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者笔录》 第一章：见义勇为这种蠢事 “江祝学姐，采访您一下。听说您从来没有做过梦，从初中起就成为了无梦者，这是真的吗？” 十三中院电子门前，新闻社相传热点在，人就在的林社长举着话筒，带着几个扛着设备的男生，拦在一名将普通灰白配宽松校服穿得十分有逼格的女生面前。 来来往往学生们估计也挺好奇的，都伸着脖子往这边望。 毕竟高中两年过去了，无梦社成员不仅罕见，又神出鬼没。学校要求新闻社只能在上学前和放学后进行采访，上届新闻社的社长忙活了两年才截到无梦社的成员，结果还被人家给溜了，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到。没想到林社长接过“衣钵”，居然一举得胜。围观众人包括林京京本人都激动不已，活像生抓到一只特级珍稀动物。 “珍稀动物”江祝同学身材生得高挑，梨木簪挽成利落马尾，标准的五官端正，就是一双眼睛虽美，却是个轻微下三白，再加上本人的随性寡淡，总是容易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京京生的娇小，细胳膊在空中举了一会儿，可她完全感觉不到酸痛，因为学姐这张脸，近看更是了不得，简直女娲毕设啊，救命！ “是。不过拜托学妹最好别发到校园网上去，不然我们社长该找我算账了。”江祝勉强欣赏了一下林京京呆滞的表情，对她挤出一个淡淡的笑，绕开几人，从耳后取出根烟，在指尖转得很是流畅的走了。 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步子扬起，马尾尖像故意似的扫过林京京的脸颊，江祝走出几步，只听轻轻“噗通”一声，而后便是周围同学低低的惊呼。几个扛着设备的男生皆大喊：“社长，你怎么了！” 没办法啊没办法，毕竟高冷神秘学姐看起来生人勿近但对女孩子很温柔这种人设，不一定斩男，但一定斩女。 录：「三一年立冬，今天被新闻社的人给抓到了，新社长很可爱，以后不从后门走了。」 初冬的黄昏只是一瞬即过，江祝走了没一会儿，天便黑了下来。她掂了掂背上的双肩包，觉得今个装的书有些少。 “老板，买块砖。”于是她去了百货店，在结账处拍下一张红色毛爷爷。 店老板被桌案的巨大晃动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闹事来了，连忙抓起旁边的掸子，胆战心惊的目光投过去，却只见一个清秀的女高中生站在面前。 江祝也发觉用大了力气，顿时弯腰道歉：“抱歉。” 态度之诚恳，让老板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毕竟桌子没坏，自己四五十岁的人了，也犯不着跟一个孩子计较。 他将百元大钞推还：“没事没事。不过一块砖卖不了奥，姑娘。” “那就两块？”江祝又拍下一张毛爷爷，一并推到老板面前。 老板：……这是哪家子富贵子弟？ 他无奈的再推回去：“咱家砖那都是成批的卖。你说我要是拆开了卖给你一两块，剩下的不够数，不就卖不了了？” 江祝闻言点点头：“那就来两瓶大可乐。” “好嘞！”老板看这姑娘指点江山的架势，立马自觉出了结账台，屁颠屁颠的去拿了两瓶大可乐，拿袋子装。 “不要袋子。”江祝背对着老板，在蔬菜区前弯下身来，目光紧盯着两指粗的山东大葱，“老板，这葱辣不辣？” 老板两只眼睛轱辘一转，以为姑娘家怕辣，于是说：“有点辣，不过炒菜应该能接受。”没想到江祝听了他的话，起身有些无聊道：“奥，那不要了。” 在老板诧异的眼神中，江祝将两瓶可乐放进书包里，最后走出门时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蔬菜区半人高的大葱。 “诶，其实咱家大葱还是挺辣……”老板终于反应过来，这姑娘分明是喜欢辣。于是他一边往外跑，一边喊着，可没想到那位学生明明刚出去，他在门口望望左边又望望右边，愣是没找着人。 —— 因无梦社任务，江祝每次回家路上都要负重跑一小时，美名其曰强身健体。 她照常接通一个视频电话，手机屏幕中出现了另一张因跑步微微发红的男生脸。江祝没买到辣辣的大葱，有些不开心，脸色便不太好看。 “哟，刚开始啊？”男生抹了一把汗，即使光线昏暗，也阻挡不了那张脸的朝气俊朗。 江祝点头：“嗯，书装的少，买了两瓶可乐。” 他们两人，便是如今十三中无梦社仅有的成员。人少，不过也没办法，毕竟符合要求的无梦者太少了。 无梦者，顾名思义便是从出生至今从未做过梦，且能帮助沉浸在梦境中昏睡不醒的患者回到现实，完成“唤醒”的稀缺人才。 如果只是不做梦，却不能帮助完成“唤醒”的人，也没有资格成为无梦者。而且就算成为了无梦者，后续如果做梦，一样要被褫夺其身份。所以最后留下来的无梦者，寥寥无几。 屏幕中阳光的男生，是江祝从小的玩伴，是无梦社的社长许迟，也是十三中学生会会长，典型的团结同学开朗型学长。 此时许迟同学微微瞪眼：“不会是两瓶大可乐吧？” 江祝没说话，只是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牛逼。”许迟也言简意赅。 江祝本来没看屏幕，听到他的话微微侧头，看着许迟认真道：“会长不能讲脏话。” “……”某好学生标榜被噎了下，连连称好，江祝这才重新看向前方。许迟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兴奋道，“咱俩今年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听严老师说，过几日迎新典礼上，会有学弟学妹加入无梦社呢。” “江祝，江祝？” 在许迟的屏幕内，江祝那边的画面忽然静止，少女下颌角流畅纤细，若不是看到其眼睛微眨，许迟还以为自己卡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江祝没回应，许迟刚想再问，却发现屏幕一闪，已经回到与“无敌女神江祝儿”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显示通话已结束。 许迟摸不着头脑，江祝虽然随性寡言，但不会不说一声就挂了别人电话，他直觉哪里不对。于是立刻掉头，用gps查出江祝手机的位置，迈开长腿跑去。 而此时将手机塞回包中的江祝，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目光投向一条昏暗肮脏的小巷。 这里偏僻，摄像头死角多，向来不太平，可没想到围殴这种事居然会被她碰到。 被打的一方不知被淋了什么液体，湿漉漉的长发完全挡住了脸，衣料贴在瘦削的身上，应当是个女孩子。 江祝收回视线，心中道，这种见义勇为的愚蠢事情，她才不会去做。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地面，来回的似乎在寻什么东西。地面很干净，可以说是空无一物，江祝轻哼一声，反手拉开背包拿出大瓶可乐，往地上随便一摔。 虽然是随便一摔，但以江祝的怪力，可乐瓶在偏僻无人的街道上也发出了不小的响动，起码巷子里那几个听得挺清楚。 江祝慢吞吞蹲下身捡可乐，果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个男的大喊：“大哥，这有个女高中生！她肯定看到了，不然我们……” 背着身的少女唇角轻轻扬起，见义勇为这种愚蠢的事情她不做，但是被无辜扯进去的话，总得自保吧？ 第二章：来活了 许迟赶到时，迎面撞上几个身形不便，这个瘸了腿那个抱着胳膊的大汉，他们看起来十分惊慌狼狈，连滚带爬的从他身边跑了。 许迟左躲右躲，不明所以，继续往前找。 直到看见巷子里高挑的江祝，与她脚边脏兮兮蜷缩成一团的女孩。 路灯大概是年久未修，时闪时灭的微光落在江祝背影上，却照不到那个不知死活的受害者身上，她始终隐在黑暗里，像没生机的坟边杂草。 “江祝，没事吧？”许迟有些慌张的走近，扳过江祝的身子，仔细查看她有没有伤势。 江祝无所谓的任由他好好查看个来回，其实那几个大汉不堪一击，她的校服甚至都没脏，只是可惜了一瓶大可乐，被摔裂了，挺贵呢。 可乐…… 对了，她两张百元大钞忘了找钱了。 “走吧。”她有些郁闷的推开许迟，越过巷子地面堆积的杂物，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语气平淡的往外走。 只是最后微不可察的侧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女孩。 许迟懂了，一边跟着江祝走出巷子，一边给家里管事打电话：“叔，是我。我在杨柳街，您带人过来一下，最好再带一个阿姨，嗯，有点事。” 待他挂了电话，江祝停下脚步，什么也没说，掂了掂书包，朝着家的方向迈开步子跑起来：“社长再见。” “再见，江祝。” 少女远去的背影挺拔，在多束昏黄的灯光下罕见的有些柔。许迟多看了一会儿，觉得心情挺好，在原地等待管家的到来。 直到江祝的身影完全不见，许迟才舍得将视线收回，转身想去看看巷子里那个女孩的状况。 “诶？” 可方才明明还疼得蜷缩不动的女孩，忽然不见了身影。许迟以为是太黑的缘故，于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开始找。 巷子很脏，他有洁癖。但为了江祝无声的托付，许迟还是皱着眉屏着息，小心着脚下的杂物，一点一点往里找。 可那女孩就像是凭空消失了，即使在他习武多年，耳力出众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无声无息的拖着重伤的身子溜了。 —— 隔天听说这个消息正在做题的江祝，细瘦的指尖一下一下轻轻点着桌子，客观分析道：“命挺硬，估计有点身手。” “没准你留下来，她就不会跑了。” 规律的轻响戛然而止，江祝淡淡瞥了许迟一眼，道：“又不是我想救她，那几个男的非要把我算进来，没办法。” 指尖的律动继续，可节奏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许迟了然的笑：“是啊，她命硬，你嘴硬。” “……无聊。” “谁？”忽然，两人神色一变，皆大喝一声，目光齐齐投向教室门方向。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阴森的，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许迟立刻放下电脑，走到门前，用力拉开。 江祝摇头，许迟走到门前的那一刻，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觉已经走远不见了，对方果然很谨慎。 “会长！” 许迟神情僵住，在“唤醒”过程中，他见过各种惊悚的事情，拉开这扇门，他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几张学弟学妹的纯真兴奋面容。 正巧严老师这时走过来，他是个三十多岁，略微不修边幅的男人。严老师拍了拍许迟的肩头，笑道：“本来还想给你们个惊喜，不愧是我的好学生，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啊。” 两位高二学弟一位阳刚健壮，满脸正气，估计得有一米九多，跟座小山似的。另一位瘦削沉默，碎发盖过双眸，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高一学妹古灵精怪，异常活泼，往日冷清的无梦社顿时热闹了起来。 “学姐学姐，您好，我叫林飞飞。” 江祝轻点桌子的手忽然被抓起，她略有些惊讶的目光投向林飞飞，发现这个圆眼圆脸的小姑娘满脸崇拜，双马尾蓬蓬的，手也软乎。 一定很好捏… 但为了保持高冷学姐的气场，江祝还是一脸不耐烦的轻轻甩开：“江祝。” “啊！” 林飞飞反应很大，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双手捂着心口十分夸张的往后倒去。那个健壮的学弟似乎很有经验，随意伸手一捞，便稳稳的扶住了林飞飞。 除了扶她的男生陈子兴，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大家没有疑惑太久，林飞飞就自己站好，意犹未尽的道：“不愧是江祝学姐，能听到您开口说话，我就忍不住甜蜜的要晕倒啦！” ……有些太过夸张了。 江祝显得十分不在意，其实眉毛微微有些上扬。 沉默学弟隐在发间的双眸一直暗暗观察着江祝，看到她的这一变化，眯了眯眼。 无梦社闲了很久，学弟学妹的来临使许迟十分兴奋，立刻发布任务，让他们三个去西操场跑十圈。 学弟学妹应当也很开心，开心的差点哭了。 许迟和江祝显然是很负责的学长学姐，并不只在一旁发号施令，而是亲自在前面带着新人跑步。 林京京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冒着被学校领导们处分的风险，没一会儿就带着人和设备来到荒废的西操场。小腰一叉，左腿往台子上一踩，就拿着喇叭大喊：“飞飞，争点气，别掉队，别在江祝学姐面前丢人！” 忽然被cue到的江祝表示很无语。 “好的林京京，我一定不掉队！”跑了两圈，方才还半死不活的林飞飞忽然大声回应，像火光奄奄的灶口，被扔进一把桦树皮，忽然就噼啪的猛烈燃烧起来。 她越过陈子兴和另一名高二男生，怒吼着紧紧追在了许迟的身后。 林京京兴奋的手舞足蹈，鼓动她的社团成员和她一起拿着喇叭给几人加油打气。 往常僻静荒废的西操场，忽然就闹成一团，有周围路过的同学被林京京发现，也迷迷糊糊的一并被拉进临时组凑的啦啦队中。 “还有六圈！”严老师悠哉悠哉坐在椅子上，还抿着茶。 江祝觉得他们吵：“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许迟语气上扬的嗯了一声，笑道：“是啊，真热闹啊，多久没这样过了。” 眼看着许迟一副怀念的神情，江祝觉得他们两人的频道可能并不在一条线上。 “诶，那不是主任吗？”这样如开饭小菜的训练量，对于从小习武的两人来说轻而易举，许迟看到操场门口走来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对江祝说道。 江祝循着他的视线一看，果然看到大腹便便的主任拿着个资料夹，反常的忽略违反校园治安的林京京他们，径直正往这边走。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来活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一齐望向严老师。只见严老师挥挥手，这是示意他们可以不继续训练了。 不过他俩十分有默契的收回目光，脚下步子开始悄然间迈快了些。 陈子兴一边跟着提速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我靠，一开始就这么带劲！”他身体素质本算是很好，只不过真没见过跑十圈，第五圈就开始猛加速的跑法。 林飞飞和另一名瘦弱的高二男生身体素质差，力不从心，想追都追不上，第六圈完成时那速度比走也快不了多少。 这时严老师拍拍手，对他们三人道：“好好跑，别被学长学姐打乱了，他们一会儿要进行‘唤醒’任务，所以才提速。你们找好自己的节奏，慢慢跑就行。” “什么！”林飞飞圆脸通红，气喘吁吁的道，看着学长学姐越来越远的背影，她银牙一咬，迈的步子开始变得大了起来，“怎么可能慢啊，这样…机会，要抓紧！” 那个沉默的男生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也是喘着气开始提速。 严老师摩挲摩挲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大大点头，对新招进来的社员挺满意，起码都不是怂货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