白发已经散落,看得薛冰心里,又是一阵刮骨切肤般的疼。 薛冰粉红的细唇弯起一道绝美的弧线,楚楚道:“云生,你能回来我已经明白了,你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白云生平复好心脉的震荡,微笑着摇摇头。再次纵身一跃,扑向了那束皎洁的光。 薛冰捂住双眼,不敢再看。 只见一团黑色的业力在白云生掌心飞速凝聚,打在光壁之上,光芒交织不久,光壁上竟被撕开了一道三尺洞口,白云生飞身钻了进去。 光壁瞬间弥合,恢复如初。 薛冰还没睁开眼,玲珑有致的娇躯就陷进了一双温暖的臂弯中。 她惊慌地张开水眸,惊喜地看着白云生真实的笑脸,喜极而泣。 白云生撩开薛冰额前的乱发,轻吻着她的额头,道:“丫头,哭什么?” 薛冰紧紧地抱着白云生,似乎害怕一放手,就会再次失去他。 她的脸贴在白云生凉凉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见里面紊乱的心跳。 “云生,你怎么来了。” 薛冰昂起头,开心地笑着。齿如瓠犀,艳若桃花,和以前冷若寒霜的冷罗刹,简直判若两人。 接着,薛冰手指轻点着白云生的鼻尖,问道:“你好像长高了?” “人总要长大。是你妹妹带我来的。” 白云生感受着胸前压迫的柔软,心神一荡,也开心的笑了。 这是一个月来他心情最轻松的时候。 薛冰怜惜地摸着白云生的白发,关切道:“莹莹啊,那丫头野了点。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你的问题真多。” 白云生低下头,用鼻尖轻轻顶着美人儿的鼻尖,藏住了他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沉重。 两人坐在冰台上,薛冰把头埋进白云生怀里,听他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白云生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外面的情况。 当说起白鹭洲时,白云生喉中的哭腔又蠢蠢欲动——那种伤痛就像开裂在西荒大地上的落凤谷,永远不会磨灭。 薛冰的玉指一直轻轻地按着白云生的胸口,慢慢安抚着他的悲伤。 “我从天池离开以后,落在了一个荒谷中,然后就一直在那里恢复伤势,直到出来后才发现,那里已经到了坎辰部洲的边界,所以我又返了回来。” “你的业力可以吞噬其他力量,那你岂不无敌啦!” 白云生苦笑道:“我倒是想。它只能压制实力相仿的敌人,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我还是得跑。” 薛冰“不依不饶”道:“可是,薛炀师祖也在你手下败了。” “那是我借了长生剑的力量,不然一百个我,也打不过薛炀。” 白云生看着薛冰天真可爱的样子,心生欢喜。 “哎,女人还是这个样子好,冷冰冰的有什么意思。” 他在心里暗忖着,手指不知不觉滑上了薛冰裸露的香肩,把她揽入怀中。 白云生指尖感受着那无与伦比的柔顺丝滑,简直让人舒服得能轻呼出来。 薛冰雪白的俏脸上立刻浮了一层红霞,红霞一直染到了脖颈深处,没入了凹凸起伏的曲线中。 她听着白云生越来越没规律的心跳,紧张兮兮地轻声道: “云生你怎么了。” “咕咚。” 白云生小心地动了一下喉咙。 抚摸着薛冰的手指渐渐变得酥麻,颤抖,好像有一头挣扎的小兽,正在他强劲有力的心脏中不停地乱撞。 白云生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张开嘴,吐出一口热气,吹在了薛冰随意札起流苏上。 他手心的汗水落在薛冰的凝脂玉肤上,腾起了一朵绯红。 薛冰轻抬娥眉,看着脸红耳赤的白云生,眼中含着浓浓的情谊。 白云生从没有如此清晰地看着薛冰的脸。 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莲。腮边两缕青丝轻柔地拂过面颊,耳上的珍珠坠子微微摇曳。 佳人眉目含情,口吐清兰。 一声轻咛,梦入仙音。 ……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时光如水,暂时带走了心中的仇恨,只留下了伊人望水垂怜的烟容。 天池禁域,一光如瀑。 白云生披着衣服,怀里躺着西子佳人。 薛冰细长的玉指在白云生的胸膛上比划着,嘴里不时念念有词。 白云生轻拍着薛冰的肩膀,道:“冰冰,我们一起走吧。” 薛冰的手指忽然停下了,不一会儿,一滴眼泪沾湿了白云生的胸口。 “云生,我不能离开这里。” 白云生一见薛冰流泪又慌了神,他没想到,曾经那么冷艳的罗刹女,此时居然变得如此柔弱,柔弱得惹人心疼。 他伸出手,擦干了薛冰脸上的泪痕,道:“你担心薛家?” “不,我担心你。”薛冰脸色忽然变得冷静,道,“你在天池上大开杀戒,薛、白两家已经对你恨之入骨。我自幼在沧海阁长大,师父对我恩同父母,虽然……” 薛冰顿了一会儿,她知道是五大世家有错在先,但薛炀和薛秋漓都已经死在白云生剑下。 “云生,希望你能理解我。” 白云生艰难却并不违心地笑道: “我知道,有些选择会很痛苦,我不会逼你。” “你真好。”薛冰破涕为笑,转而道:“项无间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白云生尚好的心情,被这一句话打散了。 他尽量保持着笑容,道: “大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冰块脸还有雪儿……” 一想起暮成雪,白云生立刻没了思绪,好像所有的意识到这里就断裂了,而丢失的那一部分,再也找不回来。 薛冰知道白云生在想什么,乖巧地没有做声,静静地等着白云生从记忆的挣扎中恢复过来。 少顷,白云生接上刚刚的话,道: “他们两个的遗体不知去了哪里,还有野蛮姐,听说她精神不太好。我们五个人一起出生入死,没想到这么快就阴阳相隔了,真是天意弄人。” 薛冰温柔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白云生沉下目光,冷冷地盯着潭水中的光,一字字吐出了两个字: “报仇。” 薛冰立即担忧道:“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找你,恐怕……” 白云生很快收起了眼中的冷光,安慰道:“不用担心,他们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还要花一些时间。” “哦。云生,你和薛炀长老在天池上说的那些东西,是真的吗?” 白云生冷笑道:“有些东西我还没查清楚,不过薛炀肯定隐瞒了什么。至于千岁榜一事,薛炀说是神兽故意为之,现在也不能妄下定论。” “嗯…” 这句话说完,两人又依偎了一会儿。 算算时辰,也到了离别的时刻。 天已经快亮了。 白云生必须在天亮前离开沧海阁,否则沧海阁恢复哨岗,他的行踪一旦败露,葬身在这大山腹中,可不是什么玩笑事。 白云生亲手为薛冰穿上衣服,温暖的手指掠过冰清玉洁的身体。薛冰脸色羞红,并没有阻止白云生的动作。 不一会儿,白色的绸衣又遮住了美丽的身体。 “冰冰,我走了。” 白云生在薛冰唇边轻轻一吻,没有留下任何承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四目相对,千万言语,统统化作了泪眼婆娑中的柔情。 君此去,生死未卜。朝朝暮暮,纵千般风情,又与何人说。 白云生知道自己肯定还会回来。 带着复仇的怒火和对薛冰的思念回来。 薛冰知道白云生肯定会再回来。 成为另一个人,回来。 白云生没有回头。 薛冰没有再流泪。 …… 牢狱之外,随着一阵蓝光闪过,白云生回到了玄冰迷宫里。 薛莹正无聊地蹲在传送阵旁,一个人生着闷气。 “死白云生,臭白云生,还不出来,居然敢让本小姐在这里等他。” “我说过了,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白云生冷冷的声音像冬天泼在脸上的一盆冷水,吓得薛莹“哇”一声跌倒在地。 小姑娘拍拍屁股,站起来蛮横道:“要死啊!走也不出声,来也不出声,你是鬼啊!” 白云生只能无奈道:“带我去个地方。” 薛莹全然不买账,两手叉着小蛮腰,等着杏眼说: “还要去哪?你把人都吓死了,还怎么走!” “小公主,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白云生努力地做出笑容,这小妮子比起她姐姐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此时,他已经全然忘了,薛冰还是冷罗刹时想杀他的事了。 薛莹伸出小手,道:“把谕牌还我!” 白云生掏出玉符,丢了过去。 薛莹窃窃一笑,不讲理道:“我要你背我出去!” 白云生眉间一冷,若在平时,长生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但白云生还是把薛莹背了出来。 这是他背上第一次有人,想不到却是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借着黎明前最后的时间,循着薛冰此前的话,两人悄然来到了凌雪殿后的一间密室中。 薛莹用谕牌打开了结界,密室里空空如也,冷若冰窖。 只见上下一缕缕寒烟在房间北面的影壁上交汇,而在距离白云生最近的两束寒烟里,飘着一把漆黑的刀和一张蛟皮。 第100章 苦海镇 黎明还在苏醒。 雪山刚刚伸了个懒腰,刮起一阵冷风,责怪着惊扰它的青年。 白云生离开巫云山后,并没有在漠州城停留,而是马不停蹄地一路奔出了飘雪国。 边境。 皑皑的雪山已经远在身后。 白云生站在风里,万般情绪浮上心头。 他没有告诉薛冰,他体内的黑色业力虽然威力强横,可以吞噬力量,湮灭生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这也是他为什么忽然长高,而且满头白发的原因。 那种力量也一直在吞噬他的生命。 从登极之路上“露出马脚”,到天池上倾然爆发,虽然平时吞噬速度非常缓慢,但一旦运转起来,吞噬的速度便会骤然加剧。 天池一战,就是这判决生死的黑色业力,让白云生一瞬之间老去了几十岁。 这一头白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白云生忽然回想起了当年在荆州时,西乞老人对他说的话——这种力量极其强大又极其危险,真不知以后自己能不能掌控得住。 一想到此,白云生不禁又犯起了嘀咕:这把长生剑中封印的东西似乎一直在等着他,也不知当初西乞老人传给他时,知不知情。 不过这缕念头很快便消散无影,毕竟西乞老人是他生命里极其重要的恩人。 此时此地,白云生的营与魄仍在修行,修为仍在黄魄境和小营位巅峰。只不过原本分在心脏和丹田中的两股业力已经融为一体,在周天经脉中形成了一个有始有终的循环。 说起黄魄境和小营位的力量融合,白云生应该高兴才是,因为他的实力已经明显超越同级对手。 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惊诧地发现,自己的修行速度竟然比以前足足慢了一倍。 不一会儿,冉冉升起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白云生扫了扫心头的阴霾,不由加快了脚步。 从这到南荒还有数千里之遥,而那个约定之期,也快到了。 …… 深秋满日。 苦海镇的酒香和女人香在十里外就能闻到。 这里的风情似乎永远不会衰退。 因为这里没有王者,只有流寇。没有法度,只有自由。 苦海镇坐落在坤山部洲的东南角,是江湖上各种牛鬼蛇神的销金窟,而它千万年不灭的繁闹,还因为这里是通往南荒妖界的必经之路。 七天后。 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青年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小镇。 苦海镇方圆只有七八里地,围着一圈石墙,断壁残垣,破烂不堪。入镇的街口有个坊市,零零散散地有几个摊位,走动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人。 几个破布摊上,摆了些不知名的玩意儿。 最外面的一个地摊旁,摊主留了一张长脸,脸色青得出奇,衣服里露出来六条胳膊,下面的两只手拿着两个拨浪鼓,有气无力地摇晃着,中间的两只手抱着一把老琵琶,呆呆地弹着几个不成调的音,上面的两只手枯瘦如柴,捋着从红袍子里露出来的几根头发。 其他几个摊位也十分惨淡,摊主不是面黄肌瘦,就是断臂瘸腿,有的头发像一团枯草,有的光头向个馊了的馒头。 白云生微微低下斗笠,没有在意镇外的荒凉,独自沿着坑坑洼洼的石板路,走进了这座小镇中。 路的前半段十分清冷,偶而有几个走动的人影,也是步伐匆匆,宛若飘来飘去的孤魂野鬼。 但在转过一个路口后,情况却急转而变。 白云生仿佛一步从地狱走到了天宫。 只见繁忙的街道上,灯红酒绿,各式各样的路摊、店铺星罗棋布地列在路的两旁。 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牛鬼蛇神走来走去,个个凶神恶煞,脸色发青,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并非善类,非得在脸上写上“我是恶棍”四个字。 白云生来之前就听说过,这苦海小镇极其混乱,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争斗,流血,死亡。 这里几乎囊括了世间一切丑恶的东西。 青楼,赌坊,死斗场,黑市……凡是五大部洲唾弃禁止的东西,在这里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而且包你满意。 尚在大白天,就有衣着暴露的女子在街上搔首弄姿。空气里飘荡着醉人的酒香和女人的胭脂味,回荡着从酒楼和赌坊中传来的吆喝声,叫骂声。 白云生也算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面,却还是一时无法适应。 他压低了斗笠,踩着湿漉漉的血渍快步走过几条昏暗的街巷。 铁手赌坊。 白云生停在了一间二层楼的屋子前,一面掉了半边颜色的木板上画着一个“赌”字。 门内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声,震得屋檐上的灰尘哗哗地落下。 这用木头架起来的小楼时刻在摇摇欲坠,似乎一个不留神就能坍塌到底,将那些人埋在地下。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下心中的想杀人的烦躁,缓步走进了赌坊。 嘈杂的房间里,没人注意到这个陌生的身影。 苦海镇每天都有新的人来,有新的人死,没人会刻意去记住谁。 来这里的人,不是贪图享乐,就是为了躲避仇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了。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代价。 及时行乐,才是他们来这里想要的。 白云生也没介意,一个人走到了内堂,见一个十几岁的小童,扎着一个斜斜的辫子,光头上满是黑色的纹身,一只手支撑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白云生轻轻敲了敲桌子。 清脆的撞击声完全淹没在外屋的喧嚣里,那睡死的小童根本没听见白云生的招呼。 白云生不由目光一聚,冰冷的杀气仿佛一道冰箭锁定了小童。 “啊!” 脸色黑黄的少年噩梦般惊醒,指着白云生破口骂道:“什么东西,找死啊!” 白云生忍了忍怒火,低声道:“给我开一张赌桌。” 少年的三角眼不耐烦地指了指屋外,骂道: “都在外面,你随便去选一张就行了,金银珠宝,女人,胳膊手脚,还有你的命,都可以赌。” 白云生没理会他的话,径自道: “我要赌十万两黄金一注。” 那玩世不恭的少年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盯着白云生警惕地问道:“你想和谁赌?” 白云生心里这才稍稍平静了些,淡淡道:“枯骨。” 少年接着一脸认真道:“你找他做什么?” “给他接骨。” 白云生和少年一答一问,配合得十分默契。 少顷。 少年郑重地点点头,又仔细看了几眼带着斗笠的白云生,小心道: “你等我一下。” 说完,少年提着把鬼头刀,上了楼去。 那把宽厚的长刀散着银色的光,看上去比这少年还要重。 不一会儿。 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传来,白云生眉头一皱,他听出了这声音只有一个人。 那绑辫子的少年把厚重的刀刃顶在地上,又打量了几遍白云生,才扛起刀片,蔫着声音道: “你跟我来。” 白云生跟着少年走上楼梯,柳木的阶梯旧痕斑斑,每走一步都能落下灰尘。吱呀吱呀的声响让人不敢加大脚上的力道。 楼上似乎只有一个房间,黑灰色的木门紧闭着,门框上布满了油污。 “他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说完,少年便扛着大刀下了楼。 白云生没有犹豫,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自从有了这股黑色业力,他发现自己对杀气和血腥味越来越敏感了。 此刻自己的直觉告诉他,这间屋里虽有一丝蹊跷,不过没有杀气。 第101章 遇袭 房间里很阴暗。 明明是大白天,却点着一根兔子腿一样的白蜡烛,烛泪一层一层地流下来,积淀成厚厚的蜡台。 幽暗的烛火旁摆着一张方桌,围着四把椅子。 除此之外,房间里一览无余。 白云生向前的脚步并没有一丝凌乱。 等到他靠近烛火,一个人影忽然转过身来,露出了胸前的几道血痕。 看见白云生,黑袍人急忙单膝跪地,“噼里啪啦”骨头松动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十分扎耳。 “枯骨拜见妖王大人。” 白云生确定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后,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头华发,淡漠道: “起来吧。” 他看着苍白的烛火,直接问道:“倚帝山现在怎么样了?” 枯骨“咯嘣”地起身,恭敬地回答道:“肥遗一族联合了猿翼山、鹿蜀山的两位领主,和昆吾山、朝歌山、堂庭山的三位领主正在僵持着,双方互有损伤。目前,荆昊大人略处劣势。” 白云生略有蹙眉,不信道:“荆昊处在劣势?” 枯骨实话实说道:“此次祸乱的魁首,就是当年被妖王斩杀的金蚺蛇王的弟弟金图,此贼用计盗取了锁妖塔,致使荆昊大人处处受制,节节败退。当下已占了妖域半壁江山。” 白云生手指点了点下巴,在心中思索着:倚帝山妖域在南荒妖界中最为广袤,叛军竟然已经占了半壁妖域,若晚来一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过了一会儿,白云生重新带上斗笠,急声道:“枯骨,速带我上山,我要见荆昊。” “是,妖王请随我来。” 枯骨等的就是这句话。说完,他走到身后,挪动了书架上一部厚厚的书。 “呼。”书架立刻缓缓沉下,地上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暗道。 枯骨率先跳了进去,白云生没有犹豫,跟着跃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中。 “滴答。滴答。” 耳边不时有水滴的声音,甬道里潮湿阴暗,黑漆漆的一点火光都没有,还不时有阴风阵阵,仿佛走在阴间鬼道一般。 枯骨走在前面,举着一根粗壮的骨头,骨头上散着莹莹的绿光,照亮了脚下几丈的路。 走了好一会儿,枯骨停住脚步,甬道没了去路,面前是一面灰迹斑驳的石墙,一看就是在地下埋了不知多少年。 只见枯骨走向左手边的墙壁,一团绿光从黑袍中闪出,点亮了墙上一张复杂的妖纹。 “轰隆隆。” 甬道里涌出一阵不安的震动,厚重的石墙缓缓升起,一丝光亮从前方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浓艳的香风,带着女人的娇笑声迎面扑来。 白云生斗笠下的额头反感地一皱,跟着枯骨穿过十丈厚的石墙,走进了一团通明的灯火中。 耳边的男女声音清晰又杂乱地传来,有怒骂,有甜声,还有娇喘。 眼前是一座三层阁楼的后院,楼上莺歌燕舞,楼下寂静昏暗。 白云生强忍烦躁,不悦道:“这是哪里?” 枯骨一边打开着暗门,一边低声道: “妖王,苦海镇里早已遍布肥遗族手下,我们从这里进入地道的另一门,能避开视野,安全些。” “快走!” 白云生立刻崩出两个字。 他一听到阁楼上那些男男女女的声音,就恨不得一剑屠了整座楼宇。 又经过一段沉寂的穿行,白云生和枯骨来到了一间地下室中。 石室很宽敞,中间有块十丈见方的石台,像是决斗用的斗场。四周环绕着一圈血池,池中的血温热猩红,一看便是刚流进去不久。 忽然,白云生背后的长生剑微微一震,他立刻发觉了不对。 自己记得在凉州时,枯骨对倚帝山的战乱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带他赶到倚帝山。 可如今就在倚帝山脚下,他怎么会变得如此沉着。 “这是在哪?” 白云生问着,手中已暗暗蓄满了业力。 “这是地下死斗场,也是你的坟墓!” 刚刚还毕恭毕敬的黑袍人,突然浑身爆发了惨绿色的业力,黑袍散落在地上,露出了一张黑色的蛇脸。 白云生并没有丝毫惊慌,低沉道:“你不是枯骨!” 蛇妖瞪着细长细长的瞳孔,阴笑道:“白云生,想不到吧?我是金图大人座下先锋都孤,特意在这里等你!” “唰唰。” 眨眼间,又有两道黑影从黑暗中窜出,站在都孤身后,蒙着黑巾看不清相貌。 白云生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 那他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白云生摘下斗笠背在身上,静静地看着面前三个脸色不善的妖修,冷酷道:“真正的枯骨在哪里?” 都孤喋喋笑道:“当然是在地狱里!” “是金图让你来的?” 都孤舌头一吐,裂开一张阴森的笑容,得意道:“金图大人还不知道你来的消息,不过很快,你的尸体就会呈在他面前……” 都孤,得意忘形的话只说了一大半。 一道血红的剑光倏地闪过三个凶徒的眼睛。 这是三个不识好歹的妖修在世间看到的最后一抹光。 噗噗噗。 三颗人头如秋叶一般落在地上,滚进了血池之中。 …… 第二天一早,苦海镇在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中苏醒。 安静的清晨被慌乱的人群打得稀乱。 丽人坊,苦海镇最有名的妓院之一。 此刻的院子里桌椅狼藉,尸横遍地。 许多人还保持着昨晚喝酒玩乐时的动作,只不过他们的眼中,都是如见恶鬼般的凄厉。 而此时,白云生已孤身一人踏进了倚帝山妖域。 走在安静的山谷中,不需抬头远望,便能看见那雄伟的擎天壮景。 这是白云生第二次来这里。 记忆恢复的他想起第一次闯入倚帝山,还是因为偷拿了白鹭洲天机盒中的空间符,穿越万里,被随机送到了这里。 而这一次,白云生却是以沧溟主人的身份君临南荒。 只是如今的倚帝山已非昔日的了无人烟。正值战争时期,山林间频繁有妖修经过,行迹匆匆。 白云生不急不慢地赶着路,精神却一直警觉。 虽然此刻他身在荆昊一方的领地,但对于白云生来说,整个妖域仍是极为陌生的。 都孤的出现,让他隐隐猜到,自己身怀沧溟的事怕是已经传遍了整个妖域。 碧玉梧桐的力量被朱雀吸食,短时间内无洗礼新妖王。 所以,倚帝山的另外两件至宝妖刀沧溟和锁妖塔,自然成了金图和荆昊争夺的圣物。 在苦海镇,白云生没有见到枯骨,也就不清楚目前倚帝山的具体战况。 如果都孤的话是真的,金图已经得到了锁妖塔,那妖刀沧溟一定就是下一个目标。 …… 日上三竿。 倚帝山妖域的第一个山头,已经出现在白云生身前。 累累白骨堆积成了一颗惨白的骷髅,额头上刻着三个字。 白骨岭。 “白骨?” 白云生脑海里忽然翻出一个名字,接着,一个女人的样子浮现在眼前,环肥燕瘦,形骸放浪。 他在心里定了定计较,立刻走过白骨骷髅,往山上奔去。 白骨属荆昊门下,如果真的是那个女妖,也算是遇见个熟人,能告诉他一些更真实的情况。 可白云生上山刚没走几步。 “嗖嗖。” 两道破空声从两旁传来,两根苍骨刺一左一右刺向他的肋骨。 白云生简单的一个转身,躲开了骨刺的偷袭,头也没回,继续往山上奔去。 “站住!” 随着异口同声的娇斥,两个穿着“简陋”的女妖拦在白云生面前。 一妖拿着一柄骨剑,怒目瞪着这个头戴斗笠的陌生男子。 其中一个女妖,画着浓浓的眉毛,斥责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白骨岭!” 白云生没有摘下斗笠,没有后退,也没有说话。 另一个女子长得很普通,声音却不含糊,喝道:“快说!难道你是肥遗族的奸细!” 白云生按下心中的杀意,不知怎么回事,如今只要一遇见阻拦自己的人,他心里就会莫名地升起杀意。 白云生沙哑道:“我是荆昊大人手下,奉命面见白骨大王。” 那个浓眉女子摇了摇胸前初涌的波涛,横声道:“荆昊领主的手下?有什么证明?” 突然。 一道血光闪过,一把剑已经落在了两个女子的脖子上,冰冷的杀气吓得两个未经人事的女妖瑟瑟发抖。 白云生“霸王硬上弓”,一个手刀劈晕了一个女妖,对另一个女妖冷冷道:“带我去见白骨。” 那个幸存的女妖哆嗦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哆嗦道:“你跟我来。” 白云生冷冷地警告道:“记住,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女子惊吓地连忙点头,不敢出声。 白云生收起长生剑,跟着女妖走进了山岭。 第102章 再临倚帝 白骨洞。 两人在最高的一个山头上停了下来,女子颤声道:“大王就在里面。” 白云生二话没说,接着一掌打晕了她。 这一路上有不少白骨岭的妖修看见了他,他们都对这个陌生人眼含忌惮。如今正是倚帝山妖域大乱之时,任何人都可能出现,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白云生揣着戒心,走进了阴森森的白骨洞中。 山洞里有不少闪着光的钟乳,白似和田,灵韵生动,怕是要经过上万年的积聚才能有如此瑰丽。 此时走在洞中的白云生却微感诧异——这白骨大王的居所,居然连个守卫都没有。 万事反常必有其妖。这让警惕的白云生顿时又警惕了几分。 连转了几个弯,忽有道光影投射在墙壁上,似乎是一汪潭水。 白云生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眼前是一间天然石室,果然藏着一方清澈透亮的池塘,池水光鲜亮丽,闪得带着斗笠的白云生也不得不眯起眼睛。 可就在此时,一注粉红色的烟雾突然从四周凭空冒出,瞬间就弥漫了整个石室。 白云生下意识地遮住了口鼻。 “呵呵呵。” 阵阵酥骨的笑声传来,听得白云生脚下一软。 “哪里来的小弟弟,快让姐姐瞧瞧。” 一道模糊的人影从池水中站起。 时隔多年,白骨那浪荡的声音白云生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但周围弥漫的烟雾却又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小弟弟,没用的,这岐灵烟可是会从皮肤渗入的。” 耳边成熟妩媚的笑声让白云生的心神又是一漾。 果然,这粉红色的烟气已从皮肤渗入了他体内,一股难以抑制的火热倏地从腹下燃起。 白云生立刻运转业力,身体震出一层气浪,将烟雾吹散,恢复了视线。 透过斗笠的纱,白云生的视线里赫然出现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正挽着段段秋波,在池水中娇羞地看着他。 腹下的火热越烧越烈,白云生试图将毒性驱除,可业力绕了一圈,却根本没找到任何毒的踪迹。 白云生惊异道:“不是毒烟?” “小弟弟,这是姐姐从一千个男人身上提炼出来的岐灵烟,一旦进入身体是解不了的,快过来,让姐姐亲亲你。” 女人说完,兰花指一挑,一缕粉红色的烟又飘了过来。 白云生像是被勾住了魂儿的羊羔一样,即使他拼命地压下体内的邪火,却依旧慢慢走向了女人的身体。 此时的他瞳孔迷离,眼神涣散,宛如一只提线木偶,两只手胡乱地向前探寻着。 “唰!”女人手指一挥,一道蓝色业力打落白云生的斗笠,露出了白发黑瞳。 但女人在看到这张脸后,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反而惊惧地叫道: “妖王大人!” …… 又是一个黄昏。 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和一个衣着妩媚的女人一同出现在听宣谷前。 青年的面具将脸和头都遮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瞳孔,像个蒙面杀手。 女人站在青年身边,肃然的神态中带着些许尴尬。 蜿蜒的山道上每隔十丈就有一个妖兵把守,戒备比平时森严了数倍。 谷口处,站着两排武装到牙齿的卫兵,威武又冷酷。 妖兵一看是白骨大王没有阻拦,却拦下了头戴面具的白云生。 “站住!什么人!” 已经走过去的白骨立刻转身道:“放肆!他是……” 白骨刚要脱口而出,却被白云生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只得收回威严,肃声道:“他是荆昊大人的客人。我奉大人之命,接他上山。” 妖兵再次确认了白骨的身份,又深深打量了一遍白云生,才撤下拦路的长戟。 白骨修为已到绿魄境,两人站在一根巨大的荧光白骨上,往山顶飞去。 因为妖域大战的缘故,荆昊撤去了听宣谷的重力结界,以便妖兵出入通信。 还是那座山顶。 还是那座神宫。 不同的是,高高在上的万妖殿此时蒙了一层浓浓的肃杀之气。 白云生抢先一步走进殿中。 殿内站着三道人影,白云生只记得荆昊的模样,对另外两人印象有些模糊。 两人刚一入殿,白骨便单膝跪地,一改妖娆,规规矩矩道: “白骨拜见荆昊大人和两位领主!” 荆昊身上仍旧挂着一身紫色肌肉,裂开鼻梁上的伤疤,雷声道:“起来吧。”接着瞥了一眼白云生,开门见山地喝道:“此人是谁?” 白骨款款起身,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白云生不动声色地对白骨说道:“辛苦了,你回去吧。” “是。” 在三位领主诧异的目光中,白骨居然应声退出了大殿。 冷冷的大殿中,几人头顶的夜明珠星罗棋布,宛若遥远的星河照耀着沉沉的宫殿。 荆昊和另两位领主从战局的讨论中“脱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头戴面具的青年。 少顷。 荆昊锐利地俯视着白云生,沉声道:“阁下是谁?竟能命令我妖界大王。” 话音欲落未落间,三股蓝魄境的业力威压慢慢迫向白云生。 大殿内的气氛骤然压抑起来。 白云生却丝毫不为所动,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道:“荆昊,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傲狂。” 紫影闪烁,一阵烈风在大殿内激荡。 荆昊瞬身出现在白云生丈外,他两丈多高的身躯耸立如柱,威严的妖瞳垂下目光,死死地盯着青年面具下的那张脸。 “你是!” 忽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战乱的繁琐思绪中涌了上来,让荆昊高大的身躯竟隐隐颤抖起来。 荆昊身后那个红发大汉,袒露着胸前火红的胸毛,粗鲁道:“荆昊,你怎么回事?他究竟是谁?” 白云生心念一动,一把黑刀从他背后飞出,漂在三位领主面前。 三位蓝魄境的巅峰高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把黑刀,那股熟悉的气息和压迫,瞬间降临。 三妖当即心神巨震,异口同声道:“圣刀沧溟!” “荆昊拜见妖王!” “司徒野拜见妖王!” “留一扇拜见妖王!” 三位地位尊崇的倚帝山领主,眨眼间变成了恭敬的仆从,一声不吭地单膝跪在白云生面前。 白云生暗自轻吐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震慑住这几个领主,毕竟他的实力虽有提升,但完全不能和妖域领主相比。 “起来吧。” 白云生轻声说着,绕过跪拜的三人,走上了白骨高台,坐在了那方血玉王座上。 要说激动,这可能是荆昊三人这几年最激动的时刻。 肥遗族的叛乱声势太猛,不到一年时间,他这一方的地盘就被蚕食掉了三分之一,士气相当低落。 荆昊不等白云生发问,就一一引荐了另外两位领主。 “妖王,这两位是野蛮王司徒野,旱地王留一扇。” 白云生点点头,左手扶着脸上的面具,右手敲打着前额,淡淡道: “野蛮王,大地蛮火牛;旱地王,异兽旱魃。倚帝山八领主叛变有三,为何只有第一,第四和第六三位在这里?”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白云生慑人的双眼中已有了妖王的威严。 荆昊不敢怠慢,回答道:“天目王和青丘狐王并未参战,两不相帮。” 白云生道:“他们做到了吗?” “属下一直派人监视,鹊山与青丘并未有所行动。” 白云生点点头,摸了摸鼻尖,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道:“荆昊,目前的战局如何?” 荆昊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道:“回禀妖王,肥遗族率领的叛军已攻陷我联军三分之一领地,不过,我们的实力并未伤筋动骨。” “并未伤筋动骨?”白云生黑色的双瞳中,射出了道道冷光,“锁妖塔都被夺了,这叫未伤筋动骨?” 荆昊连忙侧过余光看了看野蛮王和旱地王,却发现两人也在看自己。 三位领主再一次跪下,负荆请罪道:“我等护宝不力,请妖王责罚。” 白云生脑袋一沉,此情此景已经印证了都孤的话,锁妖塔真的不在荆昊手中。 他本来以为平息这场叛乱并非难事,只要拿着妖王信物登高一呼,差不多就能解决大半。但万万没想到,妖王的信物中,比沧溟妖刀更强的锁妖塔被敌人夺走。 眼下仅靠一把妖刀,并不足以形成有效的号召力。 霎时间,空旷的大殿里弥漫着一种彻骨的杀气。 白云生毕竟还很年轻,纵然经历了一些生死,但情绪的波动还是有点大。 “敌人那边什么情况?” 白云生也没办法怪罪荆昊三人,谁让他这个妖王,“迟到”了这么久呢? 荆昊三人暗舒一口气,这要是换做幽鸿,估计三人不死也残。 不过他们也得想想,白云生就算有幽鸿的心,也没有幽鸿的本事啊! 荆昊回答道:“叛军以金图为首,有魇赤虎和秃金鹫两大领主相助。” 白云生已经大致明白了战况,两方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只不过金图盗去了锁妖塔,才让实力有所倾斜。 不过眼下战争的声势显然全在叛军一方,容不得这位刚刚回来不久的年轻妖王多做盘桓。 他必须尽快稳住己方军心,再想办法平息叛乱。 白云生又考虑了半炷香的时间,自己从进入南荒以来便开始筹划的对策,此时已经有了去向。 “荆昊,我回来的消息先不要扩散出去,你还是这里的最高统帅。”白云生斟酌许久后,从王座上起身,接着道:“野蛮,旱地二位领主为副帅。荆昊,这把刀你先拿去,以便施发号令。” 白云生手一挥,沧溟飞出,荆昊恭敬地接住圣刀,与另外两位领主齐声道: “遵妖王命!” 夜。 白云生重回倚帝山的第一个夜晚并不平静。 在中原经历的种种,如水中月一般波澜又飘荡。 然而与真正的水中月不同的是,在回忆的江河里,映的不是一轮寒月,而是一张比寒月还要冷的脸。 第二天,白云生便离开了倚帝山,只身一人往妖域南部赶去。 第103章 三眼少年 昨夜,白云生慎之又慎地分析了当下的局面。 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远不足以令万妖臣服。 况且他“消失”已久,此番忽然露面,不仅可信度不高,而且会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更重要的是,白云生能感觉到,倚帝山上除了荆昊,野蛮和旱地两位领主也并非真心实意认同他。 所以正面战场还是交给荆昊他们指挥,自己则走另一条路,以自己“妖王”的身份,去争取更多的胜利筹码。 白云生此行第一个目标,就是八领主中的老七,天目王。 在倚帝山妖域七十六座大山之间,都有天机门设置的传送法阵,方便山岭之间来往,路途倒也不算崎岖。 遮天岭。 妖域北部的一座重要关隘,直接连接着南方其他山岭和倚帝山主峰。 西州城。 这是广袤的倚帝山妖域中,为数不多能真正称得上是“城”的地方。 此地方圆五百里,建在一片深山老林中。暗蓝色的石板路交叉穿梭在城中,搭配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给人一种酆都鬼城的错觉。 路边的商贩不多,行人也少之又少。 午时方过,西州城中央的一座蓝色光阵旁围着三十七名黑甲武士,守备森严。 随着一阵光芒熄灭,白云生走出传送阵,立即向守卫出示了荆昊给他的领主令牌,在守卫的匆匆跪拜中,走进了传送阵的另一端。 可就在传送阵光亮起的那一刹,白云生背后的长生剑忽然抖了一下,他急忙回头,却已来不及看见人影。 白光闪烁,他已经离开西州城,去了千里之外。 天空有了蒙蒙的亮光,云层还是很浓。 周围的山上出现了不少带颜色的植物,仿佛活泼可爱的精灵,跳跃在这死气沉沉的妖山上。 传送阵设在离城不远的山腰上,白云生凌空俯视,只觉眼前的城市气度恢弘,不亚于中原之地。 此处正是倚帝山妖域的第二大城,潜州。 这里距离鹊山已经很近,白云生没有再急着赶路,而是跃下传送阵,脚踏实地走进了城中。 小心驶得万年船。眼前的一山一水都写着陌生,他此行要做的事更是万分保密,关系整个妖域战局的走向,不得不更加小心。 潜州城中的集市添了不少热闹,虽然比不上中原,可在这妖族之地也算难得繁华。 白云生捡了个店面,点了三壶刀烈酒,独自喝了起来。 浊酒慰风尘,可惜此时有杯无人。 从倚帝山动身之前,白云生已经详细了解了路上的地域情报,这座潜州城中的刀烈酒,可谓妖域一绝。 酒是用城外乌岭上独有的黑泉水,经业力炼化,入铁线莲和火蛇果,酿造七七四十九天而成,酒劲霸道,入喉若万火攻心,十分解乏。 白云生连下三口,胸腔中翻涌的炽热烧得五脏六腑一阵舒爽。 他忍不住又痛饮了三大口。瞬间整个人好像都着了火一般,热气从天灵滚滚冒出,身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好酒!”白云生赞叹着,喊道:“掌柜,再给我来三壶!” “好嘞!” 那笑眯眯的掌柜刚拿起酒壶,只听门外“哐”的一声巨响,他这小店的店门已被砸了个稀烂。 木屑和尘土的飞扬中,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从破烂的门框中爬出,满脸血污,一看就受了不轻的伤。 少年没有犹豫,立刻迎着一群往外跑的宾客,爬起来往楼上跑。 白云生正好坐在楼梯口的桌上,刚刚的烈酒让他心情大好,好奇地看着这个伤痕累累冲过来的少年。 忽然,一道火红色的剑光从店外飞来,锁定了少年的后心。 “闪开!” 少年眼神惊慌失措,大吼一声,掀翻旁边几张和白云生的桌子,酒壶摔落,酒洒了一地。 接着少年飞快地往楼上奔去。 那道剑光却比他更快。 说时迟,那时快。 白云生瞬身站起,用未出鞘的长生剑打飞剑影。 剑落入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手中。 “好强的杀气。” 蒙面人杀气腾腾,令白云生不禁注目。 这种杀气绝不是江湖上一般修行者能有的,而是染过鲜血后才能养成的气势。 白云生冷冷地盯着蒙面杀手,这股杀气,让他有一丝熟悉的错觉。 黑衣人目光如毒,心里惊诧着被白云生挡回来的必杀一剑,脚步却没有停留,他盯准了少年逃走的方向,留下一串残影,剑已刺出。 此时,那少年已磕磕绊绊地爬上了二楼,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只顾得逃命。 白云生没有放开那股熟悉的杀气,七杀步一出,残影跟着上楼。 长生剑裹着破布从背后杀向黑衣人。 那白衣少年正绝望的蜷缩在墙角,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杀手感到了身后的森森杀气,迫不得已收住刺出的剑,反身一跃,倒着剑锋迎上白云生。 “嘶!”破布碎裂,露出了长生剑的寒芒。 那杀手眼中深深一惊,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恐怖东西,原本杀出的剑招强行停下。 白云生业力凝在手心,一掌拍在杀手的胸口上,将他震飞出去。 杀手借着力道,一个垫步跳窗逃走,丝毫没有和白云生多做纠缠。 白云生也没有追上去,而是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墨玉令牌。这是刚刚从杀手身上打落的。 令牌上,一片白云血海间飘着三滴冷冷的血雨。 白云生心神一惊,瞄了一眼蹲在墙角的少年,心里思忖道:“烟雨楼怎么会出现在南荒妖界?” 未及多想,白云生收起烟雨令,走到墙角,拍了拍少年颤抖的身体,尽量温和道:“他已经走了,你没事了。” 白衣少年放下捂住眼睛的两只污脏小手,露出额头上一道浅浅的橙纹。 此时的他衣着脏污,头发凌乱不堪,瞳孔中惊恐未消,两眼可怜兮兮地看着白云生。 白云生难得给陌生人一个微笑,可这微笑刚刚从嘴角弯出,他的眼角却忽然一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业力立刻运于双目。 不一会儿,白云生恍然地点点头。 眼前这个橙魄境的少年妖修,额头上的魄纹里居然有第三只眼睛。 第104章 恕难从命 白云生没想到这个被追杀的少年,居然是鹊山仙兽谛听的子嗣。 据说那谛听妖兽天生三眼,上可听天意,下能听地脉,能知前一百年,能知后一百年,十分了得。 天目王殷一圣的《窥天决》与天机老人的《天机诀》是江湖上并驾齐驱的两大先知神功。 白云生在潜州城休息一个时辰的计划变成了休息一天。 等少年的伤势恢复了七八,两人带了两斤刀烈酒,一起动身往鹊山前去。 一路秋风,催马蹄急。 少年的脸上恢复了奶油色,神采奕奕道:“恩公,你是潜州城的人吗?” 白云生罕见地面露一笑,道:“当然,不然我怎么能用传送阵呢?” 这个白衣少年名叫殷亮,是天目王殷一圣的小儿子,年方十二。月余前,他与兄长殷翦得到父亲准允,一起下山游玩,却不料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烟雨楼的杀手。 去鹊山的一路上,殷亮天真又好奇地问东问西,活泼可爱,并不嬉闹,似乎已经从被杀手追杀了五十里的惊惧中缓了过来。 白云生心里一时竟有些莫名喜欢这个孩子。 话说回来,若非一些其他的原因,被吞噬了几十年寿命,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无忧青年。他似乎在殷亮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过去的影子。 殷亮摇晃着小脑袋,开心地问道:“白恩公,你去鹊山是找我父王吗?” “是,殷前辈位列妖域八大领主,我对他的名讳早就如雷贯耳,此番出府,是专程登山拜访。” 白云生很久没这么耐心地和别人说过话了,心情大好的他转而问道: “你说你和兄长一起下山?他人呢?” 殷亮脸色一暗,失落地摇摇头,道: “不知道,哥哥引走了大半杀手,那个黑衣人一直追着我不放,我就和哥哥走散了,其他随从也都找不到了。” 殷亮的话并没有什么破绽,却让白云生不由心生怀疑。 这种事情本来无可非议,但江湖上的事只要和烟雨楼沾上关系,恐怕问题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况且,现在又是倚帝山妖域战乱之时,各方势力之间十分敏感,只要一点点火星儿,就足够引燃熊熊战火。 “难道是他兄长殷翦买凶杀人?” 白云生在心里猜测着,可是接着又冒出了更多的疑问。 “殷翦的动机是什么?” “现在天目王殷一圣修为尚在巅峰,此时亲兄弟之间能有什么仇怨?” “还是…烟雨楼接了金图叛军的活儿,要逼鹊山入局?” 白云生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他看了看马背上的殷亮,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等到了鹊山,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金枝岭,鹊山外的一座无主山岭,进入鹊山的必经之路。 绵绵的岭上此时寂静无人,野树丛生,虬枝环绕,生机有些杂乱。斑斑点点的绿色点缀在暗暗青青的岩石上,仿佛一片片潮湿的苔藓。 要进入鹊山,这里是最近的一条路。 殷亮对这里很熟悉,由他领着白云生,这一路走来倒是平安无事。 不过白云生心情虽然放松,却没有完全搁下警惕。他已经很清楚,如果烟雨楼真的盯上了谛听一族,那么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久,岭出林散。 殷亮指着前方的几座崇山峻岭,兴奋道:“恩公,前面就是我家,再走三里路,就到鹊山脚下了。” 白云生刚要开口。 “嗖嗖。” 两道悄无声息的刀光突然从茂密的山林中射出,一前一后直袭殷亮的天灵和心脏。 “小心!” 白云生低喝一声,抱着殷亮从马背上跃起,踏出七杀步夺路而去。 殷亮被白云生叫醒,看见飞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奔马一声嘶鸣,当即中刀而亡。 两人还未落地,“嗖嗖”,又是两抹刀光,又快又冷。 白云生眼看来不及躲闪,果断人剑分离,长生剑打飞了前方夺命的飞刀,他自己则用身体挡住了后面的一刀。 “噗。” 飞刀深深地插进了白云生的后背。 白云生仍将殷亮抱在怀里,体内业力迅速运转,化解着侵入经脉中的阴冷业力。 来不及停留,他收回长生剑,忘记了背后还在流血的伤口,抱着殷亮向前夺路奔去。 敌在暗,己在明。 白云生无法确认杀手的数量,所以他们必须最快赶到鹊山,才能进入安全地界。 烟雨楼纵然再猖狂,想必也不敢在妖界天王脚下撒野。 “嗖嗖嗖。” 眨眼间,又有十几把刀光从背后急急追来,直奔白云生身后的各处要害,每一把刺中了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白云生咬牙强忍背痛,业力运转周身,脚下七杀步的速度陡然暴增,留下一片黑色残影,躲过了那些致命的飞刀。 躲在白云生怀中的殷亮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过这位谛听少主也算坚强,一直紧咬着牙关,一声也没吭。 他知道,白云生已经受了伤,而且脚步已经快到了极致。 眼前的风景疾速倒退。 在白云生的全速前进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鹊山已出现在身前。 身后的杀手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果然如白云生所料,烟雨楼还不敢在妖界领主面前放肆。 停下来的白云生稍稍喘了口气,忽然一股剧痛从背后传来。 那看似普通的飞刀,力道却是极强,白云生背后的肋骨生生被打断了一半。 踏上鹊山后,白云生将殷亮放下,立即坐地运转业力疗伤。 殷亮小脸上满是焦急,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恩公你不要紧吧?你流了好多血。” 这点小伤,自然不是大问题。 白云生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计划成功的笑容,因为他知道,殷一圣马上就要来了。 他又调养了一会,才摇摇头,道:“轻伤而已,无碍。” 殷亮涉世未深,可不懂什么轻伤重伤,他匆匆忙忙地站起身,道: “恩公你在此处稍候,我这去找父王,让他来帮你。” 说完,刚要撒腿跑。 一道冷峻的声音倏地从巍然的山岭中传来:“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随着声音的靠近,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从山后飘然落下,仿佛山神从山顶拂下的一片落叶。 青发绿眼,直眉星目,一身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男人落地后,殷亮仿佛看见了神灵一样,立马跑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腰,哭喊道: “父王!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天目王殷一圣轻抚着小儿子的头发,眼神里透着满满的溺爱,接着他拍了拍殷亮的肩膀,安慰道: “亮儿,不要哭了,爹告诉过你,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殷一圣略带威严的话非常有效,殷亮松开抱着殷一圣的手,擦干眼泪,惊喜道:“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殷一圣却一直注视着白云生,回答道:“鹊山上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殷亮拉着殷一圣的手,走到正盘膝疗伤的白云生旁边,激动道: “爹,这是我的恩公白云生,我和哥哥被人追杀,是他在潜州城救了我,刚刚在路上他还帮我挡了一刀。” 殷一圣似乎没听见小儿子的话,双眼盯着面具后的白云生,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哦?我居然看不清他的修为。” 殷一圣略有诧异地在心里暗道。 闭眼疗伤的白云生对外面的情景可是一清二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殷一圣那看似平淡无奇的目光,却有一种把人看穿的能力。 少顷,白云生从恢复中醒来,心头微微一喜,这一刀换来了与殷一圣的直接见面,十分划算。 在来鹊山的路上,白云生还在担心万一殷一圣不见他怎么办。毕竟这位天目王可是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万一得知了他的身份而故意不见,那他岂不白跑一趟。 所以刚刚烟雨楼杀手出现的时候,白云生将计就计中了一刀。 老子为救你儿子负了伤,你总不会避而不见吧? 见白云生苏醒,殷一圣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颇有礼貌道: “殷某多谢白兄弟对犬子的救命之恩。” 白云生一看对方眉心的蓝色天眼魄印,便知殷一圣身份,遂还礼道: “晚辈白云生,拜见殷天王。” “哈哈哈” 殷一圣大笑道:“白兄弟客气了,殷某久不问世事,早已不负天王之名。” 白云生依旧恭敬道:“前辈过谦了,早听闻荆昊大人对您的评价,谛听天眼独步天下,神幻瞳术无人能破。” 殷一圣收起了笑容,好奇道:“哦?你是荆老大的属下?” 白云生刚要说话,殷一圣一拍头,惭愧道: “哎,你看我,在这深山老林住久了,人都老糊涂了,怎能让客人在这里站着说话。白兄弟,请随我上山,咱们坐下慢慢聊。” 白云生见殷一圣没有逐客,暗自松了一口气,俯身行礼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天一阁。 此处乃是殷一圣平日斟茶休憩的地方。 阁楼建在一座小山峰上,旁边有一条百丈瀑布飞流而下,气势磅礴,水雾弥漫,宛若一条九天银河遗落人间。 阁外绿树环绕,鸟语花香。 隆隆的瀑布声被一窗珠帘神奇地拦在窗外,坐在静谧的阁中,人的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白云生先喝了一口茶,只觉茶香扑鼻,入喉温润,香气久久不散,不觉陶醉道: “前辈真乃奇人真圣,生活在如此世外之地,实在羡煞旁人。” 白云生第一次觉得茶也可以醉人。 殷一圣慢慢品着茗茶,面带笑容道: “人老了,就该找个地方歇歇了。外界的纷乱都不适合我了。你也别前辈领主的叫我了,如不嫌弃,就喊我一声大哥吧。” 殷一圣此话一出,白云生心里连连苦笑。 看来传说是真的,靠近天目王的人,心中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那白某就高攀了,殷大哥!” 一语说完,白云生默不作声地喝起香茶,慢慢地思索该怎么说服殷一圣。 殷一圣却先说起了别的。 “白兄弟,你说追杀亮儿的杀手,是烟雨楼的人?” 白云生没有回答,直接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白云血雨令。 殷一圣一眼便认出了烟雨令,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冷冷道: “没想到烟雨楼的触手已经伸到南荒来了。可是他杀亮儿有何目的?” 白云生放下茶杯,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银河瀑布,淡淡道: “殷大哥,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殷一圣眼中青光一闪,想看看白云生心中所想,瞬而又放弃了,疑惑道:“兄弟此话何意?” 白云生岂会看不出殷一圣刚刚的小动作,不过却让他对殷一圣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毕竟,谁都不愿被人强行窥探心中隐秘,而这位天目王想看他心中所想,简直易如反掌。 白云生摸了摸鼻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转了几圈,没有回答,反而转了话锋,说道: “殷大哥可能也猜到了,实不相瞒,小弟正是奉荆昊大人命,前来请大哥加入联军,共平叛乱。” 殷一圣没有生气,也没有急着回答。又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几口,方才徐徐道: “你一来,我就猜到了你的目的,可惜,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为何?”白云生紧接着问。 殷一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摇摇头,道: “总之这场战争,我鹊山不会参加。不过你回去告诉荆老大,他大可放心,我同样不会帮助金图。” 白云生听出了殷一圣话里似有苦衷,也没再追问,眼珠子一转,忽然又接着方才的话茬,说起了别的: “殷大哥,听说您有两个儿子?” “不错,我下有一长子,名叫殷翦,兄弟问这个干什么?” “他现在在哪里?” “翦儿不日前陪小子殷亮下山游玩,至今未归。” 白云生话里开始带着机锋: “小弟上山前听殷亮提过。此番两人一同下山,遭到追杀,为何只有二公子回来,大公子却了无音信?” 殷一圣瞬间明白了白云生话中的意思,和颜悦色转瞬不见,沉重道: “你怀疑翦儿串通烟雨楼的人去杀小亮?” 白云生连忙摆手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殷大哥不必当真。如今妖域大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大哥身居领主之位,又两不相帮,难免遭人记恨。” 殷一圣凛然站起身,走到阁窗边,看着窗外飞泻的瀑布,那急速坠落的水花似乎冲在了他心上。 他从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人,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白云生趁热打铁,接着道: “殷大哥身怀窥天秘术,别人在想什么,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 少顷,殷一圣背身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只是一面之词,况且我也不会去窥探至亲的心灵。此乃我族大忌。” 白云生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丝焦急,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拉拢这尊大神。见殷一圣还在犹豫,他只好亮出了最后的绝招。 “殷大哥,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这张脸。” 说着,白云生慢慢摘下了黑色面具,一头白发如骨,露出了本来面目。 殷一圣心情还在别处,但当他看见白云生的相貌时,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了,心思也瞬间全都落到了这张脸上。 这是一张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脸。 两年前,万妖殿中,就是这张脸的主人,谈笑间便将妖域第二领主金蚰烧成了飞灰。 “你是新妖王!” 虽然头发变了花白,殷一圣还是一眼认出了白云生。 “我说这世间怎会有我看不透之人。” 殷一圣难以置信地说着,白云生刚要再行劝说。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只觉脸上七窍僵硬,就连血液和汗水也都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着双眼,瞪着浑身青光大闪的殷一圣。 在天目王额上的蓝色徽纹中射出一道绿光,照在了白云生的全身各处。 刹那间,白云生浑身一震,仿佛感觉整个灵魂都被赤裸地看了一遍,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糟糕、羞愤、无力。 过了一会儿,殷一圣关闭天眼,绿光收敛。 白云生猛然恢复了行动能力,扶着石桌差点瘫坐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谛听天眼,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没有妖气,不是妖兽,却又气运丹田,涌贯周天,怎么会这样?” 殷一圣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没有在意白云生此时的异样。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总算平息了体内的糟乱,缓缓起身。 殷一圣才炯着目光,深沉道:“你的确是万妖殿中斩杀金蚰之人,却又不是那个人。” 白云生并未因方才的事动怒,而是目光一垂,神秘道:“人,总是会变的。” 殷一圣又盯了一眼白云生,暂时按下心中的惊疑,松了一口气,转而笑道: “荆昊竟然让妖王亲当说客,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白云生并没有在意天目王的调侃,站起来,走到阁窗边,面对面看着殷一圣,认真道: “殷大哥,加入联军的事,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第105章 竟然是你 最终,殷一圣还是没有答应白云生。 在发现白云生的身份后,殷一圣便有些着急地结束了两人的对话,命人给白云生安排了住处,匆匆离开了。 是夜。 秋月当空。 窗外无风无兽,鹊山的夜当真是寂静非常。 白云生独自站在窗前,喝着壶中的酒。 这是他特意找殷一圣要来的好酒,也没问什么名字,喝起来软绵绵的,香醇有余,烈气不足。 不过在这静谧的夜晚,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当停杯一问之。” 月来了。 可是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问完了青天,等来了明月。 白云生坐回烛光下,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当初五个人,如今一个人。” 白云生猛灌下一杯酒,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几人曾经的欢声笑语。 “等着吧,雪儿,大哥,还有冰块脸,我一定会回去……” 一念方起,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却突然冲上了头,白云生顿觉脑海里像被灌了铅水一般沉重。 “酒有毒?!” 这惊险的念头刚刚冒出,“咚”的一声,人已经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千星隐,月朦胧。 过了一好会儿。 夜幕下,阵阵疾风从窗外掠进。 一道黑影随风飘了进来,仿佛凉秋里落下的一片树叶。 屋里烛火昏黄。 来人个头不高,用黑布蒙着脸,只留下了两只眼珠子映着青绿色的光。 黑影小心翼翼地靠近昏倒的白云生,脚步十分警觉。 忽然,黑衣人从腰间拔出一柄碧色短剑,绿色的业力凝在剑锋上,毫不犹豫地狠狠刺了下去。 “噗。” 锋利的短剑整个没进了白云生的心脏。 黑衣人眼中露着笑意,飞快拔出剑,转身刚要离开。 “大半夜不老老实实睡觉,跑到别人房间里闹事,这可不是鹊山的待客之道。” 黑衣人眼中神光大骇,业力暗运,跃起身子就要从窗户夺路而逃。 “嘶。” 寒光一闪,剑已经落在了黑衣人的眼前。 白云生不屑地寒声道:“连橙魄境的实力都没到,也敢当杀手?” 黑衣人像见了鬼一般,颤抖地问道:“你…我,我的剑明明刺进了你的心脏,你…怎么没死?!” 白云生冷冷道:“烟雨楼不是应该对我很了解吗?你们难道忘了,江湖上有一种功法叫做移花接木。” 白云生对这一招的印象,可谓终生难忘。 在白鹭洲用毕生功力将其送出巫云山后,白云生终于明白了,在金銮大泽时白鹭洲送给他的那枚玉符是什么意思。 那玉符里就是完整的易水经。 黑衣人惊慌道:“可是你明明喝了缠丝毒酒,你的业力应该早就被化了!” 白云生轻轻一叹,道:“你们要杀我,何苦如此麻烦。” 说着提起酒壶,又痛饮一口酒,酒水入喉,酒中的缠丝毒瞬间被他体内的黑色业力吞噬得干干净净。 “真是好酒!” 说着,长生剑猛地向前一刺。 矮小的黑衣人猛地后退,退到东墙边,退无可退,眼前只有冷冷的剑光。 他努力斜着目光,看着方才白云生坐的位置,那里正摆着一根干枯的木桩。 杀手黑布下的双眼顿时陷入了兵荒马乱,又带着几分阴毒。 白云生冷声喝道:“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说完,剑锋一挽,黑色头套飞起,白云生霎时呆立当场。 眼前这杀手是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 “殷亮!”白云生惊异道,“怎么会是你?!” 殷亮的小脸上此刻闪着光,只不过不是奶油般的光,而是蛇蝎一样的光。 他倔强地扭过头,没搭理白云生。 白云生苦笑道:“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演戏的功夫可不差,连烟雨楼都得给你当配角。” 殷亮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轻狂,冷冷道:“不要废话了,要杀要剐,来个痛快!” 白云生没有被激怒,反而很有意味地笑了,道: “哎,二公子,你说如果你父王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说完,白云生收起长生剑,回到座位上接着喝起酒来。 “嘭!” 房间的门被一阵烈风撞开。 殷一圣一身白衣,黑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殷亮看见父王小脸瞬间煞没了血色,他从没见过殷一圣这样的表情。 “父王……” 殷亮哆嗦着小嘴,颤抖道。 “住口!我不是你父王!我没你这逆子!” 殷一圣天眼骤然睁开,森然的绿光扫过殷亮的身体,穿着夜行衣的殷亮缓缓从墙上滑落,瘫坐在地,不省人事。 白云生惊惧地撇撇嘴,这神幻瞳术果然厉害! 殷一圣接着跪在白云生面前,惭愧难当:“殷某一时疏忽,险些害妖王丢掉性命,罪该万死。” 此时此刻,殷一圣终究还是承认了白云生的身份。 话说白天在天一阁时,白云生和殷一圣打了一个赌。 他让殷一圣回去对所有人说,他就是新任妖王。 如果鹊山真的有烟雨楼的人,必会有所行动。 只是他俩谁也没想到,杀手竟会是殷亮,而殷亮竟真敢来刺杀。 屋内,白云生连忙放下酒杯,过去将殷一圣扶起,道: “殷大哥言重了,小弟也只是怀疑殷翦公子,没想到却是这个小子。” 殷一圣眼圈微红,想着刚才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若非白云生有移花接木的奇招,可能就要遭了毒手。 殷一圣对荆昊的性格十分了解,要是让他知道妖王死在了鹊山,怕是顾不上妖域大战,第二天就能率兵荡平了这里。 白云生让殷一圣坐下,殷一圣却坚持不坐,站在白云生面前,俯身待命。 白云生也没再坚持,又倒了一碗酒,道:“殷大哥,你说为什么会是殷亮呢?” 殷一圣刚刚落下的火气又“噌噌”地窜了上来。 他没有回答白云生,而是右手一挥,业力抓住睁眼昏迷的殷亮,将他丢在了白云生脚下。 殷一圣淡漠道:“妖王,这孽子已被施了瞳术,困在幻境之中,妖王可以直接拷问,他会知无不言。” 白云生小小地露出惊叹,看着双眼失神的殷亮,道:“你何时加入的烟雨楼?” 殷亮木讷地张着眼睛,木讷道:“一年前。” 殷一圣闻言,铁青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白云生道:“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殷亮道:“倚帝山有消息散出,荆昊派人前来鹊山求援,让我们在途中设伏。” 殷一圣的脸色已青得发白。 白云生早有预料,接着问道:“烟雨楼在倚帝山的首领是谁?” 殷亮道:“不知道。” 白云生一想,看来这小子地位太低,知之甚少,遂再问道: “你为何要投靠烟雨楼?” 白云生问出了殷一圣最想知道的问题。他老来得子,一向对这个小儿子呵护备至,格外宠溺,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殷亮木讷地张开嘴,解开了两人的疑惑: “殷一圣虽宠爱我,却从不教我修行,就连家族的瞳术都不传于我。他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殷翦,把家族的大小事务也交给他处理。我像一个无用的花瓶,整天被人摆来摆去。我也是谛听血脉,为什么父王不重视我,为什么殷翦得到的什么都比我多。” 这本该极为悲愤的话,被殷亮一个字一个字地崩了出来,语气生硬,让人听着十分奇怪。 此时,殷一圣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他没想到,自己给孩子的保护,居然变成了背叛和仇视他的祸根。 白云生也是一脸唏嘘不已。 不过,这毕竟是殷一圣的家事,他不想多管,遂道: “殷大哥,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殷一圣却断然拒绝了,他单膝跪下,铿锵道: “在妖域行刺妖王是死罪,要被打入万妖窟,受万妖啃食,永世不得放出!对于此等孽子,妖王不必垂怜!” 白云生顿时一阵头大,在心里暗道: “你这殷老妖,把山芋又扔给我了,我这妖王刚来没几天,什么都没做,先把手下的儿子给杀了,是不是不太厚道?” 又思考了一会儿,白云生才道:“算了殷大哥,念他年幼无知,死罪就免了吧,罚他在瞳术幻境中面壁五年,万妖窟就不用去了。” 殷一圣抬眼,感激涕零道:“殷某替不孝子,叩谢妖王恩泽。” 白云生走上前,将殷一圣扶起来,笑着道: “殷大哥,我此来是有求于你,怎么倒成了你求起我来了。” “殷某不敢。” 白云生道:“那现在天目王可以答应我了?” 可是,就算是此情此景,殷一圣却依然给了他拒绝的答案。 “妖王,请恕殷某斗胆,此次妖域战乱,在下依然不会参加。” 此话一出,惊得白云生差点没摔倒,他诧异道: “殷大哥还有什么顾虑?” 殷一圣眼神闪烁了很久,再一次单膝跪下,恭敬道: “殷某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第106章 惊闻古事 秋月无边。 殷一圣带着白云生飞过了几座山头,落在鹊山深处。 “妖王请随我来。” 殷一圣在前面带着路,眼前的草木渐渐稀疏,岩石裸露,冷风吹过,吹出一片荒凉。 不久,两人穿过荒原般的路,一座古老的石殿出现在眼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大殿四周都有五根白色巨石鼎立,斑驳破败,有些柱子已经塌了半边残垣。 走到石殿外,殷一圣面带神圣地鞠躬行礼,仿佛在拜祭祖先。 白云生没多嘴,也跟着简单拜了拜。 接着二人走进石殿,大殿里同样残破,灰白色的乱石零零碎碎,堆积得到处都是,颇有几千年没人来过的样子。 白云生忍不住问道:“殷大哥,这里是……” 殷一圣踩着细碎的沙石,边走边说道:“这是我殷家祖庙,历代窥天诀的传承者,都会魂归此地。” 白云生打量着四周,疑惑道:“可是这里看上去很久没人来了。” 殷一圣没有回应,在一条走廊前停了一会,迈步走了进去。 白云生跟着他驻足,仰头看着两边墙壁上的彩色壁画。 左边的一幅,画中是一群赤膊的人,有男有女,他们正在围着一个祭台站着。 右边的壁画上,画着两个上身无衣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在水池中洗澡。 这些画像看得白云生莫名其妙。 殷一圣似乎对他的疑惑一清二楚,缓缓道: “妖王请随我来。” 话毕,殷一圣绕过壁画,走进了石殿的中央。 在那里,有一座和刚刚画中一样的祭台,只不过岁月已经将它的颜色完全剥去。 “难道那些人是殷家的祖先?” 白云生思考着,等着殷一圣的解释。 殷一圣看着灰白祭台,收起眼中的神伤,转身对白云生道: “妖王,我谛听一族生有天眼,世代相传窥天诀,这白祖庙就是用来洗礼天眼之用。” 白云生认真地听着,看着这里的破烂样,徐徐道: “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变。” 殷一圣沉沉地叹息着,头仰明月,缓缓道来:“妖王可知倚帝山妖域有八大王族?” 白云生心里纳闷殷一圣怎么会提起这个,还是点点头,道: “据我所知,妖域历来八大领主就出身自八方王族。” 殷一圣的声音却忽然变得低沉: “那妖王可曾听说,八大王族之上,还有三古族。” “什么?!” 白云生沉积很久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他半怀疑半惊讶地重复道: “三古族?” 殷一圣点点头,郑重道: “谛听,地兽,九幽三大古族,是倚帝山妖域血脉传承最悠久的三个妖族。他们一直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白云生惊骇之余,恍然明白了什么,吞吐道:“你就是三古族之一的谛听族人!” 殷一圣又点点头,万分怅然道: “你方才在壁画中看到的是谛听族的王氏血脉,我只是支族之人。长久以来,三古族名义上退隐世外,不问妖域世事。其实一直在暗中左右着妖域的局势。很多年前,我的祖上被族人派遣出来,安排在八大领主中,就有了如今的天目王。八大王族中的肥遗族,身后就是地兽族的支持,而上一代的妖王飞廉兽幽鸿大人,就是九幽族人!” 白云生抬起手指,摸了摸鼻尖,稍微缓了缓这猛如大潮般的信息。 原来倚帝山的水竟是如此的深。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强行拉回正题,问道: “可,这和殷大哥能不能参战有何关系?难不成是谛听族出现了问题?” 殷一圣没有否认,却也没有点头,只道: “这个我不清楚。在四十万年前,这祖庙中用来洗礼天眼的圣水突然断流,从那以后,鹊山谛听族的血脉越来越少,甚至到过一脉单传的窘境。” “如今,最后一泓圣水已被我用来洗礼殷翦的天眼。至于殷亮,不是我不想传他绝学,而是他的天眼没有洗礼,根本无法修行窥天诀。” “我想,倒不如让他做个普通妖修,这样也能少一些事端。没想到……” 言尽于此,殷一圣已是一脸悔恨。 白云生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殷一圣为何闭山不出,原来是担心家族的血脉断送在战场上。 无奈。 白云生无法体会殷一圣心里的那番滋味,只能无奈。 风月无声。 两人沉默了很久,白云生先开口道: “殷大哥,谛听族和你失去了联系,还怎么找你?怎么控制妖域的格局?” 殷一圣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怅然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或许宗族已经忘记我们了吧。” 说着,殷一圣俊朗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凄然。 白云生不死心地三连问道:“没有其他办法恢复圣水吗?谛听族生活的地方在哪?没有试着联系族人吗?” 殷一圣却只是摇头,回答道: “自从祖上离开宗族后就没再回去过。若在以前,圣水没有枯竭时还有机会联系,现在是绝无可能了。至于族人生活的地方……” 殷一圣停了一会儿,苦笑道: “那个地方名叫失界山,不过已经在四十万年前,因为一场大地震,土崩瓦解了。” “失界山……” 白云生若有所思地盯着破败的庙宇,嘴里喃喃着这个他从没听过的名字。 …… 回到天一阁时,天已经亮了。 从谛听祖庙出来,白云生也算罢休了,不再强求殷一圣出山,毕竟绝人子孙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白云生已心生离意,既然这边的路不通,他只好走其他的路。 “殷大哥,事已至此,小弟就不多打扰了,我们后会有期。” 殷一圣没有理由挽留这位年轻的妖王,毕竟自己身为臣子,妖域有难临头却无能相助,已是十分羞愧。 白云生没等殷一圣开口,接着道: “至于殷亮的事,我自会去查清楚。殷翦还未归山,殷大哥还是清查一遍鹊山为好,以免再糟了敌人暗手。” 殷一圣慌忙跪谢,道: “多谢妖王关心,殷某自当小心。” 白云生心里郁闷又无奈,这大老远地跑来居然白忙活了。 此刻的他万分怀念潜州城的刀烈酒,一会儿回去定要喝个痛快。 言尽于此,白云生刚要动身,殷一圣却急忙起身喊道:“妖王留步!” 白云生转过身,给了他一个有话快说的表情。 只见殷一圣右手青光一闪,一枚绿色玉笺出现在掌心,他递给白云生,认真道: “属下不能帮妖王出战,惭愧难当,此乃我族窥天诀秘籍,请妖王拿去吧。” 白云生呆呆地看着玉笺,哑然失笑道:“殷大哥,我可没有天眼,你给我这个也没用啊。” 殷一圣认真解释道:“窥天诀分为月读、神幻、窥天三境,这第一境月读,练成可慑人心神,读人心中所想,不需要天眼也可作基础修行。” 这句话无异于拂面的春风,让白云生郁闷的心情瞬间开朗。 能读出人心中所想,如真如此,那这武学是有些过于逆天了。 他一把抓过玉笺,迫不及待地就要打开看看。 殷一圣看着白云生的反应,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窥天诀是三古族之一的谛听族所创,和倚帝山世代相传的绝学《湮灭心法》是同一个层次的无上宝典。 其第二层神幻,乃为瞳术。需以天眼为根基,练成可将人置于永恒幻境中,施术者不死,被困者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至于最高一层窥天,就连殷一圣自己都没练到那个境界,那可是窥破天机,逆天改命的究极秘术。 交付秘籍后,殷一圣最后关切道:“妖王,如今倚帝山中出了内鬼,烟雨楼恐怕已和金图联手,此去路上要多加小心。” 白云生拍了拍胸脯,自信昂扬道:“殷大哥放心,当年在巫云山,那么多人都没要了我的命,何怕一个烟雨楼!” 殷一圣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妖王,这月读之术对真正的高手无用,而且极易被发现,切记不可滥用。” 说完,殷一圣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张银色面具,不舍地留恋了一眼,递给白云生,道: “这面具是先祖从失界山带出来的,名为风云,戴上后可隐去一切气息。送给妖王,权当殷某为妖域做的一点贡献。” 看着殷一圣手上这张白底黑纹的诡异面具,白云生表面淡定,内心却已经欢呼雀跃。 有窥天诀在手,再配上这风云面具,简直是行走江湖,杀人越货的天作之合! 第107章 青丘山下 妖域西。 这里如今已是金图叛军的领地。 黑云压境。 风沙在荒芜的大地上翻滚,不见半个人影。 此处距离青丘山已不足百里,放眼望去,远处能隐隐地能看到一条白色的山脊线。 半日后,青丘山岭。 八领主的最末一位——九尾狐王上官鸿,承青丘万年之志,统治着这方圆数百里的山脉岭谷。 如今战事频繁,青丘山内外也是气氛紧张,山林中的暗哨一个接着一个,直达青丘。 此刻,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青年,正飞奔在去往青丘山的路上。 九尾狐王,就是白云生下一个游说的目标。 但情况好像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 说起雪,在这倚帝山妖域中,只有青丘山能寻见雪花的痕迹。 连绵不绝的雪山在蓝黑色的天空下,划出了一段美妙的波浪。 青丘山的雪,比巫云山的雪少了些冰清玉洁,多了几分妖邪鬼魅。银白色的雪花亮晶晶地堆积在山峰上,点缀着野蛮的妖族世界。 青丘城,是这崇山峻岭中不多的小城市,在雪域之中也算人气十足。 战火多无情。虽然九尾狐王选择中立,但此时守城的卫兵还是排到了城外十里。 在一个清冷的秋晨,白云生戴着风云面具,悄悄潜进了城中。 进城后,他便显出了身形。城中妖人混杂,并不容易被辨认出来。 只是大街上冒然出来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白发怪人,总是引人回头注目。 白云生闲庭信步地走在大街上,实则心里满是警惕。 在这战乱之际,实在由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一旦身份暴露,凭借他现在的修为,将会很难脱身。 没过多久,为了回避路人的目光,白云生还是从地摊上买了一个斗笠,遮住了自己奇怪的面容。他要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等到天黑再夜探青丘山。 就在走过入城的一条街后,琐碎的人声忽然一下子沸了起来。 白云生压了压斗笠,无奈地钻进人群,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杆杆黑漆漆的钢枪给拦了回来。 “退后!退后!统统退后!” 叫嚣声从持枪的妖兵口中传出,只见一队黑甲兵正凶煞地驱赶着人群。 “退后!” 很快,黑甲兵严阵以待地排列在人群前,开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城主大人驾到!” 随着一声高昂的吼声,一辆奢华的马车从街道深处缓缓驶来。 身边站立的妖修纷纷跪下迎接,只有少数境界高的人依旧站着。 “这城主好大的派头。” 白云生在心里不屑地啐道,趁乱运转业力,用风云面具隐去了身形和气息,躲在人群后面。 顺着人群望去,只见前后八匹雄健的雪龙马稳稳地拉着一辆朱红色的马车,缓缓经过白云生身边。 马车里静悄悄的,白云生没敢用业力探测,他不清楚这城主的深浅,万一暴露,可就不妙了。 不过,白云生却把目光瞄向了前方站立的两个黑甲兵,瞳孔中寒光一闪,两个黑甲兵心中所想立刻传入了他的脑海。 在来青丘山的路上,白云生花了一个夜晚就大致领悟了窥天诀的第一境月读,一直没机会用,可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试一试了。 然而斗笠下,白云生的脸色却从正常渐渐变得阴沉。 那左边的士兵在心里道:“城主大人也真是,一个使者而已,用的着这样兴师动众嘛。” 那右边的士兵在心里道:“哎,不愧是八大王族,派头就是不一样,连区区一个使者都要城主亲自迎接。” 左边的士兵在心里道:“听说金图的军队势如破竹,已经逼近倚帝山主峰,看来这次是来劝降……” …… 这句话还剩最后几个字没读完,白云生的脑袋却骤然一震,阵阵强烈的晕眩感突然在他的意识里翻江倒海,身体像是刚刚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险些暴露行踪。 白云生抓住最后的清醒,勉强运起七杀步,悄悄退出人群。 钻了几条小巷,他最后跌跌撞撞地靠在一条巷子里,双手痛苦地捂着头,蜷缩在墙角剧烈地呼吸着。 白云生忍住作呕的冲动,眼圈里已经挤出了簌簌的眼泪。 过了好一会,脑袋中的混乱才稍稍平息。 这时候他才想起殷一圣的话:“这月读之术切记不可滥用。” 又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恢复些清醒,白云生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道:“没有天眼,这神术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施展的。” 此时,白云生回想起了从那两个士兵心里读出的东西。 “看来幻刃还是敌不过锁妖塔,那金图动作也够快,居然先我一步来到了青丘山。” 白云生迅速整理着思绪,现在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此次青丘之行绝对不能再白跑一趟。 “先去城主府会会他们,听听那个使者说什么。” 有风云面具在身,白云生很快做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先探城主府。 他现在远离前方战场,既然金图的使者在这里,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消息。 白云生隐去身形,跃出小巷,却没有奔向城主府所在的青干苑,而是在城中七拐八拐,来到了碧廊苑的一家药铺门前。 丹一铺。 店门上牌匾暗黄,狭窄的店里没有一个顾客,十分冷清。 瘦小的掌柜迷迷糊糊地哼着小曲儿,在一张躺椅上闭目养神。 白云生没敲门,而是直接走到了掌柜身边。 闭着眼睛的掌柜,似乎对店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道:“客官想抓点什么药?” 白云生环视药铺,一间小屋子里就摆放着一架药橱,烘漆已掉了七七八八。 他来回看了好几圈,才道:“掌柜,我想买一枝梧桐。” 掌柜依旧闭着眼,摇晃着躺椅,问:“梧桐是有,不知客官要几枝的?” 白云生在面具下露出轻笑,道:“我要一枝碧玉梧桐!” 那原本安详地躺着的掌柜猛然睁开眼睛,削瘦的脸上挂着一双锋利如刀的目光,盯着戴着银色面具白云生,寒声道: “阁下是谁?” 白云生拿出临行前荆昊给他的令牌,亮在掌柜面前。 “扑通。” 小掌柜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黄不斩,拜见密使大人!” 白云生收起领主令,冷冷道:“起来吧,我有事问你。” 黄不斩利索地站起来,躬身道:“大人请讲,属下知无不言。” 白云生沉声问道:“荆昊的联军一直在败退?” 黄不斩如实道:“不错,金图有锁妖塔相助,如虎添翼。据属下得知,荆昊大人的大军已退守到狼牙岭,距离倚帝山主峰已不足八百里。” 白云生在心里暗忖道:“就算幻刃敌不过锁妖塔,也不可能败退得如此迅速。难道金图身边还有高人相助?” 一念至此,他立刻想到了殷一圣对他说的三古族。 “难道是地兽族现身了?” 白云生不等这个念头成立,立刻快声道:“黄不斩,这青丘城还有我们多少人?” “算上属下,还有十八人。” 白云生没再说话,双脚在昏暗的屋子里踱来踱去。 思考了好一会儿,他停下身子,拿出领主令递给黄不斩,命令道: “你即刻找到十人,吩咐他们分十个方向赶往狼牙岭,秘密告知荆昊领主,不可冒进,死守到底,一切等我的消息。然后你亲自跑一趟招摇山。” “是!” 黄不斩虽心有疑问,为何这年轻人说话的口气如此狂厉,一点儿也没把八领主之首的荆昊放在眼里。 不过他没多想,因为他的使命只是见令行事。 “对了,你尽快去给我找一份城主府的地图。” 当夜,白云生随便捡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第108章 逃 半夜无眠。 子时过后,一道黑影从寂静的青丘城夜空划过,向城中心奔去。 在客栈里,白云生已将城主府的地形、暗哨、机关全部记下。 三刻,一道黑影孤身掠进青干苑,用风云面具隐去身息,轻松绕过妖兵守卫,顺利潜入了城主府大院。 白云生直奔青丘城主上官如龙的房间。 此刻,上官大人正在和金图的密使在房中密谈。 为了方便近身,白云生还故意在路上搞了点破坏。黑色业力聚在双掌,打出一招婆娑连木阵,一棵棵黑色树干从一间房子下拔地而起,顷刻间便将一座华美的大屋穿成了刺猬。 房屋倒塌的声音响彻寂静的城主府。 “呼隆隆。” 片刻之间,整个城主府慌乱起来。 一队队士兵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好像从空气中突然走出来似得,让已经记清地形的白云生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瞬间集结的几百人卫队,至少都是赤魄境的修行者,并且至少有一半已达到了橙魄境。 白云生收起业力,业力凝成的树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堆破砖烂瓦,被一圈又一圈的黑甲兵围着,水泄不通。 “什么事!” 一道底气十足的冷喝从夜空中传来,一个蓝发青年从天而降,站在废墟之上。 黑甲卫兵纷纷跪下行礼,领头的一个壮汉稽首道: “禀告城主,麒麟殿突然倒塌,想必是有人闯进了府中!” 上官如龙一身暗蓝色长衫,皱着眉间清秀的绿色叶纹,十分厌烦喝轻蔑地看了一眼身下的甲兵,冷喝道:“废物,还不赶快去查!” “是!” 领头兵起身吼道:“追查刺客,快!” “是!” 整齐划一的吼声荡平了房屋倒塌后的混乱。 数百名卫兵很快消失在夜幕中,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上官如龙闪身离开,回到了房间中,主座旁坐着一个黑脸青年,正细细地喝着杯中的茶水。 见上官如龙回来,遂问道:“上官兄,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如龙拂袖坐下,脸色不悦道:“有个小贼夜闯府邸,无碍。” 黑脸男紫红色的瞳孔又细又长,忙问道:“不会是走漏了消息吧?” 上官如龙道:“不会,我办事请金蟾兄放心。” “嘿嘿嘿。” 金蟾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道: “多谢上官兄美意。若此事成了,我一定在金图大人面前力荐。到时候你就不必委屈在这小小的青丘城,当什么小城主了。” 上官如龙立马点点头,笑道:“此事还要金兄多多帮忙。” 金蟾摩挲着尖尖的下巴,和善地笑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应该的。” 可没等金蟾的笑容落下,上官如龙脸色忽然骤冷,蓝色的瞳孔中精光爆射,手中的茶杯化作一束蓝光,飞向西北方的柱子,厉声道: “谁?!” “啪!” 茶杯碎裂。 石柱直接被打穿,阴冷的寒冰之气迅速冻结了整条柱子。 白云生胸口一滞,忍住翻涌的鲜血,来不及运气调整,脚下七杀步运转如飞,风一般潜身跑出房外。 刚才,他悄悄跟着上官如龙进了屋里,绿魄境的上官城主并没有丝毫察觉。 可当白云生“贼心不死”,想用月读之术窥探两人的内心时,还没等施术,就被上官如龙发现,逃跑不及,又被其业力打伤。 白云生暗骂道:“这上官如龙果然厉害。” 他在来之前,已从黄不斩那里得知了上官城主的详细信息。 这家伙是青丘狐族的支族子弟,天赋异禀,年仅百余岁便修成绿魄境。本有机会进入族中的雪神卫,却不想被发配到这青丘小城,郁郁不得志。 其实上官如龙早就发觉了白云生的跟踪,只是没有直接拆穿。 他想看看这个不明身份的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可没想到,上官如龙忽然感到了一阵内心被窥视的异样,便不再犹豫,直接出手打跑了白云生。 “休走!” 上官如龙一声沉喝,立刻追了出去。 蓝色的业力在黑夜里闪烁,宛若一条蛟龙。 “嗖嗖。” 夜里的冷气刮过白云生的耳际,留下了声声呼啸。 他一路狂奔,根本没时间稳定体内的伤势。 上官如龙踏着脚下的蓝色刀影,飞在空中穷追不舍。 两人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徒步奔跑的速度终究比不上御物飞行。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白云生心一狠,强行从长生剑中吸了部分业力,脚下速度猛然加快,化作一道完美的黑影隐藏在夜幕下。 上官如龙一直追到了城外的帽子岭,四周已经没了白云生的踪影。 他站在幽静的山脚下,月光铺了一地寒霜。 上官如龙目光如水,看着远处黑魃魃的山岭,在心里思索着: “无法御物飞行,却能逃离我的追踪。此人究竟是谁?” “哼,能窥探人的心灵,难道是鹊山的人?” 上官如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又扫了一遍白云生消失的方向,立刻御刀飞回了青丘城。 此刻,在雪岭一片阴森森的树林中,距离刚刚上官如龙落脚的地方有十几里地。 白云生根本没顾忌业力的消耗,蒙着头一路飞奔到了这不知名的山岭中。 “呼呼。” 白云生撞在一棵树上,喘着粗气。 头顶的月华一缕缕射下,照在赶路人的脸上,映出了深深的疲倦。 他从没这样玩命儿地逃跑过,敌人是绿魄境的一流高手,若白云生再次拼上长生剑的力量,完全可以一战。 但是,现在不到万不得已,白云生是不会再大幅动用长生剑的力量了。 修行这种力量已经是用他的生命做交换,若再疯狂,谁也不能保证他能活多久。 …… 雪山。 夜下的雪山。 山染了一层浅浅的银色,山间楼宇上点缀着蓝色、黄色的灯火,仿佛一张绸缎上绣了一朵朵盛开的花。 雪路上,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正飞速地向青丘山潜去。 相比于青丘城,青丘山显得一切如常,隔了一里路才能看见几个雪地妖兵。 但白云生也没有大意行事。 因为在刚刚路过的五里地上,他已经发现二十三名、杀了两名雪地里的暗哨了。 青丘狐族终究是八大王族。 青丘山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安静。 昨晚,被上官如龙追杀后,白云生一直在那不知名的树林里藏着,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第二天天亮后,白云生才寻着模糊的记忆回到青丘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外面饥寒交迫了一个晚上,他急需些酒水暖暖身子,缓一缓紧张的神经。 毕竟城中只有一个上官如龙,其他人暂时还发现不了他。 白云生先是找到黄不斩要回了领主令。然后回到客栈喝酒,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重新离开青丘城,往青丘山奔去。 踏雪无痕。 头顶的灯火渐渐变得密集起来,点亮了一个个山洞,一座座楼阁。 白云生轻舒一口气,接着让自己一下子紧张起来。 青丘山可不是什么善地,青丘狐族的绿魄境以上的高手都在这里。倘若一个不小心被发觉,到时候怕是亮出妖王身份都跑不了。 白云生牢牢记着黄不斩给自己的青丘山地图,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中找到了九尾狐王上官鸿的居所——灵泽宫。 白云生隐蔽好身形,像是一个风中的幽灵,小心翼翼地向灵泽宫靠拢。 明亮的光从窗户上映出,白云生悄无声息地靠在窗边,屏息凝神,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若里面没人,他就决定破窗而入,和那位八领主好好聊聊。 可惜,事不随人愿。 房间里已经传出了两个人的声音。 第109章 捷足先登 屋里的两个声音,其中一个白云生有些熟悉,竟然就是昨晚在城主府中,与上官如龙密谋的金蟾! “糟糕,居然被这家伙捷足先登了。” 白云生在心里暗道不好,更认真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金蟾使者,本座不能答应你的条件,青丘狐族也不会参加这次妖域大战。”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说话的应该就是狐王上官鸿。 金蟾放下手中的茶杯,裂开黑厚的嘴唇,道:“上官领主,我此行前,金图大人下令一定要说服您加入大军,请狐王再考虑考虑。” 他说的话虽有礼有貌,但口气却无半分尊敬之意。 在金蟾身后站着一个黑袍人,帽子遮住了大半个脸,只看得见那半块白森森的下巴。 上官鸿脸色微沉,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即使金蟾狐假虎威,他也不得不考虑金蟾身后那只比魇赤虎还凶残的金图大蛇。 上官鸿迟疑了片刻,道: “据我所知,金图领主指挥大军势如破竹,又有锁妖塔在手,荆昊已败退千里,贵军胜局已定,我族参战与否已不重要。” 金蟾摇头叹气,一脸慷慨激昂地说道:“上官领主此言差矣,虽然金图大人有锁妖塔相助,胜券在握,但青丘狐族乃妖域始族,又位列八大王族,此等大事怎能退缩呢?” 这两人一个不想战,一个逼着对方战,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也没个结果。 金蟾身后的那个黑袍人一动不动,似是个雕塑,连喘息声都没有。 屋里话里藏针,针锋相对,白云生在窗外听得十分焦急。 万一上官鸿答应了金蟾,那荆昊的处境无疑将更加不妙。 屋里,上官鸿依旧在“苦口婆心”地推辞着。 “我青丘狐族尚和罢武,妖域大大小小的战争,一向极少参与。所以请使者告诉金图,青丘山不会加入这场战争。” 听这话的金蟾面露狰狞,刚要起身驳斥,上官鸿却仿佛没看见一般,继续道: “不过让金图放心,我也不会站到荆昊那一边。” 金蟾刚燃起来怒火不得不压了下去。 毕竟无论如何,上官鸿都是妖域八领主之一。论身份,论修为,都轮不到他这个黄魄境的小小使者来颐指气使。 “看来这游说一事,不能逼得太紧。” 想到这里,金蟾又露出了最开始的笑脸,逢迎道: “既然上官领主话已至此,那晚辈也就不再勉强了。明日我就离开青丘山,赶往前线回复金图大人。” 上官鸿纵横妖界九百余年,哪能看不出金蟾那点小算盘。不过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他也没有再多说,随即尽地主之谊道:“使者请回,明日我会安排卫队护送使者下山。” “多谢领主美意,晚辈告退。” 金蟾打了个眼神,刚要示意身后的黑袍人一起离开。 忽然,这根黑色的“木桩”毫无征兆地动了。 没有伸手,也没有动脚,却有一柄飞刀从他身上飞出,从没一个人发觉的地方划出一道残影,无声无息地打了窗外白云生站的地方。 白云生正在等着金蟾走,自己进去,却没想到等来了一把夺命的暗器。 他当即精神大骇,手臂一推窗沿,迅速跌下楼去,勉强躲过了那瞄准他咽喉的一刀。 “什么人?!” 金蟾知道他这位护法不会无中生有,定是外面有人偷听。 而上官鸿却制止了黑袍人的追击,道:“不要追了,他已经跑远了。” 金蟾怀疑道:“难道青丘山上出了刺客?” 上官鸿已经烦透了这家伙,下达了逐客令:“使者请回吧,本王自会派人查清楚。” 从灵泽宫出来,金蟾一路抱怨个不停,那黑袍人鬼魂般地跟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他一个人发疯似得自言自语。 “哼!这上官鸿也太狂傲了,居然连金图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等到联军胜利了,第一个就拿你青丘山开刀!” 骂了有四分之一炷香,等到胸中怨气一吐而净,金蟾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身边的黑袍人道: “十鹤,你去查一下刚才偷听的人,我可信不过上官鸿。” 金蟾说完,大步流星地向住处走去,脸色由不悦一下变成了兴奋。 黑袍人没有声音地离开了。 青丘山灯火通明,夜却静得出奇。 见四下无人,金蟾那副细长的瞳孔里放出了恶心的绿光,像一个饥渴的男人看见了一个绝世美女,口水从牙缝里情不自禁地淌了出来。 “嘿嘿嘿,我都忘了,今晚还有小美人儿等着我呢。” 金蟾摩擦着两只黑手,舌头舔干净了嘴边的口水。 话说白云生从灵泽宫上摔下来后,结结实实地和大山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虽然不痛不痒,但还是震得眼冒星河。 来不及慌神,他迅速运起七杀步,脚下生风离开楼宇。 但出其意料的是,敌人竟然没有追来。 “金蟾身边的那个护法应该也是个绿魄境强者。绿魄境什么时候泛滥了,一天碰见一个!” 白云生边跑边暗骂自己倒霉,跑了半晌,也不清楚自己跑到哪儿来了,脑子里的地图早就全乱了。 忽然,白云生在一座假山后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了前面的阁楼里,有三个修行者的气息。 “这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应该不是青丘山的妖修。难道是……” 白云生正思索着,只见有两道黑影从窗户里跳了下来,蒙着面,脚步匆匆。 让他感到奇怪的不是此等鸡鸣狗盗的行径,而是他们肩上似乎扛着一个人。 “绑架?” 白云生立刻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金蟾绑架了上官鸿的族人,来要挟他就范?” 不及多想,白云生立刻隐遁身形追了上去。 没拐几个弯,白云生跟着那两个黑影来到了一座两层小楼前。 他隐约记得,这里好像是青丘山的摘星苑,是专为贵宾准备的“客房”。 而此时山上的贵客,也就只有那位金图的使者了。 “还真是绑架。” 白云生这回心里可乐开了花。 “要是我把人救下来,说不定上官鸿会答应我!” 白云生看着两个黑衣人进了小楼,自己潜身在楼下的黑暗处。毕竟对方还有一个绿魄境的高手,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过了一会儿多一点。 “嗖嗖。” 白云生眉头蹙了起来,刚刚进去的两个人很快就出来了,不过他们扛得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不管了,进去看看,救不了就跑路。” 白云生深呼吸,稳了稳紧张的情绪,刚要动身,伸出去的脚硬生生收了回来。 因为又有一个人从二楼房间走了出来,竟然是昨晚险些要了白云生小命的青丘城主上官如龙! 上官如龙四顾小院,在确认没有生人靠近后,便御剑飞走了。 小楼中灯火如昼。 白云生吸了口凉气,庆幸自己刚刚没现身,否则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夜凉如水。 最终,白云生决定机遇险中求,还是跃身上了小楼。 楼里一个人也没有。 “看来那家伙还没回来!” 白云生扫了一圈屋里简约高贵的装饰,目光留在了在那张楠木大床上。 蓝色的帷幕挽在两边,床垫上放着一床合起来的红被子,毫无疑问,那个被“抗进来”的人就在被子里。 白云生没有犹豫,他也不能犹豫,万一金蟾和那个高手回来,他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走到床边,白云生一把掀开了被子——他可不想扛着被子跑,万一被别人发现了,还以为他是绑架者呢。 但在被子掀开的瞬间,白云生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再也放不下来。 被子里居然躺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 蓝发缭绕在雪白的山峰上,明眸轻闭,白肤凝脂,蜿蜒的娇躯一尘不染,双腿修长而下,宛若一片洁白的冰原。 就在此时,忽有一股粉红色的烟雾,很轻很淡地从女子身上飘了起来。 愣神的白云生没来得及阻挡,便吸入了鼻腔,霎时间,一阵猛烈的邪火“呼”地从腹中烧了起来。 “不好!” 顾不及再欣赏眼前的美景,白云生立刻盘坐在床,运转业力,试图将毒烟逼出体外。 此时,昏迷的女子已经幽幽地睁开了双眼,蓝色的眸子秋波荡漾。 她模糊地看见身前有一个男子,男子白皙的脸上,时而红透,时而煞白。 “啊……” 女子轻喘兰香,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伸出手摸向正在驱毒的白云生。 白云生一时没顾及,女子整个身体已经靠在了他怀里。 女子俏脸浮红,小嘴微张,吐着热气,一双小手缓缓探进了白云生的衣服。 白云生断定这女子定是被人下了药。 眼看自己的衣服就快被脱了,白云生强运一道业力,压制住心中的邪念,暗骂金蟾一声混蛋,拉开女子的手,转过她的身体,顺势合拢了纱帐,双掌贴在她背后,将业力传入女子体内,一点一滴地搜刮着邪毒。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房间的门打开了。 第110章 救美 从门外走进来的,自然就是那位招摇山的使者。 金蟾利索地关上门,眼中泛滥着绿光,迫不及待地伸出两只爪子往床上扑来。 “那上官如龙可真会办事,知道我最喜欢神秘感,还把帐子拉下来!” 金蟾咽了口口水,嘿嘿地笑道:“小美人儿,我来了。” 说完,两只黑爪一把拉开蓝纱帐。 一道寒光袭来。 长生剑穿透了金蟾的心脏,顷刻间吸尽了他体内的生机。 金蟾还张着大嘴,口涎连成一条粘稠的水珠子。 这位肥遗族的使者怎么也不会想到,温柔乡里迎接他的不是万千温存,而是一把带来死亡的剑。 ······ 夜。 皓月当空。 月光如霜,点缀了茫茫青丘山的雪。 月下阁楼,灯火静谧。 灯火下,横躺着一具穿着衣服的蛇尸。 此刻,蓝色的纱帐里,白云生已将两人体内的毒烟驱散。 他尴尬地看着泪眼婆娑蜷缩在床角,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蓝发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子也不看白云生,只顾低着头默默地滴着眼泪,珍珠般的泪水一颗颗滚落了下来,沾湿了红色的绸缎。 “你……” 白云生努力试着发出几个音,打破这浑身不自在的沉默。 “在下白云生,请…请问姑娘芳名?” 女子没听见似得,眼泪仍旧簌簌地停不下来。 白云生挠头,摆手,解释道:“姑娘,刚才我是帮你驱毒,其它什么都没做!” 他这一说不要紧,说完女子脸上的泪痕更湿了。 “喂!你不要哭啊,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白云生的心从没有像这般六神无主。 他本来没做错任何事,却感觉自己像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似得。 “姑娘,不,姑奶奶,你要相信我,刚刚是这个人要害你,我是来救你的,你看,他就在床下面。” 白云生说着掀开了半边纱帐,露出了那条死蛇。 “啊!!” 女子恐惧地尖叫一声,迅速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敢再看。 “……” 白云生虽然喜欢过女孩子,却从没有遇见过这种难解的情况。 但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那个绿魄境的高手回来,他们两个谁都活不了。 白云生慢慢向前倾了倾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女子的头,刻意柔声道: “喂,不管你在想什么,我们得赶紧走了,一会儿有人来了,我们谁也跑不了。” 他这句话倒很管用,女子拉下被子,露出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满脸的泪痕,让人心生怜惜。 白云生心里的慌乱,在看到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后彻底消失了,他淡淡道:“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女子停止了哭泣,看着白云生银色面具后的双眼,脸上深深地一红,又埋下了头,没有回话。 白云生忽然想起来,这姑娘还没穿衣服呢。 无法,白云生到衣柜里找了一件男人的衣服,拿给女子,道: “你先将就穿上吧,等会出去了再换。” 女子轻轻点点头,娇羞地接过了长衫。 不久,纱帐挽起,女子从床上下来,看着地上的死蛇又小小地吓了一跳,匆匆走到白云生身边。 白云生已经没有多少耐心,现在不是拿命开玩笑的时候,多呆一刻,危险便靠近一刻。 他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女扮男装的女子,言行举止依然处处显着女人的温柔。 “我们走吧。” 白云生拉过女子的手腕,一起离开了小楼。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个黄魄境的妖修,这让两人的步伐快了不少,很快便回到了之前女子被绑的阁楼。 房间里的桌柜珠帘上铺了一层淡淡的蓝色,浮动着清淡的兰花香。 白云生并不留恋地松开手。 女子莲步轻移,走到里屋换了身水蓝色的长裙。长发及腰,蓝色的眸子清澈无暇,像是两块蓝水晶嵌在了一块雪玉上。 白云生起身礼貌道:“在下白云生,方才慌乱,还不知姑娘名字。” 蓝衣女子款款走来,靠得白云生很近,身上荡漾着一阵淡淡的兰花幽香。 女子看着面具后白云生,莲口轻开,宛若温风细雨,道: “夫君,妾身上官静……” “停!上官小姐,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你夫君了?!” 白云生像是见了鬼似得,后退三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上官静。 上官静脸又红了个通透,呢喃道:“那时在小楼中,夫君已经……” 她口中的声音像是蚊蝇,越来越低。 白云生急忙摆手,解释道:“上官姑娘,你真误会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将你体内的毒逼出来。” 上官静脸上瞬间换了一层慌乱,带着几分委屈,道: “可是,可是……” 她欲言又止,小脸红的发烫。最后有几个字,上官静几乎连嘴唇都没动,纯粹用喉咙哼哼出来的。 “这个……上官姑娘,我只能告诉你,当时我并不知情!” 白云生一板一眼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眼看上官静的眼泪又要飚出来,他两眼一闭,心里不禁“万念俱灰”地默念:一刀捅死我算了! 他最受不了女人在他面前掉眼泪。 …… 夜,快要烧完了。 摘星苑里,冷白的烛火照着黑袍人的身影。 他露着半个苍白的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脚下那条紫黑色的蛇尸。 一盏茶前,十鹤从外面回来。 他没找到白云生的踪迹,回来却发现了自己主子的尸体。 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整整齐齐,床上残留着女子的体香。 一切都是如此明显。 十鹤明白,他这位临时主子因为贪图美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十鹤知道,一向好色的金蟾早就看上了上官鸿的宝贝女儿,在青丘城里,金蟾还暗示上官如龙帮他下手。也算狗仗人势,胆大包天。 如今上官静逃脱了,上官鸿很快就会知道一切,到那时他们几个金图的使者,谁也跑不了。 十鹤厌烦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蛇,掌中暗红色的业力燃起一团火焰,扔向了蓝色的纱帐。 不一会儿,红艳艳的火光便照亮了青丘山的西峰,雅致的摘星苑很快化作了火海中的灰烬。 不久,这场莫名其妙的火灾还是惊动了上官鸿。 虽然他从未瞧得上金蟾,但毕竟这家伙是招摇山的人,死在青丘山,金图那边恐怕不好解释。 雪山中的大火并没有烧太久。 火灭之后,上官鸿最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毕竟目前金图正在前线和荆昊打的不可开交,也暂时没工夫来搭理他。 第111章 水帘洞天 黎明前的黑暗越来越薄。 此刻,灵泽宫中,回来的上官鸿面前站着一个银色面具人。 “你说你是荆昊老大的密使?” 上官鸿盯着白云生看了又看,眉心的蓝色狐纹妖异有威严。 白云生眼里露着微笑,躬身道:“在下白云生,奉命前来拜会九尾狐王!” 上官鸿道:“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白云生不慌不忙,从怀里拿出领主令,道:“不知此物可以吗?” 上官鸿眼前一亮,认出了荆昊的令牌,遂点头道:“这的确是荆昊的东西,我可以相信你。你此来有何事?” 白云生道:“晚辈此来是传达荆昊大人的意愿,希望狐王能站到联军一边,一同平定叛乱。” 上官鸿没听完就拉下了脸,他早料到了白云生的来意,面色肃然,道: “你今晚也听到了,我没有答应金蟾,也不会答应你。” 白云生这才恍然,在那黑袍杀手发现他时,上官鸿自然也发现了他,只是故意没说,还拦下黑袍人救了自己一命。 上官鸿接着道: “长久以来,妖域的暗流从未停止。八大王族共同掌管七十六山,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各怀鬼胎。荆昊这边的妖族大都是当年从中原逃至南荒。而金图这边大都是南荒的原住民。这么多年,双方之间的摩擦就没停过。以前有妖王大人威慑,谁也不敢出头。如今妖王圆寂,这场战争迟早会发生,只不过赶在了现在。” 白云生还想再努努力,说些什么,上官鸿却没给他机会。 “你回去吧,告诉荆昊,青丘山不会参战。” 白云生这闭门羹吃的很不爽。 就在不久前,他万般无奈地搞定了上官静,任由上官静喊他什么夫君。 白云生也猜出了她的身份——正是狐王上官鸿的掌上明珠,遂表明了来意,要来找上官鸿,上官静又偏偏要跟着。 话也说回来,有上官静引路,白云生见上官鸿倒也轻松了一些。 但白云生心里早已打好了盘算:“绝不会留在青丘山,也绝不会带走上官静!” 这是一种从一开始便笃定的意念,一种人心中从来不会改变的信念。 听到上官鸿最后的决定,白云生深吸一口气,准备最后“一搏”。 他亮出“底牌”,郑重道:“上官领主,不知青丘山今晚可有什么异事发生?” 上官鸿一听,心想这小子怎么又扯起别的来了。 他沉吟片刻,道:“无事。” 白云生眼中流露着自信的微笑,道:“金图的使者都死了,还算无事?” 上官鸿剑眉一拧,脸色肃然道:“你怎么知道?是你干的?!” 白云生不卑不亢道:“当然,如果不是我,令嫒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此事关静儿什么事。” 上官鸿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上官静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决不允许有任何三长两短。 “难道……” 狐王话没说完,眯起双眼,一道细不可见的业力风一般射向白云生。 白云生没有闪避,抬起手掌,化出黑色的业力,挡住了那一丝蓝魄境强者的精纯业力。 可他还是没能挡住,连退数丈,双脚划出了一双印痕。 “夫君!” 一直躲在帐后的上官静一声娇呼,跑了出来,扶住白云生摇摇欲坠的身体,神色关切道: “夫君,你没事吧?” 说着,数道温凉的业力注入白云生的身体,平息着他体内的躁乱。 只是蓝魄境强者的随手一击,便打得白云生晕头转向。所幸他体内的黑色业力吞噬了一些上官鸿的力量,狐王也没认真,才躲过了一劫。 但上官鸿此刻却指着白云生两人,破口大吼道:“静儿!你叫他什么?!” 上官静扶着白云生,看着罕生怒气的上官鸿,俏脸坚决道: “爹,他是我夫君!不许你伤害他!” “你,说,什,么!!” 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上官鸿的愤怒。 霎时间,狐王周身业力绕体,浮了一层莹白色的光。 蓝魄境强者的强大威压泰山压顶般滚了过来,震得整个宫殿都在微微颤抖。 上官静立刻挡在白云生身前,仍旧坚决道: “爹!白云生没有害我,是他救了我!” 上官鸿终于宽容出了一点耐心,等着自己宝贝女儿的解释。 白云生拍了拍上官静的肩膀,将上官静推到一边,道:“我来说吧。” 上官静撅着粉红色的小嘴,眼中尽是焦急。 白云生吐了几口闷气,道: “上官领主,那金蟾企图玷污您女儿,是我及时赶到杀了他。事情就这么简单,至于纵火烧屋,不是我做的,那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 白云生神情镇定地省去了中间一些情节。 一屋子的重压瞬间消失,白云生暗暗松了口气。 上官鸿重新坐下,表情凝重,道:“静儿,你过来。” 上官静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白云生,走到上官鸿身边。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期间上官静红着脸,点了几次头。 那上官鸿竟然布下了结界,让白云生什么也听不见。 少顷,上官鸿脸色缓和了几分,他和女儿说完最后一句话,上官静点点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白云生,走出了房间。 白云生心里一喜,只要狐王不赶他走,说明事情就还有下文。 灵泽宫中。 明亮的烛火燃烧着今夜最后的寂寞,窗棂上已经爬上了晨光。 白云生重新打起精神,他隐隐感觉到了说服上官鸿的机会。 上官鸿靠在椅子上,一脸傲气道:“此事你有何打算?” 白云生不在意道:“上官领主,我只能告诉你,我白某人问心无愧。” 眼看上官鸿的脸色又青了下来,白云生连忙道: “上官姑娘志虑单纯,您贵为一方领主,这些事理,想必不需晚辈多舌。” 上官鸿好不留情地骂道:“我看你小子是欠揍。” 白云生虽然带着面具,但丝毫不掩诚恳,道: “上官前辈,在下心里有喜欢的人,对上官小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此行只为说服狐王支持联军。” 听着白云生铿锵有力的声音,上官鸿渐渐收起了怒容。 他何尝不明白其中因果,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不得已摆出一张惹人厌的脸。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 上官鸿一声长叹,道:“静儿的事暂且搁下。至于参战之事,虽然金蟾不仁,但我还是那句话,两不相帮。” “狐王!” 到了这一步,眼看鸭子要煮熟了,白云生急忙道:“您可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上官鸿出人意料地没有恼火,而是更加沧桑地叹了口气,坦诚道:“不错,我青丘山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 白云生眼珠飞转,迅速思考着和青丘狐族有关的一切信息。 可是能危及妖域八大王族之一的,究竟是什么力量呢? “人祸?不可能,青丘狐族亦是南荒的原住民,在妖域根深蒂固,如今妖域大战,谁还会管这里。难道……” 白云生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那件事也是他受人所托,要秘密去做的事之一。 他小心地问道:“狐王,难道有天灾降临?” 上官鸿低着目光,看着朱红色的桌面。过了好一会儿,这位妖域的一方霸主才缓缓点了点头。 白云生悬着嗓子里的心,小心道:“是水之本源出了问题?” 阁楼里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凝固了,连烛火都失去了跳动的力气。 上官鸿右手一挥布下一道结界,起身走到白云生面前。 他很镇定,完全没有秘密被发现后的震惊。 “你竟然知道水本源?你不是荆昊的人,你究竟是谁?” 白云生非常诧异上官鸿的态度,从容道:“在下白云生。” “白云生?” 上官鸿喃喃着踱了几步,摇摇头,道:“你能将风云面具摘下来吗?” 白云生惊讶道:“你认识这面具?” 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从容地摘下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是你?!” 看到白云生的脸,上官鸿再也无法淡定。 虽然一头白发和以前不同,可这张脸是不会错的。 两年前,就是这个人,在万妖殿中将桀骜不驯的金蚰烧成了灰烬。 不过上官鸿并没有行礼,只是笑道:“想不到你消失了那么久,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白云生没有介意,也笑着回应道:“上官领主还记得我就好。” 上官鸿道:“你见过殷一圣了吧,这风云面具可是个宝贝,那家伙从没离过手,居然送给你了。” 白云生脸上没有贪婪之色,道:“我只算借用,等妖域战事一了,便会归还。” 上官鸿轻叹一声,挺起胸膛,正色道: “我虽看不透你,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还坐不稳妖王之位,隐藏幕后是对的。但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水本源的?” 白云生半遮半掩地回答道:“当然是神兽相告。” 上官鸿道:“哦?你还见过五神兽。不过你知道也没用,本源之力不是一般人可以靠近的。” 白云生却笑了,五行本源之一的水本源天水珠就在他身上。本源与支脉之间遥遥相连,而这也才是他得知青丘山拥有南荒水之脉的真相。 他道:“领主何不带我去看看,说不定我有办法能解贵族的燃眉之急。” 上官鸿诧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白云生揣测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青丘狐族镇守的是妖域的水支脉,并非难以控制。” 上官鸿苦笑一声,无力地摇摇头,道: “不错。百万年来,我族为了保全支脉里最后的水源气,已经倾尽所有。大半族人都在维持封印不破,减缓源气流失,可如此反而削弱了族群的力量。” 白云生静静地听着,问道: “领主为何不去求助白虎神兽?”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听完这句话,上官鸿眼神中的情绪忽然变得很复杂,里面有虔诚,有热忱,还有不甘。 他目光灼灼道:“你以为我青丘狐族加入日月阁,守护支脉,是为了完成神兽的嘱托吗。不,我们是为了妖域的稳定。方圆天地生于五行,五大本源之地是支撑天地的主脉,五神兽将主脉延伸分裂成诸多支脉,分别撑起一方天地。若这条水支脉出了事,五行一旦失去一角,妖域将永世不得安宁。以往白虎神兽每隔千年会降临一次,帮助加固封印,可从上代狐王至今已近两千年了,还没见到神兽。” 上官鸿的话让白云生心里惴惴不安。 他忽然感觉到五神兽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伟岸。 白云生亲眼见过三位神兽,青龙,朱雀,白虎。 从他们说的话里,他们好像各有各的算盘,颇有些貌合神离,和神兽墓中所遇见的五神兽石像有很大的不同。 白云生在心里自言自问道:“难道是这一届的五神兽发生了什么?” 寅时。 青丘后山。 上官鸿领着白云生走进了一个宽阔的山洞,耳边传来续续的流水声。 不一会儿,一道明晃晃的亮光出现在眼前。 是一汪潭水。 黑涔涔的,看不清深浅,潭水上罗列着几块光滑的石头,弯曲成一条小路,通向光来的地方。 一层亮晶晶的水帘“哗哗”地从洞顶流下,落入潭水中,泛起白色的水花。 水帘洞天。 “跟我来。” 上官鸿平静道。 经过了一番慎重思考,他还是带白云生来到了这里。 虽然上官鸿对白云生“能帮助解决麻烦”的话表示很大的怀疑,但既然白云生知道本源的事,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此时的白云生表面镇定,体内却已经乱了套。他肾脏中的天水珠正兴奋地闪着光,仿佛看见了失散多年的孩子。 两人迅速穿过水帘,走进洞天。 忽然而至的白光刺得白云生眼睛有些疼。 他遮住眼适应了一会儿亮光,再睁开眼时,倏地呆若木鸡。 只见石洞的尽头有一面蓝色水墙,仰不见顶,四不见边,水流流向洞天的远处,听不见水声,仿佛无垠的大海一角。 水墙之上,漂浮着一座座水晶牌位。 牌位散着柔光,聚在一起,汇成一股磅礴的气势,从水的尽头迎面扑来,仿佛一阵阵无形的浪潮,席卷冲刷了白云生的心灵。 石洞顶,水幕前浮着一团蓝色结界。 结界下,有十个老人盘坐一圈,冰寒的蓝色业力正源源不绝地从他们体内飘向结界之中。 白云生叹为观止道:“这就是倚帝山妖域的水支脉?” 上官鸿却没有半分赞叹之意。 相反,他每一次来到这里,心里都充满了绝望。 一种倾尽所有仍无力回天的绝望。 上官鸿低沉道:“这十位是我族中长老,他们全都已经到了紫魄境的绝顶层次。” “你说什么?十位修成紫魄境的大妖?” 白云生再三确认了上官鸿的话,瞪直双眼,又尊敬地打量了那十位须发蓝白的老人,仿佛见了神仙似得,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道: “中原五大世家,所有达到天营位的修行者加起来,可能也没有这么多。” 上官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此处乃是本源之地,五行元气其精纯远非外界可比,诸位前辈的修行基础自然不同。” 白云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一直藏在他肾脏中的天水珠,在他的失神不察之下,居然化作一道流光跑了出来。 只见天水珠悬在十位老者头顶,散出灿烂的蓝光,宛如一轮下凡的明月,洞顶一直稳定的结界忽然颤抖起来。 十位紫魄境界的狐族至强者齐齐睁开双眼,惊诧地看着空中的珠子,古井无波的老脸上瞬间染上了惊骇。 上官鸿更是抖着手指指着天水珠,吞吞吐吐道:“这是……水之本源,天水珠?!” 白云生满意地撇撇嘴,打出一道业力,把兴奋的天水珠收回手中。 刹那间,洞中光芒归寂。 白云生把玩着手中的蓝色珠子,淡定道:“不错,这正是神兽白虎守护的天水珠。” 上官鸿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平静。 十位长老尚有使命在身,不能言语,但心中的震撼已经在十张脸上写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比上官鸿少一分一丝。 上官鸿余震未消,道:“水本源怎么会在你手里,难道白虎大人他……” 白云生道:“他有事离开了,让我暂时保管水本源。” 上官鸿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有天水珠在,封印可以稳固了。” 白云生转了转眼珠子,道:“上官前辈,我可不会用这东西。” 上官鸿急道:“白虎大人没传你御珠之法?” 白云生无辜地摇了摇头。 上官鸿差点想一掌拍死白云生这个说话大喘气的家伙。 而就在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忽而传入了两人心神中。 “狐王不必担心,请这小兄弟将天水珠放入结界即可。” 上官鸿听出了是大长老的声音,遂恭敬道:“大长老,支脉封印情况怎么样?” 老人给了他一个最坏的结果,道:“如果再没有本源之气注入,恐怕再有百年,支脉就会枯竭。” 白云生听完抽了口凉气,随即也不再犹豫,暗定心神,有天水珠在手,活人难道还能让尿憋死? 凡事先试试再说。 “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尽力。” 说完,白云生掌心燃起一团黑色业力,缠住天水珠打入结界之中。 起初洞天里并没什么动静,但很快结界便蓝光万丈,照得整个石洞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白云生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 盘坐在洞中央的十位老人依旧稳如泰山,业力依旧源源不绝地输送着。 过了一小会儿,方才说话的大长老才急道:“天水珠中的本源之气溢出,支脉快要承受不住了!” 白云生焦急道:“怎么会这样?” 上官鸿深锁双眉,道:“经过几十万年的消耗,支脉濒临枯竭,已不复当年的规模,如今能容纳的本源之气非常有限,而且还在不断地缩小。” 这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面前忽然端上了一桌山珍海味,狼吞虎咽之时,随时都有撑死的危险。 “那怎么办?” 白云生不由在心里“骂”道,这群老头子不说办法,净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石洞的震荡愈发猛烈,唯有那道无边无际的蓝色水墙,仍旧静静流淌,上面的水流未起一丝波澜。 上官鸿大声吼道:“必须尽快控制水源气,否则不仅支脉提前毁坏,青丘山也完了。” 白云生听此一言,只犹豫了一眼,便纵身跃起,跳进了结界之中。 第112章 奉身天地 这是一个水源气的世界。 氤氲的白色气流绕着一滴蓝色水滴,毫无规律地旋转飞舞,就像一块没有瑕疵,却满是裂痕的绝世璞玉。 天水珠正藏在那滴水里,不断释放着蓝色光芒,一圈圈的水源气从珠子里漾出来,融进水滴之中。 白云生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抓住天水珠,运转业力,试图止住源气的流出。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天水珠中狂暴的水源气竟如决口倾泻的洪水,灌进了他的体中。 这瞬间的突变让白云生毫无准备,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 巨大的痛苦蜂拥而至。 此时此地,他的吼声断然无人知晓,只有一张狰狞扭曲的脸诉说着他此刻处在顶峰的痛楚。 水源气像一群暴走的妖兽,肆无忌惮地撕扯着白云生的身体,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 白云生的意识在清醒和死亡之间徘徊,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微弱。 过了不久,就在他即将完全朦胧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背后的长生剑动了。 在白云生渐渐沉睡的意识中,模糊地看见一片黑色的海洋,咆哮的黑水奔涌而出,瞬间覆灭了滔滔的水源气。 长生剑仿佛一只饕餮巨兽,正在大快朵颐地吞噬着水源气。 外界,水帘洞天的震荡已经停止,结界也收敛了翻涌的蓝光。 十位长老孜孜不倦地守护着支脉封印,上官鸿心如鼓点,在洞中徘来徊去,等着白云生出来。 过了大约半柱香。 结界中的白云生才从沉睡中苏醒。 他连忙看了看、摸了摸身上的零件是否齐全,继而才喘了口气,悻悻道:“还好,我还活着。” 虽然皮肤还是凉凉的,可他已经感受到了血液流动的痕迹。 “天水珠呢?” 白云生环顾四处,发现蓝色的天水珠正安静地悬在结界中。 “呼。” 白云生吐出一口恶气,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可没过一会儿,他却像发现了千年宝藏似的,惊喜地感觉到心脉中的业力竟然浑厚了数倍不止,让他距离绿魄境和中营位又近了一步。 “哈哈,睡觉也能涨实力!”白云生又高兴又惊叹,大笑道,“我真是个天才。” 但很快,白云生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悲剧地发现,虽然自己的修为深厚了,但业力吞噬他生命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了。 “照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白云生无奈地说着,收起解决不了的思绪,一把抓过天水珠,跳出了结界。 “白云生!” 在洞天中徘徊的上官鸿第一个惊喜地喊道。 就在刚才,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水支脉中的源气增强了,封印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此刻见到白云生无事,上官鸿也就彻底放心下来。 白云生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道:“上官前辈,在下幸不辱命。” 上官鸿眼含真挚,道:“多谢白兄弟,有了天水珠的加固,支脉又能再延续一些时日。” 脱身出来的白云生却崇拜地看着那十位紫魄境的至强大妖,缓缓道:“这些前辈还要继续守在这里吗?” 这次回答他的还是大长老。 “吾等大限将至,皆是待陨之躯,能在此略尽绵力,乃余生幸甚。” 大长老沧桑的声音回荡在洞天中,让白云生这个小辈听着都十分不忍。 不一会儿,白云生深深一揖,用出此生最高的敬意,问道: “前辈修为深厚,道法如一。在下钦佩之至。方才听前辈言大限一事,在下心中一直耿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大长老忽然有些疲倦道:“你说。” “前辈可否告知,紫魄境后,是否真有万载寿命。当今江湖是否真的已无此等人物?!” 白云生并没有提起登仙之事,可还是让上官鸿一惊,他没想到白云生居然会问这些。这些是流传在日月阁中的秘密,如今江湖上的其他人绝不会知晓。 水帘洞里清澈的水帘滴滴答答地落下。 洞天里安静了一会儿,大长老的声音才又响起: “此事关系天地危机,乃日月阁绝密。不过尔既身怀天水珠,必是白虎大人信任之人,告之也无妨。” 白云生屏息凝神,郑重地点了点头。 “自古以来,妖修至紫魄境,人修至天营位,皆可拥有万年寿命。只是如今,除了意外死亡,每到一千余年,这些高手都会自行兵解,将毕生修为融入到了本源封印之中。这江湖上,的确早已经没了万载之灵。” 大长老平淡的声音像是仲夏阴雨天飘起的一阵雷声,回荡在空寂的水帘洞天中,久久不肯散去。 而雷声之后即将到来的,便是一场暴雨。 白云生的目光里充满了无限的呆滞,看着脚下的地面,连呼吸都停缓了,还想再出口的问题统统埋进了无尽的深渊。 他万万没想到,答案居然是这副模样。 过了许久,许久,洞天水流声才又流进了白云生的心里。 他面无颜色,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自行兵解?这难道是神兽的意思?” 这一回大长老没再说话,是上官鸿回答了他:“是。在天地危机面前,人也要,妖也好,谁都没有选择。” 白云生的嘴角艰难地弯起一点弧度,道:“生死有命。生命的生死,不是应该由自己掌握吗?” 上官鸿看着愤怒中有些懵懂的白云生,睿智的眼神中透露着无限的惋惜,道: “生死?哼,我们的生从何处来,死又到何处去?身为天地下的生灵,大难临头,谁也无法逃脱。” 白云生情绪忽然低垂,整个人像是瘪了气的球,喃喃道: “那生命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一生刀光剑影,提心吊胆,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千万灵中,有几个拼死拼活能到天营位,到紫魄境?到最后居然还要献出一切,守护这所谓的五行本源。” 这种情绪一直低沉了很久,白云生才又拉回话匣子,沉沉道:“那些兵解献身的修行者,难道没有人反抗么?” 上官鸿面色一冷,淡漠道:“即使有,日月阁也会派人去镇压。” “哦。” 白云生无力地吐出一个字,气息拖地很长很长。 此时此刻,在他的心目中,不禁对五位天地神兽的印象又低了几分。 就算天灭之难已成燃眉之势,可生则生,死则死,一个生命的生死,也该由他自己决定,岂能被强迫去死? 白云生想来也不由可笑。 江湖上的那些高手,争了一辈子,杀了一辈子。为了实力,为了地位,为了宝物、金钱、美色,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据神兽之言,天灭之难已经发生了百万年,经历过那么多代神兽和修行者,竟然连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本源之气流失,一味地用生命维护无用的封印。 这可是百万年啊! 这漫长的岁月里,究竟要牺牲多少英魂才能熬得过来! 白云生看着那十位老人,忽然想说些什么。 可当他看见那面辽阔的水墙,那一面面浩如烟海的先人牌位,所有到嘴边的话统统吞了回去。 这些先辈自愿也好,被迫也罢,都将自己的生死交了这片天地。 这一刻,白云生仿佛看见了无数先贤兵解肉身,将毕生业力注入本源支脉中的场景。 决绝,炙热。 一往无前,无怨无悔。 白云生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无法言表的感动。 这是一种身为天地“幸存”的生灵而涌起的感动。 这些先辈用自己的生命为后人换来天地的一线生机,哪怕只是延迟了源气流失的一分一毫! 洞中无言,水滴石穿。 白云生紧紧握着双拳,指骨清脆地交响着,暗自笃定决心: “我一定会找到你们!一定会!我要用你们的血,来祭奠所有无辜逝去的生命。” 第113章 入牢 晨光破晓,黎明已经到来。 寂暗的雪峰漫上了一层浅浅的暗银。 白云生和上官鸿没有回到灵泽宫,而是并肩站在后山的悬崖上,迎着料峭的寒风,欣赏着雪山的黎明盛景。 白云生重新戴上了风云面具,一头白发在风中飘起。 “上官前辈,贵族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上官鸿潇洒一笑,道:“祖先遗训,莫不敢忘。我青丘狐族会守护到支脉完全枯竭的那一天,绝不放弃。” 白云生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领主入局了。” 上官鸿道:“多谢妖王理解,妖王解决了我族大麻烦,属下却无以为报,实在万分惭愧。” 白云生笑道:“领主别急着惭愧,我还有事要找你帮忙。” “妖王请讲。” “暂时保密吧。” 白云生举起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畅快道:“清晨的雪山,真美。” 两个时辰后。 白云生迎着雪山暖暖的阳光,重新回到了青丘城中。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黄不斩的药铺。 推算着时日,这边应该也有消息了。 可是计划却好像发生了一点意外。 药店的门关的死死的,门外的白云生稍作思忖,破窗而入,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个人影。 “不好!” 白云生顿觉不妙,招摇山距离这里慢则不过两天的行程,黄不斩此时未归,怕是在路上遭了什么意外。 “此地不宜久留。” 正当他准备离开再做打算时,一点蓝光从黑暗的屋里缓缓飘来,是一只传音鹤。 白云生认得这东西,在凉州时曾见人使用过。 他一把抓了过来,捏碎蓝光,一道蓝色人影接着出现在小屋中,竟然是青丘城主上官如龙。 “我已知你身份,本座府中相候。” 声音戛然而止,蓝色的虚影飘散消失,古老的药店里又沉入了层层黑暗。 一个时辰后。 城主府大牢。 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从昏暗的火光中显出身形。 他还是来了。 他必须来。即便没有想通黄不斩为何会暴露,他也必须来。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从大门一路走来,路上宽敞得竟然没有一个妖兵拦阻。 回想自己第一次夜探城主府时,那些藏在风中的黑甲卫似乎都风一般消失了。 白云生知道敌人正在等他。 眼前的昏暗里,每隔五丈便有一根火把插在墙上,两点光之间就是一座牢房。 铁窗上映着寒光,没有半分生命的气息从牢里传来。 大牢里黑漆漆的,几根火把的光显然不足以撑起这里浓如泼墨的黑暗。 白云生的脚踩在阴森的黑石路上,发出“蹬蹬”的响声。 他将业力凝于掌心,背后的长生剑时刻准备出鞘。 “嗖嗖。” 突然,两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从牢房的黑暗中射来。 两支冷箭带着逼人的杀气,寒光闪闪。 白云生面色沉着,身体轻轻一转,两支飞箭前后交错,留下两道暗光,消失在灯火下的黑暗。 就在飞箭消失的片刻,更多数不清的箭影穿梭而来,从四面八方包围了白云生,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滚蛋!” 白云生不禁暗骂一声。自己在明,敌人在暗,这样下去只能任人摆布。 银色的飞箭映着火光划破粘稠的黑暗。 人影晃动。 长生剑舞出了一圈不透风的墙,挡住了所有的暗箭。 白云生怒吼道:“上官如龙!给老子出来!” 但回答他的,仍是无声的寂暗。 前面的石路幽幽深深,似乎看不到尽头。 忽然,一道蓝色的亮光在白云生不远处燃起,黑石路消失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被钉在十字木架上,低着头,散着发,身上血痕遍布,还没有干涸的血顺着木架流下来,滴落在地上。 白云生猜也没猜就知道,眼前伤痕累累、濒临死亡的人,正是替他传信的黄不斩。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黄不斩的残躯后传来,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笑声还没停止,上官如龙便一步步从阴森的黑暗里走了出来。 “小子,本座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看见还剩一口气的黄不斩和高傲轻狂的上官如龙,白云生紧张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 他寒着脸,冷冷道:“我来了,你可以放了他了。” “放人?” 上官如龙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轻蔑地笑道: “小子,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今天既然来了,就留下陪他一起上路吧!” 白云生一反常态地没有被激怒,反而对这位青丘城主莫名生出了几分可怜,他冷着脸道: “上官静的事是你策划的吧?你也是青丘狐族,居然有此卑劣行径,真是丢尽了八大王族的脸!” 上官如龙闻言,脸色立刻着起火来,气焰愈发嚣张:“哼!你不必拿青丘来压我,我早就对这个无能的宗族失望了。” “无能的人是你!”冷静的白云生忽然加重了语气,怒声道,“有些事,你这种人,到死都不会明白。” 上官如龙摊开双手,狰狞着五官,激动道:“你懂什么!我在族中天赋异禀,不到百年便达到了绿魄境,只因家族是宗族旁系,所以一直不得重用,才被发配到这小城当了两百年的城主。金图大人器重于我,答应与我上位者的尊严,你说我为何不投靠他?” 白云生冷冷一笑,不耻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明白,区区一介欺师灭祖之徒,还敢妄图上位,真是枉做春秋大梦!” 白云生话说半截,身影忽然消失在天牢中,剩下的半句话在打牢中回荡。 “哼,小小黄魄境,大言……” 上官如龙的话同样说了一半,可另一半却已经说不出口了。 血色的剑芒染着黑色的业力,轻而易举地刺破了上官如龙的左肩,若非他躲得及时,恐怕整条左臂已经被卸了。 “哦?倒有些本事。可惜……” 上官如龙没在意伤势,藐视的话刚要说出口。 “唰唰。” 七个白云生,七柄长生剑,从前后左右杀向上官城主。 上官如龙面不改色,脚下不动,右肩微抖,一阵蓝色业力气浪扫出,生生震散了六个虚影。 此时,真正的白云生已将濒死的黄不斩救下。 “还撑得住吗?” 白云生扶着目光浑浊的黄不斩,他五脏六腑几乎被震碎,已是半个死妖。 满脸血污的黄不斩已说不清一个完整的字。 他颤抖着手指了指白云生的胸口,焦急着睁着眼,张着嘴,想极力说些什么。 可惜,黄不斩还是一个字没说。手落头垂,两只肿胀如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白云生冰冷的双眼中目光如刀,悄悄抬起右手,贴在黄不斩已冰凉的胸口,印出一道业力。 只见黄不斩灰暗的心脏骤然一亮,一枚黄色的小小玉笺被白云生攥在了手心里。这是荆昊的手下独有的传信方式,将绝密情报融在血肉里,很难被人发现。 上官如龙显然发现了白云生的小动作,仍旧蔑视着前面一生一死的二人,道:“小子,交出玉笺,我留你全尸。” 白云生小心地收好玉笺,轻轻放下黄不斩的尸体,拿起长生剑,冷冷道: “我最近对武学刚有了些参悟,正好拿你来练练手!” “好!本座就让你看看,绿魄境和黄魄境到底有多大差距,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上官如龙尖叫一声,率先发难。双手持着两把蓝色长钩,在神秘的火光下,放着淡淡的寒光。 他手中兵器名为铁画,是取自青丘山深处的千年寒铁所铸,挥刃起霜,威力巨大。 白云生暂时放下心中忧虑,将一身业力完全释放,长生剑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上官如龙的铁画银钩,丝毫不见劣势。 第114章 最后一张脸 白云生燃起一身黑色业力,来者不拒地化解着上官的业力。 倏地,他脚下踏出七杀步第二层,一人化七影,七个幻影飘在黑寂寂的大牢里,仿佛一个个幽灵缠在上官如龙身边,一时间打牢中鬼影乱舞,鬼哭狼嚎。 上官如龙不可一世地吼道:“就这点本事还想伤我?!” 顷刻间,上官城主一身业力爆发出了炫目的蓝光,化作一条水龙旋在周身,惊醒了大牢黑暗里的腐臭。 “水龙吟!” 水结成冰,凝成一颗硕大的龙首,龙身翻涌,沉重的威压呼啸着滚滚而来。 妖从橙魄到绿魄,一如人由小营位到中营位,是修行之路的第一道天堑。 这道天堑的差距——绿魄境高手的精纯业力,此刻正毫不保留地轰向白云生——虽然他已身具黄魄境和小营位的修为,却依然不敢怠慢,面具下的黑瞳一凝,目光锁定了吞云吐雾的冰龙。 “来得好!” 他心中的战意不消反涨。长生剑血光一闪,迎面对上了冰龙。 高耸宽敞的大牢完全没有限制巨龙的舞动。四只利爪寒气缭绕,临到身前,白云生还不及其一爪之大。 七杀步幻化着七个幻影,在龙首附近不停地变换方向偷袭。 “哼!区区荧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上官如龙极其不屑地说道,掌中蓝色业力骤然又涨了几分。巨龙身上散发出彻骨的寒光,逼得白云生连连后退,长生剑根本靠不近龙身两丈之内。 上官如龙飘在空中,俯视着险象环生的白云生,平静地一字字道: “去死吧!” 说完又是一团蓝色业力打入冰龙之中。 “水龙破!” 只见那硕大的龙首上,龙目中耀出了强烈的蓝光,仿佛黑夜从天而降的两只大灯笼。 四周冷冽的寒气迅速凝结,白云生瞬间感到周身一冷,浑身袭上一阵阴寒。 “好厉害的寒气。” 白云生一边运转业力消解体内的不适之感,一边想着对策。而就在他迟疑的片刻,滚滚寒气若破流的江河,从龙口中倾泻而下。 大牢中的空气须臾之间被冻结,不及眨眼间,白云生渺小的身躯就被淹没了个干干净净。 周围十数丈的大牢冰封上了一层洁白的冰面,残存的火光映在冰面上,一片冷幽。 但上官如龙轻狂自信的脸上却涂上了一层阴霾。 因为他想象中的完美冰雕并没有出现。 只见一团五彩结界正藏在白色的冰块中缓缓流动。 寒冰中,白云生正全力操控着九黎玉。 天池一战后,他本以为九黎玉随项无间一起沉入了天池,却不想在白鹭洲将他送走后,自己在疗伤时,又意外发现九黎玉回到了自己身上。 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白云生及时释放出九黎玉的结界,才救了他一命。 但刚刚为了催动九黎玉,他体内的业力瞬间爆发,导致此刻体内已十分空虚。 上官如龙也已清晰地感觉到,白云生虽然气息不稳,但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 他散去身上业力,骇人的冰霜巨龙消失不见,散不去的却是一脸的不痛快。 “居然没死?!那五彩的光是什么东西” 他本以为这一招用在白云生身上,已经足够奢侈了,却不想只造出一片冰地。 “哗啦啦。” 一阵连续不断的碎冰声从四面的牢房里传来。 不久,被冰龙埋葬的十几座牢房全都化成了地上的冰屑,包括狱中的犯人。 “上官城主,没想到绿魄境的你也不过如此,真是不怪狐王将你发配到这小城。” 白云生一边激着将,一边借九黎玉快速吸收五行元气,恢复消耗的业力。 “哼,你无需呈口舌之快,就算你有法宝在身,一样跨不过实力的天堑。” 上官如龙嘴上很不屑,心里也是生出了怒火。不过他也不傻,同样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恢复失去的业力。 可他恢复的速度显然没有白云生快。 “嘭!” 随着一道剧烈的爆声,白色的冰块碎向四面八方。 黑色的业力蔓延在白云生全身,血色的剑光在黑暗中闪过上官如龙的双眼。 冰冷的杀气森然再现。 白云生低沉道:“天地连理第二式,比翼齐飞!” 话毕,他本该刺出去的剑竟然急急后退。 可在敌对的上官如龙看来,一个白云生在后退,却有几十个、上百个白云生挥舞着手中的剑在向他刺来。 数不清的白云生,数不清的剑,顷刻之间便封死了上官如龙的所有退路。 每个人影的动作都不相同,长生剑刺出的方向也不相同。 “幻影?”上官如龙快速地思考着,“不对!” 他刚刚反应过来,无数道血光已经带着令人绝望的杀气刺了过来。 上官如龙不愧是绿魄境的天才妖修,实力不俗。 只见他双掌凝光,一手化千影,飞速旋转身体,竟然赤手空拳挡住每一道剑锋。 但白云生毫无死角的进攻,让疲于应对的上官如龙还是露出了破绽。血剑一剑连着一剑,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 大牢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冰渣子,散着浓浓的寒气,让本就阴冷的牢狱显得更加阴森。 不消片刻,重重叠叠的剑影已杀得青丘城主披头散发,白衣撕裂,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凭这点雕虫小技,还想伤我?!” 上官如龙暴怒了,自他百年前突破到绿魄境以来,还无人能难堪他到此等地步。 “白云生,我要杀了你!” 青丘城主怒声狂吼。 可白云生却没空搭理他,而是在认真领会天地连理刀法的奥妙。 虽然此门武学是专为刀量身打造,刀为兵中之皇,剑为兵中帝君,白云生用剑来御刀法,少了几分霸气,却多了几分君威,力量竟然有增无减。 他在水帘洞天时,因为吞噬水源气实力上涨,便立即想起了易水经中的天地连理刀法第二式。 虽然至少要绿魄境或中营位顶峰才能修行,不过白云生凭借融合了黄魄境和小营位境的业力,配合七杀步,硬是将比翼齐飞这一招勉强演绎了出来。 那些在半空中看似静止,实则迅如闪电的身影绝非虚幻,每一个都是实实在在地白云生本人。 这是剑法快到一定境界后才会出现的奇景。 这便是当年江湖上快刀流的极致,天地连理刀法! “我要杀了你!” 被困的上官如龙已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眼前每一个白云生的每一剑,都是全力一击。若在平时,这在上官如龙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成百上千个“不值一提”同时围攻,那就是完全另一种局面了! 而且长生剑上的黑色业力极其诡异,一旦侵入体内,就会迅速吞噬血肉,十分可怕。 “水龙灭!” 忽然之间,耀眼的蓝光宛如一颗绽放的没有温度的星辰,照亮了整个大牢。 上官如龙将心脏中的业力倾巢出动,冰冷的业力飞速冰冻着一个个“白云生”。 炫目的寒流呼啸而过,在空中留下了一片片的晶莹的冰雕,摆着各种姿势,露着不一样的神态,栩栩如生。 世界又安静了,死一样地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 一丝冰裂的声音细细地传来,紧接着,“哗!!”所有空中的、地上的冰雕同时崩碎,冰屑漫天,仿佛天降的钻石雨尘,美丽动人。 上官如龙坐在冰尘中喘息着。 这一招已经将他的业力彻底耗尽。 冰屑飞舞,好好的大牢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上官城主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浅笑。 终于结束了。 那该死的白云生,终于死了。 然而就在此时,铺染天地的冰屑中突然亮起一道血色的寒芒。 长生剑瞬间刺穿了上官如龙的心脏。 上官如蓝色的双眼中满是不敢相信的惊恐,只有残留的意识感受着体内飞速褪去的生机。 弥留之际,白云生脸上邪俊的笑容映入眼帘,成了上官如龙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张脸。 第115章 雪神卫 夜凉如水。 青丘山,灵泽宫。 “上官如龙是你杀的?” 上官鸿笑着问道,似乎并没有因为失去一个优秀族人而感到生气。 “不错。” 白云生虽没有从上官鸿那里得到妖王的待遇,不过他也不在意,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地跪拜。 上官鸿摇摇头,惋惜道:“哎,小龙天资聪颖,就是脾气孤傲了些。我在回龙场见过他几次,有些造化。当年青丘城主回山领职,我便派他驻守青丘城,是想让他磨磨性子,潜心修行,早日进阶回山,却不想落了如此下场。” 这本该是几句悲伤的话,起码也会有着悲叹,可他的话里却没有一丝悲伤之意。 上官鸿对于族中的叛徒是绝不会姑息的,言语中仅有的那丝惋惜只是因为一个人才的凋零。 “没想到你居然能杀了他,看来你并非外表看得这样简单。” 上官鸿不再关心上官如龙的事,盯着白云生的风云面具,说起了别的。 白云生谦虚道:“上官领主说笑了,在下只是个黄魄境的毛头。” 上官鸿神秘一笑,似是看出了白云生心里的想法,安抚道:“你虽有大恩于我族,但妖王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放心,等到时机成熟,我青丘狐族会第一个誓死效忠。” 白云生也不再闲扯,直奔主题道:“狐王心意在下心领。不过我此来是有他事相求。” “说。” 白云生拿出一枚玉笺,扔给上官鸿,道: “我需要向狐王借点兵马。” 上官鸿一眼就看完了玉笺上的信息,不禁双眉深锁,听着白云生的话,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你要多少?” 白云生干脆道:“五千雪神卫!” 上官鸿当即饶有趣味地看着白云生,笑着道:“青丘山上一共就两万雪神卫,你一下就要拿走四分之一?!” 白云生道:“五千雪神卫,不能再少了。” 上官鸿眯起眼睛,似已看破其心,思索道:“你想偷袭招摇山,只靠这点人恐怕还不够。” 黄不斩临死前“给”白云生的玉笺上说,金图为了尽快打下倚帝山已倾巢出动。如今招摇山守卫空虚,正是奇袭的绝佳时机。 这个结果是白云生早就预料过的,所以他才提前命令荆昊全力守在狼牙岭,拖住叛军。 以金图的性格,他调动整个招摇山的力量孤注一掷,在士气大振之时是绝不会轻易撤兵的。 …… 第二天一早,灵泽宫顶楼。 上官鸿的房间里,站着四个人。 “妖王,这二人是雪神卫中两位副将,已步入绿魄境两百年,此次为你左右先锋,助你破敌。” 上官鸿向白云生介绍着两个陌生妖修。 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感激道:“多谢狐王!” “另外,我族的七长老已被我从水帘洞天中请出,会在暗中护你周全。他老人家已先行前去,必要时自会与你们会合。” 上官鸿最后给白云生来了一剂猛药。也正是由于他的帮助,水支脉的封印又渐渐稳固,这也大大减轻了十位长老的压力,才能抽出身来。 半柱香后,青丘山北,回龙场。 这里是雪神卫平日集结训练的地方。 淡蓝的天空下,茫茫雪地里空出十里方圆,围成一个巨大的操练场。 雪神卫是青丘狐族的禁卫,从古流传至今,一直保持着两万人的固定编制,铁打不动。 雪神卫中的每一名子弟,修为最低也是橙魄境,都是青丘狐族里精英中的精英,天才中的天才。 据说雪神卫入选的条件极为苛刻。橙魄境不得超过一百岁,绿魄境不得超过三百岁,而十位雪神卫的将领更是青魄境的顶尖高手。 此刻,上官鸿和白云生正站在回龙场中的最高处,点将台上。 耳边传来整齐有力的呐喊声,是正在训练的雪神卫。 白云生只是远远听着,心里便莫名有一股热血上涌,上场杀敌的强烈欲望油然而生。 “雪神卫第一兵团集合!” 上官鸿运足业力,融与声中,宏亮震耳。 一声令下,“簌簌簌”的人影仿佛雪花飘落一般。 眨眼间,高耸的点将台下已聚集了白花花的五千人马,整齐划一地列开方阵。 人人一身雪白铠甲,一直武装到天灵;手持一杆冷色长枪,枪芒透着寒光,锋利无比;银色头盔下露着两只眼睛,威武十分。 苍猛的战意从每一双眼睛中射出,汇聚、凝成一股浩荡的气势,在这寂静的雪峰上隐隐回荡,宛若远方龙吟。 一道冷厉、却毫无恭敬的声音在台下乍响:“回禀族长,雪神卫第一兵团集结完毕!” 白云生忍不住瞄了瞄说话人,被那锐不可挡的着实震了一震。 上官鸿满意地看着族中弟子,袖口一拂,挺胸昂首,上位者的威严不露自显。 他低沉道:“任务已经下达,我身边此人是此次行动的最高指挥,你们的一切行动都服从他的命令,听明白了吗?!” “是!!” 嘹亮的吼声如若出自一人之口,吹散了空中淡淡的云彩,脚下的点将台也微微颤动起来。 白云生心潮起伏的情绪此刻一下子被点燃,热血奔流,气涌天灵。 他按捺心中的狂热,心里惊喜地想着:“雪神卫果然名不虚传,凭这气势便足可以一当百。” 这让白云生期待的心情愈发强烈。 上官鸿说完,便从前面退回。 白云生面具后的双眼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走上前,俯瞰着秩序井然的五千兵马,运足气息,铿锵有力道: “各位青丘山的朋友,在下白云生,很荣幸能与各位一同执行任务。雪神卫之名,在下久有耳闻,此番得见,方知闻名终不如见面。各位都是青丘山上万里挑一的精英,希望我们有一段愉快的合作。这次的任务有些特殊,可能会死。所以,我要告诉你们的是,” 白云生骤然加重了语气,业力扩散在声音中,向着远方卫队清啸道: “没有退路,生死由命。听明白了吗!!” 须臾间,冰冷无情的杀气随着音波渗入下方的空气,渗入每一个雪神卫的心中,让人如堕雪窟冰窖,生不起半分反抗之意。 “遵法旨!” 五千人马毫无犹豫,声威震散飞舞的雪花,久久不散。 大雪满弓刀。 点兵完毕后,上官鸿便陪着白云生一同在回龙场中巡视。 他们身后跟着白云生在灵泽宫见过的一个人,陈青锋。 上官鸿一边走一边分析道: “妖王,此番借给你的五千雪神卫,大都是我族中的年轻一辈,修为都在黄魄境的顶峰,绿魄境的高手我只能给你青峰二人。至于几位雪神卫的将领,他们常年在水帘洞中,修为颇有损耗,就不随妖王去了。我已经从族中斥候那边了解,招摇山的情况应该属实,整个山里只有六七万守卫,修为大多在橙魄境左右,但主峰五尾峰上可能有强者坐镇。不过有他二人和七长老在,问题不大。” 白云生认真地听着,并没有介意地认真地点着头,道: “青丘山附近肯定也有金图的探子,一旦雪神卫有动作,难免会引起金图的警觉,到时候他大军杀来,找上你青丘山,可就不妙了。此次突袭务必直击要害。” 上官鸿半安慰半嘱咐道: “妖王放心,雪神卫无数年来的威名可不是白叫的。不过他们可是我族中的有生力量,个个都是宝贝,妖王可别乱指挥,切忌做无谓的牺牲。” 白云生点点头,看了看身后的陈青锋,面具下露出了笑容。 他虽然久不在南荒,可雪神卫却一直名满江湖。多少年来的妖人纷争里,多少人死在了他们的脚下。 这支神秘的卫队能从上古时代传承至今,其威名能传承至今,除了青丘狐族的超绝地位,还因为它有一种强悍到令人发指的破坏力——雪舞战法。 雪舞战法,十人为一小队,百人为一战团,可将团队的攻击力提升到一个极致,犹如暴风雪中的雪舞一般不休不止,面对相同境界的敌人,足以让一个人以一当十,甚至更多。 五千雪神卫,可挡十万大军,这已在数次妖域大战中令人闻风丧胆,可从来不是说笑的。 第116章 大军西出 雪地里,白云生还在和上官鸿商议其他细节。 忽然上官鸿停住了话语,干咳了几声,眼睛往后面瞄了瞄。 白云生眼神中露着奇怪,他转过头看向远处。 在回龙场外的一处雪岩后,站着一道绮丽的身影,披着一件蓝色的袍子,裙摆在时起的冷风中飞舞。 白云生一撇嘴,心里的壮志雄心瞬间被打乱,升起了阵阵烦躁。 他没再多看,转过目光继续和上官鸿说起话。 上官领主岂能不明白自己宝贝女儿的心意。 但战事当前,白云生有重任在身,他也只能在心里叹息,没有多管,继续和这位新妖王边走边说。 可白云生的情绪还是被影响了,心烦意乱的他又想起了昨晚和上官静在房外的对话。 月光如水似梦郎。 白云生无奈地摊开双手,咬住最后的忍耐,不耐烦道:“上官小姐,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喊我夫君。” “可是,夫君……” 上官静含情脉脉地看着白云生,娇声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好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上官静低垂着头,一汪水目泛着水花,撅着小嘴,嗫嚅道: “我喜欢夫君……” 白云生双拳紧握,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解不开心中的烦闷。即便此时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绝世的狐族美女。 上官静双靥淡红,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是不是,不喜欢我。” 白云生两眼一闭,心里想死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所幸他带着风云面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表情不会被看到。 少顷,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 “上官小姐,你我谈不上喜欢与否。我有喜欢的人,非常非常喜欢,可以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的人,你懂吗?” “我也可以……” 上官静抬起头,楚楚含泪。 “我不可以!” 白云生咬了咬牙,只能无情道:“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小姐保重。” 话音刚落,黑色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你还会回来吗?!” 上官静匆匆走了几步,青葱玉指搁浅在寂静的黑夜里,抓回了一地的月光,心凉如水。 白云生一路不停地狂奔着,在青丘山上绕了很多很多圈,回到住处时已经筋疲力尽。 一进门,他跑到桌子旁,抓起酒壶仰头就灌。 清爽甘冽的酒水流入喉中,混入血液,淌过心底,将那浓重的烦闷一点点稀释,冲走。 这酒不烈,却浓香四溢。潺潺香醇流在齿间,久久不肯散去。 正值深夜。幽静的房间里,烛光微亮,照散了白云生的影子。 他斜趴在桌子上,一口一口地独酌,将往事一口一口地吞咽而下。 身在这异乡他地,白云生又想起了暮成雪、项无间、易风萧和慕容尘几人。 风一般的记忆“呼啦啦”从沙漠的最底层被刮开,露出了它本来的鲜活。 项无间潇洒不羁的笑容,易风萧铁打不动的冰块脸,慕容尘野蛮娇横的脾气,薛冰冷艳又温柔如水的姿容,楚寒严厉却深藏关怀的老脸,还有那已经阴阳相隔的爷爷——白鹭洲那慈祥溺爱的言语…… 一滴滴,一寸寸,都从那荒芜的沙漠深处,被挖开,被复活,被翻涌。 白云生故意收敛起了业力,做回一个普通人。朦胧的酒意中,眼前的烛光慢慢变得虚幻,模糊。 眼看着黑暗即将到来,微光里忽然走出了一个人。 白云生右手死死地抓着酒壶,里面所剩无几的酒洒在了锦缎桌布上,他抬起左手艰难地伸向前方,想抓住光里的那个人儿。 可是那张淡淡的笑靥,那么近,又那么远。 “雪儿……” 白云生贴在桌子上的嘴,低低地呢喃着,双眼缓缓地闭上了最后一丝缝隙,昏睡过去。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 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 如果这世上有唯一解不开的事,恐怕就是,男人忧伤的时候为什么总爱喝酒。 …… 又半日。 回龙场。 小雪初停。 五千雪神卫已整装待发,白云生和上官鸿站在点将台上。 队伍最前方的蒋涛跑到二人面前,单膝跪下,掷地有声道:“启禀大人!第一兵团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出发!” 上官鸿沉着地点点头,对白云生道: “此次突袭不宜动静过大,我已经为你准备好路线,可以避开沿途有妖修的山岭。妖王,记住,你们只有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无论成败,必须撤退!” 白云生没有怠慢,郑重地点点头。 他明白,五天就是从招摇山到狼牙岭折返的时间。 上官鸿挥挥手,示意雪神卫可以出发了。 白云生拍了拍胸脯,黑色的瞳孔里放出了慑人的冷光。 他扫视了一遍严阵以待的五千雪神卫,声如炸雷: “雪神卫听令!每百人一队,第一队十人一组,负责探查和清理路障,最后一队二十人一组,负责隐去痕迹。其余各队交叉前进,目标招摇山,出发!!” 白云生从没坐过上位者的位子,更没有指挥过五千人战斗,一时心情可谓无比激动。 他的业力的气息随着声音飘荡在每个人的耳际。一股奇特的感觉在每个雪神卫心里滋生,似乎这个年轻人的话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生不起半分反抗的情绪。 五千雪神卫在一瞬之间四散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此等程度的训练素质,让白云生心里又增加了一分成功的信心。 蒋涛领导着第一队离开了,白云生、陈青锋和最后一队走在最后。 “上官领主,再会!” 白云生抱拳和上官鸿道别,说完,鬼魅的七杀步幻出,人已消失在点将台上。 不远处,还是在那个位置,上官静孑然一人,静静地看着白云生的离去,久久无语。 寒风里,佳人凄,两行清泪,洒落雪原。 下了青丘山后,白云生搭上了陈青锋的“便车”,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御剑飞行。 耳边的冷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地吹过过。 白云生稳稳地站在剑身上,问道:“青锋兄,你说我们这此行有多大胜算?” 陈青锋操控着脚下的风雪剑,面无表情道:“我只管领兵杀敌,不管胜算。” 白云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在意:“青锋兄不常离开青丘山吧?” 陈青锋道:“踏入绿魄境以后,很少外出。” 白云生开玩笑道:“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回来。” 陈青锋仍旧面不改色,平静道:“雪神卫一生只关心两件事,服从命令,视死如归。” “哈哈哈···好一个视死如归!!痛快,痛快!” 白云生迎着猎猎的寒风,神清气爽。 飞在空中,听着陈青锋的话,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五千人马日夜兼程,一天一夜后,白云生和陈青锋已落在招摇山的外围。 蒋涛正在那里等着他们,其他雪神卫隐藏在山岭各处,伺机而动。 白云生看着眼前黑涔涔的山岭,摇头道:“肥遗族这老巢比起鹊山和青丘山,可是差了太多了。” 在他眼中,或许招摇山的景色,更能配的上妖界二字。 荒芜的暗黄色大地给人一种生机到此为止的错觉。 天空中厚厚的积云快要坠下来,在绵延不绝的山岭上,镀了一层深深的紫黑色,让白云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郁闷。 远处零零散散地积聚着几片黑水沼泽,泽中蛇虫遍布,粘稠的泥浆看不出是水还是泥。枯树遍野,树上仿佛黑炭一样的枝条,弱不禁风。 白云生领着陈青锋和蒋涛二人,还有几十名雪神卫,在生硬的山石脚下找了个山洞落脚,其他雪神卫仍隐藏在别处。 有天水珠的帮助,白云生能清晰地感觉到方圆几里内雪神卫身上波动的业力,一颗颗,一点点,宛如星空中的繁点缀在荒原上。 白云生在山洞里随便捡了块石头坐下来,问道:“七长老还没有来吗?” 蒋涛脸无表情道:“他老人家行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 白云生摸了摸鼻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 “传令,雪神卫在此休整一天,我先前去五尾峰探探路。”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陈青锋两人,还有洞内洞外的雪神卫皆是纹丝不动,没有一个出言相劝。 他们静静地听着白云生的命令,静静地执行着白云生的命令。 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士兵,他们的意识里没有质疑两个字,更没有劝谏的念头,他们心中唯一存在的,只有“服从”。 所以想要领导雪神卫队,上位者须有极强的统帅能力。 如果他能在瞬息变换的战场上准确排兵布阵,那么雪神卫将会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第117章 落败而回 洞外,暗黄如昏。 白云生用风云面具遮掩着身影,飞快地往招摇山主峰赶去。 一路上安安稳稳,没有遇上任何有意义的阻拦。 “看来消息准确,金图那家伙为了胜利,真将自己的老巢给掏空了。” 白云生心想着,不觉冒出一丝侥幸,不再隐藏身形,业力运足,七杀步全开。 “嗖。”一道无形的气流从荒山野岭间急速穿过,留下一串空气的震荡,却看不见人影。 对于体内业力的吞噬,白云生已经放弃了阻止——因为阻止不了。既然无法阻止,还不如将力量用在需要的时候和地方。 不足半日,白云生已经看见了那巍然高耸的蟒峰。 他立刻隐藏下来身形,这肥遗族大本营虽然此刻空虚,也绝不能大意,即使山上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在数量上耗也能把他耗死。 山外岭上,白云生仔细端详着五尾峰的地形,慢慢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一路奔来,这招摇山所有大大小小的山头,竟然全都是相互连在一起的。 虽然规则和形状千变万化,可是连接却一直没断,直到五尾峰延伸才断开了。 少顷。 白云生神秘地一笑,在心中自语道: “原来是这样。” 他推测着,这方圆百里的招摇山蜿蜒盘旋,九曲迂回,所有的山岭都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天然的大蛇之相,而这五尾峰,正是蛇头所在! 这让白云生心中一喜——此次他决定孤身刺探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探查招摇山空虚是否真的属实,二是寻找招摇山传说中的龙脉! 肥遗虽为蛇,却世代以木神兽青龙的后裔自居,自诩有神兽血脉。据说招摇山曾经是青龙的栖息之地,所以一直有传说山里有一条古龙脉。 正因为有了龙脉的保佑,肥遗一族才得以在倚帝山妖域位列八大王族,呼风唤雨,世代兴盛。 “哼!小小爬虫,也敢高攀神兽血脉,真是可笑之极。” 白云生在心中嗤笑着,他见过青龙本尊,以青龙那暴脾气,若是招摇山敢胡说八道,恐怕早就不知道被灭了多少回了。 不再多想,白云生潜身登上了五尾峰。 这座主山上的山岩更加粗犷,山林更加苍莽,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蛇虫更加猖獗。 潮湿的山路上,白云生“嗖嗖”地跳来跳去,每上几里,就会停下来逗留一会儿,再继续向上爬。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真地像一条盘卧在山上的巨蛇。路边的石缝里,缠绕的树杈上,爬着、挂着、荡着一条条颜色各异的蛇,黑白红绿紫花,各种颜色应有尽有,就是没有正常的颜色。 “嘶嘶。” 无数条蛇吐蛇芯子的声响汇聚在一起,在这寂静的山岭中,十分渗人。 白云生没有理会这些还未化形的毒蛇,只是专心留意着路上的明岗和暗哨。 果然,这些留守的妖兵都是些修为不怎么高的杂鱼。 白云生顺顺当当地来到了山顶,视线掠上百层台阶,抬头望去,只见一座二十丈高的巨大山洞撕裂在眼前。 白云生定睛一看,心神顿时一冷,那山洞竟然是一条大蛇张开的血盆大口,白森森的毒蛇牙紧紧地扣在山岩上,寒光瑟瑟。 收起七杀步,白云生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百层石阶。 朔朔的山风里,黑漆漆的“蛇口”飘来阵阵难闻的腥臭,让人不忍作呕时,也不寒而栗。 洞前的平地约有一里方圆,两旁参差着许多旁殿,众多的殿宇后,还有更宽更广的一片空地。 两颗毒牙中间的岩石上刻着三个笔画复杂的字迹,很难辨认,白云生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似乎不是现在的文字。他当然不会认识,这可是倚帝山妖域很久以前的文明留下的字迹,属于遥远的上古时代,它的意思是:蛇皇宫。 白云生的心又提到了长生剑上。此处已是招摇山腹地,随时可能出现禁制和陷阱,任何一丝一毫的大意都可能让自己送命。 不过此时真正吸引他注意的,反倒不是身处险地的危机感,而是在洞口前几十丈外,耸立着的一座龙首雕塑。 庞然的雕塑仿佛有一股洪荒的气息,带着俯视苍生的凌厉霸气,从远古时代扑面而来。 白云生只是凝视了一会儿,就快被这股精神的冲击震晕过去。 他努力地晃了晃脑袋,提起业力,清除着意识中莫名升起的惧意,又仔细地看向了身前的龙首石雕。 马头,鹿角,弯着两条长须,一双龙目宛若两颗黑玉镶嵌在紫石上,晶莹透亮,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张扬的龙髯飞舞在龙首之后,龙口大开,似有阵阵龙息吞吐而出。 一股天地神兽的威仪陡然降临,令白云生禁不住有了跪拜之意。 龙首下约有两丈的龙身上漾着淡淡的血红色,细细看去,石刻的龙鳞里流转着微弱的光,仿佛流动的血液。 白云生侧目看去,这龙头后面就是那獠牙的大殿,殿两旁站着两排直挺挺的妖兵,手持长戟,目光严肃。 这座龙首雕塑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月的侵蚀和动荡,依然矗立在这大山之巅,依旧栩栩如生,令白云生不得不叹服雕塑师鬼斧神工的精湛技艺。 看得久了,他脑海里甚至出现了一种错觉——这雕塑根本不是妖域的东西,也不是出自任何人之手。 它就是一条活生生的龙被封印在了这里,被岁月石化,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一念至此,白云生不禁在心里疑惑道:“难道这就是龙脉?不可能,这里即使有龙脉,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肥遗族也绝不可能和青龙神兽有任何关系,如果真有龙脉在这里,应该是另有用途。难道……” 白云生立刻想到了在青丘山时,上官鸿带他去看过的水本源支脉。 又想起殷一圣对他所说的三古族的事,肥遗族背后一直有地兽族支持,他一下子恍然大悟。 这五尾峰中,极有可能也封印着妖域另一处五行本源支脉。 白云生摸了摸鼻尖,在心里揣测着:“都传肥遗与青龙有关,难道是木本源的支脉?” 他隐藏的身形站在巨大的龙头下,思考了一会儿,不再犹豫,决定冒险潜进蛇皇宫探一探。 招摇山的守备空虚不会错了,不过龙脉却仍没有找到。 如果切不断传说中的龙脉,那么即使他们这次偷袭成功了,将招摇山砸成稀巴烂,屠得血流成河,那肥遗族依然有翻身的机会。 龙脉在,招摇在。 在来之前,白云生便曾和上官鸿密谋过。但这位妖域的八领主也不清楚招摇山龙脉所在。 据上官鸿所言,即使是肥遗族的蛇妖,绝大部分也只是听说,没有真正地见过龙脉。 眼下白云生刚要起步,忽然,一直安静地躺在背后的长生剑微弱地晃了几下。接着,藏在他肾脏中的天水珠也闪出了阵阵蓝光,似乎不想让他离开。 惊觉长生剑和天水珠的异变,白云生立刻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诧异地看着眼前活灵活现的龙首雕塑,在心中难以置信地自语道: “天水珠有异变,看来这招摇山果真不一般。难道真是本源支脉?如果真是如此,那支脉所在应该也就是龙脉所在。” 白云生下定了结论,疑虑又起。 “可是……” 令他不解的是,为何天水珠会在龙首雕塑前有反应呢? “难道真正的龙脉,真是这尊光天化日下的龙头?这未免太过草率。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不小心把这块石头砸了,龙脉不就毁了?” 白云生单纯地想着,竟莫名其妙地伸出手,摸向了龙首雕塑。 就在他手指刚刚触摸到光滑的龙须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倏地传上指尖。 就像用手指穿破了一层窗户纸。 白云生的手掌竟奇迹般地戳进了雕塑中。 那点戳进去的地方,宛如水面,竟然泛起了一圈圈波纹。 白云生忍住了心中万马奔腾般的震惊,大胆地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消失在龙首雕塑之中。 再次打开视线时,白云生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墙壁上挂着两串火把,火把上跳动着橘黄色的火焰。 甬道是用黄色的岩石一块块砌成,严丝合缝,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火把的距离有些远,前方是深邃的黑暗,看不到甬道的尽头。 “这地方果然另有玄机,若不是带着天水珠,绝对发现不了。” 白云生一边庆幸着,一遍又奇怪着为什么长生剑也会有异动,难道它也被本源之气所吸引了?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胡思乱想,业力运遍全身各处,藏起身形,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 如果这里真的通往五尾峰传说中的龙脉,那绝不会是简单的一条暗道。 可出乎白云生意料的是,这只是一条简单的暗道——他一直沿着火光走了几里地,什么危险都没发生。 周围一片死寂,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能听见火把上火焰燃烧的声音。 这些火把也不知什么材料,这些火也不知是什么火,也不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烧了多久,依然不灭。 “难道是我多心了?” 安全寂静的环境,让白云生悬在嗓子眼的心稍稍往下放了放,不过依然没敢落地。 又走了半个时辰——也可能更久。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抹微弱的亮光。 不同于火把上火的颜色,那是一种白昼的颜色。 白云生迅速抬起右手,握紧背后的长生剑,随时准备出击。 这可是龙脉重地,没有机关,就必然有高手守护。如果一会儿自己不敌,就得赶紧闪人逃跑。至少他已经得知了龙脉可能的方位,可以等与七长老回合后,再做决断。 光越来越近。 白云生手心里的汗湿了又干,黑色的瞳孔紧张地瞪着,目不转睛。 渐渐地,一层淡淡的白光包裹了他,白云生缓慢地穿过光壁,重见天日。 可是,眼前的一切却把他惊了个底儿掉。 这里居然是五尾峰顶,他不久前站的地方。 巨大的龙首雕塑威严耸立,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血盆的蛇口石窟依然在那,就连站在石洞门口的两排妖兵都还是那个样子。 白云生瞬间迷糊了,在心里喃喃道:“我刚刚在干什么?” 宛如眼睛一睁一闭间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在走完那一段不知长短的甬道后,他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云生在心里不信邪地念叨着,手指又触碰向龙首雕塑,整个人又顺利地钻了进去。 若从五尾峰看,其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白云生又从雕塑中钻了出来。 可是从白云生的角度看,他又重走了一遍那条漫长的暗道。 相同的火焰,最后相同的结果。 白云生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他本以为能轻松找到龙脉所在,没想到带头来空欢喜一场,还被耍的团团转。 “到底是谁在捣鬼?小爷我可不信邪!” 白云生在心里暗骂一声,直接闪身闯进了雕塑中。 相同的时间。 相同的空间。 即使白云生在甬道中飞奔起来,可外界还是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的身影又完好无损地出现。 再一次钻进去,又一次无功而返。 白云生在这没有结果的往返迷宫中,来回穿梭了七次,才收手罢休。 两条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白云生低头思忖着:“难道密道中另有通路?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必须找到龙脉所在,不然造的麻烦可不够金图那家伙看。” 白云生细想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头绪。 他决定再进去看一次,如果仍然没有结果,就溜进大殿看看,说不定会有别的什么发现。 这一次白云生如愿以偿了。 他又出现在龙首雕塑下,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出两口气,一扭头,不再看鬼斧神工的龙头,准备偷入蛇皇宫探上一探。 可刚迈出一步,白云生就改变了注意。 “个挨千刀的,你这石雕浪费了小爷这么多时间,不出点血可不行。” 白云生恨恨地想着,拔出长生剑,高高跃起,朝着龙首就砍了过去。 然而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周围没有任何声响,长生剑毫无阻拦地划过龙首,砍下了半只龙角。 而这居然没有引起大殿前妖兵的丝毫注意。 白云生解气地看了一眼断角,转身刚要杀向妖兵。 忽然,阵阵细小的摩擦声碎碎传来,就在龙首的正下方,原本完整无损的石面竟裂开了一道缝隙。 见此奇事,白云生忙闪身过去,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裂缝。 缝隙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偶有丝丝温暖的气流透出。 这回白云生心里乐开了花,他惊喜地想着:“看来这才是龙脉真正的入口,只要把这龙头砍掉,整个洞口应该就会出现。” “好!” 白云生顿时“豪情壮志”重燃,站起身来撸了撸袖子,刚要准备大干一场。 就此此时,天空中突然荡来一道滚雷之声: “何方小辈?敢闯我圣山禁地!” 白云生被这轰鸣的声音震得气血翻涌,心中惊骇无比道:“是谁?五尾峰上居然有此等高手!” 来人仅凭声音,就让白云生败下阵来。 这位招摇山的高手不仅轻而易举地识破了白云生的隐匿,而且还有翻云覆雨之能。 仅此片刻,五尾峰顶已经风起云涌,狂风卷起了阵阵黄沙石。 守在大殿前的妖兵也不是吃素的,几百人迅速集结,四处展开搜索,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但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发现白云生的隐匿。 白云生在“雷声”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拔腿往山下跑了。 这种层次的对手,绝不是他所能力敌。 七杀步全力开启,白云生风驰电掣地在山林间穿梭着,根本不管周围有什么情况。 一切以逃命要紧。 仅仅几息之间,白云生已经跑到了五尾峰的半山腰。 再过一会儿,他已经到了五尾峰的山脚。 所幸,那实力高深莫测的强者没有追来,让他暗暗松了半口气。 一直过了半柱香,白云生实在撑不住了,体内的业力已经运转到了极致,脚步快如疾飞。 “轰!”脚下忽然一软,他整个人横着撞向了前面的山岩。 霎时间碎石纷飞,尘埃满地,在山坳里生生砸出了一个数丈深坑。 白云生身体嵌在岩石里一动不动,口中激烈地呼吸着,仿佛又回到了在七杀峰修行七杀步的日子。 刚刚那一阵逃命,他足足跑出了百里地。 在确认身后没有追兵后,白云生才整顿了一会儿,快步往营地赶去。 一个时辰后,他又见到了陈青锋和蒋涛两位狐妖。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白云生便一屁股坐在洞中。 二妖谁也不说话,他们都是绿魄境的一流高手,经历了几百年的生死,一看白云生的脸色,就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白云生从沉思中醒来: “招摇山上的高手,几乎全部被派往了前线,如今留在山里的,都是些实力较弱的妖兽。龙脉的入口我也发现了,不过……” 白云生停顿了一会儿,他在犹豫要不要说,最后他还是说了: “不过我在离开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修为非常高的人,至少达到了蓝魄境的实力。他应该就是镇守龙脉的大妖,不会轻易离开,我才得以侥幸逃脱。” 白云生说的很慢,他想看看陈青锋二妖有什么反应。 可是他失望了,这俩妖修只是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白云生郁闷地翻了个白眼,道:“七长老有消息了吗?” 这回陈青锋开口了,他道: “你离开后不久,七长老来过一次,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现在应该已经在五尾峰上。他说该出现的时候,自会出现。” 这让白云生惴惴不安的心跳放松了不少。 毕竟七长老可是达到紫魄境的至强大妖,绝不是一般的妖修可比。 有他在,雪神卫应该可以安心地进攻。 “好!”白云生眯起双眼,沉声道:“传令下去,雪神卫一分为二,由你们二人分别带领两千五百人,兵分两路。陈青锋带队攻上山顶主殿,蒋涛率兵清理五尾峰其他各处敌人。切记不可恋战,不要僵持,速战速决。我们两个时辰后出发!” 白云生干净利落地下达着命令。 这是他第一次带兵,说到最后,声音不觉骤然一冷: “记住,一个不留。” 说这六个字时,白云生黑色的瞳孔里闪着一中冷酷的光,对五尾峰上的生灵下了生死的宣判。 陈青锋二妖立即单膝跪下,干脆有力道: “遵命!” 说完二妖闪身离开山洞,部署作战计划去了。 白云生对雪神卫的具体作战策略还是一知半解,他只能做出大方向上的指挥,其他的还得靠陈青锋和蒋涛。 一想到即将打响的战争,白云生心里已经跃跃欲试,感觉浑身血液都无法控制地沸腾起来。 “金图,等会儿小爷就让你肥遗族断子绝孙。神兽血脉?哼!等断了你这龙脉!看你还拿什么嚣张!” 银色的风云面具下,白云生露出了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第118章 屠戮 一个时辰后,五千雪神卫整顿完毕。 白云生俯视着阵容齐整的卫队,宛若一簇簇白浪在黑色的海洋中窜起。 他皱起眉头,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件担忧的事情。就是雪神卫的铠甲在招摇山上实在太扎眼了,若是偷袭很快就会被发觉。 “不管了,雪舞战法一出,五尾峰上那六七万妖兵根本不足畏惧。” 白云生的雄心重新盈满,因为他相信雪神卫强大的实力,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所能做的,只有自信。 “出发!” 陈青锋暴喝一声,和蒋涛二妖分别御空领队,五千雪神卫井然有序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事实证明,白云生的忧虑显然是多余的,因为就在大队出动的那一刻,雪神卫的白色铠甲瞬间染上了一层紫黑色,和整个招摇山融为一体。 他当然不知,这身雪神铠是乃青丘山托妖域八大王族之一的秃金鹫族中的铸造大师,用千炼金刚打造,融入了妖域神奇的变色石,只消业力一动,铠甲便可随地貌而改变颜色,以便于隐藏身形。 千炼金刚诞生于金刚石矿中,一座完整的矿脉只有大约十分之一是千炼金刚,尤为珍贵,是锻造兵器的绝好材料。而变色石更奇妙,它虽是死物,却宛如有生命似得,能随着周围的地表颜色而改变自己的颜色,这种矿石在妖域并不稀有,却非常难以被发觉。 白云生没有跟随大队一起前进,而是迈着七杀步全速前进,比雪神卫先一步到达了五尾峰。 这里本是招摇山守备最森严的地方,想要飞进只蚊虫都极为困难。 但在这战争时期,白云生却可以随意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金图料到一直中立的青丘狐族不会老实,但他绝不会想到,上官鸿居然会派兵偷袭他的大本营。 铅灰色的云层又低又垂,两道紫黑色的洪流悄悄涌进了高耸幽深的五尾峰。 洪流很快散开,分成了上百道细小的水流,秘密地渗透进大山之中。 “噗。噗。” 仿佛是夜风中熄灭的一盏盏烛火。 山路上的岗哨还在昏昏欲睡时,没等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刺了个透心凉,神形俱灭,化出妖蛇原形。 雪神卫悄无声息的屠杀悄然拉开了序幕。 此番出战的雪神卫个个都经历过极其严格的训练,屠戮这群留守的妖兵,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很快,半柱香没过,数百道黑色的潜流仿佛疯长的魔纹,呈包围之势,已经伸到了五尾峰的山腰处。 山腰以下的守兵都已提前去阎王殿报了到。 崎岖幽暗的山路上遍布着妖蛇的尸体。 自始至终,这些尸体的主人没有说出一句话,雪神卫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百道黑流在山腰重新汇聚。 陈青锋和蒋涛两位绿魄境的领队,正在山腰等候着大队人马,这种小场面还不需要他们出手。 陈青锋命令道:“雪神卫,预备雪舞战法,十人一队,以流水式登顶。” 此刻,一身黑甲的雪神卫更显得杀气腾腾。刚刚那半座山的屠杀,似乎完全没给他们带来影响。 而提早一步到达山顶的白云生也没闲着,他正在为身后的大队人马造势。 而他也成功引起了蛇皇宫前守兵的注意。 “什么人!擅闯圣山禁地!” 数十道尖锐的喝声整齐划一地传来,这些妖兵都已经达到了橙魄境,在白云生面前还是能有一战之力。 只听白云生冷喝道:“你爷爷我!” 身形高高跃起,七个幻影幻出,七道血色的剑光刺出四十九朵剑花,剑花盛开,宛若九天血河倾下。 “杀!” 伴随着刺耳的冲杀声,那几十名肥遗族妖兵提着长戟杀了过来。 “嗤嗤。” 几十个妖兵保持着挥舞兵器的动作,静止在了原地,脸上还保留着冲杀时的狠戾之色。 一阵风吹过。 “呼啦。” 所有妖兵干净利索地躺在了地上,横七竖八,死不瞑目,一身人形仿佛尘埃般飘散,留下几十条紫黑色的蛇尸。 但白云生还没得意多久。 只听阵阵呼喊声排山倒海般袭来。 蛇皇宫里,旁殿中,山顶后,甚至地下,五尾峰的千军万马顷刻间涌了出来,仿佛冲出巢穴的蚂蚁大军,足有近万妖兵,手持长戟、刀剑,呐喊着冲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白云生。 “这么多人!” 白云生头疼地抱怨了一声,虽然引蛇出洞也是他的目的,不过这场面,完全就是捅了马蜂窝了。 黑色的身影高高跃起,银色的面具下没有半分畏惧之意。 长生剑水银泻地,淹没进了汹涌的肥遗大军中。 白云生业力疯狂运转,七杀步鬼魅地穿梭在混乱的妖兵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每一次剑起剑落,血光来去,都有十几个妖兵倒下。 不过相比于源源不绝从各方涌来的大军,这点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白云生忍不住抱怨道:“雪神卫还不来!” 虽然他杀的兴起,但身边越来越密集的刀戟剑锋,还是让他感到了压力。 他可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上万人围攻的群战。 肥遗族大都修行金脉功法,其他支族业力驳杂。眨眼间,暗金色、暗红色、暗黄色的业力汇在一起,仿佛倾倒的泼墨,一波又一波地淹没着血色的剑芒。 白云生不得不开始快速地移动身形,变换地方,吸引妖兵的注意力。 他必须拖延到雪神卫到来的那一刻。 到那时便不会废吹灰之力,将这群实力低下的渣兵轻松荡平。 “嘶。” 无处不在的锋锐还是划破了白云生的衣衫,刺破了他的血肉,嫣红的血迹渐渐透上了衣服。 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宽阔的五尾峰顶已经遍布蛇尸,统统淹没在前赴后继的妖兵脚下,被踩成了烂泥。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死在长生剑下的亡魂,已不下千个。 可惜,这点伤亡没有让敌人的数量减少,反而更加密密麻麻。 白云生身上已是血迹斑斑。虽然身体的自愈能力很快就愈合了伤口,可还是经不住快如雨下的刀光剑影,治愈的速度渐渐跟不上刺伤的速度。 白云生却没有半分疲惫。 风云面具下的脸上满是兴奋,长生剑饥渴地饮食着妖兽的生命。 就在此时,一道奔涌的紫黑色暗流涌上了五尾峰顶。 五千雪神卫清理完山下的敌人,终于登上了山顶。 冲在最前方的陈青锋冷喝道:“杀,一个不留!” 命令清晰无比地传入所有雪神卫的耳中。 “杀!” 一个霸气凛然的字从五千张嘴中同时喊出,仿佛隆冬里的风雪,肃清着空气中的浑浊。 雪神卫汇聚的黑色浪潮迅速分解成无数的细流,像是落入沙漠的雨水,一丝丝渗透进砂砾中。 杀戮一触即发。 雪神卫十人一队,雪舞战法瞬间施展。十人相连,六人在外,四人在内,交替补位,前后左右中各有抵挡,十人旋转前进,攻防兼备,飞速屠杀着招摇山上的妖兵。 “杀!杀死入侵者!” 肥遗族的妖兵也非胆小怕事之徒,他们万众一心,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顽强地抵抗着雪神卫的横扫。 蓝色的业力在这血墨浑浊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仍在不断涌来的妖兵大军很快被雪神卫拦下,分割成了不同部分,业力相连,在天空中俯看宛如一块块蓝色的格子,分外有趣。 白云生得知雪神卫赶来,心中一松,可身边的压力却没有半分减少。 招摇山的七八万妖兵,可不是那么容易杀完的。 突然,一道沉重的暴喝从蛇皇宫中传出。 “雪神卫!” 话音未落,两道紫衣人影已经御空站在了混战的双方人马之上。 御物飞行,绿魄境! 白云生和雪神卫并没有因为两个强敌的出现,而减缓屠杀。前者手脚不停,却在心中愤然道:“想不到金图还留了两个能堪大用的人。” 站在一根深蓝色长棍上的秃顶妖修,看着陈青锋二妖,厉声吼道:“陈青锋!青丘山竟然胆敢入侵我招摇山!” 陈青锋面不改色,淡定道:“雪神卫只听从命令,不问缘由。” 对面的两个妖修他都认识。 刚刚说话的那个,是五尾峰十大洞主之一的九洞主金巴。另一个是七洞主金英,他俩的实力和青丘二妖不相上下。 金巴吊着两只三角眼,裂开厚厚的嘴唇,质问道: “青丘狐族一直宣称中立,金图大人才放你们一马,尔此番打上五尾峰,上官鸿就没想过后果?!” “我说过了,雪神卫只服从命令。” 话音刚落,陈青锋和蒋涛已经挥着刀剑杀出,蓝色的业力卷出两条水龙,呼啸着冲向金巴和金英二人。 “哼,服从命令是要付出代价的!” 金英的声音很尖很细,带着令人寒毛悚立的杀气。说着,两人一剑一棍,迎上了青丘二妖的落水刀和风雪剑。 四位绿魄境妖修的碰撞,可不会像地上那群小妖一般,出现一边倒的混战。 高手之间的较量,输赢都大都只在一招之间。 金巴和金英显然已被激怒,凶猛的混金棍和锋利的车迟剑招招毙命,咄咄逼人,一开始就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第119章 金不道 金图倾巢出动招摇山的有生力量,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能坐上肥遗蛇族族长的位置,靠的可不只是强悍的实力,还有阴毒的心计。 五尾峰拥有龙脉的秘密只有少数几人知道,金图并不担心它的安危,一是龙脉隐蔽很难被发现,二是有肥遗族的太上长老守护,他已经步入紫魄境百年,修为深不可测,三是即使有人找到了龙脉,也不可能将其破坏。 至于五尾峰的安全,招摇山地处倚帝山妖域西部的核心地带,与其他王族主山相距甚远,方圆数百里的山岭都在肥遗族的掌控之下。荆昊想要绕过金图的大军偷袭五尾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距离招摇山最近的青丘山也有六七百里,狐王上官鸿一直宣布中立,两不相帮,暂时也没有威胁。 当然,金图是绝对不会完全相信的,遂派了金蟾等人去说服上官鸿。说服是假,监视是真。 这着考虑看似完美,可谁也不会料到,白云生会在此时悄悄回到了倚帝山。 金图也万万不会想到,一个白云生会改变上官鸿的决定。 此刻,五尾峰顶正上演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战。 雪神卫不知疲倦地演绎着雪舞战法,枪影舞动,宛如夜空中绽放的焰火,绚丽多彩;像是空谷里盛开的雪莲,冷艳孤傲。 每一次的“花开花落”,都会带走成百上千的生命。 杀戮盛宴一直持续了一刻钟,才渐渐有了收尾的意思。 一条条蛇尸歪歪扭扭地叠在地上,紫红色的鲜血汇在一起,粘稠腥臭,令人作呕。 雪神卫有秩序地减缓了杀戮,停手的队员安静地列在空出来的地面上,面无表情,威严肃然,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五千人马,无一伤亡。 陈青锋和蒋涛完美地拖住了金巴和金英,四人修为难分伯仲,想要分出胜负,没有几百个回合是不可能的,而到了那时候,招摇山上这几万大军早已被屠戮殆尽。 金巴和金英二人心里可谓是万分焦急,如果五尾峰真的被屠了,即使他们不战死,金图回来也会一掌劈了他们的小命儿。 金巴暗自对金英传音道:“这样下去不行,快去通知太上长老!” “好!引他们入殿!” 金英艰难地回过一句话,和金巴默契地猛攻几招,逼开了青丘二妖几丈的距离,急忙御空往蛇皇宫中飞去。 陈青锋和蒋涛没有放手,同样御剑追了过去,两道蓝色业力划过半空,急飞进了黑漆漆的大殿。 “不好!” 白云生发现时已来不及阻拦,心里立刻擦亮了深沉的担忧,他想起了那位隐在暗处的高手,绝不是陈青锋两人可敌。 白云生想脱身往蛇皇宫里去,却深陷泥潭,身不由己,只能继续加速灭了这些杂兵。 良久。 进入蛇皇宫的二妖一直没有动静。 白云生已经停止手中的剑,剩下的敌人雪神卫已足够能应付。他现在最担心地就是己方的两个绿魄境高手。 不出所料。 “嘭!嘭!” 两道蓝衣身影从蛇皇宫中倒飞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秋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正是陈青锋和蒋涛二妖。 白云生立刻跃过去,两妖已是气息萎靡,进少出多,无力回天。 此时,黑漆漆的蛇皇宫里飘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巍峨的山巅上回荡。 “青丘山后辈,念汝先祖为妖域存亡居功甚伟,收汝一境修为,以示惩罚。” 苍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五尾峰顶妖修的耳朵中,仿佛冲上岸的海浪扫平沙滩,翻手间就将纷乱的杀戮制止。 雪神卫停止了雪舞战法,招摇山士兵也收起了刀枪剑戟,退到了蛇皇宫前,双方人马各自为阵,中间隔开了三十余丈。 白云生立刻将昏迷的陈青锋和蒋涛带回雪神卫后方。 “糟糕,果然是那个超级强者,听这架势,说不定是紫魄境的至强者!” 白云生显然认出了这个声音,他一边震惊,一边命令雪神卫帮助二妖恢复伤势。 五尾峰重新寂静,蛇皇宫雄伟的殿门里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衣着暗金劲服,皮肤紫褐,额头宽大,无发无眉,两个眼窟窿里转着细长的暗金色瞳孔,两只鼻孔贴在脸上,嘴唇奇厚无比。 此人正是肥遗蛇族此代的最强者,金图的师尊,金不道。 金不道俯视着五千雪神卫,老气沉沉又轻蔑不屑道:“上官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偷袭我招摇!” 站在最后面的白云生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顶了出来。 七长老还没有现身,身为此次行动的指挥,没理由让雪神卫挡在身前。 所幸银白色的风云面具,遮住了白云生脸上大半的紧张。 金不道打量了白云生一眼,宽厚的眉骨微微锁起,闷声道: “风云面具,你是鹊山的人?” “不是。” 金不道蛇眼一瞪,狠戾道:“小子,那就是你盗了鹊山的宝贝!” 白云生强忍着喉咙的颤抖,镇定道: “你又是谁?” 金不道暗金色瞳孔中杀气“噌噌”地冒了出来。已经有多少年了,这世上没人敢用此等口气和他说话。 忽然,金不道双眼一瞪,一道无形的业力激射而去,直杀白云生面门。 背后的长生剑一阵猛烈的抖动,提示白云生危险的降临。 白云生没有出声,反倒暗运业力,化出一层层黑色结界挡在身前,正面迎上了金不道的试探性攻击。 就在碰撞的那一瞬,白云生双脚即刻离地,倒飞出去。 伴随着一口鲜艳的血喷出,“嘭!”白云生脸朝下,华丽地摔了个“狗吃屎”,激起了阵阵尘埃。 持枪肃立的雪神卫仍旧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对白云生的受伤毫不在意。他们关心的只有上峰的命令,只要命令一出,哪怕飞蛾扑火,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金不道极其不屑地一笑,看着趴在地上抽搐的白云生,淡淡道:“哼!原来只是个装腔作势的小滑头。”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幸存的妖修都在看着痛苦挣扎的白云生。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一直蠕动的手指才有了撑起身体的力量。 刚刚那一道业力的攻击迅猛无比,甚至让白云生错觉,眼前这个陌生强者的力量,比起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薛炀,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云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缓缓拔出长生剑,准备殊死一搏。 面对这样层次的强者,他根本没有丝毫逃跑和侥幸的机会。唯有在十死无生的必死之境中,破而后立,试着搏出一线生机。 金不道饶有趣味地看着白云生,道:“哦?挨了我一招霹雳金蛇眼还能站起来,也算有些能耐。” “金巴,他的命归你了。” 金不道微微一仰头,示意身后的金巴杀了白云生。 “是。” 混金棍在空中棍影如箭,毫不留情地冲向了白云生的左胸口。 白云生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然混金棍的速度太快,他依旧没能躲开,只能竖过长生剑,硬挡住这毙命的一招。 不及眨眼间的一瞬。 “嘭!” 白云生这一次没有倒飞出去,黑色的业力疯狂地蔓延在剑锋和混金棍之间,吞噬着金巴的业力。 他双脚紧贴着地面,倒退了二十丈的火花闪电,力道方才消缺。 金巴略微一讶,不过招式没有停留,手掌一翻,业力气浪泛起,混金棍载着千钧重量,砸向了半跪在地上的白云生。 五千雪神卫毫无感情地看着白云生被虐的惨状,连个出声儿的都没有,更不要说出手帮忙。 白云生眼中生了一丝惧意。 这一刻,是他自巫云山一战后,又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死亡的迫近。 他现在体内业力混乱不堪,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呼!” 又是万千棍影轰下。 但肥遗族众妖期待的血肉齐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混金棍稳稳地停在了白云生头顶一尺处,再也无法寸进。 金巴忽然感觉自己和混金棍失去了联系,惊慌地增强了几分业力,却依旧没有办法找回控制。 在金不道邪乎的笑容里,不一会儿,天外云层中传来了一道冷漠的声音:“不道老儿,欺负这些小辈有什么意思?老夫来陪你打一场!” 回音未落,一个蓝粗布衣的老人蓦然出现在五尾峰的上空。 金不道脸无异色,嗤笑道:“哼,上官清,你这时候才现身,不觉得晚了些吗?” 来人正是青丘狐族的七长老,修成紫魄之境的上官清! 蓝色的山羊胡子贴在瘦小的下巴上,上官清面容矍铄,蓝色的瞳孔神光奕奕,在他周围,精纯的水元气欢仿佛看见主人一般,欢呼雀跃地鼓荡着。 “还算不迟。” 上官清笑呵呵地说着,身形降了下来,和金不道齐平对视。 金不道寒声道:“上官清,你青丘山到底想干什么?” 上官清面带春风,笑容不改道:“老夫久居深山,此次是奉族长令,前来帮助这位小友,至于其他老夫一概不知。” 金不道不怀好意地威胁道:“哼!招摇青丘同为南荒古脉,如今肥遗全族在前方杀敌陷阵,狐族居然在后面戳脊梁骨!就不怕遭了报复!” 别人或许不知,金不道心里岂会不知青丘山的真正实力,有水支脉存在,青丘狐族的实力早就隐隐超过其他王族一头,只是狐族一向行事低调,仇家也极少,上官鸿才只排在了八大领主的末尾。 上官清对金不道的威胁根本不在意,谈笑风生道:“呵,到底谁该遭报复,自有天断!” “好!上官老儿,你别后悔!今天老夫就把你们的命,永远留在招摇山!” 金不道也不是怕事的主儿,愤怒一吼,双臂伸开,暗金色的业力宛若一条条金蛇,从他背后扭动着飞射而出,聚在空中狂舞,一把金红色的无环大刀缓缓祭出,恢弘的杀伐之气瞬间浸染了周围的空间。 上官清也收起了淡定的笑容,他虽自信不会输给金不道,不过这饮魂刀可不是吃素的东西,乃是肥遗族的镇山神兵。 “两百年了,老夫再来会会你的饮魂刀!” 说着,上官清幻出两截枪身接在一起,一杆水蓝色的长枪环绕着冰清玉洁的业力,在空中震荡。 逆影神枪,上官清的成名兵器,出自妖域锻造大师“疯魔”独孤鹤之手,铸成之日时,就已达到神级品阶。 杀机四伏。 动若惊雷。 紫光如梦,两位紫魄境的至强大妖一瞬而动。 无形无影的碰撞在山顶上空急速闪现,厚重的碰撞声响彻高山上,云层下。 第120章 全军覆没 雪神卫大军后方,经过了短暂的治疗,陈青锋和蒋涛已经恢复了再战之力。 金不道没有下死手,不过却生生抹去了两人一境修为,让其两百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金巴和金英也没有闲着,趁着上官二人修为大减,一声令下,带着五尾峰上残余的肥遗妖兵,杀向了雪神卫。 震天的吼声再次打破了沉重的宁静。 几人不顾伤势,接着又加入了战斗。 只是陈青锋两人已没有威胁,金巴一人就轻松地挡住了他们,混金棍游刃有余地挥舞着。 落水刀和风雪剑招式不减,威力却降了不止几个档次,若不是二人的作战经验丰富,早就败下阵来。 另一边,受伤不轻的白云生已经接下了金英这个难缠的对手。 可他的修为也难是金英的对手。 好在七杀步速度奇快,躲闪起来还是颇有把握。 眼花缭乱的黑色幻影缠绕在金英身边,不停延迟着金英的剑锋。 不过,那些剩下的肥遗妖兵就倒霉了。 虽然经历了一场大屠杀,可雪神卫的实力几乎没什么损耗,刚刚又休整一阵,早已恢复。 于是,那场大屠杀的后续拉开了序幕。 从山顶到虚空,四个战场,四场激斗。 场面上,看上去招摇山快要招架不住,但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看出,白云生一方已经慢慢堕入了劣势。 尤其是白云生,正被金英逼的是险象环生。那把深蓝色的车迟剑时软时硬,极其灵巧又十分邪乎,总是会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杀出,杀得白云生措手不及。 很快,残生的近万名肥遗妖兵就被消灭殆尽,然而肥遗蛇族麾下其他山头的援兵已经爬上了山头。 可另一边,白云生、陈青锋和蒋涛三人却已败象明显。 “雪神卫,准备千舞玄光阵!” 陈青锋被金巴的混金棍逼得十分狼狈,勉强抽了一丝空隙,对雪神卫下达了命令,声音里充满了赴死的决意。 军令如山。 瞬间,分列在五尾峰顶各处的五千雪神卫,百人一队,布成了五十个巨大的圆阵,从高空看,仿佛是五十片硕大的雪花飘落在紫黑色的山石上。 千舞玄光阵是雪舞战法的终极,集百人之力于一处,汇千人之气于一点,立天地之威,破万难之敌。 这绝不是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将业力以几何速度提升到一个极致,爆发出来的超强攻击。 不过要施展这一招,需要花时间凝聚力量。 所以此刻,陈青锋和蒋涛都不要命地搏斗起来,能多拖延一刻算一刻。 刚刚被车迟剑划伤脊背的白云生,瞬间秒懂战局。 千舞玄光阵他只是听说过,这是青丘山禁卫队——雪神卫的禁招,能将成百上千妖修的业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妖越多爆发的攻击力越强,足以撼天动地。 顾不上业力的入不敷出,一丝疯狂闪过白云生的黑色瞳孔,他竭力催动业力,祭出天地连理刀法第二式比翼齐飞。 白云生的身形变戏法儿似得一个个凭空冒出,一道藏着一道,一层叠着一层,漫天的黑色人影连成一圈圈密不透风的人墙,长生剑招招刺向金英的要害,将金英生生堵在了里面。 金巴和金英又岂没听说过千舞玄光阵的厉害,虽然不曾亲眼见过这阵法的威力,但本来春风得意的心已经燃起了焦虑。 偏偏白云生三人不要命地反攻起来,搞得两位绿魄境的洞主一时难以脱身。 云层下的虚空中。 金不道一边应付着逆影神枪,一边骂道:“上官清,你手下疯了吗?五千雪神卫用出千舞玄光阵,足以媲美你我的注力一击,那阵法的无差别攻击,这里谁也跑不了!” 上官清淡定道:“我的任务只是拖住你,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 “你!” 金不道气急语塞,那张紫褐色的脸上漫上了一层黑红。 虚空之下,蓝色的业力从雪神卫体内源源不绝地向半空汇聚。 很快,阴沉的云层下凝出了五十个水蓝色的光界,仿佛五十颗耀眼的星辰悬挂在五尾峰顶,排列成奇异的形状,熠熠生辉。 不久,蓝色凝成了白色,凛冽的寒气从光界中散出。 风雪忽然而至。 五十颗白色星辰向更高的天空射出五十道冷光,光芒汇聚,一颗更大更白更亮的星辰缓缓形成。 寒气凝成了滚滚寒流,在山岩上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很快,伴随着冰冷寒流而至的,是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像失去控制的陨石,像脱缰的万马,一往无前地坠落而下,碾碎着山顶众生的恐惧。 白云生身法不停,长生剑影不息,心里已是震惊得天翻地覆,赞叹道: “雪神卫果然名不虚传,不借助任何外力就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攻势,真是匪夷所思。” 此刻,心里最着急就是金巴和金英。他们自然能感知到那颗坠落的星辰威力有多强。那绝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一百个他们加起来也不行。 虚空中,金不道手中的饮魂大刀势大力沉地挥舞着,一脸怒容对上官清破口大骂道: “你会害了他们的!” “我说过,我只在意我的命令。” 逆影神枪点着寒芒,枪枪夺命,上官清曾经也是雪神卫出身,对雪神卫的天职早已视作毕生的信仰。 服从命令,视死如归。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了。” 金不道暗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狠毒。 在倚帝山妖域,他很清楚青丘狐族为了维护妖域稳定所牺牲的一切。 那件事金不道也一直在做。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对青丘山的妖族下手。金不道的这种意志,一定程度上也左右了金图的计划。 可是现在,上官清和雪神卫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金不道。 因为敬佩并非敬畏! 若是敬酒不吃,就只能喝罚酒了! 就在此时,星辰爆裂,星雨坠落。 陈青锋和蒋涛也在同一瞬间跌落昏迷。 “雪神的厄难,千舞玄光!” 五千人异口同声地呼喊了出来,声音震天铄地,吞云吐雾。 无数道雪白色的剑光,似万箭齐发,带着所向披靡的冷厉和冰锐,从天空倾盆而下,无差别地覆盖了整个五尾峰顶。 白云生在心里大骂一声,他没想到这威力无穷的大阵,居然是无差别攻击。 分身之间,金英一个重刀斩下,白云生慌忙抵挡不及,带着长生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跌向后方。 万道剑芒,从天而降。 白云生强压一口血,也不顾其他人的死活了,保命要紧。 他运起业力,拼了命地往那颗龙首雕塑跑去,那里面有一处迷宫,此刻正好用来躲避。此刻他只能祈祷,这龙首石雕能在毁天灭地的剑雨中存活下来。 金巴和金英这时候也是方寸大乱,呆立当场,双眼注视着急速坠落的剑雨,眼中满是惧意。 头顶万道剑光已经封死了所有的退路,连个逃跑的死角都没有。 还在空中和金不道缠斗的上官清同样不喜不悲。 奇怪的是,另一个不声不响地金不道似乎有了些异样。 逆影神枪又一招刺了空,上官清顺势转身,杀了一记回马枪,正中金不道后心。 可上官清却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因为金不道根本不可能被这样刺中。 “不好!” 上官清低声一喝,突然胸前一震,一抹熟悉的枪芒从他胸口上穿透而过。 白云生逃跑的速度显然太慢,没能避开从天而降的灾祸。他耳边能清晰地听见冰剑坠落的声音。 音方起,切肤刺骨的寒气就滚滚袭来。 白云生只得拿出九黎玉,用所剩不多的业力,开启了玉石的防御结界,以祈求能挡住这一击。 “轰!!” 五尾峰顶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一瞬间,山顶上所有人影统统淹没在一瀑冷白色的光幕中。 上官清已经反应过来,但已经无法阻止一切。 此刻,上官清的左胸口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刚刚他赐给金不道的那一记回马枪,原原本本地刺在了自己身上。 “金不道,你!” 这回轮到上官清愤怒得无话可说了。 上官清忍住心脏传来的剧痛,顾不得疗伤,猛然低头俯看着山顶上的雪神卫。 白茫茫的寒气笼罩了整个五尾峰,无穷无尽的剑光还在急速落下,像是要刺穿这庞然的古山。 然而白云生此刻却惊讶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万丈剑光居然没有一道落在他头顶,甚至身边! 可站在虚空中的上官清已经忘记了伤口,蓝色的瞳孔中蒙上了一层死灰。 两盏茶过后。 漫天剑雨顷刻间消于虚弥,山顶寂暗的重云露出了一个天坑。 寒气弥漫在峰顶,从高空看,仿佛人间仙境。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将雾气吹散,混入了云层的天坑之中。翻滚的雾气中,慢慢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五尾峰顶的血汇成一条条溪流,在铺了一层银霜的地面上缓缓流淌。金巴和金英仍然保持着剑光落下时的面容,静若僵尸,一动不动。 白云生手持长生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尸骸遍布,触目惊心。 五千雪神卫几乎一个不留地躺在地上,紫黑色的铠甲失去业力的加持,恢复了雪白色,鲜红的血狰狞地染在铠甲上,诡异妖艳。 白云生一步一步,木讷地向前挪着脚,眼睛慌乱地扫视着周围倒下的雪神卫,他们每个人都睁着蓝色的瞳孔,脸色从容坚定。 地上早已铺了一层蛇尸,现在又染上了一层雪白,白里透着血红。 上官清缓缓落下,站在白云生身边,原本潇洒的脸上已镀上了一层煞白。 躺在尸骸中的陈青锋和蒋涛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音很轻微,不过白云生还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迅速地跑过去,查看两人的伤势。 接着,周围零星传来几道微弱的挣扎声,上官清灰色的眼神中闪出几分激动,他迅速地闪身过去,扶起了几十个苏醒的雪神卫。 陈青锋和蒋涛在白云生的搀扶下勉强站起,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无法接受。 很快,劫后余生的四五十个雪神卫晃晃悠悠地,撑着长戟站了起来,一个个皆是浑身血迹斑斑,披头散发。 上官清麻木地运转着业力,一遍遍地搜索着遍布在山顶的雪神卫尸体。 结果必然是绝望的,再没有一人生还。 雪神卫倾力用出千舞玄光阵,哪还会有力气挡住无坚不摧的剑芒。 白云生和仅存的四十几个人站在宽阔的五尾峰顶,傻傻地看着自己脚下,躺了一地的同伴的躯体,一脸默然。 陈青锋和其他雪神卫眼中热泪滚滚,几欲溢出。他们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是流下了一滴滚烫的泪水。 白云生也是眼圈泛红,强忍住了心中的悲伤。 反观另一边,五尾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和已经赶来的援兵没有受到半点损害。 “为什么,为什么千舞玄光阵的攻击,全部落在了雪神卫自己身上?” 这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雾气散去,金不道的身影静静浮现,一脸淡漠。 还没等白云生燃起愤怒,忽然,一圈圈紫色的烟气从白云生脚下升起,飞入高空,越来越密,越来越浓,很快,一层紫色的结界笼罩了整个五尾峰顶。 金不道俯瞰众生,冷漠道:“上官清,这是你逼我的。” 金不道的出现让白云生迅速从悲伤中挣扎出来,此刻危机还没有解除,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这孽轮幻境,是我招摇山传承亿万年的护山大阵,至今只发动过不到十次,死在这大阵中,也算汝等造化。” 金不道静静地说完,不等他人回应,就重新隐去了身形。 突然,一股强烈的煞气从白云生胸口窜起,直冲脑海,如虎狼的犬牙,如水牛的铁蹄,不给他任何反应,瞬间就要占据他的意识。 浓烈的杀意从心里完全不受控制地忽然烧起。 “不好!” 白云生惊叫声刚起,手中的长生剑已不听指挥地刺出,刺穿了一名雪神卫的心脏。 与此同时,白云生的左胸口也被一道血色的剑芒刺透,喷出了鲜血。 惊变之下,白云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业力立刻冲上脑袋,冲进意识,和那股紫色的煞气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其他雪神卫,包括陈青锋和蒋涛,甚至是上官清,瞳孔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眼神涣散,抄起手中的兵器,杀向同伴。 白云生硬撑着极度混乱的意识,用自己也快听不懂话,对其他人大声喊道:“大家镇定!不要被煞气侵蚀!”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杆冷厉的长戟。 一名雪神卫面带寒霜向他杀来,全完没了往日的英武之气。 白云生一边应付着意识的争夺,一边勉强躲过了戟锋,不过冰冷的业力还是在他的胳膊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溅出的鲜血瞬间被冰冻成渣。 随着金不道的隐蔽,整个空旷的五尾峰就剩下白云生这几十个人,还有地上躺了一层层的尸体。 上官清算是里面最清醒的了,毕竟紫魄境的修为可不是徒有虚名。 不过这种清醒,也只是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一道业力运上胸口,冻结了狰狞的伤口,上官清祭出一招“冰封大地”,刚要试图制止厮杀。 可蓝色的业力刚刚凝成雪花,一阵势不可挡的煞气迅如鬼魅地冲上了他的识海,直接强行停止了他的招式。 孽轮幻境,据说是肥遗蛇族的先祖请高人帮忙一同创立而成,从亿万年前一直传承至今。白云生现在看到的五尾峰,和亿万年前的五尾峰没什么两样。这亘古大阵是时间的承载者,任凭世事变迁,依旧不停不熄地保护着招摇山的根基不灭。 阵中的煞气名为乱武之气,霸道至极,能轻松影响生灵的意识。陷入幻境之人皆会被乱武煞气侵袭,失去神智,自相残杀。修为越高的人,所中的煞气就会越深。而且陷阵之人每一次出招,在打伤打死同伴之时,招式的威力会原封不动地传回自己身上,十分恐怖。 直到阵中只剩下最后一人,他仍会继续和自己的幻影拼杀,直到自己把自己杀死为止。 孽债终须偿,轮回永无尽。 此逆天大阵自形成以来共发动过八次,没有一个人和妖能从里面活着出来。而当阵中再无生还者时,大阵便会自行隐去。 此时的五尾峰顶,紫色的孽轮幻境煞气冲天。 很快,仅存的四十几名雪神卫纷纷倒地,全部死在了同伴手中。 陈青锋和蒋涛都死在了长生剑下。 上官清所感染的煞气,比蒋涛等人要高百倍不止,可他还是忍住了手中的逆影神枪,没有攻击同样神志不清的后辈。 “怎么办?怎么办!” 白云生咬破舌尖,吞下一口精血,清醒了片刻,紧接着又陷入了无止境的混乱。 此刻,白云生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到处是长生剑留下的伤口。 上官清盘坐在地,浑身蓝光大盛,一边抵御着乱武煞气的侵袭,一边抵抗侵入体内的煞气,忙得一头冷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破阵!否则死定了。” 白云生胡思乱想着,却是丝毫没有头绪。 就在此时,白云生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上官清的声音。 “白云生,白云生!” “七,长,老!” 白云生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瞬间脸就涨成了酱紫色。 “我感觉到了本源之气的气息!” 上官清说的非常快,白云生的回答却依旧艰难。 “在,哪!?” 孽轮幻境中的乱武煞气似乎感到了白云生二人的“轻松”,又加强了它的力量,驱雷策电,更快更猛的煞气呼啸而来,疯狂地向他们体内钻去。 “不,清楚!” 上官清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艰难,方才忽涨的煞气差点摧毁了他的防御。 “本源之气!” 四个光明大字传入白云生仅存的一点清明中,让他忽然想起了那座龙首雕塑,急急转身看去。 “为什么那座看似普通的石雕,可以在千舞玄光阵的剑雨中完好无损?” 白云生记得,刚刚雪神卫发动大阵时,足有三四百人包围了龙头。如今雪神卫全军覆没,龙头没道理完整无缺。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浮出水面。 这雕塑果真就是龙脉! “毁了雕塑!断了龙脉!” 一个蓄谋已久的想法立刻涌上白云生的心头。 就算死在这大阵中,他也绝不会放过肥遗族! 第121章 斩龙 白云生极其困难地移动着脚步,像是走在悬崖峭壁一般,看似小心翼翼,实则寸步难移。 阵中紫色的乱武煞气威压太重,就像是整个五尾峰都压在了肩上一般。每移动一步,白云生就要停下来稳固意识中仅存的清明。 这需要极其强大的毅力,来忍受极其强大的痛苦。 白云生一旦认准了意念,就会不顾一切地要去完成。此刻的他,根本没去考虑,即使到了龙头下,他要怎样摆脱煞气,又还有多少业力能用来“斩龙”呢? 时间在一点点走过。 在孽轮幻境中,时间其实是个无用的定义。 不知过了多久,比龟爬还要慢的白云生终于到了龙头下,而他的意识,也已被煞气蚕食去了四分之三。 一旦完全失守,便会立刻自残而死,到时候连个全尸都不会有。 硕大的龙首雕塑就在眼前,若在平时,白云生轻轻跃起一剑就能结果了它,可是现在别说跃起,就连点个脚尖都成了问题。 “等等。本源之气?” 白云生这才想起藏在体内的天水珠! 他用尽最后一丝业力取出肾脏中的天水珠。 天水珠一出现,大阵中顷刻间蓝光大盛,瞬间隔开了紫色煞气,白云生身心骤然一轻,栽倒在地,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远处的上官清还在苦苦支撑着,侵入他体内的乱武煞气还要更强,若是转移到白云生身上,顷刻间就能将他碾成碎片。 天水珠丝毫没关心上官清的死活。 过了一小会儿,浑身剧烈的刺痛惊醒了白云生,那些自相残杀留下的伤口,此刻才爆发了他们的愤怒。痛入骨髓的剧痛瞬间“毙掉”了其他所有感觉。 天水珠似乎感受到了白云生的痛苦,落下了缕缕蓝色的柔光,伸进白云生体内,水源气像是清理垃圾一般,将白云生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一扫而光。 短短片刻之间,除了业力消耗过度,白云生的伤势已然痊愈了七八分。 他飞快站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龙首雕塑,天水珠正在龙口处盘旋,宛如神龙吐珠,神圣无比。 意识恢复清醒的白云生开始考虑破阵的办法。 “天水珠紧靠着龙头不放,难道这里真有一处本源支脉?” 白云生猛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脸色凝重的上官清,想操纵着天水珠过去帮上官清解困,却发现丝毫控制不了水之本源。 他试着与上官清传音交流。 “七长老!” “七长老!” 声音也全都石沉大海。 “老子打碎你这龙头,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云生心中莫名燃起了无名怒火,业力刚刚恢复少许,长生剑高高跃起,也不顾天水珠,认准了龙首下的逆鳞,一剑斩了过去。 “呼!” 这一剑白云生劈得是相当爽快,血色的剑芒直接落空,斩过龙首,宛如抽刀断水,水流不断,剑无处着力,害的白云生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白云生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记得,在不久前他还将一只龙角砍了下来,而且龙头下裂开了一道洞口。 而此刻龙首安然无恙,裂口也没出现。 就在此时,金不道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天水珠!你怎么会有水之本源!!” 严肃狠厉的质问声刚落,金不道就出现在龙首旁边。 他位列日月阁二十八星宿之一,自然知道天地水之本源的存在,此刻见到真正的天水珠,更是震动异常。 白云生好不容易找到个反击的机会,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你竟知道水本源,看来你的身份不简单。” 金不道不想让自己相信,可那股本源之气却不会错,他继续厉喝道:“本座日月阁西方星宿参水猿,小子还不速速道来!水之本源你从何处得到。” 白云生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开口骂道:“你这老不死的,管老子从哪里得来的。” 金不道眯着暗金色的瞳孔,威胁道:“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云生年少轻狂道:“我什么酒都吃,就是不吃罚酒!等老子砍了龙脉,毁了你这破阵,再来请你喝一杯!” 金不道气极反笑,道:“呵呵,小家伙,这龙脉可不是你想动就动的了的。” 白云生自然不会被吓到,不服气道:“哼,老家伙,你可别糊弄我,这龙角可是我砍下来的!” 金不道留着淡然的笑容,讥讽道:“是吗?那你应该好好擦擦你的眼睛!” 白云生猛然回头看向龙首,方才他急于“斩龙”未及详察,此时才震惊地发现,那分明被他砍断的龙角,居然完好无损地长在那里。 白云生不相信地大声喊道:“不可能!” 金不道无眉的眉骨弯了起来,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我老实告诉你,招摇山的龙脉就是孽轮幻境的阵心,想要破阵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毁掉龙脉,可惜你找不到龙脉,就算找到了,你也毁不了。” 金不道接着一脸惋惜地摇头说道: “你年纪轻轻就能得到风云面具,看来殷一圣一定很器重你。如今雪神卫已不在,这大阵也没必要再继续开下去,你若宣誓归顺招摇,老夫即刻关闭幻境。如此你与上官老儿都能换回一条命。” 白云生没有退缩,也仰天狂笑道: “哈哈哈···你这条老蛇皮,有本事就进阵来,和你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别弄什么虚影进来唬人!小爷我可不是吓大的!” 白云生必然不会答应金不道的招募,就算是为了五千雪神卫的性命,他也断然不可能放过招摇山! 在决定偷袭招摇山之前,白云生知道会有牺牲,却万万不会想到死伤会如此惨重。 金不道的存在,孽轮幻境的存在,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身为这场行动的指挥官,这次失败白云生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金不道显然不是耐心十足的人,白云生无礼的言语再一次激怒了他。他冷冷道: “无知小儿,你以为你们此次偷袭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吗?告诉你,老夫早就得知了你们的行踪,特意在这里等你们来送死。你上次暗探圣山,老夫故意放你离开,就是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此刻,金图已派魇赤虎族族长霸天率领大军返回,到时候别说你们两个人,就算整个青丘山也难逃一死!” “什么!” 白云生激动的情绪瞬间成了滔天的惊骇。 肥遗族搭上数万蛇妖的性命,就是为了请君入瓮,全灭雪神卫,继而有进攻青丘山的借口。 可惜,初来乍到的白云生怎会知道,招摇山蛇族何止千万,死个几万根本不足为惜。 但最让白云生惊骇的,是他们这次行动居然遭到了泄露! “是上官鸿?” 白云生立刻想到了这位八领主,可是接着又否定了。 毕竟雪神卫可是青丘山的宝贝疙瘩,上官鸿若是早有预谋,绝不会拿这个来开玩笑。 “难道是雪神卫里有内奸?” 白云生还是摇摇头,否定了。 从这一路上雪神卫的表现来看,这种军队绝不可能有内奸。 “是七长老?” “难道是金蟾身边的那个护法?” “陈青锋还是蒋涛?” 老奸巨猾的金不道一句话就将白云生刚刚燃起的自信击溃,令他又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之中。 但其实白云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斗志全无,心里已经慢慢冷静下来,迅速分析着一切的可能性。 很快,在否定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白云生得出了最后的结论:烟雨楼。 没有比烟雨楼更成立的怀疑对象了,他们的爪牙既然能渗透到鹊山,同样也能进入青丘山。 一种冰冷的阴影笼罩了白云生心头。 如果真的是烟雨楼在暗中捣鬼,那么它就不是阴魂不散,而是无所不在。 金不道耐着最后的性子,继续劝道:“小子,放弃吧。若你肯认错,老夫保证既往不咎,而且收你为徒。” 这是一位紫魄境强者最后的仁慈,也是倚帝山妖域无不羡慕的无上机遇。 可惜,白云生却一句也没听见。 孽轮幻境中,白云生浑浊的瞳孔忽然一亮,黑色的身影闪电般跃起,抓住天水珠,不等金不道喝止,整个人钻进了龙首雕塑,消失不见。 “他又进去了?不可能!不可能!” 金不道雄霸的内心再一次翻涌起了滔天大浪。 上一次,还是在白云生第一次刺探招摇山时。 “圣像有神兽布下的结界,这小子怎么可能无视结界!” 金不道一遍又一遍地摇头否定,眼前的事实却又一遍一遍地重塑着他的世界观。 因为那层结界,就连他这个龙脉守护者都无法穿越。 结界里,熟悉的火焰再次点亮,白云生再一次回到了这条寂静的甬道中。 蓝色的天水珠静静的悬在身边,白云生祈祷道:“但愿七长老能多撑一会儿。” 天水珠没有辜负白云生的期望,他跟着天水珠向前不知走了多久,白云生感觉这一次比他第一回走了几十次花的时间还要长。 那道迷蒙的白光又出现了,白云生曾经连续穿过这里回到五尾峰的原地。 天水珠此刻停在了淡白色的光幕前,蓝光闪烁的快了许多。 “难道又要穿过去?” 白云生半信半疑地自语着。 如果再回到原地,还是逃不出孽轮幻境,一旦金图的大军杀到,别说他和上官清跑不了,青丘山也将遭战火袭燃。 只见天水珠缓慢靠近光幕,白云生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一滴冷汗从额角渗出。 天水珠的蓝光完全融进了白幕中,白云生的半个身体也跟着走了进去。 令白云生惊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没有穿幕而过,而是来到了一个两层白色光幕中间的地方。 “这里竟然有两层!难道需要本源之气才能将其分开?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白云生翻了翻白眼,那时候他急着找龙脉,哪有心思把天水珠拿出来,再说水之本源也绝不是随便拿来使用的。 天水珠没有停下,朝着左边急速飞去。 白云生紧随不舍。 过了好一会儿,一人一珠穿过一道石洞,走进了一座无人洞天之中。 四周十分宽阔,纵深看不清洞顶。 白云生面前矗立着两扇奇异的光门,一金一绿,有三四丈高,两扇门之间隔了足有五六十丈。 这都不是关键,最让白云生激动的是,那两扇门中居然散发着两种本源之气,一种刚猛霸道,一种生机盎然。 此刻,天水珠正悬浮在两门中间,绽放着蓝光,宛若一朵蓝莲花,花枝冰冷却又温柔默默。 一金一绿的两种颜色正慢慢向天水珠靠拢,与蓝莲花“牵手”,交汇融合。 “金支脉和木支脉!” 白云生在无人的山洞中脱口而出,除了这个,他找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白云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绚丽的光景,喃喃道:“五尾峰居然有两座支脉!难怪肥遗族一直长盛不衰。” 金生水,水生木,此时此刻,五行相生在他眼前完美地演绎着。 汇聚了金蓝绿色的光相互缠绕在一起,像是嬉闹的精灵,如梦似幻。 白云生脸上恢复神采,赞叹道:“这两扇门应该是青龙和麒麟设下的封印,果然不愧是神兽的手笔。” 他能感觉出金、木两种本源之气,相比于青丘山的水支脉,流失速度要慢上三四倍不止。而且水帘洞天中有十位紫魄境的大妖的一同守护,但是这儿连一个人都没有,足以见出这里封印的牢固! 渐渐平静下来的白云生,情绪忽然变得低沉,自己喃喃道:“这就是龙脉吗?”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毁了龙脉才能破阵,那么本源支脉怎么办?本源之气的流失本就无法控制,一旦再失去封印,后果白云生不敢去想。 如今的倚帝山妖域还有几个支脉存在,还能存在多久,这关乎整个妖域存亡,白云生不得不慎重。 “不行,不能毁掉龙脉。” 白云生断然否决地想到,但另一个声音又在他心中回荡。 “五千雪神卫的命,难道就这么白白牺牲了?” “不,绝不可以!” 无论是从道义还是责任,白云生都无法避开雪神卫的死。 他必须给所有因为他而战死的勇士,一个可以安息的交代。 白云生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想来想去,可能只剩他自裁以谢亡魂这一个办法了。 可就在此时,突然之间,左边的金色门中发出了曜眼的光芒,金色的本源之气像开闸的洪水向天水珠涌去。 安静的天水珠也不安地抖动起来,蓝光大闪,水源气疯狂地滋长,衍生出来绿色的木源气。 紧接着,木源气也开始暴躁,张牙舞爪地向绿色的光门冲去。 白云生还没清醒,就已经蒙过去了。 顷刻之间,三脉本源之气接连暴动,完全不给白云生任何思考的闲暇。 三种不同颜色的气浪,一浪催生一浪,一浪高过一浪,生生不息地冲击着绿色的光门。 此刻,白云生麻木的心里终于翻起了波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门上的神兽封印正在飞速减弱,狂暴的金源气像是头发怒的狮子,流失之相已成喷涌之势。 而一泻一涨间,疯长的木源气开始“咚咚”地敲着绿色的光门。 白云生内心的波涛掀起了海啸,他震惊地发现,绿门上的神兽封印竟然也有了松动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白云生束手无策地大吼着,眼睁睁看着两个本源支脉的封印减弱,本源之气加速流失。 蓝光熠熠的天水珠宛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两种本源之气之间的通道。 五行相生,生生不息。 正在白云生慌乱无措之际,金不道从身后的洞口急速飞了进来,大声质问道:“小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原本在五尾峰上等着白云生从雕塑中绕出来。但久候无果,孽轮幻境中的乱武煞气又忽然紊乱,这让金不道起了疑心,他才立刻从蛇皇宫的密道赶到本源之地。 然而金不道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白云生居然能找到龙脉所在,而且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金不道一见此景,瞬间一脸死灰,双臂无力地垂下,绝望道:“完了完了,全完了。封印松动,本源支脉完了!” 白云生哪有功夫搭理金不道,此刻他正在飞速想办法阻止这一切的继续。 他受五大神兽托付,寻找本源之气流失的原因,却不想原因没找到,破坏倒是做了不少。 就在此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传来,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子,快收回天水珠,切断本源之间的联系!” 白云生猛然回过神来,只见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袍的陌生人,竟然从地底浮了上来。 纵然有百般奇怪,却也顾不得问谁是谁。 白云生立刻伸出双掌,黑色的业力蚕丝般拉住天水珠,试图将其收回。 可惜,几经努力,水之本源纹丝不动。有金源气和木源气在另一边拉扯着天水珠,白云生的力量根本不够。 不过,那刚刚出现的黄袍人,藏在袍子里的双眼却有了几分诧异。 “果然是营魄双生,而且可以接触甚至控制本源之气。” 见无法控制天水珠,白云生果断拔出长生剑,剑锋染血,黑炎烈烈。冰冷无情的杀气从的剑芒上森然闪出,一股睥睨苍生的淡漠顷刻间涌遍石洞。 金不道感受着白云生散发出的强大杀气,内心万分惊疑道:“那是什么力量,居然不怕本源之气,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善类。” 金不道站在原地没有做任何动作。 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那点儿业力,根本不够本源之气吞噬的,他反而还要小心提防着已经暴走的本源之气。 他们三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白云生能斩断本源联系还好,若是斩不断,一旦本源支脉脱离了封印,谁都跑不了。 白云生手握长生剑,凭他现在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做出有效破坏。所以他试图从剑中吞噬业力,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这一次长生剑有了反应。可白云生刚吞了没多少,长生剑竟然自行斩断了和他的联系。 这柄不知来处的神剑,似乎已经开始限制白云生吸收它的力量,不再由着白云生随意使用。 不过吸收了那一会儿业力,已让白云生恢复了八成实力,虽不是最强状态,也足够用出那一招了。 冰冷的杀气切割着压抑的空气,发出了挣扎的呻吟。 白云生的双眼完全染黑,白色的长发飞扬在混乱的气流中,黑衣猎猎。 眼前,金源气狂泻不止,金色的气浪扑在蓝色的水幕中,激发出了更加狂涌的木源气,一波一波,不休不止地冲击着绿门上的封印。 “天逆,黄泉的送葬!” 霎时间,漆黑色的业力卷起滔天黑浪,白云生整个人消失在黑色的恐怖力量中。 金不道和黄袍人心跳骤停。 这一须臾间,似乎整个世界都死去了,不存在了,只有那三股本源之气,在相生不息。 这是白云生第三次施展这灭世的一击,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因为用这一招,和自杀无异。 转瞬间,无尽的漆黑降临龙脉空间,只剩下耀眼的金光,清澈的蓝光,神秘的绿光激荡在无边的黑暗中。 突然,一道黑色闪电从天而降,斩在了金源气和水源气相接的地方。 将本来完美无缺的三色交融拦腰截断。 第122章 古族现身 良久。 龙脉洞天里恢复了一点清亮,金不道和黄袍人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那道黑色的身影。 白云生刚刚那一剑,力量似乎并不强,却让他们深陷恐惧,难以自拔。 此刻,白云生两手空空,黑衣猎猎,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活脱脱成了一尊白发妖魔。 脸上的风云面具已不知去向,露出了白云生本来的面目。黑色的瞳孔惊悚地睁着,神光收敛,鼻息沉重,像是个将死的老人。 只有细细看去才能发现,此刻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弱地惊颤。 金源气已经不再呼啸,不过金门上的封印也已被大大削弱,金灿灿的源气化作一缕缕金色的烟雾,升上洞顶,消失在看不见的寂暗中。 蓝色的天水珠静静地飘在原处,在两扇门中间悠然地散着冷光。 在它左边,最后一丝木源气冲进绿门,三种颜色彻底分开,源气之间的连接也被彻底斩断。 但绿门上的封印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原本暗淡的深绿色此刻已经泛起了绿光,一股股木源气从门中透出,和金源气一样缓慢地升入高空。绿光与金光交织在一起,缓缓旋转,宛若一颗流动的金玉翡翠,神秘莫测,美轮美奂。 寂静。 洞中寂静了很久,金不道和黄袍人仍旧呆滞地望着流失的本源之气,平息着心中翻江倒海般的震撼。 白云生双手的骨骼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他的脑海中不停回放着那划断生死的一剑。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长生剑斩在了金源气和水源气的交界处。黑色的业力像是倾入清水中的浓墨,肆意地侵染着干净清澈的两种源气。 一点一点,渗透进去的黑色力量仿佛跗骨的虫蚁,一口一口地撕咬吸食着鲜嫩的本源之气。 而能化一切为尘埃的本源之气只是稍作抵挡,便很快成了刀下之俎,任由黑色业力的宰割。 那一刻,白云生心里充满了绝望。 因为他无力地发现,长生剑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剑在自己咬食着三种本源之气,而且大有无底洞的架势,吞食的速度不见变弱,反而越来越猛。 “这股业力竟然连本源之气都不放过!长生剑竟然不听我的驱使!” 白云生第一次目睹此情此景,心中的震撼无法言语。他知道这黑色力量可以吞噬其他修行者的业力,却没想到本源之气也挡不住。 彼时,白云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再次控制长生剑。再这样下去,不止切不断本源之间的联系,反而要把本源之气给吞噬干了! 可是这很难,长生剑对这顿本源之气的饕餮盛宴,岂能轻易放手。 “住手!” 那一刻,白云生才忽然发觉,他对这柄名为黄泉的神剑竟是如此的陌生,对这股黑色业力竟是如此的陌生。 说到底,他对他自己竟是如此的陌生。 长生剑,九黎玉,天水珠,天逆三式,易水经······ 白云生看似有了无敌的力量,有了睥睨天下、横扫一切对手的潜力,可是他却一样也无法真正的、完全的控制它们。 这一切都在他身上,白云生却感觉它们没有一样真真正正地属于他自己。 一念生,万念俱灰。 他的爷爷,朋友,师父,喜欢的人,对手,敌人,如今都一个个离他而去,仿佛这些真实存在过的有血有肉的人,也并没有真地属于过他。 “究竟为什么,我看似拥有了所有,却又什么都没有。” 黑色的业力还在一口一口地蚕食着美味的本源之气,白云生黑色的瞳孔中塞满了灰色的浑浊。 “我救不了本源支脉,救不了倚帝山,救不了雪儿和冰冰,救不了朋友,救不了这天下,也救不了我自己。” 就在白云生即将万念俱灰时,忽然,一直安静的金门和绿门中爆发出了两股极其强悍的本源之力,一金一红的两头巨大的异兽虚影凌空出现在龙脉洞天中。 还没来得及让人细看,两道虚影口吐出两束漩涡,瞬间绞碎了金源气和木源气与天水珠之间残存的联系。 接着,两扇门上金色和红色的图腾虚影消失,弥漫的金光和绿光也停止了溢出。 这半眨眼间的突变,彻底惊醒了白云生意识中的死灰,他能感应到,这两股及时出现的力量,赫然便是两位天地神兽的气息。 这是他们分别留在两扇封印之门中的力量,为了稳固封印,也为了防止有人破坏封印。 但这也是两扇封印之门最后的底牌。 一旦打出,封印的力量将被大大削弱,两种本源之气的流失会大大加快。 半个时辰后。 白云生、金不道还有那个陌生的黄袍人一起回到了五尾峰。 孽轮幻境早已停止,上官清还盘坐在一开始的位置,磅礴的水元气在他周围汇聚,快速恢复着他受创的身体。 白云生眼中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风云面具重新戴在脸上,遮住了他此时脸上的煞白。 刚才在龙脉内,他没有让金不道两人见到他的真面目。 又回到了不久前的战场,白云生俯瞰着山顶撒了一地的雪白。 银装素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洁白的雪花上沾染了斑斑嫣红的血迹。 血汇成的溪流已经干涸,在山上留下了一片紫红色的干枯。 白云生掩在面具下的嘴角无力地一扬,苦笑道:“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 金不道露出一脸无奈的凝重,道:“要战争,就免不了伤亡。” “可为什么要有这场战争呢?”白云生摇头道,“难道妖王的位置,就这么重要?” “你没有坐上妖王,自然不能体会那种坐拥天下的快感和满足,那种掌人生死,断人去留的权利,对任何人的吸引都是致命的。”金不道沧桑地说道,“况且这样的妖域大战迟早会发生,只要妖王一位还在,纷争永远不会停息。” 白云生道:“你曾经也追逐过妖王之位?” 金不道点点头,没有隐瞒,道:“登上倚帝山之巅,坐上妖王之位,是这里每个妖修最大的梦想。” 白云生不屑地一笑,道:“可惜,太多人这辈子也不会有这种命。但他们依然在不懈地追求着,真是可笑。” 金不道一半认同,一半否定地说道:“一入修行途,生死皆未卜。身在江湖,没有谁能逃开这一切。” 白云生看了一眼金不道,道:“你现在看得倒是很明白。” 金不道平静地说道:“一辈子生生死死,到头来,终究要化作这天地间的一粒尘埃。” 这一老一少,不久前还是水深火热的敌人,此刻却像是两个忘年的至交好友。 “后悔了吗?”白云生问。 “天机莫测,吾不能窥破大道,走入更高境界,命终于此,没什么后悔不后悔,只要能完成最后的使命,就足够了。” 金不道眺望着远处的茫茫山岭,话中带着无尽岁月的苦涩。 白云生立刻把话题拉回了严峻的现实中,道:“可惜,本源支脉的封印已经被破坏了。” 金不道收回心绪,无奈道:“那两道封印是麒麟和青龙两位大人在千年前共同设下,除了他们,没人能弥补。” 白云生问道:“招摇山怎么会有两处支脉?” 金不道却摇头道:“谁知道。或许两位神兽大人有什么深意吧。” “深意?哼!”白云生冷冷地一笑,接着道:“我看是阴谋才对。” 金不道惊道:“阴谋?!” 白云生遮在面具下的黑瞳射出了两束冷光。 他又回想起了在龙脉中,那道从绿门里出现的红色幻影,它根本不是木神兽青龙,不过白云生却隐瞒了过去,没有告诉金不道。 他道:“金、木两位神兽,金、木两处本源支脉,倚帝山妖域大战,招摇山,龙脉,我带着天水珠来到这里,你不觉这一切得都太巧合了吗?” 听完白云生的话,金不道立刻陷入了沉思。他细想一下,但还是觉得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因为招摇山的这道本源封印已布下千年,两个支脉已不知存在多少年,但白云生才活了多少年? 忽而,站在白云生和金不道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袍人道: “你怀疑两位神兽在背后布局?” 话显然是说给白云生听的。 白云生和金不道转身,后者眼中立刻充满了恭敬之色。 白云生打量了几遍黄袍人,意味深长道:“是与不是,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验证。但恐怕阁下已经没有时间了。 黄袍人道:“这是何意?” 白云生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就是倚帝山妖域三古族之一的地兽族。” “什么?!” 一旁的金不道这把老骨头又震了一惊,他没想到白云生居然知道此等妖域绝密。 不过那黄袍人却相当淡定。只见他抬起袖子,伸出两只褐色的手,掀掉头上的黄袍,露出了一张土黄色的脸,棱角分明,却不规则,像是一块随意切下来的岩石。他的双眼全是土色,没有瞳孔,头发像鸡冠一样横切在头顶,双耳奇大无比,耳尖朝上,耳垂粗厚。 相貌怪异的神秘人笑道:“谛听族的窥天诀果然名不虚传。没错,我乃地兽族鹰师部下百夫长,亭海。” 白云生面不改色,刚刚他不露声色地对亭海使用了月读之术,不想却被对方一眼识破。 白云生对窥天诀已愈发纯熟,使用月读的后遗症也大大减轻。 不过,他还是没能看透亭海的底细。 可金不道却惊上叠惊,他料到了白云生的来历不凡,但最高也不过是上官清或者荆昊手下的奇人异士,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居然拉出了倚帝山妖域的三古族之二! 白云生没在意金不道的失态,对亭海道: “你在五尾峰,也是为了龙脉吧?” 亭海点头道:“不错,三古族一直注意着妖域每一处本源支脉。” 白云生道:“看来这次的问题比较严重。” 亭海没有否定,叹了口气,沉重道: “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回族中,向族长禀告实情。” 白云生冷冷一笑,道:“不留下来看场好戏?” 亭海明白他说的是这次的妖域大战,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淡淡道: “这种战争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无非是生与死的此消彼长。不过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 金不道十分诧异地看了看亭海,又看了看白云生,似乎在确认这俩人是不是早就认识。 白云生不慌不忙,道:“哦?堂堂三古族也会有请于我?” 亭海不拖泥带水道:“待此次妖域战争结束后,请公子到失界山一叙。” 白云生只是思索了片刻,便答应道:“好,等战争结束,如果我还活着,定去拜访。” “在下先走一步,公子请。” “不送。” 亭海没有和金不道打招呼,整个人陷入了地下,消失不见。 在三古族眼中,令倚帝山妖域敬畏的八大王族,不过只是他们手中的傀儡罢了。 山崖平整如初,好像刚刚那妖修只是抬起的一块山石。一旁的金不道没有出声,郑重地向亭海离开的地方躬身行礼。 白云生也没出声,他早已答应殷一圣去寻访三古族,不料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时,忽有一道冷气弥漫了过来,蓝影闪现,上官清已疗伤完毕,持着逆影神枪飞到了白云生和金不道身前。 金不道半挑衅半开玩笑道:“上官老儿,你的命可是真硬!” “托你的福。”上官清冷言冷语地回应道,接着问白云生:“白云生,金图的大军就快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白云生对这位前辈没有怠慢,收起轻狂,认真道: “七长老,在下想先送雪神卫回山。” 听到雪神卫三个字,上官清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可是五千雪神卫,五千个青丘山的天才,就这么一下没了! 雪神卫一共才有两万人!一瞬之间,就被生生砍去了四分之一。 金不道识相地没说话,但他也不惭愧,毕竟招摇山也死了五万多妖修,虽然那些妖兵的命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上官清低沉道:“我会亲自将他们送回,你若有其他事,可先行离去。” 白云生坚定的摇头,道:“七长老不必多言,此事白某必须去做,我一定会给上官领主一个交代!” 接着,他问金不道: “金图的大军何时能到?” 金不道一皱眉,不满道:“喂,小子,好歹我也是你的前辈,你说话不能客气点。” 不过金不道并没有拒绝回答,他道:“长则一天,短则半日。”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先去青丘山,接着赶往狼牙岭和荆昊会合,他要亲手废了金图。 想到这里,白云生忍不住骂道:“金图这王八蛋没有亲自回来,否则我在这里就废了他。” 金不道已隐退入龙脉多年,不问世事。金图曾经向他请示过出兵的事,希望得到他的支持。金不道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金图,而且还出言规劝。他虽隐居,耳目却未遮蔽,对金蚺和金图两兄弟的为人处世,平时也颇有微词。 不过此时听到有人骂自己的嫡系后人,金不道心里还是觉得不爽,他道: “难道你还要亲自杀了他?虽然我自认看不透你,但要杀一个巅峰蓝魄境的高手,未免信口开河了些。” 白云生戴着面具,神秘一笑,道:“金前辈,你刚才说过,这里无妖不渴望登上妖王之位,那你可记得妖域的最高法则?” 金不道一愣,回答道: “顺生逆死。” “哈哈哈···” 白云生仰天大笑,笑得金不道和上官清两个老人一愣一愣。 接着白云生慢慢地摘下风云面具,嘴中的话不停,道: “那我身为妖王,对待这样的乱臣贼子,岂有不杀之理?” 上官清自然没什么表情,因为他一直在水帘洞加固封印,近百年从未出洞,更没见过白云生。 可金不道就不一样了,之前招摇山的两处支脉封印仍在,他的行动比较自由。暗金色的细长瞳孔陡然撑圆了几分,他指着白云生的脸,大声道: “是你!你是三年前在万妖殿杀了金蚺的新妖王!?” 白云生满意地看着金不道的震惊,脸上挂满了惬意的笑容。 金不道在震惊过后,叹息道: “没想到,当年你斩杀了金蚺,如今又带兵屠戮招摇山,你和我肥遗族真是冤家路窄啊!” 白云生一头华发披在肩上,黑瞳中闪着神秘的光,他摸了摸鼻尖,笑道: “只是贵族有人行事不端罢了,当年以下犯上,意图夺位,如今依然死性不改,兄长死了,弟弟又出来篡权!” 谈笑风声间,一种独一无二的冷漠从白云生的举手投足中流露出来,让金不道和上官清两位紫魄境的至强大妖,同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们活了九百多年,也没见过江湖中哪个年轻人身上有如此重的冷气。 不过两人也算是久历风雨,片刻后,上官清道: “事不宜迟,金图的大军就要到了,我们须尽快赶回青丘山,迟则生变!” 说着,不等白云生回话,人已飞到五尾峰上空。 寂暗的天空下,七长老周身蓝光隐烁。 忽然,躺在五尾峰顶的那一道道雪白的身影中,闪出了一点淡淡的蓝光,一簇一簇,慢慢地升起,停留。 远看过去,仿佛飞升的万盏孔明灯,点亮了灰暗的山巅。 白云生看得很清楚,每一朵蓝色的光里都是一块精致的玉牌。 站在高空的上官清手中不知何时幻出了一张水蓝色的石图,上面雕刻着一副看不清楚的图案。 石图倏地光芒大盛,玉牌仿佛听到了召唤,慢慢向石图汇聚而去。 白云生无知地问金不道:“那是什么东西?” 金不道细长的瞳孔里闪过几分羡慕,道: “那是寒光纪图,在倚帝山妖域,可是能媲美锁妖塔的稀世宝贝。” 白云生半信半疑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能和锁妖塔相媲美的宝贝?” 他的疑问并非来自锁妖塔的无敌,而是锁妖塔在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奇力量。 金不道又羡慕、又惋惜道:“谁知道呢,据说寒光纪图是白虎大人赐给青丘的,哎,我肥遗族怎么就得不到神兽的垂青呢?” “哼!”白云生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眼前流星闪烁。 刹那间,白云生仿佛一下子从地狱走进了梦境。 点点的蓝光宛如一个个在夜空中嬉戏的精灵,现在,它们要回家了。 随着蓝色星辰全部回到石盘中,天地又重新回到了老样子,五尾峰上雪白的身影不见,只留下了一层厚厚的蛇尸,还有凝结成块的紫黑色的血。 白云生看着雪神卫消失的尸体,心里的悲伤又添了几分。 上官清从天而降,没有废话,道:“我们该走了!” 白云生没有犹豫,两人分别向金不道告了别。 上官清抱拳道:“不道兄,在下先行一步,本源支脉的事,实在抱歉。” 金不道苦笑一声,话里没有责怪的语气,道: “上官兄不必挂怀,支脉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也无法阻止。妖域还能存在多久,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了。” 对于金不道来说,他心里并没有憎恨白云生和上官清。因为到了他这个层次,加入了日月阁,位列二十八星宿,江湖上的任何纷争都与他无关了。 他和其他日月阁的成员一样,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本源之气的流失,留住方圆天地存活的最后一丝希望。 白云生最后还是给了金不道一点面子,淡淡道:“金前辈,后会无期。” 说完,不等金不道发作,已跃上逆影神枪和上官清飞逝而去,很快两人就消失在五尾峰的天际。 “这小子。” 金不道摇摇头,无奈地抱怨了一声。他对这个连神兽都要保护的神秘青年,实在好奇。 第123章 血誓 逆影神枪的速度,绝非风雪剑可比。 不消一个时辰,白云生和上官清已经出现在青丘山上。 逆影神枪没有停留,直接带着白云生往后山飞去。 雪神宫。 上官鸿竟然已经在等他们。 青丘山后雪神峰,这里是青丘山最高点,青丘狐族的圣地——雪神宫就建在此处。 雪白的殿墙用雪花铺成,四面环绕着二十四根和田玉柱,闪着凛凛寒光,像是一只巨手直指苍穹。 庞然的雪神宫亘古弥存,俯瞰着这茫茫雪山中的沧海桑田。 看见只有白云生和上官清两人回来,上官鸿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朝着更加不祥的深渊落去。 一瞬间,悲凉的气氛就像是一片片雪,飞在身边的每一个角落。 江湖传言,修行者达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他的气息是能够感天动地的。如果以前白云生还怀疑过这句话,那么现在,他真地看到了什么叫连老天的动容。 寒风吹雪。 上官鸿目光沉如水,静静地看着死一样站着的上官清和白云生,心中的不祥渐渐变成了绝望。 “七长老···” 终究还是上官鸿率先开口,打破了雪花中的沉寂。 但上官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官清挥手打断了,袖舞成风,将风里的雪花吹得更乱。 随着雪花落下的是七长老沉重的声音: “上官鸿,白云生,随我入殿!” 话音刚落,上官清已经转身迈出了第一步。 白云生仿佛从冰冻中刚刚苏醒,他身上的雪已经堆了好几层,像是穿了一件雪白的寿衣。 上官鸿跟着第二个迈上台阶,白云生很自觉地走在了最后。 这里终究是狐族的圣地,而他终究是一个外人。 但就是这个外人,让五千雪神卫命丧招摇。 并不高耸的阶梯此刻却像刀山火海。白云生走得十分艰难,仿佛每走一步,就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冲击着他的灵魂。 大殿中,水帘洞天里那片似曾相识的蓝色海洋再一次倾泻而来。 白云生呆呆地注视着海水中一尊尊若隐若现的死者的灵光。 与水帘洞天不同的是,这里的海潮给人一种强烈的战意。 白云生毫不怀疑,就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站在这里,心中都会燃起一股强悍的战斗意志。 而这种真实的幻觉,正来自那些飘荡在蔚蓝海洋中的一个个雪神卫的英灵! 自从雪神卫诞生以来,每一代雪神卫的灵魂都会安息在此处,这里虽然不是狐族最神秘的地方,却是所有族人心中永远敬仰的地方。 因为在这里,有为了族群和平安定而战斗牺牲的同胞骨肉! 有所有狐族一生心驰神往的最高守护者—雪神卫! 两老一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海潮”,瞻仰和感受着先祖和族人的英勇意志。 上官清手中幻化出了一道水蓝色的光芒,一张四方光图缓缓变大,一点点蓝色光点从图中飘出,仿佛扬起的雪花,飞向那片宽阔的海洋。 随着寒光纪图的渐渐变大,白云生清晰地看见了印在光图上的那幅神秘图案。 那个画面他很熟悉,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兽,浑身雪白,怒视天地。 “白虎神兽!” 白云生在心中惊道,他没想到金不道说的还是真的,这件足以和锁妖塔媲美的宝物,真的是水神兽白虎赐予狐族的神物! 此刻,上官清和上官鸿脸上都写满了神圣。 他们都是雪神卫出身,自然对雪神卫的职责和信仰无比熟悉。 所以,进入雪神殿绝不能有半分同情和惋惜。因为不管那些情绪有多么的善良,都是对所有雪神卫,对整个青丘狐族的蔑视和不敬! 很快,最后一点蓝光也融进了**大海。 上官清收起寒光纪图,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冰冷和安静。 “安息吧,我们的英雄!” 此时,身为族长的上官鸿双手高举,浑厚的业力从天而降,辉映着那浩瀚的蓝色海洋,最后安抚着这群已经消失的英魂。 声浪平息,上官清和上官鸿朝着蓝色海洋深深地躬身弯腰。 拜祭的方式很简单,份量却足够沉重。 就在两位老人起身的刹那,站在他们身后,沉默不语的白云生走上前,撩起衣袍,双膝跪地,目光灼灼,铿锵道: “诸位雪神英烈,白云生陷尔死于不毛之地,愧对领主厚爱,愧对大家信任,愧对青丘狐族,吾万死不足惜。如今白某使命残存,在此立誓,若他日真相水落石出之时,白云生有命在此,自当跪刎谢罪!!” 坚硬的声音结结实实地撞击在每一道白色的波浪上。 白云生说完,拔出长生剑,剑光连闪,在白云生的左臂留下了三道血痕。 殷红的血滴落在雪白的冰面上,融进了冰中,宛若三朵鲜红的烈焰。 青丘山上“呜呜”的寒风呼卷着漫天雪花。 夜。 灵泽宫顶楼。 白云生正和狐王上官鸿秉烛夜谈。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毕竟两人都还没有从雪神卫的死亡中挣脱出来。 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沉重道:“上官领主,此事消息走漏,恐怕联军内肯定出了问题。” 上官鸿坐在主人的位置上,面无表情道:“不错,恐怕不止你们联军,青丘山问题也不小。” 上官鸿可不是傻子,白云生已将他们袭击五尾峰的事情说了一遍。既然五尾峰早就得到了密报,那么他们这边就一定有内奸。 白云生道:“上官领主认为会是谁?” 上官鸿道:“一时难以想到,但绝对不会是雪神卫。” 上官鸿说的很坚决,让白云生没有任何能质疑的缝隙。 “雪神卫一生尽忠尽责,自然不会出现叛逆,我所说的可能是另一个更危险的对象。” 白云生将话题引入了更深的一层。 “你是说……” “烟雨楼。” 虽然极不情愿,可白云生还是吐出了这三个字。 上官鸿对白云生的话异常震惊,道:“怎么可能!烟雨楼虽是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但它们只在中原活动,南荒妖界从未听说过他们的踪迹。” 白云生淡定道:“不,领主你错了,我来青丘山之前去过鹊山,在那里便遇到了烟雨楼的杀手,险些丧命。” 华丽明亮的阁楼中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上官鸿面色有些凝重,道: “若你所言不差,那么这场妖域大战恐怕将会更加危机重重。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因为这场战争发生得很突然,似乎一夜之间招摇山就决定叛变,发兵动乱,我收到金图的邀请入战,已经是在那之后了。” 白云生一字一句地听完了上官鸿的话,心中的疑惑变成了深深的冷漠,他此刻已不管金图反叛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他的死,才能平息白云生心里的怒火。 “上官领主还是小心为妙,金图既然已经知道了五尾峰遇袭的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明天就离开青丘山。” 白云生的话说得平平淡淡,冷冷的杀意却充斥着一言一行,虽然有风云面具的遮掩,但身为妖域八领主的上官鸿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 “好重的杀气。” 上官鸿在心里撇撇嘴,他明白白云生的意思,也并没有想挽留,毕竟妖域的动乱也该结束了,身为妖王的白云生是时候赶往前线,出面解决一切了。 上官鸿稍后道:“金图有锁妖塔相助,荆昊带领的联军一直举步维艰,也该是你出现的时候了。” 白云生攥紧了拳头,尽量克制着心中滔滔杀意,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上官鸿叫住了: “妖王留步。” 只见上官鸿手中躺着一枚淡蓝色的玉笺。 “既然青丘山已和金图撕破脸皮,也就没必要中立了,这是我族的绝学菩提剑法,我破例传给你,它和你的气质很配。” 说完,玉笺已飞入了白云生手中。 “多谢了。” 白云生没有拒绝,因为他早对这部菩提剑法有极大的兴趣,“菩提吹雪,杀人无血”,上官鸿年轻时“菩提杀神”的威名就源于此。 “对了,这件宝贝也暂时借给你,不过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上官鸿微笑着将一团蓝色荧光丢给了白云生。 蓝光入手,白云生顿觉寒意隆隆,一幅威风四射的异兽图赫然在前,蛮横冰冷的气息瞬间侵入了白云生的识海。 “寒光纪图!” 白云生没想到,上官鸿竟然舍得将这件宝贝借给他。 有了寒光纪图,联军就有了和锁妖塔抗衡的倚靠了! …… 在白云生离开后不久,上官鸿一人在灵泽宫,正捧着本古书细细读着。 橘黄色的烛光温暖又孤独。 忽然,一团白色烟雾从阁楼中燃起,烟雾中走出来一个蓝发蓝瞳的老人,胡须垂地,精神矍铄,眼中神秘莫测。 老人一出现,上官鸿立刻放下古籍,下跪行礼道: “师父。” 老人转身过来,平静道:“起来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我只是阁中同门,勿论师徒之分。” 上官鸿道:“是。一横兄,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将菩提剑法和寒光纪图交给了白云生。” 上官一横,青丘狐族的上届族长,此届日月阁的二十八星宿之一,南方星宿张月鹿。 “嗯,我来此之前,曾遇见了白虎神兽,白虎大人已经离开了水本源之地,前往大陆北疆寻找源气流失的原因。” “白虎大人有线索了?” “哎。但愿是吧。” 上官一横似乎不愿在这深夜的楼中多待,话音刚落,整个人碎成了一片雪尘,眨眼间消失不见。 上官鸿踱步到窗前,望着漆黑的深夜,口中喃喃道: “白虎大人下令可助白云生。这和朱雀大人说的完全不同啊。唉……” 这声长叹又长又远,可飘得再远,也不会飘进白云生的耳朵里了。 因为此时的白云生已经离开青丘山,向妖域的中南方飞奔而去。 第124章 前线 在倚帝山妖域中部偏东,有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岭,岭上黑魃魃的岩石犬牙交错,向高处的山峰兀然耸立,向低处的低谷盘卧回旋。 在拥有七十六座大山、无数奇峰深岭的倚帝山妖域,这里罕有人烟,绝对不值一提。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座小山岭已成了整个妖域最烫手的地方。 狼牙岭。 联军和叛军对峙的焦点之地,眼下整个妖域的目光都在这里。 “呜呜。” 闷热的风吹袭着狼牙岭每一块粗犷的岩石。 越是靠近山岭,越是让人感到一阵烦躁。 风中隐隐透着厮杀和呼喊,窜过耳际,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眼前拼杀一般。 狼牙山。 狼牙岭的核心地带,一座空旷的山谷坐落在几十丈高的峭壁之下,若在以往这里必定荒无人烟,但如今已经凄惨到了一种惨烈。 谷中尸殍遍野,血液汇流成河,凝结成块,干涸成令人作呕的黑色伤疤,伤疤一片连着一片贴在山谷里,令人不忍直视。 正值午后,闷热的风滚过山谷上空,流散出一股股浓浓的血腥味。 忽然,一阵冷风扫过山谷,一道黑影落在了山谷东面的悬崖上。来人身着黑衣,带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和这弥漫着死亡的山谷倒有几分恰合。 两天后,白云生匆匆赶到了妖域大战的中心点,狼牙山。 站在悬崖上,看到此情此景,他心中的担忧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想不到金图竟如此疯狂。” 白云生在心中暗骂一声,闪身消失在崖顶,往山谷的东面掠去。 一盏茶后,白云生穿行入一片小密林中。 一个暗哨已经发觉了他,瞬间就有七八人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树的风,人的影。 “嘭!” 一直冷箭从白云生脑后穿过,刺进了一颗树上,白云生的残影渐渐消失。 “嗖嗖嗖。” 接连不断的破空声传来。 白云生冷笑一声,把出长生剑,正面冲向了杀来的暗哨。这些人个个都是橙魄境的妖修! “叮!” 眨眼间,兵器刚刚接触,暗哨手中的兵器直接被长生剑斩断崩飞。 “住手!” 树林内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所有的暗哨迅速退避,消失在树林间。 白云生并没有下死手,身为妖王自然不能杀自己手下的兵。 “你可是荆昊大人的密使?” 白云生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赤着上半身的彪形大汉站在眼前,紫色的腱子肉上刻满了刀疤和伤痕,一看便是紫豹熊族的人。 白云生没回答巨汉,却是反问道:“你是荆昊的族人?” 巨汉没有生气,闷声回答道:“不错。” “带我去见荆昊。” “你···” “呼。” 巨汉的话刚到嘴边,白云生已经朝着树林外飞奔去了。 巨汉冷冷瞪了一眼白云生离开的方向,也飞身追了上去。 盏茶后,白云生来到了联军营地。 狼烟四起,密密麻麻的帐篷整齐划一地散布在一座荒原上,巡逻的妖兵个个神情严肃,面带忧色。 这里地势十分不错,前有山岭可守,后有平原谷地可退,营地建设得有模有样,已经和一座小城镇无异。可见为了狼牙隘口,联军倾注了不少心血。 等巨汉赶上来后,白云生低声道:“你在前面带路,我会跟着你。” 巨汉好像早有准备似的,没有发火而是老实地走在了前面。 白云生用风云面具掩去了气息,他并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回来了。 很快,白云生二人来到了营地东边的一处大帐外,一柄巨斧挂在大帐门顶,凛凛生威。 巨汉出帐,将白云生请进帐中,妖域八大领主之首的荆昊正在帐内等候。 白云生散去了风云面具的力量,戴着面具笑道:“荆昊,别来无恙。” 大帐内空无一人,惊觉白云生进来,荆昊冷静又恭敬道:“参见公子!如今战局危急,公子能赶回来,再好不过。” “我去过鹊山和青丘山了,殷一圣和上官鸿都拒绝加入战局,不过好消息是,这场战争,我们一定会赢。” 白云生神秘地笑着,就在荆昊还困惑时,他却变了脸色,寒声道:“荆昊,有一件事急需你去办。” “公子请说。” “联军里已有了叛徒,可能是烟雨楼的人,你要尽快秘密查清。” 白云生说的话,越来越有上位者布施命令的模样了。 荆昊对白云生的话感到十分吃惊,但他相信白云生绝对不会信口开河,遂应声道: “是,公子。” 白云生轻叹一口气,淡淡道:“再过几天,就是金图的忌日了。” …… 倚帝山妖域战争的惨烈还是超出了白云生的想象。 这位年轻的妖王对妖域的了解仍非深刻,所以白云生不会料到,这场战争竟然牵连了如此多的势力。 妖域世外洞天五尊主和南陵四家族竟然也加入了战局。 眼下,这方圆不过五十里的小小狼牙山,几乎集中了倚帝山妖域的八成力量。 战火撩夜。 夜如冰。 白云生坐在荆昊的大帐中,面若寒霜。 他身前站着野蛮王司徒野、旱地王留一扇和荆昊。 “金熊、木狼、水蛟、火鹤、土獾。这五个老不死的,对妖域的事向来不闻不问,怎么这次会加入金图的军团?” 面对白云生的质问,三位领主都没能给出答案。 大帐里沉默得十分压抑。 最后,还是荆昊躬身道: “回禀公子,世外洞天的入局实属意外,不过属下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南陵四家族,他们与招摇山素有嫌怨,又事关妖域正统存亡,已派人相助。” 白云生冷冷道:“哼,妖域正统与南陵高原何干?他们不过是惧怕锁妖塔的力量罢了。不过也好,多些炮灰总比没有强。” 他冷酷的情绪深深感染了三位蓝魄境的领主大妖,而这种怪异的情绪,就连白云生自己都没有发觉。 “荆昊,如你所说,我们和金图的实力差距并不大,之所以会处在下风是因为锁妖塔?” 虽然这种事很丢人,但荆昊还是实话实说,没有丝毫隐瞒,道: “属下虽有圣刀相助,但锁妖塔实在太强,相比于它,圣刀确实难以匹敌。 “锁妖塔号称南荒第一神器,凭金图这点本事不可能完全掌控,否则你们也不会站在我面前了。” 银白色的风云面具将白云生的脸衬得更加阴冷,这种话在以前,白云生是断然不会说出来的。 “唰!” 白云生手中倏地浮现了一枚玉符,道: “荆昊,你的破血斧法嗜血霸道,却显笨拙。这本武学名曰天地连理刀,乃中原易水经中所载,虽是刀诀,但或可弥补你狂荆斧的不足。” 白云生将玉符丢给荆昊,荆昊双手接下,紫色的瞳孔中流露着激动。易水经可是名震方圆天地的神功秘典,上面记载的武学岂能是废材。 “多谢公子!” 白云生没有理会荆昊,接着寒声道: “留一扇留下,其余二人退下。传令下去,联军三天后出兵平乱!” “是。” 司徒野和荆昊略作犹豫,便应声离开。 第125章 退敌 三天后。 狼牙岭腹地那座尸骸遍地的山谷中。 一股比之前每一场战争都浓烈的妖气和杀气正在谷中蔓延。 悬崖之上。 荆昊居首,司徒野和留一扇一左一右。 三位妖族领主身后站着四位装束各异的中年人,赤橙青绿,各个神情严肃。 他们就是众妖口中的南陵四家族。 四大家族孤居妖域之南的南陵高原上,距离倚帝山有三千六百里,所以极少参与妖域事宜,妖域中也少有妖提及他们。 联军密密麻麻地列在峭壁上,连成一条五颜六色的线。 山谷口的联军严阵以待,个个杀气腾腾,面目狰狞。 倚帝山妖域的战火燃烧至今,已有无数同袍死在叛军刀下。 如今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忽然,“吼!!”一声震破天庭的兽吼从山谷的另一端传来,天空中刮过一阵烈风。 只见一只暗金色的巨兽出现在山谷上空,展开的双翅足有二十余丈,翅下生风,额头无羽,两双暗金色的兽眼闪烁着邪恶与暴力。 正是妖域八大王族之一的秃金鹫! 鹫背上站着三道妖影,一个妖样,两个人样。 挂着暗金蛇首的正是当今招摇山肥遗大蛇的族长,也是此次妖域大战的始作俑者——金图! 金图身后的两人一个身穿紫金战袍,元气鼓荡,一看便是猿翼山秃金鹫族的族长独孤龙! 另一人面相凶悍,铜钟大眼,正是另一王族鹿蜀山魇赤虎族的族长霸天! 巨大的秃金鹫腾飞在空,仿佛一片乌云遮天蔽日,乌云后面是一片黑压压的军队。 强烈的肃杀之气瞬间涌进山谷,令人不禁微微颤抖。 三族叛民已经大军压境。 荆昊和留一扇、司徒野三人气势丝毫不虚,肃然看着对面的三位领主级对手。 数百年来,他们已经交手了很多次,彼此知根知底,所以此次战争中的每次较量几乎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只因金图有锁妖塔相助,联军才一直被打压。 金图站在秃金鹫上,凌空负手,威风凛凛道: “怎么,荆大王还嫌输得不够惨吗?实话告诉你,你们永远都赢不了,早一点放弃,就少一点痛苦。” 荆昊身为蓝魄境的巅峰高手,金图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太多次。 眼前一抹黑光闪现,荆昊祭出妖刀沧溟,盯着金图,冷酷道: “胜利永远不会属于叛逆。” 金图的脾气比他的兄长金蚺更加残暴,登时狡诈道:“哼,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既然你们找死,就别怪本王无情!” 话毕。 “呼。” 只见一团凌厉的黑光从金图手中刺出,黑光中缓缓浮现出一尊黑塔,眨眼间就涨到了十丈余高。 强烈的威压陡然降临,荆昊三位领主心头一沉,纷纷感到了莫名的压迫。 这种感觉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都让他们产生放弃抵抗的冲动。 三位蓝魄境强者犹如此,更不要提联军其他的修行者。 但这种威压很奇妙,它从不咄咄逼人,而是像一块巨石压在你身上,稳如天岳,强烈地影响体内的业力运转。 “第四纵队行动!” 荆昊没有迟疑,果断下达了进攻命令。 双方大大小小的战斗打了不下几十场,所有的谋略和底牌都已穷尽。 在这最后的决战阶段,只剩正面拼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然而,荆昊此刻果决的命令却得到了疑问:“第四纵队?不是派第一和第二纵队先行动吗?” 说话的是野蛮王司徒野。昨晚他们早已商议好作战计划,但荆昊竟然一开口就变了卦。 随着荆昊领主的一声令下,整个狼牙山谷顿时风声鹤唳。 第四纵队的妖修亮出兵刃,蓄势待发。 野蛮王司徒野竖着一头爆炸的红发,顿时急道:“荆昊,你疯了。第四纵队都是各山的木脉弟子,攻击力最弱,派他们去做先锋岂不是去送死?” 荆昊却丝毫不吃司徒野这一套,冷冷道:“我才是指挥官。” “杀!!” 就在此时,冲天的声浪在山谷中炸裂。 起伏的绿色波浪仿佛绿色的海啸,波涛汹涌地碾过地上的尸骸冲向叛军。 司徒野忍不住对身后的副官吼道:“第一、二纵队绕左右两翼,准备策应四纵!” 但是他的话热气还没消,就被荆昊拦下,呵斥道:“司徒野,你想造反吗?” 这两位领主大大小小的战役一同经历了不下百场,此刻却头一回莫名其妙地争执了起来。 司徒野此时实在无法理解荆昊的想法,但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妖兵白白送死。 在锁妖塔的干扰下,己方的实力已经受到了折扣,加上木脉妖修主防不主杀,而此战联军属于攻势,派他们打头阵,的确是下策。 但荆昊一反常态的冷酷和严肃让司徒野只得放弃。 他虽位列妖域八领主,但实力比荆昊还是差了不少。几百年下来,荆昊的威严在其他领主心中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一旁的旱地王留一扇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悬崖下的战局。 荆昊寒声喝道:“其他纵队按兵不动,等候命令!” “是!” 紫色皮肤的副官闪身离开了。 此刻,三位领主身后的四大家族族长脸色有些惴惴不安。因为第四纵队中有他们家族的不少精英弟子,荆昊刚刚的命令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宗家家主宗无量对其他三位族长传音道:“荆昊怎么回事?竟然如此有失冷静!” 但谁也没给出答案。 “哼,荆昊,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站在秃金鹫背上的金图可不管这一套。在他眼中,有锁妖塔在手,战争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金图一脸阴狠道:“命令金蜥兽,碾压对手,一个不留。” “没问题。” 身材魁梧的霸天裂开血盆大嘴残忍地笑道,魇赤虎族嗜杀的本性展露无遗。 “吼!!” 成群结队的金蜥兽从山岭中奔腾而出,像是万马脱缰。 身穿暗红战衣的妖兵驾驭着胯下凶兽,宛如一根攻无不克的血色利戟,朝着对面第四纵队冲杀过去。 这些妖兵都是叛军三山中的火脉妖修,火克金,让他们能轻易地驾驭桀骜不驯的金蜥兽! 战争一触即发! 这一场火与木的厮杀,无论场面如何,都逃不出惨烈二字。 红色和绿色的业力交织斑驳,一道道血箭飞射,一声声呐喊勾魂。 叛军的金蜥兽部队极为弑杀,战斗力不俗,而联军的第四纵队进攻乏力,只得步步为营。 尽管他们不停地发动业力进行束缚和防御,但还是很快陷入了被动。 “荆昊!快收兵!否则四纵就完了!” 野蛮王司徒野此时的暴脾气上来了,也不管荆昊的身份地位了,急着下达了命令: “快!命一纵、二纵掩护第四纵队撤退!” 但负责传令的副官却似未听见一般,置之不理。 司徒野已到了暴怒的边缘,他不管荆昊有什么高招,对他的手下大吼道: “荆留草!你死了吗!!” 荆昊毫不客气地厉声喝道:“司徒野,够了!我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你给我闭嘴!” “你!” 司徒野脸涨得通红,更显得凶神恶煞,他一脸愤恨地看着荆昊,没再说话。 一旁的旱地王留一扇依然沉默不语。 四大家族的族长纷纷双拳紧握,紧张异常。 但在这种大战前,在第一领主荆昊面前,谁也没实力说话。 他们很清楚荆昊身后昆吾山的紫豹熊族究竟有多恐怖。 与联军的混乱不同,叛军一方却是相当云淡风轻。 金图闪烁着妖异的蛇眼,阴狠道:“通知金熊,化木妖部队出击,碾碎它们。” 霸天没有犹豫,残忍地笑着下达了命令。 世外洞天是倚帝山妖域一个很神秘的地方。那里并不难寻觅,却与世隔绝,极少与外界联系。 此番世外洞天的五位洞主接到了金图的邀请,竟然纷纷出手,分别领导叛军五大战团的一支,刚刚出击的金蜥兽团就是火鹤洞主的部下。 霸天的命令下达不久,忽然,一群暗绿色的妖兽冲进了山谷,仿佛一堆“枯枝烂叶”,面相极为丑陋,行动却极为敏捷。 妖兽鬼爪般的触手上沾满了剧毒,普通妖修沾之即死。而更可怕的是,这种妖兽是由世外洞天的绝学夺魂心法操控的。 此时在后方控制化木妖的正是金熊洞主。 毒液淬火,无物不侵。 化木妖战团的加入让联军的第四纵队更加苦不堪言。 虽然他们的业力可以治愈火毒,但这毕竟不是单挑,而是千人万人的战争。 所以虽然四纵坐拥近千名黄魄境、绿魄境的妖修,仍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死伤已是过数百。 “呼。” 山谷上空,黑色锁妖塔缓缓浮动,散发着淡黑色的威压。 山谷中,业力犬牙交错,杀声震天。 就在此时,在战场的中心点,双方妖兵脚下的地面突然发生了异变。 “嗯??” 金图锐利的蛇眼立即发觉了异常,但还无法确定实情。 联军一方,荆昊、司徒野和留一扇也发现了山谷中的异象。 忽然之间,万丈冰冷的蓝光从山谷中爆发,地底宛如升起了一颗燃烧的星辰,耀眼的光芒眨眼间便将双方交战的数万妖兵淹没不见。 “不好!!” 金图急吼一声。 刚刚还淡定地站在秃金鹫背上的蛇皇,此时已失去了狡诈的风度。 一阵不想的预感陡然袭上心头。 霸天和独孤龙惊讶又不解道:“怎么回事!” 还没等金图回答,他们仨人就听见了一道飞上来的声音: “金图领主,大事不妙,化木妖全都与我失去了联系。” 说话的正是世外洞天的老大金熊。 一音未落,一音又起。 “金蜥兽战团也全都失联了。” 火鹤声音较为淡定,但表情却更加凝重。 战场中的强光宛如蓝色烈日,在联军和叛军的注视下,烈日渐渐熄灭,战场也恢复了平静。 忽然,阵阵绵延不绝的惊呼声在双方军队中此起彼伏。 山谷中的战场又恢复到了不久前的样子,地上尸殍遍野,但刚刚交战的妖兵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收兵!” 就在此时,战在悬崖顶的荆昊大吼一声,密布在山谷外的联军如潮水般退去。 一路上只留下暗哨,大队人马很快消失不见。 “回去!” 没弄明白情况的金图只得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布满鳞片的蛇脸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狠辣歹毒。 巨大的秃金鹫扇动双翼,飓风再起。 眨眼间,金图三人已不见踪影,叛军也尽数退去。 第126章 风云诡谲 半柱香后。 荆昊的大帐中。 “嘭!” 一声闷响传来,人高马大的荆昊直接被震飞三丈远,帐内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一道黑光从荆昊体内飞出,回到了白云生手中,正是先前他交给荆昊的妖刀沧溟。 带着风云面具的白云生,此刻若是摘下面具,必然是一张铁青铁青的脸。 白云生万万没想到荆昊会临阵变节,险些导致联军溃败。 他冰寒的话衬托在银色面具下,更显得冷酷无情。 “四纵重在驰援,乃联军命脉所在。身为指挥官,你竟然犯下此等大忌,这一战让四纵折损了八成。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冰冷的业力气息慢慢地渗透在大帐的空气中,宛如一根根冰刺扎在三位领主的身上。 刚刚白云生那一脚运了些业力,荆昊也没敢提起业力抵挡,遂直接被震退。 白云生调转炮口,严厉道:“司徒野!留一扇!你们身为倚帝山领主,就这么看着他胡作非为?” 司徒野的爆脾气在白云生的冷酷下熄灭了九成九,只得实话实说道:“这……启禀公子,荆昊下令时我曾力劝,但……荆昊一意孤行,军有军法,属下无法改变。” 一旁的留一扇像得了哑巴症,仍旧一个字都不说。 “哼!司徒野,你立刻派人去查,狼牙谷中的那道蓝光究竟是怎么回事!留一扇,你也去。你们有一天时间查出真相,否则就陪荆昊一起去地狱吧。” 白云生冷哼一声,像是十殿阎罗审罚恶鬼,三言两语就判决了倚帝山妖域高高在上的三位领主。 荆昊一直跪在地上就没起来,司徒野和留一扇也赶紧跪下,齐声道: “属下遵命!” “荆昊封掉业力,囚于水银牢,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杀。联军中凡是荆昊的族人统统撤职调查,逃跑反抗者,杀。” 白云生的话像是疾风中的冷雨洒在帐中。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暗蕴业力,虽然白云生的实力只在黄魄境和小营位,但一字一句却让下跪的三位领主心底惊寒。 “是!” 司徒野和留一扇洪亮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白云生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暗中支配着他们。 …… 丑时。 夜如秋水。 月光掩盖着血腥。 纷乱了一整天的山岭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 “嗖嗖。” 此刻狼牙岭深处的某座小山中,一座黑寂寂的山洞,幽深得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一道黑影宛如一只黑蝙蝠飞进了山洞,眨眼间就和黑暗让融为一体。 不一会儿,一道干涩的声音在黑暗中蔓延出来:“现在什么情况了?” 一点昏黄的烛火随着声音点亮。 那个潜进来的黑影面前出现了一张石桌,烛台摆在桌上,石桌对面坐着一个黑袍人,面貌完全掩盖在袍子里。 来人坐在石凳上,像是凌空坐在黑暗中。 他的声音很普通:“新妖王已经赶来,不过并未公开露面,荆昊依然是联军的指挥,但是今天却出了意外。” 黑袍人道:“哦?什么意外?” “荆昊战时变节,派出第四纵队打先锋,被对面的金蜥兽和化木妖两大战团碾压,死伤惨重。不过……” “不过什么?” 来人迟疑了一会儿,道: “就在联军完全处于下风时,战场中忽然出现了一阵强光,光芒消失后,所有参战的妖兵都不见了。” 黑袍人略作沉默,道: “紫豹熊一族向来是倚帝山忠肝义胆的表率,荆昊跟随幽鸿那么多年,骁勇善战,从来不会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 来人道:“您的意思是……” 黑袍人的笑声像是两块石头在挤压,他缓缓道:“哼哼,这个新妖王看来不简单,虽然年纪轻轻,城府却不浅。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军中有奸,那么今日荆昊的反常之举就耐人寻味了。” “您的意思是……白云生在找奸细?” “想来是如此,你要比他先一步找到那个内奸。倚帝山的江山,我不允许他们任何人得到。” “放心,我一定会帮您夺回倚帝山。” “呵呵。”黑袍人笑起来的声音比哭还难听,他道:“在这种时候,白云生不会相信任何人,而且那个内奸对你也很熟悉,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我会小心的。” 来人说完,便退身融进了黑暗。 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昏黄的烛火照出了他的样子,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和旱地王留一扇一模一样的脸! 烛火渐渐熄灭,神秘的黑袍人也慢慢消失不见,整个山洞再次沉入令人惊惧的黑暗中。 与此差了不多时候,狼牙岭今日大战之处,山谷的悬崖峭壁上站着两道黑影。 月光如水流过山涧,照出了他们的模样,其中一个正是叛军的首领,招摇山肥遗族长金图。 金图暗金色的瞳孔在银粉般的月光里显得更为诡谲,他的声音很低沉,夹杂着怒火。 “你不用对我解释,我只要结果。” 与金图对话的人蒙着面,声音沙哑,听得出是做了掩饰。 “这件事我还在查。” 金图冷言冷语道:“哼!你的话我还能相信吗?” 蒙面人不卑不亢,道:“哼,没有我的帮助,你休想击溃联军,也休想登上妖王之位。” 金图冷冷道:“我这辈子还没怕过谁,有锁妖塔在手,倚帝山迟早是我的!” “荆昊和战场的事我会尽快查清楚,你按兵不动即可,等我消息。” “呼。” 蒙面人说完,不给金图反驳的机会,立即飞身掠下,消失在悬崖下的黑暗中。 “等,可不是我的风格!” 金图残忍地一笑,瞬移离开了山谷。 夜,静悄悄。 对于被囚禁在水银牢狱中的荆昊来说,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水银牢狱是倚帝山妖域极为残忍的极刑。 修行者封印业力后,头颅在外,将其身体置于水银池中,用血肉之躯来抵挡万斤重压。水银刺破血肉进入血液,幸运的直接头颅爆裂,不幸者将在清醒的意识下,清醒地感受自己慢慢揉成一团金属,最终和水银融为一体。 倚帝山妖域的各大山头几乎都有一个水银牢狱,每一个水银牢狱中几乎都堆满了尸骨。 “咚咚。” 一阵脚步声从牢外传来。 荆昊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紫色的瞳孔盯着慢慢打开的牢门,脸上的刀疤一动不动。 而当荆昊看见来人后,眼神中还是露出了几分惊诧。 但他现在是万万不能开口的。也就是紫豹熊的肉体不同于凡兽,此时水银池和荆昊的身体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旦荆昊开口说话,力道必卸,到时万斤之下,必是苦不堪言。 来人走近水银池,右手心燃起一团火红色的业力,灼热的业力射入水银池上方一处太极图中,太极图飞速转动,十三根铁链将荆昊从水银池中吊了起来。 “是你?” “噗!” 荆昊的话被一口喷出的鲜血打断。 没有了水银的重压,他体内的血直接涌出七窍,但荆昊铁骨铮铮,竟没有发出半声痛呼。 过了稍许,荆昊身上的大汗混着血流下,一张刻着刀疤的脸更加状若恶鬼。 “荆昊,我实在搞不懂,公子归位,你我心定,今天明明有取胜的机会,你为何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浑厚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出自野蛮王司徒野之口。 荆昊微微睁开双眼,简单地瞄了一眼司徒野,没搭理他。 司徒野也是没在意,轻叹一口气,道:“这位年轻的妖王不是好惹的,犯下这种错误,恐怕你性命难保了。我与你相识数百年,知道你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难道你真的反了?” 荆昊停止流血的双眼一直盯着司徒野,那眼神中除了已有几分愠怒,再无其他情绪。 司徒野接着道:“想必你有什么隐情,若你说出来,我会在公子面前帮你求情,毕竟现在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时,相信妖王不会赶尽杀绝的。” 荆昊体内沸腾的血终于有所平静,他轻声一哼,低沉道: “倚帝山称雄南荒,威凌江湖,岂能由白云生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独大?我为妖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妖王之位该有我一份。” 司徒野火红的双眼一瞪,震惊道:“你真的投靠了金图?” “我说过,妖王有我的一份,我要拿回我应得的。金图宵小之辈,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荆昊低沉有力的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纵然司徒野有所准备,也是难以招架。 “啪。啪。啪。” 一阵有节奏的掌声传来,带着银白色面具的白云生走进水银牢,冷冷地逼视着吊在空中的荆昊。 “好一个荆昊,真是丢尽了紫豹熊族的脸面!” 白云生斥道:“沧溟是不是你的人偷的?” 荆昊惨淡地得意一笑,道:“不错,没有圣刀,没人会承认你是妖王!” 白云生冷冽的声音忽然让人不寒而栗: “念在幽鸿面上,交出沧溟,说出第四纵队的去向,我留你全尸。” 荆昊露出极为罕见的狡诈笑容,道:“哼,那些小妖早就灰飞烟灭了,至于圣刀,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找死!” 一道血色剑光凛凛而出,宛如流星破空,寒芒一闪,荆昊胸前已多了一道细密的剑痕,像是用笔画上去的一条细线。 荆昊顿时目光暗淡,垂下额头,没了生命的气息。 白云生收回长生剑,转身愤然走出了牢狱。 司徒野也没敢多留,身为蓝魄境的巅峰高手,他心有遗惧地看了一眼荆昊的尸体,跟着走了出去。 “把荆昊扔进水银池,继续调查四纵失踪之谜,要快!” 白云生的背影冷静又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司徒野只管频频点头。 “沧溟丢失的消息,暂时封锁。南陵四家族那边要重点查,那帮老骨头都不是省油的灯。” “是!” …… 狼牙岭经过战火的无情洗礼,已经彻底换了一副模样。 起伏不平的山岭一座藏着一座,就像狼牙山里一环套着一环的阴谋。 此刻,狼牙山西,距离那片狼藉的战场只有五里地。 一座矮山下堆满了黑色大帐,一丛丛身穿暗金色鳞甲衣的妖兵罗列在山林中,猛一看仿佛看见了地狱。 此山名为帽子岭,远观形似一顶倒扣的帽子,正是叛军的大本营。 帽子岭后山,有一处偏僻的树林茂密如丛,莫说人站在其中极难发现,就算是只熊站起来也看不见影子。 一道尖细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一听便是蛇皇金图。“哼,真是废物,区区一个黄魄境的小妖都无法窥探,我要你何用?” “他身上有掩盖气息的东西,阻挡了我的探视。” 另一个人的声音字正腔圆,不用看就知道是位翩翩公子。 果不其然,一脸狰狞的金图对面站着一个青年,虽面无表情,但仍能看出他的瞳孔中流露着隐隐的不满和愠怒。 金图冷冷道:“我不听理由,只要结果。白云生和那些妖兵的去向,你必须给我查清楚。” 青年同样冷冷道:“我说过,那些消失的妖兵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至于什么东西,我没那个能力。” 金图轻叹一口气,淡淡道:“看来你是不想要你弟弟的命了。” 青年忽然愤怒地大声道:“金图,我已经很配合你了!” “给你一天时间,我要结果。” 金图说完,直接闪身不见。 青年在黑夜中紧握双手,指骨咯嘣作响,乱颤的身体里已是怒火中烧。 “混蛋!” 一棵参天大树应声而倒,青年额头上闪烁着斑斑绿光,诡谲异常,若是常人看去必会心神失守。 半柱香后。 遍布尸骸的山谷中,“嗖。”一道黑影穿过浓浓的臭气,来到了昨日白天的战场,黑影身形飞速变换,围着一个地方不停地跳跃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 黑影停下身来,月华也终于落在他身上,映出了他的模样,正是不久前帽子岭中的青年。 他紧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奇怪,那时候我明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水元气,为什么这地下什么都没有。” 忽然,一道冷风从黑暗中射来,青年轻松闪身,躲开了偷袭的利刃。 “嗖嗖嗖。” 紧接着,接连不断的袭击密集如雨。 “哼。” 青年淡定地冷哼一声,在他眼中这些看似疾如风快如电的利刃,却慢得像乌龟一样。 他的身影急速晃动闪避,若是在白昼,这动作必定眼花缭乱。 忽然,青年身体急停,右手的短剑闪电般没入西北方的黑暗中。 一声兵器的碰撞声传来,四周瞬间安静。 片刻。 一抹快得无法形容的寒光从黑暗中刺来。 剑光未落,杀气已袭身。 青年冷漠地盯着来人的方位,惊叫道:“风云面具!” 剑气无主,流光惊闪! 青年被一剑震飞出去,匆忙挡在胸前的短剑也被崩飞。 “哼,堂堂鹊山大公子,竟沦落为金图走狗,真是令人不齿。” 白云生淡漠的声音传来,整个人出现在青年面前。 刚刚那一剑正是菩提剑法中的第二式,霜彻。 青年在空中逆转身体,用一个意想不到的姿势稳稳地落在地上,在心中暗忖道: “好快的一剑!” 青年还未放下心中的震撼,道: “你认识我?你的风云面具从何处得来?” 白云生轻笑一声,淡定道:“殷翦,异兽谛听,天目王殷一圣长子。” 殷翦遏制住心中的慌乱,急声道:“想必你就是新妖王白云生?快告诉我,风云面具为什么会在你手里。我父亲在哪?” 白云生没理会殷翦的质问,淡定地反问道:“听说,你们一直在找我?” 殷翦只得耐着性子,道:“是的。金图曾命人狙杀你,但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了注意,否则你也不会活到今天。” 白云生收起了笑意,声音也下降了温度,道:“难怪联军会处于下风,一直退败,荆昊说叛军经常料敌先机,似乎能猜到联军的部署一般,原来是有你在帮助金图。” 殷翦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问题。 “殷一圣一世英名,他的长子竟然投靠叛军,真是奇耻大辱。” “住口!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父亲无关!” 殷翦话音刚落,他忽然感到灵魂一颤,接着淡绿色的瞳孔滚圆地瞪着白云生,像一只惊呆了的蛤蟆,吞吐道: “你……你竟然学会了月读之术!?” 白云生刚刚确是用月读之术读出了殷翦心中所想,也恰好刚刚殷翦心绪不稳,没有防备。 白云生轻轻的摇头,惋惜道:“原来是金图威胁了你,不过可惜。” 殷翦感觉这辈子也没有今天经受的震撼大,他麻木道: “可惜什么?” “可惜金图骗了你。” 白云生将自己鹊山之行前后说了一遍。 殷翦的脸色由僵硬慢慢变成了铁青。 “回去找你父亲吧,这场战争谛听族不必插手。” 白云生说完,便退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留下一个铮铮铁骨的青年独自在月光下迷茫。 七杀步来无影去无踪,真乃鬼魅也。 第127章 血战 两天后,狼牙岭联军阵营。 点将台。 野蛮王司徒野躬身御前,恭敬道:“启禀公子,五大纵队已集结完毕!” 白云生轻轻点头,司徒野起身临台,震声喊道: “诸位,两年前老妖王圆寂,新妖王继位,而后一直闭关修行未见世人。如今金图逆贼猖狂造反,妖王出关,定可平定叛乱,诛杀贼子!” “众妖,随我拜见妖王!” 司徒野这辈子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嗓门儿也是提到了最大。 “拜见妖王!” “哗!” 随着一阵整齐响亮的铠甲声,众妖齐齐单膝跪地。 五大纵队的妖兵虽有不少也疑惑司徒野之言,但并没有违抗上峰命令。 留一扇和四大家族的族长也纷纷单膝下跪,未做任何冒犯之举。 白云生带着银白色的面具,平淡却不失威严道:“诸位辛苦了,起来吧。” 点将台下。 一个个妖兵笔直地站着,有很多人眼神中透着灼灼激动。 如今倚帝山早已无妖不知,两年前金蚺意图篡位时,正是这位新妖王以无上神力,一招将金蚺化作飞灰。 但依旧有不少妖修怀疑白云生的身份,其中就有四大家族。 只因白云生眉无魄印,却身待妖气,司徒野也没有拿出强硬的证据,仅凭他一人之言难以完全服众。 司徒野自觉地走到白云生身后,和旱地王留一扇并肩站在一起。四大家族的族长站在两位领主后面。 点将台下,四万余妖修肃然而立,有一队人马明显暗淡,正是不久前被严重削弱的第四纵队。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眼前的场面比他在青丘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业力暗运于气,朗声道: “今日于此,我只说两件事。八大领主之首的荆昊不日前指挥失败,致使联军遭受重创,是因其已投靠金图而故意为之。现此贼已毙命,这是其一。” 点将台下静悄悄的,业力的附着让白云生的声音有了神奇的气势。 众军丝毫提不起骚乱之心,却已开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也不会相信,他们的战神荆昊竟然会背叛妖王。 白云生没有理会,继续道: “第二件事,明年此时就是金图的忌日!” 白云生话语间的杀气“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就连他身后的四大家族族长都惊讶万分。 他们深深地怀疑,这个年轻的妖王究竟哪里来的自信,敢直言灭掉拥有锁妖塔的金图! “全军听令!” 白云生陡然加重了语气,道:“我继幽鸿前辈之志,当为妖域死而后已。倚帝山容不下任何乱臣贼子,帝山王脉,由我等来护!” 森然的杀气凌厉却不伤人,反而一下子扇起了众军心中的战火。 “出发!” 司徒野洪亮的声音响遍全场,五大纵队的妖兵个个斗志昂扬。 不久,洪流退去。 点将台下只留了区区几千人,他们极为明显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个漆黑,一个五彩。 司徒野面露激动道:“启禀妖王,黑衣圣兵团和潜袭队已就位!” 白云生微微点头,认真地扫视着台下大约三千人的队伍。 黑衣圣兵团乃历代妖王亲兵,直接听命于妖王,编制两千人铁打不动,他们都是倚帝山妖域七十六山翘楚中的翘楚,各个修为精湛,能征善战,其中仅绿魄境的高手就有上百名之多。 圣兵团旁边的潜袭队是四大家族弟子的联合军,勉强凑了一千人,都是各家族的精英,若非叛军过于强势令妖王之位岌岌可危,他们担心战火烧到自己,否则是不会轻易出动的。 这两大精英部队是联军的最强点,像两把无坚不摧的利刃,随时可以撕开敌人的阵地。 忽然,白云生肃声道:“步惊天,林峰出列!” 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黑甲兵和一个金衣青年走了出来,恭声道:“妖王大人!” “此战你们两队任务重大,目标定要一个不留!” 白云生特意留下了两只精锐部队,为的就是避开主力部队,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出奇制胜。 白云生命令道:“半柱香后潜袭队出发,再过半柱香圣兵团出发。” “是!” 步惊天和林峰两位队长领命归队。 白云生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两领主和四家主,淡漠道: “我们也该走了。” 白云生跃上司徒野的蛮火刀,两人御风离开,其他几人也跟了上去。 这一幕让四位家主对白云生的印象又轻薄了几分。他们都是蓝魄境的高手,自可御空飞行。而这位新妖王居然还需要借司徒野的兵器飞行,顶天也就是个黄魄境的小妖。 “哼,看来这妖王实力很一般啊。” 飞行中,林家家主向另外四人传音道。 李家家主不屑道:“想必司徒野他们也各怀鬼胎。” 玉家家主和宗家家主相觑一眼,暗暗点头。 宗家家主道:“我已通知潜袭队,保命要紧,任务其次。过会咱们见机行事。” 四家家主微微点头,面对不可匹敌的金图,又看到年轻无为的妖王,他们早已萌生退意。 路上,很久没说话的旱地王留一扇小心道:“公子,您打算怎么做?” 留一扇知道,大军的计划很周密,但对面的高层可个个不好惹。 “世外洞天的五个老家伙交给四位家主,独孤龙和霸天交给你和司徒野,至于金图,就让我来会会他。” 白云生冷静地分配了巅峰之间的对决。 令留一扇几人诧异的是,白云生竟然要单挑金图。 这绝对不是件好玩的事,那金图蛇妖阴险毒辣,实力雄厚,绝非此时的白云生可敌。 但既然妖王如此气定神闲,留一扇等人也只好听令。 “哼,霸天那老家伙,我早就想一刀劈了他了!” 还未开打,野蛮王司徒野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他和聂风心中仍挂念着千分不解和不信。 白云生这位年轻的妖王,究竟哪来的自信,要独挑蓝魄境的巅峰高手? 话也说回来,纵然他曾经斩杀天下第一人薛炀,但今时不同往日,长生剑里的力量他已无法无尽使用了。 但令白云生一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距离战场还有数里,战争已经打响了。 震天的呐喊声山呼海啸般回荡在狼牙岭内,五颜六色的业力交相辉映,鲜血飞溅。 白云生立即喝道:“怎么回事!?” 留一扇也立即道:“启禀妖王,我军在狼牙谷喇叭口遭遇敌袭,现在大军被堵在了喇叭口内,处境……十分被动!” 白云生掩在风云面具后的脸气得煞白,一双黑瞳闪着冰冷的杀气。 他咬牙切齿道:“金图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 所有人都明白,联军中的奸细又得逞了。 但荆昊已经伏诛,怎么可能还会走漏消息? 留一扇和司徒野全都缄口不言,他们清楚,这时候无论说什么话都是火烧焦油。 “火速前往喇叭口。金图,我要你死无丧身之地!” 白云生纵身跃下蛮火刀,业力急速运转,脚踏虚空坠落下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走!去砍了那群混蛋!” 野蛮王司徒野怒吼一声,蛮火刀燃烧着火红的烈焰,宛如一颗太阳滚滚而去。其他五人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只有留一扇在动身前忽然停顿了片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发觉。 狭窄的喇叭口堵截了白云生四万妖兵。 厮杀怒喊宛若晴雷。 血雨腥风飘满山谷。 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秃金鹫遮天蔽日地飞在空中。 忽然,浑浊的天空飞来一声叫喊:“金图,拿命来!” 一道黑影闪现,眨眼间无数道血色剑光倾盆而下,杀向站在秃金鹫背上的金图三人。 金图第一时间发现来袭,暗金色的蛇脸阴险地一笑,猛然抬头,蛇眼荡出一圈圈暗金色的气浪。 死亡之瞪! 肥遗族的绝学,可瞬间封印敌人行动。若是修为差距在一个境界以上,甚至有机会将敌人一眼瞪死。 漫天剑雨很快被气浪吹散,白云生整个人凝固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嗖!” 独孤龙肩膀一抖,一枚黄金兽羽冷射而去。 金芒轻而易举地洞穿了白云生身体,但金图嘴角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 只见白云生的身影缓缓消失,那竟是一道残影! “霸天老儿!受死!” 随着耳边暴力的声音传来,一柄血刀凌空斩下,直逼魇赤虎王霸天的灵台眉心。 “退!” 独孤龙沉声喝道,庞大的秃金鹫挥动双翼,兽体竟然瞬间躲开了滚烫的刀芒。 “司徒老贼!你找死!” 霸天和司徒野一样,在倚帝山妖域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 “呼!” 一把暗红色的大刀从霸天身后飞出,顿时周围遍布了一阵阴热的杀气。 司徒野喝道:“戮天刀!霸天,老子忍你很久了!” “嘭!” 说话间,一声巨响随声而至,两人的片刀轰撞在一起,激起阵阵火浪。 秃金鹫在独孤龙的操控下飞上了高空,避开了突发的战场。 忽然,留一扇淡定的声音从独孤龙身后响起:“独孤兄,你要去哪里呀?” 后者心头一跳,顿觉不安,一股被窥视的不祥之兆袭上心来。 “旱魃···” 独孤龙暗运业力,将留一扇施加的威压一扫而空。 两人都是蓝魄境,实力在伯仲之间,只是留一扇的旱魃血脉让秃金鹫独孤龙非常不适应。 “嘶。” 一杆暗黄色的长枪撕开空气,直穿独孤龙后心。 那朴实无华的长枪似乎藏着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能洞穿修行者的灵魂。 锁灵枪! 旱魃一族的传世神兵,是倚帝山妖域出了名的大魔器,静可锁魂,动可夺魄,配上听天辟地、洞察世事的旱魃妖兽,从来都是令人威风丧胆的存在。 “哼,雕虫小技。” 独孤龙轻蔑地一笑,手中幻出一方金轮,齿缝上旋转着暗金色的流光。 忽然,独孤龙身体未转,金轮却已呼啸而出。 “嘭!” 锁灵枪应击而退,金轮回到独孤龙身边缓缓盘旋。 高空中的战斗惊心动魄,而大地上的战争完全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杀啊!!!” 漆黑的锁妖塔静静地悬浮在战场上空,一圈圈淡黑色的妖气不停地扩散而出,压制着联军的气势。 联军被堵在了喇叭口内,进无出口,退无去路。 就在这危机时刻,忽然,一把暗金“刀锋”从喇叭口东侧插进了五颜六色的业力海洋中。 “刀锋”以摧枯拉朽之力撕开了联军混乱的防御,让本就式微的联军一方更加被动。 “饮魂卫!” 白云生悬浮在空中,一圈蓝光绕在他身边,照着他一张冰寒的脸。 他去过五尾峰,一眼就认出了那股尖锐的小分队是招摇山的人,而招摇山能有如此实力的部队只有金图的亲兵——饮魂卫! 站在白云生对面的金图一脸阴险的淡然。 此时此刻,这两位首领竟不管天上地下的激战,互相观望起来。 金图的声音很尖细,道:“小子,你太嫩了,妖王之位应该由我来坐。” 白云生面不改色道:“金图,不要得意的太早了,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金图冷冷道:“喋喋,小子,凭你还驾驭不了圣刀,也驾驭不了倚帝山!你们的死期到了!” 金图的话还在耳边,被堵在喇叭口的联军正前方忽然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一道血红色的洪流仿佛猛虎下山进羊群,如入无人之境,肆无忌惮地杀戮着联军妖兵。 “虎啸兵!” 白云生藏在面具后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妖域八大领主中有自己亲兵的只有三个,而霸天正是其一。 魇赤虎族的尖刀部队虎啸兵威名在外,战斗力在妖域绝对是顶尖中的顶尖。 金图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锁妖塔,傲然一笑,道:“哼哼,白云生,你完了。” 白云生当即向四位家主传音道:“宗天,你们去拖住世外洞天的五个老贼。”接着对传令副官道:“命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坚持住!” 金图布满鳞片的嘴角残忍地一笑,道:“喋喋,我看你还能逞强到几时。” 说完他祭出一把三尖短刺,暗金色的尖刃上流动着簌簌血红。 毒龙刺,金图的成名锐器,取暗狱蛟龙牙炼制,至阴至冷,歹毒无比。 “让我来给你送终!” 金图冷喝一声,暗影浮动。 白云生用出月读之术,冷静地感应着金图的位置。但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强敌,月度术只能是徒劳。 忽然,一道极其细微的波动传来,白云生猛然睁大双眼,长生剑向身后横扫而去。 “嘭!” 空气惊鸣,白云生如断线的风筝直飞出去。 金图早已得知这位新妖王的底细,神兽之躯不过欺世之言。 眼霞更让他放下了心中最后的顾虑。 “嗖!” 眨眼间,金图周身顿时浮现了十道人影,皆为白云生模样,每道黑影都闪烁着诡异的蓝色光芒。 金图不屑道:“幻影?真是可笑。” 毒龙刺轻轻一挥,一刀便切碎了左前方的“白云生”。 就在这一刹那,其余的九道人影骤然合一。 血色的长生剑锋分毫不差地刺在了金图后心之上。但也仅此而已,长生剑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白云生瞳孔中涌动着震惊,这世上竟然还有长生剑无法刺穿的肉体! 一招未果,白云生当即准备翻身退避。 “想走?还给你!” 金图话音未落,眼花缭乱的暗影瞬间包围了白云生,足足有四十九个金图盘绕在白云生四面八方,虎视眈眈。 “逆鳞暗日!” 四十九道虚影化作四十九束暗金色流光,注入四十九把毒龙刺中。 阴沉的天空顿时一暗,顷刻间,四十九道带着浓浓血腥味的刀光淹没了白云生。 另一边,司徒野和霸天的决斗可谓恒星撞日月。 两位领主级别的大妖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 招招强硬,刀刀拼命。 所过之处无不火花带闪电。 巧合的是,蛮火刀和戮天刀都是出自鹿蜀山独孤家之手,皆为神品兵器,两人的实力差距又不大,这场厮杀没有几百回合恐怕难分胜负。 而倚帝山妖域远近闻名的铸造大师独孤龙,此时面对留一扇的进攻却有些束手束脚。 频频出现险情,却又频频化解于无形。 异兽旱魃听天辟地、洞悉世事优势此刻显露无疑,留一扇几乎可以预判出独孤龙任何的下一招。 与此同时,地面上浩荡的军团混战,让空中的高手对决显得曲高和寡。 经过一段时间的迅速调整,联军已经缓解了措手不及的劣势,形成了有效的防御。 纵然饮魂卫和虎啸兵两只精英部队无坚不摧,但想要短时间内击溃数万妖兵是不可能的。 四位族长凭借自创的合体战技以四挡五丝毫不落下风,这群与世无争的老家伙在利益存亡面前也是蛮拼命的。 此时,凌空而立的金图无眉眼眶忽然皱了起来,俯视着最高的一处悬崖,轻蔑道:“竟然没死,真是命硬。” 悬崖的废墟中,一团淡蓝色的流光从白云生的天灵一圈一圈地荡漾下来。 “这是···” 金图脸色第一次有了变化。 只见蓝光收敛于身,一点血斑在白云生胸前闪烁,他身上的杀气消散不见,情景诡异异常。 “呼。” 惊天的杀气仿佛闪过的春雷,一瞬之间笼罩了金图,锁定了他周身行动。 白云生用细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出几个字:“第三式,寸芒。” 只见一寸寒芒宛如恒星破闪。 金图连星光的轨迹都未看清,反应已晚,只得勉强调转业力横移身体。 “噗。” 长生剑毫无阻拦地穿过,冲向地面,就在即将没入地面战场时又诡异地消失不见。 金图被那一剑吓得心有余悸,道:“好快的一剑,可惜,你的业力太弱了。” “是吗。” 突然。 丝丝细微的破甲声传来,金图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臂被生生切了半边,却一滴血未流。 蛇皇金图气得浑身发抖,暗金色的瞳孔中充斥着无边的暴戾,咬牙切齿道: “你隐藏得真不错,看来真有人不怕死,胆敢出手助你!” 金图没有明说。 白云生却已明知。 曾经横扫妖域,令江湖妖修谈之变色的菩提剑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此刻,白云生居高临下,俯视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以下犯上,掀起妖域战乱,早已失道。” 金图的蛇脸胀成了暗红色,吐信的蛇嘴中一个字一个字崩道:“寒,光,纪,图!我说你怎么可以脚踏虚空,又怎么能在毒龙刺下安然无恙,原来是有这宝贝在手。我真是小看你了,竟然能说动上官鸿!” 寒光纪图乃神兽所赐至宝,已超越兵器达到了将器之境,蓝魄境的业力也破不了它的防御。 忽然,白云生露出了一个“你被耍了”的笑容,冷冷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寒光纪图可不只是防御这么简单。” 第128章 大胜而归 话音未落之间,天地风云忽变。 “呼!” 只见白云生猛然举起右手,周身水蓝色的光柱冲破乌云,直上九霄。 天空中蓝光四溢,一张八卦石图缓缓浮现,笼罩了半个喇叭口。 “呼。” 一阵强烈的蓝光从天而降。 混乱的战场刹那间归寂。 所有停手的妖兵纷纷抬头仰望,天空中那湛蓝色的巨大石图宛如**倒悬。 一尊威风凛凛的白虎神兽像横然天地,冰冷狂傲的天地霸气须臾间震彻了交战的妖兵。 那是天地神兽的威严。 那是凡人妖兽不可抗呼的威严。 蓝白色的光浩瀚流转,寒光纪图很快移动到喇叭口东面,也就是大入口一方,那里正是叛军的聚集地。 金图蛇眼瞪直,白虎神兽的气息完全压制了他的锐气。 “你想干什么!” 白云生却丝毫不受神兽影响,依旧像一把夺命的利剑,冷酷无情道: “哼哼,金图,你的末日到了。” “白虎·缚!” 随着白云生冷语一出,耀眼的蓝光倾泻而下,那些石图下的妖修已被完全束缚,无法移动寸尺。 司徒野、留一扇等人此刻已收手不动。 白虎神兽的气息降临,他们还不敢与天相抗。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石图笼罩下的叛军被顷刻间淹没。 “白虎·吞!” 须臾之间,水蓝色的光芒尽数退回寒光纪图中。 光消图收。令所有妖修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喇叭口东侧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真空,呆若木鸡的叛军兵团中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没··没··没了?” 宗家族长宗无量踏着他的飞霜剑,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深地咽了一口凉气。 此时,战场中唯一还清醒的白云生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白虎·释!” 石图再现,美轮美奂的水蓝色光芒再次降临大地。 “杀!” 阵阵所有人都未听见的声音响起,杀气如天降大雪飘洒而落。 一支近万人的神秘部队空降大地。 突然之间,无数道蓝色和绿色业力凝成的刀剑直插叛军心脏。 “噗噗噗。” 还未从束缚和震撼中清醒过来的叛军顷刻间就倒下了一大片。 “杀啊!!!” 与此同时,在喇叭口的西侧,一支神秘部队气势汹汹地冲杀而来,那股业力凝聚的声威在十里外都听得清楚。 潜袭队如猛虎下山,袭杀而至,瞬间与神秘部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行动榜已经彻底停滞的叛军当即陷入了屠杀。 光柱消散,寒光纪图飞回白云生体内。 风云面具下,白云生的脸色冷白如蜡,嘴角溢出汩汩的鲜血。凭他此时的力量,如此操纵超越兵器的将器,业力已经严重透支。 寒光纪图的威力也仅止于此,否则若是上官鸿来发动此次突袭,恐怕战争也就不用再打下去了。 “金图逆贼!” 突然,寂静的暗空下传来一声暴喝。 只见一柄紫色巨斧撕裂空间,带着霸道无比的紫金业力劈斩而下。 这强悍的一击充斥着蓝魄境强者的超凡实力。 “是你!你没死!” 金图此时的惊骇已经麻木无觉,但还是做出了最快的反应,毒龙刺匆忙挡在灵台前。 “嘭!” 破血狂斧之下,拔山摧岳的巨大力道将金图一斧子劈飞出去,深深砸入了喇叭口的山岩之中。 山岩崩塌,巨响惊醒了霸天和独孤龙,也惊醒了地面上正交战的妖兵。 倚帝山妖域第一领主荆昊,手持破血狂斧凌空虚渡,紫金色的瞳孔中满溢着凌厉的霸气,横挂在鼻梁上的刀疤让这尊战神更加凶猛彪悍。 叛军一方的独孤龙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地面上还未完全苏醒的妖兵暴吼道:“水狱军!火龙军!土神军速速摆阵对敌!” 叛军如梦方醒,而正当他们准备挥动兵器杀敌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大地之下忽然冒出了无数根墨绿色的藤条荆棘,瞬间缠住、刺穿这些妖兵,紧接着无数道蓝白光穿过,更多更多的妖兵被瞬息割喉而亡。 此时,所有人才发觉,一支身穿雪白甲衣、手持长戟的锋锐部队正收割扫荡着叛军的生命。 “嘭!” 喇叭口山石飞洒,金图冲了出来,破口骂道:“雪神卫?上官鸿这个混蛋!” 然而粗口未爆完,一股强悍无比的紫金业力已经劈空斩下。 金图自然清楚来敌是谁,已有准备的他横移身体,轻松地躲开了荆昊的攻击。 霎时间斧影缭乱。 看似笨重的破血狂斧在荆昊手中,竟然像自己的手臂一般挥舞的异常迅猛,一瞬间,数十道紫金斧影包围金图,四面八方全无死角,这正是荆昊研究天地连理刀后斧法上发生的进化! 金图自认已将荆昊实力摸透,却不想此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暗金色的毒龙刺勉强抵挡着势大力沉的斧锋,很快败象已露。 就在此时,忽有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金图紧张的心神中:“黑衣圣兵团已袭击叛军大营,速回!” 这对于蛇皇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早已心生退意,遂想也未想,便大吼道: “撤退!撤退!” “全军撤退!” 魇赤虎王霸天发挥了嗓门大的优势,一声令下,如旱雷劈地,震得还在坚持的叛军立刻放弃了抵抗,宛如一丛洪流开始向喇叭口外退去。 但如今气势大振的联军岂能善罢甘休? 开战以来,一直被叛军压着打,好不容易扬眉吐气,怎么着也得捞回点本儿来! “杀!灭了他们!” 一种前所未有的齐心壮志诞生,五大纵队仿佛睡醒的雄狮,对叛军开始了疯狂的围追堵截。 即便是饮魂卫和虎啸兵也陷入了泥潭,灵动性和机动性荡然无存,陷入了苦战。 此时,霸天和独孤龙也看清了那支神秘部队的模样:雪盔白甲,行动如风,十人一队,雪花飞舞,正是青丘山的王牌部队——雪神卫! 另一队忽然出现妖兵竟是几日前神秘失踪的第四纵队! “阴谋,这绝对是个阴谋。” 叛军唯一还镇定的秃金鹫王独孤龙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 “呼!” 金图强行挨了一斧,身形霎时被抛飞,就在他“自由飞翔”之时,一直悬在战场上空的锁妖塔飞速落下,淡黑色的妖气笼罩了大半个战场,联军妖兵体内的业力再次受到压制,这让兵败如山倒的叛军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但这片刻却孕育了生机。 金图一掌拍在胸前,压下即将喷口而出的热血,业力暗运于声,滚雷之音响彻战场: “速速撤离!” 锁妖塔赢得的这一丝喘息之机,让饮魂卫和虎啸兵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叛军从喇叭口前后两个大小出口纷纷撤退。 白云生此时已无力再次发动寒光纪图,只能眼睁睁看着叛军逃离而去。 他接着向荆昊传音道:“命令部队,穷寇莫追。” 半个时辰后,喇叭口偃旗息鼓,联军大胜而归。 “呼哦!呼哦!呼哦!” 虽然牺牲的士兵也不在少数,但此番胜利是妖域大战开始以来,联军取得的最大的一次得胜。 回营的路上,所有妖兵无不神色飞扬,士气暴涨,就连伤者脸上也挂着痛快的笑容。 从被动到主动,从绝境到碾压,这一切的转机都只因一人。 他就是倚帝山新的妖王,白云生! 第129章 滔乱 当夜,酒香醉月。 久旱逢甘霖。整个联军大营气氛欢腾,所有妖兵都在为这场迟来的狂胜欣喜难耐。 白云生自然清楚联军心中的压抑,长期的失败阴影终于一扫而光,他也没有阻止妖兵们狂欢和松懈。 “命令潜袭队和雪神卫暗中守护大营,这是联军最脆弱的时候,绝不能掉以轻心。” 白云生命令荆昊安排好了部署,这才稍稍安心地回到自己帐中修养伤势。 将器寒光纪图的威力远远超出了白云生的想象,当然他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估计的,业力的透支再次将他的生命吞噬掉了一大块。 话说几十里外,山的另一边,叛军的回归之路不再像以往那样美好了。 此役他们真可谓是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金图心脉被荆昊中伤,虽不致死却也需要时日才可伤愈。 大军死伤过半,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妖兵逃了回来。 但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叛军士气低落到了谷底。金木水火土五大部队损兵折将,算上被寒光纪图封印的人数,主力几乎丧尽。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伤口撒盐的是,待金图率领残部返回大营时,眼前却是另一番惨不忍睹的景象。 战火硝烟,尸骸遍野,规整气派的营地已经变成了乱葬岗。 金图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险些昏死过去。他再也无法抑制胸中怒火,仰天长啸,悲声万里。 “白云生!!!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霸天和独孤龙两位领主也是一脸死灰,三人身后的妖兽残军个个面带丧色,神气全无。 在喇叭口激战之时,黑衣圣兵团以奔雷之势突袭几近空巢的叛军大营,战斗没有丝毫拖沓,虽未灭尽妖兵,却已然动摇了其根基。 夜深了。 酒香与欢呼都入了梦乡。 荆昊、司徒野和留一扇静静站在白云生大帐外,等候召见。 “进来吧。” 帐内传来白云生淡定的声音,三人应声走入帐中。 司徒野和留一扇面带诧异,只有荆昊面色如常。 白云生依旧带着风云面具,道: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当初四纵的出击和消失,荆昊的死,还有黑衣圣兵团的突袭都是我安排的。理由很简单,联军内的奸细一直没露面,这些都是为了扰乱他和金图的视线。” 白云生顿了一会儿,站起身接着道: “从我刚到倚帝山的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一直到西州城,潜州城,还有鹊山,青丘山,甚至偷袭五尾峰,我的行踪被知晓得一清二楚。但知道我回来的人并不多,所以我确定内奸一定是联军内的高层,而且现在我已确定他的身份。” 随着白云生的话音落下,一丝冷流袭上司徒野和留一扇的心头。 事情已经明摆着,荆昊绝不可能是内奸,那么他们两个就成了最大嫌疑人。 白云生继续道:“紫豹熊族天生心脏于右,所以我在水银牢狱的那一剑并未杀死荆昊。在离开青丘山之前,上官领主交给了我寒光纪图的控法。第一场大战前,我事先让留一扇帮我隐身于狼牙谷战场地下,等待时机将叛军和四纵收入石图。然后就是今天的一幕,我将藏于寒光纪图中的五千雪神卫和第四纵队释放,出其不意,破敌制胜。” 留一扇和司徒野此刻屏息凝神,暗抽冷气,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妖王竟有如此深的心机。 白云生接着道:“至于黑衣圣兵团提前出击,也是我暗中示意步惊天,让其以狂雷之势绕道赶往叛军大营,端了他的老窝。” 白云生的风云面具反射着晃晃的烛光,充满威信道:“此役叛军主力损失惨重,我军胜局已定,不过金图绝非善罢甘休的家伙,现在部队正在休整,你们回去务必严加防备。此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如今的三位领主对这新妖王已是由衷佩服,纷纷恭敬地回应道: “是,妖王!” “留一扇留下,其余二人退下吧。” 荆昊和司徒野相觑一眼,屁也没放地离开了。 …… 倚帝山妖域横跨半个南荒妖界,在这片绵延不绝的黑色大地上,一场牵扯整个妖域的战争即将步入尾声。 月下,两军帐中冰火两重天。 然而无论是胜利的狂欢还是失败的颓废,那些消失在战争中的生命,早已无人问津。 三天后。 联军的营地中还充斥着一丛欢呼的气氛,如今他们彻底占据了主动,妖兵个个面色红润,斗志昂扬。 不过,与此相伴相生的却是弥漫在大军中的一股轻浮之气。 距离大败叛军已经过去三天了,但新妖王依然没下达最后的总攻。 荆昊自然看出了部下士兵的浮躁情绪,他曾向白云生几番谏言出兵,却无一例外被以“休养生息,以待战机”的理由拒绝了。 雪神卫已在一天前动身返回青丘山,寒光纪图倒是留了下来,但白云生却没法再用了。操纵此等将器至宝留下的后遗症,可不是短时间内能消失的。 这也是白云生为何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他已承受不起业力如此频繁的透支了。 夜幕悄然降临,将这片暗色的大地涂抹得更加神秘莫测。 子时已过,联军大营中灯火阑珊。 负责警戒的妖兵虽精神饱满,却是心不在焉。因为在他们心里,一溃千里的叛军已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击了。 “呼。” 闷热的风刮过大营上空,一道黑影乘着月光,直奔营地中南方向而去。 偌大营地中,无论明哨还是暗岗竟然没有一个发觉它的存在。 踏风无声。 眨眼间,黑影已悄悄落在一座最气派的大帐前。 “噗噗。” 夜色中传来两道轻微的喷血声。 大帐前的两名守卫应声倒地,他们连对手是人是鬼都没看清,就去见了阎王。 黑影脚未沾地,身体浮在空中,宛如鬼魅一般飘进了烛光昏黄的大帐。 少顷。 “是你!” 突然,帐内传来一声厉喝,不用细分就知是野蛮王司徒野的声音。 他这大嗓门一喊不要紧,在寂静的夜里仿佛平地一声雷,把四周三十丈内的大帐都惊醒了。 骚乱声迅速蔓延,将四处暗哨惊来,不到片刻时间,小半个大营都已灯火通明。 “嘭!嘭!嘭!” 紧接着,一声声巨响从司徒野帐内传来,两道燃烧着火光的身影冲破大帐,飞入空中大战起来,两把大刀劈出了一路的火花和闪电,业力激荡震撼四方! “霸天!尔敢行刺我!” 司徒野一边呐喊,一边下了死力劈砍着。 与此同时,中西方向荆昊的大帐中也传来了打斗声,紫金和黄金两种业力刺破四壁,大帐瞬间四分五裂。 “是你!独孤龙!” 荆昊的怒吼声淹没在了兵器的碰撞声里。 偷袭的骚乱很快传到了中帐,一直闭目修行的白云生当即醒来,朝外喊道: “怎么回事!快来人!” 但帐外却没有一丝回应。 白云生立刻感到了丝丝不安。 “属下司徒野,在!” 一道熟悉的声音后面紧跟着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猛汉出现在白云生面前。 “司徒野!?” 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话里满是疑惑。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徒野裂开又红又厚的嘴唇,残忍一笑,道:“我来,自然是为了杀你。” 白云生震惊地瞪眼吼道:“原来内奸是你!” “你知道的太晚了,如今你伤势未愈,无法动用寒光纪图,去死吧!” 蛮火刀卷起一阵炙热的烈焰,眨眼间便将坐上白云生吞没干净,整个中军大帐须臾间已成了一片火海! “杀啊!!!” 突然之间,震天的喊杀声从周围漆黑的山林中奔袭而来。 叛军残部在金图的带领下毫无阻拦地冲进了联军营地,杀声迭起。 整个联军军营顿时火光四起,部分仍在大帐中昏昏欲睡的联军如梦初醒,连铠甲也来不及穿,直接提刀上阵,与入侵的叛军砍杀起来。 事出仓促,匆匆抗敌的联军全无气势,根本无法构成有效的防御,有很多妖兵刚刚从帐中探出头,瞬间身首异处。 鲜血飞溅,染红了光火下的白色大帐。 此刻,数万人的联军大营已乱成了一锅粥,各纵队统领的召唤已失去力量,死亡的阴影骤然覆盖了整个军营。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荆昊一斧子劈开独孤龙的金轮,环顾着眼下混乱不堪的场景。 叛军部队分散成数道细流,宛如一把把锋锐的刀毫不费力地切开联军麻木的躯体。 血汇流成河,叫声密如霾。 恐惧开始在每一个联军士兵的心上蔓延。 “荆昊,拿命来!” 金图尖叫一声,毒龙刺卷着三道金光直袭荆昊后心。 被独孤龙死死缠住的荆昊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金图一刺,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如泼出去的水坠落山林。 原本气氛祥和的联军大营,在一瞬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金图的残部不过几千人,而联军一方足足还剩下三万余人,却被彻底打乱了阵脚。 忽然。 “轰!轰!!轰轰!!” 连续三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营地的东西北三个方向炸响,宛如晴天霹雳,顷刻间点亮了黑夜,将战场中交战的双方震得呆若木鸡。 但叛军是有备而来,他们自然清楚爆炸的来源,很快便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屠杀着联军的生命。 大营东西北三方营地上都出现了一个方圆几十丈的深坑,在黑夜的掩护下深不见底。 深坑周围半百余丈都成了一片焦炭,震波波及的大帐四分五裂,整齐划一的联军大营就这么一下子成了乱葬岗。 荆昊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朝着四周大吼道:“不要慌!排阵御敌!” 但他的怒吼声很快就淹没在了喧嚣的厮杀声里。 金图奸笑着,得意道:“哼哼,荆昊,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这营地四周都已铺满了火云霹雳弹,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都要去见阎王!” “火云霹雳弹?!” 金图语出惊人,震到了暴怒中的荆昊,然而震惊只存在了须臾片刻,荆昊便如火上浇油一般,更加狂怒。 火云霹雳弹正是野蛮王司徒野的独门暗器,杀伤力极强,但因其爆炸的威力无法有效控制,所以荆昊才没有在妖域大战中使用,却没想到此刻被反戈一击。 荆昊急忙转过身看向刚刚霸天和司徒野交手的地方,却只看见了霸天一个人残酷的笑容。 “叛徒!叛徒!!” 荆昊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紫金色的双瞳已不见愤怒,全然充斥着狂怒后的疯狂。 破血狂斧如风如雨,不分敌我,一路收割着人头消失在茫茫的混乱和黑夜之中。 待杀到金图身前,一抹凌厉的黑光掠过战火,出现在荆昊右手中,是一把刀。 “圣刀!” 金图一下便认出荆昊手中拿着的,正是倚帝山妖域的三大至宝之一,妖刀沧溟! 蛇皇暗金色的瞳孔中瞬间滚满了贪婪和渴望。 因为沧溟在倚帝山就是妖王的身份牌! 碧玉梧桐乃倚帝山核心,极少有人能一观;而锁妖塔更是一直被侍为供奉,妖域从古至今几乎没有动用过它,它的强大一直活在传说之中。 但是沧溟不同,它乃历届妖王随身兵器,它的气息无妖不识。 金图之所以还没引爆所有的火云霹雳弹,就是为了等待沧溟出现。 如今他有锁妖塔在手,再加上沧溟,待夺取倚帝山主峰得到碧玉梧桐,妖王之位便再无争议。 金图恶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沧溟,贪婪道:“荆昊,交出圣刀,我可留你全尸!” 但是可惜,此刻的荆昊已经到了疯狂的尽头,意识不清,只管斩尽身前一切敌。 “呼!” 凉风骤起,荆昊魁梧的身体骤然行动,寒冷又霸道的杀气死死地锁定了金图一人。 此时沧溟已幻化为一丈长刀,威力却有增无减。 “哼!那就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金图祭出死亡之瞪,看清荆昊的动作,毒龙刺脱手刺出。 “呼。” 漆黑的锁妖塔已经缓缓浮动在营地上空,淡淡的妖气一圈圈扩散而出,以君临之姿压抑着联军妖兵体内的业力。 荆昊身在蓝魄境,见识过的武学功法不胜枚举。对于天地连理刀的领悟和修行也绝非白云生可比。短短几天,天地连理刀诀的四式刀法荆昊已尽数掌控。 第一式愿为连理! 第二式比翼齐飞! 第三式天若有情! 第四式碧落黄泉! 霎时间,凌厉刚猛的刀气飞速地切割着夜晚的空气,将金图完全淹没,刀声催命,仿佛有一群鹧鸪在黄昏里凄鸣! 荆昊此时用出的天地连理刀诀,足以媲美刀法的创立者。紫色的身影须臾间化身千万,沧溟是进非进,似退非退,虚虚实实,悲天恸地。 “呼!” 忽然,一瀑倾泻的碧光又冷又幽,随着一种悲伤的感觉降临,碧光一闪而逝,金图的身体自由落体般坠地。 荆昊停在夜空中剧烈地喘息着。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施展刀诀,刚刚的交锋中,毒龙刺也在他身上添了十几道血粼粼的伤痕。 突然。 “噗!”一声闷响,只见一柄火红色的刀穿透了荆昊的右胸口。 第130章 神幻之术 鲜血顺着刀刃滴下,荆昊艰难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刀刃,蛮火刀的形状,他再清楚不过。 此刻野蛮王司徒野正站在荆昊身后,冷酷地扬起嘴角,沉声道:“这一次,你不会再那么好运了。” 司徒野猛然抽刀,一脚踹飞僵固的荆昊,左手悄然一动,将一枚暗红色的铁珠钉入了荆昊体内。 “轰!” 方才熟悉的爆炸声再次传来,浓烟弥漫夜空,浓烈的火药味凝聚不散。 倚帝山妖域第一领主荆昊竟然死无全尸! 然荆昊虽身陨,妖刀沧溟却毫发无损,刀身被爆炸的力道崩飞,仿佛一颗黑色的流星射向不着边际的群山暗岭之中。 金图右手紧紧扶着左胸口,大吼道:“快去追回圣刀!” 刚刚荆昊的最后一招碧落黄泉已将他彻底打成重伤,妖刀沧溟穿胸而过,距离金图心脉仅有寸毫之遥,一代蛇皇险些就变成了一条死蛇。 魇赤虎王霸天听得命令,当即瞬移离开,消失在沧溟不见的那个方向。 与此同时,在混乱的战场中,一道从来都不显眼的黑影从一座还算完好的大帐中闪出,划过一缕淡黄色的光,也朝着沧溟消失的地方飞去了。 兵败如山倒。 这五个字用在此刻联军身上毫不为过。 眼下整个联军大营群龙无首,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防御和反击,再加上火云霹雳弹的震慑,让仅仅数千人的叛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隐隐有了胜券在握的模样。 很快,不过一盏茶,霸天便飞身回来,他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把象征倚帝山妖域至高权力的妖刀沧溟! 金图暗金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沧溟,迫不及待道: “快!快给我!” 此时他的眼中只剩下对妖刀的贪婪,丝毫没有注意到虎王身上与方才不同的变化。 霸天凶恶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情绪,当即移身过去,将沧溟妖刀双手奉上。 金图也疾飞迎上去,心中的贪意一览无余。 突然,就在两人靠近不足一丈之时,异变陡现。 只见俯身的霸天动如脱兔,暗红色的业力覆于沧溟之上,毫不犹豫地刺出。 一瞬间火蛇狰狞,鲜血四溅。 金图的惨叫声接着传来。 “霸天,你!”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秃金鹫王独孤龙也突然受到了袭击。 一把火红色的大刀霍霍地挥舞着,一刀刀剁向独孤龙的四肢百骸。 独孤龙猝不及防,连连几刀被划破了口子,鲜血淋淋。 疼痛让独孤龙如梦初醒,顿时破口大骂:“司徒野,你干什么!!” 他没想到,偷袭他的人竟然是反戈联军的野蛮王司徒野! 另一边。 金图惊骇着暴退身形,右手紧紧地按住左肩,业力抑住喷洒的血,细细看去,这位招摇蛇王的整条左臂已是空空荡荡,被卸了个精光! 而霸天似乎失去了五感,对金图的话置若罔闻,暗红色的瞳孔似乎是凝固了,失去了光彩,好像僵尸一般停驻在半空中。 金图这才发现了情况的不妙,他自信霸天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水,但眼下突发的情况着实让他无法理解。 左肩的剧痛时刻钻心,豆大的汗珠已经密布在了满是鳞片的蛇脸上。金图也发现了不远处独孤龙和司徒野的大战,心头的诡异感愈发强烈。 只是一眨眼间,刚刚还胸有成竹、傲然挺立的叛军元帅已是面若厉鬼。 忽然,金图耳边发出一阵陌生的嗡鸣,月光下的黑夜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周围顷刻间万籁俱寂,再也听不见一声厮杀和呐喊。 无风无冷,无云无气,一切仿佛顿然静止,唯有他左肩的疼痛无比真实。 金图轻轻转身,西北方的独孤龙和司徒野一刀一轮,一攻一守。一个面带愤怒,一个面无表情。 眼前的霸天依旧握刀站立,他身下的妖兵、刀枪剑影、战火、大帐,所有的一切全都停止不动,世界恍惚死去一般。 “死亡之瞪!” 金图强压伤势,暗金色的瞳孔猛然放大,一圈业力肉眼可见扩散而出,但令其绝望的是,他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金图哆嗦着无唇的嘴巴颤抖着说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死寂的崇山峻岭中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金图已经不相信自己的双眼,因为此时此刻,此景此地,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活物。 “哒。哒。哒。” 过了不知多久,可能短不过一瞬,可能长过于一世。 一阵有节奏的声音传入金图的耳朵,听上去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金图顿时精神了起来,左肩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他慌张地转动身体朝四周看去,却鬼影也没一个。 “谁!是谁!给本王出来!” 金图尖锐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空间内,十分刺耳。 “堂堂招摇山领主,竟也会如此失色,真令人扼腕。” 过了不一会儿,一道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月光中飘来。 白云生带着银白色的风云面具凌空走来,飘落在金图身前。 “是你!?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金图抬起仅存的右手指着白云生,发疯般地吼叫道,这位心机叵测的蛇皇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云生冷笑一声,淡淡道:“你以为司徒野杀了我?” 金图瞪大了双眼,冷汗直流,艰难地放下颤抖的右臂,没有回应。 “实话告诉你,他是内奸的事我早就一清二楚,之所以一直未言明,就是要等到这一刻,引尔等前来,将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白云生暗运一丝业力藏于话中,冰冷的杀气瞬间铺天盖地,霎时间,令金图宛如堕身万丈冰谷,不寒而栗。 但他还是无法相信和接受眼前的一切,语无伦次道: “但是你明明……而且你大军也被重创,还有火云霹雳弹……” “你统领招摇,有没有听过,这世间有一门武学,名叫窥天诀。” 白云生冷冷一笑,十分淡定地娓娓道来,如今他已全局在握,不可能再有意外发生。 “窥天……窥天……” 金图嘴里不停地低声念叨着两个字,惊慌无神的双眼中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剧烈地抖动着身躯,颤巍巍地吐出四个字:“神幻瞳术……” “不错,就是神幻瞳术!!” 郎朗之音从静止的黑夜中传来,一道淡绿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静止的夜空下,肥遗族族长金图却再也静不住心中的恐惧。 他仅存的右臂颤抖着抬起,又颤抖地垂下,一张鬼一样的蛇脸仿佛真的见了鬼,已经没了丝毫血色。 忽然而至的这个青衣人他非常的熟悉。 长剑负身,身若浮云,俊逸的瞳孔中充满了一种睿智和神秘,倚帝山妖域之中除了天目王殷一圣,再无人有此气度。 一见到此人,胸中万千疑惑一瞬间有了答案。 此时此刻,明白了事情真相的金图彻底心如死灰,有气无力道:“殷一圣,真的是你……” 殷一圣潇洒一笑,目光淡定地盯着萎了的肥遗蛇皇,道:“哼,金图大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金图看着白云生,语无伦次道:“为什么,怎么会,你明明不会……”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 白云生接下了金图的话,平静道: “不日前,在我去鹊山的路上,偶遇了烟雨楼正在追杀的一个孩子。我将其救下,却不料他竟是天目王的次子殷亮。我本以为那是一场针对鹊山的袭杀,可最后真正被刺杀的人却是我,杀手正是殷亮。那时候我就推断,鹊山大公子殷翦大半已遭人迫害,而烟雨楼的加入,更加让我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果然,我初到狼牙岭,荆昊便暗中告诉我,敌方似有一位能料敌先机的高人存在,我便怀疑殷翦受制于你,为虎作伥。所以前不久我故意用蓝光之谜将其引来,告知真相。知道真相的殷翦脱离战团回到鹊山,向殷一圣说明一切,这才让天目王最终决定前来助战。” 说话间,白云生的态度更加淡定,更加冷酷。 这是出于对神幻瞳术的绝对信任,也是出于对乱臣贼子的愠蔑。 “至于你今夜袭击大营的计划,天目王早已用月读之术从司徒野身上得知清楚,我这才让其动用神幻瞳术,耗费无数精力布下这神幻大阵,笼罩整个军营,从你们步入大营的第一步起,看到的一切,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银白色的面具映在月光里,让白云生宛如一尊银月杀神,神圣又冰冷。 他的话却仿佛一把烧红了的铁锤,一锤一锤地敲打在金图死寂的心脏上。 不可一世的蛇皇此时已堕入了绝望的深渊。 他借助烟雨楼的力量控制了殷翦和殷亮,就是为了拉殷一圣下水。因为金图深知谛听兽和窥天诀的强大。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让他一败涂地的,正是自己渴求不得的神幻瞳术! 静。 死一般的安静弥漫在山谷的四面八方,时间和空间似乎已失去了意义。 “好了,该让你看看真实的情景了。” 白云生说完,看了一眼身旁的殷一圣,天目王会意点头,额头眉心处冷然闪出绿光,环绕周身,宛如一颗绿色的辰星。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白云生心中升起,就像是一种穿越,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 点点绿芒从漆黑的夜空下亮起,一瞬间点缀了整个联军大营,恰似漫天萤火飞舞,又如天上星辰雨落。 整个山谷宛如水纹荡漾,所有的妖、景、物、光全都渐渐模糊。 可已经穷途末路的金图,布满鳞片的蛇脸上忽然起了一丝异色。 “噗!” 殷一圣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形骤然不稳,白云生身上泛起蓝光,立刻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天目王。 白云生焦急道:“殷领主,你怎么样?” 殷一圣只字未说,微微抬起左手轻轻摇动,示意自己还死不了。 但重伤绝对在所难免。 要施展如此大范围的神幻瞳术,将那么多人置于瞳术的幻阵之中,绝非易事,纵然是殷一圣也是倾尽业力,将天眼的能力催发到极致才勉强成功。 此役过后,他的身体各处经脉脏腑均遭了瞳术反噬,没有十年八年是不可能完全恢复了。 好在惨重的代价换回了战争的胜利,也算功德圆满。 “司徒野他们被我困于瞳术之中,待你日后发落。” 殷一圣极为勉强地吐出了这句话,声音极低,仿若要咽气。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父亲!” 此时,赶来的殷翦焦急地呼喊着,御剑腾空来到白云生身边。 白云生看着殷家父子,郑重道:“扶你父亲回去吧。” 殷翦轻轻点头,扶着殷一圣落下,消失在地面的大军之中。 白云生调转视线,看着呆若木鸡的金图,轻蔑道: “来吧,亲眼看看我为你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 “呼。” 夜风习习,吹散了凝聚在空中的血腥和暴戾。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山谷中的杀戮却没有停止。 白云生脸上轻蔑的笑容也在下一刻凝固如铅。 月光依然,山岭依然。 风变得又急又冷,惊醒了的白云生,也惊呆了白云生。 大营中的战斗竟然还在继续,仍有几百名仅存的叛军,竟然在屠杀联军士兵! 黑衣圣兵团和潜袭队竟然在几百人面前节节败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金图癫狂的笑声染尽了狼牙岭的月光。 “白云生,想不到吧!纵然你诡计多端,纵然你有天眼相助,但你料不到,本王还有一招!” 白云生胸有成竹的自信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从头焉到了尾。 “怎么会这样!” 只见那几百名叛军个个状若疯魔,竟对身上飙血的伤口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就像是几百具没有意识的丧尸,杀得己方数千精英节节败退。 “小子,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我失败了,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白云生内心掀起的震动无法平息,算计如他,终究还是大意轻敌,漏算了一招——他怎么也不会料到,金图竟还有这样一批强悍的死士。 回望身边,荆昊被至少五十个死士纠缠着,留一扇已没了踪影,短短十数个回合,在这几百把屠刀之下,联军妖兵竟然已经死了数千人! 面对完全超出预料的突变,白云生愈发惊慌失措,可这里仍是战场,战斗仍没有结束。就在他大失方寸之际,“呼!”一道疾风从月光中杀来,风里正是金图那把无坚不摧的毒刺! 突然袭来的杀气反倒是惊醒了白云生,他慌忙闪身,左臂被切了一道深痕,剧毒染身,整条臂膀瞬间紫黑。索性他早已“百毒不侵”,体内的业力开始飞速吞噬剧毒。 这一招落败,倒真是让白云生冷静了下来。他满怀戒备地看着金图,游刃有余地闪避着每一招毒刺。这位已经被重伤的南荒领主,眼下竟拿一个黄魄境的小妖没了办法。 白云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三四招过后,他目光所落之处,看着那些死士的模样,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易水经中的一些东西! “难道是它?” 自幼熟读易水经的他,忽然想到了书中关于丹药的记载。据说在那丹术盛行的时代,江湖上曾出过一位很邪门的天才丹师,名叫沙墨客,师从白家,却又叛离白家。传说是因为沙墨客自视甚高,不听师命,自行炼出了数种邪门的丹药,可以瞬间提升人的修为,实力暴涨,可试验后的代价却是服药人状若尸鬼,且待药力耗尽后,全部当场暴毙。因为此事,沙墨客被当时的白家家主逐出了师门。 可此子天纵奇才,那些丹药也到了神品级别,白家人不忍其失,便将药方秘密记入了易水经中。鬼灵散、尸解丹、玉天宝清……眼下此刻,这些死士的模样和经中所载服下这些丹药的样子,一模一样! “金图这个混蛋,竟然会有这种邪药?!” 一念至此,仍在惊险躲闪的白云生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他一直没想明白的事。 想他和暮成雪几人一出荆州时,路过湖州,他偷入水云天,在那神秘山洞里发生的那件诡异的事。 “难道……金图和白家早就有所勾结?!” 话说另一边,招招要命,杀得白云生避无可避的金图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着对白云生的怨恨。这五百死士,是他花费了数年心血,用本族秘术作交换,找白家人秘密炼制丹药,辛苦培育所得,本来想作总攻倚帝山之用,务求一击必杀。若非这白云生赶回南荒,他岂会落到此等境地! 就是这个年轻人,打乱击碎了肥遗族近百年来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美梦。 又过了三十回合,认清现状的白云生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虽然找不到解药,但他知道,金图落败是迟早的事,己方胜利是迟早的事——这些死士再强,数量也有限,而且药效总归是要散尽的。 只不过这场胜利,终归要是一场惨胜了。 …… 夜尽黎明。 冷森森的山谷中,叛军已尽数伏诛,现出原形的妖兽尸体从大营门口一直堆积到了十里之外。 鲜血冷却,凝固成一条长长的黑河,猩红腐臭。 白云生已和重伤金图“斗”了百余回合,眼看这位蛇王已浑身冒血,他目光倏地一冷,手中一直格挡的长生剑忽然一转,震退金图手中神兵,紧接着,月光隐遁,天地失色,一片漆黑的业力瞬间淹没了金图。 “天逆·黄泉的送葬。” “天亡我矣!天亡我矣!!” 一剑飞来,魂飞四野。 金图这尊倚帝山妖域的巅峰级人物留下自己最后的声音。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愤怒和怨恨。 一代蛇皇的身体垂直坠落,落在了那堆妖兽尸体的最顶端。 随之,一声清啸穿破黑夜,三分酿成了月光,七分酿成了杀气。 “传令,除五尾峰外,屠尽招摇山各岭,一个不留。” 第131章 竟然是你! 奇崛险峻的狼牙岭终于迎来了平静的一天。 妖域大战的战火在叛军的覆没中悄然熄灭。 随着狼牙山一役结束,蔓延了半个倚帝山妖域,持续一年多的平叛大战终于画上了句号。 由金图率领的林林总总近十万叛军,尽数被歼灭,几乎没有漏网之鱼。 而联军一方,为了守护倚帝山的统治地位,不惜付出了超过六万妖修的惨重代价,才堪堪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五大纵队从一开始的十万人整锐减到了三万多人。 八大领主中有三位死的死,囚的囚,魇赤虎族、秃金鹫族被剥夺了王族的权利。其中肥遗一族更是被直接除名,除五尾峰外其余势力被屠杀殆尽。 另一边,以野蛮王司徒野为首的大地蛮火牛一族全部被废掉修为,贬为庶民。 八领主瞬间成了四领主,八王族也成了四王族,而新任妖王丝毫没有提拔其他妖族的意思。 如此紫豹熊族、谛听族、旱魃族和青丘狐族四象归位,暂时成为了倚帝山妖域的四大王者。 但这场战争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整个妖域都知道了一个名字:白云生——这位几年前继位,消失又重现的新妖王。 是他带领联军逆转颓势,破敌制胜,成功维护了倚帝山的正统统治。 当然,人一旦出名了,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此刻,倚帝山主峰山腹,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走进一间石室之中。 这地方他很熟悉,两年前就是在这里,他遇见了火神兽朱雀,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潭水悠悠,清澈见底。 一株碧玉梧桐正含苞待放。 浓郁的五行元气弥漫在梧桐四周,一道青衣人影正在潭水前闭目盘坐,细看去,正是在战争最后时刻,帮助白云生扭转乾坤的天目王殷一圣。 听得白云生到来,殷一圣缓缓睁开眼,瞳孔中神光恢复了不少。自从大战结束后,他一直在这里疗伤。 殷一圣并未起身,却十分恭敬道:“妖王!” 白云生也没在意,平静道:“伤势恢复得如何?” 殷一圣道:“已愈小半,此处五行元气浓郁,非常适合疗伤。” 白云生笑道:“这碧玉梧桐镇守着妖域的本源支脉,元气自然凝聚不散。” 这也是最近他才发现的秘密,众人皆知梧桐乃倚帝山命脉所在,却不知梧桐就是火本源支脉的化身。不仅关系倚帝山,而且关系整个妖域安危。 殷一圣微微低头,道:“妖王的伤可痊愈了?” 他身为三古族后代,自然从族中了解过本源支脉的事,所以白云生之言他并未惊讶。 白云生苦笑一声,道:“还差得远。” 殷一圣并不刻意地扫了一眼白云生,道:“妖王看来有心事。” 白云生自嘲道:“和你聊天真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殷一圣一语道破:“妖王见笑了,我猜一定和锁妖塔有关。” 白云生轻叹一口气,点点头,担忧道:“不错,虽然我们赢得了战争,但狼牙山一战后,妖刀沧溟和锁妖塔都消失了,到现在也没有半点消息。” 殷一圣英俊的眉头轻蹙,无不忧虑道:“圣刀乃妖王身份象征,锁妖塔更是妖域至高无上的圣器,它们两个不在的话,恐怕安定难保。” 但殷一圣接着轻笑道:“不过,我知道妖王心里一定有了想法。” 白云生点点头,道:“我的确猜到是谁趁乱偷走了两件至宝,不过……” 话没说完,白云生又露出了更深的担忧。 殷一圣会心一笑,开口道:“其实对很多人来说,妖域三大至宝的来历一直是个迷,沧溟乃神品兵器,修行者犹可铸造之,但锁妖塔此等不世之器绝非人力可为。妖王是在担心,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三大古族?” 白云生略微沉重地点点头,道: “不错,凭他们的力量,倚帝山的任何统治都会瞬间瓦解,他们才是倚帝山正统。” 殷一圣自信地微微一笑,道:“所以锁妖塔和圣刀的去向就很清楚了。” 月满危山。 倚帝山的夜格外美丽动人。 山上所有的生命都在快速的生长又凋零,五颜六色的花树开遍了山岩各处,各色荧光闪烁,宛如星河落地。 丑时,万妖殿。 白云生一个人独坐王位,俯视着空荡的大殿,眼中流转着孤独的目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金黄色的火焰挂在漆黑石柱之上,仿佛一只只夜的眼睛,窥探着寂静的宫殿。 “哒。哒。哒。”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白云生微微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道黑影从寂暗的大殿前走来。渐渐地,在光火的照耀下黑影显出原形。 白云生掩在面具下的双眼露出了疑色,因为来人竟然是旱地王留一扇。 白云生疑惑道:“是你?我命你去招摇山扫荡贼寇,已经完成了?” 留一扇一改平时无华的脸色,那张普通脸上竟刻了几分邪笑,道: “没有。” “那你回来干什么?” 留一扇道:“不是回来,是我根本没去。” 白云生骤然面沉如水,不悦道:“留一扇,你身为四领主之一,应该更清楚倚帝山铁律。” “清楚如何,触犯又如何,倚帝山本就不属于你。” 此言一出,留一扇身上陡然爆发出了蓝魄境强者的强大气势,身后显出一只妖兽虚影,滚滚威压朝着王座上的白云生碾压而去。 古传异兽旱魃,乃天地所生,长有六耳三嘴,无眼无鼻,面相丑陋,通体无毛,皮肤暗黄光润,四肢奇长无比,行动如电。旱魃上可听风云变幻,下可听地震起伏,洞悉世事,无所不察。然因其善守无攻,故引得古人竞相捕杀,作为座下护兽,濒临绝迹。 此刻,安坐王座上的白云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阵阵汹涌的业力正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来,没有露出半分死角。 白云生微微惊讶,低声道:“狱?” 留一扇嗤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还知道狱。” 白云生却一反常态,极为淡定地说道:“旱地王的缠丝狱威名远播,我岂会不知。” “哼,说的不错。” 留一扇一脸的自信,一层暗黄色的光从他身上燃起,留一扇自然清楚缠丝狱的威力,也了解白云生的真实实力,他是绝对不可能破开缠丝狱的。 不一会儿,合围的业力已显出了原形,仿佛千千万万条蜘蛛的触手,摇曳着暗黄色的光,十分诡异的朝白云生爬去。 眨眼间,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层极浅极淡的黄色,必须运起业力瞪大眼睛看,方能发现那是一条条细如发丝的业力密集在一起,它们拉扯在白云生和留一扇之间,不聚不散。 白云生牢牢地坐在王座上,从刚才开始就一动没动。 他眯起狭眼,冷冷地盯着留一扇。他能清楚地发觉在留一扇周身三丈内,全是若隐若现业力丝线,仿佛一张松散的大网,既死死拉住了自己,又完美地保住了留一扇。 留一扇面带冷色,寒声道:“白云生,你重伤未愈,荆昊受命在外,殷一圣也身受重创,现在没有人可以来救你。乖乖接受命运的裁决吧。” 白云生淡定道:“你想杀了我,然后自己当妖王?” 他此刻出奇的淡然倒让留一扇产生了些怀疑,但留一扇对缠丝狱有十足的把握。 留一扇故意提高了音量,喝道:“那又如何?你一个外人,根本没资格坐妖王的位置。” 白云生依然气定神闲道:“你是在质疑老妖王幽鸿的选择?” “哼,当初幽鸿大人宣你为继任者时,你假冒神兽朱雀秒杀金蚺,才让我等臣服,但你根本不是神兽,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留一扇的话越说越快,越来越不善,似乎这样可以掩饰他内心微小的不安。 白云生承认道:“不错,我的确不是朱雀。” 留一扇从身后抽出锁灵枪,厉声喝道:“既然你承认了,那我就送你最后一程!” “嘶!” 白云生周身的业力丝线忽然出现,猛然收缩,眼看须臾间就要束缚其身,将其裹成蚕蛹。 就在此时,白云生却挥出右手,大声道:“等等!!” 说完,他慢慢坐直腰板,俯视着留一扇。 留一扇残忍地一笑,不屑道:“怎么?你终于怕了?” 白云生道:“我还要问最后一个问题。” 留一扇眉头一扬,狞笑道:“可以。” 白云生沉下声音,问道:“妖刀沧溟和锁妖塔现在何处?” 留一扇故意压低了声音,沙哑道:“不用着急,你很快就会看见它们了。” “哒。哒。哒。” 此刻,又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让留一扇停止了缠丝狱的束缚,淡黄色的丝线仿佛一只魔爪狰狞在白云生头顶,随时都可取他性命。 脚步声停止了,一个黑袍人出现在石台前。 一身宽松的黑袍完全遮住了他的身体,只露出半张脸,白森森的极为恐怖。 留一扇也没说话,只是神色立刻变得恭敬了不少,他站到黑袍人身侧,微微欠身行礼。 银白色的风云面具遮挡了白云生所有的表情,他疑惑道:“你是谁?” 黑袍人沉默着没说话,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白云生接着打破沉默,道:“你就是背后指挥留一扇的人?” 黑袍人依然不出声。 白云生眯起双眼,黑色的瞳孔中露出慑人的神光,他顿了半晌,忽冷道:“你的样子我好像很熟悉,你到底是谁!” “喋喋。妖王大人,别来无恙啊···哈哈哈···” 黑袍人的声音粗糙又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不停地摩擦。 “是你?!” 白云生从来没有健忘的毛病,黑袍人声音一出,他立刻想到了某个人,那个人曾在凉州城有过数面之缘,让白云生得知倚帝山妖域动乱,而后又在苦海小镇中重逢的人。 “枯骨,竟然会是你?你没死?” 白云生的话语间充斥着浓浓的震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最终的敌人竟然是会是他!‘ “喋喋。能让妖王大人如此吃惊,也不枉我一番苦心操纵。” 这神秘的黑袍人正是曾恳求白云生来倚帝山平定叛乱的枯骨。 白云生脸上的情绪已经降到了冰点,冷冷道: “哼!好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你借我的手替你扫平一切障碍,还趁机让留一扇夺去沧溟和锁妖塔,然后杀我灭口,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妖王之位!” “喋喋。不错,不错,你说的很对,只可惜已经太晚了。” 漆黑色的袍子将枯骨凄惨的笑声掩在一团神秘的色彩之下,令人捉摸不透,不知这袍子下的一张脸上,究竟雕刻着多少非人的情绪。 此时此刻,高居王座上的白云生动弹不得,紧绷双拳,咯嘣作响。 一双冰冷的目光穿过银色的面具,射在留一扇和枯骨身上,不带一丝生气。 自从他开始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浪迹,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戏弄。 一层黑色业力流转在皮肤下,白云生一直在试图摆脱缠丝狱的束缚,否则等待他的绝对不是一个善了的结局。 眼下敌强我弱,性命垂危,白云生倒是怒极反静,缱绻着喉咙,淡漠道:“事已至此,也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吧? “呵呵……不急。” 枯骨的嗓子好像时刻处于破裂的状态,笑声断续又浑浊,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既然你那么聪明,何不猜上一猜?” “你绝非朝歌山的妖族,身上全无妖气,隐隐泛着一丝尸臭,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不是妖了。” 白云生话里充满着冰渣子,似乎他说一句话,身边的空气就要冰寒一分。 此话一出,就连站在枯骨身旁的留一扇都是眼中一惊。 他纵然听命于枯骨,但对枯骨的身份也知之甚少,只了解枯骨与神秘的三古族有关。 “喋喋。不错,我的确已非活物,不过你该庆幸,在我活着的时候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枯骨的声音像是一只乌鸦在叫。 而他平静的话再次激起了白云生心中的惊涛。 白云生眯起瞳孔,死死地盯着枯骨的黑袍,似乎是要看破那层黑暗后的秘密。他在脑海中飞速翻滚着所有的线索和记忆,很快有一幅画面定格出现。 “难道你是……” 过了一会儿,大殿中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白云生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了半句话,因为他实在是无法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个结果对他来说,对任何人来说都有些过于虚幻了。 但他还是艰难地说出了后半句: “你是幽鸿!!” 第132章 处变不惊 白云生沉重的声音仿佛一把巨锤敲碎了殿中的压抑,敲得殿宇一阵晃动。 “什么??” 最先惊若脱兔的是留一扇。 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黑袍人,竟然会是老妖王幽鸿! 枯骨没有作声,而是缓缓将头上的黑袍掀起,露出了一张恶鬼般的面孔。 光头无发,漆黑的脸上不带一片血肉,两只白洞洞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眼圈深陷,整颗头颅宛如枯骨。 “你……” 即使猜出了对方身份,白云生仍旧噤若寒蝉。 他从枯骨面貌上模糊认出了幽鸿的样子,但与几年前那剑眉星目、冷峻如山的倚帝山之主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眼前这个,根本不是人!也不是妖! 旱地王留一扇站在原地,早已目瞪口呆,彻底石化。 幽鸿嘴唇一动不动,枯哑道:“喋喋。怎么,害怕了?” 白云生疑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的情绪慢慢变得复杂,幽鸿的出现打乱了他固若金汤的气势。 幽鸿白森森的眼珠嵌在这颗黑色的骷髅头上,十分渗人。 他毫无笑容地冷笑道:“哼。还是让我跟你从头说起吧。” “其实在一百年前,我就看出当时八大领主中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只不过当时我实力尚处巅峰,金蚺那几个混蛋还不敢轻举妄动。而我也一直在等待合适的继任者,毕竟我总有寂灭之时,那时候倚帝山若无人掌管,金蚺和霸天等人极有可能举兵叛乱,妖域势必大乱。” 幽鸿的话仿佛一根木棒不停地敲打着木鱼,他顿了一会儿,继续道: “但是各种意外的出现,让我没能等到合适的人。直到两年多以前,碧玉梧桐成熟在即,朱雀神兽忽然到来占据了梧桐,而我则心急反抗,惨遭朱雀神火烧伤,当时已是必死之境。” “遂我命荆昊离开倚帝山,出世寻找白鹭洲,他是水云天白家的太上长老,当世医术最高之人,不过他长久隐居世外,荆昊不得已攻上水云天才逼得他现身。之后便是你意外来到倚帝山。我身为日月阁中人,料定你和朱雀神兽缘分匪浅,于是便计划传位于你。” 忽然,白云生冷言打断了幽鸿的话,接着往下说道: “但是你没想到,我在继位之日竟然以神兽之威,将金蚺化为飞灰,震慑住了众领主,异常顺利地坐上了妖王之位,这更加让你称心如意。” “不错,”幽鸿点点头,道,“当时白鹭洲告知我不必担心,我以为他请来高人相助,却不想竟是朱雀暗中相助你。” “你继位后翌日我便坐化,实则是引梧桐之火炼身,烧死血肉经脉,褪尽朱雀神火之力,并用秘法保持精神不死,经历了半年的非人磨难,才保住了这副骨架,从此成为了一个活死人。” 白云生冷哼一声,轻笑道:“哼。你可真是煞费苦心,我想,你不想安静地死去,一定有某种原因吧。” 幽鸿冷冷道:“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我苏醒后,在密室中修行三个月才恢复了半成实力,却不料肥遗族忽然叛变,导致妖域大战爆发。当时我势单力微,无奈之下只能暗中找到留一扇,用三古族控制住他,得知了你的情况,这才离开南荒妖界,前往中原寻找你的踪迹。” 幽鸿枯哑的声音终于结束了。 万妖殿又恢复了久违的安静。 幽鸿身边的旱地王留一扇也渐渐释去了震惊。 少顷。 “哎。”一道叹息缓缓响起,白云生坐在王座上微微摇头,嗤笑道: “所有的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如今我被完全控制,沧溟和锁妖塔又在你手中,你随时可以夺回妖王之位。不过……” 白云生忽然话锋一转,黑瞳中射出了神秘的精光,道:“若是九幽一族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厉害的子弟,应该也足够欣慰了。” “嘶!” 白云生此话一出,大殿中的气氛陡然又紧张起来,幽鸿那张骷髅脸上看不出惊骇,但嘴里的话却是显露无疑。 “你说什么?!” “怎么?很惊讶么?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九幽族的人。” 白云生缓缓从王座上站起,在留一扇瞪直的两眼中一步一步走来。 留一扇指着白云生,结巴道:“你…你怎么站起来了?” 白云生冷声嗤笑,气定神闲道:“我双腿无疾,自然能站起来。” 他体内的业力可吞噬任何力量,留一扇的业力当然也不在话下,只不过花费的时间有些长而已。而刚刚他们的谈话将留一扇的情绪拉扯震慑,竟让堂堂的妖域领主未发觉自己狱中的异象。 留一扇面对眼前的事实已有些崩溃,他坚定地摇着头,大声道: “不可能,你明明只有黄魄境的实力,怎么可能逃脱缠丝狱的束缚!?而且···” “而且我明明身有重伤对吗?”白云生拦下了留一扇的话,接着道,“但是我现在自由了。”他两手向前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与留一扇不同的是,活死人幽鸿却显得相当淡定,当然他那张脸怎么看都是这副模样,他道: “喋喋。我倒是小看你了。” 白云生冷冷道:“哼,你是太高估自己了。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联军中有两个内奸?我从狼牙谷一战就开始试探留一扇,让他帮我潜伏在战场地下以待战机,而后喇叭口一役,我军突遭金图大军袭击,真正的行军路线只有我一人知道,司徒野虽知当日出兵却没本事提前告密,唯有留一扇这只旱魃异兽可洞悉世事,这才引导早已出动的叛军在喇叭口围堵联军。” “但最终让我确定留一扇是第二个内奸的,是在喇叭口,荆昊与重伤的金图大战之时,当时金图已经神志疯癫,叛军虽处被动但距离失败还有些距离,他怎么可能会突然下令撤退?当然是有人告诉他,黑衣圣兵团已经绕道袭击妖兽大营,而这件事唯有我一人清楚,那么也只有留一扇可洞悉百里之外的事,然后传音告知金图。” 白云生的声音极其淡漠,他的情绪印在风云面具的魔纹上,愈发令人心寒诡异。 “哗啦。” 白云生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万妖殿外飞速传来,一簇簇黑影迅速堵住了大殿的所有出路。 这一个个身穿黑色甲胄、手持长戟的凶悍妖兵,正是倚帝山的最强军团——黑衣圣兵团。 第133章 尾声 万妖殿中。 “呼。” 一阵森严的气势迎面扑来,白云生双眸一紧,眼中寒光四射,冷声道:“你竟然控制了黑衣圣兵团?” 幽鸿那颗骷髅头上,僵硬的牙齿上下磨损着,话语间透露着超然的自信: “哼。黑衣圣兵团乃妖王亲兵,个个都经历了特殊训练,在心脏中种下蛊虫,只有妖王才知道操控之法,而我并没有将它传给你。若非我在暗中操控,圣兵团又怎么可能听你一个黄魄小妖的指令。如今能帮助你的人都不在,最强兵团又在我手中,今夜你走不出这万妖殿!” 业力从幽鸿身上燃起,浑厚的气势陡然降临。 一朵朵黑色火焰从空气中崩出,宛如一朵朵盛开的黑色莲花,妖艳无比。 霎时间,紫魄境至强者的超强气势排山倒海一般压迫而来,朝着銮台上的白云生呼啸而去。 白云生一双黑瞳猛然睁开,这种泰山压顶般的气势他曾经感受过两次,一次是在凉州城,一次是在巫云山。 不由多虑,体内业力一瞬间倾巢而出。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顷刻间碰撞,大殿内的空气爆出了阵阵惊鸣。 两团黑色的气流剧烈地交锋在一起,一边炙热诡异,一边冰冷无情。 “嘶嘶。” 凝重的空气中划出了一缕缕破碎的声音,仿佛是两把锋利的刀片在飞速地切割琉璃。 白云生已经渐渐抵挡不住幽鸿的压迫,若非他的业力特殊,自己恐怕早已被压成肉泥了。 黄魄境和紫魄境已是天地云泥之差,更何况幽鸿生前曾名列“千岁榜”十大高手之位,实力绝不在薛炀之下,只因妖族身份才名列第八,排在南荒妖界另外两大妖王逸悬心和花寄词之上。 “哼。” 幽鸿极其不屑地一声冷哼,体内猛然爆出一股强力,炙热的黑色气流顷刻之间碾压过白云生的业力。 就在白云生即将崩溃的时候,占据绝对优势的幽鸿心里忽然一紧。 从白云生一开始发力的时候,他就感觉那股力量十分不同,竟然可以吞噬他的业力! 心神恍惚间,幽鸿的业力逼压微微滞缓,而就是这片刻的喘息,白云生蓄力猛然拍出一掌。 “嘭!” 巨大的震荡将他的身体瞬间抛飞。 紧接着,漆黑的业力如倾江之水泻在銮台之上,万妖殿中存在了无数年的唯一座椅就这样在黑火中化成了灰烬。 重重摔在地上的白云生从震颤中苏醒,顿时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袭来,他感觉全身骨头都像摔碎了一般。 白云生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引出一丝业力将喷涌的鲜血止住,挣扎着从地上自己砸出来的坑里撑起身体。 风云面具已不知去向,雪白的华发披散在头上,衣衫破烂,血迹斑斑。 白云生小心又剧烈地喘息着,他能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已移位,受伤不轻。 此时,幽鸿纵身一跃,停在銮台废墟上,居高临下地厉喝道:“白云生!你体内的力量是什么?” 白云生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冷道: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幽鸿平静如死水的心里忽然怒火滔天,烧得黑色的骷髅脸阴森无比,气极反笑道:“喋喋。你不说没关系,我会把你收入锁妖塔中,在里面你会想说的。” 说完,幽鸿抬起只有骨头的左手,黑光灿起,锁妖塔在光芒中浮现,一股极端厚重的压迫感顿然轰下,让本就压抑的万妖殿更加密不透风。 锁妖塔悬于白云生头顶,宛如泰山崩于前。 突然,一股强大不可抗拒的拉扯之力降临,白云生半坐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像死尸般一点点被拉直站起,雪白的长发四处飘扬,若非衣衫破烂定是相当潇洒。 这是幽鸿有意为之,他要让白云生慢慢体会被收入锁妖塔的绝望。 锁妖塔虽只传妖王,但在幽鸿四百年的任期中,从来没动用过它。一来锁妖塔身为将器过于强大,没那个必要;第二个原因有些难堪,因为幽鸿无法完全掌控锁妖塔,甚至连使用都是不完全的。 这也是倚帝山历代妖王的一个心病。像锁妖塔如此天地至宝,无法炼化为己物,怎能不令人寝食难安。 幽鸿残忍无情地笑着,一双深陷的骷髅眼冷冷地盯着白云生飘起的身体——妖王的位置他是绝对不可能交给外人的。 但片刻之后,幽鸿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因为白云生站起来的身体竟然稳稳地立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锁妖塔上闪烁着隐晦的黑芒。 幽鸿慌忙操控,塔依旧在他掌握之中,但白云生却一点儿没离开地面。 突然,白云生猛然睁开黑瞳,诡异的笑容划过他冷峻的面孔,瞳孔中闪烁着看穿一切的幽邃。 他口中传来深沉的笑声:“哼哼哼,锁妖塔,我要了。” “呼。” 似有一阵清风拂过,岿然不动的锁妖塔竟然旋转缩小,宛如一片黑色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入了白云生手心中。 庞然的威压顿时归寂,白云生白发落下,气息平静如水,面有血色,伤势已恢复了大半。 可惜幽鸿脸上没有血肉,所以表情只有一个,否则定如石化、如碎石一般惊呆。 不过,站在他身后的旱地王留一扇替他完美地演绎了这种情绪。 也是难为了这位风光无限的妖域领主,在这不眠深夜经历的震动,恐怕前半辈子加起来都不够。 “怎么可能!” 静若枯骨的幽鸿终于喊出了一句话,整个人落在大殿上,风干塑化。 一种不曾有过的恐惧,如疯长之藤蔓,蔓延上幽鸿的心头。 这位老妖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白云生手托锁妖塔,面带淡淡的微笑,声音却冰冷无情,道: “奇怪吗?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锁妖塔是两年多以前,那时候我年少闯入倚帝山,被荆昊发现以锁妖塔将我收走。彼时我对锁妖塔还一无所知,但是它却好像对我很熟悉。” 白云生不急不慢地说着,幽鸿苍白的瞳孔中已流露出了畏惧之色。 “直到一个月前,我受你邀请回到倚帝山。在狼牙岭中,当我再次见到锁妖塔的时候,又感到了当年相同的呼唤。我瞬间明白那不是假象,塔中有一个生命在感应我。所以从那时候起,我便不再担心塔的去向,因为我知道它最后一定会跟随那个幕后黑手来到我面前。” “就在刚刚,我和锁妖塔内的器灵重新感应,却不想它竟然主动脱离你的控制而臣服于我。” 深夜里的万妖殿死一般的寂静。 留一扇的脸像是一面镜子,折射出幽鸿此刻骷髅脸上本该有的情绪:失望,惊疑,绝望,恐惧。 “差不多了,也该结束了。” 白云生托起右手,刚刚消失的锁妖塔再次浮现,岿然的气势宛如千山万岳滚滚而来,只不过这一次的对象变成了幽鸿一方。 “呼!” 巨大的塔身闪烁着莹莹的黑光,一阵快到静止的疾风过后,大殿中再次变得空空荡荡,留一扇和黑衣圣兵团被尽数收入塔中! 良久。 幽鸿木然道:“为什么留下我?” 白云生轻叹一声,悠然道:“我知道,你一定要夺回妖王之位绝非私心,而是使命。如果我所料不差,九幽族派你至倚帝山,为的就是守护碧玉梧桐,也就是倚帝山妖域的火本源支脉!” 巍然耸立的倚帝山宛如擎天之柱直插云霄,支撑着南荒妖界西方的天空。 此刻,倚帝山山腹中,白云生和殷一圣、幽鸿三人看着不远处的碧玉梧桐,沉默不语。 白云生没有带风云面具,雪白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静静燃烧的碧玉梧桐。 纵使他们天资绝顶,实力超群,也只能眼睁睁感受着火源气的寂静流失。 殷一圣一袭白衣不染凡尘,潇洒又无奈道:“想不到妖域的火支脉竟然就是碧玉梧桐,难怪历届妖王必须得到它的认可方能继承大统。” 他停了一会,又道:“哼,我等修为再强又如何,依旧只能在这里干瞪眼。” 一向睿智洒脱的天目王此言一出,让密室中的气氛更加沉闷。 少顷,白云生目光不移,淡淡道: “百万年来,为了守护这些东西,不知有多少先贤前辈倾尽余生,保住这片大陆存活下去的一线希望。但可笑的是查了这么久,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这种牺牲” 白云生停住了声音,因为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三人安静了一会,白云生定了定心神,对幽鸿道: “你既已坐化,又为何执意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难道你也没和族中取得联系?” 幽鸿漆黑的骷髅头倒与这里的气氛很符合,他眼不眨眉不动,道: “自从四十万年前,失界山因地震坍塌后,三古族便已销声匿迹。而且你有所不知,历届妖王不过只是九幽族中被抛弃的弟子而已。” “被抛弃?” 白云生蹙眉问道。 “不错,每位妖王都是戴罪之身,受罚被逐出宗族,这才来当这妖王看守碧玉梧桐。我不过是九幽族中一个小角色。” 幽鸿枯哑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悲戚,但又夹杂着一丝坚定。 白云生解开谜底,道:“你当时坐化在即,三古族又未派人来接替你的位置,为了践行使命所以才变成了这副鬼样。” 幽鸿毫不在意道:“不错,我出关后,暗中将锁妖塔送给金图,这才让他忘乎所以地叛乱,倚帝山越危险,你回来得就会越早,而我就能更早地拿回妖王之位。” 他此话一出,让三个站在倚帝山顶峰的人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不知为何,白云生复杂的情绪中忽然点了星星怒火。 这几年来,他经历了无数的生死磨难,看到了太多人为这样一个不可挽救的败局,一次次奋不顾身。 从神兽到凡人,所有有能之辈都在为此奔波余生,不惜任何的代价。 白云生再一次感到了憎恶,万分的憎恶。 此刻,他万分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谁摆了这样一盘棋局,就算是天地,他也想一拳打烂它的脑袋,砸烂这张棋盘! 碧玉的梧桐悄无声息地燃烧着,每一次火焰的跳动都是火源气的匆匆流去。 过了很久,洞天中压抑的安静才被打破。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看着黑莲,道:“倚帝山重归安定,也是离开的时候了。” 殷一圣淡定道:“妖王有何打算?” 白云生不假思索道:“既然妖王不离三族,那便由殷一圣你暂代此位。幽鸿,你随我赶往并州,我要会一会传说中的三古族!” 白云生不由质疑的命令让殷一圣只得服从,而幽鸿苍白的骷髅眼中竟忍不住有了一丝激动。 第134章 天眼神君 两天后,并州。 黑岗岩筑成的城墙五十丈高耸,从远处看,宛如一条蜿蜒的黑龙横卧在倚帝山妖域的大地上。 四周荒凉,天低云淡下,是一片多石少水的丘陵地。一种亘古莽荒的气息从很远处便可心领神会,让人知道已经踏入了妖域第一城境内。 这座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庞大,气势最恢弘的古城仿佛一只慑天蔑地的巨兽,盘卧在妖域七十八座大山之中,俯瞰四方,镇守八荒! 刚入辰时,两匹黑鬃马正奔驰在通往并州的大道上。 一人头戴银色魔纹面具,一人黑袍遮脸,让谁看见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云生将留一扇司徒野等人封于锁妖塔中,又把妖刀沧溟留给殷一圣,将倚帝山的主管大权交给了他和荆昊,而后便带着锁妖塔与老妖王幽鸿乘兽赶往并州。 又过半日后。 并州的大门已威临在白云生眼前。 城门口站满了两排森严的黑甲兵,猛一看竟和黑衣圣兵团有几分神似。 白云生二人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纵马奔入城中。 沧海溟溟,桑田作古。并州身为倚帝山妖域的中心,自建成时,便常有人族定居,毕竟在经营城市方面,妖族虽有长进,但终不比人族的文明。 大街两旁的商铺林林总总,有不少妖域山头都在这里设有分舵。出来逛街的妖修也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化作人形,有的留着妖面,有的甚至直接原形毕露。 在妖界,你长成什么奇形怪状的模样都不奇怪,白云生和幽鸿这俩人的打扮已经算是好的了。 他们显然对这座城市不感兴趣,无视了身边的喧闹,御马飞快的向城中奔去。 风露客栈。 白云生将这间小客栈当做了歇脚之地,毕竟也不会呆得长久。唯独让他不满意的是,这座古老的城市里居然没有一口上好的美酒。 入夜,子时。 “嗖嗖。” 两道黑影划破寂静的夜空,仿佛两道射出的利箭,在并州上空一东一西飞速疾驰着。 幽鸿离开九幽族已经将近一千年了,所以关于九幽族的记忆并不深刻。 白云生就更加摸不到头绪了,三古族隐居得太久了,那亭海虽邀请了他,但除了并州这一点线索之外什么都未留下。 这让他和幽鸿不得不在整个并州城寻找失界山的蛛丝马迹。 待幽鸿向西的身形消失干净以后,白云生却从向东的路上打了个弯,朝着城中央奔去了。 月光下,白云生像一只跳蚤在夜下的屋顶跳跃着。 半柱香后。 他停在了一座五层危楼顶,冷冷的夜风吹起衣角,银白色的风云面具在如水的月光下涟涟发光。 他的正前方是一座规模浩大的府邸,此时的府中灯火通明,繁华不减,仿佛一颗明珠镶嵌在古老的并州城里。 白云生故意绕开幽鸿只身来此,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在他心里,从来没有真正信任幽鸿。 “呼!” 白云生放下犹豫,飞身落下,仿佛一片初秋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庞然的府邸之中。 凭借着脑海中对王府地图的记忆,白云生脚运七杀步,避开守卫机关,闪转腾挪地朝府内奔去。 他要见的那个人在后院深处。 潜行中,白云生化指为剑,黑色的剑气藏在夜幕中杀完最后两个妖兵,翻越过最后一道墙壁,一栋三层阁楼出现在眼前,楼前荡漾着一座幽深的池塘,月光倒映在水中,晶莹透亮。 时过午夜,阁楼中依旧灯火明亮。 白云生抬头盯着三楼的房间,他知道自己要见的人就在那里。 忽然,一道礼貌的声音从楼中传来: “有朋自远方来。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吱呀。” 三楼的木门已随声音缓缓打开。 白云生心中略惊,接着嘴角轻笑,右脚一跺跃上阁楼。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简单到简陋。 木色的桌椅板凳在橘黄色的烛火下倍显陈旧,暗黄色的帘布无精打采地挂在柱子上,一张木床摆在角落里。 厅中间的木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杯,一个身穿雪白长衣,长相儒雅的中年人正自斟自饮。 “在下” 白云生刚想开口,却被白衣人打断: “你的来意我已清楚,坐。” 白云生无奈地撇撇嘴,恭敬不如从命地走到桌边坐下,另一个酒杯里已经斟满了酒。 杯中的酒白云生并没有喝,因为他今晚不是来喝酒的。 雪衣人淡绿色的瞳孔中流转着一种无比深邃的睿智,似乎一眼就能将一切看穿。 现在白云生就是这种感觉。 雪衣人放下酒壶,微笑道:“风云面具,想不到他竟然传给了你。” 白云生一反常态,谦虚道:“殷前辈见笑,此乃殷领主垂爱之物,晚辈一直爱惜有加。” 说了两句话,白云生看着杯中的清酒,感觉自己又被看穿了几层。 因为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乃是天目王殷一圣的至亲兄长,天眼神君殷无双!也是这并州城主。 殷无双独自饮尽一杯酒,放下酒杯,淡淡道:“你要找到失界山我帮不了你,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白云生立刻恭敬道:“还请前辈明示!” 殷无双脸不红心不跳,又气定神闲地饮尽一杯酒,道: “殷一圣应该告诉你了,失界山在四十万年前因大地动坍塌毁灭,三古族的去向无人得知,我只能告诉你一条通往曾经失界山的路,能不能找到它就看你的造化了。” 白云生听完,心里稍稍一暗,思索片刻后,道:“多谢神君前辈!” 殷无双忽然眼神一暗,谛听族总归是他心中解不开的结,遂道: “若妖王能到达三古族,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妖王能答应。” 白云生道:“前辈请说,白某定会尽力。” 殷无双也没有迟疑,道: “帮我探清楚族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殷家受罚了几十万年,该还的也都还清了,是该回归宗族了。” 白云生沉默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前辈放心,此事晚辈记下了。” “嗯。”殷无双点点头,不由分说地继续道,“窥天诀乃谛听族至宝,一圣传你第一层月读,如今我便将第二、三层传授于你。你虽无天眼,但你体内的力量特殊,或许以后有机会能修成。” “前” 还未等白云生露出震惊的神情,未等他开口拒绝,只见殷无双头顶青霞泛泛,眉心霎裂,射出一道青光打在白云生灵台之上,白云生顿时懵了过去,心神被控。 又是一个紫魄境的大妖! 第135章 幽冥惊魂 一天后,子时。 白云生和幽鸿离开风露客栈,动身赶往并州城主府的深府大院。有了幽鸿的瞬移协助,两人瞬息间便站在了王府门前。 幽鸿面无表情道:“城主府?妖王,我们为何来此地?” 白云生道:“当然是找入口。” 幽鸿迟疑道:“哦?据我所知,并州城主殷无双乃是殷一圣的兄长,实力与我不分伯仲,妖王潜入没有被发觉?” 白云生不容置疑道:“哼,我自有方法避其耳目,今天白日我已查清,殷无双今夜外出有局,正是潜入的好时机。” 说完,他已纵身而起,跃入城主府中。 幽鸿再怀疑也没用,只好跟着瞬移进去。 凭借幽鸿的超强实力,王府中的守卫根本形同虚设。他们很快绕开了所有耳目,来到了府前院最大的一座宫殿中。 密室的入口对幽鸿来说易如反掌。两人行动如风,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主府的地下密室中。 而就在白云生二人进入密室后不久,空旷的大殿中倏地闪出一道青光。 殷无双身形忽现。 这一切当然是他故意放的水,因为他并没有对白云生说出全部。 “呼。” 又一道青光在虚空中亮起,空中出现了一面镜子,殷无双立刻单膝下跪,十分恭敬道:“属下已将其引入入口。” 不一会儿,镜中传来一道白云生很熟悉的声音:“做得很好。” 青色镜光中随着声音出现一抹人影,浓眉阔目,瞳若洪钟,不怒自威。 “青龙大人,属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殷无双语出惊人,若是白云生在此,怎么也不会想到,殷无双面见的神秘人竟然会是木神兽青龙! 青龙闭目思索片刻,道: “倚帝山的四大本源支脉都已脱离封印,唯独土支脉不知去向,真是让人不得心安。” 殷无双敏锐地感觉到了青龙话中的不悦,匆忙道: “属下一直在密查此事,确实没有土支脉的消息。” “哼,不要说我知道的事。三古族隐藏了这么多年,也该出现了,我想土支脉应该就在他们那里。你盯好白云生,这次绝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青龙厉声下达了命令,青光再闪,明镜已消失不见。 殷无双却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遵命,恭送大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边,白云生和幽鸿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城主府的地下密室之中,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无比惊诧。 所谓的密室竟然是一个黑不见底的大地洞,方圆百丈有余,阵阵寒气从黑暗中泛起,让人不寒而栗。 幽冥洞。 在深坑对面的悬崖绝壁上依稀刻着三处字迹,已经斑驳难认。 幽鸿对身边的情况大感不妙,因为从刚才穿过暗门后,他便发现已无法感知到外界了,这里似乎与世隔绝,独成一体。 “妖王,这” 白云生的目光穿过幽深的黑暗,凝视着眼前的深坑,思索片刻,道: “幽鸿,你来自九幽族,可知道有过一个关于并州的传说。” 幽鸿咀嚼着露出在黑袍外的牙齿,摇头道: “妖王是说并州城出现的事?传说四十万年前,失界山因大地动坍塌沉入地底,并州便是在那之后一夜出现,其地址就是在曾经的失界山地域上。但是几十万年前来,一直无人证实其真。” “现在证实的机会来了!” 白云生冷然一喝,毫无征兆地纵身跃起,随着话音跳入洞坑,瞬间消失不见。 “妖王!!” 幽鸿拉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道,却已无法拉住白云生。无奈,他只得两眼一闭一睁,飞身跟着跳了进去。 幽冥洞的深度远远超出了白云生的想象。他心里计算着,已降落了大约半柱香,却依然感觉不到有触底的征兆。 周围一片漆黑寂静,若不是耳边有风穿过,白云生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是在下降。 幽鸿有些担忧道:“妖王,此处安静得有些反常。” 他紧紧跟在白云生身后,虽然视线完全被黑暗遮掩,但对于幽鸿来说并不难辨别白云生的方位。 白云生自然不是傻子,他手中的长生剑一直处于警觉状态,但是四周除了浓墨般的黑暗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东西。 思索了一会儿,白云生方才回应道:“嗯,不可大意。” 降落依然在持续。 “呼呼。” 从洞底袭上来的寒气越来越冷,白云生已不得不动用业力来抵御。 不知又过了多久,白云生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如此长时间置身于黑暗中,眼睛传递到意识中的图案已经失去了意义。 纵然身体可以承受寒气的侵扰,但白云生的双眼已经无法辨别眼前的一切,瞳孔慢慢变成了灰色。 忽然,他身体一个恍惚,几欲失去平衡。 “妖王!” 幽鸿惊叫一声,他已经没有血肉之躯,自然不会受寒气影响,而且幽鸿的意识和骨骼经过梧桐之火的炼化,已非常人。 幽鸿操纵业力加速前进,一把扶住白云生,向他体内输入业力试图唤醒白云生。但令幽鸿惊讶的是,他的业力一进入白云生身体,就瞬间被一股黑色的力量吞噬干净了。 幽鸿又试了两次,结果依然没变。他只好搀扶着白云生继续向下坠落。 突然,一阵阵细细碎碎的声响从四周的黑暗中传来。 幽鸿立刻警觉起来,这漫无边际的死寂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动静。但接踵而来的声响让幽鸿抛开了幻听的错觉。 因为他感到了杀气。 铺天盖地的杀气。 幽鸿带着白云生飞速向后退去,但还是躲闪不及,白云生的右臂已被划开了血口。 幽鸿暗暗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业力飞速运遍全身,他警觉地感知着四周动静。 但让他吃惊的是,他们已经被对方包围了。 猛然的疼痛让白云生恢复了清醒,从迷茫的混沌中睁开眼,顿时一股异样感传遍全身,他忽然发觉自己体内竟然有一个微小的东西正在攻击他的心脉! 白云生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暗叫道:“这是,蛊虫!!” 好在侵入白云生体内的蛊虫很快被黑色业力吞噬了,虚惊一场,白云生当即大吼道:“幽鸿!注意防备,是蛊虫!” “蛊虫?!” 幽鸿的反应异常激动。蛊虫这东西早已活在传说中,却想不到会在这万丈深渊中碰上。 “咯噔!” 两人的心都狠狠地跳了一下。 若是一两只也就罢了,但让白云生心惊肉跳的是,他们已经被无穷无尽的蛊虫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云生曾在易水经上看到过,蛊虫一族渊源深广,传说有的蛊虫无所不吞,极难防御,一旦侵入体内,一切就都晚了。 只见白云生掌心泛起五彩光芒,黑暗中他急声道: “快,靠到我身边来!” 白云生当机立断拿出九黎玉幻出结界,将他和幽鸿护在其中。 刹那间,耀眼的光华在漆黑的地洞中绚烂夺目,但照出来的景象却让白云生和幽鸿毛骨悚然。 “嘶嘶。” 密密麻麻的黑点悬浮四面八方,绵延不绝。 “嘶嘶。” 阵阵虫鸣回荡在寂如坟墓的深坑中,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白云生也不知九黎玉管不管用,此等危机时刻也只能活马当死马医。在如此浩瀚的虫海面前,莫说一个幽鸿,任何强者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白云生猛喝道:“幽鸿,你发力,全速下降!” “呼!” 幽鸿当机立断,催动业力带着二人急速下坠。 “嘶嘶嘶嘶。” 耳边不停地传来惊悚的声响,蛊虫群显然对这俩不速之客十分不欢迎,集体发动了山呼海啸般的进攻。 美轮美奂的五彩结界宛如一颗五彩明珠正在沉入漆黑的海底。 “嘶嘶嘶嘶。” 蛊虫群疯狂地冲撞着九黎玉的防御,成千上万的黑点附着在结界之上,顷刻间将五彩光华吞没。 整个地洞再次陷入了漆黑,只剩下蛊虫群癫狂的叫声。 纵然结界附有白云生的业力,可吞噬蛊虫,但他一心多用,时间一长,精神已崩到了最紧。 突然,一只蛊虫突破了结界,幽鸿看也没看直接一把黑火将蛊虫烧成灰。 不一会儿,又有几只蛊虫钻进了结界,幽鸿都毫不犹豫地放火烧死。 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始终围绕在两人心头。 幽鸿传音道:“妖王,情况有些不妙啊。” 白云生此刻已是冷汗直流,如果这样僵持下去,到最后死的还是他们。 他咬牙传音道:“不错,它们似乎是在迫使我们去一个地方。” 话音刚落,幽鸿忽然惊道:“不好,前面有个大东西!” 白云生在百乱之中抽出一丝心神向前探去,果不其然,在他们下方四五里的地方,出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业力波动。 可惜,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别说后退上升,现在就算想停下都不可能了。 无尽的蛊虫群一边吞噬着五彩结界,一边推着它们向下方坠去。 幽鸿不停地消灭着入侵的蛊虫,但白云生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嘶嘶嘶嘶。” 蛊虫的叫声仿佛鬼门关的呼唤。 不过盏茶功夫,漫天的虫海已将白云生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那股强悍的业力波动就在眼前,甚至连幽鸿都感到了阵阵压抑。 白云生黑瞳瞪得滚圆,冷汗顺着面具滴落在衣衫上。 被淹没的五彩结界仿佛一片凋零的落叶,在黑漆漆的波涛中随波逐流。 “呼!” 忽然,白云生只听见耳边一阵剧烈的风响,九黎玉结界瞬间碎裂,他和幽鸿眨眼间被虫海吞噬。 第136章 失界山 不知何时,白云生从沉重如铅的意识中醒来,像是躺在石头上睡了一个很累很累的觉。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世界,昏暗中透着微弱的光线,看不清是什么地方。 白云生艰难地撑起僵硬的身体,所幸体内没有大的伤势。 他环顾四周,蛊虫海已经退去,四处寂静无声。 忽然,一道“雷声”从昏暗中荡来: “你醒了!” “谁!” 白云生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匆忙看向四周。 那陌生的声音反问道:“你是南荒妖界的生灵?” “不错,我来自倚帝山。” “你为何而来?” 白云生听后眉头一蹙,风云面具还挂在他脸上,他的表情有些迟疑。 毕竟三古族之谜关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神秘的声音并未理会白云生的犹豫,继续道:“同你一起来的妖族身怀九幽血脉,看来你们是为三古族而来。” 白云生没想到秘密被人一语揭破,脸上骤然抹了一层寒气,冷漠道: “你究竟是谁?这是哪里?刚刚的蛊虫去哪了?” “你这年轻人真是有趣,你可知道你现在何处?”陌生的声音憨憨笑了一声,不等白云生回答,继续道,“此处乃万丈地下幽冥地入口,本座幽冥守护,混沌!” “嗡。” 浑厚的声波震得白云生有些晕眩,但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震颤。 白云生惊呼道:“你说你是混沌?异兽混沌?!” 这个名字白云生可不陌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可是名列日月阁十大妖兽榜上的超级凶兽,不过由于流传已灭绝,遂将名额让给了三头人面兽。想不到在这倚帝山妖域地下竟然还存活一只。 “呼。” 一阵温热的风鼓荡而来,黑暗中走出一只体型庞大的巨兽。 只见其兽体灰褐,背生四翼,巨首无眼,独鼻阔嘴,四条巨粗的兽脚宛如石柱。 混沌身上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一步步向白云生走来,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渺小的白云生,后者瞪直了双眼浑身戒备。 混沌声如滚雷,道:“无需紧张,我来,是引你前往失界山。” 白云生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哦?失界山真的还存在?” 混沌肯定道:“当然。” “难道四十万年前的那场大地动是” 白云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事情背后的东西,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更深的谜团。 三古族为何会隐退世间,从此不问世事? “走吧,一切因果,自会有人告知于你。” 混沌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四周的黑暗中,说完它便转身走回了身后的漆黑。 白云生想再说些什么,混沌的身影却已渐渐消失。 他只得按捺心中的疑惑,赶上混沌的脚步,道:“前辈,我那位同伴现在何处?” 混沌头也不回道:“他身上有九幽族种下的罪印,永世没有资格再回到族中,我已将他送回地上。” 白云生还在嘴边的话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沉默片刻,没再纠缠幽鸿的事,反而对着高大威猛的混沌兽打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疑问道: “前辈,在下曾阅览群书,据说混沌身高百丈,形如擎天,可吞食世间一切东西,与另一超级妖兽吞天兽齐名,怎么身形却” 混沌淡定地解释道:“你所见的只是我的业力化身,我们现在正走在我的身体之中。” “什么?” 白云生惊讶地高声喊道。 混沌丝毫不以为意,道:“袭击你们的那些蛊虫名为石蛊,乃三古族专门圈养在此地,是方圆天地最后的蛊虫遗族,它们平时就住在我的身体里。” 白云生瞬间被雷击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想不到蛊虫这种歹毒又危险的生命竟然还能被圈养,这让白云生对三古族又多了一丝神秘感。 大约不到半柱香,混沌兽四只粗腿停下,白云生静静地站在它身后,只听见前面传来声音: “幽冥地就在下面,你跳下去就会看到了。” 白云生走上前,看到了一道道幽幽的白光从下面升起,也不知道走没走出混沌兽的身体,他此时已经彻底没了方向和空间的定义。 白云生还是禁不住问道:“我们出来了?” 混沌厚重的声音在四周回荡,震荡着白云生的耳膜:“我本体早已用挪移之术将你转移到外界,这里才是幽冥地真正的入口,沉没的失界山就在那里。” 白云生倾身向下望了望,除了模糊的白色什么都没有。经历了刚刚石蛊的袭击,白云生心里已经对钻地洞有了深深的戒备。 混沌兽的声音回荡在渐渐消失的身影中:“我使命已尽,接下来就是你的命运了。” 白云生对着身后已然漆黑的世界,恭声道: “多谢前辈!” 说完转身看着深坑,眼一闭,心一狠,猛然跃起,纵身跳入了莹莹的白光之中。 蒙蒙的白光渐渐变得刺眼,将白云生的视线完全淹没。 “呼!” 这仿佛是一种穿越,白云生再睁开眼时已身处另一个世界。 三座巨大的山脉岿然矗立在远方,雄伟傲然之余又多了几分诡异。 白云生面无表情地望着三座巍然山脉,淡漠地自语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失界山?”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欢迎来到幽冥地。” 白云生凝目看去,迎面走来的却是一个半熟人——在五尾峰有过一面之缘的地兽族亭海。 “亭海?你怎么会在这里?” 亭海笑道:“一个时辰前,族长命我来此待命,原来是妖王阁下驾临。” 亭海穿了一身暗黄色的奇形铠甲,看上去那怪异的相貌不怎么怪异了。 白云生没想到自己的行踪已被摸透,遂道: “地兽族长怎会知道我要来?” 亭海道:“幽冥地之事族长无所不知,阁下请随我来,族长正在圣灵坛相候。” 亭海不再废话,直接了当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无唇的嘴巴裂开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白云生也客气地回应道:“请带路。” 而接下来的路让白云生这个外来人心中又起震撼,刚刚还远望不下百里的三座巨山,他们竟然走了一盏茶时候便已来到山脚。 “咫尺天涯?” 白云生面具后的双眉微蹙,他很快便认出,刚刚走的路竟是一片幻境——咫尺天涯,正是窥天诀神幻瞳术中的一招,若是看不透幻术之人,永远也走不完这条路。 白云生在心中暗忖道:“这必定是谛听族的手段。” 亭海一脸淡定道:“请随我上山,圣灵坛在失域之顶。” “失域?” 白云生边走边看边问道。 亭海一边带路,一边耐心地解释道:“不错,失界山并非真正的山,而是由三个独立的空间构成,分为失域、界域和山域,分别由九幽族,谛听族和地兽族统治。” 白云生道:“那看来九幽族的地位要高过其他二族了。” 亭海脸上忽现悲哀,道:“或许在很久以前是这样吧。” 第137章 寻见古族 静。 从刚进入这里开始,整个失界山就一片死静,仿佛是从一张古老的纸上画出来一般。 失域黝黑的岩石倒是和倚帝山很像,但景色比倚帝山相去甚远,这里极其荒芜,白云生甚至有种错觉,山上除了他们两人已经没有活物了。 这不正常的安静让白云生忧心四起。 但是他心里还潜藏着一股深深的激动,也正是这份深藏的情绪才让白云生决定来寻找三古族,因为白云生隐隐感觉到,这是解开他身世之谜的一个巨大的契机! 从五尾峰开始,白云生就怀疑起了关于三古族的秘辛往事。 据幽鸿所言,历届妖王一直在暗中搜集妖域各地关于三古族或者失界山的传言和资料,一旦得手便直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将所有的资料统统销毁。 这是诸位妖王被宗族逐出后得到的最后命令——严禁三古族的任何消息存于世间。 白云生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思忖着:“他们一定是在躲避着什么,四十万年前那场地动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难道和倚帝山妖域的最后一个本源支脉有关?”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失域的峰顶,陡峭的山峦在此处显出了几分平坦。 峰顶足有数百丈之高,但白云生却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不远处,山顶正中心,一座高耸的黑色祭坛赫然出现在眼前。 白云生震惊地抬起头,望着那足有三十丈高的祭坛,手中的长生剑微微一颤,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力量! 亭海对白云生略微俯首,道:“族长大人正在祭坛中等待阁下,请!” 说完,亭海面不改色朝祭坛北面走去,几个呼吸间便已消失不见。 白云生诧异地看了一眼亭海离开的方向,稍稍运了运月读之术,便看出祭坛四周百丈范围都在一个巨大的幻境之中。 无形无影,无处不在,恐怕蓝魄境和大营位的强者前来,也是难以逃脱。 白云生感叹谛听族的手段,情不自禁道:“真是大手笔啊。” 说完,他挪开脚步,带着砰然的心跳向祭坛走去。 灰暗色的天空下,脚下的石梯冰凉如水。 走上祭坛,宽阔的石面上刻满了复杂的线条,好像是一头妖兽的模样,但白云生认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样子。 白云生相当不淡定地走到祭坛中央,若是从高空俯瞰,他正巧站在这幅巨兽图案的兽嘴中,呲然的獠牙狰狞在白云生四周,似是要将其吞没。 石刻入石半尺,流畅如水,粗犷中带着柔和与细腻,如此精湛的技艺历经无数岁月洗礼,却依然气度非凡。 白云生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入口模样的东西。 亭海自然不会坑他,那么这就是三古族故意为之了。 白云生举目望去,四处茫然,一片陌生,别说找一个入口,就算找棵树他都不一定能发现。 正当白云生一筹莫展之时,祭台上的巨兽图案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也是此地唯一的东西。 “难道这图腾有什么玄妙之处?” 白云生在脑海中飞快地回忆着妖域关于封印之术的记载。 他在倚帝山时,曾粗读过历代妖王神功武学《湮灭心经》,里面除了心法口诀外,还详细记载了妖域历年来的一些古老秘术。 很快,一道灵光从白云生意识中闪过。 他当即转身,环视这副栩栩如生的巨兽石图,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瞬间形成。 只见白云生单膝俯身,手指触摸在冰凉的石图上,一丝凌厉的空气划过,白云生的右掌心裂开一道血口,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滴入石图的线条中。 顿时,奇迹的事发生了。 只见白云生的血竟然顺着石图的轨迹飞速流动,眨眼间,一只从未见过的妖兽面孔浮现出来。 血流不停,鲜血急速流向妖兽的身体须发和四肢百骸。 几个呼吸过后,一只生着双翼的血色图腾赫然出现在眼前! 白云生止住伤口的血,起身诧异道:“朱雀?” 但他接着又摇头,他见过朱雀神兽本尊,火神兽虽为五神兽之一,但绝没有此等睥睨天下的气魄,形状也有些不像。 “轰隆隆!” 下一念,忽然,整个祭坛剧烈晃动起来。 白云生冷静地稳住身形,震动也很快停止,只见那张完整的妖兽石图上,整个兽首都沉了下去,露出一条长长的石梯。 白云生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走入地洞。 他刚一下去,“唰唰。”两串白色的火焰跳动在两边的石壁上,一条螺旋形的下降甬道出现在面前。 白云生手中的长生剑再次震动了一下,他提起百分百的戒备,运起七杀步向下方深邃的黑暗飞奔而去。 亮光在半刻钟后出现。 白云生风一般冲过出口。 当他从短暂的失明中恢复过来,眼前已经站着三道人影。 一个白发白瞳,生有三眼; 一个皮肤暗黄,长相怪异; 一个身着紫袍,面若门神。 周围是一间布置简单的石室,石室正中央有一方黑石,石上悬着一颗白色水晶。 “你终于来了!” 紫黑袍人率先开口,他面相肃然,说话间却带着几分激动。 白云生定睛看去,手中的长生剑又微微颤了一下。 他并没有摘下风云面具,冷静道:“三位就是传说中三古族的族长?” “不错!”那暗黄皮肤的怪人激动地看着白云生,惊叹道,“果然是营魄双生,天生仙命!” 白瞳人和那尊“门神”也面带波动。 白云生心随眼皮跳,假装镇定道:“你们在说什么?” 怪人指着左右两边的人,笑道:“阁下勿怪,在下地兽族族长亭飞,这两位是谛听族长殷三辰和九幽族长千风。” 白云生强行打趣道:“找你们可真不容易。” 殷三辰弯着雪白的瞳孔,微笑道:“阁下说笑了,我三族隐居这妖域万丈地下四十万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白云生诧异道:“哦?等这一天?莫非三位前辈在等我?” “不错!” 千风三人齐声说道,吓了白云生一小跳。 殷三辰道:“四十万年前,我三族遭受了一场灭顶之劫,所有族人被打入地底,无解无脱。” 他那双白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深邃的睿智,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之秘。 白云生恍然又震惊道:“劫难?难道那场大地动” “哼,”亭飞无奈地一笑,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地震,而是一场灭绝人性的杀戮!” 殷三辰道:“灾难发生后,先祖让我们等待一个天生有登仙之命的人出现,他将带领三族重回江湖。” 白云生感觉对方情绪不对,压下疑惑,道:“为什么会是我?” 亭飞回答道:“数日前,殷一圣找到亭海,告诉他发现了一个非人非妖,同修营魄位境的天才,亭海这才一路跟踪你到五尾峰,又发现你可以触碰甚至控制本源之气,便立即回来禀告,我们就知道苦苦等待的时机已经来了。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亭飞好相貌与亭海稍有不同,秃顶暗黄,皮肤干枯,没有鼻梁,双耳奇大无比。 “你是说,殷一圣出卖了我?” 白云生又惊又惑的脸色突然有了一丝冰冷,他没想到殷一圣转头竟然利用了自己。 殷三辰轻叹一声,道:“公子莫怪。殷一圣祖上是被宗族贬出去的罪人,任务其一便是寻找营魄双生之人,他如此做也不过是想戴罪立功,早一日回归宗族。” “可现在,就算我真是能救你们的人,我也没那个心情了。” 白云生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殷三辰不急不慢道:“公子留步,我等无意冒犯。公子救与不救,等见过真正的三古族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真正的三古族?” 白云生停下了转了一半的身体。 一直沉默的千风族长沉声道:“公子请跟我来。” 白云生此时才认真打量他,此人面貌如铁,一看就是个铁腕角色。 殷三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继而和亭飞、千风一起在前面引路。 第138章 石破天惊之秘 白云生的好奇心一下子被调了起来。 真正的三古族是什么意思? 他历经磨难才见到了传说中的三古族的族长,但似乎情况并非那么简单。 四人穿过石室后面的暗门,走向了更深的地下。 半柱香后。 寂静的甬道尽头出现了一扇青铜古门,十丈高耸,锈迹斑斑,门上雕着一只巨兽图案,白云生打眼一看,这图案竟然和圣灵坛上的妖兽石图一模一样! 殷三辰三人同时单膝跪下,面朝铜门,异常恭敬严肃道:“老祖,他来了。” “呼隆。” 高大的古铜门缓缓打开,裂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一瀑柔和的白光。 殷三辰起身对白云生道:“公子请进,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在里面。” 白云生一直悸动的心跳突然剧烈了起来。 “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在里面。” 他没理会亭飞三人,仿佛被催眠中毒一般,抬起脚步走进了青铜古门。 “轰轰。” 高耸厚重的古铜门缓缓关闭,仿佛一道关闭的时空隧道,将白云生带入了久远的过去。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孩子,坐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将白云生从迷幻的激动中唤醒。 他猛然一转头,至少看了三眼,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山洞,洞顶镶嵌着一整块玉脉,宛如一颗白玉心脏。 玉脉照亮了山洞中央,那里有座枯井,井旁盘坐着三道灰衣人影,须发灰白,满布沧桑。 话是靠近白云生的老人说的。 老人虽然形色干枯,但一双雪白的瞳孔还是透露了他的身份。 这一次,白云生竟毫不犹豫地摘下面具,恭声道:“在下白云生,拜见三位老前辈。” 此等礼节,在心冷高傲的白云生身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老人神秘道:“果然是营魄同修,天生仙命。你体内业力已开始吞噬你的生命,看来它早已苏醒。” 白云生稳住呼吸,抛出了心里的第一个疑问,道:“三位前辈可是三古族先祖?” 此时,三位老人才同时睁开睡瞳,三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同时微微一笑,接连发出了三道振聋发聩之音。 “吾乃宗主大人坐下通天将军,殷妙止,谛听第一千三百五十代族长。” 说完殷妙止身后左右的老人也相继开口,道: “吾乃宗主大人座下辟地将军,亭乱,地兽族第一千三百五十代族长。” “吾乃宗主大人座下拘魂将军,千世,九幽族第一千三百五十代族长。” 话音刚落。 “唰唰唰。” 只见三道五彩灵光从三老瞳孔中闪出,一阵极为特殊的威压瞬间弥漫而来。 彩霞光落,殷妙止、亭乱和千世三人身体各自漫上一层绿、黄、红色的光晕,将他们苍老的身体辉映得更加沧桑伟岸。 “呼。呼。” 无形之风四起,在这狭小的山洞之中回旋成龙卷气流,直冲山洞顶玉脉而去,这颗“白玉心脏”散发的光芒愈发的耀眼冰冷。 “呼。” 龙卷风被玉脉的光芒吞噬。 下一瞬,三个完全不同的人,三个完全陌生的人,出现在白云生面前。 殷妙止白发垂下,白瞳上刻着一道黑纹,英姿勃发; 亭乱面若铁铸,脸若刀削,刚猛的眉宇间点着一团黑沙; 千世暗红色的长发缓缓飘动,眉心处刻着一抹紫斑,妖异莫测。 三人身上的灰白破衣不见,皆换上了一身黑鳞血甲衣,甲衣胸口赫然雕刻着那只圣灵坛上的神秘异兽,展翅飞舞,血眼金爪,一双血翼之下尽是腾腾杀机。黑色的披风遮住了左边臂膀,右臂赤膊,肌肉崩现,臂膀上纹着一朵燃烧的黑色火焰。 “呼。” 空气中的尘埃瞬然一荡,三道恐怖的威压滚滚而来。 白云生没有防备,差点双膝跪在地上,他瞬间确定,这种力量就算紫魄境的至强者也绝对无法企及。 眼前这三副高大伟岸的身躯换在刚刚三位老人身上,一时间让白云生颇为不适应。 前一瞬还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下一瞬就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 然而他们接下来的话更让白云生震惊万分。 只见殷妙止三人收起气势,齐齐单膝跪地,肃然道:“拜见公子!” 白云生稳了稳身形,顿了顿呼吸,黑色的瞳孔滴溜溜地摇摆着。 神秘三古族的三位老祖眨眼间恢复青春,而且向他叩拜。这一瞬之间,他已经完全搞不懂眼前的情况了。 白云生尴尬少许,迅速作出反应,道:“三位前辈请起。” 殷妙止三人利索起身,并肩而立,神情肃然地看着诧异的白云生,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发问。 白云生再次仔细地凝视了一遍亭乱他们的相貌,若非亲眼所见,他断然不会相信此等事实。 四周安静如夜,白云生的呼吸敲打着山洞里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才干咳几声,开口问道:“三位将军···前辈,刚刚何出此言?” 殷妙止居中,轻笑道:“公子正是吾等要等的人。” 白云生听完,瞬间有一种整个人被看透的错觉,殷妙止那一双白瞳实在诡异得令人不敢直视。 白云生有些蒙圈地笑道:“将军说笑了。” 殷妙止道:“公子无需隐瞒,我们也身修营魄,也可接触本源之气,不过都是后天修行获得,方登仙门。但公子却是天生仙命,同修营魄,远非我等可攀。” 白云生眼皮和眼皮狠狠地打了一架,脱口而出道:“靠修行拥有了营魄?难道你们已经超越了紫魄境” 亭乱将军洒脱一笑,道:“老朽三人已在灵魄境停留了九万年。” 此时,白云生惊愕的表情给三位将军的话得了个“满分”。 亭乱淡淡道:“我三大古族掌控倚帝山妖域无数岁月,实则是受宗主之命守护妖域的五大本源支脉,也一同经营和培植妖域势力。至于我等存在,只要达到灵魄境,便能拥有十万年寿命。” 白云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那你们,是如何开启的营位?” 殷妙止、亭乱、千世三位将军忽然露出了神秘又尊崇的笑容,却并没有回答他。 白云生也是脑洞大开,难以置信道:“不会是要吞噬掉一个人族修行者吧?” 然而三将军笑得更加神秘,也等于默认了他的猜测。 殷妙止接着道:“公子所言不错,妖修想要突破紫魄境,便要吞噬掉一个同等修为的天营位人修。” 白云生心神再次震颤,转念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道:“将军刚刚说宗主?你们的宗门何在?” 拘魂将军千世的声音充满了严肃,一字字道: “钧天殿。” 白云生道:“钧天殿在哪?你们宗主是谁?” 千世道:“神囷山上云中天,天尽云收现神阙。” 白云生喃喃道:“神囷山,钧天殿···难道我来自那儿?” 他沉思了好一会,心中酝酿许久的激动一下子滑落,因为这两个名字他听也没听过。 亭乱道:“哈哈哈,公子年纪尚浅,自然不会知晓。宗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妖族诞生之时,就算方圆天地知其名者也少之又少。” 白云生道:“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殷妙止道:“让我们等候公子的预言,就是四十万年的宗主立下的。” 白云生道:“哦?我听几位族长说起过,四十万年前的地动似乎不是天灾。” “哼,不错,就是那一场所谓的大地震,将我三族基业毁于一旦,所有族人险些被屠杀灭绝!” 千世本就威严的面孔,此刻的话语间又充斥着压抑的愤怒,让人更觉畏怯。 白云生看着凶神恶煞的千世,毫无怯意道:“是谁敢在三古族头上动土?” 他实在想不出,这方圆天地上还有什么势力能够抗衡拥有灵魄境强者的三古族?若是真的存在,那或许只有一种可能了。 千世怒火中烧,声音也越来越烫,咬着牙吐出了三个令白云生颇为惊讶的冰冷字眼: “烟雨楼。” 第139章 崩塌 这三个字的分量不亚于向本就波澜四起的湖水中沉入了一座山岳。 殷妙止和亭乱一直不语,脸色也沉重之极。 白云生无法理解地震惊道:“什么?烟雨楼还有这种实力?” 殷妙止道:“公子有所不知,烟雨楼在四荒五洲存在已久,其背景极其神秘,据我等推测,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百万年甚至更久以前。” 白云生眯起双眼,揣测道:“就算烟雨楼实力不容小觑,,但彼时三族中灵魄境的高手怕也不少,怎么会一败涂地?” 亭乱冷冷道:“因为,当时参与那场袭杀的,还有五神兽!” 一声惊雷劈在白云生天灵之上。 白云生一脸懵然,惊道:“将军说什么?五神兽长居本源之地,领袖日月阁,守护五行本源,怎么可能参与江湖纷争。更何况五神兽乃妖兽之祖,怎么会加害妖界生灵。” “哼,妖兽之祖?” 殷妙止脸色冷冷一甩,与两外两人同时不屑道:“我谛听族。” “九幽族。” “地兽族。” “只受命于宗主,从来不听命于那几个卑鄙的家伙!” 殷妙止、千世和亭乱三人脱口而出的肃声,让白云生当即木然。 他今时今地所得知的东西,受到的震惊,恐怕是他这一辈子最多最大最深的一次。 钧天殿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背后的宗主究竟是谁,居然连五神兽都不放在眼里? 缓解了好一会儿,白云生才小心道:“三位前辈,敢问四十万年前,神兽为何会攻击失界山?” 亭乱瞳孔中的怒火一寸一寸地燃烧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只是幕后主使而已,真正动手的是烟雨楼。烟雨楼在神兽的掩护下夜袭失界山,造成了那场三族史上最耻辱的一场杀戮。” 殷妙止接着道: “起初我们并未得知是神兽所为,直到族中负责守护土支脉的长者统统被杀死,当时的族长们才幡然醒悟,他们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摧毁本源支脉的封印!” “什么???” 白云生暗潮涌动的心灵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殷妙止所说的话。 因为白云生深深地记得,正是在狱法山毗卢境神兽墓里,坐化的历届五行神兽一起托付他找到本源之气流失的根源! 那四十万年前,它们怎么可能去毁坏自己一心守护的本源支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白云生瞳孔中闪烁着强烈的怀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殷妙止语出惊人的话。 亭乱三人也在白云生坚定的气势面前愣住了。 他们不明白,白云生怎会如此果决地为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伸冤。 殷妙止故道:“公子何出此言?” 白云生闭眼思索片刻,放下迟疑,决定说出一切: “你们有所不知,两年前,我当时身在北荒妖界狱法山,在一处秘境中见到了五神兽的墓地。” 千世三人面带惊愕,齐声问道:“神兽墓地?” “不错,”白云生点点头继续道,“那秘境名叫毗卢境,又名神兽墓,乃五大神兽坐化后灵魂的归栖之所。在那里我见到了开天辟地以来,历代五神兽的灵魂合体,他们告知我,本源之气流失的天灭之难,然后拜托我寻找源气流失的根源并将其解决。这也彻底改变了我以后的生命轨迹。” 殷妙止三人静静地听完此话,同时陷入了沉思的沉默中。 少顷。 白云生接着道:“三位将军,四十万年前,围攻失界山的一共有几位神兽?” 白云生一语中到关键处,殷妙止微微蹙眉,思索片刻道: “据当时的长辈们所言,一共有三位神兽参与了当时的围剿,木神兽青龙,火神兽朱雀,还有金神兽麒麟!” 殷妙止每说出一个名字,白云生心里坚定的堡垒就被冲击一次。 因为他忽然也恍然发现了一件他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事——当年他与暮成雪在毗卢境中,对他们对话的神兽雕像,好像只有三个声音,而如今细细想来,那三个声音,居然真是麒麟、青龙和朱雀! “难道这一切是巧合?” 一阵从未有过的阴冷从白云生的脊背上升起,令他浑身血脉一凉,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究竟谁在说谎?四十万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随着恐惧而来的,是又一个巨大的谜团,围绕在白云生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受五神兽之托,寻找天灭之难的源头。一路上,一次次杀劫和一个个谜团纷纷出现,直到如今,白云生本已感觉接近了最后的答案,起码有所进展,但这一击猛药让他一朝回到原点,思绪又陷入了混乱。 一念生,万念生。 白云生只好深吸一口气,暂时搁下这团理不清的乱麻,独自喃喃道:“灵魄境,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境界?” 殷妙止也从沉思中醒来,解释道:“天地修行之道,皆以五行元气为本,修武学,炼业力。人族与妖族因天构不同,遂人修营位,妖修魄位。修行者体内的业力会随着境界的提升不断淬炼精纯。人修至大营位,妖修至蓝魄境,再进一步,便可修成紫光,初窥大道,练就天营位、紫魄境之相,继而便可以各门独脉功法为基,吞魂夺魄,得全营魄,使得人入神营境,妖入灵魄境,成就悟道之体,登上仙门,吐纳本源之气修行。” 殷妙止面不改色地说着,白云生却听着心惊肉跳。 仅仅是那紫魄境的层次,他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达到,莫论更高的境界。而且他体内那股与长生剑同源的业力一直在吞噬他的生命,能活多久都不确定。 白云生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低声喃喃道:“神营位,灵魄境” 殷妙止又道:“吾等突蓝魄,至紫魄境后,以宗门《地煞心经》为基,完整地吞噬了另一个天营位境界的人族强者,方才更上一层,达灵魄境,拥有十万年寿命。 白云生木然道:“也就是说人吞妖夺魄位,妖吞人夺营位。” 殷妙止道:“不错,我三人踏入灵魄境九万年有余,始终不得突破,距离最后大限已无多少时日。幸天佑我三族,公子及时出现。” 白云生头上又被扣了一顶大帽子,让他顿觉郁闷,撇了撇嘴,道: “你们还是谢谢留下预言的那位吧,我只是为了帮殷一圣寻找宗族才来的。” 提起殷一圣,白云生心里又怨又可怜。 他又道:“只可惜,就算我天修营魄,也只是个黄魄境和小营位的小人物,能做些什么?” 殷妙止笑道:“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天生仙命,加上我等老朽帮衬,崛起只是时间问题” 忽然,殷妙止一脸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了。 殷妙止白色的瞳孔注视着白云生,一道闪电般的青光从殷妙止眉心射入白云生体内,后者猛然僵立。 片刻后,白云生大喘一口气,不解地看了一眼殷妙止,而这位通天将军却又兴奋又凝重道: “看来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了。” 千世紫黑色的眉毛一凝,沉闷道:“殷兄此话何意?” 一旁的亭乱也是疑惑不解,却并没有出声。 而白云生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刚刚那一阵灵魂被彻底看穿的震颤,那种灵魂的战栗和恐惧比在鹊山时不知强出了多少倍。 殷妙止一直盯着白无,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有人比我们更早发现了他。” 千世万分不信道:“这怎么可能,只有修成营魄的人和妖才能发现他的秘密,他踏足过的地方我们都查了,并没有神营位和灵魄境的高手。” 殷妙止却不理千世的质疑,面色沉重道:“敢问公子,你体内营魄是何时苏醒的?” 白云生还是没弄明白,殷妙止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两年以前,荆州。” 殷妙止迅速道:“荆州?天一学院?” 白云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没有出声。 忽然,殷妙止右手指尖不由分说射出一束业力,接着,一枚玉符从白云生身上飞了出来,悬浮在他和殷妙止之间。 亭乱和千世异口同声道:“这是什么?” 白云生心中顿时惊惧,因为殷妙止拿走的正是在荆州时西乞老人送给他的那枚玉符!在巫云山告别薛冰后,他在沧海阁密室中取了那张密龙纹,将玉符藏于其中,不料竟被这通天将军一眼识破。 不过白云生知道殷妙止并无恶意,便没有生怒,反而更加奇怪地看着殷妙止,这位灵魄境的通天将军究竟想干什么? 只见殷妙止背对二将,缓缓道:“你们可还记得宗门绝学?” 亭乱和千世思索片刻,顿时脸色大变,惊慌道:“通天,你说的莫非是” 一言未尽,三位灵魄境界的万古强者气息忽起变化。 一向严肃铁面的千世竟然畏惧地惊呼道:“是《地煞心经》!?” 殷妙止沉重地点点头,道:“不错,这枚玉符中所载,正是宗主的天地绝学《地煞心经》!” “地煞心经?” 白云生心里可没有三位将军那么惊骇,反而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团。但问题很快来临,为什么三古族宗主的不世武学会在他身上! “轰!” 仿佛盘古开天,一阵巨响倏地回荡在白云生脑海中,若殷妙止他们所言非虚,那自己岂不是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那个神秘的西乞老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弥天传说中的第五层? 他和钧天殿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一瞬之间,排山倒海的问题倾倒而来。 这一圈圈,一件件围绕白云生的惊天之谜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公子,这无上秘典怎会在你身上?” 殷妙止叫醒了沉思混乱的白云生,他清楚纵然是三古族祖上,也只是得到了《地煞心经》部分修行口诀而已。而刚刚殷妙止清楚地感知到,那枚玉符中记载着完完整整的一本武学! 白云生刚想回答却又迟疑。 他在犹豫是否要说出西乞老人的存在。 经历了这一路的波折和陷阱,白云生已不再相信任何人,或者说白云生已不知道还有谁没有密谋,还有谁能值得信赖。 或许,只有死去的暮成雪,才能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备。 “我也不清楚,此玉符一直在我身边,我从没打开过,更不知什么《地煞心经》。” 白云生还是隐瞒了实情。 “倒是我多虑了。” 殷妙止微微一笑,瞬间化解了洞内压抑的气氛,继续道: “这应该是宗主秘密留于公子,待以后公子修为有成,便会破开封印得到秘籍,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有这天地武学在手,公子,我们东山再起的机会就要到了!” 殷妙止一阵朗笑,他身边的亭乱和千世也是面带激动。 他们三个等待几万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白云生也被殷妙止的笑声感染,暂时放下了所有的疑虑。 一个全新的念头正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他要亲自解开一切,破开这一层层包围着他的阴谋迷雾。 他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利用他! 先是进入神兽墓得知天灭之难,又入小弥天遇西乞老人开启营魄脱胎换骨,而后至不周山得到天水珠,再入主倚帝山接连破坏三处本源支脉。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真的是有人在背后布下的局? “哼,那我就将计就计,看看是谁在玩弄小爷!玩弄这个天下!” 白云生双拳猛然攥紧,指骨爆出了卡擦的声响,无形之间,业力的冰冷气势迅速蔓延,让这座万古洞天如临冰谷。 半天后,失界山山域。 此处乃地兽族镇守之地,倚帝山妖域的最后一个本源支脉—土支脉就藏在这里。 山域地底百丈,一座百尺见方的溶洞中,只见一块土黄色的菱石悬浮在洞底,淡黄色的光芒浑然流转,熠熠生辉。 一股纯正的土源气源源不绝地从晶石上扩散出来,白云生体内的业力蠢蠢欲动,似乎是一头饥饿的野兽看见了待宰的羔羊。 白云生黑衣白发,站在殷妙止三人前面,注视着眼前的菱石,若有所思道:“想不到倚帝山的土支脉竟然一直在这里。” 向来睿智的殷妙止忽然紧张了一下,不安道:“据宗主所言,五行之中土为根基,大地无处不在,天下各土支脉和大地之脉的联系也是最紧密的,所以由三族亲自看守。不过现在,这处支脉怕已撑不过百年了。” 曾经,三古族因此本源支脉而昌盛不衰。 如今,三族也随其衰弱而渐渐消亡。 今时今日,三古族还残存的族人数量已不足五百人。 良久。 一声复杂的叹息在溶洞中回荡,却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哎···” 白云生不再纠结此事,沉吟片刻,问道:“钧天殿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他此刻最想知道的事情,因为这关系到他的身世之谜。 一听到宗主尊讳,亭乱、千世和殷妙止三位大妖脸上的情绪瞬间超越了崇拜的层次,宛若听到了神明之音,见到了神明降临。 亭乱言情激动道:“宗主执掌神囷山,我三族隶属钧天殿麾下,分别传承门中三大武学《亘古》《窥天》和《湮灭》。据传宗主是一位自成天地的无上强者。” 白云生半信半疑道:“自成天地?难道他超越了灵魄境界?” 殷妙止道:“我曾闻谛听族的先祖流传,宗主大人已经破开灵魄境桎梏。” 白云生有些有气无力道:“原来是这样。” 他现在方才黄魄境和小营位,莫论钧天殿主,就算是殷妙止三妖的境界,已经足够能让他仰望无力。 “鬼知道我能活到什么时候” 白云生在心中黯然地叹息道。 一旁能看穿人心的殷将军,好像一眼便知晓了白云生的忧虑,微笑道: “公子不必多虑,修行一途在于滴水石穿,心平气和。心术不正或急于求成者恐生心魔,心魔一成,道行废一半矣。如今公子得到地煞心经,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而且公子体内还有不少宝贝能辅佐修行。” 殷妙止会心一笑,表示他已看穿白云生身上藏着的东西。 白云生哑然一笑,对谛听族的这种洞察力感到无奈又无力。 他也没有隐瞒,伸出右手,一座黑色小塔缓缓浮现,神秘的黑光萦绕在庄严的塔身上,让人心驰神迷。 锁妖塔一现身,三位灵魄境将军忽然单膝跪下,口中振振有词道: “属下通天!” “辟地!” “拘魂!” “拜见宗主!” 殷妙止三妖诧异的言行又一次惊着了白云生。 少卿,等千世三人起身,他才疑问道:“三位将军此行又是何意?” “呵。”殷妙止一改刚刚的严肃,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锁妖塔乃我钧天殿圣器,破兵器大限,成就将器之身,圣塔一出,如主亲临。” 白云生恍然道:“我说放眼倚帝山妖域,没一个知道锁妖塔的底细,原来它的出身如此神秘。” 现在看来,好像所有的线索都将他的身世,指向了那秘之又秘的神囷山。 殷妙止继续笑道:“锁妖塔乃是集攻击、防御、镇压于一体的顶级将器,共有七层,只有练成地煞心经方可完全炼化。在很久以前,我三族曾轮流掌管锁妖塔,用于族中弟子修行。” 白云生饶有兴趣道:“我能去第几层?” 一听到锁妖塔可以磨练修行,他就已迫不及待了。殷妙止三妖的出现,让他如临危山,而过于弱小的实力让他在这场天地博弈中也拙荆见肘。 殷妙止淡定道:“第一层应该没问题。” “什么?才第一层?还应该?” 白云生语气略微有些失望,但眼神却已经燃起了战斗的火焰! 殷妙止那双白瞳里闪烁着不知名的神光,让人无法琢磨,他道: “公子不必灰心,在下已测算清楚,凭你现在的底蕴和积聚,要突破至绿魄境并非难事。” “那赶紧告诉我怎么进去!” 白云生摩拳擦掌,黑色的瞳孔中火光愈盛,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杀气! “公子莫急,圣塔需要我三人共同开启。” 殷妙止说完也没废话,和亭乱、千世二人相觑一眼,六掌齐出,三束黑芒直入锁妖塔中。 片刻,塔身上黑光闪耀,宛如一轮黑色的月亮。 一阵强悍无比的冰冷气息压迫而来,白云生感觉仿佛一瞬之间来到了九幽地狱,鬼哭狼嚎似有若无,整个人不寒而栗。 “咔咔。” 一道微弱的声响传入白云生敏锐的耳朵里,那三丈高的锁妖塔最底层打开了一扇小门,那阵冷漠无情的威压便是从这扇门里流出来的。 殷妙止三位将军脸上无不激动满溢。 沧海桑田。这尊沉睡了几十万年的不世将器,终于再次被唤醒! 亭乱看向白云生,微笑道:“公子入塔后,塔中器灵会为你指引方向。” “呼!” 亭乱话音未断,白云生已经飞身跃入了锁妖塔中! 七杀步的速度快得让三位灵魄境将军都未反应过来。 半晌后。 塔外的亭乱看着恢复平静的锁妖塔,脸色有些不安地对另外二将道:“若是公子出来后让你我带路前往圣山,该怎么办?” 溶洞内安静了片刻,土支脉的光芒萦绕在每一个角落。 拘魂将军千世铁青着脸,沉声道:“此事容后再议,公子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未知之数。” 这位铁面将军似乎一点儿也不盼着白云生点儿好。 “只好如此。” 殷妙止同意地点点头,雪白色的瞳孔中神光暗隐。 第140章 战场惊魂 锁妖塔中。 “呼。” 一阵烈风将白云生瘦弱的身体吹进了一片陌生的空间之中,还没等他四处环顾,一阵强烈的压迫感顿时滚落下来。 白云生感受着压在身体上的莫名重压,缓慢的站起身,看向了这片从未见过的土地。 荒芜,是他对这里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的印象。 荒芜过后,天地间袭来一阵杀气,猩红的血腥味瞬间飘满了眼前的世界。 灰暗的云堆积在天边,远处黑山叠嶂,黑岭蔓延,大地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破碎的兵刃和战旗。遍地尸骸上的盔甲上血迹斑斑,一直堆积到最远处的山岭下。 白云生眼熟又陌生地喃喃道:“这个地方···是···” “唰!” 忽而一道银白色的亮光闪烁在眼前,白云生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团白光在慢慢跳动。四周空无一人,却有一道清晰的意识传入了他的脑海。 “恭迎公子。” 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在白云生意识中回荡。 “你就是锁妖塔灵?” 白云生半确定地问道。 “是。” “这是什么地方?” 白云生注视着那团不规则的光芒,继续问道。 “此乃锁妖塔第一层,倚帝山古战场。” “古战场?” 白云生惊诧地喊道,他这才将面前的场景和现实吻合了起来,这里正是一处战争结束后的破败战场! 白云生略作沉吟,也不废话,直接了当地问:“我该怎么做?” “锁妖塔共分七层,下面五层乃为修行之用。凭借公子此时的修为,可勉强呆在第一层。” 塔灵说话的语气十分生硬,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白云生面带冷色,寒声道:“勉强?好大的口气。” “我已为公子开启古战场。”塔灵丝毫不在意白云生的情绪,继续自顾自地道,“战场每隔两个时辰关闭一次,关闭时间半柱香,修行期间公子无法与我联系。” 话音一落,塔灵也不管白云生还有没有疑问,白光一闪直接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又沉入了沉沉的寂静之中。 “哼,我就看看这古战场到底有多厉害!” 白云生片刻也没等候,直接运起七杀步,飞速冲进入了尸殍遍野的妖域战场。 “呼呼。” 周围不觉一丝寒风,却听见猎猎风响。 白云生的呼吸声若隐若现,站在战场腹地,血腥味已经凝结成了一缕缕淡红色的血雾漂浮在他四面八方,耳边开始隐隐回荡起鬼一般的砍杀声,低沉细密,源源不绝,渗人心魄。 “呼!” 白云生再次运起七杀步闪转腾挪,试图摆脱耳边梦魇般的怪声。 他的脚尖踩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死尸都是历届倚帝山大战中死去的妖兵,他们一个个面向迥异,有的狰狞,有的坚毅,有的恐惧,有的连身体都不全。黑色的血块将尸体和沙地凝结在一起,破烂的铠甲,溃烂的伤口,加上弥漫在身边的血腥气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就算心冷如石的白云生也几欲作呕。 “咔咔···” “咔咔···” 忽然,一阵断断续续的奇怪声音传入耳畔,白云生一摇头,猛然提高警惕,业力盈荡在长生剑锋上蓄势待发。 “咔咔···” “咔咔···” 白云生停下脚步,脚底缓缓地摩挲着沙地转动身体,四处戒备。 “咔咔···” “呼!!” 突然,白云生右腿一沉,一只布满鲜血的手从沙地中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脚。 白云生想也未想,手起剑落,一道血溅飞出,一只干枯的狼臂躺在了沙地上,颤巍巍的蠕动着。 “呼。” 又一阵怪异的邪风骤然刮起,浓浓的血腥味劈头盖脸地扑卷而来。 “嘶嘶嘶嘶!” 只见兵锋如雪片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白云生飞来,几十个身穿破烂甲衣,浑身鲜血如注的妖兵大步流星地向他杀来! “来得好!” 白云生大吼一声,给自己提了提气,七杀步瞬然发动,噗噗噗,霎时间血剑如烁,一群妖兵再次成为了尸体。 “哼,不堪一击。” 白云生冷笑一声,他已感知到这些妖兵修为大都在橙魄境,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威胁。 “沙沙。” 不等白云生得意,刚刚被一剑封喉的妖兵竟然瞬间复活。霎时间,上百名躺在他身边的死尸猛然起身起,身上的铠甲恢复颜色,血迹也变成了鲜红,脸色惨白状若僵尸。 “呼呼!” 这群突然苏醒的妖兵招呼也不打,一瞬之间,刀枪剑戟从四处围攻而来。 “叮叮叮。” 白云生丝毫不惧,冷静地舞着长生剑,那些死尸的兵器一触即断,就像他们的死而复活的生命一样,毫无韧性。 “嘶嘶。” 白云生黑色的身影急速变换在包围圈中间,宛如一条黑色的游龙,每一次变换都有几十个“僵尸”倒地,不消半刻,这百余个复活的妖兵统统再死了一遍。 此时,白云生的呼吸已有些微重,只有挂在嘴角的冷笑依旧未变。 “沙沙沙沙沙···” 不到须臾片刻,方才倒下的死尸又宛如疾风骤雨般从东南西北蔓延而来,仿佛一道道冷箭,万箭齐发,万箭穿心。 白云生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糟糕。” 他刚刚暗忖一声。 “呼!” 浩荡的妖气凝聚成一阵强烈的寒风呼啸袭来。 成千上万的妖兵僵尸“浴血”杀来,四处去路皆被围得水泄不通,一阵阴寒猛地漫上了白云生心头。 这古战场里的死士,好像修为是为他“量身定做”似的,大都在橙魄和黄魄境,有长生剑在手,白云生以一当百不是问题,但面对复生的千军万马,他已不敢妄言脱身。 而更悲剧的是,这些死而复活的妖兵永远也杀不尽,死不绝。 白云生冷静如冰的心中禁不住生出几分抱怨,暗道:“不愧是锁妖塔中的修行。” 但周围直冲九霄的妖气却由不得他停留思索。 “呼。” 紧张的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几个呼吸间又是上百道兵刃杀来,白云生脚下的七杀步运转到极致,一瞬间,昏暗的战场中刀光剑影,五颜六色的业力如烟花般绽放。 这些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妖修,复生后实力会立刻恢复到生前模样。白云生刚刚击退一波围剿,刹那间,又有成百上千道业力攻击降临在他前后左右。 七杀步已经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半柱香后。 一道剑气终于破开白云生的防御,将他左臂的衣衫撕开,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血痕眨眼间愈合消失,这副被神秘人用长生剑重塑的身体,自愈能力如宝器般倍增。 但白云生已顾不上这些了,排山倒海般的兵刃形成一圈厚厚的围墙,他像是一块砧板上带血的肉,随时可能被剁成肉馅! 不到半刻钟,白云生的活动范围已经被无穷无尽涌上来的“僵尸”压缩到了周身十尺之内。七杀步被彻底限制,若是再这样被动下去,必将陷入无法挣扎的绝境。 八尺。 五尺。 两尺。 白云生几乎不用动,手中的长生剑锋就能切碎敌人的咽喉。 身上的黑衣早已破烂成条条状状,状若乞丐! 雪白的长发飞扬在空中,正在被业力气刃飞速割断。 忽而,一圈五彩光华从白云生胸口散出。业力的剧烈消耗让他不得不动用九黎玉。 至于九黎玉的结界他决然不会开启,此乃修行而非战争,生死之间更有突破之机。 “可恶!” 白云生还是忍不住暗骂一声,暗暗运足一口气,右脚狠狠地跺在血流成河的地面上,破身而起,长生剑一剑飞虹,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刚刚栖身的缺口瞬间被死尸淹没。 飞在半空中,眼下瞬间的场景让白云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俯身看去,这何止是成千上万,这简直就是置身尸海啊! “吼!吼!” 复活的妖兵宛如浩浩荡荡的行军蚁兽群,见猎物逃脱,齐齐抬头,面目狰狞地看着还在上升的白云生,那股生人味儿被他们死死锁定。 “跑!” 白云生脑海里第一个窜出了这个念头。 但他并未动用寒光纪图将自己悬浮在空中,那样就不是修行而成了真的“逃跑”了。 白云生眯起狭长的细眼,右手紧紧握住血色剑锋,“呼!”一个俯冲直接朝着远方的尸海掠去。 “吼。吼。” 宛如“泉涌”的死尸瞬间掀起滔滔“尸浪”,呼啸着朝白云生“逃跑”的方向滚滚追去。 白云生很快就落了下来,他气运涌泉,直接踩着无数死尸的头颅在“尸海”上踏“浪”而行。每一脚下去都有五六个妖兵哀嚎散架。 “吼吼。” 妖兵不断地倒下,却有更多的妖兵不断地站起。 几朵“浪花”落下,几波潮水激起。 无边无际的尸海嘶吼着他们古老的愤怒。 这原本是三古族用来训练弟子群战时用的方法,而此刻白云生孤家寡人一个,要面对不可力敌的敌人,坚持下的方法只有一个:托! 往死里托。 不停地透支业力,不停地转化业力,如此一去一回,周天轮转,让体内的业力愈发奔腾不息。 然而此举的副作用却是极大,如此消耗无疑大大加速了业力对白云生寿命的吞噬!但在修行和死亡这个无法避免的矛盾面前,白云生只能选择前进! 九黎玉的光华五彩缤纷,让白云生变成了黑红色的尸海中一朵奇花,花朵宛如一只精致的小舟,在汹涌的尸海中飘摇着,天地昏暗,四面八方回荡着悚人心魄的吼叫。 想要突破至绿魄境和中营位,必须在业力一次次的循环往复中找寻契机,每一次的循环都是对周天经脉的淬炼。 白云生完美地执行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不停地降落在尸海的各个角落,骚扰着茫茫僵尸大军。 然而,即便强硬如斯,也慢慢成了强弩之末。 “噗!” 终于,在不知经过了多少次“逃亡”之后,跃上半空的白云生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凌乱的白发沾满了血迹,黑色的瞳孔已漫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 意识中的疼痛痛彻心扉,白云生清晰地感觉到周身经脉在剧烈地颤抖,体内业力奔腾,心脏与丹田隐隐有一股随时崩碎的前兆。 就在弦崩前的一刹那,耳边的吼声戛然而止,澎湃的尸海顷刻间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一般。 “扑通!” 白云生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长生剑勉强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单膝跪地,整个人埋头无语。 沉静。 死一样的沉静。 倚帝山古战场恢复了地狱般的狼藉,所有的妖兵两个时辰前怎么躺着,现在还是怎么躺着,四周无风无浪。 “呼,呼···” 白云生缓慢地平息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无论体力、业力还是身体,他都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好在两个时辰过去了,若是再耽搁一时半刻,恐怕结果就不怎么好说了。 白云生又恢复了一会儿,借着长生剑站起身,再次环顾四处的古战场,心中顿生出了巨大的落差感,若非置身其中,决不能体会那种生死磨练的滋味。 柔和的白光再次闪现,锁妖塔灵出现在白云生头顶半空,白光里还是那个没有感情的言语:“公子,以你现在的力量,随时可以开始突破。” 白云生斜眼看了一下塔灵,莫名地笑道:“不,还要再等一等。” “古战场一旦开启,两个时辰内我也无法关闭,凭你现在的状态再进入,很难生还。” 塔灵毫不掩饰的话一向难听,尤其是在心冷气傲的白云生看来。 白云生眯起狭长的细眼,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道:“试试就知道了。” “你有半柱香的时间休息。”塔灵毫不理睬白云生的态度,说完直接消隐离开,古战场再次回归清冷寂暗。 白云生也没在意那些话,立刻盘膝坐下疗伤恢复。时间短促,他必须珍惜每一秒的休憩。 话说白云生之所以选择不突破,全然是因为他身怀“营魄”两重境界。 他一个人要修行“两个人”的业力,虽然力量比同等境界的修行者要强数倍,但突破所需要的业力却多了十数倍,而且白云生发觉,他的修为越是精进,需要积淀的业力就越多。 现在的他突破到绿魄境绰绰有余,但要同时突破至中营位却还不够。 虽然此时突破实力也会提高很多,但白云生要的是“营”与“魄”同时进阶。 很快,半柱香烧完了。 “沙沙。” 无尽的脚步声再次从四面八方围来,宛如催命的符咒将修行中的白云生惊醒。 白云生猛然睁开黑瞳,第二次进入了那个噩梦。他拔起插在地上的长生剑,剑芒指地,剑锋凛凛,一股特殊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时强时弱,时盈时缺。 “吼。” 第一波复活的妖兵挥舞着沾满鲜血的兵刃杀了过来,眨眼间已近半百之距! “呼!” 白云生身形急动,脚踏七杀步,幻出上百道黑色虚影,一时间白云生的影子比死尸还要多。 “叮叮叮。” “噗噗噗。” 兵器的断裂声和尸体的落地声此起彼伏,但冲上来的妖兵却有增无减。 白云生杀完一波,毫不犹豫地朝死尸少的一边冲去,长生剑迎着妖兵猛地横切,一道血色月刃横贯而出,将前几排的僵尸拦腰切断,稍稍打乱了妖兵的阵脚。 白云生脚步全不停滞,身影急晃杀完就跑,再次冲向了另一个死尸力薄之处,噼里啪啦又是一阵砍杀,然后立刻撤退,将战线拉到另一个方向。 “吼···” 越来越多、层出不穷的复活妖兵被白云生东一剑、西一剑牵着鼻子,不到半个时辰,无限复生、不知痛苦的尸海便已乱成一团,各个方向的妖兵混乱地碰撞在一起,整个古战场被搅成了一锅粥。 与一个时辰前不同,此时占据了主动的白云生已经渐渐把握住了尸海复活和流动的时机,他可以准确地判断出下一步该跑去哪里,从而引导妖兵复活的方向。 而唯一不变的是体内急剧消耗又形成的业力,这种加速的吞噬还在持续着。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漫无边际的尸海忽然消失不见,白云生从半空中缓缓落地,在脚尖碰触到地面的那一刹那,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嗤!” 长生剑狠狠地没入战场沙地,白云生立刻盘膝闭目,一团五彩光华蔓上全身各处,他将九黎玉吸收元气的速度开启到最大。不久,一个五彩斑斓的巨大元气漩涡出现在白云生头顶。 巨量的五行元气汇聚在一起,漩涡里浩瀚浓郁的元气以灌顶之势进入白云生体内,三团黑气隐隐于空,幻化成三朵黑莲若隐若现。 就在此时,一直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塔灵正默默注视着白云生,他虽然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灵魄,但论资排辈,绝对是这方圆天地上的化石级别。 “三花聚顶之相···想不到他这么早就触摸了这层境界,看来老主人对他很青睐。” 塔灵话音刚落,白光便消失在绚烂的光华之下。 半个时辰后,白云生缓缓睁开黑瞳,恍惚间两道神光射出,如若神灵。 “沙沙。” 熟悉的声响再次弥漫而来。 “吼···” 僵尸的低吼声从昏暗的天边一直飘到耳边。 白云生面无表情,盘坐的身体猛然腾空而起,长生剑破土而出。 “来吧。” 白云生眯起黑瞳,猛然俯身,正面冲向了茫茫尸海。 “嘭!” 他周身浓郁到化不开的业力破开空气,撑起了一团黑光,仿佛一颗陨石坠向鲜血淋淋的古老战场。 “轰!” 一声惊天的爆炸响彻战场,强烈的气浪卷着漫天沙尘,将一个个复活的妖兵震飞到了不知何处,不幸者四分五裂身首异处,幸存者倒地不醒奄奄一息。 “吼” 然而,浩瀚的尸海并未因白云生强悍的攻击有半分退缩,无穷无尽的妖兵前赴后继,踩着一个个倒下去的尸体朝着白云生杀来。 **之水,再次将倾! ······ 此刻,失界山山域的溶洞之中,殷妙止和亭乱、千世三人依旧寸步不离地注视着锁妖塔,等候白云生的出关。 淡黄色的土源气一圈圈地从塔下的土支脉中渗出,散向溶洞四处不见。 殷妙止三妖清晰地感受着支脉内的本源之气正不可挽回地流失,但他们却无能为力。 即便已经达到了灵魄境的超然之境,但面对支脉衰弱,他们还是束手无策。 天地间唯有五行神兽方可布置本源封印,而当初土神兽玄武亲自为这处支脉设下的封印,到现在只有一息尚存了。 亭乱凝视着漆黑的锁妖塔,有些不安道:“已经五天了,公子还没有出来。” 千世一张铁面毫无表情道:“不必担心,塔内有器灵在,公子不会有生命之危。” 殷妙止神慧的瞳孔里倒映着缓缓转动的黑塔,冷静道:“应该与营魄同修有关,公子想同时突破营位与魄位,恐怕不会容易。” 千世沉吟片刻,对殷妙止道:“通天,你想好了没有?等会公子出关若是问起来,那可就晚了。” “哎···” 殷妙止摇头轻叹一声,并未作答。 第141章 出关 锁妖塔第一层。 “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爆裂的五行元气聚成了一股强悍的龙卷气风,狂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所有妖兵直接被撕成粉末。 此刻,白云生悬浮在飓风中央,双手张开,借九黎玉之势疯狂的掠夺着锁妖塔中的五行元气。 五彩元气持续不断地涌进他体内,让他周身从内而外透出一层冰冷的血光,仿佛阳光下一块血玉。 “呼。” 倏地,龙卷飓风顿然消失,被吹得漫天飞扬的妖兵也如尘埃般不见。 “塔灵,关闭古战场!” 白云生对着乌云密布的虚空振声一吼,继而整个人落地盘膝闭目,一圈五彩光芒笼罩其身,当即进入了修行状态。 此刻,白云生体内的业力已将他的身体和经脉淬炼到了极致。 黑色的眉头死死地锁在一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到晗下,很快便湿透了衣衫。 奔腾的业力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冲撞都伴随着心脏和丹田的剧烈疼痛,每一次痛楚都足以让普通修行者昏迷致死。 白云生盘坐的身体深深地打了一个冷颤,脸色苍白如蜡,双唇无血,一丝丝血珠从四肢百骸渗出体外,被鲜血浸透的破烂衣衫显的比战场里的妖尸还要恐怖。 同时突破营与魄两个境界,让白云生的神经终于还是崩溃了。 失去控制的黑色业力顿时狂乱起来,疼得白云生识海里发出了阵阵惊鸣,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就在此时,一股更强大、更恐怖、更猛烈的黑色力量从白云生的识海中涌出,披荆斩棘般灌入经脉,涌入心脏,沉入丹田。 霎时间,**的业力仿佛哮天犬见到了二郎真君,瞬间安静下来,而那股力量直接接管了白云生的身体,重新开始锤炼经脉。 良久。 疼痛的消失让白云生从昏迷中苏醒。 就在他刚刚醒来的那一刹那,那股神秘的黑色力量仿佛点燃灯火后屋子里的黑夜触手,顷刻间收缩回流,眨眼间便消失在白云生的识海中。 但白云生却没工夫管这些。 “啊!!” 疼入骨髓的痛楚奔涌而来,让白云生忍不住大声痛呼。 “噗!” 一口浓血喷涌而出,白云生忽然失去了所有意识,稳如盘山的身体失去平衡,无力地缓缓倒下。 此刻在他体内,黑色的业力一股赢荡在心脏,一股激涌在丹田,上下涌贯于奇经八脉,开始迅速修复他破损的五脏六腑。 过了很久,或者很短。 “额” 白云生终于有了动的痕迹,几根手指在浑浊的战场上无力地比划着,毫无血色的唇间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喘息声。 不一会儿,他睁开双眼,那团白莹莹的光又映入了眼帘。 塔灵毫无语气的声音传来:“恭喜公子,突破修行大道第一座天堑,同时迈入绿魄境和中营位。” 白云生慢慢认清眼前的世界,缓缓移动双臂撑起身体,只觉里外上下疼痛全无。 他立刻内视身体,体内的伤势已经愈合八九,黑色的业力在全身经脉运行无阻,一股磅礴的力量感油然而生。 “呼。” 白云生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长气,在心中暗忖道:“终于结束了。” 就在此时,塔灵毫不客气地道:“公子,外面有人询问你的消息。” 白云生收起澎湃的心绪,站起身来。此刻他突破成功,同时跨越了人与妖修行之路上的第一道天堑,修为也是水涨船高,正是心情大快之时。 “刚好,我在这里也呆够了。请帮我开门。” “是,公子。” 塔灵说完,白光中射出了一束光,虚空中顿时霞光万丈,琉璃七彩,离开锁妖塔的唯一出口在十里外的缓缓浮现。 就在白云生即将离开时,忽然转身对塔灵道:“我什么时候能进入第二层?” “绿魄境或中营位巅峰。” 塔灵话音刚落,白云生挑了挑眉头,转身与霞光一起消隐在天空中。 此刻,一直安静地悬浮在山域溶洞中的锁妖塔忽然黑光大盛,让苦等的殷妙止三人精神猛然一震,刚刚落下目光,白云生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公子!” 亭乱三人齐声恭敬道。 白云生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眯着眼道:“三位将军不必多礼。” 殷妙止三人起身,看着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白云生,已经知道了此番突破的艰难和凶险。 当然最重要的是结果是好的。 ······ 半日后。 失域,圣灵坛。 白云生立于主座王阶之下,这是殿内唯一落座之处。 殷妙止、亭乱和千世三人站前,殷三辰、亭飞和千风三位族长站后。 白云生走上王阶,抚着温凉的王座,手指轻轻敲打着座背,缓缓道:“殷将军,你们对烟雨楼知道多少。” 此刻他重新带起了风云面具,黑色的魔纹一圈圈覆在银色的面具上,只露出了两只黑洞洞的眼珠子。 白云生继续道:“我也曾在中原各地打探过,没有人知道烟雨楼的真正实力,烟雨一百零八楼,第一楼在哪,楼主是谁?这些仍是一团迷雾。” 殷妙止俯身道:“公子有何想法?” 白云生并未回答,微笑道:“如果真如三位将军所言,我是救三族于水火之人,那么我也想请三位将军帮个忙。” 殷妙止、亭乱、千世三位灵魄境的不世大妖相觑一眼,似是早已决定,躬身一拜,道: “见公子如见宗主,宗主之命,无人敢违。请公子吩咐。” 三位族长也跟着弯腰下拜。 白云生也没有客气,话锋一转,命令道:“三辰族长,命你们在失界山散出消息,从今天起三古族重出江湖,第一个任务是秘查烟雨楼,我要知道他们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是!公子!” 谛听族族长殷三辰和另外两位族长单膝跪地领命。 白云生道:“辛苦了,秘查时不必与其纠缠。” “是!” 三位族长说完,识时地躬身退出三圣坛大殿。 过了一会儿,待三人离开,白云生才又打破殿内的安静,对殷妙止道: “殷将军可能猜出我在想什么?” 殷妙止心头一沉,暗叹一句该来的总会来,遂恭声道: “属下,不知。” “呵,”白云生轻笑一声站起身继续说,“我不是你们的宗主,汝亦无需自称属下。当初钧天殿视失界山存亡于不顾,任由尔等毁掉地壳将山脉沉于地底,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偷生四十万年,你们难道没有怨言?” “呼!”殷妙止三人听完背生冷汗,忽然齐齐跪下。 虽然白云生面带笑容,但那说话的语气却从灵魂里透着一股冰寒。 “属下恩承宗主天威,此生忠于钧天殿无二,无论生死成败,绝无半句怨言!” 三位灵魄境将军齐声喝道,声音抖擞。 “呵,三位将军请起,你们都是活了那么多年的老前辈,总给我这个年轻人下跪,我会折寿的。” 白云生三言两语说的是云淡风轻,而听的人却是个个咽了口口水。 “告诉我,通往神囷山的路。” 白云生收起笑意,声音里充满了一种从极寒之地吹来的冷漠。 第142章 晴天霹雳 死寂。 白云生问后,三圣坛大殿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殷妙止三人皆是一言不发,垂着头悄悄地面面相觑。 白云生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寒声喝道:“怎么,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通往自己门派的路!” 少顷。 殷妙止和亭乱、千世三尊大妖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双膝跪地。 在白云生冷眼的寒芒下,通天将军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公子,通往神囷山的路···我等确实未走过,只有三族先祖曾入山拜见宗主,不过” “不过什么?” 白云生冷眼喝问。 殷妙止迟疑片刻,最终决定道:“公子可听过酆都和天虞山?” 白云生有些莫名其妙地回应道:“酆都、天虞山和倚帝山并列南荒妖界三大妖域,我自然知道。” “其实···这三处地方都是钧天殿座下的分堂。而我们三人就是这一届倚帝山堂的堂主。” “你,说,什,么??” 白云生的诧异无从言起,殷妙止的话让他感到万分震惊,但他还是不明白这和通往神囷山有何关系。 殷妙止似乎早料到白云生的惊诧,没有理会继续说: “宗门所在之地关系重大,自古以来,只有历代堂主有资格前往神囷山朝圣,遂传有一份地图,我三堂各执其一。只有宗主召见之时,三图汇聚一处,方可显现通往圣山之路。” 白云生两手抚在座背上,闭目快速吸收着殷妙止刚刚抛出来的潮水般信息,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半盏茶后,白云生睁开眼,直接道:“地图在哪?” 殷妙止到嘴边的话噎了一下,瞟了一眼千世和亭乱,露出一副要死就死的表情,不再迟疑道: “公子,倚帝山的那份地图在四十万年前的地动中···丢失了。” 白云生一拍石座,这块万年九幽寒玉筑成的王座把他的手掌震得生疼,只见他眼中杀气毕露,冷言喝问道:“丢了?殷妙止,你在和我开玩笑?!” 亭乱三人当即惶恐,低头颤声道: “公子息怒,此为事实,我们曾倾尽三族之力寻找地图下落,但至今未得其踪迹!” 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恐惧在亭乱三位将军心中开始蔓延。 “咔咔。” 白云生紧握石背的指骨咯嘣作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下胸中的滔天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把身体靠在王座上,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整个人像一个气球慢慢瘪了下去,低着头淡淡道:“你们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属下告退。” 殷妙止三人如蒙大赦,全不犹豫,颤巍巍地起身退出了大殿。 此刻,这座并不宽敞的大殿显得异常空旷,将它千万年的孤独展现得一览无余。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伤心的年轻人在自我慰藉。 白云生靠在石座上,身体就快要向前倾倒,却还仰着头,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有回去的路,你都要把它堵死切断。” 一念生,万念俱灰。 不久前还沉浸在突破修为喜悦中的白云生,此刻陷入了极端的绝望之中。 从西荒妖界天帝山到如今,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过去,他不曾放过任何一点一滴的机会,但是老天却仍然一次一次阻断了他的去路。 巫云山上,当他恢复记忆,重认白鹭洲的时候,他以为这趟寻找结束了。可事实却截然相反,与他感情至深的妙手医仙,不过也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早一点的过客。 他不曾忘记,当他得知自己与钧天殿主有关系时的那份至深的激动,他以为很快就能找回自己,找回过去,所以才按捺着心思进入锁妖塔修行,而如今修行有成,眼前的结果却依然冰冷残酷。 此时此刻,什么天灭之难,什么受命于大任,什么生死仇怨,在白云生心中都已不重要了。 不过至少,上天没有将所有的希望泯灭。 路还在,希望也还在。 希望在,一切便还在。 ······ 白云生这一靠就是三天三夜,没有任何人进来打搅他。 对于一个绝望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打搅。 沉寂的三圣坛大殿听不见一点声响,甚至连白云生的呼吸声都微弱到了极点。 这种沉默是致命的,对于一个身负重任又迷茫无措的年轻人来说。 这一次,他好像更加深刻地明白了,当年在那个不知真假的毗卢境中,麒麟对他说起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过去与此事有莫大关系,或许你可以在这条路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与白鹭洲相认,原来只是这条路的开始。 三天后。 仍旧空寂的殿宇中。 “呼!” 突然,一股浓稠的黑气从白云生身后冲天而起,雪发如白蛇,狂舞似仇怨,一双黑色瞳孔杀气腾腾,顷刻间整个人状若妖神。 只见一束淡绿色的光从他的右臂亮起,一枚玉符悬在眼前。 他背后的黑色气流迅速将玉符包裹,仿佛一群蚀骨的虫蚁贪婪地扑在莹透的玉骨上,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不久,一束血芒冲破黑色业力的围困,直射殿顶,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第四束 不到三息,黑色气流便被冲散干净,留下一张耀眼夺目的黑符浮现在白云生面前。符纸散发着泼墨般的血光,吹得整个大殿气浪翻滚,风声鹤唳。 白云生气定神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张陌生的符咒,他身边的长生剑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至亲的血肉,又好像见到了畏惧的君王。 白云生的瞳孔似已石化,他死一般出神地望着黑符,不一会竟缓慢地迈着脚步向前走去。黑色符咒上画着不明所以的血纹,仿佛一根根裸露的血管,看上去万分妖异。 白云生体内冰凉的血渐渐沸腾起来,他能清晰又深切地感受到那股呼唤,来自灵魂的呼唤。 “呼!” 忽然之间,一束血芒从符纸上射出,点入白云生灵台眉心,他身体猛然停步,识海中赫然漂浮着四个红气缭绕的上古文字:地煞心经! “嗡。” 白云生猛然抖了一下身体,意识从停滞中苏醒,抬手一看那张黑色符咒已然落在他手中。 符纸近看透明如玉,冰冷若玄,轻若无物,纸间缓缓流动着一丝丝血气。 白云生眯起了狭长的细眼,意味深长地盯着手中的地煞心经秘籍,低声低语道: “既然这个世界不为我所变,那我就只好先把你踩在脚下了。” …… 七天后。 倚帝山后峰。 这里是妖域难得一见的美丽地方,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让人能短暂从压抑的黑暗气氛中走出来,得到片刻安宁。 “隆隆隆。” 一束三十丈宽的瀑布从天而降,飞流直下的银河落在顽石之上,碎出一片片雪白的水花。瀑布旁水雾弥漫,阵阵水汽扑在人脸上神清气爽。 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面对着急湍的瀑布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一身紫色肌肉的荆昊,他淡淡道: “荆昊领主,我已寻到三古族踪迹,殷一圣正忙鹊山之事,暂时无暇参与倚帝山的事,以后妖域就交给你了。” 荆昊紫色的铁面未改任何情绪,只是向前一步,双手捧着妖刀沧溟,单膝跪地,铿锵有力道: “荆昊领命,这是公子要的东西。” 白云生转身,沧溟也随着他的转身飘到他身前。 “沧溟我另有他用必须带走。你放心,从今以后很久,倚帝山不会再有叛乱之事,你只需休养生息便可。” 荆昊虽然人狠话不多,但绝对不是傻子。白云生一出此言,他心中便有了计较。 按照倚帝山不为人知的潜规则,妖王只传三古族血脉,而他紫豹熊一族远远不够,那么必是白云生在背后意会了三古族。这也令荆昊这位九尺英豪心中对白云生更加敬畏万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能够影响倚帝山最强大力量的人,岂是凡人? 荆昊领命道:“是,公子。荆昊必定倾尽余生,保妖域平定!” 白云生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公子且慢!” 白云生脚下的七杀步前无声息地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荆昊。他知道对方一直似有话要说,可自己现在的心情,实在提不起询问的情绪,便未理会。 “还有何事?” 只见人高马大的荆大王低头踌躇片刻,还是拱手敬道: “公子,巫云山之事,仍未了结。此番倚帝复统,只要公子一句话,在下一定带领万妖,血洗五大部洲!” 白云生在巫云山经历的事,倚帝山现存的所有领主都已有耳闻,但从白云生上山到现在下山,谁也没敢说什么。荆昊此时能说起此事,足见其对倚帝之忠心。 这也让白云生寒冰笼罩的心里升起了几丝感动,提到巫云山,他眼前又飞快闪过了无数个痛苦的画面,如今他孤身一人闯荡妖界,能有一人廖作关心,怎能不令其动容。 他何尝不相复仇?相反,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只是眼下之局势,已远非当初那么简单,而且他现在手上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复仇。 “不必。”沉默稍许,白云生断然回绝了荆昊,“妖域经此一战,已是元气大伤,不宜再动干戈。而且,现在中原还需要他们。” “是。” 荆昊见白云生声色冷酷决绝,亦不坚持,拱手退身。 “记住,倚帝山的獠牙,还不是最锋利之时……” “呼!” 凉风过,黑影闪。 白云生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而他最后留下的话音也点燃了荆昊内心的某种东西,让这位新妖王燃起了猎猎雄心。 第143章 少女玲珑 在南荒妖界有一片神奇的地域,它方圆几万里,盘踞在南荒中央,仿佛上天落下的一颗棋子,“一招”便将倚帝山妖域和天虞山妖域截然分开。 鬼海,一片盘踞大陆南荒的巨大湖泊,东西七千六百里,南北八千一百里。 这里便是白云生下一个目的地。 钧天殿主留下的三张地图还存其二,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剩余的两张,这就是还能让白云生重整旗鼓的最后希望。 半月后。 鬼海西,一片崇山峻岭崎岖中透着诡谲,矗立在倚帝山妖域与**大湖之间。 山风飒飒,密林重重。 一个黑衣青年骑着一匹寒白色的三角犀牛奔驰而来,青年脸上带着一副魔纹面具,看上去比这黑魃魃的山岭还要诡异。 白云生离开倚帝山妖域已经七天了,这是去往鬼海的必经之路,只要翻过眼前最后一座大山便能到达酆都妖域。 白云生勒住牛角,停下犀牛,抬头环顾着身边的高山危岭,气定神闲地说道:“长右山,果然有几分阴森鬼气。” 他拔出妖刀沧溟,看着冷幽幽的刀身,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应到沧溟兽的栖息处……” 可惜沧溟的反应让他失望了,刀身只是漂浮在空中没有丝毫动静。 寻找沧溟兽族的踪迹,这是白云生在天池上对沧溟内那个妖魂的承诺,如今是时候兑现了。 “看来只能上山慢慢找了。” “驾!” 白云生一声冷喝,座下的三角犀牛嘶吼一声,向深山中飞驰而去。此兽乃倚帝山中有名的坐骑兽,虽然白云生已经可以御剑飞行,但路途遥远,那种业力的消耗大可不必,况且三角犀牛的速度也慢不了多少。 不久之后,白云生周身高山耸立,寂静幽深,山上怪石嶙峋,古松遮岭,偶有妖兽穿林,和着兽蹄的踩踏声此起彼伏。 忽然,前方隐隐传来了一声呼救。 “救命啊……” “嗯?” 正坐在三角犀牛背上闭目修行的白云生睁开眼,向前疑声看去,迷茫的山道看不见尽头,但白云生却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听力。 很快,随着犀牛的疾驰,阵阵传来的呼救声已经带着清晰的哭腔。 “救命啊!救命!” 白云生眉头轻蹙,听声音是个女人,但在这荒山野岭中怎会突然冒出个女人来?怀疑的声音骤然袭上心头。 已被烟雨楼偷袭过很多次的白云生顿生警惕,但他并未停下三角犀牛的奔行,在转过一个似有七十度的弯角后,冷峻的山壁后出现了一片葱郁的女郎树,白云生清晰地感觉到林中有一大团掺杂在一起的火元气,但气息不强。 “呼!” 兽行疾风,片刻后一副遇难的场景出现在白云生面前。 只见一群暗红色的黑斑火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一个瑟瑟发抖白衣少女,那少女十一二岁模样,豺狗恶臭的口涎流在地上,映射着女孩涣散瞳孔里的恐惧。 突然,一道黑影如凛冬的风刮过兽群,二十余头黑斑火豺统统倒地归西,一个身穿黑衣的削瘦青年出现在少女面前。 “你……你是谁?” 虽然狼群被灭,但少女显然惊吓过度,惨白惨白的脸色没有分毫褪去。 白云生转过身,冷冷的目光看着白衣少女,道:“你似乎不该对救命恩人这样说话。” 少女一头草绿色的长发凌乱蒙尘,白皙的小脸上涂着脏兮兮的灰,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闪动着水珠子,那眼泪随时都在决堤的边缘。 如此楚楚惹人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有一种上前拥她入怀的冲动。 不过可惜,她遇上了白云生。 见白云生一直在原地未动,少女瑟瑟地站起身,一席雪白的棉布衣衫沾满了浊浊污迹,还挂着几条血斑,她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对白云生恳求道:“谢···谢谢你救了我。你能不能再救救我爷爷,他被火豺王拦在洞里了···” 白云生眯起细眼,凝视了少女片刻,“呼!”周围忽然刮起一阵黑风,将少女整个人抛向了空中。 “啊!!” 少女顿时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 接着她感到腰间一暖,一条有力的臂弯将她扶在半空中,少女眨了眨大眼睛,余惧未消地看着白云生面具后的黑瞳,只听到一声寒语: “他在哪?” 少女如此近距离地看白云生的面具,顿时吓得差点喘不上气来,小心翼翼道:“爷··爷爷就在树林后的半山腰上,那··里是黑斑火豺的巢穴。” “呼!” 一阵凉风急吹在耳际,白云生载着少女御剑朝山上飞去。 半刻后,白云生已经锁定了面前半山腰上的一股较强的气息波动,都是些未化形的妖兽,没有丝毫危险。 长生剑的速度极快,确认目标后几个呼吸便已到达。 “吼!” 一声令人作呕的吼叫从原始的洞窟中传来,只见一只长着三个脑袋的豺兽正在撕咬吞咽着一个倒下的人影。 白衣少女见此情景立刻眼泪直飙,凄惨地大声呼喊道:“爷爷!!” 白云生眉头轻蹙,抱着少女飞身落下,化指为剑,一道黑色剑气须臾间贯穿了三头火豺的脖子,咕噜,三只硕大的狗头滚落在地上,口中的血肉还在流血,六只妖眼死不瞑目。 “爷爷!” 少女此刻已顾不上害怕了,直接扑到那残缺的身影面前哭个不停。 “求求你,救救我爷爷···” 白云生刚走过去,就被少女抱住了大腿,泪眼汪汪地哀求道。 无奈,他只好略微感受了一下地上老人残躯的气息,可惜,已经太晚了。 白云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却足以将少女推向绝望的深渊。这种深渊,他以前也坠入过。 少年扑倒在老人的遗体旁,泪流不止。 老人的整条左臂已经被吞食,全身鲜血淋淋,苍发披散,脸上尽是擦伤,显然是和这三头豺兽过了一番死拼。 白云生看了一眼地上黑斑火豺王的尸体,心里霎时奇怪。 在来长右山之前,他已对此地的地形熟记于心,传说这是一片被诅咒的山脉,山内万物如枯柴,无水无草,那这些豺狗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更让白云生奇怪的是,这对爷孙没事跑到这诅咒之地作甚? 要说路过可不像,因为他已注意到老人的尸体旁有一个竹筐,白云生认得那是采药人用的药筐。 “来采药?这山上连棵草都没有,哪来的药?” 白云生在心中暗忖着,丝毫没对老人的死表示任何哀痛。 半个时辰后。 白云生出于好奇的同情心,帮助少女将老人葬在了山脚,可怜老人一生碌碌,最后却落得个客死异乡的结局。 不过白云生可没闲工夫在这里耗下去,遂淡漠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抹去眼角的泪迹,从坟前转过身,鼓着红肿的双眼,更咽道: “我姓玉,叫玲珑,大哥哥你呢?” 被哭声折磨枯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怜,但白云生却心如止水道: “白云生。” “白大哥,谢谢你救了我,还有···我爷爷。” 玲珑低下头,强忍着不回首,浅浅的瞥了一眼身后黑灰色的坟墓,连个墓碑都没有。 “你的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白云生并没有要带着这花季少女一同上路的意思,他刚刚已彻查了玲珑的气息,没有丝毫的业力修为,体内的元气也极弱。 “我···我没有家。” 玲珑听白云生此语,眼角一酸大泪珠差点又滚落下来。 白云生没有任何动容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玲珑更咽道:“我们来自五柳城,爷爷是城里最有名望的采药师,听爷爷说他被城主命令来这里采一种药,却想不到……” “五柳城?”白云生心里思索着,这个地方他来的时候路过了,那是座妖人边界的小城,人族与妖族混杂,他也的确耳闻五柳城主仗着天高皇帝远,飞扬跋扈,是那一带最大的恶霸。 白云生沉吟片刻:“采什么药?” 玲珑却轻摇摇头,嘟着嘴说道:“我没见过,只听爷爷说那药叫血陀罗,很危险。” 白云生眼角微微一挑,顿时来了兴趣。 这小玲珑所说的血陀罗正是这长右山最有名的东西,不过早在很久以前便灭绝了。 据说此花花盘硕大,盛开时足有一丈方圆,七朵花瓣呈现七种不同深浅的血红色,血色会在花瓣间缓慢流转,看上去就像流动的血,十分诡艳。 但很快一个不对劲的念头便在白云生心里升起,他刚刚飞速回想了一遍《易水经》中有关血陀罗的记载,却惊人的发现,它的赫赫大名完全是因为一种丹药的存在。 鬼灵散,服后可让修行者一个时辰内变为鬼灵之体,修为提升一境,不知疼痛,不死不灭。当然这种丹药和毒药没什么区别,因为鬼灵之气一散,服用者会当即毙命。 白云生在心中默默念完,双眼中射出了几缕寒芒,看着一脸悲戚的玲珑,问道: “你爷爷可曾告诉你采这药的用处?” 还深陷在至亲去世悲痛中的玲珑被白云生的目光盯得浑身打了个冷战,颤声道: “我…不知道,爷爷没告诉我,他只是叮嘱我这件事非常危险,千万要保密。” “鬼灵散,鬼灵散···”白云生在心中咀嚼了几分玲珑的话,放下迟疑道:“我送你回五柳城。” 玲珑却像见了鬼似的吓得魂飞魄散,颤抖地小身板,拼命摇头说道:“不……我现在回去,一定会被城主找到的……” 白云生看着玲珑恐惧的表情,心里莫名一笑,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带着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上路,毕竟他不是去度假,而是与赴死无异。 沉思片刻后。 白云生转头看着俏脸苍白的玲珑,“嗖!”一道无形的光从他双眼射出,瞬间将玲珑凝固。 白云生动用月度之术将玲珑心中的秘密窥探得一清二楚,一个俗世的普通人根本没能力抵抗。 结果让白云生是放心的,这个玲珑少女背景并无任何异样。 此地不宜久留,他收起了最后一丝疑虑,还是决定带这个相遇不到一个时辰的少女一同上路。 这种奇怪的际遇他还是第一次,可能是他情感里并未泯灭的同情,让他无法丢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吧。 第144章 长右山 雄伟阴森的长右山傲然矗立在眼前,暗黑色的岩石一层叠着一层,暗黑色的山峰一座藏着一座,将这里的神秘掩到了目不可及的老林深处。 到了山脚,墨荫荫的松柏下隐约有条狭窄的山路,怕是连三角犀牛的一只蹄子都放不下。 白云生抱下玲珑,将三角犀牛留在山下,两人一同御剑向山顶飞去。 单纯的玲珑并没有察觉白云生刚刚的探视。此刻,她站在急速飞行的长生剑上,一双小手紧紧抓住白云生衣襟,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下偷瞄着。 不久,高耸入云的长右山巅映入眼帘,在最高最深的一座峭壁上,一座黑漆漆的洞府赫然出现,仿佛一只凶兽的血盆大口,怒吼苍穹。 “呼!” 白云生二人落在庞然的山洞前,顿觉一股阴森之气袭上心头。 洞口足有七八丈高,狰狞的黑石宛如风化了千万年的獠牙,要把入洞的人生生撕碎。 “白大哥,就是这里了。” 玲珑扬着小手指着深邃的洞窟说道。 这里正是她和爷爷进去采药的地方,但是不幸在洞中遇到了黑斑火豺的袭击,靠着老人仅有的一点修为,才一路逃下半山去。 “幻冥洞天。” 白云生面具后的黑瞳盯着洞窟右上方浮刻的四个妖族文字,一字一字念道。 “呼!” 白云生轻舒一口气,心想好歹找到沧溟兽的“老家”了,但愿这里面还有遗族存在。 白云生将长生剑握在手中,没有理睬玲珑,直接向洞中走去。 可能是死亡的阴影还没有剥离,玲珑紧张地一句话没再说,连忙快跑几步紧紧跟在白云生身后。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慢慢消失在獠牙兽口中。 “吼……” 就在白云生二人进去后不久,一只长着三只脑袋的黑斑火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这副模样竟和白云生杀死的黑斑火豺王一模一样。 三头豺王目光诡异地看了一眼幻冥洞的入口,化作一阵褐色烟尘消失不见。 这洞府看起来幽深,走起来却并不深远。 白云生和玲珑不到半柱香便走到了洞腹,但眼前的场景却让二人一脸惊愕。 面前是一个宽敞的石洞,四周一览无余。石壁上布满了一条条隧道,大大小小的洞口足有上百个,洞口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光芒,仿佛一只只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这么多洞口,哪一个才是出路?” 白云生蹙眉自语。他把眼睛瞪直了看了半天依旧没看出什么名堂。 无法,白云生只能闭眼仔细感知每一个洞口,试着能找到点什么。 可过了好一会儿,他锁着同一样的眉头睁开眼,所有的隧道都一模一样,毫无特征可言。 “嗖!” 一道黑色的剑气从白云生指尖射出,在其中一个洞口的墙壁上刻下一道印痕。 他向前迈出一步:“我们走这里。” 小玲珑天真道:“白大哥,这是入口吗?” 白云生头也不回地冷然道:“不知道。” 玲珑吐了吐小舌头,不再多言,挪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一刻钟。 白云生二人走出了隧道,刚想轻舒一口气——这毕竟不是条死路,但悲剧的事情发生了,走出洞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又是一片发光的洞口,密密麻麻让人看得有些晕眩。 “怎么回事?” 白云生眯起细眼,瞳孔中寒光流露。 稍后,他领着玲珑走入了一条隧道。 同样的时间过后,同样的场景出现。 不只是白云生,就连小玲珑都感到了不对劲,但她能感觉到白云生身上渐渐升温的情绪,遂乖巧地没说话。 “难道是洞中洞?” 这次白云生直接拉住玉玲珑的小胳膊,运起七杀步扎进了一条隧道,然后是另一条,再一条······ 直到走过了十条隧道后,白云生和玉玲珑停在了一处洞口前。 眼前的石壁上赫然留着白云生当初留下的剑气刻痕。 玲珑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白云生的高速行进,探着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白大哥,我们··是不是一直在绕圈子?” 白云生点点头,一句话没说。 眼前的困境让他罕见的一筹莫展,纵然他已踏入中营位和绿魄境,跻身江湖高手行列,但凭这点业力想要探查所有的洞口并不可能,也不现实。 “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白云生暗自忖度着,从背后拔出一把黑刀,正是妖刀沧溟。 “此乃沧溟故地,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应到什么。” 白云生将自己这份意志传递给沧溟,一开始丁点儿动静没有,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白云生准备收起刀刃再想办法的时候,刀身上忽然闪起一阵微弱的黑光。 “有了!” 白云生心中一时激动。 只见沧溟妖刀在半空中缓缓转动了几圈,便朝着其中一个洞口慢慢飞去。 “走。” 白云生对身后的玲珑说完,接着跟着沧溟走进了隧道。 倚帝山妖域的第一圣刀就像司南罗盘一般带着白云生二人朝幻冥洞天的深处走去,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绕回到原地。 这条隧道格外漫长,沧溟身上发出的黑光忽强忽弱,仿佛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两人跟随沧溟穿过最后的光亮,眼前乍现的景象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只见一座宽敞如湖的洞天铺在面前,洞天中央兀立着一座高耸的坟墓,弧顶圆身,约有百丈高,墓前立着一座古朴的石碑,碑上刻着四个惊悚的妖族大字。 即使隔了二十几丈,白云生还是清晰地认出了碑上的字迹。 “沧溟兽墓。” 他震撼之余,又停留了片刻,确定没有危险后带着玲珑朝坟墓走去。 而他们身前的沧溟妖刀早已急飞到墓碑前,不停地徘徊起来,似乎是想进去却又进不去。 来到墓前,白云生不得不抬头仰视,如此雄阔的墓地究竟是来安葬谁的?除此墓外,偌大的洞天中竟然再无他物,这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 就在一男一女啧啧称奇之时,“呼隆隆”,忽然,阵阵巨石的摩擦声从脚下传到两人耳边,在墓碑底竟然开了一扇石门,露出一瀑石梯通往深不见底的地宫。 白云生和玲珑呆若木鸡,而沧溟妖刀却像归家的游子,迫不及待地飞了进去。 第145章 北山之秘 “走,我们下去。” 白云生说完和玲珑紧随而入。 没过一会甬道便降到了尽头,两人却四处找不见沧溟的影子。 “吼,吼。” 忽然,一阵熟悉的吼叫传来,白云生抬头一看竟然是他们在山外遇见的黑斑火豺,而这里的黑斑火豺竟然都是三头的。 “白大哥···” 玲珑对此物余惧未消,当即躲在白云生身后拉着他的衣角不放。 白云生右手一抬,刚要手起剑落,那些三头黑斑火豺却全都摇摇尾巴转身离开了。 “嗯?” 见火豺并无敌意,白云生迟疑片刻便恍然明白,这些妖兽可能是有人圈养的,它们现在应该是要带自己去往它们主人那里。 打定主意后,白云生放下长生剑,带着害怕的玲珑跟了过去。 这是一条用琉璃石铺成的冥路。 平整如玉,玉中见影。 路两边的灯盏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十几头黑斑火豺走在前面,路的尽头是一座蓝绿色的殿堂,烽火辉煌,却透着一股阴森幽冷。 白云生和玲珑踏上琉璃石阶,三头黑斑火豺停在了门口,二人便听见一道礼貌的声音传来: “能进来这里的都是朋友啊。” 殿堂内,一个青发中年人正站在一方石台旁,面带微笑,如沐春风。 石台上刻着一块黑菱石。 他的头发很奇特,青色的发梢处渗着嫣红色,眉心刻着一枚蓝菱印记,普通之极的脸上透着一股俊朗之气。 不过最吸引白云生目光的,是那把黑色妖刀沧溟此刻正浮在神秘人身旁的石台上! 白云生下一眼便认定了此人的身份,遂走上前躬身道: “在下白云生,特来拜见沧溟兽王!” 毕竟当年在巫云山上沧溟兽魂帮了他大忙,所以他的态度也十分客气。 中年人并未否认自己的身份,笑道:“听说你这位新妖王把倚帝山搅得是天翻地覆。” 白云生出奇地谦虚道:“前辈言重,只是些分内之事罢了。” “你无需喊我前辈,吾名北山,这把沧溟中的一缕先祖残魂我已觉察,多谢你将它带回来,能够安息故族,想必是先祖最大的心愿。” 北山看着沧溟叹息道。 白云生躬身抱拳,淡定道:“这是在下答应之事,前辈亦勿谢。” “既然如此,我便不留阁下了,一个时辰后沧溟自会回到你身边。” 北山出人意料地下达了逐客令,让白云生心头微诧,但接着他便听到了北山的传音: “今夜子时,长右山后望雪坡,恭候大驾。” 白云生压下了心头疑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北山,便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玲珑离开了幻冥兽墓地。 出来的路极为顺畅,因为北山直接用挪移之术,将他们隔空送出了幻冥洞天。 天色已晚,白云生带着玲珑下山找到三角犀牛,二人在山脚下寻了一处山洞当做暂栖之所。 白云生自是无须进食,所幸在租购三角犀牛时,他在城里买酒顺手买了些吃的,让小玲珑不用在这荒山野岭饿肚子。 夜渐深。 长右山彻底变成了一座鬼山。 四周一点动静也没有,寂静得让人心慌意乱。火红色的篝火在山洞里跳跃着,仿佛坠落凡间的一点星光点亮了漆黑的夜。 小玲珑早早便已睡去,白天的生死劫难已经让这个毫无修为的小女孩精疲力尽,一闭眼就熟睡过去。 白云生则在一旁盘膝参悟《地煞心经》。 三角犀牛安静地卧在洞口,这种耐力耐跑的坐骑兽可以几天几夜都不需进食。 子夜很快降临,漆黑的夜空看不见一颗星辰。 白云生悄悄起身,在洞口用业力布下了一个结界,又把三角犀牛赶到洞口守护,才踏上长生剑御风飞去。 半盏茶。 长右山后望雪坡,这里曾是长右山最美的地方,春夏赏花,秋冬慕雪,如今却只有一片凉岑岑的漆黑。 “你很准时。” 白云生刚落地,北山的声音便传来,他们两人站在望雪坡的悬崖峭壁上,风起甘凉。 “北山前辈之邀,在下不敢怠慢。” 白云生延续了白天的礼貌,幻冥洞天中的那尊巨墓依然萦绕在他脑海中,他隐约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大隐秘。 但令白云生意想不到的是,他刚说完,北山便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恭声道: “属下沧溟兽族北山,拜见公子!” “你也是钧天殿的人?” 风云面具遮掩着白云生的惊诧,他一语双关地问道。 “公子,沧溟兽族隶属酆都堂治下,受宗主终生之命看守鬼门关,也一同守护着酆都的木本源支脉。” 北山说到此处眼神忽然一暗,声音变得异常沉重。 白云生一听立即感觉背后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北山很快说出了一个让他无奈又悲愤的消息: “长右山在四十万年前遭受突袭,整个沧溟兽族几近泯灭,流传至今只余我一人苟活于世。公子在洞天中所见墓地便是整个兽族之墓!而从那以后,木支脉中的封印也随之被毁,到如今几十万年过去,支脉已枯竭溃灭。” 白云生脑海中闪现了幻冥兽墓中的那块黑菱,那应该就是镇守酆都妖域的五大支柱之一。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手法,相同的结局。联想到倚帝山妖域三古族的遭遇,白云生的情绪再次紧张起来。 思索了很久他才问道:“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北山印在血脉中的仇恨一下子烧了起来,咬牙愤恨道:“是一群黑衣杀手,他们的实力很强,据族中文字所载,当时一共有超过一百名的大营位和蓝魄境杀手袭击,不到半个时辰,整座幻冥洞天便已崩溃瓦解。” “一百名?” 白云生听得顿时头皮发麻,如此强悍的力量放眼天下,到哪里都是碾压之局。 他无法想象江湖上什么势力能有如此强悍的实力,如果是烟雨楼,那么这个推测真的是糟透了。 孤月悬空。 白云生望着悬崖外黑郁郁的山岭,沉重道:“想必长右山的巨变也是木支脉衰弱的缘故吧。” 北山的青瞳中隐晦地闪过一缕悲伤,声音更加低沉: “不错,木支脉的封印被破坏后,木源气的疯狂流失也带走了长右山的生机。山上的生命开始一天天枯竭,直到今天这副模样,所以世外之人才称这里是被上天诅咒的地方。平时我借鬼门关的鬼气用业力创造出那些黑斑火豺,把它们散在山脉各处当做耳目。” “一场战争毁了一方生灵,哎···”白云生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悲悯,他道,“那场灾难可有神兽参与?” 北山是个聪明人,很快便嗅到了白云生话后的深意,遂道:“当时只有一群黑衣杀手,并未有其他力量出现。” 白云生也不再多言,只在心里忖道:能被烟雨楼灭掉,当时的幻冥兽族中应该没有灵魄境的妖修,事不宜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思索片刻后,白云生话锋一转对北山道: “鬼门关可是通往酆都的入口?” 北山点头:“正是,酆都身在鬼海之底,名满天下,却少有人知道其入口。很久以前,鬼王大人又在长右山设下鬼门关,唯有沧溟兽族领路方能通过。” “从来只有人做鬼,一生难见鬼做人。” 白云生喃喃着一句流传在方圆天地上的谚语,随后声色一冷,道: “走,去鬼门关!” 第146章 鬼门关下少女惊 拂晓。 长右山迎来了一个新的白昼。 山洞中的篝火冒着一缕缕青烟,小玲珑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一道黑色背影映入眼帘。 “白大哥···” 玲珑娇柔的声音有些慵懒,白云生头也不回地站起身,寒声道: “我们该走了。” 说完人已经走出了山洞。 玲珑小嘴巴微微撅起,她以前可没受过这样的冷遇。但白云生身上的那股冷漠却让这个初入世的小丫头乖乖闭上了嘴巴。她利索地“起床”整理了一下衣服跟了出去。 二人骑上三角犀牛,白云生在前玲珑在后,沿着山路朝着长右山东边走去。 “白大哥,我们要去哪里呀?” 玲珑从犀牛的背囊里拿出奇异果一边吃,一边问。 “酆都。” 白云生似乎心情不怎么好,只是淡漠地说了两个字。 “哦···” 玲珑独自做了个鬼脸,安静地吃着东西。至于白云生说的什么酆都,她短暂的生命里听也没听过,根本不知这南荒妖界三大妖域的威名。 寂静的长右山脉无情地向人展示着它的荒芜和孤独,这片世间曾经辉煌无限的天山宝地,就像它曾经的主人——妖族十大妖兽之一的沧溟兽一样,已经落到了暗无天日的谷底。 东去的路异常平静,长右山里本就没什么活物,自然也不会有阻拦。 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十分淡定地驾着三角犀牛,小玲珑吃完早饭好奇地四处观望,被白云生的冷漠“冰”得一句话也没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冷峻的山岭渐渐落在身后,前路的上空却忽然漫起了一层薄薄的灰雾。 “驾!” 白云生忽然一声厉喝,跨下的三角犀牛猛然飞奔起来,吓得他身后的玲珑一阵惊呼。 雾气渐浓。 不到片刻间,两人一兽消失在灰色的烟霭中。 “呼。” 灰色的浓雾缭绕在白云生和玲珑周身,带着浓浓的诡异和阴森,耳边隐约间有声响传来,宛若靡靡鬼音渗人心魄。 “白大哥···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啊?” 玲珑颤抖着小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白云生的衣襟不放。 白云生黑瞳一凝,并没有回答,依旧驭着三角犀牛飞速前进。 “呼!” 忽然,一道强劲的冷风迎面扑来,风中夹杂着凌乱的嘶鸣声。 “吼!” 三角犀牛一声闷吼,前蹄猛然停下,瞬间将背上的二人掀飞出去。 白云生一把揽过玲珑的腰肢安稳地落在地上,右手向前一挥,一道黑色剑气横切出去,扑来的鬼风霎时被冲散。 三角犀牛俯下兽首安静地站在一旁,似是被鬼物震慑,竟寸步不前。 “看来我们只能走过去了。” 白云生淡漠地看了一眼玲珑,已经迈出了脚步。 小玲珑被吓得瞪着大眼一句话也不敢说,森森的鬼气让身边温度也降了许多,并不厚实的衣服上传来阵阵寒意。 不一会儿,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很快又消失在浓雾中。 “喋喋。” 他们向前走了大约百步,突然,安静的迷雾中传来细细的鬼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密,而且正向白云生二人靠近。 “喋喋喋喋。” “呼!” 幽冷的鬼风再次刮起,顷刻之间,两人四面八方的灰雾中涌出了无数道恶鬼影,将他们团团围住,恶鬼张着青色的獠牙,手持残破的鬼头刀砍了过来。 只见一道血光乍现,长生剑宛如一条血蛇狂舞,将冲上来的鬼影一个个绞碎。 但这一剑却像打开了魔盒,更多更凶的鬼影从雾中杀出,狭窄的迷雾中一时间鬼哭狼嚎,混乱不堪。 深深的恐惧感在玲珑的俏脸上写得满满当当,她不停地摇晃着白云生的衣襟,哆嗦着粉唇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呼救,但尖戾的鬼声让白云生对其视若罔闻,不为所动。 “吼!” 一只恶鬼从后面突破长生剑的绞杀冲到了玲珑面前,“啊!!”惊吓的小女孩一阵高亢的尖叫。倏地一道剑芒瞬间戳破鬼头,恶鬼消散不见。 “吼吼吼···” 无尽的恶鬼不停地从浓雾中杀出,仿佛打开了一扇地狱之门,几个呼吸间便将白云生二人淹没不见。 与此同时,在迷雾上方的百丈高空里,有两道身影凌空虚立,细细一看,其中一人是白云生,另一人是沧溟兽王北山。 白云生脸上的风云面具遮住了所有的表情。他俯视着下方迷雾中正在拼命胡乱挣扎的少女,毫无感情地说: “这样做是不是残忍了点。” 北山一张彬彬有礼的面孔上丝毫没有同情的神色,反而冷酷道:“如果能探清她的虚实,也不算什么。” 白云生道:“昨夜你说玲珑有问题,可是与血陀罗有关?” 北山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不错。长右山久无人烟,她和那老头一入山我便知晓,那老头竟然胆敢深入洞天,我用幻术问出其意图,继而抹去他的记忆让黑斑火豺驱赶他们下山。据我所知,血陀罗和上古时期一种歹毒的丹药有关,所以我才怀疑这背后有蹊跷。” 白云生眨了眨眼,并没有露出怀疑的神情:“我曾对她用过月读之术,并没有看出什么,会不会想多了。” 他淡漠的话语中留着一丝忧虑,并没有对北山提起鬼灵散之事。 北山也没有固执己见,只道:“公子,这个我也无法保证,沧溟兽虽不比谛听,不过对于幻术还是颇有心得。我第一次见这女孩时并未有疑点,不过第二眼再看,便感觉她的身体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所以我猜测是有人在她体内种下了强大的幻术,她并非没有修为,而是被什么掩盖了。” 北山半肯定又半猜忌的解释并没有让白云生满意。 又过了一会儿,迷雾中的玲珑早已惊吓过度,昏厥过去,但站在高空的二人仍然没发现任何线索。 白云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即使她被人操纵,那也是她不知情,你也看到了,她刚刚的反应完全是出自本能。” 北山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白云生挥手打断: “好了,此事以后再论,我必须尽快赶往酆都。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边一定也出了大事!” 说完白云生不给北山多言的机会,纵身落入迷雾,来到昏倒的玲珑身旁。 北山也没办法,纵然他修至蓝魄境,还是没能发现端倪,况且白云生说的也不无道理。 “呼。” 北山袖口一挥,山谷中一阵狂风顿起,将灰色的迷雾尽数吹散。 “哒哒哒。” 三角犀牛的兽蹄声回荡在离开长右山的悬崖下。 忽然,白云生背后一声惊呼乍起:“白大哥!!” 小玲珑猛然清醒,大声呼喊着。 白云生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回头继续赶路。 “白大哥,好多鬼啊!快跑!!” 玲珑清脆的声音里充满了慌乱,仿佛是真的撞见了鬼,吓破了胆。 白云生头也不回地冷声道:“光天化日,何来鬼怪?” 一句话让兵荒马乱的玲珑瞬间冷静下来,她转着小脑袋快速地环顾四周,确实除了黑漆漆的悬崖峭壁什么也没有,周围静悄悄的,哪里来的鬼影子? “难道我刚刚在做梦?”玲珑鼓了鼓小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啊,白大哥,我真的见到鬼了!” 白云生目视前方,淡定道:“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什么事都没做。” “难道真的是梦?” 小玲珑低头一看,自己的两只手还紧紧地抓在白云生衣襟上,已经浸满了汗渍。 “呼。” 她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定了定心神问道: “白大哥,我们快到了吗?” “当然。” 白云生说完,忽然拉住前进的三角犀牛,双眼望向远方。 “哦?” 玲珑努力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大眼睛瞬间惊呆过去。 就在前方三四里外,一片无垠的灰色一直铺到天的尽头,地的尽头,与天地染成一色。远不见山,近不见岸,烟波浩渺,气蒸霞蔚。晕沉沉的烟气缭绕在灰蔼蔼的水面上,鬼气腾腾,让人看久了顿觉阵阵烦躁。 玲珑想不到,自己在这个年纪就能看到世人三世也见不到的密境,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诡异的风景竟然看呆过去,小嘴巴一张一合喃喃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海···” 白云生目光如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弥漫在鬼海之上浓郁到恐怖的五行元气,这座占据了南荒妖界近三分之一土地的湖泊,其壮观和神秘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驾!” 白云生手下一紧,三角犀牛载着他们来到鬼海岸边。 第147章 酆都妖域 远观惊诧,近望震撼。 这种震撼不是来自山的高,地的厚,而是来自水的浩与瀚。 鬼海中的水无风无浪,平整如镜,远眺去,整个鬼海仿佛一块天降的铅玉,镶嵌在黑色的大地上。雾气缭绕在整个湖面,不浓不淡,不聚不散,隐约中泛着霞光,映着流彩。 白云生按照贩兽人教他的方法,用意志将三角犀牛遣返,这种训练有素的坐骑兽会自行回到五柳城。 “这水好奇怪。” 玲珑注视着平静的水面,一脸疑惑,她没对这骇俗的风景感到畏惧,反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白云生眼中的光还算镇定:“鬼海名为鬼海,异于平常之水并不奇怪。” 他尽快恢复了冷静,他望着远处的水面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玲珑好奇道:“白大哥,我们怎么过去呀?这地方连条船也没有。” 白云生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笑:“既然是鬼海,自然只有鬼才能渡。” “鬼?” 玲珑一听这个字立刻浑身冰凉,这个小丫头可是吃够了鬼的苦头。 白云生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炷香,俯身插在脚下。 玲珑天真地问道:“白大哥,难道你要烧香拜佛请菩萨帮忙吗?” “这是招魂引,凡火是点不燃的。” 白云生说完,指尖凝起一丝业力注入招魂引,接着一缕缕黑色的烟气从引子里冒出,在白云生身边绕了几圈后缓缓升空,和湖雾融为一体。 然后,白云生重新望着远处的湖面,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不到一刻钟,宽阔平坦的湖面上蓦然出现了一条乌篷船,船影越来越近。 小玲珑兴奋地指着船,大叫道:“白大哥,船真的来了!” 乌篷船仿佛是在冰面上滑行,没有惊起湖水的一圈波纹,船尾站着一个撑船人,头戴斗笠,身披麻衣,看不清相貌。 “上船。” 撑船人的声音低沉又冷漠,像是坎辰部洲万年冰山上的雪。 “有劳了。” 白云生微微点头,拉着玲珑迈上乌篷船,撑船人摆渡回首,朝着鬼海驶去。 平稳的小船上安静沉闷,船夫一言不发地撑着船,白云生独自站在船头眺望沉思,只有小玲珑无聊地不停盯着船夫看。 船夫灰色的破旧斗笠下露着一圈厚厚的络腮胡,但看不清眼睛和鼻子,身上穿的麻衣不知道多少年了,千疮百孔,大半的麻线已经散落。 船不知漂了多久。 在这水天一色的茫茫鬼海中,船上的人很快会失去时间与方向。 白云生拿出从倚帝山带来的青云酒壶,坐在船头仰头便饮,灼烧的火热顷刻间荡平了湖上的落寞。这是他从三角犀牛的背囊里留下的唯一东西。 酒喝尽了,倚帝山的影子也彻底远去了。 热气在经脉中滚滚流淌,这用火烈草酿成的酒果然不同凡响。 可白云生仍旧心如止水,面不改色。自从经历了那次妖域大战,又知晓了三古族的隐秘,他一直让自己保持这个样子。 坐在船舱里的小玲珑没有出来凑热闹,因为她知道白云生并不是一个热闹的人。所以她独自在舱里敲打着粉腮,细数着时间。 约有半柱香。 船已经离开岸边很远很远,可能已经快到对岸。 玲珑实在耐不住寂寞,问船夫道: “大叔,我们什么时候能到酆都啊。” “已经到了。” 船夫的话刚刚说到第三个字,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水浪从船底冲天而起,瞬间将船头掀飞,白云生和玲珑也跟着被扔在半空中。 “啊!!” 玲珑熟悉的尖叫声响彻水面。 “扑通!扑通!” 两人毫无阻拦地双双落入水中不见。 “呼啦啦。” 白色的水花霎时间落尽,水面平静如常,船夫撑着乌篷船继续驶向前方,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雾中。 “咕噜噜” 昏暗的湖水中光线微弱,白云生和玲珑嘴里不停地冒着气泡,四处环顾寻找着生路的方向。 玲珑竟然会闭气游泳,但她刚想奋力浮上水面时,却被白云生一把拉住向更深的水底游去。 玲珑一开始还激烈地挣扎了几分,但白云生却丝毫不理,很快她便因为缺氧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白云生一手拉着昏迷的玲珑,一手划开冰冷的水向水底潜去,面具后的黑瞳目视前方,仔细感知着去路。 “呼呼。” 不久,一道蜿蜒的旋风气流忽然出现在昏暗的湖水中。 气流不停的抖动旋转,仿佛一只海兽的巨嘴时时吞吐着彻骨的冰水,可令人震惊的是周边的湖水竟然没有丝毫**。 旋风向后飞速蔓延出一道九曲乱流,一直通向漆黑的湖底深处。 白云生没有躲开漩涡反而朝着气流游去。 二人刚刚靠近旋风水流五十步,便被一阵强大的吸力瞬间拉扯进了漩涡。 “呼呼呼呼···” 风声在耳边呼啸。 不知过了多久,当白云生再次睁开双眼时,旋风乱流已经消失,他们正漂浮在一片奇异的湖水之中。 玲珑还未醒来,白云生却已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汗毛倒立。 寂暗的湖水中点缀着斑斑绿光,萦绕着一座座崇山峻岭。黑魃魃的湖底山峰高耸,峰峦之顶直冲海面而去,看不到尽头,这气势丝毫不弱于地上的大山。 颀长的黑色海藻覆盖满了冷峻的岩石,一串串长相奇怪的鱼群正穿梭在山石之间,大大小小、千奇百怪,但它们却好像没看见白云生这两个大活人一般,悠闲惬意地游荡在静静的湖水中。 白云生抬眼望去,不禁瞳孔一亮,只见群山不远处,一座光芒四射的湖底之城赫然浮现在眼前,仿佛一只沉睡的荒古巨兽横卧在茫茫湖底。 白云生拖着昏迷的玲珑向光的方向游去,才发觉自己在这不知多深的湖底竟无半分压迫之感,而且可以自由呼吸。 越靠近湖底城,耀眼的光反倒是变得黯淡。 三刻后,白云生已站在了这座恢弘的湖底巨城的上空,心头的震颤只增不减。 只见此城东西千里有余,南北纵深更是看不到边缘,青绿色的城墙拔地而起,足有三四十丈,透着一股阴冷之色,却丝毫不失厚重和沧桑。 从这个角度俯瞰整座湖底城,城内青绿色的宽阔大路上,各种各样相貌怪异的生命络绎不绝,每栋建筑物的风格完全迥异于方圆天地,圆、弧、尖、平、斜各种奇形怪状林林总总眼花缭乱,在眼花缭乱之中,有一座异常扎眼的雄伟宫殿坐落在城中央,无论是高度还是气魄都冠绝整个湖底城。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城酆都!” 还没等白云生平息心中的震撼,“呼噜噜”,他们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击水声,一辆八轮马车缓缓出现,白云生立刻提起警觉。 很快,两只奇怪的黑色马匹拉着一辆马车来到白云生身边,马首生满暗青色的鳞片,通体暗灰,鹿蹄,狮尾,高大威猛。白云生一眼识得此物,名为海龙马,是鬼海中有名的万里良驹。 高大的马车上涂了一层血红,十分扎眼。驾车的马夫长得有些气虚,面色黯淡,张着雪白的牙齿恭声问:“阁下可是白云生公子?” “不错,我就是。” “公子请上车,我奉妖王之命前来接引公子。” 车夫面无笑容地将白云生请上了马车,后者对这一趟有些突然的迎接,并没有表现出怀疑。 “驾!” 马夫一声厉喝,两匹怪马一声长鸣,调头朝着酆都城飞奔而去。 玉玲珑安静地躺在软绵绵的马车里昏迷未醒,白云生掀起布帘向窗外看去,车已经驶进了酆都。 大街上的人影一见马车前来慌忙躲闪让道,这些人一个个面向迥异,大都是水族妖兽,鱼龟虾蟹,大小圆扁,方正斜刺,高矮胖瘦,多手多脚,多眼多嘴应有尽有。但无论是人面还是兽首,他们的脸上都好像蒙了一层灰色,看上去与刚死的尸体无异。 “哒哒哒” 马车蹄疾步稳,奔向同里大道尽头的那座恢弘巨殿。 第148章 鬼愁涧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马夫停下马车,将白云生从车上请下来,恭敬道:“公子,妖王大人正在宫中等候。请。” “帮我照顾好她。” 白云生微微一点头,转身拾级而上,朝眼前这尊庞然大物走去。 “是,公子请放心。” 马夫俯身说完,驱车绕到了后殿。 大殿之下,青绿色的海蓝石平地而起,铺成了这条十里玉阶,每一梯台阶都是一整块的海蓝石切割而成,然后严丝合缝地砌在一起,严谨庄重之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琉璃之美。 不一会儿,迈过最后一阶石梯,白云生的视线顷刻间被一片琉璃色沾满,一幢百丈殿宇兀立在面前,仰面方觉目浅,直视才感心撼。整个宫殿也是由海蓝石所筑,青绿色的光含而不露,凝而不散,庄重大气之余又让人凉意倍生。 “罗生殿。” 白云生默默念出了镶嵌在大殿正上方的三个大字,笔笔精湛,犹有摄魂之气流转。 就在此时,一道爽朗的笑声极为违和地从森冷的殿中传来: “哈哈哈···公子阁下,逸某久候多时了。” 接着一个身穿紫红色华服的中年人走出宫殿,一头暗红色的发髻严谨地梳理在脑后,一双浓眉笔直如峰,眉下阔眼炯炯有神,一副丧门神样。 白云生在倚帝山见过其像,此人正是酆都妖域的妖王,逸悬心! 他藏在面具后的嘴角冷冷一抽,平静道:“妖王亲自迎接,在下受宠若惊。” “哈哈···我酆都和倚帝山同气连枝,公子远道而来理当如此,请随我来,我们殿中再叙。” 逸悬心朗笑着将白云生引入罗生殿中。 大殿内的模样和外面大同小异,仍是清一色的海蓝石雕砌,不过殿内的阴冷气息更浓更厚,让人总觉得身边有鬼缠着自己,影影绰绰的妖兵守立在影影绰绰的石柱旁,宛如守坟的魂魄。 白云生压下心头的不适,坐在海蓝石座上,打趣道: “妖王这湖底城果然气派非凡,令在下大开眼界。” “哈哈哈···” 逸悬心似乎很爱笑,豪爽又谦虚地说:“我酆都偏居一隅,哪里比得上五大部洲的繁花似锦,我可不是没出过海的蛙人,公子不必开玩笑啦!” 白云生收起笑意,淡淡道:“那在下就废话少说,我是为神囷山而来。” 他话里的寒气瞬间冰封了逸悬心的大笑,妖王向旁边一挥手,大殿中的卫兵和仆从顿时沙沙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罗生殿里霎时只剩下了他和白云生二人,还有殿中琉璃柱上静静发光的硕大夜明珠。 “扑通!” 只见逸悬心从王座上瞬移而下,单膝跪在白云生面前,俯首恭声道: “酆都堂主逸悬心,拜见公子!” 白云生冰冷的目光扫在逸悬心身上,似乎以一个上位者的语气,寒声道:“妖王请起,我来此处是为了拿回酆都的那份地图。” 逸悬心从那目光的注视中顿时感到一阵心寒,沉稳道:“殷将军已经传来消息,我一直在等候公子降临。” 白云生丝毫不关心其他,直奔出题道:“地图在哪?” “这个······” 纵然逸悬心早有准备,但遇见白云生这样无情的问话还是卡了壳,吞吞吐吐了半天没说出来。 白云生心里一急,顿时一拍石座站起,运上业力冷喝道:“妖王如此吞吞吐吐,怕是有失身份。” 逸悬心半跪的身体打了个冷战,颤声道:“公子息怒,地图···现在鬼愁涧。 “那是什么地方?” 白云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这地图事关他的身世之谜,如果再丢失一份希望也就跟着熄灭一寸。 逸悬心老老实实道:“那是妖域禁地,专门用来关押重犯之用。” 白云生冷冷道:“地图怎么会在那里?” 逸悬心头也不敢抬地回答:“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地图是老祖先存放,我也不知其具体所在,只清楚地图被封印在鬼愁涧最深处。” 白云生一双黑瞳冷冷地逼视着跪在地上的妖王,沉默片刻,寒声道:“带路,去鬼愁涧。” 对于这件关系他一生秘密的大事,白云生已经不想再耽搁片刻! “是!” 逸悬心慌忙叩首起身。 一个时辰后,鬼海南。 这里的环境已经没有酆都城那般丰饶,一路上水族生命逐渐消失,荒凉到只剩下了一座座矗立在湖底的黑色山脉,连绵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群山落。 两只威猛的海龙马停在了一座高山脚下,白云生和逸悬心二人坐在马背上仰头望着黑魃魃的山岭,一个目光疑惑,一个眼神凝重。 白云生疑道:“这就是鬼愁涧?” 因为大山中除了混乱的五行元气,他并没有感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逸悬心中肯地解释道:“公子,鬼愁涧就在这千座大山之中,这里也是酆都另外四大本源支脉所在,所以里面的五行元气极不稳定,置身其中稍有不慎便会被元气绞碎,自古鬼海无人在此定居,故当做惩罚犯人之所。” “哦?本源支脉。” 白云生顿时生了几分紧张,长右山“凋零”,鬼海的五大支脉已毁其一,不知道剩下的四个情况怎么样。 “你先回酆都城等我,若五天之后我还没回去,便派人来寻。” 踌躇片刻,白云生故意支开了逸悬心,人已经跃下海龙马朝着眼前的山岭游去。 “公子小心!” 逸悬心本还有话要说,不过白云生的话如此不容置疑,他只好目送其进山后转身离开了鬼愁涧。 “呼噜噜。” 寂静的鬼海深处,时时传来阵阵暗流的涌动声。 就在白云生入山后不久,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悄出现在刚刚二人的位置。一张净脸上涂满了一种神秘的微笑,望了一会儿远处的茫茫海山,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飞入其中。 “呼。呼。” 身边一道道无形乱流仿佛漫天飞来的刀片,切割着水流。 白云生冲入鬼愁涧已有一刻钟,但身体的颤抖就从来没停止过。 如逸悬心所言,此千座大山中的五行元气极不稳定,在最外围的地方都已形成了乱流,若是深入腹地,还不知是什么危险。 白云生黑瞳中充满了冷静,他压下心头不安的预感,驾驭着长生剑继续向深山中飞去。 眼前四处,黑郁郁的山岭一层叠着一层。耳边时时传来鬼叫般的细琐声响,低沉尖锐又绵绵不断。 一路上倒是平静,并没有什么妖兽和所谓的重犯大恶出现,只是白云生内心的平静却随着愈发**的五行元气越来越凌乱。 “各系元气如此紊乱,怕是四处支脉出了问题?” 白云生在心中暗忖着,脚下的长生剑忽然化作一道血色的流光消失在漆黑的山岭之间。 又飞梭了约有几刻钟。 “喋喋……” 突然,阵阵凄惨的鬼声从左前方传来。 白云生转左一看。 “吼!” 突见一只怪鱼模样的大妖从枯萎的珊瑚里向他猛冲过来。 此妖在水中舞着两条粗长的触须,灯笼大的妖眼布满了暗红色的杀气,两排一尺长的利齿悬在嘴上,白云生绝不会怀疑这牙齿能把他撕碎。 “呼!” 白云生御剑向前急闪而去,堪堪躲过了妖兽的一张大嘴,却没躲过鱼尾的鞭笞。 “啪!” 一声脆响,白云生顷刻间被甩飞出去,生生砸入了山石中。 “吼!” 鱼妖没有罢手的意思,摇头晃脑地再次杀来,一张血盆大口轰隆一声咬在了白云生砸出来的坑洞上,霎时间山石崩裂,卷起气泡漫天。 一颗巨大的鱼头毫不费力地疯狂撕咬着硬邦邦的石头,颀长的鱼尾将碎石拍碎,不一会儿便将清澈如镜的湖水搅得浑浊如泥。 忽然,一直剧烈摇晃的鱼身子倏地僵立在了水中。 “嗖!” 只见一道血芒从鱼尾中射出,庞大的鱼身直挺挺地倒下了去,砸在破烂的山岩上向湖底滚去。 白云生从被鱼妖生啃出来的山洞里游出,看也不看一眼坠落的妖尸,直接踏上长生剑向鬼愁涧深处飞去。 而就在他离开后的片刻,那只沉底的鱼尸上忽然冒出了一个个蠕动的苍白色斑点,不到半息之间,两丈长的鱼身便只剩下了骨架。 第149章 大王尸足虫 呼。呼。 混乱的五行元气永不休止地碰撞在一起,在不为人知的山涧中疯狂肆虐。 山脉深处,半空中忽然出现了大大小小急速旋转的漩涡。白云生凝重地看着自己前后左右上下比比皆是的元气漩涡,脚下的长生剑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丝毫不怀疑这些由五系元气**而成的漩涡的威力,无论大小,只要沾身必定是伤亡之局。 “这种鬼地方或许真正只有鬼才会在这里生存吧。” 白云生一边躲闪着元气漩涡,一边暗自抱怨着,头皮上渐渐生出了冷汗。 随着路的渐深,悬在水中的漩涡竟然毫无轨迹地动了起来,仿佛一只只无头苍蝇在黑暗里乱撞,让原本安静的湖水颤抖不安。 这让白云生更加头大,不得不开启九黎玉的结界。 “呼,呼。” 一个又一个元气漩涡撞在九黎玉的结界上,每撞一次光芒就黯淡一点。 此时此刻,在这千丈湖底,一圈五彩光华包裹着一人一剑在几近“沸腾”的湖水中缓缓飘入更深的黑暗。 忽然。 “噗噗噗···” 一连串轻微的声响传入耳际,白云生猛然抬眼,发现有一点点苍白色的斑纹附在了他的五彩结界上,然而当他细看过去,前胸后背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大王尸足虫!” 那苍白色的斑点竟然是一只只身形微小的虫子,身披白色盔甲,长着十对锋利的尖爪。此物乃鬼海特产,专门以腐尸为食,而更臭名昭著和可怕的是,这种虫子可以吞噬五行元气! “糟糕!” 白云生暗道一声,就在这片刻的思忖间,结界上已经覆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苍白色尸虫,他清楚地感觉到九黎玉的结界正在被迅速吞食。 白云生当机立断,将一层业力铺在五彩结界上。 这一招果真有效,一只只大王尸足虫在被黑色业力吞噬杀死。但死去的数量相比于后面扑上来的虫群,根本不值一提。 白云生瞬间清醒过来,一定是九黎玉凝聚的五行元气将这些“阎王”吸引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白云生顿时有些傻眼。若没有九黎玉的保护他不可能毫发无损地通过元气漩涡的无差别“围攻”,但这群凶名赫赫的尸虫又让他头疼不已。 “呼!” 白云生右手一掌向下一沉,脚下黄泉神剑骤然加快了速度。 “嘭嘭嘭” 九黎玉疯狂撞开混乱的元气漩涡,在湖水中留下一串长长的气泡,带着一条“苍白色”的尾巴,眨眼间消失在更深的山中。 一个时辰后。 寂静黑暗的崇山峻岭中,一个浮游的光球闪烁着微弱的五彩光华。 急速飞驰了近一个时辰,让白云生体内的业力严重消耗,纵然他已同时跨进了中营位和绿魄境,也有些不堪重负。 况且一路上还有元气漩涡阻拦,还需要抵挡尸虫的围攻,还顺道杀了十几只大王乌鲲和暗血龙鱼,喂了喂饥饿的大王尸足虫。 “呼。” 白云生长舒一口气,心里感叹总算安全一点了,可突然之间,嘶嘶嘶嘶,如催命符咒一般的大王尸足虫群再次袭来,一片更浓更重的苍白色铺天盖地,将前后左右的湖水瞬间覆盖。 “还来! 白云生又惊又怒,而这次他竟然收起九黎玉,直接在掌心凝出缕缕黑芒,一尊黑塔缓缓浮现。 白云生想也不想地直接钻进了锁妖塔中。 “嘶嘶嘶嘶···”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锁妖塔上已经涂了一层苍白。 身为顶级将器,其蕴含的元气能量对大王尸足虫的吸引力绝对是致命的,不过显然,在锁妖塔面前这群无所不吞的恶虫锐气大减。 虽然尸虫群在塔上铺了一层又一层,但依旧无法撼动锁妖塔分毫。 “嗖!” 黑芒闪烁,三丈塔身骤然缩小不见,“呼啦啦”,成万上亿的大王尸足虫失去着力点掉落下去,它们似乎被锁妖塔搓了锐气,也失了耐心,不久纷纷消散在暗色的水底的岩石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 鬼愁涧中一粒随波逐流的沙砾忽然散出强烈的黑光,一座七层妖塔缓缓现身。 “呼!” 白云生从锁妖塔中跑出来,此处已没有一只大王尸足虫存在。虽然不知道绕了多远的路,可至少是暂时安全了。收起锁妖塔,踏上长生剑,他继续向鬼愁涧的深处飞去。 走了没一会,白云生猛然感到一丝不对劲——身边的湖水竟然安静了下来。 他蹙眉思忖片刻,方才发觉周围的异样。鬼愁涧中混乱的五行元气忽然平静如驯服的水牛,而且他一直接连翻越了三座山岭都没遇见一只妖兽。 这让他心里的警惕不降反升,把锁妖塔藏在手里随时待命。要寻地图不假,但保命总归是第一位的。 直到又穿过了两座耸立的山脉,白云生已经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暗涌而来的无比精纯的五行元气。 脚下的长生剑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惊鸣,血光大闪,仿佛恶狼发现了鲜美的血肉,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吞噬水中的元气。 白云生并没有控制长生剑,因为他知道自己距离本源支脉已经不远了。 果然,继续向前飞游了不到半柱香,一座闪耀着四色神光的奇异山谷赫然出现在眼前。 白云生心头一喜,冷静地控制着脚下的长生剑朝山谷飞去。 半刻后,他的整个身体闯进了一片四彩霞光,体内业力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本源的味道,脚下的长生剑左右摇摆不定,像发现了猎物的猎犬,想要扑过去,却又忌惮身后的主人。 借着长生剑的异象,加上体内天水珠的感知,白云生很快确定了四处本源支脉的具体位置。 但欣喜之余,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地图究竟在哪?” 眼前这个如梦似幻的山谷足有百里纵深,若是一点点搜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先去本源支脉那里看看。” 白云生沉思片刻打定主意,便飞身进入了四彩缤纷的美丽空谷之中。 但进入谷中后的场景,却让白云生大为惊诧。 只见一座巍峨险峻的钢铁之山矗立在山谷中央,上面挂满了形色各异的金属矿石,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湖泊,碧蓝色湖水静静地躺在那里,清澈如明镜,倒映着斑斓的彩华,这竟是传说中难得一见的湖中湖!山背面是一片广袤的黄土原,黄土地的左后方是一片红色的岩浆地狱,炙热的气浪咕嘟咕嘟地从赤红色的岩浆中破裂,蹭蹭地冒着火红色的焰火。 山湖土火,四处不同的地方,四片不同的奇景。 除此之外,奇异的山谷中竟再无他物,甚至连个活动的东西都没有。 “呼。” 一阵怪异的风刮过白云生四周,顿时冷热交加,闷热干燥,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四处奇景占据了山谷的四个方位,四种不同的五行元气在山谷的高空中交汇,形成了一圈四彩流云般的遮天结界,融合交织的四色光芒向整个鬼愁涧的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白云生忽然无力地喃喃道:“这就是酆都妖域的四大本源支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存活较完整的五行支脉,那种天地本源的气息让他自觉渺小。山谷上空那一圈圈静静浮动的四彩光晕看去玄奥又晦涩,似有天机大道隐现,却时刻捉摸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才从呆滞中清醒,他决定先去水支脉那里看看,并不只是因为他体内天水珠的吸引,更重要的是有了上次蛇皇峰龙脉的教训,让白云生不敢带着天水珠瞎逛了,万一再次促成五行相生破坏了支脉封印,那可真就是大罪过了。 还有一点原因就是,白云生脚下的长生剑替他选择了方向。 碧蓝色的湖水波光涟涟,宛如一颗耀眼的蓝宝石镶嵌在鬼湖水底,映在水面上的四彩光芒完美的折射融合在一起,如梦如境,令人如痴如醉。 白云生注视了湖面好一会儿,扑通一声,竟然整个人坠入湖中消失不见。 第150章 湖底囚笼 湖中,一圈圈的水蓝色光芒从白云生体内散出,那是天水珠在呼应此处的水支脉。他屏息凝神,循着天水珠的指引,向湖底深处缓缓游去。 湖底的空间远超湖岸,不过令白云生纳闷的是,如此干净清澈的湖水里竟然一个生命都没有。 他自然不知,这湖中的每一滴水都是水本源之气所化,岂能由凡物玷污生存。他是幸得有天水珠庇佑才免过一难。 一直游了很久,暗蓝色的湖水里终于出现了一抹亮光,而白云生身体上的蓝光也急促剧烈起来。他奋力游过光口,露出水面,“哗啦啦”,清凉的水滴荡起一连串的白色水花。 白云生稍微平静了一下呼吸,便四处环顾,这里是一处溶洞,露着一副从来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但很快他的眼睛就惊诧地瞪直了,因为在他左前方的岸边石壁上,竟然镶嵌着一排耀眼的夜光珠! “有人?” 白云生断然不会怀疑这不是人为的迹象。 等他上岸后又惊诧地发现,竟然有一条蜿蜒的青石路铺在脚下。他背后的长生剑血光一闪,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 白云生用业力蒸干湿漉漉的衣服,带着的心中万千疑惑向青石路的深处走去。 行至路中,忽然,他耳边传来一阵隐约的怪声。 白云生立提警觉,不过脚步却没停下。渐渐地,他听清了前方传来怪声的内容: “老子要杀了你!老子一定会杀了你!!” “是谁?” 白云生心头猛然一跳,正如逸悬心所言,此处果然有犯人。但如此秘密之地囚禁的断然不会是凡人。 耳边粗犷的声音回荡在山洞四壁上,越来越响,越来越紊乱,仿佛一只正在挣脱牢笼的狮子。 转过弯角,穿过最后的亮光,纵然早有准备的白云生还是狠狠地心跳加速了三四里地。 “啊!啊!!你这个逆贼,老夫要杀了你,杀了你!!” 凄惨又洪亮的吼叫声回荡在一个巨大的石室牢狱中,圈圈光晕从牢顶湛蓝色的玉石中映射下来,荡漾在囚室的地面上。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被死死地锁在墙壁上,四条粗链将他的手脚死死锁住,那人上身衣物已破烂如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爬满了脊背前胸,凌乱的枯发上飘着一层干枯的血。 就在白云生正在窥探时,那颗垂下的头颅猛地抬起,一双血目摄得他血脉骤停,魄散魂飞,只觉一阵排山倒海的杀气呼啸而来,猩红的血气凝成一头虎身狮首的妖兽,四颗狰狞的獠牙仿佛四颗坠落的寒星。 就在寒光即将撕碎白云生灵魂的刹那,忽有四道神光从四方涌来,宛如四条锁链将那妖兽死死锁住。 顷刻之间,杀气潮水般褪去,白云生瘫跪在洞口外,瞳光涣散,面色无血,气息抖得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雏鹰。 过了很久。 白云生的身体仿佛从冰山中苏醒,血液徐徐回温,四肢慢慢恢复力气缓缓起身。 还没等喘口大气,忽然,白云生身心又被那股慑人魂灵的杀气惊醒,从灵魂深处打了个激灵。好在这次的威胁远远不如刚才的惊变,否则不落个战死,倒可能落个被吓死的结局。 洞中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朝他吼叫道:“你是谁?一定是那混蛋派来杀老夫的!” 白云生勉强与他对视,顿时浑身又打了个冷战,一向以杀气威慑敌人的他,此刻竟然被他人的杀气迫得毫无缚鸡之力。 “小子,是不是他派你来的!老夫要杀了他!老夫要杀了他!!” 凌厉的杀气仿佛一支支穿云破甲的冷箭,一瞬间万箭齐发,再次朝着白云生全身各处的死穴杀来。 白云生立即运起业力尝试移动身体,但他却悲剧地发现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不好!” 无论他如何努力的呼唤,经脉中的业力愣是瑟瑟发抖,凝固不动,在如此漫天轰下的嗜血杀气面前,他已形同死尸! “狱!” 白云生心思如电,瞬间明白自己已被这怪人的狱空间所控制,两人实力间的差距判若云泥。 “杀了你!杀了你!!哈哈哈哈···” 怪人依旧癫狂地自言自语,万道杀气君临天下,白云生毫无怀疑这次会被穿成马蜂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耀眼的血光在囚牢中亮起,只见长生剑自行出鞘,撕开狱的束缚,飞到了白云生面前,血光大盛耀满牢狱,一股天地之威陡然降临,将那强悍的杀气须臾间化为虚无。 但那个怪人却没被长生剑威慑,一团如麻的枯发里冷然射出两道血光,像是一头孤狼在荒原中艰行千里才发现了诱人的猎物。 不一会光芒落下,白云生在身体恢复知觉的刹那握住长生剑爆退十余丈,风云面具后的黑瞳冰冷又震惊地盯着那怪人。 不过,怪人并没有再继续攻击。 他安静了下来。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白云生,白云生也在冷冷地盯着他。 只见四条碗口粗的铁链挂在怪人满是血痕的手脚上,闪烁着金蓝红黄四道隐晦的光。 白云生轻出一口气,刚刚那让他心神飞散的杀气已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平静,只有地上明亮的水纹在缓缓晃动。 忽然,那怪人又开口了,声音低沉又严肃:“营魄双生···小子,你手里那把剑是谁给你的?” 白云生看了看手中的长生剑,沉吟片刻,还是回答道:“一个名叫西乞的老人。” “西乞?他是谁?” 怪人显然不认识白云生说的西乞老人,这也令他心中一暗,不过转而淡定道: “我也不清楚,几年前他将此剑留给我后便消失了。” 怪人听后不再搭理白云生,但很快又莫名其妙地胡言乱语起来: “营魄双生,本源气息没错,不会错” 白云生略微俯身,颇有礼貌地问道:“在下白云生,敢问前辈尊号。” 怪人手臂一挥,满怀愤意地说道:“哼。老夫在这鬼海之底呆了五百年,名字早就忘记了。” “前辈是酆都中人?” 白云生半问半猜。 不一会儿,这怪人又开始神志不清道:“酆都?老夫不记得了,那该死的混蛋把我困在这里,自己却在外面逍遥快活!嗯···对了,老夫好像有个名字。” “······” 白云生顿感无语,他怀疑这神秘人在暗无天日之地呆的太久,已经神志不清了。 “对了!我叫逸墓,不对不对,是逸难,不,是逸尘。对就是这个!不对···” 怪人忽然开始捂着满脑袋的头发,癫狂地自言自语起来,完全把白云生晾在了一边。 白云生眼睛里闪过一道不耐烦的神光,他可没时间在这里听这疯子胡言乱语。 只见白云生暗运业力,盯着还在自语的怪人,瞳中黑光一闪,竟是动用了月读之术。 虽然他的修为要比怪人差了太多,不过此刻怪人心神不稳,防御不坚,白云生还是看出一些信息。 但不到眨眼片刻,怪人的血眸对着白云生猛然一瞪。 “噗!” 刚刚那股消失的杀气森然再现,一招未出,白云生已是心脉受创,结结实实地喷出一口血。 银色的风云面具被杀气切成两半,摔落在牢狱的地面上,露出了白云生一张惊骇之极的脸。 他顾不得还挂着血迹的嘴角,压抑着体内伤势,指着那凶光凛凛的怪人,惊叫道: “逸兴飞,你是妖王逸兴飞!” 第151章 当然是我 洞天囚笼中。 白云生一声振毕,那杀气腾腾的怪人当即目光迷离,似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失神地喃喃道:“逸兴飞···逸兴飞。” “呼!” 白云生强撑伤势,一步上前,将长生剑竖在这怪人身前,摄其心神。 “窥天之术,月读!” 白云生一声低喝,黑瞳中精光爆闪,再次侵入怪人的意识之中。 此刻怪人的识海十分混乱,雪花般的记忆碎片一片片飘落又落地融化不见,形成了一道道意识乱流让白云生的意识举步维艰。 以他的能力还看不清怪人碎片里的记忆,但白云生也没敢这么做,他只是想帮助怪人平息意识的混乱,试图让怪人找回清醒。 不到半刻钟,白云生便退出了逸兴飞的识海,立即盘坐运气疗伤。窥天之术他还是难以长时间维持。 而此刻,被他称作逸兴飞的怪人却半跪在地上,形同石化。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 白云生从修行中醒来,出其意外的是,一身破烂的逸兴飞此时正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 没等白云生反应过来,逸兴飞已努力单膝跪地,恭敬道:“酆都堂杀魂将军逸兴飞,拜见公子!” 白云生连忙点头道:“逸将军请起,恭喜将军重拾清明。” 没了风云面具的遮掩,他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后,黑瞳中一片深邃。 “将军怎么会认识我?” 逸兴飞未起身,却依旧恭声道:“身修营魄,又怀本源之气,不是宗主预言之人又会是谁?” 逸兴飞的话好像是深深刻在他血液中的一种仪式,也是一种千万年不变的恐惧。 白云生虽然没有看清逸兴飞的记忆,但也模糊地读了不少碎片,释然道:“逸将军历尽磨难,被禁在这牢狱五百年,辛苦了。” “多谢公子体谅!” 逸兴飞铁面一僵,血色瞳孔中流过一丝感激,起身而立。 白云生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逸悬心背叛了你,是为了酆都堂的那份地图吧?” 时隔五百年,再次听见“逸悬心”三个字,逸兴飞眉心的紫色气纹冷光一闪,眼中杀机隐现,仇恨的火焰一下子烧了起来,咬牙吐出了两个字: “不错。” 白云生冷静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疑惑,问道:“五百年前逸悬心不可能有那种力量,想必是有人在背后帮他。” 他和逸兴飞都已谙日月阁所行之事,所以便直接略过了。身为钧天殿的堂主,逸兴飞的修为也明显到了灵魄之境。 逸兴飞低垂的双臂爆出了几声骨鸣,他把愤怒沉淀了片刻后才压低着嗓音缓缓说道: “五百年前,逸悬心忽然找到我,说有一来自神囷山的人要见我,我心情激动之下便没有多虑,随其来到鬼愁涧,他将我引入四大本源支脉之地,见到那人时,他竟然开口要我交出地图,我觉出蹊跷,询问原因,一言不中后,不想那人突然出手,当时我自负修为高深并未在意,但万万想不到我竟然连一招都没从他手下走过。我不敌受困,被逼交出地图。失败之后那人一怒之下竟然用四大支脉布下了四象锁魂大阵将我镇压于此。我消失后逸悬心代替我坐上了妖王之位,每过百年他都会来这里一次逼问我地图下落。” 白云生静静听着逸兴飞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语。 是谁,竟可一招击败超越紫魄境、已至灵魄境的逸兴飞? 这是回荡在白云生脑海里的最大的疑惑。 囚室中寂静片刻,白云生心有余悸地问道:“逸悬心来这里你完全可以杀了他。” 但逸兴飞却苦笑摇头道:“四象锁魂阵笼罩在这间石室,他只要站在洞外,我便无能为力。” 白云生点点头,忽然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个神秘人长什么样子?” 逸兴飞却目光浑浊地摇摇头,道:“看不清,只记得他穿了一身黑袍,脸也被黑巾遮住。” 白云生顿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停下踱走的脚步,点点头,收起思绪,转而问道:“酆都的那份地图在哪?” 听到地图两个字,逸兴飞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恭声道:“先祖遗物我一直随身保存,地图现正在我身上···不好!”逸兴飞忽然一喝,当即问道: “公子,你怎么知道地图在鬼愁涧?” “当然,是我带他来的。”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牢狱外传来,白云生猛然回头一看,却发现妖王逸悬心正结结实实地堵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坏人才会有的邪笑。 一见到背叛自己的人出现,逸兴飞当即暴怒,血眸死死地盯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爱徒,一字字吼道: “逸悬心!!” 逸悬心却是相当淡然地笑道:“师父,不要这么大的火气,五百年了,这里的美景还没磨掉您冲动的脾气。” 他知道,只要站在洞外逸兴飞根本奈何不了他。 白云生眯起狭长的细眼,盯着妖王,冷声道:“逸悬心?你一直在跟踪我?” “当然,若没有我的指引,你怎么可能如此安全地穿越鬼愁涧,又怎么可能找到本源之地。” 逸悬心此刻大有得意忘形之势,不过此情此景,他也只能得意。 “你以为这里能困住我?” 白云生心里已动了杀机,话里全是冰渣子,纵然他修为比不得蓝魄境,但有锁妖塔在身,自保完全没有问题。 “哼,你以为有锁妖塔在身就万无一失?告诉你,这四象锁魂大阵乃神兽亲手设下,进去容易,想要出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逸悬心一语便道破了白云生心里的算计。当然也掀起了白云生和逸兴飞心中的巨浪,尤其是逸兴飞,更是惊后暴怒异常,喊道:“你说什么!这一切是神兽干的?” 逸悬心话锋一转,恶相毕露地威胁道:“师父,您别紧张,被锁了这么多年,您也应该觉悟了。交出地图,我可以向神兽大人求情饶你们不死!” 这次回应他的却不是怒发冲冠的逸兴飞,而是同样身在洞中的白云生。可他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气定神闲地说起了四象锁魂阵: “哼,据我所知,这四象锁魂阵乃是中原五脉之一,天机门中的一种传说阵法,是因妖人两族之战,专门用来对付蓝魄境的大妖所创,需要四位修行不同脉系功法的大营位强者联手才能布下。锁人心脉,受四系业力炼化,极为残酷。” 逸悬心眼色一厉,不怀好意道:“哼,你知道的可不少,可惜一点儿用都没有。” 白云生神秘一笑,黑瞳中闪过几分狡黠,道:“这座大阵虽威力无穷,但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一旦布阵的四象之一被毁,此阵立破!” 逸悬心脸上划过不屑的嘲弄,道: “哼,你不要以为神兽大人是傻子,此阵以鬼海四处本源支脉为阵眼,这世上除了神兽以外根本无人”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妖王得意洋洋的话。 逸悬心脸上灿烂的笑容也在这一声中彻底凝固。 第152章 龙之子 洞天牢狱中,只见白云生手持长生剑,双眼滚圆,浑身震颤。 捆绑逸兴飞右手的那条铁链已在长生剑下,干干脆脆地断裂成两半。 逸兴飞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断链,沉重道:“公子,不可啊!” 但一切已经迟了。 逸兴飞话音刚落,墙壁上断裂的铁链忽然化成一道道金光飞升而起,眨眼间便消散在洞顶的水蓝色玉石中。 不久,另外三条铁链也闪出了蓝、红、黄三道光芒,铁链在光中缓缓融化,一缕缕光线随着金芒飞向洞顶的蓝玉中。 “你··你··不··不可能!” 此刻,站在洞口的妖王逸悬心已吓得六神无主,魂颤魄栗。 “呼隆隆。” 逸悬心的恐惧开始疯长,整个石洞也陷入了剧烈的震动之中。 “公子快走,大阵已破,这里就要塌了!” 逸兴飞伸出自由的右手,一掌气浪将还在颤抖呆滞的白云生震飞出去。紧接着,洞顶的那块蓝玉石轰然碎裂。 “哗!!轰!” 铺天盖地的湖水呈万钧之势涌入牢狱之中! “轰!” 四处的石壁经受不住水流的重压瞬间崩裂坍塌。 “嘭!” 随着一声巨响,湖水猛烈的冲击将白云生狠狠地砸在了洞口边的石壁上。 “呼啦!” 墙壁崩碎,他整个人也被碧蓝色的水流淹没。 逸悬心早早地瞬移出了深湖之底。没了四象锁魂阵的镇压,他可扛不住水本源之气的威力。 此刻,逸悬心正站在碧蓝色的湖水上空,脸上的惊骇丝毫没有褪去的迹象。 “不可能!不可能!那小子怎么可能破开神兽大人的封印!” 精神恍惚的逸悬心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轰!!” 不久,又是一声彻天的巨响,整个山谷都随之震颤,只见澈蓝平静的湖水中央猛然冲起一道参天巨浪,宛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花,雪白的花瓣在百丈高空破碎成雨,哗啦啦地飞落而下坠入翻滚的湖水之中。 轰鸣过后,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湖中心形成。 “呼呼!” 强烈的水流旋转出了一个深蓝色的水窟窿。 逸悬心静静地呆视着这一切,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相信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 半晌,漩涡的水流渐渐平缓,嗖!一道黑色身影从漩涡中心飞来,血芒闪烁,长生剑在寂静的空中划出一缕极致细微的血线,直逼逸悬心咽喉而去。 菩提剑法第三式,寸芒之威瞬时展现。 刚刚海啸般的水浪让呆滞的逸悬心清醒了不少,如此强烈的杀气让他倏地回到现实。 剑锋未及三丈之内,杀气已经割破衣衫。 电光火石之间,逸悬心身体一个九十度急转,长生剑穿体而过,在空中打了个圈又绕回到了白云生手中。 半空中,逸悬心的残影渐渐消失,一道细微的声响传来,他胸前的衣襟被整齐切开,渗出一道细密的血线。 纵然逸悬心的肉体已被业力淬炼得极为强悍,但是在无坚不摧的长生剑锋下还是见了红。 此刻,白云生负手而立,一圈淡蓝色的光环绕着他,长生剑悬浮在他身边随时候命。 “白云生!!你个小子!坏了老子的好事!” 疼痛和鲜血让逸悬心从麻木中苏醒,暗红色的瞳孔愤怒地瞪着白云生,一声怒吼中呼卷着滔天的火焰。 白云生在湖底那一剑,将他五百年的辛苦努力尽数付诸东流,任谁也不可能放过。 “嗖!” 一道暗红色的光从逸悬心手心蔓出五尺之外,光芒落尽,显出一柄暗血大刀,山谷中极为纯粹的火元气仿佛见到了帝皇,飞速的向刀刃汇聚而去,在刀身上出现一圈暗红色的旋风。 血饮狂刀,神品兵器,酆都的不世利器。据传炼制之时,刀未成,刀气已凛于天地之间。刀成后,曾饮尽万人鲜血方才开锋,在历届妖王手中传承无数年,是把货真价实的杀人不眨眼的妖刀! “噗。” 一团暗血色的血雾从逸悬心背后喷薄而出,恐怖的杀气如凛冬的风迅速蔓延而来,白云生还未动,身体已被控。 “好强的杀气!” 白云生唤过长生剑紧握在手中,在心底暗自惊道。 这种感觉和逸兴飞在湖底给他的很像,但白云生却没有感到那种有气无力的绝望。他忽然发现,酆都的修行者似乎对杀气有着不一般的领悟。 但此刻不是浮想联翩的时候,黑色业力一层层从白云生体内漫出,他在努力释放着自己的杀气来抵抗逸悬心的威逼。 “小儿!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逸悬心爆吼一声,双手握着滴血的血饮狂刀呼啸劈下,浓浓的血光将半个湖顶的天空都染成了赤色。 白云生心里瞬间有了逃跑的念头,逸悬心这一刀明显倾尽了全力。 一个蓝魄境强者的全力一击,白云生还没那个自信能接下。可此时逃跑也已成奢望,恐怖的杀气蔓延了整个湖面上空,白云生的动作和气息已被死死锁定。 “饮乾坤!” 逸悬心一声发疯般的狂吼,漫天的血色顷刻间将渺小的白云生吞没不见。 “轰!” 狂暴的刀气直冲湖面,竟将本源之气凝成的镜湖碎裂,两道冲天巨浪轰然而起,碧蓝色的湖面仿佛被切开的玉髓,留下一道三丈长十丈宽的裂缝。 血雾在湖水上空凝聚不散,像是一只荒古妖兽正在咀嚼着吞咽猎物。 “哗啦啦。” 巨浪落湖,裂缝合拢。 空中的血雾却依旧在蠕动。 白云生已是没了丝毫的气息存在,仿佛整个人被逸悬心一刀秒成了灰。 “呼呜。” 没了业力的拦阻,岩浆地的热风终于吹来,忽然,嘭的一声响,一束黑芒从血雾中飞射而出,逃离高空。 逸悬心冷喝道:“锁妖塔!白云生!你跑不了!!” 只见一轮巨大的血色刀芒从雾中射出,直追锁妖塔而去。 白云生刚刚逼不得已,在最后关头躲入锁妖塔中避难,却依然在那撕心咬魄的杀气中挣扎了很久才脱困,但逸悬心显然没有罢手的意思。 “舞残阳!” “嗖嗖嗖!” 只见天空中残影片片,三道更大更强更快的血色刀芒紧随第一道而去,分四个方向将白云生的退路封死,刀芒的速度完全盖过了锁妖塔,只是数个呼吸间。 “嘭嘭嘭嘭!” 锁妖塔结结实实地挨了四记血饮刀芒,顿时黑光黯淡失去控制,仿佛一颗黑色的流星向湖中坠落而去。 杀气是无孔不入的,虽然锁妖塔万物不侵,但躲在其中的白云生没能躲过逸悬心恐怖的杀气,在刚刚挡那一招“饮乾坤”时就已受伤的白云生,此番更是吐血跪地。 “这杀气···真是可恶!” 他在心中怨恨着,立刻盘膝坐下疗伤,任凭锁妖塔的坠落。 “还想跑!” 此时的逸悬心已是双眼斥血,浑身燃烧着暴怒的赤色业力,大有走火入魔之势,他盯着锁妖塔的黑影,手中红到滴血的血饮狂刀杀气腾腾。 “不杀你,怎解我心头之恨!” 只听逸悬心低吼一声,提着大刀冲向坠落的锁妖塔,他自然清楚锁妖塔是将器之身,但此时杀红眼的妖王心中只剩下了杀戮。 可就在此时,怪异的场景突然出现了。 “呜!” 正挥刀斩下的逸悬心整个人僵在了半空中,就连身上、刀上燃烧的业力也静止不动。 紧接着扑通一声,锁妖塔应声落入湖中,沉没不见。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逸悬心稍稍恢复了清醒,他条件反射般惊骇道:“不好,这是···踪灭狱!” 这句话像是一场鹅毛大雪,将他胸口澎湃的怒火瞬间浇灭了七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一种和五百年前一样的恐惧。 “师师父。” 这世上没有谁比逸悬心更清楚逸兴飞的实力和手段,而踪灭狱便是其中之一。 少顷。 “哗啦。”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鬼影从湖中升起,与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一头白发的白云生。 逸兴飞枯瘦的脸上闪着两枚寒星,冷冷道:“悬心,你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脱困而出的逸兴飞在湖底修行恢复了片刻才赶过来,被四象锁魂阵折磨了五百年,他的身体和业力都受到了极大的消耗,没有几年功夫是不可能恢复完全的,不过现在对付逸悬心还算可以。 逸悬心看着已难辨模样的逸兴飞,努力控制住双腿的颤抖,提了一口气狂傲道:“哼!逸兴飞,你现在实力没有恢复,我可不怕你!” “这一天,老夫足足等了五百年,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逸兴飞凛凛一笑,血眸中的杀意已到了火山喷发的临界,一双满是疤痕的枯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像是一只匍匐许久的豹子,随时都会向猎物爆发致命一击。 逸悬心嘴角冷酷一笑,忽然十分自信地说道:“哼!我的糊涂师父,先看清楚局势再说大话吧!” 这句话半提士气,半拖延时间,暗地里他仍在竭尽全力摆脱踪灭狱的控制。 “嗖嗖嗖……” 逸悬心话音刚落,只见一连串身影从黑暗中冒出,来者一个比一个长得丑,凶神恶煞,面带杀气,鱼龙鲨鲸各模各样。 站在逸兴飞旁的白云生惊讶地发觉,这些不知哪里来的修行者身上皆有蓝色魄印,说明都是蓝魄境的妖修,足有四十多个。 这些自然都是鬼愁涧所谓的重犯,其实不过是逸悬心派来监视逸兴飞和防止有人靠近本源支脉的杀手,他们经过鬼愁涧精纯的五行元气几百年的洗礼,修为一日千里,都已达到了蓝魄境的巅峰境界,实力比之逸悬心不遑多让。 逸悬心脸上又恢复了跋扈的神色,桀骜道:“哼!逸兴飞,有这四十五个蓝魄境强者在这里,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一群虾兵蟹将,也敢口出狂言!” 逸兴飞充满血光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逸悬心,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但每个字都沾满了冰冷的杀气。 堂堂灵魄境的杀魂将军,的确还看不上这些臭番茄、烂鸟蛋。 “哼,逸兴飞,对你脱困我早有准备,这便是送给你的葬礼!” 逸悬心说完,右手终于破开踪灭狱的禁锢,只见一枚黑红色的丹药出现在他手心,一口便吞入腹中。其他四十五个蓝魄境杀手也纷纷拿出相同的药丸吞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在白云生心里升起。 “呼!” 只见四十六道红黑色的光芒从逸悬心等人体内爆闪而出,四十六具身体瞬间膨胀,肌肉撑裂衣衫,青筋暴露,口中刺出青色獠牙,瞳孔中纷纷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所有人身上都燃烧着一团暗灰色的怨气,活脱脱成了一尊恶鬼之身! “吼” 摄人心魄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四十六道恐怖的杀气交汇成一张遮天大网笼罩了白云生二人。 逸兴飞情绪丝毫不为所动,极其不屑道:“哼,鬼灵散,亏你想得出这种自杀的绝路。” “鬼灵散?!鬼灵之体!” 一旁的白云生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鬼灵散,世上怎么可能还存在这种丹药?” 他十分不淡定地思忖着,前不久他可是刚刚听说过此歹毒的药。可这一次却和狼牙岭不同,服药的人脸色更加疯狂,修为更加深厚。这可能是他从易水经外,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不死不灭的鬼灵之体。 “吼” 化身鬼灵的逸悬心瞬间摆脱了踪灭狱的控制,四十六道气息诡异的身影猛然窜起,带着一股股滔天怨气朝白云生和逸兴飞杀了过来。 “逸悬心,五百年你只是如此,真是让老夫失望!!” 谈笑风生之间,只见逸兴飞血瞳猛然一瞪,那股在湖底让白云生畏惧到战栗的杀气陡然释放,那只虎身狮首的妖兽血影浮现在逸兴飞身后,冲天怒吟。 “这是···龙之子妖兽狴犴!” 没有被选为目标的白云生认清了逸兴飞的本相,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有龙之子之名的狴犴大妖。 顷刻之间,杀气将整个湖面上空笼罩,那张充满怨气的大网片刻间消于无形,仿佛是用泉水涤去了污浊,而那四十六道腾空杀来的鬼灵也统统定格在了那里。 “呼。” 一阵穿透灵魂的凉风吹过白云生的脸庞。 “扑通!扑通!扑通……” 一道道鬼影垂直落入碧蓝色的湖水中,眨眼间便被水源气同化,彻底消失在世间。 第153章 命运的五指山 静。 死一般的静。 过了很久,白云生才结结巴巴道:“完了··完了?” 他已不能再用言语来形容此刻心中的震撼。 一旁的杀魂将军逸兴飞却一脸平静。似乎这一切都与他这个始作俑者无关,只是风一吹,那些号称不死不灭的鬼灵就死了。 白云生又沉淀了少许,才问道:“刚刚··那是什么力量?” 逸兴飞乱糟糟的胡渣微微抖动,轻声笑道:“杀气的力量。” …… 鬼海,在这大陆南荒的神秘之地,时时刻刻演绎着生命的凋零和兴盛。不巧的是,酆都之主逸悬心加入到了凋零的一边。 生活在酆都和鬼海其他地方的妖修并不知道,统治了他们五百年的王已经烟消云散,尸骨无存了。 此刻,鬼愁涧深处的奇异山谷中。 白云生和逸兴飞并肩立在蓝湖上,逸兴飞已经整理好了仪容,不过脸上的血色还未盈满,依旧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白云生静静凝视着远处的三大本源支脉,淡淡道:“逸将军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老夫为已恢复七成。” 逸兴飞的声音里恭敬中带着几分唏嘘,时隔五百年重见天日,手刃仇人,这种感觉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 “鬼灵散,想不到世间还存在这种丹药。” 白云生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毕竟他曾经听白鹭洲说过,方圆天地上的丹师早已销声匿迹,丹药更是于世间无存。一想到这些,淡淡的心痛便在白云生心里蔓延,无论如何,白鹭洲都是他生命里无法磨灭的印记。 “白青,我一定会亲手灭了你!” 一旁的逸兴飞也是脸色凝重道:“此事恐怕不简单,据老夫所知,酆都妖域中确实还存在鬼灵散这种丹药,它原本就是酆都的上古丹师所创,历届妖王手里一直流传着一颗。但” 逸兴飞话说半截,又沉思起来。因为他无法解释不久前那几十颗鬼灵散的出现。 白云生自然清楚他的犹豫,接着问道:“难道酆都妖域还有丹师存在?” 逸兴飞却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据传百万年前,那届的酆都堂将军曾忽然召集,妖域所有能炼丹的妖修带着毕生所学聚于鬼愁涧,而后他们便全部神秘消失了,从那以后丹师这个名字就在妖域中不见了。” 白云生蹙眉不解道:“竟然会有这样的事?难道酆都堂中一直无人知此秘密?” 想不到这一问,逸兴飞竟有些不安道:“据老一辈的杀魂将军说,当初似乎是宗主下的命令” 白云生几乎不相信地辩驳道:“钧天殿主的命令?丹师在修行界的地位和作用举足轻重,他怎么可能下这样荒唐的命令。” 逸兴飞同样疑惑道:“据老夫推测,恐怕不只是酆都,倚帝山和天虞山两大妖域的情形也是如此。” 白云生稍微平静了一会儿,声音也变得淡漠起来:“这些事就留给逸将军以后调查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地图。” 逸兴飞精神一冷,肃声道:“公子放心,地图一直为属下保管。” 说完,不久前那杀人无血的踪灭狱再次浮现,恐怖的杀气让白云生胸口一滞,差点缓不过来。 逸兴飞目光如炬,控制着踪灭狱慢慢缩小。不久,一圈血红色的烟雾出现在两人眼前,那血雾中正悬浮着一张乳黄白色的纸。 白云生黑瞳讶然一惊,别说他,任谁也想不到逸兴飞会将地图藏在踪灭狱中。狱本就是修行者领悟天地大道而创出的一种独立空间,而到了逸兴飞的灵魄境层次,狱也有了质的蜕变。 “呼。” 逸兴飞收起踪灭狱,那张白纸缓缓飞入白云生手中。此刻他虽面色平常,但目光的颤抖还是表露了内心的激动。这可是通往神囷山的唯一方法,也是关系到他身世之谜的关键。 可地图一入手白云生才发觉,所谓的地图根本不是什么地图,就是一张正反空空的旧锦。 白云生用业力探测却没有从上面看到任何信息,遂紧张道:“这就是酆都堂的那份地图?” 逸兴飞面色一僵,这段旧锦他看了不知多少遍,也没看出个中隐秘,只好尴尬地回答道: “这···地图绝对是酆都堂祖上传下,不过并不知其开启方法”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冷静少许,伸出右手,一滴红色的血珠从他指尖渗出,滴落在地图上缓缓不见。 不一会儿,竟然有一行上古文字浮现在旧布上。 “这是什么字?” 白云生眼中的惊喜稍微有些停滞,因为他不认识这些崎岖盘旋的字迹。 不过逸兴飞却是一脸恍然地点点头,但脸色却并不好看地说道:“公子,这些是钧天殿中的密语,意思是···地图在五行相生之地。” “也就是说这不是真的地图?” 白云生伪装在灵魂深处的年轻傲慢再次展露,言语里带着清晰的焦躁,一瞬间业力暗运,杀气侧漏。 逸兴飞当即单膝跪地,急忙解释道:“公子勿怒,地图乃传自历届酆都堂主,或许是祖上为了防范地图失窃,才” “哼!!” 白云生双拳攥紧,整个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黑瞳中闪烁着森然的杀意,仿佛一头暴怒的狮子,但还未亮出嗜血的獠牙。 他缓缓闭上眼,指甲掐入血肉渗出了丝丝鲜血。 白云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万千思绪已在他头脑中刮起了风暴。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跪在地上的逸兴飞低头不敢出声。 忽然。 “哈哈哈哈····” 白云生发出一阵狂笑,将压抑的气氛瞬间击碎。 风,骤起,将他一头雪发吹得四散飞扬。 “哈哈哈哈···” 笑声淹没在风中,越飞越远。 此刻,白云生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白发凌乱,状若枯木。 “公子,你···” 逸兴飞这才敢出声说话。 “我没事,我没事···” 白云生嘴角惨然一笑,冷漠道:“无所谓真,也无所谓假,反正这天地注定要耍我一世。” 逸兴飞的老脸上满是莫名其妙。 白云生高傲地抬起头,仰视着鬼愁涧昏暗的上空,冷酷道:“我们走。” 此时此刻,岂会有人能够体会白云生心中的五味杂陈。而他也只能将一切归为命运的戏弄。 酆都堂通往神囷山的地图隐藏在五行相生之地,鬼愁涧坐拥四大本源支脉,但惟独缺少木支脉,而万分不巧的是,酆都妖域的木支脉在长右山,早已枯竭。 白云生手中的旧锦成了一张废纸。而更雪上加霜的是,为了救出逸兴飞,白云生不惜破坏了四大支脉中的神兽封印,让四系本源之气的流失速度加快了十倍不止。 一切,都在命运的掌控之中。 这完美无缺的设计让白云生甚至感到了一种幻灭——他可能永远逃不脱这个弥天的骗局。 第154章 龙魂域 半月后,酆都鬼城,罗生殿。 白云生站在大殿门口,俯瞰着恢弘的湖底之城。黑瞳中神光内敛,白发随意地散在肩后,脸色明显带着几分憔悴。 这半个月可谓是他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光之一。他每日每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不说话,不出门。 只喝酒。 一杯一杯地喝。 一坛一坛地喝。 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关于过去,关于从金銮大泽出来后经历的千千万万的事。 那些靠近又离开的人,那些生过又死去的人。 有快乐,有悲伤。有相聚,有诀别。 有精彩,有失落。有热血,有阴谋。 当初那个单纯懵懂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手染鲜血的冷面杀手。 一个人单独在低谷徘徊是件很痛苦的事,而要走出低谷是件很艰难的事。 好在地图还在,希望未泯。 好在白云生的心志已经足够坚强。 这段消沉的岁月,他索性当做另一种意义的休息。如今已去半月,该是重新踏上行程的时候了。 逸兴飞的身影悄然出现,小心翼翼道:“公子,我们该走了。” 白云生沉默片刻,点头道:“知道了。” 罗生殿下,两匹英俊的海龙马正随时候命。 白云生和逸兴飞坐上海龙马,出人意料地朝着酆都城上空奔驰而去。 寂静的湖底世界里,所有的生命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两人一路不停,直奔向城市上空的海面。 忽然,幽深的湖水中出现了一个旋转的黑洞,仿佛一轮黑色的太阳在吞噬着无尽的湖水。 逸兴飞在前,白云生在后,两人毫不犹豫地御马冲入了黑洞之中。这是鬼海中常见的漩涡隧道,用于进行长距离地传送。 半刻钟后,鬼海某处。 “呼!” 两匹威猛的海龙马从漩涡隧道中奔出,白云生来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水域。面前是一片绵延不绝的黑森林,树木似是沿着地势而长,越往深处树干越高大,在几十里外达到了一个顶点。 “公子,我们到了。” 逸兴飞脸色带着些许怀念,毕竟他已经有几千年没来过这里了。 白云生凝望着远处的森林之顶,疑惑道:“这就是那个地方?” “不错,就在这黑水林中,公子请跟我来。” 说完,逸兴飞驾驭着海龙马走到前面,两人一前一后在空中跨过茂密的黑水林,白云生不禁低头看去。 忽然,一道水剑从黑涔涔的林木中窜起,只见一条漆黑的细长触手森然飞出,朝着白云生和海龙马就缠了过去。紧接着又有上百条相同的触手射了出来,瞬间便将白云生的去路堵死。 “去!” 逸兴飞脸色不慌,随手洒下一缕淡红色的业力,那些疯狂的触手好像得到了命令似的,纷纷收缩回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水林中。 “这些是水练鬼,遍布整个黑水林,他们的触手剧毒无比,绿魄境的修行者也难以化解,鬼海祖上将它们安排在这里负守护之职。” 逸兴飞头也未回地介绍着,而白云生从头到尾更是眉头都未皱一下。 不久,两人便到达了黑水林的顶峰。这里是一处小盆地,他们御马而下,很快一座血红色的石潭便映入白云生眼帘。 潭呈四方,四角有四尊龙头翘首,怒目凛凛,气象森然。 在石潭的正前方竖着一块三丈高的暗青色石碑,碑上刻列三字:龙魂域。 白云生和逸兴飞下马,飞到龙魂域的上空,他凝望着脚下如同血液的潭水,却没嗅到到丝毫血腥气息,遂疑惑道:“这就是修行杀气的地方?” “不错。”逸兴飞傲然一笑,接着道,“龙魂域是修行杀气的绝佳之地,据酆都堂祖上传说,钧天殿的老祖宗曾将神兽青龙斩杀,剥其皮肉,将尸骨和魂灵溶于这血潭之中。” “斩杀青龙?那岂不是断了木神兽一脉的传承?此言不可大信。”白云生嗤然一笑,摇头半否定地说着,继而问道:“我该怎么做?” 逸兴飞脸色一紧,严肃道:“龙魂域曾是酆都堂惩罚死恶所用,潭中存在着数不清的上古死去的冤魂厉鬼。公子只需进入潭中通过八门的血魂考验,便可将杀气修行完全。此八门以奇门遁甲之术排列,为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和死门。不过在酆都妖域的历史上,还没有一个能够闯过第七关惊门。” 逸兴飞说的好像很轻松,但听起来却让人不禁眉蹙,白云生沉吟片刻,问道:“你过了第几关?” “老夫当年止步第六门,景门。” “第六门···”白云生低声一喃,心里波澜四起,“逸兴飞只是到了第六门,杀气便已有此等威力,若是到最后···” 白云生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头,抛开杂念,再次注视着静如血块的龙魂域。少顷,他目光不离地对逸兴飞说道: “请逸将军在此守候,一个月后若我还未出来,便请将军把我强行带出。” 逸兴飞略微迟疑,还是躬身应道:“公子放心。” 他话未说完,白云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寂静的血潭中。他的坠入几乎没有溅起血珠,潭水只是荡漾出了几圈血红的波纹,很快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平静。 水下的世界血光尽褪。 白云生没有多做准备,人已置身一个金色世界之中,周围到处都是耀眼的金光,一时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忽然,一道颇为生硬的声音从金光中传来:“欢迎来到第一关开门,本座乃守护者金乌。” 光芒随声音落尽。 一个巨大的溶洞出现在眼前,白云生刚想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动分毫。他急忙环顾,才看清自己正盘坐在一张金色符文上,符文刻满了晦涩的金色纹路,一缕缕金线蔓延上他的身体,将他死死禁锢。 此时,一道身穿金衣的人影从溶洞深处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只见此人长着一张金色鸟脸,金色的翎羽如针刺一般束在脑后,双眼锐利,鼻似鹰钩,金色的瞳孔中带着几分凶意,瞪着被困的白云生,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些人的气息。” 白云生在短暂的慌乱后很快平静了下来。既来之而安之,这里不可能困他一辈子,大不了重头再来。 虽然感觉不到来人有丝毫的强者气息,白云生还是毫不示弱道:“你是说钧天殿主?” 金乌不善道:“不错。你也是殿中的弟子?” 白云生迅速反问道:“不知道。等等,你说你是金乌?” 金乌负手而立,昂头傲然道:“如假包换。” 白云生带着几分不含笑意的笑容,道:“传说五大神兽均诞生于五行本源之中,而第一头金神兽麒麟诞生的同时,金本源中生出了另一种强大的异兽,三足金乌,可吞天下万器。只可惜金乌性傲,做事喜怒无常,所以被麒麟镇压于神兽山底,想不到能在今日得见。” “哼。” 金乌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也没有接他的话茬,不屑地冷笑道:“你身下便是开门杀阵,只要你能击败吾分身,便是过关。” 话音一落,白云生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再出现时已经换了地方。这是一方悬在火山口的金色擂台,擂台下面就是滚烫的岩浆地狱。 “嗖!”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刚刚在溶洞中的金乌全副武装地站在白云生面前,一身金色盔甲气势非凡,一把金色大刀暗藏杀机。 “你有半柱香的时间,迟了便是挑战失败,吾将送你出去。” 金乌冷漠的声音里带着钢铁般的坚硬,话音刚落,呼!一抹狂暴的金色刀影瞬间劈斩而下。 “轰!” 白云生双眼怒瞪,七杀步全速运起,贴着金色刀锋躲过多了灵台开瓢的命运。 血光一闪,长生剑陡然出鞘。 “呼!” 金影黯淡,大刀从白云生背后劈来。白云生牙关一咬,强行摆脱身体的惯性,脚心一垫,整个人跃起高空。 白云生猛然回头,人未见,气先觉,凌厉的杀气宛如五雷轰顶。 “叮!!” 一道音调极高的撞击鸣声传来,将周围的空气荡出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波浪。 白云生以长生剑硬抗住了金乌的金刀,没有丝毫的抵抗停留,整个人直接飞速朝擂台坠落而去。 刚猛的金刀压迫着细长的长生剑,霸道的杀气笼罩着白云生的里里外外。 “轰!” 又是一声巨响,擂台上扬起了一片金尘。 白云生在脚尖触地的一刹那猛收剑势,在自己被劈成两半的那一瞬间飞速转身,逃离了金乌的无情刀锋。 “噗!” 一口鲜血结结实实地吐在了金色地面上。到现在他一招还未出,就已经被逼成了这副模样。 待金尘落尽,白云生眯起细眼,黑瞳冷冷地逼视着那尊岿然不动的金色身影。 他感觉的出,金乌分身的实力不过也在绿魄境,他营魄同修,实力绝对超过了一般的绿魄境妖修,却仍然被逼成了这副囧样。 白云生不得已开启月读之术来窥探金乌分身的隐秘,很快便发现了自己被揍的真相。 “是气,杀气!” 在战斗的一开始,他的身体似乎就被某种东西控制住了,而后他的一系列动作都在分身的掌控之中。 只是那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被人忽略。 此时,持刀傲立的金乌分身竟然开口,有心提醒白云生,道:“你的杀气很强,但很肤浅。气与力不同,力可见可御,而气是无孔不入的,也是包罗万象的。” 金乌分身的话音刚落,金影一晃,金色大刀再次霍霍朝白云生砍去。 “叮!” 白云生反手握剑,身体猛然一沉,勉强挡住了厚重如山的刀锋,一口鲜血又溢上胸口。 “呼!” 金乌分身闪电般抽刀转身,抡起一个金色满月,白云生刚要退身闪避,“嘭!”一声闷响,刀落剑身,他直接双膝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没有任何办法,他的所有行动全都在对方杀气的掌控之中。 “呼!” 金色刀锋带着刚猛的业力再次画出一轮金粉圆月,无坚不摧的刀刃落满了白云生的所有视线。 白云生激愤之下,在心中恨声道:“守不得,那我就攻!” 想到此,白云生黑瞳猛然放大,周身黑色业力如喷涌的火焰般燃起,双手握剑,狂吼一声朝上猛挥而去。 “嘭!” 巨大的反震将金刀瞬间震开。 “呀啊!!” 白云生声起大吼,双目蒙了一层黑色,七杀步踏出,燃烧着黑炎的长生剑锋一分为七。 “菩提剑,辰陨!” 刹那间,时空轮转,天地寂暗。 七道白云生燃烧的黑影身后,升起七颗星辰虚影,附着狂暴业力的长生剑,从七个方向瞬间幻出四十九道剑影,星辰锁空,杀气如虹,将金乌分身的每一个手指头都完美锁定,也将整个擂台的退路统统封死。 “轰!” 七颗星辰砰然碎裂,黑色的火焰顷刻间将金乌虚影吞没不见。 良久。 “啪。” 寂静的空间中传来一道轻微的破裂声,仿佛阳光下随风而破的泡沫。 溶洞内,被锁在金色符文上的白云生陡然睁开黑瞳。 影随心动。 下一瞬,长生剑锋已横在了金乌的脖子上。 “呼···呼···” 白云生剑锋虽指,口中却喘着粗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十足的噩梦。 金乌淡定地看着白云生,金瞳里略微升起一丝赞赏,依旧生硬道:“开门主金,杀气唯有刚猛霸道,方能无坚不摧。你已经初窥门径,可以去下一关了。” 白云生收起长生剑,没有做声,他还在回忆着刚刚那一剑的感觉。 菩提剑法第五式辰陨,虽威力无穷,有开山碎空之力,但他很清楚,刚刚之所以能战胜金乌分身,是靠他那一瞬间刚猛霸道的杀气肢解了分身的防备,锁定了他全身气息的波动,否则任凭菩提剑法变化多端,最多也就是造成些许伤害,无法一击制胜。 然而白云生还没来得及停下喘息,与金乌告别,便觉光景转换,夺目的金色不见,白光降临。 下一刻,他已经置身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第155章 连破 这是一座冰湖。 白云生脚下厚厚的冰层倒映出他的样子。 四周的山脉全被大雪掩埋,湖边的树木花草也冻成冰雕。 冷风在山间呼啸。 不一会儿,风里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欢迎来到第二关,休门,本座守护者冰蛟。” 白云生左右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影。 忽然,他脚下的湖面砰然晃动起来,接着传来轰的一道破冰声,蓝色的湖水荡起了洁白的水花,水花落尽,一个白衣人蓦然出现。 白衣如雪,蓝发蓝眉,长着两只淡蓝色的犄角,额头上烁着一枚蓝色水纹,水蓝色的瞳孔里透着阵阵骨子里的冰寒。 白云生的冷漠自不必多言,那是从无数次生死杀伐中磨出来的人性的冷漠。 但眼前这个人却不同,仿佛站在这里的就是一块冰,而不是一个生命。 白云生心情略有激动,因为他又见到了一尊上古时代的大妖:“上古冰蛟?传言蛟龙亦是龙之子,却因桀骜违背父命,故而被神兽镇压于荧惑部洲饮马山下,想不到竟是被关押在这龙魂域之中。” “吾身已死,唯残魂苟存矣。” 冰蛟却似乎见怪不怪,说完,伸出两根手指在虚空画了一个圆,一面透明的冰块倏地出现、变大,直到将他整个人挡在后面。 接着,冰蛟淡淡地开门见山道:“要过此关很简单,只要你能击碎这面冰镜打到我,便可。” 白云生听后颇为惊诧,因为这个要求听上去并没那么困难。 他也不再多说废话,向前走了几步,冰镜里倒映出了他的样子。 这是白云生为数不多看见自己的时候:削瘦的身影,冷峻的面容,漆黑的瞳孔,雪白的头发,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凡却又独一无二。 忽然,白云生目光一凛,扬起指尖,射出一道黑色剑气。 剑气眨眼间便击中了冰镜,嗖!还没等他看清楚怎么回事,只觉胸口一疼,那道剑气已经打在了自己身上。 “反弹?” 一个不妙的消息在白云生心里升起,他刚刚探视过那面冰镜,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一块普通的冰而已,但他射出的剑气也全然不假。 白云生眯起双眼,七杀步寸动,身形猛然移到了左边打出剑气。 但结果一样,他还是被自己的剑气所伤,而当他停在左边时,却愕然发现冰面依然映出了他的模样,挡在了他和冰蛟之间。 白云生不死心地加快了速度,围着冰镜和冰蛟无死角地旋转起来。 “嗖嗖嗖···噗噗噗···” 一连串密集如雨的声响过后,白云生停在了原来的位置,一抬头,冰镜依然正面照着自己。 此刻,他全身上下已没有多少好衣服了,那些剑气虽威力有限,但反弹回来也不是好受的。 “呼!” 白云生脚下生风,整个人跃入空中。 “嗖嗖嗖……” 接连射出十几道剑气,然而刚出招他便有些绝望了,因为飞在空中的他依旧在冰镜中找到了自己。 “噗噗噗……” 眨眼间,所有剑气无一例外地反弹而回,打在了他全身上下。 “可恶!” 白云生心里暗骂一声,亮出长生剑就要发大招,却被一道熟悉的寒声打断: “无用之人才做无用之事,不要忘了你来此处的目的。” 冰蛟从冰镜后传来的话像一把冷箭射进了白云生的心,既冻结了他的行动,也让他冷静下来。 “杀气,这是杀气的修行!” 白云生眯起黑瞳,在心里反复暗忖着,然而不一会儿,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那面冰镜中竟然出现了他的过往。 雪山之巅。 一个黑衣少年。 看着怀里永远睡去的爱人心碎无语, 看着倒在自己剑下的爷爷撕心裂肺, 看着白青狞笑的嘴脸束手无策…… 倚帝山妖域。 看着青丘狐族为天地献身而无助, 看着雪神卫在孽轮幻境一个个倒下, 看着金木两大本源支脉被自己亲手破坏…… “不!” 白云生冰封的心瞬间布满裂痕。 他紧握双拳,指尖慢慢嵌入血肉,划开了丝丝温热的血流。微弱的疼痛拼命地压迫着他此刻内心随时会爆发的慌乱。 那些都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伤和痛,是他不可被触动的逆鳞! 白云生闭上双眼,不再看那些活灵活现的画面,努力试图平定紊乱的气息。 但记忆一旦活过来,就很难再沉睡了。 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中,无言的安静一直持续了很久。白云生宛如一尊寂寞的冰雕立在湖面上,不声不响,不死不活。 时光静止,世界停滞。 在不晓得多久之后。 突然,沉睡的白云生黑瞳一闪,一道迅如光电的杀气带着彻骨的无情,瞬间穿透了冰镜。 长生剑化身血光,穿冰而过。 “啪!” 一声轻微的碎响,整个冰面应声而裂,化作一片绚丽的冰尘飞散在空中。 冰蛟露出了他淡漠的脸,长生血芒正停在他灵台三寸前。 白云生双眼微眯,此时此刻,他已不再感觉冰蛟是没有生命的冰渣子,相反,冰蛟身体的一举一动,气息的一吞一吐全都在自己的感知之中。 “恭喜,第二关已过。” 冰蛟面无表情地宣布了结果。 长生剑飞回到白云生身边,冰蛟继续道:“休门主水,杀气唯有做到彻底的冰冷无情,方能战敌制胜。记住,杀气是无孔不入的,这是你前三门修行的关键。” 随着冰蛟声音的渐远,四周的冰雪世界也渐渐消融破碎。 白光褪尽,白云生依旧没能仔细回味那种感觉,再次恢复视线时,已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大地的世界。 眼前是一座广阔无垠的平原,放眼望去,漫山遍野莺飞草长,疾风从天涯拂过,带来了一股浓郁的泥土气息。 “终于有个适合人活着的地方了。” 白云生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在心里暗忖着,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草原上荡来: “欢迎来到生门,吾乃守护者混沌。” “龙之子混沌兽?” 白云生惊讶地反问道,只见一尊黑色的庞然大物从远处的虚空中缓缓飘了过来,通体灰褐,背生肉翼,大脑无眼,独鼻阔嘴,四条巨粗的兽脚宛如石柱。与他在失界山外见到的那只混沌如出一辙。 “你身上的确有几分神囷山的气息,不过你的力量还太微弱。” 混沌大嘴未张,浑厚的声音却宛如闷雷滚滚,在草原的上空不停地荡漾。 “哼。” 白云生没有在意地冷笑一声,若他能比肩钧天殿主也就不用来这种地方了,接着他直接了当道: “这一关怎么过?” 混沌兽的脾气倒是很好,它不急不慢道: “你的傲气倒是和他们有几分神似。要过生门很简单,只要你能将自己的杀气覆盖这片土地便可。” 白云生听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脸色不安地一字字道:“这怎么可能?” 他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与天相接的草原,一边摇头。 “生门主土,杀气唯有浩荡厚重,方可长存不散。土乃五行中最博大之物,它能够将生命延伸到天涯海角,你的杀气也能做到。” 混沌兽做出了最后的提醒,庞大的身躯便随风消失在空中。 白云生低头回味着它留下的话,对它的离开浑然无觉。 “浩荡厚重,延伸……” 他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这几个字眼,一直沉思了很久。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无牛羊。偌大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孤立,显得极为孤独。 一直过了许久,许久。 忽然,平静的草原上,一圈淡黑色的气沿着白云生身体轮廓荡出。 气慢慢扩散,在黑色变浅消失的瞬间,又一圈相同的淡黑色气漾出,如此循环以往,一圈圈黑气一层覆着一层,每一次新的扩散都会将气的范围蔓延出一丈有余。 此刻,白云生仿佛一轮黑色的小太阳,不停地散发着一圈圈黑色的死光,杀气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重现和消失间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惜,这一番奇景异象无人共赏。 而它的始作俑者——白云生已经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境界之中,杀气每一次扩散,意识中感知到的世界图案就会扩大一圈。 但没过多久,那一圈圈荡漾的黑色杀气竟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白云生微蹙的眉头一下子紧皱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气已经延伸到了尽头,但要覆盖整片草原还差得老远。 停不能停,进又不可进。一时间,白云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迷茫之中。 “感受大地的气息,将你的杀气与它融为一体!” 突然,安静的草原上乍然回响起混沌兽的声音,宛如晨钟暮鼓,一下敲醒了白云生茫然的意识。 “大地的气息,大地的气息……” 白云生喃喃几语,心里一狠,不再固执地扩散杀气,而是将气沉下,紧贴大地,感受着大地中浓郁无比的土元气,将杀气向四周缓缓蔓延而去。 霎时间,一股渺小微末的深深悸动涌入白云生的脑海。 他感觉自己是一粒漂浮在天地间的尘埃,正在拼命地迸发自己的力量,而他的周围是浩荡无垠的大地,大到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放下你的执念。” 混沌兽再次闷声提醒道。 “放下,如何放下……” 白云生无法理解混沌的话。 长久以来,经历了江湖的生死背叛,他一直确保自己掌控身体的一切,对修行者来说这是最安全的修行方式。 然而此刻,混沌却要让他放下。 这绝非易事。 白云生的意志一直徘徊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试着将自己的气息慢慢地融合在周围厚重广博的大地之中。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异常缓慢。 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白云生接近完全放下戒备的一刹那,一种奇妙的感觉欢呼雀跃着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一瞬,他恍惚自己就是这片大地,可以聆听到身边每一棵野草随风的律动。而他的杀气也如这疾风一般飘荡在草原的每一处角落。 “呼!” 灵觉一闪即逝,白云生猛然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切仍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长生剑感应到白云生刚刚情绪的波动,一直静静地悬在他身边。 “恭喜,此关已过。” 混沌兽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它那岿然的身躯。 白云生一脸疑惑地问道:“刚刚,那究竟是什么?” 混沌兽像导师一般耐心地解释道:“我说过了,生门为土,意在要将杀气修到如大地一般厚重浩荡,人在气在,无物可挡。世间复杂,你可能会遇见各种各样的险境,若将气融于大地便可摆脱地势所限,游刃有余。” 白云生默然地点点头,仔细地回味着它的话。 混沌继续道:“你的杀气刚刚已经触摸到了那种层次,以后还需多加参悟。好了,该去下一关了。” 浑厚的声音还未平静,白云生还没从沉思中走出,只觉耳边又一阵风呼啸而过,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一颗参天巨树已出现在面前。 第156章 伤门 · 杜门 白云生刚稳住身心,就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欢迎来到第四关伤门,吾乃守护者鬼木榕皇。” 闻声,只见一颗碧绿色的参天大树矗立在眼前,全身宛如翡翠玉雕,幽绿色的枝条一根根从暗绿色的树枝上垂落下来,散发着莹莹点点的绿光,恍如梦幻。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来到伤门了。” 鬼木榕皇的声音从树干里传出来,回荡在周围的一片深不见底的森林中。 “鬼木榕……” 白云生在心里嘀咕着,禁不住生出几分悸动。《易水经》中有载,鬼木榕绝迹于六十万年前。此妖又名杀人树,是方圆天地上屈指可数的肉食性树木,专门以妖兽和修行者为食,曾是金銮大泽中的霸主。他眼前这棵鬼木榕皇显然实力更加深不可测。 白云生冷静片刻,小心道:“我如何能通过?” 鬼木榕皇依旧平和地徐徐道来: “要过伤门,需你的杀气速度能够快过我,提前将我锁定便可。” 白云生黑瞳一紧,在鬼木榕皇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他的杀气陡然散出,朝前方十丈外的碧绿大树蔓延而去。 可惜,白云生的杀气还没出去三丈,眼中便神光一暗,鬼木榕皇的杀气早已将他全身上下锁定,而且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参天榕树岿然不动,一点点绿芒围绕着树枝和绿叶缓缓转动。 鬼木榕皇不声不响地收起杀气,白云生胸口一松,略微低头,一身杀气再次奔袭而出,有了少许准备的他这次杀气变得更快,可惜结果却没有任何变化。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在这安静的神秘森林的边缘,一人一树,一高一矮之间正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血腥和硝烟的对抗。 在第十三次失败之后,白云生再也忍不住经脉的动荡,单膝跪在了地上。 此刻,鬼木榕皇的杀气已侵蚀到了他生命的安危。但他的杀气却从来就没冲出三丈开外。 “伤门主木,五行之中在短距离的延伸和蔓延上木是最快的,你的杀气要在最短的时间锁定你的对手,快敌一步方能占尽先机。” 鬼木榕皇温和的声音就像一位厚德儒雅的导师,正在严肃又温柔地训导着急躁的白云生: “你前三关可不是白过来的!” 白云生猛然一抬头,鬼木榕皇的话如醍醐灌顶,他早该想到,这八门修行,乃是层层递进,紧密相连的。 白云生微微闭眼,回想了一遍开、休、生三门所悟之诀,刚猛霸道、冰冷无情、厚重浩荡融身天地…… 一刻钟后。 只见白云生黑瞳倏地一凝,一股凌厉的杀气仿佛落下的月光,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鬼木榕皇从四面八方甚至是地下倾轧过来的滚滚杀气。 一道闷风吹响,白云生的杀气在距离大树五丈的地方消散殆尽,不过这已经比刚刚前进了两丈之“遥”。 江湖有言:天下武学唯快不破。 白云生在鬼海这个奇妙的地方第一次经历了所谓杀气的修行,这种前所未有、甚至闻所未闻的修行让他对力量的渴望又增长了一分。 此刻伤门内,两股无形的的杀气正在寂静的森林边缘殊死交锋着。 白云生的杀气一次次冲杀又一次次退败,距离那颗参天绿树已经越来越近。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胶着,终于有一缕莹绿色的枝条倏地从树上被打落下来,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白云生的杀气终于比鬼木榕皇快了一丝,提前一步锁定了它庞大的树干。这场无关乎业力的交战也终于尘埃落定。 白云生狂吐一口浊气,浑身杀气在一瞬间散尽,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眼神和喘息中尽是疲惫。 “恭喜,伤门已过。” 鬼木榕皇温柔的声音再次荡在林中,白云生听着却恍如隔世。 “我的杀气绝非最强最快,你要记住刚刚一瞬间达到的状态,日后多加修行。切记,杀气与修为深浅并无直接关系,它源自你内心的渴望,杀人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内心的平静。” 鬼木榕皇最后的叮嘱渐渐飘远。 白云生脸色青白,极为认真地听完了这位古老前辈的话,眼前的景象也随之淡化虚幻,无数的黑色树影从白云生眼前飞速后退,光线稳定时他已置身于一片密林包围之中。 “吼…” 一道低沉的吼声很快从密密麻麻的林叶间传来,白云生立刻提起精神四处环顾。 不久,一只黄色的狐状妖兽从林中走出,身高丈许,棕绿色的皮毛光滑如水,兽首环绕着一圈白身鬃毛,长尾若松,淡棕色的脸上镶着两只碧绿色的瞳孔。 “这是……” 白云生仰头盯着眼前忽然出现的陌生妖兽,脑中似乎对它很熟悉但就是说不出口。 此时,狐状妖兽口吐人言,声音浑厚:“欢迎来到第五关杜门,吾乃守护者,乘黄。” 一闻此名,白云生心里顿生一股很不好的感觉。乘黄自古被誉为瑞兽,寿命悠久,传说其血肉可以延长人的生命。 此妖虽在上古时期便已灭绝,但在那个嗜血的时代,它绝对是天地间的顶级猎杀者之一。 白云生脸色发冷,漠然道:“告诉我过关之法。” 他再次确定,这只乘黄兽的修为同前四关的守护者一样,只是达到了蓝魄境。 乘黄兽摇晃着大尾巴,狐嘴一张一合笑道:“看来它们几个说的不错,你身上的确和他们有相似之处。” 不等白云生反应,乘黄兽继续道:“杜门同伤门相仿,也是主木,只要你的杀气能在我的影杀狱中坚持一个时辰,便算过关,这期间你只可以用杀气反击我。” “呼。” 乘黄兽话音刚落,绿色妖瞳中突然亮出一束妖异的光,茂密的深林中陡然刮起了一阵冷如刀的凉风。一道道淡白色的气流在空中莫名旋起,片刻间便将白云生周围十丈团团包围。 他来不及回味心头的烦琐,立刻提起业力准备御敌,黑瞳一瞪,凶如森蚺的杀气顿时渲满整个影杀狱。 两股截然不同的杀气,在这并不宽敞的地方开始激流般碰撞。旋转的气浪越来越近,霎时间,一丝气流穿破白云生的衣衫,在他胸口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狂攻接踵而至。 这乘黄兽本就是天地间速度最快的妖兽之一。 “呼呼呼……” 只见白云生脚踏七杀步,须臾间,密林内无数道黑影姿势各异地停留在空中。 “噗噗噗……” 无形的的气流一次次击碎了白云生留下的虚影,却并未再伤到他分毫。 白云生也一直尝试着用杀气锁定乘黄兽的位置。可他却震惊地发现,乘黄兽竟融身影杀狱之中,随着气流在极速闪动,这让自己的追捕希望变得微乎其微。 “可恶!” 白云生暗骂一声,影杀狱中的气流忽然加速了三倍不止,措手不及的他被瞬间切割得遍体鳞伤。 忍痛坚持了许久,白云生的杀气终于逼近了乘黄兽三尺内,但转念之间兽影便再次捉摸不见。 无法,他只得继续一边闪避影杀狱的攻击,一边用杀气追击乘黄兽。 狱中的杀气越来越快。 白云生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密布。 每一次,他的杀气都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这像是一场戏弄,极速的空气中弥漫了一层淡淡的血色,白云生败象已露。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在无数次的锁定失败后,白云生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杀戮。 不过可惜,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这股意念了,心脏和丹田中的业力如今根本来不及修复他的伤势。 “啪!” 白云生的身体被一道气流横空穿过,整个人直挺挺地摔落在地上,昏死过去。 第157章 神鸟毕方 随着白云生的昏迷,影杀狱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可时间仅仅过去了一刻。 “额···” 白云生只昏迷了数个呼吸便撑身而起,一把擦去嘴角的血迹,黑瞳里蒙了一层淡淡的赤红,赤色慢慢褪去,整双眼睛染成了漆黑。 高大的乘黄兽眯起绿色妖眼,杀机暗隐,纵然已经陨落了无数年,但流淌在骨子中的嗜血杀性却没有丝毫轻减。 白云生此刻宛如一轮失色的太阳,身上耀出失色的阳光。 阳光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杀气。 呼。 淡白色的气流重新在空中回旋,影杀狱再现。追逐与被追逐的交锋再次展开。 白云生脚下不停演绎出七杀步千万种变化,心脏和丹田中还未盈满的业力仿佛抽丝剥茧一般,向四肢百骸散去。 一瞬间,人性与妖性,黑色与绿色两股杀气在幽暗的密林深处再次激烈地交锋起来。 妖气冲天而起。 冷光无情似幽。 然而无论白云生有多疯狂,他依然无法逃脱影杀狱的围剿。 乘黄兽狱的力量似乎在随着白云生力量的提升而提升,而白云生也放弃了锁定乘黄兽,只要能坚持过一个时辰杀气不灭,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又一个电光火石间。 白云生游龙般闪转腾挪,身形潇洒又狼狈,因为他是一条被囚禁的龙,空有龙牙却无法撕开影杀牢狱。 时间又过去了一刻。 距离最后的胜利已不足半个时辰。 “嗖嗖嗖……” 不知不觉,无形交错的杀气已将一片片暗绿色的树叶切碎零落,化作漫天暗绿色的叶舞。 乘黄兽高大的身躯高高地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行动如风的白云生,杀气腾腾的妖眼中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时间继续一点一滴流过,影杀狱中的白云生意识渐渐模糊,他开始凭借一种本能来闪避狱的攻击,纵然伤在刻,血在流,但那一股燃烧的黑色杀气却一直不熄不灭。 逝者如斯,又半个时辰后。 啪!白云生混沌的脑海中好像碎了一面镜子,顿觉天清地明,眼前渐渐落下一片耀眼的绿光,乘黄兽的身影梦醒一般缓缓出现。 “恭喜,杜门已过。” 白云生无比踉跄地站起身,白发披身地问道:“我坚持了多久?” 乘黄兽笑答道:“刚够一个时辰。” 白云生吐了一口长长的气,轻轻“哦”的一声。从第一关生门到此,他第一次感到了排山倒海般的倦意。 乘黄妖眼凛凛,声音一沉,冷冷道:“你的杀气很强,但很脆弱。杜门属木,木者,韧也。你要将杀气融入身体的每一寸,达到绵绵不绝、生生不息之境。记住,杀气源自你的灵魂,而非修为。你若能修行到杜门的顶峰,便可身犹死,气不灭。好好努力吧。” 乘黄兽说完,高大的狐身慢慢隐入了深邃的古林之中,很快和黑暗融为一体。 白云生一边休息,一边回味乘黄老妖留下的话。这次时间没有再催打他,一直过了半柱香,休息够了的白云生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他目光激动地看着黑涔涔的树林,还在仔细回味着乘黄兽所说的话。只听耳边疾风呼朔,山河轮转,一阵铺天盖地的热浪迎面冲来。 白云生当即提起业力防备,却还是被烤得刺痛。 眼前。 赤红色的天空倒映着大地上绵延不绝的火海,扭曲着白云生的视线。这里仿佛一尊天地火炉,而白云生正是那个刚刚被丢进来的烤鸭。 汗水还未渗出便已蒸发,即便已经起了一层业力,但白云生的双手还是出现了烫伤。 “哈哈哈……” 忽然,一阵粗犷的笑声从火海中滚滚而来,白云生注目而去。 “咚咚咚。” 远方,一个浑身布满红色火羽的独脚巨人一步步走出火海。只见他背生双翅,红瞳若钟,红眉燃火,赤鼻高耸,赤臂强劲。可这人身上最扎眼的不是这副异相,却是他那只光秃秃的大脚,悬立在火浪之上,足足有十丈之高。 独脚巨人瞄了一眼白云生,粗犷不羁地大笑道:“八千年了,终于有人来到景门了!哈哈哈···” 白云生哑然惊呆,开口问道:“敢问前辈是···” 他心里已然笃定,这一关绝对不好过。因为他现在离火海还有四十丈之遥,但炙热的火焰已经开始模糊他的意志。 巨人两只大眼中跳着两团火焰,高傲道:“本座景门守护者,毕方!” “毕方神鸟?神兽朱雀的兄长!?” 白云生被结结实实地震了一惊,一向冷傲的他也瞬间接受了巨人的傲气。 想那方圆天地曾流传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神话。在开天辟地的伊始,五行神兽中的火神兽并非朱雀,而是这神鸟毕方,它们同样诞生于火本源中,毕方为兄、朱雀为弟。毕方天生独脚,操纵火的能力犹在朱雀之上,甚至传言它以火源气为食,毕方神火可焚天下。但自从朱雀将其取而代之后,这个传说就渐渐消弭了,只有在易水经一类的传承极为久远的古籍中才有所记载。 毕方带着几分缅怀,不屑道:“哼,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世间还能有人记得本座。不过本座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白云生按下心头的惊动,微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在这鬼海龙魂域中竟然连毕方这种神兽的魂魄都存在,他开始觉得这个幽谧偏僻的深潭不像逸兴飞说的那么简单。 “好!让我看看前面五个家伙教了你多少!” 毕方大吼一声,右手随意一挥,一条火龙从漫天火海中腾飞而起。 “吼……” 阵阵龙吟翻滚在顶,白云生黑瞳半震惊半冷静地瞪着飞扑过来的滚滚热浪。他清晰地感觉到,这狂舞的火龙完全是用杀气操纵而成,没有半分业力! 未及眨眼间。 呼! 火龙带着山呼海啸般的烈焰横扫而过,顷刻间将白云生黑色的身影一笔抹掉。 呼。 庞大的火龙化作漫天的火星。神兽毕方怒目威视,不远处的白云生此刻却成了另一副模样。 双眼失色,瞳孔缩小,白发散落。他衣衫完整,整个人也完好无损,却怎么也止不住双手双脚的剧烈颤抖。还有在他左胸口那颗见了鬼似的战栗的心脏。 第158章 你还不配 杀气。 滔天的杀气。 “好强的杀气,这需要多么深的杀念才能爆发如此强的杀气!” 白云生灵台方寸如覆寒冰,奇经八脉如堕深渊,断断续续地惊叹又惊惧着。 毕方显然露出了几分怒意,喝道:“哼!看看你害怕的样子,真是不堪一击。” 咕咚!白云生努力了半天才咽下了一口唾液,浑身血液慢慢转动起来,驱动着手指轻轻弯起,身体方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毕方高塔般的身躯悬立在火海之上,火红色的双翼燃烧着滚烫的火焰,威风凛凛地喝问道:“小子,告诉我,杀气是什么?” “杀气是···什么?” 白云生一下子被问蒙了,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杀气是与生俱来的。不,或者说是长生剑给他的。 半晌,白云生抬起头,七分猜忌三分怀疑地回答道:“杀气,杀气是杀戮。” 毕方轻蔑地一笑,傲然道:“哼,那杀戮又是什么?” “杀戮···杀戮···“ 白云生刚刚缓过点神儿来的意识再次混乱起来。 从踏入修行一途开始,他已经杀戮无数。一次次手起刀落,双手染遍鲜血,他也没停下来想过杀戮是什么。 最终,想得脸色煞白的白云生不得不低头承认道:“我···不知道。” 熊熊火焰,倾若焚天,寂静地燃烧着目之所及的世界。沉默片刻后,神鸟毕方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了。” 毕方此话一出,像是一个古郎中为他灌下了一大碗风荼草的药汁,白云生当即惊醒过来,难以置信地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毕方脸上依旧肃然,无情道:“有了前五门的考验,你对杀气的修行应该有所领悟,足够你现在所用。至于景门、死门还有最后惊门的考练,凭你现在的杀气根本无法通过。回去吧,等你何时明白了一些东西,再回来。” “可是···” 白云生还想挽留些什么,可惜第三个字还没出口便已身陷火海。 呼。剧烈的火浪化作一道龙卷蜿蜒着冲天而起,带着白云生须臾间消失在景门之中。 半晌后。 景门的火海之上蓦然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其身高大威猛,宽厚结实,一身黄褐色的皮肤干裂又崎岖,光秃秃的脑袋奇大无比,两只大眼睛里镶嵌着两颗米黄色的瞳孔,无鼻无眼,整个看起来就是一块没品位的石头。 不一会,这块石头竟然开口说话,声音带憨,却沉稳无比:“老方,你为何不指点他一番,莫非忘了他们留下的话?” 神鸟毕方站在黄石人前面,粗犷的大脚宛如擎天石柱。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道:“因为我还不确信他是否是他们的传人。” 石头人脸上聚不起任何情绪,闷声道:“怎么会?酆都的杀魂将军已经传来消息,他就是钧天殿主的传承者。” 然而毕方却严肃地摇头道:“老荒,未与其交手你不知,他那把长生剑的确不假,但他的营魄却并非自己开启,而是有外人相助于他。” “你确定?乘黄他们可没有传来消息。” 石头人的米粒石头眼慢慢眯了起来,他很清楚毕方之言的重要性。 毕方不容置疑道:“哼,那几个家伙还不够看。我绝对不会看错。纵然退一万步说,他是钧天传人,那么也是被人蒙在了鼓里,更甚是遭人利用,所以我不可能让他通过景门。” 滔天的火海尽情地焚烧着赤红色的天空。在这座完全封闭的天地烤炉中,两尊上古时期的超级大妖彼此沉淀着过往和如今的使命。 过了好一会儿,石头人的声音方才响起:“也好,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一定能达到那个境界,也一定会再回来。” 滚石般的声响在炽热的火浪中烧成灰烬,石头人仿佛凋零的昙花一般消失在景门之中。 ······ 黑水林中。 呼。呼。寂静的龙魂域忽然窜起一道血浪,把悬坐在空中的逸兴飞惊醒。他当即站起朝下看去,只见翻涌而出的血浪里有一道黑色身影缓缓升起。 白云生脚尖一点踏着长生剑飞向半空。 “公子!” 逸兴飞立刻躬身行礼,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四天。相比于他当年闯龙魂域时并不长,但他看白云生的脸色似乎并不好。 “将军,我进去多久了。” 白云生的确心情不怎么好,实力不济被人家扫地出门,念谁也不会不郁闷。 “不到四天。”逸兴飞知道白云生在龙魂域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遂道:“不知公子到了第几关?” 白云生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败绩,倒有些自嘲似的说道:“哼,刚过杜门,败在了景门之中。” 逸兴飞颇为惊讶道:“什么?公子竟没有到达第八门?” 他的惊诧不无道理,因为此前他已向龙魂域里的几位上古血魂暗中通传了白云生的身份,却不料他倒在了和自己当年相同的地方。 白云生无奈地摇摇头,郁闷道:“没有,神鸟毕方说我的杀气无力通过后三门的考验,便将我送了出来。” 逸兴飞心里还是有些不解,如果钧天殿主传人的身份还无法通关,那么天下还有谁能将杀气练至化境? 沉吟片刻,逸兴飞转而道:“公子不必灰心,杀气乃酆都堂最强大的力量,不可速成,有了前五门的历练,已经为公子打开了杀气的修行之门。” 白云生微微叹气,点头道:“只好如此,此来酆都虽未得到地图,也不虚此行。想不到杀气也能有如此力量。” 说完人已经骑上了海龙马。 逸兴飞也跟着踏上坐骑:“公子必然听说只有真正的鬼才能找到鬼海入口,其实只要身具鬼气便可容身于此,不会遭到妖物攻击,而这鬼气便是杀气衍生出来的气息。” 白云生明白地点点头,最后问道:“你现在的杀气境界已经超越景门了吧?” “公子,距离属下败倒景门已有八千年了。如今纵然死门也不在话下。” 逸兴飞轻描淡写地说完,两人离开龙魂域朝酆都城赶去。两匹威猛的海龙马很快消失在茫茫鬼海之中。 就在白云生二人离开半刻钟后,忽有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龙魂域上空。 只见来人淡绿色的长发披在雪白的纱衣上,绿色的眸子里透露着一种神秘的光。 她是一个女人。 只见此人闭上双眼,伸出玉手,一团绿光在她掌心中缓缓凝聚,紧接着一圈圈绿色的水流蓦然出现,缓缓旋转笼罩了龙魂域上空。 不久,静如血石的潭水竟也随着气流一圈圈转动起来。 很快,一条绵延不断的血流从潭中升起,形成了一个空中漩涡,慢慢向她身体汇聚而去。 血流和水流交汇融合,立刻被绿色的业力同化。但没过一会儿,龙魂域中却忽然爆出一阵火红色的热浪,一条赤红色的火龙腾空而起,朝此人吞去。 “吼!!” 龙吟一震,来人惊骇地睁开双眼,胸口的绿光猛然一闪,整个人接着消失不见。 “呼!”呼啸的业力顷刻间冲刷而过,火浪湮灭在潭水中。 此刻,就在龙魂域景门的火海上,神鸟毕方一脸凝重地望着血红色的天空。 身边黄光一亮,那体型宽厚的石头人再次出现,惊问道:“老方,封印震动,怎么回事?” 毕方身形未动,头也不回地肃声道:“有人在试图进入惊门。” “谁?!” 黄石人显然也震惊起来。 毕方却微微摇头,沉声道:“看不到,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不过应该是白云生身边的人,而且他并不知情。” 石头人的石头脸上只有两只窟窿眼,声音也变得像身体一样沉重:“不妙。” 神鸟毕方血色的瞳孔中斥满了杀机,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身若冰窟。 …… 酆都城罗生殿。 “我要见我大哥哥!你们不要拦我!!” 白云生和逸兴飞刚一入殿便听见了清脆得扎耳的女声,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正在大殿内指着一群素衣宫女破口大喊,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放在脖子上。 “快带我···” “玲珑,我在这里。” 玉玲珑刚要再次发作,却被白云生冷言喝止。 她越过人群,看见走进来的白云生,直接挤开宫女飞奔过去,一下子扑在了白云生怀里,更咽道: “白大哥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玲珑哭诉了一会儿,抬头瞪着泪花满满的大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白云生。 逸兴飞笑而不语,挥手支开那些围观的仆从,白云生不得已放下心头的郁闷,轻抚着玲珑额头,低声道:“不会的,我们这就离开这里。” 一个时辰后。 鬼海东岸。白云生、玉玲珑和逸兴飞三人临湖而立。 这里距离白云生来时的北岸足足有一万八千里之遥。 逸兴飞紫袍加身,已复杀魂风采,他指着东面的崇山峻岭,道:“公子,从此路一直东去,过一百三十里便是天虞山妖域,沿途几座酆都妖域的山岭老夫皆已下令,不会有危险。” 白云生点点头:“多谢逸将军,酆都刚复正统,将军有的忙了。” 逸兴飞刚要回话,却听见白云生传音道:“劳烦将军暗中搜查烟雨楼的人,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渗透进了酆都。” 逸兴飞微微一愣,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群山,传音道:“公子放心,老朽必定酆都之安。” 白云生再次点点头,没再多言。 虽然酆都之行并没有发现烟雨楼杀手的踪迹,但有了倚帝山和长右山的先例,白云生不敢再有半分大意。 转眼望去,已是朝阳半起,霞满东阙。 晨光里的山峦漆黑如墨,雾气靡靡而散,惊起山林中的一群飞鸦。 白云生跃上不远处的银翎青骢,玉玲珑已在马背上等候。 第159 青山脚下有人家 离开鬼海,南下的路有了几分姿彩。 绿意渐浓,青木色的春光照进了视线。银翎青骢背上的白云生心情也稍稍平和了一些。 暖光拂面,远山青碧。 幽静的山路一直延伸向层层叠翠的峰峦深处,白云生二人耳边刮过嗖嗖的凉风,风中带着淡淡的野花清香。 银翎青骢是鬼海中为数不多的两栖走兽,脚程在酆都闻名遐迩。行过百余里,刚出酆都妖域,就撞见了一座高山,青峰碧顶,云雾缭绕。 天色渐晚。 走近时,方才柳暗花明,忽见一个小山村出现在竹青水秀的山脚下。 玉玲珑一只手牢牢地抓住白云生的肩膀,一只手指着前面惊喜道:“白大哥快看,那边有人家!” 哒哒哒··· 银翎青骢眨眼间就靠近了村落。 村子不大,约有三四十户人家,放眼望去一览无余,房舍都是一水的青绿竹屋,此时正是正午,淡淡炊烟从几家房子的烟囱里冒出。 天虞山妖域共有二十一座大山,十位领主,一位妖王,从震风部洲分支而来的十三条江河从大山之间蜿蜒而过,又怀抱着不计其数的小山小岭,像这样的避世村野在还藏着很多。 自打妖族的先祖从中原迁居此地以来,便推崇妖人和睦,严禁两族相争,这些隐居在妖域大山里的人族先祖,大多是当时跟随妖族先祖迁居而来。 而此代妖王花寄词,更是默许了两族通婚,所以,天虞山妖域要比南荒和其他妖界,甚至中原都平静得多。 但这个村子似乎有些不一样。还没进村,一阵熟悉的酒香就飘进了白云生的鼻子。 白云生把厚实的银翎青骢放在村外,领着玉玲珑走进村子。 村头有几个孩童正围着一只草球玩耍。三个赤膊壮汉从村后的山上走下来,看到白云生二人不由纷纷惊讶地注目。 一个白发黑瞳的青年,牵着一个青发垂髫。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偏偏一起走了进来。 白云生一眼便扫清了村子里的人,都是些普通人,想必是长久在此隐居避世的闲民。 断定没有危险后,白云生收敛起所有气息,像个普通人似的和玉玲珑一同走向几个壮汉。 忽然,白云生身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年轻人,你们是谁?” 白云生不禁回头一看,只见一位黄须老人穿着一身朴素布衣正站在银翎青骢不远处。 “修行者?” 白云生略微有些诧异,他一打眼便觉出这老人是小营位的修行者,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倒是转身走上前,礼貌地问道: “我二人路过贵地,多有叨扰,不知老人家何名何讳?此处又是何地?” 老人道:“此乃令丘山下竹隐村,老夫是这里的村长。” 白云生道:“请问这里距离天虞山还有多远?” 老人浑浊的目光陡然一亮,颇为震惊地说道:“你们去那地方做什么?进去那里的人可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他显然没看出白云生的修为,只把他和玉玲珑当成了俗世凡人。 白云生眉头闪电般地一蹙,继而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我们只是去那山外的村子找一个人。” “哦。” 老人点点头,捋了捋晗下干枯的胡须,思索片刻,道:“从地域上说,这里已是天虞山妖域的边缘,你们要去的地方尚有八九千里,走正路的话没有一年半载是到不了的。” 白云生目光一惊,不管这老头说的是真是假,总之他可没耐心也没时间走一年的路。 “不过,”不一会儿,老人却话锋一转道,“老朽可以告诉你一条近路,虽难走些,不过倒是能缩减几个月的时间。” 白云生笑道:“请赐教。” 老人指着前面的山路,道:“你们由此路前行三余里,会看到一座直冲云霄的大山,名曰洞庭山,如果能直接翻越此山便可缩短近一半的路程。” 白云生听后思索片刻,回应道: “多谢。” 说完刚一转身,眼前已是夕光满天。橘红色的晚霞里捧着一轮昏昏欲睡的太阳。 玉玲珑牵着他的袖口,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他们风尘仆仆地急着赶路,百余里的路上谁都没有吃上几口东西。 白云生用余光轻轻瞥了瞥四处张望的小女孩,在心里轻叹一声,暗道:看来,我与这里有缘。 随即转过身,橘红色的村庄里拖着一条条黑斜的影子。 村里的已有灯火亮起,入山求猎的猎户放下弓弩骂骂咧咧地回了家。 白云生看着老村长,笑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村长能答应。” 老村长捋了捋被夕阳染红的胡须,笑道:“公子请讲。” “我想找您借点东西。” “一间屋,一顿饭。” “还有一坛酒。” “你怎么知道有酒?” 白云生笑道:“我不止知道有酒,还知道是中原难得一品的竹叶青,至少有三十年。” 老村长笑道:“是三十三年。” 白云生道:“多谢。” 夜无星。 月孤悬。 村庄背依的山林里窜来一阵阵风,吹皱了白云生碗中的酒。 风里至少有二十三种野兽出没的声响。村庄里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子时已过,只有老村长家的客房里还掌着灯。 屋里,玉玲珑大吃一顿后便早早睡下了,长时间的奔波对一个刚离开童年的孩子来说,更像是一种折磨。 此刻。 天上唯一的一轮月。 地上唯一的一盏灯。 灯前唯一的一碗酒。 酒里唯一的一个客。 竹叶青是竹叶青。 三十三年也绝对有三十三年。 但这妖域的荒野僻壤却不是金銮大泽的紫竹林。白云生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他必须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有的人喝酒是为了求醉,有的人是为了清醒。 白云生如今就是后面一种人。 他当然不会相信老村长的话,更不会相信竹隐村。但他也不担心酒里有毒,他知道他的敌人很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有天水珠在身,除了其他本源之外,天下任何敌人都杀不了他。 夜有时,酒有尽。唯有思绪无眠。 第160章 玄字一等 第二天,群山中刚透过第一束光。 白云生便和玉玲珑离开了村落,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只留下一路烟尘朝着万千青山飞奔而去。 但有些人是不需要惊动的,比如没睡的人。 昨天出现在村子里的三个猎户走进村长的房间,屋里的布置和白云生住的那间一模一样。 村长面色冷淡道:“去通知大人,他们已经出发了。” “是!” 三个猎户应声道,接着分三个不同的方向纵身消失在村后的山林中。 哒哒哒··· 银翎青骢跑得飞快,而坐在它背上的人却感不到一丝颠簸。 玉玲珑在白云生背后仰着头,嘟着嘴问道:“白大哥,我们真的要听那老爷爷的话吗?” 白云生轻笑一声,淡淡道:“为什么不呢?” 一天后。 银翎青骢庞大的身躯停在一座巍峨的大山脚下,宛如一只刚从草堆里出来的蟋蟀。 白云生抬头一望,果然如那老头所说,这座山根本看不到顶,白云在绕在半山腰,凝聚不散,奇形怪状的树木盘旋在山上,蔓延出一片看不透的浓绿色,林间时有兽鸣,惊起飞鸟扑扑。 “洞庭山,果然直魄云霄。我们上去吧。” 说完,白云生跃下银翎青骢马,这家伙可不宜登山之用。 长生剑出鞘悬身,白云生拉着玲珑踏上剑锋,嗖!一下朝着雄伟的洞庭山疾飞而去。 然而洞庭山脉的辽阔远远超出了白云生的预料。两人一冲进云海,忽然有一种遨游虚空的幻觉,当白云生御剑落下云层,进入山脉后,瞬间被眼前无垠的苍屏震撼。 只见天上地下云雾飘渺,远处近处古树纵横,云雾飘渺不见树,古树纵横难落云,忽闪忽现,浩浩荡荡,仿佛烟波浩渺的大海移到了山峦之上。 玉玲珑站在白云生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望着海市蜃楼般的浩瀚奇景,瞠目结舌道: “哇,真是太美了!” 朦胧的雾气萦绕在他们身边,风中的水汽扑来阵阵清凉。 不过白云生却没工夫欣赏这壮丽美景,如果一直在云海中穿行极易迷路,而且御剑飞行是要消耗大量业力的。 不消片刻,白云生迅速辨清了方向,而后御剑缓缓下沉,进到了山林间,浮在层层叠嶂之上向东飞行。 三天后,古老寂静的深山老林中,呼!一道血光疾速闪过,空中留下了几片零落的残叶。 这几天白云生二人停停走走,大约已经穿过了洞庭山脉的三分之一,距离山脉腹地越来越近。 玉玲珑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粗野简单的生活。或许,她只是感觉只要白云生在身边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白云生心里已经起了警觉:这里太安静了。 的确,他们这三天的路上,竟然连只鸟儿都没看见。身边除了幽深静谧的树林别无他物,若非树也有生命的气息,只怕像穿行在梦里。 嗖嗖的雾气带着凉凉的水滴擦过两人的衣衫,留下阵阵清冷。 忽然,白云生眉头一皱,前面吹来的水雾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玉玲珑环抱着白云生的手臂瑟瑟发抖,颤抖着声音道:“白大哥,好··好冷啊。” “终于来了。” 白云生低吟一声,立刻开启九黎玉的结界隔绝了水雾。 身边的五彩光华刚刚亮起,噼里啪啦一阵冰块迭起的声响便接踵而来。 不一会儿,五彩结界上便覆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冰层越来越厚,长生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倏地坠落不见。 不一会,一个硕大的冰球砸在了一片冻结的树林上,和树木连成一体,晶莹剔透。 嗖嗖嗖··· 霎时,十几道黑衣身影从茂密的古林中跃起,站在冰冻的树梢上,包围了半透明的冰球。 “喋喋,白云生,好久不见了。”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站在冰球正前方的黑衣人蒙面的黑巾里发出了渗人的古怪笑声。 与此同时,咔擦,一丝微弱的破裂声传来,紧接着嘭的一声破冰巨响,无数冰屑漫天飞扬,一时间仿佛天降冰雹。 碎裂的冰块纷纷绕过黑衣杀手的身体,落向黑涔涔的树林。 嘶! 突然,就在那满天纷飞的冰屑中,一点寒芒亮起,长生剑完美地隐蔽在冰块中,七杀步下,无数道血色剑芒瞬间交织成一张剑网。 “第六式,归宗!” 噗噗噗··· 几十道剑气穿透身体的声音紧密相连。 叮叮叮··· 一阵兵器的碰撞声接踵而至。 呼啦啦。 漫天的冰块落尽,与此同时,那十几个黑衣杀手也被埋在了厚厚的冰层下。 而刚刚开口说话的黑衣人却离开了树梢,脚下踏着一把蓝黑大刀悬立在十丈之外。 白云生右手持长生剑,左手抱着昏迷的玉玲珑,站在还未解冻的树尖上,冷眼看着那黑衣人,黑瞳中杀机尽显。 刚刚他用杀气一瞬间锁定了所有杀手,剑芒所指,无所遁藏。经过了龙魂域五门的考验,白云生的杀气虽未脱胎换骨,也已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那一招菩提剑法也是他现在练成的最强一式。 “烟雨楼!” 白云生冰冷地盯着仅存的那个黑衣杀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字字见血,声声见恨。 黑衣人御刀缓缓靠近,阴笑道:“喋喋,几年不见,实力倒是涨了不少。” “玄字一等!” 白云生清楚,能够接下他几十剑而无恙,必然已跨入了中营位,而杀手衣前的五滴青色血雨也证明了这一点。 黑衣人挺胸傲然道:“不错,老夫玄组柳青。” 白云生微微眯起双眼,淡漠道:“我自认与烟雨楼无冤无仇,你们为何一直追着我不放?从天一学院到倚帝山,现在是洞庭山,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可柳青的回答却让白云生顿感诧异:“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你。” 这位玄组杀手带着面罩的脸看不出表情,不过淡蓝色的瞳孔中透出了诡异的杀气。 白云生微微错愕,反问道:“阁下什么意思?” 柳青冷笑道:“你不会真以为这丫头是五柳城的人吧?” 白云生没有作声,他对玉玲珑的身世的确不知一撇。 柳青接着道:“哼,有机会去南陵高原问问吧,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话音方落,杀机四起。 白云生低头瞟了一眼昏迷的玉玲珑,直接用月读之术感知了她的身体,但仍旧并没有发现有丝毫异样的力量。 南陵高原,难道她是四家族中的人,烟雨楼为何千辛万苦来找她? 白云生半试探半拖延道:“不管她是谁,一个普通小姑娘碍不了烟雨楼的大事。” 说着暗中将杀气慢慢融于身边的苍莽古林中。 柳青显然没有发觉,依然傲慢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呼!” 柳青话音还在回荡,却忽然身形骤起。 嗖嗖嗖···蓝黑大刀瞬间劈出了几十道暗蓝冰锥,业力带着刺骨的寒气已先到一步,侵入了白云生的皮肤。 “哼。”白云生嘴角不屑地一弯,左手撒手抛起玉玲珑,脚尖一点迎着锋利的冰锥冲去。 “呼呼呼。” 黑色衣襟在冰冷的空气中猎猎生风,白云生一人化七,完美地躲过了每一道冰锥,长生剑化作一缕血线,漫着一层黑色业力闪电般刺出。 柳青双眼一惊,身影上下一翻转,稳稳拿住大刀使出一招力劈华山,嘭!暗蓝色的刀芒和血线碰撞,激起了滚滚气浪。 柳青被反震之力震落到一颗大树上,突然,一道黑影从树后闪现,血色的剑锋直指他的后心而去。 柳青倏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反击,他直接向下翻身,绕着粗壮的树枝转了一圈反杀白云生背后。 “小子,接招!” 咔擦!五人合围的大树被斜着切断,白云生的虚影也跟着消失。 “呼隆隆。” 巨树的倾倒惊起了一片尘埃泥土,柳青借树干倒下之力跃出十丈开外。但他还没落定,白云生冰冷的杀气却如影随形般袭来。 “第五式,辰陨!” 耀眼的白光在柳青头顶闪耀,刹那间星辰幻象再现,一柄血色剑影凌空斩下,刚猛霸道的杀气以摧枯拉朽之力瓦解了柳青业力凝成的冰层。 半个时辰后,洞庭山密林上空。 “嗖!”一道血光在松散的雾气中留下一串血痕。 就在刚刚白云生与柳青交战的地方,一道巨大的沟壑横嵌在茂盛的古林中。数十棵遒劲的树干化成了灰烬,留下一串黑乎乎的树墩冒着一缕缕黑烟。 满地的落叶一扫而光,荒芜的大地上躺着一个苟延残喘的人影。 他蓝色的头发被生生削去了一半,半张脸血肉模糊。衣衫溃烂,胸口和身体满是血污,右臂整个被砍掉,两条腿断了一根,已经完全认不出这是不久前威风凛凛的玄组杀手柳青! “额···” 微弱的喘息声从此人污浊的嘴中呼出。 沙沙。 踩着落叶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幢黑涔涔的人影缓缓出现在柳青的残躯旁。 柳青颤抖地抬起左手,气息微弱地乞求道:“额···许··许大人···救··我··” “哼,对付一个绿魄境的小子都能失败,楼主要你何用?” 那站立的黑影身披黑袍,整张脸隐在袍中,只露出两道枯黄色的杀眸,眸子里的杀光落在柳青眼中,让他的残躯更加恐惧万分。 柳青惊慌至极,哆嗦着破烂的嘴唇道:“大··大人···” “安心去吧。任务失败谁也救不了你。”黑衣人转身就要离开,“再说你这个样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沙沙。 柳青残躯下的土地忽然变得又松又软,很快,他的下半身已沉入了下陷的沙土之中。 柳青用最后的目光看着越来越模糊的黑衣背影,口中还在本能地呼喊着:“许大人···救我··救···” 不一会儿,这位洪组杀手的最后一丝声音消失在了世间,与这片宁静的古林融为一体。 第161章 将计就计 入夜,洞庭山腹地。 一座山坳处的山洞里,一团火红色的篝火仿佛一颗坠落的恒星,将并不宽敞的石洞照得通明温暖。 白云生盘坐在洞口,正在恢复和修行。洞中央篝火旁的一张木床上,躺着已经睡去的玉玲珑,这是白云生砍了半棵树临时做的床铺。 火堆里传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缓缓睁开眼,看着正熟睡的玉玲珑。 今天的惊魂已经让这个小姑娘的肉体凡胎疲惫不堪,醒来后不久便昏睡过去。 白云生注视了好一会儿,青发白衣,恍惚间,他竟感觉玲珑身上有几分暮成雪的神似。 想起暮成雪,一连串的记忆如雨后春笋般在脑海中冒了出来。所有人,所有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白云生很快果断地掐断了回忆。 回忆会让人变得优柔寡断。而现在绝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 白天的袭杀让白云生又一次真切地嗅到了危险,身处在这茫茫大山之中,敌在暗己在明,死有时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当然,白云生之所以决定进山,并非是听从了那老村长的话,而是为了更快到达天虞山。 通往神囷山的最后那份地图绝对不容再有失,他必须最快赶去,所以才以身犯险。如今看来,却是烟雨楼故意引他进入洞庭山——那他们极可能知道去往天虞山的捷径。 白云生凝视着睡着的玉玲珑,在心里纳闷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烟雨楼会千里迢迢地来找你。” 他已经三用月读之术看过玉玲珑的内心,但没有丝毫值得关注和怀疑的信息。 白云生又抬头望向黑黪黪的夜空,没有一颗星辰在眨眼。 这个世界仿佛静止了,所有的生命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忽然,白云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目光再次打在玉玲珑身上。这一次,他慢慢眯起狭长的细眼,黑瞳里流转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两天后。 “嘭!嘭!” 两道巨大的碰撞声回荡在洞庭山的云雾中。 又是两处山石崩裂,激起了漫天碎屑。 白云生的白发已失去了束缚,在空中随风飘扬,两眼中布满杀机,杀气腾腾地盯着身边七道黑影。 算上刚刚死的两个,这两天来白云生已经杀了不下五十名烟雨楼的杀手,其中还有两名玄组的小头目。 此时的他一身黑衫上血痕斑斑,玉玲珑泪光楚楚地躲在九黎玉的结界里,漂在大树旁,捂着嘴一声也不敢出。 领头的黑衣人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冷冷道:“白云生,你跑不了了。交出那个女孩,我保证你可以安全离开。” 白云生这回算是彻底体会到了烟雨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作风。 长生剑慢慢划过空气,留下一串血色的光点,只见一圈水蓝色的光萦绕在白云生周身,寒光纪图维持和保护着他在空中的战斗。 白云生冷冷道:“你们的话太多了。” 话音轻落如红叶,黑影急闪若闪电。 “噗!” 又一道黑影跌落树下,白云生已将菩提剑法和七杀步运用得炉火纯青,只是迟迟未到突破之机。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上!” 黑衣人冷喝一声,嗖嗖嗖六道黑影向白云生急速合围而来,六把闪烁着不同颜色业力的长剑从他的上下前后左右刺来,封锁了所有退路。 “白大哥,小心!!” 玲珑躲在五彩结界中着急地大喊道,而白云生却极为诡异地隐隐一笑。 下一刻。 叮叮叮 刀光剑影,击鸣不绝。 白云生应付不及,后背生生挨了两剑,鲜血飞溅而出,他压下翻滚欲裂的胸口,推着五彩结界猛然向西面逃去。 “追!” 黑衣人低吼一声。 突然,白云生疾飞的身体猛然一滞,整个人仿佛山顶滚落的的石头一般坠落下去,扑通落入了茂密的森林之中。 片刻。 六名烟雨楼杀手落在白云生消失的地方,却只看见了一圈五彩结界中的白衣玉玲珑,不见白云生踪影。 玉玲珑的绿瞳里蒙了一层绝望的灰霾,整个人哭到失声,斜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面,一语不发。 领头的杀手命令道:“人呢?快去找!” “是!” 那五名荒组杀手刚要行动。 “沙沙。” 一串似有若无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尊黑影从层层树林中鬼魂一般飘了出来,六个杀手当即单膝跪地,齐声道:“参见许大人!” 黑衣人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两道枯黄的目光,看了一眼失神的玉玲珑。 “沙沙。” 一缕细微的黄沙游弋到玉玲珑身下,慢慢爬上五彩结界,结界仿佛泡沫般破裂,五彩光芒接着消失不见。 这许大人随即沉声道:“带她离开。” “是!” 刚刚领头的洪组杀手领着五名手下,将呆滞的小玲珑带起,身影晃动,眨眼间便消失在丛林间。 “竟然没死,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黑衣人盯着空空的地面,留下一句话,身形如沙尘般消失不见。 方才在白云生的逃跑路上,他用九重术将其从空中一把坠下,想不到白云生落地后居然挣脱了十倍重力的束缚,一溜烟逃跑了。 半柱香后。 在浩瀚洞庭山的万丈虚空之上,在超越了重重积云的高空中,一幢黑色的庞然大物正停靠在茫茫晴天下。 这是一尊紫金大船,两只百丈紫铁翼在船两旁上下缓缓扇动,船中央矗立着一根百丈桅杆,黑色的帆布还未盈满,黑帆上画着一幅诡异的白云血雨图。 “咔擦,咔擦。” 机械的响声在甲班上密密交织,十几个黑衣人匆匆忙碌着。 忽然,船底裂开一块黑铁板,露出了一个黑洞,嗖嗖!眨眼间,几道黑影御物冲进黑洞,铁板又缓缓合拢。 黑衣杀手对其他几人命令道:“带她去毡魂狱严加看管。” “是!” 两名荒组杀手押着失神的玉玲珑消失在一条甬道尽头。黑衣人则转身朝另一边的房间走去。刚一进门,他便单膝跪地,恭声道: “启禀大人,那女孩已带回,第七和第八小队正在搜索白云生下落。” 不久前偷袭了白云生的黑袍人缓缓转身,枯黄色的目光冷冷盯着地面,寒声道:“白云生是楼主的心头大患,不要放过任何可能。好好看住那女孩,天虞山的任务绝对不容有失。” “是!” 气流平静的万丈虚空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呼!呼!” 双翅震动,黑帆鼓荡,这艘停靠的紫金巨船缓缓开动,朝着正东方浩荡而去。 而谁也没发现的是,就在刚刚黑衣人下命令的地方,一粒微不可见的黑色尘埃从铁索上落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房间。 “唰!”黑光亮起,白云生的身影从一尊黑色小塔中闪出。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小小的仓库,严谨地堆满了柳木箱子。 白云生轻舒一口气,他被神秘人偷袭的伤势已在锁妖塔中恢复了八九,不过那股土脉功法的强悍力道让他仍有余惧。 “哼,想不烟雨楼竟然拥有传说中的梭罗飞舟,看来凉州的公输家也被渗透了。” 白云生在心中暗自忖道,惊讶的同时对烟雨楼实力的忌惮又深了一分。 话说回来,这就是白云生的计划:故意受伤逃跑,让烟雨楼抓到玉玲珑,而后钻入锁妖塔,藏身在玉玲珑身上,前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 事实如他所料,烟雨楼果真有能快速到达天虞山的方法。 这梭罗飞舟乃是凉州公输家最大的秘密之一,是一种极为庞大和复杂的机关船,据说铸造一艘便要三十年。飞舟以神兽山出产的一种鸟悬晶为能量源,御空日行万里轻而易举。 “呼!”庞然的梭罗飞舟宛如一块陨石破空穿行,把平稳的气流搅成一盘稀碎。仅仅一天时间就离开了深邃磅礴的洞庭山脉,天虞山已遥遥在望。 第162章 心狠手辣 两天后。 一尊庞然黑影从万丈云层缓缓沉下。一直“偷渡”在里面的白云生也从锁妖塔中苏醒。 此刻,锁妖塔落在一根缆绳上。偷袭白云生的黑袍人走上甲板,胸口的黑衣上绣着五滴黄色血雨,这是烟雨楼地字一等杀手的标志,此等实力绝非白云生可以匹敌。 “呼。”飞舟落下云层,层层云雾在船边飘过,云雾缭绕如堕仙境。 不久,飞舟冲破云海继续下沉,一座巨大的火山口赫然出现在下空。滚滚热浪腾空而起,炙烤着紫金船身,这飞舟也不知用何种金属打造,竟然在火山的高温中毫发无伤。 随着梭罗飞舟的下降,烧成金黄色的岩浆已近在咫尺。 “呼隆隆。”随着耳边的巨响,翻滚的岩浆颤抖着向两边退散,火海中裂开了一道黑色裂缝,露出了一个百丈黑洞,岩浆在洞口缓缓流动,描出了一圈狰狞的裂痕。 飞舟收起羽翼沉入洞中,嘭的一声沉闷,船底稳稳落在火山底。 “把那个女孩带走,关闭入口。” 许大人留下一声冷喝,人已经飞身离开,消失在一旁的密道中。 在烟雨楼大半的杀手都撤离飞舟后,白云生从船上尘埃般落下,暗中朝着许大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现在尚不担心玉玲珑的安全。烟雨楼如此重视的一个人,绝对不会轻易杀了她。 不久之后,在这火山底的一座密室中,那位许大人正单膝跪地,面向前方两块硕大的水晶,俯首道: “属下许三痴拜见凉木护法!” 这两块水晶名叫月留,乃坎辰部洲独有,无光无泽,唯一的用处便是能够记忆画面,在公输家的能工巧匠手下变成了能传递信息的水晶幕。 此时,月留石下正站着一道白色身影,个头不高,背影纤细,青绿色的长发披在素衣肩膀上,映衬着一句冰冷的回声:“许三痴,看来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冷音方落,忽然,一条墨绿色的刺藤从地下窜起刺穿了许三痴左臂,接着迅速爬满了他左边身体。 血水溢出,藤条蠕动着吸食流出来的鲜血。许三痴一眼就认出,这刺藤正是凉木护法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兵——敲魂鞭。 惊变如斯,让这位不久前威风凛凛的许大人吓得魂飞魄散,惊恐道:“属下不明,望护法明示!” 凉木冷冷道:“哼,你自己看看吧。” 只见月留石上光芒一闪,浮现出了一幅场景,白云生的身影赫然映现,他正在火山底的秘密基地中自由来去。 无数滴冷汗顿时从许三痴的天灵流向涌泉,凉木护法嗤笑道:“擒狼不成,反倒引狼入室,这个罪,我该怎么罚你?” 许三痴又恨,又怕,又艰难地咬牙道:“护法放心,属下立刻抓他回来!” 敲魂鞭从许三痴身上滑下,钻心的疼痛骤然减轻,凉木的命令却又像冰雹劈头盖脸落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许三痴肃然起身走出密室,丝毫不理还在低落的鲜血。 就在他离开后,那叫凉木的人微微侧身,月留石上的光映出了她淡淡的侧脸,若是白云生在此必会大惊失色,如见鬼魂。因为这个被许三痴称作凉木护法的人,居然正是玉玲珑! 在这里,玉玲珑彻底没了往日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张脸仿佛从千年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冰尸,布满了毫无生气的冰渣子。她撇了一眼月留石中的白云生,薄唇弯起了一道冷酷的弧线。 话说另一端,这处地下基地的庞大程度远远超出了白云生的想象。他已经上下跳窜了十几层秦白玉铺成的甬道,见过至少上百个密室,不仅没有发觉玉玲珑的气息,还把出口“弄没了”,而且基地中时刻隐藏着暗哨,这是让他最头疼的一件事。 就在白云生即将变成“无头苍蝇”的时候,忽然,一道淡漠又愤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在找我吗?” 白云生头也不回,直接向前飞奔逃去。 在这一瞬间,他确定这股危险的气息和洞庭山中偷袭他的来自同一个人。 “哼!” 许三痴冷哼一声,从甬道的四壁中陡然渗出了一缕缕黄沙,沙土仿佛得到了命令的妖虫,朝着白云生逃走的方向狂追而去。 不到半盏茶功夫,白云生的去路和后路已被堵得水泄不通,蠕动的黄沙汇成一头枯黄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吞来。 “寸芒!” 白云生反应极快,挥起长生剑就是一斩,“噗!”汇聚的黄沙瞬间被打回原形。 白云生不带丝毫犹豫,脚踏七杀步继续向前逃跑。 这一剑虽然躲过了袭击,却将隐在暗处的哨兵和走廊内的妖兵惊动。 ”呼。“许三痴脚下环绕着一层层沙土腾空而来,在他前面已出现两个黑衣杀手。 “许大人!” 许三痴脸色极为难看地命令道:“关闭所有出口,封锁甬道,通知所有守卫全力追杀!” “是!” 正在奔命的白云生此刻也不好受,刚刚那一剑让他倾注了七成实力,却只是堪堪接了许三痴随意的一招。还在发麻的右手虎口仍在震颤着他的心,中营位巅峰的力量现在还不到他硬扛的时候。 “地字一等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形势已来不及白云生唏嘘,”嗖嗖嗖!“十几道剑的寒光已经挡在了前路。 ”呼呼!“ 白云生速度未减,七杀步连连晃十三道虚影,宛若血蝶飞舞,眨眼间便绕过围堵的刀光剑影夺路而逃。 ”噗噗噗“ 十几个荒组杀手应声倒地。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基地内的甬道中,白云生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无数个转弯路口乱撞。耳边不灭的风声里时刻流动着血腥和杀气。 ”噗噗噗“ 不到半刻钟,白云生已经杀了不下六十人,这些荒组的炮灰在中营位和绿魄境的菩提剑法下完全都是“纸老虎”。 终于,在第八十一个杀手倒下后,白云生在混乱中循着记忆返回到了梭罗飞舟所在的火山口,巨大的紫金船影正兀立在宽阔的场地中央。 “抓住他!” 一名玄组杀手大声一吼,从飞舟四处蹿下来二十几个杀手,围住了白云生去路。 就在此时,白云生心中顿生一计。 冰冷的杀气一瞬间锁定了面前的每一个人,嗖嗖!血溅成河,剑锋所指,人头落地。 白云生一剑劈飞了最后那名洪组头目,纵身一跃飞上大船。 刚刚说话追来的洪组杀手大喊道:“快阻止他!他要驾船逃跑!” 白云生上船直奔控制室,然而他的手刚刚碰到启动阀,突然,缕缕黄沙从他脚下升起,倏地抓住他的双脚两腿。 “不好!” 白云生刚觉不妙,脚下的地面忽然一软,地板上的黄沙迅速下陷,眨眼间两条腿已经陷进去了一半。 他当即业力运于双腿,拼命地想挣脱出来,但黄沙却牢牢拴住了他的下半身,甚至已经开始干扰他体内的力量流动。 “可恶!” 此刻白云生天灵冷汗顿生,黑瞳一暗,长生剑高高举起,朝地面猛然劈下。 “嘭!” 坚硬的金属地板轰然崩开了一个裂口,下陷的黄沙皆稍有涣散,白云生腿上业力一震,整个人脱困而出。 然而黄沙却没有停下。 白云生刚一落地,一圈下陷的流沙立即将他围困,强大的拉扯之力让他几乎无法抵抗。 “哼!” 白云生冷笑一声,怒从胆中生,故技重施,地板上又裂开了一道口子,黄沙退去。 嘭嘭嘭!只见白云生疯了似的连斩十数剑,整个控制室当即千疮百孔,没了依托流沙再也难以形成。 白云生飞快地冲向控制台,将业力注入鸟悬晶。 “呜!”整个梭罗飞舟猛地一阵颤抖,两侧巨大的铁翼缓缓展开,桅杆上的黑帆慢慢撑起。 “白云生!你跑不了!” 许三痴一声怒吼,黑影降临,出现在控制室外的甲板上空,一团黄沙垫在他脚下蠕动。 “呼呼呼···”起码上百道黑影出现在梭罗飞舟左右,把整座大船围的水泄不通。 不过白云生却十分淡定道:“哼,秽土门的流沙术,这个宗派早在三万年前就灭门了,看来烟雨楼真的是卧虎藏龙。只可惜” 许三痴看着白云生露出的诡异笑容,顿觉不妙,喝问道:“你想干什么!快抓住他!” 说完右掌当即拍出,朝白云生射出一缕细到不可见的流沙。 但还是晚了。 “噗!”只见白云生毫不犹豫地举起长生剑狠狠地插入了鸟悬晶中,许三痴枯黄的眼神又一次迸发了不安的震惊。 咔擦。 “轰!!!” 鸟悬晶的龟裂声细若蚊蝇,梭罗飞舟的爆炸声却石破天惊。 “呼隆隆!” 巨大的爆破力顷刻间将上方的石壁冲破,霎时间,滚烫的岩浆宛如倒灌的天河之水涌入基地,熊熊火焰须臾间便将这偌大的石室淹没成火海。 汹涌的岩浆不费吹灰之力便冲破了一条条暗门涌入暗道,融化着一切可以融化的东西,包括矿藏,包括人命。一时间,整个地下基地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直到半柱香后,倾泻的岩浆才终于静止,而那恢弘的基地建筑却统统化作了火中的栗子,成为了人间炼狱。 金黄色的岩浆狰狞地“嘶吼”着,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滚滚热浪融化着空气蒸腾向千丈高的火山口,一片黑色的纸灰随热流而上,消失在浓烟滚滚的火山口。 “呼!” 一朵黑光倏地绽放,白云生从锁妖塔中现身,脚踏长生剑低头望着蠕动的暗红色岩浆,眼角露出了几分狠戾。 他赌对了,鸟悬晶乃飞舟的心脏,一旦被毁这艘庞大的机关船便会立刻自毁。当然,为了毁掉烟雨楼的秘密基地,他甚至不惜放弃了玉玲珑的生命。 虽然他还没弄清楚这个庞大基地的作用,但心里却异常畅快,和烟雨楼“交手”了这么久,他终于赢了一回。 至于牺牲掉玉玲珑,白云生也并没有多少愧疚,他们本就萍水相逢,无亲无挂,而且烟雨楼似乎要在玉玲珑身上得到什么,毁了也便毁了。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如果他所料不错,这里距离天虞山已经非常近了。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收起多余的心绪向四周望去,东南方大约一二百里,有一座小镇隐约在重重山峦间。 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一人一剑离开后不久,在岩浆泛滥的火山底,一块火红的岩石上,一个破烂的身影从黄沙中缓缓浮现。他整个人已被烧成了焦炭,粘烂的黑袍中露出了一颗满是枯草的脑袋,面黄肌瘦,唇化齿曝,浑身上下全是血流如注的烧伤。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枯黄色的瞳孔,闪烁着疯狂的杀气,能勉强认出是地组的杀手许三痴。 “白云生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 此时,许三痴说话已经含糊不清,不过话里滔天的怒火绝对不比身边的岩浆凉。 第163章 兰陵美酒花寄词 兰陵镇。 隐藏在深山绿水间的一座美丽小镇,十里方圆,竹楼林立。 这里也是一个避世之地,居住的大多都是俗世之人,民风淳朴,偶尔有妖修现身也大都为了品味人间烟火。 兰陵镇上兰陵酒, 青灯旗下青灯客。 不知星月多少颗, 但闻酒香饮一杯。 没有人知晓,镇子是因酒而得名,还是酒因镇子而得名。但所有人都知道,兰陵镇虽只有十余里,兰陵酒的香气却有百余里,惹得一些妖修偶尔也会来求上一醉。 时过半天,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青年走进了镇口的一家酒楼。 青年刚进门便道:“店家,一间上房,三斤兰陵酒。” 柜台后的老板一脸朴实,对堂内的跑堂喊道:“好嘞!客观您里面请。小强,快带客人上楼,把酒送上去。” 东华阁。 三壶兰陵酒,外加四碟赠送的竹菜。 白云生摘下斗笠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香淳厚,甘气回喉,大概窖藏了二十年,比金銮大泽里窖藏三十年的竹叶青少了一丝回味。 白云生想不到这小酒楼里竟有此等雅致的小榭,竹幽清雅,与杯中美酒甚是相契。 不消一刻,三壶酒已下肚了两壶,凝聚在酒水中淡淡的五行元气流入身体,令人毛孔大开,舒畅得难以言喻。 酒过三巡,休憩一夜。 第二日,日上三竿。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的白云生有了几分难得的好心情。 他整衣出门上了街,这兰陵镇的街道并不繁华,却热闹得让人舒服。 店铺林立错落,翠绿色的竹楼一簇簇排列,严谨有致,没有扎眼的楼宇兀立,没有扎眼的路人碍事,行人头戴头巾,装饰多彩各异,个个面带春风,说话和风细雨。 白云生戴着斗笠,一身黑衣,倒成了扎眼的人。 “天虞山果然名不虚传,比倚帝山和酆都可强多了。” 白云生在心里暗叹着,惬意地观光着小镇的风土人情,慢慢消解着异乡人的孤寂。 一上午剩下的时光就这样浪掷在目不暇接的闲逛里。 临近晌午,在路过一条小巷时,白云生忽然停下了散漫的脚步,嗖一下钻了进去,七杀步连连点出,身形虚散,眨眼间便在小巷中消失不见。 不久,一个身穿彩色长袍、长相极为普通的男子也走进了巷子,左瞧瞧右看看,凝目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呼!”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一道黑影推着男人冲进了巷内。 “啪!” 男子倏地被抛飞出去,背撞在了竹墙上,嘴角当即溢出了血。 白云生杀气微露,冷喝道:“从店里出来跟踪了我一路,你是谁。” 男子立刻起身跪下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白云生斗笠后的双眼精光一闪,运出月读之术,瞬间看穿了他内心的一切。此人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修为。 不过有个秘密倒是让白云生注意到了,而且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想必那也是此人跟踪他的原因。 白云生嘴角隐隐一弯,淡漠道:“你可以走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男子惶恐地说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巷子,白云生那摄人心魄的杀气让他几欲崩溃。 白云生也没再闲逛,直接回到了客栈的房间中。 当夜。 兰陵镇的夜晚很安静。 即便人影交织的夜市看上去也很安静。 一道黑影从竹楼中射出,直奔镇外而去。 只消了一盏茶的功夫,白云生离开兰陵镇,孤身进了一座小山之中。 这座小山名叫小华山,制作兰陵酒的配料之一荀风草便生在这里。 孤月悬空。 月光落在山坡上,画出了一片蓝色的花海。 白云生看了一眼月下美景,御剑越过山头来到后山。 近峰上,崖悬一灯。 白云生向着灯火缓缓靠近,不久,一间小小的竹屋映入眼帘。 周围静悄悄的,脚下的绿草一直铺到了悬崖的尽头。 注视间,白云生已经站在了竹屋门前。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白云生顿时讶然,屋里竟然传出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迟疑稍许,他还是推门而进。 屋里,一方竹桌上燃着一盏竹灯,一旁的竹床上坐着一个女子。 锦衣似花,明眸剪水,眉心有叶,形似绿玉。 白云生刚想偷用月读术,却被女子温柔的声音打断:“谛听族的窥天术还是少用为好,如此强大的咒术是不为上天所容的。” 白云生心头一凉,惊讶道:“你竟然识得谛听绝学?” “呵,”女子嫣然一笑:“我还知道你叫白云生,从酆都来。” 白云生莫名一笑:“继续。” 女子道:“你要前往天虞山面见妖王,得到天虞山的那件东西。” “呼。” 竹桌上微弱的灯火闪了一下,照亮了白云生森然的黑瞳,冰冷无情的杀气瞬间锁定了整间竹屋。 他寒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花衣女子依旧平静道:“你的杀气很强,看来去过龙魂域。” “你是在找死!” 白云生紧攥双拳,已然动了杀机。 然而女子接下来的言行却让白云生的杀气偃旗息鼓。 花衣女子起身,向白云生俯首恭声道:“天虞山妖域代堂主花寄词,公子有礼。” 白云生愕然片刻,杀气顿消,迟疑道:“你就是妖王花寄词?是个女人?” 花千尺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道:“我已在此处等候公子多时,如今天虞山暗流涌动,已非安全之地。” 白云生当即心头一跳,他绝对不想天虞山的那份地图再有任何的闪失,刚要反问却脸色一僵,微微转头向屋外看去。 与此同时,花寄词也抬头看向屋外,目光一片凝重。 “呼。呼。” 夜风骤起,无数的黑影从窗棂闪过。 一声冷喝冷箭般射进了竹屋:“花寄词,你已无路可逃,束手就擒吧!” 白云生粗略估计了下,外面起码有上百道凌厉的杀气,此刻他们除了跳崖,怕是别无出路。 沉吟片刻,白云生传音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花寄词点点头,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着隐晦的杀机。 “吱呀。” 竹屋的木门轻轻打开,白云生和花寄词一前一后走出。屋外已经站满了烟雨楼的杀手。 从他们的衣上的血雨来看大都是玄组杀手,可是要对付花寄词这种蓝魄境的妖修,玄组并不够看。 不过此时白云生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的黑袍上赫然飘着五滴黄色血雨。 “地字一等!” 白云生暗道不妙。地组杀手已是烟雨楼的中坚力量,从来不会轻易出动。此番出动了,两人离开的路也就不那么好走了。 他刚要动手,准备先发制人再寻机遁走,却听见花寄词传音道:“公子不用担心,这些人我便可应付。” 白云生撇了一眼旁边的倩细女子,怎么也看不出这娇美人能有什么惊天手段。 对面是上百名玄组杀手,还夹杂着地组头目,而且还有大营位顶峰的地字一等坐镇。凭借花寄词一个蓝魄境,已经有些不够看。 但白云生并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点头,向后移了移脚步。 那地字一等杀手露着两只红色眼睛,不屑道:“哼!花寄词,想不到你竟然还请了帮手,不过恐怕他的本事还不够!” 花寄词淡定道:“宇文成风,你们追得真是够紧,不够可惜,我的命你们还拿不走。” 话说着,一把碧青长剑顺着她的手心画出,荧光点点萦绕剑身。 妖剑秋漓! 白云生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天虞山的至尊神兵。 宇文成风老脸一横,冷酷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相由心生,世事皆幻,无生无相,万物尽化。” 花千尺低吟一声,秋漓剑竖在胸前,浑身青光暗涌。 “呼。” 仿佛变戏法似的,半个呼吸间,另外十个一模一样的花寄词出现在眼前,看得白云生目瞪口呆。 十一个花寄词一同飞身而起,十一把剑在空中划出十一道碧青霞光,刺向黑压压的烟雨楼杀手, “哼,花寄词,早就听说你的分身术玄妙无比,不过就凭你这几个分……” 宇文成风不屑的声音戛然而止。 “呼呼。” 顷刻间,茵茵绿光蔓延了整个后山夜空,十一个花寄词身影再次分身,以一化十,一瞬间,上百个手持秋漓剑的妖王出现在月光下。 这如梦似幻的神技看得宇文成风在内的所有杀手呆若木鸡。 但妖王的剑却没有停。 上百道青影移动如潮,形如鬼魅,淡绿色的业力仿佛一片散不开的浓雾将烟雨楼的杀手笼罩。 “杀了她!!” 宇文成风厉声喝道,惊醒了那些修行有素的杀手。 “嘶嘶…” 一把把兵器从他们背后拔出,纷纷朝着每一个出现的妖王杀去。 “噗噗噗…” 剑锋所过之处,杀手应声倒地,没有丝毫反抗的痕迹,就像一只大象踩死一群蚂蚁,不费吹灰之力。 “不要慌!那些都只是分身虚影,打散她们!” 宇文成风一边怒吼着,一边亮出一丈长的大刀挡住了刺向他的一把秋漓剑。 “嘭!” 结结实实的碰撞震得他虎口发麻,好在他的火脉功法克制花寄词的木脉功法,这才让他在措手不及下硬扛住了这一剑。 月下风起。惊诧随风而至。 “什么?不是分身?不可能!” 一剑过后,宇文成风心里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清楚地感受到攻击自己的花寄词绝对是蓝魄境的实力,根本不是什么分身! 同样的事情也接连发生在其他杀手身上,可发生在他们身上变成了悲剧,虽已出手却败如山倒。 妖王花寄词以巅峰实力轻而易举地斩杀了每一名杀手。 “噗噗噗···” 秋漓剑秋风扫落叶一般收割了上百个杀手的生命。 月光如霜,血流成河。 屠杀瞬息间开始,瞬息间结束。 百余个花寄词的身影开始迅速重合,霎时间,夜空下绿影交错,荧光绰绰,虚虚实实,如梦如幻。 “嘭!” 方才那一招刀剑相碰,让宇文成风倒飞十数丈,血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花寄词和白云生,像是能滴出血来。 他勉强移开视线,环顾左右,月光下的草地上躺满了黑衣尸体,都是一剑毙命,没有半分多余的挣扎。心中的怒火烧尽了震惊,也在焚烧着他最后的冷静。 手中的七星刀感受着主人的愤怒,也在嗡嗡颤抖,暗红色的刀锋漫上了一层血光。 “我,要,你们,陪葬!!” 一声咬牙切齿的狂吼撕开了沉重又冰凉的月光。 “嗤!” 血红的火焰从七星刀锋一冲三丈,业力熊熊燃起,杀气滔天。 “七星·破军!” “吼!!” 黑色的夜空下,一尊百丈火神从亡灵中起身,烈焰焚天,挥刀屠地,一声长啸穿破百里长夜。 “吼!!” 七星刀凌空斩下,灼热的业力爆发出一股极其野蛮的杀气,就连经历过龙魂域历练的白云生也暗暗生悸。 “轰!” 仿佛晴夜霹雳,霎时间山石崩散,烟尘漫山。 过了许久,山上的风才将烟雾吹散。 月光如水照山河。 只见这千仞悬崖之上,刻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裂痕一直蔓延到悬崖尽头,竹屋早已化作飞灰。 夜无声。 宇文成风、白云生、花寄词三人全都消失不见,后山上只留下了这一道惊世骇俗的刀疤,还有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 第164章 乘风夜入山 四分之一柱香后。 在悬崖对面的山腰上,一阵黑光闪烁,白云生带着花寄词从锁妖塔中现身。 站定一会儿后,他才心有余惧道:“他走了。” 这是白云生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地组杀手的至强一击,至今仍震撼万分。 花寄词却没有回应他,反倒娇躯一软瘫坐在地上。 白云生立刻上前蹲下身扶住花寄词的肩膀,关切地疑惑道:“怎么样?” “没事,刚刚那一招消耗有些大。” 花寄词的声音虚弱无比,就像不久前竹屋里的那盏灯火。 “刚刚···那是什么招式?” 一想起花寄词化身成百、弹指一挥间斩杀上百个杀手的场景,白云生就感觉心跳加速——此等超强武学的诱惑力对任何修行者都是致命的。 “是无相神功的第四层,千机变。” 花寄词这句话花光了最后的力气,美眸一闭,昏倒在白云生的怀中。 两天后。 在通往天虞山的密林中,一座山崖下的石洞里,白云生看着还在昏迷的花寄词,揣摩着天虞山发生的惊变。 此时他才恍然,那个被他捣毁的烟雨楼基地竟距天虞山如此之近。 虽然还没看花寄词的口中得知天虞山的具体情况,但白云生下意识地确定此事怕又和烟雨楼脱不了关系。 又过了半天,花寄词方才悠悠醒来。 佳人睁开淡绿色的双眸,柔弱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白云生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中。 花寄词娇沉道:“公子,这是哪?” 白云生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回答道:“天虞山附近。” “天虞山··不好!” 刚刚苏醒的花寄词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眼神立即严肃起来,躺在木床上右手一挥,一个淡绿色的结界霎时笼罩了二人。 白云生当即蹙眉道:“怎么了?” “公子有所不知,天虞山弟子皆修无相神功,在这方圆千里之内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妖兵所化。” 花寄词揉了揉额头撑起身,看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 白云生没有在意花寄词的话,淡笑道:“天虞山的变化之术天下谁人不知,据说当年千岁榜的巅峰之战,你让天一学院的大长老闻去道自己和自己打了一架。” 花寄词莞尔一笑:“公子谬赞,无相神功乃宗主所传,公子亦可修习。” 白云生却轻轻挥手,道:“不急,我们的行踪想必已被发现。你快告诉我天虞山究竟怎么了?” 花寄词闻此,明眸里怒火一闪,愤然道: “一个月前,天虞山的风雨雷狂四大长老中三位忽然暗谋叛变,风长老拼死将消息告知于我,又护我带着《无相神功》离开天虞山。如今整个妖域恐怕已经落入了他们三个手中。” 并不宽敞的石洞四壁上爬满了青苔。 两人沉默片刻,白云生冷冷道:“这怕不是什么忽然的事。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赶去天虞山!” 天虞山妖域是方圆天地上难得的妖人和睦之地,而它的领袖天虞山更是蜚声天下,是一片独身世外的桃源仙境。 青山郁郁,绿树葱葱,一条蜿蜒的长河静静流淌在漫山青翠之中,澈蓝色的河水宛如一条晶莹剔透的水晶链,挂在一位优雅静琬的女子身上。 河谷里水草丰茂,形态各异的妖兽自在徜徉,不时有孩童人影闪烁其间,传来阵阵欢闹的嬉笑。 湛蓝色的天空里挂着几朵祥云,鸟鹤盘旋飞舞,刻下一缕缕五颜六色的翅膀。 河谷中坐落着一个个小村庄,若隐若现,衣着朴素的村民穿梭山路上,有的是妖修所化,有的是普通凡人,空中偶有几个修行者疾飞而过。 顺着他们来往的方向,一座恢弘的大殿矗立在河谷深处的高山之巅,威严肃穆,仿佛远古的神灵守护着山谷众生。 午时刚过,天虞山中一片安详。 妖神峰,转生殿。 一排身穿墨绿铠甲的妖兵走上石阶,昂首挺胸,神情肃杀,他们是负责守卫大殿的神甲兵,现在正值换班时候。 天虞山上林深叶密,兽影匆匆,在山顶不知何处漾出一股清泉飞瀑而下,高山流水,鸾鹤齐鸣,让巍峨壮丽的转生殿洋溢着一股独有的清新灵气。 明亮堂皇的大殿中铺着一条蓝色的玉廊,十根巨柱挺立在大殿左右,上面雕刻着从古至今天虞山的十位先贤大妖,各个栩栩欲生,威严肃穆,每根石柱前都站着一名刚刚走进来的神甲兵。 此刻,一尊翡翠色的王座上正坐着一位绿衣女子,翠发如瀑,淡绿色的瞳孔中流露着温和的光。 正是天虞山的妖王花寄词,她手中正拿着一本枯黄古书静读,殿下半跪着一个统领模样的年轻妖修。 “妖王大人,已经按您的命令都布置好了。” 花寄词眼睛盯着古书,头也不抬,淡淡道:“下去吧。” “是!” 年轻人退身出殿。 半刻后,天虞山后泗水筑。 这里是耸立在山谷最深处的建筑,依绝壁而建,凌云层而立,云雾在楼宇间聚聚散散,飘飘渺渺。 “哒哒哒……” 一队神甲兵从悬崖上的传送阵走出,在回旋的石木栈道上,与另一队神甲兵迎面而过,这是泗水筑的守卫正在换班,两队人马面色肃然谁也没出声。 三十人拾级而上,分散在泗水筑的上下阁楼把守,对他们来说,这是天虞山至高无上的荣誉。因为这里是妖域“风雨雷电”四大长老的居所,也是天虞山最强的后盾屏障。 但此刻的泗水筑中却空空如也。除了这些守卫的神甲兵,只剩下了这栋矗立在悬崖峭壁上的绝世危楼。 与此同时,安坐在转生殿中的妖王花寄词起身瞬移离开了大殿。 距离白云生二人消失在天虞山下已经过去六天了,埋伏在深林各处的探子还在探查他们的行踪。 “簌簌。” 倏地,一棵参天大树下的草丛里钻出一只红狸,红光一闪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红衣男子,站在树下似是在等什么人。 不久,一只吊睛白斑虎走出丛林,在一阵蓝光中幻成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接着一条鬼线黑金蛇也爬出来变成一个锦衣女子。 三人相觑一眼,继而面对眼前的大树单膝跪地,道:“启禀统领,仍没找到他二人踪迹。” 少顷,大树上传来一句淡漠的回声:“一群废物,继续去找!” “是!” 呼呼。 三妖再次化成妖兽模样钻进了树林中。 不一会儿,嗖!一道蓝衣身影从方才的树上跃下,震落了几片树叶,蓝色双瞳寻了另一个方向,口中喃喃道:“青骨林快被翻透了,到底去了哪里。” 青年统领目光中闪过几分狠戾,倏地一下变成一只蓝玲雀朝着南边飞去。 正当天虞山派出重兵在入山的必经之地青骨林搜寻白云生和花寄词时,他们两人却早已先一步潜入了天虞山。 白云生花了三天时间学会了点无相神功的皮毛,能够做到最基本的变化,他与花寄词分别化身为神甲兵,在山谷中转了一整天,才稍稍摸清了天虞山现在的状况。 入夜,翠绿的山谷褪下了生机勃勃的华服,换上了一身神秘莫测的月光纱衣。 风起。 天虞山山脚某处,一个神甲兵悄悄藏身在一块巨石后,警惕地看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呼,一阵凉风吹过,另一个打扮相仿的妖兵来到巨石下,传音道:“公子!” 白云生收起心法,恢复了本来模样。 花寄词轻声道:“公子放心,方圆三十丈内没有妖兵踪迹。” 白云生微微舒了一口气,自从他修行了无相神功——虽然只是点皮毛,但这种能随意变换身形的秘术,让他切身体会到了这门神功的强大,遂不得不多加警惕。 白云生现在只能做简单的变形,变成他人的模样,一旦修行到高深的层次,就像花寄词的境界,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任何事物,而且极难被发觉。 白云生担忧道:“雨、雷、电三大长老不在泗水筑,那里空无一人。” 花寄词点点头,同样不安道:“他们在转生殿中安排了一个傀儡妖王,似乎是正在进行什么计划。而且我探知天虞山的巅峰力量几乎全部集中在了灵隐窟附近。” “灵隐窟……” 白云生低声念着,他自然知道这个天虞山的圣地,思索片刻,才娓娓道来:“我来此地之前,在兰陵镇附近的一座火山底发现了烟雨楼的一个秘密基地,他们应该已经潜伏了很多年,这次的天虞山事变恐怕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火山?莫非是南禹山?” 花寄词惊讶地低喊了一声,不过让她更惊讶的是烟雨楼三个字。 “烟雨楼?” 这位年轻的妖王顿时感到一阵悸动,白云生自然不会妄语,但这个事实难免震惊了点,烟雨楼一直潜伏在天虞山附近,竟然没被发现?! 白云生接着道:“不过那个基地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我猜烟雨楼的目的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天虞山妖域的那件东西而来。对了,东西现在何处?” 花寄词白净的俏脸立刻紧张起来,认真地回答道:“公子,据祖上所传,那件东西就封印在灵隐窟中……” 白云生黑瞳一凝,风中忽然隐现出了冷箭般的杀气。 “立刻赶往灵隐窟!” “是!” 嗖嗖! 二人收敛起全身气息,朝着天虞山全速飞去。 第165章 竟然是她 距离白云生从山脚下出发,约有半个时辰。 天虞山后,银粉月光下的山河里浮现出了一幅诡异奇景。 只见那群山环绕间,一块凸起的悬崖峭壁上,一条条枯黄色的锁链仿佛燃烧的火蛇盘旋交织成一个巨大的五角,紧紧地钉在岩壁之上,锁住了后面一扇古铜色的石门。锁链下是一片宽敞的平台,此刻平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影,五颜六色的业力正源源不绝地注入巨大的五角图案中,光芒照亮了半个山崖。 即使隔了三四里白云生都能感到那股业力的恐怖。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在那交织的锁链中心正悬浮着一道白衣身影,凝目细看之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洞庭山中被烟雨楼抓走的玉玲珑! 白云生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她竟然没死” 花寄词也注意到了镶嵌在五星中的少女,疑道:“公子,她是谁?” “她是我路上救下的一个人,却被烟雨楼追杀。毁灭南禹山基地时我以为她死了,没想到被带到了这里。” 白云生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也不管花寄词听没听明白,接着不安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花寄词微微叹息,半紧张半沉着地说道:“这枚天枯五星是老祖设下的封印,名叫九衍封妖阵,封印着灵隐窟的唯一入口,据说是传自钧天殿的防御神阵,恐怕这世上除了老祖之外没人能破开。” 白云生追问道:“你也没有进入之法?” 花寄词摇摇垂发,一双美目中闪过一抹哀伤,道:“灵隐窟已经三千年没人进去过了,此阵乃老祖的绝望之作,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破阵的方法。” “三千年…” 白云生思索地喃喃着,想到这大阵背后,怕又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也没有再问,望向悬崖上五彩斑斓的业力光柱,淡淡道:“看来烟雨楼已经找到进去的办法了。” “公子,以我之见,那女孩应该是破阵的关键,我们要不要” 花寄词的意思很明白,他们可以救出女孩,顺便破坏烟雨楼的行动。但白云生却立刻给予了截然相反的回应: “不,让他们打开神阵。既然我们也无法进入灵隐窟,只好让他们帮忙开路了。” “可是……” 花寄词还要劝阻,虽然她也很想进去这个妖族圣地瞧上一瞧,可她实在不忍放下那个少女不管。 白云生却头也不转地说道:“我与玉玲珑并无多大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天虞山的那份地图。” 他淡漠的语气让近在咫尺的花寄词感到了一种来自天涯海角的凉意。 还没等她回应,白云生又说道:“我在此监视他们,你先去救风长老,然后来此与我会合。” 花寄词只好暂放心头的同情,肃然道:“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办!” “呼。” 微风一起,花寄词已不见。剩下白云生一人蹲在石峰后,凝望着闪耀夜空的封妖大阵,他的目光冰冷如常,显然完全没有把玉玲珑的生死放在心上。 寂静的繁星笼罩着茫茫山谷,夜晚的天虞山露出了它另一面的绝世芳容。 漫山遍野长满了天虞山独有的火虫树,树上的莹莹光点与星辰辉映,如银河铺地。峰峦深邃,偶有几只夜行的妖兽出没,惊起几只熟睡的飞鸟。 白云生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不远处,五彩的业力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九衍封妖阵,而身处阵眼的玉玲珑脸上爬满了痛苦,娇小的身体颤巍巍地蜷缩成一团。 白云生正慢慢敲打着心中的急促,忽然,静止的大阵闪出了绚烂的五彩光芒,金绿蓝红黄五种颜色交汇融合,顷刻间将整个悬崖照亮。 五彩神光穿破黑夜,降临在白云生头顶,吞没了他的视线,接着一道尖锐的痛入骨髓的喊叫声随风入耳。 “啊!!!” 白云生一听便是玉玲珑的声音,少女独有的凄惨哀声传入他的心底,却没有惊扰他的冷静。 “解开了!” 白云生精神一振,他能感觉到灵隐窟外有一股极强的土元气正在一点点凋零。 突然! “沙沙。” 一丝微弱到不可闻的声响从白云生身下传来,听见时已经惊起了一身冷汗。 “呼!” 白云生立刻想纵身跃起,身体却随着手抚的山石缓缓沉入了山体。 “流沙!” 白云生惊呼一声,回答他的却是一道沙哑的冷笑:“喋喋。小子,那群废物在山下找了这么久,没想到你早就进来了!” 声音飘落进黑暗的深夜,一个黑衣人从月光中显现。 光头,带着半张银面具,目光狠辣,血齿阴森。 “是你?没想到一座火山都烧不死你!” 白云生看到流沙时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在洞庭山偷袭他的那个烟雨楼杀手许三痴。 许三痴充满怨恨道:“哼!楼主在天虞山的万年心血被你毁于一旦,你可跑不了。” 白云生冷酷一笑,道:“虽然你没有葬身火海,不过看你的样子也够惨了。” 说话间,一束红色的冷光照在了许三痴的充血的两眼上,长生剑出,白云生终于摆脱流沙,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嘶。”一道血光闪过,许三痴的虚影被劈成两半云烟。 白云生一击未果,身形极速奔走,一剑朝西南方刺去。 许三痴刚刚现身,虚影再次被击破,白云生强行转身,“嘭!”一声刀剑击鸣,白云生带着手臂的剧痛倒飞出去,一股业力凝成的黄沙紧追不舍。 “哼!”白云生牙关一咬,业力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体在空中一个急停,紧接着倒翻身体刺出剑锋。 “噗!”剑芒打散了追来的黄沙,巨大的反震也将他再次抛飞。 淡淡的蓝光仿佛蝴蝶一般萦绕在白云生身边,他左手紧捂着胸口,生生咽下一口热血。就算他的杀气一直锁定着许三痴,但实力的巨大差距还是显露无疑。 速度,力量,招式白云生都要弱太多,若非他业力“营魄”同修,加上杀气有所精进,只怕在许三痴手下走不出一招。 此时,许三痴负手站在一把古铜长剑上,极其蔑视道:“哼,宝贝倒是不少,可惜实力太弱。” 就在此时,夜空下辉煌的五彩神光骤然落下,把两人的视线都拉到了远处的悬崖之上,燃烧的枯黄五星图已然熄灭,在花寄词口中有着超强防御力的九衍封妖阵终究还是被破解了。 “小子,大阵已破,本座就不陪你玩了!” 许三痴枯黄的瞳孔中射出一道狰狞的杀气,只见他抬起右手,一圈圈业力凝成的黄沙凭空出现,在白云生身下飞速旋转,眨眼间便将他半身埋在黄沙之中。 “不好!” 白云生如梦方醒,立刻想用七杀步逃脱,可惜已经太迟了。 不消片刻,急速流转的黄沙便将他完全吞没。 第166章 妖神七子 月空下,山谷中飘着一个巨大的蚕茧,一粒粒黄沙从茧上流下消失在黑暗中。 许三痴残忍地一笑:“你就在这沙葬中慢慢等死吧,不要指望花寄词会来救你,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哼哼……” 说完御剑向灵隐窟飞去。 夜空下的沙葬“蚕茧”足有四丈高,仿佛一个悬在空中的棺木。 置身其中的白云生眼前一片黑暗,只能觉到绵绵不绝的厚压从四面八方涌来,黄沙不停地落下凝结在他的皮肤上,很快,他已经隐约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可恶!” 白云生愤怒地低吼一声,趁着仅存的两尺空间,燃起业力,抬起双拳。 “嘭!嘭!” 一拳拳沉闷的打击声从沙墓中传出,震得黄沙一簌簌滑下。 声音回荡在空谷中,宛如暮鼓。 “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棺椁”上的黄色流沙终于开始大片大片地滑落。在这一守一攻的对抗中,业力凝成的沙葬没有许三痴的支持慢慢显出了疲态,而“棺椁”中的白云生已是浑身血流如注。 “嘭!嘭!” 拳声依然在回荡,越来越强,越来越大。一丝丝龟裂刻在了坚固的沙墓上,接着,裂缝扩成了裂痕。 “轰!”宛如绽放的烟花一般,黄沙四散,漫天飞扬。 “呼,呼···” 白云生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为了击破这座中营位巅峰业力筑成的“坟墓”,他的业力已经消耗严重,若非他能吞噬许三痴的业力,能否破开囚牢还是未知之数。 修整片刻后,白云生看了一眼花寄词离开的方向。 从妖王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她的身影还没出现。 远处悬崖上的灵隐窟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宛如一颗临凡的仙玉。 “不能再等了。” 又过了半刻钟,白云生最终放弃了等待。 虽然许三痴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让他有些心神不安,但眼下烟雨楼已经进了灵隐窟,通往钧天殿的最后一份地图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白云生收起忧虑,不再犹豫,立刻御剑飞向美轮美奂的灵隐窟。 无数年来,这个被天虞山妖域视若无上圣地的地方,承载了太多的神秘,就连历代妖王和四大长老都没有随时进入的权利,因为这里真正的掌管者是钧天殿的天虞山堂主。 白云生刚刚靠近悬崖,脚还没落地,“嗖嗖嗖”,几道黑影便从黑暗中杀出,在洞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只见一个绿衣女子从夜空中飘落,仿佛一片初春的叶子。 女子充满笑意的声音酥软入骨:“白弟弟,你想去哪里呀?” “妖王花寄词?”白云生当即一惊讶,急着冷笑道:“你就是烟雨楼的那个傀儡吧?” “嘶!”他话音刚落,一条墨绿刺藤抽响了清冷的夜,直向白云生的下半身袭来。 显然这位冒牌妖王十分不喜欢别人这样叫她。 “哼。” 风中留下白云生的笑声。 “啪!”刺藤抽碎了他的虚影,“花寄词”的倩影落在洞窟前,一脸清冷。她身后多了七道衣着各异的身影,背着七把各不相同的兵器,却有七双相同的眼神。 七人目光冰冷,杀气凛然,看得白云生不由讶然,脱口而出道:“妖神七子?” 傀儡花寄词嘴角一抽,冷笑道:“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白云生冷冷地盯着眼前七人,心头慢慢袭上一阵不安。这七位相貌年轻的妖修可不是什么善茬。 传说在上古时期,天虞山妖族尚在中原与人族逐鹿,彼时出现了七位超越紫魄境的大妖,他们皆为上古异兽,一身修为通天彻地。七妖宛如妖神下凡,曾助天虞山先祖屡战屡胜,威震江湖。先祖离开中原后,七妖又助妖王开辟天虞山妖域,为万妖所瞻仰,将其七人并称为妖神七子。而后,这七人的嫡传弟子便衍承其位,直属妖王,成为了妖王的贴身近卫,这个传统一直流传至今。 其实白云生还有所不知,当年的妖神七子皆为钧天殿天虞山妖域千幻将军的部下。眼前这七人显然是年轻一代的七子,修为尚在黄魄境。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白云生捏出好几把冷汗了。 月光蒙了一层淡淡的乌纱,悬崖上的风又凉了几分。 “哼,你以为就凭他们几个能拦住我?” 白云生在退避和面敌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退缩过,哪怕是用鲜血和身躯也要铺平前面的路。 时光悄然,或许是他手中这把长生剑,已经不知不觉间将那个善良的少年彻底地改头换面。 “你可以试试。”傀儡花寄词轻笑一声,显然他对白云生中营位的实力了如指掌。说完倩影飘然退去,只留下一句回音:“他们已经中了我的梦魂咒,不杀死你是不会放手的。小弟弟,慢慢玩吧。” 这个酥骨的女人随着声音飘入了灵隐窟中。 “呼呼呼……” 风随声动。 杀气如风。 神态木然的妖神七子只字未说,拔出兵器便杀了过来。 刀枪剑锏勾轮鞭,七道寒光宛如彩虹般封锁了白云生上下左右的去路,七人的强悍业力让白云生暗暗发毛。虽然七子最多不过黄魄巅峰,可这七个黄魄境,却不是普通的黄魄境。 但他还是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只见白云生黑影一闪,瞬身化七,七道黑影分别倒退着对上了杀来的妖神七子,七把血色长剑划过长空,正是菩提剑法第一式影华! “叮叮叮……” 白云生缭乱的虚影在空中不停地消失重现,分散重合倒退。短短几个呼吸间,战场已经离开灵隐窟洞口三十丈有余。 妖神七子之间配合十分默契,七把形状各异的兵器长短相依,锋钝互补,攻守毫无破绽,即便白云生如此闪躲身上还是留下了条条血痕。 忽然,白云生停下身,转守为攻,七杀步配合影华再次幻出了无数虚影,长生剑光不断,一缕缕微弱的苍白正在虚影间窜动。 “咔擦。” 一层层苍白仿佛一只只白蚁爬上妖神七子的兵器和身体,霎时覆盖了一层冷冷的冰霜,白云生本人也消失不见。 七人动作一僵,漠然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忧色。 “咔咔咔。” 只需业力稍稍运转,冰霜当即破碎成冰雾。 但这短暂的时间对白云生来说却已足够。 “菩提剑,辰陨!” 一声恨然的冷喝,撕开七子背后的夜空。 只见一个巨大的星辰幻影出现在七人身后,白云生立于光下,长生剑血光冲天,彻骨又霸道的杀气将妖神七子死死锁定。 剑破长空! 星辰陨落,瞬间将七子淹没。 强大无比的剑气洞穿了七子,射向黑茫茫的山岭。 第167章 送葬 流星长空。 “轰!” 天虞山的寂静再次被撕得粉碎,山峰上烟尘滚滚。 白云生冷冷地盯着残光,黑瞳中的凝重却丝毫不减。 没过多久,突然,他脚下出现了两圈飞流的黄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两脚封固,森然的杀气随即而至。 “不好!” 白云生低吼一声,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周身业力激涌,长生剑挡在胸前。 只见七颗星辰围绕在他身边,周围霎时间妖气冲天,滚滚热浪扑卷而来,炙热的业力糅合着刚猛和冰寒,化作一条三色火龙呼啸而来,一刀一剑化作龙头,一枪一锏做龙身,勾轮鞭做龙尾。 降龙七星破! 妖神七子世代相传的组合必杀技。 可在这电光火石间,剧烈的碰撞声并未响起。 天虞山上空却异象突现。 只见一颗颗闪烁着妖光的星辰在白云生周身上下飞速旋转,将红金蓝三色业力急速吸收带走,随着星辰的旋转,向白云生身后的夜空四散而去。 此情此景宛如神龙吐珠,鸾凤擒尾,妖艳的火龙面前星辰连珠,灿烂的星辉在山谷上空画出了一条星光之河。 这正是菩提剑法第四式,也是这套剑法中唯一的防御式,星移! 火龙上的业力正被一缕缕转移卸掉,但白云生凝重的表情显然状况并不乐观。纵然他已初入中营位和绿魄境,可面对这样七名默契十足、完美相合的黄魄境妖修的合击,还是无法抵御火龙的全部冲击。 “噗!” 悬在星辰中的白云生猛然喷出一口浓血,周身耀眼的星光瞬间黯淡。 滚滚热浪洗劫着夜空的清凉,在寂静的黑幕上涂了一层烈烈血红。 凶猛的火龙倏地将受伤的白云生一口吞没。 “轰!” 火龙狠狠地撞在了灵隐窟下方的悬崖上,顿时山石崩裂,地动山摇。 妖神七子的倾力一击,纵然是绿魄境顶峰的高手也无法直面硬接。 白云生此刻怕已凶多吉少。 翻滚的烟尘在夜幕的掩盖下汹涌澎湃,大约过了一盏茶才慢慢沉落。 一个黑漆漆的深坑出现在悬崖峭壁上,洞口还燃烧着金红色的业力火焰。 而坑洞上方的灵隐窟却平静如常,洞口的岩石甚至连一丝裂痕都没出现。 “嗖嗖。” 妖神七子踏着脚下兵器凌空站成一排。七双淡漠如石的瞳孔动也不动地盯着黑洞,似乎是刚刚闻讯赶来一般。 白云生却一直没从深坑中出来。 月光重新洒落。 半刻钟后,天虞后山再次回到了死一样的寂静。 此时,在那峭壁黑洞中二三十丈处,一圈淡蓝色的光正时强时弱地闪着。 白云生浑身血迹地盘坐其中,双眼紧闭,一丝丝黑色气流游遍全身经脉,从灵台冒出,又汇入天灵、膻中、涌泉七处大穴。这是他参悟《地煞心经》后领悟的修行之法。 周围直来直去的坑洞被业力切得整齐平滑,山岩烧得焦黑,漫着一层淡淡的蓝白和金黄。 “想不到这七子能将组合技发挥出如此威力,火做头,金为身,木水相连,土为盾,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闭眼疗伤的白云生心有余悸地思索着,如今五脏六腑遭受严重的震荡,纵是烟雨楼的地组杀手都未让他如此重伤。 白云生受长生剑重塑后的身体也正在慢慢自愈伤势,赶去救人的花寄词仍迟迟没有消息。烟雨楼的人已进入灵隐窟多时,这让他冷如磐石的心又浮上了一层焦虑。 石坑外,几道破空声划过,妖神七子重新站在了灵隐窟前。七把兵器严阵以待,将身后光芒闪烁的古老洞口挡了个结结实实。 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安静的凉风中才有了几分微妙的波动。 “呼。”一道黑影缓缓从天而降,落在灵隐窟前。 此刻,白云生白发散落,一双黑瞳淡漠地盯着年轻的妖神七子,就像一条眼镜王蛇在盯着三尺前的猎物。 妖神七子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他,同样杀气外露,严阵以待。 不消片刻,突然,一道血色的月光落在七子眼前。 白云生七杀步动如脱兔,一招寸芒出手,长生剑朝七子猛刺过去。 七子不慌不忙,带头的一个金衣青年利索地挥刀而起。 “叮!” 刀剑碰撞的一瞬,白云生立刻收劲,借力向后腾空翻转,金衣人刀影不停,直追而去,刚猛的业力在黑夜中劈出数道金色闪电。 “嗖嗖。” 另外六子接踵而至,还在翻腾倒退的白云生眼中目光一厉,倒挂着身体,急舞剑光,无数道寒芒如万道冰箭飞落。 “噗噗噗” 妖神七子根本毫无闪避,强悍的业力须臾间便冲破了白云生的攻击,七把兵刃瞬息而至。 “来的好!” 白云生大喝一声,人影化七,七颗耀眼的星辰幻影浮现在七人背后,剔骨刮肉般的杀气顷刻间蔓延成海。 “轰!” 七颗星辰划过短暂的夜空,狠狠地砸在了七子身上,耀眼的光芒再次闪动天虞山腹地。 然而强光只是维持了片刻。 “啪!” 星辰幻影如泡沫般碎裂消散,巨大的火龙再次出现,五彩的业力光芒夺目。 降龙七星破再现! 不过这一次火龙喷涌的气息更加炙热,浓烈的杀气仿佛倾湖之水铺天盖地地涌向白云生。 “吼!” 龙吟颤岭。 巨龙蜿蜒如电,将空中躲闪不及的白云生吞噬不见。 “呼。呼。” 猎猎冷风吹袭着沧朗的夜空。 狂攻后的寂静中,一种比黑夜还要深的黑暗骤然降临。 妖神七子周身十丈内的所有光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月光消隐,萤火凋零。 黑暗仿佛涨潮的海水吞噬着一切,将十丈方圆的世界融为一体,融为黑暗。 黑暗中,一条五彩巨龙静止不动,龙首瑟瑟颤抖。 漫无天际的黑暗中,蓦然响起了一句冰冷无情的声音,宛如一块深海里的一声鲸鸣,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天逆,黄泉的送葬。” 一缕血芒惊鸿一瞥,一道血闪电凌空劈下。 片刻后。 “噗噗噗” 接连不断的落地声打破了浓浓黑暗中的死静,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连续打了七声响指,黑暗开始飞速褪去。 很快,月下的山河恢复初容,只是原先铺满山岭的荧光出现了一片宽广的黑色,黑色里的火虫树已经枯萎死去,没了半分生机。 灵隐窟洞口,温润的光芒里,七道人影横七竖八地倒在悬崖上,不省人事。 “嗖!”一道黑影破空而过,冲入洞中。 第168章 灵隐窟 又半柱香后。 “呼呼”。 夜风带来两道急速的人影。 一人绿衣碧发,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疲倦和焦虑,正是妖王花寄词。 她身边站着一位老人,身着暗红长袍,凌乱的枯发埋着眉心的一朵蓝色焰火,矍铄的目光杀气腾腾。 此人便是天虞山妖域四大长老之首——风长老卢九风,已初窥紫魄境的不世大妖! 二人身上都染了不少血迹,显然此番营救经历了不少波折。 卢九风一眼就认出了躺在灵隐窟前的七道身影,惊呼道:“是金勇他们!” 花寄词飞身而下,目光凝重地看着呼吸微弱的妖神七子,沉重道:“他们浑身经脉尽断,五脏震碎,怕是活不下去了···” 卢九风双眼顿时蒙上了一层血色,周围的火元气剧烈抖动起来,他低吼道:“是谁干的!!” 他身为妖族长老,也是妖神七子的师父之一。 花寄词略微有些颤抖道:“七人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似乎是被人直接吞噬了体内生机。” “难道是公子?”花寄词暗忖着,话锋一转,肃声道:“风长老,情况不妙,我们速往圣地!” “嗖!”卢九风是个雷厉风行的老头,花寄词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冲入灵隐窟中。 花寄词瞬身跟上,两人速度极快,眨眼间便穿过铺设整齐的凤血石道。 此时,在石道尽头的弧形石壁上,出现了五道颜色各异的光门。中为金,左右是绿蓝,最边上为红黄。五扇光门上缓缓转动着极为浓郁的五行元气,光芒温润,如梦似幻。 在四周石壁上刻画着一幅幅古老的浮雕,雕塑从洞口一直蔓延到这里,讲述了天虞山先祖从古至今的一些大事,左边墙上还有不少留白,想必是留待后人。不过可惜,这座古老的洞窟已经三千年无人踏入了。 卢九风紧张又激动地看着五色光门,低沉道:“这便是五行门?果然和古籍上说的一样,这里才是灵隐窟的真正入口。” 身为天虞山妖域的一份子,没有什么比如此接近圣地更庄严的事了。 花寄词按捺住内心的复杂情绪,凝声道:“事不宜迟,风长老你从金行门进入,我走土行门,我们在圣地汇合。” “好!” 卢九风影随声动,人已冲入了流转着金元气的光门中,花千尺迟疑片刻走入了黄色光门。 虽然这里是天虞山的万古圣地,但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从未经历过的,就连这依靠五行相克通过五行门的秘诀,也是来自《无相神功》中的记载。 多少年来,除了天虞山妖域堂主没有人走过这些通道。不过,情况对于身处木行门中的白云生来说还是不错的。 浓郁的木元气仿佛化不开的雾气围绕在他身边,周围是一片淡绿色的渺茫光景,看不清前路也听不见丝毫声响。只有身边向前匀速流动的木元气引导着白云生前进。 他此刻正盘膝闭目,运功疗伤。为了胜妖神七子,他不顾伤势,强行从长生剑中抽取业力破敌。天逆三式威力可毁天灭地,但代价也同样惨重。为了通往钧天殿的最后一份地图,白云生再一次不惜提前透支了自己的寿命。 不一会儿,“噗!”白云生猛地喷出一口黑红色的淤血,睁开黑瞳,额头上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哼。”他嘴角弯起一丝微笑,体内伤势已经控制,这里纯净浑厚的木元气对于白云生来说绝对是大补之物。 休憩片刻,他索性闭目修行起来,一圈圈淡绿色的气流开始飞速地向他汇聚,白云生也越来越体会到了《地煞心经》的强大与奥秘之处。 不知多久后。 “嗯?”白云生低吟一声,睁开黑瞳向前望去。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身边木元气的异象。原本一直向前流动的元气速度骤然加快,而且还有了质的变化。 “本源之气?” 白云生心跳猛然加速,体内的业力开始躁动起来,像一只沉睡的凶兽闻到了猎物的味道苏醒过来。 “难道” 白云生心中升起了几分不祥的预感。这灵隐洞窟难道是天虞山本源支脉所之地! 此念一生,白云生的心跳的更加不安,更加剧烈。 天地五行本源之气的流失之谜一直未查证,而烟雨楼又潜伏在天虞山妖域万年之久。 “难道烟雨楼和源气的流失有关?” 联想到倚帝山和酆都的变故,脑海中积蓄已久的疑虑让白云生有了一个类似真相的猜测,他越想越觉得烟雨楼此来不止是为了天虞山的那份地图。 “但愿是我多虑了。” 白云生站起身,漆黑的瞳孔中萦绕着淡淡的杀气。他体内的伤势在长生剑和木元气帮助下已经痊愈。 “嗖!”不管前路迷蒙,白云生御剑加快速度朝木行门的出口赶去,粗略一算,为了疗伤他已耽搁了不少时光。 果然,越往里走,本源之气渐渐变得醇厚起来,流速也越来越快。白云生很快飞过通道,在一阵急速奔流的源气中,前面绿光微闪,将他整个人淹没带离。 “嘭!嘭!” 剧烈的撞击声将神智浑噩的白云生惊醒,他猛然睁开眼,摇摇头,看清了眼前的另一个天地。 这里是一处碧青洞天,顶圆地方,洞顶寂寂无声,却有点点亮光罗布,仿佛天上星河流淌于上。四壁之上,金绿蓝红黄五道巨光奔流而出,在洞天中央汇聚成日,五彩斑斓,神光氤氲,将宽阔的石洞照得亮如白昼。 浓郁精纯的五行元气围荡在“流水”四周,盈满洞天。这五道光流中竟然尽是精纯的五行本源之气! 不过,白云生的目光还未多做停留,便被五色光流下的激战吸引而去。只见五色各脉的强横业力碰撞交织,在寂静安稳的五彩神光下荡起了阵阵微微颤动。 显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白云生并未搅进去,而是悄无声息地躲在一块青岩后,距离前方战场有三四十丈,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花寄词?她怎么进来了?” 白云生定睛一看,那道莹莹绿光中的人正是妖王花寄词。此刻她一身化二,手中的秋漓剑更是挥舞出无数剑影,抵抗着前方一红一黄的两道强悍业力。 另一边的声势则更加浩大。数条赤色火龙卷起滔天火浪,在洞天中盘旋呼啸,那充满破坏力的业力将一方天地渲染得血色无光。 “吼!”一声龙吟,火光冲天,一杆燃烧着业力的长枪掀起十丈火海,以燎原之势再一次将对面一蓝一金两道身影吞没。 白云生心头一惴,便已知晓八九。 这位杀气滔天的火修者应该就是天虞山四大长老之首的卢九风,乃是这南荒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赤炎魔,据说已到紫魄的至强境界。 与他交战的两人,蓝光中是四长老之二的雨霖铃,是头貅水兽,手持一匹蓝白白练;另一个是三长老雷不响,是只雷狼,得天地垂青修习雷电之术,手中巨锤有雷霆之威。这两人实力都在蓝魄境之巅,刚从禁锢中出来的卢九风应付起来虽棘手,却并非不可战胜之敌。 但花寄词就不同了,她的战斗已进入了决生死的时刻,主修木脉功法的她已在敌人的强攻中渐渐露出了疲态。 “呼!” 翻腾的火焰从七星刀上喷薄而出,刀锋狠狠地劈在了秋漓剑“瘦弱”的剑身上,业力围成的防御顷刻间土崩瓦解,花寄词身影连连爆退。 “哗啦。” “其中一个”花寄词碧绿色的身影宛如破碎的琉璃,在狂暴的业力中瞬间被烧得烟灰不存。 “宇文成风!” 火浪消缺,白云生震惊地瞪着眼,他一眼就认出了击碎花寄词分身的人,正是那晚在兰陵镇外袭击他们的烟雨楼杀手! “吼!” 忽然,洞天里荡起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一座业力凝固的翡翠牢狱轰然崩裂,只见一头土黄色的妖兽虚影浮现在洞天中,硕大的头颅上钉着两颗紫色妖眼,凶光凛凛,两颗丈长的獠牙杀气腾腾。 “猛犸妖熊!” 白云生在心中惊诧地念着,在巨熊虚影中出现的那道人影,正是天虞山四长老匡天图!土脉蓝魄境的强者,拥有极其强悍的防御力。 巨熊虚影渐渐消失,就在此时,空中一道淡绿色身影喷出一口鲜血,花寄词如落叶一般飘落。 分身被破,加上匡天图的强势破开结界,已将她的心脉震伤得不轻。 “妖王!” 不远处的卢九风虽杀的兴起,却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花寄词被宇文成风和匡天图连手重伤,此刻已无再战之力。 “呼!” 炼狱鬼龙枪卷起一条火龙,隔开雨、雷两位长老的攻击,卢九风火速赶到花寄词身边,但他还未靠近,另一道火热业力已奔袭杀至! “风老头儿,你跑哪儿去!” 宇文成风厉喝一声,七星刀已逼近了卢九风五丈前。 “找死!” 卢九风早已怒发冲冠,见宇文成风来攻,身影一滞一转一进,电光火石之间,炼狱鬼龙枪划过一道寒光,刺向宇文成风咽喉。 “不好!” 宇文成风眼中一骇,飞快挥刀抵挡,纵然他身为地字一等杀手心高气傲,但尚未达到天营位之境,即便面对久战疲惫的卢九风还是不敢大意。 “嘭!” 电光火石中,七星刀紧贴着主人的胸口倒飞而去。 卢九风不屑地冷笑一声,转身向花寄词那边飞去。 花寄词的伤势比预料的要严重许多,心脏和经脉都损伤不轻,她正在默运天虞山妖王历代相传的《梧桐咒》全力恢复伤势,但短时间内想运功再战已无可能。 宇文成风飞了足有十余丈才撞在一块巨石上停下,整个人深嵌入石,巨石崩裂,一口闷血倾吐而出。 此刻,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天而降。 “哼,卢九风,如今花寄词已废,你心脉早已受创,一人根本没有胜算,投降吧!” “呼呼。” 蓝、金、黄三道身影悬在半空,说话的是雨长老雨霖铃。 此时白云生才看清楚,这位妖族长老竟是位鹤发童颜的老妪。她一旁的雷不响和匡天图皆是一脸冷峻地瞪着风、花二人。 卢九风极为不屑地一笑,冷冷道:“就凭你们这群犯上作乱的宵小之辈,也配让老夫投降?” 他一脸怒容充满了对三人的蔑视,破骂的同时他悄悄给重伤的花寄词输入一股业力助其复苏,眼前的形势已不容许他专心为妖王疗伤。 匡天图顶着一头张扬不羁的短发,声音如缸,威胁道:“卢九风,往日你修为深厚,我三人皆让你几分,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又何必逞强。” “那你们就试一试。” 风长老放下花寄词,缓缓站起,一双瞳孔早已渲满狰狞的猩红。洞中的火元气极不稳定地颤抖起来,弥漫着一股爆裂的气息。 雨、雷、狂三位长老也眯起双眼,提起业力蓄势待发。 喘息间,刚刚平息的战火又烧了起来。 身处战场外的白云生正密切地关注着形势的变化。他很清楚,若卢九风和花寄词战败,凭他的能力几乎不可能阻止三位长老和烟雨楼,而钧天殿的最后一份地图也就竹篮打水。 黑瞳中沉淀着深邃的光芒,白云生的视线绕过战场,看了看五彩氤氲的神光。很快,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里成形。 但就在这个计划成形的一瞬间,白云生的眼角猛然一挑,平整的眉头立刻紧皱起来。 “嗖,嗖,嗖。” 眨眼之间,几十个一模一样的卢九风出现在洞天中,上下左右将三位长老团团围住,弥漫的火元气将周围蒸得一片燥热。 “千机变,无生无相分身术!” 看到卢九风用出了花寄词曾用过的逆天一招,白云生还在惊疑的心里升起了些许希望。 不过雨、雷、狂三人脸色却相当淡定。 “嘿嘿,卢九风,不要虚张声势了,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动用无相神功最后一层,受死吧!!” 雷不响大喝一声,手中的铁锤闪耀着一片雷光冲向空中“众多”的卢九风。 “噼里啪啦!” 雷电之力无坚不摧,所过之处虚影尽数化作雷中飞灰。 另一边,雨霖铃手中的白练仿佛一条蓝白水蟒,吞吐着业力将一个个虚影冰冻击碎,而匡天图直接手无寸铁地双拳出动,一拳拳的业力结结实实地打散了后方虚影。 几个呼吸间,三人“三下五除二”便将卢九风的化身消灭干净。 但此时,洞中却异变陡生! “呼!” 只见三道炽热的火焰龙卷从三位长老脚下拔地而起,冲天而去。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须臾间,三人已身陷火海。 三道龙卷蜿蜒而立,疯狂的业力宛如三条暴怒的烈龙在天地间嘶吼舞动。 此刻,身处火焰龙卷中心的三人却是心有灵犀般一脸大骇。 “不可能!你不可能练成这一招!” “呼!” 狂舞的火焰如刀片一般以雷霆之速刮过三人的皮肤、经脉、心脏!阵阵渗入骨髓的剧痛顷刻间涌入三位长老的经脉。 三位蓝魄境大妖如砧板上的鱼肉,赤红色的飓风仿佛吸人血的蛊虫,将他们的血肉和生机一点点撕裂刮走。 “啊!!!” 三人的痛呼声淹没在了飓风的呼啸中,业力的急剧损耗让他们很快显出了原形,一只貅水兽被刮得骨瘦如柴,一只雷狼妖被烧得兽毛焦糊,一只猛犸熊被砍得血肉模糊。 而在飓风外,施术者卢九风已经脸色蜡白,宛如枯纸。一尊血红魔影出现在他身后,血色无状,却有两只黑色的魔瞳盯着三道龙卷火焰,正是卢九风的原身赤炎魔。 远离战场的白云生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惊讶暂时压倒了疑虑。 “想不到这风长老竟还有此等手段。” 但白云生的疑虑刚放下片刻,转瞬间又变成了惊疑。 “这种感觉不好!” 白云生心中暗叫一声,当即从石后站起身,一脸紧张地看着强撑的卢九风,双拳紧握,黑瞳中充满了阵阵不安。 “嗖!”忽然一道红光掠过,悬在半空的卢九风身形猛然一颤,血眸颤抖着垂下,看着胸口上一道冒着黑烟的细密伤口,身后的赤炎魔瞬间萎靡,他整个人也跌落下来。 “呼,呼。” 猛烈的火焰龙卷烽烟残尽,三道清晰可闻的落地声响起,雨、雷、狂三位长老浑身血流如注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喋喋,天涯乱,想不到天虞山竟有人能练成此招。”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白云生定睛而去,站在风长老身后冷笑的正是宇文成风! 一把七星刀在手,刀锋上滚落着未干的鲜血。 “可惜,可惜啊” 宇文成风看着彻底重伤的卢九风,残酷地一笑,一个瞬身走到花寄词面前。 此时的花寄词正在运功疗伤,不过刚刚的战斗她却一清二楚。她睁开杏眼,柳眉紧蹙,一脸怒容地瞪着宇文成风,寒声道:“好歹毒的计策,好歹毒的烟雨楼!” 宇文成风冷冷一笑,云淡风轻道:“妖王大人手段莫测,天虞山妖域高手如云,我若不施点计谋,也不会如此轻松地扳倒妖域的五大高手。如今整个天虞山都在我掌控之中,还要多谢你们。” 阴险的毒蛇终于亮出了他嗜血的毒牙! 花寄词冷笑道:“哼!你们真是煞费苦心。我天虞山究竟有何东西,惹了烟雨楼的眼?” 宇文成风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至于缘由我没必要知道,而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呼!” 七星刀上业力成焰,面对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妖王,宇文成风只需最简单的手起刀落,便可解决一切问题。 而就在血焰刀锋即将劈下的一刹那。 “住手!!” 一声大吼从洞口传来,仿佛射出的冰箭直入宇文成风双耳,他警觉地循声看去,只见一道黑衣人影从半空落下,白发黑瞳,身背长剑,正是白云生无疑! 宇文成风微微一讶,接着不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你藏得倒挺隐蔽,不过凭你这点本事还做不了英雄。” 他话音刚落,目光一紧,一道森然杀气已向白云生奔袭而去。 白云生淡定一笑,脚尖一点,左移三寸,轻松避开了宇文成风的杀气,因为在这之前,他的杀气早已快过宇文成风并将他的气息锁定。 “哦?倒真有些能耐。” 宇文成风嘴角残忍地一笑,就要准备出刀,白云生却忙挥手制止,开口道:“且慢!我此来并非对敌,而是想要与阁下谈笔交易。” 宇文成风不怀好意地打量了白云生一眼,半疑问道:“交易?” “不错,一笔关乎你们整个计划能否成功的交易。” 白云生说着露出了神秘的微笑,镇定自若地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地字一等杀手。 宇文成风老奸巨猾地盯着白云生,冷笑道:“哼,小子,你不要胡言乱语,如今天虞山尽入我手,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封顶合拢了!还需要谈什么交易?” 但白云生却云淡风轻地笑着反问道:“是吗?” 就在他话音落下稍许。 “呼!” 洞天中央的五彩光河突然暴走,一团极端紊乱的五行元气从“河”中喷薄而出,无形的气浪宛如虚空中绽开的一圈圈涟漪波纹。 气浪的威力并不强,而且很快便平静下来,五彩光河也黯淡于虚无,露出了洞天中央真正的面貌。 只见那五道光河交汇的中心,坐落着一尊青白寒玉床,白雾缭绕,五道光在床下汇聚,五道无比精纯的本源之气交汇相错,向外散发着一缕缕隐晦又恐怖的威压。 寒玉床上躺着一位蓝衣美人,蓝发如瀑,白肤胜雪,双眸紧闭,眉宇上镌刻一朵娇弱的七叶冰。而在女子的正上空三尺处,悬着一颗黑石,闪烁着神秘的黑光。 相比于此,更壮观的是,在寒玉床周围躺了七八层尸体,其中便有那假妖王。他们都是天虞山中顶尖的精英,被雨霖铃所化的傀儡妖王支配至此来破解封印,却不想有来无回,这万古圣地竟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处。 而就在那七八层尸体的外围,有一道娇小的白色身影正躺在那里。 宇文成风收起七星刀腾空而起,俯视着地上无一生还的狼藉,顿时气急败坏地疑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接着一道暗黄色的身影御剑飞空,俯身在震惊的宇文成风面前,颤巍巍道:“启禀大人,破解失败了。” 此人正是那烟雨楼的许三痴。 “怎么可能?九衍封妖阵都可攻破,怎么会失败?” 宇文成风凝重地看着此情此景,嘴上怀疑,心里却不得不接受了失败的现实。 “怎么样阁下?我们现在是否可以谈谈交易了?” 白云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迎接他的是两张阴沉愤恨的脸。 宇文成风双拳紧握,平静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话:“这是你搞的鬼?” 第169章 遥有佳人花千尺 灵隐窟中。 面对强敌的尴尬和怒火,白云生丝毫不慌,笑道:“阁下高抬我了,我可没这本事。是你们高估自己了,你真以为凭这些家伙就能抵挡本源之气?真是异想天开。” 说话间,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那尸堆上昏迷的白衣少女。 宇文成风闷声道:“那你想怎么样?” 白云生指着寒玉床,道: “我猜你们是为她而来,可惜无法破开本源结界,而我可以帮你们解决本源之气,条件是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白云生直截了当的语气激起了宇文成风与许三痴的百分不屑,他们断然不会相信这个绿魄境的毛头小妖能化解威力无穷的本源之气,遂揶揄道: “你说你能解决本源之气,凭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云生目光一冷,道:“就凭我站在这里!”不等对面回答,他继续道,“反正我也跑不了,赌不赌,你定。” 说完伸出手做了一个“我无所谓”的动作。 许三痴在宇文成风背后低声道:“大人,这小子来历不明又诡计多端,不可信他!” 从火山岩浆死里逃生后,他对白云生的恨只能用死亡才能消解。现在除掉白云生不废吹灰之力,他绝不会放过此等良机。 宇文成风却没搭理他,又认真地瞪了白云生一眼,闭目沉思起来。 白云生落到花寄词身旁,将卢九风重伤的残躯也背了过来。此时的风长老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花寄词立刻起身,不顾伤势为其疗伤。 过了好一会,花寄词才稍微抽出点心力,对白云生传音道:“公子,你不该来啊!” 白云生笑道:“来也好,不来也好,我都来了。” “可是···” “不用担心,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白云生甩给花寄词一个肯定的眼神,继而转身,胸有成竹地看着宇文成风二人。 只过了半盏茶。 宇文成风睁开眼,红瞳里散发着令人惊惧的杀光,他盯着白云生,缓缓道: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先解决本源之气!” “没问题。”白云生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接着不容置疑道,“你们烟雨楼手段莫测,我要先将这些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才能动手。” 宇文成风红眉一狠,不耐烦道:“随你。” 在他心里,整个天虞山妖域都已收入囊中,白云生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只见白云生右手心绽出束束黑光,一座黑塔缓缓浮出。他看了身后的花寄词一眼,认真地点点头,接着一阵无形的气流将花寄词和四大长老的残躯收入塔中,而后塔身消失在白云生手心。 “锁妖塔!” 宇文成风不屑的目光里涌出了一丝贪婪。 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倚帝山妖域的无上圣器,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他自信白云生不可能逃过他的掌心。 白云生没有理会他,飞身上前,来到五道本源光河汇聚之地,站在美丽动人的寒玉床侧。 他注视着温润玉床上沉睡的女子,黑瞳中充满了疑虑和凝重。 一层极薄极淡的寒烟笼罩在女子周身,那颗黑石就悬在她胸口的正上方,隐于薄雾之间。 据妖王花寄词所言,这女子应该就是天虞山的老祖,钧天殿的秋水将军花千尺。但让白云生想不通的是,这女子浑身上下竟没有半分生气,仿佛冰雕一般。 又迟疑了片刻,白云生不再犹豫,双手掌心相对,浑身黑气蔓延,一颗澈蓝色的光珠缓缓浮现。 霎时间,洞天中的水元气仿佛见到了帝王一般,不安地剧烈颤动起来。 水元气凝成一滴滴蓝色水珠,簌簌地朝白云生飞去,一时间洞天中宛如大雨横切,雨幕穿过五彩光河,散出阵阵绚烂的霞晕。 紧接着,一道恐怖的威压风暴以白云生为中心,无形无迹却又真实真切地滚滚而来,迅速漫上宇文成风心头。他体内的业力像是被痛打的落水狗,吱呀吱呀地四处逃窜。 好在他及时醒悟过来,控制住了体内紊乱无序的业力,但那些原本充沛在经脉中的业力却见了鬼似的统统缩回到了丹田附近。 宇文成风惊慌运转,却骇然发现自己这副身躯已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冻僵”了。而他身后的许三痴早已昏死过去。 “本··本源之威!” 后知后觉的宇文成风终于发现了白云生的古怪,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却再也无法平息。 “他竟然可以操纵本源之气!” 不过白云生此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小心翼翼地操纵着天水珠,就在他身下的寒玉床上,一缕缕五行光芒正缓缓腾起,被天水珠吸入“腹中”。 水蓝色的珠子静如一轮悬月,温润的蓝光从容不迫地接纳着一道道五行本源之气。 但白云生的神经却已崩到了极致——随着五行源气的注入,他对天水珠的控制也越来越勉强。 此等天地至宝本就不应凡人所有。 此刻,他身体周围汇聚了五行各系的本源之气,力量之强悍就连虚空都被压迫得扭曲起来。 白云生清楚得很,现在一旦稍有差池,不但自己不保,就连这灵隐窟怕也会落个灰飞烟灭的结局,被本源之气同化可不是什么动听的故事! 随着寒玉床中的本源之气渐渐汇入天水珠,白云生的意识也慢慢逼近了破裂的边缘。 忽然,一个奇妙的场景出现在他身边。 幻象中,天地皆白,无形无状,唯有一座寒玉石床落于目前,一位蓝衣女子从床上坐起向白云生看来。 女子起身,丝衣凹凸,蓝发及腰,晶蓝色的双眸宛如水塑,散发着令人不忍离视的清冷魅力。 “你来了。” 女子樱唇轻启,声音微凉。 正紧张地额头猛窜冷汗的白云生听闻此语,忽觉如春风拂面,原本吊着胆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抬眼看去,目光与女子交汇,一黑一蓝,陌生如初却又似曾相识。女子的绝世芳容竟让他短暂地迷离失魂。 不一会儿,白云生很快恢复如初,忽想起灵隐窟中的险情,开门见山道: “你可是钧天殿天虞山堂主花千尺?” 女子蓝烟柳眉微动,声音淡漠道:“不错,我是花千尺。” 白云生收起笑意,认真又沉重道:“想不到能这样见到你,此刻天虞山危在旦夕,还请你出面拯救。” “天虞山有难···”花千尺目光微微垂下,低声呢喃着,“难道是他来了?” “呼!” 一阵温凉的蓝光洗过白云生,他只觉眼前一瞬晕眩,再清醒时已离开了那白色世界,脚心着地,重回灵隐窟中。 周围却依旧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声响。 白云生摇了摇头,看看四周。不看不要紧,一看如撞鬼神。 只见洞天四壁上的五道神光已消失不见,让本就宽阔的石洞更加空荡。 寒玉床变成了一块黑石,床上无人,周围躺了七八层的尸体也没了踪影。在他右手边躺着两道人影,细看去却是那烟雨楼两尊一等杀手——宇文成风和许三痴。 显然,两人已经全无生机。 白云生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什么情况?” 但还没等他细想,“噗!”一口热血便从他胸腔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冰冷的石床。紧接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四肢百骸碾压过来,瞬间麻痹了白云生的经脉,直冲心脏和丹田而去。 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声传来,白云生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不久前,他勉强操纵天水珠的反噬终究还是来了。 忽而,一缕缕蓝光从天而降,笼罩了蜷缩在痛苦中的白云生。 不一会儿,蓝光中的白云生便安静下来,接着很快睁开双眼,目光向前索去。 只见莹光外,朦胧中,一位蓝衣女子朝他徐徐走来,碧如天空的纱裙在空中曼舞飘动,仿佛九天玄女下凡尘。 白云生缓慢地移动双臂,艰难地撑起身。方才全身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蓝光消散,他才看清眼前的女子正是花千尺。 白云生揉了揉额头,道:“是你,你醒了?” “是。” 白云生又斜了一眼宇文成风和许三痴的尸体,问道:“他们是你杀的?” “不错。” 花千尺冰蓝色的瞳孔不染杂尘,那神光仿佛**大海一般深邃辽阔,让白云生看上一眼便怦然心动。他勉强站起身,唤出锁妖塔将花寄词和风长老等人放出。 花寄词刚一出来,看见花千尺便立刻双膝跪地,恭声道:“弟子花寄词,拜见圣祖!” 她曾在天虞山见过花千尺的画像,却远不如眼前这般仙气传神。 卢九风四位长老也如梦方醒,随着花寄词的声音双膝跪地,大声道: “弟子拜见圣祖!” 卢九风不怒自威的眼神中充满了激动和敬畏,而雨、雷、匡三位叛变的长老心里却千般心惊胆战,他们寿命不过九百多年,而这位天虞山圣祖在已传说中存在了近万年! 花千尺一眼便确定了这五人的身份,淡漠道:“起来吧。” “谢圣祖!” 花寄词五人刚起身,便听花千尺道: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清楚,雨雷匡三人落凤山面壁,终死不得离开。” 阴谋败露,神的审判也即刻降临。 不过,雨霖铃三妖听到花千尺的话却是如蒙大赦,立即颤巍巍地双膝跪谢。对他们来说,篡位夺权、出卖宗门这种大罪纵然死上一万次都不够,但花千尺却只罚他们面壁思过,这简直比赏赐还要欣喜。 “呼!” 蓝光如风,一闪而过,花千尺轻轻拂袖,雨雷匡三人已消失在灵隐窟中,去往后山落凤山赎罪去了。 这出神入化的挪移之术看得白云生一愣一愣。 花千尺接着道:“花寄词、卢九风,你二人暂且退下,叛变初定,山中应该有不少事要做。” “是,弟子告退!” 花寄词和卢九风一脸肃穆地退出了灵隐窟。 此次叛变范围虽小,但对天虞山的震荡却是极大,对他们来说宁无褒奖,但求无过。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蓝衣飘渺、仙气涟涟的花千尺双手欠与腰间,朝白云生行礼道: “天虞山堂主千幻将军花千尺,幸会公子!” 白云生笑道:“将军有礼。” 现在他已恢复些元气,反噬的内伤也愈合得七七八八,面带微笑接着道:“想不到钧天殿中竟还有如此动人的将军,真是让在下惊艳不已。” 白云生话语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花千尺难的露出一丝浅笑,道:“公子过奖,宗主座下三堂各司其职,每位堂主都会有不同。” 白云生话锋一转,收起温煦的脸色,冷冷道: “听花寄词说,是你种下咒术让自己陷入沉睡。” 花千尺美目中闪过几抹复杂之色,道:“公子所言不错。” 白云生道:“烟雨楼在天虞山妖域潜伏了那么多年,你们竟不得知,而你的沉睡恐怕也间接导致了这次灾难。” 花千尺歉疚道:“当年我因为一己之私封印灵隐窟,对天虞山确有愧疚。” 白云生面无表情地走到花千尺身前,竟然缓缓抬起掌心向她天灵靠去。 他的指尖略过花千尺的蓝色发梢,道:“也幸亏有花将军在,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和妖王他们恐怕早已西去了。” 花千尺闻言抬头,就在两人目光触碰的一瞬间,白云生黑瞳里亮出一道奇异的光,深深地看了花千尺一眼,一道声音传入她耳畔。 接着,白云生神秘道:“天虞山的那份地图在哪?” 花千尺闻言,慧目灵灵,玉手一挥,在掌心浮现出一块黑石,正是不久前悬在寒玉床上的那块。 她崇敬又神圣地看着黑石,道: “公子,通往钧天殿的最后一份地图封印在此!” 说着,黑石已向白云生飘去。 此刻,白云生心中汹涌的激动已无法言表,他颤抖着伸出手,触向近在咫尺的黑石,眼中跳跃着不可描述的火焰。 “终于靠近了,我终于向那个真实的我近了一步!” 白云生在内心呐喊着,激荡着,冲锋着。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刚刚碰到黑石的刹那,异变陡生。 “嘶!” 一道毒蛇吐信般的声响突然传来,紧接着,一条条墨绿刺藤鬼异地从地下窜出,须臾间便将白云生和花千尺捆成了木桩。 第170章 本座,泠鸢 惊变之下。 神出鬼没的藤蔓仿佛一条条曼巴之蛇在两人全身游弋爬动,数十只“毒牙”深深地钩入白云生的皮肤,“蛇身”所过之处瞬间染上了墨黑色的毒斑。 “什么东西?!” 白云生惊呼一声,拼命晃动身体想挣脱束缚,但他越挣扎,毒藤的束缚就越强劲。 他伸出的右臂僵在了半空中,指尖几厘外便是那去往钧天殿的最后一份地图。 就在此时,花千尺周身亮起无暇蓝光,墨绿色的毒藤遇光而崩,冰冷的业力将残留的“蛇皮”冻成冰粉。 但当花千尺想要出手救白云生时,却震惊地发现她的业力竟然无法破开周身半丈的空间,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结界将她的力量封死了。 “不要管我,拿地图!” 白云生涨成紫黑色的脸上迸出一句话,花千尺立刻移身过去就要抓住黑石,但却更加震惊地发现,她的双手竟然也触不到黑石。 此时此刻,这近在咫尺的东西仿佛远隔了天涯海角。 花千尺冷冰冰的脸上第一次浮出了焦急,而白云生的眼睛里已经快要瞪出血来。 就在此时,一道悦耳的女声从空中传来:“哼,这最后一份地图,本座收下了。” 两人寻声而去,只见一个娇小的白衣身影缓缓落下,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是你?!”白云生双眼充血,不顾浑身布满的紫黑色毒疮,惊喝道。 女子白净的小脸上浮上一层甜美又冷酷的笑容,道: “不错,是我。很惊讶?” 白云生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道:“我很惊讶!我确实很惊讶!” 此刻,他的震惊已经变成了火山喷发前的愠怒。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所救,又被烟雨楼擒获的玉玲珑! 玉玲珑精致的小脸上淡漠一笑,道:“很快你就不会惊讶了。” 说着她小手一摆,一缕淡绿色的光缠上黑石带入手心,接着她面色一改,冷艳道:“这东西归我了。” 随着她话音方落,“嘶!”方才的“毒蛇”又吐毒信,两人身上的刺藤又缠紧了几分。 白云生强忍住浑身的疼痛,继续用目光中的怒火焚烧着玲珑的冷笑,恨声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烟雨楼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你逃不出天虞山!” 玉玲珑极为不屑地一笑,轻蔑道:“我天真的白大哥,你以为凭那些人能挡住我吗?” 白云生目光一凝,恍然般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玉玲珑粉色唇角微微一扬,冷酷道:“本座烟雨楼凉木护法,泠鸢!” 此话一出令白云生和花千尺再次深深一惊。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次针对天虞山的阴谋,烟雨楼竟然派出了护法级别的强者。 刀光剑影不饮血,风花雪月命难留。 江湖鬼魅从何起,多少生杀烟雨中。 无数年来,虽然烟雨楼行踪一向神秘莫测,但江湖上的传言还是不在少数,而这其中关于“烟雨五护法”的传说尤其让人好奇。传闻这五位护法无论修为还是地位仍在天组杀手之上,仅次于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烟雨楼主。 要知道,那天组杀手中的天字一等,可是绝对有天营位或紫魄境之巅修为的! 毒,此刻已漫上白云生的脸,把一双血目衬得有些凄凉。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想不到烟雨楼如此大手笔,为了天虞山的计划竟连五大护法都出动了。” 说完,白云生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被困死的花千尺,她仍在不断试图脱困。 泠鸢冷冷道:“不用看了,她救不了你。就算她是灵魄境的大妖修,但沉睡了几千年,刚刚又出手杀敌,现在的实力远远没有恢复。” “嘶。” 暗绿色的毒藤似乎听懂了主上的心意,毒蛇再次吐信,将白云生缠得更紧更疼,他已经清晰地听见了手臂骨头碎开的声响。 “好了,该送你最后一程了。” 泠鸢缓缓抬起右手,伸开的五指慢慢握起,一旦她掌心合拢,白云生的身体也将分崩离析。 “额···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白云生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因为他每一次呼吸都会让胸口的压迫疯长。 泠鸢停下手指,道:“讲!” “酆都··的那件东西·是不··是也在你··手中?” 黑色的毒已经胀满了白云生的脸,他最后的话音也越来越弱。 泠鸢摇摇头,竟有些失望道: “没有。” 显然,她知道白云生问的是什么。 话音一落,泠鸢小手握成拳,蠕动的“毒蛇”迅速将白云生肢解,慢慢融化成了一团漆黑的毒水。 “公子!!” 还在结界中奋力挣扎的花千尺眼睁睁地看着白云生化成黑水,第一次花容失色地惊呼道。 泠鸢说的对,刚从沉睡咒术中苏醒的她实力恢复还不到两成,刚到紫魄境左右,想要破开堂堂凉木护法的结界还需要不少时间。 泠鸢清楚自己也杀不了花千尺,遂不屑地冷笑道:“妖族圣祖,我们后会有期了。” 此刻,这双曾经楚楚可怜的淡绿色的眼眸变得冷酷无比,闪烁着视人如草芥的寒光。 说完,泠鸢瞬移消失在灵隐窟中。 然而半盏茶未过。 “呼!” 灵隐窟中再次亮起一道青光,泠鸢的身影又重新回到洞天中。 娇小的她漂在半空,柳眉上不禁皱起了几分疑虑。 “怎么会这样?” 泠鸢清清楚楚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没有离开灵隐窟半步。 身前的结界中,花千尺仍在焦急地试图挣脱困境。 “嗖!” 绿光再起,泠鸢再次消失。 但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不一会,泠鸢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花千尺仍在她眼前,这一次白云生居然也出现在她眼前。 “难道灵隐窟还有什么秘境?” 一念生,冷汗凝。 泠鸢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立即闭眼用业力感应了一遍四周。 然而四周却毫无异象。 泠鸢强压下心头的乱绪,放弃瞬移直接朝洞口的方向飞去。穿越五行门,当她的身体离开洞窟后,自己的人影却第三次出现在洞天中。 不过,这一次泠鸢身边的场景却生了变化——石床不见,尸骸不见,花千尺不见,白云生也不见。 倏地,泠鸢俯身一看,凝脂的眉角当即冷汗频频。只见她身下的地面越来越黑,渐渐泛起了黑色的波浪,成了一片墨湖。 泠鸢又猛地抬眼环顾,当即惊得娇躯颤抖。只见她头顶的石壁化作漫天黑雨落下,将他雪白色的衣衫一滴滴染成了黑墨。 “嘶。” 黑雨滴落在泠鸢雪白的皮肤上,仿佛火烛滴下的滚烫的蜡,烫伤了娇嫩的皮肤,冒出了屡屡黑烟。 疼痛让泠鸢瞬间清醒过来。 就在此时。 “哗哗!” 黑色大雨沥沥而下。 泠鸢立刻撑起一圈淡绿色的业力将她包围。 “嘶嘶。” 黑色雨滴万箭穿心一般敲打在业力上,仿佛一团团落在雪地上的火种,泠鸢的业力瞬间被烧出点点黑斑。 不一会儿,这位堂堂护法内心的惊慌凝慢慢结成了恐惧,哆嗦着樱唇,道:“这···这是什么雨?!” 沥沥黑雨化作漫天滂沱。 泠鸢像是一只雨中的残烛,随时都会被一扑而灭。 黑雨蜿蜒在泠鸢痛苦扭曲的俏脸上,让冷艳的护法变得如女鬼附身般狰狞。 生死之际,泠鸢祭出全部业力在雨中“燃起”一朵淡绿的火焰,但漫天黑雨似在故意嘲弄她一般,她愈强,雨愈重。 任她修为通天也抵挡不住这无边无际的神秘力量。 雨落如山崩,瓢泼的黑雨须臾间便将泠鸢娇小的白影吞没不见。 “啊!啊!!” 一道道凄惨的叫声在雨中回荡,黑雨却将泠鸢的声音也融化,整个人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第171章 成王,败寇 半天后。 灵隐窟。 白云生和花千尺并肩而立,看着躺在石床上完好无损的泠鸢。 白云生把玩着那块黑石,微锁双眉道:“最后一份地图虽然保住了,但晶石里什么也没有,难道需要什么钥匙?” 花千尺闻言思索片刻,认真道: “公子,地图有三份,想必只有三图相聚时方有变数。” 白云生听后,闭眼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担忧道: “看来那烟雨楼主不是简单货色,烟雨楼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得到这块黑石,此人怕是知晓钧天殿的存在。” 白云生话说一半,收一半。因为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而且是一个巨大的阴谋,甚至和五行本源的流失有关。 可他说了一半的话却让一旁的花千尺心乱丛生,身为三堂主之一,钧天殿的事她从来都是看的比命还重要。 少顷,花千尺半信半疑道: “公子,钧天殿超然于南荒妖界之外,其存在极为隐秘,烟雨楼怕是只得到了某些关于宗门的线索。” “唉。”白云生不轻不重地一叹,道,“但愿如此。” 说完,目光再次回到石床上,眼中的迷茫换成了淡漠的杀气。 “哼,既然醒了就不要白费力气,这次的结界你可破不了。” 白云生冰冷的话穿破洞中的寂静,一直昏迷的泠鸢幽幽睁开眼,坐起身,一双淡绿色的瞳孔已恢复了清明,只是苍白的脸仍显得十分疲惫。 泠鸢起身站到床边,立刻有一圈淡蓝色的光将石床笼罩,泠鸢也没有出手破阵,刚刚她已经暗中失败了很多次。 灵隐窟中,五道本源光河滔滔不息。 光河下,三人目光相对,面面相觑,沉默许久,泠鸢才清冷道: “我哪里有破绽?” 白云生嘴角一扬,冷冷道: “凤凰花,曾名列日月阁十大妖物之首,天地间最稀有的妖兽之一,据说它拥有让五神兽都艳羡的空间力量,可破一切封印阵法,可造一切结界困境。我一直以为你是人修怀宝,想不到却是位千古大妖。你居然能隐藏妖族魄印,烟雨楼里真是藏龙卧虎。” 一旁花千尺盯着娇小可爱的泠鸢,秋水眸子里泛着深深的忌惮。这副神情从她发现泠鸢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一直挺到了现在。 见身份暴露,泠鸢知道花千尺已经恢复了修为。因为她是这世上仅存的凤凰花妖,只有花千尺这样灵魄境的存在,才有可能洞穿其所造的界障。 泠鸢冷笑道:“这些无非是花千尺告诉你的。” 白云生不为所动,淡定道:“其实早在洞庭山,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 泠鸢道:“哦?本座倒是想听听。” 白云生淡笑道:“我本就对南陵四家族一知半解,你的伪装也很完美,从长右山到离开酆都妖域,我并没有发现任何马脚。即使北山在鬼门关试探你的深浅,你依旧没有露出破绽,甚至在酆都瞒过了逸兴飞的双眼。现在想来,想必是因为他被折磨了五百年,修为未复。 泠鸢道:“不错,你能救出逸兴飞的确在我意料之外。不过好在你没找到酆都那份地图,急匆匆要离开,他也就没发现我。” 白云生点点头,继续道:“而后你我来到竹隐村,遇见村长。那种小村落本无奇特,但村长却有意无意引我入洞庭山,好像知道我一定会按他说的路走。我觉出蹊跷,便顺水推舟进入洞庭山,果然遭遇了伏击。但让我惊讶的是,他们竟是为你而来,但那杀手居然说你与南陵高原四家族有关,简直是欲盖弥彰,反而让我加深了怀疑。” 泠鸢颤抖着冷冷清清的脸,目光阴冷道: “所以,你为了尽快走出洞庭山,便以我为诱饵偷入梭罗飞舟,而后又狠心炸毁飞舟,引岩浆倒灌,将整个烟雨楼基地毁于一旦,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白云生微微拂袖,脸色平静道:“站在我的立场,没有什么比尽快赶到天虞山更重要的事。而且以烟雨楼的作风,他们千辛万苦要抓你,必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死了他们的计划必然受阻。而如果你是为其胁迫或者真的是烟雨楼的人,那就更加无所谓死活。再退一步讲,我和你萍水相逢,救你一命已是再造,死了,也是你命该如此。”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一切,让花千尺和泠鸢两个女人听得心头寒风阵阵。 泠鸢胸口一起一伏,恨声道:“阁下果然如传闻所言,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白云生丝毫没理会泠鸢的怒火,冷笑道:“冷酷无情?至少我还清楚什么是善恶,不比你烟雨楼视生命如草芥。” “哼!” 泠鸢杏目一瞪,冷哼一声,用更加阴冷的目光怨恨地盯着白云生。 片刻后,白云生平静地继续开口道: “摧毁烟雨楼基地让我对你的怀疑烟消云散。而后我来到兰陵镇偶遇花寄词,从她口中得知天虞山之难。当晚我们遭遇了烟雨楼杀手宇文成风的围剿,侥幸躲过一劫后乔装入山,来到灵隐窟前,却意外发现了你的踪影。这让我对你的警惕再次燃起,能在那种毁灭中活下来的人身份绝不简单。果然,你竟是破开封妖阵的关键。” 已是瓮中之鳖的泠鸢冷冷一笑,不屑一顾道:“区区一个封妖阵,还挡不住本座。” 白云生轻轻一笑,无视她的情绪,自顾道: “如是,我便确定你绝不是一个普通人,但我的月读之术曾三次都看不透你,这让我保留了几分你也是烟雨楼受害者的希望。不过可惜,在灵隐窟中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泠鸢愤恨的眼神中露出了极为隐晦的震惊,问道:“难道你发现了?” 白云生冷冷道:“当然。那东西虽然很隐秘,避开了当时洞里其他人的感应,但还没有做到不为人知。他们六个的战斗一直隐隐有一股力量在背后影响,起初它的波动很微弱,但在卢九风拼命用出天涯乱时,你为了确保宇文成风偷袭成功,不得不将那股力量汇聚到卢九风周围,这让你彻底暴露。” “那是狱的力量。” 白云生说完,眼神中始终保持着淡漠的笑意,冷静地嘲弄着这位大护法自作聪明的愚昧。 泠鸢阴冷的脸色随着白云生的话一点点变得煞白,她咬着银牙道:“不错,卢九风用出天涯乱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料,因为那是灵魄境妖修才能完全施展的招式,所以我不得不动用流花狱来阻止他,否则他和那三个老家伙必死无疑。” 白云生道:“他们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泠鸢道:“你懂什么?他们活着,才能看到天虞山的易主和陨落,才能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此时此刻,这样的一句荒唐的话从眼前这样一个“小女孩”口中说出,宛如一尊地狱罗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脊背发凉。 一旁千幻将军花千尺的脸色却比冰山还冷。虽然早已步入灵魄境超脱人世,但她仍是天虞山的子弟,听见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岂能不怒烧烟眉。 不过白云生仍极为淡然,道: “狱的暴露让我确定还有一只黑手在幕后操纵,当时洞天中除了交战的六人外,唯有参与破结界的天虞山弟子,还有再次成为破阵核心的你。所以,当时我猜测你是烟雨楼的人,而且可能是这次行动的真正首领。带着这个念头再回想东来一行,一切便顺理成章。你跟在我身边知晓我的一切行动,从而在暗中操纵你的阴谋。” 泠鸢脸上的怨恨慢慢消退,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出声。 白云生又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在酆都妖域,我去鬼愁涧和龙魂域时,烟雨楼明明有很多机会对你下手,为何偏偏到了洞庭山才动手。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进了天虞山,又联想到逸悬心五百年间的背叛,我才有些恍然,他们没在酆都动手,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和逸悬心是一伙人。” 随着白云生揭开所有的谜团,清冷的灵隐窟中又鸦雀无声。 泠鸢坐在石床上,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她有气无力道: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 白云生话锋一转,冷喝道:“信任?你也配谈信任?” 泠鸢昂起头,冷冷道:“够了,成王败寇,本座不想听你这些废话。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刚才我明明已经得手,你是如何将我困住?” 白云生嘲讽道:“烟雨楼对我的底细应该比我还清楚才对。” 说完,他接着道:“当我唤醒花千尺平息一切后,我便传音于她一起演一出戏,果然,你自认胜券在握,得意之下没有发觉我布下的神幻瞳术。” 泠鸢闻言惊坐起,冷视着白云生,道:“不可能!神幻瞳术!?你没有谛听血脉!怎么可能练成窥天诀第二层?!” 随着泠鸢的声音落下,长生剑从白云生背后飞出,他跃身而上,接着神秘一笑,道: “这个问题,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第172章 远古之秘 黎明。 灵隐窟的悬崖上,白云生与花千尺并肩而立。 雾隐山河,万籁俱寂。 金黄色的阳光穿破最后一页黑暗,照亮了天边的雾霭,射入了两人不同颜色的瞳孔中。 凉风丛丛。 天虞山又将迎来崭新的一天。 远处的河谷中已有不少人影走上蜿蜒的山路。夜狐回巢,昼鸟惊林,一切都开始慢慢苏醒,朝着酒足饭饱的目标蠢蠢欲动。 很快,旭日东升,照亮了绿茵茵的河谷,这个静谧的世外之地再次鲜活生动地出现在世上。 白云生瞥了一眼左手边的蓝衣美人,迎风开口,感慨道:“一切终于结束了,这里还是这么美。” 花千尺微微退身,目光垂地道: “若非公子及时赶到,天虞山恐怕就要落入贼人手中了。公子搭救之恩,千尺永生不忘!” 白云生轻轻一挥手,苦笑道:“谈何搭救?天虞山妖域五道本源支脉的封印已尽数被我破坏,本源之气飞速流失,眼前这番胜景怕是看不了多久了。如此而言,我真乃大罪人也。” 朝阳里,花千尺选择了沉默。 她当然明白白云生说的全是实情。三千年前,她因情殇为自己种下沉睡咒术,此术乃天虞山的上古禁术,花千尺不惜以身犯戒,将自己封入本源支脉,为了将她唤醒,白云生只有破掉本源封印。 晨光拂崖,天满红霞。 白云生叹息道:“从接受五神兽的托付到如今,已过数年,我真不知自己是在帮助救世还是加快灭世。”说着,白云生脸上笑得更苦涩,“现在南荒妖界的本源支脉封印皆被我毁掉,大陆南荒危在旦夕,而我对源气流失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迷茫的苦痛再次袭上心头,随着一声浅浅的叹息化风而去。 一旁的花千尺乖巧地安静了一会儿,才安慰道: “公子不必多心,您是受人之托并非受人之命,天灭之难的缘起缘由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况且公子与钧天殿关系匪浅,也无须给五神**代。” 虽为冷艳之女流,花千尺这三言两语间却露着掩盖不住的霸气。 与花千尺相反,白云生的声音充满了惆怅、疑惑和好奇: “哦?从殷一圣到你,都说我是钧天殿主预言之人,但我对这个名字却毫无头绪,想必你更了解它。” 花千尺眼神中蔓延着敬畏,并未隐瞒地一字一句道: “宗门一向隐秘,我们三堂之间也完全独立。从三堂创立至今,只有堂主知晓宗门存在,所以在世人看来南荒三大妖域是三股不同的势力。” 白云生继续问道:“那你们三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守护地图?” 花千尺倾城一笑,神圣又庄严道:“公子此言对也不对,看管地图只是我们使命的一部分,三堂之所以存在至今,是奉宗主之命,守护南荒妖界的五行本源支脉!” 此刻,温煦的阳光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残夜已尽。 白云生反应了一会儿,才疑惑道:“奉宗主命令?难道钧天殿与日月阁有关?” 花千尺掷地有声道:“不,宗门与日月阁并无瓜葛。” 白云生眯起狭长的细眼,半思考半凝望,道:“听你此言,钧天殿的背景必然非同一般。” “公子所言不错,我钧天殿乃上古江湖时的超级宗门,其实力之强,规模之大远非如今江湖上的四荒五脉可比,而且···” 花千尺一时激昂的声音忽然犹豫了起来。 “怎样?” 白云生立刻问道。 花千尺整理了一下思绪,道: “据说在那个时代,妖人两族势力交织,如此的超级宗派不只宗门一家,而且每个门派中都有神营位和灵魄境的大修存在。” 日起东方。 云海里,光芒万丈,山河壮丽。 白云生默声不语。 少顷,他微微撇头,看着楚楚动人的花千尺,问道:“除了钧天殿,你可知道其他古老门派的消息?” 花千尺美目微垂,稍加思索后道:“据我浅知,勉强可以算四个,至于现在是否还存在就不得而知了。” “本源之气,流失,封印,神兽,钧天殿,超级宗派,神营位,灵魄境···” 白云生闭上眼,一段段信息从识海中涌现出来,混乱又不安,如麻又如丝。 “难道那些超级宗派一直存在?源气流失和他们有关?不对,纵然是灵魄境的绝世强者在五神兽面前还是不能看,如果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五神兽怎么可能不会发觉?” 一直沉思了很久,白云生才在一声轻叹中醒来,漠然道: “你可知那几个门派的名号?” “钧天殿,武陵山,修罗狱。” 花千尺颇为熟练地从记忆中讲出了三个地方。 “还有一个?”白云生问。 花千尺略有迟疑,还是说道:“烟雨楼。” 此话一出无异于晴天响雷,投石入潭。 白云生怎么想、怎么料,也不会想到、不会料到,烟雨楼的历史竟然能追溯到如此久远。 花千尺接着道:“烟雨楼素来行事诡异,专干黑暗里的勾当,所以我才说勉强算四个。” “或许,他们已经在黑暗中,控制了这个江湖很多很多年。” 白云生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已经沙哑,随着清晨的微风消散在千丈悬崖之上。 ······ 半年后。 “呼隆隆。” 震耳欲聋的声响从天虞山深处传来。 一座还算巍峨的山峰轰然倒塌,山石崩裂,烟尘四起。 除了些许飞禽,山上的走兽也随之一起埋葬在大地中。 等到尘埃落定后不久,“嗖嗖!”两道破空声停在一座悬崖上,距离刚刚塌陷的山头只有五六十丈。 来人是两个身着绿衣的蒙面女子,其中一个竟然俯身,对着悬崖尽头的一块“石头”恭声道:“公子,妖王和风长老已经出关,正在转生殿等候。” “呼。” 山崖塌陷的余风徐徐吹过。 过了一会儿,那块“石头”里竟神奇地传出三个字: “知道了。” 声音虽低,却干净清晰。 两女子闻声后,躬身离开,宛如两朵飞散的蒲公英。 高耸入云的危崖重归沉寂。 过了良久。 一道微不可闻的破裂声藏在山风中飘来,那块坐落在崖顶的顽石眨眼间爬满裂痕,一粒粒沙尘随风零落在云层之中。 黑光掠过,顽石竟变成了一个人。 黑衣猎猎,白发飘飘,一双黑瞳藏着深邃又神秘的光,远眺着不久前沉入地底的那座山峰。 看其相貌,正是留在天虞山修行的白云生。 “不妙啊,已经是第七座了。” 一声轻语从白云生口中传出,带着清淡又不安的忧虑——自从天虞山妖域的本源支脉封印被他毁掉,这千里山河,可谓日渐衰落。 悬崖下,一把没入怪石的长剑应声出鞘,白云生纵身一跃,御剑朝山下飞去,须臾间便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天虞山的壮丽在岁月的流逝中岿然不动,静谧的河谷中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幽深的山路上,一道黑影直冲山顶而去。 转生殿巍耸在天虞山顶,俯瞰着前前后后千余里河谷。 殿内,一男一女异口同声道:“公子!” 白云生道:“恭喜二位修为又进一步。” 花寄词和卢九风激动道:“多谢公子!” 花千尺苏醒后,一直残缺的《无相神功》也重归完璧,在她的指点下,两人的实力都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尤其是卢九风,已结结实实迈入了紫魄之境。 白云生站在王阶右边,淡淡道:“半年前,烟雨楼的事让天虞山元气大伤,到现在还未完全恢复,你二人可谓任重道远。” 卢九风和花寄词没有接话,但愧疚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白云生接着说道:“尽快联络妖域的其他十位领主,至天虞山共议新长老和妖神七子,我预感到,南荒妖界真正的灾难就快到了。” 白云生凝重又低沉的声音让大殿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我等必竭尽全力。” 刚刚出关的花寄词两人也听闻了这半年天虞山的异象。山峰塌陷,妖兽绝食,花树枯萎,这些都是五行源气飞速流逝的严重后果。 而可怕的事,这些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寒风。 【作者题外话】:第三篇《成王》即将结束,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包容。第四篇《觉醒》启幕!白公子即将重回中原,觉醒本心,硬刚神兽。小舟在此,与大家继续诗酒江湖! 明天起,更新时间从每天凌晨,改为中午12点和晚上9点。有空的话,晚上11点加更。 第173章 故事 · 故地 · 故人 三日后。 黄昏。 天虞山后毓灵台,站在台上向东远眺,便是半个天虞山妖域。 霞满青山,碧落江河。 怀远亭下的花千尺又给白云生倒了一杯酒。 “良辰美景,佳人美酒,真是让人留恋啊。” 白云生端起酒杯,嗅着兰陵酒的清香,难得轻松地感慨道。 花千尺轻轻一笑,莞尔道:“公子来南荒已有一年半载了吧。” 白云生盯着杯中的自己,低声道:“是啊。走完天虞山,我也该回去了。” 千幻将军眉目见思,道:“公子要回中原?” “将军何出此言?” “五洲之事未了,公子在山里潜修这些时日,难道不是为了回去要债吗?” 花千尺苏醒后的这半年里,已将白云生的今生之事探清,自然也知道当年巫云山上的事。 但白云生并没有回答她。 花千尺继续道:“公子今既已收服南荒,有些事也不必多虑。” 白云生抬起目光,看了一眼美人,缓缓道:“当年我入南荒,除了倚帝山叛乱一事,的确想借妖域之力,复五洲之仇。可如今事与愿违,还毁了南荒所有的本源支脉封印,真是天意难测。” 花千尺道:“有我等在,以南荒之力,复仇不是难事。” 白云生一边倒酒,一边摇头,道:“不。我自北荒承五神兽之托,探查本源流失之谜。可走完这一趟南荒,我隐隐感觉到这背后定有大阴谋,甚至四荒妖界和中原部洲都在局中。况且中原的本源支脉都还在,留着他们几个也还有用处。江湖路远,人心难测,在看不清局势前贸然行动,怕又会成为别人的棋子。” 白云生看着酒杯,顿了一会,冷冷道:“我,不当任何人的棋子。” 花千尺幽幽道:“我沉睡已久,自不知如今江湖之事,但凡公子之言,千幻无不遵从。接下来公子有何打算?” 白云生放下空杯,长长地一叹,道:“已经三年了,天灭之难仍旧一筹莫展,眼下靠我自己是无能为力了。” 花千尺慧眼如波,道:“公子是要找谁帮忙?” 白云生冷笑一声,道:“当然,它们把问题扔给我,也是时候还给它们了。” 花千尺自然清楚白云生所言是谁,遂问道:“公子打算从谁开始?” 白云生心里早已打定计划,一字字道:“金銮大泽。”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黄昏渐晚,花千尺这一句话说完,便已经说到了送别。 白云生看了一下花千尺的倾世容颜,轻笑道:“将军才貌双全又修为通天,有你坐镇,天虞无忧。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将军。” “公子请说。” “将军当年为何要自行咒缚,把自己封印在沉睡之中?” 白云生抛出了一个极为古老的问题,这种问题往往会引出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果然花千尺听闻此话,顿时美目低垂。 沉默良久,她才轻启樱唇,缓缓道出了三千年前的事。 一天后,兰陵小镇。 白云生的身影出现在一家小酒楼中。 这是他第一次到兰陵时来的地方。 一样的门面,一样的桌椅,一样的兰陵美酒。 白云生举杯自斟自饮,这壶窖藏了四十年的兰陵酒格外醇香,悠长。 他听完花千尺的倾诉后便离开了天虞山。 异乡他地,对白云生来说,那的确是一个久远离奇的故事。 七千七百年前,那时的天虞山亦是今日的天虞山。一日,一个人类修行者登山拜谒,请求参阅无相神功。当时的妖王花千尺断然拒绝,并欲将其驱逐出山。却未料此人修为强悍无比,接连挫败当时的妖神七子和四大长老,竟向花千尺发出了挑战。 彼时花千尺刚步入灵魄境不久,她的师父——上一位千幻将军外出游历寻宗未归,为了妖域声誉,花千尺只好与那修行者在天虞山长生顶约定一战,却不想她竟被对方一招落败。 按照约定,男子得以参阅《无相神功》。那时的花千尺尚有女子气,又入了无上的灵魄境界,是何等的心高气傲。战败后,她不停向男子发出挑战,却每每都是落败。 这一败就是七百年。 如此一来一去,花千尺竟对男子生了情愫,一妖一人两个针锋相对的敌人居然奇迹般坠入爱河。后来,花千尺才得知男子名叫萧无恨,来自荧惑部洲的饮马山青乌林。 在两人幽会的最后日子里,萧无恨提出要进入妖域圣地灵隐窟,当时的花千尺还没有进去的权力和经历,但爱情和好奇还是催着她,鬼使神差地带萧无恨步入了自己向往已久的灵隐窟,同时也步入了地狱的深渊。 花千尺万万没想到,在灵隐窟中,萧无恨竟然会出手抢夺圣物——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通往钧天殿的地图。萧无恨此举让花千尺再也无法接受,对妖族的忠诚超越了爱情,两人再次动手,花千尺再次落败。 幸运的是,两人的打斗“激怒”了本源支脉,在本源之气的威慑下萧无恨未能得手,花千尺却为了护他,替他挡下了一束火源气,当场重伤昏迷。 等花千尺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师父的房间里。师父没有责怪她,反而把千幻将军位传给了她,而后便离开妖域,再也没有出现。 萧无恨离开天虞山后,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千尺带着怨怒遍寻不得,遂恨之透骨,遂心灰意冷。初登堂主之位的她本该意气风发,好好修行,治理妖域,只可惜当时的花千尺自觉心殇难愈,郁郁寡欢了数千年之久,哪还管得了责任与传承。数代天虞山妖王敬心相劝无果,最终她竟一时思断,擅祭禁术,将灵隐窟和自己一同封印了三千年。 在兰陵小镇呆了半日,喝够了酒,白云生才动身离开了这片安静祥和的世外之地,重新踏上了这条迷雾重重的路。 前路茫茫。 三年逝如斯,历经无数生死,曾经那个坚强天真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气度非凡的大人。 半个月后。 又是黄昏。 离开震风部洲向东,一条鸟绝人灭的山路上,一匹黑色的麒麟骏正飞驰而过。马蹄声回荡在幽静深邃的大山之间,宛如一个人干完坏事后剧烈的心跳。 又行过五十里,转过三座山峰,麒麟骏一声嘶鸣停在了一座荒谷前。 马上的黑衣青年翻身跃下,只见他身背剑匣,留着一头淡红色的松散短发,天灵上的火焰魄印下,一双红色妖瞳认真环视着山谷。 身后的夕光打在一人一马身上,在谷口画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少顷,青年将麒麟骏拴在一棵树上,只身走进荒谷。 谷中老树枯藤,野草旺盛地铺满了低谷的石缝,裸露的岩石好像又被蚀去了一层。 青年红眉微蹙,一柄暗蓝色的宽剑从他背后飞出,他御剑向谷中飞去。 穿过荒谷,眼前是一个破败的小镇,散落在杂草中的断壁残垣上长满了青苔,几根跌倒的白石柱像是几具依偎的白骨。 “还是那个样子。” 青年喃喃道,平静的脸上有一丝不自然。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来。 又停了一会,青年背起长剑向镇子走去,趟过一路荒草,来到最后的石台前,石台四面覆着一层藤条野花,荒凉如墓。 只见青年轻轻举手,一阵疾风中剑光飞舞,风消剑落,花藤碎裂飘散,石台上露出了那几幅神兽图。 青年别有怀念地看了一眼,沿着一旁的石阶走上石台。就在他踩上麒麟兽眼的一瞬,一株美丽夺目的花树缓缓浮现,粉色的花瓣如梦如雨,随风盈盈舞动,任谁看了怕是都不忍离视。 青年冷漠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他伸出手握住花树,霎时间整个人消失不见。 月还是那盏月。 山还是那些山。 湖还是那片湖。 月光里,五条玉栈道就像五条锁链锁住了茫茫大泽。 紫竹林中。 青年身上黑光一闪,露出了本来容貌。 雪发束背,黑衣藏锋,一双情深似海的眼睛凝视着竹屋,久久无语。 “爷爷,我回来了···” 一语随风逝,两泪无人揾。 这是白云生恢复记忆后第一次重回金銮泽紫竹林,却已成了孤家寡人。 然而此时,并非喝酒之时,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事未了。 夜。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夜。 星月里的金銮大泽还是那样神秘幽深。 月光浮水,若银霜画钩。 “嗖!” 湖上的月光中,一道黑影宛如一个夜间的幽灵跃入湖中。 【作者题外话】:第三篇《成王》收关!感谢大家!下一章开启第四篇《觉醒》! 第四篇《觉醒》 第174章 玉石俱焚 湖还是那片湖。 树还是那棵树。 遮天蔽日的玉雕树冠闪烁着剔透的荧光,斑斑点点浮动在树叶周围,宛如星海下凡。 淡绿色的气流尘烟一般从树顶升起,飘入暗不可知的高空。 “你来了。” 未见人,先觉声。 这道肃然之音在洞天中回荡,白云生目光如电,径直看向蓂棠树下,正有一人在此盘膝而坐。 白云生嘴角一冷,竟不客气道:“难道我不该来?” 此刻,面对堂堂木神兽,他言语间已没了半分敬畏。 而一向脾气不好的青龙竟没有发火,只是不悦道:“事情走到这一步,该与不该又有何分别?” 白云生道:“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青龙睁开龙目,起身负手,脸色不满又责怪道:“我虽不知你在南荒妖界做了什么,也不清楚你到底是谁,但三大妖域的支脉封印几乎尽毁于你手,这是事实。” 白云生同样负手而立,微微仰视着站在高处的青龙神兽,脸色不变、黑眉不皱,淡漠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也省下我多嘴。当初在毗卢境里,麒麟便有言在先,这条路上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知。我来这里是和你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并非请罪。” 宽敞的洞天里骤然迎来一阵沉默。 四壁上的十八条石龙嘴里几千几万年都不曾断过的流水,忽然慢了起来。 青龙握在身后的拳头嘎嘣作响,他万万没想到,短短三年,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如今已经敢如此和他说话。 放眼这天下,放眼这江湖,敢这样做的家伙绝超不过一手之数。 “好!好!” 短暂的沉默后,青龙连吐两个好字,脸色恢复了往日威严,继续道:“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人。” 白云生不以为意地微微冷笑,他绝不会以为青龙在夸奖他。 此时,木神兽从高高的蓂棠树下飞来,落在白云生三丈外,开口道: “不久前,白虎曾传来消息,它似乎找到了一些源气流失的线索,要我们过去帮它,玄武的大衍古卦说你会来此找我,我便先在此等你,交代完事情后再去白虎那里。” 白云生也放下气势,一针见血道:“什么线索?” 青龙却摇头道:“白虎的传音非常短促,有打斗声,听起来情况不太妙。” 白云生道:“那你又为何等我?” 青龙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目光神圣地看向那株天地初生、森森如炬的蓂棠古树。 只见他右手化作龙爪,向虚空轻轻一唤,一颗绿色星辰从星海般的树冠中升起,飞入青龙爪中。 青龙敬畏地注视着手中悬浮的碧光神珠,道: “在不周山,白虎预感他此行凶多吉少,遂将天水珠托付于你。 说着说着,青龙威严的龙目中燃起了熊熊光火,盯着冰山一样的白云生,缓缓道: “现在,我将天木珠也交于你!” 白云生冷冰冰的表情倏地一愣,很快恢复常色,并未拒绝道:“我身上已有天水珠,再加上天木珠你就不怕触发五行相生?” 青龙却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淡定道:“无须担心,本源之上皆有我几人所设封印,在重新遇到我们之前,不会有危险。” 说完龙爪一挥,碧绿的天木珠飞到白云生身前,莹莹绿光宛如血液一般绕着珠子中的一片树叶流动,强烈的生命气息直穿灵魂。 白云生犹豫稍许,还是伸手接过木之本源,翻手间绿光消失,一颗绿色星辰在他肝脏中亮起,与肾脏中的蓝色星辰若即若离。 白云生顿觉心潮起伏。要说这天下万物,生也好,死也好;江湖众生,人也好,妖也好,都靠五行本源的支撑,而此刻在他体内便有两大本源,此乃何等的奇遇和殊荣! 见天木珠到手,白云生虽已对五神兽不再迷信,但他也没有再刻薄的理由,而且眼前的危机迷雾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遂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青龙一脸早就准备好了的模样,运筹帷幄道:“今后你我兵分两路,我等前去相助白虎,你负责找到其他三处本源,集齐五行灵珠。” 白云生心头一惊一跳,道:“集齐五行本源?你们想干什么?” 他没想到,这一问竟然让青龙迟疑了起来,他似乎在忖度着什么利弊。 但仅仅片刻之后他便说道: “我们五个虽诞生于五行本源中,守护一方天地,但除了自己守护的本源之外,永远无法靠近其他本源,所以我们各安一隅少有联系。当初朱雀就是因为去不周山寻找白虎而被天水珠重伤。这道天地规则也让我们一直无法参透一个流传的隐秘。” “隐秘?” 白云生敏锐地抓住了话中玄机。 青龙眯起龙目,一字一句道:“五行齐聚,万物尽泯,混沌降临,天地重律。” 这十六个凝重的字音萦绕在白云生耳边,激荡着他内心的震颤。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便不需要解释。 他已隐约明白木神兽亲口说出的这句话里的深意。 这是一个选择。 一个到最后走投无路的抉择。 而青龙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它。 “本源之气流失百万年,吾等无能,遍寻天下终不得果,若天地毁灭之局已成定数,那么就提前让世界重归虚无,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咚。咚。咚。” 青龙的声音仿佛晨钟暮鼓,回荡在白云生薄薄的耳畔。 他无法确定这个选择的对错,却已先莫名其妙地默认了它的存在。到最后,如果真的无法查出真相,或许与那幕后黑手玉石俱焚是个不错的选择。 梦幻的蓂棠树流淌着碎碎绿芒,浩瀚的木元气时起时荡,无休无止。没了天木珠的支持,树上的光芒已有了黯淡之势。 就像整个方圆天地,已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不过话说回来,白云生断然不会因为这些话,就改变他对青龙的怀疑,钧天殿之事如鲠在喉,袭击失界山的疑惑还在心头,他对五神兽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信任。 “其余三处本源现在何地?”又停了一会儿,他问道。 青龙不假思索道: “天金珠奉在轩辕山,天火珠埋于饮马山凤凰洞,而天土珠和玄武身在星云沙漠。这其中最容易找到的是天土珠,至于天金珠恐怕最难寻找。” 白云生喜忧参半道:“此话怎样?” 青龙嘴里的话徘徊了片刻才说出来:“因为我们几个已经很久没有麒麟的消息了。” 白云生惊诧道:“你是说金神兽消失了?” 青龙并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点点头,道: “你无须担心,五神兽之间有特殊的感应,你可先寻天土珠和天火珠。” 青龙话说得轻巧又严密,白云生也没有立刻表态。 青龙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遂接着道: “白云生,吾知你心中对五神兽已有微词。吾等跟随天地存在无尽岁月,阅遍天下万象,识尽天地万物,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说,也不好说的。你只需要明白,在天灭之难面前,吾等皆有救世之意,绝无三二他心!” 幽幽之音,碎碎之念。 白云生毫不避讳地看着眼前地位尊崇的木神兽,面无表情地沉思了一会,最后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方圆天地所有木本源的封印,都是你亲手设的?” “当然。” 青龙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 在青龙离开后不久,白云生也回到了紫竹林。 他再一次接受了神兽的委托。 欣然接受。 在南荒妖界的一番生死,让白云生坚信这场天灭危机绝对与他的身世有莫大的关系,想要破局,他只有入局。 而且,他早已入局。 夜。 冷冷的湖浸着冷冷的月。 凉凉的风吹着凉凉的竹。 小屋前。 白云生刨出他小时候和白鹭洲一起埋下的竹叶青,泥封的坛盖上还能隐约辨出他的小手印。 这坛酒已经酿了五十年,又在地下藏了十一年。 时间没有长短,但生命有。 记忆没有虚实,但生命有。 所以有的人会变得奇怪——他们用酒来丈量时间,也用酒来模糊记忆。 白云生拍下泥封,举坛便饮,穿肠过肚,痛快何哉! 遥想当年,一老一少,推杯换盏,嬉笑怒骂。 却看此时,一人伏竹,孤灯盏影,尽是哀乐。 上弦月,不周云;大泽水,酒香浓。 唯有上好的竹叶青才能配得上此等上佳的风月。 而风月中,却只有竹叶里的风声。 【作者题外话】:第四篇《觉醒》开始! 第175章 项氏一族 天地冰蓝,山川如雪。 刺骨的寒风凛冽在晴空下,仿佛一把把冰刃将这里的寂静切碎又凝聚。 雪花从天而降,零落在寒风中四散而去。 一座碧蓝色的湖泊宛如一块珐蓝宝石镶嵌在山巅之上,雪花飘落,在湖面上漾起丝丝波纹。 此时的湖水深处,一个上身赤膊的身影正浮在冰冷的水中一动不动。 长发四散,皮肤凝蓝,双眸紧闭,宛如一尊冰尸。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这尊冰尸睁开冷眸,宛如夤夜的夜空里亮起的两颗寒星。 一柄暗蓝色的剑从湖底飞出,冰尸破僵而动,握剑起舞。 他虽身在百丈湖中,但身手和剑影却不见丝毫迟钝。 “嗖嗖!” 雷电般的剑芒像是切豆花一般撕开凝重的湖水,留下一道道真空。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剑光成线,化作一圈暗蓝色的雷霆,在湖水的万钧重压之下竟生生开辟出了三丈的绝对空间。 “嘭!” 一剑如山。 雪白的水浪呼啸着喷向千丈深的水底。 就在此时,冰湖骤然消失不见,眼前已是一片烈火岩浆。 炽热的火焰炙烤着干裂的空气,刚刚那沉湖的冰尸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孤身站在一座焦黑的巨石之上,长发飘扬,一双血目燃烧着浓浓杀气。 “吼!” 忽然,一声巨吼撕破了闷热的压抑。 地底沉寂的岩浆轰然暴起,冲天的火焰聚成一只双头妖兽,狰狞着火焰獠牙朝青年杀来。 青年的脸色似乎还没从冰湖中苏醒,嘴角却冷冷一笑。 “轰!” 两只火焰兽爪瞬间击碎了他孤立的岩石,火花四溅。 只见青年纵身如流星,那把暗蓝长剑傍身而飞。霎时间,周围的五行元气仿佛草寇见到了帝王,恐惧又挣扎地颤抖着。 双头妖兽怒吼破石,妖气惊天,纷飞的火焰中露出了它的本相。独角狼首,虎身豹尾,燃烧的火焰鬃毛威风猎猎,赤红色的妖瞳盯着空中的青年,杀气腾腾。 忽然,一朵朵火焰莲花在岩浆地狱的上空缓缓盛开,奇异万分。 妖兽两只血盆大口喷出一亮一暗两束火焰,轰向青年。 与此同时,燃烧的红莲仿似听到了召唤一般,朝青年身前的暗蓝剑影急速汇聚。 “火神令·万火穿心!” 只听一声冷喝,青年飞速打出十二道业力,业力入剑,暗蓝色的剑瞬间血光大盛。 一缕剑芒如落星般斩下。 妖兽两颗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喷涌的兽血在火海里烧成烟雾。 火光归寂,光景飞换,青年已置身一处幽暗古洞之中。 …… “你回来了。” 洞中稍寂,一道古老的声音从他正前方飘来,一张古旧的石座上坐着一个黑袍人。 青年双手俯身恭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神秘人从座上站起,鬼魅一般飘了下来,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前辈再造之恩,无间永生不忘!” 青年抬起头,褪去血色的瞳孔中流露着感激与敬畏。 只见此人剑眉星目,面容刚毅,浑身散着一种亦正亦邪的杀气,正是一年前在坎辰部洲巫云山之上硬拼天下第一高手薛炀,坠入天池踪迹全无的项无间! 还是那张脸。 还是那份自信。 唯一改变的,是他眉心的火焰魄印已经消失不见。 神秘人神秘一笑,黑袍下露出一双幽魂般的眼睛,道:“呵,我可不是白救你。” 项无间立刻单膝跪地,郑重道:“前辈有何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神秘人苍老的声音越说越神秘:“赴汤蹈火不必,老夫并非需要你报恩。” 项无间疑惑道:“那前辈的意思是……” 神秘人没有回答,却转移了话题,道出了几句高深莫测的话: “你项氏一族是江湖上的一个异类,有着古老的历史。想必你也听说过你祖上的一些传说。慑天剑下人鬼不生,无生狱中神魔共惧,扫遍江湖强者,单挑神兽威严……那可是无比的辉煌啊。” 老人此话一出,让面带崇敬的项无间不禁颇有些迷惑。他项家的确身份显赫,可那只是在俗世,在江湖上也有此等惊天动地的建树? 他心中一稳,静静听着没有开口,黑瞳老者继续说道: “但可惜的是,真正的项氏一族早已名存实亡,只有身处中原的神宗一脉仍有幸存。” 老人说到这里,项无间已经不觉间站起身,他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修为深不可测的老者,目光中充满了震惊的疑惑。 “真正的项家?神宗一脉?您究竟是谁?” “五灵躯,身怀五脉业力,可修天下武学,此乃项氏一族才有机会诞生的奇迹,当体内五灵之力全部觉醒时,便可执掌武陵山。” 老人话锋一转,没理会更加云里雾里的项无间,脸上仅露的两只黑瞳精光一闪,一股磅礴的气势如海啸云般威凌而来,洞中的五行元气骤然活跃起来,汇成一条条五彩游龙在半空中隐现。 “五灵躯!?您是……” 项无间凝重的双眸猛然扩张,仿佛是见了梦中之鬼似的指着黑袍老人惊骇地吞吐道。 “后辈,想不到神宗一脉也能诞生出五灵躯。老夫天宗,项天涯!” 老人负手而立褪去袍帽,露出了一张披散着黑发的冷峻脸庞,浓眉阔眼,古铜色的面容上挂满了天地强者的威严,一双黑瞳威光射射。 “天宗?” 项无间无比震惊又无比疑惑地看着露出真容的老人,眼前这副五灵之躯不假,可老人口中的东西他却茫然不知。 项天涯收起一身无敌的气势,亦正亦邪道:“你所在的项家只是冰山一角,是十万年前神宗下山的一支。” 项无间仍旧保持着这张脸上的表情,震撼又向往地听起了一段古老的往事。 “哎。” 方才英雄神武的项天涯却忽然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似乎极不情愿想起某些过去,直到这口长长的叹息没有回声了,他才又开口道: “项家久居东疆武陵山,族中共有天地神三脉,天脉为首,地神二脉为辅。三脉先祖分别创立了邪皇录的上中下三层。在洪荒之时,项家只是人族中的一支小族,跟随众多氏族参与过驱逐妖族的战争。后来族中有人偶然开启了五灵躯,获得了无上之力,也因为其他氏族的衰落,项氏一族得以一飞冲天,成了人族领袖,带领万千人修驱逐了妖族,占领了中原。武陵山也成了当时江湖的三大巨头门派之一,与妖族的钧天殿和修罗狱并驾齐驱。再后来,为保天下安宁,在五神兽的授意和帮助下,我项氏先祖与钧天殿、修罗殿在荆州共同建立了荆州城,创立了天一学院。” “什么?荆州……天一学院是……” 项无间前二十几年经受的震惊也不会比这半个时辰更沉重。 项天涯傲然道:“哼,若非有我等威慑,妖人两族又岂会有当年和如今的平和世道。” 项无间沉默了一会儿,猛然抓到了什么,急问道:“那您方才说十万年前……” 一听到十万年前这几个字,项天涯脸上冷峻的孤傲散了许多,又沉沉道:“十万年前,族中先辈先知先觉了某些巨大的危险,便命神宗一脉派出弟子到荧光国,成为了逍遥王,为的就是暗中保住项家血脉。” “巨大危险?什么危险?” “哼,一场灭族的危险。” “灭族?”项无间压抑的心里又掀起了滔滔之浪,“如您所言,我项氏一族拥有五灵之躯,领袖中原,谁会有实力消灭,难道是……” 五神兽三个字他没敢说出来,可一直徘徊在嘴边没咽下去。因为项家的实力已经冠绝天下,能压其一头的也只有高高在上的五神兽了。 项天涯这一次没有给出答案,而是一脸沉重道:“神宗一脉派人下山后,先辈预言的灾难一直没有降临。直到八百年前,那场大灾难终于到了。” “是谁!” 看着已经怒发冲冠的项无间,项天涯却摇摇头,苦涩道:“不知。当年我因外出祖海而侥幸逃脱,但想不到回来的时候,武陵山上已经物是人非了。” 项天涯这一句话中尽显沧桑,仿佛一瞬之间老去了几十岁。 此时此刻,幽深昏暗的山洞一环套着一环,仿佛有无数个洞口隐约在四面八方,一缕缕五彩的元气流动四窜在空气中,光芒渐渐落下很快便消隐不见,洞中的五行元气也重归平静。 但项无间的心却再也无法平定。 项天涯的出现彻底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基本打乱了他关于未来的计划。 良久,待项无间将消息消化得差不多后,项天涯已重新坐回座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呆滞的项家后人。 又过了一会儿。 “前辈,为何这么多年,您一直未现身与我等相见?” 项无间眼神中闪烁着灼灼的激动,他决然没有怀疑项天涯的身份,因为气势容貌可假,但这五灵躯的血脉印记他是绝对不会感觉错的。 项天涯听完此话却是面露苦笑,无奈又愤慨地说道: “因为老夫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事情的幕后黑手!” 此刻,项无间沉闷的怒火像一捆点燃的湿柴,火光不亮却浓烟滚滚。他一直相信的,只是父亲告诉他的项家仇怨,却不料在“死过一次”后,得知了更加了不得的真相。 接着,他又敬畏地问道:“长老可曾查到凶手的线索?”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项无间顿时无语,脸色尴尬又疑惑地看着这位陌生又熟悉的项氏先祖。 要人命的沉默再次席卷了昏暗的古洞,幽静的光线仿佛一缕缕凉水在空中游动,在漆黑的石壁上留下条条光纹。 “长老,以后的路我们该怎么走?” 良久,项无间将一切情绪暂且放下,抛出了此时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项天涯微微眯起黑色双眼,专注地说道: “你不必多虑,老夫会继续调查真相,倒是你,以后在江湖上行走要更加小心!” “晚辈明白。” 项无间岂能不明白,他这副五灵躯,已经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饕餮盛宴”,无人不趋之若鹜。 项天涯接着道: “我会安排你进入烟雨楼,如此别人便不会轻易发现你的身份。” “烟雨楼?” 项无间嘴里刚刚吐出三个诧异的字,嗖!一道幽篁色的光忽然从项天涯手中射出,飘到他身前。 项无间自是聪明之人,眨眼间便想通了项天涯的安排。烟雨楼向来神秘之极,杀手的身份鲜有人知,绝对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可还没等他恍然多久,项天涯接下来的话,让他把所有疑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乃项家的至高武学——邪皇录,素来只传三宗之主,如今你既已觉醒五灵躯,也有资格成为它的传人。” 项无间用颤巍巍的双手难以置信地接过幽篁色光晕中的一枚玉笺,轰!脑海中突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晕眩,浑身血脉沸腾,接着,在他空荡的天灵中闪烁着三个幽篁色的诡异字迹:邪皇录! 这就是项氏一族的至高功法! 这就是曾将项家傲视中原、制衡天下的深厚底气! “邪皇录衍自五灵之躯对天地大道的至深领悟,神宗三层战江湖,地宗三层战苍天,天宗三层战轮回,你要好好保管,断不能泄露,否则必惹杀身之祸!” 项无间强忍着身心的颤抖,在喉咙里思忖片刻,最后恭声道: “是,弟子记下了。” 项天涯满意地看着这个年轻有为的后辈,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欣慰。这八百年的苦寻真相无果,能发现又一个五灵躯,也算是对项家先祖有所交代。 又过了一会儿,这位项家大能忽然问道:“自见你之日起,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前辈请问,无间定知无不言。” “你体内,好像有一些神秘的力量。” 项天涯斜眼看着项无间,问道。 项无间剑眉微蹙,显然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如实说: “实不相瞒,弟子曾经在北荒妖界毗卢仙境内,得到了五神兽的传承!” 此话一出若是让北荒妖界的三位天王听到了,绝对会气得吐血,而项无间也答应了五神兽,将这个秘密一直保持至今。其实若无此传承,他的五灵之躯也不会觉醒得如此之快。 项天涯反应了好一会儿,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 这座不知何地的古洞中又恢复了坟墓一样的安静。 项天涯看着项无间出走的方向,低声喃喃道:“你们几个家伙在打什么算盘?” “滴答。” 清晰的滴水声回应着幽深的黑暗。 就在项无间离开后的须臾,刚刚那洞连洞、洞套洞的洞天石地与项天涯一起眨眼间不见,四周变成了一个更加深邃昏黑的地方。 黑暗深处,一光如瀑。 光落在一方漆黑的池水中,水上漂浮着一道黑袍人影,低首盘坐,完全看不出是个活物。 忽然,“蹭蹭蹭”,一连串的琐碎声响在黑暗中窜起,一朵朵纸白色的火焰高挂在石壁两边,宛若幽灵。 苍白的火光下,一条亮青的石板路从黑暗中伸了过来。 不久,“哒哒哒”,路上传来一串小心又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紫袍人半跪在黑池前,露出惨白的下颚,极其恭敬地对池上人道: “参见主上!” “计划进展得如何?” 一道宛如切割翡翠的声音扫了过来,让半跪的紫袍人浑身一抖,激灵道: “启禀主上,凉木和侵火已率地玄二组赶往星云沙漠,预计半月便可到达玄武山。” “很好。我已命项无间加入烟雨楼,你尽快安排妥当。记住,若非万分紧要,不可干扰他的任何行动。” 黑池上的鬼影微微抬眼,摄人心魄的黑瞳露着漠视苍生的冷光。 这张脸竟是不久前站在项无间面前,项天涯的那张脸! 紫袍人小心道:“是,属下自当处置妥当。只是……” “说。” “主上,白云生几人的消息可要散布出去?” 项天涯微微沉吟后,命令道: “不必,他们现在还不能有事,你只要管好此次任务便可。最好不要再失败!” “是,属下告退!” 下跪的紫袍人笔直的站起,在转身的那一瞬,露出了一张挂着苍白血瞳的脸,杀气彻骨,仿佛袍子里遮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嗜血的剑,一旦杀机毕露,便是血流成河! 紫袍人离开后,纸色的鬼火也骤然熄灭。 “呼。” 刹那间,场景再次变换,灿烂的五彩光芒铺满了视线,待光亮平静后,一幅浩瀚恢弘的斑斓地图浮现在项天涯面前。 只见这光图纵长五十余丈,仿佛一朵灿烂星云镶嵌在茫茫深空之中。 一条条雪白色的光线勾勒出四荒五洲的大山大河,地图之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山林湖海,岩浆沼泽,五光十色,奇幻绝伦。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光图一颗颗闪耀的五色光斑,仿佛天上散落的星辰,看似无序,却藏大道。 项天涯孤身站在光图之下,幽冷的黑瞳紧紧盯着图上的星辰。 其中最南方的几颗都已变成灰暗,其它方向的星光也忽明忽暗,若风中残烛。 项天涯的目光正在西南方一颗黄色星辰上汇聚,那里正是坤山部洲的地界。 此刻,那颗星辰的光还算明亮。 只见项天涯袍袖一挥,星光下的地图瞬间放大,缓缓浮现出一片沙漠,黄沙滚滚,沙浪漫天,在沙漠的最深处,隐隐能看到一座渺茫的山影。 “喋喋喋。” 一串藕断丝连的笑声飘荡在这座不知深浅的洞窟里。 “白云生,你如何能逃出我的掌心呢?” 项天涯神态诡谲地望了一眼上空的大山大河,黑瞳里闪烁着冷冽的神光,头上的黑发眨眼间雪白一片。 此时此刻,如果白云生站在他面前,必定会心神彻乱,如遭雷击。 因为这张脸,和他曾经在荆州见过的西乞老人,竟如出一辙! …… 世外。 随着一阵耀眼的白光褪去,项无间离开深山古洞,站在一座倒金字塔下,五彩的光华从塔尖沿着五道边缘飞流而上,在幽绿色的天空中映出阵阵斑斓。 “小弥天,又要离开了。” 项无间一如既往坚定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感伤,曾经的回忆再次连篇浮现,满满的却都是与那四个人有关。背在身后的慑天剑似是感到了主上情绪的波动,嗡嗡地颤抖起来。 “巫云山一别,想不到如今只剩我一人了……” 项无间低语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76章 大漠驼铃 半月后。 在中原西南,坤山部洲境内,离开瀚海国都城益州三四百里。 黄沙莽莽,大漠如烟。 “叮当……” 一阵清脆的驼铃声在闷热的空气中无精打采地回荡着。 “呼。” 四周又一阵黄沙飞扬而过,闷热的风带着干裂的沙砾扑面而来。 三头魁梧的曼沙灵驼列成一线,在渺茫的沙漠中徜徉自得。 中间的一头灵驼上坐着一个布衣青年,头上盘着一圈布巾,嘴唇已经干裂成了十几片,一张古铜色的脸在强烈的阳光下反射着暗光。 黄沙漫漫,一望无尽。 视线穿过热晃晃的风,偶尔能看见成群的仙胡杨,是沙漠里唯一能见的绿色,干枯的粗树干上长满了绿色的针叶,远远看去,仿佛一群长满青苔的墓碑。 趁着风歇,青年又痛饮了一大口胭脂酒,舒畅地吐出一口气。 这酒乃是益州的特产,取了比秋山夏天寒潭里的梅花和紫砂山冬天火山口的青桔,配着城中那口万年不息的天眼泉水酿成,一年四季饮之皆清爽无比,十分解渴,与坤山部洲干燥的气候颇为合宜,也是进入沙漠之人的必备物资。 青年已在沙漠里走了四天,身边除了风声和黄沙一无所有。若不是三头沙驼相伴,他还真以为自己已经被世界遗弃了。 三只骆驼背上的五十壶酒已经喝光了四十二壶,然而眼前除了风沙还是风沙。 就在他喝完第四十三壶胭脂酒的时候,忽然,“沙沙。”一阵怪异的琐声倏地从沙地下起伏传来,青年眼中精光一闪,敏锐地感知到了前方地下的冲击。 耳听那声音越来越大,他抬眼一望,十里外扬起的沙尘已弥漫了半空。 “嗡嗡。” 一股震动呼啸传来,三头曼沙灵驼脚下先知先觉,健壮的兽躯忍不住颤抖起来。 青年目光中微微惊讶,他发现对面冲来的竟是一大群妖兽,兽潮的速度极快,他思索的片刻已逼近三里之内。 不及冷汗渗出,青年立刻挥鞭策马,三头曼沙灵驼扬蹄嘶鸣,纷纷转身朝着右边的黄沙悬崖奔去。 “哗哗。” 漫天的沙尘飞速压境,耳边的隆隆声如在头顶,一圈九彩光罩包裹着一人三兽,瞬间被淹没在滚滚黄沙之中。 “轰……” 浩大的兽潮仿佛百万野马脱缰,浩浩荡荡地碾过平静的沙漠朝远方奔袭而去。 兽潮足足持续了半柱香。满世界的疯狂才终于落定,暴起的黄沙随风而落,干净的阳光再次君临沙漠。 “呼!” 在一个黄沙丘的背阴处,一道灰头土脸的人影猛然冲出,激起了阵阵扬沙,三头曼灵沙驼正跪卧在他旁。对于它们来说,刚刚那只是一场司空见惯的小风波。 青年抬头望向不久前走的路,却发现早已面目全非。 一场轰轰烈烈的兽潮奔袭过后,原本还算夯实的沙路彻底消失,刚刚他滚下来的沙崖也被夷为平地。 青年接着随手一挥,一只浑身黄黑的小妖兽从沙驼背上滚下来,尖头尖脑,身上覆着一层细密的鳞片,兽眼无神,显然已死去多时。 青年在刚刚的兽潮中冒险杀死了一只,看此模样,正是星云沙漠中独有的物种,幼鳞兽。 “幼鳞兽天性平和,虽群居而动,但怎会如此疯狂?” 青年注视着幼鳞兽的尸体,目光中渐渐露出了凝重,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他立刻骑上曼沙灵驼,辩了辩有些模糊的方向,动身朝着沙漠的深处赶去。 与此同时,在无边沙海的飘渺上空,万丈云海之上,两只巨大的黑色铁翼撕开气流,拉着一幢黑色的庞然大物呼啸而过。 又过了一天一夜。 沙海里闷热的空气扭曲着眼前的视线,那土衣青年坐在驼背上,走进了一个看似有些人烟的小镇。 黄石镇。 青年吐了吐嘴里的沙子,念叨着深刻在砂石碑上三个模糊字迹,又望了望小镇里满天飞沙,覆了七八层灰的眉宇不禁弯皱。 入大漠之前,他早已熟记了地图,这黄石镇是进入星云沙漠的必经之地,乃流沙河的源头,一向是绿树葱葱、物产丰饶,是这茫茫沙漠中有名的绿洲宝地。 但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有寸草不生的黄沙地。 青年骤然提起了戒心,浑浊的瞳孔眨眼间精光暗涌,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牵着沙驼走进了黄石小镇。 坚实的黄沙路旁长满了枯黄的野草,一棵棵枯得发黑的树干三三两两地斜倚在一起。 刚走了没几步,青年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目光略微一瞥,便发现了藏在周围断壁残垣后的一群乞丐,而那群乞丐显然早就注意到了沙驼上的背囊。 “嗖!” 青年忽然纵身一跃,几个矫健的连跳后便消失在小镇里,而那些躲藏的乞丐也放下畏惧,前赴后继地挤到沙驼旁边,哄抢着驼背上的东西。 此刻,黄石镇十里高空之上,一道黑衣人影站在一柄长剑上,白发飘飘,黑瞳冷冷,俯视着下方凄凉一片的城镇。 看其身姿正是刚刚入镇的青年。 看其相貌却是从金銮大泽赶来星云沙漠的白云生! “居然连流沙河都已经断流了。” 白云生望着纵横在黄石镇中的一条条干涸的河道陷入了沉思。 从益州出发时,他已从不少江湖人口中听闻,大漠中有数条河流皆已断流,不少绿洲死的死,荒的荒,如今一看,居然连流量最大的流沙河都已干透。 “难道是大地之脉出了问题?” 他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又看了几眼镇子里的黄丕草屋,白云生放弃沙驼直接御剑向西南疾飞而去。 黄昏。 血染大漠。 天空染了一层深深的暗黄。 白云生飞驰在空中的心也渐渐凉了起来——这一路上他几乎没见到几个活物。 一条条干枯的河道蜿蜒盘旋,仿佛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刻在广袤的沙地上。 在河道交错的一块块高地中,坐落着一个个破败的城镇和一个个江湖门派,这些地方曾经都是生机勃勃的绿洲。 它们镶嵌在大漠的怀抱里,就宛如一片片绿色的星云,这也正是星云沙漠名字的来处。 但是如今这些地方,遍地是死树和枯骨,破旧的房屋像一朵朵枯萎的花,随时会在风中破碎,偶尔能在河道底下看见几道灰霾的人影,在疲命地挖掘着什么。 这是白云生第一次进入星云沙漠,此等程度的荒芜让他震动非常,心中惴惴不安的悸动也愈发强烈,脚下不由得又加快了速度。 不久之后,辉煌的暮色画出了一道弯弯的沙丘,宛如升起的一轮寒月,正在目送离别的太阳。 月亮丘。 流沙河在此蜿蜒而过,捧出了一片丰饶宽阔的沙湾。 沙湾上鳞次栉比的宫殿群威严浩荡,远远望去,仿佛一群荒古巨人,擎天而立。 这群“巨人”的主上,便是坤山部洲江湖的主宰、五大世家中的慕容家。 穿越百里大漠,白云生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月亮丘的门面。 第177章 月下重逢 残阳如血。 行至近前,目中的沙漠里还有些绿色,高地四周的河道里淤积着零星的泥潭。 白云生并没有打算从正门走进去拜门,眼前的月亮丘虽气派依旧,却隐隐透着一股病态,这绝非正常之相。 入夜,星光如海。 时值仲夏,月亮丘的红英苑里却已有了凋零。庭院里的池塘已见底,三棵白棠树枯得只剩树干,地上连片叶子都没有。 此刻,苑中二楼的房间里烛火明亮,一抹倩影正临窗而立。 乌黑的长发流水般顺下,麦色的脸上雕刻着一张精致的面容,但那双本该挂满阳光的大眼睛里,却像寒霜打了的栀子花,毫无神采。 明月当空。 女子穿着一身暖黄色的宫装一动不动,像是落在窗边的一片落叶。 像这样的夜晚,她已经只身度过了几百个。 忽然,“嗖!”一道冷风射进了屋内,打灭了橘黄色的莲花灯。 阁楼里光线顿时一暗。 “呼!” 一缕细若无声的黑色剑气射向女子身后。 “噗!” 剑气撞在了一面黄沙镜上瞬间消泯。 月光下,一串残影从窗边飞来。 “嘭!” 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黄衣人稳稳地抓住了女子的拳头,业力鼓动的劲风将旁边的灯架击碎,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女子美目一惊,刚刚的木讷浑然不见,挥舞着双拳朝黄衣人猛攻过去。 “噗噗噗。” 一时间乱影交错,一连串击打声在房间里回荡。 忽然,激烈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呼。” 烛光燃起,女子的拳头停在了黄衣人的咽喉半尺前,黄衣人微微后仰,一把长剑森然架在了女子的脖颈上。 黄衣人平静一笑,道:“听闻月亮丘大小姐在巫云山一战后便成了疯子,看来江湖传闻并不可靠。” 慕容尘盯着这张极为普通又陌生的脸,冷斥道:“你是谁?怎么会穿着月亮丘的衣服?” 黄衣人满脸笑容,一语惊人道:“野蛮姐,像你这样的脾气,天下哪个男人受得了?” 慕容尘布满杀气的眼神倏地冷却到底——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而这个人,在巫云山一战后已杳无踪迹。 她缓缓垂下拳头,颤抖着声音道:“是你?你··是··白云生?” 慕容尘不敢相信眼前陌生人的话,但又清楚这世上只有白云生敢这样叫她。 黄衣人真诚地一笑,眨眼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白发黑衣,目光深邃。 一汪眼泪瞬间涌上慕容尘的双眸,她难以置信地把双手贴在脸上,激动难忍道:“你··你·真的是··白云生?!” “野蛮姐,好久不见。” 白云生笑得更加灿烂,脸上的平静并没有掩盖他内心的汹涌,眼圈慢慢泛上了一层淡红色。 忽然,“嘭!”一声重响,白云生当即倒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慕容尘收回拳头恶狠狠道:“消失这么长时间,你小子还知道来看我?看姐姐我不打死你!” 说着一双“娇滴滴”的拳头就要打在白云生脸上。 “等等野蛮姐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打不过你,我是” 白云生一边爬起来,话还没说完,慕容尘的拳影已经飞来。 白云生无奈地翻了半个白眼,运起业力,一双黑瞳猛然凝视,冰冷的杀气森然散出,瞬间便将眼前人锁定。 慕容尘迅猛的招式倏地停了下来,大眼睛里的泪光闪烁着一丝畏惧。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和当年在天一学院斗场中一模一样。 白云生收起杀气,尴尬地一笑,道:“野蛮姐,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这一笑也让慕容尘恢复过来,她擦去眼中的泪珠,带着几分哭腔道:“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白云生拍拍身上的尘土,眼神一挑,看着桌上的酒壶,道: “怎么,不请我坐下喝一杯?” 慕容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酒名叫回梦。是用月亮丘一眼千年不干的地泉水酿成。清香淡雅,入喉甘甜,却极容易醉。 白云生刚喝了两杯,眼前已有几分睡意。 良辰美酒,故友重逢,最是让人沉沉如梦。 只是梦可以回去,有的人却已不在。 半个时辰后。 在慕容尘的闺房里,白云生忽然大声诧异道:“你说什么?土支脉被吞天兽抢了?”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醉意已醒了八九分。 坐在对面的慕容尘沉重地点点头,说道: “不错,这是半年前的事了。吞天兽抢走支脉后一直在吸食它的力量,否则星云沙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云生沉思良久,才摇头道: “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吞天兽固然强大,但还没有强到可以无视本源之气,甚至吞食土源气,星云沙漠的异象恐怕另有他因。” 在经历了南荒妖界的生死之后,白云生对一切问题的看法都开始变化。 他并没有把心中的顾虑和猜测都说出来,毕竟大地之脉关系到天灭之难,他也不能妄断。 就在刚刚,白云生和慕容尘把这两年发生的事各自说了一遍。 白云生只说了去南荒妖界历练,更深的事情只字未提。 慕容尘自巫云山回来后,的确精神不好,但至于成了疯子其实是慕容武故意为之,毕竟白云生和暮成雪几人在巫云山上的所作所为牵扯太广,为了慕容尘的安全着想才做此下策。 …… 第二天一早。 阳光还没有带走风中的清凉。 白云生跟着慕容尘走进了月亮丘最高的殿宇。 玄武殿。 这座月亮丘最北方的宫殿没有高不胜寒,却深远浩荡,让白云生有一种无比渺小的错觉。 二人平步殿中,白云生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月亮丘宗主慕容武。 不过这位千岁榜上的超凡人物,如今看起来却有些憔悴。 “爹。” 慕容尘轻轻一唤,叫醒了正在座上打盹的慕容武。 白云生颇有礼貌道:“晚辈白云生,拜见慕容掌门。” 听见“白云生”三个字,慕容武朴实无华的瞳孔猛然一亮,微微正身,惊讶道:“你竟然还活着?” 白云生露出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道:“晚辈命大,多活了几年。” 这丝笑容扯出了他心里的苦涩,当年是白鹭洲用自己的命换了他一命。 话说星云沙漠正值多事之秋,慕容武可谓烦事扎心,所以他略作惊讶过后,便平静道:“你来我月亮丘作甚?” 可他想不到白云生又是一语惊人,道:“晚辈一来是探望慕容小姐,二来是为了玄武山!” 慕容武一直紧绷的神经顿时又绷紧了几分,盯着白云生,认真道: “玄武山?星云沙漠中还有此地?我执掌月亮丘三百年,从未听闻此事。” “我想我们应该先去看看本源支脉,或许我能帮上慕容宗主的忙。” 白云生自然不会理会慕容武的疑惑,月亮丘虽然一直敬畏神兽玄武,但玄武的所在一直是个迷,慕容家也从没有人见过其尊荣。 堂堂土神兽又岂能与凡人平视? 良久。 大殿的沉默中迎来了慕容武的一声叹息:“唉,你跟我来吧。” 说完便带着白云生和慕容尘向大殿深处走去。 第178章 悟天之失 要说这玄武大殿体阔纵深,暗藏天地,以七星之象蜿蜒筑造,一门套着一门。 不一会儿,三人穿过天枢墙,走过一道极为隐蔽的暗门,进了一间密室之中。 密室地上镂雕着一副玄武图腾,只见慕容武将手掌贴在地上,一股强劲的大营位巅峰业力涌入图腾,霎时间,黄色的光芒溢满刻缝,整个图腾缓缓下沉露出了一座圆台。 “随我来。” 慕容武示意了一下,然后便站到台上,待白云生二人上去后,“呼隆隆。”平稳的圆台竟然开始飞速下降,眨眼间便沉入了黑暗的地底。 大约过了两盏茶,脚下停止了下沉,白云生走过亮光的出口,天地忽变。 只见一座天圆地方的洞天福地出现在眼前,晶莹如玉的钟乳石架着一座玉碑桥,桥的尽头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圆形祭台,十余丈的石梯从四面高耸铺下,祭台上方矗立着四根古石柱。 洞天四壁上刻满了白云生看不懂的铭文图案,这些似乎是方圆天地南部的上古文字,星云沙漠地处西南,曾与南疆有密切的联系。 白云生登上祭台,一尊菱形黄玉台下罗列着三个石蒲团,只有中间一个上面坐着人影,是个衣着简朴的老人。 “弟子慕容武,拜见师叔!” 慕容武一见面就单膝跪下,慕容尘也跟着下跪。 老人闭眼不睁,道:“起来吧,吞天兽的事查的如何?” 慕容武颇没有底气地回答道:“启禀师叔,弟子还在查” “那你和小尘先回去,继续严查那孽畜的踪迹。” 老人居然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不过并没有针对白云生。 慕容武退身瞟了一眼白云生,未再多言,带着慕容尘离开了。 “你就是白云生?” 偌大祭台上空荡地飘着老人的话。 白云生面无惧色,十分平静道:“你也是日月阁的二十八星宿?” 见过了南荒妖界的大场面,对于日月阁的人白云生已见惯不惯。 白云生的名字在日月阁中早已传遍,老者开门见山道:“老夫南方星宿柳土獐,慕容悟天。” 白云生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土支脉是如何被抢的?” 慕容悟天睁开眼,目光如电,盯着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年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半年前,我的两位师弟鬼金羊、张月鹿一同接到神兽令,到南荒去探查一处地方的本源之气,谁料不久之后,宗门里突生异变,大玄武杀竟遭歹人抢夺。当时慕容武和几位长老穷追不舍,却久攻夺宝人不下,无奈之下慕容武只得请我出面,但彼时支脉只剩我一人守护,我左右权衡下决定出手,毕竟支脉中有玄武神兽布下的封印,可是” 慕容悟天苍老地一叹,话还没说完,白云生白眼一翻,他已经知道了后面的结果。 “我将夺宝之人击败,夺回大玄武杀,但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吞天兽将土支脉吞入腹中逃出了月亮丘。” 慕容悟天无力地陈述了最后的事实。 “糊涂!” 白云生猛地一声冷喝,竟出口教训道: “区区一件神器怎能和大地之脉相比?若是其他两位星宿在也就罢了,你只身一人还做出如此决定,真乃大罪!” 白云生说得理直气壮,可他又怎会体谅人家丢了自家宝贝的心情? 可不知为何,堂堂天营位的至强者慕容悟天,在白云生的冷言冷语面前竟然没有愠怒发作。 一来他知道这白云生和神兽关系匪浅,朱雀神兽也曾下令,让二十八星宿保护白云生,二来土支脉丢失确实是他的全责,三来他已经活不过十年了。 一个将死之人不会对任何人动怒。 白云生道:“神兽知道这件事吗?” 慕容悟天道:“自然不知。” 白云生收起肝火,冷冷道:“吞天兽从哪里逃走的?” 此时,慕容悟天才起身,走到祭台北边,指着下面道:“那孽畜从地底进来,我赶来时已追不上了。” 白云生走过去一瞧,只见一个足足三十丈宽的深坑巨洞赫然在眼,再差一点这祭台也就被挖塌了。 “走,我们进去看看。” 说完白云生已经纵身跳进了黑洞之中。 慕容悟天也跟着进去了,但仅仅过了一刻钟,两人便空手而归。 深坑里是环环相扣的地洞,根本找不到出路。而就算是慕容悟天也感应不到吞天兽的气息,显然这只老妖已经离开了月亮丘的地界。 白云生负手站在祭台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黑洞,命令一般地说道: “慕容长老,如今支脉已丢,你留在这也没有意义。我们兵分两路,你走地洞我走地上,共同寻找吞天兽踪迹,土支脉关系重大,我们不能有任何差池!” 虽然慕容悟天修为绝世,在江湖上更是地位超然,白云生此言此行颇为跋扈,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但悟天老爷子——这位日月阁资格最老的二十八星宿之一,已经无意与他计较,而若是找不回土支脉,他也只能提前坐化谢罪。 …… 夜。 大漠的月亮独有一种粗犷的美丽。 月亮丘的月色独有一种动人的温暖。 玉麟苑。 这里是慕容家专门为宗中翘楚设立的庭院。 月光如银。 “呼!” 凉风飞过,一道黑影飞速地穿过玉麟苑的楼宇,落在第三座阁楼前,楼中烛火通明,黑影纵身跃上。 楼中一个黄衣青年正盘膝在床,闭目修行,胸前的衣服上画着一朵蓝色的月亮。 忽然,一块黑石撞破木窗朝着青年飞来。 青年立即睁开双眼,右臂一挥稳稳地抓住飞来的暗器。 只看了一眼,他便已起身来到窗前。 楼外空无一人,安静如常。 青年凝视着手中的东西,朴实的脸色从疑惑变成了惊惧。 因为此刻他手中的是一枚墨玉令牌,一块江湖上没有人不认识的令牌。 上绘白云,下描海潮,云是苍冷清幽遮天云,海是波涛汹涌红血海,云海之间飘着三滴冷幽幽的血雨落向海潮。 烟雨令! 令凉如雪,青年凝视着墨玉令牌良久,才打开窗户飞身离开阁楼,闪躲跳跃,朝着月亮丘的北方前去。 第179章 烈风啸西北 月如银盘。 半刻钟后。在离开月亮丘不远的一处沙丘的低凹处,青年飞身落下。 阴暗里走出一个人。 一身黑衣蔽体,胸前绣着五滴青色烟雨。 烟雨楼,玄字一等! 青年顿时警惕道:“你是谁?” 黑影操着沙哑的声音,回答道:“与你接头的人。” 青年半信半疑道:“护法大人给我安排的可不是你。” 黑影似乎对青年的质疑生了怒火,毫不客气道:“哼。小子,你还没资格这样跟我说话。与你联系的奎木已被调去他处。” 青年脸色一紧,他的确没资格质问楼中一位中营位后期的杀手,可虽心生畏惧,他仍强作镇定道:“敢问大人名号?” 黑影昂首挺胸,孤傲道:“本座玄组第二,烈火。” 青年听完,当即单膝跪地,恭声道:“属下玄组慕容庆,拜见烈火大人!” 这夜出沙丘的神秘青年,竟然就是月亮丘本代最杰出的弟子! 烈火的声音恢复了沙哑,喝问道:“你倒是小心。月亮丘的情况怎么样了?” 慕容庆如实回答道:“启禀大人,慕容武还在寻找吞天兽下落,但并未有何进展。” 烈火露着令人不安的笑容,问道:“不要大意,据我所知,白云生已经到了月亮丘,你应该认识他吧?” “白云生?”慕容庆先是心头一惊,暗忖他怎么会来,口中接着道:“属下的确与他相识,不过还没有在宗中见过他。” “那么现在你就见到了。” 黑影一句突然而至的话,让慕容庆还没明白过来,眼前的烈火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白发黑衣,黑瞳深邃。 白云生冷喝道:“慕容庆,你身为大玄武杀的传承者,竟然背弃师门投靠烟雨楼,罪该当诛!” 冷冷之音,如隆冬之风。 吹得发愣的慕容安这才清醒过来,双眼惊骇,大声道:“竟然是你?!”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当年与他大战三百回合的人。 然而此时的慕容庆已回过神来,说完起身就要逃跑,但却惊诧地发现身体已经不能移动分毫了。 他慌乱地运转业力试图摆脱束缚,可惜只是徒劳。 一丛丛恐惧袭杀而来。 “孽徒!” 夜空下,一声冷喝降临,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慕容安头顶。 只见慕容武从暗处走来,一向温和的脸上此刻烧满了滔天怒火。 “掌…掌门” 慕容庆从凉透了的心里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瞪着两只昨天还恭敬无比的大眼,六神无主地看着暴怒的慕容武。 “住口,我月亮丘没有你这种欺师灭祖的叛徒!” 本来这段日子慕容武过得就十分郁闷,今晚又得知始作俑者竟是自己门中的得意弟子,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完全没有压抑胸中的愤怒。 任谁也不会想到,宗门千世万代守护的本源支脉,会因为自家优秀弟子的背叛而丢失。 此番耻辱与怒火交织在心脉,慕容武恨不得一掌将他拍成灰。 此刻慕容庆脸上已是死灰一片,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子的慕容武,他也知道,身份的暴露便意味着死亡。 深深的恐惧反而让慕容安平静了下来,他问白云生:“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白云生淡定道:“我没有发现你,只是试探一下而已。大地之脉被抢,缘起你身上的大玄武杀被夺,没办法让人不怀疑。” 慕容安不死心地最后问道:“但你的伪装和烟雨令” “哼,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白云生已不想再和慕容安废话,直接在暴怒的慕容武面前对慕容庆动用了月读之术。 玄武殿中。 慕容尘握紧了拳头,气鼓鼓道:“真想不到,庆师兄竟然会背叛师门!” 从回到殿里,慕容武便一直沉着脸,因为他还是想不明白,天资聪慧又被师门寄以厚望的慕容庆,为什么会背离教养了他十几年的师门。 烟雨楼就那么有手段?那么有诱惑力? 久思无果,慕容武晓得多思无益,遂抬起头肃然道:“小尘,此事绝不可外传,恐怕这又是烟雨楼的一场阴谋。” 见慕容尘余怒未消地点点头,接着他脸色稍缓,对白云生道:“此次能找出奸细,还多亏白兄弟帮忙。” 白云生并没有给慕容武太大的面子,毕竟当年巫云山一役,他多多少少也有份。 “慕容掌门客气了,我只是在帮野蛮姐。” “不管怎样,在下都得道声感谢,白兄弟销声匿迹这么久,不知为何又要突然现身?江湖各路人马可都在找你。” 慕容武话语间开始为白云生打算,好像他对白云生身上的秘密并不贪婪。 “哼,等他们能找到我再说吧。” 白云生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整个人瞬间变了模样,黄发圆脸,身材臃肿,活脱脱变成了另一个人。 慕容武眼中充满惊奇地看着改头换面的白云生,讶然道:“这是……天虞山的无相神功?!” “不错,慕容宗主果然慧眼。” 而一旁的慕容尘早已经震惊得合不拢嘴了。 白云生无意他们的惊讶,也无心他月亮丘的家事,现出原身,将注意力回到最严重的问题上,缓缓道: “慕容宗主,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吞天兽夺回大地之脉。我相信它还在星云沙漠中,大长老已从地下出发,我们也该走了。” 慕容武思索片刻,认真地点点头,道:“阁下所言不错,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部署,一定要找到那头孽畜!” 话毕人已是瞬息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看着还在闷闷不乐的慕容尘,白云生忽然露出笑容,说道:“野蛮姐,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可好?” 慕容尘怒气未消,疑惑道:“去哪儿?你知道吞天兽的行踪?” 白云生眼含神秘,道:“我哪儿知道,不过我相信有一个人一定清楚。” “是谁?” “找到他就知道咯。” 当天下午,白云生和慕容尘便离开月亮丘,乘着灿烂的大漠风光,向星云沙漠西北赶去。 蜿蜒枯竭的河道割裂着黄沙地,一黑一黄两道人影飞速掠过沙海上空。 慕容尘的修为半年前已突破到中营位,此刻她正坐在一张蓝色飞毯上,这是慕容武请天机门专门为她打造的法器,不御空时可化作一条腰带束在腰间。 慕容尘低头看着茫茫大漠,拖着俏脸无聊道:“白云生,我们真的要去你说的什么玄武山?” “当然。” 白云生脚踏长生剑,目不斜视地回答道。 慕容尘可爱地翻了翻白眼,继续问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也没听说过什么玄武山,我们到哪里找?” 白云生开玩笑道:“想不到堂堂星云女侠也会孤陋寡闻。” 慕容尘笑着佯怒道:“一天不揍你就皮痒是吧?” “玄武山是土神兽玄武所在的地方,你们当然不会知道。”白云生忽然收起了笑脸,有些伤感地转移了话题,“野蛮姐,还记得大哥他们吗?” 烈风啸西北,一语定相思。 慕容尘岂能不记得那些刻骨铭心的快乐与伤痛。 这些年她只做三件事:睡觉,修行,偶尔喝酒。 或许这样可以让她不那么想念。 或许在她心里还执着着为项无间报仇雪恨。 “当然记着,只是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一提起往事,慕容尘思绪已乱,声音里也出现了几丝更咽。 白云生瞭望着大漠无尽的苍莽,苦笑一声,怅然道:“想不到如今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临到黄昏傍晚,两人落下云头,找了一处沙湾休憩。 星下沙海,篝火映天。 两人夜宿一晚,侃侃相诉,对火无眠。 第180章 百曲千折终圣地 第二天午后。 “呼呼!” 两道破空声急速划过闷热的阳光,白云生和慕容尘已经来到了星云沙漠的边陲,再远处便是西荒妖界的无尽大山。 一路走来,慕容尘心情已好了很多。此时她环顾四周,诧异道:“就是这里?” 白云生又仔细确定了一番,肯定道:“应该不会错了。” 慕容尘心急道:“可这里没什么山啊?” 说完又把目光抛向近处和远处的茫茫沙漠。 白云生道:“见之非见,见之不见。你看不到的东西,并不一定不存在。” 慕容尘抱着双臂不耐烦地催促道:“那你倒是快说啊!” 白云生卖着关子,笑道:“百曲千折终圣地,浪淘沙尽显真灵。野蛮姐,你听过这句话吗?。” 慕容尘“十分不屑”道:“哼!别以为本姑娘是白痴,这句话星云沙漠是个人都知道!” 白云生道:“那你知道它的意思吗?” 这一问可把慕容大小姐给问傻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小脸不禁涨上了几分尬红。 “跟我来吧。” 白云生收起玩笑,手心里忽然变出了一颗绿色的珠子,霎时间,阵阵倾天威压隐隐传来,压得慕容尘胸口一滞,差点跌落空中。 好在白云生及时控制了木源气的流向,只见一缕缕淡绿色的气流向前方涌去,很快,大漠中海市蜃楼般的奇事发生了。 只见一座岿然的五指山峰缓缓浮现在空中,真实又虚幻,飘渺又沉稳,看得一旁的慕容尘目瞪口呆。 “走吧。” 白云生回首一笑,唤醒呆若木鸡的慕容姑娘,两人一起向山峰飞去。 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水幕,眨眼间,他们便消失在沙海之上,那座雄伟的山峰也开始渐渐变浅变淡。 但就在图景即将消失的那一瞬,“嗖嗖!”两道黑影鬼魅一般冲进了白云生消失的方向,跟随山影一同消散。 两人穿过水幕,世界却并没有焕然一别。 这里是另一片广袤的沙漠,放眼望去仍是黄沙漫漫,天地一色。但就在天地相接的一线间,白云生和慕容尘看见一座气势磅礴的五指山峰巍然耸立。 两人只看了一眼,便只觉视线一花,再定睛时,那座大山竟然已经出现在十里之外! 山上云气缭绕,绿影丛丛。 一条金沙河从大山中蜿蜒而出,盘旋回旋,蜿蜒流向远处的沙海,金光闪闪的河水里盛开着一朵朵金色的莲花。 此情此景,白云生的表情还算淡定,心里也是震颤不已。而他一旁的慕容尘捂着小嘴,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的天,星云沙漠中还有这种地方?” 久惊不语的慕容女侠终于吐出了一句惊叹,望着十里外的奇景连连摇头。 而白云生的话却像是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燃起的少女梦幻。 “我们得快点了,走吧!” 说完人已经御剑朝大山飞去,慕容尘美美地撅了撅嘴,也跟了上去。 亮晶晶的河水缓缓流淌着,丝毫看不出浪花的起伏,那一朵朵绽放的金色莲花宛如金雕一般如真似幻。 白云生心里那种不安更加强烈了,那似乎是他体内五行本源之间的感应,但他却无法言喻。 不久,两人落在五指大山的一座山峰上,身边茂盛的树木他俩一棵也没见过,就算熟读易水经的白云生都是一脸陌生。 不过这并不是他最关心的。 山路隐藏在树林间,路上慕容尘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而白云生却一直提着警惕,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这里似乎是个无人地,甚至连只爬虫都看不见。 两人一直走出了三四里,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 白云生反应迅速,抓着慕容尘踏上长生剑。但就算在空中也消除不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地震轰鸣。 山石塌陷,茵茵草树顷刻间被碾成碎片。 就在白云生二人屁也不敢放的时候,一道浑厚洪亮的声音从地震中传来: “你终于来了。” 白云生眼眉一挑,心里生出了几分笑意。 因为这句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了,而这一次对方显然并没有敌意。 浑厚的声音渐渐平静,大山里的地震也平息下来。 慕容尘小脸早就镀了一层煞白,正拍着胸口安抚着狂乱的心跳。 白云生尚有礼貌地回应道:“晚辈白云生,特来拜见玄武神兽!” “不必多礼,我就在你们眼前。” “眼前??” 白云生和慕容尘匆忙看了一圈四周。 “不错,你们正在我背上。” 玄武一声震醒了慕容尘,这位星云女侠变了哑巴似的,望着身边的岿然大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谁会想到,这座绵延百里的大山竟然会是玄武神兽的身躯。 土神兽声如滚石下山,开门见山道:“你的事它们几个已经告诉我了,不过你现在来的不是时候。” 听着玄武的语气忽然多了些许沉重,白云生立刻紧张了起来,道:“这是何意?” “呼隆隆。” 不闻玄武回应,地动山摇的裂地声再次从他们身下传来,只见刚刚塌陷的山路纷纷散开,从大山里升起一座石台,亮如灯盏,一颗土黄色珠子悬在“灯盏”上,宛如灯芯。 “天地土之本源,天土珠。” 白云生眼中神光闪烁,激动地看着珠子。他一旁的慕容尘已被土本源压迫得半跪在长生剑上。 石台慢慢沉入地底,留下天土珠飞向白云生,落在他手心里眨眼间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白云生的脾脏中蕴着一颗黄色天珠,与肝脏中的天木珠、肾脏中的天水珠三星辉映,互引互望。 “我亦将天土珠托付于你,它会带你找到吞天兽拿回土支脉。”玄武的口气像是在交代后事,隐隐有些焦急,“此地不宜久留,你们立刻从地下离开!” “呼!” 还飘在半空的白云生二人,突然感觉身下传来一股强不可违的拉扯之力,慕容尘甚至还没从刚刚的压迫中恢复过来,那力量一瞬间便将他们拽入了黑暗的地底。 第181章 巨石冢 白云生两人消失后,眨眼之间,塌陷的山路便奇迹般的恢复原貌。 不久之后,在这座五指山峦外的百丈高空中,一群黑压压的人影已呈合围之势,正杀气腾腾地注视着这座神兽化身的山峰。 一道黑影从山中御空而来,身着一席黑袍,面带云海面具,单膝跪在半空中,对领头的两个黑衣人恭声道:“启禀护法大人,玄武所在之处已经查明。” “很好。” 一个白衣女子淡淡一语,妖异的绿瞳凝视着磅礴的五指山峰,薄唇弯起了一道残忍的微笑。 若是白云生没被送走,那他一定非常熟悉这张精致的脸,因为它的主人正是烟雨楼的凉木护法,泠鸢! “泠妹子,你有多少把握?” 泠鸢一旁飘着一个赤衣大叔,声音沉厚,干枯的红发张扬在空中,火眉粗重,一脸凶相。 “百分之百的把握。” 泠鸢萝莉般的白净俏脸和这位大叔真的好不般配。 …… 话说另一边,被玄武活生生拉入地底的白云生和慕容尘终于清醒了过来。强烈的下坠让两人头晕目眩,眼前现在还冒着金星。 白云生晃晃头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究竟下降了多深,眼前是一条漆黑宽敞的通道,阵阵凉风从通道的两端习习吹来。 慕容尘也很快站在了他身边,轻揉着额头,问道: “这是哪儿?” 白云生凝视着洞穴甬道,道:“也许是玄武山的地下网道,这条路应该能离开这里,回到星云沙漠。” “那我们赶紧走吧,早点找到吞天兽要紧。” 慕容尘从怀里拿出了一颗掌心大小的夜明珠,用业力包裹着丢到空中,瞬间驱散了周围五丈的黑暗。 看着心急迈出步的慕容尘,白云生也放下心中疑虑跟了上去。 的确,对他们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回土支脉,解救星云沙漠。 但白云生心头始终挂着玄武的最后一句话。 一走进黑暗的通道,阵阵凉风便吹透了衣衫,夜明珠的光亮有些微弱,不过身边倒没有感觉到危险。 两人一直走了大约半柱香,前面终于出现了亮光,慕容尘不由加快了脚步。穿过亮光后,眼前出现的场景却让二人呆若木桩。 只见那头顶身下,四面八方,大大小小的洞口星罗棋布,一缕缕洞光延伸出一条条深邃的通道,仿佛是无数只眼睛在看着白云生和慕容尘。 慕容大小姐结结巴巴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云生也心头惊颤,但他隐隐猜到了这些洞口的意义,遂道: “这些洞口埋在星云沙漠地下,恐怕是连接整个沙漠的道路脉网,就像人和妖的经脉一样。” 慕容尘聪慧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洞口可以通往星云沙漠的任何一个地方?” 白云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接着唤出了天土珠,将它的威压尽量收敛。土黄色的珠子在半空中盘桓了半天,最终朝着左前方的一个洞口飞去。 白云生和慕容尘相觑一眼,急忙御空追了过去。 事实果然如白云生料想的一样,这些四通八达的地洞,真的可以延伸到星云沙漠任何一个角落。 此刻,他们二人在天土珠的指引下,已经进进出出穿过了十几个洞口。这些通道大小不一,宽窄各异,有的高愈几十丈,有的窄至一人缝。 穿梭在如此复杂的地下网道里,白云生两人早已不知东南西北,只顾跟着前面天土珠不停地飞奔。 可能过了半个时辰,可也能一个时辰。 天土珠终于停在了半空中,跟在它后面疾飞的白云生和慕容尘一个急停,差点撞在一起。 两人沉了沉呼吸,辨了辨模糊的方向。 慕容尘抬头看着头顶的沙土,道:“吞天兽就在这上面?” 白云生也同样看着通道顶端,道:“但愿是吧,玄武说天土珠可以带我们找到它。走,上去看看!” 慕容姑娘两手一摊,半抱怨半无奈地说道:“上去?怎么上去?都不知道这是在多深的地底下。” “哼,有天土珠在手,天下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白云生潇洒一笑,抓过天土珠,拉住慕容尘的胳膊,在慕容小姐一脸的茫然中,“呼!”白云生竟然纵身跃起,带着慕容尘朝洞顶撞去。 慕容姑娘毫无准备,惊叫一声,当即吓得闭上了眼睛。 而当慕容尘再次睁开眼时,闷热的阳光已经洒在了她身上。 大漠如海,黄沙滔滔。 慕容尘慌张地环顾四周,万分惊讶道:“我们已经上来了?” 白云生收起土之本源,表情淡定地回应道:“当然,只要有土元气的地方,天土珠就可以带着你畅通无阻。” 说完,白云生看向眼前充满陌生的沙海。慕容尘眼中啧啧称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顺着白云生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七八里外的沙漠中,隐隐约约矗立着一块块赭青色巨石,巨石横竖组合在一起,似乎是形成了什么阵势。 慕容大小姐凝视了片刻,忽然大叫道:“竟然会是这里!” “怎么了野蛮姐?这里是哪?” 白云生这个“外来者”可不清楚星云沙漠的地况。 “巨石冢……” 慕容尘声音已有些哆嗦,明亮的瞳孔里闪烁着悸动。 白云生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两人迟疑一会后还是向巨石冢飞去,因为这是天土珠留下的唯一线索。 远观渺茫,近看浩荡。 只见这巨石冢里耸立的巨石全部高达数十丈,白云生两人站在阵前,宛如仰山望岳,忽然而至的渺小感引得脑海阵阵晕眩。 “呼。” 一丝丝诡异的风卷着地上的黄沙吹过,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 慕容尘英俊的俏脸上明显露出了犹豫,她虽然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但它的凶名却已在星云沙漠中流传了无数年。 白云生歇了歇脖子,不再仰望近在咫尺的岿然巨石,眯起眼仔细盯着巨石冢,似是在回忆什么东西,口中低声喃喃道:“巨石冢……” 慕容尘讷讷道:“悟天爷爷曾对我说起过,中原之南,沙海之极,有墓葬埋于巨石之下,天降神阵以封鬼灵,镇妖邪,绝地,不可擅闯。” 了了几语说的白云生好奇心骤起。 刚刚在靠近时,他已经观察了巨石冢的全貌,这里方圆至少有五里,再向西北五十里,便是西荒妖界。 如此大的一个墓地埋葬的究竟是谁?为何又要埋在这里? 就在两人犹豫是否要走进墓地时,白云生脾脏中的天土珠猛然闪光,似乎是感召到了墓中的什么东西。 这打消了白云生最后一丝踌躇,他抬起脚一步迈进了巨石大阵之中。 慕容尘伸出去的手阻止不及,无奈之下,只好跟着白云生一起走进了这传说中的死地。 第182章 同归于尽 就在两人进入巨石冢的一刹那,周围空气中忽然飘起了淡淡的黑色气流,在一根根巨石间游荡。 白云生戒心骤起,拔出长生剑,慕容尘也是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应急而动。 这一男一女走在庞然的巨石大阵中,仿佛两只蚂蚁在碎石堆里爬行。阵中浓郁的土元气一直在不安地颤动,白云生跟随着体内天土珠的指印,缓缓向大阵的中心走去。 越靠近中心,巨石冢中的黑气便愈浓愈厚,周围的气氛也更加阴森诡异。 此时的白云生才忽然发觉,这些黑色的诡谲气流竟然在影响他的意识,不过这种感觉微弱不可言,而且这些黑气好像有些惧怕他,一直在他身体一尺外徘徊。 周围一片死静,连风声都消隐不闻。 不过走在白云生身后的慕容尘可就没那么“好运”了,随着一步步深入墓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诡异的黑气如跗骨虫蚁一般悄然爬上了她的脸庞。 但这一切慕容尘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浑然不觉。 白云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吞天兽的踪迹上,天土珠发出的信号已经越来越强烈,他们距离这尊江湖妖物榜上的超级大妖已经越来越近了。 果然,在又绕过一根参天巨石柱后,一道庞大的黑影倏地占满了白云生的视线。不过他并没有躲藏——有天土珠在身,收服吞天兽并不在话下。 白云生将长生剑立横于胸前,体内鼓动的业力已蓄势待发。但是这头威震天地的大妖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小人“的到来。 很快,吞天兽的全貌便展现在白云生面前,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他还是深深地吞了口唾沫。 只见一幢黑影横亘眼前,遍体鳞甲,高愈十丈楼宇,如柱的四肢此刻正半跪半卧,硕大的头颅上生满了土黄色的倒刺,两只骇人的长角从额头两端蜿蜒而下,气势逼人,森然恐怖。 此时的吞天兽似乎正在昏睡,两只妖瞳死死闭着,看上去和一座荒芜小山无异。 “野蛮姐。” 白云生小心地轻唤了一声身后的人,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野蛮姐?” 白云生又喊了一声,转头看去,却见到了让他无比惊骇的一幕。 只见一个满脸爬满了黑色魔纹,浑身燃烧着黑气的鬼影正杀气腾腾地逼视着自己。 “你怎么了,野蛮” “呼!” 白云生惊恐的话还没说完,凶猛的拳风已经冲杀而来。 “嘭!” 好在白云生反应够快,长生剑挡在胸前救了他一命,但还是整个人倒飞出去六七丈。 还没等他喘口气,呼啸的拳风已经如雨点般砸了过来。 黑气流窜在慕容尘的拳头上,仿佛燃烧的黑色火焰,让她整个人宛如魔神附体,不要命地朝着白云生攻击。 如果仔细看去,此时慕容尘的双瞳已经染上了一层漆黑,脸色变形抽搐,已与鬼魂无异。 “你疯了吗慕容尘!” 白云生大吼一声,一边脚踏七杀步闪躲,一边试图唤醒着魔的慕容尘,但显然此时的慕容姑娘已经两耳不闻身边事,只认得眼前活人血。 “嘭嘭嘭!” 沉重的撞击声在巨石冢中不绝于耳,发疯的慕容尘已动用了中营位的全部实力,拳拳到肉,招招毙命,逼得白云生有几招险些出剑伤了她。 “这黑气果然不是好东西!” 白云生在心咒骂着,闪躲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他现在绝不想出招还击,但是手中的长生剑却似乎在引诱他一样,白云生的两只手有一股强烈杀死慕容尘的冲动。 “呼!” 又一连串的拳影划过白云生胸前咫尺,强劲的业力再次将他震退,被揍了快有半刻钟的白云生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杀欲,脚心一跺地,七影幻出包围慕容尘,七道血色流光瞬然穿破了她的绝对防御。 “噗!” 血一样的剑锋穿透了慕容尘的左肩,黑色的业力飞速渗入她体内,杀得那些侵入的黑气逃跑一般飞离了慕容尘的身体。 白云生这次“兵行险着”果然有效,他立刻收剑将慕容尘将倾的身体扶住,祭出九黎玉打开了结界。 那黑气似乎忌惮九黎玉发出的光芒,一直游弋在周围就是不敢靠近,而结界里的慕容尘被肩膀的疼痛弄醒,涣散的瞳孔稍微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野蛮姐!” 白云生着急地轻呼了一声,慕容尘的目光移到了白云生脸上,声音异常虚弱地说道: “云生,我怎么了?我感觉身体好重” “你刚刚被此地邪气所侵,体内业力几乎耗尽。” 白云生略过了自己被揍的事情,道出了实情。 慕容尘飘飘然的眼睛扫了扫九彩光外的漫天黑气,恢复了刚才的记忆,仍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你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厉鬼要吃我,所以” “这地方果然是个邪地。” 白云生又安抚了慕容尘几句,开始想办法如何离开这里。既然他没有被黑气所害,只好将慕容尘送出去然后自己再来取土支脉。 而就在此时,一阵微弱的抖动从白云生脚下传来,他立刻回头看去,发现不动如山的吞天兽竟然站了起来,两只车轮般大的枯黄兽眼正呆滞地看着他二人。 吞天兽巨大的下颌微微蠕动,口吐人言,声音如雷。 “你们也进来了?” 白云生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头妖物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很惊讶,遂回应道:“你很奇怪?” 说完便是把慕容尘扶着站了起来,一旦吞天兽稍有动作,白云生立马跑路。 吞天兽一眼便看穿了白云生的小动作,苦涩道:“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伤不了你。” “嗯?” 白云生一闻此言立刻眯起细眼,探出业力向吞天兽靠近。半晌过后,白云生放心地走到吞天兽面前。 他伸出右手,带着几分怜悯,道:“把土支脉交给我吧,玄武的封印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源气一旦泄露你必死无疑。” 就在刚刚,他已看穿了吞天兽体内无法挽回的伤势,一团暗红色的魔焰正附着在它心脏上,不停地吞噬着它的生机。 吞天兽没有多言,只是微微张开吞天大嘴,一块土黄色的菱石缓缓飘了出来,白云生张手便将菱石收在手心。 此时菱石里正游弋着黄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地试图冲破表面一层暗黄色的东西,一圈圈精纯的土源气从菱石中扩散而出。 白云生将土支脉收入体内,置于脾脏内天土珠旁边,然后面带疑惑道: “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将你伤成这样?” 失去了土支脉的吞天兽变得更加虚弱,两只车轮大眼中神色尽失,声音沉重拖沓: “半年前,一个黑衣人在星云沙漠千里地下将我惊醒,他说要我去替他办一件事。我岂会入眼,恼怒之下与其交手,却不料被他三招制服,还用业力化成的魔焰烧伤了我的心脉。那人说唯有土支脉能救我一命,而他要我办的事正是盗取支脉。我起初没有答应,土支脉有月亮丘的至强者守护,又有神兽封印,要抢夺它谈何容易,但最后我迫于伤势只好出手,却不想” 吞天兽话音忽然变得更加低沉,白云生也大致猜出了后面的事。 “我狠下决心偷入月亮丘密地,那里竟然没有人守护,我侥幸之下将土支脉吞入腹中匆匆离开,来到和那黑衣人约定的巨石冢中,但我一直等到现在也没见他出现。” 吞天兽沉重地说完,两只枯黄大眼已经有了闭合的迹象,仿佛一个困倦了的耄耋老人。 白云生心头再次燃起了浓浓的不安,这种感觉和他离开玄武山时候如出一辙。 吞天兽,日月阁妖物榜排名第七的超级大妖,身重如山岳,嘴大可吞天。一直在星云沙漠地底沉睡,据说可吸千里大地之力,置万物成荒芜,只要站在地面上,吞天兽便无人可敌。而能在三招之内将其溃败之人究竟能有谁? 白云生眼前快速地飘过这些信息,然后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那人未来,你为何不带着支脉离开?” 病态百出的吞天兽早已没了往日的雄风,它沉淀了许久才出声道: “我抢走支脉后,月亮丘必会倾全门之力追捕我,藏身于此也算无人敢来寻找。我之所以没有离开” “因为它根本走不了!”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声音截断了吞天兽沉闷的话。 白云生骇然转身看去,只见几十道黑衣人影从巨石后走出,已经将他们死死包围。 “烟雨楼?” 白云生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护法大人说你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也并不难。” 领头的黑衣人衣绣五滴青雨,这是烟雨楼玄组一等杀手的标志。 白云生心里暗觉不妙,眼前这杀手的修为绝对已在中营位之巅,其他杀手也不遑多让,五色不同的瞳孔里射着同样慑人的杀气。 白云生绝对相信自己可以安全离开,但带着受伤的慕容尘就不一样了,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可会不管慕容大小姐的身份高低。 庞大恢弘的巨石冢兀立在无尽沙海之上,阵中的黑气飞速流窜,仿佛一只只死后的鬼魂在地狱游荡。 白云生站在奄奄一息的吞天兽旁边,冷眼看着烟雨楼的围困,手中寒光一闪,长生剑寒芒毕露。 “我终于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烟雨楼的阴谋。” 白云生嘴角弯着冷酷的微笑,声音极为阴森地说道。 “哦?阴谋?” 领头的杀手不屑地笑道,一双深蓝色的眸子里布满了冰渣子。 “哼。你们先将月亮丘的慕容庆招入麾下,而后假意夺走大玄武杀,实则是为了引出月亮丘的至强者慕容悟天,为吞天兽盗取土支脉制造机会。然后又将吞天兽引入这巨石冢,将其困在这大阵之下杀人灭口,等吞天兽一死它身上紫魄境的妖血和土支脉便唾手可得。” 白云生不失冷静地分析道,脚步微微后移,向昏沉的吞天兽靠近,持剑的手悄悄做出了出击的动作。 “好一个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想不到慕容庆这么快就暴露了,真是个废物。你说的不错,只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那杀手蔑然一笑,“嘶嘶……”他身后的十名杀手已然亮出了嗜血的兵器。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白云生故意又问出了一句话。 “你的话太多了!” 领头者蓝瞳一瞪,显然已经没了耐心。 “这巨石冢究竟如何能困住一头紫魄境界的大妖?”白云生的脚步又向后微微动了几下,问道。 “哼,既然你死前问了,告诉你也无妨。在这巨石地下埋葬着上古时期的无数冤魂,而这些镇灵石摆成的五灵封妖阵便是用来镇压邪灵外逃,擅闯者,有进无出。” 杀手头领带着惊悚的语气说道,但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白云生的冷喝: “那你们就留下一起陪葬吧!” “呼!” 只见白云生手中黑芒忽闪,一座黑塔浮现,将他和慕容尘瞬间收了进去。 而与此同时,“轰!!”一声惊天巨响撼动了整个巨石冢。 吞天兽庞然如山的身体轰然兵解,强劲的业力形成了圈圈气浪震荡而出,大阵中狂风骤起,顷刻间便将那数十名玄组杀手绞成了粉末。 “呼隆隆。” 浩荡的业力凶猛地穿过一根根擎天石柱向外扩散,但在这紫魄境层次的业力——即便吞天兽已经重伤——无可匹敌的冲击下,巨石冢中的石柱竟然岿然不动,分毫未移! 响声冲破天际,在苍莽的沙海中回荡了许久。 气浪冲出大阵,卷起铺天盖地的狂沙,旦夕之间便将巨石冢方圆数里内的沙丘尽数荡平。 就在几个呼吸前,白云生暗暗靠近吞天兽,是因为后者突然传音于他: “白云生,土支脉你已得到,请你帮我归还月亮丘。” 白云生当时也是相当诧异,他感觉不妙,立刻问道: “你想做什么?” 吞天兽沧桑一笑,苦涩道:“我为苟生于世,盗取天地至宝。然天地有常报应不爽,土支脉没能愈我伤势,反将我摧残至死,烟雨楼如此构陷与我,我不会放过他们。” 白云生听出了吞天兽残弱声音里赴死的决意,遂微微点头颔首,并未再多说话。 “你可有能自保的东西?”吞天兽最后问道。 “有。” “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吞天兽留下了它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便是那一声响彻天地的惊天爆炸。 这只重伤的紫魄大妖自行兵解,引爆了最后的力量,和那几十名烟雨楼杀手同归于尽。 第183章 玄武危机 不知过了多久。 风沙犹尽,震荡的沙海慢慢恢复了平静。 强烈的阳光下,只见一粒细微的黑色沙砾骤然放大,从里面蹦出两道人影,正是白云生与慕容尘二人。 吞天兽兵解的余威尚存,白云生眼望着远处毫发无伤的巨石冢,久久无语。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巨石冢二十里之多,慕容尘伤势也恢复了大半,面色渐渐回到了红润,她呆呆地问道: “云生,刚刚是怎么回事?” 白云生不禁苦笑一丝,回答道: “吞天兽自毁其身,埋葬了烟雨楼的杀手,我们刚刚躲进了另一处空间中避过了一难。” “哦。”慕容尘的疑惑稍稍轻减便想起了土支脉的事,遂有些着急道:“支脉还在你手里吗?” 白云生未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把它放回原处,否则整个星云沙漠就完蛋了!”说着慕容大小姐就要起身离开,但是却被白云生的一句话喝住了: “等等!” 慕容尘诧异地回头,看着眉头紧锁的白云生,急声道:“还等什么呀!” 白云生依旧凝望着那片森林般的巨石大阵,没说话——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又抓不准那模糊的信息。 “玄武最后那句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白云生再次想起了玄武那句匆忙之极的话。 身边吹来一阵热风,扬起浅浅的沙土,吹得慕容尘脸上更加焦虑,正当她要再次开口时。 “不好!野蛮姐,你速速赶回月亮丘,告知你父亲支脉失而复得的消息!” 白云生乍然蹦出来的话吓了慕容尘一跳,但是他说着人已经踏上了长生剑。 “喂!你要去哪里啊?”慕容尘急忙问道。 “你先回月亮丘等我便是!” 声音急急又渺渺,回音里,白云生的身影已经变成了天边的一个黑点。 “哼!莫名其妙的家伙!” 慕容尘看着白云生远去的背影,不满地小声嘀咕着,又郁闷了一会儿,还是坐上飞毯朝着月亮丘的方向飞去了。 话说突然离开的白云生此刻手拿九黎玉,手上青筋暴露,黑瞳里写满了凝重,他一边狂吸五行元气,一边不要命地朝玄武山赶去。 “呼!” 漫漫沙海上空,一道黑影再次来到了流沙河的尽头,未做片刻休憩,白云生直接唤出天木珠找到玄武山的入口飞了进去。 “咯噔!” 就在白云生进入玄武山境地的下一瞬,他一直悬在喉咙的心当即摔在了地上。 几个时辰前的那座五指雄峰已经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地的山石碎末,结结实实挡住了与天相接的视线,耀眼的金沙河上铺了一层灰尘,金光暗淡。 白云生顿时浑身寒毛一竖,提起百分之两百的警惕,悄悄御剑向金沙河靠近。 临近废墟,他落在一块坍塌坠落的巨石后面,探着里面的情况。 此时,在山地废墟中,一片黑云下,正匍匐着一只龙首龟身蛇尾的巨兽,布满角锥的龟背上悬着一幅巨大的青绿五角图,明显看得出,巨兽正在青图下苦苦挣扎着。 “神兽玄武!” 白云生一眼便认出了被困住的那头巨兽,正是传说中的土神兽。但他的下一个念头却是:神兽之力可与天齐,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东西能将其镇压?! 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白云生再质疑。不一会儿,他凝视着困住玄武的那张五角图阵,眼中忽然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九衍封妖阵?” 白云生艰难地吐出五个字。 远处黑云下的五星阵正和他在天虞山灵隐窟前看到的大阵十分相似,五芒星处分别聚着一圈杀手,将体内业力注入大阵中,而在那青图中央上空,正漂浮着一道淡绿色的身影。 白云生凝看去,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得惊疑不定。那绿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在天虞山被花千尺擒下的烟雨楼凉木护法泠鸢! 至此,白云生才明白烟雨楼的阴谋——他们的目标或许不是土支脉和月亮丘,而是藏在星云沙漠中的神兽玄武! “怎么办?” 白云生心里飞速闪现着种种办法,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有天土珠在手,此刻他绝对可以抽身离开。 想到这里,白云生又瞟了一眼远处的那片黑云,云上站着一群黑衣人,那些杀手的实力怕是不比他低,而且泠鸢现身,必有烟雨楼的高阶杀手随行,凭他一人绝对毫无胜算。 可白云生并不想安静地离开。 只沉思了片刻,他银牙一咬,祭出天土珠,敛起全身气息,一个下沉进入地下,悄悄地向那座封妖大阵靠近。 此时烟雨楼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玄武身上,白云生很快便移动到了西南方的五角之下,周身业力缓缓在掌心凝聚,他决定先试着毁掉其中一角,破坏大阵——地上的杀手正全身心维持大阵,这也给了白云生一击必中的几分希望。 “呼。” 黑气染指,长生剑的银白剑锋染上一贯血色,白云生整个人燃了一层黑色火焰,一缕缕剑气绞碎了身边的沙土。 “第六式,归宗!” 一声冷漠的审判之音轻轻划过沙漠。 大阵下,黄沙外。 “嘭!” 一道黑影从地下冲出。 “嗖嗖嗖!” 一瞬之间,无数剑气织成一张剑网,朝眼前上百个黑衣人影飞速剿杀而去。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一道红光如惊鸿闪过。 “嘭!” 紧接着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 犀利的剑气声戛然而止,白云生身如陨石坠落,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沙地上,向后划出了十几丈的深深凹痕。 虚空中,只见一团漂浮的赤色火焰转了几圈后,回到了一个赤衣大汉的手中。 此人红发张扬,目中杀气如电,居高临下藐视着倒地的白云生,不屑道: “哼,就凭这点本事也想偷袭?” 四脚朝天的白云生挣扎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的冲击快得让他现在才感觉到痛楚。 剧痛迫使白云生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前已成焦黑,血肉模糊,只差一点,他的心脏便会被洞穿烧烂,小命不保。 白云生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你就是江湖上众人一直寻找的白云生?” 刚刚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云生强忍着疼痛抬头看去,眼前这赤衣红发之人他从未见过,但从刚刚的出手判断,此人绝对已有天营位的修为。 “你是谁?” 白云生呼吸一轻一重,拧着眉头问道。 “本座烟雨楼侵火护法,屠苏。” 屠苏此话一出,白云生心里顿时一沉。 他曾与凉木护法泠鸢正面交锋,心中已是非常忌惮,江湖上普通的天营位、紫魄境在他们面前根本不是对手。 “没想到我白某人竟要劳烦护法大人出手,也算不枉此生。” 白云生孤冷一笑,怀中暗暗激发九黎玉吸收五行元气恢复伤势。 “黑色的力量,非火非金,真是奇妙。” 屠苏淡漠的语气显然丝毫没把白云生放在眼里,接着他话锋一转,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威严,冷冷道: “这几年楼中死在你手上的人也不少,那群小子真不中用,连一个绿魄境的小妖都对付不了,还要麻烦我出手。” 虽然屠苏也诧异看不透白云生的深浅,但凭借白云生刚刚出招的力道与身法,还有那黑色业力的淬炼程度,屠苏还是一眼确定了他的实力。 “噗。” 虚空中一丝微弱的点火声响起,白云生心跟着猛然一跳,目光随即惊骇,只见一缕缕赤色火焰从沙中窜了出来,嗜血的杀气井喷一般将白云生牢牢锁定。 “狱!” 白云生发觉时已经晚了。 置身在这火焰中仿佛身临炼狱火海,周围煞气环绕,阵阵鬼哭狼嚎,更可怕的是,一滴滴鲜血正从他皮肤下慢慢被抽出,融进周围燃烧的火焰中。 方才那团赤色鬼火还在屠苏手中环绕,此番看去,这样子的他才有了一番三千年前江湖上“地狱君主”的鬼煞之气。 “死在赤火狱中也算你的造化。” 屠苏阴冷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怜悯,反倒起伏着一种杀人的快感。 此时,深陷绝境的白云生也想不到丝毫破解的办法。他体内的业力已被这狱中的杀气所扰,根本形不成有效的防御,更枉论反击。 而身为江湖晚辈的他又岂知,这赤火狱乃主杀戮之狱,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葬魂狱。数千年来,陷身其中的东西从未有过活物。 就在白云生生死存亡的千钧一发之际,玄武山废墟的远空中忽然飘来一声飘渺之音: “屠苏住手。” 第184章 烟雨楼主 音波如风。 飞入众人耳际时也将赤火狱中飞腾的火焰吹灭。 控制一失,白云生即刻双膝跪地,剧烈地喘息不止。方才只差几丝,那股无敌的杀气便会将他碾碎成灰。 天外之音很快归于平静。 此刻,废墟中除了布阵的杀手之外,烟雨楼飘在黑云上的人纷纷朝着北方的天空单膝下跪,齐声道: “恭迎楼主!” 刚刚气焰如虹的天火护法屠苏也乖乖跪下,脸上的桀骜和张狂消于九霄,换做了极致的恭敬。 只见一个紫黑袍人从九霄云外走来,几步跨过天涯之远,落在众人面前。 烟雨楼主脸上带着面罩,露出两只血红的瞳孔,额头苍白得能看见丝丝血管。他并没有理会空中拜服的杀手,而是直接走下云头,落到了沙海上,白云生面前。 此刻,白云生已经压住体内伤势勉强站起,浑身衣服被鲜血湿透,疼痛未消。但相比于身体上的痛楚,眼下他精神上的冲击才是真正的波涛汹涌。 因为此时此地,站在他面前三丈外的这个人,就是那个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人,那个江湖人人谈虎变色、噤若寒蝉的人,那个掌管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烟雨一百零八楼的人! 震惊之余,回荡在白云生心中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想那五大护法皆已无敌,这烟雨楼主岂不更是已经独孤求败? “为了这趟玄武山之行,居然连他都来了……” 白云生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样一个想见却又十分不想见的人。 “你好。我们终于见面了。” 烟雨楼主轻吐冷语,声如磨石,对着白云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此话一出,白云生心中的惊涛骇浪反而平静了下来——对他来说,如今逃跑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倒不如安心一些,自信地面对眼前的强大敌人,说不定还会有一丝转机。 “刀光剑影不饮血,风花雪月命难留。江湖鬼魅从何起,多少生杀烟雨中。你就是烟雨一百零八楼的主人?想不到我白云生比大多数人都幸运,能在死前见到传说中的人物。” 白云生嘴角一弯,微笑着回应道。说话间他胸前的血窟窿已经愈合大半,烧毁的衣服里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 “喋喋。居然有如此强悍的自愈能力,真是令人艳羡。” “楼主亲至,不会是来夸我的吧?” 白云生冷冷笑道。 烟雨楼主“惨笑”一声,眉宇间露出了几分狡诈。 “不错。本座此行,是想和你谈个条件。” “哦?想不到我这个无名小辈,也有资格和令人闻风丧胆的烟雨楼主谈交易。” 白云生脸上随意地应对着这个可能是江湖上最危险的人,怀里的九黎玉却一直没停下吸收元气疗伤。 但是没过多久,一层沉重的阴影便笼罩了白云生侥幸的心——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吸收元气了——确切来说,他周围三里内的五行元气已经被他吸光了,没有了。 “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三里地方已被我的陷空狱隔绝,你跑不了。”烟雨楼主阴险地一笑,继续说道:“现在还是让我们谈谈事情吧。” 白云生双拳握得嘎嘣作响,气得浑身颤抖,但没办法,凭他此时的修为,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本就毫无胜算。 “你想怎么样?” 力不行,气未散。白云生黑瞳里杀气缭绕,咬牙切齿地寒生问道。 “喋喋。玄武已气竭,想必它一定将天土珠给了你,本座希望你能交出来。” 烟雨楼主沙哑的鬼音陡然变得无比冷厉,一股阴冷的杀气如蛛丝一般沿着大地缠上白云生的身体,让人瞬间不寒而栗。 “给你土之本源,你就会放过我?”白云生强忍着恐惧打了个颤栗,仍努力反问道。 “哼。你的命还没这么便宜,我还要你身上的《易水经》!” 烟雨楼主冷瞳中赤光凛凛,一语如刀,戳入白云生最柔软的心底。 易水经是白鹭洲留给他的遗物,白云生断然不会轻易将他交给任何人。 他微微耸了耸肩右肩,载着《易水经》的那枚玉笺正在他臂上的密龙纹里。 “易水经我的确看过,但秘籍并不在我身上。” “在与不在,你比本座更清楚。” 烟雨楼主抬起左手,轻轻地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冷酷道:“土神兽将死,坤山部洲气数将尽,我看月亮丘也没必要存在下去了。” 一闻此话,白云生脸上强作的平静又陷波澜,目光幽冷又闪烁地盯着眼前这座“大山”。 烟雨楼主显然是在用整个月亮丘门人的性命来威胁他。 他心里也清楚,凭借烟雨楼的实力,要灭掉坤山部洲的江湖领袖绝不是天方夜谭——仅是那五大护法,月亮丘中便无人能敌。 不过在这些“波澜”之外,还有一层让白云生无法解释的“震动”——就在烟雨楼主亮出右手上那枚银白色戒指的时候,他手中的长生剑竟然传来了隐约的惊鸣,就好像分别已久的手足,忽然重逢。 一时间,纠结的情绪开始在白云生心里翻滚。 他断然不能交出易水经,谁知道烟雨楼会用易水经搞什么阴谋,但他也万不可弃月亮丘于不顾,虽然他只是关心慕容尘一人的死活。 白云生阴沉的黑瞳中满是愤怒与焦虑,被对方淡定如神的气势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考虑,不要以为本座没办法从你体内挖出易水经!” 烟雨楼主似乎已失去了大半耐心,冷瞳里的杀机已遍布陷空狱的一角一落。 白云生刚要破口大骂缓解一下内心的压抑,却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呼唤:“白云生,不要妄动!” “是玄武!”白云生脸色未变,心里却万分惊喜,他接着传音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他们压制住?” 但土神兽却自顾自地说道: “时间不多,且听我说。我大限已至,遂倾毕生之力诞生新神兽,烟雨楼趁虚而入用阵法将我镇压,要逼出天土珠。” 白云生这才恍然,而玄武的气息一走一停,似乎随时都可能断掉消失: “如今新神兽已成,你必须带它离开这里,借天土珠之力助其成为新的土神兽!” 浑身不自在的白云生被玄武这一阵话说得有些蒙——他们现在都是自身难保,又谈何离开呢? “我知道了,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一定会如你所愿。”白云生还是振了振声音中的自信,回应道。 “烟雨楼这群孽种,本座不会放过他们。” 玄武似乎也被白云生徒有其表的自信所感染,虚弱的声音里迸出了几分往日的神兽霸气,它继续向白云生传音道: “五行天珠你已得其三,离开这里后尔可去饮马山找寻天火珠下落。” “我会去送你见新神兽,记住你说的话。后路艰险,尔好自为之” 玄武不等白云生回应,便草草做出了诀别。 土神兽的声音越来越远,而烟雨楼主的声音却一下刺进了白云生的全身要穴: “白云生,你考虑得如何?”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惧意死死地压在心底,昂首微笑道:“不好意思,你说的两件东西我都不能给你。” “嘶!” 就在白云生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身边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你是在找死!” 烟雨楼主血瞳一紧,从牙齿缝里拧出五个字,接着缓缓抬起右手,伸出惨白的食指。 “邪皇·摄魂!” “嗖!” 只见一束血光如刀锋一般射向“砧板”上白云生的眉心。 毫无反抗之力的白云生已经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呼!” 忽有一道黑影从九衍封妖阵的一角下急速闪来,像是游逛自家后花园一般,破开陷空狱,把僵立的白云生一把抱走,堪堪躲过了烟雨楼主的摄魂大法。 与此同时,黑影离开的那个阵脚外,负责维持大阵的杀手也纷纷倒地,死得彻彻底底。 “呼隆!” 陡生的异变刚刚落下,滚雷一般的塌陷声接踵而至。 “吼!” 大阵失去了一角力量,玄武霎时破阵而出,惊天一吼之下,整个玄武山废墟上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玄武身下的地面轰然塌陷,所有布阵的杀手都伴随着玄武庞然的身躯眨眼间埋葬进了沙海地底。 暴虐的沙尘仿佛喷薄的火山,“浓烟”弥漫了整个废墟,烟尘滚滚,浩浩荡荡,震耳欲聋的地震声如雷贯耳,整个玄武山如临末日。 浓烟一直翻滚了半炷香方才落定,半百高空以下的世界再次映入了烟雨楼主的视线。 此刻,他正站在刚刚位置的百丈空中俯瞰地下,火辣辣的血瞳中游弋着暴戾的杀气,像是一头狂怒的狮子,散露着气吞万灵的冰冷霸气。 筹策了十几年的计划就这样被一个白云生一朝葬送,个中愤怒显然难以言喻。 沙漠中的山脉废墟早已不见,大地上一片平整,宽阔如原。 一道红色身影飞上虚空,天火护法屠苏凌空而跪,恭声道: “启禀楼主,玄武与白云生已经逃离,地玄二组百名精英被一同埋入地下,泠鸢被大阵反噬重伤,正在恢复。” 屠苏面无表情地汇报了一遍此刻的惨状,而烟雨楼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再次挑起了他冷血的声音: “传令,屠尽月亮丘!” 声如残刀,音似冰刃,声绝人去,音断人绝。 屠苏一直看着烟雨楼主消失的方向,片刻后,方才昂然起身,此时一众地、玄二组杀手依旧恭敬无声地跪在空中。 “拓跋!” 屠苏粗野的脸上露出了残忍又狰狞的笑容,对前方杀手低喝道。 “拓跋在!” 一个领头的黑衣杀手随即出列,面相普普通通,胸前黑衣上却飘着五滴黄色血雨。这位地组一等杀手,也是地组的统领之一,一身修为已入大营位后期! 屠苏笑容一收,威严顿显,命令道: “你即刻传信益州统领司命,让其带地组杀手一个白昼内务必赶至月亮丘。” “是!” 拓跋面色丝毫不改,似乎早就知道了这次任务,躬身领命后消身在大漠的余晖中。 “所有人速速前往月亮丘,暗中合围,不能放出一人。” “是!” 冷漠又铿锵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一众杀手皆御物急速飞散。 烟雨楼——这条埋伏在江湖最深黑暗中的眼镜蛇终于要亮出嗜血的毒牙。 屠苏挥袖说完,便瞬移到正在地面运功疗伤的泠鸢身边,淡漠道: “你没事吧?” 泠鸢很快睁开碧绿妖瞳,眼神中闪着妖异的光,低声道: “伤无大碍,该去做事了。” 话音刚落,泠鸢已起身,与屠苏踏步一走,双双瞬移离开。 第185章 兄弟重逢 此刻不远,在夷为平地的玄武山不知多深的地下,灰头土脸的白云生动了动手指,从深沉的昏厥中悠悠醒来。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一阵温暖的光倏地映入眼帘,这里是他曾经走过的星云沙漠地下密网,眼前正是一处交汇枢纽,洞天的上上下下满是通往其他各处的洞口。 “你醒了。” 一道乍然的声音从白云生身后传来,吓地他一跃而起,向后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衣的蒙面人,红发红瞳,身背长剑,胸前绣着五滴青色血雨。 “烟雨楼?” 白云生一见对方这幅打扮,想也不想直接挥剑杀了过去。 “呼!” 杀手见白云生突然出手,却丝毫不慌,脚尖点地,轻松闪过剑锋。 七杀步诡异如风,一瞬间七个白云生幻出,七道寒光一抖,剑成乱影,交织着一缕缕银白色的霜华,追着杀手剿去。 “嗯?” 这玄字一等杀手看着白云生汹涌的剑招,红色瞳孔中露出了几分惊讶和赞赏。 杀手的速度也非等闲之辈,身影在洞天中四处飞窜,锐利的目光看穿了真实与虚幻,准确无比地躲开了每一缕冰冷刺骨的寒霜。 突然,就在白云生剑势下落的瞬间,杀手身形诡异地一沉,瞳中顿时杀气四射。 “嘶!” 他拔出了一直隐忍在背后的阔剑,银白色的剑气仿佛萦绕在暗蓝色剑锋上的闪电,一股滔天的杀意如海啸一般朝白云生倾泻而来。 “这是” 白云生看着对手展露的气势却忽然愣在了原地,七杀步停滞,幻影一个个回到了他身上。 “呼!” 剑光如电,剑声如雷。 那黑衣杀手持剑迅然刺下,就在即将刺破白云生胸口的一瞬间,身形竟一分为二,从左右双边奔着白云生的脖颈挥剑斩去。 “叮!” 两道暗蓝剑影夹击碰撞,荡起一圈无形气浪,震在四周沙墙上。 “呼。” 左边的巨剑随杀手一起消失不见,而真正的杀手后心上正点着一把血色长剑。 四周沉静。 “白云生,你的剑法进步很快。” 杀手十分淡定地说着,似乎并不担心背后的冷血剑锋。 白云生似乎也不担心杀手的反击,因为他已经放下了剑。 “大哥的凤双飞依然奇幻绝伦。” 他这一语说得颤颤巍巍,目光微微下垂,看了看顶在自己腋下的暗蓝剑刃。 杀手潇洒一笑,收剑转身,红发和红瞳渐渐染上了一层漆黑,他摘掉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让白云生心石落地、激动难言的面容。 长生剑被他随手钉在地上,而他却浑身颤动,双拳紧握,哆嗦着双唇看着眼前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认不出我了?” 项无间又潇洒地一笑,冷峻的脸庞眨眼间变得英气逼人,而在他深邃的眼神中仍能看出那份炙热的激动。 “大哥!真的是你!” 白云生再也忍不住血液的沸腾,直接一步蹦到项无间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项无间的肩膀,两只滚圆的眼珠子直直地瞪着项无间的脸。 一圈“时起时落”的热泪将白云生的眼圈冲成了久违的红色。 “云生,我回来了!” 项无间隐忍已久的热血也在瞬间解禁,他轻轻拍了拍白云生僵硬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依旧洒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云生重复着嘴里的话,双手重重地拍着项无间的肩膀,僵硬的脸上好不容易才弯出了一丝笑容,却是这几年来他笑得最开心、最舒心的一次。 南荒三域,千百大山。 多少次刀山火海中的浴血奋战,多少次尔虞我诈后的死里逃生,白云生身边从来没有一个能够真正相信的人,那种残酷的孤独曾经将他推入无尽的深渊,也让他练就了一身本事。 如今,眼前,此刻。 曾经以为阴阳相隔的伙伴终于再次站在自己身边,这种复杂的感觉让白云生放弃了任何形容的话语。 喜极欲泣,男儿有泪却不轻弹。白云生感觉自己失去的另一大半世界正在慢慢回来,而这也让他重新拾起了那些渺茫的希望。 “大哥,你说三头人面兽救了你?” 白云生说着顿时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坐在他一旁的项无间点点头,肯定道: “应该不会错,我醒来的时候三头人面兽就在我身边。” 兄弟二人简单说了说这几年发生的事,可不想这一聊就是一天一夜。 项无间受项天涯告诫隐瞒了他的存在,不过这也是事实的一部分,项无间苏醒时的确见到了三头人面兽。当然,白云生也隐瞒了关于钧天殿的秘密。 “我和雪儿曾经在巫云山中见过它,也亏它救了我们一命。” 白云生放下疑惑又说起了别的,一提起故人,他心里忽然窜出一股冲动,冒然说道: “大哥,你说雪儿会不会也还在,还有冰块脸。” 这句话却把项无间给问住了。 当初在巫云山上,他不顾祖训,强行激发五灵躯之力,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为的就是给他的伙伴讨回公道。可如今还在眼前的也只有白云生一人罢了。 项无间目光垂地思索了片刻,才无力地说道: “上天会有安排的。” 白云生听完也坐了回去,抬头叹气惆怅了一会儿,接着又露出真诚的笑容,说着: “先不想这些了,和大哥重逢该是件开心的事。” “哈哈哈可惜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不然我们一定一醉方休!” 项无间拍着白云生肩膀潇洒一笑,然后问道:“时候不早了,你且稍候,我去探探路。” “大哥放心,我有天土珠在手,离开地底不成问” 话说一半,白云生倏地拍了下脑袋,醒悟道:“我都忘了!玄武圆寂前曾将新神兽托付于我,刚刚见到大哥太激动,全给忘了。” 白云生说着便幻出天土珠,从掌心注入一缕业力,沉寂的土本源瞬间惊醒,霎时间光芒四射,缓慢飞离白云生的手心,灿烂的黄色光线耀满了整个洞天。 就在这万丈光芒的中心,一个小东西从天土珠中缓缓升起,接着,夺目的光芒急剧收敛,天土珠慢慢回到白云生体内,光芒消散,一只精致的小龙龟静静地趴在他的手掌上。 灰褐色的龟甲还没生出纹路,四条小腿在白云生手上点动着,小脑袋嵌着两粒黑沙,正摇摇晃晃看着白云生。 项无间走上前,认真又好奇地看着白云生掌心的小家伙,打趣道:“这就是江湖传说中的土神兽玄武?” 白云生也被小玄武呆萌的样子逗乐了,笑道:“现在还不算是。” 小玄武自然完全听不懂这两人的话,在白云生手上微微走了几步,便直接趴在他掌心呼呼大睡起来。 “传闻玄武嗜睡,看来它要在睡梦中修行了。” 白云生说完,手心一握便把小玄武送回了天土珠,在那里有土源气的滋养,它会成长得更快。 “走吧大哥,玄武山已毁,我们该回去了。”白云生收起长生剑,上前走了一步,看着四面八方的洞口,怅然道。 “回去?你是说去月亮丘?”项无间一语道破了白云生话中的隐意。 “当然啦!”白云生难得潇洒一笑,道,“月亮丘里还有一个对大哥朝思暮想的人儿呢” 可他话刚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轻松的语气也瞬间变得沉重不安:“糟了!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项无间见白云生的脸色须臾间有如此巨变,知道定有什么要事,遂急声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念生,万念汹涌而来。 白云生凝重的黑瞳里充斥着浓浓的不安,他肃然说道: “烟雨楼主处心积虑,只为得天土珠,此番阴谋失败,但烟雨楼绝不会空手而归,我们逃出来了,恐怕月亮丘”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赶去月亮丘!”项无间没等白云生说完,便想也没想地厉声喝道。 第186章 月亮之难 一个时辰前,月亮丘送走了当头烈日,迎来了又一个清爽的下午。 此时的月亮丘上多了往日的几分轻松——慕容尘已经带回土支脉失而复得的消息,慕容武终于可以松口气,也召回了所有外出弟子。 但没有人想到,一场灭顶之灾正在逼近这片大漠福地。 未时。 “呼!” 一道身影飞速掠过丘上的月牙湾,冲入了玄武大殿中。 “慕容翔,何事如此慌张?” 静穆的大殿里,慕容武正在和宗中四位长老议事,大长老看见冲进来的自家弟子,不禁皱眉问道。 “启禀掌门,外面” “噗!” 慕容翔话音未尽,一柄利剑已将他胸口洞穿。 鲜血飞溅,慕容翔惊恐地瞪着双眼,尸体缓缓扑倒在慕容武身前,露出了背后一个黑衣蒙面人。 “烟雨楼!” 慕容武眼光如电,当即一声厉喝,黑衣人衣前的五滴黄色血雨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 “嘭!” 慕容武瞬身击出一拳,敲在地字一等杀手胸前,杀手反应不及,一招受伤,爆退而去。 慕容武刚要乘胜追击,脚步却被殿外传来的声音阻止: “慕容掌门,欺负小辈可非我等之举。” 一道枯哑的声音擦着沉重的空气飘来,只见一个红衣大汉应声出现在玄武殿中,粗犷的面容带着慑人的狠戾之色。 “阁下是?” 慕容武眼皮不安地一跳,心头顿觉不对,他在喝问的同时,暗中传音给身后长老,让他们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但四位长老还没来得及动一动,红衣大汉的话便制止了一切: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几个谁也走不了。” 大汉咧开暗红色的厚嘴唇,冷酷一笑,慕容武和四位长老脚下“噌”的一声瞬间冒出无数赤色火焰,五人身体顿时一僵,嗜血的杀气已如芒在背。 “不好!是狱!” 慕容武大惊一吼,他与长老们四周眨眼间出现了一圈圈浮动的沙土,正是月亮丘的绝技绝对防御。五人修为均已在大营位后期,《洪荒经》皆已练到了荒莽境的顶峰,一身防御之力独步江湖。 “哼!天下只有无坚不摧的矛,从来没有攻不破的盾!” 只听那红衣大汉极为不屑地一喝,右手上猛然烧起一颗火球,慕容武几人身边的赤焰骤然一紧,血腥的杀气暴虐而起,剧痛来袭,霎时间几人仿佛置身修罗地狱一般,一滴滴血珠竟被生生抽出了皮肤。 “呼!” 只见大汉五指轻舒,刹那间红光如电,妖异的火球已经烧透了月亮丘三长老慕容青的胸口。 慕容青苍老的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伤口,身体已经倒在了赤焰之中。 “慕容青!” “三弟!” “三哥!” 慕容武和其他三位长老看着同门手足旦夕间覆灭的尸体,异口同声地大惊道。 “哼,不堪一击。” “呼!” 莽汉的红瞳中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心念一动,妖异火球又取了四长老慕容峰的性命。 死亡的恐惧瞬间袭上了剩下三人的心头,他们位居大营位数百年,江湖上从来没有谁能让他们如此不堪地坐以待毙。 “可恶住手!” 身为掌门的慕容武再也忍无可忍,强运洪荒经,一股澎湃的土元气顿时从脚下大地疯涌而来,一道厚重的业力瞬间冲破了狱的束缚。 “小小洪荒经,也敢登大庙之堂。” 红衣大汉故意轻蔑地一笑,五指又一握,刚刚势弱的赤焰再次熊熊升腾起来,将慕容武的业力死死压了回去。 狂乱的杀气再次席卷三人,他们衣服上已经沾了一层血红。 “呼!” 妖异火球再次出击,须臾之间,二长老慕容松也神魂俱灭。 这是何等的实力,仅是轻轻拨弄手指,三名堂堂的大营位后期的高手便已命丧黄泉! 就在此时。 “嘭!” 又一阵滚滚气浪从慕容武脚下荡出,顷刻间冲破赤焰。 “呼隆隆。” 一道道强劲无比的业力直接震断了殿中的两根巨柱,海啸一般席卷大殿。 烟雨楼的杀手除了那红衣大汉外都被吹得人影不见。 混乱中,慕容武命令大长老慕容文速速离开: “师弟,你速与慕容阔带小尘离开,不用管我!” 慕容武将最后的挂念留给了自己的女儿——有烟雨楼如此强敌在前,被袭击蒙圈的月亮丘掌门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脱困的慕容文顾不上身体里外的疼痛,未做耽搁,直接瞬移出殿。 “洪荒经果然名不虚传。听说你名列江湖千岁榜前五,果真有些能耐。” “你是谁?” 奋力一搏的慕容武此刻双目充血,声若寒钟。 “本座侵火护法屠苏。” 玄武殿中的气浪渐渐消散,荡起了屠苏冷酷的笑声。 “我月亮丘与烟雨楼宿无仇怨,为何今日如此进犯?” 慕容武强硬地质问道,边说边暗暗平息体内沸腾的业力,悄悄疗伤。 “哼,仇怨?”屠苏张狂地轻蔑一笑,道,“我烟雨楼行事,何来仇怨?” 慕容武沉重的心又狠狠一坠,他纵横江湖九百余年,与烟雨楼接触极少,就算是月亮丘七十万年的历史中也与这尊煞神没什么交集。 但今日烟雨楼如此兴师动众,袭击坤山部洲的江湖领袖,也绝非兴起之举。 “难道他们是为了土支脉?” 慕容武一念至此,不禁浑身一震,而对面的屠苏已失去了耐心: “好了,你也该上路了。记着,下辈子好好投胎。” “呼!” 赤火狱再现,屠苏手中的妖异火球瞬间一分为二,鬼魅一般朝着受伤的月亮丘掌门飞去。此夺命之物名叫千机火石,身居顶级神品兵器,为烟雨楼历代侵火护法所有,千变万化无物不焚,可取敌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与此同时,玄武殿外的月亮丘已经彻底陷入了混战之中。 但战局却朝着烟雨楼一方完全倾斜,地、玄二组的杀手疯狂收割着月亮丘弟子的性命,密集的黑点很快结成了一张黑色大网,笼罩了整片月亮丘。 月亮丘的巨变早就惊动了镇守密地的慕容悟天,但不幸的是,他老人家现在也自身难保。 凉木护法泠鸢将他困在一个又一个的结界中寸步难行,纵然身为天营位的至强者,在强大的凤凰花妖面前也没有丝毫办法。 战乱如洪流,吞吐着月亮丘门人的鲜血。 这尊在江湖上屹立了七十万年的古老巨人正在缓缓倒下。 此刻,月亮丘北的沙漠。平静的沙海中突然喷起一道飞沙,两道人影冲天窜出,未做片刻停顿,御剑朝着正南方疾飞出去。 可两人飞了半炷香不到,前方闷热的风中便传来了淡淡的厮杀声。 白云生和项无间紧张的心骤然焦虑起来,加快速度向前方赶去。 “小尘,快走!” 只听一声苍老的清啸在大漠中回荡,略显凄凉和悲壮。 “嘭!” 只见一位老者双拳震退二三十个敌人,右掌一开,一股强悍的业力将慕容尘推出了三里之外。老者也被接连赶到的三个黑衣人击落空中,重重摔在了大漠中。 “嗖嗖嗖!” 嫣红的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老者身下的黄沙,三把利剑从天而降,刺穿了他的正身要害。 “大长老!!!” 得救的慕容尘踉跄地站起身,双眼失魂地瞪着那尸体,凄厉的声音响彻大漠。 但那些杀手却不会在意她的样子,周围的沙海中还有不少月亮丘弟子正和杀手殊死搏斗,显然他们的结局都将随着那老者一同而去。 第187章 我回来了 血染大漠,杀声嘶鸣。 随着月亮丘的弟子越来越少,沙漠不远的苍凉外倏地传来两声呼喊。 “小尘!” “野蛮姐!” 白云生和项无间远望着此处的血腥场景,纷纷大吼一声。 “呼!” 无数道血色剑气霎时出现,凝结成一张剑网挡住了杀手的攻击。 “噗噗噗。” 慕容尘身前最近的五名杀手已倒地绝魂。 “小尘!” 白云生出招阻拦下了这些玄组杀手,项无间则落在慕容尘身边,看着此刻灰头土脸、浑身血迹斑斑的月亮丘大小姐,一时间也慌了神。 而慕容尘却是惊上叠惊,震中现震。 因为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自己一直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但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她根本来不及相信。 “小尘你怎么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项无间按住慕容尘的双肩,认真又关切地看着她,焦急问道。 “烟雨楼人都死了师叔保护我逃了出来” 显然慕容尘还没从逃亡中清醒过来,说的话断断续续,不过也足够让白云生和项无间清楚发生了什么。 “烟!雨!楼!” 白云生本就难看的脸又是一沉,手中的长生剑感受到了主上心中滔天的愤怒,寒白的剑锋浸满了层层血色。 耳边断续传来了月亮丘弟子的呼声,也是那些人留在世间的绝音。 斑斑鲜血汩汩渗进黄沙大地,一道道黑影正朝白云生三人汇聚而来。 “呼呼呼。” 突然之间,天上地下。 风声融残影,剑如惊鸿; 血光酿杀气,锋似寸芒。 片刻后,乱剑方休,大漠中的热风吹动着白云生的猎猎衣角,他散去周身蓝光从空中直直落下,黑瞳漠视着沙地,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 “噗噗噗” 二十三个黑衣杀手如石雕般倒地,生机尽亡。 就在第二十二具尸体倒下的时候,“啪,啪”周围沉重的寂静忽然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掌声。 白云生转过身,看见尸骸中站着的最后一名杀手,他黑衣上飘着三滴黄色血雨,蒙着脸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漠然道: “菩提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战野,幸会两位。” “你们这些败类,真是怎么杀都杀不绝。” 白云生凝目如剑,杀气穿透战野的防备,让这位大营位后期的地组杀手不禁心头一颤: “好可怕的杀气。” 这是白云生离开南荒妖界后,第一次真正展露杀气的威力,须臾间,无形的杀气从他体内游弋而出,将周围的燥热生生杀退。 “哼,虚张声势的小子。” 战野扫去心中悸动,蓝眸寒光一闪。 “呼!” 黑影如魅,蓝芒如电。 话音散落间,一把水蓝色的短剑已经刺到了白云生咽喉一尺前。 “嗖!” 锋利的剑芒割碎了“白云生”的脖颈,虚影缓缓消失。 “呼!” 一道透心的杀气让战野背后一凉,当即脚尖蹬地,一个翻腾而起。 “嘶!” 一缕寒芒如寸,闪电般划过战野的残影。 只见战野倒立于空,剑锋指地,借力一扫,一簇黄沙飞溅而出。 “飞龙定魂!” 战野狠戾一吼,蓝色的业力顷刻间将他全身包裹,如水流般绕上冰蓝的剑锋,一时间黄沙飞起,沙海震动。 但战野这一剑却并非针对白云生,而是朝着项无间与慕容尘的方向冲了过去。 “叮!” 战野手中的短剑结结实实地顶在了长生剑上,一丝丝黑色业力从剑刃中涌出,疯狂地吞噬着战野剑上的业力。 “嘭!” 震惊之下,战野只好强行收剑,无处着力的业力在空中轰然炸开,将白云生震退十余丈。 白云生身形丝毫不停,七杀步飞速踏出,眨眼间来到项无间身前,抓住两人嗖一下钻入了沙海之中。 苍凉的大漠又恢复了平静。 战野目光阴冷地盯着白云生三人消失的地方。良久,留下一声冷哼,御剑向南方飞去。 漫漫沙海上陈列着一个个横七竖八的尸体,斑驳的血迹很快便被风沙掩埋。 不久之后,星云沙漠地下通道网中,白云生三人安然着地,项无间怀里抱着惊魂未定的慕容尘,而白云生却站都没站稳,喷出一口鲜血,直接半跪在地上。 “云生,你怎么样?”项无间撒开慕容尘,一步跑到白云生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关切问道。 白云生睁开闭合的双眼,轻轻摇摇头,道:“无碍,那战野实力已在大营位,我们只得暂时退避。” 说完便盘膝坐下开始疗伤。 纵然白云生的业力强悍无比,可吞万物,但他更清楚绝对拿不下战野,烟雨楼不知还有多少杀手在路上,慕容尘又受伤不轻,走为上策绝对是明智之举。 半炷香后。 白云生仍在闭目疗伤,项无间脸色沉重地守在受伤的两人身边,不一会儿,被心痛搁浅的慕容尘也清醒了过来。 项无间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目光和慕容尘撞了个满怀。 慕容尘小心地看着项无间,小心地抬起的手臂,小心地收住眼中未干的泪水,小心地忍着内心的激动,轻轻问道: “你真的是项大哥?” 项无间看着一脸动容的慕容尘,微笑道: “小尘,我回来了。” “嗖。” 项无间话音稍落,一道暖风便扑入怀中。 慕容尘双眸凝泪,双臂紧紧地环着眼前人真实温暖的身躯,激动的声音里渐渐有了丝丝更咽: “你终于回来了,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项无间并没有拒绝慕容尘的拥抱,但在他微笑的眼中,也仅仅有几分老友重逢的喜悦——那双饱经历练的眸子里充斥更多的是冷漠。 对项无间来说,重逢便意味着改变。 他体内的五灵之力已觉醒,他所肩负的东西,所要走的那条路,绝不是慕容尘能够陪伴的。 项无间很快安抚住了激动难言的慕容尘,两人坐在白云生身边,聊了聊这两年发生的事。项无间告诉她,自己被三头人面兽所救,而后便乔装混入了烟雨楼,很快升到玄组,被派遣到星云沙漠来执行任务。 “你真是太冒险了,万一被烟雨楼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慕容尘蹙着眉头说道。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我们几个被五大世家通缉,江湖上没有比烟雨楼更安全的地方了。” 项无间淡定地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对于这种谎言信手拈来。 “哼!烟雨楼这群混蛋!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一提到刚刚发生在月亮丘的惨案,慕容尘当即怒火中烧,到现在她还不清楚月亮丘现在的情况,见到项无间的欣喜也很快炙烤在心火里。 “别担心,月亮丘传承已久,不会这么轻易被毁掉的。”项无间拍了拍慕容尘肩膀,半严肃半安慰道。 “咳咳。” 就在这时候,白云生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站起身,他已经稳住了体内伤势,一睁眼便看见正在热聊的二人。 “大哥,你和野蛮姐聊什么呢?”白云生故意挠了挠头,嘿嘿笑道。 “说了些以前的事,你的伤好了?” 项无间依旧淡定一笑,将尴尬的气氛一笔抹过。 白云生握了握拳头,自信道:“还能再杀几个烟雨楼的混蛋。” “那现在该想办法离开了。” 项无间一句话将三人拉回了现实。 白云生听后也点头道: “不错,月亮丘遭到烟雨楼攻击,我们必须去看一趟。” 说完他看了看一旁已经煞气袭身的慕容尘,没有犹豫,祭出天土珠带着二人消失在地洞中。 一刻钟后。 荒凉的大漠里蹦出了三个人。 白云生收起天土珠,眺望了一眼四周,认了认方向——他刚刚为了躲避烟雨楼的追踪,故意在地底多绕了几圈。 “我们为什么不从地下走?在这上面不会被烟雨楼发现吗?” 慕容尘蓄势待发的拳头背后还尚存一点理智。 “那地下网络四通八达,贯通整个星云沙漠,没有地图根本走不到月亮丘,倒不如上面走的快。”白云生微微侧脸,背对着慕容尘回答道。 “嗖!” 慑天剑从项无间背后飞出,项无间跃身而上,道:“躲与不躲,烟雨楼都在那里,走吧。” “呼呼呼。” 三道疾风掠过橘黄色的天空,朝着沙海南方逝去。 第188章 残阳如血 黄昏。 残阳如血。 大漠的落日比之中原更显苍凉与悲壮。 火红的夕阳仿佛一颗跳跃的心脏,慢慢沉入了茫茫沙海,带走了天地间的大半光线。 天边最后的红光深沉又诡异,被天边的雾霭遮掩着,正在消泯大漠中最后一丝温度。 “呼。呼。呼。” 在星云沙漠腹地,一片滔天大火冲天而起,将暗黄色的天空烧得通红。 熊熊烈火绵延十里不尽,血红色的火光腾腾入天,烟尘滚滚如浪,在火红的空中凝结成一朵巨大的暗红色蘑菇云,笼罩了整片月亮丘。 残阳里,一声辽远凄惨的叫声从火海北方传来。 “不!!!” 慕容尘在十里外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已是双目充血,声泪失控。 “呼。” 强劲的业力从她体内井喷而出,将一旁同样震惊的白云生和项无间险些震落。 “小尘,不要去!” 项无间果断地大吼一声,但慕容尘哪里顾得上其他,那焚天的火焰时时刻刻都在炙烤着她的心。土修者一向罕见的杀气锋芒毕露,她脚下的飞毯沙尘滚滚,眼看就要随主上一起冲进火海。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浑身杀气腾腾的慕容尘却身体猛然一个前倾,昏倒跌落在了沙海上。 白云生当机立断,撕破慕容尘的业力,直接一个手刀劈晕了悲愤交加的慕容女侠。 “大哥,你先照顾她,我从地下过去看看。” 说完白云生已经沉入沙海不见。 项无间关切地飞过来,抱起昏迷的慕容尘,红色的眼眸中尽是无奈与复杂。慕容尘身边还围绕着一圈圈沙土保护着她。 赤红色的滔天火光从月亮丘蔓延下来,炽热的高温将月亮丘方圆十里的沙漠烤得发烫。沙海渐渐浮上了一层暗红,沙土和上方的空气甚至发出了爆鸣声。 白云生此时就凌空站在火海的边缘,汹涌的烧天大火仿佛一座火焰山燃烧在他面前。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真冲进去,分分钟就会被烧成空气,绝无生还之机——他体内的那点力量根本经不起如此大火的炼烤。 “呼!” 强烈的热风扑面袭来,吹在白云生脸上,犹如滚烫的刀片在割。火光照着他的一双黑瞳,将他目光中的侥幸慢慢烧成灰烬,也烧掉了他从地下进入月亮丘的念头。 火海淹没了一切。 此等大火之下,万物谈何生存。 大火连烧了三天三夜。 月亮丘上数十里的天空赤色不减,流露着浓浓的诡谲之相。 又一个黄昏。 残阳如梦。 三道人影伫立在苍凉的大漠上,在寂暗的沙海中拉出了三道长长的孤影。 白云生和项无间的脸色极度严峻,四只眼睛眺望着三里外的黑色废墟,久久无语。 他们中间的慕容尘仍然呆若沙雕,瞳孔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灰色,眼神已经完全没有焦点。 火海已流尽,千百缕黑烟从废墟中缓缓升起,放眼看去,整片月亮丘已被彻底烧成了灰烬,没有任何凸物,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源远流长,传承无尽,曾经威震四荒五洲,领袖中原江湖的月亮丘就这么被一把大火埋葬了,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漆黑色的灰烬仿佛茫茫星云沙漠上的一道疤痕,让人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而白云生三人已经这样看了整整半个白昼。 “呼。” 缠在慕容尘腰间的飞毯忽然铺在了空中,白云生和项无间讶然看去,慕容尘已经踏上飞毯朝月亮丘废墟飞去。 “野蛮姐!” 白云生一声关切,接着和项无间御剑跟了上去。 三人很快来到了焦黑废墟的上空,俯看去,到处皆是黑烬,周围飘荡着浓浓的烧焦味,白云生蹙着眉头循着记忆向废墟深处飞去。 三天失魂落魄的慕容尘此刻脸上终于露出了情绪,两行清泪瀑布般坠落,划过苍白的脸颊,消失在闷热的烟气中。 飞毯突然失去支撑,树叶般滑落,落在地上荡起了一阵细密的黑灰,慕容尘纤细的双腿似乎再也撑不住体内磅礴的悲伤,双膝跪地,一滴滴眼泪簌簌地渗入了灰烬之中。 “呜呜呜” 断续的哭声里回荡着无尽的哀怨。 项无间也从剑上落下,站在慕容尘身边,一语不发。这种失去亲人和家园的至深悲痛他也曾经体会过,那种感觉就像有人一刀一刀地捅在自己心口上。 “啊!!!” 慕容尘猛然起身抬头,一声高亢的嘶吼响彻整片废墟,沙哑的尾音震慑着白云生和项无间两个听者的心。 白云生已经大致查探了一遍——没有幸存者,甚至连具尸体、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大火烧死了一代霸主,烧毁了一段传承,烧灭了一个文明。 犹豫几时后,白云生还是将土支脉重新放回了月亮丘地下——这片广袤的星云沙漠还需要它的保护,虽然玄武的封印已如同虚设,但支脉中的土源气还能够保住这里几百年。 萧风朔朔,谁忍这怨女呜咽。 大漠苍苍,谁度此孤魂野鬼。 …… 半个月后。 星云沙漠东北边缘,两男一女正徒步在最后一条沙路上,走完这条路,就彻底离开了茫茫大漠。 天刚到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远处的青山上。 背后的红日渐渐蒙上了一层暗黄,沙漠中凉风骤起。 蜿蜒的流沙河已恢复了米深的河水,河畔两边出现了不少绿色。 白云生收起无相神功,恢复了容貌,项无间生了一堆篝火,火光里,慕容尘盘膝而坐,又在修行月亮丘的洪荒经。 “大哥,她真的没事吗?” 白云生坐在项无间旁边,扬了一把沙子,看着慕容尘问道。 “这样也好吧,总比神志不清强。” 项无间把慑天剑从背上取下,插在沙地中,一脸无奈地说道。 他们离开月亮丘废墟已经十几天了,或许是因为故土的情结和过度的悲伤,慕容尘没有御空飞行,而是一步一步走出了大漠。 白云生和项无间默默陪着一路上少言寡语的慕容尘,这位曾经性情骄纵的星云女侠除了赶路便一直在疯狂修行,这让三人之间的气氛也十分压抑——要知道平时这姑娘的话可是最多的。 “呵。”白云生摇头苦笑一声,道,“短短几天里经历这么大的波折,换做谁都受不了吧。” “看来烟雨楼主这次是真动怒了,烟雨楼也真正露出了獠牙。” 项无间抚着慑天剑,望着渐渐消寂的落日,担忧道。 “哼!烟雨楼这盏灯太费油了,他们妄图抢夺五行本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玄武山之劫定是蓄谋已久。” 一谈到烟雨楼,白云生脸上立刻染了一层愤恨和冷酷。 从他出道天帝山以来,就莫名其妙地和这尊灾星惹上了干系,而且大多时候他们的目标出奇的一致,就像上天特意安排一般,白云生与烟雨楼的每次见面都充满了意外性。 “哦?五行本源乃天地之本,世间知其消息者寥寥无几,而且凡人根本无法触碰本源之气,烟雨楼抢夺这个作甚?” 项无间十分不理解地问道,自从见过项天涯之后,他看待世事的角度又高了几分。 白云生曾经告诉他天灭之难之事,如今他也嗅到了这场天地浩劫背后的不寻常,遂在心中暗忖道: “烟雨楼乃上古四大巨头之一,抢夺五行本源难道是为了完成什么未竟之业?”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在南荒妖界见到日月阁的支脉守护者时,就发现了烟雨楼的踪迹,显然他们对五行本源也垂涎已久。” 白云生七分假三分真地回答道,这是他第二次对项无间隐瞒了关于钧天殿的一切——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只就是一股潜意识,白云生不想说,即使是面对他最信任的大哥项无间。 “不想了,我在明敌在暗,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项无间的赤瞳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白云生,沉吟片刻后,畅然道。 他又岂看不出白云生有所保留。 “哼,月亮丘覆灭必定会引起江湖震动,其他几个家伙恐怕要害怕了。” 白云生却没注意到项无间的小动作,自顾自地看着夕阳说道。 项无间道:“烟雨楼能灭掉最强防御的月亮丘,也必然有实力威胁其他世家。” 白云生没再接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块五彩玉石,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颇有些不舍地丢给了项无间: “差点忘记了,大哥,这九黎玉也该物归原主了。” 项无间淡然一笑,接住九黎玉又抛了回去,说道: “以后你就拿着它吧,或许用得着,五彩结界只是它的第一层功用,等你修为再深一些,就能开启第二层了。” “第二层?”白云生欢喜地重新拿住九黎玉,他可没和项无间客气,笑问道,“第二层有什么神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项无间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也算为这十几日来的压抑找了点难得的轻松。 “呼!” 他话音刚落,一阵扬沙声又从两人身后传来,篝火的亮光中闪烁着慕容尘眼花缭乱的拳影,业力的阵阵破空声如风呼啸。 白云生和项无间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 两人看着疯狂练拳的慕容尘一同摇头一叹。他们是共赴过生死的朋友,看见这样子的慕容尘任谁都会心生不忍。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成孤雁,只怕人间最惨的惨剧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189章 风云已起 第二天一早,黎明的曙光刚刚破壳而出,微暗的光线中已有人扬沙舞剑。 簌簌剑影在晨光中碎成蓝色的斑斑光影,忽聚忽散,忽凝忽裂,一蓝一红两股截然相反的业力在空中交织相汇,一冷一热的两股气息若即若离地融合在一起,迸发出了阵阵凌云之势。 “呼。” 人停剑未断,影散气未绝。 “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传来,接着跟上一句赞叹:“大哥好剑法!” 项无间从微光中转过身,看见走来的白云生,微笑道:“随便练练罢了。” “大哥,你这可有点谦虚过头了,刚刚那套剑法诡谲犀利,透着一股俯观天下的剑势,绝非凡品。” 白云生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在暗暗震惊,到如今他也算是个用剑高手,项无间刚刚那几招剑法的精妙和威力,完全已在菩提剑法之上。 “家里传下来的东西,还没完全练成。” 项无间将慑天剑重新插入沙土,与白云生并肩而立,迎着大漠料峭的晨风,看向极远处地平线升起的光亮。 “大哥,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当初在巫云山,我们背水一战,你所展露的五行融合可是真的?” 白云生眯着眼一直盯向前方,淡定地问道。 项无间的视线也没有离开东方的朝阳,但他沉吟了一会才回答道: “炼精化气锤肉身,炼气化神塑经脉,炼神还虚辟虚空,三花聚顶通天阙,五气朝元任遨游。可以修行不同属性的业力是我项家一直以来的隐秘,据说这关系到步入神营位的奥秘,这两年我已经成功修成了水火二气。” 白云生听完此话,心里惊诧之余难得升起几分感动。 关于项家,他一直有所保留。如今令他惊诧的是,项无间知晓的修行之秘居然如此之深,而让他感动的是,此等惊世不传之秘项无间竟对他脱口而出。 “看来项家也绝非普通的江湖世家。” 白云生在心中暗忖着,对项无间的信任又深了几分。 不一会儿,他刚要再说话,却被身后虎虎生风的拳影惊动,他和项无间转身看去,慕容尘又开始了魔鬼修行,她双臂上的大玄武杀在昏暗的黎明中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一个时辰后,灿烂的阳光重新洒满大漠。 白云生三人已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这片奇异的土地。 回首远远望去,此时的星云沙漠又多了几分生机,流沙河水恢复了奔涌,消失的绿洲正在慢慢重现,远处不少地方已能看到人迹。 “还是这个样子好看,可惜看不了多久了。” 项无间身背慑天剑,双手抱在胸前,怅然道。 “当初若不是玄武动用大地之脉衍生新神兽,也不会造成万里荒无人烟的惨象。” 凉爽的晨风里,白云生白发飘飘,嗤笑道。 曾经老神兽一旦死去,新的神兽便会在五行本源中自行孕育,不过那需要很长的时间,如今在天灭之难笼罩下,历代玄武唯有出此下策。 “走吧。” 慕容尘朝生己养己的星云沙漠留下两个最简单的字,人已经踏上飞毯,头也不回地向乌江河飞去。 …… 就在白云生三人行走大漠时,中原的江湖却已沸腾了锅。 荆州。 “呼呼。” 寂静的古城上空逝过数到赤色光芒,顺着夕阳逝去。 城中行走的人群纷纷抬头仰望,眼中充满了惊讶,因为有天一学院的存在,荆州一直很少有修行者穿行。 但算上这次,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 强悍的业力波动如流星般划过荆州空域,朝着吴水河东岸的天一学院疾飞而去。 “今天怎么回事?那么多人敢在荆州御空飞行?” 纷纷的议论声开始在河岸两侧的人群中蔓延,很快纷纭的言语便如这些人五色各异的相貌混乱起来。 “我听说坤山部洲的江湖领袖月亮丘出事了!” 一个脑袋颇为尖滑的蓝衣青年低声鬼祟地对身边的朋友说道,一双蓝眼睛转得比老鼠都快。 “这个我早知道了,整个星云沙漠都传遍了,听说好像是被仇家灭门了。” 他的胖子朋友也小心地低声说着。 胖子刚说完,人群里忽而走出来一个黑衣人,带着一个黑色斗笠,脚下走着一条直线。 黑衣人走过胖子身边时,肩膀直接将他滚圆的身体碰飞出去。 “哎!你这小子,给我” 胖子当即火冒三丈,起身就要上去揍人,却被那尖脑袋青年一把拉住: “别乱惹事,他是个修行者。” 胖子当即焉了下去,他吸纳土元气习武练功,却仍难踏入这风云诡谲的江湖。 黑衣人似乎完全没听见这两人的话,也完全没看见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很快便沿着一条直线消失在人海中。 “呼呼。” 刚刚闪失在荆州上方的赤光最终在小弥天中落下,业力消散,荡起了阵阵热风。 打眼一看,这一行人竟是中原六极之一,离惑部洲的江湖领袖芭蕉洞的人。 掌门司马豹脸色黑沉如石,带着三个身束黑带的中营位弟子,未做片刻停留,也没掏出神牌,直接消失再空间阵中。 小弥天之上,一座座云层缭绕的浮山巍如神灵,群山环抱之间,一座恢弘的青玉宫殿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呼!” 一阵火热的风绕过铁索桥,迅猛地吹进了寂静的大殿中,风中紧接着便传来司马豹暴躁的声音: “闻长老,月亮丘的事情可是真的?” 话音刚落,司马豹已带着三位弟子落入大殿。 此刻坐在殿中主座上的闻去道一脸阴沉,十分不满地看着莽撞如牛的司马豹。 “司马掌门火速驾临,敝地蓬荜生辉。” 坐在闻去道左边的天机老人倒是笑脸相迎。 “天机,废话就别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司马豹说着,径直走到了客位最后一个空座上。 他前面三个座位上已经坐了三个人,水云天宗主白青,天机门宗主公输威,另一个司马豹比较陌生,是个蓝衣女子。 天机老人并不在意司马豹的口气,他起身微微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出大殿,除了四位飞龙使之外,其他四门的弟子皆是看了看自家掌门,才先后离开。 偌大的幻神宫中只留下七人,天一学院的三大长老和四大部洲的四位江湖领袖。 天机脸色一变,沉下声音,肃然道: “月亮丘已经不存在了。” 这句简单的话一下子把大殿内的气氛转成了压抑。 客位上的四人虽然早做好了准备,但还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他们清楚,傲来不老树的话自然不会是妄语。 白青捋了捋那几根绿毛胡须,沉声道: “这些天江湖上传闻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天机兄,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如何?” 公输威不失冷静地疑惑道,其他三派掌门也把目光投向了天机老人,月亮丘的实力他们都清楚,土脉乃五行中最强之防御,要覆灭它绝非易事。 天机老人向前微微挪步,青色瞳孔中精光隐现,冷冷道: “事情的原因我还未清楚,不过月亮丘的确已消亡,而凶手是烟雨楼。” 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生出了几分冷煞,脾气暴躁的司马豹第一个起身大喝道: “开什么玩笑,烟雨楼虽为江湖第一暗杀组织,但凭他就能灭了月亮丘?简直天方夜谭。” 白青三人都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司马豹的质疑。 “司马豹,你竟然质疑天机师兄的通神术?” 闻去道右边,一位金发白须的老人气势威严地反问道。此人正是幻神宫三长老,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铁眉金刚”金不换! 金不换的恼怒不无道理,因为数千年来,江湖上从没有人质疑过不老树,质疑过天机这张“神仙嘴”。 可或许是事发骇然,今天偏偏有人要质疑。 “哼!金老头,老夫只是怀疑这其中的蹊跷,就算月亮丘真的覆灭了,也不可能是一个烟雨楼就能办到的!那样我们岂不都成了待宰的羊羔?” 司马豹本就形如烈火,气势丝毫不让,与金不换针锋相对地说道。 他一旁的白青削瘦的老脸上露出了几分专注的沉思,也附和道: “司马兄说的不无道理,中原六极实力均在伯仲之间,烟雨楼若真可凭一己之力颠覆月亮丘,那我们也就危险了。” “这正是天一学院请四位前来的原因。” 天机老人不改沉重的语气,说完双手在胸前飞速结出数道手印,顿时夺目的青光从他背后升起,光影交错间,一株苍劲神秘的树影在青光中缓缓浮现。 “不老树!” 白青快速说道,两只绿眼睛一动不动。 其他三位掌门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天机老人,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到这只传说中的老妖真身,闻去道和金不换倒是相当淡定。 天机老人此刻面容却是前所未有的庄严与神圣,只见他身形随光而起,神树虚影在青光缭绕中慢慢开花。 不一会儿,花开满树,梦幻迷离。迷离中火光冲天,黑烟四起,映衬着一个人的背影,接着让众人惊讶的是,这人竟是月亮丘掌门慕容武。 然而接下来的一刻时间,四大世家的四位掌权者脸上的表情从惊讶骤变成了死水一样的平静。 “呼!” 青光收敛归寂,花树虚影不见,天机老人收回业力落回琉璃地面,脸色已有些脱力的苍白。 幻神宫内一片沉默。 客位上的四人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和表情,呆若石塑。 “哼。” 闻去道冷哼一声起身,负手看着司马豹等人,肃然喝道:“四位掌门可还有异议?” 公输威四人用沉默回答了他。 “那现在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闻去道粗犷的声音骤然提高了音量,“烈火天尊”的暴脾气已经忍了很久了。 自妖族被逐入四荒以来,中原六极之间便明挡暗防,谁也不会真正地信任谁。再加上这些年安逸的领袖日子,更让这些所谓的巨头心高气傲,要将他们统一起来绝对是件顶天难办的事。 第190章 渡江东去 就在幻神宫中正在上演江湖顶峰会议的时候,小弥天第五层,坐落着一座枯黄的小山峰,山腰上有座土坯茅屋,屋子无门无窗,屋前有棵枯萎得只剩炭条枝干的树,树前有一小片开阔地,地上寸草不生,荒地中有座井,干枯见底。 在山峰上空是一片漆黑的夜,夜空中漂浮着一张巨大的光图,一道道弯曲的白光勾勒出大山大河,山河之间,大半地界上闪烁着一颗五彩光点。 “呼!”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破旧的茅屋前,单膝跪地道: “主上,属下回来了。” 此人面带黑布,声音枯哑得像野狼在月夜的哀嚎,惨白惨白的额头下露着一双血瞳,赫然是那日现身玄武山的烟雨楼主! “哼!” 过了一会儿,茅屋里传来了一声冷哼,惊得烟雨楼主一阵悸动,完全没了面对白云生时的傲然与冷酷。 “屠杀月亮丘的命令是你下的?” 漠如草芥的声音飘来,茅屋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那项家长老项天涯。 他显然对烟雨楼主擅作主张的事有些不满。 “当时属下气急之下未做多虑。请主上责罚。”烟雨楼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项天涯负手站在门前那棵枯树下,看着一根根枯枝,淡淡道: “五大世家守护着中原的五道本源支脉,灭迟早是要灭的,不过不是这时候。月亮丘一死便会打草惊蛇,现在剩下的五大势力已在荆州汇集,以后出手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烟雨楼主闻言一下子焦虑起来,他已经感到了项天涯话语中的淡淡杀气,他绝对不怀疑,自己会被一招秒杀。 “主上,那属下是否要把他们留在荆州?” 烟雨楼主强忍住心中的战栗,毕恭毕敬地问道。 项天涯依旧看都不看身后人一眼,平淡说道:“无妨,攻人先攻其心,心一乱便不足为意。我们的敌人可不是这些杂鱼。” “是,属下明白!” “你下去吧,派人盯好白云生。” “是” 烟雨楼主的身影如尘埃般消失,而此时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茅屋前那年枯死的树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翠绿的树叶,一朵朵白花如雪般盛开绽放,荧光点点美艳奇幻。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天地大道,真是奇妙啊。” 项天涯看着眼前生机焕发的花树,口中喃喃着一句谁也不懂的话,接着便转身回了茅屋之中。 而就在他离开的刹那,娇艳欲滴的白花瞬间枯萎,绿叶凋零,树又成了一片枯黄。 不过,要是白云生来到这个地方必定会相当熟悉。因为此情此景中,人是助他修行的西乞老人,地方却是他救西乞老人出困的地方。 纸终究包不住火。 几大世家中原聚会的数日后。 月亮丘覆灭的消息如风暴一般袭击了四荒五洲整个江湖。 每个听闻的人都对这个屹立了几十万年的江湖巨头的消亡唏嘘不已,而关于凶手的各种消息更是层出不穷。 坤山部洲的月亮丘下台,五大世家已灭其一,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关注着其余四大部洲的动向。 可让人奇怪的是,金木水火四大世家竟然异常的低调,包括六极之一的天一学院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经过月余的沸腾,沸腾的水渐渐渗入地下暗处,形成了一股汹涌的暗潮,冲击着这个江湖千万年未变的格局! 就在月亮丘灭亡的风声四起的时候,三个年轻人穿过连绵山岭,跨过乌江,入了离惑部洲境内。 天已是初秋,眼前丘陵起伏,绿野丛丛,乌江河从平陵之间蜿蜒而过,画出了一番初入南国的景象。 灵越山。 乌江东岸的第一座山。 往前百余里,便是离惑部洲最强大的国家——萤光国的国境。 已过午时,通往荧光国的灵越山官道上,疾驰着两男一女三道人影。 男的一个宽脸黄发布衣,一个蓝发英俊背剑,女的带着面纱,黄色瞳孔中透出让人心寒的杀气。 “大哥,这是哪儿?” 黄发布衣的青年抬手遮眼,瞭望着不远处的小城,问道。 “萤光国的附属国,云下。穿过这里再翻过一个山头,就能到江州的地界了。” 蓝发青年指着远方的一座山头回答道,不过他望着城关的目光里却含着些许疑惑。 想来这云下虽为小国,却地处江州咽喉,又毗邻乌江,一向十分繁荣,往日在这条路上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但现在放眼看去别说商队,就算是个人影都没有。 “我们走吧。” 背剑青年收起那丝担忧,对身边二人说道。 距离月亮丘被灭门又过了半个多月,循着饮马山的方向,白云生、项无间和慕容尘从星云沙漠来到了中原东南的离惑部洲。 为了安全起见,三人都简单地改了容貌,项无间已开启体内水灵,易容不在话下。白云生有无相神功也不必担心。 为了平缓慕容尘的心境,他们一路骑马乘舟,一边欣赏山河,一边稀释心绪。 可事与愿违,这一路上他们听到的风言风语全都是月亮丘灭亡的消息。 好在有白云生和项无间在身边,对心中仇海漫天的慕容尘来说也算一种安慰。即便如此,这位女侠冲动之下还是杀了十几个人。 通往云下小国的大路上安静异常,走了半天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随着三人慢慢靠近城墙,一座巨大的石碑兀立在城墙下,碑面古旧斑驳,走近一看上面刻的全是有关云下的史迹。 旁边的城门关闭着,周围静得要死,看不见一个卫兵。 白云生和项无间心中的警惕骤然升起。 “这地方不对。” 白云生第一个说了出来。 项无间也接着担忧道:“不错,云下国自古富庶,人丁兴旺,绝不会有如此情景。” “大哥对这里好生熟悉啊。” 白云生不经意地一问,项无间目光一动并未接话,自顾自到: “想必城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大家小心一点。” 而就在三人离开石碑准备入城的一瞬间,项无间的余光突然瞟见了石基上有道刻纹,心头瞬间乱了起来。 那是用指力在石碑上画出来的三滴血雨。已经在烟雨楼混迹了一段时间的项无间对它绝对不陌生——这是烟雨楼独有的暗号。 暗号的形状从正面看和风蚀的样子毫无区别,需要真正明白的人从一种明白的角度才能看懂,若不是项无间此刻恰巧用余光看到,根本发现不了。 “糟糕,难道他们也来了?” 项无间在心里担忧着,却被白云生喊了过去开城门。 白云生和项无间推开厚重的城门,“呼,”顿时一股阴风吹了过来,三个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城里总算有了些“人烟”。 宽阔平整的大街上稀稀疏疏有几个商贩的身影,两边的商铺都是门庭紧闭,一阵凉风扫过,这里与项无间口中的繁华二字只字不沾边。 “真是个鬼地方。”白云生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看来的确发生了什么事。” 项无间话还没说完,慕容尘已经朝着前方一个小贩走去。 “野蛮姐等等” 白云生刚要出声阻止却被项无间挥手打断,他抛了个眼神过去,示意白云生做好准备。 那摊位撑了两个破架子,铺了一张灰布,上面摆着一堆白蜡烛。 慕容尘站在小摊前,淡漠地看着缩头缩脑的小贩,问道: “老板,这烛台多少钱?” 说着已经伸手拿起一根粗长的白蜡,在手里把玩。 但那穿着灰布衣、低着头的小贩却头也不抬,话也不说,似乎没听到顾客的话。 慕容尘也没在意,放下蜡烛继续问道: “老板,这里可有客栈落脚?” 灰衣小贩依旧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蓬松的土色头发里露出了一张诡异的青黑色瘦脸,瞳孔双无,唇齿镂空,如厉鬼附身。 “你是谁!” 慕容尘惊吓之下,业力凝聚右手,直接一拳轰了过去。 强横的拳风瞬间拆散了小摊,把那鬼脸小贩震飞倒地。 “小尘,快回来!” 就在此时,项无间感到不对,向前大吼一声,但显然已经晚了。 第191章 丧尸满城 散落一地的白色蜡烛霎时变成了一条条青黑毒蛇,朝慕容尘爬来。 “嘭嘭嘭。” 街道两旁紧闭的门铺顷刻间全部打开,一道道灰衣鬼影一哄而出,样子和刚刚那小贩一模一样。 慕容尘瞬间陷入重围,数不胜数的鬼面人举着青黑色的手张牙舞爪地向她冲来,一时间滚滚阴气,凝聚不散。 身陷合围的慕容尘脸色却丝毫不乱,双臂交叉于面,浑厚的业力倾注在双拳上,“呼。”滚滚黄沙顿时腾空而起,把一些靠近的鬼面人瞬间卷上天空撕成碎片。 “沙海送葬!” 四字如针,直插人心。 慕容尘低吼一声,双拳猛然挥下,“呼呼!”飞舞的黄沙顷刻间变成飓风沙暴,埋葬了周围三十丈的世界。 “我去!这野蛮姐疯了!” 白云生抱怨一声,人已经和项无间一起跃上了一座商铺楼顶,眼下扬沙蔽日,把原本还清净的云下城搅得天翻地覆。 “呼。” 暴虐的黄沙很快平息了愤怒。 白云生和项无间恢复街上的视线,慕容尘依然站在那地方纹丝不动,刚刚倾涌出来的鬼面人都已碎成了沙砾,街道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沙土。 但白云生脸上除了震惊这杀劫之外却没有半点轻松,因为在不远的城中,正有更多的鬼面人涌来。 这些人身上散着一缕缕黑气,在古城上空汇聚成一片青黑色的阴云,阴云所过之处遮天蔽日,阴气涤荡如潮。 站在高处的白云生和项无间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一个个鬼影正不停地从一座座房屋中破门走出,经过每一条街道汇入浩荡的鬼军,而他们的目标正是大路中间的慕容尘! “这地方太邪乎了,野蛮姐快上来,我们飞过去!” 白云生朝下大吼一声,慕容尘转身,淡漠的眼神中也露出了惊骇,当即唤出腰间飞毯向云下城内飞去。而诡异又势众的鬼面人当即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地转过身朝着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青黑色的阴云覆盖着鬼面人的脚步,白云生他们一直往城里飞了二三里地,依旧没摆脱阴风的袭卷。 虽然这些鬼影没有丝毫修为,但如此强悍的阵势还是让站在高空的三人久惊不已。不知不觉,除了御物飞行,城中他们已经没有半寸落脚之地了。 此刻,云下城的大街小巷挤满了青黑色的鬼面人,呜呜泱泱地向白云生下方的一座五层阁楼走来。 阵阵低吼声中,已经有不少鬼面人爬上阁楼,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的三人。 “我们要离开吗?”慕容尘眼中充满了厌恶,皱眉说道。 “不可以!”项无间当即做出了决定,他坚定道,“云下毗邻江州,决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们得找到异变的原因。” “大哥说的不错,现在几乎整个云下城的人都成了鬼,这背后绝对没那么简单。” 白云生一直盯着下面蚁群般的鬼面人海,思索道。 慕容尘没有再说话,默许了两人的决定,但谁也没有发觉的是,有一丝黑气正慢慢爬上她光滑的脖颈。 “跟我来!” 项无间向身后一转,带着白云生二人向南城飞去。 那些已经爬上楼顶的鬼面人纷纷纵身跳下,也不管砸在谁身上,在一片诡异的嘶吼声中朝着白云生他们追去。 天空中的阴云几乎已覆盖了半个云下城,引领着鬼海向南流去。 不久,前方缭绕如雾的阴气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红光,光芒横穿了整个云下城东西,仿佛一道屏障隔开了云下南北。 “这是哪?” 白云生三人站在红光之顶,方才看清楚这是一条河,河面上飘着一团团红色的东西,约有三十丈高,阻挡着阴气的蔓延。 “这是青云河,云下的生命之河。” 项无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异象背后的原因,思忖片刻后大声说道:“我们穿过河流去另一边!” “嗖嗖嗖!” 三道人影从高空划过红光之顶,进入了云下南城,这里的阴气已变得极为稀薄,但白云生没想到他们刚刚落脚,就被面前突然冒出来刀光剑影给围住了。 “什么人!敢擅闯结界!” 一声粗暴的厉喝从一众铠甲卫兵中传出,只见一个魁梧的汉子当头现身,浓眉阔眼,长着满脸红色的络腮胡子。 慕容尘美目一凝,双拳攥紧准备出手,却被项无间一把按住肩膀,将她悸动的杀气压了回去。 白云生倒是淡定,他看得出这群普通卫兵眼中惊弓之鸟般的紧张,走上前简单一笑说道: “我兄妹三人赶去江州,路过云下,被鬼面人包围,见有红光在此,方才冒然进入。” 但那凶猛大汉的黑铁脸丝毫不变,依旧生硬道:“哼!北城之人,格杀勿论!” “哗哗。” 大汉声音刚落,周围顿时一阵骚乱,卫兵大吼着,提着刀枪向白云生三人冲了过来。 “噗噗噗” 三息后,世界恢复了平静。 白云生三人已不见,河边空荡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铺满了一地尸体。 刚刚气势汹汹的大汉此时吓得两眼无神,冷汗袭身,浑身惊恐地颤抖着。 就在他身前五十丈外的青云河对岸,“吼吼。”追赶白云生他们的鬼面人潮已经轰然涌来,但全部被挡在了河上红光之外。 此刻,白云生当头,项无间慕容尘断后,三人向云下南城的中心地带飞去。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不少正常人影,一队队的卫兵在每一条街道上来回巡逻,除了略显拥挤的街道,这里似乎并没有异常。 半盏茶后,威武恢弘的云下皇宫出现在三人眼前。不过现在的宫城已成了半个难民营,许许多多临时搭建的房屋像是一块块破布烙在洁白的大理石面上。 三人落下半空,见一缕红光从主殿窜出,停在了白云生面前,是一个身穿赤色锦衣的背刀青年,相貌颇为端正。 青年看见白云生三人,礼貌道: “在下芭蕉洞弟子司马如令,不知三位来自何处?” 黄发胖脸的白云生一听是离惑部洲的江湖领袖芭蕉洞,心中的厌恶感顿时蹿了起来。 项无间一看不对,便上前回礼道:“我等来自荆州,此番回江州访友,路过云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如令听完项无间的话,眼中的警惕放下了几分。 “既是道友,三位请随我来,我们屋里说。” 司马如令侧身一让,领着白云生他们向皇宫落去。 第192章 暮氏神医 半个时辰后,皇宫偏殿内。 “什么?鬼瘟?!” 白云生一拍椅子,惊讶地叫出声来。 “不错。”司马如令沉重地点点头,“此病发现在一个月前,云下城中突然有人黑气袭身,变成了一副厉鬼模样,被他们接触过的人也很快染上了瘟病。鬼瘟的传播速度极快,不到十天半个云下城便已经成了人间鬼地。云下使者去火焰山向掌门求救,我等才下山将南城感染鬼瘟之人焚死,然后沿青云河布下结界,拦下北城的病人。” 除了面无表情的慕容尘,白云生和项无间听后皆是震惊摇头,白云生道: “世上真的存在鬼瘟这种病,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他曾经熟读《易水经》,那上面便有关于鬼瘟的简单记载。相传人死后若执念怨恨不解,便会化作厉鬼冤魂留在世间,而人一旦被他们身上尸气所染,便会失去人性成为半人半鬼的怪物,修行者亦无可避免。 此病多发在坟墓众多之地,曾经在星云沙漠和妖界有所耳闻,但易水经上并未记载根治之法。 “陈峰兄说的正是,鬼瘟诡异且防不胜防,目前我们也没有好的办法解决此患。” 司马如令称呼着白云生刚刚报的假名,一脸担忧地说道。 “为何不直接杀了那些人?” 带着面纱的慕容尘冷然开口,直接就沾了杀戒,而她这副淡漠的神情和语气更加让人惊心。 司马如令略微不满地看着慕容尘,心里暗忖着:这个小姑娘的杀气竟然比我还强。 稍后便解释道: “北城之人虽感染鬼瘟失去人性,但终非大恶之人,我们正在全力想办法医治此病,若不朔其缘由,万不可徒增杀戮。” “哼,杀人还需要理由吗?”慕容尘双眸一冷,不屑地说道。 白云生一看不对劲,便和项无间暗中交换了个眼神,示意尽快离开再做调查。 项无间也对慕容尘的变化颇为无奈,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起身行辞,身旁却异变陡生! “杀人需要理由吗?” 阴森沙哑的声音从项无间耳畔响起,他和白云生急忙看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此刻的慕容尘浑身黑气缭绕,一缕缕黑气像蚯蚓一般爬上她的脸,涨成了一条条诡异的魔纹,双眼深陷,唇亡齿露,活脱脱成了一个厉鬼! “是尸气!她感染了鬼瘟!” 司马如令瞪直了两眼看着病发的慕容尘,立刻迸发业力,祭出身后大刀。 “呼!” 炽热的火焰喷吐在刀锋上,朝着慕容尘就砍了过去。 “嘭!” 一道暗蓝色的水流挡住了火热的刀刃,冰寒的业力将司马如令震退,项无间手持慑天剑站在慕容尘身前,眯着眼说道: “你想干什么?” 没动手的白云生已先一步来到慕容尘身边,祭出九黎玉将她笼在五彩结界中。 司马如令一看自己被阻,当即怒声道: “她已经被感染了,必须尽快解决掉!否则南城就危险了!” 可惜项无间根本不搭理他的愤怒,横过慑天剑,淡漠道:“我的朋友不需要你来处置!” 说完便回头看着正在鬼化的慕容尘,她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显然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不过看此情形也抵挡不了多久了。 危急之时,白云生决定冒险试一试,只见他伸出右手缓缓探入结界,一缕黑色的业力从他的指尖渗出向慕容尘游去。 “快停下!一碰到她就会感染的!” 司马如令虽然愤怒,却也焦急地朝白云生大喊着,不过项无间并没有阻止,他清楚白云生如此做必然有所理由。 那一缕黑色业力一碰到尸气便疯狂吞噬起来,这一招果然有些作用,很快慕容尘的抖动便平静了许多。 不一会儿,白云生收回手掌,他消灭的只是体外的尸气,那些已经渗入慕容尘身体的尸气他不敢再吞噬,担心会伤到慕容尘的心脉。 可如此,几人也没了什么别的办法。 正在这焦急之时。 “让我来吧。” 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忽然流进了白云生心里,这声音仿佛有一股奇怪的能量,让他整个人和整颗心狠狠地一颤。 白云生立刻转身和项无间一同看去,前者黑色瞳孔中的焦虑刹那间凝固,冻结,稀释,消散,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呆滞。 殿门外,只见一道白色的倩影盈盈伫立。 白衣如雾青丝飞瀑,黑眸剪水面似莲花。 这一看如梦如幻,看得项无间也傻了过去,蓝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不过好在偏殿里还有一个清醒的人。 司马如令一看来人,便惊喜道: “暮神医来的正好,快救救她!” 那女子微微颔首,向染病的慕容尘移步而来,白云生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直到把脖子转到不能转,才挪了挪脚步。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刻,白云生心里早忘了慕容尘的事。 他哆嗦的双唇一遍遍地重复着、念叨着,回忆着那个人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因为这会儿出现在他身前,近在咫尺的这个女子,竟然和死去的暮成雪长得一模一样! 女子并没有理会白云生的痴狂,静静地走到慕容尘身边,拈起手指,托起一团柔和的白光,白光里盛开着一朵雪白花蕾。 霎时间,一股纯洁无比的业力从花瓣上散出,从慕容尘天灵向下绕过全身,很快那涌上慕容尘面容的黑气便消退不见,深陷的眼窝逐渐有了目光,整个人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白发女子收回了业力,转身对一旁的项无间轻声道:“她体内的尸气已经化解,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自始至终,看也没看白云生一眼。 同样陷在呆滞中的项无间猛然清醒过来,看着女子眉目间的笑意,尴尬地回应道:“多谢暮神医出手救人,南生感激不尽。” 女子微微一笑,轻轻颔首后便欲移步离开偏殿。 “等等!!” 此时的白云生如梦初醒,他双眼炯炯地盯着女子的背影,哆嗦着声音问道: “请问姑娘是谁?” 而偏偏这时候,司马如令念着白云生的“化名”插嘴道: “陈峰,这是云下国请来的暮神医,你不可” “闭嘴!!” 白云生黑瞳一寒,生冷地吐出两个冰字,透骨的杀气直慑人魂,一股如堕冰窟的恐惧从脚趾头一直冲上司马的天灵。 项无间的心也跟着一哆嗦。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白云生真正的杀气了。曾经无论在荆州还是巫云山,白云生只有暴走后才会有此等气势,没想到现在居然已经可以收放自如。 里外三层的偏殿里如遇冬风。 “唉。” 不一会儿,一声轻叹宛如一滴热泪落在一层薄冰上,将偏殿里近乎凝固的气氛缓缓融化。 白衣女子微微转头,瞳中的余光看着白云生,轻声传音道: “跟我来吧。” 白云生敛了杀气,跟着女子一同出了偏殿。 糊里糊涂的司马如令看着离开的二人还想说点什么时,项无间已经抱起昏迷的慕容尘,对他说: “司马兄,此处可有休憩的地方?” 司马如令这才回过神来,脸色拂过一丝尴尬,忙说道:“当然,南生兄弟请随我来。” 说着三人从北面的出口出了偏殿。 第193章 你不是她 午后的凉风在这大山中的古城里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奔腾的青云河水西起东去,在绵延不绝的葱葱绿影中画出了一条白涟涟的裙带。只是现在的长河上飘着一片淡红色的雾气,煞了远眺之人眉间的风景。 长林苑。 这儿离青云河最近,是宫中观赏河景的绝佳之地。 皇城古殿,巨柱如磐,寂静空荡的宫殿外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冷,白玉石栏后站着一白一黑两道人影,一温一冷。 “你不是雪儿。” 白云生已恢复容貌,盯着远方的如画美景,难掩话中的失落。 “哦?这么肯定?”女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回问道。 “若真的是雪儿,见到我,还有大哥他们绝不会如此平静。” 白云生胸有成竹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不错,我不是暮成雪。” 女子刚刚话毕,白云生便接着说道:“但有一点我想不通,为什么” 他话说一半,忍不住第七次右转视线,看着女子绝美的侧脸,继续说:“你和雪儿很像,很像。” “呼。” 一缕清风从青云河上吹来,吹到两人额前,吹得女子肩上的青丝翩翩起舞。 耳边风声汩汩如泉,“泉水”流尽人方醒。 白衣女子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我叫暮小闵,暮成雪是我姐姐。” 一语令人悴。 白云生转回第十次注视的目光,悬在咽喉的心缓缓落地,却仿佛坠落的雪球,雪花崩了一地——他那点儿刚刚燃起的希望“果不其然”地再次熄灭。 两个人一直冷清了许久,白云生才艰难地张开嘴:“原来是这样。既为雪儿姐妹,便是云生的朋友。方才多有冒犯,望姑娘海涵。” “叫我小闵就好,你和姐姐的事我都知道。” 暮小闵转身看着一脸低落的白云生,纯白的俏脸上绽放了一个美丽无暇的笑容。 白云生第十一次转头,注视着这张绝世倾城的笑颜,心中的伤感瞬间跑了大半。 他明白,眼前的人与心中的人绝不是同一个人。 暮成雪冰艳绝尘、不沾凡露,而这暮小闵身上却绕着一种天真轻灵,轻而易举地便能敲开白云生“拒客”已久的心门。 白云生嘴角清澈地一笑,心中思念的苦涩慢慢沉淀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了暮成雪的影子,那一抹永远极浅极浅的微笑依旧无人可替代。 半个时辰后。 长林苑池塘边的榕树下,白云生和暮小闵坐在凉亭里,坐在项无间面前。 “你真的不是暮成雪?” 项无间有些“失态”地瞪直了两眼,仔细看了好几圈,还是疑惑地问道。 “大哥,跟你说了四遍啦!她叫小闵,不是雪儿。”又恢复易容的白云生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项无间第四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赞叹道:“真是太像了!” “项大哥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严肃。” 暮小闵看着项无间此刻憨傻的样子,禁不住掩面一笑。 “我差姐姐三年,是与姐姐有些相似。” 项无间尴尬地一紧张,被白云生一语化解: “大哥,野蛮姐怎么样了?” 项无间轻舒一口气,说道:“多亏有小闵在,小尘体内的尸气已经驱散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加上她这一个月没命的修行,得躺些日子了。” 白云生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问道: “小闵,既然你能解此病,为何不帮帮云下城的人?” 项无间听了也看向身边美人,表示自己相同的疑问。 暮小闵的花容上却拧出一丝苦笑,涩道: “你们有所不知,我白泽族的回天咒虽可净化污浊,但这里感染鬼瘟的人太多,凭我一人,有心乏术。” 白云生拍拍脑袋,暗道自己白痴,遂又问道: “那芭蕉洞的人称呼你神医” “我原本和两位师兄一起下山赶去荆州,西渡乌江,路过萤光国边境时听闻此地瘟病蔓延,就顺路过来看看,治好了一些人,但鬼瘟传播太快,我们也束手无策。” 暮小闵白眸微微失落地回答道。 “两位师兄?人呢?” 白云生手托着下巴,多问了一句。 “他们去调查鬼瘟的源头了。” “哦?小闵,依你所见,这鬼瘟来自何处?” 项无间言色间显得颇为关切。 暮小闵美目微垂,有些犹豫道:“你们跟我来。” 三人御空飞出皇宫,飞向南城北。几盏茶后,暮小闵带着白云生和项无间停在了红雾弥漫的青云河上空。 “吼吼。” 河岸对面的北城此时仍有很多鬼面人在嘶吼,试图爬过结界,而芭蕉洞所设的结界显然比较仁慈,没有把这些失去意识的鬼物烧成灰。 “小闵,我们来这干嘛?”白云生厌烦地看着对面的鬼人,问道。 暮小闵安然的俏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缓缓道: “青云河西起九龙山,汇入乌江,两岸土地肥沃,云下国自古依河而存,而据我和师兄探查,鬼瘟之毒便来自这条青云河。” “这怎么可能?”白云生第一个抛出了质疑,“据传鬼瘟染自厉鬼冤魂身上的尸气,难道这河底下埋着一堆鬼怪不成?” 项无间也无法理解“鬼瘟从河水里传染”的说法。 暮小闵却轻摇头,继续解释道: “没那么简单,青云河宽愈半百,深过几十丈,世代乃云下生命之河,不太可能埋葬人。” “这么说来,就是要去追溯源头了?” 白云生敏捷地猜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项无间也心中豁然,只是他不想“抢”白云生的风头罢了。 “不错,两位师兄已经赶往九龙山了。”暮小闵眯着眼看着白云生,笑着说道。 “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大哥,我们要等野蛮姐吗?”白云生摩拳擦掌地问项无间。 “还是等她一起吧。” 项无间居然想也没想便做出了决定,似乎早就知道要这样回答。 三人回到皇宫,项无间直接去照看慕容尘了,白云生也打算回自己的住处,不料暮小闵却忽然叫住他: “喂!你等一下。” 白云生惊讶地回首,恍惚间又把暮小闵认成了暮成雪,摇了摇头,问道: “怎么了小闵?” 不料他这一看一问却把暮小闵给弄紧张了,佳人白皙的脸上拂过几片红晕,微微低下头,说道:“我…我该怎么…称呼你?” 白云生以为有什么大事,先是一愣,然后难得地会心一笑: “叫我白云生就好。” 暮小闵闻声抬起头,才见白云生远去的背影已经模糊。淡粉薄唇情不自禁地弯起,露出了一个不可方物又神秘莫测的笑靥,在微风中自言自语道: “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第194章 云下秘史 已近过去三天了。 暮小闵的两位师兄还没有回来。 到了第四天,白云生实在等不及了,便和项无间、慕容尘找到暮小闵,他们还有要事在身,没时间再等了。 “小闵,你那两个师兄怎么回事?” 四人坐在一张檀木桌旁,白云生手指敲打着桌面。 暮小闵无奈地摇摇头,再次给出了相同的答案:“我也不清楚,他们说三天内回来的。” “小闵,别担心,他们会没事的。” 慕容尘担忧地看着暮小闵,关切说道。 她在两天前就醒了,一看到小闵的模样也是认错了,当时激动的不得了。 后来白云生废了好大劲才拉开“如胶似漆”的两人,慕容尘还是没停止她的热情,找暮小闵聊了一天一夜。 白云生和项无间也落的清净,慕容尘因月亮丘一事心性大伤,他们也一直束手无策,此番有小闵出现,也算有个人能安慰一下她了。毕竟距离慕容尘上一次露出笑容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不等了,我们这就去九龙山。” 白云生一拍桌子,摇身一变,整个人又成了黄发胖脸模样,转身就往外走。 “喂!等等,我们一起去!” 慕容尘急忙责怪了一声,拉起暮小闵就跟了上去,而一直没说话的项无间看着三人的背影,微微沉吟后,方才动身离开。 九龙山距离云下城不到百里,没多久的功夫,几人便来到了山脉边缘,站在百丈高空中俯瞰着连绵山脉。 只是没看一会儿,白云生顿觉头晕目眩,忍不住揉了揉眼,抱怨道: “这什么破地方?看哪儿都是山,乱七八糟!” 慕容尘和暮小闵两位俏佳人的脸色也不好看——白云生说的没错,这九龙山的走势复杂多变,看得人眼花缭乱,别说找人,找山头子都难。 站在最后面的项无间没说话,仍一脸严峻地扫视着下方群山。 此刻他心里可没想怎么找那两个泰阿山弟子,而是在担心烟雨楼。他在云下城碑上发现的暗号留下的时间并不久,烟雨楼绝对已经来到了云下。 “我们分头找找,我去西边,大哥去北边,小闵和野蛮姐去南边,半个时辰后无论有没有线索都回这里来。” 白云生敲了敲晕晕的额头,不等其他人质疑,人已御剑飞了出去。 “这家伙还是那么冲动。” 心情尚好的慕容尘两臂抱在胸前,看着离开的白云生“不满”地骂道。 暮小闵专注地看着白云生的背影,听了这话扑哧一笑,带着慕容尘也笑了起来,两人和项无间打了个招呼便向南方飞去了。 “但愿不会有事。” 项无间可猜不出烟雨楼来这有什么阴谋,在心里祈祷了一句,御剑向山脉北方去了。 半个时辰后,白云生最后一个回来,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没啥发现。 “怎么样小子?” 慕容尘脸上的悲伤已经隐藏到了深处,她“挑衅”地问了一句。 “我差点没走出来,这破地方和迷宫似的,每个山头好像长得都一样!”白云生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道。 “那先回去吧,我们从长计议。” 项无间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 四人回到皇宫后,便各自回了自己房间。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白云生冷不丁地问了项无间一句: “大哥,你今天的脸色很不好,没事吧?” 项无间暗暗打了个激灵,收了收脸上的凝重,回道:“没事,我只是想不通传染鬼瘟的尸气来自哪里。” 白云生没理会他的异样,镇定道:“大哥,我好像发现烟雨楼的人了。” “什么?”项无间立刻惊讶道。 “我在九龙山里感知到一股隐约的杀气,追了几里地没有结果。”白云生解释了他集合迟到的原因。 “会不会是错觉?” “但愿吧。” 回到云下,与二女分开后,白云生径直离开了别苑,却没有走上回他房间的路。 “你去哪?”项无间急忙问道。 “出去走走。” 夜入亥时。 云下皇宫后院。 这里远离前殿与寝宫,绿树环嗣,池水悠悠,颇为静雅。 然而云下国却没几个人能进来。 玄机楼。 一座高达百尺的九层塔楼,古檀色的墙壁透着肃然的古朴,楼下里外里足足围着三圈云下卫兵,往上每一层的楼栏皆有黑甲兵镇守。 突然,“呼!”一阵快到无觉的风刮过七楼,打了一个圈消散,而后一个黑甲兵竟擅离职守,慢慢推开檀木古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玄机楼。 这一层是塔上外守甲兵的最后一层,其他人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据说这玄机楼内机关重重,每上一层便危险十分——当然这都是针对俗世之人而言。 楼中通往上一层的木梯设在楼层中部,外围是三圈有裂口的同心圆,圆内的墙壁被掏空,摆放着一摞摞古旧的书籍。 那个偷入的黑甲兵不屑地看着这里,双脚缓缓离地,完全忽视了个中机关,向七层中央的楼梯飘去。 第八层的同心圆墙壁成了两道,不过依旧没难住这个偷入者,很快他便顺利地登上了最后一层。 这里是一个灰暗的房子,一道白光打在房中央的一张木桌上,除此之外一览无余。 黑甲兵微微提起警惕向木桌靠近。 桌子很破旧,堆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古书——《云下秘录》,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翻动过它了。 那黑甲兵轻轻掀开书,纸已枯黄干硬,上面的字迹倒是清清楚楚。他一目十行飞速翻着书页,不久两只眼睛便停在了一页纸上。 黑甲兵看得很仔细,黄褐色的瞳孔专注地盯着古书,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轻吐出一口气,低声自语道: “原来是这样谁!” 话说一半,黑甲兵突然冷喝一声,一把寒光长剑已经刺向了身后黑影的咽喉。 “叮!” 随着一声细微的脆响,一把暗蓝大剑稳稳地挡住了黑甲兵的剑锋。 “大哥?” 黑甲兵目露惊讶,低声说着恢复了自己的容貌,赫然正是白云生无疑。 “你怎么来了?”白云生收起剑锋,继续问道。 “我就知道你耐不住性子。”项无间微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收起慑天剑悄声道,“你来玄机楼,是想知道关于九龙山的秘密吧?” 白云生眼珠子一转,坦白道:“不错,若有尸气必从墓中来,我要知道九龙山里到底埋了谁。” “有什么结果?” 项无间也走到木桌前,随意翻了翻《云下秘录》。 “九龙大帝。”白云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找到墓地所在了吗?”项无间继续看着古页淡定地问着。 白云生摇摇头,上前快速地翻动秘录,然后停在了后半部分,指着古书说道: “大哥你看,这里有一页被人撕掉了,而且撕痕很新,撕下的时间并不久。” “你是说有人捷足先登了?” 项无间仔细盯着书页间那散碎的痕迹。 白云生点点头,而项无间却翻手把秘录合了起来,快声道: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先离开再说。” 可两人显然低估了云下国的防卫力量,就在两人刚刚走出第九层门口的时候,“唰唰唰!”六把锋利的长戟已经摆在了他们胸前,六个黑甲兵气势汹汹地看着这俩陌生人,眼中敌意重重。 白云生刚要出手,却见项无间拿出一枚王字令牌,六位黑甲兵一看金牌立刻收兵跪地,齐声道: “拜见陛下!” 项无间可不像白云生这么兵行险招——他在皇宫里稍微动了下实力便拿到了这块帝王令。 “走吧。” 项无间头也不回地跃下玄机楼。 白云生撅起嘴巴吐了口气,也跟着离开了。 “呼。” 一阵清风吹过玄机第七楼。 “啪啪啪。” 方才白云生入楼的地方,五个魁梧的黑甲兵纷纷倒地,瞳孔灰暗,显然是早已经没了呼吸。 …… 白云生和项无间并未回到住处,而是来到了云下城的西门。 城墙上,白云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项无间手抚在冰凉的城砖上,远眺着西方的群山,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这与荧光和云下之间的一段旧事有关。萤光国是中原五大国中底蕴最浅的一个,只有八百多年历史。而八百年前的离惑部洲,云下、荧光还有另外八个小国连年交战,谁也无法吞并谁。直到有一天,云下有一绝世奇才横空出世,他不仅身具文韬武略,而且是个修为已达中营位后期的一流高手。在他的带领下,云下很快消灭了其他八国,对荧光虎视眈眈。传说这个人身穿一件九龙暗金铠甲,所以云下人称其为九龙大帝。” “但云下并没有成功。”白云生揭破了结果。 “不错,荧光国暗中派遣密使前往火焰岭,拜见当时的芭蕉洞掌门并告密。身为离惑部洲的江湖领袖,芭蕉洞从来都严禁修行者参与江湖外的事,所以芭蕉洞派人下山诛灭了九龙大帝,并支持荧光国成为部洲新的统治者,从此云下一蹶不振,而萤光正式君临南疆。” 项无间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云下人将九龙大帝的遗体留在了故国,也就是如今的九龙山。据说他的坟墓里埋葬着一个巨大的宝藏,而墓地的入口记录在两个地方,一个在《云下秘录》中,而另一个在九龙令上!” “九龙令?那是什么东西?” 白云生张着两耳专注地听着。 项无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枚黄金令牌。 白云生瞪直眼瞄了过去,顿时惊讶不已,因为那金色令牌上居然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金龙,显然就是项无间口中的九龙令! “大哥,你怎么会有这玩意?” 白云生靠近了认真地盯着九龙令,余惊未消地问道。 “这是当年我离开乾山时父亲给我的,他说这令牌关系到云下古国的一个大秘密,要我务必在合适的时候找到它。” 项无间这一次没有丝毫隐瞒地说出了实情,因为他也不清楚要去找的秘密是什么。 “乾山远在北荒,距离九龙山何止千里,伯父怎会有此令牌?”白云生并无恶意地问道。 项无间看了一眼手中的九龙令,又看了一眼白云生,把目光放回到远处看不见的九龙山上,喃喃道: “因为项家是江州人。” 白云生两眼一亮,恍然又讶然,他没想到项无间居然和离惑部洲还有关联。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项无间移开了话茬:“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九龙帝的墓,方有解云下之难的机会。” 白云生识趣地没有深究,转念又想到了九龙帝的宝藏,眼睛哗哗地放出光来。 “既然如此,我们立刻去九龙山寻宝!” 可项无间脸上并没露出多少兴奋。 想那玄机楼乃是九龙帝生前所修,专门存放自己多年征伐搜罗来的宝贝,如今认识云下的藏宝楼。楼中机关密布,而那本供奉在楼中的《云下秘录》上据说有九龙帝布下的结界,普通人就算得到了也翻看不得。 眼下来到云下城的势力就那么几个,他隐约猜到,那纸缺页定是被烟雨楼的人拿走了——那么他们即将面对的便是一场恶战。 “不急,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拂晓再出发。” “那…还要不要叫醒…” 白云生话说一半,便被项无间打断: “不必,就我们两个去!” 项无间一边说着,一边紧握着九龙令,言语中微微飘着几分急切。 白云生微微一愣,接着点点头,“明白”了项无间的意思——九龙山此行怕是凶险不少,没必要多添牵挂。 第195章 寻墓 第二天。 晨光刚刚破晓,白云生和项无间悄无声息地御剑离开了云下城,向九龙山飞去。 待到两人停身,霞光已经铺满了九龙山的群岭。 霞光中,两人立于虚空,俯瞰着下方缭乱的地形。 这一次,项无间拿出九龙令,在此详看之下,只见令上的九条金龙交错织成了一个怪异复杂的形状,九只龙头在令牌中间汇聚,捧出了一颗黄金龙珠。 白云生和项无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令牌,时而又专注地俯视九龙山脉,一反一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人才纷纷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山峰中竟隐藏着九条路线,一条连着一条,又错出了无数种变化,难怪让人置身其中就像进了迷宫一般。 “这就是俗世中传说的龙脉?” 白云生冷冷一笑,又凝视着下方已清晰在心的路线,方觉这杂乱无章的九龙山脉,此刻竟有一副雄浑壮阔、绵延不绝、包藏天地之相。 九龙令上的龙身为他们指引出了通往帝墓的路,每条路皆为十八座山峰排列而成,酷似九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在地,也就是所谓的龙脉。 项无间点点头,道: “应该不会错,俗世素有风水一说,专门用来占卜宝地以作阴阳两宅之基。据说这龙脉乃天造地设的极品风水,可保生人平安,护死人周全,养后人之福。看来这九龙大帝死后也要雄踞一方。” “大哥,我们走吧,我倒要看看这神乎其神的九龙帝,到底藏了什么宝贝!”白云生摩拳擦掌地盯着第一条龙脉,万分期待地说道。 “呼呼!” 崇山峻岭中,两道人影飞在空中走走停停,来来回回。这九龙山的地形盘旋迂回,站在高处尚可一观其形,一旦落入山岭,便是群山障目,不得方向。 两人时上时下,找到九只龙头聚首之地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 此地距离云下城已出百里,放眼望去,四周被山崖环绕,眼前是一座低矮葱郁的小山头,山上云霞不落,烟尘不起,水清石秀,绿树如茵,托举着一层层浓郁的五行元气,倒真是处隐入尘烟的好地方。 山中安安静静,一层层自然生长的野树遮住了山巅,山下有一条笔直的石路直通山顶。 “这里也没什么不同。” 白云生四处望着一圈,淡淡说道。 “墓穴应该在山顶,上去看看。” 项无间说完,两人向半山腰的石路落去。 出人意料的是,这条掩埋在山岭深处的路居然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却也没有人和妖走过的痕迹。 白云生微微提起警惕,和项无间一起沿着石路向山林深处走去。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这条小路通往山顶不假,但它的尽头却是一道悬崖峭壁,周围除了茂盛的野树再无他物,路上除了跑过几只松灵鼠、惊走了一群雀鹭,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此刻,白云生和项无间站在悬崖边久久无语。 穿过群山,此处正好能看见西斜的落日,橘黄色的暖光洒过来,风一吹,颇有几分苍茫之意,让一直奔波的两个年轻人心中顿生了几分归家的倦意。 “这就完了?” 白云生冷不丁冒出句话来,项无间却无法给他回答。 风水玄学只在俗世界存在,江湖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一入修行途,生死皆未卜,岁月长流尽,成败都作古。 修行者经常四海为家,性命像天上的流星说没就没,尸骨以天为土,以地为墓,以山为碑,死在哪算哪,有时候甚至尸骨无存,还谈什么风水。 可眼下这俗世的东西却让人无可奈何——只差临门一脚却找不到门!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渐落的夕光缓缓擦过两人,向悬崖峭壁落去。 突然,在崖顶伫立的白云生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眼项无间,在对方脸上也发现了同样的表情。 两人相视一笑,纵身跃下了百丈悬崖。 “呼呼。”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白云生和项无间一直御剑下落,果然不久便发现了端倪。 在这悬崖腰上,两棵粗硕的苍松横挂在峭壁上,遮住了西边大半的阳光,而在苍松密密麻麻的针叶里,竟然藏着一个漆黑的石洞——洞口只有两尺高,若非来此靠近看根本无法察觉。 “呵,这九龙帝倒是聪明,把洞口修在这,谁能找到?” 白云生苦笑着抱怨了一声,跟着项无间拨开松树叶,落在树上。 “想不到墓口会筑在绝壁之上,难怪这么多年没人知道墓穴所在。” 项无间盯着洞穴恍然道,而白云生两只手已经搭在洞口准备进去了。 狭小低矮的石洞里根本站不起身,只能容一个人跪着爬进去,两人略作犹豫,还是一前一后钻进了石洞。 如此“憋屈”地赶路白云生还是头一回。狭窄的山洞里抬头都费劲,转身回头更是别想,眼前身后一片黑暗,只有耳边簌簌的风声不时传来。 白云生不得已拿出九黎玉来照明,这天地至宝就这么生生被用成了照明灯。 项无间倒是一直没吭声。 两人爬了大约半炷香,转了几十道弯口,前方终于冒出了一点柔光,白云生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幽暗,继续向前爬。 不久,前方的路倏地断了,眼前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通道,宽窄和山洞差不多,深不见底,透上来阵阵若隐若现的微光。 “怎么了?” 身后的项无间见白云生停住了,疑问道。 “大哥,我们好像被坑了!这里还有条向下的路。”白云生心里探墓的兴奋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看着面前的深坑抱怨道。 项无间倒是不在乎这点爬行,淡淡道:“用业力护住自己,我们冲下去!” 白云生也没再多说,心中的那股劲儿又窜了起来——这种前所未有的探险之旅给他麻木的心带来了深深的刺激。 “呼!” 业力附在体外,白云生一个俯冲钻进了深邃的地洞。 项无间运起业力紧随其后,两人都控制着下坠的速度,生怕触发机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九黎玉照亮着下方几丈的通道,凉飕飕的风从额前溜过。 “哇!” 白云生竟心潮起伏激动地叫了出来。 项无间一直倾听着周围的动静,背上的慑天剑随时准备出鞘。 “呼!” 随着一阵更疾的风吹过,身边的通道一下子宽敞起来,下面隐约的白光露出了模糊的光晕。 就在此时,忽然,下方通道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丛丛黑色长枪,寒光闪闪的枪锋深深地插进了石头里。 白云生和项无间正过身来,小心地落在枪杆上。 白云生摸了摸一杆铁枪,又一脸严肃地看着身下延绵不绝的黑色枪影,低声道: “大哥,这些机关已被启动,看来有人来过了。” 项无间拧起双眉仔细看了很久,留在外面的长枪足有七尺长,皆为玄铁所铸,千年不腐,坚硬无比。不过对他们倒也没什么威胁,只是这阵势颇为骇人。 “走!” 项无间简单的一个字后,两人踩着玄铁枪交替向下跳去。 越过枪阵,迎着越来越明亮的白光,白云生和项无间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刹那间天地轮转,仿佛时空穿越,再定神时,两人已经站在了一座琉璃巨殿之中。 万籁俱寂。 只见这大殿中的地面走廊、四壁穹顶皆为暗青色巨石堆砌而成,廊有百丈不尽,壁有百刃之余,周围空空荡荡,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这就是入口?” 白云生脚步微移,见这墓室入口中央竖着一面十丈青色影壁。壁上雕刻着一个身穿九龙铠甲的人,整张脸藏在头盔里,只露着两只湛青色的瞳孔,手持巨剑,剑锋指地,一股睥睨天下的霸道气息迎面扑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龙帝!” 白云生言语间丝毫没被这点气势镇住。 影壁前站着两只青铜巨兽,形如大狗,头有双角,背生双翅,两只掏空的兽眼中燃烧着白色的火焰。 “这什么怪物?” 白云生上前摸了摸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一条兽腿,问道。 “此乃辟邪兽,专门用来镇压墓中邪气。”项无间小心道。 “我看和摆设也没什么区别。” 白云生话音刚落,身影向左而起,剑起剑落,一团黑气缓缓升天消散,一颗没有血肉的头颅滚落在地。 项无间淡定地走过来,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尽管衣服破烂还是能认出上面云下国的标志。 他不禁担忧道: “应该是当年陪葬的人,现在不知为何也成了僵尸。” “大哥,难道这世上真有鬼怪存在?” 白云生不解地问道,他知道就算是威震天下的鬼海,里面也不是真的鬼。 “不清楚,或许只有我们死的那一刻才会明白” 项无间话还没说完,两人便听见一阵诡异的走路声,转身向里面一看,只见几十个冤魂厉鬼正在朝他们围来。 第196章 九龙帝 “呼呼!” 一红一蓝两道剑光,干净利落扫平尸群。 眨眼间,白云生和项无间已走过前殿,进入了九龙帝墓的腹地。眼前出现了三条路,不过他俩可没功夫一条条试。 “向右!” 项无间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白云生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因为就在他们刚刚犹豫的时候,三条通道里又冒出了数不清的陪葬僵尸。 清理完路障,两人在右边的青色路面上越走越远,两旁高耸的墓壁将这两人衬托得极为渺小。 “左转!” 项无间看着手中的九龙令,继续肯定地做着判断,而白云生也没有多加质疑。 …… 大约走过了九个路口,杀了不计其数的僵尸,白云生和项无间终于来到了路尽头的一扇青石大门前,门上挂着两个青铜门环,雕着一头狰狞巨兽。 白云生喘了口气,上前用力推了推,却见石门毫无反应,刚想以力破之,他又担心破坏墓地,只好老老实实在周围寻找机关。 一旁的项无间一直盯着石门没动——他总感觉这扇门上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一直看了很久,他终于发现了端倪,拿出九龙令走上前,将令牌倒扣在巨兽雕像的眉心处,那里正好有一个和九龙令大小相仿的凹槽。 只见九龙令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巨兽眉心,紧接着“呼隆隆”地面颤抖起来,传来一阵巨石的摩擦声,巨兽的血盆大嘴忽然陷了进去,露出了一条一人高的四方通道。 “走!” 脚下的地面平静后,项无间抢先拿下九龙令,和白云生一前一后走入了更深的墓穴。 就在他们脚步刚刚落下的一瞬间,“噗噗噗···”两侧墙壁上霎时冒出了一团团白色火焰,勾勒出了整条密道,这里没了无聊的僵尸鬼,清净了不少,暗青色路面向下倾斜,两人随之七拐八拐地向地下走去。 “停!” 走了约有三分之一炷香,项无间突然蹦出一个字,白云生差点撞在前面墙上,这里是一个楼梯式的拐角。 “怎么了大哥?”白云生疑惑道。 “最后的入口就在这里。”项无间看着面前活生生的一堵墙,严肃地说道。 “啥?”白云生上前摸了摸厚实冰凉的墙壁,回头更加疑惑地看着项无间,说道: “大哥,下面还有路呢···” 没等他说完,项无间便不容置疑地吐出四个字:“不会错的。” 其实他一直没告诉白云生,为什么从进入墓穴起,他会如此准确地知道方向——除了九龙令,还因为在这墓地最深处,有一股神秘力量在呼唤着他——这种力量就在这面墙后,而这也让项无间若有所思地震惊。 他走到白云生身边,同样疑惑地盯着平淡无奇的墙面,目光沿着墙壁一直向上,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到墙顶。 “这里已经是地下深处,为何还要把上面掏空。” 项无间自言自语地问着,转身低头沉思着。 他发现这个转弯修葺得比其他都要宽敞,而下一刻,当他再抬头时,一缕白光忽然飞进了他的眼睛。 项无间立刻凝目看去,很快便确定了那白光的来源。 就在白云生摸不着头脑、百分疑惑时,只见项无间忽然御剑腾空而起,慢慢向黑暗中的白光靠近。 “原来是这样。” 不一会儿,项无间神秘一笑,没有回身,反而又向上飞了十数丈,这才发现了谜底。 过了一会,在下面茫然等待的白云生忽然听到了一声碎响,紧接着从头顶掉下来一地银白色的碎片,项无间紧随其后落回原地。 白云生急忙躲开,惊讶地看着满地的碎玉渣子,问道:“大哥,这什么东西?” 可话音刚落,他又大声道:“大哥快看,这墙上……” 白云生震惊地指着刚刚面前普普通通的石壁,此时墙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封闭的石门! 项无间松了一口气,走到石门前,解释道: “此乃镜面折光之理,这碎掉的东西是饮马山的一种奇矿,名叫水镜石,可以反射世间任何影像。我想,当初修建墓穴的人应该是将一整块水镜石打磨镶嵌在这上面,而后将这样一面墙壁印入一块夜光石中,通过水镜石的反射将“石壁”映在这扇门上,便可完美地遮住入口。” “这样也可以?” 白云生目瞪口呆地听着项无间淡定的描述,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上空,心里对这个地方越来越感兴趣了。 白云生瞧了瞧石门,又瞧了瞧身边继续向地底延伸的路,喃喃道:“如果正门在此,那这石梯下面是什么?” 项无间释然一笑,道:“试试就知道咯。” 说完,他五指插入身边石壁,掏出一块石头,随手丢了下去,伴随着石块的落地声,令人惊悚的事发生了。 突然之间,嗖嗖嗖……两旁的墙壁中井喷一般刺出一杆杆玄铁长戟,密密麻麻不见尽头,接着古老的石梯轰然塌陷,几个呼吸间,白云生前面的路就成了一片漆黑的虚无。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 项无间收起眼中的余惧,拿出九龙令嵌入石门中央的凹缝里,最后一道墓门终于缓缓打开。 “走吧,一切都要水落石出了。” 明暗之后,一霎之间,庄重辉煌的主墓室出现在两人眼前。 三层八面楼台平地而起,琉璃为边,青玉为面,黄金为图,向下流出四条梯路,一直延伸到墓室边缘。八根盘龙黄金柱矗立在墓室的八个角落,撑起了五十丈高的碧玉屋顶。 白云生环顾四周,低声道:“大哥小心。” 这墓室里的阴气缭绕,让人站立不动都能感到一股阴寒侵体。 不过,项无间现在可没工夫在意这个。因为那股若隐若现的呼唤就来自这间主墓室,而他也刚刚发现,那莫名力量呼唤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九龙令! 项无间摸了摸怀中金令,道:“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踏着脚下奢华的青玉石阶走上三层祭台,祭台顶的黑龙石里铺嵌着三层凉龙玉,中间落着一尊凉玉王座,背雕腾龙,面有龙首。 不过眼下最吸引白云生和项无间目光的,却是直直插在王座前的一把黄金剑。 只见此剑以龙身为柄,龙爪为格,龙口吐出金色利刃,不知在这地下埋了多少年,依然金芒闪烁,霸气如虹。 白云生又瞧了几眼金剑,便不再留心,此剑虽不是凡品,但定无法与他手中之剑相媲美。 不过项无间眼神里倒有几分敬佩。 毕竟当年九龙帝曾凭借一己之力,横扫离惑部洲,威震南疆数十年。 他注视着那把黄金剑,低声喃喃道:“想必这是九龙帝的龙心剑……” 项无间感慨的时候并没注意白云生的举动,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见白云生走上前,握住黑色剑柄,用力拔了几下,剑锋却分毫未动。 “云生,不要乱……” 项无间一个“动”字还没说出口。 “呼!” 白云生业力凝于掌心,猛然将剑拔了出来,却像拔出了一把封印地动的钥匙。 “呼隆隆隆……” 顷刻之间,整个墓室剧烈颤抖起来。白云生手中的龙心剑抖得更是厉害。 “快放手!” 项无间大吼一声,这里可是九龙山的千丈地底,墓穴一旦塌陷谁都跑不了。 另一边,龙心剑的反抗激起了白云生的不屑和愤怒,他刚想毁了此剑,却听见项无间的声音,只好松开手。 龙心剑一脱其手,立刻飞到王座之上,墓室的地震也戛然而止,但墓中奇异的变化正在发生。 只见周围忽现出八道金光,仿佛金色的流沙,从八根黄金柱上流出,跨越虚空,向龙心剑汇聚而来。霎时间,剑锋金光四射,照亮了整个墓室,一道高大的身影在金光中缓缓浮现。 片刻后,流动的金沙静止在墓室上空,金光缓缓落下,一道身穿黄金铠甲的魁梧人影已经坐在王座上。 只见此人头戴黄金盔,无面无观,闪着两只暗金瞳孔,和那墓穴入口墙壁上的雕塑一模一样! 显然,他就是这座大墓的主人,九龙帝。 第197章 宿怨 黄金执甲,威风凛凛。 鬼气缭绕,不怒自威。 墓室中稍作安静,只听那金甲人影突然喝道: “来者何人?” 虽已身陨,这九龙帝的声音依旧霸气威严。 滚滚威严下,白云生丝毫感不到压力。他抱臂在前,挑衅道:“想必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咯?” 九龙帝手抚龙心剑,正襟危坐,帝王之威显露无疑。 “正是本皇,看样子你们不是我云下子民。” “当然不是。”白云生不在意道。 “那你们就该死!” 九龙帝冷冷一语,突然,祭台之上刮起阵阵金沙,一股霸道的杀气从王座上迅猛扑来,黄金龙心剑已然出鞘。 “叮!” 剑刺如芒,钉在长生血锋上,激起汩汩气浪,吹得金沙飞扬。 白云生虽然不屑这帝王之威却也不敢大意。而这一剑后,也彻底打消了他的轻蔑。 在外面,项无间说这九龙帝有中营位顶峰的修为,绝对没有半分夸张! 一剑未果,九龙帝猛然撒手,龙心剑顶着长生剑剧烈旋转,猝不及防下,霸道的业力直接将白云生顶飞出去。 九龙帝立刻举剑如山。 “呼!” 一道迅猛的金澜轰然斩下。 半息之间,白云生勉强横剑于天灵。 “嘭!” 剑锋交鸣。 白云生脚下的黑龙玉石瞬间崩碎,两只脚深陷入石,金沙飞舞,一圈黑色气流鼓荡在他身边,抵抗着金色业力的霸道威压。 白云生奋力挥出一剑,勉强避开金色剑锋,自己也退到了祭台边缘。 九龙帝傲然道:“黑色业力,真是有趣的力量。” 他并未乘胜出击,而是收回龙心剑回到了王座。 项无间从头到尾都未出手——他清楚白云生的实力和手段,九龙帝还没强到无法抗衡的地步。 白云生气也不缓,提剑就冲了上来。他可是个从不吃亏的主儿。 “先住手!” 项无间左手一挥,挡住白云生的七杀步,暂时平息了他的杀气。 接着,项无间向九龙帝行礼,道: “前辈,我等前来是为调查一件事,并无打扰之意。” “哦?什么事要来这里查探?” 九龙帝的声音从无面的头盔里飘出来,诡异无常。 项无间沉下心,耐着性子将云下城的鬼瘟异变简单说了说,却想不到这件事让九龙帝也迷惑起来,他道: “如果传播鬼瘟的尸气来自这里,那一定是有人破坏了九龙山的风水布局,导致尸气泄露。你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其他人?” 项无间和白云生定住性子,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摇摇头表示没有。 九龙帝思索片刻后,眼中再次露出帝王之相,冷冷道: “此事尔无需再管,孤自会处理,尔等回去吧。” 项无间一听心里顿时犹豫了,他绝不能就这么放弃那股神秘力量的呼唤,遂问出了一件早就在嘴边的事: “在下听闻前辈早已身陨,但此番相见似乎···” 想不到九龙帝一听此话立刻怒火中烧,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怒喝道:“哼!那群卑鄙的家伙怎么舍得杀我!” 项无间紧接着问道:“难道当年之事还有隐情?” 九龙帝高大的身形几乎可以俯视白、项二人,一双暗金瞳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两子一遍。 片刻后,已故的九龙帝还是揭开了那段八百年前的恩怨。 “吾身是尔所放,告诉尔等也无妨。当年孤扫荡部洲,从少室山挥军南下,江州已是孤囊中之物,但想不到荧光帝君竟然请动了司马家一位蓝魄境强者,他出手将孤镇压带走,云下大军也顷刻间崩溃,大好河山便拱手送给了荧光国。” 九龙帝的口气越说越重,即便身陨了八百多年,当年的一幕幕恩怨仍然历历在目。 原来,那时司马家之所以派人出手,表面上是为了帮助萤光国,惩罚修行者乱了江湖规矩。实际上却是为了得到九龙帝的那件九龙铠甲! 但悲剧的是,这件神物只有在九龙帝身上才会发挥作用,所以司马家的人逼迫他说出炼化铠甲之密。九龙大帝自然不会答应,久经拷问无果后,司马家便将其秘密关押在这里,并用八根金龙柱封印,而后又修建了这座帝墓。 直至今日,白云生拔出龙心剑才助其重见天日。 “这九龙铠甲到底是什么宝贝,能让司马家关了他八百年。” 项无间明白一切后便开始打自己的算盘,他的直觉告诉他,那股呼唤九龙令的力量定与这神物有关! 九龙帝愤恨地说完后,便对九龙铠甲只字不提,转而问项无间: “尔等如何进来的?” 这个名为帝墓、实为牢狱的地方隐秘之极,九龙帝确实很奇怪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找到的。 一直没说话的白云生淡漠地回答道:“当然是有钥匙咯。” 但他没想到九龙帝竟然话锋一转,气势又威严起来,颇有些逼问道: “钥匙?什么钥匙?” 项无间暗叫一声不好,而白云生早已摩拳擦掌,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气。 两人谁也没搭理九龙大帝,墓室中的气氛一下子又压抑起来。 一粒粒金沙在墓室中飘落,项无间左手微微向后一藏,他也没有必胜一个中营位巅峰修行者的把握。 九龙帝朝着项无间猛喝道:“小辈,尔等到底是谁?!” 项无间一看这架势,眼睛悄悄转了一圈,居然向前迈了一步,字正腔圆道:“萤光国逍遥王之子,项无间在此!” “逍!遥!王!?项家!” 九龙帝虽没有唇齿,仍然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咬牙切齿。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就是身在江州的项家去火焰岭告的密,这才让他身陷囹圄八百年! “呼!” 墓中浮动的金沙骤然向九龙帝飞去,在黄金铠甲上镀了一层夺目的金光,刚猛霸道的业力澎湃激荡,一身杀机已是锋芒毕露。 “交出九龙令!本皇留你们全尸!” 九龙帝显然早就明白,进入陵墓的唯一钥匙只有九龙令,只是没想到会落在宿敌项家手里。一时间,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从他缓慢低沉的声音中流出,王座前的龙心剑剧烈地抖动着,发出阵阵清鸣。 “白痴!” 白云生的脸皮动也没动,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一招未动,七杀步已出。 第198章 地煞之威 墓室中顿时扬起阵阵肃杀之气。 七道寒芒如星,刹那间从七个方向刺去。 只见九龙帝不动如山,抬起右手,掌心稳稳地接住了长生剑的寸芒。 白云生手腕一拧,剑锋旋转着顶开九龙帝掌心,剑影借力高高一扬,一个巨大的星辰幻影霎时浮现在他身后。 “嘭!” 剑落。 轰鸣。 九龙帝手持龙心剑一路倒退,碰撞的剑锋擦出了灿灿火花,白云生势大力沉的一剑还是收到了效果。 “起!” 九龙帝蓄力一吼,飞扬的金沙迅速缠上白云生的身体,令他手脚一僵,龙心剑趁势金光大盛,剑锋横扫,将白云生星辰坠落般的强悍剑势生生顶了回去。 “嘭!” 金色的剑气荡过墓室,狠狠地劈在墓顶的青石上,击落了簌簌碎石。 此时,一直观战的项无间方才拔出慑天剑,一双蓝眸布着一层冰寒,盯着九龙帝道: “前辈与祖上的恩怨,今日该有个了结。” “哈哈哈……”九龙帝放声狂笑,蔑视道:“虽然这小子力量诡异,但与你一样,不过初入中营位,还不够……” 九龙帝狂笑未止,项无间已杀到了他三尺之内,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什么?” 九龙帝转笑为惊,匆匆竖剑在胸前。 “咚!” 只听一声闷响。 厚重的慑天剑直接顶弯了龙心剑锋,蓝色的业力如蛛丝一般瞬间爬满龙心剑,使其动弹不得。 “哼!” 九龙帝闷喝一声,果断松手弃剑。 慑天剑芒耀出千钧雷霆,刹那间震碎了三尺龙心剑,朝着九龙大帝的胸口刺去。 九龙帝眼中没变化,心里却是骇得天翻地覆。 龙心剑乃兵器中的上品,又经他业力孕育七百余年,坚不可摧,没想到竟被项无间一剑崩碎。 九龙帝站定身形,业力激荡,金沙漫臂,双臂的黄金铠甲瞬间碎裂,恐怖的业力凝成九条金龙腾舞。 “金龙盘水!” 只见九龙帝双掌齐推,九条金龙将蓝色业力顷刻吞没,直冲项无间天灵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黑光从天而降,仿佛一道黑色闪电劈在龙身之上,龙吟呼痛,狂舞的金龙瞬间“死了”三条。 忽然,灿烂的金沙中又冲出一团赤色火焰,火焰落尽,一把暗蓝巨剑飞一般刺向九龙帝的咽喉。 九龙帝刚要出手抵挡,惊变中又再生异变。 只见项无间迅猛如电的身形骤然一分为三,从左中右三面夹击。 “金龙护体!” 漫天金沙冲天而起,三道疾风之剑陷入金沙中速度骤减。 “金龙出海!” 九龙帝接连打出三掌,对准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项无间。 “噗噗噗!” 三条金龙瞬间湮灭了三个项无间,但九龙大帝不屑的笑容还没扬起。 “不好!” 他惊呼一声,猛然转身,刚要起手。 “呼!” 只见一串虚影从天而降,慑天剑稳稳地刺进了他的丹田。 招招如白马过隙。 祭台上,以项无间为中心,无数条若隐若现的红光形成了一道丈宽的血色气层,笼罩在两人周围。 红芒带着血腥的杀气,仿佛锋利的刀刃飞速切过九龙帝的身体。 金沙落尽,墓室里却荡起了九龙帝得意的笑声。 “哼哼哼···” 这声音让项无间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的头发正渐渐变成红色,但无坚不摧的慑天剑却停在了九龙帝的铠甲前,再也寸进不得。 即便他的火脉功法大克九龙帝的金脉武学,此时也无法奈何。 “嗖!” 项无间即刻收起还未大成的无生狱,回到白云生旁边,此时白云生已经恢复了容貌,白发如妖。 九龙帝也收起笑声,转过身来,身上的铠甲已经毁了一半,露出了金黄色的皮肤,头盔里露出一双暗金瞳孔,诡谲又妖异。 九龙帝掌心蓄力,大喝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领悟狱的奥秘,是本皇小看你了。凭你们的易容术、剑法和修为,在江湖上绝非无名之辈,你们究竟是谁!” 恢复容貌的白云生变得异常冷静,只听他声如寒风飘过,道:“你死了自然会知道。” 九龙帝胸有成竹地大笑道:“哈哈哈···本皇承认敌不过你们联手,但想杀本皇,你们还不行!” 就在白云生准备起剑之时,脸色沉重的项无间向他传音道:“先等一等,有点麻烦。” 白云生蹙眉道:“怎么回事?” 他对慑天剑刚刚的失手也很不理解。 “这家伙的来头不简单,他应该是修行了一种炼体功法,身体已经刀枪不入。” 项无间到现在还没平息右手的震颤,刚刚那一招神乎其神的天外飞仙出自《邪皇录》,但他感觉却像一拳打在山上,若非他收剑收得快,定会被业力反噬重伤。 “哼,刀枪不入?我看未必。” 白云生感受到了项无间话中的犹豫,简单地撂下一句话,人已出剑杀了过去,项无间根本阻止不及。 “无知之辈!” 九龙帝轻蔑地看着闪现冲来的白云生,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长生剑画出一道血影,直奔头盔里的两只金眼而来。 “叮!” 长生剑刺穿了层层金沙,眼看着就要刺中九龙帝的左眼,剑锋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金龙出海!” 九龙帝故技重施,趁机一掌拍在白云生胸口。 白云生立刻收剑转身,一颗颗星辰倏地出现,星辰急速舞动,将凶猛的金龙之力卸开移走。 “嘭!” 九龙帝强悍的业力撞在一根黄金龙柱上,将巨柱拦腰截断。 白云生不等落地,脚尖凌空一踏,长生剑舞动如风,一张血色的剑气大网瞬间封死了九龙大帝所有招式。 此刻他的杀气已与这间墓室融为一体,九龙帝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 “来吧小子!” 九龙大帝怒吼一声,金沙簌簌附体,一时间整个人金光闪闪,宛如灵石活佛。 “呼!” 电光火石间,血光与金光交错而过。 只是傲气凌人的九龙帝没有发觉,在无数凌厉的剑气里,藏着一缕缕发丝般的黑炎。 一招落下,九龙大帝魁梧的身形岿然不动,桀骜道:“哈哈哈···想破孤不坏金身,真是妄想!” 白云生手持长生剑转过身,身边气浪未绝,吹拂着他的白发,黑瞳中射出了两束冷酷的目光。 他毫不在意九龙帝的狂妄,漠然道: “你输了。” 九龙帝的狂笑声也戛然而止。 “咔!” 只见他身上仅存的黄金铠甲已爬满了裂痕,两条金色手臂齐齐掉落。 九龙帝那双狂傲轻蔑的暗金眼眸里终于爬上了震惊。 “不,不可能,这不……” “咔擦。” 九龙帝双腿骤然断裂,整个人瘫倒在祭台上,眼神里的震惊已经变成了浓浓的恐惧。 白云生缓缓走上前,低头俯视着瑟瑟抖动的九龙帝的残躯,声音淡漠如同神鬼,道: “你的命,我收下了。” “咔!” 九龙大帝惊恐颤抖的头颅也脱离了躯体,随后,躯干也碎成了一块一块。 白云生收起长生剑,看着自己两手掌心,冻结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中却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这《地煞心经》果然奇妙无穷。” 刚刚他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破开九龙帝的金身防御,靠的就是钧天殿的绝学——地煞心经第一层——蚀骨咒! 咒术一出,可以削弱甚至腐蚀掉对手的所有外在防御,若练至大成,甚至可破天地一切屏障! 可惜,用此咒术需要消耗庞大的业力,这又要加速了白云生寿命的流失。 项无间也走过来,看着九龙帝被大卸八块的尸体,哑口无言。 他现在不想去问白云生,是如何破开九龙帝那源自他项家的《九转金身诀》——他眼前和脑海中,一直回放着刚刚白云生冷酷之极的杀人手段。 那一刹那,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心惊胆颤。 如此闲庭信步的杀人技。 如此如影随形、冰冻人心的杀气。 这根本不是杀了多少人就能修行出来的。 “太可怕了。白云生,你在南荒究竟经历了什么?” 项无间悄悄瞥了一眼身旁,复杂的心里对白云生的前路又蒙了一层担忧。 白云生看着一脸凝重的项无间,竟微笑道:“大哥,我们该走了。” 项无间收敛异样,走到王座前,沉吟道:“阴气的外泄还没有解决,先等一等。” 他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出,却听见白云生冷然喝道:“谁!” 项无间反应过来时,白云生人已经追出了墓室。 “烟雨楼?” 项无间在那一瞬间也隐约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杀气。 不过他并没有追出去。 因为他要找的那件东西已经近在眼前。 项无间跨过九龙帝的尸体,上前抚摸着冰凉的王座,眯起赤瞳盯着脚下的祭台——他已确定,那股呼唤九龙令的力量就在这下面。 这让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帮白云生,而是绕着王座走了一圈,终于在石座背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凹痕。 项无间小心地放上九龙令。 “咔咔。” 王座忽然缓缓向前移动,露出了一道漆黑入口。 项无间迟疑了一会儿,取下令牌跳了进去。 第199章 九龙帝甲 王座之下,入口的尽头。眼前是一间更加古老的墓室,墙壁破旧,灰尘斑驳,弥漫着一种树叶腐烂的久远味道。 项无间面前竖着两排兵器,皆已锈迹斑斑。昏暗的光线中,隐约能看见,房间四处的角落里堆满了破铜烂铁。 这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兵器库,也是“埋葬”九龙帝的祭品。 项无间的目光流连过每一件兵器,最后死死钉在了墓室前方,那里有一座月牙石台,一副落满尘埃的铠甲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可奇怪的是,项无间怀里的九龙令此刻竟失去了感应。 他最后环视了一次墓室,走到月牙台前,疑惑又凝重地看着那件黝黑甲衣。 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看不出这是件宝贝。 “难道时间太久坏掉了?” 恍惚间,项无间竟忍不住生出了这种荒诞的念头。 又盯了好一会儿,他苦笑地摇摇头,准备先将这块“黑铁”带走再议。 但就在项无间的手碰到铠甲的一刹那。 “呼!” 甲上突然亮起一道邪光,将他的手掌狠狠刺痛,项无间握着受伤的右手猛退几步,震惊地看着这件顽石一般的破烂。 “怎么可能!” 项无间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让血液重回手掌,恢复知觉,刚刚失望的心情顿时兴奋起来。 就在他又要走上前时,胸口的衣服里忽然冒出了阵阵金光,仿佛有一颗跳动的黄金心脏要破体而出。 项无间惊讶地拿出发光的九龙令,令牌一出,便脱离他掌心飘在空中,一闪一闪的金光变得愈发耀眼。 月牙石上的那块黑铁竟然也飘了起来,在金光的照耀下,项无间才看清楚铠甲的样子。 这就像大海对江河的呼唤,像夜空对星辰的传音。金光四射的九龙令慢慢向黑甲衣靠近,在三尺之时,两件东西倏地碰在一起。 刹那间,灿烂的金光耀眼夺目,仿佛一颗燃烧的恒星。 “嘭!” 恒星骤然爆裂,荡起一圈浩瀚的金光,墓室四壁瞬间塌陷。 此时,上面安静的主墓室中。 “呼隆隆。” 一声巨响,三层祭台须臾间瓦解成废墟。 浩瀚的金光不费吹灰之力,冲击在青石墓壁上,将整个墓室震得颤抖不止。 与此同时,在九龙山脉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里,“呼!”只见一圈浩荡的金光猛然冲出山体,呼啸着向连绵的山岭扩散而去。 金芒所耀之处,宛如君临天下,污浊尽涤,尘埃尽落,万灵争相跪伏。 百里之外,云下城中。 北城的大街小巷里依然挤满了尸气缠身的人群。 忽然,阴暗的天边之外冲来一道极其炫目的金光,如辉煌虹日,照耀着整个云下城。 正坐在屋里,为白云生和项无间的离奇“失踪”而恼怒的慕容尘两步跑到窗边,指着远处飞来的金光,大惊道: “小闵快看!那是什么!” 暮小闵白影一动,来到她身边,看着从西边飞来的金光也是美目惊疑。 只见光芒所过之处,云层尽散,仿佛一支神奇的画笔抹掉了古城上空的层层阴暗,留下湛蓝色的天空。 此刻,云下南城的居民和士兵已经全部放下手中的事情,仰头看着天边飘来的奇异金光。 一刻三分后。 天晴地朗。 神奇的事情正在发生。 北城那些感染鬼瘟失去神智的居民居然慢慢恢复了正常模样,身上尸气除尽,神智也慢慢清醒。 慕容尘和暮小闵此刻已在北城上空,司马如令随后带着几个芭蕉洞弟子也赶了过来。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中正在上演的神迹,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炷香后,浩荡如潮的金光消散在云下城最后一面城墙外,覆盖了整个北城的鬼瘟已被彻底根除。 话说在外界天翻地覆之时,九龙帝墓中的项无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无坚不摧的金光穿过他的身体,他却安然无恙地盯着头顶燃烧的金色恒星,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诞生。 半炷香之后。 妖异的金光骤然熄灭,主墓室也瞬间停止了地震。 在被摧毁的祭台废墟上,一件暗金铠甲静静漂浮在空中,九条暗金龙影盘绕其上,龙目威威,君意荡荡,一种傲视天下的邪气在金甲上凝聚不散。 项无间激动地看着眼前这传说中的九龙铠甲,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蓦然感到了一种血脉相连的错觉。 他似乎认识这件甲衣。 甲衣也认识他。 片刻后,僵立的项无间终于迈出脚步走向铠甲,就在他手指触摸到铠甲的一刹那,一道暗金光芒冲来,项无间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混沌,清醒过来时,九龙铠甲已经穿在了他身上。 项无间顿觉浑身血液沸腾,经脉中业力激荡,好像找回了生命中一直缺失的一部分。 而就在此时,他脚下倏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整个主墓室又陷入了地动山摇。 “不好!” 项无间立刻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才明白这九龙铠甲想必被设成了机关消息,一旦铠甲移位,便启动了陵墓的自毁机关。 “此地不宜久留!” 项无间暗道一声,刚要转身离开,才想起来白云生还在墓中。 但他却来不及去找他了。 因为两道黑影已经站在他面前,杀机毕露。 “烟雨楼?!” 项无间盯着杀手衣上的五滴青雨,心意一动,九龙铠甲消失入体。 玄字一等! 墓室摇晃得越来越强烈,一声洪亮的冷喝从左边杀手口中传来:“项无间!交出九龙帝铠!” 项无间嘴角不屑地一笑,假装镇定道:“什么时候玄组的杀手也敢叫嚣了!” 两名杀手此刻眼中杀意尽显,他们一路跟踪白云生二人进入墓穴,为的就是坐收这渔翁之利。 不过,此刻谁是鱼,谁是翁,却已是未知之数。 四周青石簌簌地掉落,墓顶已是摇摇欲坠。 “蓝河,不必和他废话,杀了···” 另一个杀手的杀心更盛,说话间手已握上剑柄。但他话里的第十一个字还未出口,项无间已经剑出如龙。 “呼!” 慑天剑静如磐石,动如脱兔。 缠绕着银光闪电的暗蓝剑影仿佛一条出海蛟龙,闪电般的剑芒突然一分为二。 “噗噗!” 项无间淡然地出现在两名杀手身后,这二人手刚抬起一半,兵未祭,招未出,两道鲜血已从他们咽喉溅出,两人带着两双惊恐的目光倒在了废墟中。 项无间刚刚那一剑并非简单的凤双飞,而是《邪皇录》中天邪剑法的第一式,双龙出海。此剑法乃项家的独门之技,仅有六式,目前项无间勉强能用出第二招,天外飞仙。 “大哥!” 就在此时,震荡的墓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项无间看着安全回来的白云生,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在笑容落下的那一刻稍稍带了些歉疚,刚刚为了九龙帝铠,他的确动了私心。 白云生走过来,看到死去的杀手尸体,冷笑道: “想不到烟雨楼也来趟这趟浑水。” 就在此时,支撑主墓室的盘龙黄金柱终于失去了最后一分力道。 “呼隆隆。” 墓顶坍塌,巨石砸落,入口已被埋得看不见缝隙,眼看两人就要葬身地底。 “大哥跟我来!” 白云生大喊一声,当机立断,一把抓住项无间,朝着轰然倾倒的墓顶冲去。 “呼隆!!” 存在了八百多年的九龙帝墓彻底崩塌。 几个呼吸后,白云生和项无间凌空御剑,看着身下那座郁郁葱葱的小山缓缓沉入地底。 尘土漫天,地动山摇。 曾经万人敬仰的九龙大帝和这座关押了他八百年的帝陵,一起永远沉入了地下。 白云生轻松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塌陷的山岭,唏嘘道:“还好有天土珠,不然就和那倒霉皇帝一起埋了。” 说完他看着项无间,问道:“大哥,你找到那件宝贝了吗?” 项无间目不转睛地俯视着陷落的山岭,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没有,墓室里并没有其他的机关。” 白云生脸上有些可惜,看着滚滚尘烟,没再说话。 项无间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隐晦的微笑,叹气道:“可惜,我们没找到鬼瘟传播的源头,还有小闵的两位师兄。” 白云生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搞成这样也没办法。对了大哥,小闵的两位师兄不用找了,他们的命已经送给烟雨楼了。刚刚我追击出去,斩杀杀手时,看到了他们的尸体。” 项无间微微转头,有些貌合神离道:“哦,原来是这样。” 此时,白云生一拍脑袋,脸色“懊悔”道:“遭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野蛮姐找不到我们又要发飙了!” “嗯。” 项无间神若游离地点点头,轻说了一声。 第200章 天下万器 让白云生和项无间没想到的是,他们回到云下城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 北城感染鬼瘟的居民正在接受卫兵的检查,南城则已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对于这群在鬼瘟阴影中惶惶度日的普通人来说,又能重见青天,重聚亲朋,绝对是值得普天同庆的时刻。 “说!你们两个干嘛去了?” 慕容尘的声音在长林苑里回响,白云生二人一进屋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不过看着精神越来越好的慕容尘,他们也乐得受了这顿训斥。 在一旁看热闹的暮小闵笑得十分欢乐,不过她的笑声很快就停住了。 白云生尽量温柔地告诉了她两位泰阿弟子的遭遇。 暮小闵听后明眸低垂,眼眶微红,柔弱的声音里缀着点点悲伤:“想不到那天的分别竟然是最后一眼。” “小闵,别伤心,我已经帮他们报仇了。” 白云生勉强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来安慰身边的白衣美人儿。他的右手在半空停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暮小闵柔弱无骨的肩膀。 当夜。 古老的云下城很早便进入了梦乡。 被惊慌和恐惧折磨了太久的人们,已经很久没享受一次真正的安眠。 而在云下皇宫寂静的黄鹂苑里,仍有一个房间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野蛮姐?天降祥瑞?” 白云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慕容尘问道,杯中的酒险些倾倒。 慕容尘同样瞪着眼回答道:“是啊!天降祥瑞!” 她和暮小闵将白日天降金光的事告诉了白云生和项无间,这让两人难以相信,尤其是白云生,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慕容尘说的这荒唐事。 而项无间只是又喝了一杯酒,选择了沉默。他已经猜到两个女子口中的金光,恐怕就是陵墓中九龙帝铠发出来的光芒。 但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酒过三巡,宫城里已是灯火阑珊。 回到房间后,项无间小心地布下结界,体内业力一凝,暗金色的九龙帝铠瞬间浮现在他上身。 他认真地看着铠甲每一寸纹理,抚摸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这种感觉,就像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主人。” 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在项无间识海中响起,吓得他猛然一惊,低喝道:“谁!” “主人,是我。” 项无间身上的九龙帝铠倏地亮起暗金色的光芒。 项无间见了鬼似的看着这身铠甲,疑声道:“是你?” “主人,我是帝甲的器灵。” 陌生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下子可把项无间惊得七荤八素,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器器灵?” 项无间从来没听说过器物还可生灵!而那声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陷入了久久的震动之中。 屋里,橘黄色的烛火燃烧着昏沉的夜,灯火中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十分怪异。 半个时辰后。 项无间挥手撤去结界,英俊的脸上挂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笑容。 据那器灵所言,这九龙令与九龙帝铠本就是一体,在他渡过乌江,进入离惑部洲的时候,器灵便感应到了九龙令的存在,遂将帝陵中的尸气泄漏出去,制造了云下国的鬼瘟惨案,而后等项无间到来,融合九龙令后,又亲手将尸气净化,解除危机。 但项无间脸上的笑容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器灵告诉了他邪皇帝甲的来历。 天下万器,下上三分。 兵者,杀伐之器,以神兵为稀世; 将者,统御之器,以存在为稀世; 天者,天下之器,以其名为稀世。 兵器饮尽万血却无灵,唯至将器方能诞生灵魄。 而将器,非神营位或灵魄境的炼器宗师无法炼制。 项无间身上这件邪皇帝甲,乃上古时期项家一位神营位老祖斩杀九条赤金蛟龙,取其肉体及精魄,辅之祖海奇宝海渊石,在幽冥神火中淬炼一百零八年而成,超越兵器之身,成就将器之灵,天下无力可损,无物可破。 沧海横流,大浪淘沙。 如今方圆天地留存的将器已寥寥无几。 如果得到邪皇帝甲就已经足够让项无间大喜,那么器灵后面的话却让他陷入了疯狂。 天器。 传说中的天器仅在江湖上留下了五个虚无缥缈的名字。 此神物已非人力所能触及,乃天地所生之奇宝。 天器一出,天下皆定。 据传在上古年代,曾有五件名动江湖的天器现世。而项无间身上这件邪皇帝甲,便是找到其中一件的关键!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五行源气流失之相无法遏制,方圆天地已暗成天崩之势。 这个因此而起的生死迷局已经将网撒向了整个江湖,让白云生的前路更加扑朔迷离。 如今云下安定,也到了继续东去的时候。 白云生心挂天火珠安危,已经再等不及片刻。 就在他和项无间从九龙山回到云下城的差不多时候,荆州,小弥天最深的第五层。 山还是那座荒芜的山,屋那间破旧的屋。 一棵死树,一口枯井。 一个黑袍人闪现在茅屋前,跪身,毕恭毕敬道: “主上,邪皇帝甲已落入项无间手中。” 话毕,黑袍人缓缓抬头,露出惨白如骨的半张脸,赫然正是烟雨一百零八楼的主人。 过了许久,茅屋里才传来那道熟悉又低沉的声音: “给他也罢,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定是天火珠,命令修罗动手。” “是!” 等茅屋平静后,烟雨楼主才瞬移离开。 此时,那间破败无门的小屋里,项天涯盘膝而坐,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自言自语道: “想不到,找齐第一件天器的人,竟然会是你。” 声音绝,一切又恢复了深海一样的沉寂。 …… 三天后。 云下城东南的骊山下,四个年轻人从茂密的山林中走出,面前是一条笔直的官道,尽头便是中原五大国之一——荧光国的都城,江州。 半炷香后,沿着官道翻过牛首山,白云生四人走进了江州地界。 乌江一水相隔,比之气候宜人的湖州,江州的气候更为温暖。此时虽是秋日,两男两女仍换上了一身凉衣。 暮小闵一席雪白长裙,露出了藕粉般的小臂,罗锦斗笠下,青丝如瀑,灵眸剪水,一身佳容胜仙姿。 她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这当然是白云生的要求。 按他的话说,小闵是雪儿的妹妹,而且她两个师兄已身故,天一学院也没必要去了,和他们在一起还有个照应。 虽然项无间和慕容尘都看得出,这完全是白云生的私心作祟,但暮小闵和暮成雪实在太像了,他们对暮成雪的思念也默许了白云生的提议。 一路上,白云生幻化成了一个蓝发青年,难得有了几分英俊,和同样一头蓝发的项无间倒真有几分亲兄弟的意思。 项无间换了一身黑衣正服,潇洒倜傥更胜一筹。 慕容尘选了一件蚕丝黄衫,面带黄纱,腰间仍束着一条黑色玉带。 四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江州,但唯独项无间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怀念的激动。 临到城门楼,白云生有意无意地问道:“大哥,这江州城里可有什么好酒?” 他一张嘴竟然是问酒家去处。 慕容尘想也没想地“讥讽”道:“你这家伙怎么老想着喝酒。” 项无间面不改色,向前指了一指,笑道:“前面城外有几家茶摊,我们先过去讨口水喝。” 慕容尘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大眼睛里闪着光,迫不及待道:“还是项大哥善解人意,走了这几天,一口正经的水都没喝,快走快走。” 说着便拉起暮小闵向前奔去。 项无间看了一眼白云生,白云生却没看他,跟着两女跑向了茶摊。他心里清楚,白云生没有追问他在九龙墓中和九龙帝说的项家旧事,也没有将那些告诉慕容尘和暮小闵。 想到这些,项无间又看了一眼并不熟悉的城墙,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第201章 江州 茶摊有四家,东边一家,西边三家。都不大,但唯独东边的那家人少。 慕容尘领着几人坐在了东边的茶摊里,两女亮眼又神秘的姿容立刻引来了数道目光。 四人坐定,项无间留了个眼神,示意慕容尘不要做声,接着点了一壶太平猴魁。 慕容尘也已明白,在这东边喝茶的人都是行走江湖的修行者,也难怪人比西边少了那么多。 茶上桌,白云生为四人斟好茶,递给暮小闵一杯,让佳人笠中的芳容绯红一闪。 白云生啜了一口清茶,顿觉茶气香灵,却有些无味。 店里有六张桌子,坐满了四张。左边桌子上的修行者实力最高,但也不过小营位后期。 白云生放下杯,目无旁人道:“茶水虽好,却不比好酒。” 项无间喝了一口茶,同样目无旁人道:“江州城地处南疆,好酒确有不少。” 白云生接着道:“大哥快说说。” 项无间面不改色道:“北有秋露,南有屠苏。据我所知,江州的屠苏酒可是和漠州的秋露白齐名于世。” 慕容尘白了一眼白云生,嗔道:“一个修行者竟然贪恋俗世的东西,庸俗!” 在这世界上,恐怕只有慕容姑娘能如此淡定随意地“骂”白云生了。 白云生好不客气道:“我乐意,有本事咱俩练练!” 慕容尘脑袋一扭,道:“哼,本小姐才不喝这种东西!” 第二杯茶刚下肚,又有四五个人影走进茶铺。一见这几个人进来,其他三桌茶客竟不约而同地起身,结账走人。 短短盏茶间,铺子里就剩了两桌人。 慕容尘慧目一紧,白云生已经向三人传音道:“是芭蕉洞的人。” 项无间立即道:“别急,我们都换了妆容,他们认不出来。” 慕容尘悬着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 自巫云山一战后,他们几人的名头和相貌早已传遍江湖。纵然时过经年,可江湖上寻找他们的风声仍甚嚣尘上。 白云生此番为寻五大天珠出世,一旦露出马脚,凭现在的实力,怕是将永远失去这样喝茶的机会。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无相神功被识破,但言语中已颇为警惕:“那个身背白色剑鞘的人很强。” 慕容尘忍了又忍,还是努力用仅存的余光瞥了瞥右后方的桌子。 那五个人点了三壶茶,茶刚刚端上来。 项无间也发现了白云生说的那个老人,传音道:“这离惑部洲的江湖门派规矩森严,只有大营位的高手才能配有白色服饰,此人应该是司马家的长老级别。” 白云生喝完第三杯茶,壶里的猴魁茶也露出了水面,他警惕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说完,拉起暮小闵走出茶摊。 项无间留下半厘金子,也起身离开。慕容尘已完全没了渴意,紧跟上了项无间的脚步。 就在几人走出茅棚的那一瞬,白云生有条不紊的步子忽然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 他清楚地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气从他背后一闪而过,这种感觉和当年他面对公输狂时一模一样。 夜。 江州的夜和它的气候一样的温暖,四坊六市里到处都是烟火气。 在城南的如归客栈客栈里,暮小闵扶着醉醺醺的慕容尘,好不容易将她放倒在床上。隔壁房间里,白云生也已喝得不省人事。 项无间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闷头大睡的醉汉,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若是卸了业力,江湖上没有谁能喝三十斤酒还不醉。这俩“冤家”说拼酒,一夜便拼了四十斤屠苏酒。 子时。 玉惠街如归客栈天字一号房的窗户还在开着。 月凉如水。 街上仍有不少归家的闲人。 天字一号房是项无间的房间,但此时房间里却没有人。 月光照进屋子,映了一地的白霜,就像盛在木桶里的屠苏酒。 从街市吹来的晚风里,仍藏着三分飒飒的酒意,但白云生此刻却十分清醒——他正站在如归客栈对面的一栋楼顶,注视着安静静、空荡荡的天字一号房。 少顷。 趁着月色,白云生顺着一阵风向城东掠去。 半刻前,项无间便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白云生的速度显然更快一些。 江州城东是荧光国的官宦封地,皇族之下所有臣子和外姓王爷的府邸都在这里。 已是深夜,可大半的官邸中仍旧灯火通明,风里听得见歌舞美,闻得见酒菜香。 在这一众鳞次栉比、高矮错落的楼宇中,有两座规模最大,院墙最高。 一座在东城的南边,是当朝左丞相西门安的府邸,此刻府中亮如白昼,歌舞升平,府里的晚宴正迎来最高潮。 另一座与它隔着三条街,在东城的北边,却黑漆漆一片,静悄悄地照进了一半月光。 这家府邸朱门紧闭,碗口大的金钉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门头上挂着一块金匾,烫着四个紫金大字:逍遥王府。 白云生此刻就在王府门前。 项无间已经在这里站了三盏茶的功夫。 他在等白云生。 门前的东西玉林街上干干净净,却不见一个人影,不觉一丝声响。 项无间看着府门,头也不回道:“你果然没有喝醉。” 白云生走上前,道:“大哥,你果真是江州人?” 项无间轻轻摇头,道:“不,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白云生道:“逍遥王这个名字在萤光国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唯一受袭的外姓王爷,大哥一家又怎么会流落到西北蛮荒。” 项无间道:“八百年前,你说的这些都对;八百年后,我也的确来自乾山。” 白云生吸了一口凉气,道:“看来那时候有一场不小的变故。” 项无间叹了一口浊气,道:“一切都过去了。八百年了,我是唯一一个回到故土的项家人。” 白云生喃喃道:“故土···想必大哥有很多话要跟它说。” 项无间转过身,看着白云生,笑道:“你和白老前辈真是一模一样,酒千斗的名号后继有人。” 白云生也已经转过身——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不需要多嘴,他已听出了对方话中的送客之意,摆了摆手,道:“我可喝不过那个老不死的。” 项无间刚听见“老不死”三个字,白云生已经消失在了玉林街上。 他盯着远处的灯火看了许久,这里向西不到十五里,便是明晃晃的皇宫大内。 月色撩人。 项无间冷冷一笑,纵身一跃,飞入王府中不见。 第202章 逍遥王 菩提苑。 坐落在王府的东南角,僻之又僻。 这里曾是逍遥王的寝宫,如今已有八百年无人居住。可一走进苑内,但见花草层叠,亭榭雅致,却不见丝毫荒废之景。 更诡异的是,过了子时的阁楼里竟然还亮着光。 “呼!” 一道黑影乘着月光,掠上阁楼。 屋里站着一个须发灰白的中年人。 项无间打开房门,径直走进楼中,正襟危站,吐出了两个谁也不会想到的字: “父亲。” 过了好一会,屋里的中年人才停下手中的笔墨,抬头是一张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脸。 此人正是项无间的父亲,荧光国最后一任逍遥王,项问! 项王爷走到项无间面前,用力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温煦道:“这么久不见,越来越壮实了!” 项无间看着多年未见的父亲,眼神一落,低沉道:“您的伤好些了嘛?” 项问并不苍老的脸上表现得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是个行将就木的病人。他微笑道: “还是老样子。来,陪我喝几杯。” “好!” 今夜的菩提苑等来了难得的清凉。 江州城南八百里便是倥偬山脉,再向南便是三千里岩浆地,常年的东南风吹得离惑大地终年温暖,唯有在深夜之后才能感受到凉爽。 此刻,幽幽池水中倒映着一弯清月。 月下凉亭,四颗夜明珠挂在亭檐四角,闪着柔光。 项无间起身倒酒,酒刚入杯,浓烈的酒气已飘满池塘。 这是屠苏酒独有的醇香,就像冬天雪地里的一把火,就像离惑部洲的故人游子看见乌江时的心。 亭中,项问细细抚摸着慑天剑,一脸崇敬道:“这就是祖上流传的神剑慑天?” “正是。此乃天机门的公输狂前辈,以身铸成。” 一提起这位因己圆寂的炼器传奇,项无间言语中充满了尊敬。 “哦?竟然是公输前辈亲自出手。也对,普天之下除他之外恐怕无人能成此器。” 一提起天机门,项问也露出了一脸怀念:“无间,此剑虽我项家神兵,却是借公输之手,融合了两家羁绊,你切不可辜负!” 项无间心怀敬畏道:“孩儿明白!剑成之日我已立下重誓,绝不负剑中之意!” 项问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眼中皆是欣赏。 项无间接过慑天剑,随口问道:“父亲,在轩辕山时,我曾听烛炼长老提起过,我们项家与公输家有过莫逆深交?” 项问放下酒杯,露出几分微笑,神思回忆道:“数百年前,项家初到乾山后不久,我随族人前往轩辕山拜门,正好遇上烛炼炼器失控走火入魔,当时我为了救他,遭受六昧玄火反噬,丹田重创,修为终生不得寸进,那火毒也一直缠我到现在。至于项家祖上是否与天机门还有渊源,我就不得而知了。” 项无间恍然点点头,又向逍遥王简单说了说云下国的鬼瘟之难,但项问听了似乎并不十分关心,他道: “我来江州半年余,云下之事一早便有耳闻,只因萤光与云下的旧怨,皇帝并不想理睬,所以一直没有派人援救。” 而后他话锋一紧,关心道:“你途经九龙山,可曾去寻找那件宝物?” 项无间对俗世的恩怨也没挂在心上,听父亲关切一问,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忽然身上亮出一件暗金铠甲,甲胄之上九条金龙威风凛凛,隐隐露着一股帝王之气。 如今邪皇甲已经融进他的五灵躯,与皮肤无异,可随隐随现。 “父亲,此衣是我在九龙帝墓中所得,乃我项家远祖之物,名曰邪皇帝甲,已经超越兵器达到了将器的级别。”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但项无间说起来还是激动难忍。 “好!好!”项问更是激动地难以抑制,哆嗦着嘴唇道:“我项家复兴有望矣!” 项无间初听这话颇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清楚,一件将器还不足以让项家重振声威。 他收起邪皇帝甲,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项问比儿子更英俊的脸上神秘一笑,双手按住亭中那张精致的石桌,向左转动半圈,接着右转一圈。 “咔咔。” 随着石桌转动的声响,凉亭边的水池中竟然升起一座石台,池水流尽,石台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密道,道口有亮光传出。 “跟我来。” 项问没有理会项无间的惊讶,两人轻轻一跃,一前一后走入地道中。 少顷,石台关闭,再次沉入水池中,水中明月又成完璧。 池底的密道通向一个陌生又广阔的地下空间,项无间没想到,在逍遥王府地下,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秘地。 四通八达的甬道向前延伸了三十余丈,甬道尽头,一扇扇铁门关押着一个个银灰色的房间。 项问带着项无间一直往里走,在路过每扇铁门时,项无间不经意地向里瞥了几眼,发现屋里竟然堆满了各种兵械铠甲。 很快,两人停在了最深处的铁门前,窗户里透出来一阵昏暗。 项问举起右手戒指在石壁的一张八卦图上轻轻一点一压一转,灰色的铁门缓缓打开。 走进去,项无间才发现,此门竟是用千年沉金所铸,莫说是他,就算大营位、蓝魄境的大修怕也动不得分毫。 石室里静谧异常。 四周竖着几排灰暗的书架,屋顶正上方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水镜石,将甬道内的光映射到下方的一尊五角石台上,照出了一个古红色的四方盒,盒上绑着四条青金锁链,锁链上压着一把沉金打造的八窍玲珑锁。 “父亲…” 项无间刚要询问,却被项问打断: “这地方历来唯有项家族长方可进入。” 密室中充满了肃穆的气息,走到石台前,父子二人神情严肃地看着完美无瑕的红盒,压在四条锁链上的八窍玲珑锁精致无比。 项问道:“此乃天机盒,是天一学院老一代天机老人亲手打造。无间,现在我就告诉你我逍遥王府守护了十万年的秘密。” 说完,只见项问右掌盖在锁上,一股带血的蓝色业力喷染而下。 “啪!” 八窍玲珑锁轻然打开——此锁与他血脉相连,非其本人绝无法开启。 项问小心地取下四条青金锁链,天机盒缓缓打开,露出了一张灰白羊皮卷。 项问目光如电,运气于双指,电光火石间从盒中取出白卷。在皮卷离开的刹那,一层“黑沙”忽然从盒中“涌”了上来,接着又落了下去。 项无间一觉此物便似曾相识,惊吓道:“这是··蛊虫?” 项问强稳乱糟糟的呼吸,仿佛刚刚取卷的那一刹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握紧了手中的灰皮卷,心有余悸道:“是饮马山留下来的黑血蛊,一直被此卷的灵气养着,若非这身项家血脉,我此刻已经化作一滩黑血水了。” 项无间看着空空如也的天机盒,又咽了一口凉气。 平静好呼吸的项问把灰白卷单手捧到项无间面前,激动道: “这是通往武陵山的地图,现在我将他交给你。” “武陵山?”项无间恭敬地双手接过古旧的羊皮卷,忍不住问道:“父亲,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我项氏一族的根脉!” 项问发髻虽老,豪气却不减当年。 项无间听得心头一震,瞪大了双眼看着手中捧着的地图,久久无语。 项问徐徐道:“自打十万年前,我项家先祖来到江州城起,便一直守护着这个秘密。” 项无间飞快地理清思绪,底气不足地问道:“那这邪皇帝甲···还有当年的灭门血仇···” 项问神色一冷,道:“无间,其实有一个真相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项无间愣了,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他又想起了离开荆州时,项天涯最后对他说的话。 “你去江州,便知一切。” 忽然,寂静的密室中荡起了一阵痛苦的咳嗽。项问扶着石台,身体竖着蜷缩成一团,浑身抖动着痛苦的模样。 “父亲!” 项无间急忙上前携起老人,接着向他体内打入一道业力查探和疗伤。 结果仍然是绝望的。 项问丹田中的火毒已浸入奇经八脉,早在三百年前,他已动不得一分业力。刚刚为了取出地图,他勉强运气,不料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蠢蠢欲动的火毒此刻已经烧毁了他的心脉和脏腑。 项问没有力气地摇了摇手,他知道自己大限到了。而他一直留着一口气,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推开项无间,回了一口气,缓缓道:“八百年前,有一个神秘人忽降逍遥王府,留下了一块雕着九条金龙的令牌离开。那晚,父亲召回所有族人,将旁系族人和府中仆从不管老幼全部灭口,封了所有宅院,带着几十名宗家子弟连夜离开了江州,奔波七天七夜,秘密来到了西北乾山,以妖族身份暂居。” “什么?!” 项无间知道这已是父亲最后的时光,所以并没有强行违逆父意。但项问这番话却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谁又能想到,自己一直担负的家仇大恨竟然是假的。所谓灭门,竟是项家自己杀了自己人。 但项无间凝视着手中的地图,很快冷静下来。 “八百年前···”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着,心中已断定七八,八百年前的那个神秘人难道会是一年前救他下巫云山的项天涯? 项无间还在沉思。他本以为找到凶手,带领家族在中原重振威名就足够了,想不到却揭开了一段更加隐秘的故事。 项问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血已经顺着掩嘴的手滴落而下。他好像一棵枯了九分的野草,却在汹汹而来的烈火面前鼓起了最后一丝刚毅。 他倔强地缓缓道:“如今你既已得到邪皇帝甲,也该去找那个地方了。” 项无间一手扶着项问,一手在石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羊皮卷,却发现上面灰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项无间刚要疑问,项问就给了他答案: “图上有封印,非天定之人无法破解。现在,你就是那个人。” 项无间明白地点点头,从掌心流出一缕红光覆在图上,但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项无间微微蹙眉,手中红光灭,蓝光起,冰寒的业力在羊皮卷上流动了片刻,羊皮卷依然没有变化。 无奈之下,项无间只得暂放项问的残躯,双掌齐出,一红一蓝的两道截然相反的业力扑向白卷。 可地图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一旁的项问却发出了可能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惊讶——项无间竟然身怀两种业力! 又试了几次失败后,项无间无奈收起地图,放弃了解印。 若此图真是通往那听也没听过的武陵山,那么可能需要开启全部五灵之后才能破解地图的秘密。 一旁的项问忽然问道:“无间,你怎么会有水火二力?” 身为一个**湖,他清楚这种事放眼天下绝无仅有,若让外人得知恐遭大祸。当初项无间离开乾山去天帝山求学,项问对五灵躯根本不知情。 “难道,江湖上传闻的,你在巫云山上所做的事是真的?” 弥留之际,项问话语里又多了几分担忧和不安。 虽然项无间没打算向父亲隐瞒这个秘密,但也仅仅告诉了他冰山一角,并没有说出项天涯的存在和项家五灵血脉之秘。只说他在毗卢境中得到了五神兽的传承,从而开启了五灵躯,可以修习五脉功法衍生五种业力,目前他只开启了水火二灵。 老人将去,还是让他少些牵挂吧。 可一代逍遥王项问临死之前得知此等惊天异闻,自己的修行观也瞬间崩塌了半截。 但他还是用力拍了拍项无间肩膀,欣喜道:“世间竟有如此奇事,好小子!你果然没让为父失望!看来上天对我项家不薄,五行同修可是前无古人的奇迹!” 看着父亲开心的样子,项无间心中隐瞒事实的苦涩也释然了许多。毕竟从小到大,他很少看到项问如此开怀。 第203章 冤家路窄 清晨。 日已上三竿。 白云生舒服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吱呀。” 房门轻轻打开,暮小闵端着一碗早汤微笑着走来,柔声道:“你可算是醒了,昨晚和小尘那丫头喝得酩酊大醉。” 白云生脸色一红,尴尬道: “想不到江州的酒比天气还要烈,不然我还能多喝几壶!” 暮小闵放下汤碗,无奈地摇摇头,道:“这是我给你配的药汤,对醒酒有好处。” 白云生立即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水温心润喉,比那性如烈火的屠苏酒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边喝便问道:“野蛮姐她没事吧?” “你小子还知道问候本小姐!” “噗!” 白云生一口汤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慕容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一黄一黑两道人影走进了白云生的房间。 白云生故作淡定地喝着暮小闵送来的药汤,边喝边道:“野蛮姐,这可不怪我,昨晚你非要和我拼酒,我可没邀请你。” 慕容尘也是语塞,刚刚项无间都告诉她了,昨夜她和白云生没命地豪饮,他们拦都拦不住。 从未喝过酒的慕容姑娘一身侠女风范,喝多了又想起月亮丘的那场大火,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直到醉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才甘心呼呼大睡过去。 慕容尘一脸“凶相”地强词夺理道:“我说喝你就和我喝啊?不知道本姑娘从不沾酒的吗?” 白云生一脸无语,慕容尘“乘胜追击”道:“我听说你小子昨晚拉着小闵的手,说了一晚上的废话?是不是真的?” “咳咳!” 白云生连忙用手抚着额头,遮掩住目光,表示自己酒还没醒。 站在他身边的暮小闵一直注视着白云生,听着慕容尘的话,白皙的脸颊上飞过一缕红霞,嘴角浮上一丝无神的微笑。 “好了小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跟我来。” 项无间及时制止了这场口水战,说完便带着白云生三人走出了房间。 四人来到天字一号房中,书桌上摆着一张灰白皮卷。 项无间对另外三人道: “这是离惑部洲的地图,上面记录了目前发现的所有地点。我们从东边绕过火焰山岭,前往东州,穿过倥偬山脉,便能到达饮马山。你们记一下路线,我们午后出发。” 两位姑娘皆是过目不忘之人,简单浏览一遍就记住了路线。只有白云生在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地图,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山头,任何一条河流。 两个时辰后。 正是江州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大街小巷的人不多,白云生四人直接御空飞出了城墙。 可就在他们刚出城不久,如归客栈里又走出五个人,为首的老者一身紫衣,身背白剑,冷冷地看了一眼玉龙街,带着人朝南门走去。 白云生四人出城后不久,刚要入山,没走几步忽然撞见了一伙人。 第一眼瞧过去,白云生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一双蓝眸盯着前方出现的六个修行者,杀机暗隐。 “别冲动。”项无间立刻传音。 白云生微微点头,他清楚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 暮小闵立刻御着一根绿玉古杖飞到白云生身边,生怕他的长生剑一不小心就出鞘。 慕容尘来到项无间身旁,她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只不过面纱遮去了大半。 对面领头的赤衣青年一头红发,背着一把长刀,竟率先向他们打起了招呼,口气生硬道: “四位朋友来自哪里?” 这副模样,这把大刀,正是白云生几个的“老熟人”,司马破虏。 白云生眯着眼,淡漠地反问道:“你又来自哪里?” 司马破虏身后一个蓝衫壮汉指着白云生,大喝道: “你眼瞎了吧!芭蕉洞少宗主都不认识!” “火羽!” 司马破虏喝止了身后的声音,他可不再是当年天一学院的那个愣头青,看得出面前这四人的修为比自己只高不低,而且看气质绝非善类。 而且他总觉得这四人身上都有一点似曾相识的错觉。尤其是白云生那双冷漠锐利的眼神。 司马破虏身体稍微前倾,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继续问道: “在下司马破虏,不知与几位可曾见过?” 慕容尘火气一窜,冷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自己不认识,倒问我们见没见过。” 此话一出,空中的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司马破虏脸色一拉,芭蕉洞那几个弟子已是怒色上脸。 这一边,除了暮小闵一脸紧张地注视着白云生,项无间和慕容尘都是一脸淡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白云生眸中的杀气已凝成寒烟,让人感觉周围的空气骤然凉了几分。 双方在空中僵持了许久,司马破虏最终还是选择了避退。他微微拱手,道:“看来我们是初次见面,打扰了。” 说完,司马破虏带着五位小弟与四人擦肩而过。在他们的身影模糊之后,白云生才收起锋芒欲露的杀气。 等到几人走远,慕容尘烦心道:“真倒霉,一出门就碰见大仇人。” 白云生一直望着司马破虏他们消失,平静道:“不急,他们的命早晚是我的。” 项无间谨慎道:“前面不远就是火焰岭的东缘,不可大意。” 天越来越热。 行走半日,四人已经离开江州地界。 空气中渐渐染上了一层淡红,云层尽去,地面上人烟慢慢变少,开始出现草木不生的裸露岩石。 前方三四十里,白云生视线里出现了一片浮动的赤红,将数百丈的天空蒸得虚幻迷茫。 “那就是火焰岭?” 慕容尘说着,额角已香汗淋漓。 身边闷热的空气凝聚成肉眼可见的气流蒸腾上空。 项无间点点头,肯定道:“不错,我们快到了。” 东州。 荧光国最南边的一座城池。 再向南,便是三千里岩浆地。火海横流,寸草不生,七十四座活火山、二十三座死火山共同连成了威震方圆的倥偬山脉。 东州城中的人着装十分清凉,男人身上有三分衣服,女人有五分。他们裸露的皮肤上闪着光,就像一块块烤得刚刚好的牛肉,不熟也不生。 太阳并不低,风也不闷,但就是热。 这是一种从地下蒸出来的热。像在脚底下绑了一台火炉,你走到哪里,火炉就跟到哪里。 这就是真正的南国,初来乍到的人一般都要适应一段时间。 但显然白云生并没有时间适应。 第204章 再战芭蕉 四人走进一家茶楼,点了四壶凉茶,一人一个碗,各喝光了一壶,才勉强感觉身边回了点清凉。 慕容尘又一次忍住摘下面纱的冲动,擦了擦脸上的香汗,抱怨道:“想不到竟然还有比大漠更难受的地方。” 暮小闵笑道:“大漠里有绿洲,这里可是个火坛子。” 白云生空了空茶壶,揶揄道:“小闵一身水脉功法,来这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先怨上了。” 慕容尘鼻子一扭,立刻道:“我可没有小闵的命哟,被某人问了一路‘热不热’‘渴不渴’‘累不累’,现在我自己跟自己说几句怎么了。” 白云生顿时语塞,只好放下茶壶,又点了三壶茶。 慕容尘一听顿时不乐了,道:“为什么是三壶?” 白云生瞥了她一眼,淡定道:“因为你没人关心呀,自己点。” “哼!”慕容尘假装挥了挥拳头,刚要说话,却被坐在对面的项无间一个眼神制止。 门口,五道人影已经走了进来,点了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 茶来了。 “又是他们。”白云生端起茶碗,沉下声,传音道。 “难道是巧合?”慕容尘手指抚着碗上的青花。 四人相觑一眼,默契地提起了戒备。 因为刚刚进门的五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初入江州时,在城外茶摊上见过的那几人。其他四个可能没记清楚,但那个紫衣老者,断然不会错。 暮小闵斗笠下的眼睛紧张地看了一眼白云生,其他三人不做声地喝着茶。 不一会儿,店里断断续续地传来瓷碗的碰撞声和脚步声,另外一桌客人出门上路了,闷热的茶馆里只剩下门口和中厅的两桌。 “啪。” 四人同时放下茶碗,互相给了彼此一个“此地不宜久留”的表情,留下账钱,堂而皇之地走出了茶馆。 热又从脚底涌来。 直到看不见茶馆,慕容尘才吐了一口长气,道:“他们到底是上山还是下山?怎么像是在跟着我们。” 白云生却面无表情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四人运足业力,眨眼间便消失在东州城的人群中。 离开东州,也就离开了人烟。 一口气向南飞了两百多里,四人身前身后已经空无一物,只有漫漫火海。 奔流的岩浆喷吐着火舌,在暗红色的大地上勾勒出一道道金红色的蠕动伤痕,伤痕中时有岩浆喷涌而出,宛如盛开的烟火。 不远处,无边无际的岩浆中耸立着一座座黑红色的山峰,山上干枯无物,看不到半分生机。 这就是荧光国的禁地,通往传说中饮马山的必经之处,倥偬山脉。 对白云生来说,此行也算是“故地重游”,当年在小弥天中他们便曾来这里修行。但时至如今再见,眼前的滚滚岩浆依然震撼非常。 飞过外围的岩浆流,几人进入了岩浆地狱的腹地。 白云生率先落在岩浆中的一座“小岛”上。 慕容尘环顾四处,若有所思道:“云生,这地方我们好像来过啊。” 项无间道:“当初在天一学院中,为助云生修行,我们曾借小弥天来过此处。” 慕容尘恍然点点头。 白云生却眯着狭长的细眼,抬头紧紧盯着西北方的天空,不怀善意道: “我们是来过这里,不过这次来的可不只有我们。” 项无间三人应声回眸,只见六道身影正疾飞而来,眨眼间便落在他们对面的一片裸岩上。 慕容尘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巧与不巧,他们遇上的竟然又是司马破虏一行人。 司马破虏两手叉在胸前,居高临下道: “看来我们很有缘。” 白云生抬起右指,摸了摸鼻尖,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淡定道: “有缘的人,分开后大都没命再见。” 司马破虏顿觉不妙,不怀好意道:“阁下这是何意?” 但是他沉得住气,他身后的小弟却等不及了。那个叫火羽的修行者勇敢地向前一步走,昂着头对白云生喝道: “又是你这小子,我家少宗主好言问候,尔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云生似乎完全没听到火羽发出的杂音,只顾摇头道: “可惜,可惜···” “你说什么?!” 火羽拔出背后大刀,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突然。 “呼!” 黑影成风,飞速刮过岩浆地狱的炎炎上空,须臾间又消散不见。 “噗噗。” 五道干净利落的倒地声点缀在滞重的空气里,司马破虏身边小弟的性命皆已随风而去。 白云生静静地出现在司马破虏背后。 芭蕉洞少宗主只觉背后一凉,即刻转身震惊道:“七杀步!你究竟是谁?” 白云生反手把剑竖在背后,嗤笑道:“哼,这就是芭蕉洞的实力?不堪一击。” 此刻的司马破虏身如盘木,画满粗线条的脸上惊异又阴沉。他并不在意那几个弟子的死活,反正不久之后的结果也是一样。 但刚刚那一招眼花缭乱的剑法,让他似曾相识。而且杀人的这个陌生的蓝发青年,用的竟然是西荒天帝山的七杀步! 当年面对白云生时,司马破虏曾经亲身感受过七杀步的恐怖速度,那种不寒而栗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司马破虏拔出尘灵长刀,肃声道:“阁下这么说,岂非瞧不起我芭蕉洞,既如此,那在下就领教一下高招!” “呼!” 寒光闪闪的尘灵刀锋上瞬间烧起火焰,让这片炽热的大地又热了几分。 项无间拦下了刚要冲出去的慕容尘,他很清楚白云生心中的想法,那也正是他想要做的。 白云生优雅地抬起手,举起手中的剑鞘。 剑未出鞘,却已生寒意。 白云生冷冷道:“让我看看司马家的虚无纪有多强!” 话音落,人影绝。 “叮!” 刀剑击鸣,火星四溅。 司马家嫡传的神功《虚无纪》司马破虏已练到第五层,实力与项无间相仿,他的业力炙热纯正又多了几分野兽的暴戾,刀法大开大合,刚猛霸道。 可惜,这一切在白云生的七杀步面前毫无用处。 无数的虚影仿佛鬼魂一般缠在司马破虏周身四处,菩提剑法如风如雨,飘逸绝尘又威力无穷。 尘灵长刀丝毫跟不上白云生的速度,一时间陷入完全被动之中,身上已经挂了不少伤痕。 而白云生的长生剑仍未出鞘。 第205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火云熔天!” 沉闷的岩浆地狱中倏地爆出一声惊天长啸。 霎时间,暴动的火元气飞速向司马破虏汇去,在他头顶积聚成一团赤红色的巨火烧云。 熊熊的业力勃然爆发,凶猛的火气冲上天际,将空中的白云生残影尽数焚尽。 一瞬之间,白云生被司马破虏的业力崩出几十丈,脚跟还没站稳,紧接着听到一声怒吼: “咆哮狮虎斩!” 只见一道硕大的赤光从天而降。 “吼!” 喷吐的火焰化成一只亦狮亦虎的巨兽,一口便将还在坠落的白云生吞没。 嘭! 蠕动的岩浆平地而起,掀成赤红巨浪 呼! 滚滚热风席卷着滚烫的岩浆,飘洒在暗红色的大地上,数座小岛被生生斩去,裂成碎石无声地沉入了岩浆之中。 “白···”慕容尘着急地刚要大喊,就被项无间制止:“他没事,别担心。” 说完,项无间又盯向御刀在空的司马破虏,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深邃的恨意。不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白云生身上九黎玉的气息,便收起了拔剑的冲动。 没过一会儿,岩浆地狱重归平静。 一招退敌的司马破虏却没有丝毫兴奋,他其实并未看透对手的修为深浅,不过从刚刚几招判断,绝对不会比他弱,所以死未见尸之前他不敢大意。 “噗!” 不一会儿,一道微弱的声响从岩浆下传来,却没能逃过司马破虏的双耳。 “在这里!” 司马破虏大吼一声,转身运气一刀劈下。 白云生的人影瞬间碎成两半。 “你太慢了!” 耳畔冷语宛如恶鬼之音,司马破虏惊骇地瞪大双眼,努力地向后看去。只见一颗巨大的星尘幻影漂在淡红色的天空下,星辰中站着一道黑影,白发如丝雪飘舞,黑瞳若死神凝目。 一道比血还要红的光从黑影手中缓缓拔出,仿佛一尊鬼神在抽取凡人的灵魂。 完全转过身的司马少宗主指着那黑影与血光,终于想起了那个他挥之不去的梦魇,顿时吓得脸无血色,断断续续,吞吞吐吐道: “你··你是···” “我就先杀了你,以祭雪儿在天之灵!” 白云生冰冷的声音仿佛北国的风雪,冷酷地降临在司马破虏天灵之上。 剑影漫漫,美丽的星辰向他轰然撞来。 “嘭!” 一声巨响传遍倥偬。 就在星辰即将粉碎司马破虏的瞬间,一道火光忽然出现挡在他面前,将磅礴的剑气生生震碎成泥。 “谁?!” 恢复容貌的白云生目光一斜,只见一道人影瞬移出现,让他杀气瑟瑟的心头顿时一沉。 来人竟然是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个紫袍老人。 老头毫无善意地反问道:“这个问题,似乎老夫问你更合适吧?” “五师叔!” 早已被白云生的杀气击溃心防的司马破虏看见救星来临,顿时兴奋地大喊着飞到老人身边。 白云生冷笑道:“哦?你就是芭蕉洞的‘鬼五手’司马铭?” 司马铭高高在上道:“不错,正是老夫。” 白云生冷冷道:“看来你早就盯上我们了。” 司马铭道:“探龙墓,除鬼瘟,救云下,你们搞出了这么大动静,火焰岭岂有不下山一观之理?” 白云生道:“真是有劳了。” 司马铭道:“你就是当年逃离天池的孽徒,白云生?” “不错,正是小爷。” 白云生气势虽不弱下风,但心里却是没底。 方才司马铭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那必杀的一剑,一位大营位的顶尖强者已经让局势瞬间反转。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司马铭仰天大笑,喝道,“五大部洲苦寻你几载不得,今日却让老夫找到了!还不赶快交出长生剑和五行融合之秘!” 司马铭毫不犹豫地表露了自己的目的。 “呼。” 山脉上空又刮起了一阵热风,吹皱了岩浆,吹乱了砂石。 站在小岛上的项无间和慕容尘死死压制着恨怒的心。他们现在都还没暴露身份,暂时是安全的,但若等会白云生身陷险境,二人必定会奋死冲上前去。 暮小闵水眸微垂,把焦急藏在深深的眼底。她暗自气运周身,回天咒时刻感应着白云生的情况,随时准备出手。 此刻,白云生彻底冷下来的脸上找不到半分惧意,看着一脸贪相的司马铭,不屑道:“如果,我不交呢?” 司马铭火眼一瞪,露出一张可恶的笑容,喋喋道:“那老夫只好将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带走了!” “你也配?!” 白云生冷喝一声,七道虚影忽然出现在司马铭身后。 “五师叔小心!” 司马破虏的声音刚刚入耳,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司马铭鬼魅一般转身,右臂猛然伸长三丈有余,一掌便将幻影中真正的白云生击落。 “哼,这点本事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 司马铭满是褶子的老脸上写满了轻蔑,对付一个绿魄境的小毛头对他来说本就易如反掌。 然而就在司马长老话音刚落之际,他方圆十丈内的赤色天空骤然一暗。 黑幕遮天,黑夜降临。 四周活跃的五行元气顷刻间枯竭消隐。 众生皆静,杀气来袭。 司马铭本能地惊呼道:“不好!是巫云山那一剑!” 那日他也在天池观礼,白云生那划破天地的一剑,余威仍历历在心。 这股冰冷无情的杀气也瞬间惊扰了司马铭的心防。站在他一旁的司马破虏早已恐惧如虫,哆嗦得言语不清。 然而短短的几个呼吸过后,恐怖的黑暗居然神奇地褪去了。 暖光和热气再次回到身边,金红色的岩浆静静流淌,映红了低矮的天空。 “不好!” 司马铭正万分疑惑之时,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项无间三人刚刚站立的小岛,此刻早已空无一人。 愤怒瞬间代替了惊疑。 司马铭一张老脸阴沉如铅,气得浑身哆嗦。 白云生竟然会选择避其锋芒,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一旁惊吓过度的司马破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看见自家长老这幅表情就猜到没什么好事。他很快也发现了白云生四人的消失,遂小心翼翼道:“五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司马铭紧握双拳,恨声道:“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跑不远,追!”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就改变了主意。 咕嘟。咕嘟。 山中平静的岩浆突然悸动起来,一股强如山岳的业力气息从岩浆下滚滚腾起。 “快走!” 司马铭吓得两眼滚圆,气绝惊骇,一把抓住司马破虏的肩膀,眨眼间飞离不见。 他们走后不久,颤抖的岩浆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第206章 吾名葛玄 半炷香后,倥偬山脉深处。 这里的岩浆已经呈现出一片金黄。 天地间的火元气极其活跃,热流蒸空,矗立在岩浆中的山峰烧得通红如铁,温度之高起码是山脉外界的十倍有余。 不一会儿,一抹黑点从滚烫的岩浆中升起。 黑光闪耀,一尊黑塔从光中浮现,莹如黑玉的塔身缓缓旋转,白云生四人从塔中落下。 就在几人现身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流仿佛冲杀的千军万马,烧得四人全身刺痛,运起业力后才缓解过来。 慕容尘瞪大了一双美目,惊叹道:“哇!这地方是人呆的?” 项无间看着四周也是眉头紧锁,他虽自幼博览群书,晓得天下山川河网,但置身倥偬山脉腹地也是头一回,此等环境的恶劣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暮小闵倒是淡定,因为她的眼里只有白云生。 而白云生却一反常态地安静,好久一句话也没说。 慕容尘为了撇开浑身的烫热,刚要找他询问,却被他抬手制止:“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见一个人。” 说完人已蓝光缠身飞了出去。 “喂!你去见谁啊!” 慕容尘“不满”地大声问道,但白云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前方扭曲的热气中。 只有暮小闵和项无间清楚,白云生要见的恐怕就是那个“人”。 飞过金黄色的岩浆,仿佛穿过重重迷雾,即便有寒光纪图在身,浑身还是刺疼得厉害。 就在白云生快要忍不住滚滚热浪的时候,天地间柳暗花明,前方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一座暗红色的高山巍峨耸立,山巅之上,一条宽阔的金色岩浆瀑布飞流而下,荡起的激流宛如一颗颗金色的流星。 白云生沿瀑布而上,在半山腰停下,看着面前火星成雾的岩浆瀑布,他竟毫不犹豫地一头冲了进去。 身体骤然一热一冷,白云生穿过湍急的岩浆进入了一个山洞中。 他收起寒光纪图,走上黑得发烫的通道,转过一个长长的路口,忽见一面高愈百丈的石壁危耸于前,石壁上点缀着不计其数的火焰,红、蓝、赤金三色交相辉映,仿佛浩瀚的星海照亮了宽阔的山中密地。 白云生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久久无法平静,因为那石壁上燃烧的可不是普通的火焰。 “三昧虚焱,六昧玄火,九昧真火!” 白云生感受着周围活跃又精纯的火元气,“准确又艰难”地认出了方圆天地上极为稀有的三种神火。 就在此时,一道陌生的声音袅袅传来:“你终于来了。” 白云生吓了一跳,立刻循声向参天石壁下看去,在那万火山崖下雕着一方简单的石台,渺小得被白云生完全忽略。 白云生听着这句“极为熟悉”的话走上前,只见一个披散着红发的中年人从石台上轻盈起身,一身白衣朴素,双眸如电,却看不出半点修为。 随着白云生走到石台前,头顶燃烧的万火倾倒下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是你在呼唤我?” 陌生人似乎对白云生很熟悉,道:“我是在呼唤你体内的力量。” 白云生警觉骤起,双眼一眯,冷漠道:“什么意思?” 陌生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神秘一笑道:“意思是我不会害你。” 白云生听后不怒反笑,豁然道:“果然不愧是活在传说中的怪物。蚀焱魔蛟,在下领教了!” “吾名葛玄。” 蚀焱魔蛟的声音里丝毫没有江湖第四大妖的凶气。 白云生讶然道:“能识我体内之力,难道你与钧天殿也有瓜葛?” 葛玄笑道:“不错。钧天殿主既是吾主。” 白云生一瞬间惊地下巴都快掉了,道:“那你活了多少年了?” 葛玄脸色洒脱,略带沧桑道:“自倥偬山诞生起我便存在,我的肉身已熔入这片山脉,只要山在,吾便不死。” 白云生这辈子还从未听过此等惊闻,言语也罕见地结巴起来:“那··你的修为···” “吾阳寿早尽,肉身不再。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我的妖魄意念。若论起实力,在倥偬山内,我就是天,可一旦离开这里,我瞬间便会魂飞魄散。” 葛玄越来越沧桑的声音里露着淡淡的无奈,但这无奈却把白云生心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山崖无风,火焰无声。 不一会儿,冷静下来的白云生终于想起了正事,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道前往神囷山的路?” 既然蚀焱魔蛟存在的岁月久如山川,想必知道的更多一些。 但想不到葛玄却摇头吐出了两个字:“不知。” 白云生一时气盛浮心,急道:“那你活这么长有什么用?” 葛玄却不怒不悲,平静道:“我只是一个守门人。” 白云生又道:“那就是说,这里距离神囷山已经很近了?” 葛玄道:“饮马南山下,剑寒十九州。我守的不是神囷山,而是饮马山。” 白云生嗤笑道:“饮马山有朱雀坐镇,你又何须再守?” 葛玄依旧不怒不悲,平静道:“朱雀是朱雀,葛玄是葛玄。葛玄不是朱雀,朱雀也不是葛玄。” 没晓得神囷山的路,白云生已有些燥气浮心,听着葛玄绕口令般的话,脑袋忽然有些嗡嗡作响。 然而葛玄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醍醐灌顶。 “你一入倥偬,吾便知你要去饮马山取火之本源,遂将你召唤至此。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白云生眯起双眼,正色道:“在下洗耳恭听。” 葛玄转过身,朝着万火崖缓缓走去,每走一步便有一个字音传来: “不要相信任何人。” 等最后一步走完,葛玄已经坐在万仞崖下。 白云生冷笑道:“也包括你?” “当然。”葛玄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白云生没料到蚀焱魔蛟竟会这样回答,刚想再说点什么,葛玄却先开口道:“本源枯竭,天下大乱。世人皆浑,唯你独醒,万物沉沦,唯你拂尘。” 话音方落,葛玄身后的万朵火焰忽然一抖,山中精纯的火元气倏地静止下来。修为到了他这番层次,已经可以窥破几分天机。 白云生却忽然苦笑一声,自嘲道:“哼。说得好像我很了不起似的,可惜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迷茫,世人亦迷茫。你可救,世人却救不得。” 回音落尽,空旷的山腹中再无声响,只有一面擎天崖壁上的无数神火在寂静燃烧。 第207章 入火海 “饮马山乃天下极热之地,高愈千丈,峰顶火山口方圆七百七十丈,岩浆终年喷涌。你要去的地方名叫凤凰古洞,位于饮马山底,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火山口进入。那里的岩浆已接近六昧玄火,绝非倥偬山可比,能不能进去还要看你们的本事。到达凤凰古洞后,天火珠由上古凶兽祸斗守护,过得了它那一关,你才能见到本源之相。” 葛玄最后的话仍在白云生耳边回荡。此时,他已经带着项无间三人离开倥偬山,进入了饮马山麓。 四个年轻人抬头望着几里地外的赤色山峰,个个如撞神鬼,呆若木桩。 若无身边刺痛皮肤的滚滚热浪,眼前此景绝对美丽得空前绝后,堪称夺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之作。 只见殷红色的天空下,一座巍山仿若天降,深深地埋入无边岩浆火海中,山巅与天相接之处,白烟缭绕,赤色岩浆从山顶涌出,沿擎天山体飞流而下,远远看去,仿佛天空在大地上刻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永远汩汩地流着滚烫的鲜血。 众人惊木无语,唯有慕容尘没太有见识地惊叹道:“我的天…” “我们走!” 白云生脸色很快恢复平静,他体内三个五行本源已开始“蠢蠢欲动”,说明火之本源已经不远了。 “攀爬”此等雄山异脉,对四个年轻人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刚一靠近饮马山,岩浆的温度便达到了一个难以估量的程度。 灼热的气流如滚油过身,逼迫得白云生几个嘴都不敢张,生怕热流入口,五脏六腑一下子给蒸熟了。 现在,他们距离飞流的岩浆瀑布大约有三十丈,已经再也不能靠近了。 暮小闵身体忽然失重,显然已有些撑不住了。白云生毫不犹豫地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在长生剑上。 暮小闵被岩浆映红的脸微微一羞,没有拒绝白云生的肩膀。 项无间和慕容尘也正在全力运转业力抵抗热气。四人排成一条直线,像是一串即将被烤熟的羊肉。 头顶七百丈之上,便是那喷涌着“鲜血”的“大地之伤”。 七百丈,放在平时盏茶功夫便到了,可现在白云生四人顶着重重炽热逆流而上,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才冲出围困。 山顶,千丈天空被烧得赤红如血。 “呼!” 慕容尘已经没了说话的欲望和力气,只顾大口喘息,差点趴在飞毯上站不起来。 其他三人只有暮小闵有些虚弱,白泽妖兽以水为命,水火不容,在如此猛烈的火元气面前,她正在渐渐失去抵抗。 白云生和项无间的气息还算均匀,只是脸色和两个女子一样,被烤得黑红黑红,就像两块烤熟的“石头”。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尘才腾出一口气,有些后怕地抱怨道: “白云生,以后这种事千万别叫我来。” 白云生故意打趣道:“野蛮姐,冒险才刚刚开始,你就怕了?” “谁说我怕了?但这地方真的太热了!” 慕容尘脸上的赤红长久不下,将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涂成了黑胡椒。她这哭笑不得的表情让闷抑的气氛顿时一松,项无间和暮小闵也都微微露出了笑容。 白云生却“不依不饶”地笑道:“这也算热?那等会下火山,你岂不是要吓破胆?” “你少瞧不起人啦!”慕容尘重新抬头挺胸,气鼓鼓道:“不就是下火山···下火山?” 慕容尘“滚烫”的脑袋忽然一凉,立即转身看去,整个人瞬间石化。 就在他们前方下空百丈外,一个方圆数百丈的恐怖火山口赫然在目,无尽的岩浆汩汩涌出,仿佛一张垂死挣扎的嘴,在喷吐着滚烫的血。 咕咚! 慕容尘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转过身,白云生三人正并看着她。 白云生继续笑道:“怎么了野蛮姐?你的腿好像在发抖。” “我才没有!”慕容尘不满地纠正,接着又小心道:“我们真的··要跳进去?” “当然。” 白云生笑容依旧。 慕容姑娘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三个淡定的同伴,如同撞见了三个疯子。 一刻钟后,蓝天白云,绿草河边。 “小闵,你对白云生什么感觉?” 慕容尘慵懒地坐在绿草茵茵的山丘上,问。 暮小闵两腿斜放在草地上,白裙铺落,整个人宛如一朵绽放的百合花。 她婉婉道:“尘姐什么意思?” 慕容尘道:“我觉得白云生很喜欢你。” 小闵垂眸看着手指间的青草,道:“或许是因为我和姐姐长得很像吧。” 慕容尘认真地看着身边佳人,笑道: “是啊,你和小雪太像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们就是一个人。不过你和她不一样。小雪冷得像冰,而你柔得像水,完全不一样。” 暮小闵眸未抬起,轻轻道:“我和姐姐的确很像,外人难免有错觉。” 慕容尘右手托着腮,笑道:“白云生这小子艳福倒不浅。对了,我听父亲说过,这座锁妖塔是倚帝山妖域的第一圣物,是历代妖王的象征,看来他真的与妖族关系匪浅。” “这些重要吗? 小闵并没有附和慕容尘的话,只是这么简单的一问。 慕容尘也微微一笑,看着山丘下涟涟的河水摇摇头。 的确,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无论白云生是谁,他们永远都是朋友。 暮小闵抬起头,柳眉如烟,莞尔一笑道:“对了,尘姐也喜欢项大哥吧?” 慕容尘一向坚毅的脸不禁一红,声音却变得有些伤感: “那又怎么样?烟雨楼杀我全家,灭我宗门,我身背血海深仇,哪里还有心情去喜欢一个人。” 小闵关切道:“难道你想一个人去报仇?” 慕容尘轻轻摇头,双眼流露出无尽的迷茫,道:“不知道,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报这个仇。” 一语人断肠,泪眼徒婆娑。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没有人能逃避。 烟雨楼在江湖上根深蒂固,势力倾天,就连中原五大世家之一——慕容家族执掌的月亮丘都被它们赶尽杀绝,如此恐怖的实力,休说一个慕容尘,就算千百个慕容尘只怕也是惘然。 慕容尘心里很清楚,也很绝望。 暮小闵轻轻挽起她的左手,柔声道:“别担心,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 闻此一语,慕容尘如觉春风拂面,婆娑的眸子像花儿一样开了。 就在此时,两位佳人头顶蓝天中忽然裂开一个黑洞,光芒散落将她们笼罩,人影随光而去,清水草地也慢慢消失。 第208章 斗古妖 呼! 一束黑光将两个女子从锁妖塔中送了出来,此处是一个红蓝光缭绕的地方。 慕容尘出来就踹了白云生一脚,吼道: “你想死啊,要出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白云生无力闪躲,直接一个踉跄撞在项无间身上,把一旁的项无间也撞了个踉跄,两人一起瘫倒在地。 暮小闵和慕容尘顿时花容失色,连忙一人一个上前扶起两人,紧张地齐声问道: “白大哥,你没事吧!” “项大哥,你怎么了?” 项无间一副脱力的模样,勉强摇摇头。 白云生握着小闵酥软的玉手,勉强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道: “别担心。” 说完便和项无间盘膝坐地,吸纳此地郁如河湖的五行元气,迅速恢复起来。 他们两人穿过了足有三百丈深的六昧玄火,那可是曾经唯有中营位后期的炼器师方能驾驭自如的天地之火,白云生和项无间也是拼尽了全力才堪堪从火海中逃了出来。 小闵和慕容尘一边守着运功平息的二人,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四处。 周围很安静,氤氲的红蓝色光来自头顶的奇观,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层层红蓝色的火焰隔离在外,抬眼看去宛如龙游凤舞。 过了许久,白云生和项无间将实力恢复后才接连睁开眼。 他们清楚,不久之后便是一场恶战。 暮小闵忧心忡忡的芳容上终于重新挂上浅笑,她抚在白云生肩头的左手轻轻用力,感应着白云生体内那股邪异的业力,它似乎又吞噬了他的一段寿命。 白云生振奋精神,笑道:“野蛮姐,我们到了!” “臭小子,你们可别再吓我了!” 慕容尘扶着项无间起身,嗔怒一声,顺着白云生身后抬头一看,方才发觉上方四个嵌在暗红石壁上的火焰古字: 凤凰古洞。 “我们走!”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忍住五脏中五行本源的强烈呼唤,带着三人走进了深邃又神秘的远古洞窟。 这是一个高耸幽深又寂静空旷的石窟。地形高低参差不齐,怪石嶙峋,每一块突兀的岩石上都燃着一团蓝色的六昧玄火,一簇一簇,照亮了整个洞天。 火光一路向上,蓝色愈发妖异。 白云生四人小心翼翼地腾空而起,沿着诡异的六昧玄火往石窟上方前进。 约有三十丈。 忽然,深蓝色的火焰上方出现了更加诡谲的赤金火焰,每一朵都散发着恐怖的高温。 “九昧真火!” 白云生震惊道。 此火可是天地间除幽冥神火之外最危险的火,踪迹难觅,可遇不可求,非炼器宗师不可驾驭。 这里的真火不像葛玄那里都被封印住了,而是活生生的天然之火! 项无间三人已运起业力勉强抵抗滚烫的火元气,只有白云生稍好,这点元气他体内的业力可以轻松应付。 他们仰望着石窟上接连不断的火影,心中震撼难平,但很快更加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 白云生忽然挥手,冷喝道: “停!” 项无间立刻警惕道:“怎么了?” 此前白云生已将葛玄说的事告诉他了一些。 “有杀气!” 白云生眯起狭长的细眼,清澈的黑瞳盯着上方不远处的一堆乱石丛,长生剑已握在右手。 他这一番举动让项无间三人也瞬间警觉,各自运转业力蓄势待发。 忽然,四周静静燃烧的九昧真火一阵晃动。 “吼···” 声声渗人心魄的低吼从上方的乱石堆里传出,一只黑影迈着无声的脚步出现在白云生四人头顶。 周围抖动的九昧真火骤然安静。 黑影在火光中显现,竟是一头凶脸妖兽,形如大狗,浑身覆着一层漆黑光亮的皮毛,脑后燃烧着一串赤金鬃焰,火焰蔓延过整个兽背,点燃了一条长长狮尾,四爪如虎强健无比,四块踝骨上跳动着四朵赤金火苗。 “吼···” 此妖兽瞳如血,妖气烈烈,獠牙毕露的嘴巴里仍在低吼。 它死死盯着白云生四人,一股残暴的杀气正缓慢地扩散到整个石窟。 白云生将长生剑倒立在背后,收起杀气,敬声道:“在下白云生,携友拜见祸斗前辈!” 不知情的小闵和慕容尘一听此话可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尤其是慕容尘,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碰上这尊上古火妖,祸斗! 祸斗口吐人言,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无论你们来做什么,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离开,或者死。” 白云生却不卑不亢道: “在下从倥偬山脉而来,此乃葛玄信物,请前辈过目。” 说着,白云生从怀里拿出一枚闪着黑红色光的鳞片丢了上去,鳞片仿佛归根的树叶一般飘到祸斗面前,那双充斥着残暴的血瞳看了鳞片一眼,接着道: “既是葛玄让你们前来,本座便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见火之本源,就要先打败我。” 祸斗将鳞片还给白云生,也给了他唯一的出路。 来之前葛玄告诉过他,祸斗伴随饮马山而生,同他一样乃不死不灭之躯,实力与他亦在伯仲之间。 这也让白云生不禁有些绝望。 不过祸斗很快便让他放下了一半的心。 “汝等放心,本座会将实力控制在与尔等同等境界,自不会欺辱尔等。” 此话无疑是给了白云生见到天火珠的一丝希望。 白云生强提一口气,振声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面对这种老不死的超级大妖,纵然心冷如冰的白云生也不敢大意分毫。 “我先来!” 可让谁也没想到的是,慕容尘竟然主动请缨,第一个出手。 要知道刚刚她可是被祸斗的凶名吓得不轻。 不过项无间却向白云生点点头。他很了解慕容尘的脾气,从星云沙漠到这里,一直都是他和白云生出头,这对好胜心极强和隐忍悲痛的慕容尘来说并不好受,此番让她活动活动也好。 白云生又岂非猜不出项无间的用意,他只是担心慕容尘会再受打击。 “好,野蛮姐加油!” 最后,白云生还是带着微笑退了回来,和小闵、项无间一起退到了距离乱石堆四十丈外的石壁旁。 第209章 胜七八拳 慕容尘自信一笑,飞上乱石堆,面对着高愈一丈半的祸斗,双臂上的大玄武杀闪烁着毫无惧意的黄色凶光。 自从月亮丘被灭门后,慕容尘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害怕了。 乱石堆中的对决一触即发。 慕容尘先发制人。 呼! 飓风骤起,吹得乱石堆上的九昧真火连连晃荡。四起的业力在石堆上空凝聚成一片枯黄色的浓云,将祸斗和慕容尘一起笼罩。 洞天里明亮的光线顿时一暗。 “黄昏晚!” 慕容尘一声娇斥,身影瞬失。 眨眼间枯云压境,强劲的拳影隐藏在云中四处,疯狂地向祸斗砸来。 然而祸斗杀气腾腾的血瞳中依旧无风无浪。 就在黄云降临之际。 “吼!” 只见祸斗血口一张,喷出一束赤金火焰,瞬间穿破了云层拳影,准确无比地击中了慕容尘的真身。 “大漠苍!” 黄云虽破却未散。 刹那间,乱石堆上狂沙四起,一眨眼便吞没了整个石堆。 慕容尘的业力零碎成沙,每一次风沙的嘶吼都是一阵疯狂如雨的拳头。 白云生三人呆呆地远观着这壮观的沙暴,在他们的记忆里,慕容尘哪里会用这种疯子一般的拳法! “吼!!” 暴烈的沙尘中又传出一声怒吼,一束束赤金火焰撕开密集如布的拳影,撞在乱石堆上方的四壁上。 霎时间,整个乱石堆碎石滚滚,宛如末日。 过了许久,漫天翻滚的沙尘才开始回归寂静,洞天上空露出了几分模糊的影像。 只见浅浅的沙雾中,有一团淡红色的光正在缓缓扩大。 光越来越红,红得与鲜血无异。 一股骇人的杀气从血光里散出,看得白云生、项无间和暮小闵纷纷面露震惊。 “夕!阳!红!” 三个扭曲凄厉的字仿佛从天外飞来,仍能辨出是慕容尘的声音。 白云生担忧道:“不好!她体内的业力已经失控了!” 但此刻慕容尘招式已成,他们谁也无法出手制止。一旁的项无间脸色还算镇定,手心里的汗却已滴水成池。 就在此时,忽见一圈赤金火焰套着那凝实的血光落下,暴动的业力也瞬间安静下来。 尘土飞扬中,慕容尘的身影从乱石堆上空飘了下来,项无间一跃而起将重伤的慕容尘抱在怀中。 她并未失去清醒,在项无间的搀扶下仍能站稳,只是嘴角溢出的血却猩红无比。 白云生几个都默不作声,这样杀气腾腾的慕容尘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一会儿,乱石堆里飞出了祸斗的声音: “女娃,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拳法?” 慕容尘用坚毅的目光盯着凶光凛凛的祸斗,倔强地一言不发。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祸斗竟然生冷地劝说道: “哼。胜七拳,月亮丘初代掌门慕容空所创,土脉武学中罕见的杀戮拳法,你小小年纪天赋甚好,它并不适合你。” 白云生三人三脸懵懂,祸斗口中的什么胜七拳他们闻所未闻。 天下什么拳法会取这样奇怪的名字。 不过祸斗似乎很关心这件事,随即揭开了慕容尘的秘密,缓缓道: “胜七八拳威力绝伦,招招夺命。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昏招。伤敌越强,自伤越重,威力愈强。你家始祖用此拳法一生只击败过七个人,故后人称之为胜七拳。当年慕容空凭借大玄武杀和此拳法,战胜了第六个对手——当时最强的土修门派武神殿掌门诸葛义,一统坤山部洲江湖,将慕容家一举推到五大世家之列,但他也被拳法反噬,重伤难愈。” 祸斗锋利的目光扫过慕容尘四人,在项无间身上停了一会,接着道: “他本可以不死,但他遇到了第七个对手。那一战未分胜负,但为了月亮丘的地位,慕容空力战枯竭。临死前,他将这本拳谱封印在大玄武杀中,列为宗中禁技,任何人不得修习。” 慕容尘此刻脸黄如纸,抖动着未稳的气息,冷冷道:“那第七个人是谁?” 祸斗道:“怎么?你不知道?” 慕容尘道:“我为何知道?” 祸斗的妖瞳里沉淀着千万年的深邃,它的一双目光又落在仍旧懵懂的项无间三人身上,竟带着笑意道:“你会知道的。不过女娃,你真不该惊醒它。” “哼,不用你管。” 慕容尘一脸冷色地说完,便盘坐在脚下石上开始运功疗伤。 白云生几人脸上无风无浪,挂着几分不明真相的懵意和知晓真相后的唏嘘。 他们怎不会想到,慕容尘竟会修习这种残忍禁术,只是为了两个字:报仇。 可眼前的难关还是要过。白云生深吸一口气,聚起目光,亮出长生剑,道: “小闵,你和大哥看好野蛮姐,我去会会这只大狗!” 可白云生一步还没迈出去,项无间的右手已经重重压在他肩上,道:“让我来!” 白云生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项无间,看着他蓝眸中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好点点头退了下来,认真地带了句:“小心。” “嗖!” 项无间奋身一跃,如猎豹一般冲上乱石堆,电光环绕的慑天剑森然出鞘,划过一道惊芒悬在项无间身边。 这个一向冷静狠绝的人自然不会是为了“出风头”。他很了解白云生,面对祸斗这种绝世大妖,为了取得天火珠定会不顾一切,他不想再看到白云生变成巫云山上的那个样子。 还有,慕容尘的受伤也一定程度上激怒了项无间。 威风凛凛的祸斗打量了项无间几遍,浑身赤光一闪,庞大的狮身不见,变成了一个身穿赤金铠甲的黑人莽汉,四肢上纵横交错的肌肉充满了爆炸的力量。 “呼!” 一串赤金火焰从祸斗手心里窜出,烧成了一把火焰长刀,冲天的妖气和残暴的杀气急剧收敛到他全身各处,蠢蠢欲动。 祸斗一改淡定的神色,面敌般严肃道:“在你们的江湖,这样才算是公平的决斗。你,值得我出刀。” “嘭!” 说话间,刀剑已经凶狠地撞在一起。 业力在刀锋剑芒间激烈地交锋着。 两人一出手就用上了全力。 项无间用的还是定火剑法的招数,不过换成了水脉功法来施展,剑招刚猛之余又多了几分彻骨冰寒。 大繁至简,大开大合。 定火剑法乃楚江天对剑道的至高领悟。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却暗含无数变化,极难修至大成。 如今的项无间已经领悟到剑法的精髓,用起来也是威力无穷,加上他用五灵躯施展的蓝色业力克制祸斗的业力,此战应颇为得心应手才是。 但此刻,项无间却被完全压制在下风。 第210章 王者之心 乱石堆中。 “铿!” 刀剑再次碰撞,祸斗手中的火刃爆起无数火星,慑天剑被生生震退十余丈。 仅仅四招,项无间握剑的右手已经麻木无觉,不住颤抖。 祸斗举起火刃指着项无间的鼻子,不屑道:“就这点本事?” 愤怒一激而生。 项无间的蓝发和蓝眸忽然变成了赤色,一团炙热的业力从他体内涌出,慑天剑感受着主人的激愤,颤抖着发出阵阵轻吟。 祸斗毫不在意对手疯长的气势,垂下火刃,平静道: “哦?原来是水火同修。” 项无间的赤瞳仿佛鹰眼一般盯着魁梧壮硕的祸斗,“噗!”他一脚跺碎怪石,赤火燃烧的慑天剑锋如长虹贯日,直奔祸斗天灵而去。 祸斗血眸一凝,似乎是看穿了什么,手中的火刃只是象征性地抖了抖,并未作出反应。 “呼!” 狂奔的慑天剑竟在中途忽然一分为二,两个一模一样的项无间一左一右地攻向祸斗。 正是他的拿手绝技凤双飞! “哼!” 祸斗漆黑的脸上冷冷一笑,连脚都没动一下,右手的火刃稳稳挡住了右边的慑天剑,一招便破了神乎其神的凤双飞。 汹涌的业力鼓荡在慑天剑锋周围,却无法突破祸斗手中的火刃。 项无间面色虽沉重,却并无惊讶。 如果真能轻易击败祸斗,那才叫惊讶。 此刻,他内心的战斗意志正燃烧得愈发强烈。自从开启了水火二灵,项无间还从未使用过融合业力,现在无疑是试验他实力的最好时机。 项无间收剑而回,业力黯然消尽。 紧接着,另外一股更加强悍的气息从他体内涌出,让祸斗平静的脸色当即一紧。 因为他终于感受到了与他相似的力量。 只见项无间双手放开,慑天剑悬于天灵前,左手蓝为水,右手赤为火,两股截然不同的业力从他体内散出,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红蓝交织的光芒中。 一阵强大的威压滚滚压来,这比刚刚的业力强悍了十倍不止! 红蓝色的业力缠绕在慑天剑上,酿出了一股慷慨嗜血的杀气。 “双龙出海!” 绚丽的红蓝光线宛如游弋的极光,刹那间,乱石震荡,两道人影挥舞着两把千变万化的剑锋,带着雷霆之势,冲向祸斗。 “这招还算有点样!” 祸斗低喝一声,挥出火刃迎着两条龙剑冲了上去。 “嘭嘭!” 电光火石间,两道震耳欲聋的声响瞬来瞬去。 乱石堆上,祸斗黑壮的身形稳如泰山,项无间却在刀剑碰撞的瞬间消失不见。 忽然,一串红蓝虚影神兵一般从天而降,身影重合时,慑天剑已经无数次准确无比地指在祸斗后心上。 远处观战的白云生双手紧握在胸前,深深地为项无间捏了一把汗。眼看慑天剑“咬住”了祸斗的要害,但白云生却并未感到任何兴奋。 因为祸斗的妖气有增无减。 “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天外飞仙?哼,你真是给项家丢够了脸!” 祸斗拿下搁在项无间脖颈上的火刃,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话音落下时,项无间剑下的黑色人影也烛火一般熄灭。 此时此刻,项无间带着一脸惊骇,哆嗦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慑天剑,转身,神情低落地看着祸斗,道: “我输了。” 说完刚要离开,却被祸斗带着怒气的声音喝止: “慢着!” 厉喝声刚止,祸斗立刻一掌拍出。 “呼!” 赤金色的九昧真火结结实实地打在项无间胸口,将他撞飞三十余丈。 “噗。” 项无间一口鲜血喷出,撑着慑天剑半跪在地上,一件暗金色的九龙铠甲在他身上浮现,闪着淡光。 若非这邪皇帝甲,刚刚的九昧真火足以将他烧成灰烬。 “起来!” 祸斗喝声不止。 项无间此刻心中虽冒出了无数个疑问,但还是勉强站了起来,气愤又莫名地看着一脸凶相的祸斗。 祸斗俨然露出了远古大妖的气势,拷问道:“知道你为什么会败吗?” 项无间按下气怨,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道:“是晚辈技不如人。” “哼。你并非技不如人,而是丢人现眼!自古以来,历代邪皇哪个不是纵横天地的帝君,没有一个像你这般平庸懦弱!” 祸斗语出惊人,惊得项无间忘记了愤慨,忘记了身体的剧痛,一下子挺起腰板,认真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黑人大汉,一语不发。 祸斗并未理睬项无间,举起赤金火刃一把捏碎,负手肃声道: “你的剑法虽天下独步,招招精妙,却是有形无气,有力无势,剑锋踌躇,就像一头没了牙的狮子,徒有一副凶相,实则根本不堪一击。” 祸斗停了一下,掌心轻轻一握,嗖!慑天剑应声飞入手中。 他轻抚着暗蓝色的剑锋,似是怀念,又是惆怅道: “慑天乃王者之剑,蕴藏着左右天下的力量,只会臣服于帝王之才,乃历代邪皇的随身将器。持剑者若无一颗王者之心,怎能御此神物?!” 祸斗之言句句戳进项无间心底,宛如惊雷在耳,振聋发聩。 “此剑远未觉醒,但它终将觉醒。就凭你现在的意志,到时候根本没资格做它的主人!” 祸斗的声音回荡在乱石堆上空,久久不散。 项无间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这并非来自祸斗的训斥,而是源自他五灵躯的血脉深处! “啪!” 项无间结结实实地双膝跪地,俯首恭声道:“无间愧矣,恳请前辈指点迷途!” 祸斗将慑天剑立在手下,严肃不改道: “你的邪皇录是谁传给你的?” 项无间澎湃的心潮骤然一停,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但祸斗并未等他的回答,便道:“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修行这本武学的本要?” 项无间这次艰难地摇摇头,还是没出声。 祸斗面不改色,继续道: “若无皇者之气,又如何称得上邪皇。邪皇录三层九界,其本要精髓便是修行皇气之法!你已初窥战天下一层,却还没有练出皇气,难道不丢人?” “皇气?” 项无间丝毫没有理会祸斗的“嘲讽”,身心中只回荡着“皇气”二字。他从未听过什么皇者之气,更不知道祸斗所言的邪皇是何方神圣。 项无间慢慢按下扑通扑通的心跳,抬眼恭敬道:“前辈,不知您口中的邪皇是何许人?” “哼。世事难料,吉凶未卜。项家后辈,你的成皇之路任重道远,等你拥有了将两件神物真正唤醒的能力,自会知晓一切。记住,王者之心不灭,皇者之气永存!” 祸斗的声音越来越远。 “啪!” 项无间耳边像是碎了一面镜子,让他猛然惊醒过来。 自己还是在乱石堆里,慑天剑静静握在他手中,化为人形的祸斗依旧威猛地站在他面前,好像刚刚的言语和画面,都只是一场幻梦。 祸斗已撤去结界,提刀指着发呆的项无间,命令道:“你输了,下去吧。” 项无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任何伤势,邪皇帝甲已经隐藏,他还是蓝发的样子。 项无间又恭敬地看了一眼祸斗,在慢慢溶解的疑惑中回到白云生三人身边。 白云生关切道:“大哥没事吧?” 他心里也很奇怪,因为一开始项无间与祸斗还在激烈交锋,但不知为何,几招过后就停手了,双方站在原地对视了一好会儿,白云生喊了好几句,项无间也没听见似的不为所动。 接着,他便御剑飞了回来。 项无间将疑虑压回心底,摇摇头,苦笑道: “看来只能靠你了!” 白云生冷笑一绽,自胸有成竹道:“放心!” 这当然并非他自大狂妄,而是现在他必须这么做。 “云生!” 白云生刚要动身,听见身后一声柔语,暮小闵正目光楚楚地看着他,一脸的担忧,似乎有话要说。 白云生走过去,非常自然地拉起小闵的左手,清澈一笑,道:“小闵,你好好照顾野蛮姐,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暮小闵轻轻颔首,极尽温柔道:“小心点。” “呼!” 白云生身绕蓝光飞起,握着长生剑落在乱石堆祸斗面前。 蓝发蓝眸渐渐褪去,恢复了白发黑瞳的本身模样。 祸斗并未惊奇,率先开口道: “就算仅凭你身上的这些宝物,也能猜出你的身份非凡。” 白云生淡漠一笑,道:“哦?看来不用自我介绍了。” 祸斗手中那把赤金火刃再次幻出,浓眉一抬,竟挑衅道:“一招定胜负如何?” “正合我意。” 白云生举起长生剑,剑上寒光幽冷明亮,映着赤金色的九昧真火,射入祸斗的血色妖眼中。 第211章 莲灯取火 半个时辰后。 宽阔的乱石堆上漂着两道身影。 一黑一白,正是化形后的葛玄与祸斗。 两尊灵魄境的天地凶兽俯视着乱石堆上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葛玄笑问道:“你输给他了?” 祸斗听后并未气愤,却是神情严肃道: “若与他在同等水准,我的金火融合业力根本不是他体内力量的对手。而且他的杀气已经初有小成,中营位和绿魄境怕已无人能敌。” 葛玄笑容不减道:“很少听见你夸一个人。” 祸斗似完全没听见,继续自顾自道: “那股力量能吞噬任何业力,极为恐怖。当年钧天殿能够雄踞天下,靠的就是与此相似的力量,只可惜没人清楚那力量究竟是什么。” 葛玄若有所思道:“这小子和宗主大人一样,拥有天下绝无仅有的力量,怕真是钧天殿的嫡传。” “哼。这些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朱雀通知我在此接引,看来五神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祸斗深深地一叹,叹息声回荡在幽深空旷的古洞中,久久没有散去。 …… 话说另一边,白云生一剑“击败”凶兽祸斗之后,便带着暮小闵、项无间和慕容尘三人走进了祸斗打开的本源禁地之门。 但此刻他们眼前却是黑沉沉一片,仿佛秋日的夜空,深邃又神秘。 就在三个小伙伴疑惑不解的时候,一颗碧绿玉珠蓦然出现在白云生右手心——木之本源散发出莹莹绿光,宛如夜空下一群自在遨游的萤火虫。 白云生用业力小心控制着天木珠,尽量隔绝它的本源之威,否则他身后三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绿光淼淼的木本源仿佛一颗跳动的绿色心脏,让人感到无尽澎湃的生命力。 突然。 “噗!” 黑夜中好像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白云生四人头顶霎时燃起了一圈赤金火焰,火光刚起,噗!噗!又是连续两声叹息,下方又出现了两圈相同的火焰。 这股灼人心神的炙热,正是货真价实的九昧真火无疑。 绚丽的火光驱散黑暗,夜幕掀起,眼前出现了一个庞大恢弘的圆形石殿。高耸幽暗的石壁上雕刻着一幅幅古老的图腾,一尊暗红色的祭台突兀地盘踞在石殿中央。 忽然,几个年轻人的呆滞被一道异光惊醒,只见祭台之顶猛然暴起万丈赤光,一条紫红色的火龙在赤光中游出,闪电般绕过祭台,呼啸着向白云生四人冲了过来! “快闪!” 白云生大喝一声,一手拉着暮小闵,一掌将项无间和慕容尘拍飞。 “呼!” 紫红色的游龙从四人中间惊闪而过,在地上留下了一条紫红色的火浪。 然而即便几个人都反应迅速,却依然被边缘的火气烧得不轻。 除了白云生之外,其他三人都已受了伤。尤其是暮小闵,脸色苍白如纸,脏腑险些被熔化,现在已经昏了过去。 慕容尘重伤刚愈也再遭新创,她的绝对防御没起到任何作用。 白云生祭出九黎玉将暮小闵保护起来。他凝视着眼前通往古老祭台的这条紫火路,吐出四个惊骇无比的字: “幽冥神火!” 他曾经在天帝山七杀峰见过这“天下第一火”,那段让他重拾人生希望的记忆白云生可是记忆犹新。 “什么?这是幽冥神火?” 尚还清醒的项无间惊得顾不上受创的心脉,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紫红色火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亲睹此等神火,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叫苦。 此刻的项无间悲剧地发现,自己的业力马上就要顶不住这炙烤魂魄的力量了。 然而祸不单行。 “呼隆隆。” 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忽然从几人脚下传来,刹那之间,祭台周围除了火焰覆盖的地面全部轰然塌陷,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若非白云生和项无间反应快,带着两女逃向后方安全地带,他们四人就要一同被埋葬了。 就在此时,方才妖艳的幽冥神火忽然熄灭,让苦苦支撑的项无间三人沉舒一口气,立刻坐在地上运功疗伤。 白云生察觉伙伴伤情稳定后,走到刚刚紫红火焰烧过的地方,只见一条刻满神秘图腾的路直通祭台。 地上刻的图案和周围墙壁上如出一辙,好像是一只只腾飞的大鸟,但白云生仔细盯了半天也没认出一只来。 “这好像不是方圆天地的生命。” 白云生蹙眉在心中暗忖着,项无间已稍作恢复起身,对发呆的白云生道: “幽冥神火,天地皆焚。看来下面的事要靠你一个人了。” 白云生也未矫揉造作,放下疑虑,微微点头道: “大哥,照看好她们俩,我这就去拿天火珠!” 悬空的石路成了一座笔直的石桥,连接着脚下与祭台。桥面有三四丈宽,走在上面空空荡荡。石壁上赤金色的火光被吞没在无尽的黑暗中,不远处的祭台宛如一座孤零零的神像。 踩着脚下陌生的兽群图腾,白云生像是走在一条朝圣的路上。 祭台上的幽冥神火并未熄灭,燃烧在五层台的边缘,照亮了雕刻在每一层石壁上的图案。 登上祭台,白云生的业力不紧不慢地吞噬着侵入他体内极致精纯的火元气。他好奇地看着身边的浮雕,没上多远就停下脚步,因为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这……这难道是朱雀?” 白云生自言自语地盯着雕刻,这大鸟妖兽确与朱雀有几分神似,因为见过朱雀的真身,所以白云生才有些肯定。 然而,走上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雕刻的图腾又开始在熟悉和陌生之间徘徊。到登顶,刻在脚下的一只巨鸟图案,再次与石壁和石桥上的重合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出现如此怪异的图腾?” 白云生带着解不开的疑虑走到祭台中央,只见一座雕花石台上摆放着一盏莲灯,花蕊里悬着一颗赤色珠子,不久前那万道红光便是由它所发。 一阵强烈的感应顿时在白云生脾脏、肾脏、肝脏中跳动,那是五行本源之间的呼唤。 白云生撤去所有业力,颤抖着伸出右手悬在花灯之上。 天火珠像受了召唤似的缓缓升起,跳动着红光仿佛一颗鲜活温热的心脏。 就在珠子离开花蕊的一刹那,花灯像是丢了魂似的骤然变得灰暗。 白云生小心地捧着初次谋面的火之本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天火珠内蕴藏的毁天灭地的力量,比他体内另外三颗五行天珠的气息都要强上三分。 “呼!” 随着红光一灭,天火珠自己跑进了白云生的身体,留在他的心脏中。 此时,他的五脏中闪烁着绿、蓝、红、黄四道神光,仿佛茫茫星河中的四颗星辰,彼此相望,只差肺腑处尚且暗淡,宛如天缺一角。 视线回到祭台,白云生终于松了一口气。费尽千辛万苦,五行本源总算已得其四,就差最后一颗天金珠了。 白云生转而又看着石台上的莲灯,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伸出手想把灯拿起来,但无论怎么用力,莲灯就是一动不动。 这不禁让白云生的好奇和好胜心骤起,两眼一眯,一团黑气浮上掌心,右手稳稳地握住灯柱。 “起!” 白云生憋足了劲,闷吼一声,黑气仿佛烧焦的浓烟在莲灯上缭绕。 很快,纹丝不动的灯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咔咔。” 此时白云生右臂已青筋暴起,仿佛举起万斤巨石一般。 可就在灯盏被拿起的一刹那,万般沉重骤然消失,用力过猛的白云生险些带着灯倒飞出去。 就在此时。 “轰隆隆……” 洞天中再次袭来一阵地动山摇,这一次来的更强更猛更急,而且伴随着岩浆的倾泻。 坚实的四壁上爬满了一道道裂痕,宛如撑裂的伤口,流下一汩汩金红色的岩浆血液。 突然,一声怒吼宛如回荡在石洞上空的雷声:“小子,快把灯放回去!” 然而站在石台前的白云生却像着了魔似的,举着莲花灯盏一动不动。 “咔咔。” “呼隆,隆隆。” 洞天的塌陷越来越猛烈,一块块巨石从洞顶裂落,坠入祭台周围深不见底的深渊。在漆黑的深渊之底,竟然有一层紫色的东西在蠕动,像是一尊苏醒的恶魔,正在挣脱地狱的束缚。 “呼!” 一阵突如其来的热风卷上祭台,葛玄蓦然出现,一把夺过白云生手中的莲灯放回原处。 毁灭般的地震戛然而止。 图腾石壁上的伤口竟然开始慢慢愈合,很快便恢复了原貌,祭台下深渊里的妖异紫色也沉没不见。 第212章 龙出江湖 葛玄站在白云生面前,厉声严色地喝道:“小子,你是不是疯了!” 着魔的白云生此时才浑身一颤,恍然恢复了清醒,看着身边忽然多出来的蚀焱魔蛟,紧张地吞吐道:“是你···” 葛玄没好气地拂袖打断了他的话,道:“行了,幸好封印已归位,你知不知道自己险些酿成大祸!” 白云生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看着那盏灰白古朴的灯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葛玄第一次这样凝起妖瞳,盯着莲灯,肃然道: “此乃业莲灯,是神兽朱雀亲手炼制,用来减缓火源气流失和镇压幽冥神火的神物。” “那为何···” 白云生话说半句,葛玄便回答道: “火本源乃饮马山之命脉,所以自古以来天火珠从未离开这里半步,你此番将其带走,这业莲神灯就变成了镇守饮马山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莲灯移位、毁坏或者力量耗尽,那么饮马山也会随之毁灭,到时候整个中原南域都将被幽冥神火摧毁。” 白云生看着空空的灯盏,心有余悸道: “那它还能支撑多久?” “没有天火珠,最长不过五百年。” 说完葛玄便转身走下了祭台。 白云生多留了片刻,深深地看了一眼石台上的业莲神灯。 他并没有全部坦白。 刚刚葛玄的吼声他听得很清楚,但未行动是因为他在拿起莲灯的瞬间,感到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一股让他浑身业力都为之颤抖的力量! 白云生一直隐瞒了这丝秘密,直到很多年以后,已经纵横江湖的他孤身一人再次来到这里,才了却了心中疑惑,也揭开了一段古老又可怕的往事。 而就在白云生方才拿起灯盏的时候,在饮马山地底不知多深的地方。 此处放眼望去,尽是紫红色的幽冥神火,火海如山风般呼啸,在上空映出了一片片紫色的霞蔚。 远远看去,火海中隐约兀立着一座七彩神山。 在刚刚灯盏离开的那一霎,整个神秘空间也突然不安地晃动起来,地动山摇将平静的火海掀起了滔天巨浪,无物不焚的幽冥神火仿佛一群咆哮的野狮,在互相撕咬。 火海的异变惊动了七彩神山。 在看不清的火海腹地,嗖嗖!两道身穿青色朴衣的身影踏空而立,其中一人紧张道: “怎么回事!幽冥神火怎么会突然暴动!” 两人感受着抖动的岿然山体,似乎对飞来的险情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站着观望紫红的火浪四处肆虐。 “尔等退下!” 就在此时,一声天威如锤降临。 只见一个白衣老者悬于神山峰顶,双手举天,幻出一圈白色结界如雾落下,几息间已将整座七彩山笼罩。 山上的一切立即恢复平静。 两个青衣弟子垂直躬身,向山巅敬声道: “拜见尊者!” 模糊的白衣人声威如天,命令道: “去告知众弟子,无需惊慌。” “是。” 就在两个青衣小辈退去后,整片地心火海也安静了下来,滔天巨浪平息,好像刚刚的末日灾难只是一场幻觉。 白衣老者立于虚空不语,独自望着紫红色的天顶,只手撤去了结界。 “这么快就来了。” 一语如低叹,白影似尘埃。 …… 令谁也想不到的是,当白云生四人跟随葛玄回到凤凰古洞外的时候,竟意外发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的乱石堆里,司马铭正在和兽形祸斗激斗,司马破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战。 “他们怎么也来了?” 白云生惊疑一声。思索间,乱石堆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司马铭干净利落地被祸斗一爪拍飞,勉强起身,已无再战之力。 白云生一见这俩人气就不打一处来,眼看躲不过去了,便眯着眼戏谑道: “司马长老,我们真是有缘啊!” 司马铭刚艰难地从乱石堆中爬起来,气息还没稳,就听见了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发现了站在葛玄身边的白云生,顿时又惊又怒道: “是你这小子?!你们怎么可能进入这里?” 白云生无辜地摊开双手,戏笑道: “巧了,我们几个想看看饮马山的大好风光,看着看着就到这儿来了。” “一派胡言!”司马铭冷笑道,“祸斗大人,这小子名叫白云生,曾在坎辰部洲犯下滔天杀罪,中原江湖一直在追查他们的下落,请……” 司马铭本来想说让祸斗把白云生交给他处置,还天下一个公道。可惜,就凭他这点身份和实力,还没资格在葛玄和祸斗面前多嘴。 祸斗十分淡漠地截断了司马长老的话,道: “你挑战已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可是大人……”司马铭仍然不放弃,话却被再次横刀切断: “哼!本座念你身怀神兽信物,才给你挑战的机会,别自作聪明。” 祸斗话语间透着冷酷的杀气,吓得司马铭立刻闭嘴,精神瘪了下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俯身行礼,道: “司马这就告退。” 说完便带着早已吓成狗的少宗主落下洞窟,出了凤凰古洞。 …… 风波方起,止于寒冰。 此刻,乱石堆上空,白云生和葛玄、祸斗两位大妖并肩而立,一层无形结界悄然将他们笼罩。 暮小闵已经苏醒,正在慢慢恢复受创的心脉,项无间则正帮慕容尘恢复伤势。 祸斗明知故问道:“天火珠拿到了?” 白云生洒脱一笑,道:“差点送了性命。” 葛玄却好像已知晓白云生的隐秘,直截了当道: “天地五大本源各守一方,从未相聚过,如今你已身怀其四。传说五行相聚之时便是天地重生之刻,几位神兽请你出手汇聚本源,看来他们是准备玉石俱焚了。” “那是他们的选择,不是我的。” 白云生露出一派冷面冷言冷语,显然完全没把神兽放在眼里。 一旁的祸斗和葛玄相视一笑,活了那么多年,沧海桑田不知见了多少,天之骄子不知杀了多少,如今两位不世大妖看到了白云生的野心,也隐约看到了钧天殿主的影子。 潜龙或渊,吞冰饮雾。 风云际会,龙出江湖。 白云生收起淡漠,把话锋转向了自己的疑惑,道:“两位可否知古洞中那些神秘图腾是何物?” 可他没想到,两个活了无尽岁月的老妖怪,竟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祸斗道:“我们诞生时古洞便已存在,而且朱雀一直严禁我等进入腹地。此次若非你挪动神灯,葛玄也不会冒险进去。至于那些图腾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竟然会有这种事。” 白云生在心里暗想着,也并未再纠结此事。 葛玄也趁机话锋一转,道: “你的身份已暴露,以后行走江湖恐怕会诸多不便。” “哼,冤家路窄,何来方便。五大世家我会亲自上门讨债!至于其他人,如果他们找死,我剑下便不会有无辜。” 白云生好像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竟然反客为主地对敌人下了判决,言行里又流露出了不可一世的杀气。 此时,暮小闵三人皆已起身,六只眼睛齐齐看着他们。 “看来,该是离别的时候了。” 葛玄送别的话里没有一丝留恋,虽然白云生与钧天殿关系匪浅,也露出了几分枭雄之态,但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让蚀焱魔蛟看在眼里。 白云生也没露出不满,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我等就此告辞,多谢两位相助。” 说完,白云生落下身形,与项无间三人一起向葛玄和祸斗行礼,随后四个年轻人原路返回,向着饮马山外飞去。 葛玄眯起威严烁烁的妖瞳,看着四个小辈离开的背影,目光中多了几分玩味。 这四个人里除了慕容尘外,其他三人的背景都不简单。他们的某些过去似乎被什么东西封印和抹去了,就算两尊与天地同寿的大妖也未能看出一二。 所以,葛玄也没有告诉白云生山下隐藏的危险。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世事无常,轮回因果。” 绝音化气,随着火山口升腾的热流消无在玫红色的天空下。 第213章 九天离火罩 果然,飞出饮马山百里,白云生四人便遇到了埋伏。 在途经倥偬山的一座山岭时,一团巨大的红光从天而降,令四人突然全身动弹不得。 白云生抬眼惊看,只见四人已被一尊洪钟笼罩,四面去路全绝。 “谁!” 慕容尘本来大好的心情一下子喷出了怒火,她一边怒吼,一边挥舞拳头捶在淡红色的钟罩上,泛起一圈圈黄色的涟漪。 若非项无间拦阻,无坚不摧的胜七拳怕是又要现世。 “哼哼哼···” 在一阵冷笑中,司马铭和司马破虏的身影出现在洪钟前。 司马铭声色俱厉道:“小子,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在祸斗面前治不了你,我看现在谁还能救你!” 然而他的恐吓并没有引起白云生的恐慌。他反倒收起惊色,冷清道:“能得司马长老苦心相候,我们几个也算平生有幸。” 被项无间压住愤怒的慕容尘传音道:“喂白云生,你是不是疯了?说什么胡话呢?” 白云生没搭理她,却听司马铭怨恨道: “哼!小子,你不必虚张声势。九天离火罩乃神兽所赐至宝,你们不用妄想逃跑。等到了火焰岭,本座自有办法让尔等就范!” 说完,硕大的钟罩带着白云生四人旋转缩小,化作一点红光落在司马铭手心里。 此时,一直老实的司马破虏才恭声道: “五师叔,父亲刚刚传来火鹤,宗内有变,让我们速速赶回。” 司马铭抓住四个小鬼心情大好,摆摆手道:“知道了,告诉掌门我们即刻赶回。” “我看不必了吧?” “嗖!” 忽然,音似冷箭,穿破闷热的空气,瞬间冰冻了司马铭的老脸。 司马破虏心头恐惧地一颤,哆嗦着双腿半转过身,只见五道黑衣人影正飘在他们身后。 “谁!” 司马铭好话不多说,喝问时火云掌一掌拍出,大营位后期的恐怖业力瞬间喷出十余丈,将五个黑衣人的残影烧成灰烬。 “烟雨楼!” 司马铭惊呼一声,他已经看清了杀手衣上的血雨,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冰点。 “司马长老好眼力,在下修罗,来取阁下二人性命。” 修罗的声音很沉稳,好像在说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 不过他的话却引来了司马铭的狂笑:“哈哈哈···孽徒休要口出狂言,你我修为相仿,尔凭何取我性命?” “凭手中之剑。” 嗖! 就在修罗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蓝光魅影快如梭,一把碧蓝色的三尺剑锋惊鸿般顶在红色钟罩上,蓝色与赤色的业力你撕我咬地交锋起来。 修罗的剑太快,司马铭来不及躲闪,只好唤出离火罩勉强挡住了冰寒的剑芒。 但这一下,让他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 “哼,你剑虽快,但还是破不了我的···” 司马长老得意的话还差五个字,嘭!笼罩他全身的九天离火罩猛然一颤,一道漆黑的剑光生生撕开罩子,白云生四人在一团柔光的包裹下流星一般飞出。 离火罩的防御也在一瞬间降低,修罗趁势,剑锋猛然一冲,逼得司马铭连连后退。 “可恶的小子!” 震惊和愤怒化作滔天巨浪,在司马长老心中翻滚。他怎么也想不到,白云生这几个中营位、绿魄境的小子竟然可以破开神器离火罩的封印! 而眼前这个修罗的实力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这让司马铭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想去追赶白云生,却被修罗凌厉的剑招逼得脱身不得,险象环生,旁边的司马破虏倒是比较安逸,因为他早早地被其余四名杀手制服了。 气急败坏的司马铭朝着修罗怒吼道: “你个白痴!你知道那几个小子是谁吗!让他们逃走你会后悔的!” 嘭! 刀剑惊鸣。 冰冷的蓝色业力再次淹没了沸腾的红色业力。 修罗像一部冷血的战斗机械,油盐不进,风水不过,一边招招夺命,一边淡漠道: “我的命令是杀你,其他的与我无关。” 此话一出,无疑是断绝了司马铭最后一丝希望。 这位在芭蕉洞养尊处优了半辈子的大营位强者心一狠,收起九天离火罩,挥舞着火焰大刀和修罗拼起命来。 话说另一边,白云生祭出天逆一剑,让他们得以逃出离火罩,四人一路向西北狂奔出百里,才在一座炭黑小山头落脚休憩。 四人都累得不轻,重重地喘着粗气,尤其是白云生和暮小闵,脸色明显苍白,前者业力透支,后者为了辅助项无间和慕容尘运功逃跑也是消耗颇重。 过了半柱香后。 恢复些神采的慕容尘向白云生抱怨道:“臭小子,你能破开那破罩子,还让我们被抓!” 项无间十分通情达理地制止了慕容尘的“小宇宙”,道:“小尘,云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白云生“白了”一眼慕容尘,点点头,道:“九天离火罩上有朱雀印记,我破不开,不过慢慢磨掉司马铭的封印还是可以的。” 此番地位显赫的司马铭和司马破虏亲自下山,并携带朱雀信物深入饮马山,定是为见神兽本尊。那么必定是火焰岭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情,唯有请神兽出面方能解决。 而这唯一的可能,就是芭蕉洞守护的离惑部洲的火本源支脉出了问题。 所以白云生才打算将计就计,跟着司马铭进入火焰岭一探究竟,却不想他在用业力吞噬司马铭的业力封印时,竟然感觉到了烟雨楼杀手的气息,为了安全起见白云生只好提前离开。 慕容尘坎坷地叹了一口气,毫无头绪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白云生望着西北火焰岭的方向,坚定道: “我已取走天火珠,不能放下本源支脉不管,若是它出了问题,整个离惑部洲就会跟着完蛋,况且烟雨楼忽然现身,我更加不能不管。” “是我们,不是你。” 项无间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言语中同样坚毅。 暮小闵和慕容尘脸上一个浅笑,一个看我干吗的表情,显然不打算拒绝白云生的决定。 第214章 烟雨来袭 半日后。 目光所落之处,连绵不绝的山岭一去八百里,山峰赤色如火。 一个红发青年出现在映红的天空下,望了望山岭西方那座高耸入云的黑红山脉,稍作休憩后,他身影一闪,朝山脉飞了过去。 此人正是化身芭蕉洞弟子的白云生。 几经思考,他还是决定一个人先来。 司马家的狮法山坐落在火焰岭极西,从饮马山过去需要经过七山十二岭。烟雨楼已然现身,时间紧迫,白云生毕竟有无相神功在身,就算遇上围追堵截也能轻松脱身。 所以他让项无间带着两个女子绕小道穿行以保证安全,他们约定在狮法山芭蕉洞会和。 眼前脚下此山名叫白马山,距离狮法山不足两百里,是芭蕉洞座下七山十二岭之一,山上有个白马门,是火焰岭数一数二的修行门派。 此刻的白马山可谓是守卫森严。从白云生进入这里到最后离开,每个山头都站满了白马门的弟子。虽然没什么可看的高手,但这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芭蕉洞必然生了变故。 穿过白马山,天地一下子变得荒芜起来。通往狮法山的大地上一赤千里,仿佛地下有不眠之火时刻炙烤着地面。 不过这点温度比起饮马山来,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白云生在疾驰了百里后骤然放慢了速度——他看见赤色大地上竟然慢慢出现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白云生降下高度,一眼便认出了尸体的身份,芭蕉洞、烟雨楼和火焰岭其他门派的人都在其中。 琢磨片刻,白云生小心地提起速度,加紧向山顶赶去。一路上,零星的尸体变得密麻起来,尸体焦黑的程度也越来越浅。 不一会儿,西北三里外,雄伟的狮法山横卧南疆,将天边的火烧云拦腰截断。 但眼下山门前却空无一人。 白云生毫无阻拦地冲上狮法山,从半山腰再向上,陡峭的山路里已经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渗入石缝的鲜血显然刚刚凝固不久。 白云生停在了山峰某处,这里刚好能看得见头顶淡红色的浮云。他盯着成片的死尸,嗅着十里不散的血腥味,蹙眉下的黑瞳忧光闪闪。 此情此景,显然烟雨楼已对芭蕉洞发起了大规模进攻。 “难道他们想把芭蕉洞也灭了?” 想起月亮丘的遭遇,一个惊人的念头出现在白云生脑海中。 不过,眼前值得他庆幸的是,地上死去的修行者中大多数都是烟雨楼的人。 休整片刻,白云生尽量收敛全身气息,离开山路一头扎进了茂密的红树林中,这是一种只生在山腰以上的树,枝干黑如碳,树叶红如火。 白云生一边感应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小心赶路。这里可不是金銮大泽的紫竹林,无论是芭蕉洞还是烟雨楼,对他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撞见谁都不讨好。 当然,白云生也乐得看两个仇人乱斗。如果因为慕容尘的缘故,让他对月亮丘仍怀有仁慈,那么对其他四大世家,白云生一直恨不得把他们早点超度! 很快,隐约的交战声已经传入红树林。 果不其然,在登上狮法山巅后,一场大乱斗映入眼帘。 此刻,白云生正藏身在一颗大红树后,十分淡漠地看着山顶混乱又血腥的厮杀。 层层楼宇,高低宫殿。 放眼望去全是混战的黑衣人和芭蕉洞弟子。 白云生并没有多留意这群废物,而是很快锁定了在狮法山后峰的数股强大的业力波动。 “嗖!” 鬼魅一般的身影从战场上空划过,白云生悄悄地绕过芭蕉洞主殿赤玄宫,落在后山朱雀台一角,躲入一块巨石后。 “嘭!嘭嘭!” 此时,广阔如原的朱雀台上正有八人激烈交锋。 四黑四红,其中一人让白云生看得有些傻眼,那人居然是那司马铭! 还有一个烈焰中的人白云生也认识,正是他在巫云山有过一面之缘的芭蕉洞掌门司马豹。 六道强悍的大营位层次的业力中夹杂着两道冲天妖气,烟雨楼竟出动了四位地字一等杀手,两人两妖,和司马豹四人乱舞在朱雀台上空,每一次碰撞都让整个石台震颤摇晃。 而在激斗之外,朱雀台上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是芭蕉洞战败的两个长老。 白云生轻舒一口气,眼中的忧虑少了许多。 因为他体内的天火珠已经感应到了藏身山腹中的火支脉——支脉现在还很安全,白云生也落得清闲,竟倚在石后开始坐山观虎斗。 没过一会儿,朱雀台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高手过招,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甚至搭上性命——芭蕉洞有两人显然快要顶不住两个对手的狂攻了。 就在这覆水将倾之际,忽然,天空下两道红芒闪电般乍现,噗噗!两道黑影坠落,被两把火刃穿透心脏死死地钉在朱雀台上。 这突来的惊变让朱雀台瞬间死静。 白云生瞪着红眼珠子,一脸呆相。刚刚那两道恐怖的业力瞬生瞬逝,须臾间便斩杀了两名烟雨楼的杀手! “何方凶徒,敢犯我狮法山威!” 声如闷雷,滚滚碾过朱雀台上空。 忽见一团燃烧的赤色火焰从天边飘来,火焰中站着一道沧桑身影,披头散发宛如火神降世,阵阵杀戮之气扑面压来。 “撤!” 剩下的两名杀手早已停手,两人心有灵犀地传音一声,各自向地上的两具尸体上丢了个蓝瓷瓶,接着瞬移逃离了朱雀台。 “追!” 虚空中人沉喝一声,司马豹和司马铭二人奋身一跃,也瞬移朝山下追去。 此时,恢复平静的朱雀台上,两个瓷瓶在尸体上摔碎,传来一阵沸水之音,两个死去的杀手很快蒸发在世间,衣骨无存,地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哼。” 空中的散发老人粗眉一平,不屑地看了一眼消失的尸体,如尘埃般瞬移不见。 而一直躲在朱雀台边缘的白云生早已惊出了半身冷汗。 若他未猜错,刚刚忽然出现的老者,就是当今芭蕉洞第一高手,司马断,乃是司马豹等人的师父,在百年前就已修成天营位之境,强无匹敌。 白云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发现。平心而论,这世上少有人不会被那股威压所摄。 他努力平了平心绪,悄悄离开后山,循着那些人最后消失的气息追了过去。 第215章 嫁祸 从后峰下山不久,白云生便又感应到了前方数道强大的业力波动。 看来烟雨楼的两名杀手没能逃脱,这让白云生不禁心生怀疑。 而当他看到前方四人再次大战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的疑虑不消反增。 以白云生对烟雨楼的了解,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杀手组织不仅实力深不可测,而且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芭蕉洞中司马断的存在他们不可能没有考虑到,那他们又为何会被逼到这份儿上? “难道是声东击西?” 白云生一边远远地看着四名高手的殊死决斗,一边心里思忖着——这确实有可能,不过他体内的天火珠并未感应到火支脉有什么异象。 后山脚下,有司马断的威慑,士气大振的司马豹二人已慢慢占据了上风,手中兵器舞得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白云生也看得出来,烟雨楼的两名杀手已无心恋战,但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一直没有逃跑。 可这样的拖延对他们来说唯害无益。 很快,芭蕉洞另外两名长老司马天和司马地也赶了过来,让胜利的天平瞬间倾斜,两名地字一等杀手已无力抵抗。 “混蛋!” 一位杀手恨声道。 虽然蒙着面看不清相貌,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却写满了他咬牙切齿的恨。 “动手吧!” 他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手中长刀凶狠一挥,暂时逼退了司马豹,就在这短短半息间,只见两名杀手双掌相击,两人掌间倏地血光四射,在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血色洞口。 两人强行压下冲出胸口的鲜血,立即纵身跃入了血窟之中。 短短一刹那,虚空中的血洞骤然合拢消失。 刚刚的天空中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两名地字一等杀手却已逃之夭夭了。 “血遁之术!” 司马豹震惊地看着虚空,声如磨铁。 一直藏在百丈外的白云生听闻此话也不禁惊诧万分。 当年在天帝山七杀峰修行时,楚寒曾将天下各种逃生的术法予他参阅,方才司马豹口中的血遁之术就是其中之一。 此法极为古老,是修行者用来逃生的终极邪术,早已失传。据说施术者可随自己实力逃到任何预定的地方,不过代价就是要以自身精血为引破开空间壁垒,用一次便要耗费一甲子的修为。 司马豹以掌门的身份对司马天、地二人肃声道: “三师弟,你和小四继续搜查烟雨楼的踪迹,务必要将这只蛀虫彻底消灭。” “是,掌门。” 两位长老领命飞走,司马豹转而看着司马铭,继续道: “五师弟,你这次去饮马山可有收获?” 司马铭刚刚战斗消耗得有些严重,他没有看自家掌门的脸色,声音低沉道: “回禀掌门,我并未见到神兽,所以” 他的话未说完,司马豹“早有预料”地点点头,无奈道: “五神兽乃天地主宰,终非吾等凡人想见就见,看来我狮法山注定要有此一劫。” 话毕,司马豹刚想起来一般,又打起了疑惑,道:“五师弟,你匆匆回山,怎么不见小掳归来?” 他这一问,想不到司马铭脸上立刻染上了悲伤,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掌门,实不相瞒,我们在去饮马山的路上,遇见遇见了白云生,我大意之下让他们侥幸逃脱。在回来时又突遇烟雨楼阻拦,我被一地字一等杀手缠住,小掳他···不小心被白云生伏击所害。” “你说什么?!” 刚刚听见白云生名字的时候,司马豹还相当惊讶,但后面一句瞬间把他从现实坠入了深渊。 “白云生杀了小掳?” 司马豹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显然完全不相信这是事实。 而不远处,藏在暗地的白云生就更不信了。从九天离火罩逃出来以后,他哪里还见过司马破虏! 一时间白云生心里烧起了阵阵惊怒——他并不为杀人而动怒,要真的是他杀了也就罢了,此刻,白云生无法容忍的是司马铭叵测的居心! 司马铭见掌门脸色不对,立刻单膝跪地,铿锵有力地自责道: “我保护少主无力,愿受掌门师兄责罚!” 但此时的司马豹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既然出自自己的亲师弟之口,他便直接忽略了怀疑。况且芭蕉洞和白云生之间早有旧怨,双方争斗一点儿也不奇怪。 司马豹沉重地叹了口气,闭上因激斗而疲倦的双眼,有气无力道: “这件事不怪你,你起来吧。” 司马铭犹豫了片刻,才小心起身,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司马豹接着悲伤道:“小掳他现在在哪?” 司马铭还没站热乎,又单膝跪了下去,轻声道: “我当时被烟雨楼杀手缠住,未察小掳与白云生激斗情况,等我击退敌人时他们已经不见了。之后我遍寻许久也没有发现小掳的踪迹,又接师兄火鹤传信门内有大事来临,所以我急着先一步回来。” 司马豹忽然挑着眉毛,疑声问道:“也就是说,你没看到小掳的尸体,他的死只是你的推测?” 司马铭一听,心头一跳,解释道: “···可以这么说,不过少宗主被白云生四人围攻,属下也没···” 他话说半截,被司马豹打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山里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你找些弟子,即刻下山去找小掳下落。” “是!” 司马铭像是领了什么庄严的使命似的,利索地应声离开。 狮法后山,稀稀疏疏的红树林中,司马豹独自孤立了一会儿,也无声无息地瞬移不见了。 此刻,静谧的红树林里只剩下藏身的白云生还在沉思。 司马破虏他绝对没有杀,那么究竟是司马铭故意说谎推卸责任,还是真的有人在设计他? 白云生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和三个伙伴竟然又踏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冷静下来后,白云生并没有离开狮法山——这里便是他和项无间三人约定的地点,他在等他们到来。 而除此之外,白云生心里还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也想在这里解开。 第216章 再遇故人 狮法山震动初平,宗门里上上下下都忙着处理袭击后的琐事,单是尸体这一项,怕就要烧个几天,自然没人会来这荒凉的后山游荡。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项无间带着暮小闵和慕容尘姗姗来迟,易容后的三人衣冠齐整,看上去并未经历什么大战。 见到白云生,暮小闵温柔的目光这才平静下来。 项无间看白云生一脸思索相,示意身后两女不要打扰。 过了半晌。 “大哥,你们来啦!” 白云生早就知道他们到了,不过他正在理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或许会有什么新的线索发现。 项无间打量着安然无恙的白云生,微笑道:“刚到。” 由于三山十二岭的高手都赶来狮法山救驾,他们一路上又隐蔽身形绕小道走,还真没遇上什么大麻烦。 暮小闵换了一面白纱蔽面,关心地问道:“本源支脉怎么样?” “目前情况还不错。” 白云生清澈一笑,他一见到美人,心情就莫名舒畅。 项无间一听此话,当机立断道:“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他们和芭蕉洞的关系可不怎么样,在人家的“后花园”随时可能陷入险境。 但白云生却道: “不,再等一等。” “还等什么!这里太危险了!” 慕容尘的小急脾气顿时涌了上来,急声蹙眉。 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呼,一阵诡异的冷风倏地吹过红树林,让四个年轻人立即警觉起来——已身经百战的他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嘶! 紧接着一道铁丝磨玻璃的声响破空而过,四人纷纷向西边看去,然而除了空空的树林别无他物。 “来了!” 白云生右手拔出长生剑,低声一喝,深眸如血。 嘶! 又是一道相同的声音传来,嗖!七杀魅影如电,一缕血芒向后刺去。 安静的空气中传出一声微鸣,白云生人已站在二十丈外的一棵红树下。 噗噗噗。 中间十数棵高矮不一的红树同时倒地,被拦腰切得整齐无缝。 项无间和慕容尘也纷纷拿出兵器,亮出作战的架势——刚刚那股快如疾风的业力波动他们也捕捉到了。 白云生似乎并无敌意,一脸轻松地对身边的空气道:“阁下隐藏了这么久,何不现身相见。” 他话音落下不久,果然有一个黑衣人影在他身后降落,面带黑巾,衣飘血雨。 “烟雨楼!” 蒙面人刚出现,还没等白云生开口,慕容尘立刻一声怒吼,提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一团枯黄浓云环绕在身,无数拳影瞬间笼罩了杀手。这又是她对阵祸斗时用的胜七拳法。 “小尘住手!”项无间话刚喊出来,白云生已经纵身拦在慕容尘面前,业力凝入声音: “停!” 霎时间,冰冷无情的杀气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慕容尘的一切防御,让凶猛的拳势立刻停了下来。 白云生接着拍出一掌,将慕容尘抛回到项无间身边,自己则提剑站在黑衣杀手面前,认真地盯着他。 他衣服上飘着五滴青雨,竟然是个玄字一等杀手。 杀手话音如冰,吐出渣子满地。 “你一直在等我?” “当然。” “看来今天很难善了了。” 杀手淡定地说着,从袖口里拔出一把漆黑短剑,剑锋迎光不闪,却让白云生感到了毛骨悚然的杀气。 他依旧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对杀手道: “三招,赢了你离开,输了就留下。” 黑衣人面上仅露的赤瞳微微一缩,身形陡然启动,无声无息,一剑刺出,仿佛一道黑色闪电劈向白云生天灵。 叮! 黑红碰撞,白云生右手举剑,毫不费力地挡住了黑剑,脚下未移动半分。 回音未落惊变起。 杀手冰冷的剑锋顺势一去,白云生身形一转,脚步一撤,“喋喋不休”的黑色短剑劈过他的眉心,险些天灵开瓢。 白云生并未停身,脚尖一点,幻出无数虚影,一个人向后疾退,无数剑光却迎面杀来。 正是他许久未用的天地连理第二式,比翼齐飞! 血色剑影顷刻间淹没了黑衣杀手。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杀手身影竟忽然一分为六,一影破后又生六影,变戏法一般在长生剑下闪转腾挪。 三息后,漫天剑影消尽,黑衣人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棵红树枝头,黑剑在手。 两招已过,两人却难分伯仲。 在一旁观战的三人表情各不相同。慕容尘面带愤恨,暮小闵略显担忧,惟独项无间一直盯着树上的杀手沉默不语。 “最后一招!” 白云生剑法虽被完破,声音却更加兴奋,说完握紧手中长生剑,业力飞速向右臂汇聚。 “寸芒!” 惊剑如虹,快到无声。 可就在白云生动手的一刹,黑衣人也飞身跃起,淡红色的业力撑开空气的束缚,黑剑如令,杀气似虎,迎着长生剑正面冲了上去。 就在黑红交锋的电光火石间,杀手黑影突然一分为二,两把黑剑一左一右地杀向白云生。 项无间心中积聚的疑虑终于爆发出来,他震惊地看着熟悉的招式,大喊道: “凤双飞!” 嘭! 平静的空中爆出了一圈气浪,一黑一红两把绝世利剑停在半空,白云生右手举剑,完美地接下了对手的招式。 随后两人各自落地,杀手淡漠道: “想不到这一招也被你破解。” “呵···” 白云生出人意料地苦笑出来,气浪的余波中,他慢慢退去无相神功的伪装,恢复了白发黑瞳,说道: “冰块脸,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无异于平地起惊雷,震得项无间和慕容尘神魂俱倒。 杀手一直盯着白云生,缓缓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已经消失在世上的脸。 “易风啸!!” 项无间和慕容尘异口同声地喊道。 一男一女两张脸上挂满了不敢相信的惊诧。 但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烟雨楼杀手,的的确确是易风啸的模样无疑。 “无间、小尘,你们都还好。” 易风啸难得露出淡淡的微笑,这在曾经也是他“十分罕见”的模样。 恍惚间,距离他的天池之死,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第217章 不欢而散 “真的是你?” 项无间依旧如梦在呓。 说话间,他和慕容尘已站在易风啸身前,看着有些熟悉的面孔和有些陌生的衣着,不住地上下打量。 白云生轻拍着木头般的易风啸,更是激动难忍道: “太好了!太好了!” 刚刚的九幽八曲身法和凤双飞,已经让他断定了易风啸的身份。 当初在巫云山上,易风啸为救暮成雪而死,此事一直让白云生耿耿于怀。 从南荒妖界出来后,他和慕容尘、项无间的重逢,还有与小闵的际遇都让白云生感怀不已,尤其是项无间的“复生”,让他相信了奇迹会发生。 曾经的“五人”小队如今只差“其一”,所以白云生无时无刻都在期望,能再见易风啸! 内心波荡的慕容尘见到易风啸仿佛见到了至亲一般,心中万般情绪喷涌,直接冲上去,紧紧拥抱住了易风啸冰凉的身体。 项无间也眼泛泪光,重重地拍着易风啸肩膀,凝声道: “我们几个,终于又重聚了!” 此言一出,让四个年轻人纷纷眼圈露红。 经历了那么大的生死,阴阳相隔后竟然还能够相拥此生。 一种无言的感动在四人之间静静流淌,而悄悄站在他们身后的暮小闵早已清瞳湿润,两滴清泪悄然随风去。 少顷。 慕容尘眼角还挂着激动的泪花,声音却已豪迈道:“快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项无间却非常清醒道:“小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再说。” 但易风啸却拒绝道:“不,就在这里说吧,我已查清了,周围没有敌人。” 白云生和另外两人也没多想,他一把拉过暮小闵,一群年轻人就坐在一棵大红树下聊了起来。 陌生的山,陌生的树,不陌生的人。 易风啸平静地看着暮小闵,疑问道:“这是暮成雪?” 等白云生解释后,他才边摇头边叹道: “她与成雪有何分别?简直就是一个人。” 刚刚被白云生“强行”拉过来的小闵脸上的微红还未褪去,听得易风啸一语,轻轻颔首更显绯红,柔声道: “九幽八曲,如鬼如魅,姐姐对我提起过你。” 易风啸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白云生看着小闵心头一笑,他是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承认,其实在他心中,小闵早已与暮成雪无异。 “冰块脸,江湖上都说你被人从沧海阁偷走了,是不是真的?” 易风啸并未犹豫,道出了实情:“是爷爷救了我。” 白云生几人一愣。 “但那时候在天池上,你明明···” 白云生话只说了半截,因为他永远忘不了自己抱着易风啸“尸体”的那一刻。 看到白云生他们一脸关切又焦急的模样,易风啸“奇迹”般地笑出声来,道: “其实这是一个秘密,一开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我苏醒后,爷爷才告诉我,我是双心人。” “什么?!” “双心人?” 白云生和慕容尘一惊一乍地喊了出来,一旁项无间和小闵脸上的惊讶也不比他们少。 慕容尘天真道:“什么是双心人?” 白云生“没好气”道:“你傻啊,当然是有两颗心脏的人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惊疑袭身的慕容尘甚至忘记了对白云生“发火”。 项无间思忖片刻后,道: “常人天生一心,而双心人一直是个变数,据说千万人中才可能诞生一个,他们天生左右两颗心脏,一颗枯竭时可用另一颗续命。” “无间说的不错。”易风啸接下话来,继续道,“巫云山上,我左边心脏被毁,爷爷及时将我救出,唤醒了我右边的心脏,这才得以重生。” 慕容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 “江湖上曾有过双心人?为什么我听都没听过?” 白云生笑哼哼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这个。” 说着,他看向易风啸侧脸的黑瞳里,似乎多了一丝不该有的东西——那是一种怀疑和忌惮,而相同的神色竟然也出现在了项无间的眼中。 慕容尘自是不觉,她惊喜之外,看着易风啸身上的衣服还是不太爽,遂道: “你怎么跑到烟雨楼去了?” “当然是为求自保。”易风啸十分坦然道,“我恢复伤势后,爷爷说我们几个被天下江湖通缉,唯有烟雨楼是最安全的地方。此番我是奉命进攻芭蕉洞,这才幸运遇见了你们。” 慕容尘轻哦了一声,又恢复了轻松的笑容,对她来说这种回答完全没有质疑的念头,但白云生和项无间就不一样了。 他们俩笑脸不变,一唱一和道: “冰块脸,令祖是何方神圣?一直听你说,我等也未曾拜见。” “是啊风啸,能把你从危险重重的巫云山救下,老人家绝非凡人。” 易风啸一听这话脸色瞬间暗了下来,恢复了冰块本色,淡淡道: “爷爷说他是个行将就木的人,名号早已忘却,我从小到大也从没听他提起过什么。” 慕容尘小手一挥,潇洒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回江州喝上几杯!” 自从上次和白云生宿醉之后,这位沙漠侠女似乎也爱上了喝酒。 说着五人都已站起,白云生和项无间也收起了各自多虑,摩拳擦掌地表示赞成。 但易风啸却一语做出了告别: “你们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白云生和慕容尘同时惊声道,项无间和小闵也是一脸不解。 易风啸解释道:“现在离开烟雨楼,还不是时候。” 项无间比较沉稳一些,立刻就明白了易风啸的意思。 他们几个现在看似很安全,实则仍处在重重险境之中,一旦身份暴露必将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 倘若易风啸身在烟雨楼,不仅安全,或许还能在暗中帮助他们。 可惜白云生却十分意外,也十分偏激地大声吼道: “什么不是时候!我们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你说走就走!?” 这声音让周围的红树林瞬间安静了下来。 慕容尘还要说话,却被项无间一个眼神给摁了下来。 此时此刻,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在几个年轻人心中传递着。 这种情绪已经超越了老友重逢,是一份穿梭在生与死之间的情谊。 而正是这种情绪,让几人没有在意白云生刚刚忽然而出的话。 沉默如刀,断谁心桥? 过了好一会儿。 白云生还是一脸冰寒,冷冷道: “你离不离开与我无关,我们走!” 话音一落,七杀已动,片刻须臾,黑影已如风般消失不见。 剩下的项无间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白云生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想起当初易风啸舍身救暮成雪的场景,几人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在项无间的带动下,慕容尘也没有坚持,又多看了一眼沉默的易风啸,叮嘱了几句,拉着暮小闵朝白云生离开的方向飞去。 第218章 我们永远是朋友 天悬白日,空浮闷气,荒凉的风吹过赤色大地,一去千里。 此刻,狮法山后的一块赭红色枯岩上,白云生负手远望,白发随风猎猎。 “嗖!” 一道黑影轻盈落下,竟是不久前“不欢而散”的易风啸。 他刚驻脚便问道: “你用这样的方式约我过来,有什么事就说吧。” 白云生淡然一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哼。” 易风啸不在意地笑着,等待白云生接下来的话。 “冰块脸,易风啸。或许我应该叫你萧风易才对,我说的没错吧?” 易风啸只是安静地听着,未肯定也未辩解。 白云生也没回头,继续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自幼在金銮大泽,修行不成却熟读天下历史。据记载,江湖上出现的第一个双心人,就是当年横扫天下的第一杀手萧无恨,我想你应该和他关系匪浅吧?” 出人意料的是,易风啸竟十分平静地承认道:“不错,我叫萧风易,萧无恨是我祖上。” 白云生追问道:“那你和烟雨楼有什么关系?” 萧风易没有犹豫道:“没什么关系,它是它,我是我。” 白云生沉默了一会,没再问下去,他岂不知道久远的江湖上一直有传言,说萧无恨就是烟雨楼主,不过一直未得到证实。 此刻,面对有过生死交情的朋友,白云生还是选择了相信。 或许这是一种天真,却也是一种渴望,渴望自己身边还有能信得过的人。 萧风易自然明白这份信任,面露几分激动,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在狮法山的?” “这完全是个意外。”白云生不再理会心中的多虑,轻松一笑,趣声道,“烟雨楼不会打无把握的仗,既然料到会败退,必然准备好了后路,但这次两名杀手却被抛弃了,因为接应他们的人并没有来,所以才逼迫他们动用血祭之术强行逃脱。” “烟雨楼每次行动都机密异常,泄密不太可能发生,那么负责接应的人就不是被杀,而是故意不来。若是故意不来,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等在那里,想看看究竟是谁敢和烟雨楼作对。正好那地方也在我和大哥约定的地点附近。” 萧风易认认真真地听完,叹声道: “这段时间你真的成长了。不错,我带领另外两名玄组杀手,是负责此次袭击的撤离接应小队之一,我们在狮法山后设好传送阵,将撤回来的人按计划送回梭罗飞舟。” 说到这里,剩下的事白云生便了然了。 萧风易杀了另外两个杀手,破坏了传送阵,这才把两位堂堂高阶杀手坑得不轻——他们血祭逃走后,萧风易本想直接离开,却意外发现了白云生的踪迹,故而等周围安全后现身相见。 白云生吐了一口浊气,问道: “他们为何不直接逃去梭罗飞舟上?” 萧风易道:“你刚刚说过了,烟雨楼行事严密,那梭罗飞舟关系重大,任何执行任务的人都不会知道其所在。” 白云生怅然道:“看来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他一时感慨,竟忘了问萧风易为何要破坏接应点的事。 萧风易淡淡道:“或许吧。” 白云生忽然话锋一转,明知故问道: “烟雨楼这次袭击的目标是什么?” 萧风易知无不言道: “据说是为了盗取一件宝物。” “原来如此,看来这芭蕉洞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白云生开玩笑说着,看着西斜的暖阳,心里清楚,快到了告别的时间。 萧风易重新戴上黑巾蒙面,侧身看着白云生,道: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真的非走不可吗?” 白云生声音再次变得失落——他很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只是对于这样一个刚刚重逢不久的朋友,他年轻的心里实在不舍。 然而萧风易却再次“罕见”地笑道: “云生,我知道你怀疑我身在烟雨楼的动机。我只能告诉你,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使命。但无论如何,你我,永远都是朋友!” 萧风易一直冷漠的气质里难得露出了几分温情,因为他很清楚,像这样的告别,或许以后不会再有了。 “万事小心!” 白云生目光灼灼地盯着“易风啸”,右手结结实实地拍在他肩上,声如磐石。 萧风易走后,白云生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目光在远方的暮霭上驻留片刻,转过身,才发觉小闵三人已经站在山脚下,正等着他。 重逢的喜悦和离别的苦涩,在四人无声的默契中很快散得很淡很淡。 他们重新做好伪装,悄悄离开了狮法山。 几人没有走一览无余的赤地,而是挑了一条偏僻崎岖的山间小路,虽然路程长了不少,不过倒算是安全。 但身在虎穴,又何处为安? 参差不齐的红树林中,白云生四人走了半个多时辰,又走进一片小空地,裸露的地面上还是寸草不生,可与前面几处地方唯一不一样的是,前方一株粗壮的红树下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身穿赤衣,盘坐树下,留给白云生一个些许熟悉的背影。 他示意众人小心,停下脚步,在二十丈外盯着陌生人影。 “哼哼哼···” 一阵轻蔑的冷笑从树下传来,这声音让白云生瞬间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惊呼道: “司马铭!” 这三个字让项无间、小闵和慕容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道背影在持续的冷笑中转了过来,真的是芭蕉洞五长老司马铭! “老夫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司马铭老脸上挂满了阴险的笑容。 白云生强行收起紧张之色,冷静笑道:“司马长老特意相候,不知是为何事?” 说着,背后的长生剑已蓄势待发。 “哼!不要自作聪明,这次你们谁都跑不了!” 司马铭厉声一喝,嗖嗖嗖···一道道声响如雨点落鼓。 眨眼间,四周的红树上齐刷刷站满了芭蕉洞的弟子,足足不下百人,一个个手持兵器,摩拳擦掌。 慕容尘烟眉上凝出几滴冷汗,传音道: “怎么办?” 白云生镇定道:“别急,若真开战,我先把你们收到锁妖塔中。” 他在倚帝山千军万马都见过,这点包围还算不上什么。而项无间三人却已如箭在弦,随时准备殊死一搏。 白云生不露惧色,忽然笑道: “司马长老,我想你还不知道,贵派的司马断前辈可是我的朋友。” 司马铭听完先是一愣,接着不屑一顾道: “小子,不用跟我耍花招,师叔久居狮法山,从不外出,哪里来你这个小毛头做朋友!” 白云生越笑越淡定,道:“不信?我们可以赌一赌。” 眼前这几个小辈已是瓮中之鳖,司马铭成竹在胸,轻蔑道: “赌什么?” 白云生嘴角自信一扬,同样胸有成竹道: “赌你会目送我离开这里!” “哈哈哈···”司马铭带着怒气狂笑一声,一字字道:“黄口小儿,痴心妄想!” 此话说完,白云生并未再多言,红树林中的气氛也已紧绷到了极点。 第219章 围杀 炽热的阳光下流风荡荡,吹得红树叶唰唰作响。 司马铭残忍一笑,举起右手,赤色业力燃烧如舞,九天离火罩在火焰中缓缓浮现,光冲云霄。 可就在此时。 “老五住手!” 只听一声朗朗之音从林外传来。 除了白云生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奇地向天空看去,只见三道赤衣人影踏空飞来,中间一人竟是芭蕉洞掌门司马豹。 余音飘落。 三人出现在双方人马上空,司马豹左右是司马天、地二位长老。 司马铭的惊疑呆滞了片刻,立即收起离火罩,俯身恭声道:“拜见掌门!” 其他芭蕉洞弟子也纷纷落地跪下,向天拜服。 小闵、项无间和慕容尘三人看着又出现的三位大营位,心头不禁一凉。 算上白云生,只有他们四个在人群中站着,十分突兀。 司马豹面无表情道:“老五,放他们离开。” “什么?”司马铭难以置信地抬头,不解道,“掌门,他们几个身份特殊,不能放走啊!何况少宗主的死和他们逃不了干系!请掌门三思!” “放他们离开。” 司马豹似乎完全没听见司马铭的话,字还是那五个字,脸还是那张脸。 “掌门···” 司马铭还想争取,却被司马豹一口回绝: “这是师父的意思。” 此言一出,鼓得像气球般的司马铭瞬间瘪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忤逆司马断的决定。 遂只好俯首领命,道: “是,掌门。” 说完大手一挥,上百名芭蕉洞弟子再次拜过司马豹之后,迅速消失在红树林中。 直到此时,白云生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笑容,揶揄道:“五长老,再会了!” 但他心里却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悬在胸口的石头也稍稍落地。 白云生在赌运气。 他清楚自己偷上狮法山的事,绝对瞒不过司马断的双眼,而后者身在日月阁,受神兽之命自然不会为难他,所以他有意拖延时间,暗中又悄悄引动天火珠,联系山中的火支脉,这才幸运地等来了司马豹。 当然,他也已经准备好了次选计划,一旦等不到“救星”,那就只能靠锁妖塔和往狮法山跑了。 他身后的小闵三人也小心叹了一口气,紧张的脸色随着出口的凉气慢慢消退。 接着,四人在司马铭怨毒的目光中,刚要准备离开,却被司马豹一声拦住: “白云生,这次你们可以离开。但如果小掳真有不测,且与尔等相关,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本座也会亲手抓你回来!” 项无间三人听的云里雾里,司马破虏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白云生却明白个中因果,他微微侧过身,瞥了一眼空中的司马家族长,声音冰冷刺骨: “司马豹,不用你找我,我会来找你的。” 须臾间,寒彻玄冰的杀气瞬生瞬灭,闪电般洞穿了司马豹的身体,让这位大营位后期的绝世强者不自觉地颤然一栗。 他和三位长老目送白云生四人御剑的身影消失不见,不屑得轻哼一声,命令道: “继续寻找少宗主下落,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遵命!” 不久之后,远空之上,在看不见司马豹几人后,飞毯上的慕容尘舒舒服服地吐了一口长气,庆幸道: “吓死我了!可算安全了。” “不,还没有。” 白云生的话像一盆浇在慕容尘头上冷水,接着他将司马铭陷害他们杀死司马破虏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气得慕容尘直接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几句。 暮小闵蹙着一双柳眉,揣测道: “司马铭这个人不简单,司马破虏是不是真的死了,是谁杀的没人知道,他陷害我们究竟想干什么?” 白云生思索了一会,沉着道:“大哥,我们不回江州。” 项无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 “你的意思是原路返回?” 慕容尘一听当即错愕,白云生接着解释道: “司马铭不是善罢甘休的人。此去江州七百余里,他必会在路上设伏,若我们走来时的路线,可以去掉不少麻烦,而且还可以寻找司马破虏的下落。” 暮小闵和慕容尘恍然点点头,四人默契地一拍即合,降下高度,悄然偏移方向,往东南方飞去。 果不其然,他们刚走出白马山,就遭到了青烟岭的伏击。 虽然四人极力隐藏自身的气息,但此地终究是人家的地盘,想要避过所有眼线是不可能的。 好在前来围堵的都是些虾兵蟹将,没什么大强者,修为最高的也不过中营位。 不久前与烟雨楼一役,七山十二岭的一众高手被消耗得不轻,遂现在只好发动人海战术来围捕白云生四人。 这当然是司马铭的命令。 面对白云生身上诱人的秘密,这位大营位强者是断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当下,几人身在的青烟岭只是十二岭中势力倒数的一个,并没有给白云生他们造成压力。 但白云生很清楚,随着行踪的暴露必然会引来其他山岭的合围,到时候就算他们几个实力强横,也难免陷入囹圄之境。 项无间的慑天剑又扫荡了十几个小兵,急急传音道:“云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旁的慕容尘倒是杀得兴起,一双铁拳头舞得虎虎生威。 暮小闵处在三人中间,回天咒的强悍增幅让三个伙伴的攻防翻了五倍不止,尤其是白云生,他仅仅动用了中营位的业力,便足以以一当百。 但七山十二岭的路还有五百多里,敌人的伏击可能将会源源不绝,这种消耗终究会枯竭,项无间的担忧也算给四人提了个醒。 第220章 捡回一条命 黄昏。 紫炉山。 南北两百一十里,横亘在黑虎山之侧,是八百里火焰岭的东边屏障。 山上遥挂瀑布,紫气生烟,是火焰岭中为数不多的青山绿水。 日已西斜,白云生四人一路狂奔四百余里,眼看就要逃出追击。 此刻,灿烂的阳光穿过密林树叶,辉映着一张血色剑网。 剑网在空中横扫而过,白云生那吞噬万物的业力直接将剩下的近百名弟子的性命尽数收割。 拦阻又一次暂时清空后,白云生驻身决定道: “我们分头行事,小闵,”他掉过头认真地看着青丝美人,郑重道,“我和大哥引开敌人,你和野蛮姐尽快找到司马破虏。” 慕容尘迈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微微喘息道:“我们在哪汇合?” 项无间道:“紫炉山北有座大虎山,山南有片黑水林,人烟稀少,距离东州很近,我们可以在那里汇合。” 时不我待,白云生点头道:“就在那。一个时辰后,不管找没找到,我们都赶去那里。” 随后,白云生看着两女,叮嘱道:“一定保护好自己。” 暮小闵点点头,坚定道:“嗯。你也要小心。” 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随时等待白云生的决定。这种感觉让白云生恍然如梦,因为曾经的暮成雪与此是那么的神似。 此时,项无间却心怀忧虑地提出了一个建议:“云生,我们可以先离开这里,你我再回来找司马破虏。” 白云生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 “来不及了。我们行迹已暴露,司马铭不会轻易放手。现在七山十二岭的人马还没有完全追来,找到司马破虏的机会还很大,而且我有预感,他还没死,否则司马铭怎么会如此急着抓住我们。” 项无间没有再踌躇,点头一应,道:“好,就这么办。” 说完,他和白云生一西一北御剑离开,小闵和慕容尘也马不停蹄地向紫炉山东赶去。 其实白云生心中早有算计,小闵和暮成雪皆是妖兽白泽,又同修回天咒,她对生命气息的感触远超其他妖兽,单独行动更能集中精力寻找司马破虏,身边又有慕容尘保护,会比四个人事半功倍。 逃了这六七百里,也没撞见司马破虏的踪迹,紫炉山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因为不久前他们与司马铭、烟雨楼三方遭遇的地方,就在这里附近。 离开了小团队,分开行动的白云生和项无间可谓如鱼得水,在荒山野林中带着七山十二岭的小喽啰们不停地转圈。 身怀无相神功的白云生更是有如神助,若非他想现身,追兵根本发现不了他。 他们兄弟俩一直带着一群人在各自地方绕圈圈,这样可以为小闵那边争取更多的时间——紫炉山虽然不大,但要找个生死不明的人还是河里捞针。 逝者如斯。 黄昏渐浓。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紫炉山的地界上错落有致地躺满了尸体,皆是一招毙命,每个人都死得很痛快。 白云生握剑的手已有些疲惫。 他看了看北边又飞来的十几个追兵,心头一沉,没有犹豫,立刻沉入山林,变换相貌,朝大虎山的方向低掠而去。 大虎山似山非山,似岭非岭,没有高耸的山头,都是起伏的丘陵,远看黝黑如墨,山中盛产精乌矿石。 黄昏里的黑水林更像一座陵墓,参差不齐的卜指树仿佛一座座夕阳下的墓碑。 山中鸟兽无迹,风草无声。 空气却闷热的要死。 项无间立在枝头,环望一圈远方,忧声道:“小闵和小尘还没来。” 白云生过了好一会儿才凝声道:“再等等。” 说完,两兄弟放慢速度低空飞行,一边寻找两女,一边查看有没有危险。 半刻钟不到,黑水林西北忽然扬起了漫漫沙尘,嘭!一声碎响遥荡而来,他俩立即转身看去。 白云生急声道:“在那里!” 话在音里,人在影中。 他和项无间御剑飞去,飘扬的沙尘里有一倩影正在和十几道人影纠缠。 沙尘外,躺了一路尸体。 慕容尘一身血渍灰尘,两只铁拳依旧舞得虎虎生风。 忽然,一红一蓝两把利剑从天外飞来。 剑光夺目,血溅无声。 慕容尘的拳头也倏地停了下来——她已经感到了白云生的杀气。 盏茶后。 在一个偏僻的山谷中,三人找到了暮小闵。此刻她的峨眉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正在全力救治浑身破烂的司马破虏。白色的柔光在她掌心聚散不止,正修复着司马少宗主胸口上那个干了血的窟窿。 白云生向慕容尘问道:“情况怎么样?” 慕容尘拂了拂衣衫上的尘土,撇撇嘴,道: “活着是活着,不过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小闵的了。” 白云生和项无间相觑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不管司马破虏能不能活,至少暮小闵和慕容尘没事。 夜幕降临,一堆篝火点亮了沉沉的山谷,远远看去,就像漂浮在夜海上的一盏灯。 暮小闵坐在白云生身边,气色已经红润了不少。听她说,司马破虏已经从鬼门关走了出来,六个时辰后应该就会醒过来。 保险起见,白云生还是把司马破虏收进了锁妖塔里。 四人围着热腾腾的火静坐一夜。奇怪的是,夜里,一个追兵也没有再出现。 …… 威耸的狮法山像是一头远古火狮盘卧在七山十二岭之首,以万兽之王的姿态俯瞰着一众山岭。 天刚亮,晨光洒满山林,却照不进芭蕉洞的山门。 经历了前不久的大战,山上幸存的弟子都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他们这些人一直待在和平盛世,战争的突袭让这群安逸子弟,第一次品尝到了真正的血腥味,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今晨的山门站着两排弟子,个个挺直着身板,看上去如惊弓之鸟。 自从上次烟雨楼袭击后,司马豹便在山上山下加派了人手。 辰时。 一道人影走出红树林,出现在狮法山下。 领头的两个年轻弟子顿时紧张兮兮地看去,只见来人衣衫破烂,头发像个鸟窝,浑身血迹斑斑,正蹒跚着脚步登上山门。 年轻修行者快速喝道:“什么人!” 来人一句话未说,甚至头也没抬,在守卫一声大喝后,直接一头栽倒在了石阶上。 无奈之下,头上那两个弟子不太情愿地跃下身,走到昏倒的人身边,翻开身子一看,立刻异口同声道: “少宗主?!” 第221章 真的是你 一个时辰后。 正在养心苑静坐的司马铭接到了掌门传令,让他即刻赶往云霄宫。 这有些突然的召见,让这位五长老顿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云霄宫乃掌门居所,一向少有人能进去,若是门中有大事要商议,一般都会去赤玄宫。 犹犹豫豫,司马铭还是来到了云霄宫前。这座殿宇建于狮法山顶之极西,立于悬崖绝壁之上,终年有赤云缭绕,与巍峨的赤玄宫遥遥相望。 司马铭屏住呼吸,步行入殿,竟直接被弟子引到了掌门的修行室,此刻屋里只有司马豹一人。 司马铭恭声道:“掌门。” 司马豹正盘坐修行,倏地睁开双目,眼光如电,冷冷道: “老五,我听说你命七山十二岭的人追那几个小子去了?” 司马铭并未否认,也未完全承认,道: “掌门恕罪,我是命他们全力搜寻少宗主下落,抓那几个人···是顺道之事。” 司马豹似乎并未生气,一如常色道:“你还是不想放过他们。” 司马铭激动道: “掌门,那项无间身怀五行相生之秘,而白云生更是拥有神秘的力量,这都是突破天营位的契机,是我芭蕉洞称雄中原的大好机会!怎么能就此放过?” 司马豹边听边起身,粗犷的铜脸上淡定如尘,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小掳。” “我一直在尽心寻找少宗主!” 司马豹对他掷地有声的话似乎并不关心,他移步到修行室的后壁旁,转动烛台,后壁上缓缓打开一扇石门。 “跟我来。” 司马铭眼中一喜,他可是听说这扇门里面是个宝地,不过历来只有掌门闭关时方可进入。 甬道不长,向下蜿蜒不到十丈,眼前是一个幽静的石洞,洞中落着一座红玉石床,红雾缭绕。 此时,床上躺着一个人,司马铭上前一看,激动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惊诧,脱口而出道: “少宗主!” 惊讶过后,他立刻忍住心中的震颤,道: “掌门···” 司马豹抬手打断,道: “我一个朋友游历到倥偬山,偶然发现了受伤的小掳将其送回,他伤得很重,性命垂危,唯有这赤玉床能定其心脉,助其恢复伤势,不过每天只能躺一个时辰。” “太好了!少宗主大难不死,一定可以指证白云生那几个孽徒!” 司马铭的老脸像夏日汛期的天空,说晴就晴,说雨就雨。 此刻显然是晴朗得不得了,连多年的褶子都绽放了。 司马豹带着一半命令的口气,道:“此事只有你我知道,我告诉你是为你安心,也是为小掳安全,先不要外传。” 司马铭面带感激道:“多谢掌门体谅。” 司马豹道:“烟雨楼此番攻我芭蕉洞如此轻而易举,小掳又离奇受害,我怀疑山上有其内应,在查出那个人之前,小掳还不能露面。” 说完,司马豹便命司马铭离开了云霄宫。 当夜,云涌暗空。 狮法山上罕见地飘起了薄雨。 腾龙阁。 这里是芭蕉洞收藏神功秘籍的重地。 一座山峰上的五层危楼遥指星辰,守卫弟子比平时多了两倍不止。 夜雨蒙蒙,给燥热的狮法山添了几分清寒。 突然,安静的雨夜被一阵厮杀声撕裂,声音从腾龙阁传来。 “有杀手!!” 芭蕉洞弟子高亢的呼喊声在夜山上格外清晰。 不及半刻钟,骚乱便惊动了门内长老。 司马天及时出现镇住了场子,焦头烂额地指挥芭蕉洞弟子围捕杀手——这段时间,狮法山上的事真是太多了。 不久,司马豹也亲自到来,腾龙阁可谓是宗门的“心脏”,由不得半点马虎。 此时,在冷雨拂面的狮法山巅,寂静的云霄宫中,一间筑在云端的小阁楼里亮着微微的火光。 嗖!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阁楼上。 楼下四周的十几名弟子躺了一地,显然已气绝身亡。 黑影轻松地打开门窜入房中,橘黄色的长灯下,一个留着精锐短发的青年正在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气息均匀。 看这相貌却是司马破虏无疑。 黑影蒙面下的嘴角冷酷一笑,右掌顿时变得血红如火,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猛然向司马破虏的胸口拍去。 噗! 可就在火掌拍在司马破虏胸口的一刹,昏睡的司马破虏忽然碎成了一片散沙,四散不见。 黑衣人的火掌却停在那里无法移动分毫。 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倏地袭上心头,黑衣人果断收手准备离开,却震惊地发现整个身体已无法寸动。 “呼。” 一丝丝淡红色的气流在房间里荡起,安静的气氛陡然诡异起来。 黑衣人的赤瞳中瞬间闪出了货真价实的焦虑,他正在全力运转业力试图解开身体的桎梏。 可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鬼音从木床后的墙壁中传来,一道淡红色的鬼影挥舞着赤刀朝黑衣人砍了过来。 黑衣人在体外强行灌起一层业力,将邪乎的刀片震碎。 但这一刀过后,黑衣人眼中的焦虑已变成了惊恐。 因为他发觉体内的业力已经运转得越来越慢,直到丹田中再无法调动一丝业力。 “呼呼呼。” 一簇簇狰狞的红色鬼影凭空隐现,闪闪烁烁像是忽明忽暗的光火。 鬼影在房间里游荡,周围的摆设渐渐模糊、消失,只剩下一片弥漫着淡淡血色的烟雾,黑衣人一瞬间堕入了凡间地狱。 “弄··弄鬼狱···” 黑衣人此时身如土固,说话倒是还可以,只是这声音哆嗦得十分厉害。 不一会儿,在他恐惧的声音中,一道人影宛如水中倒影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一种从未有过的惧意瞬间传遍了黑衣人的四肢百骸。 “我对你很失望。” 人影渐渐浮现,声音有些平淡,不过对这位刺杀者而言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恐惧得不能再恐惧。 只见橘黄色的灯光里,一位披头散发的疯老人正阴沉着脸,盯着瑟瑟发抖的黑衣人,眼神中杀意浮沉。 周围飘荡的鬼影慢慢消失,僵立的刺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臂撑着颤抖的身体,冷汗已经湿遍了全身。 吱呀。 房门打开,司马豹和一位年轻人并肩走了进来,他们看着跪在床前的黑衣人,一个眼含愤怒,一个淡然微笑。 “师父!” 司马豹忍住怒火,毕恭毕敬地向疯老人行礼。 这位及时出现留下杀手的人,正是芭蕉洞当代第一人,天营位之巅,司马断。 老爷子简单地点点头,看着司马豹身旁的年轻人,笑道: “想不到云生小友年纪轻轻,却能断敌先机,此次我派能抓住内奸,还要多谢小友帮助。” 这位桀骜不驯的老前辈身为日月阁的一员,多多少少知道白云生的重要性,说起话来也格外客气。 “您客气了,我也只是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不想以后有太多麻烦。” 白云生此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既回应了司马断,又提醒了芭蕉洞以后不要找他的麻烦。 司马断岂能听不出他这点心思,一笑而过,转身看向屈服的黑衣人,脸色瞬间变得黑红黑红,厉喝道: “孽徒,还不摘下面罩!” 刺客好容易不再浑身哆嗦,坚强地站起身摘下黑巾,居然是芭蕉洞五长老司马铭。 刚刚他身中司马断的弄鬼狱,业力被封,心魂被摄,那种无所适从的恐惧此刻仍在身上挥之不去。 “真的是你!” 司马断这四个字说得痛心疾首。 狮法六长老,只有司马豹和司马铭是他的亲传弟子,所以他历来对这二人信任有佳,甚至将神品兵器九天离火罩传予了后者,却万万没想到司马铭会做出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逆行。 然狗急犹跳墙,枯井任侵蚀。 毫无后路可言的司马铭反而镇定了下来,冷笑道: “不错,是我。” 司马断气无可气,唯有淡漠道:“为什么?” 司马铭昂起头,一副凛然赴死的模样,道:“你们不必多费口舌,栽在你们手里,我只求一死。”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白云生走上前,微微一笑道:“死对你来说太便宜了。” 这笑渗入司马铭眼里,就像魔鬼闯进了羊群。 司马铭强作不屑道:“想不到老夫最后输给了你。” 白云生从怀中拿出一枚白云血雨令牌,不紧不慢道: “这枚烟雨令是在你房间暗格中找到的。其实你早就投靠了烟雨楼,不久前你得知本源支脉封印将尽,遂自荐下山去寻神兽,实则暗中引渡烟雨楼突袭。如此既排除了自己的嫌疑,又重创了芭蕉洞,可谓一箭双雕。而你在去饮马山路上恰巧遇见了我,便想借芭蕉洞之手将我擒住,所以不择手段杀害司马破虏嫁祸于我,既能加深我和司马家的仇恨,还能坐收渔翁之利,又是一石二鸟。” 见身份和阴谋皆已败露,司马铭的老脸越来越难看,他不再隐瞒,声色阴狠道: “不错,老夫早已投身楼主,位至江州统领。奇袭狮法山,怪只怪司马家的人不识抬举,若他们早早交出火支脉,就不会蒙此大难;至于遇见你,只是个意外。老夫当日下山时撞见了金光漫天,前去寻访得知,是你解了云下鬼瘟,这才暗中跟随,想不到竟捞出了条大鱼。” 屋中司马豹粗犷的脸上阴晴不定,他的确收到过烟雨楼的通牒,但那种要求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呵,或许这种话,只有你这种人说的出来。” 白云生说完,转过身,看着司马断和司马豹二人,道:“两位,这是贵派之事,在下不便插手,也希望我和大哥他们的消息不会外传。” 司马断点头承诺道:“你放心,老夫说到做到。” 白云生侧脸一笑,独自走出了阁楼。 但当他脚步迈出去的一刹,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忽然窜上心头,那种感觉很浅很淡,却很真实。 第222章 再破一印 山上的雨停了。 雨水洗后的夜空繁星似海,银河灿烂。 白云生站在云霄阁上,临渊而立,寂静的冷风吹动着诡谲的云海,整个天地一片苍茫。 “难道我漏算了什么?” 白云生谨慎多疑的毛病又犯了,不过这一次确实让他感到了一种不安。 心神不宁中,白云生闭上眼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离惑部洲之行。然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睁开眼,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觉愈发滋长。 从他离开饮马山开始,到揭破司马铭,一切都似乎进展得太顺利了,即使算上他们遇到的麻烦,也全被安然解除。 就连与萧风易重逢,所有的事情好像早已经写好了,只等他来入角。 突然,俯瞰荒世的白云生神光一紧,一个微小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被他完全忽略了的可能,却是一个极其正常也极其危险的可能。 白云生立刻转身走回云霄阁,阁楼中,弄鬼狱已完全打开,老爷子正在对自己的爱徒做最后的审判。 或许让司马铭在无意识中死去,是个赎罪的好办法。 “慢!” 就在此时,白云生进门一声疾喝,制止了即将司马铭被红色鬼影吞没的罪罚。 司马断闻言立刻停下了狱的运行,和司马豹一起惊讶地看着折回的白云生。 司马断沉下心来问道:“小友还有何事?” 白云生走近弄鬼狱,道: “请先将狱关闭,我有一事要查明。” “何事?” “不好说。” 司马断忍住了郁闷的心情,挥手撤去了弄鬼狱。 早已失去知觉的司马铭立刻瘫软在地,白云生未做犹豫,上前掀起了他胸前的黑衣,平静的双眸顿时陷入了无边震动之中。 “怎么了?” 司马断疑声一问,也走上前看着司马铭露出的胸口。 此刻,白云生木然起身,双眉紧蹙,一脸惊虑,反应了片刻才沉重道: “他不是司马铭。” “你说什么?” 司马豹即刻惊呼一声,过来盯着地上人,确是司马铭的相貌无疑。 此时,司马断烦躁的心也猛然一跳,威严的火眉死死一锁,等待着白云生的解释。 白云生道:“二位有所不知,司马铭入饮马山后曾与妖兽祸斗交手,被祸斗的九昧真火重创胸口,而这个人身上并没有伤痕。” 说话间,他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浓浓的不安。 一听祸斗之名,司马豹没有底气地质疑道:“是不是这些天已经痊愈了?” 白云生决然否定道: “不可能,九昧真火可焚万物,当时若非祸斗有意收手,司马铭早就成灰了。” 一直闷气的司马断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接着道:“我倒也曾听过,九昧真火留下的痕迹永远不会消失。” 司马豹半信半疑道:“看来我们都被骗了,这个人只是个替身,真正的司马铭已不知去向。” “不,真的司马铭还在狮法山。” 白云生说着,业力凝出一缕剑气,收割了地上人苟延残喘的性命。 司马断道:“小友何出此言?” 白云生道:“因为烟雨楼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你的意思是···”司马断活了近千年,绝非老糊涂,立刻反应过来惊呼道,“不好,本源支脉!” 嗖! 粗糙的话音还在房间里回荡,司马断瞬移消失,直奔支脉而去,白云生也马不停蹄道: “司马掌门,请你立即命人封锁下山的所有通道!” 司马豹也不是傻子,当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肃然点头也瞬移离开了。 白云生并未急着走,如果烟雨楼真的侵入了本源之地,那也不是他能出手制止的。 此时此刻,在这颗历尽艰难的年轻人的心中,莫名地诞生了一种心灰意冷的错觉。 一直以来,白云生为了达到目的可谓是倾尽算计——虽然这其中大多都是现实所迫,他不得已才那么做,但此次棋差一招,漏算了司马铭,是他这一辈子少有的失败之一。 然白云生并非失落于败绩,而是忽然感到了一阵怅然若失的疲惫。 他走出房间,夜刚到黎明前。 天地一片漆黑,冷风簌簌,暗云涌动。 白云生轻轻苦笑一声,想不到真正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话说以最快速度赶至守护地的司马断,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司马铭已经手持神兽信物走入了朱雀结界中。 此刻,他双手高举,托着一颗白光四溢的巨大光球,光球里蕴含着一股精纯到恐怖的五行元气。 在他身前丈外,是一块散着赤光的菱石,纯碎无比的火源气正一丝丝穿过结界,飘上宽阔深邃的石窟顶。 “孽徒,快住手!” 司马断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火支脉乃离惑部洲之根基,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当然也清楚司马铭这点力量虽强大,破坏支脉还不太可能,但毁了朱雀所设结界还是可以的。 届时一旦阻止源气流失的结界没了,那就等于加速了支脉的死亡。 可现在这位天营位的至强者,却像头没牙的老虎,只能在结界外毕露凶相地恐吓——没有神兽信物谁也进不了结界半步。 此时此刻,狮法山上也风云突变。 环绕在山脉四周的红云汇聚于顶,呼啸成龙,躁动的五行元气在剧烈的龙卷风中疯狂地向山腹涌去。 山上旺盛如火的红树林正在大片枯萎,无尽的生命精华融入元气,向火本源之地流去。 被惊醒的一众芭蕉洞长老和弟子震惊地目睹着这一切,却只能站在各自的原地,无动于衷。 守护地里,司马铭头顶的光愈发明亮,将整个石窟照得如同白昼。 在外围束手无策的司马断已焦急万分,隔着结界,他已然感到了那光中精纯混乱的五行元气,而且似乎还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夹杂其中。 并未融合的五行元气以这股力量为中心流窜着,一旦发生哪怕轻微的震动,相互排斥的五行元气便会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破坏力。 不久,司马豹也焦急地飞奔了过来,可惜他和自己师父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灾难的发生。 司马铭瞥了一眼外面的两人,嘴角冷酷一笑,他的天殒气即将完成,按照计划破坏神兽所留的残印绝对不是问题。 但就在此时,一束谁也想不到的赤光从天而降,穿破石窟,轰在了半透明的朱雀结界上。 “呼隆。” 整座石窟猛然一震,神圣坚固的朱雀结界顷刻间土崩瓦解。 司马三老还没来得及惊骇,高耸幽暗的洞顶上,漫天黑影如泰山压境,一股恐怖如海的拉扯之力顿然而生。 还在全心全力维持天殒气、猝不及防的司马铭当即双脚离地,连人带气被吸入了庞然的黑影之中。 “呼!” 压抑的黑影缓缓消失,白云生从容落下,站在火支脉丈外。 失去了朱雀所布结界,火支脉的红光明显耀眼了许多。 白云生通过体内的天火珠能清晰地感受到,支脉里游弋的火源气骤然活跃了十倍不止,形成了一股肉眼可见的赤色气流,向石窟顶升去。 其实白云生在确定好支脉所在后,早就借助天土珠进入了密地。他虽有把握进入朱雀结界,但为了出其不意制服司马铭,只好出此下策,顺便希望能从司马铭口中套出些烟雨楼的信息。 说到底,反正这层结界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此刻,司马断眼中死灰半片。 朱雀封印一破,火支脉也命不久矣。整个离惑部洲很快便将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白云生,你是不是疯了!破坏神兽封印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豹还未进入日月阁,所以对白云生的身份没有多少了解。 而他的话直接换来了白云生的冷漠回应: “你能阻止他?” 一句话便把司马豹的震怒生生逼了回去。 白云生说的没错,刚刚司马铭招式已成,而且身在封印之内,他们根本无法阻止。 “哼。” 白云生不在意地冷笑一声,认真盯着火支脉,不再搭理两位司马家的前辈。 司马断无奈地命令道:“他说的不错,你先回宗门主持大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离开狮法山半步。” 司马豹不敢违命,只好躬身告退。 第223章 江州赏夜 此时的山腹禁地空旷无声。 一老一少站在火支脉左右,一个脸色凝重如铅,一个脸色静如止水。 司马断声音沉重地问道:“它还有多少时间?” 白云生借着天火珠的感应,异常平静道:“长则千年,短则五百年。”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支脉枯竭了,面对这种无能为力的事,倒不如来之则安之的好。 司马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仅有的勇气好像也随这口气一吐而散,道:“看来是天要亡我司马家,亡我离惑部洲。” 虽然他早已看破凡尘,不了世事,但自己生命里还是流淌着司马一族的血。 白云生冷冷道:“天地皆濒死,众生谁可逃?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听闻此话,他反而看起来更像个踏破红尘的世外闲人,毫不顾忌地说着风凉语。 司马断收起怅然,忧虑道:“难道神兽大人还未找到解危之法?” 白云生微微颔首,冷笑道:“谁知道呢。” 说完,他走到火支脉面前,伸出右手轻抚上去。 …… 锁妖塔内,一束流光从天而过。 充斥着磅礴力量的天殒气冲向下方一层薄而不散的雾气,如石沉大海般踪迹全无,连个水花都没泛起。 疲惫不堪的司马铭气喘吁吁地浮在半空,为了凝聚如此海量的五行元气和生命精华,几乎将他体内业力消耗一空。 但这足以毁天灭地的天殒气,不久前却打了个没有水花的“水漂”。 更悲伤的是,司马铭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眼前四面八方看不见半条路,到处灰蒙蒙的,让人心砰砰不安。 更不安的是,司马铭想吸收五行元气恢复业力,却惊讶地发现这世界竟然没有半点元气可用。 悲剧有时候就是这么接踵而至。 若再待下去,恐怕他连维持飞的力量都没了。 就在司马铭正伤神的时候,白云生的身影如画般浮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漠道: “司马统领,别来无恙。” 这句话绝对风凉的可以,气得司马铭一口气没喘上来,指着白云生阴狠道: “小子,这是什么地方?” “锁妖塔。” 咯噔! 司马铭本就悸动的心顿时一沉,绝望的情绪纷至沓来。 此前他只闻此宝威名,却不曾一见。如今见到了,却已成了宝中囚徒。 已无退路的司马铭一脸阴霾道: “我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 “很简单,你被祸斗的九昧真火所伤,而那个替身身上却并没有伤痕。所以不管你们谁是真正的司马铭,必然和烟雨楼的阴谋逃不了干系,而这狮法山上值钱的东西,也只有火支脉了。” 白云生一脸平静,丝毫没有胜利者应有的喜悦。 司马铭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道:“没想到这点细节都被你发现了。” 白云生十分隐晦地试探性问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烟雨楼夺这本源支脉何用?况且就凭你们这些人,就算灭了芭蕉洞也带不走支脉。” 可惜司马铭人老精诈,一听便识破了他的试探,不屈地冷然一笑,道: “你不会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白云生,作为一个不错的敌人,老夫奉劝你一句,自身难保就不要多管闲事,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全部吗?喋喋喋喋···” 嘭! 随着一声闷响,司马铭的身体忽然化作一团血雾,消散在锁妖塔中。 其实刚刚白云生完全可以阻止他的自杀,不过这种行为显然是多余的。 …… 离离之火,焚遍山河。 七山十二岭,赤地重重。 天已蒙蒙亮,像一只刚刚退壳的蝉,正在充血湿润的翅膀。 料峭的晨风中,狮法山巅极北,白云生和司马断并肩而立,俯瞰着离惑大地。 “你打算如何去从?” 老爷子张扬的红发在风中哆嗦着,声音很平稳,似乎并没有受到司马铭死讯的影响。 白云生眺望着广阔无垠的北方,黑瞳中隐藏着深邃的迷茫。 此刻,他又一次产生了那种无法言喻的错觉:天下之大,却没有他容身之地。 背负着别人赋予的使命,走在这条陌生的救世路上,经历着千变万化的尔虞我诈、生死磨难,到头来竟是流离失所,四海为家。 “不知道,或许会找个地方睡一觉。但愿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毁灭了。” “呵,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你身怀超越五行的力量,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 此时的司马断看上去才像个老前辈,谆谆教诲着迷茫的后生。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白云生话锋一转,道: “我已经为火支脉输入了一部分火源气,可以再多撑几年。” “老夫命早不久矣,恐怕是看不到那幅场景了。在你走之前,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司马断豁达一笑,弹指间却又露出了沧桑。 “请说。” 司马断请求道:“能不能···放过司马家。” 他清楚白云生终有一天会君临天下,而当初在巫云山上,司马家也参与了“构陷”白云生的“阴谋”。 那时候的惨烈不容多言,司马断担心白云生会“君子报仇”。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有因无果,又谈何天道?” 白云生隐晦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纵身跃下了万丈深渊。只留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止不住风中的叹息。 项无间和两女正在山麓等他。 又经历了几番波折,他们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踏上归途。 …… 江州。 回到江州的第一个夜晚,易容后的四人在项无间的带领下,暂离江湖,一起走进了喧闹的夜下都城,走进热闹平凡的俗世世界。 灯火如龙,倩影香风。 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一夜的欢愉让他们长久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神经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白云生与暮小闵贴肩而行,美人的青丝与芳容时时引来赞叹和关注,不过忌于白云生幻化的凶悍相貌无人来扰。 两人都不说话,都未停步,只有偶尔相视一笑,简单几语,却让白云生驳杂的心短暂找回了曾经单纯的感觉。 慕容尘也忘却了苦痛,恢复了疯丫头的本色,一直拉着项无间穿梭在灯火之间,看这看那,买这买那,吃这吃那。 但对他们来说,这种幸福的平静总是难以持久。 从刚刚走出客栈开始,白云生便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 不过他并未告诉三个伙伴——这段时间的磨难已经够苦了,现在的快乐不该被打扰。 暮小闵也已不动声色地发现了身边的异象,同样没忍心打破这份安宁。 “小闵,”白云生看着已经慢慢跑远的一男一女,低声细语道,“陪我去见几个人?” “好啊。” 暮小闵水眸弯成一道月眉,轻声回应道。 两人不动声色地离开人群,在项无间的余光里悄悄走进了一个安静的转角。 月晴空。 灯火通明的古城里,两道黑影仿佛两只跳蚤,踏着一座座楼宇向江州城西落去。 而与此同时,在川流不息的坊市中,数道人影正游鱼似地飞速穿梭着,同样向城西赶去。 夜空下,白云生十分自然地牵着暮小闵雪白的媃夷,他们似乎故意放慢了速度,在引导着身后追赶的人。 第224章 遥有人间冰雪样 半柱香后。 一黑一白两人驻步在西城外的一座小山岭上,停身后,白云生意外地恢复了本相。 寒月当头,夜风飒飒。 过了没多久。 “嗖嗖嗖。” 三道黑影冲上山顶,停在白云生二人身后。 来人忽然单膝跪地,恭敬无比道:“拜见公子!” 见他们眉心的魄印便知都是妖修,个个普通相貌,修为倒是不错,左右皆在黄魄境,中间那人竟到了绿魄境。 白云生放开暮小闵无骨的小手,转过身,月光清凉,佳人红晕微浮。 白云生缓缓道:“你们是倚帝山谁的手下?” 中间领头的人肃然道: “启禀公子,属下三人隶属荆昊大人紫府卫,奉命前来江州调查烟雨楼。” 白云生一听是荆昊的人,口气也稍微缓和了几分:“有什么收获吗?” “回公子,属下等人刚来不久,所查情报尚还有限。” 紫府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干将,但这句话说得却有些哆嗦。 果然,此话音方落,三人只听白云生冷冷道:“那现在我给你一条线索。” 银霜月下,仿佛抽刀断水。 白云生摇身一变成了司马铭的模样。 “司马铭”干净利索地命令道: “此人是烟雨楼在江州的统领,今已伏诛,你即刻带人查出与他相关的所有情报,我还会在这里停留三天。” 三名紫府卫快速抬头扫了一眼司马铭的样子,应声道:“是,属下明白!” 白云生变回模样,一挥手,面前三人退身而散,似乎从未出现在月下。 人声尽,幽静的小山岭又浸入了一片安详。 暮小闵一身雪白的衣裙飘逸在清幽的月光里,暗香浮动。 她柔声道:“你想毁了烟雨楼的江州分舵?” 白云生认真地点点头,冷冷道: “这几年与烟雨楼交手,我们都太被动了,一直被它牵着鼻子走。敌在暗,我在明,这样下去永远解决不了这个麻烦。烟雨楼的触手已经伸到了江湖各地,只要实力足够,探查也并非难事。我出倚帝山时,便请妖域暗中彻查,想不到已经查到了江州。” 小闵皱着鼻子道: “那今晚你提议出来逛街,也是故意的咯?” “当然不是,”白云生会心一笑,柔声道,“这些天大家都很累,江湖上一直没什么好事,出来玩一玩也不错。我只是在客栈里看到了倚帝山的机密暗号,知道他们已经来了,但何时找我可不清楚。” 小闵微微垂目,露出了开心的倾笑,这笑容印在浅浅的月华中,宛如月中的仙子悄然降世。 世人若是见到身边女子的这番模样,眼中断然不会再有他物。 他白云生也是世间之人,一瞬间也看呆了过去。 此月,此衣,此人。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不熟悉。 白云生喉咙里挤着一阵沙沙作响的干涩,看着咫尺前纯真如月的女子,他忽然有一股想亲吻的冲动。 “雪儿···” 在分别长河里积蓄已久的情愫化成了两个简单的字,白云生轻轻托起小闵柔弱的玉手,目光深情又迷离地说道。 暮小闵风一般抬起头,晨露般的瞳孔先是慌乱,接着一转,却又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人深邃的黑眸,涂满红晕的俏脸宛如醉后的蜜桃,粉色的樱唇欲言又止,简直比那五十年的竹叶青还要醉人,看得喝酒无数的白云生心神荡漾。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在皎洁的月下跳动。 但凡在这江湖里,这种渴望一旦生了,便绝对没有人能抵挡住。 白云生也是江湖人,所以他没有抵挡。 低头,轻轻一吻。 俯身,紧紧入怀。 在这一刻,他无比确认地相信,他的雪儿从未与自己永诀,他一生所爱没有枯守。 而暮小闵也放弃了最后一纸伪装,承认了自己暮成雪的身份。 此时此刻,在她遗世独立的芳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正在滋生。 他像雾,捉摸不定;又像火,温暖炽热。 然而,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象却正在两个忘我的年轻人身上发生。 月下山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周围,只见一缕缕诡异的黑气和一丝丝纯洁的白气蓦然而生,正在相互靠近,碰触,仿佛两个刚刚出世的精灵,好奇地看着对方,想握握手,却又在碰到的一瞬间惊吓地分开。 白涟涟的月光里,两人宛如一尊融合的雕塑立在山巅。 无人察觉的惊变正在慢慢发生。 就在黑气与白气的一次次轻撞又分离中,山岭上的花草树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凋零、死去、萌芽。 生命经历着一次次的枯荣,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景象越来越奇妙。 唇分,气散。 月光聚散之间,草木的枯荣戛然而止。 夜风似水轻流,白发如雪,一男一女依偎如鱼。 白云生极尽温柔道:“雪儿,你骗得我好苦。” “有那么苦嘛?” 暮成雪侧脸贴在白云生温热的胸膛上,莞尔一笑,音若清泉。 “不苦,一点都不苦。” 白云生声音坚定,搂着爱人腰肢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寂静的夜,寂静的山岭,寂静的温柔。 在这一刻,白云生忽然产生了一种退隐的念头——抛开一切诡谲的阴谋和莫名其妙的责任,与心爱之人寻一地,度一生,管他什么生死大限,任他什么天灭之难。 可在暮成雪此刻的心里,却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想法。 那种想法让她悸动,让她恐惧,让她感到身边这份温热清晰的爱脆弱不已。 对她来说,这朵幸福的花朵下长满了锋锐的寒刺。 暮成雪的手贴在白云生胸口,感应他体内那股黑色的力量,庞然又诡异。 它随时在一点点吞噬着白云生的寿命,就像一种邪恶的咒蛊,让你强大无比的同时也把你无声无息地推向深渊。 一念如此,暮成雪抱着白云生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她告诉白云生,当年巫云山一战后,她被父亲暮观生暗中救出,回到泰阿山圣光顶借木本源之力,重塑了一身经脉脏腑。然而重生后的自己却性格大变,全然不见曾经的冷艳绝尘,变得天真烂漫,与人和善。 恰逢泰阿山中弟子要下山求学,暮成雪便央求父亲要一同下山。 那暮观生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但为了暮成雪的安全着想,遂让其以暮小闵的身份现世。 这次前往荆州的路上,她与白云生在云下国相遇全然是个意料之外的意外。 白云生认认真真地听完,一言不发,脸上眼中满是感激与庆幸,感激上天没有剥夺他另一半的生命。 映着月光,暮成雪道:“你呢?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白云生笑道:“我记得已经说过了。” “我要听你没说过的。” 暮成雪嘟着嘴,美目一弯,“狡黠”地笑着。 白云生幸福洋溢的脸上微微闪过几分犹豫,将他向项无间和慕容尘隐瞒的事又说了一些,征伐南荒,见三古族,重遇青龙,还有薛冰。 说起那个愿为自己而死的倔强女子,白云生看着暮成雪含笑的双眸,尴尬又紧张。 “雪儿,你不怪我吗?” “当然怪啊,我怪你没和她一起离开。” 暮成雪佯装生气的表情瞬间化解了白云生的紧蹙,他苦笑一声,道: “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带她出来。” 暮成雪甜美一笑,再次依在白云生肩头,双眸轻闭,遮掩了她内心此刻的一丝慌乱。 或许此时她在想,如果这世上有个人能代替自己来爱白云生,那就再好不过了吧。 白云生仍旧没有透露关于钧天殿的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瞒下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这条事关自己身世的路凶险万分。而如今方圆天地已暗潮汹涌,烟雨楼獠牙毕露,平静了百万年的天下局势很快就要地动山摇,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大。 月光如霜,落在两颗相同又不同的心上。 让两个本该水乳交融的灵魂莫名地隔着一道无法泯灭的深渊。 夜回都城。 项无间和慕容尘都很默契地没有多问。 回来时,暮成雪也明确告诉白云生,她现在不想恢复暮成雪的身份。 对她来说,暮小闵是一个新的开始。 白云生自然点头答应,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寅时,拂晓。 江州城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暮小闵房间里的灯火忽亮忽暗。 从城西回来后她便没休息,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她随手在房间里布下结界,从袖中拿出一枚古镜,正是三年前她在天一学院中用过的那件神物。 此刻古镜中白光忽闪,像是一颗落在暮小闵玉手上的星辰。 不一会儿,一道缥缈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 “你动摇了?” 暮小闵立刻欠身跪地,失声道: “小闵不敢!” 此时镜浮于空,那道声音变得更加冷漠如石: “哼,你是小雪的身外化身,与她心意相通,爱上同一个人是难免的。” 暮小闵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地请罪道: “主人恕罪,我只是一时···” “你不需要解释。在小雪苏醒之前,必须完成你的任务!” 冷漠的声音无情地打断了女子的颤抖,刹那间,无声的威严宛如君临僻土。 “属下···明白!” 暮小闵一向温柔的声音哆嗦得十分厉害。 古镜中的光芒骤然落下,整个房间顿时一暗。 窗外,一束破晓之光穿破地平线,刺破了大地的黑暗。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第225章 獠牙 不到两天,烟雨楼江州分舵的消息就传到了白云生耳朵里。 出乎他预料的是,司马铭竟然还是荧光国的显赫人物。 回到江州的第四天。 比白云生预计离开的时间多了一天。 当夜,子时方过。 白云生悄悄离开房间,跃上楼顶向江州城中飞去。 擒月楼。 江州城里最有名的赌坊,这里汇聚着离惑部洲一群昼夜不息的赌徒,大都是荧光国的人。 此刻,繁华的帝都已卸下花颜,漆黑的夜空笼罩着一片沉沉的安静。灯火通明的擒月楼宛如一颗深海中的珍珠,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在一阵喧嚣中,一个面相凶悍的中年男人走进赌坊,绕过一张张堵满赌徒的赌桌,直奔后房而去。 在一个瘦猴男的引领下,他登上僻静的阁楼,走进一间奢华不失雅致的隔间,里面站着四道人影,其中一个正是那晚在城西山岭上与白云生见面的人。 “拜见公子!” 白云生撤去伪装,白发黑瞳遽然于世,淡漠地看着四人,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 左首一人应声道: “启禀公子,江州城中的紫府卫和全部精兵皆以聚齐,候公子令!” “恩。”白云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命令道,“你们兵分四路出发,见一个,杀一个。沙斥,你来对付那位副统领,务必生擒。” 刚刚说话的左首人冰冷着脸,正声道:“是,属下明白!” 他便是此次江州城搜查行动的最高指挥,紫府卫十纵队中第七纵队统领,绿魄境妖修沙斥。 “出发!” “是!” 干净利索的声音像是四道离弦的冷箭,射出房间,射向黑夜。 风萧萧,吹着黑夜寂寂。 一簇簇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黑暗中冒出来,脚步如龙,飞快地闪过月色下的江州城。 他们的目标在城中央。 不到几盏茶的时间,沙斥四人御剑于空,在沉沉夜色中俯瞰着正前方的一幢幢黑影,层层叠叠,幽深邃远,偶有光亮闪烁,宛如夜河中的月光。 沙斥看了看身边三人,扬了一个眼神,四人骤然四散下去,分别领着聚于重重黑影前的倚帝山妖兵,从四个方向飞快地向那幢黑影潜去。 无风无浪的深夜,四条黑涔涔的“毒蛇”正蜿蜒爬上梦中待宰的猎物。 随着“毒蛇”的靠近,那座高耸的黑影也在月光下显出了真容。 几百个妖修如军蚁过地,沿途所见之人尽数成尸。 不久,浮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荧光国的皇宫大内。 皓月微缺,邪风渐隐。 一个白发人立于众殿之巅,蛇一样的眼睛冰冷地盯着前方一座庞然却不奢华的宫殿,殿外守卫三五两两,殿内烛火昏黄不定。 “动手!” 沙斥一喝,四条无物不噬的“毒蛇”立刻向那座大殿扑了上去。 精神抖擞的守卫弹指间成了刀下鬼,四百个妖修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大殿之中。 殿内空空如也,唯有中央一朵朵烛火围成了一圈低矮的圆台,径有十丈。 沙斥掌运冰寒之气,将所有烛火同时吹灭,一众妖修者纷纷藏身于殿中暗处。 不久,咔咔。巨大的圆台忽然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升上来,上面站着三名黑衣蒙面人,而刚刚熄灭的烛火又烧了起来。 “噗噗噗!” 三道冰锥毫无情绪地摧毁了三人的天灵,沙斥收起手指一扬头,另外三位领头人一起站上圆台丢下尸体,沙斥再次熄灭烛火,圆台居然开始缓缓下沉,很快便沉入深不可知的地底。 半刻钟。 圆台再次升起,沙斥向黑暗中发出一道命令,四百妖修井然有序地分队站上圆台,一批批沉向地底。 这次的升降快了许多,大约半柱香,妖兵便全部进入了神秘地下,大殿烛火如初,空荡如昨。 此刻,在大殿下不知多深的地方——烟雨楼在江州的地下基地,其规模之庞大令沙斥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放眼望去沟壑纵横,狰狞如疤,一座座参差不齐的木桥连接着一座座高地,足有几十里,几乎将整个萤火皇宫地下挖空了!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杀光这里见到的所有人。 就在刚刚,半里内的明暗哨都已被三位队长清除,进攻悄然无声地开始了。 沙斥手势一挥,一声令下,四百个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的妖兵,像一只只嗜血的黑蚁飞快地蔓延上每一座高地。 根据可靠消息,为了袭击芭蕉洞,基地中的高级别杀手几乎已被调尽,只剩下五百左右的荒组杀手,还有一个中营位的副统领在看家。 所以,这场袭杀从一开始就成了生命的收割。 白云生已暗中来到地下,不过他并未露面,而是悄悄落在群岭环绕的最高一座山头上,这里是烟雨楼分舵的核心。 当烟雨楼发觉受袭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四百名黄魄境妖兵外加三名绿魂境高手,无情地扫荡过一个又一个高地。 终于,杀声四起,惊动了最高处的大殿。 一个黑衣蒙面人猛然冲了出来,身形壮硕,衣绣五滴青雨,正是基地的副统领,玄字一等杀手蛮庄。 “什么人!” 蛮庄怒声一喝,融进业力的声浪回荡在整个地下基地。 然而厮杀停也未停,不过好在烟雨楼的杀手们已经缓过神来,一边倒的局势有了极大的改观。 “可恶!” 蛮庄本就脾气暴躁,此刻更是怒发冲冠,从背后抽出一把七尺大刀就要冲入战场,却被一把凛冽的冰锥拦下。 冰锥在他胸前擦过,钉在殿柱上,紧接着一道沉声传来: “你的对手是我。” 沙斥出现在蛮庄对面,他精短的蓝发和蛮庄飘逸的红发成了鲜明的对比。 “妖?” 蛮庄一眼便看出了沙斥的来历,阴狠道:“烟雨楼与妖族宿无仇怨,你们想干什么!?” 沙斥眼皮不动道:“奉命行事。” “哪个兔崽子吃了雄心豹子胆···” 蛮庄破口的怒骂还没说完,一道蓝色闪便电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沙斥的业力寒彻如冰,一般中营位的修行者根本扛不住。 不过,显然烟雨楼的这位副统领不是一般人。 “嘭!” 火花溅寒芒。 赤色的火光和蓝色的寒光相撞,澎湃的业力向两人身后飞速流逝,两股截然不同的强大气息瞬间成了整个战场的中心。 沙斥显然不想节外生枝,三个回合的试探后,大招已蓄。 宫殿之巅,只见一把水蓝色的三尺剑锋悬于半空,霎时蓝光大盛,剑身猛增二十余丈,寒气成雾,缭绕如尘,莹亮的剑锋里可以看见一缕缕游弋的业力。 桀骜不驯的蛮庄一张铁脸立刻拉了下来,手中大刀挥舞如风,爆裂的业力如八荒火龙从他身后飞出,冲向八方。 “吼!” 一声厉吼从沙斥头顶的寒冰剑影中荡出。 弥漫的寒雾中浮现着一只妖兽虚影,长如龙,爪如豹,头如鳄,正是沙斥的本身月神鳄。 巨鳄一出,冰冷的杀气顿时又凛冽了几分。 一寒一热对峙于空,分毫不让。 论起实在的修为,沙斥尚高于蛮庄一筹,再算上蛮庄功法被克制,所以无论气势还是力量,他都弱了沙斥一头。 眼下基地中早已精英尽无,可以说在倚帝山攻击的那一刻,烟雨楼的大势便已去。 “轰!” 灿烂的水火之光照耀了整个地下基地。 然而僵持只持续了半盏茶,耀眼的火光渐渐被蓝光吞没,巨大的剑影斩过虚空,将最后的火光粉碎。 地底,烟雨楼的基地又安静了下来。 放眼看去,高地与沟壑中陈满了尸体,一道浑身破烂的人影抽搐地躺在地上,胸前横着一条淡蓝色的剑痕,深可见骨,血肉成冰。 看面相正是蛮庄。 沙斥静静地站在重伤的副统领旁,脸上冷气均匀,丝毫没有胜利的表情。 此时,一个白发人落下,一双冰冷的黑瞳看着地上的蛮庄,声如阎罗,道: “副统领大人,幸会。” 蛮庄在烟雨楼地位不高不低,却也认得白云生这张脸。 一看见白云生,他血流如注的赤瞳立刻瞪了起来,喉咙里缠绵出声声嘶吼,可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云生走到蛮庄身前,俯视道: “让我来看看烟雨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只见他右掌黑烟凝聚,烟雾中伸出一只魔爪,抓向蛮庄的天灵。 可就在这一霎,意外却发生了。 第226章 残夜 烟雾中的魔爪刚刚进入蛮庄的意识,立刻被一股邪恶且强大的力量弹了回来,若非白云生收功及时,怕已遭反噬。 他惊疑地盯着好死不死的蛮庄,心中暗忖道:“祭魂术竟然被逼了回来!” 这是白云生最近几天翻阅《易水经》找到的秘术,曾经在巫云山上,白青差点对他施用,白云生仓促练成就为了此时之用,却没想到碰了钉子。 “哼哼哼” 阵阵惨淡的笑声像是一只饿狼在悬崖下哀哞,蛮庄虽无法开口,却得意地传音道: “白云生,你想从我身上得到情报,别妄想了。” 白云生阴沉着脸,冷冷道:“烟雨楼在你们身上做了手脚?” 蛮庄道:“哼哼···楼中的人,永远不会背叛楼主!” 不等蛮庄说完最后一个字,滔滔杀气,如海啸般掀起,吞没了周围半百的天地。 白云生身后的沙斥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杀人无数的他头一次感觉到如此锋锐的杀气。 白云生冷冻着脸,声似冰川:“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烟雨楼主,亲手要了他的命!” “哈哈哈···”蛮庄鼓起最后的业力,传音大笑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和你那三个伙伴吧!” “你说什么!?” 白云生本来不想再废话,但蛮庄的话却激起了他的肝火。 “哼,已经··来不及·了···” 蛮庄如阴魂般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赤瞳成灰,生命彻底暗了下来。 可白云生脸上已经换成了忧心忡忡,蛮庄最后的话怕不是空穴来风,而且此次袭击烟雨楼分舵的行动也十分顺利,那么事实可能··· 他倏地转身,亟不可待道: “沙斥!速带人回客栈!” “是!” 接着,白云生右脚跺地,冲向基地顶,天土珠唤出于手,黄光飞闪,整个人消失在坚实的墙壁里。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 纵然白云生不惜消耗土本源之气,以最快速度赶到客栈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院子里血流成河。 “糟糕!” 看着客栈里里外外躺满的尸体,本就焦急的白云生顿时惊慌失措。他第一时间跃到暮成雪的房间,阁楼里灯火依旧,却是人走楼空。 他又跑到项无间和慕容尘的房间,情况相仿,皆是空无一人。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打得白云生措手不及,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里,眼前清幽雅致的小院已被业力毁得面目全非,显然这里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观望着满目的狼藉之景,白云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 “雪儿不会有事的,大哥和野蛮姐不会有事的!” 他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没过多久,沙斥也来到院中,看见直挺挺站着的公子,他铁一样的心里也猜出了大半。 整个客栈的人都死了。 皆是一招致命。 显然对方都是训练极为有素的杀手。 除了烟雨楼,江湖上不会再有这样的杀手。 “没事的,没事的···” 白云生仍在一句句重复着,好像每重复一次,就能让心里的慌张安静几分。 而就在此时,一道蓝色身影缓缓降落,像 宛如夜空里飘下的一片云绸,轻盈优雅。 沙斥立刻警觉起来,但可惜他手指还没动一下,全身就已经不受控制了。 清冷的月光里漫着一层淡淡的银粉,像一条条无影的绳索,将小院里的天地死死锁住。 来人是个女子,一身水蓝色的短裙下露着两条白玉似的长腿,蓝发如溪,精致的俏脸上挂着一层薄纱,宛如月中仙子临幸红尘。 身体的异变终于惊醒了迷蒙的白云生,然而他也只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反抗。 眼前女子的实力显然已超出他太多。 不过飞来的惊情倒是逼着白云生镇定了下来,他冷眼问道: “阁下是?” “呼!” 女子玉指轻动,一阵寒风将沙斥瞬间吹得没影,佳音方起: “本座覆水护法,宫月。” 白云生一听这名号,心头不想跳也狠狠跳了一下。 烟雨楼五大护法个个修为通天,想不到在这江州城他见到了第三位。 此刻,白云生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不卑不亢道:“不知护法大人亲临,所为何事?在下实力浅薄,还入不了护法的眼吧?” 宫月对此不以为意,声音依旧如仙: “若非楼主有令,凭你这句话,已死过千百回。” 白云生扬着头,冷笑道:“那我还要多谢他了。” 宫月明显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女人,冷笑着讽刺道:“你现在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天灭之难却还要靠你来解决,真是可笑。” 此话一出,令白云生再也绷不住冷静的伪装,声嘶力竭道:“他们现在在哪!?” 一瞬间,杀气如霜,把月光吹得清寒无比。 他业力虽被宫月的狱封印,但杀气却无孔不入地包围了覆水护法。 暮成雪几人已是他的逆鳞,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 宫月对白云生如此凌厉强悍的杀气惊讶不浅,然仙音一了,袅袅身影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夜空中。 “喂!你别走!” 狱跟随着主人一起离开了,白云生恢复了身体的控制,却已是追赶不及。 黑夜残寂。 古老的月照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照着土地上伤痕累累的人。 白云生站在满目疮痍的庭院中,四顾别说人,狗都不见一只。 暮成雪三人,就这么突然没了消息。 半炷香后,沙斥从客栈外飞了回来,不过看身法已受了不轻的伤,也算宫月手下留情,若真要灭他,岂费屈指之力。 “公子!” 沙斥不想打扰也打扰了,白云生也正好找个借口从焦急无奈的沉思中醒过来。 “伤可有大碍?” “有劳公子忧心,无碍。” 白云生尽量减少声音中的低落,道:“那你与我搜一搜客栈,看看有什么线索。” “是!” 沙斥立刻西跃去,白云生深吸一口气,沿着东边查探起来。 但结果终究是绝望的。 整个客栈除了花草树木,无一生还。 举目望去,午夜已过半。 白云生的心却像头顶的夜空一样,慢慢陷入了最黑暗的时刻。 第227章 风起 月光如晦。 在距离荧光国万丈之上的深空,一幢庞如山岳的黑影呼啸着划过稀薄的月光。 此刻,在这艘梭罗飞舟最深的一个房间里,四周圆形的墙壁上镶满了宝剑,一颗夜明珠悬在中央的石架上,流转着莹莹白光。 夜明珠下,一幅十字隔开了四张屏扇,点了一层层白蜡,烛火连在一起围成一圈一圈。 此时,夜明珠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背阔剑,正眼一瞧,正是在江州失踪的项无间。 他面带焦虑地开口道: “前辈,请恕无间无法理解此举之意。” 项天涯一张老脸映在软绵绵的白光中,更显淡漠,他反问道:“有何不解?” “还请前辈明示!” 项天涯目光一冷,漠然道: “仇恨,是让人成长最好的力量。天灭之难迫在眉睫,留给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白云生肩负众生希望,但他的修为太弱了,你们继续留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羁绊,于一切皆无益。” 项无间听得极为认真,眼神中稍稍有了些明悟。 项天涯继续道: “他将来要面对的敌人,将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没有绝对的实力,根本寸步难行。这几年的游历,他对天下已有所悟,该是认真努力的时候了。所以,你们必须离开他,而烟雨楼正好是那个替罪羊。白云生会把你们的失踪全部推到它身上,而仇恨会让他变得更强。” 项无间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 “前辈所言不差,是弟子目光短浅,未能洞察先机。” “哼。”项天涯淡漠一笑,盯着他说道,“不只是白云生,你的境界一样太低,想要成为一代邪皇,还差得太远。” 项无间脸色一僵,想到不久前祸斗大妖说的话,尴尬地没出声回应。 项天涯冷冷道:“老夫看得出来,你体内的皇气已觉醒,你已经迈出了成皇之路的第一步。看来你此番南疆之行,定有所获。” 项无间心里不知怎么地忽然咯噔一下,嘴里感想说些什么,却被项天涯打断: “你不必多虑。老夫会送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好生参悟邪皇录,到不了大营位不准出来。” 项无间一听,心里又惊又喜。 他同样身背血海深仇,对力量的渴求绝对不弱于任何人,但他也清楚,从中营位到大营位会有多艰难。 或许这一去便是三五十年,甚至一两百年。 看出项无间的迟疑,项天涯半安慰道: “你大可放心,我会安排好你的消失。” 项无间心里又咯噔一下,显然,他知道项天涯口中的安排是什么。 …… 时间又过了两个时辰。 黎明的曙光即将破晓,白云生坐在客栈最高的屋顶上,望向东方。 他已命沙斥带人将所有尸体清理干净,今夜过后,江州城怕是又会多一番震动。 白云生注视着第一缕快要破壳的晨光,淡淡道: “沙斥。” “属下在!” 沙斥一直站在屋檐下,静候命令。 忽然,一把黑刀从白云生袖口飞出,冷箭一般射向沙斥天灵。 霎时间,威严的气势如妖王君临,正是白云生离开倚帝山时带出来的妖刀沧溟! 从长右山离开后,他便一直带在身上。只是没了刀中的上古妖魄,这把不世妖兵威力已大减。 白云生冷冷道:“你持此刀即刻赶往倚帝山,通知荆昊,让他前往并州,请幽冥将军下山,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荆州,与我会合。” 沙斥恭敬地双手接下妖刀沧溟,庄严地举在头顶,掷声道:“属下以性命为保,刀在人在!” “下去吧。” “属下告退!” 第一道探出地平线的光原来是那么刺眼。 映在晨辉里的白云生眼角狠狠一坠,冰冷的杀气将温暖的阳光生生隔在了十里之外。 料峭的晨风中,缓缓飘荡着一声毫无情绪的低吼: “烟雨楼,雪儿他们最好没事,否则我一定让你血债血偿!!” 天还未亮,白云生带着一坛酒悄悄进了逍遥王府,择了一处荒凉的宅院,借着屠苏酒的烈劲,开始思索天亮之后的路。 旧楼破院,荒草丛生。 长生剑浮在白云生身边,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仿佛黑色小蛇爬上他赤膊的上身,脖颈,天灵,让人看过去不禁毛骨悚然。 恐怖的黑色业力从长生剑里飘出,缓慢有序地涌入了白云生的经脉,汇入心脏和丹田。 在获得这黑色力量前,白云生一直靠吸纳五行元气转化成业力来修行,虽稳扎稳打没什么危险,但修行速度却是落下了。 其实白云生有神剑长生在身,剑内蕴藏着浩如烟海的黑色业力,他完全没必要自己苦苦修行,完全可以直接吸取剑内的力量来淬炼修行,而且这力量没有五行之分,即便如此修行,也不会出现境界不稳的问题。 但也正因为这力量的独一无二,白云生才打心底里不愿这样做。 以他现在的经脉强度,吸收长生剑内的力量自然可以加快修行,不过代价就是他的寿命也会以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速度流逝。 现在,按常人来算,白云生不过二十出头,但实际上已有了百余岁的年纪。 这就像一种诅咒,你得到了超越五行的力量,却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不过此时此刻,此地此景,白云生已决定抛开所有顾虑——暮成雪三人这次的消失彻底触动了他压抑已久的决绝。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守护身边的一切,纵然放弃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种修行的过程对白云生来说也不好过——他必须小心地控制业力的运行,要知道他体内可是呆着天地四大本源! 它们可是这黑色业力最贪婪的美食,一个不小心犯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坏事。 其实自从得到五行本源以来,他每时每刻都在做这种小心的防范。 清冷的阳光照亮了江州城又一个清晨。 一夜过后,这座古城又迎来了日复一日的一天。 没人知道在不久前的深夜,自己的脚下发生了什么事。 白云生天一亮便动身离开了江州,取道云下,直奔荆州而去。 路过云下国时,那里已多少恢复了往日的繁华,风波平息,生活依旧。 正是那: 目里南国,驾云北上。 龙出潜渊,风起中原。 一个针对整个江湖的计划,已经在白云生心中露出了黑暗的雏形。 第228章 祸及九华 九华山,此地距离荆州还有六百里。 山中绿水环嗣,郁郁葱葱,树林间鹿走鹤鸣,跳鼠出没,一派生机勃勃。 山腰上露出了几座阁楼,颇有些仙风神韵。 九华派,是坐落在这里的一个小门派,与世无争,门中弟子刚够百人,皆修木脉功法。 两天后,这个幽静的世外修行之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道青衫人影从树林间掠过,惊得悠闲散步的跳鼠纷纷避散。 此人并未沿山路而上,看样子并非来找九华派的麻烦。 只见他刚进山不久,便换了方向朝后山飞去。在荒无人烟的后山悬崖下寻了一座洞窟钻了进去。 一阵灰蒙蒙的风从洞窟中吹出来,洞里瞬间变得干干净净。 那青衫人手泛黑气,随手向洞口扔出一个结界,就在黑气泛起的须臾间,青衫人发丝尽白,衣衫成黑,露出了本来模样。 沙斥赶回倚帝山还需要些时日,所以白云生并不急着奔去荆州。 一路上他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这座山与荆州不远不近,风景秀丽,五行元气也十分浓郁,是个不错的地方。 白云生决定在这里突破中营位和绿魄境,跨越修行的第二道天堑!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若不能守护身边的一切,那么空有寿命又有何用? 此刻,他已将寻找自我的心愿暂时放在心底。 以前,他一直将这个愿望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所以面对五大世家的欺凌、烟雨楼的追杀才一直隐忍——因为他得留着命去找回自己。 但现在他不想再忍了。 长生剑静静地悬在洞中,白云生盘膝闭目,一道道黑气从剑锋渗出,爬上他的四肢百骸,涌入血液,不断淬炼凝实着奇经八脉。 这种吞噬速度,在一开始就超出了白云生的负荷。 痛苦如麻而生,深深地扎入骨髓之中。 白云生感觉像是掉进了一座万蛇窟,有无数条毒蛇在撕咬着自己的身体。 一口一口,一寸一寸。 所幸他这副肉身已非凡胎,乃由长生剑而生,勉强承受住了这超过二十倍的修行强度。 但他在这安安静静地修行,九华山上的生灵却糟了灭顶之灾。 随着白云生修行的深入,从长生剑里抽出的业力,有些没有被白云生及时吸收,发生了外溢。 外泄的力量渗入了山体,很快,异象四起。 只见洞窟周围的花草树木迅速凋零、枯萎、死去。山腹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吞噬这里的生命,任何生命。 不到半天时间,半个九华山后山已成了一片黑死地。仿佛有一阵无形的大火烧过,寸草无生。 从高空俯瞰,九华山像是披上了一件黑披风,景象十分诡异。 直到过了十二个时辰,九华派的人才发觉身边的惊变。 一位青须老者站在一把蒲扇上,朝着宗门中人大吼道:“所有弟子速速下山!” 此时,老人青瞳里惊骇四溢,眼睁睁看着一层漆黑的东西从四面八方蔓延上山,所过之处生命尽数成灰,仿佛一只妖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将整座九华山吞入腹中。 惨叫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九华派弟子中并没什么高手,大都在小营位徘徊,面对此等惊世骇俗的异象早就失了分寸。 那恐怖的黑色正在慢慢闭合,仅仅半刻钟不到,除门中仅有的三位中营位强者御物逃了出来,其他所有人都葬身在这诡谲的魔影中,尸骨无存。 惊骇之后,那青须老者已是怒发冲冠,大吼道:“给我查,一定要找到是谁在搞鬼!” 谁也不会想到,仅仅一刻之间,一个宗门就没了踪影,一座山就没了生灵——几千年的传承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愤怒烧没了这位五百岁修行者的恐惧,“劫后余生”的三人沿着漫山遍野的漆黑开始寻找“祸源”。 然而越找他们心头的愤怒就越被惊悚代替。 几人所过之处,只见整座九华山处处成黑,死气沉沉,不见一个活物,而那黑色魔影仍在向山脉四周扩散。 白云生自然不知道这一切。 此时的他已经进入了突破的关键期,经过连续十二个时辰的二十倍超负荷修行,他的肉体和经脉已被淬炼到一个全新的阶段。 嗖嗖嗖! 不久,三道人影最终落在九华山后的这座石窟前,三位九华派的幸存者循着魔影的来路找到了这里。 青须老人朝着石窟怒吼道:“谁在里面作怪!老夫九华派掌门华夷锋,快给我出来!” 洞窟中没有回应。 在一张阴沉的老脸映衬下,华夷锋跃上高空,脚下蒲扇握在手中,朝石窟扇出一道青色飓风。 可惜,轰轰烈烈的飓风一碰到洞口,就像肉包子打狗,连个响声都没听见就没影了。 “什么!” 华夷锋震惊地看着眼前怪相,他这把华玉扇可是一件高级兵器,算上他两百年中营位的业力,竟然连块石头都没震下来! “清风,清羽速来助我!” 站落在蒲扇上的华夷锋再次飞起,他身后两人也冲了上来。 一左一右两只手拍在华夷锋背后,绿烟喷薄,浓郁的业力涌进华夷锋体内,蒲扇在手,硕大扇面上镀了一层耀眼的绿光。 “风怒九华!” 华夷锋瞪圆了两只眼,口中怒吼刚刚喊出,蓄势待发的蒲扇还没等扇出去。 “嘭!” 只听一声巨响从山中爆出,顿时黑石飞散成花,一颗星辰幻影冲破而出,弹指间便撞飞了三位九华门人。 噗噗噗! 三道干脆利索的落地声节奏刚刚好。 出关的白云生站在长生剑上,注视着四周漆黑一片的世界,已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几个呼吸落下,他便已猜到了个中原因,定是自己未能吸收的业力外泄,才将这里毁成了这副模样。 白云生的目光对此并未多做停留,抬起双手,上下翻看了许多遍,冷静的黑瞳里毫无情绪。 现在,他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比十二个时辰前老去了二十年不止。 不过他的修为却已同时突破绿魄境、中营位,跨过江湖上修行的第二道天堑,同时达到了青魄境和大营位前期! 营魄双修,辅以地煞心经相助,当真是天纵奇才,扶摇直上。 白云生感受着体内澎湃如江河的黑色业力,嘴角冷冷一笑,此刻的他感觉甚至面对蓝魄境、大营位后期的强者,自己也已有一战之力! “呼!” 风过无痕,白云生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了九华山。 从头到尾,他看都没看地上死去的华夷锋三人,只留下这一片恐怕再无生命栖息的死亡之地,像是中原大地上的一颗黑痣,是丑是美都永远刻在了这里。 第229章 弑灵计划 黄昏。 横贯八荒的荆州城将远处起伏的山脉一笔抹平。 城中,乌江河上,一位剑客坐在船头,身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瓶,瓶子里三十年的竹叶青已下了三四斤。 小船在川流不息的夕阳里逆流而上。 人声,马声,船声,风声,一起酿在酒里,消失在剑客微醺的醉意中。 荆州的热闹就像夕阳里的城墙,没有一丝改变。 麟德界极北。 极乐街。 船停在了岸边的小码头上,剑客停在了嘈杂的集市里。 街上摆摊的人个个凶神恶煞,贼眉鼠脸,全然没有良家商贩的样子。卖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什么古董、毒蛇、兵器、妖兽,甚至是男人女人,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但集市里的客人没有一个慌乱。 因为这里是荆州最有名的一条街:黑街。 这里集中了荆州麟德界一半以上的地痞流氓和江洋大盗。许许多多见不得光的买卖都在黑街进行,包括修行者之间的交易。 走在胭脂味、血腥味、腥臭味混合弥漫的人群中,剑客白净的脸上一片淡漠。他的这身装扮毫不起眼,走过半条街几乎没有一人在看他。 白眼酒楼。 “吃饭啊住店?” 一张鞋拔子脸拉长着声音对剑客哼哼道。 “找人。” “找谁啊?” 掌柜不耐烦地扬着脸。 “荆昊。” 这两个字一出,让趾高气扬的鞋拔子脸立刻紧张起来,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听到这两个字。 他又上下打量了剑客好几遍,才斜着眼低沉道: “跟我来。” 绕过几桌正在喝酒牛鬼蛇神,鞋拔子脸带着剑客走进后房,打开地窖进入密道。 路不长,大约下降了三四十丈,一个圆形地下大厅赫然出现,四周有石梯顺下,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 “请。” 鞋拔子脸站得远远的,全然没有靠近圆桌的意思,对剑客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剑客撤去伪装,恢复了白云生的模样,走下石阶,对坐在圆桌最上方的一个人,问道:“荆昊在哪?” “公子?” 闭目沉思的人睁开眼,眉心点着一颗诡谲的妖斑,目光扫了来人十几遍,颇有些惊讶地看着白云生,说道:“荆昊天王并未离开倚帝山,公子何出此言。” “什么?”白云生黑眉一紧,不太安稳地说道,“我命人唤其下山来此候我,他竟然没有来?” “这···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白云生莫名其妙地动了肝火,对眼前的紫衣人冷言冷语道: “哼!再命人去倚帝山一次,务必让荆昊前来见我!” “公子刚回荆州,何必这么大火气。”紫衣人双手平稳地放在圆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子有何计划,不妨先与属下聊聊。” “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白云生拂袖甩手,话里开始带着冰刺,杀气暗露。 然而紫衣人并不怕他的气势,仍旧十分淡定地露着微笑,也没再出声,只是微微点点头,从头到尾都没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给我准备一间房,一个时辰之内将妖域在荆州的部署和倚帝山近况整理好,送到我房间里。” 白云生说完,斜着眼冷冷扫了一遍紫衣人,离开圆桌,走上了石梯中的通道。 就在半个时辰后,又有一个青麻布衣的青年走进了白眼客栈。 “吃饭啊住店?” 鞋拔子脸依旧看都不看地嚷嚷道。 “我找人。” “找谁?” “荆昊。” 吊儿郎当的鞋拔子脸瞬间凉了下来,盯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上下看了好一会儿。 “真是见了鬼了。” 他正沉思着,青年绿瞳忽然一紧,飞针般的杀气穿破鞋拔子脸的天灵。 鞋拔子吓得两眼一瞪,脸带余悸道: “你跟我来。” 相同的地窖,相同的密道,打开的却是与之前不同的一扇门。 鞋拔子脸带着青年走进一个类似牢狱的地方,光线昏暗,黑黝黝的墙壁上挂满了刑具。 青年早觉不对,但心头忽然来了兴致,遂顺水推舟道: “这是什么地方?” “别废话,等着。” 鞋拔子脸虽然看不透青年的底细,但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大本营,想来任何人也放肆不了。 说完他便走进了前方幽深的黑暗里,一去不复返。 “哼,真是有趣。” 青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淡定地看着房间四处。 突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甬道中飞来。 几个呼吸后,两排褐衣杀手整齐划一地包围了房间,一道人影最后走出,竟是白发黑衣。 青年目中闪着光,惊诧又镇定道: “你是谁?” 白发人反问道:“你又是谁?找荆昊何事?” 青年冷冷道:“你好像不是荆昊天王吧?” 白发人自信一笑,道:“我是荆昊的主人。” “你就是当年大闹天池、斩杀薛炀、名动江湖的白云生?”青年淡然一笑,接着道,“你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现在天下人莫不想知道你的消息。” 白云生露出鹰一样的眼神,冷冷道:“不管你是谁,你的命都留不住了。” 说完,他从背后拔出长剑,围在四周的杀手纷纷亮出兵器,霎时间昏暗的地牢里寒光荡漾。 青年故作紧张,挥手急声道:“等等!” “你怕了?” 白云生虽然也看不透眼前人的修为深浅,但此刻他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青年道:“我听说你大哥项无间也已重现江湖,而且和月亮丘大小姐慕容尘一起被烟雨楼抓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在哪?” 白云生一听,本来阴冷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道: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说完,他慢慢收起长剑,向身边的杀手命令道:“将他抓起来,打入水银牢。” 接着随手抛出一团黑光笼罩青年,封印了他的修为。 深夜如潮。 荆州城仿佛一艘停驻在无尽海洋中的巨轮,承载着这片天地一段最古老也最包容的文明。 丑时,地底深处。 水银牢狱四处悬空,深不见底,唯有一条石阶通往牢门。 “咔咔。哗啦。” 一条条厚重的锁链应声而断,铁门缓缓打开,身处万钧水银中的青年也慢慢睁开双眼,嘴角微微扬起,好像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与此同时,在地下两百丈的一间密室中,白云生正翻看浏览着呈上来的情报,竖在四个角落的夜明珠荧光闪闪。 不久,一丝邪恶的微笑在他脸上浮现,倚帝山妖域和荆州的状况他已了然于胸。 可就在此时,一束冷风突然穿破机关石门冲了进来。 “谁!” 白云生猛然拍桌,面前一丈外燃起一面薄薄的黑色火墙,试图拦下冷风中的暗红锥刺。 “噗!” 暗红色的锥刺像扎破薄纸一样破开火墙,钉在了白云生的左肩上。 一瞬间,碎骨灼心的热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未及眨眼,他整个人已经状若木炭,动不能动,白净的脸上蒙了一层沉沉的殷红。 “咔咔。” 石门开启,两道人影走了进来。 白云生惊讶非常地叫道:“是你们!” 来人他都很熟悉,一个是在圆桌大厅里见过的紫衣人,而另一个正是刚被他抓起来不久的布衣青年。 这青年眯起细眼,笑着走进来道:“白云生··不,我应该叫你什么才好呢?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一下。” 在“白云生”惊怒的眼神中,青衫布衣青年宛如金蝉蜕壳一般,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就像在他面前摆了一面镜子,映出了他自己。 青年笑道:“在下白云生,幸会。” 就在第七个“会”字落下时,两道神光从白云生双瞳中耀出。刚刚有些惊恐的假白云生当即凝固在那里,双目失色,意识已经陷入了神幻瞳术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那间圆桌大厅里安静悠然,白云生在东和紫衣人相对而坐,中间隔了整张圆桌。 白云生靠着丈高的石背,笑道:“千将军何时到的?” 紫衣人没太见外地起身,略有恭声道:“在下昨日刚到荆州。” 说话时,此人暗红色的长发衬着眉心的妖斑愈发邪魅。 白云生道:“将军连夜奔波,有劳了。” 千世道:“多谢公子体恤。想不到烟雨楼竟然想出了以假乱真的下策。” 白云生嘴角冷冷一笑,虽然他已用神幻瞳术知晓了那个假扮自己的人的目的,却并未多做思虑。 他站起身,负手缓步,绕着圆桌慢慢走着。 “将军可知道我匆忙请你过来的原因?” “公子深谋远虑在下不敢妄语,不过想来事情应该不小,且与烟雨楼有关。” 千世从一开始就一直表现得相当淡定。 “将军说对了一半。”白云生走到圆桌的正南方,接着道,“之所以着急请将军出山,一来为了对付烟雨楼,二来,我要把中原江湖连根拔起!” 振振之词,惊为天人。 千世脸色虽没变,眼皮却清楚地跳了一下。 白云生目光灼灼地看着千世,声音肃然如山:“我将这个计划称为弑灵,而千将军就是它的最高统帅!” 千世一闻此语,当即起身单膝跪地,平静地恭声道: “多谢公子抬爱!” 铿然之音刚落,一圈暗红色的气流乍然出现,凝成一层结界包围了圆桌和二人——千世以灵魄境的超凡业力几乎隔绝出了一方独立的天地。 白云生不自觉地满意一笑,继续道: “如今我们在四荒五洲的主要城市都已有据点,你命人以此为基石成立弑灵分部,选派统领,修为不得低于蓝魄境。至于水云天,芭蕉洞,沧海阁,天机门这四个地方有些麻烦,由你亲自建立分部,我要清楚地掌握四大派的每一次动向!” 千世跪地至今未起,僵硬的表情总让人觉得欠他钱。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和另外三位将军一同完成。”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变得郑重起来,道: “你带我口谕,回去告知白眼、钟山和杀魂三位将军,在倚帝山和酆都两大妖域中选拔杀手,组建弑灵卫,作为弑灵最锋利的尖刀。青魄境以下者一概不要,不论种族,不看长幼,不计嫌怨,只要忠心!这是弑灵计划最重要的一部分,请几位务必亲自执行,尽量不要引起任何势力的注意。” 千世一字一句地听完,一字一句道: “明白!” “倚帝山和酆都应该尚有烟雨楼的余孽,你们行动时要多加小心,不久之后,烟雨楼是将我们最强大的敌人。至于天虞山那边你们暂不必管。” 白云生语气慢慢平淡了下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公子请说。” 白云生眯起狭长的细眼,盯着前方的幽幽火焰,像是一头黑夜中的孤狼盯着橘黄色的铃鹿。 半晌后。 千世听完白云生最后的部署,颇有些不理解道:“公子的意思是···” 白云生冷冷道:“四大世家脆如累卵,不值一提,烟雨楼也已慢慢露出马脚。对我们来说,眼前的敌人都是最不重要的,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才是真正致命的!” 霎时间,空荡的密室中杀气如霜。 结界内的火光猛然一哆嗦,像是砧板上鲜嫩的俎肉,在锋利的刀锋下颤了一抖。 第230章 再见泠鸢 次日凌晨。 白云生踏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光线离开荆州,往城外飞去。 玉鼎山,坐落在荆州与震风部洲边界。 直到落脚在漆黑高耸的山顶,他才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笺,掌心运力,将玉笺猛然拍向夜空。 碧绿色的光点忽然爆裂,仿佛烟花绽放,闪闪烁烁画出了一柄长剑,看剑的形状竟然与天虞山的妖剑秋漓十分相似。 绿光沉寂,剑影随风没。 白云生一人立于崖顶,俯瞰着即将苏醒的荆州城,阵阵冷风吹着身上的黑衣猎猎作响。 他在等一个人。 这是他从那个假白云生意识中得到的情报。 祭魂术对烟雨楼的人已无用,所以白云生只好用幻术控制假白云生,引他说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他本来想知道暮成雪三人的下落,但假白云生却没说出半点有关的情报,不过他却透露了另一个人的行踪。 一个白云生许久不见、此刻又正想见的人。 从烟花落下,他只等了半刻钟。 一阵带着幽香的凉风飘过崖顶,黎明破晓。 风中留下一道人影,白衣袂袂,绿发如氤,飘渺的身姿宛如仙子临世。 疏星与初阳的光里映出了一张动人的容颜,竟然是白云生的老熟人,烟雨楼的凉木护法泠鸢! 白云生笑吟吟道:“许久不见,可还好?” 他话音刚落,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这泠鸢竟凌空单膝而跪,声若细水道: “多谢公子关心!” 白云生收起笑脸,一如往常道:“起来吧,这次急着与你相见,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泠鸢毫不做作地起身,听候命令。 随后,白云生便将弑灵计划告诉了她,让她去协同办好天虞山的事。 “弑灵计划关系重大,钧天殿能否再次君临天下,就在此一举,切不可怠慢!” “公子安心,我必会完成任务。” 泠鸢虽为女流,掷地的声音却丝毫不软。 白云生淡然一笑,缓和了严肃的气氛,话锋一转道:“离开天虞山这么久,没什么问题吧?” 泠鸢道:“公子忧心,我入烟雨楼以来,还未遇到难解之题。” 白云生转过身,看着螓首蛾眉的佳人,笑道: “我自然清楚你的实力,否则也不会派你到这水深火热的地方。此地无人,将军何不现身相见?” 泠鸢低着头,轻轻颔首。 而后一阵柔和的绿光闪灭,堂堂烟雨楼的凉木护法眨眼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白裙似雪,眉目如云,一身绝尘仙气浑然天生。如此美人正是钧天殿天虞山堂主,千幻将军花千尺! “嗯,还是这样好看。”白云生点头一笑,道,“将军可有什么发现?” 花千尺面对白云生的夸赞十分淡定,粉唇轻挽,笑靥倾城。 她将这段时间卧底烟雨楼的情报大概说了一遍,不过白云生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 烟雨第一楼在哪?烟雨楼主是谁?他们破坏本源封印究竟为了什么? 最核心的情报依然没有头绪。 据花千尺所言,烟雨楼内森严的等级制度让她也着实一惊。即便是他们五大护法也极少见面,任务是上级直接找到下级发布,而下级绝不知上级所在。 花千尺这些日子,也就在星云沙漠见过烟雨楼主那一次,其他时候都处于待命状态。 好在白云生也并未露出不满。毕竟时间尚短,又是身处深不可测的烟雨楼,急不来一时。 不过花千尺还是说了一些当下很有用的情报。 不久。 晨光跃世,霞满青天。 白云生望着远山的青翠,轻舒一口气,道:“你先回天虞山进行弑灵计划,完成后与幽冥将军他们取得联系,届时再返回烟雨楼。” 花千尺微微欠身,道: “千幻明白!” 白云生又看了一眼美人,最后叮嘱道:“烟雨楼绝非善地,万事小心。” 清风徐来,他站在清爽的山巅上,目送着花千尺变成泠鸢再次离开。 千幻将军的无相神功已炼至巅峰,千变万化之术几乎已无人可参破。 当初在天虞山降服泠鸢之后,白云生便派遣花千尺化身而取代之,为的就是摸清烟雨楼的底细。花千尺修为深不可测,白云生相信纵然是危机重重的第一杀手组织,也难以发觉她的身份。 然而意外却总会在意外中发生。 就在白云生还在玉鼎山欣赏霞光的时候,小弥天第五层。 黑山茅屋枯井。 一人一树一影。 泠鸢的身影从一面黑色水幕中走出来。 茅屋旁,一道黑影正负手观树,树上的花叶生了又死,开了又谢,奇妙绝伦。 泠鸢小心翼翼地走到黑影身后,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轻声道: “大人!” “那小子想干什么?” 黑影身形半分不动,听声音却和西乞老人酷似。 “弑灵。” 泠鸢简单清晰地向黑影说出了白云生交代的全部计划,没有半字遗漏。 黑影似乎对这个消息颇为兴奋,转身笑道:“他终于开始行动了!” 看此人相貌,居然正是那久未现世的西乞老人! 花千尺化身的泠鸢对西乞老人的态度似乎比对白云生更加尊崇,请示道: “大人,属下应该怎么做?” “他的身份,现在还是钧天殿的公子,你自然要听他的命令。” “属下明白了。” “下去吧。” 西乞老人藏在黑袍中的目光冽冽如刀,锋利地刮过花千尺的娇躯,让这位灵魄境的绝世妖修恍惚失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身心的战栗,两只相抱的玉手紧紧相握,道: “是,大人!” 西乞老人随意拂袖一挥,花千尺的身影飞灰般消失在茅屋前。 他回过身重新看着生死轮回不定的花树,树冠闪烁的光芒时强时弱,似是隐藏着某种玄机大道。 “唉。” 久立之后,一声沉叹,西乞老人摘下袍帽,满脸沧容。 当初面见白云生时的一头黑发已渗出了不少白色,像白云生白发一样的白。 “《地煞心经》最后一层,究竟该如何参破···” 人影碎,回音落。 这片荒芜殆死的空间慢慢沉入了不可知的黑暗。 一炷香后,向东在离荆州千里之外,有三座亘古雄峰如神屹立。 白云萦腰际,浮光掠山林。山峰之间似有大阵笼罩,澎湃的生命力只在山间游荡聚散。 泰阿山。 人狱峰。 后山脚下一个偏僻的山谷中,这里已是泰阿山的边缘地角,此刻一如往常的安静。 草木丛生,放眼望去尽是绿茫茫,可在这平静下的地底深处,却是另一幅图景。 一座阴暗的大殿宽敞如荒原,也不知开凿了多少年,幽暗的地面折射着淡淡的死光,淡淡的血腥味像是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一个黑衣人站在殿上,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死寂的大殿中起了一丝波澜,黑衣人急忙抬眼看去,见一黑袍人已站在殿中,他立刻移步上前,单膝跪地道: “恭迎主上!” 听这声音正是烟雨楼主本人。 西乞老人半掩在袍子里的脸又苍老了几分,声音淡漠道: “准备好了吗?” “按主上的要求,人都已找齐。” 烟雨楼主在他面前,就像个刚刚步入江湖的牛犊。 “主上请随我来。” 两人绕过王座,穿过大殿,走进一座昏暗的牢房,里面站着一排排衣着各异的人,足有百人以上,个个瞳孔黯淡,身如黑石。 不过只要是江湖上的高手一看便知,他们全都是修行木脉功法的大营位强者,但每个人体内的业力却远远超标了,若非体外的一层黑色封印,必定会爆体而亡。 “你出去吧。” 西乞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 “是。” 烟雨楼主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地牢。 西乞老人摘下袍帽,看着眼前的一块块“黑石”,沉寂的黑瞳里难得现出了几分激动。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缓举双手,一阵似有若无的风在牢中忽起,风拂过每块“黑石”,一缕缕浓绿色的气流便从石顶升起,向西乞老人汇聚而去。 此刻,一身黑袍的西乞老人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将一缕缕蕴含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精纯业力吞噬入体。 很快,他的身体漫上了一层莹莹的绿光,像一只巨大的萤火虫,时起时灭。 只消了一盏茶。 上百块“黑石”变成了真真正正的黑石,又似大漠上的胡杨,浑身人色尽失,干枯如纸。 西乞老人身上的绿光熄灭,整个人却像年轻了几十岁,头上的白发少了半数。 只见他随意一挥袍袖,上百根枯木瞬间碎成飞灰,散于无形。 “这样终究不是办法,还是要真正参悟才好。” 一声无人懂的自语,西乞的身影也消失在地牢之中。 【作者题外话】:这个名叫西乞的老家伙,以不同的身份,控制着不同的力量。他到底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第231章 夜入飞舟 在花千尺离开玉鼎山后不久,白云生并没有回到黑街,而是御剑直奔麟德界而去。 不久,他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片林立的楼宇,停在了一幢六层高楼之顶。 晨光方起,周围静如死海,每栋楼里还点着零星灯火。 “呼!” 一道黑影似蝙蝠掠夜,白云生稳稳地落在楼宇门前。 律政院。 三个烫金大字在清晨里闪着光。 这里是天一学院外院的腹地,他眼前这栋楼宇便是外院最有名的学院之一,律政院的核心地。 此刻,在顶楼唯一亮光的房间里,一个中年模样的红发人正伏案静读。 屋里的装饰大气严谨,宽敞的厅堂能够容下二十人站立,地上铺着一张金玉满堂地毯,明亮的烛火下摆设着一水的酒梨木桌椅。 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小心道: “院长,卯时到了。” “知道了。” 中年人看书的眼睛眨也未眨。 等下人退去后,他才将书本合十,规整地放在桌案上,抬起了一张一丝不苟的脸。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院长成竹在胸的声音刚刚落下,呼,一缕细风惊起尘埃片片,一个蓝发青年从悬梁上落下,站在柔软的地毯上。 “苏院长不愧外院第一院长之名,只可惜,走了烟雨楼这条不归路。” 变幻身份的白云生盯着苏沐清,一开口就火药味弥漫,刚刚他故意外泄气息,就是让对方发觉。 苏沐清眼睛一狠,一拍桌子站起身,厉喝道: “阁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找苏院长问些事情。” 杀气如丝,爬过冰凉的空气,缠上了苏沐清的全身上下。一股不寒而栗的冷意一下子从脚心冲上他的天灵。 “好可怕的杀气。” 苏沐清心中悸动着,艰难地挪动右手,试图拿起座椅背后的长剑。 突然,白云生蓝瞳转黑,神光乍闪,月读之术瞬间砸到了苏沐清身上。 又一盏茶后。 一道黑影从六楼的光火中飞跃而下,弹指间便消失在茫茫晨色中。 律政院的院长房间里已空无一人,只剩下烛光在静静闪耀。 幻幽宫,外院腹地。 那黑影从律政院一路狂奔过来,急匆匆地冲进了还在沉睡的大殿。 此时的幻幽宫与白昼可大不相同,殿中巨柱上鬼火幽幽,气氛诡谲,昏暗的光线中站着四排黑衣人,每排四人,惟独最后一排有个缺口。 每一名黑衣人胸前都飘着五滴青色血雨。 “呼!” 一阵疾风闪过,最后的缺口被那黑影补上。 此时,藏在方队最前方石台上的黑衣人转过身,口中的声音十分严肃和不悦: “苏沐清,若再迟半刻,你的命就要去喂狗了!” 最后来的黑衣人微微低头,没敢吭声。 烟雨楼的每次任务都有极其严格的规则,一旦触犯半点,哪怕迟到这种“半点”,后果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能是这次任务紧急,所以这位玄组统领仅仅呵斥了几句,便开始下达命令: “所有人速入法阵!” 话毕石台落,大殿中露出了一张怪异的图案,那玄组统领将一块紫晶嵌在图案中心的凹槽里,瞬间光芒满溢,一座临时传送阵立刻成形。 “簌簌。” 眨眼间,一行十七人纷纷跃入阵中不见。 皓月悬空,照得一片片暗云透着一种昏沉沉的明亮。 三艘庞然大物横亘于虚空,像是三头半梦半醒的凶兽,匍匐伺机而动。 “呼!” 忽然,一道白色亮光在其中一艘梭罗飞舟上闪起,从传送阵中走出来的正是苏沐清那十七人。 此刻,宽敞的甲板上已站了不少杀手,密密麻麻一直排到舟舱。 甲板上稀薄的空气带来了一种压迫,让人总感觉喘不过气来。 “糟糕。” 站在队列中的苏沐清暗道一声不好,他乃白云生幻化替之,真正的苏院长早已尸骨无存。而白云生此刻之所以有此念头,是因为他才发现,这万丈高空上居然不止一艘飞舟! 在凌晨面见花千尺的时候,千幻将军说暮成雪被关押在荆州的梭罗飞舟里,接着告诉白云生混入飞舟的办法和暮成雪被困的地点。 但不巧的是,另外两艘飞舟在半个时辰前刚刚停靠在旁。 “雪儿会被关在哪一艘里?” 三分之一的机会却让白云生原本五成的救人把握降到了两成。 要在敌兵遍布的飞舟上救人已是危险重重,现在又多了两个敌营,若不直接确定暮成雪的位置,白云生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救人。 来之前,白云生已读过苏沐清的意识,知道他这次的任务是前往震风部洲的霖象山,那里距离白家的水云天只有四十里路。 这个任务发布的很急,似乎将有大事发生。 就在白云生左右为难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船舱走出,居然是凉木护法泠鸢。 “拜见护法大人!” 她一出现,视线之内的所有黑衣人纷纷跪地行礼。 五大护法乃除楼主外地位最高之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飞舟上,泠鸢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 泠鸢抬起玉指,指着白云生藏身的十六个人,漠然道: “前往沧海阁的队伍出现变化,由这一小队补之。” “遵护法大人意。” 那玄组统领一直低着头,嘴里没说半个不字。 泠鸢看也没看船上跪拜的人,带着白云生十六人走入了传送阵。 一个恍惚后,再次走出传送阵的时候,白云生已经站在刚刚东南方的飞舟上,这里甲板上杀手人数丝毫不减。 “看来烟雨楼要有大动作了。” 白云生在心中暗忖着,混在杀手中间默不作声。 泠鸢将他们带过来后便传音于他,暮成雪正被关押在此座飞舟中央的回廊牢狱里。 杀手林立的船板上一片肃穆寂静,全然一种大战前夕的气氛。白云生这一小队刚好站在所有队伍的末尾,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对他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一个神幻瞳术扔出来,将身边几人置入幻术之中,白云生迅速闪身入了船舱腹地。 进入船舱,他立刻变幻成一个玄组杀手模样,按照花千尺指明的路线寻去。 第232章 得救佳人 通往船体中心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但白云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在这种地方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心中默念着花千尺的路线,走过九曲十八弯的通道,眼前空荡荡的路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由直变弯,成了一条弧形。 “等到公子看见弯路,便是进入了回廊牢狱。” 白云生心中回想着花千尺的话。 “此囚狱乃烟雨楼独有,专门用来关押特殊人物。牢中道路皆以弧形盘绕,一圈藏一圈,上下左右层层叠叠,路上遍布机关和暗哨,中间断续有入口和出口,若无地图引领,绝对有进无出。而一旦发现有人闯入,便会有人操纵机关改变道路和出入口的方位,那时候就算硬闯都不可能出来了。公子要找的人,就在牢狱的中央位置。” “难怪从外面看,这艘飞舟比另外两个大了很多,原来里面有座牢狱禁区。” 白云生依旧淡定地扬了扬眉,心里想着,已经踏着长生剑飘入了回廊牢狱。 地上的每一块木板都可能是机关信子,他可不想多生事端。 “前行二,右行一,左行四···” 他在心中默念着花千尺告知的地图,加快速度向牢内飞去,同时两只手运足业力,随时准备击杀暗哨。 千幻将军在半个时辰前,已将囚牢内的暗哨换了一批——这都是例行规定,她也无法明着帮助白云生救人,因为凭她现在的身份,可不是这艘船上地位最高的人。 “噗噗!” 又是两道灰飞烟灭的声音,白云生手中的黑色业力像是一团无物不吞的蛊虫,将两个暗哨连人带骨头吃了个干净,半点挣扎反抗的声音都来不及传出。 这些暗哨实力大都在黄魄境、绿魄境上下,在如今的白云生面前根本形同虚设,自从他步入青魄境和大营位以后,对蚀骨咒的领悟又深了许多,像这种巨大的实力差距,他的业力已足以将敌人连带血肉一同吞食。 “左行七,右行二···” 越往里走,白云生越是深切体会到了这回廊牢狱的可怕。 这要是他蒙着头进来,绝对不可能不被发现,就算隐藏得再好也快被这乱麻般的通道整疯了。 终于,在不知绕了多少圈之后,一阵亮光出现在最后一个出口。 白云生小心冲了进去。 视线初定,白云生的肝火瞬间烧了起来。 只见牢狱中刻着一座六芒星台,幽光透出缝隙,照着一个白衣女子,女子两只臂膀被两道无形的黑气缠绕,整个人被吊在空中。 白云生看也不看就认出了佳人的身份。 此时的暮成雪微微低着头,一瀑青丝垂在肩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那两道黑气和身下的六芒星座似乎正在消耗着她体内的力量。 “雪儿。” 白云生强忍住想炸毁飞舟的冲动,压低声音温柔地唤道。 不过悬空的暮成雪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混蛋!” 白云生双拳深陷,动如脱兔,打出两束血光将两道邪恶的黑气切断,右手一挥揽过暮成雪柔软的腰肢,左掌运力,嘭!强悍的业力结结实实地撞在六芒星座上,幽光顿灭,石座顷刻间土崩瓦解。 “雪儿!” 白云生看着怀中昏迷的爱人,焦急地呼唤着,但依旧没什么起色。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业力进入暮成雪体内,这才得知佳人的身体并无恙,只是业力虚耗,身体十分虚弱。 白云生立刻撤回业力,暮成雪尚无生命危险,让他微微喘了口气,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果然,囚牢一破,不消盏茶功夫,耳边便传来了混乱的声响,身边整个回廊牢狱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白云生当机立断,抱起暮成雪便朝着出口冲了出去。 他在救人前就清楚必然会被发现,所以此番险情也并未出乎意料。但逃亡的路却还是让白云生慢慢心急如焚。 在无尽的隆隆声中,整个牢狱正在飞快地发生变化,圆墙转动、上升、降落、合拢、打开,不断改变着一条条通道和一个个出入口。 嗖嗖嗖。 白云生打开九黎玉的结界,将七杀步施展到极致。 魅影如墨,在移动的橘黄色墙壁上画出一连串连绵不绝的黑影。 长生剑傍身在旁,随时解决突发的危险。 此刻,整个回廊牢狱仿佛一座庞然的机关,所有零件都在运转,把抱着暮成雪的白云生逼得处处退让,险情不断。 “可恶!” 白云生连看一眼暮成雪的时间都没了,只顾抱着爱人东窜西跑。渐渐地,他已经迷失在了偌大的牢狱之中。 “嘭!” 长生剑又冲开一面墙壁,白云生抱着暮成雪霎时穿过,破损的墙壁很快便转动消失。 但就在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牢狱变化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所幸白云生反应迅速,否则便一头撞在了前面三壁墙上。 几个呼吸后,混乱噪耳的声音也平息下来,整个大牢竟然停止了变化。 但即使如此,对白云生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眼前情景和他进来时相比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在白云生刚要动身的时候,脚下的震动突然又起,他抱着暮成雪警觉地环顾四周,这次的震动比较温和,不像刚才恨不得把人的五脏六腑给晃晕。 很快,面前的墙壁又慢慢转动起来,但这次让白云生惊诧的事发生了。 上下交错、层层叠叠的墙壁转转停停,一个个出口竟连成一条弯曲的路线,直通向前。 白云生心头莫名一喜,也不管前面是好是诈,抱紧暮成雪的娇躯就冲了出去——就算和烟雨楼开战,那也比闷在这里等死要好。 呼! 影动如风。 这风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白云生每穿过一个出口,风便拉着墙壁转动,将后路关闭。 没过多久,意料之中的厮杀如潮而至——白云生抱着暮成雪一冲出牢狱,便遭到了重重杀手的围追堵截。 血腥的杀戮再次一触即发。 长生剑影无情地收割着敌人脆弱的生命,没过一会儿,白云生就活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路还未走一半,却又被涌进来的杀手堵死。 第233章 罪魁祸首 陷入重围的白云生犹如一头凶猛的困兽,九黎玉的光芒笼罩在两人身上格外扎眼。 就在两人快要被杀手淹没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白云生的耳畔。 声音只有六个字,却让他焦急的心抽出了难得的惊喜。 “左前方,跟我来!” 白云生一剑扫飞五名杀手,认准了消失在自己左前方的一道黑影,气运双脚猛冲了过去。 杀手的追击紧随而至。 白云生紧紧守着暮成雪,跟随前方闪烁的黑影,他们似乎一直在向下方前行。 半盏茶后,黑影打开最后一扇铁门,三人相继飞了进去。 这里是个宽敞的房间,但空无一物,从地面上的纹路来看,像是运输通道的印痕,身后那群阴魂不散的杀手也没了声响。 白云生一定身形,便激动道: “冰块脸!” “你太鲁莽了!” 易风啸转身却未露面,但话语间充满了对白云生孤身救人的不满。 “我也没有办法,这是什么地方?” 白云生并无意打算与他争吵此事,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易风啸也没在意,淡漠地解释道:“放心,这里是飞舟的出口,没有护法准许,无人敢进来。” 说完手一挥,灯火亮起,房间变得清晰起来。 果然,他们正前方是一扇巨大的暗黑铜门,上有铜云血雨,杀字如钟。这便是梭罗飞舟真正的机关出路,平时杀手的来去皆以传送阵帮助。 “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查到这里。” 易风啸快言快语,按下机关,巨大的青铜门缓缓向前打开,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 白云生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担忧地问道: “你怎么办?” 易风啸似乎比白云生还着急,低吼道:“不必管我,快走!” 说着,一掌将黑白二人拍出飞舟,长生剑紧随而去。 习习夜风涌进空旷的通道,易风啸目送白云生两人消失在朗朗黑夜,一双火瞳紧眯不定。 他并没有离开此地。 不久,一位身穿金衣的中年人蓦然出现,金眉似日,脸凝冷气。 易风啸平静地转过身,跪地恭声道: “祖父!” 金衣人俯身将易风啸扶起,平淡道: “易儿,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他猜到了。” “终究瞒不过他。” 易风啸平静道:“您为何让我救他们?”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做好你该做的事。”金衣人态度立刻严肃起来,冷冷道,“回去吧。” “是。” 易风啸似乎对自己祖父冷冰冰的语气并不奇怪,径自安静地离开了飞舟。 少顷。 那金衣人眼神微变,撤去了周围的隔音结界,望着船外迷蒙蒙的夜,独自喃喃道: “萧家,就全靠你了。” 话说两段。 纵然白云生带着暮成雪逃出了梭罗飞舟,不过一刻钟,杀手便如影随形地杀了过来。 白云生紧抱着还在昏睡的暮成雪,顾不得背后有多少追兵,踏着长生剑一路直奔天一学院而去。 神山下,白云生祭出幻神牌消失在传送阵中,而那兽潮般汹涌的杀手却在幻境前骤然退去,像一群到了鬼门关又回归地狱的幽灵。 有宁阁。 白云生轻车熟路地走进当年自己的房间,将暮成雪小心地放在楠木床上,握着她微有温度的玉手,恢复了本来容貌,一脸忧然。 然而还没等他伤感,一股强大的意志突然笼罩而下。 白云生立刻丢出九黎玉护在暮成雪身上,冷然起身,杀气四溢,与这股强大的意志迎面相抗。 不过显然双方的差距极大,白云生稍作抗争便陷入“泥潭”,浑身无法动弹。 但他却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因为这股意志虽强不可逆,却无杀意。 片刻后,白云生浑身一颤,如若梦醒。他表情严肃地看了一眼沉睡的暮成雪,双手幻出一层黑色结界包围房间,接着挥出幻神牌,离开了有宁阁。 幻如辰空,神如天岳。 烟波微渺,仙兽合鸾。 此刻,幻神宫之巅。 “天机阁下。” 白云生悄无声息地飘入宫中,白发如妖。 他面前此人一派仙风道骨,正是那“傲来须臾不老树,通神一语断天机”的天机老人。 “呵,许久不见,白兄弟已经功成名就了。” 白云生冷冷道:“何来功?又何来名?” 天机轻捋胡须,笑容不变道: “小友之名如今江湖上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响亮多了。” 白云生道:“只怕我的名是骂名,不比阁下的威名。” 天机对白云生冷漠的态度也无他法,唯有苦笑无语,毕竟当年在巫云山上,天一学院并没有出手阻止那场残忍荒唐的阴谋。 白云生冷冷道:“阁下急找我来,可有事说?” 天机慧目如炬,一语点破道:“你一来荆州就惹下了如此祸端,我只好唤你亲自前来。” 白云生稍微认真道:“哦?祸从何来?” 天机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肃然道:“今时今地,天一学院已被烟雨楼重重围困,难道不是冲着你来的?” “他们还没走?” 白云生显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他只顾抱着暮成雪逃命,连万妖塔这宝贝都想起来没用,怎会还记得其他。 白云生微微尴尬道:“是他们还不敢冲进来吧?” “这是当然!但你已经给这里带来了灾祸的种子!” 天机老人的口气越说越重。 白云生自是聪明人,瞬间便明白了天机老人话中的意思,凝声道: “月亮丘的事,你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天机沉重地点点头,道: “堂堂五大世家之一,竟然被毁灭得根基尽无,烟雨楼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白云生嗤笑道:“哼,那是你们太弱了。” 提起慕容家的覆灭,白云生并没有多少情绪,以他呲牙必报的性格,纵然有慕容尘的存在,找上月亮丘也是迟早的事。 “可据老夫探查,恐怕事实没那么简单。”天机老人没有恼怒白云生的话,反而有些不安地推测道,“你跟我来。” 天机阁。 穿过幻神宫的七座长老阁,两人爬上了距离云天第二近的一座山峰,一尊十丈高大的水晶石兀立在一座阁楼中央,宛如一面玄天明镜,影射着神秘的光芒。 半炷香后。 站在镜石前的白云生和天机二人皆是一脸沉重。 在镜光落下后好一会儿,白云生才惊疑地开口道:“竟会是这样?!” 就在刚才,他在镜面中完完整整地看到了月亮丘灭亡的经过和真相——那场惨绝人寰的惊天大火,竟然是慕容武放的! 第234章 交易 神光寂落。 天机老人耀眼的青瞳恢复如初,盘旋在阁楼中的淳厚业力慢慢消尽。 他随即沉重道:“这也出乎了我的预料。” 白云生收敛着眉宇间的风雪,踌躇道:“会不会搞错了?” 天机负手观石,面容极为肃俊,道: “此乃鉴天石,普天天下独此一块,与我本体共生于傲来大泽地,能掌人过去,预断生死。石中之事绝不会错!” 听着天机老人决然的口气,白云生方才感到自己的冒失,但鉴天石中的景象确实不得不让他心生怀疑。 慕容武身为掌门,竟会亲手葬送月亮丘传承,这对于谁都是闻不可信的事。 最大的可能是他加入了烟雨楼,但从慕容武一如既往的言行来看,白云生并不认为他会变节。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烟雨楼中有人假扮慕容武纵火。 可这又有何意义呢? 沉思了好一会儿,白云生道:“若事实如此,你们打算如何应付?” 天机老人沉叹一口气,并未隐瞒道: “另外四大世家领袖四大部洲,已与荆州暗中暂成一脉,共同面对烟雨楼。” 白云生脸上没有动静,却在心里不屑地一笑,暗忖道:“只怕你们加起来也不是烟雨楼的对手。” 烟雨楼五大护法他已见其三,那种层次的实力放眼中原,绝对无人可匹及,更莫论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烟雨楼主! “靠你们根本于事无补,不过倒可以在明面上掩护弑灵。” 白云生一边提防着身边的天机老人,一边在心中开始算计中原江湖的五大势力。但天机老人接下来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了,关于你的身世我可能有了些线索。” “哦?” 白云生转头看着天机老人,相当简单淡定地吱了一声,和三年前他对身世的火急火燎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既来自天帝山,可从那里听说过上古四大门派?” 白云生明知故问道:“请前辈明示。” 天机无奈地摇摇头,道: “关于他们的传说留下来的很少,我也只能是猜测。” 白云生顺水推舟道:“千百年来,不老树一向无所不知,怎么还会猜测?” 天机老人并未恼怒,反而自嘲道:“唉!推演洞悉之事本就违天背理,这么多年来,不老树的能力其实一直在减弱。而我亦自知不才,无法完美地激发血脉天赋。但据我所看到的模糊情景来判断,上古四大门派中有一个似乎身怀你体内的黑色力量。” “多谢赐教,这些我都记下了,日后会多加留意。” 白云生一听天机这话,便知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套出来了,遂想尽快结束这段没意义的的谈话。 “等等!” 然就在他刚欲离开时,天机老人忽然叫住了他,只见天机手中绿光一挥,鉴天石上又映出了另一幅场景。 白云生注目看去,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不等看完便寒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鉴天石中的一幕幕上演的,正是烟雨楼向天下英豪悬赏白云生和项无间的图景,此事若非天机老人假意为之,那么他兄弟二人的人头,现在已成了江湖上最值钱的东西。 但这对厌恶被威胁的白云生来说,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 “白兄弟切莫多虑,在下绝无他意。”天机冷不丁被白云生的杀气刮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只是想让白兄弟答应老朽一个请求。” “说!” “石中此事发生在七天前。当年你和项无间销声匿迹,众人遍寻无果皆以为你们死了。但此番你二人出世的消息已人尽皆知,日后恐怕麻烦连连。老夫的请求就是,天一学院会助你与暮成雪安全离开荆州,并以《敛气诀》相赠,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找学院寻仇。” 白云生眯起狭长的细眼,目光如电,在心中飞快地暗忖道:“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为了天一学院,哼,真是老谋深算。” 看着沉思不语、似有动摇的白云生,天机老人接着道: “《敛气诀》乃学院至高武学,是末代第一长老的毕生心血,炼至化境后,人可与天地同气,如若无物。对你以后的行动会有些助力。” 白云生似乎来了兴致,问道:“末代长老?” 一听此名,天机也落了情绪,一脸怀念又崇敬道: “百万年前,乾泽部洲的妖人之战,那位前辈以通天修为力挫四荒妖王,救出了当时被围困在西荒遁甲山的五大世家。但战争归来后不久竟离奇坐化,惊动天下,其死因至今成迷。从那时起,天一学院不再选举第一长老,权力皆由幻神宫掌控。你在宫外看到的那座雕塑便是他的威容。” “好,我答应你!” 白云生听完,居然痛快地给出了答案。 半个时辰后。 天机老人亲自将白云生送出宫外,看着黑影消失后的长阶,目光一阵踌躇,心忖道: “我竟看不到他这两年的经历,他的身体像个黑洞,吞噬着一切靠近的力量。一定是有人在帮他,难道世间真的还有超越天营位的存在?” 不久,闻去道粗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情况怎么样?” 天机却定身不动,似不闻。 脾气暴烈的大长老深知他的秉性,遂并未着急,而是静静地等着结果。 一直过了良久,空空的幻神宫里才荡起了一道倍显沧桑的声音: “此子,不可逆。”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尤其是对白云生来说。 回到有宁阁后,他一直守着沉睡的暮成雪,佳人的心脉被回廊牢狱中的诡异黑气损耗得极为虚弱。 白云生将九黎玉放在暮成雪的胸口,五行元气接着缓缓汇聚而来,慢慢滋养着佳人的伤躯。 不久之前,他之所以痛快的答应了天机老人,除了对《敛气诀》感兴趣,最重要的是他对天一学院的恨意并没有对五大世家那般强烈。 毕竟当年天一学院并没有参与设计围攻他们,只是迫于形势,当了“顺水推舟”的帮凶。 第235章 敛气诀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褪去了,荆州又迎来了历史延续的一天。 庞大的天一学院却如死海一般,忽然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河西麟德界的外院尚好,河东持道界的内院从白天到晚上,居然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 这种不安的平静一直持续了六天。 第六天子时,八道惊艳的光芒忽然从黑涔涔的内院中升起,如烟花一般向四周散去。 很快,安静的内院边际耀起几束亮光,伴随着传来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猎猎夜风吹过寂静的夜空,两道黑影弹指间飞离了小弥天,向荆州西北逝去。 一晌后。 “我们这样做是福还是祸?” 幻神宫上空,闻去道标志性的声音在缓缓回荡。 站在他身旁的天机老人一直盯着白云生和暮成雪离开的方向,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福祸本相依。这场阴谋早已开始,无论是福是祸,我们都避不了。” “难道连你的通神术都无法参破?” 这个问题闻去道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却还是脱口而出。 天机麻木地摇摇头,苦笑道:“若我达到当年项长老的境界,还有可能再知一二。凭我现在的修为,太多东西都看不到,或许殷一圣的窥天术可以窥测些许天机。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烟雨楼绝不是天灭智难的始作俑者,他们应该也是幕后人的工具。” “哼!烟雨楼!” 闻去道一提起这个组织,那简直就像吃了苦瓜一般恨得牙痒痒。 与此同时。 荆州之上,虚无缥缈的深空里,巍然的梭罗飞舟宛如一轮黑月倒悬,最高处的甲板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一位玄组统领单膝跪在两男女身后,声音又颤又敬道: “启禀护法,幻神宫八大长老一齐出手,突袭我部,那二人已趁乱逃走。” 金衣男子转过身,冷厉道:“伤亡如何?” 看其相貌,竟是那晚出现在飞舟出口,易风啸口中的祖父! “回禀护法,并无太大损失,他们只是在掩护目标撤退。” 金衣男子冷冷道:“看来天一学院也不想活了。” “请护法明示!” 男子深吸一口气,像是忍住了什么,淡漠道: “先不用管他们,白云生正在赶去轩辕山的途中。立刻将他的消息散布出去,你们转到暗中去跟踪。” “是!属下告退!” 玄组统领退身离开。 一直没说话的泠鸢此刻才开口,道: “宇龙,放过天一学院可非你的作风。” “哈哈,还是泠师妹了解我,这是楼主的命令,小弥天暂时动不得。” 金衣男子少有地露出笑意,而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却属于烟雨楼五大护法之首,钹金护法宇龙! 泠鸢冷冰冰道:“去巫云山的队伍早已出发,你该去主持大局了。” “哼,若不是因为本源封印,我又何必跑这一趟!” 宇龙显然对这次的差事很不爽,因为在他眼里,薛家这种小角色根本无一人可入法眼。 “白虎神兽不在,你的机会千载难逢,可不要大意误事。” 泠鸢一语如尘,字音回落间,人已消失在飞舟上。 宇龙方才不耐烦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暗金色的瞳孔染上了一层渗人的血红,让虚空中的火元气不安地悸动。 金火双业力,神营位!? 逃出荆州后,一直向中原西北奔波了一天一夜。一个身穿黄麻衣的胖子才在一座山峰半腰停下来,倚在一片大树荫里稍作休憩。 在确定四处无人后,白云生恢复了原貌,放出万妖塔让暮成雪走出来。 佳人如今已恢复不少气色,芳容依旧。只不过从虚弱中醒来后,暮成雪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模样,冷冰冰,雪艳艳。 白云生似未觉出,又或许并无所谓。 此时正是傍晚,他背对着夕阳,身上漫了一层金光。 白云生柔声道:“雪儿,这《敛气诀》怎么样?” 暮成雪轻轻颔首,道: “我还未开始修行,不过读完已觉其玄妙。不愧是大师的毕生心血,气息一脉原来如此独特。” 白云生笑道:“是啊,修行起来不仅能完美隐藏气息,而且还能让人祛除杂念,心平气和。这五六天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平静了。” 说着他走出长长的树荫,微笑着目送夕光。 他此时的心安掩饰了暮成雪白瞳中一闪而逝的惊慌,因为这本《敛气诀》她很熟悉。 白云生故作神秘道: “雪儿,闭上眼!” 暮成雪为了尽快平复心情,立刻双眸轻闭。只听见白云生再道: “你现在还能感觉到我吗?” 暮成雪身体白烟泛起,业力将山腰周围百丈内的生命感知得一清二楚,但惟独找不到白云生的气息。 少顷,她睁开眼,白云生仍旧安静地站在刚才的位置。暮成雪应该很高兴,但此时她心里的惊虑让她毫无办法笑出来。 心中有虚,暮成雪接着转移了话题,道:“你是为了这神功才答应的天机前辈?” “当然不是,”白云生负手向她边走边说,“就算没有那几个老头帮忙,我自信也能安然无恙地带你离开荆州,只不过送上门的好东西何乐而不要,以后要经历的险境还很多,有敛气诀相助,会方便一些。退一步说,当年的巫云山之难荆州他们也处在被动的地位,并非有意蓄谋。” 暮成雪认真地点点头,她岂能不明白白云生的心思。 天一学院是他们五个人相遇的地方,也是改变他命运的地方,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因为仇恨而毁了它。 “走吧,那群杂鱼应该不会追上来了。”白云生说着唤出万妖塔,“雪儿,你确定还要进去吗?” “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呆在里面也好让你安心。” 暮成雪可心地微微一笑,在这世间,白云生可是这无双笑靥的独享者。 “万物生而有气,觉之而存,然感知之道非业力深浅所定,乃依天赋血脉,天赋强者感之则强,天赋弱者感之则弱。故境界高者亦可被觉,低微者亦能匿迹。” 这是写在敛气诀秘籍第一页的字迹。 这门神功并不像其他绝世武学一样,它没有严格的境界分层,只是把一段段长篇口诀重复修行,久久为功。 而这也为白云生打开了另一扇修行之门——气息之道。他曾在鬼海龙魂域专门修行过杀气,虽略有小成,但依旧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而这敛气诀刚好为他带来了很多启发,也让他拨云见日,踏进了这扇新的门。 第236章 杯酒戏群雄 一夜无话。 第二天拂晓,白云生熄灭篝火,变换模样,重新踏上征程。 他此时的心情可谓尚好,长生剑天性弑杀,对于生命气息有着超强的感应能力,而敛气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赐之物。 深藏不漏亦能斩敌千里,再加上无人骚扰和暮成雪的陪伴,让白云生在万压之下仍能难得地清闲赶路。 不过没到一天,他的好心情就烟消云散了。 翌日,楚门关。 远山悬日。 此关北依乾泽,南望坤山,是两大部洲来往客商的歇脚地。地方不大,深处越关山的群岭之间,矗立着一座斑驳的城楼,方圆十几里,人鸟牲畜影影绰绰。 而今天傍晚的关隘似乎有些不寻常——土路上的商贩少了好几圈,让这个热闹的中转站显得格外平静。 一个青衣男子空手走进城门,直奔大路尽头的酒楼而去。 枯燥无味的赶路让白云生颇是无聊,好不容易看见有人烟的地方,沉淀许久的酒劲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在高空里,白云生眺望着巍峨的轩辕山,距离楚门关不足五百里,全速赶路两日便可到达。遂他便落身下来,准备入关讨杯酒吃。 酒楼不高,却很宽敞。 此时,楼里面七七八八坐满了人,酒香郁郁,气氛颇为不错。 但白云生脚步刚踏进门口,就感觉一股隐晦的杀气扑面而来,稍一感知便已明了,这酒楼里坐得全部是修行者。中营位的人修,绿魄境的妖修,竟然还有几个修为达到了大营位。 大家看上去各门各路的人物都有,一个个都在暗中窥着这个刚进来的青年。 叫了两壶酒,白云生不动声色地自斟自饮起来。 现在他心里想的不是这群人是谁、如何脱身,而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突然聚集了如此多的高手。 有几桌上一碟菜都没有,连酒都没喝。 显然,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他们等得就是自己。 “难道我露出了马脚?” 白云生仰首饮尽杯中酒,辛辣的酒味如过胸之火,痛快舒畅。 “不可能,有无相神功和敛气诀在,这群人怎么会发现我的身份?” 白云生青眉微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身边这些高手是冲着他而来,那么凭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追踪到自己,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定有真正的高手在背后监视他! “是谁?” 白云生一边斟酒一边飞快地思索。 可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人脸,唯一的可能就是烟雨楼的五大护法之一亲至,否则这么长距离的跟踪,他不可能一点迹象都察觉不到。 白云生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在心里冷笑道:“好一个请君入瓮。” 或许答案就在这群高手身上。 他让店家一壶一壶地上着酒,不动声色地拖延时间。 白云生可一点都不着急,着急的是这群围着他的高手。 热辣的酒水一杯一杯灌入肚中,白云生却完全没有喝醉的迹象。 “咚!” 倏地一声闷响,白云生的桌上横了一把赤金大刀,刀面刻有花纹,透着凛凛寒光。 紧接着传来了一道还算礼貌的声音: “小兄弟,店里没位置了,可否借坐片刻?” “哗啦。” 白云生不紧不慢地倒着酒,眼皮也不抬一下,道: “请便。” “多谢。”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麦色的长脸,看上去并非大恶之人。 “小兄弟借我座位,在下请你喝酒。” 长脸人招呼过跑堂,要了两壶西风酒。 此时,再次过来的跑堂小伙两条腿已经明显看出了颤抖的迹象。 “小兄弟,请!” 长脸人脸皮上划开一个笑容,说着就要给白云生倒酒。 “啪!” 长脸人连影子都没看到,白云生的左手已经牢牢地抓住他的右臂,不带半分情绪道: “不用,我从不喝外人的酒。” “哼!” 来人一张长脸瞬间拉得更长,像一条鬣猪的舌头,口气顿时不善道:“小兄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鬼手刀王的面子,江湖上没几个人敢不给!” 此话一出,酒楼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围在一边的高手有不少人纷纷侧目,鬼刀门身在乾泽部洲西南的大山荒野,一向横行霸道,这鬼手刀王李光是门中的头头之一,仗着天高皇帝远,在那一带凶名甚响。 “哗啦。” 白云生不闻不觉,又倒了一杯酒,待喝完后,方才抬眼瞄了一下对面的李光,漠然道: “你若找死,不必寻借口。” “嘭!” 木桌瞬间散架成渣,白云生面前的酒壶和酒杯却丝毫未动。 李光持刀起身,一嘴恶言还没来得及出口,整个人便如木鱼一般僵立当场。 白云生悠闲地喝完最后一杯酒,拿着酒杯站起,长生剑锋冰冷地点在李光的咽喉上,惊得这位中营位后期的修行者气息皆停,不敢呼吸。 白云生优雅地一笑,道: “你在害怕?” 此时不只是李光,整个酒楼的高手都紧张起来。 刚刚的突变太快,他们全然没看清白云生是如何出剑,不过这也彻底暴露了他的身份。 长生血锋,一剑斩薛炀。 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惧? “长生剑!” 一众高手中,还是有人忍不住惊呼了出来,引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横悬半空的寒剑上。 “不错,是那把神剑!” 一声响,其他人的碎声皆起。 剑是长生,人却不是白云生。 这与他们收到的情报有些不符,但谁又管的了这些呢? 此时,身处长生剑下的李光已经瑟瑟发抖——他感到了一股此生未有的杀气,让他身心俱栗,杀人如麻的双手一时间竟没力气去提刀反击。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走出酒桌,厉喝道:“小子,交出长生剑!” 青冷的脸色好似营养不良,他这句话像瓢子凉水浇在众高手头上,他们才恍然从白云生极速的剑法中醒过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白云生和神剑。 即使害怕,毕竟对手只有一个人而已。 白云生负手转身,面对着江湖上二三十个一流强者,淡然道: “你们都是烟雨楼的猎人?” “哼,是又怎么样!” 说话的是个面相朴素的女人,一双挑眉丹凤眼中透着男人也少有的狠戾。 女人尖声道:“白云生,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就算你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大家的追击!” 白云生嘴角不屑地一扬,青瞳瞬黑,神光暗闪,弹指间月读之术便将在场大半人的内心扫了一遍,接着他含笑道: “原来是少莲门的丁四姐,少莲门远在震风部洲,你不在襄阳湖洗衣服,千里迢迢赶来寻我白某,不知白青可曾应允?” 丁四姐是这群人中的大营位高手之一,双手短刃出鞘,业力优雅地划过空气,冷冷道: “哼!就算不是白掌门的意思,凭你在巫云山犯下的罪孽,也足够死一百回了!” 嘭! 一个厚重的巴掌突然拍碎了木桌。 “别废话了,杀了他,剑在谁手就归谁!” 粗鲁的声音刚落下,一位赤髯大汉扛着斧子就冲了上来,炽热的业力霎时间席卷了半个酒楼。 压抑已久的火山眼看就要爆发。 此时,被长生剑吓破胆的李光刚想趁机拿刀偷袭,噗!无情的剑锋吹灰一般洞穿了他的脖颈,肆虐的黑色业力瞬间吞噬了他的生机。 “呼!” 白云生左手冷然抛出酒杯,反手握住剑柄,脚下魅步似鬼,一串青影无声,业力入剑,缕缕血光如梭,游龙一般穿过赤髯大汉的巨斧、胸口。 “哗啦啦。” 倒酒的声响震碎了须臾间的平静。 “噗噗!” 两道扑地声干脆利落,李光和大汉皆是须发尽枯,死得不能再死。 白云生坐在最里面的空桌上,安逸地喝着杯中酒,好像他一直坐在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与他全然无关。 其他即将有所动作的高手全部僵立当场,他们谁也没看清白云生那一剑,只觉眼前一花两个人就死了。 此等速度已远非他们所能企及。 “我看大家也没必要动手了,”白云生斟满一杯酒,继续道,“诸位英雄实力雄厚,一起上的话,在下未必是对手。” 他细细地品了一口酒,再道:“但是长生剑只有一把,我的命也只有一条,我若死了功劳算谁的呢?” “哼,小子,你不必挑拨离间,今天你走不出这间屋子!” 丁四姐修为深厚,四十二路玉女剑法飘逸绝尘,在这中原江湖也算是女中豪杰,在大半人还沉浸在惊惧里的时候,她一句娇喝重新唤醒了紧张的气氛。 白云生淡定道:“丁四姐说的不错,今天的确有人走不出这间屋子,不过究竟是谁可不一定。你们大可一起上,我有把握打倒前三个、前五个,但没把握打到三十个,五十个。也就是摆明了谁先上谁倒霉。” 白云生似乎彻底爱上了楚门关的西风酒,喝了一杯再一杯。 刚刚的月读之术并没有从这群乌合之众那里得到任何线索,他如此拖延时间就是看能不能引出背后的真正强者,或者能探出些蛛丝马迹。 对屋内一众高手而言,白云生的话自然不是在危言耸听。 那李光和莽汉修为也算厉害,却在他剑下走不过一个回合,这种实力已冠绝全场。 诸多实力不济的高手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互相之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先当冤大头。 但长生剑的诱惑又实在太大。 所有人只好一动不动,任由冷汗从额角流下,湿了衣衫。 “既然你们都不想动手,那就再会了。” 白云生放下酒杯,说完已经起身面朝门外。 “站住,不能走!” 三十个人至少有一半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白云生冷笑一声,影如风动,众人只看到一道青影从眼前飞闪而过,再回首已是人去桌空。 “别让那小子跑了,快追!” 丁四姐的娇喝刚出来,“嘭”一阵瓦碎的乱响,三两人影已经破楼追去,其他人也纷纷奔出酒楼,各自寻了个方向,御物追了上去。 “呼。”躲在柜台下的酒楼老板长长地舒了口气,嘴里念叨着:“这群阎王爷可算是走了···” 一句话说了半截,再抬头刚要吆喝跑堂收拾地方,却猛然浑身一哆嗦。 此刻,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刚刚离去的青衫白云生竟然又坐在了那里。 白云生背对着掌柜喝完壶里最后一口酒,平静道: “店家,帮在下一个忙如何?” “上··上仙请说···” 身在这楚门关,每日来往的人不知多少,这老板也算见多识广,但终究置身俗世,没见过江湖的这种大阵势。 白云生转头,目光狡黠,微笑道:“你把我接下来的话一五一十地散布出去。” 第237章 夜访轩辕 白云生前往轩辕山的路还有些时日,但整个乾泽部洲却已暗潮汹涌。 各门各派甚至另外四大部洲的势力都暗中潜入此地,目的自然是白云生和他手中的长生剑,当然还有那隐藏万千年的江湖秘密。 四大世家也派了不少弟子乔装进了中原大西北。 现在黑白两道上有两种情报,一是白云生要去轩辕山,另一个说白云生已经折返,赶去震风部洲找水云天寻仇。 于是,在去往俩地的必经之路上,几乎各个城关、路口甚至山野都有不同势力在潜藏。 在这些人中,水云天掌门白青可谓此时最紧张的人之一。 在他看来,白云生无论去这两个目的地的哪一个,其目的都很明显——寻仇。 所以白掌门也特意多派了几波弟子,在来往水云天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暗哨,以防不测。 白青自己也常立于水云天巅,远眺襄阳湖,自言自语:“哼,来了正好,老夫正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言语间,颇有几分执掌天下的痞气。 而在另一边,轩辕山天机门的地宫中,公输威也正在和几位长老商议此事。 二长老公输飞龙眉头不太舒展,声音也不太舒展道: “掌门,白云生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是公输威几天来听到的最多的问题之一。但眼下白云生的到来还不是最重要的事。 少顷,公输掌门从王座上站起,沉吟道: “天机门对项无间有铸剑之恩,他与那白云生情深意重,白云生的事暂时不必管,目前祭祖大典才是重中之重!” “是,掌门。” 最后,天机门还是选择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然与这两大世家相比,泄露白云生行迹的始作俑者——烟雨楼却显得格外淡定。 在乾泽与震风两部洲之间,荆州城里,小弥天第五层,烟雨楼主刚刚听完属下的回报,居高临下道: “好,你们不必再泄露他的行踪,暗中盯好便可。” “属下遵命!” “去吧。” 烟雨楼主挥手将杀手打散送出了幻境,惨白惨白的半张脸露出一丝狞笑,道: “由你牵扯他们的注意力,我的计划就更简单了,哼哼哼···” 话说白云生在摆脱第一波阻击之后,又在路上遇到两次围堵,分别在靖州与华州,而这两座小城分别在去轩辕山和襄阳湖的路上。 这让闻讯前来的诸多高手更加无法确定白云生的真正去向。 而让白云生本人也感到诡异的是,自从那三次截击过后,他便再没遇到像样的阻拦,即便从一群修行者中走过,也无人再识破他的伪装。 物反其常必有妖。 这不仅没让白云生放松戒备,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起来。 他没有再从多条路之间绕来绕去,而是保持小心,加速向凉州奔去。 沿途白云生不停地变换容貌,收敛气息,有几次他甚至发觉了几位大营位后期强者的存在。 这场因其而生的暗流在烟雨楼的操纵下愈发汹涌,却不知最终将要流向何方。 天机门和水云天都不得不抽出一部分精力来应付,尤其是五大世家之首的公输家,这段时间更是忙上加忙。 白云生就在这风云际会的诡异时期,只身步入了凉州地界。 站在崎岖岭的龙脊线上,百里外便是那通天巨柱,轩辕山。 这是他第二次站在这个山头远眺磅礴的巨山,无尽的渺小感依旧如昨,可惜左右两边已空空如也。 白云生极目定睛,望着望不尽的山脉,胸中没了初见时的欢愉,却多了几分睥睨天下的雄心壮志。 凭他现在的能力,想要混入天机门简直易如反掌。不过让白云生奇怪的是,从他进入凉州的第一刻起,就感觉整个轩辕山的门派都沉浸在一种忙碌的氛围中,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当然不相信是因为自己——他自认还没这么大的影响力。 直到进入轩辕殿,穿梭在庞然的地下行宫中,白云生才恍然知晓了这里要发生的大事。 “祭祖大典?” 白云生在心里不解地思忖着,变换过数次身份后,跟着一队天机门弟子进入了水晶宫。 此时,绚丽梦幻的正殿里,轩辕山上所有修行门派的掌门正在集会,高居主座的正是名列江湖“千岁榜”榜的公输威! 白云生现在化身的是天星门的一位中坚弟子,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中营位已算高修为,坐在殿中末尾。 “诸位掌门登临天机门,在下恭迎之至。” 公输威很给面子地起身问候,引得殿堂左右的五六十位掌门纷纷躬身回应——在这茫茫轩辕山,公输威的话那几乎等于金乌国中的圣旨。 公输威满意地一笑,继而坐回主座,严肃道: “诸位,大家都是老熟人,在下便开门见山。此次祭祖大典事出紧急,留给我等准备的时间有限,明日午时大典便要正式开始。” 在座的大小门派掌门虽心已有底,却还是惊了一遭。 轩辕山的祭祖大典源远流长,是山上所有修行门派的的盛事。据记载已有百万年历史,以往每百年一届,但是最近这几万年频率越来越快,已经到了十年一轮回的地步。 此番大典更是着急得离谱,因为距离上次全山祭祖还不过五年,而且天机门也是在三天前才通知各派这件事。 公输威又简单说了一下大典的简单流程,由于时间不足,所以砍掉了诸多事项,会议很快便草草结束。 在殿中旁听时,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忽然在白云生心中露出了头。 会后,他跟随天星门的人离开水晶宫,被人引去厢房休憩,路上遇见了几个大门派入住了纵横苑,那里是天机门专门来招待贵客之用,十分气派。 歇脚没多久,白云生便幻化身份悄然离开了住所,目标直指地宫的极深处。 他循着模糊的记忆,踏着纵云一路穿梭不停,在这偌大的迷宫里绕了好几圈弯路,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器冢。 时间紧迫,白云生直接无视了周围遍布的兵器残骸,推开铜门走了进去,御剑飞入冰火之地。 经过几年的修养和稳固,当初因为铸造慑天剑而毁坏的地方已经恢复,有了几番曾经的模样。汩汩的岩浆仍在炙烤着漆黑的岩壁,蕴出了一层层滚烫的金黄。 少顷,白云生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远看着冰窟尽头的一座小屋。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在下特来拜见烛炼前辈。” 白云生平静的声音在冰寒的洞天里十分清晰。 稍微过了一会儿,屋里才传来烛炼的声音: “你并非我派弟子,来寻老夫何事?” 白云生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天机门的衣服,会心一笑,道: “前辈既已有心相见,何不出面一谈?” “老夫并无意见你,你擅闯宗门禁地已是死罪,请速速离去!” “呵,器冢结界未开,您让在下轻松进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再出去?” 白云生说完,收起无相神功露出了本相。 “呼!” 阵阵寒风吹卷着冰雪流过屋顶,落在白云生面前,涌来冽冽寒意。 冰雪散去,留下一个身背剑匣的人影,正是天机门的炼器长老烛炼。 烛炼看到白发苍苍的白云生,一脸惊讶道: “是你?!” “在下拜见前辈。” 白云生对烛炼还是好感颇佳,话语间表现出了少有的敬意。 不过烛炼苍老的脸上却没多少欣慰。 白云生重现江湖的消息他已得知,此人现在有多危险他很清楚,此番竟敢只身来此地见他,绝对不会简单。 烛炼表情虽严肃,却无敌意道: “江湖传言,你要找五大世家寻仇,看来是真的。” “前辈误会了,”白云生道,“令师于我兄长有铸剑之恩,这次前来贵派与仇怨无关。” “那你想干什么?” 烛炼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他虽“自认”十个白云生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 “前辈,我们何不屋里谈?” 白云生露出了一个自信神秘的笑容,而后跟随烛炼飞入小屋中。 两盏茶后。 “什么!?你想登顶轩辕山?!” 屋子里烛炼震惊地拍桌而起,声音低沉得比铅还重。 白云生一脸认真道:“不错,在下此来就是想询问前辈登山之路。” 烛炼顿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在屋中又徘徊、又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捋着胡须,神情肃穆道: “我可以告诉你上山的路,但你必须说出你的目的。” 第238章 归隐之心 轩辕山的夜晚格外美妙。 广阔的灯海宛如星辰铺地,灯光起落流涌,一直漫向山的边际。 白云生站在几年前他与暮成雪共处的地方,俯瞰着半个凉州城。一颗久经孤独的心咀嚼着天下少有的繁华。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又扰上心头。 当年他们五人一起俯览这壮观夜色时,白云生还是个世事初谙的毛头。 而如今,整个南荒妖界都在他手中,这已是可以左右天下的力量,但他失去的好像比这更多。 这其中最让白云生耿耿于怀的,便是他们五人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从何时起——或许从一开始起,五个年轻人因为错综复杂的身份和故事,开始隐瞒、欺骗,更可悲的是,除了慕容尘,其余四人对此皆是心知肚明。 久而久之,白云生心里竟有了一份陌路之感。 他们好像走在五条不同方向的路上,只是在某一个交点相遇,停留片刻,现在正在朝不同的地方,慢慢走远。 就在不久前,离开剑冢的时候,烛炼为他解惑了一个问题。 天机门和项家之间有何亲近? 烛炼去年已加入日月阁,成为一位日月使者。 他回答了白云生。 而这个回答是一个足以震惊天下江湖的回答。 天机门传承数百万年,在炼器长老这个位置上一直有一个传说。不过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淘沙,当今知道它的也唯有烛炼这位炼器宗师一人。 这个传说关系到公输家与项家两个家族。项氏一族自古神秘,江湖上鲜有人知其宗族秘情,江州的逍遥王府应该只是项家的冰山一角。而公输家之所以能坐在五大世家之首的位置几百万年,除了金神兽的影响,还有就是它对炼器之道的垄断。 但世人知一却不知二:传说公输家的炼器术其实是源自项家! 大约七百万年前,人族与妖族的疆域之争尚在火热,江湖上宗派林立,腥风血雨不断。彼时的公输家族势单力薄,天机门也只是千万门派中的蝼蚁。据传,当时的族长公输欢为突破中营位,前去倥偬山借传说中的天地神火修行,却不料惊扰了一只远古妖兽,几番波折流离,好歹逃出了倥偬山,却无意间闯入了一座五彩神山中,公输欢在山里遇见了一位神秘人,此人相貌怪异却修为通天,觉与公输欢有缘便收其为徒。 入山时公输欢已有八百余岁。五百年后,公输欢重回宗族,当初他离开时的门人却大都已坐化。 从那以后,公输欢带领天机门横空出世,不仅以绝世的修为力压天下群雄,而且他为天机门甚至整个江湖带来了全新的炼器之道,让天机门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沙粒一夜间成了江湖上的名门望派。其炼器的辉煌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后来,公输欢又曾前往倥偬山拜求山门,却再也没找到那座闪烁着五彩神光的灵山。 从此,公输欢便立下遗愿,公输家历代的炼器大成者,必去倥偬山寻仙拜祭。直到大约十万年前,当时家族中的一位炼器宗师终于得到了一些线索,得知那位“仙人”姓项,有后人居于江州。 “呼。” 白云生深吸了一口爽朗的空气,重重地吐了出来。 之于传说而言,烛炼之言十有八九不假,那么项无间背后的项家绝对不是凡族。能让一个人延续千年寿命,项家必有神营位的大能存在! “如此力量,足以媲美钧天殿。” 白云生沉思了半天,忽有一语清风吹入了他的耳畔: “一个人在这里不闷吗?” 暮成雪莲步轻移,一身白衣出凡尘。 她用泰阿山之主暮观生的侄女暮小闵的身份入住了天机门,名义上是来观瞻轩辕山的祭祖大典。 白泽妖兽向来避世睦和,回天咒名动天下。公输家自然不愿也不会与泰阿山交恶。 见到佳人,白云生下意识地展颜一笑,道: “雪儿,你的身体恢复了。” 暮成雪樱唇露笑,莞尔问道: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时候能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和你一起过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白云生似是开着玩笑,脸上却是一片温柔。 暮成雪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挑逗道:“好啊,那我们现在就走。” 这一幅绝美的美人临渊图看得白云生有些失神。 接着他微微苦笑,刚刚说的那种情景恐怕永远不会发生——起码从这以后很久,他都会在颠沛流离中度过。 他还无法给暮成雪、给自己一种安定的生活。 “好啦,不要多想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聪慧如暮成雪,知心如暮成雪。 她简短的一句话便将白云生重新带回平静。 白云生忽然认真道: “雪儿,明天你就不要随我去了。” 暮成雪却一脸的不同意,道: “你想独闯麒麟境?” 白云生蹙眉忧然道:“据烛炼所言,麒麟境乃金神兽所在,遍布金本源之气,我怕你承受不住。” “那我更要跟你一起去!” 暮成雪冷冰冰的俏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倔强。 第239章 祭祖大典 翌日巳时,烈阳当空。 高耸入云的轩辕山上却感觉不到半点炎热。 山风阵阵,将此刻威严肃穆的气氛吹向更远的凉州。 凌尊殿。 建在轩辕山上的最高殿宇,专门用来朝拜金神兽的地方。 此时,殿前的麒麟台上人影林立,足有三千人数,身穿各自门派的衣服,整齐划一地朝向大殿。 风止,山静。 公输威独自一人站在百层玉阶顶,一身金衣霸气凛凛,口吐雷鸣之音: “诸位同道,祭祖大典开始,请圣器!” 话音一落,公输威猛然转身,双手通顶,霎时间金光漫射,精纯无比的业力震得四周空气瑟瑟发抖。 忽然,一束金芒从黑魃魃的凌尊大殿中飞了出来,金芒直入苍空,耀眼夺目宛如新日诞生。 公输威再次转身,双手疾动,接连打出十几道金光手印,灿烂的金芒迅速落下,一尊赤金大鼎赫然出现在麒麟台上空。 此刻,轩辕山三千子弟纷纷肃然起势,瞻仰金鼎,目光和表情中带着说不尽的尊崇与敬畏。 唯独西南角上,有一个天星门的弟子眼神里全是淡漠,极不和谐。 祭祖大典可谓轩辕山所有门派最重要的使命之一,甚至比每个门派的存亡还要关键。 那个天星门弟子“肆无忌惮”地盯着金鼎,看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此人自然是白云生。 此鼎正是烛炼所言,唯一可以登顶轩辕山的钥匙,麒麟神兽赐予的神器——鎏金神鼎,也是整个乾泽部洲江湖——轩辕山的第一圣物。 “其实祭祖大典是神兽大人安排的,但它的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你要想进入传说中的麒麟境,只有借助鎏金鼎这一个办法···” 烛炼昨天的话如风在耳,此刻身在麒麟台上,白云生一边回想,一边注意,一边制定着计划。 “取千人之精血,祭万世石祖,求百年安定。” 等到白云生回忆完最后一句话,只见公输威双臂缓慢托起,众人的目光也随其向神鼎聚拢。 突然,鎏金鼎惊鸿一般向深空飞去。 麒麟台上的三千修行者,瞬间化作千丈彩光追随而去。 “呼呼呼呼。” 风疾于耳。 白云生并未抗拒神鼎的拉扯,短暂的适应过后,他还没来得及判断情势,身体便骤然停顿下来。他急忙左右一看,已不知置身多高的虚空。 所有人皆是脚下无物,凌空而立,四周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托着他们。 抬头,景象突变。 穿过鎏金鼎,白云生的目光结结实实地定格在头顶的虚空之中。 只见那里风云涌动,似有千军万马在云中奔腾嘶吼,诡谲的云层中交织着一道道电闪雷鸣,无边无际。 但让白云生惊讶的是,他耳边却异常的安静,竟听不到任何风云雷电之音。 此时他才发现,有一层强大的结界隔绝了这一切。 上空的鎏金鼎还在旋转,公输威的身影出现在鼎下,俯视着肃穆如痴的一群高手,打雷般喝道: “炼神血!” 炸雷之音震得白云生双耳嗡鸣。 雷音荡荡,三千强者双手同时打出相同的手印,画着不同的业力聚在天灵之前,两手缓缓打开,凝出一滴殷红的血。 白云生毫无破绽地模仿着,只不过他凝出来的只是一滴滥竽充数的血而已。 很快,三千滴大小相同的血珠从各门派修行者的天灵飞出,萦绕着一圈淡淡的光晕,汇成一片五彩的星辰,飘向神光然然的鎏金鼎,仿佛一群北还的归雁。 血珠一滴一滴地渗入鎏金鼎中,鼎上的金光也愈发凝实、沉练。 而失去一滴精血的修行者,脸色却是不同程度的苍白——那一滴精血中蕴含着他们每个人十年的业力修为,取之与凡人割肉无异。 参加仪式的三千弟子最低的修为也是中营位后期,其中大营位的巅峰强者更是占去了十分之一! 可以说,他们是轩辕山最强的一股力量。 “祭圣祖!” 公输威强忍住心头的虚弱,手中业力流动如金沙,操纵着鎏金鼎向头顶的雷鸣电闪中飞去。 吸收了近十万年修为的鎏金鼎——大营位强者十年的修为抵中营位何止百年——此时镀上了一层深深的暗金色,金鼎像一个吸尽能量的黑洞,大了十丈不止,鼎上那张牙舞爪的麒麟神兽图清晰可见,霸气无边。 然而,就在金鼎破开结界飞入乱流之时,一道黑影突然窜出人群,冲向高空。 原本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鎏金鼎上的修行者纷纷侧目,谁也没来得及流露震惊,黑影已追随神鼎弹指间消失在结界中。 风平云静,雷隐电收。 巍峨的轩辕山上,尴尬的平静又持续了几息。 燥乱怦然四起。 这可是轩辕山神圣无比的祭祖大典,敢问天下谁人敢造次亵渎? 云天上顿时一石激起了千层怒。 “哪里来的竖子!竟敢扰乱大典!?” 罗心派的掌门应无求站在队列第一排,向后大吼道,他的修为已入大营位百年,罗心派也是轩辕山上的大门派。 声浪滚滚震得没醒的人也醒了过来。 众人纷纷左顾右盼,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天星门掌门欧阳子身上。 “欧阳老儿,你怎么看的弟子!” 同样大营位的无垢宫掌门斗佞也厉色喝问,吓得未入大营位的欧阳子浑身哆哆嗦嗦,左看右看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肃静!” 公输威凝聚着业力的声音如钢铁的击鸣,瞬间荡平了麒麟台上的混乱。 天机门身为轩辕山的龙头,发生这种事情,他们的脸丢的绝对是最大最狠的。 “刚刚进入结界的人纵然不是敌人,也不会是朋友,他藏身在天星门中竟然无人发觉,手段定是不弱。” 公输威在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麒麟境存在无尽岁月,从没听说过有人能进去,更不见有人从里面活着出来,难道他的目标是鎏金鼎?不,不可能,此神物乃神兽所传,也早已被我派炼化,根本不可能被夺走。” 此刻,万丈高空,沉静如湖。 稀薄的空气被紊乱的五行业力排斥在外,三千情绪极不稳定的修行者正在等待公输威的命令。 但想不到公输威却一脸郑重道:“犯我乾泽威严者,无人可活!此事我定会查个一清二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祭祖大典已结束,请诸位同道回蔽派休憩。” 说完,他示意天机门的人将众人引下虚空。 麒麟台上,三千弟子刚起哗然,就被十几位大营位强者联手挪移到了云下。 而清楚前因后果的烛炼一直没说话,待送走众人后,他又回到了麒麟台,公输威仍站在那个位置等着他。 为了撇开其他门派,烛炼方才离开时已向公输威偷偷传音。 “你说什么?进去的是白云生?!” 当公输威听到烛炼口中的实情时,即便做好了准备,还是惊得金眉扬起,声音中带着一分尖锐:“他怎么知道进入圣境的方法?” 烛炼似乎并不想隐瞒,当即承认了自己的决定。 公输威怒道:“糊涂!你身为本门的炼器长老,怎不知圣境重要?就算有神兽大人的嘱托也不能如此妄下决定!” 公输威虽是呵斥,但语气已经平缓了许多,他也已被召入了日月阁,对白云生的特殊性也清楚一二。 烛炼十分冷静道:“掌门息怒,我对其言皆是三思后而行,我认为帮助白云生对天机门百利无一害。” “此话怎讲?” 公输威自然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白云生能够扳倒中原第一巨头。但烛炼接下来的话须臾间改变了他的观念。 第240章 白琉神木 风从虎,云从龙。 站在轩辕山的万丈危峰之上,让人心头忍不住生出一股强烈的敬畏之感。 “如此说来,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沉思后的公输威最终还是让步了,道:“但圣境毕竟是神兽大人的居所,外人冒然闯入,恐会降罪于我等。” “掌门,白云生已经进入圣境,担忧已无用。目前最棘手的是安定好山上一众门派。” 烛炼说完,公输威也同意地点点头,两人很快瞬移消失在寂空中。 烛炼告诉他,自己得到十分可靠的密报,白云生已经一统南荒妖界,手中的力量足以撼动中原江湖的任何势力! 南荒妖界的实力公输威很清楚,他在那边也有许多“老熟人”。三大妖域任何一地都有与天机门抗衡的能力,若是三域齐出,怕是整个乾泽部洲都讨不了好。 话说另一边。白云生跟随鎏金鼎安然地进入了麒麟境,那狂暴的风涌雷电在穿越结界的一刻全部消失。 此刻,他正置身在一处奇异的诡境之中——周围像是一座洞天,宽敞安静;又像一片遗世的虚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 白云生脚下无物,但走起来却又明显地脚踏实地。身边四处挂满了一串串冰蓝色的叶子,似柳非柳,似桑非桑,看不清树干。 白云生业力运在掌心,循着一晕晕冰蓝色的浅光,沿着脚下看不见的路向上走,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忽然柳暗花明,异象始现。 一座黑郁郁的洞窟悚然于前,冰蓝叶子将洞口围了七八圈,一条蓝色的河倒悬在洞窟之顶,无源无尽,涌动着一缕缕蓝白,似水如气,慢慢向石窟深处流去。 惊奇中白云生唤出万妖塔,暮成雪的身影飘然如至,启齿问道: “这就是麒麟境?” 白云生简单地说了说进来后的情况。 他在确定没什么危险后才让暮成雪来到身边,道:“我也很奇怪,眼下除了这洞窟,没有别的路可走。” “好浓郁的水元气。”暮成雪看着身边冰蓝色的梦幻景色,好奇道,“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五行之中金生水,这里定与金本源有关系。” “但愿如此…” 白云生话没说完,突然一团耀眼的金光撕碎了眼前的宁静,一直不见的鎏金鼎再次出现。 金光收敛,神鼎在洞窟口飘来飘去,不进不出,似有些踌躇不定。 “鎏金鼎!” 白云生惊喜地一叫,当即跃身而起,就要抓住夺下鼎身。然而还没等他靠近三尺之内,金光再耀,把他震飞了一个跟头。 暮成雪立刻赶到白云生身边扶住他。 此刻,一直在洞外徘徊不定的鎏金鼎忽然冲进了这座黑涔涔的洞窟。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运气跟了上去,沿着头顶流动的蓝河奔向神秘石窟的深处。 河水映下来的光照亮了脚下坚实又布满裂缝的路,裂缝中爬满了暗金色,像是岩浆干枯后的火山地。 洞顶河水如沐,身边如尘寂静。 白云生和暮成雪追着鎏金鼎跑了快四分之一柱香,前方才看到了一圈乳白色的亮光,光落人出,一幅惊世之景轰然展现在两个年轻人面前。 但见那: 云天无顶,巨树无穹。 神光似天雨弥漫,晶石若雨后竹笋。 一束束光线经过无数的折射完美地交汇在一起,让人瞻仰去,既不刺眼,亦无柔弱。 白云生与暮成雪的双瞳惊愕地仰望着百丈之外的一株通天神树,粗硕如山的树干里透着一片琉璃白,远远看去,仿佛一棵万年钟乳雕成的玉树,一条条遒劲的白色枝干如出鞘之剑,高高的树顶淹没在一团蠕动的琉璃白之中。 一点金芒仿佛一粒金色的尘埃飘向神树,白云生和暮成雪顾不得心头难言的震颤,一同站在长生剑上跟了过去。 越是靠近,仰望的无力感很快变成了强烈的压迫,莫说那鎏金鼎渺如尘埃,这两个擅闯的年轻人也同沙砾无异。 白云生感觉着以神树为中心扩散出来的金本源之气,欣赏着此奇世瑰景,惊叹道: “我的天,这是什么东西?” 暮成雪无神的清瞳里同样异光四射,她也感知到了本源之气,不过并未对白云生言明,这也是她一直隐瞒的秘密之一。 “难道它与金之本源有关?” 过了好一会,白云生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他已发觉脏腑中的四大本源开始蠢蠢欲动。 五行缺一,显然,它们已经感觉到了缺失的最后一部分。 “如果真的是,”暮成雪白眉无奈地一蹙,道,“那也不可能被取走。” 确实,如此一棵通天神树莫说移动,就算想靠近都感到了几分困难,更别说寻找天金珠。 就在此时,飘在神树根前的鎏金鼎再次耀眼起来,鼎身化成金色一点向神树靠近。 “呼!” 白云生七杀步下影成风,浑身燃烧着一层黑色业力,劈柴断木一般强行撕开神树周围弥漫的金源气,一把便将金光抓在手中,又飞身转了回来。 暮成雪看着浮在白云生手心里的金光,不解道: “你要这金鼎做什么?” 白云生得意一笑,道:“这鎏金鼎中凝聚着数万年的业力修为,此刻已经完美融合,若是送给一棵树岂不可惜?” “你是想吸收了鼎中的力量?” “不错,”白云生头一点,解释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轩辕山所谓的祭祖大典,应该就是取修行者之业力,来修补松动的本源封印。这些年封印的力量越来越弱,所以祭祖大典开启得才越来越频繁,搞得整个轩辕山的修行门派实力都进展缓慢。而这棵神树,就是本源封印!” “你说他们拜祭的先祖是一棵树?” 暮成雪讶然地说了个冷笑话,但白云生并未“故作配合”地展出笑容,反而是一脸沉思模样。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又抬起头,仰望着通天巨树,一字一字凝声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白琉神木?” 第241章 到此为止 此刻,鎏金鼎正在白云生掌心挣扎不断,一闪一闪的金光被一层黑色业力牢牢锁定,像一只困在玻璃瓶中的铁头蜜蜂。 “白琉神木?” 暮成雪似乎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若有所思地低声道。不过,她还是将疑问的目光投向白云生。 “我也只是看过关于它的传闻,”白云生一脸认真道,“易水经上半部最后一页有记载:轩辕山有一神木,名为白琉,寸叶不生,万物不近,高愈千丈,不可瞻仰。名为神木,实则是一块有生命的石头,天地有言,曰万石之母,也就是天下所有矿石诞生的源头。” 白云生的话一字一句地敲进暮成雪的耳朵里,像是一双手推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 “石··母··,世上竟有此等神物?” 她略带天真的疑问并没有让白云生脸上的凝沉消缺,他又垂首片刻,冷然仰头望向白琉神树,认真道: “白琉之尽,本源之心。雪儿,我们距离最后一处本源已经很近了。” 暮成雪极目穷望着深入云天中的树干,欣喜道:“你是说金之本源在这神木之上?” 白云生点点头,双拳紧握,心中澎湃激荡。 不管天地危机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不论本源之气流失得有多严重,只要找齐五大本源,方圆天地的存亡便尽在他掌中,到时候自然会逼那罪魁祸首现身! 暮成雪感应到了白云生情绪的变化,兴奋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登上神树之顶!” 白云生立刻握住她的手,就要冲上去。 但悲剧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两人还没飞上二十丈,白云生便顶不住越来越强的金源气的打压,竟被生生摁了下来。 所幸白云生一直小心保护着暮成雪不被源气沾染,但这一下也让他遭业力反噬,受了些轻伤。 “不行。”白云生忍住体内几欲沸腾的业力,坚定道,“雪儿,你挡不住源气的侵蚀,还是去塔里休憩一会儿吧。” 暮成雪撇撇嘴又撅撅嘴,她清楚,若白云生分心照顾她只会更加危险,遂心有不愿地点了点头,被白云生再次收入万妖塔中。 “呼!” 白云生长长地舒了口气,运足业力向白琉神木靠近,一直飞到高如危墙的树根前——刚刚他进入这里强取鎏金鼎,便感觉里面的源气比外界要稀薄许多。 白云生盯了这条树根片刻,脑海中忽发奇想,伸出右手贴在灰白的根茎上,指尖顿时传来一阵怪异的清凉。 不一会儿,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竟感觉不到丝毫的金源气的压迫! 但白云生一将手拿开,沉重的威压立刻又落了下来,再贴上去,负重感又消失不见。 尝试了四五次之后,一个又悲又喜的结果摆在白云生面前。 纵然他体内业力可吞源气,但凭他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浩瀚的金源气,更何况越往上源气的压迫就越强,所以想要登上云天,便只有一条路可走:爬! 白云生再次抬头垂直仰望,层层叠叠的枝干挡去了七七八八的视线,这么高的树,要徒手爬上去,这绝不是个好消息。 未做过多踌躇,白云生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小时候在金銮大泽爬树的派头,两手抓住树根开始了漫漫攀爬。 从远处看去,白云生就像一只趴在白桦树上的蚂蚁。 为了提防金源气的威压,他爬的速度并不快,一刻钟过去,只上去了三四十丈,连树根都没爬完——这点高度对于白琉神树来说,可以微略不计。 压住心中的急躁,白云生刚要准备加速,两手忽然一滑,整个人瞬间滑下去五六丈,惊出了一头冷汗。 他毫不怀疑这里的源气可以轻易地将他砸回地面,砸成肉泥。 一个时辰后,又一个不好的消息出现了——可能是因为本源之气更加浓郁的缘故,两百丈后的神木树干忽然变得光滑如镜,仅凭他的身体已不能固着在树上。 无奈之下,白云生只好将微少的业力运到掌心和身体表面,这才恢复了爬树的状态。 但如此爬了有三十丈,意外又生。 白云生顿觉头大,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散出来的业力正在缓慢地吞噬白琉神木中的金源气,而且随着他爬树的持续运功,吞噬的度和量都在慢慢上升。 白云生隐隐中有一种错觉,这棵树好像在呼吸,他能感觉到树干里有心脏般的跳动。不过这时候他可没工夫在意这点情况,登上神树才是重中之重。 坏消息来的同时也带来了好消息——吞噬的这些源气刚好补充了白云生爬树的消耗。 白琉神树瀚如山岳,白晕天成,势气冲翎。细看去,乳白色的宽阔树干上正有一颗黑点向上蠕动,黑点上冒着淡淡的一层黑烟,像是一片正在飘飞的灰烬。 又一个时辰的间隔显得格外漫长。 此刻,白云生已经离地七百丈,但脸上看不见一丝疲惫和焦虑,有的只是警惕再警惕。 这里的金源气已经凝成了肉眼可见的薄雾,白云生能清晰的预感到,自己一旦离开神树表面的后果,背后嗖嗖地窜着冷汗。 他努力地仰起头,看了看上方依旧没有尽头的树干,心头顿生一缕绝望。越往上爬,分散的树枝也密密麻麻起来,白森森的,仿佛一只只探出的巨蛇头。 趴在一根树枝上休憩了片刻,白云生再次挪动有些酸麻的手臂向树顶爬去。然而还没等上去一丈,他身下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紧接着整个树干明显地抖动起来,这感觉与站在地面上发生地震无异! “不好!” 白云生不明所以地暗叫一声,猛然运气,浑身黑光大闪,整个人牢牢地贴在白琉神木上,随着树干一起震颤不止。 他心里很清楚,这要是被震飞出去,那就没有然后了。 震动还在持续,并没有消停的迹象,而更刺激的意外也随之降临。 白云生第一时间发觉了惊悚的异象,他头顶和身边的巨型树枝突然活了一般摇晃起来,宛如一条条乌贼触手朝他挥舞过来。 “这也行!” 来不及半分反应,白云生怒怨一声,双臂猛然向上用力,躲开了左边碾压过来的巨枝。 这已经不是鞭子似的抽打,而是巨石般的滚碾!而更霜上加冰的是,白云生的身体不能完全离开神树,这让躲避的机会变得更加渺茫。 “轰轰轰!” 遒劲的树枝结结实实地撞在树干上,明显是在阻挠白云生的前进,他身体传来的震颤感如麻如醉,思索不及,三根巨枝又从头顶砸了下来。 白云生恨然一咬牙,将业力运向全身各处,手脚并用,上下左右翻滚躲避着势大力沉的冲击。 身体无法离开神树的限制,让他每每都贴着巨枝的缝隙闪躲而过,个中惊险如履薄冰,似临深渊。 “爬了那么高都没事,怎么到这突然攻击我?” 莫名的疑问还是在百急之中冒了出来,白云生已经徘徊闪避了三盏茶的时间,这样下去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他被逼下神树,要么被神树抛飞让本源之气碾碎。 但放弃和死亡都不是他想要的。 退入万妖塔纵然能保住性命,但亦无法再前进半步,白云生还不敢在这种地方操纵这宝贝,即使它已经到了将器的巅峰层次。 “轰!” 硕大的树枝不断的滚碾震得白云生两耳生疼,由于不停地吞噬源气,业力消耗得倒是不多,但他依然成了强弩之末。 就在此千钧之时,一声空灵的啼鸣突然从天而降,惊得白云生“百忙”之中抬眼望去。 只见一只无比艳丽的飞鸟从神树上空盘旋而下,灵动如空的叫声仿佛一段安魂的乐曲,让暴动的神树巨枝顿时平息下来。 不一会儿,神鸟停在一根巨枝的末端,红翎金眼,白腹黑爪,一身赤金色亮羽尊贵脱尘,长长的尾羽宛如一条悬空的金河,抖动间有金粉萦绕。 神鸟目光如电,冷漠地注视着趴在下方树枝上的白云生。 白云生也在盯着它。 与神鸟眼中淡漠截然不同的是,白云生此刻的心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东西,实在令他无法想象。 过了许久,结结巴巴、欲言又止的白云生才极其怀疑般地吐出三个字: “天堂鸟!?” 一语定心声。 深深的惊诧过后,白云生已确信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只浑身透着高傲尊贵的神鸟,正是曾经日月阁妖兽榜中名列第二的远古大妖,几乎只流传在江湖的传说之中,不过偶尔也有流言,有人在轩辕山见过此兽。 天堂鸟,传说是金神兽麒麟豢养的灵兽,生于轩辕山顶,鲜为人见。据说它的叫声能平息世间一切**和战争。 这也源自江湖的一段传言:上古时期,方圆天地恶劣残酷,不止是妖人两族大战不休,两族中的各自势力也连年征伐,天下战乱不止,那时候人族比妖族尚且弱小。有一次妖族发动突袭,将中原一支氏族围困在轩辕山,山穷水尽,在族人万念俱灰之时,上天忽降一只神鸟,不仅平息了战斗挽救了他们,还带领着他们赢的了一方天下。 白云生慢慢收起震惊,反而露出一丝微笑,对天堂鸟低声道:“想不到你竟然生活在这里。” 他模糊地感觉到,这只神鸟虽对他有敌意,但并没有形成杀意。 “年轻人。” 白云生耳边突然荡起一阵声音,非阴非阳,雌雄难辨,不过能确定是出自天堂鸟之口。 神鸟的金色妖瞳冷冷瞪着他,命令道: “不管你来自哪里,来做什么,现在立刻离开。” 白云生似乎并不在意天堂鸟的威胁,居然半开玩笑道: “你会说话?” “我的话只说一遍。” 天堂鸟同样不理白云生的态度,妖眼一冷,迸发的妖气中竟有几分金本源的气息。 “呵。”白云生洒脱一笑,艰难地摇着手指道,“不巧,我要走的路只有这一条,回不去。” “那你的路,到此为止了!” 第242章 白琉之顶 天堂鸟严肃的声音里敌意蔓延,却仍未凝成杀气,这也让白云生心头一狠,决定赌一把。 对于此等神物,江湖上留下的资料本就少得可怜。不过还是有一些不见经传的记载:天堂鸟乃天赐瑞兽,天生没有任何杀戮的能力。 但这并不代表它操控的白琉神木没有。 “轰!” 刚刚消停一会的巨枝又碾压过来,砸在树干上,震得堪堪躲过去的白云生全身麻乱,差一点就滑了下去。 天堂鸟已经飞走不见,身边眼前只有再次**如蟒的巨枝,和一个逃窜得狼狈不堪的黑色点影。 “想走?” 白云生心头一冷,长生剑随心而出,杀气腾腾的剑锋顷刻间刺入乳白色的树干中。 白云生左手紧紧地吸住树干,在巨枝磙碾的间隙,顺势飞速向前滑去。凝实的空气中留下了一缕细密的声响,百人不可合围的神树眨眼间被一圈黑烟环绕。 圆润完美的树干上被刻出了一条斜着的黑色裂痕,黑色业力深深地冲入神木体内,开始疯狂地吞噬金源气。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击声突然加剧,不过这次那些巨枝已经没了目标,反而像一个身受剧痛的人在无助地挥舞“手臂”。 白云生嘴角残忍地一笑,没了巨枝的刻意阻挠,他便有了继续向上的机会。 这次他可不再多心金源气的威慑,直接双脚踏树,飞快地向上奔去,而插入树内的长生剑也没停下,跟随着主人的脚步垂直割了上去,在白晕的树干上划出了一道并不笔直的黑线。 越往上走,神木所有的巨枝都开始“痛苦”地舞动起来。 白云生并没控制长生剑,而是任其无尽地吞饮着纯粹的金源气,这可不是他本人那点吞噬能够相比的。 终于,不消刻时,天堂鸟空灵如天籁的叫声再次传来,让痛苦暴动的白琉神木镇定了少许。 “住手!” 天堂鸟一身金羽宛若霞光,虽隔百丈,声音却似在耳边响起。 白云生停下脚步,站在一根树枝上,看着再次盘旋而下的美艳神鸟,自信道: “这棵树挡不住我。” 说完,他完全没有召回长生剑的意思。 落定的天堂鸟此刻妖瞳中只剩下难以置信地惊讶。它死死盯着在白云生身后刺入树干中的长生剑,如临大敌。 那把剑给它一种十分厌恶的感觉,而这种厌恶偏偏又无法阻挡和排斥。 只消一会儿,天堂鸟束了束华丽的羽翅,肃声道: “年轻人,这把剑是你的?” “不错。” 白云生淡然一笑。 “你来此处有何目的?” 此话一出,天堂鸟便已做出了让步。 白云生一半隐瞒地说道: “为了找一件东西。” “难道你不是为白琉神木而来?” “当然,我要找的东西,”白云生指了指神树上空的云天,道,“在上面。” 天堂鸟浑身妖气一凛,敌意大增。它猜的没错,眼前这个身怀神秘力量的年轻人,果真是冲着金之本源而来。 随后它语气稍缓,竟劝说道: “云天之上乃神兽居所,不容凡人玷污,你还是回去吧。” 白云生毫不客气地威胁道:“哼!若你不想万石之母受到伤害,最好带我上去。” 天堂鸟眼中闪过几分愠怒,它没想到白云生竟敢吐出大言。 可一旦白琉神木受损,便会影响天地的矿石存亡,严重者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绝对不是夸大。当然,这些后果白云生是不会想到的。 “这还不够让我为你引路。” 天堂鸟最终做出了妥协,但还是提出了一个阻挠的条件。 白云生冷然一笑,右掌瞬间红光四溢,恐怖的火源气从天火珠中蔓延出来,顷刻之间便让白琉神木的树干有了融化的迹象。 “火之本源!?” 震惊一波接着一波,让这只天地神鸟都有些无法承受。 “除神兽大人外,这世上竟然存在可接触本源之人?!” 其实震惊归震惊,天堂鸟心里怕了才是真的。 它伴随白琉神木而生,身染金源气,此刻天火珠一出,它可是怕得每根金羽都在抖动。 “好,我带你进去!” 白云生的笑容里夹着些许不屑,收起天火珠,已经出现融化的神木也慢慢停止了异变。 此刻,天堂鸟向天啼鸣一声,驱散了白云生周围的金源气,紧接着振翅而起,弹指间变得巨大无比。 白云生自信这家伙不敢阴自己,脚尖一点跃上其背,一人一鸟穿梭过浓郁的金源气向神树顶飞升而去。 白琉之顶,金云漫天,云海无尽,祥瑞藏威。 天堂鸟驮着白云生穿过一丛丛茂密的黄金树叶,飞出云中树冠,一股凌云之感蔚然而生。 白云生从未站在此等地方俯瞰此等金色云海,顿时一身豪气,聚于冠顶。 他清楚地感觉到每一朵金云皆是金源气凝聚而成,隐藏在云海中的盘天树冠摇曳生辉,如梦似幻。 天堂鸟并未停身,一路渡云,载着白云生向空寂的云海深处飞去。 不知飞了多远多久,一望无际的金云上忽然出现了一座参天青玉台,宛如沙海上的海市蜃楼,如真如幻。置身其下只见长阶,不见其顶。 天堂鸟落在青台下,收起黄金飞羽,对白云生道: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神兽大人便居住在金銮台上。” 白云生并没在意这最后的一段路,对他来说,天堂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遂淡漠地一点头,话也没说,直接纵身跃上了第一层玉阶。 奇怪的是,在他脚踏上去的一瞬间,竟然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本源之气,好像自己忽然离开了麒麟境。 天堂鸟头也不回地飞走了,白云生瞭了瞭身后的金色云海,深吸一口气,向金銮台顶走去。 在他心里还是保留了一丝对五神兽的礼貌,选择徒步登台,而没有直接飞上去。 这里总归是五神兽之首,麒麟的居所,对于这位青龙口中消失多年的神兽,白云生保留了很大的意见,曾经听过有关神兽的一些负面风言风语,或许在这里能找到一些答案。 但越往上走,一种被忽悠的不祥预感在白云生心里就跳地愈发强烈,曾经蹦出过的各种疑惑再次浮上心头: “既然五神兽诞生在本源之中,它们之间怎么会无法感应?麒麟消失了这么久其他四个会不知道?难道这五个家伙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睦?若青龙真的骗我,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串串的念头如雨点催鼓,鼓声渐响,白云生的脚步也慢慢走到了尽头。 一尊异兽雕塑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白云生站在暗金色的雕塑前,十余丈高的庞大兽躯让他不得不抬头仰视。 “这就是麒麟?” 白云生心中惊诧着环顾四处——那雕塑坐落在一张巨大的五芒星图案上,图案像是一朵绽放的五角水花,漾出一圈圈无影的波纹。 细观一番,白云生才看清楚,这座古老的神台有五条通顶之路,宛如五条锁链。 “你来了。”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神台上空荡起,惊得白云生连连四顾——很快将矛头指向了已有些斑驳的雕塑。 这声音沧桑有力,不失威霸之气。 多年前,北荒妖界毗卢境中,麒麟的样子很快浮现在白云生眼前。 “是你在说话!” “当然,这里只有你我。” 白云生哑然一笑,道:“你在等我?” 自从他踏进这乱世,似乎有很多人都在等他。 “不错。” “五行之首,金之麒麟。” “正是本尊。”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白云生管也不管麒麟话中之意,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却不想换来了一声沧桑沉叹。 “唉···天金珠就在石母之内,你随时可以取走。” 这一下让白云生有些无语。 金之本源藏于神木之中他有所预料,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没想到麒麟会如此痛快地告诉他金之本源的下落。 此时,白云生恍然有所悟。 这云海中的金台,金台上的异兽雕塑。此情此景,不像是来到了五神之首的居所,倒更像是一座牢狱。 白云生目光镇定,冷静道:“你有什么条件可以直说。” 麒麟欣慰一笑,带着悲悯说道: “果然如人所言,你是个聪明人,不过还是没能逃出他们几个的骗局。” “如人所言?” 白云生并未在意“骗局”二字,因为他心里早有打算,但前面这四个字却吊起了他的胃口。 “不错,如我所言!” 一音入耳,提心一跳。 白云生猛然转身,目光如电,却看到了另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瞳孔。 “西乞前辈?”突如其来的惊诧让白云生方寸有失,有些慌乱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西乞老人须眉展颜一笑,声音沉郁道:“自然是为等你。” 第243章 麒麟之谎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静下来。 对于眼前这位改变他一生的老人,他是又尊敬又怀疑。 敬其助己入修行,脱胎换骨; 疑其身怀地煞经,究竟何人。 在这轩辕山顶麒麟境,充斥着恐怖金源气的本源之地,西乞老人却能安然无恙地出现,这让白云生更加迷惑和震惊。 他能来此金銮台是因体质奇特,难道西乞是全靠实力修为进来的?若真如此,那可就真的超出白云生的想象了。 西乞老人驻身在雕像之下,笑容不变道: “等了三年,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前辈言重了。”白云生下意识地躬身行礼,罕见地恭声道,“晚辈来此是为取金之本源,不知前辈何故等我?” 西乞一收笑脸,郑重道:“等你救人!” 看着西乞老人严肃的神情,白云生小心感顿生,眯着眼问道: “您是让我救麒麟?” 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说话从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白云生一语中的,西乞凝着脸点点头,道: “不错,它被四象五神阵镇压在此,此阵天下唯你可破。” “我很好奇,”白云生并没有表现出震惊,而是淡定地转身,看着古旧的石像,淡漠道,“究竟是谁能将第一神兽封印?” “哼,普天之下除了那四个家伙,还有谁能动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麒麟石像此时才开口,沉厚的声音里夹杂着愤怒和憎恨。 白云生蓦然笑出声来,道:“世间传言,木火水土四大神兽曾合创四象神阵对抗第一麒麟,想不到你真的被人家打败了。” 听着白云生讽刺意味并不浓厚的话,麒麟石像并未动怒,反而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可知他们为何这样做?” 白云生挑眉撇嘴,两手一摊,表示洗耳恭听。 石像中,麒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似乎凝聚了千年万年,在金銮台上久久不散。 “我们五个一同诞生于本源之中,天赐使命守护一方本源,镇守天地。然而就在百万年前,我意外发现了金源气流失的事情,起初我不以为意,但在万年后,各方源气皆开始流失,终于引起我的重视。我们几个费尽力气查了三万年,却找不到任何原因和阻止的办法,只能被迫在本源外加固封印,减缓流失的速度。” 麒麟接着道:“源气一旦流失殆尽,没有谁比我们更清楚后果。所以在这一百万年里,我们从未放弃过调查。就在究查无果后,青龙和朱雀突然向我提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源气流失已不可逆,他们想破开本源封印,加速源气流失,他们相信当源气全部消失之时,便是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到那时我们五个一起出手破坏阴谋,然后将五行源气重新归位。” 白云生抱着双臂,淡定道: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麒麟道:“不错,但这也是个疯狂的计划。无论如何我不能拿整个天下来做赌注。本源之气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不一定找不到任何办法,而且当时我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 白云生面无表情道:“所以你就落得这个下场?” 他话语中并没有任何讥讽,若是麒麟答应了这个办法,那现在说不定天地早灭亡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唉···”麒麟叹声又起,唏嘘道,“我拒绝了青龙的提议,但没想到他们竟说动了白虎和玄武,创出了一招对付我的合体神阵,趁我刚刚诞生之际将我封印于此,逼迫我答应他们的要求。” 白云生道:“看来你并没有答应。” 麒麟冷冷道:“可惜五神兽有天生的禁律,每位神兽只能接触自己守护的本源,一旦触碰其他本源,轻则重伤不治,重则同化吞噬,永远消失。所以没有我的帮助,他们根本近不了天金珠。而且他们四个为了封印我,自己也受创不浅,没有千年是恢复不了的。” “原来如此。” 白云生对这个故事并不十分感兴趣,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麒麟,当然也不相信其他神兽。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麒麟说的这些和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眼下天金珠他唾手可得,还留在这里听故事,只是因为西乞老人的出现。 白云生飘在空中,一双冷瞳盯着麒麟石像,淡淡道: “你说的这些我并不关心,不管我能不能救你出来,你先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 “这个理由我可以给你。” 西乞老人忽然替麒麟回答了问题,道:“白云生,你可记得在火神涧底之时,我说为你开启修行还需要一件神物相助?” 白云生点头道:“当然记得,那件东西就是长生剑。” “不错,但你可知道此剑是谁所铸?” 西乞老人一句话勾起了白云生的点滴兴趣,他注目听去: “长生剑乃麒麟神兽亲手炼制,拥有洞穿生死的绝世力量!” 此话一出,便真给了白云生一个不得不出手救人的“理由”。 若无麒麟谈何长生剑?若无长生剑又说何改命? 白云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管西乞老人为自己传功的目的何在,若没有他的相助,又怎会有今天的自己。 白云生眼睛悄悄转了几圈,心意一决,正色道: “好,我可以帮你。不过此阵乃四位神兽倾力所为,我能做什么?” “四象五神大阵乃是四象阵的进化,朱雀白虎用木火水土四道本源之气,借五行相生相克之道牵制住我的金源气,齐五神之力将我封印于此。故要解此阵需要集齐五大本源之气方可,而这世上能同时接触五大本源的人,只有你。” 麒麟带着激动的解释却让白云生哑口无言。他已身怀四大本源,只差这白琉神木中的天金珠,而破解封印竟然刚好需要五行齐聚。 这又是天意? 白云生嘴角掩饰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道:“在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麒麟道:“你说。” 白云生眼神直盯着麒麟石像,一字一句道:“你可记得上古有三大门派?” 五行神兽与天地同在,不可能不知道此等消息。但他这一问却把金銮台上平淡的气氛瞬间拉到了冰点。 一旁的西乞老人一脸尴尬地站着。 金銮台上的沉默蔓延了一壶酒的时间,石像中才重新传来麒麟的声音: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没想到你已经接触到了这个层次。” 麒麟有些自嘲地一笑,没有打算隐瞒,继续道:“上古时期,的确有三大巨头门派屹立天地,叱咤江湖,他们的实力都远远超过了人族和妖族的其他势力,门中皆有灵魄境和神营位的大修,有几个人的修为甚至已经无限接近五行神兽。而这三大门派背后,便是我们五个。” “你说什么?!” 白云生黑瞳紧凝,惊声如电。 麒麟料到了白云生的震惊,没有理会,继续道: “当时妖人两族连年征战,搅得天下不得安宁,所以五神兽才借其手分治江湖,保天下之安。我麾下的门派是钧天殿,你手中的长生剑正是钧天殿的传世圣器。” 白云生表情十分不自然地问道:“也就是说,我能得到长生剑认可,便是钧天殿的后人?” 麒麟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我只能说,很可能是。我们借三大派之手,渐渐平息了妖人两族纷争,将中原划于人族,将更广袤的四荒还于妖族。天下安定后,群雄并起,江湖迎来了一个又一个盛世,三大门派也退居幕后,逐渐没落,慢慢消失在历史中。” 白云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冷冷道:“哼,有你们支持还能没落?”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使命,天下平定后,它们的使命就已经结束了。” “哦?是它们自己消失的?” “你此问恕我无可奉告,这是本座最后的底线。破阵与否你自己决定。” 麒麟忽然上了脾气,它毕竟是天下神兽第一,这么被一个年轻人牵着鼻子走已经很伤面子了。 白云生寒面过后,又轻松一笑,道:“我说救你,便不会食言。” 一语便将金銮台上尴尬的气氛化解,不过这笑容里却饱含着非常善意的不相信。 麒麟的说辞和南荒三堂堂主截然相反,此中真假白云生早有定论。但他依旧准备破开封印,救出这尊被困千年的神兽。 【作者题外话】:第四篇《觉醒》即将收光,感谢一路支持与包容。咱们第五篇《复仇》继续,白云生即将横扫中原,得报大仇。 第244章 暗流涌现 三晌后。 云海之上,神台之顶,霞光万丈。 圣洁的五彩神光中,五颗本源之珠紧紧围绕。 五行相和,一圈圈本源之气从珠子里涌出荡漾,扩向无边无垠的金色云层。 一白发之人悬在五神珠之间,闭目抚掌,周身神光四溢,让人不可逼视。 不久前,白云生不费吹灰之力从白琉神木中取得天金珠,五大本源终于齐聚他一人之身。 这是前无古人的成就,却也是前无古人的危险。 此刻,白云生置身五大本源中心,如临深渊。 谁也无法估计五大本源碰触的后果,他只能以毫厘之心,借助长生剑的力量操纵着业力隔开五大本源之间的吸引,个中玄妙抵得上他此生的心惊肉跳。 四象五神阵其实并没有任何威力,它只是利用了神兽无法触碰其他源气的规则,而将麒麟束缚于此。 除非另外四位神兽同时出手,否则根本无法解开封印。而巧与不巧,碰上了白云生这个竟可以接触所有本源的凡人。 “呼。” 五彩的霞光在金云上空涌起一阵风浪。 忽然之间,百里之内,漫漫云海中竟叠出了一层蓝色的云彩,渐渐地蓝云上叠了一层碧绿,碧绿中生出一片赤红,赤红上生出汩汩枯黄,最终在黄色的云层里金色四射。 五层神秘莫测的彩云中,滴滴本源之气凝成滚滚气浪起伏缭绕,旦夕之间便将整个金銮台淹没不见。 此刻,云浪之内,金绿蓝红黄五道神光突然向金銮台五个棱角飞去,所过之处源气朝拜退让,宛如五颗坠落的流星落向五方神台。 与此同时,麒麟境外,寂静的轩辕山上空陡生异变。 “呼隆隆。” 隔绝着麒麟境和轩辕山的屏障内第一次传出了声响。 滚滚如雷,碾压在耳,惊得闻讯而来的一众高手骇然纷纷。 祭祖大典的后事还在处理,遂参加大典的门派并未离去。 轩辕山上五行元气的突然**,在眨眼之间便惊动了整座山脉。 凉州上空的阴云飞速积聚,阳光如临大敌般退却,天下第一城很快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公输威等人第一时间发现了惊变,也最快赶到了屏障下方。 只见上空的层层暗黑中包裹着一圈肆意游弋的五彩神光,一直安静如湖的结界此刻像一群暴怒的狮子,疯狂地撕咬着轩辕山的安宁。 黑云压城城欲摧,电闪雷鸣灭世威。 如此阵势在轩辕山的历史上可从未发生过。 “烛炼,究竟怎么回事?结界怎么会失控?” 公输威纵然身为天机之主,此时也只能毫无办法地去责问烛炼,因为是他“放”白云生进入了神兽圣地。 可惜他再着急,烛炼也只能给他一个“我啥也不知道”的脸色,然后与其他人一起震惊又焦急地看着这糟糕的一切。 突然。 “咔!” 一声穿透灵魂的巨响在空中炸裂。 一道金色闪电竟然撕破结界劈了下来。 下一瞬,公输威和另外十几个大营位强者出现在轩辕山半腰上,个个浑身颤抖,面色如纸,瞳孔中充斥着浓浓的恐惧。 刚刚若非他们反映迅速,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瞬移逃走,怕是此刻已和那上百名中营位修行者一样,被那道蕴含着微薄本源之气的雷电烧成了飞灰! 凉州城的大地十分清晰地颤了一颤。 城中的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纷纷仰头向黑暗深邃的轩辕山顶望去,面目如僵。仿佛荒芜世界中一群失落的信徒,在等待神明最后的审判。 然而灭世般的惊变并未持续很久。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山顶雷声消隐,压城的黑云飞速随风而散,已经形成小风暴的五行元气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一群鱼线下的木偶,线断即散。 阳光重新洒满大地,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好像刚刚那遮天蔽日的黑暗只是梦中的一境,转瞬即逝,梦醒了,一切照旧。 然而清醒过来的公输威和其他掌门却战栗地清楚,那百名轩辕山的中坚翘楚是真的灰飞烟灭了。 同样安静下来的还有麒麟境的金色云海。 金色如辉铺洒,青玉金銮台上,一个白发黑衣的年轻人直直地躺着,他身边站着一金一黑两道人影,一个霸气侧漏、不怒自威,一个年老沧桑、暗藏神秘。 西乞老人看着昏迷的白云生,负手道:“你觉得你的话能瞒他多久?” 麒麟成竹在胸道:“足够我恢复实力,破开天金珠的本源封印。” “哼!你身为第一神兽竟也如此天真。” 西乞老人一改往日的淡定,不屑地冷笑道:“这小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你,而且他知道的东西恐怕比你还多。” “那您有什么安排?” 出人意料的是,堂堂方圆天地第一神兽麒麟,对西乞老人的话竟不怒反畏。 西乞老人不假思索道:“你已脱困,朱雀和青龙很快便会到来,他们想借白云生之手齐聚五大本源,看来那几个老家伙也没安什么好心。等他苏醒后,你找个借口带走天金珠,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金衣麒麟笔直的身躯轻轻躬身道:“是,不过那些人可还知道您的存在?” “哼!若非为了阴阳鱼,那几个老东西早就被我捏死了!五行本源又怎么会便宜了这小子!好了,” 西乞老人突然话锋一转,冷厉道:“这段时间我要去祖海一趟,你稳定小弥天后,立即赶来。” “是。” 在麒麟的回声中,西乞老人的黑影沉没。 又过了四分之三柱香。 白云生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深邃的黑瞳望着空洞的天空发呆了一会儿,才恍如梦醒,猛然起身。 麒麟金色的华服上绣满了它的图腾,一张国字脸威严如虎。 他沉声道:“你醒了。” 白云生道:“我昏迷了多久?” 麒麟没想到白云生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回答道:“不到两个时辰。” “呼!”白云生重重地舒了口气,起身看着眼前陌生的金衣人,露出一贯的邪笑,道: “第一神兽,果然气度不凡。”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查探了自己的身体,四处脏腑中四颗本源仍在静静发光。 一切并没有发生变化,只不过刚刚到手的天金珠却不见了。 麒麟似乎看出了白云生的心思,右掌拖出金之本源,道: “多谢你助我脱困,我知你为它而来,不过我还需要它来恢复力量。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本源封印也已经失去作用,我必须尽快重新布置。” 麒麟的话说的中听中肯,不过白云生并未立刻做出回应。 麒麟又道:“你不必担心,等封印重塑,我自会将天金珠交给你。能够齐聚五行,将来你必定会超越我等,天地的未来,在你手里。” 金云茫茫,在这偌大威严的青玉台上,看似演绎着新老传承的一幕。 只可惜,这一老一少心里各怀鬼胎,根本不属于一个阵营。 白云生也没有强要天金珠,转身露出了离开之意,他侧眼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和西乞前辈是何关系?” “他是钧天殿最后一个信徒。” 第245章 决裂 轩辕山的夜如期而至。 凉风拂面,一道孤影伫立在寒崖之顶,注视着远方灯火辉煌的凉州。 绵延不绝的光火像是在举办一场空前盛大的晚宴,而没人知道这何时会变成最后的晚餐。 月光照亮了白云生如雪的白发。 他没有质疑麒麟的决定,把天金珠留在了麒麟境,而他则被神兽送到了此地——小伽山,离开轩辕山的必经之路。 他这一站就是一天一夜。 白云生像块发黄的石头,一动不动,直到一股强大的意志撕裂开悬崖上的虚空,轰然降临,瞬间将整块“石头”收了进去。 眼前又是个奇妙的地方。 头顶灿烂星河,脚踏漆黑寂空。 然而还没等人站稳脚,一道烧天的怒吼声便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白云生!你做的好事!!” 一青一红两道神光降临,青龙和朱雀两位神兽挂着满脸的愤怒出现在白云生面前,尤其是刚刚吼人的青龙,额角已是青筋暴露。 “是何事,让两位神兽大驾光临?” 面对神兽的滔天怒火,白云生言辞那是相当的淡定。 “哼!你私自放出麒麟,知不知道已经铸成大错!” 青龙颇有些怒不可遏的架势,话语间竟散出了阵阵龙威。 “错?我只知道我在报恩。” 白云生淡定的态度丝毫不为所动,接着又简单地说出了救麒麟的理由,包括麒麟被另外四神兽封印的缘由。 “糊涂!” 结果还没等他说完,青龙便一声怒喝打断了他,朱雀按下木神兽欲出手的龙爪,一脸失望和沉重道: “白云生,你被麒麟骗了。当初我们四个之所以出手将它镇压,并非是我们想破开封印催发源气流失。想这样做的是它!然五行之中麒麟最强,无奈之下我和青龙、白虎、玄武四人才出此下策,聚四脉之力将其封印。” 朱雀的话打消了神秘空间里的一切声音,只剩下一边愤慨一边平静的两股气势在互相挤压。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才开口,淡漠道: “那又如何?我报我的恩,与你们何干?” “你说什么?!”本就快压抑不住,想一巴掌拍死白云生的青龙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让他带走了天金珠,五行缺一,计划功亏一篑,我们已经失去了和幕后黑手对抗的最后筹码!” “青龙,别说了,当前最重要的是找麒麟夺回金之本源。” 朱雀纵然气愤非常,说话还算比较理智。 青龙瞪着一双龙眼,喝问道:“夺?怎么夺?如今他脱困而出,谁还能进得了麒麟境?” 说完和朱雀一同看向白云生。 可惜,这个年轻人完全没有给两位天地神兽半分颜面。 “你们不必看我,我不会去要天金珠。” “那本尊就收回天木珠!” 青龙本来就和白云生脾气不对,话音一落,立刻挥出龙爪向他打出一道木源气。 然而就在此时,白云生周身突然蓝光大亮,冰寒的水源气瞬间瀑出,不仅将那缕木源气生生逼退,就连青龙和朱雀本尊也同时后退。 身为木火神兽,在天水珠面前他们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水之本源!” 朱雀万万没想到,白云生竟然会拿出五行本源来反抗他们,一时间又惊又怒,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不一会儿,晶莹圣洁的蓝光中传出了白云生冷漠的声音: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天灭之难与我再无半点关系,天地是存是灭,众生是生是死,我再不插手。你们若不想放手,我奉陪到底。五行本源,我先带走了!” 光随音落,蓝色沉没。 白云生一剑劈开空间,消失在深邃的黑洞中,留下两位天地神兽各自沉默。 “我去抓他回来!” 忍了半天的青龙说着就要动身,却再次被朱雀拦下: “没用的,他解开麒麟封印,又特意等你我到来,已经很明显,他不再相信我们,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东西。” 青龙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朱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道: “五大本源未能齐聚,任务失败,你我先回去复命,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唉!” 青龙听到复命二字,老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惧意,不甘地捶胸顿足,无可奈何道:“也只好如此了。” 【作者题外话】:第四篇《觉醒》结束,第五篇《复仇》开启! 第五篇《复仇》第246章 隐居大泽 两年后。 黄昏。 仍带着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两轮太阳。 一红一蓝,南北相望,共同照耀着大山里的一座湖泽。 浩渺的烟波在湖面上轻轻飘过,随着西边山里的光,一同飘进了湖中心的小岛上,吹的那片挺拔的紫竹,如风铃般脆响。 竹林的另一边,照进山里的光仍能照亮这里。 一个小山坡下,荡漾着一潭清水,清澈如玉的潭水中映着一根倒挂的鱼线,水中波纹点点,游弋着一条条灵动的芦蓝鲤。 挂着鱼线的竹竿握在一个白发男子手中,比头发黑了一些的脸上挂着一圈密密的胡须,撑着两只惺忪的睡眼,看着水里迟迟不上钩的鱼儿,手又打了一个哈欠。 男人倚靠的竹亭旁,潭水上浮着一方清水,水里游着两条昨天钓上来的蓝色小鱼,和湖中的鱼儿隔空相望,看上去像是鱼在空中游。 “云生。” 忽而,山坡后的紫竹林里传来一声轻柔清晰的呼唤。 “吃饭啦。” 这声音温柔得能流出水来,让睡眼朦胧的男人猛地打了个精神,也不管正在水里的竹竿,起身伸了个懒腰便走出竹亭,爬上山坡,沿着九曲折叠般的木桥向竹林里面走去。 “哗啦。”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方悬浮的清水仿佛跌碎的水晶,水珠散落成尘,两条芦蓝鲤摇头摆尾地跃入了潭中。 白云生沿着石板路拾级而上,走进了竹林里的一间高脚竹屋中。 在屋子正东边,临湖的山丘下立着一座简单的坟墓,简易的墓碑上刻着一行用指力写下的字: 祖父白鹭洲之墓。 这里是金銮大泽,也是白云生的家。 当年他决然从凉州离开,便和暮成雪一起重回紫竹林,在这满载回忆的地方,两个人一住就是两年,生活简单随意,清净无扰。 只是大泽仍是那个大泽,但家却不再是那个家了。 “云生。”含下一口饭菜的暮成雪轻声道,“再过几天就是白前辈的忌日了。” 白云生已有些沧桑的脸上展颜笑道:“我知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暮成雪犹豫稍许,话中带话地问道:“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可白云生只顾着往嘴里送饭,并没有回答她。 “每年忌日,你都会在那里枯坐七夜···” 没等佳人说完,白云生已放下碗筷,柔声问道:“雪儿,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当然,”暮成雪倾城一笑,道,“只要你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白云生起身走到佳人身边,握起暮成雪无骨的媃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认真道: “雪儿,别担心,我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暮成雪也放下竹筷,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不再多言,染了忧心的月眉开心地一笑。 家已经不是那个家了,因为有人走了,有人来了。 好在酒还是那杯酒。 等到暮成雪收拾好碗筷,白云生身边盛着三十年竹叶青的酒坛子又多了两个。 等到酒尽佳人眠,竹林外已是深夜。 亥时。 群山入梦。 月影斑驳的湖水沉静如玉。 一道黑影手握一把血剑,在湖面上迎风起舞。 影似霜华,寸如针芒,星移辰陨,剑气归宗。 “呼。” 剑收人定,在湖上滞留许久的冷风吹着波纹,飘向远处的山林。 月光下,一道人影随风而落,悄无声息地站在白云生身后。 “公子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 月影稀薄,见得来人一头紫红长发,眉心点缀着一朵妖异紫黑焰火,正是钧天殿座下幽冥大将军,千世。 白云生收起长生剑,举目望月,缓缓道: “千将军见笑了,青丘狐族的菩提剑法精妙绝伦,我还远未领悟其精髓。” 千世对菩提剑法并无兴趣,遂开门见山道:“公子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白云生不答反问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千世道:“一个月前,公输家、白家、薛家和司马家再次遭到了烟雨楼袭击。” 白云生道:“结果如何?” 千世一脸僵硬的表情映在月光里显得格**冷,他道:“四大世家损失不小,但仍有余力,不过据我调查,中原四大本源支脉的封印皆已被破坏,而且至今没有修复。” “哼,还是让他们得手了。”白云生冷酷一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弑灵计划进行得如何?” 千世颇有些小心地说道: “公子,四大部洲和荆州的分部皆已成熟,随时可以发动进攻。不过烟雨楼已经洞悉了我们的存在。” “无妨,若是不知道那才怪了。” 白云生这时候才转过身,他的影子落在湖上,刚好遮住了水中的月亮。 他问道: “那几个人现在如何?” 千世自知白云生所问何人,道: “易风啸仍在烟雨楼中,已升为地组杀手,实力已在大营位;项无间和慕容尘暂时没有他们的消息。至于薛姑娘,现已坐上沧海阁掌门之位。” 白云生有些意外地笑道:“哦?冰儿执掌了沧海阁?” 对这个奇妙的女子,从他收服倚帝山妖域开始,便派人去巫云山暗中保护,这些年他也时时挂在心头。 而薛冰能破困而出登上大宝,背后也大多是弑灵的意思。 …… 睹月思人,练剑磨心。 千世已离开了金銮大泽,神不知鬼不觉。 白云生依旧独自对月舞剑,以静心中思慕。 两年时间,他的大营位和青魄境均已精进,《地煞心经》第一层也已融会贯通,但第二层噬心咒和菩提剑法的最后一招仍迟迟无法参破,而天逆第二式更是看都看不到。 白云生清楚,自己已经进入了某种瓶颈,无论多刻苦的修行也难以再得寸进。 这种苦闷一直牵绊了他半年之久。 然而就在他舞剑会千世之时,在金銮大泽外,熊耳山的另一端。 一轮蓝色的圆月悬挂深空,散着一圈圈水蓝色的寒烟,仿佛一颗冰冻的心脏,与星河对面的皓月遥遥相望。 月下林黑。 在两轮月亮和漫天星辰都照不到的地方,一座幽静的溪谷中,两道白色的身影一清一暗,像是黑夜里跳出的两只白幽灵。 第247章 不悔 “在这里过得可好?” 这道温润的声音辨不出男女,就像那道被清白光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说话人的相貌。 “多谢主上关心,属下很好。” 暗白光里的人同样看不清容貌,但听声音便知是暮成雪。 “两年了,你还未探清白云生的意图,看来他对你早有戒备。” 若是白鹭洲再世或者白云生在此,想必定能认出这白光中的声音——正是多年前在金銮大泽中震退青龙的神秘人! 暮成雪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没有回应。 神秘人接着说道: “雪儿已经苏醒,还需最后一丝灵魂归位。这些年你陪在白云生身边,也算是替她了却了的心愿。尽快完成任务,回到祖海。记住,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 这声音里淡漠的语气如火又如冰,让暮成雪的心瞬间堕入了悲与痛的煎熬。 她虽然只是暮成雪的一片灵魂,但与暮成雪心意相通实为一人——一直爱着同一个人。 而此刻,那个注定无果的结局终于还是来了。一直背负着它前行的“暮成雪”也到了坚强的破点。 时至此月,她已分不清自己来到白云生身边是心怀不轨,还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命运多舛的男子。 蓝色的月光,举世无双。 星河漾下了一层层轻纱披在暮成雪身上。 主上早已离去,她却时不知归。 夜空如墨,泼出了曾经两个人生与死间的片片幕幕; 凉风透骨,吹尽了此时此地一个女子沧海无助的孤独。 正所谓: 溪水无情东自流, 落红甘去终难留。 若仍有君见杨柳, 愿天不负此心愁。 “白云生,永别了···” 一语定清风。 恍惚间,隔世已惘,两眼泪千行。 白云生回来的时候,竹屋里仍然亮着等候的灯火。 他推门而进,却惊讶地看见暮成雪在喝酒。 喝的是他去年酿的那坛酒,但酒还不到时候。 白云生讶然坐在烛光对面,讶然道: “雪儿,你怎么起来了,还喝起酒了?” 这是来到金銮大泽后,他见暮成雪第一次喝酒。 “怎么啦?这你也要怪?” 酒过三杯的暮成雪已是俏脸微红。 这张沉鱼落雁的容颜白云生看过很多次,但此刻却还是看失了神。 “我当然要怪,有酒怎能不等我回来一起喝?” 白云生豪爽一笑,心思尽抛,拂过一只酒杯斟满清酒,顿时一股异香弥漫,闻之神清气爽。 “好酒!” 虽然年份还不够,白云生还是举杯一饮而尽。 “以前总看你一个人喝酒,今天我陪你喝。” 今晚的暮成雪出人意料的开心,花容上笑靥不停。 酒并不好喝,因为还不到时候。但白云生喝得却比任何一次都尽兴,因为暮成雪在陪她喝。 项无间离开后,他一直期盼一个能与自己对饮的人,若是一位知心爱人自当绝配。 他们说了很多开心的事,很多不开心的事。 一碗一碗的酒从坛子里变出来——这是白云生尝遍天下“佳酿”后自己新酿的酒,一直没取名字。 现在它有了一个名字。 灯火阑珊,酒香泛靡。 白云生在这里饮酒,从来不以业力为护,这一次暮成雪也是。 谈心间,两个人很快目光迷离,怪异的酒味中渐渐弥漫出了暧昧,一股莫名的力量开始发作,拉扯着两道身影拥在一起,打灭了桌头的灯烛。 但没人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即将席卷这片世外桃源。 翌日傍晚。 白云生从一片空洞的黑暗中醒来。 睁开眼,头昏欲裂。 他艰难地爬起身,环顾竹屋,屋里的物什摆放得井然有序,空荡无人。 推开门,夕光铺洒成河,竹林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味。 这让白云生很快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四处望去,所见之景顿时令他心神俱震。 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充斥着视线所及的世界,透着一股尸殍遍野的荒凉。 竹枯岛蔫,山黄水断,潭尽鱼灭,草木成灰。 山清水秀的湖心岛一夜之间变成了灰烬之地,生机俱丧,天色昏沉。 头顶的两轮太阳都照不散这大地的死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神经兮兮的低语在白云生嘴里念念叨叨,他慌张地左顾右盼,入眼的却只有凉人心魄的黑色,黄色,死色。 “呼!” 白云生纵身跃起,长生剑现,站在高空的视角却更加震撼。 放眼去,只见大泽之水沉降三丈,湖泽外百余里山河尽被无情的黑色夷为死地,像是一把烧天大火,一夜之间蒸发了湖水,焚灭了一切。 不一会儿,白云生落身在一片黑灰中,却嗅不到一丝焚烧之味——这些生机盎然的山河林木,鸟兽鱼虫似乎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似的,没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连死的痕迹都没有。 “是那股业力···” 冷静下来的白云生恍然明白了灾难的真相,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体内那无物不噬的业力才有此等残酷之威。 “雪儿!” 白云生忽然惊觉如狼,低吼一声立刻回到枯岛竹屋,里里外外寻了七八遍,却没有暮成雪的踪迹。 他再次飞身御空,四周也感应不到暮成雪的气息,心中的焦急顿时浴火而生。 “难道它把···不可能,绝不可能!” 顺口的猜测让担忧变成了恐惧,对白云生来说,这世上恐怕已没了比暮成雪更重要的人。 他一路御剑,飞天遁地,上山下湖,在破碎的山河里丢了魂似的寻找暮成雪的下落。 然而直到搜遍了千丈深的湖底,仍然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再抬头,已是朗月星稀,夜幕降临。 白云生孤身盘坐在一座山崖上,远望湖泽,长生剑刺在崖石上,寒光闪闪。 他仔细地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乞求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灯火,美人,对酌,异香,怪欲,缠绵···阴阳交合的一瞬间,他体内似乎有一丝碎裂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破壳而出。然后,识海中便疯狂涌出了那股黑色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 记忆就此断绝,接着便是醒来后的惨象。 突然,静坐的白云生动如云豹,在蓝白色的月光中,向正东方画出一条笔直的血线。 金銮大泽外陀罗地,粉红色的花树在月华中静静绽放。 白云生徒步在山谷中飞奔不停,一直跑出荒谷外,再往前便是熟悉又陌生的震风部洲,然而这一路也全无暮成雪离开的痕迹。 这是白云生两年来第一次出世,想不到竟是为了寻找消失的爱人。 回到金銮大泽,已经冷静下来的白云生心中五味错杂。自己在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小岛上,木桌烛火,美酒独杯。 但此刻喝在嘴里的酒却没了任何味道。 杯中映影,睹物思人。 万般疑虑似破冰之泉,涌上心头。 暮成雪的突然消失,金銮大泽的诡异惨案,还有他蜕变的修为。 一夜之间,桎梏白云生已久的《地煞心经》第一层竟然神奇地突破了,第二层噬心咒的心法已在体内缓缓运转,这让他的业力修为跃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而更重要的是,白云生看着桌上的长生剑,竟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他能清楚地看到神剑里的磅礴力量,它像个平静的黑洞,时刻在悄然吞噬着五行元气。 白云生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种莫名的觉悟感在全身涌动,这种感觉很莫名,也很舒服。 就在他对酒发呆的时候,忽然,一缕微弱的白光从他的心脏里飘出,散落在竹屋里,画出了一幅青丝美人图。 “雪儿!” 白云生刚刚激动地叫出声来,人已蹭得一声站起。 但暮成雪的虚影却置若罔闻,只顾倾城一笑,柔声道: “云生,当你看到这个样子的我,说明你已经安然醒来,而我已经离开这里。没想到第一次陪你喝酒,也是最后一次。和你在一起这两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对了,你说这坛酒一直没有名字,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就叫不悔。遇见你,我从来都没有后悔···” 暮成雪说得有些匆忙,让她的离开更加蹊跷百出。 但此时此刻,白云生哪里还想得了这些。 眼前。 白影随音落,泪影徒婆娑。 画中暮成雪的身体化作片片白光,宛如一朵飞起的蒲公英,随风飘散。 白云生匆忙伸手乱抓一通,却只抓了一团空气。 不知不觉间,双眼滴红。 来不及,等不及;说不完,道不尽。 白云生无力地跪在地上,面无神色,像个精灵丢了魂魄。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 低喃同梦呓,语无人和,梦无人了,唯剩一段段谁也听不懂的呓语,在屋中缭绕。 第249章 神山之路 陀罗地。 这座破败的小镇如今更加面目全非。 古石成粉,青苔枯萎,镇子再也寻不见任何文明的迹象,只有这方刻着五行神兽的石台和这漫山遍野的荒草。 半炷香后,白云生只身站在石台下,抬头看着那颗已经枯萎的花树,粉红色的花瓣片叶未留,树枝黑如木炭。 凤凰花,江湖上排名第一的大妖物,破一切封印阵法,造一切结界困境。 这百万年来,便是由它镇守着金銮大泽的入口。 如今结界被烟雨楼所毁,凤凰花自然也随之而逝。 遥想当年,有五个年轻人站在粉色迷人的树下。可眼前,在白云生冰冷的眼神中,已经找不到任何怀念的色彩。 暮成雪的不辞而别充满了蹊跷,这开始让他承认——暮成雪也是这个惊天阴谋的一颗棋子,一直跟在他身边,可以让幕后黑手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白云生自然不希望这是真的——和暮成雪在一起,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爱意,那份爱意绝非任何伪装。 这些天的醉生梦死,让白云生心中的悲痛慢慢平息了下来。 恢复冷静的白云生是可怕的。 他将曾经所有想不通的事,加入暮成雪这条线索重新思索了一遍,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自始至终,这个巨大阴谋所针对的似乎并不是天下,而是他! “哼,我会把你找出来,一定会。” 白云生看着石台枯树,冷笑一声,转身离开,踏着荒草,在消失两年后,重新踏入了这个风云诡谲的江湖。 就在白云生离开后不久,已经沦为坟墓的金銮大泽里传出一丝微弱的挣扎声。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从死人堆里探了出来。 这是一个幸存者,也是白云生故意留下的信使。 逃亡了一天一夜,那个幸运的杀手终于站在了湖州城的烟雨楼分舵中。 “启禀护法,金齿小队在金銮大泽全军覆没。” “哦?” 一个金衣人斜倚在玉座上,略带惊讶地睁开眼,看着跪拜的地组杀手,有些不悦道: “一百个人竟然抓不住一个人?” “护法恕罪。”杀手浑身一哆嗦,急忙道,“就在我们要得手之时,白云生身边突然杀出十个蒙面人,他们···他们··” 作为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他一想起那个画面仍会声色俱断。 “慌什么!” 金衣人厉喝一声,昏暗中的一张脸也完全变得清晰,正是烟雨楼第一护法,宇龙。 稍后,这位惊弓之鸟般的信使顶住压力将事情说了一遍。 宇龙听后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本该已死。” 杀手无比惊慌道:“护法饶命!护法饶命!护法···” “噗!” 宇龙金瞳厉然一瞪,那名信使像是中了邪一般,声音立断,整个人瘫倒在地,重新成了尸体。 宇龙起身单手一挥,尸体瞬间破碎成尘,四散不见。 “看来弑灵已经成熟,不得不防了。” 宇龙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一只金瞳慢慢染上血红,接着瞬移消失在密室之中。 南荒妖界边陲。 天虞山妖域。 宁和的祥瑞之气依然笼罩着郁郁山林,藏着这片世外桃源,独立在风波暗涌的方圆天地之外。 兰陵镇。 白云生来到这里已有两天。 他并未急着赶去天虞山,而是在这里喝了一天一夜的兰陵酒,这绝美的味道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回味。 入夜,白云生一人坐在客房里休憩,独影阑珊。 突然,“嗖!”一把竹刀破窗而入,深深地钉在竹墙上,刀尖上挂着一纸书信。 白云生扬手吸过竹刀,看完白纸,接着饮尽最后一口美酒,一阵风般消失在房间里。 夜晚的天虞山静谧幽深,深蓝色的星空下,一道血红一闪而逝,朝山谷最深处的转生殿飞去。 此刻已是夜深,守卫森严的妖域重地丝毫没有人发现天空的异象。 然不久之后,妖王寝宫里倏地传来一声低喝:“谁!” 正在闭目参悟的花寄词美目如刀,一指气刃杀向门外。 “噗!” 气刃如蝴蝶花一般迎风而破,房门打开,白云生微笑着走进房间。 “公子!” 花寄词又惊又惧,立刻收功行礼。 白云生毫不介意地坐在妖王奢华的卧室里,一边倒酒一边笑道:“你的业力又精进了。” 花寄词有些慌乱道:“不知公子驾临,寄词偷袭有罪!” “你多虑了,我来此地没告诉任何人。” 白云生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花寄词起身,自己一杯酒已经下肚。 呆在兰陵的那两天,弑灵卫已经清理了周围包括天虞山在内的五百里山河,在确定没有烟雨楼的踪迹后,白云生才悄然降临转生殿。 妖王应和起身,心中的惊讶此起彼伏。她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白云生的实力已经成长到了此等地步。 刚刚她那随手一招虽不强,但没有青魄境的实力绝无可能抵挡。 白云生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而且,花寄词看着近在咫尺的白云生,发现竟然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白云生仍旧淡定道:“天虞山最近如何?” 花寄词很快从讶然中醒来,向白云生简单汇报了妖域这几年的情况。 “还不错,走,随我去一趟灵隐窟。” 说完,白云生已是杯空人走。花寄词立刻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又站在熟悉的古洞深处,只见白云生手心里悬着那块“久违”的黑石,正是天虞山妖域那份通往神囷山的地图,也是他此行天虞山的目的。 黑石一直由花千尺亲自布下的结界镇守。 自从《地煞心经》修至第二层,白云生明显发觉体内的业力提升了一个等级,变得更加精纯强悍。 而当他发觉这突破后,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能否打开带着钧天殿封印的地图。 少顷,白云生冷冷道:“请妖王出去守住门口,禁绝任何人靠近后山。” “遵命。” 花寄词候命离开,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她感觉这位神秘兮兮的公子好像变了,变得更加冷漠,更加难以接近。 白云生眼中无他,认真注视着黑石,屏息凝神。他让花寄词去守住后山,无非是担心金銮大泽的悲剧再次上演。 只见一缕缕黑色烟气从白云生掌心冒出,汇入黑石之中。很快,朴实无华的圆石慢慢透出了亮黑色的光泽,宛如一朵绽放的黑莲,缓缓打开。 白云生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对于这关系他身世的东西,他一向视若半条生命。 出乎白云生意料的是,事情却出其意料的简单。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和危险,黑石完全绽放,满溢的青光中映射出一张透明图纸,上面点缀着一处处山河,仿佛星辰悬空。 “终于找到了!” 白云生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二十余载的等待,少年长大成人,终于看到了找回自己的希望。然而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一张兴奋的脸上涂满了诧异。 因为这地图上的字,他一个也看不懂! 白云生对方圆天地历来的文字也算熟识,却在这些发光的山河地标前成了“文盲”。 正当他着急得一筹莫展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 “这是钧天殿的密文。” “谁!” 白云生下意识地警觉一喝,不过很快便发觉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你?” 就在他话音断落的刹那,一束土黄色的光从他体内飞出,面前出现了一个黄色布衣的中年人,浓眉阔脸,憨厚刚正。 白云生放下心头焦虑,打趣道:“你睡醒了?” 中年男子皮肉不笑地说道:“我的修行就是睡觉,修行完了自然就醒了。” “玄武兄,你还是这么死板。” 白云生一语道破对方身份,正是当年留在天土珠中修行成长的土神兽玄武! 玄武对白云生的玩笑毫无兴趣,继续面无表情道:“你还是决定出山了。” “不说这个了,”白云生迅速一挥手,道,“你刚刚说这是钧天殿的密文?” “不错,”玄武点头解释道,“上古那三大门派的实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极盛时期它们甚至瓜分了江湖。而为了门中行事方便,更为了守护各派的隐秘,所以三大门派独创了自己的文字,唯有受过训练的人方能识别。” 玄武转身指着半空里的光图,继续道:“这地图上所标示的地方,皆是的钧天殿独有文字所书。” 白云生听得此话,振奋道:“那快告诉我,这条路该怎么走!” 玄武似乎对他的提问有问必答,耐心地指着光图上的地标一个个说明。 很快,一条通往神秘神囷山的路便映在了白云生脑海之中。 但眼前光图上的内容只是地图的一部分,想要登上神囷山还需打开另外的两份地图。 第250章 使命已了 三天后,清晨。 温凉的光拂遍了绿山长河,宁静的天虞山又迎来了一个珍贵的天明。 白云生也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在走之前他特意去探望了一位“老朋友”,这位朋友一直住在灵隐窟的金行门中。 不过这趟看望却让白云生不太高兴。 “泠鸢护法在这里可还习惯?” 白云生拨开缭绕的金元气,看见了静坐在铁笼中的泠鸢。 泠鸢闭目不睁,冰冷道:“你终于现身了。” 她被花千尺封死了修为,又被关在这纯净的金元气之地,浑身上下被克制得死死的。 白云生和这位凉木护法十分不对脾气,杀气暗露道:“我来是告诉你,烟雨楼很快就要完了!” “哈哈哈···” 泠鸢忽然发出一阵冷笑,睁开冷冷的双眼,讥讽道:“白云生,你以为派个人去烟雨楼假冒我会很安全?你太天真了,楼主的手段,你永远想不到!” 听闻此话,让白云生又犯起了多疑的毛病。 花千尺的实力他自然有信心,但对手却是个很大的未知数。 “哼!起码你还在我手里!” 白云生心头一烦,大手一挥,庞然的黑影瞬间笼罩了铁笼和泠鸢。 …… 淼淼鬼海,大隐于世。 千山鸟翼飞绝,万径人踪迹灭。 白云生孤身御剑飞来,停驻在茫茫灰蔼前,点燃招魂引,不久茅船现身,摆渡白云生入“海”。 龙魂域。 白云生并未通知逸兴飞自己到来——他现在的行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此刻他身怀天木珠,已经有把握在鬼愁涧里找到第二份地图。但在那之前,白云生决定先来龙魂域,完成他未竟的试炼——他一直觉得,在这潭深不见底的血池里藏匿着某个大秘密。 然而他还是让人追到了这里。 就在白云生刚要进入龙魂域时,逸兴飞的声音时隔多年再次传入耳中。 “公子!” 白云生转身,看到多年不见的杀魂将军,并不在意地讶然道: “逸将军怎知道我来了?” 逸兴飞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鬼海与老夫早已融为一体,公子一入鬼海老夫便已知晓了。” 在钧天殿的三堂将军中,杀魂将军是最豪放不羁的一个,和白云生说话没有其他将军那般敬畏,这也让白云生听得更顺心。 “逸将军来的正好,我正要进入景门。” “哦?公子可有把握?” 逸兴飞深知这道景门“埋葬”了太多强者,他虽看得出白云生修为大进,却也不失担忧。 “没有又如何?” 白云生淡然一笑,丝毫没把杀魂将军的担心放在眼里,直接俯身冲进了血潭之中。 的确,闯八门本就是修行,既是修行,又何来百分之百的把握。 火海泛惊潮,热浪烧天昊。 白云生一入血潭便直接被送进了第六关景门。 出其意料的是,神鸟毕方正傲立在火云之端,似是在静候他。 “你来了!” 毕方霸气凛凛的声音镇神穿魄。 白云生丝毫不觉周身热浪,冷眼一定,笑道:“看来你一直在等着被我击败。” 想这毕方神鸟何等身份,天下有几人敢如此与其对语? 听此一语,神鸟顿时怒道:“几年不见,口气倒是狂了不少。本座是受人之托在此候你。” “哦?敢问阁下受何人之托?” 白云生猜的没错,这龙魂域真的藏着不少秘密。 “等你闯过这一关再议不迟!” “那我就先踩过你!” 杀机狰狞,一瞬毕露。 两股骇人的杀气冲天而起。 “过景门,尔需抛开肉体,用意志来操纵战斗,但我要告诉你,闯关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直到有一方被杀死为止。” 进入敌战状态的毕方俨然露出了上古凶兽的威容。 白云生对这立生死状般的挑战微微一惊,但退意却是断然不会生。 熊熊战意在无言中燃烧。 一红一黑两股杀气愈烧愈烈,将身下火海分裂成两座活动的岛屿。 突然,时空静止成石。 “嗖嗖。” 两股骇人的杀气直接脱离一人一兽两具肉身,宛如两只涅槃飞舞的火凤在凝固的空间中厮杀起来。 杀气是什么。 这是白云生在金銮大泽两年的修行中一直思索无果的问题。 直到最近地煞心经的突破——噬心咒的修行才让他有些豁然。 杀气乃死亡之气,杀气的本质就是死。 杀气一出,万物尽绝,无生可还。 此刻,在景门的火海上空,白云生和毕方便是在斗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看似平静的景门实则暗潮激涌。一黑一红两团燃烧的火焰速度已快到了极致,只见空中一闪即逝的碰撞,却不见半个打斗的人影。 如果将动作放慢千万倍,在电光火石的一个回合中。 “呼!” 一道赤色烈焰喷过白云生的胸前,将黑色的火焰抹去了三寸,白云生的右胸口也骇然失去了三寸,恐怖之极。 与此同时,藏在黑炎中的长生剑也倏地劈下,毕方的左边小臂被瞬间斩飞。 这便是景门的考验。 杀气一出,生机尽泯,不可修复,无法再生,直到两团凝聚着疯狂杀气的意识有一方被完全泯灭为止。 这已不是任何修为境界、技巧招式的比拼,而全然是对杀气领悟的对抗。 开休生伤杜,五门之后,白云生的杀气拥有了刚猛霸道、冰冷无情、快如飞营、生生不息的本领,而学会这些以后,在宛如天堑般的景门中,他还需要在真正的生死中明白最根本的东西——杀气是什么。 成功之后,他的杀气才会蜕变。 但在龙魂域的历史上,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屈指可数。 “呼。” 短短一盏茶时间,百回合的交锋悄然消逝。 两人操纵杀气凝成的意识体都已变得残破不全,丝丝无声无息的变化正在白云生身上悄然发生。 黑赤两色的杀气愈燃愈烈,尤其是白云生,体外的黑炎已经暴涨到了十丈方圆,黑炎所过之处烧得空气都失去了脉象。 而这,正是狱的初迹! 此刻的白云生面相极其可怖:身体没了半边,白发失了大半,仅存的一条右腿还断了半截。 当然,毕方神鸟也没好到哪儿去,头颅上赤果果地开着一个黑洞,浑身镂空得像个马蜂窝。 片刻的寂静之后,忽然间,景门上空灰暗降临,一层层杀气凝成的黑云汹涌地吞吐着此处的火元气。 气浪聚成风暴,透着一股枯世之威。 烈烈黑炎中,残躯白云生指剑而起,气爆环身,杀机锋芒毕露。 正是他久练未成的菩提剑法的第八式,寒枯! 然而在这令天地变色的恐怖杀气面前,妖兽毕方却静然不动,目光平静地看着长生剑的降临。 “呼!” 那么一刹那,毕方最后的意识也被白云生的杀气斩灭。 气归于神,白云生身体踉跄地半跪在空中,却仍然振声喝道: “你输了!” 此时,神鸟毕方的虚影在火海上空飘摇不定,脸上没了洪荒凶兽的残暴,却多了一份前辈的注视。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见面,毕方却是第一次向白云生露出了笑容,道:“恭喜,你已经通过景门的试炼,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白云生抚着胸口站起,稍微放低了自己的位置,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他清楚,刚刚毕方若是出手应对,断然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每个生命活在这世上都有他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已经达成,生死已不重要。” 说话间,毕方的虚影又淡了几分。 白云生冷着脸,默然不语。 这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结果,毕方竟然一直在等着被他杀死? 就在此时,一阵沉厚的声音忽然响起,景门空间裂开,走出来一只形如滚石的巨兽。 “这地方困了我们那么多年,也该是解脱的时候了。” 白云生勉强稳住伤势,朝陌生的怪物礼貌道:“想必前辈就是死门的守护者。” 滚石巨兽微微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接着沉声道: “本座,荒。” “不死神兽,荒?!” 白云生从年少的古书记忆中翻出简短的一页——荒,大地之子,所过之处草木无生,不伤不灭,强愈神兽玄武。 忽然见到这位洪荒大妖,白云生对接下来死门的考验不禁又紧张了几分。 然而荒兽却给了他截然相反的答案,一下子冻结了他的情绪。 “你能在没有肉身的情况下战胜毕方,也领悟了杀气的真谛,死门不必再闯。” 这话让白云生听着不禁惊喜万分——毕竟如此折磨人的修行谁也不想多逗留一刻。 白云生松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向毕方即将消散的魂魄,询问道:“到底是谁将你们封印在此?” 然而毕方已经没有时间回答他了。 虚影碎尽,这尊传奇妖兽彻底从孤独的折磨中离开了。 “封印已破,我们都要走了。别担心,你所有的疑问将很快得到答案。” 荒兽的声音随着粗野的身体流光般消逝,也随着神鸟毕方一起走了。 天地间的无尽火海渐渐熄灭,周围变成了一片无垠的沙漠,沙漠沉尽,白云生已置身一座幽静的洞天之中。 第251章 妖界之祖 水影绰绰,光斑点点,耳边传来水珠断线的滴嗒声。 石洞里空无一物,唯有中央漾着一汪潭水,水光映顶。 两只远古大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没有给白云生任何送别的机会。瞧了一遍四周,除了陌生,他没发现任何危险的气息。 “这就是惊门? 蹊跷之下,白云生无心再多虑其他,动身慢慢向潭水靠近。 水是凡水,静静地荡漾着波纹。 石是青石,清冷地渗着一层石锈。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凡无奇。 然而就在白云生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水中之时,却像一匹突然受了惊的野马,身体猛然向后跳了三丈,汗毛倒竖,冷汗湿背,四肢百骸透出一片悚然。 平静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又走近深潭,目光里又浮现了方才那幅恐怖的图画。 在这清澈无物的水中,竟然盘卧着一条活生生的龙! 龙目如钜,一身墨绿色的龙鳞清晰可见,甚至那两根肉白的龙须都清清楚楚地映入白云生的眼睛。 这条龙太近了——以至于他恍惚觉得就在自己脚下。那种栩栩如生的视觉冲击令其无比震撼又无比惊惧。 过了好一会,白云生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这是…青龙?” 随着几个字的吐出,他的脚心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涌上了一阵透骨的清冷。 此时,玄武的声音及时传来,安抚了白云生一时难以释怀的震撼。 “他不是青龙。” “玄武?” 白云生刚觉稍安,可回答玄武的却不是他,而是洞天里忽然回荡起的一道粗重的声音。 冷汗沾眉,白云生立即四顾,接着又下意识地把目光定在了深潭中,哆嗦着双唇,惊讶道: “是他在说话!” “哼,此次重生真是意外连连,想不到白虎所说的你们,真的存在。” 玄武并未理会白云生,却自顾说出了一句让他更加莫名其妙的话。 过了好一会,潭中的声音才又传来: “故族已远,存在又如何?” 白云生左右摇了摇头,呆滞地问道:“额…你们在说什么?” 玄武沉吟片刻,方才解释道:“潭中的家伙就是木神兽青龙。” “可是你刚刚说…” 玄武继续解释道:“此青龙非彼青龙,它已经没了肉身,只是一条龙的精魂,被人镇压于此。” 白云生当即黑眉紧皱,还是没完全理解他的话,思路却被潭中青龙的声音打断: “你就是钧天殿的后人吧,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来。” 白云生道:“前七门的妖兽也是如此?” 青龙魂道:“不错。二十五年前,有一位绝世强者降临龙魂域,他向我们许诺了这件事,只要能助你完成杀气的进化,我们的灵魂便可以从这里超脱。” 白云生道:“那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木神兽青龙。” “不可能,那我见到的…” 青龙魂解释道:“你所见的青龙是青龙,我也是青龙,我们都是被选中的守护者。” 白云生像是喝了一杯闻所未闻的酒,瞠目结舌道:“难··难道…你们是传说中的龙··族···” “不错,龙乃妖界之祖。所谓的五行神兽也不是诞生在五行本源之中,他们都是被选中的守护者,被赐予了守护本源的力量而已。” 青龙魂不急不慢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一个全新的世界观就这么忽然出现在白云生面前,就像日月一下子变成了山河。 他曾经固然怀疑过五神兽并非最强,但没想到它们岂止不是最强,根本只是五枚维护天地安定的棋子! 天的高。 地的厚。 此时此刻,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白云生计划之外的意外。 “千万年前,我被一位自称钧天殿掌门的人击败,他将我的魂魄抽剥镇压于此,负责龙魂域的安全。现在终于等到解脱的时刻了。” 青龙魂的声音葬满了无尽的疲惫,这是一种被孤独折磨出来的倦意,比死还要难忍。 白云生有些麻木地看着龙影,麻木地问道:“那这一关我该如何通过?” 青龙魂道:“你在景门的表现已经足够,你的杀气已不需要我的考验,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使命。” “呼!” 清冷的洞天中绿光忽聚,一道人影从潭水中走出。 龙威相仿,不过其模样眉清目秀,儒气颇重,和白云生见过的青龙相差甚远。 青龙魂道:“二十五年前,那个神秘人告诉我,鬼愁涧里藏着一件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他要我帮你取出来。” 白云生当即眼皮一跳,麻木的心情顿时像燎原的星火,呼呼着了起来。 鬼愁涧——通往神囷山的第二份地图就在那里! “轰!” 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龙魂域上安静的鬼海之水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直候在外面的逸兴飞也被惊了一跳。 “咔!” 深潭旁边的湖底裂开一道深渊巨缝,“嗖!”一束绿光从渊底冲出,直接将逸兴飞融入其中,彗星一般向鬼海的最深处飞去。 再清醒时,四人已置身鬼海本源之地。 金山蓝湖,岩浆沙漠,四彩缤纷的本源之气在山谷上空汇聚成一幅绝美的图画。失去了封印的镇压,四脉源气流失的迹象已经肉眼可见。 意识还停留在龙魂域的逸兴飞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立刻大声叫道:“公子!” 白云生挤出一丝心绪,转身道:“逸将军稍安勿躁。” 在他身边飘着一道绿色的人影,仅仅是这背影便让灵魄境的逸兴飞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更不安的是,那绿影旁边的黄衣人身上也传来了同样的感觉。 “白云生,老夫能否请求你一件事?” 青龙魂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天地神兽的架子。 “请说。” 白云生虽然讨厌青龙,但此龙非彼龙。 “我死后,请将老夫的龙骨带回龙族。” 青龙魂一叹怅然,龙目中闪烁着不知多少年的迷离。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是谁杀死他又囚禁他都已不重要,漫长的岁月已经磨碎了他所有的怨恨,只剩这最后的心愿——魂归故族。 白云生点点头,感同身受道:“放心,我会尽力办到。” 他千辛万苦寻找神囷山,不过也是为了觅得家的方向。 青龙魂也没有再多说,他很清楚,有朝一日,自己的心愿必然会实现。 “呼!” 青龙魂抛下最后的迟疑,纵身飞上山谷半空。 “吼!” 龙身绽放的绿光中传来阵阵龙吟。 龙魂不见,再见的是一条盘旋飞舞的墨绿巨龙。龙身荧光灿灿,蜿蜒雄壮,游在本源之上,龙威慑心。 尤其是是逸兴飞,这是他此时第一次看到神兽真身,心中震撼更是不可言表。 “吼!” 龙吟荡荡,只见百丈龙身冲天而起,宛如一条碧绿的天河坠落九天,朝着四条支脉俯冲而下。 就在五种神光汇聚的一刹那,整个山谷的本源之气轰然雀跃。 五气激荡,势不可挡。 此刻,玄武所设的结界已被压缩到了极致。 “你们先走!” 白云生头也不回地对玄武大吼道,后者断无犹豫,直接带着逸兴飞瞬移逃走。 接着白云生祭出长生剑,借其之力在本源乱流中撑开一圈黑色的结界,如青龙吸水,将五色本源之气吞入剑中。 此刻,一人一剑像是大海中的两块礁石,抵抗着海浪一波又一波的击打。 大约过了半柱香,四面八方的乱流才慢慢平息下来。 “呼。” 白云生深吐一口气,所幸他的修为今非昔比,还能撑得住这短时间的消耗。 视线平静了下来,眼前之景蔚为壮观。 只见那鬼海之底,五气朝元,千丝万缕的五色彩烟互相交织升空,画出一曲美到巅毫的奇舞。 幻空之下,奇景丛生。山湖漠岩之间诞生了一株碧绿的花树,枝叶荧光如灼,花朵动静如画,一颗黑色的“果实”从绿叶中飘起。 白云生急忙御剑向前,一把抓住黑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不等离开险地,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黑石,一张与天虞山相同的光图再现世间。 这张图上只画着一座山,一条河。 一座燃烧着火焰,不,是一座岩浆铸成的山。 一条从天上来,不,是从天地边界来的河。 山捧着河,河抱着山。 不久之后,待源气平息,玄武也小心翼翼地飞了回来,抬眼看向图中的光景。逸兴飞则远远地躲在山谷之外,他可不像土神兽能用土源气暂时抵挡源气的侵蚀。 白云生愣了。 玄武也愣了。 一人一妖皆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相觑一眼,异口同声地吐出三个字:“饮马山?” 他们不认识那条河,却一眼就认出了那座山。 少顷,玄武若有所思道:“不,这是神囷山。” 白云生一脸质疑地看着他,接着听玄武道:“也是饮马山。” 神囷山上云中天,天尽云收现神阙。 谁也不会想到,三古族传说中的神囷山居然会是守护火之本源的饮马山,而且离南荒妖界如此之近。 此行心愿已了,白云生收起地图,看着身边五彩缤纷的本源之气止不住地四散,眼神中已没有丝毫的在意。 只有目光划过那颗神树时,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敬意。这就是青龙魂的宿命——他以毕生修为做代价,在那一瞬间勉强凝聚出了与木支脉相仿的力量。 五行相生,结界开启,地图重现世间。白云生原本想用天木珠代替这最后一把钥匙,但青龙魂替他省去了这趟险途。 在离开鬼愁涧之前,玄武还是问道:“需要我封印土支脉吗?” “不必。” 白云生又瞥了一眼金山蓝湖,没想多久,只吐出两个字,挥挥手,人已经转身离去。 第252章 倒悬天河 五日后。 荧惑部洲南疆,天地赤红。 在这四荒五洲的万千大山里,绝不会有第二座山如此炙热。 饮马山,这是白云生第二次来到这里,却和第一次一样,热得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沉重。 站在他身旁的玄武倒是一身淡定,在过往的无尽岁月里,虽然碍于天火珠的存在它很少来此,但比起年岁浅短的白云生,他已算这里的常客了。 不过白云生脸色难看,但心里却十分美丽,因为他即将就要见到自己“来的地方”。 可是这一人一妖围着喷涌的赤红岩浆转了整整一圈,盯着山脉看了半个时辰,仍旧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要不要叫他们两个出来问问。” 白云生自然明白玄武说的是谁,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中,能一直存在的也只有葛玄和祸斗两只上古大妖了。 “不必。” 白云生一开始就没打算联络这两只大妖——神囷山是一段久远的历史,如果他也是这段历史的一部分,那么他并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这饮马山你应该来过多次,可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白云生久思无果,只得叹了口气,问问活得更久的土神兽。 玄武沉思片刻:“太久的记忆我还看不清,以往来此路过居多,朱雀这家伙脾气一向不好,我也靠不得天火珠,便接触不多。” 就在白云生目光一落,准备进入锁妖塔暂时休憩时,玄武有些大喘气地接着说: “不过,我记得四十万年前那一次,我由西荒妖界前往南荒,路过饮马山边缘,的确有些奇怪。” “哦?有何奇怪?” “朱雀常年镇守饮马山,天火珠极其稳定,遂我即便路过也没什么影响,可那一次我路过时,饮马山里的火源气却骤然活跃了一阵,接着我眼前出现了一片迷雾,可只出现了几息便又消失了,我便没有挂心。” “迷雾?” 白云生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会儿,这饮马山热的什么都快化了,哪里有什么迷雾。 玄武也试着揣测道:“想那神囷山钧天殿乃是上古至尊,必有上古神阵护佑,没有指引不可能进去,即便它就在我们眼前,怕是也难以发现。” 白云生顺水推舟道:“酆都的地图绝不会错,饮马山就是神囷山,想必是那次山里出了事情,惊动了神阵结界,你路过见到的迷雾应该就是阵法。” 玄武看着身边这个寻山心切的神秘青年,并无意反驳他的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此时白云生也被山中的火热熏得有些心烦意乱,遂让玄武回到天土珠,而他自己则进了锁妖塔休憩。 …… 又是一个黄昏。 白云生还没有见过饮马山的黄昏。 申时,远方的夕光完全被饮马山的火红稀释,血红的夕阳显得有些幽冷。 白云生打开九黎玉的结界,躺在长生剑上,正看着幽冷的夕阳。 山顶的天空仍是一片赤红,随着西斜的光在西面的群山上画出了一条血红色的河,河的尽头便是地平线的尽头。 这是一条悬在天上的河,若非此刻白云生躺在剑上,还不能欣赏到如此波澜壮阔的云霞胜景。 看着看着,西边的光更冷了。 白云生眼中的光也随着夕阳慢慢换成了夜晚的颜色。 在这昼夜交替的时候,他轻轻翻了个身,平躺在凉凉的剑锋上,若有所思。可就在这一刹,白云生眼中夜晚的光又亮起了白天的颜色。 他又仰头看了一会儿,猛地坐起身,看了看天上那条即将消失的血河,又看了看即将沉入黑夜的饮马山,心头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他接着站起身来,在夕阳落幕的短短一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染上夜色的岩浆瀑布,心中那丝明悟转化成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疑问:饮马山里的岩浆,为何一直在向外喷涌? 这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饮马山本就是一座活火山,岩浆常年喷涌根本不足为奇。可方才因为白云生侧躺在剑上,头懒洋洋地向下垂了垂,视线便倒了过来,他看着不久前那条连接饮马山与地平线的“血河”也倒了过来,如此“血河”便似从天边流到了饮马山,成了一口“血泉”,这才喷涌出了岩浆飞流。 “昼夜之交,倒悬天河。” 白云生若有所思地喃喃着,心头那丝明悟渐渐有了些明朗,索性直接坐在剑上冥思起来。 这一坐直接坐到了天亮。 东方的曙光打开了白云生思索的姿势,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抬头望了望天,天空中仍旧映着一片赤红。 看完饮马山短暂的晨光,白云生又躺在了长生剑上,悠然地望着天。 这一看又是一个白昼,连玄武出现在他身边一个时辰了,他也不曾注意。 黄昏。 白云生此刻的目光都留在了天上的云霞里,随着夕阳落下,“血河”又慢慢流向西方的群山暮霭,不久便与地平线连在一起。 此时,白云生倏地起身,吓了旁边玄武一跳。 “你是觉得这云霞有问题?” 神兽千万年的智慧,一语便道破了白云生心中所想。 白云生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说:“你试着倒过来看看。” “倒过来?” 玄武两眼一愣,白云生却不说废话,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头脚颠倒,整个人倒立过来。 玄武毫无惊慌,却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白云生方才言中之意。 两人又倒了回来。 “好一个天河倒悬,是有些玄机。” 随着玄武言色中也露出了肯定,夕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一半,暮色渐浓,昼夜之交到来。 第三天的黄昏。 白云生只身一人站在前两天的地方,盯着再一次连接天边与山脉的云霞“血河”,轻轻吐了一口气,松了松手脚,气运涌泉,一人一剑直上九霄,一头撞进了那条浩渺又诡谲的血河之中。 第253章 神囷山神 浓雾。 四面八方的浓雾,笼罩着浓雾里的一条河。 “呼啦。” 一个人头忽然从河水中露出来。 也不知在水里游了多久,白云生理了理脸上的水珠,浮在河里环视着四周。 四周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 少顷,心跳平静的白云生跃出水面,飞上高空,想要摆脱浓雾,可身边这雾气似乎也在随着他上升,直到一刻后与天相连。 这里应该已经离开地面五百丈,放眼望去,仍是雾气绵绵。 白云生打开九黎玉的结界,身形速降,直到双脚落地,身边地面上能看见些许草木,可四周的浓雾却与大地紧紧相接。 眼前仿佛矗立着一面浮动的乳白色墙,隔绝了一切。 一切突然清冷下来。 白云生蹙眉犹豫了片刻,掌心聚出一团黑气,轻轻一甩,一把黑色冰锥深深地插入地面,而后他徒步走入了漫天大雾之中。 这雾中的世界与迷宫无异,四面八方充斥着飘动的水汽,置身其中甚至看不清自己的五指。 周围无风无浪安静如死,没有任何业力波动,一瞬间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噗!” 又一根冰锥扎在地上。 虽然看不清走向,但白云生清楚地记得自己前进的距离,每隔三十丈他便会做下标记。 终于在第五把冰锥打出之后,眼前迷雾豁然开朗,白云生似乎回到了自己出发的地方,他能感应到第一根冰锥的位置离他并不远。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此时他面前又出现了一条不一样的静静流淌的河,河里的水,嫣红得似淡色的鲜血。 白云生走到河岸边,水中看不见任何倒影,只能依稀能判断出河的流向。 呼!雾中血光一闪,一人一剑贴着红水河,向上游的浓雾慢慢飞去。 四周的雾气像不存在一般,风过无觉,不动无痕,红水河下也是一片平静,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白云生向前飞了约有半炷香,突然,一片黑涔涔的暗影出现在河上游的迷雾中,让几欲昏沉的白云生瞬间打起了精神。 随着长生剑的飞近,那层巨大的暗影仿佛一艘鬼海上的巨船缓缓驶来。 看着看着,白云生在万分警惕之余,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很快,云雾渐渐变得稀薄,红水河畔,拨云初见日,白云生看着云雾缭绕间的庞然大物呆若木鸡。 “这是··巨石冢?!” 只见一幢幢高愈百丈的巨石横竖搭建在一起,这番岿然模样与惊世的气势,绝对与星云沙漠中白云生曾一睹其容的巨石冢如出一辙! 一瞬间,平静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心中虽惊,不过白云生并没有打算进入墓地,上次是有吞天兽的帮助才侥幸脱险,如今他只身一人绝不会冒然犯险。 “巨石冢……” 白云生低声念叨着,脑海中飞速地闪过慕容尘说过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眼见前路被堵,他也并未多做停留,离开巨石冢,沿着红水河继续往上游飞了几次,但却无一例外地都绕回到了巨石冢前。 “看来,我非得赏脸不可了?” 眼见多次折回,白云生心中不禁生了些怨气。 他仰望着这座近在咫尺的庞然大墓,一咬牙,一跺脚,手持长生剑,朝着两根巨石之间冲了进去。 然而星云沙漠巨石冢里的怪象却并没有发生。 当白云生从两根参天巨石中穿过时,仿佛穿过了一扇门,不过不是通往的墓地的门,而是通往一座神仙大山的门。 只见这山,云海托奇峰,古树挂嶙峋,猿鸟飞跃林间,獐鹿伏卧清泉,青山清水轻风过,神光神景神气足。 此刻的白云生立在十里之外,远眺不尽云山,近观不全灵兽,既在层层叠嶂中,又处深深密林外,好一派震撼奇景。 可白云生的目光并没有惊叹太久,便定在了某个方向,一直看了很久都没有离开。 那里是群山中的一座山,坐落在奇峰密林环抱之中,周围山峦星布,颇有紫薇之象。 但白云生的目光并没有在山上,而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山顶的一座破庙上。 破庙破败的殿门前,正坐着一个老人。 白云生径直落下云头,落在破庙前,落在老人面前。 两人身后的破庙宛如一堆碎石堆起来的废墟,将两人衬托得像是两只蚁穴外的蚂蚁。 白云生“艰难”地把目光从庞然的废墟上挪到前面来,挪到眼前两丈外,这个一脸清风的老人身上。 山间的清风仍在吹着,吹过白云生有些紧张额角,留在老人的一身青衣上。 神囷山,终于找到了。 可以眼前出现的却是如此一场破败,如此一个怪人。 这让白云生本该澎湃的心潮不得不落了下来,又紧张又激动又奇怪又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世界。 “你是谁?” 看了三刻,白云生脱口而出三个字。 “你在哪?” 老人却不答反问,似乎与白云生早有相识。 “我在山上。” “我就是山。” “你是神囷山?” 白云生紧张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精彩。 “我是神囷山中的灵怪,你也可以叫我山神。” 白云生还没听过此等奇事。 “你一直在这里?” “从你进来后,一直在。” 白云生刚有稍缓的警惕再次活跃了起来,从他站在这里已经许久了,他依然丝毫没有看破这陌生的老人一丝一毫。 “钧天殿怎么了,这里的人呢?” “你想知道什么?”老人第二次不答反问。 “一切,所有的一切。” 白云生的目光随着这七个字的出现,变得越来越闪烁。 可老人又第三次不答反问道:“你很爱喝酒?” 白云生愣了好一会儿,也顾不得郁闷生气,看了看自己,又瞧了瞧老人:“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酒味儿。” 白云生哑然失笑,被说得哑口无言。 “如今临近白露,山里的知了花正开着,老夫请你喝一杯。” 后山洞府,洞外的墙上就刻了“洞府”二字,再没有多余的名字。 此刻洞中,山神正烧着一座炉子,炉子上有个大蒸笼,蒸笼里躺着刚刚被放进去不久的九十八种花草。 炉中的火正旺,洞中蒸汽腾腾。 等到山神将最后一种紫色的七瓣花放进蒸笼,白色的蒸汽中顿时漾出了阵阵五颜六色的水汽。 只见山神双手结印,接连打出七七四十九道业力,蒸笼中的花草迅速凝结,不消三刻,洞府中已经弥漫了阵阵迷人的香气。 半个时辰后,待炉火灭尽,山神轻轻挥手,丈圆的蒸笼轻轻落下,只见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些许粉末,珍馐般地往蒸笼中撒了一些,接着挥手闭笼。 呼,忽然之间,阵阵清风从洞顶吹来,清风带着云气,云气带着山河之气,轻轻笼罩了蒸笼,就像极乐楼中一位绝美的女子在用她无比柔软的双手揉按着一个男人疲惫的双肩。 白云生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知道山神是在酿酒,因为他已经闻见了醉神的酒香。 他曾在金銮大泽也干过类似的事。 只是他想不到,这神秘老人说请他喝酒,竟然还要现场酿制。 第254章 黄泉 白云生从来没喝过鲜酿出来的酒。 可他这会儿已经连下了三杯。 “好酒!” 一个人只有在心情不错的时候才能连下三杯酒,然后说出这两个字。 更何况身边还有世外绝对看不到的云峰胜景。 白云生想不到,只在半个时辰前刚刚酿出来的酒,竟然也能如此鲜美醇冽。在这山清水秀之间,当真是画龙点睛般的自在享受。 “好了,你的心已经静了,可以听听故事了。” 山神老人坐在云桌的另一边,眼中不见美景,口中不觉美酒,喝酒说话依然如风如雾。 “该从哪里开始呢?” 山神悠然的目光看向秋风中的树叶,那里的树叶间荡漾着清清的光。 不一会儿,酒香、草香、花香都随着老人怀念的话,一起飘向了遥远的神囷山。 老人说的故事,情节过得很快,却字字珠玑。 “想当年……” 想当年,妖族至尊龙凤与人族至尊项家,分别创立了当时江湖上的三大无上宗派,修罗狱、钧天殿和武陵殿。 绝对力量的出现让纷争许久的江湖终于风波暂止。直到百万年前,本源之气忽然开始流失,三大派领袖群伦,却追寻十万年不得果,才后共同创立日月阁,封二十八星宿,择日月使者,一边守护本源封印,一边寻找危机之谜,直至如今。 自日月阁创立之始,三派便在江湖上立下了一个规矩,即任何人不可再有新人修神营位、灵魄境二境,且一生至天营位、紫魄境巅峰后,须兵解修为,以护本源之固。 然三派念此举影响太大,大有不可控之危,遂只通传日月阁,并未公之江湖,也便有了后来的“千岁榜”。 “那那些不愿献出生命的人呢?” 山神的话,除了第一句白云生十分关注外,其他的并无关太多痛痒,只是在此时又听人提起一些事,当年在青丘山的那丝不快又涌上心头。 “你来时,可曾见过一堆巨石?” 山神仍是言语如风,徐徐而来。 “见过。” “他们就在那里。” “那里?” “巨石冢,就是为了镇压那些不听话的人而立。” 白云生刚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会儿,心里想怒怒不起来,脸上想笑也笑不出声,只能失神般地转头,望着云海另一边的青山,望着青山上的那座庞然废墟,喃喃道: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山神知无不答道:“这我倒是忘了,可能得有个几十万年了吧。” “谁弄的。” “也忘了。那些伤痕留永远在山上,可山不会永远留着伤痛。” 白云生莫名地点点头,又望了一会儿,喃喃道:“能不能告诉我,钧天殿的主宫在哪,我想去看看。” “你看它干什么?” “那是我的家,我想去看看。” 山神放下喝完的酒杯,云淡风轻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光:“我有说,你是钧天殿的人吗?” 白云生倏地转头,万分震惊地看着自在饮酒的山神,震惊得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一个字都说出出来。 “什么意思?” “你非凤凰一族,怎么可能与钧天殿有关系。难道那些引你至此的人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山神一直悠然举杯的手第一次停在半空,看向白云生的目光里忽然有了一种锋利,这是一种久居山川云海中才能拥有的锋利。 “龙凤二族与项氏一脉虽然执掌江湖,不可一世,但他们却不是这天下的主宰。” 白云生七窍一动不动地对着山神,缓慢有力地站起身,哆嗦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山神从嘴边放下酒杯,没有再斟酒,也没有再举杯,而是拂袖起身,用一双白云生从未见过的眼睛盯着他,一字字道: “他们都听命于一个地方,黄泉。” …… 五天后,乾泽部洲西陲。 一位披着暗红蓑衣的青年出现在金鹫岭的尽头。 再往前走四十里,便是方圆天地几十万年不曾有人踏足过的死地。 谪天山,据传是一座隐藏在乾泽部洲和西荒妖界之间的山,听金鹫岭的当地人说,那里终年浓雾不散,曾经是一只上古大妖的囚牢,那妖似虎非虎,像猫非猫,生着一双血翼,羽一张便会赤地千里,声一吼就要尸骸遍野。 谪天山里有座堕仙城,据说就是那只大妖的宫殿,里面白骨围墙,骷髅筑殿,血流成河。 许久之前,中原江湖上曾有不少猎妖人曾入山寻妖,可一入那浓雾,连块尸骸都没再出来。 在金鹫岭东南的并州,幻化身份的白云生喝了最后几斤酒,寻了几个本地人问了问谪天山的传说,晌午一过,就出城向传说中的谪天山赶去。 他要去的地方,便是堕仙城。 刚一入山,所有的视线就被浓雾遮掩得结结实实。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白云生不慌不忙,冷静地在雾中御剑飞行,雾下尽是荒芜的山石草木,生命气息极为微弱。 这雾生得十分诡异,抬眼一看,雾中好像有千千万万双眼睛,穿过去,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四周安静的如万丈悬崖下的一汪深潭,白云生浑身业力鼓荡,随时准备应付危机。 很快,一个意想不到的危机就来了——他的方向感渐渐变得模糊,不久之后居然彻底消失了。 眼下进退维谷,无奈之下,白云生只好硬着头皮靠直觉前进。 不一会儿,山间的迷雾渐渐变成了暗灰色,将天地完全淹没,冷气森森,诡异至极。 白云生猛然感觉到,这雾气似乎在慢慢隔绝着他的六感。 忽然,一丝不适感从脚底袭上心头,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尖锐的嘶叫。 白云生强压不安,猛然回头,弥漫的灰雾中突然冲出一只怪鸟,怪鸟双目赤红如血,浑身泛着黑灰色的烟气。 怪鸟的速度极快,不及思索,白云生挥手打出一道剑气,然而剑气竟然从怪鸟的身体洞穿而过,怪鸟完好无损,袭击又至。 惊讶之下,白云生勉强侧身躲过,“嘶!”胸前的衣衫瞬间被鸟翼撕裂,一条细密的血痕很快渗了出来。 一击方平,一轮又起。 完美隐藏在迷雾中的怪鸟再次杀来,这次有了准备的白云生化指为剑,一道剑气打了过去。 然而结果依然,那怪鸟完全无视了杀人无血的剑气,毫发无损地冲向白云生。 “呼!” 白云生及时后移左退,避了过去,回头一看,怪鸟又再次消失在迷雾里。 “什么情况?” 白云生飞速地思考着,如果是幻象,可这攻击和疼痛也太真实了。 如果不是,自己为何打不中他们? 可惜等不及他多做思虑,耳边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鸟声,叫得白云生心里意乱发怵。 第二口呼吸刚刚落下,四面八方怪影如潮,一群群怪鸟汹涌着扑向迷雾中的白云生。 “乱逆!” 一声低吼带着白云生的愤怒,他激跃升空,长生剑出鞘,霎时间剑影如风,一张剑气大网撕裂迷雾,开始疯狂围捕飞冲来的怪鸟。 然而依旧无用。 密不透风的剑气完美地击穿了每一只鸟,却没有打死甚至打伤人家只毛片羽。 妖鸟合围,唳声四起。 惊怒之下,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白云生立即收剑冲向高空,算是躲过了这次必中的围杀。 下一瞬,那群怪鸟就像鬼一样又消失了。 此刻,白云生站在不知多高的空中,一时陷入窘境,没了办法。 玄武被白云生体内的异象惊扰,及时从天土珠中跑出来,帮忙道:“它们都是怨念所生的怪物,一般招式是无法击败的。” 白云生对玄武这玄之又玄的话有些莫名,道:“怨念所生?那是什么东西?” 玄武缓缓道:“怨念乃死灵不甘之念汇聚所生,传说只要人或妖枉死便会生出怨念,而怨念一旦积聚就会发生异变,幻化出至邪之物,给世间带来灾难。你在星云沙漠看到的巨石冢,里面的怨念便十分强大。依你刚刚遇到的厉鸟来看,此处埋葬的怨念与其不遑多让。” “难道这里也有一座巨石冢?”白云生下意识地说道。 玄武并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天下除了巨石冢不会再有别的地方会出现如此强悍的怨念。 过了好一会,重生后的玄武第一次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似乎要把心中的犹豫全部“一吐为快”。 “当年种下的因,终究没能结出好的果。” 他这一句不像是回答的话却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当年,三大门派联合吾等成立日月阁,为了控制源气流失,三大门派的力量损耗八九,逐渐衰弱,为了延续日月阁,我们开始暗中招收天下门派的高手,以大营位、蓝魄境为界,天营位、紫魄境为重点,共同解决天地危机。然而这件事也慢慢拖垮了所有的江湖门派。为了本源安危,日月阁开始严禁吸纳本源之气修行,所以江湖上神营位和灵魄境的修行者逐渐绝迹。” 白云生眼睛眨也不眨地听着,玄武接着更具体地解开了神囷山上山神对他说的那个秘密: “天下之大,江湖众派纷纭,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愿意加入日月阁,他们不想放弃一生的理想和修为,去解决一场远未到来、甚至有些危言耸听的灾难。所以,为了本源安危,日月阁不得已采取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白云生的眼睛里闪着冷漠的光:“所以你们杀了他们?” 玄武苦笑着点点头,道:“生为天地,死为天地。那些不听话的人,皆被强行杀死,取其修为融进入本源封印之中。其肉身便被镇压在巨石冢中。” “真是可笑,真是荒唐。” 玄武曾多次救白云生于水火,所以他对这尊土神兽颇有敬意。但此刻,他只能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关于巨石冢的一切。 坚如磐石的玄武并无责备之意,反倒罕见地叹息道: “时间会终结所有的选择,直到别无选择。” 白云生此刻也无意在这件事上多费心神,眼前的困境已经足够让他分心了,遂有些不太耐烦地说:“别说废话了,还是想想如何破困吧!” 就在刚刚两人说话间,结界外已经聚满了那些灰色的怪鸟,一双双赤瞳在迷雾中闪着光,仿佛黑夜里的嗜血蝙蝠。 玄武不经意地收起惆怅,道:“怨念乃世间万恶之气所化,唯有至邪之物方能让其臣服。” “至邪之物?” 白云生一听,思索片刻,接着肃然道:“打开结界。” 玄武微微一愣,也没有多言。 就在撤去结界的一瞬间,怪鸟如墨海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怨气冲天,须臾间便将二人淹没。 第255章 毒仙城 迷雾中,怪鸟的嘶鸣惊得人心惶惶。 然而,就在下一瞬,四周墨海冻结,烟尘凝固,叫声倏地断绝。 时光仿佛倒流,天地宛如倒退。 诡异的怪鸟纷纷爆裂成灰尘,向四面八方倒涌回去。 几个眨眼过去,白云生和玄武安然地悬在空中,长生剑锋上散发着浓稠的血光,宛如坟墓中的一盏夜灯,驱散着黑暗与咒怨。 要说起至邪之物,这天下何物能比得上长生剑。 白云生当断则断,奇迹般地退却了身边的弥天之怨。 玄武看着血幽幽的长生剑,瞳孔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恐惧,这把神秘的剑他曾经见过,那是他悠久的生命里仅存不多的颤栗。 长剑悬空,前方的怨念丛生的迷雾纷纷避让。 很快,一条通往沉迷古城的路缓缓出现在眼前。 只是这条路显得格外凄惨——沿途躺遍了一具具尸骸,散落的骸骨散发着紫黑色的污浊,泡在一条模糊的黑水中,腥臭冲天,让见惯了生死的白云生也不禁作呕。 玄武已经重回天土珠,白云生心念一动变成了青龙的模样,加速向传说中的堕仙城赶去。 没过多久,在一座荒凉的山谷中,果然有了城迹惨现。 同时在迷雾中,能隐约耸立着一尊尊巨石黑影,熟悉又模糊——在这传说中的堕仙城里,竟真的出现了一座巨石冢。 周围的怨念再次愈发暴动起来,白云生很清楚,若非长生剑的震慑,自己恐怕早就被这些冤魂野鬼给生撕活剥了。 不远处的古城已经破败得没有半分城的迹象。 白云生有些忌惮巨石冢的冲天怨气,也无意探访,遂简单在四周绕了几圈便掠过城池,继续向深山里穿行。 他要找这座城,并不是城里有什么东西。而是因为无论在神囷山山神口中,还是天虞山那份地图的路线上,都有堕仙城这三个字。 此时此刻,白云生已不确定自己在哪。 或许还在乾泽部洲,或许已经到了西荒妖界,或许哪里也不是。 不久,又翻过一片低矮的山岭,一片漆黑如墨的沼泽地兀然出现在白云生眼前。 沼泽里的草木生得怪异丑陋,扎根在一滩滩慵懒的泥浆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腐臭,视线里不断有毒虫攀爬飞舞,穿梭在一条条骷髅之间,呕人心魄。 但白云生却轻轻舒了一口气,因为他第一个目的地已经到了。 “五毒泽,真是个恶心的地方。” 他玩味地讥讽一声,御剑向沼泽深处飞去,远远地便望见了一条城墙的黑线,他期盼已久的人迹终于出现了。 毒仙城。 严格来说这里根本算不上城,顶多是个寨子。 四周不知名的树干排成桩,竖起来就成了墙。 没有城门,坑洼的街道上常见毒虫爬过。只有门楼上的“毒仙城”三个字引起了白云生的注目。 他一眼就看出这三个字是用人血写出来的。 城里的人也长得稀奇古怪,脑袋尖圆扁宽,模样牛马蛇猴,从街上走动的人来看,种族十分驳杂,有人有妖,几乎每个都是修行者,修为低得参差不齐。 这让化身青龙模样的白云生显得格外扎眼——一身青衣,青发白面,简直就像个“怪兽”。 白云生找了间最像样的客栈住下,刚打开房门,地上一阵蜈蚣蜥蜴蛇影飞窜,让他对这个满是毒物的地方又厌恶了一分。 浑身剑气一散,屋梁床底的毒虫尽数成灰。 接着,白云生随手布了个结界便闭目修行起来,养精蓄锐留待今晚的刺探。 走在城中时,他已用月读术探知,今晚恰逢七月十五上元节,毒仙城一月一度的妙峰经会上,五大上仙会在五仙殿开坛讲经。 入夜,戌时过半。 一个蛇头人从一家灰蔼蔼的客栈里走了出来。 此刻,大街上亮起了不少灯火,在黑夜的掩盖下,算是摆脱了白天的压抑,有了几分城镇的模样。 每月十五的晚上,毒仙城里的人大都会去妙峰台听经,而今晚的妙峰台却格外热闹。 以往的妙峰经会只有一位毒仙坐坛,可这一次却是五台齐出。 半个月前,城中便已传遍消息,毒仙城的五位上仙将首次同登妙峰台开坛讲经,待经会结束后,五位大仙还会开山收徒。这可是毒仙城史上从来没有的大事,更让城里的牛鬼蛇神趋之如骛。 今晚的妙峰经会定在亥时起坛,还有一个多时辰,街上的人流已经旺盛如火。 化身蛇头人的白云生并没有脱离人群,毕竟他对这里一无所知,能混迹在人海中会是很好的保护,也能最大限度地听取情报。 不久前,在天虞山停留的那些时日,他在花寄词的指点下练成了无相神功的第二层——化相众生,变换万物之貌皆在弹指之间。 来到五毒泽后,白云生并不想急着向前寻找。这地方隐藏在世间如此之久,又在去往昆仑山的必经之路上,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能和黄泉有什么瓜葛。 总之,他对这个千百万年来没有外人踏足的神秘之地,已经产生了一种浓厚的好奇。 妙峰台设在城中央的五仙殿前,殿前的偌大广场上已人满为患。 人群外,五尊高耸的木台鹤立鸡群,每尊台柱上都刻着一种毒物,蜿蜒獠牙,丑陋凶恶。 木台方圆十丈空无一物,这距离刚好能俯视整个广场。 蛇头人白云生淡定地站在人群里,耳边并没有传来什么有意义的信息。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毒仙城遍地的修行者里竟然没有一个能看上眼的。 目前,白云生发现的境界最高的人修不过小营位后期,妖修不过橙魄境。 这让他对这个龙蛇混杂的城寨更有了兴趣。 等待并不长久,亥时将到,周围的人潮忽然安静了下来。 毒仙城历来等级森严,五位上仙在城中地位超然,从来都是帝皇般的存在。 不一会儿,只见两排全副武装的妖兵大步跨进人群,严丝合缝地围挡在木台周围。 “呼呼呼。” 接着一连串疾啸的破空声从五仙殿中传来,众人仰视而去,只见五道人影已盘坐高台之上,一个比一个看着怪,一个比一个长得丑。 五仙坐定,众人纷纷跪伏拜扣,整个广场的气氛一片肃穆。 白云生在五仙“刚出门”的时候就离开了人群,掠到了距离经会最近的一处阁楼中。 他一眼便看出了这五位上仙的实力,三人两妖,人入中营位前期,妖入黄魄境。 “看来这毒仙城确实有些秘密。” 白云生望着木台上的五大仙在心中暗忖。 如果楼下的五个家伙就是这里最强的人,那才真是怪了。大营位和蓝魄境非不可突破之境,但在这避世之地竟然绝迹。 讲经论道白云生全然没有兴趣,对这五个自称大仙的家伙也看不上眼。 等了半个时辰,见没什么消息,他正准备离开时,却在肃静的人群中发觉了几丝异样的气息,白云生敛气诀的修行已入精湛,对眼下的一切可谓了如指掌。 “嗯?” 白云生一双古铜色的蛇眼紧紧地盯着经会外几道移动的人影,他们的气息和毒仙城的居民迥然相异,虽然刻意掩饰但还是能感到阵阵强烈的生命气息。 “呼。” 白云生悄然跃出阁楼,跟着那几个神秘人向毒仙殿走去。 第256章 九头妖蛇 在绕过主殿向偏殿的转角处,一阵不可觉的冷风袭过,四个身穿黑袍的人陆续走进偏殿。 “使者大人。” 刚一进门,便有一个光头人接应道。此人脸上画着一只毒蝎,将五官衬得更加丑陋。 “东西在哪?” 领头的黑袍人声音很低,能听出是刻意变了声。 “请随我来。” 蝎面人笑得相当难看,微微躬身在前面开始带路。 五人从偏殿的一条密道中离开了毒仙殿,走了大约半刻钟才又回到了地面上——这里是一片无人山谷,幽静齐整,没有半点五毒泽的恶心凄惨。 “就快到了,请。” 一路上蝎面人对这四位神秘使者可谓毕恭毕敬,生怕得罪了他们似的。 曲径通幽,洞窟方显。 洞口干干净净不染一物,洞深不远,有一碧绿深潭,潭圆五丈,浮有寒烟,水光打在四面的石壁上,带来了微弱的光线。 此刻潭边正有两人站立等候。 蝎面人单膝跪地,恭声道: “主上,使者大人已带到。” 那两人闻声转身,其中一个魁梧的人挥挥手示意蝎面人一边去,那张蜡黄色的脸上挂着一双阴狠的细眼,阴阳怪气道: “在下车月,恭迎灵硕使者。” “你就是五毒之一的圣蝎?” 灵硕说着摘下袍帽,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耳垂奇大,好不协调。 车月指着身边的中年男子说道:“正是在下,这位是王蛇一族叶龙。” “看来你们的替身做得很完美。”灵硕不以为然地一笑,接着正色道,“五毒经在哪?” “使者勿急,请看。” 车月话毕,右手向潭水一挥,只见黄光掠起,寒烟四散,碧水潭上浮现出了一幅乱七八糟的水纹,纹路断续不定,眼花缭乱。 灵硕绿眉一皱,疑惑道: “这是什么?” 车月自豪地解释道:“此乃水文锁,是五毒泽最古老的结界,《五毒经》就藏在其中。” “哼,我可不是来开锁的。” 灵硕此行任务颇重,而这水文锁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计划中。 “使者莫急,水文锁依水而成,以水为形,上面的水纹千变万化,要打开它需要靠业力控制水流成线,与固有的水线拼成一幅完美无缺的图案。水文锁复杂之极,而且一天只能解锁一次,一旦失败便又要重新开始。自从五毒经被封入水文锁,历代五毒族人试验了四十多万年,已经掌握了水纹的流动规律。” 王蛇叶龙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解释起来的口气听着十分僵硬,车月接着他的话说道: “就在一个月前,我和叶龙成功找到了一条解开水文锁的路线,所以才冒险联系听烟泷,请求使者相助。” “既然锁已开,我来又有何用?” 灵硕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有人捧自然不会推辞。 车月隐晦地狡黠一笑,微微躬身道: “灵使者有所不知,五毒圣经一直由棘毒兽看守,此妖修为已超我等,且剧毒无比,还需要您的镇魂曲将它降服。” “那赶紧开始吧!” 灵硕大手一挥,说完负手站在潭边,认真盯着这幅时刻变化的水纹图。 嗖嗖! 只见一金一黄两道业力探入碧水中,叶龙和车月眼神极度凝重,操着业力小心地控制着潭水成线,然后汇入一条条变化万千水纹中。 这个过程极度复杂,而且水纹的流动愈来愈快,车月两人的额角很快便渗出了冷汗。 金土二气很快弥漫了整个碧潭,元气中水声泛泛,如游鱼来弋,蛙虫嬉水。 灵硕瞪直了双眼眨也不眨,这神乎其技的场景绝对是他平生仅见。 一炷香后,车月和叶龙吐出一口浊气,薄雾随业力散去,寂静的碧水之上赫然浮现出了一幅完美至极的圆形水纹图,水纹涟涟,丝丝成脉,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请灵使者准备出手!” 车月脸上的喜悦一闪而过,因为接下来才是这场博弈的关键。 灵硕恍然从水文锁的奇景中走出,从怀里拿出一支笛子,绿瞳紧盯着潭水,进入了备战状态。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愤怒的厉喝惊动了安静的石窟。 “住手!” 嗖嗖嗖! 只见三道人影随音而落,一蜈一虎一蟾蜍,正是毒仙城的另外三位上仙,蜈皇傲飞、青壁虎嗤豹和碧血蟾蜍木毒。 “车月、叶龙!好你们两个卑鄙小人,竟然串通外人盗取圣经!” 蜈皇生性暴烈,说起话来一个蜈蚣头也格外狰狞。 车月嗤笑一声,瞥了一眼碧水潭,毫不在意道:“傲飞,你们现在才发现不觉得已经迟了吗?” “什么?" 傲飞和另外二毒仙瞪眼看去,顿时六目震惊又黯然,只见一张完整奇幻的水纹图在碧潭上缓缓转动,尘封四十万年的水文锁正在打开。 “你们竟然打开了水文锁!” 嗤豹一张暗青色的壁虎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哼!就算开了水文锁,有我们在这里,你们也休想得到圣经!” 木毒的声音阴阳怪气,和他丑陋的蟾蜍头倒是绝配。 说完,木毒仙亮出两把铜锤,战意飙升。 他说的不无实话,五位毒仙实力皆在伯仲之间,眼下傲飞三对二可谓胜券在握。 此时,儒雅的灵硕皮肉不动地一笑,不屑道: “你们似乎很自信。” 傲飞扬了扬两只红色的小眼睛,喝问道: “你是谁?”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人语,却是一段邪异的乐曲。 只见灵硕闭目抚笛,神形淡然,婉转的曲音却如霹雳,直冲嗤豹三毒而去。 霎时间,三位黄魄境的毒妖浑身一颤,手脚瞬间不听使唤,接着脑海中忽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晕眩,业力的抵抗也全无效果。 不到片刻,噗噗噗,三双膝盖前后跪地,三大毒仙已失去了反抗能力。 “乱魂曲?!你是听烟泷的人···” 青壁虎嗤豹艰难地抬起头,这句话好像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说完又把头垂了下去。 “倒有些见识。” 灵硕停下笛声,傲然一笑。 此时乐曲的音波已经侵入三毒仙血脉,一时半会难以消除。他身后的车月和叶龙脸上挂满了得意的微笑,对他们来说,五毒经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车月···你知不知道已经铸成大错!” 傲飞火爆的脾气被治得服服帖帖,说这句话已是相当勉强。 车月冷冷道:“哼,错?等我得到完整的圣经,一定会给你们留具全尸!” 叶龙怒意上脸,不过还抵不过他的尖嘴毒舌。 “你们两个··白痴···四十万年前,祖先用九天水文锁封住圣经,根本不是因为里面的禁术,是因为···” 木毒强忍着痛苦的话只说了一半,下一半被身下的震颤打断。 不知不觉间,那圆形水纹已沉入碧潭,平静的水面上忽然窜起了一朵朵水泡,咕嘟咕嘟,一股强大的妖气从潭水中森然渗出。 此时,车月又惊又喜地指着沸腾的深潭,道:“使者,它来了!” 灵硕眼神一紧,两手握住笛子随时准备出击。 而另一边,傲飞三毒仙的脸色却是雪上加霜般的难看。 “嘭!” 碧波飞溅,一声巨响震得洞天四颤,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引去。 “小心,这水有剧毒!” 车月的痛呼显得过于苍白无力,此时此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眼前忽然拔起的黑影上,谁还听得进去这些。 阴森的异响充斥在耳边,仿佛十殿阎罗喋喋不休的耳语,四散着阴冷无比的杀气。 长影如魅,暗鳞无光,瞳影似寒星烁空,一股骇然的冰冷妖气从四周喷然爆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冷然一颤,惧意丛生。 只见一只九头异兽探出水外,九双暗金色的鬼目阴狠地盯着灵硕几人。 “九头妖蛇!?” 蜈皇傲飞惊叫着,震惊从头到脚穿了个透心凉。 顿然的惊呼让他忘却了身体的痛苦,因为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头活在五毒泽传说中的超级毒物真的存在! 第257章 黄雀在后 洞天之中。 九尊蛇头吞吐着紫黑色的芯子,上下晃动,嘶嘶的声响碎得人心惶惶。 车月哆嗦着目光,气不敢大喘,悄悄向灵硕传音道: “使者··快动手。” 见惯了大场面的灵硕快速从惊骇中走出,毫不犹豫地拿起横笛吹了起来。 乱魂曲的旋律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曲调更急,更转,更诡异。 虽然音域只瞄准了九头妖蛇,但其他人也是各个神情严峻,如临大敌。 初闻乱魂曲,妖蛇的反应却意外的平静,九只蛇头前后摆动豪无抗意。 忽然,笛音急转直上,九只蛇头才如大梦初醒,妖异的蛇眼闪着森森寒光,蛇头不安地晃动起来,似是在抵抗着什么东西。 一时间,十八只蛇眼中暗金色的瞳光闪烁如芒,尖锐的吐信声叫的人头皮发麻。 洞中的金元气很快便躁动起来,溪流一般向盘旋扭动的九头妖蛇汇聚而去。 吹笛的灵硕也好不到哪去,胸口时刻有一股热血上下翻滚,他的修为只在中营位后期,对付这强大的陌生妖蛇,若非乱魂曲的奇异力量他早就被反震得吐血了。 片刻后,碧潭中的九头妖蛇终于停止了挣扎,九只蛇头靠拢在一起,蛇眼轻闭,竟是昏睡了过去。 灵硕颤抖着双臂落下横笛,咽下的淤血再也强忍不住,噗!一口殷红喷在了地上。 操纵乱魂曲需要修行者深厚的业力为支撑,显然此时的灵硕已是强弩之末,所幸九头妖蛇已被控制住。 灵硕强压伤势站起身,对身后的车月冷喝道:“快去拿圣经!” 圣蝎车月如梦方醒,急忙回应道:“是··是···” 说着看了叶龙一眼,在青壁虎嗤豹和另外二毒仙愤怒的注视下跃身而起,向妖蛇身后的碧色水帘冲去。 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妖蛇吸引,全然忽略了在碧潭后的石壁上出现的一面碧水帘。 细细的水流中浮着一枚玉笺,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车月飞快地奔到水帘前,一脸激动地伸手就要拿出玉笺。 忽然,嘶!一阵腐蚀的声音带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车月左手紧紧抓着从水帘中抽出来的右手,半条小臂已然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血肉全无。 追悔莫及的车月扯着嗓子痛苦地喊道:“这水有毒!” 灵硕极其不屑道:“哼,真是废物!” 他很清楚九头妖蛇只是被暂时控制,而这条该死的蝎子竟然还在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灵硕朝着身后的黑袍人命令道:“灵鹤,你去!” 一道瘦弱的人影一晃,眨眼便出现在跪倒的车月身边。 灵鹤冷静地盯着碧水流中的五毒圣经,伸出手探出一股纯净的绿色业力。 很快,玉笺便穿过水帘,随着业力到了他手中。 “呼!” 灵鹤动身如兔,回到灵硕身边将玉笺交给了他。 圣蝎车月踉踉跄跄地回到原地,看着灵硕手中的玉笺,急声道: “使者大人!” “别急,”灵硕瞥了一眼慌张的叶龙和车月,淡定道,“我对五毒经没什么兴趣,等得到我要的东西自然会还给你。” “什么东西?” 一个大大的问号当即浮现在两位毒仙心里——五毒经已是毒仙城最宝贵的宝物,这位来自听烟泷的使者还想要什么? 然而另一边,在地上躺了许久的傲飞三毒妖听了灵硕的话却是大惊失色,就像有人正在夺取他们的灵魂。 “难道你想要···车月叶龙你们两个混蛋,坏了大事!” 傲飞的暴脾气又涨了一分,看灵硕的表情,他和嗤豹、木毒三人已经猜出了他的真正意图。 然而圣蝎、王蛇二毒依旧十分茫然。 “天谕灵石,你想要五毒泽的天谕灵石!” 傲飞的愤怒显得虚弱无力,而他的话却让车月二人顿然失色。 天谕灵石这四个字他们绝不陌生,这对他们来说那根本是生命一般的存在!但他们却从来不知道天谕灵石竟然藏在五毒经之中! “哈哈哈···太晚了!” 灵硕孤傲地狂笑着,业力已经注入玉笺,封存四十万年的五毒经终于要缓缓打开! 然而就在此时,王蛇叶龙却突然爆喝一声:“住手!” 挥手一把蛇尾剑杀向灵硕,圣蝎车月也手持两把蝎尾刺紧随而至。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两位毒仙当即变换了立场,因为对他们来说天谕灵石实在过于重要。 “哼,一群无知的家伙。” 灵硕丝毫不在意二毒的突袭,冷笑间,灵鹤与另一个黑袍人已然出动,一前一后强悍的业力挡住了车月二人的攻击。 莹莹绿光浮游若梦,眼看着玉笺马上就要被开启,灵硕得意的眼神中闪烁着激动。 可惜,“呼!”一束疾风突然从灵硕身后窜出,还没来得及眨眼,他手上的玉笺已消失不见。 “谁!” 狂喜瞬间变成了惊怒,灵硕疯牛一般看向前方,瞪眼怒道:“灵刻是你?你在做什么?!” 一直跟在灵硕身后的第四个黑袍人居然抢了记载五毒圣经的玉笺,背身站在潭水前,在灵硕怒不可遏的声音后传来一句淡定的话: “原来他的名字叫灵刻,我还以为杀了一个无名之辈。” 静待已久的白云生黄雀在后,此刻终于亮剑出手。 “你不是灵刻,到底是谁?!” 此时的灵硕狂怒中尚有一丝冷静,这不止于他虚耗的功力,还有他们四人一同从神音谷出发,来人竟能悄无声息地干掉实力不输自己的灵刻,绝非善类。 “自然是取命的人。” 白云生缓缓摘下袍帽,露出了一头雪白的长发,回首间,眸光似剑,杀气如三九的寒光袭向灵硕三人。 “呼!” 七杀影现,长生剑涌,细水长流,用出一招快到极致的寸芒,只见洞窟中精光一闪,白发人已站在灵硕三人身后。 “噗噗噗。” 三道熟悉的倒地声接踵而至。 灵硕、灵鹤与灵通三人到死还保持着生前的防御动作,同为中营位的一流高手,他们绝对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反应,然而蚀骨咒一出,他们那些昙花一现般的业力便全成了脆纸。 第258章 朝圣之路 惊变只在一瞬之间。 毒仙城的五位上仙被震得一愣一愣。 可就在此时,“嘶嘶嘶”,阴森的声响再次传遍洞天,绰绰的光线中,一幢颀长的黑影缓缓向白云生压去。 猛然回头间,九只硕大的蛇头已在他五丈之外,而妖蛇的半个身子还浸在深潭中。 没了乱魂曲的镇压,这只被激怒的绝世毒物终于要露出嗜血的毒牙。 “嘶嘶。” 九张蛇口中的阵阵声响摧得人心魄惶惶,脊背发凉。 九只蛇头俯视着白云生,九双暗金色的毒目里充满了敌意,显然它很清楚此人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白云生持剑转身,微微抬头看着张牙舞爪的妖蛇,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凝重。 他的直觉判断,这只千古毒物的实力绝对达到了蓝魄境! “呼!” 说时迟那时快,盯死猎物的毒蛇迅然出击。 “嘭!” 一只蛇头将白云生身后的巨石撞得粉碎,蛇影不止,刚刚跃到半空的白云生黑瞳一惊,立刻强行向左侧身。 一只巨大的蛇头带着血色獠牙冲了过来,“呼!”瞬间刮过一阵阴冷的刀风,切碎了他胸前的衣衫。 蛇妖阴寒的业力透着一股野性的凶狠,九只蛇头全角度无差别地疯狂攻击着上蹿下跳的白云生。莫说反击,白云生连个片刻落脚的机会都没有。 毒仙城的五位毒仙已分为两个阵营躲到了洞窟的边缘,眼前的攻击看得他们心惊肉跳。五毒相当有自知之明,这架势换做他们五人谁也不可能活过一个回合! “你找死!” 被逼急的白云生一声怒吼,愤然扫出长生剑,逼退两个蛇头,周身剑气暴涨,汇聚成一条条剑河,将九头妖蛇里外里绕了个遍。 剑河飞速流转,震得洞内空气嗡鸣不止。 车月五毒不顾伤势立刻运功抵抗,这低不可闻的声震中蕴含着一股锋锐的杀气,已经开始侵扰他们的心志。 此招正是菩提剑法的第七式,乱神! 此刻,九头妖蛇也被白云生藏而不透的滔天杀气摄得够呛。 不过这头妖物终究实力强上许多,竟然不顾剑招的威力和白云生正面对抗起来。 蕴藏着蚀骨咒奥义的剑气弥补了白云生境界的不足,但想击败九头妖蛇还远远不够,这只被灵硕惹恼的超级妖兽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 大敌当前,必须当机立断。 白云生咬牙一狠,召回长生剑紧握在手,四周剑河消隐,一股更加冰冷无情的杀气开始在洞窟内升腾。 躲在洞天两处的五位毒仙只觉脚心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五脏六腑已然袭上一阵战栗。 “这种气息···” 木毒尖细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滑稽,他们五毒之间隔空面面相觑,俨然已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是它!” 五毒不顾畏惧,纷纷凝目看向空中的白云生。 此时的九头妖蛇也停止了攻击,它的心智早已不输人类,而且比五毒更早地察觉到了白云生的神秘。 白云生这架势已是准备出动天逆一式,不过一道陌生的声音却瞬间冷却了他的愤怒:“主人?” 白云生稍稍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九头妖蛇的传音,遂惊诧地回应道: “你说什么?” “身怀圣力者必是圣山之人,公子恕罪,刚刚在下受困乱魂曲,多有不敬。” 九头妖蛇降下身子,九只蛇头靠在一起,丝毫没了刚刚大杀四方的野蛮和凶性。 “呵···” 此时此刻白云生只想无语地笑笑,他没想到真让他猜对了,这五毒泽和昆仑黄泉真有着某种关联。 等到白云生和妖蛇都停手后,车月五毒方才分成两拨跪在白云生面前,敬畏不语。 白云生眼皮抬也不抬一下:“先出去,你们的事过后再算。” 五毒仙屁也没敢放一个,纷纷倒身退了出去。 白云生一直看着九头妖蛇庞大的兽躯,眉头微皱道:“你可能化形?” 妖蛇其中一个脑袋垂到白云生面前,吐信道:“公子恕罪,整个五毒泽都被圣山下了咒缚,除我等之外,所有妖的修为均无法达到绿魄境,人修到不了中营位后期,而我也被种咒,终生无法化形。” 白云生也并非十分在意,遂平静道:“五毒泽究竟是什么地方?” 九头妖蛇垂下的脑袋左右晃了晃,回应道:“自古昆仑一条路,万古黄泉坐落在圣山之巅,五毒泽是其必经之地。” 白云生又回忆起山神说的那几个地点,问道:“另外三个地方是哪里?” 九头妖蛇自然清楚白云生的意思,不假思索道: “自古能来到五毒泽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被外界定义的死人,另一种是拜山之人。五毒泽、听烟泷、四蛇谷和逐鹿峰都是万古黄泉的附属,也是进出昆仑圣山的唯一路线。但只是它们自愿归属,圣山从未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云生听后在心中思忖道:怪不得昆仑山一直隐秘于世,有这四个地方做遮掩,又有巨石冢的漫天怨气阻挡,鬼才能找得到! 随后,他抛出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天谕灵石为何物?” 说完,右手掌心中已经飘着一片暗蓝色的扇形石,无光不闪。 九头妖蛇看着白云生手里的灵石,暗金色的蛇瞳明显敬意倍增,沉吟片刻才回答道: “据说,圣山上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几位洪荒大能将毕生聚敛藏在了山中,而天谕灵石就是打开这处宝藏的钥匙,一共有四颗,不知何因流落到了这四地手中。” 白云生全不相信地嗤然一笑,道:“哼,什么宝藏,这灵石若真的是宝藏钥匙,以昆仑黄泉的地位和实力怎么可能让它们四个拥有。” 他不是不相信九头妖蛇,而是不相信这有些荒唐的传说。 妖蛇也随即说道: “公子所言也正是我疑虑之处,不过不管怎样,这四处势力都把天谕灵石看得极其重要,五毒泽的祖先甚至将它藏在五毒经里又封印在此地,就连我也被暗中摆了一道。” 一说起五毒经,白云生又看了一眼妖蛇的九只蛇头,莫名笑道: “看来他们知道你的存在,想借你之手保护灵石。对了,我倒是忘记问了,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妖蛇把九只蛇头匍匐在地,颤巍巍道:“启禀公子,我乃圣山罪人,四十万年前被流放至此,负责看守五毒泽,至今已传衍四十一代。” 白云生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笑问道:“明面上不管,暗地里又监视,真是老谋深算啊。其他三地也有你这样的看守者?” 九头妖蛇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有,但我从来不知是谁,它们也不知我的存在。” 白云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接着道: “如今天下大势已变,昆仑也藏不了多久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话毕,他唤出锁妖塔,直接将九头妖蛇收了进去。 随后,白云生走出洞窟,见到车月、傲飞五毒正老老实实地候在洞外,看到白云生出来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白云生一改往日的冷酷,竟有些打趣地问道:“车月叶龙,你们两个想领什么惩罚?” 一听此话,圣蝎和王蛇二毒妖立刻哆哆嗦嗦地急声道: “在下罪该万死,愿受任何责罚。” “话说回来,听烟泷虽与五毒泽没有瓜葛,也总算都是昆仑的附属,你与灵硕之举也算不上背叛,惩罚就算了。”说着白云生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笺,继续道,“这五毒经本就属于此地,应当由你们来保管。” 说完手一挥,玉笺飘到了车月的脑门前,还没等五位毒仙惊讶和惊喜,五妖耳边又传来白云生忽然冷厉的声音: “不过,我不希望再看到因它而起的争斗,明白吗?” “是!是···!” 五大毒仙根本等不及反应,便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纷纷点头应和。 白云生接着若有所思道:“我会设法解开五毒泽的咒缚,你们先掌握五毒经,准备突破修为。” “多谢公子恩德!” 白云生一声令后,便在五毒妖的带领下回到了毒仙城。 又在毒仙城逗留了半日,第二天晌午,白云生只身离开了五毒泽,向着更深的西北方飞去。 他的时间并不宽裕,必须尽快登上昆仑。 在穿过半天的荒凉与枯寂后,一阵新鲜的生机感终于传到了白云生的七窍中。 翻越绵延山岭的最后一座山头,一片蓝天花海如梦一般闯进了视线。 回首去,天地仅仅一线之隔,便画出了两个世界,一边毒虫狂舞,一边花开如潮。 白云生加快速度飞向漫山遍野的花地,这短短的两天已经让他受够了五毒泽恶劣的环境。 不久,剑收人落,群芳环嗣。 近嗅香乱神迷,远眺花铺成锦。 在这世外之地,熟读易水经的白云生竟然说不出一种花草的名字。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在这样的桃源山谷中,竟然只有这些花花草草。 一丝微不可言的警觉在白云生心中升起。 在五毒泽多逗留的半日里,他尽可能地了解了昆仑山下四大势力的情况,但所知道的很有限。 九头妖蛇告诉他,这四处势力全都被昆仑山设下了咒缚,以此来约束他们各自的实力。平日里四大势力几乎从无来往,这件事妖蛇也很奇怪,并没有给白云生清晰的答案。 花谷中,就在白云生短暂沉思的时候,忽有一阵轻缓的乐声飘了过来。 第259章 听烟泷 曲调若隐若现,悠扬悦耳,让人闻之顿时神清气爽,白云生禁不住细细听去,奔波劳累的心神很快有了几分清歇之感。让时刻绷着神经走在生死边缘的他感觉如沐春风。 最神奇的是,这乐曲并非来自一方,而是从绚丽的花海里漾出,像一圈圈波纹向他荡来。 “听之幽静,似若尘烟。果然不负听烟泷之名。” 有些沉醉的白云生嘴里轻轻念叨着。 在九头妖蛇仅有的消息中,据说听烟泷的生命皆可鸣乐奏曲,十分玄妙。 此刻,置身这万花的海洋中,白云生很快便领略到了一隅之地的奇幻。 然而放松并不意味着失去冷静。 长生剑的冰冷无情早已渗透到白云生的肉体和灵魂,慢慢的,一丝不祥的预感潜藏在美妙的乐曲中悄然而至。 但白云生并没什么反应,只是闭上双眼,认真地聆听耳边绝妙的声音。在他的生命里,纵然是在金銮大泽隐居的岁月,也不曾有过像这样心轻之时。 突然,一层层锋利的杀气从花海的边际跃出,从八方向白云生冲来,仿佛一把把藏在棉花中的利剑。 斑斓的花海上随之漫了一层浮烟,美妙的乐曲戛然而止。 吱吱。 夺命的声音透人心魄地奔涌而来。 等浮烟飘近了才能看清,这层层诡异的黑烟竟是一群黑色的虫子! 不计其数的虫海顷刻间淹没了五彩的花地,也将“陶醉”其中的白云生吞噬不见。 可没过一会儿,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却忽然停了,舞动的黑烟也安静了下来,一道血色剑气撕开了黑压压的虫海,就在白云生准备大开杀戒时,一阵婉转的笛声从西边传来,居然神奇地将这些比五毒泽的毒虫还要邪恶的黑虫驱散了。 长生剑未再出鞘,无边无尽的怪虫也落尽花海中,尽数消失不见,眼前又是刚刚那片安静祥和的山花地。 “你没事吧?!”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已经“清醒”的白云生转目看去,只见一位衣着独特的绿发女子踏着横笛飞来,脸色看上去很是担忧。 白云生微微低头,笑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无碍。” 姑娘衣服上描满了丝丝绿烟,青丝打了一个怪怪的发髻,相貌倒与中原人无异。她见白云生面生,遂问道:“你不是听烟泷的人?” 白云生不假思索道:“在下来自五毒泽,途径此地。” 听他这么说,女子稍微松了口气,五毒泽她虽未去过,但还是知道有此地方,继而露出笑容,道: “刚刚你陷入了食心虫的魔音,还好我来的算及时,不然你可就像这些花儿一样,永远留在这里了。” 白云生带着致谢的笑容,道:“至美之地必有至毒之物,在下领教了,不过这些花儿确实很美。” “哼!你可真天真,你以为这些食心虫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女子有一点点生气地说道,“这里名叫食魂谷,这些美丽的花名叫血葵,整个谷地都是它的族种,此花要吸食鲜血才能存活。食心虫专吃人业力,留下的血肉便是这些花的肥料!血葵的花香能让人全身麻醉,陷入食心虫的围捕,而花的美艳也是虫子的完美伪装。” 她的解释不免有些令人发憷,但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在食心虫海刚刚露出端倪的那一刻,白云生便察觉危险做好了准备,不过他想不到如此妩媚动人的世外桃源,竟是比五毒泽更加凶险恶毒之地。 白云生脸色恢复平静,面无表情道:“多谢指点。” 他这副样子惹得女子连连好奇地摇头:“你这人真怪。” “不知姑娘可否带我前往灵烟族,有些事我要处理。” 白云生此话一出让女子脸色骤变,立刻警惕地问道: “我还没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助你们,灵珑姑娘。” 白云生嘴角会然一笑,黑瞳精光暗闪,月读之术已将女子心中之事尽晓。 如他所料,灵烟族亦如这食魂谷一般,并非传言中那般与世无争的平静。 灵珑芳心一惊,她可从来没跟白云生提起她的名字,竟然被对方一语说出,心生惊疑刚要再问,山谷北方突然传来一阵短促急躁的笛声,灵珑追目看去,一双汪汪秋水碧波里怒意丛生。 “不好,灵皇的部队进攻了!” 白云生随其目光转身望去,果然笛声信号落下后不久,北面已经隐隐传来拼斗声。 “我没功夫管你了,你一直向西飞,一个时辰后便能到听烟泷的边界!” 灵珑的声音很着急,话说了一半的时候,人已经踏着横笛往北飞去。 白云生从灵珑那里已然“知晓”听烟泷的纷争,此次的战事可谓稀松平常。他自然不会离开听烟泷,等灵珑走后,白云生运起敛气诀悄悄跟了上去,一路上不忘挥出几剑“归宗”顺手灭灭食心虫和血葵花。 争斗的规模并不大,双方零零散散加起来不过百余人,一边穿着如灵珑类似的衣服,另一边却是衣着混杂,五颜六色。 灵珑的入局全然没有影响战斗的走势。 灵烟族人被步步逼退,不到一刻钟,已拼得只剩下十几人,而且各个带伤挂彩,已是强弩之末,很快便被二十几个敌人围堵在一面山崖之下。 “哈哈哈···灵烟族的杂碎,我看你们往哪里逃!” 一个头领模样的红衣壮汉站在最高的巨石上,手持七尺大环金刀,俯视着个个怒目狰狞的灵烟族兵,充满狂傲的声音里沉着不轻的愤怒。 “哼,有意思。” 站在一棵树冠里的白云生气息尽隐,这群人修为最高不过大营位和绿魄境,全然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 白云生方才已用月读之术,神不知鬼不觉地“读出”了红衣壮汉的意识,不巧的是,壮汉心中之念和灵珑心中之念竟全然不同。 灵珑来晚了些,也成了山崖下的幸存者之一,此刻她怒火攻心,嘴上不饶人地骂道:“你们这些叛徒!灵尊大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但她的骂声只能换来微弱的底气和敌人更加嚣张的气焰。 壮汉不屑道:“哼,灵尊算什么?!老子这就送你们下地···” “呼,呼,呼。” 三阵急过闪电的凉风打断了红衣大汉粗犷的声音。 一阵稍快,刮过包围圈外的二十余人; 一阵稍慢,拂过山崖之底的二十余人; 一阵刺骨,吹透了壮汉的五脏六腑。 三息之间,手起剑落,白云生负手站在两圈尸体中间,“噗!”一声闷响,壮汉魁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弹起三尺尘埃。 再转身,周围还站着的就只剩下了灵珑一人。 影华,霜彻,寸芒三招联动,再加上七杀步的无形鬼魅,身处大营位和绿青境的白云生要秒杀这些人简直易如反掌。 “好了,现在你可以带我去灵烟族了。” 白云生一开口,话里的冰渣子刺破了灵珑的僵静,让吓傻的姑娘浑身打了个哆嗦,环顾着瞬息而变的战局,一时间成了瞪眼的哑巴。 第260章 灵尊灵皇 灵尊山。 曾经听烟泷至高无上的荣光,在此刻森严的戒备之下,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压抑。 有灵珑带路,白云生畅通无阻地登上山顶,来到了守卫遍布的灵尊大殿之下。 话说灵珑的脸色从上山开始就没好过,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白云生一眼,鼓足勇气道: “你先等一会,我去禀报灵尊大人。” “不必,我自己去找他。” 白云生目视大殿,淡漠地说着,走过灵珑身边时稍微一停顿,对她道:“你的潜力不错,好好努力。” 呼! 七杀三步登长阶,等到卫兵惊醒时,白云生早已消失在殿宇之外。 敌袭的骚乱姗姗来迟,一众守卫蜂拥冲入灵尊殿,只有灵珑一脸莫名地站在原地。“尚还年轻”的她还没明白那怪人话中的意思。 片刻后,刚刚冲进去的铠甲侍卫先后走出大殿,一个个面带苍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怪罪。 此时,大殿中,灵尊挥退了其他闲杂,与眼前这位青发碧眼的年轻人凛然对视。 “阁下是谁,上我灵尊山有何贵干?” 一身白绿长袍的灵尊显得英气逼人,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却相当小心。 对方能天兵神将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他才喝退了所有侍从和卫兵,以免不必要的伤亡。 “我是来帮你解决麻烦的人。” 见了灵尊本人,白云生才略微印证了九头妖蛇口中的咒缚。从给他的感觉判断,这灵尊的修为最多也就初入大营位,最强者如此,其他人自不必说。 “阁下是初到听烟泷吧?口气倒是不小。” 灵尊何许人也?纵然听烟泷避世不问世事,但身居高位的他气势与中原江湖上的大营位强者没什么区别。 “百年前,两大灵尊之一的灵清背叛灵烟族,盗取悯罪笛自封灵皇,率领其他部族与你抗衡,如今已经夺取了听烟泷的大半地界。而剩下的灵烟族久居霸主之位心浮气躁,威名渐丧,实力更是大不比部族联军,溃败是迟早的事。” 白云生一字一句地说着眼下听烟泷的大局,对面灵尊的脸色也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变得愈发难看。 空荡的大殿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灵尊的青碧业力已经聚到了掌心,压低嗓音,低喝道: “你到底是谁?!” 白云生不为所动,淡漠道:“听着,我的话不说第二次,权威和悯罪笛我都可以帮你拿回来。” 在他所见过的阵势里,这样的只能算是开玩笑。 灵尊露出凶光的眼睛里压下一丝狡黠,问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帮我?” “因为你已经输不起了。” 沉默一来即逝。 思考了好一会,灵尊才又抬眼问道:“那你有什么条件?” 白云生快言快语道:“我只要一样东西,天谕灵石。” 嘶! 一阵无影的冷风闪过大殿。 灵尊复杂的眼神中积蓄着震怒和阴狠,暗忖道:“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竟然知道灵石,难道他知晓宝藏的秘密?” 灵尊犹豫片刻,才道:“阁下可否换一个条件?” 可惜白云生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哼,灵霄,实话告诉你,我来不是找你合作,而是给你机会!天谕灵石我有一万种方法取之,但你就没多少时间了,灵烟族屡次战败,族内反对你的声音甚嚣尘上,灵尊之位不保是迟早的事。” 如此霸气堂皇的话,灵霄这辈子可是头一回听到。 白云生话中的每一个字像一簇簇针芒扎进了他的内心深处,刺激着他高傲的尊严和脾气。 灵霄想怒,却看不见根源,想杀人,却寻不到动机。这种怪异的心理搞得堂堂灵尊不得不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忍气吞声。 但面对听烟泷残酷的现实,再三思索后,灵霄只得让步,道: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拿回悯罪笛,天谕灵石我自会双手奉上!” 灵霄尊上最终选择了权威,至于那祖上流传下来的昆仑宝藏太过虚无缥缈,飘渺得已经让他失去了信心和耐心。 “你打算怎么做?” 灵霄话刚飘出口,白云生已然转身,只传来一句回音: “三日之后,自有分晓。”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白云生冷冷的余音还在飘荡,一番青影闪过灵尊殿,他两步便消失在殿堂出口,只留下一座重归寂静的殿堂,还有灵霄脸上那无法平静的愠怒。 灵皇峰。 高不过千丈,山上遍布黑竹,风一吹如墨海翻滚,好是壮观汹涌。 百年前,这里只是听烟泷的一个小地方,名叫黑风岭,只因为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那一日,灵清尊上忽如天降,改其名为灵皇峰,公然与几百里外的灵尊山分庭抗礼。 夜。 月上柳梢头。 清冷的山岭中,一道黑影穿过黑竹林,匆匆向山顶赶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沿途明暗卫兵皆未设拦。很快,一座金灿灿的恢弘殿宇浮现于山峦之巅,灿若天星,竞惹众峰驰骛。 烟皇宫,站在殿门口极目看去,能隐约观到灵尊殿的虚影。 黑衣人继续无阻地通过殿门前两排金甲兵走入殿中。 入殿半百步有十丈映墙,上刻巨幅“灵”字,五寸字深,字下设有玄木祭台,台上元气萦绕,托着一支一尺横笛,金红两色。 黑衣人从映墙转左走入内殿,敲开了一扇丈高金门。 “你回来了。” 出人意料地,说话的是个女人。 女人一身金衣,盘膝浮在屋子中间的蒲团上,房间四壁摆了一圈金柜,柜中物什金碧奢华。 “灵皇大人。” 黑衣人摘下袍帽,这张脸的主人正是死在五毒泽秘洞的灵硕! “此行可有结果?” 灵清睁开眼,一双金瞳有神得令人着迷。 灵硕从怀里拿出一块蓝色灵石,递给已经站直身子的灵清:“天谕灵石在此,不过灵鹤三人已葬生在九头妖蛇口中。” “好,你先下去吧。” 灵皇妖异的眼中没有泛起任何波澜,收起天谕灵石便将灵硕打发了下去。 “灵皇大人,还有一事···” “讲。” 灵硕微微迟疑,还是说道:“九头妖蛇已经进入听烟泷。” 灵清两眼轻闭,重新回到修行状态。 “知道了,下去吧。” 灵硕退出房间后,灵清端详了手中灵石许久,脸色不喜反忧,喃喃道: “这宝藏究竟是什么,让人疯狂了百辈千世依然执迷不悔。唉···九头妖蛇重现人间,难道是圣山里出了变动?” 低喃后,灵清袖中飞出一支金笛,样子和殿外祭供的横笛有些相仿。她将灵石藏入笛中,再次入定。 然而灵清没有想到,意外竟来得如此迅猛。 当天晚上,灵皇峰的宁静被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打碎。死亡的动荡仿佛波纹一般,迅速传向整片黑魃魃的山岭。 “有敌袭!” 情报以猎豹扑食般的速度传到了灵清耳中。 警戒四起。 一名金甲侍卫俯首跪在灵皇寝宫前,无比敬畏又小心地急声道:“灵皇大人!有怪物入侵灵皇峰,已伤亡百余人!” “怪物?” 寝宫里烛火渐亮,传来灵清淡漠的质疑声。 侍卫急道:“启禀灵皇,是一只不明来路的妖兽,长有九头,修为恐怖,山中无人能阻拦。” “呼!” 疾风过耳,侍卫眼前一花,只觉金光闪目,再抬头寝宫紧闭,灵皇却已不见声影。 此时,月下,灵皇峰西。 “住手!” 冷厉的娇斥声里藏满业力的锋锐。 灵皇左手持着金笛凌空而立,美目怒视着已经冲上山顶的黑影,数群金甲卫看到灵皇降临也停下毫无意义的“围剿”,纷纷退到妖兽三十丈外。 “九头妖蛇?!” 灵清盯着转过身的庞然黑影,声色中满溢着震惊,不过这震惊中却只有惊,没有怒;只有震动,没有骇然。 九头妖蛇张扬着九只硕大的蛇头,十八只妖异的蛇眼阴森地看着空中的灵皇,颇有些诧异道: “你认得我?” 灵清抬眼,俯视着又增多好几圈的卫兵大喝道:“全部退下!” 待一众卫兵莫名其妙地退去后,她与妖蛇也一同瞬移不见在山顶。 第261章 悯罪笛 寂静岭。 灵皇峰的最后一岭,再往北便不再是听烟泷的地界。 灵皇和缩小后的九头妖蛇飘在浮云之上,相谈颇欢。 “没想到灵烟族两大尊上之一竟是圣山派遣的看守者,灵清大人,在下刚刚多有冒犯。” “九头兄客气了。” 灵清第一时间表露了自己的身份,避免了两强不必要的争斗。 九头妖蛇从她口中得知,昆仑山下四大势力的看守者等级相当严格,上级知下级但下级全然不明上级身份。 灵清早知道九头妖蛇的存在,不久前,她破坏规矩派灵硕等人前去五毒泽,最大的目的并非为了夺取灵石,而是刺探五毒泽的虚实——因为听烟泷目前的形势对她极为不利。 但灵清却不明白九头妖蛇为何胆敢擅离职守进入听烟泷,遂问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擅自离职在圣山可是大罪。” “灵清大人,这个问题会有人替我回答。” 九头妖蛇对灵清还是颇为尊敬,不只是对方高出自己几分的修为,还有圣山上衍传千古的地位规矩。 “哦?是谁?” “哈哈,灵皇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灵清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飘来一句熟悉的声音,急然转身却看见灵硕御剑飞来。 “原来是你。” 灵清不惊不怒,反而露出神秘的笑容。 “看来我这身行头没能逃过你的法眼。” 白云生说话间褪下装束,恢复了本来面貌,白发黑衣,神光冷然。 灵清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心中突生拘谨,不自然地一笑:“你的伪装毫无破绽,只不过我向五毒泽派了两支小队,灵硕之外的队伍早已返回将那里的事告知于我。” “哈哈,看来昆仑山下皆是韬略双雄之辈,不错,不错。” 白云生难得开颜一笑,也将被人识破的郁闷清减了不少。 “灵清还不知阁下名讳。” 灵皇的言辞变得格外谨慎,因为她发觉从这白发年轻人出现开始,身边的九头妖蛇九只蛇头收束在一起,变得异常恭敬。 妖蛇听见灵清之言,当即道: “灵清大人,此乃圣山公子,白云生!” “什么!?” 灵清脸色比声音变得还要快,再定睛时,看见白云生神秘莫测的微笑,还有一把血色长剑傍在身边。 灵清的惊讶如山涧中的溪水,忽升又忽降。接着,她此生第一次单膝跪地,定声道: “听烟泷灵清,拜见公子。” 人未见过,但这圣山至高无上的圣器——神剑长生,灵清还是认得清清楚楚。 “我此行有两个目的。”白云生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一是为了进入昆仑,二是要摸清四大势力的情况,百年前你盗笛离开灵烟族,我想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吧?” “公子明鉴,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无奈。” 身为女子的灵皇此刻多了几分巾帼之气,她向白云生简单诉说了个中曲折。 原来在百年之前,灵霄尊上忽然秘密约见灵清,竟识破了她圣山之徒的身份,而且威胁她交出天谕灵石。 灵清传承的看守者之位,当时已与圣山十几万年没有联系,孤立无援之下,唯有暂且答应以作拖延。 随后,灵清便带着悯罪神笛离开了灵烟族,借着灵烟族和其他部族的矛盾,与其开始了惨烈的对抗。 “你与灵霄实力不相上下,听烟泷应该无人能留得下你。”白云生片刻沉吟,继续道,“除非有人在帮灵霄。” “公子所言极是,我之所以受迫离开,最大的原因是灵霄手里竟然有圣蛇王的信物!” 灵清一想起这件事便愤懑不已。 “圣蛇王?” 白云生眉头顿蹙。 一旁的九头妖蛇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惊讶万分,它随后传音解释道: “公子,圣蛇王也是圣山之人,名叫狼沙,原本是我上位,不过依灵清大人之言,他现在应该是四蛇谷的看守者。” “你是说,狼沙背叛了昆仑?” 白云生慢慢眯起狭长的细眼,那细密的眼光里充满了血淋淋的冷酷。 他这辈子最恨背叛,尤其是别人背叛自己! 灵清身躯冷然一震,被白云生锋锐的气势吓了一跳,迟疑片刻,道: “公子,狼沙是四蛇谷四大蛇王之首,修为已臻蓝魄境顶峰,属下实在不敌,忖度之下才做出当时的决定。” “与你无关。”白云生冰冷的眼神着实让人受不了,他继续说道,“此事暂且放下,我问你,听烟泷的天谕灵石是否在灵霄手中?” “灵石并不在他那里。” 灵清的回答让白云生有些诧异,遂问道: “难道在你这里?” “不,也不在我这里。” 说着,灵清拿出那支金色长笛,双手捧上:“公子,天谕灵石就在笛中。” 白云生拿起一尺金笛,饶有趣味道:“悯罪笛?” 接着,他略微一端详便发觉这宝物有些缺陷,道: “这东西好像不完整。” “公子慧眼。悯罪笛有金笛与血笛之分,金向善,悲悯众生;血向恶,罚罪世人。我拿到的是金笛,血笛仍在灵霄手中。只有神笛完璧之时,方能唤出天谕灵石。” 灵清的话释然了白云生的疑惑,他将金笛还给灵清,道: “那你们准备一下,我们去取天谕灵石。” 白云生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之人。命令一下,他已经往灵皇峰飞去了。 这雷厉风行的作风让灵清微微一愣,随即与九头妖蛇追了上去。 这位寝食难安了近百年的大营位强者此刻终于神奇地静下心来。 这似乎是一种魔力,不止于白云生的出现,还有灵清在接受看守者传承的那一刻便种下的信仰。 对昆仑的信仰。 对黄泉的信仰。 三天两夜,对于灵霄尊上来说却显得格外漫长。 他自然不会相信,几天前白云生假扮陌生人的话,但不知为何心里又有几分期待。 如今听烟泷三分之二的地盘已落入了灵清麾下,灵烟族无数年来的霸主地位岌岌可危,身为尊上的灵霄自然承受了最沉重的压力。 第三天,黄昏初至。 “呼!” 一束疾风刺破灵尊山的肃静,直杀灵尊大殿,魁梧的卫兵纷纷抬头注目,一脸警觉。 风如霹雳,过眼无痕。 剑光是血光,人影是青影。 未眨眼时,人与剑都已经冲进大殿。 长阶上的侍卫面面相觑了片刻,谁也没有追进去,他们认得这股气息,正是三天前那强闯灵尊殿的神秘人。 “灵尊大人。” 白云生淡漠的声音幽灵一般在殿中响起,灵霄早就感知到了这股锋锐的杀气,清空了身边侍从。 此时,灵霄淡然地睁开眼,看见一身青衣面色冷酷的白云生手里提着一个人。 “啪!” 白云生挥手把人丢在灵霄座下,让灵霄的脸色瞬然微变,接着就恢复常色,问道: “朋友,你答应我去取悯罪笛,这是何意?” “哼。”白云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既信我之言,又何必再派人跟踪我,白白折损了一员大将,不觉得可惜吗?” 白云生的话像钉子一样一颗颗钉在灵霄身体上,好在大营位的修为不是白来的,灵霄老脸尴尬一笑,释然道: “兄台多虑了,此人名叫灵墨,早已投靠灵皇,是我灵烟族的叛徒,一直潜藏在灵尊山附近,我遍寻不得,想不到被兄台击毙,在下还要多谢兄台。” “哦?灵皇的人?”白云生装作半信半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哈哈,让阁下受气真是对不住,不知阁下答应我的事办得如何?” 灵霄一句话岔开话题,挥手将自己虞烟卫首领的尸体化作飞灰。 白云生也不再废话,拿出一支金色横笛,面带得意道:“悯罪笛在此。” 一看见金笛,灵霄强忍住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激动道: “快,快给我看看!” “等等!”白云生右手一横,收起金笛,冷然道,“我要的东西呢?” 此话一出,像盆冷水浇在了灵霄头顶,他脸上迅速闪过几分不悦,佯装恍然道: “哈哈,一见族中圣物,本座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兄台放心,若圣物无差,天谕灵石我自会双手奉上!” 白云生犀利的目光盯着灵霄,就像两把钉住狐狸尾巴的冰锥,他冷笑道: “好,灵尊以前信过我,我自然也信得过灵尊,悯罪笛拿去!” 说着将金笛抛给灵霄。 灵霄迫不及待地抛出业力,金笛入手,他再也敛不住眼中贪婪的绿光,摸着笛子竟看得出了神。 过了好一会,灵霄才收起悯罪笛,一脸阳光地看着白云生,道: “兄台请随我来。” 说着也不拖泥带水地向后殿走去。 第262章 灭你,还不容易 要说这灵尊殿临渊而立,俯瞰云空,殿后的峭壁宛如从地底刺出的一把利刃。 渊底烟雾茫茫不可见,雾气成云,一条三尺径长的锁链在雾中隐约可见,延伸向不可知的对岸。 此刻,白云生跟在灵霄身后,远眺前方,能模糊看见一座山巅的影子。 “请。” 话毕,灵霄率先踏上铁索桥,仙人一般向雾中飘去,白云生面不改色地跟了上去。 风语殿。 一个在灵烟族内都不曾传开的地方,神秘之极。 殿宇并不雄伟,却有几分诡异。 大殿通体石塑,形若石墩,圆形的墙壁上镂出了无数空洞,形状大小不一,乱如繁星。山巅的寒风透过空洞呼呼地吹过耳边,音波诡谲。 殿内十分空荡,唯有中央摆设一方莲台,台上躺着一盒黑匣。 “阁下请。” 灵霄嘴角阴险一笑,说完走向黑匣。 白云生脸带茫然:“这是什么地方?” “风语殿。” 灵霄口气忽然变得有些冷漠。 “耳过清风,如若微语,好一个风语殿。”白云生将心中的赞语一笔带过,直奔主题道,“天谕灵石何在?” “兄台莫急,灵石就在黑匣之中。” 说完这句话,灵霄脸上的和善再找不见一寸,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陌生的冷酷。 他上前打开黑匣,在一团淡淡的红光中拿出一支血色横笛,模样大小与他左手中的金笛如出一辙。 就在此时,风云忽变。 “呼!!” 殿中的风声突然变得凌厉肃杀。 白云生顿觉不对,刚要挪动脚步却仍是迟了一步。 疾如鬼魅的冷风从四面八方的空洞冲进来,爆出的风鸣声如魔音入耳,震得他全身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 此刻,白云生的愤怒显得疲惫无力,他的双脚渐渐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身体瘫坐在冰凉的石面上,耳边霍乱的风声万针钻心般在他体内肆虐。 剧烈的疼痛中,白云生隐约听到了灵霄得意的狂笑声: “哈哈哈···我当你是何方神圣,还是逃不出本座的掌心。哼,灵清也是狂妄,她以为派个手下易容就能逃过本尊的法眼?” 原来,灵霄安插在灵清身边的奸细早已暗中传回了灵皇峰的消息,他眼前的青衣男子就是灵清的心腹手下灵硕! “不过本尊还要谢谢你,竟然真把悯罪笛的另一部分带了回来!哈哈哈···听烟泷又是本尊囊中之物啦!” 灵霄压抑了近百年的怒怨此刻全部喷涌成狂笑,他与灵清修为难分伯仲,而神笛完璧让他重新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让本尊用神笛来送你最后一程!” 这阴狠的声音与灵霄这狰狞的面容简直绝配。 只见他双手各持一笛准备合并出完整的悯罪笛,然而就在双笛碰撞的一瞬间,灵霄左手中的血笛竟然嘎嘣一下,碎了。 呆滞来得太快,让灵霄这位尊上惊愕不已。 悯罪笛贵为顶级神兵,怎么可能说碎就碎了!? 与此同时,让他更加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瘫倒在地,苦苦挣扎的白云生竟神奇地站了起来,双手背负,一脸风轻云淡。 此情此景,看得灵霄红瞳爆裂,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一时语气不畅道: “你··你·怎么会···” “很奇怪是吗?我为什么没被这殿中的霍风之音控制,你的血笛为什么会变成粉末。” 白云生冷冷的笑容让刚刚还得意忘形的灵霄不禁一颤。 “你到底是谁?!” 灵霄已顾不得脚下碎成纸片的血笛,满腔的怒火喷然而起,双目充血,染成一片血色。 “这个问题等会告诉你。” 白云生说完右手一挥,转瞬间风语殿不见,两人已置身在一片云海之上。 如此惊变灵霄惊上叠惊,怒中生怒,不顾一切地跃身而起,挥舞着业力冲向白云生。 “我要杀了你!” 面对杀气腾腾的灵霄,白云生双手负立,冷然吐出一个字。 “停!” 飞杀而来的灵霄身体顿然一滞,动弹不得,只留下两只红色眼珠左右惊慌地转动。 接着,白云生身边倏地出现一道身影,金衣飘飘,英气逼人,正是灵皇灵清! “灵清!是你!” 灵霄惊吼的声音已有了几分震颤。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霄方才不可一世的气势此刻里里外外换成了惊慌失措。 “你太天真了,灵尊大人。” 白云生冷酷一笑,恢复了本身模样,白发黑衣,怪若鬼神。 “你以为你在灵皇峰安插奸细没人知道?你以为风语殿真的很神秘?” 说完,白云生看了一眼身边的灵清。灵霄这才恍然——曾经身为灵尊的灵清是绝对知道风语殿的! “去。” 白云生随手一挥把灵霄拍到云层上,恢复了他的行动能力,随即淡漠道: “不要试图反抗,在这里你没有任何机会。” “这是哪儿?!” 灵霄一边喝问,一边暗中试了几次,果然他的业力已被封印,无法运转。 白云生轻轻一笑,道:“锁妖塔。” “锁妖塔是何物?” 一生长居听烟泷,灵霄自然不知此神物之名。 其实在离开灵皇峰之前,白云生化身灵硕让灵清召见他,为的就是让灵霄的手下灵墨看见。 而在半日前,白云生便与灵清悄悄来到了风语殿,利用神幻瞳术布下陷阱。待到次日,灵霄与白云生进入的已不再是风语殿,而是瞳术伪装下的锁妖塔!在殿中灵霄所见的一切皆是幻象。 白云生先是故意放走灵墨,让他口中的情报麻痹灵霄;接着又杀了这位虞烟卫首领来个下马威;然后他又白给灵霄真的金笛让其彻底放松警惕,加上灵霄自恃修为无敌手,以为局势尽在掌控之中,所以走进风语殿时根本没有察觉幻术。 可惜,一旦来到锁妖塔里,白云生便成了无所不能的王。 他并无意多费口舌向灵霄解释,尝试了几次月读之术失败后,白云生明白从灵霄身上得不出什么线索,便取了他身上的蛇王令,将其封印在了锁妖塔中。 半日后。 白云生变成灵霄模样,与灵清一起手持完璧的悯罪笛昭告听烟泷:“灵清尊上归位,灵烟族与部族联军划分界线,从此共治听烟泷。” 短短数日之间,便平息了困扰听烟泷百年的争斗,幸存下来的灵烟族人无不欢欣雀跃,再也不用与曾经的亲朋族人对立了! 见大势已定,白云生也准备继续赶路,向危险重重的四蛇谷前进。 离开前夕,风语殿中。 灵清单膝跪地,声音铿然道: “公子,我必会保管好悯罪笛。” “起来吧,灵霄已对外宣称闭关,大权暂由你来控。那些灵烟族的执拗分子,就杀了吧,留着也是祸患。这里的修为咒缚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会看到一个更强的听烟泷。” 白云生收敛了冷漠,语气中多了几分安抚。 “公子一路小心。” 灵清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白云生身上那股锋锐的王者之气。 他只觉身边的朔风一乱,再抬头时,那人已乘风遥飞而去。 第263章 四蛇谷 蛇,体阴寒,性狡诈,冷血喜杀,在中原江湖自古常被传为不祥之物。 白云生对蛇的印象也极差——当初在倚帝山妖域,带头造反的便是肥遗一族。 所以此时他飞掠在一片绵延蛇谷上,心境自然好不到哪去。 在听烟泷的人口中忌惮无比的四蛇谷,样貌并不算丑陋,反倒枝繁叶茂,葱郁之景颇浓。但白云生也很清楚,在这勃勃生机之下潜藏着无时无刻致命的危险。 自从他进入山谷开始,所过之处蛇迹遍布。蛇是伪装高手,也是顶级猎杀者,在这深山幽谷之中,一幕幕的冷血杀戮时刻都在上演。 一路疾飞,穿过七八个山头,一道黑衣人影停伫在一座参天山峰面前。 此山峰峦奇诡,去天盈尺。山腰下绿木环绕,绿线上却金树丛生,远观去,仿佛一团燃烧不息的金色火焰,光辉熠熠。 黑衣人略作迟疑,便向“金色的火焰”飞身奔去,然而刚刚靠近山腰,一声尖锐的厉喝迎着脸吹来: “什么人!胆敢擅闯圣王峰!” 喊话的是个蛇头妖兵,一身暗金铠甲崎岖獠牙。 黑衣人带着硕大的袍帽,把脸遮得就剩下一张嘴,可惜他连嘴都没张,抬手拿出一枚金闪闪的令牌,上面一条小蛇工整地画出了一个圣字。 “啊?!” 蛇头兵细眼一瞪,顿时吓得南北不知,匍下身子,哆哆嗦嗦道:“小··小的不知大人降临,罪··罪该万死!” 黑衣人嘴角弯也不弯,“嗖!”蛇头兵只觉身前一阵凉风升起,犹豫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方发现眼前早就没了人影。 “呼。” 蛇头兵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刚要起身回到哨位上。 “噗!” 一缕疾不可觉的剑气射进他的后心,瞬间打碎了他的心脉,一具蛇尸悉索索地滚入山林。 圣王宫,宫门是一只张开的巨大蛇头,耸立二十余丈,头顶森然的两根蛇牙看得人心神惶惶。 刚刚的黑衣人正在蛇口等候。 不久,蛇头里走出一位士兵,身上铠甲与山下那位相仿,不过颜色变成了赤金。 “大人,圣王有请。” 黑衣人跟着妖兵走进了阴森诡异的蛇殿。 片刻后。 “这里没有其他人,灵尊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一道沉厚的声音在殿中荡起,话是从反转的王座后传来的,看不见坐上人的模样。 黑袍人摘下袍帽,赫然正是听烟泷的灵霄尊上,不过在这里,堂堂尊上显得格外拘谨,稍微环顾了一下四周,竟躬身敬畏道: “灵霄拜见圣王!” “哈哈哈哈。灵尊礼重了,你掌管听烟泷,地位便于我同等,起来吧。” 话音一落,伴随着咔咔的摩擦声,王座旋转回正,座上一位面相刚正的锦衣华服之人,不过那双金光烁烁的细眼镶在一张阔脸上,显得极不协调。 四蛇谷四大蛇王之首——雄踞千世的霸主——圣蛇王狼沙便立于此。 “这应该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来人,赐座!” 狼沙说完,一个“衣不蔽体”的金发女子从偏殿里搬出一把木椅,放在灵霄身后。 “多谢圣王。” 灵霄躬身道谢,身子却没有直接坐下。 狼沙又回到王座上,抬眼问道: “灵尊一路奔波,本王便不说废话,不知这次的计划结果如何?” 狼沙这听似随意的一问,却让金碧辉煌的圣王宫彻底安静了下来,静得灵霄心里颇有些没底。 踌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圣王,天谕灵石··并未到手。” 狼沙那双笑盈盈的细眼顿时狠狠地眯了一下,接着问道: “哦?难道灵清听了你的话,还不肯交出金笛?” “不,灵清在接到圣王传话后已经屈服,但事后她却不惜燃烧业力,拼死带着金笛逃离了灵烟族,而且联合其他部族的力量对抗···” “不要说我知道的事!” 狼沙厉然打断了灵霄的解释,脸上的善意早已跑到了九霄云外。 “是!在下原本已经擒住灵清,但不料竟有高人在暗中相助于她,反倒将在下击败,逼在下就范将血笛交与灵清,从此共治听烟泷···” “我只想知道灵石在哪!” 狼沙对灵霄“啰嗦”的解释已经耐心全无,声音里充满了呵斥。 他这一声把圣王宫震得鸦雀无声。 灵霄也被吓了一跳,反应了好一会才又说道: “回··圣王,在下拼死逃出听烟泷,带出了血笛,所以灵石还在悯罪笛中。” 狼沙微眯的金瞳摄人心魄,他耐着性子站起身,踱了几步,问道: “你刚刚说有高人帮助灵清,可知是谁?” 灵霄半真半假地糊弄道: “据在下推测,此人应该来自外界,青发碧眼,使得一把血剑,修为··已经逼近圣王。” 狼沙思索万千道:“哦?外界的人?” 他自然不是傻子,昆仑山早与外面世界隔绝万世,在这么个时候却突然冒出一个“外地人”,还帮助灵清重掌听烟泷,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也罢,只要血笛还在就好。灵尊跋涉劳累,就在我圣王峰休憩几天。来人,带灵尊去地黄阁。” 狼沙丝毫不给灵霄拒绝的时间,说完,侍从已经走到灵霄身后。 这位落魄的灵尊殿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道: “多谢圣王。” 刚要起步,灵霄却又回身道: “圣王,据在下所知,那个帮助灵清的神秘人已经来到四蛇谷,他的目标··似乎也在灵石,圣王还是小心防范为好。” “嗯。” 狼沙随意的一挥手,厚重的王座又缓缓转了回去。 绕山一路西行,走了快半刻钟,才赶到安排给灵霄的地黄阁。院中孤楼旧瓦,周围景致虽好,却也摆脱不了入目的荒凉。 看着灵霄走进地黄阁,领路的侍从稍有敬意地说道:“尊上,小人刘晗,您有需要随时找我。” “给我一份四蛇谷的资料。” 灵霄的话音从门后传来,侍从点头应和离去。 翌日清晨。 狼沙从一夜的修行中睁开金瞳,便看见了跪在王座下的刘晗,心头稍稍不悦,喝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圣王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 刘晗的样子相当拘谨,显然是在尽量收敛心中的惊恐。 “什么事?” 刘晗在圣王峰活了几百年,自然深知狼沙的脾气,接下来这句话说得他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回··回禀圣王,灵霄尊上不见了!” “嗯?”本就心情不悦的狼沙顿生怒意,厉声喝道,“废物!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快去给我找!!” “是··是!” 刘晗肝胆俱颤,刚要退出大殿,又被狼沙喊回: “等等!” 刘晗无奈又跪了回来。 “昨晚他有什么举动?” “回圣王,灵霄尊上向属下要了一份四蛇谷的资料。” 狼沙听后,凝目沉思良久,才随意地挥手退了侍从。 圣王宫重归孤寂,而狼沙心里却升起了略微不安。 灵霄初到四蛇谷,要资料了解情况无可厚非,但怪就怪在他看完资料后人没了! 狼沙不自然地在宫中踱起步来,少顷,他向偏宫黑暗处命令道: “幻影,你立刻去听烟泷彻查灵烟族,我要知道前不久事变的所有情报。” 冷清的黑暗里没有人声回应,只有一缕微不可察的细风嗖然飘过。 老谋深算的狼沙眼光如剑,也一个瞬移身形顿逝。 第264章 弹琴人 神农峰、避水峰、暴虐峰,算上地位尊崇的圣王峰,长久以来占据着四蛇谷四个霸主的地位。 不死蛇王,冷蛇王,末日蛇王,三人地位同等,但全部屈居圣蛇王狼沙之下。 四大蛇王天赋秉异,各怀绝技。圣蛇王天剑出鞘可劈山,冷蛇王骨鞭挥舞能分海,末日蛇王霸刀一出屠众生,只有不死蛇王一直以来深居简出,从来不干涉蛇谷大事,十分神秘。据说就连其他三位蛇王也没有完全探知他的底细。 而要说起这势力分明的四蛇谷,神农峰可谓不得不提的一处宝地。 蛟龙河青碧如翠,山中草木葱郁,生命纷繁多姿。山脚下有一神农城,蛟龙河蜿蜒横穿而过,是广袤的四蛇谷中最繁华的一座城市。 白云生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褪下灵霄的皮囊,他再次化身成青龙的模样向神农峰进发。 昨夜,他已熟读了四蛇谷的资料,其中只是隐晦地提及了“天谕灵石”四个字,至于灵石在谁那里全无消息。但按照九头妖蛇所言,狼沙是蛇谷的看守者,灵石很大可能在他手中。 白云生一开始也想从圣王峰搜起,但如今四蛇谷的一个消息却让他改变了注意。 青山下的神农城繁华忙碌,比四大部洲的一般城市也不遑多让,在这僻远的四蛇谷更显珍贵。 城门外三里,已经有了人烟店铺,走进城门,让白云生感到了久违的闹市氛围。 沿街的商铺人流出入,铺门前的地摊也是人头攒动。酒香菜香胭脂香,缠绵在六坊三市中,一派烟火之气。 之于整个四蛇谷而言,神农城是最大的商贸中心,这不仅是因为神农峰富饶的资源,更有赖于不死蛇王天籁的统治政策:公平公正,无为而治。 这与另外三处势力的高压管制有着本质的区别。 不过在如今的神农城里,这些浮华都只是表象。 “闪开!闪开!” 没过多久,一阵极不和谐的嚷声忽然从玉龙街上传来,白云生抬眼看去,是一群身穿暗金铠甲的士兵列阵走了过来,他们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不过妖兵的这身皮囊白云生可是很眼熟——和圣王峰妖兵穿的一模一样。 这群妖兵随意推搡和排查着街上的行人,砸个摊子,抢些东西什么的那是相当顺手随意。而这也成了他耳中那个消息的最佳佐证——狼沙真的对不死蛇王动手了! 不过让白云生想不通的是,圣王峰妖兵如此巡城祸害的日子可不短了,为何神农峰一直没有反应? 当然,这绝不是他一人的疑虑,听到风声的整个四蛇谷都在想这个问题。 松鹤楼。 白云生不知不觉一抬头,已经走到了酒楼门前,见里面食客颇多,便走进去准备休憩片刻,尝一尝这异域的美酒。 “欢迎欢迎,客官,您里边请!” 一个长脸跑堂将白云生引上了二楼的雅间,此处安静雅致,低头正巧能看见一楼戏台上的表演。 台上,一位淡绿长衣的男子正在抚弹琴瑟,琴声渺渺,透过驳杂的人声传入耳际,令人闻之心静。 白云生点了一壶神农酒,此酒乃取神农香果酿造九九八十一天而成,因神农香果离开枝叶半个时辰之内便会萎焉,必须即刻处理,故而此酒唯神农城独有。 酒水入口甘冽,入腹如泉,唇齿间果子独特的清香弥留不散,实乃不可多得的佳品。 可惜没过多久,白云生品酒的好心情便被坏得一干二净。 “闪开!都闪开!坐好!都给老子坐好!” 耳熟的叫喝声像一群苍蝇一样飞入热闹的酒楼,让自由的人声顷刻间凉了下来。 那群暗金甲兵涌入酒楼,竟一个个食客盘查了起来。一个头领模样的甲兵登上戏台,朝着整个酒楼的人嚣张吼道: “本官来这儿搜查叛逆分子,都给我老实点!任何事关人员一律带走!” 众人因乱而静,楼中唯有琴声未断。 抚人心境的弦音宛如高山下的流水,潺潺淙淙,缓急有律,与刚刚粗暴的喝声相比简直醉若仙曲。 “混蛋!你个巴依聋了?!老子让你安静!” 周围的妖兵立刻乌泱泱地包围了戏台,粗鼻大眼眉毛长的军官是个货真价实的修行者,虽然实力只有黄魄境,但比之酒楼中的一众凡人,还是威慑力十足。 然琴音依旧如流水,不停不断。 弹琴男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混蛋!你给老子停下!” 长相难看的军官怒火中烧,举起军刀挥出一道锋利的刀气,朝着三丈外男子的天灵砍去。 “唔!” 一阵沉闷的惊呼在楼中乍起。 神农城的居民对这群军痞已是恨透了个顶,自从一个月前他们忽然来到,神农城的安宁便再难寻迹。 不过让人震惊的一幕始料未及地发生了。 “嘭!” 刀气切豆腐般弄塌了戏台幕景,古琴安然无恙,弹琴男子却消失不见了。 坐在二楼的白云生饮下一杯酒,嘴角神秘地一笑,眯起眼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的大戏。 半晌后,这座惊呆的楼宇被人喊醒: “在那里!” 众人抬头,只见刚刚那抚琴的男子正站在酒楼悬梁之上。 “王八蛋!” 粗脸军官咒骂一声,提刀就冲了上去。 “嘭!” 又是一声闷响,一道人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激起烟尘无数。 “回去告诉威震天,这是他死罪的开始。” 弹琴男子的声音平时应该儒气颇重,只是此刻听来却多了几分透骨的杀意。 躺在废墟中的军官七窍流血不止,胸口一起一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楼下的暗金甲兵被惊得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弹,自己的头儿被人杀了但他们却无力复仇。 然而林中偏有出头鸟。 “呼!” 一道黑影忽然从妖兵中掠起,利剑出鞘,直奔抚琴男子而去。 “噗。” 一道血光惊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把寒剑,宛如一只羽箭射中大雕,将那个妖兵狠狠地钉在了二楼楼柱上。 酒楼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白云生所在的位置,只见一个青年悠然静坐饮着酒。 弹琴男子也俯视了过来,盯着陌生青年,青瞳里疑虑丛生。 白云生放下酒杯转身,看了看楼下的群众,接着抬头看向梁上男子,笑道: “哈哈,这圣王军队果真是藏龙卧虎,竟然还有绿魄境的高手。籁天兄,可别怪在下乱出手。” 男子眼角一挑,奇怪这年轻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不过很快他便笑着回应: “兄台客气了。” 话音刚落,抚琴人凌厉的身形瞬间消失在楼顶悬梁。 片刻后,寂静的酒楼又骚乱起来,几个暗金甲兵吆喝着将那痛苦死去的首领尸体抬了出去。 其他不明所以的食客顿时议论纷纷,但再抬头观望时,二楼的那张酒桌早已空空无人。 第265章 神农之乱 望蛟阁。 这座孤独的塔楼伫立在蛟龙河畔,俯瞰半壁神农城,远眺巍峨神农峰。 此刻,阁楼之顶,凉风习习,两道青衣身影比肩而立,正是白云生与松鹤楼中那抚琴的神秘男子。 “籁天兄修为不凡,怎会甘心栖身一座小小酒楼?” 白云生完全看不透身边人的实力,不过从他的感觉判断,此人应该处于蓝魄境,这也是在酒楼里他出手帮忙的原因——白云生想结识籁天,所以此刻他话里也是礼意颇浓。 “修为不凡又怎样?” 白云生没想到他这一问倒让籁天顿生惆怅:“生命终老无人伴,徒争矣。” 夕光已现,黄昏来临。 静谧的蛟龙河水渐渐起了波浪,河上人舟泛泛,尽是归家之鸟。 白云生道:“看来籁天兄也是性情中人。” “哦?何以见得?” “松鹤酒楼的戏台上有两个座位,一人抚琴,一人奏箫,可箫者的位置上有断箫却无人,想必籁天兄的心结就在那断箫上。” 白云生认真地推测道,脸上毫无得意之色。 “让白兄弟见笑了。”籁天苦笑一声,脸色很快恢复如初,道,“白兄不像本地人,来此地可有贵干?” 白云生未作思索,顺水推舟道:“四蛇谷何人不晓神农城,在下不过慕名而来,顺便拜访不死蛇王。” “可惜白兄来得不是时候,神农城正值多事之秋。” 说话间,籁天神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我都听说了,圣蛇王以‘大不敬’的莫须有罪名惩戒不死蛇王,但不死蛇王早已闻风遁走,这也导致了神农峰乱成这番模样。” 白云生把听来的情报简单说了一遍。 “哼!狼沙这家伙城府极深,与蛇王大人早有不和,这次不过是他陷害蛇王大人罢了,大人本就行踪不定,正好让狼沙钻了空子!” 籁天咬牙切齿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恨意,也将自己的立场摆的明明白白。 “不说这些了,”白云生挥手洒脱一笑,道,“我与籁天兄一见如故,如此山河美景,怎能不畅饮一番!” 籁天也不是偏执的人,挥去眉间的仇怨,豁然大笑道: “哈哈哈··好,请白兄到在下船上一叙。” 第二天一早。 神农峰脚下的森林沐浴在初晨的暖阳中,鸟鸣回荡,薄雾如烟。 林中的蛟龙河穿延而过,几个未穿铠甲的妖兵正在河边打水。 忽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从森林里冲出,惊起飞鸟成群。 “敌袭,快走!” “啪啪啪。” 妖兵们匆忙丢下水桶冲回军营。 不过一盏茶。 等到几位训练有素的妖兵奔回大营,战斗已然结束。 只见两道青衣身影站在点兵台顶,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颗人头,红色的眼珠惊骇地瞪着,僵硬的脸上还留着死前的惊恐。 人头上温热的血一滴滴落下,台下早已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但场面却死静一片,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 “是··是将军” 这几个“晚来”的妖兵指着人头结结巴巴地说着,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那青衣人手中的人头原本属于他们的将军,威震天。 此时,手提威震天人头的籁天柔中带锋的声音缓缓响起: “胆敢入侵神农峰,这就是你们的下场!给我去告诉狼沙,神农峰,他动不了!” 话说一半,两道青影已飘上高空,飞逝不见。 回音弥留,威震天死未瞑目的头颅滚下台来,不一会儿便化成了一只死蛇头。 霎时间,死亡的阴影深深刻在了一众妖兵心中。 那可是有着青魄境修为的威将军,这说没就没啦! 然而惊骇未止,惊情再起。 众妖还没从头领死去的阴影里清醒,一阵碧绿的烟雾忽然从大营西边飘了过来,速度之快众兵发觉时营地已被淹了大半。 几个修为高点的军官如梦方醒,大声喝道:“是毒雾!快撤!” 一时间,初晨的军营乱成一锅粥。 反应快的御物飞上高空躲过了“绿雾加身”,反应慢的和大片的妖兵一起,惨叫着倒在了地上,浑身泛起绿斑,死相悲惨。 此时,在军营西百丈外的蛟龙河畔,九头妖蛇的九只蛇头同时收起吞吐的碧鳞烟,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碧鳞烟本是这妖蛇的逃命法宝,灭人筋骨,剧毒无比,这次它是奉白云生之命才将毒烟放入大营。 离开军营,白云生跟着籁天来到一处山水僻静之地。 这里是蛟龙河一条支流的源头,崖山之下深潭幽幽,绿草萋萋,潭中有一小块“岛屿”,岛上竖着一座墓碑,刻着“霓裳”二字。 “看来这就是籁天的心结。” 白云生心中思忖着,独自站在潭边没有靠近,看着籁天落在“浮岛”墓碑前。 女有霓裳,貌比洛神。能舞擅乐,舞若白鹤,乐似莺燕。与君偶识于蛟龙河畔,一见钟情,结为知音。从此琴瑟相伴,鸾凤和鸣。 然昨日神农峰惊变,让身份特殊的籁天不得不赶回山中,结果一别成千古。 圣王峰驻军首领威震天掳掠松鹤楼,贪恋霓裳美色欲夺之为妾,霓裳誓死不从,最终折断长箫自尽而去,归得了红颜薄命之宿。 籁天半途闻讯,不顾一切从神农峰折返而归,只为再弹一曲送佳人。 半个时辰后。 “籁兄,我们该走了。” 白云生小声提醒了一下墓碑前的籁天。 天渐昏黄,已是动身之时。 “抱歉,让白兄久候了。” 籁天英俊逼人的面容上快速收拾好悲伤,前面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圣蛇王狼沙公然讨罪神农峰,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白兄真的决定与我同行?” 虽然两人早已约好,但前路艰险,籁天还是又问了一句。 白云生一脸郑重道:“籁兄不必多言,此行我是去定了!” 接着籁天抓住他的肩膀瞬移不见。 白云生心中自有计较,此番前往昆仑山,一路上发生的事已经让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真相仍然很模糊。 如今置身这四蛇谷,四大蛇王的修为个个高过他,想要正面硬干显然不可能。所以白云生打算一个个入手,利用四位蛇王之间的矛盾逐一击破。 圣蛇王狼沙老谋深算,实力又是最强,遂白云生得到神农峰的情报后,便决定从不死蛇王——这个最神秘,也被公认实力最弱的一位开始。 第266章 不死蛇王 巍巍神农峰,繁华寂静处。 琴瑟与流水,皆在此山中。 籁天与白云生再次现身时已置身山峰密林之中,鸟鸣渐渐,曲径通幽。 “籁天兄,这里似乎不是上山的路。” 白云生入神农前是做好了准备的,但现在站的地方却让他如入云雾。 籁天指着掩在灌木中的山路,解释道:“白兄莫急,如今的神农峰不比从前,蛇王大人不在山中,狼沙的入侵已滋生叛乱,情况非常不明朗。这条路通往蛟龙窟,世上知道的人不出其三,我们先去那里。” 说着,他优雅的眼神中闪过几分杀机,后脚轻盈一点,人已消失在苍翠的山林中。 “蛟龙窟” 白云生若有所思地低语一声,跟上籁天的脚步向山顶奔去。 这条隐秘的道路可谓九曲十八弯,而且路面几乎无踪迹可循。穿梭其中全然觉不出东南西北,若非紧跟在籁天身后,白云生相信自己绝无走下去的可能。 而这也迅速加深了他对籁天的疑虑。 所幸一路无险,但随着深入山林,不安的直觉在白云生心中愈发躁动。 两人穿行了有七八里地,突然,“嗖!”一道急速的破空声穿林破叶而来。 白云生黑瞳大睁,只见一支飞箭向他呼啸而来。 灼热的红色业力凝于一点,宛若寸芒过隙,快得白云生无法闪躲,只得挥出长生剑横在胸前抵挡,却不料,势大力沉的箭头直接将白云生连人带剑顶飞了出去。 “嘭!” 一直撞断了五棵三人合围的树干才停了下来。 白云生强压下体内五脏的翻滚,才看清飞箭的模样——箭无羽,尖似玉,红润发光,箭身游弋着一缕缕业力,力握不断。 此箭看起来精致,却是要人命的绝世凶器。 定下神来的白云生眯起眼向前瞭去,这种狼狈的“溃败”他可许久未尝了。可映入眼帘的是,前方竟有“两个”陌生人激斗起来。 一蓝一红,妖气冲天,一冷一热,水火不容。 “呼!” 喷涌的火海被漫天的水浪阻截,在天空上映出了一幅交辉之景,精纯的五行业力逼得白云生寸步难近,这绝对是蓝魄境大成妖修的巅峰较量,已非他能左右。 “嘭!” 不一会儿,两股力量突然爆裂,飞扬的水花浇灭了炙热的火星,激起了漫天气浪。 两人相隔二十丈踏空而立,身下方圆一里的森林已然灰飞烟灭,露出一个枯黄色的深坑。 白云生提起警戒望去,那蓝影身形他有些熟悉,颇像籁天,但红衣人却完全没见过,不过倒也长得英俊,一脸正气凛然。 “凤影无形,杀人无血。凤影箭天仇,不错。” 从籁天的声音来能听出,方才的大战似乎并未让其动怒。 “你是谁?” 红衣人镇定的眼神中射出几道惊讶,因为知道他身份的人实在不多。 籁天并不关心天仇的情绪,倒是话锋一转,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哼。神农峰的变动你可清楚?” 这一问可把天仇给问住了,他的一双红瞳盯了籁天许久,一语不发,显然是表示了默认。 籁天顿时收起笑容,冷喝道:“身为凤影箭的传人,明知神农有难而不出手,你该当何罪?!” 此时,心高气傲的天仇也是怒意忽生,凤影箭传人身负使命,亦奉蛇王之命守护蛟龙窟,神农之难他当然心知肚明,但两难权衡之下,天仇还是选择了更重要的前者。 “休要废话,本座做事与你何干?” 天仇扬眉横弓一语,浑身杀气毕露。而就在此时,他那张写满怒气的俊脸骤然一变,紧接着怒火消退,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紧接着,天仇竟然背起赤弓,神奇般地瞬移离开了! 蓝衣人转身,朝呆滞的白云生潇洒一笑,道: “让白兄受惊了。” 白云生御剑靠了过来,看着蓝发蓝瞳的陌生人,问道: “籁··天兄?” “白兄,我这小无相功你觉得如何?” 蓝发籁天自信一笑,摇身一“变”又恢复了绿衣模样。 此情此景看得白云生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世间除了天虞山的无相神功之外,还有能令人变换模样的功法,不过听名字,这个小无相功倒与天虞山秘法似有些渊源。 白云生应和之后,抛出了疑问:“籁兄真乃奇人也。不过那天仇为何无故离去?” 籁天亮出右手的青绿令牌,道:“此乃蛟龙令,是蛇王大人亲自赏赐进入蛟龙窟的唯一钥匙。天仇是凤影箭的传人,世代受命看守蛟龙洞,身份隐秘了些,不过并无权阻拦持令者。” 白云生看着绿莹莹的令牌和籁天自信的笑容,赞叹道:“籁兄,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这种宝贝你都有。” 籁天谦虚地摆摆手,收起笑容和令牌,道: “我们快走,刚刚的战斗很快会引来蛟龙卫,他们可是些难缠的家伙。” 白云生点头应和,在籁天的带领下,两人很快来到一座碧波深潭之上。 四周悬崖峭壁环绕,鸟兽绝迹,潭水上空缭着一层寒烟,寒意阵阵袭来。 “咚咚!” 两人毫不犹豫地坠入潭中,业力隔开至寒的水流,顺着潭底一条天然形成的隧道游了进去。 隧道一直向潭底延伸,身边的水流也愈发清澈冰冷。 游了没一会儿,白云生便不得已运起业力来抵抗身边透骨的寒意。 两人向前游了大约三刻钟,隧道尽头射下了一片白晃晃的亮光,一股强大的业力波动顺着水流传递到白云生的四肢百骸,虽然他不想多心,但还是下意识地提起警觉。 “哗啦。” 清脆的水花一闪而逝,白云生跟随籁天走进了一座古老的洞窟。 洞口上方盘旋着一条颀长的妖兽,似龙非龙,像蛇非蛇,刚刚那股业力波动便是来自石窟里面。 只见籁天拿出蛟龙令,打出一束蓝色业力包裹令牌,柔和的蓝光四溢而出,漫上洞口的浮雕妖兽,石像的两只兽瞳骤然一亮,一面透明的水幕在洞窟门中缓缓升起。 霎时间,一种直灭心神的寒意瞬生瞬逝。 白云生看到这副情景,不禁心头微颤,这水幕隐藏得完美至极,他绝不怀疑若是擅闯,自己会被这层结界冻成冰渣。 “白兄随我来。” 籁天一脸庄重地说完,接着正襟危步地走入蛟龙窟。 白云生尾随而入,入洞十余丈,洞中场景再次天翻地覆——雪白的冰层铺天盖地,一簇簇冰晶宛如一把把倒刺的利剑,寒光闪闪,白眼缭绕。 此处的寒气已非肉体凡胎所能承受,白云生必须全力运转业力方可抵御严寒。 反倒是籁天身无异样,一脸无事,不过瞳中的蓝光却是无比肃穆。 在冰天雪地的尽头,晶莹剔透的冰层上漂浮着一团水蓝色的光芒,瞬间将白云生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股强悍的业力波动就来于此。 随着脚步的靠近,白云生竟诧异地在蓝光中发觉了生命的气息。 两人驻步于蓝光下,白云生方才看清,在这一团磅礴的业力中竟然有一只蛋! 籁天感受着体内血脉相连的震撼,强忍住激动,道:“白兄,这就是狼沙犯我神农的原因。” 此话一出,白云生心中的猜测和疑虑多了一些明朗:“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可是下一任的不死蛇王?” 籁天眼露微渺惊讶,点头道: “不错,此处正是新蛇王的诞生地。” “那你一定就是不死蛇王阁下了?” 白云生面露微笑,说出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但这话的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籁天脸上全无震惊,只是稍微一愣,便释然笑道: “不错,我就是神农峰主,不死蛇王,天籁。” 话音一落,绿衣人眨眼间又变成了蓝衣模样。 白云生道:“你好像并不奇怪我知道。” 天籁蛇王道:“从我第一眼看到白兄,就知道你绝非泛泛之辈。所以那天离开松鹤楼后,我便派人调查了你的底细。” 白云生道:“结果如何?” 天籁摇摇头,道: “一无所获,你好像是凭空出来的一个人,没有任何身份背景。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你绝不是四蛇谷的人。” 白云生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蓝光包裹的蛇王蛋,慢悠悠地试探道: “我来自中原,要登昆仑,刚好路过此地。” 此话平淡无奇,听在天籁心里却异常震动,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小心起来: “原来白兄是世外之人。在下一直有个请求,不知白兄能否让我看看你那把宝剑。” 白云生转身眉角一挑,略作迟疑,并没有拒绝。 他拔出背后长剑,剑锋寒光闪闪,杀气不露自凶。 一见剑身,天籁冰蓝色的双眼顿时惊骇成了滚圆,立刻单膝跪地道:“神农蛟天籁,参见公子!” 此情景一现,让白云生颇为惊讶,虽然他早有准备,结果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是昆仑山的人?” “正是,我奉命看守四蛇谷,圣剑威容,绝不敢忘。” 天籁蛇王的气质消散一空,脸上尽是忠诚之相。 白云生哑然:“你就不怕我是个盗剑者?” 天籁一字一句,认真郑重道: “公子说笑了,圣剑乃天地至宝,自有灵性,非天选之人不可得之,我岂敢生疑。” 白云生听后随意地摆摆手:“起来吧,我原以为狼沙是看守者,没想到竟是你。” 天籁却道:“不,狼沙也是看守者。” 白云生诧异道:“什么意思?” 天籁毕恭毕敬地解释道:“公子,四蛇谷实力深厚,远非五毒泽和听烟泷可比,所以当初圣山便派遣了两名看守者。圣蛇王在明,我在暗,我知他,他却不知我。天谕灵石也由我保管。” “原来如此,”白云生点头道,“天谕灵石想必这就是狼沙对神农峰动手的原因吧。” “我猜也是这样。狼沙一直不明我身份,所以多年来从未动干戈。但一个月前却突然昭告四蛇谷,竟以什么‘不敬’之名公然讨罪于我。狼沙的动作奇快,圣王军一日之内便进驻神农城,神农峰不出两日便生叛乱,当初我身在俗世,想出面时为时已晚。” 天籁十分小心地解释着,全然没有了方才与白云生对话的淡然。 白云生也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你不出面是对的,这件事的确很蹊跷。四蛇谷平静已久,狼沙之举如此突然,恐怕不只是为了天谕灵石那么简单。而你又一向行踪神秘,狼沙只能这样做来逼你现身。” 白云生说完,便闭上眼沉思起来。 算上他之前路过的五毒泽和听烟泷,所有纷争看似缘起权力地位,实际却都与天谕灵石有关。 狼沙挑起的四蛇谷纷乱的直接矛盾仍是这块神秘的灵石。天谕灵石究竟有什么用?又是谁能策动堂堂圣蛇王,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美若天宫的冰窟安静了许久,白云生才又开口道: “灵石现在何处?” 无论谁在谋划这一切,他都要先将事情的核心握在手中。 “公子稍等。” 说完天籁走到蓝光之下,指尖挤出一滴鲜血,血滴飘向蓝光,渗入雪白的蛋壳,巨大的蛟龙蛋神光一闪,蛋壳上印出了一道蜿蜒的兽影,随后,一块湛蓝色的圆石从蛋里浮了出来。 “公子,灵石在此。” 白云生收起第三颗天谕灵石,他已经感应到了三颗灵石间微弱的感应。 天籁若有所思道:“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 白云生心知肚明道:“你是想问,我如何得知你蛇王的身份?” 天籁点头道:“是。” “很简单,”白云生微笑着解释道,“凭你对神农峰的熟悉程度和手里拥有的权力,我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不死蛇王神龙见首不见尾,四蛇谷没几个人见过你的真实面目,你又身怀小无相功,可以随意变换身份;而且你竟然敢带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进入蛟龙窟此等重地,所有的迹象都有理由让我怀疑你才是神农峰的主人,你有把握处理好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天籁对白云生的胆识和智慧面露敬色,点头道: “公子不愧为圣山传人。这蛟龙窟中藏有历代不死蛇王的业力精元,专门用来守护蛇王传承,一旦我将其激活,结界大开,任何人都不可能活着出去。” 白云生随着天籁的目光,看向环绕在蛟龙蛋周围的蓝色光华,那股恐怖的业力波动原来是来自历代蛇王的业力积淀。 稍许片刻,天籁面带激动道:“公子及时出现再好不过,还请公子出手平定神农叛乱,诛杀狼沙!” 天籁想的倒是挺好,但白云生却不露声色地回绝了他的请求: “平乱并不急于一时,这件事我必须调查清楚。况且我连你都打不过,更枉论强于你的狼沙了。” “是我急躁了,那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天籁倒是格外忠诚老实,没有丝毫异样的态度。 白云生稍作思索,问道:“狼沙入侵神农峰,另外两位蛇王就没什么反应?” “这公子有所不知,狼沙在四蛇谷一手遮天,动乱发生以来血煞和秋山并未有何动作。不过” 天籁稍稍迟疑,继续道:“一个月前,就是狼沙入侵的前几天,我曾收到他二人的一封请柬,上面说有事关四蛇谷存亡的大事相商。不过我并未回复,也没有赴约。” 白云生饶有趣味道:“哦?冷蛇王和末日蛇王主动邀请你?” 他已经嗅到了这里面达到自己目的的机会,遂立刻问道:“他们邀你何时何地相见?” 天籁道:“时间已过去月余,期间他们又派人送了几次信,地点就在血煞的老巢九阴峰。” 白云生眼中含光,思索片刻,嘴角弯出了一道诡异的微笑,斩钉截铁道: “天籁,你立刻派一个心腹手下去九阴峰,告诉血煞明日你便会赴约。还有,命人将你重回神农峰的消息散播出去,越快越好!” 此时此刻,他这双若有所思的黑瞳眯得像一把利剑,掷地有声的嘴角弯得像一把弯刀。 “好,我立刻去办!” 天籁毫不怀疑地领命离去。 第267章 三王会晤 第二日清晨,古老安详的神农城又迎来新的朝阳,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打碎了这番宁静。 又有一大队骑着战马的暗金甲兵从城门外飞驰进来,浩浩荡荡,一路向神农峰脚下冲去,惹得街上早起的居民纷纷怒容退让。 日上三竿正午时。 在四蛇谷的南部山岭中,两道人影出现在一座阴森的山峰面前。 只见此山上,赭红色的岩石遍布山体,崎岖若獠牙,山上黑枝昏鸦,叫声凄惨如哀;一条白骨铺成的山路从山顶蜿蜒而下,头颅森森,看得人心吹毛发憷。 峰顶乌云环绕,阵阵闷热的山风呼啸来去,吹得白云生和天籁二人不禁蹙眉不满。 “这九阴峰不愧号称地狱峰,真是鬼待的地方。” 天籁不由地吐槽一声,和白云生一前一后向山顶飞去。 刚刚靠近山腰十余丈,便被一道声音拦住去路: “想必这位就是不死蛇王大人,小人鬼隆,奉蛇王之命特此等候。” 说话的是个黄衣汉子,瘦脸包骨,土黄色的瞳孔又细又长。 “带路。” 天籁淡漠一语,跟随鬼隆避开白骨山路,直接从一处暗门进了九阴峰。 “哈哈哈” 距离甬道的尽头还有三四十丈,耳边已经能听见血煞粗暴的笑声。 天籁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知道他几分特点。这家伙脾气火爆,手段极其残忍,是四蛇谷出了名的杀人狂魔。 一入密室石门,天籁便冷冰冰地问候道: “什么事让血煞兄如此开怀?” “哈哈,不死蛇王!圣王峰一别已有两百年了,你老兄可真是沉得住气啊!” 天籁仍以籁天模样示人,血煞的面向也不似他的声音那般粗犷,反倒有几分俊朗,只是一双犀利无比的血瞳里布满了凶光。 白云生被鬼隆挡在了密室门外,这自然是血煞的意思。天籁面露不悦却并未发作,只好只身走入了光火通明的石室。 然而就在石门合掩的一刹那,噗!鬼隆的身体猛然贴在了石壁上,他面色都没来得及改,便已成了尸体一具。 白云生却没了身影。 “什么?你们要对付狼沙?” 密室内,三道人影呈三角盘坐,一红一蓝一绿,刚刚说话的正是绿衣身影天籁。 血煞一半催促地说道: “不错,天籁兄,当下神农峰的情况四蛇谷人尽皆知,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冷蛇王秋山也笑着说道:“是啊天籁,此事对你神农峰百利而无一害。” 天籁自然不是见利就收的傻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你们为何要对付狼沙?据我所知,圣王峰与避水、九阴二山宿无仇怨,别说你们是想帮我。” 血煞和秋山相视一眼,秋山笑容不改道: “天籁兄,一直以来我们蛇王间都有个传言,四大蛇王中有一个是圣山安插的看守者,我想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天籁点头回应。 秋山接着道:“我和血煞已经查清,狼沙就是那个人!” “什么?!”天籁非常自然地露出一脸非常自然的震惊,道,“你们怎么知道是他?就算他是看守者又如何?这与你们的计划并无关系。” “不,天籁兄此言差矣。”血煞摆摆手打断道,“一直以来,圣蛇王都是四蛇谷的第一蛇王,压我们三人一头。我们四人修为皆在蓝魄境,若无圣山帮忙,狼沙怎么可能高你我一等?至于干掉他的计划,就更与我们有关系了。” 血煞神秘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接着道:“我二人在调查狼沙底细的时候,还查到了一件事。四蛇谷的那颗天谕灵石也在他手上!” 又是天谕灵石! 天籁没想到绕了半天,这俩家伙竟绕到了这件宝贝身上。但四蛇谷的灵石明明在他这里,狼沙不可能有,除非他有了其他地方的灵石! “天籁兄,天谕灵石关系到圣山的上古宝藏,据传那可是曾经超级门派的遗留,况且就算没有宝藏,从狼沙那里也一定能得到圣山的传承!狼沙一死,传承你我三人共同参阅,神农峰之难岂非随之而散?” 秋山抛出了最后的诱惑,而他脸上一直温和的笑容也真地“动摇”了天籁的心。 他再三沉思后,缓缓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此事必须保证万无一失。狼沙的实力有多强,不用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想再接一次他的圣王剑!” 血煞拍腿大笑道:“哈哈太好了!天籁兄放心,我与秋山已计划月半,就等不死蛇王你点头了!” 秋山温文尔雅的笑容里藏满了刺人的杀气,跟着附和道: “有捆天索相助,狼沙这次必死无疑!” …… 今日,金碧辉煌的圣王峰如往常般肃静。 密林中,忽如其来的一阵马蹄声惊起飞鸟片片,一支生猛的军队从山峰中呼啸而过,直奔东方而去。 这是圣王峰最精锐的部队——黄金铠甲兵,全部由黄魄境以上的妖修组成。 路上的黄金甲兵行色匆匆,看样子是出了大事。 算上这支精锐之师,这已经是三天来圣王峰第三次派兵出征了,目标自然是神农城,那边似乎出了大事。 最近流传在四蛇谷最大的流言就是——不死蛇王重现世间,让圣蛇王不得已加派兵力。 此刻,偌大的金色山峰显得异常空寂。 圣王殿。 狼沙不安地在王台上踱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跪在台下的神影卫说道: “魔影,你立刻与鬼影去神农城查清此事,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与本王作对!” “是!” 魔影低喝一声,身形风一般消失了。 他与鬼影、幻影是圣王峰为数不多的蓝魄境强者,这次派他俩出山,已是狼沙不得已之举——除却神农城的诡异情况,他派去听烟泷的幻影至今也没有传来音信。 眼下没了人的圣王殿让狼沙心神不定。 徘徊了一会儿,他又在王座上,斟酌片刻,抬眼看了看殿旁的铜壶滴漏,才起身瞬移离开了。 未时。 这并不是一个拜访人的好时辰。 鬼竹林。一片深隐在圣王峰云端的密地。 这里却是一个招待朋友的好地方。 青晕昂然,云雾飘渺。林中曾是第一任圣蛇王的府邸,一直延传至今,乃圣王峰说一不二的圣地。 竹林中的建筑极简极约,几座竹楼散落摆设,筑楼的每根竹子都是活过万年的鬼竹,青竹中蕴含着精纯的五行元气。 主楼鬼竹轩,上分三层,皆以此竹制,居住其中可时刻享受天地之精华。 楼外竹林成天然大阵,迷宫连环,没有给擅闯者丝毫情面。 此刻,鬼主轩三楼,狼沙正半跪在一块紫褐色的石台前。 此台传说是一株百万年鬼竹的基石,所含元气极其浓郁,已接近本源之气。 此刻石台上浮着一团黄沙,聚散不定,模糊不清。不一会儿,黄沙中竟传出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狼沙,你说天籁现身了?” 狼沙言色极其恭敬有礼:“回野王,几日前天籁出现在神农城,很多人见到了他。” “哼,未必。” “野王何出此言?” “黄沙”里的人分析道:“不死蛇王有个秘密你们一直不知,其实他真正的名号叫千面蛇王,因为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所以他才可不死。恐怕这次的出现只是个圈套。” 狼沙顿时惊道:“我也曾考虑过其真假,但派到神农城的驻兵接连消失,除了天籁我实在想不到有其他人还能做到。” “此事暂且勿论,听烟泷的任务如何了?” “黄沙”忽然转移了话题。 狼沙一听此话心里当即寒毛四起,唯诺半天才将灵霄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黄沙”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才说道: “如此说来,听烟泷确实有问题,昆仑山与世隔绝已久,竟然会闯进外界之人这件事你不可松懈,继续派人清查。” “是。” “黄沙”话锋再一转,问道:“那两个家伙呢?” 狼沙提起另外两个蛇王,口气颇为不屑道:“血煞与秋山已应约前来,他们势力有限,不足畏惧。” “不要大意,总之尽快找到灵石,你要的的东西立刻就能得到。” 石台上的黄沙随音落而消失。 “多谢野王。” 送走镜中的黄沙,狼沙也已经感应到了血煞二妖的气息。 第268章 竹林镇蛇 鬼竹林。 人未见,声先来。 “哈哈哈哈圣王宝地真是奇妙无穷啊,这迷阵可是把我俩难住了。” “末日蛇王说笑了,鬼竹林乃先祖之物,我不过是乘乘凉罢了。” 狼沙出门迎接,脸上的笑容里没有半分笑意。 “两位请进。” 说完,狼沙挥手打出一束金色业力,打开一条通道,血煞和秋山各带着一名弟子飞进鬼竹轩。 狼沙独居主位,傲然一笑道:“两位请坐。” “圣王客气了。”秋山笑吟吟地坐下,赞叹道,“久闻鬼竹林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四周元气宛若游龙惊鸿,置身此地,修为不修也会自进啊。真是羡煞我等了。” 狼沙脸皮笑了一下,道:“哈哈,冷蛇王还是这么会说话。两位,客套话我就不说了,那件事不知二位考虑得如何?” 血煞和秋山相觑一眼,接着后者笑道: “圣王的提议我二人深思熟虑了许久,所以才迟迟未作回应,还请” “好了,废话不必多说,二位直言便可。” 狼沙干净利索地打断了秋山。 冷蛇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又接着换上和善的笑容,继续道: “圣王恕罪,要我二人帮忙解决神农峰绝无问题,但不死蛇王一直不见踪迹,不解决他恐怕日后会麻烦不断。” 狼沙眼皮一抬,轻蔑道:“哼!麻烦?会有什么麻烦?” 秋山一脸正色道:“圣王,恕在下直言,您有把握能对付捆天索?” 狼沙一拍桌子,脸露怒色道:“哼!区区一条绳子就把你们吓住了?!” 秋山立刻躬身道: “圣王息怒,您的圣王剑法冠绝天下,人神俱怕,但捆天索乃专克我蛇族之物,我等并不想受其害。” 狼沙冷冷道:“那你们是要拒绝我了?” 秋山连忙摆手,道:“不不,圣王又误会了,若是拒绝,我二人怎敢登门来访。这段时间一直未应约,是因我二人在找一件宝贝能克制天籁的捆天索。前不久宝贝刚刚到手。这才来拜见圣王。” “哦?”狼沙的脸色顿时好看了数倍,忽来兴致道,“宝贝在何处?” “圣王莫急,百里,将东西拿上来。” 血煞向候在外面的弟子命令一声,一个青衣弟子端着一只紫檀木盒进屋,三位蛇王立刻围了上来。 秋山一如往常地笑道:“圣王,请看!” 说着慢慢打开了木盒。 霎时间,冰寒之气暴涌如潮,狼沙期待的脸色顿时大变成铁青。 这寒烟缭绕的紫檀木盒里赫然躺着一条冰蓝色的绳索。 “捆天索!” 狼蛇王的惊喝未免太迟,伴随着心神中传来的天生战栗,一层淡蓝色的光芒已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血煞桀骜道:“哈哈,狼沙!你上当了!” 乍醒的圣蛇王怒目瞪着狂笑的血煞,刚要动手却发觉已置身一层冰罩之中,浑身动弹不得。 冰罩外的秋山一脸冷笑。 狼沙怒极狰狞道:“避水罩!秋山、血煞!你们竟敢暗算本王!” “想不到吧狼沙!天籁兄快动手,避水罩困不了他多久!” 秋山善意的笑容透着令人阴冷的凉意。 此时,送上紫檀盒的弟子摇身一变成了绿衣模样,正是不死蛇王天籁! 天籁飞速结出手印,捆天索宛若游龙惊起,三下五除二便将狼沙五花大绑得结结实实。 彻骨的寒气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狼沙体表的业力,仿佛千丝万缕的冰蛛丝爬上他的每一条经脉,向他的心脏渗去。 狼沙高傲的心里陡生出一股天生的惧意,整个人瞬间站成了木桩子,动弹不得。 “哈哈!捆天索果然名不虚传。” 血煞得意地大笑道,赤瞳里同时闪过一丝惧意。 这是他平生第二次见识捆天索之威,即使隔着神器避水罩,他仍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里的畏惧。 “你们想要干什么?!” 被缚的狼沙并未失去圣蛇王的威严,一声厉喝说的自己扬眉瞪目。 “哼,干什么?”冷蛇王收起方才的和善,冷酷道,“狼沙,速速交出圣山武学秘籍和天谕灵石,我们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你说什么?你们竟然” 秋山一语惊得狼沙言语失调,被怒火涨红的脸色已经漫上了一层青蓝,捆天索正在慢慢吞噬他的业力。 “哈哈哈。”血煞负手仰天大笑道,“狼沙,实话告诉你,我们早就调查清楚了,圣王峰一脉之所以久居霸主之位,因为你就是圣山安插在蛇谷的卧底!” 此话一出,逼得狼沙铁青的脸更加难看。而一旁的天籁一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天籁!”狼沙刚刚雄赳赳的声音已有些冷颤,“你也相信他们?” “你对付神农峰,我自然要对付你。” 天籁的回答干净利索,然而却激起了狼沙一阵怪异的笑声:“哈哈哈。可笑,可笑!” 秋山面无表情地喝道:“狼沙,你已是殆死之身,休要猖狂!” 狼沙冷冷道:“血煞、秋山,你们两个白痴,你们知道我为何要冒险对付神农峰?圣山的确在蛇谷布下了棋子,不过并不是我,而是天!籁!天谕灵石也在他手中!” “什么?!” 一脸胜券在握的血煞和秋山神色惊变,立刻转身看向淡定而立的不死蛇王,顿生警惕之色。 反观不死蛇王一脸淡定,仿佛对忽如其来的危险丝毫没有察觉。 秋山倍生警戒道:“天籁,狼沙所言可是真的?” “不错。” 万万没想到的是,天籁竟然平静地做出了肯定。 不过他并未理会血煞二人忽明忽暗的表情,而是盯着避水罩里的圣蛇王,继续道: “狼沙,这就是你的计划吧。” “计划?什么计划?” 秋山、血煞二位蛇王这回可是彻底蒙圈了。 他俩呆若木鸡地看看天籁,又瞧瞧狼沙,阴晴不定的脸色着实好看。 “哼。”已是面色铁青的圣蛇王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圣山之人,这点小伎俩果真瞒不过你。” 接着他浑身一抖,淡蓝色的避水罩一阵颤动,顿时光芒黯淡,被震回到秋山手中。 一柄黄金剑从房间剑台上飞起落在狼沙手里。 “圣王剑!” 血煞粗厚的声音里明显听出了畏惧。 但秋山却立刻否定了他,道:“不,不是圣王剑,这股气息比圣王剑还要强数倍。” “哼哼哼。” 诡异的笑声从狼沙嘴里传出,他脸上的寒青正在慢慢褪去。身后的金剑剑锋对准了捆天索,仿佛一只猎鹰盯着草原上的野兔。 捆天索散发的寒气似乎感受到了恐惧,不断收敛败退。 “不好!” 天籁低喝一声,及时伸手将捆天索收回。 与此同时,“呼!”狼沙的气势泉涌般喷薄而起,霸道的金色业力宛如泰山压顶,压得屋内另外三人喘不上大气。 狼沙撤去示弱的伪装,再次成为不可一世的霸主,傲然道: “天籁,想要把你引出来真是件难事,这圣魂剑就是本王专门克你捆天索之用!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交出灵石归顺于我,否则定让你毙命于剑下!” 声威阵阵,妖气腾腾。 此时,鬼竹轩内金光凛凛,光中的圣魂剑已然露出了几分将器之势,吓得秋山血煞二妖当即跪地俯首道: “圣王恕罪,圣王饶命” 这副畏首畏尾的嘴脸全然没了方才争权夺位的气派。然而狼沙眼里只有淡定如石的天籁,他冷冷道: “本王的耐心有限,你还有一次开口的机会。” 此时,站若木桩的不死蛇王终于开口了,道:“给你灵石没问题,归顺于你也可以,只要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讲!” “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自然是本王调查得知。” 狼沙眼神稍微一犹豫,嘴里回答得却直截了当。 “好了,你的问题本王已经说了,交出灵石!” 天籁自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稍稍低头,嘴角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微笑,道: “想要灵石,下辈子吧!” 第五个字话音方落,天籁双手间突然黑气暴涨,一尊黑色巨塔霎时浮现,电光火石之间,塔中射出一束土黄色的光打在房间里。 刚要暴怒挥剑的狼沙身体骤然一滞,言行表情瞬间定格,与惊慌抬头的血煞、秋山二妖一同静止不动。 土色的光仿佛黑夜的潮水漫上三人身体,迅速将三人塑成三尊沙雕。 “呼!” 锁妖塔中黑风乍起,眨眼间便将三座沙雕收入塔中不见。 天籁长舒一口气,接着褪去伪装,恢复了白云生的模样。 他收好锁妖塔,门外的另一名弟子走进来,变成天籁的本貌,欣喜道: “公子果然足智多谋,这次能将狼沙三人一网打尽,真是大快人心!” “取巧罢了。” 白云生摆摆手,说话间眼神中显出几丝疲倦。接连操纵捆天索和锁妖塔两大宝物,着实让他体内的业力消耗不轻。 非亲历者不能体会刚刚的凶险,狼沙那把带着将器气息的圣魂剑更让白云生十分惊讶。 所幸来之前,他叫醒了沉睡的玄武,借了它一丝神念,方才能一招败敌。 否则,他便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休憩片刻,等到气息稍有平稳,白云生利落地转身: “天籁,四蛇谷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着,他将捆天索抛给他,不等对方回应,七杀步顿起,须臾间便离开了鬼竹轩。 白云生走得很急,甚至并未等恢复体内的伤损。 天籁虽然心有疑虑,却不敢多言,收好捆天索,摇身一变成了狼沙模样,瞬移消失在竹楼之中。 第269章 巨野王 在不久之后,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传遍了四蛇谷。 圣蛇王大人昭告天下:与不死蛇王的矛盾已化解,圣王军队速从神农城撤离,并许诺弥补神农峰的一切损失。四大蛇王将在圣王峰秘地鬼竹林一同闭关悟法,任何人不得打扰。 而另一边,带着三块天谕灵石和一连串的疑惑,白云生已经离开了风云诡谲的四蛇谷,踏上了昆仑山脚下,最后一方势力的土地。 他有预感,之前遇见的波折和其中的阴谋必会在这里得到答案。 逐鹿峰,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这是白云生在四蛇谷得到的关于这座山峰最“清晰”的情报。 离开蛇谷前,他也曾多次问过天籁,后者却只是这样回答:“逐鹿峰是四大势力的最后一方,也是最靠近圣山的地方。自古以来,其位置一直神秘之极。传说每当夙夜之交,西北方的天空会出现一座山峰的虚影,那就是逐鹿峰。但从没人真的找到它的位置。” 此时,东方刚欲破晓。 紫红色的朝霞渲满了半边天,昏沉的山脉即将苏醒,正是夙夜之交时分。 白云生仰望着星空最后的尾巴,不料那传说中的奇景真的出现了。 只见那深蓝色的夜空中,真的浮现出一座雄伟的山峰之影,虽模糊不定,却有迹可寻。 白云生立刻御剑迎风而起,飞快地向山影靠近——因为这虚影一天只现身这一次,而且只会停留半刻钟。 但飞了百余丈,白云生竟发现空中的山影丝毫没有靠近。奇怪之下,他凌空而立,居高临下俯瞰群山。 夜风阵阵,山中极为安静,寻了半天,地上根本没有与空中山影一样的山峰。 如此怪事也是白云生生平首见,这山峰就像海市蜃楼一般,永远隔自己那么远,但又那么真实可见。 “难道真是一座不存在的山峰?” 白云生不禁陷入沉思:“不对,从我探索九阴峰,还有狼沙的种种迹象来看,他身后一定有人。既有黑手,怎能没有贼窝?而这只幕后黑手除了逐鹿峰的人还会有谁?” 半刻钟的时间很快便流逝。 夜空中的山峰宛如洒落的银粉,正与黑夜一起慢慢消失。 白云生眼神中颇为落寞,目光随着飘落的光点向下落去,忽然,一朵闪烁的亮光映入了他的视线。 无聊之下,白云生随意地注目过去。 那是藏在深山里的一片湖,在这沉默的大地上仿佛一颗海底的珍珠,浸润在黎明的阳光里,方才显出夺目的光芒。 “光” 白云生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 沉思少许,突然,他飞速飞到湖面之上。 初晨的阳光洒落在湖泊上,波光粼粼。 湖很大,蜿蜒绕过了好几座山峰。 “光” 白云生盯着湖面又念叨了片刻,扑通!只身跃入湖中不见。 两盏茶后,白云生无功而返——事实与他想象的并不一样,这湖底非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任何活物。 “看来,要等明天凌晨了。” 白云生无奈地自语一声,又在周围几十里内找了半天,依旧没什么发现后,便寻了一处山崖闭目修行起来。 光影流转,不知不觉间,傍晚的阳光已轻抚在悬崖之顶,迎面吹来的湖风将白云生从修行中揉醒。 天空一片青蓝,周围的山岭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划过天际的鸟影,这里罕有生迹。 不过,白云生很快便发觉了一丝不对劲,以他的目力随眼一看,那山下的环山湖中竟然有了生命的迹象! 白云生立刻飞过去,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他虽不知鱼名,却是眼见为实。 此时成群结队的游鱼正在湖中恣意来回,清澈的湖水一碧到底,甚至能看清湖泥里徜徉的水草。 白云生这就奇了怪了,昨夜他入湖的时候可是半毛东西都没看见。 扑通! 白云生凝视片刻再入湖水,事实如他在水面上所见相仿——昨夜空无一物的山湖此时生机盎然,色彩斑斓的鱼群东来西去,有玩耍,有捕杀,活脱脱一个完整的水中世界。 不过鱼群似乎视白云生如无物,大摇大摆地在他身边游弋。 又在湖里转了一圈,白云生仍未发现任何通道或出口,这些生命的来处也无法探究。 万分疑惑奔上心头,白云生干脆在湖里修行起来,等候明天的黎明。 日落月出,黑夜降临,不久之后,夙夜时分很快到来。 寂暗的湖水中,白云生一边瞪着眼环顾四周,一边散出业力感应湖底,未歇的游鱼依旧对他熟视无睹。 但没过多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已沉睡的鱼群竟然如同倒影般浮现,与其他鱼同时向山湖中心游去! 而紧接着,更让白云生不能理解的事发生了——这些在幽暗的湖水中走远的鱼,竟然一群群地消失了! 鱼群消失的速度非常快,不到半盏茶时间已经没了大半。 白云生心头顿生焦虑,立刻顺着鱼群汇聚的方向游去。 在快到山湖最深的水域时,突然间,一道极浅极淡的光亮从头前传来。白云生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立即捕捉过去,在这黑蓝色的湖水里竟然开着一朵花! 身边的大小鱼群一游到花的方圆三丈内,就像破开的气泡一样消失了,但白云生并没有感到什么怪异的力量。 “难道这朵花是个传送阵?” 这样一个念头从白云生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他也随着“看不见自己”的鱼群向“水中花”游去。 刚一靠近,白云生便被这朵花惊艳——淡蓝色的花瓣仿佛一片片薄水晶错落有致地绽放着,在落进湖水的月光中若隐若现,冰清圣洁。 还没等白云生细看,他的身体好像穿过一层无形的涟漪,也在寂静的湖水里消失不见。 只是一盏茶,却像游过了一条漫长的水廊。 白云生的视野一冰一热,眼前的世界轮回般闪现——漫山的花色铺成锦缎花海,鲜活跳跃的生命气息如同喷薄的朝阳一般拥挤在身边,让白云生全身的毛孔呼吸大开。 “呵呵呵。”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际,引得白云生转身看去。 只见在不远的山丘上,一屋一园,一花一佳人——一位身穿淡绿色花衣的女子正在花园里采花,一颦一笑,如花又如画。 此情此景,纵然警惕如白云生也生不出半分警戒,竟不自觉地走上前,礼貌道: “姑娘,请问这里可是逐鹿峰?” 女子似乎刚刚发觉他的到来,回眸一笑,全无陌生地说: “是呀!你总算来了。” 女子绝世的笑靥宛如星光里的昙花,恍惚间,白云生眼前忽然出现了暮成雪的影子。 他呆滞片刻,猛然一摇头,暮成雪又消失不见。 原来只是一场幻觉。 “此女修为我竟观之不透,更是谈笑间便可制造人心底的幻象,果真了得。”白云生心生悸动,接着说道:“难道姑娘认识在下?” “当然,”女子蹲下身,捧起一束花嗅了嗅,笑道,“我知道你叫白云生,来自中原,我还知道你是昆仑山长生殿的传人。” 柔语似针芒,把全身舒服的白云生刺醒,让他好不容易提起一丝警惕,冷冷道:“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女子捧花起身,露出一脸的微笑:“你在找谁?” “难道,你是巨野王?” 说完,白云生的脸色已变得相当精彩。 “怎么,不像吗?” “确实出人意料。”白云生说着走向花园,道,“你就是狼沙背后的人吧。” “不错,那条蠢蛇终究成不了大事。” 女子抚花轻语,清澈的眸子里只有花的影子。 “那倒是,不然我也不会站在这儿了。” 白云生三两步走进花园,才看清女子手中捧着的那朵水蓝色的花,竟与他在湖中见到的神秘花一模一样! 女子注意到白云生眼中的惊讶,伸出纤纤细指轻抚着花瓣,道: “她叫楼兰花,只生长在地平边界,每在黄昏与夙夜之时盛开,花开时可连通地上与地下世界。你看到的那些鱼是逐鹿峰的夜鲷水族,白日在地下栖身,夜晚回到地上觅食。每当花开之时,地上与地下世界连通,山峰虚影便会映上天空,夜晚光线昏暗,遂能看到山的光影。” 听闻此语,白云生才恍然大悟。 那湖里的鱼之所以会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是通过楼兰花穿梭于地上与地下世界。 黄昏现,夙夜走。而此处便是传说中地上与地下的边界,逐鹿峰原来一直藏在地底! 白云生恍然后,思索片刻,又说道: “刚刚听姑娘的意思,是在等我来。” “不然呢?”女子抬头优雅一笑,道,“不用叫我姑娘,我叫琳琅,是圣山弟子,奉命在此等你。” 知晓女子的身份后,白云生更加客气道:“哦?不知琳琅姑娘有何吩咐?” 琳琅笑道:“吩咐不敢,我也是奉命行事。跟我来吧,我带你去长生殿。” 一语动人心。 白云生平静的心情霎时沸腾起来,什么疑惑,什么顾虑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琳琅的这一句话,让他苦寻半生的身世之谜,终于看见了真正的曙光! “不要抵抗。” 琳琅轻语一声,拂袖将白云生身影打散,自己也跟着瞬移离开。 第270章 昆仑长生殿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白云生眼前已是云海滚滚,头顶黑云重重,不知昼夜。 重云之上,似有楼影。 定身的琳琅收起方才的灵巧,十分专注道:“此乃九重天,每一片黑云都是圣力所凝,每上一层威压便强十倍。” 白云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已感觉到了身边遍布四野的业力,与他体内那股黑色力量如出一辙。 此时,琳琅却道:“好了,就送你到这了,要见你的人,在九重天顶。” 说完,琳琅不给白云生再问的机会,直接瞬移离开了。 白云生不由无奈地撇撇嘴,仰望着压顶的黑云,深吸一口气,收起好奇,带着百分百激动的心情,提起百分百的专注,向头顶的云层飞去。 果然如琳琅所言,每上一层,身边云海业力就强上许多,不过白云生居然并未受到过多的阻碍,很快就穿过云层站在一座大殿之前。 “奇怪,怎么才只有五层?” 心中的惊讶一闪而逝,因为下一瞬他的目光已经被眼前的宫殿彻底吸引了。 只见那万丈浮云之上,一幢幢深黑的殿影高低隐约在云间,仿佛一尊尊地狱的鬼神矗立在当空,凝视着这片已经死去的山河。 在浮云的最高处,一座巍巍神宫宛若星海中的一轮黑洞,一圈圈流云在殿顶盘旋,光线阴沉。殿下有百丈云梯相连,浩瀚缥缈,令观者望而却步,高山仰止。 这里似乎是个全由那黑色业力构成的世界,白云生能清楚地感觉到手心手背传来的吞噬感——这儿的云气正在吸食他的生命。 “欢迎回家。” 蓦然间,云宫中传来一道僵硬的声音,但听在白云生耳朵里却是心潮澎湃。 手上的长生剑突然嗡鸣不止,似不安的游子,像急切的归鸟。 白云生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座磅礴如山的大殿。音落不久,只见一位老人负手从殿中走出。 老人须发皆黑,深邃的黑瞳中似有星空在烁,有一种让人沉迷的魔力。 白云生猛然摇了摇头,心中顿时后怕不已,仅仅一个随意的眼神便让他心神失守,此老者的实力已到了无法推测的地步。 白云生拿出这辈子最大最深的敬意,躬身道:“晚辈白云生,叨扰前辈了。” 却不想老人竟接着躬身,语出惊人道: “公子,老奴在此久候了。” 这话惊得白云生心毛乱起,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古井无波的脸上不惊不喜,像一块海浪中的礁石。他继续淡定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阁。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请公子,随我入殿。” 白云生此刻脑袋一片空白,哪还听得进去这些。但身体却在老人的声音中不由自主地登上了云梯。 走了这么多年,翻过那么多山,渡过那么多河,终于终于,只剩这最后一段路了。 呓语了半生的身世谜团,谜底终于就在眼前! 在白云生踏上云梯的刹那,两边飘渺的云烟从云梯两端一缕缕泛起,云烟沉落凝聚,化成一位位黑甲神兵,神兵双瞳枯黑,全无生气,状若地狱鬼尸。 但每一个神兵都让白云生嗅到了极深的危险。 等到他登临殿下,本来还安分的锁妖塔竟也不老实了,嗖一下窜了出来,化成一束黑光射入殿内。 白云生刚要追赶,却被老人拦下: “公子莫慌,转轮塔就在宫中,请随我来。” “转轮塔?” 白云生低语一声,稀里糊涂地跟上老人的脚步。 就在他迈入云宫的一瞬间,激烈起伏的心潮忽然间平静了下来,身边也变得异常安静。 宫内除了悬浮的纸白色火焰,就只剩一种颜色——黑。一台一柱,一砖一石全都透着或亮或暗的黑。 可白云生却丝毫不觉诡异,不,准确来说,置身殿中他根本没有了任何情绪波动。 只有静,静到虚无的静。 这个空间似乎根本不存在,但又真实地存在着。 白云生一直跟在老人身后,感觉不到喜悦,也感觉不到危险。 “老前辈” 白云生忍不住刚开口就被老人打断,道: “公子喊老奴阿远即可,这是宗主给老奴取得名字。” 白云生愣了一会儿,道: “阿远,这云宫为何” 他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确实,白云生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这种莫名的感觉。 阿远毫无情绪地解释道: “公子,长生殿的一砖一瓦、桌椅摆设皆以圣力凝筑而成,您初到此,不习惯是正常的。” 说完脚步未停,领着白云生继续向正殿走去。 面前是一座五十丈高耸的映墙,四角的火焰点亮了墙上的浮雕,那是一只妖兽,画得奇形怪状,手脚难分。 兽瞳凝血,折光闪烁。 绕过一面高墙,入眼的光线忽然明亮了许多。 主殿随即现身,只见殿内六根黑龙石柱顶天梁,雕龙画凤盛神威,上有三丈灵台叠三层,一方寒玉落上尊。 “公子,请。” 阿远躬身将白云生让进主殿,自己则站在门口不动如桩。 白云生回头看了看阿远,又环顾了一圈殿内气氛肃穆的摆设,里面空无一人。 琳琅说昆仑山上有人在等他,看样子并不是这位老人阿远,那会是谁? 千番疑虑涌上心头,白云生小心翼翼地走在雕满符文的黑玉地面上,一双黑瞳来回打转。 石柱下摆着六张玄纹太帝椅,干净无尘,不像是久未坐人。 不过最让白云生不解的是,在这主殿的正上方没有主座,而是落着一方剑台,台上立着一块冰石,冰石里赫然封着一把剑! 白云生慢慢移步到剑台前,才发现冰石中空有剑形,并无宝剑。 “奇怪,这里封印的会是谁的剑?” 白云生的自言自语刚落下片刻,他背后突然血光大闪,浑身一颤,长生剑竟然自己出鞘,飞了出来! “难道” 一个惊人的念头刚从他心里冒出来,事实接着就摆在了眼前。 只见长生剑直飞向冰石,“啪!”冰石如泡沫般碎裂,化成冰粉,落下的银光宛如夜海星尘。 神剑归鞘,宝刀入箱。 “噗!” 整个世界突然沉入一片黑暗,接着神剑消隐,只剩下那一方剑台浸在一池血光之下。 白云生慌忙四顾,不见一物。再定睛时,剑台上蓦然浮现出一道人影,白发黑瞳,面露威凛。 此刻,白云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陌生人影,惊愕无言。 “出现了!真的出现了!” 白云生外呆内躁,面静心乱,内心的情绪早已如脱缰马群,驰骋荒原。 他终于找到了。 第271章 再近真相 “终于见到你了,真不容易。” 那人影微笑着说道,刚毅有力的声音将白云生一下子唤醒。 白云生立即双膝跪地,激动难忍道:“后辈白云生,拜见先祖!” 先祖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颤若九天危星。 “快起来。” 陌生人话音一落,一股无形之力将白云生托起。 “白云生你来到这里一定是经历了千难万险吧,真是难为你了。” 这句话差点没把白云生的眼泪激出来。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带着一张连自己都陌生的面具行走江湖,在自己爱的人和挚友面前,他永远冷静镇定;在敌人面前,他永远冷酷无情。 但问世间,又有几人知他内心深沉似海的孤独呢? 陌生人看着眼前“苦命”的孩子,叹息道:“小武曾将你视为昆仑最后的希望,但很可惜,他看不到了。” 白云生此刻默然不语,只露着一张无比虔诚的脸,开始静听先祖口中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昆仑山长生殿由我西乞一族开创,网罗天下才俊,残喘至今已有三个纪元。吾乃宗门第七千七百代掌门西乞玉,留残魂在此看守剑台,你父西乞武是最后一代掌门。遥想当年,西乞七子横扫天下,创下长生殿万世威名,可惜都已是往事了。如今的长生殿早已名存实亡,你看到的九重天算是最后的余迹了。” “三个纪元,三亿年,我的天”白云生心里一嘀咕,问道,“先祖,这九重天究竟是什么?” 此时他乖巧的完全像个孩子。 “长生殿是方圆江湖至高无上的王,地位超然。九重天乃是祖先为拜山之人设下的规矩。从五毒泽四地一直到五层云天,唯有能登上最后一层云天者,方有资格拜我山门!” “这” 西乞玉的话听得白云生支支吾吾不可言,他早听说长生殿规矩等级森严,但没想到竟严苛到此等地步! 难怪他们会在四地设下修为封印,让修为境界层层递进,且高低两方不可互进。也就是说,没有天营位或紫魄境的实力,连登上长生殿的资格都没有! 更何况,隐秘的逐鹿峰之后还有五层难上加难的业力云天! “老祖,那这天谕灵石··” “那不过是把钥匙,能解开五重云天之阻,放在四地用来考验来访之人和迷惑四方势力。” 西乞玉不以为意地说完,语气一转道:“好了,你远道而来,我们也该说点正事了。” 白云生立刻收起思绪,正襟危立。 “能找到这里,想必你对三大门派和天地危机的事已略知一二。上古时代,为了平衡妖人两族势力,安定天下,长生殿先祖收服了当时最强的三支力量,妖族中的神龙与凤凰,还有人族中的项家,暗中扶持他们成立三大派,开创了一个时代。随后,先祖又出面收服白虎、玄武、麒麟三只异兽,加上一龙一凤,赐予五妖掌控本源的力量,负责看守天地五行本源。如此,天地安宁,江湖有序,才有了后来的生息与繁荣。” 白云生听得极为入神,脸上却一直不自觉地挂着消不去的疑惑。 西乞玉何等人也,不紧不慢地便点破了他的不解,道:“你见识过五神兽的力量,一定奇怪长生殿凭何能收服更强大的龙凤两族。” 白云生入了梦似的点点头,他已猜到了答案。 话到此时,西乞玉傲然一笑,道:“西乞一族天生便是营魄双修,兼妖人两族之长,血脉天赋异禀,悟性聪慧有灵。后有长生殿先祖偶得天机,参悟大道,将金木水火土五脉功法融合,创出了你体内的黑色业力。此物威力远超五行业力,可噬万物,拥有极强的毁灭性。长生殿从此独步江湖,功盖天下。” 说到这里,西乞玉刚毅的脸上又露出几分萧索。 “但可惜的是,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正因此业力太过强大,西乞一族又不知收敛,在江湖征伐中犯下了滔天杀孽,为上天所不容,落下天罚。从此凡西乞族人,寿命皆随体内业力的积深而缩减,修为越深,生命越短。但宗门之人并未因此而放弃强大的力量,他们不停寻找延缓寿命的办法,甚至变本加厉开始吞食其他修行者,以致间接挑起了江湖上妖人两族千百次的纷争。” “然而所有的执着终究敌不过天与地,西乞一族也在诅咒中逐渐凋零。所幸有前人之力,五行本源各守一方,妖人两族根基已固,长生殿便带着三大派淡出了江湖。直到百万年前,五大本源纷纷出现源气流失的危机,长生殿暗中命令三大派重出江湖,借五神兽之手成立了日月阁。” 西乞玉看着白云生失落的眼神,继续道: “你的身体已被圣剑洗礼,承其衣钵,业力觉醒。只是这少年白头,永生都无法再复原了。” 白云生下意识地看了看肩上的白发,不痛不痒地一笑,如今他早已看淡生死,何惧白发: “老祖,弟子已无关生死,只想在有生之年做完该做的事。” “何为该做之事?” 西乞玉眉宇一冷,冷不丁地反问道。 “以前我最大的心愿是找到身世,现在知道了,我想去解开另一些困惑。” “你是说天灭之难,还是那个你要找的人?” 白云生未作回答,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西乞玉换上一脸欣慰,道:“果然是长生殿的传人,有定天下之雄心。但这场劫难凭你现在的能力,还阻止不了。” 白云生一听,心头咯噔一顿,西乞玉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一切,安慰道: “不必惊讶,老夫阳寿三十万余年,你的过往还是能看清楚的。” 白云生心里顿生抵触,又立刻露出一脸敬畏,俯身正色道: “还请老祖明示!” “我只能告诉你,天灭之难既是天灾,亦是人祸。然天意不可违,人心犹可测。这天下能引动本源之气的除了那五只野兽,便是那三个地方。” 西乞玉这一句话生硬地敲在了白云生心头上,那三个地方自然就是三大门派,三大门派身后就是龙,凤还有项家。 见白云生面露紧色,西乞玉又道: “你不必为难,就算灾祸真是他们所为,要解决它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况且你要明白,你的对手不只有他们,还有时间。在突破紫魄境和天营位之前,你只剩五百年的寿命了。” “什么?!” 西乞玉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道尽了白云生此时的苦境。 的确,或许他在击败那些强大到没边儿的敌人之前,就已经寿命枯竭而亡了。 白云生强咽下一口无奈的辛酸,目光决绝道:“请老祖安心,弟子既然身在长生殿,便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好!好!不愧为圣剑钦点之子!” 西乞玉老迈的脸上欣慰之色愈浓,接着道:“西乞族的业力源于五行业力,两者同根同源,只有力量强弱之分,修行之法并无差异。你现在的境界还不足以面对他们,转轮塔可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只见一尊黑色小塔从四周的黑暗中旋转飞出,停在散落的血光下流转生辉。 “锁妖塔!” 看见“失而复见”的宝贝,白云生难免激动。 西乞玉肃然问:“你对它了解多少?” 白云生知无不言道:“将器,镇压封印,攻防一体。” 西乞玉再问:“将器,何为将器?” 白云生脸色尴尬地一红,道:“这弟子对炼器之事所知甚少,请老祖赐教。” 西乞玉惆怅又怀念道:“炼器之道,哼,这条路如今早就走到尽头了吧。你可知道,在我的时代,一位炼器宗师的地位足以比肩三大派的掌门!” “器者,上下三等,兵器低浅不足为谈,将器有御万器之能,需引本源之气方能铸成,是我们这些人的随身宝器。然将器之上仍有天顶,那便是传说中,名动天下的天器!” 白云生随着西乞玉的一字一句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 “据传每一件天器都有洞悉天机、破碎虚空的力量,连我等之辈也少有见其一者。而转轮塔传说就是某件天器的一部件,可变化万器,攻守兼备!” “咚咚!” 此刻,白云生的心跳得比草原上的猎豹还要快十倍。 西乞玉接着道:“转轮塔是长生殿亲传之宝,后被借于钧天殿,但宗门落寞后便失传了。转轮七层,埋藏着长生殿的所有秘密,不过它现在并不完整,还缺少极重要的一部分——长生殿。” “都强到这份儿上了还残缺?” 白云生的错愕呼啸而来,对他而言,转轮塔早已成为不可或缺的保命利器,竟然还是个“残次品”,而残次的部件竟然是脚下这座长生殿! 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何入殿前塔会自行飞入神殿。 “长生殿有十二座神宫,位列昆仑龙脉之上。长生殿为首,镇守龙头,它也是转轮塔的最后一层!你现在只开启了第一层古战场,我会帮你进入第二层天骨池,淬你神剑之体,助你突破屏障!现在,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西乞玉洪亮的声音骤然变得低缓沉厚,白云生长时间紧绷着的表情也“好不容易”松了下来。 西乞玉如释重负道:“我这缕残魂尚需守护剑台,无法现身太久,你可还有心事要解?” “老祖”白云生露出一脸不舍,他刚找到宗族,还没说几句就要诀别,谁又会舍得。 “弟子斗胆,想问您达到了何等境界?” 白云生真地很想知道,一个活了三十万年的人究竟会强到什么地步。 “呵,修行一事,长路漫漫,你且不必急功。” 西乞玉能体会白云生渴望变强的心情,缓缓道:“说起我的境界,虐杀那五头野兽还不在话下,这些东西你日后自会从转轮塔中得知。” “啊?!”白云生惊讶得像个小孩子听见心爱的玩具被拆了。 然几声言语间,剑台上西乞玉的身影已在慢慢虚化。 再不及惊诧,白云生呼喊道:“老祖!!” 西乞玉用最后的“力气”说道:“你要小心那个西乞老人” “是”白云生怅然一阵失意,又对着虚影,高喊道,“老祖,我想去拜祭父亲……”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西乞玉已经碎成银粉,归于剑台,只有一句冷漠的回音弥留: “你还没有资格进入祖陵” 粉化成末,音断成线。 寂静的长生殿里只留下白云生一人站在清冷的血光下。 西乞玉最后一句“没有资格”深深地打击了他的心。纵然他如今已成为方圆天地的一流高手,到这里竟然连进入祖陵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他好像忘了,若他不是长生殿的公子,根本连这儿的大门都进不了! 就在此时,悬在白云生身前的转轮塔忽然爆出阵阵黑芒,将他整个人拉了进去。 “恭迎公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白云生从短暂的慌乱中唤醒,他一睁眼看见阿远站在身前,顿时疑问道: “阿远?怎么是你?” “老奴本就属于这里,而且早就和公子见过面了。” 白云生眉头一皱,道:“难道你是塔灵?” “正是。当初老奴随转轮塔一分为二,七分在殿,三分在塔。” 白云生尽量平静地问道:“哦。阿远,你能告诉我祖陵在哪吗?” 阿远有问必答道:“公子,祖陵在转轮塔第六层。” “好吧。” 白云生一听心情顿时一落,他连第二层都进不去,更枉论那遥远的第六层。他本想即使无资格进入祖陵,在外面看看也好,但可惜无法如愿了。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扫去心中的失落,抬头笑道:“那我们就先去天骨池!” “公子,这里就是天骨池。” 阿远面如磐石,眼睛眨也不眨,说完,伸手将白云生引向前方。 两人向前走了十几步,白云生才发现这里是一处百丈悬崖。无风无声,寂暗的深渊之底攒动着令人不安的幽光。 “公子随我来。” 阿远躬身一语,脚下崖石突然一沉,载着两人向渊底落去。 第272章 天骨七脉 绿光朦胧,幽幽见邃。 只见一尊庞然的祭台浸在一片幽绿色的水雾上。 台高百丈余,上叠五层,均分七域,下延七座血石桥,腾云驾雾,瑰丽壮观。 一汩汩的幽绿水雾在每层祭台上缭绕,清幽诡异,似若幽冥。 白云生此刻早已心颤得目瞪口呆,如此诡谲的祭台他平生仅见,仿佛是一座用寒冰堆砌而成的玲珑血塔。 “公子,这就是长生殿传承之地,天骨池。” 阿远拂袖一挥,“呼!”无形之风吹散萦绕在祭台上的幽雾,一幅惊心之景倏地映入眼帘,只见那每层寒冰祭台上竟然盘坐着一尊尊白森森的枯骨! 阿远面色如石沉大海,继续僵硬道: “天骨祭台上共有二十九尊遗骨,上下每层皆分七脉,顺承当年西乞七子,乃长生殿衍传三纪元的修行七法。前四层遗骨以境界划分,自下而上依次升高,公子当下需要的就是这第一层,炼魂层。此层遗骨皆为长生殿历代最杰出的天营位高手汇聚凝结,他们也都是七脉的传承者,圆寂之时在此坐化,将修为精华注入遗骨之中。” 白云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木讷道:“那第五层为什么是空的?” 他记得刚刚落下来的时候祭台之顶没什么东西。 阿远道:“这个老奴也不清楚,因为长生殿中还无人能登顶天骨池。” 白云生愣了一下,道:“那··我该怎么做?” 阿远不理会白云生的傻样,自顾自说道: “自古以来,天骨池只对族中拥有极强天赋的天才弟子开放,骨池中设有时间结界,池中十天,外界一天。公子要突破至大营位后期和蓝魄境,只需选其中一脉,若能承受遗骨中的力量,便是成功。不过,这需要传承者极高的天赋和意志,长生殿在这里灰飞烟灭的英杰,已不计其数。” “大营位后期,蓝魄境” 白云生口中念念有词,这几年来,他在金銮大泽中无时无刻不想达到这个境界,但千般努力始终无果,没想到长生殿早已为弟子准备好一切。 突破天机就在眼前,白云生却忽生了踌躇,蹙眉忧道:“阿远,依你所言,遗骨中凝聚了众多先祖的修为,凭我又如何承受?” 阿远定定道:“公子多虑,宗门早有铁律,每尊遗骨最多只能传承七位弟子,而且传承者在圆寂之时,无论当时的境界高低,必须将一身修为如数归还,如此来稳定遗骨内的力量。” “哦,原来如此。” 白云生豁然点头,放下了最后一丝犹豫,摩拳擦掌一脸期待地准备接受传承。 阿远道:“老奴还是要提醒公子一句,大营位与蓝魄之道有剥骨离肉之疼,其痛苦远非前境可比。” “呼!” 白云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认真地点点头。 痛,他从来都不怕;他唯一惧怕的只有失去,而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阿远对白云生的郑重漠然以对,拂手一挥,呼隆隆,只见两人前方平整的石面升起一方石台,上面刻着一方罗盘状的图案。 “公子,此乃脉石,将业力附于脉盘上,便可知公子适合修习哪一脉。” 阿远说完躬身退到一边,白云生听话地走上前,右掌悬石,渗出丝丝业力绕在脉盘之上。 只见脉盘收尽黑气,现出一幅紊乱的光图,光图一闪而落,沉寂无数年的天骨池顿时漾出阵阵幽绿神光。 神光中,祭台西北方的一座血桥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公子,离脉已开启。” 阿远全无常人该有的惊诧,语气完全像是在背诵书上的文字。 “离脉?” “昆仑七脉为任、督、冲、极、维、骨、离,任督二脉主王道,冲极二脉主攻道,维骨二脉主守道,离脉主中庸道。长生七脉各有千秋,传承愈强,需要传承者的天赋越高。七脉中以任、督二脉最强,长生殿历代宗主基本都是此二脉的继承者,不过西乞武宗主继承的也是离脉。” 阿远念书一般的解释听得白云生不明所以。 “父亲继承了离脉?难道这是天意?” 他思索少顷,道:“离脉排在七脉末位,是不是最弱的?” 他刚刚可是听阿远将离脉排在了七脉之尾。 “老奴并无资格成为传承者,所以七脉之事知之甚少,公子进入遗骨中,自会得知个中缘由。” 阿远不敬不畏,白云生也已经习惯了他这张石像般的脸。 “公子通过接引之桥可到达离脉,老奴在此恭候。” 白云生了无趣味地撇撇嘴,就像吃了一块没有甜味的糖。 不一会儿,他走到亮着灿光的血桥前,盯着血森森的桥面,庄重地踏了上去。 “嗖!” 接引桥上的血光从头开始褪去,仿佛燃过芯子的烟花,在幽绿色的水雾中一抹而过,人影消失,桥面归寂。 惊涛骇浪般的疼痛感并未出现,白云生出其意料地站在一座独木桥上。 桥下水草幽幽,托出果冻一般的清水,水声簌簌,抬眼看去,木桥对面盖着一座木板屋,简单工整,屋前绿草茵茵,有落鸟相嬉。 “吱呀。” 薄薄的木板门被打开,走出一个白发中年男子,面容果敢不失俊朗,微笑如春风拂面。 “白云生。” 白云生幡然醒来,语气不顺道:“额··前辈。” 的确,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阿远口中凶险之极的传承,眼前却是一派山清水秀的仙境。 “呵,老夫这副躯壳的名字叫西乞武。” 男子此话一出犹如天崩地裂,情绪一静一动之间,白云生被震得四肢百骸颤动不已。 “爹 ” 一个极度陌生又极度激动的字从他嘴里挤了出来。 然而他胸中热火还没烧多久,一盆冷水便浇了下来,只听对面人影道: “不,你弄错了,我不是西乞武,只不过借用了他的身体。” “你说什么?你是谁!?” 一股无名之火蹭一下窜了出来,把白云生的眼神和身体烧得杀气腾腾。 七杀一出,一步便迈到陌生男子的丈前,长生剑指在男子咽喉。 “年轻人,不必动怒,老夫只是暂借西乞武之躯,他早已安葬祖陵。” 不知为何,眼前人淡然的笑声居然顷刻间就消解了白云生的滔滔怒火,但他仍百分警惕道: “那你是谁?” “老夫末代离脉之主,西乞空。” 第273章 归尘三剑 寂静。 周围一片寂静。 静得白云生能听见自己惊怒交加的心跳声。 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直冲冠发,让他的意识短时间里空白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西乞空温和的声音才打破寂静的垄断,他说道: “这副遗骨太过脆弱,我的意志无法降临其上,而你只能入这一层,所以本尊这才借西乞武的遗骨与你相见。说起来,小武也是族中罕见的天才,只可惜天妒英才。” “扑通。” 白云生双膝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饱满的响头,敬声道: “弟子白云生,拜见先祖!刚刚弟子竟对先祖动怒,请先祖责罚。” 与见到西乞玉不同,白云生此番话里已经充满了百分之百的尊崇与敬畏。 因为此刻在他面前是离脉之主,是长生殿名垂青史的西乞七子之一! 西乞玉虽贵为掌门,与西乞空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只是一念残魂,本尊早已飞成烟灰,”西乞空笑着上前亲手将白云生托起,道,“你已得长生剑认可,觉醒黄泉之灵,他日必定是云巅之人,何须向我这堆黄土行礼。” 白云生心中颇为诧然。 他入江湖时不过十五六岁,先后去的又都是大山大派,已被各类森严的规矩加框。他见过太多或隐世或出世的长者,但如此谦逊又强大的还是头一个。 西乞空言行中全无造作之气,耳濡目染间白云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真诚与和善。 而且,黄泉之灵是个什么东东? 少顷,白云生还是躬身道: “先祖过奖了。” “哈哈哈来,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西乞空拉起白云生,一步迈进木屋。 屋内光线清亮,物什简单,一尘不染。一老一少对坐方桌旁,舀下两碗清茶,茶香顺着热气扑入鼻中,清爽提神。 “老夫在此等了你五百年,总算是没白等。” 西乞空笑吟吟地说着,又为白云生舀出一碗茶。 “五百年?我活了有这么久吗?” 白云生心中疑惑着,两只眼盯着碗中的清茶未做回应,心里暗自念叨着,这要是酒该多好。 西乞空一双黑瞳流露着智慧的烁光,继续道: “算上你在长生殿中沉睡的时间,刚好五百年。” 白云生端起茶碗的手一停,疑问道: “我还在长生殿睡了很久?” 他已经开始习惯这种平和的气氛,说话也轻松起来。 “不错,”西乞空点头道,“听说长生剑选择你时,你还是个婴儿,你沉睡的时间就是你们融合的时间。如今你体内的黄泉之灵已苏醒,与圣剑完全相融,此等机缘就算我等七人也妄想不得。” 白云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而问道:“先祖,这个黄泉之灵是什么东西?” 西乞空品了一口清茶,漫不经心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师父说起过,长生殿历史上开启它的人屈指可数。” 白云生忍不住在心里思忖道:“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事,真稀奇。” “云生,这样叫你更合适些。”西乞空放下青花瓷碗,话锋一转,道,“我借小武之躯的时日定的是五百年,现在刚刚好。怎么样,得到这黑色业力有什么感觉?” 白云生被问得一时间有点蒙,他怀揣着激动进入遗骨接受传承,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这样坐在这里喝茶闲聊。 他稍作沉吟,回答道: “它吞噬万物,很强大。” “但它也在吞食你的生命。” 西乞空一句话堵得白云生一时语塞。 紧接着他一转话锋,再问道:“想过放弃它吗?” “放弃?” 白云生对老祖的话万分诧异,因为他从未想过放弃这黑色业力,无论是从主观上还是客观上。 他这副表情等于做了默认的回答。 “如果放弃它,你就不必每日担惊受怕地为天下人奔波,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 西乞空风轻云淡地说着,没有诱惑,也没有考验。 “放下……自由活着……” 这平淡又平静的一句话却让白云生的心陷入了迷茫。 是啊,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这不就是他心里最大的愿望吗? 现在心愿已成,其他的事还有必要再继续吗? 白云生扪心自问,自从背负上天灭之难的重任,他无时无刻不在危险的深渊徘徊,生命中更是少有乐趣,甚至到了最后孤身一人时,心中只有孤独和冰冷。 “该放弃吗” 一声轻问在白云生脑海中回荡,他的目光垂落在茶碗上,踌躇闪烁。 但仅仅片刻后,白云生便给出了一个他确定的回答:“不!先祖,我还不想放弃,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西乞空脸上古井无波,既无失望也无欣赏,他继续平静地喝了口茶,笑道: “很好。要修离脉,需以执念为基,执念愈深修行愈难,但达到的境界也会愈强。你心中之念包罗万象,且念念执着,深若穹渊,所以你才能开启离脉。” 白云生被说得云里雾里,伸出手指挠了挠头。 西乞空脸上的神情就像草原上的晴空,无论是笑,还是不笑,一直那样云淡风轻。 看着云雾不清的白云生,他继续淡然道:“长生七脉,我们师兄弟七人按天赋高低各自继承一脉,其中任、督二脉最强,为我大师兄和四师兄所修。我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位弟子,最年幼,继承的离脉也是七脉中最弱的一脉。” 听到最弱两个字,白云生明亮的眼神微微一暗,接着又恢复正常。他自然是有些失望的,虽然他尽量让那感觉一闪即逝。 西乞空浑然不觉,边舀茶,边道: “此黑色业力之威逆天改道,让长生殿受到上天诅咒,师父曾说,诅咒的化解之道就在七脉之中。但很可惜,我等天资有限,穷此一生也未能修得有果,最终只得坐化而去。” 说到这里,西乞空祥和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缕失落。 白云生惊愕道:“您是希望我能找到解咒之道?!” 西乞空他们这些老怪物都完不成的事,凭他这点料儿又能走多远? “不,老夫只负责传道,修行是你自己的事。” 西乞空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有老前辈的样子。 世间的每一次长幼传承,长者无不饱含对后辈的期望和祝福,但从他身上,白云生一丁点儿都没感觉到。 白云生又品了一口清茶,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认真道:“请先祖赐教。” 西乞空放正茶碗,温煦地笑道: “离脉之道,皆在修心。其招极强亦极弱,极简亦极繁。” 白云生听着这懵懵懂懂的话,懵懵懂懂地蹙起了眉,皱起了鼻。 西乞空接着道:“极简是因离脉只有三招剑法,极繁是因每招剑法皆有一千两百三十种变化,老夫穷此一生,仍未能参透第三招。” 白云生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么多年就练成两招,那他还咋玩? 西乞空又道:“老夫一生睥睨天下,手中之剑一共出鞘过十一次,一次未赢,一次未输,此为最弱亦最强。” 白云生感觉智商在此刻受到了莫大的考验,呆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先祖,弟子愚钝,何为未赢也未输?” “离脉剑法名曰归尘,此剑法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强时锋芒毕露,弱时遁无形迹。如此不输不赢,不败不胜,是为离脉之道。” 西乞空的这种解释白云生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又明白,只是心里却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江湖纷争,若无输赢何来成败?若无成败又追求何物?那这世道成何体统,岂不没了章法,乱了套? 西乞空很清楚白云生所思一切,细细品着茗茶,不以为意道: “离脉择你乃是天意,既为天定之事,你且无需强虑。待渠到之时,水自会来。” 说完大袖一挥,“呼!”木屋转瞬消无。 白昼成黑,静草萋萋,头顶星河灿烂。 白云生也算反应迅速,将心中的困惑压在心底,抬头望着闪烁的星辰一时看呆了过去。 他从未欣赏过如此浩瀚的星海美景。 西乞空的身形不知何时不见了,但声音却从天外飘来: “我现在传你归尘三剑,离脉心法已完全融入剑法之中,尔日后好生领悟。” 此刻,白云生被星海震撼得只听了一半话,“呼!”只觉耳畔忽生疾风,伴随惊叫连连,突然,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一下子扔进了漫漫星空。 “皇图霸业,如烟如雾,名利生死,尽归尘土。他的执念如此之深,离脉竟然会选择他,难道这是天意” 荒原上,西乞空独望星空,言语中竟写满了千百分惆怅。 “或许,昆仑早就该消失在历史之中了吧” 声余影碎,只留了一声千古的叹息。 第274章 血染江湖 泽国江山入战图, 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问这妖人别见纷争乱,多少能停。 问这江湖厮杀流血事,几时能休。 成王败寇,乃欲之所驱。 血海深仇,犹胜刀剑毒药。 然最终多少满,多少空,可有几人能懂。 一年岁月,在这长生殿中算不上弹指一瞬。 阿远仍站在天骨池旁守候,他好像从来不知疲倦,只知遵命。 今日,忽有阵阵凉风乍起,安静了一年的天骨池再次风云际会,绿雾缭绕。 幽绿色的光忽起忽落,通往离脉的接引桥耀出一阵血光,一道黑影飞跃而出。 “公子。”人影一落地,阿远那张闭了一年的嘴再次开口道,“恭喜公子得偿所愿。” “我进去多久了?” “外界一年,骨池十年。” “先离开这里。” 嗖嗖! 两人一前一后瞬移消失不见。 一个时辰后,九重天之巅,白云生和阿远长久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阿远,你不日去解开逐鹿峰四地的修为封印,把控制看守者的生死印再种一次。我们离开后,这里不可有变数。” “老奴遵命。” 阿远空洞着眼神回答一声,接着赴命去了。 云巅之上,独留白发青年一人伫望着千万里外的沉寂河山。 白云生在离脉中得到了西乞空留下的一枚玉笺,上面只匆匆记了一句话: “昆仑之命,绝于天地,若求长生,缘归祖海。那个助你成为黄泉之灵的女子来自祖海,或许是解开你身上寿命诅咒的关键,以后的路何去何从,尔自行决定。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恍然听出,西乞空似乎就是在长生剑中为他留下书信的那个人。 不一会儿,风又起云层。 黑衣青年凌虚而立,邪魅一笑,感受着丹田与心脏中涌贯的大营位后期和蓝魄境的澎湃力量,眺望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决绝: “从今天起,我来开创我的时代!” …… 一个月后。 离惑部洲,火焰山。 中原南疆的天空下飘着一层腐烂的恶臭。 红秃鹫在恶臭中聚集盘旋,几群饥饿的野狼狗在山岭间游荡,啃食着还未风干的人尸。 一赤千里的大地上,放眼望去,尸殍遍野,臭气熏天。 乌鸦栖在枯枝上,无助地东张西望,似是在挑选适口的尸体,又像在寻找不见的老窝。 山岭的远处,坐落着一座黑色山峰,枯黑的岩石中隐隐透着一层血色,仿佛地底汹涌的岩浆正在撑开山体,然而仔细看去,那染红大山的根本不是岩浆,而是鲜血。 未干的血流汇成一股股粘稠的浆水,流过石路,渗入沙土。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山路上,仰翻卧躺,个个面目狰狞,好像死前见到了地狱里的牛鬼蛇神。 沿着“血河”而上,一座古老的大殿伫立于山巅。 大殿一角坍塌,碎石遍地,宽阔的广场上被尸体点缀得色彩斑斓。 一张横匾平躺在石阶上,碎成七八九块,隐约能认清上面刻着三个染血的字:赤玄宫。 山顶上空,被烤得焦黄的天空浮着一层红晕,仿佛一张恶魔的笑脸俯瞰着八百里火焰岭。 此刻,距离此处千里之外,山河怀抱中坐落着一座古城,城墙蜿蜒,宛如亘古长龙;八面城门,迎送八方来客。 荆州,还是那个荆州。 “呼呼!” 一金一绿两束神光从北、东两方激射而来,落进古城不见。 “闻长老!” 人未到声先至。 一个青衣老头匆匆忙忙走进幻神宫,身边跟着一位金衣男子,同样面带焦虑。 “白掌门,公输掌门!” 横眉怒眼的闻去道正在殿中与天机老人议事,听见人声,转身相见。 “闻长老,出大事了!” 白青兜着晗下的山羊胡,惊怒中多了几分畏惧。 “不必说了,现在整个南疆已经鼎沸了!” 闻去道显然比白青稳重,一旁的金衣人公输威凝眉肃声道: “上千人的大门派,竟被屠杀得鸡犬不留,究竟是谁干的!” “哼,肯定是烟雨楼,上次是月亮丘,这次是芭蕉洞。” 白青怀恨的推测刚说出口,就被天机老人给否了: “不,从死亡现场看,并非烟雨楼的手法。凶手故意留下所有人的尸体,意在让芭蕉洞死无葬身之地,也是为了我们亲眼看见。” 天机老人淡漠的声音格外渗人心脾,他接着道:“而且在芭蕉洞每位长老和司马豹的尸体上,都有这样一枚银签。” 说着,天机从袖中拿出一枚银色饰物,石子大小,形似发簪,上面刻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妖兽。 白青瞪着一对青豆眼,震惊道:“你们也收到了?” 半月前,水云天收到过这样一枚奇怪的银签,不过他并未在意。 此刻见天机拿出来,身为掌门的白青才一下慌了神,道:“天机长老,这银签上是何物?” 公输威也是心头一沉,因为不日前天机门也收到过一枚。联想到如今芭蕉洞的灭门惨案,他也不得不重视起这件小东西来。 因为这是凶手留在火焰山的唯一线索。 天机老人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银签,沉着一双睿智的目光,沉声道: “上古妖兽,穷奇。传说是守护冥界之门的大凶之妖,地位不在五神兽之下。” 此话一出,听得白青、公输二人顿时晕晕乎乎。 什么穷奇?什么冥界? “此事暂且不说,”闻去道粗嗓门一吼,打断道,“芭蕉洞被赶尽杀绝,对方显然是冲着中原五大派而来,你们还是多想想如何应对吧!”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自从月亮丘一夜之间被烟雨楼除名后,剩下的四大派这些年气势已大不如前。 虽然四派与天一学院之间架设了超级传送阵,能在出现意外时及时援助,但事实比他们想象的要更残酷。 十年前,公输、白、薛三大世家同时遭到烟雨楼袭击,天一学院全无援助之机,三派实力被消耗得着实不轻。 还没等完全缓过劲儿来,十年后,又出了芭蕉洞灭门的岔子,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让平时高高在上的几大江湖巨鳄极为受挫。 最后还是闻去道打破了沉默,他闷声道:“怎么?薛家还没来吗?” 这时候白青才左右望望,想起坎辰部洲的江湖领袖还未现身。 然而,回应闻去道的却是殿外一阵诡异的笑声。 “喋喋喋。沧海阁已经来不了了。” “什么人!” 公输威眼疾声快,话音刚落,人已出现在殿门口,只见门外那座雄伟的雕塑上站着一道黑影,蒙面红瞳。 “放肆!神像之威岂容尔玷污!” 随后赶到的闻去道那暴脾气是一点就着,怒吼间,一道赤色业力已喷向黑衣人。 “哼。” 黑衣人冷笑一声,身形半寸未移,赤红业力稳稳地被挡在他面前五丈外。 闻去道四人面露惊诧,这一击虽不强,却没想到连对手的身都近不了。这个神秘人的修为可见一斑。 “好了,本座今天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给你们个机会。” 黑衣人扬眉吐字间,露出了一种极端狂傲的霸气。 “你说什么?!” 闻去道本就烧起来的怒火又暴涨了几分,一旁的白青和公输威也被激出一身火气。 然而黑衣人对此全然视而不见,依旧傲然道: “穷奇令出,有顺无逆!本座弑灵天煞,特来通知尔等归顺。否则芭蕉洞,就是你们的榜样!” 凌厉的音波在山谷中荡起回声阵阵,天煞身影已去,只留下惊怒交加的四大强者良久无语。 可就在下一瞬,幻神宫上空,忽降一道血光惊闪,一束血红剑气垂直而下。 “轰!” 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闻去道等人勉强撑起业力护体,却仍被震回殿内二十余丈。 天机老人反应迅速,立刻起身出走,所幸殿外安静如常,并未出现乱象。 可他大气还没喘出来,“咔擦”,一丝脆响传入耳畔,紧接着“呼隆”一声巨响,在天机惊骇的眼神中,屹立在幻神宫门前无数年的那座神像轰然倒塌。 第275章 冷血 与此差不了几时,在中原北疆,坎辰部洲的巫云山,一场凄惨的争斗正在激烈地上演。 眼下,整座巫云山已全被寒冰冻结,山腰际,万古沧海阁也早已不复往日容颜。 在破败了一半的山门前,业力纷飞,两方人马正在激斗,看得出,被动的一方正是薛家的沧海阁。 此时,在巫云山之顶,重云之上,一群黑影浮在空中,宛如一层深秋静止的树叶。 “公子,看样子薛家败局已定。” 说话的是个女人,一身漆衣黑裙,身材姣好。 “花露,你觉得冰儿还能挡几人?” 白云生负手而立,俯视着巫云山上的战斗,声音淡漠。 他身后的美女统领眼神一紧,微微躬身退后,并未回答,不过双手已做好了搭救的准备。 “冰皇之怒!” 霎时间,一声娇斥震彻山谷。 万丈寒冰剑芒悬空落下,将对面杀来的业力冲击波狠狠击碎。 “嘭!” 一招击落,雪花弥漫,震得冰封的巫云山都微微一颤。 “噗。” 一招落下,鲜血洒落雪地。 不过吐血不是对手,而是击退对手的薛冰。 血珠从她的白衣上滚落,一张俏脸比这冰天雪地还要苍白。 用中营位后期的修为强行催动大营位的招数,所受反噬本就难以估量。 一名男子接下被击败的同门,提剑上前,道:“薛姑娘,你已是强弩之末,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哼!” 倔强的薛冰撑着雪剑踉跄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迹,冷嗤道: “李腾!师父平时待你神水宫不薄,如今阁中受难,你们竟然趁机上门滋事夺权,沧海之威岂容尔等卑鄙小人玷污!” “薛姑娘,世事无常。如今薛家败落,已经没资格再做坎辰部洲的江湖领袖。” 男子倒是说得不卑不亢:“既然薛姑娘不肯收手,那在下只好失礼了。” “呼!” 李腾话音未落,手中剑已刺出。 浊蓝色的业力散落成珠,融于雪,化成一朵朵奔袭的雪花,射向虚弱的薛冰。 此时的沧海阁掌门业力几乎已耗尽,却仍然挥出了手中之剑。她身后的沧海阁弟子已纷纷捂上双眼,不忍再看。 “噗噗噗” 雪片疯狂地打在薛冰身上,溅出一条条鲜血。 雪剑瞬间被震飞不见,李腾夺命的剑锋已到脖喉之前。 “掌门!” 几位重伤的阁中长老有气无力地惊呼着,可惜她们早已寸步难行。 “师父,对不起” 薛冰闭上双眼,眼角落下两滴眼泪,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了白云生许久未见的身影——这是她在世间最后的眷恋。 就在这光火明灭的一瞬间。 “呼!” 一阵凛冽的黑风突然从山上刮了下来,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起了神水宫的人马。 风过无痕,雪迹依然。 待到风止,沧海阁山门前,只剩一具具尸体点缀在雪中。 静。 骤然的安静让一众沧海阁弟子惊奇地睁开眼。 只见面前的尸体中站着一道黑衣背影,她们的掌门正躺在黑影的双臂之间,昏厥了过去。 再向前看,神水宫的人皆已凉在了雪中。 半个时辰后。 薛冰从自己房间的香榻上醒来,一睁眼,一张无比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清楚地映入眼帘。 霎时间思念翻涌,佳人顾不得一身的伤痕,顿时泪眼朦胧。 她昏迷前看见的景象居然不是幻觉,那个在生死一瞬间出现的人,真的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薛冰颤抖着声音唤道:“云生!” 白云生温柔地握着佳人玉指,轻声道:“我回来了。” 脸色苍白的薛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坐起身来,立刻扑进了他冰冷的怀里。 梨花带雨湿青衫。 十几年的分别,就化成这一刻温馨的相拥。 多少不安,多少惦念,都付在无言中。 稍后的一个时辰,薛冰简单说了说这些年沧海阁的变化,自从烟雨楼袭击破坏支脉封印后,天池之水倒涌,将整座巫云山冰封,沧海阁也实力大损。风花雪月四位长老为护弟子出山,全部被封在了山腹中,门中大营位的高手几乎死绝,她的掌门之位是十年前才坐上的。 “难为你了。” 白云生温柔地心疼道,心中遍生怜惜,让一个刚入中营位后期的女子撑起一个破败的世家宗门,要付出多少艰辛。 薛冰离开白云生的怀抱,拉着他的手,目光闪烁地说道:“云生,你这次来,是为了报仇吗?” 她是个美丽的女子,也是个聪慧的女子,更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刚刚白云生对她说了自己的身世,她很开心,也很担忧。 “你已经知道了。” 白云生并未隐瞒。 薛冰拉着白云生的手,忧问道:“芭蕉洞和三山七岭上万条生命,云生,你的仇恨真的那么深吗?” 白云生拍了怕薛冰的葱葱玉手,起身,背着床帐,淡淡道: “当年就在这座山上,五大派又何曾把我当人看?在冰块脸和雪儿死的那一刻,他们在我心中就已经是死人了。血债,只能拿命来还!” 此刻,白云生背对薛冰的黑瞳一冷,闲谈间已露出了彻骨的杀气。 “那薛家呢?” 薛冰美目微垂,一语双关地吐出四个字。 她也是薛家的一份子,若白云生要灭沧海阁,她自然不会逃避。 白云生怎会不知此话中之意,虽然他早就做好准备,还是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 “薛秋漓已死,沧海阁没落,我已经没有杀的兴趣,薛家弟子可以幸免。” “呼。”薛冰醒来后一直紧张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白云生的话让她落地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我会命人收编这里,成为弑灵分舵,从此世间再无薛家,再无沧海阁。” 一句穿心话,胜似刀光剑影。 薛冰满怀希望的心终究还是凉透成冰。 白云生饶了千百弟子的性命,却毁了沧海阁传承,是得是失,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吧。 薛冰看着白云生的背影,忽然有了一种陌生感。 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明白,她只是白云生生命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也不会成为全部。 在白云生眼中,她还成不了——或许永远也成不了,那种最深的执念。 薛冰咽下已经闪烁的泪珠,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谢谢你,云生。” 两天后,巫云山东南。 再向东百余里,便是冰雪覆盖的漠州城。 “云生,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晴朗的天空开始落下雪片,薛冰披着一件白袍,轻描淡抹的妆容映在淡淡的暖阳下,妩媚动人。 白云生拉着美人纤细的双手,柔声问道:“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 薛冰轻轻摇头,蓝色的目光中充满了坚定,道: “不,巫云山还需要人管理,我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 白云生清楚地感受着佳人眼中的这份坚定,也不再过分强求,只好点头,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已命花露留下辅佐你,有事可让她传信于我。巫云山之事,一切以你为重,一定要小心!” 薛冰看着白云生专注无二的眼神,她能看出里面真切的担忧。对她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白云生在巫云山留下了弑灵的整支寒冰卫,它的力量足以摧毁中原的任何力量。 凉意渐浓,大雪已纷飞。 薛冰站在崖顶,望着白云生离开的方向,久久未离。 第276章 覆灭公输 七日后。 中原正入深秋,肃杀的西风吹得乾泽部洲一片清冷。 会当凌绝顶的轩辕山脉屹立千古,俯瞰众生。 山麓的凉州城繁忙依旧,不见异常。 然而此刻的轩辕山顶,气氛却压抑得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喘息。 头顶便是麒麟界的封印,沉默的电闪雷鸣在结界中翻涌。 云层之下,两方黑压压的人群已是剑拔弩张。 “白云生!你不要欺人太甚!” 一向稳重的天机门掌门公输威破口大骂道。 他身后站着整座轩辕山修行门派的中坚力量,但心里仍旧有些没底。 最近芭蕉洞和沧海阁覆灭的消息已传遍四荒五脉,火脉领袖和水脉领袖的消失,让原本就暗流涌动的中原江湖彻底出现裂痕。尤其是离惑部洲和坎辰部洲,大大小小的门派皆已伺机而动,一时间争雄纷乱四起。 “哼,我欺你又如何?” 白云生独立云端,黑衣猎猎,白发飘飘,一双冷漠的黑瞳散着令人畏惧的杀光——和当年那个拜访天机门的小子已是天壤之别。 “公输威,我再问你一遍,降还是不降!” 白云生冷音彻空,锋锐的杀气宛如一根根冰锥,清清楚楚地扎进每一个人心里。 轩辕山的修行者纷纷看向公输威,这位公输家的掌舵者,乾泽部洲的江湖领袖,此时正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公输威知道,自己断不能退——就凭江湖第一世家的名头,他也断不能退! “哼!要我公输家降于弑灵?妄想!” 公输威亮出狂金刀,百丈金芒闪耀天际,已是亮出了血战之姿。 一直站在白云生身后的一位金瞳人,当即上前怒喝道: “放肆!” 只见此人虎背熊腰,面凝凶光,眉心间的利爪魄印紫中蕴黑,妖气内敛,仿佛一头藏在虚空中的凶兽,已经露出了一半獠牙。 “紫叶住手。” 白云生淡定地制止了弑灵鎏金卫的统领,看着战意凛凛的公输威,不屑道: “公输掌门,当年天狂前辈于项无间有铸剑之恩,那我便给你天机门一个机会。” 说着拔出长生剑,冷冷道:“若你能接我三招,弑灵立刻撤兵,从此绝不踏入轩辕山半步。如果你输了,天机门就归我了。” 白云生很聪明,他没有将矛头对准轩辕山,而是毫不动摇地对准了公输家。 然而轩辕山却不会如此看。 如此狂徒之言,听得山上众人皆是精神一振,气得浑身发抖。 尤其是天机门的一众长老,他们活了几百年哪里受过此等藐视。 公输威更是怒发冲冠,方寸尽失,大喝一声: “好!老夫就受你三招。” 说着,他衣衫崩裂,露出半身臂膀,金刀在手,狂暴的业力宛如一道道金色闪光在空气中炸开。 千岁榜排名高手的威风立显无疑。 “第一招,寸芒。” “叮!” 白云生话音方落,天空中突然激起一声绝响。 没有剑招,亦不见剑影。眼皮未眨,只觉空中有气波动。 一柄血色剑锋指在公输威喉前,被狂金刀稳稳挡住。 这第一招,便让亮开场子观战的轩辕山修行者纷纷吐出一口凉气。 公输威心中的惊骇更超过他们千万倍。 他握着金刀的右手本能地颤抖着,刚刚白云生那股骇然的杀气宛如下山猛虎,一口便将他整个人吞没。 身前的剑锋虽然挡住了,但在那种凛凛杀气下,任人宰杀的绝望感却深深印在了他的灵魂中。 “第二招,归宗。” 白云生没有喘息,不急不慢扬起长生剑,剑锋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冰冷的剑气须臾间织成一张噬命的剑网,翻滚绞动着轰向公输威。 “金钟罩!” 有了片刻准备的公输威挥刀于天灵,耀眼的业力凝化成钟,将他包裹其中。 与此同时,万缕剑气滚绞落下,血色瞬间淹没了金色。 “呼。呼。” 半晌后,寂静的高空中传来公输威低沉紊乱的喘息声。 只见他半跪于空,手中的狂金刀已是豁口遍布,沦为了一把废铁。 在白云生融合了地煞心经蚀骨咒的剑法之下,他金脉武学的至强防御简直不堪一击。 “还不错。”白云生嘴角弯出一丝微笑,道,“第三招,伤逝。” “啊!!” 忽然,只听公输威怒吼一声,周身萎靡的金色业力再次冲出体外,耀如金阳,整个人闪烁着黄昏一样的光,大营位后期的强者姿态显露无疑。 而令人诧异的是,白云生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稀薄的天空中倏地绽开了一朵朵血色花瓣,花瓣如雨又如雾,在空中缓缓漂浮、旋转、下落。 花雨中,一河清水蜿蜒而下,河水又细又密,在花瓣间簌簌流转,花落于水,遁影无形。 一种莫名的伤感在众人心中窜出,仿佛一团雨夜的冷火,烧不旺也灭不了。 此刻,置于水花之间的公输威茫然四顾,方才汹涌的业力好像受伤了似的,竟然慢慢敛入体内。 忽然,花雨中的那条清水倏地染成了血河,梦幻瞬间变成了血腥。 “啪!” 公输威脑海中传来一声镜碎之音,接着,他呆滞的瞳孔褪去金色,缓缓放大,整个人从空中跌了下去。 白云生的身影再次出现。 天机门的长老慌乱接住下坠的公输威,只不过他们接到的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掌门!掌门!!” 凄厉的吼声响彻高空,不明所以的轩辕山修行者此时才如梦方醒,得知了公输威战死的噩耗。 然而更大的噩耗即刻降临。 “公输家所有人,杀无赦!” 白云生瞬移离走,淡漠的声音仍飘在空中,仿佛遥远的地狱传来的死亡审判。 方才凶相赫赫的紫叶立即率领鎏金卫笼罩在了天机门弟子上空。 “跟他们拼了!” 大长老公输峰抛下一身老骨头,拎着一双金锤冲杀而来。 “哼,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紫叶举起右臂,神气聚顶化三云,一把紫色巨斧映于当空,迎着冲来的天机门长老挥了下去。 五位长老的身影宛如风中的泡沫被巨斧击碎,对于已经半只脚踏入灵魄境的紫叶来说,灭这些人只在翻手之间。 他这一招就是号令,五百名鎏金卫如暴雨梨花一般俯冲而下。 此时,如果站在凉州城外的龙脊线上远望轩辕山,定会见一奇景忽现——五颜六色的业力宛如烟花绽放,绚丽无比。 不久,“嗖!”一道黑影结束了半刻钟的凝望,瞬移离开。 第277章 君临荆州 小弥天第五层。 黑郁郁的大殿光火扑闪,一朵硕大的莲花震撼地盛开着,捧出一尊王座。 那道黑影走出黑暗,跪在王座前,衣绣五滴赤雨,漠然道: “楼主,公输威已死,公输家即将覆灭。” 话音流淌中,空荡荡的莲花座上,烟雨楼主缓缓浮现,冷冷道:“弑灵的头目是谁?” 这位天字一等杀手又恭敬道:“回禀楼主,是一个叫白云生的家伙,就是他杀了公输威。” “是他?”烟雨楼主淡漠的声音明显抖了几下,道,“下去吧,盯好弑灵的动作。” “是,属下告退。” 死静的殿中回荡着烟雨楼主的叹息声,他对这个极其熟悉的名字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 就在轩辕山一役后不久,弑灵的名号以春雷之势震颤了整个中原江湖。 短短月余,纵横三大部洲,连灭中原三大部洲火、水、金三脉领袖——这是任何人梦都梦不见的情节,然而却如此赤裸裸地发生了。 三次灭杀,仿佛三道晴天霹雳,把中原五部洲的江湖骇得心神俱震。 一时间,弑灵凶名甚嚣尘上,超越烟雨楼,成了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组织。 要知道十年前,烟雨楼也仅仅是灭掉了一个月亮丘而已! 此情此刻,江湖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水云天和天一学院身上。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白云生回来了。 那个在巫云山上被天下英豪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回来了。 那个被江湖各路人马寻踪觅迹贪婪不得的人回来了。 在十几年后的这个深秋,他带着复仇的火焰,挥着滴血的神剑,奔着曾经的中原六极。杀来了! 如今,六极只存水云天与天一学院,弑灵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二者之一。 不过死亡除了能带来恐惧,还能带来抵抗。 黄昏。 轩辕山一役后一天。 小须弥山上,枫桐在秋日里长得极盛,远远望去,枫叶染红了半个荆州,就连从山里蜿蜒而出的乌江河里也粼粼着红光。 两岸的船只也觉到了秋风的煞凉,离江回港,渔火渐起,三五成群地聚在岸边,送别这归家的人。 随着一道青光飘过古城上空,一脸惊悚的白青飞奔进幻神宫,大呼小叫道: “闻长老!天机兄!是白云生,是白云生干的!” 闻去道蹙眉看着瘦长的白青,低沉道:“老夫已经知道了。” 他向来对白青的品行颇有微词,不过平时碍于情面并未表露。 心机狡诈的白掌门依然厚着脸皮,道:“没想到会是这小子!老夫真后悔当初没在天池上杀了他!” 闻去道不留情面地嗤道:“哼,你杀的了吗?” 他身边的幻神宫长老也纷纷面露不屑,彼时在巫云山上,白青的所作所为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而白青却像瞎了一般,全然不在意长老们的目光,继续问道: “闻长老,如今六极就剩下我们了,该怎么办?” 这时天机老人捋着白须道: “白掌门,那日天池上你犯下欺师灭祖之行,虽瞒过天下英雄,却逃不过老夫的法眼。老夫劝你,现在还是尽快回到水云天,恐怕弑灵已经登上你山门了。” 白青一听当即心跳三丈——这不老树妖绝非信口开河之辈,再加上他现在本就心神不定,被天机这么一说顿时“归心似箭”。 “难道弑灵已经杀过去了?” 白青在心中暗忖着,脸色焦急道:“多谢天机兄提醒!白某人恳请荆州出手救我水云天啊!” “老夫已有自救之法,白掌门请回吧。” 没想到天机老人竟出人意料地收起所有情面,寒着脸下达了逐客令。 白青一张老脸青红不定,惊吓之余被气得不轻。 可见闻去道和天机一脸冷冷的决绝,他只好忍住不发,直接挥袖离开了幻神宫。 等到这位扫把星离开了,闻去道才担忧道:“你真有把握保住荆州?” 此话一出,就代表这位方圆天地的顶尖高手也已经动摇了。 天机老人沉重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白云生为复仇而来,当初我等种下的因,也该是还的时候了。” 其余几位长老皆是心头一叹,他们都是“行将就木”的大营位和蓝魄境强者,对于因果之理看得比谁都透彻。 天机预言得不错,弑灵真的杀向了襄阳湖,杀上了水云天,而且以君临之姿横扫了瑶池蜃海的一切阻拦。 不过弑灵的木统领堇色,并未命令天木卫屠山,只是肢解了四周的势力“支架”,让水云天成了一座四下无基的“空中楼宇”。 回到荆州。 秋月无边,杀气无边。 夜晚的天一学院静如沉海,无波无澜。 藏在夜色中的幻神宫漫着一层青光,美丽又神秘。 然而此刻,宫殿顶上的气氛却一点儿也不美丽。 浓烈的肃杀之气在星空下躁动,白云生孤身一人和对面幻神宫的八大长老已僵持了半个时辰。 闻去道顶了半天,还是没顶住白云生那股无敌的杀气,忍着暴脾气,粗声道: “白云生!天一学院也是你成长之地,你当真要毁了它?!” “闻长老老了,记性也差了。当初在巫云山上,你们可曾把我当成学院之人?” 白云生的笑容轻微如尘,映在白色的月光下却像极了一张妖魔的脸。 “当时我和天机受五大世家胁迫,根本做不了什么!” 闻去道这借口说得他自己都心虚。 白云生自然不会理会,冷冷道:“哼,这句话,让你的死罪又多了一条。” “你!!” 闻去道戎马一生,哪里曾被这种后辈小子逼成这幅模样? 可惜白云生毫不关注他的愤怒,缓缓举起右手,“呼!呼!”只见一道道黑影从天而降,悬在空中露着一双双嗜杀的眼睛,足有数百之人,个个杀气腾腾,气势竟全然不输八大长老。 “等等!” 就在白云生将要痛下杀手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天机老人忽然站出来。 他对身后的师兄弟传音几句,接着闻去道深深看了一眼白云生,点点头,居然带着诸位长老瞬移离开了。 天机老人转过身,笑道: “白公子,你我单独聊聊可好?” 白云生眯起狭长的双眼,黑瞳冷彻如寒夜。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挥手退下了千土卫。 第278 荡平水云 “天机,你想做什么?” “前几天,有个叫天煞的人来到幻神宫,毁了神像,白公子可知那神像刻得是谁?” 天机老人这么一说,白云生倒真想起来,他第一次登上幻神宫时,的确在殿前见过一尊神像。 接着他摇头表示不知。 “呵。”天机苦笑一声,缓缓道来,“天一学院的设立,起于妖人两族之争,那座神像取巫云山万年青蓝玉玉髓筑成,不坏不减。自从神像建成之日起,当代不老树便曾立下死誓,神像存则存,神像亡必亡。” 白云生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波澜,毫无兴趣。 天机也不尴尬,继续说道:“当年创立学院的先祖有三位,两位来自妖族中的龙与凤,一位来自人族中的项家,那神像刻得便是那位项家人。” 石子落湖起波澜。 白云生终于起了一点兴趣,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石像刻的是项无间的先祖?” 天机老人神秘一笑,并未解释,转而道:“世人皆知不老树与南荒鹊山天眼齐名,其实两者沿自一祖,不老树妖也曾与失界山有过渊源。” 白云生无趣道:“你是在跟我套近乎?” 天机老人笑得云淡风轻,全无紧张和怯意,道:“非也,老夫寿时已到,只想和白公子做个交易。” “说。” 天机突然收起笑容,正襟危色道:“老夫想用三条秘密,来换荆州一命。” 白云生心中早有所料,但他对这个条件兴趣索然,冷冷道:“你觉的,你还有什么隐秘是我关心的吗?” 天机老人却成竹在胸道:“老夫想,白公子一定会感兴趣的。” 不知是出于对不老树妖的尊重还是忌惮,白云生沉吟片刻,松口道:“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天机老人欣慰地点点头,接着双目合闭,双手合十于胸前,一层青光镀上全身,霎时间,浩瀚的业力波动在琼楼之顶波澜荡漾。 “他想干什么?” 白云生心生惊诧,他没想到一个未修成紫魄的天机竟有此等浑厚精纯的业力,这几乎已经超越了紫魄境大妖的层次! 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只见天机老人背后青光大盛,一尊青色玄鉴缓缓升起! 青鉴平躺于空,慢慢开启。 刹那间,星月退避,灿烂的青光照得四面八方如同白昼,引得整个荆州的夜行人纷纷向东北方注目称奇。 那青光直冲天际,穿过深邃的黑夜,在漆黑的星空中凝成一面硕大的白镜,宛如白日当空! 澎湃的业力仍在源源不绝地从天机体内涌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虚化,化成业力的一部分,随着青光一同飞向白镜。 白云生仰望高空,心中震撼无言。 就在此时,那张白灿灿的镜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而他凝视的表情也在冷漠与沉重之间变幻不定。 “呼” 仅仅两盏茶的功夫,绚烂的白光倏地收尽,白云生眼前一黑,夜晚又恢复了它的本色。 只是这清冷的幻神宫之巅,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人之影。 不久之前,天机老人以陨落的代价强行窥视天机,用最后的不老树传承,向白云生讲述了三个关于项无间、萧风易和慕容尘的秘密。 “呵……” 白云生没有食言,静夜中留下了一声他饶有意味的笑,天一学院也在这笑声里逃过一劫。 不过远在震风部洲的水云天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就在离开荆州一天后,白云生便带领着天木卫驾临瑶池蜃海,摧枯拉朽一般推掉了白青设下的所有阻拦,踩着一串串青衣弟子的尸体踏上了白家山门。 湖州。 碧波荡漾的襄阳湖上船影交织,常年不散的木元气为湖州百姓驱散了秋凉。 瑶池蜃海里更是温暖如春,花开四野,鸟兽成群。 远山上,青葱郁郁,翠色不减,唯独群青中的水云天上急速漫上了一层黑色的煞气,让原本苍翠的山林为之一颤。 此刻,水云天神木宫前,白青带着仅存的十余名弟子已退无可退。 面前演武台上的尸体曝晒在血腥的阳光下,五彩缤纷。 短短半个时辰,强大的震风部洲的江湖领袖就彻底失去了抵抗。 此刻,白云生飘在殿前,俯视着水云天“余孽”,冷冷道: “白青,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哼!竖子休要猖狂!你作恶多端,杀孽太重,上天不会放过你的!” 白青此时被杀得披头散发,浑身破烂,沾满鲜血,样子狼狈至极,不过临死前的骂声还是如往日那般,雄赳赳,气昂昂。 “呵,我只会杀人,从不做恶。” 白云生骤然收起冷笑,猛喝一声:“白青!” 霎时间,杀气穿心,吓得白掌门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弟子怀里。 接着便听见白云生咬牙切齿、震若雷霆的声音: “汝衣冠楚楚,却生狼子之心、蛇蝎之肠!为得《易水经》屠戮同门,是为一罪!天池上逼死吾兄吾爱,是为二罪!贪生怕死欺师灭祖,是为三罪!勾结妖域肥遗,以无辜妖兽炼药,是为四罪!你这狼心狗肺猪狗不如无耻下流丧尽天良之辈还敢苟活在世上,上天才真是瞎了眼!” 白云生句句融合业力的话仿佛一把把穿魂箭穿过白青的天灵,穿透他的灵魂。 此时,白云生已将心中的所有杀气催发到极致,全部集中在白青身上,铺天盖地的恐惧正一点一寸地泯灭着白老头的生机。 这老家伙也算倒霉,白云生这辈子还没对一个人有如此滔滔恨意,虽然暮成雪和萧风易都已“复生”,但他挚爱的爷爷白鹭洲却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 夜,亥时,水云天后山。 宁静的夜空下,层层叠叠的山像是层层叠叠的牌位。 净世峰上,白家祖陵。 月光里,层层叠叠的牌位又仿佛层层叠叠的山。 白云生双膝跪在白鹭洲的墓碑前,一脸哀容,像个四岁的孩子失去了最心爱的礼物。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悲伤了。 他的身份,他的使命,他的执念都不允许他脆弱。 此刻,他身边摆着三坛酒,是他命人从金銮大泽的紫竹林下专门挖出来的。 酒,是五十年的竹叶青。 人,一个在碑里,一个在碑外。 “爷爷,我回来了” 低语如初,不觉之间,泪已奔流。 想当年,紫竹金泽,彻夜痛饮,长啸“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怎如今,白山枯碑,长夜独酌,低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有的人这辈子都是孤独的,连喝酒都是如此。 一直喝了一天一夜,白云生结束了这些年对白鹭洲的惦念——他要离开这里,继续他的征程,那些追不回的记忆只能牢牢收回心底。 白云生命令天木卫永久封锁了水云天——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白鹭洲的休憩。 而如此一来,水云天竟成了江湖上最安全、最清净之地。 不过,中原五大部洲可是已经乱成一锅粥。 五大世家全部覆灭的消息仿佛地震一般摧毁了中原江湖的平静。 如今,领袖五大部洲多年的江湖领袖化作尘土,浮华飘散,让本就汹涌的暗流终于冲上海面。 后起者宛如过江之鲫涌现,争抢领袖之位。门派纷争重现,江湖纷乱再启,就连一直和平共处的五大国也在修行门派的指使下重新兵戈相见。 各方势力仿佛约好了似的,一夜之间,很久很久以前的那种不可阻挡的动荡,再次开始祸乱天下。 而曾经六极中唯一幸存的天一学院却异常平静,也所幸有它的余威震慑,荆州成了中原少有的太平地方。 千百年的和平一朝瓦解,星星战火,已成燎原之势。而弑灵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向这片“火海”里狠狠地泼了一桶油。 在五大弑灵卫的带领下,弑灵五部洲各大城市的弑灵分舵同时向烟雨楼分部发起攻击,以风过不及眨眼之势,杀得神秘低调的烟雨楼一时间鸡飞狗跳。 短短十二个时辰,烟雨楼在各大主城苦心经营的分部便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但令江湖上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向凶狠残忍的烟雨楼竟然忍下了这口气,没有丝毫反击的迹象。 第279章 再会楼主 两天后。 弑灵全面攻击烟雨楼的后一天。 深夜子时,无星无月。 白云生正独自坐在一座楼中饮酒,从窗外的秋风里俯瞰着沉寂的古城。 楼叫极乐楼。 酒名川梅酒。 要说这川梅酒可是这极乐楼中最苦的酒。这座奢华的楼宇是荆州最有名的销金窟,夜夜笙歌,从未停歇。 不过,今晚的极乐楼里却门可罗雀,异常安静,只有顶楼的房间里长着灯,一位身穿粉纱的女子正向酒杯里斟酒。 “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女子轻启朱唇,一双明眸如水笑如尘。 “世事皆事,何来烦心之说?”白云生喝了一口苦酒,道,“如今世道不太平,你身在红楼之中也算幸运。”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一介婢女,哪来运气可言。只求平平安安一世,便足矣。” 女子的笑靥和谈吐毫无做作之情,让白云生听了十分喜欢,道: “你一个修行者竟有此等心境,很难得。” 女子听了顿时一惊,手里的酒壶差点跌落,他没想到竟被人看穿了身份。 但白云生却自顾道: “今晚我在这约了一个人,如果他走的时候我还活着,你便可跟我走。”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女子回应,一阵怪风忽然从窗外扑了进来,风静之时,一个黑袍人已经坐在了白云生对面。 白云生拿过女子手中的酒壶,挥手让她退下,一边斟酒,一边道: “楼主还真是准时。” “弑灵之主相邀,在下怎敢不来。” 烟雨楼主带着面罩,露出半张惨白的脸,言语中充斥着冷冷的火星子。 “哈哈,与楼主相识这么久,还不知尊姓大名。” 白云生说完举杯自饮。 烟雨楼主不动酒水,也未做回答。 白云生亦不在意,自己倒满酒杯,道:“其实我对尊下颇有研究。” “哦?愿闻高见。” “烟雨楼实力深厚,在旁人眼中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第一杀手组织,可在我眼里却只热衷于破坏支脉封印。楼主身居神营位,却全无争雄之心,所以我想烟雨楼只是一个躯壳,它背后还有人。” 烟雨楼主静静听着,破天荒地伸出一只健壮的手,把酒杯送到嘴边。这是万余年来,他第一次碰酒。 白云生接着道:“烟雨楼能与上古三大门派并肩而立,坐在楼主面前,白某人一直觉得年轻见浅。” “你到底想说什么?” 烟雨楼主忽然开口打断了白云生,声音里带着川梅酒的独有的苦味。 白云生也不再绕圈子,两眼一眯,目光一定,冷冷道:“今天找楼主来有三件事,第一件是想告诉楼主归降弑灵,不过看样子没什么希望。” “哼。” 烟雨楼主的冷笑里充满了不屑。 “第二件事,楼主是不是萧家人?” 烟雨楼主的冷笑里忽然起了一丝杀意,又一闪即逝,口中仍未回答。 “还有一件事,希望楼主能告诉我,你手上的末日戒是哪里来的。据我所知,此物乃昆仑长生殿所有。” 话音未散,气氛瞬变。 白云生盯着烟雨楼主右手上那枚银色古戒。 烟雨楼主抬起头,黑袍里的目光就像深夜里狼的眼睛,布满了危险和杀机,他枯哑着声音道: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哈哈哈”白云生大笑三声,道,“楼主说笑了。” 烟雨楼主嘴角一硬,傲然道: “哼!不要以为你是长生殿的人,本座就不敢动你。昆仑虽凌驾三大派之上,可据本座所知,长生殿早已名存实亡,你又何必在这里狐假虎威。” “不不,楼主弄错了,在下并无威胁之意。我早已看淡生死,况且若能死在堂堂烟雨楼主的手上,也是我白云生的荣耀。” 白云生喝着酒,一脸牲畜无害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寒。 烟雨楼主似乎失去了耐心,冷笑一声站起身,道:“你刚刚说的三件事本座无可奉告,告辞!” 音断人消,酒桌上又空荡成了一个人。 白云生并未强留,当然他也留不住。 这时候千世才从他身后现身,冷冷道:“公子,容他离开,怕是放虎归山。” 白云生闻着苦涩的酒香,眯起黑瞳,看着窗外的静夜,微笑道: “千将军此言差矣,他们萧家只是一粒棋子,我们要抓的不是老虎,而是老虎身后的猎人。不过,我们和烟雨楼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行事多加小心。” “明白。”千世躬身说完刚要走,又被白云生叫住:“等等!你出来吧。” 随着白云生的目光,方才斟酒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俏脸上抹了一层苍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惊吓。 身在红尘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如今威慑天下、不可一世的弑灵之主! 白云生瞥了一眼女子,淡淡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弑灵的一员。” 女子顿时芳心大乱,脸色白上加白,还未反应过来,噗!千世便挥手打散了女子身形,将她送到了荆州分舵,自己也随之瞬移离开。 月光落在窗棂上,照着白云生手中把玩的酒杯,喃喃自语道: “末日戒竟会流落烟雨楼,真是蹊跷啊。” 他十分在意烟雨楼主手上的那枚古戒,因为在昆仑山时,阿远曾告诉他末日戒指和转轮塔一样,是五大天器其一的一部分,有起死回生之能,可保佩戴者一生周全。 第280章 陌路之人 秋风送月。 荆州城上忽然有了几朵寒星。 白云生并未离开极乐楼,川梅酒的苦味不停在舌尖徘徊,他却甘之如饴。 又叫人换了一壶酒,斟满酒杯。 他还在等人。 不一会儿,一杯酒还未下肚,一道虚影从窗外降落,坐在白云生面前。 来人是个蓝发青年,发髻披散,脸色刚毅不羁。青年双瞳一蓝一红,仔细看了白云生许久,才开口笑道: “十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 白云生倾身倒酒,一改方才的冷酷,开心地笑道:“大哥倒是更潇洒了。” 项无间哈哈一笑,兄弟二人碰杯而饮。 “这么多年你都去哪儿了?” 白云生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地笑了。 项无间脸上的笑容同样很开心:“我一介俗人,一直藏身烟雨楼,在小弥天中修行。没有你自在啊,现在掌控弑灵,已左右天下大局。” “哈哈··大哥抬举我了,我这点修为哪管的了弑灵,就是个明面上的把子而已。” 白云生半开玩笑地说道,接着收起笑脸,关心道:“当初大哥和小尘被烟雨楼掳走,我穷追不得,你们是怎么脱困的?” 项无间手中的酒纹丝不动,脸上波澜不惊,略带着一丝严肃道: “是项家先祖救了我们。” “哦?” 白云生好奇又关切着听项无间缓缓道来: “项家历史悠久,想必你已有所耳闻,但世人不知,其实上古三大门派之一的武陵殿就是项家所创!” 白云生明知故作地激动道:“原来大哥是大业之后!” 不过项无间却露出一丝苦笑,道:“此时非彼时,项家没落已久,武陵殿也早已不复存在。” 白云生叹了口气吗,“惆怅”道:“想来,这就是大哥心里一直不灭的执念吧…” 项无间并没有否定,而是点点头,道:“历代项家弟子均以复兴武陵殿为己任,我已融合水火二脉,自责无旁贷。” 白云生听后一脸郑重道:“大哥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弑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哈我们兄弟之间何须多言这些。”项无间举杯大笑,笑完已是杯空酒尽,道,“对了云生,我听说你在寻找上古三大门派的下落?” “大哥怎知道?” 白云生一脸奇怪。 “这些年烟雨楼一直在秘密搜集你的情报,我已成阁中地组杀手,偶然听得些许秘密。” 项无间解释得淡定从容。 白云生不显怀疑地点头道: “大哥说的不错,因为我怀疑天灭之难与他们有关联,所以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其踪迹。” “可有收获?” 白云生索然摇摇头:“不多。” “这倒难为我了。”项无间有些无奈地笑道,“武陵殿已覆灭,没有再找的意义,不过先祖曾向我提起过修罗狱的一点线索。” “哦?”白云生顿时来了兴趣。 “据先祖说,修罗狱是三大门派里唯一传承下来的门派,一直在北荒妖界深居简出,避世无踪。不过他老人家说曾在北荒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 项无间的话瞬间激起白云生心里的千层叠浪,北荒妖界他可不陌生,那是他天灭之难之行的起点,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不过白云生并未呆滞多久,接着笑容重现,举杯兴奋道:“不说这些俗事了!大哥,好久没和你痛快地喝酒了,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项无间嘴角露出一丝满含深意的微笑,一闪而逝在翡翠酒杯中。 第二天一早,项无间不顾白云生的挽留,又回到了烟雨楼中。 毕竟他们要做的事不同,白云生也并未强求,送别兄长,做好弑灵下一步的部署后便决定动身。 本来祖海之行已刻不容缓,但听到项无间说的线索让白云生心中又升起了几分他意。 他决定走北荒妖界这一趟,不光是为了验证消息的真假,还有另外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然而白云生离开荆州的路却并不好走。 第二天深夜,他刚出城门就碰见了对手。 一个久违的对手。 “再接我一招,乱神!” 白云生一声怒喝,刹那间剑气成河,朝着对面烈烈燃烧的业力奔腾而去。 火光照耀下的山头荡起一阵激烈的明暗,两股骇人的杀气碰撞如星。 嘭嘭嘭嘭嘭嘭嘭…… 深夜的寂空下迸出一声声惊鸣,震得四方山河余音阵阵。 不一会儿,血红的火焰缓缓熄灭,剑河消隐,分开了两道激斗的身影。 两道凌厉的杀气瞬敛。 白云生蹙眉凝神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隐遁无形,杀虐无迹,隐杀剑!” 对面黑衣人枯哑的声音带着冷意浓浓,不过仍能听出几分熟悉的味道。 白云生脸上毫无惊喜之色,反倒颇为沉重地说道: “冰块脸,想不到你的剑法如此突飞猛进。” 他一语点破了萧风易的身份。 “比你的菩提剑法还是差一点。” 萧风易摘去面具,露出那张万古不化的冰块脸,笑意淡淡。 可白云生心里仍然惊波未平,刚刚那招乱神他已用出七成功力,却被尚在大营位前期的萧风易轻而易举地挡下,他的剑法明显要胜出自己一筹。 白云生不一会儿便破冰为笑,道:“冰块脸,你这是来行刺我的吗?” 萧风易不喜不怒,面无表情道: “我知道你要出趟远门,怕以后没机会,所以先在这和你打一次。” “我们还是平手。” “以后就不是了。” “我等着那一天。” “保重。” “保重。” 旧友重逢,说的话还不如出的剑多。 萧风易穿着烟雨楼地字一等杀手的衣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白云生凝目注视着萧风易离开的方向,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该来的还是要来……” 在这样的深夜,无人会听闻他这声沉叹,虽然萧风易什么话从来都不直说,但白云生已明了他的来意。 烟雨楼与弑灵势同水火,萧风易身为萧家弟子,他们以后再也不是“平手”,只会是对手。 曾经可以换命相救的同门兄弟,终究要成全宿命了。 第281章 转轮王 一天后。 一路瞬移前进的白云生穿越中原大地,来到一片苍莽雪山面前。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雄伟的群山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原始的蛮力,让人心神激荡。细细望去,唯有雪山上的松林里,偶有兽鸣震落积雪。 白云生眺望着极远处藏在山峦后的三座孤峰,黑瞳一冷,瞬移而去。 人间几十载,生死数百年。 山河雪作盖,气贯云冲霄。 山还是那座山,人却已不是那个人。 十几年光阴对这北荒妖界的大山大河来说不过弹指一瞬,而对白云生来说,他的寿命已过半千。 再临故地不免心生怅然,不过此行实为密探,白云生并不想引起太大的注意,所以悄悄沿着雪水河,穿梭在针叶林中,绕过狱法山前山,来到当初他进入蛮界时的地方。 今非昔比,如今面对蛮界内封印的磅礴的五行元气,白云生不屑地一笑,伸手放出业力,直接在蛮界结界上熔开一道裂缝飞了进去。 那座高耸的石碑依旧不可瞻仰,不过白云生对它并无兴趣,直接破开石碑上的源气结界,进入了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毗卢境。 但入境后,出现在白云生面前的却并非五境的任何一境,而是五座霞光斑斓的神山。 金木水火土,山中云雾缭绕,不见山景,却仍能觉其雄伟之姿,观之神往。 白云生凝目不离,心中却暗自惊讶,这五座神山内藏的本源之气已到了一个恐怖压抑的层次,即便是与五大天珠相比,也没有逊色多少。 白云生感受着身边活跃如风的元气粒子,皱眉自语道: “想必这就是五境外面的空间,为何会有如此精纯的本源之气?” 他心中的疑虑方兴未落,“嗖。”一束黄色光芒突然从他脾脏中射出,玄武冒然出现,带着惊讶道: “小子,这是什么地方?” 想来他也被周围浓厚的本源气息吸引,所以才从沉睡中苏醒。 白云生道:“毗卢境,怎么,你不认识?” 不想玄武盯着五座神山,竟摇摇头,道:“我从未来过这里,也从不知道这里。” 白云生两眼一瞪,惊道:“你说什么?!你不知道这里是神兽墓?” 听闻此话,玄武也露出了一副“你说什么”的表情:“神兽墓?那是什么地方?” 嗡 白云生好像受了当头棒喝,当即头晕目眩。 “身为五神兽之一,玄武竟全然不知神兽墓,这怎么可能?!难道” 霎时间,白云生久经波涛的心再掀巨浪,整个人瞪着双眼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向玄武解释道: “神兽墓是历代五神兽死后灵魂归宿的地方。” “这不可能!”却不料玄武立即否定了他的话,肯定道,“五神兽圆寂之时,会将灵魂注入新神兽体内,而肉体会化作五行元气重回天地,玄武神力传承至今,我从未听过有叫神兽墓的地方。” 哐当! 白云生惊悬的心坠落在地,“掷地”有声,碎了一地。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毗卢境是假的,神兽墓是假的,天灭之难也是假的?!” 一连串疯狂的疑问如惊雷般炸响,轰得白云生脑海里一片混沌。 不过,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有些癫狂道:: “哼!真假与否,一试便知!” 说完,他俯身冲向五座神山,玄武紧随其后。 白云生拨开重重五色元气,二人来到绿色神山上空,一幅更加惊人的图景摆在眼前,一瞬间白云生甚至有相隔两界的错觉。 金绿蓝红黄,五道恢弘的神光从每座神山之顶射出,在神山中央汇聚成霞,宛如一朵凌空绽放的五彩荆棘花。 五股本源之气在花瓣中融合,释放出一缕缕五彩斑斓的烟气飘向高空,而在花冠千丈之上,赫然盘旋着一个漆黑如墨的黑洞漩涡,正不紧不慢地吞噬着五行源气。 “这··这难道是北荒妖界的五道本源支脉?” 白云生猜测着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此时,他背后的长生剑突然一阵猛烈的悸动。 这是危险的征兆。 白云生顿时警觉四方,唤出长生剑,杀气在黑瞳中凝聚不散。 然而他手中的神剑仍在抖动,这种感觉和他当年第一次进入蛮界时妖刀幻刃的情况有些相似,只不过幻刃是惧怕的颤抖,而长生剑是战意的兴奋。 不一会儿,剑身的抖动愈演愈烈,三尺血锋竟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直指那朵五彩神花。 白云生和玄武的目光随剑而去,此时,他们才猛然发觉,在那朵神花中,在五行本源之气的掩盖下,竟还有一道人的气息。 “哼,还是被你找到了。” 那五彩神花里竟然飘出了一道人声,引得白云生和玄武目光灼灼,如见神灵。 随着那道落下的声音,只见那五彩神光中走出一个人,白脸白衣,倜傥风流。 “你是昆仑山的人吧?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已经没多少阳寿了。” 白衣人的出现让白云生再也控制不住长生剑的激动,神剑猛然脱手,飞向天空,霎时间,漆黑如墨的业力仿佛毒液一般从剑中散出,疯狂地吞噬着此处精纯的本源之气。 “长生剑!” 白衣人看不上白云生,却似乎很惧怕这黑色业力,声音里明显传出了抖动。 不过很快他便淡定下来,和善地笑道: “想不到昆仑山竟然还有人能继承它,真是出人意料啊。” 见此人体内力量的感觉,白云生第一眼便想到了暮成雪,心里莫名生了几分力量,让他收起惊惧,扬眉冷喝道:“你是祖海之人?!” 对方显然早知道白云生的身份,冷傲一笑,道: “你身怀此等力量,数十年才堪堪窥破蓝魄境和大营位后期,也算给昆仑山丢了不少脸。” 一听此话,白云生怒从胆边生,不知为何,见第一眼他便在灵魂深处对此人有一种极度的厌恶。 就像水与火,猫与鼠,鹰与蛇。 白云生冷冷道:“阁下到底是谁?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哈哈哈哈” 白衣人好像听到了天下最荒唐的玩笑,狂笑三声,喝道:“本座的名号你本不配知晓,但念在你我以后仍会相见,本座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听着!本座乃祖海十殿阎罗,转轮王!” 第282章 白虎遗音 一个“王”字,杀音未落,一阵强烈的白光突然从转轮王背后爆出,耀眼如日,逼得白云生体内的业力飞速蜷缩进经脉的最深处。 “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出,白云生脸色霎时枯白如纸。 不过长生剑倒是不依不饶,剑身中涌出一股海啸般的业力狂潮,瞬间便将转轮王的白光扑灭得七七八八。 “哼!” 转轮王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不甘地冷笑一声。 他收起白光退回到五色神花中,只在花瓣外留下一道回音: “今日暂且放你一马,本殿在祖海,等着你!” 余音阵阵,白云生体内的**随着转轮王的离去慢慢停息,长生剑也震鸣一声,重回剑鞘。 玄武快速抹掉自己震惊的脸色,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白云生挥起右手,示意自己无碍,接着盘坐空中闭目吐息起来。 三刻后,他睁开黑瞳,目光里尽是不甘与冷酷。 刚刚那种浑身血液都畏惧退避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想他浪迹江湖这些年,也算如履薄冰、身经百战,还从未有过如此屈辱之时。 白云生很快调整好情绪,起身微笑道:“谢了玄武。” 他清楚,方才若非玄武暗中将土源气打入他体内,自己绝对抗不住转轮王的威势。 “这家伙实力如此恐怖,看来此次祖海之行,怕是不会顺利了。” 白云生想到转轮王与暮成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气息,又想到前者甚至超过神营位和灵魄境的实力,他平生头一次出现了行事前不自信的情况。 “不必言谢。” 玄武脸色已恢复正常,像块石头不圆不方。 白云生也不再多话,转身看着连在一起的五座神山,刚刚转轮王忽然出现他并未详查,现在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 眼前这阵势,明显就是一座吸食本源之气的巨大法阵! 大阵以五色“荆棘花”为基,将五座本源支脉中的源气抽出送入黑洞漩涡之中。 白云生目光灼灼地说道:“天灭之难,竟是祖海所为?!” 他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此情此景,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片仅在传说中的密境。 这么多年,终于得知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份,没想到竟然一直藏身在毗卢境里!怎能不让他恨得牙痒发抖。 “呼!” 长剑出鞘,团团黑气从白云生体内缭绕而出,积聚成烟,漫天飞舞。 磅礴的杀气滔滔升空,将周围浓郁的五行元气生生弹开。 一旁默不作声的玄武见此一幕顿生惊惧,这家伙明显已将体内业力瞬间催发到了极致。 “天逆·地狱的琴音!” “轰!” 漆黑的业力带着剧烈的波动撕碎元气,撕裂空间,向盛开的荆棘花呼啸斩去。 仿佛整个世界突然被切开,玄武的意识爆出一阵剧痛。 所幸他早有准备,用土源气护住了心脉和神识,但那一刹,他依然被一股强悍的无形之力蹂躏得生不如死。 “嘭!轰!!!” 那朵五彩斑斓的“荆棘花”顷刻之间破碎成渣。 百丈业力波宛如一把开天之刃切开了五朵花瓣,让整座大阵瞬间一暗。 然而悲剧的事情发生了——白云生这开天辟地的一剑并没有停止源气的流失,山巅上的五道神光依然闪烁。 荆棘花碎了,花核还在,雪白色的花核洁白无瑕,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此情此景也把白云生惊得呆若木鸡,这一招天逆二式他刚刚领悟皮毛,却也无法想到威力竟是这般“萧条”。 身后的玄武比他快一步恢复正常,看着并未毁坏的大阵,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只字未言。 “突入袭来”的呆滞让白云生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心中也已豁然。 既然确定了天灭之难乃祖海所为,那以后的事也就简单了。 就在此时,沉默如石的玄武似乎发现了什么,竟只身向衍土境飞了过去。 白云生莫名跟上,随玄武闯进了土黄色的神山。 这是白云生第一次进入衍土境,所见之景震撼人心。 只见一条蓝色大河蜿蜒流淌,将大地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半生机勃勃红花绿树,一半黄沙漫漫寸草不生,蓝色河水向两地分出无数支流,仿佛一条水龙被死死地压在地上。 两人向前飞了稍许,忽然发现了诡象。 这个世界好像是活的,一草一木都在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让他们始终无法“前进”。 “哼。” 玄武蹙着眉头一声冷笑,伸出右手,顿时一缕缕黄色气流向他手心汇聚。 只见玄武慢慢转动手掌,像是在打开一扇门,两人身前的空间瞬间褶皱破碎。 白云生眼前骤然一黑,身边一阵清冷。 这是一处无底的深洞,周围黝黑清冷,石壁上布满了一个个洞口,仿若鬼眼窥人,看得人心发憷。 “这才是衍土境的真正面貌。” 说完,玄武人已经向左上方的一个黑洞飞了进去,白云生忍住疑惑继续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迂回曲折的洞窟,来到了一处形似牢狱之地。 空荡的石洞深不见底,独留一根石柱悬浮在空,一条条白河贯穿洞顶,筑成一座白光牢狱。 不过此时的牢狱明显破了一角。 白云生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玄武并未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少顷,他一脸严肃地飞向白光牢狱,从破损的地方,用土源气抽出一块雪色东西。 一见此物,玄武肃然的脸色顿时惊忧不定。 白云生也上前来,看见他掌心之物,弯弧锐利,似是一枚牙齿,而且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玄武不再犹豫,攥起掌心捏碎白齿,一道白衣虚影浮现当空,不真不假,正是水神兽,白虎! 白云生讶然一惊,刚要询问,白虎虚影却先开口道: “我被困在这里已经十年了,我必须前去祖海寻找最后的答案,希望你能看见这段影像,告知天下人尽快逃去祖海,方圆天地就要毁灭了” 嘶…… 影像到此骤然断裂消失,但说话的却是白虎无疑。 两人沉默片刻,玄武先开口道: “此乃白虎齿,珍贵无比。刚刚我感应到老白的气息才寻过来,看来老白这次真的遇上麻烦了。” “当年在不周山,白虎将水本源传于我后,便说要去寻找危机始因,想必是在探索蛮界时发现了什么,却被困在了这里。” 白云生眯起双眼,盯着那白色牢狱,接着道:“他知道祖海之行必凶多吉少,才留下影像希望有人能看到。也所幸有你在,才发现它。” 说完,白云生默不作声地瞥了一眼玄武,后者点点头收起白虎齿,并未再多言。 可白云生的追问如风而至: “玄武,你和转轮王究竟谁强?” 话如针芒,刺得玄武那张石头脸微微一皱,他不敢直视白云生的黑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有些事你还不适合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与祖海并无瓜葛。至于能找到白虎齿是因为他离开不周山时,曾告知我他会来蛮界,但我并不知你怎会来这里。” 平日里一字千金的玄武,此时一股脑儿地把白云生心中的疑虑吐了个干净,让幽冷的洞窟静可听落针。 “知道了,我们该走了。” 白云生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了玄武的解释,是非曲直他已更加清楚,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石窟。 第283章 神兵天降 山外。 云蒸日隐,大雪忽至。 玄武重新回到天土珠内修行,白云生独自凌空,吹着雪花,俯瞰着雄伟的狱法山、龙侯山和雁门山。 他心中实在不忍将其毁灭。 时至如今,四荒五洲还有多少这样的生机之地呢?但祖海久据此处,谁知道北荒妖界被渗透了多少,若不毁怕日后又会生变。 最终,这位年轻的弑灵之主微微摇头,瞬移去了狱法山。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要在离开前给这里一点教训,也算是被转轮王欺压后的“泄愤”,顺带他也想先探一探,这北荒妖界还是不是北荒妖界。 但事与愿违,当白云生驾临狱法山后才发现,整个山头竟然空荡无人——只剩下守门的弟子,万寿宫内外并无妖王烈广散的气息,甚至连个高手都不易发现。 他又去了龙侯山和雁门山,结果依然,盛涛和猿劫也不在山中。 北荒妖界的三大妖王竟然齐齐不见了! 北风呼啸,身边的雪花又疾了三分。 白云生心中的诧异也随着大雪愈发凌乱。 一开始他还警觉地以为自己暴露了,三山布下了陷阱正等自己进去。直到在在雁门山上抓了几个妖兵舌头,几经拷问后才猛然发现,这里的空荡不是诱敌的空荡,而是一种倾巢而出的空荡。 因为半个月前,北荒三王已率领五千精锐,奔西荒妖界去了。 …… 落凤谷。 一草一木在风中静静摇摆,不理风尘,不落秋雨,在这深秋的幽谷中光彩亮丽,一如昨初。 但这片祥和的幽静中似乎有些不对劲——只有走近了细细看去才能发现,在那花草的浮华之下,竟隐隐透着一层血腥之气。 天帝山。 这片秋风从来不光顾的大山里,此刻竟有了几分冷意。 “楚寒,你心脉受创,坚持不了多久了,投降吧!” 猿劫横着一根长棍,一字一句坚实有力。 他身后站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脸是飞鸟走兽,身是虎背熊腰,打眼一瞧正是北荒妖界三主族和七霸族的中坚力量,个个手持兵器,威风凛凛。 烈广散与盛涛左右在前,脸上露着得意的微笑。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百丈外的天帝山一方,楚寒孤身一人挡在众妖前面,楚江天和几位山峰的首座,以及四五十个弟子正盘坐山门之下闭目疗伤,看样子已失去再战之力。 秋风爽烈,吹着杀神楚寒染血的长袍,就连一双眼睛红得也能渗出鲜血来。 他嘴角一扬,举起凤血刃,桀骜道: “哼,就凭你猿劫小儿也敢让天帝山投降!当真以为老夫杀不了你!” “哈哈哈。”猿劫仰面大笑三声,冷冷道,“楚寒,你经脉被封,实力不足五成,以为还是本王的对手?” 楚寒目光一紧,眼中寒气逼人,浑身杀气凝动,光影一错间,身形再次消失。 然而猿劫不慌不忙,抡起棍子猛然转身,挥向身后。 “叮!” 一声兵器的击鸣瞬生瞬逝,猿劫双手不停,举棍向上一点,击鸣再现,紧接着棍影画弧而下,将前方乍现的刀影逼退。 “呼!” 数十道雄浑的金色业力宛如电闪雷鸣,忽然向西追击而去。 “嘭!” 三道金芒将隐遁在七杀步中的楚寒一击必中,金火业力剧烈碰撞,火花飞溅。 “噗!” 楚寒压制许久的那口淤血终于喷洒而出,身体已经撑刀跪地。 须臾之间,整个人仿若燃尽的蜡烛,气息萎靡不振。 他身后的楚江天等人被战局惊醒,见楚寒败退,眼色纷纷一急,此刻若是杀神也倒下了,那么天帝山就真的完了! “呵。七杀步不过如此,天帝山不过如此。楚寒!本王再问你一遍,你到底降不降!!” 猿劫业力融音,猛然一喝,震得山谷波荡,山脚微颤。 天帝山残存的伤兵一听此话,再次怒气冲冠,一双双染血的瞳孔里燃烧着铮铮怒意。 他们虽无再战之力,却早有必死之心,拼到此刻,纵是毁灭也要是玉石俱焚! “额” 在一阵哆哆嗦嗦的苦吟中,楚寒并不宽阔的身体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被震裂的右臂渗出汩汩鲜血,顺着凤血刃尖滴落。 在他体内,一团土黄色的业力锁链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心脉,让他纵有千般神力也难翱翔长空。 这是失败,这是耻辱! 他堂堂一代杀神,堂堂紫魄之境,竟被一只蓝魄境的“猴子”追得满地找牙! 待山中回音落下,猿劫举棍于前,指着楚寒傲然仰首,但他这副胜利者的姿态却被楚寒血红的双瞳看得有些发虚。 那是杀神从尸骨血海中练就出来的杀人气息,是他曾经抹不掉的人生阴影。 “想灭我天帝山,先问过老夫再说。” 楚寒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充斥着前所未有、不容置疑的决绝。 “哈哈哈哈既然你冥顽不化,本王就送你上路!!” 猿劫大吼一声,稍微驱散心头的寒意。 说完奋身一跃,落下棍影叠叠,金色业力宛如雷霆炸裂,呼啸着劈向动也不能动的楚寒。 天帝山的一些弟子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师叔!”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身影突然从楚江天身后冲出,以极限的速度化作一束红光冲到楚寒身前。 “嘭!” 一声重响,那道身影应声落地,浑身上下皮开肉绽,血迹斑斑的脸上已是气息微弱。 “南飞!” 重伤难动的楚寒震惊地看着眼前倒地即将死去的弟子,惊吼之间已经忘记了自己被切掉的左臂。 南飞焚掉毕生修为,替他挡住了猿劫那一棍的半数威力,然雷霆之力继续横扫,若非楚寒七杀步已臻化境,恐怕他半个身子都成了飞灰。 “师” 南飞依稀看着楚寒,一字音未成,火红的双眼已经熄灭了最后一丝神采,一个青魄境的妖界天才就此陨落。 清肃的悲痛之情顷刻间渲染了所有天帝山弟子的心。 楚江天身为掌门更是痛心疾首,可惜他体内的九阴蛇毒已渗入骨髓,眼下莫说运功,挥剑都已是问题。 “猿劫!你找死!!!” 楚寒嘶吼着抬起头,血目之中充斥着无尽的怨恨与愤怒。 “呼!” 一团血红的火焰从他体内喷薄而出,恐怖的业力威压泰山压顶一般落向整片山麓。 猿劫自信的眼神瑟瑟一抖,心头惧意忽起。 不过他身后的烈广散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冷冷一笑。 果然,“噗!”怒意滔天的楚寒倏地喷出一口浓血,随即半跪在地上,周身的血色火焰瞬间熄灭,威压消失无踪。 即便他强行燃烧业力,依旧没能挣脱那层封印,反被自己的业力狠狠地反噬了一把。 深居人后的妖王烈广散一脸傲意铮铮,大笑道: “哈哈哈。楚寒,你以为本王的混沌伏魔咒如此轻易化解?别妄想了!” “楚寒老儿,本王这就送你和天帝山上路!” 刚刚被南飞驳了面子的猿劫此时又来了气焰,持棒一挥,画风抖变! 只见他整个人疯狂地变大变大变大,衣衫撑裂,眨眼间化作一只百丈巨猿,毛发赤金,铜眼塔鼻,一身冲天妖气直上九霄。 “吼!!” 金猿震耳欲聋的吼声震彻山谷。 “嘭!” 巨猿巨掌一跺,纵身跃起,庞然的身体遮天蔽日,将楚寒重伤削瘦的身影完全笼罩。掌中巨棍宛如撑天之杵,燃烧着暴动的业力轰然砸下。 绝望的阴影瞬间笼罩在所有天帝山人心头。 “呼!!” 猛烈的风吹袭着天帝山麓,飞速剥离着原本的山石地貌。 爆炸的业力洒出漫天金粉,映在阳光之下闪闪烁烁。 这场面自是震撼,不过总让人感觉少了点什么——好像刚刚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动静弱了许多。 片刻之后,风息声止。 比震撼还要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只金色巨猿和他手中的混金棍停在了一团五彩神光之上,那神光里包裹着一个人,挡住了方才足以开山裂石的浑厚业力。 所有人——天帝山和北荒妖界所有人的目光一霎之间聚集在那神光内的人影身上。 只见此人血衣猎猎,红发飘飘,面容刀削斧劈,刚毅无比。 但这儿没人认识他。 “一群高手欺负几位负伤之人,岂是磊落之举。” 第284章 再战英招 血衣男子的声音极其淡漠,像是风沙刮进双耳,让人极不舒服。 “小子!” 英招妖王盛涛刚欲大喝,却被烈广散传音拦下,能如此轻松挡下猿劫那一棍的人,岂是凡人。 烈妖王目光锁定在男子身上,沉声道:“在下北荒妖界烈广散,在此与天帝山了却恩怨,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行个方便?” “一路过之人,见不平之事,行仗义之举。” 血衣男子轻描淡写地震开巨猿的棍子,话里的笑声寒意泛泛。 烈广散一听,本就难看的脸色又沉了一层水,道: “那阁下是要多管闲事了?” “巧了,我这人最爱管闲事,此等闲事若不管一管,会好几天浑身不舒服。” 说话间,血衣男子已落脚在地,将重伤跪地的楚寒扶起。 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杀神却怎么也认不出男子,遂传音道: “少侠,多谢你救命之恩,但你不该趟这趟浑水,快走!” 男子淡淡一笑:“前辈不必担心,他们奈何不了我。” 说着,他将楚寒送到楚江天身边:“各位先安心疗伤,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血衣男子抛下一团五彩结界,在天帝山上下弟子疑惑的目光中,转身向北荒群妖走去。 楚江天看着受伤惨重的杀神,眼怀心痛地问道:“楚寒,这年轻人是谁?” 这时候的楚寒看着血衣男子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几分熟悉的错觉。 过了良久,他才微微摇头,当做对楚江天的回应。 “你们谁先上?” 男子走回战场,挑眉一语,简单的五个字充满了浓烈的挑衅和轻蔑,听得烈广散和盛涛浑身一颤,怒气蹿心。 已经恢复人身的猿劫此刻衣不蔽体,却仍旧举着棍子,傲然道:“刚刚就是你挡住了本王一击?” 化成本尊都未能击败对手,这也确实够丢人的了。 血衣男子面无表情,低声道: “看来你是第一个。” “小子,你找死!” 恼羞成怒的猿劫大喝一声,手中长棍抡着沉重的业力扫向男子。 嘭! 长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男子抬起的右臂上,却也仅此而已,再无寸进。 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气飞快地从长棍上游走消失,无人察觉。 猿劫自信的表情瞬间冻结。 虽然刚刚化为本尊用力过度,但实力尚在巅峰,可他这凝聚全力的一棍却被对手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你连让我出剑的资格都没有。” 男子面如寒冰地一笑,右臂一动,将呆滞的猿劫瞬间震飞出去,接着他伸出两指,化指为剑,一缕缕黑色剑气恍然出现,撩动在男子身边,诡异无比。 “第六式,归宗。” 影随音逝,男子一步迈到猿劫寸前。 猿妖王还没作出惊骇的表情,本能的业力防御蛋壳一般碎裂。 噗噗噗 千缕剑气疯狂穿过猿劫身体,霎时间,两人身边黑气狂舞,犹如恶鬼缠身,万箭穿心。 而此时,在五十丈开外运功疗伤的楚寒心中却是无比震惊。 他一直关注着战局,方才那神秘年轻人用的身法竟然会是七杀步! 这怎能让他不惊诧! “难道是他?” 楚寒心里低喃着,脑海里浮现出了白云生吊儿郎当的身影,但很快就破碎在血衣男子孤傲的背影中。 楚寒摇摇头,这两个人完全不像。 无论相貌、实力还是气质,完全不像。 可杀神又怎会知道,当年自己那个神经大条的弟子早已脱胎换骨。 言归战场之上。 寂静的秋风吹着天地山麓的尘土。 噗! 猿劫身体晃晃悠悠地瘫倒,双膝跪在白云生身前,金瞳失色,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菩提剑法中的归宗是攻击范围最大的一招,一般用作群战,如今白云生已将整套剑法练至化境,此番更是将所有剑气倾注在猿劫一人之身,万剑穿心,可见他心中怒火之烈。 他与猿劫境界原本差距不大,不过两人的业力差距乃云泥之别,再加上白云生已将蚀骨咒奥义融会贯通,区区猿劫——一个还未从楚寒杀气阴影中爬出来的人,翻手便可杀之。 白云生一脚踢飞猿劫的尸体,盯着烈广散和盛涛二人,冷冷道:“下一个。” 这一回死亡的阴影有了爬上北荒妖界众人的迹象。 堂堂北荒妖界三大妖王之一,一代雁门山之主就这么被一招秒了,这对谁都是个巨大的打击。 北荒众妖虽心生畏惧,但皆未退却。 重重黑影中,只有一人悄悄后退了半步。 此人一直站在盛涛身后,颀长的身形完全隐藏在一件青袍里,故意低着头,不露脸,不露声,好像在刻意把自己融入身边的群妖中。 前阵中,烈广散和盛涛仍是明眼人。 猿劫实力受损加上来人出招奇险,这才让那小子偷了机。 可现在人家都挑衅到鼻子眼上来了,两大妖王岂能咽下这口气! 两人相视一眼,盛涛拿起阴阳九曲叉,幻出一列虚影走到阵前,昂首道: “本王来教训你!” “英招一族,很好。” 白云生漠然一笑,他可不会忘记当年在北荒妖界受的屈辱!那时楚寒碍于日月阁之威没能杀了盛涛,而在今时今地,白云生可没有任何顾虑。 盛涛冰蓝色的瞳孔中透着一种违和的煞气,一如他浑身散发的蓝色业力透着一股阴煞之气。 只见他手臂一振,钢叉挥舞而起,话不多说,上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杀招。 “翻江倒海!” 九曲叉尖猛然举天一扬,呼!白云生脚下顿时水流冲天,四面八方浪涛激涌,顷刻间便将他周身三丈淹没。 业力凝成的浪花化成无数根锋利的冰锥,在疯狂的旋转中刺向水流中的猎物。 呼! 盛涛迎风一跃,九曲钢叉浑然一转,阳光下耀出灼灼光辉,搅得空气急速惊鸣,宛如后羿手中开弓的神箭俯冲而下,没入水浪。 “哼。” 盛涛双脚落地,自信一笑,然而笑容还没等打开就凝固住了。 噗! 飞速旋转围剿的水浪突然之间炸裂,冰寒刺骨的业力化作阳光下的水泡。 光影折射间,阴阳九曲叉顶在白云生眉前三寸,寒光闪闪的叉尖仍在激烈旋转,却已没了寸进的力道。 此情此景,让自信得意的盛涛顿时脸黑。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在他这一招下安然无恙,这道开胃菜,盛妖王显然吃得很不爽。 白云生双眸一紧,目光如电,浑身气浪一涌,将九曲钢叉震回到盛涛手中,自始至终,他的脚尖都没挪动半厘。 场外观战的烈广散疑虑重重的心绪又沉重了一分。 “看来倒真有点儿本事。” 盛涛压下刚刚闪过脑海的一丝怪异,扬眉重振士气,一股极其阴冷的寒气忽然出现,缭绕在他身边,让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九阴之气!” 楚寒不用打眼,就知道盛涛这家伙动了真格,顿时为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担忧起来。 要知道这九阴之气奇寒无比,世上还没生命能够承受它的侵蚀。 “九阴冰瀑!” 盛涛厉喝一声,凶狠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攒动的九阴之气喷然四散,气凝成潮,将枯燥的大地瞬间冻结。 阴阳九曲叉领着九阴寒潮飞上高空,所过之处空气皆冰! 片刻之间,白云生头顶的天空阴气汇聚,暗淡无光,冷若冰窟。 但白云生依旧一动不动,任由**的九阴之气侵蚀、冰冻,须臾之间,他整个人已成一座暗色冰雕。 咔! 冰层断裂,突然,空中翻滚的九阴寒潮裂开一道天缝。 呼! 一条二十丈宽的瀑布轰然坠落,奔腾着向白云生这座冰雕砸去。 细觉去,这银河落地般的瀑布竟是阴阳九曲叉中极其精纯的九阴之气凝聚而成! 轰! 重愈万钧的九阴瀑布瞬间切碎了冰雕,隆隆冰封的大地兀然开裂,露出一条五十丈余宽的冰缝,深不见底。 噗! 阴阳九曲叉完成任务,笔直地插在地上,盛涛握住三刃钢叉,眉心的烟雨魄印闪着寒光。 他看着寒烟泛泛的战场,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无意与这血衣男子纠缠,刚刚那一招凝聚了他蓝魄境的至强修为,他自信江湖上任何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第285章 幻术凌威 天帝山一方,众妖怀有希望的眼神也纷纷一落。 终究还是死了。 此次北荒偷袭又快又狠,不仅短时间内重伤了妖王和六位殿主,而且封锁了整座天帝山。 西荒妖界的十大领主又皆在天边,眼下已无人能挽救天帝山了。 盛涛挥叉指着天帝山弟子,高高在上地喝道:“楚江天!这道护身符已经完蛋了,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听此一句,北荒妖界一众妖修顿时士气大振,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开杀戒。 然而就在盛涛准备举叉动手之时。 沙沙。沙沙。 声声清晰的异响从冰缝中传来。 突然,嘭!整齐的冰缝“天女散花”,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白云生再次安然无恙地落在众人面前,只不过这次血衣已变成了黑衣。 看着完好无损——就换了件衣裳的对手,盛涛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云生的再次出现引起一片哗然,天帝山惊奇又兴奋,北荒妖界震惊又呆滞。 “你··你没死!” 被气得脸红的盛妖王说话都有了停顿。 “你差点就成功了,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白云生冷酷一语,说完就要动手,却在盛涛骤然一变的脸色中停住了。 “哼哼哼,你以为本王真的奈何不了你?” 白云生眯着眼:“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 盛涛一阵狂笑,伸出右手,掌心中飘着一只蓝色玉盘,喝道:“看看你脚下吧!” 白云生猛然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幅冰蓝色的符文之上,手脚已经无法动弹。 楚寒第一个发现事情不对,当即惊喝道:“九阴狱盘!” 一语惊醒梦中人。 白云生这才抬头看着盛涛掌中的玉盘,正是当年在毗卢境中,盛余崖小伙子用过的九阴狱盘! “哼,你发现得太晚了,你以为本王没有后手?哈哈,我早已将九阴狱盘放在冰缝之上,就等你自己钻进来!如今你已被封入狱盘之中,九阴之气会慢慢吞噬你的业力化为己有。你就慢慢等死吧!哈哈哈” 盛涛青白的脸上展露着赤果果的阴险,在天帝山三里外都能听见他的笑声。 九阴狱盘是他英招一族世代传袭的至宝,诞生在九阴玄冰洞中,能将世间万物同化成九阴之气。 这是天地赐予他的信心和傲气。 然而就在此时,白云生却发出了阵阵不屑的笑声,声音里的寒意把盛涛的得意凉了半截儿。 “小子,你死到临头还能笑出来,老夫倒对你另眼相看了。” 盛涛话中充满了讥讽。 白云生面无暖色,冷冷道:“北荒妖界如此美丽,却生出了你这么个阴险狡诈之徒,真是大煞风景。我现在有些后悔,没毁了你的龙侯山。” 白云生似乎完全不在意正在被九阴之气抽去的力量,笑得愈发淡定从容,从容得盛涛心头泛起一丝寒冷。 胜券在握的盛妖王完全不明白这小子在胡说些什么,刚欲发狠,催动九阴狱盘加速吸食,却猛然发现,自己掌心的狱盘居然不见了! 这岔子意外惊得盛涛慌忙左顾右盼寻找宝物,却听见白云生冷言冷语道: “你是在找这个吗?” 盛涛抬着手指,惊慌道:“怎··怎么会在你那!”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有些崩溃。 眼前突如其来的巨变彻底超出了这位龙侯山妖王的接受能力——明明在自己掌心、在自己掌控下的九阴狱盘,怎么会跑到对方手里! “你英招一族还没尝过它的滋味吧?” 白云生冷然一笑,接着竟然催动了已被盛涛炼化的九阴狱盘。 刹那间,冰蓝色的光芒温柔闪耀,将手足无措的盛涛封了进去! 彻骨的阴寒从脚底奔袭上头顶,把盛涛浑身上下冻得青蓝黑紫。 这位不可一世的妖王感受着体内生机的疯狂流逝,仍在念念不忘刚刚的异象,为什么狱盘会在他那里! 为什么他能操控唯有英招血脉才能控制的九阴狱盘? 带着一副惊骇的表情,盛涛妖王很快被冻成了一具冰尸。 然而场内激战正酣,场外观战的人却一个个呆若木鸡,露着一副“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因为从刚刚那神秘男子接下盛涛第一招之后,两人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开始,众妖还以为他们在互相观察,等待破绽,但时间一久,烈广散顿时觉出不对劲。 盛涛体内的气息极不稳定,明显是大量调动业力的表现。 但这二人连招都没出,周围更感知不到任何力量的碰撞,怎会有此异象? 此番情景,不只是烈广散,就是对面疗伤的楚江天和楚寒也是一脸疑惑的茫然。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寂静压了下来,耳边只听得见从山谷出来的热风。 终于,在半柱香后,两道身影“奇迹”般的动了! 呼! 那神秘男子飞影如梭,一霎之间晃过众人视线冲到盛涛身前,噗,一柄血色长剑无情地穿过盛涛胸口,而这位北荒妖王竟然毫无反应,任人宰割。 伤口无血,收剑无痕。 只听扑通一声,盛涛身体笔直地倒在地上,双目惊骇,形若滚石。 “这” 眼前的一幕来得太过奇袭,众妖仿佛看到了梦中都不会发生的情景,各自呆呆地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久前人群后面那个披着青袍的神秘人又退了一步,把方才露了一半的身影又藏进了妖群。 盛涛的死比猿劫更加诡异,甚至恐怖。 方才盛涛像是着了魔一般,几乎是等着被对手一剑封喉。 在这朗朗乾坤下,无异于白日见鬼! 楚江天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极大的考验,悄声问道:“楚寒,你可看出端倪?” 楚寒似懂非懂地摇摇头,口中艰难地蹦出一句话,道: “盛涛好像是中了幻术。” “幻术?”楚江天忍住心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震惊,“可是传说中能将人置于永恒幻境,任其宰割的邪术?” 楚寒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他目光一直锁定在战场中那个男子身上,这才发现他的血衣竟换成了漆黑。 “咚!” 大地的一声闷响稍微驱散了战场的压抑。 混沌妖王烈广散巨斧敲地,眨眼间移步二十丈,来到白云生面前,面色沉得像头驴。 一层蠕动的沙土托起盛涛的尸体,运回北荒妖界一方。 烈广散凶狠地盯着白云生,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会此等歹毒之术。” 白云生将长生剑倒持在背后,皮肉不笑道:“妖王何出此言?” 烈广散深远的目光中烧满了火星,极其不悦道:“哼!别以为本王看不穿你的伎俩。你趁盛涛情绪紊乱之时,偷放邪术,霍乱了他的意识,这才如此轻松地将他一击毙命。” 白云生仍笑道:“妖王果然见多识广,不过那可不叫邪术,它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学来的,名曰神幻瞳术。” “呼!” 烈广散抡出双刃巨斧,闷喝道:“本王不管是什么功法,也不管你是谁,今日你害我北荒两位妖王性命,绝不可能活着走出天帝山!” 话音方止,白云生淡漠的眼神骤然一凝。 只见烈广散浑身气势如虹,隐有黄云遮顶,紫光泛泛,一阵磅礴的业力从脚下蔓延而来,周围大山竟有倾颓之势! “这烈广散竟然迈入了紫魄之境!” 白云生心蒙灰尘,却依旧冷酷道:“我问你,楚寒长老体内的九阴蛇毒,还有血脉封印是不是你种下的?” 烈广散汹汹道:“哈哈哈,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今日本王在此,天帝山休想逃脱一人!” “呼!” 漫漫黄沙平地而起,片刻之间淹没了半个天帝山麓。 澎湃厚重的业力仿佛无数座大山齐齐砸压而来,半个山麓瞬间陷入了烈广散的掌控。 第286章 宿怨,决绝 “狱!?” 有九黎玉保护的天帝山弟子并未受到波及,不过楚江天却一眼看清了场中局势。 他和楚寒皆未料到,烈广散这家伙竟然能不声不响地开启了狱!加上混沌血脉和其业力的特殊性,在这个依托大地的狱中,烈广散几乎是无敌的! “这下少侠要危险了!” 白云生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这狱中的重力比外界猛增了十倍不止,就连他体内的血液流动都慢得像只树懒,业力的运转也受了极大影响。 这正是烈广散近几年方才领悟的混沌狱,可控可杀,能玩弄敌人与股掌之间。 烈广散没有给白云生反应的机会。 霎时间,飞扬的黄沙从山河四处扑来,每一粒沙子中都蕴藏着凝实厚重的业力,尤甚刀光剑影,密不透风。 白云生无奈之下只能强运业力挥剑相抗,却是螳臂挡车,完全封不住汹涌的黄沙。 沉重的业力仿佛倾盆暴雨一般轰击在他身上,若非长生剑释放力量护主,恐怕这位主儿已在暗无天日的狱中被轰成渣了! 在烈广散迈入紫魄境的至强力量面前,白云生目前的修为能做勉强支撑,已实属不易。 “哼,倒是顽强的很,那本王就来陪你玩一玩。混沌·乱!” 烈广散眼露狠光,巨斧震地,狱中狂舞的黄沙里兀然现出十几道烈广散沙影,手持巨斧向交困的白云生围剿而来。 此刻,他连狱的控制还未摆脱,哪还有力气对付这突现的强敌? 然而怀着如此想法的人都错了,包括胜券在握的烈广散。 很快,混沌狱中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白云生体外忽然冒出一层薄薄的黑气,让他迅速脱离了黄沙的侵扰,急速挥剑,挡住了烈广散所有沙影的围击。 “呼呼呼。” 黄沙巨斧前赴后继地横竖劈来,白云生居然不慌不忙地见招拆招,顺势迎势,身形从容淡定,和十几个巨人烈广散打得平分秋色! “这怎么可能?他竟然还能如此出招?” 烈广散心头一狠,浑身黄光泛起,一道妖兽虚影从他背后浮现,妖兽无脸,口大如门,正是烈妖王的本命原形混沌兽! 混沌虚影腾飞于空,飞上混沌狱之顶,飞扬的黄沙仿佛决堤的洪水突然暴虐起来。 沙聚成海,沙凝成山,山海呼啸,泯灭狱中沙影,远观去,整个混沌狱赫然变成了一头巨大无比的混沌妖兽! “吼!” 剧烈的风嘶令天地昏暗,山麓的地面地震般裂开,整座天帝山脉都在隐隐颤动! 此刻,狱中。 “这离脉的剑法真是难搞!” 白云生忍不住在心里抱怨道,他虽然懂得了离脉的业力运行方法,但这归尘剑法也忒难练了!仅仅这第一境“遇强则强”,他练了十年,却连冰山一角都还没触摸到。 不过就算只练出了这点皮毛,在这紧急之时也起了几分作用,让他得以摆脱沉重的压力挡住烈广散沙影的巨斧。 但刚刚四周骤增的碾压之力像是最后一根稻草,顷刻间压倒了白云生“遇强则强”的剑法。 他被四把巨沙斧劈倒在地,须臾间便消失泯灭在浓浓黄沙之中。 过了格外漫长的时间,蓝天才重新恢复本色。 秋风送爽。 闷热的阳光照耀着此刻伤痕累累的大地。 放眼看去,天帝山麓已被毁得沟壑纵横,支离破碎。 九黎玉的结界悄然碎裂,化成一圈圈五彩泡沫飞散消失。 四周荒芜一片,天帝山众弟子围坐的巨石此时格外扎眼。 而在战场纵横的沟壑上,正倒挂着一道身影,状若死狮。九黎玉闪烁着五彩微光飘向那道身影。 在乱石起伏的战场对面,烈广散魁梧的身体酷似山岳,他护下的北荒妖界高手一人未损。 “哼。” 烈广散一声冷笑,宣判了白云生的死刑。 混沌兽可汲取大地中无尽的土元气,只要他站在大地之上便拥有无穷的业力,如此巨大的优势之下,没有人能在混沌狱中生还。 不过白云生的肉体居然能尚存,还是让烈广散吃了一惊。 “咕咚。” 楚寒狠狠地咽下口水,他很清楚,纵然是他,在那种强度的控制狱中也绝无一丝胜算。这就是土脉妖修真正的可怕之处——修行到一定境界便可立身大地,化身无敌。 见大局已定,就在此时,不久前那个人群中闪躲的青袍身影不退反进,向前迈了三步,来到烈广散身后。 烈广散用余光扫了一眼,不屑道:“朱殿主敢出来了?” 此时,来人摘下袍帽,竟是天帝山慕竹峰之主,朱青! “烈王,且看我去结果了他!” 天帝山弟子一见朱青现身,个个怒从莫名起,火从心底烧,纷纷瞪眼看着这个曾经笑傲天帝山的人。 楚江天面色铁青,冷冷道:“朱师弟,你可还认得我?” 朱青眼底闪过一抹惧色,色厉内荏道:“掌门师兄,别来无恙。” 此时,楚寒破口大骂道:“好一条青纹大蛇,真是长本事了。” 烈广散振声一笑,朗朗道:“若非朱长老的蛇毒,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瓦解天帝山呢?” 此话一出,令楚江天和身后的一众弟子脸上更加愤恨万分。 想那朱青本是天帝山下的一条青纹龙蟒,受大山之灵气,得了道体。它那口中的蛇毒,经由本体五百年淬炼,无色无味无息,这才令天帝山众妖着了道。 正在众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时,楚寒思索片刻,反倒冷静地问出了它内心最大的一个疑问。 这朱青自未修得化形时,便跟随在帝江左右,如何能背叛山门? “朱青,山门待你不薄,师兄委你重任,你为何要行这忘恩负义之事?” “待我不薄?忘恩负义?” 站在人前的朱青冷冷一笑,将内心的冷酷和恨意展露无遗——若是天帝山旁人问出此话,他怕是还没有此等愤恨。 “这就要问问你,当年在狱法山做了什么!” 楚寒对这样一个回答一知半解,如果朱青说的是五十年的事,他也不记得自己刀下有什么冤魂。 楚寒当然不会知道,在多年以前,那一届毗卢仙境开启之时,朱青与其他弟子一起代表西荒入境。那一次西荒并未得到传承,但朱青却得到了比传承更重要的东西——情。 她是龙侯山的一只雪妖,在毗卢境中违背师命,救了被两荒妖界围杀的朱青一命。从那以后,这位天帝山的天才妖修,便一直暗中来往于西荒与北荒之间,与爱人私会。只是世事难料,六十年前楚寒因西荒弟子死尽,一怒之下屠杀北荒妖界时,顺手斩杀了朱青的那位心头之爱。 这也是不久前,在北荒决心进攻天帝山之前,烈广散秘密告诉他的。彼时朱青情绪崩塌,思虑颤动,烈广散又以进入毗卢境为诱惑,这才说动了这位天帝山苍龙峰的殿主,与之暗中合谋,毒害了楚江天等人。 凉风拂壁。 在这座淌满了鲜血的大山下,谁也没有再问,谁也没有再说。 只有一股充满悲愤的肃杀之气,在缓缓凝聚,迸发。 面对不可匹敌的入侵者,这一次天帝山弟子脸上没有再出现任何绝望之色,有的只是赴死的决绝。 既然难逃一死,则必死得壮烈! 想杀天帝山这头凶兽,不脱半层皮是绝不可能的。 第287章 又一个杀神 呼。 燥热的山风拂过破败的山门。 天帝山所有弟子在楚江天带领下安详地闭上双目,一团赤红之火从众人身后熊熊焚起。 山谷中跳跃的火元气极速波动汇聚,血脉和肉体燃烧的巨大引力正悄然发生。 “哼,一群残兵败将临死前还想挣扎,真是” 忽然,烈广散高傲的话音戛然而止,那张铁锅脸上不屑的笑容瞬间结成了锅灰。 因为离他不远处,那道倒在乱石坑里的身影,竟然动了! 手指,手臂,腿脚。 那个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人竟然慢慢支撑着站了起来!! “你…你你…” 烈广散瞪着两只牛眼,惊骇地看着对面衣衫破烂的身影——虽然发髻披散、面色脏乱,但还是能一眼认出,就是刚刚被他确定死在混沌狱中的人! 朱青也是一脸蒙圈,自己前倾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后仰,看他那变幻不定的脸色,似乎有些后悔刚刚站了出来。 烈广散身后的北荒妖修全都石化在欢呼的动作。 天帝山这边,楚寒第一个感觉到了外界的变化,立即传音命令众人停止焚魄。 双方人马一个个瞪着大眼,像是发现世界尽头似的,一动不动,目色呆停。 “竟然还活着!这家伙还是人吗?” “在那种攻击下竟然还能活下来!?” 歇斯底里的疑问在每个人心中迸发。 眼前的现实让这些修行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家伙没一个能接受。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现在我就告诉你。” 此时,一道鬼一样的声音从地狱爬了出来,撩得每一颗麻木的心不寒而栗。 “噗!” 白云生身躯拔然而起,身燃黑焰,火光飘灭间,一席黑衣随风而现,血红发髻褪成一片雪白,血色深瞳漫上层层漆黑,一柄血剑倒悬身旁。 刹那之间,一股毁天灭地的杀气沿着支离破碎的大地喷薄而出,天地顿失颜色。 白云生恢复了初颜,却宛如从地狱降临的魔君,诡谲又恐怖。 此情此景,看得烈广散和朱青木讷成枯树,看得其他人风干成沙砾。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还不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些啥玩意! 风,骤止。 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暂停下来。 天空忽暗,降下一片令人发惧的漆黑。 “天逆·黄泉的送葬!” 嗖! 呼! 两道破空声又快又急。 旦夕之间,血光惊闪。 旦夕之后。 黑暗驱散,阳光洒落,整个山谷又恢复常色。 一幅似曾相识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噗噗噗” 北荒妖界一众高手接连倒了大片。 “咚!” 烈广散高大的身影也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双眼惊愕地瞪着白云生,哆嗦道: “是你!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噗!” 烈广散抖动的话音被血浇断,七行血泪从他七窍涌出,映在古铜色的兽脸上如同恶鬼。 那一剑,摧枯拉朽般破掉了他仰仗一生的无敌防御。 若非他第一时间化身本体,以混沌妖兽的血脉天赋——只要立身大地肉体便可无限重塑,挡住了那一剑之威,恐怕此刻早已横尸当场! 白云生长剑指地,居高临下,冷傲道: “你知道得太晚了。” “哼!你给本王记住!” 烈广散反应何等迅速,知道今日之事已难成,恨声一句,接着整个人碎成一片沙土,融入大地不见。 一招败敌的白云生却一动不动,并没有追击的意思。 “鬼··鬼!!” 北荒妖界幸存的几百人嘴里哆哆嗦嗦地念着一个字,纷纷四散逃走。 已经面目全非的天帝山麓瞬间变得清冷荒凉。 抬眼看去,横陈若纸片的尸体上,只有一人尚立。 正是那曾经的天帝山长老朱青。 不过此刻的他已被那斩天灭地的杀气完全肢解了经脉,废掉了修为,成为了一具只有痛觉的行尸走肉。 …… 暖风重新吹进山谷,吹上幸存者的脸庞。 就在此时,孤傲着站立的白云生胸口猛然一顿,“噗!”一口浓血喷洒而出,两眼一闭瘫倒在地。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但为了保护天帝山,他还是不惜抽取长生剑中的力量,超载运力,这又是一次对他余生寿命的摧残! 既要抗住烈广散那排山倒海的攻击,还要用出天逆一式,这巨量的双重消耗彻底拖垮了他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非常人之举。 枉论追杀烈广散,此刻就算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小妖也能要了他的命! “少侠!” 楚寒呼唤着第一个冲了上来,托住白云生欲坠的身体,看着眼前这个白发黑瞳的年轻人,楚寒眼中顿时老泪纵横。 真的是他。 这个从天而降拯救天帝山于水火的人,真的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弟子——白云生! “师父” 白云生低沉的话语如若蚊蝇,还未说完人已昏死过去。 他最后的余光中,模糊地看见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好像在说着什么,一丝微不可觉的笑容在他嘴角轻轻绽放。 他终于兑现了当初离开天帝山时的诺言:当我回来的时候,会让人看到,另一个杀神! …… 七杀峰。 黄昏,落日打翻了天河,倾了一地红霞。 山上的焦兰花完全不理会秋天,仍旧肆无忌惮地盛开着。 此时,燥热了一天的火神涧难得有几分清幽。 白云生回到曾经居住的石洞,回味万千。 眼下距离他力挽狂澜,一人败退北荒妖界一役已去半月。 在火神涧修养的这些天,白云生心里十分平静,似乎又找回到了当年上山时的那些时光。 他拒绝了所有拜山的访客,在这西荒的七座山峰里,他想见的只剩下一个人。 自下昆仑山后,白云生早有心要回天帝山,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姿态和形式。 “小子。” 时隔十几年,楚寒的声音再次飘近耳畔。 这段日子,白云生向他说了许多许多事,师徒二人久别重逢,聊得像半生未见的老友。 楚寒问了白云生模样的变化,项无间和萧风易的消息,还有他经历的许多生死。 老人时而激动,时而愠怒,时而唏嘘,时而怅然。 这是一段太过漫长、离奇、危险的故事,即使白云生慌编出南荒妖界的奇遇来搪塞自身的力量,并隐藏了所有关于上古三大门派的事——他绝不想让自己的师父踏进那个圈套。 楚寒体内的蛇毒和混沌伏魔咒已被白云生用业力化解,修为恢复如初,只是空荡荡的左臂是再也没法复原了。 不过楚寒早已看开,也深感欣慰,因为他唯一的徒弟如今已有超越他的趋势,对一个即将坐化的老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而白云生却在心里暗暗下誓,定要想办法帮楚寒突破日月禁锢,迈入灵魄之境! 逝者如斯。 一晃又是半月。 在离开天帝山的前一天,白云生又独自去了一趟北荒妖界。 他已秘密召唤弑灵统领记龙带血杀卫前来。 那日天帝山虽被他救下,保住了几分火种,但事实依旧不可否认——山中元气已大伤,没有几百年是恢复不过来了。 白云生在走之前,要替楚寒解决一些后顾之忧。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从雪山中炸裂,仿佛盘古开天,沉香劈山,一束十丈粗细的血光洞穿了龙侯山的山头,血杀卫百名蓝魄境火脉妖修的合力一击,恐怖的业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北荒妖界这座屹立了无尽岁月的一大主峰击垮。 “白云生,你休要欺人太甚!!” 烈广散怒不可遏的吼声在山崩地裂的巨响中显得异常无力。 崩裂的碎石如雨落下,强悍的业力震得蛮界封印都隐隐颤抖。 地动山摇,宛如天之将倾,然而龙侯山里的生命却没机会逃出来了。 狱法山和雁门山的修行者像看神话一般“欣赏”着这末日场景,哆哆嗦嗦的心早已透了个底儿凉。 “烈广散,盛涛断我师父一臂,我毁他龙侯山,合情合理。” 白云生一身黑衣君临蛮界上空,运气于胸,威声朗朗:“你们给我记住,北荒妖界谁再敢踏入天帝山一步,这就是下场!” 冷漠无情的回音一直飘到很遥远的地方,却宛如魔音一般在北荒众妖心里纠缠不散,定下了终生阴影。 弥漫龙侯山的尘埃翻涌滚动,弥久不散,烈广散高大的身形无助地跪在狱法山上,阔眼之中尽是惧和畏。 又过一日,卯时。 火神涧,地火深渊之顶。 楚寒老脸上露出不舍的情绪,道:“真的要走?” 白云生坚定地点点头,道:“师父,天灭之难已被徒儿坐实,我必须去阻止这场阴谋,不光是为了这个江湖,更为了我自己。” 楚寒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无比坚决的去意,脸上皱纹一笑,边摇头边说道: “也罢,这天下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告别了。” 白云生感受着师父一身的豁然,更加坚定了助其破限的心意。 “你此去一路凶险,要多加小心。师父走累了,就不送你了,以后若是遇到麻烦,记得通知为师一声,千难万险,为师也定会赶到!” 楚寒关切的一番话,说得白云生眼圈泛红。 也就是他,才能让堂堂杀神说这么多话。 也就是他,才会让朽木老人有这份真实的情谊和牵挂。 “师父,保重!” 白云生双膝跪地,结结实实地向楚寒磕了一个响头。 接着起身,头也不回地飞身不见。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也就是楚寒,能让堂堂弑灵之主行此大礼。 也就是这老头儿,能让冷傲上天的白云生甘拜为师! 留下血杀卫的一支小队监视北荒妖界,白云生便马不停蹄地向震风部洲飞去。 他要去一个很久以前到过的地方,去解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东荒妖界。 除了暮成雪的故乡泰阿山在那里,他还听说东荒妖界是距离祖海最近的地方,他想探一探那里是否有祖海的鸿毛片羽。 祖海,那个方圆天地从来无人能染指的地方,究竟在何方? 【作者题外话】:第五卷《复仇》结束!第六卷《蹈海》明日开启!本书将在此卷破百万字,感谢一路的支持与包容。白云生的故事,终于进入下半篇了。 第六篇《蹈海》第288章 泰阿雪谜 如果要在这风云诡谲的江湖上,挑出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那必定不在中原。 也不在北荒的茫茫雪山,不在西荒的波澜壮阔,更不在南荒的辽阔群山。 它唯一的答案,只在距离中原最遥远的东荒。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东荒妖界。 在这片避世的神秘大山大河里,四十六座大山南北纵横一万八千里,七十九条江河交织四方,捧出了一片片生机盎然的绿水青山,养育着方圆天地上最古老的妖族。 不像另外三荒妖界一般,东荒妖界没有什么明文中的尊卑和严酷的王属界限。 各个山头之间皆是自然相处,生死“伏法”,实力也大同小异。 唯独那岐水河畔泰阿山的白泽一族威望和实力最强,所以常被江湖上认为是东荒妖界的领袖。 离开闷热的落凤谷,东去的风光变得温和宜人。 从震风部洲动身后,白云生搭了一条船,沿着东荒妖界最大的一条江河——岐水一路东下,在山野之间饮酒赏月了两三日,才又见到了城郭。 灵明城。 白云生离开码头,幻化乔装成客商进入了城中。 这座偏居大陆东南的古城,其历史比之荆州不遑多让,只是瞻仰去,少了几分亘古的沧桑,多了些许宁静的祥和。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这里是泰阿山光明顶下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座城市,城中建筑多为浅色,其中又以白色为尊,故有“白城”的美誉。 走在城中,只观楼宇重重,鳞次庞然,多筑琉璃穹顶,高低罗列,远望去梦幻迷人。 灵明城的生活一直便如这里的山山水水一样安宁和谐,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丝毫感觉不出喧闹和忙碌,有的只是人们闲庭信步般的从容。 琼海小筑。 城北半山腰上的一座三层小楼,装饰得白墙玉壁。 此时正值晌午,暖阳在顶,一个头戴盘丝帽的商贾走进客栈,要了间天字客房。 掌柜亲自将他送进屋内,小心关门,单膝跪地道:“属下灵明城分舵欧阳柯,拜见大人!” 入楼时,白云生已暗示了穷奇令,对了暗语。 这枚银签如今对敌人是追命符,而在弑灵却是极高的身份象征。 白云生伪装的声音又飘又虚:“我要的情报准备好了吗?”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启禀大人,泰阿山已于十年前封闭光明顶,禁绝任何人踏入,属下并未获得最新的消息。” 欧阳柯低着头,让口中的话尽量说得不颤不抖。 白云生摆摆手,示意欧阳柯退出去,接着又抬头说道:“对了,把这里最好的酒拿来。” “遵命。” 半夜。 月光撩人。 这是他第二次看东荒妖界的月亮,眼里和心里没了十几年前的慌张,却添了几分十几年后的惆怅。 白云生倚窗饮酒,俯览着灵明城半壁夜景,心里揣摩着欧阳柯送来的一些情报。 情报里多是无用之话,只有一句让他沉思良久。泰阿山封山已有十年之久,十年前岂不正是他重出金銮大泽之时? 当然,也是暮成雪不辞而别,消失无踪的时候。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一声低喃入夜色,随着口中酒水的醇香一起不见。 灵明城的酒也沾染了这里的宁静,醇香有余,毫无烈性。 …… 寻医问道神仙地,白云归处光明顶。 泰阿山——这座隐遁世外的奇山此刻被一座隐形的大阵笼罩,显得寂寞沉静。 白日里,山中少有兽迹出现,更莫说人烟。 可在这方圆五百里地界,修行者也好,俗人也罢,无不视这里为神圣之山。 东荒妖界最古老的的门派,名副其实的王者——白泽兽的圣门便落于此。 其实泰阿山在中原的声誉颇高,因为白泽妖兽独有的回天咒拥有举世无双的医治能力。奈何白泽天性不争,暮家也无意张扬,遂名声比同样医术闻名的水云天白家弱了许多。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素日但凡有人来求医,圣门大都会满足七八。不过最近几年不行了,光明顶被彻底封锁,不准外人出入,也让一向低调的泰阿山更添神秘。 这回白云生并未幻化变身,直接用业力在大山结界上熔开一道缝隙,运起敛气诀,不费吹灰之力便悄悄登上了光明顶。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落稳脚,自己的行踪就被发现了。 泱泱泰阿山不负光明之顶。 层层雪白殿宇隐烁在缕缕白雾之间,叠叠清水化成数条清河将一层层石阶串联,仰望高山观止,近看荡气回肠。 不过此番盛景之下却透着几分萧条——这里实在太空旷了,莫说修行的弟子,就算是鸟禽都没个影儿,独自站在宽阔的修行台上分外孤单。 白云生并未放松警惕,他刚准备向高处的殿宇飞去,就被一阵清朗之音轧住了脚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泰阿山光明一向坦荡,阁下既然来了,何必如此小心。” “暮观生?” 白云生立刻就确定了声音的主人,那记忆虽然有点久远,但从未磨灭。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老夫在此久候多时,请白公子入殿一叙。” 暮观生的话说得风轻云淡,白云生却听着心惊肉跳,想不到自己的敛气诀竟被轻而易举地参破。 踌躇片刻,他怀着一万个疑虑,纵身一跃,向云雾中飞去。 归云殿。 一座琼楼玉宇隐遁在重重云雾中。 白云生带着一身煞气破云而入,见殿中有寒池坐落,池中遍生天女花,暮观生正盘坐寒烟之中,一脸病态。 对方毕竟是暮成雪的父亲,遂白云生收敛气势,问候道:“暮妖王。” 暮观生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虚弱缓慢:“白公子,北荒妖界一别,想不到会在此时再见。” 白云生道:“门主看起来气色抱恙。” 暮观生道:“我大限将至,活不了多久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言语中生了几分试探:“哦?我一路前来,发现泰阿山空荡,想必是发生了变动。” 暮观生慢慢点头,道:“几天前忽有祖海尊者降临,带走了所有弟子,现在的泰阿山已名存实亡。” “祖海尊者?”白云生眼皮一跳,惊讶道,“难道···你白泽一族来自祖海?” 暮观生点头默认,接着道: “东荒妖界四十六山,原本就是祖海在方圆天地的力量。但自从祖海与方圆天地隔绝后,便一直疏于管理,无数代传承下来,如今只剩我泰阿山还坚守本位。其他四十五山均已独立成派,但并未弃典忘宗,加上我白泽一族的威慑,所以长久以来东荒妖界都是“松散而治”。此次尊者突然降临,是这么多年以来祖海第一次有人前来。” “哼,怕是祖海一直在监视着你们才对。”白云生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暗忖,“原来这地方真的与祖海有关系,暮观生说的那尊者难道是转轮王?” 这个它最不想看到的结果还是现出了雏形。 泰阿山既为祖海之力,这意味着暮成雪极有可能站在了他的“敌对方”。 白云生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道:“暮妖王,令嫒也一同被带走了?” “你说雪儿?”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提起暮成雪,暮观生苍白的脸色平添悲意,道:“雪儿早已在十几年前休命于巫云山,难道你忘了?” 如果晴天会有霹雳,那一定和这句话的分量差不多。 此话无异为鬼语,震得白云生魂魄酥麻,天灵注冰。 “你说什么?!你说雪儿死了?她没有复活?!” 他试探性地追问显得歇斯底里。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失态了。 “复活?”暮观生也被他说愣了,疑惑道,“雪儿早已被安葬在一念崖,何来复活之事?” 白云生脑海中倏地涌出一阵晕眩,右手扶住额头,人险些晃倒在地。 从暮观生的言色来看,他所言不似有假,但十年前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又是谁? 难道真的是暮成雪的妹妹暮小闵?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心里突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慌,因为就连他生命中最爱的人的身影都开始模糊不清。 这绝对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那意味着“暮成雪”也是那个巨大阴谋的一环——这是白云生无论如何都无法面对的。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 第289章 海角天涯 静。 云静。 风静。 可心却难静。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归云殿中的安静徘徊了很久,白云生才从混乱的沉思中醒来,抬头一看,暮观生已到了坐化边缘。 “白公子,我知你为祖海而来,通往祖海的大门在东南封魔岛,愿你能得偿所愿···” 暮观生整个人透出白灿灿的光,光芒虚化了他的身影,慢慢将他融化、分解,重归成这天地间的五行元气。 这是白云生第一次看到修行者真实坐化。不过此刻他心里已没多少感叹,有的只是解开疑问的迫切。 暮成雪复活究竟是真是假,他必须去找到答案。 而他也清楚,那位祖海使者之所以带走圣门门徒却单独留下暮观生,就是为了指引他前去祖海。 “哼。既然你们这么怕我不去,那我就奉陪到底!” 冷然一语,惊彻大殿,转瞬间,人已瞬移离遁。 如今的光明顶空有琼楼无数,却空旷寂寥,不复光辉景象。倒是这后山的一念崖风吹雨打不变,旧景依旧。 悬崖之下,白雾浓浓,崖石仿佛一座停驻在云海中的孤舟,沧桑斑驳。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云雾开花,天女降临。在中原被珍为天物的天女花开遍了崖石各处。 然群芳环绕,却是花意凋零。 花丛间立着一座墓冢,注名暮成雪。 白云生正站在墓前,抚着光滑如玉的墓碑,黑瞳之中流动着缱绻的悲伤。 一念成思,深若渊穹。 “雪儿,我来了···” 一声低语断,白云生伤意满满的眼神中突然露出一丝凶光。 他手掌猛然一压。 “嘭!” 墓冢震裂,石棺开启。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结果如他所预料的一样,石棺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暮成雪的遗体。 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病魔般袭上他的全身,同时也激发了他心中那股初存的决意——既然暮成雪不可避免地牵扯了进来,那么他更要找到她! 白云生用业力将整座墓冢移出了一念崖。 佳人未逝,这里不该被虚无缥缈的死气沾染。 花海如昨,天空中浮云托日。 不一会儿,一束妖异的黑光冲出光明顶缭绕的白雾,朝大山的东南方疾飞而去。 …… 瑟瑟浮沉世事乱,人心不复古难全。 生灵涂炭几时休,海角尽头天涯断。 这是流传在东荒妖界东南的一首小曲,说得便是这深藏在东南一隅的地方。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里是四荒五洲江湖上不谋而合的禁地。 传说到了这里,便到了世界的尽头——大地的延伸到此为止,再往前是一片茫然无际的大海,澈蓝色的海水宛如天空之境,映射着天地山河。 然而从没人知道海的另一边是什么。 清晨。 海浪拍击着褐色的岸礁,清爽的阳光扑闪在一朵朵白色的浪花中,隆隆的水声随风飘向海岸,吹进一座古朴静谧的小镇。 海角镇,一个坐落在世界尽头的神奇地方。 今天,镇子上难得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白云生扶了扶斗笠,挡住从一旁透进来的阳光,走过刻着小镇名字的牌坊,向着镇中最高的一座楼宇前去。 这海角小镇比他听说的、想象的还要小,稀稀落落只有十数座楼影,周围静可闻风,不见半个人影。 天涯客栈。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走进干干净净的酒楼,寻了最后一个靠门的空位坐下,摘下斗笠。 屋里零零散散坐了十二、三人,都在各自喝酒,互不作声。 不过白云生平静的脸色下却是惊诧的心情,因为身边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实力高超的修行者,有几个他甚至猜不透修为。 坐定不一会儿,一身金色锦衣的掌柜向他走来,面带微笑地问道:“恭迎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他是客栈里唯一站着的人,竟浑身散发着中营位后期的气息。 白云生淡淡道:“一壶天涯酒。” 他刚刚走进来时,记住了客栈门外挂的招牌酒水的名字。 “客官请便。” 掌柜既没有回应,也没有上酒,却是微微躬身退下,把白云生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圈四周,似乎明白了店家的意思。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哈哈哈。喂,小子,你是新来的吧?” 一道轻蔑的声音从白云生左边传来,说话的是个独眼瘸子,独坐一桌,对陌生人的到来颇不顺眼。 “哼,想喝天涯酒可没那么简单。” 说着,瘸子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白玉酒壶。 客栈里其他人纷纷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浅笑。 这是海角小镇的规矩,也是对初来乍到者的考验。 在这里,没有实力是待不下去的。 店中人虽看不透白云生的修为,但来这儿的人哪个不是奇人异士,能隐藏修为根本不足为奇。 独眼瘸子修为刚入大营位后期,话刚说完,手指还没停下晃动。 “呼!”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只觉一阵凉风骤然扑面,待他瞪大独眼准备反应时,手中的酒壶已然不见。 “哗啦。” 乳白色的酒水斟满酒杯,白云生仰头便饮,酒水甘冽中浸着一种辽阔,让人有种走到天涯回眸众山的醒悟。 “小子,你!” 瘸子拐棍猛然一敲地,就要起身夺酒。 白云生头也不转,眼也不跳,寒声道:“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好,不然下次没的就不是你的酒壶了。” 然而这位铁拐兄显然不准备善了,一根暗红铁拐划出一束火线,红色的业力从一个常人意想不到的方向飞来,牵着客栈里的目光,引向安静喝酒的红发年轻人。 “呼!” 一刹之间,七道红影飞散,铁拐扑了个空,方才一招的力道全被一团黑气化解。 “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丝轻响微不可察,铁拐兄衣着朴素的身体卧倒在桌前。 白云生坐下又倒满一杯酒。 “好快的剑气!” 客栈之中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不乏能看出白云生招式之辈。他方才剑都未出,只是指尖一缕剑气便洞穿了独眼瘸子的丹田。 他们又怎知,这种级别的对手在如今修行《地煞心经》的白云生面前,都已是垃圾。 这就是在海角小镇喝到天涯酒的规矩——一个字,抢! 短短两个呼吸间,客栈中已再无人小看白云生。 掌柜十分淡定地将铁拐的尸体清理出去,安静的气氛再次铺满房间。 半个时辰后,朝阳漫天,清凉的风里携着阵阵湿咸。 白云生走出客栈,向小镇中唯一的府邸走去。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喝光了两壶天涯美酒,他还是没想明白,在这边陲小镇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高手聚集。 感谢大家的支持,求银票收藏! ( 第290章 宫九 海天府。 小镇最北边的高楼。 它属于这里地位最高的人,经常轮换,这二十年的主人是个叫宫九的家伙。 “哈哈,早上听他们说镇子上来了位年轻高手,一招便解决了铁拐周瞎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宫九是个老头,眼光炯炯,青须已白,身形如笔削,面态和蔼,浑身上下荡漾着一层殷实的木元气。 不过,白云生总怪异地感觉这不是他的真面目。 坐在人家金碧辉煌的堂厅里,白云生丝毫没有来者是客的礼意,开门见山道:“阁下过奖了,在下此来是想讨教些事情。”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所幸老人也未在意,笑容不减道: “既然小兄弟是有事来询,何不以真身相见?” 此话一出可把白云生惊着了,他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有人能看穿他的无相神功。 眉间略微轻蹙,白云生还是恢复了白发初容。 “你这模样倒让老夫想起了一个人。” 白云生默然,表示洗耳恭听。 老人也收起了和蔼的笑容,一脸正色道: “阁下可是白云生?” “在下正是白云生。” 宫九笑容再现,缕着长须道:“数日前,阁下屠戮北荒妖界,摧毁龙侯山,斩杀两大妖王,一身威名是更盛江湖。”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事,遂道:“不知阁下是如何知道,又如何看穿我的身份?” 宫九豪爽一笑,解释道:“哈哈,这东南之事还没有什么能瞒过老夫的耳目。至于为何能看破公子幻化,老夫不才,所修功法有些特殊,虽少杀戮之力,却能看穿一切力量本质,阁下身不具五行业力,形有乱象,必是有所伪装。” 白云生一笑破千冰,心里却倍加警惕,躬身礼道: “前辈果然乃奇人也。” 宫九还一身豪气地说道:“哈哈哈。我一把老骨头哪里算什么奇人,白公子既登门拜访,有事请直说。” 说着,他礼让白云生坐下。 白云生自然不想让人知道他要去祖海,遂开口道: “请问前辈可知封魔岛在何处?” 宫九一听这话顿时收起微笑,眉宇微重道: “公子打听这地方作甚?莫非你也要来争夺排名?”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莫名其妙道:“排名?什么排名?” 宫九耐心地说道:“白公子有所不知,封魔岛就在此处向东的百里海外,自古以来就是江湖“千岁榜”排名战的战场。这海角镇便是为那些欲登上高手榜的修行者而建,不过距离下一次对决还有些时日。” “原来如此。” 白云生认真地点点头,接着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前辈可否能引我去封魔岛,此恩日后必定有报。” “哈哈哈……”宫九仰面大笑,道,“这点小事何来恩惠,老夫正好在家里呆烦了,就与公子出去走走。” “如此甚好。” “请。” “请。” 两人飞离宁静的海角小镇,向着蓝无边际的大海飞去。 眨眼间百里已渡,一座黑漆漆的岛屿出现在白云生视线之中,仿佛蓝色海面上升起的一块巨大暗礁,与梦幻的蓝色海水极不协调。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登上岛屿,白云生方才发觉出其中诡相——这岛屿被一片黑森林覆盖着,十座百丈山峰破林而出,耸立在并不宽阔的岛上,周围寂静无声,十分惊悚。 跟随宫九飞到一座山峰上空,遥遥俯瞰去,白云生总觉得这里好像压抑着什么东西——即使在这样的高度,他仍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宫九司空见惯道:“这十座山峰乃是千岁榜十大高手的象征,每过百年,他们都将迎接挑战者的挑战,已故者由其他至强者选出擂主守峰,十天后仍能站在山峰之巅的人即为榜上新人。” 白云生一动不动地看着山,一动不动地问道:“那十大高手如何排名?” 宫九轻叹一声,感慨道:“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排名,所谓的排位不过是江湖上根据他们各自的修为境界乱说而已。不过,这第一高手的位置倒真会出现竞争。老夫记得上一届的头名被坎辰部洲的薛炀得了去,他占了境界的优势,压过天帝山那位杀神一头。” “哼,千岁榜,不过都是些妄自尊大、不识迷障的家伙罢了。” 白云生如今想起巫云山之事,仍旧心怀恨意,即使他已经把五大世家毁得支离破碎。 说完,两人缓缓落在山峰上,峰顶平整宽敞,四周围绕着崎岖獠牙的高高碎山,压抑之感倍增。 白云生跺了跺脚下的山石,不知为何,他对这里总有一种挥不灭又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完全不像。 莫名地盯了地面许久,只见白云生突然跃身而起,举长生剑在顶,挥出一道数十丈的血色剑芒,浩然的杀气荡得四周尘土飞扬。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宫九老头淡定的眼神猛然一紧,看着已经动手的白云生大喝道:“白公子,你要干什么!” 然而白云生浑然不理,挥剑斩下。 “轰!” 血剑虚影撞击在平整的山巅处,但出现的景象却让宫九惊呆了。 如此强悍的一剑竟然连一块石头都没砸出来! 以前十大高手的挑战,对战者皆在山峰上空百丈开战,为得就是不破坏山峰主体。不过现在看来,无数代的高手们都是想多了。 但没过多久,寂静的天空中忽然飘起一丝裂响。 “咔!咔!” 宫九刚刚平静下来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咔!隆,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干脆的破裂声连成一片,脚下方才稳如磐石的地面竟然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周围的矮峰竟已开始塌陷。 白云生注视的目光霎时变得凝重无比。 “轰,轰……” 接连不断的崩裂声传入耳际,整座巍峨的山峰竟然冰块般地碎了! 大大小小的碎石铺天盖地地落入黑森林中。 与此同时。 “轰!轰!轰!” 同样的震鸣声从四面八方倾涌而来,白云生和宫九慌忙四顾,让他们心神俱震的事情发生了,封魔岛上的另外九座山峰竟然也全部崩裂了! 巨大的响声在岛屿四周激起滔天巨浪,酿成一排排几十丈高的海啸,猛虎下山一般冲向百里外的海岸。 海角小镇中,地震的强大波动呼啸袭来。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一众高手手中的酒杯酒壶突然爆碎,紧接着地动山摇,楼屋倒塌,整个小镇在旦夕之间化为废墟。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 第291章 祖海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那是什么!” 小镇废墟上空,六七十名天营位、紫魄境的强者望向百里外的海面,只见一股浓浓的黑气仿佛滚滚狼烟,直冲天际,四周的海域已经乱了个底朝天。 “封魔岛出事了!” 在瞎子也看出来的事实面前,所有高手以最快速度向封魔岛赶去。 此刻,身在混乱中央的白云生和宫九已是骑虎难下。 岛上一直平静的五行元气突然之间起来,随着一座座山峰的炸裂,更是凝成了一团团元气乱流,二人只得尽量躲向高空,以免陷入乱流被绞成粉末。 大约半炷香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终于落定,一直被困在乱流外的小镇高手飞入岛中,一幅震彻人心的画面映入众人眼前:只见封魔岛上曾经的十座山峰荡然无存,森林成土,草木成灰,独留下十根参天石柱矗立在一片浓浓的黑雾之中。 此情此景,落入白云生眼里,让他终于明白了那丝熟悉感来自哪里。 方才他以蚀骨咒强劈山石,为的就是验证这一猜测——脚下这座突变的封魔岛根本就是一座巨石冢! 那些邪异的黑雾明显就是极强的怨念,不过这座巨石阵比他见过的三座可要“壮观”多了,而且这里的怨气强度绝对超过了那三座的总和!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诡异的黑雾缭绕着升上天空,宛如一条条黑蛇爬上十根巨柱。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被黑气环绕、没有防范的小镇高手中突然有人开始发疯一般攻击其他人,其他未受感染的强者才觉悟,大喊道: “这黑气有毒,小心!” “嗖嗖!” 众人三下五除二斩杀了那几个修为过低被黑气感染的修行者,纷纷往高空飞去。 “轰!” 忽然之间,阵阵雷鸣声从头顶传来,停在空中的众人纷纷仰望,只见封魔岛上空平静的天空已经被一团黑气铺染,气流凝成漩涡缓缓转动,仿佛一道吞天的黑洞。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惊愕的时候,宫九老头却是激动地差点笑出来,他的内心也在疯狂地呐喊着: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这就是通往祖海的大门!”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不过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白云生凝望着深邃的黑洞,基本已确定那就是去往祖海的通道。 但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嗖!”身边倏地掠起一道青衣身影,再看时,宫九已经靠近了黑洞边缘阻止不及,眨眼间没入黑洞不见。 “这家伙果然不是善类,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云生早对这个能看穿自己幻化的老头有所怀疑,他完全忽略了小镇上那些所谓的高手,跃身而起,紧随宫九冲进了通道中。 虽然开启巨石冢的封印,免不了这周边的生灵遭殃,但白云生已没心思顾虑这些了。 幸存下来的小镇高手也不是傻子,看着白云生两人都飞了进去,这黑洞绝对不简单! 站在最高处的一个金衣老头激动地大吼道:“这一定是通往祖海的入口!!” 此人正是江湖上极富盛名的“金眉道人”何中立,实力已臻天营位顶峰,可惜在方圆天地已经断绝突破之机,有传说前往传说中的祖海是他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呼!”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何中立迫不及待地飞身而去,在他身后呼呼呼二三十道人影接二连三地冲进黑洞。 对于活下去的强烈渴望催促着他们奔向不可知的希望。 剩下的十几人倒是谨慎得很,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先悄悄离开了封魔岛。 … 海天空阔。 湛蓝的天空中忽然漾出一片水云。 “噗!” 一道人影从水云中喷了出来,向辽阔的海面直落而去。 白云生迎风清醒,接着稳住身形,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 蓝色,蓝色,还是蓝色。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海水,海水,仍是海水。 看不到边,找不到角。 耀眼的阳光起伏在浩瀚的海平面上,波光涟涟,晃人心神。 如此现状摆在他面前着实有些残酷,不过白云生心里却充满了莫大的激动。 “这一定就是世间隐秘不可求的祖海!我找到了!!” 忍住心中澎湃的呐喊,白云生接着发现了一个现实问题:四周全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海水,他根本辨不出东南西北,极目望去,也看不见一点儿陆地。 在张望迟疑了许久之后,白公子定了定眼神,寻了右手边的方向疾飞而去。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可不敢用瞬移来前进。 然而海洋的庞大远远超出了白云生的预料。一直向前飞了足足一个时辰,他昏昏欲睡的眼皮才猛然跳了一下。 前方大约百十里外,无边无际的蓝色里终于出现了一抹黑点。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郁闷的心情顿时摩擦生火,兴奋起来,加快速度向久违的陆地靠近。 慢慢地,一片范围不大的群岛映入眼帘。 岛屿星星点点有十多个,面积都不大,皆是郁郁葱葱。 随便寻了个目标,白云生催动敛气诀悄悄落了下去。 沿海的树林中栖鸟众多,叽叽喳喳飞来飞去,对这个远道而来的访客熟视无睹。 岛上生机繁茂,但并没有他想的那样热闹。寂静的山林里林立着一棵棵叫不出名字的怪树,树林间偶有走兽穿过,都是些与蛇相仿的家伙。 白云生一直跨过半个小岛,才发现了人烟。 沿海的沙滩上排列着整齐的房屋,有数百户人家,像是个村镇,只是此时这镇子的气氛可不像这座岛一样平静。 镇上挨家挨户门窗紧闭,老街上半个人影也没有。 白云生藏身在镇后的一座矮丘上,明显地感觉到村子里的紧张气氛,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果然,不到一刻钟,白云生便感觉到了岛屿前方的海面上飞来一群人,只是他们靠近后的模样白公子却真的不敢恭维。 只见来的十三个人皮肤泛黄,从头到脚披着一条条黄色的东西,走起路来松松散散,从背后看简直就是一朵移动的菊花。 不过他们都是修行者倒是真的,其中那个身上“菊花瓣”最多的还是个绿魄境的高手。 菊花人一降落,便向村子横冲直撞了过去。 与此同时,哗啦呼啦,空无一人的村子里忽然门户大开,冲出了百十个手持兵器的人影。 他们长得倒还可以,模样和中原人没什么区别,除了那个扁平扁平的鱼鼻子。 求收藏,求银票,求追读! ( 第292章 芙蓉小岛,路见不平 “干什么干什么!想造反吗!” 长得最高最丑的那个菊花人挥着手中的棒子,冲着出现的村民大喊道。 “塔马。” 菊花汉子刚爆出粗口,就被那个绿魄境的高手喝止。 他本人走上前,笑意满满的说道:“各位芙蓉岛的岛民,鄙人菊花岛菊石,实在不想难为你们,但岛主之命难违啊!童男女准备好了吗?”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菊大仙!” 菊石话音刚落,对面怒发冲冠的村民堆里挤出一条瘦长的身影,扑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 “不是我芙蓉岛抗命,您这百年大祭足足提前了四十年,童男女实在是供奉不齐啊!” 老头身后的村民忿忿不平地嚷道:“岛主快起来!不用求他们,求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菊石亲自走上前来,伸出挂满了菊花瓣的双手,扶起岛主,道: “老人家怎么称呼?” 村长抹干一把鼻子泪,道: “老朽朱贵。” “奥,朱老爷子。看来你们芙蓉岛要换一个岛主了。” 菊石面色骤然一冷,“噗!”一根骨刺穿透了朱贵的心脏,老人无力地瘫倒在地。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岛主!” “岛主!” “朱大爷!” ··· “我跟你们拼了!” 一个年轻力壮的鱼鼻青年举着大刀就冲了出来,可还没动几步便被飘起的黄沙抛飞,落进了白云生藏身的树林里。 “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菊石小眼一聚,凶相毕露道,“给我杀光他们,再去村里找小孩!” “是!” 他身后十二个菊花人应声一喝,齐刷刷亮出一把骨刀。 “住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就在此时,突然而至的一声清啸制止了即将发生了一场屠杀,也按住了白云生指尖涌动的剑气。 岛民将朱贵的尸体抬下,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位布衣老人,发须枯红,发髻严谨,横眉竖鼻,耳大如蒲,不似身边岛民。 “又是你这老头!” 一个菊花门的弟子显然是吃过这老者的亏,一看见老人出现立刻黄眼放光,不善道: “长老,上次就是这个老头坏事,伤了岛上弟兄。” “哦?”菊石昂首一瞧,不屑道,“哼,我道是谁敢在这撒野,原来是个武夫。” 老人丝毫不理菊石嚣张的气焰,一双淡红色的瞳孔里沉淀着深邃的神光,走到村民前面,不卑不亢道: “为祭祀强索童男女已是伤天害理,又何故要滥杀无辜?今天老夫在这,容不得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撒野!” 菊石轻蔑道:“哼,那我就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和口气一样大。”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他黄色的小眼睛里闪烁着阴险,挥起骨刺竟然率先发起了突袭。 “呼!” 影如迅风,菊石和老人错了个位置,一招扑空。 “呵,速度倒是挺快。” 菊石话未说完,地上的黄沙已经在业力的悄然蔓延下盘住了老人的双腿。 “这下我看你往哪里跑。” 惨白的骨刺再次袭来,只见老人身体瞬间极致后倾,绕开冰冷的刺芒,身形不可思议地向右急转,右手化掌。 “噗!” 势大力沉的一掌将绿魄境的菊石直接拍出去五六丈。 两招未果,菊长老藏在菊花瓣里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堂堂绿魄境对付一介武者,竟然还让人给打退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头,你找死!” 菊石愤然一喝,浑身燃起层层黄色业力,气势暴涨,压迫得周围的岛民当即昏倒一片。 “破菊刺!” 黄沙开路,藏住夺命的骨刺。 菊石发狠的一击直冲老人天灵而去,已被黄沙锁住半个身子的老者此刻动也动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此刻还清醒的岛民脸上已面若死灰。 “贺兰大叔…” 一个叔字还未出口。 “嘭!” 冲刺的黄沙骤然一停,化作漫天飞洒的沙雨。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雨中有疾风略过。 须臾后,砂石落尽,只见一个红头发的陌生青年站在贺兰与菊石之间,噗噗噗,算上沙滩上的十二位弟子,菊花门的特遣小分队尽数扑街,无一生还。 …… 半个时辰后。 风波平息,芙蓉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贺兰大叔坐在自家的石屋中,对白云生真诚地感激道: “年轻人,多谢你了,若非你出手相救,我这把老骨头和芙蓉岛的数千岛民怕是见不到明天的日出咯。” 白云生出人意料地收起冷漠,颇有礼意道:“老人家言重了,我出身野岛,修得一些野法,此次是外出见见世面,途经此地,举手之劳而已。” “年轻人…” “在下白云生。”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贺兰捋着红须,欣慰道:“原来是白公子,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你年纪不过半百,已有此等修为,当真是了不得。” 贺兰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慧光,好像早已看穿世事,言谈举止的气派也绝非一介武夫可有。 而这一点白云生也早已发觉,遂说道: “贺兰前辈谬赞了,方才在外面看前辈的身法绝非凡人之迹,不知可否告知真实身份。” 贺兰矍铄的眼光上下扫了一遍白云生,沉默少许,最终在一丝浅浅的苦笑中说道: “你果真厉害。不错,老夫不是这芙蓉岛的居民,来此地只有两百余年。至于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岛民称我为贺兰,我便是贺兰。” 如此语气,白云生怎能听不出话中的弦外之音。 不过既然那些故事老人不愿多提,他也不好再问,遂转而说起了目前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在下初出岛野,对祖海所知甚少,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在白云生说这话的时候,贺兰起身拿了一罐酒,一只木舀,两只石杯,一边舀酒一边道:“你口中说的祖海老夫并不知晓,这片海域,名作鲛人海。”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哗啦。” 天蓝色的酒水盛满杯子,白云生端酒杯于唇前,只觉酒香清淡,如这海风。 酒过三杯,白云生竟有了些醉意。 “异乡的酒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白云生在心里暗忖道,带着疑惑和好奇开始听贺兰口中的故事。 求收藏,求银票,求追读! ( 第293章 四海八圣,海神大祭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沧海横流,桑田朔古; 天道巍巍,散诸四海。 万物生灵,妖占九分; 八圣齐治,群雄璀璨。 北有哲罗龟、钩蛇两族盘踞无寿海。 南有冰火蛟、麒麟二圣执掌赤龙海。 西方战神海娜迦、鲛人、不死三圣称雄。 东方天马海天马一族独尊。 四海茫茫,岛屿如星沉皓空,隔海遥望,不胜数举。 江湖与俗世交织驳杂,难解难分,修行门派大致分列三级:八圣超脱,上尊为超级宗派,辖管的三十六岛、七十二洞是为一级宗派,再其下二、三级派别不计其数,多如微尘。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战神海南北三分,鲛人海坐拥中央海域,世代为鲛人族统治,下辖三岛九洞十二个一级宗门,二、三级门派千百不计。 芙蓉岛身处俗世,正属一级门派莲花岛治下三级门派菊花门的范围。 海神令出,四海震动。 八圣齐聚,风云再涌。 要说这海神令,传说乃海神之物,每百年现世一次,它的出现寓意着海神向海族索取供奉。 此事有八圣带头信仰,众海族亦无不相信。 只是每次海神令一出,四海必起纷争。 各大小岛屿门派宗族四处搜刮祭品,以儆海神。而四海之中,数战神海五行元气最为浓郁丰厚,养育蓬勃万物,诞出地灵人杰。遂自古以来,莲花岛一直以童男女为祭,常常搅得领地内民不聊生。 白云生静静听完,若有所思地问道: “贺兰前辈,您刚刚所说的八圣以及一百零八个一级门派,他们的实力如何?”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贺兰又为其舀上一碗酒,接着道:“若按名头来算,四海之中,一二级门派以蓝魄境为界,只要宗派里有此等强者,便视为一级门派。至于三十六岛和七十二洞嘛,他们都是一级门派中的佼佼者,蓝魄境的高手至少都有二三十名,紫魄境界的巅峰强者亦不在少数。至于站在修行界之巅的八大圣族,据传每一圣里都有灵魄境的绝世高手。” “灵魄境?”白云生眉头一挑一惊,道,“这里竟有妖能突破灵魄境?!” “呵,当然有。自古以来,四海之中能破紫魄大限者,可是多得很。” 贺兰饮下半碗酒,云淡风轻地说着,对他来说,这一切早已成身外之事。 不过他的话却让白云生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情况。 “这祖海果然神秘莫测,实力竟然比方圆天地高出如此之多,中原五大世家若是放在这里,怕是连屁都算不上。但这位老者并不知道祖海之名,难道这名字只是谣传?” 贺兰似乎看穿了白云生的心思,问道:“白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白云生一半含糊地回答道:“在下出门游历,并无计划,方才听前辈之言,遂决定先去莲花岛拜山。” “不错。”贺兰点头道,“只不过莲花岛的方位,老朽已经老得忘记了,帮不了你了。” “前辈客气了,其实我一直很困惑,以您的资历和辈分,当初为何要兵解修为,甘心栖身在这孤野小岛。”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白云生说完端起酒碗,敬了一杯酒。 他刚刚实在没忍住,偷偷用月读之术窥探了贺兰的身世,但他看得并不多,他很有分寸。 贺兰并不对此感到惊讶,仍是淡淡一笑,又端起酒碗,向白云生做了个请的姿势。 酒饮半口,贺兰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但绝非籍籍无名的小辈;也不清楚你要去做什么,但想必那条路不会坦荡。你很像当年的我。老夫感谢你的关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平静,很满足,我也喜欢这种生活。命运无常,拥有得多并非是好事,拥有得少也并非坏事。征伐杀戮已做前生,恩怨孽债都成故土。” 白云生听闻此语心中略起尴尬,只好低头勉强一笑,再次起碗敬酒。 贺兰的一番肺腑之言让白云生放下了杀他的念头,因为这位老人早已了却尘缘,不问世事。 不过贺兰这份取舍的心境,白云生虽羡慕却不以为意——即便当初他在金銮大泽两年的隐居,也全然是为了隐忍蓄力。 当一把剑寒光出鞘之时,必当清啸九州,岂能折剑而返? 又在芙蓉岛呆了半日,白云生终于等来了他等的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午后的海风吹得海滩沙沙作响,两个菊花门的弟子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岛屿。 门派里丢了一位绿魄境的高手,对于一个小小的三级门派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出来寻找亦是自然。 白云生问也不问,空手上前,杀一个留一个,逼问出菊花门的方位,辞别贺兰老人,只身向小岛的西方飞去。 以他的速度,未及半个时辰,果然在大海中看见两座相连的岛屿,岛上遍生菊花,花香四溢,大一点的岛中央的山腰上正落着一座洞府。 白云生掠过花海飞入洞中,不由分说一痛屠杀,只留下那个青魄境的小眼睛掌门问了些情报。 原来这菊花门也只是个小棋子,乃二级门派鲨齿岛辖下两百二十一个三级小派之一,放眼四海沙砾不如。 一个时辰后。 离开菊花岛向南千余里海域,有座黑石岛,岛上终年被瘴气笼罩,寸草不生,黑石遍布,锋锐如鲨鱼利齿。 层层瘴气里藏着几座黑石楼宇,罗气森森,颇有些诡异。 白云生临在上空轻蔑一笑,俯身冲入瘴气,直奔最深处的一幢楼影而去,他已在那里感知到了鲨齿岛上最强大的一股气息。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楼宇之顶,是个露天道场,百把鲨齿利刃高悬,地上密纹横生,每条密纹里都淌着鲜血。 密纹中央凌空盘坐着一道红衣身影,他周围站着十个赤果的童男女,个个双目紧闭,态若死肉。 鲜血便是从他们体内流出,化成精气汇入红衣人体内。 “呵。” 寂静的道场里突然蹦出一声冷笑,倏地将红袍人惊醒,一张皮包骨头的脸狠戾地面向前方,冷喝道:“谁!” “想不到为海神搜集来的祭品,竟成了你这小辈的修行之物,真是荒谬。” 白云生真身出现,白发黑瞳,眼中寒光彻骨。 “哼,谁不想在海神大祭中分一杯羹?” 红袍人发觉对方的实力叵测,也不避讳,遂落下身子,小心道:“本座鲨齿岛掌门冷谦,阁下是?” 白云生嘴角一抽,声音比目光还要冷: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这种败类,还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身如疾风影如电。 白云生的话音还在回荡,“呼!”一只手已然扼住冷谦咽喉将他拎起,黑瞳神光一闪,祭魂术顷刻间搜刮了他的记忆,接着绞碎意识,丢在一旁,身形完好却已不能再死。 这摄魂的邪术白云生极少使用,不过对付此等烂人自不必有顾虑。 不过,当他读完冷谦的记忆后,一张脸却愈发冷寒。 正如冷谦所言,远的不提,莲花岛治下的数百个二级门派,无不在利用海神大祭之机祸害生灵。 如此细想,这海神大祭简直就是四海的一场浩劫。 “若海神真在,祭拜也是理应之事,只可惜神看不见这些败类。” 白云生低语一声,放下了心中的杀机,就算屠尽这鲨齿岛又如何? 大祭不撤,蝼蚁不绝,杀人只是白费力气。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不过他也并未打算立刻离开鲨齿岛,这里的瘴气绵延百里不散,少有人闯,正好让他有个暂栖之所,用来做些其他的事。 求收藏,求银票,求追读! ( 第294章 幽冥剑谱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在鲨齿岛上中寻了一座蛇虫兽怪最多的山岭,落入一个天然石洞中,荡尽洞中毒虫,布下结界,一溜烟钻进了万妖塔。 “公子。” 塔灵阿远已在云端静候。 白云生直截了当地问道:“阿远,我现在可进入第几层?” 阿远道:“公子已成大营位和蓝魄境,万妖塔一到七层皆可进入。” 白云生诧异道:“嗯?不是说修为愈高才能开启更高的层数?” 阿远道:“公子此言差矣,万妖塔七层一直处于开启状态,除却首层古战场,其余六层大营位与蓝魄境皆可进入,只是入后的机缘深浅不同。” 白云生道:“何为机缘?” 阿远回道:“万妖七层,一层古战场乃实战之地,二层天骨池乃传承之地,这二层公子均已领略。三层阿鼻狱乃修罗之地,用来关押惩罚大罪之灵;四层藏经阁乃秘笈之地,笼络天下武学神功;五层神兵殿乃宝器之地,汇聚世间万样神器;六层弭须洞乃收纳之地,大可收天,小可收人;这四层境界愈强,机缘愈大,所得亦愈多。至于最后一层长生殿,老奴自诞生以来从无人进入过,不知其用。” 白云生闻言点头,在心中忖道:这万妖塔乃天器的一部分,果然非同凡响。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接着他开口道: “阿远,领我去藏经阁。” “公子请。” 阿远右臂一挥,云层尽散,巍巍云巅上落出一座参天木楼。 木楼仰望百余丈不止,态似通天,形若接地,层层玲珑,气势恢然。 两人行至正门,千阶木梯遥遥直上,殿门方悬“藏经阁”三个大字,浩然古朴。 门前立一木碑,详载阁楼之来历,文末题有一行小字:擅入者死。 两人登上木梯,推门进楼,白云生方觉己身之微渺。 但见那阁中巨柱擎天,柱外伸出七条木道,延向四壁的紫梨木高架,书架上摆有武学典籍无数,分门别类,环绕而望,层层叠叠,久看竟有晕眩之感。 “公子请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说完,阿远打开天柱机关,扇门开启,二人走入柱中向上升去。 “公子,这阁中设有封印,任何人不得运气动武,违令者将被封印修为百年,散去机缘,永世不得再入藏经阁。” 白云生一边流连着四周浩如烟海的秘笈功典,一边听着阿远的平述,不觉间,脚下已离地九十丈有余。 两人走出天柱,来到一处神奇之地。 此处全无厚重的木架装饰,周围空无一物,头顶却如夜空深邃,一抹抹光亮仿佛星辰闪烁,四方飘荡。 “公子,此处是藏经阁之顶,下面的武学皆为凡物,而此处的功法无一不是天地间的巅峰之作,唯大机缘者方可到此寻求参阅。” 阿远虽然不是生命,这话说来却好像并非没有脑子,他没让白云生先尝试,居然直接把他带到了藏经阁最好也是最难的地方。 白云生心情也是起伏激动,他之所以留在鲨齿岛放慢行程,就是想从万妖塔里得到长生殿的武学。 如今他境界已破,地煞心经亦小有所成,菩提剑法已经明显不够用了,他需要更强大的武学,来发挥心法和长生剑的力量。而长生殿这尊上古无敌巨头的藏宝,岂能有凡品? 白云生又瞭了一眼头顶飘着的光亮,喃喃道:“我如何能得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阿远微微一躬身,拂手一挥,漆黑一片的前方缓缓出现了一座六角木台。 “公子,登上摘星台,放松心神,静心参悟,机缘自会到来。” 白云生听完点点头,也不犹豫,轻轻一跳,坐上摘星台,闭目凝神起来。 阿远在原地等候。 夜空中,那一部部飘离的绝世神功仿似一个个无主之灵,在等候命中主人的召唤。 然白云生的机缘似乎并不强大,已过三刻,竟无一圈光点向他飘来。 一旁的阿远倒是淡定,白公子却已心生微虑。此心念一动,周身的平静忽乱,一丝杀心骤隐骤现。 而就在此时,从茫茫黑夜的最深处忽然闪出一道精光,片刻之间,一枚血红玉笺落在白云生天灵之前。 走下摘星台,白云生轻念着血色玉笺上的字迹:“幽冥剑谱。” 阿远一听顿时朗声道:“公子果真有大机缘,了得,了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疑惑道:“怎么?这本剑谱很厉害?” 阿远道:“公子有所不知,你体内业力至杀至灭,此剑法大杀大戮,两者相遇,乃天赐绝配之物,当有毁天灭地之能。” “哦?” 白云生隐藏了心潮的浮动,未作多虑,向玉笺中探入业力开始参阅剑谱。 剑法不多,也不少,只有七式。不过在第一式剑诀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字迹与剑诀相悖,显然是后来刻上去的。 “幽冥乃死灵之地,其剑为杀心之剑,杀气低浅者不可擅修,否则杀心袭神,必成尸魔。” 以白云生如今对杀气的领悟,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句警告,开始参悟幽冥第一式:惊神。 阿远老实地在一旁护法,但还没等护上些许时候,静坐的白云生突然恶鬼上身似的暴起,长生剑应形而出,竟划过一束血光斩向阿远的天灵。 阿远不慌不忙,右手出击快如雨,稳稳地抓住长生剑锋,左手一掌拍飞双目闪着血光的白云生。 “噗!”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白公子双膝跪地,猛喷一口鲜血,黑瞳中的血气瞬间隐退,恢复清醒。 阿远双手举剑,单膝跪地,请罪道:“老奴出手伤主,还请公子责罚。” 白云生努力地凝聚起混乱的意识,起身摆摆手,道:“此事不怪你,是我托大了。” 收回长生剑,白云生心有余悸地看着手中的血红玉笺。 他的杀气已经通过龙魂域的磨练,却依然难以驾驭这剑谱。 阿远和笺中留字说的很对,幽冥剑法真乃灭杀之剑,与这无物不毁的黑色业力相得益彰,但若无一颗强大的杀心和深厚的杀气,绝难修行。 方才他已参悟了剑谱第一式,但刚演练了半招,便已驾不住剑法中的毁灭之力。 不过白云生却露出一丝笑意——这样的剑法正是他想要的剑法。 “公子,”阿远倏地打断了他的沉思,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公子可愿一听?” 白云生紧握着玉笺,道:“但说无妨。”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阿远道:“刚刚公子出招之时,老奴发现公子体内有两股截然相反的气,一股暴戾凶猛,另一股气温和中庸;恕老奴直言,公子若想修这幽冥剑,需暂舍那中庸一气。” 白云生一听,并不惊讶地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很清楚,放心,我自有决断。” 随即他挥退阿远,独自到天骨池离脉内参悟剑谱去了。 白云生怎会不知自己身体的情况,那道暴戾之气乃修行《地煞心经》所生,而那股中庸之气却是离脉心法所致。 他的归尘剑法之所以修行速度奇慢无比,就是因为离脉心法与地煞心经背道而驰,两者根本无法同时修行! 在经过一段时间纠结后,白云生潜意识里还是选择了已经成熟、威力毁天灭地的后者。 离脉心法毕竟不完整,而且他至今都领悟不到离脉的真谛,以后也怕是难有大成。 更何况幽冥剑法显然也更适合《地煞心经》。 骨池一日,外界十天。 鲨齿岛早已从掌门暴毙的噩耗中走出,几番厮杀争夺过后,新的掌门已继位,正是冷谦说的那句话:海神大祭百年一遇,谁不想在里面分一杯羹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十日后,一束黑光在黑石岭的荒野里冲天而起,破开弥漫的瘴气向西北方逝去。 巨大的气息波动惊动了岛上的三两高手,引得一阵骚乱探寻。 白云生飞离鲨齿岛,向下一个目的地赶去。 十日修行,他已成功掌控幽冥剑谱上的前两式,实力再涨三分,该是去会一会这片海域的顶尖力量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求银票收藏! ( 第295章 莲花岛,天海阁 在距离鲨齿岛一万四千余里海域之外,有座海中仙岛,美丽富饶,名扬四海。 仙岛由五座散开的“莲叶”小岛相接而成,小岛上粉花遍地,绿草成荫。凌海俯看去,宛如一朵绽放在天空中的莲花,浑然天成。 “花瓣”联结之处筑有琼楼海阁无数,楼外叠楼,阁中藏阁,灵鸟珍禽环嗣清鸣,霞云萦绕久久不散。 岛屿间,船只鼓帆来往,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莲花岛,位列祖海三十六岛之一,乃四海之内屈指可数的一级大门派!门中天营位的高手足有四十几位,据传掌教严嵩已踏入天营位七百余年,傲视群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心念一动,竟变成了项无间模样,红发血衣,剑眉星目,就连眼神中的傲气也是分毫不差。 如今他的《无相神功》第二层“化相众生”已用得炉火纯青,但距离更高境界的变化之术——“心成万物”还差上许多。到那时莫说神形相似,就连对方的业力武学亦可幻化! 白云生悄然落身,混进了一艘风帆上雕画彩莲的商船,随着船只向五岛汇聚的仙楼海阁靠近。 船上有六名身背刀剑的修行者分在甲板四处,穿着打扮正是莲花岛的弟子。 这条船是向莲花岛运输物资之用,前后四十五丈,左右二十丈,穿梭在海洋中可谓一览众船小。 “这倒省我力气了。” 白云生暗喜一声,随这船进入莲花岛自是比偷偷潜进去要轻松得多。 一个时辰后,大船驶进莲花岛自己的门派港口,六名弟子纷纷下船,指挥着船夫将货物小心搬上岸堤,岸上有莲花岛弟子接应,把货物运上山门。 前来接应的有一名清秀弟子,向那六人中最削瘦的身影说道:“哈哈,乘风师兄,这次是你们护航啊!” 乘风并不欣喜,回礼道:“青农师弟。”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青农道:“师兄这次拿回来什么宝贝呀!” 乘风古铜色的脸上颇有些风霜,把眉心的绿水魄印衬得有些暗淡,他回道: “明日是七星岛和破风洞两派拜山之日,掌门吩咐带回些礼品。” 两人说话间,船夫已将船上的货物卸得七七八八,这可是严大掌门要的东西,谁也不敢怠慢。 乘风引着其他弟子一起将东西运上山门,不过谁也未曾察觉身边不知何时悄悄多了一名同门。 这些货物都是些三尺见方的木箱子,白云生手里托着一个,不知里面藏了什么东西,竟然偶尔能感觉到箱内的几丝晃动。 他跟着众人走进琼楼之间,沿着玉石阶层层而上。很快,一尊庞然的黑影兀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艘船,庞若山岳,杆似危峰,人走近船下,便与沙漠中的砾石无异。 这船却让白云生想起了一个很熟悉的东西——梭罗飞舟,不过那飞舟的体型与这艘船相比,简直就是个孩子。 白云生初来乍到自然不知,放眼四海,此船可是崇高地位的象征,纵然是高高在上的一百零八个一级门派也不是全都拥有。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其名曰天舟,乃四海八圣所造,能载万钧物,日行两万里,唯有大功者方能得到赐予。 登船放货后,白云生立刻变换容貌,隐去身形,离开众人视线,离船登岛,他并不想在这么一艘庞然大物里面乱跑,莲花岛的实力可不容他小觑。 在人家宗门里绕了些许时候,躲过上百名门中弟子,路过沾化殿、风清殿、嗔嗤殿、敬一宫……七八座殿宇,转眼间,一座海市蜃楼般的宫囹映然出现在白云生面前,而他也终于感知到了三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天海阁。 承天之气,接海之阔。 天之气冠宇通翎,海之阔俯观日月。 在这海神令出、四海风云际会之刻,有三道身影正坐在阁中把酒言欢。 一个身穿七星道袍,脸长似蛇,眼珠凸起; 一个身高体胖,脸大如盘,两只耳朵肉厚如锤; 一个青衣素素,面态英俊,发髻灰白却不显老。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唉,两位道兄,看来这次我们是得不到赏赐了。” 那位长得像水蛇的哥们品着酒水叹气道,他正是三十六岛之一七星岛的掌门扬峰! “未必,”胖子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道,“据我所知那几个家伙也没弄到多少祭品。” 说完饮干美酒,小似米粒儿的眼睛看不出是睁是闭。 此人正是七十二洞之一破风洞掌门许飞琼,别看他长得像头猪,三十二路破风剑法却快如风密如雨,据传速度快得过雷电之威。 最后一人斟着酒,缓缓道:“许兄言之有理,这次海神令提前现世,想必四海之内没有几个能凑出足够的祭品。我们能找到这些童男女已经算不错了。” 此人正是这五彩斑斓莲花岛之主,也是三人中唯一的人类——严嵩。 一身仙风道骨,面色如婴,身后隐有紫光云气,修为果臻天营位,比扬峰、许飞琼二妖都高一头。 此时,在门外偷听的白云生才恍然:他刚刚运上大船的那些箱子,难道里面装着童男童女? 扬峰放下酒杯,接着揣测道:“严掌门说的对,海神令每五百年方才现世,这次竟然足足提前了四十年,其中必有蹊跷。”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许飞琼晃了晃两只肥耳朵,道:“你们说,是不是上面出了什么岔子……” “许兄不要多虑。”严嵩立刻打断了胖子的话,“八圣之威岂容我等亵渎?自古至今,海神令出现无数次,是八圣率领四海祭拜海神,才有了此等太平盛世。如今四海内修行门派繁荣林立,修行之道蔚然成风,可都是八圣的功劳。” 扬峰还是脸色担忧道:“严掌门说的是,圣人岂会出错。但这次吾等未能完成任务却是事实,这可如何解释才好?” 严嵩倒显得更为淡定,喝着酒道:“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四天后自有决断。” 说完,严嵩给了许飞琼一个眼色。 “什么人!” 胖子酒杯刚刚拿起,突然向窗外喝去,手中夜光杯一甩而出。 “嘭!” 酒杯击碎琉木扇窗,却打了个空,只见窗外只有祥云浮动,哪有半分鬼影? 扬峰不满道:“许飞琼,你又发什么疯?”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胖子立即反驳道:“哼!你这蛇皮老儿才疯了,老子的飞鱼眼岂会出错!我早就感觉外面有人在偷听,方才窗外灵鹤忽鸣,我才出手偷袭。” “许兄说的没错,”严嵩起身走向坏掉的窗棂,沉声道,“的确有人混进了莲花岛。” 说着,他看向窗外栈道上留下的那双脚印。 这天海阁乃无垠神木所筑,若不赤足而进必会留下痕迹。 扬峰疑惑道:“鲛人海十二大一级门派一向和睦,莲花岛实力更在前五,是谁敢来偷听我等的谈话?” 严嵩望着远处的天蓝海蓝,鸥鸟群弋,沉吟了一会儿,才又道:“看来,这次的进贡之行不会好受了。” 扬峰和许飞琼都是明白人,严嵩的意思他们一点即明。在这鲛人海敢派人来监视他们的只有一个地方——万象圣域。 这错误的猜测倒是帮了白云生一个大忙,不过严嵩为以防万一,还是加派了大量弟子驻守天舟。 翌日,七星岛和破风洞的弟子载物而来,三派汇集,将祭品装上天舟,准备起航。 随着严嵩的一声令下,庞大的天舟缓缓升起,庞然的阴影掠过一片琼楼玉宇,向大海的北方飞驰而去。 求各种票,求收藏追读,在下拜谢啦! ( 第296章 万象圣域 · 披鸾设宴 白云生早早便登船,寻了个僻静角落藏进了万妖塔里。 自从上次在天海阁被发现后,莲花岛悄悄在暗中增加了侦查力度。所幸白公子先人一见,知道他们会带着祭品去面见八圣,一早便躲入天舟,图个安静来修行剑法。 时间两天又一半。 大海的蓝色消弭了时间与空间。 天舟已飞跃过四万里海域,终于飞下重云,降下速度,缓缓落向海上的一座巨大岛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那岛屿方圆五百里有余,仿佛一只大王乌贼盘踞在深蓝色的海面上。 磅礴的五行元气在岛四周凝聚不散,光下折出一晕晕五彩神光,神光临岛,照出一片氤氲胜景。 只见那屿上山峰纵横交错,神木遍地;银河飞流,鸟影成群,兽迹横生;谷中白雾缭绕,清幽神秘;平原花开荡漾,屋舍林立,宫楼星布;一条清河蜿蜒贯穿南北,连接青山,通渠双海,温养着古城无尽海族。 正是那“万象新天琉璃岛,茫茫清海一圣域”。 战神海三圣之一的鲛人族便长存于此万象圣域,千古兴盛。 天舟飞过熙攘的城镇,落进岭脉的一座活火山口中,像是一块巨石陷入火红沙漠。 活火山底,岩浆如水分流,形成“瀑布”奇观,中间露出一座圆台,天舟停在台上,三掌门整衣出船,见船外有卫兵相迎,急忙下船上前,躬身礼道: “拜见段长老,我等岂敢劳您迎接。” 两排卫兵有二十数,一排虾脸,一排蟹头,各个身披甲胄手持长戟,肃穆无情。 卫兵前站一人,蓝发无须,不生老态,长着一双蒲扇耳,宫衣在身,气度非凡。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此人名叫段天梁,乃鲛人族十三长老之一,排名第十二。 段天梁负手笑道:“三位掌门远道而来,自该相迎,族长已等候多时,请。” 严嵩三人同声道:“不敢不敢,长老请。” 这段天梁修为虽不比严嵩,刚入紫魄境不久,但论地位严嵩却是远不能及。严嵩在莲花岛已是第一高手,而在这里排个末尾都算勉强。 段天梁引三人走下圆台,穿过一层薄薄水幕,身边的滚滚热气顿时消缺。四人站上一幅密纹图,蓝光泛起,图络消失,载着四人下沉而去。 那两排虾兵蟹将正引领三岛弟子将天舟的祭品搬出。 穿越岛屿之底,一漱碧水莹莹而下,直通海底。 碧水尽头有一福地,七彩珊瑚绵延千里,深海鱼群穿梭影动,如玉珠,似绸锦,叠起圈圈层层若彩珠帘。 严嵩三人在段天梁的引领下“拨开”斑斓鱼帘,一座辉煌金碧的宫殿映入眼中。 海水之上有九彩神光笼罩,光彩普度之下神宫傲立,宫中层楼叠阁,碧廊玉檐,珠光闪闪,宝气泛泛,将这深海之底衬得胜似蓬莱仙境。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碧水金晶宫。 坐落在这大海灵脉之地,正是八圣之一鲛人族的老巢。 此时,宫外正站着九道身影,严嵩三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另外一岛八洞的掌门。 老友相见并未寒暄,前后列好队形,跟着段天梁走上龙影石阶。两旁一位位鲛人神兵岿然伫立,目态威威,不似善类。 众人拾级而上,三岛九洞十二位掌门心怀无比之敬畏走入宫中。他们虽不是初次觐见,但这碧水宫景仍旧美得让人心醉。 宫中水晶雕梁,黄金为柱,蓝未石铺地,低头清影可见,四周千年珊瑚成台,古蚌作盘,珍珠为盏,光芒四溢,晃得人心神荡漾。 正殿尽头,万年钟乳的灵台宝座上,坐着一位身穿水蓝华袍的男子。威容赫赫,蓝发倜傥,面色白净稚嫩,目光清澈炯炯,蒲扇似的双耳薄如蝉翼,眉心有水形纹刻,真乃活脱脱一个妖族美男子。 此人不真不假,正是这鲛人族的真主——覆海大圣——段安青! 三岛九洞十二位掌门齐齐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 “拜见覆海大圣!”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诸位请起。” 段安青的声音不阴不阳,难辨雄雌,不过话中的威严却是显露无疑。 他在一千年前便修到了紫魄境的顶峰,距离破限仅存半步之遥。放眼四海,此等修为也是冠绝难败。 “供奉之期已到,不知各位的祭品准备得如何?” 段安青的问话惊得各掌门寒毛乍起,一时间唯唯诺诺无人敢答。 见众人皆不答,段安青眉目一挑,挑了莲花岛的岛主,道:“严嵩,你说。” 严嵩脸不红心不跳,上前一步道: “禀大人,属下尽心搜集供奉,然时日短促,只凑足童男女七成,三成至阳,四成至阴。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降罪!” 殿上的段安青眸子倏地一冷,又问:“田猛,你呢?” 站在后面的波月洞掌门田猛微微一哆嗦,接着上前,下跪道: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属下··属下只搜集到六成祭品,请大人降罪!” 段安青冰冷的目光一遍遍地扫在十二位掌门身上,像是冰刀刮过,惊起心头阵阵切肤之痛。 “看来,你们也都一样了。” 剩下的十位掌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慌不语,下跪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 段安青的眼神也慢慢冷得不可直视,口吐寒言: “所有人废去一甲子修为,三百年不得再入碧水宫,都去断刑殿领罚吧。” 美轮美奂的宫殿中顿时一阵清冷,随后是众掌门解脱似的的谢恩: “是。” 说完,宫外走进来十二名巡海夜叉,一人拘着一位掌门去断刑殿受罚去了。 众人刚走不久,一阵爽朗的笑声便传入大殿: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哈哈哈,段老弟还是这样铁面无私啊!” 人随声来,一道不羁的身形映入眼帘,大步流星地走上殿前,不真不假,竟然是白云生在海角小镇相识的神秘老头,宫九! 见了此人,一直稳坐钓鱼台的碧水宫主人立刻起身相迎,寒冰般的脸上变得灿若千阳,喜道: “宫九老哥?!真的是你!我听说你失踪了百余年,不死族传言你已圆寂,我还不信。如今看老哥神形矍铄,真是喜煞我也!” 宫九笑盈盈道:“段老弟也别来无恙。” 段安青连忙礼道:“老哥快请坐。” 他将宫九请下,接着道:“这次贵族有宫老哥出面,一定能解我鲛人燃眉之急。” 宫九也不含糊,直言道:“我虽归不死境不久,但海神令的事我已知晓,遂命他们这次多搜集了些,应该能凑足该有之数。” 段安青一听大喜,起身行礼道:“我带鲛人一族上下,先谢过老哥了!” “哈哈哈。”宫九爽朗一笑,道,“你客气了,战神海本就为一家人,谈何谢字。”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段安青道:“弟已在披鸾殿设宴,一为老哥归来接风,二贺我等祭品圆满,老哥,请!” 说完亲自引着宫九向披鸾殿而去。 披鸾殿乃鲛人族专门招待贵宾之地,富丽堂皇,典雅贵气。 殿中顶画青鸾神鸟图,地铺织锦万花毯,上摆两方凤翎青眼桌,下设一十三张螺纹朱红案,暗上摆满了仙果珍馐,琼浆玉酒,案旁有碧柱盘龙,珠帘带玉,一位位人鱼婢女婀娜多姿,美艳得不可方物。 “老哥请坐,容我给你介绍。” 段安青将宫九请上上座,手引着下座的十三位长老从右往左道: “此乃蔽族十三位长老,大长老段风星,二长老段风驰,三长老段风周,四长老段清凌,五长老段清齐,六长老段清密,七长老段清谭,八长老段清望,九长老段清喜,十长老段清孤,十一长老段天嗤,十二长老段天梁,十三长老段天山。长老身后站着的是我族中一些有能力的小辈。” 十三位长老应声而起,接着段安青声音一震道: “诸位长老,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不死族掌门,药神宫九大人!” 鲛人十三长老和众弟子闻听此言纷纷离席拜见,宫九他们不曾见过,但这“药神”二字可是如雷贯耳。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死族是八圣中唯一的炼药宗派,掌控着四海之内的丹药之术,而能称得上“药神”的人,据传都是能炼出神品丹药的宗师级人物! 放眼寰宇,那可是比灵魄境大能更稀有的家伙! “哈哈哈,诸位长老客气了,请回坐。” 宫九豪爽一笑,让披鸾殿里肃然的气氛冲淡了几分。 众人归座,推杯换盏,畅谈论道,好不乐乎。 不久,酒过三巡,见大家面色愉悦,宫九畅怀道: “段掌门,今日得见贵族英杰,老夫也有两个才俊想找你引荐引荐。” 段安青今日心情颇佳,笑道:“哦?何等才俊能得老哥赏识,快快请出!” 宫九微微一笑,向披鸾殿外招招手,走进一红一蓝两个年轻人。 红发青年飘逸俊朗,举手投足尽是洒脱之气;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蓝衣青年面色冷峻,眉宇之间散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淡漠。 两人略微躬身,同声道:“拜见覆海大圣。” 然而话刚说完便引来不满,坐居右手首席的大长老段风星喝道: “放肆!见圣主竟然不跪,你二人真是胆大包天!” “大长老勿动怒。” 段安青心中也有不快,但毕竟是宫九引荐来的人,遂不好发作,制止了段风星后,道:“老哥,这两位是?” 求收藏,求银票,求追读! ( 第297章 输了,断你一臂 宫九岂能看不出鲛人族这群老家伙的气焰,他也不表意,只说道: “红衣者莫白,蓝衣者敖青,都是老夫出游时结下的朋友,虽年轻却修为深厚,乃不可多得的强将,遂特意找来给老弟,看能否引荐为客卿。” 此话一出,让酒气飘香的披鸾殿里顿时一片肃静。 十三长老个个面带不悦,段安青也恢复到了碧水金晶宫时的淡漠。 鲛人族乃堂堂八圣之一,喘口气四海都要抖三抖,其族上客卿的地位仅次于十三长老,此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岂是说给就给的? 况且客卿都是外族之人,而鲛人族可是四海内出了名了护短排外。 宫九自顾喝着琼浆,也不管身边人的想法。 殿内沉寂了好一会儿,段安青才开口道: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宫老哥,我也看出此二人修为不俗,仪表堂堂,乃人中龙凤,但客卿之事事关重大,弟我一人难以做主,我看还是暂且缓缓吧。” 宫九也不变脸,冷笑一声,道:“段掌门这是不信任老夫咯?” “不敢不敢!”段安青立刻拱手赔礼道,“老哥引荐之人我岂有信不过之理?但客卿之事一向乃大长老他们把控,我也须问过他们的意见。” 段安青一句话把皮球踢给了一众长老。 “如今人皆在此,何不问上一问?” 宫九似乎并不打算轻易罢休。 段安青忽觉头皮酥麻,只好硬着头皮,当面对段风星道: “大长老,你看这二人可否为我族客卿啊?” 段风星起身,一张铜色马脸不怀好意地说道: “回掌门,客卿之位乃我族要职,八万年前已有先例,命族中不再招外族客卿。不过,此次药神于我鲛人有大恩,老朽认为可破例重启客卿之位,但须经过考核方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段安青道:“如何考核?” 段风星又道:“客卿之权等同长老,须经嗔嗤剑阵考验,若此二人能撑住半个时辰不倒,便立封客卿权位。” 段安青一听暗喜:“就依大长老。” 但邻座的宫九可不是傻子,本就不悦的脸色又染上一层怒气,道: “段安青,你是在糊弄老夫啊!谁人不知你那嗔嗤剑阵乃六位鲛人长老所布,八圣掌教皆难破解,他二人如何承受?此行颇有欺小之嫌!” 段安青刚欲解释,下座的大长老已开口不善道: “药神大人,此乃祖上传下的规矩,绝非吾等坐地刁难也。” 这说话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宫九,他刚要再言,却被一道冷漠之音打断: “就依大长老之言!” 众人寻音看去,竟是那红衣莫白寒着面出声。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宫九与其四目相对,莫白眼中的冷漠和决意打消了他的喉中话。 “好!” 段风星冷面看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喝道:“老八老九老十十一十二十三六位师弟,你们来布阵。” 说完,左首下座的六人应声起身,殿中撤下酒桌,让出场子就要开战。 站在莫白旁边的敖青没反对他的决定,一双蓝瞳中分明早已写满战意。 就在此时,红衣莫白却挥手一喝:“慢着!” 段风星不屑一顾道:“怎么,小辈,你怕了?” 莫白微微一笑,道:“闯嗔嗤剑阵自然可以,不过我有一条件。” 段风星道:“讲。” 只见莫白右手一挥,一把寒剑森然出鞘,他道:“若我二人输,不做客卿,任君处置;若我二人胜,除做客卿外,我要断你身后弟子一臂!”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说完,他挥剑指向站在段风星身后的年轻人,高大英俊,一表人才。 此人乃大长老座下大弟子段灵浩,天赋秉异,年方百岁,便迈入了蓝魄境,可谓一方英才,傲视翘楚。 但这陌生的红衣青年又是如何认得这位公子?竟还要口出狂言断其一臂? 话还得从几个时辰前说起。 原来,这位化名莫白的红衣青年正是化身的白云生。 彼时,白云生扮作莲花岛弟子将木箱搬下天舟,接着便随众人回到船上等候命令。 可他哪里能等得了这些,遂想找个机会去寻严嵩三人下落,但奈何鲛人族竟派重兵围了天舟,一个个虾蟹龟蛇海族妖兵持枪挺立,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过监视。 所以白云生只好暂按心神,等待机会。 不久,又一丛黑影从天而降,另一艘天舟落下火山口。 “机会来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暗喜一声,在天舟愈来愈近的刹那间瞬移而出,向火山口飞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新降天舟甲板上正好站着一位蓝衣青年。他修为通天,慧眼如炬,瞬间便察觉了白云生的气息。 “什么人!” 青年大喝一声,不等船上其他人反应,直接瞬移消失,往火山口追了出去。 电光火石中,只见青年手结法印,蓝色业力急速汇聚,指尖朝天一送,漫天水流织成一张弥天大网堵住了火山口。 白云生躲闪不及,嘭地一下撞了上去,现出身形急忙回头看去,一道湛蓝寒光快若奔雷,直冲他天灵而来。 不及多虑,长生剑随心在手,一招“斗转”剑诀,空中忽生连串星辰,将那冲撞而来的冰寒业力尽数卸掉。 然气中藏锋,白云生挡住了业力却没注意业力中包裹的长剑。 “噗!” 长剑干净利落地穿透白云生肩膀,瞬间冰封血脉,连痛觉都未来得及生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哪还管这些,右手猛然挥剑,逼开对手剑锋,立刻倒退飞逃而去。 他万万没想到竟被人发现了行踪,这里是鲛人族的大本营,断不可陷入缠斗。 来人又修为深厚恐一时难胜,所以白云生才撤离火山遁入山林不见。 不过那蓝衣青年却并无意放之离去,继续追身没入山岭,循着白云生留下的行迹寸步不离地跟了上来。 白公子哪里受得了此等闷火,稳住心神后转身就杀了个回马枪。 一红一蓝两人又在崇山峻岭中大战起来,荡起狂风阵阵,卷起古树砾石无数,吓得山中走兽飞禽跑的跑,躲得躲,一时间难有去处。 两人一路打,一路飞,短短十几个回合,没想到这俊俏青年竟和白云生打了个势均力敌,菩提剑法全然压不过青年手中的那柄含光长剑,这让白云生杀心顿起。 就在此时,东边不远处的天空中忽飞来一艘天舟,白云生心意一决,使出一招乱神,狂舞的剑河暂缓了青年剑招,白云生当即向天空瞬移,飞入天舟不见。 那青年遇此蹊跷的对手岂能善罢甘休,当即追上天舟,却被船上的一把宽剑拦下。 用剑者蓝发如波,双目寒光暗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青年眉目一挑,无比高傲地说道:“你是何人?敢拦我的路?” 此时船上其他人听见骚乱纷纷赶了过来,一看来人模样便知是鲛人族人,遂并未出声言语。 “这里还轮不到你放肆。” 拦住他的人声音如冰。 那青年闻言又要发作,忽然眼角一抬,看见桅杆悬的旗子上画着一尊五耳神鼎,心头惊憷,顿时收起嚣张气焰,冷哼一声转身坠下船去。 此时舱门打开,走出一位素衣老者,问道:“敖青,何事?” 那用宽剑的青年躬身道:“宫主,是个鲛人,不知来此何意。” 老人道:“算了,这里是段安青的地盘,不去管它。” 敖青道:“遵命。” 老人转身回舱,对坐在上座喝茶的白云生笑道:“老弟啊,你可是得罪大人物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放下茶杯,道:“宫九前辈,那小子是谁?” 原来眼前这神秘老人正是那海角小镇的宫九! 方才白云生误入天舟,被他发现引入此房间,两人相见也甚是诧异。 宫九先是谢了白云生打开通道之恩,后又表明身份。 原来他乃是四海八圣之一——不死族的前任族长,因陷浮海秘境而被莫名其妙地送出战神海,才到了方圆天地。 宫九悠悠道:“老夫久不临万象圣域,也不识那小子,不过他手中的含光剑据传是鲛人族大长老段风星的宝贝,加上他修为比你不低,应该是段风星的大弟子,鲛人族最具天赋的翘楚段灵浩。老弟怎么得罪了他?” 白云生摆摆手道:“我可没惹他,是他发现了我的行踪,一路穷追不舍,要不是怕惊动鲛人族的高手,我早就一剑杀了他!” 宫九重新坐下,他与白云生脾气投缘,虽不能让白公子完全放下戒心,但也相谈甚欢。 宫九此次前来是为应海神令之约,与鲛人族会合一同前往海神大祭。 白云生正愁自己没个“身份”,便请宫九帮忙向八圣引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想这宫老头竟在披鸾殿直接对段安青提了个客卿之位,“误打误撞”地“迫使”白云生和敖青不得不面临六大长老的考验。 而正巧他在披鸾殿上看见了那段灵浩,在火山口被偷袭穷追的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这才提出赌约,要断其一臂。 言归正传。 此时,那披鸾殿被白云生一句话扫得安安静静。 如此赌注可没人敢轻易做主,可那段风星乃堂堂万象圣域大长老,岂能被一个无名小辈伤了气势?遂恨声道: “好!就依你之言,若你输在阵中老夫也不害你,只废你修为,返你为人;若你胜了,浩儿就赔上一条胳膊!” 这话一出,吓得段灵浩大汗淋漓,当即在段风星身边侧耳着急道:“师父这怎么可以?徒儿……” 段风星瞪了一眼徒弟,吓得段灵浩不敢言语,强忍住心中百般不甘不愿,退了下去。 “布阵!” 段风星厉喝一声,六位长老纷纷亮出兵器。敖青拔出那柄深蓝色的剑,与白云生并肩而立,剑拔弩张只在旦夕之间。 大家给我投票吧,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 第298章 大破嗔嗤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祖海古人言,“嗔嗤”乃世间罪恶之源。 嗔为愤怒,嗤为无知。凡修行之人,陷嗔嗤者必心魔难除,难证大道。 嗔嗤剑阵正因此而生。 剑无招,却能引人心中愠怒;阵无法,却能蔽人六感之觉,使入阵者困于内心嗔嗤念中,生心魔,散灵魄,断修行。 此刻,白云生与敖青两人就已深陷阵中。 白云生犯了嗔戒,在六位长老散漫无招的剑阵中,一个个大仇人的模样浮现而出,勾得他内心如火烧天,杀气冲冠,两只眼睛染得里外血红,只顾在阵中乱砍乱刺,像只无头野狼。 而敖青犯了嗤戒,六识被障,仿佛置身无尽黑暗之中,望不尽,走不完,浑浑噩噩,剑无章法。 “白青、薛秋漓,烟雨楼,闻去道、盛涛猿劫!我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杀杀杀!” 此时的白云生已神智迷乱,心性大乱。 胸中充满暴戾之气,却无处释放安托,渐渐心魔袭身,七窍之中渗出斑斑血珠,马上就到了疯魔的边缘。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在他丹田中忽然流出汩汩怀柔之气,顺着心脉注入心脏,将那心魔抚平,愤怒浇灭,让白云生顷刻间恢复了清醒。 此时,白云生方才后知后觉,恍然如梦,心生畏惧。 “好厉害的剑阵,亏得离脉心法练出的那股气救了我,否则定被这剑意祸害了!” 心神归位,白云生抹去七窍淤血,双目一凝,死光乍现,浑身杀气滚滚涌动,荡开围攻他的剑气,泼入肃静的披鸾殿中。 在外观战的段风星和一众长老脸色骤变,由喜转忧,尊上的段安青倒是淡定,不过心里可是震撼得很:“这年轻人竟有如此骇人杀气,能逼走六位长老的剑气。” 他身边的宫九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客卿之事他确未与白云生商议,但若因此落个难堪,他不死族脸上也是挂不住。 说回剑阵之中。 白云生的强势杀气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布阵的六位长老。 其实长老们并未下死手,只是想逼这二人认输。但此时非彼时,他们哪曾见过此等霸道无情又滔滔不绝的杀气,加上白云生暗运蚀骨咒与噬心咒法诀,长生剑连连挥斩,将丝丝业力暗藏于剑气之中,一时间竟反杀得六位长老有些失了方寸。 而另一边,敖青抓住这白驹过隙的机会,六识回体,巨剑擎天。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霎时间剑锋上雷光奔闪,簌簌蓝色业力仿佛蛟龙出海,扶摇直上,掀起滔滔海啸。 龙吟震殿,卷着海流冲向六大长老。 “嘭!” 水花飞溅如烟,神宫颤抖似雾。 震声骇耳,惊得殿中之人魂魄飞散。 待半刻过后,余震消弭,众人方回过神来看向激战之处,只见白云生与敖青二人持剑傲立,眼中无情之光轻蔑地看着半趴在地上的六位长老,谁胜谁败已无需多言。 此刻,要说脸色最难看的非段风星莫属。 刁难是他所出,如今败果当前,是狠狠地闪了他一个耳光。 众弟子上前,将各自师父扶起,回到席位上运功疗伤。 披鸾殿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无人敢言。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啪啪啪。” 过了三四刻,位居上位的段安青才连拍三掌,铁着脸,赞赏道:“果然不愧是一代翘楚,配得上我鲛人族客卿之名!” “哈哈。”宫九老脸上笑容重现,道,“段兄客气了,若非六位长老留手,他二人岂有胜机,老夫代他们言谢了。” 说完也不起身,只稍微拱拱手当做谢礼。 下座的段风星急忙喊道:“掌教,此事···” 段安青立刻抬手打断,起身肃声道:“从今天起,莫白与敖青二位便是万象圣域客卿,受我鲛人之礼,佑我鲛人安宁,不得再有异议!” 族长决定已出,十三位长老亦不再多言,纷纷向两位年轻人示礼,证其身份。 然白公子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当即抬手冷喝道: “慢着!段长老,方才你我有约定,若我胜了便断段灵浩一臂,为何还不执行?” 段风星本就吃了闷气,听闻这话更是火冒三丈,破口骂道: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这竖子别不识好歹,刚刚是我六位师弟谦让尔等,否则凭你们的雕虫小技,怎能破我嗔嗤剑阵!” 想这如今的白云生心气何等孤傲?自然不会被一个区区长老唬住,遂极其不屑道: “哼,传闻八圣中最宽以待人的鲛人族,也不过是一群口无遮拦的家伙罢了。” 怒火冲冠的段风星铜眼一瞪,狠声道:“小子,你找死!” 披鸾殿中的气氛霎时焦灼起来,众人甚至能嗅到在水中空气里燃烧的火星子。 上座的宫九一看苗头不对,立即站出来大笑三声,道:“段长老且息怒吧,年轻人气盛,你何苦与小辈为难?” 接着他又对白云生道:“莫白老弟已成圣域客卿,大家已是一绳之草,争执就不必再有了吧。” 药神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段风星就算再大的脾气也得忍着兜着,鲛人族一向有求于不死族丹药,大不可因此事坏了关系。 而一向不致人死地不罢休的白云生也收起杀气,不再咄咄逼人,刚刚宫九已传音于他:“此非结仇之地,且暂缓心怒。”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高高兴兴开场的披鸾殿接风宴以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场。 段安青命人将白云生与敖青客卿身份传下碧水金晶宫,随后宫九便带着二人安全离开了披鸾殿。 …… 翌日午后,红霞满天。 帆来桨往的西凉河道慢慢平静下来,只留下河边的港口依旧忙碌熙攘。 宽阔的夕阳洒满河面,滩涂镀金,映出一幅诗画图景。 海水慢涨,倦鸟归巢,一只灯船飘摇在寂静的河面上。 白云生与敖青临船孤立,纵览光图胜景,闲情道:“敖兄看这场景,比你那灵山岛如何?” 敖青道:“灵山岛不过弹丸之地,岂能与这圣域相提。” 白云生笑道:“是吗?只是这景色再美,终究是他乡之物,不比故乡之意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此情此景确让白云生回忆起方圆天地的风光,来到祖海不过数天,竟已有思家之念。 “美景当有美酒来陪。” 敖青是个面冷心不冷的人,去船舱里取出两壶凉神酒,与白云生碰瓶而饮,酒味清爽甘冽,舒展天灵。 白云生借酒抒思,问道:“敖兄在哪里结识宫九前辈的?” 敖青也不做作,回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自幼嗜武,入修行一道以来更是日夜不息苦修,修为虽一日千里,却不知急于求成心魔早铸。那日我在灵山岛后山修行,心神一急走火入魔,恰逢宫九大人外出寻觅药材,见我重伤将我救起,施以三阳神丹回魂,方才留下这条性命。此后我欲拜宫大人为义父,他不受,遂只好结为忘年老友,追随其左右。” “三阳丹?” 白云生对敖青的经历只是随口一问,并无刻意,但他对敖青话中的三阳神丹却是兴趣忽起,又问道:“宫九前辈会炼丹?” 敖青眼露尊崇,道:“这是自然,不死圣域乃八大圣域中唯一的炼药宗派,冠绝四海,引领丹术一脉,宫九大人更是被尊称药神,是四海屈指可数的能炼出神品丹药的人物。你竟不知?” “我家处鄙地,对修行界之事少有耳闻。” 白云生随意回应了一下,心中顿生计较:“想不到在方圆天地绝迹的炼丹师竟在这里如此兴盛,有机会倒要讨教讨教。”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丹药之神奇白云生只在易水经中略有耳闻,莫说炼丹术的奥义,就算货真价实的丹药他都没见过几颗。 此时此刻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个念头:难道方圆天地是个被遗弃的世界?为何处处都远逊这祖海? 两人畅饮观光,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 夜幕笼罩西凉河,岸边华灯上盏,宛若两条银龙卧在涟涟的黑水之上,蜿蜒壮观。 “哗啦。” 一条游船驶过白云生船前,向不远处的港口靠去。 他与敖青目送游船离开,四目相对,眼中皆是诧异。 因为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刚刚那条灯火昏暗的麝香木船已经是第四次经过他们船边了。 若是条商船也就罢了,但空空如也的甲板显然不像是在经商运货。 白云生微微一笑,说道:“敖兄,今日就到这儿吧,我还有事,咱们碧水宫见。”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敖青也点点头,瞬移先走一步。 白云生悄无声息地飞起,弃船离开,混入岸边大街的人流中,赏起热闹的夜市来。 他一身红衣映在灯光下分外鲜亮,加上英俊刚毅的面相,惹得身边经过的女子纷纷回头注目。 不过可惜大都是些海族子弟,于人类的审美来说,相貌实在略显尴尬。 求各种票,求收藏追读,在下拜谢啦! ( 第299章 海神令出,莫敢不从 白云生绕过三个河湾,走过十条街巷,流连在眼花缭乱的摊位上的身形忽然一转,一阵风似得刮进了一条巷子口,引得身边过路之人惊呼不已。 狭窄的巷道里光线昏黄。 白云生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到巷子深处,停下脚步,对着四周的空荡说道:“你跟了我那么久,不累吗?” 温凉的夜风汩汩吹进巷子,吹皱了周围的寂静。 吹出一句陌生又冰冷的人话:“喋喋。不愧是万象圣域的客卿,竟然能发现本座。” 话说完,“嗖!”漆黑的屋舍墙角里射出一抹寒光。 白云生扬手稳稳接住,不是刀剑、不是暗器,而是一块黑玉令牌,上画白云深海飘血雨。 接着黑暗里飘出一个人,黑衣蔽体,面带黑巾,双目浓绿,衣绣五滴赤雨。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烟雨令!?天字一等?!” 白云生惊讶地一声低呼,他手中的令牌传来丝丝冰凉,模样竟和方圆天地烟雨楼的烟雨令如出一辙。 令如追魂,出必亡人。 蒙面人出言不逊道:“倒有几分见识。” 白云生稳住心头的震惊,问道:“阁下是谁?跟踪我一介小辈何意?” 蒙面人高傲又不屑地说道:“哼!本座烟雨楼天组,万毒手墨鸦。我可不是来跟踪你,而是来杀你。” “哈哈哈,”白云生收起心虚,大笑几声,道,“恕我直言,就凭你,还留不下我白某人。” 墨鸦依旧胸有成竹道:“小子莫要猖狂!在船上你有同伴在旁,本座不便下手,但现在可以了!你手中的烟雨令浸满了钩蛇毒,此刻毒已攻心,你已死了一半了。” 白云生不慌不忙,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同伴不在?” 墨鸦闻言,不知为何背后忽生冷汗,接着转身看去,敖青早已在身后五丈外,持剑相候。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白云生道:“就你在河上的伎俩,还骗不了人。” 这一幕将墨鸦眼角的得意生生憋了回去,他修为尚在蓝魄境巅峰,晋升天字一等,全是靠着“万毒手”的名号以毒出奇致胜,若论起真刀真枪的实战,他的实力则大打折扣。 见此情势,他知此地已不宜久留,墨鸦手心里暗藏两颗毒鼬弹,刻意冷笑道: “哼,今天就先放你们一马。小子你记住,烟雨令已出,天涯海角也定取你性命!” 说完左手暗中一震,毒鼬弹落地,嘭嘭两声巨响,腥臭的毒烟弥漫巷尾。 烟散时人已不见。 敖青走上前道:“莫兄,怎么放他走了?” 白云生不答反问道:“敖兄,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敖青眉宇染霜,暗抽一口凉气,说道: “烟雨楼是个极其隐秘的杀手组织,势力遍布四海,据传有天地洪荒四组杀手。他们行事神秘,作风狠戾。每个目标死之前都会收到一枚烟雨令,见令如见阎罗,接令之人从无幸免。所以江湖上也将它称作第九圣,与八圣齐名。不过由于无人知其具体情况,加上凶名赫赫,遂为八圣不齿、江湖心畏。”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说完,敖青看着白云生手中的烟雨楼,又道: “这令牌确有剧毒,专灭修行者血脉,莫兄还是尽快医治为好。” “不急。” 白云生听完烟雨楼的情报,心中已有计较:“泰阿山,海神大祭,八圣,现在又出了个烟雨楼,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白公子淡然一笑,将手中的黑玉令牌捏成粉末。 他的肉体乃长生剑所铸,早已百毒不侵,万法不破,这点小毒早就被吞得干干净净。 回到碧水金晶宫,白云生又闲逛了两天,去鲛人族的藏宝阁转了几圈,却只见了些凡兵俗铁和平功庸法——他虽已贵为客卿,终归外族之人,真正的宝贝是见不得的。 白云生也不失落,翻看了些许关于四海的史志,知晓了一些八圣的事迹。 原来这八圣中除了不死族是人类外,其余七族皆是海怪出身,各自血脉天赋奇绝,身怀奇能要术。 娜迦、鲛人翻江倒海,骁勇善战;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哲罗龟极限防御,不动如山; 钩蛇鬼魅善用毒;冰火蛟身法绝天下; 麒麟吞云吐雾能御电; 天马攻守兼备寿悠长; 不死炼丹顺天承万物。 …… 第三天一早,白云生便接到宫九消息:即刻动身,前往战神圣域。 天舟,留香阁内。 一炉熏烟燃成香屑,袅袅烟萝撩人心魄。 白云生与宫九平身闲坐,道:“不是说前去海神大祭,怎么突然改道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宫九也不避讳,直言道: “昨日战神圣域传来消息,娜迦族遇上点麻烦,需要我等相助。” 白云生揶揄道:“在这战神海,还有八圣解决不了的东西?” 宫九无意开玩笑,道:“你应该也听说了,海神令提前现世,让这次的海神大祭时日紧迫,许多祭品都无法集齐,想必丘道凌向我等求救也与此有关。” 白云生又来了兴趣,趁机问道:“海神大祭究竟需要多少祭品?” 宫九略微迟疑,还是娓娓道来: “供奉海神的祭品自古而定,由八大主祭品和一百零八道辅祭品组成,流传下来的规矩是,八大圣域各负责一主祭品,三十六岛七十二洞各负责一道辅祭品,主祭品乃童男女、重名卵、蛊虫、九婴头、留水、烛龙鳞、麒麟角以及海魂花,此八祭万古不动。辅祭品则由各派所定,种类不限,但也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珍品。” 白云生兴趣渐浓,又问道:“何时何处祭祀?” 宫九又答道:“四海之交有一海神岛,上有海神祖庙,大祭便在那里举行。海神令现世之时,就是大祭开启之日,万千海族需在百日内将祭品凑齐,在当天海潮大涨之时开祭。” 白云生直言不讳道:“那你们可知道,许多小门派在利用海神大祭四处掳掠,牟取暴利?”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宫九却一脸见怪不怪道:“此事江湖上人尽皆知,管不了也没人管,海神大祭谁敢耽搁?寻取祭品绝非易事,在这其中用些手段,取些好处也无可厚非。否则此等费力难逃好的差事谁愿去干?” 白云生不解道:“祭祀不是为了乞求海神赐福?岂成了费力不讨好的事?” 宫九闻言苦笑一声,道:“白兄此言差矣。你我一见如故,老夫便实言相告。众生皆以为八圣承海神之意,带领海族主持大祭,以求四海平定。其实八大圣族也根本不知道海神大祭有何用处。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海神令一出,便不得不行。” 宫九的一番肺腑之言让白云生颇为感动,毕竟这些话可谓是天大的秘密了,不过却让他更觉可笑:这一切的源头竟都归到了一枚小小的海神令上,真是虚妄! 他若有所思了少许,道:“娜迦族负责的是哪一祭品?” “重名卵。”宫九缓缓道,“此卵乃重名神鸟之物,每百年方诞生三枚,这次海神大祭提前了四十年,丘道凌怕是无卵可取才发了求援。” “呼!呼!” 留香阁外,两尊庞然黑影呼啸着划过天空,仿佛两只远古巨兽向正北方的海域飞去。 这天舟一尊是鲛人族,一尊是不死族,即便是在万丈之下的海岛上也看得清黑影流逝,引得沿途一些小门小派弟子纷纷注目瞻仰。 大家给我投票吧,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 第300章 战神圣域,口出狂言 又过一日半有余。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两艘天舟破开薄云,落向一片接天群岛。 这里不像琉璃岛那样拥有种类繁多的生命,各个岛屿上都横纵着略显荒芜的山脉,土黄色的脊背下隐隐透着暗红色的浆流,就像这片群岛的主人——娜迦族一样,粗犷的外表下流淌着时刻准备战斗的热血。 天舟飞上群岛中央的战神岛,掠过城池,停在珞珈山脉宽阔的山巅上。 “战神圣域雷天,恭迎两位圣主亲临!” 段安青和宫九刚走出船舱,就听到船下铿锵有力的迎接声。 一排娜迦战士列出一字长蛇,站在中间的那雷天统领个头两丈过半,魁梧有力,身披翡翠金丝战甲,左右生出四臂,四手持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横眉阔目,头背皆生蓝鳍,一言一行好不生猛。 宫九带着白云生、敖青和不死族的四位长老,段安青带着段风驰、段风周、段天梁、段清望、段清喜五大长老,随着雷天登上山顶的寒铁索道,走过万丈深渊,步入战神宫。 巍巍大殿,十柱擎天。 柱有八人合围粗,上刻魔神七八尊,四壁挂满刀枪剑戟,排排卫兵凶神恶煞。 战神宫内外通明,一派磊落之气中夹杂着躁动人心的丝丝战意,让走进其中的人不知不觉心生燥乱。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殿上王座高愈五丈,宽面厚背,宛若石碑。 此刻座上有一人影,暗金皮肤,腱肉满身,脸上无眉阔目,隆鼻厚唇,头顶生鳍顺后背而下,一张凶恶的脸上偏偏多了些许愁绪。 见殿外有人前来,他立即起身相迎。 段安青拱手行礼,寒暄道:“道凌兄,久违了。” 迎上来的丘道凌铁面一笑,道:“段掌门别来无恙。” 接着看向段安青旁边的宫九,赤金双眸一睁一紧,惊疑道:“这位难道是不死族的药神宫九?!” 段安青善意一笑,圆场道: “道凌兄所言正是,宫九老哥隐世多年,此番为解你之围可是亲自动身,离了不死圣域。” 丘道凌威猛的身躯半深一弓,还比宫九要高一头,感激道: “早听闻药神威名,不想有生之年尚能得见,我丘某人代娜迦一族,拜谢宫九前辈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宫九出道甚早,此寿两千三百余年,比段安青和丘道凌都要年长不少,为前辈是不为过。 三人坐定,茶酒上桌。几番谦逊寒暄后,丘道凌直言不讳地道出了信中实情:“不瞒两位,我确实在寻祭品时遇到了麻烦。” 段安青品了口清茶,蹙眉问道:“可是重名卵难取?” 丘道凌脸色一沉,摇头道:“我战神圣域何曾畏过艰险,重名卵并非难取,而是没了踪迹!两个月前,那重名山脉忽降大雾,把方圆千里天上地下漫了个‘水泄不通’,人搬不去,风吹不散。莫说那重名神鸟的巢穴,就连进山的路都遁无影踪。我数十次派人深入雾霾全无结果,到现在还有五六队人马未归。这才派人捎信于万象圣域,敢请段兄相助,不想宫九前辈也在,实乃我娜迦之幸。万望两位助我取宝,完成大祭之业。” 段安青与宫九闻言,沉吟片刻,相觑一眼,点头明意。 段安青定神道:“道凌兄,时日紧迫,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去重名山一探究竟!” “好!”丘道凌大喜一声,道,“两位请随我来。” 说着三圣之主离宫驾云而去,身后一众长老客卿移步紧随。 众人飞山越岭,不到盏茶时分,果然望见前方白雾浓浓,绵延百里不止,宛若天降的一团棉絮,把原本山清水秀的重名山裹得四面不通。 丘道凌引宫九、段安青落下云头,走进娜迦族安插的营寨,寨外已有战神圣域丘处机、丘青阳两位长老相迎。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一番拜见之后,三位掌门也不入帐休憩,直接绕过营寨来到白雾的边缘。 只见那好奇景!不近不觉其壮阔。 只见这参天白雾仿似一道屏障横亘在众人面前,雾气缓缓浮动,不聚不散,不凝不实,非得注目看去,方能隐约看见雾障边缘的路迹和草木,再往前视线便撞墙一般再不能延。 段安青闭目运起《玉华经》探知了一番,片刻后,他睁眼摇头道:“这雾果然生得怪异。” 丘道凌一脸焦虑道:“岂能不是,莫说功法感知,就连五脉业力都无法渗透浓雾,这该如何是好?” “道凌兄莫急,待我和宫老哥进去看看。” 段安青与宫九一点头,瞬移消失,沉入雾山不见。 不至半个时辰,两位掌门一前一后跃出白雾山林,重回营寨外。 不过看二人沉重的脸色想是没什么结果。 宫九定下身形,道:“这雾生得蹊跷,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不让道凌取宝。战神圣域最近可曾结下仇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语点醒梦中人。 但这醒与不醒并无大异,娜迦族素以强悍的战斗力傲视八圣,甚至这战神海之名都是因娜迦而取,谁敢与这尊大神结仇?那除非是不想活了。 死马权当活马来医。 丘道凌想了一圈与战神圣域有过嫌怨的势力,最后却一一排除。况且海神大祭此等天大要事,谁敢从中作梗? 此念头不通之后,众人皆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如此难题确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少顷,段安青忽然想出一法或可行得通,遂道:“道凌兄,我有一法或可进山寻宝。” 丘道凌大喜,急道:“段兄有何办法解我之难?” 段安青神秘一笑,道:“我鲛人族有一宝贝,名曰寻龙尺,可寻五行福地,探千里异宝,或许能在雾中指出一条路来。” 丘道凌铁面舒展,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道:“如此还请段兄借宝一用,找到那重名窝巢,丘某人感激不尽。” 段安青潇洒一笑,道:“道凌兄客气了,大祭之事乃八圣共举,祭品缺一不可。更何况你我二族共住战神海,毗邻近舍,此等小忙无须挂心。我这就命人回天舟取寻龙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说完即刻让段风周飞回珞珈山天舟中取宝。 众人等了一会儿,段风周瞬移归来,手中已多了一把盘龙玉尺。 见此尺有八头,指向八方,龙身有青光流转,栩栩如生,一看便是件货真价实的神品宝贝。 段安青拿着寻龙尺,颇有自信道:“等会老夫拿着它进入雾中,哪方探出宝贝踪迹,哪方的龙首便会吐出青芒指引,不消个把时辰,定能找到重名神鸟的巢穴。” 丘道凌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当即派手下处机、青阳两位长老随段安青前往。 段安青又带上段风周、段天梁二人,五人一起拿着寻龙宝尺再次走进白雾山林之中。 其他人也不回去,丘道凌命人在这白雾边缘扎起篷帐,摆上美酒仙果,众人一边休憩一边等候消息。 等到这五人进山半个时辰后,一直没动静的白云生走到宫九身边耳语了几句,宫九正在与丘道凌相谈,丘掌门见这年轻人仪表不凡,又看不透修为,便随口道: “宫老哥,这位是?” 宫九听得白云生之言,回过神来笑道:“丘掌教,这是老夫的朋友,也是万象圣域客卿,莫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丘道凌眼露惊讶道: “哦?段安青那厮竟然收了客卿?小友果真不凡。” 白云生接过话茬,略作礼揖道: “丘掌门,在下有一法可进山取宝,只消一个时辰定能将重名卵拿回。” 此话说出,引得其他帐下长老纷纷放下杯盏,注目过来。 丘道凌脸上有喜有怒,喜得是有人出言能帮其忙,怒的是这小辈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遂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有何法进山拿宝?” 白云生微微一笑,双手抱臂道:“山人自有妙计,不须丘掌门多虑。不过,若是我能取出宝来,丘掌门又作何表示?” 丘道凌一听这话,心中愈发不快,眉上威严又涨几分,冲动道: “你这小子倒有几分狂傲。若你能取出重名卵,我丘某人愿与你结为兄弟,天地同享,山河共用!”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震得周围人心颤颤。 堂堂四海八圣之一,战神圣域掌门自然不会信口开河。能与其称兄道弟,此等荣耀四海之内常人简直想都不能想。 “不过,如果拿不回来,就算你是段安青的族上客卿,本座也定治你个欺瞒之罪!” 丘道凌说完,白云生满意地点点头,依旧淡定地笑道: “好,八圣一言,顶天立地,我这就去帮你拿重名卵来!” 一旁的宫九听见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想这白公子也是一言九鼎,也顾不得担忧了,从袍袖里取出一方玉盒,递予白云生,道: “莫老弟,那只重名神鸟已活了快三千年,虽大限将至但实力却是一生最强之时,此行颇为凶险。我知老弟奇人奇能,这里有两枚丹药可助你一臂之力。一枚千花百草丸,能白骨生肉,濒死回魂;一枚万血丹,可提升你一个境界修为,保持两个时辰不散。” 不只是白云生,就连丘道凌还有几位长老听到这两枚丹药名字,心肝都狠狠地颤了几颤。 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品丹药,放眼四海能有几颗? 宫九这随手就送了白云生两枚!两人的关系深厚可见一斑。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白云生也不客气,手下玉盒道了声谢。 别看他喜怒不形于色,其实内心早已策马奔腾得要命了!他虽不懂丹药之术,但一看丘道凌等人的神情就知道此药绝非凡品。 丘道凌忍住心头的贪念,道:“你可需要帮手随同前往?” 白云生摆手道:“只要敖青一人。” 丘道凌魁梧的身形微微一抖,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如此狂的年轻人了,遂高声道: “好!本座就在此等你二人,一个时辰之内务必取回重名卵!” 白云生冷冷一笑,作别宫九,与敖青一跃而起飞上白雾之顶,身子一沉,消失在茫茫雾海之中。 大家给我投票吧,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 第301章 重名卵的交易 话说不久前,敖青听到白云生的传音,并没有多虑,便随他进了重名山寻宝。 但白云生究竟想做什么、怎么做,他可是毫无头绪。 “呼!” 闯入迷雾后,敖青还在心里琢磨,白云生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急速下坠,敖青只觉眼前一白一黑,四周忽然袭来无边的清冷昏暗。 白云生也不作声,敖青也不多问,任凭白云生拉着他东南西北地在黑暗中急速穿行,耳边不断传来沙沙的声响。 约有几盏茶的时候,敖青觉得身体猛然向上一挑,紧接着眼前出现刺眼的白光,身体骤然停了下来。 敖青适应了片刻,睁开双眼,左右观望,才发觉自己已然身在一座洞窟之中。 洞中的空气有些浑浊,刮起风来带着不舒服的闷热,洞窟一直蜿蜒向前,不知去向。 敖青诧异道:“莫兄,这是什么地方?”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道:“自然是那重名山底,重名神鸟巢。” 敖青顿时受了些惊吓,疑惑道:“这··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回想起刚刚稀里糊涂的一阵奔走,都没弄清楚天上地下,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这儿了? 白云生神秘一笑,道:“古有缩地成寸之法,敖青兄可曾听说啊?” 敖青摇头不知。 白云生也无意解释,道:“时间不多,我们还是尽快去找重名卵为好。” 其实他哪会什么缩地法,不过是用天土珠遁地而行,这才不费吹灰之力从地底穿越怪雾,直达重名山窟。 随着两人一前一后深入洞窟,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吹过脸庞的风已有刀刮之感。 透过层层岩石,白云生已经隐约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业力波动,炙热滚烫,像是沉在大山底下的一轮烈日。 果然,转过最后两个弯口,眼前豁然开朗,一汪深渊隔绝了前路,滚滚岩浆在深渊里积聚翻腾,映得四壁金黄,头顶通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一根根石柱从岩浆里拔地而起,林立成石林,远观过去像是一座天造地设的梅花桩。 在密密麻麻的石林中央有一奇石,通体火红如玉,温润似水。奇石上盘坐着一个人,正在目修行,那股强大的业力气息便锁定在那人身上。 敖青只觉那火玉上的人修为如大海,深不可测,已拔剑以防突变。 白云生倒是显得淡然,只顾盯着那神秘人不动。 忽而,四周响起了那神秘人的声音,在整个洞天之中回荡。 “你们还是来了。” 白云生道:“你说的是谁?” 神秘人冷冷道:“是谁并不重要,反正都是些强盗之辈。” 白云生“故意”反驳道: “海神大祭乃顺天载物之举,汝身作为祭品之一应心怀感激,岂能有怨恨之心,又造出这弥天大雾来阻挠娜迦取宝?”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哼!” 突然,一声冷喝宛如耳畔霹雳,炸得白云生和敖青双耳震痛。 那神秘人睁开双瞳,飞下身来。 只见他一身凤衣红如血,肩批火翎气不凡,头顶三翅黄金羽,双眼竟生四血瞳! 脚踏地,杀气奔,岩浆吼,四方震。 这化作人形的重名鸟招还未出,气先夺人,惊得白云生和敖青脚心不稳,险些栽倒落入岩浆。 重名鸟四只瞳孔神光四射,宛如那穿破茫茫夜海的灯塔,晃得二人顿生畏惧。 “我世居重名山脉,保一方平安,生来自由,从无恶绩,为何要给那海神献祭?这无数年来,未曾得海神之佑,却只便宜了那八大海族。此次娜迦族那群厮货竟胆敢提前四十年来侵扰,想得重名卵,简直休想!” 白云生被重名鸟话音震得意识昏沉,心中的震惊又深了几分。这家伙的实力分明已与那方圆天地的蚀焱魔蛟不分高下! 他看了一眼敖青,也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惧,暗吸一口气,定住心神,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重名神鸟四瞳神光观天洞地,果然名不虚传。阁下且不必动怒,我二人与娜迦族无多关系,此来是为与你谈笔交易。” 重名鸟早已气火飞烧,哪还听的了这些,喝道: “哼,就凭你们两个蓝魄境的小妖,也配与本座谈交易?受死!” “死”字的回音刚刚触碰到岩壁,只见男子双臂一展,一只火影神鸟清鸣而起。 火鸟形似火凤,眼生重瞳,叫一声洞天火元气风涌而至,叫两声渊底岩浆卷起滔滔炽浪。 元气为神,岩浆作形,刹那间一只庞然的重名火鸟展翅在洞天之中。 重名鸟收臂于胸前,手结法印,冷喝一声: “火翼天翔!” 庞然的神鸟朝着白云生和敖青二人猛扑过来,一双神翼遮天蔽日,岩浆滚滚骇人心魄,顿时吓得两人散了三魂。 白云生强定心气,拔出长生剑,剑分八影,重重叠叠,业力化气,仿佛汩汩浓墨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盘踞萦绕在白云生周身,片刻间凝成一尊黑影妖神。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长生剑倏地暴涨四丈,握在妖神手中,周身猎猎杀气呼啸成风,滔滔杀意铁骨铮铮。惊得一旁的敖青目瞪口呆。 如此威力浩荡的剑法绝对是他生平未见! 这便是那幽冥剑法的第一招:惊神! 岿然妖影愤然嘶吼,“妖神”横剑倾身,迎面冲向杀来的遮天火鸟。 一只烈火神鸟,一尊地狱妖神,一黑一红两股力量猛烈地撞击着,焦灼着。 妖神炎影中的白云生汗如雨下,这招惊神已拼尽他全力,但显然对面的重名鸟并未出全力。 “嘶嘶。” 黑色业力仿佛恶魔的诅咒一般吞噬着赤色业力,但重名鸟的业力太强太浩瀚,白云生这点力量根本忙不过来。 突然,重名鸟大手一挥,“嘭!”火鸟爆碎,化作漫天岩浆火雨,密密麻麻地落尽深渊之底。 白云生当即撑剑跪地,粗气大喘,身上衣服已里里外外湿透。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一旁的敖青连忙将他扶起,眼中还留着方才的震撼。 他虽看不透白云生修为,但想也不会过他多少,可此次亲身体会震颤难言。 若换了他,未必敢正面强接重名鸟的攻击。 白云生勉强稳住呼吸,推开敖青的手,一脸惨笑道: “这下我们可以谈谈交易了吧?” 那重名鸟此时的面色非常不善。 他也没想到白云生胆敢与他正面相敌,而且还顶住了他一招——虽然他的确未拿出十分之一的力量。 倾盆的岩浆暴雨不久便停了。 重名鸟难得露出笑脸,好奇道:“小子,你的力量很奇特,既能接我一招,本座就听听你的交易。” 白云生第二次脱掉敖青的搀扶,示意他不必担心,继而道:“很简单,你给我一枚重名卵,我许你永世安宁。”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哈哈哈···” 重名鸟仿佛忽然间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禁闻言大笑,清亮的笑声在洞天里荡漾不止,他傲然道: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就凭你,也敢出言保本座平安?” “有何不可?” 白云生缓缓运气,催动长生剑,令周身业力盈满激荡。 这股超越五行业力的力量很快显出它独有的威严,让白云生浑身上下散着一派高深莫测的气势——像是存在,又似不在,像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又似微弱凡尘不理生死。 重名鸟衍自祖海洪荒,万世四海纵横,绝非有眼无珠之辈。 他从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好像一见到白云生,他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要失去神形的控制权,但又生不出一点愤怒。 这怪异的感觉它曾有过,那曾是深藏在无数代之前重名鸟记忆里的东西。 就在他沉思之际,忽然听到了白云生的传音: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海神大祭只是个骗局,而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揭穿这个骗局,水落石出之时,大祭便不复存在,汝即可得永世安宁。” 重名鸟听得这话立刻紧张起来,一脸疑惑和惊奇地看着这口出狂言的小子,四只瞳孔闪着迥异的神光,传音道: “骗局?从何看出?” 他对这个胆敢质疑八圣和海神的年轻人,感到了莫大的震惊和疑惑。 “呵。”白云生轻轻一笑:“重名神鸟于四海存在了这么多年,可曾听过一个门派,名曰圣门?” 重名鸟沉吟少许,点头道: “不错,远古时期确有个强大的门派叫圣门,据传曾经一统四海,自封天下祖脉,故四大海域也称祖海。但它没落灭亡已久,我也只记得这些只言片语罢了。” 白云生终于在这里听到了“祖海”二字,知道它的由来后,接着道: “我怀疑圣门并未灭亡,而是隐遁世间,这海神大祭怕就是它在暗中操纵。明面上退出江湖,实则暗地里借八圣之手掌控四海。” 重名鸟四瞳妖邪,未做回应,只听白云生继续道: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用你一枚卵来赌永世福音,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到时候如果证明我所言不实,你杀我易如反掌。再退一步讲,重名卵就算我不拿,你以为娜迦族会罢休吗?到时候八圣背后的灵魄境大能,甚至海神宫可不会给你面子,跟你谈什么交易。” 说完,白云生原地坐下,运功疗伤,不再理会重名鸟。 敖青识得场面,也不言语,只静立一旁等待结果。他又岂能看不出刚刚白云生和神鸟在偷偷传音? 半炷香后,等到白云生再度起身,他看到了重名鸟四瞳中不一样的光。 最终,思索良久的重名鸟选择了搏上一搏:“也好,就依你之言,本座与你做这份交易。” 白云生猜的很对,八圣身后各有灵魄境和神营位强者坐镇撑腰,故每次海神令现世,娜迦族来取卵他都会忍痛割爱,否则以他的地位岂会向娜迦小辈低头。 既然这枚重名卵总归是要送出去的,而如果白云生说的是真的——虽然重名鸟觉得可能性极低,那么用一枚卵换的后世安宁绝对划算的很。 少顷,重名鸟转身从那块赤色火玉中取出一枚火红色的蛋,像是快烧红的烙铁,艳丽又滚烫。 白云生接过重名卵,感受着蛋里传来的澎湃生命力,自信一笑道: “放心吧,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说完便与敖青匆匆离开了重名鸟巢穴——距离他与丘道凌的约定之时已经不远了。 可两人刚刚绕出石道,还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大麻烦。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 第302章 一石二鸟 光影瞬瞬。 只见一丛丛黑影兀然出现在二人一开始进来的地方,打眼一扫有十二三个,个个黑衣蒙面,脸带煞气。 “烟雨楼?!” 敖青当即认出了来人身份,惊诧之情溢于言表。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阴险地笑道: “两位,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本座乌巢,奉命来取尔等性命,速速交出重名卵,留你们全尸!” “哈哈哈。” 白云生大笑着上前一步,手捧火红的重名卵,试探道:“怎么,烟雨楼连八圣的东西也敢抢?” 乌巢丝毫不怕白云生的要挟,冷笑道: “哼,我们千辛万苦布下这弥天雾幕来阻拦娜迦,重名卵早已是囊中之物,想不到竟被你们捷足先登了!休要多言,交出重名卵!” 敖青暗道一声不好,这回可是碰上硬钉子了。 这乌巢的修为绝对高过他二人,更何况还有十几个与他们境界相仿的杀手在旁,想要脱身不会那么轻易了。 就在敖青进退为难之时,忽听到了白云生的传音: “敖青兄,等会你攻左我攻右,不要恋战,冲过杀手只管向前跑,我自有脱身之计。”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话把敖青说得云里雾里,但时间紧迫由不得多虑,他只好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此时乌巢也失去了耐心。 “上!” 双方同时低喝一声。 “嗖嗖!” 一蓝一红两道身影左右激射而起,乌巢没想到这二人竟有此等速度,仍不屑道: “找死!” 命令一下,身后十二个杀手影动如风,分成两团围向敖青二人。 长生血光闪动,白云生接连使出归宗、乱神、星陨三招剑法,霎时间,剑气倾盆如雨,剑河飞转似舟,一颗硕大的星辰幻影出其不意地轰开了六名杀手的围攻。 另一边,敖青也不示弱,一招沧海横流接一招水魂漫天,辅之一招横扫千军,万丈剑芒滚滚而出,瞬间逼退了前来的六位杀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就在这先发制人的旦夕片刻,白云生身后突然蹦出一条九头巨蟒,九只蛇头妖异血腥,喷出九束墨绿色的毒雾,顷刻间将洞窟搞得乌烟瘴气。 “呼呼!” 白云生二人趁机冲破杀手牢笼,却依旧没能躲过乌巢的手段。 “嘭嘭!” 结结实实的两掌拍在白云生和敖青背上,两人顾不得口喷的鲜血,借着掌力的力道向远离重名鸟巢穴的石道飞奔而去。 “追!” 乌巢被手下的失手搞得有些恼怒,大手挥出浓浓烈火烧尽毒雾,当即转身带着十二名杀手追击而去。 敖青忍着背后火辣辣的剧痛,一边飞奔一边问道:“怎么办?” 乌巢业力的灼烧让他欲哭无泪。 “跟我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眉目依旧冷静之极,引着敖青左转右转,不知要去向何方。 没过一会儿,也不清楚是不是两人伤势过重,奔逃的脚步竟然慢了下来,就在这须臾之刻,烟雨楼的杀影已然追到身后。 “哪里跑!” 乌巢厉喝一声,唤出一杆暗红权杖,眼看就要打落前面二人。 白云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突然抓住敖青手臂,身子猛然一坠沉入地底不见。 就在此时,忽有五个人影转过最后的弯口,与直冲而来的乌巢等人撞了个满怀。 “烟雨楼?!” 来人有一个拿着一件龙头宝物,正是入山寻宝的鲛人族长段安青! 他看见冲过来的黑衣人顿时惊喝,乌巢怎会料到白云生那家伙有这一手,根本停不下招式,一杖就拍在了段安青天灵前。 鲛人族长猝不及防生生挨了这一闷棍,好在他修为已臻化境,受了这千钧之力只是稍稍倒退。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身边的段天梁等人虽早有准备,却仍似梦醒,纷纷出手逼退乌巢和一众杀手,接下受伤的段安青。 “我道是谁,原来是万象圣域的掌门人。今日本座有命在身,恕不奉陪!走!” 乌巢说完就要带着十二名杀手撤退。 可段安青何等人也?堂堂四海八圣之一,被无缘无故打了一杖,岂能忍气吞声,善罢甘休?当即回过神来暴喝道: “好你个烟雨楼!竟敢偷袭老夫!想跑?做梦!” 接着唤出一杆凛白长枪追杀过去,枪尖一挑一落,无情的蓝色业力瞬间收割了两个天组杀手的性命。 段天梁、丘处机四人也亮出神兵冲了过去。 一场厮杀已是在所难免。 而此刻的白云生,早已带着重名卵从地下回到了白雾边缘的娜迦营地。 丘道凌还在与宫九谈天,被突然出现的白云生二人吓了一跳,但接着看见白云生手里的东西,狂喜道:“重名卵!”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说着起身下座上前,伸手就要拿,却被白云生张手拦住:“慢着!丘掌门,你我有言在先,如今我将重名卵取回,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丘道凌也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被人一说才清醒过来,惭愧笑道: “是老夫失态了,小友恕罪恕罪。来人,搭台设位,我要与莫白小友,义结金兰!” “是!” 娜迦长老丘福禄回应一声,下去安排家伙去了。 还未做声的其他人都注目在白云生和敖青身上,满脸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就连三位掌门都束手无策的宝贝,竟然被这两个小辈取了回来,前后算算时间,果真不到一个时辰。 宫九静坐上位不语,只是看着白云生的眼神又深了几分。 没过多久,帐外天地灵台搭好,香炉焚烟摆上,白云生与丘道凌跪在灵台下,拜了天地神鬼,饮了滴血清酒,说了金兰誓言,结成了忘年的异姓兄弟。让周围战神圣域的一众修行者羡煞不已。 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表示,而是极为正式的礼仪。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想这娜迦族向来重信守诺,能征善战,能成为娜迦族族长的结拜兄弟,那绝对是傲视四海、齐名八圣的至高权位。 结义毕了,白云生将重名卵双手奉上,丘道凌也不管还未归来的段安青,当即命令战神宫摆下十里长宴,就要回宫庆祝。 但命令刚下出便被一旁的丘福禄小声提醒:“掌门,段大人还未出来,是否···” 这一提醒才让丘道凌冷静下来,只好干笑几声,道:“白贤弟,你看这段老头还在山中,不如我们等他片刻?” 白云生自然不会放过看好戏的机会,也不拒绝道:“大哥之言,小弟莫敢不从。” 说完,众人再回雾障边缘营地,丘道凌把白云生召之左手旁坐,地位显然已与右手边的宫九不相上下。 酒盏再起,佳肴再续,众人一片欢畅。 酒再过三巡,又消了小半个时辰。 重重迷雾中突然冲出数到身影,引得众人注目看去,正是入山寻宝的段安青五人。 只是他们的模样着实有伤大雅,虽不至狼狈却也是灰头土脸,一看就知道经过了动静不小的战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丘道凌身为东道主,第一个起身上前问候道:“段兄,这是什么情况?” 段安青匆匆整了整衣衫,回应道:“道凌兄,我等借寻龙尺好容易进入了重那名鸟巢穴,奈何不见重名鸟踪迹,却陷进了一片岩浆结界中,废了多时才脱身离开,恐道凌兄多虑,遂先出山商议对策。” 这狡猾的老狐狸,自不会将实情道出。 他哪里进了什么岩浆陷阱?被烟雨楼莫名其妙地“偷袭”后,追身和乌巢大战一场,虽斩杀了对方七名天组杀手,段天梁和丘处机四位长老也受了伤,自己也被乌巢的阴骨乌毒害得不轻。 好不容易震退了烟雨楼进入重名鸟巢穴,却不想重名神鸟竟然不分来由就出手攻击五人。 那神鸟何等厉害?五人败如山倒,伤上加伤,若非逃的快了些,怕是这几位不会这般完整地回来咯。 丘道凌知道段安青没拿回重名卵,也不怨怒,拿出圣域之主的态势安抚了几句,引几人落座,接着告知了段安青白云生取宝之事。 这一说不要紧,可把鲛人族长气得够呛。 他一直怀疑自己在重名山洞窟里被烟雨楼偷袭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当时那人速度极快,他也无法确定其身份,只觉得身影和白云生很相似。 自己一行人费尽周折才到目的地,没得到宝贝不说还被狠狠揍了一顿,回来却听见白云生早已寻宝而回,而且还和丘道凌结为了异性兄弟!让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过,这白云生终归也是万象圣域的客卿,段安青纵有千般不快也并未显露出来。一张稚童般的嫩脸下藏着千山万水,他很快收起异样的脸色,笑呵呵地恭喜道: “白公子果然英雄了得,老夫佩服!” 白云生看着段掌门阴晴不定的表情,心中被段星浩追杀刁难的不爽终于轻了许多,回笑道: “掌门谬赞了。” 老谋深算的丘道凌岂看不出这两人之间的怪异,随即摆出主人姿态,邀请众人离营回山,在战神宫摆下庆功大宴,一夜狂欢。 然风波初平,事却未了。 深夜邃空。 珞珈山巅的月光下,两道孤影濯濯相立。 一人清瘦如竹,一人魁梧似塔,两人周身气息全无,仿佛两棵生在山崖之顶的老树。 “烟雨楼一向不参与海神大祭,这次却突然出现在重名山。祸义,你怎么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瘦竹身影声音瑟瑟,宛如风灌竹林。 铁塔人影闷声道:“哼,那群亡命之徒自命轻狂,上不尊海神大人,下不受八圣待见,此番现形想必是要夺取祭品,破坏大祭,令我等难堪。” 清瘦人影声入夜风:“海神令一出,四海谁敢违抗?他区区一个烟雨楼可挡不住我八圣的铁蹄。” 祸义冷笑一声,声厚如雷道:“龙海,让我好奇的不是烟雨楼,而是那两个小鬼。” 龙海点点头,道:“莫白,敖青。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名字,能在重名鸟手里逃生,确实值得怀疑。” 祸义道:“尤其是那个莫白,他先是坐上万象圣域的客卿位置,又处心积虑地让道凌拜其为弟,其心不小。” 龙海也赞同道:“我查过他的来历,这小子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什么也没有。那个敖青倒有些消息,是宫九外出结识的山野竖子。” 祸义声音骤冷道:“我会派人暗中监视他们,若有不当,杀了也罢。” 龙海并未反驳,只轻叹一声道:“海神令提前现世已让四海乱象丛生,这样下去有些不妙啊。” 祸义却不屑道:“八圣之位撼如山岳,那几个一级门派翻不出什么大浪,其他的虾兵蟹将就随他们去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龙海又轻叹了口气,转而道:“对了,那几个家伙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祸义道:“我正要去无寿海找蛇老太婆,借机打听打听天马那边的情况,龟老头那里你先过去吧。” “也好。” 两只深藏黑夜下的黑影,在珞珈山略作停留后,一西一北分道扬镳,朝遥远的无寿海域瞬移飞去。 求各种票,求收藏追读,在下拜谢啦! ( 第303章 灵湛仙岛 就在两道神秘身影在洛迦山巅论事之时,战神宫旁殿纵横阁里,白云生与敖青二人正推杯换盏,秉烛夜谈。 白云生双手举杯,洒脱道:“敖兄,你我一见如故,我敬你一杯。” 在方圆天地时,他少与人对饮,如此敬酒更是罕见。 敖青微微一笑,捧杯道: “莫兄客气了,请。”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一杯酒进,火气瞬间漾满全身。 此酒名叫归海刀,酒气若刀气,常人饮之“穿肠破肚”,荡气回肠,是战神圣域的名酒。 这娜迦族一向好战,所以居住在此圣域的海族也都是些狂热分子,倒与此酒相得益彰。 白云生诚心笑道:“不瞒敖兄,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哦?”敖青好奇道:“在下愿闻细言。” 白云生也不隐瞒——他只身来这祖海,举目无亲,要隐瞒给谁呢? 接着他便说起了与项无间的往事,那些都是他记忆中不多的美好时光。 敖青也不厌烦,细细听来,时而感动,时而沉默。 两人话越说越多,酒壶越堆越满,不知不觉仿佛大梦一场,醒来时东方已初晓,海风微澜。 成为万象圣域客卿时,白云生的名号还仅限于圣域的高层,而身拜丘道凌为兄之后,莫白这两个字一夜之间横扫了战神圣域,加之他又与不死圣域的药神宫九交好,让这个年轻人的声名传遍了半壁战神海。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白云生也算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站稳了脚跟。 四日后,海神大祭时日愈近。 好在三圣汇聚,战神海的两大主祭品也已凑齐,是时候向海神宫进发了。 但不想意外又发生了。 丘道凌、段安青和宫九三人刚刚议定启程的时辰,三艘天舟已整顿待发,却突然接到了一条神秘消息,令三人当即打消了去海神宫的计划,转舵向北,朝遥远的无寿海域匆匆赶去。 不死圣域的天舟里,白云生向宫九询问计划突变的原因,对他而言,海神宫那里很可能有圣门的消息,这也是他为何愿意帮丘道凌取宝的最大原因。 宫九把白云生当朋友,也没隐瞒,道: “是万象圣者传音来信,说长寿圣域有了麻烦,要我等速去支援。此命万万不可违。” 白云生疑惑道:“万象圣者是什么?” 宫九一脸肃然道:“便是万象圣域背后的灵魄大妖,吾辈尊称万象圣者。”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眼皮一跳,脸色半惊半定。 灵魄境的超级强者他不是没见过,但方圆天地上的那些都是一个个藏在深山老林、古洞地底的家伙,江湖上断无人知。不像这祖海,没什么巨石冢,灵魄境也人尽皆知,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听到这样的消息,白云生只好暂时放下心头的焦急,陪三圣去长寿圣域一探究竟。 现在四大海域都在为海神大祭忙碌,想必那哲罗龟族也是因此遇难,但既有圣者存在,还有何难解不了? …… 北海之中有一仙岛,名曰灵湛,东西绵延两万里,南北纵横三万五千里,形如玄龟卧海,神似磐石定澜。 岛上终年五行元气环绕,厚土载物,雨润天泽,养育了无寿海最昌盛的海族。 由哲罗龟一族执掌,八圣之一的长寿圣域便坐落于此。 灵湛岛幅员辽阔,造就了岛屿上多变繁荣的人文地貌,崇山峻岭、肥沃平原、低矮山谷、荒芜沙漠共同盘踞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大地上。 在灵湛东岛之滨,有一雄山横卧,远观苍莽遒劲好不壮阔,近看奇峰怪石甚是险峻。采药之人爬山越岭,觅食之兽震吼山林。山峦叠障之间,隐约有重楼古阁浮现,仙气渺渺,令人遥遥神往。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此地名曰万寿山,雄踞东岛沿海,俯瞰灵湛仙域,山外千余里,有群城环绕,人烟频动,甚是喧闹。 这一日,旭日东升照薄雾。 三幢黑影穿云破雾而来,直奔静谧的万寿山顶而去。 此刻,万寿山风清殿,哲罗龟族长罗俊早已站在殿外迎接。 瞧那罗掌门眉眼弯弯,看不出是睁是闭。身材宽厚,驼背偻腰,一派老态龙钟。 他身后立着长寿圣域的四大长老,八大金刚,一半与他模样相仿,笨拙显老,另一半则相貌迥异,各有风采。 丘道凌、段安青和宫九三人领头登阶而上,罗俊脸上挂满了诚意之笑,拱手相迎道: “道凌兄,段兄,宫九前辈,罗某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丘道凌、段安青和罗俊都是老相识,哈哈一笑稍作寒暄,宫九更像个传说中的人物,颇得罗俊敬重。 众人相继走入殿中,列坐两旁。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丘道凌坐后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 “罗兄,圣者急传我等至此,贵族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这一句话便将殿内相逢的热闹气氛冷却下来。 众人皆不语,纷纷看向殿上首座。 罗俊也不含糊,从袍袖中拿出一件东西抛了下去。 丘道凌意动业力将物什接下,定睛一看却是一枚黑玉令牌,画有白云墨海飘血雨。 “烟雨令!” 丘道凌一声闷喝让四座震惊,站在宫九身后的白云生黑瞳顿然一紧。 接着众人便听罗俊道:“不错,半月前我收到此令,起初并未在意,想来我长寿圣域也不怕它烟雨楼。但没想到平静了十几天后,在取祭品时烟雨楼突然出现,惊动蛊潮,非但未得到祭品,还葬送了圣域六条蓝魄境高手的性命。那次失败后,我又组织了几次进攻,但均被烟雨楼祸害,这几日,圣域林林总总已失去了十三位蓝魄境高手。” 段安青当即疑问道:“烟雨楼竟敢藏身天邪蛊洞,难道他们不怕蛊潮?”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罗俊无奈地摇着头,无奈道:“这个无从得知,我斗胆请示老祖解决之法,老祖这才设法请了诸位前来。” 丘道凌一脸不屑道:“被排挤了这么多年,看来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段安青用了些尊重的语气说道:“宫九老哥,此事你怎么看?” 宫九闭目沉思稍许,缓缓道:“距离海神大祭还有不足二十天,不管烟雨楼有何居心,都不能阻挡大祭开始。老夫认为应立即夺取幼魂蛊,另外派人前去其他圣域传音查探。据老夫所知,烟雨楼虽然行事隐蔽,但绝非无的放矢之徒,灵湛岛的行动,恐怕只是他们破坏计划的一部分。” 药神之言,三位掌门略作咀嚼,甚感有理。 不容拖延,罗俊立刻派遣手下八大金刚其四——移山金刚罗长,平海金刚吴寿,魔影金刚罗源,崆峒金刚周滨,分别奔赴修罗、齐天、天烛、覆海四大圣域传递并打探消息,同时不死、万象、战神以及长寿四大圣域即刻组织兵力赶赴蛊山夺取祭品。 未做休整,不消半炷香,前前后后两百余人在四位掌教的带领下,向西飞过灵湛岛繁华的福寿城、一封城、兰金城和梅华城,又穿过千里沙漠,褪尽一身闷热后,到达了长寿圣域唯一的生死禁地——蛊山!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 第304章 天邪蛊洞 众人抬眼看去,绵延数百里的山峰水秀山青,鸟语花香。 獐鹿踱步溪边饮水,飞禽扑闪晴空啼鸣。茵茵绿色随风而动,仿佛一片清海涌动在干枯的沙漠边缘。 见此佳景,藏在人群中的白云生不禁蹙眉凝望——因为他怎么都感觉不出这里与“禁地”二字有半两银子的关系。 但身边所有人的脸上明显挂着浓浓的严肃,皆似如临大敌一般。 尤其是罗俊,平时一双不怎么睁开的老眼此刻精光矍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面前这个地方有多危险。 蛊,一种极为古老可怕的海域生命。然而四海之人却对蛊虫知之甚少——因为没有人能在蛊潮中生还,就连站在八圣之巅的几位圣尊都不敢深入这天邪蛊洞。 传说中蛊之人轻则全身溃烂,脏腑血脉报废;重则丧失神智,化为蛊奴,生不如死。而且一旦中了蛊,天下无药可解,无法可解,只能任凭体内的蛊虫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这些流传一久,便让蛊的恐怖又蒙上了一层神秘。 很明显,哲罗龟族并不走运,因为蛊虫只生存在长寿圣域的蛊山里,而八大主祭品之一的幼魂蛊,正是蛊虫中的皇族——魂蛊的幼虫,这也让幼魂蛊成了最难取得的祭品之一。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闲话间,四大圣域的高手已抵达了蛊山腰际。 只见丛丛密林中掩藏着一座诡异洞穴,洞窟宽愈十五六丈,斜垂而入,深不见底。黑暗里时时传来悉索的声响,似是恶鬼在磨牙,又像刀锯在拉扯,让人不寒而栗。 洞穴的右壁上刻着四个斑驳古字:天邪蛊洞。字下又写着两行模糊的小字:万里蛊窟,十死无生。 这是罗俊十天来第三次站在洞口,心口依然微微发颤。 宫九、丘道凌和段安青勉强算是淡定,他们久闻蛊祸却不曾得见,此番正是首次“登门拜访”。 眼下时不容待,四位掌门短暂商议后便制定了进攻计划。 长寿圣域和不死圣域正面佯攻吸引蛊虫,丘道凌和段安青带领战神、万象两圣域高手分两路潜入蛊洞,一路抢先一步拖住烟雨楼,避免惊动蛊潮,一路深入蛊穴寻找幼魂蛊。 做好部署后,四位掌门便领着挑选出来的圣域精英小心翼翼地落入蛊洞之中。 白云生和敖青跟在丘道凌身后——比起不死圣域的高手,他俩更善于进攻。 没一会儿,一班人马已入洞百余丈,耳边悉悉索索的声响已十分明显。四周一片漆黑,众人只得凭业力感知外界。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提起了百分警戒——对于蛊虫他可不陌生,当初暮成雪身中的蛊可是给他留下了终生“阴影”。 而且他已经在右手边不远的石壁上发现了蛊虫,它们像一粒粒贴在石头上的沙砾,毫无危险气息。 众人又下沉了一百余丈,眼前的石洞中忽有了些许亮光,但甬道也开始变多,互相交织,通向前方四处,有了些许“虫洞”的模样。 就在此时,耳边断断续续的爬动声突然密集起来。 罗俊急忙传音喝道:“它们来了!” 蛊虫已发现了入侵者的痕迹,罗俊话音落下片刻之际,嘶嘶……一丛丛黑影仿佛喷涌的黑泉一般从石洞里流出,眨眼间便汇聚成一条起伏的黑水河,向四圣域的高手奔涌而来。 “散开!” 丘道凌命令一下,万象和战神圣域的高手纷纷退向两旁。 罗俊周身黄光激射,飞扬的黄沙冲天而起,瞬间将汹涌而来的蛊虫包围,其他长寿、不死圣域的长老、弟子立刻忙着加固结界。 过了少许片刻,蛊虫爬动的声响慢慢落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们走!” 丘道凌和段安青当机立断,带着人马绕过结界,顺着蛊虫出来的石洞冲了进去。 他们知道这只是第一波先头兵,在更多的蛊虫集结之前,他们有一刻钟的时间去寻找幼魂蛊。 然而天怎会遂人愿? 段安青和丘道凌带头猛冲,眼前的甬道仿佛古树之根越延越密,越伸越多。 在看不清五指的光线中,他们只能凭着罗俊告诉他们的路线模糊前行,目不识景,耳不闻风。 就在此时,两道鬼魅般的破空声忽然悄无声息地迎面冲来。 “有人偷袭!” 丘道凌暗道一声,壮臂一挥。 “叮叮!”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三尖两刃长刀击落两把黑色飞刀,火星擦亮,金火业力的碰撞猛敲了一下众人的神经,骤然停身。 “喋喋,想不到罗俊请了你们来帮忙。” 昏暗的洞窟网里走出一个蒙面黑衣人,不用想就是烟雨楼的高手。 “不过可惜,你们还是得不到幼魂蛊。” 脚落无声,说话间,黑衣人身后已重叠出二三十个杀手。 段安青蓝瞳微眯,亮出一把水晶匕首,传音道:“你先走,我来拦下他们。” 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丘道凌也非争锋之人,遂传音告知白云生和其他弟子,准备看他行动而行动。 “走!” 段安青低喝一声,声未绝,刀已出。 冷冽的业力化成一串串刀气,密不透风地杀向烟雨楼。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轰!” 高耸的石窟之顶裂开一条天河,冰瀑坠落。 水龙呼啸,旋风席卷,地上潮汐奔涌,四周水雾漫漫。 段天梁、段风周长老带领其他门徒绝招尽显,须臾之间,一众杀手便被铺天盖地的业力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这白须过隙之际,丘道凌已带领白云生、丘处机和丘青阳等七人冲过了烟雨楼的阻拦,进入了杀手出现的甬道。 一口气又狂奔几十里,丘道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迷路了! 这里根本不是罗俊告诉他的路线! 突然,嘶嘶嘶嘶···蛊虫的嘶鸣声从四面八方的甬道中传来,快疾如电,密集如雨。 正是那蛊形未现,众人惧意已丛生。 “不好,我们上当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就在丘道凌警觉之时,烟雨楼已破开围困,与段安青等人大战起来。 那领头的杀手名叫鬼妖,位列天字一等,乃是货真价实的天营位巅峰强者,与段安青斗起来那是一个旗鼓相当。 “段安青,你以为丘道凌能找到幼魂蛊吗?老实告诉你,他们去的方向可是蛊虫的巢穴!” 鬼妖不男不女的声音说得段安青心惊胆战,不过此刻他也管不了丘道凌了——烟雨楼占据人数的优势,万象圣域这边已经愈战愈弱。 再说另一边,丘道凌在心里已经把鬼妖和烟雨楼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他以为烟雨楼会守在通往幼魂蛊的洞口,时间紧迫之下未做细思,结果直接冲进了蛊虫老家。 “走!” 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蛊虫大军已被惊动,蛊潮即将来临,他们只能立即撤退,或许还有生还之机。 白云生在心里暗骂丘道凌白痴,他早觉出烟雨楼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他们过去,结果真上当了,无奈也只好郁闷地准备掉头离开。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蛊潮的威力。 就在丘道凌做出决定的刹那,呼!面前四通八达宛如蛛网一般的石道中突然黑影攒动,接着那黑影仿佛决堤之洪水,咆哮着冲了过来。 “跑!” 丘道凌左右手拉住两个吓傻的弟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掉头飞逃,白云生和敖青也不犹豫,与他齐头并进地向外逃去。 丘道凌毕竟身为圣域之主,修为深厚,两手将弟子抛向前方,这俩人也清醒过来玩命飞奔。 丘掌门边逃边汇聚金色业力,接着转身倒飞,一掌拍出,一只金色巨掌推山移土般冲向蛊潮。 这招般若金刚掌势大力沉,无坚不摧,是丘道凌的拿手绝技之一。 然而这凝聚了他十成业力的一击却宛如石沉大海,仅仅阻挠了蛊潮连百分之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便淹没在漆黑的蛊潮之中。 霎时间,丘道凌心神俱震,他久闻蛊潮凶名,此番得见真是绝望感遍体丛生。 不容多虑,众人忍住心中的惧怕,卯足了劲儿向外奔逃。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波涛汹涌”的蛊潮仿佛追命的嗜血鬼魂,速度极快,两位落在最后的蓝魄境高手已被无情地吞得渣儿都不剩。 进去得快,逃出来的更快。 丘道凌看见前方还在激斗的双方,猛喝道: “段安青,快撤!” 段掌门早知被坑,看到丘道凌一行人玩儿命地飞出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他即刻命令两位长老和其他弟子速速脱身逃命,但鬼妖岂会遂他们所愿?当即命令所有烟雨楼杀手死战到底,决不能放走两圣域的任何一人。 霎时间,双方的血拼更加惨烈,业力四飞,碎石炸裂,地动山摇。 逃命过路的丘道凌可没工夫支援段安青,只是顺道延误了几个杀手的进攻,聊表人道主义精神,便匆匆向洞外冲去。 段安青看在眼里,恨在心头,然而他恨也没用,因为此时此刻若换做是他,同样会这么做。 “嘶嘶嘶嘶……”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追魂夺命的蛊潮激涌而至。 无奈之下,段安青只好用左臂生挨了鬼妖一剑,转身就跑,路上杀了四五名杀手,救下了三名弟子。另一边的段天梁长老也已脱身离开。 “风周,快走!” 段安青也是顾虑太多,这时候还担心自己宝贝长老的死活。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正好看见白云生挥出那招星陨——辉煌的星辰幻影将应付无暇的段风周连人带剑撞飞出去,不紧不慢正好跌进了蛊潮的血口之中,尸骨无存,连个声儿都发出。 当然,白云生也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蛊潮迫在脚下,他这点业力的吞噬在浩如烟海的蛊虫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白云生!” 敖青悲愤地大吼一声,本来能逃跑的他又回来一把拉住白云生。 此刻,蛊潮遮天蔽日般降临,横扫一切阻拦,片刻间将他二人吞没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不知是死是活。 白云生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微弱的亮光朦朦胧胧。 他正躺在一条寂暗的石道里,周围又沉又静,耳边仍能听见蛊虫若有若无的爬动声,脑袋里空空荡荡,只有他和敖青陷入蛊潮时的记忆,丝毫想不起之后的事。 少顷,白云生缓缓起身,也并未感到不适,遂振了振精神,朝有光的地方蹒跚走去。 迎过一阵明暗,宛若走过一扇重生之门。 白云生虚弱的目光顿时被眼前的奇景震彻得一动不动。 只见那头顶夜海寂寂,星云灿烂,一颗颗流星在飞逝,在坠落。 星光沉耀中,铺了一座水晶长桥,桥面星纹交织,桥下星河流淌,一粒粒星尘迎风而起,仿佛无数只萤火虫环绕飞舞。 白云生迷离地看着桥,迷离地抬脚登桥,像是脚踏虚空,置身星海,只顾左右观望,流连赞叹不已。 感谢大家的支持,求银票收藏! ( 第305章 万蛊之皇 桥的尽头通往一座琉璃神宫。 白云生目光如堕深渊,脚下竟毫无防备、鬼使神差地步入宫中。 只见这殿中空空如寂,上观星,下看海,星宿如棋,暗藏大道玄机;湛海滔滔,浮现众生万相。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副广阔的神秘光图映在他脚下,光图纹络之中,流转激荡着一缕缕五行本源之气。 五方源气相生相克,水乳交融,虚空流长,滋养着远处光图中央一棵参天的神树。 那神树无根,以光为枝,以星为花,结出五色果实累累。 盘绕的树枝上,此刻正倚着一位女子,蓝发如瀑,蛾眉螓首,白臂宛若润藕,长腿神似玉琢,一双美目轻轻闭合,睡态妖媚。 树上的星光一闪一灭,似是随着女子的呼吸在缓缓跳动。 白云生被星海吸引的目光,又被女子的绝世姿颜沉醉,不觉间沉沉看呆了过去。 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看着,看着,像是在欣赏一件天地开光的绝世宝贝,目光分秒不忍离开。 过了少许,一朵星光无风自落,着在女子透明的水蓝色宫纱上。女子沉睡的双目轻启,荡出水光泛泛,一双五色的瞳孔诡异又妩媚。 女子盈盈起身,瞳中神光落向白云生。 只是随意的一个眼神,便差点儿没把白公子的魂儿给勾去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白云生明知失神,心亦无惭愧,莽撞地开口道:“请问仙子,此处是何地?” 女人笑声靡靡:“你是人类?” 说着,女人莲步轻移,柔软似水的身段飘下神树,那神鬼雕琢般的娇躯看得堂堂白公子目光扑闪。 女子笑道:“多少年了,你们人类什么时候都一样,见了漂亮的就叫人家仙子,见了丑的都不屑一顾。” 不知为何,面对女子妩媚动听的讽刺,白云生没有任何不适合郁怒,只是尴尬道:“仙子说笑了,在下绝非轻薄之徒。” “呵呵呵。” 女人娇笑几声,道:“小弟弟,你是第一个活着到这里的人,可惜和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一听到“死”字,白云生当即心头一惊,浑身打了个冷颤,眼中光彩尽数褪去,警惕道:“仙子这是何意?” 女子露出一身淡漠,道:“你已身中蛊毒,业力被封,无药可解,当然是死人了。” 白云生当即内视身体,果真发现已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他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隔绝了,只看得见一片无尽黑暗,甚至连心跳都感觉不到。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顿觉眼前一阵恍惚,险些跪倒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汇聚目光,试着召唤本源天珠,意志却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 “哈哈哈。”耳边又传来女子莺铃般的笑声,她道,“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的本源天珠也帮不了你。” 白云生像一只被抽了血的蝙蝠,方才的迷离之色全然不见,声音低弱道:“你知道我有本源天珠,你认识我?” 女子盈盈移步,婀娜的身子漾出阵阵妖娆,美目中秋波潺潺,盯着白云生道: “本宫虽不识你,却已知你一切。凭你这点修为能活着来到这里,也算没给昆仑山丢脸。” 听闻女子之言,白云生回光返照般惊道:“宫主认识先祖?” 女子轻轻一笑,道:“那些小辈还不配与本宫并论。” 这话可激起了白云生的火气,他归家不久,绝不容许自家人受辱,又加上方才对自己失态的懊恼,即便现在意识已不清醒,仍旧冷笑道: “哼,阁下好大的口气,昆仑山衍传亿万年,岂能被你一只蛊虫妖兽轻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放肆!” 女子一声娇喝,倾城之貌上和颜顿收,悦色尽褪,冷冷道: “这天地未开之时,本宫便已存在,莫说你一个小小的昆仑山,就算是阴阳鬼主,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女子盛怒之下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她正是那天地混沌未开之时,诞生的第一只魂蛊——蛊虫之祖——蛊皇! 白云生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一听此等“狂言”岂能罢休,遂不要命地讥讽道:“原来是个老女人。” 此话一出,让美轮美奂的神殿骤然尘埃落静。 白云生仿佛能听见脚下光图中火源气的燃烧声,水源气的流动声,土源气的落地声。 蛊皇阴晴不定的脸色彻底凝固,雪白的肌肤下隐隐透着岩浆般的怒火。 多少年了,不,是从她诞生起,就没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白云生失去知觉的胸口忽然感到阵阵重压,仿佛一座山凌驾在他头顶,又像一汪海徘徊在他身前,只要轻轻一碰,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涌泉冲向百会,这种感觉超越了绝望,超越了死亡,是他曾经面对的任何一名强者都未有过的感觉。 然而下一瞬,山海尽退,压抑尽无;刹那间海阔天空,世界无际。 白云生惊悚的表情却永远凝固在脸上,失去颜色的瞳孔久久无神。 “因你动怒,简直辱了本宫的身份。也好,昆仑山的血脉,就断在这里吧。” 蛊皇美目轻弯,绝世笑靥重现,一缕极强的意志瞬间冲入白云生体内,摧枯拉朽般击碎了长生剑的佑护。 白云生此刻已弱如累卵,哪还有丁点反应之力。 然而,就在蛊皇即将完全摧毁白云生的意识时,一股更强大的意志突然从白云生的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翻手之间便扫杀了蛊皇入侵的意志。 “什么!” 蛊皇美颜失色,娇躯震骇。 这是她漫长的一生中为数不多地有了恐惧的感觉。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魂蛊生于混沌,不老不死,可吞山噬海,常横行阴阳,天地为之变色,万灵闻之丧胆,但却也有她惧怕的东西。 此刻,绚烂得星空下,蛊皇极其严肃地盯着昏昏沉沉的白云生,五色双瞳里神光清耀,将白云生笼罩。 须臾后,异变陡生,蛊皇降临的意志再次被吞了个干干净净,一尊黑影倏地冲出白云生的身体,妖气滚滚,魔瞳邃邃,凝出两道死光瞬间洞穿了蛊皇的心神。 此刻,蛊皇那张祸国殃民的俏脸上居然凝满了一种深似大海的恐惧。 那黑影瞬生瞬灭,白云生无力地昏倒在地,而蛊皇妖娆的身体仍在瑟瑟颤抖。 方才她进入白云生的灵魂最深处,想寻找刚刚那个意志的来源,可惜非但寻觅无果,还被那股恐怖的力量所伤。 洞天四周依旧星光璀璨,可一代蛊皇却神色迷茫,妖艳的美目凝视着倒地不醒的白云生,喃喃自语道: “难道是他?他居然还活着?!” 语落神伤,蛊皇低垂的目光里竟闪出一滴蓝色的泪珠。眼泪落在漫漫星尘中,化作那缕千古未变的期许。 “万世轮回,他真的要回来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蛊皇玉手抚光,洒过白云生的身体,将他体内蛊毒涤净。 美人的烟眉黛目间,徘徊着一种难舍的疼惜,转身化作一缕流光消失在神宫中。 求收藏,求银票,求追读! ( 第306章 幼魂蛊 白云生醒来的时候敖青正坐在他身边,见他醒来,敖青连忙上前搀扶。 死而复生见老友,白云生一扫眉间虚态,喜道: “敖青,你没事,太好了!” “多亏了你的九黎玉,要不然我可就要葬身蛊潮了。” 敖青淡淡一笑,一脸感激地把九黎玉还给了他。 “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云生挪动手脚,惊喜地发觉身体又回来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肉在跳动,经脉在静静地运转业力,一切又恢复正常,甚至自己的修为又涨了几分。 “我的蛊毒解了?” 白云生正在心中自言自语时,听到敖青说:“我为躲避蛊潮去了蛊洞的深处,蛊潮退去后,我寻路回来,就看见你一个人躺在这里。奥对了,你身边还有一个玉盒。”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说着,敖青从右手边拿出一个绿盒。 白云生接过打开,盒子里趴着一枚血红色的虫卵,一股邪恶血腥的气息扑面冲来,惊得白云生立刻闭上玉盒,道: “这应该就是罗俊一直寻找的幼魂蛊。” 敖青冷峻的脸展颜一笑道:“没想到竟被你找到了,看来长寿圣域也要欠你一份人情了。” 白云生却平静道:“我们进来多久了?” 敖青道:“大约一天左右。” 白云生握紧玉盒,道:“该回去了。” 敖青担忧道:“你的身体没事吧?当时你被蛊潮吞噬···” “没事,”白云生一脸冷静,“我们走!” 敖青也不再多问,两人一前一后在千回百转的蛊洞里寻着记忆向洞外飞去。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起初他们还提心吊胆百般警戒,但一路上清冷的蛊洞里死气沉沉,竟没有半点动静,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蛊虫都消失了,绵延数百里的天邪蛊洞变成了一条条空荡荡的地道。 但即使如此,白云生也不敢用天土珠走捷径,万一自己不长眼,一头又撞进了蛊虫巢穴,那可真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了。 没有蛊虫出没,两人加快了速度,不消三刻钟便找到出口,冲破粘稠的黑暗,重见天日。 “什么人!” 两人刚出洞口,耳边就炸起一声厉喝。 白云生和敖青还没稳住身形,面前嗖嗖嗖就排了八道人影,各个亮出兵器,业力四溢,一副大敌当前、横刀立马的战势。 “住手!” 一声令下,段天梁和丘处机飞上前来,他们怎会认不出白云生二人。 段天梁目光如炬,脸上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们竟然还活着!” 围上来的一众高手才知道白云生和敖青身份,那表情瞬间变得和段天梁一模一样。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自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在蛊潮中活着出来。 但现在眼前就活生生地站着两个人,他们竟然完好无损地从天邪蛊洞里走了出来! “快带我去见大哥他们,我有要事需说。” 白云生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纵然是段天梁和丘处机也已成为“下属小辈”,只好躬身行礼,带他和敖青疾飞万寿山而去。 风清大殿。 四位掌门还在为四大圣域的伤亡痛心疾首,脸上皆是一筹莫展。 仅仅昨天在天邪蛊洞中那一时半刻,四圣域就损失了二十三名蓝魄境、大营位高手,五六位紫魄境强者,其中还包括鲛人族长老段风周。 更悲剧的是,海神大祭的主祭品之一——幼魂蛊依然遥不可及,这让原本气氛温煦的大殿变得异常压抑。 未过许久。 “呼呼!”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两道疾风破空而入,白云生可不会等段天梁的禀报,直接带着敖青冲入风清殿。 宫九第一个认出来人身份,又惊又喜道:“莫白老弟!” 接着起身上前,双手抓住白云生肩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白云生能感受到宫九发自内心的兴奋,深感欣慰,笑道:“宫老哥不必挂心,我很好。” 其他三位掌门六目呆滞,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丘道凌也离座上前问候:“兄弟,你是怎么从那破洞里出来的?我们都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是吗?”白云生皮笑肉不笑,“多谢大哥关心,小弟的命,阎王爷还不想收。” 段安青刚反应过来,一脸不善地喝道:“白云生,你来得正好!老夫正有事要问你!” 白云生瞥了他一眼,冷漠道:“请说。” 段安青喝道:“老夫问你,风周长老是不是你害死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风清殿的气氛刚刚缓和了少许,又被这句话拉紧了神经。 宫九转身看着段安青,蹙眉道:“段兄这是何意?风周长老的死与无为何干?” 丘道凌也附和道:“是啊段老头,你可别污蔑我兄弟!” 段安青冷笑一声,道:“哼,老夫岂会信口开河。昨日天邪蛊洞混战之时,烟雨楼引动蛊潮,我风周师弟正与杀手厮杀,本来胜券在握即刻便可脱身,但这小子突然杀出,延误了风周师弟的行动,致其没能逃出蛊潮,葬身蛊洞。这些可都是老夫亲眼所见。” 段安青此时言色尽厉,根本没把白云生身为万象圣域客卿的那点儿情面放在眼里。 不过白公子可不会吃它这一套,冷蔑反击道: “段安青,就凭你一面之词,还定不了我的罪。” 段安青憋了许久的火气瞬间蹿了上来,破口骂道:“一面之词?当时我身边弟子可都看见了!” 白云生凌厉地回击道:“那,他们人呢?” 段安青须眉倒竖,道:“当时蛊潮凶猛,他们根本来不及逃出蛊洞!”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哼。”白云生冷酷地撇了一眼段安青,看也不看他,只对稳坐殿上的罗俊问道:“罗掌门,在下冒死入洞取得虫蛊,如今却被污蔑成凶手,你可会主持公道啊?” 罗俊刚刚还在隔岸观火,一听见这话顿时不淡定了,睁不开的老眼瞪得滚圆,道:“你说你找到了幼魂蛊?此话当真?” 白云生对这些所谓的八圣掌门已失去兴致,负手冷漠道:“真如何?假又如何?” 一抹怒色在罗俊脸上一闪而过,他接着严肃道:“若为真,我封你为哲罗上宾,若为假,便治你个欺圣之罪,减百年修为,面十年徒壁。” “呵。” 白云生极其不屑地一笑,背负的右手从袖中取出玉盒,随手抛给罗俊。 罗掌门翻手运气,业力宛如丝线缠上玉盒,拖入手中。 他启盒一看,脸色片刻间转怒为喜。 闭上玉盒,罗俊挺胸抬头,扫视了一圈殿下众人,兴奋道: “莫公子了得啊!此盒中正是幼魂蛊,而且已有千年孕育,乃幼魂蛊中极品。老夫代长寿圣域谢过公子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挑眉问道:“罗掌门,你觉得我是害死段风周的凶手吗?” 罗俊亦是个老奸巨猾之徒,白云生取蛊之恩他自不会置之不理,遂装作慎重道: “段掌门,风周长老死在长寿圣域,老夫定会给你一个答复,你切莫怒极攻心,迁祸莫白公子,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段安青当时就懵逼了。 白云生得到幼魂蛊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没想到罗俊这老家伙墙头草的潜力这么深厚。 此刻,四圣中有三圣支持白云生,他也只好暗压火气,先吃了这个闷亏。 白云生看着段安青阴晴不定的脸色,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冷笑,心中暗忖道:“你鲛人得罪我一分,就该拿千分来偿还!” 其实段风周的死与他有关、也无关,只怪这位长老太过护短,执意要给他那星浩师侄讨回颜面。 本来白云生逃跑时顺路帮他解决了杀手,他却想将白云生打入蛊潮,结果自己反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不过白云生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殿上风波方落,另一道更危险的波涛已汹涌而至。 感谢大家的支持,求银票收藏! ( 第307章 碧海雪影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哲罗族长罗俊正让弟子安排众人退下休憩,风清殿内忽然响起一句人声: “罗掌门,你且稍等。” 那声音从天而降,两道身影随之落下。 四大掌门定睛一看,顿生惶恐,当即带领殿中所有弟子单膝跪地,肃穆道: “拜见圣者大人!” 偌大宫殿,众人皆倾,惟独白云生孑然站立,不尊不畏,目光淡然。 宫九在一旁传音提醒了他几句,可惜全无作用。 两位圣者一眼便看见了这个鹤立鸡群的年轻人,脸上也不生怒色,其中那个形瘦如竹的人问道:“你就是白云生?” 听这声音,看这体型,正是那夜与祸义在珞珈山密谈的龙海!也是万象圣域鲛人族背后的灵魄境段家人。 “不真不假,正是在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白云生上不跪天,下不跪地,只跪过先祖与恩人,再说以他昆仑山弟子的身份,这些所谓的八圣不过都是些小角色。 段龙海身边另一个圣者面色不悦道:“见本尊者为何不跪?” 但见此人身形宽厚似背壳,一双老眉遮老眼,鹤发童颜,长须触地,正是哲罗龟族的灵魄境强者罗海棠。 白云生目光不抖,淡淡道:“我生来只跪恩客,你们无恩于我,又何跪之有?” “放肆!” 段龙海越看这年轻人越不顺眼,当即冷喝道:“不要以为本尊没调查过你,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竖子,处心积虑地拉拢各大圣域的掌门,到底是何居心?” 白云生不卑不亢道:“破剑阵,寻重名,舍命夺魂蛊,我所居之位皆因我本事使然,有何不可?” “是吗,那我就看看你有何本事!” 段龙海怒喝一声,灵魄境的业力气息瞬间外溢,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白云生呼啸轰去。 白云生立刻运起业力抵抗,可惜力量的差距高如云泥,两股意志刚一触碰,白云生便节节败退,就在即将波及他的心神安危之时,令白云生也惊讶万分的事发生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只见一圈水蓝色的光从他体内荡出,吹灰一般扫平了段龙海的意志。 罗海棠和段龙海二圣瞬间傻眼,段龙海想也不想地收功退让,险些被那缕蓝色的意志轰成粉末。 “这小子果然不简单!” 段龙海与罗海棠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那缕意志绝非白云生所有,定是有高人留在他体内护他周全。 但那意志也太恐怖了,早已远远超越了他们这个级别的境界。 二圣本想借机试探白云生,却险些反被中伤。 此时,风清殿内安安静静。 段龙海刚刚动手时,在他与白云生之间设了结界——他并不想让段安青等人看到自己对一个小辈动手,当然也幸亏没看到他俩圣者的窘态。 无奈之下,罗海棠只好狠声道: “白云生,我不管你是谁,最好不要打八圣和海神大祭的主意,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白云生轻狂一笑,不再回应,对他来说,这种威胁的话实在听得太多了。 段龙海散开结界,殿下四位掌门悄悄地面面相觑,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二圣也不想再多言,没震到白云生,自己却被震得不轻,正准备离开,可一只脚还没挪动,段龙海和罗海棠郁闷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抬目望去,正面风清大殿,一股极强大的业力气息正从天外汹涌而来。 这气息他们很熟悉。 “罗老头、段老头,久违了!” 一道阴阳不定的声音穿破大殿,众人纷纷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披火蓝铠甲的猛士横冲过来。 人没看清,扑面而来的极热又极冷的业力波动倒把殿中人惊得够呛。 火风和冷风交织上旋,气流扫过殿顶,显出一道不凡身影。 此来者蓝发冲天似冰焰,红眉曲弯像火勾,脚踏凌云缠丝履,冷热不定若神明。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派头,这气势,正是赤龙海覆海圣域的圣者,寒炽蛟王水渐离! “水渐离?你来做什么!” 段龙海语气充疑,但脸上的表情可不太晴朗。 覆海圣域的赤龙海远在南域,与鲛人族关系并不亲密。 这水渐离也非善类,从种族上来说冰火蛟一族自视极高,认为自己是传说中的神龙后裔,放眼四海,除了麒麟之外一向不把他族放在眼里。 水渐离怪声道:“段龙海,我听说万象圣域连祭品都没凑齐,还需要不死圣域的帮忙。” 段龙海怒道:“你是来找事的?” 水渐离冷冷道:“本王没心情和你碎嘴,罗老头,我给你带了几位客人来。” 罗海棠与水渐离交情亦不深,遂不咸不淡道:“哦?不知客在何……” “海神使者驾到,段龙海、罗海棠还不速速接驾!”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一声惊喝穿云破雾,将罗海棠的话拦腰截断。 段、罗二圣愣了一会,接着在水渐离神秘的笑容中脸色由凶转慌,匆忙飞奔出殿外。 只见那万寿山上空此刻霞光万丈,风云涌动,两道白色身影正高悬云端,俯瞰苍生。 “属下罗海棠,段龙海,水渐离拜见使者大人!” 三圣双膝跪地,严肃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惶恐。 白云生和四位掌门悉数跟了出来,除他之外,都在三圣者身后向外观望。 四大圣域的弟子各个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又盲目的兴奋。 平日里这些灵魄境大能皆是深居简出,极少露面,能见上一位已是莫大福缘,但今天眼前却活生生出现三位。 而他们竟然还要向云中之人下跪行礼,那些又是什么人? 白云生依旧“鹤立鸡群”凝目视去,不见则以,一见心惊。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远空之上,那平立青云,受三圣敬仰的神秘使者不是别人,赫然竟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暮成雪!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了白云生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他紧握双拳,眼神飘忽,难以置信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的白衣美人,心中狂热地呐喊着:“没错,就是她,就是雪儿!” 然而随即一丝强烈的厌恶感浇灭了白云生的激动——他背后的长生剑感受到了暮成雪身上的气息,不停地嗡鸣震动,这让他意识到暮成雪真的是圣门之人。 则立云端的暮成雪一身雪纱蔽体,妖娆身段深藏在圣洁的业力白光中,雪发迎风似圣女,白瞳鬼魅谙世事。 她身边站着一位蓝发青年,白衣净面,清瞳冷冷,眉宇间流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 二人身前是位青发老人,形神枯槁却长得高大威猛,正是他在殿外吼出了段龙海三圣。 不一会儿,只见老人向暮成雪和那英俊青年躬身施礼,接着落下半空,到罗海棠三人身边,看了一眼人群前的宫九,转身跪在殿前。 此人正是不死圣域的神营位圣者——宫冷言,也是药神宫九的师尊。 云中,暮成雪收起白色业力,雪发成青丝,白瞳复黑珍,玉口轻启,言语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淡漠: “几位守海人既镇守四海,又为海神大祭奔波,辛苦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冷渐离等四圣早有默契,宫冷言代表四人道:“多谢使者大人关心,此二事皆为使命,吾等自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哈哈哈哈···” 那白衣青年放出几声狂笑,道:“好一个赴汤蹈火,义不容辞!本使东宫平阳,这位是海神圣女暮成雪,我二人此行是为向尔等宣告海神旨意。” “果然是雪儿!” 白云生一念未了,又听见东宫平阳振声啸道: “覆海、不死、万象、战神、长寿五大圣域听令!奉海神谕,令五大圣域即刻出兵天马海,剿灭反叛者天马、钩蛇、麒麟三族,不得有误!” 求各种票,求收藏追读,在下拜谢啦! ( 第308章 挺身而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书接上文 轰! 一语惊雷平地起,震彻四海八荒惊。 遥知大祭险中求,始听三圣叛乱行。 海神之怒万灵惧,罚罪之行使者令。 五圣际会谋敌计,誓死踏平三军命! 罗海棠身为风清殿之主,不一会儿请下暮成雪和东宫平阳两位海神使者,将其引至紫薇崖的道寿殿休憩。 四位圣者令四掌门支开旁观的各大圣域弟子后,便一同留在风清殿共同商议平乱之事。 罗海棠开门见山道:“那三个家伙怎么可能叛乱了!?” 段龙海皱着眉头,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使者来得如此突然,看来叛乱刚发生没多久。”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水渐离虽看段龙海不顺眼,但也点头同意,道:“海神大祭迫在眉睫,他们三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背叛海神大人,此事不简单啊。宫老哥,你怎么看?” 宫冷言在四人中最年长,威信颇高,只见他捋了捋晗下老须,郑重道: “老夫认为,我们现在追问天马他们叛乱之因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立刻组织五圣域联军,尽快平息叛乱。” 段龙海接着道:“但我们根本不知道齐天、修罗和天烛圣域那边的状况,你们应该清楚,仅仅天马族的齐天圣域就比得上战神海的三大圣域,何况还有阴险的钩蛇族和实力强过冰火蛟的麒麟族,我认为此事不应操之过急。” 这话水渐离一听可不乐意了,当即反驳道:“段老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不过于慕风了?” 段龙海脸色不动,解释道:“我说的是覆海圣域和天烛圣域的整体实力。” 水渐离不依不饶地冷言道:“哼,我看你万象圣域也拿不出几个人来用了。” 谁都知道万象圣域在蛊山损失惨重,水渐离这话已是明着戳段龙海的脊梁骨。 殿内的火药味刚要浓烈起来,就被宫冷言一语浇灭: “龙海刚刚说得确实有理,但你们不要忘了,平阳大人可没说过海神大祭要停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听闻此言,四圣者又回到了沉默的边缘。 这的确是个天大的难题,距离海神大祭还有半月之余,他们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平定天马族揭起的叛乱吗? 就算平了叛乱,这三圣域负责的三大主祭品还有时间去寻吗?还能赶上大祭的时日吗? 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较量,而四位守海人谁也没有把握两全其美。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另一位守海人给他们带来了一个算是安慰的消息。 半天过。 战神圣域的圣者丘祸义风尘仆仆地走进风清殿,刚毅的脸庞上尽是凝重。 他与宫冷言和水渐离寒暄过后,不等落座便沉声道: “出大事了,我不久前去寻访佘老太婆,到了修罗圣域才发现,整个陷空山已被屠杀殆尽。” “你说什么!”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一语惊四座,段龙海直接起身惊问道:“陷空山被灭了?是谁干的?” 丘祸义一字一句道:“我在修罗殿发现了这个,应该是凶手所留。” 说完他抛出一枚黑色令牌,令牌悬空,其他四圣者定睛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此物非他,正是烟雨楼那追魂索命之物,烟雨令! “不可能!”罗海棠拍案而起,大声怀疑道,“修罗圣域怎么可能被烟雨楼剿灭?” 其余三人未做声,但也表达了同样的疑惑。 丘祸义面色如石,缓缓道:“不,是陷空山完了,修罗圣域还在。据我在现场勘察,死的那些人都是些小角色,陷空山真正的高手,都不在修罗圣域。” 宫冷言当机立断道:“这就对了,想必佘婆已将山中弟子调去天马海,才让烟雨楼有了可乘之机,屠戮陷空山造成灭门假象,给其他圣域一个下马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扰乱平叛之机。” 水渐离轻眉微蹙,诧道:“难道烟雨楼也和天马联合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罗海棠褶皱的老脸又添愁色,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平阳大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不,”宫冷言直接否定道,“这只是我们的推测还未证实,况且就算是事实,告诉使者又如何?你们觉得海神宫,会出手帮我们吗?” 宫老不愧比其他四圣多活了千余年,一番分析又让风清殿冷清下来。本就束手无策的局面此刻更加尴尬难解。 一夜。 五位守海人枯坐一夜,仍旧没能想出合宜之策。 直到翌日丑时,白云生的到来,他三言两语便破开了五位圣者的隐衷,顺便羞辱了一遍他们。 “几位前辈,在下有一法,想必可解诸位难题。” 白云生未经禀报便孤身入殿,丝毫没把罗俊严词禁令的规矩放在眼里。 “谁让你进来的?” 段龙海现在的心情可不太好,一下闷棍就抛了过去。 “勿急,”宫冷言出面摆平段龙海,他知道白云生和宫九关系匪浅,遂道,“小辈,刚刚你说有解局之法?说来听听。”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五位圣者君临高座,五双高深莫测的眼睛盯着殿下孑立的白云生,听他道: “海神大祭迫在眉睫,已无时日耽搁,齐天圣域又在这时候联合修罗、天烛两大圣域叛乱,我想五位定是在大祭和平乱之间难以平衡。” 宫冷言面无表情道:“不错,我等确实进退维谷。” 白云生道:“既然如此,我认为唯有分兵而行,方能有所成效。” 段龙海立即冷嘲道:“小子,不要以为我们老得什么都不知道,分兵行事我等早就计划过,根本行不通。” 白云生紧接着反问道:“如何不通?” 段龙海老脸一冷,面有微词:“若要平乱,须合我五大圣域之力方能与敌相抗,如何分兵?而且我等现在无法查探那三圣域是否已找到祭品,也就无法确定是否要分兵,遂分兵之计不可行。退一步讲,就算勉强分出兵力,剩下的四大主祭品:九婴头在陷空山,留水在天马海最深处的勾魂渊,麒麟角在兽王谷,要得到每一个都是登天之难,更莫论那身在雷霆浮岛、可遇不可求的海魂花。所以派去的兵力必须足够强大,而这必然会削弱联军实力,遂亦不可行。” 白云生微微一笑,道:“如果能多一份足够强的力量,帮你们去寻找祭品呢?” 水渐离似乎嗅到了什么希望,敏锐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白云生两手一摊,缓缓踱步而谈:“五大圣域兵分三路,一路取无寿海陷空山,一路取赤龙海兽王谷,而我则是第三路,帮你们夺取九婴头、留水、麒麟角和海魂花。四海中央乃海神宫所在,天马族绝不敢莽撞冒犯。如此,一切迎刃而解。”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你去找祭品??” 丘祸义毫不吝惜自己的怀疑。 其他四位圣者脸上也没多少相信,不知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真有上天入地之能,还是只会自大张狂,目中无人。 即使白云生曾神奇地帮助战神和长寿圣域取回重名卵和幼魂蛊。 宫冷言也面露不悦,正襟危坐道:“年轻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云生负手而立,嘴角的笑容令人不可捉摸:“宫前辈,我很清楚自己的所言所行,而且有把握兑现承诺。” 冷渐离声色如箭:“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百的把握。” 此言一出,白云生一身狂傲的气势让几位久经沧桑的老家伙目瞪口呆。 在他们漫长的一生中,见过太多天赋异禀的天才,但像眼前这位狂得超出胆略的人,尚无一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五位圣者在眉目间传音交流了片刻——如今时不我待,须当断则断,再加上之前白云生相助两大圣域之先例,五圣只好沉默地点点头,由宫冷言道: “好,找寻祭品之事就托与汝身,万寿山会予你天舟一艘。你可在五大圣域中随意挑选十人相助,平乱之事我等自会安排,你只管取宝即可。” 白云生毫无悔意道:“多谢宫前辈,我这就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说完,也不等宫冷言几人打发,直接转身走出了风清殿。 风清殿中又沉默少许,丘祸义第一个起身离座,魁梧的身形极有压迫感。他目视前方,一脸战意:“走吧,我们也该动身了!” 祸义圣者为人刚正不阿,一向胆识过人,但方才却被白云生胆敢孤身犯险的言行深深刺激到了。 身为超越紫魄境的大人物,竟然还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出去真是要贻笑大方。 其实何止是他,段龙海,罗海棠,水渐离甚至宫冷言谁不明白? 他们都明白,必须要抽出一支力量为大祭奔波。 但谁也不敢!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因为他们太清楚天马、钩蛇和麒麟三族的实力,他们不敢赌。 一旦平乱失败,这五族面临的便是灭顶之灾。 靠海神宫? 宫冷言五人从未想过到时候“神”会来救他们,至于为何?我们下文再谈。 因为惧怕,所以懦弱。 而白云生近乎疯狂的言行深深地刺痛了五位圣者古井无波的心——一个孱弱少年尚可问天踏地,堂堂五大圣域还怎么退缩犹豫? 当然,孱弱只是他们以为的,我们的白公子可从来不是个省事的善茬。 但话说回来,白云生又怎么会愿意在此时来趟这趟浑水,接这块烫手的山芋呢? 话还得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 第309章 你很像一个人 天悬古月,星宿点点。 奇峻的紫薇崖上危楼百尺,暮成雪正临阁孑立。 风起纱裙,仙姿旖旎。 佳人举目望月,凝神若思,像是在默念着什么东西。 这祖海的月亮和方圆天地相比,哪一个更圆更亮呢? 她这一伫便是半夜。 待到皓月当空,子时来临,暮成雪的素衣身影融进深深夜色,消失在道寿殿外。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万寿山后山麓,有一灵泉福地,名曰壶露。泉水澈蓝如玉,终年喷涌,据传长饮之可百病不生,益寿延年。 此时,泉中的月光正亮。 水声淙淙,暮成雪落下身影,白云生已在泉边静候。 白云生礼道:“圣女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暮成雪却不言其他,一语破开了白云生心境。 当然,她并未认出白云生本人,而是认出了白云生幻化的项无间。 白云生不惊不喜道:“哦?圣女久居海神宫,在下身在山野岭,又岂能入圣女法眼。” “不,你错了。” 暮成雪莲步轻移到泉边,闭月花容上流露出几分怀念与感伤:“我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另一个地方,来海神宫不过寥寥数年。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那个朋友,你们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淡淡道:“在下莫白。” 暮成雪同样淡淡道:“你说话的样子却又和我另一个朋友很像。” 白云生默然背着月光,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神情。 “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暮成雪柔柔轻音,收起不轻易露出的一丝悲伤。 “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去做一件事。” 白云生背月躬身,道:“圣女请说。” 暮成雪话锋一转:“四海八圣即将开战,但是海神大祭所需的八大主祭品尚有一半残缺,我希望你能帮忙去找到剩下的四件。” 白云生心中暗松一口气,他本以为暮成雪识破了他的幻术,来的时候提心吊胆——虽然他的目标是圣门,但现在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暮成雪刚刚说的事他已有所预料,遂回应道:“圣女,此事乃八大圣域的责任,好像与我无关。”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暮成雪倩身轻转,青丝映月,正面注视着白云生藏在月光里的眼睛,道: “我不是在命令你,而是在请求你。海神大祭是不可以耽搁的,祭品如果不能按时到达海神宫,不止是我和师兄、八大圣域,整个海族都会降临灾难。” 白云生暗在月下的双眼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他认真道:“难道海神真的存在?” 暮成雪平静道:“神乃四海之信仰,神迹纵然难寻,但倘若不敬,灾难必会发生。” 白云生蹙眉不满道:“这算什么?” 暮成雪拉回话题,神色迷离道:“天道飘渺,吾等又岂能猜忌神灵。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 泉水中,月影轻轻,荡漾着两个年轻人各自的心事。 白云生假装考虑了一会才给出答复——其实他还用什么考虑,他的决定在暮成雪开口的一刹那便做好了。 在他心中,雪儿的事就是他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圣女如何会选择我?”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直觉。” “直觉?” “是的,直觉。” 暮成雪一字一字地转过身,再次迎着月光直愣愣地看着背着月光的白云生。 “好,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 白云生道:“海神大祭时日无几,我需要你多宽限十天。若到时我能如约取回祭品,你要带我入海神宫。” 暮成雪柳眉轻蹙,忖度了片刻,还是点点头,道:“可以,我和师兄会向海神祈祷十日宽限。你可先去寻九婴头、留水和麒麟角这三宝,这是它们存在的地方和资料,我和师兄会亲自去找海魂花。” 说着她丢给白云生一枚玉笺。 白云生接过玉笺,调侃道:“我一个人找三样,你两个人而且修为超我那么多才去找一样?”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暮成雪淡淡一笑,芳颜倾世:“你有所不知,那海魂花只生在雷霆浮岛,此岛飘忽不定,要找它,可非易事。” “好吧,就这样。我先走了,你记得通知那几个老头一声。” 白云生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暮成雪一言叫住:“我来会你,师兄并不知情,所以还是不要让守海人知道为好。” 白云生听闻此话,兴致忽来,笑问道:“其实我还是不明白,莫某一介小辈,又与圣女素未谋面,圣女为什么会来找我?” 暮成雪笑靥微绽,慧目流光,道:“破嗔嗤,取重名,得魂蛊,能有此等神迹之人,岂会是凡俗之辈?” 白云生心里再起波澜,却脸色未变,目光平静道:“那只是在下侥幸罢了。” 暮成雪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一分,淡淡道:“也许是女人的直觉,我相信你能帮我,也会帮我。” 白云生目光一紧,看着雪儿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潇洒一笑,道:“放心吧,我会把东西带到你面前的。” 风中音犹在,人已入墨中。 暮成雪又看了看壶露泉中的映月,也飞身回到了紫薇崖。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寅时。 天微微亮。 万寿山上空呼呼地腾起二十艘天舟,庞然的黑影遮天蔽日,在稀薄的寒空中巍如重重山岳。 罗俊命令一下,二十尊天舟缓缓启动,同时出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呼啸着向无寿海东域飞去。从万丈高空之下仰望去,仿佛一只孤独的巨鹰在展翅翱翔。 与此差不了多少时辰,战神圣域和万象圣域上空也各自飘起一团浓墨黑云,云中各有天舟三十余艘,向东一路疾飞,直奔天马海而去。 丘道凌和段安青要在天马海北域和罗俊汇合。 一个时辰后。 战神海南域,一座冒着浓烟的火山岛上,不死圣域的天舟部队亦整装出动。 与宫九几乎同时出发的,是更南部覆海圣域冰火蛟龙王水凉秋的精锐弟子,他们在赤龙海上空汇合,一同向赤龙海东域的天烛圣域进发。 夙夜前夕,宫冷言等五位圣者以空间挪移之术,将各大掌门送回各自圣域调兵后,便纷纷退居幕下,因为他们还有更强大的敌人要对付。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话说罗俊的天舟部队不到两日就进入了修罗圣域的边界,部队未做片刻停留,直接无视了不远处悚如鬼狱的陷空山,向无寿海和天马海的交界处飞去。 而谁也没有发觉,落在部队最后面的一艘天舟忽然降下速度,藏入云中,待到大部队远去之后,它才缓缓落下云头,方向一转,朝那座黑漆漆的巨峰山峦飞去。 这修罗圣域果真名副其实,不过无寿海的妖族更愿意称之为地狱而非圣域。 这座巨大的荒岛名叫蝎龙岛,偏居无寿海东北一隅,气候恶劣,常有海啸风暴经过,阴潮的海风孕育了岛上各种剧毒的毒花毒草,漫山遍野中,夺命的毒虫蛇蚁密如春竹,故其也有万毒之岛的“美誉”。 这地方莫要比那万象圣域,就是比娜迦族的战神山都远不能及,非常不宜人住。 在蝎龙岛,只有两种生命能活下去。一种是最顽强的海族,一种便是毒物。 而修罗圣域的统治者——钩蛇族,则兼并了这两种特质,成为四海八圣中最孤僻的一圣。 ( 第310章 凶水九婴 书接上文。 天舟掠过千里黑森林,在远离陷空山两百里的寂鹰岭上空停驻。 白云生并未让天舟落地——他早已听闻此地毒物的恐怖,还是呆在空中保险一点。 舱门打开,白云生和敖青前后走上甲板,俯瞰着下面毫无生机的大地,不禁英眉紧蹙,冷气倒抽。 白云生也算是到过五毒泽那种地方,但眼前的景象简直像来到了“五毒泽的老家”,无一物可顺眼。 崎岖丑陋的黑森林绵延不绝隔天地,仿佛一张丑陋的铠甲牢牢地遮住大地。在墨黑茂密的枝叶之下,阳光几乎被隔绝,那里是万种毒虫、千样蛇蚁的天堂。 甲板上,被白云生挑选出来的十名蓝魄境高手,对此情此景皆是一脸鄙夷和嫌弃,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来这地方了,但掌门之命不可违,他们可不像敖青是专门来帮助白云生的。 “我们走。” 白云生命令一下,众人不管乐不乐意,都振了振精神,跟随着飞下天舟,向绵延的黑森林后飞去。 不久,众人便听到有隆隆水声,再越过一个山头,只见一条漆黑大河拦腰在前。 河水黑不见底,河宽不见岸。河上黑波滔滔,毒烟漫漫,阴森诡异。 白云生等人落在河岸边,见岸上立有一五丈石碑,碑上刻“凶水”二字,写的是龙飞凤舞,入石三分。 大字下还刻着四行小字:七百里凶水,沾河立沉底,鹅毛飘不起,鹞鹰不可飞。 敖青一脸凝重地望着毫无边际的黑水大河,道:“这应该就是宫先生所说的凶水,我们到了。” 白云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那十人道:“你们先在这里等候,我且去探探虚实。” 那十个蓝魄境妖修见此凶水,早已懵逼大半,连回答都变得呆然若木。 白云生也不在意,反正他找这些人来本就是当炮灰的。 他与敖青交换了一个眼神,纵身一跃飞上凶水河顶,但还没等飞多远,一股强大的拉扯之力突然包裹了他的身体,将他向河中坠去。 白云生把业力渗出体外,试图吞噬掉那股拉扯之力,但效果甚微,反而加大了向下坠他的力道。 那力量像是有人操纵似的,飞速变得越来越强。 “哼!” 白云生怒气燃生,挥出长生剑,剑锋犀利一扫,轻而易举地斩断那股拉力,然而就像抽刀断水一般,被切断的力量很快又扯住了他,愈拉愈紧,绵绵不绝。 无奈之下,白云生只好再次斩断拉力,然后瞬移回到了岸边。 敖青看到了白云生在河上的困窘,立刻上前问道: “怎么样?” “这河水果然凶险,”白云生心有余悸道,“以我刚刚的速度平时早过去百里,但方才连十步都没迈出去。这河上有一股莫名之力将人往河里拉扯,就像泥潭一样,越挣扎那力量就越强,人陷得就越快。” 敖青不禁面露担忧,道:“那该怎么办?” 白云生闭目思索片刻,计策已上心头,他向敖青传音几句,接着便对那十名高手称谎道: “我已探清,那九婴兽就藏在河底,等会我会将它引出,你们守在岸边,它一出现立刻布下结界将其困住!” 一听是比较安全的任务,那十个海族妖修也没反驳,纷纷表示明白。 接着白云生祭出长生剑,抱剑守一,冲上天空直落凶水。 人影入河,无声无响。像是一颗石子丢入大海,没影响到任何一朵浪花。 半柱香。 波涛滚滚的凶水黑河上依旧没有动静。已经有三两个妖修开始怀疑白云生死在河底了,但有敖青在旁,谁也不敢多言。 又过了四分之一柱香。 敖青镇定的脸上也开始有了一丝慌张,虽然他相信白云生的实力,但这凶水实在过于诡异。 就在众人的等待即将融化之时。 突然之间,滔滔凶水的中央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空中的五行元气随即剧烈地震荡起来。 “准备!” 敖青转身向那十位高手一声命令。 十个蓝魄境妖修精神一振,纷纷亮出神兵蓄力全身。 很快 ,那漩涡越陷越深,“嘭”,随着一声滔滔水声,只见一道黑影带着一抹血光惊闪而出。 “吼!” 紧接着一声毛骨悚然的兽鸣滚滚而来,骇得岸边上的人瞬间十胆没了一半。 只见那黑水漩涡中升出一只九头蛇妖,形如山岳遮天日,头似魂鬼吓苍生,颀长的蛇颈蜿蜒摆动,仿似那地狱的妖蛇闯入人间,嘶吼着一声声穿人心魄的嘶鸣。 白云生强行抗住凶水的拉扯之力,回旋俯冲下来,业力盈满四肢百骸,舞出一番血光剑影,接连打出九招菩提剑法,分别对准了那巨兽的九只蛇头。 远看去,他渺小的身影还不如人家一枚蛇牙大。 九招剑法无一例外地毫无效果,白云生也不惊讶,本来他就没用多少力,只是为了吸引九婴的注意力。 果然,九只头被一起攻击的九婴妖兽已经完全愤怒,霎时间九头齐鸣,庞然的兽体冲天而起,追着白云生就杀了过去。 “动手!” 敖青声音里运上业力,狠狠地敲了一下十个蓝魄妖修的神经。 众人噩梦惊醒,当即散开四方,将已经离开凶水的九头妖蛇团团包围。 十束业力神光从十把神兵上激射而出,汇在九婴头顶化作一张漫天大网落下,顷刻间便将山岳大小的妖蛇牢牢网住。 “趁现在!” 白云生向敖青传音一声,两人早有默契地从两边跃起,一血一蓝两把神剑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斩向两只露在网外的蛇头。 然而此时,惊变陡生。 还没等他俩靠近,只听见蛇鸣啸天,云雾惧散,四只未被束缚的蛇头突然喷出四道碧绿色的毒焰。 “敖青闪开!” 白云生当机立断取消了袭击,强行扭转身体躲开毒焰,而敖青也倒行业力,身体急速下坠,躲开了危险。 两人皆是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毒焰无火,杀人无形。 蛇毒旦夕间便洞穿了四位高手的身体,像是黑夜抹去蓝天,四人逃跑无机,尸骨无存。 ( 第311章 九圣洞府 书接上文。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转瞬之间,结界十方缺了四角,大网顿时力量骤减。 九婴妖兽愤怒一吼,挣脱牢网,幸存的六人顿时口喷鲜血,业力反噬,心脉受创。 然此刻妖蛇的怒火已不可遏制,九只蛇头宛如群魔乱舞,一束又一束的碧绿毒焰喷射向四面八方。 毒焰将碰触到的一切东西溶解成灰。顷刻间,整个寂鹰岭地动山摇,生灵涂炭。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凶水河畔的山岭已被毒焰腐蚀成废墟平地,黑森林消失不见,万毒无一幸免。 一阵“狂轰乱炸”之后,九婴十八只妖异的蛇眼盯着四方狼藉的大地,似是满意了眼前的战果,啸天一吼,扭动着九只蛇头又沉入凶水河中。 过了许久,白云生和敖青才从地底钻了出来,看着眼前与刚刚判若两个世界的地方,惊愕无语。 要不是方才他当机立断拉着敖青用天土珠藏入地底,这时恐怕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堆烂泥了。 白云生心有余悸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敖青勉强定住心神,缓缓道:“传说这九婴妖蛇生于天地初分之时,当时天地灵气厚若实质,不知产出多少强横的灵兽怪物。这只九命老妖于深山大泽之中,由五行元气氤氲交错、化生而出,天生九头蛇身,遂自号九婴,每一头即为一命。因是天地直接生出,故不生经脉,不修业力,身体强横异常,又加有九命,只要有一命尚在,只需于天地间采集五行元气就能恢复。”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一脸唏嘘,抱怨道: “竟有这么强?那以前钩蛇族是怎么取九婴头的?” 敖青也一脸困惑,道:“这个因为钩蛇族一直对外保密,所以少有人清楚,不过据说九婴喜食至毒之物,每逢大祭之时钩蛇族都会用毒物供奉九婴,以换取一颗九婴头。”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白云生无奈一笑,道:“哼,这里最毒的东西怕就是它了。” “不对,”敖青莫名一语,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沉思起来,白云生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敖青语气不太确定道:“今天我们见到的九婴似乎有点不对劲。” 白云生两眼一抬,道:“此话怎讲?” 敖青眉头染雪,解释道:“我曾在宫先生的藏书中看过九婴的记载,传说它因逆天而生,被天诅咒,能吐人言却不能化身人形。九只蛇头可喷出赤色火焰和蓝色冰瀑,但今天你我遇见的九婴···与这记载完全不同。” 白云生本来想说:书中戏言岂能全信?但又觉得凡事不会空穴来风,何况当下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对付九婴,总不能真去花时间找什么至毒之物,敖青的这丝疑点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遂说道: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依你之言,难道九婴受了什么变故?” 敖青双眉渐深,郑重道:“可能是,我也无法确定。” 白云生转身望着波涛起伏的凶水黑河,回想起不久前入河的情景。 他并没有找到九婴的洞府,而是在河底的一处断崖地发现了它。 当时这只九头蛇妖浑身不安地扭动着,像是有一种极端的痛苦在折磨他。白云生并未多虑就出剑引他出来,此番想来的确有些蹊跷,遂低沉道: “看来,我们需要入水一探了。” 敖青这才想起来白云生刚刚下过水,忙问道:“这水里可有异样?” 白云生摇头道:“河面上引力极强,但一入水中便弱了很多,河水有剧毒,常物沾身即蚀,故水下寸草不生,不过有九黎玉帮忙,应该没问题。” 敖青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两人默契地飞上凶水河顶,白云生打开九黎玉的结界裹住敖青,自己运起业力,两人一前一后跌入河中。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如白云生所言,这河水果然剧毒无比,刚一入河,那墨黑河水便仿佛尸虫一般爬上敖青身外的结界,看得敖青脊骨发冷。 这水里果真空荡得可以,白云生在前领路,他用长生剑不停感知着水中的异样波动——纵然九婴没有五行业力,但它强大的气息还是可以感应 的。 两人慢慢向凶水深处游去,九黎玉的光芒刚好能照亮周围十丈的范围,宛如一颗坠落的星辰,正在慢慢沉入寂静的大海。 他们游到白云生到过的那处崖石边,仍能清晰地看见四周被九婴破坏过的迹象——当初白云生在这里发现了妖蛇,说明九婴的藏匿之地应该离这里不远。 两人仔细查探了一遍被破坏的地方,果然在刀劈般的崖石底部找到了一条黑漆漆的地洞,洞口足有百丈方圆,像是一个埋在河底的巨大火山口。 阵阵危险的气息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让见惯了险境的白云生也不寒而栗,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心中甚至有了最后一次旅行的错觉。 他和敖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向深邃的洞窟慢慢沉去。 不一会,两人融身入墨海,眼前无物,耳边无声。身边的水流像空气一样稀薄,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压迫,时间感和空间感渐渐消失。 他们也不知下沉了多久多远,只觉得像是过了漫长的一夜,等到眼前“刚有亮光”,双脚终于着地,面前出现一座洞府,古旧的石门上爬满墨绿色的青苔,门边石刻上写着“九圣洞”。 “看来,我们应该到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一扫下沉的阴霾,说着走上前,运气推了推石门,却宛如蚍蜉撼树,冰凉刺骨的青石纹丝不动。 敖青走过来,拂去门上厚厚的青苔,道:“这石门是用断龙石所造,凭你我的力量打不开。” “那就一定有机关。” 白云生说着已经开始在四处寻找疑点。 当走到九圣洞三个古字下时,他眉头一挑发现了端倪。右手按在洞字的“口”处,猛一用力,凸起的石面缓缓陷入石壁,紧接着断龙石门缓缓升起,露出了一条阴暗潮湿的甬道。 “也不怎么难。” 白云生玩笑一句,和敖青并肩一起小心地走入洞中。 两人入洞走过三两弯口,阴冷的气息忽然一变,成了炎热的炽风烘烤着甬道四壁。 隐隐约约中,白云生听见了一声声痛苦的嘶吼从洞府深处传来。 ( 第312章 天蝎毒 书接上文。 九圣洞中,两人脚步未停,戒心备满。 白云生神剑在手,寻着吼声的来处,千警万觉地走进一片廓然洞天。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只见那九婴妖蛇盘卧在洞天深处的一片冰天雪地中,九只蛇头毫无规律地扬起落下,尖锐的嘶吼已经变成了痛苦的哀鸣。 突然,九婴动作一滞,显然是发现了白云生两个闯入者,九只蛇头高昂耸起,森然的蛇眼盯着白云生与敖青二人,道: “是你们?” 九婴的声音有些生硬,听不出是从哪个头里发出来的。 白云生并没有敌对的意思,躬身礼道:“九婴前辈,在下二人冒昧来访,打扰了。” “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九婴的异样被白云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只生自远古的九头妖蛇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而它正在极力试图摆脱那种控制,所以说话变得僵硬又断续。 白云生并未隐瞒目的,道:“在下为海神大祭而来。” 九婴明白了二人的来意,依旧生硬道:“哼,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白云生接着道:“在下来得匆忙,未带贡品供奉,不知九婴前辈可有心愿,在下愿替前辈达成心愿,来换取一枚九婴头。”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哈哈哈…”九婴的笑声显得怪异又难听,他道,“你们来晚了,我已身中剧毒,即将成为毒尸,就算给你们一个头颅也没用了,已成不了你们海神大祭的祭品。” 白云生万分诧异道:“什么?这天下还有前辈能中的毒?” 他身边的敖青也是一脸惊讶不解。 九婴未做回应,忽然全身蓝光氤氲,阵阵寒气袭来,冻得白云生和敖青心神一颤。 接着九婴再次开口,声音已恢复了些正常: “我已将血脉冻结,延缓了毒的攻击,趁我现在还清醒,你们快走吧。” 没拿到九婴头,兑现不了对雪儿的承诺,白云生怎能善罢甘休,遂追问道:“前辈中的是何毒,或许在下可以帮上忙。” “哼。”九婴的九只蛇头同时冷笑,同时开口道,“在这寂鹰岭有 一至毒之物,名曰天蝎,它是和我同时代诞生的生命,与我同根同源。我与天蝎一直在试图吞噬对方,成为天下万毒之灵。但自远古年代以来,我与它交战无数次,都是势均力敌。半年前,天蝎为了修行《阴阳毒功》吸收了过量的五行元气,遭到元气反噬受伤,我趁机将它吞噬。可没想到,我不仅未能将天蝎融为己体,反而被它的天蝎毒所伤,此毒融贯阴阳生死,天下无物可破。此刻毒已遍布我百骸,我会渐渐失去神智,成为一只没有意识的毒尸。” 白云生和敖青恍然大悟,这才有些明白了在岸上九婴的疯狂举动。 他暗自沉吟了一会儿,心一狠做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九婴前辈,或许我可以帮你祛除体内的天蝎毒。”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你说什么?”九婴的九只蛇头同时前倾,吓人一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你能除我体内蝎毒?” 敖青也难以相信地看着身边的朋友,天蝎毒他虽未听过,但能将堂堂九婴妖蛇控制,绝对不是什么“切豆腐”般容易的事。 白云生坚定了一下目光:“尽可一试。” 九婴的十八只妖异蛇眼冷冰冰地盯着白云生,将他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看了好一会才说道: “好,老夫可以相信你。不过你要如何驱毒?” 反正它现在靠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虽然它不相信白云生能治好自己,但死马权当活马来医。 白云生认真道:“前辈可否缩小神体,以方便在下施术。” 九婴未作声,周身火光一闪,庞如小山的身躯顿时缩小到一丈高大。 白云生走上前道:“等会发生任何事,希望前辈都不要反抗,在下自会应付。” 九婴九只蛇头同时轻点,又严肃道:“后辈,我要警告你,不要想趁机取吾头颅,否则不但取了无用,你也会死得很惨。”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冷静道:“在下明白。” 九婴不再多言,垂下九只蛇头,等候医治。 白云生示意敖青不必多虑, 走到九婴身前,盘膝而坐。 其实他又有什么办法能化解天蝎毒,不过是想用自己的业力试着将九婴体内的剧毒吞噬掉。 但这过程会极度凶险,一旦力有不怠,怕是既解不了九婴的天蝎毒,还会把自己搭进去——能让九婴这种不死妖兽都束手无策的剧毒,他白云生又能承受几何呢? 然事已至此,白云生唯有以身试险。只见他双手仰在膝上,十道黑气从指间绕出,九道缠向九只蛇头,一道射向盘卧的蛇躯,十股业力同时进入九婴身体,仿佛十只触手轻轻地在它体内碰触试探,慢慢深入。 很快,白云生便双眉紧蹙,神情变得肃然——他的业力沿着九婴冰封的血脉,慢慢接触到了那丝丝紫黑色的毒液。 可就在此时,一股极端邪恶的神念透过十道黑气突然冲入白云生的意识。 霎时间,他的天灵发出阵阵剧痛,险些乱了九婴体内的业力轨迹。 白云生强忍痛楚,操控着业力开始吞噬天蝎毒。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和他一样阵痛的还有九婴妖蛇,虽然他已将全身脉络冰冻,但还是感到了万虫撕咬般的痛感。 白云生让业力小心地避开了九婴的血脉,将已经完全融入血肉的天蝎毒一寸一寸地清理干净——这过程宛如刮骨疗毒,其痛远非常人想象。 半刻钟未过,白云生头顶已经密布滚烫的汗珠,而他体内的业力也即将耗尽。 他本想休憩一会儿再继续,但不料业力一退,那邪异的紫黑色便再次侵入血肉,无奈之下,白云生只好打起精神保持业力的输出。 一个时辰。 却仿佛过了几百年。 白云生一心十用,艰难地操控着十道业力,吞噬着宛如跗骨之蛆的天蝎毒,已经将九婴九只蛇头和五脏六腑的毒液清理得七七八八,不过他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已经嘴唇泛白的白云生很清楚,从他接触到的天蝎毒来判断,这种毒好像有意识——他吞噬掉的只是那个意识的“神经末梢”,而那股意识一直深藏在九婴的心脏中。 此时万不可退,否则天蝎毒必将复发,功亏一篑。 ( 第313章 是他?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书接上文。 天舟掠过千里黑森林,在远离陷空山两百里的寂鹰岭上空停驻。 白云生并未让天舟落地——他早已听闻此地毒物的恐怖,还是呆在空中保险一点。 舱门打开,白云生和敖青前后走上甲板,俯瞰着下面毫无生机的大地,不禁英眉紧蹙,冷气倒抽。 白云生也算是到过五毒泽那种地方,但眼前的景象简直像来到了“五毒泽的老家”,无一物可顺眼。 崎岖丑陋的黑森林绵延不绝隔天地,仿佛一张丑陋的铠甲牢牢地遮住大地。在墨黑茂密的枝叶之下,阳光几乎被隔绝,那里是万种毒虫、千样蛇蚁的天堂。 甲板上,被白云生挑选出来的十名蓝魄境高手,对此情此景皆是一脸鄙夷和嫌弃,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来这地方了,但掌门之命不可违,他们可不像敖青是专门来帮助白云生的。 “我们走。” 白云生命令一下,众人不管乐不乐意,都振了振精神,跟随着飞下天舟,向绵延的黑森林后飞去。 不久,众人便听到有隆隆水声,再越过一个山头,只见一条漆黑大河拦腰在前。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河水黑不见底,河宽不见岸。河上黑波滔滔,毒烟漫漫,阴森诡异。 白云生等人落在河岸边,见岸上立有一五丈石碑,碑上刻“凶水”二字,写的是龙飞凤舞,入石三分。 大字下还刻着四行小字:七百里凶水,沾河立沉底,鹅毛飘不起,鹞鹰不可飞。 敖青一脸凝重地望着毫无边际的黑水大河,道:“这应该就是宫先生所说的凶水,我们到了。” 白云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那十人道:“你们先在这里等候,我且去探探虚实。” 那十个蓝魄境妖修见此凶水,早已懵逼大半,连回答都变得呆然若木。 白云生也不在意,反正他找这些人来本就是当炮灰的。 他与敖青交换了一个眼神,纵身一跃飞上凶水河顶,但还没等飞多远,一股强大的拉扯之力突然包裹了他的身体,将他向河中坠去。 白云生把业力渗出体外,试图吞噬掉那股拉扯之力,但效果甚微,反而加大了向下坠他的力道。 那力量像是有人操纵似的,飞速变得越来越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哼!” 白云生怒气燃生,挥出长生剑,剑锋犀利一扫,轻而易举地斩断那股拉力,然而就像抽刀断水一般,被切断的力量很快又扯住了他,愈拉愈紧,绵绵不绝。 无奈之下,白云生只好再次斩断拉力,然后瞬移回到了岸边。 敖青看到了白云生在河上的困窘,立刻上前问道: “怎么样?” “这河水果然凶险,”白云生心有余悸道,“以我刚刚的速度平时早过去百里,但方才连十步都没迈出去。这河上有一股莫名之力将人往河里拉扯,就像泥潭一样,越挣扎那力量就越强,人陷得就越快。” 敖青不禁面露担忧,道:“那该怎么办?” 白云生闭目思索片刻,计策已上心头,他向敖青传音几句,接着便对那十名高手称谎道: “我已探清,那九婴兽就藏在河底,等会我会将它引出,你们守在岸边,它一出现立刻布下结界将其困住!” 一听是比较安全的任务,那十个海族妖修也没反驳,纷纷表示明白。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接着白云生祭出长生剑,抱剑守一,冲上天空直落凶水。 人影入河,无声无响。像是一颗石子丢入大海,没影响到任何一朵浪花。 半柱香。 波涛滚滚的凶水黑河上依旧没有动静。已经有三两个妖修开始怀疑白云生死在河底了,但有敖青在旁,谁也不敢多言。 又过了四分之一柱香。 敖青镇定的脸上也开始有了一丝慌张,虽然他相信白云生的实力,但这凶水实在过于诡异。 就在众人的等待即将融化之时。 突然之间,滔滔凶水的中央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空中的五行元气随即剧烈地震荡起来。 “准备!” 敖青转身向那十位高手一声命令。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十个蓝魄境妖修精神一振,纷纷亮出神兵蓄力全身。 很快,那漩涡越陷越深,“嘭”,随着一声滔滔水声,只见一道黑影带着一抹血光惊闪而出。 “吼!” 紧接着一声毛骨悚然的兽鸣滚滚而来,骇得岸边上的人瞬间十胆没了一半。 只见那黑水漩涡中升出一只九头蛇妖,形如山岳遮天日,头似魂鬼吓苍生,颀长的蛇颈蜿蜒摆动,仿似那地狱的妖蛇闯入人间,嘶吼着一声声穿人心魄的嘶鸣。 白云生强行抗住凶水的拉扯之力,回旋俯冲下来,业力盈满四肢百骸,舞出一番血光剑影,接连打出九招菩提剑法,分别对准了那巨兽的九只蛇头。 远看去,他渺小的身影还不如人家一枚蛇牙大。 九招剑法无一例外地毫无效果,白云生也不惊讶,本来他就没用多少力,只是为了吸引九婴的注意力。 果然,九只头被一起攻击的九婴妖兽已经完全愤怒,霎时间九头齐鸣,庞然的兽体冲天而起,追着白云生就杀了过去。 “动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敖青声音里运上业力,狠狠地敲了一下十个蓝魄妖修的神经。 众人噩梦惊醒,当即散开四方,将已经离开凶水的九头妖蛇团团包围。 十束业力神光从十把神兵上激射而出,汇在九婴头顶化作一张漫天大网落下,顷刻间便将山岳大小的妖蛇牢牢网住。 “趁现在!” 白云生向敖青传音一声,两人早有默契地从两边跃起,一血一蓝两把神剑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斩向两只露在网外的蛇头。 然而此时,惊变陡生。 还没等他俩靠近,只听见蛇鸣啸天,云雾惧散,四只未被束缚的蛇头突然喷出四道碧绿色的毒焰。 “敖青闪开!” 白云生当机立断取消了袭击,强行扭转身体躲开毒焰,而敖青也倒行业力,身体急速下坠,躲开了危险。 两人皆是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毒焰无火,杀人无形。 蛇毒旦夕间便洞穿了四位高手的身体,像是黑夜抹去蓝天,四人逃跑无机,尸骨无存。 ( 第314章 四海大乱 书接上文。 转瞬之间,结界十方缺了四角,大网顿时力量骤减。 九婴妖兽愤怒一吼,挣脱牢网,幸存的六人顿时口喷鲜血,业力反噬,心脉受创。 然此刻妖蛇的怒火已不可遏制,九只蛇头宛如群魔乱舞,一束又一束的碧绿毒焰喷射向四面八方。 毒焰将碰触到的一切东西溶解成灰。顷刻间,整个寂鹰岭地动山摇,生灵涂炭。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凶水河畔的山岭已被毒焰腐蚀成废墟平地,黑森林消失不见,万毒无一幸免。 一阵“狂轰乱炸”之后,九婴十八只妖异的蛇眼盯着四方狼藉的大地,似是满意了眼前的战果,啸天一吼,扭动着九只蛇头又沉入凶水河中。 过了许久,白云生和敖青才从地底钻了出来,看着眼前与刚刚判若两个世界的地方,惊愕无语。 要不是方才他当机立断拉着敖青用天土珠藏入地底,这时恐怕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堆烂泥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心有余悸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敖青勉强定住心神,缓缓道:“传说这九婴妖蛇生于天地初分之时,当时天地灵气厚若实质,不知产出多少强横的灵兽怪物。这只九命老妖于深山大泽之中,由五行元气氤氲交错、化生而出,天生九头蛇身,遂自号九婴,每一头即为一命。因是天地直接生出,故不生经脉,不修业力,身体强横异常,又加有九命,只要有一命尚在,只需于天地间采集五行元气就能恢复。” 白云生一脸唏嘘,抱怨道: “竟有这么强?那以前钩蛇族是怎么取九婴头的?” 敖青也一脸困惑,道:“这个因为钩蛇族一直对外保密,所以少有人清楚,不过据说九婴喜食至毒之物,每逢大祭之时钩蛇族都会用毒物供奉九婴,以换取一颗九婴头。” 白云生无奈一笑,道:“哼,这里最毒的东西怕就是它了。” “不对,”敖青莫名一语,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沉思起来,白云生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敖青语气不太确定道:“今天我们见到的九婴似乎有点不对劲。” 白云生两眼一抬,道:“此话怎讲?” 敖青眉头染雪,解释道:“我曾在宫先生的藏书中看过九婴的记载,传说它因逆天而生,被天诅咒,能吐人言却不能化身人形。九只蛇头可喷出赤色火焰和蓝色冰瀑,但今天你我遇见的九婴···与这记载完全不同。”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本来想说:书中戏言岂能全信?但又觉得凡事不会空穴来风,何况当下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对付九婴,总不能真去花时间找什么至毒之物,敖青的这丝疑点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遂说道: “依你之言,难道九婴受了什么变故?” 敖青双眉渐深,郑重道:“可能是,我也无法确定。” 白云生转身望着波涛起伏的凶水黑河,回想起不久前入河的情景。 他并没有找到九婴的洞府,而是在河底的一处断崖地发现了它。 当时这只九头蛇妖浑身不安地扭动着,像是有一种极端的痛苦在折磨他。白云生并未多虑就出剑引他出来,此番想来的确有些蹊跷,遂低沉道: “看来,我们需要入水一探了。” 敖青这才想起来白云生刚刚下过水,忙问道:“这水里可有异样?” 白云生摇头道:“河面上引力极强,但一入水中便弱了很多,河水有剧毒,常物沾身即蚀,故水下寸草不生,不过有九黎玉帮忙,应该没问题。”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敖青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两人默契地飞上凶水河顶,白云生打开九黎玉的结界裹住敖青,自己运起业力,两人一前一后跌入河中。 如白云生所言,这河水果然剧毒无比,刚一入河,那墨黑河水便仿佛尸虫一般爬上敖青身外的结界,看得敖青脊骨发冷。 这水里果真空荡得可以,白云生在前领路,他用长生剑不停感知着水中的异样波动——纵然九婴没有五行业力,但它强大的气息还是可以感应的。 两人慢慢向凶水深处游去,九黎玉的光芒刚好能照亮周围十丈的范围,宛如一颗坠落的星辰,正在慢慢沉入寂静的大海。 他们游到白云生到过的那处崖石边,仍能清晰地看见四周被九婴破坏过的迹象——当初白云生在这里发现了妖蛇,说明九婴的藏匿之地应该离这里不远。 两人仔细查探了一遍被破坏的地方,果然在刀劈般的崖石底部找到了一条黑漆漆的地洞,洞口足有百丈方圆,像是一个埋在河底的巨大火山口。 阵阵危险的气息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让见惯了险境的白云生也不寒而栗,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心中甚至有了最后一次旅行的错觉。 他和敖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向深邃的洞窟慢慢沉去。 不一会,两人融身入墨海,眼前无物,耳边无声。身边的水流像空气一样稀薄,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压迫,时间感和空间感渐渐消失。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他们也不知下沉了多久多远,只觉得像是过了漫长的一夜,等到眼前“刚有亮光”,双脚终于着地,面前出现一座洞府,古旧的石门上爬满墨绿色的青苔,门边石刻上写着“九圣洞”。 “看来,我们应该到了。” 白云生一扫下沉的阴霾,说着走上前,运气推了推石门,却宛如蚍蜉撼树,冰凉刺骨的青石纹丝不动。 敖青走过来,拂去门上厚厚的青苔,道:“这石门是用断龙石所造,凭你我的力量打不开。” “那就一定有机关。” 白云生说着已经开始在四处寻找疑点。 当走到九圣洞三个古字下时,他眉头一挑发现了端倪。右手按在洞字的“口”处,猛一用力,凸起的石面缓缓陷入石壁,紧接着断龙石门缓缓升起,露出了一条阴暗潮湿的甬道。 “也不怎么难。” 白云生玩笑一句,和敖青并肩一起小心地走入洞中。 两人入洞走过三两弯口,阴冷的气息忽然一变,成了炎热的炽风烘烤着甬道四壁。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隐隐约约中,白云生听见了一声声痛苦的嘶吼从洞府深处传来。 ( 第315章 北斗大阵 书接上文。 九圣洞中,两人脚步未停,戒心备满。 白云生神剑在手,寻着吼声的来处,千警万觉地走进一片廓然洞天。 只见那九婴妖蛇盘卧在洞天深处的一片冰天雪地中,九只蛇头毫无规律地扬起落下,尖锐的嘶吼已经变成了痛苦的哀鸣。 突然,九婴动作一滞,显然是发现了白云生两个闯入者,九只蛇头高昂耸起,森然的蛇眼盯着白云生与敖青二人,道: “是你们?” 九婴的声音有些生硬,听不出是从哪个头里发出来的。 白云生并没有敌对的意思,躬身礼道:“九婴前辈,在下二人冒昧来访,打扰了。” “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九婴的异样被白云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只生自远古的九头妖蛇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而它正在极力试图摆脱那种控制,所以说话变得僵硬又断续。 白云生并未隐瞒目的,道:“在下为海神大祭而来。” 九婴明白了二人的来意,依旧生硬道:“哼,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白云生接着道:“在下来得匆忙,未带贡品供奉,不知九婴前辈可有心愿,在下愿替前辈达成心愿,来换取一枚九婴头。” “哈哈哈…”九婴的笑声显得怪异又难听,他道,“你们来晚了,我已身中剧毒,即将成为毒尸,就算给你们一个头颅也没用了,已成不了你们海神大祭的祭品。” 白云生万分诧异道:“什么?这天下还有前辈能中的毒?” 他身边的敖青也是一脸惊讶不解。 九婴未做回应,忽然全身蓝光氤氲,阵阵寒气袭来,冻得白云生和敖青心神一颤。 接着九婴再次开口,声音已恢复了些正常: “我已将血脉冻结,延缓了毒的攻击,趁我现在还清醒,你们快走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没拿到九婴头,兑现不了对雪儿的承诺,白云生怎能善罢甘休,遂追问道:“前辈中的是何毒,或许在下可以帮上忙。” “哼。”九婴的九只蛇头同时冷笑,同时开口道,“在这寂鹰岭有一至毒之物,名曰天蝎,它是和我同时代诞生的生命,与我同根同源。我与天蝎一直在试图吞噬对方,成为天下万毒之灵。但自远古年代以来,我与它交战无数次,都是势均力敌。半年前,天蝎为了修行《阴阳毒功》吸收了过量的五行元气,遭到元气反噬受伤,我趁机将它吞噬。可没想到,我不仅未能将天蝎融为己体,反而被它的天蝎毒所伤,此毒融贯阴阳生死,天下无物可破。此刻毒已遍布我百骸,我会渐渐失去神智,成为一只没有意识的毒尸。” 白云生和敖青恍然大悟,这才有些明白了在岸上九婴的疯狂举动。 他暗自沉吟了一会儿,心一狠做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九婴前辈,或许我可以帮你祛除体内的天蝎毒。” “你说什么?”九婴的九只蛇头同时前倾,吓人一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你能除我体内蝎毒?” 敖青也难以相信地看着身边的朋友,天蝎毒他虽未听过,但能将堂堂九婴妖蛇控制,绝对不是什么“切豆腐”般容易的事。 白云生坚定了一下目光:“尽可一试。” 九婴的十八只妖异蛇眼冷冰冰地盯着白云生,将他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看了好一会才说道: “好,老夫可以相信你。不过你要如何驱毒?” 反正它现在靠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虽然它不相信白云生能治好自己,但死马权当活马来医。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认真道:“前辈可否缩小神体,以方便在下施术。” 九婴未作声,周身火光一闪,庞如小山的身躯顿时缩小到一丈高大。 白云生走上前道:“等会发生任何事,希望前辈都不要反抗,在下自会应付。” 九婴九只蛇头同时轻点,又严肃道:“后辈,我要警告你,不要想趁机取吾头颅,否则不但取了无用,你也会死得很惨。” 白云生冷静道:“在下明白。” 九婴不再多言,垂下九只蛇头,等候医治。 白云生示意敖青不必多虑,走到九婴身前,盘膝而坐。 其实他又有什么办法能化解天蝎毒,不过是想用自己的业力试着将九婴体内的剧毒吞噬掉。 但这过程会极度凶险,一旦力有不怠,怕是既解不了九婴的天蝎毒,还会把自己搭进去——能让九婴这种不死妖兽都束手无策的剧毒,他白云生又能承受几何呢? 然事已至此,白云生唯有以身试险。只见他双手仰在膝上,十道黑气从指间绕出,九道缠向九只蛇头,一道射向盘卧的蛇躯,十股业力同时进入九婴身体,仿佛十只触手轻轻地在它体内碰触试探,慢慢深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很快,白云生便双眉紧蹙,神情变得肃然——他的业力沿着九婴冰封的血脉,慢慢接触到了那丝丝紫黑色的毒液。 可就在此时,一股极端邪恶的神念透过十道黑气突然冲入白云生的意识。 霎时间,他的天灵发出阵阵剧痛,险些乱了九婴体内的业力轨迹。 白云生强忍痛楚,操控着业力开始吞噬天蝎毒。 和他一样阵痛的还有九婴妖蛇,虽然他已将全身脉络冰冻,但还是感到了万虫撕咬般的痛感。 白云生让业力小心地避开了九婴的血脉,将已经完全融入血肉的天蝎毒一寸一寸地清理干净——这过程宛如刮骨疗毒,其痛远非常人想象。 半刻钟未过,白云生头顶已经密布滚烫的汗珠,而他体内的业力也即将耗尽。 他本想休憩一会儿再继续,但不料业力一退,那邪异的紫黑色便再次侵入血肉,无奈之下,白云生只好打起精神保持业力的输出。 一个时辰。 却仿佛过了几百年。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一心十用,艰难地操控着十道业力,吞噬着宛如跗骨之蛆的天蝎毒,已经将九婴九只蛇头和五脏六腑的毒液清理得七七八八,不过他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已经嘴唇泛白的白云生很清楚,从他接触到的天蝎毒来判断,这种毒好像有意识——他吞噬掉的只是那个意识的“神经末梢”,而那股意识一直深藏在九婴的心脏中。 此时万不可退,否则天蝎毒必将复发,功亏一篑。 ( 第316章 掌门之惊 书接上文。 原本徐徐撤退的三圣联军,还没等在这突变中有所反应,五分之一的弟子便已被咆哮的巨龙吞噬,卷入呼啸的风暴中生死不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丘道凌、段安青和罗俊三位掌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生拉硬拽地拖着剩下了弟子拼了命地往外飞。 然而不好过的,不只有他们。 天马涧上,齐天圣域的高手也被吓得够呛。所幸他们手脚未乱,继续操纵着北斗大阵稳如泰山,暂时顶住了龙卷风的袭击。 可惜江湖上有句俗话:任何技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漫天呼啸的风暴里,只见一条四彩神龙在空中蜿蜒盘旋,穿云破浪,风暴触之即灭,海水近之即散。 “吼!” 一声龙吟破天际,四道本源鬼神泣! 神龙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俯冲而下,毫不讲理地穿碎了铜墙铁壁的北斗大阵,宛如一把寒锋利剑,一剑破七星。 星辰陨落,光灭人亡。 身在天马涧后方,齐天圣域掌门官南北惊骇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脸上刚刚震退三圣联军的喜悦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前所未见的震惊。 而这震惊很快变成了惶恐。 天马涧的结界随着北斗大阵一同被破,狂暴的龙卷风暴立刻撕开海水,向齐天、修罗两圣域联军的天舟横冲直撞而来。 短短数息间,天马海上空已是乌云重重,雷鸣电闪。 官南北还想鸣金撤退,回头一看,修罗圣域的弟子早已四散逃离,惊怒之下,他也只好命令自己圣域的弟子弃船奔逃。 “咔咔,轰!轰!” 波澜壮阔的天舟群像一朵朵烟花,在狂虐的元气风暴中相继爆炸。 崩裂的碎片如倾盆大雨泻入海中,那些来不及逃跑的修行者大半堕入风暴,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龙卷风暴只是前冲了几十里,便停下了脚步,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它们的去路,随后风暴消失得无影无踪,惊魂夺魄的海水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过了很久,很久。 逃得一命的官南北长舒一口气,命人去清点伤亡人数,自己则沉下心来和身边一位明显有些老的女人相觑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 官南北心有余悸道:“本源……刚刚那道破开北斗大阵的力量,竟是本源之气!” 这老女人名叫佘远燕,是钩蛇族长,也是修罗圣域的掌门,她的声音和容貌一样有些苍老: “而且不止一种源气。” 官南北忧心忡忡道:“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能操纵本源之气?” 他的话无人回应。 方才那条四道源气凝成的游龙,仿佛一道闪电在他心里刻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本源之气在四海并不神秘,因为它是突破天营位和紫魄境,进入神营位和灵魄境后修行所需的东西,但源气皆是天地所生之力,人可操控之?从未听闻过。 就在两位掌门惊诧不已的时候,一声长报忽然传来:“启禀大人,战神、万象和长寿三圣联军已突破弑仙浮海,进入天马海域,正向我等驻地赶来。” 官南北这才缓过神来,暗骂一声,命令道:“传令,命八大天王率领八旗正面阻击!务必将敌人拦在天马海与弑仙海交界!” 那传信官接到命令后并未立刻执行,而是跪在那里欲言又止。 官南北猛喝道:“还不去传令!” 这杂糅着业力的声音震耳欲聋,传信官这才颤颤巍巍道: “启禀··大人,方才天生异变,北斗大阵被攻破之时,八大天王有四位··已战死,八旗弟子也伤亡小半····” “你说什么!?” 官南北一脸懵逼加震怒,他料到己方伤亡不会小,但没想到会惨成这样。 一旁的佘远燕走上前,道:“官大哥勿恼,我已命白骨夫人和五毒仙前去助战。” 官南北怒气稍敛,挥手退下传信官,感激道:“多谢佘妹子了。” 经过数天的鏖战,北方战线终于在“莫名其妙”的意外中向南推进了五十余里。 此刻,在弑仙浮海和天马海的交界处,三圣联军与二圣叛军已经全面交火。 联军中打头阵的正是携宝归来的敖青! 也是他在第一时间发觉了弑仙浮海的变化——虐乱的元气风暴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才让狼狈逃窜的丘道凌等人调动天舟大军,又杀了回来。 叛军这边也奇怪,浮海险地怎会忽然变成了福地。 他们自然不知,因为白云生催动四大本源的缘故,弑仙浮海中变化莫测的五行元气被四颗珠子疯狂吸收,这才导致了浮海元气不足,平静了下来。 眼下三圣联军的百余艘天舟岿然压境,上万名修行者倾巢而出,在人数上完全压制了前来阻击的二圣叛军,打了其一个措手不及。 叛军节节败退,眨眼间,战场又向南推进了四百余里。 官南北和佘远燕火急火燎地调兵遣将,勉强“缝补”着漏洞百出的防线。 而在另一边,亲手改变战局的白云生早已变换身份,偷偷地潜入天马海深处,向万丈深海下的勾魂渊游去。 ( 第317章 偶得留水 书接上文。 海上战火燎原,海下却平静如常。 鱼龟龙马,虾鳗鲨鲸,蟹须蚌壳,珊瑚海草……千奇百怪的海族避开海面的纷争,潜到百丈下的海水里,继续自在生活。 白云生融身于水,回忆着宫冷言告诉他的地点,向深邃又黑暗的海底游去。 勾魂渊,是天马北海中裂开的一道巨大深壑,藏在万里海底之下,东西狭长,纵横七千余里,南北狭窄,最宽处六百里,最窄的地方仅有五十里。 深渊中寸草不生,点物不活,若是从海面上空俯瞰,能隐约看到一道诡异的阴影,就像是一道大海裂开的黝黑狰狞的伤疤。 随着身边的海族越来越少,白云生知道勾魂渊就在不远处了。 又深潜了百余里,一道恐怖的裂缝兀然出现在他眼前,身临此境,仿佛一只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在等候猎物的到来。 白云生提起百分之二百的警戒,贴着裂缝的墙壁,慢慢游进了这条传说中十死无生的海底深渊。 然而预料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白云生一边感应四周,一边确定方向,也不知向前游了多远,身边的裂缝忽然一下子开阔起来,他的双脚也在触到了实地。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白云生像个瞎子一般,只能靠业力和杀气判断周围的情况。 他可不敢“掌灯”亮珠,这地方终年无光,一旦冒然有光出现,必然会成为黑暗中的“活靶子”——谁知道这神秘诡异的海底会住着什么妖魔鬼怪。 这里的地势很平坦,空间很大,据白云生来回走动和感知判断,足有好几十里。耳边静得可怕,像是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没有危险,没有光,没有声音。 什么都没有。 白云生忽然感到有些脊背发凉——他从来不怕强敌,但面对未知的恐惧,人总会有所害怕。 白云生强打起精神,又在方圆几十丈——也可能是百丈转了两圈儿,依旧没发现有什么水流,洞穴或者其他奇怪的东西,更别说他要找的留水。 望着身边漆黑无比的海底,冷静的白云生闭上双眼,静下心神,开始一寸寸地感知周围的水流。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寂静的海水并未停止,而是以一种非常奇妙的方式缓缓流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前方的海水忽然传来一丝异样的波动,白云生立刻集中精神过去,终于发现了端倪。 那里的水流竟然是向上的! 他飘身向前,果然发现了一处十丈方圆的洞穴,但刚刚这个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 就在白云生稍稍犹豫之时,那股水流忽然弱了下来,喷出水流的那处洞穴竟开始慢慢闭合!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情急之下,他身形猛然一沉,在洞穴消失的瞬间,没入漆黑的海泥中不见。 洞内无水,白云生沿着黑暗的洞穴下沉了许久才着地,面前出现了一片宽敞的洞天,有些许石壁的迹象,但不明显,四周阵阵暖风吹来,身边一条小河蜿蜒而过,连接了左右两边黑漆漆的洞窟。 此时的白云生眼前一头雾水——这地方可以说是平淡无奇,感觉不到任何危险,难道宫冷言给他的情报里描述的凶险都是假的? 带着提不起又落下不的戒备,白云生走近小河。 只见这河水清可见底,深不过两尺,看上去和外界普通的水没什么区别。 白云生不禁眉头一挑,极其不自信地说道:“别跟我说,这就是留水?” 关于留水的描述宫冷言也没告诉他太多——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留水一直由齐天圣域寻取,其样貌如何,有何功用,只有天马族知道。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白云生俯身用手捧了一泓河水,顿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明明捧在手心里的河水,在离开小河后竟眨眼间不见了! 看着空空的两手,白云生又试了两次,结果依然。他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盒舀了一盒,水依旧消失在玉盒中。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蹊跷的情景让白云生又惊又郁闷。先不论这小河是不是留水,就算是他现在也没办法带走! 又舀了两次无果后,白云生干脆盘坐在河边沉思起来。 良久之后,他心里倏地冒出一个办法,化身一道流光钻入万妖塔中。 阿远已在云端静候,见白云生出现,立刻行礼道:“公子。” 白云生开门见山道:“阿远,你能不能看到外界的事物?“ 阿远道:“可以。“ 白云生一喜,道:“那正好,你帮我看看外面那条河里的水是个什么东西。” 阿远道:“遵命。” 接着他拂手一挥,云中出现了白云生刚刚所在的地方。 片刻后,阿远抹去景象,道: “回公子,此物名叫留水,乃天地间至纯至净无根水,入药可练仙丹,入器可炼神物,凡人饮一口百年益寿,修行者长饮可涤除心魔,令修行事半功倍。” 白云生大喜,道:“那太好了,我找的就是它!不过方才我尝试取水,水却离奇消失你可知为何?” 阿远道:“传说留水有灵,乃可遇不可求的奇宝,沾凡器立刻气化,需用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方能取之。” “五行相生相……”白云生一个人低喃道,“五行之中土克水,难道需用泥土器具来盛水?” 阿远道:“公子所言正是。” 白云生苦笑道:“我只带了一枚小小的玉盒,哪里有什么泥具。” 阿远的扑克脸动也不动,道:“公子何不去神兵阁一趟,那里万种兵器宝物,公子可寻一样来用。” “对啊!” 白云生一听神兵阁三个字顿时激动起来,他因为阿远说过的“机缘”二字,一直没去万妖塔那几处空间里查看。现在只需找件土器,应该不需要什么大机缘,也正好去昆仑山的宝库瞧瞧。 不一会儿,阿远便领着白云生进入神兵阁,果然如其曾言,以白云生现在的境界根本看不到多少宝贝,走遍宝阁只得见了百余件宝器,这让白云生顿觉索然无味。 不过好在他在这些仅有的物什中,找到了一件名叫紫金钵的宝器——这东西看起来像只碗,据阿远说,这紫金钵是用千年紫檀土炼成,是件神兵级别的宝贝,专用来镇压对手,不过这回白云生要用它来盛水了。 拿了紫金钵,也没再找到能入眼的器物,白云生撇撇嘴离开了神兵阁。 回到洞天中,他试着用钵盂舀了一碗河水。果然,这次留水没有再莫名消失,而是稳稳地躺在紫金钵里,刚好这宝贝有镇压封印的功效,东西许进不许出,倒也省事。 白云生拿好钵盂,沿路返回,等着有水流从黑暗里涌上洞穴的时候,顺着海水迅速游出了洞口。 重回海底的白云生回头看看已经消失的水流和洞穴,总感觉这次的旅行充满了莫名——他好像稀里糊涂地就拿到了留水,完全没遇到任何阻碍。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等到白云生离开后不久,在勾魂渊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道恒星般的亮光悄然开启。 光线慢慢散开,驱散浓墨,照亮了百里海水。 乍一看去,不禁让人吓得魂飞魄散,那亮光里竟然是一只深蓝色的巨眼! ( 第318章 三生奥妙丹 书接上文。 就在白云生搜寻留水的时候,天马海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齐天和修罗圣域屡屡败退,士气大损,纵然齐天四金刚、白骨夫人和五大毒仙手段强硬,官南北和佘远燕也早早加入战场,依然挡不住三圣联军的铁蹄。 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让战线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已经逼近了齐天圣域的都城——天马相城。 齐天圣域里的居民人人自危,却只能眼巴巴望着海上的惊天大战毫无办法。 与此同时,官南北召回了南部战线的四成兵力来支援北战线,独留天烛圣域一方对抗不死、覆海二圣。 麒麟族向来自视万妖之王,有以一当百之勇,天马族撤退后,竟然勉强挡住了二圣联军。 那四成兵力虽已死的只剩两成半,但他们的及时赶到,立刻缓解了官南北和佘远燕的压力,合力将三圣联军挡在了天马相城五千里外,不过叛军的败象却依然明显。 于此差不多时候,距离海面战场的千丈高空之上,稀薄的空气淡出了晴朗的湛空,十道人影正五五相对,隔百丈而望。 西边是宫冷言、丘祸义、段龙海、罗海棠和水渐离五人。 东边五人,一位是衣着暴露、半老徐娘的修罗圣者佘婆,一位是玉树临风、器宇不凡的天烛圣者于慕风。 另外三人各穿一件深蓝长衣,流风簌簌卷衣衫,宛若流水在天边,正是那齐天圣域的三圣者官虎、官豹、官狼。 这会儿,四海八圣的巅峰强者全都在这里了。 宫冷言在十人中最为年长,虽然现在没人想论辈分。 他出言不逊道:“官虎,尔等可知罪!” “哈哈哈。” 位居叛者五圣中间,浓眉阔眼厚嘴唇的那位仰天大笑道:“宫冷言,你们气势汹汹地来兴师问罪,可我等何罪之有?” 丘祸义喝道:“哼,你们胆敢背叛海神大人,已是犯了死罪。” 佘婆扭捏着半老的身子,媚道:“丘大哥,这你可弄错了,我们只是得罪了海神宫,可不曾背叛海神大人。” 丘祸义又提了一分力气,道:“海神宫乃海神之使者,叛它与叛神何异?” “丘祸义!”官虎粗声道,“本座不想与你争论,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知道,海神大祭搜刮来的祭品,最后都用做什么了?” 说完,他用极其嘲弄的目光扫了一眼对面五圣。 此话一出,倒令五圣颇为尴尬——历来他们只知祭品供奉给海神,至于具体干嘛谁会清楚? 官虎随即不屑一笑,冷冷道:“让我来告诉你们,每次大祭我们千辛万苦寻来的祭品都去了哪里!它们根本没有献给海神,而是被海神宫炼成了丹药,自己服用了!” 一语惊天破。 宫冷言五人当即各个目瞪口呆,一脸无法置信。 罗海棠第一个反驳道:“官虎,你休要挑拨离间,四海皆知炼丹术乃以不死族为尊,若祭品是用来炼丹他们岂会不知?汝等之言可有证据?” “哼!” 官虎冷笑一声,似是不愿再多嘴,从手心里唤出一枚玉笺抛给罗俊,冷笑道:“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罗海棠接下玉笺,将里面的情报映射到空中,宫冷言仔细一看,瞬间心神巨震。 这玉笺上记载的竟是一纸药方——这东西他再清楚不过。 此药名曰三生奥妙丹,而海神大祭所需的八大主祭品,正是炼制此丹的主药。 丘祸义四人虽不懂炼丹之术,但也能看懂这药方,他们察觉了宫冷言并不好看的脸色,听他问道:“官虎,这药方你从何处得来?” 官虎瞪着金红两色的瞳孔,冷冷道:“你说呢?” 宫冷言垂目默然,这药方必然是从海神宫得来。 一旁的丘祸义不耐烦道:“宫老哥,这奥妙丹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他八人也纷纷看向宫冷言,官虎虽有药方,但对于此药知之甚少。 宫冷言曾位居药神,如果他都不清楚,怕是四海内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只见宫冷言老脸凝重如铅,吐了一口浊气,才缓缓道: “自古丹分四品,弱可壮身健体,强能枯骨生肉。然每一粒丹药都须以药方传世,这三生奥妙丹传说是超越神品丹药的存在,凡人食之可白日飞升,得万年长寿;修行者食之可破开天地,遨游太虚。不死族祖上也只是有它的星星记载,它的药方是比将器更难得的东西。不过据说当年炼出三生奥妙丹的炼丹宗师莫不言,在炼出此丹后不久便神秘失踪了,有人说他为炼丹逆天而行,虚耗本源之气,遭了天谴圆寂了,药方也随之一起作古,想不到能在这里看见。” 其他九位圣者听得马马虎虎,那官豹随即道:“听你之言,这丹药也没多么珍贵。” 宫冷言立刻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寒声道:“你懂什么!莫不言前辈乃四海所有炼丹师尊崇的引导者,他所开创的天罡炼丹术至今仍被沿用。而且在炼丹界一直有个传说,莫前辈并没有死,而是服下三生奥妙丹离开了这片天地!” 宫冷言的话为九圣打开了另一扇门,另一片模糊的天地。 不管真实与否,那都是通往更高层次的希望——修行之途本就充满了虚幻与荒诞,已经修行了几万年的他们倒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此时,佘婆酥骨又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难怪海神宫一直神神秘秘,原来是在偷着炼丹。” 官虎冷哼道:“海神大祭乃祖传之事,从古至今从未被质疑过,此次药方流落而出,定是天要我等发现此事。宫冷言,你现在,还觉得我们是叛徒吗?” “当然是! 此话音犹在,却听忽然之间,啸声空鸣,惊得十圣纷纷侧目看去。 寻声向北,忽见一道白衣身影从容降临。 ( 第319章 穹顶之战 书接上文。 “使者大人!” 段龙海一眼便认出了来者乃是东宫平阳,张口便道。 接着五圣齐齐跪地迎接,官虎三兄弟、佘婆和于慕风五人倒是一动不动,不卑不亢。 东宫平阳此刻脸挂冰寒,脚踏虚空,一步一步地向十圣走来。 每走一步,平阳脚下都荡起圈圈云气,像是一步步踩在官虎五圣的心头上,让这四男一女不由自主地心悸起来。 “官虎,官豹,官狼,佘婆,于慕风!你们五个,可知罪!” 别看官虎是个相貌粗犷的汉子,但心中城府深如大院。 他随即一声冷笑,强行扫去心中阴霾,冷冷道:“哼,你这毛头小子是谁?我等又有何罪?”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放肆!” 东宫平阳面色僵硬,冷喝一声——想他在海神宫地位何其尊宠,岂能受得了此等蔑视——一双业力点亮的白瞳中明显已经动了杀机。 “本座海神宫使者,汝身为守海人,见本座为何不跪?!” “哈哈哈。” 官虎放声狂笑,扫净余惧,喝道:“我等守海人身份乃海神所封,你只是区区一个使者,还受不了我等的跪拜。” “那这样如何?” 东宫平阳冷峻的脸上忽然不生怒火,反倒微微一笑,拿出一枚蓝色令牌,令上用水晶画着一个祖海上古的“神”字。 令牌遇风而化,绽放出万丈光芒。 忽然之间,一股不可阻挡的威压轻而易举地敲碎了官虎五人傲娇的膝盖,莫名的胆寒让五圣身体不由控制地跪下。 “海神令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东宫平阳音如气浪,无形中震得叛军五圣瑟瑟发抖。 这种感觉像是烙在他们血液中一样,世代相传,不死不灭。这是来自远古的恐惧,是衍自洪荒的悸怕。 平阳此时如有神助,压下声音,冷冷喝道:“汝等私藏祭品,怠慢大祭,海神大人本想废汝功法以作惩戒,但你们竟又偷盗海神至宝药方,真是罪加一等!万象、战神、长寿、覆海、不死五大守海人听令,即刻斩杀叛党,株连叛党九族!” 刚刚同样瑟瑟发抖的联军五圣只觉压力一松,压在他们身上的海神气势骤然消散,异口同声地领命起身,纷纷唤出神兵宝器,就要对动弹不得的官虎五圣下手。 然堂堂五尊灵魄境的超凡妖兽,又岂会如此罢休、束手就擒? 不等五圣出手,情势忽然急转直下。 只见跪安的官虎、官豹、官狼三兄弟头顶突然映出湛湛神光,五彩交辉,闪耀夺目,眨眼间便盖过了海神令的光芒,而令牌上的海神威压也在渐渐熄灭。 联军五圣一看此景,顿知不好,当即爆退百丈。 只见那荡漾的五彩神光缓缓落下,三匹雪白的天马兽傲然于空,五十丈身型,白翅银角,三双两色深瞳如神如圣,摄人心魄,阵阵浩然之气赢荡而来。 见管虎三圣亮出真身,联军五圣的十只眼睛里顿时充满凝重。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然而更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 待那天马神光彻底消尽,只见一条黑褐色的鳞甲大蛇和一只雄赳赳、气凛凛的怪异妖兽赫然出现! 蛇名钩蛇,衍生荒古,身长三十三丈,尾有毒钩,身覆毒鳞,口中毒雾一息杀人无形,两息赤地千里,三息生灵涂炭。 怪兽名曰麒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集六兽形于一身,据传乃远古神龙之后裔,血统高贵,不交凡者。 眨眼之间,叛乱五圣竟悉数现出原形,这大大超出了联军五圣者的预料。 霎时之间,云霞稀薄的虚空中稠云密布,雾海翻腾。 五只旷古奇兽凶凶然出现在眼前,联军五圣者的脸色也像这浓云一般,凝重得化不开。 妖兽修得灵智化为人形,力量必然是有所削弱,而一旦显出真身,力量比人身要强十倍不止,更何况这是五只灵魄境的千古大妖!而其代价就是妖兽真身会失去部分神智。 “吼!嘶嘶!” 巨大又阴森的兽鸣徘徊在天地四海各处,联军五圣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惧怕是断然没有,五人各自交换了一个眼色,提起神兵,驾着腾云,就扑向了五只妖兽。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兽鸣惊天彻,元气分海动。 神营位、灵魄境之间的较量,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天崩地裂。 宫冷言、段龙海、罗海棠三人迎上三只天马兽,雪白的天马羽翼振天,超大范围的凌云狱瞬间开启。 片刻之间,云海上空万马奔腾,金木水火土五种业力闪烁飘荡。 宫冷言三圣略显渺小的身影瞬间被群马践踏淹没。 这官虎修金火双脉,官豹修木水双脉,官狼修火土双脉,此时五脉业力在云海中激荡翻涌,好不惊艳。 片刻后,万马影散,只见云雾之中一只金黄色的巨龟虚影缓缓浮现,包裹着宫冷眼三圣完好无损。 宫冷言手印不停,周身的木土业力化掉一红一青两粒丹药,分别打入段龙海和罗海棠体内,将药力直接融入二人心脉。 刹那间,罗海棠双目爆出神光,自身金山狱完全开启,巨龟虚影瞬间扩大了十倍不止,金土业力坚如磐石,仿佛一块坠落的陨石撞向三只天马兽。 与此同时,段龙海全身漫上血色火光,人形消散,现出一头半人半鱼的五丈妖兽,双手持剑,一红一青,飞上神龟虚影的头部,灵杀狱完全开启,炙热的杀气滚烫浩荡,覆在巨龟影上,让这金龟顿时成了一尊大杀器!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官虎三兽不退不让,仰天长鸣一声,三匹天马兽列成三角,合为一体,转瞬之间,一只庞如山岳的巨型天马兽傲立云海。 天马头上的独角闪烁着五彩魂光,主强控制的凌云狱飞速削弱着宫冷言三人的业力。 云海之上,天马巨兽愤然扬蹄,踏着滚滚云浪,冲向金色神龟。 宫冷言不慌不忙,接连唤出七枚混龙丹打入段龙海体内,让这鲛人业力再次暴涨,灵杀狱的潜力瞬间被激发,一红一绿的业力喷薄而出,镀在生着三只长角的龟首上,神龟两只瞳孔瞬间变得杀气滔天。 接着,宫冷言又将两枚不动金丹打入罗海棠体内,神龟虚影的金黄二色愈发凝实沉稳。 另一边,丘祸义和佘婆也大战正酣。 两人均已现出真身,一个半人半蛇,一条鳞甲毒蟒,说起来娜迦与钩蛇二族还有些血缘关系,不过两族走得路子可是全然不同,娜迦生性好战,光明磊落,钩蛇则是用毒高手,出了名的阴险狡诈。 丘祸义人身蛇尾,上身紫褐色的腱子肉膨胀到了极点,生着代表娜迦族最高贵血统的六只手臂,掌着六把不同的神兵,金火二脉的至强攻击火力,疯狂地捶打在佘婆布满黑色鳞甲的蛇身上。 两兽身形灵活,战斗可谓翻云搅雾,宛如腾龙飞凤。 丘祸义自创的六合战法,将刀、剑、钩、锏、锤、匕六种兵器的强点完美地融在一起,再辅之其强攻无守的霸王狱,战斗力和破坏力已经强到了一种难以企及的地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那钩蛇蜿蜒诡谲的形体在空中闪转腾挪,闪避着丘祸义霸道血腥又绵绵不绝的招式,一把漆黑的毒钩时时偷袭着娜迦的蛇尾。血盆大口中獠牙毕露,碧绿色的修罗剧毒一股股激射而出,将重重云雾腐蚀成空。 “吼!” 忽然之间,又有一声龙吟荡天地,冰火之歌地狱舞。 在云海之顶,一尊双头蛟龙正与麒麟兽激战不止。 水渐离水火双脉,一只水蛟头,一只火蛟头,水火截然相反的两股业力在他体内完美融合,再通过其攻守平衡的玄海狱,酿造出了超出同等境界的力量。 冰寒之水与炙热之火蔓延在漫天云海,然置身冰火九重天中的麒麟妖兽却巍然傲立,金黄色的光芒耀满全身。 金土双脉,攻守兼备,天尊狱中,不动如山。加上麒麟兽高人一等的妖兽血脉,漫漫冰火丝毫近不得他身。 盏茶之后。 “轰!!” 云海中央,那巨龟与天马生生相撞,恢弘的五脉业力瞬间爆炸。仿佛一颗自毁的恒星,巨大的声响震彻四海,业力气浪横扫而过,秋风除落叶一般荡平了漫漫重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冲击波震散了一切,娜迦、钩蛇,冰火蛟、麒麟纷纷罢手爆退。 天空之中,龟马对轰,焦灼不散,周围肆意狂舞的五脉业力交织重叠,凝成了一尊耀眼的神日。 此刻,千丈之下的海域上,联军与叛军早已停手滞空,纷纷抬头仰望那来自远空的神力。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充斥着八圣子弟的心神,仿佛世界末日的钟声在敲响,所有人都停下一切,陷入了死亡前的寂静。 片刻,神光骤然归无。 神龟影散,宫冷言搀扶着段龙海和罗海棠二人飘在空中,将两粒聚魂丹打入二人体内——方才的剧烈碰撞已重伤了他们的心脉,尤其是罗海棠,他几乎凭一己之力承受了所有的攻击,伤情最重,再战已是勉强。 天马三兄弟情况更糟,段龙海催命的业力侵入了他们体内,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烧伤惨重,三人此刻眼神无光,御空无力,险些坠倒,被佘婆和于慕风及时赶到扶住。 就在此时,晴朗的天空中突然断开一道裂缝,一束洁白的圣光笼罩了叛军五圣者,五人体内的伤势瞬间痊愈消失,而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的修为,和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东宫平阳不知从哪道地缝里钻了出来,威喝道:“官虎,汝等之行已触怒海神,如今降与不降已由不得你们了!” 毋庸多言。看面相,此刻身受重伤的官虎三兄弟、佘婆和于慕风心中之恐惧已深似大海,在海神的圣光中全身动弹不得,如面神威。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东宫平阳唤出一座金钟法宝,将五圣者收入钟内,接着而对宫冷言五人道:“叛军头目已除,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吧。” 说完也不等他人回应,独自消身在虚空之中。 ( 第320章 兽王谷迷阵 书接上文。 硝烟弥漫的四海大战在一片寂静中休止。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修罗、齐天、天烛三圣域叛军惨烈败北。 官虎等五圣者被带走之后,在东宫平阳的授意下,宫冷言五人亲自下令并动手剿灭了幸存的叛军,包括修罗和齐天圣域掌门在内的所有蓝魄境高手竟被尽数诛灭。 五大联军直接瓜分了整片天马海和修罗圣域,这两处圣域的残存子弟逃的逃,亡的亡,自此四海再无八圣之名,唯有五圣为尊。 四大海域维持了百万年的平静也被彻底打破,暗流涌上海面,激荡起波涛汹涌,强权与争霸,追杀与复仇充斥了以后数万年的时间。 就在五大圣域忙着镇压围剿叛军的时候,白云生与敖青悄悄离开了战火绵延的天马海,绕过离难浮海,进入了赤龙海的疆域。 二人向西北一路疾飞,不久,忽见一片崇山峻岭。 山岭巍巍如魔,峨峨似神,方圆七百里不见边际。山中瀑布飞流直下,白雾氤氲。清河蜿蜒流淌隐于密密重林,林中豺豹横行,森蛇横卧,麋猿穿梭,时有彩鸟群飞。 白云生和敖青凝目稍许,降下云头,掠过茂密的丛林,向山岭深处飞去,一路上耳边常有兽吼相伴,上演着一幕幕最原始的血腥厮杀。 长飞两百里,见前方出现一座山谷。 谷中层峦起伏,幽深冷秘,谷前有参天石门,门后石径通天,门顶刻着三个兽族古字:兽王谷。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门前寂静无物,两人踏在冰凉的土地上,感受着从山径上吹来的嗖嗖冷风。 风过山谷起嘶鸣,仿若兽神鼾声唳。吹得白云生打了个激灵,警戒的心又紧张了几分。 兽王谷,乃天烛圣域核心之地,自称万兽之王的麒麟族便长居于此,掌控着圣域内不计其数的妖兽,大到狮虎象蛟,小至蛇鼠虫蚁,皆以麒麟为尊。 这里是曾经的八大圣域中最原始和野蛮的一域,也是生命种类最多的地方,不过现在倒是冷清得很。 天烛圣域乃叛军之一,但麒麟所带领的参战兽族却并没有遭到五联军的屠杀,而是神秘的消失了。 就连当时交战的不死、覆海二圣域的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在官虎五圣者被海神使者带走后,麒麟族长于政便带领天烛圣域的兽族脱离战场,不知所踪。 宫九和水凉秋带人搜索了三天也没找到任何线索。遂天烛圣域也成了唯一一个还没被“正式灭掉”的圣域,五圣联军忙着处理天马海的事,也暂时无暇顾及这里。 白云生和敖青便趁此机会来到兽王谷,一来为寻找麒麟角,二来也能探探兽王谷的虚实。 一个时辰后,结果已然明了——他俩在山谷内暗寻了半天,一个人都未找到。徒留漫山遍野的楼阁殿宇,整个兽王谷空空荡荡,已成了一座死谷。 山巅,雄伟苍莽的兽王殿里亦不见半个人影,整个天烛圣域仿佛一夜之间被搬空了,所有的臣民全部消失,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此时,两人站在兽王殿之巅,敖青又一次蹙眉道:“怎么会这样?” 白云生环望偌大空谷,淡淡道:“看来我们来晚了,于政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敖青再显疑惑道:“它们还能去哪?况且天烛圣域的兽族如此庞大,怎能轻易避开其他圣域的耳目。” 白云生并未回应,而是闭上双眼,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过了一刻,他睁开双眼,目光盯着山谷西北方的一片灰暗处,沉声道:“或许,他们根本没走。” “呼!” 音落人动,眨眼间,白云生已瞬移飞到西北方的空中。 敖青不明所以地跟上,两人俯瞰去,只见山谷中丛生着一片茂密的桃木,灰红色的树叶遮天蔽日,说诡异也诡异,说无奇也无奇。 两人小心地落入林中,高耸的树干良莠不齐。密叶间透过的阳光染不全手掌,光斑散布,地面上干干净净,一片落叶都没有。 敖青禁不住问道:“莫兄,我们来这做什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抬手不言,目光小心地扫视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他带着敖青寻了一条路,向桃木林深处走去。 很快,诡异的事便发生了。 两人停停走走了半柱香,却丝毫没有走出林子的迹象,当他们被迫停下脚步时,回头却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敖青沉声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白云生脸上却丝毫没有慌乱的神色,眼前的方向虽已迷失,但他心中的方向却依然清晰。 那股让他熟悉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了。 忽然,“轰!”一声巨响惊乱了白云生的冷静。 敖青挥剑切断了几十根桃木,挺直的树干横七竖八地砸到在地,久违的阳光洒落,照出了一片尘雾。 但诡异的是,看在两人眼中的树影却并未减少。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不久,倒下的桃木大树徐徐消失,而被切断的树桩上又开始生出新的树干。 “没用的。”白云生道,“此地乃兽王谷五行元气汇聚之地,这些树都是木元气聚集而成,时生时灭,乃五行相生相克中的一环,是一座永恒迷宫。” 敖青两眼一瞪,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白云生微微一笑,镇定道:“如此风水宝地又设迷宫佑护,一定藏着兽王谷的大秘密,而这秘密,就在地下。” 说完,他一把抓起敖青,猛地沉入地面。 ( 第321章 麒麟墟 书接上文。 一盏茶后。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敖青感觉身体骤然停了下来,睁开眼,眼前一阵金光夺目。 此处是一间巨大的石室,上顶二十丈,方圆半百丈,仿若一座沉入地底的人间宫殿。 但见它: 黄金殿顶雕日月,神龙吞吐天地光。 壁刻图腾似麒麟,地铺赤金万兽形。 八条金路意八荒,黄金祭台朝四野。 恢弘王座震神鬼,浩荡金魂撼天阙。 两人在天土珠的帮助下穿越不知多深的地底,来到了这个陌生之地。 敖青语气断然,颤巍巍震撼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白云生淡定道:“一座墓室。”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墓室?谁的墓?” “应该是麒麟族的墓。” 白云生说着踏着一条金路走向祭台,心中那股本源呼唤愈发强烈。 就在他即将踏上祭台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还是被你找到了。” 那声音来自王座之后,白云生与敖青寻声仰望而去,石碑一样的王座缓缓转动过来,只见一个金衣人在座上正襟危坐,面容威严肃穆。 按说在这异乡他地,四周一切都充满了陌生和诡异,可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却让白云生惊诧不已。 “是你!” “好久不见。” 那王座上出现的,居然是方圆天地的金神兽,麒麟!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当初麒麟骗白云生助其打开封印,带走天金珠,双方也算有些仇怨。此刻仇人见面,眼红在所难免。 白云生负手飘上祭台,冷视麒麟道:“哼,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麒麟淡淡道:“可惜,我早就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你。” “哦?是吗。” 白云生同样淡定地说着,目光不经意地向后撇了撇,敖青依旧站在原地,似乎被麒麟身上的金源气震慑到了。 麒麟不吝赞赏道:“你是个聪明人。” “但你杀不了我。” 白云生此刻身怀四大本源,自然不会怕他区区一个金神兽。 “我当然知道杀不了你,”麒麟却也不惊不怒,仍旧淡淡道,“但我可以把你留在这里,直到海神大祭结束。” 此话一出,白云生虽然还没想明白麒麟为何会出现在祖海,可他瞬间明白了麒麟当下的企图。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如今兽王谷中麒麟族神秘消失,麒麟角亦不可能再得,海神大祭势必无法进行,到那时候,即便平乱有功的五圣域怕也难逃神罚。 白云生自不会管那些人的死活,他担心的是暮成雪的安危,万一真有“海神”降下罪来,那海神宫必然是首当其冲。 白云生心火怦然一生,不屑道:“哼,困住我,就凭你,就凭这座墓室?” 麒麟依旧胸有成竹道:“小子,不要以为你有天土珠就能为所欲为,你这点修为本座还不放在眼里。实话告诉你,此地名叫麒麟墟,乃麒麟族祖陵所在,凝聚着历代麒麟族先贤的精魄,更有始祖龙气佑护,靠你现在天营位的力量,十年八年也出不去!到时候四海已是我族的天下了!哈哈哈···” 金神兽的身影在狂傲的笑声中慢慢虚化,声音回荡在金灿灿的石室中,王座上已然空空无人。 白云生自然知道自己留不住麒麟,见其离开,顿觉怒发冲冠,拔出长生剑,一剑劈向黄金壁。 “嘭!” 巨大的声响萦绕不止,壁上雕纹却分毫未损。 接着,他舞起长生剑,又一剑斩在金壁上。 火花四溅,墙壁依然固若金汤。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事实果然如麒麟所言,这里似乎真的牢不可破。 敖青飞到他身边,担忧道:“莫兄,刚刚那个人是谁?” 白云生心有愠怒道:“怕是麒麟族的老祖,他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取不得麒麟角,成不了大祭。” 敖青听完拔出重剑,飞身而起,接连劈出三招势大力沉的剑法,却也无一例外地无功而返。 白云生也不拦他——连长生剑都留不下痕迹的墙壁,其他兵器又能有多大作为。 “这怎么办?”敖青脸上颇为焦急,道,“这里牢得像座山似的,根本打不破。” 白云生闭目微思,冷酷一笑道:“这世上没有打不开的牢,只是力量不够而已。” 说完他收起长生剑,紧握了握双拳,冷冷道:“既然你敢留下自己的老坟,那就别怪我了。” 片刻之后,只见白云生悬身祭台,四颗本源之珠在其东南西北漂浮,片刻之间,四束本源之气由溢散变成喷涌,在黑色业力的操控下凝聚成四条蜿蜒巨龙。 “吼!”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龙吟赫赫震天灵,本源之威鬼神惧。 四条源气巨龙在石室中呼啸游弋,震得整个金室颤抖不止。 白云生并未停手,而是催动无尽的本源之气源源不绝地涌出注入巨龙体内,霎时间龙影狂舞,源气肆虐。 突然,“轰!!”崇山峻岭下,安逸的兽王谷中漾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 山谷深处的那片桃木林一阵剧烈的摇动,荡起碎石无数。 好在地动很快停止,空无一人的兽王谷又恢复了平静。 而此时此刻,在不知多深的地底之下,白云生孤身一人孑立半空,已是目瞪口呆。 方才牢不可破的金室已经坍塌,他随落石坠下,来到一片前所未有的宽广洞天之中。 只见这洞天纵深不知几千丈,横亘亦不知几千丈,无数的夜光珠错落在雕刻精美的石壁上,宛如满天星辰,照亮了这个埋藏在地下的世界。 明珠照亮的洞窟里,只见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麒麟石像鳞次栉比地铺向前方,千千万万,气势蔚然,庄严肃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随石像望去,偶见洞天最深处有强光闪烁,似是朝圣之光,引领着千千万万座麒麟石像向其瞻仰。 “这才是传说中,真正的麒麟墟吧。” 白云生心有余震地低声念叨着,提起戒备缓缓飘身向前,掠过一尊尊石像,寻找着离开的机遇。 所过之处,眼见这些麒麟像大小形态竟然完全一致,态势威严,栩栩如生,和那活着的麒麟兽没什么区别。 待他飞到墟地前方,才发现那强光乃是一堆夜明珠所发,但见光起四角,在上空汇于一点,照亮了这里最雄伟的一尊麒麟像。 这石像高愈百丈,白云生站其下,仰望不能见其顶,待飞身而起,才见这只庞然的麒麟兽像上竟残缺了一角。 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威压极为明显,厚重如海,巍巍如山。 落身下来,只见石像的基座前设有灵台祭案,案上放着一个暗金色的盒子,古如璞玉,刻有龙纹。 此时,见四周无恙,白云生才将敖青从万妖塔中召出。 他一看见此情此景也是震撼不已,许久才平静下心情,问道:“莫兄,这是什么地方?”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白云生盯着那暗金盒子,目不转睛道:“麒麟墟。” 敖青脸色又惊又诧:“你破开那金室了!?” 白云生淡然道:“我说过了,这世上没有破不开的牢。” “那…”敖青环顾四周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白云生回答着敖青的话,但眼睛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因为此时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灵案上的那个盒子! 没理会敖青的呆讷,白云生迎着高耸的石像跳上灵台,走近祭案,小心翼翼地拿起暗金盒子,拂去盒上厚厚的灰尘,正要打开时却发现这古怪的盒子根本没有开口——它更像是一块雕了花纹的石头,找不到任何打开的缝隙。 就在白云生一筹莫展之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股强烈的灼热感忽在他右臂烧起,他惊心看去,忽见一条条黑线从他右臂爬出,顺着五指爬上暗金盒,盒上原本灰暗的花纹瞬间充斥了金黄色,仿佛一条条金色的血液在盒子上流动。 这“血液”缓缓汇入盒顶的龙纹之中,一双龙目金光惊闪。 不一会儿,盒子神奇地六面缓缓散开,露出了一支血金长角。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刹那之间,血光和金光宛如恒星出世,照耀了整个洞天。 不久之后,待光芒落尽,暗金盒已不见,白云生手中捧着一只血金长角,眼睛不经意地向上望了望石像。 “难道是这只麒麟断掉的那支角?” 敖青来到他身边,惊喜地看着到手的麒麟角,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只听呼隆一声巨响传来。 紧接着地动山摇,神像后的墙壁上雕刻的那四只麒麟兽竟然破墙而出,死而复生,化作四头凶兽出现,四道不可匹敌的凶气,带着四道明显不可匹敌的力量呼啸扑来。 “何方妖孽,胆敢盗取我族至宝,拿命来!” 浑厚的声音也听不清是哪只麒麟兽说的,白云生和敖青反应未及,四只巨兽已然冲杀到身前。 “莫白,快跑!” 敖青双眼如炬,大吼一声,一掌将白云生推出三十丈远,自己则挥起长剑挡下了第一只麒麟兽的冲击。 “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剑势未起,鲜血已喷,敖青果然完全不是人家对手。 白云生一看此景,毫不犹豫地拿出九黎玉,大吼道:“敖青快过来!” 说着运转业力,全力催动九黎玉,很快,一道空间黑洞以玉石为心扩散而出。 这便是九黎玉的第二重功能:空间穿越。这可不同于修行者的瞬移——瞬移仅仅是速度的提升,而这却是空间的叠加穿透。 说时迟,那时快。 敖青一边飞退,一边挥舞剑招御敌,千钧一发间总算及时赶到了裂缝边缘。 “快走!” 他向白云生喝道,白云生向前迎上几步,抓着敖青就往已经开始缩小的空间裂缝里猛冲。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总算冲入黑洞,但还没来得及庆幸,敖青的身体猛然一滞,瞬间脱离了白云生的手掌,被一只麒麟爪拖出了黑洞。 “敖青!!”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空间裂缝当即合拢,带着白云生焦急又骇然的神情一同消失不见。 ( 第322章 你心软了 两天后。 齐天圣域,天策宫。 禅室里,宫冷言从黑夜的打坐中苏醒,门外弟子已送来一枚锦盒。他好奇之下抹去盒上封印,打开盒子,淡然了一夜的脸色瞬间凝固。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只血金长角,让这位活了三万年的老人的表情由惊愕变成了激动,或许这四海之内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眼前这只看似无奇的家伙。 麒麟角,海神大祭的主祭品之一,以往天烛圣域所贡献的麒麟角都是千年之物,已颇为稀罕,但此刻摆在宫冷言面前的这只角,它的年份绝对超过了万年,不,十万年,甚至更久更久。其蕴含的能量和价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宫冷言立刻关上锦盒,朝外喝道:“来人!” 方才送锦盒的弟子又推门而入。 宫冷言冷色道:“这盒子是谁送来的?” 弟子老实道:“回圣者,是一个叫敖青的人托弟子将锦盒交予您。” “是他···他人呢?” “回圣者,已经走了。” 宫冷言挥退了弟子,独自在房间里低喃沉思起来。而送来麒麟角的“敖青”此时已经远渡赤龙海,去寻找那神秘危险的雷霆岛。 白云生之所以化身敖青去送宝,就是想将这份功劳记在他身上。兽王谷麒麟墟,敖青被守护墟地的麒麟兽拖出黑洞,从此生死不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逃生后曾立刻赶回兽王谷寻觅,却连那神秘的麒麟墟都找不到了。那墓地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他再也感知不到一丁点儿气息痕迹。 而敖青,自然更没有半点音信。 为此,白云生在兽王谷独自徘徊了一天一夜。在确定找不到敖青后,他的心里不禁涌上了几分悲痛。 麒麟想不到白云生能脱困。 白云生想不到会失去来到祖海后唯一的朋友。 或许他不该带他一起来,或许他不该冒然打开那石盒,可惜他也没想到,一直印在自己右臂上、被自己已经忘却的密龙纹竟是石盒上残缺的那一部分。 不过说起悲痛,白云生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他化身敖青将麒麟角送达后,他内心已全无痛感,只存疑虑。 没错,他早就开始怀疑敖青了,从陷空山开始。 哪怕两人曾一起并肩作战,哪怕敖青曾在麒麟墟救了他一命,都挡不住白云生将他和烟雨楼联系在一起。 就在白云生马不停蹄地赶去寻找雷霆岛之时,在远离兽王谷两千余里外的一座孤岛上,灰褐色的荆棘爬满了山野,吸食着陷入陷阱的血肉。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临海悬崖,千丈虚空,一道黑影伫立如石。 “你没杀了他?” 黑影的声音让人有些熟悉。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就更熟悉了,正是消失在麒麟墟中的敖青! 敖青听闻此言,当即单膝跪地,却默然不语。 黑影转身,露出黑袍里的一张脸,居然是那项家老祖项天涯! “你下不了手,你心软了?!” 敖青褪去伪装,现出了项无间的模样,依旧低头不语。 项天涯袍袖一挥,恨铁不成钢道:“哼,你不杀他,总有一天他也会杀了你!” 项无间努力提起一口气,敬畏道:“老祖,宗族仇怨,不共戴天。但白云生的修为实在出我所料,弟子并无必杀之力。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弟子一定不负汝望!” 项天涯叹了一口气,亲手扶起项无间,沉声道:“不是老夫不给你时间,此事拖得越晚越难达成。我的行迹已经被人发现了,能帮你的越来越少,以后都要靠你自己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项无间抬起一张冷峻的脸,正襟危色,义正言辞道:“老祖放心,无间定会复项家的血海深仇!” “轰……” 滔滔大浪跌卷而来,冷冽刺骨的海水拍击着陡峭的山崖。 日复一日,年如一年。 海水磨光棱角,洗尽纤尘,然而却冲刷不尽这世间染血的纷争。 项无间已经离去,留下项天涯独望。 不久麒麟竟现身山崖,老实地匍匐在他身后的崖石上,更加敬畏道:“主人。” 项天涯脱去方才威严又悲悯的表情,换上一副阴森的冷酷,问道:“祖海现在怎么样了?” 麒麟一脸又畏又惧又乖巧道:“此次四海大战已经点燃了战争的火焰,相信未来万年内,这里会纷争不断。” 项天涯无所谓道:“很好,这些海族安逸了这么多年,该折腾折腾他们了。对了,他去哪儿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麒麟道:“回主人,白云生正赶去雷霆岛,此刻已到赤龙海与战神海交界。” 项天涯深吸一口气,嗅了嗅料峭的海风,道:“也该让他们见见面了。” ( 第323章 雷暴 浩瀚的四大海域孕育了诸多危险甚至恐怖的浮海,在这其中,雷暴浮海的声名甚是微弱。 它隐藏于战神海和赤龙海的交界,终年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五行元气混乱不堪,全然不适合生命栖息。 尤其是那恐怖的雷暴,天魂境和蓝魄境的强者都能被瞬间轰成渣渣。久而久之,它的名字多存于古籍,少有见闻流传于世,遂声明甚弱。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儿却是非来不可的宝地,比如暮成雪。 这位神秘的海神宫圣女此时正伫立云头,白衣渺渺,望着百丈外激烈搏杀的两股力量。 一股血金霸道,一股红黄厚重。细看去,一刀一剑招招必杀,杀得雷霆退避,风云散落。半刻之间,两人你来我往,已斗了百十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久之后,白云生从赤龙海循着墨黑的乌云飞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云端身姿如莲的暮成雪,遂不管正酣的激斗,飞上云头。 圣女也早已发现了他的踪迹。 暮成雪清冷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云生笑道:“我说过,会帮你找到祭品,现在还差这一件。” 暮成雪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白云生傲然一笑,道:“这世间之地,只有我想不想去,从没有该不该去。” 暮成雪见状不再言语,她很清楚这雷暴浮海究竟有多危险。当然,这点危险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少顷,那在雷霆云海激斗的两人已停手息戈,被另外两个人拉开了距离。 白云生站在暮成雪稍前,诧异道:“他们是谁?” 暮成雪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四人,淡漠道:“衣衫褴褛、红色眼罩的那个是盲剑圣魁庆。他旁边那人名叫袁飞,是赤龙海暴风城的城主。与魁庆打斗的长发疯子是千眼刀客谭紫霄,面生十目,可观天洞海。他身边的胖子名号老实和尚,是只滩涂狸猪,他们都是四海颇有名望的灵魄境高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当即暗抽一口冷气,回味着方才魁庆与谭紫霄的惊天打斗,道:“他们都是冲着海魂花而来?” “不错。” 白云生眼眉一挑:“看来麻烦不少。” “麻烦还在继续。” 暮成雪说着转头看向西方,在那里有七道身影徐徐出现,六男一女,形貌怪异,状若凶神。 与此同时,东方密布的雷云下也出现三道身影,那是三名女子,相貌如同一人,身披金、绿、黄色霞衣,透着一股浓郁的天地灵气。 暮成雪并不在意道:“折山七怪,巢湖三圣女,没想到他们也来了。” 此时,胖墩墩、舔着大肚子的光头和尚笑哈哈地对三位女子行礼道:“哈哈哈,三位圣女,和尚有礼了。” 三女异口同声道:“巢湖小女子,参见老实前辈。” 另一边没个好脸的折山七怪也同暴风城主和魁庆打了招呼,双方壁垒分明地站在东西两边,气氛并不怎么轻松。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蹙眉问道:“那两拨人也都是灵魄境?” 如果祖海能一下子窜出如此多的超级高手,那真是又超出了他的预料。 暮成雪看也不看那些人,只顾望着乌云中心的雷闪,漠然道:“七怪是折山上聚义的七只海兽,折山毗邻海神宫,五行元气浑厚纯净,让他们得了不少好处,七人都在三花聚顶,不过合击之力足以媲美这里的任何一位灵魄境。巢湖三圣女乃一株巢葵树所化,一体三生,名叫天真、天怜、天惜,三姐妹同声同行,从不分开,其合体之力也足臻灵魄境。” 白云生一听瞬间心凉了半截,搞了半天他俩成了这里最弱的一方。也难怪盲剑圣他们只是瞥了一眼两人,人家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当然,这只是白云生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敌人愈强,其心愈盛。白云生把目光拉回到与暮成雪一样的地方,若有所思地问道:“我们何时入岛?” “雷暴浮海每逢夙夜之交出现,一时三刻便会消失,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取出海魂花,否则将被永世流放空间缝隙。” 暮成雪在白云生面前一改常态,虽然俏脸仍寒,但话却是耐心了很多。 白云生望了望乌云外的天空,此刻应是未时,距离黎明还有很长时间。 远处的另外两方势力都在闭目养神,静待战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暮成雪也幻出一座莲台坐下,静心打坐起来,白云生并未休憩,而是一脸戒备地守在莲台旁。 …… 一夜瞬逝。 夙夜来临,东方极远处的曙光破开了天海的一丝黑暗。 万籁俱寂中,天空中平静的乌云忽然不安起来。 密布的愁云翻涌激荡,云中似有万马奔腾,群龙乱舞。一道道银色闪电破开云海,斧劈而下。 霎时间,电闪雷鸣宛如倾盆大雨,轰向滔滔海面。一团深蓝色的雷暴在海上孕育而生,八方的金元气飞速向它聚拢,雷暴迅速蔓延扩张,不久便已有十里方圆,将千万道肆虐的银色雷蛇悉数接下。 此刻,三方势力早已蓄势待发,白云生望着下方那宛如星云般旋转的雷暴之海,冷静的眉头也不禁生出一丝冷汗。 他传音道:“怎么不见岛屿出现?” 暮成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停止扩张的雷暴浮海,回应道:“这就是雷霆岛,也是雷暴海。”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顿时眉间一紧,望着深蓝色雷暴中凝出的银白,他自不会担心进出之事,但雪儿的安危却是他心头之重。 不过暮成雪的话暂时打消了他的多虑:“等会你跟着我,不用管那些人。” 白云生惊讶地看着暮成雪,点点头并未反驳。 不久,雷电隐遁,重云归静。 一片寂暗的天地下方,流动着一片雷暴之海,那深深蓝色中游弋着无数条夺命的雷蛇,其蕴含的金元气精纯无比,已近本源之气,足有撕裂一切生命的力量。 就在此时,嗖嗖!魁庆和袁飞先人一步,折山七怪紧随其上,九人毫不犹豫地冲入了深蓝色的雷海之中。 另一边,谭紫霄、老实和尚和巢湖三圣女亦燃起业力,迅速飞入雷海。 “跟上我。” 暮成雪淡语一声,青丝成雪,明眸化乳,周身亮起白色圣光,向雷海坠去。 白云生嘴角一笑,催动天火珠,火源气附体,跟着雪儿轻松地破开稠密的雷电没入雷海。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就在白云生进入雷霆岛的刹那,耳边仿佛天开地裂,雷暴的轰鸣声隔绝了一切。万道雷霆毫无征兆地轰炸而来,即使隔着火源气,他仍能感到身体被劈得微麻颤抖。 暮成雪倒看似轻松,洁白的业力凝成光圈,隔绝了无数道狂舞的金蛇雷电。 两人不断深潜,向雷霆岛的中央区域前进,并未看见魁庆、谭紫霄等人。忽然,一幢黑影倏地出现猛冲而来,吓得白云生躲闪不及,眼前瞬间被黑暗淹没。 骤来的突变让他不失冷静,立刻散出杀气感知四周,才发觉自己竟然被一只陌生妖兽给生吞了! “这破地方竟然还有生命存在!” 白云生抱怨一句,当即运转业力催发火源气。 “噗!” 在四面八方轰鸣的雷电中,一声微不足道的爆响炸出了一片蓝色的血液,血液眨眼间便被雷蛇吞没,轰得一点儿不剩。 脱困的白云生也不去想是什么怪物,只顾四处寻找雪儿的踪迹,却发现四周除了他自己已没了半个人影。 “糟糕,难道雪儿被怪物袭击了?”白云生忧虑方起,又接着落下,喃喃道,“不会,这雷暴都奈何不了她,那怪物应该不是难事。”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暂时按下担忧,白云生小心翼翼地循着原来的方向前行,没遇见暮成雪,却又碰上了几只袭击他的怪兽。 这次白云生可看清了怪物模样:头生双角萦雷电,铜钟大眼绕雷光,血盆大口吞雷云,墨黑鳞甲避雷暴。 这头怪鱼模样的妖兽,身长十丈有余,居然能在万钧雷霆中畅游无阻,甚是神奇。 白云生此刻动不得业力——他可不想尝尝被万丈雷电劈在身上的滋味,只好任凭这怪兽将其吞下,然后如法炮制用火源气灭杀它再继续前进。 如此,一路杀了七八只怪鱼妖兽,白云生才感到身边的雷蛇已经越来越弱。金元气退却,水元气的气息却愈发浓郁起来。 不一会儿,穿过最后的雷暴,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 耳边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压力瞬消,白云生立刻收起了火源气,此次探险遇到了一群灵魄境的大能,他可不想成为怀璧其罪的笨蛋,虽然他并不怕那些人。 然而轻松的那口气还没喘出来,白云生悲剧地发现自己又进了另一个地狱。 ( 第324章 舍命取花 书接上文。 此刻,白云生正身处在一处深水之中,水流至清,却冰寒无比。 待他察觉时,浑身业力已被冻结成冰,毫无运转之象。所幸脏腑中有四大本源佑护,才不至于丢了性命。但现在白云生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他作为祖海“外人”自然不知,此地名叫雷眼寒池,池水皆为水元气凝结而成。 此元气生自无尽的雷暴之海,至阴至寒,世间无人可抵挡它的寒气。像白云生这样被冻成凡人已是幸运,始因他的肉身乃长生剑重塑,坚韧无比,若换做其他修行者,此刻早已被冻成碎冰了。 此刻,“失去”修为的白云生望着清澈如无物的水流,一脸凝重。 不及多虑,他提起高度的戒备,小心地向前方一团模糊的绿光游去。 寒气侵体,没过一会儿,白云生已经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知觉,只凭一股意念向前游动。 在格外漫长的一刻钟过后,头前的那抹绿光已经变得清晰,与光芒一同映入他眼帘的还有袁飞、魁庆、谭紫霄、老实和尚四位灵魄境大能,天真三姐妹、折山七怪也毫发无损地来到了这里。 双方壁垒分明地站成两队,一边提防,一边注视着那团莹莹如雪的绿光。 暮成雪远远地站在一旁,她发现了白云生的到来,散出业力包裹其身。 白云生顿觉如沐春风,周身血液回流,业力复苏。 白云生迅速近身,下意识问道:“圣女,你没事吧。” 暮成雪看他已无碍,便转目看向绿光,道:“海魂花就要开了。” 白云生立即寻其目光而去,只见那幽谧的绿光里有浮冰三丈,冰上有遒树一株,树生繁叶,叶脉如锦,叶面似玉,叶间一朵朵雪白的花蕾含苞待放,宛如一片片雪花沾落在晶莹的翡翠上,浓郁纯净的木元气洋溢着澎湃的生命力。 此时,一众人皆是屏息凝神注目,身边安静得能听到池水缓流的声音。 三刻钟悄然流过。 只见那树上的雪花蓓蕾开始神奇地缓缓绽放,白光初泛,动人心魄。 就在此时,一声粗鲁的爆喝震碎了一切。 那暴风城主袁飞手握两只方锤,吼道:“动手!” 音未落,招已出。 红巾蒙眼的盲剑圣“乱击狱”瞬启,剑光舞动,剑招并不快,却如那天上的月光,老实和尚看到的时候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叮!” 一声脆响,魁庆的血剑刺在老实和尚的胸口,像砍在一块顽石之上,寸毫未进。 老实和尚肥厚的脸上憨憨一笑,他的“猪笼狱”固若金汤,下一瞬,木土业力化作佛掌,一掌便将魁庆连人带剑拍飞。 此时,袁飞与谭紫霄也已兵戈相见。 两只铁锤碰上一把狂刀,一头白荒猩猩撞上一只聆目兽,神风狱抵上千眼狱,一方融合金土,一位汇聚火木,至刚亦至柔、强攻亦强守的两位灵魄境大能,在冰寒的池水中拼得风生水起。 但寂静的池水却没有因此泛起一丝波澜。 距离更近的巢湖三圣女想趁机夺花,却被折山七怪前后围堵,团团围困,七只海兽各怀奇能,七把神兵杀机毕露,将三位花容月貌“弱女子”的去路堵死。 然巢湖三圣岂是虚有其名? 那天真修木,天怜修水,天惜修土,三女暗念法诀,周身亮起绿、蓝、黄色的柔柔神光,光退之际,三女合为一体,相貌未变,却衣着三彩,一改孱弱之相,三脉业力的强悍威能丝丝荡漾。 折山七怪不遑多让,七怪虽不能合体,却成七角之位,摆出声名赫赫的离魂大阵。七道业力融合得严丝合缝,攻可七兵齐出,守有五魂殿后,统有阵中鬼神离魂摄魄,把三体合一的巢湖圣女困得进退维谷。 这些人丝毫不受雷眼寒池的寒气影响,将经脉中业力运转妙到巅毫,刀光剑影招招夺命。 显然,为了海魂花,谁都已经不顾一切。 倒是白云生和暮成雪一身清闲,站在远处隔岸观火,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灵魄境级别的战斗。 眼看雪白的花蕾马上就要完全绽放,白云生本想趁机摘下海魂花,却被暮成雪拦了下来:“先不要动,海魂花不是那么好取的。” 白云生听进去了暮成雪的意见,并没有贸然行动。 两人静看着树上的海魂花完全绽放,五片花瓣丝丝连连,星星点点,静若处子,圣洁脱世,让人完全生不出采撷之欲。 此时,寒池中大战的双方已将注意力移开对手,转移到了美轮美奂的花树之上。 三场大战同时边打边向花树靠近。 然而双方你争我抢,却谁也未能近花树三丈之内。 又过了半晌,白云生双拳摩擦,心中早已焦虑倍生,暮成雪也终于开口道:“你在这等我,别乱动。” 说完,雪儿就要移身靠近海魂花树,白云生岂能同意,当即拒绝道:“我可以帮你。” 暮成雪断然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有海神护佑,不会有事的。” 白云生同样断然摇头道:“我答应别人的事,从不食言。” 暮成雪无意再拒绝,只好轻轻点头,拉住白云生的手,一个瞬移便站到了花树之下,头顶咫尺便是那美若天物的海魂花。 白云生刚要伸手去摘,却听见一声穿心爆喝:“小子,住手!” 白云生回头一看,魁庆、袁飞、谭紫霄、老实和尚四位灵魄大妖同时向他冲来,妖气森森,那阵势就连弑灵公子都被吓得镇住了。 忽然,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他身前,暮成雪传音道:“我来拖住他们,你去摘花,记住,只可摘一朵,否则我们谁都出不去。” 急语如风。 说话间,清澈的池水中忽降下漫漫白布,一层层,一叠叠,一重重,将暮成雪和魁庆等人的身影悉数隔绝淹没。 白云生迅速反应过来,转身浮起,抓住一朵海魂花刚想采撷下来,却异变突生。 他的手指在触碰到花朵的刹那,比雷眼寒池水还要强上几十倍的寒气凶猛地冲入他体内,令他整条右臂瞬间失觉。 白云生当断则断,立刻狂运业力抵御寒气,然而业力的吞噬速度完全跟不上冰封的速度,他的身体渐渐被蚕食,很快半个右身已无知觉。 白云生很清楚,只要他放手,绝对可以慢慢驱逐掉这无敌的寒气,然而那也就等于放弃了海魂花。身后的雪儿独抗四大灵魄境,生死未卜,他绝对不能在这里放弃。 白云生紧守着剩下一半的清明,用身体最后的余热催动了体内的四大本源。霎时间,他身体四处脏腑耀起四彩神光,仿佛黎明的阳光驱散黑暗,四道本源之气轻而易举地同化了不可一世的寒气。 白云生的身体慢慢恢复六觉,再低头看时,一朵雪白圣洁的海魂花已经躺在手心——花朵轻若无物,似是捧着一片从天空剪下来的云。 白云生认真地注视着手中的绝世花颜,却不想身边突生异象。 只见漫天交织的白布被火烧、刀劈撕了个粉碎,暮成雪退身到白云生身边,看见他手中的海魂花,终于露出了一丝倾城的微笑。 暴风城主袁飞举着铁锤喝道:“小子,留下海魂花,本座可饶你一命!” 魁庆、谭紫霄、老实和尚也聚到他身边,各个威严地看着白云生,折山七怪和三圣女也停止了打斗,纷纷赶来,虎视眈眈地看着白云生手里那朵雪白色的花。 他们都知道,海魂花的花期只有一个时辰,采下后药力便开始流失,须以宝器隔绝,而且只能采一朵,否则雷暴海便会立即关闭,将众人流放空间缝隙。 花落树即枯。 此刻,生机勃勃的海魂花树已经开始萎焉,花朵气化,树叶枯死,重新进入百年的生命轮回。 所以,白云生手里那朵便是这百年内唯一的一朵海魂花。 “你们都想得到它,可惜已经晚了。” 白云生露出神秘的笑容,说话间已经祭出九黎玉开启空间裂缝,抓住暮成雪的小手就钻了进去。 “哼,雕虫小技!” 盲剑圣魁庆不屑一语,化指为剑打出一缕血色剑气,就在裂缝合拢之际,剑气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白云生的后心上。 “噗!” 惨烈的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他的前胸后背上被穿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一身幻化慢慢褪去,体内生机瞬间萎靡。 海魂花树一死,雷暴浮海即将关闭。 此刻,安静的乌云再次翻涌,电光雷蛇,魅影突现,万丈霹雳,震山烁海。 深蓝色的雷暴开始逆向转动,随着一道道雷电消散、消解于密布重云。 忽然,雷海之上裂开了一道黑色缝隙,暮成雪搀扶着昏厥近死的白云生出现在雷暴上空,这里的五行元气已露峥嵘之相,必须赶快离开。 然而两人第一脚还没迈出去,“嗖嗖嗖!”四道身影已经围堵在两人身前,正是魁庆、袁飞四妖。 老实和尚一改往日的憨笑,脸色阴沉地命令道:“小姑娘,留下海魂花,你们可以安全离开。” 暮成雪理也不理这些人的聒噪,只顾温柔地注视着已经恢复本貌的白云生——他的白发,他灼烧溃烂的狰狞伤口,还有一直握在他手中的雪白神花。 “哎。” 他终究,还是来了。 看着想着,雪儿淡漠的白瞳中极为罕见地闪过一丝杀气。 她将昏死的白云生放在云端,自己缓缓起身,拈动兰花玉指,倏地唤出一根朱红古杖。 此杖余六尺,遒劲如龙,红色间有白纹涌亮,纹光上汇于顶,凝成一枚通天云珠,宛如一只深邃的白瞳,诡谲奥妙,冰冷地窥视着世间万物。 珠周有业力萦绕,透着一种与长生剑相似的神秘气息。 此时,云珠中流出一缕缕业力包裹住白云生,将他悬在一旁,暮成雪则转身看向四尊咄咄逼人的灵魄境大妖,不一会儿折山七怪和巢湖三圣女也已悉数赶来。 只见海神圣女手持古杖,面若深秋的寒霜,冷酷的声音里已没有星点情感:“你们,是死在我手中的第一群亡魂。” 海神大祭祸乱四海,她本念及同为祖海生灵,有这一身修为不易,不想杀生。可躺在身边的白云生,显然扼杀了这最后一丝善念。 ( 第325章 海底水晶宫 书接上文。 四海之交有一仙山,名曰神裔。 山中五行之气终年不散,相生不息,山脉时时如春,万物繁茂。 山中有绿荫铺海,山泉叠瀑,奇石异兽不计,洞天珍宝无数。 山上落有一神殿,名曰海神宫,高耸入云,岿然气派,传说是海神到人间巡视时居住的地方。 在雷霆浮海取花的八日后,此刻的神裔山山腰处,十艘天舟环形停驻,延出十道百丈长梯到山路。 五大圣域的弟子列成五列,一个个衣冠严谨,面容肃穆,捧着一件件祭品井然有序地走下甲板,沿着长梯缓步而下,整齐划一地拾级而上,朝圣一般向山顶的神宫走去。 云烟缭绕中,万人拜神路。 雾出神山,一座白玉宫殿神威凛凛。一排排弟子踏上山巅,跟随静候在殿前的五位守海人庄严地走入神殿。 殿中云烟灵绕,王座高悬,座下有灵泉百尺,氤氲白光,圣洁超凡。 宫冷言五位圣者以五行之位临泉肃立,行祭拜之礼后,万千弟子手捧祭品左右分行,将祭品倾入灵泉不见,接着从左右殿门绕出神宫,跪于殿前静候。 献祭之礼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一万名弟子将一万件祭品送入灵泉——传说这灵泉乃海神之眼,通往神之福地,海神凭它可洞悉人间世事。 一个时辰后,等到最后一排弟子走出海神宫,王座前才浮现出了东宫平阳的身影,他身边有两尊狮首力神相护。 五位守海人立刻跪拜,齐声道: “参见使者,海神大祭祭品已尽数奉予海神大人。” 东宫平阳不喜不笑,声音漠然:“祭时仓促,加诛叛乱,辛苦你们了,我定会禀告海神,论功行赏。” “多谢使者。” 宫冷言五人谢恩完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各自犹豫,欲言又止。 东宫平阳也不嗔怒,心知肚明道:“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在各自的圣域,下去吧。” 说完,他也不听五圣者的回礼,挥挥手,直接用业力抹去了五人身影将他们送到山下,殿外跪候的万名弟子也同时消失,回到了天舟之中。 如此神鬼之术,当真如海神降临。 下山后,宫冷言、丘祸义几位守海人对各自圣域留下命令后,便纷纷瞬移离开,迫不及待地赶回各自圣域去了。 因为真正的海神大祭即将开始,此等神圣的仪式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参与的。 但这些凡人历来想象中的神圣仪式却并没有开始。 送离五大圣域人马后,东宫平阳直接布下结界封了海神宫,又挥灭两尊力神,纵身跳入灵泉之中。 偌大神殿再回寂寞,等待下一次的轮回。 世人皆不知,此灵泉乃一扇传送之门,灵泉之下通往的是那万里海底。 那是一个从不为四海所知的地方。 此时,万件闪着神光的祭品正漂流在海水中,仿佛一条颀长游弋的水龙,又像一串飘然坠落的星辰。 星光熠熠闪动,擦过鱼群,拂过珊瑚,绕过沟壑,穿过山峦,与鱼虾共舞,同海兽为伴,经过漫长的漂流,也不知走了多少海里,终于来到了一片旷古绝世的桃源胜地。 此地群山依傍泉叠涌,峦重水复见光明。 一座恢弘的海底之城如盘龙在潜,玄武横卧。 只见那: 霞光北倾照群宫,紫气东来氲神殿。 巨鲸浮游擎天阙,猊马鱼蟹绕城边。 珊瑚九彩添锦瑟,珍珠夜明遍地寻。 一座座琉璃殿,一幢幢翡翠阁,一栋栋白玉楼,鳞次栉比,高低错落,一派珠光宝气,圣如仙境。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城中有人影飞来飞往,衣衫亮丽多彩,相貌奇形各异,多为万千海族,少有人类出现。 而在那众星捧月之巅,群山之上,矗立着一座雄伟奢华的水晶宫。 其光如日,受万阁瞻仰; 其彩如星,得天地垂青。 宫前有巨人族的魁梧甲兵手持百丈巨斧护卫,各个铜头铁臂,修为精湛。 就在此刻,那束蕴藏着万件祭品的流光漫过层楼重阁,向水晶宫缓缓飞去。 城中的修行者纷纷抬目仰视,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认识这道百年才现一次的流光,见它在水晶宫上空盘旋稍顷,最后仿佛散入银河的星尘,闪烁着落入水晶宫不见。 宫殿向背,有一处流沙瀑布,浅黄色的流沙从山坳中汩汩涌出,直下悬崖,神似人间的瀑布,又多了几分巧趣与灵气。 流沙正对处的山崖上悬着一座阁楼,楼中开满了粉红色的花蕊。阁楼青玉梁,白木地,蓝色幽帘遮清秀,寒玉凉床挂流苏,一看便是女子的闺房。 只是此刻房中那张柔软的寒玉床上躺着的确是一个男子。 一时半刻。 白云生从昏迷中苏醒,黑瞳中映出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立刻坐身而起,跳下寒玉床,环顾四处,却只闻花香四溢,沁人心脾,见轻纱罗帐,碧廊锦毯,不见半个人影。 他身上的伤已痊愈,只是这布局雅致的房间里却充斥着一股让他厌烦的气息,很莫名,却挥之不去。 不久,白云生便发觉了心乱的根由。 这屋里到处飘荡着一种暮成雪的业力气息,甚至每一件器物上都沾染了这东西——这才让他体内的业力不安地鼓噪起来,像许久不见的仇人,一见面就上火。 白云生沉思良久,自言自语道:“难道这里是圣门?” 忽然,在心头霍乱如麻的烦躁中,有一丝波动引起了白云生的注意。 他敏锐地捕捉到那点异常,一转身,看见了一面梳妆台,台上的物什简单至极,只有一张玉边圆镜和一把柳木梳。 白云生起身走近梳妆台,心中的厌恶愈发强烈,那股排斥感似乎是源自这枚镜子。 不一会儿,镜中映出了白云生白发黑瞳的模样——这是他时隔许久,再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 可看着看着,鬼使神差间,他竟伸出手掌摸向了镜面,紧接着,令他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他的手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镜子! 这骇得白云生立刻缩回右手,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试了几次,依然都穿了过去。 下一瞬,白云生像着了魔似的,竟然不顾置身的陌生环境,将右臂探入“魔镜”,接着整个人也钻入镜中不见。 ( 第326章 误入珈蓝·三刀六洞 书接上文。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镜中的世界让见惯了世间奇妙之地的白云生也惊愕不语。 抬眼望去,只见那: 祥云漫漫笼八荒, 圣光灼灼抚四象,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云海不尽天不尽, 光影无头地无头。 一棵庞如山神的古树横亘在眼前,吸日月之精华,通天地之灵气,左右不计其方圆,仰望不见其枝冠,掘地不寻其根源,一身遒劲苍莽,道气昂然。 “我的天,这树得活多少年,才能长成这样!” 白云生哑然失笑的赞叹远远不及他心中惊诧的万分之一,他努力地仰头看向神树,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过去。 与此不久,流光溢彩的水晶宫衍光殿中,东宫平阳和暮成雪正在清点祭品。 临到末尾,平阳看着那枚血金色的麒麟角,诧异道:“这东西起码已有百万年,莫非是麒麟祖先的那只断角?” 暮成雪自顾查点祭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未做回应。 东宫平阳也是习惯了这种“拒绝”,放下麒麟角,又道:“雪儿,我听说你带了一个外人回来。” 暮成雪玉指一顿,转过目光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是。” “你可知道,神域是严禁外人踏入的!” “知道。” “天乙掌门发现了,会责怪你的。” “随他。” 暮成雪惜字如金的回答,把东宫平阳担忧的神色生生憋成了尴尬。 就在此时,一串笑声从殿外传来:“哈哈哈,此次祭品之事,真是烦劳平阳和圣女了。” 两人停下清点的活,转身看去,只见一位身穿雪绒蚕丝锦绣袍的中年男子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青发紫瞳,气度不凡。 “东宫掌门。” 平阳与雪儿微微颔首,算是行礼,东宫天乙也不计较,走上前笑道:“这些祭品如何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东宫平阳笑道:“质量颇高,尤其是那只麒麟角,已有百万年,实为珍宝。” 天乙掌门也是一眼就发现了那枚血金长角,满意的点点头,道:“此次海神令提早出世四十年,能有如此结果甚好,甚好。两位请回去休息吧,我会命人做完剩下的工作。” 暮成雪听完便要移步离开,东宫平阳却忽然开口道:“掌门,神域来了客人您可知啊?” 东宫天乙疑惑道:“哦?客在何处?” “这就要问圣女了。” 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暮成雪,可从她眼中除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什么也没得到。 天乙掌门眉头微霜,问道:“圣女,你有客人来?” 暮成雪道:“他是我朋友。” 东宫平阳冷笑一声,道:“圣女此言差矣,一个昆仑山的人,也是你的朋友?” “你说什么?”天乙掌门惊愕之余,脸上怒色已现,“昆仑山?”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就在暮成雪考虑要不要解释的时候,“呼隆隆”,突然之间,三人脚下突来一阵晃动,整个衍光殿瞬间地动山摇。 动若惊心,东宫天乙白瞳一瞪,急声道:“不好,有人闯入了珈蓝圣境!” 东宫平阳暗笑的脸上也浮现出凝重,暮成雪冷冰冰的眼神忽然充满了忧虑,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她的心头。 而事实与她担忧的一模一样。 此刻,珈蓝圣境中。 那株顶天立地的神树下,白云生浑身正散发着泼墨般的黑气。 只见他只掌抚树,一缕缕白光仿佛决堤的洪水从树中涌入他体内,一旁的长生剑宛如无底之洞,疯狂地吞噬着这股美妙的力量。 天地间风起云涌,浩浩荡荡。仅仅片刻之间,整棵神树便开始瑟瑟发抖,它这一抖不要紧,牵连着外界整个神域都颤抖起来。 白云生自是不知,此树名曰通天神树,上入九天,下埋地心,乃是这珈蓝圣境和神域的力量根源,一旦它有异象,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白云生无休止地吞噬着神树体内的力量,而且毫无勉强,反而越吞噬感觉越舒爽,势道越威猛。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黑色业力宛如滔滔江水,在白云生四肢百骸奔流。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体内充盈游荡,他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感觉,仿佛翻手间便可执掌整个世界。 在这莫名其妙的机缘巧合之下,白云生的修为居然一步踏入了天营位和紫魄境的顶峰! 然而,这真的是什么天赐良机,天降奇遇吗? 或许是他自己还未发觉吧。 就在白云生还在回味这美妙一刻的时候,突然之间,一股苍穹之威从天而降,拍苍蝇一般将白云生拍倒在地。 等到他想挣扎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力量与这股意志比起来,简直如蚍蜉撼树,蜻蜓举石,他像是砧板上的一块嫩肉,已经被卸走了所有的抵抗力,只待任人宰割。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白云生措手不及,他所谓的营魄同修在这个敌人的压迫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此刻,他浑身动弹不得,甚至连眨眼睛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衍光殿内,东宫天乙刚欲前去查探情况,忽有一团白色意志飘然降临,意志的气息很温煦,却透着令人无法反抗和不可战胜的冷漠。 “天乙掌门。”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东宫天乙稍微愣了一下,他身旁的东宫平阳和暮成雪已然躬身行礼道:“拜见九长老。” “圣女不必多礼。”那意志淡淡道,“掌门,珈蓝圣境里的窃贼已被我擒获,现交予掌门发落。” 话音一落,白云生整个人从空中摔了下来,五体投地地砸在了地上。 东宫天乙一瞧,极致躬身地请问道:“长老,这窃贼偷了圣境何物?” 那九长老的意志道:“他偷吃了一枚通天果。” 说完,那白色意志便消散不见,但留给衍光殿里三人的震撼却才刚刚开始。 “恭送长老。” 东宫天乙面色无恙,但内心不惊则以,一惊就炸了——要知道在神域中一枚通天果的份量,比他这个掌门也差不了多少。 他挥手解开白云生身上的禁锢,怒喝道:“好你个胆大包天是竖子,汝是何人?从哪里来!” 白云生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等抬头说话,就被天乙掌门话音中的威势逼得口喷鲜血,后飞十几丈才堪堪停稳,踉踉跄跄冷笑道: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哼,你又是谁?” 也算是东宫天乙修养好,没一掌把白云生拍成灰。 此时,东宫平阳上前道:“掌门,他想必就是圣女带回神域的朋友,也是那个昆仑山的人。” 说完还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暮成雪。 东宫天乙沉着脸色,明显在控制自己的愠怒,道:“圣女,这昆仑山的余孽,是你带到神域的?” 方才他怒气蹿生,一时间忽略了白云生体内的黑色业力。 “是。” 雪儿脸色淡然如尘。 天乙掌门颇为责怪地说道:“荒唐!圣女怎会犯此等大错!” 但暮成雪却不为所动,这次竟连回答也不回答他。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东宫天乙再次压下心头怒火——他知道自己没权力质疑暮成雪,即使他是天下最强大的门派之主。 接着他看向白云生,眼中那威冷的目光仿佛刀片一般削在白云生身上。语出惊人道:“想不到黄泉族还有余孽活在人间。” 白云生第一次听见黄泉族三个字,脸色先是一惊,随即心高气傲道:“你就是圣门的掌门吧?” 可惜他这点傲气在东宫天乙面前实在渺若微尘。 天乙居高临下地蔑视一眼,完全不屑回应他的话——这是地位的莫大悬殊,也是实力的绝对碾压。 白云生一直在悄悄地运转业力,试图恢复力量,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毫无用处。 东宫平阳极为不屑道:“哼,别费力了,就凭你这点业力,还想挣脱天乙掌门的控制,真是蚂蚁吞象,不知死活。” 他看白云生的目光,就像是大象看见了一只臭虫。 东宫天乙也不想再多言,方才他已看遍了白云生的过往,没有丝毫威胁和价值,遂直接命令道:“擅闯珈蓝圣境已是死罪,偷吃通天果,罪加十等,来人!” “属下在!”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位身穿银白铠甲的海马将军入殿跪身。 “黄莺统领,抹去他的修为,送流离涧,三刀六洞,千刀万剐。” “是!” 这位名叫黄莺的将军应声而起,上前拖着白云生就走。 “慢!” 暮成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黄莺的动作。 东宫天乙明显不悦道:“圣女何意?” 暮成雪道:“此人不可杀。” 东宫平阳连忙上前低声劝阻道:“雪儿,神域与昆仑山本就势不两立,更何况他擅闯珈蓝圣境,偷食神果还被九长老亲自抓住,你想干什么?” 然而暮成雪仍旧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此人仍有大用,不可诛。”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天乙掌门强压住脸上的不快,低声道:“圣女说笑了,他乃昆仑之人,且只是个小卒,有何大用?” 暮成雪从黄莺手中接下已被震昏的白云生,道:“他不可杀,此乃圣境之意。” 东宫平阳质疑道:“雪儿,这我怎么不知道?” 暮成雪道:“你但可去查。” 眼下此景让天乙掌门顿时犯了难,平阳与圣女的身份特殊,他谁也不敢惹,只好略作思索道:“那就依圣女之言,窃贼死罪可暂免,但活罪难逃。黄莺统领,将其打入海魂囚狱,严加看管。” “遵命。” 黄莺领旨而去。 这次暮成雪也不再好多说,只得交出白云生,让人带走。 此时的白云生已经苏醒,却仍被黄莺毫不客气地拖出了衍光殿。 就在白云生如丧家之犬被拖走那一刻,他看着东宫天乙和东宫平阳二人,眼中无光,脸上无色,心中却充斥着无尽的羞怒。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此生,他还从未有这般任人宰割、羞辱的时候,又一粒仇恨的种子在白云生内心慢慢生根发芽。 ( 第327章 故人·逃亡 书接上文。 黑。 漆黑。 在不知多远多深的海底深处,黑暗主宰了这里的世界。 四面八方,听不到水流的声音,看不见光明的迹象。只有偶尔的一串气泡从黑暗中涌出,在上方略微有些光亮的深海中破裂成沫。 不知过了多久,白云生的身影从昏暗中飘来,弓背搂腰,四肢涣散,活像一具浮荡的死尸,慢慢地又飘向昏暗。 明暗之间的他只有一双眼珠子在转动,其他身体的机能已尽数丧失。 海魂囚狱。 这里像一片被世间遗忘的鬼蜮,没有光线,没有声响。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里的海水完全剥夺了犯人的六觉,封闭了囚徒的经脉,让他们变成一个个活死人,在这个永远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鬼都不如地活着。 对白云生来说,这是一场漫长的沉睡。 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一重,两重,三重…… 在忘却了时空的沉睡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了白云生麻木的意识。 在这沉静之地,这缕突兀的声响宛如晴空霹雳,让他浑然无觉的意识猛一下有了一丝清醒。 “醒来,醒来···” 那呼唤就像和尚手中敲打的木鱼声,一点一滴地敲打着白云生麻木的知觉。 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白云生终于确信真的有人在对他说话。 “你是谁?”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白云生无法开口,只好在空荡荡的意识中凭空一喊。 “你终于醒了。” 那声音有些兴奋,音量也提高了许多。 白云生继续问道:“你是谁?” 他刚问完,忽然,在他漂流的死尸前,亮起了一团水蓝色的光,那声音从光里传来,不答反问道: “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体内的天水珠从何处得来?” “你竟知道天水珠?” “回答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受一位故人之托,保管此物。” 白云生怀着万般疑虑说完,那团柔弱的白光明显闪烁了一下,接着,一道白衣人影从光中显现,映入白云生的意识中。 “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白云生看到他意识中人的模样,当即万分惊诧道:“你是白虎?!” “不错,正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虎虚影苦笑一丝,道:“我和你一样,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 白云生更加不淡定了,道:“你身为水神兽,天下谁能抓你?” “呵。”白虎虚影脸上的苦笑愈发浓郁,“白云生,你看到的世界太小了。修行无尽止,神兽徒虚名矣。” 白云生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再理会白虎的失落,转而问道:“你能把意识散发出来,有办法出去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白虎虚影沉思少许,道:“或许可以试试,不过我需要天水珠的帮忙,也是有它我才能找到你。” 白云生笑道:“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白虎道:“你要亲自拿出来,我无法靠近其他本源。” “好。” 白云生催动着好不容易苏醒的意识,慢慢地感应被封锁的心脏和丹田,过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调动了一丝业力,像是推气球一般,将天水珠从肾脏中赶了出来。 闪耀的天水珠接着融入白虎体内,白虎虚影倏地消失不见。 一切又回到了昏沉的死寂。 但就在此时,白云生那微弱的意识竟奇迹般地发现自己的五感正在恢复——他慢慢又感觉到了血液的流动,业力的运转,身体也开始恢复活动。 而就在他慢慢站直身体的时候,暮成雪竟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白云生惊喜叫道:“雪儿!”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然而,他眼中激动的光,在这两个字吐出口的时候瞬间熄灭,伸出去的手也停在半空又落了下来。 此时非彼时,此地非彼地,此人或许亦非彼人了。 暮成雪极力隐藏自己眼中的激动和喜悦,压低声音道:“你不该来这里,快走。” 白云生努力恢复平静,仰头扫了一圈,问道:“这是哪?” 暮成雪目光一落,一字字道:“天地无极,四海朝元,神之领域,圣之门第。” 白云生黑瞳中顿时露出几分浅浅的绝望,道:“你真的是圣门之人。” “不错。” 暮成雪眼神中潜藏的热情也已褪去。 “你早知道我是昆仑山的人。” “是。”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所以在金銮大泽你才不辞而别。” “是。” “呵。”白云生莫名地笑出声来,脸上却不带半分笑意。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救你。” “我不需要你救。” “但这个世界需要你去救。” “我没那么伟大。” “你是天选之人,天赐仙命。除了你,没人能阻挡这场浩劫。” “浩在哪里,劫在何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云生……”暮成雪小心翼翼地称呼着,“你可能还没有真正了解这个江湖,但它真的需要你。” 白云生此刻已是目光如冰,冷冷道:“行了,圣女不必多言,白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带你的朋友一起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 暮成雪的话说得越来越急,话音一落下,只见她挥袖生风,洁白的业力萦绕在白云生全身,他的一身禁锢和伤势顷刻间痊愈,刚刚融入天水珠的白虎也再次出现。 不等白云生再多言,暮成雪玉手结印,使出一招挪移之法,将两人送出了海魂囚狱。 最后一眼,匆匆不及留恋。 我的爱人,我穿越半个世界,终于站在你面前,可我们之间早已隔了千里,万里。 我像是一个丢盔卸甲的逃兵,在你面前残缺不全,卑微如尘。 此别。 何时再见?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何须再见。 …… “雪儿,你闯祸了!” 就在白云生刚走不久,东宫平阳的声音便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接着,东宫天乙已经派出座下三大统领追杀白云生而去。 话说另一边。 天水珠到了白虎手中才真正发挥出力量,水源气完美地将两人遮蔽,在深海中飞速穿梭,片刻间已逃离神域千里之外。 逃亡中,白云生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怎么会被他们抓到神域?” 白虎若有所思了一会,快言快语道:“当年我离开不周山,找到了藏在北荒妖界中的神秘大阵,发现那里便是吞噬本源之气的源头,但我还没来得及破坏,就被一个神秘人镇压。我费尽心思,花了十几年才破开封印逃走,并以白虎齿留作记号,希望玄武来找我时能发现它。我逃出封印后,冒险进入了那座吞噬源气的大阵,随着流失的源气一路寻到了珈蓝圣境,看到了那棵通天神树。在树下,我遇见一个人,被那人一招击败,封了修为关了起来。直到今天,我忽然感觉到天水珠的气息,才发现了你。“ 白云生细细听完,已然明白当年白虎在北荒怕是遇上了那无敌的转轮王,接着凝重道:“连你都无还手之力,那些人到底有多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虎苦笑道:“天下之大,天外自有天,人外自有人。你见到的世界还是太小了。” 白云生忍不住道:“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白虎刚要回答,冷峻的脸色突然一变,低喝道:“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刹那之间,前方原本无尽的全部冰封成山,彻底阻绝了去路。 白虎抓住白云生的肩膀,扶摇直上。 “嘭!” 两人冲出海面,头顶上阵阵神威已然降临。 金红色的云霞铺满天空,映得海水一片暖色。 乌皇董成、海马王齐玉、冰魄女黄莺三大圣门统领傲然凌空,俯视着下方白云生和白虎二人。 那乌皇董成身长八臂,雄伟怪异,毫不客气地吼道:“区区贼寇,还不束手就擒!”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字一音震得白云生浑身发抖。 他身边的冰魄女黄莺生着一身蓝色皮肤,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冰寒之气,就是她冰封大海,逼得白云生两人现身。 此刻,白虎冷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很清楚眼前三人的实力,若他巅峰时期尚可一战,但他久关牢狱,修为还未恢复,不可能有还手之力,至于白云生就更不用说了。 就在此时,玄武倏地飞出天土珠,现身道:“白虎,我来助你。” 他早已感知白虎存在,及时出现,也算分担了几分压抑。 白云生惊恐失色的脸上好歹挤出一丝喜悦,但白虎凝重的神情却分毫未变。 他来不及和玄武寒暄,两人目光交错了几瞬,万万年的默契,让两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白云生,等会我和玄武拖延时间,你借机用九黎玉打开空间裂缝。” 已经被对手无敌的气势慑得脊背发冷的白云生木然点点头,对白虎的话言听计从。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紧接着,只见白虎周身寒光乍闪,“吼!”海面上,一只三十丈高大的斑纹白虎赫然出现,一声虎啸惊天地泣鬼神,将天上金红色的云霞吹得七零八落。 玄武骑上虎背,黄色的光芒将白虎笼罩,浑厚的土源气盈着一圈圈光晕,气势蜚然。 董成皮笑肉不笑,不屑道:“哼,蝼蚁伎俩。” 这时候白云生已经用九黎玉打开了空间裂缝,对前面的白虎、玄武道: “我们走吧!” 然而两只神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向他推来,将白云生一把送进了空间裂缝。 在白云生无法相信的眼神中,玄武最后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们一生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但你可以!你不能让他们带走,这个世界需要你……” 一刹那,白云生看见了那一束从天而降的血金之光。 恐怖的金火业力将玄武的护盔穿得支离破碎,瞬间吞没了那尊庞然的虎背白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 白云生撕心裂肺的呼喊与他痛苦狰狞的表情一起消失在合拢的空间裂缝中。 然而一枚蓝针在缝隙闭合的刹那射进了他的胸口,瞬间冰封了他的五感,令其生机断绝。 ( 第328章 碧落黄泉·天地源起 书接上文。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蓝色。 天的蓝,海的蓝。 一望无际的海水安逸地躺在湛蓝色的天空下,慵懒地起起伏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海水又一次呼啦啦地冲上一座海岛,在白色的沙滩上慢慢消失不见。 一道人影倒在潮湿的沙地上,此刻他看上去更像一具尸体。 又过了不知多久,岛屿的海风中浮现出一个黑袍人,他挥手将昏死在沙滩上的人抹去,自己也跟着离开。 一天一夜后。 深山老林中,断崖河流处。 冷月悬空。 白云生坐在岸边,目光无色,失神地喃喃道:“你何必救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为何不救你?” 听声音是个老人。 白云生又道:“我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救不了这世界,也帮不了任何人。”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类似的话。” 老人摘下袍帽露出面目,居然是曾助白云生开启修行、让他又敬又疑的那位西乞老人! 白云生早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对他的话也默然不答。 西乞老人耐心问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白云生用余光撇了一眼身旁的老人,冷冷道:“这些还重要吗?我阻止不了任何事,我根本打不过他们,无论修行多少年。” 西乞老人苍老的脸上不愠不怒,反而露出了万分的悲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缓缓道: “我还是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你再做任何决定,老夫都不会干涉。”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 ……… 很久以前,天地尚在洪荒之前,山河间诞生了最初的两个氏族。 他们承天之命,顺天之势。一个身怀死亡之气,自封黄泉族,一个身怀生命之气,自号碧落族。 黄泉族人可使万物凋零,毁灭一切;碧落族人可怜万物生机,延续生命。 生死二气虽然相悖,然两族人之间却关系匪浅,来往密切。 后来,世间陆续诞生了其他的生命,蛮夷四起,纷争不断,开启了远古洪荒时代。 两族便以规则者自居,一个领袖大陆群雄,一个掌控海洋众生,碧落赏赐善良,黄泉罚罪邪恶。 正是他们的努力,才使得天地万物向一个更好的方向衍生。待世间安稳后,碧落族和黄泉族便退隐天地,不再插手人间之事。 又过了很久,世间有一些生灵得天地垂青,悟五行之道,开辟修行之法,自封修行者。他们借五行元气不断地提升实力,延长寿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修行之路的开启让原本平静的世界再次混乱起来,以三大部族为首的修行界展开了绵延数千万年的大战,搅得天下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这三大部族中,有妖族的龙与凤,还有人类的项氏一族!他们的崛起让生死二族不能再坐视不理,于是派出族中弟子以绝世之姿击败了三部族的所有的高手,并领袖成立了四大门派。 四大派中钧天殿、修罗狱、武陵殿以昆仑山黄泉族为首,圣门以祖海碧落族为尊,四大门派共同执掌修行界,为修行者立下规矩,规范修行法门。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一切又恢复平静之后,灾难又发生了。 自古以来,黄泉与碧落二族中一直保有半部天书秘录。此天书虽与他们氏族同生,却无人知其用处,一直只当做圣物来供奉。 然而有一天,机缘巧合之下,生死二族的两位老祖将两部天书秘录合二为一,想要一探其中究竟,却不料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白云生紧张地吐出四个抖动的字。 西乞老人看了他一眼,继续看向广阔无垠的大海,说起了下一半的故事。 凡生命存于世,必有生死轮回相候,有生便有死,有死方有生,没有谁能逃脱死亡的审判。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凡人不行,修行者不行,身怀生气与死气的初始两族也不行。 凡人一生寥寥百年几十载,修行者一生短则数百年,长则千年、万年,而碧落与黄泉族中,长存者有数十万年寿,短命者几千年即死,江湖上包括两族在内,无数代的先贤大能,一直在探索避开死亡的方法。 终于在那一天,两位老祖在完整的天书秘录中发现了一个关于永生的秘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诉族人,只匆匆留下了几句札记,两人就神秘消失了,天书秘录也随之不见。 生死二族由此决裂。 有人说,两位老祖被一方谋杀了,然后那个人带着天书藏了起来。 也有人说,他们在天书中悟道,破开天地,飞升而去了。 总之,天书秘录再也没能出现,而碧落族和黄泉族也因此彻底成了死对头。 两族的大战持续了整整两个纪元,生气与死气的对决从来没有停止过。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黄泉族人贪图死气的强大毁灭力,为了更快地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竟不惜炼化万灵来修行。终于触怒天颜,降下天罚诅咒——从此每个黄泉族人的寿命会随着死气的修行而变短,久而久之,死之一族渐渐凋零。 而越来越强大的碧落族渐渐占据了上风。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两族的大战也将龙凤和项家牵扯了进来,黄泉族与项家结盟,碧落有龙族相助,凤族则一直徘徊不定,帮亦不帮。 在漫长的战争中,三大部族均有伤亡。而就在五百多年前的那一天,已经衰败殆亡的昆仑山长生殿终于被圣门扫荡,没留下一个活口。 从此,混沌初生,掌控死气,令天地颤抖的黄泉族永远尘封在历史之中。 西乞老人说完了漫长的一页,转过头,白云生已经起身肃立。 他背后的长生剑已在瑟瑟抖动,他的头发、手指、呼吸都在瑟瑟发抖——那是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那共鸣里充满了荣耀,孤傲,反抗,愤怒和悲伤。 白云生的情绪被长生剑熏染,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归属感,很强烈又很莫名地在他心中波荡。 此时西乞老人话锋一转,脸色冷肃,气势陡变,掷地有声道: “你,白云生,就是黄泉族的一员,你的使命不是拯救这个世界,而是拯救死之一族!斩杀敌寇,报仇雪恨,重夺天下,复兴昆仑! 让这天再听你挥拓, 让这地再由你开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让这众生再为你独尊, 让神魔鬼怪再任你驱使!” 霎时间,云聚月隐,风雷涌动。 听眼前,先辈之音,振聋发聩。 白云生不由自主地跪下双膝,俯首而泣,万分惭愧道:“弟子白云生,有负先祖之托,罪该万死!” 看着已然觉醒的白云生,西乞老人这才欣慰地一笑,亲手将他扶起,安慰道: “老夫知你已去过长生殿,见过西乞玉和西乞空,耳闻了一些关于老夫的事。” “前辈···” 西乞老人打断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这全在情理之中。以前,老夫要察你成长是否如我所期,所以有些事没有告诉你,现在我就告诉我是谁。” 白云生立刻正襟危坐,听西乞老人沉沉道: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当年,生死二族先贤体悟五行大道,分妖人两族之别,使人修营位,妖修魄位,共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个境界,后吞魂融魄,融合业力,人族成就神营位,妖魄迈入灵魄境。不久前,你在碧落族的珈蓝圣境中无意间吞食了通天果,借助生之气已经打开了通往灵魄境与神营位的大门,这是成为一名真正高手的开始。突破至神营位和灵魄境,所融合业力相生则强,相克则弱,一旦到了此等境界,便已有了登仙之资。再往上,便可破开五行,成为无上仙人,可自成世界,纳万物于体内,容天地于心中。所谓仙人七星,无数年来不知让多少天纵奇才穷尽了一生。” 此时,头顶黑云散尽,夜风下崖,清冷的月光照着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西乞老人继续说道: “想做上古四大门派的掌门,一星仙人是入门门槛。长生殿历代掌教皆为二星仙人,掌门之上有西乞七子,为三星仙人。然而这些都只是黄泉族的一部分,七子之上有望月阁,阁中长老皆为四、五星仙人,望月阁之上便是黄泉族的七位不朽者——西乞七神。七神修为通天彻地,已臻六星仙人,而我,就是黄泉族最后一代七神中唯一的幸存者,极脉之神,西乞翁!” 白云生认认真真地听着,认认真真地感受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刷新更换。 得知西乞翁的身份后,他曾经的疑虑已消缺了大半。因为西乞七神——那已经是一个他根本仰望不及的境界。 白云生再次单膝跪下,恭敬道:“弟子不知圣祖身份,万请圣祖重罪!” 西乞翁也亮出了七神的威严,肃道:“这一路走来,你受苦了。我都看在眼里,你很坚强,没有让老夫失望。” “弟子···我··” 白云生一时间被说得心潮激荡,欲言又止。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西乞翁接着道:“你不必解释,任何人来走这条路,都会怀疑这一切。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替你解开所有的困惑。” “就先从天灭之难说起吧。” 西乞翁说完,心意一动,深山老林刹那间烟消云散。 不一会儿,眼前却现万里云端一木屋,屋前一株两生花树,树下一壶老酒,一老一少对坐而饮。 西乞翁放下第三杯酒,幽幽道:“所谓天灭之难,其实是碧落族特意为你设计的一场骗局。” 白云生虽早有所料,但还是诧异道:“为我?” 西乞翁沉声道:“不错。大约在五百年前,碧落族发现了你的存在,才谋划了这一切。” “为什么?” “因为天书秘录。” 白云生哑然失笑。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西乞翁饮下第四杯酒,拿着酒杯,缓缓道:“自从当年两位先祖和天书一起消失后,两族人一直在寻找天书的下落。碧落族那半部已经找到,但黄泉族的半部却始终毫无音信。直到你出生的那天,竟引动昆仑异象,引发了天书秘录的气息!碧落族中也有人感应到了天书的气息。但那气息只是昙花一现,之后便再无踪迹。所以他们认定你与你与天书有关,这才发动了最后的战争,灭绝昆仑,师兄弟以死护我将你带出来。但可惜的是,我被碧落族的长老伏击,将我镇压在火神涧。而后那碧落族又命人将你抚养长大,在你身边安插卧底,引你一步步走入他们布下的迷局。这次祖海的海神大祭提前,三圣叛乱,都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会来,圣门要借你之手制造四海混乱,削弱八圣,重整祖海江湖。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虽然白云生在发现假神兽墓时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相浮现的时候,却还是难以接受。 他端着一直没喝的第一杯酒,失神地喃喃道:“难道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假的?” 西乞翁放下酒杯,拿起酒壶,苦笑道:“这江湖本就充满了荒诞,真真假假全凭你个人判断。老夫并无多意。” 此刻,白云生心中的五味杂陈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能体会。 他遇见的人,雪儿、项无间、易风萧、慕容尘、楚寒、薛冰……难道他们都是碧落族安插好的人? 他经历的事,巫云山之战,倚帝山平反,鬼海惊魂,天虞山拨乱……难道都是碧落族为他设计好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惊恐在白云生心里砰然而生。 ( 第329章 绝路·成魔 书接上文 良久。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过了良久。 白云生才端起那杯不知滋味的酒,喝了下去。 他紧紧握着酒杯,颤颤道:“碧落族认为我可以找到那半部天书?” 西乞翁端起第五杯酒,回答道:“不错。但他们还是失算了,因为你和其他黄泉族的人不同,你很特别。你一次次发觉了蹊跷和疑点后,竟然开始调查起来,并且一点点发现真相。只可惜,你实力不济,还达不到解开谜底的地步。” 白云生把目光落在空酒杯里,喃喃问道:“圣祖,这世上真的存在永生吗?” 西乞翁刚到嘴边的酒杯又落了下来,惆怅道:“当初两位祖先消失之前,曾留下几行札记,上面记载了这个秘密。在这片天地之外还有一个空间,被称为阴阳界。传说只要能渡过阴阳界,便可超脱生死,得到永生。渡过阴阳界的方法就记载在天书秘录上。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我族的那半部天书秘录,然后联合龙凤二族,我们方可有对抗碧落之力。” 白云生手抚在桌子上,眉间染着“霜雪”,缓缓道:“可弟子从不知天书秘录,也从未有所感应,更不知龙凤所在。” 西乞翁笑道:“天书未现是你机缘未到,不必焦虑,至于那两只野兽,龙族世居东荒龙涧,凤族则藏在饮马山最深处的地心界中,我会告知你前去之法。” 说完,他第五次仰头喝光了杯中酒。 “圣祖,恕弟子直言,龙族当年乃碧落族的联军,与他联合···”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犹犹豫豫的话只说了一半。 西乞翁放下酒杯,笑着解释道:“这你无须担心,龙凤二族世代守护着进入阴阳界的钥匙,地位特殊,与生死二族的关系也十分微妙。” 白云生又道:“那碧落族为何不去抢了钥匙?” 西乞翁眯起双眼,那目光就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冷冷道:“另一半天书还没有下落,而且龙凤之力不可小觑,碧落族还不敢大动干戈。其实那两只野兽也一直在关注你的动向,你认识的青龙就是龙族的一条小虫。” 白云生面露惊色,一手握空杯,一手抚方桌:“什么?那其他的神兽···” 西乞翁淡淡道:“朱雀是凤族的小卒,白虎、麒麟和玄武都是当年我们设立四大派时从妖界选出来震慑江湖之用。他们的实力在一星仙人左右,也算是高手了。” 这时候,白云生才终于明白了,不久前玄武临死前对他说的话:“我们一生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名为神兽,实为刍狗,这样的命运的确够悲惨的。 白云生松了一口气,为两人斟满酒,转移话题道:“圣祖,你说我出生时出现了天书的气息,可否告知弟子大致方位。” 却不料西乞翁毫不客气道:“不急,你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另一件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白云生顿时画满了一脸疑问:“请圣祖赐教。” 西乞翁脸色淡漠,却语出惊人道:“你的阳寿已油尽灯枯,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我要死了?” 白云生刚刚平复的情绪瞬间天崩地裂。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难以置信的话。 从前他担忧过,但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死亡的来临。怪不得他感觉现在身体很虚浮,像是要飘起来似的。 西乞翁盯着杯中酒,酒中倒映着白云生的惊慌失措,他面无表情道:“不久前,你吞食通天果修为暴涨,加上你被冰魄女的锁魂针重伤,又耗费了大量业力修复伤势,已将你最后的两百年寿命消耗殆尽。当务之急,是你要活下去。 此刻,白云生仍沉浸在自己飞来的“死讯”中,已经忘了怎么说话。 西乞翁继续不动声色道:“老夫倒有一法,既可以续你性命,也可迅速提升你修为,只是走不走这条路,尚需你自己选择。” 听闻此话,白云生眼睛里倏地放出了光,迫不及待道: “请圣祖明示。”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西乞翁端起酒杯,细细地品完第六杯酒,意味深长道:“自古阴阳两分,生死对立,然生与死亦可转化互生,调和相济。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白云生极为认真的神情里透漏着茫然。 西乞翁不以为意,继续道:“你阳寿已枯,须借用他灵之命来抵。生命力是万灵最珍贵的东西,也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力量,黄泉族的业力天性毁灭,无物不吞,在转化生命力增你寿命的同时,你的修为也会水涨船高,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助你达到至强境界。” 白云生虽然被死亡的消息打击得有点绝望,但冷静未失。西乞翁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让他吸食生命来存活和修行。可整个黄泉族的覆灭大半要归咎于此,这绝对是条不归路。 西乞翁将最大的诱惑和最大的隐患都摆在白云生面前,让他选择。 但他还能选择什么呢? 从他被卷入这场阴谋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目远处,祖海上霞光满天,清风动云。成群结队的飞鸟划过天空,留下袅袅的叫声。 此刻,白云生的内心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搏杀”。 他并不想赴了黄泉族先人的后尘,但没有实力,他根本寸步难行:寻不到雪儿,灭不了圣门,掌不回天下,甚至自己还会失去更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更重要的是,他阳寿已尽,若是死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什么都没了。 西乞翁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决定,没有施压强迫,也没有劝说安慰。 酒一杯杯地下肚,树上的两生花一遍遍地开了又谢,生灭不息。 过了“漫长”的半柱香时间,白云生终于拿起第二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起身注视着那奇幻绝伦的两生花树。 他不想死,也不想失去任何东西。 他渴望提升自己,渴望证明自己,渴望灭杀那些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一切! 我敬天地,天却诋我为狗; 我敬世人,人却视我为邪; 我欲成圣,你却渡我成魔! 白云生悲怆的声音回荡在辽阔的虚空云海,一双黑瞳燃起黑炎,白发在云中飞舞。黑色的业力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仿佛嗜血的毒蛇缠上两生花树,疯狂地吞噬着树上鲜嫩的生命力。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刹那之间,两生花树的生灭速度快了几十倍不止,无穷无尽的美味的生命力宛如咆哮的江河奔入白云生体内。 云,闻风而动; 天,听吼而暗; 霎时间,这万丈虚空之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阵极其邪恶的气息翻涌进密布的彤云,遮天蔽日。 西乞翁依旧淡定的喝着酒,似乎对身边天崩地裂的变化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 第330章 祸乱四海 <ins></ins> 飞速中文中文域名一键直达</p> 半个月后。</p> 战神海东南。</p> 一座墨黑的岛屿沉沉地躺在碧蓝色的海水上,像是只趴在无暇蓝玉上的臭虫,一动不动。</p> 细一看去,岛上景象一片凄惨——树木枯黑如炭,河床干涸,寸草不生,具具白骨散落在焦黑的大地上,放眼望去人烟惨绝。</p> “嗖嗖!”</p> 两道人影停在岛屿上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道服,面色极其凝重。</p> 其中一人道:“师兄,此地也是如此,所有的生命都死了,甚至连草木都不放过。”</p> “已经是第七十三个了,究竟是谁在作怪···我们先去禀报师尊,再做打算。”</p> 塔读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p> 两个年轻人御剑迅速离开了岛屿,向海的西北方飞去。</p> 半个月以来,战神海发生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p> 几十座生机盎然、人烟旺盛的岛屿被莫名其妙地屠杀——那是绝对意义上的灭绝,每座被袭击的岛屿只剩下了一堆岩石骨架,其他的一切生命、五行元气、山川河流统统被泯灭了生机,搜刮殆尽。</p> 此事不久前已传入不死族耳中,宫九在亲去现场看了惨状之后,立刻派门下所有宗派展开了大规模地搜索。不死族以炼药存世,许多奇花异草就长在这一个个星罗棋布的岛屿上。</p> 然而他们除了发现一座座被灭绝的岛屿,对于凶手毫无线索。</p> 事态的恶化很快也惊动了冰火蛟、鲛人和娜迦三圣,四大掌门一同发兵调查,倾力之下终于有所发现。</p> 一名莲花岛的弟子从一座被灭绝的岛屿周边带回了一名幸存的目击者。</p> 佘山,四圣临时聚集地。</p> 那名目击者正在坐在殿下,神情如痴。</p> 坐在主位的宫九凝着神情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p> 本首发站点为:塔读app</p> “鬼··魔鬼···恶魔··死人··救命··救命啊···”</p> 这名衣衫褴褛伤痕遍体披头散发的幸存者显然已疯魔入骨,神志不清,一听到丁点声响,便不停地晃动四肢,挣扎呼喊。看得殿中的人纷纷蹙眉不喜。</p> 宫九弹指间弹出一枚安神丹,打入他体内,幸存者这才总算安静了下来。</p> 宫九继续耐心道:“你不要怕,这里没有鬼,也没有恶魔,告诉我,你当时都看到了什么?”</p> “黑··天是黑的,海是黑的,都是黑的···一个··一个白发恶魔把整个岛都杀光了,杀光了!··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p> 宫九挥手命人将他带了下去,吃了安神丹精神仍旧如此错乱,定是没什么治好的希望了。</p> 一旁的段安青蹙眉道:“白发怪人···宫老哥,四海之内可有白发的海族?”</p> 宫九摇摇头,道:“四海广阔,我的确从未听说。”</p> 丘道凌揣测道:“在四大海域,我只见过一种人有过白发。”</p> 他的意思众人瞬间明白,当即一个个面露尴尬之色。</p> 本书首发:塔读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p> 宫九不容置疑地否定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海神宫的人,他们不会使用如此邪恶的力量。”</p> 段安青也猜测道:“这个人只在战神海动手,难道是我们的仇人?”</p> 战神海的三位掌门仔细回忆了一遍与他们有嫌怨的对手,貌似现在唯一有仇的就是刚被除名不久的三大圣域了。</p> “难道是他们?”</p> 水凉秋看着战神海的三圣在热议,自己倒落得安静,因为目前赤龙海还没有受到任何攻击。</p>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不死圣域又传来一则线报:“报告掌门,在岛西两百里外东极岛发现了线索。”</p> 宫九立刻起身,雷厉道:“我们走!”</p> 四大掌门即刻瞬移赶往目标地,然而定身之后所见之景却将他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p> 此刻,东极岛上空。</p> 黑云压境,天地寂暗。</p> 塔读app更多优质免费,无广告在线免费!</p> 岛上五六个修行门派的弟子正在岛屿上空停留伫望,只见那重重黑云中缓缓浮出一道人影。</p> 只见他身穿黑夜,白发如骨,诡异的黑焱从他七窍中涌出,与风云际会,化作一条条魔爪扑向东极岛。</p> 岛上的生灵发出悲怆的哀鸣,那些如蝼蚁般的修行者分寸未抗,就被邪恶的黑气吞没,留下一副副白骨摔落海岛。</p> 魔爪片刻间便笼罩了整个东极岛,惊慌的哀鸣声只持续了短短一刻,便如同石沉大海般不见踪迹。</p> 半刻钟后,一座生机勃勃的岛屿已变成了一座铺满尸骸的坟墓。</p> 地狱已现,黑云欲收。也不知是谁给了谁胆子,丘道凌和段安青一声大喝留住了黑云中的恶魔。</p> “什么人!胆敢祸害我战神海族!”</p> 那白发人闻声转身,云气滚滚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双充满死亡之气的黑瞳冷冷地逼视着四位掌门。</p> 不一会儿,这白发人身融黑云,慢慢压了过来,海蓝色的天地顿时冷暗。</p> 宫九和水凉秋责怪地看了一眼没事找事的丘、段二人,一股极端不祥的预感轰然降临,颤抖从涌泉直冲百会。</p> 原文来自于塔读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app。</p> 他们身边的弟子早就吓得跑没影儿了,只在五十里外躲躲藏藏地远望着。</p> 黑云漫漫,黑暗稠稠。</p> 四位掌门仿佛着魔入鬼一般,无知无觉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竟然毫不反抗地任由那黑气魔影缠上四肢。</p> 四人身上绽放出了昙花一现的业力光芒,那夺目的光彩宛如泡沫般碎在死亡的黑气中。澎湃的生命力从他们七窍中飞流而出,汇入黑气中,涌入白发人的身体。</p> 一盏茶。</p> “四具”尸体坠落云端。</p> 黑云敛尽,天地海面又恢复了蓝色的平静。漆黑死寂的东极岛上又多了几具碎骨。</p> 万籁俱寂。</p> 过了好一会儿,宫九只身从荒芜的废墟中爬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发髻凌乱不整。</p> 他举目四望,只见漆黑凄冷,白骨遍野,山河无色,众生丧音。</p> 本书首发:塔读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p> 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死了。</p> 周围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有余悸的心跳声。</p> 就在此时,他耳边倏地传来隐约的呼喊:“药神大人……”</p> 还没看清是谁,咚!宫九一头栽倒在尸骸中,昏死不知。</p> 从此,一个可怕的传说在四海中蔓延开来。</p> “他身穿黑夜,白发如骨,一招之间斩杀三圣掌门,废掉药神宫九,数日之内,屠戮战神海一百零八座海岛,所过之处虫蚁不生,草木不留,被人称为,白绝杀神。”</p> 整整一个月,白绝杀神的阴影一直笼遭在战神海的上空。</p> 每个岛屿的海族日日担惊受怕,夜夜惶恐不安,生怕那朵象征这死亡的黑云降临在自己头顶上。</p> 然而一个月后,白绝杀神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好像鬼怪一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p> 在他手下唯一幸存的药神宫九,回山后也终日闭门不出,传言他身染重疾,命不久矣。</p> 原文来自于塔读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app。</p> 第六篇《蹈海》结束,第七篇《深渊》开启!</p> </p> </p> ( 第七篇《深渊》第331章 故地·故人 时间又过了十数天。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在距离战神海不知多远的地方,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铺染着大地。 天空被渲得干枯昏黄,风一吹,热沙飞扬。 一只驼队沿着沙丘的脊梁缓缓前行。越过沙丘,一方绿洲映入眼帘。 只见那: 黄沙碧水绕层叠, 绿树花果硕果丰。 城墙高耸隔两世, 屋舍林立聚人烟。 都铎城。 星云沙漠中距离月亮丘最近的城市,驼队络绎,商客不绝。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百十几里外的月亮丘,此时仍能看出当年被烧焦的迹象,令过往的人驻足唏嘘不已。 入夜。 都铎城,悦珑府。 在这座恢弘粗犷中透着玲珑八巧的府邸中,一道气怒的女声从静谧的夜风中飘来:“我说过了,今天不接受挑战!” 然而敲门声不断,门外却没人回应她。 “你是聋了吗!” 慕容尘娇叱一声,一拳轰向门口,可令她惊诧的事发生了。 她的业力拳风竟徘徊在门上不前,像是被驯服的鬣狗,温顺地攒聚在一起,停止不动。 接着,聚散不定的业力中心冒出一个黑点,黑点慢慢扩散,将她的业力吞得一点不剩,宛如打开了一扇门,门中走出的身影让慕容尘愠怒的脸色瞬间涂满惊骇。 那人笑也不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慕容尘便退出了密室。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发愣僵立的慕容尘稍作缓解,立刻发疯了似的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起一落,向都铎城外飞去。 那黑衣人似乎是故意在引导慕容尘,速度时快时慢,一直和她保持着不变的距离。而慕容尘竟也毫无顾忌地跟了上来。 城外月牙丘。 苍凉的月光洒满沙漠,在深邃的暗金色上镀了一层亮银。 四面八方空空寂寂,细闻虫声。 “你是谁!” 黑衣人落在沙丘的月牙坳里,对慕容尘的话置若罔闻。 只见他手掌贴在沙壁的某个地方,轻轻一转,干枯的沙壁上忽然亮起了七道镜光,月光在镜子间折射流转,画出一道美妙的流光,最终打在对面崖壁之下。 沙沙。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不一会儿,崖壁下面出现了一摊流沙,黑衣人故意看了一眼慕容尘,接着踏入流沙,沉入沙中不见。 慕容尘银牙一咬,没有多做停留,放下最后才顾虑和迟疑,纵身一落,跳入流沙,跟随黑衣人的脚步而去。 流沙中藏着一道升降机关,慕容尘置身在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一路下沉,阴冷和黑暗不停冲击着她的内心。 所幸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大小姐,这点困境已不足畏惧。 大约下降了一刻钟,穿越了整个土层,慕容尘来到了星云沙漠最深处的地底。 她一现身,便看见有一个黄衣人在迎接她,冲动的慕容尘险些动拳攻击。 “慕容小姐,公子已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你不是刚才那个人。” 慕容尘已非单纯的小女孩,她说着美目一转,看见了黄衣人手臂上的图辉,更加小心道:“弑灵?你是弑灵的人。” 那人仍旧淡漠道:“在下千土卫统领庄青,奉公子之命在此等候,慕容小姐不必多问,在下也不便多说,等会自会有人告诉你。”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认出这里是弑灵的地盘,慕容尘收敛了自己的锐气,耐着性子跟着庄青走出甬道,进入了一座宫殿嶙峋的地下基地。 地宫呈月牙形,就像沙漠上的一道沙丘,弯弯月弧上的堡垒守护着月牙里的一尊神宫,石如血胭,壁立千刃。 半刻钟后,神宫内。 “怎么,很失望吗?” 慕容尘看着眼前身形熟悉,面貌却完全陌生的人,怒意顿生,娇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假扮我父亲!” “我不就是你父亲吗?” 陌生人谈笑间又变成了慕容武的模样,正是慕容尘看到的那个人。 “放肆,你竟敢戏弄我!” 慕容尘亮出玄武拳套,噗噗!两道刚猛的拳风如凶虎下山般冲向“慕容武”。 她脚下一跺,双拳唤出千万拳影,势若奔雷,黄色的业力中血光乍现,正是胜七拳中的那招夕阳红!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噗!然而凶悍震岳的拳头却软绵绵地打在一团黑炎上,被“慕容武”抬手握住,笑道:“你的拳太慢了。” 一招之间,两人实力高下立判。 然而慕容尘心中的怒火不灭反增,收起铁拳,抬脚就是一踢。 “慕容武”鬼魅般退身闪开了一记上钩脚,慕容尘空中转身,周围黄沙四起,沙聚成河,一轮血日悬在孤河尽头,霎时间慕容武如山在背,身体一沉,双腿已重若沉铅,动弹不得。 夕光如血照天地, 沙砾为拳封八荒, 黄沙过路屠寸草, 长河饮日暗众生。 胜七拳招招狠毒致命。 然。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说过,你的拳太慢了。” 辉煌的大漠之景在一阵燃起的黑炎中消散。 慕容尘抬着双拳僵立,“慕容武”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刚刚如诗如画又血腥暴戾的拳法攻击不曾存在过。 “几年之间,能悟出狱,你也算有些长进。” “慕容武”微微一笑,收起一身黑炎,慕容尘浑身压迫一松,直接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方才那几招狠拳,加上启动厚土狱,已让她的业力消耗一空。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对手也一直用狱压制着她——是全方位地压制,她引以为傲的胜七拳法就像绵羊遇见了凶狼,一时间变得软弱无力。 就在此时,“慕容武”忽然走上前,俯身伸出右手,道:“野蛮姐,我们又见面了。” 此话一出,心生惊惧的慕容尘当即美目一傻,抬头看着黑衣人,白发苍面,黑瞳墨唇,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旧人的模样。 “你是白云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白云生扶起慕容尘,笑意不减道:“怎么,认不出来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慕容尘在确认是白云生后,起身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王八蛋,你竟敢戏弄我!” 可惜白云生身形一退一进,让慕容尘的偷袭扑了个空:“我并非有意变成令尊的样子,只是为了引你至此,让你见一个人。” “谁?” “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说完,他引着慕容尘走近密室,又打开机关内室,一张冰床的寒烟里果真躺着一个人。 慕容尘走近一看,一张雕刻了风霜的俏脸瞬间惨白无比。 那冰床上昏迷不醒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的父亲,慕容武! 那个她以为,天下所有人都以为战死在熊熊烈火中的护派英雄,此时此刻却像尸体一样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没死?他去哪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慕容尘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的疑惑,大惊无语,眼圈却已激动泛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不由冷冷道:“在弑灵与烟雨楼的一次交手中,他被庄青俘获,当时已身受重伤,我将他放在三古寒玉床上温养,暂时稳住了伤情。” 慕容尘还没从震惊中清醒,便下意识道:“你说我父亲加入了烟雨楼?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白云生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我并无此意,真相或许只有等他醒来后才能得知。” 慕容尘更加激动道:“他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白云生淡淡道:“或许三天五夜,或许三年五载,或许永远不会醒来。” 慕容尘倏地转身,美目焦急道:“什么意思?” 白云生道:“慕容武身中奇毒,此毒无根无源,寒玉床只能暂时压制住毒素的扩张,若是找得到解药还好,若是找不到……” 慕容尘转身打断道:“够了!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与父亲单独呆一会。” 白云生眼中闪过几丝不快,没再说话,点点头走出了内室。 慕容尘在密室里一呆便是三天两夜。她出来时,白云生正在屋里斟酒自饮,神态怡然。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慕容尘却是双眼挂红,压低着声音道:“云生,你有办法救我父亲吗?” 白云生悠然喝完一杯酒,放下酒杯,转头道:“办法还没有,线索倒是有一点。” 慕容尘眼泛清泪,急声问道:“什么线索?” 白云生又倒满酒,淡然道:“庄青打听到,在东荒妖界的梦里山有一神秘妖族,医术超绝,据传任何病都可以治愈。但他们一向避世不出,能不能找到还是未知之数,或许我们可以去试一试。” 慕容尘蹙眉道:“东荒妖界你是说白泽的地盘?” “不错。” “那里可是妖界,是五大世家的禁地” 白云生啜了一口酒,仰头笑道:“哈哈哈哈,五大世家早已覆灭,谈何禁地?你若想救你父亲,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 良久无语后,慕容尘两眼一闭,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好,你告诉我方位,我这就去找他们。”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白云生也给她斟了一杯酒,笑道:“不必,我会与你一同前去,慕容武在这里很安全。” 可此时的慕容尘眼中鼻中口中哪还有什么酒味。 ( 第332章 拜龙谷 两天后。 震风部洲东五千余里。 两道身影急掠长空,穿梭在一座座大山边际,向着庄青情报里说的梦里山进发。 流云飞掠,慕容尘目视前方,他已经很久没和故人并肩而行了,有些不太习惯地说道:“云生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白云生脸色如霜,云淡风轻道:“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慕容尘稍作犹豫,又问道:“你有无间他们的消息吗?” 白云生未作迟疑,接着便道:“当时你和他一起被掳走,你应该更清楚才对。” 慕容尘目露伤感,道:“不,我不清楚。我们被一个神秘人救出来之后,项无间就离开了,后来我知道他去了烟雨楼,已经成为了天组杀手,和他的联系就淡了。而且,他变了,变得争强好胜,不择手段。” 白云生嘴角飞快地出现一丝不察的微笑,冷冷道:“或许,我们大家都变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慕容尘又道:“成雪和易风萧呢?你还见过他们吗?” 白云生想也不想,接着就道:“见过。易风萧也在烟雨楼,身居高位,至于雪儿她一直在宗门修行。” 慕容尘吐出一口长长的凉气,怅然道:“世事真是巧妙啊,想不到我们五个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身为弑灵之主,算是成就最高的了吧。” 白云生却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感慨了?就像你说的,世事无常,上一瞬你是王,下一瞬可能就是寇,我们的路都还长着呢。” 说话间,两人已越过大山几十座,落下云头,来到了一座纵横幽深的山谷前。 行之山谷前,详见这谷中野树横生,丈高的荒草长满山崖石缝,谷口有块断裂的石碑,在碎石上能隐约看出几点字迹。 慕容尘烟眉微蹙,道:“看来这里很久以前有人住过。” 白云生笑道:“就是这了。” 慕容尘诧道:“那氏族就住这?那是什么样子?” 白云生收起笑容,有意无意道:“你可听说过上古三大门派?”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慕容尘面色一愣,接着冷冷道:“这些年我耳闻了不少江湖传言,其中倒有些只言片语。” 白云生目含冷气,道:“这里以前住的,就是那三巨头之一,修罗狱。” “哦……” 慕容尘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名头并不感兴趣。 白云生也不在意,只道:“我们进去吧。” 荒凉的山谷总会用长满青苔的断壁残垣来证明它曾经辉煌的岁月。 眼前,偌大的谷地被野蛮生长的草木挤得湿热狭隘,眺望的目光被一块块凸起的岩石和一片片遒绕的树枝无情删除,两人踩着厚厚的草地,屏住呼吸,环视着这片与世隔绝的密境。 不一会儿,两人飞上半空,远见百丈外的山峰上出现了一座破败的神殿,可惜如今“神气”不复,殿宇也只剩高耸的石柱来支撑。 而就在那里,白云生感到了那丝他苦寻的气息——那股他从青龙身上记下的气息——龙的气息。 慕容尘一直沉默不语,也好似发现了什么,紧跟着白云生向那破殿飞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待临殿顶,惊奇的情景才蓦然出现。 只见这大殿内已完全塌陷,裸露着一条通往山体深腹的沟壑,沟壑的裂痕虽久经风雨却依然整齐如切,像是被什么东西劈开了似的。 白云生凝视了一会儿,道:“这下面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慕容尘眼看着此等破烂景象,忧心道:“看样子,这里早就没落了。” 白云生冷然一笑,道:“人会死,但庙不会移。跟我来。” 说完引着慕容尘落下荒芜的神殿,坠入漆黑不见底的沟壑之中。 可越往下落,白云生就越是心惊——这座外面看似完好的山体,里面却被切得断垣碎石,真不知那道强悍的力量来自何方。 随着两人的下沉,山腹里愈发宽阔起来,一汪亮光从迂回的石壁下传来,能看见四周破碎的石梯和残留的些许壁画。不久,眼下便显出一方幸存的“福地”。 那是一汪清水。 颀长的龙身盘绕成池,朵朵龙鳞栩栩如生,缕缕龙鳍宛若天成,龙头昂扬飞起,怒目铮铮。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虽然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却仍能感到阵阵龙威的压迫。 汩汩清泉从龙口中流出,落入池中,圈圈波纹映得洞天光影撩动,周围的石壁上刻满了一幅幅龙形壁画。 白云生与慕容尘同时站在龙像旁,久凝不语。 没多久,忽听慕容尘道:“我好像来过这。” “哦?”白云生假装起疑道,“你没开玩笑吧?你说你来过这儿?” 慕容尘神情飘了一会儿,似是神往,又似坚定:“很多次,我在梦里见过这个地方很多次,不会错。梦中这里名叫封龙池,但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云生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梦里还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慕容尘没再说话,而是呆呆地走到池水前,寻着梦里曾经出现的情节,用业力划开指尖,把一滴血珠落入清澈的池水中。 刹那之间,神奇乍现。 只见那滴血溶于水后,水中竟泛起一层金光,染彻龙池。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与此同时,四周的壁画里绽放出五彩的光芒,化作一缕缕流光沿着地上崎岖无方的纹路爬向封龙池。 光聚于龙身,涌上龙头,一双龙目惊闪,白云生忽觉龙息阵阵,恍若石龙复活。 不一会儿,封龙池中耀眼的金色慢慢褪去,池中映出了一幅无比震撼人心的山河图景。 只见那:巨龙腾空,潜龙戏渊,山峦粉墨,河川蓝澈。 此情此景瞬间惊呆了慕容尘,而白云生同样惊呆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冷冷笑意。 就在此时,“咔咔……”封龙池后,墙壁上一扇光门缓缓开启,慕容尘心里忽然萌生了一种美妙的感觉,俏脸上挂满了一层莫名的神往,像一个离家漂泊在外的孩子,忽然找到了家的方向。 …… 白云生跟随着慕容尘穿门而过,眼前,漫山遍野上闪烁着一层金银色的浮光。一墙之隔,两人仿佛进入了梦的世界。 不久,两人身后的光门消隐在荒岭山林之间,再回头已不知归途何处。 身边梦的色彩落下,白云生方才看清这山野里开满了一种金银色的花,四周山林幽深寂静,周边也没有龙潜伏的气息。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再一看去,十几丈外的山坡上,一道小巧的身影正在花丛中蹦跳。 ( 第333章少女阿娇 未等慕容尘从莫名的记忆中清醒,白云生已经拉着她瞬移到了那山坡上。 身边骤然出现的两道人影狠狠地吓了小姑娘一跳,大叫道: “哇!你们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话音一落,只见这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童真未泯,脸上只有几分惊讶,眼中却全没有大人那般的警惕。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慕容尘一看是个女娃,清醒过来的脸色也缓和了很多,刚要开口询问,白云生已经抢先一步上前,蹲下身子,微笑道: “你好小妹妹,我们是刚刚出山的修行者,在这迷了路,想找你问问去处。” 一听是附近山中的人,小姑娘继续天真道:“哦,我听爷爷说过,这里有好多隐世修行的仙人,大哥哥,你们要去哪里?” 白云生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道:“爷爷叫我阿娇。” 白云生脸上的五官笑得更加阳光:“阿娇,哥哥问你,你知不知道,龙王大人在哪里呀?” 阿娇一听龙王二字,稚嫩的脸上满是惊讶,道:“你找龙王大人?他可远在天龙城哩!我听爷爷说,那离这好远好远的。” 白云生俯身采了一朵花,递给阿娇,微笑道:“没事,哥哥跑得快。你能不能告诉我,天龙城在哪个方向?” 阿娇伸出嫩藕般的小胳膊,指了指东北方,道:“天龙城在那里很远很远的地方,大哥哥,你是不是要去参加龙王擂啊?” 白云生一脸茫然道:“龙王擂是什么?”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阿娇开心地接过白云生手里的鲜花,毫无保留地解释道:“听爷爷和青云山大的郭大爷说,龙王擂是龙王大人亲自设下的,每年金银花盛开的时候都会在那里举行龙王储君选拔,凡能在五十年内突破至紫魄境的龙族都有资格参加,只要能在擂台上坚持一个时辰不败,就可以得到龙王大人接见,成为龙王储君。” 童言无忌,白云生却着实惊了一惊,道:“半百之年修到紫魄境?那岂不是没几个人能参加?” 阿娇嘟着嘴,一边思考,一边道:“也可以这么说,即便龙族天赋异禀,也只有一少部分拥有强大血脉的龙才有参加的资格。” 白云生脸上又笑了起来,笑得皮肉都绽开了花儿:“哦?那你说说,这龙族都有什么血脉之分?” 小阿娇笑盈盈道:“这可难不倒我。拜龙谷里,青龙魂血脉最平庸数量最多,它们最高只能修行到一星仙人,赤龙魂可以达到二星仙人,黑龙和紫龙魂一般可以修到三、四星仙人,位列八部天龙之位,它们已经是龙族非常高贵的血统了。再高一点,只有传说中的金龙魂才能达到,金龙是龙中皇族,极为稀少,听说龙族中拥有金龙血脉的只有龙王大人一个!” 阿娇默念着从书本上看来的历史,小心翼翼,怕说错半个字。 不料白云生竟来了兴致,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又问道:“若如此说,除了金龙血脉之外,其他龙种根本不可能成为龙王,还参加选拔干嘛?” 阿娇挠了挠小脑袋,半懂不懂道:“血脉天赋岁根深蒂固,但我听爷爷说过,龙族历史上也有过低级龙种登基龙王的事例,再说就算成不了龙王,成为储君也是登上高位的好机会。” 白云生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起身朝小阿娇躬身一拜,道:“多谢姑娘了,不知那龙王擂何时开战?” 阿娇看着眼前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回了一个礼,回答道:“每年的金银花会开五天,现在是第二天,你们现在赶去天龙城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山坡下。 “阿娇,你在和谁说话呢?” “爷爷,你回来啦,快来看,我交了两个新朋友。” 阿娇欢快的跑下山坡,白云生和慕容尘也跟了下来。 只见这老人形如枯松,眼如岩电,明显心怀戒备道:“你们是谁?” “老人家您好,我们是” 慕容尘方才一句话没插上,这回刚要问好,白云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山野小民,路经此地,偶遇阿娇姑娘,请教了些外界事情。” 过了一会儿。老人了解了情况后,惊诧道:“去天龙城?你们是要去登龙王擂?” “正是。”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白云生迅速编了一个目的。 不料老人却毫不客气道:“那你们该走了。” “爷爷” 阿娇少不更事,也很久没见过外人,不知道这乌蒙山外的事,言语间有些乞求,显然不太希望这俩人这么早离开。 白云生也不在乎,笑吟吟道:“敢问老人家尊称?” 老人冷冷道:“老朽卫简。” 白云生道:“卫老先生,不知您可想去天龙城?我们可一同上路,正好我们也能向您请教一番。” “好啊好啊,爷爷,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阿娇一听有这好事,当即演起了说客。但可惜她的话分量太轻。 “不必了,老朽年迈体弱,孙女尚且年幼,久居山野习惯了,不愿再入世。”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卫简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 “那晚辈就不打扰了。” 白云生也没有丝毫勉强,说完便和慕容尘驾云离去了。 黄昏。 来到龙谷的第一个夜晚即将到来。 白云生提议休憩一下,一来路途已不远,二来可养精蓄锐备战龙王擂。 夜晚,星海灿烂。 龙谷的天空似乎很低很低,未至深夜,便能看得清满天星辰。 慕容尘盯着篝火的火光,踌躇道:“我们真的要登龙王擂?” “这是见到龙王的唯一机会,或许他有办法解你父亲的毒。”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摆弄着篝火,安慰道,“你先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我去四周巡查一下。” 说完便消身在漆黑的夜幕中。 两天后。 白云生和慕容尘极速越过崇山峻岭,到达了繁华无两的天龙城。 这一路所见果真让两人大开眼界,在那深山密林中龙影出没,妖兽横行,声声龙吟震天日,阵阵兽啸撼茂林,五行元气浓郁成雾,在山巅腰际间凝聚不散。而眼前这座天龙城更是气势恢宏,千年一见。 但见那: 楼影阁群耸入云,不见天光照全城; 金廊碧瓦悬神镜,玉墙白街连纵横; 巨龙腾空护苍穹,银河直下三千盘; 烟云笼罩神仙地,亘古永存天龙城!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望着这座气度非凡的城市,慕容尘不禁有些担忧道:“我们这样进去不会被发现吗?” 白云生倒是淡定,道:“不用担心,这里虽是龙族统治,但人族也久居于此,不会有事的。” 慕容尘轻舒一口气,她第一次来到心目中木神兽青龙的老巢,见了山野中一条条真龙,说不害怕那是撒谎。 “时间不多了,距离选拔还剩半天,我们走吧。” 白云生一边说着,一边竟有些轻车熟路地带着慕容尘向城中飞去。 ( 第334章 天龙城·龙王擂 事实亦如白云生所言,他俩走在喧哗的天龙城中根本惹不起任何关注。 在人族筑造的热闹街市上,有许多龙族化身人形,带着年少的龙子龙女出来游玩,在这里人类敬畏神龙,却也人龙和睦,甚是奇妙。 两人也根本不用找,顺着人潮走着走着就到了龙王擂——即便只剩下了半日,这里仍是这大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人气依旧火爆的很——显然城中没有人想错过这十年一度的盛宴。 此刻,圆阔的擂台上正盘坐着一道雪衣身影,擂台边上的一圈龙纹金刻将观众隔在二十丈外,人潮时而安静,时而议论纷纷。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看来不会再有人挑战他了。” “是啊,刚刚都已经是第四个失败了。” “又多了一位储君,紫龙魂的血脉果然强悍。” 结界上空,一位黑甲长老飘在擂台一处,气息全无,似若空气,不过站在人群外的白云生还是第一个注意到了他,而他也迎上了白云生的目光。 然而仅仅只是这一个短瞬的交错,白云生便仓皇败退般撇开了目光——这个老人的实力竟让他心头不寒而栗。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才悄悄地用月读术从旁人心中得知,原来此人乃本次龙王擂的裁决,龙族至高无上的八部天龙之一——遥灰尊下! 那可是至少三星仙人的修为,比他现在的神营位、灵魄境巅峰简直高出了十重天开外。 然而遥灰并没有对白云生产生兴趣,白云生也全力催动敛气诀,将自己藏身于人海中。 又过了许久。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我真的可以吗?我可不是龙族子弟。” 慕容尘已知晓白云生的意思——只有赢得龙王擂,才有机会见到龙王,有机会讨求解药,解救他的父亲,解救她内心多年以来的困惑。 “龙王擂选拔,从未说过人族不能上台挑战,只是少有人敢而已。别怕,我刚刚瞧了瞧,你与那人的修为相仿,有机会取胜。” 白云生假装把月读来的信息说了一遍,轻轻拍了拍慕容尘的肩膀。 “放心,我会在暗中助你。” 此刻,慕容尘凝重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焦灼的犹豫,这里可是龙族——虽然她还远未意识到龙族的强大,可一旦走错一步,必将进退两难。 最后,慕容尘还是选择了自己父亲的命,在万众惊讶中飞天一跃,踏上了龙王擂。 “这女娃是谁?不要命了吗?” “还是个人类,竟然敢挑战龙族!” “很久没有人类站上龙王擂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众人谁也没想到,在龙王擂的最后半天,还能见到如此“热闹”——很久之前的以往,会出现偶尔几个人类上台挑战,当大多只是为了出出风头。 慕容尘也在这一片看热闹的议论声中走向擂台中央,那紫衣青年也睁开眼起身,准备迎接新一位的挑战者。 白云生这才开始认真地端详擂台上这青年,只见他生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偏偏又带了几分阴柔,而这几分阴柔在见到慕容尘的那一刻,忽然起了波澜变成了惊诧,接着青年嘴角冷冷一笑,轻佻地看着慕容尘,目光中充满了蔑视。 而台下旁人眼中的蔑视更加“猖狂”。 青年的紫龙魂是龙族中仅次于金龙魂的高贵血脉,岂是一个区区人族能挑衅的? 看着看着,旁人尽是轻蔑的目光里不由多了些许惋惜。 一旁八部天龙中的遥灰也有几分惊讶,但很快便隐藏好了情绪——他一眼便看透了慕容尘的修为功底,虽然天赋欠缺,但实力确实与紫檀有的一拼。 “龙王擂规矩,胜者留,败者走,插足者死,开始吧。” 遥灰淡淡说完,台下的观众也闭上了嘴巴,屏息凝神地看这一场难得的热闹。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而白云生早已悄悄离开了人群,藏身在不远的一座阁楼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赛。 “你是哪里人?” 紫衣青年收起了眼中的蔑视,忽有兴趣地问道。 “怎么,上这龙王擂,还要自报家门?” 慕容尘自然从头到尾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轻蔑,被这话一激,竟多生了几分胆气,出言颇为不逊。 “你不是天龙城的人。” 慕容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只听对面的紫衣青年接着道:“但是你很面善,我们像是从哪里见过。” 说完,便怔怔地看着她。 “哼,想不到龙族之中,也有此等轻薄之人!” 说完,慕容尘猛地举起双拳,体内业力凝神,周身黄沙四起,一招黄昏晚已经蓄势待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呼。呼。 擂台上的风沙愈刮愈烈,吹得四周一片迷蒙,距离近的看客中,有些凡人已经捂着口鼻离开了即将开始的战场。 不一会儿,滚滚风沙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片大漠之景,苍凉如暮,无垠如海。 呼。呼。 风沙嘶吼如猛兽之潮,大漠中,一轮血红的夕阳缓缓浮现,宛如天地间睁开的一只血瞳,让所有观战的看客纷纷心头一冷。 此时,一只闭目的遥灰缓缓睁开龙目,威严的目光中露出了几分不怀好意的惊诧。 不远处的阁楼上,白云生却是心头一惊——他没想到,这慕容尘一出手,居然接连用出了胜七八拳中的前三式。 这功法当年在饮马山中祸斗便说过,虽威力无穷,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如此连用三式,看来慕容尘心里对这场对决并没什么把握,但心里的焦急却没少半分。 呼。呼。 随着夕阳红日的出现,霎时间血光如瀑,洒在漫天风沙之中,化作无数凶狠的拳影扑向紫衣青年。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眨眼间,整个龙王擂血沙滚滚,寒风朔朔,若厉鬼之嘶嚎,似猛虎之咆哮。 然而如此剧烈的沙尘风暴之中,那紫衣青年却好似定海神针一般,手脚未起,身形未动,一双妖异的龙目前微微闪了几朵金光,擂台上铺天盖地的拳头便好似一群被驯服的猛兽,全都灰溜溜地绕开了本该疯狂撕咬的目标,消散在天地之间。 此时,楼上的白云生目光一冷——令他关注的不是紫衣青年的强悍,而是慕容尘竟然已经起了后招。 如今的风云女侠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一根筋”,她当然清楚,堂堂一个龙王擂上的擂主,岂能是三招胜七拳能打败的。 所以在接连打出“黄昏晚、大漠苍、夕阳红”三招拳法之后,在漫天沙暴中,慕容尘又全力运气,舞动双拳,再次接连打出了三招。 从明天开始,开启爆更模式,每天4-5章!感谢能看到这里的老铁~ ( 第335章 龙魂苏醒 茫茫风沙,冷冷夕阳。 就在那轮血红的落日即将消散之际,平静的擂台上忽然浮起了一层层流沙,瞬间锁住了紫衣青年的双脚双腿,紧接着流沙之中飞起一条条沙链,眨眼间便将紫衣青年捆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拳法不停,风沙再起。 飞速游弋的流沙之中,慕容尘背后倏地升起一轮橘红色的朝阳,吞没了慕容尘的身影,化作一束闪电般的血色流光,轰向那动弹不得的紫衣青年。 这便是胜七八拳的又三式:流沙逝,地龙锁,薄日出。 呼。呼。 慕容尘这一拳动如雷霆,惊讶得遥灰再次睁开了龙目,擂台四周的看客也纷纷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他们平生仅见的这一拳。 “嘭!”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须臾之间,风沙里传来了一声并不剧烈的碰撞。 众人这才寻目看去,顿时纷纷惊愕——只见那被流沙束缚的紫衣青年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了右手,手中仍未出鞘的长剑,轻而易举地挡住了那无比猛烈的一拳。 呼。呼。 风里传来慕容尘的喘息声,她的喘息声里夹杂着风声。 “你的拳法,很特别。” 紫衣青年有些嘲讽的话语里,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可听到此时的慕容尘耳朵里,除了嘲讽已经没有别的意思。 这些年,她还从未如此连续用过胜七拳,可眼下六式齐出,却未伤到对方分毫,甚至不能让对方出手! 这对于胜负血海深仇的慕容尘来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这么多年,她日夜苦修,除了有朝一日能找烟雨楼为宗门复仇雪恨。还有就是对当年月亮丘的那场大火一直耿耿于怀——那场大火太蹊跷了。 时隔多年,她已经能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去想来。当时为什么整个宗门所有人一个活口都没有,就算是烟雨楼有神鬼手段,那也不可能杀光所有人。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慕容尘苦寻多年,却是一点真正的线索都没有。 如今慕容武“死而复生”,这对一个已经干渴了太久的人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虽然这场甘霖有些苦。 此时此刻,她唯有解开慕容武的毒,才能完全解开当年的疑惑。 六式齐出,敌人未损,慕容尘自己却已是经脉沸腾,脏腑滚烫。 她自知退无可退——自己断然不会是烟雨楼的对手,找它报仇来日方长,能救下父亲,已是她心中的头等大事。 一念至此,慕容尘的心绪瞬间混乱,业力不稳,嘴角已经激出了一丝鲜血。 可就在此时,一直在不远处阁楼中观战的白云生却嘴角冷冷一笑,右手掌心轻轻一握,一团黑气了了升起。 与此同时,擂台上进退无法的慕容尘突然感觉心口猛地一疼,接着下腹剧痛,不及她运气疗伤,整个腹中似有万马脱缰而出,顷刻间便将她修炼多年的丹田“践踏”捣毁,紧接着一种无法言语的疼痛涌上奇经八脉,业力仿佛呼啸的海啸,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慕容尘所有的经脉。 “啊!!!” 慕容尘疯狂地痛呼一声,直挺挺地跪地不起,垂头不语,与死尸无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眼前的一幕已经吓傻了擂台下的看客,他们还以为是那紫衣青年的神鬼手段,瞬间灭了那挑战的姑娘,纷纷倒抽一口凉气,眼中对冷冰冰的青年又敬畏忌惮了几分。 然而擂台上的紫衣青年此刻一脸的漠然下,却是满肚子的疑惑和惊诧。 他一双龙目中慧光凝聚,已经看清了慕容尘此时的状态——丹田灰暗,经脉俱断,脏腑碎裂,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方才慕容尘的拳法虽未伤他分毫,可他也并没有出招,这姑娘怎么会突然之间“暴毙”了? 紫衣青年疑惑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遥灰,这位高高在上的三星仙人此时却闭目不语,似乎还没发现慕容尘已经死翘翘了。 就在擂台下的沉默慢慢变成议论声的时候,寂静的龙王擂上忽然起了风——一阵城中平平无奇的风,没有在众人脸上作半分停留,却吹皱了那紫衣青年英俊的眉宇。 待风过无痕,一直闭目养神的遥灰忽然睁开了双眼,眼中露出了这三天以来——也可能是这几万年以来最震惊的目光。 而这目光,全都落在了已经死去的慕容尘身上! 风起衣裳,只见死沉沉的慕容尘身上突然之间闪耀出了耀眼的金光,光芒万丈,直冲天际,拨开云雾,照耀天龙。 在众人转瞬惊愕的脸色中,“吼!”只听间龙吟阵阵,听得龙城沉默,遥灰起身。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只见万丈金光中,慕容尘天灵之上,一条金色巨龙蜿蜒而出,呼啸而起,乘风驾云,飞上九天。 众人纷纷仰目视去,眼中脸上心里四肢全都颤动着的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的震颤。 金龙魂!那是龙族至高无上的金龙魂! 在这慢慢龙谷,那就是信仰,就是神明! 良久之后,待龙魂逝于九天,风云再归寂静,众人飞速落下目光,一个个脸上全都写满了见鬼一般的震惊——方才死去的慕容尘,此刻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了龙王擂上! 距离慕容尘最近的遥灰和紫衣青年脸上,露出了同一种震惊——是那种知道同一个天大秘密又同时发现秘密时的震惊! 只是下一瞬,遥灰眼中的这种震惊变成了不悦,而紫衣青年眼中的震惊变成了一种似水的温柔。 不过复活而来的慕容尘眼中,此时却只有疯狂。 死而复生,修为更涨,让她万分惊诧,却没有迷茫,她万分欣喜,却没有昏头。 呼。呼。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龙王擂上沉寂了许久的风沙呼的一声又刮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更急,更猛,更凶,更狠。 慕容尘一拳飞出。 刹那间天昏地暗,寒风四起,呼啸的风沙宛如地狱而来的鬼魂,嘶吼嚎叫着杀向仍然静立不动的紫衣青年。 正是那胜七八拳第七式:天地荒! 这也是拳法中杀伤力最强的一招。 然而拳海滔滔之下,那紫衣人却丝毫没有打算动手的意思。 “嘭!” 一声巨响,传遍天龙城。 鲜血飞扬,魂断龙王擂。 过了许久,待到风沙散尽,空旷的擂台上,众人只见慕容尘倒地不起,生死不知——方才那一拳虽威力无穷,却也将她自己彻底重伤。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而与之对战的紫衣青年抚着胸口跪地,嘴角鲜血喷涌,一张英俊阴柔的脸竟然慢慢褪去了男子的模样,露出了一张令楼上白云生无比震惊的脸。 “是她?!” 面如寒玉,眸似月光,眉宇间的金龙魄印闪烁着一层七彩之光。 藏身在阁楼中的白云生此刻心中已经如涛似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身怀紫龙魂的紫衣人居然幻化了容貌,居然也是金龙血脉,而且居然正是多年前,他在金銮大泽狩猎追杀、误入尸胡山撞见的那只“梅花麝鹿”,那只东荒大妖! 她竟然是龙族中人,而且拥有龙族的王者血脉! 如果这些已经足够让杀戮无数的白云生感到无比的震惊,那么最后一层的发现,就已经能让他感到恍然了。 这个金銮大泽的“故人”,竟然生得与慕容尘有九分相似! 万籁俱寂,人声入土。 就在整个龙王擂突然陷入僵局之时,一道灿烂的金光忽然从天而降,落在那紫衣姑娘和昏死的慕容尘身上,片刻间将二女收了去。 而早已起身惊在一旁的遥灰,无比崇敬地看了一眼那金色神光,随其一起消失在天龙城的云雾之中。 ( 第336章 龙族公主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远在天龙城九千九百里之外,蓝色的大海上隐隐飘着一座仙山,其形如巨龙,其神似神明。 远远望去,山影如仙人遁入云雾,云雾似霓虹环绕仙宫。 近观一瞧,只觉高山仰止,连绵不绝。山中走兽如潮,仙鹤成群,大川大河奔流不尽,到海不归。 就在这仙山的重重山峰之后,刚刚落下云头的遇仙山上,矗立着一座神幻一般的宫殿,名曰龙神殿,宛若一只鬼斧神工的龙头,吞吐着天地五行。 此时,大殿后宫的祈灵暖阁里,慕容尘从一阵十分虚弱的意识中慢慢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凝聚了许久才变得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威严赫赫却又充满慈祥的中年男人的脸。 虽然此时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气力,可慕容尘虚弱的目光中还是露出了不安和警惕。 男人并没有说话,棱角分明的嘴角挂着一丝十分罕见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慕容尘,欲言又止。 “你是谁?” 慕容尘努力了好一会儿,嘴里才吐出三个软弱无力的字。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你要找谁?” 男人的声音和他此时的目光一眼温柔——这要是让龙族的几位八部天龙看见了,定是认为男人修行得走火入魔了——已经多少年了,整个龙族但凡能见到男人的弟子,从来没有见他笑过。 “你…你是…” 慕容尘心神虚弱无力,言不由衷。 没等她说完,龙王右手轻轻一挥,一阵金色的龙气如春风般吹进了慕容尘虚弱的身体,宛如春风化雨,瞬间滋润了她干涸的心脉,她体内消失的业力开始徐徐汇聚、流动,浑身不见的力气也在迅速恢复。 不消半刻钟,刚才还躺着的慕容尘已经挺身坐起,不自觉地举起双拳,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 不知道为何,她越是看,心里越是有一种不知名的触动——就像是有人在冬天的雪夜里轻轻敲着她的房门。 稍稍平复了一下这丝触动,慕容尘心里开始涌上阵阵不自觉的激动。 她一介凡人,哪里会想到,此时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竟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仙人五星,龙族之主。 龙王遥烈!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个名字若是放在龙谷,到哪儿不是摄人止啼的名字。那代表着龙族在这片天地至高无上的存在,至高无上的威严。 然而此时遥烈不怒自威的脸上罕见地没有了严肃,龙口一张,有些迫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尘虽放下了双拳,却仍满脸警惕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遥烈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又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温暖,就像南极冰川里冰封的一缕火焰。 他又缓缓道:“你不用怕,这里是祖龙山,没人会伤害你。” 慕容尘心里一起一落,又惊疑又惊喜道:“祖龙……山?你是龙王?” 华袍之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慕容尘,沉默地点点头。 慕容尘急忙起床跪地,急切道:“龙王前辈,请您救救我父亲。” “别急,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先起来。” 遥烈说着,居然亲手将慕容尘扶起,再次迫切的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慕容尘眼睛里此时闪着光——她的眼睛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光了。 遥烈一双目尽沧桑的眼睛里,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光了。 此时,他眼中的光虽没有慕容尘眼中的亮,却深邃得像一座山,像沧海桑田后田野里的第一缕炊烟。 慕容尘有意无意地躲开遥烈深邃的目光,低声道:“龙王大人,我姓慕容,单名一个尘字。” 遥烈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神情,但目光里接着便流露出了比温暖更罕见的温情,他问道:“你父亲…叫可是慕容武?” 一听见父亲名讳,慕容尘眼中的惊讶和惊喜都少了几分,脱口而出道:“您怎么知道?” 遥烈似苦似乐地一笑,瞬间让他不可一世的千古威严变得极低极低。 他又说道:“我不仅认识他,我还认识你母亲。” “什么?!” 一语惊天人,七字动江湖。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慕容尘久经风霜、已经不再俊俏的脸上卸下了最后一抹英气,眼里没了惊讶也没了惊喜。 只有一种难以抑制却又不得不抑制的激动。 她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母亲,以前每当她向慕容武问起的时候,都只是得到只言片语的回答。可以说,在慕容尘的意识中,母亲早就“去世”了。 现在听得堂堂龙王口中之言,无异于晴天一霹雳,劈得她哀喜不知。 遥烈却沉沉重重地一叹,好像这声叹息已经积攒了五百年。 他趁着叹息声,缓缓说道:“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五百年前,有一位龙族公主,名叫遥尘。她天生金龙魂血脉,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立为龙王储君。然而或许是女孩天性,或许是众星捧月般的超然地位,遥尘公主机敏异常,天真烂漫地有些娇蛮。日日在龙谷龙涧游山玩水,无心修行,在龙族里到处“惹是生非”。终有一天,她无意间发现了通往人间的入口,“逃出”龙谷来到了东荒妖界。初入江湖的她凭借一身“蛮气”招惹了大山里的妖王,妖王不知其身份,便率领群兽围攻之。遥尘公主本就心无修行,彼时修为尚浅,遂陷入围攻,凭着神龙之体挨了一身重伤。她一路向南逃跑,来到了妖界与震风部洲的边缘,遇上了一群刚刚入山的猎妖人。遥尘公主当时重伤昏迷,被猎妖人围捕入网,现出了神龙之躯。那些猎妖人未见龙威,却晓得神龙一身奇宝,欲分龙身。而有一个猎妖人,或许是心生怜悯,不忍看妖人两族相残,所以背叛队伍,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龙族公主。一人一龙向西逃去,误打误撞闯进了一片大泽,这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凭借神龙的血脉天赋,遥尘公主在大泽中慢慢苏醒,重新化为人形,两人在大泽中互说缘由,一见如故。那人类修行者竟然说动了遥尘公主,将她带到了他的宗门,替她疗伤,顾她生息。不久,遥尘公主重获新生,在那里一住便是三年。三年间,她慢慢褪去了一身“蛮气”,不再是傲慢的龙族公主,反而以一个人族女子自居,还与救他的男子不顾妖人之嫌,互生情愫,结为连理,诞下子嗣。 然纸包不住火焰,好事之后,祸事飞来。为寻储君,龙族的人还是找到了遥尘公主的下落。她为了保护丈夫不辞而别,重新回到龙族中,可惜她与人族私通,已犯族中滔天大罪,即使龙王也无力保她。最后,这位公主被夺去了储君之位,失去了自由之身,被流放葬龙谷,受尽五行之罚。 “那个猎妖人就是你父亲慕容武,而遥尘公主,就是你的母亲。”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遥烈最后的声音把惊愕的慕容尘慢慢石化成雕像,就像在一个被活埋的人头顶撒上了最后一把土。 ( 第337章 遥尘有泪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房间里的时空似乎被遥烈的话冻结了。 慕容尘努力地将从小到大的一幕幕与龙王所说的故事连接起来。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簌簌地流下美颊。 慕容尘失魂地喃喃道:“不可能,不会的,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有什么证据?” 遥烈收起叹息与惆怅,正色道:“你体内的金龙血脉就是最好的证明。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龙族也没人知道你的存在。你母亲将你藏得很好。她很清楚,一旦你的身份泄露,慕容武和月亮丘必会被赶尽杀绝,而你也会面临灭顶之灾。恰巧你继承了人类和神龙的两道血脉,所以当年你母亲便施术将你体内的金龙血脉沉睡,除非你死,否则龙魂不会觉醒,亦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慕容尘立刻内视身体,果然丹田中已经空空荡荡,反而在她的心脏中游弋着一条金色神龙。龙威波荡,经脉中业力滚滚,不知比她来之前强了多少倍。 慕容尘呆滞地抬起头,喃喃道:“那擂台上的那个女孩是谁?” 一想起龙王擂上与她相貌八九分相似的龙族女娃,慕容尘心里就又下起了雨点。 在龙王擂上,她那雷霆万钧的一拳打伤了紫衣青年,青年业力不稳去掉了伪装,她在昏迷前看到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遥烈看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孙女,一颗已经比铁还要硬的心忽然起了波澜,他淡淡道: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她是你的妹妹,名叫遥菲。当年你母亲回到龙岛时已有身孕,诞下遥菲后才去了葬龙谷。” 慕容尘身上的情绪慢慢凝固,挂着两条泪痕的脸上忽然闪烁着一种少女的光芒,她斩钉截铁地问道:“我母亲在哪?我要去见她!” 遥烈目光一暗,道:“你现在身体虚弱,还去不了……” “我要去见她!” 慕容尘好像完全忘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居然娇蛮地冷喝起来。 遥烈当然不会计较这些东西,慕容尘毕竟是他的外孙女。在这个世上,有哪个外公会责怪自己的外孙女呢? 而且,在遥烈心里一直充满了对遥尘的愧疚。当年他身为龙族之主,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封印修为,打入葬龙谷,在那神鬼共惧的地方受尽抽筋刮骨之苦。 若非慕容尘的忽然出现,这件事恐怕将会永远烂在他心底。 过了许久,遥烈看着满脸泪痕却不容拒绝的慕容尘,这副神情简直与当年的遥尘一模一样。 龙王轻轻地点点头,和蔼道:“好,你跟我来。”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 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人或者妖,绝对不会愿意来这种地方。 如果你是龙族中的一条龙,听到这个地方绝对会不寒而栗。 葬龙谷。 对于龙族外的生灵来说,它只是三个字。 对于龙族的生灵来说,它是两个字:地狱。 生不如死的地狱。 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的地狱。 这是一个极端混乱的世界。 乌云压天,雷霆霹雳。江河倒涌,飞沙走石。一团团源自天地洪荒的本源之气在此膨胀,碰撞,让谷中时时刻刻充斥着无穷无尽的五行之罚。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在这数不尽的刑罚里,游荡着数不尽的孤魂野鬼,在电闪雷鸣中化作烟尘,又在山河崩陷中凝聚成形。 一次次轮回苦楚,一次次生死呼号。 哀鸿传遍彤云,凄厉响绝天地。 在此受刑的龙族皆要被打碎肉身,留下灵魄在狱中经受不生不死的折磨。 只有一个地方可以保住肉身,但承受的痛苦却要更惨更重百倍。 葬龙渊。 在葬龙谷最深最暗的西北方,宛如一道深黑色的伤疤,在吞吐着大地的哀嚎。 遥尘公主就被锁在深渊最深的地方。 …… 静。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深不见底的静。 沉雾弥漫,日月无光。 昏暗的雾气浓稠得像沼泽里的泥浆,似乎要把这方寸之地与蓝天白云永远隔绝。 这里,是磨人灵魂的忘川河,是杀人诛心的阿鼻道。 无论是谁,无论修为通天还是遁地,任何一个神智清醒的来到这里,也会变得不清醒。 但此时,偏偏有一道清醒的声音在迷雾中飘来:“遥尘。” 随着这声轻轻的呼唤,一位须眉触脚的老人从迷雾中显出身来,就像忘川河里浮起的一条白布。 堕龙台上的那条金龙浑身金光收敛,变成一位女子模样。素衣螓首,眸如碧水,朱唇玉肌,秋光泛泛。 一代龙族公主,经历了无数次生不如死的折磨,仍然风采尚存。 她知道来的是谁,因为她身体里流着金龙的血,所以即便受了无尽的痛苦,她眼中依然闪烁着龙族至高无上的威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龙祖爷爷,请恕遥尘不能给您请安了。” 女子柔声疲惫,双手双脚皆被铁链紧锁,铁链不动不现,一动金罚便会瞬间降临。 老人眼怀疼惜,却仍微笑道:“他一生不过数千载,你又何必苦苦执着?” 遥尘眼含慧光,朱唇轻启道:“龙祖爷爷,尘儿这样做从没有后悔。” 老人道:“为了一个人类,你荒废了金龙血脉。难道那人间小爱比整个龙族,比天地大道更重要?” 遥尘轻轻一笑,柔声道:“龙祖爷爷,尘儿只明白,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失去另一些,尘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失去再多也不后悔。”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你这个丫头,从小就这么倔。算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劝你,而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的葬刑就要结束了。” 遥尘俏脸顿时一慌,就像秋水起了波涛,急问道:“难道他出事了” 老人道:“他为了得到救你的机会,不惜出卖自己的家族宗派,以求得到强大的力量。可惜他失败了,负了重伤。” 听闻此言,遥尘雪白的脸色瞬间镀上了一层苍凉,颤巍巍道:“他…他…真傻”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泪水轻轻地涌出双眸,遇风则化,干了痕迹,碎了柔心。 见此情此景,老人疼惜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怜悯,一种俯瞰众生的怜悯。 他缓缓道:“你先不要悲伤,或许你应该感谢他,因为他为你‘带来’了一个你最想见的人。” 音入飘渺,影随雾去。 遥尘听着龙祖莫名其妙的话,慢慢收起眼泪,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情绪中。 就在此时,一丝微妙的感应在她心里萌发,就像龟裂的草原忽然饮到了清冽的甘霖,濒死的骆驼走完沙漠喝到了第一口清水。 遥尘公主抬头,向前盈盈注目而去,只见一道人影凌空缓缓走出迷雾,出现在堕龙台前。 遥尘定睛寻了许久,看了许久,才用缓缓的柔声问道: “孩子,你从哪里来?” “我”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慕容尘也看了许久,看着看着,自己已经站在了遥尘面前,可她却像个三十岁的孩子,傻傻地说不出话来。 “你的家在哪里?”遥尘又问。 “我从月亮丘来。” “月亮”一个她朝思暮想,日夜呢喃的名字倏地浮现在耳畔。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慕容尘。” “尘你竟然叫这个名字” 喃喃间,遥尘已泪如泉涌,遮得脸上不知是哭是笑。 “几十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娘亲?你真的是我娘亲?”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遥尘的纤纤玉指慢慢抚向慕容尘的天灵,在她眉心处的金色龙纹忽然光彩熠熠。刹那间,金光汇顶,覆满其身。 光落之时,一位身穿九天金玉琉璃裙、头戴八宝斑斓神凤冠的龙族公主赫然出现。 霎时间,深渊之中龙魂归位,龙威震荡,惊得五行之罚退却,惹得雾中鬼怪奔逃。 遥尘眼含热泪地看着九天仙女下凡尘般的女儿,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当年我离开前,在你身体里种下一丝龙力,一为保你性命,二为作相认的信物。这几千个日夜,我每天都能梦见你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 第338章 龙祖·永生 话说另一头。 就在遥尘母女相认的时候,一路跟着慕容尘进入祖龙岛的白云生此刻还徘徊在葬龙谷的入口。 他全身上下涌遍敛气诀,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藏在谷口浓稠的雾气里,看着山谷中望不尽的迷障,手指上、脚掌下、嘴巴里露出止不住地踌躇。 在慕容尘养伤的时候,他已经偷偷逛了逛祖龙岛,小心翼翼地查探了一番,然而在“力所能及”的这百里范围内,显然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此番跟踪慕容尘来到这龙族禁地,心里更是泛起了嘀咕。 江湖上常言:无知者无畏。但显然如今的白云生已算不上一个无知者。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因为他身处的这里可不是什么四荒五洲,也不是祖海八圣,住在这里的更不是那些区区不入流的江湖客。 这里是龙族的老巢,龙族从远古时代起便是最强大的妖族之一。 自从在祖海听了西乞翁的话,得知世上竟还有无上仙人的境界,而龙族中此等高手还不在少数,白云生从进入拜龙谷的那一刻起,一身里外便再也没有放松警惕。 久虑之后,白云生仍是没有把握进谷,便索性长舒一口气,决定先回祖龙岛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在这阴霾之地呆的久了,他已经感觉体内的业力运转受了不小的阻滞。 然而就在他向谷外迈出第一步的刹那。 “你终于出现了。” 一道他完全不曾留意的声音宛如灵蛇出洞般传来。 霎时间,四周龙威滚滚。 “龙王遥烈!”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转身,当即惊慌一语,不过很快便恢复冷静,业力飞速运转,消解着压在他身上的汩汩龙威。 “黑色的业力?”遥烈显然比白云生更加惊诧,喝道,“你到底是谁?” 白云生强作镇定道:“哼,能识出在下之相,却不知主人是谁,你堂堂龙王也未免太孤陋寡闻了。” “放肆!” 遥烈的喝声震山劈石,吹的四处风雾退散。 “不管你是谁,就凭这句话,足以死千万次。” “呵,死有何惧,一次便了。” 白云生轻蔑一笑,在遥烈厚若苍穹的龙威面前显得从容不迫。 龙王也被他激得不怒反笑,道:“看来本王不用些手段,你是不会听话了。” 一语定风尘,附近的妖魔鬼怪早已随风四散。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须臾间,阴霾滚滚的葬龙谷中金光如佛,呼啸滚滚,一股白云生从未面对过的强大力量咆哮着向他碾压而来。 就像一座山,不,是一百座、一千座山向他压来,将他冷酷的脸色生生逼成了灌铅般的凝重。 这种感觉,就像一条置身在波涛汹涌的海啸之下的鲨鱼,渺若微尘,随时会被吞没拍碎,粉身碎骨,粉末不剩。 而对于遥烈来说,这不过只用了一根头发丝的力量而已。 无上仙人的弥天差距,鸿沟难比,哪怕身兼神营、灵魄两大境界的白云生,此刻也只能望尘莫及。 咔。咔。 仅仅两三个呼吸,白云生的骨头已经开始崩裂,鲜血染衣。双膝撑不住身体的力量,跪倒在地,磅礴的龙威像猫捉老鼠一般在戏弄蹂躏他的身体。 “遥烈住手。” 就在白云生即将被压成肉饼时,葬龙渊中忽然传来了那位龙祖的声音。 遥烈龙王立刻收功停法,拂袖礼身,向左前方跪拜去。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弟子遥烈,参见龙祖。” “小尘的葬刑之期已满,你先去处理这件事吧。” 遥烈稍作犹豫,还是说道:“龙祖,此人身怀黑力,来历不明” “你没听懂我的话?” 遥烈顿时心肝一颤,吓得七魂飞了四魄,赶紧直言道:“弟子不敢,弟子遵命!” 说完便消失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等白云生伤势有所恢复,站起身来,龙祖才现身在白云生面前,颀长的须眉遮住了他眼中的慈光,但挡不住声音里的慈蔼。 他道:“黄泉族子,来我龙族作甚?” 白云生脸色毫不惊讶,干脆道:“来找你。” 龙祖笑道:“老夫何德何能,须让黄泉公子亲来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白云生这才躬身行礼,道:“在下诚心而来,龙祖前辈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诚心?哼,不要以为我老眼昏花了!” 龙祖忽然冷笑道:“你灭杀慕容尘,让其龙魂苏醒,又跟踪她进入祖龙岛,顺势偷入葬龙谷,如此处心积虑,何有诚心之意?” 白云生对这样不留情面的拆穿竟毫不紧张和介意,大笑道:“哈哈哈龙祖就是龙祖,在下的小伎俩实在显拙了。” 龙祖慈目一凛,义正言辞道:“慕容尘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你这样利用她,可曾心安?” 白云生目光静水,不以为然道:“正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我才助她找回父亲,寻到生母,她要感激我还来不及,我借她之手进入龙谷,已经很划算。” “哎” 龙祖须眉间的正色在一声叹息中消散——他放弃了争辩,心中因为慕容尘而起的星星怒火也熄灭干净,随即换了一张脸,又和蔼道: “慕容尘这身金龙血脉能回到龙族,确实得你相助,你能知晓她身份而且能找到这里来,想必知道的事情也不少,我们不妨谈谈?” 白云生拱手微笑道:“哈哈,龙祖之言正合我意。”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凌霄云阁。 处九天之上,揽天地之魄。 常人登之丧命胆,飞龙遨游不得见,是龙祖一处不为人知的居所。 一桌一壶酒,云气撩悬窗。 各怀鬼胎事,谁料谁心肠。 龙祖面前的酒杯是满的,却并无端起来的意思。 他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白云生面前的酒杯也是满的,可他已端到了嘴边。 他回答道:“龙祖客气,在下白云生。” 说完一饮而尽,酒气如龙,游遍全身,好不自在。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龙祖一动不动,缓缓道:“你来这里,不止是为了见我这老头子吧?” 白云生毫不客气地自己斟满酒杯,试探道:“这是自然。碧落族秘密吞噬五行本源,意欲图谋天下,我想您不会不知道吧?” 不料龙祖却十分淡淡道:“这件事我很清楚。其实这也根本算不上阴谋。祖海和陆地本就互为依靠,需以源气滋养才能存活,碧落族只是加快了一点源气传递的速度罢了。” 这个回答让白云生咽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因为事情好像开始有点不对了。 看着他呆默的神情,龙祖笑道:“你虽然知道了一些事,但大都是表象,许多真相,你还没机会接触到。” 白云生冷冷一笑,顺水推舟道:“那在下就洗耳恭听了。” “呵,你不必高抬我老头子。” 龙祖似乎对以前的事看得很淡很淡,言语间充满了一种沧海桑田后的平静。 “一切,都源于那个关于永生的秘密。” ( 第339章 冥界守门人 大约两个纪元前,也就是两亿年前,碧落与黄泉贵为初始二族,地位无与伦比。那时候洪荒,妖兽横行,以龙凤人三方为首的争霸搅得天下鸡犬不宁。 直到有一天,忽有一黑一白二人神兵天降,一招斩败青龙火凤,降服三族,开创四派,制衡天下。但天地虽安,生与死的暗斗却从未停止,甚至还将龙族和人族拖入其中。 战争不知打了多少岁月,黄泉族凭业力之威一直占据上风,只可惜他们自断其臂,全族受到上天咒缚,渐渐被碧落族击垮、灭门。而自从黄泉族没落开始,龙、凤也退出战局,自安己命。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你说的这些,我基本清楚。” “是嘛,那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四颗珠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五行本源?” 白云生第二次举起的酒杯倏地停在唇边,酒杯中平静的脸色瞬间起了波澜,染了风霜,一双黑瞳难以置信地看着龙祖。 龙祖神秘一笑,似乎早知道他会有这副表情,继续道:“真正的五行本源一直在冥界之中,不死不灭。方圆天地上的五大天珠,不过是枝叶之气。不然你以为凭青龙、玄武那点修为能驾驭得了本源之力?而你又怎么可能抵挡源气之威。” 闻言至此,白云生放下酒杯,开始放下一身自以为是的轻傲,谨慎起来: “你好像比生死二族更了解冥界。” 龙祖一针见血道:“呵,碧落黄泉虽贵为初始族裔,身怀生死二气,但真正掌控天地平衡的力量一直在冥界中。龙与凤的使命便是守护冥界的入口,这也是昆仑和祖海一直不敢加害龙谷凤岛的原因。我想,这也是你费尽心机,来龙谷的最大目的。” 言谈至此,白云生也不避讳,再次端起酒杯,大胆承认道:“圣贤面前不打诳语,不错,我正是为龙族的阴阳鱼而来。” 不知是否是“阴阳鱼”三个字起了作用,龙祖第一次端起酒杯,在喝之前道:“那你就该清楚阴阳鱼的重要性,老夫不可能交给你。” 白云生也在喝之前道:“但我相信事在人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龙祖停杯不动,冷冷道:“哦?老夫倒想听听,你如何为法。” 白云生亦举杯不放,将联合之事简单说了一遍,说完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龙祖掩在须眉中的深瞳神光不露,饮完酒放下酒杯,不急不慢道:“黄泉公子是在欺我老眼昏花吗?如今黄泉族没落至仅存你一人,而碧落族人丁兴旺,大能之辈更是数不胜数,你却让老夫联弱而弃强,未免有些荒唐。老夫不可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永生,而赌上整个龙族的兴衰。” 此话一出,屋外倏地风涌窗棂,阁楼里的气氛顿时悸动起来。 白云生丝毫没有被对方颇为言重的词句吓退,眯起狭长的细眼,道:“龙祖这是看不起我昆仑?” 龙祖龙目无光,淡淡道:“此乃时局所致,老夫绝无轻视贵族之意。” 白云生为龙祖斟满酒,自己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樽,同样淡淡道:“你应该清楚,就算碧落族再强大,也只有一半天书秘录,再强大付出再多也没有意义。这个世上如今只有我知道另半部天书的下落。而我不久便会重掌黄泉,待那时大战必将再起,谁都逃脱不了。东宫一族的确兵强马壮,但你觉得,他们会需要你吗?” 在今时今日的天地间,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以如此低微的修为与至高无上的龙族老祖正面对峙。 一老一少的这场博弈看似风轻云淡,却已关乎到整个天下未来的走势。 龙祖必须慎而再慎,白云生必须有所斩获。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然而老头儿并未急着回应,仍旧一脸淡定地看着杯中美酒,几息之后才看着白云生,道:“碧落族的强大是你远远想象不到的,要对抗它,只有龙族还不够。” 白云生故意脸上一喜,道:“您的意思是同意与黄泉结盟了?” “结盟之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决定,还须看凤凰一族的态度。” 龙祖一下便把皮球提给了凤族。 白云生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挑,这句话是他早就期待也早有预料的,把凤族拉下水早在他计划之中。 话说回来,当年若是凤族立场明确,或许历史就要改写了。 白云生将第三杯酒轻轻一抬,敬笑道:“这一点龙祖不必担心,在下自会亲去饮马山,登门拜访。” “那老夫就等你的好消息。” 龙祖第二次举杯,与白云生同时饮下,同时也下达了送客令。 白云生非无赖之徒,将最后一杯酒倾入腹中,寥寥礼谢后便被龙祖送出了龙谷。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凌虚踏空,俯览群山,耳边风声霍霍,兽吼吟吟。 白云生最后瞭望了一眼荒凉的拜龙谷,果断地瞬身离开不见。 虽然此行并未完全如意,但所幸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至于刚刚寻见生母、认祖归宗的慕容尘,白云生没有多做惦念。 他明白,等到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她就会是另一个身份了。 在黄泉公子离开后不久,龙祖便在遇仙山的龙神殿召见了遥烈。 殿中,龙王毕恭毕敬地问道:“老祖,那黄泉族的小子有何事叨扰您?”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时时勤拂拭,何处惹尘埃。” 龙祖念叨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偈语,沉叹一声,接着肃声道:“遥烈,传令八部天龙,从今天起,开始准备吧。” 龙王一听,宽厚的眉头深深一锁——这位尊极处优的妖界至尊已经在老祖的话中嗅到了非同一般的血腥气味。 难道平静许久的江湖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弟子遵命。” …… 一天一夜后。 坤山部洲,都铎城。 绿洲之上,万里晴空。 白云生现身在城外的月牙沙丘上,一眼望去,所见之景不禁让他眉头深锁,脸色严肃。 只见滚烫的黄沙上横陈着三四十具尸体,有弑灵的人,也有烟雨楼的杀手。染血的黄沙干枯成疤,闷热的风里飘荡着阵阵腐臭的气味。 凝视了一会儿,白云生怀揣着不妙的心情沉入机关城,却只见基地里城垣断落,桥头坍塌,大战的痕迹历历在前,不少忙碌的身影正在修复城池。 正在机关城头戒备的千土卫首领庄青第一个发现了白云生,立刻带人飞来迎礼,道: “拜见公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脸色不善道:“发生什么事了?” 庄青心觉不妙,迟疑了半晌,道:“回公子,五日前,烟雨楼突袭机关城,现已被杀退。” “烟雨楼怎么会发现机关城?” 白云生轻轻一语,庄青听得出他肝火已动,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匆忙俯首道: “公子恕罪,烟雨楼借内应之手进入城关,这才导致了袭杀,奸细现已擒获。” 此时白云生的一张脸就像深秋的长夜,一下子便冷了下来,问道:“哼,千世将军来了吗?” 庄青道:“统帅大人昨日已到,现在尚顺阁等候公子。” 白云生没再废话,这些年像这样的场景,在弑灵和烟雨楼之间,已经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了。 不一会儿,他直接瞬移消身,朝尚顺阁去了。 ( 第340章 地心神山 此刻的幽楼之中。 幽冥将军千世正坐于阁中细细品茗,丝毫未察觉有外人进入。 突然,一缕黑色剑气破窗而入,毫不掩饰地杀向千世后心。 “什么人!” 幽冥将军冷喝一声,瞬起转身,将剑气夹在两指之间。 但让他震惊的是,那诡异的黑气竟冲入他体内,让他整条右臂当即失觉。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惊慌之下,他只得放手,剑气力道却全然不减,逼得千世疾步后退,一直撞倒灯盏,退到墙边,夺命的剑气停在他天灵前,吓得堂堂弑灵统帅魂飞魄散,冷汗湿身。 “千将军喝得什么茶?” 剑气随人声消失。 白云生从门外走进来,闻乱而来的弑灵弟子纷纷退下。 耳边这一句鬼一样的话,骇得千世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抬眼一看来人身影,立刻从墙边跌跌撞撞地跪上前,拜道: “公子。” 白云生走到桌前,打开茶壶瞧了一眼,道:“机关城遭到偷袭,将军还有心思品茶?” 千世立刻拿出准备好的话,解释道:“属下一时松懈,请公子降罪。” 白云生坐下身,翻了一只茶杯,倒满清茶,轻饮一口,道:“鹊山的谷雨青魁,果然芬芳萦齿。” 说完放下茶杯,冷冷道:“烟雨楼偷袭本部,千将军觉得弑灵应该如何应对?”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千世当即正襟危色道:“回公子,我已派出足够人马回击烟雨楼,并敕令弑灵各大分部,今晚对烟雨楼各个分舵发动进攻。” 白云生平淡无奇地看着这位弑灵统帅,平淡无奇道:“烟雨楼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它敢偷袭就一定早有准备,立刻反击不但无果,而且极有可能掉入陷阱,造成更大损失。” 千世也慢慢放下了身心的紧张,清醒道:“公子明鉴,我立刻发布命令,取消攻击。” 说完千世退身出阁,过了少顷又回到阁中单膝跪下。 白云生慢慢品着香茶,一张脸却冷得像块万年河川底的寒冰。 “你知道我出发前,为何宣你至此吗?” 千世道:“属下不敢多虑。” 白云生沉着声音道:“弑灵这些年走得太快了,就连你都开始目中无人,在不了解烟雨楼的情况下就随意调动兵力,这不是件好事。” 千世道:“属下一时大意,请公子责罚。” 白云生没有谈责罚的事,却话锋一转,道:”过几天我要去几个地方,可能会逗留很久。这段时间里,命令弑灵停止一切活动,收敛锋芒,你亲自审查各大分舵,清一清杂物。我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弑灵会是我想要的样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千世切肤地感受到了白云生话里不容置疑的冷酷,立刻道:“公子请放心,属下一定竭心毕力。” “那就好。” 冰冷入骨的声音伴随着白云生的身影消失在尚顺阁中,但千世心里的寒颤却还在激烈地抖动。 这是他时隔十多年后再见白云生,却感觉与以前截然不同。 现在的白云生就像一个不存在的鬼魂,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见者生畏,让觉者惊心。 “他的修为已经脱胎换骨了” …… 一天半夜。 荧惑部洲极南,千里大地上岩浆四溢,宛如炼狱。 白云生没有犹豫地冲进滚烫的饮马山。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已经感受到了火山里那两股强大的气息,不过此时的他,已远非当年那个战战兢兢的少年。 蚀焱魔蛟和祸斗也发觉了白云生的到来——黄泉公子并未隐藏自己的行踪。然而“老朋友”一见面,一言未开,气势上已经怼上了。 此刻,幽暗的乱石堆里,一人两兽僵持而立。 “我只说一次,不想死就闪开。” 白云生语似刀锋。 “公子之言,在下恕难从命。” 祸斗并不为其怒火所动。 白云生向前一步,杀气毕露,使得虚空一震,霎时间黑气成云,混如泼墨,洒遍乱石堆。 只见祸斗身形黝黑如柱,幻出一柄火焰长刀,周身燃起腾腾赤金火焰。 只不过锋芒毕露的业力在压境而来的黑影面前,显得有些微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下一瞬,黑暗润湿了洞天中的光火,笼罩了乱石堆上的一切,一种熟悉又陌生、不安又恐惧的感觉袭上祸斗和蚀焱两只大妖的心头。 “狱?” 祸斗浓眉一重,横刀于胸。 “呼!” 刹那之间,火焰燎原,燃烧着密密麻麻的黑暗,在白云生暗黑色的狱中硬生生烧出了一片光亮。 此狱名曰七杀,乃白云生突破修为,开启《地煞心经》第三层暗黑咒时所悟,融贯蚀骨咒与噬心咒,糅合七杀步与幽冥剑法,至快至狠,大杀大破。 …… 两盏茶未过。 白云生已打开莲灯封印进入了那传说中的地心界。 他直接视漫天遍野的幽冥神火如无物,一直飞到一座九彩神山脚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只见此山灵气氤氲,宛如无边火海中的一座奇岛,如定海神针一般镇压着无尽的幽冥神火。和当年他取天火珠感应到的山影一模一样。 白云生未多作犹豫,眼露寒光,运气于声,朝天吼道:“昆仑黄泉族,特来拜访凤族前辈!” 弥漫的火海将上空烤得扭曲如藻,这道冷肃的吼声疾速穿透扭曲的火海,穿入这座九彩神山之中。 不一会儿,神山里果真飞下三道身影,皆是衣着白素,似是两男一女,修为不凡。 三道身影落在腾腾的火海上,却似游鱼入海,白象归原,丝毫不觉幽冥神火的焚世之力。 中间那清秀的弟子桀骜不驯地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胆敢在此喧哗!” 白云生忍住指尖的杀意,飞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在下来自昆仑,为拜访凤凰之主。” “哈哈哈哈”那弟子狂傲一笑,不屑道,“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昆仑昆鸟山,想见族长大人,赶紧给我滚” 一个蛋字还未出口,一阵凉风倏地刮过三人心口,不冷不痛,三人脸上甚至还留着不驯的笑容,身体却已是静静倒地,成了三具尸体。 接着,三人尸体化作三缕微不可见的霞光,飞流入九彩神山中不见。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少顷,山里又飞来八九道青衣身影,收拾了尸体。 看来族人的死亡终于引起了山里的重视,那领头的是一女子,长发及腰,凤眼生刀,盯着白云生,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是何人?伤我族中弟子,是何居心?!” 与这焚山煮海的幽冥神火相比,白云生就像一块天山相接处的寒冰,万古不化。 他看也不看那女子,淡漠道:“在下诚心拜访,诸位却刻意刁难,方才出手误伤贵族弟子,实属被逼无奈。” 那女子看着冷傲的白云生,本就娇怒的心里又添了一把无名之火。 如果白云生知道她是凤族“九天神凤”之一赤红天云落枫的孙女云中雀,脸上的冰渣子或许早已融化得干干净净。 但云中雀不会明白,这个她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见她的人——白云生身上的冰渣子和她是谁根本是两件事,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件事。 即便她天生丽质,即便她在百年内就修到了族中青色青鸾的境界。 云中雀凤眼一瞪,斥道:“昆仑山,哼,一个早已灭亡的地方,无论它曾经有多强大,在本姑娘眼中都不值一提。” 白云生眼中的怨怒像雪山顶的烈风一闪而过,如今他实力有限,又在他人屋檐之下,不得不暂时低头。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 说完白云生已转过半个身子。 云中雀喝道:“慢着!地心神界岂是你想来就,想走就走的地方!” 白云生转回半个身子,眯起狭长的细眼,道:“那阁下是不想善了了?” 云中雀刚欲横眉怒喝,却被身边的青衣女子轻抚肩膀制止,只听那女子对白云生道: “昆仑山与地心神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白云生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相貌清秀的女子,寒着的脸上生出一丝缓和的疑虑,转身默不作声地慢慢消失在火海上空。 ( 第341章 凤祖 虽然吃了闭门羹被“赶走”,然堂堂黄泉公子,岂是甘心善了的主儿? 离开那九彩神山后,白云生转个身就藏进了转轮塔,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现身出来,敛起气息,又朝九彩神山的后山潜行而去。 绕了大半天,才找到目的地——这里终年被幽冥神火弥漫,方向已经非常模糊,但白云生还是在约定地点,见到了方才那位制止争执的青衣女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白云生礼道:“姑娘暗约在下来此,不知有何用意?” “有人要见你,但不方便让族人知道。” 女子微笑说完,竟伸出手,毫不避讳地拉着白云生闪出火海,进入了一片鸟语花香的世外秘境。 只见天蓝水绿之间,一颗参天菩提耸立在茵茵隐绿草之中。 白云生不禁惊讶万分,道:“请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衣女子平静又恭敬道:“此地名叫菩提境,神火焚天煮地,唯有这里有生命诞生,在地心神界中鲜为人知。” 白云生点点头,由衷赞叹道:“想不到幽冥神火中还有如此美丽的密境。想必菩提境中定有凤凰一族的世外高人。” “你进去就知道了。” 说完,女子便消身在菩提树下。 白云生也没有被这莫名的神秘吓坏,打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向山谷深处走去。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路上花香遍野,峰回路转,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得见那座悬在湖上的碧青楼阁。 白云生临湖而立,还未近水,邀他的人的声音已经出现。 “阁下远道而来,辛苦了。” 循着声音,只见一位相貌俊朗、分不清男女的年轻人走出阁楼,踏水而来。其身披紫色云衣,温润的目光里藏蓄锋锐,一举一动竞惹云霞翻涌,草木俯首。 见此神人“下凡”,白云生忍住心中惊叹,半信半疑道:“你是凤祖?” 年轻人潇洒一笑,道:“怎么,不像吗?” 白云生连忙道:“凤祖恕罪,在下昆仑白云生,承蒙相见,万分感谢。” 凤祖道:“黄泉族贵为初始族裔,你不必多礼。” 白云生面露尴尬,黑眉微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凤祖年轻得不分雌雄的脸,一时间没了话说。 凤祖慧目如星,早晓他心中疑惑,落身下云,道:“我凤凰一族一世两性,凤为雄,凰为雌。到灵魄境后,每过九千年便要在神火坛历经涅槃,浴火重生。重生后可以返老还童,变换性别,所以你眼中的我才会是这个样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听闻此言,白云生瞬间目若铜铃,惊讶道:“那你们岂不是可以永生了?” 凤祖淡然一笑,道:“呵,你想得未免简单了些。涅槃重生乃逆天之举,九死一生,凶险异常。修为浅薄时成功之机还大些,修为愈深,重生的危险也愈大,到了我这个层次,几乎已是十死无生。” 白云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凤祖接着道:“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白云生知道,在这种对手面前他撒不了谎,遂坦然道:“在下此行,一来拜会凤凰一族,二来为求与贵族联盟,共抗强敌。” 凤祖眼中一亮,道:“强敌?现在天下太平,哪来的强敌?” 白云生徐徐道:“碧落族追永生之心不死,而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天书秘录的下落。黄泉族复兴在即,生死大战即将再启,龙凤二圣又岂能置身事外?” 凤祖将信将疑道:“你说你清楚另半部天书的下落?黄泉先祖不知耗费了多少代心力,都未能探知其去向,为了追寻永生他们甚至不惜放弃底线,否则堂堂死之一族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听到凤祖旧事重提,白云生故意揶揄道:“当年若是凤凰一族出手,现在也不会让碧落族一家独大。” 但“经历太多”的凤祖毫不介意,只是笑道:“有些事你还不够明白。好了,不说过去的事了,我们来谈谈你刚刚说的东西。” 白云生也笑道:“不知凤祖心意如何?”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料凤祖竟干净利落地说道:“我可以将黑阴阳鱼交给你。” 白云生一听此话,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劝解生生咽了回去,随即心生喜悦,刚要道谢,却又听凤祖正色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云生立刻道:“凤祖请说,在下必尽力而为。” 凤祖接着道:“你不可泄露阴阳鱼之事,他日若你能进入另一个世界,须引渡凤凰一族。” 白云生稍作思虑,便一脸诚恳道:“凤祖可安心,天地之间断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此事,他日若我能侥幸离开此界,必会竭力帮助凤凰一族!” 凤祖也说一不二,没有多做犹豫,只见他左手双指轻轻一绕,一缕带着玉泽的黑气从他掌心腾起,绕上白云生的右手心,慢慢凝聚成一块奇特的黑色印记,就像一滴滴了一半的水。 白云生诧异道:“这就是能开启冥界的黑阴阳鱼?” 凤祖淡淡道:“在黑白两块阴阳鱼相遇之前,它们都只是一枚毫无用处的印记而已。” 白云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道:“如此重要之物,凤祖真舍得交给我?” 凤祖慧眼一笑,道:“我刚刚说过了,没有白阴阳鱼它只是一枚印记,而且让你带走,也能暂时迷惑碧落族的视线。”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时时勤拂拭,何处惹尘埃。白云生,你还是太年轻了。” 待白云生走后,凤祖临树吟诗,冷厉的笑容闪电般划过飞舞的花瓣,整个菩提境再次缓缓消失在滔滔神火之中。 白云生的龙凤之行,竟收获了不一样的结果。得到黑阴阳鱼固然可喜,但他也再次掉入了龙凤二祖的算计中。 凤祖出赠阴阳鱼和曾经的隐世避战是一个道理——此乃龙凤的制衡之道。 当年生死两族相争,龙族和项家也加入战局,让生死双方势均力敌,凤凰一族无论帮谁都会让天平倾斜。 而一旦有一方胜利,得到完整的天书秘录,那么接下来的目标可就是守着冥界大门的龙与凤了! 故凤凰一族明言保持中立,两不相帮,实为保存实力,佑护阴阳鱼。而生死二族的战斗不会简单地分出胜负,一旦两败俱伤,那么龙凤便有可趁之机夺取天书! 可惜他们没想到,黄泉族自断命脉,落到被灭族的下场。所幸属于黄泉族的半部天书至今下落不明,所以碧落族还没敢打阴阳鱼的主意。 但五百年前白云生的出现,让天书秘录重出江湖成了可能,所以这两位老祖才格外关注他的动向。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不过这位白公子明显不是个善茬儿,如今让他带走黑阴阳鱼,一来可安其心,二来也可减轻龙凤守护的压力。 ( 第342章 昆仑玉俑 山,重重叠叠的山。 水,暗疑无路的水。 山隔着水,水隔着山,就像水隔着火,火隔着水。 若说这天下的山水,有或清秀俊丽,有或险峻巍峨,有或浩然正气,有或阴诡谲然,却无不山水相依,五行不分。 可在这里,山水泾渭分明,五行无象。纵然天暗地昏,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明。 冷的清明,暗的清明,静的清明。 远处的、近处的一座座山,仿佛一座座墓碑。 而这里,也一直是一座坟墓。一座丝毫不讲究江湖风水的坟墓。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这里是昆仑,是曾经左右整个江湖的至高无上。 只是如今在这至高无上的神山里,只见得着白云生一个人了。 先知洞。 昆仑山知了峰上最后一块密地,深深地藏在七十九座大山身后,窥探着死之一族黄泉族最后的秘密。 洞里的光线就像阴了一个月的不上暗,也说不上亮,只能在聚精会神的时候才能看清眼前的东西。 而此刻,出现在白云生眼前的这个东西比洞里的光线还要阴霾。 如果说它是一堆土,偏偏在年复一年的沉淀中垒出了人的形状。 如果说它是一个人,但它除了上下一大一小两个半圆不圆的土堆,什么也没有。 白云生绝不相信这是一堆土,但他也不敢相信这会是一个人。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东西,白云生警惕的心跳忽然慢了下来,把呼吸拉得又低又长,就像一只饿极了的老虎发现了一条龙。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在这封闭了不知多少年的知了峰里,如果真的有人,那绝对是一个白云生想象不到的人。 洞中寂暗的光像是黑夜里的蛛丝,粘连着白云生的四肢百骸、目光神情。 突然,一道低矮的声音宛如霹雳般炸响。 “孩子,你回来了。” 忽听此言,气息缓慢的白云生顿时热血冲冠,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八十一招剑法,但身体却像做了茧似的,一个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此时,那道声音又传了过来,却已不再响得那般惊心动魄。 “汝休慌张,吾乃黄泉任脉之神,西乞雷。” 这道声音又平又缓,但白云生听着每一个字都比刚刚第一句的“炸雷”之音还要轰鸣。 他愣了半晌,又半晌,再半晌。 他的身体就像一座复活的死火山,一句他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岩浆似的喷涌而出:“您是西乞雷先祖?”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那声音淡淡道:“你竟然认识我。” 岩喷之后,是大地无尽的颤抖。 白云生颤抖着身体,颤抖道:“是西乞翁前辈告知弟子您在这里,指引弟子来找您。” 话说着,他的身体已经活动自如了。 “哦?是五师弟让你来的。”想不到西乞雷竟然嗤笑道,“原来,他还活着。” 白云生又愣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没敢说话。 西乞雷的声音忽然换了一副沧桑又惆怅的语气,缓缓道:“你来此,便是天意。可否将他告诉你的事说与我听一听?” 听到这里,白云生才恍然有一丝明悟,事情好像又不像他知道的那般简单。 他沉默了片刻,便知无不言地将与西乞翁的对话叙说了一遍。 可让白云生第二次想不到的是,西乞雷居然语气一僵,冷冷道:“五百年,弹指一瞬,想不到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白云生听罢,只听得一头雾水,但方才那丝明悟又多了几缕。 难道这个故事后面,还有故事? 洞天里依旧阴霾,无风无雨,白云生依旧辨不清这道声音来自何处。 只听西乞雷问道:“他引你来此所为何事?” 白云生躬身道:“弟子为天书秘录而来。” 但让他第三次想不到的是,西乞雷竟道:“天书不在先知洞,你来错地方了。” “这” 白云生顿时尴尬无语。 就在此时,一道光打散了他的尴尬。 一道他从未见过的光。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道他看得见却说不出颜色的光。 那光从深不见底的洞顶落了下来,打在那个“土人”的“天灵”上,就像用风吹去千年的尘埃,就像用水冲去河底的青苔。 随着光的落地,一尊从未见过的玉俑出现在白云生面前,霎时间青光四溢,使得洞中风云变色,仿佛万佛朝宗。 “这··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昆仑玉俑!” 白云生光芒四射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就像看见了日月同辉,天地相连。 早在很久以前乾泽部洲和西荒妖界的大山里,曾一直流传着昆仑玉俑的风言风语。传说那上古时期,在祁连河的源头有一座神秘的山,山里没有一只妖兽,却盛产玉石。玉石万年而得髓,玉髓十万年而成胎,玉胎百万年方成俑。玉俑吸聚了百万年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无目无耳,却能听天辟地,分川断海,一旦出世,便是万妖之王。 在弑灵这些年搜集的情报里,隐约地记载着,在人族追杀逃亡西方大山的妖族时,天地间曾出世过一只玉俑妖王,凭一身万丈霞光,吓退了人族十万修行者。 白云生还沉浸在深深的惊思中,只见那玉俑居然睁开了一双血眼,生出了一身肉肤,长出了一头白发。 此情此景,骇得白云生在脑海中一退百步,但两条腿和两只脚却软得没有半分力气,挪不动分毫。 那变了常人模样的玉俑缓缓起身,白云生快咬碎了的上下两排牙齿轻轻张开,吐出一口定神的凉气,看着身前第一次出现的人,一张嘴吱呀呀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化为人形的西乞雷盯着尚有几分眼熟的白云生,潇洒一笑,道:“小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忽然的一诧让白云生恢复了一半清醒,慢吞吞道:“先祖,弟子何时不曾……还没有拜见过您。” 西乞雷朗朗一笑:“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裹着布的娃娃。想不到时光一转,你的头发也已经白了。” 西乞雷豪爽的笑声把白云生另一半清醒也拉了回来,他看着神气非凡的黄泉先祖,心里由衷散出一阵敬佩。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而此时,西乞雷却话锋一转,用严肃的声音轧碎了他的尴尬。 ( 第343章 五百年前 只见他指尖轻轻一扫,洞天中时空飞速轮转,再定身时,白云生已置身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天骨池。身旁的池子坐落在天骨池的最高处,幽绿色的池水中竟坐着五尊昆仑玉俑。 不等白云生疑问,西乞雷干净利落道:“你且坐好,我有三件事要告诉你,尔务必谨记在心,不可有半分差错。” 刚清醒不久的白云生一时间又如堕云端。西乞雷忽然变得有些着急,就像一个在密室中快要窒息的人,想要一口气呼吸完所有的氧气。 白云生在西乞雷对面寻了块岸石坐下,微微仰望着这个谋面不到一刻的神秘先祖。 西乞雷目光深邃,气息微促,看似悠悠道:“第一件事与黄泉族有关,汝当知晓。在鸿蒙之初,天生黄泉,掌控死气。先有黄泉始祖蕴死气练业力,持神剑开天辟地,在昆仑山创立不朽基业。始祖创出黄泉七脉,定为族人修行之道,七脉修至大成者被尊为黄泉七神。然而七脉之中,前六脉皆与业力相通,唯独离脉之道与业力相悖,修为愈深,愈会走火入魔,故渐渐被族人弃修,遂族中常有六脉相传。而我就是最后一届七神之首,西乞翁是我五师弟,师承极脉。” 白云生从“云雾”中捅出了一束光,有些明悟地点了点头。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西乞雷看着五百年后再次见面的这个年轻人,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没想到,你竟然承了离脉。” “先祖,离脉…可有何不妥?” 白云生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地小心问道。 “没有。”西乞雷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两个字,接着肃声道:“接下来是第二件事,汝须当心。” “请先祖明示。” 西乞雷一字字道:“你须当心,西乞翁和他们的阴谋。” “他们?阴谋?” 白云生忽然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周围纸色的鬼火扑闪扑闪地跳动着,天骨池四周的洞天里回荡着西乞雷沉厚有力的声音,仿佛有一根木桩在不停敲打着古老的铜钟。而白云生的脸色却宛如阳光变换下的湖面,时阴时明,时平时皱。 这是一段他从来不知的故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或许,是一段从来不为人知的故事。 故事离奇陆离,甚至让白云生开始怀疑,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所谓的事实和真相?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是朋友,谁又是敌人? 西乞翁乃是七神之五,却在五百年前——也就是白云生接受长生剑传承的时候背叛宗族,欲抢夺神剑,被西乞雷冒险打伤逼退。当时他与另外五神正在全力加持噬神阵,分身不得,而西乞翁的忽然退出让阵法大乱。六神拼死抗住了长生剑的反噬,使剑与人完成了融合。可六神中除了西乞雷重伤之外,其余五神皆被长生剑夺取了神智,只剩下残存修为的肉体,被西乞雷封入五尊玉俑,留在天骨池中。 而后,西乞雷出山追杀西乞翁,将其追至西荒妖界天帝山击败。但彼时他自己也被长生剑弑伤,经过一番激战更是强弩之末,遂只好将西乞翁就地封印在火神涧中。 西乞雷自知命不久矣,遂回到昆仑山先知洞,将修为和意识封入洞中玉俑,静待时局变幻。 此刻,白云生失魂落魄地自语道:“他竟然是昆仑山的叛徒我却亲手将他放了出来。” 西乞雷却不以为意,振声道:“你不必自责,前尘往事皆乃天意。从封印老五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脱困,只是我没料到他竟然甘心与碧落族为伍,如此与虎谋皮之行径,实在难为黄泉族人。” 白云生抽了一口凉气,诧异道:“他与碧落族为伍?” 西乞雷扫了一眼白云生,目光里闪烁着极为隐晦的怜悯,缓缓道:“不错,你来到这里之前的人生,应该都在他们一手安排之下。碧落族灭门黄泉,将你带走,命人将你抚养长大,后你得到朱雀,继而拜师天帝山放出五师弟,修出业力,在巫云山与五大世家结仇,发现昆仑,成立弑灵,斩灭五大世家为烟雨楼清扫阻碍,又前去祖海削弱八圣,甚至你前去祖龙岛和地心界寻觅阴阳鱼,直到站在这里,都在他们的掌控和计划之中。” 嗡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站 随着西乞雷一字一句地敲打,白云生精神一晃,双脚一软半瘫在地。一重重惊涛骇浪冲击着他的心墙,侵蚀着他最后一点关于对错、正邪、爱恨的清明。 “我的一生竟然活在敌人的算计中,那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以为真相到了西乞翁那里就基本结束了,清晰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里才是起点! 不一会儿,汩汩寒气从脚底窜起,冰封了一身热血,浇灭了白云生的心火,他才木然地冷静下来,道:“那西乞翁为何要指引我到此,让我知道这些?” 西乞雷目露怜悯道:“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 “让你成为黄泉之灵。” “那是什么?” 西乞雷收起怜悯的目光,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往且郑重:“黄泉之灵是黄泉族中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唯有得圣剑认可之人,方有机会成为黄泉之灵。而且必须是修行者自己心肝情愿接受圣剑和业力的改造涅槃。当初在金銮大泽,那碧落族派人与你阴阳际会,以至纯至净之业力助你开启了黄泉之灵;而后在祖海,五师弟又骗你放下心障,吞食生命修行,进化黄泉之灵。如今你与圣剑已完全融合,灵体大成。” 白云生紧追不舍地问道:“可这有什么用?”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西乞雷冷冷道:“为了天书秘录。” “天书秘录?” “昆仑有言,传说只有黄泉之灵才能找到始祖留下的天书下落。不过自古以来,那些个开启黄泉之灵的族人,却无一人成功过。” 紧追到了头,却看见了一片虚无的海,白云生有气无力道:“说到底,他们还是为了永生?” 西乞雷缓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白云生揶揄道:“他们就不怕我撂挑子不干了?” 西乞雷淡淡道:“你还不明白吗?世人谁都可以昏沉,谁都可以堕落,但唯独你不可以。因为你是被故事选中的人,在故事讲完之前,故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白云生冷冷道:“那谁又是写故事的人?” 西乞雷古铜色的铁面上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道:“不管是谁在写这个故事,不管你找得到找不到那个人,你又真的会放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