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宋》 关于本文称呼等细节的说明 本书中人物的称呼,都尽量采用宋时的实际习惯,比如皇室成员之间,只要不是很严肃的场合,那就和当时民间的称呼没啥区别,皇子不会喊皇帝‘父皇’,而是喊‘爹爹’。 另外人物的自称也会根据相应的环境、不同的情绪、说话的对象,比如皇帝在正式场合会称‘朕’,但私下里还是和常人一样说‘我’‘吾’,而主角,即便做了太子,在正式场合的自称正常是‘小王’,如果用‘本王’‘孤’那就是生气或者端架子的时候,私下里一样用‘我’,其他人物亦是类同,可能有些读者会不习惯这样变来变去,但这也是一阵情绪表达的方式,只能请大家包涵了。 对官员的称呼,正常都是姓官职,而宋朝的官制有些复杂,有官,职,衔,差遣,本书如非必要,都会简化,以官员的实际职位为准,比如一般知县其实本官是京官,带着什么学士,六部九寺这些官职,但书中就称为某知县了。 还有关于计量的问题,都会做一些简化,比如当时一斤其实是十六两,但本文中就按一斤十两来,只是为了方便一些。 同理,关于货币,当时通用的是铜钱,有少部分铁钱,而实际上日常中的一贯钱会有‘省陌’的现象,就是通常一贯没有一千文,而是会少上几百文,在书中就会忽略,除非剧情需要,一般的设定就是1贯钱=1000文=1两白银=1钱黄金,币值的话,一文钱可以理解为现在的一块钱。 另外南宋时期发行的纸币有“会子”、“川引”、“淮交”、“湖会”等,书中简化,统一为‘交子’,币值会随发行时间而贬值。 还有长度单位的设定,就是按着3尺=1米来算,一丈就是3333米,出现其他单位的时候,也会类同简化。 但是身高,好像习惯了说七尺男儿,那是按着汉尺来的,那也不好改,一尺约为23厘米,七尺就是一米六多的样子,书里就不做考究了,默认一米七。 暂时就这些,后续如果有什么必要的说明,再补上。 (本章完) 1.身在梦中心是客 二月二,龙抬头,天色未明时。 临安皇宫,庆延殿,一片愁云惨淡。 这里的主人,忠王赵孟启,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 角落里,几个小黄门说着闲话打发困意。 “我偷偷听到,太医说殿下基本不会醒过来了,官家这怕是要绝后了。” “怎么可能,官家再认养一个就是了,反正殿下也是过继的。” “那能一样么,忠王殿下可是官家唯一的亲侄子……” “亲侄子又怎样,不过就是个傻子,也就是投了个好胎而已,现在醒不过来也好,随便换个人也好过让一个傻子做了咱大宋的皇帝吧。” “听说,外朝那帮大臣都管殿下叫傻王,总是嚷着要官家重新挑选储君呢,现在殿下又晕着,肯定闹得更凶,我猜啊,今天的早朝就能逼着官家定下来。” 此时,床上的忠王赵孟启,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愣愣吐出一句,“还在梦里?” 一直守在床前的黄枸,见他醒来,十分惊喜,“老天保佑,阿郎你终于醒了,小的现在就去禀报官家!” 说完便急匆匆的往外跑,刚踏出殿门,黑漆漆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似乎要变天了。 闪电,刺穿长天! 一声轰鸣,在崇政殿上空炸响。 赵官家铁青着脸,牙缝中吐出低沉,“这天下,究竟是朕的?还是尔等的!?” 百官垂首,沉默以对。 见无人应答,赵官家更怒,操起御案上的笔洗,狠狠砸在玉阶之下,“说话啊!都哑巴了!?” 左丞相兼枢密使谢方叔出班,直直走到玉阶之前,满地的碎玉在他脚下吱吱作响,刮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陛下,这天下是您的,而又不独是您的!”谢方叔目光平视,声音清朗,渐渐铿锵,“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臣等非是要逼迫陛下,实乃国本之重,维系江山社稷之安定,忠王本就不宜为储,如今更是昏迷不醒,生死难知,又岂能担此重任?还望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重新在宗室中挑选贤良睿智,立为皇子,早日建储,以安社稷!” 声如金玉,在稍显狭小的大殿中回荡不息,不停敲打在赵官家心口。 百官齐齐躬身,“请陛下重选贤良,早日建储,以安社稷!” 赵官家抬眼望去,除了少数几位紫袍大臣之外,殿中臣子皆是恭请之状,不由脸上青红交加,咬牙切齿道,“尔等是要逼宫么!?” “臣等不敢,为社稷,为天下,不得不冒死直言。”百官异口同声。 “冒死?哈哈哈!尔等之意就是说,朕是昏君,是暴君啰?”赵官家怒极而笑,“好啊!往日国家有事,尔等具是推诿扯皮,勾心斗角,难得今日倒是万众一心了!若今日朕不能顺了你们的意,尔等是不是还要让朕禅位啊!?” 殿外,连续划过数道闪电。 光暗交替中,让百官的神色更显晴晦难测,“臣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敢!” 雷声隆隆,大雨瓢泼而下,击打在青砖素瓦上,噼啪之声连绵不绝,愈发急促。 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赵官家跌坐于御座之上,脸色痛苦而萎靡,重重喘出一口气,“罢了,罢了,便遂了尔等之……” “官家!殿下醒了,忠王殿下醒过来了!” 殿后窜出一个内侍,惊喜异常的大声禀报着,甚至忽视了礼仪,也淹没了赵官家后面说的话。 “真的!?”闻此喜讯,赵官家似乎又恢复了精神,匆匆丢下一句,“罢朝,摆驾庆延殿。” 望着空空荡荡的御座,百官皆是目瞪口呆。 庆延殿寝宫。 床角里蹲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头上裹着一圈厚实的麻布,像个阿三。 眼神迷离,口中喃喃,“一梦千年啊。” 显然,少年体内的灵魂已经换了人,而他的问题,只能从原主并不丰富的记忆中整理。 大宋忠王,名赵孟启,身份很高贵,却又有些复杂。 赵孟启的生父,是大宋荣王,赵官家唯一的亲弟弟,而生母黄氏却只是个陪嫁丫鬟,身份卑贱。 因为有些人并不希望他降生,于是诱骗黄氏喝下打胎药,神奇的是,赵孟启依然出生了。 只是受到药物影响,让赵孟启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五岁才会走路,而且智力也十分低下,呆头呆脑的,直到七岁才开口说话,简单点说,就是个傻子。 赵孟启六岁的时候,被过继给了赵官家,只因为赵官家有过三个儿子,却都夭折了,住进了宫里,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却也挡不住更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虽然赵孟启脑子不好,不过赵官家依然给他请了很多老师,经常考较他的功课。 前几天,赵官家气呼呼从外朝回来,然后不停问他问题,他答不上来,官家气急败坏之下,抄起书案上的东西就砸,于是,赵孟启就晕了过去。 昏睡了三天三夜之后,一个来自异时空的灵魂,从这个身体醒了过来。 经过小半天的磨合,少年似乎也完成了身份认知。 圈圈永远画不完,人生总是要面对,“好吧,我是赵孟启,是一个皇子,似乎还是皇位继承人,好像还挺不错的……”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皇位继承人身份,在刚才差点就丢了,而且日后还未必保得住。 不但如此,似乎小命也不是很稳妥。 他听见,寝宫外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让他永远醒不过来么!……” 然后声音变小,再也听不清了,只剩雨声噼啪。 他看看四周的宫女和内侍,发觉他们都没异常,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依然望着自己不知所措着。 离着寝宫一百尺外,一座偏殿里,阎贵妃气急败坏的质问着一名太医。 “贵妃,小声点,隔墙有耳!”太医压低着声音,神情惶惶。 “怕什么,周围没人。”阎贵妃嘴硬,声音却放低了,依旧咄咄逼人,“崇太医,当初你是怎么答应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是不是在糊弄本位!?不想要你儿子命了!?” 崇太医眼中闪过挣扎,还是带着祈求,“贵妃,千万不要伤害我儿,下官发誓,绝对没有糊弄您,真的给忠王吃了那药,或许他真的有天佑吧,当初坠胎药不是也没弄掉他么?” “本位不管那么多,你说吧,如今该如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阎贵妃表情狰狞,不见雍容美丽。 崇太医犹豫半晌,终于在阎贵妃的不耐烦中开口,“那,只能用绝户计了,只是……有被查出来的风险,下官只求到时候,贵妃能够保全我的家人!” “好,本位答应你,赶紧制药,官家就快回来了!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他活着了!”阎贵妃眼中闪现着与她容貌毫不相称的狠厉。 … 寝殿中的赵孟启,又陷入了人生思考中。 还没等他想明白,寝殿大门被推开了,一位风姿绰约,体态婀娜的贵妇人飘了进来,泪眼婆娑着,“四郎,你可算醒过来了,真是菩萨显灵,信女回头一定好好还愿。” 走近后,又一脸关切打量了赵孟启一番,“这小脸苍白的,真真让人心疼,这会身子一定还弱着,来人啊,服侍殿下用药!” 他娘的,活脱脱的大朗用药既视感!这娘们要害我!?赵孟启一个激灵,“我不喝,我好着呢!” “哎呀,四郎你又犯浑了,良药苦口,小娘这也是为了你好,左右,还不赶紧伺候!?”阎贵妃依然笑颜如花,满脸慈爱。 立时,两名小山一般的壮妇拥了上去,抓住小鸡一样的赵孟启,牢牢锁住了他的细胳膊细腿。 崇太医端着一个玉碗,微颤着送到赵孟启嘴边,企图强灌下去。 望着比碗还要绿的汤药,赵孟启眼睛爆红,紧紧闭着嘴,心中绝望炸裂,老子刚进游戏就要被删号!?这体验卡都没这么快吧! “还磨蹭什么呢,治病如救火,还不麻利点!”阎贵妃催促道。 一名壮妇那肥硕的大手抓住赵孟启的下巴,用力掰开了他的嘴。 玉碗怼了上去,冰凉的碗沿贴着他苍白的唇,开始慢慢倾倒。 不! 生死关头,赵孟启竭力一挣,右手居然脱离了控制,狠狠将药碗撞开。 药碗跌落,所有人都傻眼了,赵孟启也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柳条似的胳膊手,这不科学!难道?我不是赵孟启,而是李元霸? 远方一声雷响过,声音不大,却让阎贵妃回过了神,尖叫起来,“废物!一帮废物!连个病秧子都抓不稳!还愣着干嘛!抓紧他,再取一碗药来!” 还来?多大仇啊!? 泥人都有三分火,何况老子李元霸! 趁着两个壮妇愣神,赵孟启‘猫’躯一震,挣脱出来,挥拳砸向阎贵妃。 一拳砸在阎贵妃眼眶上。 阎贵妃带着懵逼,倒在地上。 趁你病,要你命! 赵孟启跨上前,一屁股坐在她身上,抡起胳膊,左右开弓,一掌接一掌,死力甩在那张看似美丽的脸上。 (本章完) 2. 一‘家’三口 “住手!” 门口这声音威严中带着羞恼,“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赵孟启循声看去,这人一身大红色朝服,头戴硬翅乌纱幞,最显眼就是那过于饱满光洁的额头。 他认出了这人,这是他‘新爹’。 激情血气开始消退,赵孟启缓缓从阎贵妃身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甚至稍显迟钝的整理完衣冠。 揖手躬身施礼,“儿臣拜见爹爹。” 赵官家很无语。 刚刚在崇政殿,被百官强灌了一肚子苦水,好不容易听到儿子醒来的好消息,结果刚到这里,就给他上演了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很想爆发,但是,看到儿子头上那厚厚的麻布,又生生吞了下去,噎得差点没喘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这不是明摆着么?我打了你小老婆。 赵孟启迟疑了一会,明白这个爹需要一个台阶,“小娘方才好似中了邪,浑身打摆子,差点口吐白沫,儿臣心里一急,救人心切,忘了礼仪,请爹爹降罪。” “嗯?”赵官家对儿子这个回答大感惊奇,亏得多年皇帝生涯养成的城府,这才没有过多显露。 按捺下探究之心,淡然扫过殿中所有人,“是这样吗?” 这是疑问句吗? 能在宫里混的,除了某人,其他都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 该怎么回答,都不用多想,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回官家,是这样的。” 赵官家木着脸点点头,“既然如此,忠王也是一片孝心,虽稍有失礼,亦是情有可原,何罪可言?” 顿了顿,稍加严厉,“值起居,务必如实记录!” 随侍一旁的起居郎躬身回应,“这是自然,陛下不必多虑。” 严格来说,起居郎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必须忠实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及所见所闻,但现实是,他们也是人,还是官,该怎么做大都心里有数。 赵官家满意的点点头,又严厉地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今日之事,但凡有一丝不谐走漏于外,皆以欺君论处!董宋臣,记录好名单!” 男人就是难啊,在外要劳心费力,回家还得应付家事。 走完了场面,接下来就是关起门来说话的时间了,其他人都被赶出去,殿中只留下一‘家’三口。 阎贵妃可怜兮兮的站在那,脸颊肿成了球,左眼更是一圈黑,看起来凄惨无比又有几分滑稽,其实却并没有什么大碍。 赵孟启瞟了一眼这半只熊猫加猪头,不禁狐疑起来,不应该啊,李元霸出手怎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才这点皮毛伤,连嘴都没打歪,难道我想错了? 赵官家坐在椅子上,捏着额头一副心力憔悴的样子,打眼瞧了瞧二人,更是头痛。 一个,是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两兄弟就这么一颗独苗,傻是傻了点,但他亲啊,眼下,这香火和储位都只能指望他! 一个,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要什么给什么,怎么就没个头呢,想给自己儿子争皇位,你倒是先把儿子生出来啊!? 这他娘的都什么糟心事? 外朝那帮自命不凡的大头巾,不愿让一个傻子骑在头上,这还好理解。 这后宫一帮连蛋都生不出来的女人,为了一个皇位继承人,也天天上蹿下跳,纯粹就是失心疯! 见官家半天不说话,撑着脑袋一脸痛苦的样子,阎贵妃缓缓走上前,伸出柔嫩的玉手,在赵昀头上按捏起来,体贴道,“官家,别想太多,身子要紧。” 看来,这阎贵妃能受独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拿捏男人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 “那你倒是让我省心点啊!” 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柔和了许多,脸上也渐渐舒缓起来。 阎贵妃手上不停,也不多辩解,“是臣妾不对,让官家费心了,该怎么责罚都由着您。” 千难万难,家事最难,赵官家叹了口气,“你们都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臣妾…臣妾听到四郎醒过来,喜不自胜,便急急过来探望,见着四郎身子虚弱,便让太医备了补药让他喝,许是四郎嫌药苦,不愿意喝,臣妾便多劝了几句,可能,可能四郎刚醒过来,神智有些不清,不知怎么就发起了癔症,举止有些失常,不过臣妾也不怪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也真难为了阎贵妃,想出这么个平息事端的说辞,这事要真归根揭底的查起来,终归是她的大罪。 赵官家微微点头,认可了阎贵妃这个解释。 其实他哪里会想不到真相是什么,刚才在外人面前,要了一个体面的说法,现在,他要的是小老婆与儿子的和解,总归就是息事宁人,糊涂官司糊涂了。 阎贵妃做出了让步,表明不会再追究赵孟启打她的事,现在,就看赵孟启怎么表示了。 可这会,赵孟启正愣愣看着自己的拳头,正思考着,到底是大招时效太短,只能三秒真男人?还是外挂体验到期,需要续费? 他已经想清楚了,那一刻的力量感并不是错觉,确实是凯爹开大,或者元霸附体。 但为什么片刻就没有了呢? 这对他来说,非常的重要,仅次于生命! 见赵孟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呆呆愣愣的,赵官家也习以为常了,以前他就这样子,便提醒着,“四郎,你说说吧。” 也不指望他还有方才那种昙花一现的表现,只要简简单单点个头,认可阎贵妃的说辞就行。 哪知,等了半天,这傻儿子还没反应,赵官家这火气又上来了,“赵孟启!问你话呢!” 这声怒斥,倒是把赵孟启惊醒了,后知后觉茫然着,“啊?爹爹你说什么?” 这欠揍的样子,直让赵官家牙痒手痒。 心里不停默念,这是亲的,最亲的,不能再冲动了,不然就真没了! 最后无奈道,“你小娘说给你补药是为了你好,虽然你不愿意吃,还做出失礼之事,但念在你有病,也不和你计较,你向她道个歉,此事便揭过了,日后谁都不许再提,你看如何?” 哎,都说皇帝是天下至尊,可偏偏自己不但要受大臣的气,还他娘要苦口婆心的给老婆儿子当和事佬。 希望这傻儿子能稍微懂点事,体谅一下老子的难处。 这老赵是不是傻?那娘们说啥他都信!? 为了自己小命着想,赵孟启决定光棍一把,“她在药里下毒!” “你血口喷人!”阎贵妃急了,受了极大委屈般,“官家,他打我也就罢了,还凭空污人清白,臣妾,臣妾不活了!” 赵官家一个头两个大,“算了算了,爱妃你先回去。” 阎贵妃临走前,还怨毒地剜了赵孟启一眼,给脸不要脸的蠢货,既然你要撕破脸,往后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卧槽,就放她走了?老赵糊涂啊! 赵孟启惊愕莫名,却听见赵官家语重心长,“四郎啊,你小娘就是为了你好而已,干嘛总抓着不放呢,家和万事兴!” 这下,赵孟启明白了,这老赵不是糊涂,是装糊涂! 他自己装也就算了,还把我当傻子哄。 这能忍!? “呵呵!且不管是不是真的为我好,但只要我不愿意,那就不行!男儿行藏岂可为他人左右,更不可操于妇人之手!” 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掷地有声,一下子仿佛说到了赵官家心里。 那帮大臣,不就是用为大宋好,为他好的名义,总是逼着他做一些不愿意的事么? 甚至还要让他找一些不相干的人当儿子,简直太跋扈了! 想到这,赵官家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傻儿子怎么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紧紧盯着赵孟启,似乎要将他看穿,“你是赵孟启?” 额,暴露了? (本章完) 3.优柔寡断赵官家 别慌,咬死不认,这老赵也没法证明我不是! 赵孟启心头一紧,装作愕然,“不然我是谁?” “你怎么不傻了?”赵官家继续探究。 “儿臣也不知道啊,醒过来就这样了。”赵孟启死猪式摊手。 赵官家追问,“那醒之前呢?” 看来,不编个鬼话是不行了,“醒来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见了很多白胡子老爷爷,还有个红脸大胖子,拉着我问了很多话,见我答不上来,就拿东西砸我头,然后我就醒了。” 总得来说,赵孟启依然是个诚实小郎君,除了白胡子老爷爷和红脸大胖子,其他都是真的。 “拿什么砸的?”赵官家还问。 你自己拿什么砸的不知道? 当然,赵孟启不能如实说了,又随便编了起来,“棍子。” 没想到赵官家自己神神叨叨起来,“棍子?该不会是玉斧吧……这傻小子梦见太祖了?还给他开窍了?” 玉斧很多人都听过,宋太祖天天拿着那玩意,虽然叫‘斧’,其实说是拐杖更合适。 所谓,自行脑补,最为致命。 想了一会,赵官家突然想开了,这儿子不傻了总归是件好事。 看了看赵孟启头上厚厚的包裹,上面透着一丝殷红,喃喃道,“想来,也多亏我砸了这么一下。” 卧槽,当皇帝的就可以这么不要脸么?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拉。 “那要不要再砸一下?”赵孟启没好气道。 赵官家不由讪讪,“那不也是被你气昏了么?好了,这事以后不许再提,父子岂有隔夜仇?” 又想起原本的目的,带上了几分劝慰,“你也别和你小娘闹了,免得我夹在中间为难,外庭那帮大头巾就够头痛的了,你们好歹让我安生一些。” “外庭怎么了?”赵孟启好奇道。 “还不是你的事。” “我?” “他们认为你不配做储君,合起伙来逼我重新找儿子!” 说到这,赵官家又想起朝堂上令自己无比屈辱的一幕,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臣子逼到了角落,差点就屈服了,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啊! “我现在不是傻子了,他们总不会还逼您吧?” “呵呵,你是不了解那帮大头巾,他们总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就是正确的,要是半途而废,岂不是打自己脸么,何况,牵扯到皇位,这里面水就更浑了,等明日,他们肯定还提。” “这有什么难的,答应他们就是了。”赵孟启不以为意,“您要是不答应,就是您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若是答应了,那便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官家这么多年的皇帝也不是白当的,捅破那层膜,后面就豁然开朗了。 而且这主意非常符合他的性格,凡事能拖就拖,能甩就甩,求的就是个安生清静。 于是心情大好,拍着儿子的肩膀夸奖,“不错不错,不但不傻了,还有点聪明了嘛,帝王心术不学自通啊,哈哈哈,作为奖励,许你三天不用去资善堂!” 资善堂就是赵孟启读书的地方,赵官家请了一大堆的名师大儒给他讲课。 送走了赵官家,想到以后得天天读书,赵孟启一肚子郁闷,这特么还怎么愉快啊? 最重要的是,这老赵太优柔了,心里明知道毒杀真相,居然只顾着捂盖子和稀泥,连各打五十大板都不做,实在靠不住。 这次撕破了脸,那娘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阴险毒辣的招式对付自己,自己这小命有点悬啊! 不行,得想个法子,先把这娘们干掉! 揣着心事,他开始闲逛起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宫殿。 随着印象的加深,他感觉与原主的记忆越来越融合了,可惜原主对世界的认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知有着太多空白,或许是因为智力的原因吧。 随意走动着,那些宫女内侍见到他,全都是小心翼翼,恭敬有加的样子。 在以前可不是这样,因为他是个傻子,就身份高贵,这些人表面上尊敬,但眼神中还是会流露出笑话和鄙视,甚至还有不怀好意。 他今天的变化,特别是殴打阎贵妃那一幕,给许多人心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虽然还有一个谢皇后,但阎贵妃才是后宫第一人,还是长辈,这位主都说打就打了,甚至喊着要弄死。 结果,官家来了,连句责怪的话都没说。 那要是自己这些做奴婢的惹到他,怕是想好好死都不能了。 赵孟启留意到这种状态,倒是觉得挺满意的。 这深宫里,不知道埋藏着多少暗箭,能让越多人惧怕,自己才越安全。 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显得很是嚣张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黄老狗,你是越发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啊,不经咱准许,就敢擅闯崇政殿,胆子是真肥啊!咱家要弄死你,比弄死一条狗还容易,就算是忠王也救不得你!” 赵孟启走快几步,转过一个屋角,便看见回廊上站着几个内侍。 其中一个被两名反剪双手按着,勾着身子,满脸的惊恐。 看到这张脸,赵孟启心中居然涌出一股依赖,脑海中也浮现出对这人的印象。 黄枸,是他生母黄定喜的同族兄弟,也是作为陪嫁仆役到了荣王府的。 赵孟启出生后,黄枸就是他的随身伴当,甚至不惜自阉跟到了宫里来,一直负责照顾他。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黄枸这么做,以前的赵孟启并不知道,只知道是自己能依赖的人,生活起居都离不了。 而黄枸对面说话那人,他也认得,正是老赵的贴身内侍董宋臣,算是‘大内总管’了。 见到赵孟启突然出现,董宋臣脸上有些意外,但却丝毫不慌,“小的拜见殿下。” 口中说着拜见,行礼动作却很敷衍,而那两个押着黄枸的小黄门更是仿佛没有看到赵孟启一般。 居然无视我,我难道是个假皇子? 赵孟启腹诽着,先看向黄枸,只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高兴,反而似乎更加担忧。 见到自己的身份毫无威慑力,赵孟启只好缓缓道,“你们在干什么?” “回殿下,这黄枸行止无状,今日居然搅扰了朝会,小的正要教教他规矩。”董宋臣很淡然。 赵孟启一挑眉,“我身边的人,要你教?!放人!” 董宋臣有些讶然,感觉忠王仿佛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但他在宫里跋扈惯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殿下稍等,小的教完便放人。” 说完,居然扬手就往黄枸脸上扇。 “啪!” 一个青黑的掌印盖在了黄枸脸上。 赵孟启瞬间就怒了,几个跨步冲了上去,抬脚便踹在董宋臣屁股上,“去尼玛!” “啊!” 那董宋臣胖乎乎的身子居然飞了出去,三步之后才扑倒在地,扯着公鸭嗓惨叫,“痛煞咱家……” 咦?我李元霸又回来了? 惊喜之下,赵孟启又一脚踢向抓着黄枸的其中一人。 但是这人却没啥反应,还因为刚才那幕愣着。 “哎哟…你们两个狗才,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扶咱。”董宋臣趴在地上大呼小叫。 这两人赶紧松开黄枸,跑去搀扶董宋臣。 这什么情况?难道这大招要攒怒气值?赵孟启满头黑线,难以理解。 不过现在没时间多想,他看到董宋臣已经被扶着起来了,便冷冷道,“给我滚!再有下次,打断你的狗腿!” 董宋臣恼羞成怒,忍不住质问,“咱家乃是官家亲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殿下怎可如此待我!?” “呵!在我眼里,你不过是条狗!没卵子的狗!”赵孟启回以轻蔑。 在这宫里,宦官本就是残缺之人,绝大多数活得连狗都不如,打骂只是日常,连死活也不过是主子一句话。 他董宋臣受尽磨难屈辱,才挣扎到了如今的地位,成了官家的心腹,隐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阎贵妃都要对他客客气气。 但今天赵孟启这一脚,给他身体上的痛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踢碎了他自己钩织出来的幻境! 凭什么一个傻子可以如此欺辱他,而他连恨意都不敢表现出来!就因为他是皇子,是储君么!? 董宋臣低着头,掩藏住眼中的阴狠,皇子又何如,你给我等着!想当太子当皇帝?做梦!迟早有一天,让你跪在咱家面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中发着狠话,但明面上他依然不敢以下犯上,只得带着满腔恨意,一瘸一拐,被搀扶着离开庆延殿。 “阿郎,您,您怎么……”黄枸对小主子的变化万分震惊。 赵孟启懒得跟他解释,“别问那么多,说说,董宋臣为何要为难你?” 于是黄枸收起满心惊奇,慢慢向他解释起来,“董宋臣是阎贵妃的人……”。 原来,赵孟启昏迷了三天三夜,黄枸一直贴身守护着,等他醒了便赶紧去给赵官家报信,就是担心有人狗急跳墙,赶在赵官家知道前下死手。 后来发生的事也印证了这个担心,而赵官家的赶到,也阻止了事情进一步恶化。 董宋臣之前没来得及阻止黄枸报信,等离开官家视线后,便让人把黄枸扣住了,等官家一走,就要对黄枸教训一番。 也多亏了黄枸也是在官家那里挂了号的人,让他多少有些顾忌,不然就不是教训这么简单了。 赵孟启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他是阎贵妃的人?” “喜娘…不是,是夫人叮嘱过,宫里水太深,要防着有人对阿郎不利,所以小的平日都比较留意,一来二去,这宫里的人和事就很少有不知道的。”黄枸回道。 没想到这黄枸还是个包打听、百事通,这让赵孟启有些惊喜,“那正好,我有事问你,今年可是宝祐二年?” “阿郎,年都过完了,现在是宝祐三年,额,今天是二月初二。” 黄枸捂着腮帮子,有些牙疼,看来小主子仍然有些迷糊。 赵孟启也是无语,原主还真是够迟钝。 宝祐三年? 利用原主有限的记忆,结合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他开始琢磨了起来,宝祐?诶,文天祥不就是宝祐四年的状元?那老赵就是宋理宗?那这大宋剩不了多少年了啊! 黄枸见小主子又发起了呆,倒是习以为常了,却冷不丁又听到他问,“现在的蒙古大汗是谁?” “恩……好像叫蒙哥。” 还好还好,不是忽必烈,又多了几年,“当朝宰相是谁?” “谢方叔。” 没多大印象…“贾似道是什么官职?” “阿郎说得可是贾贵妃的弟弟?他去年刚加同知枢密院事,封了临海郡开国公,依然镇守两淮。” “最近几年,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大的事?” “额…去年大理被蒙古鞑子灭国了,这算不算大事?” 好吧,总算定位成功,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是公元1255年。 距离崖山天倾,华夏陆沉,还有二十五年。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是啊,宝祐元年阿郎被正式封为皇子,改名赵禥。” 嘶…… 原来我就是那个十年太平天子? 那个能夜御三十多个嫔妃的宋度宗? (本章完) 4.小郎中,我就问你怕不怕 夜御三十多人啊! 这比什么一日七次郎不牛逼多了? 虽说这事都被记录在了史书上,但赵孟启瞧着自己这风吹就能倒的身子,怎么都难以相信。 难道,这身体还天赋异禀? 好不容易,才把当场解开裤子看一眼的想法压了下去。 小命都还悬着,想这些有的没的,还真有昏君潜质。 回到寝殿里,赵孟启看了一眼黄枸,见他脸上青肿得厉害,“说起话来,倒忘了你还有伤,去找郎中看看吧,这么肿着也不是个事。” “谢阿郎体恤,一点小伤无碍的,小的身子贱,不值得费事。” 小主人懂得关心人了,黄枸心中大是感动。 赵孟启没好气,“让你去就去,凭地多废话!” “阿郎,您身旁可不敢离了人……”黄枸支支吾吾。 这殿里怎么可能缺了伺候的人,只不过赵孟启扫了一眼这些木头一般的宫女和内侍,便知道黄枸是说他们靠不住。 “那个谁,去找个太医来!”胡乱支使了一个。 一刻多钟后,崇太医战战兢兢的来到了寝殿。 “殿…殿下,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他现在心中慌得一匹,生怕忠王向他问罪,若不是传唤他的小黄门再三解释是看病,加上庆延殿只有他一个医官值守,他是绝对不敢来的。 “呵,原来是你啊,知道怕了?”赵孟启认出了这个给他灌药的家伙,“来都来了,先给黄殿头看看伤。” 内侍自然是有品级的,黄枸隶属于入内内侍省,有个内侍殿头的官职,在宦官里面,算是中层领导,按整个官阶来分,是正九品。 崇太医供职翰林医官局,官职是翰林医效,从七品,在大宋的医官系统中算是很高级别了。 要是论品级,黄枸自然是没资格让崇太医给他看病了,但是吧,这皇宫里,地位高低看得可不是品级。 以往,忠王身份贵重,还是皇位第一继承人,不过因为是个傻子,没多少人真心敬畏,更谈不上尊重,那他身边的黄枸自然也被人瞧不起。 但现在眼看着忠王好似正常起来了,哪里还有人敢轻视,黄枸以后怕是要抖起来了。 所以崇太医客客气气的用心看诊,一下子都忘了自己差点亲手把忠王送走的事。 赵孟启在一旁默默看着,也不打扰治疗过程。 只见这崇太医手上还真有两把刷子,也不用药,一排银针插下去,那伤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颜色也清淡了许多。 “阁长这伤很快便能痊愈,再喝上两幅汤药好得更快,额……不喝药也行,不喝也行。”崇太医脸上闪过慌乱。 赵孟启对治疗结果还是很满意的,向黄枸使了个眼色,“让无关人等都退下!” 少顷,黄枸也在殿门外守着,里面就剩崇太医直面赵孟启,越发惶恐了起来。 “坐着说话吧。” “殿下面前,下官岂敢僭越。” “恩!?小王说话不好使?” “额,那下官…放肆了。” 在赵孟启那慑人的目光下,崇太医只得小心翼翼沾着凳子边坐下,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还不知道太医名姓呢。” “下官 (本章未完,请翻页) 姓崇,名容,字时珍。” 从容?从龙?崇时珍?这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几百年后那个李时珍可是‘药圣’,但愿这家伙也有几分本事。 “太医这医术还是不错嘛。” “殿下过奖,过奖了,祖上传下来的,下官愚钝,只学了点皮毛,当不得殿下夸奖。” “呵呵,原来还是行医世家啊,那想来家族必定繁盛吧。” “还好还好,族中老少都靠着行医济世,衣食倒也无忧。” 这时,赵孟启的声音却渐渐转冷,“那不知太医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谋害本王!可是不怕灭族之罪啊!?” “哐当…” 崇太医当即一把摔倒在地,也不敢起来,趴跪在那里不停伏拜,“殿下恕罪,下官也是逼不得已,不然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赵孟启冷冷的俯视着他,“给你个解释的机会,不然,你就等着全家在菜市口相见吧!” 崇太医脑中闪过那个画面,不由打个寒颤,内心立刻崩溃,“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阎贵妃,她使人掳走下官独子,以犬子的性命相胁,下官一时糊涂,这才不得不听她的吩咐,做下这大不韪之事,这都是下官的罪过,与家人无关,还请殿下大慈大悲,只降罪下官一人。” “呵呵,谋逆大罪,岂是你这一颗人头便能轻飘飘揭过的事!不过……” 原本崇太医已经开始绝望,听到‘不过’两个字,突然福至心灵,“殿下开恩,只要您饶过下官家人,让下官做什么都愿意!” 赵孟启语中带着质疑,“是么?连你儿子的命也可以不顾了?” 崇太医眼中无比痛苦,但权衡之后,自己加上儿子的命,怎么也抵不过阖族老少数十人的命啊,便颤颤巍巍的开口道,“下官,听凭殿下吩咐,只求保住崇家其他人的性命。” 眼见拿捏的差不多了,赵孟启淡淡开口,“小王不是阎贵妃,不会让你去做害人性命之事,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声音很轻,但崇太医不敢有一丝违背,赶忙爬了起来,躬着身子立在那里,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殿下直管吩咐。” “本王问你,可有什么法子,让人表现出怀孕的症状,而且不被别的郎中看破那种?” 听到这个要求,崇太医陷入了冥思苦想。 “怎么?很难么?”赵孟启打算开导开导,“你们医家是根据哪些特征来诊断孕症,你用手段让人体表现出来不就行了?” 于是崇太医渐渐有了思路,“下官或许可以办到,尚需仔细斟酌斟酌,方可万无一失,只是不知殿下要……” “附耳过来。” 一番细致的交代,崇太医频频点头。 最后,赵孟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只要把这事做好了,不但可以让本王饶恕你的罪过,也能救回你儿子的命,将来,或许本王还会重用于你!” 一套威逼利诱用得娴熟无比,加上设计安排巧妙无比,让崇太医心中万分叹服,‘谁敢再说忠王是傻子,那他才是傻子,全家都是傻子!’ 崇太医怀着忐忑而来,带着期许离开。 午间,风雨渐渐息了。 阳光洒下,整个皇宫恢复了富丽安逸之象。 一顿午饭,将皇家的奢华表现的淋漓尽致,让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赵孟启咂舌不已。 当他坐到餐桌前时,最先送上的是“绣花高饤八果垒”,也就是八种时令水果,却并不食用,只用于观赏,也被称为“看果”。 接着端上十二味干果,叫做“乐仙干果子叉袋儿”,有松子、银杏、榛子等等,这些是可以吃的,打个零嘴。 第三轮又是十个盒子,名“缕金香药”,有白术人参、木香丁香等等,这是让空气清新芳香的。 再有十二品雕花蜜煎和十二道砌香咸酸,接上十味脯腊,然后才开始正式筵席。 又是十盏正菜,每盏两道菜,据说官家那里是十五盏。 吃的时候还有乐舞伴奏,黄枸说若是正规点,还有小唱、唱赚、鼓板、杂剧等演出。 都这样了还叫不正规? 没错,这只是日常,算是比较俭省了,若是讲究起来,比这要奢侈十倍。 ‘将就着’用完膳,赵孟启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心满意足。 如果不是每道菜,都必须等黄枸尝过后,再过一刻钟才能进他嘴里,他应该会更满意。 饭后自然也有些犯困,小憩半个时辰后,赵孟启便被一大群细碎的脚步声吵醒了。 迷瞪着眼,有些懒洋洋,“发生了何事?” 黄枸随时待命,“阿郎,北司林押班来了,说是奉了官家的谕令,要把咱殿中的役使全都换了,您可有话要问他?” “林押班?” “这位是官家潜邸的老人,一直为官家信重。” 押班是宦官中第六高的品级,但按着宋朝的尿性,高品级是习惯性的空缺,也就是说这个林押班前头其实没几个人了,真论起来,董宋臣这个最受宠的都没他品级高。 黄枸的回答中也点明了原因,‘信重’二字,更是说明问题。 赵孟启心中一转,马上起身穿戴,然后主动去见这位林押班。 寝殿外,只不过略一打眼,就发现宫女内侍已经全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赵孟启一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所有人都忙不迭的行礼,神态恭谨有加,与之前那批完全不一样了。 随后,赵孟启在一根柱子边找见了人。 这老头懒洋洋的靠在那里晒太阳,眯着眼,一脸褶皱,干瘦的身子上套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没有纹饰,整个人看起来毫不起眼。 “来了?”老头眼睛都不睁,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起伏。 赵孟启没有怠慢,很老实的行后辈之礼,“孟启拜见林老。” “恩?”老头略微有些惊讶,缓缓打开眼皮,打量着赵孟启,“你这娃子是有点不同,难怪官家要把我这老骨头挖出来。” “都怪孟启,让林老受累了。” “倒也不笨,能想到官家的用意,人我给你带来了,往后该怎么使唤,你自己安排,不用问我也不用管我,就当我在你这借块地方养老,顺便说你知道,阎妃被官家禁足半年,好了,要做什么你们自去吧,老汉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真是有点累人。” 说完,老头又眯起了眼睛,靠在柱子上,像块石雕。 “那孟启就不打扰老人家了。”赵孟启转过身,轻缓着离开。 “啥都好,就是身子骨弱了些……” 轻风拂过柱子,吹散了这句喃喃声。 (本章完) 5.流芳千古在眼前 华夏的建筑,历来都讲究坐北朝南。 因此,皇宫通常都坐落在都城的北部,或者城中偏北。 但南宋的皇宫,与历朝历代都不一样,偏偏处于临安城的最南边。 一条南北走向的御街,贯穿整个临安,最南端就是皇城的北门,‘和宁门’。 御街两旁的一些早餐铺子,五更开始,也就是凌晨三点起,便灯火通明起来。 许多提着灯笼的官员,买上一些烧饼油条之类的早点,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步履匆匆往皇城赶。 也不时有车马,带着几十个明火执仗的随从,前呼后拥着驶过,这样的大排场自然是宰执那样级别的高官。 到了和宁门外,要是来早了城门没开,也不要紧,这里有一个待漏院,用于给朝官们集合等待,以及点卯。 若是路上没来得及买早餐,同样不要紧,待漏院外也还有许多流动商贩,提供各种口味的吃食,并不会有官差去驱赶他们,也算是大宋朝的一个特色了。 有些官员甚至刻意提早到来,在待漏院里占个好位置,坐着靠墙补个觉。 这时候的早朝,分为日参、六参、朔参和望参共四种,通俗的讲,每天都要、逢一日五日每月六次、初一要、十五要,按官员级别划分参加资格。 今天只是日参,所以来的人相对少些,待漏院里没那么拥挤,一些不补觉的官员便三三两两的闲聊着。 “听说了吗?傻王居然不傻了!” “你怕是没睡醒吧,说什么胡话呢,还不如干脆说待会太阳打西边出来。” “呵呵,你该不会是收了好处,才说这种别有居心的话吧。” “就是啊,咱们可都说好了,今天得把昨天没办成的事给办结实了,你可别在这扰乱军心!” 这时一名啃着羊肉包子的官员,挤了进来,“嘿嘿,凤年兄说的,某也有所耳闻,听说昨日忠王醒来后,不但不傻了,还干了件大事!” 这下,几名官员露出好奇,“什么大事?” 这位仁兄慢条斯理把包子吃完,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老神在在,“忠王把阎贵妃揍了,打得鼻青脸肿!” “竟有这事!?不可能吧…”众人都是不敢相信,这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哈哈,是不是真的,某也不清楚,风闻,风闻而已!”包子兄说完立刻闪人。 边上,是御史台的小圈子,离得近,也听了这么一耳朵,心思立刻灵动了起来。 “皇子殴打贵妃啊!这可是千古未有之事,咱们必须弹劾!正好为今日大事推上一把!” “这事不可信吧,若是以此弹劾,会不会太贸然了?” “无妨,风闻奏事亦非不可,肃正纲纪正是我等台谏之天职……” “咳!”殿中侍御史丁大全出声打断,“这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我等奏事是该无惧无畏,也该言之有据嘛。” 丁大全在御史台中倒是有些地位,这话一出,好几人附和,但为什么这么做,只有他自己清楚。 随即,众人转开话题,“诶,你们说,官家该不会今天休朝,躲着咱们吧?” “也不是没可能,官家以往可没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用这招。” “哼!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即便不朝,我等也要不停上奏,绝对不能让一个傻子继承大统,不然我大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许多官员也纷纷以为,赵官家昨天好不容易借机逃了,今天应该是不敢面对百官了,指不定待会就会传来免朝的旨意。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一直等到第一通更鼓响起,也并没有这样的旨意,赵官家居然敢开朝! 一共会有三通鼓,响完之后,正好是凌晨五点的样子,所有官员必须到达崇政殿站好班次,否则就等着御史的纠察吧。 路上,吏部杨栋和权礼部侍郎叶梦鼎走在一块,他俩私交不错,还都是忠王的老师,关系比较亲密。 叶梦鼎轻声问道,“元极,你觉得那消息可信么?” 他说的消息,自然是指忠王不傻了,只能说,大宋的宫廷就是个筛子,即便官家下了禁口令,仍旧传得比风快。 杨栋摇摇头,“你我几乎每日见到忠王,你觉得可能吗?其实,忠王是不是英明,我倒觉得并不重要。是知君逸于上,臣劳于下,法乎天也。官家清静无为便好,国家治理还是在于我等臣子。我认为忠王性子醇厚,做天子会很合适的。” 叶梦鼎有些默然,轻叹,“元极这君上无为之论,某不是很认同,不过,若是真的选其他宗室入继储位,某觉得也很是不妥,那样必然大起风波,眼下的时局,还是稳点好啊。” “群情汹汹,咱们人单势薄,恐怕无能为力啊。” “但!尽力而为吧,好了,该入班了,稍后见机行事。” 很快,在御史的监督下,百官各自就位。 隐隐净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 赵官家升座,百官躬身见礼。 百官心中揣着狐疑,想从赵官家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却见他无喜无悲,神色平淡得很。 伺候在旁的董宋臣摇了摇拂尘,“请百官奏事。” 百官们并没有一开始就发难,而是按着流程,先一一禀报日常政务。 十几件政务陆续奏报上去,轮到一个紫袍老者出列。 这是个重臣,户部尚书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臣马光祖有奏,去岁太湖水泛,沿湖受灾颇重,淹没了许多良田,失地百姓没了生计来源,有许多流散到了临安附近,臣打算在东土城中划出地界容留,请陛下允可。” “可!”赵官家点头,“交执政府议定,早日施行。” 接着参知政事董槐出班请奏,“陛下,知濠州李庭芝上奏,欲在荆山设城,以备淮南,臣以为,荆山地处四水相交处,又较为凸出,乃是战略要地,因此请从李庭芝之奏。” “朕无异见,汝等宰执商议,剖析利弊妥善处之。”赵官家再次点头。 其实这些事,大臣们实际上都已经沟通商议好了,报上来,只是走个流程,赵官家又是甩手惯了,只要不涉及他,基本就是点头了事。 日常政务走完,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了。 百官们看到官家神情淡定,又联想到昨天千辛万苦施压,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了,便暗暗立誓,今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朝堂上,如果, (本章未完,请翻页) 6.赵孟启,必须滚蛋! 一口气,憋在群臣心中,出入不得,堵得十分难受。 这群人是这个帝国中,最聪明的一批人,难得齐心合力一次,耗费无数心力导演了一出流芳千古的大戏。 可刚刚揭开序幕,只不过丢出一个小小的前奏,一个个都等着倾情演出的时候,最关键的反派,居然很干脆的躺平了! 娘希匹! 蓄满力量一击,却完全打不出去! 官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请收回刚才那个字,重新按剧本来! 你是要躺下,但必须等我们出手完,才可以躺! “陛下允从御史吴衍所奏!” 公鸭嗓响起,工具人董宋臣完成补刀,心中暗喜,‘赵孟启,你就要完蛋了,看你以后可还敢在咱家面前嚣张!’ 赵官家看着殿中呆若木鸡的群臣,眼中流动着戏谑,心中犹如三伏天喝下满满一缸冰水一样爽。 “卿等真是忠心耿耿之臣啊,关于立储之事,朕确实有些固执了,不过还好醒悟得早,亡羊补牢也为时未晚嘛。” 赵官家面带微笑,语如清风,但是傻子都看得出其中的得意,还有隐隐的嘲弄。 娘咧! 故意的! 官家居然是故意的! 群臣怒火中烧,内心开始对着皇帝咆哮!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你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士! 可杀不可辱的士! 你这样的行为,给我们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当意识自己这些人居然被皇帝当猴一样耍了,群臣很愤怒,但却根本无法发泄。 怎么发泄,人家遵从你们的意愿,答应了你们的要求,难道要说,陛下,你答应得太快了,我们还没发挥呢。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这话怎么有脸说出口? 好歹大家都是读书人,这种事怎么可以用嘴说出来呢? 一时间,群臣思绪万千,大殿中又恢复了静逸。 这时,仍旧还跪伏在地上的吴衍,却慢慢回过神来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进了他的身体里,哈哈哈,原本只是想得个头彩,没想到,居然被自己包圆了!哈哈哈哈…… 这家伙心里笑着,居然不自觉就笑出了声,而且声音还不小,“哈哈哈……” 恩?! 突兀的笑声,立刻引起了群臣的怒意,所有人的都仿佛看尸体一般凝视着吴衍。 “哈口”吴衍被这浸满杀气的目光笼罩,瞬间就被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娘诶,不是吧,各位同志,咱们是一边的啊! 群臣听不到吴衍的心声,不然肯定要对他非常不屑,好处都被你一个人占了,谁他娘跟你同志,‘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老子跟你沾哪样了? 发现群臣的目光依然敌视,吴衍心中无比委屈,恼怒之下,便想着,你们既然把我当外人,那就休怪我一点好处都不给你们留了! “臣吴衍,还有奏!” 赵官家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小虾米,笑了笑,“吴卿公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体国,方才一番剖肝沥胆之语,使朕受益良多,再次上奏,必定还有金玉良言,尽管奏来。” 群臣却诧异莫名,这他娘祖坟冒青烟走了狗屎运的家伙,还不满足? 吴衍得到允可,收束起神情,无视百官警告的眼神,朗声道,“臣私以为,储君当以聪慧为先,仁善为体,再由陛下亲为教养,必可成为一代圣君。论理,皇位统继本该陛下一心而决,为臣者议论之,有失本分,然臣心中无私,便该无惧非议与罪责,冒死举荐。” 说到这里,吴衍也知道自己在犯忌,但是想到成功后那巨大的收益,赌性便上了头,而且发现官家脸上并没有不快之色,便继续大着胆子。 “臣有一邻,名赵与荠,偶然得知其亦是燕王九世孙,其有一子赵孟曦,年十四,通读四书,博学经典,实乃聪慧绝伦,因此,臣冒死举荐赵孟曦为皇子人选,臣一片公心,惶惶不知所言,还望陛下恕罪。” 他口中的燕王,就是宋太祖的次子赵德昭。 而赵官家赵昀,本来就是赵德昭的九世孙,也就和吴衍说的那个赵与荠是同支同辈。 当然,实际上可能五六代之前就分家了,血缘其实很淡了,但是嘛,从伦理来讲,二人是兄弟,把兄弟的儿子过继来,在封建法理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吴衍在说完之后,也是非常后怕,背心已经湿成了一片,只不过穿得厚看不出来而已。 不过赵官家脸上仍然看不出喜怒,倒像是陷入了考虑中一样。 有戏!吴衍的心砰砰直跳,功大莫过于从龙!不,自己这还更甚,这是拥立之功!简直就是十代富贵啊! 这一下,群臣都急了,也眼红了!不能让这个小虾米独得大功!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啊! 有些心思深的,原本就担心官家今天使用的是拖延计,也有心在今天把人选彻底定下来,一步到位,免得发生反复。 而作为老师,叶梦鼎和杨栋则在为赵孟启担忧,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去挽救他的储位。 还有些重臣,比较站在国家的角度考虑,是真心想要选个合适的储君出来,私人利益倒是考虑得不多。 反正,近百个官员各怀心思,但却没有一个平静的,储位的影响,没有一个能逃得过! 在这一刻,之前还团结一心的文官集团,分裂了!甚至可以说是,碎了! 只是出于读书人的谨慎,大都尽力克制着,还多少有些顾虑,‘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说得就是这种心态。 赵官家脸上很平静,但群臣百态都被他看进了眼里,心下也是感叹,帝王心术,其实就是对人心的把握,自己做了三十年皇帝,都要提醒之后才想得到,可那个傻小子,却呼吸间便看破了。 这样一想,他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人群中,丁大全恨得牙痒痒,这吴衍本是他的小弟,独得功劳也就算了,毕竟那是商量好的步骤,被他开个头就完成了也只能说他运气好。 但是,他举荐那个赵孟曦,就完全是膨胀到没边,赤裸裸的背叛自己和阎贵妃! 没错,丁大全暗中投靠了阎贵妃,原本说好把赵孟启的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位拿掉后,阎贵妃就可以利用自己对官家的影响力,来选择储位人选。 即使阎贵妃自己没有儿子,但她可以认养一个,人选都已经挑好了。 可能到时候外界对这个人选的非议比较大,不过却有极大的概率得到赵官家认可,只要操作得当,基本不会有问题。 现在被吴衍这个反骨仔一搞,哪里还有时间去慢慢操作,所以丁大全决定豁出去了。 “陛下,臣以为,这个赵孟曦不合适,虽然他与陛下都是燕王同支,但实际上血脉却非常淡了。陛下要选养子,在情在理,都应该选择血缘亲近的,臣认为陛下的亲外甥,魏关孙才是最好的人选!” 这个魏关孙,是赵官家亲姐姐的儿子,抛去宗法来说,确实是除了赵孟启之外血缘最近的子辈了。 虽然是外姓,但是在民间也常有将亲外甥过继的例子,比如叶梦鼎就本来姓陈,出继母族之后改姓叶。 只是牵扯到皇位就有点特殊,何况那些宗室一定会有很大的意见,又不是姓赵的都死绝了! 丁大全开了口子后,其他大臣自然也按捺不住了,不管为公还是为私,总得出来搏一搏。 马光祖先站了出来,以他的身份,别人没敢贸然和他抢,“臣也举荐一人,知平江府赵与訔,乃秦王九世孙,与陛下同辈,他家中去年新得一子,名赵孟頫,天资聪颖,康健伶俐,若得陛下收养,必定情深义厚,后顾无忧矣!” 言下之意就是说,孩子从小养大,有了感情就不容易发生‘濮议’那样的事件,也算是为了赵官家着想了。 此时,权工部尚书程元凤也站了出来,“臣以为马尚书此乃老成谋国之策,臣支持!” “臣有奏,知南外宗正赵居静之嫡孙赵鹤云,正在临安游学,年十六,为人稳重不失聪颖,宽仁而又有度,当是储君合适之人选!”监察御史洪天锡凭借自己的大嗓门,也提出了举荐人选。 而且,左相谢方叔也站出来,“臣亦认为赵鹤云乃上佳人选!” 如今右相空缺,谢方叔自然是首相又是独相,明晃晃的百官之首,他一说话,群臣的声音小了不少。 叶梦鼎和杨栋见情势危急,只好一咬牙,把头一铁同时出声,“臣以为,忠王并无失德,不可轻易易储!” 赵孟启现在不是太子,却是独一无二的皇子,无储君之名,却有储君之实。 所以只要赵官家真的另选他人过继为皇子,那么即便保留他皇子的身份,那也就等于易储! 自古以来,被废掉储位的人都很难有好下场,所以即便抛开其他,光从师徒感情来说,二人也难以接受自己的弟子被废。 不过叶梦鼎和杨栋之言,立马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不管是哪一派的,都出言反驳他二人。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难道今天大家搞这么一出是闹着玩的吗? 选谁都可以商量,但是赵孟启,必须滚蛋! 群情汹汹中,叶梦鼎和杨栋一脸苦涩,根本发不出意见的声音。 倒是赵官家颇为意外的看了眼这两个另类,深深记在了心里。 (本章完) 7.朝堂上演全武行 批斗了叶梦鼎和杨栋后,群臣的情绪又起来了。 在利益面前,首相谢方叔的压制光环也不怎么灵了,场面再度热闹了起来。 加上御座上的赵官家一直保持着沉默,等于变相纵容。 “赵孟頫一个奶娃子,能不能长成都说不准,怎可承祧帝室,万一夭折,岂不是让官家受一次丧子之痛?” 这话说得有点道理,这时代的婴儿夭折率实在太高了,就像赵官家原本也有三个儿子,却都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这也是为什么赵孟启还要被称为四郎的原因。 “呵呵,赵与訔可是都好几个儿子了,个个健康得很,总比那个品行不端的赵孟曦强多了!” “魏关孙这样的外姓还想入继皇家?太祖太宗能答应!?” “赵鹤云浮行浪荡,整日间出入花街柳巷,哪里来的稳重有度,怕不是有人收了大礼吧,啧啧,谁不知道泉州那帮宗室肥的流油!” “狗贼!竟敢含血喷人,某家行得正坐得直,从不收礼!” “不收礼!?你那二十几个小妾是哪里来的!?” “姓邹的!你个强占百姓田地之人,有何资格指摘某家?” “入你娘的,泼脏水是吧,老子撕了你的嘴!” “干!哪个龟孙砸我…” “这谁他娘的靴子这么臭!” …… 斯文? 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了。 起先还摆事实,讲道理,讲不赢的就给对方挑刺。 挑着挑着,这楼就偏了,开始揭短,报黑料。 这帮文官有几个屁股下面是干净的,那就互相伤害啊! 说着说着火气渐渐大了起来,语言在这个时候,显得过于苍白了。 激动着心,颤抖着手,我给你一拳,你挠他一脸,那边还有无影脚。 大殿里一片鞋帽横飞,狼奔猪突的,喝骂喧天,哀嚎四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争斗的原因已经忘了,甚至谁和谁是一派都分不清了,简直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什么?没有仇怨?前天你婆娘笑话我娘子是肥猪,这事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别以为读书人就不打架,当官了就真的能修身养性,大宋朝堂上演全武行的事也没少发生。 要是没见过,想想某些地区的‘议会’,比如,某呆…… 大殿中,唯一安生的就是御座附近,以及边上一片角落。 大宋朝有资格上朝的武官勋贵当然也有,只是相对于文臣来说,少了很多。 平时也没啥存在感,大事小事都轮不到他们说话,大多数时候他们好好当个雕塑就行了。 现在文臣们打成一团,他们这些人不想拉架,也不敢凑热闹,还是稳稳躲开,免受池鱼之秧才是正道。 “诶,这招猴子偷桃使得妙啊……” “哎呀,拳头不行上脚踹啊!” “呵,真没看出来呀,这刘侍郎屁股挺白的……” 他们躲在一边看着戏,不时小声评价一番,但幸灾乐祸的神情倒是藏得好好的,生怕被文官瞅见了,以后可少不得小鞋 (本章未完,请翻页) 穿。 场面虽然热闹,但在一个马军都指挥使眼中,可能连泼皮打斗都不如,甚至有些无聊,本来还想着早点散了朝,到丽春楼走上一遭,现在却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不免发了一句牢骚。 “俺说这都有啥好争的,要是嫌忠王是个傻子,做不得太子,不如直接让荣王当皇太弟不就好了!兄终弟及又不是没有。” 啧啧,你瞅瞅,这说得是什么话啊,先不说可不可行,单单就这一句话里,就有多少犯忌之言。 这有时候啊,武将会被文臣压得死死的,也不是没原因的。 说忠王是个傻子也就算了,反正朝野上下都这么说,但你说什么兄终弟及就不该了,太祖太宗两兄弟的纠葛,牵扯到‘斧声烛影’,终宋一朝都是个禁忌。 更离谱的是,荣王只不过比官家小两岁,你这么说不是咒官家早死,活不过自己弟弟么? 何况,荣王除了赵孟启,也没别的儿子了,等将来不是又绕回来了么? 当然,历史上的真实情况是,荣王赵与芮不但比赵官家这个哥哥活得久,同样也活过了自己的儿子赵孟启,直到临安投降,还被送到元大都继续活了十一年。 要是真让荣王继位,多少还是比赵孟启这个傻子当皇帝强。 说这么多,在这个时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都指挥使嗓门有点大,自以为是小声嘀咕,偏偏给赵官家听到了。 这赵官家原本也是津津有味的看着大戏呢,想着昨天遭受的屈辱,心中满是报复的快感。 这武官的话一入耳,不由气不打一出来,又不好真和这憨子掰扯,赌气之下,看戏的兴头便没了,反而意识到眼下的场面有失朝廷体统。 半真半假的一脸怒气,捞起御案上的瓷镇纸往阶下砸个粉碎。 “够了!” 刺耳的撞击碎裂声,加上这声威严无比的怒喝。 仿佛一个惊雷,把百官都给震醒了,全都停了下来。 “尔等放肆!这是哪里?这是国家论政之处,尔等一个个却如泼妇闹街一般,到底成何体统!” “国家养士,就养出尔等这般模样!?” “圣人诗书,都被尔等读到狗肚子里了!?” “朝廷颜面,在尔等眼中就一文不值!?” “三纲六纪,尔等就是如此身体力行的!?” “仁义礼智信,尔等还剩哪一样!?” “逼迫于朕也就罢了,如今可是都想效仿操莽,行那废立之事!?” 一条条诛心之言,从赵官家口中滔滔而出,犹如钢刀刮过百官之身,犹如浪潮淹没百官之顶。 百官面如土色,心中惶惶不安,全都跪伏于地,“臣有罪!” 赵官家立在玉阶之上,冷冷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百官,心中却是扬眉吐气。 爽啊! 你们这群大头巾也有今天!? 呵呵,平日一个个人模狗样,指手画脚的教我做事,现在都痿了!? 赵官家也就过把瘾罢了,法不责众,他总不能真的把这些人拖出去砍了吧,那样立马就国家大乱。 “尔等好自为之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退朝!” …… 赵官家心情非常美丽,这登基三十一年了,还少有在朝堂上如此畅快过,毕竟大宋的士大夫历来都是以抗衡皇权为荣,若是占了理,抓着皇帝的袖子喷口水也是常有的事。 “走,去庆延殿。” “啊?不去慈元殿么?贵妃方才还传了信,让官家您过去说说话呢。”董宋臣试图劝止官家去见赵孟启。 他并不知道朝堂上那一幕是赵官家以退为进之策,也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赵孟启出的,还真的以为赵官家是打算放弃赵孟启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并不希望两父子见面,以免易储之事发生变化。 赵官家没有察觉董宋臣这阉货的龌龊心思,随口道,“阎娘子那边被我禁足,想来正在置气,我就不去触霉头了,省得她又要哭闹不休……” 等到了庆延殿,董宋臣才发觉有些不对,这里的宫人役使居然换了一些生面孔,而他之前安插的人却一个不见。 以他在宫中的地位,发生了这样的事,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实在是诡异得很。 当他看见林押班晃悠悠出现后,眼中露出忌惮的同时,心里更是无比讶然,这老不死怎么会在此处? 林押班很是随意的行礼,“官家万安。” 赵官家也很随意,“老林,四郎在做什么?” “在书房呢,搬了一大堆的典册档案,不知道要干嘛。” “哦?还真是换了个人一样,居然主动用功了,哈哈,我去瞧瞧…” 等赵官家进了书房,便看见赵孟启正埋头翻着一份账册,一边皱眉勾算着。 “看什么呢?” 说着,赵官家把册子拿了过来,一翻封面,却原来是两浙路宝祐元年旁通册。 ‘旁通册’类似于后世的财经报表,一般是每年或每半年汇总整理某地方或某部门的会计资料,用于上报朝廷进行审查核算,不但有详细的文字数据,甚至还有简明直观图表。 这让赵孟启大开眼界,意识到宋朝的管理手段比他想象得要高明了许多,文官们可并不是靠着子乎者也来治理国家的。 不过里面都是汉文数字,以及复杂的计量度,依然让他看得很头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提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看这个做甚?”赵官家随手一丢,“有这功夫还不如看看《四书集注》,仰或是《太上感应篇》也好。” 作为一国之君,赵官家倒不是不重视财政,不过他一向认为这是政务杂事,交给百官处理就好了,所谓君王治人,臣子治事。 至于他说的《四书集注》则是朱熹的著述,他一生推崇朱子理学,也因此在死后得了个理宗的庙号,而《太上感应篇》则是道家经典,即是老赵家的传统信仰,又是他的治政理念。 但赵孟启对什么理学道学不是很感兴趣,他最想知道的,当然是大宋有多少钱。 “民间不是有句话么,不当家不知油米盐,儿臣想来,这治国也和治家一样,总得对家底有些了解吧。” 听了话,赵官家不由一笑,“先不说你所想对不对,难道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能稳住储位,将来可以治国?” (本章完) 8.贵妃,下官能让您怀孕 “难道,爹爹还能把储位交给他人?” 赵孟启笑着反问,反正书房没有旁人,他也没啥好忌讳的。 赵官家愕然失笑,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不愿给别人,但满朝大臣可没几个看得上你的,咱大宋的事,也不一定是我这个官家说了算的。” 说到这个,他不由想起自己都是被权臣从民间推上位的,在自己没有亲儿子的情况下,这皇位传承,起码有一半捏在大臣的手里。 “大臣?他们无非就是认为儿臣才智堪忧罢了,除了这个,在储位问题上,还有谁能比儿臣更名正言顺的,只要爹爹不改支持儿臣之心,儿臣还是有把握让他们改弦更张的。” “哈哈哈,很好,就是要有这种当仁不让的气势,之前你灵智不开的时候,我都是一心立你为储的,如今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大臣嘛,从今日朝堂结果来看,我也相信你有那个手段,哈哈,说来还是太祖保佑,让你开了窍,这样我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只要你我父子同心,这储位断然不会有变!” 赵官家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忘了昨天在大臣的压力下已经要妥协了,他的意志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坚定。 在历史上,赵孟启最后能够上位,虽然有赵昀一直支持的原因,其实更多的是得益于文臣们的斗争,胜出的贾似道觉得他好控制,才把他扶上了太子之位。 但是现在,赵孟启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赵孟启了,除非他继续装傻,否则将来还是贾似道掌权的话,那就未必会选他了。 不说什么蝴蝶效应,就是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动态发展的,许多时候,往往一件小事就能改变事态的走向,所以赵孟启想要顺利登上皇位,还得靠着自己的努力。 接下来,心情大好的赵官家又把朝堂发生的事很是得意的讲述了一遍,“嘿嘿,那帮子大头巾,恐怕到死也想不到让他们陷入困境的人,居然是他们一直看不起的你。” 赵孟启不想居功,“爹爹过奖了,儿臣可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爹爹运筹帷幄的结果罢了。” “你我父子之间还用说这种话?难道你认为为父还会忌惮你不成?所谓望子成龙,你越有本事,为父就越是高兴,你不用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也不用学那些大头巾那套虚伪做派。” “爹爹教训得是,儿臣受教了,那如今朝堂后续,爹爹可有打算?” “有什么好打算的,让他们继续争就是了,我也乐得清静,等他们争出个结果,我再出手也不迟。” “爹爹说的也是,儿臣觉得,朝中现在只有谢方叔独相,若是他拿出权威,恐怕也闹腾不了多久,到时候免不了他们又沆瀣一气来找爹爹的麻烦,不如给他们添把火,让他们闹得久一点……” “哦?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 于是父子俩开始嘀嘀咕咕,你一言我一语的算计起那些大臣来,怎么看都有一股狼狈为奸的味道,一点都不像什么正经的君王样子。 说了半天,赵官家眼中越来越明亮,居然还透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股兴奋和顽皮,抚掌大笑,“哈哈,四郎你这真是犹如天授啊,帝王心术比我还娴熟,不错不错,我赵宋将来之中兴有望啊。” “嘿嘿,爹爹你可千万别把儿臣泄露出去啊,不然那帮大臣……” “好好好,你放心便是,恶人由我来做,你只管等着安安稳稳登上太子之位便是!” 父子俩相视一笑,真真一派父慈子孝。 这时,敲门声响起,然后董宋臣的声音传了进来,“官家,荣王进宫求见,正在会景堂候着。” “这二哥,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性子,都是一家人,进宫了直接过来便是,偏偏那么些个讲究。”赵官家嘀咕了一句,然后大声问,“可有说什么事?” “好像是钱妃寿辰要到了,想请忠王去贺寿吧。” 赵官家不由撇撇嘴,半是抱怨半是奚落,“明明是关心儿子,也难为他忍了这么多天,心里怕是没少埋怨我,听到你醒了,想来看看你,又怕被那些大头巾说闲话,这才找个借口,罢了,我先去见见他。” …… 慈元殿。 阎贵妃板着脸,原本就带着伤,显得就更加难看了,脚下不知道碎了几个上品贡瓷,也不许宫女收拾。 内西头供奉官卢允升急匆匆从外面回来,见到一地碎瓷,便小心趟着地走到阎贵妃面前,“贵妃,官家从庆延殿出来,又去会景堂见荣王了,董大官传话说官家今日应该不过来了。” “不来便不来,有本事就永远不来了。”阎贵妃咬牙切齿。 卢允升只作没听见,可不敢插嘴。 阎贵妃又问,“庆延殿的人都换了!?” “是,都换了,如今是林押班在那坐镇,之前的人也不知下落,应该是都被处置了。”卢允升小心作答。 “呵呵,还真把那傻子当宝了,连林老头都搬出来了!以为这样我就拿那傻子没辙了?哼!”阎贵妃一脸戾气。 卢允升看了看左右,小声道,“贵妃,董大官还传话说,今日前朝上,官家已经答应重选皇子了,不过那帮大臣又为了人选争了起来,最终也没下定论,说是让贵妃早做计较。” “做什么计较?丁大全不是说他会安排好么?这又出什么岔子!?真是一帮饭桶!” 说着,阎贵妃拎起一个茶盏又砸了下去。 卢允升也不敢躲,任由碎碴子溅到身上,待阎贵妃发泄完,才低声问,“贵妃,是不是该给钱妃传话,让她抓紧点啊?” “这还用问!?让她赶紧把魏关孙过继的事弄完,不然本位怎么着手?” “喏,小的这就去安排。” 卢允升出去后,没过多久又回来了,“贵妃,那崇太医求见。” “崇太医?他还敢来见本位!?呵呵,我还差点忘了这厮,传话出去,把他儿子丢钱塘江去!” 卢允升劝道,“贵妃,他说有重要秘事相告,小的以为,如今咱殿里的人出入都不方便,不如就听听他有什么说道也好。” 阎 (本章未完,请翻页) 贵妃想了想,“你说的也没错,那就听听这厮有什么秘事,如果只是消遣本位,就把他和他儿子一起丢江里去!” 阎贵妃被赵官家禁足,她殿里的人也不许随意进出,崇太医也是用给贵妃看伤的由头,这才得以进来。 等崇太医进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收拾干净了。 “贵妃,下官向您请罪来了。” 阎贵妃戴着面纱,遮住脸上的淤青,语气有些不耐烦,“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若是讲不出什么有用的,你最好是自行了断!” “贵妃,请屏退无关人等。” “故弄玄虚!” 虽然这样说,不过阎贵妃还是把左右都清退了,只留下了卢允升,“他是本位心腹,你有什么就赶紧说吧!” 崇太医不敢犹豫,一口气说明来意,“贵妃,下官知道自己没把事情办好,但请给下官一个补救的机会,下官有祖传秘方,可以让贵妃有很大几率怀上龙胎。” “什么!”阎贵妃激动起来,又怕自己听错了。 卢允升狐疑的看着崇太医,阴测测道,“崇太医,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事,可容不得你信口雌黄!” “贵妃,下官说的都是真的,虽然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也有五六成几率,这也是下官之前不敢提及的原因,不过现在下官怕如果不说的话,犬子怕是…所以下官只能赌一把,就是不知贵妃愿不愿意搏一搏了。” 崇太医说完,就垂头等待。 “真的么?真的么?”阎贵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双手握拳,再松开,又握紧,飞快的考虑着。 卢允升低声劝说,“贵妃,这事听着有点不靠谱啊,就算崇太医没说谎,这五六成的几率也太低了吧,要是真信了他,会不会影响您的计划啊。” 阎贵妃一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这种事,别说是五六成,哪怕是一成,也值得一试,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原来的计划也不能耽搁,如果……如果本位真的能生下龙子,到时候也有办法解决,左右就是费点事!” 接着,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崇太医,说说,是什么法子。” “以针灸之法,配合汤药,为贵妃调理身体,多则一月,快则十日,即可见效。”崇太医缓缓道。 “汤药!?”卢允升质疑道,“你可别耍什么花样!贵妃可不能乱吃你开的药!” “请卢阁长放心,下官只开方子,汤药可由御药院配制,经他们查验,若有半点问题,直管拿下官入罪,若还是不放心,也可以不用汤药,不过就是疗效会有所降低。”崇太医一脸坦然。 “呵,你儿子的命还在本位手里,谅你也不敢耍滑头,要做就做到最好,你给本位拿出所有本事来,若是事成,本位可保你崇家三代富贵!” 阎贵妃也是个有决断的人,不然也不敢直接对赵孟启下毒手了。 只要能让她有亲儿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成为皇后,甚至太后! (本章完) 9.楚楚可怜小菫娘 庆延殿书房。 赵官家走了之后,赵孟启继续翻查着那些册籍。 经过大致估算之后,他发现大宋虽然只剩下了半壁江山,但每年收取的税赋却非常惊人,单单宝祐元年,就有一亿三千万贯左右。 税收名目繁多,什么经制总钱、正税、月桩钱、耗米、折帛钱、和买、预买、课配等等,等等,林林总总实在惊人。 算起来,比北宋时期都多了三分之二的样子,虽然因为北方人口大量南迁,工商业和海贸都有很大的发展,但根本原因还是朝廷因为大敌当前,实行了无比苛刻的税赋政策。 而且这些税收里面,并不是赵孟启之前想的那样,工商税占据大头,而是有一半以上依然是农税! 这半壁江山的农税总额,甚至超过了明朝洪武年间全国的农税一点五倍,而人均算下来,更是明朝的三倍! 粗略一估,一个普通农户每年一半以上的收入都要缴纳给朝廷! 可以说,南宋最后的灭亡,并不单单是因为蒙古的军事强大,也绝对和国内底层被压榨的太厉害脱不了干系。 就平时不怎么打仗的时候都收取这么高额的税赋,要是有点战事,那盘剥得也就更加严酷,这种情况下,百姓怎么可能会支持北伐,也就难怪南宋上下都没有进取心,民间更是反战厌战。 那这些钱是不是都用在了军事上呢? 是,也不是! 军费开支确实很高,但许多都被各级官吏上下其手,贪墨掉了。 另外,大宋的三冗从来也没有真正被解决过,行政成本算是历朝之最! 面对这样的结果,赵孟启有些坐蜡,拖着这样沉重的包袱,想要战胜蒙古延续汉家天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即使他现在掌握了最高权力,但一样要陷入两难。 减免税收,那失去财政支持的军力将大幅度下落,可能比原历史还要快的被蒙古灭亡。 继续重税,也就是慢性自杀,他最多就是比原来的宋度宗活的久一点,然后‘光荣’的成为宋朝末代皇帝。 说实话,这处境比一百年后那个开局一个碗的老朱还要艰难数倍。 该怎么办呢? 赵孟启坐在书案前,沉入了苦思之中,神情沮丧而木讷,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傻。 … “四哥!四哥……” 赵孟启感到有人在摇晃自己,慢慢回过神,也听到了呼唤声。 眼神缓缓聚焦后,才看清眼前有个小女娃,正瞪着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焦急而关切的看着自己。 “四哥,你是不是被大伯打坏了?怎么比之前还傻了?” “你是?” “哎呀,真的打坏了!四哥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是菫娘啊,你快仔细看看我……”小女娃抓着他的手,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别摇了,别摇了……” 赵孟启又更清醒了一点,仔细看着小女娃。 瘦瘦的脸,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也是枯黄枯黄的,像一堆败草,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一双眼睛。 大而明亮,像是出尘的宝石,眼神里透着亲昵,却似乎还有一丝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吃,别噎着了,这些都是你的,不够还有……”赵孟启拿着帕子,细心擦着赵菫嘴角的油渍,一边宠溺的说着。 赵菫嘴巴空不出来,眼睛只剩一条缝,幸福的点着头,鼻音哼着,“四哥真好…” 吃了一会,赵菫的小肚子就鼓鼓的了,她这小身板其实塞不下太多东西,只是眼睛里还放射着食欲的光芒。 赵孟启把一碟蜜笋花儿挪了过去,“菫娘,吃饱了就别急着吃那么多了,这个雕花蜜煎你慢慢品着。” 然后又转头吩咐黄枸,“去传太医过来,记得多带些消食的药,不要苦的!” 他知道暴饮暴食不好,但实在不忍心拦住妹妹对食物的渴望。 赵菫也很乖巧,听了哥哥的话后,也不再急着了,只把甜食含在嘴里,细细品味着。 “四哥,菫娘有些困了,但是我还想吃……” 赵孟启靠了过去,抱着妹妹消瘦的肩膀,把她的小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那你这样,边吃边睡。” “嗯…”躲在哥哥的肩窝里,赵菫的声音有些闷,有些软,有些慵懒。 过了半晌,赵菫打起了小呼噜,热气喷在赵孟启脖子上,有些湿润,又很温暖。 黄枸带着太医回来,见到赵孟启打着安静的手势,便让太医守在殿门口,然后蹑着脚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阿郎,荣王要出宫了,使人来叫小娘子,您看…” “跟他们说,菫娘这几日便留在这里了,等贺寿那日,我带她回荣王府。” 等赵菫睡熟了,赵孟启便把她抱到榻上,盖上锦被,仔细掖好。 虽然赵菫很瘦,但是也有四十多斤,赵孟启居然毫不吃力,这是以前的他做不到的。 只因为,刚才为赵菫的遭遇生出怒火时,他又捕捉到了那股力量感,而且因为当时他没有发作,这股力量居然沉淀了下来。 细细琢磨之后,他渐渐有了一丝明悟,虽然这事透着不科学,但他的穿越本身就不是很科学的事,反正不是坏事,先不管是怎么来的,好好发掘利用才是正道。 走出寝殿外,感受着身体里逐渐充满力量感,不由伸了个懒腰,居然骨节劈啪作响。 这时黄枸又回来了,趁着有空,开始汇报他打听到的消息,主要是关于早朝上发生的事。 虽然赵官家和赵孟启说过,但也不是每个细节都有,换个视角听听,也不是什么坏事。 果然,赵官家就没有说起大臣们推荐的人选是谁,可能他自己都没在意,但黄枸却认为这些人是自己主人的对手,倒是着重打听了,一一报给赵孟启。 “赵孟頫?这名字挺耳熟的。” 拿过写着名单的字条一看,赵孟启很快便想到这是谁了。 哟呵,这家伙可是元朝有名的书法家、画家、诗人,好像还在元朝做过很久的官,没想到现在还是个奶娃子。 赵孟曦?没听过。 魏关孙?姑母的儿子?似乎,有点威胁的样子。 赵鹤云?前世看过一本烂尾小说倒是有这么一个人,或许只是同名吧,等等,不会这么巧吧,也是泉州的?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个叫做赵乐燕的妹子。 (本章完) 10.连下诏书,百官头皮发麻 二月初四。 百官接到了赵官家免朝的通知,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昨天丢人丢大了,不少人还为此请了病休。 除此以外,还有好几份草诏交代了下来。 草诏是什么呢?诏,通俗的讲,就是圣旨。 一份正规的诏书,从诞生到执行,并不是皇帝一张嘴就能来的,而是有一套严密的流程。 旨意来源有两种,一种是皇帝本身的意思,一种的宰相机构进程给皇帝,获得了同意的,这样就可以进入草诏程序。 按大宋的制度,首先由中书舍人草拟诏书,名曰‘制词’,把旨意写在黄纸上,‘录黄’下行,由中书舍人宣行,再给门下省的给事中审核,接着是宰相副署,方能生效,而最后若是台谏对旨意不认可,还要弹劾追回。 这些流程中,每一道程序的经手人,都有权封驳旨意,让旨意流产。 当然,大宋的皇帝也有绕过这些程序的,直接下诏,被称为‘手诏’、‘内降’、‘内批’,但并不具备合法性,受诏的人执不执行完全看个人操守了,一般正统的文官是不会执行的,因为那会丢了名声,还会被排斥。 如今这个赵官家,总体来说还是比较讲规矩的,这些草诏已经正规的经过了中书舍人的两道程序了。 一份是擢升原从七品监察御史吴衍为为从六品侍御史,这一来他的官职就比原来的老大丁大全要高一级了。 对于这份草诏,大多数官员是不乐意的,但人家冒死打了前锋,只能捏鼻子认下,没有人提出反对,那就只剩走流程了。 一份是让参知政事董槐兼任同知枢密院使,这个没加品级,但是扩大了事权,算是升迁,同时还是拜相的预兆。 百官开始还觉得这个任命有点没由来,但仔细一回想,发觉昨天董槐并没有参与皇子人选的争斗,便有些明白过来了,这是官家表扬他的态度,另外还是给首相谢方叔上眼药。 谢方叔一派自然不满意这份诏书,但董槐本身就有这个资历,并且为人为官都挑不出毛病,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第三份是原权工部尚书程元凤转正,并特授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这应该和昨天的事没关系,因为之前就有风声说程元凤要升迁,也没意外得到了通过。 第四份的意思是,既然百官都建议官家重选皇子,那官家也接受了,不过这毕竟关系到国本,不可以马虎潦草,所以应该扩大遴选范围,只要是辈分年纪都合适的宗室子,不管亲缘远近,都应该候选。 这事由谢方叔、董槐、程元凤三人协商拿出章程,然后由户部尚书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马光祖为主,叶梦鼎、杨栋二人为副,负责具体实行,最后又让吴衍、丁大全、洪天锡三个御史台的人负责监督。 面对这道草诏,百官只感觉头皮发麻,几乎朝中的主要派系全被囊括进去了,官家这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给仍旧纷扰不息的朝争火上浇油! 一时间,议事大厅又吵做了一团,纷纷表示反对,然后吵着吵着又开始互相攻击。 因为昨天的事,大臣间的矛盾都已经公开化了,裂痕产生后,短期内是很难维持一个表面和穆的样子,争斗一起便进入白热化,大有重演昨日场景的苗头。 “够了!”谢方叔站起来一声怒喝,“尔等还嫌昨天丢人没丢够是么!” 在首相的权威下,百官慢慢熄了火,却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斗鸡一般死盯着政敌。 谢方叔继续呵斥,“吵能解决问题!?若是对这道诏书有意见,直接提出来啊,只要有理有据,封驳了便是,但是你们有理由反对么!?” 百官都哑了,一个个都泄了气,是啊,有什么理由反对呢,这不是大家要求官家做的么,而且负责的人选,从明面上也说不出什么过硬的意见和建议来。 “我等的目的是什么?是尽快为大宋社稷选择出合适的继承人,若是这样一直吵闹争斗下去,何时才能实现!?某的意见是通过这道诏书,你们怎么说?” 谢方叔只想快刀斩乱麻,将这件由他牵头推动的大事尽快落实,不然以文官们的尿性,争起来能拖到后年去。 于是在谢方叔强硬要求下,这道诏书也通过了,总算走完了全部流程。 “庭植,申甫,稍后我们三个去政事堂,对章程拿出个草案来。” 谢方叔留下董槐和程元凤,把其他大臣都赶回自己衙署去了。 想到接下来,即使只剩三个人,也依然少不了争执,谢方叔就感到头疼,这官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诡诈了呢? …… 六部的衙署是在一块的,叶梦鼎和杨栋一起步行回去。 杨栋开口道,“镇之,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诏书都透着诡异?” “是啊,某也这么觉得,按官家往常的脾性,凡事轻省为要,怎么会弄出如此繁复纷难的人事,某看啊,这选皇子的章程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拿的出来的。” “你说这官家,是不是压根就没真的想重选皇子,而是玩得一手以退为进之策?” 叶梦鼎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嘶……元极你这一说,还真有这么一股味道,但官家以前遇到棘手之事,更多是逃避和拖延,这样的手段好像没用过吧。” 杨栋悠悠道,“官家毕竟在位三十余载,帝王手段肯定是有的,只是以往懒得用罢了,这次被逼宫,恐怕心中也咽不下这口气,就昨天的事,我看也是官家有意为之……” 叶梦鼎不由苦笑,“八成便是了,这事还真不能深想,某只感心头发毛,不过这样一来,忠王的储位倒是一时无忧,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算是吧。”杨栋眉头舒缓了一些,“这事牵扯太大,未来如何还很难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不知忠王伤势恢复得如何,也未见传召我等前去授课。” “且等着就是,以忠王的资质,早一日晚一日复课都没多大关系……” 这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一点都想不到那些有点阴损的招式都是出自他们的好学生之手。 …… 御史台。 吴衍虽然还没有领到新的告身,不过脸上已经遮掩不住志得意满的笑容。 看起来他只是由从七品升到从六品,只是一品之差,而起品级也不高,但是这大宋的官品本来就偏低,而且权力大小看的也不是官品,而是手中的差遣。 御史,手掌监察大权,就算在其他朝代,也往往是位卑权重。 御史台的长官是从三品的御史中丞,却并不直接管理御史台,而且现任中丞年老多病,最近连早朝都很少出现。 而侍御史就是真正主管御史台事务的人,这也难怪吴衍要得意了。 “子万啊,你看何时方便,你我交接一下台院事务。” 吴衍叫住丁大全,丁大全是殿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侍御史,主管的是殿院之事,不过之前侍御史空缺,便兼掌了台院的事务,原本他是有望在短期内升为侍御史的,却没想到被以前的小弟背刺,给抢走了。 这时他听到吴衍居然直呼他的字,简直是羞恼万分,在宋朝不但名是忌讳,字也不是轻易叫的,一般都是上级叫下级,或者同辈间有非常好的私交。 如今吴衍敢这么叫他,不但是一种小人得志的猖狂,还是隐含着对他的羞辱,不过这事他还没法明面反驳,毕竟虽然吴衍不是他直属上级,但品级职司确实比他要高。 “吴御使似乎有些心急了吧,按规矩,要交接,也得等诏书正式下发后吧,作为台谏可得以身作则,率先遵从纲纪才是。” 丁大全丢了颗软钉子出来,顶得吴衍难受,“你!……哼!”恼羞成怒后,甩袖而走! 望着吴衍的背影,丁大全低声恨恨,“不过一个无根之萍,看你能得意多久!到时候就让你知道某家的厉害!” …… 宫中慈元殿。 阎贵妃刚接受完崇太医的针灸,感觉身上,特别是小腹,暖洋洋的,越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受孕。 “辛苦太医了,本位向来赏罚分明,你放心便是,令郎现在过得很好,只要到时真的成功,本位不但还你一个白白胖胖毫发无损的儿子,而且必有重赏!” 崇太医收好银针,唯唯诺诺道,“有劳贵妃照顾犬子了,下官做的都是份内之事,不敢奢求赏赐,能助贵妃达成所愿,是下官的荣幸,为了疗效最佳,还望贵妃记得按时服药,一日五次,切莫错漏了。” 卢允升把崇太医送走后,没多久又领着董宋臣进来。 “哟,董大官怎么来了,不用服侍官家?”阎贵妃有些意外,客气中还装出几分亲近。 董宋臣行完礼,“回贵妃,官家正在开经筵,讲课的林希逸不喜欢小的这种残缺之人,便把小的赶了出来,小的想着有日子没见着贵妃了,便趁着这时间来给您问安。” “你倒是有心了,这官家可有说过何时来看看我这可怜之人?”阎贵妃故作哀怨。 董宋臣有些尴尬,心想着,你对着我一个无根之人做这姿态,不是给瞎子抛媚眼么? 不过他也明白阎贵妃这话的含义,“官家这几日忙,待稍微得空,小的一定劝他早日过来。” “呵,有空开经筵听那些假正经的理学,倒没空来看看自己的枕边人……” 这种抱怨官家的话,董宋臣直接忽略了,“贵妃,小的前来,其实还有要紧之事禀报。” 听到这话,阎贵妃立马严肃了几分,坐直了身子,“哦?什么要事还非得你亲自来!?” “贵妃,虽然官家答应了外朝的要求,但据小的看来,这里面恐怕有些猫腻,官家似乎并没有放弃忠王的打算。” “恩!?这话怎么说?” “忠王自醒来后,官家不但提高了庆延殿的用度,而且昨日还与忠王在书房中独处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心情明显好的很。” 阎贵妃脸色难看了几分,“他和一个傻子独处许久能干嘛?” “贵妃,忠王自从醒来后,怕是发生了些变化,可能不再像以前那样呆愣了,那日他还羞辱了小的一番,看那样子,比常人还犀利了些。” “有这种事!?一个傻子怎么会突然变好了,总不能是梦中被太上老君点醒了吧。”阎贵妃半信半疑。 (本章完) 11.贼心不死猫吃鱼 董宋臣也不管阎贵妃信不信,“贵妃,总之小的觉得官家对外朝只是权宜之计,立储的心思依然放在忠王身上,贵妃还是心里有个底才是。” 阎贵妃开始沉思起来。 董宋臣继续道,“另外,丁大全传话来,说如今吴衍突然爬到了他头上,御史台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关于襄助贵妃之事,他有些势单力薄了,还请贵妃再提供一些助力。” “没用的东西,事情办不好,讨要好处倒是不落下!他是不是忘了能爬这么快是谁给他的!”阎贵妃有些气急败坏,“本位现在连官家面都见不到,能有什么助力给他!” 卢允升这时想表现一点存在感,阴声道,“贵妃,那忠王后日要出宫去荣王府祝寿,要不干脆…” “万万不可!”董宋臣大惊,“千万不可行此莽撞之事,且不说行事未必万无一失,就算事后查不到贵妃身上,但贵妃可别忘了前几日的事,官家可是都记在心里了,万一官家大怒之下……恐怕贵妃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还搭进了自己。” 董宋臣是巴不得赵孟启立刻去死,但若真的行刺,恐怕掀起的风浪会埋葬不知道多少人,而他自己未必能逃脱出来。 阎贵妃横了卢允升一眼,“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前几天本位也是心急了,原本是想趁他昏迷,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后面若不是官家出现得太早,也还掩盖得过去,现在再行此下策,官家到时可未必再顾念与我的情分了!” “小的愚蠢,小的唐突!”卢允升狠狠的扇着自己,啪啪作响。 “好啦好啦,念在你也是一片忠心,本位也不和你计较,对了,钱妃那里如何了?” 卢允升赶紧答道,“刚传来的话,小的还没来得及给您禀报,钱妃说,荣王已经有些意动,她打算趁着寿辰,让荣王点头,问题应该不大。” “呵,这钱妃出身世代显贵的钱家,且不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还不如一个陪嫁丫鬟,就说这办事手段也是让人没眼看,一点小事硬是拖拖拉拉近半年!” 阎贵妃满口鄙视埋怨,却无视了自己也一样没生个蛋出来。 不过她现在有了崇太医的治疗,自认为有了托底之策,对魏关孙过继之事也没有那么急迫了,“如今也没其他法子,随着她办吧。” 董宋臣不知道阎贵妃还有杀手锏,听来听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这忠王可能没那么容易解决,不由急了起来,一咬牙,“贵妃,小的还有一计!” “哦?说来听听。” “小的前些日子,结识了一个吐蕃高僧,据他说,他教中有秘法,可以镇厌气运性命,而且神不知鬼不觉,您看……” 宋朝的宦官有个特殊的地方,就是不但可以外出做武官监军,还可以在宫外有府邸,成家室,与正常官僚无异。 当然这得有一定品级地位才行,不过董宋臣显然有这个资格,所以不当值的时候,他也会在宫外潇洒,至于他说的吐蕃高僧,其实吐蕃在十五年前就被蒙古征服了,那样说也就是个习惯。 这吐蕃僧人,八成就是密教了,行事做派确实恐怖诡异,历史上,南宋灭亡后,历代宋帝,包括宋理宗赵昀的陵墓就是被妖僧给盗了,还把他的头颅做成了酒器,一直 (本章未完,请翻页) 流传到了后世。 不但如此,妖僧还企图将诸位宋帝的遗骨埋在镇厌塔下,以永久镇压汉人气运。 阎贵妃听到董宋臣此计,有些心动,又有些犹疑,毕竟巫蛊镇厌之事一直都是历代宫廷禁忌,若是事发,堪比造反还严重。 “此策,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别用了,放心,对付那个傻子,本位有的是办法!” 见阎贵妃这么说了,董宋臣也不好强求,恹恹道,“那好吧,就听贵妃的,时辰也不早了,估摸着经筵也快完了,那小的先去伺候官家了。” 董宋臣走后,阎贵妃突然问道,“瑞国呢?怎么今日不见她人?” 她说的瑞国,是赵官家唯一的亲生独女瑞国公主赵葙,乃是贾似道的姐姐贾贵妃所出,比赵孟启小一岁,八年前贾贵妃去世后,便交由阎贵妃抚养。 赵官家对这个独女非常宠爱,加封赏赐不断,早早就封了延昌公主,宝祐元年又趁着加封赵孟启为忠王时,也把她提封为瑞国公主。 “公主她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枉我平日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还跑去那个贱人那里,哼,毕竟不是亲生的!” 阎贵妃对谢皇后有种莫名其妙的恨意,现在连带着养女也被她恼恨上了。 …… 南宋的皇宫,因为历史原因,加上所处凤凰山,受地形限制,宫殿规制都比较狭小,但要以为很简朴就错了。 偏安日久,一百多年来也在不断修葺增建,借助山灵水秀,各种园林建筑星罗棋布,即奢华又秀丽。 离着庆延殿不远处的玉津园,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蜿蜒小溪,临水建着一座鱼乐亭,赵孟启和赵菫两兄妹正在这里玩耍。 准确的说,是赵孟启坐在那里陷入沉思,而赵菫趴在石栏上观赏着水中漂亮的锦鲤。 “四哥,这鱼好漂亮啊…” 没有得到回应,赵菫扭头,看见赵孟启发呆,“呀,四哥又傻了。” 赵孟启这状态她早习惯了,也不去打扰,就继续自己玩。 亭子临水一边,石阶一直伸到了水里,她就慢慢走下去,蹲下身子伸出手,试图触摸水面下的红色锦鲤。 这些锦鲤都是人工喂养大的,这里也没有天敌啥的,安逸久了并不怕人,察觉了赵堇的动作后,也只是缓缓的游开。 其中有一条肚子圆鼓鼓的小锦鲤,像是吃得太饱,居然动都懒得动,赵堇觉得有趣,就干脆捧着手去捞。 二月的天其实还挺冷,溪水也是冰凉凉的,但玩心大起的赵菫不顾寒冷,连鱼带水一起掬起来。 一寸来长的锦鲤在掌中扭摆,逗得赵菫咯咯直笑,快乐之极,等她玩了一会,就打算把鱼放回水里。 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猫,一个纵跃飞过赵菫的身边,吓得她一个屁股坐到了石阶上,而且手中的鱼也被叼走了。 赵孟启听到惊叫,回过神,三两步就跑过去,扶起赵菫,“伤着了没?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就摔倒了呢,还好没掉水里,不然可就坏了,非大病一场不可。” “那个坏猫!”赵菫眼泪汪汪,指着那只就蹲着不远处吃鱼的猫,“它把我的鱼吃了!” 赵孟启一看,哭笑不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时候你还管什么鱼,你自己伤着没有,身上会痛么?” “哦……没事,没事,就是屁股有点疼,没伤着…”赵菫后知后觉,依然瞪着那只猫,又委屈又忿忿,“它太坏了,那小鱼可好看了,就被它吃了!” “好好好,我去给你报仇。”说完,赵孟启就闪身一晃,一个趁其不备就拎住了猫的后脖颈。 这猫刚把鱼吞进肚子,突然就被人提起来,垂着四肢愣着头,两眼呆滞有些懵逼,像个呆瓜。 赵菫本来很伤心,看到这猫滑稽的模样,一下子破涕为笑,“四哥,这坏猫笨笨的,和你好像啊,咯咯咯咯…” “你这丫头,又哭又笑的…”赵孟启晃晃手里的猫,“你说怎么处置它吧。” 赵菫看着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萌的猫,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嗫嚅问,“四哥,我可以抱抱它么…” “你这见异思迁也太快了吧,刚才还气它吃了你喜欢的鱼,现在你就喜欢它了?” 嘴上这么说着,赵孟启却还是把猫放进了妹妹的怀里,很有宠妹狂魔的潜质。 赵菫抱着猫,小脸笑开了花,“它好乖啊,软软的,暖暖的,摸起来好舒服。” 赵孟启仔细看了一下,这猫不大,棕黄色的皮毛上是一些铜钱大小的褐色点斑,胸腹部及四肢内侧白色,看起来和豹子一样,但性情倒是很温顺,任由赵菫又撸又摸的,没有半点反抗。 想来这应该是后宫哪个嫔妃养的宠物,驯养得毫无攻击性,看妹妹欢喜的样子,赵孟启又开心又有点不是滋味。 一个亲王的女儿,平日间只敢躲在娘亲的小院里,没有玩伴,也没有玩具,仿佛就是坐牢一般。 想到那画面,赵孟启心里就难受,不知道十几年来这丫头是怎么熬过来的。 “四哥,这宫里好好玩啊,可惜下次再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次都是娘亲壮着胆子向爹爹提的。” 赵菫说着,眼神又黯淡了一些。 其实也不是宫里多好玩,以前她也偶尔来过,不过那时候赵孟启呆呆的,可不会带着妹妹四处逛,也想不到要哄妹妹开心。 赵孟启摸摸妹妹的头,“菫娘你喜欢的话,以后就跟着四哥住,四哥去哪,就带你去哪,好不好?” “好啊。”赵菫笑没了眼,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可是,那样就只剩娘亲一个人了……” 是啊,他能把赵菫留在宫里,却没理由把生母也带进宫,想了想后,“没关系,四哥会想到办法的,到时候让你和娘离开那个不开心的地方,过上快乐的日子。” 赵菫停下了撸猫的手,有些惊讶的看着哥哥,“四哥,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不会想到带我吃好吃的,也不会陪我玩,陪我说这么多话,只会傻傻的笑,手脚也没有刚才那样麻利,是不是大伯给你吃了什么仙丹啊?” “傻丫头,不管怎么变,我都还是你哥。” “那倒是,不过比起以前傻傻的你,菫娘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嘻嘻。” 赵菫手里撸着猫,又把小脑袋顶在哥哥有些单薄的胸膛上蹭着,全身都洋溢着幸福感。 这时远远传来一群人的呼唤声,“虎头,你在哪,快出来……” (本章完) 12.女人心思,各不相同 声音越来越近。 赵孟启一想,便拍拍妹妹的肩膀,“菫娘,怕是这猫的主人找过来了。” “哦…”赵菫抱着猫,很不舍得,“那我再抱抱就还给人家吧。” “嗯,想来它也是主人心爱之物,是该还给人家,不过也没关系,你喜欢的话,四哥就送你一只。” “真的!?”赵菫惊喜,又拿脑袋顶赵孟启。 没多久,便有人看见了兄妹俩,也看见了赵菫手里的猫,“虎头在那,殿下,虎头在那……” 一群人涌进了鱼乐亭,一个衣着华丽无比,容颜秀美至极的少女,被宫女簇拥着走过来,娇蛮的指着赵菫,“你是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偷我的虎头!我要让人打你的板子!” 她身后的几个年轻的小黄门听了这话,便急急忙忙的冲出来,张牙舞爪的,扑向赵菫。 赵菫吓得手一松,丢下猫,颤抖着躲到哥哥身后,还很害怕的抓着哥哥的衣袖,瑟瑟发抖。 “放肆!”赵孟启一声断喝,挺起单薄的胸膛,怒目看向来人,“尔等可是想要谋害本王!?”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砸一顶大帽子下去,稳住局面再说。 这些小黄门被唬得一愣,仔细一瞧,就算没见过赵孟启,但也知道能在这后宫,除了官家之外的第二个男人是谁,一时都不敢冒犯,停下了脚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哥啊,小妹瑞国这厢有礼了,拜见四哥。” 赵葙说着,脸上却不以为然,显然并没看得起这个所谓的四哥。 这态度让赵孟启皱起了眉头,冷淡道,“瑞国,只不过一只畜生玩物而已,至于这么大呼小叫喊打喊杀么?难道在你眼里,一个人比一只猫还轻贱?何况,菫娘也算是你的妹妹!” 这时候,那猫也被宫女从地上抱起来了,赵葙接过抱在怀里,很是爱惜的样子,听了赵孟启的话后,张口嘲讽道,“呵,什么妹妹,不过就是个贱婢之女,有何资格做我的妹妹,四哥,别以为你有幸继嗣爹爹膝下,就什么人都可以鸡犬升天了!” 卧槽,天之骄女就这德性!?难道是被阎贵妃抚养后,近墨者黑? 赵孟启记忆中自然是有赵葙的,不过接触很少,加上原主的智力问题,对这个名分上的亲妹,实际上的堂妹,映像很模糊。 现在的赵孟启可是有脾气的人,阎贵妃都敢打,还能惯着这个小丫头,立刻便冷下了脸,“瑞国!注意你的言辞,再敢辱及我的生母,可别怪我扇你!” 赵葙确实有点被赵孟启的神态吓到了,不过又一想,自己才是爹爹唯一的亲女,何必怕一个傻子,虽然看起来已经没那么傻了,可也没啥区别。 再有就是,她之前也听说阎贵妃脸上的伤是赵孟启弄的,也有心替养母出气,便俏脸一寒。 “打我!?给你十个胆子,看你敢不敢!左右,去把那野丫头拉过来,我今日就当着你的面教训教训她!有本事你就去父皇那里告我啊!” 在赵葙的强令下,几个小黄门只好又硬着头皮往赵孟启那边挪去。 “四哥……都是菫娘惹的祸,就让她出出气吧…她总不能打死我吧。”赵菫的颤抖越来越厉害,却坚持说出了这句话。 赵孟启捏捏妹妹的手,安慰道,“菫娘别怕,有四哥在,你放心就好,没有人能伤你一个毫毛。” 一个小黄门已经凑近了,赵孟启一个抬手,就是狠狠一个耳光,“滚!你们别忘了,老子还是忠王!” 小黄门被甩了个趔趄,接着吐出几颗带着血的断牙,心里更是惊恐无比。 其他几个立刻不敢再轻举妄动,却又不敢后退,杵在那里,心里叫苦连天,这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做奴婢的遭殃。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赵葙惊得眼睛瞪圆,对赵孟启的果决和狠辣简直难以置信,这,这这,还是以前那个傻子吗,难倒传言都是真的,他变聪明了,身子骨也变强了!? “瑞国!你确定要在这些宫人面前和我大闹么?你以为父皇偏爱你,就真的一定会纵容你胡作非为么!?不管怎样,你只是个女儿!” 赵孟启眼神如刀,凝视着赵葙,字字清晰,心中却是苦笑,这都什么事啊,堂堂一个皇子,一个大王,一次两次的,竟然都要靠自己的拳脚来威慑别人。 也不知是被赵孟启的眼神吓住了,还是想到老爹可能会有的处罚,赵葙还是退缩了,毕竟不管身份多尊贵,她也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哼!”气哼哼的,抱着猫扭头就走,一群宫女小黄门赶紧巴巴的跟上。 鱼乐亭又安生了下来,赵孟启转身抱住妹妹,“菫娘,没事了,以后你都不用怕,四哥会保护你呢。” 赵菫肩头依然微微抽动着,拼命忍着也没止住眼眶中的泪水,更咽着,“四哥你真好,可是…可是她会不会去大伯那里告状,大伯会不会责罚你?” “放心,就算那样,四哥也不怕的,你别想那么多,凡事由四哥处理,今后你只管开开心心就好了,要是有人还敢欺负你,惹你不高兴,四哥一定替你出头,不管是谁!” 这一刻,赵孟启对这个世界的融入感,又加深了不少,因为多了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 赵葙愤愤不已的回到谢皇后居住的仁明殿。 谢皇后看她一脸不高兴的,不由奇怪,“葙娘,你这是怎么了?这宫里还有人敢惹你生气?” “哼哼,还能有谁,只有那个傻子敢!” 赵葙气呼呼的坐到谢皇后面前,刚才的事让她越想越气。 谢皇后眉头一凝,“傻子?你说的是忠王?” 见赵葙点头,她变得严肃起来,“瑞国,他是你皇兄!你怎可如此蔑称?将来,他可是要继承大统的,现在他就是官家之外最尊贵的人,你懂么!?” 说起来,谢皇后与贾贵妃是同时入宫的,因为容貌,当时赵官家本意是立贾贵妃为后,但杨太后认为谢皇后端庄有福才是母仪天下的最好人选,所以才定下来了。 这样一来,被夺了后位的贾贵妃自然对谢皇后很是怨恨,不过她死了之后,她生下的赵葙虽然被阎贵妃抚养,但可能因为谢皇后贤惠明理、宽怀慈爱,让赵葙更愿意把谢皇后当成母亲,时不时会来看望请安。 当然,按规矩,皇后才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大娘娘,所以赵葙也没什么错。 听到谢皇后的教训,赵葙还有些不服气,“那可说不定,我都听说外臣们都不愿意让他做太子,成天和爹爹闹呢。”还有阎贵妃的打算,她多少也知道一点,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 “你呀!”谢皇后用指杵着她的额头,“别听风就是雨,外朝的事,咱们妇道人家管不着,但是你爹爹的心思咱们还能不清楚么?” “什么心思?”赵葙一脸疑惑。 “哎,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除了四郎之外,还有哪个赵家儿郎能和官家血脉近?你也不想想,四郎就算不是你亲兄长,那也是堂兄,但若换了别人,和你连这层关系都没有,你觉得会对你好么?所以不论对官家,还是对你来说,四郎继承江山才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你觉得四郎还和以前一样么?” 谢皇后虽然没有贾贵妃阎贵妃那么受宠,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宫里发生的事,自然会有人告诉她,所以赵孟启的变化,她心里有数,而且她说的也很有道理。 “好像,是不一样了。”赵葙喃喃,思索了起来。 “这大位啊,九成要落在四郎身上,日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官家也好,我也好,还是阎贵妃也好,都会老去,那时候,你能依靠的只有四郎,所以啊,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谢皇后说完,赵葙似乎有了一丝明悟。 …… 离着临安一百里外的绍兴,荣王府后花厅。 赵官家的姐姐四郡主赵英带着儿子魏关孙,来给母亲慈宪夫人全氏问安,一大家子人在这叙谈着。 “娘娘,关孙这孩子不懂事,总是闹着要来看您,女儿挨不过,只好又来扰您清静了。”四郡主满脸堆笑。 “英娘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清不清静的,这年纪大了,不就图个儿孙绕膝,天伦之乐么,来,关孙,到外婆这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哟,怎么瘦了这许多…个子倒是又高了些,看起来愈发精神了。” 全老夫人扶着外孙的肩膀,越看越欢喜,“这眉眼身姿越长越像他外公年青时了…可惜……” “娘娘可惜什么?”荣王妃钱氏问道。 “还能可惜啥?”全老夫人微微白了一眼,没啥好声气,“你这身子也是个不争气的,没能给二郎添个一儿半女的…哎,府里好不容易有个德孙,还过继给了大郎,进了宫,这轻易还见不着,哎…这哥俩也不算福薄了,怎么子嗣就这么艰难呢?” 这时代,子女都是分开排行的,全夫人最先生过三个女儿,都夭折了,接下来便是赵英,所以是四姐儿,然后才是大郎赵昀,二郎荣王赵与芮,她说的德孙是赵孟启的小名。 虽然被数落的是钱王妃,但在场的荣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娘娘,这事也怨不得钱娘子……” “怎么就怨不得了,又不是你不能生,不然黄氏还能生出两个?虽然只有一个男娃,那也是咱家的功臣了,话说,今儿个怎么没见着她?” 老太太是真重男轻女,基本就忽略了赵堇那个孙女。 钱妃这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老夫人的数落,对类似的话全当没听见,不过后面那句还是要解释一下,“黄氏近来身子又犯了毛病,妾身便让她在院子里清养。” “是么?那可得多找些好郎中给她看看,哎,也是当初服那药落下的病根。”说着,全老夫人又横了二儿子一眼,“也是你这个心大的,好不容易留个种,也不知道多上心些,让那些个小人钻了空子!……好了好了,别黑着脸,老婆子不说你总成了吧,对了,钱氏,那黄氏院里的用度可别落下了,她不但是咱府里的功臣,也是咱大宋的功臣!” “外婆外婆,就算表弟不在,可关孙也一样可以孝敬您啊,要是能天天给外婆问安就更好了。”魏关孙装巧卖乖。 “可惜你终归是外姓,哎…”全老夫人又叹气,“算了,后日便是钱氏的寿辰,英娘你干脆也别回去了,就带着关孙在府上住几日,也省得来回跑。” 钱妃眼睛一转,接着老夫人的话头,“娘娘,其实把关孙过继到府上来,不就姓赵了么?奈何妾身提了几次,郎君他就是不同意。” 全老夫人有些意动,便看向儿子,眼中带着询问。 荣王木着脸,“他魏家也就一根独苗,这事如何使得?” 赵英赶紧张口,“其实也无妨的,我问过魏峻了,他并没意见,只要将来关孙开枝散叶后,选个儿子过继回魏家承祧香火便好,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全老夫人点点头,“这法子,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怎么做,还是看你们自己。” “这……”荣王哑然,现在等于三个女人都把压力给到了他肩上,不过他也是个没决断的人,“这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钱妃见荣王态度松动,也不再多说,以免适得其反,待到了晚间再吹吹枕边风,应该就没问题了。 (本章完) 13.迎恩门外下马威 二月初五,上午。 在一百多名班直骑兵的护卫下,赵孟启带着赵菫乘坐马车出了宫。 一百里的路程,若是急马奔驰的话,也就小半天功夫,但正常出行肯定不会那么仓促,所以提前一天出发。 赵孟启这辆马车规制属于上等,拉车的马就有五匹,车厢空间也不小,长一丈,宽七尺,奢华富丽。 出了和宁门,赵孟启向黄枸问道,“城中哪里有卖猫狗的?” “朝天门以北的好几个市坊都有,最好的还是在花市。”黄枸顿了顿,“阿郎,你可是想要买宠物?” 赵孟启揉了揉赵菫的脑袋,笑着说道,“嗯,菫娘喜欢小猫,去给她买一只。” 黄枸不由苦笑,劝了起来,“阿郎,咱们这样去可不合适,别说这么多护卫仪仗,就咱们这个车架,去市坊就多有不便,何况还容易扰民,倒是被御史知晓了,平添事端啊。” “四哥,那还是不要去了,改日你让宫人们去买了再送给菫娘也行啊。”赵菫也劝道。 赵孟启有些犹豫,然后黄枸又想到,“阿郎,其实咱们出城后去码头的时候,要经过一个草市,那里倒是有些番商会卖一些珍玩稀奇,说不定会有猫狗。” 一想到自己这么大的排场,确实非常不便,赵孟启也只好接受了这个建议。 沿着御街向北走了一里后,往东拐,经过登平坊和四方馆,不久便从侯潮门出了临安城。 别说,就这么不长的一段路,也确实挺扰民的,虽然大宋的皇家比较接地气,但又不是微服出巡,该有的仪仗还是少不了。 没有刻意驱赶,路上的行人也纷纷避道相让,这也就因为皇城附近,普通百姓较少,所以才没有鸡飞狗跳。 到了草市,赵孟启依然没能如愿,黄枸劝说着,“阿郎,外面还是过于杂乱了,您还是别下车,小的进去看看,有卖的,就把他们带过来,让小娘子选,您说可好?” 在宫里还不觉得,但这一出门,赵孟启立刻感受到身在高位的烦恼了,约束实在太多,一点不得自由,却也无奈,“好吧好吧,也不用都带来,普通的就算了,也免得太麻烦。” 黄枸带来几个人进了草市,赵菫扒在车窗上,脸上满是期待和喜悦。 大约一刻来钟,黄枸带着一群人闹哄哄的回来,赵孟启探头一看,六七个商人,有番商有宋人,后面二三十个小厮伙计,或提或扛,各种大大小小的笼子,不只有猫,狗啊,兔子啊,鸟啊,都有。 见到这边一大堆顶盔带甲的军士,他们也没有怎么恐慌的样子,只是稍微有一些局促,伙计们还有心情闲聊。 “这是哪个贵人啊?排场这么大。” “你小子不识字么?没看到那仪牌上写着么,这是忠王。” 这大宋的识字率还是挺高的,特别是临安附近,不识字容易被人笑话。 “傻王?” “啪!”这青衣小厮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打他的是个中年汉子,“你小子是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腻了?这是你能叫的?” 青衣小子缩着头,继续嘀咕,“那些士子官绅不都这样叫么?” “人家是读书人,是士大夫,你是什么?能比么?想活得久一点,对贵人就敬畏些!” “哦哦,谢大叔教训,小子知错了。” 不过那中年汉子这时倒是嘿嘿一笑,“和忠王做买卖,掌柜的怕是能大赚一笔了,传闻忠王连数都算不清…” 看来,这中年汉子那边教训别人,其实自己对傻子忠王也没啥敬畏之心。 在黄枸的指挥和班直禁卫的维持下,马车前的空地立刻摆满了笼子,里面的各色动物叫得煞是热闹。 这嘈杂声让赵孟启有些头痛,赵菫却乐得眉开眼笑的,在笼子间欢快的挑选着。 很快,赵菫就发现了自己喜欢的,“这个,我要!” 赵孟启走过去一看,是一只通体白色的猫,耳朵尖长,全身长毛,有些像波斯猫,又有些像狸猫,最特殊的是两个眼睛居然不同色,蓝眼晶莹剔透,黄眼金光闪闪,清澈透明得犹如宝石。 确实挺漂亮的,而且看起来性情也挺温顺的,白色还显得特别干净,于是赵孟启也就点头同意了。 货主是个番商,应该是个阿拉伯人,宋话说得倒还不错,“贵人,这只猫,是鄙人家乡品种和大宋品种意外结合所产,全天下应该只此一只,前日有一书生给取名为‘鸳鸯眼狮子猫’,鄙人觉得挺好的……” “好了,我知道了。”赵孟启明白这家伙说这么多,就是想抬高身价,“价格会让你满意的。” 这边还在谈,那边赵菫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笼子,将狮猫抱在怀里,咯咯直笑。 见到哥哥看了过来,更是笑得欢快,然后又有些扭捏,“四哥,菫娘还有几样都喜欢,能不能?” 既然是宠妹狂魔,那就一宠到底,赵孟启大气一摆手,“都行,只要你喜欢,尽管挑。” 可结果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最后才发觉,自己小看了这个妹妹。 “这个,还有这个,恩,这个也好看,……” 赵菫抱着猫,游弋在笼子间,看到喜欢的就手指点过去,黄枸跟在后面,指挥着小黄门把她选中的挑出来。 一只小狗,两只兔子,一尾金鲤,一只鹦鹉,几个蛐蛐,还有一个乌龟…… 赵孟启抚额,“菫娘你这是要开动物园么?” 赵菫忽闪着眼睛,“四哥,动物园是什么?” 不能说!这要是把后世动物园讲出来,难保赵菫真的会想要。 “没什么没什么,你挑好了么?咱们可还得赶路,带不下许多。” 赵菫意犹未尽,却也不是贪得无厌的性子,今天会挑这么多,完全也是哥哥过于宠溺放纵,让她天性大展。 “那就这些吧……嘻嘻,四哥真好。” 赵孟启看着一堆笼子罐子,心中感概,这女人的购物天性,是古来有之啊。 到了付钱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身上没钱,这就尴尬了,摸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摸,只有腰上挂的蟠龙玉佩比较能当钱用,便摘下来递给黄枸,“拿去给他们会账。” “阿郎,这可使不得,给他们,他们也不敢要啊。”黄枸急忙给他挂回去。 一群商人也是暗自憋笑,这玉自然是极品好玉,值个千百贯钱是轻易的,但上面刻的纹饰,是一般人能用的么?这忠王不但是冤大头,也还真是傻。 他们这些货看起来多,但除了那只狮猫比较奇异珍稀,其他并不是很贵,就算全部算起来也不超过五十贯。 要知道,一亩上等良田,也不会超过十贯钱,这五十贯他们都大赚了。 替赵孟启挂好了玉佩,黄枸从怀里掏出一叠交子,“阿郎,因为出门,小的特意带了钱。” 赵孟启随手抽出一张,看了一眼,是一百贯,便递给随商人一起前来的市头,“这应该足够了吧,我还要赶路,没时间细算,你给他们分了,记住,要是有人不满意你的分配,后果你自己掂量。” 他查阅过那么多册籍,自然知晓物价和钱值,但他又不是缺钱的人,多给的就当打赏了。 在别人眼里,他这就是冤大头了,黄枸也欲言又止,见他转身,也就没再劝。 南宋发行的纸币,其实随时间贬值得很快,根据发行届次,贬值程度不同,还能流通的最早一届,可能也就面值的十分之一二,不过赵孟启给的是最新一届的,价值九成以上。 赵孟启上了马车,继续往码头走,只是给临安城又留下了一件谈资,把他头上那顶傻子的帽子按得更严实了。 之所以要去码头,是因为这时候的钱塘江是没有桥的,得用船才能渡过去。 他们这么多马匹,还有车架,还得是大船才行,好在大宋的造船技术不赖,一条两千石的船足够把他们整队都运过去。 这时的钱塘江,和后世有很大的不同,从临安往东北,就是直直的一道喇叭形出海口,没有后世那样拐了一个几字形的湾。 赭山还在钱塘江北岸,后世的钱塘区有很大一部分,都还在水面下。 这样的好处就是更方便出海,也更方便海船来往,有利于海贸。 渡江花了一个时辰,主要是车马上下船比较费事,其实江南水网密布,从临安到绍兴,也是可以直接坐船的,不过考虑到安全性,还是走陆路比较稳妥。 荣王府会建在绍兴,是因为赵官家兄弟俩都是在这里出生的,也就等于是他们的家乡,而他们的生父也是葬在了这里,赵官家还给修了一座规模宏大的陵寝。 渡江后,沿着官道,一路东行,在夕阳未落前,赵孟启一行到达了绍兴府城西门‘迎恩门’外。 但是,城门居然关了! 赵孟启看着紧闭的城门,很是愕然,“这么早就落锁!?” 黄枸同样疑惑,“虽说各地城门开关不尽相同,但非战时也没有太阳还没落就关门的道理啊。” “呵呵!”赵孟启想了想,有些了然,“恐怕,是针对我来的,这下马威,有点猖狂啊。” (本章完) 14.孤再问一遍,这城门开还是不开!? 绍兴府,原名越州,大宋南渡之初,宋高宗赵构在这驻跸过一段时日,以“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之意,改元绍兴,然后升越州为绍兴府。 后来因为漕粮不便,才去了临安,把那里当做了行在,绍兴变成了‘陪都’,成了皇室宗亲居地和帝后陵寝之所。 而绍兴府城,是一城两县的格局,东为会稽县,西为山阴县,也就是说,对城防事宜能做主的,有一个知府,两个知县。 现在把赵孟启关在城门外,想想就知道是有意为之,就不知道是三个主官中哪个人的手笔了。 忠王今天要到绍兴,当地官府肯定是事先知道的,就算事先不知道,这一百多骑兵护卫着浩浩荡荡,只要不是聋子瞎子,怎么还能不晓得。 赵孟启隔着车窗,望着挂在城门楼上头的夕阳,思忖片刻,“常庚,去叫门!” 呵呵,大明有叫门皇帝,没想到自己也做了一回叫门皇子。 常庚是班直统领,还有个正五品的宁远将军衔,若是抛开文武之别,在大宋也是高官了,毕竟寻常知州才六品。 他打马走向城门,突然城头朝他射出一发箭矢,原本毫无防备的他不由大惊,顷刻间紧勒马缰,坐骑人立而起,前蹄凌空挥舞。 箭矢钉在马前五尺,箭羽颤摆不休,城头传出大喝,“城门已闭!再敢往前,格杀勿论!” “直娘贼!瞎了你的狗眼么!?没看到老子身上的甲胄?没看到后面忠王的仪仗!?入你娘的快开城门,迎接忠王大驾!” 刚才若不是及时勒马,常庚已经透心凉了,由不得他气急败坏。 城头上的人也不冒头,继续大喝着,“不管你们是谁,城门关了就没有擅自轻启的道理,洒家劝你,还是等明日再进城吧!” 常庚一肚子的火,“你娘的耳朵聋了么,这是当今皇子,忠王殿下的车驾,还不速速开门,不然治你个怠慢皇子、藐视皇权之罪!这他娘太阳都没落山,哪有这么早关门的!?” “这是知府严令,这两日乃是荣王正妃的寿辰,城内达官贵人众多,为防止宵小混入城内作乱,自然得加强防范,反正这城门是不可能开的,请速速离开,门前三十丈皆为禁地,靠近者死!” 随即,一排弓箭手从城头各个垛口冒出,张弓而对,箭在弦上闪着寒光,另外敌台上的八牛弩也随时可以发射。 百丈外,赵孟启一直关注着事态,见城上的人似乎铁了心,便知道今天是不大可能进城了,不过,他想知道这背后的人是不是只有一个绍兴知府。 “黄枸,你照顾好菫娘,我上前看看。”赵孟启跳下马车。 黄枸急呼,“阿郎,万万不可,君子不立危墙啊!” “莫要聒噪!” “四哥,你别去!”赵菫惶急,跟着跳下来拽住哥哥的衣袖,“那些人好凶,你过去太危险了…” 赵孟启怕把妹妹摔着,停下脚步,伸手揉揉赵菫枯黄的头发,“别担心,四哥是大宋的忠王,是唯一的皇子,他们不敢的,菫娘乖,四哥去去就回。黄枸,照顾好小娘子!” 把赵菫抱回了马车,赵孟启继续往城门走去,一群班直禁卫犹豫踌躇着,最后才有几个人咬着牙跟了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 “你们不用来!孤一人便可!” 赵孟启听到动静,没回头,只是摆摆手,心中却摇头,看来,这群当兵的也不是很靠谱啊。 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夕阳把赵孟启单薄消瘦的身子,拉出长长的影子,犹如一把利剑一样指向这群班直。 原本,班直中的许多人,还在暗暗笑话忠王又傻又愣,对他独身闯城的举动很是不以为然,但是在这一刻,却有些莫名的心颤。 常庚本来十分焦躁,在强弓劲弩的威胁下,进退不能,胯下的坐骑也不安的甩着蹄子在地面刨坑,突然发觉有个瘦小的身子越过自己,无视城头那排点点寒光,继续往城门走去! 忠王?这可不是犯傻的时候啊!常庚看清居然是赵孟启后,愕然又大急,“殿下!危险……” 赵孟启已经走到三十丈外,没有停步,仰头清喝,“孤乃大宋忠王,赵孟启!” 踏进三十丈,脚步依然坚实,但赵孟启心中也是有些犯嘀咕,万一真有那个愣头青,手一松,自己的穿越之旅可就到此为止了。 他不慌不忙的走着,但是城头那些寒光却开始颤抖了起来,不待将主下令,一个个都先后抬高了弓身… 班直那里,看着这一幕,有个年青的都头忍不住了,“主辱臣死!他娘的,老子不能这么窝囊!” 随即他一夹马腹,策马冲了出去。 接着,其他禁卫也陆陆续续跟出来,最后,所有的禁卫都动了,骑着马很快来到了赵孟启身边,将他环绕护卫住,并沉默的凝视城头! 黄枸也想上前,但想到赵孟启的严令,只好守着马车里的赵菫,眼巴巴的看着城头,祈祷那些箭矢永远不要射出来。 城头开始慌乱起来。 “这傻王是真的傻啊,哪有贵人敢这么不怕死的!?” “上头到底什么心思啊,忠王再怎么说也是皇子,让我们这样做,该不会是想造反吧?” “对呀对呀,俺们大头兵可没这胆子,就算不是作反,稍微出点事,还不是俺们顶罪,可别把家小都坑了……” “把弓收了,都收了,咱们不做这种犯上作乱的事!” 士兵们都把弓箭收了回来,继续乱哄哄的吵闹着,一个个在揣测着上头是不是出了奸细,是不是该打开城门,拥着忠王去捉拿奸臣乱党。 看见手下失控,领头的指挥使也麻爪了,惶然不已,真的很怕激起了兵变,毕竟,这种事大宋常有,所以他都不敢呵斥手下了。 至于城下的人,他刚才敢射那一箭,是因为自己有文臣撑腰,不怕得罪一个比他高好多品级的班直统领,但让他直接跟皇子对线,他还是没有这个底气的,因此也不敢做声。 赵孟启停在城门五丈,自然也感知到城上的变化,心中有些玩味,看着黑漆漆的城门洞,“常庚,你说,这种时候,咱们是不是有机会破城?” 常庚愣了一愣,“殿下!这可是咱们自己的城池啊……额,好吧,现在城头多半军心已失,若是快速撞开城门的话,攻进去后应该就没问题了,您的旗号一打,以奸臣作乱为由,里面的驻军很可能望风而降。” “殿下,那咱们攻进去吧!”接话的是最先追出来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年青都头,他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顶着数百支箭和十几个八牛弩的威慑,最后居然把他们都吓回去了,这让他很是热血沸腾,另外其他不少禁卫也被唤起了心中几许血勇,似乎真的赵孟启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杀进城中。 “曾八!瞎参合啥?咱这是和殿下逗趣你都不懂?要是来真的,这城门你撞得开?” 常庚瞪了属下一眼,心里对这个有血性的曾八还是很喜欢的。 赵孟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这会城门只是关上,没有进入战争状态,是不会堵死的,估计弄上个几十斤火药,应该就炸得开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仰头,“孤再问一遍,这城门开还是不开!?” 随即,一百多名禁卫同声高喝,“传忠王殿下谕令,孤再问一遍,这城门开还是不开!?” 声震宇宵,气势庞然! 而且经过城门洞的回荡效果后,更添几分杀气! 城头为之一静,兵士们全都看向指挥使蔡安,蔡安双脚发软,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笃定和张狂。 这时,一名绿袍官员急匆匆登城而来,冲到女墙边,拽开一个兵士,气喘吁吁的从垛口探出身子,向城下施礼,“太子舍人、知山阴县,张南鸣,参见忠王殿下,是下官失职,这就让人打开城门,请殿下稍待。” “可!”赵孟启点点头,他搞不清这张南鸣是什么底细,等着就是。 张南鸣转身,气呼呼的走到蔡安面前,戟指怒斥,“无知武夫!谁给你胆子把殿下拦在城外!?还有没有上下尊卑,法理纲纪了!?快给本官打开城门,迎忠王入内!” 张南鸣从七品,蔡安这个指挥使是正六品,但在大宋的体制下,武官根本没有资格和文臣比,所以蔡安在张南鸣面前只能以下官自居,被指着鼻子喝骂也不敢有任何脾气。 “舍人息怒,卑职也是奉令行事,这城门卑职真不敢开。” “奉令!?何人之令?本官怎么不知晓!?” “这……”蔡安支支吾吾,眼神频频偷瞄箭楼。 “是某下的令!”箭楼门打开,出来一名绯袍官员,原来却是权知绍兴府事钱国忠。 “下官拜见太守。”张南鸣不卑不亢行礼,然后朗声质问,“不知太守是何缘由,要将忠王殿下置于城外!?你可是有不臣之心!?” 要说这大宋的文官,有一些腰杆子是真的硬,要是认为自己有理,管你是不是上官,就敢头铁的顶撞上去。 “你!”钱国忠脸一黑,被顶得胸闷,“本府行事,需要向你交代么!?还说别人没有上下尊卑,你这下官就是这么和上官说话的!?” “呵呵,钱权知府你这话就毫无道理,你我同殿为臣,职位有上下没错,但哪里来的尊卑!?何况,下官是正经的进士出身,钱知府你觉得你尊在哪里?!” 张南鸣这话一个脏字都没有,但说出来却是赤裸裸的羞辱,不但特意点出一个‘权’字,说钱国忠不过只是临时知府,而且还暗戳戳表示,你一个荫官出身的,在我这进士面前,有什么优越感? 钱国忠顿时觉得脸面大失,恼羞成怒大喝,“竖子!欺我太甚!左右,把他拉一边去!” (本章完) 15.杀人立威行阳谋 城下,赵孟启有些不耐烦,给了常庚一个眼神。 常庚领悟,便冲着城头大喊,“尔等还要让殿下等多久!?” 小半晌后,才见一名头戴漆纱官帽之人探身而出,“本官知绍兴府事钱国忠,下面的人听着,城门断然不会随意打开,况且夜色浓重,实在无法分辨尔等身份,城防要事不可儿戏,本官劝你们莫要在此等待了,还是明日按规矩进城为好,不然后果自负!” 卧槽,这夕阳将将落下,你搁这说什么夜色浓重!?还后果自负!? 赵孟启压住怒火,再次开口,“钱国忠是吧!你很好!孤的身份,你心知肚明,你可是执意不开城门了!?” “规矩如此,你们速速离开!”钱知府缩回身子,不再搭理。 这钱知府的强硬,让赵孟启明白,这肯定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绍兴作为陪都,城里还有许多路一级的衙门,比如浙东安抚使,提点刑狱使,提举常平使等等,看来这些文官八成是勾结一起,铁心要给赵孟启一个难堪了! 试探出了这些信息,那就没必要多逗留了,“走,既然他们王八吃秤砣,那咱们就别耗着了,找个地方过夜。” 来的时候,离这不远有个小镇,赵孟启一行人回头,去了镇上安置。 荣王府正堂。 全老夫人坐在正首,半眯着眼,魏关孙给她敲着腿,大献殷勤。 荣王端起茶盏,又放下,显得有些急躁,钱妃等人也陪坐在这,似乎已经有点时间了。 全老夫人张开眼,“这都什么时辰了,德孙怎么还没到?” 荣王往厅外瞅了瞅,“快戌时了,再不来,这城门可都要关了,按理说,早该到了啊。”戌时也就是十九点到二十一点,通常城门是在二十点关闭。 说着,荣王又望向钱妃,“不是让你安排人去迎接的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妾身哪知道啊。”钱妃故作平静,“想来是四郎路上碰见什么有趣的事,不小心就耽搁了吧,其实也不必紧张,如今四周太平得很,四郎又有班直护卫,肯定不会出事的,就算晚点到了,难倒还有人敢把他关在城外不成。” “是啊,王妃说得在理,四郎兴许贪玩误了时辰,晚些就晚些吧,咱们再等等就是。”四郡主帮腔道。 另外黄氏坐在最角落里,焦急不安的揪着帕子,却不敢吭声打问。 荣王坐不住,站起来,来回踱着步,“不该啊,四郎虽然性子迟缓了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啊,哎,钱娘子,你再安排人手去探听一下!……娘娘,你年纪大了,就不用陪在这里等着,先去歇息吧,四郎来了,让他给您请安就是了。” “好吧,老身也有些熬不住了,先回院里去,要是有了消息,务必让人来报,关孙,搀着老身回去。” 全老夫人在魏关孙体贴的搀扶下,慢慢离开的正堂。 …… 次日,在小镇将就了一夜的赵孟启,再次动身前往绍兴。 没多久,便又来到了迎恩门外,这次,城门敞开着。 但,赵孟启的马车却停在门口,不动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绍兴是座大城,总共有五厢九十六坊,而临安不过九厢八十五坊,绍兴城内的人口稍微比临安少点,与金陵城齐名,为南宋除开临安外最大的两座城市。 所以这日间出入城门的人自然非常之多,何况这日还是荣王妃的寿宴,从别处赶来贺寿的人也不少。 这城门这么一堵,很快便滞留下了很多人,但是看到一百多全副武装的班直,加上全套的亲王仪仗,也没人敢催促。 守城的还是昨天那营禁军,见此情况,个个都是手心冒汗,心头发虚。 “这忠王是要干嘛?” “还能干嘛?昨天被无故堵在门外,别说是他这样尊贵的人了,就是换了我,也得憋着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忠王还拿咱们问罪?直娘贼,俺就说被上头的人害了吧…” “都说天子一怒,血流千里,这忠王可只比天子差一级啊,那还不流个百里?” “慌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忠王真要问罪,也肯定找不到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头上。” “我看也不至于吧,听说忠王脑子不好,可能也就像个小孩一样撒撒气吧……” 一刻钟后,车队依然未动,这下蔡安即使再心虚,也不能再躲着了,“娘的,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怎滴?我又不是主使,他要算账可就得把全绍兴的头头脑脑都掀了!这怕是官家都不敢这么做吧,最多让他打几棍子,说不定还能去文官那里换点好处。” 这样自己安慰着自己,蔡安总算挪到了马车前,“卑职威果第五十四指挥,指挥使蔡安参见忠王殿下,不知殿下停在此处何意?还望忠王给仕绅百姓们行个方便,早点进城,让开通路。” 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赵孟启睁开了眼睛,轻声吩咐,“菫娘,待会你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别乱动好么?” 赵菫放开怀中的猫,认真的点点头,“四哥,菫娘很乖的,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听。” “黄枸,看护好小娘子。” 说完,赵孟启起身走出车厢,站在平板上俯视蔡安,“原来,你知道孤的身份啊?” 这语气,听起来很平缓,就是讽刺意味比较浓,倒是让蔡安心安了一些,“卑职,卑职是大宋武官,怎么能不知道忠王您呢,殿下真是说笑了。” “呵呵,这样说来,昨日之事,你可知罪啊?”赵孟启的语气依然很平淡。 “卑职乃是奉令行事,不知何罪之有?”蔡安咬牙强辩。 赵孟启静静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即便你知道孤乃是大宋的皇子,大宋的忠王,只要你所谓的上头给了你命令,你就可以对孤刀剑相向,试图谋害是么!?” 四周一片宁静,只剩下这质问声逐渐沉重。 “是不是说,只要有所谓的命令,你就可以带兵攻打皇宫弑君造反是么!?啊!?” 蔡安万万想不到,传说中的傻王,有如此犀利的言辞,脑海中瞬间变得空白! “现在,你知罪么!?”这问话,冷如寒铁。 “我,我……就算我有罪,也该由有司拿问,不是殿下一言可决的,咱,咱们大宋是有王法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蔡安两腿直抖,死撑着说出这句话,他现在只希望忠王能按律行事,那样的话那些文官总不能不管他。 “王法?呵呵,本王就是王法!”赵孟启轻蔑一笑,你特么以为这是八百年后啊,“来人!” “喏!”一百名班直齐齐响应。 经过了昨天的事,他们已经不敢再轻忽赵孟启的命令了。 “将此獠就地正法,悬首于城前!” 一句命令,从赵孟启口中轻飘飘的吐出。 曾八立刻抢了上前,一脚踹在蔡安膝盖后窝,让他跪倒在地,随后又有两名禁卫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蔡安这才意识到,这忠王并不只是吓唬自己,口中急忙大呼,“殿下!殿下你不能如此,我是正六品指挥使,须得殿前司,枢密院方能处置!救我!威果营将士救我!救我……” 呼救声震天,但他那些手下,没一个敢动的。 “聒噪。”赵孟启摆摆手。 两名禁卫将蔡安身子压得更低,另有一名禁卫打掉他的头盔,抓住他头上的发髻,把他脖子拉长。 曾八抽刀,挥下,颈断,血喷如泉! 呼救声嘎然而止,只有血泉嗤嗤做声,四周的人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心中震撼无比。 一个正六品的武官,三言两语下,说杀就杀了,让所有人真真切切领教了皇权的威势。 赵孟启立在马车平台上,冷着眼,向四周扫视,“今后,再有挑衅皇权,藐视王法者,犹如此獠!” 所有班直禁卫单膝下跪,“大宋万岁!” 威果营的所有将士,也全都一样,跪行军礼,“大宋万岁!” 其余仕绅百姓,在场数千人,全都躬身拜礼,“大宋万岁!” 在山呼声中,赵孟启抬首望向天际,是时候让你们重新认识我赵孟启了! “启程!” 赵孟启返身回到马车车厢,没多久,队列便动了起来,车轮滚过血泊,驶进了绍兴城。 看到妹妹还闭着眼,抱着头,赵孟启不由一笑,刚才动静那么大,这丫头肯定听到了不少,不过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惊惶之色。 捏了捏妹妹的脸蛋,让她睁开了眼睛,“好了,没事了。” “四哥,你刚才是不是教训坏人了?”赵菫忽闪着大眼睛。 “是的,不过有些事不适合让你看到,你只要开心就好了。” 赵菫似懂非懂,却毫不迟疑的点头,“菫娘都听四哥的。” 说起来,蔡安只是被人当枪使,若是按一般人的理解,并没有杀他的必要。 但对于赵孟启来说,他想要真正在这个世界立足,就得向世人展现自己的爪牙,文官,他暂时动不了,那就只好借蔡安项上人头来立威了。 至于那些文官会不会用此事做文章,他其实仔细考虑过,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事的根源,是文官们挑事在先,拿到太阳底下说的话,他们占不了多大的便宜,说不定,他们还得忙着遮掩。 玩阴谋,赵孟启肯定不是文官们的对手,但是,这是皇权社会,他掌着大义,可以玩阳谋啊。 (本章完) 16.大丈夫当如是也 绍兴府城,作为陪都和攒宫所在,数度营建,特别是四十年前汪纲任知府后,更是飞跃式发展。 城中格局合理、建置完善,河道、街衢井然有序,石桥玲珑、宅舍轩昂、市容繁华,水乡城市景趣盎然。 荣王府所在,也就是后世的绍兴儿童公园,位于城中最好的地段,占地宽广、建筑华美,尽显赵官家对唯一亲弟弟的荣宠。 今日,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王府门前更是车水马龙,不断有达官贵人登门拜贺。 略有遗憾的就是,荣王现在膝下无子,但总不能让荣王亲自来迎客吧,所以作为外甥的魏关孙很是兴奋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其实也不用他做什么,客人来了,请柬与礼单自然有管事们处理,他也就站那给人回礼,说一声请进,道一声谢,但这个差使做起了让他荣光满面。 这个时间还略早,来的都是一些身份不高,或者是沾亲带故的,人还不算很多,在接待的间歇,魏关孙还有空和几个朋友闲聊。 “魏兄,我听说你那表弟,昨日被拦在了城外,费了半天也没把城门叫开,真是丢脸啊。” “哈哈哈,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忠王可是出了名的大度啊,怎么会觉得丢人呢?” “嘁,什么大度,分明是呆滞无知,哎,如此尊贵的出身,居然弱智如小儿,造化弄人啊。” “脑子不好也就罢了,偏偏无德无威,连自家城门都进不了,说明他连臣子军民都无法将御,这还怎么执掌大宋江山啊?” “咳!”魏关孙敛起笑容,故作严肃,“虽然诸兄弟说得不算错,但我等当秉宽恕坦荡之心,我那表弟天生如此,已是万分不易,咱们就莫再苛求了。” 被魏关孙这么一说,这几名衙内宗室子弟也意识到这里是王府大门旁,人来人往的,说的话很容易被人听了传出去,多少还是有些不妥,纷纷收敛起来。 “魏兄仁义,颇有古之君子之风,小弟受教了,我们确实不该苛求,反正,官家重选皇子之事已有定论,忠王以后做个闲散宗室,倒也无碍。” “对对对,一个富贵闲人,咱们大宋还是养得起的,哈哈哈,听说,魏兄也在皇子候选人中,小弟在此先行恭贺了。” “我看啊,其他几个在魏兄面前,都是土鸡瓦狗嘛,魏兄定然脱颖而出,苟富贵,勿相忘啊。” “哎呀,言之太早言之太早,在下何德何能敢窥视那份重任呢。”魏关孙一脸谦虚,却也有那么一丝兴奋怎么都掩不住,“若是官家与相公,以及诸多重臣贤良,真的选中在下,那也定然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在下到也不敢为了一己清闲推托,诸位兄弟都是栋梁之才,到时候怎少得了依赖于你们呢?”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这些小年轻眉开眼笑,对魏关孙愈发殷勤谄媚起来,摇起尾巴也不再那么含蓄了,哄得魏关孙越发志得意满起来,大有一种天下在手的感觉。 这时王府门前的街道突然先是一静,然后马蹄声隆隆,就好像在每个人心上敲起了大鼓,杀伐庄严之气压抑而来。 所有人都有种被捏住脖子的感觉,呆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骑兵列队严整而行,四骑一排,占据了大半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街道,战马高大神骏,马背上的骑士狼顾虎视、英武强悍,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浪涌而出。 在骑队中间,四五十人打着全套亲王仪仗,声势喧天让人忍不住有种膜拜的冲动。 然后入目的就是五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巨大车驾,雍容华贵而又威严庄重,充满了王霸之气。 小半晌后,王府门口总算有人回过了神,“这,这是忠王来了?这阵仗真是有些骇人啊。” “这些禁卫骑兵,看起来好像和以往有很大不同啊,杀气凛然的……”这话还带着颤音。 “啧啧,这就是权势啊,即便一个傻王,也能如此…”这话酸溜溜的。 魏关孙先是震撼,然后渐渐心热起来,“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话,属实有些犯忌了,不过他周围的人最多也就翻翻眼,觉得魏关孙有些忘形了而已。 队伍在王府门前停稳,赵孟启牵着赵菫走出马车,在场所有人,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全都施礼相拜,“拜见忠王。” 赵孟启却没做任何回应,在护卫和引导下,直直向王府走去。 之前的阵仗给魏关孙还是带来了很大压力的,现在见到赵孟启的状态,心中立刻放松了下来,这傻子还和以前一样,呆呆愣愣的。 抖起精神,魏关孙大跨步的主动迎上前,热情朗声,“哈哈哈,表弟,你总算来了,我们可是等候了许久呢,一路可还顺利?” 这么一副主人家的样子,让赵孟启有些愕然,“你是?” “哈哈,表弟你连我都不认得了么?” 魏关孙试图上前拍拍赵孟启的肩膀,展现一下兄长的关爱和亲近,却被常庚伸手一拦,“殿下面前,不得失礼!” 常庚本就高大壮实,加上甲胄在身更是威武异常,这让魏关孙心中打了个突,不敢再造次,脸上讪讪,“久未见到表弟,平日里思念得紧,一时间倒是忘了礼仪,还请见谅,表弟,我是你的表兄魏关孙啊,你不记得我了么?小时候咱们还一起玩来着。” “哦,魏关孙啊。”赵孟启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也没见礼。 魏关孙心中尴尬至极,不但表演没成功,还被轻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过他城府极深很快压下恶劣的情绪,好像什么都没法发生一样,又看向赵菫,满脸欢喜道,“菫娘也回来了啊,有日子不见了,表兄也听挂念你的,这次我给你带了好些礼物,等回头给你送过去啊。” 只是赵菫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怯怯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身子缩到哥哥后面去,显然是不喜欢他的。 又碰了个软钉子,让魏关孙脸一僵,差点破防,可又很快扭转好情绪,很是大度一样,“菫娘还是那么腼腆害羞,哈哈哈,表弟,你来了也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现在只好让你稍等一下,我让人通知舅父他们来迎接你。” 按着封建礼法,赵孟启现在是皇位唯一继承人,所以就算是他的生父荣王按理也得在他面前称臣,严格来讲确实应该来迎接他,所以魏关孙说的似乎也没错。 但他这种以主人自居的做派,就让赵孟启很腻歪了,“不用了。” 也不再多说,面无表情地牵着赵菫直直走进了大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魏关孙愣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牙齿都快咬碎了,欺人太甚,这傻子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居然如此无视于我!还有那个丫头片子!哼!迟早有一日! “这忠王怎么如此待人接物?好像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啊。” “不用大惊小怪,他本来就是这样,毕竟嘛,嘿嘿……” “看起来确实挺呆的,这换掉他的储位也是理所应当的…” “真是委屈魏兄了,面对这样的傻弟弟,确实挺为难的,难得魏兄还有那么好的涵养,换我早吐血了。” 这些议论声,赵孟启听不到,听到了也不会在乎,进了王府后,他也不管其他,“菫娘,带我去娘亲的院子吧。” “好啊,好几天没见到娘亲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赵菫眉眼带笑。 不过这时候黄枸却提醒道,“阿郎,就算不去见荣王他们,你也该先去拜见老夫人。” 赵孟启一想也对,“额,你说得有理,那就先去老夫人那吧。” 然后一行人往全老夫人住方向而去。 府中自然有人把忠王到了的消息禀报上去,但荣王等了半天没见人,不由再次派人去查看。 “大王,大王子去了老夫人那里。”下人回报。 荣王一听,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钱妃却教训起下人来,“什么大王子,忠王如今是皇子,不可胡乱称呼!” 赵孟启是荣王的儿子没错,但已经过继给了赵官家,按礼法,赵孟启现在只能喊荣王皇叔或者叔父,但赵宋皇家私下里的称呼和民间是一样的,都比较接地气,显得随意些,所以仍然称赵孟启为大王子,也不算什么过错。 但钱妃此意,表面是严守本分礼法,实际上却是明确赵孟启和荣王府的关系。 荣王一听这话,挑起了心中本来的不痛快,“你闭嘴!昨日四郎不能进城,是不是你搞得鬼!?” “妾身不知道大王此话是何意?他不能进城,和妾身有什么关系……”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本来,反正四郎已经承祧了大哥一脉,平日里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但是你别做得太过分,否则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荣王通常都是和和气气的,今日居然少见的有些发怒。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富贵贫贱,都难以避免。 … 全老夫人院中,赵孟启正在问安。 他的记忆中,老夫人的映像比较模糊,大约只知道这个老人对孙子还是很宠爱,不过赵孟启六岁前本就不怎么记事,后面又去了皇宫,那接触就更少了。 所以他现在也就是单纯按着礼法来拜见,却没啥感情波动,同时为了免去更多麻烦,很自然的又装起了傻愣。 全老夫人见到孙子倒是很高兴,拉着他的手,问了许多话,但赵孟启就是回答一些恩哦之类的。 老夫人也无奈,等赵孟启露出要走的意思,也只好叹气摆摆手。 这期间,她对赵菫这个孙女,就像全然没看见一样,而赵菫也一直很拘束,怯怯地行过礼就躲在哥哥身后。 ps新书起步,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本章完) 17.民妇黄氏…拜见忠王殿下 对妹妹的状态,现在的赵孟启自然能感知的很清晰,见她明明回到了家,却还一副束手束脚、胆怯怕事的样子,就能料想到平日里她在这个家,过得肯定非常不好,这更坚定了赵孟启要给妹妹换个环境的想法。 直到进了黄氏的小院,赵菫才轻松起来,恢复成小女孩该有的样子,拉着哥哥的手小跑起来,欢快的呼唤着,“娘亲,娘亲,菫娘把四哥带回来了……” 和府中此时的热闹不同,黄氏的院子显得很冷清,也见不到几个下人,赵孟启抬眼四顾,发现虽然房屋建筑都算看得过去,但总觉得和王府其他地方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 听到女儿的声音,黄氏忙不迭的从屋里跑出来,步履之间显得有些慌乱和急切。 见到娘,赵菫松开哥哥,一头扎进黄氏怀里,“娘亲,菫娘好想你,这几日娘亲过得还好么?有没有想菫娘呀,对了,你看菫娘带了谁回来啊,嘻嘻…” 黄氏佝着身子,把女儿搂紧,眼睛却一直放在赵孟启身上,有喜悦,有温情,还有许多不知所措和局促不安。 “民妇黄氏…拜见忠王殿下……”黄氏更咽着,对着自己亲生儿子,磕磕绊绊说出这句话。 看到黄氏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一股浓烈的感情从赵孟启心中喷涌而出,眼眶有些湿润,不能自已,“娘娘!” “不可!”黄氏脸上大惊失色,放开女儿,手脚无比慌乱,曲着身子不停摆手,“万万不可,殿下莫要乱了礼法……民女…民女不敢当此称呼……” 说着,黄氏似乎就要拜倒叩首,赵孟启一个箭步跨上前,扶住黄氏,“娘娘,四郎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再大的礼法它也改不了这个事实,你不是我娘亲,那还能有谁是。” 刚才那一刻,黄氏的面容突然就和他前世的母亲融合在了一起,不管是原主留下的记忆也好,这具身体本来的事实也好,让赵孟启此刻说出的话都是真心诚意的。 而黄氏之所以不敢让儿子叫自己娘也是有原因的,原本,她就是荣王原配李氏的陪嫁婢女,虽然李氏死后,在因缘巧合下,生下了赵孟启,但因为出身原因,只能做一个普通的侍妾,连个外命妇中最低级的‘孺人’封号都没有。 就算赵孟启没被过继,他在荣王府也只能喊王妃钱氏为娘娘,而没有封号的生母,连被称为‘小娘’的资格都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现在赵孟启是皇子了,按礼法,谢皇后才是他的‘娘娘’,就更不应该喊生母为娘娘了。 兄妹俩好一番劝慰,才让黄氏不再慌乱,不过依然咬牙坚持着称呼问题,无奈,赵孟启只好退一步,“那我喊你娘亲总可以吧。” 黄氏犹豫再三,“那,那要是有外人的时候,也不可以!” “好吧,您高兴就好。”赵孟启也只能如此了,“你也不准再喊什么殿下了。” 儿子的情意,让黄氏心怀大慰,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开心,“好…好吧,四郎,离上次见你,都快十年了,娘亲天天做梦都梦见你,今天见到你,真好,娘亲也算死而无憾了。” “您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儿子往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您可要长命百岁,不然我和菫娘都不会答应的!”赵孟启定定看着黄氏。 黄氏颤巍巍的伸着手,似乎很想触摸一下儿子,却又不敢,“真的再见到你了……好像做梦一样。” 赵孟启牵住她的手往自己头脸上按,“娘亲,儿子就在您面前,不是做梦,您好好摸摸儿子。” “四郎,四郎!”黄氏泪流满面,颤抖着两只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儿啊,娘想你想的好苦啊……” 母子相见的激动,过了许久才稍稍平复下来。 “菫娘,你先去院子里玩,娘想和你四哥说会话。” “嗯嗯。”赵菫一如既往的乖巧,虽然她也很想继续和母亲兄长待在一起,却很听话的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黄枸见她出来,便说道,“小娘子,您的东西都送进来了,您去看看可有什么不对。” 想到自己的那些新宠物,赵菫立刻把失落丢到一边,开心了起来,蹦蹦跳跳自己去玩了。 …… 荣王府主宅花厅。 一个下人正在禀报,“大王,忠王殿下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后,直接又去了黄夫人那里。” 荣王无奈,叹了口气,“随他去吧。” 钱妃心中暗骂,狗屁的夫人,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贱婢,有什么资格叫夫人!还有那小野种,竟然如此无礼,让老娘在这等半天都不来拜见,等大事告成,看我怎么收拾你! “既然忠王不过来,那妾身就先去招呼其他女眷了,免得别人以为咱们荣王府没个礼数。” 找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借口,钱妃便离开了花厅。 刚走出主宅,路上碰见魏关孙带着一对年轻男女前来。 “钱朵拜见姑母。”女子不过十四岁模样,却有着绝世容颜,一颦一笑间,比阳光还夺目。 “钱隆拜见姑母。”这家伙就是个小胖球,圆滚滚,笑眯眯,仿佛要和庙里的弥勒佛抢生意。 “关孙拜见舅娘。”魏关孙同样施礼,但视线仿佛被绑在了钱朵身上,半刻也不曾离开。 钱妃一脸惊喜,“你们怎么来了,兄长不是传信说他来不了么?” 原来,这两人是钱妃胞兄钱焘的儿女,“姑母,父亲是公务在身来不了,但您的寿辰,我姐弟俩怎么能错过呢,嘻嘻,姑姑你平日对我们那么好,这要是我们连拜寿都不来,岂不成了白眼狼么。” “你个丫头嘴上永远那么伶俐,不管怎么说,你姐弟能来,可是我今日收到最好的寿礼了。” 钱妃对两姐弟倒是真心的喜欢,笑得一直没有合上嘴。 寒暄了半晌,钱妃发现魏关孙一直关注着钱朵,这正好暗合自己的计划,不由心中一笑。 魏关孙很快就要成为她的‘儿子’了,如果最后成功把他推上了储位,那自然必须由钱家的女儿做皇后了。 “我刚才为了等忠王,白白耽搁了太久,还有许多事得去处置,关孙,你带着这姐弟俩去安置,等寿宴开始后再慢慢叙话。”刚才下人传信,阎贵妃派了人来,钱妃得先去见见,便把两姐弟交给了魏关孙。 “关孙哥哥,府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呀?” 钱朵笑颜如花,一声哥哥更是让魏关孙迷醉不能自拔,直到钱隆撞了一下他,“发什么愣呢?我姐姐问你,该怎么安排我们啊?” 魏关孙眼睛一转,为了江山和美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讨得钱妃的喜欢,于是有了主意,“方才王妃似乎因为我那个表弟忠王而有所不高兴,今日可是她大寿,这怎么行呢?不如,咱们去找找忠王,劝说一二,为王妃解了这个烦忧岂不是很好?” “听说,那忠王傻傻的,能听我们的劝么?”钱隆迟疑道。 魏关孙一挥手,“放心,我那表弟虽然迟钝呆愣,但咱们年纪都差不多,说不定就玩到一起了呢,劝说起来也就容易了。” 钱朵不喜欢婆婆妈妈,“走走走,咱们见识见识这个傻王去!” (本章完) 18.小白,回来! 黄氏小院,屋里。 黄氏仔细的看着赵孟启,喃喃道,“四郎,你变了好多,虽然还是那么瘦,却长高了,眼睛也有神了,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呆呆的了,看来进了宫是更好了许多,菫娘那丫头还老是说你傻呢,我看着你这不是挺好的嘛。” 赵菫还能几年见一次赵孟启,但黄氏是从他进宫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儿子身上发生的任何变化,她都觉得很理所当然。 赵孟启把头放在黄氏膝盖上,沉浸在此刻的亲情中,“不管儿子傻不傻,永远都是您的儿子。” 黄氏揉着他的头发,突然摸到了一个伤疤,不由心痛起来,“四郎,听说前阵子,官家失手把你打晕了,可把娘吓坏了,整夜整夜做噩梦,还好你没事,不然…现在可还疼么?” “不疼了,其实没有传言那么严重,儿子其实没多大事,就是想着偷懒,所以多睡了几天。” “你呀,就别安慰娘了,娘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宫里啊,比王府还要复杂百倍千倍,也是苦了你了,要是可以的话,娘真想你只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这样的话,也不用还没出生就受那么大的罪……” 赵孟启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亲娘,“娘亲,儿子现在长大了,今后您不用再担心了,这世上没人再能欺负我了,还有您和菫娘,儿子也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了,往后,该属于您的东西,儿子都会给你挣回来!” “好好好,为娘相信四郎……”黄氏喜极而泣,又想到不该在儿子面前流那么多泪,慌忙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脸。 这时,眼尖的赵孟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掀开黄氏衣袖仔细一看,只见她里衣的袖子满是补丁,袖口也磨出了毛边,明显是件旧得不能再旧的衣服了。 从一开始,赵孟启就看见黄氏身上的衣服并不华丽,完全配不上她荣王侍妾的身份,但也说不上差,和一般富人家差不多,也就没有太在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这一刻的发现,让他醒过了神,再联想到赵菫的状态,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他站起身,开始慢慢查看屋子里的陈设和用具,越看,心中的怒火越发炽烈。 赵菫现在很满足,回到了熟悉的小院,娘亲和哥哥都在,还有许多讨人喜爱的宠物,她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她抱着狮猫,逗着笼子里的鹦鹉,“四哥说你会说话,那你赶紧喊一声小娘子我听听……快点呀,怎么还不说呢,四哥不会骗我的,他说你会说话,你肯定就会!快点说,再不说,我就,我就不给你饭吃。” 那条狗也放出了笼子,是一条半岁大的黑色细犬,正肆意在院子里撒着欢,反正院子也不大,赵菫也不怕它跑丢。 “呀!那是娘亲种的菜,小黑你停下!” 赵菫转头看见细犬正在挨着院子墙边的泥地上刨坑,不由心中一急,放下狮猫,跑过去阻止。 把细犬从菜地里揪了出来,赵菫叉着腰就教训了起来,“小黑你这个坏家伙,那可是娘亲前不久才种下的菜呢,你要是弄坏了,以后我和娘亲就没得吃了!” 小黑蹲坐在地上,臊眉耷眼垂着头,听着小主人的训斥,不敢吱声,不时转动眼珠子瞟上一眼。 赵菫也不是真的生气,伸着手指在狗头上戳了几下就当惩罚了,“你可要记好了哦,下次不许再犯,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猫叫,吸引到了狮猫,只见它几个跳跃,便灵巧的攀上了院子墙头,然后又跳了出去。 “哎呀!小白你别乱跑,外面不能去,有好多坏人!” 赵菫大急,比之前还多了许多焦虑和不安,见狮猫并没有回头,她只好一跺脚,打开院门追了出去。 以前,基本上她是不敢一个人出这个院子的,所以对外面一点都不熟悉,出了门一下子不知道往哪里去追,还好有小黑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它似乎明白赵菫要找狮猫,便跑在前面领起了路。 赵菫着急忙慌的跟着跑,穿过一道月门后,看见狮猫蹲在路中,不过前面还半围着一群人,不由心中发怯,停下了脚步。 “这是猫吧?一身白色的毛,真是稀罕,模样也和其他狸猫大不一样,好讨人喜欢呀,还有还有,它两只眼睛居然一蓝一金,真是奇异。”钱朵兴奋的看着狮猫,激动得身子打抖,眼神中的喜欢和渴望都快溢出来了,“关孙哥哥,这猫是府上的么?能不能送给我啊?” 魏关孙被叫得身子都酥了一半,不自觉中,声音越发讨好起来,“朵娘妹妹,你先别急,这猫我之前没见过,应该不是府上的,或许是哪位客人带来的,待会我去帮你问问。” “不是府上的啊?不行了不行了,我现在就想抱住它,不管它以前是谁的,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你们赶紧帮我抓住它!” 钱朵跺着脚,耍起了性子,十分刁蛮的样子,但配上她那倾城之姿,非但不令人讨厌,反而更添几分动人。 伴在她周围的都是一些十几岁的勋戚衙内,都作一副文士装扮,宽袍大袖的,有心想要趋奉钱朵,又觉得抓猫撵狗的太过粗鲁,有损斯文形象,一时间都有些犹豫起来。 “都愣着干嘛?快点上啊,可别让它跑了……你们,一点都不像男子汉!连只猫都不敢抓么?关孙哥哥,本来我还觉得你挺英武的……” 被钱朵这么一激,这帮少年郎立刻把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开始撸起了袖子。 魏关孙更是血气冲额,手忙脚乱地撩袍子扎袖口,“只要能让朵娘妹妹高兴,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朵娘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把猫抓来。” 这时,一条黑色的细犬冲了过来,怡然不惧的对着众人吠叫起来。 它的身后,鼓足了勇气的赵菫也焦急地跑过来,“小白,回来!” (本章完) 19.我才不要那只傻狗呢! 狮猫听到熟悉的呼唤,立刻轻盈的一扭身,向赵菫跑了去,然后轻轻一跃,跳进了赵菫怀里,然后细犬也跑了回来,绕着赵菫的脚边邀功。 下一刻,一群衙内们便围了上来,吓得赵菫抱着狮猫想跑又不敢跑,把身子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咦,这黄毛丫头是谁?喂!这猫该不是你的吧?”钱朵歪着眼睛打量着赵菫。 “菫娘?怎么是你?”魏关孙讶然,“你养猫了!?” “这丑丫头是谁啊?” “是王府的丫鬟么?瘦不拉几的,也不像个能干活的啊。” “魏兄好像认识她诶,这猫应该是荣王后宅哪个贵人的吧。” 衙内们七嘴八舌,围着赵菫品头论足。 “关孙哥哥,你认识她?那叫她把猫给我!”钱朵带上一了一点撒娇的语气。 魏关孙十分受用,温柔而又很有担当道,“朵娘稍等,我和她说说。” 他拍拍手,止住了衙内们的议论,谦谦君子一样走到赵菫面前,“菫娘,这猫真的是你的么?” 赵菫像受惊的小鹿,左右瞄了几眼,弱弱地回答,“是,是我的!” “真的是你的啊,那就好办了。”魏关孙心中一喜,之前他还担心是别个贵人的,能有这样珍奇的宠物,八成身份尊贵得很,若想讨要这心爱之物恐怕会很是不易,但如果是赵菫这丫头的,那就简单多了。 “菫娘啊,表兄和你打个商量,这钱小娘子很喜欢这只猫,你能不能让给她啊,放心,表兄肯定也不会让你吃亏,一定拿出你满意的东西来交换的,你看如何?” “不行!”赵菫想都不想,声音虽弱,但语气坚决,这可是自己心爱的小白,而且还是哥哥送的,怎么能给别人。 “咳咳! (本章未完,请翻页) 菫娘,你可别犯傻哟,这钱小娘子,是钱王妃的女侄,钱家的嫡女,你想想清楚,把猫让给她,对你也是一件好事嘛。” 赵菫一听钱妃,不由踌躇了起来,毕竟那是王府的女主人,某种程度上掌握了她们母女的生死,娘亲再三叮嘱过,这个府里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钱妃。 犹豫了一会,赵菫的语气更弱了,“那个,那个…魏表兄,你能不能帮我说说,不给小白,把小黑给她行不行……” 原本伏着身子,做护卫状守在赵菫脚边的细犬,似乎听懂了赵菫的话,仰着头去看小主人,“汪!”没得到回应,这细犬急得去蹭赵菫的脚踝,甚至去舔她的鞋尖。 “我才不要那只傻狗呢!”钱朵的声音略微有些尖。 见赵菫开始服软,魏关孙心中得意,加重语气道,“菫娘,钱小娘子只喜欢这猫,不要别的,菫娘你可得懂事点哟,钱王妃可是你的大母,也是你哥哥的婶娘,你不为自己想想,起码也得为你哥哥想想嘛。” 威胁的话没说,但意思却非常明晰的传达到了赵菫耳中。 赵菫眼神开始挣扎起来,这一天下来,她基本时刻都抱着狮猫,连睡觉都没放开,心中其实万分不舍,但想到得罪了钱妃,不但对娘亲和自己不好,还会祸及哥哥,最后还是忍痛道,“那,那就给她吧。” “原来这丫头是那傻子的妹妹啊,也算她识相,也就那傻子现在还是皇子,不然哪用费这么多话,在下早就给钱小娘子把猫抓过来了。” 这时,一个姓曲的衙内见自己没能帮上忙,不由出言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主要是为了多给钱朵留下一点印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在场这些个少年,哪个没有吃天鹅肉的梦想。 但赵菫一听这话就生气了,把托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抱紧狮猫,用前所未有的大声,“我哥哥才不是傻子!” 魏关孙横了一眼那个多嘴的衙内,然后又对赵菫说,“菫娘,你别管他,先把猫给我。” “不给,除非他道歉!”赵菫出乎意料的倔强起来。 曲衙内的老爹是个清贵文官,所以身上也自带傲气,“凭什么道歉?我难道说错了么?那忠王是个傻子这是大宋人人皆知的事,居然还妄想觊觎大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魏关孙心中大骂这家伙,但想到自己以后还需要文官们的支持,也不好得罪这家伙,只好不做声。 钱朵却一脸傲娇,“是呀,他说的没错,忠王本来就是傻子嘛,小丫头,别执拗了,赶紧把猫给我,不然我和姑妈一说,让你和你那个傻子哥哥都吃不了兜着走!” “魏兄,咱们可都听说你马上要成为荣王府的少主人了,怎么一样小丫头都镇不住啊,嘿嘿,我看还是让我来给钱小娘子完成心愿吧。”另外一个衙内也起哄。 “对呀对呀,魏兄你先成为荣王继子,然后顺理成章过继入宫,将那傻子取而代之,如今拿一个小丫头都没办法,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哈哈哈。”为了争风吃醋,少年郎总是容易上头,不再考虑嘴里的话是不是该说的。 “你们!都是坏人,我才不会把小白给你们!” 赵菫听了这些话,知道这群人对自己哥哥都是不怀好意的,更不想屈服了。 “不给?!这可由不得你了,大家帮我把猫抢过来!”钱朵很不耐烦了。 见到又有了表现的机会,这群衙内兴奋起来,摩拳擦掌,气势汹汹的向赵菫涌来。 “救命啊!” 赵菫吓得尖叫起来,抱着猫缩起身子蹲到了地上。 (本章完) 20.他打我? 小院黄氏的屋里。 赵孟启仔细查看后,发觉外屋中的家俬器具,外表看起来还勉强算是不错,但却全都是样子货,不能说一碰就碎,却也是根本经不起使用,只能摆设。 当他走进内屋,才发现里面更寒酸,老掉牙的梳妆台上,那面青铜镜子都快磨穿了,只能勉强照出人影,首饰盒里倒是有几样不错的,应该是给黄氏偶尔见人时装门面用的,剩下的看款式都是民间百姓所用,想来是黄氏以前自己攒的。 房中摆着一大一小两张木榻,赵孟启摸了摸,小榻上的被褥还算厚实,但大榻上的就单薄了许多。 另外床边还放着一个竹筐,里面装着碎布和针线,还有一件正在缝补的旧衣服。 赵孟启越看越不是滋味,这哪里是一个荣王侍妾过的日子,简直还不如临安城中的普通百姓。 “娘亲,我隐约记得,以前不至于这样啊!”赵孟启既气愤,又不解。 黄氏解释道,“你入宫后,娘这里的用度就渐渐减少了下来,不过也没事,吃用总还有的,就是菫娘受苦了些,她身子本来就不好……算了,不说这个,我们现在也好好的,四郎你来看,娘给你做了许多衣服,只是尺寸都是估摸着来的……可惜,娘也没法送进宫去,许多都不能穿了。” 黄氏打开衣柜,把一件件包得好好的衣服拿出来,摊在榻上,脸上满满的慈爱,“为娘自知出身卑贱,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着你们兄妹俩,能够吃得饱穿得暖,无灾无病好好的,便胜过一切。” 铺满了床榻的衣服,一件件,从小到大,每年都有那么一两身,从里到外,头巾鞋袜样样俱全,布料说不上很精美,却也是上好的细麻丝帛,针脚更是细密结实。 赵孟启眼角湿润起来,这些是衣服吗?这是一个淳朴女人,对儿子无限的爱! 她自己的用度都紧巴巴的,却还硬是省俭出来,不但要供养一个身子不好的女儿,还积年累月的为儿子添置着衣裳,即便明知道儿子不需要,也基本不可能送得到儿子手上,但依然坚持不懈的做着,或许,她也是把对儿子的思念和关爱全都倾注到了这一针一线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把自己生命的意义都寄托在一对儿女身上。 “他们!太过分了!”赵孟启紧紧握起拳头,咬着牙齿道,“娘亲,今后儿子绝对不让他们再欺负你!” “四郎你别冲动,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为娘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可莫要折腾!”黄氏说着,放低了声音,“为娘都听说了,你现在的处境一点都不好,不但那些大臣闹着要废了你,还有不少宗室也想着让你腾位置,虽说,为娘并不希望你坐那个位置,但从古至今,有哪一个从储位上退下来的有好下场!所以四郎啊,你千万别给那些人抓住把柄了好么?算是为娘求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看着黄氏一脸担忧,赵孟启只好强忍下来,反正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有数,还是别让娘亲担心了,“好,娘亲,儿子答应您便是,你放宽心吧,儿子是大人了,行事自有分寸。” “那就好,那就好…”黄氏欣慰起来。 这时,赵孟启莫名心悸了一下,耳边隐约听到了一声,“救命!”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黄氏,发现她并没有听见什么的样子,念头一转,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候的事,那也是莫名其妙听到很远地方的一句话,仔细一想,不好!是菫娘的声音!她有危险! “娘亲,我出去一下!”顾不得再做细想,赵孟启匆匆跑出屋外。 “阿郎?”守在屋外的黄枸,见他这急促的模样,不由惊问。 “菫娘呢?”赵孟启扫了一眼院子。 “小娘子好像是出去找猫了。”黄枸是有看见赵菫出去,不过这在王府里,他也就没多想。 赵孟启不再多问,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院子,黄枸一见,也迅速追了出去。 穿过月门,赵孟启远远看见,那只半大的细犬,以蹲在地上的赵菫为圆心,左右扑腾,对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狂吠,并且张牙舞爪开启疯狗模式。 魏关孙捂着被咬伤的小腿,又痛苦又羞恼,“你们都傻了么!一条小土狗而已,围上去把它摁住!” “快点把那该死的傻狗弄开!”钱朵尖利的叫着。 衙内们只好对着细犬一拥而上,虽然自持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份,没有真的动手去扑摁细犬,却也把它赶开到一边。 钱朵见赵菫没有了傻狗的保护,便急着想去抢那只猫,“钱隆,来帮我!” 姐弟俩冲到赵菫身边,开始动手掰她的胳膊,“臭丫头,赶紧松手!不然我可揍你了!” “做梦!打死我也不给你们,你们都是坏蛋,不但要抢我的猫,还想对我四哥做坏事!” 赵菫十分顽强,也不知道她那瘦小的身体里哪来的力量,硬是让钱朵加上小胖球钱隆没能扒开她的手。 “钱隆,揍她,打死这个不听话的臭丫头!”钱朵气急败坏。 钱隆对姐姐一向唯命是从,扬起胖嘟嘟的手,就要往赵菫头上打去。 这时,入耳一阵破风声,钱隆感到腰上一痛,然后他就被一股大力踹到了一边,还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赵孟启踹开了小胖球,见到一个女子还在拉扯妹妹,想都不想,就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啪!” “啊!”钱朵眼冒金星,不但痛,而且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愣在那里,完全不相信自己居然被人打了! 赵孟启看都不看她,顺手一推,把她推得连连后退,最后一个屁股坐在地上,这才让她似乎反应了过来,“他打我?……” “菫娘,菫娘你没事吧,四哥来了。”赵孟启把妹妹扶了起来,一脸关切,“有没有受伤?身上会不会痛?” 听到哥哥的声音,赵菫这才放松了下来,手一松,狮猫跳到地上,然后跑远,跳上了一棵树上。 “四哥!”赵菫扑进赵孟启怀里,“呜呜…他们欺负菫娘…他们要抢小白……他们还骂你……还说要对你使坏……” “好了好了,没事了,有四哥在,没事了…”赵孟启轻轻拍着妹妹稚弱的肩背,柔声安慰着。 这时候,其他衙内也发现了事情突变,丢开对细犬的围剿,扭头围了过来,而魏关孙顾不得自己脚上的伤,赶忙去搀扶钱朵。 黄枸终于追了上来,见到一群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正要围住自家主子,便尖着嗓子,“大胆!这是忠王殿下,尔等休得放肆!” (本章完) 21.五贱客 “大胆!这是忠王殿下,尔等休得放肆!” 衙内们一听,脚步便停了下来,虽然他们看不起赵孟启,嘴上也经常说一些羞辱之言,但要他们真的冲撞忠王,还是有些不敢的。 赵孟启安慰之下,见妹妹情绪平缓了下来,便把她交给黄枸,然后昂然看着眼前这群人,“尔等,可是想犯上作乱!?” 衙内们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承认,一个个脸上悻悻然,脚下不停后退,“没有没有,我们只是闹着玩,闹着玩…” 钱朵被扶起来后,恨恨的推开魏关孙,“你真没用!”然后捂着脸,原本迷人的大眼睛却闪着愤恨,死死瞪着赵孟启,小胸脯随着大喘气一鼓一鼓的。 说来,赵孟启到底不算太狠心肠,下手的瞬间,还是收回了一些力道,现在钱朵的半边脸肿成一个馒头,终究也只是一点皮外伤。 不过钱朵显然体会不到赵孟启的手下留情,瞪着杀人一样的目光,“你居然敢打我!” 赵孟启仔细一看,这剩下的半张脸还挺好看的,真是可惜了,果然人美未必心美,白瞎一副好皮囊,“嗯哼,怎么就不敢打你了?” “你!”钱朵被这话顶上了墙,加上脸上火辣辣的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怼。 赵孟启瞟见了魏关孙,估摸着今日的事怕是少不了这家伙的挑拨,便直直看着他,“魏关孙,听说你想争储位啊,你还真是长得不美,想得到很美啊,争就争吧,男人有点野心也算正常,但是,我警告你,少使些见不得人的招式,更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妹子和娘亲身上,不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他又扫视了一圈,“还有你们!也给我听好了,想对付我,明枪暗箭都尽管来,但是,若是敢伤及我的亲人,那么不管我赵孟启将来是什么身份,一定和你们不死不休!还有你们身后的家族,一个也别想跑!这话,你们最好是传出去,让每个有心的人都好好听听!” 这一刻的赵孟启,身躯虽然单薄瘦弱,但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一帮衙内,莫名就感到有股霸气压顶而来,心中不自觉就打起了突,这是忠王?那个传说中的傻子?这他娘的哪里傻了? 这里面,就魏关孙以前见过赵孟启,而且接触的次数还不少,却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这前后有这么大的变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而依然趴在地上难以起身的小胖球钱隆,不知道是因为视角的原因,还是其他,只觉得视线里的忠王犹如高山仰止,特别是最后说话是那种霸气侧漏,让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中居然有一丝崇拜。 赵孟启无意和这群二世祖纠缠,转身牵起妹妹的手往回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月门之后,这帮衙内才活了过来,钱隆四脚朝天像个无法翻身的乌龟,呼喊着,“快扶我起来!快点扶我…” “你们快去啊!”钱朵这才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一个个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这钱朵长得娇柔似水,性格却很要强,就算脸上剧痛难忍,居然硬是挺着,眼眶虽然红了,但硬是没有流泪。 魏关孙这家伙,一瘸一拐的,再次凑到钱朵身边,“朵娘,这忠王欺人太甚了,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 荣王府正堂的耳室。 钱妃正和卢允升密谈,“卢阁长,还请回禀贵妃,妾身这边已经安排好了,趁着今日,先让魏关孙向我敬茶,定下名分,只是这玉牒录籍之事,还需贵妃多多费心了。” “此事无须王妃担忧,大宗正司那边,贵妃都打点好了,只需将荣王的申告递上去便可,如今贵妃在朝堂上尚缺少一些助力,这就需要多多仰仗你们钱家了。” “妾身会写信给兄长的,我钱家定然全力襄助贵妃。” “贵妃还说了,那忠王目无尊长,狂悖无礼,若是王妃有机会的话,好好教训一番。” “小事尔,稍后还请阁长多饮几杯,以解鞍马之劳。” 钱妃刚走出耳室,就见心腹管事领着钱国忠匆匆而来,便皱眉道,“十九叔,发生何事,让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挥退了下人,两人走到偏僻之处,钱国忠低声道,“王妃,这忠王身边或许有高人指点……” 随即他把忠王在城门口的所作所为细细讲述给钱妃。 “这怎么可能!?他一个傻子,怎有如此杀伐果决?”钱妃脸上变幻不定。 钱国忠一脸凝重,“所以我才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还望王妃心中有数,行事多加谨慎。” “谨慎?还如何谨慎?原本以为我嫁给荣王,便能设法让我钱氏血脉重登九五,奈何荣王那不中用的,也没能让我有个一儿半女的……如今即便把魏关孙扶上了那个位置,却也要等上许久。” “这也是无奈之事,现在钱家家主是你兄长,他哪里都好,就是过于瞻前顾后了,想要重现钱家的荣光,唯有出此下策了。” “兄长也是不易,他担着整个钱家,哪敢轻易行差踏错,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便是出了漏子,也还有补救之处,对了,我见那魏关孙对朵娘热切得很,倒也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我们过于撮合,也算是个好兆头了。” 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也没有继续过多的交谈,很快便各自分开。 离着午宴的时间将近,该来的客人基本也都来了,钱妃便往举办宴会的承恩殿而去,查看各项安排。 今天来王府贺寿的客人很多,开宴前,自然是按着身份地位分开安置。 钱国忠在仆役的指引下来到一处小花厅,走进去便看到绍兴城中各衙门的头脑都在这,只是这些人都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钱知府,你可算来了。”出言打招呼的是提举常平使许钊。 钱国忠一一见礼,“下官拜见李帅司,冯漕司,王宪司,许仓司。” 这四人就是浙东路四巨头了,安抚使司、转运使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俗称‘帅漕宪仓’四司,大宋早期设立之时,是中央派往地方监督指挥军、政、财、刑政务的,后来逐渐从监察机构演变成实际的行政机构。 正常情况下,这四司都是独立的,所以四巨头往往都各自为政,甚至互相看不顺眼,明争暗斗少不了。 今天这四人倒是凑在一起商讨了小半天了,全是因为一个忠王。 “这忠王不经有司就擅自处决朝廷官员,简直无法无天,我的意思是,咱们联名弹劾他!” “弹劾!?老张你说得轻巧,真是闹起来,咱们把忠王关在城外的事就能善了了?” “难道咱们就吃这哑巴亏?这不是把咱们几人的脸皮踩在了泥地里么?” “之前我就不赞成,好了吧,咱们被捏住了把柄,居然被一个傻子逼得束手无策!”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当初也是朝中诸公的意思,让咱们打击一下忠王的名望,给接下来的换选皇子造势,咱们难道能无动于衷?” “要我说啊,那傻王能有啥名望,咱们纯粹就是画蛇添足。” “好了,别争了,一个粗鄙武夫,死便死了,给他家多送点抚恤便是,此事我等也确实不宜闹大,但也不意味我等不能讨回这个颜面,寻着由头拿捏一个傻子还难得到我等?”四司之首李帅司发话了。 不过王宪司还有些忧虑,“可是这忠王,看起来也不傻啊……” 李帅司不以为然,“呵,傻了十几年难道还能突然开窍不成,依我看,八成是一些个希图幸进之人,给他出谋划策吧了,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终不能时刻把谋士带在身旁吧。” 这时,王府的管事前来请他们入席,也就终止了他们的讨论。 (本章完) 22.孤会在意? 承恩殿偏殿。 几名太医正紧张的给钱朵看伤,钱妃看着那触目惊心的青紫,心疼无比,“这如花似玉的容颜,即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下不去这么重的手!那傻子实在太残暴了,毫无人性!” 魏关孙懊悔十足的样子,“舅娘,是关孙没有保护好朵娘,让她无端受了忠王的殴打侮辱,请舅娘责罚。” 钱妃瞥了他一眼,明知他在做作,却也没拆穿,“这事怪不得你,你也受伤不轻,赶紧让太医看看,待会还得进礼,可别误了正事。” “姑母,你可得为朵娘讨回公道,我这耳光绝对不能白挨了,就算他是忠王也不行,我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钱朵恨恨道。 “放心,咱钱家的嫡女,可不是任人欺负的。”钱妃压抑着怒气,“待今日寿宴过了,我一定会让那傻子付出代价的!” “舅娘,那忠王今日看起来,和以往变化了许多,关孙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您可要多留心点。”魏关孙提醒道。 钱妃之前已经听钱国忠说过了,也以为是有人提点忠王行事,也没深想,“恩,此事我已知道了。” …… 赵孟启本来不打算参加钱妃寿宴的,被黄氏再三劝说,才决定前去。 按理来说,黄氏和赵菫也当出席,但她们似乎被遗忘了,并没有被邀请,好在赵孟启也没打算让她们去,便留下几名内侍照顾着。 带着黄枸来到承恩殿,不停有人向赵孟启行礼,不用多想,赵孟启也知道这些人并没多少真心实意,也就懒得搭理,木着一张脸,走到荣王边上的席位坐下。 荣王见他来了,本打算招呼,看他这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什么。 那些个文官本来因为赵孟启的态度,心中不满,见到这一幕,倒是有不少人想借题发挥,你忠王无视我们也就罢了,但居然敢不向自己的父亲行礼,这可是大大的不孝不敬! 不过一深想,地位上,荣王和忠王都是王爵,那就是平等的,而且不管承认不承认,忠王现在都是实际上的储君,论起来位份肯定比荣王要高,而且名分上,荣王现在只是忠王的叔父,何况人家荣王都没说什么,因此只好打消这念头,只是把这事深深记在心里,等对景的时候,倒是可以拿出来说说,给忠王抹点黑。 赵孟启坐下后,四顾打量了一番,见这承恩殿的面积似乎要比崇政殿都大,也就仪制和高度上差了许多,不然妥妥僭越,也可见赵官家对家人十分厚待。 殿中摆了差不多有两百多席,另外殿门外也摆了不少,加上几处偏殿,宾客少说也有五六百,还没算后堂安置的女眷筵席。 赵孟启暗暗撇嘴,不过一个三十五岁的生辰,居然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少不得几万贯就花出去了,果然是朱门酒肉臭。 几声钟响,寿宴开始,舞乐纷呈,美酒佳肴被花蝴蝶一样的侍女们流水般传递而来。 作为礼仪之邦,像这样的大宴,都是有章可循的,一饮一啄,都有司仪吟唱一般引导着,对赵孟启来说,除了新鲜感外,就颇为感到束缚,吃个饭搞这么多道道。 于是赵孟启干脆装傻,自顾低着头,拣着菜吃,别说,这味道不比宫里的差。 小半个时辰过去,繁文缛节式的恭贺与程序化敬酒基本结束,接下来是比较自由的饮宴了,而赵孟启已经大致吃饱了。 因为这时候通常都是分席制,也就是一人一个席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以大型筵席上人们敬酒都是遥敬,隔着老远相互举杯示意,然后同饮,有不少人有意向赵孟启敬酒,但他基本低着头,根本看不到,这些人也就只能作罢。 但别有目的之人自然不甘心,于是一群衙内端着酒杯离开席案,蜂拥着来到赵孟启席前。 “忠王殿下,我等年少顽劣,适才多有得罪,此刻心中不胜惶恐,因此特借一杯薄酒向殿下赔罪,以殿下的雅量宽厚,想必不会拒绝吧。” 呵,出招了? 赵孟启抬眼,饶有趣味的看着这群二世祖,之前还被自己吓住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卷土重来了。 纤细的手指在杯沿上转着,开口听不出悲喜,“尔等的意思是说,孤若是拒绝,便是小肚鸡肠了?” “不敢,不敢,我等皆是诚心致歉,怎会擅加谤誉呢,至于世人会对殿下作何评价,可与我等无关。” 代表衙内们说话的,正是有个清贵爹的曲衙内,看来家学渊远,嘴皮子利索,胆子也不小。 “呵呵,世人的评价?孤会在意?”赵孟启一挺腰,直起了身子,“滚!向孤敬酒,尔等不够资格!” “这……” 众衙内惊呆了,完全想不到忠王一点礼仪风度都不讲,不但拒绝得干脆,甚至赤裸裸的蔑视他们,简直就是当众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光。 “是我等高攀了,士可杀不可辱,告辞!”曲衙内铁青着脸,强行挽尊,带头离开。 众衙内灰头土脸回到席位上,总觉得四周的目光充满了嘲笑,不由一个个都幽怨的看向始作俑者魏关孙。 魏关孙挨不过这许多责怪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那我亲自去,一定为诸位兄台讨回颜面!” (本章完) 23.酒令 魏关孙被细犬咬了一口,其实并不重,只是恰好伤在了脚踝,走起路来有些瘸,显得比较别扭。 “表弟,你我兄弟之间,喝上几杯,你该不会说我不够资格吧。” 哟,这老六居然冒头了。 赵孟启瞄了一眼魏关孙的脚,起了心思,想逗他玩玩,“魏表兄说得哪里话,自家人饮酒有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不过,喝酒也有个说头吧,不然干喝岂不是很乏味?” 魏关孙只要赵孟启不一口拒绝就好,至于斗智斗勇,他还是很有把握的,“表弟的意思是行酒令啰?不知道想要武令还是文令?” 酒令,简单的说就是在饮酒助兴的游戏,玩法五花八门,输者便按约定罚酒,自古以来就非常流行,基本上只要能方便分出胜负的游戏,都可以拿来做酒令,猜拳、掷骰、射覆等等就是武令,作诗、对句、续句等等就是文令。 宋朝文风鼎盛,十分讲究生活情调,在酒令上自然是追求文雅,像‘小词’、‘散曲’便是由酒令发展出来的,这魏关孙嘴上特意问‘文武’,其实也有讽刺赵孟启之意,毕竟不能指望一个傻子文雅吧,虽然武令他也未必行。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赵孟启很随意道,“就你我两人,那便对句吧,简单快捷。” “对句?表弟你没有开玩笑?”魏关孙讶然,甚至有些暗喜,这岂不是自己的拿手好戏,稳赢啊! 对句,也就是对联,不过此时还没有这样的说法,通常称为‘楹联’,‘两句为联,四句为绝’,绝句律诗由此发展而来。 “当然,君无戏言,储君也是君!”赵孟启眼含深意,语带双关,“你我互相出句,若是对不上,便一字一杯,你觉得如何?”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既然是表弟坚持,那可就莫怪为兄胜之不武了。”魏关孙说着,又想了想,设下限制,免得赵孟启取巧,“不许出绝对,也就是说,所出句子自己必须有下联。” “没问题!” 赵孟启伸出手掌,然后魏关孙与他击掌,表面约定已成。 边上的荣王一直在关注赵孟启,发现这个‘儿子’今日的言行,与以前有了非常大的变化,而且还敢与魏关孙玩文令,诧异间便起身离席走了过来。 “四郎,果真要行酒令的话,不如掷骰吧。” 言下之意,是荣王不觉得赵孟启能在文化上玩过魏关孙,毕竟魏关孙向来聪慧,在年青一辈中算是比较有才学的了。 魏关孙眼看着好不容易把忠王装进套袋中,即将稳胜这个傻表弟,没想到二舅出来横插一杠,心中大急起来,“舅父放心,关孙一定点到为止,不会让表弟输得太惨的。” “呵呵,这都还没开始呢,胜负之事可难说哟。”赵孟启淡定,向荣王揖礼,“王叔莫担心,既已击掌,怎好反悔?” “好吧,那就由我来担任这个录事官吧。”荣王对‘儿子’的表现越发惊异。 荣王这个主人一动,瞬间便把全场的注意都集中过来,互相打听后,都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更有人心中开始嘲笑忠王这个傻瓜不自量力。 魏关孙,是荣王的外甥,很快将成为继子,赵孟启,是荣王的亲儿子,已经过继出去成了侄子,这两人之间的竞争,即便只是一场游戏,也十分有观赏性,何况两人还牵扯到国本之争,在场能有谁不感兴趣呢? 见所有人都注视过来,感觉这已经不再仅仅是一场游戏了,荣王变得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肃起来,一招手,让仆役布置一番后,变成两个‘儿子’对案而坐。 一群衙内聚在魏关孙身后,一脸兴奋,而赵孟启身边,只有一个黄枸。 赵孟启摆摆手,很无谓的样子,“你先出吧,不过我可提醒你,千万不要留手,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对句可没说一定要原创,肯定是先出的人占有优势,一般都会猜枚决定,赵孟启这做法,无疑让人觉得他不但是个棒槌,而且还大言不惭。 魏关孙原本想循序渐进的,听了这话,反倒是想先给赵孟启一个教训,“那为兄就不客气了,表弟听好,我的上句是,‘台榭漫芳塘,柳浪莲房,曲曲层层皆入画’,请对。” “好句!” “妙啊,魏兄果然才学过人。” “哎呦喂,出手便是佳句,会不会有些胜之不武啊,忠王他可……” “话不能这么说,即便是酒令,我等读书人也当全力以赴嘛,藏着掖着那是小人所为。” 在场大多都是文化人,句子好坏一听便知,而那些衙内更是得意非常,不但起哄,而且还冷嘲热讽起来。 赵孟启喃喃念着,别人以为他在思索如何作对,却没想到他开口道,“十六个字,那我便喝十六杯,黄枸,斟酒。” 啊?这就认输了?不是吧,不再思考一下?这忠王不但草包,还咸鱼! 基本上没人会认为赵孟启能对出来,但他这么快就躺平,还是让人意外,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恐怕现在已经是哄堂大笑了。 “四郎,且慢!”荣王语气有些急,他可是知道这‘儿子’身体孱弱的,“就算输了,你也不能喝这么多,喝上一杯表示一下,余下的我帮你喝吧。” (本章完) 24.这句有点长 这样怎么行?那我不是白费劲了么? 魏关孙大急,又不敢反对荣王,心里憋得属实难受。 这时,浙东安抚使李帅司开口了,“荣王殿下,您可是录事啊,怎么为行令之人替酒呢?虽是游戏,但还是要讲规矩嘛,一点薄酒,也喝不坏忠王殿下的。” 他娘的这是一点薄酒?足足十六杯啊,四郎那身子怎么受得了,他才醒过来没几天呢。 荣王心中骂娘,刚想拉下自己的脸面来维护赵孟启,即便被人笑话也在所不惜,没想到赵孟启自己慢悠悠道,“愿赌服输,别说十六杯水酒,便是十六杯毒药,我也不会赖账的。” 魏关孙抓住机会,敲定胜负,“咳咳,既如此,那我把下句念来,‘烟霞笼别墅,莺歌蛙鼓,晴晴雨雨总宜人’。” “果然妙句,这一‘漫’一‘笼’真是绝妙,韵意十足,魏公子名不虚传,才思敏捷!” “‘柳浪莲房’和‘莺歌蛙鼓’也是极好,这写的应该是西子湖吧。” “魏兄大才啊,一对佳句,便将西湖夏日间令人流连忘返的美景清晰呈现。” 在场之人纷纷恭维赞美,那些高官贤达也是捻着须点头嘉许,令魏关孙心中美滋滋的,更重要的是出师大捷给了赵孟启当头一棒。 在这纷纷扰扰中,赵孟启却悠闲地品着第一杯酒,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喝酒。 淡,这酒真淡,顶多十来度的样子,感觉也就和夺命某苏差不多,难怪宋人的酒杯这么大,与茶盏不相上下。 要换了前世的身体,别说十六杯了,就是十六斤也不再话下,不过考虑到现在这副身子,赵孟启还是决定悠着点。 一杯下肚之后,细心感受了一番,好似没什么反应,可能真的如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想,那神秘力量正在改善他的体质。 魏关孙一众衙内,死死盯着赵孟启喝酒,生恐他使什么赖皮手段少喝,没想到,赵孟启一杯接一杯,基本上就是毫无停顿,将满满的十六杯一扫而空,最后打个酒嗝,一脸满足的放下了酒杯。 “咦,他居然真的全喝了?该不会有人使诈,给他倒的水吧。” “那倒不可能,酒水在事先都检查过的,只是这忠王,喝了这么多,好像连醉意都没有?” “是啊,这怎么一回事?看他身体瘦瘦弱弱的,我以为他顶多三杯就倒呢。” 赵孟启举起手,打断了纷纷议论,声音略大道,“好了!我输的酒喝完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出上句了?” 将满肚子的狐疑暂且放下,魏关孙应道,“表弟既然喝完了,自然该出句了,请吧,为兄洗耳恭听。” 那帮衙内一听,窃窃私语不断。 “嘁,这草包能出什么好句,别是什么粗俗之语,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他自己虽然草包,但难说不能从别人那里‘借’嘛。” “哈哈哈,兄台这个‘借’字,十分之妙!” 现在的赵孟启,耳朵灵得很,听得很清楚,却根本不在意,“魏表兄,我给你个机会,要是现在认输,便也只要你喝十六杯如何?” 什么?这忠王怕是疯了吧,居然还要魏兄认输?还是说,他想借身份不战而胜?或者,他这是想唱空城计,吓唬人?没想到这傻子也有奸诈的时候啊! 在场人心中各有所想,但基本都是对赵孟启保持着鄙视的态度。 不管怎么想,魏关孙自己也没认输的道理,“胜负小事尔,但男儿岂有未战先怯的道理,表弟,闲话休说,请出句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腰挺得很直,胸抬得很高,话说得更是漂亮,魏关孙已经开始预想胜利后的说辞了。 “好吧,如你所愿。”赵孟启耸耸肩,居然自顾着给自己斟满一杯酒,“这句有点长,魏表兄可得听清楚了,要不,找个人写下来也行。” 魏关孙摆手表示不用,那赵孟启小酌一口,开始念道,“九派会君山,刚才向汉沔荡胸,沧浪濯足。” 这也不长啊… “直江滚滚奔腾到,星沉龛赭,潮射钱塘,乱入海口间。” 原来还有,是有点长,好像,句子也很不错。 “把眼界洗宽,无边空阔。” 怎么还有?这句意境绝佳啊。 “只见那庙唤鹧鸪,乱花满地,洲邻鹦鹉,芳草连天;只见那峰回鸿雁,智鸟惊寒,湖泛鸳鸯,文禽戢翼。” 这是什么鬼??难道还有? 等等,拿笔记下来。 “恰点染得翠霭苍烟,绛霞绿树。 敞开着万顷水光,有几多奇奇幻幻,淡淡浓浓,铺成画景。 焉知他是雾锁吴樯,焉知他是雪消蜀舵? 焉知他是益州雀舫,是彭蠡渔艘? 一个个头顶竹蓑笠,浮巨艇南来。 叹当日靳尚何奸,张仪何诈,怀王何暗,宋玉何悲,贾生何太息。 至今破八百里浊浪洪涛,同读招魂呼屈子。” 嘶…… 不当人子!怎能有如此之长?应该没有了吧。 这他娘有多少个字来着? 这教人如何去对? 念完,赵孟启悠然放下空酒杯,“好了,就这样吧,字多了点,但魏表兄学究天人,这肯定难不倒你吧,有些为难?那给你一个时辰如何?” (本章完) 25.能不能换一句? 魏关孙傻眼了。 这是一个时辰的问题么? 在场的人也大都傻眼了,对句,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实际一点都不简单。 首先,就是要字数相等,断句一致,其次要平仄相合,音调和谐,然后是词性相对,位置相同,‘虚对虚,实对实’,最后,还得内容相关,上下衔接,或者意境相符,韵味相当。 这忠王念的上句,无论是从用辞还是借典,仰或是结构张弛,都很难挑出毛病,而整体的韵意诗情,也绝对是上乘之作。 不能说没人能对出来,但那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还得是那种才华惊世的人,才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忠王出这样的对句,是不是有点不讲规矩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出过对句,但是,也从来没有人说过对句不可以这样出啊!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瞪瞪你,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赵孟启却悠然自得,让黄枸再给自己斟了一杯,细细品着,“魏表兄,可有眉目啊?” 魏关孙脸色煞白,大冷天的,汗流如注,颤抖着嘴唇,艰难启齿哀求道,“这,这个,表弟呀,您看…能不能换一句?” “换啊,可以啊。”赵孟启很好说话。 魏关孙一喜,感觉像是捡回了一条命,丢点脸,也无所谓了。 赵孟启思考起来,口中喃喃,“倒是还有两句,换哪个呢?一个四百多字,一个八百多字,其实我也懒得念才挑了一句最少的。” 我的天爷!还有更长的!? 魏关孙慌了,急忙道,“不换了,不换了!” “那,你需要多久对出来啊?这筵席虽长,也终究要散,等待,也不好无限啊。”赵孟启一副懒散的模样。 魏关孙面如死灰,思来想去,并没有挣扎的余地,只得低头,“我认输!” 赵孟启戏谑的看着他,“魏表兄不愧是男子汉,够干脆!对了,一共多少字来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时已经有人数完记在纸上的上句,带着震惊回答道,“一共,二百单四个字!” “哦豁,真是有点多啊,这酒,虽然淡了点,但这么多杯喝下去,怕是要死人哦,算了,我大度一点,免掉……尾数吧,就两百整,挺好的。” 赵孟启的样子,仿佛就是玩弄着小老鼠的猫。 听完这话,魏关孙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瘫倒在地,他身后的衙内们,也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荣王见外甥这副模样,心有不忍,便开口道,“四郎,这两百杯也太多了点,要不,再酌情减免一些?” “不行!”赵孟启语调平淡,却不容置疑。 “哎……”荣王见‘儿子’不给面子,似乎也毫无办法,只能叹气。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儒雅的中年人,郑重向赵孟启施礼,“忠王殿下,不知道您还认不认得我,我叫魏峻,是关孙的父亲。” “哦,姑丈啊,不知你有何事?” “所谓愿赌服输,既然殿下能做到,小儿也不该耍赖,只是这两百杯下去,他这条命八成就没了,为人父者,怎能眼见儿子如此走上死路,我也不敢奢求殿下减免,但求能与儿子共担,还请殿下成全。” 魏峻言辞恳切,态度也放得很低,嘴上也没有拿亲戚关系说事。 这倒真是个聪明人,很会说话做事。 赵孟启认真看了他一眼,虽然明白魏峻未必表里如一,但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硬是要逼死自己表兄,确实会给自己带来很恶劣的影响。 虽然这都是魏关孙自找的,但法理都不外乎人情,后世都免不了,何况这时,赵孟启只好让步,“行吧,答应你便是。” “谢殿下开恩!”魏峻诚恳道谢。 “等等!” 话音一落,李帅司走了出来,“某有句话要说,不是信不过忠王,但规矩定下来了,还是遵守一下为好,忠王出了上句,现在魏公子服输,那还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忠王把下句念出来,免得旁人误会,传出什么闲话,影响了殿下的清誉。” 李帅司这话,立刻带起了一片窃声议论。 “哎呀,还是李帅司英明,如非这一提醒,我都忘了这环。” “是啊是啊,我看忠王说不定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句诗不是诗,词不是词的来当上句。” “兄台此言有理,让小弟茅塞顿开,何时见过有人这样出对句的。” “没错,八成就是忠王故弄玄虚,哼,这忠王看起来确实不像传闻中那样傻,但今日之事看来,内心奸诈无比!” “有句话叫做,‘大智若愚,大奸若忠’,我看这忠王就是后者,说不准以前也是装傻充愣欺骗世人!” 好家伙,这帮子人,颠倒是非的能力真是杠杠的。 此时,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钱隆正拉着钱朵在那张望,“阿姐,我没骗你吧,那魏关孙真的对句输给了忠王,要喝两百杯呢,那还不把他喝死。” “他输就输了,关我什么事?”钱朵披着一件狐皮斗篷,整个脸都藏在帽兜下面。 钱隆一副好弟弟模样,“阿姐,我上次不小心听到爹和娘说话,说是姑妈有意把你许配给魏关孙,就等他过继到荣王府后,就让他提亲呢,我见他也蛮喜欢你的样子,阿姐你对他不是也不反感么,这就是你未来夫君了,怎么就不关你事了!” “谁要嫁给他了,再胡说,撕了你的嘴!”钱朵恨恨踩了钱隆脚背一脚,“我只是见他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和一般世家子弟颇有不同,才稍微看得过眼一点,没想到,他就是个绣花枕头!” “哦哦,阿姐不喜欢他了啊,那我岂不是又没有姐夫了?诶,其实,我觉得忠王也挺不错的,虽然瘦得跟个猴一样。”钱隆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真是操碎了心。 但他立马耳朵一阵剧痛,听到姐姐凶戾的声音,“钱隆!你再胡说试试!” “不说了不说了,咱们看热闹,看热闹……” (本章完) 26.那就满足你们吧 刺耳的质疑声充斥一堂。 赵孟启似乎并不在意,正挑着眼看着李帅司,“倒是要感谢李帅司对小王声誉的关心了,只是,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人抱着同样的意见啊?” 李帅司闻言,转过头巡梭了一番,接着,冯漕司,王宪司,许仓司也不得不站了出来,“我等也是此意。” “嚯嚯,还有么?我可记得有位钱知府,挺喜欢讲规矩的啊。”赵孟启自饮如饴。 被点了名,钱国忠也不好再藏着了,走了出来,“殿下说的没错,下官最讲规矩了,也希望殿下给天下臣民做个表率。” 对句这事,本来就是上句相对容易,真正难的是完善妥帖的下句,有些人灵感一发想出绝妙的上句,但终其一生都无法自己对上。 总得来说,这些人九成九不信忠王有下句,都想借此挫一挫他的锐气。 赵孟启在五人身上扫视,这下故意将他拦在城外的官员头脑,应该就齐了,随后,他淡然一笑,“既然你们这么说了,如果我不念下句的话,似乎这个酒令就不作数了是吧?” “还是按规矩来的好。”李帅司一板一眼的说着,其余四人面无表情,但意思就很明显。 “这么多字,念起来很累的,本来还想偷下懒,不过既然你们信不过孤,那就满足你们吧。”赵孟启云淡风轻,“听好了!” 这下,人群又骚乱起来,难以相信忠王居然真的有下句,也有几个机灵的开始寻找纸笔,要将这前无古人的长句记录下来。 又饮下一杯酒,赵孟启并不算洪亮的声音响起,“三终聆帝乐,纵亲觅伶伦截管,荣猿敲钟。” 人群立马肃静了下来,全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孟启。 “竞响飒飒随引去,潭作龙吟,孔闻鼋吼,静坐波心里。 将耳根贯彻,别样清虚。” 对仗工整,用词耦合,意境依然深远宏博。 “试听这仙源渔棹,歌散桃林,楚客洞箫,悲含芦叶; 试听这岳阳铁笛,曲折柳枝,俞伯瑶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丝弹桐柏。 将又添些帆风橹雨,荻露葭霜。 凑合了千秋韵事,偏如许淋淋漓漓,洋洋洒洒,惹动诗情。 也任你说拳椎黄鹤,也任你说盘贮青螺; 也任你说艳摘澧兰,说香分沅芷。 数声声手拨铜琵琶,唱大江东去。 忆此祠神尧阿父,傲朱阿兄,监明阿弟,宵烛阿女,敤首阿小姑。 亘古望卅六湾白云皎日,还思鼓瑟吊湘灵。” 静! 庞大的承恩殿,此刻陷入了寂静之中。 “斟酒!” 赵孟启出声,这才打破了这份异乎寻常的宁静。 所有人看着赵孟启的眼神,都无比复杂,要说大宋不缺顶尖的文人,诗词歌赋也达到了历史顶峰。 但这数百字的悠长对句,还是破天荒的,以前绝对没有这样的对句,虽然词的上下阕似乎和这很相似,但还是有着关键性的区别。 而且,所有人都敢笃定,在此之前,这对句并没有出现在这世上,那么,这难道是忠王原作? 这个想法实在过于疯狂了,要知道以前的流传中,忠王就是个傻子!一个傻子能作出这样的对句,那岂不是整个大宋的文人,竟然连个傻子都不如!? 有人,已经在把记录这上下句的纸张放在一起,按着对句的原则,一字一句的对比。 “苍天在上!这真是绝世无双的好楹联!” “工整合规,无一错漏,堪为典范!” “韵律对仗而优美,读之如乐!” “如诗之精炼蕴藉,赋之铺陈夸张,词之格调悠扬,经文之节短韵长,兼收并蓄,熔铸创新。” “此联,为我大宋文坛,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足以开宗立派!” 好吧,这些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夸张。 可谁让大宋就是如此文华璀璨呢,文化人就是多,文人不夸张不情绪,那还叫文人么? 虽然刻板的印象一时难以转变,许多人依然对忠王没什么好感,但还是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些人心中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的走到赵孟启席前,揖手要拜。 赵孟启吓得立马腾身而起,侧避一旁,不敢受礼,他再怎么装逼,也不敢这个时候装了。 华夏的传统,历来敬老,《礼记·王制第五》曰,“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 汉唐时期,有三老五更之礼,由皇帝亲自主持,甚至皇帝要亲自给三老五更行礼,跪着献酒、布菜。 这老头,看起来都七八十岁了,要是赵孟启敢大咧咧的受他一礼,那后半辈子都要活在唾沫星子里。 “老丈,孟启年幼德薄,您可莫要折煞了我,您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赵孟启执礼甚躬。 老头开口道,“老夫此生所求无多,唯对文字一道,痴迷颇深,敢问殿下,这长联,可是殿下所作?” 赵孟启摸摸鼻子,要说不是吧,这老头如果追问作者,自己总没法把几百年后的张之洞挖过来吧,只好厚着脸皮,“算是吧,梦中所得,梦中所得。” 呵!做了文贼,还扭扭捏捏,臭不要脸! 老头接着又问,“刚才好似听到殿下说还有另外两联,字数更多,可是当真?” 赵孟启麻了,可是他真的不想念了,不是他有什么羞耻之心,而是要想那么长的句子,会死很多脑细胞,于是推脱道,“老丈,那只是有些朦胧的想法,尚不完善,现在还是拿不出来。” 老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豁达起来,“惊世佳作,确实不能仓促,酝酿日久也是正常的,今日得闻一联,已是三生有幸了,剩下的,殿下好好完善便是,老夫只期盼在有生之年,得以一闻足矣。” “会的,会的。”赵孟启讪讪。 随后老头在家人的搀扶下,直直走出了殿门,连宴会也不继续吃了。 目送完老头,赵孟启不管四周的人都还围站着,盘腿坐回席位上,看向魏关孙父子,“现在,你们该心服口服了吧,还是尽快履行酒令吧。” (本章完) 27.五上联 这时,浙东路四巨头和钱知府竖在那里,无比尴尬,脸上不停地转换着青红之色。 本想出头做一次仗义执言,顺便给皇子候选人卖个情分,哪知道顺水人情没做成,还反被傻王打了脸,这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官场混? 李帅司终是不甘心,再次出言,“殿下,不得不承认,您这下句也对得的确精妙无比,不过,您拿着这样的长字妙句,让魏公子这弱冠之人来对,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哦豁,真是官字两张口,你和他说公平,他和你讲道理,你和他说道理,他和你讲规矩,你和他说规矩,他和你讲人情! “那你的意思是?”赵孟启斜了他一眼。 在众人面前,出尔反尔确实有些掉价,但当官的脸皮就没有薄的,李帅司接着道,“殿下,某有个提议,不如殿下再出一个上句,但不能用这种长句,由某来对,若是某也对不上来,便一起接受罚酒,若是某侥幸对上了,还请殿下将前约作罢,放过魏公子一回,您看如何?” 呵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这样的交易,谁都能看出非常之不公平。 这下连在场的其他人,也感觉看不下去,实在太他娘无耻了,都希望忠王一口回绝。 不过赵孟启又一次出人意料,“也不是不可以,李帅司挺身而出,为民请命的精神很是值得赞扬,我大宋若是多有几个你这样的‘好官’,何愁世道不平,日月无光啊。我看,要不这样吧,你身后这几位,看起来和你也是志同道合,不如一起上吧,我每人出一句,只要有一人对上,便算我输,你们觉得如何啊?” “殿下不可戏言!”李帅司哪里会听不出忠王话里的反讽,但他选择性的无视了,反而急急慢慢敲定这看似玩笑的赌约。 在场许多人,已经被李帅司的无耻闪瞎了眼,不少人已经在用手遮眼了。 荣王难忍怒气,“李帅司,你不觉得你有些放肆了么!?” “王叔息怒,其实无妨的。”赵孟启好似又犯傻了,居然还劝解起了为他打抱不平的荣王,然后又说,“既然如此,咱们干脆一把过,约定就像我刚才说的,只要有一人对出,便算我输,包括魏关孙在内,谁都不用罚酒,但如果我赢了的话,你们五位,也不用多,一人一百杯酒,若是敢接,咱们就开始,若是不敢,就请莫要再废话。” 每人一百杯!? 这实在有些吓人,但让李帅司反而觉得,忠王这是故意想吓退自己,他细细一想,自己这五个人,四个都是真正的进士出身,另外钱知府虽然是荫官,没考过科举,但钱家也是家学渊远,其实还是很有才学的,怎么说都没道理对不过一个傻子。 只要这忠王不再拿出那种超长的上句,那五中对一还不是十拿九稳么。 于是李帅司五人略一交流,便都表示了同意,“殿下,便如此约定吧,我等应下了。” “约定个时间吧,两刻钟内对上如何?”赵孟启已经见识过李帅司的无耻,还是稳一点,“另外,你们五人须各自作答,不得有任何交流,总之呢,咱们就按科考的规矩来。” 五人眼神往来一番,一个对句而已,一刻钟就绰绰有余了,便觉得没问题,“行,殿下请出句。” “第一句,给李帅司的,画上荷花和尚画。” 初听很简单,仔细一想,却发现是个回文联,正读倒读都一样,似乎也不算难,但是,别忘了对句四原则。 “第二句,给钱知府吧,听说他没考过进士,那就简单一点的,听好,天下口,天上口,志在吞吴。” 诶哟,这忠王够促狭的,居然还当众点出人家非科举出身,还简单一点,这不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人吗? 这应该是个拆字联,咦…哪里简单了? 钱国忠第一反应却是心里打了个咯噔,志在吞吴?这忠王难道知道我钱家的谋划?嘶,这句子也不好对啊。 “第三句,就给漕司吧,实在抱歉,我脑子不好,忘了您贵姓了,不给想来也无所谓吧,请听,冯二马驯三马冯驯五马诸侯。” 你这不是明明记得人漕司姓冯吗?还非得借口脑子不好羞辱一番?你这要是叫脑子不好,那咱们岂不是没脑子? 冯漕司面如锅底,来不及过多羞愤,已经感觉到这上联的棘手了,这怎么对!? “第四句…” “殿下,给下官吧,鄙姓王。”王宪司为了避免同样的羞辱,主动出击。 “哟,都学会抢答了,那就给你吧,听好,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这一句,又是听起来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不少围观人士大脑运转得又快了几分,二月的天里,这殿中却有许多人额头见汗。 老王复念着上句,“南通……”一脸傻傻愣愣,简直毫无头绪。 “最后一句,那个谁…哦,许仓司是吧,管钱的啊?那给你来个俗点的,听仔细了,下大雨,恐中泥,鸡蛋、豆腐、留女婿,子莫言回。” 忠王你做个人吧,你管这叫俗?这里面藏着的人名,哪一个俗了!? 夏大禹,孔仲尼,姬旦,杜甫,刘禹锡,子莫,颜回,这都俗?你怕是想上天哦。 而接对句的许仓司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只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赵孟启拍拍手,伸个懒腰,“总算出完了,真是累人啊,你们慢慢考虑,要不,我干脆先睡一觉吧。” “阿郎辛苦了,小的给您按按?”黄枸笑得直咧嘴,见主子随口便将五名地方大员难住了,他也是与有荣焉。 赵孟启给了他一个白眼,嫌弃道,“你又不是小娘子,粗手粗脚的……” “阿郎,这小娘子不是没有,但这不是轻易不能让生人贴身么。”黄枸急忙解释。 “得了得了,我就随口说说。”赵孟启心情轻松。 李帅司听完五个上句之后,才惊觉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五个对句,压根就没有一个是好对的,心中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大殿中的人,绝大多数都以文雅自居,如今基本都陷入了五个对句的漩涡中了,一个个抓耳挠腮,搜肠刮肚的,期待自居能够对出个一句半句的。 虽然对出来,也没人给钱,但这种文化上的成就感,精神上的满足感,才是在场这些不愁吃穿的官人们所追求的。 角落中,钱隆眺望着赵孟启方向,两眼冒着小星星,“原来忠王这么有才华啊,啧啧,出的对句,居然还没人能对得上,实在太厉害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他自己想的还不一定呢。”钱朵对赵孟启恨得深沉,这脸上还火辣辣的痛着呢,“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大庭广众之下还想要女人,呸!无耻!奸诈!粗鲁!狠毒!……” 28.荣王心思 荣王看着赵孟启,突然感觉这个‘儿子’变得陌生了许多。 当年赵孟启出生之时,荣王欣喜若狂,将满天神佛都感谢了个遍,整个绍兴城中的寺庙道观都收到了荣王府送出的香油香火钱。 即便才离开母胎的赵孟启,又丑又小,就像一只拔了毛的大老鼠,但两腿间那个小豆丁,便足以荣王为之骄傲了。 只是随着时间,荣王心中的欢喜退散于无形,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感觉神佛们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因为这个儿子不但身体极差,三不五时的就犯毛病,频繁徘徊于生死之间,并且在他身上还看不到一丁点孩童应有的灵性活泼,闭上眼是在睡觉,睁开眼是在发愣,双目呆滞无神,渴了饿了也不会哭喊,若不是会呼吸,就真的和泥娃娃没多大的区别。 原本还指望着,或许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长大一些就会起来了,可这个儿子足足快五岁了才开始蹒跚学步,而直到过继进宫之前都一直不会说话。 实话说来,这赵孟启是荣王的心头宝,却更是他的心头痛,即便进宫后,荣王也一直偷偷关注着这个儿子,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赵孟启的生活和成长他都一清二楚,知道他前阵子,甚至连背个论语都磕磕巴巴。 当他听到当皇帝的哥哥把儿子打晕过去的时候,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进宫把儿子抢回来。 既然儿子连个常人都不如,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命,那还不如接回荣王府,无知无识、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算了。 如今,儿子再一次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已经让荣王谢天谢地了,没想到现在更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身子还是那么单薄,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行事说话也大有章法,隐然间还有种大家风范,更离谱的是,刚才那个长联,加上后来的五个上联,明白无误的展现出了渊博的学识,以及过人的智慧。 别人或许会怀疑赵孟启身边有高人谋士,但荣王却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如果高人谋士有用,那他们兄弟俩怎么会等到今天才用。 儿子真的变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样的变化,似乎除了神明点化,便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可为什么前天在宫里,皇兄却并未提起呢? 难道皇兄还防备自己,怕自己真的跟他抢儿子不成? 装了一肚子疑惑,不过更多的却是欣喜和兴奋,当爹的哪有不望子成龙的,即便儿子现在只能喊他‘叔’。 高兴之余,荣王不知不觉已经自饮了好几壶酒,醺醺然间,感觉有人在推自己,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王妃正跪坐在自己身边。 “咦,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后殿招呼女眷么?” 钱妃脸上有些愤愤,她都来了好一会了,一直呼唤荣王也没见个反应,这才跪坐下来推他,“大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不是说好等寿宴过半的时候,让魏关孙向我们行敬茶礼么?眼下这宴会上发生何事?好生奇怪。” 确实挺怪异的,她堂堂一个王妃到来,除了一些仆役,其他人居然好似没发现,一个个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舞乐什么的也都停了。 那几个地方大员在殿中来回踱步,好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口中还不停的念叨着诗词一样的句子。 而魏关孙失魂落魄的,像颗被霜打过的茄瓜,毫无生气的摊腿坐在席案后,他旁边的魏峻也是一脸苦愁之意。 唯有那可恶的傻子,正意态悠闲的喝着小酒,嘴角还流露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看得牙痒。 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走进来,哪里会以为这是一场寿宴啊,这简直就是在办丧事嘛。 听到钱妃发问,荣王仿佛找到了倾诉对象,便兴奋的把事情细述了一遍,最后还得意非凡,“真不愧是我赵与芮的种,十年不鸣,一鸣惊人!” 钱妃听着,感觉像是无稽之谈,开始时难以置信,但眼前的景象又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因此心中大为震撼。 一个傻子,不但赢了颇有才学的魏关孙,居然还把五名高官也都难住了,这就很离谱! 但钱妃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很快冷静了下来,“大王,这一来,进礼之事要拖到何时?” 荣王本就对这事不怎么上心,现在发现儿子变化之后,更是无所谓,便敷衍道,“等他们完成赌约再说。” “这怎么行?!”钱妃急切起来,“且不说他们要何时结束,万一他们输了,那关孙喝下那么多酒,还怎么进礼?大王,你赶紧阻止这一切!” “阻止不了。虽然只是一场赌约,但殿中这么多人都见证了,本王还是录事,自当有始有终才行,至于进礼之事,改日也无妨,反正最终也要宗正那边改过玉牒才算。” 荣王平日里也是无欲无求的性子,一般的事情都由着钱妃,但眼下却是‘儿子’出彩的时候,怎么可能去破坏呢。 钱妃焦躁起来,她这场寿宴之所以搞得这么隆重盛大,不过是搭起台子好唱戏而已。 正常的寿宴中有个重要步骤,就是子孙拜寿,敬献寿礼,恭祝寿星福寿延年。 可是钱妃并没有儿女,到时候难免场景有些凄凉,自然就免不了自怨自艾一番。 这样一来,魏关孙隆重登场,当众表示见到舅父舅母日益年迈,但却膝下零落,作为子侄后辈,心中万分难忍,所以愿意奉养长辈,以尽孝道,即便名分不正,也不能阻止自己一片赤子之心。 接着四郡主夫妇就要在这个时候表示,对儿子的仁心孝心深感欣喜,考虑到魏家子嗣众多,便决定忍痛割爱,愿意让儿子过继到弟媳名下,既合血脉亲情,又全成人之美。 然后,合情合理之下,广大的宾客就将见证一场看似临时起意的认养仪式。 计划很完美,可惜关键时刻,居然出了意外,全被一个傻子搅乱了,而且荣王也‘反水’,不愿意配合了。 钱妃愤然,却又无可奈何,难道还能在众多外人前和荣王闹起来不成?于是只好坐在一旁等着。 29.给他们上酒!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孟启出声道,“我这酒都喝了一壶了,你们可有对出来啊?” 李帅司五人闻言皆是一呆,互相间交流着眼神,最后都是无奈苦笑。 他们倒是想到一些对句,但细细一琢磨,还是经不起推敲,就算他们竖着耳朵,企图从其他宾客的讨论中得到一点启发,最后发现也是枉然,这殿中数百人,似乎还没有一个能想到合适的下句。 就算再给他们一天时间也未必能对出来,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们不认输。 李帅司直着腰,一副驴死不倒架的样子,“殿下,恕下官并无急智,便算某输了吧,还请殿下赐下下联。” 真是死鸭子嘴硬啊,而且还不甘心,奢望着忠王也没有下联。 赵孟启摇摇头,看向其他几位,“你们呢?” “我等也认输,请殿下赐教下联。”四人齐声道。 整个大殿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竖着耳朵,等待忠王给出下句。 赵孟启站了起来,手中提着个酒壶,显得颇为洒脱,“既然你们已经口服,那也得让你们心服,下联,听我一一道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赵孟启。 “其实这几个对子,也没多难嘛,我一个傻子都能随便想出来,恩恩,或许你们让着我吧,比如这‘画上荷花和尚画’,那就对个‘书临汉帖翰林书’。” 他话音一落,殿中嘈杂声渐起,“妙啊,这对句,堪称完美……” “是极是极!方才我费尽心思,想到一句‘书廊诗草侍郎书’,已经觉得很贴切了,但这‘诗’和‘侍’平仄不同,还是有所缺憾,忠王殿下这句看起来差不多,就完美了许多,在下敬服。”“兄台也是高才了,短短时间有此下句,已是胜过我等许多……” 李帅司默念了半天,发现挑不出半点毛病,只得揖手拜服,“殿下高明!” 赵孟启拎起酒壶放在嘴边,惬意的饮上一口,踏着步子,“至于这‘天下口,天上口,志在吞吴’,最是简单不过,‘人中王,人边王,意图全任’。” 惊叹声四起,“殿下这一说,仿佛真的很简单了!” “简单?在下倒是想到一句‘心浮上心沉下,实为忐忑’,不过这意境与上联的霸气相比,有些不堪了,而且上下二字还与上联重了,犯了对句的大忌。” “在下也有一句,‘耳左章,耳右章,必得鄣障’,可惜鄣障二字过于牵强了。” “看来还是忠王殿下技高一筹啊!” 面对这样的结果,钱知府不得不低头,“下官佩服!” 赵孟启步态微晃,似乎微有醉意,配上他消瘦的身型,真有点谪仙的味道,“‘冯二马驯三马冯驯五马诸侯’也不难,就对‘伊有人,尹无人,伊尹一人元宰’。” 众人连连点头,冯驯是个人名,但大家都没听过,想来是忠王杜撰,不过下联的伊尹却是有名的贤相,因此立刻将这一楹联的境界提升了许多,意义就不一样了。 冯漕司反倒有些抬高的感觉,心中居然没什么不高兴了,“殿下才高八斗,下官心服口服。” “好说,好说。”赵孟启边饮酒,边踱步,大袖一挥,“‘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便对那‘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众人越发惊异,这句不但对得工整,而且非常尚雅,上下结合,又暗合行百里路读万卷书之意!“绝妙好联,得殿下启发,在下刚刚想到一句,‘买无锡,卖无锡,买卖无锡无买卖’,哈哈,才疏学浅了,这句只能算勉强,语意差了许多,有些不通。” 王宪司听了这话,不住翻白眼,管他通不通,能对上便好,关键是你他娘的早干嘛去了,现在说了还有用? 恼怒之余,他也只得垂头丧气,“下官服了。” “咯…”赵孟启喷出酒气,显得愈发肆意潇洒,“最后这句么,那便对个‘伤足跟,俱侵身,无医、没药、安期生,君须时珍’!” 众人开始解析这里面的名字。 伤足跟,应该就是商朝的王,祖庚,而姬寝生是春秋时的郑庄公,吴懿是三国蜀将,梅爻据说是商周变革时的人,安期生则是汉朝时的隐士仙人。 君须呢?对了,本朝方逢辰,五年前的状元郎,理学大家,便是字君锡,放在下联中,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最后这个呢?大家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这个名字出自哪里。 讨论无果后,便有人提问了,“殿下,这时珍是何人啊?” 赵孟启洒然一笑,“翰林医院的崇太医,字时珍。” “殿下说的可是崇容崇太医?哎呀,一下子没想起他来,他的确算是医林圣手,放入此间,倒是合适。” 这一句上联,本就算是戏谑之作,就算时珍这个名字许多人感到陌生,但人家也算名医,只是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字而已,所以这下联对仗也没啥毛病。 许仓司也不做挣扎,干脆认命,“殿下聪慧,下官拜服。” 全胜! 赵孟启把空酒壶一丢,意气风发,“履约吧,给他们上酒!” 30.就凭你脸大? nfaiw1ueah7phqdsiuyogjbdx1qd2aknslbwpb/ghg3afqwt9v6bo4fm4rxt8hhtzlc1zmlr2bjt nvjue4vhqqec9gjfartzgsgyirnaxdfesqa0vbajpfuwbob1waebnmgouivuk9vgowa6copgw07 c3pdrqtfd6ogfqvxaaspsh4ba2vd8lxngwyzdoxjtefzysabsbzp0ljv4xxm5xnwzpa9gy051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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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菫眼泪巴巴的,把哥哥的肩膀都弄湿了,一抽一抽的说着,“菫娘其实也想跟着四哥,只是也不能让娘亲一个人留在这,那样就没人陪娘亲说话了。” “好了好了,真是个爱哭鬼。”赵孟启拍拍妹妹的肩背,过了一会才扶着她的肩膀分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四哥的,以后只可以开开心心的哦。” 赵菫眨巴着眼睛,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愣愣的看着哥哥许久,冷不丁地凑上去,在赵孟启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咯咯咯……”笑开了。 赵孟启愕然了好一会,不由失笑,“你这丫头,又哭又笑,小猫撒尿。” “嘻嘻嘻……小白撒尿的样子好丑,菫娘才不会那样呢。”赵菫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活泼越发多了起来。 赵孟启又忍不住去抚乱妹妹的头发,“是是是,我家菫娘最漂亮了……” “四哥你又弄我头发,好讨厌啊。”赵菫晃着脑袋,然后又一头扎进哥哥的胸膛,胡乱蹭着。 黄氏慈爱的看着笑闹中的一双儿女,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天伦之乐。 …… 临安皇宫,延和殿,这是崇政殿一侧的朵殿。 南宋皇宫的大殿不但规制小,而且主要的其实只有两座,就是崇政殿和垂拱殿,所以经常一殿多用,按需揭名,比如举行册礼大典时,就挂大庆殿的牌子,科举殿试时,挂集英殿,接受朝贺时,挂紫宸殿,商讨军事阅武时,则挂讲武殿,简直就是‘临时宫’。 这延和殿,本是皇帝举行仪式前休息之所,后来供皇帝便坐视事,处理政务。 此时,赵官家坐在案前,正在翻看一封奏章,正是首相谢方叔联名董槐、程元凤一起递交的重选皇子章程。 “还以为弄了三个人商议,这章程能拖上一阵子呢,看来这谢方叔也有点手段,居然硬是整出来了。” 赵官家摇着头自语道,随即仔细阅览了起来。 奏章大致的意思是,在十天内,尽可能将十六岁以下,太祖太宗十一世孙辈的宗室子弟都召集起来,齐聚临安。 因为路程关系,估计能够有个一百来人左右,然后按三岁一个年龄段,分成五组,每组初步选出五人。 接着根据年龄采用合适的方法,进行组内比选,每组胜出一人,最后剩下这不同年龄段的五人再进行比选,由官家亲自选出满意的一人,或者两人也行。 说实话,若是抛开个人感情的话,这法子也算合情合理,这些大头巾真不愧是历经层层科举选出来的人精,但凡真的实心做起事来,都有那么几把刷子。 假如,人人都秉持公心的话,用类似于科举的法子,严格选举出皇位继承人,或许出现昏君的概率真的能大大降低。 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做不到人人公心,就是当政的皇帝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法子,毕竟皇帝也有私欲,也不允许皇帝是被人公然选出来的,那将从根本上动摇皇权的神圣性。 这一次,主要是赵官家别有目的才故意放纵,加上南宋的文臣头铁程度已经达到了巅峰,毕竟‘不杀士大夫’是大宋所谓的祖制。 “但愿,四郎这次不是自找麻烦,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赵官家喃喃,在奏章上没挑出什么毛病,便提笔写下一个“可”字,然后让中书舍人传回政事堂。 又稍稍应付了一些政务,赵官家便站起来伸了伸腰身,“摆驾慈元殿。” 这几日,阎贵妃似乎回到了当初刚进宫时,变得妩媚诱人,而且还更加小意奉承,让赵官家十分享受做男人的快乐,一想到这,不由小腹燥热,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34.钱氏 慈元殿。 连夜从绍兴赶回来的卢允升,正在向阎贵妃禀报昨日在荣王府的见闻。 “贵妃,这忠王变化极大,已经今非昔比了,昨日不但大出风头,而且还破坏了魏关孙过继荣王之事,据闻他为了自己生母,还狠狠羞辱了钱妃,钱妃已经出离王府回了娘家。” 听完禀报,原本因为最近身体变化而心情大好的阎贵妃,此刻脸上变得阴霾重重,“那魏关孙呢?” “小的离开时,魏关孙还晕着,倒是还在荣王府,不过四郡主也和荣王闹得不高兴,应该醒来后便会回京。” “都是一帮废物,没一个能办成事的!”阎贵妃撑着额头, 这时一个小黄门进来,“贵妃,董大官让小人传话,官家大约一刻钟后便到您这来,让您准备准备。” 随即又压低声音,“另外,官家已经批了选皇子的章程。”说完便走了。 阎贵妃思索了一会,然后吩咐卢允升,“安排下去,等魏关孙回来,让他依旧准备参选,身份事宜,本位会想法子给他解决,对了,你稍后再亲自去一趟钱府……” …… 临安是南宫北市的格局,而吴山东边山脚的朝天门便是分隔线。 朝天门以南,尽是朝廷衙署,仅有六个民坊,住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 临近朝天门的保民坊就是其中之一,而钱府大宅便坐落在此,这也从某种角度上说明了钱家的显赫。 当代钱家家主钱焘现任太府寺卿,说来也巧,这太府寺就在钱府南边,仅仅一街之隔。 这太府寺是干什么的呢? 简单来说,就是掌管国库钱财以及官方贸易,还有印制交引钱钞,出纳官员俸钱的职责,算是大宋版的央行,不过还有其他一些杂务,比如收取某些商税之类的。 总之权力很大,事务也很繁杂,所以有‘忙卿’这一戏称。 平日间钱焘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所以连胞妹的寿辰都没法去,但是今天他却不得不请了半天假留在家中,只因为荣王妃突然回了娘家。 这年头,出嫁的女儿可没有动不动回娘家的,何况还是王妃。 后宅花厅里,兄妹俩已经争吵了半天了。 “俪娘,我早就和你说过,可以顺水推舟,但切不可肆意妄为,你怎么就不听呢?难道家训条规你都忘了吗!?” “我妄为?那还不是你不肯作为?我钱家世代与赵家通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着有朝一日,我钱家血脉可以重登至尊么!?” “你小点声,就算如此,那也不可操之过急,一切从长计议。” “这都快三百年了,还要从长到何时?” 吴越国纳土归宋以来,差十年就满三百年了,归宋之后,钱家确实受到了赵家极大的优待,爵位官职、富贵荣华一样不缺。 但以为凭着献土的功劳就能百世富贵,那可就错了,相比来说,让国的柴周两家功劳应该更大,可这两家的后人那可叫一个惨,也就剩了一个旁支顶着空头爵位,算是替赵家维持着脸面而已。 钱家之所以能一直显赫富贵,一个有赖于《钱氏家规》对子孙的教诲,另一个,就是不断与赵宋皇室结亲,变相成为赵家人。 随着钱家“含赵量”的不断提高,钱氏家族从显宦变成了外戚,地位进一步提高,在后来的宋史里面干脆将钱家列入了外戚传中。 而钱家隐藏在通婚中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让钱家血脉真正和赵宋帝脉融合,而离着这个目标最近的一次,是钱俶的七世孙女,做了宋孝宗第一任太子的太子妃,可惜太子早夭,功亏一篑。 其实钱妃嫁给荣王,便是这一代钱家为了这一目的所做的努力。 当年赵官家还未登基,荣王也还不是荣王,因此娶了李氏为妻,黄氏那时就是陪嫁婢女,没几年,赵官家登基,荣王水涨船高,李氏就莫名其妙病死了,然后十八岁的钱妃便续弦嫁了过去,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就很难查了。 只是钱妃却并没有如愿生下一儿半女,反倒是黄氏这个身份卑微的人生下了赵孟启,这也便是钱妃对黄氏耿耿于怀的原因。 争吵无果,钱焘只得拿出家主的权威,“俪娘,既然你这次回来了,那便好好待在家中,哪里也不要再去了。” “你的意思是将我禁足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如今为了皇子一事,朝中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咱们在这个风头,还是暂且观望的好,以免一着不慎,万劫不复!我管着你,不仅仅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整个钱家。” 正在这时,管事来报,“家主,卢中贵前来拜访,说是奉了阎贵妃之令,有要事和十三娘子商议。” 钱焘本就不同意妹妹和阎贵妃合谋之事,现在自然拒绝,“不见,告诉他,中外交通乃是大忌,我钱家不为也!” 35.大日子 转眼就到了二月二十。 这十几天里,因为公开遴选皇子这一前所未有之事,整个临安一片沸沸扬扬。 虽然这事和老百姓实际上关系不大,但不妨碍他们当成热闹来看,毕竟以前只见过科举选官员,从来没听过皇子也可以用考试一样的方法来选。 一时间,城里各处茶楼酒肆,瓦子勾栏,闹市里坊,大街小巷,无处不能听到关于此事的议论。 “嘿,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这未来的天子居然得是考出来的?” “要我看啊,就是那帮大头巾瞎折腾,这皇位从来都是天命所授,哪有这样荒唐选考而来的。” “就是,官家也不管管,这些相公官人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操心点国计民生,把咱们头上的赋税减减。” “这可不是官家不管啊,我听说啊,官家当初自己都差点被文官们逼得禅位呢。” “选吧选吧,怎么着也比傻王当了太子强啊。” “什么傻王,老兄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没听说么,忠王可一点都不傻,前阵子在荣王府上,不但作出一副绝世长联,而且随口出了五个上联,把浙东路最大的那些官全难住了。” “这事俺也知道,当时俺大姨她二舅家女婿的先生就在场,当时人人都佩服忠王的学问,都说忠王是文曲星下凡咧。” “既然忠王那么聪明,那他娘还选个球的皇子啊,这不胡闹吗,就让忠王当太子不就好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都是那帮大臣有私心,个个都盼着谋一个拥立之功,想做活曹操呢。” 总得来说,底层百姓对这事大多持怀疑态度,但他们不过只是牛马,再有意见也影响不了朝廷。 而官场中人,或多或少都被卷入了纷争当中,没有几个能置身事外的,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为自己派系支持的候选皇子摇旗呐喊,出谋划策。 一百多名宗室子弟齐聚临安,经过无数勾心斗角、明争暗夺之后,总算初步选出了五组共计二十四个候选人。 之所以少了一个,是因为赵官家强烈要求将忠王列入其中,加上也有少部分官员的支持,让谢方叔不得不妥协。 说起来,谢方叔当初想要换皇子,很大程度上的确是出于公心,他后来也不是不知道忠王的变化,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整个文官集团都被卷起来了,他想退也退不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外面朝野上下纷纷扰扰十几日,但宫里的赵孟启却十分悠闲自在,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本来他是需要上学的,但他那些老师现在哪有空来给他上课,反倒给他放了长假。 这些日子,他除了查看一下册籍档案,就是胡乱做一些运动锻炼身体,直到林押班实在看不下去,丢了一本古朴又厚实的书卷给他,“这是太祖传下来的武艺,想习武就照着练,别瞎鸡儿弄那些怪模怪样的把式。” 赵孟启心想,宋太祖传下来的,那不就是太祖长拳么? 太祖长拳,就是当年赵匡胤用来打天下的武艺,一直到后世都流传甚广,以前赵孟启也算见识过,但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似乎也没啥实用性。 可他略略一翻,上面倒是有许多插图,但仔细一瞧,不由有些傻眼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拳术。 除了前面有一些锻体的体术是空着手的,后面大部分都是拿着各色兵刃的,姿势动作倒是和他以前见过的有些相似。 略微一想,他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了,难怪总觉得那些拳术看着有些不对劲,原来那些动作根本不是打拳,而是使用兵器的招式。 至于为什么本来实用性的军阵武艺,到了后世变成那样,赵孟启大致也猜到了一些。 最早的时候,基本所有的知识都被垄断了,只属于特定的阶层,为什么隋唐以前基本只有世家大族的子弟能做官,就是因为只有他们才掌握了可以治理国家的文化知识。 后来隋炀帝唐太宗这些皇帝为了打压世族,开始科举选官的同时,不断向平民散播文化知识,才渐渐打破了世家的垄断。 但是真正行军打仗的本事,并不是用几本兵书就能学会的,像是三十六计孙子兵法这些,上面说的东西都很大略模糊,甚至是形而上,并不能让一个普通人学会带兵。 真正有用的还是实际操作的方法,比如纪效新书和民兵训练手册,以及组织方法,后勤管理,军法军纪,战术阵列等等相关知识。 但任何当政者,可以允许百姓学会如何治理国家,却不会允许军事知识被广泛传播,于是这些知识继续被垄断着,所以大宋没有世族门阀,却依然有将门。 也就是说,宋太祖即使留下了相关书籍,那么也不会流传到民间,或者流传出去的都是被阉割过的。 再加上宋亡以后,元朝统治下,民间连菜刀都要几家共用,老百姓只能空手去练习本该操持兵刃的武艺,于是传着传着到了后世就那样了。 赵孟启手上这本里面都是实战武艺,从体能训练到武器使用,一应俱全。 从那开始,赵孟启就练起了‘家传武艺’,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原本不见影子的林老头便会冒出来,给点上几句。 林老头自然也发现了他身体的异常,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单薄瘦弱,却有着不输成年普通人的力量,而且似乎每日都在增长。 不过老头惊讶过后,并没有探究之心,或许是见多识广,也或许是活通透了,倒是眼神中对赵孟启的期许越来越浓了。 不记得具体是哪天了,寅时左右,也就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赵孟启被林老头从温暖的被窝里提溜了出来,从此便开启了早起练武的生涯。 也别说起这么早不人道,外朝那些大臣们,逢着要早朝时起得比这还早,而历史上那些严于律己的明君,也都是这个时间起床的。 这天,朝阳刚刚爬上屋脊,赵孟启已是满身大汗,等阳光洒在身上,他便收起了架势,往四周扫了几眼,又找不到林老头的影子了。 黄枸端着棉巾,小跑上前,“阿郎,您得抓紧时间更衣用膳,今天可是大日子,可不能误了时辰。” “又不是娶媳妇,算什么大日子。”赵孟启擦着汗,虽然觉得有些累,精神却很好,“比试而已,紧张啥。” 黄枸咧嘴笑起来,“阿郎,说来您也差不多该纳妃了,听说,圣人那里已经开始物色人家了呢。” 赵孟启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扯出这么一档子事,“这么早?我这不是才十五么?再说了,谢娘娘不担心我地位不稳?” “小的听说,圣人嘴边常说,太子之位非你莫属,外官们纯属瞎胡闹。” “嚯,你还真是个包打听,啥事你都能知道一点,那阎贵妃可有什么动作啊?” 黄枸一下子苦起了脸,“那边都防着咱,哪里会有消息让小的知道啊,不过官家最近倒是日日在慈元殿宿着。” “那就先不管她。”赵孟启把棉巾丢回给黄枸,大步往寝殿走去。 36.试选开场 外朝垂拱殿。 今日到场的官员,可不比大朝会少多少,凡是在临安的官员,不管品级大小,只要有资格混进宫的,基本都来了,甚至一帮平日很少露面的闲散勋贵,竟也齐齐出现。 前两日,十三岁以下的四组都决出了候选人,今日便是十四到十六岁这最后一组选试了。 大多数人都认为,最有希望的四人,都在这一组里,某种程度上来说,谁胜出,八成就能确定为皇子了。 至于忠王本身就是皇子,但这件事的导火索就是百官对他的质疑,所以相当于他是卫冕之战。 大殿之中,布置如考场,因为官家御座在北面,所以考官位与考生位东西相对。 东边主考官自然是谢方叔,然后他左右是董槐和程元凤为副考官,另外马光祖、杨栋、叶梦鼎为出题官,吴衍、丁大全、洪天锡为监考官。 他们对面,摆着一排五张案几,四名少年站立于后,神情之间都难掩紧张和兴奋,毕竟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皇位的诱惑。 赵孟颒,十四岁,身型微胖,看起来有些不起眼,在人们的视野中很容易被忽视,他也是被认为最没有希望的。 赵孟曦,十四岁,身姿挺拔比同龄人要高不少,相貌俊秀,眼神灵动,但眉眼间隐隐有一丝惫赖。 赵鹤云,十六岁,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目光犀利,举止谦和有礼,却又给人感觉有些轻佻。 赵孟关,额,也就是魏关孙,通过阎贵妃在枕边卖力吹风,得到赵官家点头,以神奇的速度过继给了一个宗室,顺利改姓了赵,还杀进了半决赛…… 他今日一身宝蓝色直掇,头戴东坡巾,文质彬彬又稳重大气,不管对谁都能展现出适宜的微笑。 至于忠王赵孟启,到了最后关头才姗姗来迟,步态松弛,犹如闲庭信步,身披鹤氅裘,头上发髻随意插着一根木钗。 这模样,闲云野鹤一般,飘然出尘。 只是,今天的场合,你来这么一身,是认真的么? 鹤氅也叫‘道士神仙衣’,类似于披风,但是有宽大的袖子,有一根衣带通常却不用,就那么敞开着穿。 有气质的人穿在身上,自然仙风道骨,逍遥洒脱。 不过赵孟启瘦弱单薄,个子还不高,虽然这鹤氅还算合体,但穿在他身上,不怎么撑得起来,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怪异。 何况,争夺储位这种事,那就是最功利不过了,你弄个超脱红尘的样子,到底是来争还是不争? 赵官家看到赵孟启这样子,忍不住以手扶额。 “官家,可是头风发作?”董宋臣一脸关切。 赵官家无语,摆摆手。 百官中,愕然有之,惊诧有之,不屑有之,窃笑也有之…… 对种种目光,赵孟启恍若无觉,施施然走向剩下的那张空案几。 经过‘赵孟关’时,特意停下,“魏表兄,不对,忘了你改姓了,恩,魏赵表兄别来可好?” ‘赵孟关’嘴角直抽,想到此时万万不能失态,只能努力表现出宽和的样子,声音略有发颤,“有劳忠王记挂,在下一切都好。” 赵孟启这一手,又给百官一个大大的意外,也有人想起‘赵孟关’本来的身份,也想起这对表兄弟在荣王府的恩怨,一时间各种心思都有。 考官席上,叶梦鼎眉头微皱,因为他也是外姓过继,所以对赵孟启以此调笑,心中略有不喜。 杨栋察觉到了,轻声劝解,“镇之勿恼,殿下非有意。” “某知晓。”叶梦鼎微微颔首,“某只是有些不习惯,先前是听说殿下变化很大,但眼见之下,依然大出所料。” 杨栋更释然一些,“变化是有些大,不过总是好事,为人处世的欠缺,还需你我用心引导。” “元极说的也是,不过希望殿下能顺利度过这关吧。”叶梦鼎深吸一气,为稍后支持学生做准备。 赵孟启走到几案后,和其他四位一样站立好。 御座旁边的董宋臣就他就绪后,便敲响铜罄,“从此时起,未得官家允准,旁观诸臣不得发声,不得干扰试选,否则逐出殿外,五位宗室子弟请就座,试选开始!” 大殿更加安静下来,五名候选正坐于案几后,案上空无一物。 谢方叔朗声发言,“君王,受命于天,储君,亦为君,若由人臣择之,则为逾也,有史为鉴,凡有人臣立君之时,皆为乱世之启,亡国之兆,此等逆行,我大宋之臣绝不可为也,今日我等聚于此,非选非择,乃试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我们知道以下选上是不对的,是坚决反对的,而今天我们不是选,是测试! “何为试?为明君者,当有四要,明理、宽容、仁德、克己,今日出题为试,以期将五位宗室子弟之品性、学识、涵养、智慧完整展现,最终由吾皇圣裁。” 言下之意是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我们只是把候选人扒个干净,让他们毫无遮掩的展现自己,有什么长短深浅都可以被大家一目了然,那就可以看出是不是合适做皇帝,最后还强调,人不是由我们来选,最后还是官家做主。 当然,测试完了后,哪个合适哪个不合适,群臣们心中都有数,如果官家做出错误的选择,做臣子的当然有义务劝谏官家回到正确的道路来。 你看,这就是文臣,不但要把事做了,还要把话说得漂亮。 坐在那里装着一脸严肃的赵孟启,琢磨完谢丞相这番话之后,心中狂呼学到了! 谢方叔说完,向赵官家一拜,然后坐回位置。 接下来就是马光祖代表出题官发言,“何人适宜为君,非人臣能论也,今日之试题,只单纯从君子之道着手,君子六艺,分类出题,候选人答题后,由三品以上大臣集议票选,按票数排定名次,最终六艺全部完成后,各名次相加,数小者优。” 他说的比较简略,方法虽然也有瑕疵,却也算行之有效,实际上之前四组已经顺利施行过,只是测试方法不同,排名方法还是一样的。 虽然只是三品以上投票,但都是记名票,在大庭广众以及皇帝关注下,即使有偏私,也没法做得太过,加上投票总人数有六十余人,相互拉扯之下,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公平。 而且,大臣的支持,也是储君需要具备的条件不是。 37.不学礼,无以立 规则讲完,就要开始上正菜了,马光祖继续道,“不学礼,无以立,所以第一试为‘礼’。” 赵孟启听完有些茫然,这礼怎么考试?难道比谁磕头磕得标准? 不只是他,其他四人也是摸不着头脑,五礼?礼记?礼仪?礼制? 是现场演礼,或默写规制,还是阐述认知? 而百官们也陷入的深思,这题目只有出题人一人知道,所以在场其他人都很好奇。 “礼,大而广之,规正世人一言一行,使上下有序、内外和谐。今日之题,却只能从简从易,以窥一斑而已,对错无定论,请诸子从心而答。” 意思就是说,这一道关于礼的试题,答案没有评定对错的意思,你按照本心回答就行了。 赵孟启细想了一下,难道就是披着‘礼’这个大幌子,其实就是做个行为测试? “试问,极寒之时,与世隔绝,唯有汝,及一人,一棺,人为陌路,棺中为汝至亲尊长,其时,非劈棺生火不能活人,汝当何为?并简述理由,限时一刻钟。” 问题一点都不复杂,就是抛开其他因素,有个陌生人就要被冻死了,只有把你长辈亲人的棺材劈了当柴烧,才能救活他,这时你该怎么办? 至于你自己,题目中没有明确点出是不是快冻死了,可能也是考试内容之一。 原来还真是行为测试,原来宋人也玩得这么花? 赵孟启心中也算松了口气,要是真的考什么礼制内容,他大约只能交白卷了。 小黄门给五名候选送上笔墨纸砚,然后开始计时,计时用的是莲花漏,也就是一个碗状的容器,放入水中,水从容器底部小洞慢慢涌进,到了一刻钟就完全沉入水中,也有计算不同时间的容器,按需求选用。 赵孟启看着眼前雪白的池纸,略微想了想,就写下了自己的答案,也就几个字而已,片刻就完事了。 然后他就开始东张西望,发现其他四人都在凝神思考,很是慎重的样子。 全部的人都关注着,自然看见赵孟启这异状,大多都认为忠王肯定是不知道如何作答,试图抄袭呢。 “忠王殿下,请勿窥视他人,否则判你舞弊。”谢方叔沉声道。 赵孟启耸耸肩,“可是我已经答完了啊,可以提前交卷么?” 他这一说,百官略有躁动,小声嘀咕起来。 “这忠王太过儿戏了吧,难道他不知道今天的考试对他很重要么?” “或许,忠王根本还和以前一样呢,不会作答,也就不足为奇。” “即使一时不会答,也没这么自暴自弃的吧,果然是扶不起的……” 谢方叔轻叩桌案,提醒百官肃静,然后询问赵孟启,“殿下,您确定交卷?” 赵孟启将卷纸一折,随手扬了扬,“拿去。” 然后他又肆无忌惮的观察起其他四人来,他们对赵孟启的举动也是惊诧莫名,却各有不同。 赵孟颒微微一愣后马上又沉回思索状,赵孟曦则转着眼珠子露出一丝嘲笑,赵鹤云脸上却是赞赏,似乎有些佩服忠王的洒脱。 而赵孟关却是一脸凝重,他前不久才领教过忠王的手段,可不敢再轻视,不由更加紧张的考虑答案,万万不想再输一次。 谢方叔无心再劝,便示意小黄门上前将卷子收来交到他手上,漫不经心展开一看,神色立刻就起了变化,下意识再次向忠王看去,眼中颇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发现谢方叔异样的其他人,特别是另外几位考官,心中都好奇起来,非常想知道忠王写的是什么,但谢方叔却把卷子折了回去,并且压在手掌下,暂时不想给别人看。 殿中,四人已经开始闷头答题,认真的态度不下于考科举的士子,于是游手好闲的赵孟启显得特别另类了起来。 最后也就赵鹤云比较早地放下了毛笔,另外三个却争分夺秒,在卷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看那架势,若是时间允许,还能再写几万字。 一刻钟到了,四张卷子一起收了上去,经过几位考官过目之后,便交由几名翰林侍读侍讲当众宣读。 “赵鹤云卷,答曰,向尊长恳切请罪后,借棺木生火救人,理由为,效仿‘嫂溺叔援’,劈棺虽然无礼,但为救人只好行权宜之计,……” 后面巴拉巴拉五百多字,引经据典解释自己做法的合理性,核心就是亚圣孟子都说过允许视实际情况而变通。 文采斐然,经典引用也很恰当,很好的展示了赵鹤云的博学,不少官员都暗暗点头,不过也有些官员认为他做出的选择虽然没有不对,但别忘了,考的是‘礼’,所以显得有些不合适。 另外三名候选则暗笑赵鹤云肤浅,嫂溺叔援之事哪个读书人不知道,若是这么简单,何必要考呢?既然是作为‘礼’的考题,自然重礼了。 三人的答卷都很长,洋洋洒洒近千字,真是难为他们的手速了,但他们的选择都是绝对不可打扰尊长的遗体,不过三人稍微有些区别。 赵孟曦的回答最为义正言辞,意思总结就是,别说冻死一个路人,便是自己也冻死,也坚决不做失礼之事。 赵孟颒则是说,虽然不做失礼之事,但也不能坐视他人冻死,所以要将自己的衣物全部给他,牺牲自己,不失礼还重义。 而赵孟关的意思是,为人当严格守礼,不得有一丝一毫逾越,但自己作为一个君子,若是没能挽救一个人的生命,肯定会为此自责终生,事后一定会设法补偿云云。 四个人的答卷读完,赵孟启心中对这些竞争对手做出了评价。 赵鹤云心思较为单纯,他的答案是就事论事,觉得有前例可循照做便是,而另外三人就比较有城府了,性格各有不同,赵孟曦冷血,赵孟颒迂腐,赵孟关则最为虚伪。 翰林侍读拿过最后一张卷子,宣读道,“赵孟启卷,答曰,劈棺,以人为本!” 38.以人为本 “劈棺,以人为本。” 简简单单六个字,让百官都深思起来,让他们意识到忠王其实并不简单。 虽然选择和赵鹤云一样,但忠王几乎是不暇思索,而且也没有去历史中寻找自己做法的依据,似乎完全是遵从本心。 “管子曰,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虽说管子亦是贤者,但毕竟非儒家,怕是有些偏颇了。” “也不能这么说,尚书也有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所以也没怎么偏吧。” “我倒是觉得,忠王的意思未必和这些相同啊,似乎并无功利,更为纯粹。” 其实,古人所说的人与民常常是一个意思,许多时候是指人民这个群体,而不是单纯个体上的‘人’,因此应该理解为‘以人民为本’,是一种民本思想,其实更多是出于治国利益的需要,带着一定的功利性。 当然这种事各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偏重,因此百官议论纷纷,但赵孟启哪有想那么多。 “肃静!”谢方叔再次控制场面,“五张答卷宣读完毕,现在由出题官阐明题目之初衷。” 然后马光祖才起身,却并没有急于阐明,而是先向赵孟启提问,“殿下,其他四人都在答卷中说明了自己对‘礼’的理解,但殿下的问答过于精练,所谓为了消除误解,我希望殿下能讲讲自己的理解。” 赵孟启是后世之人,原本对‘礼’的理解,更多是一种不以为然,因为‘封建礼教’四个字,往往是被批判被否定的。 不过刚才他听了马光祖的话后,若有所悟,于是回答道,“小王以为,礼就是规矩,是制度,是准则,是秩序,是对世人行为的约束和指导,调和人际,减缓矛盾冲突,维持世间的稳定和谐。” 闻言,马光祖不断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殿下的理解,基本是正确的,子曰,‘克己复礼为仁。’由此可见,为何要有礼,是为了仁,而仁,便是爱人。我认为殿下所言以人为本,即是仁,既为礼之根本。” 顿了顿后,他接着说,“此题初衷,只是为了略探诸子之本心,不究对错,至于何种心性更为对天下人有利,想来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请慎重考虑后,给出你们的选择。” 赵孟启一听这话,不由撇嘴,说来说去,这题岂不是白做了么,好歹出个标准答案用来对比吧,结果却等于是说,让有投票权的人觉得看谁顺眼就投谁。 实际上,马光祖没有直说,但已经很明显的表示,赵孟启的答案最符合他的心意了,算是某种程度的给他拉票了。 投票很快结束,总共六十七票,计票结果按名次排列。 赵孟关,二十五票。 赵孟颒,十七票。 赵孟启,十票。 赵鹤云,九票。 赵孟曦,五票。 对这结果,赵孟启有所预料,在这种难分高下的答题后,投票完全唯心,那些反对他的大臣自然不会投他。 他甚至以为,自己能有个三五票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居然还排到了第三,看来文官中还是有些立身公正之人。 其他四人各有悲喜,赵孟颒这匹杀到第二的黑马,却显得淡然自若,赵鹤云看起来有些懊恼,而赵孟曦则是满心不服。 最得意的自然是赵孟关,遥遥领先的票数,让他确信,阎贵妃已经为他铺平了通往储君的道路,而赵孟启终将被他踩在脚下。 三名负责监考的御史,检查过后,对投票结果没有提出异议,赵官家和其他百官也没有意见,于是名次便就此确定。 接下来,大家都以为是考‘乐’,但没想到杨栋站起来说,“‘乐’和‘书’,都是我出题,不过既然刚才诸子已经书写了答卷,便直接用来作为‘书’的评卷吧。” 百官一听,虽然有点意外,但也觉得合理,反正‘书’就是识字、书写、作文的能力,通过之前的卷子评定也行,还节省时间。 不过四个候选心中就骂娘了,方才为了答题,作文方面没啥问题,不过这书写自然是被忽略了,仓促之下根本没有发挥出自己最好的书法水平。 反倒是赵孟启,气定神闲,字还少,写的时候算是超常发挥了,多亏了原主,虽然智商不高,但这写字的事情,还是被逼着练出来了。 五人的试卷,都被张贴出来,由杨栋点评,然后三个考官给出评级,分上中下三等。 首先是赵孟颒的卷子,“字体柔美,根骨清晰,虽然写得仓促,却也算急而不乱,文章结构严谨,条理分明,总体来说都还不错。” 杨栋的点评非常客观,百官基本都是表示赞同的。 三名考官中,谢方叔给出‘中’,董槐给出‘上’,程元凤给出‘中’,若是上中下理解为三分、两分、一分的话,那就是七分。 这成绩让赵孟颒眼神一黯,不过却依然不动声色。 39.形势不妙 再是赵孟曦的卷子,杨栋皱起了眉,“形体散乱,勉强能认出来,文章上,脉络倒还通顺,用辞借典略有欠缺。” 这点评差不多等于直接开骂了,而考官给出的是‘下、中、下’,也就是四分。 然后是赵鹤云,“字体隽秀出尘,略有潦草,却也洒脱飘逸,文么,也算上佳。” 算是夸奖居多了,考官们给出的是‘上、上、中’,居然是八分,应该和谢方叔本就支持赵鹤云有关,但也没人敢说首相偏私啊。 接着轮到赵孟关了,“字体外方内圆,落笔却拖泥带水,糊涂之处略多,文章么,松散了些,稍显混乱。” 这点评就好不到哪里去了,得到的评级是‘中、中、下’,只有五分。 赵孟关没想到自己成绩这么差,瞬间沉重了起来,而丁大全也是眉头深锁,却挑不出毛病。 最后便是赵孟启的卷子了,“虽然仅仅只有六字,但铁画银钩,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忠王原本书法就还不错,但失之无神,今日却进步非常之大,这字已经有了灵气,仿若活过来一般。至于文章嘛,也算言简意赅。” 呵呵,这杨栋,为了支持自己学生,夸奖起来真是不遗余力,都恨不得夸成是王右军了。 百官皆是暗笑,只不过嘛,夸得虽然是有些过了,但字摆在那,确实是五人中写的最好的,差距很明显,所以百官也就没有反驳。 三位考官很快给出了评级,‘上’,“上”,“上”,也就是九分,名列第一! 虽然最终排名还是得投票,但是有了这份评级,却能极大的影响投票。 字就是一个人的门面,能考中进士做官的人,书法上绝对都是中上水准,以他们看来,这份评级算是极为公正了。 这样一来,投票的人心中就算再有偏向,也不会把记名票投给明显差的人,那样实在败人品,掉脸面。 赵孟启看向杨栋,对这个老师深感谢意和佩服。 显然杨栋是看到他的卷子之后,临时起意,改用了这种对自己学生最有利的考试方法,而且确实成功了。 可是,有人接到了死命令,一定不能让赵孟启取得好成绩。 就在开始投票前,殿中侍御史丁大全说话了,“请大家稍等一下,且听丁某说几句。” 谢方叔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随即点点头,“你是监督官,自然可以发表意见,可是我等刚才的评判有何不公之处啊?” 丁大全一脸和善的微笑,“诸位考官的评判并无不公,杨侍郎的点评也很到位,丁某很是信服,不过丁某认为‘以人为本’这四个字不足以作为文章,最起码是不完善,否则方才马尚书也不需要忠王另外口头解释了,诸位同僚,以为然否?” 大多数官员对赵孟启都没有好感,现在丁大全找出了这么一个不利于他的漏洞,他们听得连连点头。 谢方叔也有些迟疑起来,杨栋刚才开口分辨,却被叶梦鼎拉了一下,阻止了。 新上任的侍御史吴衍,原本和丁大全是有矛盾的,但是把赵孟启成绩打下来也是他所需要的,于是他也站了出来,“谢向,下官认同丁御史所言,我建议还是把忠王的评级稍微降一些吧。” 三个监督官,有两个表达了意见,所以谢方叔想了想后便说,“既如此,那便三个考官给的评级各降一等吧。” 一下子,赵孟启的评级由三上,变成了三中,只有六分了,排名成了第三。 现在总结排名,第一、赵鹤云,第二、赵孟颒,第三、赵孟启,第四、赵孟关,第五、赵孟曦。 开始投票之后,这个排名却依然发生了变化。 赵鹤云,二十票。 赵孟颒,十八票。 赵孟关,十八票。 赵孟启,八票。 赵孟曦,三票。 等于是,赵孟关从第四升到了并列第二,而赵孟启又掉了一个名次。 丁大全这个搅屎棍,出手时机和角度掌握得真是好,原本可是妥妥的第一啊。 六艺已经比了两个,各人两次排名相加,结果是,赵孟关为三,赵孟颒为四,赵鹤云为五,赵孟启为七,赵孟曦为十。 眼下来看,赵孟启的形势大为不妙啊。 赵官家见此情形,不由担心起来,若是赵孟启落选,那要想保住储位是难上加难了,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听从了赵孟启出的这个主意。 原本,虽然群臣闹着换储君,但既然赵孟启醒了,那么他们也失去了最迫切的理由,然后赵官家只要和以往一样,使用拖延之策,即便烦恼会很多,也很难看,但很多事拖着拖着或许就遇到解决之法了,终究很大可能让赵孟启继承大位的。 赵孟启却说这法子可以一劳永逸,而且还能给群臣一个教训,所以赵官家才心动,可眼下他却感觉赵孟启有点作茧自缚了,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他一时也没法喊停,只能期待赵孟启在后面会有翻盘的手段了。 最后一个出题官,叶梦鼎站了起来,“接下来,便是第三试,‘御’。” 40.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 御,通‘驭’,周礼曰,乃教之六艺……四曰五驭。 本意是驾驭马车战车的意思,后来也有引申为对其他交通工具的使用方法,比如骑马,掌舟。 随着时代的发展,渐渐更加侧重于管理领域的‘驾驭学’,包涵了领导、决策、运筹、掌控等管理手段。 在场的都是这个国家的管理阶层,并不需要叶梦鼎多做解释,于是他直接出题。 “试问,汝等五人共同生活,每日分食一锅粥,却并无任何计量器具,容器亦大小不一,该用何种制度保证最大公平?限时一刻钟,请作答。” 一锅粥,五个人,肯定是吃不饱的,但如果分得公平,却能保证都不会被饿死,现在给五个人的题目就是让他们设计出合理的分配制度。 乍一看很简单,但考虑到人性,要想得到公平,确实一件非常头疼的事。 包括赵孟启在内,五个候选人都开始认真思考,甚至开始在脑海中进行模拟分粥,然后才开始在纸上写下方案。 一刻钟到了,五人将答卷上交,依前例,当众宣读。 “赵孟曦卷,以关扑选出一人分粥,若不公,下次再从新关扑选人。” 听了这卷子,大多数人都哑然失笑。 宋人好赌是出了名的,相传宋太祖和道祖陈抟赌棋,结果输掉了华山。 不管朝野官民,在生活中都热衷于赌博,而且花样百出,蹴鞠、斗鸡、斗蛐蛐、弈棋等等随处可见,就连买个东西都可以博一把。 买卖双方约定赌法价钱,若是买家赢了,便可以用远低于商品市价的钱买走东西,输了依然付钱,却拿不走东西,也就是关扑一词的由来。 由于赌风盛行,朝廷不得不严令禁赌,《宋刑统》规定,‘诸博戏财物者各杖一百,赃重者各依己分,准盗论。’ 不过这并没有扭转风气,赌博依然广泛存在,大不了不赌钱罢了,而且朝廷到了重大节日还会开放赌禁。 言归正传,赵孟曦这做法很有大宋特色,但实际操作起来,可达不到公平分粥的效果。 果然,叶梦鼎摇头,点评道,“你这方法,随机选出之人,大概率在分粥之时都会偏向自己,何谈公平。” 三个考官给出评级,‘下’、‘下’、‘中’,也幸亏董槐心慈,再次留了一点面子。 “赵鹤云卷,轮流分粥,每人一日,依次循环。” 叶梦鼎点评,“看似公平,然则必将导致每个人,在分粥之日可以饱食,甚至剩余,但其余四人都将挨饿,轮流下来,便是每人都饱一日,饿四日。” 这勉强算是一种公平,所以评级是三个中。 “赵孟颒卷,合议选举出品德高尚之人分粥。” 叶梦鼎点评,“德高之人,初时或能公正,日久之下,必起贪念,然后分粥之时偏向自己及亲近之人。” 完全依靠个人的品德和自觉,只是一种短暂的公平,评级为两中一下。 “赵孟关卷,由两人分粥,另三人监督,分完之后,进行对比调整。” 叶梦鼎点评,“有监督与制约,最后确实能得到公平,但每次争执必多,费时良久,很可能分好之后,粥已经凉了。” 能得到公平,但是操作繁琐,影响了效率,得到的评级是,‘上’、‘上’、‘中’。 这成绩依然是目前最好的了,赵孟关不禁大松了一口气,想到赵孟启的答案还没出,又紧张起来。 “赵孟启卷,轮流分粥,分者最后食。” 叶梦鼎满意的笑了,“此法最善,因为分粥者最后取食,若是不公平,他得到的必然是最少的,而且轮流也能弥补一些难以消除的误差。” 不用说,评级自然是三上了,这一次,丁大全和吴衍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了,投票结果很快给出。 赵孟启,二十二票。 赵孟关,二十一票。 赵孟颒,十二票。 赵鹤云,九票。 赵孟曦,三票。 统计三轮成绩,赵孟关为五,赵孟颒为七,赵孟启为八,赵鹤云为九,赵孟曦为十五。 赵孟启前进了一名,与赵鹤云换了个位置,还缩小了和前面的距离,这让赵官家稍微放松了一些。 第四轮出题,再次由马光祖来,“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这一试,为‘射’。” 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是有了远程打击武器之后,才能与野兽对抗而保证一定的安全性,这个射自然就是男人最该具有的本事。 但是崇文日久的大宋,读书人能张弓射箭的,已经少之又少了,而且他们还看不起那些会射的人。 可是君子六艺里又明晃晃的有这项技能,于是聪明的读书人开始想法变通。 “礼记传云,‘投壶,射之细也。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今日便以投壶为题,为了更加快捷分出胜负,难度稍作提升。” 听了这题目,赵孟启暗自嗤笑,这帮子大头巾,正经的射箭不搞,搞什么‘丢手绢’,浑然忘了他自己也不会射箭,真要把一张弓摆在他面前,他必然抓瞎。 五名候选中,赵孟曦这时兴奋起来,而赵鹤云似乎也胸有成竹,赵孟颒却忐忑万分,而赵孟关也是一脸凝重。 场地很快布置好了,那铜壶细颈大肚,里面装着半壶小豆子,防止箭矢回弹,瓶口直径两寸半,两边还并着两个稍细一点的圆筒,称之为‘耳’。 一般投壶,离得并不远,人与壶之间,近的是两箭半距离,不到两米,远的通常也就一丈的样子,但是今天说要提升难度,于是距离变成了两丈。 就在要开始前,赵孟启向马光祖行礼,“大司徒,小王以前从未接触投壶,可否让小王试投一二?” 这时赵官家也开口道,“忠王以往身体孱弱,确实没有碰过投壶。” 马光祖沉吟一会,又以眼神向谢方叔三名考官请示,得到允可后便说道,“既如此,那五名候选皆可试投三箭。” 因为今日的比试事关重大,所以规矩比较严格,摆了一张长案在离铜壶两丈处,案上放着箭矢。 赵孟启缓步走到案前,这时才发觉,自己穿的衣服实在不适合运动,又不好脱掉,便干脆将两个大袖打结了事。 准备好之后,捻起一根箭矢,闭上眼细细感受重量以及平衡点,数个呼吸后,似乎找到了感觉,气定神闲地投出箭矢,动作十分洒脱干脆,倒也算是像模像样。 41.投壶 ‘当啷。’ 箭矢落地,可是越过铜壶一丈多远。 百官哄然一笑,“忠王这力气倒不小…” “哈哈,这也太歪了吧,好歹也碰一下铜壶啊。” “实在不忍直视啊,看来这一轮,忠王怕是要垫底了。” 赵孟启听到了这些议论,却仿佛没受影响,又拿起了一根箭矢,重复之前的过程,又是潇洒一投。 这次没越过铜壶,只是,依然离着铜壶又五六尺远。 许多人已经忍不住捧腹了,只觉得忠王动作有模有样,但是这结果却很荒诞,于是对比之下,更显滑稽。 就在大家等着看他第三次表演的时候,他却转身离开了长案边。 “忠王这就放弃了?不是还有一次么?” “啧啧,就算破罐子也再摔一次嘛,万一行了呢。” “看来忠王这心性还有待磨练啊,这稍有挫折便不再努力,怎能担起大任?” 赵官家看到这一幕,心情自然败坏,而不少官员还笑个不停,忍不住抓起镇纸敲响御案,“体统何在!?” 见到皇帝发飙,百官们只好收敛起来,只是嘴角分明还拉扯着。 随后,其他几人也前去试投,赵孟曦果然很是擅长,第一箭虽然也没进,确实在瓶口弹开的,后面两箭一壶一耳。 而赵鹤云试投的成绩和他居然一样,但是赵孟颒一箭未中,只是箭挨着铜壶,比赵孟启好看多了,还有一个赵孟关,只中了一耳,脸上讪讪,对自己很不满意。 试完,就是正式开始了,每人八支箭,成绩计算也一目了然,不会有什么争议,至于为何不是九支,因为九还有极的含义,通常只能皇帝用。 赵孟曦第一个,信心满满的走到长案前,拾起一根箭矢,干净利落地投出,当啷入壶。 “好彩!”不少官员忍不住喝彩,其中侍御史吴衍最是起劲。 赵孟曦并未停顿,连珠投出,甚至前箭还在半空,后箭已经追出。 当当当的连续八响,居然全部中壶! 这赏心悦目的表演直接将百官的激情点燃,喝彩鼓掌不断,甚至连赵官家都连连点头称许。 赵孟曦之前连续三轮垫底,这次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在他看来,不可能有人能超过他,这一轮他稳拿第一。 等赵孟曦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下场后,赵鹤云才踏着步子,缓缓上前。 步态看起来很稳,不过有心人还是能看出其中的沉重,毕竟赵孟曦过于完美的开端,就像下马威,给后来者压力巨大。 赵鹤云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轻浮,此刻他正艰难抉择着。 他有信心全壶,这样肯定能追平成绩,但是考虑到后面需要投票,那么观赏性也十分重要,所以咬咬牙后他决定冒险一搏。 赵鹤云深吸一气,随即探出双手,各捡起一根箭矢,同时抛出! “嚯!” 百官中惊声四起,然后又突然顿止,目光牢牢锁定空中并行的两根箭矢。 只见两箭由相隔尺余,然后逐渐靠拢,仿佛被无形的绳线牵拉着,最后紧紧并在一起,精准落入细小的壶口。 “精彩!” “叹为观止!” “妙!” 在百官惊叹声中,赵鹤云双臂轮番挥舞,将箭矢次第投出。 在旁人眼中,那些箭矢相互衔接,在空中连成一条线,直奔铜壶。 箭矢从瓶口一一插入,还犹在颤动,震得铜壶一阵低鸣…… 只是,最后一箭,就发生了一丝小小的偏离,落入瓶口边上的耳洞之中。 “啊呀!可惜!” “天不作美啊,如此精彩绝伦却未能全始全终…” “投壶之戏,需精气神合一,我观他是一气投出,最后想来是气息不足,方略有失误,不过已经很惊艳了!” 看到结果,赵鹤云眼皮一跳,自己的冒险应该是失败了。 他这观赏性肯定比赵孟曦的要强上许多,奈何最后一箭只入耳没入壶,这便是硬伤。 带着遗憾,赵鹤云即便不甘心,也只能退下场来。 官员们却还意犹未尽,赞叹不止,连赵官家都击掌叫好了,最后也甚为可惜。 接下来,轮到赵孟颒出场。 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少年宗室,在之前都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让众人都觉得他深藏不露,如今竟也对他有了些小期待。 只见他默默走到长案边,外表看起来依然沉着,但是手心却冒出了大量的汗水。 前面两人的卓越表现,给后来者压力山大啊。 何况赵孟颒平日更像个纯粹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那种,最大的娱乐也就是路过瓦子时瞄上两眼,投壶之事不过在家宴上随意玩过几次,可那距离才现在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默念一番静心咒,他慎重拾起箭矢,执箭过肩,比划了好几次后,才将将投出。 “当啷!” 箭矢射中……瓶身,反弹,落地。 这结果,倒是没有引起嘘声,百官都只静静看着。 赵孟颒的压力却又大了几分,平复好许久,才继续拾起了下一支,更加认真的投了出去。 箭矢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落下,不中。 随后,赵孟颒沉下心,完全无视外界的一切,再次继续,一次比一次努力。 只可惜,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后面的投射,反而与铜壶间隔越远了。 华夏人的观念里,偏重于问心不问迹,不会去嘲笑努力,所以这时候的百官,多是一脸唏嘘,替赵孟颒惋惜。 吃了个鸭蛋,赵孟颒无奈退场,心中有些反省,平时似乎太过忽略了身体上的锻炼。 见到前面两人的优秀,也见到了赵孟颒的惨淡,心情十分复杂的赵孟关,姗姗走到长案前,低头检视重新放上的八只箭矢。 其实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或许结果会比赵孟颒强,但肯定别妄想追赶前两个。 不过他又想到,赵孟启那投壶水准更烂,自己好歹也能排第三,依然能保持总成绩第一,心情倒是慢慢放松了下来。 在这种心态下,赵孟关变得从容了起来,甚至还展现出一副谦谦君子的风姿,完全遵守着司马光定下的《投壶新格》,没有一丝花俏的投出了箭矢。 这样一来趣味大减,百官也变得沉闷了起来。 就这么中规中矩,甚至略显刻板的投完八箭,结果却让百官惊讶了一下,居然两箭入壶,一箭中耳。 要是按着平日的距离来,赵孟关应该也能取得很好的成绩,在常人中算是厉害了。 见着自己这成绩,赵孟关心中也是满意,感觉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反正第三已经稳了,下场的时候,他还特意带着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赵孟启。 赵孟启却毫无所觉,因为他都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 “下一位,请忠王殿下投壶。”马光祖传唤着,但好一会没见反应。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去找寻赵孟启,这才发现他坐在案几后,歪着脑袋一点一晃的,像是小鸡啄米,竟然是在打瞌睡。 百官不由哗然,这忠王也太不把比试当回事了吧,难道真的打算一烂到底? 赵官家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给董宋臣使了个眼色。 42.长虹贯日 董宋臣扯着衣摆,踩着小碎步跑下陛阶,来到赵孟启身旁,探手拍着他的肩膀,“殿下!殿下!” 赵孟启身子一顿,闪电般伸手抓住董宋臣的手腕。 “痛!痛!痛……”董宋臣龇牙咧嘴惊声大喊,“殿下放手,殿下……” 赵孟启这才睁开惺忪睡眼,“扰人清梦…活该!”然后才放开了手。 这下,百官鼓噪声更大了。 “这阉货真会作怪,忠王那小身板能弄疼他?” “也不是不可能嘛,毕竟少了那么几两肉,弱不禁风一点也是正常。” “关注那没卵子的干嘛,诸位,不觉得忠王这时候公然瞌睡,有藐视朝纲之嫌啊。” 丁大全是殿中侍御史,最本职的工作,就是纠劾在大殿中的失仪之事,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长身而起,“陛下,臣弹劾忠王,当殿瞌睡,失仪无礼,实乃大不敬之罪。” 卧槽,老子打个瞌睡就大不敬了!? 赵孟启无语至极,这大不敬可是十恶之罪啊。 好吧,严格来讲,赵孟启这行为确实沾得上大不敬,《汉书·申屠嘉传》载,‘邓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 当然了,能不能定罪,得看皇帝的态度。 而这时杨栋及时出言,“陛下容禀,臣以为,丁殿侍有些小题大作了,忠王自幼体弱多病,方才一番比试颇耗精力,忠王乏累之下不自觉发困也是正常,情有可原,申斥便可。” 赵官家板着脸,一本正经点点头,“杨侍郎言之有理,丁殿侍无须苛责。”轻轻放过。 弹劾被驳回,也在丁大全意料之中,所以他也不着恼,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退下。 马光祖再次呼唤,“忠王殿下,轮到你投壶了。” “哦,就来就来…” 赵孟启拖拖踏踏的来到长案前,愣神看着案上的箭矢,半晌没动,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咳,殿下…”马光祖不得不提醒。 “哦哦……”赵孟启如梦初醒,随即一把抓过箭矢,注意,是所有箭矢,握在手中掂量。 百官被他这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忠王这是要干嘛?” “刚才你没见他试投么?他完全不会嘛。” “难道他准备一次都投出去?” “很有可能,反正都投不进,干脆一次丢出去,来个天女散花,搞不好能中上一支半支的。” “呀,还能这样?看来忠王也算有点小聪明嘛。” “嘿嘿,所以往后可不能再喊傻王了…” “嘘,老兄慎言,这可是大殿。” “诶,快看快看,忠王真的要散了……” 大家连忙看去,只见赵孟启握着一把箭矢,高举过头,然后静止了片刻。 “这姿势完全就是棒槌……” 刚有人吐槽,却见赵孟启轻轻一挥手,八根箭矢腾空而出。 百官已经开始酝酿情绪,就等着箭矢落地,然后开怀大笑了,能在大殿上这么开心的机会可不多呢。 万众瞩目中,八根箭矢却出人意料的并未散开,而是一直紧贴着,犹如一体,在空中划出粗大而完美的弧线。 “当啷啷……” 铜壶一阵摇摆,甚至开始打转,但是,瓶口上面的箭尾却异常的刺眼! 负责司射的御史洪天锡上前仔细查看,随即一脸震惊的宣布,“全壶!” “全壶!” 这两个字在大殿中徘徊不息,因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眼神呆滞。 赵孟启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懒洋洋的说着,“真是毫无挑战性嘛。” “哈哈哈,好!好!好!此乃今日最精彩!” 还是赵官家最先回神,击掌称赞,脸上分明在说,你们看,我儿子了不起吧! 百官们被叫回了魂,仍旧难以置信。 “快告诉我,是我眼花了……” “这怎么可能啊,真是见了鬼了!” “这不科学…我呸,科学是什么?我这是中邪了?” “娘希匹,还以为是天女散花,没想到却是长虹贯日!” “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些箭矢就像被绑在了一起……” 群臣议论不息,而四名候选心理就更加复杂了,原本笃定好的名次,竟然最后时刻大变,每个人都硬生生降了一名。 是的,就算赵孟曦都自认不如赵孟启这一惊艳无比的操作,其实他刚才有一瞬间,有种再比一次的冲动,可仔细估量了一下,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那一手,只得心服。 赵孟颒和赵鹤云满不是滋味,原本他们完全忽略了赵孟启,各自都只把其余三人当对手,现在才发现好像弄错了。 最难受的当然是赵孟关了,他估摸着,等投票完了,自己就和赵孟启的成绩平了,先前攒下来的优势全丢光了。 没用多久,这一轮的投票也统计出来了。 赵孟启,十八票,第一。 赵孟曦,十八票,并一。 赵鹤云,十七票,第三。 赵孟关,十三票,第四。 赵孟颒,一票,第五。 这结果就可以看出,百官中大部分还是对赵孟启没有好感,想着法都要把票数分流到别人身上。 不过好险还是让赵孟启保住了第一的名次,即便和赵孟曦并列,那也没关系。 再次合计前四轮成绩,赵孟关为九,赵孟启为九,赵孟颒为十二,赵鹤云为十二,赵孟曦为十六。 一轮射艺,居然把五个人的差距都拉近了,剩下的两艺,隐隐成为了关键,如果能好好掌握,就算最后一名的赵孟曦也不是没有后来居上的可能。 在他们的紧张和期待下,杨栋做为出题人,站了起来。 他之前已经说过,‘乐’和‘书’是他出题,‘书’已经考完,那现在就剩‘乐’了。 “圣人问礼于老聃,学乐于苌弘,学琴于师襄,乐为君子修身养性之必备,下一试,正是‘乐’。” 五名候选心中飞速思考起来,这‘乐’怎么考? 43.诗为乐心 乐,音乐也,而且与舞是合在一起的。 最早的六艺中,乐所需要学习的就是六种礼仪性的乐舞,《云门大卷》、《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 随着时间,内容也越发丰富完善了起来,演奏乐器,诗词歌赋,都属于乐的范畴。 许多人会认为诗词歌赋属于‘书’,其实这些最初都是用来唱的,通俗的讲,就是歌词,自然就属于‘乐’。 杨栋朗朗而言,“声为乐体,诗为乐心,六艺数家或以‘诗’代‘乐’,缘古人诗以合乐者,实‘乐’方正宗也。今日之试题,便以诗词代乐。” 这句话说完,其他候选没有太多感想,作诗词嘛,哪个读书人不会? 但是赵孟关却有些慌了,在他想来,赵孟启对句那么厉害,诗词必然也不会差,自己想赢恐怕很难了。 “试作诗词,以长江为题,限时,两刻钟。” 四名候选眉头大皱,作诗词没问题,但这时限实在是太短了,这仓促间如何有出彩的作品。 而赵孟启自然是轻松至极,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抄’而已。 候选们已经开始思索起来,小黄门再次将纸笔一一送上。 倒是赵孟启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殿下,墨已经磨好,随时可用。”小黄门讨好道,一边将各色文具摆放好。 “哦,谢谢你。”赵孟启睁开眼,随口道。 小黄门受宠若惊,“不敢当殿下一谢,这是小人该做的。” 赵孟启笑笑,挥退小黄门,随手执笔,也不做思考,在已经摊平的上等池纸上龙走蛇舞。 此时已经有不少大臣在关注他,见到这举动,皆是一惊,可是还没等他们多做感叹,赵孟启已经放下了笔。 “嚯,吓死老夫了,还以为忠王又出惊人之举,片刻便作好诗了呢。” “忠王这应该是随手写几个字,激发一下灵感吧……” “我就说嘛,曹植成诗还需七步呢。” “说不定忠王已经做好了呢,可能自知不才,随便写个打油诗应付一下。” “这?怕是不好下论断啊,今日忠王已经让某刮目相看多次了。” 百官议论起来,嗡嗡做声,谢方叔不由脸一沉,“肃静,不得干扰试选!” 本来颇为烦恼的四人,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苦思起来。 却见赵孟启发了一会呆,感觉无聊,便将卷子一折,趴在案上再次瞌睡起来。 这!? 丁大全正欲再次弹劾,却被谢方叔瞪了一眼,只好打消了念头,而吴衍本来也想弹劾的,不过见丁大全碰了个软钉子,反倒心中窃笑。 御座上的赵官家自然也看到了赵孟启旧病再犯,已经有些麻木了,隐隐觉得他还能带给自己惊喜,也就懒得管。 那些百官,因为不敢再出声,只能一个个空张着嘴,惊愕着。 时间,在静谧中悄悄流逝,似乎很久,又似乎很快,两刻钟便到了。 “停笔!交卷!” 赵孟曦慌忙写下最后一字,才把卷子交给小黄门。 五人的卷子收起之后,没有给考官过目,直接交给了翰林侍读。 “赵孟曦卷,词,浣溪沙·空愁, 乱后孤山探禹穴, 西塞好梦爱成别。 应怜堪恃不同归。 绕遍愁绝增造化, 空愁归去浪沾巾, 谁知江水不遗才。” 侍读念完这首词,杨栋正要起身点评,但丁大全却抢先道,“谢相,您是诗词大家,还是由您点评比较好。” 这丁大全显然是不想让杨栋再次暗助赵孟启,不过他的理由也说得过去,谢方叔在诗词一道确实还不错,当然重要的是他的身份。 谢方叔沉吟了一会,看向杨栋,“元极,你以为如何?” 你这明显起意了,我能说不么,杨栋无奈,只好道,“论诗词,谢相自是强过下官无数,自当让贤。” “那便谢过元极了。”谢方叔致意后,走到侍读身边,接过卷子,再次细读了一遍,这态度还是比较严谨的。 “这首浣溪沙,用辞倒是朴实,虽显得稚嫩生涩,但小小年纪能在这短时间内作出,已经很难得了。” 谢方叔的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言下之意就是,味如嚼蜡,也就比打油诗稍微好点。 随后的评级,他也是给出了一个‘中’,而董槐也给了‘中’,也就程元凤这个认死理的,给了个‘下’。 赵孟曦脸一垮,沮丧无比,他自认为已经是超常发挥了,若是再给点时间,他也能好好雕琢一番,奈何…… 翰林侍读开始念下一首,“赵鹤云卷,虞美人, 韶华争肯偎人住?已是滔滔去。 西风无赖过江来,历尽千山万水几时回? 秋声带叶萧萧落,莫响城头角! 浮云遮月不分明,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 这首一念,百官中许多人都惊叹不已。 而谢方叔脸上露出了笑容,微微点着头,“这首虞美人很不错,秋之为气悲,但亦不知悲从何来。于是怨西风,惧角鸣,恨浮云遮月,总之均是莫可名状的惆怅。此词将悲秋之情跃然纸上,实属上佳之作,尤其如此短时,更为难得,很好!” 如此夸奖,有他支持赵鹤云的原因,但词作也确实很好,百官也是做此公认。 就连赵孟启都不禁多看了赵鹤云两眼,虽然他只会抄诗,但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赵孟关暗自拿着自己所作一对比,心头开始恼恨起来,没想到这比试里竟然卧虎藏龙,没一个简单的。 很快,评级也出来了,三上! 赵鹤云难掩欣喜,今日好不容易碰到自己最擅长的,总算出头了一次。 翰林侍读清清嗓子,“赵孟颒卷,诗,江山阻风, 睡起无聊倚舵楼,瞿塘西望路悠悠。 长江巨浪征人泪,一夜西风共白头。” 咦!这诗,不错啊! 百官又惊讶了,没想到宗室子弟中,居然连出两位才子。 谢方叔也满是讶然和欣喜,之前赵鹤云他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但赵孟颒之前可是默默无名之人。 “本诗用语奇丽,比喻清新,委婉含蓄,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路悠悠、征人泪、巨浪、西风、白头这些意象渲染了凄清悲凉的气氛,还有思念之情,若非你还是一名少年,某甚至错觉诗中尚有厌世之感。哈哈,少年人,更需意气风发才是。” 这细致的点评,以及恳切的教诲,让赵孟颒心生感激,躬身施礼,“晚生小子拜谢相公指点。” 评级,三上! 44.不输东坡 赵孟关已经深感绝望了,这一轮,最多也就指望争个第三了,这还得祈祷赵孟启只是空架子,上次对句并非他原作。 而赵孟启望着赵孟颒,若有所思,这大宋的宗室,似乎比其他朝代的强出不少啊,还是说赵家人天生就适合做文人。 接着,又轮到翰林侍读念卷子了,“赵孟关卷,词,渔家傲, 看欲重关舟色暗,长江淮浦青林润。 渭树微黄山果落,山有态,涵空马上清残暑。 一去秀石红粉重,侍吟地暖荆王梦。 乘月敬亭峰夜语,清滓秽,胜集烟浦残云片。” 这首词,百官中也有一些人点头赞许,虽然不算亮眼,却也说得过去。 谢方叔语气平缓,“这渔家傲,还算可以,意境也有,就是匠气了些,还需多一些人世感悟,不过你还年轻,不需着急,慢慢努力便是。” 赵孟关已经预料到了这结果,给他的评级则是,‘中’‘上’‘中’,又是董槐心善给了最高评级。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张卷子了,翰林侍读低头一看,发现居然还折着,便翻开浏览起来。 立马,他满是震撼之情,呆立着,半晌未动。 群臣见到这异状,都纷纷猜测起来。 “刘侍读这是怎么了?难道忠王在上面画了定身符?” “额,说不定是鬼画符,老刘一时辨认不出吧。” “或许是忠王有什么惊世大作呢。” “呵呵,惊世大作能这么容易写出来还叫惊世大作?” “就是啊,前面那两位已经够惊才绝艳了,宗室哪来那么妖孽?” “何况那忠王前不久还是个傻子呢,吾不信他能作出好诗,这可不比书法可以死练,是要灵气的。” “咳!侍读。”谢方叔见刘侍读如此失态,很是好奇,却没忘了该做什么,“读卷。” 刘侍读这才从震撼中回醒过来,颤着嗓音,“恕罪恕罪,下官这就读,咳咳,赵孟启卷,词,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谢方叔立刻以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敏捷,抢过刘侍读手上的卷子,捧在手中细细品读起来。 群臣中,许多人都不自觉的喃喃念着刚刚听到的这首词,仅仅只是片刻,整个大殿似乎燃起了大火。 “绝妙!” “这词!绝对流传千古!” “哇!短短几句词,似乎道尽了吾一生得失!” “都付笑谈中……老夫闻听这句,如醍醐灌顶!” “不输东坡!这词不输东坡!” “亲眼见证一首千古名词诞生,某荣幸之至!” “哈哈哈!尔等看见没有,这便是朕的儿子!你们有谁,能作出这样的诗词!?往后,还有谁敢说他傻!?哈哈哈” 这一句放肆的大笑,嚣张的炫耀,扬眉吐气般的宣泄,自然是赵官家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儿子出息,竟然可以给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成就感。 谢方叔恨不能把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自己心里,久久难以自己,如果不是赵官家的笑声过于刺耳,他还醒不过来。 “这词,堪比诗圣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也不输苏公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不得不说,某并无资格点评。而且,在场诸公,恐怕也没人有资格,至于评级,那是对这词的侮辱!” 谢方叔说得有些极端了,但群臣却都深以为然。 这便是文人,即使再怎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面对真正的传世之作时,却没有失去应有的敬畏。 但投票还是要进行的,毕竟其他四人还是需要排名的。 不过工部尚书兼同签书枢密院事,程元凤,斟酌一番后,说道,“这一轮忠王为第一是毫无疑问的,干脆就别参与投票了。” “额,申甫此言有理,那么投票只四人参与吧。”谢方叔巡视一圈,见没有人反对,便首肯了这个提议。 趁着大家把注意集中到投票上时,谢方叔悄悄把忠王的卷子小心折好,揣进了袖袋里。 投票结果出来。 赵孟启,无票,第一。 赵鹤云,二十四票,第二。 赵孟颒,二十四票,并二。 赵孟关,十九票,第四。 赵孟曦,三票,第五。 见到这样的投票结果,赵孟启不得不佩服某些大臣,都这样还死命把票给赵孟关,心中也是暗暗记下这些人的名字。 随后统计前五轮的成绩,赵孟启为十,赵孟关为十三,赵鹤云为十四,赵孟颒为十四,赵孟曦为二十一。 其实,到了这一步,赵孟曦已经等于被淘汰了,而赵鹤云和赵孟颒两人名次加数一样,最好的结果或许还能与赵孟启扯平,机会还是有一些的。 不过赵孟曦还是要继续下一轮,不然少了一个人排名,会影响名次加数。 剩下最后一轮,叶梦鼎长身而起,“周教六艺,数实成之。学士大夫,所从来尚矣。……爰自河图、洛书闿发秘奥,八卦、九畴错综精微,极而至于大衍、皇极之用,而人事之变无不该,鬼神之情莫能隐矣。” “最后一艺,‘数’,包涵理数、气数、算术,今日取算术,出题三道,当即演算,答案对错将一目了然,限时两刻钟,发卷。” 哦豁,这意思是数学考试? 赵孟启眼神一动,好歹自己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算个数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卷子到手,他先看第一题,“坐船渡江,共计九船,大船满七,满三小船,四十三兵卒,满船而渡,大小几船。” 赵孟启不由一笑,果然简单,不过就是一个一元一次方程而已,后世小学生都能做出来。 假设大船为x,小船便是9-x,列出一个等式,7x3(9-x)=43,随即两下便算出了答案。 下一题,“今有门厅一座,不知门广高低长竿横握归室,争奈门狭六尺;随即竖竿过去,亦长三尺无疑两隅斜去恰方齐请问三色各几” 意思是,不知道门的长和宽,用一根同样不知道总长多少的竹竿去量,结果是竹竿比宽度多了六尺,比高度多了三尺,斜着量对角却刚刚好,求解门的长宽和竹竿的长度各是多少? 这个稍微复杂了一点,需要利用勾股定理列出等式而已,因为长宽和竹竿刚好是一个直角三角形。 假设门宽为x,那竹竿长度就是x6,门高就是x3,根据勾股定律列出等式就是x^2(x3)^2=(x6)^2,是个一元二次方程,拆算程序多了几道而已。 最后一题,“一万六千六百短竹竿,将来要把笔头安,管三套五为期定,问郡多少能完成?” 升级了,变成了二元一次方程,依然还在赵孟启的数学水平之内。 用于制作笔管的短竹数为x根,用于制作笔套的短竹数为y根,列出两个等式,xy=16600,3x=5y,两式联立计算便可,其实比第二题还简单。 三道题总共也就花了不到三分钟,赵孟启便解决了,便又故态复萌,抬头东张西望起来。 他看见,赵孟曦看着卷子抓耳挠腮的,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赵鹤云倒是镇定自若,伏着身子在纸上写写画画,看来对算术有些研究。 赵孟颒和赵孟关都是愁眉苦脸的,画上几笔又停下来,好像遇到障碍了。 45.大获全胜 “咳,忠王殿下,不得窥探他人。”谢方叔见到这家伙又出状况,半是恼火,半是无奈。 赵孟启耸耸肩,“我答完了,交卷总行吧。” 啊?这才多久,就答出来了? 百官也是惊讶,因为三道考题也同时张贴出来了,他们中即便精通计算的,也需要一些时间。 作为出题官的叶梦鼎更是一脸狐疑,这三题的原形都是从各种算经中选取出来了,为了防止有人看过算过,自然也对数据进行过变化,就算按照标准算法也得不少时间。 他走过去,低头查看赵孟启的卷子,然后一脸懵逼,纸上尽是他看不懂的鬼画符,“殿下,你这画的是什么,答案在何处?” 额,赵孟启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用的是后世的数学符号和算式,估计整个大宋就他自己能看懂。 “咦,等等,这其中有些好像是天竺码。”叶梦鼎看了一会,有了些发现。 所谓的‘阿拉拍数字’其实是印度人发明的,但和后世通行的写法还有许多不同,曾经随着佛经一起流传到了华夏,另外大宋外贸发达,像大食商人也会用类似的数字,叶梦鼎能认出来并不奇怪。 “这是我自己为了书写方便,根据天竺数字改的,老师您等等,我把答案复写过来。” 赵孟启随口编了个瞎话,然后用汉字将答案重新写了出来。 叶梦鼎看着正确答案真的被他一一写了出来,再次惊讶,同时对自己这个学生使用的算术符号和方法充满了好奇。 只是眼下不合适继续探究,便按捺住好奇心和求知欲,将赵孟启写好的答卷收上,不露声色默默往回走。 “少宗伯稍等。”赵孟颒喊住了他,少宗伯是礼部侍郎的雅称。 叶梦鼎停步,转身疑惑道,“小郎君,何事?” “能不能给我一套算筹?”赵孟颒有些不确定地提出请求。 “可。”叶梦鼎点头。 “少宗伯,麻烦也给小子一套。”赵孟关也借机要求。 叶梦鼎也答应了,安排人给他们送上去。 算筹是一根根同样规格的小棍子,用来记数和计算,这时候算盘也很普及了,不过在乘除上还没有完善,今天的题目涉及了天元术,用算筹比较直观一点。 筹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计算方法,其实也不一定要实体算筹,精通于数算的人也可以在纸上模拟进行筹算,比如赵鹤云就是。 有了计算工具后,赵孟颒和赵孟关的解题渐渐顺利了起来,可是赵孟曦只能干瞪眼,就算给他算筹,他也不会用,干脆放弃了挣扎,反正就算争了第一也没用,最多就是面子好看点。 还不到一刻钟的时候,赵鹤云也示意自己完成了,要交卷,叶梦鼎瞄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神情。 随后赵孟颒也略有提前完成了,而赵孟关直到最后时刻才犹豫不决的写下一个答案,赵孟曦则是干脆交了大白卷。 算学考试有个好处就是,不需要什么点评,答案不存在争议性,套进题目一验算就知道对不对了。 叶梦鼎将卷子逐一批改完,然后交给三名考官过目,同时三位御史也履行监督的职责,最后交给翰林侍读宣布。 “先公布三道题目的答案,第一题,大船四艘,小船五艘,第二题,门宽九尺,高十二尺,竿长十五尺,第三题,做管需一万另三百七十五根竹,做套需六千二百二十五根竹子。” 听完答案后,有少部分官员自己也算出来了,大多数反向验算一下,也知道答案正确。 许多人映像里,以为古代官员只会之乎者也,其实这是不对的,管理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少得了大量数据计算呢。 “赵孟曦卷,并未作答,评级三下。” 百官们都轻笑了起来,今日就属这个赵孟曦最差了,也就射艺上表现了一下。 赵孟曦羞愧难当,而一直着力推举他的吴衍也是大失脸面,丢人丢大发了,以后少不了被人取笑。 “赵鹤云卷,三题全对,结合用时,评级两上一中。” “赵孟颒卷,三题全对,结合用时,评级一上两中。” “赵孟关卷,第二题错误,结合用时,评级两中一下。” “赵孟启卷……”刘侍读这时还拉长了声音,似乎有意吊胃口。 今天这忠王给了百官许多意外,但还是有许多人不相信他能在片刻时间答对三道难题,天元术对这时候的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比较复杂的。 “三题全对!用时不到一字,评级三上!”这里面的‘字’,是此时的计时单位,为三分之一刻,大约五分钟。 这结果,就算隐隐有些预感的人都很惊讶,更别说那些不相信赵孟启有这个本事的人了,大殿中又轰然起来。 “肃静!开始投票。” 事实很明显的情况下,投票结果没什么意外。 赵孟启,二十票,第一。 赵鹤云,十九票,第二。 赵孟颒,十五票,第三。 赵孟关,十三票,第四。 赵孟曦,零票,第五。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给赵孟关投票,只能说阎贵妃下了大本钱,给这些官员许诺的好处不小。 统计全部六轮比试成绩,赵孟启为十一,赵鹤云为十六,赵孟颒为十七,赵孟关为十七,赵孟曦为二十六。 毫无疑问,忠王赵孟启大获全胜! “居然是傻王赢了……”一名官员似乎现在都还不能相信这个结果。 “原本听说忠王已经不傻了,某还不信,世上有铁树开花,但从未见过哪个真傻子开窍!” “这他娘的岂止是不傻,这是六艺俱佳,即便‘礼’和‘书’两项有待斟酌,但四项第一却是明晃晃的。” “忠王如今未满十五,便如此优秀,岂非天降奇才?便是把全大宋的少年都找来,也未必有人能超过他啊。” “哎,虽说还有其他不同年纪的候选人,可咱们都知道他们纯属陪衬而已,本就只看今日,没想到,居然是忠王胜出。” “那……咱们辛苦谋划奔走这么久,就这么白忙活了?” 46.谢方叔辞相 百官议论纷纷,甚至有些哀声四起的味道,在今日之前,就算让他们想出一百种可能,也绝对没有赵孟启独领风骚这一项。 考官席上,丁大全的脸色最为难看,原本,他今天最大的任务就是阻止赵孟启出彩,其次才是捧赵孟关上位,但一个目的都没达到,他已经能预感到阎贵妃的滔天怒火了。 吴衍也是奢望破灭,十分意兴阑珊,不过仔细想了一下,似乎自己还是这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不但扬名出了大风头,升官加职也是实实在在的,作为御史台的实际老大,这也足以安慰了。 杨栋和叶梦鼎二人,都是由衷的高兴,自己的学生由扶不起的阿斗,华丽变身为奇迹少年,不但稳住了储位,还惊艳了百官。 马光祖、董槐、程元凤三名重臣,从社稷江山的角度来看,对眼下的结果也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首相谢方叔,此刻的神情无比复杂,易储之事,是他挑头率领百官弄起来的,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不但是政治上的失败,也是人生中极大的污点。 在大宋,政斗失败了,即使下台,被赶到小地方做官,其实也不可怕,找准机会还是可以起复重返中枢的。 但名声坏了,尤其是得罪了权力接班人,那未来的日子注定是黑暗的,还好,一般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谢相,该您宣布今日试选的最终结果了。”程元凤打断了谢方叔的千思万绪。 凡事总得有始有终,于是谢方叔不得不打起精神,令人将考场撤除,百官按着朝会的班次一一站好,而五名候选人被带出了大殿。 等秩序恢复,谢方叔姗姗走出班列,来到玉阶正前方,举着笏板禀奏。 “陛下,臣奉旨主持皇子重选事宜,今日戊组成绩已定,名次最佳者为赵孟启,其次赵鹤云,再次赵孟颒与赵孟关并列,最末赵孟曦,按章程,陛下可选出一至两名宗室,再与其他四组比选,臣请陛下示下。” 按着原定计划,名次虽然排了,但选谁还是官家自己拿主意,明面上讲,就算官家选最后一名也是可以的,至于能不能落实,还得看百官会不会出来匡正了。 假如官家最终挑了赵孟关,估计大多数官员是会默认的,甚至是高声歌颂的。 可赵官家怎么可能满足他们这样的美梦呢。 此刻御座上的赵官家容光焕发,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几岁,那标志性的大额头闪闪发亮,金口一开,御音朗朗。 “谢卿辛苦了,今日试选朕很满意,用六艺为试,立意非常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大宋未来之君王,正该合乎君子之道。” 一句话,就给这场比试定性了。 “赵孟启脱颖而出,成绩也是群臣有目共睹的,想来也没人质疑吧。” 赵官家故意停顿了一下,可是殿中并有敢指鹿为马之人。 “储君嘛,自当择优选之,朕觉得赵孟启就很好,也不用多选了,这段时间,为了这储君之事,朝野上下纷纷扰扰,许多国事政务都有所耽搁,还是应该尽早回归正轨,因此朕觉得,和其他几组再比也没必要了,一来储君过于年幼,非国家之福,二来,也找不到比赵孟启更优秀更合适的人选了,汝等以为如何啊?” 听到赵官家想把其他试选都省略掉,百官中自然有不甘心的想要出来反对。 不过谢方叔却没给他们机会,“臣奉旨!” 此刻的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对谢方叔识趣的表现,让赵官家对他的恶感稍稍减少了一些,便接着说,“既然如此,此事便定下了,中书舍人何在?” “臣牟子才,候旨。” “拟旨,皇子赵禥,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合君子之道,兼文武之资,当祗勤若厉,永怀嗣训,特此加同平章事、行临安府尹!逢望、朔大朝,御前听政。” 赵禥是赵孟启的正式名字,具有浓烈的储君意味,而且圣旨是严肃的,所以得用这个名字,最后给他加封的两个官职,虽然是虚衔,却是进一步确定他储君的地位,就差正式册封太子了。 中书舍人牟子才躬身领命,“臣奉旨。” 然后百官也躬身,“臣等奉旨。” 现在不过是草拟阶段,后面还有一堆流程要走,不过如今百官都在,如果现在没人挑刺,后面也就没理由跳出来反对了。 这也代表着,百官企图更换帝国储君的政治诉求完全落空,输得一败涂地。 正当所有人以为没事了,赵官家也要宣布退朝的时候,谢方叔再次躬身,“臣有奏,请陛下容禀。” “谢卿还有何事?奏来。”赵官家有些奇怪。 “臣微贱之身,鄙陋之才,却蒙陛下信重,以国事相托,窃登相位,……,然近日身体颇有不佳,时常头眼昏花,行事亦多有不谨之处,有负陛下重托,特此请辞,望陛下允可。” 谢方叔说了一大堆,核心意思是我有病,无力承担工作了,所以想辞职。 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即便他不请辞,很快便会有人弹劾他,与其等别人来赶,还不如自己主动点,好歹保留一点颜面。 百官见谢方叔突然辞相先是一惊,马上也反应过来,政争就是如此,失败了就得承担后果。 谢方叔作为首相,也是有一批忠实小弟的,肯定不愿意他下野,感性上想劝止,这场合时机不合适,而理性也告诉他们,这事恐怕很难转寰,最实际的就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以后的仕途该怎么走,便都沉默不语。 还有些大臣,开始意识到事后很可能遭遇清算,内心都惶然起来,一个个都紧张看着官家的反应。 47.大案? 赵官家似乎也没想到谢方叔会这么快,这么干脆的请辞,所以稍微一愣,然后平静回复。 “谢卿为国操劳,拖累了身体,朕心中亦是愧疚,即日便安排太医为谢卿调养,但还望谢卿以国家为重,勉力坚持,请辞之事就休要再提。” 这大臣向皇帝请辞,无论皇帝心中是怎么想的,这第一请必然是要驳回挽留的,假如大臣是真的想辞职,那就接下来继续第二次、第三次不停的上请辞表,一般三次以后才会批准。 谢方叔自然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他请辞了,别人也就不好弹劾他了,接下来该做的就是请病假,躲在家里上表,直到演完君臣相惜,挽留不止的戏码,就滚去地方上做官。 入仕三十余年,今日却满盘皆输,曾经远大的理想和抱负都将化成一场空。 挪着迟缓的步伐,谢方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意气消沉的走回班列中那个最显赫的站位,百官之首啊,或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个位置了。 赵官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很是复杂。 说起来,他对谢方叔的为人和才能还是很欣赏认可的,不然也不会把国政相托,但半个多月前那场逼宫,却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很粗那种。 不过,想到换相后,又是一连串的人事变动,每逢这种时候,百官就像打了鸡血,上蹿下跳争夺不休,恐怕没个小半年安生不下来,真是让人头痛。 这次易储风波,绝大多数文臣都参与了,此时难免心中有些兔死狐悲,整个大殿变得死寂一片。 就在这时,监察御史洪天锡神情凝重地走向殿中,“陛下,臣有奏。” 恩?为谢方叔求情的?可是朕又还没批准啊。 赵官家疑惑着,等看清是洪天锡后,突然想起昨日林押班和他提过一嘴,说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选的人就是这个洪天锡。 所谓的事情,其实就是他和赵孟启之前商议好,为防止试选结果不如意而做出的后手之一,只是今天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让他一下子忘了这茬。 于是他打起了精神,“洪御史,请奏。” 洪天锡长吸一气,开口奏道,“陛下,禀奏之前臣先向您请罪,因为此事说起来似乎有些荒唐,也有些不合规矩,但事关社稷安危,臣身为监察御史,凡是有一丝可能,也不敢轻易忽视。” “哦?是何事如此重大?既然事关社稷,洪卿尽管直言,即便稍有逾矩,朕亦不会责怪。” “臣谢陛下宽宏,事情是这样的,昨日不知何人,往臣家中投了一个包裹,臣打开后,里面有一本账本,以及一封匿名信,信上说,侍御史吴衍与宗室赵与荠勾结密谋,并收受其大量财物,以帮助其子赵孟曦入选皇子,上面例举了二人多次私下密会的时间地点……” “诬陷!”吴衍开口打断禀奏,连滚带爬跑到殿中,“陛下,洪天锡这是污蔑微臣……” “放肆!大臣奏事,岂可容你肆意打断!吴衍你身为察院主官,难道还要知法犯法么!?”呵斥吴衍的是程元凤。 原本应该谢方叔来做的,但此刻他正消沉中,而董槐又是老好人一个,所以他不得不出声。 吴衍正欲分辨,“可是……” “有什么可是!?洪御史禀奏完后,是不是诬陷,难道陛下不会分辨,群臣不懂是非?!退下!” 把吴衍喝退,程元凤示意洪天锡继续。 洪天锡点头致谢后,接着禀奏,“信上另外还说,赵孟曦之所以通过初选,皆赖吴衍暗中操控,并列出经办官吏的名姓,而账本上乃是赵与荠所有,上面有他亲笔记载送出钱财的数额及时间等。原本,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微臣还是比较怀疑的,但是今日赵孟曦的表现,显然和其他几位相距甚远,那他是怎么入选戊组的,就值得推敲了,而且此事关乎国本,如果有人使用龌龊手段取得储位,那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臣不得不冒大不违上奏。” 听完这话,群臣一片哗然,关于皇子试选这么大的利益,其中肯定少不了各种手段,但做得如此出格,还被人抓住实据,那可就是通天大案了。 另外,也有些大臣担心,这事很可能引发大规模的清算,祸及自身,不由忐忑不安起来。 “肃静!不得失仪!” 殿中侍御史丁大全履行职责,维护朝堂纪律,脸上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幸灾乐祸。 赵官家黑着脸,“密信账本何在?” “微臣随身携带。”洪天锡取出递给内侍,由其上传。 仔细看过密信,再翻阅了账本之后,赵官家勃然大怒,“查!严查!吴衍停职,交大理寺,赵与荠父子交大宗正司,另其他涉案人员一律羁押,此案……程元凤主审,临安府、大理寺、大宗正司合办,……另,皇城司遣人观审,并协助查办!” 这下真的是大案了,重臣主审、三家合办,御史台还被排除在外,不过最严重的是,官家居然公开动用了皇城司。 这皇城司就是官家的耳目密探,文臣一向厌恶这个衙门,多次压制皇城司的职权,恨不得除之后快。 程元凤听到让自己主审,首先却是出言劝止,“陛下,朝廷自有司法,让皇城司介入恐有不妥,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如何就不妥了?此案关系,尔等不会不知,恐怕其中牵连甚广,若是没有皇城司监督,如何能保证朕不会成为瞎子聋子!?” 赵官家这言下之意就是,我信不过你们,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猫腻。 被这话一噎,程元凤也不知怎么反驳,其他官员更是不敢跳出来反对,生怕引火烧身。 无奈之下,程元凤,知临安府马光祖,大理寺卿已经大宗正只得领命。 此时,殿中值守的班直禁卫,把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吴衍拖了出去,另外还派人去拘捕还在宫中的赵孟曦。 48.贵妃,小的有一计 殿门侧边的廊房中,五个候选宗室在这等待最后结果。 赵孟启有些无聊,打眼看到坐在他对面的赵孟关一脸颓然,不禁促狭一笑,“孟关兄,小王有个疑惑,你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不知道赵孟启想做什么,赵孟关突然紧张了起来,“殿…殿下,请讲。” “小王想知道,你为了当皇子,不惜改名换姓,可现在美梦落空,是不是又要改回去啊?”赵孟启这话问得实在是不厚道。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这赵孟启完全没这顾忌,就连其他三人都惊呆了。 赵孟关一张脸涨得都快炸了,“过继已定,哪有改来改去的道理,殿下切莫以此说笑,何况结果如何还不一定……” “哈哈哈,表兄莫气,我只是为我那姑母难过而已,毕竟好处没捞到,唯一的儿子又没了,真真是肉包子打狗。” 另外三人一阵恶寒,这忠王是真损啊,以后得离他远点。 这时,三名班直禁卫走了进来,先向赵孟启施礼,“殿下,卑职等奉旨拘捕赵孟曦,如有惊扰还请恕罪。” 说完,两名禁卫上前将一脸懵逼的赵孟曦扣住,并且将他嘴巴堵上,拖了出去。 其他三个都吓坏了,也就赵孟启淡然,问留下的禁卫,“殿上是不是结果已定?” “回殿下,已经定了,官家给您加封了同平章事、行临安府尹,正式旨意应该会晚一些时候给您,官家让您先回寝殿。” 虽然已经有了预料,但听到切确消息后,另外三人还是很丧气,加上莫名其妙拖走了赵孟曦,他们心中更是忐忑起来。 本来自古参与夺储之人,失败者都不会有好下场,何况刚才还见识到忠王似乎是个很记仇的人,就更恐慌了。 赵孟启瞟了三人一眼,走过去拍了拍赵鹤云和赵孟颒的肩膀,“别害怕,我不会对你们怎样的,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交个朋友。” 赵孟关见他故意忽略自己,这意思岂不是不和他们两个计较,但却不会放过自己? 但赵孟启并没有继续吓他,而是交代禁卫,“你安排人,将他们三个好好送出宫。” “喏,卑职遵命。” 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赵孟启不由有些疑惑。 原本,他以为赵孟曦是阎贵妃的棋子,而赵孟关是钱妃的棋子。 所以当初设后手的时候,他选了赵孟曦开刀,毕竟赵孟关是老赵的亲外甥,老赵可能不同意。 但从今天的情景看来,赵孟曦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力的支持,反倒是赵孟关得到支持,似乎超出了钱家的能力。 可惜他手头缺乏获取消息的渠道,许多事只能靠推测,想不明白只好暂时放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身边可靠能用的只有一个黄枸,另外上次护卫他去绍兴的常庚和曾八等人,算是投效了他,不过他们只是一帮杀才,没法指望帮他做更多事。 看来,招纳亲信之事,迫在眉睫啊。 “阿郎,小的来接您回殿。” 黄枸带着几名小黄门找了过来,打断了赵孟启的思索。 赵孟启走出廊房,往殿门方向看了看,好像那边还没有散朝的意思,便只好熄了找老赵谈谈的念头。 回后宫的路上,赵孟启随口问道,“黄枸,从哪里可以找到比较善于打探消息的人?” “阿郎,你想知道什么,问小的不就好了?” “问你?没错,宫里的事你倒是知道一半,但宫外呢?” “额,阿郎你管宫外干嘛…哎唷,阿郎您别生气,小的骨头硬,别踢坏了您的脚……其实阿郎您要知道宫外的事也简单啊。” “简单?这从何说起?” “林押班就是提举皇城司啊,他没和您说过?” “林老头?提举皇城司?” “是啊,他是官家潜邸老人,皇城司这种要害自然得掌在信得过的人手里。” 赵孟启来到这里十几天了,大概也弄清了一点情况。 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大宋有三个机构对皇权是最重要的,一个是殿前司,一个是侍卫司,还有一个就是皇城司。 大宋的政权结构,最早是从五代十国延续而来的,具有浓烈的军政府风格。 所以整个大宋看似重文轻武,但是军权却牢牢掌握在皇家手中,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高阶的宦官和高阶的武官其实是同一套系统。 这三个司,从名字上,乍一听起来,就是负责保卫皇城安全的部门,似乎没啥了不起。 但是,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合称‘两司’,殿前司下属机构殿前都指挥使司,与侍卫亲军司下属机构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合称‘三衙’。 而这‘两司三衙’就是宋朝禁军的最高指挥机构,整个大宋的中央直属武装,都分别从属于这三衙。 注意,是分别! 皇宫的护卫武装,是三司分掌,到了下面,没了皇城司,依然是三衙分掌。 举个栗子,比如绍兴的禁军,主力就是东南第四将,下面有九个指挥,每个指挥五百人,但是这九个指挥又分别隶属于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 这就是大宋的平衡与制约思想,假设某个军头想造反,首先就得把三个不同系统的人马都不动声色的收服了再说,这难度可想而知了。 两司三衙控制的是武装力量,而皇城司控制的就是情报和监控,这三司一起保障了皇权的稳固。 这就是大宋从五代乱世得来的教训,国家权力的根本,其实就是武力。 从这个角度来说,谁掌握了三司,谁就掌握了大宋。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赵孟启才意识到,原来那个总是隐身的林老头居然这么重要。 …… 慈元殿。 寝阁中,碎瓷片铺满了一地。 “废物!饭桶!” 阎贵妃气呼呼的,身前那高耸一起一落,却没有一个人敢去看。 这一切都源于刚刚传来的消息。 “这魏关孙居然如此无能,五个人,他竟然只排到了第四!但凡他能有点用,就算第二,本位都能在官家面前说说,给他个机会,现在他屁都不是!” 阎贵妃恼怒交加,“还有那帮大臣,答应得好好的,最后全都首鼠两端!” “贵妃息怒,您身子才是最紧要的。”卢允升低首劝着,然后解释道,“贵妃,说起来,还是咱们对朝堂影响太弱了,那帮子文官都是死要面子的人,生怕和后宫联系太多,会贴上幸进小人、妃党奸臣的名声,要是钱家肯帮忙就好了……” 这卢允升上次在钱府吃了个闭门羹,一直怀恨在心,抓着机会就在阎贵妃面前上眼药。 “该死的钱家!”阎贵妃咬牙切齿,“当初合作是钱俪主动求我的,关键时刻却翻脸不认,总有一日,我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原本,利用钱家的影响力,肯定能在文官中取得更多的支持,而且在许多事情上,后宫插不上手,钱家出面却能如鱼得水。 所以钱家突然中断合作,对阎贵妃损伤极大。 “小的听闻,钱家家主有意向忠王示好……” “什么!?断了合作也就罢了,他们居然还敢背叛本位,去舔那傻子的脚丫!?真当本位好欺负?” 卢允升见火候已到,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阴测测道,“贵妃,小的有一计,不但可以给忠王一个教训,还能让钱家想投靠忠王的打算胎死腹中!” “是何计策?快快说来。” “贵妃,只要……” 49.大朝会 三月初一,朔日。 赵孟启一如往日般早早起来,不过却不是为了练武,而是今日他要上朝。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上朝,略微有些好奇,也没太当回事,因为他只能带着耳朵去,听政,却没有发言权。 黄枸却显得很是兴奋,见他慢悠悠的洗漱,不由急切地催促起来,“阿郎,您快点啊,还得穿朝服呢,得抓紧些,可不敢耽误了时辰。” 洗漱这些小事,赵孟启不习惯让别人伺候,都是自己动手,当然,绝对不是因为他殿中没有可爱的小娘子。 其实以前他这里还是有许多漂亮的小宫女的,但自从他醒来,林押班把役使换了一遍后,宫女还有,却都是大妈级别,不是五大三粗,就是貌若无盐。 按理说,宫中使女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放良出宫的,也不知道林老头从哪里挖出这么多超龄妇女。 擦干脸上的水渍,赵孟启走出屏风,看到眼前一大堆人,手上都捧着衣物佩饰,不由一脸懵逼。 穿个衣服而已,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这个,还真用得着,今日是大朝会,从皇帝到百官,都得穿朝服,而不是常朝一样穿公服就行了。 这朝服要体现隆重、威严,地位越高的,越是复杂繁琐,赵孟启这一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差不多二十几样。 要是让他自己来穿,可能穿个半年都穿不好。 鉴于上次试选时赵孟启的乱来,赵官家特意吩咐过,不许让他在衣饰上出一丝差错。 白罗中单,朱红色的上衣下裳,黑色的袖端及绲边,蔽膝也是朱红色,白色的方心曲领,绯白罗大带,金涂银革带,金涂银装玉佩,天下乐晕锦绶,青丝,间施三玉环,白袜,黑履。 赵孟启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费了一刻多钟才一件件穿戴好。 这还没完,还有最重要的帽子呢。 七梁进贤冠,金涂银棱、貂蝉笼巾、犀簪导、银立笔,戴在头上后,赵孟启直呼,“这帽子真重!” “阿郎,这可不算最重了,往后您可还得戴更重的冠呢,得早点习惯。”黄枸笑着劝解。 赵孟启没好气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阿郎真是好才学,小的就是这个意思。”黄枸咧嘴。 进贤冠,按着梁数分为九个等级,皇帝十八梁,太子九梁,亲王皇子以及正一品的大臣是七梁,然后依次按品级降低到二梁。 这就是黄枸为什么说赵孟启以后要戴更重的冠。 另外还有獬豸冠,也叫法冠,是御史、刑部、大理寺这些执法官员特别所戴的。 费时费力的穿戴齐整,赵孟启感觉十分不自在,多了许多束缚,便试着走两步动起来。 这一个月来,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壮起来,现在穿了这么一身,倒也撑得起来了。 “阿郎真是仪表堂皇,英姿勃勃…”黄枸欢喜的看着,眼眶中似乎有些湿润。 “不就换了身衣服么,你至于么?”赵孟启约略明白黄枸的情绪,却不喜欢这煽情的模样,“走了,上朝去!” “哎呀,阿郎等等,笏板没拿……”黄枸急忙去追大跨步走出殿外的赵孟启。 坐在四人抬着的步辇中,拿着玉笏拍着大腿,赵孟启略有不耐烦。 这步辇和轿子差不多,但没边没顶,就是两根杠子抬着一个椅子,抬的人很稳,不过却慢悠悠的。 赵孟启本想步行的,黄枸却苦劝,说是不合礼法,所以他只得忍受。 半路遇到赵官家的御驾队伍,便尾随汇合过去。 到了垂拱殿外,时间刚刚好,百官已经站好了班次,只等赵官家驾临了。 临进去前,赵官家看了赵孟启一眼,“倒还有点样子。”又叮嘱道,“到了殿上,给我规矩点……最好把自己当成一块木头,懂么?” 这明显是担心赵孟启像上次一样,在百官面前闹出什么幺蛾子,给他丢脸。 “哦,儿臣知道了。”赵孟启只好装老实。 静鞭九响,“陛下驾临,百官恭迎。” 赵孟启跟在赵官家屁股后面进了大殿,登上玉阶,在御座侧方站立。 等官家就位,群臣山呼万岁,行参拜大礼。 一番礼仪之后,官家抬手,“诸卿平身。”等百官直起了身子,才坐上御座。 赵孟启的待遇还不错,有个小杌子,便也板正规矩的坐了下去。 此时天色未明,殿中只能靠蜡烛照明,这些上等蜡烛可不便宜,一根得要两三百文。 赵孟启就着烛光,往阶下一看,一片红彤彤,几百名官员都是穿着同样的朱红色朝服,乍一看很是晃眼。 从皇帝到最低阶的朝官,朝服的颜色样式都差不多,只是在冠冕佩绶这些细节上,因级别而不同。 大朝会都有既定仪式流程,一整套走下来,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赵孟启坐在那直打瞌睡。 “咳…”赵官家本就不放心他,时不时关注一下,瞟见他的异状,不由轻咳提醒,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惜赵孟启位置稍微靠前,看不到赵官家的眼神,只是老实的把腰背挺直了些。 其实此时南宋的大朝会相对以前来说,已经简化俭省了很多,只执行了朝贺部分,就这样也并不常开,而是和常朝基本一样。 今日,很大程度上,是让赵孟启在朝堂正式露面,加强他的储君地位。 繁琐的百官朝贺礼仪完毕,董宋臣按例问上一句,“有奏否?” 通常在这种礼仪性的大朝会上,是不会奏事的。 不过,今天还是有些例外。 程元凤走出班列,“臣有奏。” 赵官家一看,大概就知道这程蛮子要说什么了。 因为操纵试选案,在百官默契之下,很快就审结了,但作为主审的程元凤已经多次上奏结果,可赵官家一直拖着没有批复。 看来今天躲不过去了,赵官家无奈摇摇头,“奏来。” “陛下,臣奉旨主审试选案,现已水落石出,主犯赵与荠和吴衍皆已供认不讳,按律当斩,其余涉案的大小官吏十七人罪行也一一查明,或斩或流皆罪有应得,详细已列入案卷,请陛下过目。” 50.恶毒反派 赵官家将案卷放在御案上,随意翻弄着,具体内容他早就看过了,之所以拖着,是因为他还在犹豫。 原本,赵孟启和他说的是,借着这个案子撕开口子,然后做成谋逆大案,对朝堂进行一次大规模清洗,从而对试选皇子一事做彻底的否定,打压相权臣权,对皇权进行最高程度的加强。 没错,这就是深受民主教育的赵孟启提出的反动建议。 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一来赵孟启终将坐上那个皇位,二来他以后所要做的事情,需要他掌握绝对的权力。 反倒是赵昀这个封建君主,感觉这样做不妥。 最开始,因为愤恨群臣逼宫,他确实想按这个建议来做,将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的臣选皇子一事,做成图谋不轨的谋逆大案,把这些可恶的大头巾狠狠杀上一批。 但没想到赵孟启居然在试选中脱颖而出,顺利保住了储位,这就减少了做大案的必要性,再一个就是,他本身就不喜欢麻烦,也没有改天换地的魄力,加上宋朝皇帝多少都有对皇权自我约束的传统,所以就一直下不了决心。 而文官们自然也预感到了危机,所以才用前所未有的效率,把案子迅速结清,主动判决涉案官吏死刑,就是为了避免牵连过广。 要知道,大宋一般是不杀士大夫的,士大夫说白了就是文官,一个侍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在文官系统里却是很重要的人物了,换了其他时候,即使犯了再大的案子,皇帝想杀,文官集团也是不会同意的。 赵官家半眯着眼,手指在案卷上敲打着,思考着最后的抉择。 百官全神贯注的盯着赵官家,心跳随着他的敲打声一起一落,忐忑无比的等待着。 半晌后,赵官家微微一叹,睁开了眼,望向赵孟启,沉着嗓子问道,“忠王,此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躺着看! 你要问我,好歹拿卷宗给我看看,做做样子啊。 就知道你个老赵靠不住! 赵孟启吐槽着,缓缓站起了身,缓缓转身,缓缓施礼,缓缓…… 按规矩,赵孟启没有正位太子,只是一个皇子,一个亲王,在朝会上听政,是没有资格说话的,但这一刻,百官都忽视了这个规矩,提着一颗心,等着他的回答。 “儿臣以为,立法必公,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赵孟启慢吞吞的,好像回到了以前傻子的状态。 你倒是快说啊! 百官抓心挠肺,恨不得上去按着赵孟启的头。 “……既然案件已经查明,那便按律执行便是。”赵孟启能怎么办,手中毫无实权,只能按着赵官家的心思说了。 呼…… 百官都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殿下不但深才博学,而且英明仁慈,得此储君实乃我大宋之福。” 老好人董槐给赵孟启点赞。 谢方叔还在请病假呢,百官之首暂时由他担着,当然,等谢方叔辞相完成,没啥大意外的话,他就是下任首相了。 他一开口,百官齐齐跟随,“殿下英明!” 随后,赵官家拿起御笔,在案卷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准’,“既然忠王如此建议,那便结案吧。” 什么叫我如此建议,我到底怎么建议的你心里没数? 赵孟启满心无奈,原本的设计是顺水推舟,再故意放纵,让百官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然后抓到某些人确凿的罪行,再来个蔓藤抄,把更多官员拉进深渊里,那时候要把他们挪圆搓扁完全可以随心。 没人管赵孟启的心情,反正百官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陛下,既然结案了,那召集而来的宗室子弟,是否让他们各自归返?”董槐请示道。 眼看赵官家就要随口答应,赵孟启不由大咳一声。 赵官家看了他一眼,心中奇怪,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不过出于违背最初计划的愧疚,用考较的语气问道,“忠王,这事你又怎么看啊?” 许多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容易了,第三次以后…那就习惯了。 群臣即便心中不满,但眼下对这种坏规矩的事,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赵孟启这次回答迅速多了,“儿臣以为,从这次试选来看,宗室子弟还是有许多人才的,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干脆留下,建个学堂,好好培养一番将来也更好为朝廷效力不是。” 这话一出,百官中心思敏捷之人,立马对赵孟启警惕起来,这忠王想干嘛? 这挑选出来的一百名宗室子弟,换句话说,就是大宋皇位的前一百名顺位继承人,假如赵孟启有什么意外,那代替他储君身份的必然出自于这一百人里。 某种意义上讲,这一百人就是赵孟启的竞争对手,潜在威胁。 现在赵孟启不打算放走这些人,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难道这忠王变得不傻了,也变得阴险狠毒了? 百官这样想着,而赵官家更是有这种感觉,毕竟父子两一起合谋算计过。 赵孟启要是知道他们心中已经把自己想成恶毒反派,估计要吐血三升。 “不用多此一举了吧,给宗室办的学堂也不是没有……”赵官家有些迟疑。 “父皇,儿臣的意思是,从这次六艺考试结果来看,宗室子弟虽然优秀,却普遍有所偏失,比如射艺,包括儿臣在内绝大多数都不懂真正的射箭。” “还有御艺,即便时代变化,让驾车沦为平民及仆役操持之业,但最初御的本意是驾驶战车,那到了现在,战场上已经不用战车,而被骑兵取代,那御是不是该变成重视骑术?” “另外还有数算,儿臣仅仅需要半字时间便能算出来的问题,他们即使答对,也需要将近两刻钟,甚至有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数为何物。如此看来,以往的学堂教育是不是有所缺失呢?” “所以儿臣认为,不如将这些宗室留下,试着改进教育方式,教以骑射、数算、实务等等实用性的本事,如果效果上佳,也可推而广之,即便失败了,也总好过他们只会吟诗作画,虚度年华吧。” 赵孟启一番长篇大论,先不说是不是正确,起码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让满殿文武官员听得一愣一愣的。 “娘咧,忠王这嘴皮子不比那些状元郎差啊,难道真的被太上老君点化了?” 这声嘟囔,又是出自于上次那个马军都指挥使,他自以为轻言自语,等许多人转头向他看来,这才发觉自己嘴欠了。 抬手往嘴上一扇,这家伙一脸讪讪缩起了头,模样十分滑稽。 赵孟启看到,不觉失笑,促狭着向这家伙揖手,“小王多谢将军夸奖。” “不敢不敢,俺一个老粗可不值殿下一谢。”这家伙摇晃着两只蒲扇一样大的手,脸上却藏不住高兴。 这家伙倒是憨直之人,赵孟启心中一动,认真起来,“还未请教将军名姓,是小王失礼了。” “殿下太客气,末将曲墨轩,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没啥本事,就一把子力气,殿下若是用得着,直管招呼一声。” 曲墨轩黑乎乎的大脸居然发着光,可就是这说起话来又不过脑子,你一个管军的,当着皇帝的面,说什么听凭别人吩咐,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哈哈,墨轩,曲将军这名字倒是文雅得很…” 曲墨轩憨憨一笑,“俺娘给取的,原本指望俺考个进士啥的,可俺不是那块料,最后还是继承了父业。” “原来曲将军还是行伍世家啊,那挺好,想来管着马军,这骑射应是极好的,改日小王还要多多请教了……” 群臣见着两货居然在朝会上聊起了家常,简直是要把眼珠子都翻出来,感觉这忠王实在让人看不懂,总有出人意料之举。 51.舌战群臣 “咳!”赵官家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打断赵孟启的聊兴,“方才忠王所言,诸卿以为如何啊?” 百官这才想起还有事情在讨论呢。 一个礼部员外郎出班说道,“忠王殿下所言,恕微臣不敢苟同,宗室皆乃贵胄,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实在太过有辱斯文,私下里个人爱好也就罢了,这由朝廷建立学堂公然教习,实在大大不妥。” 赵孟启眉毛一竖,直挺挺的对视过去,“如何就不妥了,如何就有辱斯文了,宗室贵胄又如何,太祖便是行伍出身,靠着刀枪弓马才平定天下,一统中原的,你的意思是太祖不妥了?” “殿下你…你这是移花接木混淆视听!微臣绝对没有对太祖不敬之意,总之……” 等了半天想不到下面该怎么说,生怕说什么都被忠王扯到对太祖不敬头上,只好悻悻退回班列。 接着国子监司业走到殿中,“殿下,不是说武艺无用,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与人,凡是学堂,教授的自然该是如何劳心,熟读经义诗书,研习圣人之学,何必把精力浪费在微末技艺之上呢,我大宋并不缺乏可供驱策的武人百工之流。” 赵孟启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圣人之学?君子六艺不是圣人所提倡的么?据小王所知,圣人身高九尺有余,孔武有力,不但精通射艺,周游列国之时也是亲自驾车,当时可没有军队为其护卫,那一路上遇到的盗匪想来不少,难道圣人只靠一张嘴,用经义诗礼便能将盗匪击退,然后得以安然无恙么?将来,我大宋也能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抵挡蒙古铁骑,甚至收复祖宗实地么!?” “这……” 又一名文官出列,“这以文制武是我朝祖制,殿下您宣扬武人之技,岂不是有违祖制?” “呵呵,小王记得,太宗总结太祖之制,原话是‘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其常。谨当尊承,不敢逾越。’这里面可没有什么以文制武,退一步讲,就算里面有这个意思,那这个制应该是‘管制’,而不是‘压制’。” 赵孟启说得有些渴,瞥见御案上有一盏茶,懒得多想,走过去端起来就喝,看得赵官家脸皮直抽抽。 放下茶盏,赵孟启继续说,“小王以为,治理国家,文武不可偏废,的确,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失去了制约的武力将祸乱社稷,颠覆江山,造成生灵涂炭。有人说这是因为武人大多目不识丁,不读诗书,不知礼仪,心中没有忠孝仁义,目光短浅只有眼前之利,但真的是这样么?” “小王听过一句话,负心每是读书人,仗义多为屠狗辈,可见这是不是忠孝仁义,并非读书能完全决定的。就算是,那如果让文人多习武,武人多读书,算不算是一种更好的以文制武呢?其实小王觉得,凡事都有个度,文武之道在于一个平衡,这才是祖制!” 这名文官被赵孟启一大堆话,堵得哑口无声,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组织语言来反驳,愣着原地。 此时一名监察御史走到他身边,向玉阶上施礼,谦恭道,“陛下,殿下,微臣有一言,这宗室子弟本就身处嫌隙,若是再沾染军事,若其中有个别野心勃然之辈,恐怕叛乱谋逆之举将不绝于耳,此非社稷之福啊,还望陛下,殿下三思。” 赵孟启真是麻了,终于体会到赵官家以往回宫时脸上带着的无奈,基本真的坐上了那张御座,却依然是一人对百人千人的局面,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文官们总有种种理由把你堵回去。 “御史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小王觉得不能因噎废食,尤其是如今之世,北方的蒙古,强大得令人窒息,九州大陆,甚至方圆数万里内,除了几个荒僻小国,现在就剩大宋与蒙古相抗了。” 这个事实,群臣多少是知道的,大理国去年才灭国,但许多人都有鸵鸟心态,故意不去想,不然很难睡得着。 “不要幻想蒙古人会像金国一样,止步于现有地界,蒙古现在已经远征到了数万里之外的欧罗巴大陆,你们觉得如此野蛮贪婪,征战无休的蒙古人,会放过咱们这块眼皮子底下的大肥肉么?听闻,蒙古国的王侯将相们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把长生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牧场。” 百官眼皮子直跳,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毕竟大宋立国开始就与契丹人的辽国并立,再后来的金国崛起,大宋失土丢人、伏低做小,最后也保住了半壁江山,如此一来,似乎习惯了与北国并立。 这时候赵孟启却提醒他们,北边那个新兴的蒙古,没打算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只想把他们全吃下。 “难道,我们还要执着于文武之争,然后傻傻等着蒙古人来亡我社稷,毁我宗庙,掘我历代祖宗之陵寝么!小王在此呼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宗室乎?然则,如果不习武,以孱弱之躯,如何去抵挡不久之后的滚股铁骑!?文与武,不该冲突,而是相辅相成,一个男人,如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即便东华门唱名,也算不上好男儿。真正的好男儿,当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不少人都觉得忠王这话有些夸张了,王朝更替常有之事,但却没有听过哪个朝代去挖前朝皇陵的,这他娘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南宋灭亡后,历代先帝的坟都被挖得一空,就御座上那赵官家,连头骨都被人拿去做了酒器。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词,让他们觉得新鲜,仔细一想又很有道理,从嘴上念出来,颇让人有股振奋之感,这忠王不愧是能写出绝妙好词的人。 可关于好男儿的论辞,着实戳到了不少文官的心肺,让他们对赵孟启很是反感。 但最后一句,也引起不少人的思索,若隐若现中,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再说了,把这些宗室都集合在一起,就算有个别人有谋逆之心,以自己的身份煽动叛乱,旁人同样是宗室,凭什么帮他?估计只会立刻检举告发,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监督?” 这?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细说起来,他们各自之间其实也是竞争对手,能傻到去帮对手的人,应该不多吧。 “小王在这里,恳请大家,暂且放下言语上的争执,让小王做一些小小的尝试,即便出了问题,我相信也绝对不会把天捅破,以诸位的才识也能轻易将问题解决,不是么!?” 垂拱殿又莫名的静了下来,忠王这番话,让他们不得不多做思索,即便要反驳,也得找出漏洞先啊。 52.微服出宫 赵官家眼神闪闪发亮,对自己这个儿子,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傻小子可以啊,初次临朝,对着百官没有一丝怯意,居然把每个质疑都结结实实的怼了回去,而且还有模有样的侃侃而谈,似是而非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你说的讲得对吧,偏偏都能和离经叛道沾上边,你说他不对吧,细思一下,又有那么几分道理,起码突然间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总之呢,站在帝王的角度,这傻小子有主见,轻易不会被大臣左右,这就已经具有了成功帝王一半的特质了。 百官思索良久,终于有人出声了。 杨栋走出班列,眼中既有欣喜,又有担忧,“陛下,臣以为忠王所言,且不论是否合乎圣人之道,但起码具备一个有为之君的潜质,有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臣认为,就冲这股朝气,即便最终会做错,也值得让忠王殿下一试!” 接着叶梦鼎也出来支持,“陛下,臣作为忠王殿下的讲习,见到殿下有如此巨变,心中甚为惊喜,殿下随口说出前所未有之道理,之词句,即便稚嫩,依然发人深省,为培养出更加优秀的储君,我大宋即便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臣认为这是值得的,只要能换来一个有为明君,我大宋便中兴有望!” 随即,临时首相董槐也出言道,“陛下,我大宋得此良储,实乃可喜可贺,忠王之策,不妨试试。” 程元凤接口道,“殿下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深有同感,殿下有此胸怀,将来必当振兴大宋,臣也同意让殿下一试。” 中书舍人牟子才,神情有些激动,“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这话虽然浅白,却让臣仿佛挥散了眼前之迷雾,臣半生困惑于何为君子之道,此刻豁然开朗,道家云,‘一阴一阳之谓道’,佛家云,‘慈悲为怀亦有金刚怒目’,而我儒家所倡导的君子六艺,也并未忽略对身体的锻炼,身为心之载,凡事都有两面,然则两面实为一体,因此,臣赞同忠王之意。” 监察御史洪天锡也说,“微臣附议,请陛下允可,让忠王一试。” 陆续又有一些大臣出言表示赞同,另外还有许多一部分,虽然心中并不同意,但眼下又无法提出有力的反对,只好保持默然。 见到没人再明言反对,赵官家便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忠王试试吧,其中年纪过小的就算了,七岁及以下且各自归家,以后再说,其余都留在临安等待新学堂建成,学堂的一应章程,忠王你好生琢磨一番,人员你自在朝中拣选,修造之事就让将作监负责,至于用度开支…既然是宗室学堂,那就从内藏库出吧。” 内藏库是皇室仓库,收入来源为各路上供的部分物品、坑治收入、榷货务与市舶司收入等,归属入内内侍省管理。 但大宋的内藏库,虽是皇室财政的钱袋子,却并非“天子之私库”,也经常与作为国库的左藏库通融互用。 宋朝皇室财库向政府国库拨款已经常规化、制度化了,在实际运用中,它又承担了军费、救灾、补贴中央与地方财政困难的职责,于此之外才是皇室用度。 不过对官家来说,动用起来总归比国库方便许多。 只是这内藏库的管理人乃是董宋臣,等赵孟启要钱的时候,怕是明里暗里都少不了刁难。 额外的事务,让朝会超出了预定时长,这定下来后,便宣布退朝,百官各自回衙署办公,而赵官家去了延和殿批阅奏章。 闲人赵孟启自然是回后宫去,出了垂拱殿,他脸上却笑得欢快。 虽然老赵出尔反尔,不肯掀起大案,不过他也早有预料,毕竟老赵不是老朱,只要事情尚可转圜,没有被逼到绝境,他是下不了破釜沉舟之心的。 想要对大宋有所改变,只能靠赵孟启自己,所以他才要费尽心思,舌战群臣,目的就是为了借宗室学堂之事,掌握一点实权。 这点权利看起来很小,却是他踏出的关键一步,不然若是按部就班,他得等老赵升天了才能掌权,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 次日,庆延殿后侧小花园。 自打赵孟启开始习武不辍,干脆就把这里改成了演武场。 大片的奇花异草刚刚抽出嫩芽,准备在春天里绽放美丽芳华,却突然被不解风情的赵孟启全部给拔光铲平。 赵孟启握着一根棍子,卖力的练着刀法,左劈右砍的,状若疯魔。 内宫里对武器管制严格,赵孟启倒是有资格用,不过也需要严密管理,所以在专门给他修建的兵器房弄好前,他只能用棍子代替。 “啧啧!殿下您这是撒酒疯呢……” 一声奚落,林押班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额……”赵孟启尴尬的停手,喘着粗气,“林老,我这是照着谱子练的啊…可是哪里不对?” 林老头慢悠悠的晃到他跟前,“哪里都不对,你这聪明劲倒不少,能把大多数招式练得有五六分像,但谁告诉你把所有招式串起来,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砍一气的?” “我…我这不是想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么,如果我能最短的时间内使完全部招式,那以后用起来岂不就是很快?”赵孟启悻悻解释着。 “唯快不破?”林老头念叨着,“听着倒像是那么个理,但是殿下啊,战场可不是朝堂,生死搏杀也不是耍嘴皮子,练武没有捷径,下的只有死功夫!” “哦哦,那请林老指教。”赵孟启诚恳道。 “谱上的刀法,并不是用来实战的,而是方便练习的人去熟悉刀性,掌握其中的基本动作,实战对阵之时,需要的是临机应对。不单是刀,其他兵器亦然。” 林老头接过他手中的木棍,“刀的基本,有八字要诀,刺、扎、斩、劈、扫、撩、推、割,运用之道存乎一心。” 老头说着,突然身上的气势为之一变,开始演练起来,同时为赵孟启讲解着。 一老一少,一教一学,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 “哎,年纪大了,这稍一动弹就累得够呛…”林老头扶着腰微微喘气。 赵孟启很狗腿的献着殷勤,“林老,你到这边来坐……您擦把汗…这上品龙团,您解解渴…” 林老头啜了一口茶,一脸了然,“殿下啊,我看您就别忙活了,都说了,皇城司,我如今就是挂个名,早就不管事了,您就别在老汉身上费工夫了。” 见林老头摊开了说,那赵孟启也懒得藏着掖着,“林老,您这话拿去蒙别人还差不多,我这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让您帮我查查,到底是谁给赵孟关上的玉谍。” “爱莫能助……” 林老头把茶盏一放,鸟都不鸟赵孟启,悠悠然走远,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时候黄枸才走了过来,“阿郎,林押班还是没答应?” “哎,这老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愣是一点口风都不露,对父皇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啊。” 赵孟启叹气,他的目的自然不是查赵孟关了,而是想借这事试探林老头的态度,撬开皇城司的铁幕,看看有没有为己所用的可能。 可惜却在林老头这里碰得一头包,其他都还好,只要话语涉及到这方面,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转身就走。 “那能怎么办?”黄枸为主子忧愁起来。 赵孟启一挥手,振奋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林老头这行不通,咱就找别人试试,备车,出宫。” 是的,赵孟启昨天得到了赵官家的允可,可以出宫为新学堂选址。 “阿郎,不吃了早饭再出去么?” “换换口味,到外面吃。”能吃野食,谁还稀罕家里的饭菜啊。 黄枸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等赵孟启换好衣服走出殿门,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空坪上,常庚和曾八带着六个班直做小厮打扮,身高体壮的,颇有几分豪奴的模样。 “卑职等拜见殿下。” 八人单膝下跪,恭谨见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赵孟启很是随意的挥着手,笑得很随和,“今日小王出行,就有劳诸位了,到了外面,别露了我的身份,就叫我…恩,就叫黄衙内吧。” “小的们遵命,衙内请上车。” 常庚等人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忠王出行特意点了他们随扈,忐忑的是万一出点岔子全家都得遭殃。 储君出宫,即便是微服,肯定也不会就这么点人护卫,常庚他们是殿前司的,另外暗中还有侍卫亲军司,以及皇城司的两波人马。 大宋的制衡思想已经深入骨髓,简直随处可见。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马车并没有走和宁门,而是走了同样在北面城墙但偏东边一点的东华门。 东华门出来,便能看到内司东库,赵孟启掀开车帘特意看了一眼,因为设立新学堂的钱粮到时候要到这里来支取。 然后便是登平坊,这片都是大宅子,却大多属于官宅,一般都是御赐给那些在临安没有房产的重臣居住,谢方叔的宅子便在这一片。 再往北走,挨着登平坊的便是占地宽广的四方馆,这里本是接待各国使臣的,但如今尴尬的是,大宋已经没有几个像样的邦交国了,因此显得颇为寂静。 贴着四方馆的院墙,很快来到的街道上,这条街道是侯潮门联接御街,许多走海路的都从这里入城,所以熙熙攘攘。 马车不动声色汇入人群中,往御街而去,上了御街再往北走,因为这一路都是朝廷衙署,赵孟启便低调的坐在马车中,没敢露面。 53.人生若初见,绾绾如明月 直到过了朝天门,赵孟启才撩开车窗,开始打量起临安的街市来。 来到这里正好一个月了,这才初次见到临安市井的模样。 朝天门南北,仿佛是两个世界,南边虽然也有商铺民宅,不过却不多,而且富贵气较重,人流有限。 而这北边,出来不久后便是临安三大瓦子之一的南瓦子,那里就是一个娱乐聚集地,有许多瓦舍勾栏,这大上午的就有许多富贵闲人流连其中。 三面敞开的舞台上进行着各色表演,曲艺、说唱、杂剧,形式丰富多样,台下的人或坐或立,皆引颈相望,看到精彩处,便鼓掌叫好,并且不吝打赏,铜钱如雪花一样落到台前。 南瓦子的街对面,则是一排以酒楼食肆为主的店铺,大小不一,其中最显眼的便是熙春楼,三层高的主楼,在这个时代显得颇为巍峨。 马车一路北行,赵孟启看见其它店铺也各有特色,有直接面向街巷的,也有带院落及花园的,有单层的,也有两层三层的,也只卖货物的,也有作坊店面一起的。 不仅建筑形式多样,而且特别重视装饰,或于立面缚彩楼、欢门,或挂招牌、幌子,还有的在门前设红色杈子、绯绿帘子、金红纱桅子灯等。 不但浓浓的商业气息堪比后世,而且飞檐斗拱、古香古色更有韵味,让赵孟启不觉有些陶醉。 街上人流如织,越往北走,就越发密集起来,说是摩肩擦踵也不为过,热闹而又祥和,一派人间烟火。 赵孟启看得如痴如醉,像是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但是常庚等人却是无比紧张,时不时把手探进衣袍里面,以确定必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取出兵刃。 “阿郎,前面不远处,便是五间楼,那里的茶饮糕点在临安最是有名,而且相对清静些,莫不如去那里用些早膳?” 黄枸在这种拥挤的环境中,也是提心吊胆,便给赵孟启提议。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那就先去填饱肚子再说。”赵孟启依然看着街道。 这段街道之所以这么拥挤,是因为南瓦子北边便邻着珠子市,再过去隔着一个市南坊又是中瓦子,所以寻乐子的人特别多,看着真有那么一点娱乐至死的味道。 再往前走,便有一个大的十字路口,抬眼望西南方向看,是一个巨大的‘肉市’,这个市便是市南坊那个‘市’,里面也不仅仅卖肉,其余各类商货也是应有尽有。 路口往西,也就是后世的西湖大道,两里外是‘丰豫门’,因为门内有座涌金池,也叫‘涌金门’,出了城门就是西湖了。 而往东,则是一条与御街平行的‘市河’,后世叫做‘中河’,过了桥便是五间楼了。 五间楼之所以叫五间楼,是因为它由‘东西南北中’五座二层独立的阁楼组成,而各楼之间又有天桥相连,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赵孟启选了靠着河边的西楼,这楼上雅间也能看到御街,临窗坐下后,小帽短褐的小厮拿着箸纸上来打问,“贵人要点些什么?” “你们店中都有些什么?”赵孟启也没见到水牌菜单,便随口问道。 “回贵人话,这早间的话,小店供应大小米水饭、炙肉、乾脯、云吞、豆花、羊馅小馒头、脂麻团子、江豆栗儿、龟儿沙馅、春饼、油葱米粿、芋包、白粿、软羊焙腰子、盐酒腰子等,还有各色面羹,有四软羹、石髓羹、杂彩羹、双脆石肚羹、猪羊大骨、杂辣羹、诸色负羹、大小鸡羹、撺肉粉羹、三觯大廉骨头羹,另外,鄙店不但楼分四方,这四方各地有名的吃食也是不缺,插肉面、大燠面、煎燠肉、鱼兜子、桐皮熟脍麴、煎鱼饭、鹌鹑馅的馉饳、香药灌肺、玲珑双条、七色烧饼、金铤裹蒸、门油、菊花饼、宽焦、侧厚、髓饼、新样满麻。一般贵人想要的鄙店都能供应,便是实在没有的,亦能为您叫来索唤。” 也不知道是这小厮有意卖弄,还是所有酒楼都是这么报菜名,这几十个菜报下来,都不带喘气,嘴皮子堪比后世的相声演员,至于他说的‘索唤’,其实也就是外卖。 小厮说得很顺溜,赵孟启却听得一阵耳晕眼花,只好摆摆手,“黄枸,你看着安排吧,给常庚他们尽可往好的上。” 黄枸按着赵孟启的喜好口味,拣选了吃食,然后说,“其他那两桌,你店里最拿手的尽管上,他们若还点其他,也满足便是。” “好嘞!”遇到豪客,小厮笑得菊花一样,“那贵人可需点茶?” 听到这个,赵孟启来了精神,“把你店里最好的茶娘子唤来。” 又能赚一笔,小厮乐得眼角快飞上了天,“贵人您稍等,小人这就给您安排。” 点的东西虽然不少,但这酒楼的效率却是很高,只不过片刻,四名小厮便前来行菜。 只见他们每人左手杈着三个碗,右臂自手至肩驮叠约二十碗,散布于桌案,近百个碗碟稳当妥帖,没有一丝漫溢泼洒,功夫实在了得。 “贵人,您点的吃食都上齐了,请慢用,茶娘子稍后便来。”小厮满脸堆笑。 黄枸取出一张十贯的交钞,递了过去,“我家衙内赏你们的,尔等自去分之。” 一看面额,小厮惊喜万分,笑容更是真诚,“谢衙内赏,小的们恭祝衙内公侯万代,福寿满堂。” “莫饶嘴,且都下去吧。”黄枸忍住没翻白眼,啥子公侯万代,咱主子是要当皇帝的人。 小厮们出去不久,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贵人,可是您这里需要点茶?” 声音清澈悦耳,仿若空谷幽兰,似有玉珠从赵孟启心间划过。 “请进。”黄枸出声相邀。 房门悠悠推开,一袭倩影飘然而入,犹如一轮明月照得满堂华彩。 赵孟启有些恍惚,眨眨眼睛,定神望去。 这小娘子,身姿高挑,穿着一身浅蓝色齐胸襦裙,轻纱上襦隐约中透出白嫩晶莹的手臂,以及精致秀丽的香肩,深蓝的缎带穿过腋下,把飘逸的蓬松下裙高高系于胸上。 款步轻移间,如云端漫步,那汹涌的波涛,让赵孟启感觉全世界都在晃动。 小娘子打眼微微一扫,便径直来到赵孟启身前,微微侧身,一双柔荑相叠于腰间,盈盈一福。 “贵人万福,绾绾应召前来点茶,敬请吩咐。” 声若黄鹂,吐气如兰,随着话音出口,她面上的垂纱面巾微微摆动。 赵孟启微微仰头,细看过去。 只见纱巾挂在高挺的鼻梁上,露出的半截,如葱似玉,一双桃花眼,秋水盈盈,额间缀着一颗冰晶,却透着肃杀。 赵孟启仿佛坠入了梦中,轻声喃喃,“人生若只如初见……” 绾绾闻言一愣,眼中泛出惊疑,“贵人怎知妾身闺名!?” “什么闺名?”赵孟启眼中有些茫然。 难道只是巧合?绾绾凝眸,试探道,“贵人方才念的是?” “哦,一句词。” “词?妾身倒是从未听过,衙内所作么?可是木兰花令?” 赵孟启讪讪,“一时有感,偶得一句。” “就一句么?那倒是可惜了……” “咳咳,娘子不是来点茶么?”赵孟启岔开话题,遮掩道。 “呀!”绾绾惊醒,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贵人见谅,妾身失礼了。” “无妨无妨,娘子且请。” 绾绾又一福,然后扭头,“布置茶具吧。” 赵孟启这才发觉,原来这小娘子身后还有个半大的小丫头,正端着托盘,上面想来是绾绾的专属用具。 茶案正在赵孟启桌案的对面,相隔一尺,绾绾捋着裙摆,曲膝正坐,将茶具一一摆放齐整,动作轻盈优雅。 那小丫头应该是她的助手,将炭炉点燃后,放置于茶案一侧。 绾绾取出一个水瓮,往细颈瓷瓶中注水,“此水取自虎跑泉,清透甘冽,煮茶最好不过。” 注满后,她提着瓷瓶放置于炭炉之上,然后取茶,“此茶为京挺,虽比不得龙茶、凤茶,亦是北苑上品。” 她将茶团放入石钵中轻轻捣碎,然后再取出,放入石碾中,细细碾成粉末,随后继续用罗筛筛上多次,取最细的茶粉待用。 进入状态后的绾绾,浑然忘我,她一边用滚水清洗预热青黑色的茶盏,一边凝神听着瓷瓶中的声音。 待她听到瓶中之水刚好二沸之后,取下静置,同时把茶粉放入热好的茶盏中。 等沸腾之声停止后,绾绾提起瓷瓶,向茶盏中倾倒,水线散着雾气,如云中银龙,冲向茶盏。 这便是点茶了,整个注水过程分成七次,边冲点边以竹制的茶筅在盏中回环搅动,即所谓‘击拂’。 整个过程中,绾绾的动作犹如舞姿,令赵孟启赏心悦目。 等到击拂完成,绾绾将茶盏置于案中,“贵人且观之。” 赵孟启往茶盏中看,里面飘满着乳白色的泡沫,随即,绾绾一手提起瓷瓶注水,一手晃动茶盏。 只见汤面幻出一株兰花,须臾之后便又散灭。 “这是,茶百戏?”赵孟启惊叹。 绾绾眼角勾出浅笑,“正是茶百戏,让贵人见笑了。” 接着她将茶汤分于数个小盏之中,起身,奉于赵孟启,“贵人请饮。” “且慢…”黄枸赶忙开口,“小娘子,可否让鄙人先品?” 赵孟启瞪了他一眼,不过倒也没阻止。 绾绾愕然了一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稳了稳心神,把手中茶盏移向黄枸,“客官请。” “谢谢小娘子。”黄枸笑着接过,然后牛嚼牡丹一样一口喝下,完全没有品茶的样子。 绾绾视若无睹,再取过一盏,放置在赵孟启案上,然后退身一福,“贵人请慢用,妾身便不打扰了,告退。” 赵孟启眼中闪过不舍,却也没有挽留,“谢谢绾绾娘子献茶,黄枸,送送娘子。” 黄枸将绾绾和小丫头送到走廊,还取了一百贯交钞递给小丫头,“娘子的茶艺,让我家衙内很满意,送上一点车马钱,略表心意。”随即转身回了雅间。 小丫头看着手上交钞上的面值,瞪圆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娘子,一百贯诶,这客人也太豪奢了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交钞,娘子你快看看,不会是假的吧?” 绾绾曲指往小丫头额上一弹,“可不敢胡说,用假钞是要杀头的,把钱收好了。”说完便往前走着。 小丫头捂着额头,吐了吐小舌头,快步跟了上去,“娘子莫怪,是云娘见识少了,不过刚才那些客人都好奇怪哦。” “是好奇怪…”绾绾顿足,回首望雅间望去,“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这人恐怕贵不可言,以后应是没有机会听到全词了。” 54.看地 黄枸从案上的碗碟中,每样各取了一点,先用银针试毒,然后开始试吃。 赵孟启有些无奈,他知道银针其实不是试毒,只是试硫而已,许多毒未必含硫,含硫的未必有毒,比如鸡蛋。 但这个时代最容易获取的剧毒之物便是砒霜,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鹤顶红’,中毒后发作极快,通常是难以抢救的,因为技术原因,里面含有不少硫,因此用银针一试便知,因此也不能说没用。 试吃,也未必管用,防不住一些慢性毒药,但只要不是立刻要命,总还有抢救的机会,而且这已经算是最实用的日常防毒手段了。 赵孟启刚来就差点被人灌了毒药,可不敢对自己的生存环境有什么自信,加上黄枸坚持,也就只能听凭由之。 等待的时间里,赵孟启干脆看起了窗外的风景。 市河之中,舟楫往来不断,大多数都载着货物,前往各个市坊,或者刚从那里出来。 这临安城中的河道,要比后世多了很多,纵横交错,西边由两条河道接入西湖,北边两条河道接入运河,东南两条河道接入钱塘江,于是光水门就六七座。 经大运河、沿长江西进,即可抵两湖地区及天府四川,溯钱塘江而上,又可达繁荣的婺州、衢州、徽州等地。 另外还有浙西运河与浙东运河,分别沟通临安府北郭与镇江,以及钱塘江与姚江,使临安与其他州郡间畅通无阻。 某种程度上来说,水路便是临安居民最主要的交通方式。 河道多了,这城里的桥梁也是多不胜数,拱桥、平桥、木桥、石桥,不但巧夺天工,而且结实耐用,这时候汉人的建筑技术独步天下。 赵孟启目光掠过不远处那座桥,恰好捕捉到一抹浅蓝。 绾绾主从二人安步当车,走到桥中高处时,似有所感,绾绾驻足,凭栏翘首向五间楼望去。 见她停下,赵孟启不由回以微笑。 这相距五十来丈,绾绾看到了他,但却看不到他的笑,朦胧感觉他是在看自己,施了个万福,便继续前行。 好美丽的女子啊,可惜冰冷了些。 见她渐渐消失在人群中,赵孟启怅然若失。 “阿郎,时间到了,您可以用膳了。”黄枸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 这五间楼的吃食确实很不错,不比宫里的差多少,只是赵孟启有些索然无味,或许是少了一些秀色佐餐。 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原因吧,青春期的少年,比较容易被异性吸引。 赵孟启只能如此解释,毕竟前世历经沧桑,在这方面已经淡漠了许多。 不管有没有味道,他还是吃了许多,不然没有营养怎么长身体。 吃过了早饭,赵孟启坐着马车,往东城外去。 临安城长不过十四里,宽也就五里左右,但城中人口却有近百万,这种密集程度下,哪里能轻易找到地方新建学堂呢。 何况赵孟启计划中的学堂面积可不小,因此只好去东城外看看。 路过一座宏伟却有些残破的宅子,见到有不少道士出入,赵孟启不由好奇。 “阿郎,这是佑圣宫,最早是孝宗皇帝的潜邸,光宗和宁宗都在这里出生的,孝宗即位入宫后,这里便荒废了,孝宗便干脆将这里改成了道观,以供奉北极真武佑圣君,从修建到如今,差不多有一百一十年了,破旧也就难免。” 黄枸已经习惯了给赵孟启当解说,见他有疑惑,便把宅子的来历说了一下。 北极真武?那不是玄武么? 难怪宋朝的历来奉行防守龟缩政策,原来这么崇信玄武啊。 赵孟启吐槽着,打量着这个占地面积看起来比四方馆都大的道宫,真是不敬苍生敬鬼神,这么大的地方,拿来做什么不好,就算建宅子卖钱,也能贴补不少国用吧。 据说这临安城里的道宫还真不少,什么开元宫、龙翔宫、万寿观、东太乙宫、德寿宫、景灵宫……一大堆,一个比一个大。 赵宋如此崇信道家,最后危急关头,龙虎山那群牛鼻子还不是转头向蒙古人臣服。 如此一想,赵孟启心中不由有些厌烦,奈何他又做不了什么,只好放下车帘,眼不见为净。 黄枸见主子似乎心情不好,一时也就不再多话,就这么安静由崇新门出了城。 崇新门外并不是荒郊野外,因为在临安城东还加建了八里多长,两里宽的土墙外城,用于容纳过剩的人口。 这里除了豪门大宅比较少,看起来和城内区别也不是很大,相对来说没那么拥挤,也能找到一些空地。 见着路上没那么多人,赵孟启干脆下了马车步行,身边只带着黄枸,还有常庚和曾八,马车和其他人吊在后面跟着。 走了一段路后,赵孟启看见一片宽广的工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搭建房屋,略一看也最少有几千人。 其中还有不少胥吏衙役在指挥监工,四周还有不少军士看管。 赵孟启以为是朝廷在兴修什么工程,所以动用了这么多劳役,但这些人明显就已经很穷苦了,还要让他们服役就实在太过分了,于是他脸色黑了下来,心上仿佛坠了个称砣。 在封建社会,老百姓除了要交税,还要服各种差役夫役,这服役说白了就是免费给朝廷充当劳动力。 这对百姓来说是一座很沉重的大山,一旦朝廷征役到头上,就得放弃自己的营生,甚至自备粮食免费给朝廷干活。 如果是只是农民,在农闲时间被征役那影响还相对小些,但随着社会发展,越来越多人靠手工业和商业来谋生,因此这役法成了很大的弊政。 历代为了消除这个弊政有过很多次改革,逐渐由百姓出人改为出钱,由朝廷花钱去雇人干活,最有名的就是王安石的免疫法。 这免疫钱自然是加在了原本要交的税赋中,但往往随着时间,等百姓习惯了增加后的税赋,朝廷往往又要免费用役,出现了既交钱,又服役的情况。 这样一来又开始一个循环,再加免役钱……如此一来,免役钱就成了变相的加税。 赵孟启看过旁通册,知道这时候的免役钱已经算在经制总钱一项里了,就算朝廷免不了在一些地方动用劳役,但这么大规模,还是春耕时节,征集这些农民模样的百姓来服役,耽误了农时,那他们这一年都没有了收入,还怎么活下去!? 果然这封建社会都是万恶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征役,是不打算给这些百姓活路了么!?”赵孟启咬着牙,语气有些森寒。 黄枸对眼前的事也是不明所以,知道主子生气了,但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这时常庚开口道,“衙内,您可能是误会了,这不是征役。” “不是?那这是什么?” “是这样的,去年太湖水灾,许多百姓的田地被淹没冲毁了,变成了流民四处谋生,这临安附近就有几万人,户部马尚书也兼着浙西安抚使和临安府,前阵子便上书官家,要给这些灾民安排谋生的活计,并在这城东建屋宅安置,所以他们其实是在给自己干活,而且朝廷也适当的给他们发放钱粮,也算是以工代赈吧。” “既然这样,为何有这么多军士?” “这人一多,难免良莠不齐,这里可是临安,万一出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总得有备无患嘛。” “哦,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衙内心系百姓,也是大宋之福嘛。” “呵呵,看不出来,你个大老粗也会拍马屁啊。” 知道自己是误会,赵孟启心情也好了起来,这大宋总算还有点救,起码朝中还有些有良知的官员。 又多看了几眼,想到这几万灾民就是现成的劳动力,心中一动,开始有了一点模糊的计划。 “衙内,这里尘土太大,咱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黄枸劝了一声。 离开工地,一路上也看到了几片空地,可要么就是低洼积水,要么就是面积小、形状怪,都不怎么合适。 看来这附近能用的那块灾民安置地了,而且赵孟启对环境也不是很满意,不适合学堂所在。 赵孟启几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南土门市,这里密集的店铺虽然简陋了些,但生意却似乎都很不错,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见着人多,黄枸紧张起来,“衙内,再往前走,就是南土门了,想来不会再有合适的地方了,要不咱们回头,再换个地方吧。” 常庚也劝道,“衙内,我看这土城都差不多,能符合您要求的,估计也就艮山附近了。” “衙内,要是不强求城内的话,西湖四周其实也不错,葛岭和南屏山都离城不远。”曾八也提着建议。 赵孟启想了想,估摸着这东土城确实不会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又想到今日出来还有皇城司那档子事,便点了点头。 “行吧,这走了一上午,也没个头绪,下午便去西湖瞧瞧……” 他正说着,边上巷口暴起追打声,“贼猢狲!别跑!……直娘贼!看老子不剁了你狗爪……” 55.吾穷?伍琼 异动一起,常庚和曾八立刻把赵孟启护了起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巷口急速冲了出来,差点撞到已经全神戒备的常庚身上。 就差三四尺的样子,却见他居然硬生生的折开方向,向边上闪去,嘴里还嚷着,“对不住!对不住…” 常庚本来已经掏出了刀子,见这情况,又悄然收了回去。 这人避开了常庚,哪知他闪躲的方向正好有个小贩推着鸡公车,这下没法躲,硬生生撞了上去,扑倒在地。 “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巷口追出一个汉子,挥着棍子就奔了过去,冲着地上那人就是劈头盖脸。 “打死你个龟孙!”“贼囊求,跑啊!”“看你还敢偷!” 汉子抡着鸡蛋粗的木棍,砸在那人身上砰砰啪啪一阵乱响,那力道让旁人看着都疼。 可那人不见反抗,也不见痛呼,引得赵孟启好奇看去。 只见那人蜷缩着身子,一手护在头脸上,扛着毒打,另一只手抓着几个大馒头正死命往嘴里塞。 “还敢吃!入你娘的饿死鬼投胎!” 汉子用棍打得不解气,上脚往那人头上踩,把他的半边脸都踩到了泥土里。 那人抬手一撞,推开汉子的脚,嘴里匆忙的吞咽着,馒头继续往嘴里送。 汉子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不由怒气更盛,狠狠往那人抓馒头的手踹去。 半个馒头掉在地上,往远处打着滚。 那人用鼻音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叫,蹬着一双赤脚,连滚带爬地追着馒头扑去! 用空着的手抓住已经裹满一层泥土的馒头,和另一只手上的一起往嘴里塞,根本不管又追上来毒打他的汉子。 卧槽,这真是打死都要吃啊! 赵孟启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这个模样,惊愕了许久,现在才反应过来,“曾八,救人!” 曾八还不犹豫的冲了上去,一脚便把那汉子手中的木棍踢断,“够了,狗入的你想打死人么!?” 汉子看着手上断掉了木棍,愣了一下,立刻骂了回来,“打死又怎样,关你屁事!入娘的要你多管!” 原本想着,这汉子是被偷窃的苦主,曾八才没往他身上招呼,见他居然还敢骂自己,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啪!” “贼斯鸟,脑子被驴踢了!?老子这是救你!还敢狗咬吕洞宾?” 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汉子把断棍丢在地上,捂着脸,愤恨的看向曾八,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 曾八以为他还在骂自己,“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作势要上去揍他。 “官人…别…是俺不对。” 地上那人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吞咽下最后一口,拦住曾八,“是俺偷了他家的馒头,他打俺是应该的。” “小子挺抗揍的啊!”曾八讶异,看清这灰头土脸的人其实是个少年,又觉得他这行为挺有意思的,不禁调侃,“他刚才可是把你往死里打,你就不想报仇?……哦,对了,看你的样子,其实刚才完全可以还手对吧?练过?” 少年咧嘴憨憨一笑,露出一口大板牙,“穷人身子贱,只要不饿死,打几棍子算啥事。” 那汉子缓过劲,捂着脸嘟囔着,“就是,这猢狲就该打,偷我家馒头偷了半个月了,今天好不容易才逮到他。” 这时候,后面跟着的班直,除了驾车的,其他五个都赶了上来,见到赵孟启没事,都大松一口气。 然后簇拥着赵孟启走了过去,那汉子一见这阵势,立刻慌了神,“你…你们,别乱来,不然我可要告官了。” “你当街行凶,还有胆子告官?”赵孟启笑道,“不就是几个馒头的事么,至于把人往死里打么?” 那汉子一看赵孟启这气质,就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赶忙解释,“衙内,可不能这么说,他这半个月偷了可不少,加上今天的一共八十七个,算他四十三文钱,我一天忙死忙活下来,都挣不够这么多。” “好吧,等我问清楚,替他赔你就是。” 赵孟启也知道,这时候的底层老百姓日子不好过,白干一天或许家里人就得挨饿,也就不宜苛求。 他转头去看那少年,见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好几处破开的大洞,都能直接看到他皮包骨的身体,脚上裂着好多口子,应该许久没有穿过鞋了,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他是怎么没被冻死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挠着鸡窝头,虽然满脸泥土,也能看出他很不好意思,“俺,俺叫伍琼。” “吾穷?真是取了个好名字,这一来你不穷谁穷?”赵孟启不由失笑。 “不,不是!”少年有些急眼,慌忙分辨起来,“是人五伍,王京琼!” “恩?你多大了,识字?” “今年十五,俺阿翁教过俺几年,认得一些字。” “才十五啊,看起来比我高好几个头呢,好吧,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应该也是太湖那边过来的流民吧。” 赵孟启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正常时候,来历不明的人是进不了城的,好歹临安也是国都。 “是,俺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伍琼老实回答。 “临安府不是有赈济你们么?而且还给你们建安置屋,你怎么不去上工,看你的样子也有把子力气吧,可是有什么隐情,官吏克扣你们的赈济?” “没有克扣,俺和大伙一样领的粥,可吃不饱,也不是不想去上工,是俺年龄不够,而且,而且俺没有户籍……” “没有户籍?”没有户籍的话,不但官府不会收用,就连私人也不敢轻易雇佣,起码在临安不敢。 “俺不是宋人,不对,阿翁说俺们是宋人,俺老家是许州的,老家活不下去,阿翁带着俺往南跑,先去了襄阳,然后又流落到了常州……”说着,伍琼似乎想到什么伤心事,哽咽了起来。 原来是北地逃民,听他这短短一句话,恐怕却经历了无数磨难,赵孟启心中一叹,“好吧,我明白了,对了,那你为何只偷这汉子家的馒头?” 伍琼不好意思的看了汉子一眼,又挠了挠头,“他摊子就他一个人,俺其实也不是偷,就是见他在忙的时候,拿了就跑,俺寻思着,他应该不会丢下摊子来追我,其实,要不是俺今天饿得腿软,他就算追也追不到的。” 那汉子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我受了半个月的气了,要不是实在忍不住,能把摊子都扔了?也不知道回头还能剩下啥。你这猢狲实在欺人太甚!” “好了好了,赔你就是,黄枸,给他十贯钱。”赵孟启觉得伍琼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心情一好,张口就是十贯。 好家伙,一个卖馒头的破摊子哪里值得了十贯钱,这阿郎也真是不把钱当钱,黄枸心里絮絮叨叨的,没好气的把十贯交钞拍在汉子手里。 汉子双手举着交钞,透着光辨认了半晌,最后龇着满嘴黄牙大乐,“谢谢衙内,衙内大气……” “好了!你可以走了!”赵孟启挥挥手把汉子赶走。 这时,缩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推车小贩,畏畏缩缩走了过来,弱弱的问,“衙内,小人的车子被撞翻了,一车的磨喝乐都碎了,您看,能不能……” 好吧,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黄枸,赔给他。” 黄枸找出一张交钞给小贩,小贩接过来一看,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怎么才一贯?” “不要?还回来!”黄枸可不惯着他,伸出手去索要,“你这些泥人,最多就值两百文,给你一贯你还不乐意了!?做人可莫太贪心!” “乐意!乐意!小人乐意!”小贩赶紧把钱往怀里一揣,屁颠屁颠去把车扶起来一溜烟跑了。 伍琼就呆呆愣愣的看着赵孟启赔钱,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闯的祸居然值十一贯钱,自己又不是小娘子,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赵孟启笑眯眯的看着他,“麻烦我帮你解决了,钱我也替你赔了,往后,你就跟我混了吧。” “啊!?”伍琼就像被马蜂蜇了一样,吓得往后一跳,瑟瑟发抖抱着胸,“俺不为奴!阿翁说了,就算饿死也不能卖身为奴!” 赵孟启被逗笑了,“可是你欠我十一贯,你要怎么还?” “怎么还?”伍琼傻眼了,掰着手指,“十一贯啊十一贯!俺可能一辈子都攒不下十一贯!这要怎么还,怎么还……” 这傻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被殿下看中,日后还不得飞黄腾达?还在这磨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常庚和曾八等人一脸羡慕嫉妒,看向伍琼的眼神无比复杂。 念叨了老半天,伍琼想破头也没想到可以赚到十一贯钱的法子,只能咬咬牙,“衙内,俺还不起,要不,俺把命给你吧。” 赵孟启乐坏了,眯着眼,“拿命还啊?……也行!” “那好,俺现在就给你。”说着,伍琼四下张望一圈,然后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就要往头上砸。 “住手!”赵孟启生怕喊慢一点,这小子真就寄了,“谁让你死了,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就跟着我干了,放心,不让你为奴,还给你落户籍。” “真的!?俺可很能吃的!” 56.切就切吧 马车进了崇新门,向着城西驶去。 车厢里,伍琼挨着车门坐在黄枸对面,看着身上不怎么合体的新衣,总觉得不是真的,即便做梦,也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大宋的商业服务业是真的很到位,黄枸领着比乞丐都不如的伍琼进了南土门市,不到两刻钟后出来,便已经焕然一新,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 赵孟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骨架很大,手长脚长的,就是没几两肉,新袍子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虽说‘刷洗’得很干净,过分消瘦的脸庞也依然色如铜盆,一双眼睛倒是干净透亮。 见他坐在这奢华的马车里,似乎很是不习惯,但并没有太多局促不安。 倒是个纯粹的人,或许只对食物感兴趣吧。 赵孟启想到他打死都要吃的样子,不由笑了,“你说自己很能吃,有多能吃?” “多能吃啊?俺也说不上来,打记事起,俺从来就没吃饱过。”伍琼说着,突然有些腼腆起来,“不过衙内您放心,平时给俺吃个半饱就成……” “哈哈哈,这会倒替我担心起来了?” “俺刚才想明白了,衙内肯定不是坏人,俺除了一条烂命,也没啥值得衙内图谋的,像俺这样的半大小子,在人市上都是最不值钱的,十贯钱最少都能买五个了。” “好不好人先不说,让你每顿都吃饱,于我来说却是很容易,至于你将来是福是祸,就很难说了。” 说到这,伍琼似乎浑不在意,“只要能吃饱,管他将来作甚,是了,不知衙内打算如何使唤小的?” “暂时也没什么可让你做的,就给我做个伴当吧。” “可是书童么?”伍琼居然有些憧憬,“那挺好,那样俺也能沾光读点书了。” 赵孟启摇摇头,“那你可要失望了,我读书的地方,一般人都进不去,而且以后我可能没多少时间读书了。” 资善堂作为帝国皇储受教之所,规矩自然大一些,他记忆中原主上课的模样,每次都必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说来,自己来了后,到现在还一直没去过,听老赵说,已经有大臣上奏,要尽早给他复课。 “啊?不读书啊,那太可惜了……”伍琼一脸遗憾,那神情仿佛少吃了好几个馒头。 坐在对面的黄枸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么久了,你就没想着问问衙内是什么身份么?” “这还用问?能用两匹马拉的车,整个大宋都没多少,不是王公亲贵,就是相公官人。”伍琼一脸笃定,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你猜的对也不对……”黄枸慢悠悠说道,“咱家郎君,其实不是什么衙内,而是,大宋的储君,忠王殿下!” “啥!?”伍琼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变得大舌头起来,“忠…忠忠忠…忠王?” 赵孟启原以为这家伙天塌下来都当被子盖呢,不禁挑了他一眼,“怎么?不像么?” 伍琼盯着赵孟启上下打量,左看右看,很是失礼,黄枸想要呵斥,却被主子眼神制止了。 研究了半天,伍琼挠着脸,“这看起来也不傻啊,怎么会是傻王呢……” “放肆,辱骂储君可是大不敬之罪!”黄枸忍不住了。 “呀…”伍琼吓得捂住了嘴,脸上有些惶恐。 赵孟启摆摆手,耸肩说道,“别较真,他只是无心之言,何况,许多人背后不都这么叫么。” “迟早把他们的嘴都打烂……”黄枸一脸愤愤。 伍琼其实已经相信了,因为人家没必要骗他,脸上歉然起来,“殿下,是小的无礼。” 不过眼中还是有许多好奇,“为什么传闻中都说您……就像三岁小儿一样,连话都说不清,他们都说要是让您当了官家,这大宋也就到头了…这不是俺说的,俺听许多书生缙绅都这么说……哦,俺知道了,一定是有人造谣!” “也不算造谣吧,毕竟以前那是事实。”赵孟启满不在乎。 这时伍琼突然想到了什么,吓得捂住自己的裤裆,“啊呀!那小的跟着您,岂不是要进宫?那岂不是要割掉小鸡?这可怎么行?” 赵孟启也不说话,就玩味的看着他。 伍琼神情变幻不停,时而凝重,时而挣扎,不过也没持续太久,最后咬咬牙,在吃饱和做男人之间做出了抉择,“切就切吧……”大松一口气,又满脸的难过。 “进宫做小黄门,那也是为奴,我既然答应过你,就自然不会让你为奴,放心吧,你的小鸡保得住。” 赵孟启不再逗他,给他一颗定心丸,说完便撩开帘布,看向窗外的街道。 临安历来多雨潮湿,水域又较多,这大街小道基本都是石板铺就,马蹄踩在上面,哒哒作响,有种独特的韵律。 街上的行人一听到这声音,立刻就自动自觉的避开了,好在御街还算宽广,也没引起什么骚乱。 大宋缺马,南渡之后就更缺,日常能用上马的十分稀少,就如后世的劳斯莱斯差不多。 寻常百姓,哪怕是大多数官员,所用的车子都是用驴或牛来拉,另外也让轿子普遍了起来。 在以前,许多士大夫都认为轿子是以人代畜,不人道,一般是不会去用的,只是如今很难坚持不用了,毕竟有身份的人总不能和平民一样靠两条腿出行吧。 车里面,黄枸小声教着伍琼一些规矩,而赵孟启慵懒的依着软靠,沉浸在窗外的清明上河图中。 到了后世,眼下这座城市依然是世界上有数的大城市,只是在日益加速的生活节奏下,路上的行人往往就像屁股着了火,步履急促,行色匆匆,为了车贷房贷老婆贷努力奔波,不敢稍有停歇。 曾经他也是其中的一员,每日奔忙着,却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偶尔喘息的时候也会幻想,或许回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者‘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古代也很不错。 如今愿望算是实现了,可惜时间点有些不对,居然是人人诟病的‘弱宋’,而且还是王朝临终前。 57.皇城司顾青 说实话,大宋确实很多很多缺点,很多很大的问题,不过暂时不妨碍赵孟启欣赏眼前繁华有趣的市井百态。 不时有短褐袴裤的小商贩,推着装满各色货物的小车从车窗经过,口中的叫卖声犹如吟唱,韵调千回百转,颇为引人,待招揽到了客人,便当街停下任其拣选,并在一旁伶牙俐齿地推销起来。 再不远处,挎着竹篮的妇人们,翻翻拣拣挑着摊架上不过几文十几文的货品,寻着中意的,便开始与摊主讨价还价起来,仿若骂架一般,争得面红耳赤,泼辣犀利的话语,让一旁经过的老夫子摇头不止,大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街边的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悬挂着鲜艳的旗幡招幌,小厮各展所长的吆喝着,热情地邀请着客人进店。 其中一个店铺尤为鲜艳,宽广的门面前面,扎着彩楼欢门,门下不断有三五成群的小娘子进出着。 这些小娘子簪花带妆、春衫靓丽,风姿绰约如盛放的鲜花,令人目不暇接,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不少少年郎徘徊在附近,有些大胆的,总是试图上前搭讪,惹得小娘子们或嬉笑调侃,或呵斥怒骂。 再远一些,应该是一家书画店,门前许多白衣书生,或背着竹笈,或拎着书卷,遇见相熟,便揖手相拜,有相互间投契的,停在那里谈论着什么,也有年少慕艾的,踮脚眺望着那些青春可人的小娘子们。 还有一些巷口街角处,三三两两的闲汉泼皮,顶着春寒也要袒开胸怀,露出花臂,目光不停在街面巡梭着,找寻着来钱的机会。 偶尔会有扛着水火棍的皂隶,懒洋洋的巡街经过,望见他们,免不了上前喝骂几句,闲汉们也不跑,嘻嘻哈哈的奉承几句,皂隶也不会真的和他们计较。 街中还有挑担的送水人,提着外卖疾步行走的小厮,行脚的僧人,追打嬉闹的顽童,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勾勒出一派繁花似锦的盛世景象。 此情此景,多么鲜活,多么美好啊! 只可惜,若是没有变化,再过二十年,眼前这一切将被蛮族铁骑踏个粉碎,一如东京开封,西京洛阳,长安,应天,大名,太原,真定,青州…… 赵孟启长叹一气,放下帘布,心中开始沉甸甸起来。 单凭一己之力,想要挽天倾,保江山,其实很难很难,甚至是一种奢望。 不过既然老天把他送回这个时代,让他再活一世,总得做些什么,不说其他,单单就为这人间烟火,头铁一把又何妨呢? 马车在人流中穿行着,从东到西,横跨了整个临安城,最后再从丰豫门出了城,来到了西子湖畔。 离着城门一百丈左右的距离,大概就是后世涌金楼那个位置,耸立着一座十来丈高的主楼,在这个时代显得异常雄伟。 这边是临安最有名气的酒楼,大宋第一奢靡之所,‘丰乐楼’。 南渡以前,东京开封有座‘樊楼’,一直稳居天下第一酒楼的宝座,在徽宗时被改名为‘丰乐楼’。 临安这座,原名耸翠楼,南渡之初曾是皇城司指挥所在,后来辗转改成了官办大酒楼,便改名为丰乐楼。 这名字代表着人们对东京风物的思怀之情。 五年前,临安府把旧楼拆掉,在原址按着东京樊楼的样子重修,让这里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酒楼。 不但平时朝士会饮,缙绅士子请客,首选就是这里,就连给新科进士赐鹿鸣宴也在这里。 只是一般人都不知道的是,这里居然归属皇城司打理,不但是皇城司的经费来源之一,也是探事据点。 此刻,楼中高处,一名青衣男子负手而立,凭栏俯视着远处蝼蚁般大小的游人。 俊美无双的脸庞隐隐带着几许桀骜,一对剑眉深锁,眼中似有踌躇,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这男子便是直龙图阁、提点皇城司,顾青,顾古韫。 龙图阁直阁,是贴职,正七品,与包拯那个正三品的龙图阁直学士差距甚大,但同样都是给清贵文官的荣誉虚衔。 而提点皇城司是差遣,同样是正七品,却是武官,权力仅次于提举皇城司,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如今却是实际负责人。 以文官行武事,在大宋是很常见,不过直接进入武事衙门,特别是皇城司这种‘令人嫌恶’的,就很少见了,约莫其中有不少故事。 “提点,忠王殿下已经出城,就快到了。”一名亲事官进来禀报。 顾青转身,揉着眉心,微微一叹,“终究是躲不过的,安排下去,将殿下请到水云间,尽量避开闲人。” “喏。”亲事官领命,迟疑了一下,“提点,若是殿下要见您,该当如何?” 闻言,顾青苦笑,捏了捏鼻梁,“到时再说吧。” 亲事官退了出去,顾青踱着步子,走到书案前,上面放着一纸短笺,正是早晨时从宫里传出来的林押班手书。 上面写着,“吾已老,难侍二主,忠王天命所在,何去何从,汝自为。” 林押班是皇城司的正牌主官,但一直处在半隐退状态,不怎么管事,这一两年来都是顾青在主事。 林老头对顾青不但有提携关照之恩,更是视若子侄,信任有加。 眼下,老头子却把压力直接丢给了他,让他自己做选择,可事关重大,一向果决的他,斟酌考虑了一上午,到现在都没有下决心。 皇城司,天子耳目,皇权保障,在原则上只能对官家一人忠心,所以历任掌司之人都必定是官家心腹中的心腹。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允许别人插手渗透到这个要害机构中。 但林老头这言外之意,很明显的暗示,他认为忠王就是下一任天子,其中利害就不言而明了。 关键是,皇城司是谍探没错,但却被禁止窥探内宫,所以他对忠王的了解都来源于宫外,纷乱驳杂中,还蒙着一层迷雾。 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永远无法回头,若是出了岔子,不但他和他的家人,甚至大半个皇城司,都会万劫不复。 顾青拿起短笺凑到烛火上,火焰跳动,映在他那令无数女人都嫉妒的脸上,“林师啊,您真是会甩手……” 58.力大无穷 赵孟启的马车刚接近丰乐楼,就有人来接引,一番简短的交涉后,就领着马车从偏僻的侧门进了丰乐楼园子。 这丰乐楼并不单单只是一座楼,它其实是一个园林,园内环境清幽,楼台遍布,石砖砌成的月池、高耸的秋千、奇特嶙峋的假山、争奇斗艳的花木,让人倍感心旷神怡。 也没经过门厅,直接由特殊通道,然后就到了三楼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奢华的包间之中。 便装的亲事官前来拜见,“卑职恭迎殿下光临,不知殿下对筵席有什么要求么?” 到了这雅间里,没必要遮掩,本来皇城司也是忠王出行的护卫之一,还要假装不知,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吃食随意安排便是,小王只是顺带来吃饭的,你们提点是架子大?还是看不起小王?” 赵孟启一开口就有些咄咄逼人,让亲事官差点招架不住。 “殿下恕罪,非是顾提点有意怠慢,实在是公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想来他已经在赶回来了,卑职让人再去催催。” 赵孟启深深看了亲事官一眼,意有所指道,“希望这顿饭,你们能让我吃得满意!” “殿下请稍等,卑职等必定尽心尽力。”亲事官恭谨施礼,心中却在发毛,脚步匆忙的退了出去。 不是赵孟启不懂礼贤下士的道理,只不过他现在能依仗的只有一个皇储身份,最大限度利用这个身份去给对方制造压力,应该是急切间最有效的办法了。 只是这顾提点的抗压能力显然比较强,半个时辰过去,赵孟启都已经吃好了,也还没见人来。 满屋子就伍琼这家伙还吭哧吭哧吃个没完,而在他面前摞着的空碗碟,差不多要把他人埋了。 起初,这家伙挺安分挺克制的,给他那席案放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也不知道啥看碟不看碟的,只要是能入口的,都一一进了他肚子里,根本没有察觉到常庚他们脸上的怪异。 这小子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不过吃得很干净,那盘子,跟新的一样。 宋人的高档筵席,采用的是分席制,讲究的是品种花样多,每一份的量却很少,分到各人通常也就一两口的事。 赵孟启觉得那过于精致的吃食,并不适合伍琼,便让人给他专门上了一些大份量的肉食。 总算是让他吃满意了,但后来其他人吃饱后放下筷子,他看到别人案上还有不少没吃的,认为剩菜是种罪过,于是全部搬到自己案上,埋头苦干。 这家伙吃了得有十几个人的食量了吧? 赵孟启这算是开了眼界,故作凝重道,“伍琼啊,你这饭量,我得重新考虑能不能养得起你了……” 伍琼听得一惊,赶紧抬起头,慌忙把嘴里的东西吞下,急眼道,“郎君,别……俺也不是每顿都要吃这么多,这不饿久了么,而且,俺虽然吃得多,力气也大,能干活,绝对不让郎君蚀本。” “是么,有多大?”赵孟启一脸考究。 伍琼张望着在雅间中寻摸了一番,见到玄关放着一尊铜鼎,便腾腾走了过去,二话不说,便单手抓住鼎耳,稍一运气,便将其抓起,抬升,倒举过头顶。 嚯!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 这铜鼎不算很大,但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吧。 要说举起来,常庚和曾八应该都能做到,不过得双手,而且绝对做不到如此轻松。 “哎呀!放下,快放下!好生放下!可别把楼板砸穿了!你这蛮牛,怎生如此莽撞!” 黄枸醒悟过来,赶忙尖着嗓子,生怕伍琼一个失手,捅出大篓子。 “哦…那俺这就放下。”这小子居然还能开口说话。 见着伍琼稳稳当当把铜鼎放回原处,赵孟启感觉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咱这可是正常世界啊,可不带修仙的,没有一剑摧山,也没有一拳覆城。 喜悦之下,一时兴起,赵孟启也起身走到铜鼎边,围着转了一圈,然后双手分别搭在两个鼎耳上,一副也要试试的架势。 “阿郎,可不敢乱来,别伤着身子!”黄枸慌张的劝阻。 常庚和曾八等人却一点都不紧张,只觉得殿下就是体会一下,怎么会伤着。 就殿下那消瘦的身子,虽然看起来是比一个月前长了不少肉,但根本就没可能动得了那铜鼎,就连挪动一丝都不可能。 可这时,赵孟启长吸一口气,腰腿一挣,居然晃晃悠悠把铜鼎搬起来了! 常庚他们眼珠子掉了一地,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甚至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铜鼎离地不到半尺,又落回去了,震得地板一阵巨响。 “呼……”赵孟启甩着手,呵呵笑道,“还真有点份量。” 常庚这些班直,此时看着他,就像看着怪物,甚至比方才伍琼都没让他们如此震惊。 伍琼一脸呆滞,看看赵孟启,再看看铜鼎,开始严重怀疑人生起来,对自己的大力没有了骄傲,原来这点力气没啥了不起的啊,这郎君身子也就八十几斤吧…… 这时,亲事官带着人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惶急,“发生何事?殿下可有大碍……” 刚才那动静不小,想到皇储在里面,万一出了意外,皇城司上下都没好下场。 “莫慌,无事,小王好得很。”赵孟启揉着胳膊,刚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力量是足够,但这副身体还撑不住,就没有强行继续下去。 亲事官见他安然无恙,放下心,把手下挥退,心有余悸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殿下对筵席可还满意?” “味道还行,不过……”赵孟启露齿一笑,看起来有些森然。 亲事官心中一颤,赶忙说道,“殿下,劳烦您移步茶室,卑职为您准备好了香茗。” 呵,总算肯露面了。 赵孟启暗笑,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带路吧。” 只让黄枸陪着,赵孟启随着亲事官,出了水云间。 59.顾青效忠 茶室中,顾青一脸平静整理擦拭着茶具。 决定已下,心中也就不再想那些顾虑了,反正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忠王到他这里,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另外,侍卫司的人虽然没进丰乐楼,但殿前司的人却一直跟在忠王身边。 因此,只要他和忠王见面,那不管说了什么,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官家也会知道,自己已经靠向了忠王。 虽然从林押班的暗示看来,官家对忠王把手伸到皇城司之事,应该是默许的,不然林押班肯定会警告自己。 但是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就等于把自己以及皇城司绑在了忠王身上。 如果忠王安稳的待在储位上,最后顺利继位,那就是皆大欢喜,他这选择一点问题都没有,提前效忠而已。 否则,不管是换皇储,还是忠王自己出意外,皇城司必遭清洗。 门推开,一道阳光笼在顾青脸上,接着人影一晃,赵孟启悠然踏进了茶室。 顾青离座,躬身叉手,“微臣顾青拜见殿下,请恕微臣怠慢失礼之罪。” “私下间,不必多礼,也无需说什么罪不罪的,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担着不少人的身家性命,慎重一些是自然的。” 赵孟启好奇的打量着顾青,看清样貌后真是吃惊不小,很是意外道,“顾卿居然如此好相貌!” “皮囊而已,让殿下见笑了。”顾青似乎习惯了别人初次见他的反应。 “呵呵,且坐下吧。”赵孟启很自然的在茶案对面坐下,“顾卿,顾青,你这名字倒是取得真好,让我想起了狄青,所谓人样子,大约就是你这样吧,哈哈,愿你效仿狄青,他日也好成就一个‘大宋双青’的美名。” “殿下谬赞了,微臣岂敢与狄武襄并列,若是此生能做到武襄公十一之功绩,也足以自傲了。” 嘴上谦逊着,顾青心中却是十分受用,其实他还真就十分崇拜狄青,甚至也为自己打制了半幅青面獠牙的铜面具,寓意尊崇而又不敢自比。 在场合允许的情况下,他也基本带着面具示人,加上他的身份,被许多人暗称为‘半面罗刹’。 顾青在赵孟启面前,似乎并无惶恐之情,很是坦然落座,想来应该是文官出身给他带来的加持吧。 “殿下请稍等,待微臣煎茶。” “请。”赵孟启这时也不着急说事。 宋人在生活中,真是把‘雅’这个字做到了极点。 顾青从容自若的进行着茶艺的步骤,让赵孟启不觉与绾绾点茶之时做对比,发现二者虽然略有差异,却同样让人赏心悦目,有种脱尘世外之感。 最后点茶之时,顾青手法与绾绾不同,他是用茶匙将水点滴于沫面,然后幻出一个‘忠’字。 “殿下且请。”顾青将茶盏奉于赵孟启面前。 这个‘忠’字,不但是赵孟启的王号,同时也是顾青表达效忠之意。 赵孟启接过一瞧,露出了微笑,端起来细细品味。 这表忠仪式走完,顾青没再迟疑,“不知殿下需要微臣做些什么?” “魏关孙!”赵孟启放下茶盏,直奔主题,“他一个外姓,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过继之事?请顾卿尽快为我查清。” 顾青没怎么思索,如实相告,“殿下,不用查,微臣知道这事,是官家给大宗正下的手诏。” “恩?”赵孟启有些意外,“前阵子,我那姑姑有入宫?” 顾青点点头,“有,三次。” “这么频繁!?”赵孟启拧眉,下意识的看了眼黄枸。 黄枸略作苦笑,“阿郎,小的也只能知道一些大路消息,若是刻意保密的,那就没法子了。” “没怪你的意思。”赵孟启随口安慰了一句,然后细思了一会,喃喃道,“很奇怪啊,见父皇没必要保密,难道?” 宫里的事,顾青不清楚,也不便多嘴,保持着沉默。 赵孟启估摸八成和阎贵妃脱不了干系,连起来,阎贵妃,钱妃,四郡主,三个女人…… “丁大全是不是阎贵妃的人?”赵孟启又问道。 顾青点头,“九成是,丁御史曾多次与卢允升密会。” “呵呵,这个女人手伸得真长……”赵孟启眼中露出厌恶。 顾青犹豫了一会,“有件事,不知道对殿下有没有用,前段时间,也就是钱妃寿辰之后突然回了钱府,随后卢允升上钱府拜访,但很快又出来了,脸上有明显的不快之意。” 连起来之后,赵孟启大致有了一些头绪,三个女人原本是合伙的,最初应该是先让魏关孙过继到荣王府,让他具有皇位继承权,然后再过继入宫,那就更加名正言顺,合符法理。 当时被他破坏了魏关孙过继到荣王府之事,因此这计划实行不了,或许钱妃和阎贵妃之间产生了分歧,而阎贵妃改变了计划,让魏关孙另找宗室过继,变成赵孟关,参加皇子试选。 想到这里,赵孟启又问,“钱家有没有插手皇子试选之事?” 顾青认真回忆了半晌,“微臣没有发现有这样的迹象,平时与钱家比较密切的大臣,在试选之时,并无太过偏向赵孟关,甚至有几位,一直支持殿下您。” “这就奇怪了……”赵孟启疑惑起来。 顾青轻咳了一声,“其实,并不算奇怪,这很符合钱家的作风,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们不会轻易押上太多赌注,因此钱家才能风生水起三百年,依然屹立不倒,而且钱妃也并不能代表整个钱家。” 赵孟启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一家人也未必一条心。”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 顾青眉头微皱,手下明知道自己在和忠王会面,还来打扰,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用眼神征询了赵孟启后,顾青唤道,“进来。” 亲事官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把一份密报递给顾青,随后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顾青展开密信,越看神情越凝重,慎重斟酌后,慢慢看向赵孟启,“殿下,这个消息,微臣应该告诉您,不过,请殿下先有个心理准备,莫要过于激动。” “何事?”赵孟启自认为心理素质很强,就算听到自己储位被撸了,应该也能镇定得住。 顾青语速放缓,“消息是荣王府传来的,今晨,黄夫人,中毒……” 60.借机搞事 “什么!” 赵孟启惊立而起,将茶案撞得猛晃,椅子摔倒,一阵呯嘭乱响。 “已经被抢救过来,殿下莫激动,黄夫人虽然还在昏迷,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顾青说得很急,想着先把忠王稳住。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娘亲还活着,赵孟启略微松了一口气,突然又紧张起来,“那我妹妹呢!?她没事吧!?” “郡主没事,幸亏当时她先去喂养玩宠,当她回去陪黄夫人用膳时,她的细犬应该是闻到了毒药,便打翻了黄夫人手上的汤碗,不过夫人已经喝了几口了,也幸亏细犬救主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顾青故意把事情讲得详细,想让忠王情绪更缓和一点。 听完后,赵孟启却是镇定了许多,把担心放下,怒意又开始燃起,“谁干的!?” 顾青踌躇了一下,“没有仔细调查,还无法下定论,与餐食能接触到的都被控制住了,另外,有一名管事及一个侍女暴毙。”看了一眼赵孟启,想了一下还是补充道,“管事是钱妃的亲信,但……” “不用但是!”赵孟启举手打断,森然道,“你只需把知道的事告诉我就行,我自会分析!” 顾青心中一叹,他就知道这位主心中自有乾坤,不是那么容易听劝,“截止这条信息送出来之时,暂时就这些了,不过殿下放心,皇城司会盯紧此事,有新的消息会立刻送来,昼夜无阻。” “钱妃此时应该就在钱府吧?”赵孟启突然冷冷的冒出一句。 “殿下,切莫莽撞,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钱家在我大宋根深蒂固,直白点说,就是宗室之外第一世家,交游广阔,若是被无端触动,恐怕会掀起大风波,对殿下您绝对有害无益啊。” 顾青苦口婆心,试图打消赵孟启明显的报复欲望。 他心里一阵阵的发苦,这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自己刚上了忠王的贼船,就来了,这会想下船也没可能了,只能尽力设法控制事端,不然忠王惹出祸事,也就等于自己的祸事,皇城司的祸事! 显然赵孟启并没有把劝告听进去,阴沉着脸,“杀母之仇若是不报,枉为人也!” “可是……” “没有可是!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纵使有为自己和皇城司担心,然而更多的是不希望殿下您将来麻烦缠身,毕竟您的储位如今并不稳当,虽然您凭借实力,在试选中脱颖而出,让大臣们暂时无话可说,但许多人并不服气,若是这个当口被他们抓住把柄,肯定横生波折,所以,微臣还请殿下三思!” 顾青说着,深深一躬揖手相拜,一个特务头子,居然一副铮铮谏臣模样。 对他这反应,赵孟启有些意外,深深看了几眼,不好拍肩膀,便拍了拍他的臂膀,“顾卿,你这态度让孤很欣慰。” 心中一喜,顾青以为忠王把劝谏听进去了,却听到赵孟启继续说,“不过,你也没明白我说的意思,你所说的事情,孤心中有数,不过嘛,嘿嘿……” 顾青愕然抬头,仿佛在赵孟启眼中捕捉到一丝谋定而后动的意味,一时难以理解。 赵孟启仰首一笑,“走!大闹钱府去!” …… 大内福宁殿,赵官家寝殿。 暖阁中,除了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宫女内侍都不见。 不对,其中一个应该不算是男人,毕竟少了关键。 两人隔着一个席案,相对而坐,林老头提起酒壶,往赵官家酒杯中倒满。 赵官家满脸通红,看起来有些上头,“老林啊,这一生,我真是亏欠你良多啊。” “知道就好。”林老头大大咧咧,“当年要不是你非要掏那个鸟窝,我也不至于把蛋给摔碎了。” 赵官家讪讪,“儿时顽劣了些,哎…是我害得你做不成男人,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你倒好,反倒侍奉了我一生。” “呵呵,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就比我多了个女儿么?”林老头嘴上一点都不客气。 “老子有儿子!”赵官家勃然作色,但一下子又感觉到哪里不对,“老林,以往我说起这事,你都一笑而过,今日怎么针锋相对起来了?” 林老头气定神闲的捻起一颗坚果,信手一捏,然后取出果仁慢悠悠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再捏起酒杯,满杯入口,颇为享受的吐出一口气,“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不兴我抱怨抱怨啊。” “不对!你肯定有事,说吧,咱俩光屁股的交情,有啥好遮掩的。”赵官家嗤笑着。 林老头嘿嘿一笑,“我把皇城司,交给你儿子了。” “啥!?” “其实也不算全交吧,是你儿子缠着我打皇城司的主意,我没搭理他,他今天自己去找顾青了,不过呢,我给顾青提点了几句,至于你儿子能不能拿下,能拿下多少,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听了这话,赵官家愕然了半晌,随即也豁然一笑,“给他就给他了,迟早的事,这朝政啊,我是折腾不动了,将来反正都是他的,爱怎么弄都随他,只求别给我断了香火就成。” “呵呵,别怪我说话难听,我看啊,你这儿子肯定比你强多了。”林老头很是肆意。 赵官家故作羞恼,“老林,你这就有点过来啊,那傻小子哪点比我强了!?” 叹了口气,“当年即位之初,我也有雄心壮志,到了端平年,好不容易耗死了史弥远,拿回了大权,支持北伐,想要拿回祖宗之地,奈何功亏一篑,后面也多有努力,但这大宋啊,就像陷入泥潭的牛车,怎么拽都拽不动啊。” “我读书少,朝堂上的弯弯绕我也弄不懂,但是啊,莒哥儿,你最大的不足就是缺乏果决和耐性。为人,为友,为夫,为父皆算不错,为帝王,却差了许多。”林老头直戳核心。 “咳!”赵官家有点受不了,“老林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林老头无所谓的摇摇头,换个话题,“莒哥儿,我问你啊,假如你现在有了亲儿子,会不会抛弃四郎?” “这?”赵官家陷入思索,“若是以前,肯定会,原因你也知晓,但如今嘛,应该是不会的,你我都这个年岁了,指不定哪天就蹬腿了,真要立个幼儿为储,最好的结果就是做傀儡,不好的话,那就不忍言了。” “呵呵,希望你记得自己这话。”林老头颇有深意的看着赵官家。 就在此时,一名小黄门居然直直跑了进来,把漆着红头的竹筒交给林老头。 这种情况下,有一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追究小黄门的失礼。 林老头拆开竹筒,抽出密笺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赵官家,“官家,您这儿子,想搞大事啊。” 赵官家看完,开始脸上有些凝重,后来想到方才说的话,又很干脆起来,“随他去吧,咱们看着就成,总翻不了天。” 拿起酒杯再和林老头走了一个,却听到阁外董宋臣的声音响起,“官家,阎贵妃说有性命攸关之事,让您尽快去慈元殿一趟。” 61.大闹钱府 赵孟启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钱府门前。 他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仿佛带着千军万马一样。 然而,实际上他身边就十个人。 至于暗中保护的人,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参与他的胡闹。 顾青是加派了皇城司的人手,也不会公然露面站出来,不然能不能帮到忙另说,但肯定给赵孟启招黑。 正对着钱府大门,赵孟启负手而立,一脸怒气腾腾。 黄枸和伍琼在他身侧,而八名小厮模样的班直,作雁行阵摆开架势,排列于后。 跟着忠王干这种事,对常庚和曾八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绍兴城门口就干过。 不过与上次激愤热血不同,今天多少感觉有些羞耻和尴尬,可能是衣着不同,也可能是人数太少。 但赵孟启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气势摆出来。 这怪异的阵容,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激发出人们看热闹的天性,渐渐聚在周围围观起来,然后人越来越多,把路都堵死了。 “这是干嘛呢?还有人胆敢在钱府门前挑事?” “瞧着架势,就是冲着钱府来的,也不知道这帮人啥来历,真是胆大包天了。” “不会吧,钱家可是咱大宋第一世家啊,傻子才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吧。” “嘿嘿,我看着,这也不是一般人,瞧瞧,那八个豪奴一个比一个彪悍壮实,还有那车马,两匹高头大马嘞。” “呵呵……那又如何,在江浙地面,钱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人家祖上就是吴越王。” “那可有好戏看了,这真要是来钱家闹事的,还不给打出屎来?” 赵孟启没理会这些议论,昂首看着占地宽广、门第高深的钱府。 府前立着一座大气磅礴的门楼牌坊,上面雕刻彩绘着纳福招瑞的图案,而六根门楼柱子的基石都雕刻成硕大的石狮子,看上去威武霸气,彰显着钱府主人的显赫身份。 门柱之上挂着一对楹联,‘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牌头金钩银画‘吴越钱氏’。 这气派程度,把街对面一溜朝廷衙门都全给比下去了。 朱红的大门紧闭着,门上整齐的密布着人头大的铜钉,锃光瓦亮。 赵孟启感觉有些奇怪,自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引来这么多人围观,这钱府居然毫无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 “伍琼,叫门!” 按说,这活应该让黄枸去才合适啊,伍琼啥都不懂,恐怕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听到吩咐,伍琼才不想那么多,愣头愣脑的就抬脚往钱府大门走去。 “等等。”赵孟启却喊住他,“没让你上去叫,看到那个系马桩了没,用那个敲门!懂?” 伍琼望着石质的系马桩,想到郎君来此的目的,一下福至心灵,明白过来。 他走上前,晃了晃这石桩子,估摸了一下分量,约莫三百斤不到,于是俯身摸索着找到着力的地方,两膀同时运力,硬生生将系马桩抱了起来。 这一举动,把围观群众都给惊住了。 “嚯!天生神力啊!” “他搬那石墩子干嘛?示威么?” “嘿,今天这热闹看得值!” 伍琼抱着两三百斤的石桩子,并不吃力,也就脚步沉重了一些,不过他还是很快到大门前,上了高高的石阶,然后猛地举起石桩子,投了出去,砸向一丈外的大门! 在数百双震惊的目光中,石桩子狠狠砸中朱漆大门,发出震天巨响,然后落在地上,又是一声巨响。 大门破了,碎片木屑四溅,但并没洞穿,有些变形碎裂,但主体还算完整,毕竟是用一尺多厚的上等木材所造。 府门里,随之一阵鼓噪大作,最边上的小门打开,三四个护院装束模样的人,握着钢刀涌了出来,后面跟着还有十几个挥舞着木棒的小厮仆役。 他们看了一眼残破的大门,惊怒交加,气得身体直打抖,扭头一看,一个瘦高大个子还站在石阶边缘,冲着他们傻笑。 不用说,这一定就是肇事者了,领头的护院怒喝,“拿下这鸟人!”然后首当其冲就挥着钢刀杀了过去。 赵孟启见着这一幕,简直无语,伍琼这家伙砸完门居然不知道往回跑! 不想看见刚收的小弟还没半天就变成无头鬼,他立马大喊,“常庚,曾八!” “喏!弟兄们,跟我上!” 曾八热血沸腾的一挥手,跨步冲了出去。 常庚无奈摇摇头,也没落后,抽出怀里的短刃,大步上前。 其余六人见此,也纷纷掏出短刃追了上去。 光天化日之下,朝廷衙署门前,距皇城不过三里,居然有人敢聚众持械,冲击豪门世家! 这让所有围观群众都傻眼了,见过彪的,可没见过敢这么彪的。 在他们眼中,台阶上那个大个子已经等不及帮手了,钱府的人已经到了他身前,抡起刀就挥砍了下去。 娘咧!要见血了! 哪知伍琼见着头顶的刀光,一点都不慌,不退反进,一个矮身,头槌撞向护院头领。 “嘭!” 这大出意料的一招,不但躲过了刀砍,伍琼还仗着自己力大,硬是把近两百斤的头领撞得倒飞出去,和他身后的人滚做一团,也亏得他的同伴挪开了刀锋,不然就透心凉了。 伍琼这一表现让赵孟启眼中一亮,更添了几分欢喜。 “把他拿下!拿下!别管我们!”头领一时爬不起来,对仆役们大喊。 伍琼看着向自己扑过来的十几个人,咧嘴一笑,居然迎了上去,看来是这家伙急于在郎君面前表现自己的价值。 真的犹如虎入羊群,伍琼并不是单纯的莽撞,不但力气大,手脚也是相当敏捷。 先是抬脚踹在一人腿上,让其扑倒在地,接着两手一扒拉,又让两人撞做一堆,随后欺身一撞,闪过一根临身的棍击,又撞到三四人,最后他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不过十几个呼吸间,钱府门前就剩他还站着了。 常庚等人才上台阶,看着这一幕,全都愣住了,这他娘的赶了场空啊! 钱府的门房缩在小门边关注事态,见到又来了七八个手持凶器的‘悍匪’,吓得立刻把小门紧闭,连门外的自己人都顾不上了! 围观群众全是不可思议的模样,揉眼睛的,掐大腿的,发愣的,念佛的,大眼瞪小眼的…… 钱府大门前,一群人哀声遍地,揉搓着伤痛处,却又不敢起来,生怕遭到更凶残的打击。 62.这娘们咬人 常庚等人,看着眼前的情况,干脆先把短刃都收了回去。 赵孟启也上了台阶,“先把这些人都给绑起来!” 没绳子不要紧,难不倒经验丰富的常庚等人,他们熟练的解下那些人的裤腰带,四五个一堆反绑在一起。 这样一来,他们不但不能乱动,而且为了不让裤子掉下去,只能全都蹲着。 赵孟启走到那护院头领面前,俯视着,“我问你,我等在府门前站了许久,为何都没人上来问上一句,却一直紧闭着门,这是何道理啊?” 这头领也是硬气,冷哼一声,“这位小郎君,我知道你的人很能打,能打有个屁用,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敢在钱府闹事,小心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赵孟启气定神闲的等他说完,抬脚就把他踹倒在地,连带着和他绑在一起的三人又滚做一团。 接着又走向另一个人,继续问,“你来回答。” 这人信奉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连忙回答,“你们刚来的时候,邹管事看了一眼,就吩咐我们先不要理会,等他禀告后再说,要不是你们砸门,我们也不会出来的。” “邹管事?” “哦,他其实是王妃的管事,跟着王妃从绍兴回来,暂时被发落来管大门。” 赵孟启一听,大约明白了,原来是钱妃的人,那肯定是在荣王府见过自己,刚才给认出来了。 既然这样,那就等等钱家能做主的人出来。 干等也挺没意思的,得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于是赵孟启一指门柱,“把这楹联拆下来砸了!” “小子你敢!你是要和钱家不死不休么!”护卫头领惶然大呼。 “不可啊,万万不可……” “那是钱家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动啊……” 其他仆役小厮也乱作一团,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都给我老实点!”曾八取出插在腰带上的马鞭,一阵乱抽。 常庚脸上有些凝重,在赵孟启耳边轻声劝解,“殿下,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啊,这楹联刻的是钱家祖训第一条,传了两百多年了,南渡时兵荒马乱他家都硬是要带上,真要是砸了,恐怕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赵孟启倒没有想到一对木头牌子会有如此重要的意义,略作思考后,依然道,“砸!” …… 话说那皱管事一眼就认出了赵孟启,熟知自家王妃和忠王之间恩怨的他,立刻就感觉不是好事,吩咐下人先不作理会后,他自己匆匆赶往后宅报信。 后宅中,一直被兄长禁足的钱妃百无聊赖,便拉着侄女在下棋,钱隆在一旁观战。 钱朵本就是跳脱的性子,平日哪里会做这种修身养性的事,只是被姑母强逼着,不得不耐着性子作陪。 “啪。” 她随手下了一颗白子。 结果钱妃给她头上就是一个爆栗,“哪有你这么下的?敷衍也不带这么敷衍的!” 钱朵捂着头,倍感委屈,“我本就不善棋艺,是您硬要我下的,现在还怪我下得不对,哪有这样的。” 边上的钱隆却哈哈大笑,“笑死人了,阿姐你自己把自己的活眼堵死,傻子都不会这样下,哈哈哈……” “你说谁是傻子!敢不敢再说一遍!”钱朵恨恨一瞪。 钱隆吓得捂住嘴,满眼讨饶。 提到傻子,钱朵不禁想到给自己造成过巨大身心伤害的仇人,心中止不住恨意,“赵孟启那傻子,居然能赢了试选,哼,宗室里都是一帮废物!连个傻子都不如!还有那魏关孙,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咳!阿姐,那银样镴枪头可不兴乱用哦,有损闺誉……”钱隆好心提醒。 “要你管!就你多嘴!”钱朵作势要去抓住钱隆教训一番。 “好啦,你俩别闹!”钱妃止住两姐弟的打闹,叹了口气,恼怒着说道,“还不是怪你们阿爹,要不是他暗中让人给那傻王支持,那傻子怎么赢得了!” 在对付赵孟启上,姑姪俩是一致的,钱朵安慰着姑姑也安慰自己,“没关系,就算那傻子赢了,他也还不是太子,早晚我要把仇报回来!” “王妃不好了……”管事婆子急匆匆的跑来。 钱妃皱着眉,语气森冷,“嚎什么!我怎么就不好了!?” “诶哟!是奴婢失言!该打…”管事婆子慌忙自抽嘴巴。 钱妃估计是有大事,也没有真的计较,“好了,别装模作样了,到底是什么事?” “正门皱管事前来禀报,说忠王找上门来了,看样子来着不善,极可能是来找麻烦的,如今家主不在,只能请王妃做主。” “什么!”钱妃大怒,“竖子欺人太甚!居然还敢追上门来!他还不是太子呢,真不把我钱家放在眼里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去,把府里的护院都喊到正门去!” 盛怒之下,钱妃带着钱朵钱隆出了后宅,匆忙往正门赶去。 …… 大门外,楹联牌匾已经被拆了下来,放在地上。 赵孟启正蹲在那里研究起来,只因为刚才在拆的时候发现这牌匾异乎寻常的重,他看了看后,感觉像是紫檀木,便打算先长长见识。 “听说紫檀树都是长得歪曲扭八的,这牌匾一丈来长,如果真是紫檀,那还真是宝贝了,砸了是有点可惜了……” 赵孟启这敲敲那打打,嘴里嘀嘀咕咕的,估计很想确认是不是紫檀,然后他向常庚招了招手,“把你刀子给我。” 拿过刀子,赵孟启粗鲁的从牌匾上刮下一些木屑,“卧槽,硬的跟铁一样……” 一直看着赵孟启这些人尽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围观群众议论不断。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把钱府大门砸了,还大摇大摆不慌不忙,难道一点都不怕么?” “就是啊,砸了钱家家主的大门,那不等于是羞辱了钱氏满族么?钱家人就算拼了命也饶不过他们吧!” “听说那楹联,是钱文僖命人所制,上面刻的是钱家祖训,到现在都有两百四十多年了……” “这么说来,那岂不是和钱家祖宗牌位差不多么?啧啧,这梁子可结大了!” “诶,不对啊,这里闹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官差前来?” “你不说咱还没注意,这到处都是衙署,就算临安府的衙役没来,这些衙署也该来人管管吧,别的不说,钱家家主好歹还是太府寺卿呢,这太府寺咋也没个动静?” “真是奇来怪哉,今天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啊。”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不是没有官差前来,而是都被皇城司的人劝退了,皇子的事,哪个衙门敢管。 也有一些人想去通知钱焘,可不巧的是他今日不在衙门,去了城外市舶务巡查。 赵孟启闻了闻手中的木屑,确实有种淡淡的檀香味,再加上牌匾上的纹理,多半是真的紫檀了,毕竟钱家也不能用假货吧。 “是就是吧,再怎么说也就是块木头,而且好像这玩意还可以入药,砸了也不算可惜。” 赵孟启拍掉手中木屑,大大咧咧道,“来,把它砸了!” 黄枸一脸苦相,相劝又不敢,倒是常庚依然劝了一句,“殿下啊,砸下去,钱家上下非跟您拼命不可。” “呵,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再怎么说,也是‘赵钱孙李’而不是‘钱赵孙李’。”赵孟启一脸无所谓。 常庚再次领教了这位殿下的执拗,只好遵命行事。 但这牌匾硬得和铁一样,真不是随便能砸坏的,加上又很重,便喊了手下来帮忙,一人抬住一端,让牌匾正中对准石柱,撞了过去。 “住手!” 钱府大门处,传来尖厉的喊叫。 接着一个小胖球和一个苗条的身影奔跑出来,死死抱住牌匾。 “赵孟启!你敢砸我家祖训,我钱朵做鬼都不放过你!” “殿下莫要损伤了这楹联,千万不能啊,就算寒家有得罪之处,也不至于此啊,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 钱隆紧紧抱着牌匾,不住哀求。 “伍琼,把这两个碍事的给我弄开。”赵孟启很不耐烦。 伍琼抓着钱隆两只胳膊,随便一用力,就把他从牌匾上剥了下来,但是到了钱朵时,看她是个小娘子,还是极漂亮那种,一时不知从何着手,“郎君,这,这男女授受不亲……” “你又不是读书人!说个屁的授受不亲!” 赵孟启没好气说着,然后干脆自己上前,一个伸手便抓在了钱朵那粉嫩细致的后颈上,用力一捏,钱朵还没来得及尖叫,就感觉头脑晕眩得厉害,手上顿时无力,然后就轻易被赵孟启拽了开来。 随后,赵孟启怕一不小心真把她捏死了,便松开了手。 “咳咳……”钱朵咳了一下缓过了气,眼睛却通红了起来,羞愤交加之下,转身就向赵孟启身上扑去! 赵孟启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身上多了一具温香软玉,迅即肩膀一阵剧痛。 卧槽,这娘们咬人! 不及多想,赵孟启狠狠就往钱朵那高翘的屁股拍去。 “啪!” “啊。” 钱朵条件反射的叫出了声,自然也张开了嘴。 赵孟启凭着丰富的经验,用最快速度解决了被咬危机。 此时钱朵的羞愤简直爆表,又要再次咬下去。 赵孟启怎么可能让她再得逞,及时把她从身上扒下来,然后再顺手一推。 咦,软乎乎的,这小妮子还有点料嘛。 赵孟启下意识揉了揉手,略有回味。 钱朵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愕的看着胸前,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由“哇”的一声,抱着双膝大哭起来。 63.混战开启 钱妃也到了近处,却被曾八带着人拦住在离赵孟启五尺外。 “忠王殿下!你到底意欲何为!?”钱妃停在那里,面如寒霜,怒目直视赵孟启。 这句话很大声,传得很远,一众围观者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哗然! “啥!?那小郎君是忠王!?” “我滴个乖乖,难怪敢在钱府嚣张,原来是傻王啊。” “谁在说傻王?刚从乡下来的吧,如今临安人谁不知道忠王才思敏捷,文武双全!” “诶,不对啊,这钱妃乃荣王妃,这可是忠王的亲长啊!今日之事看起来,两边倒像是有大仇一样。” “先别猜了,赶紧看戏才是正经!” 一群人瞬间感觉眼下这幕大戏,要比瓦子里的可精彩多了,而且还不用打赏给钱! 赵孟启无惧钱妃那吃人的目光,淡然道,“何为?孤要让你为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你什么意思!?”钱妃握紧的粉拳爆起青筋,“我已经道过歉了,难道还不够么!?你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你是道过歉了,但一码归一码,那事算了了,可你做过的其他事呢!?”赵孟启挑眉道。 钱妃一愕,有些心虚,她当然不止苛待黄氏一件事了,远的不说,就谋划着让魏关孙抢夺赵孟启储位一事,她就参与得很深,而且把赵孟启挡住绍兴城外,也是出自她的授意。 但这些事,她怎么可能承认,可她又绝对不能让赵孟启把那意义重大的楹联给毁了,于是狠下心一咬牙,“忠王殿下,你是执意要毁坏我钱家祖传之物了?” “是又如何!?”赵孟启轻笑。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钱妃一脸狰狞,有些歇斯底里,“钱家人听令!给我把楹联抢回来!拦阻者打!” 一众护院听到这命令,稍有迟疑,但想到楹联的重要性,一时便丢开顾忌,准备涌上去把楹联抢回来再说,不过好歹都知道利害,把武器什么的都丢开,空手上去。 常庚一看,心中大急,丢下楹联牌匾,“保护殿下!” 牌匾摔在地上,虽然没什么损伤,但那声音让就在近前的钱隆心中不停颤抖,而钱朵依然抱头哭着。 “娘咧!真的要打起来了?” “不得了啊不得了,赵家对钱家,皇子对王妃,侄儿对婶娘……” “出大事了!这要出大事了!” 钱家护院有五十多个人,一下子涌了过上来,曾八等人发现根本拦不住,只想拖延一下好让赵孟启离开。 虽然钱家的人肯定不敢伤害皇子,但是混乱之下,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黄枸想要拉着赵孟启想要退开,却被赵孟启甩开手,“你先躲一下。” 然后他反而迎向了钱家护院,口中高喊,“曾八,常庚,兄弟们,给我揍他丫的!” 在众人愕然中,赵孟启居然冲进人群中,大打出手! 常庚吓坏了,赶紧追上去,近身保护。 曾八缓过神,满眼兴奋,“兄弟们,随殿下杀敌!” 伍琼早就挡在了赵孟启侧翼,展开了野蛮冲撞! 混战开启!拳脚纷飞! 一名钱家护院感觉侧边有人靠近,提起拳头就要砸过去,可眼睛一瞟,发现居然是忠王,赶紧收回力道。 他是客气了,但赵孟启不跟他客气,一拳掼在他胸口,疼得他心跳都停止,直愣愣摔倒在地。 然后赵孟启越发上头,跨过这个护院,又冲向下一个目标。 常庚刚解决一个对手,一转头发现忠王不见了,吓得一愣,脸上立刻挨了一拳,这下把他真火给打出来了,抬腿便扫了过去,把打他之人抽得飞起。 一时找不到忠王的影子,干脆先把敌人先干趴下,于是常庚火力全开,不再留手,拳脚全往对方要害之处。 混乱之中,唯一能保持紧随赵孟启的也只有伍琼了,在他一身蛮力之下,根本没人能够给他造成阻拦。 自从中午吃了一顿人生中第一次饱饭后,伍琼便觉得身上的力量仿佛用不完一样,打起架来畅快无比,若不是要护着赵孟启,估计他一个人就能在人群中杀个七进七出。 这时,钱妃见势头不对,已经躲回了小门之内,只留着一条门缝,心情焦灼的看着门前这片混乱。 门楼牌坊下的钱隆脸上的肥肉直颤,“完了!全完了……” 钱朵也停止了哭泣,抱着膝盖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眼神中全是茫然。 那些围观者,今天已经一次又一次刷新了见识,最后这忠王再次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滴个娘咧……忠王居然亲自动手了?” “皇储亲自打架,千古未闻啊!” “原来,忠王真的是文武双全啊,哎呦喂,下手真狠,我都觉得疼。” “不得了啊,以少对多,好像还略微占了上风……” “看清楚点,那叫略微!?钱家的人那是被按着打啊!” 这时候,混在人群中的皇城司及侍卫司人员,原本是该上去保护忠王的,只是刚才他们也被惊愕住了,待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场面,又不知道该不该出手了。 两司的负责人,也是满脸踌躇,迟迟没有发出指令,因为钱府门前的场面实在是太混乱了,他们要是再参合进去,那就乱得没谱了,要是不去吧,这忠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今天值勤的都得倒霉。 在他们迟疑的时候,混战依旧持续,并且愈发激烈。 钱府的门第确实高深,从大门到牌楼,足有三四丈,平时看起来挺宽广的,但作为八九十人的战场,还是略显狭窄。 不断有人主动或者被动的离开战团,缩在边角处。 主动的是受了伤,自觉没有战斗力的,连滚带爬逃离的,被动的就简单了,单纯就是被丢出来的,而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伍琼的杰作。 最无辜最无奈最悲催的,就是之前被绑住的那十几个钱府的人,因为就在战圈中,难以避免的受到了二次伤害,关键是,他们还行动不便,想跑都难。 战团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只剩下一小半的人还在奋战。 到了这个时候,忠王的身影就比较明显了,这家伙依然活蹦乱跳的,打得贼起劲,仗着金身护体,哪里激烈往哪里冲,下手还黑,总往别人下三路招呼,战果辉煌。 人群中两司的人也看明白了,钱府的人,再怎么作死,也不敢对皇储动粗,反而要随时注意自己下手的对象,生怕一个错手就给自己赚到个全家福套餐。 这种情况下,钱家的人哪里谈得上士气,聪明一点的人早就自己故意受伤,退出战斗,加上赵孟启一方的人也确实凶猛,于是不到一刻钟,战斗就接近尾声了。 最后,钱府大门前,哀鸿遍野,到处都是呻吟,到处都是痛呼,能站着的,只有赵孟启,伍琼,常庚,曾八,以及一个班直。 其他四人是凭实力站着的,身上多少都带着点伤,而赵孟启嘛,毛都没伤到一根,只能说是天命所归…… 钱府的小门已经关上了,没人看得到钱妃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而近距离观看完整场战斗的钱隆,看向忠王的眼神里,居然有种向往和狂热。 钱朵也从地上起来了,和钱隆站在一起往赵孟启那里看,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难明,一会咬牙切齿,一会羞恼交织,还有茫然,惊讶,以及好奇。 黄枸见打完了,立马跑到赵孟启身边,“阿郎,你可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疼痛?小的真没用,只能躲在一旁干等,都不能护着阿郎。” 赵孟启挥挥手,“行啦行啦,这种时候你要是跟着我身边,还不知道谁护谁呢,我没事!好啦,赶紧帮忙,把兄弟们找出来,万一有伤重的,得赶紧找郎中!” 这时候,御街方向的路口传来鸣金声,随即还有驱散人群的声音,那一侧的围观人群开始动了起来,最后裂出一个通道,一名全身甲胄的将军透过人群,走了出来,他身后还有许多士卒,开始维持住通道。 赵孟启定睛一看,这将军看起来眼熟,特别是那张黑脸,这不是曲墨轩是谁。 曲墨轩看到了赵孟启,大跨步走到他身前,微微躬身抱拳,“末将护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哈哈,原来是老曲啊,小王又没危险,何来护驾之说,反倒是我刚刚大胜了一场,你其实该向小王恭贺。” 曲墨轩听见忠王喊他老曲,倍感欣喜,一张黑脸笑开了花,“殿下果真是文武全才,末将恭贺殿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随后压低声音,“殿下,钱太府马上就要到了。” 64.凡事皆有因果 在军士的护持下,钱焘总算到了自家府门口,身上却显得有些狼狈。 身上的绯色官袍满是褶皱,歪斜的软翅乌纱幞下,是一张满是汗渍,焦急而又惊惶的脸。 钱朵一见到老爹,便飞奔扑了过去,梨花带雨,哽咽不止,“爹爹,你怎么才来啊……” 女儿这委屈的样子让钱焘心碎,但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处理,顾不上太多疼惜,稍稍抚慰道,“朵娘莫哭,先让爹爹处置完事情可好?” 说完,也不待钱朵回应,钱焘略微整理好衣冠,稳了稳情绪,缓步走向赵孟启,“殿下,微臣治家无妨,多有怠慢,还望殿下给臣一次补过的机会。” 姿态摆得很低,明明是钱府吃了大亏,蒙受巨大的耻辱,钱焘却能极力控制住情绪,话里却没有丝毫怨愤之意。 这让赵孟启不得不高看了几眼,微微点头,“本王虽然心中愤怒,但并非不讲理之人,若钱太府愿意秉持实事求是态度来协商,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钱焘心中稍安,有得谈就好,毕竟钱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和大宋的皇储硬碰硬。 看了看四周依然恋栈不去的围观者,便温声提议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处,不知可否请殿下到寒家稍坐?” 赵孟启瞟了一眼钱府大门,似乎漫不经心,“应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钱焘苦笑,“殿下说笑了,钱家哪有这个胆子,而且曲将军也在微臣邀请之列。” “久坐就不必了,估计宫里还等着我呢,咱们就在你家门房聊聊吧。”赵孟启无意扯皮太久。 “这……也好。”钱焘摸不清忠王的路数,暂时只能顺着。 钱府的门房其实也挺宽敞的,紧急收拾布置一番后,已经和一个会客室没什么区别了。 四壁挂上了名家字画,边角上恰到好处的点缀上几樽花木盆栽,屋中摆放着极简而极雅的陈设,古朴大气的家俬案椅,最后再焚上一炉幽香,尽显世家底蕴。 赵孟启落座于主位,略一扫视,心中大为惊叹,黄枸伍琼寸步不离立在他身后。 曲墨轩作为‘见证人’位在次座,对这满屋子的儒雅之气竟然也没什么不习惯。 常庚和曾八也得以敬陪末座,毕竟也是有品级的朝廷官员。 钱焘于侧首相陪,平和儒雅的神情中埋着忧愁,他左侧坐着一脸阴沉的钱妃,再过去则是钱隆钱朵姐弟。 “朵娘,烹茶。” 听到老爹吩咐,钱朵撅着嘴,不情不愿移座到茶案处,娴熟地摆弄起了茶具。 赵孟启随意瞟了一眼,不得不说,这小妮子长得是真的好看,还香软…… 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本在研茶的钱朵抬头,狠狠回瞪了赵孟启一眼,杀气腾腾。 就是性格太差了,赵孟启心中迅速补上一句,“咳,钱太府,大家都挺忙的,咱们直入主题吧。” 钱焘正色点头,“也好,便随殿下之意,微臣斗胆相问,到底是何事让殿下对寒家颇有不满,需要如何弥补方能让殿下消解?” “呵!弥补?”赵孟启沉下脸,“杀母之仇如何消解!?” “殿下此话何意?”钱焘惊疑不定,钱妃脸上也是浮起不解。 赵孟启冷然道,“就是字面意思,今日晨间,我生母与胞妹的餐食中被下了剧毒!事发之后,最有可能下毒的侍女,以及钱妃的亲信管事突然暴毙,剩下还需要我多讲么?” “这!?”钱焘惊闻之下,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看向自己妹妹。 钱妃一愣,随即斩钉截铁,“不是我干的!” “这指向如此明显,凭你不承认就能洗脱么?!”赵孟启一脸不屑。 “等等……”钱焘极力镇定下来,“殿下恕臣无礼,未知黄夫人与郡主现在如何?” “我娘昏迷未醒,菫娘侥幸还未用餐,也多亏了她养的细犬闻出毒药,打翻我娘喝了一半的汤碗,不然……” 赵孟启一脸后怕,这却是没有丝毫作假。 听到并不是无可挽回的结果,钱焘心下一缓,但很快又拧起了眉头,思虑良久后才说道,“殿下,若此事真是我钱家人所为,我们绝不抵赖,甘愿伏法,但这其间恐怕另有蹊跷,或许有什么误会,还请殿下明察。” 赵孟启继续施压,“我娘与世无争,又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除了钱王妃,我可想不出还有谁会与她有怨,能下如此毒手!” “不!”钱妃出声抗辩,“虽然线索指向我,而且又有杀她的理由,但真的不是我干的,一定是有人故意嫁祸于我!” 这辩解苍白无力,即便是钱家人听了也大为摇头。 赵孟启嗤笑,“那你说,是谁要嫁祸你?为何偏偏又要嫁祸给你呢?” “是谁…是谁?”钱妃心念电转,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最是可能,“难道是阎贵妃?……” 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她却见赵孟启一丝意外都没有,猛然醒悟,“你知道!其实你知道并不是我对不对!你早就知道不是我,对不对!” “笑话!如果不是你,那我干嘛还要来钱家闹!?”赵孟启自然不会承认。 “对啊,你为什么还要来钱家大闹?”钱妃喃喃自语,开始细思起赵孟启最近的所作所为,渐渐有了一丝明悟,似乎猜到了赵孟启心思,“你是故意的?你是借机拿钱家立威!?是了!一定是了,就和你杀那蔡安一样!” 钱妃越说越肯定,同时又为赵孟启的心机感到可怕,他明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却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似踩进了别人的圈套,其实却另有所图。 但是赵孟启依然不会承认,“呵!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不然小心我告你诽谤。再说了,便是退一万步说,不是你干的,也和你脱不开干系,凡事皆有因果不是么?” “是啊…凡事皆有因果。”钱妃苦笑起来,没想自己处心积虑,到头来却栽在一个‘傻子’手里,或许自己该吃下这枚苦果了,“好吧,既然如此,殿下想要什么?” 65.钱家服软 听到这里,钱焘也多少醒过了味,钱家确实被嫁祸了,但却不算全然无辜,也不能怪忠王将计就计,把钱家当成踏脚石。 若是忠王执意抓住这个把柄,追究到底,那钱家绝对无法全身而退,而且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想通之后,钱焘跟着表态道,“殿下,您说吧,需要我钱家做什么,必定全力配合。” 这时候,原本只是来打个酱油的曲墨轩尴尬了起来,发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那个…要不末将先出去?” 赵孟启不由笑了,没想到这个老粗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粗嘛,“大可不必,我相信老曲你总不会到处去说,对吧。” “那是自然,俺不是那种人,殿下大可放心,其实俺也听不懂你们说啥,不过今日之事如果走漏出去,殿下你第一个找俺是问便是。”曲墨轩咧着嘴大拍胸膛。 赵孟启点点头,“一看就知道老曲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倒不是他那么容易轻信,而是这事本来就算一件阳谋,即便被人知道了也无妨,影响不大,不如顺带收买一下人心。 其实他也没有预想到钱家会这么快服软,想了想,觉得这里面或许没那么简单,这钱家指不定又暗中打起了算盘,只是眼下倒不如顺水推舟,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实话,不管你我如何猜测,在水落石出以前,钱王妃依然是最大嫌疑人,如果你钱家能表达出诚意,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时间自证清白。” 诚意? 钱焘有些茫然,不是很明白忠王这个诚意要的是什么。 倒是钱妃,大约有了一些思路,便拉着兄长到一旁商议了一会。 少顷,两人回座,钱焘脸上藏不住惊讶和无奈,恭谨着对赵孟启说道,“殿下,往日是我钱家多有不对,种下了恶因,但钱家一向秉持家规祖训,并非狂悖无道之人,如今微臣愿代表钱家向殿下请罪,尽力弥补犯下的过错,以求殿下宽恕,并且,我钱家从今往后必定弃暗投明,唯殿下马首是瞻。” 赵孟启笑笑,“我不看你怎么说,只看你如何做。” “殿下,之前城门挡驾之事,确实是舍妹有所授意,执行之人也是我钱家的人,为此,钱家将勒令钱国忠辞去所有官职,如殿下需要,也可呈上自供书,并交代涉事官员。”钱焘说出第一条。 赵孟启思考了一下,“辞官可以,其余事暂且按下,恩,对了,那山阴知县张南鸣,我觉得倒是个合适知府人选,你们觉得呢?” “这个……”钱焘为难起来。 要让张南鸣接任绍兴知府,凭他的资历和品级实在相差太多,操作起来难度颇大,钱家或许能做到,但是付出的代价一定小不了。 不过既然要修复与忠王的关系,只好咬牙接受,“微臣也觉得张南鸣很合适,必定全力向朝廷保举。” 钱妃接口道,“殿下,事到如今,妾身本不该再窃居荣王妃之位,不过此事轻易更改不得,一来钱家经不起这打击,二来朝廷也未必答应,闹出风波反而为殿下和黄夫人平添事端,所以为了做出补偿,妾身会向朝廷上奏,请封黄氏为国夫人,并为菫娘讨要郡主封号。” 在后人看来,这些只是虚名而已,但实际上名分在封建社会无比重要,并且都有相应的待遇,想要得到一点都不容易。 许多人,一生奋斗的目标也就不过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生母与胞妹的诰命封号,赵孟启以后也能自己办到,不过既然钱家愿意代劳,那何乐而不为。 “那就有劳钱王妃了。”赵孟启揖手表达谢意。 接着钱焘又道,“稍过几日,微臣联络一些平日聊得来的大臣,一起向官家上书,请立太子。” 请立太子,立的当然是赵孟启了,能不能成另说,这意思就是钱家一系的势力将摆明车马,公开投靠到赵孟启麾下。 赵孟启权衡了一番,感觉暂时不是时候,“此事以后再说,风口浪尖的,没必要。” “那便依着殿下的意思来,钱家随时等候召唤,但有所需,义不容辞。”钱焘态度很诚恳,完全一副将功补过的架势,“另外,微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比较合适的表达诚意,要不然让犬子随侍殿下左右?” 这意思是要把钱家嫡子抵押给自己当仆从?也就是做质子? 意外之下,赵孟启不由看向圆滚滚的钱隆,深刻怀疑这家伙除了吃,还能做什么。 钱隆听到老爹的话,更是惊呆了,老爹要把自己卖了!? 赵孟启感觉钱隆对自己毫无用处,还得管饭,岂不是很冤枉,所以露出嫌弃之色,“这恐怕不合适吧,令郎也不适合进宫里,说起来还不如你家门口那两块楹联,我看着倒是蛮喜欢的,颇想带回去鉴赏一些时日。” 钱隆闻言又是一呆,什么意思?被鄙视了?难道忠王眼里,自己连两块木头都不如? 钱焘可不管儿子心中想啥,很是为难道,“殿下,这楹联乃是钱家祖上亲笔所书之家训,让殿下带走,恐怕不好吧……” 他话音未落,钱妃却开口道,“兄长!殿下只是带回去鉴赏几日,待下毒之事真相大白后,肯定会送回来的,既然咱们要表达诚意,自然该遵照殿下的心意,还有,既然钱隆不适合入宫,那就让朵娘随侍殿下便是。” “啊?”钱焘闻言一愣,惊疑的看向钱妃,“俪娘,这怎么可以,朵娘一个女儿家,云英未嫁……” 钱妃急速向他打着眼色,“兄长,无妨的,殿下人品贵重,让朵娘在他身边没啥好担心的。” 钱焘心中一转,立刻明白了钱妃的意思,她其实根本没有放弃以前的计划,依然想着让钱家嫡女与皇室联姻,成为下一任皇后,只不过目标换成了以前不看好,现在却行情大涨的赵孟启! 细想之下,钱家人一直以来便想着赵钱合一,之前不过是两兄妹在方式方法上有分歧,现在这么一转,可不就完美化解了这个分歧? 66.不要脸的钱焘 钱朵正拎着沸腾的水瓶,准备点茶,听到姑妈的话不禁愕然,失神之下,落下的滚水飘出茶盏,水线冲在茶案上,滚烫的水珠四射,甚至有少许溅到了她娇嫩的手背上,“啊!” 顾不上疼痛,钱朵尖声抗议,“不行!我绝对不答应!” 已经想明白的钱焘,立刻板起了脸,“有没有规矩!大人说话,岂容你插嘴!?此事自有为父做主,若是殿下不嫌弃你粗手粗脚,这事就这么定了!” “不行!不行!就不行!”钱朵重重放下水瓶,激愤异常,一张漂亮至极的小脸被怒火烧得有些变形,“我不去!就算把我打死也不去!我钱朵绝不会侍奉一个无耻!奸诈!粗鲁!……” 一只胖乎乎的手急忙捂住钱朵的嘴,“阿姐莫说了!千万莫说了……啊!你咬我作甚!” 钱隆在危急时刻,居然甚是敏捷,滚身而出将钱朵那些更加不堪的话语堵了回去,代价就是手掌被老姐狠狠咬了一口。 赵孟启本来是没打算要这娇蛮大小姐的,不过见她反应如此激烈,而且还敢公然辱骂自己,不由恶念一闪,决心好好教训教训这小丫头。 “那也好,正好我殿中那些宫女都木木愣愣的,完全不懂服侍人,这钱小娘子看起来机灵聪慧,调教一番说不定便贤惠了起来。” “啊!”钱隆又被狠咬了一口,却不敢放手,更是把老姐的肩膀抱得死死的,以免她暴走起来,做出不可收拾之事。 钱朵挣扎不停,又是咬手,又是跺脚,只是她毕竟一个女孩子,哪能和小胖子比力气。 钱焘见女儿这般模样,失礼无仪,一点没把自己这当爹的权威放在眼里,也一点都不为家族考虑,立刻勃然大怒。 正要发作,却被钱妃及时劝阻,“兄长莫急,朵娘尚且年幼,有些许不懂事而已,让我来劝劝她便是。” 随后钱妃便让姐弟俩跟着她出了门房,寻了个僻静之处给钱朵做思想工作。 “殿下,寒家家教不严,让您见笑了,不过小女还是有许多优点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敢说样样精通,也算才艺不俗、出类拔萃了,另外女红、茶艺、厨艺、乐舞、数算等等皆是擅长,可理家政,治财货,《女则》、《女诫》、《女孝经》、《女论语》这些也是通记熟背,了然于心的,样貌品德也是上上之材,就是有些小性子,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再长大一些便好了。” 钱焘简直要把女儿夸上天了,只不过刚才的事,让他说到最后品德性格有些底气不足。 这老钱怎么回事!?感觉像是在推销女儿的坏老头!而且竟然睁眼说瞎话! 赵孟启瞪着钱焘,一脸震惊,“钱太府,你有几个女儿?” “这个……”钱焘自然明白忠王这是在调侃自己,却假作不懂,“微臣福薄,子嗣不昌,暂且只有一子一女,皆是正室所出。” 看来,这论起不要脸,对上这些老牌勋贵,赵孟启只能自愧弗如了。 摸着下巴,他约略猜到,这钱家八成是想用美人计,打糖衣炮弹,不过大不了将计就计,吃下糖衣,把炮弹打回去就是。 没过多久,钱妃带着两姐弟回来。 也不知道钱妃是怎么说服的,钱朵依然黑着脸,嘴里却没有再发什么牢骚,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认命之色。 钱隆眼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似乎庆幸自己很快就能摆脱老姐的霸凌和欺压,迎来美好的幸福生活。 哪知道他却听到老爹在说,“殿下,犬子虽然不适宜入内宫,不过他本就有个三班奉职的荫官,就挂在殿前司,索性就让他到班直就职,既可以让他历练一番,也能就近听从殿下使唤。” 钱小胖一听,顿时觉得天塌了,人傻了,方才还庆幸老姐替自己挡了灾,没想到最终还是没逃过,而且还得去禁卫班直当大头兵,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怕的事情了。 钱焘不愧是世家掌舵人,做事做彻,卖儿又卖女,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赵孟启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正想着把伍琼弄进班直里,多一个也无妨,“也罢,就带上他吧。” 最后,一场交易总算达成,钱焘还想挽留赵孟启在府中晚宴,却被婉拒了。 当赵孟启从钱府大门出来时,发现居然还有许多围观人士没有走,明显是瓜没吃够啊。 这些人一见忠王现身,立马情绪高昂了起来,目光全都刷刷集中到了钱府大门。 只见钱家家主和钱王妃神色恭敬的将忠王送出大门,然后诡异的是,钱家的公子和小娘子居然置身在忠王的随行队列中。 他们站在大门那里等了一会,侧门方向来了两驾马车,钱家小娘子独自上了其中一驾,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很不高兴。 后面一驾马车载着五个箱笼,看那样式应该是装女儿家衣饰日用的,随后又有人把钱家那对楹联也放上了那架马车。 这会,忠王也带着钱家公子上了自己的马车,然后三驾马车在禁军开道护卫之下,往御街方向驶去,看样子应该是要回宫。 而钱家家主和钱王妃一直目送队伍消失之后,才回了钱府,重新紧闭大门。 吃瓜群众默默看完这一幕,都是一脸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咋有点看不懂呢?” “就是啊,这忠王差点都要把钱家砸了,怎么最后又一团和气了呢?” “看起来好像是钱家服软了,那钱家子女像是被俘虏一样,而钱家那祖训楹联也成了忠王的战利品呢。” “兄台这么一说,倒是真有那么个味道,这忠王也太霸道了吧,纯粹就是仗势欺人啊!” “或许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吧,不然钱家也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几百年的底蕴摆在那呢。” “嘿嘿,不管怎么说,这忠王的行事作风实在有违君子之道,若将来真的继位,恐怕也不会是明君仁君吧,说不得咱们得有苦头吃了。” “没错,方才我就觉得这忠王甚是暴虐,不但亲自动手打人,下手还黑得很,不是善茬啊。” 舆论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开始倾斜,往着对赵孟启不利的方向漫延,隐约有一股浪潮即将掀起。 67.各藏心思 钱府里,钱焘和钱妃二人回到后,便挥退了下人,密谈起来。 “兄长,咱们就全部押上么?” 钱焘微微摇头,“咱家从来不做这种孤注一掷的事,今日一来是迫于忠王的压力,二来他也的确有非常大的潜力,但这世事总会有个万一,咱们面子上要竭尽所能,但还是得有所保留。” “说的也是,我觉得这忠王似乎喜欢剑走偏锋,就这次的事,阎贵妃一定早有后手,凶险未知,可忠王还打算行险,我觉得他过于托大了。” 要从个人感情来说,钱妃绝对是憎恨赵孟启的,但世家子弟自有处世的准则,除非失去冷静,一般都不会感情用事,凡事都以利益来衡量。 如今钱家既然向赵孟启靠拢,那就是看好预期收益,但如果赵孟启翻车,那钱家的投入就都要打水漂。 钱焘揉着额角,思考了半晌,“恐怕不只是阎贵妃啊,谢相公怕是也免不了动作一番了,咱们且先看忠王如何应对吧。” 与此同时,几名官员正匆匆赶到谢方叔府上求见。 谢方叔进入辞相状态后,十几天来足不出户,也不再接触公事,安心按照惯例隔上些日子递交辞呈,直到官家批准为止。 府上显得也很平静,也没有急着收拾行李家当,或许是谢方叔为官还算清廉,为人也较为俭朴,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 这些日子也少不了下属同僚前来拜见,但谢方叔一般是谢绝的,甚至门房那里就直接拒绝了。 但今天这几个官员却很执着,大有不见谢相死不罢休的架势,门房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为他们通报。 “相公,有三位官人执意要见您,说是事关重大,小的见他们着急上火的样子,不似作伪。” 谢方叔正立于案前,挥毫泼墨,在雪白的纸面写下一个大大的‘静’,从旁边满满一大叠字稿来看,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被扰了兴致,他无奈一叹,缓缓放下毛笔,用布巾擦拭着双手,“连你都顶不住,看来是非比寻常了,罢了,就见见吧,把他们迎到花厅奉茶,老夫更衣便来。” 不久后,换了一身道袍的谢方叔走入花厅,三名官员立刻起身施礼拜见。 “诸君不必多礼,且坐。”谢方叔入座后,也不拐弯子,直言相问,“以清、子敬、文锡,你三人联袂而来,到底有何要事啊?” 赵崇洁,字以清,乃是宗室远支,现任太常寺丞,“谢相,午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将忠王大闹钱府之事简略讲述一番,“此事已经沸沸扬扬,传遍了临安。” “此事与老夫何干?”谢方叔闲置十几日,似乎失去了政治敏锐。 黄师雍字子敬,任秘阁修撰,为他解释道,“忠王莽行无道,暴虐不仁,岂可为君?我等正可借此契机,全力弹劾,以正朝纲,再请官家择储。” 又来?仅凭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动摇忠王的地位? 谢方叔摇摇头,“老夫已然辞相,哪里还有资格干涉朝政?” “师相,如今官家并未准辞,您依然在职,匡扶社稷肃正朝纲在所难辞!”李纶李文锡急忙劝诫,并且说道,“即使师相这次辞相无法挽回,但以后呢?若是忠王正位,您便再无复相可能了。” 这话正正的打在了谢方叔心坎上,在大宋官场,起起落落很平常,风云变幻之下抓住机会便能起复,但前提是御座上那位肯给机会。 可是在任何人看来,谢方叔已经把忠王得罪到死了,只要忠王还是储君,甚至接掌大宋,那永远都不可能会让一个仇人再次出现在朝堂上。 对现在的谢方叔来说,不如抓住忠王的把柄背水一战,废了他的储位,那就算惹得官家厌恶和恼恨,但不管换上谁做新的储君,都得承谢方叔一份天大的人情,这样一来,还怕没有机会复相么? 深思熟虑了好一会,谢方叔很是意动,“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黄师雍回道,“先让风潮酝酿几日,等到朝野上下都对忠王抨击不止,议论不休时,谢相挟大势裹民意,再次召集百官,一击必中!” 就在几人继续商讨之时,离着谢府一坊之隔的丁大全宅中,也聚集着一群人正弹冠相庆。 “哈哈,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啊!” “这忠王…看着比以往聪明了,没想到依然做出这种傻事,不好好待在宫里稳固储位,居然跑出来惹是生非!” “嘿嘿,这可是他自己把刀把子往别人手里塞,这次看我察院一展雄风,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最近宫里那位,对咱们颇有不满,我等正愁如何立功赎罪呢,这忠王倒是自己送上门了!明日我便呈上弹章,看他还坐不坐得稳!” 丁大全面含微笑看着党羽们欢呼,摆着手,“稍安勿躁!弹劾之事不着急,过几日再说。” “咦?子万兄这是何意?难道咱们不该趁热打铁么?”一群党羽都疑惑的看着他。 被目光注视着,丁大全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上午的时候,宫里就已经传话出来,大约把计划告诉了他,让他做好配合行动,只是没想到忠王这么快就中计了。 “宫中已经有所安排,过几日或许会有惊变,还有就是,如果没有意外,侍御史的位置,明日便可确定下来。”丁大全说着,脸上带着些许得意。 众人一看,意识到吴衍入罪后,空着的侍御史一职,终于要落到期待已久的丁大全头上,让他成为御史台真正的一把手,于是立刻恭贺起来。 “侍御史之职非子万兄莫属,期待察院在子万兄领袖之下,一扫沉珂,大显身手!” “丁司宪仕途通畅,相信很快便可升任御史中丞,御史大夫,并且封公拜相指日可待!” 听着众人的恭维,丁大全难免有些飘飘然,嘴上却说道,“做什么官不重要,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效忠朝廷而已,只好诸位好好办事,我相信很快便会有更合适的位置,让大家更好的发挥所长,安民治国。” 言下之意自然是,好好跟着我干,都有肉吃! 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之下,众人皆是摩拳擦掌,开始细细谋划如何攻击忠王。 68.弄假成真 赵孟启回了宫,以为老赵必然会兴师问罪,怎么应对的话都想好了。 结果等了半天既不见人来,也没见传召,甚至申斥的谕旨也没有,就好像老赵压根不知道一样。 不知道是绝对不可能的,老赵也应该没其他要紧事可忙,但是却不闻不问,多少有些古怪。 一时想不透,赵孟启便不打算浪费脑细胞了,所谓不变应万变,反正老赵就他一根独苗,总不能自己拔了。 瞟了一眼,发现钱朵面无表情,木头一般站在殿中,赵孟启便走了过去。 见他越来越近,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钱朵不禁神情大变,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你想干嘛!?” 赵孟启嘴角一斜,“嘿嘿,你猜!” “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别乱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钱朵嘴上恶狠狠,双脚却不住往后退去。 赵孟启脚步未停,“如何不客气?” “我,我我咬你!我还会拳脚,就你这身板,我能打两个!” 钱朵一边色厉内荏,一边继续往后退,直到撞到一面墙壁,退无可退,神色愈发慌张起来! 此时的赵孟启,就像大灰狼看见小白兔陷入自己的掌控,故意加重脚步,“打我两个?你确定?那试试?” 瞅着赵孟启那可恶的脸越来越大,说话时的气息都仿佛喷到了脸上,一声重过一声的脚步就像踩在了心上,钱朵心弦崩断,不停尖叫蹲下身子缩成一团,“啊!!!!” “呵,就这!?”赵孟启停在钱朵两尺外,满脸不屑,等着钱朵的叫声停下,“叫啊,继续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女人!” 原本钱朵闭着眼睛,惊叫半天,感觉身边没了动静,这才停下,结果一睁眼,看到一双腿近在眼前,再听到这邪恶的话语,自觉在劫难逃,不由悲从中来,“哇!!……你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赵孟启就站在那,戏谑的看着钱朵‘落难少女’式的自怨自艾。 哭喊了半天,钱朵终于累了,只抱着膝头抽噎着,香肩一抽一抽的,煞是可怜的模样,身上哪里还有一丝豪门贵女的作派。 “哭够了没?”赵孟启再次出声,“你现在只是一个侍女,穿这么花枝招展像什么样子!赶紧去把衣服换了,然后给我把寝殿收拾干净,但凡有一点让我不满意,你就别想吃晚饭。黄枸,让人带她去换衣服,顺便教教她规矩!” 钱朵被人带走,赵孟启全身放松了下来,这才感觉肩上有些疼痛,想起是被钱朵咬的,顿时觉得方才给她的教训有些轻了。 虽然三月天里穿的衣服还算厚,但从疼痛来看,估计是被咬破了,想到这年头万一破伤风就麻烦,赵孟启便不敢怠慢,让人去传唤太医。 太医很快便来了,“殿下,您哪里不舒服?” 赵孟启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有些意外,“崇太医?怎么是你?” 崇太医最近忙着替阎贵妃调理身体,执行假孕计划,自然避免和赵孟启接触,即便有事沟通,也是黄枸暗中去找他,现在突然跑来,肯定有急事。 给赵孟启处理着肩膀上的伤口,看着附近没有闲人,便轻声道,“殿下,‘兔子计划’可能出了岔子。” ‘兔子计划’这个名字,自然是赵孟启的恶趣味,源于母兔非常容易假孕。 “恩?岔子?怎么说?”赵孟启拧眉。 “这个,,臣,臣估计,弄假成真了。”崇太医支支吾吾。 赵孟启眉心一跳,“弄假成真是几个意思?” 崇太医心一横,干脆了起来,“阎贵妃应该是真的怀上了,臣的方子,本就是治不孕改动而来的,之前为了子嗣,宫里的嫔妃都用各种法子治过不孕,但都没有效果,所以臣之前也没考虑这个问题,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一个改动的方子居然会有效,加上官家基本每日在阎贵妃那过夜,所以……” “真怀了!?”赵孟启震惊了。 崇太医又心虚下来,“是…是的,按计划,今天便是要让多名太医会诊的,他们诊过后,都认为阎贵妃有喜了,本来这没什么,为的就是这个假象嘛,但轮到臣诊断时,臣却察觉有异,可以有九成肯定,那是真怀孕了……” 赵孟启也是无语了,这算是坏心办了件好事? 难怪老赵懒得搭理自己了,这会估计正在阎贵妃那里,恐怕都已经欢喜得疯了。 这尼马怎么搞,居然让老赵要有亲儿子了,自己这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么!? 这老天是在故意玩自己吧,平白无故升级游戏难度! 赵孟启开始苦苦思索起来,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个危机。 让崇太医再把她胎儿弄掉? 自己虽然没有道德洁癖,但这样做实在太有违人道了,而且老赵对自己是真的好,他好不容易能有个儿子,自己给他弄掉,岂不成了白眼狼?也实在太丧心病狂了些! 那搞个政变,提前夺位,让老赵去做太上皇,含饴弄子? 这不是不可以,可关键是自己现在没这个实力啊,而且外朝那帮大臣绝对不会答应,这名正言顺的储位他们都看不顺眼,何况谋朝篡位呢。 就此放弃,做个闲散富贵王? 那活着还有啥意思?这年头,再怎么富贵享受,也没后世舒服啊,连出行坐个马车都能颠死人,何况还享受不了几年了。 赵孟启越想越觉得无解,这坑实在有点太大了点。 69.阎贵妃有喜 崇太医看着忠王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越发忐忑起来,“殿下,都是臣的错,臣愿接受任何惩处,只求殿下宽仁,莫要迁怒臣的家人。” “与你无关。”赵孟启摆摆手,“计划是我出的,执行出了意外,那只能怪天意,你放心好了,不会责怪你的,对了,你儿子还好么?” “谢殿下宽宏,也感谢殿下的关心,犬子前几日就已安然返家了,一切都好。”崇太医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感动。 “那就好,起码把你儿子救回来了不是,也不算白忙活,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想想该如何应对,若是还需要你,会让人知会你的。” 打发了崇太医之后,赵孟启长叹一气,喃喃道,“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要是连一个没出世的娃娃都争不过,倒不如干脆早点洗洗睡,还谈什么挽天倾。” “吱呀……” 殿门毫无预兆的被推开,换了一身宫女服饰的钱朵,一副债主脸,闷头走了进来。 赵孟启瞪着眼,没好气道,“你礼貌呢!不会敲门啊?” 半个时辰前,还被吓得半死的钱朵,这会不知道又从哪里充值了勇气,居然怼了过来,“这殿里悄没声息的,谁知道会有人?再说了,这不是你让我来收拾寝殿的么?” 说完,才察觉忠王居然赤着上半身,俏脸不由泛起红晕,又看到他肩膀上敷着药,立刻想起是自己咬的,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异样起来,再联想到那同时发生的事,羞恼之情再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势又落了下去。 赵孟启没注意她的神态,讶然道,“哟呵,胆子肥了?敢这么横?你今天的晚饭没了!” 这话让钱朵又变成了圣斗士,“没就没,有本事你就把我饿死啊!还有,说白了,我就是钱家向殿下表示臣服的诚意,可以听你使唤,但我并不真的就是宫女了!所以你要是敢做过分的事,大不了钱家和你一拍两散!” “额,居然变聪明了!”赵孟启有些意外,“既然想明白了,那就做你该做的事,别打搅我想事情!” “哼!”钱朵扬起胜利的笑容,愉快但笨拙的开始收拾起来。 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的她,只能回忆着家中那些下人如何做事,然后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弄得整个寝殿杂声四起,赵孟启不堪其扰,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考虑事情。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丢下这么一句,赵孟启决定退避三舍,披上一件袍子,出了寝殿。 …… 慈元殿。 这里仿佛变成了整个皇宫最喜庆的地方,四处奔忙着的宫女内侍比以往多了好几倍,脸上都带着笑意,只因为赵官家大手一挥,他们都得了一份厚赏。 人虽然多了,但却显得更安静了,所有人不管做什么,都蹑手蹑脚,轻拿轻放,连说话都捏着喉咙。 寝阁中,斜靠在床头的阎贵妃挪了挪身子,坐在床沿的赵官家便一脸紧张地伸手去搀扶,“娘子想要什么说一声便是,何须劳动自己。” “官家哪需如此紧张,妾身不过就是调整一下姿势罢了,便是有些许劳动也不打紧,不然妾身岂不是要变成木头了么。” 阎贵妃含嗔带媚轻横了赵官家一眼,竟让赵官家觉得分外动人。 “娘子说得在理,只是太医都说了,此时胎气还不稳定,小心一些总是错不了的,娘子且将就一些。”赵官家赔笑着。 “好吧好吧,左右是您有理,妾身这肚子啊,仿佛就装着万里江山,重若千钧,丝毫也不敢怠慢。” 阎贵妃的口气仿似无奈,实际上却骄傲得要上天了,这是儿是女都还不知道,就开始明里暗里的预定储位了。 “哈哈,在我心中,娘子一直都很重,和江山一样重。” 赵官家此时不想说这事,打个哈哈岔了过去。 阎贵妃也就是旁敲侧击一下,并不紧逼,反正肚子有货,该有的绝对跑不了。 于是便换了个话题,显得有些慵懒道,“官家,妾身突然想起,前几日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大湖边,正寻思着怎么渡过湖去,水中便冒出一只奇大无比的玄龟,将妾身驮到了彼岸,临走时还吐出一颗灵丹送与妾身,醒来后妾身还觉得历历在目,分外真实,不过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细细思来,那玄龟莫不是佑圣真君所化?” 赵官家惊诧起来,“竟有此事?难道娘子怀孕便是佑圣真君赐下的福缘么?” “这妾身怎知?不过应该与佑圣真君有些关系,否则那会这么巧,妾身想啊,咱们给真君多加供奉总是错不了的。” 阎贵妃很是善于拿捏赵官家的心理,就这么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反而让赵官家上了心。 赵官家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才道,“确实,无论如何对真君供奉得勤勉一些总是好的,我方才想到,佑圣宫似乎多年未加修缮,早已残破不堪,不如趁此机会大修一番,也算是向真君略进心意,待我想想,该让何人主持呢。” “我的官家诶,这哪里还用想,既然是进献心意,自然最好是身边之人了,我看不如就让董宋臣和卢允升二人来主持,正好代表你我夫妻。”阎贵妃说得很随意,其实却是处心积虑。 赵官家却没有多想,而且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娘子此言甚妙,果然没有比这两人更合适的人选了,哈哈,娘子真乃贤内助也。” 一项十几万贯的项目,就这么一言而决了,所以帝王任性起来很可怕,而后宫干政更可怕。 帝王好歹还要考虑一下国家,毕竟事关宝座稳不稳,而后宫大多只在乎自身利益。 佑圣宫原就是亲王宅邸,规制面积都不小,要修缮起来,可是一个大工程,不管古今,有工程就有油水,即便主持之人廉洁,也不会少了好处,若是贪心一点,那就等于挖到了金山。 董宋臣与卢允升随侍左右,此刻听到赵官家拍板,心中乐开了花,却强忍住兴奋,一起躬身,“小的们一定实心用事,不负官家与贵妃信重,必定让佑圣宫重现辉煌,将官家与贵妃的虔诚之心呈达真君座前,以求真君庇佑龙子安康。” 赵官家点点头,“只要你二人将此事好好办成,封赏是少不了的。” 二人一听,更是高兴,这是发财又升官啊,又是连忙谢恩。 见赵官家心情正好,阎贵妃又说道,“这次妾身能怀上龙种,既是祖宗保佑,也是神明赐福,不过也少不了几位臣子的功劳呢。” “哦?”赵官家有些不解,“崇太医的功劳我知道,怎么还有其他臣子有功呢?” “官家有所不知,崇太医的方子中有一味灵药,虽然不贵重,却是万分难得,多亏丁大全及时寻来,所以崇太医与丁大全二人都有大功。” “丁大全?他一个外臣,怎会知道娘子需要何药?” “官家忘啦?妾身的奶娘便是他妻子啊,妾身之前和娘家提了一嘴,原本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丁大全听闻后,倒是十分用心,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 赵官家恍然,“原来如此,这丁大全倒是个忠心之人,恩,正好侍御史出缺,便让他升任便是,再给他加个侍读,以作酬功。” 阎贵妃算盘得逞,妩媚一笑,“官家圣明!” 70.选址 三月初三,官家传旨免朝。 免朝的理由是贵妃有喜,因此当普天同庆,同时在京的文武百官都会有一份赏赐。 初闻这个喜讯时,百官们都为赵官家感到高兴,毕竟添丁加口就算在寻常百姓家都是大喜事,何况是一向子嗣艰难的天家。 但喜悦过后,百官们内心又开始翻腾起来。 “官家这也是欢喜得过头了吧,这刚怀上就迫不及待宣扬庆贺,也不怕冲犯星煞神灵……” 这时代婴儿的夭折率极高,不管是皇家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难以避免,为了让孩子能顺利降生,健康长大,便产生了种种禁忌和习俗,怀孕后不可过于高调,以免招来鬼神,就算出生后,都习惯给孩子取个贱名,避开鬼神的注意。 “这皇储风波刚刚稍有平息,又来这么个事,岂不是又要平添波折?” “今年还真是多事之秋啊,从开年到现在,一直折腾个不休,实在让人心力憔悴。” “嘿嘿,这可都赶在一起了,昨日忠王大闹钱府,现在又是贵妃有喜,咱这大宋的储位啊,终究是难说的很。” 百官议论不休之时,临时执政的董槐也犯了愁,既然官家有了喜事,这谢方叔辞相怕是又得拖上好一段时日了,自己这临时的头衔不知道要挂到何时。 不过就在这时,宫里又传来几道草诏,一看之下,董槐一洗愁苦振奋了起来。 第一道诏书,拜董槐为右丞相兼枢密使! 大宋的丞相制度,经历过多次变革,到了孝宗时,三省彻底合并,相权分成了两部分,便是左右丞相。 左丞相一般行尚书省加上门下省的职权,右丞相则是尚书省加上中书省的职权,两者的区别就在于门下与中书的职权。 简单的说,门下省负责审核诏书,而中书省负责拟定诏书,但是部门合并之后,朝廷的决策基本都是现场讨论出来的,很多时候当堂就决定了,这样一来门下省的审核权就没有什么作用了,也就是签名盖章而已。 因此,在实际上右丞相的实权就要高于左丞相,两者同时存在时,自然是以右相为尊,也就是说,即便谢方叔没有辞相,也只能退居二把手了。 第二道诏书,修缮佑圣宫,经费由内藏库所出,任命董宋臣为干办,卢允升为佐理。 这诏书让董槐有些皱眉,他本心是反对的,只是想到自己刚被提名为右相,这第一道政命就和官家对着干,实在有些不妥,只好签了个允准,交由后续审核。 第三道诏书,提拔翰林医效崇容为翰林良医,勾管翰林医官局。 一个医官而已,又是立了大功,董槐便随手通过了。 第四道诏书,擢升殿中侍御史为侍御史兼侍读。 董槐对丁大全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感觉这人有些心术不正,但这份任命又算正常的转迁范围,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于是犹豫了半晌,还是给通过了。 要说董槐这人吧,爱民勤政,清直廉明,识大体,顾大局,但是有个毛病就是心太软,处事考虑得过于周全,其实并不怎么适合在内忧外患之时担任首相。 但不管怎么说,他接任首相并不让人意外,百官都知道是早晚的事,所以流程走得很顺利,而为相之后签发的第一批诏书,同样没人去刁难。 所以不得不说,赵官家很有政治手段,原本容易引人非议的诏书,搭着拜相的顺风车,通行无阻。 谢方叔一系的官员,得知董槐正式拜相之后,显得越发焦急起来,为了给谢方叔日后起复创造契机,便更加积极得展开着针对赵孟启的行动。 而丁大全接任侍御史后,开始执掌御史台的大权,近半台臣都被他所拉拢,另外他还暗中放出风声,有意无意的表明与阎贵妃的关系,让不少希图从龙之功的官员倒向于他,让他越发炙手可热起来,同时他与党羽们也加紧布置,在官吏仕绅间酝酿不利于忠王的舆论。 还有董宋臣与卢允升等人,开始筹划佑圣宫修缮工程的同时,也不忘捏造一些耸人听闻的谣传,让人在坊间四处散播。 反而被打砸过的钱家,一直偃旗息鼓悄无声息,甚至钱焘将太府寺的公务都交托给了属下,自己开始病休在家,并且拒绝了一切拜访。 赵官家基本就没有出过慈元殿,虽然依旧批阅奏章,但连续四五天都没有上朝,偶尔有一些游兵散勇式的官员上奏弹劾忠王孟浪失德之事,都被留中了,让人摸不着他对此事的态度。 但人人都感觉得到,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成形,随时会席卷而来。 令人奇怪的是,引发这一切的忠王赵孟启,似乎对这些毫无察觉一般,像个没事人一样,每日都微服出宫,为新宗室学堂奔忙着。 这一日,赵孟启总算寻找到了满意的地方,站在一处小土岗上,眺望四周,踌躇满志。 他所在的这一片地方,西边以南北走向的外沙河为界,河对岸就是临安外城的土墙,北边以江南运河为界,而运河以外沙河交接处向东五里之后,又向东南方向拐个弯,再行六里之后与钱塘江相汇。 如果以临安的北土门作东西向横线,这横线以北就恰好是一块边长五里的大致正方形,总共一万两千亩的样子。 而赵孟启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后世的浙大范围,离他不远处那个长宽一里多左右的水域,就是后世的华家池,不过比后世要宽大了许多,赵孟启决定给它改名‘东池’。 别人以为他只是看中了这个水池附近的地方,以用来建学堂,殊不知,他其实看中的是这方圆五里的整片地方。 他想建的不仅仅是一个学堂,而是一座城! 71.买地? 江南水乡,都城四周,自然不会存在有荒地。 只有东池周边,因为地势低洼,经常被水淹,比较荒芜,其他地方基本是农田,而所有者也大多数是皇亲贵戚。 这若是对一般人来说,自然不是好消息,想从这些人手里弄土地,即便是花钱买,那也是难如登天,但对赵孟启来说,恰恰是个好消息,他觉得要比从百姓手里弄土地要简单多了。 “那里有个庄子,是谁家的?” 赵孟启指着东池东北方向一里多外的地方,这是视线范围内唯一的农庄,意味着这附近几里范围内的土地都是属于这个庄子。 钱隆这小胖子,自打跟着来到这块地方,就一直愁眉苦脸,结果还是等到了这句最不想听到的问话。 扭头想找姐姐求助,发现钱朵在马车里压根就没下来过,只好自己应对了,“殿下,那庄子是我家的……” “哦,是么,这么巧啊!” 赵孟启假装很惊喜,其实他早就通过皇城司查清楚了,这块地上,最大的地主有两家,一个是钱家,占着北边,甚至还包括运河北岸一大片,一个就是荣王府的,占着南边,但是归根揭底,其实也是钱家的,因为那是钱妃的嫁妆! 这时代,女人对自己的嫁妆是有自主权的,若是有儿女自然是儿女继承,若是没有,那死后这份嫁妆也要归还娘家,夫家是不能占据的,另外,若是改嫁也要带走。 殿下,拜托你装也装得像一点好么? 钱隆心中吐槽着,嘴上却得迎奉着,“是啊,好巧,好巧。” “既然这么巧,那不如就把这个庄子卖给我吧。”赵孟启一脸真诚样。 “啊?这个…这个,我哪里能做主啊,您还是和家父商议吧。”钱隆苦着脸。 赵孟启上前拍拍钱隆圆润的肩膀,“如今你算是我的伴当,理该为我办事,这事就交给你办理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话说得非常理所当然,但还没完,“想来南边的庄子你也很熟吧,这买地之事,一并交给你了!” 说完,也不待钱隆答应不答应,赵孟启便背着手,往别处溜达去了。 据情报,两个庄子一共占地七千多亩,剩下一些边边角角才是其他人家的,搞定了这两个庄子,其他的以后慢慢来就是。 钱隆愣在原地,圆圆的脸渐渐扁了起来,他实在搞不懂,这忠王大难临头却一点都不慌,还有闲心敲诈钱家的土地。 这些地,光是市价就值十来万贯了,实际上就是翻上三倍的价格,钱家也不会卖。 随便这么一想,钱隆就感觉心里敞开了一道口子,赤红的鲜血,哗啦啦流个不停。 伍琼见他一脸憋屈的神情,故意从他身边走过,“嘿嘿,该!” 两人都是赵孟启的伴当,同时进了殿前司下属的禁卫班直,但两人天生就互相看不顺眼,动手不至于,也不允许,互损互怼却常事。 “穷鬼,你什么意思!?”钱小胖气急败坏喝骂。 伍琼却没理睬他,跨着大步向赵孟启追去。 赵孟启继续溜达了小半个时辰,看着地形勾勒出一份大概的蓝图,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躲在临安城里争权夺利,哪有建设新天地来得有意思。 眼看着日上中天,钱小胖殷勤的邀请赵孟启,“殿下,这看得差不多了,不如到我家庄子上歇歇脚,然后吃个便饭吧。” 赵孟启有些意动,不过想到下午还得去内藏库要钱,还是打消了念头,“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恩恩,以后那就是我的庄子了。” 一不小心,又往钱小胖心上插了一刀。 上了马车,赵孟启见钱朵正靠着车厢打瞌睡,俏丽的嘴角挂出一丝晶莹,看来这段时间被某人折腾坏了。 轻轻推了她一把,“喂,起床尿尿啦!” 钱朵一下子惊醒过来,一个激灵,后脑勺磕到车厢壁上,“咚!” 当她去捂头的时候,却看到赵孟启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赵孟启!你这混蛋!整天支使老娘干这干那,一刻不得闲,累得跟头驴一样,好不容易偷空眯上一会,你还要作弄老娘,你还是不是人!?”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互相之间越发熟悉,钱朵发觉赵孟启依然那么可恶,但却并没有什么可怕。 除了偶尔作弄一下自己,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即便自己情绪失控的时候对他破口大骂,他也只是笑笑,脸上都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不过自己要干的活计又会多了许多。 就像这会,“我看你衣服都要被口水湿透了,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激动,竟然还敢辱骂我,看来精力很旺盛嘛,嗯,回去后,殿里的恭桶全都刷一遍,刷完以后你敢拿来装水喝,才算合格!” 钱朵听完都要疯了,这又是什么鬼新招数,“你休想!我钱朵就算被打死,也绝对不会去碰那些污秽的东西!还有,老娘睡觉从不流口水!从不!” “呵呵,不碰?难道你从来不拉屎?”赵孟启非常不屑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女人。 “你!你无耻!你粗俗!你龌龊!你下流!你臭不要脸!……” 说不赢的时候,钱朵便采用这种‘批判性’语言轰炸。 赵孟启娴熟的将两团丝绵塞入耳中,靠在座椅的软垫上,眯起了眼睛。 钱朵恨得牙痒痒,握着拳头很想捶在他那可恶的脸上,终归没敢打破界限,毕竟惹得赵孟启以牙还牙的话,吃亏的还是自己。 72.灌醉 回到城中,马车一如往常进了五间楼的院子。 这些日子只要赵孟启在宫外吃饭,基本都选在这里,至于是为什么,恐怕只有某人自己心里清楚,反正不会是因为饭菜。 小厮见着马车,立刻就热情无比的迎了上来。 要不是马车边一直站着一圈彪形大汉,小厮都想抢着上前去做下马櫈。 “衙内,西楼山海间一直给您留着,昨日刚添置了一些名家画作,待会您给打打眼,可别让咱掌柜的给人骗啰。” 小厮年纪不大,却眼活嘴甜,手脚也麻利,特别会来事。 “呵,你这厮惯会贫嘴,还打眼,你看我像有那本事的人么?”赵孟启侧脚一个假踹,“今天就不去雅间了,在二楼大堂找个位置,咱感受一下热闹。” 来到二楼,时辰还早,用餐的人还不多,倒是方便了选位置。 小厮知道赵孟启的习惯,便安排了一处靠窗的所在,然后用屏风将四张大桌虚虚一围。 这样一来就像个半雅间一样,既能听到大堂中交谈的声音,又能不被过于打扰,让赵孟启很是满意,结果就是黄枸又打赏出去一贯钱。 十几人分桌坐下,赵孟启自然是独自一桌,没多久,小厮们像耍杂技一样传上菜肴,黄枸习惯性便要站在赵孟启身边服侍。 “你去别桌吃,让钱朵来服侍。”赵孟启挥挥手。 钱朵明白,这就是报复来了,而且属于她不可反抗的范围,只好恨恨走了过去。 黄枸用银针试完毒,无奈走到伍琼那一桌,也算是赵孟启给他放个假,让他能实实在在吃一次饭。 赵孟启等了半天,没动静,扭头一看,钱朵站在他身边,像个木雕,“傻愣着干嘛?伺候人不会么?倒酒。” 强忍住拿酒壶砸过去的冲动,钱朵望着桌上十几种酒,翻了个白眼,“倒哪壶?” “随便,一个一个来。”赵孟启嘴角隐去一抹坏笑。 钱朵只好随便拿了一壶,倒满赵孟启身前的酒盅里,“喝不死你!” 可是赵孟启却把酒盅推到她面前,“试毒。” 这时候的酒度数不高,所以酒盅都比较大,眼下这个能装一两多。 看着这满满一盅,钱朵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的抗拒道,“我不会喝酒!” “呵呵,别想骗我,我都问过你弟弟了,他说你很能喝。”赵孟启仿佛早有预料。 钱朵一跺脚,狠狠往出卖自己的钱隆那一瞪,虽然钱小胖背对着她,却突然感到后颈一凉,身上的肥肉一抖,打了个寒颤。 “哼,喝就喝!”钱朵端起酒盅,干脆利落一口闷。 她刚放下空酒盅,赵孟启就随意点着另外一种,“这个也试试。” 钱朵心中已经猜到了,见赵孟启果然没安好心,但却没法拒绝,毕竟就算喝醉也总比刷马桶强吧。 拿起那壶酒,这次学乖了,只倒了个半满,但赵孟启怎么允许她蒙混过关,“就这么点,能试出什么来,倒满!” “你!”钱朵没想到赵孟启居然这么小心眼,只好气哼哼的倒满,然后喝下。 等十几种都试完,小两斤酒已经下肚,钱朵已经八九成醉了,但气势反而起来了,“没有了!?再来啊!一点小酒就想难倒我?哼,论喝酒,整个临安城,我钱朵还没怕过谁!” 好嘛,喝酒之前,你是临安的,喝完之后,临安是你的。 赵孟启看着一脸红扑扑的钱朵,倒是觉得酒醉的她似乎更可爱了许多,可惜这并没有动摇他继续作弄的心。 他点着一盘炙羊肉,“酒试完了,还有菜啊!算了,看你这样子,我帮你吧。” 赵孟启所谓的帮,就是把各种肉类装了满满一大盆,放在钱朵面前,“赶紧试完,慢腾腾的,我都快饿死了,我大发慈悲,允许你坐下吃。” 钱朵醉醺醺的看着面前一大盆又肥又腻的大块肉,差点没吐出来,虽然古人爱吃肥肉,但那一般都是普通百姓,像豪门大族可不会缺少肉食,而且又不是大唐,大宋的女子都是以纤瘦为美。 赵孟启故意要让钱朵吃这么多肥肉,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恶意。 “快点啊!” 在赵孟启的催促下,钱朵不得不强忍着不适,小口小口吃起来,结果吃了十几口后,酒劲突然上头,身子一软,幸亏赵孟启眼疾手快把她提溜住,不然就躺倒在地了。 正好临窗处有把竹编躺椅,便扶着钱朵往那一躺,赵孟启得意的拍拍手,“哼,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73.谣言 赵孟哼着小调,坐回位置,愉悦的喝着小酒,吃着小菜。 其实他到这里吃饭,完全可以不用试毒,因为临安所有的大酒楼都基本是官办的,所以皇城司很容易就安插了监视的人手进去,想要在赵孟启的食物里下毒,基本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切,完全就是他想作弄傲娇蛮横的钱朵而已。 到了这个时间,酒楼中的客人渐多,大堂里也异常热闹,酒酣耳热之下,人们谈性越发浓烈,而多大数人所聊的,自然是热点话题,‘忠王’。 不只是非议赵孟启在钱府大打出手之事,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从人们口中吐出。 “你们说,这钱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忠王啊?” “得罪?这钱家再豪横,那也是大宋之臣,如何敢得罪储君?除非犯了失心疯!” “嘿嘿,钱家行事向来四平八稳,怎么会犯失心疯,这事的根源啊……其实是忠王犯了色心!”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么讲,必然是有什么凭据吧。” “此乃隐秘之事,我说了,你们可别到处乱传,前段时日,荣王妃过寿,忠王前去拜寿,碰见了同去拜寿的钱家小娘子,这钱小娘子可是咱大宋有数的美人儿,忠王一见之下便色心大起,欲念无法抑止,便要与钱小娘子欢好一番,可钱小娘子不允,于是忠王想要霸王硬上弓,幸好被人撞见,将钱小娘子救下。” “真的假的!?堂堂皇子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当然是真的了,当时许多人都看到过刚逃出魔掌的钱小娘子,衣衫不整浑身狼狈不堪,手上脸上都还有伤,你想想,咱大宋有几个人敢对钱家嫡女无礼?” “你这么一讲,细细一想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且不说钱家的权势地位如何,就凭着荣王妃是钱小娘子的嫡亲姑母,在荣王府中,哪有人敢相欺,如果有,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除了那位还有谁敢,据说他不止看上了钱小娘子,而且还对钱妃……嘿嘿,你们懂的。” “嚯!难怪钱妃突然跑回了娘家,原来如此啊!” “啧啧,钱妃可是他婶娘啊,若不是过继了,就是他嫡母啊!他居然敢违逆人伦,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这还不算,那位没有得逞自然心中不甘,前些日子寻着出宫的机会,就迫不及待的找上了钱府,被拒之门外之后,恼羞成怒就对钱家动武了,色令智昏之下甚至都自己亲自动手了呢,下手还十分狠毒!” “男人好色咱能理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如此不择手段,行径卑劣,甚至无视纲常伦理,简直就不是人啊!” “哎呀,要是让那位当了咱大宋的官家,岂不是全天下的百姓都要遭殃了么?这妻女要是姿色平平也就罢了,不然……” “那又能如何,钱家这种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最后都不得不屈服于那位的淫威之下,乖乖献出女儿,咱们只是一群芝麻官,又做不得什么,还是认命吧,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一桌的谈话声渐渐小了下去,转而议论起某个勾栏新来的行首。 赵孟启听完这些人的话,真是哭笑不得,这造谣之人还真是有点水平,这种欺男霸女加上涉嫌乱伦的刺激话题,永远是最博人关注的,传播起来也是最为迅速。 在酒楼这种公众场所,这些人还是官身,他们言辞还多少有点控制,真要是背地里,绝对是添油加醋,描述出各种香艳无比的春宫大戏。 而且要抹黑一个人,最好用的招数就是给他贴上‘荒淫无道’的标签,自古以来都百试不爽。 捏了捏眉心,赵孟启心中虽然不爽,倒也没有发怒的意思,对这种已经散播开的流言蜚语,从来就没有什么有效的法子能解决。 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即便立刻把造谣的嘴都堵上,谣言造成的影响也是抹不干净的,或许靠着时间,能澄清真相,但许多人未必相信,毕竟谣言比真相有趣多了。 他现在可以勃然大怒,把这些人都狠狠教训一番,甚至丢入大牢里,但除了发泄情绪外,并没有太大的作用,还会让谣言传播得更迅速,更广泛。 与其如此,还不如好好听听,试着摸出一些蛛丝马迹,分析一下‘敌情’。 这时赵孟启又听到另一桌提到自己,便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我告诉你们吧,忠王被换了魂!” 咦!是谁走漏了消息!?赵孟启心中一惊。 74.恶蛟夺舍 “老胡啊,你又要胡说八道啥啊,还换魂,这种无稽之谈拿来糊弄谁啊。” “呵,这事啊,可不是我说的,乃是万松岭报恩寺的觉真大师说的。” “觉真大师?从吐蕃而来的觉真大师?真的是他说的?……那倒或许不假了,你快讲讲,具体是怎么回事。” “大师倒是没有直接说忠王,他说的是,二月初二丑时,他正在参禅,突然有感,随后用法眼望见,一条通体发着邪光的恶蛟在皇城上空盘旋数周,然后化作一缕黑烟射入宫中!” “二月二?那日的天气是有点邪性,本该祈雨的日子,这雨却不请自来,而且雷鸣电闪煞是恐怖,难道是恶蛟作祟?!只是这和忠王有什么关系?” “咱们都知道,忠王以前是个傻子,现在却变得判若两人了,对吧?” “确实,据闻以前的忠王,连话都说不大清楚,那心智也就三岁小儿差不多,突然之间,不但性情大变,居然还能文会武,六艺俱佳,听说还在朝堂之上舌战群臣不落下风,真是令人称奇!” “嘿嘿,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一切的转变,就是发生在二月初二那天!” “哦?愿闻其详。” “原本那忠王已经昏迷好些日子了,翰林医院的太医们都说醒不过来了,可偏偏在二月二那日,妖风大作天雷滚滚之时,恶蛟冲入皇宫之后,却突然醒了过来,这其中的因果不用多想了吧!” 这桌人为之一静,似乎都开始思索起这里面的关窍来。 赵孟启听到这里,心中也佩服起这造谣之人的想象力来,居然凭空变出了一条恶蛟,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他都差点要信了。 另外这些人话中提到的觉真和尚,有没有真道行不知道,但威望名气看起来倒是不小,随口一句话,居然让人奉为圭臬,不再继续质疑。 现在这家伙参与到造谣中来,也不知道是被人利用呢,还是本就心怀叵测,得让皇城司查查他的底。 他正想着,那边话音又起,“胡兄的话,让谢某想起一件事,去岁因为生意,我在吴江待了一阵子……” “吴江?去年太湖发大水,差点把吴江县城都冲毁了,谢兄那可是身临险境啊!” “可不是嘛,你先别打岔,听我说完,那吴江县滨临太湖东岸,水土丰茂,交通便利,原本繁盛祥和,偏偏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弄得凄惨无比,许多房屋田地都被淹没灌毁,无数百姓都流离失所,饥寒交加……” “不是,谢兄啊,咱们这说着忠王,你无端端扯吴江作何?” “俞大财你别总插嘴好么,听老子说完,这么猴急的性子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攒下偌大的家当的!” “嘿嘿,谢兄您继续,我不插了总行吧。” “我说到哪了……哦对,不止吴江,而是整个太湖四周全都遭了大灾,要说这太湖吧,这百十年来一直安分得很,不过湖中有一条黑蛟,去年正是它飞天化龙之时,可不知怎得,变化到了最后关头却失败了,并未完全成就龙形,于是黑蛟狂性大发,滥用法力兴风作浪,掀起洪水肆虐人间。”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这黑蛟化龙不成,和百姓有啥关系,怎可无端迁怒泄愤呢!?” “蛟本就生性暴虐无常、奸诈好淫,往往有害而无利,这忍了数百年只为化龙,最终功亏一篑了,自暴自弃之下本性毕露,只可叹百十万百姓却遭此无妄之灾啊。” “传闻,这蛟若是没能化龙成形,就离大限不远了,所以谢兄说的这条太湖恶蛟,就跑到临安来找出路了?” “胡兄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谢某正是此意,这恶蛟眼看自己就要身死道消,那自然不会乖乖等死啊,而这天子亦是真龙化身,那岂不就是它的出路?” “二位的意思是,恶蛟夺舍忠王,是为了重新化龙?是不是有些荒谬了?” “嘿嘿,俞某倒是觉得甚有道理,现在这忠王八成九是被恶蛟附体了!” 一帮人七嘴八舌继续八卦着,这谣言编织得愈发有模有样,还能和其它谣言里忠王的荒淫暴虐完美联动起来。 赵孟启撑着下巴默默听完,深感某些人为了抹黑自己真是煞费苦心啊,不但另辟蹊径的否决自己身份,还把太湖洪水的锅也甩自己头上了。 这种鬼神之事,听起来很是扯蛋,但对民间来说却是喜闻乐见,愿意相信的人恐怕少不了,再来一些佛道中人旁敲侧击推波助澜,这屎盆子就扣得死死的了。 在处心积虑的煽动之下,一些无知的百姓出于恐惧,肯定就不愿意让作恶多端的恶蛟成了大宋官家,兴许还会因为太湖水灾生出民愤,想除之而后快! 看来这次倒忠风潮真是来势汹汹啊,某些人不再局限于朝堂,而是全方位多角度的下手,准备一次性把赵孟启拍死。 75.赵公子还有事么? 赵孟启把谣言记下,同时心中也在捋着思路。 这时钱小胖擦着嘴上的油光,屁颠颠的跑过来,脸上一副忠心耿耿,俯身低语,“殿下,这帮刁民着实可恶,要不要通知临安府来拿人?” “如今这谣言都满天飞了,能瞒得过临安府?要是他们有心,早就动了,其实就算他们动了也没用,便是放下别的事都不干,这谣言也抓不过来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靠抓靠堵是没用的,只会起反效果,而且在赵孟启眼里,这些官府衙门谁知道靠不靠谱。 钱隆自以为猜到了赵孟启的担心,便继续出谋献策,“若是殿下觉得临安府不可用,寒家倒是可以为辟谣之事尽上些许绵薄之力,总不能坐视殿下清誉有损吧。” 凭借钱家明里暗里的实力,要是全心辟谣的话,还真可能有些作用。 不过赵孟启对于谣言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和后世的网暴相比,这些都只算小巫见大巫,谣言只是对方的手段而已,即便能完全控制住,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于是他摇摇头道,“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吃完你就赶紧回家,给我把地买下来!……不对,你怎么突然变得殷勤起来,该不是想把买地的事推了吧,还是说你钱家看不起我,不打算把地卖给我啊!?” “没!不是!您误会了。”钱隆赶忙摆手摇头,脸上的嘟嘟肉晃晃荡荡,陪着笑,“哪能呢,我钱家可向来都是老实人,对殿下您是死心塌地的效忠啊,要不是这卖地得和族中长辈商议,眼下我就拍板了,那个…殿下,我姐这是?” 赵孟启看了过去,钱朵娇躯摊成一个大字,因为躺椅并不宽长,所以一只手和一双小腿都在椅子外晃荡着。 呵,这丫头喝醉了也不老实,不止手脚乱晃,口中也嘟囔着什么,仔细一听,“姓赵的…让你欺负我!看我不打爆你的狗头!……过来喝老娘的洗脚水……”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钱隆讪笑,“那个…我姐养了一只小狗……” “恩!?” “不是,是我姐……” “好了!别解释了!你看我像傻子么?” “殿下您别生气,我姐骄纵惯了,不怎么懂事,日后还请殿下多多调教,那个,反正我钱家绝对是忠心的!”钱小胖果断选择卖姐求安,真是姐弟情深啊。 日后?那还不得被你钱家讹上了?咱可不是随便的人,怎会轻易就中了你们的美人计! 赵孟启心里嘀咕着,又扫了一眼钱朵,绝美的脸庞泛着桃花般的粉霞,少了平日里的凌厉,多了几分娇憨,看着倒是可爱至极,不由心跳加快。 不行!妖女休想乱我道心! 移开目光,甩甩头,把钱朵醉态可掬的样子甩出大脑,赵孟启板着脸对钱隆说,“你去给她喂点醒酒汤,这摸样实在太有失体统了!” “好嘞,这就去,这就去……” 钱小胖小腿一蹬,‘滚’了出去,很快便带了醒酒汤回来,开始一汤匙一汤匙给钱朵,动作还是挺细心的,和之前出卖老姐的仿佛是两个人一般。 赵孟启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钱小胖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平日里没少见他被钱朵欺负,打骂是常有的事,从来不敢反抗,私下里倒是抱怨个不停,天天祈祷来个人把他姐姐娶走,这会见到钱朵喝醉又巴巴上前伺候,或许这就是兄弟姐妹吧。 “娘子,等等我呀!” 屏风外不远处,透过吵杂的喧闹,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让赵孟启感觉有点耳熟,这不知道算不算他的特异功能,偶尔会有超常的听力。 脚步声渐近,“娘子,你是因为他们说忠王的坏话而生气么?所以才走得这么匆忙?” “不是啊。” 这声音,赵孟启瞬间便听出来了,是那位绾绾姑娘,“我只是不喜他们那夸夸其谈,自以为是罢了,至于忠王,我觉得能作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人,肯定不会像他们说得那样暴虐不仁,浅薄无知。” 听到这话的赵孟启心中莫名一喜,这绾绾是在肯定自己么? 另外一个说话的应该就是那个叫云娘的小丫头了,天真中带着俏皮,“我也觉得他们不是好人,虽然娘子很好看,但他们总那样盯着,也太失礼了,还好娘子戴着面纱,不然可就被占了大便宜喽。” “绾绾娘子,请留步……”有人追上来了,这声音…似乎是赵鹤云? 绾绾恰好走到一扇屏风外,停下了脚步,赵孟启透过屏风的绢布,隐约能看到她朦胧而曼妙的身姿。 “赵公子还有事么?”绾绾的声音清冷了些许。 76.送她见官! 赵鹤云依旧丰神俊朗,但被绾绾冷眸一扫,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咳…” 随即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锦囊,递给云娘,“这是车马钱,还请收下。” 云娘没接,看向绾绾,绾绾淡淡道,“妾身半途离场,没有收取酬劳的道理,还请公子收回吧。” “今日是在下不周,还望绾绾娘子见谅,事先在下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谈论这些令人不快的话题,原本说好是诗会的,才请绾绾娘子来点茶评诗,现在与初衷不符,绾绾娘子离场也是合理的,但这车马钱还请务必收下,毕竟耽搁了你许多时间不是,你若不收,在下以后也不好再厚颜想请了。” 赵鹤云态度很是恳切,揖手鞠躬,把道歉做得诚意满满。 但绾绾并不为所动,眼睑微盍,轻柔的语调中不带悲喜,“公子多虑了,一事归一事,常言道无功不受禄,非劳不取酬,今日便就此揭过……” “绾绾娘子,怎地突然要走呢?”赵孟关赶了过来,语气中带着质问,打断了绾绾的话。 在他身旁还有两名少年,都是衣着华贵,其中一个脸上满是痤疮,顶着个酒糟鼻,张嘴就是居高临下的气势,“你这茶娘好不晓事!我等诗会岂是你想来便来,说走便走的!?你跑了,谁来点茶煮酒?” 绾绾秀眉一颦,额间冰晶闪着寒光,“这位衙内,临安城内茶娘多的是,你们另外再请便是,便是这五间楼中,亦有常驻茶娘,并无不便。” 另一名华服少年,更加盛气凌人,手中倭扇犹如短戟指划绾绾面门,“呔!我等圣人弟子还用你个婆娘教做事!?让你点茶煮酒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难道你以为有那么丁点名气,就敢在我等才俊面前摆谱!?……哦,我知道了,你莫不是想借机自抬身价?呵呵,直说便是了,只要伺候得好,还怕贾某给不起赏钱么?” 这少年十二三岁年纪,长相倒是颇为俊秀,但一开口就满满中二之气,自大又自负,这等话语完全是把绾绾视若舞姬歌伎。 受此侮辱,绾绾大怒,“妾身一介女流,别无所长,唯有以点茶授艺为营生,然一向自爱,从不以声色娱人,自认并非下流,并且明立规矩,失礼不去,非雅不去,暗室不去,污秽不洁之所不去!也从来都是来去自由,难道今日你们还要强迫我留下不成!” “呵!点茶虽是雅事,但你行此谋生,便为商贾贱役,在贾某看来和风月女子并无区别,给你点脸面你倒还端上了,今日你想留也得留,不想留也得留,否则贾某随便一声招呼,便可让你断了这门营生,更是让你尝尝临安府大牢的滋味!” 这贾姓少年一脸傲然,明晃晃的表达着,就是看不起,就是要强逼,甚至还威胁。 赵鹤云早已黑下了脸,沉声怒斥,“贾季!你这话实在太过分了!无礼无德,非君子所能为!绾绾娘子是我邀来的,没人可以干涉她的去留!你现在必须向她道歉!” 贾季显然没有想到赵鹤云会偏向一个茶娘,甚至还为其主持公道,要自己给一个商妇道歉,心头便是火起,“赵鹤云你什么意思!?别人要因你宗室身份敬你三分,在我眼里却不过尔尔,你有何资格教训于我!?” 眼看着内部起了矛盾,赵孟关立刻充起了好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鹤云兄,贾贤弟,咱们都是知交好友,莫要伤了和气嘛……” 稍作劝慰,两人看在他面子上,各自忍了一忍,没有继续争吵。 随即赵孟关又看向绾绾,堆起春风般的笑容,“绾绾娘子你且听我说几句,这本是一件小事,何至于这么执拗让它闹大呢?你的点茶之道在临安城中也是首屈一指,你说的四不去,咱们也都清楚,可我等诗会如何也沾不上这四种吧,所以还请绾绾娘子莫要意气,回去继续点茶可好?” “就是啊,绾绾娘子你回去不就好了?” “我等谈诗论词怎么就不雅不洁了,绾绾你这甩身一走,岂不是反倒让人误解了么?” “我们虽不敢说是什么高人雅士,但好歹也是太学生啊,皆是光明磊落的君子,难道还配不上让绾绾娘子点个茶么?” 一众年轻士子都来到了边上,对着绾绾你一句我一句的,多少都有指责之意。 而此时各处的食客也自然都关注起了这里,稍微弄明白事由之后,也是各自议论,不少人都认为是绾绾自恃过高,有些不识抬举了。 绾绾面对众多指指点点,仿佛四面楚歌,唯有云娘颤栗着抓住她的手,紧紧依偎身侧,像是寻求庇护,又像是给予支持。 即便如此孤立无援,绾绾并无屈服之意,柔弱的身躯依旧挺直,柳叶细眉一横,秋水汪汪的桃花眼渐渐凝结成冰,冷傲的声音穿过面纱,不刺耳,却扎心,“君子!?就是尔等这样围攻一个女子么?” 士子们仿佛被狠狠甩了一巴掌,一个个眼神躲闪起来,不敢与绾绾那冰凌一样的目光触碰。 “尔等不过一群学生,以浅薄之见妄议朝政也就罢了,尚可说是心怀天下志向远大,但凭借些许风闻、片面所见,以偏私狭隘之心去诋毁当朝储君,臆断攻讦忠王之人品德性,还说什么要废除他的储位!你们就是这么做臣子,这么表忠孝的!?你们还有人伦纲常,还有法纪体统么!?” 这些话,就像当头棒喝敲在众人头上,让他们一阵耳鸣眼花,一时都忘了出声。 绾绾声如寒玉,继续撕扯他们的面皮,“这还不算,就当你们被流言误导,不识世间险恶,但是,你们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一首诗词是好是坏,心中该是有数的,但却为何将忠王所作那首临江仙批得一无是处!?你们可敢将方才之言论在大庭广众之下重复?可敢在你们授业师长面前陈述?” 士子们想起之前在雅间中的高谈阔论,就像大学士点评蒙童习作一般,极尽批评,当时没怎么觉得,现在被绾绾点了出来,顿时脸上烧得慌。 别的食客这会脸上也变得古怪起来,即便他们刚才都在传忠王的流言,但也没人信口雌黄说他作的诗词不好,偏偏一群太学生却敢,这让食客们看向士子的眼神中饱含奚落和鄙夷。 绾绾顿了顿,扫视半周,继续道,“你们这样的言行,除了居心叵测之外,我是想不到其他理由,所以即便是光天化日之下,可你们心中生了暗鬼,那和暗室有何区别,心思龌龊,还敢说不是不洁?这失礼低俗就更不用说了,就凭这些,难道我抽身离开有何不对么!?” 十几名太学生面对绾绾的质问,全都哑口无言,一个个都失去了以往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风范。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羞耻之心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乎道理是非的。 那痤疮少年眼含戾气,抽动着烂熟草莓一样的红鼻头,张开血口,“贱人!满嘴胡说八道!你所说的尽是污蔑!我等自幼熟读圣贤书,岂能有任何不忠不孝之举!?你公然诽谤我等,难道不怕王法么!今日我丁志高便把你送到那公堂之上,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做尊卑贵贱!” 他刚说完,那贾季也恶狠狠叫嚣,“孔圣说得一点都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贱妇才是真的居心不轨!竟然反咬一口,贼喊捉贼,把脏水都往我们身上泼!没想到你外表雅致高洁,内里却藏着蛇蝎心肠,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看来只有到那明镜高悬之下才能揭露你的真面目,来人啊,将这恶妇扭送临安府!” 这时,太学生们也纷纷醒悟过来,急于洗脱自身污点加上恼羞成怒,纷纷呼喝,“这妇人包藏祸心,有辱斯文!送她见官!” 贾季的长随壮仆,听见召唤,便从太学生们的身后冒了出来,像个大螃蟹一样,撸起袖子向绾绾逼近,凶横的表情中还藏着一丝淫邪。 就在壮仆向绾绾伸出粗粝的手掌时,一面屏风倒了下来,差点把他砸个正着,吓得停住在那。 同时冲出一袭倩影,一声娇喝,“狗胆!老娘看谁敢欺负绾绾姐!” ps,这天气真特么热啊! 本想求个打赏,买个小布丁吃,但似乎听到有声音说,你个扑街也配? 那,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打赏就算了,给个推荐票啥的可好? 77.第几次? 赵孟启有些无奈。 之前听到赵鹤云与赵孟关的声音后,他就不打算轻易现身,便一直隔着屏风旁观。 而钱朵被钱隆喂了两碗醒酒汤,过了一会渐渐开始酒醒了,然后听到熟悉的声音,迷迷糊糊中没想起是谁。 就在赵孟启发觉情况恶化,准备出手的时候,钱朵这丫头已经清醒了大半,也想起了那熟悉声音正是绾绾,便也不待多想,从躺椅上腾身而起。 原本她是要绕过屏风走出去的,不过腿脚一虚,身子一歪,下意识伸手要扶住什么,结果便把屏风推倒,华丽出场。 贾季看着自己长随就要抓住人了,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对,他定睛一看,是个满脸醉态的小娘子,虽然好看,但是他还没到对异性有兴趣的年纪,反倒更是跳脚,“这贱妇居然还藏了帮手,抓了!都给我抓了!” 那壮仆一听,也正恼恨自己被吓了一跳,于是转身向钱朵抓去。 眼见就要抓上钱朵肩膀之时,这丫头却忽然扬起藏在背后的右手,握着一个酒壶狠狠砸在壮仆侧脸。 陶制的酒壶迸碎,在壮仆脸上刮出几道血口。 壮仆被突如其来的击打弄得一愣,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反而被激起了凶性,眼珠暴突,跳着满脸的横肉,扬手向钱朵捞去,准备狠狠蹂躏一番,以泄心头之愤。 “阿姐小心!” 钱隆呼喊之时,已经把自己当做一枚肉球,撞上了那个壮仆。 壮仆虽然五大三粗体格雄壮,也经不起这一两百斤体重的撞击,一个踉跄,生生退后了三四步。 接连受挫,壮仆狂躁不已,大手往脸上一抹,反倒把大半张脸都涂的赤红,显得格外凶神恶煞。 看着手中粘稠的鲜血,壮仆嘴里发出嘶吼,“入娘的死肥猪小娼妇!老子要宰了你们!”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刃,褪去木鞘,就往钱家姐弟俩扑去。 姐弟俩被壮仆的凶悍吓懵了,来不及反应,幸好伍琼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来,挡在他们身前,探出左手一抓,握住壮仆持刀的右手,抗下他势在必得的扑杀。 壮仆瞪眼一看,身前之人比自己高一点,却异常消瘦,脸上都没几两肉,偏偏那手却似乎铜浇铁铸一般,死死的钳住了自己。 右手挣脱不得,壮仆也不多想,左手化拳抡了过去。 伍琼眼睛都不眨,张着右掌就包了上去,一声闷响,牢牢裹住壮仆的拳头,随即猛地一掀,居然像抖被子一样,把近两百斤重的壮仆甩得悬空成平直状,接着狠狠往下一拍。 巨响震荡,烟尘弥漫,四周桌案上的杯盘餐具呯嘭乱跳,汤水四溅,一片狼藉。 许多人只感到天摇地动,身体被震得发麻,耳鸣目眩,甚至有种酒楼就要坍塌的错觉,顿时惊呼四起。 震源中心,壮仆半陷在碎裂的楼板中,阵阵抽搐着,呕吐物不断从嘴里涌出,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此时,贾季和丁志高的其他随从已经来到了近前,望着地上的壮仆,又看看若无其事的高瘦少年,心中生出恐惧,头皮不断发麻。 直娘贼,这麻杆鬼哪来这么骇人的力气! 伍琼扭过头,斜眼看着钱隆,“大肉包,没本事就别逞英雄,还不赶紧带你姐姐退开!” 然后又看向震惊中的绾绾主仆,却显得有礼貌多了,“麻烦娘子往后让让,腾点地方,俺要活动活动手脚。” 钱隆怎么都想不到,紧要关头居然是伍琼这个‘死对头’救了自己姐弟一命,听了这刺耳的话,眼神十分复杂,只好先拉着钱朵往后走。 绾绾向伍琼盈盈一福,带着云娘,随着钱朵一起往后退。 “绾绾姐,你没事吧?”惊魂未定的钱朵边走着,还不忘关心绾绾。 “我没事。”绾绾很熟稔的牵起钱朵,心有余悸道,“倒是朵娘你,方才有些冒失了,让人心惊…” “嘻嘻,我这不是担心姐姐你嘛……多亏我及时出手,不然绾绾姐你可就落到坏人手里了。” 钱朵刚才被吓得一身汗,算是彻底酒醒了,这会似乎把之前的凶险又全都抛之脑后了,居然洋洋得意的邀起了功。 赵孟启还在原处,常庚等人隐隐围成一个大圈将他护住,加上隔着剩下的屏风,大多数人是看不到他的。 看着钱朵和绾绾居然熟识,也是有些惊讶,等她们走近,赵孟启展颜一笑,“绾绾娘子,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咦…没想到竟是贵人您啊,绾绾这厢有礼了。”绾绾很是意外,原本以为再无相见可能,却又在这意想不到时候再见,随即她又想到,“那位小壮士是贵人下属?……如此,绾绾还得拜谢贵人相救之恩。” 她刚要正身施礼,却被钱朵往一旁拉着,小声嘀咕起来,“绾绾姐你别理他,他是个坏人,就算不是人面兽心,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天就知道欺负我,今天还故意让我喝醉,刚才他都听了半天,要是有心救你,早就救了,最后若不是我醒了酒,听出你的声音冲了出去,他肯定就一直袖手旁观,还亏得你一直帮他说好话……” “我什么时候帮他说好话了?”绾绾疑惑着打断钱朵的话,“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今日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然后看着眼前的钱朵,开始有些恍然。 赵孟启耳尖,把钱朵自以为是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却也只是微微苦笑摇头,并没太过在意,反倒是绾绾的话,让他心中默念,“严格的说,这是第三次。” 随即他便不再关注二女之间的私语了。 78.知道我是谁吗 伍琼那边,刚才他将壮仆拍倒之时,太学生们已经纷纷退后了四五步。 贾季也被裹挟着退后,这时醒转过来,觉得分外丢脸,恼羞成怒之下戾声咆哮。 “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干嘛,那小子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你们七个人怕个鸟!快些将他拿下!生死不论!” 七个人中,有五个是他的仆从,加上昏阙的那个,一共六人,其实都不是普通仆役,而是他老爹特意从军中挑选的健卒。 凭着家世出身,再有这么些个如狼似虎的豪奴,贾季行事一向强势乖张,即便是在扬州,他老爹的眼皮子底下也从来没有消停过。 这刚回到阔别已久的临安,正打算凭借自己的本事做一番大事,在大宋都城扬名立万,以证明自己不比大哥差! 没想到才开始谋划策动,就接连被打脸,这个样子还扬个屁的名,简直就要成为笑柄! 可能是伍琼刚才那一手实在太过吓人,即便贾季和丁志高不停催逼,七个健奴也没有轻举妄动。 平日欺男霸女那自然是不在话下,但真遇到扎手的硬点子,那肯定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七个人半围着伍琼,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指望着别人带头先上,伍琼却闲得在那里掏耳朵。 “直娘的龟怂,再磨蹭,扣光你们的月钱!”丁志高大喝,祭出杀手锏。 贾季受到启发,也是大喊,“快上快上!事成重赏!首功者十贯!别他娘的磨叽,我说了生死勿论,打死自有我扛着!” 一听这话,七人略作犹豫,随后便开始掏出藏在身上的利器,眼神中流露出贪婪和杀气。 赵鹤云见事态就要失控,惊声疾呼,“贾季!丁志高!你俩别乱来!赶紧让他们收手,弄出人命,那事就大了!” 可根本没人搭理他,就连那群太学生也选择沉默起来。 原本赵孟启等人,对于伍琼一对七丝毫不担心,毕竟他一身怪力,身手又灵活,在徒手的情况下,就算五六个禁卫都奈何不了他。 现在看到对方肆无忌惮的动用了凶器,赵孟启的脸立刻黑了下来,“真是无法无天了!常庚,速战速决!” “喏!”常庚一挥手,四名班直跟上他。 五人顺手捞起身边的椅子,二话不说大步冲锋,瞬间便越过伍琼,杀进健仆群中,抡起椅子见人就砸,根本不给对方近身挥刀的机会! 不过只是片刻,常庚等人手中就只剩下了椅子腿,然后就是一地的碎木头,还有新添了七个抽搐哀嚎的重伤员。 伍琼看着一地战果,神情有些幽怨,“你们不讲武德!这些本来都是我的……” 常庚丢掉椅子腿,拍拍手,白了伍琼一眼,“什么你的我的,又没赏钱,再说了,谁让你磨蹭半天。” 贾季万万没想到屏风里面竟然还藏着这么多人,而且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仆从都解决了,惊愕之后便跳脚狂怒,“哪来的贼囚,竟敢当众行凶施暴!还有没有王法!临安府的人呢!?干什么吃的!这么半天还不见人!” “贾贤弟勿急,这临安府的人若是再不来,回头便让我大父弹劾他们!” 丁志高很在意这个贾季,连忙劝慰,然后昂然指着常庚等人大喝,“你们很能打啊,能打了不起吗?这里可是临安!是天子脚下!是讲王法的!知道我是谁吗?又知道这位贾衙内是谁吗?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哦?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倒是说出来把我吓死啊!” 常庚还没开口,倒是伍琼最近习惯了与钱隆互怼,听到这大言不惭便没忍住,一脸奚落。 丁志高闻言,怒火中烧,“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就让你们好好知道,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听好了!我大父乃是当朝侍御史,权掌纠劾天下官员,肃正朝廷纲纪!而贾衙内的父亲贾相公,乃是端明殿学士、两淮安抚制置大使、同知枢密院事、临海郡开国公。” 报完出身之后,丁志高仿佛神明附体,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气势上升到了极点,“我就问你们怕不怕!奉劝你们一句,现在乖乖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个全尸,如若不然,便是公然抗法,株连家人也不是不可能!” 这时候,楼外传来齐整的大队脚步,隐隐还有甲页碰撞之声。 丁志高脸上大喜,愈加嚣张,“听到了没!现在可不止是临安府的衙役,就连禁军都来了,现在你们就是想跑,也是插翅难飞了,还不速速跪地求饶!?” 可是他没注意到,他的好朋友赵孟关在常庚等人出现后,就神色大变,脸上血色全无,赵鹤云也是一脸古怪,紧紧闭上了嘴巴。 79.你这是在作死! “啪!啪!啪!” 赵孟启鼓着掌,施施然走了出来,“好一个插翅难飞啊!” 常庚等人躬身让出通道,然后四散站开做护卫状,同时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丁志高和贾季见此,不由惊疑不定,暗自猜测着赵孟启的身份。 “你是何人?”丁志高性子急躁些,没忍住问出了声。 “我?”赵孟启脸上堆起了玩味的笑容,“你是想问,我爹是谁吧?实在不好意思,说起来真是没法和你们比啊,我爹居然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恩,我祖父也没有。” 丁志高先是半信半疑,然后又是释然,“看你也不像,整个临安城中的显贵子弟,我丁某就没有不认识的,不过你既然能带着这么多家丁,想必是哪家巨贾的子弟吧,呵呵,大不了就是有几个臭钱吧。” “呀,你猜得也挺准的嘛,我家倒是真的很有钱,富可敌国那种。”赵孟启逗着他玩。 丁志高却得意洋洋,“丁某天生慧眼,就没有我看不准的人!你这厮口气倒是不小哈,居然敢说富可敌国,哼哼,就算你真的那么有钱又如何,在临安,你照样得给我老老实实卧着!今日你纵容家丁当众行凶,重伤我和贾贤弟的仆从,这可是大罪!” “是么?那可如何是好?是不是要坐牢啊?”赵孟启表现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呵呵,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丁志高洒笑着,仿佛拿捏住了赵孟启,“要是之前,倒不是不可以大事化小,只要你交出那绾绾,再赔上一笔汤药费,我便可以做主放你一马。” “那现在呢?”赵孟启有些急切的样子。 “现在?那就要看你诚意了,虽然不管是临安府,还是各部禁军,丁某都能说得上话,但是嘛,没理由让别人白跑一趟是吧。” 丁志高转着眼珠,打算从眼前这头肥羊身上先弄点好处。 可是贾季才不在乎钱财,他要的是面子,于是便急忙去拉扯丁志高,丁志高悄悄给他打个眼色,“贾贤弟放心,丁某不会让你失望的。” 军士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下,赵孟启脸上满是惶恐,“丁兄你直说吧,要多少钱才能平息此事?” 见到鱼儿上钩,丁志高心中得意,“我看你也是诚恳之人,汤药费就少收你一点,十万贯吧。” 说出这个数字时,他一直注意着赵孟启的表情,发现他居然面不改色,顿时感觉他是真的很有很有钱,于是继续道,“不过这临安府和禁军的打点和孝敬也少不了,今天闹这么大,起码,三十万…不,五十万贯是最少的!” 真是狮子大张口啊,这总共六十万贯,便是一般州郡一年的赋税都没这么多。 丁志高亦知道自己是在勒索,声音并不大,而原本堂中的食客不少都在方才打斗之时离开,留下一些胆子大爱看热闹的,也刻意保持着距离,所以并没有听太清楚。 倒是十几个太学生们离得近,都听得一清二楚,被这巨大的钱财数目惊呆了,有些个或许觉得自己到时候也能分一杯羹,脸上浮起了喜色。 六十万贯,对大宋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一万年都赚不到这么多,但能拿出这笔钱的人家也不在少数,所以丁志高并不觉得自己开价很离谱,谁让赵孟启说自己家富可敌国呢。 只是赵孟启沉默了一会,丁志高以为他在犹豫,便半带威胁半带劝解的说道,“我跟你说啊,可别舍不得这点小钱,你得知道,你今天犯的事,要是认真追究起来,抄家灭族都够得上,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这丢卒保车的道理总该是懂的吧。” 这时,军士登楼的声音响起,犹如催促的鼓声,丁志高适时丢出一句,“兄台,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赵孟启看了一眼楼梯方向,脸上很是惆怅,叹气道,“哎,六十万贯就六十万贯吧,不知丁兄准备如何交付?” “有现钱当然是最好,交子,铜钱,金银都可,实在不行,地契房契店铺也……”说着说着,丁志高才反应过来,“什么我准备如何交付!?是你给我钱,不是我给你钱!” “呵呵,刚才大家可都听到了,是你说给钱才能平息这事,六十万贯的数字也是你自己说的,怎么,想反悔么?你要是钱不够的话,我也可以接受欠条。” 赵孟启戏谑的看着丁志高。 此刻,几名军将已经领着大队军士在走过来了。 “你疯了!?说什么胡话!”丁志高还是搞不清状况,“你这是在作死!大难临头了居然还敢耍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王法!” 军将已经走近,丁志高大声招呼,“将军,这小子便是今日主犯,快把他抓起来,严加审问!” 来的军士,明显不是一拨,一队束袍黑靴,是皇城司的,一队披甲执锐,是侍卫亲军司的。 两司的带队官理都没理丁志高,直直来到赵孟启身前,单膝下跪,“卑职皇城司干办侯涛,末将亲军司统领张则林,参见殿下,职等护驾来迟,请殿下治罪。” 80.抓人 丁志高傻眼了! 贾季也是瞠目结舌,赵孟关早就一脸死灰,而赵鹤云则眼神复杂晦涩,夹着一丝很明显的后悔,其他太学生更是震骇莫名。 “免礼平身。”赵孟启淡淡道,“尔等确实有些懈怠了,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肆意中伤本王也就罢了,但这公然行刺于孤,尔等在事前无法侦知,事中无法保卫,事后姗姗来迟,怕是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两名带队官正缓缓起身,听了后面的话便弯着身僵住了,冷汗直冒,等赵孟启话音一落,二人又刷的一下跪了回去。 “职等有罪,请殿下责罚!” 刚才第一次的请罪,不过是套话而已,就像见面问您吃过了没一样。 但现在却是真真切切的请罪了,忠王若是有意问责,凭他说的那三点理由,摘十几个官帽子都是轻的,若是严苛一点,充军流放也是够得上的。 赵孟启悠悠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们啊,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请罪,却一点不往心里去,这次的责罚权且记下,还望你们以后多实心用事些,都起来吧。” 他也没真打算追究,也就是随口敲打敲打,让他们长点记性。 “殿下宽宏,职等必定谨记于心,勤勉职事。”二人恭谨起身,也不敢去擦脸上的汗水。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赵孟启笑笑,然后看向丁志高,“丁兄,敢问什么是王法啊?” 丁志高胸腹间堵了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去,被赵孟启这话一戳,立刻提不住劲,一泄到底,萎靡至极,就连脸上的痘痘都干瘪了几分,“殿…殿下,王法……您就是王法。” “呵呵,可不能这么说,硬要算的话,我爹才是。”赵孟启耸耸肩,一副谦虚的样子,“看来,这拼爹之事,应该是我赢了,那现在是不是我说了算啊?” 丁志高含着胸,驼着背,哭丧着脸,“自然是您说了算。” “那咱们聊聊这六十万贯吧,你看,我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只要你付钱,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觉得如何?” 这荒谬的事,赵孟启说得却很认真,就像刚才丁志高一样认真。 “殿下,我哪里会有这么多钱……”丁志高哪里会想到,这忠王居然也会敲竹杠。 “没有么?那为何你敢开这么大的口啊?”赵孟启眉头微皱,似乎很不满意丁志高说没钱,“我来算算,你的祖父是丁大全吧,现在是侍御史兼侍读,月俸应该是六十贯,另外各项加钱大概一百五十贯,一年下来就是两千五百贯左右,这要凑到六十万,在不贪污的情况下,要两百四十年,啧啧,他大约是活不到那么久的,这可怎么办呢?” 丁志高再次傻了,这忠王居然认认真真算起了丁家的收入…… 算出来的结果让赵孟启很伤感,然后他又看向了边上的贾季,“贾衙内?听丁兄介绍,你爹是贾似道?” 贾季刚才有些慌乱,但不知道怎么想的,听到赵孟启的问话,竟然梗着脖子道,“正是!” “哟,还挺横的,啧啧,我还想着,你爹这官职,一年起码也得一万多贯,要是想想办法倒是能凑出点钱来呢,不过看来你并不领情嘛,那算了,咱们还是公事公办吧。” 赵孟启见着贾季一副中二模样,也就懒得逗他了,“侯干办!” “卑职在,请殿下吩咐。”侯涛躬身候命。 赵孟启指指那八名已经被锁拿起来的奴仆,“这些凶犯方才试图刺杀于孤,他们的主人正是丁志高和贾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们皇城司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喏!”侯涛领命,指挥着属下上前锁拿丁志高和贾季。 丁志高还有些懵,贾季却跳脚大呼,“诬陷!你这是诬陷!我爹是当朝重臣!我大姑是贾贵妃!官家是不会允许你乱来的!” “呵呵……”赵孟启懒得和他废话,摆摆手。 侯涛亲自上前,一个手刀就将贾季敲晕,然后命令属下,“带走!关入甲字牢!” 皇城司分出半队人,将主仆十人一并押走。 赵孟启摩挲着下巴,目光看向了太学生那边,“哎呀,魏表兄,鹤云兄,你们怎么在此啊,哦,孟颒老弟居然也在,你们开趴体怎么不叫我呢?” 三人一脸惶恐,又很迷茫,不知道赵孟启说的‘开趴体’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赵孟关讪笑着,嗓音很是干涩,“回殿下,我等闲来无事,邀了几名好友谈诗论词……” “呵呵!”赵孟启打断他的解释,“这么闲啊?看来得让你们忙起来,免得别人以为咱大宋的宗室都在游手好闲,这样吧,正好今天我把学堂地址选好了,你们现在就入学吧,侯干办,这事也麻烦你了,把他们三个送到东郊原钱家农庄!” 不远处的钱隆听了这话甚感荒唐,自家的庄子还没卖呢,就已经变成了‘原钱家农庄’,可他还不敢抗议! 侯涛思索了一会,才明白忠王话里的意思,就是将三名宗室变相囚禁了。 这事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但皇城司现在可是以忠王马首是瞻,自然照办,于是三名宗室就被‘请’走了。 还剩下十几名太学生,赵孟启想了想,对张则林说道,“我记得你们亲军司也有大牢吧,恩,那好,这些太学生对本王颇多诽谤中伤,而且还与谋刺本王的丁贾二人勾连甚密,你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审查审查!” 张则林被摊到这个任务,心里直发苦。 别看这只是一些没有功名的书生,但是能进太学,多少都有些背景,单凭着一点牵强的罪名,就把人关进牢里,绝对会得罪许多人,闹不好还会引起士大夫们的公愤。 但张则林也明白,这是忠王想试探亲军司的态度,要是拒绝执行的话,刚才敲打自己的那个罪名立刻就会落实。 想清楚后,张则林便打算先保住自己,交出这个投名状,把人带回去,让上司头疼去,“末将遵命!” 被全副武装的军士一围,太学生们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声抗辩,像一群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的被押下了楼。 81.明升暗调 大堂中,还有几十个一直看热闹的食客,见证了忠王的所作所为后,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腹诽。 感觉这个忠王似乎有些不讲理,甚至还有些无赖,不过就是因为一个茶娘而引起的纠纷冲突,最后竟然被冠上了谋刺的罪名。 不过就是说了他几句坏话而已,至于这么报复么? 这些人心中为丁志高他们打着抱不平,一下子都忘了自己刚才说着谣言也很起劲,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准备晚些时候去和别人炫耀一下自己的见闻。 可是他们忘了,赵孟启却没忘。 他原本是不打算理会这些谣言的,不过突发状况让他插手了,他也就顺带有了新的想法。 扫了一眼这些食客,感觉不适合让皇城司和亲军司来处理,于是便问道,“临安府的人有没有来?” 侯涛立马回答,“来了,在楼下,卑职没让他们上来。” “把人给我叫上来。”赵孟启吩咐道。 没多久,一名年青官员带着从属来到赵孟启面前,施礼参见,“微臣右军巡使方鲁,拜见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军巡院从属于临安府,左右军巡使军巡判官各两人,分掌京城争斗及推鞫,也就是负责刑事案件的缉捕审问,维持京城的治安秩序,军巡使是正八品。 另外由于历史关系,职权上的需要,这军巡院和御史台的关系也是很深,经常需要辅助御史台行使司法权,同样算是御史台的下级。 “方军巡啊,最近坊间有许多关于本王的传言,不知道你怎么看?”赵孟启开门见山。 方鲁眼皮一跳,犹豫了一会,缓缓开口道,“微臣以为,世人大多愚昧,容易被谣言迷惑,他们所传不过都是无稽之谈罢了,想来也是一时糊涂,并非真的恶意中伤殿下,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其实无需多加理会,不用多久便会不攻自破,等真相大白之时,自然会还殿下清誉。” 一番话说完,让赵孟启不由多打量了这个方鲁几眼。 看起来倒是相貌堂堂,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应该是前几年的进士,刚进入官场不久,也算年轻有为了,可惜就是屁股似乎坐得有点歪,起码没有向他赵孟启靠拢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对于诽谤本王的谣言,就听之任之啰?”赵孟启准备再确认一下。 方鲁依然一脸正直,“回殿下,谣言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很快便会自然消散,并不值得大动干戈。” “呵呵,好一个不值得。”赵孟启干笑一声,目光越过方鲁,看向他身后之人,“你是什么官职啊?” 这是一个中年官员,但职位较低,方才拜见的时候并没有通名,现在听到忠王特意问起,不禁眼中一亮,中规中矩回到,“微臣陌春,任右军巡判官。” 军巡判官也就是军巡使的副手,赵孟启没有猜错,便继续问道,“对于谣言,你是怎么看的?” 机会来了!陌春压制住心中狂喜,恳切道,“微臣以为,当严厉打击,全力捕拿造谣传谣之人,仔细审问,盘根究底查出幕后黑手,还世间朗朗乾坤,恢复殿下之清誉!” “陌春!休得胡言!你给我出去!”方鲁厉声训斥。 “放肆!”侯涛一声断喝,手按刀柄,“殿下面前,岂容你随意插嘴!?” 方鲁脸色一青,躬身道歉,“微臣失礼,请殿下治罪。” 赵孟启将他晾在那里,然后很是欣慰的看着陌春,“很好,从现在起,你便是权右军巡使了。” 方鲁又忍不住了,“殿下,你无权将微臣免职!也无权任命陌春!” 确实,大宋的官僚体系很完备,任免官员都有一套流程,要经过相关部门审批才有效。 但是吧,如果上位者不想遵守规则的话,有的是办法解决。 “你说对了一半,不过本王并不是将你免职,而是将你借调为忠王府翊善,至于任命嘛,你可别忘了,本王还是临安府尹,临时任命一个小小的军巡使,有何不妥?” 翊善,是亲王府的属官,掌侍从讲授,从七品,算是给方鲁升官了,不过赵孟启这个亲王却是储君,并没有开府,但他硬是要征辟一个属官,也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临安府尹,都是太子才能担任,作为储君的标志,大多数时候都是虚衔,可毕竟没有明文规定那是虚衔,赵孟启要把它当真,你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方鲁听完赵孟启的解释,根本无法反驳,只能装着一肚子郁闷发愣。 陌春知道自己抱上大腿了,感激涕零,“谢殿下信重,微臣定勤于王事,忠心耿耿,只要殿下吩咐,微臣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赵孟启知道这个陌春大概率只是投机,但他并不在乎,只要能为己所用,人品上不用太过计较,左右不过是个小官。 他指着那群看热闹看到走不了的食客,“这些人大多参与造谣传谣,你立即将他们缉拿回去,仔细甄别,之前先行离开的,也不可放纵,具体怎么办,不用本王教你吧。” 陌春表示明白,干劲十足吆喝着下属拿人。 他这个权军巡使看着好似名不正言不顺,实际上他在军巡判官这个职位上待了足足八年了,能力和威望自然是不缺,一众下属兵卒都不抗拒他的指挥。 看见兵卒拿着锁链朝自己扑来,这几十个食客才意识到,看个热闹,居然要把自己看进大牢了,真是他娘的扯蛋。 ps: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跪求,满地打滚的求。 82.王霸之气? 只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原本毕恭毕敬、俯首帖耳的下属,突然就将自己抛之脑后,这让方鲁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心痛之余更是愤恨交织,对造成这一切的赵孟启怒目而视! 在这饱含质问和指责的犀利目光中,赵孟启却显得很淡然,悠悠道,“你是不是认为他们背叛了你?其实你错了,他们和你,只不过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从来不是效忠于你,而是效忠于朝廷,效忠于皇权,效忠于能够真正决定他们命运前途的人!” 闻言之下,方鲁一愕,露出思索之色。 黄枸搬来一张玫瑰椅,赵孟启坐下,一脸闲适,“没有效忠,何谈背叛?很显然,在他们心中,本王就代表了朝廷,代表了皇权,并且能够随意决定他们,包括你在内,许许多多人的命运前途。” “那你的命运呢,又由谁来决定?”方鲁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句。 “我?”赵孟启眉梢一扬,轻笑道,“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命运,狂妄点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是够狂妄的,先不说你还不是皇帝呢,就算你这储位也不见得稳妥。 方鲁心中嗤笑,觉得忠王不止轻狂,恐怕还有些拎不清,根本没有陷入困境的觉悟,或许用不了几天,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赵孟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你这个人有点意思,与其操心我,不如想想自己的未来。” “微臣还能有什么好想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听凭发落便是,殿下总不能杀了我吧。” 方鲁语带抱怨,似乎对掌握他生死大权的赵孟启,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畏惧。 “呵呵,看你的年纪,应该登科不久吧。”赵孟启一副聊家常的模样。 “微臣不才,宝祐元年侥幸考中。” 方鲁回答着,脸上不禁带上了一些傲然,前年中进士时他不过才二十三岁,就凭这个成就便超越许多读书人了。 赵孟启有些奇怪,“看你这性格,倒是有些不畏权贵的味道,为何不去御史台呢?” 这时代的科举并不是那么好考的,大多数中进士的人年纪都不小了,三四十岁很正常,便是五六十岁的也有,就像丁大全,四十七岁了才得以考中。 御史,掌握监督大权,位卑而权重,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所以朝廷往往喜欢选用那些年轻气盛的新科进士来担任。 而新科进士都是满怀壮志,巴不得立刻施展抱负,入仕便从御史做起正是最好的选择。 方鲁脸上闪过一丝灰暗,“并非微臣不想去,只是…微臣虽然考中,却只是敬陪末座,排名最后一个,所以……” “原来是成绩太差,御史台不要你啊。”赵孟启说得直白,一点都不照顾方鲁的心情,“哦豁,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很想去御史台,所以才愿意到军巡院去任职的吧。” 新科进士的任职,虽然说是朝廷分配的,但大宋还是比较人性化,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是又如何!” 被猜到了心思,方鲁也不遮掩,坦然承认。 当初就是有人和他说,军巡院需要经常和御史台打交道,让他先混个脸熟,等到有机会就容易进去了。 几句话套出了方鲁屁股坐歪的缘由,赵孟启又问道,“今日你违逆于我,可是丁大全承诺了你什么?” “没有!”方鲁好像受到了羞辱一般,反应有些激烈,“微臣行事依凭的唯有公道而已,并无私心,殿下要做的事不合道理,微臣自然不能盲从!” “呵呵,谁人没有私心?”赵孟启不以为然,“再说了,你凭什么就认为自己能代表公道了,想来你和丁大全手下那帮御史没少来往吧,难道他们嘴里说的就是公道了?” 方鲁分辨道,“微臣并未与丁侍御有过接触,不敢多做评价,但御史台诸位无一不是正人君子,所思所谋尽是为社稷着想……” “好了!不用说了,我看你就是个书呆子。”赵孟启扬手打断方鲁的话,“你不就是想做御史么?本王现在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肯效忠于本王,那便帮你达成这个心愿如何?” “微臣虽不才,十年寒窗也是为了报效朝廷,然微臣乃是大宋之臣,绝无为人私臣家仆的道理!”方鲁果断拒绝。 “报效朝廷,不就是报效君上么?这和你效忠于我有何矛盾?我难道不是储君?”赵孟启都被他气笑了。 方鲁一甩袖,语气中居然带着几分不屑,“那等殿下真成了大宋之君再说!” 赵孟启真是无语,突然间感觉自己像个反派,正在威逼利诱一个清直忠臣。 反派就反派吧,干脆就简单粗暴点,“呵呵,这可由不得你,侯涛,将这家伙也送到农庄去,往后建学堂,正好需要一个监工。” 这时候陌春已经把所有食客都押走了,张则林与侯涛也在赵孟启的示意下带队离开。 看着空荡荡的二楼大堂,赵孟启有些惆怅,喃喃轻语,“难道我没有王霸之气么?居然连个芝麻官都收服不了……真是失败。” “咯咯……” 几声娇笑从身后传来,有些刺耳,听起来像嘲笑,赵孟启懊恼的转过头看去,才发现是自己太敏感了。 钱朵和绾绾两人聊得正欢喜,压根就不关心赵孟启这边发生了什么。 83.钱朵你带绾绾娘子回府 绾绾理着鬓角的乱发,等钱朵笑完,“原先听说钱家出事,你也突然进了宫,多少让我有些担心,便去了你府中询问,得王妃告知,事情并不是外界传闻那般,一切都是府上的安排,才心中稍安,现在见你一切安好,这下可就真的放心了。” “我哪里安好了,绾绾姐,我跟你说啊,你都不知道我遭了多少罪,天天做这做那的,你看我这手上都有茧子了…” 钱朵这些日子可憋坏了,好不容易遇到能说得上话的人,自然是忍不住要把满肚子委屈倾倒出来。 “扑哧……”绾绾从来没见到一向骄傲好强的钱朵诉苦,顿时觉得她这样子挺逗的。 “你还笑!绾绾姐你怎么能这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钱朵羞恼地撅起了嘴。 “好啦,好啦,我不笑了…这嘴撅的,都快能挂个油瓶了。”绾绾收起笑声,眉眼间的笑意却怎么也抹不去,“不就是一点茧子么,当初你学琴的时候,十根手指都划破了,也没见你皱下眉头啊。” “那能一样么?”钱朵争辩起来,“学琴是我自愿学的,可这干活打杂却是被人逼的,何况那个混蛋天天找茬欺负我!” “嘻嘻…我倒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也挺不错啊,和以前比起来,倒是更像一个小娘子呢。” “我才不要呢,绾绾姐,你再多教我几手拳脚吧,要是那混蛋再欺负我,我就揍他个满脸开花……” 钱朵挥着小拳头,恨恨咬牙,奶凶奶凶的。 “你要揍谁?” 一张可恶的脸凑到钱朵眼前,把她吓得一跳,亏得玫瑰椅够宽大,不然就要连人带椅摔倒下去。 “你是鬼啊!”钱朵惊恼交加,下意识就把拳头挥了出去,嘭的一声砸在赵孟启胸膛上。 赵孟启不躲不闪,挨了一拳,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轻弹了弹胸前的衣服,“小猫都比你有劲……” 绾绾起身,盈盈一福,“民女拜见殿下。” 方才见到钱朵,再略一联想,绾绾便已经猜到了赵孟启的身份,心中也并没有太大惊讶。 “绾绾娘子不必多礼,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请坐。”赵孟启撩着下摆,在侧边一张椅子坐下。 “不要脸……”钱朵小声嘀咕,却又故意让赵孟启听见。 赵孟启瞥了她一眼,丢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懒得搭理她,看着重新落座的绾绾,和煦笑道,“绾绾娘子还会拳脚功夫?” “妾身父兄皆是武将,耳染目濡略有了解,也不敢说会,只是有些唬人的花架子罢了。” 绾绾语气淡淡,似乎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只是少了几分冷傲。 “原来是将门出身啊……”难怪方才临危不惧。 赵孟启本来是想问,将门出身怎么沦落到市井谋生,但又觉得有些不礼貌,便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认识钱朵?” 在他看来,绾绾和钱朵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两人却非常熟稔,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绾绾姐是我师傅!我警告你,可别对她动歪心思,不然…不然……”钱朵半天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威胁来。 绾绾微微侧头,“说师傅可不敢当,妾身不过是教授朵娘一些技艺罢了,也算妾身一门营生。” 这一说,赵孟启就明白了。 大宋是个追求雅致生活的国度,如果家中有女儿,但凡有一点条件,就会请人教授才艺,比如歌舞、乐器、茶艺、插花……等等。 又因为这些算不上正经学问,教授之人也不敢自认是老师先生,要知道文官里最高级别里的三公便是太师、太傅、太保,由此可知师傅两个字在古人心中的地位。 不过虽然算不上是传道,但好歹也是授业,于是人们通常都尊称这些人为‘助教’,因为助教也是一个官职,最低一级的从九品,久而久之,便把精通某项技艺的人都泛称为助教。 能被钱家请去教授嫡长女,那也说明绾绾肯定非同一般了。 “绾绾娘子还真是多才多艺。” “殿下谬赞,妾身不过谋生而已。” “对了,不知娘子住在哪里?” 绾绾眉头一拧,眼神警觉起来,“殿下这是何意?” “娘子别误会……”赵孟启犹豫了一下,“今日之事,娘子算是得罪了不少人,最近的处境恐怕会有些不好,为了你的安全,还是需要做些防范的。” “这大可不必吧,妾身一介小女子,不过因缘际会,一点小争执而已,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就不饶殿下费心了。”绾绾淡然拒绝。 赵孟启变得严肃了起来,定定看着绾绾的眼睛,“娘子莫大意,此事……并非你想得这么简单,牵扯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搞不好,就是一片腥风血雨,虽然看起来此事和你关联不大,但既然沾上了我这个是非之人,还是小心为上。” 说到最后,他一脸自嘲,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似乎一直是非不断。 绾绾听完后,联想到最近坊间愈演愈烈的种种传言,也立刻有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看着赵孟启有些单薄的身形,莫名有了一丝担忧,“真的如此严重!?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话语中透露出的关心,让赵孟启心中微微一喜,又很快抛开,“这是属于我的战斗,危不危险都躲不开,但不能连累了娘子,否则倒令我不能心安了。” “这……”绾绾迟疑了片刻,缓缓点头,“那好吧,就依殿下安排吧。” 可是到底该怎么安排,又让赵孟启犯难了。 原本他是打算让皇城司的人负责保护的,但有怕弄巧成拙,反而把对手的目光引到了绾绾身上,可是不派人,一时间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此时,钱朵眼珠子一转,“绾绾姐,要不你到我家去住吧,绝对安全!” 赵孟启一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可行,绾绾娘子你觉得呢?” “这不大好吧…”绾绾不乐意寄人篱下。 “没什么不好的,这段时日我的茶艺和琴艺都生疏了不少,绾绾姐正好多教授我一些……”钱朵很是积极的劝说着。 赵孟启扫了她一眼,猜到了她的心思,不过并不在意,也向绾绾劝道,“娘子就到钱府暂居一段时日吧,也用不了多久,或许,五天之内,事情便能见个分晓了。” 考虑了一会,绾绾最终点头,钱朵欢呼雀跃起来,拉着她的手,“绾绾姐,那稍后便和我回府…” 一边说着,还一边偷瞄赵孟启的神色。 赵孟启撇撇嘴,“钱朵你带绾绾娘子回府,对了,钱隆你也回去,但是买地之事今日晚间必须给孤一个肯定答复,可懂?” 钱小胖闻言,圆脸立刻垮成了梨形,心中狂呼不公,凭什么老姐可以回家潇洒,自己却要抱着个烫手山芋回去,而且还得当天回宫! 派人去通知钱家来接人,留了两个禁卫,便把钱家姐弟和绾绾主仆留在五间楼。 下楼上了马车,黄枸询问,“阿郎,下面可是前往内司东库?” 赵孟启算了算时间,“先去吏部。” ps:再次三求,求批评,求关注,求支持,各位大佬看小弟一眼吧。 84.造访吏部 宋朝的六部隶属于尚书省,所以衙署很集中,就在皇城外的御街西侧,离着和宁门很近,相距也就几百步。 来到六部,常庚掏出一个玉牌晃了晃,就大摇大摆的将马车赶了进去。 在吏部院落门口停下,赵孟启下了车,进了院子,就看见不少公房门口都排着长队,不是跑官的就是候职的。 在宋初,六部是没啥实权,都被其他新设的各个部门瓜分了。 到了宋神宗时,为了解决日益严重的冗官问题,搞了个元丰改制,裁撤归并了许多部门和闲散人员,把各项行政权力回归给了原来的部门。 这吏部的职责就是主管文武官的选试、差遣、资历、升迁、荫补、考核等政令,封爵、策勋、赏罚、功绩好坏的法令。 可谓是掌握了全天下大多数官员的命脉,这整日间门庭若市也是很自然了。 在外面不管多威风八面的官员,到了这里也变成了新上门的小媳妇,夹着尾巴处处小心,即便对吏部的小吏差役也是陪着笑脸。 像赵孟启这般,大摇大摆晃进来,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堆随从,偏偏还年纪轻轻的样子,就显得很扎眼,引得人人侧目。 正堂门阶前,一名身穿簇新公服的年轻衙役见此,立时高声呵斥,“兀那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瞎闯……哎哟!” 旁边一名四十岁样子的老衙役伸手就是一个爆栗,“你个呆子!瞎叫唤啥!?” 小衙役一脸委屈,“刘叔,这不是您教我的么,要维持衙门的威严……” “你个瓜娃子,都不长心眼的么,得罪了贵人,能把你爹给气活过来!多看!多学!” 刘衙役顺腿就是一脚,然后撇下小衙役,满脸堆笑的迎上赵孟启跟前,“贵人万安,那小子新来的,不懂事,还请贵人海涵,小的代他向您赔罪。” 赵孟启本就没往心里去,看着刘衙役笑道,“小事尔,无妨,你倒是招子很亮嘛。” “贵人见笑了,要是不灵醒点,小的哪能混到今天,不知贵人可有让小的效劳的地方?”刘衙役点头哈腰,一脸谄笑。 这种老油条,在各个衙署都常有,赵孟启也见怪不怪,“杨侍郎可在?” “在的,在的,小的这就替您通禀,不知贵人……” 刘衙役很是殷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天生热心肠,小衙役却一脸迷茫。 “我姓赵,是杨侍郎的学生。” 一听姓赵,还是杨侍郎的学生,刘衙役立刻心中一惊,要知道,杨栋自从开始教授忠王,就没有其他学生了,眼前之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他立马朝小衙役喊道,“小耿,速去给贵人搬个椅子来!” 转过头,他笑容更盛,脸上堆起的褶子都快掉出来,“贵人稍等,坐着歇息片刻,小的立刻就去通禀,让侍郎来迎。” 说完便一双老腿化作旋风,往侍郎公房奔去,像是身后有恶犬在撵。 小耿虽然还是摸不着头脑,但对刘衙役的吩咐却唯命是从,跑进正堂,吭哧吭哧搬出一把官帽椅,摆得方正,退到一边,然后憋出一个“坐”。 真是个刚出社会的愣小子,连个请字都不会加。 赵孟启随意坐下,笑笑,调侃道,“你该不会叫耿直吧。” 小耿好似见了鬼,结结巴巴,“贵…贵人怎…怎么知道的,小…小的刚才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贵人可千万别,别往心里去,小的刚顶了我爹的职,不…不懂事。” “哈哈,别紧张,我又不是大虫,不会吃了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啊?” 相对老油条来说,赵孟启对这种愣头青更有好感,虽然办事肯定不如老油条,但是心实,不过在衙门这个大染缸里,或许用不了多久,愣头青就油滑起来了。 当然,赵孟启问这句,完全就是对自己没有王霸之气这事还耿耿于怀。 “啊?”小耿愣着,一脸不知所措。 让他放弃祖传的铁饭碗,去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自然是不乐意的,只不过受了刘衙役的教训,不敢得罪眼前人,所以没说不。 见他迟疑犹豫,赵孟启很是扫兴,这时却见杨栋急促的赶了过来。 赵孟启抢先起身施礼,“学生拜见老师。” “殿……嗯,你怎么来了?”杨栋及时转口,稳住身形,脸上依然很讶异。 “许久未得老师教诲,学生心中有许多疑惑需要求教,按捺不住便唐突来访,倒是打扰老师公务了。”赵孟启随口编了个理由。 杨栋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许多人都冒着好奇的眼神看向这边,顿了顿说道,“你随我来吧,此处说话不方便。” 赵孟启一行人,跟着杨栋往他公房走去,留下一地的八卦之心。 小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悄声问身边的刘衙役,“叔,刚才那贵人要我去跟他,我没答应,他好似有些不高兴了,这没啥大碍吧。” “啥!?”刘衙役瞪着小耿,眼珠子都要爆了,随即脱下鞋子就往小耿头上抽,“我替你爹打死你个瓜娃!你耿家这是祖坟冒了青烟,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就这么给你傻乎乎的丢了!?” “叔!叔!你别打了…别打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小耿挨着揍,也不敢躲,就是一个劲的求饶。 85.说服杨栋 赵孟启来到杨栋的公事房,把常庚等人留在了门口,只带着黄枸进去。 进门一看,这公房也不大,也就一丈来见方,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大案上堆满了公文档籍,正中有几分摊开着,有些凌乱,笔架上的毛笔还凝着墨滴。 三面墙壁上,都靠着一人高的柜子,都上着锁,想来放的也是文档之类,并没有见到什么书籍字画文玩摆设,这倒有些出乎赵孟启的意料。 这大宋的风雅之好可是随处可见,偏偏杨栋这个颇有文名的人,公房却搞得如此‘简陋’。 杨栋进来后,就提着一个铜壶,准备倒茶,“臣这里都是字纸,不便生火,只用大壶煮好了茶,粗陋得很,味道是不能讲究了,解渴而已,倒是简慢殿下了。” 黄枸立刻上前接过茶壶,“不敢劳先生,这种活还是让小的来吧。” 杨栋和黄枸也是熟识,也就笑笑递给了他。 师生二人到小案处相对而坐,杨栋叹了口气,“殿下,钱家的事,您太过鲁莽了。” 这老师还真是直言直语,开口便是教训,赵孟启却并不反感,歉意一笑,“学生行事孟浪,让老师忧心了,不过老师不必过虑,学生其实心中有数。” “这怎么是过虑呢?”杨栋以为赵孟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口气有些急,“殿下,您可知现在朝野哗然,对您颇多非议,这且罢了,若不是最近这些日子官家没有上朝,恐怕大臣们都已经对您群起而攻之了,据臣所知,非但御史台串联不休,就是谢相那边动作也不小,现在阎贵妃又有了身孕,殿下您这刚稳定一些的储位,又变得岌岌可危了!” 杨栋这着急上火的样子,让赵孟启感受到真切的关心,心头一暖,开口劝慰道,“老师说的这些,其实学生都知道,事情并没有老师想的那么糟糕。” “哦?此言何意?” “老师你看啊,你可有见到钱家有动作?” “那不是因为您押着…不对,是钱家一对子女在您身边,他们自然是投鼠忌器么。” “哈哈,老师你是想说学生绑票了吧,这不过是假象而已,像钱家这样的世家豪门,如果真的要做些什么,哪里会在意一两个子弟的死活,再说了,我堂堂皇子,难道还真能做出那撕票之举么?” “那……殿下的意思是,您真的与钱家达成了和解?呼…那就好,只要事主不闹腾,此时还有转圜的余地。” “嘿嘿,其实不止如此,钱家应该算是学生的同盟,虽然以世家的作风,未必有多么牢靠,但在我完全陷入绝地前,他们是不敢反悔的。” 听到这里,杨栋不禁陷入了深思,半晌后,抬起头疑惑的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让钱家发声?按理来说,经过选储风波后,殿下的位置已经巩固,余下的只需按部就班,徐徐养望积蓄人才便可。以殿下如今之才智学识,即便阎贵妃生下龙子,也无力与殿下相争,待到殿下顺利登基,再大展宏图,那必将是我大宋中兴之君。然而现在殿下不惜置自己于险地,到底有何所求?” “时不我待啊!”赵孟启端起茶盏,将其中粗茶一口饮尽,“老师,我大宋如今内忧外患,哪里还经得起蹉跎,那蒙古人如狼似虎,侵吞天下之心炽烈无比,我们再不早作改变,恐怕亡国不远矣。如今朝中沉珂泛滥,人浮于事,一个个都只想着偏安苟且,以为一道淮河,一条长江便能拦阻异族铁蹄,却不想想,蒙古人自立国起,从未停下过征伐的脚步,他们与金国人不同,只要天下还有一片看得见的地方不在他们统治下,他们就一日不会马放南山的。所以,我即便不能现在掌权,也不希望有太多反对的声音影响我的改革!而这次,就是我为扫除沉珂做出的尝试!” 杨栋愣了许久,将赵孟启的这番话消化之后,才想明白,这位殿下分明是打算引虎出山,然后一举铲除异己! 一个皇位继承人这么做,和抢班夺权有何区别,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之举! 站在一个臣子的角度来说,杨栋应该坚决反对这种做法,维护朝廷的纲常,但赵孟启所说蒙古人的致命威胁,又确确实实敲打在他的心头,让他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评价赵孟启的做法。 黄枸再次为赵孟启续满一杯茶,赵孟启又抿了一口,“其实,上次皇子试选也是我一次尝试,我本意是借舞弊之事,掀起大案,将朝堂从里到外清洗一遍,可惜,父皇终究是老了,事到临头又反悔了,既然不能依靠他,那么这次我就自己来!” 杨栋听完惶恐无比,浑身直冒冷汗,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学生突然变得心思如此深沉可怕,手段也如此酷毒。 如果上次真的按他的设想进行,那么满朝大臣没几个能善了,恐怕会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殿下!如此一来,这大宋可就乱了!中枢若被一扫而空,还有谁来为大宋治理天下!?殿下!臣知您有中兴之志,振奋之心,但这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万急躁不得啊,这朝廷是有许多弊病,但更是应该徐徐图之,而不是全盘打破!” 杨栋苦口婆心劝谏道,绝对不希望朝廷陷入那种无法掌控的未来中,那简直就是一场豪赌,以大宋国运为赌注,一局定生死,虽然有赢的机会,但他认为很渺小,更大的可能是大宋因此四分五裂,一蹶不振! 这殿下的赌性实在太大,太可怕了!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赵孟启语气淡淡,却分外坚决,然后又轻叹一气,“当然,事后我也想过,这个做法确实过于凶险,何况没有父皇的全力支持,也不可能达成,而我又不可能真的做出大逆之举,毕竟,我没有李世民那样的资本。” 杨栋骇然,这学生怕是疯了吧,这种话也能乱说!? 又见赵孟启继续说道,“既然不能破而后立,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边破边立!所以老师不用担心,这次不会出现不可控的后果,但是我需要老师的帮助。” 杨栋沉默着,思虑良久,赵孟启也不催促,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品着‘粗茶’。 其实也不是真的粗茶,大宋给官员们的福利一向优厚,供应给大臣的自然也是上品良茶,只不过杨栋为了省事方便,选择的是刚刚开始出现的叶茶冲泡,也就是后世通行的饮用方法。 茶叶还是产自龙井,所以非常符合赵孟启的口味。 等到赵孟启又喝完两盏茶,杨栋才从思索中出来,双眼似乎变得干涩,沙哑着声音,“殿下,难道没有其他更稳妥的法子了么?” 看得出杨栋还在挣扎,赵孟启长出一气,“或许有,但我觉得眼下这是见效最快,最合适我用的法子了,老师,为了汉家天下,为何不试试呢?” “呼……好吧,殿下需要臣做什么?”杨栋最后只能选择支持自己的学生。 “黄枸,你先出去,保证不许任何人靠近!” 赵孟启把黄枸打发出去,然后与杨栋密议良久。 随着深入了解,杨栋对赵孟启的布局越发心惊,并不是有多精妙,而是处处充满了不确定性,直白的说,就是一路在赌! 但他也明白,凭借赵孟启现在手中的力量,只能如此,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帮这个学生提高一点胜率。 最后,赵孟启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这次我未必能赢,但是,我也不会输,最多就是再谋他路罢了。” 杨栋深深看了他一眼,隐约感觉自己这学生所说的另谋他路并非什么正经路数,“但愿这次能成吧。” “对了,这次来,还要麻烦老师帮点小忙,也算是为我此行做个遮掩。” “何事?” “我要征辟原军巡院右军巡使方鲁,让他做忠王府翊善,然后将右军巡判官陌春升迁为军巡使。” 杨栋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答应下来,“公文可在明早下发,两日内可完成正式流程,下发告身。” “那就多谢老师了。”赵孟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杨栋微微苦笑,“和那些相比,这不过是小事。” 事情谈完,杨栋一路将赵孟启送到吏部门口,正当赵孟启要上马车时,小耿鼓足勇气高喊了一声,“贵人,稍等。” 赵孟启扭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二愣子,“你有何事啊?” “贵人,您刚才让小的跟您,现在还作数么?” “想通了?” “是,小的愿意跟随贵人。” 赵孟启笑了,估摸是这小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没啥好在意的,毕竟只是一时兴起,“行吧,你往后就跟着我了。” 然后他转身向杨栋说道,“老师,这个应该没啥大问题吧。” 杨栋挥挥手,“你只管把人带走,安排好去所,让人来做个交接就成。” 马车启动,队伍里多了一条新收的小杂鱼。 刘衙役倚门望着小耿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傻小子,机缘总算抓回来了,往后能不能飞黄腾达就看你的造化了,老耿啊老耿,老子也不负与你这么多年的兄弟了……” 86.兰庭闲话 跳下马车,重回熟悉的府邸中,钱朵顿时神清气爽,想起自己的机智,不由得意非凡,双手一叉小蛮腰,仰头大笑,“哈哈哈,赵孟启,饶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钱小胖将下马櫈踩得咯吱作响,一脸郁郁,看着犹若癫狂的钱朵,心态失衡之下,忍不住刺了一句,“我的傻姐姐诶,你还真以为殿下看不出你的小伎俩么?” “嗯!?你说谁傻?”钱朵有些气急败坏,回身揪住钱隆的耳朵,“许久不揍你,皮痒了是么?还有,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那混蛋要是看出来了,还能放我回来?” 说完就是用力一拧,扯着钱隆的脑袋来回摇! “哎哟!疼,疼,疼!我傻!是我傻!阿姐饶命,还有客人在呢……”吃到苦头的钱隆惨呼求饶。 钱朵看见刚走出车厢的绾绾,不禁有些涩然,悻悻松开手,美目一瞪,“快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老姐你自己想想,你和殿下斗心眼什么时候赢过?至于他为什么肯放你回来,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压根就不在乎吧。” 钱隆这话,意思是忠王并不看重人质这回事。 “不在乎?!”钱朵也听明白了,但是总觉得有点心里不舒服! 这时钱王妃迎了出来,喜悦的同时也带着疑惑,“朵娘,隆哥儿,你们真的回来啦?忠王他……” 看到还有外人,钱王妃一顿,“绾绾娘子也来了呀。” “姑母,绾绾姐要在咱们家住些日子。”钱朵拉着绾绾上前。 绾绾见礼,“王妃万福。” “好好,绾绾娘子来了,起码有人陪我下棋了,恩,稍后让人把兰庭收拾出来,此时满院木兰花盛开,绾绾娘子应该会喜欢。” 钱妃对绾绾感观极好,很是热情。 钱朵自告奋勇,“我带绾绾姐先去瞧瞧……” 说完便风风火火的,拉着绾绾往兰庭方向而去。 见老姐离开,钱隆揉了揉红肿的耳朵,想起被老姐支配的恐怖,突然醒悟到,自己回宫正好可以远离灾难啊! 想开之后,因为不能留在家中的沮丧感立刻一扫而空,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姑母,我回来还有事,那个,忠王殿下要买咱家在东郊那片地。” “买地?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钱妃有些不明所以,这忠王乃一国储君,要地干嘛。 钱隆把来龙去脉详细解释了一遍,“……忠王要咱们今日便给答复,还得是肯定的答复。” 钱妃并没有如钱隆意想中那样生气,而是沉思半晌后,“忠王还说了什么没有?” “就说了一句依计行事,姑母,这依的是什么计啊?”钱隆满眼好奇。 “小孩子家,不该问的别问!”钱妃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既然他要那块地,那就给他,也别说什么买卖,送他便是,大不了,算在朵娘的嫁妆里。” “阿姐的嫁妆?”钱隆先是一愕,然后又露出了然之色,把老姐嫁给忠王,岂不是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嫁进宫里,那可就轻易不能出来了,那自己以后就再也不用被欺负了! 钱妃手指一杵钱隆的额头,“先别在你姐面前说漏了嘴,免得横生枝节!” “明白!明白!嘿嘿,等生米煮成熟饭!”钱隆一脸奸笑。 被全家‘卖’了,却一无所知的钱朵,领着绾绾主仆推开了兰庭的院门。 庭前木兰花,皦皦扶春阳。 进得院门,满目都是一丈多高的木兰树,繁盛的枝头尚未长出绿叶,却是开满着洁白莹润的花朵,幽姿淑态、高洁雅致,令人爱慕而又敬仰。 绾绾心生欢喜,情不自禁,“好美啊!” “嘻嘻,这花虽美,绾绾姐却更美,将来能娶得姐姐之人,一定是修了十辈子的福分,不对,这世上没有任何男子配得上姐姐,男人都是坏东西!” 钱朵的情绪变得很快,也很莫名。 绾绾只是笑了笑,望着满树木兰花,莫名想起了半句木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 “咦?姐姐这是要作词么?听起来好有韵味啊,嘻嘻,姐姐还把名字嵌入进去了。”钱朵惊奇道。 一旁的云娘笑着道,“钱娘子弄错了哦,并不是我家娘子作的,是忠王作的。” “忠王作的?那个混蛋怎么会知道姐姐闺名的?”钱朵惊疑不定。 云娘解释道,“那是娘子去点茶,当时还不知道他是忠王哩,刚见面,忠王就当着娘子的面念了这句词,还把娘子吓一跳呢。” “那混蛋专门为姐姐作了词?”钱朵脱口问出,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妒忌。 绾绾曲起手指,在云娘额头一弹,“多嘴!” 又看向钱朵,“别误会,他哪里会知道我的名字,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说来忠王确实有才,仅仅半句,却有无限寓意,似乎历经沧桑。” “嘁!他有个屁的才……好吧,他是有一点点小才,但他依旧是个人品败坏的混蛋,得闲便要欺负我,幸好他闲的时候不多,不然我都没法活了!”钱朵怨念深重。 绾绾好奇道,“哦?他很忙么?” 钱朵语带抱怨,“我看他就是瞎忙!每天寅时就起来练两个时辰武艺,然后若是不出宫的话,要么就是钻进一堆发霉的档籍,要么就是写写画画一堆鬼画符,有时也发上一两个时辰的呆,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还见不得别人轻松片刻,恨不得让我一个人把整个庆延殿的活都干了!” 听完钱朵的话,绾绾的目光飘过院墙望向远方,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87.人都是逼出来的 这忠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内司东库中,一群大小官吏望着霸占了正堂主位的赵孟启,一个个都心怀惴惴琢磨着。 “说说吧,新宗学的用度开支什么时候可以拨付?”赵孟启把玩着铁木镇纸,漫不经心的问着。 御前內辖司是内司的全称,掌管有东库、南库、西库、北库、青器窑、八作司、教乐所,衙署就在东库内。 勾管內辖司的宦官姓郑,是董宋臣的铁杆心腹,四十多岁,长得白白胖胖,肥头大耳,眼睛被挤成两道小缝。 在好几天前,关于这笔开支的令旨就已经下发到他手上了,同时董宋臣也交给他一个任务,别让忠王拿到这笔钱,最起码拖上一两个月。 当时他还觉得这事好办,满口应承下来,但现在看来,心里开始有些拿不准了。 一般来说,要钱这种事,有身份的人是不会自己来的,都是派属下前来,郑勾管随便找几个理由就搪塞过去,平日间都做惯了。 能到这里来支取钱物的,自然手中都有诏令公文,可是钱在他手上,给不给,什么时候给,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他说了算。 懂事的,就会按着潜规则自动送上孝敬,要是偶尔有愣头青,那郑勾管自然有得是刁难的法子。 可是这忠王居然亲自上门了,那些刁难拿捏的法子统统拿不出来,并且他还不是讨要,而是反客为主的索要! 郑勾管权衡了一会,试探着问道,“殿下,令旨上并没有言明这笔开支的数额,不知道殿下打算支取多少?” “父皇说,不超过二十万贯便由我随意支取,那前期就先支二十万贯吧。” 赵孟启说得很轻巧,仿佛说的是二十文一样。 但郑勾管却被吓到了,“建一学堂如何需要如此之多?”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给钱就是。” 赵孟启其实也不是狮子大开口,要知道光是钱家那块地,要真是实实在在买下来,没个一两百万贯就别想,不过他本就没打算给钱就是。 郑勾管苦着脸,“若是几万贯尚且好说,二十万是真的没有。” “怎么可能?据我所知,内库中应该还有百余万贯!”赵孟启早有准备,哪里可能被糊弄。 “殿下啊,內辖司库只是内库的一部分,所藏大多数器物,并无金银,只是为了方便拨付给外朝,才将部分缗钱和楮币放置于此,年初是差不多有三十万贯,但大都已经开销出去了。” 缗钱就是铜钱,一串一千文,楮币则是纸币,因用楮皮纸制作而得名。 郑勾管其实就是为了对付赵孟启,才提前将各种用度拨付出去了,并且为了让他相信,还把账本拿给他看。 “呵呵,还真是巧的很哈,二十多万贯都是在这五日内开支了。” 赵孟启翻着账簿,马上就明白过来,冷冷看着郑勾管。 郑勾管咬咬牙,心想着反正库里没钱,这忠王也总不能把自己拿去榨油,便摊开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殿下,小的也想不到修个学堂会要那么多钱啊,这还剩了一万多贯,您都拿走就是了。” “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恐怕,这一万多贯,还尽都是旧界的楮币吧。”赵孟启一言戳破了郑勾管的心思。 “库中只有这些了,小的也没办法。”郑勾管打算光棍到底,即便是皇子,那也得讲理不是。 难道就这样吃个哑巴亏? 赵孟启心头恼怒,一边想着办法,一边随意翻弄这账簿,突然便有了发现,“嘿嘿,这不是还有十五万贯么?” 郑勾管心中咯噔一下,“殿下说笑了,哪里会还有钱?” “这笔十五万贯的开支,上面记有已拨付,但是却并没有交割手续,也没有出库记录,那就是说钱还在库中!这钱,我要了!” 赵孟启手指点着账簿,脸上露出了笑容。 “殿下,这使不得!这钱是用来修缮佑圣观的,这可是官家亲旨,只不过是筹划还未完成,这钱暂时留在库中而已,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库里的钱了!” 郑勾管急了,这钱之所以没出库,一来是因为董宋臣这几日没顾上,二来他认为内司东库是自己的地盘,并不着急取走,可没想到居然被不讲规矩的忠王给盯上了。 赵孟启才不管他这钱是要给谁的,“修缮佑圣观是圣旨,难道修新宗学就不是圣旨!?说来佑圣观的旨意还在后面,凡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这钱,我要定了!而且,你必须设法给我凑满二十万,少一文钱就用你这颗猪头凑数!” 说完,赵孟启已是一脸森然。 讲理?上位者需要讲理么? 配合着他的话,站在他身侧的曾八以手按刀,目光在郑勾管粗大的脖颈间巡梭。 郑勾管头皮一紧,遍体生寒,艰难说道,“殿…殿下,修缮佑圣观乃是为了阎贵妃及小皇子祈福,这是官家眼下最重视之事,您要动这钱,难道就不怕官家的雷霆之怒么?” 扛不住压力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官家抬出来,试图让忠王有所忌惮。 “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可赵孟启怎么会吃这一套,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笑道,“本王知道你是董宋臣的人,但你别忘了,你们这些阉人不过天家奴婢而已,我要杀你甚至都不需要理由,给你半个时辰,否则……”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郑勾管可不敢赌忠王是不是真的不守规矩,只得暂时屈服,匆忙带着属下去筹措。 半个时辰后,一张清单递到赵孟启手中,“缗钱十五万,十五届楮币折钱三千贯,度牒三十道折钱三万贯,官告绫纸、乳香,折钱两千贯,绢帛折钱一万五千贯,合二十万贯。” 这七拼八凑的,还真让郑勾管硬是给凑出来了。 “果然,人都是逼出来的。”赵孟启看着浑身淌汗的郑勾管。 二十万贯听起来不多,但是真的要装运起来,得花不少时间。 一贯铜钱,大约是六斤,十五万贯就是九十万斤,绢帛也一万多匹,忽略其他几样,这就差不多五百吨了。 这还多亏了郑勾管,为了讨好董宋臣,特意准备的都是铜钱,如果是铁钱的话,那重量还要翻倍。 凭着这时候的运输能力,没个两三天是运不完的,赵孟启自然是没有时间耗在这里,让常庚从殿前司调来两百兵丁,负责监督保卫,并将钱物都运往钱家农庄存放。 88.是不是该开始了? 离开内司东库,天已经擦黑。 赵孟启赶着回宫,刚进东华门,顾青求见,钻进了马车中。 “殿下,绍兴那边的事已经安排妥当,黄夫人已经没有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可完全康复。另外,我们加强了对夫人和郡主的保护,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 “很好!辛苦了。”赵孟启点点头,“临安城中的各方动向再盯紧些。” “殿下放心,一切皆在掌控之中。”说着,顾青脸上现出一丝疑难,“只是殿下今日突然将丁志高和贾季抓了,或许会横生枝节,丁志高也就罢了,但那贾季有些棘手。贾相公虽不在中枢,但向来为官家所信赖,而且手中权柄不轻,这时还是不宜得罪为好,另外,官家若是下旨放人,微臣无法抗拒。” “让我想想……” 说到贾似道,赵孟启心中有些复杂。 在后世,贾似道奸臣的名号已经盖棺定论,但赵孟启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发觉他其实很有能力和才华,在地方上干得也很不错,起码目前来说,是个能臣。 而且这家伙乃是官宦世家,他姐姐贾贵妃在生前受到赵官家专宠,所以他在朝中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力的。 将来的事还不好说,但对于赵孟启来说,眼下确实不宜和他结仇。 考虑过后,赵孟启开口道,“父皇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勿须担心,先将他单独关着,该审还是审一下,别用刑就是,吃用优厚一些,然后,我晚些时候亲笔修书一封,你派专人以最快速度送到贾似道手上,至于丁志高嘛,就别对他客气了,把能挖的东西都挖出来!” “喏,微臣明白。” “对了,有个觉真和尚,你多注意一些……” 二人又商议了不短时间,当马车停在内宫门外,顾青起身告退。 赵孟启却叫住他,“且等一下,有件小事,需要你去查一下。” 顾青有些纳闷,这殿下怎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请说。” “有名叫绾绾的娘子,你去帮我查查她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赵孟启说完,心中讪讪,终究还是没忍住啊,而且还动用公器去查人家,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地道。 顾青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殿下……这大可不必了吧。” “嗯?什么意思?”赵孟启以为顾青要跟他讲原则,略有一些不高兴。 顾青连忙解释,“殿下,您别误会,其实是微臣对这绾绾还算了解……” “了解!?”赵孟启心下一沉,然后看着顾青俊秀的相貌,莫名有了不好的联想,“你们该不会……还是说你对她有什么企图!?” “不不不!” 见赵孟启反应这么大,顾青不敢耽搁,一口气说,“绾绾在临安城算是小有名气,琴棋书画、歌舞曲艺、诗词文章等等皆是精擅,而且时常出入豪门显贵的后宅,为他们家中的小娘子教授技艺,不过这却不是微臣了解她的主要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 “主要是因为,她家算是军伍世家,父兄皆从军,她兄长以前还是皇城司的人。” “以前?” “淳祐十年,也就是五年前,时任四川总领的余玠北伐汉中,她父兄皆殉职……” 顾青简略的介绍了一下绾绾的身世。 赵孟启恍然,“原来是忠良之后啊,那为何……” “她父兄殉国后,虽然朝廷按例给了抚恤,也给了荫补,但她家已经没有男丁,无法承职,家无余财之下,她只好出来抛头露面赚取家用。” “哦,原来如此,倒是个贤惠的人,对了,你可知道她的本名?”赵孟启又试探性的问道。 “微臣经手过她兄长的档籍,这个倒是知道,我想想,她本名好像叫做,姜…对了,姜若初。” “难怪啊难怪……”赵孟启一愣,然后喃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姜若初…好名字啊,将来亦能如初见……多好…” 顾青也是个读书人,骨子里还是很有些文人骚客的爱好,听到半句好词,心中也是无比好奇。 不过见赵孟启似乎陷入了绵长的思绪中,便强忍着没问,也不打扰,静静下了马车,独自离开。 …… 兴礼坊,丁大全家中,因为丁志高被皇城司拘捕之事,闹得鸡飞狗跳。 老妻加上儿子儿媳,哭的哭,闹的闹,一直要他设法将长孙救回来。 若不是几名同僚来访,他还不得脱身。 丁大全如今权势大涨,但毕竟时日不久,也还说不上显贵,在寸土寸金的临安,也只能住在一座小宅院中。 没有花厅,只能在正堂待客,丁大全黑着脸,心情很糟糕,一连喝了六七盏茶,也没把胸腹间的烦躁压下去。 见他一直不开口,客位上一人忍不住这气氛,“咳,子万兄,莫不如我等联名弹劾皇城司,请官家勒令放人便是。” 他一说完,便拉开了其他人的话匣子。 “侍御,要不请阎贵妃向官家陈说,想来此时官家对贵妃肯定是言听计从。” “呵,我看那顾青是忘了本,堂堂进士及第,自甘堕落去那污秽之所任职也就罢了,现在竟然一丝文人风骨也无,干起了这为虎作伥之事,以我之见,不如干脆把他弹倒!” “萧兄所言甚合我意,早就看那半面罗刹不顺眼了,整日间蝇营狗苟,窥人阴私,让人烦不甚烦,今次咱们就打他个永世不得翻身!” “好了!”丁大全见这帮人说歪了楼,终于出声了,“那顾青不过鹰犬罢了,不值得小题大作,至于老夫那劣孙,暂时先顾不得,咱们得先把贵妃交代的事办妥善了!” 大伙一看,既然老丁自己都不着紧自己的宝贝大孙子,那大家又何必狗拿耗子呢,而且说得也没错,阎贵妃的事能不能办好和大家利益攸关。 “子万兄说得有理,咱们还是先说说正事吧。” “如今坊间风潮也差不多了,我看时机应该差不离了。” “下官这边的布置一切顺利,人已经到了临安了。” “谢相那边,也都做好沟通了,这次算是合则两利,各取所需,他们应承会全力配合。” “我这边的弹章已经准备就绪,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刚收到消息,那叶梦鼎母亲过世,府上已经举哀,明日便要奏请丁忧。” “哈哈!额…真是不幸,时间来得倒也真巧,省去我们偌大的功夫,不然他这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在的话,倒是麻烦得很!” 丁大全捻须听完,心情变得畅快起来,只要弄掉忠王,孙子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真是天助我也!叶梦鼎一去,忠王就等于断了一臂!那剩下一个杨栋,那就好办多了!” 对于这次的行动来说,叶梦鼎卡在一个关键的位置上,原本的计划就是先寻些若有似无的罪名弹劾他,就算不能让他去职,也得让他停职待查,无法出来帮助忠王。 “子万兄,既然万事皆备,是不是该开始了?” “恩,天赐良机可不能浪费,那就明日开始行动,先拿杨栋开刀!” 89.此谓四面绝网 翌日,三月初八,依然停朝。 果然如一些人所料,刚一上值,叶梦鼎就向政事堂递交了一份奏章,请丁母忧,同时也向御史台递交了一份申请。 丁忧制度,是华夏特有的、历史悠久的一项制度,简单的说,就是朝廷官员的尊亲如果去世,则无论此人担任何官何职,都必须离任,解官守制。 在大宋,更是宣扬以孝治天下,“冠冕百行莫大于孝”,孝道在此时已经登峰造极,朝廷在通常情况下都是鼓励官员丁忧守丧的。 而官员若是贪图权力利益胆敢匿丧不报的话,一旦被发现,不论是在法律上还是道德上都是极大的罪名,将受到极其严厉的处罚,甚至结束政治生命。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丁忧的范围是祖父母丧,父母丧,在政治生涯中大多只会遇上一次。 不过叶梦鼎有些特殊,他是过继子,有两个母亲,一个生母,一个嫡母。 在七年前,因为生母过世,他丁忧了一次,在两年前才免丧复官,这次却是嫡母过世,又得守制三年,实际二十七个月。 御史台接到申请后,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进行了核实,批准了丁忧申请,并且上呈给了政事堂,随即政事堂审批后,连同奏章一起送进了大内。 接着,在董宋臣的操作下,奏章很快到了赵官家手上。 赵官家或许是没多想,或许是受了某些人的影响,随手便御准了,并特赐仍以月俸续之,派员护送回乡,并加赐钱二百缗。 这就等于是带薪停职,对叶梦鼎来说不算坏事,但是赵孟启听到这消息后,有些懵逼。 在朝中,他本就只有杨栋和叶梦鼎这两个铁杆支持者,这关键时刻却失去了一员大将。 “你妹的贼老天,玩我是吧!”赵孟启忍不住指天大骂。 “哎呦我的祖宗诶,可不敢这么说。”黄枸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幸好庆延殿换上的人不敢乱说话,边上也并没有旁人。 赵孟启仍然黑着脸,向黄枸问道,“叶师的情况,有没有办法夺情?” 华夏的政治制度,也是有实用灵活的一面,有些官员居于要职,或处于特殊时期,那朝廷令其不必去职守丧,穿素服继续上朝办公,就谓之夺情,有些官员已经丁忧离职,但守制时间没满,却因为公务急需被朝廷召回任职,就谓之起复。 黄枸听得此问,苦笑着道,“阿郎,叶侍郎一不是武将守臣,二不是宰执机要,如何能夺情?何况,官家都已经御准了,哪有可能收回。” 赵孟启无语,捏着额头,只得无奈接受,开始对原本计划做调整。 到了下午,赵孟启的调整还没设想明白,又传来坏消息。 右补阙萧泰来以“任人唯私,滥用职权,罔顾朝廷铨选制度”为罪名,上书弹劾吏部侍郎杨栋,随后更有七名御史接连上书弹劾! 按制度,被御史弹劾的大臣必须避位待察,也就是停职等待核查,除非官家特旨,那么少则三五日,多则月余,被弹劾的官员都得离开工作岗位。 弹章送入大内后,官家并未批复,亦没有下旨让杨栋留职,应该是被留中了,弹劾程序默认生效。 杨栋收到弹劾消息后,沉着脸,并未多说什么,放下手中案卷,然后空手离开吏部,回家闭门待察。 “旗开得胜!好兆头!” 御史台内,弹冠相庆,丁大全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剪其羽翼,断其枝叶,缚其手脚,困其意志,此谓四面绝网,纵有翻天覆地之才,安能脱我掌。” 当赵孟启知道这个消息后,却没有上午那么惊愕了,只是默默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又过一日,三月初九。 临安城中的各家医馆突然开始接收到一种奇怪的病症,根据家属描述,病人在前一天还好好的,但是一夜过后却反常的一直醒不过来,无论是泼冷水,还是掐人中,试过种种办法也无法唤醒病人。 郎中看诊过后,发现病人的脉象较之常人更为微弱,呼吸也变浅,皮肤也在慢慢失去光泽,但却根本找不到病因! 并且,经过尝试性的治疗,针灸、推拿、汤药等等正规的,以及各种偏方的手段,统统不见效,病人依然沉睡不醒。 然后人们发现,只不过短短一上午,各家大小医馆诊所就被挤爆了,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这种突然出现的奇怪病症。 经过粗略估计,整个临安至少有上千名这样的病人。 这一来,官府也被惊动了,医官局立刻组织各方名医联合会诊,直到傍晚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有人说是时疫,有人说是中邪,也有人说是中毒,各种猜测都有,但是对病因始终无法定论,并且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治疗,所有郎中都对这个病症没有办法。 一时间整个临安城开始人心惶惶起来,家中有病人的,担心病人,没有的,担心自己染上。 为了防止民间生乱,临安府连同仁和、钱塘两县派出所有衙役上街维持秩序,劝慰百姓,但在这座人口上百万的城市里,不过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到真正的作用。 正当临安知府马光祖犹豫着,是不是该奏请官家派出禁军时,宫里也传出了消息,内宫中也出现了同样的病症,阎贵妃所在慈元殿,有十数名内侍宫女一直昏睡不醒,太医束手无策! 90.这混账东西想干什么!? 慈元殿寝阁中,阎贵妃娇弱无力状斜靠在软榻上,盖着丝帕的手腕搁在脉枕上,给太医们轮流诊脉。 六七个白胡子老太医,一个个看诊下来,俱是神情凝重,愁眉不展,相互间悄悄用眼神略作交流。 轮到最后,这里唯一年轻的太医崇容在榻前杌子上坐下,将三根手指搭在腕上寸关尺,凝神仔细切诊。 滑脉替替,往来流利,盘珠之形,荷露之义,滑而冲和,娠孕可决。 崇容品切了小半晌,除了诊出阎贵妃怀孕之兆,并没发现有其他毛病,相反还健康得很,只是略有一些亢奋。 为了防止遗漏,崇容加上了几分力,稍稍往下按压少许,继续切诊。 这一下,发现了些许异常,与那些昏迷病人有少许相似之处,但却有表里之差。 心中虽然惊异,但崇容脸上却不露声色,“贵妃,烦请换一只手。” 诊脉自然是两只手都诊才更准确,但其他太医一般情况下是不敢多做要求,崇容却提了。 阎贵妃对崇容这个让她怀孕的大恩人,还是很给面子的,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换了一只手。 崇容再次切诊了好一会,才收回了手,作揖道,“贵妃,微臣好了。” 一旁的赵官家见此,再也按捺不住焦急,“如何,阎娘子是否有碍?” 几位太医已经沟通过了,便由最为德高望重的孙太医答话,“回陛下,从脉象来看,贵妃似乎受了些惊吓,也有邪风入体的迹象,然则并无病机,目前来看,还是很康泰的,胎象也十分平稳,算是一切良好。” “当真!?”赵官家惊喜难抑。 一众太医一同表示,“臣等诊断一致,贵妃凤体无碍。” “呼……这就好,这就好。” 赵官家喜悦的同时,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崇容心生疑窦,却深深藏了起来,和其他太医一起,默默退出了寝阁。 阎贵妃再次半躺了下去,仿佛还是很虚弱,这病恹恹的样子,让赵官家又揪心起来,忐忑问道,“娘子还不舒服么?难道是太医们的诊断不准?” “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就是感觉乏力,太医们的医术还是可以相信的,不过太医的话让妾身想起了一事。” “何事?” 阎贵妃露出思索之色,“妾身想起,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头凶煞至极的黑蛟,张着血盆巨口向妾身扑来,仿佛要把妾身吃了一般,亏得上次梦见过的玄龟及时出现,将黑蛟赶跑,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很是吓人,想必妾身就是受了这个惊吓吧。” “黑蛟?玄龟?”赵官家疑惑。 这时卢允升仿佛有了领悟,“玄龟必定就是佑圣真君了,而那黑蛟,莫不是太医所言的邪风来源?呀,官家恕罪,小的信口乱猜,失了规矩。” “无妨…你所猜测虽然没什么根据,但也有几分道理,看来,是佑圣真君再次护佑了阎娘子,咦,难道,那些昏睡病是因黑蛟而起?” 说着,赵官家倒是自己也开始猜测起来了。 阎贵妃懒懒道,“不管那黑蛟是何邪物,这又一次得到真君的庇护那是没错了,咱们可不能怠慢了神灵,供奉上得多用些心,那修缮佑圣观的事,也得抓点紧。” “娘子所言乃是正理。”赵官家点头,然后向董宋臣问道,“修缮之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此等大事小的一刻也不敢轻忽,已经筹备好了,只是……”董宋臣一脸为难起来,吞吞吐吐的。 赵官家不满道,“只是什么?” “官家,原本您御批的修缮资金已经拨付到位了,但却被人截留挪作他用,所以这修缮之事还要拖上一些时日…” “什么!?何人这么大胆?” “官家,是…是忠王殿下。” 赵官家闻言大怒,“这混账东西想干什么!?翻了天了!来人,去把那逆子给我传来!” “喏,小的这就去。”一个小黄门领命应到,然后往阁外走去。 就在小黄门将要跨出门槛之时,赵官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来!算了……想来他是拿去修新宗学了,原本也是答应他的,罢了,由他去吧。” 阎贵妃等人熟知赵官家秉性,见到他大怒后又反悔,倒也没有意外,也没有太过失望。 这进谗言也是讲究策略的,想一次性就陷害到位,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只要在赵官家心里撒下不满的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的,那便是让忠王万劫不复之时! “修缮资金再从内库拨吧,金银就金银吧,反正也是拿来用的,还更能体现对真君的诚意。” 赵官家重新作出了安排,然后又头疼起遍及整个临安城的昏睡病来。 这病暂时没有至死,一千多病人相对临安的总人口来说,也并不多,但问题是查不出病因,也无法治疗,这就很容易造成民众的恐慌,都城中要是乱了起来,一旦控制不住,大宋危矣。 何况连宫中都同样有人发病,谁知道在下一刻会不会让自己染上,会不会让贵妃染上,然后又危及她腹中的胎儿。 这佑圣真君庇护之事,实在过于飘渺玄奥,万一下一次不管用了呢。 就在这时,一名小黄门喜滋滋的跑进来,“官家,有好消息,有人把昏睡病治好了!” “是么?速速将详情道来。”赵官家大喜。 “是佑圣观的张道长,用道术治好了五个病人,不过据说道长消耗了太多法力,无法继续救治其他病人了。” “才治好五个啊?”赵官家又开始失望了。 “官家,先别管治好了几个,你先把这张道长召入宫来,也好以防万一啊,何况,这道长能治,那应该对病因有所了解,如果知道了病因,不就好办多了么?”阎贵妃恰到好处的提醒道。 “娘子真是朕的贤内助!哈哈……董宋臣,速速派人,去将这张道长礼请入宫!”赵官家抚掌大笑。 91.呔,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下午的时候,赵孟启去了一趟叶梦鼎府上,吊丧与慰问。 叶梦鼎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明天就要离开临安返乡,对于学生的困境只能爱莫能助,唯有鼓励和教诲。 赵孟启也没有和叶梦鼎说太多,说了也只是给老师徒增烦恼,聆听了一个多时辰的教诲后,便离开叶府回了宫。 临安城中发生事情他自然是知道了,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对方出手在他意料之中,只是这手段,着实是他想不到的,居然拿那么多无辜百姓来做筏子,真是禽兽不如啊。 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后世的医学常识他知道,但要让他治病救人,那估计连崇太医儿子都远远不如,他只能推理出病因多半是下毒。 另外,对方的手段肯定不止于此,他拭目以待,等着接下来的招数。 回到庆延殿,很是意外的看到了林押班。 这老头,整天神出鬼没的,有时候几天见不着人,有时候突然蹦出来指点一下武艺,然后又消失。 今日倒是奇了怪,这老头居然搬了张案席在庭院中,喝着小酒,观赏夕阳。 赵孟启挥退黄枸,自顾自走到林老头对面,一屁股坐在了地砖上,拿过酒壶,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啧!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林老,你该不会是在感伤人生吧?” “呵呵,这是谁的黄昏还不好说呢,老汉再活个十年八年是不在话下的,你小子嘛,就难说啰。” 林老头可不是好相与的,立刻就是一个反手。 “嘁!老头你这是看不起我么,一点小风小浪而已,还能奈何得了我?”赵孟启拔了一个干果丢进嘴里。 林老头斜了他一眼,满脸不屑,“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小小年纪,心却那么大,还好弄险,难道就不怕一个不小心鸡飞蛋打,万劫不复么?”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嘿嘿,忘了您老体会不到这个,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没有……哎呀,君子动口不动手!” 赵孟启头上挨了个爆栗,疼得龇牙咧嘴。 “老汉连鸟都没有,做个屁的君子!”林老头收回手,犹自气呼呼的,啐道,“你个兔崽子,初时还装出一副敬老尊贤的模样,这日子久了,尾巴就夹不住了,愈发无礼起来。” 赵孟启揉着头上痛处,疲赖一笑,“咱爷俩可都是性情中人,何必讲那些个假模假式哩,您老今天该不会是专门来劝我的吧。” “老汉无儿无女,半截入土,管你去死哟,你也不是那听劝的人。” “那是,听劝的人也做不成千古一帝不是?” “啧啧,这不要脸的架势,倒是和太祖太宗有那么几分像。” “好吧,您老有事就直说吧,再扯,天都要亮了。”耸耸肩,赵孟启收起嬉闹的态度。 林老头却不急,慢悠悠的斟满一杯酒,恰意呷一小口,“我问你,将来,如果贾贵妃生的是儿子,你会怎么办?” 赵孟启一愣,“我能怎么办?那就是我爹唯一的亲儿子,也是我弟,只要他不作死,富贵闲王肯定是少不了的,不对,老头你问这话,就笃定我能赢?” “那你就别管了,记住你说的话就是……” 说着,林老头就拎着一壶酒走远,只留余音在赵孟启耳边回响。 …… 慈元殿偏殿。 赵官家在殿上坐着,目光紧紧看着殿中一名衣着破旧的老道。 这老道本名张一苇,乃是知佑圣观事,也就是住持,不过却也是官职,领受朝廷俸禄的。 现在殿中有一张木榻,榻上躺着一名昏睡病的宫女,他正对着这名宫女作法。 别看张老道身上的道袍破旧寒酸,但鹤发童颜,挥舞着桃木剑,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一边舞剑,与空气斗智斗勇,一边绕着木榻,在不经意,衣袖拂过宫女脸部,随即洒出漫天道符。 “…急急如律令!呔,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木剑无锋,却放出剑光,如游龙一般在符雨中翻飞,最后猛然刺中一张道符,黄色的道符上居然沁出了血色! 与此同时,木榻上的宫女嘤咛一声,随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陛下,妖孽已除,咳……” 张道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色煞白,似乎耗费了全部法力。 赵官家急道,“快扶仙师歇息!” 过了一会,董宋臣用托盘将被刺中的那张道符呈现在赵官家面前。 只见道符上的血迹触目惊心,然后血迹中隐隐有个黑色图案,赵官家忍不住问道,“这图是何物?” 董宋臣仔细看了一眼,“有些像鱼鳞…” “那是蛟鳞所化。”斜靠在椅背上的张道长出声回答,“从上面的气息来看,这鳞片属于一条五百龄蛟龙所有,据贫道推测,应该是此蛟化龙未成,本该泯灭,但显然此蛟并不服从天命,试图利用邪法逆天,它将自身鳞片化作标记,附于世人之身,吸取其精气维持生机,这才导致病人昏睡不醒,精气缓缓衰竭!” “这!?”赵官家感觉匪夷所思,但所见所闻又让他觉得非常可信,“这恶蛟现在何处?可否除之?” “回陛下,贫道修行不足,法力微薄,实在无法探知此蛟所在,便是拔出这几片标记,也耗尽了元气,急需休养。” “那可否寻来其他仙师除恶?” “陛下,贫道之所以能对这恶蛟略知一二,皆是因为佑圣真君点化,其他能够对付恶蛟之高人或许有,但想必不多吧。” “这如何是好?这恶蛟对我大宋国运可有关碍?” “贫道……无法测知,以贫道的能力,只能勉力维持方圆半里的安宁,而且还不知道未来可有变数。” 赵官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禁在那来回踱步,最后也没想出个头绪,怅然叹道,“那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至于这皇宫的安宁,就有劳仙师了。” 皇宫中暂时恢复了安宁,但临安市井间依然惶恐不安。 也幸亏日落之后,不再有新增的昏睡病人,让人心稍稍平缓。 百姓们为了壮胆,往往几十人聚在一起,或在茶楼酒肆,或在里弄巷道,或是一些大宅院中。 这种情况下,一个消息伴随着一张草图,飞速在一个又一个人群中传播开来。 “那佑圣观的道长说的没错了,一切都是黑蛟作祟!” “是啊,那张图我也看了,那些病人发生的地方勾连起来,正是一条以御街为脊柱的蛟形,那蛟首正在皇城!” “之前听说忠王被恶蛟附身,老子还不信呢,现在看来,不得不信了。” “眼下咱们这些没在蛟形范围里的人,倒是安生了,真是万幸啊。” “呵呵,先别庆幸,我可听说,那恶蛟吸足了人气之后,还会再次幻化生长,到时候,谁敢说自己家不会被笼罩?” “啊!这可怎么办,听说这附身忠王之后的恶蛟,可虚可实,妖法无比厉害,无人拿它有办法!” “我听说啊,恶蛟之所以实力强悍,都是因为他附身的忠王乃是储君,也就是幼龙,有大宋国运为恃,便是全天下的高僧道尊都无法伤害到它。” “啧啧,这恶蛟真是奸诈,居然想出这么狠辣的法子,那难道我们就坐等它为祸么?” “我觉得吧,如果忠王不是储君了,那是不是恶蛟就没有了依凭?” “着啊!仁兄真是聪慧绝顶,此计我看行!” “俺也一样!” “在下也觉得这法子好,如果废除忠王的储位,咱们就都有救了!” 像这样类似的交流,发生在临安城中的各个角落,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废忠王,保平安! 这一夜,整个临安彻夜难眠,灯火辉煌如白昼,但却没有歌舞酒宴,也没有欢声笑语,只有一股祈求平安的愿望,在惶恐和愁苦中酝酿。 92.泣血上告!忠王滥杀! 三月初十。 这日,临安城苏醒得要比往常要晚上许多。 虽然遭受着邪恶疾病的威胁,但绝大多数人不得不打着哈欠,开始为生计奔忙起来。 人与人遇见后,眼神一碰,便达成了一种无声的交流,废忠王,保平安! 这时代的普通百姓,对皇权有种天然的畏惧,而临安作为名义上的行都,事实上的京城,那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脚下,百姓对皇权的威压就有更直观的感受。 所以这句显得十分大逆不道的话,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这些火种藏在百姓心中,等到某个时机被点燃,变成滔天烈焰,将那忠王焚化成灰。 而这个时机,在有心人操控之下,似乎来得很快! 大理寺,位于临安城北的招贤坊,与仁和县衙相邻。 宋初,凡诉讼案件,由其他部门判决,大理寺仅负责将全国的奏报案件送审刑院复审后上报。 而元丰改制之后,职权大增,开始主管判决诉讼案件、断刑、审讯等事,也就是大宋最高审判机构。 一般的案子,都由各级地方衙门审理判决了,只有大案要案,官员犯罪,以及皇帝钦定的案件,才会在这里审理,所以大理寺门口一般比较清静。 由于昨晚没睡好,负责守卫大门的衙役们,一个个都杵着水火棍,小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 这时,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身后还有两个女娃抓着她的衣角紧跟着来到大理寺门前。 妇人抬头看了看门头的牌匾,确认没走错地方,便往一名衙役走去。 衙役察觉有人靠近,一晃头睁开眼睛,不由恼怒,“去去去!要饭也不看准地方!赶紧滚……” “差爷,民妇并非要饭,而是来告状的。” 这妇人口齿清晰,语气中还有种大户人家的气质。 衙役心中诧异,不由多看了这妇人两眼,衣服虽然破烂,但是五官清秀,皮肤白皙,显然不是穷苦人家能拥有的。 但诧异归诧异,衙役仍旧不耐烦,“告状?那你也走错地方了,左走五十步,去仁和县衙告,这里不接平常案子!” 可是妇人却很执拗,“民妇没走错,找的就是大理寺,我这案子也不是平常案子,我要告的人其他衙门都不敢接!”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绯色官服的大理寺官员,状似无意间走到衙门口,见到这情景,便来到妇人面前。 “这倒是稀奇了,不知你要告的是何人?” 妇人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仔细打量这名官员,露出谨慎之色,“不知道官人何职?” “大胆刁民!不得放肆!”衙役大喝,抄着水火棍就要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妇人。 这一下,把过路百姓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官员却挥手阻止了衙役,温和着对妇人笑道,“本官何职,与你告状有何关系?” 妇人方才见衙役要动手也怡然不惧,倒是两个女娃吓得抱住了她的腿,瑟瑟发抖着,看起来十分令人怜悯。 “民妇的案子关系重大,不找到对的人不敢轻易泄露,否则必有杀身之祸!”妇人高声道。 路人一听这话,好奇心更甚,开始围了过来,打算赚点谈资。 “好吧。”官员似乎挺好说话的,依然温和,“本官大理寺少卿袁则,不管你的案子多大,只要属实,我都给接了!” “兀那妇人,这是袁青天,一向公正严明,铁面无私,手中都不知道办过多少贪官污吏了!” “就是啊,咱大宋就没有袁青天不敢接的案子!” “这位大娘子,你今日可是走运了,遇到了袁青天,那一准能还你个公道!” 路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都是一片好心。 袁少卿向四方作揖,“多谢诸位抬爱,袁某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求个问心无愧而已,不值得如此赞扬。” “值得,值得,袁青天值得!”路人轰然高赞,看得出这袁则确实官声很好。 袁少卿泰然自若,和煦的看着妇人,“现在,你可以放心相告了吧?” 妇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定定点了点头,“民妇唯有相信袁少卿了,大丫,二丫,除衣!” 脱衣服!? 这是作何?还有这样告状的!? 路人都惊呆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可是两个不过五六岁大的女娃,听到妇人的吩咐后,便松开了她的大腿,然后哆嗦着,各自将身上单薄的上衣去除。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不是因为小女娃赤身,而是在她们娇小身体上刺目的血红。 两个女娃打着抖,很冷,但是她们咬着牙,慢慢转动着身子,将后背展示给每一个人看。 她们的背上,各自血书着四个大字! 泣血上告! 忠王滥杀! 看着这八个血字,所有人的脑袋都是嗡嗡的! 妇人从怀中男娃的襁褓中,慢慢取出同样是用鲜血写成的状子,递给袁少卿。 “民妇蔡李氏,原禁军威果第五十四指挥指挥使蔡安之妻,状告忠王无故擅杀我夫!” 93.朝天阙,讨公道! 原本威严肃穆的大理寺门前,却仿佛变成了瓦子,几百人拥在这里围观。 那高高的石阶上,并立着两个赤着上身的女娃,那稚弱幼小的身子,在众人眼中,却比那两旁的石狮子还要沉重。 若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哪里会把人逼到眼下这个地步,做出这种无奈之举? 虽然百姓们还不知道案情,案件也还没有审理判决,真相如何也还没有确定,但他们的内心已经开始发生倾斜,在同情心的影响下,不知不觉中深深憎恨起了被告的忠王。 袁则沉着脸仔细看完血书诉状,严肃的表情中带着愤怒和怜悯,却又十分无奈。 他将状子慎重折好,递回给蔡李氏,艰难道,“这状子,接不了!” 什么? 为什么不接!? 难道袁青天也畏惧了么? 那这大宋还有说理的地方了么? 百姓心中不解,质疑不断,心中生起了熊熊怒火! 蔡李氏看着递回来的状子,同样很愤怒,却硬是忍住,满是祈求的问道,“为何接不了?” 袁则依然双手捧着诉状,脸上颇为痛苦,压抑道,“且不说状告储君千古未有,便是这大理寺也绝无审判忠王的权力,储君也是君,哪有以臣审君的道理?” 他这一说,百姓又有一些理解了,三纲五常早已深入人心,成为华夏社会的普遍认识。 在民间,即便当爹的有再大的不对,做儿子的也只能顺着,忍着,实在忍不了也只能躲着,但却不能指责和反抗。 同样的道理,君为臣纲,君上有错,做臣子的只能劝谏,匡扶,但绝不能审问批判。 “苍天啊!” 蔡李氏凄厉悲鸣,如杜鹃啼血,“难道这世间就没有天理,没有公道了么!?难道皇子就可以无视法纪,为所欲为了么?难道我等小民只能任人宰割还无处伸冤了么!?” 袁则只能沉默,虽然他对蔡李氏的冤屈感同身受,也崇信‘绳不绕曲,法不阿贵’司法主张,但现实中往往只有‘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他以往审理一些官员犯罪的案子,都要遇到重重困难,遭受诸多阻挠干扰。 “真的告不了?”蔡李氏满心不甘。 袁则似乎不忍从自己口中说出这残忍的事实,只能木然摇摇头。 围观的百姓们也沉寂无声,心中沉沉叹气,哎…即便告的是当朝宰相,以袁青天的品性,恐怕也会硬着脖子接下来,可为什么偏偏是忠王呢,这除了自认命苦还能怎样? “这世间如此浑浊黑暗,毫无公道可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蔡李氏抬头再次看了一眼高悬着的‘大理寺’,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绝望,“理!?哪来的理!?今日,我全家便死在这个理字下面!” 嘶吼声中,她狠狠举起怀中襁褓,作势就要往地上摔去! “住手!” 袁则高喊着冲上前,把襁褓抢了下来。 两个衙役也急忙冲了过来,将陷入癫狂的蔡李氏死死架住,“莫胡来啊!” 百姓们都被吓得一身冷汗,见到那男娃被救下才长出一口气,也纷纷开口劝解。 “大娘子啊,可不敢轻生,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是啊,日子再苦,委屈再大,忍忍也就过去了,咱们草头小民不都这样么?” “你这妇人也太狠心了,娃娃才多大啊,真是作孽哦。” “哎……这世道……” 襁褓中的男娃,仿佛才反应过来,哇哇大哭起来,袁则抱着,立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被衙役架住的蔡李氏,本是剧烈挣扎着,听到儿子的哭声后,却一下子被抽出了筋骨,软瘫下来,垂着手,低着头,哀嚎嘶鸣。 “呜……要是能活,谁不想活……为了告状,家中已经一无所有……历经艰难才到了这里,如今告状不成,哪里还有活路……与其被悄无声息地害了,不知道丢到哪里,还不如轰轰烈烈死在这里……” 物伤其类,秋鸣也悲。 听着蔡李氏这撕心裂肺的悲哭,百姓莫不怆然累欷,撇涕抆泪。 这时,一名白衣学子模样的年青人走了出来,来到衙门石阶下,向袁则揖手,“钱少卿,您之为人为官乃我辈读书人楷模,晚生素来敬仰,一直以您的事迹激励自己,晚生也知道,今日您拒收此案并非本心,确实是恪守朝廷规矩,然人皆有恻隐之心,晚生僭越,在此恳请少卿设法为这娘子一家想想办法,使其能够沉冤得雪。” 接着又有一名学子出来,“朱子有言,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不一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忠王若不正,岂可让天下正?晚生以为,储君若有罪,亦当纠之!” 袁则听了这话,望着手中的襁褓,眼神渐渐坚定起来,“罢了,今日吾便是拼却此身,亦当为天下人讨要一个公道!大理寺审不了此案,那咱们就去告御状!让官家来审!” 百姓一听,心中便沸腾起来,“袁青天好样的!” “告御状!告御状!就不信这大宋没有公道了!” “天理昭彰,不能因为他是皇子是储君就不讲理了。” “再说了,那忠王八成已经不是忠王了,已经被那恶蛟附身,我等要诛邪!” “同去同去!俺就不信咱大宋没王法。” “诸位义士先行,晚生回太学,号召同窗,朝天阙,讨公道!” 94.太学 太学,在大理寺南边,不算远,隔着三条街而已。 作为大宋的最高学府,太学与武学、宗学,并称三学,统归国子监管辖,而国子监就在太学边上,太学的东邻就是武学,宗学离得也不远。 早期还有个国子学,招收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但因为某些原因学生减少,便直接归入了太学中。 太学则是招收八品以下官员的子弟,以及平民百姓中的优秀者,此时有将近一千七百人,不过因为官员子弟近半,所以良莠不齐。 最近市面上的种种流言,也同样在太学里面流传,但是令他们最为关切的是另一条流言。 相传,忠王好武,有意在太学中增设武学科目,并且将严厉考核,这就让太学生们闹翻了天! 要知道太学实行的是三舍制度,分为上舍、内舍、外舍,三者不但待遇有差,而且与入仕前途关系重大。 按规定新生入外舍习读,经公试、私试合格,参考平日行艺,升补内舍。 内舍生两年考试一次,考试成绩和当年公、私试分数校定皆达优等,为上等上舍生,即释褐授官;一优一平为中等上舍生,准予免礼部试;两平或一优一否为下等上舍生,准予免解试。 上舍生不再参加公试,私试每月一次,由学官出题自考学生,公试每年一次,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 可以说,每一次考试成绩的好坏,都与他们未来的人生层次息息相关。 或许对有些官员子弟来说,即便不能通过考试进入官场,也可能有其它路子当官,但是平民子弟想要上进,就不得不依赖于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了。 太学本就学业繁重,考试也一向严格,如果突然增加武学项目,那对于这帮文弱书生来说,恐怕不啻于灭顶之灾。 太学生们每月有四日休假可以离校,今天刚好是假日,但依然有不少学生选择在斋舍中学习。 学着学着,却总是静不下心来,那条流言一直在他们脑海中萦绕不去,搅得人神思不安。 “景贤兄,你说这忠王真的会这么干么?” “这很难说啊,从我了解来看,忠王文才不俗,但也确实好武,只是……” “有什么好只是的,景贤、时发,初一大朝你们知道吧……那日家父也上朝了,他说忠王为了宣扬武学,不惜在殿上舌战群臣,还硬是辩赢了。” “可不是已经有武学了么?” “但忠王的意思是必须文武双全啊,不然怎么会大动干戈建什么新宗学。” “是啊,要是连宗学那帮膏粱子弟都得学武,那必然也不会放过我们了。” “这么一说,增武一事有八成可信了?” “我看最少九成,哎,我倒还好,家父过个一两年应该还能往上升,或许能给我赚个荫官回来,你们可就难啰。” 二十多个太学生,聊着聊着,心头越发沉重起来,感觉原本光明的前途一下子变得渺茫起来。 读书改变命运! 这个时代,士庶区别日益削弱,越来越多底层通过读书科举,一跃进入上层社会。 可是,正当他们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时候,这条康庄大道上突然多了个巨大的拦路虎,那还不让他们恨得牙痒痒。 周时发懊恼的将书往案上一摔,“那还读个屁!咱这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学武?” “自古以来,穷文富武,听说忠王觉得六艺中的御就是骑术,如今的马多贵啊,最次也要两三百贯,咱们连马屁股都没摸过,哪里会什么骑术?” “听说习武吃得还多,咱们一月就一千五百文的伙食钱,就算全部拿来吃也不够啊,那可就没钱买纸墨这些了。” “可惜叶祭酒丁忧了,不然他也是太学出身,定能理解咱们的苦处,还是忠王的老师,说不定能劝阻他。” 这个太学生说的叶祭酒就是叶梦鼎,他就是以优等上舍生入仕的。 “如今说这个有何用啊,要不,咱们联名向朝廷上书吧。” 太学出身的官员越来越多,所以在政治上也有不小的话语权,上书言事之举不少见。 “上书说什么?如今增武不过是传言罢了。” “可真等到落实,那可就晚了。” “那咱们还能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困愁城?” 斋舍中一片唉声叹气,就在这时,一身白衣的胡中伊匆匆跑了进来,“诸位,出大事了,还请随我一同赴阙,告御状,讨公道!” “中伊兄,你这话没头没脑的,让人听不懂,到底出什么事了?”周时发问道。 这胡中伊正是在大理寺门前的白衣学子,随即便将蔡李氏告状之事绘声绘色的讲解了一遍,众太学生们听完,一片哗然。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忠王居然如此枉法!?” “蔡李氏一家也太惨了吧……” “我煌煌大宋,岂能连讨公道的地方都没有?走,叩阙!” “那忠王果然惯不讲理,咱们可还有十几名同窗被他抓捕起来了呢。” “此等无道之人,怎配为我大宋储君,诸位,这正是我等匡扶社稷之时!” 这帮太学生本就对忠王有了抵触和埋怨,装着一肚子的不满,此刻在胡中伊的煽动下,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群情汹涌出了斋舍,然后跑去召集其他人。 一时间,往日祥和的太学,顿时沸反盈天,到处都是呼朋唤友共赴大义的喊声。 然后奇怪的是,往日严苛的太学正、博士等人居然不见踪影,没有一人出来维持秩序。 很快,胡中伊召集到了近两百名太学生,虽然相比总数一千七百人来说,只是一小部分,可他也很满意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这种犯上之事,也有许多人对这件案子存疑,还有些人休假不在太学中。 也有一些理智的人,试图阻止胡中伊他们,“大家莫要冲动,以下犯上,此乃逆举!” “君臣父子此乃纲纪人伦,我等圣人门徒岂可罔顾?” “近针对忠王的市井流言颇多,真假难辨,其中恐有蹊跷,诸位可莫要被歹人利用了。” “既使忠王有错,也有御史纠劾,朝臣劝谏,吾等太学生还是安守本分,用心读书为好。” 见这些人阻挠,胡中伊焦躁起来,昂首而出,“陈宗、黄镛、曾唯、陈宜中、林则祖,尔等毫无士人风骨,自己不敢舍身取义也就罢了,居然还巧言令色,妄图阻挠我等,是何居心!?” 他身后,李景贤站出来,“道在君则从之,非从君也,实从道也。若是君上无道,我等岂可盲从!?” 周时发慷慨高呼,“景贤兄此言有理,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无道之人,岂可君临天下?” “尔等速速闪开,不然休怪我们不顾同窗之谊了!” 最终,劝阻一方毕竟人少,拦不住这二百来人,只能置身事外,叹息连连。 95.去面圣吧,请官家圣裁 [] 胡中伊带领着两百来太学生,浩浩荡荡出了太学,往御街走去。 经过武学时,早已有二十几名武学生等在那里,然后汇入了他们的队伍中。 行进中,有太学生好奇的向武学生悄悄问道,“你们武学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难道就许你们太学生指点江山,不许我武学生关心社稷么?” “得了吧,快说实话!” “嘿嘿,我们听说,忠王要将我等派往沿边历练,无有军功不得毕业,说是咱们纸上谈兵终不能成器,你说这不是扯蛋么,咱们还没学成就丢战场上,那不就是一个死么?” “有这事?” “都传好几天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嘛。” “哈哈,你们加入倒也有些帮助,起码可以壮壮声势……” “娘希匹的,你这书呆子看不起谁呢?” “兄台莫恼,说笑而已。” 增大了几分的学生队伍,走上了御街,这时候便看到许多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说着刚才大理寺少卿带人往皇城而去的事。 从他们的神态来看,只要能够打击到恶蛟附身的忠王,那就是大快人心之事,还有许多闲人,也纷纷往南而去,打算亲身凑凑热闹。 学生队伍经过宗学时,五十多名锦袍玉带的宗室子弟加入了进来,让阵容再次扩大。 宗学么,已经被赵孟启拿来开刀了,虽然新宗学眼下招收的,只是参与过皇子试选的那批宗室,但很显然,将来其他宗室子弟也逃不了。 宗室里面不乏有志青年,但更多的却只想安享富贵,学点文化,以便谈诗论词做个雅士,他们不反对,但要他们操劳实务,甚至还要辛苦学武,那是万万不能的。 现在既然有别人挑头,即便是犯忌的事,但向来都是法不责众,他们也十分乐意参上一脚。 顺着御街一路往南,沿途百姓看到这少有的阵势,便都纷纷自觉让路,让队伍行进得非常顺利。 街边,一队军巡院的兵丁默默看着队伍,却并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新上任不久的右军巡使陌春,原本准备按忠王的意思,大力抓捕造谣传谣之人,可没等开始大肆行动,昏睡病的出现便让他不得不先去维持治安。 他的正式官告在前天已经到手,七八年的升官梦想终于实现,心中对忠王还是很感激的,也抓了一些传谣之人,不过却被马光祖勒令放掉了,理由是不能加剧民间恐慌。 之前抓的那帮人,因为有忠王的命令扛着,倒是大多还留在牢中。 这些天,他也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察觉,有一个针对忠王的阴谋正在成形,但他却只能干着急。 方才大理寺少卿带着人轰轰烈烈的往皇城而去,他想拦,可他和大理寺少卿相比,等级差得太多,哪里拦得住。 现在这帮学生,他也同样不敢拦,不然一个堵塞言路、滥用职权的罪名,立刻就会扣到他头上。 “陌头,咱们就这么看着?”接任了军巡判官的老兄弟问道。 陌春此刻心情很复杂,“那还能做什么?等着吧,若是殿下有命令下来,咱就是赴汤蹈火也必定去办。” 也不是他对赵孟启有多忠心,而是因为官场上一旦站队,那就很难改变了,如果忠王倒下了,那他这个小喽啰自然也要倒霉。 “但愿殿下等安然度过这一劫……”老兄弟也诚心祈祷着。 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进了朝天门,经过一个又一个的衙署,不久便来到了和宁门前。 和宁门紧闭着,门前的禁军将士刀剑出鞘,弓弩上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而城头也是隐隐绰绰晃动着寒光。 袁则昂然立于门前十丈处,头上的乌纱幞已经被摘下,捧在他手中。 而他身侧,蔡李氏抱着襁褓并立着,两个女娃依然赤着上身,已经冻得有些发青,让那背上的血字显得更加刺目和悲壮。 其他大理寺官吏和衙役则在他们身后三丈外围了半个圈,把追随而来的百姓隔绝开来,以免被看成是围攻皇城。 三学学生来了之后,大多也留在了半圈之外,只有胡中伊带了几个同窗走了进去,来到袁则身后。 “少卿,晚生与诸多三学同窗前来助阵声援,不知可有来迟?” 袁则没有回头,语气淡淡,“不迟,我们也刚到不久,尚未表明来意呢。” 胡中伊又问,“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叩阙求见官家么?” 闻言,袁则不由转过了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年轻的太学生,“想什么呢!?官家怎么可能会见咱们?” “额?不见!?那咱们怎么陈情诉求?”胡中伊愕然。 这御史台怎么找这么个愣头青?啥也不懂啊! 袁则心中嘀咕着,却也略略解释,“记住,咱们来这里,不是向朝廷示威,也不是向官家哭闹,而是恳请官家开恩,否则干脆就去敲登闻鼓了。” 见胡中伊还是不怎么明白,便再说了一句,“放心吧,只要咱们来了这里,官家就已经知道了,不用再多做什么了……呐,能见官家的人来了。” 顺着袁则的目光,只见新任右丞相兼枢密使董槐,带着一帮大佬匆匆赶来。 董槐上来便是厉声喝问,“袁则,你不在大理寺安心办差,聚集百姓学子于皇城之前,意欲何为!?” 袁则一脸坦然,心平气和道,“董相,您误会了,并非下官聚众,而是大家自发,现在有一起人命案件涉及忠王,因此无法立案,但为了弄清真相,也为了天道公理,下官向恳求官家开恩,准予立案审问!” 随即他便将案情简单与这群大佬们解说了一遍。 审问皇储,这自然是不被朝廷允许的,简直就是挑衅皇权! 董槐脸色非常难看,但看着四周的人群,知道此事已经闹大,想要低调处理是不能了,以他老好人的性子,又做不出狠厉的决断,一时举棋不定。 其他大臣在这非常时期,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轻易表态,倒是丁大全说了一句,“既然已经广为人知了,下官觉得还是将此案理清一下为好,用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如果忠王无罪,也好还以清白。” 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却很明显,他是支持立案审问的。 董槐迟疑了一下,叹气道,“这牵涉到忠王,可不是咱们做臣子的能决定的,走吧,去面圣吧,请官家圣裁。” 96.召集大朝会吧 [] 董槐带着几个重臣进了皇城,在延和殿议事堂见到赵昀。 “外面到底是何情况?”赵昀看起来有些憔悴,最近这几天的糟心事有点多。 董槐欠了欠身子,斟酌后缓缓说道,“大理寺接到一起命案,因被告者乃是忠王殿下,所以无权立案审问,然而这大理少卿袁则历来强项刚直,见不得苦主诉告无门,便自作主张带来叩阙,祈求陛下开恩,能够御审此案。” “命案!?忠王怎么会牵扯到命案?”赵昀眉头大皱。 “是这么回事,苦主蔡李氏,是原禁军威果第五十四指挥指挥使蔡安之妻,她声称一个多月前,忠王前往荣王府贺寿时,因进城时发生的一点小误会,不待蔡安解释,便擅自将其斩杀,并悬首城门,不许家人收尸。” 董槐说着,便把诉状呈了上去。 赵昀展开诉状,很是惊心,“血书?” “不但状子是血书,苦主的两个稚龄女娃背上,同样血书着‘泣血上告,忠王滥杀’字样,并赤着身子博取关注与同情。”程元凤语气有些不屑。 “呵,这妇人真是好心机!”赵昀不由起了厌恶之心。 见多了朝堂上的魑魅魍魉,勾心斗角,他自然不会对这种偏激手段有好感。 丁大全一脸忠厚状,“陛下,这恐怕也是她无奈之举,求告无门之下,为了伸冤,行事难免有些乖张,哎…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赵昀瞟了他一眼,感觉有点古怪,但没有说话,继续看着诉状。 看完后,将其放在案上,手指轻点,“此事,忠王倒是和我提过一嘴,蔡安忤逆狂悖在前,才怒而杀之,以为后来人警,虽然不合朝廷规矩,但也不算什么大错,更谈不上罪名,何至于小题大作?” 从天子的角度来说,赵孟启为了维护皇权尊严,杀人立威并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是过于年轻,忽视了程序问题。 “这……”董槐有些语塞。 他对这个案子的了解,只来源于袁则的叙述和诉状的内容,说实话,他初见之下,虽然感觉里面有些蹊跷,但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心中难免向苦主倾斜,对忠王有些恶感。 见董槐不说话,程元凤便开了口,“以臣看来,忠王乃是皇储,为了社稷稳定,即使有行事不谨犯了错,也不该大肆张扬,更不该以此来要挟朝廷,这袁则身为朝廷命官,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臣建议,立即将其罢职,交由御史台审查,同时驱散皇城外所聚民众!” “程尚书此言偏颇了!”丁大全扬起头,一副主持公道的样子,“袁则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一直忠于职守、公正廉明,百姓称其为‘青天’,正是因为他有一颗赤子之心,时刻将百姓放在心中,我想今日也是因为不忍百姓含冤才不得已吧。” 程元凤才不相信这个说辞,“呵呵!就算他真心想要为百姓伸冤,那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上奏,也可以转给御史台,但他偏偏采用了对朝廷伤害最大的方式,这分明是居心叵测,沽直买名!” 丁大全又要反驳,却被马光祖制止,“现在咱们要讨论的不是袁则,而是这事该如何妥善处理!” “华父,你可有良策?”董槐看着马光祖问道。 “这一时间,我能有何良策?”马光祖耸耸肩,坦然道,“我只知道申甫所言的驱散是万万不行的,最近临安城中流言四起,让百姓对忠王颇多非议,而出现昏睡病之后,民间更是怨声载道,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忠王,若在这个节骨眼,朝廷采取强硬措施的话,只能是火上浇油,很可能激发民变,何况,还有数百名三学学子在呢。” “这帮学子,不好好用心向学,总是希图一鸣惊人,我看就该好好训斥责罚一番,方可为后来人戒,以正学风!”程元凤不满道。 对程蛮子的急躁性子,董槐也是无奈,“申甫,这些还是以后再说吧,先把眼下这关过了要紧。” “我看,这事已经闹得这么大,就凭咱们几位做出的决定,未必能服众,不如召开朝会,由百官公商决议吧。”丁大全给出建议。 程元凤不以为然,“丁侍御你这出得什么馊主意?这种事,人越多,意见就越杂,只会越商讨越乱!” “先别争了!还是请陛下圣裁吧。”董槐被他们吵得头痛。 赵昀本是等着这些大臣商议出一个办法,没想到最终又把球踢到他这里来。 他烦躁的捏着额头,颇感为难,一开朝会,恐怕又是无休止的扯皮争吵,可不开,眼下又拿不出妥善的法子。 就在这时,董宋臣蹑手蹑脚在堂外向赵昀打眼色。 “诸卿稍等,朕去出恭。” 随便找了个借口,赵昀丢下群臣出了议事堂。 来到耳室,直接便问,“何事?” 董宋臣小心翼翼的答道,“官家,是贵妃传信过来。” “阎娘子怎么了?”赵昀立刻紧张起来。 “贵妃方才差点晕倒过去,幸亏张仙师及时救护,才没有大碍,张仙师说,和宁门外聚集了太多戾气,冲击了皇城中的龙气,所以恶蛟的邪气趁虚而入……” “那我即刻下旨,让禁军前去驱散!” “官家,这万万不可,张仙师说最好以柔和的手段解决,不然只会加剧戾气,到时候以他的道行可就抵抗不住了!” “呼……好吧,我知道了。” 赵昀终究不敢让阎贵妃和她腹中的胎儿冒险,回到议事堂,便下了决定,“召集大朝会吧。” 大臣们神色各异,默默接受了这个不算最好,却是最稳当的办法。 而丁大全更是心中狂喜,好戏终于要开场了,不枉辛苦布置了这么久! 就在这时,一个品级不低的宦官来到议事堂外,手中扬着一本奏章,高呼,“官家,忠王殿下有要事禀奏!” 赵昀一看,呼喊之人正是黄枸,便将其召了进来,“忠王他人呢?” “官家,殿下出宫了……”黄枸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赵昀勃然大怒,“什么!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出宫瞎跑,这混账东西是疯了吗!?” 黄枸吓得瑟瑟发抖,却还硬撑着,急忙递上奏本,并解释道,“官家且息怒,殿下他并非乱跑,而是去了和宁门,他还让小的禀奏官家,他会在那里,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97.就这? [] 赵孟启站在和宁门城头,俯视着不远处那黑压压的人群。 单个的人,总是渺小的,可一旦聚集起来,似山,如海,却又排山倒海,令天地为之震撼。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句被李二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成为万世名言,赵孟启自然也是耳熟能详的,但眼下才让他直观真切的有了感悟。 自古以来,玩政治的对群体力量都是又爱又恨。 用得好,就所向披靡,助你功成名就,用得不好,失去控制,那就要被这力量反噬,尸骨无存! 偏偏总有人喜欢在悬崖边跳舞,钢丝上跑马,掀起眼前这风潮的人是,其实赵孟启,也是! 赵孟启收回目光,“下去吧,会会他们!” “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不能去!”常庚吓得脸都白了,连语气都顾不上,慌忙拦住赵孟启。 “这算什么危墙?”赵孟启抬手在常庚胸甲上轻敲了两下,呲牙一笑,“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放心吧,只要我还是大宋储君,他们就不敢有异动,我若是出了事,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他们怎么舍得?” 临着城门打开前,常庚再次劝谏,“殿下,您稍等一会,我马上召集护卫。” “不用,有你们几个就够了,开门!” 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悠长响过,沉重的包铁城门全然洞开。 “该上油了……”赵孟启掏着耳朵,踏出了城门。 常庚、曾八、伍琼、耿直四人紧紧跟随,身上的甲页哗哗作响。 望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的人头,耿直有点口干舌燥,下意识就去扯喉下的兜鍪束带。 “害怕了?”伍琼声音中带着打趣。 “是。”耿直是真耿直。 这倒让伍琼不好再笑他了,反而劝慰着,“别怕,你就把他们当成地里的麦子……” 站了一个多时辰,胡中伊脚都麻了,正不耐烦间,听到城门开启声,不由精神一振,抬眼望去。 只见城门前的禁军阵列像是被劈开一样,正中间裂出一条通道,一名身穿鹤氅的少年,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向自己这边行进着。 他没见过赵孟启,自然认不出来,心中正纳闷,这嚣张的姿势,走在街上,不是被揍就是摔跤。 一旁的袁则认出了赵孟启,心里却讶然起来,忠王?他怎么敢的呀? 此时御街上已经聚集了近万人,在前头的一部分人看到赵孟启,还是有少数人认识赵孟启的,比如宗学学生之类的,便四下传了开来,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忠王?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斯文中还带着仙气,怎么会杀人呢?” “嘁…人不可貌相,坏人脸上也不会刻字……” “别忘啰,他如今被恶蛟附身了哟,心肠毒着呢!” “那他这胆子也真是大,难道他不知道大伙都是冲着他来的么?” “听说他以前是个傻子,该不会又犯病了吧。” “既然他来了,还没带几个人,要不咱们上去把他打死,那城里的怪病不就解了么!?” “直娘贼,你怕是被驴踢了吧,这话也敢说,不怕诛九族么!……你他娘离我远点,别说咱们认识!” 在各种惊骇和议论中,赵孟启直直走到那两个小女娃身前,正当所有人都猜测着他要干什么,甚至替两个小女娃担心时,赵孟启解开鹤氅的带子,脱了下来,然后将两个女娃拉在一起,把鹤氅给她们披上。 “不要你假惺惺!你这个杀人凶手!” 蔡李氏声色俱厉,却没敢靠近赵孟启,只是鼓足了勇气喝骂,“大丫二丫,就是他杀了你们的爹爹,咱不要他的衣服!脱了!” 两个女娃一个六岁,一个不到五岁,对世事都还懵懵懂懂,知道自己没了爹,日子变得很惨了,但是对杀人并没有太具体的概念,而且她们并没有觉得眼前这个郎君可怕,反而感到很亲和。 但是娘亲的话不能不听,于是两人都伸手想去解开被赵孟启绑好的衣带。 赵孟启按住她们的手,温和的笑着,“当别人不在意你的冷暖时,记得自己要在意。” 两姐妹看着他,满眼的迷茫和不解,但似乎又懂了他的意思,停下了手,缩在鹤氅里,相依取暖。 赵孟启欣慰的笑了,直起了身子,看向蔡李氏,脸色冷了下来,“孩子是无辜的,别把她们当工具!你来这里的原因,你清楚,我也清楚,该演的也演得差不多了,消停些吧。” 冰冷而锐利的目光,似乎刺进了蔡李氏心里,洞察她一切思想,让她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假仁假义!她们落到如此凄惨,还不是拜你一手所赐!?难道你以为现在用小恩小惠就是欺瞒天下人了么!?” 听到这质问,赵孟启抬头看去,却见是一名二十来岁的白衣学子,模样倒是周正,还一脸凛然正气。 “你是何人?” “太学生,胡中伊。”声音很大,巴不得所有人都能听见。 胡中伊昂首挺胸,仿佛被正道的光照亮,把不惧权贵、只尊道理的架势做到了十二分! “哈,原来是读书人啊…”赵孟启轻笑,“你说我假仁假义,那想来,你一定具备真的仁义了?” 胡中伊傲然道,“学生虽然不才,但却时刻谨记圣人教诲,仁义礼智信五常,乃是修身之根本!” “哈哈哈哈……”赵孟启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这肆无忌惮的大笑,让胡中伊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么?” 赵孟启猛地一收笑声,肃然道,“何为仁?仁者爱人,尤其老弱妇孺也!这两个女娃,占了其中之三,现在却冻得全身青紫,在你眼皮子底下这么久,你都一直无动于衷,请问你的仁在哪里!?难道,圣人也是这样仁的?” 或许,正儿八经谈论儒学,赵孟启不如这些读书人,但抓住某个点,利用逻辑思维来诡辩,他却很擅长。 浅显的道理,直白的语言,清晰严密的条理,不但将胡中伊问懵了,也让附近的百姓愕然反思起来。 但赵孟启没有轻易放过胡中伊,“还有,别说你不知道我的身份,然后一直到现在,我也未见你向我行礼,与我说话也没见你有谦卑,你这是连上下尊卑都忘了么?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有礼?至于智,恕我眼拙,真没看出你有,另外两项,想必也是了了吧。” 这简直就是虾仁猪心啊。 胡中伊将一口浓血硬生生憋在喉中,苦撑着,仿佛随时就要倒下。 可毒舌依然继续,“你这样不尊三纲,五常皆无的人,也配做太学生?我看这里面问题很大啊,你到底是怎么混进太学的,我觉得很有必要严查一番!我会建议朝廷,剥夺你的学籍,终生不得录用!” 说着,赵孟启刻意将眼神扫向三学学生方向,吓得他们轰然后退,躲闪着,生怕被忠王看清自己的脸。 胡中伊终于扛不住了,喷出一腔老血,轰然倒地! 赵孟启灵巧的躲开血雨,不屑的看着地上抽搐的胡中伊,“呵,就这?也敢玩政治?傻屌!” 98.和宁门朝会 [] 所有人都傻眼,原来真的可以把人骂死,就算还没死,也差不太多了。 赵孟启一脸淡然,走了几步,来到袁则面前,“大理寺少卿?” 前车之鉴,让袁则慌忙施礼,“微臣袁则,拜见殿下!” “免礼。”赵孟启摆摆手,又随意指着地上的胡中伊,促狭问道,“敢问少卿,这人要是就此死了,是不是算我杀的?不知按大宋刑律,该如何治罪!?” 这问话虽然好似玩笑,但袁则却得认真回答,“回殿下,从刑律上看,无殴打、无辱骂,殿下并无任何罪责,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望殿下允许救治。” “呵呵,看来大宋的刑律还是不完善嘛,还有,你可是司法人员,律法讲求严格,怎么能有得饶且饶的思想呢?听说,你还有个青天的头衔?啧啧……” 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你让袁则怎么办?辩说证明自己就是‘青天’? 左思右想,为了扳回一点形势,袁则只能硬着头皮,“殿下,臣之虚名如何,并不重要,今日臣之所以来此,乃是为了蔡李氏上告一事,臣斗胆问一句,那蔡安是否被殿下命令所杀?” 这一问,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赵孟启身上,想知道他会如何狡辩抵赖。 只见赵孟启双手一摊,“是我杀的!” 简单明了,甚至都没有推诿给动手的属下。 袁则振奋起来,“抛开蔡安是否有罪不论,不经有司,无推鞫审问,殿下亦无执法之权,悍然杀之,这便是有违朝廷规矩,甚至干犯刑律!” “是么?”赵孟启毫无紧张,甚至很是欠揍的说道,“那又如何?按朝廷规矩,大宋律法,你有权力向我问罪?” 所有人都被忠王的无赖惊呆了,这上位者要是不要脸起来,那简直就是无敌啊! 袁则好似吞了一口大便,差点被噎死,好不容易把气理顺,悲怆道,“难道殿下就无视天理人情了么!?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殿下对民心也毫不在意么!?” “呵呵,放心,我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赵孟启转身,走到御街中央,朗声道,“今日,你们聚集于此,想要真相,想要说法,想要公道,那么,孤稍后就给你们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很巧,他话音刚落,皇宫方向响起了钟声,懂得的人一听节奏,就明白,这是朝钟,而且还是大朝会! 三轮钟声响过之后,赵孟启耸耸肩,“你们要的交代,不需等待多久了。” 很快,中书舍人牟子才出现在和宁门城头,大声宣布,“陛下有旨,今日朝会将设于和宁门前,在遵守规矩之下,所有士民百姓皆可旁观,稍后,将有禁军将士出来维持秩序,请勿惊慌,也请听从指挥!” 随即,一群大嗓门的军士,将他的话传播出去。 御门听政,这是在明清时期才比较流行的,在此以前,历代朝会一般都是在大殿中举行,偶尔若是大殿无法容纳太多人,也会在大殿前的广场进行,但总得来说都是在宫城里。 所以此时的人听到朝会居然要设在和宁门前,也是无比惊讶,并且隐隐有种兴奋。 对许多人来说,有生之年都没机会见识朝会,眼下居然可以大开眼界了。 这种破天荒的主意,自然是赵孟启出的,他给赵昀的奏本上,写着,“儿臣请开朝会于和宁门,不然,儿臣便自决于此,以谢天下!” 一股子无赖味跃然纸上,非常的赵孟启,赵昀却不得不接受这个要挟,还得替他遮掩。 等旨意被众人皆知后,从和宁门陆续开出大队的禁军,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才清理出足够的空间,并在人群中打通了一条过道,以兵士为墙,造出一片朝会之所。 等百官入场后,已经是过了中午,但是百姓们即使饿着肚子,也没有离开的打算,这时反倒有精明的小贩推车挑担,卖起了吃食。 至于官员们嘛,若是没来得及吃,官家也不会让他们饿着,一人两个馒头,有没有馅,是什么馅,那就各凭运气了。 丁大全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羊肉馅,心里美滋滋,暗叹是个好兆头,这想法一起,拿起另一个也咬了一口,空馅…… 意思就是说,这个馒头本来是要包馅的,洞都挖好了,但是居然忘了填馅,真是…晦气! 这下让他心里犯了嘀咕,今天的朝会好不容易才促成,却莫名其妙的改到了和宁门来,待会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99.御审 未时一刻,也就是一点多的样子,一场异乎寻常的朝会正准备要开始了。 数百名文武大臣都按着平常的站位,将御街当做大殿,整齐有序的列好班次,除了地点不同,和以往的朝会似乎没太大区别,是了,还多了许多人围观。 这时聚集在四周的百姓近万,其实因为位置关系,大部分人是看不到朝会情景的,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们对大事件的参与感,一个个都眉飞色舞的,甚至都快忘了今天是因何而来了。 忽然间,一道不高大,却挺直的身影,出现在御街中央留出来的通道上。 “咦……这不是谢相么?他怎么来了?” “哎呀,差点忘了谢相公还在临安呢,不过,他不是辞相了么?” “官家还没御准呢,他还是咱大宋的左丞相,这关口来上朝,怕是要搞事啊。” “哦豁,听说谢相一直就反对忠王来着,那是不是……” “那可太好了,除了恶蛟,我媳妇就能醒过来了!” 百姓的议论,隐隐约约的传进谢方叔耳中,但他全然无动于衷,依旧面无表情,迈着似缓实快的步子,走进了朝会区域。 看到他的到来,百官大都诧异,心里像是开了锅,飞快揣测起他的来意,而脸上却纷纷微笑相迎。 谢方叔向同僚们颔首致意,走向班列,很自觉的站在了董槐下首,温和见礼,“廷植兄,许久未见,一向安好?” 见到前任首相,董槐心中略有一丝紧张,还有许多疑惑,“德方,你……算了,要升朝了。” 此时,负责仪式宣导的官员朗声道,“升朝!请圣驾!” 所有大臣高呼恭迎,望向御座。 高高的御座就设在城门洞前,因陋就简,却不失皇家威严。 在恭迎圣驾的山呼声中,赵昀在簇拥下登上了御座,鸣鞭九响,大臣们行一跪三叩礼,自然,赵孟启也免不掉。 一番必不可少的仪式过后,赵昀抬手示意,随即董槐便走到了御座侧下方,向群臣朗声道。 “这次突然召开朝会,想必大家大约都知道是何原因,那便不再赘述,陛下仁德,决定应万民之呼声,破例接下此案,并当朝御审,厘清案情真相,顺天理,正人心!传本案苦主,蔡李氏一行,另,大理寺少卿袁则与苦主同列,为其举诉!” 随后,袁则引领着蔡李氏母女四人,在群臣瞩目之下,向御前走来。 蔡李氏仍旧抱着襁褓,两个女娃笼罩在一件鹤氅下,只露着两个小脑袋,紧跟着娘亲,丝毫不敢看向别处。 赵昀见此,疑惑道,“这是?” 一旁侍立的带御器械,是殿前司的班直统制薛晋,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赵昀恍然,“难怪觉得这鹤氅眼熟,忠王这做得倒不错,让人先把娃娃安置了吧,” 随即,欣慰地看了一眼右班首列的赵孟启。 原本赵孟启的位置是在御座侧边,可是今天他要是站在上面,就不合适了,只好在勋戚武臣这边混了个位置站。 等人走到近前,几个内侍和宫女上前,和蔡李氏沟通了几句,便接过襁褓,牵走了两个女娃。 袁则和蔡李氏这才跪拜行礼。 等礼毕,赵昀开口道,“无论你有何冤屈,朕今日都会给你个公正的结果,说来,你状告之人乃是朕的儿子,让父亲审儿子不免令人诟病,但整个大宋,也只有我能审他了,不知你能否接受?” “官家圣明,在民妇看来,您既忠王的父亲,同样也是天下人的君父,自然不存在偏私。” 蔡李氏显得很紧张,回答起来却依然清晰。 “挺会说话的,倒是个伶俐人。”赵昀笑了笑,继续道,“你的诉状,朕已经看过了,案件并无太多曲折,有些不详之处,想要问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官家您问,民妇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蔡李氏欠着身。 赵昀略微严肃起来,“蔡李氏,诉状上说,二月初六,忠王车驾进入绍兴城时,无故在城门口停顿,阻塞交通,因此负责城守的蔡安上前沟通,却触怒了忠王,才无故被杀。对于这一句,你能保证属实么?” “民妇……”蔡李氏犹豫起来,“当时民妇并未在场,所知情形都是别人转述,可能在细节上有些出入,或许…或许拙夫也有不当之处,但按理来说,即使拙夫犯了死罪也该是有司拿问,审判定罪之后才能议斩,何况,按朝廷规矩,即便定了死刑,也还有三复奏,怎能如此草率杀人,所以民妇不服!” 蔡李氏说的三复奏,是从唐朝开始的死刑审核制度,宋朝也沿袭设立,简单的说,就是经过各司法衙门多次复核后的死刑,行刑前必须重复三次向皇帝奏请。 所以在封建时代,如果要合法的杀一个人,还是很难的,一是因为儒家的‘慎刑’思想,二则是‘生杀之权皆出于上’。 听了蔡李氏的话,赵昀微微点头,“你对刑律倒是很了解,说得也没错,从这一点来看,忠王确实没有遵守朝廷规矩,忠王,对此,你可有解释?” 赵孟启似乎在打盹,听到这话才睁开眼睛,走了出来。 “如果只是指责儿臣用刑不慎,不合朝廷规矩这一点,那儿臣认下便是,请父皇按律惩处。” 他这话说得很不在意,却引得朝臣一片哗然。 “忠王这就认了?” “不对,忠王这是避重就轻,他并没有认杀人罪!” “咦,可是那蔡李氏好像也改了口径,着重追究的也是忠王用刑违规啊。” “那忠王就不是犯罪,只是犯错而已,略作惩戒足矣。” “这是什么情况?闹半天,把整个临安搅得鸡飞狗跳,就为了追究一个犯错么?” 百官们议论纷纷,董槐和程元凤这些重臣,也不由皱起了眉,感到事情太过蹊跷了。 100.弹,弹,弹…… 赵官家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色,毕竟他算是了解真相。 见到赵孟启如此回答,心中还很是高兴,觉得这小子懂事了,知道息事宁人了,有点自己的风范。 这世上纷纷扰扰,没必要每件事都那么较真,自己受点小委屈,然后把这件事平息下来,不就皆大欢喜么。 心里轻松下来的赵昀,露出一丝微笑,询问道,“蔡李氏,忠王也认错了,你对他可还有别的指控么?” “民妇,并无其他指控。” 蔡李氏居然没有迟疑,而她身旁的袁则好像也没有别的意见。 这就很诡异了,若是就此结案,那他就成了无事生非,小题大做,给朝廷制造大麻烦之人,不说其他,起码仕途就此结束是肯定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赵昀此时心中很满意,他要的就是尽快平息纷争,于是便说道,“如此甚好,忠王有错,朕决意削去他平章事之衔,并禁足一年,责其抄写宋刑统十遍,以改过自新。至于蔡安,人死不能复生,朕追授其为滁州团练使,荫一子为忠翊郎,册汝为宜人,赐汝家田二十亩,钱两百贯。如此,蔡李氏你可满意?” 团练使是从五品,算是给死去的蔡安升官了,他那个还在吃奶的儿子也得了一个九品官,蔡李氏也成了外命妇,加上赏赐,可以说是十分的优厚了。 而对忠王的惩处,只能说是挠痒痒,意思意思而已,但他毕竟是储君,这样就已经让别人无话可说了。 这个处置,很符合赵昀的性格,百官也见怪不怪。 “官家天恩,民妇万分感激,不敢再有他求。” 蔡李氏拜谢之后,欣然接受,完全没有了那种苦大仇深,沉冤待雪的样子。 这结果,不但百官心中感觉别扭,传到被围观的百姓中,立时便炸了锅。 “入娘的,合着咱们都被耍了?狗屁的伸冤,这纯粹是勒索朝廷嘛。” “虽然说不上是勒索,但咱们确确实实当了一回冤大头,被这妇人利用,成全了她自己的富贵!” “贼囊求的贱妇!心机太他娘的深了……” “算了算了,怎么说人家也是死了当家的,给自家谋点活路,也说得过去。” “娘希匹的真晦气,老子耽搁一日的工夫……得嘞,算是咱做好事积德了。” “不是!那忠王岂不是屁事没有,那恶蛟还除不除?” 百姓这里的悻悻然和怨气,赵官家是感受不到的,他心中只有麻烦解除的惬意,“牟卿,拟……” 只可惜,当他以为结束了,其实只是才开始! “陛下!臣右补阙萧泰来有奏!”一声洪亮的声音响彻御街! 一名头戴獬豸冠的官员,昂首走出班列,来到了御街正中,手捧笏板,面向赵昀深深一拜。 被打断了说话的赵昀很气愤,但看清出来的人后,又只能深深的憋着。 御史乃是言官,职责就是纠劾一切旨意政令,上审人主之衍谬,下纠臣僚之邪佞,何况这是在百官万民的注视下,皇帝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阻止言官说话。 “萧补阙可是对朕的处置有异议?”赵昀没好气道,他自认为做出的安排是最合适的了。 萧泰来直起身子,满脸肃容,“臣要奏之事,并非关于陛下的旨意,臣!弹劾忠王,轻佻枉法,不仅越矩私刑处决官员,并且当众打砸钱氏府邸,羞辱钱氏满门,虏人子女为奴仆,抢劫钱氏祖传遗物!钱氏先祖纳土称臣对我大宋可谓无上大功,其子孙更是世代为我大宋尽忠尽职,如此人家却被忠王视若蝼蚁,肆意打骂羞辱,暴取豪夺!这岂不令功臣寒心,令志士抱恨,令天下人齿冷!如此一来,何人还敢为我大宋效忠!?忠王如此不智失德,暴虐无道,怎可为我大宋储君?为社稷宗庙计,为天下万民计,臣死谏,请陛下废除忠王储位!” 赵昀被这突如其来的弹劾搞懵了,说好的处理忠王擅刑一事,怎么扯到钱家头上了。 看这话说的,好似忠王已经被天下人唾弃了一般,只要他在位,就没人愿意为大宋干活了。 还没等赵昀理顺头绪,又有一人走了出来,“臣监察御使朱应元,弹劾忠王罔顾人伦,破坏纲常!据闻,忠王生母黄氏本为荣王女婢,为图幸进方色诱荣王,方侥幸怀上皇家血脉,成为侍妾,犹不满足,妄图母凭子贵成为荣王妃。而忠王不但不加劝阻,更是依仗其储君身份为虎作伥,不但不顾人伦欺辱荣王正室,更是诱逼荣王灭妻宠妾,致使荣王妃离府出走。由此可见,忠王品德败坏,只有死心,毫无大义,无视纲常伦理,如此心性怎配为我大宋储君!?为此,臣亦死谏,请陛下废除忠王储位!” 接着又有一人,“臣御史台检法官卢岳,弹劾忠王不孝!其身为皇子,贵妃亦是其母,但忠王非但无孝行,反而殴打欺虐……” “臣亦弹劾忠王,肆意动用公器,无端拘捕太学学子,绑票大臣子弟以勒索钱财,囚禁宗室子弟意图不轨……” “臣弹劾忠王,纵容属下公然行凶……” “微臣弹劾忠王,贪色好淫,浪荡浮行,与倡优女伎暗通款曲……” “臣弹劾忠王,奢侈无度,不惜耗费重金购买区区玩物……” “臣弹劾忠王,懒惰厌学,对圣人之学弃若敝屣……” “臣弹劾忠王,疑似凶邪附体,祸害民间,盗取我大宋气运……” “臣弹劾忠王……” 几十名官员,上到五品,下到八品,遍及朝中各个部门,全是一副舍身就义的样子,立于御街当中,遍数忠王的种种不堪和罪状。 赵孟启瞪着眼睛,一脸震惊,从来没想到自己身上居然能够找出如此之多的罪名,这简直是恶人谷里所有恶人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坏啊。 就连自己听完之后,都深深感觉恨不得掐死自己这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 御座上的赵昀眼神呆滞,下意识的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想从这噩梦中醒过来,这也太恐怖了。 重臣的行列中,一个个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尤其是董槐,无比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假首相,眼前这些人,要说没有串联那就有鬼了,可偏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却一无所知! 他不禁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身边的谢方叔,眼中冒出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谢方叔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完全没有回应的迹象。 接下来的是程元凤,额头上的青筋不停蹦跳着,看着那群弹劾的官员,仿佛看到了一群妖魔鬼怪。 马光祖双眼泛白,脑海中浮现着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似乎隐约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其它重臣也都是一脸凝重,心事沉沉的样子。 丁大全的站位有点靠后,他此刻心中十分焦急,不时瞥向谢方叔,等着他出来一锤定音! 在政治站队时,重臣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轻易表态的,他们本就身处高位,不需要去赌去搏,因为风险和收益实在不成比例。 因此之前的商议就是,等到小喽啰们造势一成,就该谢方叔这个前任首相出来表态,这样才能带动其他大臣,完成最后一击。 可这谢方叔似乎睡着了,这让丁大全万分不解,急迫之下他甚至蠢蠢欲动想要自己出去,可是,他如今权力不小,但是位品资历还是太差,在大臣中并没有多少号召力,出去也是白瞎。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丁大全只好向同党中最高官职的周坦使眼色。 101.废忠王!保太平! 和宁门前。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朝会,在几十名中下级官员疯狂弹劾忠王之后,仿佛是被按下了静止键,变得悄然无声起来。 就连围观的百姓们,在这千钧一发的情形下,也都全部陷入了静默之中,甚至生怕自己呼吸重了,就让那‘发丝’断了,因为他们不知道那千钧之重落下来会砸到谁,只知道,那会是山崩地裂! 不能再拖了! 周坦挨不过丁大全催逼的目光,狠狠一咬牙,豁了出去。 “臣,权刑部尚书周坦,禀奏!” 也不待得到允许,他慨然而奏,“忠王罪行,数不胜数,所作所为已经令百官难以忍受,不愿接受他继续作为我大宋的皇储,不止如此,士子学生,百姓万民,也同样不希望忠王将来执掌大宋,不然那时整个大宋都将沦为人间炼狱,陛下,请看看您的子民,听一听他们的呼声吧!” 说完,他甩手一指,指向被军士隔绝在外,那乌泱泱的人群。 三学学生,因为身份的关系,靠着朝会区域最近。 此时胡中伊已经醒了过来,却依然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身旁的同窗,看到他这下场,心中早已对忠王又惧又恨,听到周坦的话,看到他指过来的手指,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情绪。 李景贤和周时发立刻自动取代了胡中伊的领袖地位,慷慨激昂的吼道,“废忠王!护圣学!” 这一吼,所有士子学生也跟着齐声大吼,“废忠王!护圣学!” “废忠王!护圣学!…废忠王!护圣学!…废忠王!护圣学!” ‘浩然之气’直冲云霄,天空中的云朵似乎都被撕碎,渐渐飘散开来。 随后,百姓中的一些人,也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废忠王!除恶蛟!保太平!” 一个人带动两个人,两个人带动四个人,这链式反应瞬间便爆发了! 一片连着一片,很快便交织融会成了同一个呐喊。 “废忠王!除恶蛟!保太平!” “废忠王!除恶蛟!保太平!” “废忠王!除恶蛟!保太平!” 这山呼海啸霸占了整个天地间,地面在震动,房屋在摇晃,连那高大的皇城城墙似乎都在颤抖。 在场的数千禁军将士犹如置身于战场,心跳剧烈加速,身体中每一根肌肉都开始跳动,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兵刃,鼓足勇气警惕的看向人群。 或许,只要一个小小的意外,便立刻会激发冲突,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的赵孟启,反而沉静了下来,冷眼看着四周走火入魔的人群,渐渐有了一种抽离感,耳边的声音开始消失,眼中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二十年后临安城中,也应该同样还是这些人吧,他们现在如此热血沸腾,壮怀激烈,为什么面对异族的铁蹄之时,却选择了献城投降呢?只因为统治者选择了投降,还是,他们欺软怕硬? 赵孟启得不到答案,或许,民心如水,水无常形。 当某种容器,将水装起来后,便也就有了形状,容器是什么形状,那水便是什么形状。 沸腾吧,宣泄吧,让我看看你们有多持久。 在旁人眼中,忠王似乎被吓傻了,呆若木鸡。 但大多数人这时却顾不上看他了。 百姓爆发出来气势,让这些平日间视民众为羔羊的‘牧羊人’,开始震惊,开始恐惧,开始战战兢兢,浑身不知所措。 就连某些始作俑者也双腿发软,隐隐后悔起来,感觉自己这些人释放出了一头猛兽,力量超出他们预想,无人可驾驭,随时会脱离掌控的洪荒巨兽! 御座上的赵昀,被滚滚声浪包裹住,铁青色的脸庞上浮现出愤怒,而失神的目光中,还有几丝恐慌。 双拳紧握着,指节泛白,力量却渐渐在流失,他很想站起来,以帝王的威严,来镇压眼前这近乎犯上作乱之举,可是他好像被束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小半刻钟过去,呼喊声开始显出一丝疲态,气势也似乎有了回落。 万幸,或许是百姓还有理智,或许是禁军手中的锋芒起到了震慑,场面暂时还没有失控。 就在这个时候,和宁门城头开始响起了号角声,尖锐,嘹亮,犹如一柄利剑,从人海上空刺过,刺入人们的耳中,刺入人们的心中。 紧接着,一声沉过一声的鼓声,仿佛就在所有人心底敲响! 鼓声迟缓而沉重,人们的呼吸和心跳,不知不觉跟着同步起来,越来越缓。 赵孟启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心中笑着,老曲这家伙,还真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啊,这时机把握得相当精妙,也好,局势没到最坏的地步,那一千骑兵暂时是用不上了。 102.那小王便自刎于此 情绪上头这种事,如果缺乏心理支撑,那么来得快,去得也快。 犹如一阵哆嗦过后,极度的宣泄之余,很快便是百无聊赖。 赵孟启推测到对方的手段后,自然有了相应的对策,拨弄人心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解决的办法并不少。 激情终究会消退,血,热过之后,也会慢慢变凉。 在鼓声的操控下,百姓们的情绪渐渐沉淀了下来,开始恢复冷静,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心中甚至有了忐忑。 对于四周的变化起伏,许多文武官员很是莫名,不知道它为什么来,也不知道又为什么要走。 人海恢复了平静,鼓声也悄然停了下来。 正在丁大全准备下一步动作之时,原本一直如木雕的谢方叔动了。 他所在的地方,本就是人们关注的核心区域,一有动静,立刻引来了全场的目光。 只见他踏着坚实的步伐,走到御座正前方,立住了如青松般挺直的身躯,然后向赵昀深深一拜。 “罪臣谢方叔,向陛下请罪!” 清朗中带着沧桑的话语,弹入群臣的耳中,激起层层诧异。 谢相这是在说什么?请什么罪?他不是已经辞相了么?还不够抵罪? 丁大全心里一个咯噔,惊疑不定起来,这是干嘛? 请什么罪啊,赶紧发起收尾一击,给忠王的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赵昀眉头深皱,他已经明白,今天就是个局,一个处心积虑设置好,针对忠王的死局,这里面绝对少不了勾连串通,谋划布置,一如二月二那日的逼宫,而谢方叔就是上次的发起人,那今日,多半也是他了,他这是要图穷匕见了么? 压抑着怒气,赵昀从牙缝中吐出,“不知谢卿何罪!?” “陛下,请给罪臣些许时间。”谢方叔缓缓直起了身子,然后微微侧着身子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从一个个大臣的脸上扫过,最后望向了那外围的百姓。 在他的脸上,浮现着自责,悔恨,最后化作无限的悲哀,“某入仕三十余载,所求者,治国安民复华夏盛世也。” “但某万万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居然看见我大宋臣民如此狂悖忤逆!” “尔等聚众示威于朝廷,逼凌胁迫于君父,这行为是什么?是不忠不孝!是犯上作乱!” “尔等是欺陛下仁慈,还是以为朝廷之剑不利?” “储君之兴废,可由天定,由陛下定,却没有让臣下来定的道理,一月之前,某借着首相之位,蛊惑群臣,犯下过这样的罪,但陛下宽宏,并未太过追究。” “然尔等却并无悔过之心,今日更是变本加厉,竟然煽动裹挟民意,行此逼宫之举!如此臣不臣,民不民,国将不国!” “念及这一切都源自于某,某深悔之!” 说到最后,谢方叔的身体变得佝偻起来,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他再次转回身,面对御座,重重跪下,“罪臣奏请吾皇,请立诛罪臣,以谢天下!” 这是找死? 谢方叔的这番操作,让群臣都傻了眼,先是大义凛然的指责了大多数官员,然后自请求死,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特别是谢方叔一系的官员,真想上前用斧子劈开这老谢的脑壳,扒拉一下里面住着什么鬼。 而丁大全却开始手脚冰凉了,他意识到,出岔子了,在最关键的人身上,居然发生了最根本性的转变! 御座上的赵昀也很愕然,谢方叔的操作,完全和他的预料相反,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只有心知肚明的赵孟启心中暗笑,这老谢真不愧是老政客,演技真是杠杠的! 倒不是说他口中那些义正言辞都是虚伪之言,但如果不是杨栋悄悄为赵孟启传话和做说客,那他今天口中的义正言辞就会是射向赵孟启的利箭。 谢方叔跪了许久,没见官家作何表示,于是他突然站了起来,向临时玉阶下站着的薛晋走去。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薛晋身前,一个探手,便拔出了薛晋的佩剑,抬手便横剑于喉下。 “陛下宅心仁厚,罪臣不该让陛下为难,这便自绝!” 这一刻,根本没人去想,为什么一个年老体弱的书生,居然能从武艺高强的带御器械身上抢到剑。 因为他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前任首相居然要自杀!还是在官家的面前自杀! “陛下,恕臣诀别,来世再向陛下赎罪!” 话音一落,谢方叔的手就开始动了,眼见那寒芒就要掠过喉咙,却见一个单薄的身影不知在何时冲了过来,握住剑刃抢了下来。 “谢相莫做傻事!今日之事和你并无太大关联,还请保留有用之身,为大宋鞠躬尽瘁吧!” 救下谢方叔之人,正是今日被千夫所指的忠王赵孟启。 当众人正为谢方叔庆幸之时,却见一缕鲜血淌过剑身,滴落在石板路面,溅出一朵朵触目的血花! 这时群臣才反应过来,原来忠王为了救人,竟然不惜以手拽剑锋,已然受伤。 “四郎!”赵昀惊呼。 “殿下…”靠得近的重臣们也惊呼。 “殿下你受伤了!都怪我……”谢方叔又惭愧又焦急。 只见赵孟启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右手抓住剑柄后才松开受伤的左手,扭头向赵昀咧嘴一笑,“父皇莫担心,儿臣无事。” 然后他扬起受伤的左手,向着大臣们张开手掌,现出伤口,“小伤而已,人生除死无大事。” 还没等群臣细想这话的意思,就见赵孟启拎着剑走到御座正前方,面向群臣,一脸唏嘘。 “方才,听到诸位大臣的弹劾,小王才知道,原来自己居然如此罪孽深重啊,真是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公道。” 说着,赵孟启把剑一甩,架在肩上,锋刃贴上了自己脖子,“既然如此,那小王便自刎于此,如何?” 103.逼死当朝储君! 剑锋掠过白嫩的脖颈,一根血线惊心触目! 逼死当朝储君! 这条罪名,向闪电一样击入所有文武大臣的心中! 当此事载入史册之后,在场的每一个官员,都逃不过万世唾骂。 不,等不到载入史册,或许他们和自己九族就要给忠王陪葬! “四郎!不要!”赵昀再次惊呼,比之前更加凄厉和惊惶! 群臣也反应过来,“殿下!不可!” “臣有罪!”刑部尚书周坦噗通跪下,“殿下莫冲动,是臣有罪!” 颤抖的话音中,夹着牙齿碰撞的声响。 “臣等有罪!……” 就像狂风压下麦地一样,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跪倒,五体投地。 所有大臣全部跪倒后,手执兵刃的禁军也在将领们的带领下,单膝下跪,响起一片金石相击之声! “学生有罪!” 三学学子扛不住,也全都跪下! 随后,百姓也是一片连一片的跪倒在地,口中惶恐的呼喊着,“草民有罪!” 感受着喉下的冰凉,赵孟启目光森冷的望着一个个高高撅起的屁股,心中洒然。 呵呵,比狠!? 一切又仿佛僵持住了,和宁门前的御街上,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滴答! 血珠从剑尖滴下,落在石板。 这声音很微小,传入群臣的耳朵中,却击碎了他们最后的心防! “赵孟启!放下剑!” 赵昀撕心裂肺般的声音,震耳欲聋。 赵孟启耸耸肩,挪开剑刃,顺手往地上一插,“真是难啊,想死都不行么?” 见他放弃的自杀,许多官员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听到他的话,心中不由埋怨,你死没关系,可是你不能拉着所有人陪葬啊! “太医!太医!快给忠王治伤!” 惊魂未定的赵昀大喊着,跑下御座高台,来到赵孟启身前,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眼皮直跳。 不管赵孟启愿不愿意,赵昀拽着他就往御座上走,这时崇容已经提着诊箱奔了过来。 见赵孟启站着治伤不方便,赵昀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把他按在御座上,“坐下治!” 赵孟启想不到直接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可惜,就是字面意思,单纯的坐。 崇容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不到半刻钟便全部完成,“陛下,殿下的伤暂时已经无碍。” 这是的赵孟启,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脖子和左手多了一圈细麻布外,看起来还不错。 刚才的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其实,无论抢剑还是自刎,赵孟启自己都有分寸,并没有多严重,当然,崇容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说起来,无论是谢方叔抢剑自杀也好,赵孟启横剑自刎也罢,都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最多,赵孟启是受了谢方叔的启发而已。 一个老戏骨和一个小滑头,两人互飙演技! 赵昀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赵孟启确实无大碍,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抬眼一看,发现所有人都还跪着,“好了,都起来吧,忠王无碍。” “谢主隆恩。” 群臣开始起身,许多人都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是跪麻了,还是被吓坏了。 赵孟启晃晃脖子,目光扫过群臣,见他们都是一副劫后余生,庆幸不已的样子,暗自一哼。 呵,你们以为完事了?就这么过去了?想多了,该我出招了! 他站了起来,向赵昀微微一躬身,“父皇,您坐吧,儿臣不能再僭越了。” 赵昀点点头,重新坐回了御座,继续听到赵孟启说,“父皇,虽然儿臣没死成,但该给天下人的交代,还是要给的,如果父皇信得过儿臣的话,接下来的朝会,便交给儿臣吧。” 听到赵孟启这么说,赵昀隐隐感觉有些不妥,这个儿子自从昏迷中醒过来后,性格就野得很,上次想清洗朝廷最后没成,可一定还惦记着。 但是刚才赵孟启横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让人心惊,于是赵昀权衡了一下后,便叹了口气,“好吧,由你折腾便是,只是,注意点分寸……” 赵孟启再拜,“父皇放心。” 然后他转过身,直立于御座侧前方,从俯视近前的重臣,目光渐渐前移,看到回归班列的百官,再眺向远处,望着那些百姓万民,那样子,似乎将整个世界都装进了眼睛里。 犹如雏凤般清脆的声音,响彻御街,“之前,孤说过要给你们一个交代,那么,现在孤就给你们!真相!公道!你们都将会看到!开始吧!” 配合着他的话音,身后的城头上,响起一声钟鸣! 随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御街东侧的待漏院,大门推开,一名官员走了出来。 这名官员步履艰难的走到了御座前,直直跪下,三叩首,“臣,权知绍兴府,钱国忠,拜见陛下,拜见殿下。” 赵昀只是抬了抬手,并没有说话,接下来都让赵孟启来处置了。 赵孟启朗声道,“起来说话吧。” 但是钱国忠并没有起来,而是跪得直直的,“臣有罪,不敢起。” “你有何罪?”赵孟启的声音很平静。 但是群臣已经感觉到风暴即将来临。 “罪臣自举,罪臣与他人合谋,在上月荣王妃寿辰,忠王前往绍兴城时,将之拒于城门之外,令忠王露宿荒野,此乃大不敬之罪,同谋人为江浙东路安抚使李泸,转运使冯元青,提点刑狱公事王和光,提举常平司许闻,实际执行人为守城指挥使蔡安。” 这话一出,群臣有些骚动,也就是说,忠王杀蔡安算是合情合理了,只是依然不合法,不过之前忠王已经认了这点,好似没啥好说的。 不过百姓那里,他们多大不知道朝廷里的那些道道,只明白蔡安犯了大不敬死罪,至于是谁执刑的,有什么关系,于是开始退去了对蔡安的同情,以及对忠王滥杀的愤恨。 104.总有刁民想害孤 [] 赵孟启想要的,显然不止一点点。 于是待漏院又出来一名官员,后面还跟着两名抱着案卷的书办。 “微臣,皇城司干办鲁德润,经办钱国忠自举一案,涉案之冯元青、王和光、许闻,皆已供认不讳。 李泸畏罪自杀,据供诉,李泸为此案主谋,据说他是受到朝中某人授意,但线索中断,无从深查。 据调查,蔡安暗中与北人联络,有其军中部下以及查获书信为证。 而就在荣王府寿宴期间,有三艘不明海舶停靠三江寨附近海岸,其上隐有兵甲,其目的很可能是截杀忠王。” 这下,群臣就开始哗然了,这鲁干办虽然没有明说其中的联系,但是放在一起一看,是个人就能脑补出一个阴谋来。 将忠王关在城外,给疑似蒙古武装力量创造机会,只不过可能从海上来的武装迟到了,所以没有得逞。 这可就是叛国谋逆啊! 而且还有线索隐隐指向朝中,若以此为由,随时可以掀起一场大案。 随后鲁干办继续说,“忠王之所以斩杀蔡安,乃是因为在已经表明身份的情况下,蔡安仍然向忠王护卫射出箭矢,并下令部属用弓弩瞄准忠王,有欲图谋害的重大嫌疑! 无论如何,对皇子刀兵相向,便已经是谋逆行为,因此忠王斩杀蔡安并无不妥,所施乃战时军法! 原本,忠王诛杀蔡安后,给蔡家送去过五百贯的抚恤,当时蔡李氏也没有异议,有线索表明,她上告忠王乃是受人指使,具体情况,暂时还未查明。” 又是一件大料,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蔡李氏的告状是预谋好的,朝中…… 而丁大全等人则开始深深恐惧了,这一切都表明,自己等人所做的事,全部都在忠王的监控之下! 随后,鲁干办身后的书办将案卷送到重臣班列中,任他们翻阅检查。 与此同时,一众涉案嫌犯从待漏院中被押解出来,冯漕司,王宪司,许仓司三人,去除了乌纱幞头和官服,只剩白色的绸缎中单,精神有些萎靡,却没有被刑讯过的迹象,神色大致上也很平静。 另外还有一堆关键性的证人,李泸的属官书吏,威果第五十四指挥的官佐士卒,三江寨的驻守官兵,渔民,蔡家邻居等等几十人。 这足以表明,案卷上所列的一切都经得起核查,不容质疑。 然后蔡李氏及袁则也再次被带到了御前。 赵孟启在御座台边缘一屁股坐下,撑着一腿,吊着一腿,还一晃一晃的,毫无形象可言,懒洋洋的笑着。 “蔡李氏,现在,你是打算从实招供,还是继续欺瞒天下人?” 知道东窗事发的蔡李氏,心理已经崩溃,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哭述起来,“殿下饶命,是民妇愚蠢贪婪…… 十天前深夜,一伙人闯进我家,然后要民妇上告殿下,不但以民妇娘家人的性命为要挟,还承诺事后给钱一千贯。 他们还说,也不是真的要告到底,就当演个戏,在适当的时候改口就好了,不会有后患,民妇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然后他们就将民妇一家带走,并教我该如何说话应对,昨天又悄悄把我一家送进临安,安排我今日早上去大理寺告状,他们说到时候自然有官员会来接我的案子……” 虽然在场的官员,已经有所猜测了,可亲耳听到蔡李氏的供述,还是十分震惊。 围观的百姓,将所见所闻一圈圈外传,所有人都被这个大瓜砸懵了,开始意识到,自己这些人被彻底利用了,而且不是为了蔡李氏个人那点小利,而是有更大的阴谋。 赵孟启叹了一气,摇摇头,“你这妇人,看起来极为精明,却做得蠢事,你可知,如果蔡安的案子真依着朝廷规矩办,诛族或许够不上,全家入罪是少不了的,看在你们都是妇孺的份上,或许会免除徒流之刑,但必定被打入贱籍,你那两个稚女将被充入教坊司。 或许,当时本王若是露出深究的意思,你们甚至早就被灭口了,你看看这案子都牵扯到什么人就知道了。 即便你是受人威逼利诱,其实刚才在御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机会说出真相,但你一直执迷不悟,连官家都瞒骗,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现在,看在你两个女儿的份上,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将所有细节全部交代,若是能帮助查出幕后之人,本王会求父皇特赦,减轻你的罪责。” “民妇愿意!民妇愿意……”蔡李氏磕头如捣蒜。 皇城司的人将蔡李氏,以及刚才带上来的人全部都带了下去,便只剩袁则站在那里。 “袁青天?”赵孟启的语气中满是奚落,“不知你可有解释?” 袁则脸色灰暗,但并没有露出惶恐之色,“微臣遇上这件案子,纯属巧合,愿意帮助蔡李氏也只是出于为官的良心,被她利用,也只是微臣一时失察而已,至于其他是绝对没有的!” 或许是因为他审惯了案子,心理强大,也或许他对同党还抱有希望,口风依然很严。 “呵呵,真是一推了之啊。”赵孟启轻蔑一哼,“稍后你就会知道,你所依仗的一切,在孤面前,不过只是泡沫!” 说完,赵孟启便不再理睬袁则,用手一撑,弹跳起身,随手拍了拍屁股,便看向了文武百官。 “现在,你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这真相也算给了,合不合天理,公不公道,你们心里应该也清楚了吧。” 群臣的表情各异,有恍然的,有沉重的,也有心怀忐忑的,还有咬牙切齿的…… 但是他们都知道,之前官家对此案的处置,虽然息事宁人,但终归会给忠王留下污点,而现在,往后,再也没人能用这事对忠王做文章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右补阙萧泰来狠狠一跺脚,铁着头便站了出来,“忠王殿下!即便您在蔡安一案上无可指责,但您打砸钱家却是事实,对功臣之家肆意打骂羞辱,暴取豪夺,怎敢说合天理,有公道!?孟圣曰‘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忠王殿下是要将满朝文武都变成寇仇么!?” 随即监察御史朱应元也匆匆跑出来,甚至不顾整理仪容,敷衍的拜了拜,“忠王殿下,你罔顾伦常之事,乃品德败坏,人人唾弃!如何能作为大宋储君!?臣斗胆,还请殿下有自知之明,退位让贤!” 台上的赵孟启,看着这两个‘清流’,不禁失笑,“呵呵,总有刁民想害孤啊……” ps:好困啊,好想请假一天,睡个好觉,又怕被骂,,,顺带,求个支持,谢谢大佬们了。 105.你满嘴胡言狡辩! [] 和宁门边,与待漏院相对的街对面,也有一个形制差不多的院阁,名曰‘待班阁’,顺便说一下,皇城南边的丽正门其实才是正门,那里也有一个待班阁。 待班阁的作用,其实和待漏院差不多,待班嘛,也就是等待上班。 ‘上班’一词,乍听很现代,其实在宋朝就比较常用了,班的意思是大臣上朝时站的班列,班次。 此时待班阁临近御街的二楼里,几名少男少女正看着大宋史上最特殊的一次朝会。 “这帮大头巾有完没完啊,老是揪着一点小事聒噪!” 钱朵踢了一脚木墙,气哼哼的样子,俏丽中带着娇蛮。 “阿姐,你是在为殿下担心么?”钱小胖脱口而出。 “谁要替他担心!?钱隆你瞎说什么?是不是有阵子没教训你,耳朵又痒痒了?”炸毛的钱朵作势就要去揪钱小胖的耳朵。 钱小胖闪躲着,“阿姐你别乱来,不然我可喊了!姑母和荣王可就在楼下呢!……呀,绾绾姐救命!” “好啦,朵娘,这里可不宜闹出动静。” 绾绾一开口,倒是让钱朵停了下来,嘴里却嘀咕着,“不就是被骂几句么,他又不会掉块肉,有很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之前紧张啥?”钱小胖不知死活。 绾绾提前拉住又要发作的钱朵,嘴里说着,“可不只是骂几句那么简单,他们这是要让忠王丢掉储位。” 钱朵听了一愣,迅即又故作高兴,“丢掉才好呢!那混蛋活该,这样他以后就不能欺负人了。” “不许你说我四哥是混蛋!” 赵菫小脸巴巴的,努力做出一副强硬的样子,可是怀中的狮猫被她勒得乱叫。 钱朵冲着她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我就说了,你个小豆芽能怎么样?混蛋!混蛋!赵孟启混蛋!” “你再说,我就……”赵堇涨红着脸,扬着小拳头,“我就…我就让小黑咬你!” “汪!”小黑听到主人喊了它的名字,立刻便回应。 这一声,立刻让钱朵想起上次差点被咬的事,气势不由弱了几分,“找帮手算什么本事,哼!” “阿姐快看,爹爹出来了!” 钱隆一声喊,让楼里几人的目光又全部转向了御街。 御街上,之前一直犹如隐形人一样的太府寺卿钱焘,在萧泰来与朱应元两名御史再次以钱家的事攻击忠王时,突然走出了班列。 百官看他出来,不免有些奇怪,难道这钱家家主不打算忍了? 对于他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百官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他唯一的儿子被忠王拿捏着,投鼠忌器很正常。 所以他对串联弹劾忠王之事,表现得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并没有让别人觉得奇怪。 到了现在,或许是被忠王依然嚣张的样子气极了,所以打算在御史的支持下,和忠王算个总账? 在百官猜测的目光下,钱焘在两个御史身边站定,向官家和忠王行礼后,开口道,“陛下,对于忠王前段时间打砸寒家之事,臣觉得今日很有必要说个清楚。” 听到这句话,百官们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想到,如果钱家家主以受害人的身份,当庭向官家申诉的话,忠王可就摆脱不了这项弹劾了! 所有人都听着钱焘继续说道,“其实,在这之前,发生了一件不为人所知的事,就是忠王生母黄氏被人毒杀,而凶手却故意制造出是荣王妃,也就是舍妹派人下手的迹象。 但舍妹与黄氏一向相处融洽,根本没有下毒的理由,我钱家知道这一点,忠王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为了迷惑真正的凶手,我钱家便与忠王联合演了一出戏。 所以,在这个事件中,我钱家并不是受害者,忠王也不是施暴者,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黄氏,以及找出真凶所做的权宜之计。 因此,以此为理由弹劾忠王,是不成立的。” 百官们简直是眼珠子掉了一地,这钱太府居然不是来算账的,居然是倒向忠王,替他开脱的!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被狠狠打了脸,居然还用肿脸去贴忠王的屁股! 不少官员,特别是和钱家交好的那些,一个个都疑惑不解的看着钱焘,眼神中似乎在说,老钱啊,你是不是被胁迫了,如果是,你就眨眨眼,咱们帮你。 傻愣了一会的朱应元,惊怒交加,手持笏板指着钱焘的鼻子,厉声喝斥,“你撒谎!钱王妃与黄氏不合乃是人人皆知的事!而且在她寿宴上,她与忠王明显不和睦,这是许多人都亲眼所见之事,而且四郡主也向人提起过,寿宴之后,在荣王后堂中,忠王以仗着自己储君的身份为其生母张目,羞辱钱王妃,并逼迫其向黄氏低头,隐隐要以黄氏为尊,这是以妾凌妻,颠倒嫡庶!” 钱焘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舍妹与黄氏不合?还人人皆知?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恐怕都是一些闲人的谣言吧。 至于寿宴上不睦,那肯定也是别人误解,只不过是因为小儿辈们打闹,让舍妹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还有四郡主说的事,我也没听过,或许是那日她喝多了,说了些醉话,让人听差了吧,不信,你现在去找人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御座台上的赵孟启心中莞尔,没想到这钱焘嘴皮子也是利索得很,一件件都给怼回去了,居然还让人去找四郡主对质。 现在魏关孙在自己手里,这个姑妈她还敢乱说话? 朱应元气得直打抖,哆嗦着,“你满嘴胡言狡辩!你说那么多,也不能掩盖钱王妃被迫离开荣王府回到娘家的事实!” 那萧泰来也帮腔道,“钱太府,钱家不但功勋卓著,而且家风严谨,子孙皆是人品端正,数百年来一直为世人所称道!还望你秉承祖上遗风,做个正人君子,切莫助纣为虐,昧着良心说话!” “萧右阙,你这话的意思是指责钱某数典忘祖?如果是的话,那钱某可要与你不共戴天了!”钱焘忿忿说道,然后又有些不耐烦,“虽然你是言官,但也不能胡言乱语,你觉得我昧着良心说话,那你就去问问荣王一家人吧!” 106.趁火打劫 [] “你让我现在上哪去问!?” 萧泰来跳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这分明是胡搅蛮缠耍无赖!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了么?休想!” “呵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钱焘嘴角一拉,向待班阁方向努努嘴,“呐!荣王不就在那么?” 什么? 荣王不该好好待在绍兴么? 他要是来临安,怎么会毫无声息呢? 萧泰来心中一惊,将信将疑的往待班阁那边看去。 果然看见敞开的阁门中走出一名身着亲王服饰之人,正是赵官家唯一的亲弟弟,荣王。 荣王面带谦和,颔首微笑回应着大臣们投射过来的目光。 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是身着全套华丽礼服的钱王妃,昂首而行,尽显高贵之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被欺负的人。 然后稍稍落后于钱妃的妇人,一身对襟大袖衫,没有那么光彩夺目,却也自有一番雍容,虽然与传闻中的形象有些出入,但许多官员都猜到这便是忠王的生母,荣王侍妾黄氏。 她手边挽着的,是一名抱着白猫的小娘子,五官与忠王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稚嫩青涩,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中,含羞带怯,与忠王眼中的嚣张凌厉截然不同,倒是让人倍感亲和。 这是忠王的胞妹? 有些消息比较灵通的官员,心中猜测着。 赵昀看到弟弟来近前,眼中露出几许欢喜和暖意,见他要跪拜,忙挥着手,“不算正式朝见,家礼便可。” 荣王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臣弟,拜见皇兄。” 钱妃几人也一一拜见,有礼却不拘束,就如平常和睦之家,融洽随和。 寒暄了几句,赵昀便问道,“二哥前来,可是有什么正事?” 荣王笑呵呵的,“我一个富贵闲人,能有什么正事,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皇兄了么,心中有些挂念。” 话虽然说得好听,但赵昀才不信这个平日谨小慎微的弟弟,会没事往自己跟前凑,何况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 “呵,转性了?往日你可是能不来就不来……”赵昀半是打趣,半是埋怨,“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荣王讪讪,“那个,臣弟是真没事,倒是王妃有事。” “哦?”赵昀看向钱妃。 相比于荣王的软绵性子,钱妃倒是显得颇有气场,从容大方一笑,“陛下,臣妾这事,更多只是家事。” 说着,她拿出奏本呈递了上去,然后颇为亲昵的执起黄氏之手,“今有荣王侍妾黄氏,不但贤良淑德,而且为我荣王府育有一子一女,使赵家血脉得继,因此臣妾作为荣王府主母,欲向陛下为其乞请名分。” 然后她又牵过赵菫,“此为我荣王府独女,今年也快满十三了,不能一直没个封号,也一并请了,还望陛下恩准。” 钱妃这一番操作,就是以行动进行辟谣,你们说我荣王府后宅不睦,妻妾失和,那我转手就给小妾求取名分,为庶女请封郡号,而且还当众表演一番姐妹情深,母女和爱。 赵昀假作认真审阅过奏章,随即和煦笑道,“钱妃所请,倒也是应有之义,说来,倒是朕疏忽了,本该早就封赠的,一眨眼,菫娘都这么大了,这身子骨看着比以往康健多了,精气神也是上佳,哈哈,很好……” “且慢。”朱应元顾不得犯忌,强行插了赵官家的嘴,“陛下恕罪,外命妇之封号,亦是国家名器,不可轻予,臣有一些疑问尚需钱王妃解惑,然后陛下再定夺不迟。” 这帮狗御史,愈发跋扈了! 赵昀心中恼怒,却又习惯性的压了下来,“你想问什么!?” 眼看形势对自己一方越来越不利,朱应元心急火燎道,“钱王妃,为何你早不请封,晚不请封,偏偏在这个时候奏请,让人很难不怀疑你此举是为了掩盖事实……”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钱妃根本不怵御史,“我何时奏请,可有朝廷规定?” 朱应元舌头一绊,“这……这倒没有,但是……” 钱妃轻蔑一笑,“有什么好但是,我的确早就可以请封,只不过黄氏一向谦卑推让,不慕荣华,偏偏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居然造谣抹黑,为了不给他人继续有挑拨之机,我正是要借请封之事向天下人表明,我荣王府家宅安宁,祥和康顺!” 朱应元不死心,“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吧!不然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荣王府住回娘家?” “回娘家省亲都不行!?”钱妃不慌不忙,继续道,“好吧,其实这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眼看着忠王就快十六了,这年纪也该大婚了,我听说圣人正在为忠王张罗,我觉得我兄长的女儿与忠王挺般配的,所以想促成这门亲事,没问题吧,你该不会觉得我钱家的嫡女嫁不得皇子吧?” 钱家世代与皇室宗室通婚,谁敢说他家嫡女不能嫁皇子。 这个理由,让朱应元无从反驳,憋了半天,只得说,“……没问题!” 别人听了钱妃的话,都觉得合情合理,甚至赵昀都觉得很正常,只不过这事当众说出来,最后万一要是结亲不成,那对女方的伤害就太大了,现在要怪就怪朱应元咄咄逼人,让钱妃不得不说。 可是赵孟启却懵逼了,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娶钱朵那刁蛮女,心中不禁暗骂,特么的居然被算计了,这钱妃分明是趁火打劫,要硬生生把钱家和自己绑在一起啊。 那钱焘也被自己妹妹这招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略一细思,又不得不佩服她把握时机十分之精准,把忠王吃得死死的,这个时候,忠王为了大局,只能默认,事后想反悔就难了,这一来,钱家能够得到的回报就有保障了。 群臣都是恍然大悟一般,自认为找到了钱家倒向忠王的原因,钱家嫡女将成为忠王妃,那钱家自然得拼死支持忠王,保住他的储位,这样自家女儿才能成为太子妃,将来成为母仪天下的大宋皇后。 107.贾相公发飙了? [] 待班阁里,钱朵已经傻了,拼命晃着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嘻嘻,阿姐,恭喜你哟。”钱隆是真的开心,眼睛都笑没了。 钱朵暴走,“不!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混蛋!我钱朵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嫁给那个下流卑鄙无耻粗俗无赖奸诈的混蛋!” 钱隆把圆乎乎的脑袋伸出窗外,往下瞟了两眼,“嘿嘿,阿姐,这里不高,跳下去也没事,最多,瘸个腿……” “钱隆!你找死!” 钱朵立刻找到了出气筒,跳过来,按着钱小胖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拳打脚踢,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钱小胖缩成一个肉球,任由老姐施暴,只怪自己管不着嘴贱,一边还不停安慰自己,没事,让她打吧,就当最后一次了,等她嫁到宫里,嘿嘿,钱家就是我的天下了! 看着两姐弟打闹,一旁的绾绾,眼中复杂难明,不由又望向窗外,望向御街,望向御座台上那个身影。 “人生若只如初见……” 呢喃着,绾绾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失落。 御座台上,赵菫悄然溜到了赵孟启身边,一手抱着猫,一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悄悄问,“四哥,你要娶那个凶婆子么?” “菫娘你说啥?”赵孟启随即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我才不要她呢。” 赵菫灿烂的笑了起来,拼命点着小脑袋,“那就好,那就好,才不要她做我嫂嫂哩,又凶又癫,她还总是骂你,要娶就娶绾绾姐姐,四哥,我告诉你啊,绾绾姐姐可漂亮的,就和仙女一样……” “咦?你看到她的脸了?” “是呀是呀,早上的时候我去她房间,她没戴……” 两兄妹躲在御座旁窃窃私语,御座台下方的萧泰来和朱应元正紧急苦思对策。 萧泰来眉头深锁,一直想不到用得上的办法,其实,就在荣王一家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结果,根本不用过多解释什么,就已经在世人面前打破了妻妾不和的传言。 相对于传言,人们往往更倾向于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以这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样,不管暗地里的事实如何,只要在公开场合演得好,让人找不到破绽,那就能成为大众眼里的真相。 就比如现在,当御前发生的事被传到百姓中时,加上前一个案子带来的映像,他们自然而然的选择相信忠王是被人冤枉陷害的,甚至开始津津有味的谈论起赵钱两家的婚事来了。 所谓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但如果操纵得好,公众的记忆其实也很短暂,他们的注意力很快会被下一个热点所吸引。 言官厉害在哪里? 硬要说的话,他们的品级普遍偏低,就像丁大全这个实际管理御史台的侍御史,也不过才从六品,他们的权利来自于手中掌握了正义。 那什么又是正义呢? 很多时候,要被大多数人能认可才是正义,一件事,如果让一百个人里,有八九十个人都不认可,那即便是对的,也会是错的。 认不认可,在于人的思想观念,而思想观念又很容易被言论所影响,于是,能够把控言论的人,也相当于掌握了正义。 可是现在,御史们突然失去了对言论的掌控,便开始有一种无力感。 大半晌时间,不但萧泰来和朱应元陷入在沉默中,御史台的班次里也一样沉默着,而站在重臣班列尾巴上的丁大全,眼睛咕溜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诸卿,可还有人对荣王妃乞封的奏请有异议么?”赵昀扬了扬手上的奏章。 要说挑毛病的话,肯定还能挑出许多的毛病来,只不过,在事态不明朗的情况下,大多数官员选择观望,明哲保身。 见没人表态,赵昀便放下奏章,“既如此,那这事就算过了,回头让礼部议一下封号品级。” 到了这时,刚才那些官员对忠王的弹劾,还有点分量的,就剩殴打贵妃,拘捕太学学子,绑票大臣子弟,囚禁宗室子弟。 于是,他们合计开来,试图整理出足够发起再次攻击的罪名。 殴打贵妃这个的罪名,如果只是作为附加之罪,可以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可要想当成主要罪名来用,有力是比较有力,就是缺乏有说服力的证据,除非,阎贵妃本人来指控,或者,让赵官家做证人。 可惜这两样都不太现实,那就只能放弃了。 就在他们要用剩下三个罪名时,御街北边,响起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随后看到背着赤红小旗的骑士沿着预留的通道狂奔而来。 人们认出这是银牌急递,仅次于最高等级的金牌急递,一般都是封疆大吏向朝廷传递比较急切的奏章,比如发生灾害之类的。 骑士在朝会区域边缘滚鞍下马,大呼,“端明殿学士、两淮安抚制置大使贾相公急奏!” 这一喊,让所有人心中都一沉,两淮可是前线啊! 好在来的不是金牌,意味着不是紧急军情,不然都得慌了神! 这种奏章,一般是直送到丞相手里,不过官家在,自然是他最大。 赵昀接过小黄门转呈而来的奏章,神情无比凝重,心中不住祈祷,千万莫出大事! 他刮去蜡封,打开奏本仔细看了起来,眉头渐渐越锁越深,接着又微微舒展开来,然后抬起头,眼神十分复杂的看了两眼忠王,才又沉回头去看奏章。 一直关注着的群臣们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一幕,不禁浮想联翩起来。 官家看忠王是什么意思? 这扬州来的奏章和忠王有关系? 差点忘了!忠王抓的人,有一个是贾相公的幼子! 这是贾相公发飙了?向官家控诉忠王么? 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官家可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要知道,贾相公镇守着大宋北边一小半的边境,身处要害,手握重兵,在官家心中的地位,是绝对的举足轻重! 这一想,某些人就开始兴奋起来,翻盘的机会来了! p困呆了,脑子嗡嗡的,估计今天三章有些粗糙了,来不及校对,抱歉了。 108.圣旨,朕还在此! [] 历史的迷雾下,赵孟启对贾似道这个人实在拿捏不准,对于他会怎么选择,心里也没谱。 是忠是奸,暂且放在一边,毕竟史书也是人写的,未必有多靠谱,特别是宋史,那是元朝宰相和一批宋朝的叛臣降将编写的,而且还几乎都没有理度年间的原始史料,可信度就更加存疑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贾似道是个权臣,还是个很有能力的权臣,通常来说,这样的人物,必定很擅长钻营权势,趋利避害。 眼下这场朝争中,特别是在今天以前,赵孟启都处于势单力薄的状态,那么贾似道应该没有理由站在他一边。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敌是友,待会就能见分晓。 赵孟启甩甩头,抛开杂念,望向台下,发觉大多数官员们都紧盯着赵官家手中那份奏章,眼神中迸射着某种期待。 赵昀合上奏章,按在双掌间,迟疑着,缓缓道,“贾端明奏上说,两淮沿边情势又开始紧张起来,对面兵马调动颇为频繁,或许有来犯的可能,请朝廷早作准备。 他还说,…在这种外敌虎视之时,希望朝廷务必镇之以静,保持中枢稳定,以免使守帅边臣无所是从,给北国可趁之机。” 这意思换句话说就是,老子在前线抗雷,你们后方的都安生些,别搞事,否则蒙古人打进来可就别怪我了。 但是,许多大臣并不信啊,总觉得一定是官家为了偏袒忠王,所以才篡改了贾相公的意思。 “陛下,奏章…能否让臣看看?”周坦硬着头皮出班。 “嗯?”赵昀脸皮一拉,“你是不信朕?” 周坦心一抖,一咬舌尖,鼓足勇气,“陛下言重了,臣只是觉得,或许贾相公奏章中,有些细微之处容易被忽视,建议还是让朝臣们一起看看,以免有所遗漏,懈怠了军国大事。” “呵呵,随便你们吧,牟舍人,拿去宣读。”赵昀一脸没好气,把奏章丢给了小黄门。 中书舍人牟子才从小黄门手中接过奏章,打开扫了一眼,神情古怪了起来,开始念起来,“……臣伏请,早立太子,以正储君之名位,由此方可平息诸多纠纷,令朝野上下心无杂念,一心报国。另外,臣有一私请,臣之幼子贾季,年少荒唐,颇不成器,然可怜天下父母心,诚请忠王殿下将其收用,多加管教,以成可用之才。……” 前面呢,和赵昀转述的意思差不多,但后面的话,却让群臣意外至极。 啥? 贾相公居然跪了? 这厮太他娘不要脸的吧,竟然请立太子!? 没有明说立谁,那样有失人臣本分,但那字里行间都是支持忠王的意思,最后还把儿子送到忠王手中,跪舔之意很明显了。 群臣沉默了…… 无论是哪一派,都觉得贾似道这家伙,太没风骨了! 赵昀望着群臣的表现,心中哂然而笑,不识朕的好人心,偏要给自己添堵。 萧泰来这些人,面面相觑,心中彷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攻击忠王,手里的本钱有些不够啊。 就在此时,和宁门里传来动静,阎贵妃的近侍卢允升,带着张一苇一众急匆匆的出来。 他们绕到了御前,也不待卢允升先行禀明来意,张一苇抢上前,“陛下,大事不妙,妖气突然暴涨……” 还没等他话说完,朝会外的百姓中,开始有人无端端倒下,还不只是一个地方,而是四处都有,每一片地方,少则四五人,多则二三十人,突然间就身体软到,要不是人挤着人,都得直接砸到地上去。 百姓陷入惶恐中,惊叫声此起彼伏,都想跑,可是这时候的人群,和后世的沙丁鱼罐头一样,没多少能够动弹的空间。 “恶蛟来了!恶蛟来了!……” “救命啊…” “阿弥陀佛,太上老君保佑……” “入娘的别挤啊!没给恶蛟收了,倒是要被你们踩死……” “啊……好你个腌脏泼才,摸老娘屁股!” “贼贱虫!也不撒泡尿照照,长得黑不溜秋,歪眉斜眼的,谁稀得摸你!” “俺娘子晕倒了,各位行行好,往一旁让让……” 人群躁乱起来,就像被困在大网里的鱼堆,汹涌挣扎着,而作为渔网的禁军人墙,眼看着就要阻拦不住,让人群涌到朝会区域。 就在这时,皇城城墙上钟鼓齐鸣,号角连绵,稍稍震慑了人们的慌乱,让大家保留了一丝丝的理智。 眼看着局势就要失控,董槐等重臣纷纷劝说赵昀撤进皇城中,赵昀十分意动,就要点头之时,却听赵孟启一声大吼。 “都不许乱动!” 只见他铁青着脸,立于御座台正中,对着群臣喝令,“全都不可妄动!皇帝走了,那大臣就想走!大臣走了,将士们就无心坚持!一动不如一静!” 赵昀听他这么一喊,眉头一跳,坐直了身体,沉声道,“传旨!朕还在此,大宋的天,塌不了!” 带御器械薛晋立刻领旨,“诸班直听令,齐声宣达陛下旨意,圣旨,朕还在此,大宋的天,塌不了!” 御座两旁的班直禁卫,在带兵官的指挥下,开始齐呼,“圣旨,朕还在此,大宋的天,塌不了!” 大臣们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拿出山呼万岁的架势,扯着嗓子大喊,“圣旨,朕还在此,大宋的天,塌不了!” 一开始还错错落落,没几句,就变得齐整起来。 与此同时,城头的号角和钟声停了下来,只剩下十几面牛皮大鼓敲出沉稳的鼓声,接着,各色旗旌竖了起来,开始大幅度晃动! 数千禁军在此时,也陆陆续续开始跟着大臣们呼喊,最后异口同声嘶吼,“圣旨,朕还在此,大宋的天,塌不了!” 这圣旨很短,却很有力,就像浪涛一样,滚滚不断的灌进人们的耳中,开始抚平他们心头的不安。 “圣旨,朕还在此!” 语句变得短了起来,却似乎更加迅猛! 百姓们也被这里面的力量感染了,情不自禁跟着喊了起来,“圣旨,朕还在此!” 不久之后,朝天门以南,就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响彻云霄,震天撼地,“圣旨!” “圣旨!” “圣旨!” “圣旨!” 呐喊,是极度消耗体力和精力,也是最容易宣泄情绪的方式。 无论是兴奋,还是恐惧,在这样的宣泄下,渐渐离开了人们的身体。 人群,开始慢慢平缓下来。 赵孟启长出一口气,吊着的心落了回去,真悬啊! 这次人群暴走,是超出他预计的意外! 如果没有控制住,几万人在惶恐之下,很容易就发生踩踏事件,那后果不堪设想,死伤几千人都有可能。 想到这,就让赵孟启不由恼怒异常,这群对手真是连猪都不如! 抬眼一瞥,那做了导火索还不自知的张道士,一脸惨白,哪里还有什么仙师风范。 待会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神棍! 赵孟启暗自一啐,向侧后方的常庚打了个手势。 没过多久,城头响起了奇怪节奏的钟声,向远方震荡开来。 p哎,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心情不好,先更一章。 109.觉真大师法力无边 [] 从和宁门往西大约两里处,在后世有座万松书院,也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里的那个万松书院。 不过改成书院是明朝的事了,在这时却还是个寺院,名为报恩寺。 报恩寺最早建于四百多年前的唐朝,历史很是悠久,虽然没有出过什么天下闻名的圣僧,但香火和名气一直都很不错,吸引了不少云游僧人来此挂单。 寺院的正门在南边,向着皇城方向,门外两丈处,用木架垒着一个一丈多高的莲台。 莲台顶部的面积不大,只能容纳一人打坐,此时,上面确实有个黑脸和尚在坐禅,赤着精瘦的身子,只穿着一条鼻窦短裤,看着就不像个正经和尚。 这奇特的景象,吸引了数百个香客围观,有些甚至大清早就来了,十几个比较虔诚的信众,甚至也跟着在莲台下面打坐参禅。 有些初来的,不免好奇的打问,“这是在作何法事?那丑和尚又是谁啊?” “不可轻佻!那是觉真大师!”立刻有人呵斥。 “哎呀,罪过罪过,可是从吐蕃来的觉真大师?” “不然还有几个觉真大师!?” “方才是在下冒失了,还请莲友见谅……敢问,这觉真大师是在?”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莲台在五天前就已经修建起来了,建好后,觉真大师就开始坐禅,一直未曾下来过。” “嘶……五天?都没下来过?那岂非一直不吃不喝?这怎么受得了,不饿死也得渴死啊,不可能吧?” “呵,这日夜都有人,众目睽睽之下,哪里会有假,觉真大师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如此说来,传闻属实啰?那可太好了!” “莲友,看你这样子,可是家中有昏睡病人?” “你怎么知道?你也是么?” “这有一大半人都是呢,不过我倒不是,我是带着娘子来求子的,她在欢喜堂祈福,我在这等着。” “原来如此,我也听说,觉真大师佛法高深,许多求子的都如愿以偿了,不过大师现在……” “是有些耽搁,但寺里说这不打紧,也就是多费几日罢了,一样能如愿的。” “那可就提前恭喜莲友喜得贵子了,哎……在下却还一筹莫展,家父从昨日昏睡到现在,怎么都救不醒,听闻觉真大师最早察觉恶蛟,或许会有法子,就前来一求,可现在却不知大师何时有空啊。”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听说…觉真大师在此坐禅,正是为了压制那恶蛟……” “额……那…恶蛟真的在皇城里?就是忠…?” “嘘!心中知道便好。” 就在离着莲台十几丈开外的树林边,有几名穿着很普通,但颇为精干的汉子,其中一人,即便戴着斗笠,也无法完全遮住英俊的面容。 这人正是提点皇城司顾青,此刻他眼睛盯着莲台上的觉真大师,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最近这阵子,大半个皇城司都在他的指挥下,依照着忠王的计划行事,而这也让他对忠王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发现,忠王做事,虽然算不上是不择手段,但却绝对不被规矩束缚。 就拿绍兴的案子来说,什么蔡安通北,蒙古截杀,都是子虚乌有,当时海岸边确实停泊了几艘海船,但那却是偏航了的高丽商船。 这栽赃的手段说起来肯定不光彩,不过忠王却并不在意,说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还说什么以毒攻毒…… 顾青作为一个特务头子,对这些倒也说不上排斥,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忠王所作的计划都十分缜密谨慎,环环相扣,有超常的隐忍和耐性,又有冒险和博弈,融合起来就显得诡异无比。 这时,御街方向传来一阵阵呐喊声,隐约能听到山呼万岁之声,看来,朝会真的开在了和宁门前,一如忠王所计划的那样。 “提点,这和尚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五天不吃不喝,不吃还好说,但咱牢里的犯人要是三天不给水,基本都撑不过去了。” 亲事官见自家老大从沉思中醒过来,便随口问了一句,因为他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经过调查,这和尚也的确没有离开过那光秃秃的莲台。 听了这个问题,顾青往莲台上看了看,台子上除了一个拳头大的锦盒,明显没地方藏东西,和尚身上也没有衣服做遮掩,偏偏精神看起来还很好,口中还一刻不停的念着经文,一点都不像饿肚子的人。 “这吃的,手脚大概是动在那串念珠上了,至于水,也应该是藏在哪里,左右就是一些江湖骗术,等到动手后,就能弄清楚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急什么,时机未到。” 随后,便是默默等待起来,不久之后,便听到又有喊声从御街方向传来,这次很大声,震得山林中惊鸟四飞。 “废忠王!除恶蛟!保太平!……”连绵了好一阵子。 这气势,让顾青都感到骇然,不禁为忠王有些担心起来。 等其后的号角声和鼓声渐次响起,慢慢淹没喊声后,顾青才安心下来,看来,这应该是忠王的后手了。 他并不知道忠王计划的全部,只知道自己该施行的那部分。 就在这时,台子上的觉真大师那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冒出精光,用有点怪异的口音髙宣心咒,“唵哒咧嘟哒咧嘟咧唦哈……大慈大悲观世音,化现救八难,疗一切病痛,鬼魅悉能除遣,灾疫消灭,能成一切善事,能灭一切罪障。” 台下的信众见此,也纷纷双手合十,虔诚地念起了经文。 又见觉真大师连连施结手印,猛然往和宁门方向一指,“邪魔作祟,为祸世间,贫僧发大愿,舍身灭此灾孽!” 随即口中吟念经咒,双掌合十,微微一搓升起一团蓝色火焰,将他双手完全包裹其中,觉真大师非但毫无疼痛之状,一张黑脸在蓝火映照之下,很是圣洁高深。 “啊!大师果然法力无边,竟能燃功业发愿!” 所有信众都被震撼了,虔诚之心愈加坚定,将觉真大师视若神明。 接着,又见觉真大师扬手一招,在他身前放置着的锦盒竟是自动打开,并跳出一颗金色丹丸,直直飞入觉真大师左手之中。 平端着的左手,依然裹着蓝火,那金丹落在掌中之后,居然被点燃,并且不停滚动起来。 觉真大师的右手,同样还裹着蓝火,却不停变幻着手印,似乎正将法力施展在那金丹之上。 信众惊呼连连,“这!太难以置信了,金丹可是三昧真火炼成,居然能被大师的法焰引燃!” “不,不止是被引燃,你仔细看,那金丹在被炼化!” “嘶…这法焰连金丹都能炼化,要是烧到你我身上……” “我佛慈悲,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大师如此高深莫测,我等可算是有救了!” 树林边的顾青,全神贯注的盯着觉真,不敢漏过任何细节,他虽然知道觉真一定是在装神弄鬼,但一直看不出手法。 “这和尚,难道还真有些道行?”亲从官难掩惊讶。 顾青一挑剑眉,不以为然道,“呵呵,咱们抓的江湖术士可不少,见过的鬼蜮伎俩多不胜数,这些东西初一看很神奇,捅破之后却一钱不值,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蒙骗无知愚夫罢了!” 亲从官却指指那些神情激动,陷入狂信状态的信众们,“这无知愚夫可不少啊,提点,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可不能再让这和尚作妖下去,不然这几百人都被他煽动蛊惑完,那可就平添了许多阻碍。” 顾青下意识往御街方向眺望了一眼,沉吟道,“还不是时候!”接着眼神一冷,扫过信众,“他们若是胆敢抗法,格杀勿论!” “这…可都是百姓啊。”亲从官踌躇道。 “堕入邪教而执迷不悟者,便不能算是百姓了……”顾青的声音依旧很冷。 110.众生,随我诛魔! [] 觉真大师手上的蓝火,渐渐熄灭,而他掌中的金丹,也已经缩小变形。 只见他双手再次合十,高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咒,一派宝相庄严,最后摊手一扬,“佛渡有缘人,今日赐尔福泽,可清心净身,消灾解难!” 一捧白色粉末抛洒而出,随风飘入空气中,变得肉眼不可再见,再洋洋而落,飘散到每个信众的身上,甚至眼睛中。 “咦,我感到眼中一片清凉,身子好像也受到了洗涤……” “我也是,大师方才应是将佛法融入了丹粉之中,得此佛缘,我等真是三生有幸!” 越来越多的信众察觉到了身上这微妙的变化,大喜过望,愈发崇拜觉真大师,对于他的佛法更是深信不疑! 顾青站的地方,稍微有点远,粉末并没有飘散到这里,所以无法体会其中异常。 不过他看到信众们居然开始自发向觉真大师跪倒后,心中的自信也有了一些动摇。 此行,皇城司出动了一百来人,潜伏在四周,按理来说,已经足够行动所需了,即便是有些迷了心眼的信众试图扰乱执法,但顾青相信,以皇城司的威名应该能够震慑住他们,最多,杀上一两个就好了。 但现在问题变得严重了,真的可能要大开杀戒才行了。 更严重的是,他发现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正在赶来,单单就眼下,就多了快一两百人,而且后面还陆续在赶来。 “提点,再不行动,可就麻烦大了。”亲从官再次劝道。 顾青摇摇头,他不知道忠王那边的情况,若是没等到讯号就行动,可能会坏事。 “不行,时机未到!你拿我名帖,去殿前司中军营,找薛晋,如果薛晋不在,就找都虞候施怀,让他务必调两都人马增援,就说,就说有谋逆大案!” 两都人马也就是两百人,是在没有枢密院军令和皇帝圣旨情况下,能够调出兵马的上限了。 亲从官却迟疑,“殿前司怎么肯答应帮我们?” “你错了,不是帮我们,你告诉他们,是忠王的命令!”顾青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 亲从官若有所悟,“林老是支持忠王的?” 他说的林老,就是林押班,赵昀的发小,不但自己掌着皇城司,而且在三衙都有不小的影响力,薛晋是他外甥,施怀也是他从底层一手提拔上来的。 “多嘴!速速去办!”顾青瞪了亲从官一眼,把他踹走。 殿前司中军营离这里,直线距离不到两里,但这中间都是山岭,来回的时间可不短。 亲从官离开后,觉真大师那边又有了新动作,只见从寺里出来十来个大和尚,其中两个抬着一块木匾来到莲台下。 说是木匾,但上面却空无一字,看上去很平坦,光滑如镜。 木匾被平放在莲台下的地面,让信众们都不明所以,搞不懂这是做什么的。 觉真看着越聚越多的人,大感满意,指着木匾道,“稍后,贫僧将求请佛祖降下法旨,现于此匾,但仅凭贫僧的法力是不够的,还需众生与我一同祈愿,佛旨一定能指示我等遣除今次之劫难!” 听了这话,信众们的情绪更加高涨了起来,按着吩咐,全部席地盘腿而坐,一边盯着那块木匾,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诵经声大作。 一刻多钟之后,眼尖的人,发现有几只蚂蚁爬上了木匾,慢慢开始越来越多。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不对劲了,心也随之吊了起来。 “佛祖显灵了!”有人忘记了诵经。 “开始降下法旨了么?”有人激动。 随着蚂蚁越来越多,已经大致能看出一些字的轮廓了,直到半个时辰后,上面清晰无比的显出八个由蚂蚁堆积而成的大字。 “忠王入魔,天人共诛。” 字不是突然一下子显示出来的,而是在众人祈愿声中,一点一点逐渐成型,就仿佛是用刻刀,在人们的心头一刀一刀细细雕刻出来的一样。 因此,这八个字,简直就是刻骨铭心,在这个时间里,成为了信众们的执念!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正等待着觉真大师给出一个指令。 莲台上的觉真大师,站了起来,扫视着已经多达一千多人的信众,暗暗得意,按时间算,朝中对忠王的弹劾应该完成了,甚至已经废除了他的王号,贬为庶人。 那现在,正是时候,裹挟这些信众,投出最后一根稻草,将其碾为尘埃。 是的,觉真大师一直在莲台上,只能靠着同党使用梵语,伪装念经来传达消息,而他得到的最后消息,就是大朝会在和宁门召开,群臣对忠王发起了弹劾。 之前那震天的呼喊声,也向他证明计划进行得很成功,所以,他只需要按既定策略来进行就可以了。 觉真大师手中施结手印,望向信众的眼中,却似乎只有对世人的慈悲,“众生,可愿随我诛魔?” “愿意!愿意!遵佛旨,诛魔王!” 一千多信众沦为狂信徒,齐声高呼,“遵佛旨,诛魔王!” 正在这时,御街方向先是传来杂乱人声,但没多久,就变成了充满王道之气的齐声。 “圣旨,朕还在此,大宋的天,塌不了!” 气势喧天,持续不断,渐渐把这一千多人的喊声都给压了下去。 接着又是鼓号之声,人声也只剩简短的两个字,“圣旨!” 但仅仅两个字,也足以让信众愣神了,不由停下了口中的呼喊,眼中露出迷茫。 觉真也看向御街方向,茫然起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奋力一搏了! “众生,随我诛魔!” 111.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 和宁门前。 在赵孟启提醒下,赵昀凭借皇权的震慑与影响力,将民众暂时安抚了下来,没有酿成惨剧。 百姓们喊累了,短时间内也没精神折腾了,但心中的恐惧却并没有消除。 他们都眼巴巴的望着张道士,期待这个‘仙师’能够大显神通,帮大家消除劫难。 炽热的目光照在身上,张道士仿佛得到了力量的源泉,瞬间又活了过来,恢复了得道高人的姿态。 他揖手向赵昀拜禀,“陛下,眼下这恶蛟气势暴涨,若是等其根基稳固,必将祸国殃民,从此大宋便永无宁日!” 赵昀才放下的心,又被吊了起来,苦着脸,“仙师,你现在知道恶蛟在何处么?” 虽然赵昀也听到谣传,但他可以相信有恶蛟,但却不是很信所谓的附身忠王,在目前来说,赵孟启对他的意义,不只是皇位继承人,同样还是血脉延续,以及升天之后的香火祭祀。 张道士自然也不敢直接说恶蛟就是忠王,只能一脸坦然道,“陛下,贫道现在还不知,但此时却正是找出恶蛟的好时机!” “哦?请仙师细说。”赵昀露出一丝期盼。 “此时有陛下在,便是真龙之气,有百官在,便是浩然正气,又有万民在,便是民心士气,借此三气,贫道拼力施法,与天地沟通,求诸仙援手,便可让那恶蛟显出原形,如此便可有的放矢,解此危难!” 张道士侃侃而言,鹤发童颜配上那飘逸的道袍,确实很有陆地神仙的风采。 赵孟启知道这家伙要对付自己,却一点都不急,抱着胳膊站在御座旁边,就像个看热闹的一样,赵菫缩在他身后,揪着哥哥的袖子显得很是紧张。 在赵孟启的眼中,张道士的说辞自然是无稽之谈,可笑得很,但在这个时代人眼中,却非常的有道理。 这当然不是他们傻,而是他们的世界观里本就有鬼神,即便是皇帝,利用鬼神来巩固皇权的同时,他们其实自己也相信鬼神。 历史上求仙问道的皇帝数不胜数,其中不乏英明之君,而崇信道家的宋朝皇帝在这方面就更不用说了,想当年金兵围攻开封之时,他们甚至把守城的最后希望寄托在一个神棍身上。 即便屡屡有神棍被戳破了,也没有动摇人们相信鬼神之心,只会认为自己没有遇到真神仙罢了。 张道士凭借着救治昏睡病,已经确立了自己仙师的地位,口中说出的话,即便有人心中怀疑,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听到张道士确实有办法,赵昀大喜过望,“请仙师放手施为,有任何需要,朕都必定满足!” “谢陛下信任,贫道定不负所望!” 等到赵昀允准之后,张道士一招手,一堆徒子徒孙开始在朝会中央布置法坛,还有太常寺的官吏以及兵丁协助。 没用多久,一座半人高的八卦坛设立好了,上面旗幡招展,各式法器礼器一应俱全。 另外,在八卦坛上,还放置了一口青铜鼎,鼎的下方已经填充好了燃料。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仙风道骨的张道士独自走上了八卦坛,敬过天地,拜过四方神仙后,便开坛做法。 张道士立于坛上,掐指一算,挥手指向百姓之中,“去,寻一名昏睡之人来!” 很快,一名身材十分健壮的汉子,就被抬到了八卦坛上,以头朝南的姿势,平躺放置于坎位,也就是正北。 “贫道将逼出此人身上所附之邪气,用于寻找恶蛟真身所在!” 张道士解释后,便取出一枚厌胜钱,一番念念有词,似乎在为其灌注法力。 厌胜,也叫压胜,也就是压制邪魔,取得胜利的意思,意为用符篆咒诅制服人物鬼怪,之所以制成钱的样子,一是因为古人笃信钱币可以通神役鬼,二则是钱的形状与‘天圆地方’相合,其中载有天道,所以具备无上神力。 对厌胜钱施法完毕后,张道士便用一根麻线将其吊起,悬于昏睡者印堂,也就是眉心之上。 接下来,张道士的常规表演就又开始了,他脚踩天罡步,挥舞桃木剑,随后撒出漫天道符,接着便是凌厉一剑,刺中一道黄符。 这时,百官和许多眼尖的百姓,都看见黄色道符上出现了显眼的血迹,同时,那枚厌胜钱居然急剧抖动旋转起来! “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辟兵莫当,除凶去殃,收!” 张道士急念法诀,舞动依然还穿着道符的桃木剑,最后剑指厌胜钱,随即那钱立刻就定住下来,不再乱动! 百姓中一阵欢呼声起,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但就是觉得张仙师很厉害! 群臣倒是没有百姓那么失态,却也有不少人露出了惊叹的表情,显然也被张仙师这几手镇住了。 “张仙师果然是道法精深,真是沧海遗珠,以前都没发现,想必这就是真人不露相之意吧。”赵昀感叹着,似乎在为没有早点发掘张道士而遗憾。 赵孟启听得直撇嘴,后世的魔术比这可精彩多了…… 倒是赵菫,从哥哥的肩边探出小脑袋,看着这一幕,可爱的小嘴张成桃心状,眼中满是惊奇。 赵孟启一转头,看见妹妹这样子,便轻轻一拍她脑门,小声说,“这就是小意思而已,等有空,我给你变魔术……” “四哥,魔术是啥?比法术厉害么?哎呀,四哥你该不会真是妖魔吧。” 112.仙家手段? [] 张道士有些气喘,仿佛耗费了巨大精力一般,稍作休息后,他收起了桃木剑。 “邪气已被封入钱中,但这邪气过于强大,难以控制,且待贫道施法,消其戾气!” 然后这牛鼻子又是一番作态,还别说,真有一种舞蹈的美感。 不到半柱香时间,张道士收身直立,“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三昧真火,燃!” 随即他大袖一挥,并指做剑,一点火星从指间生出,射向厌胜钱,将其点燃。 幽蓝的火焰包裹住厌胜钱,并且窜上吊着它的麻线上,熊熊燃烧! 那厌胜钱仿佛真的有生命一般,遭受灼烧之后,再次抖动起来,带动燃烧中的麻线,无规则晃摆起来。 摇晃中的蓝紫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起来,炫目而诡异,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抓紧,令无数人为之揪心。 “仙家手段,果真不同凡响,不知道为啥,我光是看着这火,心中就烧得慌。” “嘿嘿,我看你小子一定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仙火在焚化你心里的龌蹉……” “先别扯旁的事,我现在有点担心仙师无法压制那邪魔之气啊!” “就是啊,这压在钱里面了还要挣扎,看动静,桀骜得很啊。” “有些不对劲,这麻线烧了这么久,咋还不断呢?” “那还用说?肯定是沾染了妖气……” “仅仅只是恶蛟分出的一点点妖气就这么强了么?那也太恐怖了……” “不好,仙火撑不住要灭了,可那麻线居然都没断!”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火焰渐渐熄灭,但是麻线只是变黑了一些,依然完好无损的吊着厌胜钱,而那厌胜钱被烧过之后,变得更加金光灿烂,此刻不再剧抖,而是悠悠的晃着,似乎像是在嘲笑张道士的无能。 张道士脸上闪着青红之色,似怒似惊,“这恶蛟实力猛增,看来得用其他法子消磨这股妖气上的凶戾!” “仙师,莫要气馁,所谓邪不压正,我等读书人对鬼神束手无策,但有一腔正气为仙师助阵,请仙师勉力施展道法,镇压妖魔鬼祟!” 萧泰来挺身而出,慷慨声援,然后引起几十名官员附和支持。 “多谢诸位,大家且放心,贫道绝不会向妖魔低头!” 张道士揖手环拜,随后收拾起心情,口中喃喃念起咒诀,手持桃木剑,四方游动起来,一副卷土重来的架势。 片刻之后他走回八卦坛中央,捏着法诀的手指点向香案上装着清水的瓷碗,随后将碗端了起来,送到嘴边。 张道士含着满满一大口清水,两步走到青铜鼎前,深深吸气,将胸膛鼓胀起来,然后对着鼎身下部,猛地一喷。 水雾被喷出一尺多后,居然化作火焰,舔灼在鼎下的木柴上。 这一幕,又让所有人震惊了,明明是水,可喷出来却变成了火! 只听过木生火,哪里见过水也能生火的,何况水火还不相容,这化水为火简直是惊世骇俗。 而且,张道士这喷火时间还不短,直接便将木柴点燃了,没用多久,这铜鼎下方就升起熊熊烈焰。 “此为油锅,乃是阎罗殿中惩治不驯、镇服桀骜的手段,今日贫道便用此,灭那邪气的威风!” 说完,他便盘腿坐下,似乎是在给铜鼎加持威力。 赵孟启看到这,心中竟有些失望,就这!?真是毫无创新精神啊!就不能给我来点新鲜玩意? 没错,这小子完全就把张道士的法事当成杂技表演来看,甚至感觉有些老套了。 但是对于此时的百姓来说,张道士所做的一切,都是传说中的神仙手段,因此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大约一刻钟过去,铜鼎之中开始沸腾起来,冒出浓浓的白雾,张道士腾跳而起,挥剑将麻线斩断,同时挽出一个剑花,精准击中正要下落的厌胜钱,将其挑飞,不偏不倚的落进铜鼎中! “好!” “还是仙师道行高,火都烧不断的麻线,还是被仙师用木剑斩断了,厉害!”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仙师一定能够斩妖除魔的!” 厌胜钱进入铜鼎后,那里面似乎沸腾的更加激烈起来,张道士在一旁掐指盘算着,过了一会,就见他撸起了袖子,把光溜溜的手臂伸进了铜鼎中。 嘶!这是作何? 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得说不话来。 那可是滚油啊,张仙师是要把自己油炸了么? 但很快,张道士将手抽了回来,人们都死死盯着那散着薄薄雾气的手臂,发现除了油光亮滑之外,张道士居然毫发无伤! 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中,张道士摊开手掌,那枚厌胜钱赫然躺在其中。 张道士看着厌胜钱,满意的笑了起来,但片刻后又皱起了眉,“戾气已经去了大半,但还有些许,看来,需要用符水再将其净化了!” 他一招手,一名弟子捧来一个铜盆,放在八卦坛上,离得近的一些官员,看到里面装满清水。 接下来,张道士再次施展空手生火之术,点燃几张道符,然后将烧化后的灰烬撒入清水中,随后他便把厌胜钱放入其中。 “呀,那钱怎么浮在水上?”一名眼尖的官员不由大喊。 却见张道士微微一摆手,“这是邪气尚未完全顺服,稍等一下便好。”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但是钱浮在水面这一反常现象,很快便传得人人皆知,让他们对钱中有恶蛟邪气一事坚信不疑。 幸好没让人等太久,那邪气似乎支撑不住,最终还是让厌胜钱落进了盆底。 就在这同时,那昏睡的汉子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坐了起来,满眼茫然,“这是在哪?” 这一下,百官和万民都轰动起来,“好了!他好了!张仙师将他救醒过来了!” 到了此刻,便是原本心中还有所保留的人,也不再怀疑张道士的本领了,他确实有除妖的本事! 让人把醒过来的汉子送回人群后,张道士将铜盆中的厌胜钱捞起,欣然道,“总算将其戾气消尽,并斩断了恶蛟对它的控制,稍后,便要利用它的气息,来需找恶蛟真身所在!” 御座台上的赵孟启,捏着下巴,看着张道士的表演,心中哂笑,费了半天功夫,总算要来实捶我了么? 113.四郎不可! [] 张道士之所以表演这么久,一个是他装神弄鬼的本能,另一个就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接下来找到的恶蛟真身,绝对不会错! 他取来一个小木架子,形制就和挂毛笔的那种差不多,然后将厌胜钱再次绑好,吊在架子中。 随后又是一番吟念和舞剑,冲着厌胜钱大喝,“伏化天王,降定天一,天地玄黄,阴阳妙法。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孽障!听我号令,寻根溯源!” 厌胜钱小幅度颤抖起来,像是害怕,又像是臣服。 张道士就像真的在和厌胜钱里的邪气交流一般,见它这样,当即露出满意的微笑。 “好了,接下来,它便能指引我们,找到恶蛟所在!” 张道士端着木架,走下八卦坛,似乎在根据厌胜钱摆动的频率和方向来寻找。 他往北边走了十几步,那厌胜钱的摆动就慢了下来,“不是这边。” 接着,他又分别往东和往西走,结果都差不多,“不是东西!”那就只剩南面了。 南面正是御座所在,但上面不止有大宋最尊贵的赵官家,还有嫌疑最大的忠王赵孟启! 张道士一步一步向御座走去,那厌胜钱摇摆的幅度渐渐加剧。 见此情景,百官万民的目光中,有惊讶,有忐忑,也有果然如此的释然。 托着架子,张道士终于走到了御座台前,那厌胜钱摇摆得越发迫切,甚至频频撞到木架上,有种要挣脱而出的感觉。 张道士将木架放到了地上,还向后稍稍退了一步,完全脱离与木架的接触,但是厌胜钱依然在摇摆。 “陛下,显而易见,这恶蛟附身之人,就在这御座附近了,贫道以为,唯陛下乃真龙,不可能被恶蛟侵扰,但其他人,皆有可能是被附身之人。” 赵昀听了这话,眉头深皱,有些迟疑,“张仙师,并非朕不信任你,这会不会是哪里出了差错?要知道,朕即是真龙天子,按理说,邪祟怎敢到朕身边来!?” 这一问,也将百官点醒,官家说得有道理啊,既然邪祟不敢侵扰真龙,那怎么就敢待在真龙身边了,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百官惊疑的看着张道士,但他却不慌不忙,从容道,“陛下有所不知,若是一般的邪祟,见到真龙之气只有远蹿一途,但这蛟,并非天生邪物,而是龙族,只是需要修炼五百年,历经雷劫后方能吞珠化龙。 所以虽然这恶蛟化龙未成,堕入邪魔,但是本源却不会被真龙排斥,贫道猜想,这也是恶蛟选择隐匿于皇城的原因之一吧。” 牛鼻子这样一解释,听起来很有道理,让赵昀也只能默默点头,“那仙师要如何找出这人呢?” “很简单,让此处所有的人,都一一在这厌胜钱稍作站立,若是恶蛟真身靠近,那这钱里的邪气就不再躁动,静止下来!” “那…便依仙师所言,尔等,遵照仙师指示,一一上前。”赵昀最终还是同意了。 “由末将先来吧!”薛晋沉声道,他作为御前唯一能携带武器之人,自然是越早洗清嫌疑越好。 他本就高大健壮,此刻还穿着甲胄,按着剑往那一站,十分威武霸气,可厌胜钱毫无变化,依然摇摆着,排除。 等薛晋走开后,董宋臣非常主动的跑下来,站到了木架边,嫌疑排除后转身走回台上。 “请下一位……” “不用那么麻烦了!”赵孟启打断了张道士的话,懒洋洋的往台下走来,“你们明明就是冲着孤来的,为啥这么婆婆妈妈呢?搞这么多弯弯绕,就不担心突然发生什么变故,让你们的谋划全都泡了汤么?” 张道士脸一僵,“贫道不明白殿下此话何意?” “呵呵,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思么?”赵孟启边走边说,但离着木架三步远的时候,却停了下来,直视张道士的眼睛,“你,为什么要站在架子边上呢?” 张道士眼皮直跳,脸颊也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两下,却尽力压下惊慌,“贫道这是防止厌胜钱中的邪气逃离,更防止其冲撞了陛下!” “是么……那孤倒想看看它怎么个逃离法!”说着,便提起拳头往张道士挥去。 “四郎不可!”赵昀急呼。 而百官也被忠王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呆了。 危险临身,张道士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向后躲闪,离开了木架一步范围。 没想到,赵孟启同时也停了下来,离着木架也还有一步多远,“你这老头身手还挺敏捷嘛。”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却见赵孟启耸耸肩,指着正在停止摇摆的厌胜钱,“不过,现在请你告诉我,那邪气可是已经逃离了啊?不然,它怎么停下来了?” 其他人才察觉到厌胜钱真的在停下来,不由疑惑大起,这怎么回事?到底是逃离了,还是恶蛟就附身忠王,即使离得还远,也能让他停下? 张道士此刻才明白,刚才忠王不过是虚晃一枪,就是将自己吓跑而已。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秘法?该怎么办?如果说逃离,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忠王这是想诈我,以躲过此劫? 飞速一盘算,张道士最终决定坚持到底,“不,它没有逃,停下是因为,忠王你的靠近!不,你不是忠王,你就是那恶蛟!!” 最后一句话,张道士是用吼出来的。 话音滚滚传播出去,令听到的群臣,既惊讶,又不惊讶,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处置忠王的事了,有些想得远的,已经在盘算拥立何人接替储位了。 百姓们见祸首确定了,心头大定,觉得很快就能将灾难祛除,只要把忠王废了,甚至把他杀了! 赵昀心中最为震惊,不愿意相信,却好像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张道士今日的所有作为,都让在场的人不得不相信他。 该怎么办?杀了忠王么?那,储位怎么办?传嗣怎么办?阎妃腹中还不知道是儿是女呢!难道真的要沦落到找旁支来继嗣? 不对,不对,他只是被附身了,身子还是四郎,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让龙虎山的人来! 短短瞬间,就有许多念头闪过了赵昀脑海,即便他现在相信赵孟启是被恶蛟附身,但他仍旧决定要保住这个儿子的命。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在百官万民的一致要求下,他有选择么? 114.把他扒光! [] 就在所有人都在考虑后事,想着如何处置忠王的时候。 一道鹅黄色的娇小身影从御座台上冲下来,掠到赵孟启身前,张开瘦小的双臂,像一只母老虎一样,护住比她高大的哥哥,尖声吼道,“我四哥不是恶蛟!不是妖魔!不是!你这个糟老头子!是坏人!我不许你中伤污蔑我四哥!” 赵孟启看着身前瘦弱却爆发着全部力量的赵菫,深深一愕,随即一股暖流从心中生起,冲上了眼眶,让他感觉眼睛又热又痒,甚至开始湿润起来。 这丫头,平日里怯懦胆小的要死,连和生人说话都不敢,居然…… “你们不要相信这个坏老头,他是骗子!他在说谎!我四哥不会是恶蛟…” 赵菫又气又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额头渗着大颗大颗的汗水,努力为哥哥做着辩护。 “菫娘…”赵孟启绕到妹妹身前,温柔的将她双臂轻轻按下,又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菫娘,不慌,没人能伤害四哥,再说了,只有哥哥保护妹妹的,哪有妹妹保护哥哥的,放心吧,四哥不会有事的,你到一旁等着就行,晚点,四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在哥哥的怀抱里,听着这些安慰的话,赵菫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但依然很担心,“可是……” “别可是了,菫娘你要相信四哥哈。”赵孟启在妹妹肩膀轻轻拍了拍,似乎要将信心给她传输进去。 “喵……”这时,狮猫追了过来,蹲在赵菫脚边,仰着头,对主人表达着不满。 赵孟启松开妹妹,俯身抱起狮猫,送到她怀里,顺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打趣着,“幸好是猫,不然可就被你摔坏了,去吧,到御座边去,看四哥怎么教训坏人。” 目送着妹妹缓缓走回台上,赵孟启不知道,在御街西侧的待班阁里,还有两双美目正死死的看着这边,为他担心着。 “都什么时候了,这混蛋还有心和小豆芽闲聊!”钱朵嘴里愤愤然,眼中却满是焦急和紧张。 钱小胖也看着赵孟启那,圆脸上却没有忧色,反倒是笑嘻嘻着,“阿姐,你是在担心姐夫么?” “给老娘闭嘴!”钱朵一巴掌甩在钱隆头上,似乎没心情像以前那样教训他。 两姐弟旁边的绾绾,眼睛里显得似乎很平静,但她手中的锦帕,已经被揉成了一团咸菜。 “殿下哪里需要担心,等着瞧吧……”钱小胖口中咕哝着,准备欣赏赵孟启的表演。 等赵菫安然回到御座边,赵孟启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身,动如脱兔,瞬间跨过一丈多的距离,一把抓住了张道士的衣襟。 张道士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赵孟启说,“你确定,你所谓的邪气没有逃?你确定,只要我在近前,那狗屁厌胜钱就不会动?” 对于赵孟启再次出人意料的做出惊人的举动,还在彷徨中的赵官家没有说话,那些重臣在这个时刻也没有轻举妄动,许多官员蠢蠢欲动却有所顾忌,而百姓中满是哗然,只能哄闹。 被抓着的张道士,发现无法挣脱,左顾右盼期待有人来出头,却发现附近的人都观望着。 “回答我!”赵孟启的声音变得森然。 “确…确…确定。”张道士没法否定,不然,那就是承认自己说谎。 赵孟启转过头,看向群臣,“你们听清楚了吧。” 也不等群臣回应,赵孟启揪着张道士向木架靠近,然后,所有人就看见,那厌胜钱居然又开始晃动起来,还显得更加没有规则。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会动了么? “呵呵,牛鼻子你挺会玩啊,很有做科学家的潜质嘛。” 赵孟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用力一甩,把张道士丢到薛晋脚下,“把他扒光!” “喏!”薛晋接令,毫不犹豫便动手,开始扒张道士的衣服。 见到这一幕,赵昀不由一愣,随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老林,难道是打算抢我儿子么?就这么偏着他……” 话里虽然埋怨,但赵昀对林押班的信任依然没有动摇,只是莫名有些吃味。 薛晋手法很粗暴,扒不动的就撕,很快就把张道士扒成一只光猪,好歹他还记得这是御前,给留了一条鼻窦裤。 赵孟启蹲在扒下来的衣服边翻翻捡捡,找出了四块磁石,其中两块还是藏在鞋里的,便嫌弃的没拿。 他把玩着两块磁石,特意展示给群臣看,群臣疑惑大起。 “这是磁石?那张道士带着这个干嘛?” “忠王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张道士用这个来操控厌胜钱的吧?” “不会吧,那钱,可是铜的啊。” 他们没有疑惑多久,因为赵孟启已经拿着磁石,对着厌胜钱,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后,感觉要协调几块磁石来操控,还是需要很多技巧的,这让赵孟启对张道士倒有了一些佩服,真不愧是专业人士啊。 把磁石随手一丢,他拿起这个比寻常铜钱大两倍的厌胜钱,掂量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掰,这钱变做了两半。 从断口可以看出,这其实是一枚铁钱,只是包了一层铜。 “你们都看看吧。”赵孟启向左右班列,各丢了一半。 群臣接到后,一个个轮流看下去,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这时,赵孟启又从张道士的衣服里拣出几颗黄豆大的蜡丸,想了想后,用手指捏住一颗,“嘿,急急如律令!” 一捏一甩,一颗火苗就被他丢了出来。 这下,要是还有官员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虽然未必知道蜡丸里的是黄磷,却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什么所谓的仙火。 不去管群臣的反应,赵孟启走到光猪般的张道士面前,指着八卦坛那里的青铜鼎。 “我想把那里面的油换一遍,然后请仙师再表演一次油锅捞钱,你觉得如何?或者,干脆让你下去洗个澡?” “不!不要……”张道士全身颤栗。 赵孟启轻笑着,“你难道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么?” “贫道…不…不知道,殿下,想要,我,说什么……” “呵,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是不是认为,等一下,会有一个光头和尚,踩着七彩祥云,带着虾兵蟹将来救你啊?” “殿…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你大显神通的时候,难道一点都没有听到,万松岭方向传来的异常声音么?真是不该啊,虽然离得远点,声音朦胧又细微,但你这得道之人,不该耳聪目明么?” 115.半面罗刹 [] 半个多时辰以前,万松岭,报恩寺门前。 觉真大师振臂一呼,“众生!随我诛魔!” 脚踩七彩祥云,觉真是做不到,呼风唤雨,他也不会,但是这蛊惑人心还是很在行的。 一千多信众就好像打了鸡血,浓浓的使命感发自肺腑,“诛魔!诛魔!诛魔!” 看着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觉真大师便不再拖延,直接从莲台往下一跃,稳稳落地,仿佛就是下了个台阶一般。 莲台一丈来高,约莫也就两个成年人的身高,一般胆大的人倒是也敢跳,但绝对没有觉真大师这种游刃有余,逼格满满。 所谓神棍,就是非常善于时不时的露一手惊人之举,显露自己的非同凡响,加强别人对他的膜拜崇信。 觉真大师髙宣一声佛号,正待招呼信众们动身之时,一阵节奏怪异的钟声传来。 随后,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林边,三枚药发傀儡啸叫着冲上天空,炸裂开来。 突然出现的异状,让觉真大师不禁一愣,信众们也是有些疑惑的望向天空,不年不节的,还是大白天,放啥焰火啊? 不等他们想明白,四周的林子里,开始冲出一队队深衣束带,足蹬黑靴的军士,向寺院门前包围而来。 “皇城司办案!所有人等束手立在原地,妄动者,以案犯论处!” “捉拿奸细!阻碍违抗者,格杀勿论!” 看见四面八方的官兵,气势汹汹冲着自己方向而来,信众自然而然就慌了起来,下意识就往里聚拢,把觉真大师和十几个和尚裹在中央。 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的觉真,这会想跑也没法跑,突然有点后悔聚集了这么多人,简直就是作茧自缚。 由于信众实在太多,皇城司的军士也没有贸然冲进人群,而是保持着距离停了下来,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没办法,就一百多人,对着一千多的人群,没法严密。 不知所措的信众,望着官兵手中的利刃强弩,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他们都认为皇城司要办的案子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已经戴上半边青铜面具的顾青,见局势可控,松了口气,越过手下军士,走了出来,“本官乃提点皇城司顾青,请大家稍安勿躁!” 信众们惊疑不定,有些纷扰起来。 “是半面罗刹!他怎么来了?” “皇城司一向办的都是大案要案,扯不到咱们平头百姓身上吧。” “难说,以往皇城司也不是没有构陷无辜,肆意妄为之举。” “那不是以前么,这半面罗刹虽然凶名在外,但也没听说他横行不法的事啊。” “别慌别慌,咱们安分守己,皇城司没道理对付咱们,等他们把案子办了就好。” 顾青很有耐心,等着人群稍微安静后,才再次说道,“今日奉命来此捉捕北国奸细,请大家保持安分,无辜清白者,只需听从吩咐,便能安然无恙,若是胆敢扰乱执法,将视为奸细同党,希望大家好自为之,莫要引火上身!” 所谓的捉拿北国奸细,纯属借口,但是听在觉真大师耳中,却犹如惊雷,心中立刻大急起来。 “众生,他在欺骗我们,佛门净地哪来的奸细,这一定是恶蛟的诡计,他们都是忠王的鹰犬,肯定是来阻止咱们诛魔的,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恶蛟不除,你们受害的家人就无法得救,而且灾难很快就会降临到你们头上!” 觉真一喊,那十几个和尚也跟着鼓噪起来。 “他们骗人的,抓奸细哪里要这么多兵丁,不能信他们,不然进了皇城司大牢,哪里还能活命!” “咱们得听大师的,不能让恶蛟得逞,追随大师诛魔!” “对!我们要诛魔,还人间平安,他们就这么点人,拦不住我们,咱们冲出去!” 他们身后的寺院大门,也在此时涌出了三四十个壮硕的和尚,手中还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有棍棒,有戒刀,有朴刀,还有方便铲等等。 他们挤开人群,来到觉真大师身边,“大师,北门也有官兵,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觉真彻底慌了神,绝对不能被官兵抓住,于是咬牙大喊,“众生,随贫僧杀出去!诛魔卫道!都不用怕,有佛祖庇佑,何惧妖魔鹰犬!” 这些信众本来还没什么危机感,但是被这么一煽动,加上之前就已经深受觉真蛊惑,正是对他迷信至极的时候,渐渐红了眼,昏了头。 先是小部分人大喊,“随大师诛魔!” 然后瞬间便把所有人都感染了,“诛魔!诛魔!” 一个个变得热血沸腾,面目狰狞起来。 看准时机,觉真再次大喊,“擒贼先擒王,冲了那半面罗刹!” 他身边的和尚学着他一起大喊,“冲了半面罗刹!” 顾青看着人群即将爆发,抽刀在手,狂喝,“执迷不悟者,杀无赦!” 但是他这警告,显然是无效的,十几名红了眼的信众,开始三三两两离开人群,向他冲来。 原本已经下了杀心的顾青,望着这些本是良民百姓的信众,心中狠狠一颤,却也容不得多做考虑了,紧紧握住手中刀,闭上眼,便向冲得最猛一人,狠狠挥出。 顾青是读书人,进皇城司后,也亲手杀过不少人,但杀得都问心无愧,可是这一刀,他甚至犯着战场大忌,闭上了眼。 “啊!” 呐喊声中,有愤怒,有无奈,有深深的自责。 刀光雪亮,斩出半轮明月。 一颗人头飞向半空,那无头的身体,喷着血泉,依然在跑! 顾青闪开了人体的冲撞,却没有躲过血泉的洗礼,被滚烫而腥燥的鲜血浇了个通透。 “胆敢抗法者,死!” 浑身染血的顾青,犹如地狱来的恶魔,特别是那半边罗刹样貌的青铜面具,在浸润满鲜血后,格外狰狞恐怖。 116.破寺 [] 人头落地,血雨泼洒。 十几名最冲动的信众大都脚下一软,扑跌在地,顾不上疼痛,只有满心震骇! 死人了! 真的会死! 我不想死啊! 顾青抬脚踹翻另一跑得最近,还来不及被吓住的汉子,踩住他的胸膛,又是一声大喝,“胆敢抗法者,死!” 此刻的顾青,浑身冒着森寒的杀气,如神魔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信众,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寒冷刺骨,心头亡魂皆冒。 他们被吓住了,被血腥,被死亡,被顾青的杀伐果决,硬生生的吓住了。 顾青心底哀叹,为自己,也为那刀下之鬼,他不愿杀,却不得不杀,不然无法震慑局面。 如果刚才他稍有犹豫,本就松散的包围圈将一捅就破,剩下那些还有迟疑的信众,就会立刻被带动,如洪水决堤般涌来。 看着寂静下来的人群,皇城司一众从属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对老大的决断万分佩服,然后才有不少人察觉,自己握着兵器的掌中,一片滑腻。 见信众都被吓住了,觉真等人却不会甘心就范,再次声嘶力竭地煽动起来。 “别怕他,咱们人数十倍于他们,他们杀不了多少,冲!赶紧冲出去!” “留在这里,只会被他们全部杀掉,冲出去,才有活命的希望!” “我们有佛祖保佑,就算被杀了,也会荣登极乐世界,冲啊!” “怕什么!?你们以为怕就能逃过去么?不除去恶蛟,他将会把整个临安城都吸干!” 在这些极具鼓动性的呼喊中,信众们开始动摇起来,似乎开始重振勇气。 顾青发觉以鲜血为代价的震慑力正在渐渐消退,不由心急如焚,只要再有一个人冲破了死亡带来的恐惧,那后果…… 就在这时,闷雷一般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面微微震动。 是骑兵! 援兵来了! 顾青精神大振,怒吼,“朝廷大军已到,全都不许妄动!” 他身后的皇城司军士也跟着大喊。 所有人都听到的了马蹄声,信众们不敢再有任何抵抗之心,但觉真等人只感到大难临头。 觉真想跑,但是被一千多人包裹着,只有靠向寺院一边人少一些,“撤回寺里!” 或许回到寺里也是笼中之鸟,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能拖一刻是一刻。 为了逃回寺里,这些和尚对信众没有了之前的客气,粗暴的推搡,甚至拳打脚踢,刀棍相加。 他们跑进寺里后,把大门紧闭,留下门外一群受伤信众惨呼痛哭。 见觉真大师带着一群和尚,说跑就跑,信众全都傻眼了,这就是高僧?! 隐然间,他们的信仰开始崩塌,渐渐感觉自己似乎受骗了。 顾青不怕觉真跑回寺里,开始让手下疏散那些茫然中的信众。 很快,殿前司都虞候施怀亲自率领五十名骑兵到达,另外还有一百五十名步卒也在不久后赶到,随即便开始进攻寺院。 觉真等人还试图顽抗,可是连半柱香都没坚持到,寺门就被攻破。 “跪地不杀!” 施怀一马当先,策骑冲入寺院。 顾青只好带着皇城司的人等在外面,毕竟,把人请来了,总得给人多些立功的机会,何况,禁军是正规军,更擅长战斗。 毫无悬念,一刻钟后,寺中七十多个僧人,死的死,降的降。 施怀押着五花大绑的觉真走出寺门,“没想到,这厮身手还挺厉害的,要不是你要活口,我还不用这么费劲。” 顾青这时才发觉有点不对,这觉真身上居然穿着甲,“这是?” “嘿嘿,幸亏你叫了我来,不然你们皇城司可得栽个大跟头,小小一座寺院,居然藏着十几副甲胄,还有弓弩十几张,其他兵刃就不用说了。” 施怀满脸笑意,虽然因此给他部下造成了死伤,但功劳却变成了实打实的。 顾青脸色却黑了,这报恩寺离着皇城不过两三里,居然藏有如此多违禁兵甲,而他皇城司之前却一无所知。 似乎猜到顾青在想什么,施怀拍拍他肩膀,“别想太多,让你的人进去搜查吧,忠王那边还在等着。” 正在这时,负责疏散信众的押司官领着一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找来,“提点,这是太学学正谢霍,他说他娘子正在寺中。” 谢霍满脸焦急,但是还保持着读书人的风度,向顾青和施怀揖手,“顾提点,这位将军,拙巾正在寺中,不知可否让在下进去寻找?” 顾青疑惑的看向施怀,“里面还有香客?” “别的香客是没有,不过……”施怀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谢学正的娘子,该不会是来求子的吧?” “正是,同时还有十几家的娘子在里面,应该没受殃及吧。”谢霍忐忑不安,生怕这帮赤佬伤害到自家娘子。 施怀脸上浮出同情,“是有十几个妇人,如果谢学正的娘子也在其中,那……” “将军什么意思!?你们就算真的是平乱,也不能波及无辜吧!”谢霍怒急。 “什么叫就算?你难道看不见这觉真身上披着甲?呵呵,你们这些读书人……算了,懒得和你掰扯,跟我来吧,你自己去看。”施怀耸耸肩。 顾青从施怀的神情中感觉有猫腻,便安排手下去搜查后,他也跟去了欢喜堂。 按理来说,报恩寺是一座禅宗的寺庙,是不会供奉欢喜天的,不过嘛,自从觉真来了后,给寺里招揽了非常多的香火,应他的要求建一座佛堂也是应该的。 何况,这佛堂是用来求子的,算是寺里的一大增收项目,那就更应该了。 这欢喜堂位于寺里的西北角,有别于正常大殿的格局,它是由十六个禅室围绕着一个佛堂。 来到这里后,有一小队禁军守在外面,里面却很安静。 “你自己进去吧,无论看到什么,最好冷静,对了,好教你得知,刚开始是有兵士进去过,但只打开过一个禅室后,就立刻出来了。”施怀在门口停步。 谢霍顾不得多想施怀话里的意思,匆匆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掏出一把钥匙。 等谢霍走远,顾青忍不住好奇,“老施,这神神秘秘的,到底搞什么鬼?” 施怀低语道,“其实是我最先进去过,见到那些禅室都挂着锁,也没多想,随便砸开了一个,没想到里面有个妇人,不着寸缕,却昏迷着,和昏睡病很像,另外就是,有欢爱过的痕迹,剩下,你懂的。” “难道这所谓的求子…”顾青一愕,很快就了然,“等等,昏睡病!?难道真被殿下说中了,居然真是觉真干的?我得赶紧去搜到这毒药来!” “啊……!”里面传出谢霍凄凉的嘶吼,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狼。 117.这忠王,太狠毒了吧! [] 日影西斜,风过和宁门。 高台御座之上,赵昀目瞪口呆,羞愤之意渐渐充斥心间。 一国之君,居然被一个江湖术士骗得团团转,还口口声声喊他‘仙师’! 要不是时日尚短,说不定还要学道君皇帝给这张道士一个‘先生’的封号。 这他娘要是被记载入史册,那就要成为千古笑柄! 万幸,咱儿子眼明心亮,戳穿了这装神弄鬼的把戏,让自己不至于酿成丑剧。 这样想着,赵昀看向赵孟启的目光中,欣慰赞赏之情愈发浓烈起来,但下一刻又让他哭笑不得。 只见赵孟启抬手揪住张道士的一缕白发,猛地一拽,然后放在眼前细看了好一会,“哎哟,原来这个是真的啊。” 随手一丢,拍拍手,又看了一眼强忍着疼痛不敢出声的张道士,“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就想不开呢?有这么一身‘本领’,在坊间骗吃骗喝,骗骗小钱,逍遥度日他不香么?非得掺和到朝堂阴谋来,是不是每一个神棍,都有成为国师的远大志向?” 似吐槽,似调侃,然后赵孟启丢开张道士,悠悠然向八卦坛走去,似乎闲庭漫步。 百官万民都默默注视着他,全都猜不透这个少年皇储想要做什么。 登上八卦坛,站到最中心的位置,赵孟启闭上眼,细细感受着拂面的春风,然后深深吸气,睁开了眼。 “神仙!?我不知道有没有,大约即使是有,我想他们也懒得搭理人间的事吧,所以,在我眼中,所谓的陆地神仙,不过都是神棍罢了。” “妖魔鬼怪?倒是遍地都在,在哪里?就在你们的心里!” 赵孟启环视着表情各异的百官们,眼神淡然。 “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你们都是圣人门徒,偏偏却喜欢借鬼神行事,若是圣人真的有知,怕是棺材板都按不住。” 这话一出,群臣纷纷变了脸色,有惊的,有怒的,也还有羞愧的。 赵孟启却全都不在乎,继续说着,“今日的事,到了现在,我想,不管事里事外的,都应该明了,这完全就是针对我赵孟启的一场围猎。” “流言造势,冤案上告,百官弹劾,驱魔除妖,真是层层叠叠,环环相扣,一步又一步的将我逼进绝望的陷阱中。” “可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听完这几句话,百官全都愣住了。 忠王说的是什么意思? “相信,你们中不乏聪明人,应该看出,其实我对这一切,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有所应对了。”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 “你们能站在如今这个位置,大多是靠着自己的才智学识,艰苦奋斗得来的,对我这个凭借出身就能站在你们头上的毛头小子,其实打心里是看不起的,也是不服气的,何况,以前我还是个傻子,对吧。” “什么三纲六纪,礼仪廉耻,你们都是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拿来用,对自己不利就丢到臭水沟里。” “或许,还有许多人心中存着奢望,不愿意认输,毕竟,还有上千人昏睡不醒,那就是我最大的罪。虽然现在不能证明所谓的恶蛟就是我,可我也不能证明我不是。” “可惜啊,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之所以在这废话这么多,就是因为我在等,现在,你们也洗好脖子等着吧,我要等的,已经来了。” 听着赵孟启的话,百官中许多人都惊疑不定,特别是几个核心主谋,惶惶不知所措。 赵孟启扫视了一圈,发现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有人主动认罪,是他们忘记了?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或许他们的底气,就是大宋的祖训,不杀士大夫。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御街通道中奔来。 “臣,提点皇城司顾青,有急奏!” 顾青翻身下马,在朝会区域外,将佩刀丢给守卫,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此时他连衣服都没换,依然浑身染血,只是摘去了青铜半面,擦拭过脸庞。 “止步!御前不得失仪!”殿中侍御史大喝。 “闭嘴!”赵孟启也是断喝,冷冷一瞪这个信任的殿中侍御史,“很明显,血染战袍急登殿,必然事关社稷大事!” 随后他转头看向御座,高喊,“父皇,此事有儿臣处置可好?” “准!”赵昀摆摆手。 看着顾青走进来,群臣都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忠王等待的,从这一身鲜血来看,事情小不了。 来到赵孟启身前后,顾青禀奏,“万松岭报恩寺发生谋逆大案,首犯法号觉真,不仅制造所谓恶蛟祸乱之假相,并大肆传播,妖言惑众污蔑忠王,并且煽动上千信众图谋不轨,为皇城司所侦知,……攻破报恩寺后,当场缴获甲胄十三副,强弓十五,劲弩三张,并且,从搜查到的各种证据来看,初步判定觉真为北国奸细,据悉,城中还有其不少同党,请殿下允准我司侦办搜捕!” 群臣哗然,所有人心中都泛起了惊涛骇浪! 同时又无法确定,这个案子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忠王无中生有泡制出来的,但他们都确定,忠王要借此掀起大案,将政敌对手送进深渊! 这个反制,简直就是绝户计! 不杀士大夫,绝对不包括通敌叛国,谋逆作乱之人! 这忠王,太狠毒了吧! 真要让这个朝堂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么!? 118.一个都跑不了 传言中,宋太祖立下三条祖训。 一是保全柴氏子孙。 二是不杀士大夫。 三是不加农田之赋。 还勒石立碑放在太庙中,规定只许登基后的皇帝才能看,其他人,包括皇太子都没资格看。 要是细细想,显然不合常理,一块碑,怎么可能做到只给一个人看,难道平时埋起来,皇帝要看的时候,自己动手挖出来? 先不说有没有这块碑,反正南渡以后,东京就是别人的了,太庙也被毁了。 就说这一条,柴氏子孙可没见有好下场,死得死,散得散,最后到了仁宗那会,只能找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柴姓人来顶柴家的爵位。 还有这第三条,那就更扯淡了,一个农民每年一半以上的劳动成果都交了税。 至于这天天被士大夫们挂在嘴里的第二条,倒是一直保持得不错,毕竟他们就是受益人啊。 可是要较真来说,正史记载的,宋太祖自己就杀过八十多个,上至枢密直学士、殿前都虞候、州刺史,下至指挥使、监察御史、县令等,皆有被杀者。 宋太宗的手也不软,单单本纪里就载有十多个,倒是真宗只杀了一个,到后面确实是越来越少,基本没有了。 所以这一条,多半都是被祖训了,只是文官集团出于自己的利益,强行向皇帝灌输的。 最早干这事的,应该是大宋第一完人范仲淹,当时有个知军犯了死罪,宰相都说该斩,但范夫子就上书反对了,他是这么说的。 “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且吾与公在此,同僚之间,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它日手滑,虽吾辈亦未敢自保也。” 核心理由就是怕皇帝‘手滑’,目的呢,就是把少杀彻底变成不杀,为此不惜忽视律法纲纪,由此看来,再伟大的读书人也是会有私心立场的。 从这以后,就真的没怎么杀了,起码,不用刀子杀,那什么流放死的,惊惧而亡的,不算…… 南渡后,高宗又举起屠刀,咔咔乱杀。 现在,这个忠王连太子名分都还没,就打算大干一场了,这不得不让大臣们心惊胆战。 却见赵孟启沉吟了一会,一副深思熟虑状,“即刻起,临安执行宵禁,加强城门关防,立即搜捕奸细,但如果涉及朝官,必须请示政事堂,还有,抓捕后的犯人暂时先不审。” 说完,赵孟启还回身向赵昀一笑,“父皇,儿臣这处置可还妥当?” 你都决定完了,还问? 赵昀没好气的挥挥手,“可!” “喏!”顾青接令,“另外,报恩寺一干人犯与罪证,稍后就到,下官先去布置公务。” 看着顾青走了,群臣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忠王没发疯,所下的命令还很克制。 哪知却看到赵孟启咧开嘴,露着大白牙齿向他们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知道你们中许多人在想什么,多半以为这案子是我泡制的吧,嘿嘿,其实还真不是,所以我不必心急火燎乱抓人,待会,咱们当场审审,当场办理,绝对公开公正,涉案的,一个都跑不了,反正多半都在这了。” 嘶! 群臣悚然一惊,原来忠王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说得没错,在京的朝官,绝大多数都在当场了,怎么跑? 其实呢,按着赵孟启原来的计划,确实是趁热打铁,利用觉真涉嫌谋逆,用最快速度来个瓜蔓抄,因为谋逆这个罪名是虚构的,但只要抓了串谋的那些人,自然能审出罪名。 但他从顾青口中听出,并不是按原计划构陷,而是真查出了兵甲,更意外的是,居然真的是北国奸细。 既然能冠冕堂皇的达到目的,那为啥不按程序来呢?这样总没人有话说了吧。 御座上的赵昀,心中暗自一叹,这小子果然心大得很,这一折腾,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且看着吧,若是太过了,再按住就是。 只是他没发现站在台子边缘的董宋臣,两条腿正抖得厉害。 没过多久,在百姓的嘈杂声中,殿前都虞候施怀押着人到了,因为他们本就是殿前班直,便直接进了朝会区域,只是要和御座保持距离。 这时候,许多百姓都认出了觉真,虽然他没有了往日的高僧风范,但标志性的黑脸,是错不了的。 觉真和十几个和尚身上的皮甲,让百姓开始相信了谋逆的事实,纷纷想起恶蛟传言的源头就是这个黑和尚,不禁对忠王是恶蛟这个说法越发怀疑起来,可是他们心头更多惦记的是昏睡病该怎么解决。 当亲眼看见穿着甲的觉真后,许多官员,尤其是御史台一众,眼中已经灰暗起来,开始设想后事了。 人犯就绪后,皇城司的人开始展示证据。 先是一堆武器,这没啥可说的,大家都听过了,然后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从牛车上搬下来,摆在御街上。 皇城司干办侯涛上前,随手打开一个,银光灿烂,又打开一个,金光闪闪。 “这是查抄出的贵重财物,银四万七千余两,金七千余两,珍珠三十二斗,其余各色宝石玉石无法统计,交子约三十万到五十万贯左右,空白度牒五十六道,还有未搬来的铜钱十三万三千余贯……以上许多都不及详细点算,为粗略估算,或有误差。” 百姓都惊呆了,他们许多人都是平生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多钱。 这要是全部折算成铜钱,比一百万贯了只多不少。 和尚都这么有钱吗? 说实话,对于一个四五百年历史的寺庙,这点钱,真不算多。 你以为和尚只靠香火钱么? 显然并不是,寺庙一般都有大量的田产,有信众捐的,有他们陆续买的,但都是免税的。 他们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房产,店产,最主要的还有一项业务就是放贷,在这个时代,相当于钱庄,像以前东京的大相国寺甚至发行库票这样的纸币。 这些寺产,其实很多都和谋逆案没关系,但谁让觉真已经是报恩寺的实际控制人呢。 赵昀看到这些钱,心中五味杂陈,自己想修个佑圣观,都要东拼西凑,这帮秃驴竟然这么富。 也不是说皇帝真的比这些和尚穷,而是开支大,进来的钱没多久就流出去了,而且,这时候大宋的财政也确实开始匮乏了。 此刻,赵昀冒出一个念头,就是把整个临安的寺庙都抄了,估计能顶得上整个大宋好几年的税赋了。 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这要这么干了,马上就有无数人造反。 要是能拿这笔钱填充一下内库,倒也算不错,总能宽裕一点。 不止赵昀打着钱的主意,就连户部的官员,盯着这些钱也是双眼放光。 被这一大笔钱晃晕了眼的君臣,差点忘了正事,直到侯涛开口,“之所以把这些钱物当证据,是因为觉真一党用钱收买行贿了许多官吏,以方便他们图谋不轨,此事有账册为证,账册用的是密记,需要时间梳理核实。” “接下来,是下一批证据。” 119.昏睡病解药 一大堆看起来像是法器的东西,被摆到了御街中。 侯涛用棍子从里面挑出一串硕大的挂珠,离得近的人,看清后眉头直皱,那串着的分明是拳头大小的骷髅头。 “据仵作查验,这些骷髅,八成是人的。” 侯涛说得尽量冷静平淡,但是依然让听到的人感觉不寒而栗,不敢往深处细想。 接着,侯涛又指着一堆经书和画卷,“这些,不是纸张,也不是布帛,都是皮质,来源同样可疑,因为在那个密室中,发现几张还在鞣制的……” 言外之意,大家都听懂了,头皮直发麻,另外还有一些明显的骷髅冠、头骨碗、指骨串……以及不明显却看起来很诡异的。 百官为之一静,然后,目眦欲裂! 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甚至…… “妖僧!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惩其万一!” 不知从谁的口中吐出这个词,瞬间就引起了共鸣,一道道烈焰似的目光刺向觉真。 侯涛也似乎很排斥这堆东西,匆匆展示一下,就开始另一批证物。 “这些,有临安城的舆图,上面详细标明了城内外的大小水旱道路,城门,水门的位置,兵营,衙署,库房等等,城防配置也标注了一部分,甚至还有皇城的外围的详细图形。还有许多关于禁军的详情记载,驻地、将佐、兵力等等。” “这些是官员的职位、履历、好恶、家室、交往等等……另外,还有少部分密信,暂时还不知具体内容。” 不用太多解释,除了细作,谁会费心弄这些东西? 这些证据表明,觉真奸细的身份已经坐实,没有任何人敢质疑。 赵昀整个脸都黑了,这些奸细,居然就在皇城边,就在自己脚跟前! 可是他边上的董宋臣,脸却白得不像个活人,豆大的冷汗不停从额头往下滴。 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侯涛加快了速度,指着一些坛坛罐罐,“这些都是药物,有些是毒药,有些暂时不知道用途,最重要的是,这其中就有导致人昏睡不醒的药物,还有解药。” 这一下,百官万民都炸了! 所谓恶蛟的邪法,居然是人为的下毒! 赵昀腾的一下从御座站起来,“确认是下毒?” 侯涛遥遥回应,“回陛下,报恩寺中,有同样症状的受害香客,并且,解药也验证过。” “好!解药有多少?能不能配制出来?” “解药应该足够,或许他们原本打算阴谋达成后,就解除城中的昏睡症,因此有大量准备。” “好好好!立刻送去临安府,让他们速速安排,为百姓解难!” “微臣遵旨。” “对了,这御街上刚刚就有许多昏睡过去的,安排人速速处置!” 赵昀很激动,这昏睡病搅得临安城里人心惶惶,再严重上一些,就威胁到他龙椅的稳定了,如今能够得到解决,怎能不大喜过望。 “万岁!官家万岁!……” 百姓爆发出山呼,压抑在心头的恐惧一扫而去,还有什么比高呼万岁更能表达情绪呢。 至于真正立下功劳的是谁,在这一刻不重要,何况官家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解救百姓,这就是人们心中的好皇帝。 文武百官在这时难道还能无动于衷么?他们自然是深深向赵官家拜倒,同样山呼万岁。 随后数千禁军将士的加入,让万岁声中增添了些许金铁之音。 赵昀笑了,以往也不是没有几万人山呼的场面,但却没有如此浓烈炽热的真挚感情,这让他浑身通透,有种要飘起来的熏熏然。 赵孟启没有欢呼,揖着手做了个样子,然后抬头往御座看去。 糟糕!忘了董宋臣这厮就在老赵旁边。 他看见原本该站在御座台边缘的董宋臣,正偷偷朝赵昀挪去,那鬼祟的模样,绝对不是要做什么好事! “父皇小心!” 赵孟启挥手大喝,但是他这渺小的声音淹没在山呼声中,连个泡都冒不出来, 焦急之下,拔腿就向御座奔去,但他离着御座却有七八丈远,好像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投入到欢呼中,并没有察觉忠王的异状。 而赵昀更是沉浸在举世膜拜中,对于正在靠近的危险一无所知。 唯有只把注意力放在哥哥身上的赵菫,看见赵孟启挥手大喝后,扭头往他所指方向看去,看见神情狠厉状的董宋臣,瞬间福至心灵,尖叫道,“小黑!!” 这声音一样被淹没了,连最近的赵昀都没听到。 可是趴在御座台下方的细犬,却听到了主人的呼救声,猛然立起,就在牵着它的小黄门没来得及反应之下,拖着狗绳化作黑影,蹿上了御座台,朝着赵菫所指的董宋臣扑了过去。 董宋臣已经到了赵昀身侧,正要伸手将赵昀抓住,试图以他作为筹码,获取逃命的机会,却突然被一条黑影狠狠扑到身上,撞得他失去平衡往后跌倒。 这时候,风一样的赵孟启也冲上的御座台,二话不说也扑向倒地的董宋臣,照着他颈肩就是一个漂亮式跪压,牢牢制住。 “护驾!”薛晋也反应过来,跟着冲上了御座台,护在赵昀身边。 如此激烈的惊变,终于引起了百官的注意,停下呼喊,抬头向御座看去。 赵昀微一愣神,然后扭头就看到,一人一狗正压在自己的亲信内侍身上,不禁莫名惊疑,“这是作何?” 负责牵狗的小黄门仓惶追到台上,吓得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没有拉住那细犬,惊了圣驾……” 赵菫小跑到赵昀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指着地上的董宋臣,“伯父,他是坏人,要做坏事,我才喊小黑咬他的。” “好好好…伯父知道了,不怪菫娘。”赵昀看着惹人怜爱的小侄女,心情放松下来,却还以为是个误会,“哈,也不怪你的小狗。” 却听赵孟启道,“父皇来看。” 赵孟启轻拍小黑的狗头,让它放开咬住的董宋臣右手,随后赵昀才看到了那手上赫然握着半块碎玉佩,朝外的断口尖锐锋利。 赵昀一下子明白过来,遍体生寒后怕不已,随即大怒,“董宋臣你好大狗胆,竟想谋害朕!为什么?为什么!?朕一向对你不薄啊!” 董宋臣被重重压着脖子,连气都透不过,哪里能回答。 对于董宋臣胖大的身子,即便赵孟启现在力气不小,但体重差距在那,只能以这个方式来控制他。 “父皇,看来这阉货和觉真脱不了干系,自知是必死之罪,所以才狗急跳墙想要挟持您吧。” “他?他和那妖僧!?……”赵昀还不是很能接受,“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朕给他的还少么?他还想要什么?” “稍后审审就知道了。”赵孟启耸耸肩。 这时,御座台下原本瘫倒在地的张道士,突然发狂嚎叫起来,“官家!小人招了,小人什么都招,一切都是卢允升让我干的,小人不想死啊,官家饶我一命吧。” 120.谢霍举告 [] “你胡说!莫要胡乱攀扯,不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卢允升气急败坏,对着张道士叫嚣后,跑到御前噗通跪倒,“官家,这老道疯了,小的在以前都没见过他,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和小的无关啊。” 说完便是一阵咚咚乱磕,额头由白变青,由青转红,绽出一片血肉模糊,却也不敢停,最后干脆了当的晕了过去。 赵昀气血攻心,身子一晃,亏得赵菫扶住,才站稳。 赵菫搀着他回御座坐下,他才重重缓了一口气,却依然感觉心里堵得慌。 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一时间心思乱成一团。 董宋臣也就罢了,再怎么亲信也是个下人,但是卢允升也涉案,也就意味着阎贵妃脱不了干系。 他不是不知道阎贵妃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阎贵妃和赵孟启的矛盾,可在眼下这件事上,从他意识到是针对赵孟启的杀局后,他就一直不愿意往阎贵妃身上想。 现在却有人把这块自欺欺人的窗户纸给捅破了,突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且不说阎贵妃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就是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该怎么选择呢?男人,真的好难。 就在这时,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横抱着一个女人,状若疯癫向朝会区域奔来。 “陛下!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但是禁军统领将他拦下,“大胆,此乃朝会重地,闲人止步!” “我不是闲人,乃是从八品儒林郎,兼太学学正谢霍,还有,圣人是我姑母!我要见陛下,要见忠王!我有机密大事禀报!” 谢霍似乎被仇恨与愤怒包裹着,完全豁出去了。 听到是谢皇后的侄子,统领倒是缓和下来,把目光看向二十丈外的御座。 赵孟启听到了谢霍的喊声,看了看赵昀,见他闷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自作主张,“让他进来。” 施怀看到是谢霍,脸色就古怪起来,同时心里又疑惑,这家伙不带着娘子回家,尽力把事情掩盖,怎么还跑到万众瞩目的朝会来了? 要知道,欢喜堂的事,他和顾青都命令知情的属下保守秘密,不然事情传出去,可不单单是那十几个家庭的事,这几年里,到报恩寺求子的少说也有千人啊。 不过,谢霍作为受害人,自己要公开鸣冤,别人也拦不住。 谢霍抱着他娘子走到御前三丈停了下来,就这么抱着人,禀奏,“陛下,那报恩寺妖僧以求子为名,实则下药迷晕求子妇人,行奸污之恶,微臣娘子醒来后,得知真相后,自觉失贞便寻了短见!微臣恳求陛下主持公道,将那报恩寺一众妖僧全都千刀万剐!” 求子? 赵孟启听得一愣,脑中一转,才明白过来,看着谢霍,也不知道是该笑他愚蠢,还是哀其不幸。 摆摆手,“放心吧,那些妖僧都会罪有应得的!你说的机密大事就这个么?” 谢霍本来只是情急之下,找个借口进来,一来是鸣冤告状,二来是希图把这件事公开,给自家娘子求个贞节烈妇的名节,将此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因为他认为这件事肯定瞒不住。 但现在忠王当真问起,他便不得不说,“微臣举告,御史台检法官卢岳,国子监丞毛良平,主簿尹治,国子博士刘实等人串谋,故意放纵中伤忠王殿下的流言在三学传播,另外还有太学生胡中伊、周时发等人负责煽动蛊惑,组织同窗向朝廷求请施压,目的就是废除忠王。” 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了,但是谢霍来了个实名举报,还指名道姓把涉事人员都点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原本还可以说是出于义愤,冲动之举,事后糊弄一下,朝廷未必会追究,如今成了蓄意谋划,结党营私,那就够得上大罪了! 说来这谢霍虽然没有参与,但之前也没表示过反对,因为他心里其实也看不惯忠王,只不过他是谢皇后侄子,身份有些敏感,才置身事外,这会因为娘子被害,憎恨觉真的同时,也把昔日这些同僚看成觉真同党,干脆全都卖了。 对于这个举报,赵孟启自然是欢迎的,“来人,将相关人员全都拿下,押赴庭前!” 121.丁大全的挣扎 [] “且慢!” 一声犹如砂砾刮擦的嘶喝从群臣中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侍御史丁大全扶正獬豸冠,整理着身上的绯色官袍,郑重其事的缓缓走出班列。 丁大全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管多么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精心谋划的行动,算是彻底失败了。 究其原因,固然是因为忠王阴险狡诈、将计就谋,但是同党的愚蠢和拙劣,让他更为深恨。 只不过是让人编织一些流言,谁知那猪一样的董宋臣却偏偏找到一个满身罪恶,还是北国奸细的人,见事情落败居然还妄图挟持圣驾。 本来,虽然有些做法是比较出格,但大致还是可以算成政斗,失败者大不了罢官流放,现在他娘的却变成了叛国谋逆,这可是会死人的! 他丁大全,小吏出身,再有能力手段也就只能在地方上做个主簿书办,为了出头,熬到近五十岁总算中了进士,再借着妻子的关系攀上了阎贵妃,不择手段才到了今天这位置,眼下却要终结在这里了,更可能,连命都要没。 之前他预感到形势不妙的时候,已经萌生退意,一直降低存在感,想着就算输了,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反正阎贵妃怀着龙种,绝对不会有什么大事,等有了机会,还能把自己拉起来。 可是现在看来是藏不住了,他可不相信这帮同党能真的铁骨铮铮抗住审讯,所以想到即将到来的凄惨下场,他决定垂死挣扎一把。 他走到御前,手持笏板微微一躬身,“陛下,殿下,臣身为侍御史,主理御史台事务,心中有一言不吐不快,望得恩准。” 赵昀瞟了赵孟启一眼,没说话。 而赵孟启看着这个千古闻名的大奸臣,不由仔细打量了几眼。 史书上说他长着一副蓝色的脸,就像恶鬼一样,但赵孟启看着,是有那么一点青灰色,可也算是相貌堂堂,并没有显得丑陋可怕,想来应该是写史之人厌恶他的恶行,因此有所丑化。 说来也是,古人认为相由心生,选官更是讲究一个官仪风姿,不说要求多英俊吧,起码的五官周正还是要的,不然有失朝廷体面。 不管长得怎么样吧,与宋史中同列奸臣传的贾似道相比,这家伙基本没啥政治作为,尽做些欺下媚上,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的糟烂事,妥妥的大奸臣无疑。 刚才一直没见他出面,还以为他准备隐忍到死,这会差不多都尘埃落定了,却又跑出来,让赵孟启有点看不懂。 “你想说什么?” 丁大全神情肃然,声音中带着忧国忧民,“国朝设御史,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廷辨,小事则奏弹。御史者,犹国之喉舌也,上书言事乃是天职。君有豫失德,悖乱亡道,荒政咈谏,废忠慢贤,御史府得以谏责之,我等言官专以犯颜婴鳞,排击奸邪为职。” “忠王您是储君,寄托着大宋万万臣民之厚望,当听到您有不好的品行时,作为御史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劝谏之心驱使下,所行所言或有过激,风闻奏事或有错漏,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宋好,为了殿下好啊。” “我大宋自立国以来,列祖列宗都秉持兼听则明的信条,从不以言罪人,即便言官弹劾有误,也只是稍作惩戒,却不会获罪下狱,如此才能力求言路无阻,以致政通人和。” “御史弹劾殿下之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不该迁怒降罪于御史,若殿下因为御史的弹劾有误,就拘捕审讯,大加罪责,岂不是大违国朝制度,悖逆祖宗遗训么?以言罪人之例一开,那世间还有何人敢轻易言事,何以绳对错,匡得失?如此,大宋亡国之日近矣!” “这些都是臣肺腑之言,句句呕心沥血,还望殿下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了,为此,臣即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这一番话,让群臣听得频频点头,似乎深有同感,特别是到了最后,丁大全竟然声泪俱下,将鞠躬尽瘁之心演绎得淋漓尽致,便是诸葛武侯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这时候的丁大全,也才刚刚执掌御史台不久,还来不及做什么坏事,恶行未彰,所以群臣都以为他真是个忠直清正之人。 于是也纷纷出班附和,“殿下,切莫以言罪人啊。” “殿下,宽容大度方是王者风范,就算言官说得不对,也不能让人不说,断了言路,闭塞视听。” “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殿下,御史们也是一心为国,还请勿要求全责怪啊。” 不多久,这御街中间就站满了官员,各个都是苦口婆心的劝谏求情。 其实在他们中间,也有看某些个御史不顺眼的,可以说在朝为官的,几乎都被弹劾过,但是为了文官集体的利益,在维持某些传统上,他们都是一致的。 “哈哈哈哈哈哈……”赵孟启捂着肚子一阵狂笑。 下面的百官全都傻眼,我们说的有那么可笑么?不会是这忠王又发疯了吧? 突然,赵孟启又猛地收住了笑,一本正经道,“不好意思,刚才胳肢窝莫名其妙的痒起来。” 群臣集体翻白眼,你丫的找借口也用点心好么? “哎,刚才诸卿的话,让小王感触颇深啊。”赵孟启一脸诚恳,好像准备认错,“丁侍御,小王有几个问题请教。” “您问。”丁大全故作镇静。 “你们御史负责监督整个朝廷,那么,谁又来监督你们御史呢?可别说你们都是清正廉明,无须监督。” 丁大全凝神道,“自然是陛下监督,还有便是御史自查自纠,以及互相监督。” “哦,先不管这是不是有用,但我想,既然要互相监督,私下间必然要保持距离吧,那我问你,三月初三,初五,初六,甚至直到昨天,你们御史台的人,几乎天天在你家私宅相聚,请问,你们在干什么?” 丁大全傻愣住了,竟然忘了皇城司这帮无孔不入的家伙了,脸一黑,“殿下!以鹰犬窥探大臣隐私,非君子所为,亦非明主所为!” “呵呵,隐私?十几名大臣日日密会,这也叫隐私?就许你们风闻奏事,造谣生非,串谋不轨,却不许皇家对你们监督侦查?实话告诉你,你们这阵子上蹿下跳,一举一动都被皇城司记录下来,是不是一心为公,一目了然!” 丁大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122.你可是想现在即位?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和宁门前恢复了往常,御街上的百姓也都被驱散归家。 只是朝会并没有结束,而是转移到了崇政殿中,原因嘛,一个是照明,一个则是后面的事不宜让百姓再看了。 反正,百姓最关心的昏睡病得到了解决,之前关于忠王的流言大多被证实是谣言,剩下的事,就是审问处置涉案官员了。 这里面涉及朝政机密,还有朝廷颜面,怎么能让草头百姓指点议论。 崇政殿中,赵昀看着下面跪得满满当当的人,一脸铁青。 董宋臣,卢允升,丁大全,周坦,袁则,萧泰来,朱应元,卢岳…… 就直接参与的官员,便足足有五十多人,特别御史台,几乎全军覆没。 赵昀现在头疼的是这个案子该如何定性,是党争朝争,还是谋逆犯上,最主要是,虽然没人把阎贵妃供出来,但是人人都心知肚明,她就是主谋,所以这案子也可以看成夺嫡。 可想来想去,这一切的主动权居然全部掌握在自己儿子手里,因为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唉…先和他谈谈吧。 “四郎,你且随我来。” 丢下满殿的大臣,赵昀与赵孟启,来到了延和殿。 挥退了其他所有人,父子俩相对而坐,沉默半晌后,赵昀哑着嗓子开口道,“四郎,你可是想现在即位?” 赵孟启讶然,怀疑自己幻听了,“爹爹你说什么?” “你若是想,我可以禅位去做太上皇,这天下任你去折腾。”赵昀似乎很认真。 赵孟启心跳加速,一股热血冲上头颅,差点就要应下。 不对! 老赵这怕是以退为进试探自己吧! 眼下这情况,根本就没到赵昀要退位的地步,国家大权依然紧紧掌握在他手里,看他也不像心灰意冷的样子。 虽然南渡以后的总共五位皇帝中,前两位都禅位做了太上皇,好像赵昀要禅位也说得过去,但问题是,赵孟启才十五岁,毛都没长齐,怎么就可能轻易让他执掌天下。 想做李二,也得先有李二那本钱啊。 这皇帝,可不是给个名分,坐上那张龙椅就能号令天下了。 想要行使皇权,必须得有支持者,别人肯听使唤才行。 可是仔细算算,自己手里能有几个人? 朝中,也就杨栋和叶梦鼎算是他的人,叶梦鼎还丁忧了,而军中,也就曲墨轩可能比较靠向他,像殿前司的施怀和薛晋,甚至是皇城司的顾青,其实都是林老头的人。 而林老头倾向自己的前提就是,自己得是老赵的好儿子,如果变成逆子,转头就是大棍子抡过来。 也就是说,除了黄枸这个忠仆,还有常庚伍琼这几个小泥鳅,自己压根没啥心腹嫡系。 想明白后,赵孟启讪讪道,“爹爹说笑了,儿臣这年幼德薄,才疏学浅的,现在哪有治理天下的本事。” 赵昀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真的不要?” “不要!绝对不要!”赵孟启拼命摆手,一脸坚定。 “那好吧,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哈。”赵昀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那这朝廷的事,就还是我来做主?” 这狐狸尾巴立刻就露出来了,真是老奸巨猾,这就要把主动权夺走! 赵孟启可不甘心费心费力弄出来的成果付诸东流,便迟疑道,“爹爹先说说打算怎么处置这个案子。” 赵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虽然我不是很赞同,但也不打算全部推翻,只是要控制程度。” “怎么个控制法?” “首先,这事不能把阎娘子牵进来!” “爹爹你这就太偏心了吧,她可是罪魁祸首!难道还要放任她以后继续对付孩儿?” “四郎啊,要是以前,你要处置她也就处置了,可她现在怀着身子呢,你放心,就算是给你生个弟弟,你这个皇储之位也绝对不会动摇的!” 呵呵,信你才有鬼,就是没有身孕,你也不舍得处置她。 赵孟启偷偷翻了个白眼,其实他早就明白这是老赵的逆鳞,原本也没奢望能真的处置她,不过老赵能以退为进,自己为什么不能讨价还价? “总得有个交代吧。” 赵昀想了想,“是该有个惩戒,那就降为昭仪,并禁足三年,这总可以了吧。” 宋代的后宫,老大自然是皇后,次一等就是四妃,第三等就是九嫔,然后才是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采女,依次降低。 贵妃是四妃之首,地位仅次于皇后,昭仪就是九嫔之首,这样就是降了一等,实际上,只要赵昀宠爱依旧,这也就是个面子问题,至于禁足,那就更呵呵了。 不过只要能斩断这婆娘伸向外朝的手,倒也不必担心她能造成什么破坏。 至于夺嫡,这个赵孟启还真不担心,就算是儿子,想要和自己争,那也得十几年后了,要是自己到时候连个小娃子都争不赢,干脆洗洗睡得了。 虽然这样想,但赵孟启还是做出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行吧,就依着爹爹吧,但是,其他人,可不能轻放了!” “啧!你这小子怎么杀性这么重呢?”赵昀狠狠一瞪,又缓了下来,“杀士大夫,群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天下还是要靠他们来治理的。要杀,也只能杀一两个,那董宋臣,卢允升,丁大全,就让他们畏罪自尽吧。” 老赵要杀这三个,明显就是私心,让他们替阎贵妃把锅背了。 “不行!”赵孟启倔了起来,打破不杀士大夫的惯例本就是他的主要目的之一,“卢允升可以自尽,董宋臣必须明正典刑,反正他也不是士大夫,还有,丁大全、萧泰来、朱应元、卢岳、胡中伊、周时发这几个,也必须明正典刑!” 不流血,怎么可能撬动将来对朝政的革新! “嘶……”赵昀倒吸一口凉气,只感到牙根发酸,“都是御史和太学生,这……要知道,我大宋为了保证言路通畅,轻易都不加罪于言官的,你不但要杀,还杀这么多,以后谁还敢轻易上书言事?” 确实,御史和太学生都是这时候舆论体系的重要构成,但赵孟启要的就是打破这个体系。 “太祖杀过御史,高宗杀过太学生,也不算没有前列,何况,以谋逆的罪名杀,大臣也挑不出毛病。” 赵昀摇头,“不可能不挑毛病的,那些大头巾可没那么好说话。” “趁热打铁,今夜就把案子审结,在这风头上,大臣没啥底气反对的!”赵孟启就是坚持。 赵昀见无法说服儿子,再一叹气,“那就试试吧,只是这恐怕遗祸无穷啊,算了,这坏人还是我来做吧。” 123.说王不带吧,文明你我他。 [] 再商议了一下其他人的处置,两父子一番讨价还价,就把几十名官员的命运决定了。 然后,赵昀又说,“要不,趁着这机会,把太子位给你吧,也好名正言顺。” “还是算了吧,一个名头而已。”赵孟启推辞了。 “名头而已?呵,口气还不小。”赵昀显然不信这个理由,“说吧,你到底有什么鬼心思?” 被看穿了,赵孟启也不尴尬,“这真做了太子,就得被拘在宫里,按部就班的,不是我想做的。” “什么意思!?你还不想在宫里住?”赵昀的脸拉了下来。 “我不在宫里,这不也是省得你左右为难么?” “你到底是心大还是胆大?真以为没人能觊觎你的储位?” 赵孟启摊着手,“反正,现在是没有……” “算了,你这心野的很,我是看出来了,你是觉得这朝堂没法改,所以打算另起炉灶?”赵昀琢磨出了一点味道。 额,这老赵其实一点都不糊涂啊。 这确实是赵孟启的打算,他这是想效仿李二的天策上将府,重新构建一个核心体系,白纸作画,等壮大之后,取代朝廷的旧体系,也就是他设想的边破边立,或者说是,自己造自己的反,自己革自己的命。 “算是吧。” “呵,你就瞎折腾吧!”赵昀深深看了他一眼,“哎,咱老赵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一个怪胎,顺风顺水的等着即位不好么?好啦好啦,你就别和我说内忧外患那套了,这样也好,省得你在朝廷乱来,也能让我多过几年安生日子,恩,这样的话,是不是要开府建衙?那是不是得给你把王号再提提?” “能名正言顺开府,那自然好,只是这王号有什么关系?”赵孟启有些不解。 赵昀半是解释,半是奚落,“忠是小国,王府的规制自然有限,怕是不够你伸展手脚的。” 因为爵位和官职并不是一个体系,所以不用九品制,为了区分爵位等级,便评定出三等国名,分为大国、次国、小国,都是一个字,而国下面的就是郡,就是两个字。 一般皇子初封,就是两字郡公,然后依次是国公,郡王,小国王,次国,大国,当然,同一等的国名之间,也有高下之分。 其它像大臣封爵,皇室宗室女封爵,命妇封爵,也是遵照这个等级来。 赵孟启对这些虚的东西有些无所谓,“那您打算给我换什么王号?” “反正太子位都是你的,王号就随你挑吧,拣个你喜欢的。”赵昀倒是大方,没给他来个从低到高。 赵孟启随口道,“随我挑啊?那就明王!” “扯犊子!我大宋哪来的明国?”赵昀对儿子这不着调也是头疼。 “没有么?那都有啥?” 赵孟启是真的没关心过这方面,之所以选‘明’,也就是讨个明克元的口彩,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梗。 “你还真是不学无术!”赵昀抚额,无奈道,“大国有秦、齐、魏、燕、楚、鲁、陈、吴、越、夏、商、周、汉、唐、徐、冀、雍、扬、益、镇、邓、邠、兖、荆、郓、凉、潭、豫,还有几个,按惯例不封。” 赵孟启听得一阵眼晕,晃晃头,“那就燕王好了。” “燕王就燕王吧,倒是希望你真的有一日能收复燕地。”赵昀又察觉了赵孟启的心思。 “说王不带吧,文明你我他。” “什么?” “没啥,对了,菫娘今天可是立了救驾大功,爹爹,您要不给她封个公主吧。” “额…也不是不可以,但只能用小国,免得物议沸腾,恩……丰国怎么样?” …… 父子俩回到崇政殿,跪着的官员惶惶不安地等着最终判决,而站着的群臣们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 皇权的屠刀一旦举起,要想再收回去,那可就难了。 赵昀坐好后,板起了脸,语调带着沉痛,“今日之案,令朕十分心痛,我大宋之臣,竟与敌国奸细合谋,企图构陷加害大宋储君,也是朕唯一的儿子,心思之毒辣,手段之恶劣,真是令人发指!” 群臣的心急速下沉,这官家的短短一句话,就给这案子定性了,刀,要出鞘了。 “董宋臣,朕之贴身内侍,不意却藏着蛇蝎心肠,主谋逆案之余,亦妄图对朕下毒手,谋反之罪无可逃脱。卢允升从罪。” “丁大全,萧泰来,朱应元,卢岳,身为御史,本当正人先正己,却以权谋私,肆意编造散播谣言……乃谋叛及大不敬之罪!” “另有卢岳主谋三学动乱,挟制舆论,威逼朝廷……谋逆无疑,太学生胡中伊、周时发从罪。” “其余协从亦不可轻饶,此案当从速审结,尽快明正典刑,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群臣心中迅速盘算开来,这点了名的,都给套上了十恶之罪,那意味着陛下一定要他们死,而其他官员,或可留下一条命。 这个结果,不是最好的,也不算最差的,所以让百官陷入了纠结中,到底是反对还是认下来。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两个丞相。 很快就要成为前丞相的谢方叔,猛地放下了心,忠王说话算话,轻轻放过了他一派的袁则和周坦,虽然活罪难逃,但不死就总会有转机。 说来,袁则和周坦,恰巧是丁大全的同科,都是嘉熙二年中进士,而周坦还是那一科的状元。 袁则还好说,和丁大全泛泛之交,但周坦和丁大全来往就很密切了,所以他似乎有点自立门户的意思,不过谢方叔还是希望能保下他,这是做老大的义务。 既然都不会死,谢方叔便不再想这事,琢磨起忠王答应的,给自己一个合适的安排到底是什么。 谢方叔无视了大臣们的目光,压力就都转给了现任首相董槐。 可董槐本就不是果决的性子,对这个结果,也觉得勉强能接受,若是贸然反对,会不会反而激怒官家和忠王,酿成更糟糕的结果? 难搞哦。 124.尘埃落定 [] 一番僵持后,在争取到改‘斩’为‘绞’的情况下,群臣如赵孟启所想,妥协了。 还有附加条件就是,只罪本人,不涉家族,不没财产,可明发邸报,但不公开行刑。 这个便是赵孟启的妥协了,政治嘛,不就是相互妥协么。 这些待遇,是董宋臣和卢允升享受不到的,他们不是士大夫,只是阉人而已。 群臣巴不得将这二人千刀万剐,都觉得是这两个阉狗将文官带进了沟里,甚至对躲藏在宫里的始作俑者阎贵妃也暗恨上了。 随后,君臣双方又就其余官员的量刑,进行了深入而友好的磋商,对于最后的结果,双方都不满意但又都接受了。 四十多名官员,从贬职罢官到流放编管不一而足,国子监的主官一扫而空,御史台也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 至于涉案的白身小吏、平民,就不在今日的讨论范围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按律执行便是。 另外就是报恩寺那些妖僧,注定是要被千刀万剐的,但作为奸细还有另案需要漫长的调查,偏偏还能多活好几个月。 接近子时,这场漫长的朝会才结束,文武百官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崇政殿,赵官家也摆驾回福宁殿去了。 赵孟启抬头,望着夜空中的半月,莫名想到了那如月般的女子,再过几日,就能看到全月,只是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看到那女子的容貌,菫娘说很美,好想验证一下她是不是说谎。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哼,哥是有志气的人,不能让女人影响了拔刀的速度! 只有这样才能多捅几下。 晃晃脑袋,把杂乱的思绪甩出去,赵孟启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今天,是来到这里后,最漫长的一天,别看他一直漫不经心,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脑子里的十根弦,上紧了十一根。 到了这个时候,等尘埃落定,才真的放松了下来。 总算是站住脚跟了,朝堂这个烂泥塘,暂时可以放在一边了,权谋什么的,实在太讨厌…… “走吧,回家。” “啊?” 黄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上了赵孟启的脚步。 安步当车的走回庆延殿,快到门口,赵孟启有些愕然的停下脚步,一团娇小的身影,正坐在门槛上,依着门框,打着瞌睡。 心头涌出一阵暖流,赵孟启不觉笑了,有人等待,才是真的家啊。 披着一领轻裘的赵菫,手中抱着狮猫,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翘着,一脸娇憨。 她脚边趴着的小黑,听到了动静,仰起头确认是赵孟启,便咬着主人的衣裳,轻拽了几下。 用手背搓着,赵菫才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看清哥哥就站在身前,瞬间惊喜起来,“呀!四哥,你可回来了!” 猛地想站起来,却没注意到脚麻了,没稳住,跌坐了回去,狮猫都被甩着丢了出去。 “喵!!”来自真大佬的愤怒。 赵孟启大步跨上前,轻轻将妹妹抱起,慢慢往里走,“夜凉如水,你个傻丫头在这做什么。” “嘻嘻…等你呀。”赵菫依着哥哥的肩膀,也不嫌有些硌人,“这里太大了,娘亲又不在……” 赵孟启明白了,这丫头还是那么的没有安全感,故意打趣,“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胆小,以后,你的公主府也会很大,那你怎么办哟。” “什么公主府?” “嗯嗯,咱的小菫娘,以后就是丰国公主了,自然会有个大大的公主府。” “啊?那娘亲和四哥也住那里么?” “自然是不会,娘亲得住荣王府,我嘛,自然住宫里,或者自己的王府里。” “那我不要,这阵子爹爹总来娘亲院子,老是把菫娘赶开,所以我才想和四哥一起住呢,可四哥你也不要菫娘了么?” “菫娘总要长大呀,过几年,四哥就给找个如意狼君,陪你在公主府住。” “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 说着说着,赵菫就委屈巴巴起来,都带上了哭音。 倒是把赵孟启吓得一慌,不敢再逗她,忙不迭地劝慰,“好啦好啦,不要就不要,那以后菫娘就跟着四哥住吧,四哥去哪里,就带你去哪里,这样可好?” “这还差不多,就知道四哥最好了!”赵菫破涕为笑,欢快地拱着哥哥的肩窝。 “烦死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这混蛋就不能做一次好人?还有你个小豆芽,多大的人了,还要人抱,羞不羞!” 钱朵像只母老虎,叉腰站在寝殿门口,一脸气汹汹,瞪着大眼睛仇视般看着兄妹俩,眼底却藏着一丝吃味。 赵孟启扫了她一眼,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哪里会是被吵醒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 “要你管!?你以为我想在这?哼!” 说完一跺脚,转身进了寝殿,钻进侍女值夜的小阁,狠狠关上了门。 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赵孟启扯出玩味轻笑,想起白日间钱王妃那手‘趁火打劫’,这钱家为了绑住自己,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耸耸肩,抱着赵菫进了寝殿。 床榻足够宽大,赵菫年纪也小,倒不用过于避忌,赵孟启把她放下,给她盖好被子,“傻丫头,晚安。” 随后他也懒得梳洗,和衣在另一边躺下,沾上枕头,便入了梦乡。 到了寅时,赵孟启准时醒了过来,还没张开眼,就感觉到怀里蜷着一团暖暖的小东西。 赵孟启睁开眼睛,借着昏黄的宫灯,温柔地看着睡姿像婴儿一样的妹妹,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怜惜,寻求保护的意识已经刻进这丫头的骨子里了。 或许,她时刻都抱着那只猫,也是因为害怕孤单吧。 小心翼翼起身,轻柔得掖好被子,赵孟启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寝殿。 宫城中,一片寂静,月亮已经落下,夜空依然星汉灿烂。 对于赵孟启来说,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125.造访谢府 [] 马车在谢方叔府正门前停下。 也不用下马櫈,赵孟启轻盈一跃,稳稳落到地面,然后转身,将赵堇抱了下来。 还没等赵菫站稳,狮猫便钻出车厢,跳到她怀里,而跟着马车跑了一路的小黑,伸着长长的舌头在那喘气,看向主人的眼中只有无怨无悔。 “哼!没用!”钱朵示威一样,重重跳到地上,撇嘴看着赵堇。 赵菫却洋溢着受宠溺的欢快,压根不搭理她。 早在大门后等候的谢方叔,有些急切的想跨出门外迎接,最终还是以几十年的功力生生压住,算是保下了最后的矜持。 “殿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请进请进。” 这是怀信坊的官宅,朝廷专门供给重臣居住,凭着谢方叔的地位,规制自然不小。 不过走进去后,赵孟启却感觉不到多少富贵气息,基本就是官宅原有的配置,没有修饰,没有装潢,和荣王府比起来,甚至显得寒酸。 按理说,以左相兼枢密使的官职和惠国公的爵位,那令人咂舌的俸禄,谢方叔绝对不会缺钱,按大宋的风气,他也没必要在这方面伪装,所以看得出他只能是生性简朴。 谢方叔将赵孟启等人往花厅引,赵孟启却摆摆手,“今日是私访,当行俗礼,我是晚辈,当先拜见国夫人。” “这如何使得?”谢方叔惊诧。 “走吧,你看我都带着妹妹…” 谢方叔拗不过,只好按着赵孟启的心思,带着往后宅去,其实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赵孟启以子侄之礼见过谢方叔的妻子家人,略略寒暄了一番,没注意到人群里,一个用团扇遮住半脸的小娘子,一直好奇的打量着他,一双好看的双凤眼中,闪着弄弄的探究。 “钱朵,你陪着菫娘就在这后宅玩,记住,别惹她不高兴,不然揍你!” 待会要和谢方叔说点正事,不好让妹妹在,又担心钱朵欺负她,特意警告着。 “谁欺负她了!?”钱朵杏眼怒睁。 虽然钱朵一身宫女打扮,但谢方叔可不会当真,笑呵呵道,“乔娘,你陪郡主和钱小娘子去园子里玩耍。” 乔娘就是那拿着团扇的小娘子,闺名谢云乔,是谢方叔的嫡孙女,其实也是钱朵的闺中好友。 她听见祖父吩咐,便放下团扇娉婷走出答应道,“好的,‘初樱动时艳,擅藻灼辉芳,缃叶未开蕾,红花已发光。’此时恰好赏樱,希望郡主和朵娘会喜欢。” 哟,又是一个文青妹子?长得还怪好看的。 听到这小娘子张口就是念诗,不由引得赵孟启多看了两眼。 恩,只是看看罢了,“谢相,您诗画双绝,不知小王可有幸讨教?” “得殿下过奖,老臣倒不怕献丑了,您这边请。” 诗画就是个借口,赵孟启浑身就没几两雅骨,也就是说,谢云乔故意念诗,纯粹就是误会了他,谁让他偷的那首临江仙太耀眼了呢。 说到偷,还是倭国人比较厉害。 就像这樱花,在后世的时候,一说起来便让人想到倭国,可有些人不知道的是,樱花源产于川藏地区,在秦汉时就已经在宫苑中种植,到唐时盛行到民间私宅,宋时也很受人喜爱。 唐开元年间,谢方叔先祖应征入伍到维州屯垦戍边,后与当地的羌族女子成婚,并在维州安家落户,谢家也几经辗转,在后世的理县桃坪乡谢溪沟定居下来。 也因此谢方叔更加钟爱樱花,在园中种植了不少,算是对这个宅子不多的改动之一。 至于倭国嘛,在唐时偷了华夏不少东西,樱花只是其中之一,到后来硬是成为他们的国花了。 有朝一日,赵孟启倒是不介意让樱花在那个小岛更加盛放,血红色那种。 一老一少来到小花厅,等仆人奉上香茗后,便全都挥退。 赵孟启小口品着茶,随意的打量着厅中,发现陈设摆放都很朴素,倒是四壁挂了不少字画,看起来还有不少历代名家真迹。 谢方叔假意抿茶,却偷偷用眼角看着忠王,见他气定神闲,一副左顾右盼,丝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于是心中焦急起来。 或许这是谢方叔为官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患得患失吧。 刚开始辞相那些日子,他以为自己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视权势如浮云。 可没到半月,闲坐在家的老谢就开始感觉浑身不得劲,甚至有些失魂落魄,不然也不会那些老部下一找上门,稍作劝说,他便同意了对付忠王的计划。 那些老部下也不需要他亲自参与,等他点了头,就分头去布置,只要最后时刻老谢闪亮登场就行。 可这些老部下不知道的是,后来杨栋带着赵孟启的承诺登门,直接击穿了老谢的要害。 后世那些曾经掌权的退休老头,赵孟启见过不少,知道他们退休综合症的症结在哪里,曾经站得越高,退下来后,心理落差就越大。 所以杨栋只是替赵孟启带了一句话,“让你重新执掌一方大权,并且日后可重回中枢。” 于是,老谢就非常没有节操的瞒着老部下们,叛…不对,是投诚了。 甚至为了达到最好效果,还临场加戏,来了个自刎谢罪,当时他本意就是做做样子,哪知道从薛晋那里抢剑,居然抢到了! 抢到了啊!他当时就懵了,可是没有导演喊卡,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还不能演假了! 其实,全是因为误会,薛晋是知道老谢投靠了忠王,但是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想着一律配合就是了,所以不但让他轻易抢走了剑,而且也没去拦阻抢救。 多亏赵孟启反应快,把戏圆回来了,不然老谢如今就该躺板板了。 现在老谢已经做完该做的事,剩下的就是赵孟启兑现诺言了。 但兑现多少,何时兑现,老谢只能看忠王是否真诚了,而且他也有些担心忠王现在有没有这么大的支付能力,毕竟他还不是皇帝。 未知的等待,是最为煎熬的,忍耐不住之下,老谢还是先开了口,“殿下,袁则和周坦被定下流放,不知会是去哪里?” 嘿嘿,这帮老官僚,就算火烧眉毛了,说话都还要拐弯抹角,那我就陪你拐拐。 心里这么想着,赵孟启压根就像没听到这个问题一般,反倒是问,“谢相,如今这御史台空了一大半,不知道您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啊?” 126.老谢的第二春 [] 额,这是棋逢对手啊! 忠王的应对,有些出乎谢方叔的意料,随即想起他昨天无缝衔接的和自己飚了一场戏,不由惺惺相惜,对忠王的城府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偏偏行事堪比老狐狸,帝王心术信手拈来,这会也肯定是看出了自己的迫切,顺手就要拿捏。 想了想,既然顺服了,就顺服到底,他是君,自己是臣,不丢人。 “殿下,这御史台的重要性您应该知之甚深,老臣就不废话了,所用之人嘛,老臣觉得洪天锡倒是不错,不过按资历,他最多也就能升殿中侍御史,离着掌管御史台,还有点差距。” 老谢这诚恳的态度,让赵孟启很满意,倒是真心求教起来,“那可有其他合适的人?不够资历做御史中丞,那就空着中丞,让他做侍御史。” 谢方叔点着头,“殿下此策可行,到底谁合适呢?让老臣想想……有了!江万里,再合适不过了!” “江万里?” 赵孟启念叨着,总觉得很熟,自己如果觉得听过,那必然是史上有名的,想来不是大奸臣,就是大名臣。 不过这时期的奸臣,一个是将死的丁大全,另一个就是贾似道,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大奸臣一般也容不下另一个大奸臣,所以这江万里,多半是个好人才了。 慎重起见,赵孟启决定多问问,“劳烦谢相讲讲这个人生平。” “江万里,字子远,南康军都昌人,其祖为饱学隐儒,终生执教于乡里,其父以荐辟入仕,后官至大理司直,万里因此得入太学,当时官家还是太子,便对其才学十分赏识,书其名于几砚之间。” 赵孟启一听,来了兴趣,老赵别的本事没有,但识人还是很有一手的,起码早期的时候基本没走过眼,何况这江家应该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了。 只听谢方叔继续说,“江万里于宝庆二年登第,所任官职颇多,从朝廷到地方数十职,直到嘉熙六年,升任殿中侍御史。其秉性耿直,遇事敢言,为政清廉,关心民疾。所到之处劝农桑,办学校,济时艰,务教化。出知吉州之时,便独创白鹭洲书院。” “白鹭洲书院?”上辈子就是江西人的赵孟启,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书院,文天祥就在这个书院读书,好像就是今年。 等等!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文天祥尊为师祖那个人么。 一生为官四十余年,为了大宋奔波不停,培养过无数人才,为抗击蒙古剖肝沥胆,最后无力回天之时,带着满门老小并弟子从人一百八十余人,在蒙古铁蹄前投水殉国! 这样的人,绝对不能错过! “他如今在何处!?” “哎,就在其任殿中侍御史时,得罪小人,谤言攻击,说他母病之时未能及时到家送终,为人不孝,殿下你也知道的,虽然这事莫须有,但朝廷却不得不慎重,便罚其坐废十二年,如今已经过了九年了。” 坐废也就是罢职,这十二年不许任官。 赵孟启听得牙疼,又是这谣言攻讦的手段,“回宫后,我便让父皇下旨启用!” “殿下,要启用他不难,不过最好不是由殿下出面……” “你的意思是,若是被看成我的人,会遭百官排挤?呵呵,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脖子比刀硬!” 赵孟启眼中的森寒,让谢方叔心中一颤,这忠王杀性也太重了吧,有这么一个君主,真不知道对大宋是福是祸。 “殿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臣找个人上书为其辩白就是,这样也不会引起他人侧目。” 赵孟启敲着案几,想了想,“那便按谢相说的办,恩,那接下来便说说谢相您的去所吧。” 一番试探,从谢方叔的态度来看,赵孟启觉得能为己所用。 “听凭殿下安排就是。” “我是这样想的,你辞相之后,给你加一个参知政事,然后以观文殿大学士出任福建安抚使兼泉州知州。” “泉州?不该是福州么?” “不,泉州才是最重要的,你到任以后,整顿当地驻军,发展百工外贸,从占城等地换购粮食回来,另外,泉州以东四百里,有一大岛,名流求,上有野人,还处于上古时代,你给我把它占下来,移民开发。” 谢方叔有些傻眼,这忠王脑子在想啥,那荒蛮之地要它作何。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赵孟启一脸认真道,“这岛狭长,西岸土地甚为肥沃,咱大宋地少人多,能缓解一点是一点,只是高山中有不少部族属于食人生番,凡是无法教化者,一律诛除!” 谢方叔琢磨起来,这忠王说得也有些道理,福建路本来就农田稀少,有不少失地农民无以为继,总是时不时闹出乱子。 特别是前些年,与江南西路相邻处,频频闹出匪乱,搅得朝廷烦不胜烦。 要是多移民一些,怎么也能缓解缓解。 “当然,也不是要急匆匆就去,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把驻军整备总是没错,对了,泉州有个蒲家,乃是番商,堪称第一豪商,其家主蒲寿庚担任过提举市舶司,在海商中的影响举足轻重,这人要用,但是更要防,一定要清除蒲家在驻军中的影响,一句话就是,做生意可以,不允许参合军政!” 蒲守庚虽然十恶不赦,但目前他还没那个本事,也还没做那些事,暂时不宜草率处置,先把剩余价值榨干再说。 谢方叔神情严肃,将这个蒲寿庚牢牢记住。 “还有,你要利用泉州资源,大力造船,发展水军,恩,总结来说,就是整军、兴市、购粮、占岛、移民、造船!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和建议,会在你临行前整理出来。只要你能做到这六条,甚至只要打好基础,孤不吝三公相酬!” 娘咧! 生封太师,死谥文正。 这可以说是读书人毕生最大的追求。 赵孟启丢出这颗胡萝卜,谢方叔怎么可能不动心,当即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得妥妥的。 一老一少又详谈了许久,赵孟启这才告辞。 谢方叔送至大门外,赵孟启临上车前,“谢相,这宅子依然留给你,若是不便去福建的家人,就留在临安,小王会多加照顾的。” 按理,谢方叔辞相后,这官宅自然是要被朝廷收回去的,这时听到忠王的话,老谢也是挺感激的,宅子是小事,重要的是家人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临安,免去颠沛之苦。 “殿下厚恩,老臣涕零,唯有鞠躬尽瘁以报。” “好了,我先走了。” 望着远去的马车,谢方叔感概万千,同时精神状态也渐渐恢复起来,准备迎接事业的第二春。 这时,谢云乔从门里跑出来,站在谢方叔身边,踮着脚,眺望着马车。 “翁翁,殿下似乎很许多人都很不一样诶。” 老谢歪头看看自己这刚刚十五岁的孙女,人精一样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孙女的心思,只是这忠王…… 叹了口气,“乔娘,殿下非你良配,还是莫要奢望了。” “翁翁你说什么呀!孙女才没有呢。” “没有你还巴巴追出来看?” “孙女只是……只是送送朵娘和郡主罢了!” “好吧好吧,咱回去吧。” 谢方叔转身往府里走,谢云乔气嘟嘟的跟在祖父身后,心里却万分不服气。 我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家世、相貌也不比钱朵那丫头差啊,才学和品性还要强过她呢,凭什么她就可以配得上,还一副万分不情愿的样子,再说了,他又不是只能娶一个两个。 哎,又一个被假象蒙蔽了双眼的文青妹…… 127.进封燕王 [] 三月十五的朝会上,宣布了一堆诏书。 其中最受人关注的自然是关于赵孟启的,一道诏书三百多字,比册封太子都多,令人咂舌。 略去那些繁长诘屈的场面话,核心意思就是,赵孟启改封燕王,开府,别赐门戟,加同平章军国事,行临安府尹,御史大夫,殿前都点检,提举新学新城事。 他这个开府的意思,不单单是居住的王府,而是可以招募幕僚,设置官吏的衙署,并且拥有非常大的自主权,说它是个小朝廷也不算错,并且还给了建立王府卫军的权利,还没限制编制。 也就是和李二的秦王府,赵二没继位前的晋王府差不多,不过赵二还没有建卫军的权利。 某种意义上来说,开府后的赵孟启就具备造反的能力,起初大臣们自然是强烈反对,但争执许久后,也想通了,官家都不怕燕王造反,咱们操这心干嘛,何况,照眼前情况看,这燕王迟早要当大宋的家,人家提前建立班底,掌握权力,也不算多大的事。 后面的平章事和临安府尹只是虚衔,但给了名,只要官家乐意,随时可以移交实权。 御史大夫这个就有点怪异了,因为这个职事官名位过高,职权又重,是国家最高监察官,对所有政令诏书都有否决权。 其实终宋一朝都没有过正任御史大夫,曾经最有希望担任这一官职的人,也就司马光一人了,最后也作罢没成。 有‘兼御史大夫’,只是一种加衔或者虚衔,一个是授予出任使职者或外任官,提高受衔官员的职权与威望,一个是在宋朝早期作为虚衔,授予给外国君主与国内少数民族首领。 还有一种‘摄御史大夫’,就是临时因事充摄,事后取消,而且还很少见。 现在给赵孟启的,却没有‘兼’和‘摄’,那就是正任了,意味着他可以对朝廷的一切决议说‘不’。 再说说这‘殿前都点检’,名字看起来不威风,不霸气,但它却是禁军最高指挥官,统率全部禁军。 赵大黄袍加身前就是这官,当他做了皇帝后,就把这官职取消了,把禁军指挥权一分为三,设立三衙,也就是殿前司,侍卫亲军步司,马司,可就是三衙各自的长官‘都指挥使’,在大多时候也是空置的,只为让皇帝更好的掌握军权。 当然,赵孟启现在的这个职位,依然算是虚衔,真正的军权还牢牢掌握在赵昀手中,除非哪天老赵把人事任免权移交,那才名至实归。 不过暂时还是给了一点点实际的权利,掌管侍卫亲军马军司,也就是曲墨轩直属于赵孟启了,另外还有个督管浙江水军。 三衙给了其中一个,还说是一点点,那是因为这个马军司实际上有两个。 名义上马军司有三万兵马,但是主力在赵九妹时期,就已经移驻建康府,以示北向之心,骑兵嘛,是用来进攻的,不得随时做好北伐的准备么。 这近百年下来,朝廷真正有北伐念头的时候却又不多,便常常有大臣提议把马军主力调回临安,马军那帮赤佬自己也心心念念想回来,可最后都不了了之,便在建康常驻下来,形成了‘马军行司’,由品级不高的将领主管,还经常轮换。 而留在临安的旧司,仅余龙卫、云骑、武骑三个指挥,一共才一千骑兵,就这三瓜两枣的,以前便让步司兼管了,现在恢复了自主,由曲墨轩统领,也就是因为兵少,倒是反而给了他个‘都指挥使’的官职。 这就是大宋制衡思想的延续,小官掌大权,大官管小事,元丰改制后,朝堂上改善了许多,但军中仍然普遍。 至于浙江水军则是去年新建的,总共两千八百兵,大小船只三十来艘,朝臣都不怎么在意,燕王想要就给他呗。 然后这‘提举新学新城事’,新学是之前就定下了的‘新宗学’,新城却让大臣一头雾水,等明白是要在城东扩建一个相当于燕王‘私城’后,便一个个都反对起来。 理由公私两方面都有,‘私’的不方便摆出来说,因为城东那里的地,虽然大部分是钱家的,已经‘卖’给燕王了,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土地是权贵官员们的。 ‘公’的理由嘛,就是建城要花无数钱粮,朝廷如今财政下滑,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这燕王要是把钱抢了去建城,那大家吃什么,朝廷还办不办其它事了? 于是赵孟启就不得不耐心解释了,保证不强征土地,会按照市价溢价购买,还有建城绝对不会动用国库的钱,就是内库,也只是出一笔启动资金,后面的钱,赵孟启自己想办法。 又是买地,又是自掏腰包建城,这天文数字般的钱粮,大臣们根本就不相信燕王会有,他就算把内库,荣王府的钱全部掏空,都不够十分之一,再退一万步讲,钱家阖族都抽疯愿意把钱财都贡献给燕王,那也不可能够。 不过燕王信誓旦旦的保证了,群臣也勉为其难的点了头,暗地里却都等着看他的笑话,那新城可有半个临安城大小啊。 除了看笑话外,群臣心里还有一个不为人道的小心思,这燕王太能折腾,太不讲规矩,要是整日在朝廷晃悠,鬼知道他要惹多少事出来,不如让他自己一边玩泥巴去,建个城,少说也得三年五载的,这期间里大家落个清静,还是很香的。 这道诏书之后,还有好几道。 封赵菫为‘丰国公主’,封燕王原生母黄氏为‘上党郡夫人’,封老赵亲女赵葙为‘周国公主’,降阎贵妃为昭仪,给程元凤加了个权参知政事,还有一系列朝堂人事调整,动作不算大。 另外还有就是允准了谢方叔的辞相,被授为参知政事、特进、观文殿大学士、判泉州府、福建路安抚使、东南沿海制置使,并且关于访求百姓疾苦、发布政令、整备驻军、升降官员之事都允许其“便宜行事”。 这一诏书又引得许多中下级官员的纷纷猜测,一时搞不清楚里面有什么玄机。 而之前被判编管流放的罪官,统统发往一个百官都很感陌生的地方,‘平湖岛’。 然后在当天午时,丁大全一众犯官,将在刑部官员的监督下,于大理寺狱中验明正身,被执行绞刑,再由其家人收殓尸体。 另外就是董宋臣、卢允升,还有涉案的三十多名从犯,也将在东青门外菜市口,开刀问斩。 128.行刑 [] 大理寺狱,位于纪家桥附近,与东边的国子监,隔着清湖河相望。 与一般监狱比起来,大理寺的牢房显然整洁明亮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在很多时候要关押的都是犯官。 甲三号牢房中,一身白麻素服的丁大全站在刑架下,看着眼前微荡的白绫,愣愣出神。 监刑的是刑部侍郎冯梦得,巧的是,他也是嘉熙二年的进士,与丁大全同年。 看着眼前这一幕,冯梦得眼神很复杂,叹了一气,“官家仁德,将尔等的绞索换成白绫,允准以自缢代替绞刑,也算是厚恩了,子万兄,不知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么?” 丁大全木然转过头,“初心贤弟,听闻你即将兼任国子监祭酒,真是恭喜了啊,祝你前程似锦。” “这何喜之有,无论任何官职,不都是为朝廷效力么?我辈读书人,切不可被功名利禄蒙了眼,最终行差踏错,悔之晚矣。” 冯梦得听出了丁大全话中的嘲讽之意,语气不由转冷。 “呵呵,行差踏错啊,这话说得也没错,我丁大全时运不济,投错了靠山,最终落得个背黑锅替罪羊的下场,还是初心贤弟眼光好,运气也好,竟然能得忠王…哦不,现在是燕王了,能得燕王赏识,拜相封公指日可待了,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那燕王,能不能真的笑到最后了,我到了下面,一定好好看着的!” 丁大全面部扭曲,在火把映照下,倒是真有几分蓝脸鬼怪的样子。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冯梦得拂袖,向牢门外走去,“给你半刻钟时间,想想有什么向家里交代的吧!” 牢中只剩丁大全后,他索然无味,冷静下来不觉便陷入胡思中。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当年在宁德,对那百丈龙许愿时,那龙王明明就展现灵异,许我显贵了,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不灵了!? 自己的人生,不该如此的啊,自己明明就该登上宰执之位,号令群臣的,怎么就这样草草终结了呢? 他都已经设想好了,把忠王弄下去后,再寻机将那妇人一样的董槐搬倒,那不出一年,就能抵达人臣的巅峰。 或许,那百丈龙是真的有灵,可惜遇上了逆天而来的赵孟启。 最终时辰将到,丁大全颤抖着把头套进白绫中,狠心蹬开木凳,自我终结还来不及为祸江山的一生。 当冯梦得听到动静赶来时,只看到丁大全踢腾着双腿,摇摇晃晃挂在刑架上。 “哎,让他儿孙进来收敛吧。” 亲眼见同年以身试法,冯梦得不禁心有戚戚然。 …… 出了东青门,有条护城河,叫做菜市河,城门外这座桥,便叫菜市桥,过了桥,自然就是菜市了。 平日这里便是人流如织,不过一般到了大中午的时候,肯定就没什么人了,但今天却是人山人海。 只见人海中间,高高搭起一个大木台,这便是今日处决犯人的法场了。 法场边缘,摆着一排桌案,几名监斩官高坐于后,时不时看看日晷上的影子,算计着时间,同时也等候着三奏覆中最后的一覆。 三十多名人犯,在台上跪成几排,而董宋臣与卢允升有幸占据了第一排。 董宋臣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好好的,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个下场呢。 按说,他是官家身边的第一红人,只要把官家伺候开心了,什么荣华富贵也不会缺,而他还是个没根的人,不需要为子孙谋,怎么偏偏就非要和皇储做对呢? 或许是因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假象让他膨胀了,变得飘飘然。 也或许是因为,以前那个傻子皇储见到他时,都是拘束中带着隐隐的恭谨,可是从龙抬头那日醒来后,就完全不再把他放在眼中,甚至还不避讳的骂他是阉货,是奴仆,这样天差地别的转变,让他接受不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反正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步步越陷越深,最后万劫不复。 董宋臣边上的卢允升倒是没他那么多想法,他只是在可惜自己这么多年来苦心攒下的十几万贯钱。 那可是堆满好几个屋子的钱啊,偏偏自己在宫里当差,愣是一文钱都没来得及花,真是太冤枉了。 法场边,围观的百姓满是兴奋,仿佛即将观看什么精彩的大戏一般。 “朝廷可有好多年没杀头了,没想到今天一杀就这么多啊。” “哎,上天有好生之德,杀这么多恐怕惹来不祥之灾哟。” “呸…屁的好生之德,这帮遭瘟的腌臜混沌,尽不干人事,死有余辜!” “就是,不但贼胆包天陷害皇子,他娘的还拿咱平头百姓做筏子,下毒害了几千人,要不是燕王殿下英明神武,破了他们的奸谋,把人救回来,那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举丧了。” “要说最坏,还得是那番邦妖僧,不知道暗地里害了多少人命,奸污了多少妇人,合该千刀万剐!” “俺听说,许多去过报恩寺求子的人家,分不清孩子到底是谁的,都要打死溺死,亏得燕王让官府劝止,还把人不愿意养的都带走,说是要建什么孤儿院养起来。” “燕王也真是心善,不过他拦得住别人杀孩子,却拦不住那些被污的妇人寻短见。” “咦,燕王不是让临安府发了告示么,都说了被歹人害的,并不算有亏名节,还说要是抓到有人拿被害人嚼舌根,就抓去服苦役,这样怎么还有妇人想不开?” “这告示发了后,倒是也有用,寻短见的少了许多,但还是有那么几个死脑筋的,也有些是夫家逼的,俺知道的就六七个呢。” “啧啧,这真是枉费了燕王一片苦心,听说为了这告示,燕王可没和朝臣们少费嘴皮子,甚至都和官家绊了几句嘴哩。” “是啊,那些酸儒说燕王这是有违道德,不合礼教,燕王却说,圣人所教的一切都是为了‘仁’,不管是什么样的道理,都应该是为了让人好好活着,即便是杀人,那也是应该以救人为目的。” “我就觉得燕王这话在理,嘿嘿,今天我准备了一大包的馒头,合该我发一笔大…不对,是合该让我救许多人。” “喂,这人血馒头真的能治肺痨?那待会俺也弄几个……” 就在百姓议论纷纷中,一匹快马从东青门冲了出来,高呼,“圣谕,允准行刑!” 监斩官听到后,一看日晷,时辰刚刚好,午时三刻,便从签筒中,抓起一把红头令牌往外一抛,“斩!” 六个侩子手都是单手扛着硕大的鬼头刀,端起一碗酒,喝下一半,留一半含在口中,然后一摔酒碗,双手持刀竖于身前,一口酒雾猛地喷了上去,这是祭刀。 那边刽子手学徒们,已经抓着人犯的头发,将他们脖子拉长。 刽子手握刀上前,扎着马步,扬刀,狠狠砍下。 颈断,头分,血如喷泉。 不到一盏茶功夫,三十多颗人头,就摞成了一座小山。 和往常不同,这次朝廷不允许收尸,人头要在这挂上三天,以为后来人戒! 129. 送别谢方叔 [] 三月十九,谢方叔离开临安的日子。 赵孟启来到钱塘江边的码头,亲自为他送行。 “谢相,如此仓促就让您赶着上任,您可有责怪小王啊。” “哈哈哈,殿下说笑了,老臣此时赴任之心可迫切得很,恨不得立刻就能施展拳脚,建功立业呢。” 老谢心情是真的很好,甚至感觉比当初拜相之时还更有激情,或许真的是做实事,比勾心斗角更适合自己。 “嘿嘿,那就好,那小王祝愿谢相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赵孟启很满意老谢这精神状态,有斗志,有雄心,这才适合开拓进取。 “多谢殿下吉言了,老臣留在临安的家人,就请殿下多多看顾。” 谢方叔只带了两名老仆,其余家人就没让跟着去。 “这是自然,如今还有些时辰,小王便不耽搁谢相与家人话别了。” 赵孟启说完,便去一旁找曾八交代一番。 这次,随着谢方叔一同前往泉州的,还有从殿前司调出了一都班直,其中大多数是赵孟启从原先的护卫中挑出来的,就有曾八率领。 他们可不是仅仅作为谢方叔的护卫,同时也是谢方叔掌握泉州驻军的预备军官。 说起来,常庚倒是非常羡慕曾八这个手下,在殿前班直里,虽然地位还算不错,俸禄也很优厚,可也没有能统率一镇兵马来得爽。 虽然不可能一到泉州就当上驻军的老大,但作为燕王嫡系,又有谢相鼎力支持,这也就是迟早的事。 而且从燕王对谢相此行寄予的厚望来看,领军大杀四方建功立业的机会肯定不少,混得好了,别说封妻荫子,便是搏个爵位也是很有可能的。 “老八,要不咱换换吧,我这统领给你,你让我去福建。”常庚半是打趣,半是认真。 曾八急忙摇头,“常头,这怎么使得,我是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您要是去了福建,那嫂子怎么办,你就不怕头上多了一顶绿头巾么。” “呸呸呸!找打是吧。”常庚作势举起了拳头,“我看你小子是翅膀硬了是吧,这还没离开临安呢,就敢跟我没大没小了……” “哎呦,属下这身子薄,可受不得常头这砂钵大的拳头,您可就饶了属下一命吧……呀,殿下过来了。” 两人笑闹着,看到赵孟启过来,马上肃容装起了一本正经。 赵孟启对这帮粗汉的德性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从来不在意,就当没看到。 “曾八,此去任重道远,到了之后,不但要保护好谢相的安危,也希望你能协助谢相把军队好好整备出来,一定要能打仗,敢打仗,多在疆场立功!” 曾八闻言,狠狠一捶胸口,“殿下放心,末将定然不负殿下期许,不成功便成仁,没办好事,咱就提头来见。” “呵呵,本王要你的狗头作何用?”赵孟启抬脚就踹,“记住了,事要办,人也要好好活着!” 曾八也不躲,就任由赵孟启踹在小腿上,等他说完,便抱拳应着,“喏!” 那边,谢方叔和老妻执手告别后,与家人都一一说上几句叮嘱,最后轮到了孙女。 谢云乔眼眶泛红,依依不舍,“翁翁,此去千里迢迢,还是让孙女跟着去吧,您身边也好有个伺候的人。” 老谢看着孙女,不禁打趣,“你这孩子,尽说瞎话,要是真让你跟我去,你恐怕还不愿意呢,你那点心思,老头子还能不知道?” “哪有?翁翁又乱说话取笑孙女。”谢云乔脸上立刻刷的一下就红了,赶紧埋下了头。 谢方叔心中一叹,他也明白这种事,不是一味劝止就有用的,这女儿家的心啊,一旦住进了人,那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 不过他也看出,燕王根本就不会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这傻孙女也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时间久了,也就能醒过味来,丢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啦,你是谢家的女儿,该怎么做心里都有数,老头子也不需要教你什么,你愿意试就试试吧,只是啊,以后无论是何结果,别后悔便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懂得当断则断。” 老谢语重心长的说完,再看了看孙女,便转头登船去了。 随后,曾八也带着禁军一一登上这艘五千石的巨舟,然后船上很快升起了帆,“起锚!” 铁锚被拉出河面,巨舟摇了摇,便慢慢挪动,驶离了泊位,渐渐到了江中,借着风,顺着江流,往东远去。 赵孟启下意识的,向远去的船身挥手告别,直到看不清后,才收回手,对身边的赵菫说道,“走吧,去看看咱们的新家。” 130.该从哪里找钱呢 []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心情得以暂时放松,赵孟启干脆从郊外往北走,马车也不坐了,就犹如踏青一般。 赵菫一看,也丢下马车,屁颠屁颠地追到哥哥身边,“四哥,咱们的新家在哪呀,漂亮吗?” 赵孟启牵住妹妹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哈哈,其实咱们的新家还是一片白地,不过四哥‘买’了钱朵家的庄子和地,新家还没建成前,咱们就先住那庄子,估计会有点破。” “破也没事呢,菫娘会收拾,就像以前帮娘亲收拾小院一般,菫娘还会种菜哩。” 赵菫摇晃着与哥哥相牵的手,轻快地走着,笑得很开怀。 这段时间,在赵孟启的宠溺呵护下,赵菫渐渐开朗了起来,眼神中的胆怯越发少了。 从手上的摇摆,赵孟启能直接感受到妹妹的欢快,心情越发美丽,“哟,原来咱们的小公主这么厉害呀。” “是的呀,菫娘还会给青菜捉虫……” “哈哈哈…是嘛,那以后给你的公主府里,也开一块菜地好不好?” “好呀好呀……” 在他们身后缓缓随行的马车上,钱朵撅着嘴,“这小豆芽就是个跟屁虫,天天粘着那混蛋,让人看着就腻歪…” “你不是也一样天天跟着燕王么?”谢云乔掩嘴一笑,眼睛却一直往赵孟启那边瞟。 “那能一样么?我是被逼的,堂堂钱家嫡女沦落为侍女,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的么?”钱朵一脸抱怨。 “燕王还能缺侍女?他之前不是放你回家了么?” 谢云乔想说的是,要是可以,她也想做。 “回是回了,可是我姑母却说,以前她和黄夫人闹得不愉快,所以要我替她将功赎罪,不然等那混蛋当了官家,肯定不会给钱家好果子吃,那我怎么办,我爹爹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钱朵就感觉很丧气,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谢云乔本来以为钱朵是矫情,但看她这样子又不像,莫名有些窃喜,“那就是说,其实你不喜欢燕王啰?” “喜欢他!?”钱朵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双手乱挥,“谁会喜欢他这个奸诈无耻粗鲁卑鄙的混蛋!” 见她反应这么大,谢云乔倒是有些拿不定了,“好吧好吧,你当我没说。” 说完,她自己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钱家都当众说了要把钱朵嫁给燕王,这可不是钱朵喜不喜欢就能改变的。 不过也没太要紧,对自己影响不大,自己反而可以借着钱朵多接近一下燕王,“朵娘,平日里,燕王都喜欢做什么?他经常作诗么?” “作诗?为什么你也问这个?”钱朵只是下意识问道,却并没往心里去,“天天看他不知道忙什么鬼,作诗倒是没见到。” “没有么?”谢云乔略略有些失望,“咳咳,朵娘你别误会哈,我就是单纯喜欢诗词……” “误会什么?”钱朵一脸莫名。 好吧,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谢云乔放下心,不再那么担心自己这个闺蜜看破自己的心思,“对了,你为什么说也?” “哦,绾绾姐也问过啊。”钱朵随口答道。 “绾绾!?”谢云乔莫名心中一紧,危机感降临,“她怎么认识燕王?” 毫无防备的钱朵便向谢云乔解释起来,“好像是之前……” 一路悠哉,大半个时辰后,才到了目的地。 与赵孟启想象中不一样,原本属于钱家的这个庄子,非但一点都不破,反而环境优美,屋宇广阔,犹如一个园林。 虽然有些建筑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却维护得很好,而且多了岁月的沉淀,恰恰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见赵孟启一脸惊讶,钱小胖便殷勤的介绍起来,“这庄子在三百年前就有了,期间陆续添建修葺,才有了今天的样子,占地虽然没有富景园大,但景色绝不稍逊,并且房屋院落很多,更加适合居住。” 富景园就是崇新门外的皇家东御园,赵九妹建的,当了太上皇后还十分喜欢去那游玩。 “四哥,我喜欢这里。”赵菫笑得很灿烂。 赵孟启也很感满意,只需要将围墙与防卫设施加强一下,完全可以拿来做燕王府了,反正自己并不需要用建筑规制来体现身份地位。 而且这里占地足够大,稍微分隔一下,辟出一半就够做幕府官署,真是生活办公两不误。 这一来,不用新修王府,就能省下一大笔钱,可以用来办其他事,这多好。 这次出宫别居,不但老赵给他凑了三十万贯,荣王那里还答应给二十万贯,另外,老赵用于佑圣观修葺的十五万贯再次被他截了,加上修新宗学的二十万,那就是八十五万。 对了,还有报恩寺那一百三十多万的贼产,也没便宜别人,同样进了赵孟启的口袋。 加起来有两百二十万左右,但赵孟启想想自己要做的事,还是觉得不够,现在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就拿披着新宗学外衣的学堂来说,将作监根据赵孟启的要求,初步作出预算,整个建成的费用,不下于五十万贯。 而以后这新学的后续投入,在几年内都别指望内库和国库能再掏钱了,另外还有卫军,幕府,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事。 一时间,赵孟启这个堂堂大宋皇储,最紧迫的事,居然是赚钱。 表面上看起来,一个穿越者想赚钱还不是简单得很么,可赵孟启仔细寻思了一番后,发现还真没那么容易。 这个时代,最赚钱的行当,居然全部被大宋朝廷包揽了,盐、铁、茶、酒、醋、矾、香料等等全都禁榷,而丝绸布匹、瓷器等等也深度参与。 若是从这些行业入手,就算朝廷不反对,那也不过是从右口袋掏钱到他赵孟启的左口袋。 该从哪里找钱呢? p出了点事,脑子有点乱,时间也不够,所以这几天的更新会受到很大影响,只能争取下周一恢复更新速度,先在这里向大家道个歉,对不起了。 131.人无横财不富 [] 想找钱,就要先找准目标。 都说大宋是历代最富,其实百姓是真没啥钱,能吃饱就算不错了。 那大宋谁有钱? 皇家,勋贵,士大夫,将领军头,僧道,这些是肯定的,商人勉强算。 皇家是赵孟启自己,没啥搞头,而且他也知道,内库看起来还有点东西,但是要转化为货币有点麻烦。 后面三个,是大宋的统治阶层,暂时不能惹毛他们,否则江山立刻改姓,从他们手里搞钱,得用正经法子。 然后僧道嘛,有钱是真有钱,一张度牒就要一千贯,他们买起来眼都不带眨的。 但他们对民间的影响力太大了,又善于蛊惑人心,而且比较没有立场原则,不在乎朝廷是哪家的,所以也不能逼得太紧。 虽然不能闹翻,但却是可以用点手段稍微搞一搞。 这道虽然是大宋比较推崇,给予的福利也优厚,不过道士为了求仙,花钱比较凶,加上不善经营,估计手里留不住啥钱。 看来眼下只能先从脑满肠肥的大和尚们身上下手了。 这样一想,赵孟启就有了大概的思路。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虽然得有正经来钱路子,不过还是先搞来钱快的。 随即,赵孟启就把顾青给召来。 “顾问啊,咱大宋有多少出家人?” 顾清字古韫,这个韫是多音字,用来做名字一般读韵,但是为了避讳赵昀的名,所以他这个读温。 于是,赵孟启恶趣味的喊他‘顾顾问’,顾清虽然听着有点感觉燕王口音怪异,也没敢多问。 “回殿下,咱大宋的出家人基本维持在二十万左右。” “那临安有多少佛寺?多少僧尼?” “城内城外加起来,大约六百多座寺院,僧众有五万左右。” “啧啧,这么多?整个临安的人头加起来应该都没两百万吧,五万僧尼啊。” 赵孟启有心理准备,依然被惊到了,很快又一想,这五万僧尼要是能再卖一遍度牒,那可就是五千万贯啊。 当然,度牒这东西在宋代演变得有些复杂了,不单单再是出家人的身份证明,很多时候相当于后世的有价证劵,甚至直接当货币用。 而且这五万僧尼肯定已经有了一份,哪里肯再买一份。 可是这能难倒赵孟启么? “顾问啊,报恩寺那些妖僧的案子进展如何啊?” “人是抓了不少,可千头万绪的,还得好长时间才能厘清。” “那相比其他寺院和他们有瓜葛的不少吧。” “殿下所言不差,光是直接替他们传谣的,下毒的,就有好几百人,涉及的寺庙可不少。” 和尚们倒也不是只在寺里念佛,为了让佛光普照世人,也得多做一些宣传工作,比较固定的就是走街串巷的报晓头陀,还有登门入户到百姓家化缘送香,做法事这些。 所以才方便传播谣言,蛊惑人心,还能做到给上千人下毒这样的事。 赵孟启思考了一会,“你应该继续深查这些寺庙,将每一个僧人都仔细查验一遍!” “啊!?”顾青人傻了,“殿下,那这得耗费多少人力时间啊,没必要这样做吧。” “嘿嘿,其实也不必多久,你听我说,你去太府寺找钱太府,让他给你印制两种文牒,一种是颁发给寺院的,就叫良寺牒,一种是发给僧人,就叫良僧牒。” 顾青更加迷糊了,好在赵孟启继续解释,“这次报恩寺出了一窝奸细,朝廷自然得引以为鉴,对寺庙和僧人加强管理,你们皇城司自然得时刻上门监督检查对吧。” “他们如果有一张良寺牒,自然就可以免除这样的检查,而想要良寺牒,必须其名下所有僧人都持有良僧牒,两者互相挂钩保证!现在,你明白了没?” 顾青愣了好一会,总算约略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看着赵孟启就像见了鬼,这燕王殿下真是蔫坏! 只听赵孟启又悠悠然道,“顾问啊,你觉得这两种文牒,收多少工本费比较合适?” “这,这…还请殿下指示。”顾青摸不透赵孟启有多大的胃口。 赵孟启摸着下巴,“报恩寺都能找出一百多万浮财,想来其它寺院不会少到哪里,大约十万贯应该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内,那就这样,良寺牒不收工本费,但得交十万贯的保证金,只要十年内,寺中僧人没有违法乱纪,到时候就退给他们,至于良僧牒嘛,就只要度牒的一半好了,五百贯。” 什么保证金嘛,这交了还有退回去的可能?还有五百贯可不是小钱,说什么‘只要’。 这么一搞,皇城司和自己这名声可就烂大街了。 顾青腹诽着,可是又不能反对,“殿下,如此一来,这帮僧尼怕是要天天向百姓说朝廷坏话啊。” “你傻啊!”赵孟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可以让百姓举报违法乱纪,诋毁朝廷的僧人啊,举报查实,便奖励一百贯!然后不但可以惩治犯事的僧人,还要没收其所属寺院的保证金和良寺牒,懂了么!” “额……微臣,懂了,那寺院还想要良寺牒,就得再补交保证金是吧。” 顾青也是聪明人,只是没这么无耻,之前也一时没转过弯。 赵孟启对顾青能开窍甚感欣喜,“记住,制作文牒的时候要做好防伪措施,而且一一编号,实名登记,每个编号只对应一寺或一僧,有据可查。” 接着他又一叹,“哎,要不是担心伪造和舞弊,我倒是想在他们原来度牒加个印章了事的,能省下不少成本。” 顾青都无语了,虽然这文牒制作起来,纸张印墨都要特制的,是要花些钱,可是这政策一旦实行,那少说也得弄到五六千多万贯啊,毕竟肯定也有个别穷寺和穷僧。 “要是遇到实在没钱的该如何?” 赵孟启眼睛一瞪,“没钱!?没钱还好意思侍奉佛祖?干脆还俗得了,要不服苦役,扫大街也行,苦行僧也是一种修行嘛。” 再一次被燕王刷新了下限之后,顾青只得苦笑,“既然殿下重托,微臣只得全力以赴…” “别苦着脸,办成后,允许你皇城司提留百分之一!”赵孟启自然懂得想要马儿跑得快,鞭子和马料都不能少。 听到这话,顾青的苦笑立刻淡了几分,“谢殿下赏赐!” “你可以把一部分当奖励分发下去,不过得留一部分做经费,等这事完了,我想给你们皇城司加加担子。” 赵孟启又给顾青挂出一根鲜嫩可口的胡萝卜,由不得他不卖力。 打发走顾青,赵孟启自己却沉下脸一叹,他知道这手段有些无耻,也容易引起不少后患,但有些事总得做啊。 快钱的事交代完,赵孟启也没忘了赚正经钱的事。 p先更一章,争取今天不掉链子。 132.无事献殷勤 所谓赚正经钱,自然是让那帮阔佬心甘情愿的掏钱。 不管是什么时候,有钱有地位的人,一定会需要能够体现自己身份等级的东西。 在后世,只要你买得起,穿什么用什么都没人管,自由得很,所以阔佬们只求贵的,不求对的。 但在皇权时代,对这方面有严格的规定,不仅吃穿用度,甚至连不同等级人家的门槛高度都有详细标准。 门这个东西似乎家家都有,但在古代那是有身份的人家才有资格在大门上玩花样来彰显地位的,所以通常用门第、门阀这样的词来指代显贵之家。 所谓的寒门,指的是落魄了的世家,可不是因为家穷就可以叫寒门,说难听点,那只是连门都没有庶民,甚至流,氓。 到了大宋,皇家相对比较接地气,对这方面管得不是很严,只要不是太挑衅皇权,一般的僭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有一种商品,能够完全不受礼制方面的束缚,又可以很好的展现自己地位,那应该会相当受欢迎。 想来想去,赵孟启参照着后世的豪车,把主意打到了个人出行工具上。 这个时候有身份的人出行,一般是轿子,或者牛车驴车,骑马或者马车非常稀少,因为大宋缺马。 牛车和驴车没什么好说,官方对这个也没规定,毕竟底子在那里,再怎么玩花样,也弄不出太大的档次区别来。 轿子在南渡以后才普遍流行开来,官方也没什么详细的规定,不过以人为畜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显摆方式。 所以赵孟启最后把主意打到了马上,准确来说是马车上,这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同样还有更深层的谋划。 不过这事,无论是从马匹来源上,还是马车规制上,都得先和老赵商量商量。 打定主意后,赵孟启立刻让人备车,进城回宫。 …… 宫中,福宁殿怡然阁。 赵昀和林押班两人,又喝上了。 “哎…”林老头没滋没味的放下酒盅,“这宫里的酒怎么越来越淡了?” 低头夹着菜的老赵不由瞥了他一眼,“呵呵,明明是你嘴刁了,这可是内酒坊最上等的梨花白。” 林老头拿起银壶想添酒,拎着晃了晃,然后干脆对着嘴,全部倒了进去。 老赵大皱眉头,“你悠着点,都多大岁数人了,这样喝,可别死在我前头了……” “你都万岁,我还能比你命长?”林老头空了的银壶随手一丢,“你说你也是,那小子要出宫住,你还真就准了…” “哟哟哟,你还真把那傻小子当儿子啦!?”老赵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又恍然道,“我就说嘛,你这几天怎么不对劲,原来根子在这啊,我就没看出他能有哪点讨你欢喜了。” “没哪点,只是看着他,就能想起儿时的日子,想起那时的你我,这孩子,打从身子骨好起来后,越来越像还没进临安前的你,当年你就是这么活泼跳脱,可惜后来,这性子就拘起来了……”林老头似乎陷入了缅怀。 老赵也沉默了下来,在七岁那年父亲早逝后,母亲便带着他们姐弟几个去乡下舅舅家寄居,也就是那时候与林臣结下了友情。 那些日子虽然不富贵,却也算无忧无虑,整日间下河摸鱼,上树掏鸟,就是寻常的乡下娃,直到十六岁被人带进了临安,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后犹如梦幻般,居然捡了张皇帝宝座。 正当两个老男人沉湎于逝去的青春时,花样少年赵孟启,带着满满的青春,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爹爹!孩儿来看你了,呀,老头你也在啊,恰好给你带了新开南巷杜嫂家的羊舌签,拿去下酒。” 说着,赵孟启就粗鲁地将手中拎着的食盒塞给林老头。 ‘签菜’是此时很受欢迎的一种吃食,包裹馅料做成圆筒状,样子就像一根筷子,根据馅料分别有羊头签、羊舌签、肫掌签、蝤蛑签等等。 林老头对赵孟启的称呼和粗鲁一点都不恼,笑眯眯的打开食盒,取出一根签菜,炫耀般对着赵昀晃了晃,然后美滋滋放入口中,一脸享受。 这小子!不知道谁才是他爹么!? “哼,不就是签菜么,又不是龙肝凤脑,有什么好显摆的,谁没吃过一样!” 向林老头丢了个不屑的眼神,接着老赵就冲着赵孟启板起了脸,呵斥道,“咋咋忽忽的,轻狂孟浪,成何体统!是不是以为开府别居了,就没人管得着你了!?” 赵孟启故作惊乍,“呀,是孩儿不对,现在就回府修身养性,本来还想让爹爹鉴定鉴定,孩儿身上这本《南华经注》是不是陈抟老祖真迹呢,看来只能自己琢磨了。” 说着,假装一脸悔改状,转身往外走去。 “回来!”老赵一声断喝,“快点拿来!可别被你个皮猴子弄坏了!” 赵孟启得计一笑,似乎很不情愿一样,磨磨蹭蹭。 “磨磨唧唧!赶紧点!”老赵心急若狂,十分不耐烦。 “是爹爹您说还孩儿稳重的。” “我!……”老赵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真是造孽哦,怎么没早点打死你!” “别,别,爹爹您别气,孩儿给你就是了。”赵孟启立刻又涎着脸,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锦盒,一脸讨好状,“您要是生气,孩儿任你打便是。” 老赵小心翼翼接过锦盒,然后满是嫌弃的瞪了儿子一眼,“德性!”然后急匆匆的打开锦盒,微颤着捧出里面的经卷。 林老头看着两父子间闹家常,眼中除了艳羡,还有欣慰。 趁着老赵研究经卷,赵孟启从旁边取过一壶酒,给林老头斟满,再给自己倒了一盅,“老头,干杯!” “惯会作怪!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怪词。”嘴上是这么说,可这酒入口中,林老头却觉得格外甘醇了几分。 前世的赵孟启,就是老人带大的,所以总能摸得对老头们的心思。 这边,老赵对这经卷细细翻看,脸上的喜意浓得化不开,却突然眼皮一跳,不对! 一声大喝,“赵孟启!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赵孟启还没回应,倒是林老头看似恭敬,实则嗔怪,“陛下,您这吓着孩子倒没什么,可别坏了自己的涵养。” 见林老头一副护犊子的摸样,赵昀是哭笑不得。 “孩儿能闯什么祸…”赵孟启有些心虚。 赵昀挑眼看着他,“呵呵,无事献殷勤,你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过我这当爹的!?” 133.大孝子的歪理邪说 [] 原本想先把老赵糊弄高兴了,再轻描淡写那么提一嘴,蒙混过去,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敏感警觉。 赵孟启只好坦白,把良僧牒和良寺牒的事详尽交代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住老赵的,与其等别人来告状,自己先打个招呼,总是好的。 老赵听完,倒吸冷气,四处寻摸着棍子什么的,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败家逆子不可。 “你做的这叫什么事?气煞我也!这往后,全天下的佛门弟子,还不得戳着皇家的脊梁骨骂!?你个逆子,……” 赵孟启也不躲闪,乖乖站在任老赵喷了个狗血淋头。 之所以没挨揍,全多亏林老头拉住老赵,“陛下息怒…息怒……这也没多大事,不就找那些秃驴要点钱么。” “这还不叫大事?什么叫就要点钱,那搞下去,都要赶上一年赋税了!”赵昀气咻咻。 赵孟启弱弱的辩白,“就是,林老说得没错啊,那帮僧尼刮了朝廷和百姓那么多油水,让他们为大宋建设做点贡献又怎么了?” “你还敢顶嘴!老林你放开我…”老赵简直要气炸了。 “陛下啊,这我就得劝劝你了,这天下迟早是他的,咱们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年日子,总会管不过来的,何况,四郎又不是愣头青,做什么他自己掂量得清楚的,前阵子那么大风波不都让他平了么。” 林老头死死按住赵昀,苦口婆心的劝着。 赵孟启顺杆爬,“是啊是啊,孩儿有分寸的,爹爹您别气,不值当不值当……” 赵昀心气劲头一松,重重呼出粗气,“罢了罢了!反正这皇位也是捡来的,要是真被败了,也是天意!” 见老赵气过了,赵孟启马上变成大孝子,一脸谄媚,上前给他按肩捶背,心中庆幸自己赶了个好时机,碰到林老头也在,不然今天这顿毒打少不了。 然后又是斟酒,又是布菜,化身小二,伺候起来,“爹爹啊,孩儿现在也长大了,往后这烦心的事,就交给孩儿好了,您好好享享清福,等翻过年,抱抱孩子,颐养天年,多好……” 听儿子说着赖皮话,已经没了脾气的赵昀,只是翻翻白眼,懒得搭理他。 “那个…爹爹啊,孩儿今天来,还有件事想顺便和您提一下。” 拖了这老半天,赵孟启总算能讲讲此行的根本目的了。 “顺便!?呵呵……”老赵现在是一万个不相信,却又很无奈,“你狗肚子里还有几两油,都倒出来吧。” 赵孟启一副不算什么大事的样子,“孩儿想要群牧司。” “群牧司?你要来干嘛?”赵昀很是惊讶,又满心警惕,不知道赵孟启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群牧司主管全国饲养官马事务,因为马匹向来是重要军事物资,所有其主官群牧制置使一般都是由枢密使或者枢密副使兼任。 赵孟启张口就来,“孩儿要来,自然是想为大宋养马事业添砖加瓦,让大宋军队不再缺马,以后方能所向披靡……” “停停停!别扯犊子,要是还不老实,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宫去!”老赵才不愿意听他忽悠。 赵孟启讪讪,“额,其实,孩儿想卖马。” “什么!?休想!你是疯了么?刚才的事还没跟你算清楚,你又把主意打到官马上了,你不知道大宋有多缺马么?有钱都买不到,你还想着卖!?我看你是今天不气死我就不罢休了是么?!” 赵昀那刚压下去不久的怒火,又要燃起。 “爹爹您别急啊,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吧,我卖马,那是真的为了让大宋不再缺马啊!” “呵呵!卖马还能让马多起来?你骗瞎话前也过过脑子好不好?……好好好,今天不让你说,你是不死心了是吧,那你说吧,要是讲不出个自圆其说的道理,你这储位也就别想要了!” “爹爹你仔细听我说哈……” 费了大半个时辰,赵孟启才把自己的想法逻辑解释清楚。 “爹爹你想啊,现在这马只有朝廷需要,可朝廷哪有那么多钱出高价买马,偏偏出得起价钱的人,朝廷又不让他们用马,但是咱们把马禁放开,让马变成民间的抢手货,价格推得更高,形成一个庞大的买方市场,那在利益驱使下,必然有许多人冒死去走私马匹回来,这样一来,咱们大宋境内的马匹不就越来越多了么?” 赵昀听了后,陷入沉默中,越琢磨,越觉得儿子这歪理邪说,似乎真有那么一丝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扯蛋的事,从这儿子嘴里过了一遍,倒仿佛变成了十分可行的事。 “可你这一来,军中哪里还有马用?殿前三司直属还好说,但是沿边诸军,就算下铁令,也根本别想让那些军头私卖军马。” “嘿嘿,就是要让他们卖,不然怎么名正言顺整顿他们……” p勉强赶上了。 134.周国公主 [] “虽然你说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但这事我还是觉得悬,就按你说的,先小范围试试看,还有军中,你也先别碰,至于工匠嘛,随便你调,别误了朝廷其他事就成,还有,僧佛那烂事,别指望我给你擦屁股,惹出麻烦你自己想办法摆平,以后,你少进宫,看见你就烦,滚吧!” 老赵一脚踹在赵孟启胯上,就转过头不去看他,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赵孟启轻轻拍了两下连脚印都没留下的袍子,嘻皮笑脸往外走,“嘿嘿,那您以后别太想我,古德拜…” 用余光瞅着一溜烟就跑得没影的儿子,老赵无奈摇头,“这小子哪里像我了!?胆大得没边了……” “古德拜是什么意思?……”林老头喃喃念叨着,听了老赵的话,不禁嗤笑,“呵呵,凭这点就比你强,胆子大才有英气,有进取之心,能办大事,你们老赵家啊,除了太祖和神宗外,都太文弱了,不出个武帝唐宗那样的,怎么能恢复河山、革新天下?” “呵!你还真敢说,合着我赵家的皇帝就没几个能让你看得上的?” “我可没这么说……” “哎…小时候你就好武事,若不是因为我,现在你也应该是个名将了,对了,听说那小子天天坚持练武?……难怪能入你法眼了。” …… 赵孟启哼着小曲,步履轻快的往宫外走。 今天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差点把三寸之舌都给用烂了,总算让老赵勉强同意试试。 嘿嘿,这种事啊,就像哄妹子一样,从只是坐坐,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做做。 只要让赵孟启开了头,后面可就由不得老赵了。 “四哥,请留步。” 就在他快要出内宫的时候,一声娇呼响起。 赵孟启循声看去,一个俏丽的少女,提着裙摆,从宫道一侧的凉亭中小跑而来,身边就跟着个小侍女。 周国?她喊住我干嘛?是记恨上次的事?还是想替现在的阎昭仪报仇? 赵孟启一脸疑惑,停下了脚步,打算看看这个堂妹想闹啥。 周国公主,也就是老赵的亲闺女赵葙,之前的封号是瑞国公主,前阵子赵孟启封燕王的时候,顺道也提升到了封号。 也不能说是搭了赵孟启的顺风车,老赵对赵葙宠爱是人尽皆知的, 周,是很靠前的大国,排序只是稍稍落后于‘燕’,算是最顶级的封号了。 赵葙来到近前停下脚步,却没像赵孟启预想那样兴师问罪,而是落落大方的蹲了个万福,“葙娘拜见四哥。” “周国你找我何事?”赵孟启淡淡回礼。 赵葙却粲然一笑,“四哥,兄妹间何用这么生分,你喊我葙娘可好?”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上次见面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会怎么语气这么乖巧亲近,还隐隐有些撒娇的味道。 “你……”赵孟启其实想说,你没病吧? 却听赵葙歉然道,“四哥,上次是葙娘的错,葙娘今天就是特地来给你赔不是的。” “你该不会是一直在这等我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赵葙姿态放得这么低,赵孟启的语气也没那么生硬了。 “嗯嗯,听闻四哥入宫,我想着你如果要出宫,肯定从这里经过。”赵葙点点头,脸上满是诚恳,“上次是葙娘不懂事,事后大娘娘好好教训了我一顿,我自己也好好反省过,确实不该对自家兄妹盛气凌人,也不该受阎昭仪的影响,对四哥有愤恨与误解。看在葙娘知错能改的份上,四哥你就原谅我吧。” 赵孟启认真看了看堂妹的脸,柳眉大眼,琼瑶小鼻,檀口点樱桃,颜值只比钱朵逊色一点点,但除了好看,倒是看不出有什么虚伪的样子。 “那事啊,我当时就没往心里去,就是菫娘被你吓到了,恩,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无须介怀。”赵孟启确实没想过记恨一个小女娃。 “菫娘那里,我会向她道歉的,以后和她便如同胞姐妹一样。”赵葙信誓旦旦。 赵孟启微微点头,没怎么当真,“那就好,恩,要是没其他事,那我便出宫了。” “四哥你再等等。”赵葙急了,赶紧道,“葙娘还有事想求四哥。” 求我?这丫头可是老赵的掌中宝,能有啥事需要求我?难道是贾季? 赵孟启愣了下才说,“你是想说贾季的事么?放心,早就把他放出来了,而且其实在里面他也没吃什么苦。” 眼下,赵孟启顺着贾似道的意思,把贾季收留下来,丢在庄子上,和赵鹤云他们呆在一起。 “不是不是,男儿家的事,葙娘才管不着呢,何况这个表弟我都没见过,那个,我找四哥是有别的事。” 赵葙见赵孟启又误会了,便不再绕弯子,一口气把话说出。 “是这样的,大娘娘说封了大国,差不多就该给我选婿了,可葙娘才不想这么早成婚呢,就算要成亲,那也得是我自己挑的郎君才行,可大娘娘说这事由不得我任性,除非四哥你帮我向爹爹求情。” 赵孟启一阵眼晕,这皇室婚嫁之事,他怎么插得上手,只得耸耸肩,“那葙娘你可找错人了,我把爹爹惹恼了,刚被他踢出来,爱莫能助了。” “那就先不说这个,总还得有些时日。”赵葙变得又好像不那么急切,“其实葙娘在宫里住得烦了,四哥你如今开了府,能不能让葙娘过去住些日子,我也好和菫娘相处一些时日,弥补之前的错。” 这有点出乎赵孟启的意料,赵葙竟然想去自己的燕王府住,目的在哪里? 不过赵孟启也懒得多想,这事要是老赵能答应就有鬼了,于是他无所谓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屋子多得是,随便你住,恩,只要爹爹能同意的话……” “嘻嘻,四哥答应了!?”赵葙惊喜不已。 “恩。” “那我现在去找爹爹说。” 见赵葙欢蹦乱跳走远,赵孟启摸摸鼻子,摇了摇头,转身出宫去了。 135.马政现状 [] 出宫后,赵孟启没有耽搁,去政事堂走了一圈,按着程序,从董槐那里接过了群牧制置使的官职。 群牧司说重要是很重要,所以才让首相挂帅,实际上有旧例在,董槐基本就没太过问,毕竟从大宋的情况来看,没人能在马政上有什么作为了。 这官家突然给燕王加个群牧制置使,让大臣有些莫名其妙,又没看出会对朝政有所影响,也就没往深处想,只当燕王又讨了官家欢喜,得了个加衔做赏赐。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赵孟启随后便去了群牧司上任。 群牧司一群官员,见到赵孟启的到来,一脸懵逼。 这里真正管事的主官,按编制,应该是群牧使一,副使一,都监二,判官二,但眼下却只有一个姓郭的都监,一个姓焦的判官,以及十几个属官。 闷着头拜见过新任制置使,郭都监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领着下属像一堆木雕似的站着,忐忑的等着赵孟启的吩咐。 高坐于公案之后的赵孟启,也没急着说话,慢悠悠的打量着这群八九品‘小官’。 这郭都监看着一点不像个官,手大脚粗,满脸褶皱像个老农,或者说,像个马夫。 其他官员也挺寒酸的,官服不新不旧倒还正常,就是身上没有精气神,更没有官人的那种气派,看来这群牧司与赵孟启想象中的肥差完全不符啊,反倒是个比清水还清的清水衙门。 顿感有些不妙的赵孟启拧起了眉毛,“小王想了解一下咱们大宋马政的现状,以及群牧司的情况,你们谁来说说。” 一群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郭都监开口,“殿下,那微臣和您说说吧……” 原本赵孟启只知道大宋缺马,但到底是为什么会缺,缺到什么程度,并不是十分了解,经过郭都监的解说,才有了直观的印象。 可以说,在机枪出现以前,骑兵就是最有决定意义的兵种,没有之一,没有强大的骑兵,就不可能成为军事强国,而战马自然就是骑兵最最重要的装备。 纵观华夏历史,凡是能控有后世陕西中北部及甘肃地区的朝代,总能在军事上居于强势,反之则要处于弱势,皆是因为这些地方是传统的优良战马产地。 大致上可以说,战马的产地是越往西北,质量越好,越往东南就越差,西南所产的马匹,其实也不适合充当战马。 而大宋恰恰因为西夏的立国,完全失去了西北产马地,由此造成了战马不足,骑兵军力弱小,越发难以抵抗游牧民族骑兵的冲击和入侵。 于是,大宋为了获取战马,一个是靠买买买,一个则是先后在各地建立了总计八十一处马监养马,而这些马监所处大多是在黄河以北。 等到了南渡之后,河北之地尽失,朝廷依然努力的重新建立了三十多处新的马监,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到了赵昀登基后,只剩下了临安还有一处豢养御马的马监外,其他用于繁育战马的马监都不存在了。 也就是说,这会大宋基本上除了买买买,就没有其他战马来源了。 关键是,就是买马的地区也缩小了,只能从西南地区买,于是这些并不适合当战马的西南山地马种,成为了宋朝骑兵的主要来源。 若是质量不行,可以用数量来凑,也勉强能将就下去,可偏偏西南能买到的马也非常有限。 从总体上来说,大宋拥有战马数量最大的时候有二十万匹,是太宗和真宗时期,那会还没有西夏。 等到了仁宗时,就只剩下十万匹了,后面神宗时候,因为河湟开边,增加到了十五万,再然后就是一路下滑。 郭都监怅然说着,“现在,所买之马基本都是直接拨入军中,所以群牧司可以说是无马可牧。” 赵孟启脸色难看至极,“那如今全国大约有多少战马?” “马步三司,共计两万多,可其中羸弱老病占据一半,江上诸军,不超过五万,就这恐怕都有很大的水分。” 郭都监倒是个实诚人,知道啥就说啥,“据微臣所知,驻扎在建康的马军行司,按兵籍该有七千八百三十匹,但前年点检的时候,却不足两千二百匹,这缺额高达四分之三。” “为何缺少如此之多,可是有何情弊!?”赵孟启声音转冷。 “这…军中历来如此,情弊肯定少不了,但也不至于这么厉害,这缺额主要是战损以及马匹自身的老弱病残。” “你方才不是说,在西南等地的马监一直在买马么,那买来的马呢?” “殿下,西南绝远,路途艰难,就是买到马,要运送起来也是十分不便啊。” “难倒不能海运么?” “额,海运?这马可不耐海路颠簸啊,运来怕是要先死一半。” 赵孟启听到这里,一阵头大,忍不住捏起了额头。 这摊子,比自己预想中最差的情况还要差,马匹质量就别提了,宋军用的战马就是这块大陆上质量最次的,可尼码连数量都没法保证。 马行司的兵额可是三万人啊,原本七千多匹就已经是四五个兵才一匹马了,而如今实际上是十几个人摊一匹马,这还能叫骑兵!? 看来,目前能立竿见影的法子就是先解决运输问题。 海运战马,若是改进一下,还是可行的,马不耐颠簸,那就让牠们先适应一段时间,然后分段运输,化长途为短途,给马匹休养的时间,应该问题不大。 既然大宋在造船和航海上有绝对的技术优势,那怎么能不好好利用起来呢? 何况,以后如果要去远洋买马,这方面也得先积累经验和技术。 哎,都不是短期能解决的事啊,不过还是先着手培养民间用马市场吧。 既然那么多马不适合做战马,那就干脆先拿来民用! 136.纷纷扰扰 [] 赵孟启长出一口气,再次问到,“在临安城的马,有多少,包括所有御马官马军马。” 郭都监低下头,掰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大约,七千来匹,三千来军马主要分散在三司各军中,御马两千多,其中一千三是种马,一般不做乘用,两千多官马大多是驿马,每年的损耗很大。” 偌大的临安,快两百万人的城市,居然只有不到一万匹马。 赵孟启麻了,他想卖马,那驿马是不能动的,御马或许能打一丁点主意,还得防止老赵跳脚。 那这样算来算去,只能把主意打到军马上了,反正,临安不是前线,再少一点骑兵也无所谓了。 从哪支部队下手呢? 很快,赵孟启脑海中就浮出了曲墨轩那张粗脸,想起他手下还有一千骑兵。 好吧,老曲同志,只能先委屈你了,得让你做一阵子无马骑兵。 又和郭都监聊了一会,才知道这家伙居然真是个马夫,还是世代养马那种。 他家三四代都在群牧司做打工人,到了他这里,凭着过硬的养马技术,竟然积功成了群牧司的实际当家人,这在大宋官场简直就是奇迹。 不经科举,不是太学,不是荫官,在大宋想做文官,基本是不可能的,偏偏这家伙做到了。 据他自己说,他最擅长的就是繁育,也就是给马配种,可以说,御马院新生的马驹最少一半是他的功劳。 嘿,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简直就是马界月老啊。 赵孟启把这个郭都监深深记下,以后可是需要这家伙为大宋的新马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赵孟启怏怏离开群牧司,这时才明白过来,难怪老赵答应的这么容易。 马的来源有了目标后,暂时可以先放着,总得先把马车做出来。 于是,赵孟启又在各个衙署间乱窜,凡是下属有工匠的衙门,一个都没落。 将作监,主管宫室、城郭、桥梁、船车修造等,凡土木工程建造等事都管。 赵孟启去了后,直接让他们拿出名册,然后就拿着笔在上面勾。 不管是哪个工种,只要是需要技术的,凡是上了年纪的,他都要。 将作监的官员看得眼皮直跳,到后来发现大多数是一些老朽后,这才稍稍安下心。 接下来就是工部,军器监,少府监,甚至司农寺都没放过。 喝令他们在三日内,将被选中的工匠送到燕王府后,赵孟启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城。 回去的路上,经过东池,便看见不少将作监的官吏工匠已经在那里测量数据了,算算时间,准备工作也该做好了,大约过两天就能开工了。 为了尽快完成学堂的修建,赵孟启打算最大限度的动用人力。 当然,肯定不是征发劳役,这时候可是农忙时节,这么做无疑是断了那些被征役百姓一年的生计。 但是赵孟启现在有钱,而且即将有更多钱,所以他打算高薪雇佣。 钱嘛,用出去的才叫钱,留在仓库里,不过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通过工程手段,将财富转移到社会,在后世算是比较常见的手段了,赵孟启也想试试效果。 于是第二天,临安府就发布了一份招工告示,让临安城更添了几分热闹。 “你听说了吗,燕王要当散财童子诶。” “三百文一天,还包吃,干一个月下来,可就是净赚九贯钱啊!” “活计还简单,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行,比俺这走街串巷送索唤还容易。” “俺也想去哩,可是告示上面说,优选要那些流民,特别是太湖那边过来的。” “燕王就是仁德啊,之前那帮太湖破落户还天天骂燕王呢。” “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那时候谣言满天飞呢,咱们不也信了么?” “是是是,要怪只能怪那些遭瘟的贼秃驴,以前我们巷子那个报晓僧,看起来满面慈悲,没想到却是人面兽心,足足给七户人家下了毒。” “你说这样的人下毒,咱们哪里防得住啊,现在我那个坊里,已经不许秃驴进出了。” “那帮狗官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了,怎么还不见把报恩寺那帮妖僧千刀万剐啊。” “哪能杀那么快,你没听说么,还有许多奸细没查到呢,都杀了还怎么查?” “我听我大姨他小叔说,好多佛寺都和那些妖僧有牵连呢,我觉得朝廷就该好好查查他们!” “这恐怕不好吧,佛门净地要是总被差役进进出出的,那像什么话?” “呵呵,不查查怎么知道是真的净地还是藏污纳垢之地啊,反正,要是没被朝廷查过,我可不敢再信,更不敢去那拜佛了。” “哎……其实查查也好,咱们也能安心。” 这民间的舆论,在皇城司暗探的引导下,渐渐掀起了对佛门的不信任和厌恶。 许多高德大僧听闻后就坐不住了,收起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架子,用各种方法去挽回信众的心。 效果是有那么一点点,但各个寺庙的香火依然狠狠的跌落,就连灵隐寺这样的千古名刹都门可罗雀起来。 各寺庙的主持急得满嘴燎泡,要不是早没了头发,这会也该掉落一大片。 他们联合起来,去临安府施压,要官府出面辟谣,可却被告知,知府马光祖去路中巡察了,不在临安,这事没人做得了主。 这早不去巡察,晚不去巡察,偏偏在这个时候去,就连傻子也看得出来是故意躲他们。 找不到临安府的正主,那就去找其他衙门的,反正临安城里衙门多得是。 方丈主持们一合计,便齐齐跑到政事堂所在,被守卫军士拦住后,他们就发挥不要脸的精神,居然在御街上打坐起来,意思就是不见到首相便不走了。 虽然社会舆论对佛门抨击得很厉害,但是对于这些‘德高望重’的大和尚,军士们也不敢动粗赶人,只能干眼看着。 眼瞅着逃避不是办法,董槐只得出面接见了他们。 态度很和煦,也表达了会设法尽快研究研究,好说歹说,总算把和尚们打发了。 可两天过去后,和尚们发现朝廷居然没啥动静,马上意识到,中计了,那董槐分明是敷衍他们。 正当他们琢磨着去求见官家的时候,皇城司带着春风般的笑容登门了。 137.天工院 临安城里的风雨,没有影响到燕王府里的赵孟启。 随着被他从各个衙署收罗的工匠被送来来,赵孟启就渐渐进入了发明家模式。 第一个着手的自然是马车车体的制造,既然是为了制造成奢侈品,那显然是四轮马车要比较逼格高上档次了。 可能说到马车,后世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就是欧洲用四轮,华夏古代用两轮,反正电视剧上都这么演的。 从直观的感觉来看,四轮似乎要比两轮先进,那为什么华夏就没有普及四轮马车呢? 是技术不如西方吗?答案显然不是。 早在春秋时,华夏的马车结构就相当复杂完备了,有车轴,有车毂,车轴车毂之间有滑动轴承,滑动轴承分两层,一曰釭,“釭:车毂中铁”,相当于轴瓦,一曰锏,“锏:间也,间釭、轴之间,使不相摩也。” 简单的说,就是车轮和车轴并不是硬连接的,可以做到一个轮子转,另一个轮子不转,便于转向。 用这样技术做出来的四轮车,虽然没有加了转向架的那么灵活,但也算足够使用了。 总的来说,四轮马车华夏古代有,在宋代也不算少见,但和早期各文明一样,没能成为主流交通工具。 原因是路况水平不够和减震技术不行限制了客运发展,地理复杂、畜牧规模不足等原因,又限制了四轮马车的货运发展。 但是作为奢侈品,需要太过在意这些么? 赵孟启现在需要的是解决减震问题,提高转向灵活性,使乘坐更加舒适,并且极尽奢华。 减震嘛,自然使用悬挂底盘,在车轴与车驾之间,利用有弹性的结构连接起来,这个并不难,开始可以用做弓弩的材料,以后则可以用软钢。 还有转向架也并不复杂,不过就是加一个副车架而已,即便用作立轴的材料相对容易坏,只要设计成好更换就行,问题也不大。 一连五天,赵孟启都和这些老工匠们厮混在一起,不但一同完善马车的设计,还将提纯食盐,蒸馏酒精,制作香皂,水泥,焦煤,改进钢铁生产等等这些,他大概知道个一知半解的东西,还有一些科学常识,灌输给工匠们,让他们试验研究。 许多技术其实并没有太超越时代,有些甚至是只要捅破一层窗户纸就可以做到的,或者对现有技术进行归纳整理。 这些老工匠们可以算得上是大宋最厉害的工科人员了,只要赵孟启给了方向和概念,以及对比试验的方法,再不惜投入资金和支持,剩下就是时间问题了。 简单的说,就是用钱砸,向着在后世已经证实可行的方向上不停试验,总会出成果的。 这可比仅仅凭他一个穿越者绞尽脑汁研究,要靠谱多了,他所要做的,就是时不时跟进一下,纠正偏离的路线就行。 最后,赵孟启对这近三百多名工匠开始画大饼。 “在天工院还没建好之前,你们就先在王府里研究,待遇什么的,你们这几天也看到了,每餐有肉是基本的,薪酬你们应该也是满意的。” 天工院就是赵孟启准备建立的技术研究院,地方就在燕王府南边一里外,再过几日也能动工开建了。 一帮老头听赵孟启说完,一个个都激动起来,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热泪盈眶了。 “殿下仁比天高,对老朽等实在恩赐太重,吃穿用度都往好的给,咱这活了一辈子,从来也没敢想过享这样的福,这日子就算是只过一天便立刻死去都值得了,何况殿下还打算以后都如此,老朽这,这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反正就是拼了命,也要完成殿下的交待。”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铁匠这样说着,其他老头也是纷纷附和,用他们最朴素的语言来谢恩和表忠。 赵孟启摆摆手,“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们都好好活着,好日子多的是,你们别的事不用多想,一心提高工艺,钻研技术就成,只要出了成果,本王不吝赏赐,奖励最低一千贯起,上不封顶,而且以后还会给你们授官,或者荫官给你们家中子弟。” 这个大饼砸下来,老头们都懵了,做官啊! 该不会骗咱们吧? 不对,燕王殿下就是太子,以后就是官家,君无戏言,他金口一开,那就一定是真的。 做牛做马一辈子,靠着一点手艺赚口饭吃,没想到这临老了,居然还有做官的机会,就算自己没几年好活,也可以给子孙后代挣一个官身。 于是反应过来的工匠们,纷纷下跪磕头,报效燕王之心越发坚定,对研究的热情也是高涨到爆表。 从老头们的反应来看,大饼的效果还算不错,赵孟启略有自得,这便是掌握了权力的好处,不用什么都靠自己拼死拼活,只要合理调配资源,自然有无数人为他效力。 丢完胡萝卜,下面就该适当敲打敲打了。 “但是有一件事,你们务必时刻记在心中,就是保密,今后王府与天工院里的任何事,都不得与外人提起半个字,还有你们互相之间的研究,可以交流心得方法,但是核心秘方一定不能让无关人员知道,这个尺度,过几日孤会列出规章制度,你们不但自己要坚守,而且要互相之间监督,这不是对你们不信任,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怨孤不教而诛。” 这时代人也不能说没有保密意识,就比如一些家传秘方,能够几代人十几代人都守得严严实实,只是对影响不到自己利益的事就不会用心了,说不得还会当成谈资与外人显摆。 当然,赵孟启也不会完全寄希望于他们的自觉,还会有其他相应的措施,比如设立安保机构,给这些工匠建立封闭式居住区等等。 对于燕王的要求,这些老工匠也并不意外,他们本就是官府的工匠,以往朝廷也有会强调保密,不过因为公家的事基本没什么秘方的说法,产品质量很大程度靠的是个人的手艺,这就不是三言两语能泄露的东西了。 而且,许多技术秘密往往都是读书人泄露的,美其名曰著书立说,以传后世,可是却传到敌国去了,害得自己一国差点没有后世。 等工匠们纷纷拍胸脯作出保证后,“等天工院建好,本王再给你们挑一批机灵的学徒,或者你们家中有合适的后辈也可以带进来,然后你们都用心好好教,把自己会的本事都教给他们,不用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只要教的好,一样给官职给赏赐,保证是你们几代人都赚不到的。” “殿下放心,老朽绝不藏私,保证教出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殿下如此厚待,我等恨不得掏心掏肺,一点不值钱的手艺算什么,只要徒弟愿意学,就没有我不愿意教的!” “是啊是啊,能让殿下看重咱们这点手艺,是咱们的福分……” p本来是要详细写技术方面的事,但是想了想,好像有点枯燥,其他书都写烂了,就连自己上本书也写过,感觉这本不是种田流,干脆就略过算了,反正也不算很大的金手指,不会出现太过超前的东西。 所以,写好的近三千字又被我删了,真是作孽,而且思路也乱了,这章惨不忍睹啊,…… 138.学堂工地 四月初一。 赵孟启起身后,黄枸立刻捧着公服上前,“阿郎,今日朝会,现在去的话还赶得及。” 见黄枸一脸期待的样子,赵孟启有些不解,“怎么感觉对上朝这事,你比我还积极啊?” 难道这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么? “阿郎,不算上次和宁门,您可只参加过一次朝会哩,这么久了,总得去一次吧,不然大臣们都快忘了你了。” “忘了就忘了,我又不是行首,要他们记着作什么,估计他们也不愿意看到我,还是不去了,免得相看两厌。” “可是…这套公服做好后,阿郎还没穿过呢,再过些日子,恐怕就穿不了了。” 这些日子,赵孟启发育速度突然快了起来,短短一个月,就高了一寸多,看趋势,还在增快。 即使来了近两个月了,但赵孟启还是不怎么习惯这时候的衣服,虽然华丽漂亮,但穿脱都挺麻烦,讲究颇多。 尤其是上次大朝会穿那朝服,在七八个人的服侍下花了半个时辰才穿好,给赵孟启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算了算了,穿个衣服都能累死人……” 黄枸却继续劝着,“不会的,这是公服,不比常服麻烦多少,要不,小的喊钱小娘子进来服侍您穿?” “喊她做什么,让她多睡一会吧。” 想当初,赵孟启时不时就要作弄钱朵,现在变得体谅起来,倒不是什么日久生情,而是他向金钱低头了。 原本一文钱没花‘买’下钱家这么一大块地,赵孟启就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了。 后来住进这庄子后才发现,这分明是一座价值百万贯的园林,那心中仅存的一丝羞耻心,让他有点怪不好意思的,在加上还顺了钱家一本堪称无价之宝的《南华经注》,所以良心发现后,也就不再针对钱朵了,即便钱朵并不领情,时不时还要对他冷嘲热讽一般,他也只是默念好男不跟女斗。 黄枸似乎还有些不甘,拱了拱捧着的公服,“阿郎,真的不去么?” “不去。”赵孟启摇摇头,自行穿了一身练功用的短衫,才似有所觉,“我说黄枸,该不是你想看我穿这衣服吧?” 想起自己上次穿朝服后,黄枸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简直好像那高贵的朝服是穿在他身上一样。 “额…”黄枸被小主子看穿了心思,竟然有些扭捏起来,“小的……其实是我们族里以前连个朝官都没出过,所以……” 赵孟启明白了,自己算是半个黄家的人,那穿着朝服公服也算是了却黄枸的一种心愿。 “嗐,我用得着衣服来显示身份么?我看你就是魔怔了,说来,你是我娘亲的族兄,我其实也该喊你一声舅舅的……” “阿郎别,小的哪里承受得起嘞!” “呵呵,我就这么一说,要是真喊了,说不得是害了你……对了,你族里应该有一些和我差不多的少年郎吧,你让人去问问,愿不愿来王府卫军当兵。” 黄枸一听,大喜过望,“谢阿郎恩典!” “算不得恩典,他们就算来了,我也不会特殊照顾的,到时候一切按规矩来,想升官就得靠自己打拼。” 赵孟启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肯定会觉得自己母族的人更可靠,怎么都会稍微倾向一点,也不能说是任人唯亲吧,只是华夏人天然会有这样的观念。 黄枸其实也明白,所以忙不迭地说,“阿郎能让他们来就是恩典了,王府卫军担负着您的安危,自然不能有那混事的人,他们若是敢懈怠,不用阿郎说,小的就立刻将他们赶回家去。” 赵孟启对黄枸还是很信任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出了房门,练功去了。 等练完功,便如往日一般陪着妹妹吃早饭。 “菫娘,这里住的还习惯么?”赵孟启咬着羊馅包子,随口一问。 没想到却被赵菫丢过来一个幽怨的眼神,“四哥你这些日子只顾着忙,都快不记得菫娘了吧。” “额!?哪里的事,这不是天天都有陪你吃饭么?” “也就早饭这么一会会,然后入夜了也不见回来……” “嗨,我不是就在前院么?怎么了,难道钱朵又欺负你了?” 本来钱朵正高高兴兴吃着馄饨,一听这话就炸了毛,“谁欺负她了!?前天她那只猫跑到树上不肯下来,还是老娘帮她抓下来的!小豆芽,告诉你这混蛋哥哥,我有没有欺负你?” 赵菫现在一点都不怕她,吐着舌头,“略略略……就不。” 赵孟启见妹妹这明显开朗了不少的性子,倒也放下了心,瞟了一眼钱朵,“你这性子,真是只大猫。” “你才是猫!”钱朵挥拳抗议。 这时,一个小黄门进来通传,“殿下,宫里来了信,说是待会丰国公主要来府上,让您准备一下。” …… 赵孟启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赵葙,还有那后面一串牛车载着箱笼,有些无语。 没想到,这丫头还真去找老赵说了,而老赵居然会同意她出宫,真是见鬼。 “四哥,有没有给我准备院子啊?要是没有的话,我和菫娘住一个院子就好。”赵葙笑颜如花。 赵菫警觉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满心疑惑的望向哥哥。 赵孟启看出妹妹的不解,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别怕,葙娘不会和以前那样了,不过要不要和她住,还看你自己。” 其实赵孟启倒是乐意见到有人能陪着赵堇,免得她总是孤孤单单,但是偏偏钱朵和她天生冤家一样,凑不到一块,要是赵葙没坏心的话,倒也算是不错的人选。 “哦……那好吧。”这丫头还是不怎么会拒绝人,特别是别人好言好语的时候。 赵葙很是熟稔般上前拉起赵堇的手,“嘻嘻,那我这个做姐姐的要摆脱菫娘你多多照顾哟。” 在这时,远远又来了两驾牛车,看形制应该是小娘子乘用的。 这又是谁要来? 赵孟启拧着眉,等着牛车驶近,只见上面各下来几个小娘子。 看到其中一人时,赵孟启的心猛然一跳,这轻纱罩面的,不是绾绾还是谁。 还没等他开口打招呼,身后的钱朵,就一阵疯冲过去。 “绾绾姐,乔娘,贞娘,环娘,嫣娘,你们总算来了,这阵子可把我闷死了。” 看这钱朵雀跃的样子,赵孟启一猜,八成这些小娘子都是她的闺蜜,被她请来做客了。 这丫头,还真是忘了自己侍女的身份了…… 赵孟启也就腹诽一下,原则上来说,自己这燕王府还真是钱家产业,而所谓的钱朵侍女身份,估计整个大宋都不会当真吧。 等这群小娘子一一上来见礼,赵孟启只好端正的回礼,毕竟都不熟,只是目光不自觉的在绾绾身上多停留了几息。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菫,发觉她眼神中闪着怯懦,却又隐隐带着期许,想了想,还是没多问。 “葙娘,你也算半个燕王府的主人,待会帮着招呼一下,多看着点菫娘,她可能会有些怕生。” 对赵葙说了后,赵孟启又看着钱朵,“你好好招待客人,我还有事,就先出门了,各位小娘子见谅哈,小王有些庶务,就不奉陪了。” 说完,才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刚才那口吻,就像丈夫吩咐小媳妇一样,天啊,这潜移默化真可怕。 摇摇头,赵孟启赶紧溜。 倒不是他见到小娘子多了会怕,而是真的有事。 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大门口的莺莺燕燕,这些小娘子,还都挺好看的。 想啥呢?昏君! 往脸颊一拍,心中给自己来了个警醒。 安步当车,赵孟启带着随从侍卫们,来到了东池边的工地。 这里正在平整土地,有些地方打下了界桩,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挖地基。 另外池边池中也有许多人在忙碌着,他们将浅处的淤泥清理出来,堆放到特定的地方,一来是把池子加深,增加容水量,二来是将来好用这些淤泥做种植花木的基土。 整个工地,暂时人还不算多,五六千人的样子,另外还有许多人在别处制砖,采石,以及准备其他建筑材料。 现场管事的是将作监的陆监丞,见到燕王来了,便匆匆赶过来见礼。 “微臣陆封,拜见殿下。” “不用多礼,辛苦陆监丞了。”赵孟启一向对为自己办事的人很和气。 “不辛苦不辛苦,为殿下效劳,是微臣的荣幸。” 官场中,头铁的永远是少数,大部分还是愿意臣服于权力,甚至是巴结谄媚,即便不能讨欢喜,也不去得罪高位者。 这陆封还算正常,说不上不亢不卑,但也保留了适当的矜持。 赵孟启对陆封还算看得顺眼,通过一些了解,知道他是个肯做事的人,这就足够了。 “好好干,本王绝对不会薄待有功之臣的。”赵孟启认为,权力并不是有什么头衔,而是有人愿意服从命令。 那别人为什么愿意听你的,为你效劳呢,还不是因为你可以给他们想要的。 陆封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略有激动,“殿下放心,微臣定当恪尽职守,以最短的时间,最好的质量,完成学堂的修建。” “恩,本王相信你。”赵孟启点点头,“对了,宗室们在哪里?” “宗子们正在东南角担土,殿下可是要去看看?那微臣给您引路。”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多注意点施工安全。” 将陆封打发后,赵孟启抬脚从东池边绕着,来到了东南角的作业地。 离着不远的时候,就看见一群穿着锦衣的宗室子弟,摇摇晃晃的挑着两个土筐,往低洼处去。 没办法,这时候许多工作都只能靠人力,效率也低。 赵孟启停下脚,回忆起小时候见过的工地,虽然也没啥机械,不过运砂土的翻斗车还是有的。 这东西应该没什么技术门槛,回头让工匠们试着造一下,应该问题不大,若是能用上,好歹提高一些效率。 赵孟启再次走近了些,发觉这二十多个宗子,都是一幅苦不堪言的样子。 原本华丽的衣袍上遍布泥土污迹,有些甚至破了不少地方,挑着担子一步一摇的挪着,不时将扁担换到另一边肩膀,却又疼得呲牙咧齿,却又咬咬牙继续坚持。 由不得不坚持啊,不完成规定任务,会没饭吃的。 这群小到十二,大到十六的童工,显然是赵孟启的手笔。 美其名曰,亲手建设自己的学堂,正是他们的第一课。 其他学没学到不确定,这劳作的苦,和挨饿的痛,倒是学得很透彻了。 赵孟启给钱小胖丢了个眼色,然后钱小胖便笑呵呵的喊了起来,“殿下恩典,哥几个先歇歇,且都过来,殿下有话和你们说。” 139.宗室现状 赵孟启这一大帮人,才出现的时候,宗子们就已经发觉了,只是心中有怨气,假作看不见而已,何况还有五六个监工拿着鞭子四处巡梭着,哪敢轻易放下担子。 虽说不至于真的挨鞭打,却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惩处,饿肚子是基本的,还有洗马桶、倒夜香、关紧闭、伏地挺、绕圈跑…… 这些宗室,不能说都是大富大贵,但起码衣食无忧,仅仅就是饿上一两顿都受不了,所以很容易就屈服在了赵孟启的淫威之下。 听到钱隆的喊声后,宗子们如蒙大赦,飞快将肩上的扁担卸下,随手一丢,接着大多数就不管不顾就地一坐,甚至有几个干脆就躺下了,一边揉肩捏腿,一边呼呼喘气。 若是从前,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小郎君,恐怕就是鞋子不小心沾上泥点,都能皱着眉嫌弃半天。 赵孟启看着这一幕,不禁心头一笑,能有这么大的转变,看来自己这熬鹰般的法子还算管用。 老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赵孟启想要有作为,没有强大的嫡系力量怎么行,而且最好还是亲手培养这种。 而在家天下时代,宗室无疑是皇权的最铁杆拥护者,假如皇权没落,甚至亡国,那他们的处境或许比普通百姓还要惨。 何况,宗室无疑是这个时代受教育条件最好的人群,书读得好不好另说,起码每个人都必须读,这在文化素质上就比较符合赵孟启的要求了。 而且以大宋的宗室制度来说,也不用太担心宗室会有谋朝篡位之举。 历史上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藩王作乱,唯有大宋没有发生过,内部算是十分稳定,这不得不说封爵制度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就拿这皇子封爵来说吧,不管是前面的唐,还是后面的明,皇帝的儿子必定是会封亲王的,而且还是世袭罔替那种,然后亲王的其它儿子大多会封郡王,又是世代相承那种,依次下去,越滚越多,这一点在大明尤为突出。 宋朝的皇子也最终会封王,但并不是一步到位,一般都是给个较低的爵位或者职位,然后是和官员一样的慢慢迁转升级,只是不用像官员那样‘打怪’攒经验。 而且这个王爵仅止于本人,而子孙无问嫡庶,以其中最长一人,封公,其余子孙不过是承荫入仕,为环卫官,然后以序迁转,与异姓贵官荫子入仕一般,必须历任年深,排资历,方特封以郡王。 这个‘环卫官’可不是搞环境卫生扫大街,意思是比如左右金吾卫上将军、大将军、将军、中郎将、郎将,这些在唐时的军方重职,在宋代沦为彻底的虚衔。 宋代倒是也有可以世袭的‘嗣王’,神宗开了先例给他亲叔叔封了个嗣濮王,后来孝宗有样学样,设了个嗣秀王,赵昀过继的次数多了一些,设了俩,‘嗣荣王’和‘嗣沂王’。 就这四个嗣王,也不是能传给儿子的,当代死后,要么就是空着,要么就是从同辈宗室中挑人继承。 另外,大宋也有异姓王,还不少,不过绝大多数都是死后追封的,比如岳飞后来被追封为‘鄂武王’,活着受封并不多,其中最显眼的应该就是一个太监,广阳郡王童贯。 童贯应该是史上太监的巅峰了,毕竟有‘复燕’大功嘛,神宗有遗训“能复全燕之境者,虽异姓,亦可封王”,让他捡了个大便宜,不过也没得好下场。 其他宰执大臣也有封公的,当然也是不能世袭的。 总的来说,宋代的封爵制度虽然不是很完善,但有其先进性,对封爵的严格控制,从而限制产生庞大寄生阶层。 不像明朝那样亲王子都封郡王,以致国家有数十位亲王、数百郡王,带给国家无比沉重的负担。 而且与明朝那样把宗室当猪养不同,宋朝的宗室还是比较自由的,可以有其它职业,也可以参加科举,即便做到宰相的也有,只是严禁触碰军权。 不过赵孟启显然有点不一样的想法,他认为,从军和掌握军权,可以看成两回事。 没错,赵孟启想把宗室子弟收拢到自己的王府卫军中来,他就是喜欢做这种作死的事。 他环顾一圈,找了个土堆,上去踢了两脚,感觉还算结实,便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指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宗子们,“伍琼,去把他们都喊过来。” “好嘞,耿直跟俺来。” 说着,伍琼和耿直两人就呼喝起来,“都别装死了,快起来……到殿下那边列队…娘的,耳朵聋啦……” 伍琼才不管你是不是宗室贵胄呢,稍敢迟疑,便是抬脚就踹,耿直学着他,也没客气多少。 没多久,在两个蛮子的‘武力’驱使下,二十多个宗室在赵孟启面前稀稀拉拉的站成几排。 赵孟启扫了一圈,“贾季呢?怎么没见他?” “殿下您忘了?前天他说想跟着造马车,你不是答应了么?”钱小胖提醒道。 拍拍脑门,赵孟启自嘲一笑,“嗐,忙糊涂了,现在想来,肯定是这小子受不住这里的苦,寻机脱身,倒是不小心让他钻了个空子。” “那要不要把他喊回来?” “罢了,就让他在工匠那厮混吧,也算给贾相公一个情面。” 赵孟启摆摆手,随后抬眼看到原右军巡使方鲁,“这方脑壳怎么也在?我记得只让他暂时管理宗室来着,没让他也干活吧。” “回殿下,是他自愿的,听说是他觉得自己以前偏听误信,对殿下有愧,所以……” “哦,他这是自罚悔过啊,那挺好的。” 赵孟启接着一一看过去,一群宗室里,最显眼的就是赵鹤云,不止是他年纪大,身子高,也属他比较有精神,除了衣服脏乱了些,倒是没什么狼狈疲累的样子。 “鹤云兄,这些日子下来,可有什么感想?” 赵鹤云听到燕王对自己的称呼,不禁愕然,再有这莫名其妙的的问题,让他感觉福祸难料啊。 燕王该不会是坐稳了位置,准备把自己这些参加过皇子试选的人,都统统找个罪名处置,以免除后患吧。 果然,自古以来凡是争储后的失败者都没有好下场。 140.忽悠宗室子弟 自从和宁门事件后,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燕王的心机城府,也从那一窜窜人头上,知道他杀起人来绝不手软。 畏惧之心就油然而生,这也是宗室们即使吃苦受累也不敢反抗的主因。 心中把事情往坏处想着,赵鹤云依然努力保持着镇定,长身而出走出队列,揖手拜礼,“回殿下,微臣确实感受颇深,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以前我以为只要一心将圣贤书读好,便足以安身立命,现在才知道,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是离了百姓供养,恐怕就该饿死了。” 没想到能听到这么一番话,赵孟启不由眉头一挑。 或许这赵鹤云免不了有迎合自己之意,不过也算是真心思考过这个问题。 接着他把目光投向赵孟关,“魏表兄,你呢?” 明明过继改姓了,偏偏还要被喊‘魏表兄’,这不是故意打脸么? 可是赵孟关不敢表露一点不满,恭恭敬敬回答,“回殿下,不才斗胆揣测,大约殿下是要我等明白,做人该严守本分,不可有非分之想,即便是自己应得的,也当脚踏实地,凭自己的努力亲手实现,而不是投机取巧。” 看来这赵孟关是真的很害怕啊,这话恐怕连三分真心都没有。 但赵孟启只是略略点头,又看向赵孟颒,“你觉得呢?” “回殿下,小弟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或许殿下希望我等成为有用之人,所以对我等有所锻炼。” 赵孟颒似乎已经考虑好了,所以回答得很快。 这答案也让赵孟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这是瞎蒙,还是真的看出了自己的用心,如果是后者,那这小子倒真是个人才了。 赵孟启想着,脸上依旧不置可否,抬手指着赵孟曦,“你呢?有什么感想?” “小人不敢想…”赵孟曦脱口而出,又发觉有些不对,“小人的意思是,三位哥哥说得都对,小人愚昧口拙,如今只知道唯殿下之命是从,不需要多想。” 呵呵,这家伙真是够卑微的,要知道这时候用‘小人’做自称,也就是自认与对方的地位天差地别,而他话语中投诚表忠之意更是明显。 其他宗室见他这么没骨气,心中万分鄙夷,呸,软脚虾!不配姓赵! 赵孟启扯着嘴角,笑了笑,看着其它人,“你们呢?” “殿下为了小人,真是用心良苦,小人定不负殿下期许,努力做一个对殿下有用之人……” “小人也是,小人也是……” “殿下英明神武,一定会是千古一帝,我等能追随殿下,那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殿下说往东,小人绝对不往西,今后全唯殿下马首是瞻!” “小人并无其他心愿,只愿能为殿下牵马坠蹬,百死无悔……” 有着前面四人做榜样,后面不管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也好,还是融会贯通,发扬光大也好,总之就一个大方向,跪和舔。 这? 难怪前世良好青年的自己,到了这里就变得无耻了许多,原来根子在这具身体上啊。 这姓赵的,骨子里就带着无耻的基因嘛…… 赵孟启控制住自己捂脸的冲动,强作镇定,伸出手虚按着,“咳咳……好了,你们的心意,我都有所了解了,先听我说几句。” 等所有人安静下来,赵孟启就开始忽悠神功。 “你们来试选皇子,那说明心中对那个宝座多少都有些期盼的……” 这话刚一出口,便把所有宗子都吓坏了。 “微臣不敢!” “不才罪该万死……” “小人昏了头,请殿下饶恕啊……” “好了!先听我说。”赵孟启厉声一喝,止住这群人的请罪讨饶,“我没有追究之意,说起来,这事还是我的主意,你们别怕,我可没有成为暴君的想法。” “正所谓,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但谁才是真正有德者呢?我想即便是圣人复生,恐怕也得抓瞎。而史上许多自认为有德者,便将这天下视为麋鹿,竞相追逐。他们的手段或许各不相同,但往往在这追逐的过程中,带给天下的却是灾难。” “当然,这在乱世时都是无法避免的,但一个王朝建立后,对帝位的传承就该定下规矩,讲究的就是一个平稳有序,让天下不生祸乱。” “在之前,朝野上下对我这个皇储大多抱有疑虑,觉得我挑不起这江山,加上我这出身也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这些,我也能理解,所以我才劝父皇冒着皇权有失的风险,搞了这个试选。” “所以你们即便参加了,也不用过于害怕,我认为这是一种正当的竞争,起码没有带来什么祸乱不是么?” “人嘛,野心也好,志向也罢,若是没有进取心,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所以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罪,当然,使用不正当手段来达成的不算!” “换回来说,既然我光明正大的赢了你们所有人,得到了大宋的储位,你们就当心服口服,不要心存怨望仇视与我。” 说到这里,赵孟启停顿下来,扫视着众人。 “殿下,小弟心中绝无怨望!” “殿下之聪明才智,品性人格都远远胜过微臣,微臣如何敢不服。” “不才以前没有自知之明,如今方知,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殿下才是真命天子!” “绝对心服口服!小人对殿下那是一千个服,一万个服,全家服!” 赵孟启再次摆手,“好了,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虽然这个储位只有一个,我得到了,你们自然就没戏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进取心还是要有的,这世上依然还有许多建功立业、名垂千古的机会嘛。” 宗子们听到这话,两眼直冒问号,这燕王说的是啥意思? 141.卫军第一批士兵 宗子们满心疑问,但没人开口,只是定定的看着赵孟启。 赵孟启清清嗓子,“我大宋对宗室还是很宽容的,只要有那个本事,便是宰相也做的,当然,考虑到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舞文弄墨,科举之途也并不容易,所以我打算,给你们开放另外一条路,从军,在沙场上求取功名!” 宗子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宗室不得触碰军权,可是祖上传下来的铁律啊! 燕王怕是疯了吧! “殿下,你难道一点都不怕在将来,掌军的宗室拥兵自立,造反作乱么?”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拥有皇家血脉的人,似乎比一般人会更向往当皇帝,而且要是造反也更加拥有号召力。 赵孟启自然也明白这点,他知道让宗室涉足军队,有利也有弊。 可是他知道,即便是北宋末和南宋末那样乱糟糟的时候,也没见有宗室举旗自立的,说明几百年的宗室制度实行下来后,一般赵氏子弟对当皇帝的兴趣,没有其他朝代的宗室那么强。 甚至是除了‘斧影烛声’这件难以确证的事外,大宋的皇位传承也没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 因此他觉得不需要对宗室过于防备,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如果真的出一个可以谋朝篡位的猛人,对大宋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毕竟如果历史不变,这大宋没多少年了。 而且他打算仿照后世的经验,对大宋的军制进行改革,在使其增加战斗力的同时,也绝对不会沦为某些人的私军。 说起私军,其实大宋南渡以来,许多军队都有不同程度的私军化,经过朝廷这么多年努力,已经改善了许多,但依然存在。 这些也是赵孟启需要慢慢解决的事,但现在没必要说出来。 “本王不怕,若是真的能让你们带着军队造我的反,那也是我的无能!” 这话说得很平淡,却让宗子们深深感受到了赵孟启强大的自信,甚至有种霸气凛然。 “你们当知道,我是立志要有一番作为的,我既然要了‘燕’这个封号,就已经决心将陵寝修在燕山,否则宁可死无葬身之地!” “想要达成这个愿望,那必然是要强军的,但这个光靠我一个人的努力是做不到的,你们身为赵家子孙,可有志气与我一同努力!?” 说完,赵孟启便平静的等着宗子们的答复。 宗子们都迟疑不决,不知道燕王到底是真心,还是在玩花样引他们上钩。 赵鹤云犹豫了许久后,带着一丝期盼,“殿下确有北伐之心?” “此生之志,九死不悔!” 赵孟关咬咬牙,“殿下真心让我们从军?不怕我们有二心?” “不怕!相对来说,我更怕被异族灭国。” 赵孟颒似乎还有些顾虑,“殿下,如小弟这般文弱之人,从军有何用?我这手,能提笔,却难握刀。” “文弱?你有我以前文弱么?即便是现在,从外表来看,你的身体也该比我强吧。就算真文弱也不打紧,练就是了,咱们祖上可是实打实的军人,难道练起来会不如那些泥腿子么?” “这?殿下说得有理,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赵孟颒有了一点信心。 “何况,军中除了能上阵的勇士,也一样需要谋士、后勤、管理这些文职,别怕没有用武之地!咱大宋带兵的进士官都一抓一大把,你放心就是。” “小弟明白了,之前是小弟想得狭隘了,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小弟不愿再做书生,只愿追随殿下,光复河山,中兴大宋!” 嘿,这赵孟颒说是不做书生,但话里还是一股书生气。 接着赵孟曦挥起拳头,“对对对!小人愿意追随殿下,创下万世伟业!” 随即,剩下的宗子也踊跃表达从军效忠之心。 赵孟启心里清楚,这些人其实未必都像嘴上说的那样乐意从军。 虽然朝廷没有如前代那样厚待宗室,但出身让他们具有比普通人更多的优势,稍微努力一点点,就能过的很舒服。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志向的,愿意躺平安享富贵的,应该才是多数人的选择。 只不过他们真的害怕赵孟启,万一逆了他的意,说不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何况这挑泥担土真不是人干的活啊,太受罪了! 对于赵孟启来说,这些人现在是不是真心没关系,只要进了大熔炉,自己就有信心将他们炼出来,大不了,就多一些炉渣而已。 “很好,既然大家都愿意为了复兴大宋而努力,那本王就欢迎你们加入燕王卫军!”赵孟启一脸满意欣然。 没想到,自己的嫡系武力第一批士兵,居然是这些皇储竞争人。 宗子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都欢呼雀跃起来,他们不知道的是,将来军中的训练,比这挑土担泥要苦上十倍! 已经忽悠进了军中,那就没必要让他们在这里熬了,一声解散后,二十几个宗子立刻就往在王府中的居处跑去,那精神头,一点不像累坏了的人。 果然是精神力量可以克服一切啊。 看着跑得没影的宗子,赵孟启感叹着,却听钱隆有些幸灾乐祸道,“这帮傻小子,以为军中的日子就好过了?呵呵,天真!” 钱隆刚进殿前司那会,要是赵孟启不出宫,他就得在军中训练,也算吃了些苦头。 赵孟启睥睨望着钱小胖,“天真?小胖啊,你以为你就不用去军中了?告诉你,等招满了兵,我就亲自在军中坐镇,不把你这身肥肉减掉,我就不姓赵!” “啊!?”钱隆傻眼了,“不…不对啊,殿下你之前可没说过这事,我胖是天生的,这怎么减得掉,殿下不要啊,姐夫……” “啥!?谁是你姐夫?”赵孟启横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抬脚往王府走去。 钱隆郁闷着,暗恨自己老姐没用,天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居然还没把殿下拿下,真是白长那么好看了,还好意思称为临安第一美。 见他愣着,伍琼经过的时候,故意撞他一下,“小胖子真是尽想美事,还想做殿下的小舅子……” “你个穷鬼!关你屁事!还敢撞我,看我不收拾你!” 钱小胖原地跳脚,无能狂怒了一番后,不由开始想着,该如何让姐姐早点和殿下睡到一起去。 142.燕王府属官 赵孟启慢悠悠的往回走着,发现前方有人伫立于道旁,仔细一看却是方鲁。 身上衣袍很是脏破,却明显收拾整理了一番,竭力维持着读书人的仪态,远远便向赵孟启揖手行礼,只是微低着头一直没有开口。 赵孟启走近之后便停下脚步,好奇看着方鲁,“方翊善,你可是在等小王?” 方鲁好似这时才下定决心,“殿下,微臣是来请罪的,以往太过自以为是,又无知盲从,对殿下多有误解,还无礼顶撞,现在回想起来多有惭愧,深觉己身浅薄,实在无颜再领受官职俸禄,因此特向殿下请辞,以回乡闭门向学,重新领悟圣人之道。” “辞官?这倒是稀奇,只听过别人跑官求官的,倒是少见主动求着要辞官的,你可要知道,若是从我这里辞官,可就相当于自断仕途,你所有抱负都无从实现了。” 只要不出意外,未来的几十年里,都会是赵孟启执掌大宋,也就等于没人会给方鲁翻身的机会。 方鲁显然也是明白这点,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得罪了燕王,即便没有再被针对,但一样也只能顶着个闲职,碌碌无为的煎熬着,与其这样,那干脆长痛不如短痛,回家吃老米算逑,起码还自由一点。 于是苦笑着,“殿下已经是燕王,翊善一职也非微臣这才薄德浅之人可以担任,所以这忠王府翊善,无名无实,还是裁撤为好。” 嚯,原来是嫌官‘小’无权啊。 这方脑壳虽然性格执拗了些,但这功名心依然很强烈,这辞官之举或许有灰心丧气的原因,却也未必没有以退为进向自己求官的意图。 不过,这是不是变相的在向自己表示效忠啊? 试他一试,“真的要辞官啊,那真是可惜了,原本还打算让你担任监察御史呢。” “啊!?这…这…”方鲁结结巴巴,被燕王这话砸得眼冒金星,“监察御史?” “是啊,看来我得重新物色人选了,哎…”赵孟启故作遗憾。 只见方鲁一咬牙,深深一躬,“殿下,微臣觉得这御史一职,或可胜任,请殿下让微臣试试。”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御史之职,这方脑壳连读书人的矜持都不要了。 “不辞官了?” “微臣不敢辜负殿下青睐!” 赵孟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戏耍,“那好吧,你的资历太低,只能任监察御史里行,以后分管监察兵部事宜,当然,这只是你的兼职,你真正的主职是燕王府兵曹参军事,在另一个参军到任前,统管王府卫军名册出勤记功等事宜。” 王府兵曹,相当于小兵部,只是燕王的属官,但是赵孟启为了将来有别于现行官制,故意不划品级,而且在成熟以前,基本不会有专职属官,最少也挂上一个朝廷正经官职来,不然在官本位的时代,很难招揽人才啊。 方鲁有些意外,这就意味着,以后自己就贴死燕王系的标签了,在官场上有利有弊,稍微想想后,觉得也没什么不能接受,便答应了下来。 “殿下这王府属官,可是仿照唐时来设置的?” 方鲁之所以这么问,是大宋的王府可不会有六曹参军这样的设置,便是其它寥寥几个属官也是习惯性空置。 赵孟启随口道,“算是吧,大约和天策府一样,目前只有你一个属官,在架子搭起来后,或许才能调整出具体的设置。” “微臣明白了,往后定当尽心竭力,报效殿下!”方鲁从燕王的话中,隐隐听出暗藏雄心的味道,心中有些兴奋,将来肯定少不得施展抱负的机会。 “朝廷的任命得等上些日子,但王府中没那么多讲究,今日你先去休息,明日早点来见我,卫军的募兵事宜就要靠你来操持了。” “微臣遵命!” 进了王府后,方鲁告退,黄枸迎了上来。 开府之后,黄枸就成了王府大总管,要忙的事情多了起来,一般也就不陪侍着赵孟启出门了。 “阿郎,周国殿下和钱小娘子她们正在芙蓉园开诗会,说您若是回来得早,便也过去一趟,说是客人都很倾慕您的诗才。” 诗才? 我有个屁的诗才。 “算了,一群小娘子玩耍,我一个大男人去算啥,别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语,坏了人家小娘子的清誉。” 黄枸听了却不以为然,人家敢来显然就不担心这事,“阿郎,这个不要紧的,府上不会有人敢乱嚼舌头的,放心放心,何况,小娘子也在呢,也吩咐小的一定让你过去。” 若是不加姓或者其他,单单只称小娘子,那便是特指赵菫。 赵孟启联想到早上的时候,妹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发觉这段日子确实有些忽略她了,那趁着今日无事,便多陪陪她也好。 “好吧,我更衣再过去。” 143.蹴鞠 芙蓉园是王府后宅的大花园,花繁草茂竹满园,山石嶙峋而又玲珑透瘦,亭台廊阁错落有致,尽显富贵典雅。 名为芙蓉,自然也少不了种满莲花的溪流水池,不过现在还不到时节,池面空空的,不时有些鱼儿嬉戏时会荡出碧波,也有一番生趣。 几道曲廊从池面架过,连着池中一个水榭,其中正有一群如花少女或坐或立,只是气氛似乎有些沉闷。 表面上说是诗会,起初还提着兴致,各自吟作了几首小词后,便都变得兴趣缺缺下来,只是说着一些闲话打发时光,而大多人还时不时的瞅一眼园门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赵菫抱着猫儿,缩在席案后面,忽闪着眼睛不停观察着这些比自己大几岁的漂亮姐姐们。 心中却冒着问号,不是说要谈诗论词的么?怎么不继续了?一点都不好玩呀,还不如看蛐蛐打架。 赵葙和她并排坐着,悠然磕着盐炒西瓜子,感觉这有些诡异的气氛甚为有趣。 钱朵倒是没有察觉这些,正拉着胡贞与俞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似乎要把这阵子攒在心中的郁闷都发泄出来。 宋代的女子,相比于明清时,受到的束缚要少许多,整体的社会地位还是比较高的,特别是官宦权贵家的小娘子,她们的生活圈子并不狭窄,并不是只藏于深闺之中,她们还会打马球、蹴鞠、逛庙会、踏春观光,去闺友家中游园饮宴,娱乐活动也是十分丰富多彩。 可惜钱朵‘沦落’为侍女之后,便没有再享受到这些乐趣了,所以憋坏的她,趁着最近赵孟启对她态度转好,便自作主张的给闺蜜们发去了邀请,至于诗会嘛,就是个名头。 原本她还担心这些闺中好友会不来,毕竟赵孟启的名声即便在最近有所好转,但也依然算是声名狼藉,尤其是荒淫好色这一项,似乎没什么事例可以拿来洗白,还是会吓住许多小娘子的。 倒是没想到**居然都如约而来了,这让她喜出望外,而她对诗词书画这些安安静静的娱乐,本来就不算太有兴趣,大家不谈论了她也不以为意。 “听说前几天,赛关索和黑三姐扑了一场,到底是谁胜了啊?” “黑三姐。”胡贞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钱朵大咧咧的,并未感觉异常,遗憾着唏嘘哀叹,“哎!可惜不能亲睹这一巅峰之战……” 赛关索和黑三姐两人是女相扑手,时人称之为女飐,所表演的女子相扑甚至比男子相扑还受欢迎,毕竟相扑穿得少,两人较量时,更是将动人身姿展露无遗。 另一边,绾绾冷眼旁观,对钱朵这引狼入室而不知的行为只感到哭笑不得。 这些小娘子,可不是因为和钱朵姐妹情深才特意来替她解闷的,一个个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这,不由心中一愣,那自己又是为什么会答应前来呢? “绾绾姐。”谢云乔悄悄贴到绾绾耳边,“好像朵娘还是完璧诶,那坊间还总说燕王耽于酒色,这明明是造谣中伤,我就说,能写出那样诗词的人,怎么可能荒淫嘛。” 谢云乔并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不过少女与少妇总是会有些微妙的差异,而心思敏感的人并不难分辨。 绾绾诧异的看了看谢云乔,倒不是惊奇她能看出钱朵完璧,而是口气中明显向着燕王。 “你很喜欢燕王作的诗词?” 谢云乔眼中似有星星冒出,“是呀是呀,可惜除了那首临江仙,还有几对楹联,就没有听到燕王的其他大作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他,让他再作几首……” 绾绾心中不禁失笑,原来这谢家小娘子倒是与其他几位不同,是冲着诗词来的,而不是冲着燕王本人来的啊。 那自己又是冲着什么呢? 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应该不是,或许,只是单纯的来道个别吧,这一去,以后应该没有再见之时了。 那边,钱朵依然畅谈着,“前面寒食节的蹴鞠也未能去观看,也不知道过些日子的乾元节能不能弥补这个遗憾,贞娘,环娘,嫣娘,要不咱们和往年一样,组社去争标如何?” 柳环赶忙摆手,“不了不了,咱们都到了出阁的年纪,哪里还能任性,家中必然是不许的,何况,总不能像去年一样,又去和男人去争竞吧。” 蹴鞠和后世的足球有些相似,在大宋可以说是‘国球’,从太祖太宗时起,就是上到皇帝,下到群臣黎民都十分热爱的全民运动。 李彦邦和高俅二人甚至凭借球技精湛,讨得道君皇帝欢喜,一个做到了宰相,一个做了太尉。 蹴鞠有对抗性的竞赛玩法,也就表演性质的花式玩法,一般女性都是倾向于花式,但钱朵这个另类偏偏喜欢争胜。 不过随着年纪渐大,恐怕以后是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钱朵被柳环拒绝后,又将满是希翼的目光移向另外几人,可看到的都是摇头。 俞嫣见她一脸失望难受的样子,心有不忍,“不若咱们就在园中玩一会吧,也算给朵娘解解馋。” 胡贞和柳环下意识的又往园门方向张望了一眼,然后看看身上的衣服,“咱们这样,也不方便呀。” “蹴鞠好啊,正好我那有许多新的蹴鞠服,咱们大家身量相差不大,尽可穿得。” 这时赵葙雀跃起来,在宫里时,她便常常带着宫女一起蹴鞠,只是地位相差太大,那些宫女也没那么多心思花在这上面,所以她总不尽兴,如今遇到机会,自然是不会错过。 于是在赵葙和钱朵的喧哄之下,最后连赵菫在内的八个小娘子,都一一去改了发式,换好了蹴鞠服。 内穿着较为严密的里衣,外罩宽敞的轻衫,再用锦带缚住肩背腰臂等处,薄薄的秀罗裙里,是方便运动的裤子,脚腕处还缠着一圈圈的绣带,头上一律改成了朝天髻,尽显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赵菫年纪最幼,身型也瘦小,这蹴鞠服穿在身上,略显的大了些,不过有锦带缚绑后,问题也不大。 从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来看,她对这项运动也是十分向往。 正好八个小娘子,于是分作两队,开始竞赛。 球场不用很大,一块方圆两丈的草地便够了,和后世不一样的是,球门不是设在两端,而且也只有一个,就在场地中央,插上两根丈高的竹竿,中间有一个两尺见方的孔洞,便是球门了。 钱朵站于球门之下,将十二瓣香皮缝制而成的皮球抛高,然后开始争球。 蹴鞠,不是很注重力量,讲究的灵巧和控球技术,要保证球不落地的情况下,将其挑高踢进球门中。 一时间八个小娘子倒是玩得十分高兴,欢声不断,气氛十分炽烈。 只是过了两刻钟后,赵菫变得丧气起来,她虽然很有热情,但以前并没有玩过,根本不懂任何技巧,想要抢球都抢不到。 即便赵葙和绾绾照顾她,故意把球传给她,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住,刚刚一碰球就让它落地了,次数多了之后,自己一方的成绩落后了许多,她便十分自责起来。 绾绾再一次将球轻轻挑起,送到赵菫面前,但是这次她却不愿再尝试着控球了,而是摆着手,“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144.绾绾道别 赵孟启走进芙蓉园时,便听到娇笑声不断,凭着耳尖,他甚至听出了妹妹兴奋的喝彩声。 “绾绾姐好厉害!” 不是诗会么? 怎么会如此热闹!? 揣着好奇心,他独自往声响处走去。 绕过一处假山,他便不由愣住了。 只见一群彩衣绣额的小娘子们,欢欣鼓舞的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子。 圈中,蒙着面纱的绾绾,衣带飘飘,裙裾纷飞,一颗八宝绣球,不停高高飞起,然后落在她身周,再被她用身体任意的地方再次击高,头、肩、背、胸、膝、腿、脚等等没有不能用的。 跳跃运动中,那面纱不禁时时被掀开飘起,而这恍惚中绽放出来的容颜,却让赵孟启为之痴醉。 似乎察觉到了赵孟启那热辣的目光,绾绾心中一突,下意识的往这边看来。 “呀!” 兀然出现一个男子,不由让绾绾大惊。 皮球落下,径直砸到她面前,但她却顾不得去管。 众位小娘子这才发现了不对,顺着绾绾的目光,也都看见的立在假山旁的男子,大都被生生吓了一跳。 只有赵菫,惊喜的撒开腿,犹如一只乳燕,向赵孟启投去,“四哥!你回来了呀。” 敞开怀抱将赵菫抱着,赵孟启嘴上却埋怨开来,“慢点,慢点,这摔着了可怎么好……” “嘻嘻,四哥不会让我摔到的。”赵菫用额头蹭着哥哥的下巴。 “好啦好啦,快下来,有客人在呢!”赵孟启拍拍妹妹的后背,把她放了下来。 随后牵着赵菫往小娘子们那里走去,“真是抱歉,打扰你们玩耍了。” “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家玩得高兴的时候就来搅局!”钱朵叉着腰,满脸不高兴。 这时候,几个娘子也反应过来了,不觉间都用着火辣的目光盯视着赵孟启。 赵孟启不禁打个寒颤,这些小娘子看自己,仿佛就像狼在看猎物。 她们想干嘛? 这时候,谢云乔眼珠一转,娇声道,“燕王殿下,您既然知道搅扰了我们,那是不是该做点补偿啊?” “补偿?”赵孟启很是不解。 谢云乔狡黠一笑,“对呀,就是补偿,也不要其他,您就随便作个五六首诗词便好。” “诗词?还五六首?”赵孟启愕然,然后耸耸肩,“谢小娘子可是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说完,牵着赵菫往水榭那走去。 小娘子们也随着走进了水榭中,分席坐下,却依然目光炯炯的看着赵孟启。 这时候,迟钝的钱朵也察觉出不对劲,自己这几位闺中好友,似乎对赵孟启那混蛋有什么企图啊。 估计在场中,也只有她一个人现在才反应过来。 大宋朝最尊贵的燕王殿下,已经到了议婚年纪,之前宫中就已经传出了张罗的消息。 如果在以前,各个显贵之家因为赵孟启的地位不稳,有所犹豫,但和宁门之后,大家都确信他已经铁定要继承大宋江山了。 于是,家中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在想方设法的攀上燕王这门亲事。 偏偏在这个时候,钱朵还傻不愣登的给几家小娘子发来邀请,这岂不是天赐良机么。 赵孟启坐下后,扛着这些仿佛要将他穿透的目光,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强做镇定的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刚要送到口中喝,却被赵菫悄悄扯了扯袖子,附耳道,“四哥,她们好像都想做我嫂嫂诶。” “都想?”赵孟启的意思是,绾绾也想么? 不过赵菫可没意会到,“应该是吧。” 赵孟启不由心中一乐,其他就算了,只要绾绾一人,便胜过人间无数。 那边,谢云乔还不愿意放弃,坐了一会后,继续追问,“殿下,您就满足一下小女子的心愿吧,四五首不行,一首总是可以的吧。” 赵孟启一阵头痛,最近为了天工院的事,大脑完全转为了理科模式,想的都是科学!哪里还记得起什么诗词啊? 也不是不记得,就是一时间理不清楚脑海中那些诗词,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万一偷诗偷到‘前人’头上,那岂不是尴尬得很。 因此就一个劲摇头,“不行啊,真的不会作诗,谢小娘子,你就莫要再为难我了。” 可他这话,似乎小娘子们都不信,纷纷莺声燕语催求着。 “殿下,俞嫣初次登门作客,您总得有些许招待吧,一两首诗词而已,可不算过分哟。”一边说着,水汪汪的眼中,尽是妩媚。 柳环不甘落后,扬起如花似月的容颜,轻启樱唇,“殿下可是嫌弃我等啊?” 胡贞好似含羞带怯,语带哀求,“我的好殿下,您就行行好,给奴家作上一首嘛。” 这声音酥酥麻麻,让赵孟启仿佛全身过电一般,汗毛倒立,鸡皮疙瘩差点落满地。 差点就要答应,可是又一想,这要是遂了她们的愿,岂不是等于释放出错误的信号么? 倒不是他真的不好色,只是一来他觉得这身体年纪还小,二来可不想自己后宫太乱,诱惑太重。 所以仍然硬起心肠,“真是抱歉了,小王实在是不会作诗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绾绾开了口,“殿下,这次妾身前来,一是感谢前次维护之恩,二是来说一声道别。” “道别!?”赵孟启大惊,“若初你要去哪?” 失神之下,甚至脱口喊出了绾绾的闺名。 所有人都被赵孟启这话吓了一跳,随即都瞪着复杂的眼神,在他和绾绾两人身上探寻着。 绾绾的内心,也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下,差点窒息,但想到临别心愿,还是在众人犀利的目光中稳住了心神。 “妾身要回祖籍,完成先父的遗愿,因此临行前,很想知道,您上次念的那句,是否有整词。”绾绾语气很淡然。 赵孟启知道绾绾的祖籍就在平江府,其实离得不远,不禁放下了心。 “就这个啊,我以为多大的事呢,我念给你听便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却道故人心易变。”绾绾呢喃着念了一遍,又颦起了眉,“下半阙呢?” 赵孟启洒然一笑,“等再见之时,你便知道了。” 再见? 没有再见了! 好吧,半阙也足矣了,就像人生,总是难以完满。 绾绾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145.招兵 傍晚,赵孟启陪着钱朵,将她这些闺蜜送出府外。 倒不是连晚宴都不舍得招待,而是因为燕王府在城外,这些小娘子得赶在城门落锁前回临安城。 告别时,谢云乔与胡贞几人看赵孟启的眼神,无一不是充满了幽怨与不甘。 但赵孟启恍若无觉,只是保持着主人家应有的礼貌和微笑,“招待不周,还望小娘子们海涵。” 见他这无动于衷的模样,柳环忍不住有些小性子发作,一跺脚,扭腰转身往牛车走去,“走啦走啦!” 心中叹着气,几个小娘子蹲了万福告辞,先后上了牛车。 后面沉默着的绾绾,走到车辕边就要上车时,一个没忍住,暮然回首望向赵孟启,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只是化成微微一蹲。 车夫挥动鞭子打出一个脆响,两头并列的老牛迈开了蹄子,拉着宽大的牛车吱呀吱呀上了路。 车厢中,沉闷了许久,小娘子们的眼神却总是时不时瞟向绾绾,带着妒忌和防备,想要质问,却没有立场。 最后还是谢云乔打破了僵持的气氛,“绾绾姐,你回老家后,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显然其他几人也很关心这个问题,立马都竖起了耳朵。 绾绾哪能不明白这几个贵家小娘子的心思,觉得没必要让她们多误会,便摇着头道,“这次回了吴江,应该此生都不会离开了。” “啊?为什么啊?”柳环有些不解。 “先父有一生死之交姓刘,乃是吴江大族子弟,年轻时两人一同投军,情同手足兄弟,后来在我刚出世不久,先父便与刘世伯约定婚姻,已行文定,下月,我便满十六周岁,到了约定行大礼之时……” 绾绾淡淡的解释着,无喜无悲,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 赵孟启并没在绾绾回乡之事上想太多,潜意识还是后世人的思维,不过就是回趟老家而已。 却忘了在这时代,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生离’和‘死别’其实相差不了多少,不但再难相见,甚至音讯全无。 他在那天稍微休息半日之后,第二天开始又忙碌了起来。 最首要的事就是征兵,想要对大宋做出改变,手中没有一支绝对的武力,那一切都只会是空想。 说起来,大宋此时账面上的兵力有六十多万,主要由禁军,驻屯大军,厢军,土军,弓手组成,禁军又分为三衙直属和各州禁军。 驻屯大军最初是五支,分别由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吴玠和岳飞统领,当时就是抗击金国的绝对主力。 等局势稳定下来后,赵九妹和朝中大臣自然不甘心军权旁落,经过一系列整编和重组,最后形成了沿边十支驻屯大军和三衙直属这十三支主力部队,总共差不多在二十万人左右。 真正能打仗的也就这十三支军队了,其他各州系将禁军、不系将禁军,基本上等同于杂役军,大部分被官吏所私占用,负担各种工作,偶尔能剿匪平叛和维持地方稳定,和厢军地位差不多了。 这里面过于复杂,不是几句话能理清的,但赵孟启要对整个军制做出改变,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以王府卫军的名义,建立一支新军样板,试验成熟之后,再去转变其它部队。 于是,他一出手就要招募五千人,这可把满朝文武都给吓坏了,要知道临安所有驻军名义上有十万,但由于调动频繁加上缺额,实际不过七万左右。 等弄清楚招兵要求为十四至十六岁,大臣们才稍稍放下了心,他们认为这都是些半大孩子而已,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形成作战能力的。 最近皇城司的人频频出入于各个寺庙,将敛聚来的钱财源源不断的运往燕王府,因此也有些大臣以为燕王这是钱多了咬手,再给自己找玩伴呢。 虽然手中差不多有两千多万贯了,但赵孟启招兵时给出的军饷,并没有招工那么离谱,主要是防止引起其他军队的不满。 大宋执行的是募兵制,当兵就是一种终身职业,军饷在历代中算是最高了,不过这正俸发放起来就很复杂了,有货币、布帛、成衣、粟米,另外还有赏赐和军功。 概括来说,大宋前中期花在一名精兵身上的钱,大约一年是四五十贯,但此时米价差不多是之前的两倍,所以现在主力军队一名士兵一年要花费一百来贯。 因此赵孟启按照这个基数,略微加了一点点,定下了,“正俸六贯,其余吃穿用度由军中全包,节赏与军功不低于其他诸军。” 这个收入对临安普通市民来说,不算很有吸引力,毕竟平均每个人一月的开支就在五六贯钱了。 但是对流民和贫民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尤其是半大小子力气还没长成,偏偏饭量却是惊人,丢到燕王军中,不但管饱,而且还能给家里补贴不少。 更重要的是,燕王定下了规矩,服役满十五年后,可以自由退役。 于是燕王卫军所在的军营外,挤满了应募的人。 p感冒了,今天只有一章,哎,全勤也没了,哭唧唧…… 146.军制改动 燕王府的南边三里之内,原本就有好几个军营,其中两个是殿前司游奕马军寨,一个水军寨,一个右军马步兵寨,一个教场。 不过因为燕王的关系,原本马军司在城里的龙卫、云骑、武骑三个指挥合在一起,将营地换到了其中一个游奕马军寨,赵孟启为了方便就称之为‘龙骑营’,还解释说是三个指挥各取一个字,公平! 还有一个游奕马军寨就置换给了皇城司亲兵营,有一千多名士兵,这个不靠河的水军寨没动,驻扎着三百多名水兵。 最后剩下的大校场,自然就成为了燕王卫军营,但是原先的营房显然满足不了五千士兵的需求,如今隔开一块地方正在加紧施工。 由于是从零开始构建一支军队,赵孟启也并不是一次性将五千人招满,第一批只挑了五百个人。 原本按照大明军神戚继光的说法,最好的兵源应该是老实肯吃苦,见识少服从性高的农家子弟,但赵孟启依然将识字作为最重要的条件。 因此在这五百人里,有一百多来自临安城里的‘市民’阶层,近两百是临安禁军家庭,还有近两百是太湖流民,勋贵子弟,宗室子弟,夹杂这一些其他阶层,偏偏文官家庭的十分稀少。 看起来像是大杂烩,但少年兵有一个优点就是可塑性强,只要有合适的练兵方法,要练成精兵似乎并不难。 最起码赵孟启自己看起来是信心满满的,可是他有军事经验么? 其实他唯一的军事实践,就是读书时候的军训了,但得益于后世信息的发达,作为一个军事爱好者,许多军伍常识还是比较了解的,想要纸上谈兵是没啥问题。 另外就是,这个时代那些有关军事的书籍,对他来说不是秘密,闲下来的时候认真查阅浏览过,大致也有了概念。 至于最后能把兵练成什么样子,那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此时,五百少年新兵在两百名‘教官’有些粗鲁的调教下,猬集成一块站着,有些不安的看向校场正北的点将台。 这些教官都是赵孟启从皇城司、马军和殿前班直中找来的,全是识字的小军官,用来辅助自己练兵。 五百新兵超豪华的配置上两百教官,这种严重浪费资源的事,在这个时代也就赵孟启做得出来了。 台上,曲墨轩站在赵孟启身边,黝黑的粗脸上写满了郁闷。 之前燕王请他来的时候,虽然觉得让自己这个‘朝廷重将’来操练几百个新兵,纯属千里马拉犁,大材小用了,不过还是欣然而来。 没想到,到了这之后,燕王却给了他一个教官团顾问的头衔,说是要自己亲自来操练,让他从旁辅助就好。 不是他曲墨轩看不起燕王哈,这军伍之事可不是聪明就有用,许多规定和细节,都是在战场上用鲜血和人命换来的,这要是随便乱搞,后果可不堪设想。 可燕王如今一副执拗的样子,那就先让他吃吃瘪,撞撞南墙算了,等他认识到练兵的难处,那等我接手后,他岂不是更加看重自己? 没错,等着就是,估计燕王现在就麻爪了,下一步该做什么都可能搞不懂。 曲墨轩多少带着一点看赵孟启出丑的心态,抱着胳膊,看向燕王,“殿下,人都齐了,下面该如何,还请示下。” 没想到赵孟启胸有成竹,“练兵嘛,无非就是建军、训练和作战的几个方面,涉及兵员选拔、部伍编制、旗帜金鼓、兵甲器械、将校任用、军礼军法、作战阵列的编成保结及其同训练等。” 老曲闻言一愣,看来这燕王还真有所准备啊,说得倒是没啥不对,不过估计和那些大头巾一样,也就是泛泛而谈。 然而听到赵孟启继续说,“这选兵嘛,我之所以要求异于其他部队,乃是有我自己的打算,这个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现在完成了这一步,那就是部伍编制了,在这上面,我也要和现行兵制有所差别。” 大宋的军队组成很复杂,因此在军队编制上,也没有统一标准。 大致上是“百人为都,五都为营,五营为军,十军为厢”,都分马步,马军设军使、副兵马使,步军设都头、副都头, 一营也就是一指挥,设指挥使、副指挥使,算是基础作战单位了,班直中的班,地位等同于营。 然后军设都指挥使,也称军主,以都虞候为副,再往上的厢其实不常设,老大也叫都指挥使。 后来又演变成了“队、部、将、军”四级,军设统制、统领,将设正将、副将、准备将,部设部将,队设拥队、押队、旗头一类的头目。 可能是改革不彻底,也可能是朝廷故意的,反正这新旧两种编制法,在不同军中执行不同,甚至两套编制并行。 这在赵孟启看来是不能接受的,他认为军队的组织架构,就该清晰明了,所以这两种编制,他都不打算采用。 “老曲,传令下去,让教官们将新兵们分成六人一伍。” 曲墨轩先将军令传达完,才不解的向赵孟启询问,“六人一伍?” 他当然会奇怪了,名为‘伍’,那不该就是五个人么,为什么燕王偏偏要搞六个人? “对,六人,作为最基础的建制,作战时,伍长可以将手中力量分成三份,分别处于左中右,应该是最利于兼顾指挥了。” 对于正常人来说,当面左中右应该是最容易适应的思维方式。 曲墨轩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又问,“那殿下在后面的编伍上也有不一样啰?” “是的,两伍一伙,共十二人,三伙一排,三排一连,别设连长、连教导,三连一营,别设营长,营教导,直属伙,传令兵,总计大约三百五十名战兵,到时再配属后勤,文职,便可作为独立作战单位。” 曲墨轩想了想,细节上与现行编制有点区别,但一营的人马与其它部队的营相差不大,燕王想试试倒也不是不行。 “那后面的编制呢?” “后面嘛,大约是三营为一团,三团为一旅,三旅为一师。基本上,一师就是一万人,可以独当一面了。” 赵孟启这个编制名词,看起来都是后世所用,但其实华夏军伍早就在使用这些编制单位了,不过人数有些区别罢了,只是在唐时,团比旅大,一旅是一百人,一团是三旅,这个算是赵孟启为了自己的习惯改动的。 可以看出,赵孟启这是有意效仿三三制,但毕竟是冷兵器时代,还是更加考虑实际作战需求,这个编制肯定需要实战来考验及完善,但当前用于练兵还是可以的,起码老曲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样的编制,有利于将来扩编,一个伙有两个伍长,很容易加入新兵后裂变成两个伙,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战斗力。 p感冒严重起来,难受得一批,这章可能枯燥了些,但总得交代一下,下面就进剧情了,不知道啥时候感冒才好,这几天大家就别等更了,攒一下再看,对不起了。 147.同名而已 燕王征兵之事,在临安城中就如投石入湖,激起了几圈涟漪,也就没多少人在意了。 反倒是那半阙木兰花令,似乎成了全民热点,不论庙堂衙署,还是市里坊间,都少不了听到人们谈论这个话题。 官员之间见面,公事之余,顺口便能谈起,“……却道故人心易变。仅仅四句,却仿佛道尽爱恨怨离,让人愁肠百结啊。” “这燕王不过十五,即便有男女之事,也该只是浅尝吧,怎能写出如此透澈之词?” “这?……只能说妖孽的世界,我等凡夫俗子很难懂。” 虽然赵孟启被恶蛟附身的谣言似乎被洗清了,但那令人侧目的诸多表现,依然让许多人在背地里称其为妖孽。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某那犬子,如今都十六了,四书五经也算粗读了一通,但作出的诗词,简直连打油诗都不如,不堪入目啊。” “莫攀比啊,东坡公不也说过,惟愿孩儿愚且鲁嘛,这儿孙不聪明也有不聪明的活法,咱们辛苦攒下些家当,再使点力气给他们谋个像样点的荫官,也够他们一世逍遥了。” “哈哈哈,静春兄言之有理啊,到公卿就不奢望了,无灾无难就很好了……” “嘿嘿,难怪你没让令郎去应募燕王卫军啊。” “你家那个不也没去么,彼此彼此,哈哈哈哈……” 大臣们的后宅中,对燕王和他诗词的讨论更是热切,一众将要出阁的小娘子们,不管以前是不是喜欢诗词,如今都化身为狂热文学爱好者。 “原以为燕王志在四海,心中只有王霸之气,只会作那浪花淘尽英雄,未曾想,他对儿女情思之事竟然如此细腻,由此想来,他必定是个体贴深情之人……” “呀,小妮子满面春情,该不是想到什么羞人之事吧。” “嘻嘻,大姐不说二姐,难道你就没有动心么?也不知道是哪个,昨日一觉醒来,枕头和被褥都湿了一大块呢……” “哎哟……还有这事?慧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呀,春梦亦留痕。” “不许说!不许说!我才不信就我一人听了这词以后做春梦的,你们光打趣我,可就不厚道哦。” “也是哈,不说这个好了,如今满临安城,还有几个小娘子不把燕王视为梦中良人。” “可惜上次和宁门时离得太远,都没看清燕王长什么样子。” “你好歹还见着一眼,做起梦来还有点影子,不像我,梦里只有一团金光……” “真羡慕胡贞、柳环和俞嫣几个,不但去燕王府作客,而且燕王作词的时候就在当场哩。” “你说的是胡侍郎、柳通议和俞太常他们家的小娘子么?……这就羡慕不来了,谁让咱们几家父祖官职不够高呢,哎,想想也气人,她们家已经够富贵了,还要和咱们抢燕王。” “燕王正妃奴家是不敢想了,能做个侍妾也是好的……” “哎……你说这正妃是不是已经被那钱朵定下了啊?” “看起来是,不过听说,燕王这半阙词是专为一个名叫‘若初’的小娘子所作哩。” “哦?还有这种事?对哟,人生若只如初见,明晃晃就把名字镶在里面呢,假如我是这个若初,岂不是要飞到天上去了?……不行了不行了,光是想想,就全身燥热得不行……” “这若初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能让燕王如此一往情深,难道还能比钱朵那妖精更好看?” “那就不知道了,在场的那几家小娘子对此守口如瓶,所以无从得知这若初是何许人也。” “哼!要是让我知道这若初是谁……” 小娘子们七嘴八舌,都是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已经启程离开临安的绾绾,不知道燕王不过短短几句词,就让她变成了整个临安少女们的公敌。 随着半阙残词风靡临安,在各个青楼瓦舍不断被传唱,许多人都在四处探究这个神秘的若初。 太学中,几个年轻的外舍生聚在一起,似乎要为某人送行。 “恭喜维桢兄啊,此次回乡洞房花烛夜,来年开科又是金榜题名时,快意人生不过如此,真是羡煞我等。” 被恭喜之人姓刘名治字维桢,二十岁左右,文质彬彬,风流倜傥,此时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 “哎!梦麟兄的好意,治心领之,不过这实在没什么好恭喜的,那姜家乃是粗鄙武夫之家,而且破落许久,能将女儿养成怎样,不问可知了,相貌什么的我倒是可以不在意,但温婉贤淑都不能指望的话,这样的妻子娶来有何意思?” 见刘维桢满脸丧气,不似作假,沈梦麟倒不知如何接下去了,过了一会才讷讷道,“如此女子,不娶也罢。” “我也不想娶啊,可此事由不得我,家父严令必须娶,而且我祖父也是同样的意思,我怎敢违逆?” 刘维桢的家族,可以说是吴江最大的豪族了,他父亲一辈五兄弟各个不凡,大伯刘修仁为现任平江府知府,二伯刘修义是户部员外郎,他爹刘修礼是老三,走的是武途,为东南第三将雄节第十一指挥指挥使,兼任安吉州统制司统制,名义上辖制安吉州所有驻军,四叔和五叔也在其他地方为官。 安吉州原本叫湖州,三十多年前才改的名字,也在太湖边,与平江府相邻。 像刘家这样的大族,那家中规矩必定严厉得很,小辈若是敢忤逆,那简直就是找死。 所以听得刘维桢如此一说,其他几位同窗感觉不便在这个话题多谈,便有意岔开话题。 沈梦麟嘴一转,说道,“克恭,前几日你便说要将那木兰花令下半阙续出来,可有眉目?” 陶克恭悻悻然,“嗐,别提了,是小弟年轻了,倒是想了不少句子,可都不过是狗尾续貂罢了,燕王大才真是深不可测啊!” 王翰缄大笑,“哈哈,续不了就续不了吧,诗词不过小道尔,我等要修习的都是治国平天下之学……” “酸!翰缄兄你这话是真的酸,上月你不是写了许多诗词送与那绾绾品鉴么,这会就说是小道了,可是那绾绾没有搭理你啊?” 刘维桢似乎也从将娶糟妻的颓丧中摆脱出来,故作讥笑。 王翰缄假作生气,“维桢兄你这就不厚道了,生生揭人伤疤啊,话说,你与那绾绾见过好几回了,着实令我艳羡,她可是真如传言中那般艳绝天下啊?” “真有什么好艳羡的。”刘维桢嘴上说得似乎没什么了不起一样,但脸上的骄傲之意却遮掩不住,“那绾绾的面纱,据说只为心仪之人摘下,若不是这次赶着要回乡,想必再过上些日子,我便可一睹其真容了。” “啧啧,真是可惜了……”陶克恭一嘴话梅味。 刘维桢却装了起来,“诶!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虽然那绾绾说不上是风尘女子,但想要与我等读书人相配,那也是抬举她了,若不是看她有几分才气,想着红袖添香也是件雅事,我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待我重来临安之时,略施手段,便能将其收入后宅。” 这逼言逼语,让几个同窗脸上都不怎么好看,恨不得把鞋子脱下来呼他脸上。 要知道临安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年青士子,将绾绾视为最佳红颜知己,甚至都梦想能跪倒在其石榴裙下,这刘维桢仗着有财有势,经常出入五间楼、丰乐楼这样的奢侈场所,以点茶诗会为名,确实召唤到几次绾绾,但大家才不相信绾绾会对他青眼相看呢。 不过又好像没法反驳他,王翰缄便再次岔开话题,“你们说,这人生若只如初见里的这个若初,该是何等天仙啊?能令燕王为之倾倒,起码都比临安第一美的钱家小娘子还漂亮吧。” 这时刘维桢愣了一下,“若初?嘶……这词居然还有别的说法?” “维桢兄你居然不知道?”沈梦麟讶然,随即给他解释了一下。 刘维桢半带自言自语,“原来如此啊,难怪我之前总感觉很奇怪,我要娶的那姜家女儿,闺名便是若初。” “呀!不是吧,维桢你媳妇被燕王看中了!?”王翰缄惊呼。 陶克恭也火上浇油,“那可就完蛋了,燕王可是心狠手辣得很啊,咱们太学的胡学长和周学长二人可是前车之鉴啊!” 沈梦麟心有戚戚状,“这可如何是好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都不能将自己妻子相让吧!” 刘维桢被几个同窗你一言我一语的,吓得脸色惨白,最后紧紧掐着发抖的大腿,自我开解,“不会的,不会的,应该只是同名而已!” 这话说完,他似乎真的想明白了,“没错!一定只是同名,那姜家女出身低微,如何能见到燕王,何况粗鄙的武夫能生出什么好颜色的女儿,怎么可能与钱家小娘子争艳,让燕王对其钟情!?” “是么?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啊,哈哈哈,怪吓人的哈。” “能与燕王爱慕的女子同名,想来那姜家女也不能太差吧,维桢兄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呢。” “是啊,是啊!”刘维桢表情十分僵硬,暗恨自己刚才装得太过,引得几个同窗故意吓唬自己。 幸亏自己反应过来,不然就要出大丑了。 呸,同名而已,世上多得是同名之人。 p稍微好一点了,还是一章,但字数比较多点。 148.梅雨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四五月的江南,进入了梅雨时节,大半日子都是见不到什么阳光的。 偶尔会暴雨如注,但更多是毛毛细雨缠绵不停,如飞絮,似烟雾,温婉恬静。 顾青迈步走出衙门,踩在冲刷一新的石板路上,仰起头,俊美的脸庞迎向雨丝,希图能将脸上的阴郁洗去。 近两个月来,为了新佛牒之事,他承受了太多压力,有来自民间的,更多却是朝堂的。 虽然燕王的策略很有效,皇城司在具体操作时也动了许多心思,但这种从他人身上割肉的行为,注定不会太顺利。 佛教根基深厚,影响力无处不在,对于新佛牒政策,和尚们并非甘心接受,即便在情势所迫下给了钱,依然会使尽浑身解数给皇城司找麻烦。 就算祭出了‘有奖举报’这个杀器,有效阻止了僧尼在明面上使坏,可却防不住他们背地里施放暗箭。 民间的口碑,顾青可以不在乎,毕竟皇城司以前没有,也不需要好名声,但来自于大臣们的攻讦与弹劾,却对皇城司造成了实质性的打击。 就在昨日早朝,右相董槐向赵官家奏请,敦促官家应当象越王勾践那样振作起来,要设法自强,勉励边将,加强边防,提拔人才,不拘升迁的旧法。 这个施政纲领虽然算是老生长谈,但如果能切实施行的话,对改善大宋的政局也是有效的。 然后他又郑重提出,当前有三害不利朝政,一是宗室亲戚不奉法,使朝廷失去威信,二是执法大吏久于其官,擅作威福,三是皇城司不管理士卒,士卒骄横。 也就等于是说,董槐认为具体的行政就该从除三害入手。 宗亲不奉法,在皇权时代是普遍存在的,大约也就是轻重之差,而此时也确实比较严重,不过约莫也有影射燕王的意思。 后面两条,特别是第三条,完全就是骑在皇城司脸上输出了。 虽然碍于燕王,大臣们不会直接对新佛牒政策说三道四,但旁敲侧击,从别的地方抓毛病,也足以给皇城司当头棒喝了。 虽然赵官家并没有当庭表态,但事后还是给顾青发了一份满篇严厉训斥的敕令,命他严格约束皇城司所属。 单单只是赵官家的训斥,即便让顾青灰头土脸,但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他更担心的是后续来自于文臣们的集体针对。 “嗒…嗒……” 马蹄声唤醒了雨中沉思的顾青。 亲从官牵着两匹马来到他身后,“提点,我们要去哪里?” 顾青翻身上马,将斗篷的帽兜翻罩在头上,紧了紧束带,“去东卫营。”一夹马腹,蹿了出去,融入了雨雾中。 赵孟启暂时还没有给燕王卫军立正式番号,因为军营设在城东,另外也有东宫之军的涵义,所以被大多数人简称为燕卫或者东卫。 到了军营,虽然顾青有随时可以面见燕王的令牌,还是经过了严格的关防查验才得以进入。 当他徒步走到校场时,便看见一个个豆腐块一样的方阵,整齐的列在雨雾之中,阵中的士兵犹如雕像一般,挺直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阵列之间,戴着金色袖标的教官,手持教鞭游走巡梭着,但凡发现有士兵动作不规范,闷头就是一鞭。 两个月下来,五千兵员分四批招募,第二批是在第一批训练十天后,同样也是五百人,靠着以老带新一对一,很快也适应的训练节奏,接下来的第三批就是一千人,最后一批三千人。 前面三批两千人还好,都满足了识字要求,到了最后这批,就有大半不识字了,需要等度过新兵期后,再进行识字教育。 点将台中间,燕王面对着士兵,同样也是站得板正,除了眼睛,身体其它地方也是一动不动。 赵孟启并没有在军中搞人人平等那一套,反而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但并不妨碍他用以身作则来带兵练兵。 军中所有的训练方法和战术动作,都是他参考曲墨轩这些老将的建议后亲手制定,并且身体力行带头示范。 从招兵第一天开始,赵孟启基本就没有出过这个军营了,他个人的训练强度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这也是没有任何新兵敢有怨言的原因。 在赵孟启身后,是曲墨轩和常庚等宿将,他们比较自由,并不需要陪同训练,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观察,发现问题后便向燕王提出建议及意见。 老曲现在看向赵孟启的目光中,全是钦佩及赞叹。 起初他对燕王的训练方法很不以为然,就像现在这个立正,傻傻呆呆一站就是半个时辰,都不知道这玩意练了有什么鬼用。 可渐渐他发现,包括立正在内,这些军姿,队列,行进等看来简单而枯燥的训练,都有着非常细致的规定,严格的标准,追求的就是整齐划一,令行禁止。 看似毫无用处,但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就能让一个普通人蜕化成为一个兵,这个成长速度,让老曲等宿将为之惊叹不已。 两个月下来,即便是最后一批入营的,也最少经过了二十天的严格训练了,只要口令一下,所有人都能立刻下意识的做出相应的行动。 如臂使指一般,迅速而流畅,这样的效果,以往只有在那些顶级精锐的部队才能做到。 也是在这个时候,老曲才理解燕王为什么把识字放在首位。 事实证明,就理解学习能力来说,识字的少年完胜不识字的,不识字的许多人连分左右都比较吃力,所以即便是在一对一的帮扶下,最后这批新兵在训练进度上要相对落后不少。 还好燕王别出心裁的将战术动作进行了分解,让新兵更加容易理解掌握。 而且还编写了一本简洁明了易操作的训练手册,随着训练的深入不断完善改进,那以后再练新兵时,只要照着做就是了,简直就可以源源不断的练出优质新兵。 就在老曲思绪百转时,顾青已经登上的点将台,赵孟启早也看到了,但依然没动,直到计时的线香燃尽熄灭。 “全体都有!稍息!” 赵孟启发出口令,随即台前专门用来扩音的二十名教官齐声大吼,将命令传遍全场。 唰的一声。 五千士兵动作犹如一人,将右脚横移,双脚与肩同宽,两手交置于背后腰间,转为站立休息姿态,却依然昂首挺胸。 这一幕让顾青狠狠震惊了一把,瞠目结舌,这是练了不过两月的新兵!? “以暂一连为排头,跑步出营,十里行军跑!” 命令一下,由教官辅助指挥,一个个连级方阵,间隔着陆续向营门口跑动,这时候阵型稍微有些乱,但还能维持大体模样。 顾青看得一愣一愣的,差点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却听到了赵孟启的声音。 “顾顾问,有事?要是不紧急的话,我先去洗个澡,这该死的天气,汗水混着雨水,一身黏黏腻腻……” p感觉还能再码一章 149.三分皇城司 用冷水将自己冲洗清爽,赵孟启这才长舒一口气。 擦身穿衣,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像万事都有人服侍的皇子。 入营没带侍女奴婢,这两个月来,除了洗衣服,生活上的事基本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有点回归前世的状态。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做人既要享得了福,也要吃得了苦,何况这也不算吃苦,顶多算是做回正常人。 洗完澡后,其它都还好说,就是这满头长发有点难干,曾经也想过剪掉,但顾忌到自己的身份,只得作罢。 随手绾了个马尾,来到了外厅,顾青正平静的喝着粗茶。 “你找到军中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赵孟启坐下,端起满满一大碗姜汤,喝得很粗犷。 顾青等他喝完,“新佛牒的事,微臣已经基本办妥了,钱财也都运到了王府中,账册过两日便能整理出来呈交殿下过目。” “**。”赵孟启摆摆手,“方才看你神情,是朝中有什么变故?” 随即顾青把昨日朝会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赵孟启眉头微皱,轻声嘀咕,“难道哥不在江湖,他们就真把我忘了?” “殿下您说什么?” “没什么,哈,说来都怨我,不过这帮秃驴也挺有能耐的,逼得董婆婆都坐不住了。” “以微臣看来,即便没有新佛牒这档子事,董相也早就对皇城司有所不满了,加上如今御史台凋零,让他对朝局把控有些吃力,约莫也有敲打一下皇城司,好为他所用吧。” “他有这么大胆子?” “其实也不能说是为他所用,应该是希望皇城司能够适当的给他提供消息。” “哈,也真是难为他了,这董婆婆为官还是不错的,可惜没啥铁杆支持者,这首相做得不上不下的。” 赵孟启感慨了一句,便开始说正事,“既然他想收拾皇城司,那就如他所愿好了,算是对他执政的一种支持吧。” “啊?!”顾青傻眼了,这燕王殿下怎可如此薄情寡义,刚用完就要丢? “顾问啊,先别急,慢慢听我说。”赵孟启没想到顾青这么不经逗。 顾青只好收敛起苦色,“那殿下您说。” “我是这样想的,不如趁此机会,把皇城司一分为三,原本保卫皇城等杂务依然留给皇城司,另外把监察百官这一部分,分割出来成立调查司,然后不再局限监察朝官,而是扩展到全国,在路一级设置分站,比较重要的州府也设置站点,最好能做到掌握整个大宋内部的重要情报,包括民间和军方。” 赵孟启这话,让顾青惊骇莫名,“殿下,这如何使得,先不说官家会不会允准,但朝中大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权力太大了!” “放心,明面上肯定要低调一点,这本就是个秘密机构,另外这个调查司也只有侦查权,没有执法权,说白了就是个包打听。”赵孟启淡淡说道,好像就是临街摆个小摊一样。 顾青思索了一会,明白了赵孟启的意思,就是把调查司当成眼睛和耳朵,放到大宋的每个角落。 等于就是藏在暗处,而且增强了无数倍的御史台。 如此一来,调查司必然无比庞大,即便没有执法权,也依然具有惊人的力量。 “殿下,要把调查司摊这么大,需要的钱粮和人员如何解决?” “恩,也不是要一步到位嘛,先在临安搭起架子,明面上的职责就是缉查奸细,这个没人能反对。接下来,等天工院研究出来的产品成熟,我打算将商号开遍整个大宋,到时候调查司依托着商号铺设过去就是了,这样经费也由商号的利润来提供,至于人员嘛,除了骨干,大可以采用线人模式,大概思路就是这样,具体细化可以慢慢来。” 见赵孟启已经有了思路,顾青暂时也就不再深究,“那殿下说的另外一个司是干什么的?” “最后一个就是军情司,简单的说就是把细作派往敌国,收集一切可用的情报。必要的时候也要执行刺杀、收买、破坏、扰乱等等任务。” 皇城司原本也有这方面的职责,不过不成系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今后赵孟启却是要着重加强。 顾青对这事就没那么大的反感和担忧了,反而显得很期待。 接着赵孟启把这方面的设想以及一些建议,与顾青进行了比较深入的交流。 不管有没有用,靠不靠谱,反正赵孟启搜肠刮肚,把前世通过媒体得来的谍报知识,像说书一样讲给顾青。 顾青越听越惊奇,不但眼界大开,也激活了思维,有了许多感悟,顿时将燕王惊为天人,心生膜拜。 然后赵孟启进到里屋,翻出一本手写的小本子丢给顾青,“这个你拿回去研究研究,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启发。” 这是赵孟启凭着印象,根据锦衣卫及军统的组织结构草拟的,而且还有挑选、组织、训练、安排、使用情报人员的一些方法。 虽然不算完善,但足以给顾青提供大量的借鉴,将军情司和调查司的基本构架搭建起来。 “皇城司呢,就交还给林押班,让他自己安排,你彻底退出来,然后军情司与调查司暂时都由你掌总,不过以后肯定要分割的,这个想必你也明白。” 顾青点点头,这两大机构要是掌握在一个人手里,没有哪个皇帝能够睡得安稳。 “微臣自然晓得,还请殿下尽快物色调查司的人选,微臣也好专心将军情司搞好。” 果然,顾青还是愿意选择对外,或许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建功立业。 150.即随本心 屋外的雨,忽然间疾骤了起来,雨珠打在窗棱上,啪啪作响,溅散成碎末,随风一裹,飘进了厅中。 赵孟启此时的心中翻江倒海,“绾绾她就要成亲了!?” “殿下您不知道?”顾青大愕。 赵孟启脑子有些乱,茫然看着顾青,“我应该知道?” “那为何您还作了那阙木兰花令?” “有关系?不就是半阙词么?” 顾青哭笑不得,“我的殿下,您要是不知道绾绾要成亲,为何说什么变心之语?” “这!?你是说,你以为我是在知道她将成亲才作的词?”赵孟启是真的傻了。 他哪里会想到,不过就是偷了一首词而已,竟然会引起这样的误会。 顾青也傻了,这词如此哀怨悱恻,任谁听了也会往情伤上面想啊,他从坊间听到这词的时候,才意识到燕王应该是很喜欢绾绾,同时也以为燕王是在‘失恋’,所以才没有主动去提起这事,毕竟这等于是往伤口撒盐嘛。 要不是方才谈完正事后闲聊,赵孟启随口问了一句他知不知道绾绾的近况,他压根就不会往这事上扯。 这**就是剽窃的报应!? 赵孟启心中懊恼,随即甩甩头,“那她成亲的日子是哪天?” “殿下,您该不会是想去抢亲吧!?这好像有点……”顾青说着,瞟了一眼燕王,见他满脸不耐,立马改口,“殿下,这事有点难办啊,男方也不是一般人家,要是光明正大的抢,怕是要惹出大是非,不若…” 说到这里,顾青顿了顿,随即一咬牙,“不若微臣派人去,把男方悄悄做了……” 说完,顾青的内心就开始崩塌了,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人。 “你说什么呢!?”赵孟启瞪着眼,满是震惊,他也以为,顾青是个忠实的圣人门徒,“我何时说要抢亲了!?” “您没有这意思?呼……那就好,那就好。”顾青讪讪,同时也大松了一口气。 赵孟启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欣慰一笑,“顾问啊,你很好!” 莫名其妙的夸赞,让顾青有些尴尬,“微臣…微臣刚才就是脑子一热……” “好了,我又不是怪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哪天了吧?”说着,赵孟启的心又沉了下去。 “应该是六月十八。” “六月十八?还有十七天。”赵孟启算了算,莫名轻松了一些,“她家在哪?” “您不是说不抢亲么……额,同里镇,殿下,真的不能明抢啊!”顾青一脸担忧。 赵孟启翻着白眼,“行了行了,说不抢就不抢,你看我像那种人么!?你走吧,我想静静。” 顾青很认真的看着赵孟启,很想说,不像,但很可能就是。 “殿下,您就不问问男方是谁么?” “我管他是谁,我又不打算和他交朋友。”赵孟启用力挥挥手,把顾青赶走。 等顾青走了,赵孟启独自一人呆坐了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啥都没想。 他之所以不问男方,是害怕自己真的一个忍不住,派人去把他弄死了。 即便自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却也不敢随意放纵心中的恶。 许久后,心情有了些许平复,大脑开始恢复了思维。 “哎……”长叹一气,赵孟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雨幕陷入了沉思。 只见过三次吧,为什么自己会方寸大乱呢? 喜欢吗? 应该是吧。 可是前世喜欢过的也不少啊,偏偏这次就这么不同呢? 去抢吗? 去吧,这个世界,没人能阻止你。 抢个屁,难道穿越千年就是回来欺男霸女? 那有什么关系,如果连喜欢的人都不敢抢,还敢争天下!? 这能一样么?抢回来的,不过是一具躯壳,你喜欢的只是一具躯壳么?你在这里,会缺女人么? 说不定,她也喜欢你呢,这可是宋代,她的婚姻肯定是包办的,肯定不幸福的,你应该去拯救她,也拯救你自己! 呸!臭不要脸,骑士小说看多了吧,去了,你就是恶龙! 两个小人,一个红脸,头上有对山羊角,一个绿脸,背后有对小翅膀,在赵孟启脑海中打起了架。 抬手往额头狠狠一拍,把两个小人都打散。 “赵孟启啊赵孟启,怎么如此优柔寡断,婆婆妈妈了?不是有句话说,遇事不决,且问春风么?” “好吧,那就即随本心吧,抢不抢先不说,起码得去见一面。” …… 心思一定,就不再犹豫,赵孟启立刻去找来曲墨轩。 “老曲,我要离开临安一些时日,营中的事务就拜托给你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曲墨轩一愣,虽然很好奇为什么燕王突然要走,但他不主动说,也就没敢问。 “殿下放心,萧规曹随的道理,末将还是知道的,营中的一切,都按照您之前的章程就是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很好!只要不出岔子,等我回来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殿下,末将能有啥愿望,只是上次您承诺过,要让末将统率真正的三万骑兵,这事就是末将唯一的愿望了。” “额!不是说了十年内么?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末将哪能信不过您,这不是心里没有底,也怕您贵人多忘事嘛,嘿嘿…” “放一百个心,我从不骗人!对了,不能让人知道我没在营中,明白么?” “这个……万一官家寻你,末将可就扛不住。” 赵孟启皱眉,想了想,“无妨,我很快便能回来,算了,我写封信,要是真的父皇传召,你把信交出去就好了。” 随即找来笔墨,刷刷写下一封‘短信’,密封好后交给曲墨轩。 最后,又把伍琼和耿直召来,结果钱隆也屁颠屁颠跟了来。 “小胖,我好像没叫你吧?”赵孟启奇道。 钱小胖军训了两个月,除了稍微黑了点,那是真的一点都没瘦,“殿下,他俩都来了,您肯定是要出门,那怎么能少的了我,我也是您伴当啊!” “呵呵,胖子你就是想偷懒吧,殿下没喊你,你还敢跟来,想吃军棍么!?”伍琼刚才没注意到钱隆跟在身后。 “吃军棍也不关你事。”钱小胖怼了一句,转头又谄媚望着赵孟启,“殿下,他俩都是大老粗,哪有我会伺候人,您就带上我吧。” 赵孟启想了想,身边有这么个机灵的人,确实更方便些,“好吧,咱们先回府一趟。” 151.向吴江进发 回到府中,赵菫惊喜不已,“四哥,你可算回来了,离上次回来,都隔了二十六天呢,你也太狠心了,还有还有,那兵营的守卫太坏了,每次给你送衣服,都不许菫娘进去,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哼,果然就是没良心的,离家不过几步脚,回来看看会死么!?”钱朵在一旁阴阳怪气。 随后赵葙也悠悠开口,“四哥啊,你可是皇储啊,练兵的事,交给那些将军不就好了,你看你,都变黑了。” “黑吗?”赵孟启摸摸脸,“菫娘你看看,四哥黑吗?” 赵菫一本正经的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嘻嘻,五姐骗你呢,菫娘觉得四哥更好看了。” 赵葙忍不住往赵菫头上一个爆栗,不过却没用力,嗔怪道,“傻菫娘……” “嘻嘻,菫娘不傻,只是从来不骗四哥!”赵菫靠在哥哥怀里,笑得很得意,“四哥,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呗。” 赵孟启揉揉妹妹的头,想了一下,还是不打算骗她,“菫娘,对不起啦,四哥要让你失望了,明天我便要出一趟远门,不过很快会回来的,到时候带你去看蹴鞠赛好么?” “什么?出远门?去哪里啊!?我也要去!”赵菫先是惊讶,然后疑惑,最后很坚决。 “我也要去!”钱朵娇声响应,说完才后知后觉耳朵开始发烧,强行自辩道,“我可不是要跟着你,是…是府里待得太闷了!” 赵孟启不由白了她一眼,“呵呵,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就没出过门?骗鬼呢!” 钱朵被呛得没法接话,但眼神却很倔强,叉着小蛮腰,“哼!” “四哥,可不能丢下我哟。”赵葙一脸淡定。 “你瞎凑什么热闹!?”赵孟启对她也是没好气。 赵葙眼睛一眯,吃定了赵孟启,“四哥啊,父皇应该不知道你要出远门吧……” ***,这才是狠角色!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赵孟启选择了从心,“好吧好吧,服了你们了!” 这叫什么事啊?搞得好像是去给绾绾送伴娘团一样。 在这时代出门,可没法说走就走,还是有许多东西要准备的,所以只能等次日再走。 既然回了府,那赵孟启顺便也去工匠那边走了一趟。 马车已经造了第九个版本了,一次比一次进步要大,但赵孟启觉得转向架还需要改进,而且减震还差那么点意思。 试坐完后,针对性的提了几个建议,看到车轮一直没啥变化,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杜仲胶还没弄出来么?” 负责研究杜仲胶的许工匠惭愧不已,“殿下,我寻遍了整个临安的药铺,虽然找到了不少杜仲熬成的胶,可都是硬的,也容易碎,加热是能变软,但一冷又硬了,没法做您说的那个轮胎啊。” 说完,便拿了一块黄色琥珀状硬块递给赵孟启。 “这就是杜仲胶?”赵孟启翻看着,感觉有点像松脂,确实很硬。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这个和橡胶性质很相似啊,等等,硫化!硫化……对对对,你试试加硫磺熬煮,还不行就在生胶熬制的时候加硫磺,实验对比的法子,之前也告诉你们了,多多试,别怕花钱!” 赵孟启之所以愿意不惜代价搞这个杜仲胶,绝不仅仅是为了车轮,橡胶的意义,后世人都懂,但如今橡胶树还远在美洲,倒是这杜仲在华夏不少见,而且作为中药使用很久了。 没有化学提取,产量自然很低,但好歹能解决有没有的问题,相信以华夏人的智慧,只要指出方向,一定会有办法逐步解决问题的。 对了,化学! 这年头的道士们,不就是玩化学的么? 与其让他们炼丹害人害己,不如抓来为科学献身! 赵孟启这是刚对付完和尚,又开始(本章未完!) 151向吴江进发 准备把黑手伸向仙长们了。 看完马车,又接着看其他的,像是蒸馏酒、制白糖、提纯盐这些已经比较成功了,现在正研究规模化生产的工艺。 另外焦煤、骨瓷、水泥也基本成功了,只是质量还达不到赵孟启的要求,需要努力改进。 剩下其它项目,多多少少都有点眉目,赵孟启也没有催促,毕竟没有理论基础前,单单靠试验法,还是比较讲运气的。 至于火药,这个不用试,因为赵孟启记得最佳配方,不过这个时代的原材料纯度不高,效果还是有些偏差,但问题不大。 还有一件比较出乎赵孟启意料的事,贾季这小子似乎是真的很喜欢搞科学啊,而且还不是对某一门有兴趣,而是每一类他都有去接触,认真诚恳的向老工匠们学习求教,这时候并不在府中,据说是主动要求去了铁场。 总的看下来,赵孟启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花的钱是真不少,两个来月,已经烧掉了三十万贯,但他认为很值。 等他回到后宅,发现三个妹子居然收拾了一大堆的行李。 赵葙最夸张,整整六个箱笼,足足得用两架牛车来拉。 钱朵略微少一点,也就是略微,五箱半,有个比较小一点的,给她算半个…… 赵菫的箱子倒不多,就两个,但是,还有一大堆的宠物! 猫狗就不说了,还有一只八哥,一对小龟,养在瓷缸里的锦鲤,兔子,蛐蛐…… “你们!这是搬家么!?一个!每人只需带一个!”赵孟启不得不板起脸,“你们别忘了,这次不带侍女小厮!” 三个小娘子立刻跳脚了,撒娇的撒娇,喝骂的喝骂,威胁的威胁,各施手段密集轰炸赵孟启。 虽然英雄未必难过美人关,但是男人真的扛不住自己亲近的女人,而且还是三个! 妥协,赵孟启又一次耻辱的妥协了,限额翻了一倍,允许每人带两个。 到了晚间的时候,顾青还是派了侯涛过来。 “殿下,提点说,如果您决定去吴江的话,就让卑职陪同,一来护卫您的安全,二来万一有什么需要也方便些。” “行吧,不过只有你可以跟在我身边,其他人,就和常庚的东五班一起吧。” 赵孟启对此没有拒绝,安全保障一定要有。 东五班是殿前司班直,有四百多人,负责燕王府的禁卫,这次出行将由常庚带着一百人便装拖尾跟随。 原本,黄枸也强烈要求随行,却被赵孟启坚决拒绝了,要他留守王府,于是他便把崇太医塞到了赵孟启身边。 第二天一早,赵孟启一行二十个人来到王府北边两里外的运河,登上了一艘安排好的官船,通过运河,向吴江进发。 p谢谢书友们的鼓励和支持,你们的留言我看到了,十分感谢,关于更新,我一定尽全力,只是我水平不够,码字速度和蜗牛一样,实在惭愧。 总之,我努力!谢谢你们。 151向吴江进发 152.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南渡后,赵九妹之所以放弃绍兴,最终将临安设为行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交通便利。 临安位于大运河南端,又处江南运河、浙东运河和钱塘江三条水路之交汇点,通过水路便可连通全国各地。 不但诸路上供的财赋钱粮通过运河转漕而来,而且布达政令、军旅遣发和商贸流通也主要依赖于运河。 江南运河,也就是大运河在长江以南的一段,历来都是运输最为繁忙的航道。 现在赵孟启走的便是江南运河,到达吴江的航程大约两百多里,这点距离,在后世不过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此时却要走上三四天。 虽然慢,却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坐船是最舒服的出行方式,至于晕船什么的,在慢悠悠的运河上,其实是最轻微的了。 赵孟启所坐的这艘官船,是运河漕船里面最大规格的了,五百料,也就是不到五十吨的排水量,长度有十丈左右,相比江船和海船显得更加狭长,搭乘三四十个人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原本刚启程的时候还下着雨,到了中午的时候,居然晴朗了起来,阳光照在运河上,波光粼粼,好似一条玉带。 趁着这个好天气,三个小娘子跑到船尾楼舱上面赏景嬉戏,赵孟启担心她们的安全,便找了过来。 他踩着木梯登上舱顶,扫了一眼才放下了心,三个小娘子没有冒失的靠近船边垛堞,而是在中间的甲板上铺了一块毛毡,正席地而坐,叽叽咋咋说着闲话,看起来都很兴奋。 见赵孟启到来,抱着狮猫的赵菫笑容更盛,挥手招呼,“四哥,过来陪我们说话。” 赵孟启走了过去,在三女空出的位置盘腿坐下,这时才看见小黑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来人没有晕船的,倒是这狗很是恐船。 三个小妮子还挺会享受的,毛毡中间铺摆着许多零嘴瓜果,赵孟启顺手捻起一颗蜜饯丢进嘴里,嘟囔着,“河上风大,你们也不怕被吹病了……” 钱朵扬起小拳头,示威一般,“我可不会像某人以前那样弱不禁风!” 赵葙从未离开过临安城,此时最是兴致昂扬,“咱们有太医,不怕。” 只有赵菫笑眯眯着,没有回怼哥哥,眼睛里却闪着兴奋与好奇,“四哥,咱们是不是要去找绾绾姐姐啊?” “额?你怎么知道的?”赵孟启一愣。 “嘻嘻,我猜的呀。”赵菫的眼神更加明亮起来,带着希翼,“你是不是准备把她娶回来做我嫂子呀?” 这话一出,空气都变得安静。 赵葙瞪大眼睛,里面旋转着巨大的八卦图,嘴边的香瓜突然变得不香了。 钱朵却好似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手上的荔枝被她捏得汁水四溅,却浑然不觉。 赵孟启眼神闪烁了一下,镇定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绾绾过几日就要成亲了,我不过是作为朋友,前去喝杯喜酒罢了。” 钱朵又恢复了喘气,发现手上黏黏的,便发泄一般扬手将荔枝残骸抛向船外,“这荔枝真讨厌!” 赵菫张圆了嘴,满脸难以置信和失落。 “成亲?”赵葙眼中的八卦图转得更快,都快冒出火花,“四哥,你是不是要去抢亲!四哥你真霸气!” 正低头擦手的钱朵,闻言后身体又是一僵,虽然没有抬头,却把耳朵竖得高高。 “抢亲啊,那四哥不是成了坏人了么……”赵菫囔囔,然后声音又是一振,“不过要是为了绾绾姐姐,也是应该的,全天下,只有四哥才配得上绾绾姐!” 这?真是近墨者黑啊,以前那个怯懦胆小却善良的小丫头,居然也变坏了! “去去去,你俩成何体统,什么抢抢抢的,咱们可是皇家!怎么能行此恶霸匪类行径!?你们当我是曹贼么!?” 赵孟启用一本(本章未完!) 152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正经来遮掩心中躁乱,同时也似乎在教训自己。 “嘁!这有什么,类似的事,太祖太宗都做过……”赵葙是真敢说,老祖宗的八卦都不放过。 你还不能讲她胡说,赵大纳了后蜀皇帝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赵二幸了南唐后主李煜小周后,据说还画了现场…… 可赵孟启却有些恼羞成怒,“别胡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想到如果自己真干了这事,后世绝对要被人写成地摊文,拍成小电影,却忘了,这身体的原主,在原本历史上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呵呵……”赵葙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不是?那你还巴巴的跑得去找她干嘛?那喜酒难道比宫里的御酒还好喝!?” 这时赵菫往哥哥身边靠了靠,抓着他的手臂摇晃起来,“四哥,可要是不抢,绾绾姐就是别人的了,菫娘就找不到那样好的嫂子了……” 只有钱朵,依然低着头,机械而用力的,一下,一下,擦着手,好似恨不得搓下几层皮。 赵孟启被晃得一个头两个大,赶忙竖起手掌挥摆,“停停停!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她,听到她要嫁人是很难受,可不代表我就想要霸占人家啊,难道你们觉得我是单纯的好色之徒!?不是你情我愿,强迫的感情有什么意义?我喜欢她,她未必喜欢我呀,我真的就是想去看看!” 被逼急的赵孟启,有些语无伦次,自己都未必知道想表达的是什么。 可是钱朵猛地抬起头,凶狠道,“绾绾姐才不会看上你这个混蛋呢!只有瞎了眼的傻子才会喜欢你!还有,你刚才可是说了,绝对绝对不会强迫绾绾姐的,到时候可不要耍赖!” 赵孟启窝着气,对钱朵可没客气,“关你屁事!” “就关我事!绾绾姐是我的好姐妹!你要是敢对她做坏事,我就和你拼了!” 钱朵龇着两只尖尖的小虎牙,一副要吃了赵孟启的样子。 “你过来啊!”赵孟启挺起身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钱朵受不得激,气急败坏抓起一把荔枝,就狠狠砸向赵孟启头脸。 152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153.太湖水寇 太湖,古称震泽、具区、五湖、笠泽,是华夏五大淡水湖之一。 它北枕长江,东临大海,西南屏天目山脉,四周湖群众多,有四五十道河流进出,流域内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自古以来便是人间宝地。 特别是在大宋南渡以后,太湖流域一跃成为了政治经济中心,人口激增暴涨。 为了发展农业,增加粮食产量,大片江湖滩地,甚至整片湖泊被围垦,山林遭到破坏,于是水土流失,河湖淤浅。 人为活动使环境改变愈发严重之后,洪灾和旱灾便时有发生,平均五六年一次水灾,十来年便有一次旱灾,偶尔还会有潮灾。 每次受灾后,便会产生许多失去生活依靠的人,有些成为流民,等到救济之后可能会回来重建家园,但也有一些,沦落成为盗匪,啸聚躲藏在湖中各个岛屿上。 当下,在湖中西北部的焦山岛上,便盘踞着一支六百多人的水寇,头领名叫江满海,大言不惭的自号“五虎天王”。 焦山岛的形状有点像个大头巨嘴小身鸭,也可以说是闪电符号的样子,而水寨就建在岛中间鸭脖子的地方。 寨中一个木屋里,丁志高和他父亲丁寿翁两人正在说着话。 “大郎,那奸王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离开临安?” “爹,这事只能很有可能,那日在五间楼,儿子就注意到那奸王看绾绾的眼神不对,后来那半阙词不是也证明他确实很喜欢绾绾么?” “要说也是天可怜见,让你无意中撞破了这个秘密,不然咱家这个大仇恐怕一辈子都报不了,现在就指望老天爷再开一次眼,让那奸王真的昏了头,离开临安!” 原来,丁志高作为丁大全的孙子,之前也在太学中厮混,与刘维桢同一斋舍,不过两大纨绔互相看不对眼,谁也不服谁,和王翰缄几人倒是关系不错。 差不多在两个月前,丁家等丁大全的头七过完,就打算离开临安,带着丁大全的棺椁回镇江老家。 临走前,丁志高便邀王翰缄几人聚了一下,席间闲谈中,不禁调侃起了刘维桢,王翰缄把他未过门的媳妇与燕王钟爱之人同名一事,当成糗事说了出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丁志高对与仇人相关之事分外敏感,暗自记在心中,回家后和老爹丁寿翁一说,父子俩都觉得这事或许不是巧合,或许能挖出什么隐秘。 于是通过丁大全生前的关系,多方打听,终于确认了绾绾便是若初,毕竟当时好几个官员家的小娘子在场,这事在小范围里并不是秘密。 起初,他们是想着通过这事来抹黑燕王,搞臭这个大仇人的名声,也顺带挑起刘家对燕王的仇恨。 “燕王与臣下妻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但考虑到被燕王查到的后果,丁家父子还是害怕了,只能不甘心的放弃,把这事藏在心里,黯然离开了临安。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人,一般都会更加倒霉。 丁家回镇江从太湖过的时候,偏偏被五虎天王劫了船,江满海见丁家父子是读书人,又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便强留他们入伙。 这江满海原本是吴江县震泽镇人,十几年前,因事与同镇的刘家结仇,不得已遁入太湖落草为寇,很快拉起了近千人的队伍,在湖东一带活动,靠着劫掠过往商船,过得也算逍遥自在。 江满海这人也算有点脑子,行事比较有分寸,一般不做赶尽杀绝之事,被拦下的船只缴纳一定过路费后,也就给放了,也就没有太引起官府的重视。 官府也组织武力围剿过几次,都只是空费钱粮,毛都没捞到,后来就渐渐不管了,反正为祸不大。 但是到了五年前,刘修礼接任安吉州都司统制后,又开始频频围剿了,不过一直也没有取得太大的战果,然后就改为招安,可惜江满海本就与刘家有 仇,怎么会答应。 他是没答应,但他的二当家方堂却被刘修礼收买了,于是三年前来了一场火并,江满海最终只得带着几十个心腹逃离,将基业拱手相让。 丢了老窝,江满海只能到太湖西边混了,慢慢又攒起了队伍,特别是去年一场大水灾,又让他队伍膨胀到了四五百人。 不过反而因为太湖里的水寇队伍越来越多,来往的商船渐渐变少,江满海的日子又难过了起来,甚至有时候只能冒险到长江去觅食,于是便开始打算另谋出路。 等丁家父子入伙后,自然需要这两个大读书人出谋划策,经过几次合计,一个不怎么靠谱的计划便诞生了。 劫持燕王,然后渡海北上,去投靠蒙古人! 这事万一成了,还能嫁祸给刘家,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完美至极。 现在的问题是,燕王会离开临安,纯属是丁家父子的猜测,这都等了一个多月了,半点迹象都没有,由不得丁家父子开始焦急。 就在两父子一筹莫展,祈求老天开眼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奔来。 “鸽…鸽……鸽子回来了!”一个中年汉子,手里捧着一只灰鸽,激动不已。 丁志高一个箭步冲上前,抢过灰鸽,解下它脚上的小圆筒,除去蜡封,掏出一个纸卷展开细看。 “哈哈哈……爹!我猜中了,猜中了!那奸王真的来了!” “真的!?” 丁寿翁接过纸卷,快速浏览之后,大喜过望,“真是天助我丁家得报大仇!走,速速将此事禀报天王!” 聚义堂中,江满海正在接待一个客人。 这客人衣冠楚楚,看起来和水寨格格不入,关键是矮小如童子。 江满海明明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偏偏喜欢装得很文雅,说话拿腔作调,“草野兄,你可是有段日子没来寒舍了,可是发了大财,就看不起在下了?” 草野浅习惯性的微微躬身,满脸微笑,腔调有一点怪异,“天王说笑了,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何来看不起之说,实在是俗务缠身,抽不出时间啊。” “呵呵,你有了刘家做新朋友,老朋友就无关紧要了吧。” “鄙人乃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嘛,但请天王放心,不管您这边有多少货,鄙人都统统收购,价钱方面依旧,绝对不会亏待老朋友的。” 江满海其实也就是发个牢骚,看重的还是交易,“哈哈,草野兄爽快,那这次交易,在下希望贵方主要以金银支付,实在不足,再用铜锭来补,你看如何?” 这个要求,其实正合草野浅之意,因为他这次带来的铜锭全部都要与刘家交易。 两人再商议了一会细节,敲定了合作。 “那好,就如以前,十天之后,在海上交易!” 153太湖水寇 154.丁家父子的筹谋 丁家父子到聚义堂外有点时间了,只是被拦住不让进。 直到江满海把草野浅送走,才得以上前禀报。 江满海听完后,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丁寿翁以为江满海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心中一沉,急忙劝说,“天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有了大宋皇储做投名状,到了北边,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唾手可得,哪里还需窝在这太湖一角,整日提心吊胆,日益困顿。” “天王,那奸王还带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我猜就是那两个公主还有钱家嫡女,您到时统统娶了,那可是比神仙还爽啊。” 江满海这人极度好色,一听这话,立刻从思索中跳了出来,“真的!?就是那传说中的临安最美的钱家小娘子?哈哈哈,好,很好,虽然被那燕王用过了,不过本天王不在意,嘿嘿,至于公主,皇帝老儿的闺女,想必肯定不差,来来来,咱们好好谋划一番。” 回到聚义堂,三人落座,江满海搓着手,兴奋道,“现在,也没必要瞒着你们,方才我送走的乃是一名倭商,大约十年前开始,我收获来的货物都是卖给他了,这人虽然不怎么样,做生意倒是挺实诚,关键是,给钱很大方。” “倭商?他为何不直接与朝廷市舶司交易?偏偏要来收购咱们这些烫手货?”丁寿翁很是疑惑。 江满海神秘一笑,“嘿嘿,告诉你们也无妨,一来,我卖给他的货虽然杂,瓷器绸缎书卷佛经啥都有,但我都是粗略估个价,统一处理,他赚了大便宜,不过这不是主要的,小矮子们其实最想买的是铜钱!” “买铜钱?”丁志高年轻,所以不懂。 但是丁寿翁懂,解释道,“倭国人自己虽然也会铸钱,但做工太烂,没人爱用,所以他们尤其喜欢大宋的铜钱,每次来贸易都想方设法的兑换运回倭国,不过咱们大宋自己都不够钱用,所以高宗的时候,便下了严旨,严禁番商夹带铜钱,每艘海舶离岸前,都派人上去严格检查。” 丁志高听明白了,“所以刚才那小矮子才专门避开官府,而且一般只有咱们敢违抗禁令把钱卖给他们,那他们用什么买钱呢?” “哈哈,自然不会是他们倭国钱,咱肯定看不上。”江满海得意道,“倭国金银多,铜也多,就用这些和咱们换,咱们一斤钱,最高的时候,换过五斤铜。” 说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哎,不过现在不行了,那方堂也知道这个路子,所以刘家也开始和小矮子交易了,如今只能一换三了。” “一换三,那也是暴利啊!”丁寿翁感叹。 本来,按理说铜钱是货币,价值应该比原料铜要高,可是大宋经常钱荒,甚至逼得用低值的铁钱和不保值的纸币,加上宋人信佛比较多,还有日常需要,导致铜像和铜器的需求一直很高,所以经常会出现铜比钱贵的情况。 于是这一来一回,简直比抢还暴利,难怪江满海每次打劫,都要将别人船上的铜钱搜刮一空。 江满海挥挥手,“先不说这个,刚才我走神,乃是觉得这燕王来得正是时候,若是行动顺利的话,到时候咱们出了海,正好能碰上与小矮子的交易,反正以后吃不了这晚饭了,我就想着,要不干脆把他给吞了,你们得知道,他可不仅仅是与咱们交易的这点货物呢。只要吃下去,便是投靠北边不顺利,咱们一样可以吃香喝辣!” 丁家父子听得两眼放光,丁寿翁抚掌大笑,“哈哈,原来我还担心咱们失手呢,毕竟只要一动手,不管成败,太湖肯定是不能留了,可若是没有投名状在手,咱们去了北边定然不招待见,可如今老天又给了咱们一条后路,若是成功,咱们就按天王说的,吃了那小矮子,若是失手,咱们干脆随他们去倭国,我听说,咱们宋人在倭国可是滋润得很呐!” “哈哈哈哈,不愧是军师,想得(本章未完!) 154丁家父子的筹谋 就是比我周全,如此一来,咱们可就毫无后顾之忧了!”江满海开怀大笑,“不过最好还是成功得好,咱们中原怎么都好过矮子国,看草野那德性,倭国的女人定然也是又丑又矮,那人生还有何乐趣!?咱们细细筹划一番,确保一击得中!” 江南水乡,河流就像蜘蛛网一样密集,运河上隔不远就会有河流交汇口,不时有船从支流汇入,或者转出。 船行第三日,走完了大半的路程,离着吴江县越来越近,赵孟启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不管要做什么,那也是见到人之后的事了。 现在,他伫立在船头,悠悠然的观察着河上来往的船只,评估着这条大动脉的运输量。 临安接近两百万人口,平均一人每年三石粮食,那便需要六百万石,绝大多数都是靠着这条运河来输送的。 这时候的船,大约都是装载两百多石,算下来就是光运粮食都要三万船次,这河道的繁忙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四哥,你怎么在这啊,找你老半天呢。” 身后,赵菫那软糯的声音传来。 赵孟启扭过头,温和笑道,“怎么了?你不是肚子不舒服么?你要找我,不会让别人来么?” 说着,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给赵菫披上。 带着体温的大氅,让赵菫暖暖的,“已经不会了。” 随即她抬起手,轻轻触碰赵孟启额头上的淤青,“四哥,还痛么?这钱朵,下手也太狠了,早知道当时就不拦着四哥了,就该揍她一顿!” 原来,钱朵本来是抓荔枝砸赵孟启的,哪知道把用来压住垫布的小铜块也混在了里面。 当时赵孟启都快被砸出脑震荡,差点再次穿越,不过也幸好是额头,不然再往下偏一点,那赵孟启就要变成夏侯惇了。 肿了半个鸡蛋那么大一个包,靠着崇太医的妙手,也足足两天才消解下去,现在依然乌青一片。 “别担心,早就不痛了,一点小伤,奈何不了四哥的。” 痛肯定是还痛,只是见赵菫眼中满是心疼,赵孟启自然是要忍着,并且还笑着宽解。 “真的不痛?……那四哥你能不能原谅钱朵一次?”赵菫弱弱的看着哥哥。 看着赵菫小心翼翼祈求的样子,赵孟启不禁失笑,“你怎么给她做起了说客?你和她不是一直不对眼么?” “那是以前啊,自从你去了军中,菫娘无聊的时候,都是她和五姐带我去玩的,其实她也不是坏人,就是脾气不好了一点,这次砸坏了你,当时她就吓哭了,这两天也一直在舱里面流泪,饭都不吃了,人都痩了一大圈,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白晃晃的,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自责,五姐说,只有你去原谅她,或许才能让她好起来,所以就,就让我来劝劝你……” 赵菫说着说着,就忐忑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低下,不敢再看哥哥。 “你呀!耳根子真软。”赵孟启哭笑不得,“是她伤了我,反倒还要我去开解她,这是什么道理嘛。” “可……可是,她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四哥,你就原谅她一次嘛,如果还有下次,那菫娘就帮四哥教训她,让小黑咬她!” “好啦好啦,四哥答应菫娘就是,你忘啦,四哥以前和你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四哥就一定会答应的。” “好诶,四哥最好了!”赵菫瞬间开心起来,将脑袋抵在哥哥胸口蹭着,像只小羊羔。 这时,一艘三百料的漕船慢慢从边上往前超着,但有个异常引起了赵孟启的注意。 那船要比赵孟启这艘五百料的矮一截,但船尾楼舱上却有一个人垫着脚往这边探视着,神情有些鬼鬼祟祟。 行船相遇时,往对方船上张望几眼很正常,可是这人让赵孟启莫名感觉很奇怪,不由心中警醒起来。 (本章未完!) 154丁家父子的筹谋 脸上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却暗暗将这人的样貌和船的特征记在了心里。 154丁家父子的筹谋 155.羞羞的事 要说钱朵这丫头,会自责内疚得两天不吃不喝,赵孟启绝对是不会信的。 出身高门,长得绝顶好看,又受宠,受到的各种约束相对要少许多,很自然会有些任性和娇蛮,说白了就是自信和自我,因为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让她低头。 这种性格,给赵孟启的感觉,与后世女生比较相似,所以他与钱朵相处起来,潜意识里就会有后世对待女生的态度,大概可以用「平等」和「轻松」来形容。 身体里有颗大心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做错了事,当时害怕,悔恨,痛苦,肯定也是有的,但哭哭啼啼,自怨自艾,这样一直消极的状态,怎么看都不符合钱朵的个性。 赵孟启敢打保票,这里面绝对有猫腻,赵菫这傻丫头,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过赵孟启也没打算给她揭露什么,心思单纯也没啥不好的,至于世间的险恶,做哥哥的替她全部挡在外面就好。 牵起妹妹的手,「走吧,四哥听你的,去看看她。」 走进船舱,离着钱朵那间还有七八步远,赵孟启却停下的脚步,他灵敏的听觉,听到钱朵和赵葙两人正在交谈。 「四哥,怎么不走了?」 「哦,菫娘你等一下哈,我想点事情。」 赵菫虽然奇怪,却很听话。 舱室里,钱朵将一小块肉脯丢进嘴里,吃得分外香甜,随着腮帮子鼓动,脸上敷得有些厚的脂粉不停往下掉。 「我说你也是,怎么连个粉都敷不好?」赵葙很是嫌弃的挪远了身子,「粉墙的工匠都比你强……」 钱朵将口中食咽下,又丢了一块进去,边嚼边嘟囔,「我从来也没敷过,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是是是,知道你天生丽质无须粉黛! 赵葙翻了个白眼,「好啦,别吃了,装也要装像点!还想不想我四哥原谅你啦?」 「想虽然是想,但万一那混蛋铁石心肠,根本就无动于衷,那我也不能真把自己饿死了,多冤啊。」 「呵呵,还不是你自找的,手可真黑,你想过没,要是真把我四哥打死了,你该怎么办?」 「死就死了呗,大不了我就陪他一起死。」 「哟,这都同生死了,还说你不是喜欢他!?」 「呸!我钱朵就是瞎了,傻了,从这窗口跳下河里,也绝对不会喜欢那个混蛋!」 「是么?那好,既然不喜欢,就没有必要让我四哥原谅了,我去把菫娘叫回来……」赵葙作势欲走。 钱朵从榻上跳起,急忙拽住赵葙,「回来!你…你先回来……」 赵葙秀眉一扬,「那你说不说实话?」 「你怎么这么讨厌!?」钱朵既羞恼又无奈,「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憎恨他才对,第一次见面,他就给了我一耳光,平时他对我从来也没好气,我没道理会喜欢他啊。」 「哈哈,那你就是贱皮子。」 「我才不是!」 「呵呵,女人……」赵葙一脸鄙夷。 钱朵不甘示弱,「你不是女人?」 「其实,我早就看出你喜欢我四哥了,对了,你知不知道,乔娘也喜欢他?」 「知道啊,她自己和我说过。」 「说过?那你怎么这么淡定?」 「她喜欢那混蛋,关我什么事?」 「哟哟哟……那为什么听到我四哥喜欢绾绾,你就失魂落魄了!?」 「我,我哪有?」钱朵眼神慌乱起来。 赵葙一副万事都了然的样子,「别死鸭子嘴硬了……哈,我知道了,因为你觉得乔娘比不过你,对你没威胁,但是绾绾不一样,除了身世,其他地方都要比你强,特别是那里比你大,嘿嘿……」 「我也不小好不好!」钱朵梗着脖子挺起胸,随即从赵葙玩味的眼神中,才察觉自己失态,缩了回去,好一会后,才犹豫着问,「那你知不知道,绾绾姐有没有喜欢他?」 「你不是说不关你事么?」赵葙拿乔起来,「嘿嘿,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说!」 「你!」 「笃笃……」敲门声响起。 钱朵慌乱不已,「谁!?」 「我。」赵孟启平淡的声音,透门而入。 这下,钱朵更是手足无措,咬着嘴唇,拼命向赵葙眨眼,怎么办?他会不会听到咱们说话了? 赵葙摊摊手,我怎么知道?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然后她赶紧示意钱朵躺好,顺手把那碟肉脯藏了起来,才去打开门。 赵孟启走了进来,看着一脸强笑的赵葙,狠狠瞪了一眼,「你先出去,有空再收拾你。」 见四哥这反应,再看到门外赵菫挤眉弄眼的,赵葙立刻意识到,自己帮钱朵出主意的事,肯定被看穿了。 是非之地不久留,赵葙立刻抽身逃离,「哈,那你们聊,我去收衣服……」 把舱门关上,赵孟启随手拖了一把椅子,在榻前坐下,平静地看着躺在那有气无力状的钱朵,也不说话。 钱朵在这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忍不住把半边脸缩进锦衾里,额头冷汗冒出,混着脂粉化作乳白色往下流淌。 「什么味?」赵孟启抽抽鼻子,略作巡梭了一番,猛然掀开锦衾。 钱朵只穿着透薄的中单,当下尽显玲珑有致的身段,简直和玉体横陈没啥区别,立刻就吓得蜷缩起来,「啊!」 「呵,确实不小。」 赵孟启伸出手,探向榻上,端起那碟肉脯,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味道挺不错的嘛……」 门外,赵葙吓得赶紧捂住赵菫的眼睛,这四哥也太急色了吧! 「呀!」突然被蒙住眼睛的赵菫却被惊得叫起来,「五姐你干嘛!?」 「你还小,这种羞羞的事不能听!」赵葙忙慌解释。 赵菫却甩着头,「那你捂我眼睛干嘛?」 「啊?」赵葙大囧,赶紧松开手,「搞错了…搞错了……」 门里赵孟启大喝,「赵葙!你给我滚远点!」 「马上滚,马上滚!」赵葙连忙拉着赵菫往外跑。 「哎呀!四哥又没说我,我不走……」赵菫被拖着,嘴里不由抱怨起来,心里却想着,羞羞的事是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55羞羞的事免费阅读 156.夜泊 榻上,钱朵抓着锦衾拥在身上,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远离赵孟启的角落里。 赵孟启嘴角一斜,笑得不怀好意,「你这是怕我吃了你么?」 「你,你…别过来!」钱朵磕磕巴巴,身上瑟瑟发抖,把娇躯团得更紧。 这种楚楚可怜的弱者模样,难得出现在钱朵身上,赵孟启不由大觉有趣,故作认真的打量了她好一会,骇得钱朵差点要窒息时,才嫌弃一笑,「你就放一百颗心吧,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你看看你,满脸腻子,还弄得和花脸猫似得,谁下得去嘴……」 「你什么意思!」钱朵莫名大怒,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这丫头,就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炸。 赵孟启也只是逗逗她,又没真打算欺负她,自然适可而止,「好啦,以后玩心机的事少干,你就不是这块料,我要是真有生你的气,当场就教训你了,你整这些也没用,倒是害得菫娘那笨丫头真为你担忧。」 说完,起身出了门,留着钱朵一人愣了半晌。 「他没生我气?」 「那我不是白饿了两天?」 「呜呜……以后再也不相信赵葙了,……姓赵的都不是好人。」 下午,官船进入了吴江县境内,过了平望镇后,已经傍晚,下着小雨,能见度太低,不宜夜航,便驶入运河旁的泄湖中停泊过夜。 从安吉州方向过来的水路「頔塘」,就在平望镇汇入江南运河,这里算是一个小枢纽,因此许多船只都到这个泄湖中停泊。 当地人就摇着小舢板,载着瓜果时鲜、酒食饭菜,在湖面穿梭叫卖着,赵孟启这艘是官船,那就代表着有钱人,于是才放下锚碇不久,便有十几艘小船围了上来。 「官人,上好的平江清露,喝上一壶解解乏。」 「小的这里有今天才捕的太湖银鱼与白虾,物美价廉,只要五文钱一斤。」 「鲥鱼嘞!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鲈鱼,这时节的长江鲥鱼最是肥美不过,上笼一蒸,东坡公都坐不住喽。」 宋人确实雅,你看这贩夫走卒都能吟念几句诗词,还拿来给自己做广告。 这人喊了,边上立刻就有不服的,「官人官人,小人这有最是正宗的松江鲈鱼,莼鲈之思说的就是这个鲈鱼,做成鱼脍,鲜美绝顶,给个宰相也不换啦,今日也只卖五文一斤了!」 「酸浆,炊饼,酱肉,盐菜,能顶肚子才是最实在啰……」 「苏合香酒,能调五脏,祛腹中诸病,官家都爱喝,官人来上一些吧。」 「定胜糕,粢毛肉圆,糟拼,熏鱼,奴家这手艺,可不比临安城的差哩……」 赵孟启站在船舷,看着这些叫卖,感觉十分有趣,后世乘坐火车的时候,特别是在饭点靠站时,也是遇上许多商贩叫卖地方特色吃食。 让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从山东过的时候,没抗住那热情的吆喝和诱人的香气,花了五十块,买了两只德州扒鸡,结果咬了一口就痛不欲生,他都深深怀疑,一斤肉里半斤盐。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在旅途路上买过散装熟食了,即便看起来再怎么色香俱全,不过眼下他倒没有阻止大家去买。 官船的船舷较高,买卖时,谈好了就吊个篮子下去,里面装着钱,再把货品提上来。 船上虽然带着食材,但补充一些新鲜的也是需要的,特别是酒水,跑船的都爱喝上几口,解乏去湿。 另外像长江鲥鱼这种好东西,在后世即便再有钱都难吃得上野生的,这个时候若不是长江边,也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起,如今却只要五文钱一斤,让赵孟启都忍不住动心,买了不少。 不远处一艘黑漆商船上,几人躲在舷窗后,见到这边吊篮不停上下着,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 喧闹了好一阵子,等确认官船上没有再需要买的东西之后,这些商贩大都带着满意的笑容,划着桨去寻找下一个客户。 有了这么多顶级的食材,虽然没有御厨,但崇太医居然有一手惊人的厨艺,让众人大饱口福,连连称赞。 但是赵孟启最满意的,还是他亲手用太湖白虾做的醉虾,这道美食,在污染日益严重的后世,他便是很喜欢,也不敢轻易尝试。 生吃鱼虾,在唐宋时还是很流行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里的脍便是生鱼片,基本此时绝大多数宴席上都少不了。 饭后,大家稍微活动消食了一会,到了亥时正,便都去休息,客舱中的灯火一一熄灭,只余船头船尾四个气死风灯,随着湖上的微风摇晃着,发出昏暗的光。 子时过后,夜雨渐渐大了起来,雨滴击打在湖面,以及船体,两种声音混起来,犹如催眠乐,让人睡得格外香甜。 湖中停泊的船,绝大多数连气死风灯都没有点,完全一片黑暗,赵孟启这艘官船就是夜空中的启明星。 然而在黑漆商船的底舱里,却灯火通明,舱中十几个人,全都瞪着眼睛,等待着什么。 「大约,应该到丑时正了吧?」丁志高囔囔着,显得很是紧张。 江满海却是老油条,淡定的小口喝着酒,「长夜漫漫,无须急在一时,等这雨再大些,人睡得再死一些,那才更稳。」 「天王,那蒙汗药真的管用么?」丁寿翁也有一些患得患失。 「嘿嘿嘿,管用得很,老子用过许多次了,屡试不爽,无一失手,甚至事后都很少有人发现异常……」 好色如命的江满海,若是探知到某些人家有漂亮媳妇女儿的,只要不是深宅大院,便会想方设法去做那采花的勾当。 没人发现异常?该不会是那里太小吧?不然就算被蚊子叮了,醒来也有察觉。 丁寿翁腹诽着,嘴里却问,「那稍后咱们要先凿船么?」 江满海摇头,「不行,夜间凿船动静太大,若是登船被发现,再凿不迟。」 这时,一名浑身湿透,只穿着一条鼻窦裤的精壮汉子,赤着脚下了底舱。 「兄长,小弟仔细探过了,官船里没有大动静,肯定全都睡死了,正是动手良机。」 江满海很是满意,「好,干得不错,事成之后,周澜你当记首功!传令下去,让小的们都动起来,记住,动静都小些,要是谁出了漏子,别怪老子拿他喂鱼!」 一刻多钟后,四十多艘小舢板,从泄湖四周角落中冒了出来,官船上四个气风灯,指引着他们,冒着雨,静悄悄的聚拢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56夜泊免费阅读 157.夜雨凄凉客思迷 哗啦!」 木浆入水,力道重了,声音超过了雨声的遮掩。 周澜一巴掌扇在划桨汉子后脑,「狗入的章三,不怕大当家拿你喂鱼么!?」 章三疼得咧嘴,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后面,乌漆麻黑的,根本看不见大当家的平船,不过还是吓得一身冷汗。 江满海不算残暴,但是御下严厉,令出必行,从来不带还价的。ζ°xx♂ 「看个球啊看,赶紧划。」周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催促着,「做完这单,以后咱就不用再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了,都卖力点。」 另外四人立刻打起精神,提着木浆,轻入水,猛使力,让舴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渐渐能透过雨幕看到官船的轮廓。 离着官船还有七八丈远的时候,舴艋停了下来,在它身后及四周,隐隐绰绰有许多小舢板也都停下来,星散的围住官船,等待下一步。 周澜将一圈麻绳斜套在身上,「跟我来……」随即把匕首叼在口中,扶着船舷滑入湖中。 章三这四人,也同样背着一圈麻绳,带着一把短刃,跟着潜入水中,向官船游去。 这些水寇的水性自然是极好的,尤其是周澜,便是在湖里睡觉都没问题,很快便悄无声息地到了官船边。 周澜把耳朵贴在船壳上,凝神细听了好一会,随后又换了几个地方细听,确认船中无人活动,这才轻轻击水,打出信号。 他也不等手下回应,来到船头下锚的地方,攀着锚链往上爬。 锚链其实很滑溜,但周澜凭借自己过硬的身手,还是艰难地爬上了离水面一丈来高的船头。 从船舷翻进去,脚面触及甲板,发出轻响,周澜立刻保持不动,无声喘息着,同时观察船上动静,过了好一会,并未发现异常,这才略有放松。 随后,他快速将麻绳一头找地方绑好,再把绳圈往外一抛。 麻绳隔一段就打了一个结,这爬起来就容易多了,很快,另外四人也顺利上了船。 接着他们一边注意着船里的动静,一边放下更多的麻绳。 浮在湖中的水寇们,纷纷游近,小心翼翼地借着麻绳爬了上去,没多久,三十多人上了船。 这么多人,还是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但船里依然没有反应,周澜不由大喜过望,看来点子果然都中了蒙汗药,和死猪一样。 江湖上的蒙汗药,起效很慢,很少能让人立即昏迷,只是让人不知不觉很想睡觉,睡着后便大多不省人事,任人摆布。 原本,周澜以为以对方的身份,船上再怎么样都会有些戒备,所以作为先锋,风险巨大,但今天行了大运,点子毫无警觉。 如此一来,就凭眼下这三十多人,便能把点子都给摸了。 兴奋中,周澜带着人往船舱去,结果发现舱门关得死死的,「你们,去看看其它门。」 一阵悉悉索索后,手下四散去寻找入口,小半晌后全都失望回来,表示所有门都被封死了。 干他娘的,船上睡觉还封门,就不怕起火!? 又试了一会,发现确实没有办法在不制造大动静的情况下打开入口,周澜犹豫了一会,虽然不甘心,还是轻声道,「给大当家发信号吧,稳妥为上。」 章三去摘下一盏气风灯,走到船舷,向江满海所在方向挥动起来。 见到灯光,江满海精神一震,「成了!传令,并肩子围上去!」 哨声如夜枭鸣啼,打破了泄湖中的祥和,随即,三艘平船化身艨艟,两舷各伸出一排长木浆探入水中,三十多艘舢板也重新开动起来,击桨声此起彼伏,一共载着三百多水寇,向官船加速冲去。 官船上,周澜等人散布于舱外的甲板上,静默等待的同时,也盯着各个舱门,防备船上的人反应过来。 就在他们都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时,船尾楼舱顶上发出响声,随即亮起一根火把。 「雨夜孤舟宿镜湖,秋声萧瑟满菰蒲,额,不对,现在是夏天……」 一个少年,伫立于垛堞后,背着火光,看不清面容,「这么多客人光临,怎能没有一首好诗招待呢?待我想想…」 周澜这些人,犹如见鬼,这人是谁?从哪冒出来的?刚才那里不是看过了么? 却见少年双手一击,灿烂笑道,「有了,夜雨凄凉客思迷,闻砧却是梦回时。客人确实很迷茫,那么,砧声何在!?」 话音一落,四个人影从垛堞下冒了出来,手中强弩对准水寇,扣下扳机,梆子声响起。 劲矢电射而去,准确命中四个水寇身体,溅出血花,却只有噗噗入肉声,和砧声相差得有些多。 凄厉的惨呼响起,周澜等人这才有如梦回,反应过来,惊呼四起,「船上有备!他们有弩箭,躲,快躲!」 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躲过,那四人射完一箭,立刻拿起另一张上好弦的强弩,就连少年也手持了一张,「射!」 又一片梆子声,五个离得近的赤身汉全部被射中要害,惨呼倒地。 看到手下弟兄惨死,周澜目眦欲裂,挥舞着匕首,「他们来不及上箭了,跟我宰了这帮小婢养的!」 其他人也知道躲不是办法,必须趁这个空档杀过去,纷纷握住短刃,向船尾奔去。 可就在这时,尾舱的门轰然打开,刺眼的火光中,一群甲士蜂拥而出,挥舞长刀迎了上去,犹如砍瓜切菜。 赤身对铁甲,短刃对长刀,这他娘的就是以卵击石。 短短几个呼吸间,又是十几个水寇被砍翻在地,甲板被鲜血浸透。 这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屠杀,水寇连甲士们的毫毛都伤不到一根。 周澜绝望至极,看着剩下不到十个人,怒吼一声,「扯呼!」 一阵噗咚声,最终由六个水寇跳水逃走。 「就这?」少年仰起脸,火光映出赵孟启的样子,「也太逊了吧,枉我筹谋半天。」 「殿下,四周还有一大堆在围过来呢,不可掉以轻心啊。」钱小胖坐在地上,脚蹬手拉的,努力给强弩上弦。 伍琼轻易就把两把强弩都上好了,便奚落钱隆,「搞快点,白吃那么多肉,上个弦的力气都没有,真废!」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57夜雨凄凉客思迷免费阅读 158.大宋人不骗大宋人 杀声暴起后,在这深夜里,轻易就穿透雨幕,惊醒了湖面上停泊着的其他船。 江满海眼见官船突然亮起火光,随后不过短短片刻便看到许多身影往湖里跳,立刻就意识到出了大变故,此时又望见湖中其他船都在亮起灯火,不禁锁起了眉头。 随即一挥手,手下喽啰立刻大喊起来,“永乐公办事!闲人回避!胆敢亮灯,一律诛杀!” 很快所有水寇都跟着喊,吓得那些船立刻熄灯,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凑热闹。 要不是夜间混乱,说不定已经开始有人拔锚跑路了。 跑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太湖上有一伙强人匪寇,头领自称是方腊后人,称霸一方,连官军都奈何不了他们,这哪里敢惹。 其实这是江满海为了嫁祸,所以并没有打自己的旗号,报的是二五仔方堂的名号。 水寇的船依然在向官船靠近,丁寿翁有些焦虑,“天王,看样子,周澜失手了,该如何是好?” “别慌,咱们有三百多人,吃下一艘孤船还不是轻而易举么?”说着,江满海往平望镇方向看了一眼,“镇上的守军就算敢来,也有人挡着,咱们还有很多时间。” 说话间,他的船到了官船十丈外,因为情况不明,己方的船没有官船高,不宜贴上去,便暂时停了下来。 看着此刻灯火通明的官船,江满海有些犯愁,没了接应,登船是个问题,明显对方有弓弩,靠近了就只能挨揍。 “去把商船驶过来,用来跳帮!” 他寻思了一会,发现这湖上就官船一艘是五百料,只好出此下策了。 就在这时,周澜被捞了上来,“兄长,小弟无能,办砸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点子早有防备,他们有劲弩,铁甲,咱们不是对手啊。” “弩箭铁甲?”江满海感觉有些棘手了,“看来不能硬攻…” 丁寿翁转着眼珠,“天王,要不试试劝降?” “劝降?军师你是说笑吧,对方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投降?”江满海不满道,“若不是要活捉,老子干脆一把火烧了它。” “万万不可,只有活捉那奸王,咱们才能让官府投鼠忌器,不然围追堵截起来,咱们跑都没法跑。” “老子当然知道这道理……” 丁寿翁奸笑着,“天王,我的意思是,反正咱们还要等商船,不如劝降的同时,派人去凿船,等船沉了,那帮肥羊落到水里,那不是就和捞鱼一样简单么……” “不对,官船起帆了…”周澜喊了起来。 江满海大感疑惑,“恩?想跑?这不是傻了么?黑灯瞎火,这风力也不大,他们又不是桨船,怎么跑?” “他们动了……我知道了,他们往岸边去,想要坐滩搁浅……” 对方猜到自己这边要凿船?所以用这个法子破解? 这他娘的是哪个鬼才想到的主意!? 冲滩的命令自然是赵孟启下的,虽然他并不确定对方有什么手段,但考虑到船上三个小娘子,因此选择最稳妥的措施。 缓缓启动的官船,逼开挡路的小舢板,随即转舵,义无反顾冲向最近的湖岸。 如此一来,不管是想撞沉,还是想放火,赵孟启都有了应对的余地。 “殿下,他们追来了。”侯涛负责观察敌情。 赵孟启丝毫不慌,“好的很,我还怕他们掉头就跑呢。” 就要到岸边,船身突然一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这是撞到湖底淤泥了,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往前冲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水寇的三艘平船靠近后,又停了下来,隔着七八丈远,高喊起来。 “官船上的人听着,我等只为求财,只要你们放弃抵抗,我们保证绝对不伤害任何人!” 赵孟启听了,不由一撇嘴,“当我是傻子么?钱隆,把他们骗过来!” “殿下,为啥骗人的事要让我来?”钱小胖苦着脸抗议。 “因为你长得喜庆,别啰嗦,快点去!” 钱小胖只好跑到船舷边,拿着一个木斗当喇叭用,“你们说的是真的么?只求财?” “对对对,真的只求财。”水寇那边的声音有些意外,又很惊喜,“你们让我等上去搜检财物就行。” “这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要对天发誓,大宋人不骗大宋人!”钱小胖故作憨厚的声音,在湖面上荡开,“要是违反誓言,那就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肚脐眼里长蛆,胯下变成烂糟肉!” 大宋人不骗大宋人? 江满海这边愣住了,这是什么鬼誓言? 而且这违誓的报应也太膈应人了吧。 “天王,这怎么办?”喊话的手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江满海咬牙一挥手,“发!用方堂那鸟人的名义发!等咱们上了船,再收拾他们!” 手下将誓言喊出,“永乐公说了!大宋人不骗大宋人,否则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肚脐眼里长蛆,胯下变成烂糟肉!” “必须你们所有人都发誓,不要报名字,要自称!不然信不过!”钱小胖的声音又传过来。 丁寿翁怀疑道,“天王,他们该不是在耍咱们吧?真的会放弃抵抗?” “老子哪里知道,不过总得试一下,万一是真的,咱们也少死几个人不是,发誓就发誓,反正不会少块肉,传令下去,让大家一起发。” 随后,先是稀稀拉拉,然后越来越整齐,“我等发誓,大宋人不骗大宋人,否则……” 听着湖上传来的誓言,赵孟启大乐,“这小胖挺会玩的嘛,好了,大家做好准备,让他们过来。” 钱小胖一脸得意,随即按着赵孟启的吩咐大喊,“好了,那你们过来吧。” 这时候,水寇的商船也到了,江满海带着一百多人换到了商船上,领着三艘平船,往官船驶去。 如此一来,即便官船那边耍花样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强攻。 商船离官船越来越近,一对比,明显矮了一截,要是官船反抗,水寇想登船还是有点费力。 眼见只有两丈距离了,可是官船上居然真的没有反抗的迹象,江满海不禁大喜过望,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傻的人,几句誓言就把身家性命交出来了。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官船上突然抛过来十几个带着火星的小黑球。 这是什么!? 看着滚到脚边黑球,不过才香瓜大小,却哧哧冒烟…… 158大宋人不骗大宋人 159.死亡之花 不管它是什么,先躲为妙! 作为老江湖,对危险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江满海立刻回身一扑,滚进隔舱里,可是还没等他躲好,刚才站立处就爆出震天巨响,将他狠狠拍倒在地,脑子嗡嗡作响,同时胯下剧痛,眼一黑,断去了所有知觉。 “轰…轰轰轰……” 顷刻间,爆炸声连绵不绝,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天摇地动,山崩石裂,商船化作炼狱,将湖面震出巨浪。 不是每个人都机敏,甲板上等着跳帮的水寇,只能在呆愣中迎接死神的花朵。 许多人甚至根本来不及感受,那红到发黑的刺目火焰,瞬间便冲破耳膜的轰鸣,浓重辛辣的弥漫硝烟,便化成碎块。 血与火交织,残肢断臂、碎肉破脏,杂乱地四处飞溅,让这死亡之花越发鲜艳。 “哎哟……” 缩在船舷下面的钱小胖,突然头上一疼,打醒被声浪震得麻晕的大脑。 凝神一看,一支血肉模糊,又有些焦黑的断掌,掉落在他眼前。 “娘咧,哕……”,钱小胖忍不住就干呕了起来。 他身边的伍琼淡定地捡起断掌,看了两眼,随手丢出船外,“真惨!不知道死无全尸能不能投胎……” “琼哥你说啥?”耿直陶着耳朵,目光有些涣散。 爆炸声持续很短,但是带给人的震撼却迟迟没有散去。 耿直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把头探出船舷,往外看去,只能看见几处火头在浓烟中忽闪,再没有其他动静。 一阵风来,裹着硝烟扑到耿直脸上。 “咳咳……撞,撞过来…”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撞击声,官船一阵摇晃,原来是商船在惯性作用下漂了过来。 随后,赵孟启扶着船舷站了起来,硝烟弥漫中,虽然有火光,却看不清商船上的细节,揉了揉耳朵,隐隐听到有哀嚎呻吟声传来,居然还有活人。 “威力好像有点不够……” 赵孟启喃喃着,把目光放远,只见商船后面的三艘平船,像是受惊的小鸭子,正在拼命减速转向,远离。 “想跑?晚了!” 黑暗中,六艘三百料的漕船,撕下伪装,围堵上来。 这种外观平常的漕船,在运河随处可见,混在湖中停泊的船只中,毫不起眼,其实上面装的不是粮食,也不是商货,而是常庚率领的东五班。 有他们在,赵孟启不再关注逃跑的平船,把注意力放在了商船上。 等雨水将上面的火头浇灭,也把硝烟冲散,伍琼披了件皮甲,握着刀带头跳到商船,不过一个呼吸,浓郁而怪异的气味冲进鼻腔中,让他差点压不住胸腹间的翻腾。 打起火把,这才看清船上的情形,甲板上一片狼藉,残破不堪,有几处被直接炸出了大洞。 断裂的木头,扭曲的刀剑,更多是遍地的人体,有零碎的,也有完整的,有一动不动的,也有挣扎哀嚎的。 就在伍琼身前几步,一个水寇靠在桅杆底座上,扒拉着流得满地的肠子,艰难地往肚子上的破口里塞,眼中的求生欲分外明亮。 伍琼提刀上前,对准他心窝,捅了进去,“这哪里还活得了,少受点罪吧…” 抽出刀,听到身后又有人下来,“小心点,好些没死透的,还有落脚的时候看着点,有些板子不牢靠……” “俺知道了。”他身后的耿直回应道,“琼哥,殿下让咱们手脚麻利点,尽快找到水寇头目。” 赵孟启到底舱中,看过几个小娘子都安然无恙,放下心,略微安慰了几句,留下钱小胖陪守着,又回到了甲板。 雨水渐渐停下,两里外的湖面打得有些激烈,那是常庚领着人正在围剿三艘平船上的水寇。 湖中停泊着的其他船只 依然没有敢亮灯,一直保持着静默。 这时,十里外的平望镇方向闪现着微弱的火光,还隐隐传来喊杀打斗声,应该是水寇留了阻击人员,与镇上的守军交上手了。 不过镇上总共就一百多禁军,平日里做做治安,巡查一下河道,也不能指望有多少战斗力,所以水寇才敢明目张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ζ°xx♂ 说起来,大宋奉行强干弱枝的政策,主要的军力就是集中在都城,如今偏安,才不得不把大部分主力放到边境。 至于地方上,像平望镇这样的交通枢纽,放上一两百人,已经算是很重视了,若是发生匪乱,基本是管不过来的。 曾经有些盗匪仅仅几十个人,就可以穿州过府,在地方肆意纵横,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紧闭城门,甚至有些官员会筹集钱粮,贿赂盗匪,礼送出境,让他们去祸害别的地方。 仁宗时,范仲淹救下的那个高邮知军姚仲约,就是放纵盗贼路过辖地而不管不顾。 眼下,赵孟启对这股水寇也是好奇的很,对方一路盯梢,很可能是明知自己身份的,完全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又等了一阵子,伍琼才把商船搜索完毕,前来禀报,“殿下,船上原本有一百多人,被炸死大约三四十个,轻伤能活下去的三十来个,还有十几个被震晕过去的,有些跳水跑了,黑灯瞎火的,估计抓不到了,好消息是水寇头子受伤晕过去,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另外就是,还抓到一个熟人,他和他爹不会水,居然留在船上没跑。” “熟人?” 当赵孟启见到被绑到眼前的丁家父子时,才恍然,“丁志高?居然是你?……为你祖父报仇?看不出来嘛,原来你还是个血性汉子,那就没啥好说的了,来人,送他们去见丁大全。” 伍琼和耿直闻令,上前一人拽了一个,拖着往船舷边走,一副将他们就地正法的架势。 丁志高吓坏了,一边踢腾挣扎,一边狂呼,“爹!爹……孩儿不想死啊,你快想想办法……” 儿子的呼喊惊醒了认命的丁寿翁,“殿下等等,小人有机密大事相报,不但事关绾绾,而且还有太湖水寇的大秘密!” 159死亡之花 160.外行论医 江满海感到鼻下一痛,从昏迷中醒过来,恢复了知觉,感觉身上凉飕飕,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身无寸缕。 随后胯下传来剧痛,努力抬起头一看,双腿间血肉模糊,一团烂糟肉。 啊!应誓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宝贝烂了,气急攻心,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他甚至都没发现舱室中还有好几个人在。 「老崇,不是救醒了了么?怎么又昏了?」刚准备审问的赵孟启拧着眉毛。 「殿下莫急,容微臣看看。」 崇太医收好银针,把江满海眼皮翻开看了看,又切了一会脉,才松了口气,「殿下,他只是晕过去了,不是昏。」 「有区别!?」 「自然是有的,之前他就是昏,彻底失去所有感知,便是用刀割他,他也不会痛,所以需要行针刺穴施以救治,现在他却只是被吓晕过去,便是不管他,过上一段时间,也会醒过来。」 「哦?那能不能现在弄醒?」 「能是能,不过可能会使他心智混乱,丢失记忆,恐怕不利于审问。」 「可你刚才不是说,他下身伤得太重,会危及性命么?万一等下去,他挂了怎么办?」 「这……」崇太医有些无措。 原本,丁家父子为了求饶,把所知道的事都和盘托出,只是关于刘家以及倭商的事,他们也仅仅知道一点皮毛,详细情况还得问江满海本人,不然早把这家伙丢湖里喂鱼了。 眼下这江满海的身体状况,却让事情陷入了两难,看来得先把这家伙的命救下,才能得到情报了。◥▃▂ 赵孟启瞟了一眼那乱草丛中的烂肉,想了想,「老崇,要是干脆给他切了,是不是能活?」 「切了?!」崇太医大愕,他是个大夫,想得都是最大程度的治好病人,有点定式思维了,不过赵孟启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对啊,既然烂成这样治不了,那就切了,少了二两肉而已,肯定能活,宫里那些黄门不也没那玩意么?」 「老崇啊,我觉得你这医术还是有点提高,你们的祖师爷华佗都知道剜肉去毒,刮骨疗伤,还会劈脑壳治病,这些外科手术怎么能不好好学习继承呢?」赵孟启一副恨铁不成钢,坐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 「额……殿下,微臣可是太医,这些虎狼手段怎敢用在贵人身上,微臣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崇太医略作解释,随后想着赵孟启的话,继续道,「至于您说的这…「外科手术」?其实也是有的,华佗会,扁鹊也会,诸病源候论也有许多记载,金针拔障术也应该属于殿下所说的外科。」 赵孟启点点头,「你们治病时,手段大致就是施以药石,在我看来,这药是内科,针石不就是外科?」 他一个外行,这么分,完全就是瞎扯,但身份摆在这,让崇容又不得不认真听完去思考。 「殿下这话,也有点道理,我等治病都是因病制宜,内外之法都是哪个合适用哪个,倒没做区分,只是这动刀子切掉患处,一般都不为人所接受,所以我等也很少往那里想。」 「我问你啊,像是刀伤这样的外伤,你们怎么治?」 「殿下所言乃是金创吧,自然是清创、敷药、包扎、内服。」 「若是血流不止呢?」 「针灸、按压、服药。」 「额,伤口若是太大,难以合拢呢?」 「那就缝合,线用生丝、头发、桑白皮等等。」 「有缝合!?动刀子?」 「有啊,微臣不是说了么,诸病源候论中记载,有些肠子断了的,都可以视情形缝合接续,还有疔、疮、疖、瘻,比如痔疮,无奈的情况下,也会切掉……」崇太医举着例子。 「唷!?」赵孟启少见多怪了,没想到华夏古代在外科这方面也有很深的建树,「那为何你们好像不怎么用这些手段?」 「通常用这种手段的,包括正骨在内,都被称之为疡科,疡医特为世所贱,大多都是医术不精之人勉而为之。」 啥? 意思是说,外科医生在华夏古代是医学学渣,学不好主流医术,才学这些手艺,而且还被人看不起…… 接着又听崇容说道,「而且这外治之法,比较…恩,用殿下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人体上有了创口,容易为外邪入侵,毒邪难以拔出,易脓易溃,反而生出不治之症,因此正统医家对此都是慎用禁用的。」 赵孟启听明白了,意思就是伤口感染问题,虽然也有处理方法,但比较看运气,有些倒霉的患者,或许只是割了个痔疮,或许就得了破伤风、败血症之类,结果一命呜呼了。 在没有青霉素、磺胺之类等急效消炎抗生素前,这些病症基本意味着死神的召唤。 赵孟启虽然知道青霉素是怎么来的,但具体细节却记不清楚,想要搞出来应该难度不低,真要想大规模使用外科手术,只能在事前消毒上多想点办法,最实际的应该就是酒精了。 说起酒精消毒,这个时代其实也有人意识到了,就比如那个大宋提刑官宋慈,在洗冤录的急救方里记载。 「虺蝮伤人……令人口含米醋或烧酒,吮伤以吸拔其毒、随吮随吐、随换酒醋再吮,俟红淡肿消为度。」 这句话也说明,宋代就有了蒸馏酒,不过限于朝廷对酒类专卖,以及工艺不成熟,并没有普及,而且酒精度也还不够高。 但这些对赵孟启这个帝国接班人来说,都不是问题,他所需要考虑的就是,酿酒非常消耗粮食,而此时大宋算是比较缺粮。 所以说,凡事都没法一蹴而就,转来转去,要真想对这个时代做改变,还是要从粮食问题上着手,这根子又要落到土地问题上。 而众所周知,大宋是不抑土地兼并的,绝大多数土地都被士大夫、勋贵之流占据,国有土地甚至连百分之四都不到,更何况平民了,所以形成了无比强大的地主阶层,或许这才是「士大夫与天子共天下」的根本原因。 赵孟启思维一发散起来,就歪了楼,走了神。 「殿下?殿下!?」 赵孟启被崇太医唤醒,「恩?」 「现在把这贼首切了?」 崇太医还是比较专业的,没把眼前这被晾了半天的「病人」给忘了。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0外行论医免费阅读 161.火器 割鸡这种场面,对任何男人来说,都容易造成心理阴影。 所以赵孟启很明智的选择了回避,走出舱室,让崇太医带着他的小徒弟在里面操作。 虽说崇太医以前也没怎么切过,但好歹是个名医,又在宫里见识过***手段,想来干这活有点把握,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江满海自己的运气了。 转身进了另一个舱室,伍琼几人正在扒拉着一堆碎片,钱隆手里还拿着个完整的黑球凑在烛火下研究。 看得赵孟启眼皮直跳,“小胖你是活腻了?条例白背的?” 钱小胖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把黑球掉到地上去,急忙往肚子上一摁,堪堪挽回。 这让赵孟启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虽然他知道黑火药不会因撞击燃爆,但这黑球外壳是铁的,难说会不会撞出火花啥的。 一般在正常情况下,就算靠近火源也不会有事,因为这黑球上的引线封在一个陶盖下面,用的时候得先把盖子拧开。 赵孟启赶紧上前把黑球拿过来,“你这家伙,毛手毛脚的,这玩意要是炸了,你这两百多斤,怕是一半都捡不回来了。” “哪能那么容易炸……”钱小胖讪讪笑着,“这不是您说威力不够,我就想着看看这炸蛋是哪里有问题。” “呵呵,你懂?”赵孟启才不信这鬼话。 黑球是赵孟启让工匠秘密制造的炸弹,不过大家都听成是炸蛋,就这么叫着,他也无所谓。 这玩意结构很简单,一个三寸直径的球状铁壳,里面装填了四两颗粒化的最佳配方黑火药,细口塞上一个蘑菇状的木塞,最后塞子上还要加一个陶盖,差不多一斤半重。 之所以要把木塞做成蘑菇状,是为了在里面布置螺旋状的引线通道,如此一来,可以保护引线在燃烧过程中,不容易熄灭。 赵孟启把黑球交给耿直,让他带出去,放回储藏箱中,自己却蹲下来研究这些被收集回来的炸蛋碎片。 看了好一阵子,他感觉找到了问题。 可能是铁匠并不知道燕王要这个铁壳用来做什么,所以用的铁质比较好,导致炸开之后,产生的碎片不够多,杀伤效果多是依靠冲击波,这样就显得威力不够强。 这个倒是不难解决,下次改用韧性比较差的生铁铸造,然后再预制刻槽就行。 另外这形状和重量,若是用弩炮或者抛石机来发射倒是可以,单兵使用就很不方便了,看来得另外设计一种,类似长柄手榴弹就挺不错的。 还有就是三种原料或许还得略作调整,或者想办法提纯,毕竟理论配方是没考虑杂质存在的。 “殿下,我觉得这炸蛋才这么点大,威力不比震天雷小啊,这守城的时候,往下面丢上几百颗,那不得炸死几千人么?”钱小胖涎着脸凑了上来。 赵孟启白了他一眼,“那是你见识少。” 钱小胖有点不服气了,“殿下,这军中的火器,就没有我没见过的,最厉害的也就震天雷了,那玩意是这三四倍大,十几斤重,威力都没这个大。” 此时,火药已经被大宋广泛应用于军事,大致上利用的都是火药的燃烧性,用来放火,或者产生毒烟,所以配方里有许多千奇百怪的东西。 火箭,就是在箭头或者箭尾加一个火药筒,射到敌方攻城器具上,将其烧毁。 火砲,就是将火蒺藜球或者毒烟球之类,用抛石机投射出去,这时候的霹雳砲、虎蹲砲、旋风砲等都是这类。 而震天雷也是这一类,只是已经改进为利用爆炸加燃烧,最早利用于战场的,还是金国人,大宋和蒙古人都在这上面吃过亏。 火枪呢,其实就是在长枪或者长竹竿前端绑上一个一次性喷火筒,威力就不用多说了,陈规火枪和红袄军杨妙真的梨花枪就是这种。 还有一(本章未完!) 161火器 种突火枪,就和后世火器原理比较像了,用竹筒做发射器,填装密封火药和散弹,不过嘛,射程和威力都比较感人,甚至可以说是近战武器。 对于赵孟启来说,虽然知道火药的最佳配方,但是短期内他能让人做出来的,也就只有这种炸弹了。 至于管状火器,暂时受限于材料,似乎只能做青铜炮和铜火铳,可大宋缺铜! 如果无法大规模生产装备,还不如先藏着呢,不然被蒙古人学去了,那哭都没地方。 哎,科技树不是那么好爬的,一步一步来吧。 说到缺铜,赵孟启便想起了倭国,这个火山之国,地质运动活跃,金属矿产那是真的让人流口水,怎么都不能放过。 这个时候的倭国,和大宋的关系倒还不错,所以不怎么需要武力开路,用“公平”贸易达成目的也算不错,以德服人嘛。 后世倭国天天宣扬自己资源匮乏,其实不过是别有用心,为侵略找理由而已,后来二战失败后,抢不到了,就满世界的买矿产,就算一时间用不了,那就当成填海材料,先埋了备用。 相对来说,倭国地方小,但是按地均来说,自然资源绝对比华夏要丰富。 几百万年的火山喷发,给倭国各地带来了肥沃的火山土壤,气候冷热适中、气候温和、降水充沛,水旱灾害少。 理论上来说,在农田的单产上,倭国比华夏要高,尤其是关东、近畿、浓尾、肥沃的冲积平原,是世界罕见的高产农田。 还有牧草,渔产,森林植被等等,至于矿产资源,倭国有矿产博物馆之称,矿产总量不多,但种类极其丰富,金银铜煤硫储量惊人,马可波罗说的黄金之国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样的地方,就该好好发展农业、渔业、牧业,用心挖掘矿藏输出资源,而不是走什么城镇化、工业化的邪路,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赵孟启认为,大宋作为先进文明国家,即便自身面临着巨大的外部威胁,仍然有义务帮助倭国人民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这是一种伟大的情怀,真正的国际主义精神。 161火器 162.往同里 黎明时,彻底停了雨,天地间也恢复了祥和宁静。 满身浴血的常庚,来到官船汇报战果,「殿下,湖中的水寇已经清剿完毕,击杀八十多人,俘虏近一百,还有少部分跳水逃走,另外我们赶去运河上支援时,镇上守军面对与他们人数相当的阻击水寇,不但寸步难行,还死伤不小,不过也算拖住了这部分水寇,让咱们给包了饺子,现在他们正在清理水寇用来堵塞河道的沉船,领头的准备将想要拜见您,您: 「恩?那准备将知道我身份?」赵孟启皱眉,要是走漏了行踪,被人报给了老赵,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常庚赶忙回答,「应该不知道,末将按说好的,报的是皇城司的名号,还有那些水寇,粗略审问了一下,只有个别头目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其它大多数都只晓得目标是个大贵人,应该是被故意隐瞒了。」 「那就好,那准备将我就不见了,你应付一下就行,一定注意保密。」赵孟启放下了心。 此地离临安不到两百里,还是运河要害,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会严厉过问的,只能指望瞒一天是一天了。 常庚又问,「这些水寇当如何处置?都杀了么?」 「干嘛!?凑军功么?匪寇而已,能有多少功勋?」赵孟启瞪了他一眼。 常庚讪笑起来,「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主要是末将等要护卫殿下,俘虏处理起来太过麻烦了,特别是一些伤员。」 所谓的伤员其实都是一些轻伤了,那些看着伤重的一律都给补刀砍了脑袋。 「知道啥叫劳动力么?」赵孟启想了想,确实有些麻烦,「先丢到平望镇关着,过阵子再处理,伤员让崇太医去救治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崇太医正好走了进来,「殿下,那贼首已经治过了,中间醒过一次,又晕过去了,从脉象来看,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要过一两天才能审问了。」 又晕了?看来这贼头子的心理素质不行啊。 赵孟启无奈,「那我就不等了,对了,干脆这艘船就暂时别拖了,留在这里,把那些水寇里的大小头目都关在这里,受伤的也送过来,刚好让崇太医练练手,侯涛你也留下,等那贼首醒了就抓紧审问。」 崇太医明白,燕王似乎对这外科有些想法,让自己先多接触,想来以后也是要用于军中,虽然不是自己所长,也有些掉身价,但若是能做出成绩,未来肯定不止小小的七品官了。 他也想清楚了,在宫里给贵人治病,体面是体面,不过总是胆战心惊的,生怕出点差错,而且还容易卷入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那可真是要命。 给大头兵治病就不一样了,治好了是自己的功劳,治不好是他命不好,稳赚不亏的事哪能不愿意。 「殿下放心,微臣一定努力提高医术,不负殿下期望。」 然后侯涛也应喏领命,「卑职已经派人传信给顾提点了,只等审出具体交易地点,便可将那倭商擒拿,还有太湖水寇的情形,卑职会尽快查明。」 赵孟启又各自吩咐了几句,等到东方亮出一线光明时,便带着三个小娘子还有伍琼他们,换了两艘小船悄悄离开。 江南水乡,河道就是路,乘船可以到达任何地方,这个泄湖离着同里镇不到三十里,刻意没走运河,两个时辰后他们便能到达同里镇。 此时的太湖周边,在地形地貌上与后世差别还是挺大,这同里镇在运河东边十里,中间其实还隔着一个湖,但后来被围垦造田,把湖给填了,也就是后世的庞山湖社区。 镇区比后世稍微更靠北边一点,朝廷在这里设了一个巡检司,提供了安全保障,不少大户人家在这里建宅子,客商们也喜欢在此落脚,因此很是繁华。 近两个月前,镇子东边的同里湖畔新开了一家茶肆,名为「月湾」,平时只见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和小厮忙里忙外的。 店东是老姜家的闺女,这小娘子一般不怎么现身,即便出现也戴着个面纱,看不清样貌,只是单凭那身段和仙气,就足以引人遐思万千。 刚开张那会,这姜家小娘子展露了一手高妙的点茶技艺,尤其是那茶百戏最为惊艳,因此为茶肆招揽了许多生意。 越来越多人慕名而来,但姜家小娘子反倒很少面对客人了,只在后厨中待着,即便如此,也没有减少那些文人雅士来月湾品茶的兴致。 特别是每到中午,客人更是多了起来,因为月湾不止茶好,糕点小吃也是一绝,对于这些不缺吃喝的富贵闲人们来说,充作午餐再好不过。 随后在这闲坐一下午,既可品茶听琴、观湖赏画,又能弈棋吟诗、谈古论今,便是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逍遥的很。 巳时,也就是十点多的样子,茶肆相对冷清些,没什么客人,绾绾正带着几个小娘子制作着糕点。 云娘有些闷闷不乐,「娘子,离你大喜的日子可没几天了,你不待在家里准备准备么?」 「嫁人而已,有什么好准备的?」绾绾揉着面团,头都不抬,「怎么?你不喜欢我在这帮你们么?」 「不是啊,云娘怎会不喜欢呢,只是……」 「只是什么?」 「就是镇上有人总说娘子的闲话,可难听了…」 「房檐滴水不成河,些许闲话由得她们说去,不伤筋不动骨的,不用在意。」 「哦…」云娘或许年纪小,没太明白绾绾的心境,「可是娘子你就不担心刘家听了会不高兴么?」 「不高兴?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怕他们不高兴,我又不是求着他家娶我。」绾绾说得云淡风轻。 云娘点点头,「也是,能娶到娘子,是他们刘家修了八辈子的福。」 「娘子,你是不是不喜欢刘家郎君啊,上次你就说他这人浅薄浮滑,偏又自以为是。」旁边的小芙冒出一句。 绾绾一愕,揉面的动作慢了下来,「谈不上喜不喜欢吧,读书人嘛,又年轻,大多都是那样子……」 「那刘郎君长得还挺好看的,那些太学生不也总夸他有才华么,说他明年开科肯定能考中进士的,以后娘子就是诰命夫人了呢。」另一个小娘子沉香说道。 绾绾听了只是笑笑,并没说话,那些人不过是冲着刘维桢的家世,才胡乱吹捧,哪里能当真。 小芙却撅起嘴,不以为然道,「是不是真的有才华还不知道呢,但我觉得他品性就不好,整日间花天酒地,和那些风月女子不三不四,还总是对娘子意图不轨,这不是把咱们娘子也当成那些女人了么?」 「嘻嘻,他还不知道娘子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哩,等娘子嫁过去,肯定能把他吓一跳,然后再好好教训他。」沉香显然习惯把事情往好处想。 「好了,不说他了,不管好坏都只能认了。」绾绾语气很平淡,却明显不愿意多谈自己这个未来郎君。 几个小娘子沉默了一会,云娘又开口了,「娘子,你嫁过去的时候,真的不带我们么?」 「是我嫁人,干嘛带你们过去?」 「可是总得有陪嫁丫鬟啊,不然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你们又不是丫鬟,陪什么嫁。」绾绾失笑,随即眉间一颦,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放心吧,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欺负我的。」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跑了进来,「娘子,主母来了,在后厢房等你哩。」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2往同里免费阅读 163.母女私话 绾绾立刻放下面团,洗了手,匆匆来到后厢房,「阿娘,您腿脚不便,要是有事,让小溪她们来唤我回去不就好了。」 藤椅上坐着一个妇人,四十岁左右,脸色有些苍白,五官却很秀丽,正是绾绾的娘亲姜陈氏。 两个小娘子正给她揉着膝盖,见绾绾进来,便柔和的笑着,「难得今日雨停了,我这腿也不怎么疼了,总得出来走走,不然总待在宅子里,都快发霉了。小溪,小果,你们去帮忙吧,我和若初说说话。」 两个小娘子出去后,绾绾上前接着给姜陈氏按腿,嘴里抱怨着,「要说都怪爹,要不是为了他,当年您也不用在冻雨里跪那么久,还有外祖也是狠心肠,早点答应不就好了,害你落下了病根。」 「嗐,你外祖是个带兵的,心肠硬点不是应当的么。」姜陈氏说着,脸上却笑得有些小得意,「你爹也是倔脾气,不肯入赘,要不是我这一跪,说不得就没有你了哩。」 「爹不是说,他后来挺后悔,要是知道您会那样做,入赘也就入赘了么?」 「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你爹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宁折不弯才是他本色,哪里愿意受这样的屈辱。」姜陈氏说着,满眼都是光。 「也不知道爹爹有哪里好,当年外祖给您那么多读书郎君您不要,偏偏看上他个粗鄙武夫。」 姜陈氏抬头在绾绾头上敲了一记,笑骂着,「你个死丫头,有你这样说自己爹的么?」 随即又轻轻一叹,「你爹自己也为这事耿耿于怀,总说配不上我,所以啊,也和你外祖一样,想让自己女儿嫁个读书郎君,说是免得你以后也像我一样老是担惊受怕的,其实啊,要说担心是有的,但我却从来没怕过,你外祖战死的时候,我没怕过,你爹和你兄长战死时,我也没怕过,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绾绾嘀咕了一句,「读书人也不见得好……」 「怎么?那刘家郎君不合意么?」姜陈氏若有所思。 绾绾低着头,轻声回答,「也没什么合不合意的…只见过几面,没什么了解。」 姜陈氏把手搭在女儿肩上,「若初,娘知道你心高气傲,很难有看得入眼的,假如眼下你心里有喜欢的,娘就替你把这门亲退了。」 「我……」绾绾抬头,张了张嘴,心湖中照出一个人影,却不知从哪里投来一块石头,荡出波纹,把影子给打散,「没,没有,这是爹爹定下的亲事,哪能说退就退?再说了,现在退亲,对刘家来说就是羞辱,说不得就要反目成仇,坏了爹爹和刘世伯的情谊,也会让陈叔他们处境更加艰难起来。」 「你这孩子!你爹定这亲事的初衷是为了让你好,可不是让你委屈自己,至于刘家,要真算起来,也是他们亏欠咱家更多,另外啊,你只是个女儿家,别总是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肩上抗,为了这些遗孤,你已经够辛苦了,你陈叔他们那里,就别再操心了。」 姜陈氏话里话外都是对女儿的心疼。 绾绾却笑了笑,「并没有什么辛苦的,他们的父辈大多在外祖时就跟着出生入死,又是爹爹带着出战才没能回来,咱家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再说这嫁人,嫁谁不都是嫁,没关系的。」 「你呀,这性子比你外祖和爹爹加起来都倔!」姜陈氏无奈一叹,「唉…娘知道劝不动你,不过这姻缘啊,关乎你这一辈子的事,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绾绾这时才感觉自己娘亲似乎有些不对劲,「阿娘,你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并不希望女儿嫁到刘家,可是有什么缘故?」 「你去了临安,对乡里的事知道得少,其实这几年刘家行事越发出格,为娘觉得未必是个好归宿。」姜陈氏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措辞,「主要呢,今日我在你房里,看到半阙词,那写得是真的好,还是专门为你写的,我就想啊,这写词的人恐怕才是你心上人吧……」 「哪有!」绾绾矢口否认,一张俏脸却布满了羞红。 姜陈氏一看,更加笃定,「知女莫若母,为娘是过来人,你怎么瞒得了?和娘说说,这人是谁?」 「他?还是不说了吧,反正今生再无相见可能……」 「怎么了?他年岁很大?」 「那倒没有,比我还小几个月呢。」 「哦!?如此年纪,便才华横溢,难怪让你倾心,那他应该还没有婚配吧?」 「算…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有,你这意思就是他还没有成亲,若是有妾侍,那也不当什么事,在大户人家也属寻常,若初啊,在这上面就不必苛求了,要不,为娘做主了,把刘家的亲事给退了。」姜陈氏无比殷切。 「阿娘您怎么说风就是雨……」绾绾很是哭笑不得,只得劝解道,「我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这人不是咱能高攀得起的。」 「高攀不起?!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姜陈氏嗔怪着,很是不服,「你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贤良淑德一样不缺,就算咱们家贫寒了点,但怎么说也是忠烈之家,他难道还敢看不起你?」 见到自己娘亲越说越来劲,绾绾不得不透露实情,「阿娘,他是燕王。」 「燕王!?」姜陈氏闻言大惊,愣了半晌才喃喃道,「这…这倒是真的攀不起……以咱们的家世,就算入了宫,也就是做个妃嫔,你这性子,肯定接受不了,就像你爹不肯入赘一样,你也绝不肯做小。」 母女俩沉默下来,各自陷入思绪中,绾绾脸上倒是没什么难过,若是仔细看,却藏着淡淡的遗憾。 姜陈氏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再次看向女儿,试探道,「若初啊,其实这嫔妃吧,还是和平常人家的妾室不同的,毕竟是有册封有品级的,也不算委屈你,只要那燕王真的在意你,不如……」 「阿娘,您是真的想多了,就算我真的不在乎这些,可您别忘了,女儿可是早有婚约在身,就差过门了,说是有夫之妇都没错,这样怎么能进得了皇家,他可是皇储,婚姻之事根本由不得他自己,何况他本就和大臣们不对眼,前段时间闹得差点被废,哪里还能再给他招惹麻烦。」 绾绾好似解释,又好似发泄。 「哎,傻丫头,你倒是会为他着想,那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告诉他你有婚约之事啰?」 「没有,没必要告诉他。」 「你真是又倔又傻,从那首词来看,他肯定是很喜欢你的,你怎么不试试和他表露心意,有难题就让他去解决啊,干嘛非要自己硬撑?」 「那阿娘当年为什么要自己瞒着爹爹去向外祖求恳呢?」 「现在说的是你,扯为娘当年干嘛?」 「好啦阿娘,事到如今,再有十来天,就要成礼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或许,他都不记得我了……」 绾绾说着,甩甩头,「不说了不说了,阿娘您先在这歇息,我出去做事了。」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3母女私话免费阅读 164.月湾茶肆 月湾茶肆临着湖面,用竹子做主材,搭出了一个面积不小的榭台,虽然简陋,遮风挡雨却没什么问题,在许多人看来,更是雅趣非凡。 一些远道而来的,将小舟摇到榭台边,轻轻一跨,直接就可以进入茶肆。 四名年轻书生刚踏上榭台,四处打量着,一副探究的模样。 「维桢兄,这地方挺不错嘛。」王翰缄兴致勃勃。 「哦哦,粗陋……」刘维桢脸色不怎么好看,若非被几个同窗架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来的。 陶克恭笑得意味深长,「走走走,先进去,哈,维桢兄其实也算这里的半个主人了。」 「等等!先答应小弟一件事。」刘维桢压低声音,急促说道。 沈梦麟疑惑,「何事?」 「就是先别暴露小弟身份,算是给小弟留点脸面可好?」 难得刘维桢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三人颇感解气,便顺口答应,「小事尔,依你便是,唤你刘兄总可以吧。」 进到榭台里,里面用竹墙隔出许多相对独立的小空间,他们四人找了一处靠湖位置坐了下来。 小厮前来招呼,四人随便点了一些茶水吃食,沈梦麟特意问道,「你们这可有点茶?」 「自然是有的,客官您看那便是。」 小厮指着斜对边一间,一个小娘子穿着素净却又不失灵气,点茶的动作娴熟优雅,隐隐登堂入室有些大家风范了。 但这显然不是沈梦麟几人想要的,便再次探问,「可否让你们当家的姜娘子前来点茶呢?」 「客官,对不住了,我家娘子已经不再亲自点茶了,请诸位见谅。」小厮经常遇到这个问题,不假思索便回答出来。 王翰缄不肯轻易放弃,「我等乃是慕名从临安而来,还请你家娘子能通融一二。」 小厮依然摇头,「抱歉了,真的不行。」 陶克恭从袖袋中摸出一吊铜钱,塞到小厮手中,「这是打赏你的,就烦你去和你家娘子说一声呗,我等愿出一百贯茶资。」 小厮咧嘴一笑,掂着手中铜钱,「客官大气,不过呢,我家娘子真的不再亲自点茶了,这不是茶资的事,即便您出一千贯,也依然是不行的。其实小店其他茶娘的技艺也很不错,已有娘子的八九成功力了,客官大可试一试,不满意不收钱。」 「算了算了,那就不用了。」陶克恭无奈,熄了这念头。 「那这赏钱?」小厮嘴上问着,手上却并没有奉还的意思。 给出去的打赏,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于是陶克恭大气的挥着手,「就是单纯赏你的,你尽快将茶点送上。」 「好嘞,谢谢客官,小的马上送来。」 小厮脸上笑得很狡黠,将铜钱往怀里一揣,脚底一溜,跑去报单了。 「哈哈,克恭兄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王翰缄笑着打趣。 「算不上算不上,几十文钱小弟还是不在意的。」陶克恭为了掩饰尴尬,向竹墙上张望起来,「哟,这字画挺不错呢,看落款,是最近的客人所留,这月湾不愧是风雅小集啊。」 沈梦麟感叹道,「刘兄你这娘子,倒也挺擅经营之道嘛,短短一两个月,便造就了一个文人墨客喜爱之所。」 「不不不,没过门,没过门,还不是我娘子……」刘维桢刻意声明,「商贾伎俩没什么好称道的。」 他知道这几个同窗,嘴上说着赞扬,其实心里说不得正在笑话自己要娶一个商妇。 原本他对自己这未过门的妻子就没抱什么指望,迫于家族安排,只能消极接受。 这茶肆刚开张的时候,就传到了他耳中,听闻了这姜家娘子的一些信息后,有那么些时间,他也想到了临安城里的绾绾。 但这个可能,却牵着另外一个可怕的后果,他便干脆鸵鸟心态,来了个不闻不问。 哪知道,离着婚期将近,几个同窗居然告假前来祝贺,听说姜家娘子居然是个开茶肆的,今天非要来这看看,分明就是故意给自己难堪。 自己要娶之人,出身粗鄙武夫之家也就算了,还抛头露面操持商贾贱业,简直是有辱斯文,更何况这都临近婚期了,哪个正经人家待出阁的小娘子这么不顾体面的? 至于流传出的那些风言风语,更是不堪入耳,让刘维桢出了门就感觉到处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因此干脆一直躲在家中。 他也和自己祖父提过,以亲家的名义去管管这事,让姓姜的收敛一些,给刘家留点脸面。 谁知道却被拒绝了,只丢给他一句话,「其他事都不用管,只要把人娶回来就行了。」 对于如此反常的事情,左思右想之后,他大概明白,家中应该是把自己这桩婚姻当成了工具,可怎么也想不通姜家这么落魄,会有什么值得图谋。 不管怎样,先认命吧,大不了成亲后立刻回临安。 还好,这姓姜的婆娘还有那么一点廉耻心,没有在这个时候为了钱出来待客,不然传回太学,会被人取笑一辈子。 茶点送上来了后,刘维桢假模假式品尝了一下,「很是平平无奇嘛,传言太过夸大,这里也无甚趣味,不如小弟带各位到太湖游览,领略洞庭两山风光,寻幽探胜,岂不快哉?」 「诶,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至于太湖嘛,总有时间去的,不急不急。」 王翰缄几人心思不纯,哪有那么容易放弃。 刘维桢只好陪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过了一会,他们邻间坐进了一群年轻士子,聊起天来有些旁若无人的样子。 「珘俊老弟,前阵子你到华亭,把这什么姜娘子夸得天上少有、人间绝顶,今日徐某非得亲眼看看不可,若是没你说得那么好,那你就得去临安将那唐安安赎来送我!」 「哈哈哈,珘俊兄,是不是有些傻眼,居然敢当徐公子之面,说唐安安不如姜娘子,这下惹得他当真了,看你如何收场。」 一声苦笑响起,想来是那珘俊,「公子您就饶过小弟吧,那唐行首可是在籍的,哪里是有钱就能赎的,不过小弟也并非诓言,这姜娘子绝对不逊于那唐行首,只是她除了开张那几天,当众演绎了茶艺、琴艺之外,就不在露面,恐怕徐公子是见不到了。」 「呵!这里虽不是华亭,却也没有徐某办不到的事,这姜娘子便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今日也得乖乖过来拜见!」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4月湾茶肆免费阅读 165.红颜祸水? 刘维桢这边,听到邻座提及姜娘子,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闻听得有人对姜娘子推崇倍至,甚至说临安花魁都不如她,三人不约而同,艳羡地看向刘维桢。 只是这种羡慕,在刘维桢看来却不以为然,娶妻貌美固然算是好事,可被人拿来与倡伎并论,完全就是羞辱! 娇艳尚为世所易有,贤淑则为世所难逢。 他刘维桢自认不是爱慕容颜的肤浅之人,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正妻的相貌,只愿娶个诗礼传家、三从四德的正经女子。 反正,凭他的家世,要多少美妾娇婢会没有。 这时,那徐公子的最后一句话传来,三名同窗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了。 沈梦麟轻语,「此人太过嚣张了吧……」 陶克恭点头附和,「太狂妄了,良家女子岂有呼来喝去的道理。」 王翰缄阴测测道,「刘兄啊,士可杀不可辱哦。」 还没等刘维桢回应,那边又传来话语。 那珘俊道,「徐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姜娘子已经许了刘家三房的衙内,过几日就是大婚了……」 「那又如何!?刘家又怎么了?未过门岂不是正好?徐某替他们把把关,那是刘家的荣幸。」那徐公子依然盛气凌人,而且立马大喊,「小厮!速速把你们当家娘子叫来,伺候本公子!」 王翰缄挑起眼,「刘兄,这能忍?」 「竟如此恣肆,这是看不起你刘家啊,刘兄,得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就是啊,你们刘家乃是吴江望族,怎么能让一个外来之人如此张狂……」 沈梦麟和陶克恭也怂恿着,不过却都压低着声音。 刘维桢脸色黑如锅底,有些挣扎犹豫,更是暗恨姜娘子,若不是这女人招摇,如何会有这种事。 他在犹豫不决,可是有人就看不过眼了。 另一隔间中,一名青年长身而出,「嚯!好大的口气,看不起刘家也就罢了,可这吴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 青年身后,跟出四人,皆是二十岁左右,锦衣玉带的,一个个脸上都是傲然之色,围到徐公子那间呵斥起来。 「尚明兄说得不错,莫以为吴江只有个刘家,妄想在这里横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姜娘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我等整日在此流连,也不过祈望能惊鸿一瞥便好,你这贼厮,居然口出狂言让仙子来伺候你!?」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珘俊啊,自己浮行浪荡也就罢了,还带些个不三不四的人想要为祸乡里?也不问问我等是不是答应。」 「月湾乃是风雅之所,孙珘俊,我劝你赶紧带着你这些狐朋狗友滚蛋!」 「砰!」徐公子猛地一拍桌案,暴怒而起,「好,好得很啊,没想到小小吴江,还卧虎藏龙啊,居然敢对徐某指手画脚,来来来,有种自报家门,看看你们够不够资格与我说话。」 他这边五个人也纷纷站起,簇拥在他身后,与尚明五人对峙起来,毫不示弱。 「一群乡野酸儒,怕是给咱们徐公子提鞋都不配,在这乱吠。」 「这要是在嘉兴府,一早便将尔等狗嘴打烂。」 「一看就知道,你们俱是井里蛤蟆没见过多大天,还唤那姓姜的作仙子,真是笑死个人了,不过就是商贾贱妇罢了。」 「毛没长全,就自以为是鹰了,还真是池浅王八多,猪鼻子插根葱就来装象了,徐公子行事还要问你们答不答应?真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小叭儿狗咬日头,不知天高!」 这位,感情还是个动物爱好者,一句话都够开给动物园了。 书生毕竟是书生,双方情绪十分激动,互相喷着口沫横飞,骂得不可开交,却也没有一丝上手的意思。 那孙珘俊到底还是本地人,不想和同乡闹得太僵,赶忙说起了和头话,「诸位诸位,先莫激动,且听在下说几句,不要因为误会伤了和气嘛。」 鲁尚明本就看不起他,哪里愿意听他啰嗦,「何来误会!?孙珘俊你别想巧言令色,我等与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赶紧离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哟呵,不客气!?徐某倒是想见识见识,怎么个不客气法!」徐公子鼻孔朝天,毫不畏惧,看向吴江士子的眼神满是鄙视。 「是你自找的!」鲁尚明被激怒,撸起袖子,高声大喊,「来人,给我将这群外地佬打出去!」 「哟,喊人是么?就你们有啊,徐三,把人带进来……」徐公子也大喊起来。 这些纨绔公子哥自然都带着仆从伴当,只不过是留在门外守着舟车,随着双方主人的喊叫召唤,拎着棍棒船桨,纷纷冲了进来,一片鸡飞狗跳之势。 原本其他客人都在一旁袖手看热闹,一看这架势,生怕受到殃及,赶忙闪躲得远远的。 刘维桢几人也匆匆离开隔间,往安全的地方跑。 很快,两边的仆从在各自主人的呼喝指挥下,将茶肆的院子当成战场,打成了一片,棍棒乱飞,拳脚齐用。 本来这鲁尚明一边乃是本地人,随身跟着的仆从也更多,近三十个人打徐公子那边十几个人那应该是赢定了。 哪知道徐公子这边的伴当虽然人少,却气势不减,一看都是打老了架的,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开始占据上风。 躲在不远处的王翰缄拍了下刘维桢,「刘兄,这情况你不该帮帮忙么?怎么说那尚明也是为你家娘子出头啊,你那四个伴当可都是军中猛士,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啊?」 刘维桢脸上青白交错,满脸纠结,喏喏道,「那尚明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当他天天在这茶肆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觊觎那姓姜的女人,这女人还没过门就招惹这么多是非,真是红颜祸水,迟早我要休了她!至于这些人,不过狗咬狗,让他们打就是了。」 沈梦麟几个听了这话,全是一脸愕然,这家伙还是男人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个正常男子不爱慕美人,先不管那尚明有什么心思,起码没见他做失礼之事吧。 现在人家为了维护你未婚妻,和别人起了冲突,你反倒在这隔岸观火,这叫什么事!? 还把矛盾源头丢在自己未婚妻头上,怪她是祸水,这……真是让人无语。 这要是待会那徐公子赢了,那就没人能阻止他为所欲为了,难道真的就让他去欺辱你的未婚妻!? 陶克恭忍不住就劝道,「刘兄啊,我看还是先去帮一手吧,不然待会那姓徐的强行要对姜娘子做什么,可就晚了。」 「这……」刘维桢迟疑着,眼神闪烁不定,最后咬咬牙,「那,那就正好,我可以名正言顺退掉这门亲事,这种招蜂引蝶的女人,不要也罢!」 三人狂翻白眼,这他娘是人说的话!? 此时,一艘乌篷船靠上了榭台外面的短栈桥,伍琼从船上跨出来,望见隔着榭台的院子里正一团混战,不由大惊,「阿郎,这里出事了……」 他话音未落,赵孟启身形如箭,从乌篷里冲了出来。 p知秋兄,看到你留言了,谢谢你的支持,在更新方面我会努力。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5红颜祸水?免费阅读 166.曲终收拨当心画 赵孟启跳上栈桥,抬眼往打闹激烈处看去,隔着榭台和人群,根本看不清情况,心中大急,提起脚正要冲过去。 「铮…铮铮……」 筝声响起,雄伟,激昂,嘈嘈切切,紧时如万箭骤降,缓则徐徐如林,张扬好似轻骑掠风,厚重亦仿佛磐石坚阵。 烽烟滚滚,龙旗随风飞卷,战马扬蹄长嘶,汉家男儿持戈操剑,抛头颅,洒热血,奋战不息,杀敌不止! 「是十面埋伏…一定是绾绾姐在弹奏。」钱朵紧随着赵孟启冲出来。 她没事。 赵孟启心中一松,转头看着钱朵,温声道,「情况不明,看起来有些乱,你还是先呆在船上吧。」 「哦……」钱朵撅起嘴,心里却冒起了丝丝甜意,他是担心我么? 「伍琼,耿直,你俩先跟我过去看看,其他人先别下船。」 吩咐了一句,赵孟启走进了榭台里,便看见有两拨人在靠近院子处对峙着,其他人则尽量离得远点。 或许是古筝声的影响,院里的打斗缓和了下来,许多围观者也似乎沉醉在了筝声之中。 鲁尚明伸着脖子,把耳朵往筝声方向凑,不知是不是感觉打斗声扰乱了筝乐,他大喝一声,「都别打了!」 他身边几个好友也齐声喝道,「停下来,别打了!」 打成一团的双方仆从听到后,动作更缓,其中一方扭头看向徐公子。 徐公子本也被筝乐迷住了,见此便挥手,「暂且停下,等我听完再打。」 许多围观者被这一变故拉了一下注意力,看见打得正热火朝天的两帮人,居然因为一曲古筝休战,都感哭笑不得,却也没空多想,又沉入了筝声中。 于是,整个茶肆的人就像被石化了一般,保持着一个姿势,毫不动弹,连呼吸都无比轻缓。 两盏茶时间过去,筝声骤然停下,天地间一静,却依然有余音绕耳,让人久久无法自拔。 「妙!绝妙!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院门处,一名中年儒士缓步而入,抚掌大赞着。 这一时间,所有人被拉回了现实中,却对方才的筝乐意犹未尽。 鲁尚明仿佛才从水中浮起,长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姜娘子这一曲,已是入神,曲终收拨当心画,十三弦声如裂帛。」 「单就这琴艺,确是胜过唐安安,若是容貌也……」徐公子喃喃,随即眼中爆出炽烈的贪婪,死死看向方才奏出筝曲的阁楼。 沈梦麟几人还在陶醉中,半张着嘴,有些傻愣。 刘维桢却目光飘忽,心中正百转千回着,这姜若初,该不会真的是绾绾吧,应该是吧,也只有她才有如此琴艺,也就是说,她真是那个若初?那么她和燕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不管了!这是我的娘子,我的! 这绾绾在临安对我爱答不理,无论对她多么殷勤,居然都不正眼看一下,没想到,很快就要成为我明媒正娶的女人! 对,明媒正娶,就算燕王又如何,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抢夺人妻么!? 娶回去!我要把她娶回去!她和燕王到底有没有瓜葛,洞房之夜便能一见分晓。 她若是失贞,那便好好惩罚教训一番,贬为妾婢,我再娶一名正室,这也不亏。 反正,如此尤物,必须是我的! 这一刻,刘维桢的眼眸渐渐变得猩红起来,完全不记得刚才还说过要休妻的话。 那边,许多人纷纷向中年儒士揖手行礼,「拜见正堂。」 「无须多礼,本县微服,乃是私人出行,常礼便可。」原来儒士便是知吴江县高甲。 高甲一边往里走,看到院中一片狼藉,许多受伤之人还倒在地上,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好一阵,却转过头,当做没看到。 他来到两拨士子对峙处,故意高声道,「听闻我吴江学子,正与嘉兴府来的客人砥砺诗文,本县也忍不住想来看看,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有幸听得一曲天籁,也是一桩美事啊。」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明白过来,高知县这是准备做和事佬,让这双方握手言和啊。 可鲁尚明却并不领情,不满道,「正堂,您可能误会了,这姓徐的来此闹事,张狂无礼至极,学生义愤不过,与其理论……」 「诶!」高知县扬手,打断鲁尚明的话,「鲁贤侄莫说笑,这徐贤侄乃是李相公的外甥,徐侍郎的嫡孙,家学渊源,如何会无礼呢?年青人就是活泼,还拿本县逗趣,哈哈哈。」 高知县这是在点醒鲁尚明,故意说明徐公子身份,告诉小鲁同学,这人你惹不起。 他其实心里也是无奈,原本他就是听到徐公子来了自己治下,所以才急急忙忙前来,想拉拉关系,增广一下人脉。 哪知道快到月湾的时候,便被告知徐公子与人起了冲突,打起来了,而另一方正是县中那些大户家中子弟,不由心中大急。 到了月湾外面,他停住了脚步,因为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双方的矛盾。 徐公子本就是他要巴结的人,肯定不能得罪,可是县中大户,他一样不能得罪,且不说这些人家多少也有为官之人,就是他施政行令也少不了大户们的支持,不然政令都可能出不了县衙。 这要是贸贸然进去,岂不是夹在中间,两面难做人么? 就在他在院外犹疑之时,响起了筝声,然后事情变得缓和了,他才趁此时机进来,劝和双方。 听了他的话之后,鲁尚明心中一滞,不禁思索起了徐公子的具体身份。 公子这个称谓,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泛滥,一般都特指勋贵子弟,公侯之子。 当然,人情社会中,称呼这个东西,总会被人妙用,比如后世,王总刘总满天飞,不过也总有个限度,既然敢大大咧咧自称公子,多少得有点底气。 能被称为相公的姓李之人,又是嘉兴府人的,当朝就只有一个李曾伯,现任参知政事,湖南安抚大使兼知潭州,兼任广南制置使、知静江府。 蒙古人对大宋的江淮防线无可奈何,于是从西边绕了个大圈子,把大理国灭了,此时可以说是在陆地上已经将大宋全部包围了,李曾伯便是负责在西南抵挡蒙古的边疆重臣,与贾似道的地位相当。 而他有个女儿正是嫁给了礼部侍郎徐勉的儿子,而徐勉正是华亭人。 这一想清楚,鲁尚明不禁心中一突,脸色刷的一下白起来,其他不说,明年开科,这省试可是礼部主管…… 其余四位吴江士子,这时候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也立刻变得神情紧张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6曲终收拨当心画免费阅读 167.风波 知道怕了?」 徐公子这边几人越发趾高气扬,语出嘲讽。 「无知小鬼,真佛送到眼前都不认得,纯属有眼无珠之辈,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真才学,我看啊,你们这些人还是别去贡举了,也省得丢人现眼,反正肯定是中不了的。」 「就是,某些不三不四之人,便是侥幸过了解试,到了临安恐怕连礼部覆查都过不去,贡院都别想进,还考什么考哟。」 「嘿嘿……徐侍郎可是为官严谨,定然不会让宵小之辈混进科场的。」 这几句话不止夹枪带棒,更是隐含实质威胁,让鲁尚明几人越发惶恐起来。 看着他们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孙珘俊心头快意起来,嗬,平日里一个个自命不凡,看不起老子,现在却夹起尾巴一副熊样,看你们以后还怎么装? 这时高甲却瞪了他一眼,丢了个眼神过去,显然是要他缓解双方的矛盾。 孙珘俊不得不将幸灾乐祸的神情藏好,带着抱怨的语气对吴江士子说道,「方才我好心劝你们,偏偏几位仁兄一点耐心都没有,不然若是听我说几句,何至于此呢,看在都是乡邻的份上,我再劝你们一句,赶紧向徐公子道歉,或许还有挽回余地。」 鲁尚明五人一听,为了前途,不敢多做犹豫,整理了一下衣冠,诚恳地向徐公子躬身揖礼。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对徐公子有所冒犯,在此诚挚向公子赔礼道歉,还请公子海涵,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若是公子不嫌弃,今后在吴江的日子,便由我等略尽地主之谊,一切开支由我等承担。」 不得不说吴江士子都算很识时务,做出这样的姿态,甚至可以说是很卑微了,但徐公子好像并不怎么吃这一套。 「呵呵,道歉有用那还要官府干嘛?徐某缺你们这点钱?要你们尽什么地主之谊?真是笑话。」 还躬着身的鲁尚明,心一沉,「敢问公子要如何才肯原谅我等?」 高知县适时帮腔,满脸带笑的望着徐公子,「徐贤侄,他们对你无礼确实不该,但不知者不罪,你就给个机会,让他们略作弥补,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好歹地方父母官,多少得给点面子,于是徐公子皱着眉考虑起来,随即孙珘俊眼珠一转,凑上去耳语。 徐公子听完,点着头,摇起手中折扇,斜着眼看了看鲁尚明,懒洋洋道,「原谅尔等,也不是不行,只要尔等拜入我门下,从今往后以师礼待我,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 「什么!?」 鲁尚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年代,拜师和认爹基本差别不大,而这徐公子的要求,说得直白点就是,过来叫爸爸! 而且这拜师礼得跪地磕头奉茶,名分一定,终生没得改,得叫一辈子「爸爸」。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住! 「欺人太甚!」鲁尚明勃然大怒,戟指怒喝,「我堂堂男儿,挺然生于世间,岂能受此屈辱!?无耻之人,白目之辈,有何资格为我之师,仗着家世便妄想让我屈从,我呸!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其余吴江士子也挺身而起,怒目望着徐公子一伙。 「男儿自有守,可杀不可苟,姓徐的你也太张狂了吧,我等敬你三分,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是礼部侍郎的孙子又如何,还妄图操控科举!?你以为我等就找不到人弹劾么!?」 「呵呵,大不了这一科我不考了,所谓无欲则刚,我看你能将我如何,你以为所有人都像孙珘俊那般卑躬屈节,毫无廉耻么?」 「鱼死网破而已,待我将今日之事宣扬于士林,倒要看看你徐家是不是真的能只手遮天!」 「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我便是不考这科举又如何,就凭你还想做我老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徐公子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会激起如此之大的反应,这一个个竟然一改方才的恭顺,宁愿不科考不做官,也不愿接受自己的条件。 看来玩脱了,这个条件触碰到了这群呆瓜的逆鳞,都怪这孙珘俊出的馊主意! 想到这个,徐公子不禁狠狠瞪了孙珘俊一眼,孙珘俊缩了缩脖子,做出无辜的表情,心中却有些得意,巴不得双方结下更深的仇恨。 高知县大皱眉头,心中十分懊恼,孙珘俊这小子来了一手阳奉阴违,纯纯的挑事鬼,自己还拿他没什么办法。 不远处的围观者们议论纷纷,大多开始赞扬起了五名士子。 「不愧是咱们吴江俊彦,好风骨!」 「只是可惜了,原本这五人才学都是上佳,很是有望在明年一举折桂,现在得罪徐侍郎的孙子,至少得多蹉跎三年了。」 「他们五人,应该是咱们吴江最有希望考中的吧,如此一来,明年咱们吴江岂非要抱个大鹅蛋!?」 「依我看,还是太年轻气盛了,稍作隐忍以为权宜之计,待到功成名就之时,加倍讨回今日所受委屈便是。」 「嗐!你说的是什么话,竹有节,人有志,跪一次是没什么,可就怕跪着跪着就习惯了……」 「就是,凭什么要跪?!他们五家也是咱们吴江有头有脸的大户,真要就这么屈服了,那传出去,咱们吴江就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赵孟启凑在人群边,从之前这些人的议论中,也大致了解到事情发生的经过,目前来看虽然带着一点争风的味道,但总得来说这五名士子还是值得欣赏的。 是不是真的有风骨这不好说,起码不蠢,没有被吓破胆,对得失权衡得还算清楚。 他们若是选择了屈从阿附这徐公子,确实能化解眼下的困境,若是钻营一些,甚至真的能通过那礼部徐侍郎的操作,稳稳得中进士。 虽然现在的科举制度相对来说比较完善,有许多防止舞弊的措施,但不管再完美的制度,也是由人来执行,掌握着实权的人想要玩点猫腻其实并不难。 大宋的科举分三级,分为州试,省试,和殿试,初期年年举行,后来也有四五年考一次,并不稳定,后来英宗下诏,将三年一行设为定制。 州试,由各州在科举年前一年的秋天举行,将合格学生再解送礼部,称为「取解试」或「乡贡」。 省试由礼部主持,其实是三级考试中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级,所以十分严格和繁琐,礼部在这里掌握了巨大的权力。 最后的殿试名义上是皇帝主持,为士人入仕的最高级考试,起先还实行末尾淘汰的录取制度,后来出了个叛宋投夏的张元,给朝廷的震撼和教训极大,于是进行改制,参加殿试者,即便考得成绩再差,也会授予「同进士出身」。 也就是说,只要通过的省试,就意味着已经及第,殿试只不过是排名次而已。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应试士子的命运,正是掌握在礼部手中,或许要让一个人考中,会稍微麻烦点,但是要让一个人参加不了考试,那还是很简单的,随便歪歪嘴,总能挑出你的毛病。 那徐公子就是凭着这一点,以为可以稳稳拿捏这吴江士子,赵孟启只能说这小子实在是太飘了。 徐勉这人,赵孟启倒是见过几次,看起来谨慎谦和的很,两个月前,叶梦鼎因为丁忧卸任了礼部侍郎,便由这徐勉接任了礼部老二,遇到科举年,还真是个实权肥差。 就是不晓得,徐勉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坑爷爷的乖孙子,反正赵孟启现在对他印象开始变坏了,琢磨着回去后要不要把他弄掉,毕竟,赵孟启还等着明年科举收罗一帮有用的小弟呢。 说是小弟,其实这年头能考中进士的,大多数都是三四十岁以上的,能够在二十岁左右登第那些,都可以算得上顶级人才了。 眼前这五个,倒是值得观察观察,如果得用的话,帮他们弄个进士出身,早点出来做事,也没啥大不了的,不拘一格降人材嘛。 反正暂时也没啥事,看看热闹先。 那边,高知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后豁然大笑,「哈哈哈,诸位俊才不必如此激动,徐贤侄不过是说笑而已,对不对?……你看,我没说错吧,徐贤侄都点头了,哎,少年爱戏言,倒是把我吓一跳啊,哈哈……今日风和日丽,恰是纵放诗情之时,身在月湾这风雅小集,本县提议,不若来场诗会,请那姜娘子出来点茶奏琴,正是美事一桩啊。」 高知县的目的,自然两方和谐才是最佳,而双方起冲突的根本原因,不过就是这姜娘子而已,把她抛出来,徐公子达成了心愿,鲁尚明也没有了坚持的必要,这矛盾也就慢慢缓和了,至于姜娘子嘛,也没损失什么,抛头露面的事,以往也不是没有做过。 徐公子听了这话,立刻得到了提醒,对啊,本公子是为了美人来的,和这帮闲人置气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高县尊此言有理,在这吵吵闹闹实在太煞风景,嘿嘿,还是赶紧请那姜娘子出来方是正理。」 鲁尚明张张嘴,想要反对,可这一来连知县也要得罪,而且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立场来阻止,哎,算了,还是由姜娘子自己决定吧,若是能平息一场风波,也就忍忍吧。 高知县左右看看两方神情,明白自己这提议算是撞对了,笑容顿时真切了起来,巡梭了一下,向一个茶肆小厮招手。 「去把你家娘子唤来招呼贵客。」 小厮却摇摇头,「抱歉,我家娘子成亲在即,不便出来见客。」 高知县见这小厮居然敢拒绝自己,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摆出官威,「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您是本县正堂,但即便是官家来了,也没有强令民女见客的道理吧。」小厮并没有惧怕之色,口齿也伶俐得很。 徐公子纨绔性子依然,公然威胁道,「呵呵,别给脸不要脸,她要敢真不出来,别怪我把你这茶肆砸个稀烂!」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7风波免费阅读 168.奉化军都指挥使 小厮听得威胁,抬眼看了看高知县,见他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便又看向徐公子,淡淡道,「还请客官三思,若是非要一意孤行,那大可试试!」 这临危不惧的模样,似乎根本不怕威胁,在徐公子看来简直是一种蔑视。 「唷嚯!小崽子还挺有脾气,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徐三,给我冲进去,把美人给本公子「请」出来!」 那十几个仆从闻声而动,抄起棍棒,就要往主楼里冲。 小厮撮指放入口中,一声唿哨响起,随即楼中涌出二十来个少年,皆是十三岁左右年纪,一身小厮打扮,却手执哨棒,顷刻间便在楼前列出横阵,气象森严,杀气凛然! 原本气势汹汹的仆从们见到前面突然出现一堵墙,莫名生出一股畏惧之心,慌忙刹住脚步,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眼前只是一群半大小子,却硬是有种百战铁军的气势,而且每张稚嫩的脸庞上都尽是坚毅和果决,眼中闪着冷酷的光芒,似乎不惜与敌携亡! 横怕愣,愣怕不要命,不要命怕无知无畏少年郎。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起的变故惊呆,大多瞪着眼睛,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 见此情形,正想招呼护卫的赵孟启,感觉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便暂时不着急了,把扬起的手放下,打算再看看。 徐公子愕然片刻,看着自己这边十几个大汉居然被一群小鬼吓住了,脸上很是挂不住,跳脚大喝,「徐三,你他娘的发什么傻!?一帮小鸡崽还能挡住你们?给本公子上!生死勿论!」 徐三听见主子叫嚣,头皮一麻,握紧手中棍棒,狠狠一挥,「弟兄们,跟老子上!」 被徐三带着,十几人蜂拥而上,虽然有些乱糟糟的,却很是凶悍。 在他们再次迈动脚步之时,五步之外的少年阵中,响起一声清脆明亮的号令,「兵!」 随即,阵中少年将哨棒往前一劈,双手握持,如长枪一般挺直平放,右脚弓步前出,身形微微一屈,做出突刺准备。 一个呼吸间,十几个大汉已经冲到阵前,扬起各自的棍棒,就要砸下之时,号令再起,「刺!」 一排无头枪身,如毒蛇吐信,齐齐刺出,扎入大汉们空门大开的胸腹之间。 「啊!……」 惨叫四起,棍棒脱手而落,跑得最快五六个大汉遭到猛击,抱着痛处跌坐在地,还把后面跟着的一些人也绊倒,滚做一团,剩下一小半人闪躲的闪躲,后退的后退,顿脚停在原地的傻愣,变得异常混乱。 而少年阵依然整齐,将无头枪身一收,再次蓄力状,清脆的嗓音齐声大喝,声如金戈,「退!否者死!」 杀气伴着喝令,犹如实质冲击着这些大汉的耳膜,心神脆弱之人,立刻往后面连滚带爬,似乎真的多留一刻便会没命一般。 这一幕看着很是好笑,在场却没有人笑,因为他们正一脸呆滞,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一群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大汉,被一群身高才到他们胸口的小娃娃,一击而溃! 这谁敢信? 徐公子再三揉搓着自己的眼睛,这才确认不是眼花,顿时恼羞成怒,扭头看向高知县,「高县尊,你就是如此治理地方的?辖内居然有如此刁民恶党,公然习练军阵,这是要造反么!?」 高知县也是满脸震惊之色,被徐公子这么一说,醒悟过来,脸色变得黑沉,惊怒交加大喝,「衙前何在!?速来剿拿乱匪!」 接着,院子外面嘈杂了一阵,然后一群衙役弓手涌了进来,有握着水火棍的,有手持腰刀的,有拿铁尺的,还有扛着仪仗牌的…… 院中人一看,不由大感无语,这高知县刚才不是说微服出行么? 随身带着这么多衙役也就罢了,还打着仪仗,这他娘的哪门子微服? 衙役们一进来,先寻找到高知县的位置,分出人拥到他身前,做保卫状。 另外一些则在贴司的带领下,向徐公子手下那群大汉围去,毕竟整个院子只有这群人看着像乱匪。 高知县却急了,「错了错了,不是他们,是那边列阵的小子,私设军阵视同造反,速速将他们拿下!」 衙役弓手们这才调转方向,咋咋呼呼的向少年阵围过去。 「来者止步!否则死!」 一声少女娇喝响起,所有人循声看去,在楼前廊道上,站着一排小娘子,但她们手上却都端着小巧的连弩,箭头寒光闪烁,对准奔来的衙役们。 而阵中少年们也从腰后抽出短刃,开始往哨棒上套,明显是充作枪头之用。 装好枪头,哨棒变成了真正的长枪,挺直平放后,杀气腾腾! 衙役们脚步一缓,纷纷迟疑起来,这阵仗是他们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的。 其他人也再次被惊呆了,离得近的,开始找藏身之所,免得弩箭无眼,殃及自身。 赵孟启却感觉事情越发有趣起来,哈,这绾绾还深藏不露啊,该不会是什么魔教圣女吧? 带领着衙役们的贴司,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喊,「停下!停下!他们不是乱匪!误会,一定是误会!」 这及时一喊,衙役们求之不得,果断停住脚步,半步都不愿再往前。 「造反了!真的造反了?」高知县既惊且怕,喃喃不休,「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对面军阵娴熟,现在还有弓弩和长枪,形势与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剿匪了,而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徐公子眼睛瞪得跟死鱼目一样,脸色煞白,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了。 那贴司匆匆跑到高知县身边,急声询问,「正堂,他们怎么可能是乱匪呢?您是不是搞错了?」 「私藏兵械,暗习军阵,这还不是乱匪!?去,赶紧把镇上的巡检司调来!」高知县下意识命令。 贴司一脸苦色,「正堂啊,您若是真要对付姜家,把巡检司喊来,小的敢保证,他们立马就会把刀头调转过来对着您!」 「这!?」高知县傻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乱匪势力难道已经如此猖獗?连巡检司都被收买了?」 「您才来吴江三个月,所以有所不知,其实这姜家,不对,准确的说是这陈家,乃是奉化军都指挥使!」贴司连忙解释。 「奉化军?那不是厢军么?」 「是厢军,咱们平江府的一大半厢军,都是隶属奉化军的,所以,她家是世职都指挥使,怎么可能是乱匪啊?」 「世职是什么意思?」 「额,就是…只要她陈家有男丁,这个都指挥使就是她家的。」 高知县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什么?我大宋何时有这样的制度?你可莫要胡说。」 「此中缘由有些复杂,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卑职绝对不敢欺骗正堂就是,反正不止平江府大半厢军和姜家陈家有关系,就连驻泊禁军,也和陈家渊源很深,总之没事别招惹就是。」 高知县听完,半天说不出话,还是不怎么相信,但贴司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像是骗他,这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8奉化军都指挥使免费阅读 169.来历 月湾院内,明明一大堆人,却十分静逸,刚才发生的事,对大家的冲击有些大。 一家小小的茶肆,看起来不过就是一群妇孺以之谋生,徒然间就变出了一支军队,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好像还是合理合法的军队。 而茶肆的主家,似乎还有一些了不得的背景,居然是个大军头,这就让人更难理解了。 谁不知道,虽然大宋历来以文制武,武人在朝廷上没什么发言权,但大宋的安危存亡又确实是靠武人们来维持的,所以朝廷对军将们的待遇向来优厚无比,这也是太祖杯酒释兵权留下的传统,军头们交出独立兵权和政治地位,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 直白的说,军头们都很有钱,而且还有许多来钱的门道,吃空饷喝兵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潜规则就不说了,更来钱的是役使兵丁给自己做工,参与国家专营的垄断生意,特别是边贸榷场,并且还免税。 这姜家也好,陈家也罢,既然能执掌一军,虽然是基本没啥战斗力的厢军,却也等于手下有一万多国家发工资的工人,想发财还不是简简单单? 何至于要自家女儿出来抛头露面做小生意? 许多人都觉得太奇怪了,脑中都在思索着这里面的缘由。 而刘维桢却似乎抓到了一些思路,有些明白为什么家中一定要自己娶姜家女儿了。 那边,徐公子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甘心,而且就这么灰头土脸的退缩,实在太丢人了,现场这么多人,传出去之后,自己将来怎么混? 心中算计了一番,若是说服高知县,他这三十多个衙役弓手,加上自己这边十几个壮汉仆从,怎么也没道理输给对面二十个小崽子吧,至于那六把弩弓,看起来小小的,应该没什么威力,何况她们未必敢真的射。 「咳咳,高县尊,在下从未听说大宋有什么世袭军职的,即便所谓的世职都指挥使是真的,关一个女人什么事,她凭什么可以豢养私军,擅用军械,我看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谨慎起见,还是把这姜家女抓回去好好审审,搞清楚事实真相才好,万一真的是逆党,那您可就是立了大功。」 说着,徐公子又凑到高知县耳边,放低了声音,「我祖父一向很欣赏耿直敢为的官员,这升官的机会可就在眼前,您可得好好把握啊。」 高知县心中一动,权衡起了利弊,这贴司是本地人,难说是不是和姜家有什么隐秘的关系,所以帮着姜家,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左右不过是个厢军头子而已,自己没必要怕,若是攀上礼部侍郎做靠山,今后的仕途可就顺畅多了。 计议已定,高知县板起脸,「徐贤侄说得在理,我朝对军制一向严格,此处并非军营,这些少年男女也明显不是军职,对于公然擅用违禁军械,本县必须彻查清楚。」 一番表态之后,他又面向少年阵这边大喊,「尔等立刻放下兵刃,遵从官府查问,若是无罪,自会还尔等清白,若是负隅顽抗,便是坐实谋逆之罪!衙前听令,上前锁拿不法之徒,凡是畏缩不前者,杖二十罚之!」 贴司见知县根本不听自己劝告,还要一意孤行,只得哭丧着脸,招呼手下衙役弓手向少年阵逼进,那些仆从也重整旗鼓,拿着棍棒跟在后面。 少年们手中长枪虽然简陋,但那半尺长的枪头锋刃,闪着如霜寒芒,令人心中胆寒,更可怕的是少年们眼中坚决如铁,毫无退缩之意。 「奉化军,有死无降!」 稚音带着撕裂,吼出冲天战意! 随即,一阵梆子声响,六根弩矢如流光破空射来,深深插入衙役身前一步之遥的地面,入土三寸,矢尾颤抖出死亡的气息。 似被寒风扑面,三十多名衙役们心头一激灵,浑身寒毛倒竖,畏惧之意直冲脑门,开始有些迈不动腿。 见到衙役弓手们脚步更缓,高知县再次厉喝,「怯懦迟疑者,杖五十!他们不过虚张声势,有什么好怕的!?速速行动!」 杖五十!? 这要是打实了,两条命都得没了。 出于对权力的习惯性畏惧,衙役们还是选择了服从。 他们一边在心里不断问候着高知县双亲,一边拿着兵刃比比划划,口中乱七八糟呼喝着,给自己壮胆,迈出的步伐却一个比一个小。 眼看着双方只有五六步距离了,赵孟启深锁起眉头,这如果真与官府对抗发生伤亡,恐怕不好收场,看来只能暴露身份了。 「伍琼……」 「叮!」一声金鸣,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主楼门前,提着一柄宝剑的绾绾,拾阶而下,款款前行,来到阵前,右手横剑,左手端出一枚虎形金印。 「高宗钦赐印信在此,谁敢造次!?」 又一次停下脚步的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看向了高知县。 「高宗钦赐?……」高知县满肚子狐疑,该不是假的吧? 心里可以这样想,但他嘴上却不敢出声质疑,只好走过去,站在衙役堆中,耷着脸问道,「你便是姜娘子吧,这金印可否容本县一观?」 他现在想先搞清楚这金印到底是真是假,是做什么用的,再做计较。 「正堂是要验印?尽管验!」绾绾让云娘将金印捧了过去。 高知县翻看印底,十二个篆体大字映入眼中,「世授平江奉化军都指挥使印」,不由心中一震,这世职居然是真的!? 急忙去看印身,上刻「建炎三年六月文思院奉御令铸」,规制细节上找不到任何瑕疵。 「建炎三年?」高知县口中惊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完了没?赶紧还回来,要是弄坏了,你一百个脑袋都赔不起!」云娘气嘟嘟的。 高知县顿时觉得手中金印十分滚烫,赶忙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还给云娘。 他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可不是说笑,也不是恐吓他,军将印信事关兵权,万分重大,更何况是高宗时传下来的,意义更是非比寻常。 这时,围观群众中,一名老者惊呼,「建炎三年?我想起来了,陈家祖上乃是在「明受之变」立下首功的陈思恭!」 经他这么一提醒,在场大多数都是读书人,不少人都明白了过来,都不再怀疑那世职的真实性了。 倒是赵孟启比较懵逼,不知道这个陈思恭到底立了多大的功劳,居然可以让赵九妹不顾大宋的政治传统,破例授出世职。 其实也不算毫无先例,南渡以前,西北的府州,便一直都是由折家世袭知州达两百多年,不过那是有历史原因的,也因为府州仅凭一隅之地顽强抗击辽、西夏的进犯,深得赵宋皇室信任。 这厢军都指挥使,当然是没法和府州知州相比,但是以赵家皇帝的保守来说,绝对绝对是天大的恩典和信任。 「敢问,这陈思恭到底是立下什么功劳?」 也有一些人和赵孟启一样不明白,所以问了出来,立马就有好为人师的人解释起来。 原来所谓的「明受之变」,也被称为苗刘兵变,就在建炎三年,也就是公元1129年,当年三月,扈从统制苗傅和御营右军副都统制刘正彦因对高宗宠信宦官不满,以及认为自己受到恩赏太少引起心理不平衡,在杭州悍然发动了兵变。 兵变中,他们诛杀了高宗宠幸的权臣及宦官,名为「清君侧」,并逼迫赵构将皇位禅让给两岁的皇太子赵旉,改年后为「明受」。 但苗刘二人显然没有什么出色的政治能力,掌握了政权之后,甚至都没有进一步的有效措施,还被宰相朱胜非迷惑。 当时驻守在吴江的是御营前军,大将张俊是御营前军统制,陈思恭是御营前军统领。 意图将御营前军收为己用的苗刘二人,便用朝廷的名义,要把张俊调走,把军队指挥权转交给陈思恭。 陈思恭之所以会被选中,也是因为他在军中拥有的声望足以服众,但是他并没有接受这个任命,这个表态使得御营前军免去陷入内部斗争分裂,而御营前军正是日后平定这场叛乱最重要的一支武力。 随后,各路大军集合于平江,张浚和刘光世、张俊、韩世忠联名传檄天下勤王,向杭州进发,讨伐苗刘。 陈思恭率领的水军作为先头部队,前往杭州,目的是防止苗刘二人挟持高宗等皇族通过钱塘江从海上逃离。 他到达临平后,率军与叛军力战,大破叛军苗翊与马柔吉,挺进北关。 平叛很顺利,只打过这一场遭遇战外,并没有遇到什么有力抵抗,等大军到达杭州时,苗刘二人就怂了,带着嫡系军队弃城逃跑。 陈思恭带着部队,最先进入了临安,面见了惶恐不安中的高宗,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劫后余生的赵九妹在激动之下给立下救驾大功的陈思恭许下重赏。 事后,高宗大肆封赏平叛功臣,比如封韩世忠为少保、武胜、昭庆两镇节度使,御书「忠勇「赞扬其忠心,另外封其夫人梁氏为护国夫人。 但是一连串的封赏名单中,陈思恭并不显眼,只得了个御营后军统制、浙西宣抚使,依旧率水军镇守于吴江县。 至于这世职都指挥使怎么来的,大约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了,总之不会假就是了。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69来历免费阅读 170.闪电五连抽! 赵孟启默默听完他人的讲解,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但大致能明白在高宗心目中,陈思恭简直就是功比天高。 原本,建炎三年的二月时,高宗和朝廷都还在扬州,哪知金军突然攻破淮河防线,数千骑兵渡河之后直奔扬州。 驻守天长的刘光世畏金如虎,光速弃城不战而逃,导致扬州门户洞开,金兵长驱直入,距离扬州只有数十里。 闻听金兵来袭,高宗当时害怕极了,带着小朝廷匆匆南逃,没想到刚在杭州落脚,就发生苗刘兵变,这让高宗那颗脆弱的小心脏无处安放,当他见到陈思恭那一刻,那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这两件大变故接连发生,也不知道是受了极度惊吓,还是连续奔波与心神疲惫,反正高宗从此变成了萎哥,没有了生育能力,而唯一的亲儿子赵旉也在兵变中受尽颠连,不久后就一病不起,不幸夭折,自此绝嗣。 而在逼迫高宗退位时,苗刘二人喊出,「陛下的帝位来路不正,以后如果二帝归来,将何以自处?」 这话让高宗更是耿耿于怀,于是心路转变之下,不再相信武人,开始收缴兵权,排斥北伐,向金人妥协求和,后来之所以会杀岳飞,也和这事不无关系。 总之,这场兵变不仅把高宗彻底变成赵九妹,也影响了整个大宋后来的政治走向,说是历史转折点也不为过。 那边,高知县弄清楚了陈家的来历,只是眼下的情形让他有些下不来台,寻思了一会后,看向绾绾。 「如此说来,这世职应该是陈家的,可小娘子却是姓姜,何来权力组建私军,擅用军械!?如果你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还是少不得随本县到大堂走一趟!」 面纱遮住了绾绾的表情,眸光清冷淡然,不慌不忙道,「私军?妾身不明白正堂为何有此缪论!他们的父兄,都是奉化军出身,升为禁军之后,英勇抗敌,为国捐躯。而他们自己,也都加入了奉化军,有军籍可查,乃是光明正大的大宋军兵。至于这枚军印,我外祖战死之后,便一直由我母亲保管,将来,如果官家没有另旨,也将由妾身保管,要是正堂对此有什么不满和意见,大可向朝廷和官家上书,让朝廷收缴这枚军印,但在此之前,妾身设卫队保护军印,有问题吗?」 「这……」高知县语塞,被绾绾这近乎斥问的话语怼得胸闷,默然半晌后,才不甘地吐出一口浊气,「没问题!」 「等等!」徐公子大喊着,趾高气扬的走过来,yin邪的目光一直绾绾身上巡梭着,等靠近后,大刺刺说道,「不过就是个厢军都指挥使而已,还没实任,吓唬别人有用,但吓不倒我徐天一。」 绾绾扫了他一眼,不由颦眉,眼中满是厌恶,冷冷道,「衙内意欲何为?」 徐公子邪笑着,「嘿嘿,倒不是我要为难你,徐某来你这茶肆光顾,但手下仆从却无端端被你们打伤了,我索取一点赔偿很合理吧。」 这话一出,引得一片哗然,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不止睁眼说瞎话,还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滚!」绾绾压根不屑和这种烂人瞎扯。 「嘿嘿,这火爆性子…我喜欢!」徐公子死皮赖脸,摇着手中折扇,「小娘子莫急,先听徐某把话说话,嘿嘿,徐某要得也不多,只要小娘子把这面纱去掉,让徐某瞧上一眼,便算作赔偿了,这要求再微小不过了,你丝毫不吃亏,说不定咱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呢,嘿嘿,你觉得如何啊?」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云娘一口口水喷到徐公子身前,「只有我家娘子未来的夫婿才配看上一眼,你算什么狗东西,真是痴心妄想!」 徐公子反倒更是兴奋起来,眼中冒着绿光,「原来如此啊,甚好,甚好,若是姜娘子觉得这里人多不便,咱们就找一僻静之处,你让我一人看便可,嘿嘿,顺带,你我还可以谈谈心……」 随即,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喉间感到一阵冰凉,下意识低头一看,秋霜一般的剑身闪着寒光,稳稳指着他的喉咙。 持剑的绾绾立在一步之外,没有说话,冰冷的看着他。 「哟呵,够劲道,我更喜欢了!」徐公子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深深朝着绾绾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美人真香!」 绾绾把剑往前一递,剑尖贴上徐公子咽喉,「找死!?」 赵公子只是往后稍微仰了仰,依然油嘴滑舌,「有种你就尽管捅进来啊!嘿嘿,我徐家乃华亭大族,我祖父是礼部侍郎,我父亲在荆湖任知州,我外祖是当朝参政,我倒很想知道,到时候你怎么赔我这条命……」 绾绾眼眸一缩,始终心有顾忌,手中之剑变得重若千钧,半丝也前进不得。 有恃无恐的赵公子,一脸痞气,「嘿嘿,不敢啦?你家不过就是个破落户,连个袭职的男丁都没有,那枚军印不过就是个摆设而已,想来家中也是寒酸得很,不然何至于还得开个茶肆谋食。我看,你不如从了我吧,让我看看你这样貌,若是真如我想的那样好看,咱们便能成为好朋友,做个一夜夫妻什么的,伺候得好,徐某说不定就把你纳入门了,让你以后坐享荣华富贵,不比开这茶肆好上千倍万倍么?嘿嘿……」 大庭广众之下,这徐公子竟然肆无忌惮,说着这些不堪入耳的无耻下流之言,惊得围观之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刚才还官威赫赫,正义凛然的高知县,脸上堆满了尴尬,不时干咳几声以作掩饰和提醒,却还是一直没有开口。 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处,王翰缄不禁用手肘捅了捅刘维桢,「刘兄,这还能忍?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哦。」 「我!」刘维桢眼中猩红,似乎正在挣扎,「那徐家……」 沈梦麟鼓舞道,「徐家也没什么好怕的,他毕竟只是姓徐,不姓李,再说李相公一向为人清正,只要你做得有理有据,那李相公必然不会偏私狭隘报复于你的,至于其他,除了稍欠底蕴,你刘家其实也不比徐家差多少啊!」 「刘兄啊,让自己媳妇受此侮辱,往后你还怎么抬起头做人啊?」陶克恭也劝道。 还没等刘维桢回应,那边突然响起了耳光声。 「啪!啪!啪!啪!啪!」闪电五连抽! p我发四,我真不是摆烂,晚点再码一章…… 哎,先磕五个响头,表达认罪的态度。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70闪电五连抽!免费阅读 171.失去理智 和刚来的时候相比,赵孟启身子骨结实了很多,看起来还有点瘦,但衣服一脱全是腱子肉,个头也窜高了一大截,用后世的度量,大概有一米七了。 徐天一实际上要比他高一点,但他此时却像抓小鸡一样,揪着徐天一的衣襟,将其提得双脚离地,然后轮着胳膊就是一阵猛抽! 「啪!」正掌一个耳光,徐天一那涂着粉的大白脸上,印上了一个完整的巴掌印,红得滴血。 「啪!」声音稍微暗了一点,这是反手用手背抽打的,敲出了徐天一一颗牙,和血吐出。 接着又是狠狠三下,之所以没有第六下,是因为赵孟启感觉手上沾了徐天一脸上的脂粉有些恶心。 手一松,将晕乎乎的徐天一丢在地上,「伱马,这一脸腻子粉,你丫刮大白呢!?」 徐天一跌坐在地上,可能是被血水和口水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 一旁的高知县从震惊中缓过神,冲着赵孟启就开口呵斥,「大胆狂徒……」 赵孟启扭头,一个森寒的目光,就将高知县剩下的话语全部堵了回去,「钱隆,和咱们的高县尊好好聊聊!」 圆墩墩的钱小胖,走到高知县面前,笑得和弥勒佛一样,扬起手,露出掌心的小玉牌晃了晃,「高官人,借一步说话?」 高知县只看到玉牌上「禁中」二字,却脑子一嗡,心神大骇,情不自禁就跟着钱小胖往无人处走。 所有人先是震骇于突然冒出一个人抓着徐公子就揍,然后又见高知县如此乖巧,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便都愣在那里。 赵孟启从袖袋中掏出一方棉帕,擦拭着手上的脂粉,一边翘起嘴角,看着绾绾,「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绾绾先是瞪圆了桃花眼,随即弯出月牙状,水汪汪的眸子中,涌出满满的欢喜,「你,你,你怎么来了……」 柔柔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颤,以及藏不住的喜悦,还有一丝受了委屈之后的撒娇。 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仿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挠了一下,浑身酥麻。 赵孟启更是首当其冲,感觉心都快化了,强自收摄心神,嬉皮笑脸道,「我准备去长江洗澡,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 「贫嘴!」绾绾娇嗔,整个人却似乎都在发光,「你又高了一些,还黑了。」 「是么?哈哈,看来菫娘骗我,她还说更好看了呢,黑点就黑点吧,总比涂脂抹粉强。」 「菫娘没骗你,是更好看了。」 「哈,看来你也会骗人了哟。」 「哪有……对了,你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 这一刻,一男一女相对而立,似乎彼此眼中只有对方,旁若无人的寒暄着,甚至看着更像是打情骂俏。 这画面让围观者心中发酸,莫名感觉肚子很饱,好像被喂了一大堆不知名的食物。 除了羡慕与嫉妒外,大多数人感觉这对男女有种神仙眷侣一般的相配,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很和谐,满是自然而然。 「这小郎君是谁啊?看着气度非凡,与姜娘子仿佛天造地设一般。」 「没见过,应该不是吴江人吧。」 「该不会是刘家郎君吧,那正是姜娘子的未婚夫了。」 「刘家三房那郎君,几年前倒是见过几次,看起来不像啊,变化不至于这么大吧。」 「不是么?那看来这刘郎君还没把媳妇娶过门,头上就绿油油了。」 「要老夫来看啊,刘家那娃儿,肯定不如眼前这位小郎君更与姜家女娃相配,再说了,这刘家人的德行可不怎么样……」 「辛老丈说得倒也没错,姜家这么好的小娘子,嫁给刘家那是糟蹋了。」 这些话,有不少也传进了刘维桢几人的耳中,让沈梦麟几人都用奇怪的目光审视着刘维桢。 刘维桢即便不看几个同窗,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古怪,浑身难受得只能瞪着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对男女,可怕的是,他也感觉这两人很般配。 自己的媳妇,和别的男人很相配! 这谁受得了!? 就算以前刘维桢不在意这个媳妇的时候,遇到这种事,那也会心如火烧。 某些人就是会有这种奇怪的占有欲,不要是真不要,可一旦被人抢走,又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何况现在他知道了姜家的背景,以及自家的用意,更重要的是,他早已对绾绾梦寐以求,特别是当她真的出现在眼前时,那种强烈的占有欲怎么都抑制不住。 那对狗男女言笑晏晏的样子,不停的在他心头煽风点火,这心火烧啊烧的,把刘维桢所剩不多的理智全烧没了。 在三名同窗愕然的目光中,刘维桢状若疯狗一般冲了出去。 「奸夫yin妇!还知人间有羞耻事吗!?众目睽睽之下,你二人在这勾勾搭搭,恋奸情热,简直恬不知耻,丧心病狂!」 赵孟启和绾绾聊得正开心,突然被打断,皆是莫名其妙地看向正在奔来的刘维桢。 绾绾认出了刘维桢,很是惊讶,这人怎么在这里? 不过却毫不惊慌,毕竟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问心无愧。 赵孟启略微转动了一下脑子,联想到这人口中狂喷的话语,便猜想这人该不会是绾绾要嫁的人吧?看起来有点喽啊。 只见刘维桢气势汹汹来到近前,然后指着绾绾大骂,「姓姜的,你即便还没过门,也早就订有婚约,乃是有夫之妇,竟然不知廉耻在这与人私通,举止轻浮,不守妇道,是为贱人!」 「嘴巴放干净点!」赵孟启眉头一挑,断然一喝。 要不是考虑到这人可能是绾绾未来的夫婿,赵孟启早就大嘴巴子招呼上去了。 「你狂什么狂。」刘维桢本想冲上前给动手的,但想到之前这男子轻松殴打徐公子的样子,一下子又怂了,只敢跳脚喝骂,「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意图诱拐他人之妻,无德无义无耻!我要抓你去见官,要把你浸猪笼,点天灯!」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71失去理智免费阅读 172.退婚 看着眼下这场景,赵孟启心中失笑,自己似乎成了西门庆,被人抓了奸。 见那「武大」悲愤填膺,兀自喋喋不休叫骂不停,赵孟启便有些不耐烦起来,跨步上前,探手便抓住刘维桢胸襟将他提了起来。 刘维桢大惊失色,悬空喊着,「你,你这贼厮,要,要做什么……」 「你若再不能好好说话,我便让你再也说不了话!」赵孟启做出凶戾的样子。 「啊…」刘维桢确实被吓住了,心头一虚,舌头都有些打结,「怎…怎么、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先放、我下来……」 赵孟启没想到他怂成这样,不由哂笑,武大虽矬,可不怂,这小子不如武大多矣,想着便手上一松,把自由落体还给了刘维桢。 回归地面,刘维桢一个趔趄,一个屁股墩坐了下去,狼狈模样引得一阵哄笑。 「哈哈……这是姜娘子未来夫婿?」 「方才还气壮山河,这会还没怎么样呢,就软蛋怂瓜了,啧啧,刘家尽出好人才啊……」 「他就是刘家郎君啊?我见他之前一直都在啊,刚才怎么没见他站出来?」 「不是吧,他是刘郎君?姜娘子夫婿?在下起先就看到他坐在徐公子隔壁啊。」 「有这事?我记得那徐公子头前就叫嚣着要姜娘子来伺候他,这刘家郎君怎么一直无动于衷?」 「哎哟,怎么会有这种人?媳妇被人侮辱调戏时不做声,和别人谈笑几句他倒是急眼了!?」 地上的刘维桢,原本正在暗骂奸夫粗鲁,听到议论的话语后,更是恼羞成怒,手忙脚乱爬起来,涨红着脸向四周大吼,「你们给我闭嘴!我如何行事,和你们有什么相干?我刘家可不是任人侮蔑的!」 围观这些人见刘维桢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更加不屑,但到底还是忌惮刘家的势力,也就纷纷闭上了嘴,只是张大着眼睛,显然打算继续看他笑话。 刘维桢这神经质的表现,让赵孟启忍不住摇头,加上听到的那些话,不禁深深替绾绾不值起来,到底是有多倒霉才要嫁给这么个玩意? 不值归不值,为了绾绾的名声着想,赵孟启还是开口道,「原来你便是刘维桢啊,我知道你与姜娘子是有婚约的,但你冲上来就无端指责,却是好没道理,我与姜娘子乃是故识,见面寒暄几句有问题?所有人都看得见,我们并无逾矩之处,言谈举止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怎么在你眼里就变得龌龊了?张口私通,闭口贱人,我倒是想问问,你自己高贵在哪里了?」 「她既已许给了我,便已经是我刘家之人,当然须得谨守三从四德,遵从妇道人伦,好好闭门在家不出庭户方是贞洁之道,岂可随意抛头露面,与别的男子谈笑风声!?」 刘维桢愤愤不平,宣泄着不满,「伊川先生有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们两人眉来眼去,奸情昭然若揭,做下这种失贞失节之事,不是贱人是什么!?」 「呵呵,你满口酸腐之言,简直不可理喻!」赵孟启被气笑了,「在屎壳郎眼里,所见皆为粪便,全天下都是粪坑,在你眼中,我们谈笑几句便是失贞,这真不知道你心里藏着多少yin邪龌龊。休说姜娘子还没嫁给你,即便她已经作为人妇,也依然是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你刘家的物品,更不是你刘维桢的奴隶,没道理要被你圈养起来不得见人。在我看来,你这人不但有病,还变态,若是姜娘子真嫁给你,那便是天大的不幸!」 后世许多人总觉得程朱理学从宋朝兴起,便认为宋代的妇女受到了严酷的束缚,毫无自由,其实不然。 人们通常都认为唐代女性开放自由,许多贵族女子养面首、杏出墙,实际上,除了这个和公主权力外,唐朝女人没有一样权力是比宋朝高的。 许多影视剧里面的唐代女性服装都挺清凉的,特别是胸前一片亮瞎人眼的白花花,其实这仅限于极少数的上层,公主随便你怎么露,贵族女子可以半露,老百姓就只能穿得保守一些了,要不然就是僭越,被告发就会受到惩罚。 可是宋朝女子的服饰也一点都不保守,只要你有钱几乎随便你穿什么材料的衣服都没人管,即便是平民妇女,也有露着半胸在街上行走的,这有古画为证。 社交自由可以参照李清照,而宋代的女性就业率也是历朝最高,不仅仅是酒店餐饮手工业,在口技、杂技、洗衣业、厨娘、媒婆、说书、算命、代写书信等行业都大量存在。 这时候的女子,还拥有家产继承权,虽然女儿只有儿子的一半,通常出嫁的时候,就会把这些家产作为嫁妆带到夫家,而且仍有自己所有,这也就是宋人嫁女陪嫁丰厚的原因。 财产上越独立,一般来说婚姻就越自由,地位就越高,宋代女性离婚再嫁比比皆是,夫亡改嫁也屡见不鲜,范仲淹的母亲就带着他改嫁,还有王安石让儿媳改嫁,光宗的贵妃改嫁,李清照改嫁一次后又和离,便是那被称为「伊川先生」的程颐,也帮自己侄女改嫁。 就连朝廷都有政令,「嫁女支钱三十贯,再嫁二十贯;娶妇支钱二十贯,再娶不支。」这里女子比男人的待遇都高。 这时候的社会,对女性并没有那么恐怖的束缚,什么大门不迈二门不出,都是在元代才成为普遍现象,因为那时候,女子出了门极容易被蒙古人当成了猎物,亡国之后的男人对统治阶层无奈,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女,只好要求女性不出门,而裹脚也是在那个时期变态并兴起。 总之呢,宋代恰恰是古代华夏女性权利最高的朝代,虽然也有少部分变态打着礼教的旗号约束女子,但社会大多数人还是对女子很宽容的,所以赵孟启的话,引起了许多人的赞同。 「哈哈,小郎君说得有理,变态这个词,听着挺新鲜,莫名感觉很贴切。」 「这刘家也不过才这几十年才发达起来,破规矩倒是不少,比世家大族还讲究。」 「姜娘子啊,这样的人不值得嫁哟,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这婚事退了吧。」 「有些人啊,总是自己满口礼义廉耻道德规矩,其实尽做那男盗女娼欺世盗名之事。」 这些话,说得刘维桢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羞恼之下狂怒道,「都给我闭嘴!我教训自己的妻子乃是刘家家事,岂容尔等闲人插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绾绾开口了,「刘衙内请慎言,你我虽有婚约,但未成礼前,我却还不是你妻子,既然刘衙内对我的品行多有不满,配不上刘家这高门,而我也觉得你非我良配,那你我婚约就此作罢!」 说着,绾绾从锦袋中取出一卷婚贴,展开之后,撕成两半,并与一个刻着生辰八字的木牌,一起丢到刘维桢脚边。 「从此以后,你我各不相干!我那份回帖,会择日派人上门索取!」 刘维桢都傻了,捡起脚边的婚书和生辰牌,看了半天都觉得难以相信。 「你居然悔婚?难道不怕刑罚么!?你一个弱女子,能受得了几杖?」 刘维桢之所以这么说,是宋刑统确实有规定,女方悔婚,杖六十,男方悔婚,不受刑罚,但聘财不得收回,「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杖六十。」 实际过程中,若是双方能够私下协商好,收了的财礼退回去,也可以不必告官,自然也不用受罚。 但刘维桢这态度,明显是不肯的,并且在以此来威胁绾绾。 六十杖啊,以刘家在官府的关系,稍微使点手段,能把绾绾打死三四次。 围观群众不由暗骂刘维桢不当人子,这秦晋之好本就该两厢情愿才对,既然成亲前,有一方不满意,那就该当成全,哪里能用律法来威胁,简直就是小人行径。 赵孟启对绾绾这个决定当然十分欢喜,至于刑罚,大不了动用特权便是,他一点都不担心。 然而绾绾并没有想过依靠赵孟启的权势,依然对这个威胁毫不在意,淡淡道,「你我婚约止于纳彩,我姜家并未收取过刘家半文礼钱,按律,没有定礼聘礼,并不算成约,且律令有曰,「定婚三年以上,无故不成婚者,听离」,你我定婚乃是在六年以前,所以你尽可以去公堂陈告。」 华夏古代成婚有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但经过五代十国的战乱时期,到了宋代,就简化为三礼,即纳采、纳币(纳征)、亲迎。 纳采就是议婚,即是说媒、交换草帖、交换定帖,至此两家初步同意婚事。 纳币当然就是送钱,下定礼、下聘礼、下财礼,只有完成了定礼和聘礼,这个婚约才算在法律上形成。 但姜刘两家约定婚姻之时还很早,所以没有急着走这一步,后来刘家也有多次提起,但都被姜陈氏婉拒了,表示等快要行礼之前再进行也不迟。 也就是这样,姜陈氏之前才和绾绾说,若是不愿意便可以退婚的原因。 刘维桢再次傻眼,仔细回想之后,才发现确实如此,原来还定了这个月初八,也就是大后天才下定礼的,这下可就不能用律法来约束姜家了。 可他并不就此善罢甘休,恨恨道,「婚姻乃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有你一个女子说悔便悔,说退就退的!?刘姜两家婚事,乃是家父与令考击掌盟誓而约,你如此作为,便是忤逆不孝,官府依然可以治罪与你!我劝你莫要一时冲动,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不孝,在这个时代确实是大罪,但如何衡量却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若是刘家以这个由头告上官府,还真有可能把罪名敲定,弄死绾绾。 所以在场众人都为之一默,这时传来一阵「笃笃」声,一名娴静祥和的妇人,拄着一根木拐,从楼中走了出来。 绾绾赶忙上前搀扶,「阿娘,你歇着便好,些许小事,女儿自会理清,何须劳动您老。」 姜陈氏微笑着,在绾绾的搀扶下,继续前行,「都说女大不由娘,你这可是嫌弃为娘了呀。」 「哪有……」绾绾只好听由老娘做主。 刘维桢见到姜陈氏到来,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光,赶紧整理仪容,以子侄之礼深深揖手一躬,「小侄刘维桢,拜见婶娘。」 但立定之后的姜陈氏却没理他,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赵孟启,让他居然有种局促不安,「孟启拜见夫人。」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姜陈氏脸上笑容不深,但越来越真,「小郎君多礼,老妇便生受了,你能来,真是有心了,很好,非常好。」 说完,又用打趣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女儿,眼中意味深长,让绾绾脸上滚烫不已,幸亏戴着面纱,别人看不出端倪。 随后姜陈氏才看向依然躬着身的刘维桢,「老妇托大,便唤你一声刘贤侄。」 「应当的,婶娘如何唤小侄都可。」刘维桢额头见汗,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 姜陈氏默然点了点头,「你父亲与先夫乃患难之交,也因此才有这婚姻之约,这婚姻乃庄重之事,既然约定了,那就当守约践诺,不该反悔。」 听到这,刘维桢大喜,「婶娘所言甚是!」 哪知姜陈氏口风一转,「不过呢,事易时移,当年订约之时,两家也有考虑,所以也并未说死,并且先夫常言,终生大事还是要尊重女儿自身的意愿。你这孩子,早年见过多次,以前倒还觉得是个伶俐之人,今日作为却让老妇颇为失望。既然小女对你不满意,而且老妇也不愿她嫁给一个毫无担当的男人,另外我姜家也确实破落了,高攀不起刘家,所以今日老妇做主,这门亲事作罢,若是你家还有疑议,便让你父亲前来分说。」 犹如晴天霹雳,把刘维桢劈得外焦里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p两章合一,不算摆烂,, 为您提供大神妖精吃俺一棒的《不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172退婚免费阅读 173.低调处理 刘维桢失魂落魄,口中喃喃不停。 赵孟启看着这场景,越发感觉自己像个反派,就不知道这刘维桢是不是即将喊出一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一个没忍住,赵孟启跨前两步,在刘维桢肩头一拍,「少年,咱们是不是该定个三年之约?」 「啊?」刘维桢被拍醒了,眼中一片茫然,「你说什么?」 这家伙都二十岁了,似乎依然承受不了这退婚的打击。 赵孟启摇摇头,倒也没兴趣继续奚落,只不咸不淡道,「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回家?」 刘维桢看着眼前这「女干夫」,目光渐渐聚拢起来,依稀记起刚才这人向姜陈氏见礼时的自称,孟启。 一道闪电,在他脑中劈开,娘咧,他…他……他是燕王! 他整个人仿佛就像被扔进了冰窟中,透心凉,全身颤栗起来,口中尽是牙齿碰撞的「咯咯」声。 赵孟启不禁奇怪,「回家而已,至于这么激动么?怕你老爹打你屁股?哎,棍棒教育,要不得啊,看把孩子吓得。」 「对,回家,回家……」 刘维桢压根没有听到赵孟启后面的调侃,转头就跑,连滚带爬,穿过榭台,跳进自己船里,「划船,快划船,回家!」 他的三名同窗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追去,「刘兄,刘兄,等等我们……」 「真没礼貌,好歹道个别啊……」赵孟启嘀咕着,看那船把人接上后,飞快离去,「看来,棍棒教育还是有需要的。」 摇头晃脑,感叹着世风日下,赵孟启走到院子一角。 徐公子和他一群狐朋狗友,正被伍琼等人拘管着,抱头蹲在地上,他们的仆从缩着肩膀,空着手,畏畏缩缩的站在一丈开外。 不是他们不想反抗,纨绔还能没点性格? 只是伍琼太恐怖,一手提一个人,还能转成小风车,啥脾气都得给转没了。 徐天一肿着一张脸,像个猪头一样,眼中还闪着狠厉与仇恨,但是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只能把头低下,不敢暴露了自己的目光。 赵孟启看着这群纨绔子弟,虽然厌恶,却也无奈,严格来说,这徐天一谈不上犯了什么大罪,明面上是给不了什么太严厉的惩戒,也不能指望一顿教训就让他幡然悔悟重新做人。 想了一下,一群仗着家世的米虫而已,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不值得多费精神,赶走了事。 「算你们走运,今天我心情好,放你们一马,以后你们再要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话,最好别让我知道,不然新账老账一起算!都给我滚吧。」 这一帮子纨绔如蒙大赦,原以为怎么都少不了一番皮肉之苦,没想到却被如此轻轻放过,赶忙夹起尾巴往外走。 临到院门口时,心有不甘的徐天一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今日徐某认栽,但你敢不敢留下姓名?」 「哟!?不服?怎么着?还想来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么?」赵孟启顿觉好笑。 徐天一看到伍琼扬起了拳头,吓得脖子一缩,退后两步,却依然嘴硬,「你不敢!?」 「呵呵,我只怕把名字说出来能把你吓死,哥是你惹不起的人,劝你还是别给家里招惹灾祸,趁我心情没变坏之前,赶紧滚远点!」 赵孟启没工夫和他玩这小孩过家家的路数。 「哼!藏头露尾之辈,你即便不说,徐某迟早也能查到的,你给我等着……」说完,这小子撒腿就跑。 赵孟启只当他是为了维持自己的脸面,说几句硬话,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所以也没放在心上,灰太狼不也总说「我会回来的。」 高知县甚至都不敢过来搭话,只是远远一拱手,便带着衙役们灰溜溜的走了。 那边,绾绾向茶肆的客人蹲了个万福,「发生这种不愉快的事,妾身深感抱歉,无以为表,仅为大家免去茶资聊作心意,另外这乱糟糟的,实在无法招待大家了,还请见谅。」 见绾绾送客,这些人并无不满,揖手回礼往外走去。 「无妨无妨,改天再来便是……」 「哈哈…今天也算是有惊无险了,我等就当是看了一场大戏,还有幸聆听了姜娘子一曲,绝对是有赚无亏。」 「是极是极,姜娘子无须抱歉,茶资更是不必免除,今日方知姜娘子这茶肆应该是为了这群英烈之后所开,我等若是吃白食,岂不是狼心狗肺了么。」 「姜娘子有重要客人,咱们自是不该打扰,只期望能早些讨杯喜酒吃……」 「嘿嘿,老夫觉得,肯定要比那刘家的酒要好喝。」 「辛老言之有理,晚生深有同感,刘家的某些行止确实让人没眼看啊,真是恭喜姜娘子,不用踏进那苦海。」 「周大嘴,小心祸从口出哟,走了走了,晚上去谷兮兮那里喝几杯?」 「你做东道?……行,恰好拙荆省亲去了,正可快活一番。」 客人们说说笑笑的走了,只有鲁尚明五人,看着将他们留下的赵孟启,心中忐忑。 这小郎君八成就是姜娘子的情郎了,该不会因为我等觊觎姜娘子,所以要把我们留下教训吧。 也不对啊,那刘维祯和徐公子他都放走了,没道理找我们麻烦吧,我等可是谨守礼节的。 就在他们紧张不已时,赵孟启开口了,「听说你们是吴江最有才华的年轻人?」 「不敢不敢,都是乡人谬赞,郎君莫要当真……」鲁尚明搞不清赵孟启到底想做什么,习惯性的谦逊着。 赵孟启扬手,「且住,我想说的是,既然你们最有望明年中榜,那就不要蹉跎了,经义词赋之外,也多学学怎么做实事,科举只是入仕的敲门砖,想要做好官,还得要会做事。」 鲁尚明几人有些愕然,这小郎君年纪轻轻,说话却老气横秋的,搞得好像是自己等人的师长一样。 不过看他刚才揍人的样子,可能脾气不怎么好,还是莫要惹恼了他,且当耳旁风便罢了。 「郎君言之有理,我等受教。」 赵孟启不知道自己在这几人眼里,已经变成了装逼怪,他觉得这几人虽然都不算刚毅之辈,但为人还算正气,可以培养观察一番。 于是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小铜牌,丢给鲁尚明,「若是明年去临安省试遇到困难,拿着这个来找我。」 这行为,让鲁尚明几人更觉得这小郎君装得有些过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要是那徐公子还要从中作梗,让礼部卡了自己等人的考试资格,恐怕便是去找宰执都未必有用,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姜娘子喜欢这人,多少怕是有些走眼了,希望她能早日看清这小子的真面目,重觅良人,嗯,像自己这样的就很不错。 就在几名士子暗自撇嘴,腹诽不断时,鲁尚明狐疑着,将方形铜牌放到眼前看了起来,制作倒是很精美,雕龙画凤的。 等等……雕龙? 鲁尚明瞪大了眼睛,铜牌中央一个篆体字,不停变大,「燕」! 「你是…燕……」鲁尚明脑中一片空白,舌头也像是被绊住了一般。 「嘘!莫声张,你们几个知道就好。」赵孟启摆摆手。 发现异状,另外几名士子纷纷凑上去看那铜牌,一个个也很快有了明悟,满心的震惊。 我底个娘嘞,他,他不是装! 这一刻,五人的内心,同时装满了激动和绝望。 激动的是,自己居然入了燕王的法眼,而绝望的是,自己永远与姜娘子无缘了。 这他娘的谁敢和燕王抢女人!? 反应过来后,五人立刻便要大礼参拜,赵孟启拦住,「都说了莫要声张,别激动,平常心……目前来说,我对你们几个观感不错,期望以后真的能用得上你们,好好努力哦。」 「殿…郎君厚望,鲁尚明必不敢负。」 「崔丰…邱乐和…章庆…许向青,必不负郎君厚望。」 五人眼中大放光彩,就像打了一百斤鸡血似的。 被储君看好,简直就是前途无忧了,只要自己不作死,必然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功名利禄那更是不在话下。 「好了,话不需多说,这离着州试可没多少日子了,你们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功课上吧,要是州试都过不了,那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哈哈哈……」 「郎君教训得是,我等这便回去用功,不敢再蹉跎一刻。」 此时,五人哪里还会把赵孟启的话当耳旁风,一字一句都是金科玉律,随即向赵孟启告辞离开。 就在他们走到院门口时,赵菫和钱朵几人从船上下来,欢喜着朝绾绾奔去。 「绾绾姐,菫娘想死你了……」这丫头奔奔跳跳着一把将绾绾抱住,她一心想把绾绾拐做自己嫂子,热情得不得了。 「嘻嘻,绾绾姐,没想到我们会来看你吧。」钱朵也挺高兴,毕竟半师半友,感情一向很好。 「绾绾姐,我们远道而来,你可要好好招待哦。」鬼机灵赵葙知道赵孟启对绾绾的心思,自然想着法打好关系。 几个吴江士子听到动静,纷纷停步转头看来,见到三个小娘子,似仙女落入凡间,一个赛一个好看,都不禁心驰神摇,仿佛有头大野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愣了小半晌,鲁尚明率先清醒过来,去拉拽其他几人,「莫看了,莫看了,燕王身边的小娘子,可不是咱们能唐突的。」 其他人一激灵,赶紧往外走,章庆倒是嘀咕了一句,「说不定是殿下的妹妹呢。」 「你是不是傻,就算是妹妹,那也是公主……」 「额…也对,走吧,咱们还是老实点去读书吧,书中自有颜如玉。」 174.湖畔 初时,姜陈氏乍见三个美若天仙的小娘子,便明白了女儿的顾虑,喃喃自语,“难怪了,人倒是不错,就是风流了些……” 随即三名小娘子过来向她见礼,“晚辈赵葙、钱朵、赵菫,拜见夫人,伏惟万福。” 咦…两个姓赵?那应该不是妃嫔…… 绾绾见母亲有些发愣,赶忙介绍起来,“阿娘,这是周国公主和丰国公主,这位是钱家嫡女……” “呀,原来是三位贵人,倒是老妇失礼了,娘子们万福。”姜陈氏连忙回礼,和蔼的笑着,“长得可都真俊,恍然间,老妇直以为九天玄女降世,不禁有些失神。” “嘻嘻…夫人过奖了哩,这里要论容貌,当属绾绾姐姐头筹,夫人昔日也必定是绝世美人呢。”赵葙好似嘴上抹了蜜。 钱朵和赵菫也小意儿回话,哄得姜陈氏眉开眼笑,开怀大乐,心头想着,或许只有这相貌不输女儿的钱家嫡女才是燕王内室,不过看起来这钱家小娘子仍是完璧,这样的话,燕王在男女之事上应该并不荒唐了。 这么想着,姜陈氏愈发为女儿高兴起来,“这都过了午时,你们肯定都饿坏了,若初,赶紧准备饭食,莫怠慢了贵客。” 绾绾安排了人去采买肉菜食材,然后与赵菫她们陪着姜陈氏,在楼前廊道上坐着闲话家常。 赵孟启则带着人在院中收拾起来,方才那一阵闹,还是弄得有些狼藉。 “耿直,你领几个人,把地上的石板重新铺一下……小胖,那些毁坏的花木便都挖了,下午去购些新的补上……伍琼,过来搭把手,将这山石的位置正正……” 见赵孟启忙前忙后的,姜陈氏眼中的欣喜愈加浓了起来,“还真有点当家人的意思。” “阿娘……”绾绾含羞娇嗔。 食材买回来后,绾绾张罗着开始准备午饭,赵菫她们倒是想帮忙,进了后厨,才发觉自己啥都不会,也就“侍女”钱朵能打个下手而已。 五十多个人的饭食,绾绾却安排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显然是做惯了这种集体餐,不过半个时辰,便整制出十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虽然只是家常菜,以水产为主,没有宫中和酒楼那种讲究和排场,但赵孟启大快朵颐,吃得甚是可口,美中不足的就是男女分开用餐,没能满足他想和绾绾一起吃饭的愿望。 由于昨晚没睡好,赵孟启等人在饭后有些犯困,便小憩了一会,醒来时发现赵菫几人还睡得正香,就没有打扰,独自出了楼,闲逛着走到湖边,看到绾绾正在栈桥上坐着。 只见她双手托着腮,愣愣地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在栈桥外荡着,时不时勾向水面,舀出银亮的水花。 倾城逐浪花,芙蓉照水卷珠帘。 这画面,让赵孟启的心湖,与那涟漪一般,荡漾不止。 好似被一根丝线牵引着,他不知不觉便走上了栈桥,来到了绾绾身边。 绾绾听得脚步声,回眸看来,见是赵孟启,眼中桃花盛开,“你来啦。” “嗯,来了。”赵孟启一撩袍子,挨着绾绾坐下,然后将鞋袜去掉,光脚浸入水中,“呼……真是清凉。” 绾绾一直歪着头,面纱在清风徐拂下,轻轻飘摆着,“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呢。” “是么?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决定变成刘姜氏了啊。”赵孟启多少有点怨气。 “讨厌!”绾绾捏着粉拳,捶在赵孟启肩头,“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何况,那是我爹在世时定下的,还有一些其他牵连……” “哦。”赵孟启闷声,“那你为何要瞒着我?” 绾绾眼中闪过狡黠,“那我为何又要告诉你?” “因为……”赵孟启卡住了。 因为我喜欢你? 这理由,似乎 有些牵强,有些没道理。 寻思了半天,才吭呲着说出,“因为我们是朋友吧,成亲这么大的事,不该告知一声么?” 绾绾抿嘴忍住笑,“所以,你来,是为了喝喜酒?” “我…”赵孟启顿了顿,才咬着牙,故作凶狠道,“我是来抢亲的!” “噗哧!”绾绾笑了,眼如新月,其中星光璀璨,带着勾人的迷离,“原来你是恶霸。” “对,我就是恶霸,这就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赵孟启咧开嘴,像个大傻子。 两人安静下来,对视良久,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是绾绾突然神情一肃,木然道,“你已经有朵娘了,还不够么?以后,你是要做皇帝的,三宫六院,还会有许许多多的美人,还不够么?你觉得,我会愿意和别的女人争抢夫君恩宠么?” 我只要你! 赵孟启急切的张开嘴,但是话却没能说出口。 这话谁会信? 他自己都不信! 虽然前世历经千帆,在女色上,他并没有太强的欲望,但也没有想过刻意去抑制。 就像他嘴上说着,之所以把钱朵留在身边,是因为钱家的关系,其实,他看着钱朵那绝美的容颜,何尝不心动。 或许他不是见着美女就要上的疯狗,可也脱离不了大猪蹄子的本色。 对于男女之事,他更多是顺乎自然,不枉不纵,而且在这个时代,他这个身份,只娶一个不太现实。 既然很可能做不到,何必去自欺欺人呢? 见他一脸沉重,认真思考着,绾绾反倒是心中有了安定,展颜一笑,“傻子,我是逗你的。” “啊?什么意思?”赵孟启疑惑着。 “如果是别人,我嫁过去后,大抵是不会允许纳妾的,在之前,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可不知为什么,你悄然在我心房住下了,但是,一来我有婚约在身,二来也不愿困于深宫,整日与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所以我只把你们相遇当作一场梦,醒了便会忘记,即便不忘,那也只是梦一辈子。” 绾绾凝视着赵孟启的眼睛,没有女儿家的闪躲和矜持,很坦然的敞开心扉,“但是你来了,其他便都不再重要了,我的心告诉我,你便是我的真命天子。” 她说完,赵孟启却似乎被巨大的惊喜冲傻了,瞪着个眼,无声张着嘴。 “呆子!”忍不住,绾绾又捶了他一拳,然后将玉掌托在他眼前,“拿来吧!” 赵孟启有些懵,“什么?聘礼么?” “想什么呐,我可没说要嫁你。”绾绾娇嗔道,似醉的眼神藏着风情万种,“还有半阙词,你不该给我了么?当初你用一句词,勾走了我的心,到了今天,你还不完整的给我么?” “我不是故意的…”赵孟启讪讪,却在绾绾的眼神中,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答应你的,再见时便给你嘛。” “快念,不然我揍你。”绾绾举着粉拳,状若威胁,“别忘了,我可是武将世家的女儿,一拳能够打死一头牛。” 赵孟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女侠饶命,小生这就念,这就念。”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绾绾将整词连起来,默念了几遍,有些怅然,“虽然绝世好词,却悲切幽怨了些……” 抬眼认真看了赵孟启好一会,轻轻一叹,“这是你在得知我要嫁人后才续作的么?哼哼,我可没有和你骊山语,也没有当日愿呢!” 这叫赵孟启怎么回答,他只不过是个搬运工而已,只好顺着绾绾的话解释,“诗词嘛,难免有些浮夸之语,表意,表意……” “倒也是。”绾绾也不深究,抬头眺望着湖面,“其实,只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便已经足 以,其余似乎都可以略去,许多美好都只有那么瞬间,若是继续,或许就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只是啊,人都有贪心,有妄念,就像我心心念念,总想着这词完整,见到你后,明知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又忍不住想和你长久。” 原来,绾绾之前是这个念头,所以才想和赵孟启相忘于江湖。 她望着湖面的样子,有些飘然,有些茕茕,似乎不属于这个人间。 赵孟启有种心疼,突然很怕会失去她,急忙扶着她的双肩,扳过来四目相对,“若初,或许现在我们只看得到故事的开头,却猜不到故事的结局,但无论人世如何变迁,喜也好,悲也罢,我都想和你有共同的故事,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绾绾又笑了,灿若星河,“我信你,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说着,绾绾抬手,将面纱摘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赵孟启好似中了定身咒,灵魂深陷于眼前的美丽中。 不施粉黛,却令天地为之失色。 仿佛找不到人间的词汇来形容这容颜,就算李太白那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也只能将就。 在赵孟启这炽热的目光里,绾绾终是有些抵抗不住,羞红着,低下了头,“哪有这样看人家的?登徒子!” p先声明,我不是水,只是想让孟启谈个恋爱,没想到却写了一章,还是三千字。 174湖畔 175.陈姜往事 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 下午的同里湖,闲适,慵懒,轻风幺幺,碎出粼粼波光,偶尔有舟船浮过,慢悠悠的,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离,间或有船夫兴起,嘹上几句渔歌,惊出鸳鸯数只,鸣着不满,低低掠过船舷,又钻回那摇曳的芦苇荡中。 栈桥上,一对少年男女并坐着,影子映在水面,溶成一体,一群鱼儿在影中浮出水面,打着饱嗝。 绾绾依着赵孟启,把头枕在他肩上,糯糯的说着,“你若娶我,朝中怕是又会风波不断……” “是么?”赵孟启双手撑在身后桥面,微微仰着,沉浸在爱河中,通体舒畅,不觉有些懒洋洋的,“为什么这么说?” 绾绾默然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我阿娘祖上,犯过十恶之罪。” “嗯?陈思恭?” “不是他自己,是他祖父……” 随着绾绾娓娓道来,赵孟启这才知道,陈家居然家世不凡,还是皇室后裔。 族谱中的第一代,乃是东汉名臣陈寔,出身微寒,却以才高德重闻名于世,开创颍川陈氏,成华夏名门望族,“梁上君子、陈寔遗盗”这两个词便是因他而来。br> 后代子孙中名人不断,最显眼的应该是建立了陈朝的陈霸先,史上对他充满了赞誉,“从来人君得国者,无如陈武帝之正者。”便是伟人也对他很是欣赏。 顺便说一句,他和赵大一样,其实也是被部下黄袍加身的,但名声却要高出一大截,只可惜寿命不够长。 后来南陈被杨广灭国后,子孙流散,有一支在江西石城落了户,躬耕传家,到了宋代便出了一个名相,陈恕。 宋太宗亲自在殿柱上题写“真盐铁陈恕”,真宗为之废朝举哀,《宋史》赞其“能吏之首”。 陈恕的儿子陈执中,在仁宗朝也做到了宰相,最后以司徒致仕,同样是一代名臣。 而十恶之罪,就发生在陈执中的独子陈世儒身上。 陈世儒的生母张氏是陈执中的小妾,陈执中死后,仁宗安排张氏在道观出家,陈世儒长大后,便将母亲接回家中,但是陈世儒那出身名门的正妻李氏却与这婆婆不和。 当时陈世儒本是五品的国子博士,很可能是神宗打算重用他,便先外放任太湖县知县历练一番。 就在这个时候,据说在家的李氏当着一众婢女的面,说了一句,“博士一日持丧,当厚饷汝辈。” 意思就是如果陈世儒的母亲死了,那他就能回东京居丧,那婢女们就能得到重赏。 于是,婢女们为了重赏,便去谋杀张氏,起先是下毒,但可能是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张氏并没有死,等到了夜里,婢女们将铁钉捶入张氏头颅中,这才杀死。 陈府以张氏病死举哀,但很快就有婢女向开封府举告,案发后,立刻牵动朝野万人之心,连皇帝都亲自过问。 最先主审此案的是当时的开封府老大苏颂,也就是苏东坡的冤种弟弟,他审过之后认为,陈世儒的妻子李氏、女佣高氏谋杀张氏的事实存在,但陈世儒“不知情”,在那个年代,虽然妻子犯罪丈夫有责,但“法不至死”。 但是吧,当时正逢新旧两党打得不可开交,陈家和李氏娘家都属于旧党一派,所以这案子就在有心人的操作下,上升成了政治案件。 随后案件换了几次主审,扩大得很快,一大批旧党人员,包括苏颂在内,全部被牵连下狱审问。 神宗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玩大了,有意叫停,但最终办案的人坚持,案件的最终判决就是,“诏前国子博士陈世儒并妻李、婢高、张等十九人,并处斩,婢高凌迟,妻李特杖死,婢单等七人贷死,杖脊,分送湖南、广南、京西路编管。” 其实这个案子,疑点重重,涉及到党争,没有猫腻才怪了,不管其他,陈世儒本 人极大可能是真的不知情,但却成了新旧党争的牺牲品,陈家也因此一蹶不振。 谋杀生母,属于十恶之罪中的“恶逆”,在儒家社会,以孝治天下,犯下了这个罪,便是人人唾弃,就连后世子孙都要一直活在这个阴影中。 陈家虽然还有余荫,就连皇帝和许多大臣都意识到陈世儒蒙冤,但已经没法在文官群体混了。 于是陈世儒的儿子被贬为庶人白身,只好通过娶宗室女,获得了武官阶,由文资转为武资,以延续陈家的政治生命。 再后来,陈世儒的孙子陈思恭就成了一名武将,在与金国的战争中,经历了大小数十战。 陈思恭军事才能并不算优秀,最高光的时刻应该就是明受之变中的表现,以及在那第二年,金兵过吴江县时,他以舟师败之于太湖,差点生擒金国大将宗弼。 或许是因为“弑母案”的缘故,陈思恭为人低调,立了救驾大功后不愿张扬,推却高宗给出的重赏,于是过意不去的赵九妹,便用世职厢军都指挥使酬功,既不显眼又算实利。 厢军大多数是不用打仗的,是杂役部队,相当于朝廷终身雇佣的长工,干着治河修路,屯田筑城,押运钱粮,看守牢城等等劳务,也就是以前朝代需要征发百姓来干的事。 所以宋朝与其他朝代相比,更少动用民间劳动力,这样的好处就是百姓能够更加专心做自己的生计,为“社会”产生更多剩余价值,也就使得宋代的商品经济比较发达。 早期厢军还有不少军事功能,比如守备地方,配合禁军作战什么的,到了南渡以后,基本就没有了。 当然,厢军如果有比较优秀的兵源,就会升为禁军,而禁军中不合格或者老病的士兵,就会降为厢军,这个做法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社会治安。 不少人当兵久了,就失去了谋生的技能,如果流入社会,以古代的行政管理能力,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变成匪盗。 厢军的待遇,明面上是禁军的一半,实际上常常三分之一都拿不到,朝廷财政紧张的时候,更是连拖带欠,甚至会落得食不果腹。 但对于许多人来说,至少还能混口饭吃,也算是对军人的一种保障吧。 而厢军的兵源除了禁军退下来的,主要还有招募灾民中的年轻力壮者,招安的匪寇,以及罪犯等等。 宋代的刑罚中,往往把青壮罪犯发配充军,也就是时人所称的“贼配军”,大宋战神狄青就是这么入伍的。 一些相对比较严重的罪行,那时的做法就是在犯人脸上刺青,称之为“黥面”,大约是留案底的意思,所以配军脸上都有这样的刺字。 后世有些人误以为大宋当兵的就会刺字,其实是种误解,大宋从来就没有确立过军人黥面制度,正常当兵是不会有脸上刺字的,另外宋人其实挺喜欢纹身的,就连岳飞也在背上刺了“精忠报国”,而市井中也有许多花胳膊,以这个方式来显示自己武勇,大约倭国便是从这学去的风俗。 在某些时期,为了防止士兵逃亡,有些将领也会在麾下士兵脸上或者手臂上,刺上番号以方便抓捕,这个和配军刺的还是不同的。 这种应该要算做将领的个人做法,并且在南渡以后,这个习惯也渐渐消失了。 陈思恭当时还是有正常官职,带着正规部队,当他有了这个奉化军都指挥使后,就将打不了仗的老部下退到厢军里面养老,甚至也把麾下军人的家眷也放到厢军中。 四五代人下来,这个奉化军就成了陈家的老营,所有的军士都与陈家休戚与共。 因为把奉化军视为陈家的底蕴,加上陈家家训,所以和其他厢军的军头不一样,陈家非但不吃空额不喝兵血,反而为了照顾世代跟着他家的这些人,将兵额用得满满的,整整两万在籍士兵。 另外就是,陈家的人也不善经营,或 者说,没有打算压榨这些厢军的劳动力,反而为了维持他们的生计,要从别的地方挪用钱粮。 也就因为这样,奉化军对陈家忠心耿耿,年轻一辈的军事训练也没有落下,为几代陈家家主提供了优质的兵源。 陈家的最后一任家主,也就是绾绾的外祖父陈同,在端平元年,也就是二十一年前,率十个指挥五千人马,跟随赵葵收复开封,然后继续往洛阳进军,可惜不但后勤保障没跟上,还中了蒙古人早就设好的埋伏,结果全军覆没,陈同战死。 陈家本就子嗣单薄,于是便绝了后,奉化军都指挥使就由女婿,也就是绾绾的父亲姜怀权任,同时还在驻屯大军中担任统制。 五年前余玠北伐汉中,姜怀率军作战,起初还是很顺利,但后来攻打汉中久久不下,蒙古人修复被烧毁的栈道,派出了援军,宋军只得撤退,但姜怀领军断后,莫名奇妙被蒙古人包抄,两千兵马大部战没。 当时姜怀的儿子姜益,隶属皇城司,主动请命参战,负责侦察敌情,结果也殉国了,时年不过十七岁。 值得一提的是,刘维祯的父亲刘修礼当时正是姜怀的副将,领着另一部兵马,顺利撤退了。 战后,朝廷为了提振士气,将此役视为胜利,封赏参战人员,刘修礼因此升官,迁任安吉州统制司统制。 175陈姜往事 176.风雨欲来 挑选后妃,这家世清白是顶顶重要的,毕竟要母仪天下,为世人楷模。 “确实麻烦啊……”赵孟启喟然长叹。 绾绾眼神一黯,浮出自惭和萧瑟,自己的出身有这么个污点,即便嫁入皇家,恐怕连九嫔都够不上,甚至只能封个最低的御女、采女。 这还是得等赵孟启登基后才会有的,在此之前,或许只能做个没名没份的妾侍。 虽然早就想清楚了这一点,而决心和赵孟启在一起后,也说服了自己不要在意这些,但她始终是个要强的性格,心中难免有些不好受。 却见赵孟启挑眉一笑,轻轻挥手虚抹,“不过那又怎样,我会怕麻烦么?我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要是那帮大头巾想借这事斗上一场,那便来试试。所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赵孟启意气风发,一副战天斗地的王者气概,却把绾绾惹笑。 “你这人,说话怎么大喘气,真是讨厌!”绾绾一拳敲在他胸口,嘟起嘴埋怨道,“为了女人和大臣相斗,那你岂不成了千古昏君么!?” “哈哈,你怕成为苏妲己么?” “我倒是不怕,只是为君者,最忌任性,商纣隋炀都是才智卓绝、文武双全,只因任性,不也落得个身死国灭,遗臭万年么?” “呀,挺有贤后风范嘛,这就开始劝谏上了,哈哈,还真是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啊。” “你呀,嘴里总能蹦出一两句别人没听过的话,听着仿佛是随手拈掇,信口开河,会心想想,又很有道理。只是呢,我这身份注定不能成为你的正妻,我也并不奢望,我觉得为了一个名分,不值得大动干戈,有固然是好,没有却也能忍受,咱大宋的皇帝,可是从来都行不得快意事的,万事都该把江山社稷放在最前头。” 赵孟启看着绾绾苦口婆心的模样,心中一暖,忍不住探手,在她琼鼻上轻轻一刮,“若是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自主,谈何为天下之主!?放心吧,这事你不用管,只管等着做皇后便是。” 绾绾皱了皱鼻子,掀了赵孟启一眼,“你可莫胡闹!也不该把心思用在这些事上,凡事都有个取舍。” 她也只是当他一时口嗨,没有多当真,也就浅浅说了一句。 正妻的位置她是真的没有奢望过,且不说身世问题,就是从各种因素的考量来说,大概率也是钱朵才是最佳人选。 “好吧,那就先不说这个了。”赵孟启本就是个重行不重言的人,决定的事,一心去做就是了,总是挂在嘴上,反倒成了浮夸之人。 微笑看着绾绾,他转口说起了别的话题,“对了,茶肆中的这些少年都是军烈遗孤么?他们的处境是不是很不好,所以才需要你费心去赚钱?” “嗯,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绾绾点点头,眼中有些忧愁,“五年前,近两千人随我爹爹战死沙场,这些人中,有些是奉化军出身的,也有一些是流民出身,很多都是孤苦之人,当初是我爹爹给他们娶亲成家。” “那一战后,许多人家没了顶梁柱,失去了生计,有些娘子还年轻,我母亲就做主让她们改嫁了,把没有亲属依靠的这些孩子都给带回了家中,当时有一百多人,渐渐有些长大了,男子基本都被招募进了禁军中,到了年纪的女娃,也寻了合适的人家嫁了去。” “茶肆里这三十多个,都是留下中年纪较大,还有四十几个六岁到十一岁的,都在我家宅子中,其实大多还是我阿娘在照看他们,我能为他们做的并不多……” 绾绾说得轻描淡写,但赵孟启却能想到这里面有多辛苦。 这男孩子也就罢了,养大就行,可这小娘子,却得准备一份过得去的嫁妆,不然很难嫁到好人家,这一点,恰恰和后世有点相反…… 绾绾又叹了口气,“这几年,奉化(本章未完!) 176风雨欲来 军中也很艰难,没了军主,已经有两年多的粮饷被拖欠了,每次去要,平江府都没有好脸色,随便给个三瓜两枣打发。” 此时军队的粮饷虽然是中枢统一管理的,但发放的仓储却是建立在地方上,而且许多时候都是来源于当地财政收入,而厢军更是受文官直接管理。 “平江知府是刘修…仁?” “是他,这次退婚,恐怕以后想要粮饷,会更加艰难了……” 赵孟启沉吟道,“嗯…别太担心,我会想法解决的。” 绾绾横了他一眼,“这不是应当的么?你不解决谁解决。” “哈哈,也对,毕竟这算是你的嫁妆了……” “又乱说!”绾绾悄然捏住赵孟启腰间软肉一拧。 ***…… 赵孟启疼的龇牙裂齿,痛并快乐着。 震泽镇,刘家正堂。 堂首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微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假寐,但从他起伏得有些剧烈的胸膛,和不断屈伸的手指来看,他此时心中并不平静。 堂下,刘维祯端正的跪着,面无表情,一脸死相,眼中却透着惶恐。 他倒是没挨棍子,毕竟是三房的嫡子,年已弱冠,得留些体面,但却被祖父骂了个狗血淋头,正忐忑的等着最后处置。 旁边站着的六七个青年,都是刘家第三代,也就是刘维祯的堂兄弟,但他们看着地上的刘维祯,眼中就藏着幸灾乐祸。 这老六,仗着能读几本书,还进了太学,平日总是自命不凡,鼻孔朝天,真把自己当成刘家千里驹,现在好了,居然做下偌大的蠢事,真是笑死人了。 这时,一名中年从外面大步走来,步履间意态昂然,显然是久居高位之人。 听到脚步声,老者睁开眼,见是自己大儿子,不由大感意外,“修仁,你怎么回来了。” “运河上发生点事,儿子不放心家中,便回来看看。”刘修仁向老父见礼后便随口解释了一句。 平江府也就是后来的苏州,府治设在吴县,直线距离震泽镇也就八九十里,从太湖行船,很快便能到。 刘修仁看着地上跪着的刘维祯,疑惑道,“父亲,这是怎么了?六郎犯事了?眼看着这都快成亲了,要是没什么大错的话,父亲还是别太苛责他了。” 老者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愤恨道,“还成个屁的亲,姜家已经当众放话退婚,刘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我刘正意居然会有这么蠢的孙子,一手将自己的亲事给搅没了……” “退婚!?这节骨眼退婚!?姜家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刘修仁大惊失色。 堂首的刘正意余怒未消,“让那小畜生自己说!” 刘修仁顾不得其他,把刘维祯拖了起来,“六郎,你速速将事情详细说来,我看看是不是还有弥补之法!这事关重大,你不得有半丝遗漏!” 他之前也耳闻这个侄子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大家族的婚姻,从来都不在乎当事人是不是满意,都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他也相信,无论刘维祯自己怎么想的,终究还是要服从家族的意志,绝对没有胆子去违抗。 却没想到回到家中,居然听到婚事吹了,还竟然是这个侄子一手造成的。 这事对刘家的影响可不仅仅是丢面子的事,刘姜两家联姻,还关系到刘家一直在筹谋的计划。 刘维祯看大伯一脸慎重严肃,不敢拖延,连忙把事情又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还补上了一些之前没有讲的细节。 听到徐公子出现,并且打起姜家小娘子的主意时,刘修仁不禁眼神一凝,“华亭徐家?李相那个外孙?这倒是有些棘手……” “咳!修仁你且听他说完,徐家在这事里不算打紧。”刘正意发话。 刘维祯唯唯诺(本章未完!) 176风雨欲来 诺的,继续往下说,说到他忍不住冲出去喝斥奸夫***时,刘修仁不禁扶额,“你!你怎么如此不智!?先前心中对亲事有怨,不愿为姜家出头也就罢了,那就干脆当自己没在场就好了,怎么最终又昏了头,冒冒失失跑出来教训人?即便这对男女真的有私,那也讲究个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别人并未逾矩,你冲动什么?!何况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你强说自己未婚妻与人私通,这不是硬生生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么?别人都是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没有丑闻,也要制造丑闻来宣扬!” 刘修仁越说越气,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以往见你虽然有些张扬飘然,但也算颇有学识,为人也伶俐通达,怎么读书越多,反倒是越发酸腐起来!?为人处世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该怎么做,你难道心中一点数都没有么?像你这样的表现,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丢人!真是丢人!” 后面的事,刘修仁都猜得到了,也就没有心情再听,他心中想得是如何挽回这桩联姻,也顾不得再教训侄子,急切的说到,“你速速去收拾一下,然后随我前去姜家赔礼,到了之后,你也别说话,就在姜家大门口跪着!只要姜家没有收回退婚的话,你就算跪到死,也不得起来!” 刘维祯立刻急了,“大伯,没用的,姜家绝对不会再改了,姜若初那***心里有人了……” “嗯?!”刘修仁眉头深皱,“你说的是那个所谓的“奸夫”吧,虽然这人连徐家都不怕,应该有些来头,但是只要道理在咱们一边,咱刘家也不用怕任何人。” “不是,大伯,这里面还有隐情……”刘维祯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隐情?”刘修仁想了想,便把包括自己儿子在内的几个侄子和其他无关人员,全部赶了出去。 “现在就我和你祖父在,有什么隐情,你赶紧说来。” 刘维祯咬咬牙,“那奸夫不是普通人,乃是燕王!” “燕王!?”刘修仁也惊了,“他不该在临安么!?怎么会跑到吴江来?……不好!运河上的人,该不会也是他吧?……这可大事不妙!” “燕王?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刘正意再次恨恨瞪了孙子一眼,又疑惑的看向刘修仁,“运河上到底发生何事?与咱家有关系?” “父亲,运河上的事我稍后再说,现在要确定的是,这人是不是真的是燕王,六郎,你是凭什么认定他是燕王?你应该没有见过他吧,不然也不会出去了。” “他自称孟启,还有……” 刘维祯赶紧把临安的传闻,还有自己的分析,一一说来。 刘修仁面沉似水,“这么说来,八九不离十了,假若真是燕王的话,咱们家或许将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不至于吧,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且已经和咱家退婚了,咱们不再提起,把人让给他就是了,至于奉化军,另想办法就是,反正在你管辖内,大不了多费些手脚,那帮穷鳖赤佬总要服软的……” “父亲,不是这事,也没这么简单,昨夜,一群水寇出现在平望镇段的运河上,我估摸应该是江满海那厮,但他却打出了方堂的旗号,围杀一艘从临安来的官船,现在想来船上的人应该就是燕王,关键是,江满海那废物最后失败了,好像还给生擒了,假若真是燕王,从江满海嘴里问出些什么,顺藤摸瓜下,咱家的事……” 刘正意也慌乱起来,手中端着的茶盏哐哐作响,“这……这如何是好?难道老夫一生打拼就要毁于一旦么?” “父亲,假如真是燕王,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刘修仁为官多年,心中还有静气,稳下心神,思虑了一阵后道,“现在,紧要的是速速给临安的老二去信,让他查实燕王的行踪,还有,赶紧让老三也回来,最好,能多带兵马,就多带兵马,还有把方(本章未完!) 176风雨欲来 堂也找来,以作万全!” 刘维祯整个人都是懵逼状,压根听不明白伯父和祖父在说什么,但是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却实实在在! “轰!” 一声惊雷炸响,刚放晴一天,这雨,又要来了…… p谢谢书友们的打赏和支持,也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关心,宣传什么的,咱也不会,只能尽量把书写好,其他随缘…… 今天还是两章合一,四千字。 176风雨欲来 177.江满海招供 雷声轰隆,风乍起。 赵孟启抬头看去,天边乌云滚滚而来,在夕阳的照耀下,镶上了奇异的金边。 “变天了,咱们回去吧。” 赵孟启拿起绾绾的鞋袜,要为她穿上,却被绾绾拍开,拒绝了他这小殷勤,“哪有男儿家做这事的……” “这有什么,汉时京兆尹张敞还给媳妇画眉呢。” 赵孟启这举动,或许是带着一点后世的小习惯,主要却是这家伙对人家那***的脚丫图谋不轨,只是嘴上却找了个体面的理由。 绾绾却不吃他这套,掀了他一眼,“那是张敞小时候顽皮,丢石头砸了人家眉角,让人破了相,自己还吓得跑了,等长大后,那女子嫁不出去,才上门提亲……恩爱是恩爱,却也是因为他不拘小节,让闺房之乐传为人知,被人诟病,所以后来也未得重用,你可莫要学他哩。” 论学识,绾绾可比赵孟启要强多了,真要通古论今,赵孟启未必能赢呢。 “难道铁汉就不能有柔情么?”赵孟启嘴硬。 绾绾低头穿着鞋袜,“倒不是不能,只是为君者当慎独,莫示人以短,更不可让人轻易知道自己的喜恶……” 这一刻,赵孟启突然有了一种明悟,绾绾之所以突然变成个“女御史”,或许是因为她正在害怕。 她决定和赵孟启在一起,内心中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虽然她自己并没有因身世而自卑,却怕因此影响到赵孟启。 另外,她也深知自己的容颜,很怕假如赵孟启成为了“昏君”,那史书上必然将她载入,把她与褒姒妲己并列,会将所有罪责推到她头上,说她是红颜祸水。 赵孟启撑着桥面,轻轻跃起,牵着绾绾的手,将她扶起,随即将她抱入怀中。 突然而来的拥抱让绾绾一阵晕眩,红霞布满俏脸,但赵孟启那坚实的心跳,隔着紧贴在一起的胸膛传来,让她渐渐安宁下来,不觉深深陶醉其中,随后,耳畔又传来赵孟启低沉的声音,“若初,别想太多,万事有我!” 湖上的风,越发紧了起来。 赵孟启牵着软玉般的素手,走得很惬意,绾绾低着羞红的脸,稍稍落后半步,步伐却很轻快。 “呀,四哥,我正找你哩…绾绾姐也在呀,你的面纱……”被雷声惊醒的赵菫,还有些睡眼惺忪。 “你们……”一旁的钱朵,瞪着大大的杏眼,满目的震惊和失落。 小机灵赵葙笑得像是偷到鸡的狐狸,“四哥,嫂嫂!” 这一声“嫂嫂”,又腻又齁。 绾绾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中,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却被赵孟启抓得更紧,“有啥不好意思呢,总要习惯了。” 赵菫的睡意被惊喜赶得无影无踪,欢蹦乱跳跑过去,到哥哥面前时,抬起细指在小脸蛋上刮了两下,“不羞不羞…” 赵孟启脸皮赛城墙,根本不为所动,赵菫便吐着***的舌尖,做了个鬼脸,然后扑进绾绾怀中,“绾绾姐,你是不是要做我嫂嫂了……” 绾绾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时钱朵猛地跑过来,掰开赵菫,拖着绾绾往院子里跑,“绾绾姐,那混蛋是不是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 晚饭后,三个小娘子将绾绾“抓”去盘问,“孤独”的赵孟启立在楼前廊道中,看着浠沥沥的雨水。 钱小胖靠着墙,摊开两条腿坐在地上,打着饱嗝,“咯…绾绾姐的手艺真好,都把我吃撑了。” 依在柱子边的伍琼对他不屑一顾,“明明是你自己贪吃……” “呵呵,你难道吃得就少了?” “俺再怎么吃,也不会变成肥猪……” 两人开启日常斗嘴,耿直却没有参与,垂着手立在赵孟启身后,眼中带着疑惑,“阿郎,小的想了一下午也没有想明白(本章未完!) 177江满海招供 ,那姓徐的和姓刘的都不是好人,您为什么还要轻轻放过?” 赵孟启鼓励属下爱思考,也乐意为他们解疑,“那徐天一单纯就是个纨绔,一生也就是混吃等死而已,之所以放他一马,主要是看在李相的面子上,自从忽必烈灭亡大理后,西南边境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了,那兀良合台屡屡犯境,企图寻找出咱们防线上的漏洞,因此李相背负的职责很重,所以尽量避免给他带去不好的影响。” 耿直似懂非懂,“哦,那姓刘的小子呢?他对阿郎出言不逊,满嘴污秽,还侮辱姜娘子,不该好好教训他一番么?万一他再来骚扰姜娘子怎么办?您总不能一直待在吴江吧?” “我是不能久待吴江,但我能把她们都带回临安啊。” 赵孟启笑了笑,“不过呢,之所以放过刘维祯,只是避免打草惊蛇而已。” “打草惊蛇?阿郎,您是说刘家?” “没错,从昨夜那些水寇口中得知,刘家私下里很不干净,作奸犯科之事数不胜数,但却五兄弟都能在朝为官,这里面,水深得很,我既然来了,也碰上了,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得趁着这次,把他们查个底朝天……” 说着,赵孟启透过黑漆漆的雨幕,看见同里湖方向有灯光靠近,很快一艘乌篷船靠岸,下来四五人,冒雨向茶肆奔来。 等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侯涛等人,他们见到赵孟启后,匆匆行礼,“殿下,那江满海招了……” “哦?你们这么急着来,是不是有什么重大消息?” “不止我们,为了以防万一,常统领带着人也在赶来,他们船大,要慢些。”侯涛解下蓑衣,放到一旁,“从江满海那厮口中得知,刘家犯的事,比咱们预想的还要严重,那刘家家主刘正意,其实乃是海寇出身……” 其实江满海对刘正意的早年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四十多年前,这刘正意携带着一大笔钱财到震泽镇落户,有传言说他在海上火并了同伙,将所有财物都卷带回来,从此金盆洗手。 此后,凭借着这笔巨资,刘正意在乡中疯狂买地,等到市面没有可买的土地后,他便开始做起了买卖,不管是正当不正当的,只要赚钱他就都要插一脚。 到如今,震泽镇上一大半的店铺都是刘家的,什么酒楼茶肆,粮店布庄,青楼赌档,典当行,金银铺,等等,各行都有,就连县城中也有半条街姓刘。 这段时间,刘正意还算比较规矩,明面上也是修桥铺路,施粥济难,造福乡里,倒是得了个刘大善人的美名,不过也通过“正当”放贷,变相谋夺了许多土地,但吃相还算正常,反正此时许多地主都这么干。 至于在他家赌档输光家产的,那只能怨自己,甚至都无法博得旁人的同情。 那江满海原本家中算是比较富裕,但他老爹是被人诱去刘家赌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把几座大宅子和一千多亩田地都输光了,甚至连妻妾都典当了出去,依然没有翻本,于是便找了棵歪脖子树,解下裤带,一了百了。 那时还是十六岁的江满海,认定一切都是刘家的陷阱,便设法潜入了赌档掌柜的家中,想要逼问证据,结果失手将其弄死,随后他一不做二不休,把掌柜一家五口全杀了,从此跑到太湖中落草为寇。 后来江满海也一直想着复仇,可惜刘家养了几百个庄丁护院,所以这仇也没报成,倒是把水寇这份职业做得有声有色的。 刘家这边呢,可能是刘正意意识到光有钱不行,所以开始全力培养自己五个儿子读书。 可惜老三刘修礼不是读书的料,就在老大中进士那年,与他在同一个师父手下学武的姜怀打算去投军,于是他也干脆带了些庄丁,一起去了建康府,当时陈同正在建康府驻扎,见他们是吴江老乡,便收在了麾下。 随着刘家出了进士,行事倒是开始收敛起来,(本章未完!) 177江满海招供 明面上是半点坏事都不干,一时间乡人交口称赞。 直到五年前,刘修礼在隔壁安吉州担任都统制开始,刘家又膨胀了起来,做事变得有些出格了。 说是隔壁州,其实安吉州州城离着震泽镇不过六七十里,再后来,刘家老大也运作成了平江府知府,这等于是文武双护航,刘家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从内部瓦解了江满海的团伙后,刘修礼并没有消灭这些水寇,而是让方堂做了龙头老大,继续从事这有前途的职业。 方堂自称是方腊后人,方腊当年造反称帝,改年号为“永乐”,所以这方堂便自封“永乐公”,虽然有些沐猴而冠,但基本“一统”太湖,也算是一方“豪杰”了。 这下,刘家黑白两道通吃,简直算得上土皇帝了,也就是离着临安不远,才不敢过于张扬,但发财的事是一点都没耽误。 就这短短四五年,刘家的土地多了十几倍,那兼并手段异常酷烈,尤其是去年,太湖因为许多不合理的围堰,导致泄水通道不畅,于是洪灾泛滥,冲毁了沿岸无数农田,许多小农化作流民四散,灾后这无主之地大多都落入了刘家手中。 起初,许多围堰因为堤坝修得比较高,幸免遇难,但却有水寇前去,挖开堤坝…… 虽然没人有证据说是刘家干的,但这些土地却实实在在落到了刘家手中,而且还是经过了正经“合法”的程序。 除了养贼和占田外,刘家还大规模的进行海上走私,不止和倭国高丽,甚至很可能和北方的蒙古也有交易。 这里面的事,有许多是江满海推测的,但估计也八九不离十,甚至刘家还有许多事是江满海所不知道的,毕竟他只是个水寇。 177江满海招供 178.刘家上门 赵孟启伸出手,接住瓦檐上流下的水线,掌心的冰凉,清醒着他的头脑。 “原来是头大虫啊,倒是有些不好打……” 钱小胖一骨碌爬了起来,“阿郎,这刘家掌军掌政,还阴蓄私军,大肆敛聚钱粮,怕是图谋不轨啊,君子不立危墙,这里太过危险,咱们还是立刻回临安为好,再让朝中派人来查便是。” “胖子虽然胆子小了点,不过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伍琼难得不跟钱隆唱反调,也开口劝道,“阿郎,若是刘家发觉了您的身份,难说不会狗急跳墙,毕竟便是阴蓄贼军一项,便够得上谋逆大罪了,俺觉得还是小心为上,带姜娘子先回临安,有所准备后再来对付刘家。” 侯涛亦是慎重开口,“殿下,刘家经营了几十年,在吴江的势力已然根深蒂固,至少能动用数千武力,若是真的起了歹心,咱们处境堪忧啊,您来吴江的目的已经达成,眼下还是先离开为好。” “或许,刘家已经知道我身份了……”赵孟启将手中雨水甩出,不紧不慢道,“回想起来,那刘维祯临走前的表现有些怪异,可能正是猜到了我是谁。” 侯涛立刻紧张起来,“只要刘家的人不是傻子,那一定会联想到水寇袭击之事,当时江满海打的是方堂的旗号,他们肯定会担心殿下去深查,卑职建议,等常统领到后,殿下应该连夜离开,若是等刘家反应过来,那可就来不及了。” “是有这种可能。”赵孟启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夜幕,摩挲着手指,“也许,已经有人在黑暗中监视着这里了。” 钱小胖取下挂在墙上的蓑衣,往身上披着,“那我现在便去姜家老宅,通知阿姐和姜娘子她们……” “别急,遭逢大事须静气。”赵孟启摆手阻止,一脸淡定,“最坏的可能,也不过就是刘家知道我身份,但是他们却并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知道他们和方堂的联系。” 这绕口的话,让众人晕了一下,又听赵孟启继续道,“不到万不得已,刘家是不会轻易妄动的,否则不管是抓了我还是杀了我,他们都会落得满门抄斩,或者仓促逃亡海外。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很难接受的,而最好的结果便是我不知道,那他们就可以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 “人都会有侥幸之心,生死面前,刘家会有何种选择,关键的问题在于我是否知情,假如我们连夜离开,且不说很可能撞上拦截,也等于是把答案告诉了他们。这一来,即使刘家不狗急跳墙,也会尽可能的销毁一切证据和线索。那样的话,造成的后果,又是我不能接受的。” 听完赵孟启的分析,众人思考了一番,大约明白了他的想法。 侯涛问道,“殿下您的意思是,咱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先稳住他们?……那是不是要宣扬水寇头目都被当场格杀?” 赵孟启摇摇头,“不要刻意去做什么,一切按正常上报程序走,将江满海这些大头目加到阵斩名单就可以,刘家会有办法去打探的。” “那要不要派察子去监控刘家?” “还是不用了,刘家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这节骨眼在他们附近出现生人,必然会引起警觉。” “那?咱们如何知道刘家的动向?” “放心,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明天一早,刘家一定会上门试探的,到时候便是一场你猜我猜的游戏……” “那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殿下您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万一事有不谐,单凭常统领这点人,如何能护殿下周全?” 赵孟启想了想,“你说得有理,查清刘家的罪行之后,也需要武力清剿,但是调动周边任何军队,都可能瞒不过刘家这个地头蛇,调动临安的部队要经过枢密院,那动静也小不了,这样吧,我写一封手令,将东卫前三期秘密调来。” “这……殿下,恕卑职直言,东卫虽然是(本章未完!) 178刘家上门 殿下亲手打造,但毕竟时日尚短,如何能经得起战阵?” “欸,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儿戏,何况,不是还有顾青和浙江水军么,另外……” 侯涛听得眼睛一亮,“属下明白了。” 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愈发瓢泼起来。 这种天气里,依然有人出门,一艘双车船驶进了同里镇,顺着镇里的河道,前往姜家老宅。 车船是一种轮船,在唐时便有了,一般都用作战船,就像车子一样,船舷两侧设有轮桨,用一根横贯船体的坚轴连接,称谓一车,双车的话就是四个轮桨。 此时大宋的造船技术独步天下,甚至有三四十车的车船,最大的车船能载一千多名士兵,可见其庞大。 车船完全用人力驱动,一车需要两人蹬踏,速度可以胜过帆船,且不受风向影响,因此很适合军用。 但也因为要用人力,所以无法耐久,跑不了长途,也就不适合民用,而且大型车船无法在浅水航行,这也是个很大的限制。 不过对于权势阶层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方便就行,而且江南大多数用来运输的河道,通行装载二十多人的双车船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这艘双车船外观甚为豪华精致,还在轮桨外罩了一层挡板,既美观,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轮桨,但明显不会是军用船只。 船***船舱里,一夜未睡的刘修仁,心情十分凝重,却努力使自己外表看起来云淡风轻。 昨夜,姜家和茶肆那边都毫无异动,运河上布置的人手也没有发现异常,这让他心中稍稍轻松一点,事情没有向最坏的情况发展。 坐在他对面的刘维祯,收拾得焕然一新,衣饰华贵却不浮夸,显得儒雅庄重,只是神情茫然,看起来很是颓丧。 “大伯,为何咱们还要前往姜家,这岂不是更加令燕王不快么?” “你往日的聪明都被狗吃了么!?这都想不明白?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对这个昔日颇为看重的侄子,刘修仁如今愈发怒其不争起来,但此行事关重大,不敢出一丝差错,只好耐下性子来解释。 “如果仅仅是因为你这婚姻之事,燕王即使再怎么不快,也没有理由对咱们家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但如果他有心查咱家的老底,那咱家有没有活路先不说,起码这几十年的基业就毁于一旦了。” “假如咱们并不知道他是燕王,那正常情况下,你被姜家退婚了,咱们自然该上门要个说法,试着挽回亲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维祯总算没有笨到无可救药,明白过来,“正当如此,要是我们不声不响,燕王就会想到自己身份泄露了,对咱家提高警惕。” “没错,所以到了姜家以后,你最好少说话,即便要说,那就当他是一般人,另外,我们还要从他对咱们的态度上,去推测是否知道咱家和方堂的关系……” “小侄明白了。” 姜家的宅子占地不到一亩,不过十来间屋子,自然是住不了多少人,月湾茶肆那边倒是面积不小,屋子也多,原本就是安置遗孤的所在。 绾绾回来后,便让所有女娃都搬到了姜宅中,整理出地方,开设了茶肆,少年们依旧在茶肆的后院住着。 为了避嫌,赵菫三个小娘子是跟绾绾回了姜宅,赵孟启这些男的就在茶肆那边过夜。 早上起来后,赵孟启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伍琼几个来到了姜宅,嘴上说是想吃绾绾做的早饭,其实更多是馋她的秀色。 姜宅里,除了绾绾母女和遗孤们,还有六个年纪较大的妇女,两个护院的老军,都是从奉化军找来的,毕竟奉化军别的不多,寡妇和老军却不少。 姜家吃饭也挺有意思,和军中一般,一个个孩子规规矩矩的排着队,由小到大,依次打饭,吃饭时又都安安(本章未完!) 178刘家上门 静静,贯彻着读书人的食不语。 绾绾站在大案边,拿着个大勺子,给每个孩子的大碗添满饭食,有时顺嘴叮嘱些什么,或小声教训几句,去掉面纱的脸上,笑容却一直没有断过。 赵孟启也找了个大碗,排在所有孩子的后面,钱小胖几个也想排,却被他赶走了,说他们没资格。 过了小半晌,终于轮到他,坏笑着端碗递上前,“娘子,辛苦了。” 娘子这个称呼,宋人用的比较广泛,男人对自己媳妇称娘子,仆人对主母和主人女儿也称娘子,如果是别人媳妇就称某家娘子,未婚的姑娘就叫小娘子,便是皇帝称呼妃嫔,也是加个姓,称某娘子。 在这个时代,千万别开口喊别人小姐,那容易挨揍,因为和后世一样,风月女子才被称为小姐,还有“爱卿”也是。 所以方才那帮孩子都喊绾绾娘子,不过赵孟启这么喊,显然没那么纯洁。 绾绾不由横了赵孟启一眼,但那双妩媚的桃花眼怎么都使不出杀气,何况去除面纱后,在国色天香的容貌下,更添妖娆,“你又来作怪!老实点吃饭不好么?” “嘿…怎么能说是作怪呢,这叫情趣!” “懒得理你……”qs 嘴上说着,却还是给赵孟启添满了饭食,一勺白米饭,浇上半碗鱼羹,一块油炸的鱼块,几片羊肉,一个白煮鸭蛋,几个白灼的青菜,还有一点盐菜。 伙食很丰富,营养也很齐全,从孩子们的表现来看,日常也是如此,并不是偶尔才有。 虽然江南物产丰饶,寻常百姓家中却不敢顿顿这么吃,尤其是羊肉,那可是精贵的东西,买一斤的钱,可以买三四十斤鱼了。 这么多孩子,也难怪绾绾要拼命赚钱。 可惜赵孟启依然没有和绾绾一起吃成,因为她要给她娘亲送饭过去,她们都是等所有孩子都吃上了,自己才吃。 少了秀色,但饭食的美味,依然让赵孟启吃得肚子滚圆。 饭后,赵孟启想着搭把手,把餐具收一下,可孩子们压根不给他机会,一个个到水池边自己清洗,然后放回格子柜中。 赵孟启看了几眼,发现孩子们吃得都很干净,没剩饭,也没残留,那碗简直可以不用洗,便是鱼刺也收好放在一个盆中,现场基本都不用打扫。 他正感叹着这帮孩子的自觉性,守门的老军前来禀报,“郎君,刘家来人求见,您看?” “额?这不是该问你家主母和小娘子么?”赵孟启诧异。 老军憨厚一笑,眼中却有着看透世情的精明,“问您也是一样的。” “好吧……”赵孟启捏着下巴,“这刘家来得还挺早的,这样,晾他们两刻钟,我去和你们小娘子商量一下。” “好嘞,老汉听您的。”老军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前门走去。 178刘家上门 179.一场戏 姜家门口。 刘维祯立于檐下,刘修仁则在门前来回踱步,适当的表现着不耐烦。 门房中的老军,掐着点,感觉差不多有两刻钟了,才再次打开门,“刘大官人,我家大娘子请您正堂相见。” 比预想的时间要短,刘修仁心中略喜,向身后的随从招手,“把礼物送上来……” “刘大官人,礼物就不必抬进来了,我家大娘子特意吩咐过,不收的。”老军的语气有些生硬。 刘修仁知道,因为粮饷的事,奉化军的人对自己没好脸色很正常,至于姜家更是一惯不收礼物,也就没有勉强,只带着刘维祯进了大门。 姜家的宅子是姜怀成亲那会修的,都二十多年了,多少显得有些破旧,明显从未修葺过,与姜怀那禁军统制加厢军军头的身份很是不衬,刘家随便一个别院都比这好几倍,所以刘维祯从进门开始,眼中就藏不住嫌弃之色。 来到正堂,姜陈氏起身相迎,“刘知州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妇道人家不便远迎,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哈,亲家言重了,你我两家哪里还需讲这些俗礼……” 刘修仁打个哈哈,目光扫过姜陈氏身侧,虽然绾绾戴上了面纱,令他看不到容颜,不过那绰约婀娜的身姿,已经有种惊若天人的感觉,想到自己侄子一直抗拒这门姻亲,甚至还亲手搅黄,越发觉得他愚蠢透顶。 姜陈氏不咸不淡回道,“婚约已经解除,刘知州这亲家之言往后便不要再说了。” “这…”刘修仁脸上讪讪,似乎有些不快,提高着声音,“即便没有这层姻亲,你我两家也算世交,夫人不必这么拒人千里吧。” “世交么?或许算吧。”姜陈氏脸上波澜不惊,向旁边的椅子摆摆手,“且坐吧。” 落座后,刘修仁才假装看到一直坐在那的赵孟启,沉着脸质问道,“这位小郎君是?” 赵孟启翘着二郎腿,一副不愿搭理的高傲姿态,专心把玩着茶盏,看都不看刘修仁一眼。 刘修仁很适当的浮现出怒意,“竖子!甚无礼也!莫非耳朵聋了?” 站在堂尾的刘维祯见大伯明知对方是燕王,还敢这么勇,让他心惊胆颤之余,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孟启这时才抬起头,懒洋洋道,“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呵,原来你听得见啊,刘某进来这许久,你为何不见礼?”刘修仁故意拿出公堂上的威风。 赵孟启毫不在意,“你我都是客人,我凭什么向你见礼?莫要和我谈什么教养。” 然后他斜眸瞟着刘维祯,调侃着,“从这位兄台身上看来,你刘家何来教养可言?若要人敬,先要敬人。” “好。好。好得很!”刘修仁一副咬牙切齿状,“敢问小郎君尊姓大名?”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在下赵禥。”赵孟启吊儿郎当的。 这让刘修仁心中大惊,这燕王是什么意思?直接报名,难道他已经觉察到身份泄露了?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刘家之事呢!? 心中揣测不停,表面却是万分震惊,似乎难以置信一样,“燕王殿下!?这可开不得玩笑!冒名可是大罪!” 这时姜陈氏开口了,“刘知州误会了,赵郎君乃是我陈家世交,他这乃是淇水之淇。” “陈家世交?淇水?”刘修仁念叨着,想了想,“莫非是信国公之仲子?” 信国公就是赵葵,很巧的是,他二儿子便是叫做赵淇,而且年纪仅仅大赵孟启不到一岁。 赵孟启只丢了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没有出声,好似不屑回答。 “失敬失敬!”刘修仁揖手,心中暗想,看来燕王不知道自己身份泄露了,不然也不用冒用他人身份,从他这态度来看,也应该还不知道自家的事,只是因为昨天之事厌恶刘家罢了。(本章未完!) 179一场戏 从前段时间临安之事就能看出,燕王是个颇有心机之人,若他是知道的,那要么速速离开,要么尽量不引人注意好暗中调查,要么就表面和善以麻痹自家。 但他现在这表现,完全是对刘家不屑一顾,压根没放在眼中,说明他不认为刘家有危险。 这样想着,刘修仁便放下了心,越发笃定起来,看向姜陈氏,“夫人,刘某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道歉……六郎,跪下,向夫人和姜小娘子赔礼!” 刘维祯噗通跪倒,先来三个响头,“昨日是小子无礼,说了许多伤人之语,无端败坏了姜娘子的名声,实乃万万不该,……,小子诚恳致歉,不求谅解,只希望夫人和姜娘子心中莫再生气,若是还不解气,小子一定任打任罚,便是打杀了小子,也毫无怨言。” 等他道歉完,姜陈氏才淡淡说道,“好了,看你这样子也算有悔改之意,原本两家关系也颇深,追究什么的就算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听了这话,刘维祯依旧直挺挺的跪着,不敢起身。 “夫人宽宏,便宜这小畜生了,不然便是打杀了也是应该的。”刘修仁浮起微笑,满面和和气气,“既然夫人原谅了这小子的莽撞无礼,那这退婚之事,是不是可以再商量商量?毕竟这小子除了对人情世故有些不通,读书读得有些迂腐,天性上还算不错,学业也还过得去,明年开科,若是侥幸得中,前途也还是有一些的。也不是刘某自夸,当今世上能比得上我家六郎的年轻人可不多,他与姜娘子相配,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要是就这么错过了,肯定是你我两家之憾事。” 这话,简直就是王婆卖瓜嘛,听得赵孟启直撇嘴,就刘维祯这样的怂蛋,连绾绾的指甲盖都配不上,还什么郎才女貌?我呸,臭不要脸。 站在姜陈氏身后的绾绾,眼中一丝波澜都没有,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刘维祯一眼。 姜陈氏抬了抬眼皮,看着刘修仁,“刘知州,我看你还是别费心神了,这退婚之事,并非玩笑,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哪里还有收回的余地,不说令侄与小女是否相配,但寒家确实不敢高攀刘家了。” “难道一点余地都没有么?若是两家成为姻亲,刘家必当尽力帮扶姜家陈家。”刘修仁又道。 姜陈氏摇摇头,“就这么一个女儿了,以后哪里还有什么姜家陈家。” “刘某可以代表刘家做主,只要刘姜联姻,以后便从他们子嗣中选人过继到姜家和陈家,并且全力支持他们光大门楣,重振家世,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刘修仁画的饼,又大又圆,听着倒是蛮有诱惑力的。 “呵呵,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这是要把姜陈两家都吃得一干二净啊?”赵孟启大刺刺的插嘴道。 刘修仁勃然色变,“赵郎君这话是何意!?莫非想行挑拨之事!?若是如此,我可要寻信国公讨个公道了。” 姜陈氏接口,“好了,此事与赵郎君无关,既然说到这了,那就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老妇一直便有退婚之意,因为我觉得你刘家并没有多少诚意。” “这话从何说起?” “若是有诚意,为何你执掌平江府后,一直拖欠着奉化军的粮饷?别人或许不清楚奉化军和姜陈家的关系,你刘家却不会不清楚。” 刘修仁有些语塞,他之所以拖欠奉化军粮饷自然是有目的的。 因为陈家的关系,奉化军与其他厢军有很大区别,地方上对他们不怎么支使得动,公事上还好说一点,但是要用这些军士给官吏们做苦役,替他们赚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另外陈思恭当年最擅长的就是水军,所以奉化军保持了这个传统,承担了平江府的江防任务。 虽然没几条像样的战船了,但许多军寨都设立在长江沿岸,军士也依靠打鱼维持生计,一边也充当了江上(本章未完!) 179一场戏 的巡检。 这就掣肘了刘家的走私事业,关键是奉化军的人大多都是臭脾气,即便过得很苦,也很难被收买,所以刘修仁想通过打压来使奉化军服软,同时也是刘家企图利用联姻控制奉化军的原因之一。 “这……话不能这么说,公私岂可混为一谈?那奉化军的粮饷又不是刘某有意拖欠,实乃府库困顿,拿不出钱粮,夫人也该知道,去年一场大水,我平江受灾严重……” 姜陈氏无心听他瞎掰,“好了,刘知州你不必过多解释,你如何执政为官,老妇无意指摘,也说不出什么大义凌然的话,妇道人家也唯有私心而已,从你们这做派来看,若是小女真的嫁到刘家,也实在不能指望你们会善待,既然两家门不当户不对,那就不必多做纠缠了,好合好散,先夫与令弟的情谊也还能保留一点香火。” “既然夫人心意已决,那我刘家也就不再勉强,只能怪两个晚辈有缘无份了,此事到此为止,也免得两家都难看,婚帖和姜小娘子的生辰,我也带来了,就此奉还。” 刘修仁取出东西放在茶几上,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把戏演完了,还好,这结果还算乐观…… 这时,门房老军领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来到正堂外,还没等他禀报,那小丫鬟便哭哭啼啼的向绾绾奔去。 “姜娘子,我家娘子死得好惨……” 绾绾认出这丫鬟乃是谷兮兮的人,不由大惊,“化蝶?发生了什么事!?前几日还见了谷姐姐,怎么突然就?” 化蝶抽噎着哭诉道,“昨日楼中来了几个外乡的衙内,领头的自称徐公子,指明要娘子陪酒,那人似乎来头很大,连乐营的管事和县衙的押录都不敢违逆他,所以娘子只得作陪,哪知…哪知他们饮宴到深夜便兽性大发,强行把在场的五个娘子都糟蹋了,直到天明才把人放出来,娘子遍体鳞伤,然后趁着奴家没留意,喝了鸩酒,从窗户跳出去……” 179一场戏 180.谷兮兮 谷兮兮的死讯,如晴天霹雳,劈在绾绾心中,既惊,且悲。 “我得去看看……” 见她急急往外走,赵孟启连忙上前拉住,“且等等,你这般匆匆前去,又能做什么?” “她是我师姐,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绾绾双眼泛红,眸中氤氲。 这模样让赵孟启心疼,不禁握住她的手,却感到一片冰凉,还微微打着颤,让他意识到,这个谷兮兮在绾绾心中很重要。 “先别急,让我先把事情弄清楚,待会再陪你一起去。” 赵孟启手上微微用力,将掌心的热量传递过去,安慰着绾绾,一边转头看向化蝶,“你可知道那徐公子几人现在何处?” 化蝶不认识赵孟启,见他能牵着绾绾,也明白关系匪浅,便回答道,“奴家跑出来时,他们还在吴楼里……就算死了人,他们也根本就不在乎,又去睡觉,衙差来了也只是把娘子的尸身带回县衙,却不敢去惊扰他们。” ***,这么嚣张!? 赵孟启心中升起怒意,“耿直!” 堂外耿直听得召唤,快步入内,“阿郎,请吩咐。” “你速去找侯涛,你与他带人去县城,将徐天一等人全部拿捕,必要时可以亮明身份,另外通知常庚,我稍后也要去县城。” “喏!”耿直领命,雨具都不披,转身出了正堂,冲入雨中。 这时,赵孟启才想起刘家二人还在,便喧宾夺主道,“你们没事了吧?可以走了,恕不远送。” 正琢磨着眼前变故的刘修仁一愣,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拉起地上的刘维祯,说了声告辞便往外走。 出了姜家,没多远就是河道,他们便上了船,刘修仁却不是要回家,而是命船夫往吴江县城去。 船开了,伯侄二人回到舱中,刘维祯有些不解的问道,“大伯,我们去县中干嘛?徐家那小子不关咱家的事吧?” “是不关咱家的事,但显然燕王打算插手,我们自然得注意,何况,我还是知州。” 刘修仁肯定还有其他想法,只是没打算和大愚若智的侄子多说。 刘维祯却又问,“那您试探出什么了么?燕王到底是不是知道咱家的事?” “等等,我先捋一下……”刘修仁闭上眼,仔细回想了半天,“以我看来,他八成是不知道的,也没察觉身份泄露,而且对咱家并没有太多防备之心,你看他最后为了讨那姜娘子欢心,径直派人去了县中拿人,还说可以表明身份,说明他并没有把咱们太放在心上。”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对咱们表明身份?” “其实他也没有太过遮掩,还是那姜陈氏为他做了转圜,毕竟皇子与臣下抢女人可不是好名声。” “哦……那咱家是不是没事了?” “只能说暂时应该没事,毕竟推测出的结论未必十拿九稳,运河那事的详情也还没能探到,不清楚那江满海到底有没有死,何况这燕王一天没离开吴江,咱家的威胁就一天不能解除,谁知道他会不会通过其他渠道知晓,所以咱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尽快将收尾料理干净。” 刘维祯有了一丝明悟,“额,这么说来,徐家那小子也算做了件好事,将燕王吸引了过去,他也就暂时没空注意咱家了……” “正是如此。”刘修仁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看来,只要静下心,你还是有点聪明的,只不过心性太过飘浮,缺少历练打磨,这次的事,或许对你来说也算一件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借徐家小子这事,咱们也许能再做点文章,尽量给燕王找点麻烦,为咱家多争取几天时间。” …… 赵孟启这边,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一些。 谷兮兮是隶属平江府乐营的官伎,乃是世代乐籍,她母亲也是官伎,父亲嘛,据说是个(本章未完!) 180谷兮兮 负心的书生,在她还未出生就不知所踪了。 大宋的官伎,主要职能还是为宴饮提供歌舞服务,并不是官方组织她们出卖皮肉,说是艺术团更合适一点。 当然,整日出入风月场所这个大染缸,也有不少人自愿或不自愿的出卖身体,但也有人能守住底线,特别是伎艺和文化修养比较高的那些。 原则上说,只要她们自己不愿意,即便是对她们有完全支配权的知州知府,也不能动她们的身子,因为大宋法律明文规定官吏不得私枕官伎。 虽然大宋对士大夫一向优厚,对这条律令执行得并不严格,但是若被人告发到朝廷,还是要被治罪,或许不用坐牢,但还有冲替、黜免、调离等惩处。 历史上便有不少人借此来打击政敌,朱熹就干过这事,他为了对付台州知州唐仲友,抓捕并严刑逼供了营伎严蕊,要她承认唐知州和她睡过,但没想到严蕊是个铁骨铮铮的奇女子,宁愿自己被打死,也不愿诬陷唐知州。 还有王安石也逼供过官伎薛希涛,要其承认与祖无择私通,不过薛希涛至死不认,由此看出这项罪行一旦落实,还是很严重的。 所以官员们为了政治前途,一般不会与官伎有染,更是不会去逼迫官伎,那太容易闹大了,他们也没这个必要,毕竟要欢乐有的是其他途径,招市伎也罢,蓄养家伎也罢,安全又自由。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不少洁身自好的官伎能够守身如玉的,而谷兮兮就是其中一个。 大宋的官伎,除了在官方宴会或庆祝活动中提供歌舞表演外,还有个主要的职能,就是卖酒。 大宋朝廷应该是历代最会赚钱的朝廷,基本上所有暴利的行业都被官方垄断了,自然不会把酒漏下。 市面上绝大多数的酒,即便不是官府酿造的,也是得从官府买高价酒曲的,若是一般人穿越到这个时代,希望通过制造蒸馏酒来赚钱,基本上是很难的,要么就是给官府拿大头,要么就是没两天被抄了。 为了提高卖酒收入,充盈国库,于是官府就专门选派那些漂亮的官伎到官营酒楼中表演歌舞曲乐,诱导客人买酒饮酒。 也不止官伎有这个任务,就连私营青楼里的伎女也会被抽调去服役,算是风月行业对国家的义务…… 吴楼是官营酒楼,谷兮兮便是常驻其中的“酒水业务员”,由于她才色俱佳,艳绝一方,也就成为了吴楼的招牌,许多人直接以“谷兮兮那”来称呼吴楼。 谷兮兮世代乐籍,她母亲琴艺超绝,其他乐器也是一流水准,所以绾绾年幼时跟随她学了很长时间的乐器,与谷兮兮姐妹相称,感情一直很好。 就连姜陈氏也将谷兮兮视若干女儿,只可惜这种世袭乐籍,相对于其他途径成为官伎的,是最难脱籍从良的,一般都需要皇帝或者中枢特赦才行,所以也无力让她脱离苦海。 这边绾绾还打算等时机成熟,就向赵孟启讨个人情,解除谷兮兮的贱籍,哪曾想突然就来了噩耗。 此时她的面纱已经浸满了泪水,赵孟启轻轻替她摘下,露出满是凄苦的面容,嘴角已经冒出了燎泡。 “人死不能复生……若初,你要节哀,莫坏了自己的身体,你谷姐姐的公道,我一定会替她讨回的,你先平复一下心情,等常庚来了,咱们就去县中。” 绾绾默默点了点头,红肿着眼睛,“嗯,知道了。” 姜陈氏带着绾绾先回了后宅,赵孟启走到大门口,听着街中的雨声,陷入了思索。 这一突然事件,让他对自己的原计划不得不做改变,之前他是打算过一两天,等刘家松懈下来后,再找个理由离开吴江。 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只是不愿意让几个小娘子冒险,如今只能等把谷兮兮的事处理完再说了。 李相啊李相,看来只好对不住了,谁让你这个外(本章未完!) 180谷兮兮 孙这么作死呢,但愿你没那么喜欢他,不要仇视我,不然只好连你一起对付了。 想着,赵孟启便不由叹了一气,这时却听那老军也同时叹气,让他不禁好奇,“老丈,你为何叹气?可是有什么难事?需要我帮忙么?” “老汉都半截入土,还说什么难不难事的。”老军如橘皮一样的皱脸,却带着明显的忧虑,抬手指着瓢泼的雨幕,“今年这雨水,不比去年少,在这样下下去,保不准又要发大水,其他地方不好说,但吴江肯定又要遭殃了。” “大水!?”赵孟启愕然,去年那场大水,被人造谣说是他这个“黑蛟”兴起的,让他倒是印象有些深。 “去年灾后,难道就没有寻找原因,整治水利么?这平江府是干什么吃的!?” 老军摇头,“大家都知道原因是什么,原本太湖有三条出水河,可这百多年来,东江和娄江都没了,只剩一条吴淞江,还是淤浅狭窄,只要雨水一多,哪里排得及时。” 赵孟启神情一肃,“这两条江为什么会没了!?还有吴淞江为何不疏通?” “还能为什么,淤沙和围湖造田呗,在前唐之时,这太湖可比现在大多了,洞庭两山是在湖中间的,这几百年下来,已经堆出了这么多土地了,围田的同时,为了保护运河,又在东岸出水口修了许多长堤和长桥,减缓了水势,这泥沙就愈来愈难冲走了,都淤积在河道里,想要人工疏通谈何容易,朝廷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粮和人手。” 听这老军颇有见解,赵孟启不由大奇,“老丈您精通水利!?” “啊?郎君误会了,老汉当了一辈子大头兵,粗人一个,哪里懂什么水利,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听一个老书生说的。” “老书生?他叫什么名字?人在哪里?”赵孟启很想找到这个人,和他谈谈,看看有没有什么治理的法子。 “老汉只知道他姓吴,不是吴江人,看起来应该做过大官,还是很大那种,去年冬天的时候,在隔壁巷的周家租住过一个月,喜欢到处溜达,碰见谁都能说上几句,郎君你要是想找他的话,老汉去周家打问打问,或许能知道去向。” “好吧,看来只能如此了,你记得一定好好问问。” 这时,赵孟启看见常庚带着人来了,只好暂时把这事先放在一边,等解决了谷兮兮的事再说。 180谷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