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之巨变》 第1章 一九七七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下午六点十分。 “广大社员同志们,广大社员同志们,现在全文广播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生招生工作的意见》规定,凡是工人、农民、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毕业生,只要符合条件的都可以报考……具体的招生办法是,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地市初选,学校录取,各省市区批准……” 这是高考取消十年后的第一次高考。 浙东沿海,温黄平原。 温林县陈蔡公社陈家大队陈家村。 十七岁的陈扬,蹲在自家堂屋的门槛上,一边听着广播,一边捧着饭碗喝着稀饭。 父亲从屋里出来,也捧着饭碗,也在门槛上蹲下,把半个蕃薯窝头搁在儿子的碗里。 “爸,我够了。”陈扬用筷子,把半个窝头夹回到父亲的碗里。 “叫你吃你就吃。”父亲瞪了儿子一眼,再把半个窝头夹到儿子的碗里。 陈扬吭哧吭哧的,很快把半个窝头和半碗稀饭吃进了肚子里。 父亲也吃完了,放下饭碗筷子,脱下右脚上的布鞋,从鞋子里拿出几张钞票。 一张一块,一张五角,两张两角,两张一角。 还有五斤半的浙江省粮票。 “家里的钱都在这里了,你全拿去。这两个月,你不用在生产队干活了。” 陈扬没有伸手接钱,“爸,你支持我去参加高考?” “废话。”父亲说道:“你书读得好,考上去没有问题,爸不能耽误你。” 陈杨笑了,“爸,参加高考是要复习的。可是,我高中读过的书,快被你和爷爷当卷烟纸用完了。” 父亲也嘿嘿的笑了,“你狐朋狗友多,县城里有同学,自个想办法去。” 陈扬只拿了八角钱,和两斤半半粮票,连夜去县城找他的同学…… 这次高考报名的人太多,正式高考前,还有一次各县自行组织的初考。 陈扬住在同学家里复习。 十一月六日,陈扬参加了县里组织的初试。 初试三门课,语文、数学和政治,总分三百。 上午语文,下午数学和政治,一天完成。 为了不耽误参加生产队的劳动,陈扬晚饭没吃,连夜赶回家里。 读高中时,陈扬成绩很好。 原来的班主任让陈扬回家等消息。据他的估计,陈扬的初试成绩,至少有两百分。 陈扬也很自信,进入复试就是正式高考没有问题。 毕竟是应届生,全县五千多人参加初试,他陈扬一定能进入前两千名。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陈扬还没有接到参加复试的通知。 十一月十六日,陈扬实在憋不住,跑到县里打听消息。 晚上九点多,陈扬回到了家里。 父亲在门口等着儿子。 “爸,我回来了。” 父亲看着无精打采的儿子问道:“考了多少分?” “两百二十三分半。” “好,好,考上了啊。” 陈扬蹲坐在门槛上不再吭声。 “儿子,考上了,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可,可被刷下来了。” 父亲愣了一下,“怎么,政审过不去?” 陈扬点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爸,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刷下来。”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 第2章 上两辈的仇恨 接连几天,父亲都不在家。 陈扬知道,父亲是为自己的事在奔忙。 陈扬更知道,父亲做的是无用功。 陈蔡两家的仇恨太深了。 作为长子,父亲在七年前,就把仇恨的往事告诉了陈扬。 二十四年前,爷爷和同村的蔡正元,竞争一个县级劳动模范的名额。 爷爷不但赢了,还水涨船高,当选了地区劳动模范。 只是蔡正元写了很多举报信,极尽所能的捏造,爷爷没有当选省级劳动模范。 两家的仇恨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至今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 父亲十八岁当兵,那是一九五五年。 五年后,父亲当上副排长。又过了两年,父亲升任排长。 父亲参加了对印自卫反击战,荣立个人一等功一次、个人二等功两次、集体一等功一次。 父亲被火线提拨为副连长、连长。 战后,父亲赴南京陆军学院深造。 从陆军学院出来后,父亲升任副营长。后来,父亲奉命率部北上,参加了珍宝岛战役,又荣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 十二年河东,十二年河西。 一九七零年,父亲为了帮助家乡,从部队农场搞到三吨平价化肥,结果被蔡正元的儿子蔡宝福举报。 父亲得了个倒卖军用物资的罪名,被转业回地方。 父亲戴罪之身,失去了干部身份,被安排在县发电厂当了一名普通电工。 一九七三年八月,温林县遭遇十级台风的正面袭击,温林发电厂的厂房被全部摧毁。 当时正在值班的父亲等人,事后以失职之责,被发电厂除名。 就这样,父亲回到了村里,又过上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后来才知道,父亲被发电厂除名,也是蔡正元的儿子蔡宝福所为。 这时的蔡宝福,已经是县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相当于后来的副县长。 父亲能忍,他现在连党籍都被挂起来了,他也没说什么。 上有老,下有小,父亲也不得不忍。上面有老父老母,还有体弱多病的妻子,下面有六个儿女,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只是现在,上辈的仇恨延续到了第三代。 父亲有不少老战友,他们在部队时的职务都不如父亲。有些老战友,也在县里工作,如果能出面帮忙,应该是能帮得上的。 但蔡家现在如日中天,还放话说,谁要帮陈家的忙,谁就是蔡家的敌人。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城里无人问。 陈杨的事,父亲无能为力。 复试的名单已经公布,高考的准考证也已下发,不可能再把陈杨的名字补上去。 直到十一月底的一个晚上,父亲疲惫的身影,才出现在家门前。 陈杨天天在等父亲,今晚也不例外。 “爸。” 父亲坐在堂屋的门槛上,虽一脸疲惫,但脸挂笑容。 “他们都睡了?” “嗯。爸,你吃了没?” “没。” “我给你拿吃的。” 陈杨给父亲拿来两块蒸熟的蕃薯,还有一小碗咸菜,和一坛自家酿的米酒。 父亲捧着酒坛,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的喝了至少半坛。 “扬,你也喝。” 陈杨怔了,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不允许他喝酒,一口都不许。 “今晚你得喝。扬,你喝了,你就是男人了。” 第3章 父亲的绝对 头一回喝酒,陈扬皱起了眉头。 在父亲鼓励的目光下,陈扬捧着酒坛,仰脖而喝。 “好,好,喝光它。” 陈扬真的喝光了。 父亲问道:“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甜。” “还能不能再喝?” “能。” “嗯,咱家还有几坛酒?” “五坛半。” 父亲拍了拍大腿,“扬,再去拿两坛。” “这……” “去。” 陈扬应了一声,又进堂屋拿酒。 初冬的月光,在树梢时隐时现。 冷风吹来,却没有凉意,因为父子二人已喝得热血沸腾。 “扬,喝光了没?”父亲拿着空酒坛问。 “我,我还有一点点。” “喝光喝光。酒品即人品,喝酒不能偷奸耍滑。” 陈扬二话不说,又拿着酒坛喝酒。 但是,在喝光的同时,陈扬也醉了。 看着瘫倒在堂屋门口的儿子,父亲默不作声,一动不动的坐了十多分钟。 然后,父亲扛起儿子,把他送到屋里的床上,盖上被子,又傻看了一会。 “扬,爸在家,你长不大。爸走了,你就长大吧。” 父亲伸手,在儿子的脸上碰了碰,毅然决然的起身而去。 陈扬烂醉如泥,昏睡不醒,看不见父亲出门…… 第二天早上。 陈扬被哭声吵醒。 睁开眼一看,床边围坐着母亲、大妹、二弟、二妹、三妹和小弟,个个都哭得撕心裂肺,泪如雨下。 爷爷和奶奶站在床尾,也是老泪纵横。 “出,出什么事了?”陈扬一脸茫然的坐起身来。 小弟哭道:“大哥,咱爸被公安抓起来了。” 陈扬噌的下床,推开弟妹们,要往外走。 门口有个警察,一脸威严,伸出一条胳膊,把陈扬挡了回去。 陈扬愣在门边,想起昨晚的父亲。 特别是父亲的眼神…… 过了一会,在陈家搜查的警察们走了。 留下两个人,陈扬都认识。 一个是区派出所所长狄国梁,一个是公社武装部部长兼公安员童四平。 这两位与陈家颇有渊源。他们不但是与陈扬父亲同一年的兵,还曾在同一个部队服役,是真正的老战友。 两个老战友,把陈扬单独叫到堂屋,把他父亲昨晚做的事告诉了他。 昨天晚上,父亲把陈扬灌醉后,拿着一把杀猪刀去了蔡家。 父亲当着蔡家人的面,杀死了回家探亲蔡宝福,并留下一句话六个字。 “冤有头,债有主。” 然后,父亲把蔡家人赶出家门,放了一把火,把蔡家六间房子烧得一点都没有剩。 最后,父亲直接去公社,给公安局打电话自首。 两位老战友还告诉陈扬,为了能让陈扬参加高考,他父亲曾去县里向蔡宝福求情。 让陈扬心痛的是,父亲还在县机关门口下跪,整整跪了两个多小时。 男人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和父母,可想而知父亲当时是什么心情。 父爱如山,父爱不朽。 两个老战友临走时,看了看家徒四壁的陈家,各拿出五块钱塞给了陈扬。 陈扬竟然没有流泪,也没有难过。 突然,屋里又响起了哭声。 二弟跑出来喊道:“大哥,咱妈,咱妈晕过去了。” 第4章 母亲旧病复发 母亲多年患有头痛症,多次去医院检查,也没有明确病症。 每次昏迷,都是好几天不醒。 这几年,母亲病情稳定,没有昏迷过。 这次应该是父亲出事,母亲急火攻心,才会旧病复发。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 陈扬也算有经验了,急忙把母亲抱出来,放在自家的手拉车上。 大妹和二弟拿来两条被子,一条垫底,一条盖上。 陈扬拉着手拉车就跑,大妹和二弟在后面紧跟。 到了公社卫生院,陈扬抱着母亲往里闯。 以前母亲生病,都是中西医结合,一边打点滴,一边扎针灸。 可这一次,王院长检查了一下,摇头说治不了,让陈扬把母亲往县医院送。 陈扬心急不乱,明镜似的。眼前这个王院长,与蔡家关系好,说不定是在趁机落井下石。 陈扬伸手,一把揪住王院长喝问,“真的治不了?” 王院长吓得脸色惨白,“真,真的,你赶紧送县医院吧。” 陈扬不啰嗦,将王院长扔到一边,抱起母亲往外走。 从公社到县城,少说也有十五里路,没车没船,只能继续使用手拉车。 陈扬让二弟回家报信,自己拉着手拉车跑。 可大妹跟不上了。 “大,大哥,你慢点。” 陈扬停下来,“大妹,你上车,抱着咱妈。” “大哥,这样你行吗?” “少废话,快点。” 待大妹坐到车上,陈扬又拉着手拉车飞奔起来。 一口气,陈扬拉着手拉车赶到县城,一口气都没歇。 到了县人民医院急诊室门前,陈扬早已累得不行,直接就趴在了地上。 大妹抱着母亲大喊“救命”。 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出来,推着一个移动担架。 母亲还是昏迷不醒,被放到了移动担架上。 陈扬吩咐大妹,“快去,告诉医生,咱妈得的是什么病。” 母亲被推进了急诊室。 大妹很快回来,“大哥,我跟医生说了。” 陈扬还是累,但勉强起身,靠在手拉车上。 “大妹,你去找找方玉婷医生。” 大妹应声而去。 方玉婷医生,七年前曾在陈蔡公社陈家大队插队,当时就借住在陈扬家。 后来方玉婷去省医学院进修,回来当了医生。 陈扬一家待方玉婷很好,方玉婷感恩,现在也拿陈家当亲戚处。 过了一会,大妹牵着方玉婷的手急步而来。 不等陈扬开口,方玉婷就说,“小扬,你别急,我先去看看。” 兄妹二人等了十几分钟,看到方玉婷从急诊室出来。 “小扬,你妈这次病得厉害,初步检查是脑梗。” 常清不懂,问道:“什么叫脑梗?” “简单说,就是脑血管堵塞了,血脉不畅,引起了偏瘫。” “能治好吗?” “说不好,应该能治好。不过,需要住院治疗。” 陈扬不吭声了。 大妹小声说,“大哥,咱没钱。” 陈扬脱下右脚上的布鞋,从里面摸出两张五块面额的钞票。 这正是父亲的两个老战友给的。 “方医生,我爸的事你知道了吗?” 方玉婷点点头,“嗯,早上就知道了。蔡宝福那个混蛋,被你爸砍死以后,还被他家里人送来医院抢救了一番。” 听方玉婷这么一说,陈扬才想起来,蔡宝福曾“欺负”过方玉婷。 第5章 没钱救母 那时候,蔡宝福还是公社革委会主任。 方玉婷当时是大队赤脚医生。一个晚上,蔡宝福闯进大队医务室,强行玷污了方玉婷…… “小扬,我帮你办理住院手续。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先帮你垫上。” “方姐,谢谢你。这钱你先拿着,回头我找同学借钱去。” 方玉婷帮着办妥了住院手续。 母亲从急诊室出来,直接送到了病房。 陈扬让大妹守着母亲,自己去收费处打听。 “同志,我想打听一下。刚才有个住院病人,是方玉婷医生帮忙办理的,她一共交了多少押金?” 收费处的护士,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翻着一对白眼反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病人的儿子。住院的钱,是方医生帮我垫的。我问问,就是为了把钱还给方医生。” 女护士不屑的看看陈扬。 陈扬有耐心,女护士不说,他就不走。 女护士翻了翻手上拿着的登记簿,“住院押金六十块。方医生签了字做担保,但只交了三十块钱。” 陈扬道声谢,转身就走。 可女护士嘀咕了一句,“乡下人。” 陈扬听见了,急步而回,趴在收费窗口上,恶狠狠的盯着女护士。 女护士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陈扬面目狰狞,眼神里颇有杀气。 陈扬这才离开。 病房这边,却又有了意外。 原来,这是四人病房。陈扬的母亲住进来之前,其他三张病床都已有人。 其中一个病人,正好来自陈家大队隔壁的童家大队。 这个病人的儿子,刚从家里赶来,他认识陈扬母亲,也知道陈扬父亲杀人烧房的事。 结果就是,三个病人及其家属,都要求陈扬母亲搬到其他病房去,理由是不愿意与杀人犯的家属住在一起 护士向医生报告,医生知道陈扬母亲是方玉婷担保的,就联系了方玉婷。 方玉婷无奈,也不向陈扬解释,就把陈扬母亲换到另一个病房。 这是个备用病房,也是四人一间,但其他三张病床都没住病人。 母亲还没有醒过来。 方玉婷手里拿着三个馒头,她知道陈扬和大妹还没吃早饭,“小扬,你们先填巴填巴。我还要上班,中午再来看你们。” 送走方玉婷,兄妹二人狼吞虎咽,陈扬两个,大妹一个,三个馒头很快落肚。 “大妹,你守着咱妈,我出去借钱去。” 大妹说,“大哥,住院的钱,方姐不是垫上了吗?” “傻丫头,方姐也没钱,是她担保的。我只给了十块,还要五十块呢。” “那,那你向谁借去?谁会借钱给咱?” 大妹的问题,问得陈扬哑口无言。 陈扬倒是有几个同学,关系也还过得去。可他们也都是小屁孩,没工作没收入,哪来的钱借给陈扬,总不能叫他们去向父母要吧。 父亲在城关镇也有几个战友,可陈扬只是认识,却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陈扬对大妹撒了谎,他哪儿也没去,只是蹲在自家的手拉车上,傻傻的蹲了好久。 这个家是父亲的,父亲走了,陈扬还没有做好当家作主的准备。 就在这时,陈扬看到不远处的一扇门上,挂着一个“抽血处”的木牌子。 陈扬有了主意,卖血赚钱。 第6章 卖血赚钱 陈扬进了“抽血处”。 里面曲径通幽,弯弯绕绕的,陈扬有点懵。 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那门上写着“血库”俩字。 陈扬走回来,在写着“登记”俩字的门前站住,轻轻的敲了两下。 门虚掩着,陈扬敲门,把门给敲开了。 也是一个女工,穿着白大褂,抬头问陈扬,“同志,你是来献血的吗?”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不是献血的。” 女工噢了一声,“你是来卖血的。” “对,对。” “登记吧。” 陈扬接过钢笔和登记簿,按照要求做了登记。 其他的都实话实说,除了年龄,陈杨写了“十九岁”。 女工在一张单子上填写,然后递给陈扬,“这位同志,你是第一次献血,先到隔壁去验血吧。” 陈扬不肯走,“同志,我打听一下。这三百cc,能有多少钱?” “九块钱。” “我能多卖一点吗?” 女工用怜惜的目光看了看陈扬,“小伙子,你急需用钱吗?” 陈扬垂下了头,“我妈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这样的卖血人,女工见得多了,“唉,难为你了。我给你重开一张,就四百cc吧。” 经过一番折腾,陈扬卖了四百cc的血,得了十二块钱、一条毛巾和一罐麦乳精。 初次抽血,陈扬有点不舒服。 好在身体倍棒,在手拉车上坐了一会,就已经恢复过来。 看看中午已到,陈扬去外面买了四个馒头和一包咸菜,再回到住院部。 “大妹,咱妈醒了吗?” “还没呢。”大妹小声说,“医生来过了,上了药挂了瓶。医生说,明天或后天,妈可能会醒,要咱们不能离开人。” “嗯,你先吃饭。待会去打瓶水,给咱妈泡点麦乳精,你喂妈吃。” “大哥,妈还昏着,怎么吃呀?” “掰开妈的嘴,能吃多少算多少。” 陈扬蹲在病房门口,就着咸菜吃馒头。 大妹走过来,在大哥身边蹲下,把半个馒头递给大哥。 陈扬也不客气,大妹饭量小,他饭量大。半个馒头,他两口就吃掉了。 “大哥,借到钱了吗?” “借到了,借到了十二块。” 但陈扬心里想想,十二块钱太少了。 咬咬牙,陈扬站起身来,“大妹,你守着妈,我再借钱去。” 陈扬再次来到“抽血处”。 但陈扬没有马上进去。 他人小鬼大心眼多,看到人家换了班,确认下午上班的女工和护士不是上午的人,才进了“护血处”。 还是四百cc。 钱拿到手了,还有一条毛巾和一罐麦乳精。 但陈扬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象散架了似的,脑子也是糊糊的,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陈扬扶着墙出来,好不容易走到自家的手拉车边,就一头栽在了手拉车上。 方玉婷医生跑来,从陈扬的衣兜里摸出两张单子,跺着脚说道:“傻小子,你不要命了。” 陈扬没有睡着,苦笑道:“方医生,我要救我妈。” 方玉婷扶起陈扬,“你傻啊。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倒了,你们全家怎么办?” 就在这时,爷爷带着陈扬的二弟和二妹赶来了。 第7章 母亲转危为安 爷爷是来送钱的。 为了给儿媳治病,爷爷把家里养的三只猪崽卖了。仓促出售,只卖了四十五块。 三只养了四个月的猪,是家里唯一可变现的资产。 眼前的难关是闯过去了。 陈扬心疼爷爷。六十多岁的爷爷,身体健壮,一头黑发。 可眼前的爷爷,却一夜白头,连腰都佝偻了。 医院里的事,爷爷帮不上门,把钱交给大孙子后,还得往回赶。 陈扬拿出五块钱交还给爷爷,以备家里急用。 手拉车放在医院里,怕被人偷了,陈扬也让爷爷拉回家里去。 二弟和二妹还要上学,陈扬也让他们回去。 临走时,爷爷把陈扬拉到一边。 “扬,等你妈醒了,你去找找狄国梁,打听打听你爸的消息。我回去后,会每天去公社,找童四平打听你爸的消息。” 陈扬点着头说,“我知道,爷爷,你放心吧。你和奶奶,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爷爷一边点头,一边擦眼。 陈扬吩咐二弟和二妹,在家要听话,照顾好爷爷奶奶和弟弟妹妹。 手拉车载着二弟二妹,爷爷拉着手拉车走了。 第二天上午,母亲终于醒来。 醒来的母亲,还不能说话,只看着大儿子大女儿,眼泪哗哗的流。 陈扬急忙安慰,又叫大妹赶紧去叫医生。 医生护士来了,方玉婷医生也闻讯赶来。 一番检查后,医生把陈扬和方玉婷叫到病房外。 医生说,“方医生,病人的命是捡回来了,但尚未稳定,需要继续住院治疗。” 方玉婷问,“赵医生,病人现在是左边半身不遂,病情稳定以后,她的左边能恢复吗?” 赵医生点了点头,“肯定能。病人还不到四十岁,也就体质差点。她的病情并不是很严重,只要坚持药物治疗和康复治疗,是肯定能恢复的。至少,至少能达到生活自理这一步。” 说罢,赵医生走了。 陈扬叫住方玉婷,拿出五十块钱递给她,“方姐,谢谢你,我先把预付的钱补上。” 方玉婷只拿了三十块,“小扬,我已经帮你垫了二十块,其他的钱你留着。你妈的病,不知道要治疗多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 方玉婷也走了。 陈扬摸了摸兜里剩下的钱。卖血得了二十四块,爷爷送来四十块。现在给了方玉婷三十块,还剩下三十四块钱。 又过了一天,父亲的两个老战友,狄国梁和童四平来了。 二人是晚上来的。毕竟都是公职人员,陈扬母子他们是罪犯家属,案件尚未结束,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二人除了探望陈扬母亲,带了不少东西,还带来了一百块钱。 二人告诉陈扬,他们已经联系到了他父亲的十多个战友,这一百块钱,是战友们凑的。 陈扬跑到护士那里,讨来一张纸和一个铅笔头,要记下这些父亲战友的名字。 狄童二人不让记。可陈扬坚持要记,还发誓说,他一定把钱还上。 这一百块钱记上后,陈扬又把狄童二人给的十块钱,还有这次方玉婷垫付的二十块钱,也都写在纸上。 狄童二人起身辞,陈扬送到病房外,趁机问父亲的消息。 “狄叔,童叔,我爸的事……?” 第8章 救父亲的命 狄国梁和童四平告诉陈扬,他父亲的案子正在审理,叫他不要打听,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 二人让陈扬安心照顾母亲,他父亲那边一有消息,他们会及时通知他。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陈扬隐隐觉得,父亲的命应该难保了。 过了一个星期。 母亲的病情逐步稳定,只是左边半身不遂,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狄国梁和童四平又来了。 父亲的案子已有消息。 陈扬听着不吭声。 狄国梁还告诉陈扬,杀了人还放火烧了人家的房子,一般情况下,十有八、九会判死刑,并立即执行。 童四平说,但也有例外。 陈蔡两家有仇有怨,父亲杀人放火,事出有因。 父亲主动投案,属于自首。 一方面,是揭发蔡宝福的问题,一是经济问题,二是生活作风问题。 “狄叔,童叔,我能做些什么呢?” 狄国梁递给陈扬一张纸条,“以你们全家的名义,发个电报,恳求他出面救救你爸。” 陈扬点着头说,“我明天早上就去邮电局发报。” 童四平说,“小扬,还有一件事。蔡宝福这个坏蛋,这十多年来,祸害了很多妇女和姑娘。我们正在搜集这方面的材料。” 陈扬想到了方玉婷,“童叔,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找方玉婷医生?” 童四平点了点头,“对。当年这个事,社会上很多人知道,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你去求求方医生,她要是不愿出面就算了。” “我去求她。” 交待完毕,狄国梁和童四平离开。 方玉婷在值夜班。 陈扬走到方玉婷面前,并不说话,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方玉婷吓了一跳。 “小扬你……你怎么了?” “方姐,我求你一件事。” “你先起来。” “不,你先答应我。” “什么事啊?” 陈扬说了他求的事。 方玉婷沉默了。 过了一会,方玉婷说,“小扬,我答应你。我还知道两个人,都被蔡宝福祸害过,我去动员她们,跟我一起勇敢的站出来。” “方姐,谢谢你,我替我爸还有全家的人谢谢你。” 陈扬冲着方玉婷磕头,真的把额头磕到水泥地板上。 方玉婷急忙扶起陈扬,“小扬你放心,你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第二天早上,陈扬来到县邮电局。 陈扬要了一张电报纸和一张白纸,拿着铅笔,蹲在地上,琢磨着如何写电报。 改了好几次,电报内容才算拟就。 “陈风有难,求求你赶紧救救他……” 第9章 好人多福 收报员看了看电报内容,再看陈扬一眼,急忙起身而去。 陈扬拿出一块五角钱。 电报的价格按字数算,包括标点符号,每个字三分半。 这电报够长,因为陈扬在电报的末尾,把全家人的名字都写上去了。 这是童四平叔叔的意见,陈扬知道是什么意思。 收报员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手里拿出陈扬的电报。 “你叫陈扬?” 陈扬点点头,“我是陈扬。” “陈风是你父亲?” “是的。” 中年人眉毛一扬,把电报递给收报员,“马上发,加急发,连发三次,隔一个小时发一次。” 收报员应了声是,匆匆的转身而去。 陈扬怔了怔,“这位叔叔,你是?” 中年人笑笑,“我也是一个兵,比你父亲晚一年。我们在一个部队,我也到过中、印自卫反击战的前线。” “叔叔,谢谢你,谢谢你。” 陈扬一边道谢,一边把钱递上。 中年人挥了挥手,“去吧,拍电报的钱,我替你付了。” “叔叔。” “去吧,去吧。好人多福,你爸不会死的。” 陈扬默默的鞠了一躬,才离开邮电局。 后来,陈扬才知道,这个中年人是县邮电局局长,名叫朱贵清。 正如朱贵清所说,父亲的命保住了。 父亲的这位老首长,接到陈扬的电报,也接到了狄国梁和童四平他们的电报和电话。 他远在千里之外,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一位下属来了一趟。 另一方面,针对蔡宝福的检举信和控告信,如雪片似的飞向有关部门。 蔡宝福五毒俱全,十恶不赦,证据确凿。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杀死他的人罪行减轻不少。 陈扬的父亲陈风,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 十二月底,县法院的判决出来了。 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父亲没有上诉。 父亲要被解往西北某监狱服刑。 临走前,安排一次家属见面。 父亲指定,只见大儿子一人, 陈扬还在医院陪护母亲,狄国梁来通知时,只告诉陈扬一人,瞒过了其他人。 陈扬先跑到街上,买了一坛老酒和一包猪头肉,以及一包雄狮牌香烟和一盒火柴,再坐在狄国梁的自行车上,来到城郊的县看守所。 狄国梁没有进去,他与看守所所长认识,经他疏通后,所长允许陈扬带着东西进去。 父亲坐在长桌边,看到大儿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陈扬把东西放在父亲面前。 “哈哈……” 父亲大笑,拿过那坛老酒,打开酒封,仰着脖子喝起来。 接着,父亲把酒坛递给儿子。 陈扬学着父亲的样子,把剩下的小半坛老酒一干而尽。 “好,好。”父亲赞道。 “爸,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 父亲点着头道:“扬,爸相信你。” “爸,你多保重。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父亲收起了笑容,“你妈好了没?” “爸,你知道妈病了?” “嗯。”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回家后,加强锻炼就能恢复。” 父亲看着儿子,背过身去,许久才说,“扬,你回去吧。咱们这个家,以后就看你的了。” 陈扬跪下,冲着父亲磕头,“爸,我发誓。” 父亲走了,父亲没了。 几天后,又一个难关向陈扬袭来。 第10章 这是个狠人 十二月二十九日,母亲出院。 这次母亲生病,花了不少钱,出院时还买了不少药,陈扬的兜里只剩下二十多块钱。 从县城到陈蔡公社,有水路可通,但乘公家的汽船,一个人一角钱。 母亲和大妹,还有陈扬自己,加上来接母亲出院的二弟和二妹,五个人要花五角钱。 为了省这五角钱,陈扬捎口信,让爷爷把手拉车拉来。 陈扬有力气,拉着母亲还有二弟二妹,照样健步如飞。 离开医院时,方玉婷医生前来送行,还往车上搁了一大袋的营养品。 推辞不了,陈扬只好收下。 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家里。 村里人几乎没有上门慰问的。 这个情况,陈扬早有思想准备。 陈家村三个大姓,陈、蔡、童,大约正好各占三分之一。 近百年来,三姓就从来没有和睦过。 陈扬家出事,蔡姓人和童姓人根本不会上门。 至于陈姓人,因为陈扬父亲的事,也暂时都退避三舍。 不过,还是有上门的人。 县法院的人,由区派出所所长狄国梁和公社武装部长童四平陪着,正式送达判决书。 陈扬让家里人在屋里待着,自己在屋外接过判决书。 看了判决书,陈扬愣住了。 判决书上,除了刑事部分,还有民事赔偿。 按判决书上所说,陈家的五间平房包括堂屋,都要赔给蔡宝福家。 而且父亲已放弃上诉,判决书已经生效。 陈扬把判决书还给法院的人。 陈扬还未满十八岁,判决书的签收,应该由他母亲完成。 陈扬站在门口,两眼冒着杀气,恶狠狠的瞪着法院的人。 狄国梁和童四平把法院的人劝走了。理由也很正当,封了陈家的房子,陈家九口人住哪里? 临走时,狄国梁拍拍陈扬的肩膀劝道:“小扬,想想办法吧。法院要是强制执行,谁也扛不住的。” 童四平也建议说,“小扬,我记得旁边两间房子,是你二叔公的。你二叔公不在家,你们可以暂时搬到你二叔公家去住。” 狄国梁和童四平走后,爷爷从屋里出来。 “扬,咱家的房子有讲究,不能给别人。” “爷爷,什么讲究?” 爷爷小声说道:“我是听我的爷爷说的。我爷爷说,咱家的地基风水好,住在这里,将来是能发达的。” 迷信的东西,陈扬不相信,但把自家的房子和地基给别人,打死他也不会同意。 愣坐堂屋门口好久,陈扬想到了一个办法…… 再说童四平,第二天刚上班,就有人向他报信,昨天晚上陈扬家失火,五间平房全部烧毁。 童四平吩咐人给狄国梁打电话,自己骑上自行车,急急忙忙往陈家村赶。 五间平房真的烧得一点都不剩。 好在陈扬一家人都没事,也已经安顿在一沟之隔的二叔公家,家俱什么的也抢出了不少。 狄国梁骑着派出所的扁三轮摩托车赶来了。 狄童二人围着火灾现场转了转,再去二叔公家看了看。 狄国梁把陈扬拉到边上,喝问道:“这怎么回事?” 陈扬不慌不忙的说,“是我自己烧的。” 狄童二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也是个狠人啊。 第11章 一九七八年 房子的事不了了之。 人家根本就没有房子,拿什么赔你。 昨天晚上下半夜,陈扬全家总动员,搬到河沟对面的二叔公家住。 然后,咬咬牙狠狠心,一把火烧了自家房子。 房子烧了,宅基地保住了。 陈扬和他的家人,就这样迎来了一九七八年。 爷爷当过木匠,在他的带领下,用了十多天时间,二叔公家的两间房子焕然一新。 这时,生产队分粮分柴了。 分的是秋粮和秋柴。 生产队有规矩,晚稻收上来后,集中管理,集中分配。 这也是一年的结算,谁家分红,谁家还要付钱给队里,都要在完成结算和收支后,才能分到秋粮和秋柴。 本来,在去年五月,陈扬高中毕业后,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兼记工员。 现在,因为父亲的事情,大队发了通知,撤销了陈扬的两个职务。 陈扬倒不在乎什么职务,他心疼的是这两个职务的报酬。 会计每年两百工分,记工员每年一百工分,一共三百工分。十个工分一工,三百工分就是三十工。 按前年算,生产队丰收,一工等于七角钱,三十工就是二十一块钱。 唉,又少了一笔收入。 早上,陈扬来到了他所在第九生产队队部。 队部的房子,是原来的童家祠堂。 队里的人早已汇齐,拖家带口的,屋里屋外全是人。 陈扬有自知之明,一个人待在外面,蹲在地上晒太阳。 “小扬,吃了吗?” 主动跟陈扬打招呼的人,是第九生产队的队长童老贵。 陈扬翻了翻两眼,爱理不理的,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童老贵嘿嘿的陪着笑脸,在陈扬身边蹲下来,“小扬,你不能怪我。撤你的事,是大队的决定。” “我呸。”陈扬碎了一口,“老童,政府有规定,小队的事,大队不能瞎管。你要是不同意,大队撤不了我。” “你看你看。”童老贵叹了一声,“我就知道,我准是两头受气,啥好也讨不到。” 陈扬斜了童老贵一眼,“再说了,你让你的侄子童小龙接替我,明摆着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嘿嘿……他读过初中。在咱们小队,他的文化水平仅次于你。” 陈扬笑了,又呸了童老贵一口,“数学只考三分的人,能算出个屁来。老童,你就等着乱套吧。” 童老贵不生气,凑到陈扬身边小声说道:“小扬,你烧自家房子的事,我可是帮你瞒了的。” “呵呵……我烧自家的房子,不违法啊。” “我跟你打个赌,自己烧自己的房子,那也是违法的。” 陈扬怔了,“老童,你不会是在哐我吧?” “我发誓,我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好吧,好吧。” 陈扬不会跟童老贵对着干,县官不如现管,以后求着他的事多着呢。 再说童老贵是个老好人,办事比较公平,在队里很有威信。 一老一小正聊着,人群里钻出一个人来。 正是童老贵的侄子童小龙。 童小龙哭丧着脸说道:“大伯,这帐我不会算啊。” 童老贵骂道:“你个笨蛋,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陈扬坐在旁边,仰天大笑。 第12章 分粮分柴 童小龙不行,童老贵只好请陈扬帮忙。 其实陈扬与童小龙是好朋友,不用童老贵开口,陈扬也会帮忙。 队里的老会计前年病故,先由陈扬父亲顶了一年,后来让给了陈扬。 陈扬跟着童老贵进屋。 一张学生用的旧书桌,一张吱吱响的角牌凳。桌上放着一把旧算盘,以及几本帐簿,一支旧钢笔和半瓶钢笔水。 陈扬坐下来,算盘打得啪啪响。 大家伙都默默的看着。 老规矩,先分煤票和晒干了的稻杆。平原地带的人家,煤和稻杆就是过冬的柴禾。 煤票不是按人头分,而是与口粮一样,按“基分”进行计算。 五岁以下每人三斤,六岁到十一岁每人五斤,十二岁到十七岁每人七斤,十八岁以上每人九斤。 这种算法和分法,童小龙哪能做得出来。 陈扬出马,很快解决。 算好后,当场分发煤票。 发了煤票,再算各家各户的收支情况。 第九生产队共有四十一户人家,一百八十三人。 这个童小龙也干不了,还得请陈扬帮忙。 很快的,陈扬算出来了。 四十一户人家,二十七户有分红。另外十四户是支出,要倒贴钱给队里,才能分到口粮。 陈扬家就是其中一户,他家人多,要向队里支付三十一块五角钱。 按照约定俗成,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付现金,二是扣口粮。 陈扬选择扣口粮。一角一斤,三十一块五角,就是三百一十五斤。 接下来分柴,就是分晒干了的稻杆。 这是按人头分的,童小龙会算。 不过,童小龙不会用算盘,他用笔在纸上算,算得很慢,惹得大家笑骂连连。 下午分粮。 还得陈扬帮忙计算。 陈扬的父亲在外服刑,陈扬家只剩九人,按照“基分”计算,共分得口粮两千四百七十多斤。 扣去三百一十五斤,到手的口粮是两千一百二十二斤。 陈扬用手拉车往家拉了两趟。 拉第二趟时,童小龙帮忙推车。 陈扬没好气的说道:“姓童的,千把斤我还拉得动,不用你帮忙。” “扬哥,扬哥,你别生气嘛。” 童小龙凑上来,小声说道:“扬哥,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么。我伯父说了,先让我占着,不让姓蔡的抢了去。等时机一到,还会让你官复原职的。” “哼哼,这还差不多。” 童小龙从兜里掏出几张煤票,“喏,这是我大伯让我交给你的,二十斤煤票。” 陈扬停下手拉车,接过煤票就往兜里塞,“好了,扬哥不生气了,你去吧。” “嘿嘿,真不生气了?” “跟你生气,我犯不着。” 童小龙笑嘻嘻的问,“今晚有行动,大家都让你去呢。” 陈扬摇摇头,“我现在是过街老鼠,还是算了吧。” 童小龙顿足喊道:“扬哥,大家没看不起你,还当你是头呢。” 陈扬犹豫了一下,“真的?” “真的,就是他们让我来约你的。只要你去,大家都听你的。” 想了想,陈扬说,“行,晚饭后就走。” “好嘞。扬哥,带上你二弟,让他和我弟守船。” 第13章 上山砍柴 陈扬和童小龙说的“行动”,就是去山上砍柴。 说是砍柴,其实是偷柴。 水乡人家,没有山地。过冬的时候,只有一点煤和稻杆,是远远不够的。 解决办法有二,要么去集市上拿钱买柴,或拿大米去换柴,要么就是悄悄的去山上砍。 上山偷柴这个活儿,陈扬已干过四次。 大人是不会干这种活的。因为大人去干,如果被逮住,不仅要拘留,还会被罚款。 小屁孩去干,抓住了也只是教育一番,很少有过夜的。 晚饭过后,天就黑了。 今晚还风大,冷嗖嗖的,直冲脖子。 陈扬叫上二弟陈兵,瞒着家里人,悄悄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陈兵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兴奋得蹦蹦跳跳。 陈扬捎上二弟,也有另一番心思。二弟十三岁了,也该出来锤炼锤炼了。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屋边干涸的小河沟,来到百把米外的河边。 月光下,河边有条木船,船上坐着八个人。 看到陈扬,大家纷纷起身招呼。 都是第九队的小年轻,除了童小龙和童小虎兄弟俩,还有陈仁军、陈福明、童小平、童二子、蔡晓晖和蔡朝阳。 等陈扬兄弟上船,童小龙轻喊一声“出发”。 木船离岸,三桨齐发。 童小龙掌主桨,两边的夹桨由童二子和蔡朝阳操作,船速比公家的汽船还要快。 中途,又换上三个人摇船。 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后,木船靠岸。 童小龙叫醒打瞌睡的陈扬。 “扬哥,咱们到了。” 陈扬和童小龙二人先上岸,其他人在船上等着。 两个人爬上河岸。 河岸上是一条土路,土路那边,就是黑压压的山脉。 陈扬愣了一下,“这不是,这不是我外公家的孟家岙吗?” 童小龙嘿嘿笑道:“我们侦察过了,就这里柴多。” 陈扬笑骂道:“狗日的,你知不知道,我老舅还是护林员呢。” “嘿嘿……外甥皇帝,娘舅狗屁,抓了也没有事。” 既来之,则偷之。 陈兵和童小虎留下看船。二人按陈扬的吩咐,把船撑到河中心停住。 其余八人,带着扁担、绳子和砍刀,沿着河道循流而上。 河道连着溪坑,沿着溪坑上走,很快就能进山。 溪坑实际上就是峡谷,两边都是山,平时有水往下流淌,所以叫溪坑。 现在是冬天,溪坑里没水。 脚下的溪坑,陈扬很熟。外公家就在附近的孟家岙,他来外公家时,常走的就是这条溪坑。 前面不远就是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过了大转弯,就算真正的进山了。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陈福明,急急忙忙的折了回来。 “扬哥,不好了,有人比咱们早来了一步。” 陈扬忙着挥手,“大家隐蔽。” 溪坑边上,杂草丛生,正是隐蔽的好地方。 大家各找地方,在草丛里埋下身体。 童小龙自告奋勇,“扬哥,我和福明去侦察侦察。” “好,千万不要暴露。” 童小龙和陈福明刚走,陈扬就觉得不对劲。 附近的草丛里好像有人,而且不是自己一伙的。 陈扬双手双脚着地,身体蹦起,朝着那人扑了过去。 “臭,臭小子。” “啊……老舅,你怎么在这里?” 第14章 顺手牵羊 陈扬扑住的人,正是他的小娘舅孟六妹,这一带的护林员。 “臭小子,你想压死我啊。” 陈扬不好意思,从小娘舅身上爬下来,“老舅,你怎么在这里?” “哼,抓你们这帮人。” “那为啥不抓,却躲起来呢。” “他们人多,好几十呢。我在这里守着,我的伙计叫人去了。” 陈扬愣了愣,“我去,我们撞枪口上了。” “快走吧,臭小子,再过十分钟,你想走也走不了。” 陈扬应了一声,赶紧爬行去找同伴。 童小龙和陈福明回来了。 童小龙说,“扬哥,他们已砍了不少柴,就在转弯处放着,有三个小屁孩在看守。” 陈扬也说了刚从老舅那里得到的消息。 陈福明说,“扬哥,今晚运气不好,咱们走吧。” 陈扬犹豫。 童小龙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样回去啊。” 陈扬捏着拳头,在地上捶了一下,“咱们顺手牵羊……” 听完陈扬所说,童小龙和陈福明激动得连声叫好。 不一会,八个人分成四组,直扑前面的转弯处。 人过留影,贼不走空。 其中的三个组,每组扑倒一个看守人,麻利的捆好绑牢,再在嘴里塞上一把干草。 陈扬和童小龙都是捆柴老手,人家的柴捆好了搁在那里,两个人麻利的动手,三小捆捆成一大捆。 另外六个人,制服对方三人后,也来帮忙捆柴。 大家配合有序,井井有条,不慌不忙。 不一会,已经捆好了十六大捆。 陈扬力气大,八小捆捆成两大捆,扁担先一头扎进一大捆,再把另一大捆抱起来,扎在扁担的另一头。 “哎,你们可以走了吧?” 大家纷纷应着。 “快走,快走。”陈扬开始催促。 大家挑起柴,开始脚底抹油。 陈扬挑着木柴走在最后,路过老舅藏身处,还不忘打声招呼。 也幸亏陈扬他们跑得快。 刚走完溪坑,就听身后人声鼎沸,喊声震天。 后来听说,整个孟家岙的村民都出动了。 陈兵和童小虎的接应也挺及时,他俩把船从河中心撑到岸边,大家连滚带爬的上船。 然后,童小龙摇大桨,陈仁军和蔡晓晖摇小桨,迅速的逃离。 出了小河进大河,大家都松了口气。 大河也算是一条分界线,到了这里,山里人是不会再追的。因为他们大多不会游泳,不会在这里与水乡人争斗。 今晚战果颇丰,共获得木柴三十一捆。 力气最小的童二子和蔡朝阳,二人分别只挑回两捆柴。 陈扬作主,公平分配,包括陈兵和童小虎,每人三捆。 剩下的一捆,归童小平,因为他家最穷。 大家都没意见,就在船上,分配好后,重新捆扎。 然后,陈扬喊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家跟着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陈扬再喊,“谁要乱说,断子绝孙。” “谁要乱说,断子绝孙。” 有了六捆木柴,过冬的柴禾解决了。 可陈扬知道,他不能歇着,他还得努力赚钱。 憋了一天,陈扬想起了父亲干过的一个行当,他觉得有利可图。 第15章 扫煤渣 父亲干过的这个行当俗称“扫煤渣”。 烧过后的煤,并没有完全燃烧,回收后进过一番加工,还可以二次燃烧。 尤其是那些单位和企业的食堂,有不少浪费,用煤不节约,烧过后的煤渣更有回收价值。 这是父亲从部队带回来的经验。 父亲干过三个冬天,去城里扫过煤渣。回收来的煤渣,自己家也用,而大部分卖给了蜊灰窑。 蜊灰窑,也就是烧石灰的窑。农村人造房子,水泥用不起,大多使用石灰。 隔壁的高田村,就有三个生产队的六孔窑,是专门烧石灰的。 父亲那是小试牛刀,小打小闹,本来准备今年大干一场的。 可惜的是,父亲想拉着陈扬一起干,陈扬好面子,没有答应父亲。 县中优秀的高中生,走街串巷的去买煤渣,陈扬实在放不下这个面子。 现在好了,没有师傅领进门,只能盲人摸象瞎干了。 吃晚饭时,陈扬端着饭碗,把爷爷叫到门口商量。 爷爷不吭声。 “爷爷,我会干好的。” 爷爷说,“你肯定能干好,扬。可是,这活累人呢。” “我不怕累,爷爷,我有的是力气。” 爷爷没有答应,“要不,我去找找我的朋友。他是木匠,十里八乡都有名气。你跟着他学,将来就是手艺人了。” 这下陈扬不吭声了。 爷爷又劝道:“扬,老话说,手艺人饿不死。” 陈扬苦笑道:“三年学艺,两年白干。爷爷,我要是五年不挣钱,咱家会饿死人的。” 爷爷又不说话了。因为大孙子说得对,现在的陈家,陈扬就是顶梁柱。去掉一个陈扬,陈家非喝西北风不可。 “要不……扬,爷爷跟你去。” 陈扬忙说,“别,千万别。爷爷,你不能去。” 爷爷嗯了一声,“你一个人行吗?” “我试试。” 爷爷笑了笑,“也行,你一个人出去闯闯,先把面子扔了。” 陈扬有点不好意思,出门挣钱,挣的还是走街串巷的钱,真的需要先把面子扔掉。 家里还有二十多块钱,陈扬决定,先拿出十块当本钱。 但是,陈扬还是放不下面子。 所以第二天,陈扬怕被村里人看见,早早的就拉着手拉车出门了。 衣服穿着又破又旧,怕被熟人认出,陈扬还拿出父亲的帽子戴上,帽檐也压得低低的。 到了县城,天已大亮。 父亲曾给陈扬介绍过如何“扫煤渣”。 陈扬先去了县供销社。 县供销社位于县城中心的河埠码头。陈扬以前进去过,依稀记得,县供销社有百十号人,有自己的食堂,还有自己的专用码头。 巧了,陈扬赶到时,县供销社正在卸煤。 三条大木船装满了煤,十多个人正一筐一筐的往岸上抬。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一边吆喝,一边指手画脚,冲着装卸工们训斥。 这男人陈扬认识,知道他是县供销社的主任杨春生。 因为杨春生的女儿杨丽娜,就是陈扬的高中同学。 当然,杨春生可不认识陈扬。 陈扬蹲在手拉车上,琢磨一个接近杨春生的办法。 不一会,陈扬眉头舒展,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第16章 苦肉计 陈扬知道,这些装卸工,都是从城郊招来的临时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干完活,当场结清工钱。 那个装煤的箩筐,顶多能装七十五斤。因为从船上到岸上,从低到高,走的是宽不到三十公分的跳板。 跳板有长有短,短的两三米,长的四五米。 跳板有弹性,人走在跳板上,一颠一颠的,没点平衡能力,空着手都能让人发慌。 陈扬看那些人,慢慢吞吞的,两个人扛一筐,不是偷懒,而是不太熟练。 难怪杨春生主任着急,不住的开口训斥。 陈扬也不说话,直接三跳两跳,跳到了煤船上。 三个临时工,各拿一把铁锹,正往箩筐里装煤。 陈扬拿过一根竹扛,挑起一对装满的箩筐,踏上跳板,噌噌的往上走。 走跳板如履平地,把大家都看傻了。 杨春生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像个大窟窿。 陈扬上了岸,来到煤堆旁,轻轻一放,两个箩筐稳稳着地。 接着,一手抓筐沿,一手托筐底,轻轻松松的把筐里的煤倒到煤堆上。 两筐煤都倒了,陈扬不停歇,挑着两个空筐,沿着跳板回到了煤船上。 接连三趟,陈扬一口气都没有歇。 装卸工们终于回过神来。 其中一个光头,大概是装卸工们的头,开口叫住了陈扬。 “哎哎,我说哎,你是哪儿冒出来的?” “大叔,我是来帮你们干活的。” “没人让你帮忙,哪儿凉快你哪儿待着去。” “大叔,我不要钱。” “去你的,你吃饱了撑的啊。” 陈扬呵呵笑道:“大叔,你说对了,我就是早饭吃得太饱,我撑着了。” 装卸工们轰笑起来。 其实,陈扬早上就吃了两个窝头一碗稀饭,走了十多里路,肚子早就瘪了。 这时,杨春生看了看陈扬的手拉车,脸上忽地没了笑容。 这辆手拉车似曾相识。 杨春生想起来了,这辆手拉车的主人名叫陈风,前年和去年,都曾来找他收购煤渣。 杨春生知道陈风的大名,认识后还知道,他女儿和陈风的儿子是高中同学。 陈风杀人放火的事,杨春生更知道。 眼前这个小伙子,莫非就是陈风的儿子,自己女儿的同学? 杨春生冲着陈扬招手,“小伙子,你先歇歇。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陈扬这才停下来,跑到杨春生面前点头哈腰。 “杨主任,您好。” “哦,你认识我?” “在河埠码头,谁不认识杨主任啊。” 杨春生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公社的?” 陈扬撒谎,“我是陈蔡公社的,我姓童,大家都叫我小童。” “不是吧?”杨春生指了指手拉车,“我认识这辆手拉车,是我一个熟人的。” 陈扬不想让杨春生知道自己是谁,“我借的,我借的。” 杨春生明白,陈扬面子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也不再刨根问底。 但他更加认定,眼前这个小伙子,应该就是陈风的儿子,自己女儿的同学。 “好吧,好吧。小童,那你到我这里来,还抢着干活,到底有什么事?” “杨主任,我是来收购煤渣的。” 第17章 借船借钱 杨春生爽快的点头。 “我们食堂的煤渣都卖给你。还有。” 杨春生指了指煤场,“空地上的煤灰,你要是要,也卖给你,价格与煤渣一样。但是,你得自己去扫。” “真的?”陈扬一脸惊喜。 杨春生笑道:“你帮我干活,我不能让你白干啊。” “杨主任,我帮你干活去,干完了再收煤渣。” 杨春生又笑了,一把将陈扬拽住,“傻小子,他们卸煤,我是包给他们了的。你去帮忙,帮的是他们的忙。” 说着,杨春生迈步,“走吧,跟我收煤渣去。” 陈扬屁颠屁颠的拉着手拉车,跟着杨春生进了供销社的院子。 一大堆的煤渣,让陈扬又高兴又为难。 这堆煤渣少说也有四五千斤,他的钱不够,手拉车也拉不了。 父亲曾告诉过陈扬,煤渣的收购价是一斤一分钱左右。 他只带了十块钱,顶多能买一千斤。 “杨主任,我,我想问问,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一分钱两斤。” 陈扬一脸惊讶,“一分钱两斤?” 杨春生点点头,“对,一分钱两斤。这快过年了,煤渣要处理掉,所以价格就便宜一点。” “可是,可是我今天没带这么多钱。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先买一车,明天我再来买。” 杨春生又笑起来,“傻小子,我给你留着。你今天先回去,明天把船摇来,咱们一次性解决。” 陈扬喜道:“您说话算数?” “一口吐沫一颗钉。” “谢谢,谢谢。杨主任,我明天早点来。” 陈扬真是喜出望外,他原以为,做生意是个麻烦事,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回到家后,陈扬去找童老贵队长。 童队长正在自家的自留地上忙活。 “老童,找你两件事。” “啥事?” “我明天要用船,就一天。” 生产队有两条船,一条木船,一条水泥船。平时用铁链锁着,私人用船,需要队长批准。 童队长二话不说,从腰间拿下一串钥匙,“要木船还是水泥船?” “木船。” 童队长拿下一把钥匙,扔给了陈扬,“三把木桨,都放在我家门前,用完了放回去就行。” “谢了。”陈扬收起了钥匙,“还有。老童,借我十块钱。” 说到借钱,童队长不爽快了,“你小子,十块钱可是巨款,你借去做啥?” “借不借?” “不借。” “借不借?”陈扬瞪起了双眼。 “不借。” 陈扬噢了一声,“那我就去村里嚷嚷,说童小龙是你的亲生儿子。” 童队长顿时老脸变色,“你,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是不是,是不是?” 童队长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一棵包心菜上。 童队长有五个女儿,号称五朵金花,就是没有儿子。 但童小龙虽说是他侄子,实际上却真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是一个秘密。 “臭小子,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陈扬坏笑道:“我看出来的。你有那么多侄子,就对童小龙一个人好,我看出来了。” 童队长气得不行,一手抓住陈扬的衣领,另一手举着拳头要揍陈扬。 陈扬一点都不怕。因为他知道,老童不但不会揍他,而且还会求着他保密。 第18章 爷爷的教诲 果然,童队长的拳头高高举起,却轻轻的放下。 放下后,还帮陈扬整理衣服。 童队长的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臭小子,全队就数你的眼睛最毒。” “我什么也没看见。” “扬,我希望你小子的嘴,也能铁将军把门。” “我什么也没说。” 童队长在自己的腰上抠抠索索,好一会儿,才摸出两张五块面额的钞票。 陈扬一把抢过来,笑着搁进自己兜里。 “老童,说好了,没有利息的。” 童队长有钱,而且放高利贷,这事陈扬也知道。 “好,我不要你的利息,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去。说说,什么要求?” 童队长说道:“童小龙没事做。跟你一样,也不爱学手艺,所以你带带他。” 陈扬立即唉声叹气,“我说老童,你这不为难我么。我自己都没摸着门,我怎么带他啊。” 童队长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行。一句话,带不带?” 陈扬笑笑,“他娘的,我敢不带吗?” 童队长也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说定了。老童,这次不带,下次我带。” 第二天,陈扬带着大妹陈平和二弟陈兵,天没亮就摇船出发。 可爷爷起得早,也坚持要去。 陈扬只好同意。 但陈扬怕爷爷累着,不让他摇船,只在船里坐着。 为了锻炼大妹和二弟,陈扬让他俩摇船,大妹摇大桨,二弟摇夹桨。 大妹初中毕业了,大队没推荐她读高中,她的学业已经结束。 二弟十三岁了,倒是正读初一,但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终究还是种田的人。 陈扬琢磨,人多力量大,培养培养大妹和二弟,让他们早点长大。 陈扬陪爷爷坐着,顺便告诉他老人家,向童队长借了十块钱,还有童队长的要求。 爷爷平时话不多,惜字如金,话里透理。 “扬,亲兄弟,明算帐。” “爷爷,这个道理我懂。你跟我讲过几十遍了,我记着呢。” “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懂吗?” 陈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两句话,“爷爷,你给解释解释。” 爷爷笑着说,“我年轻时是个好木匠。人家向我学,我也愿意教。但后来,人家活做不完,我没活做,你明白了吗?” “噢,我懂了。” “还有,最好不要跟朋友和兄弟搭伙做生意。” “为什么?”陈扬又不懂了。 “你自己去悟吧。” 爷爷掐掉烟头,靠着船帮,闭上眼打起了瞌睡。 陈扬起身,换下大妹摇起大桨,一边认真琢磨爷爷的教诲。 家有一老,犹有一宝啊。 船到县城河埠码头,天刚大亮。 供销社还没上班。 陈扬掏出两斤粮票和五角钱,让大妹和二弟去买早点。 大妹和二弟跑到附近的国营餐店,买了十个馒头,还有四个玻璃瓶装的豆浆。 豆浆一人一瓶。十个馒头,陈扬和爷爷每人三个,大妹和二弟每人两个。 爷爷不喝豆浆,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拿手当勺,从河里勺水喝。 陈扬也不阻拦,爷爷不怕冷,一辈子喝生水,根本喝不惯豆浆。 陈扬跟着喝水,也把豆浆留着,也用手勺水喝。 一家人刚刚吃完,杨春生就骑着自行车上班来了。 第19章 生活就是这样 杨春生叫来食堂的一个女工,推来一把地磅秤,吩咐女工做好称重和记录。 陈扬一家人就干了起来。 爷爷借了一把大铁锹,负责往箩筐里装煤渣。 今天把家里的六个箩筐都带来了。 女工先把空箩筐称重,六斤五两。 陈扬甩开膀子干起来,六个空箩筐,都被他装得满满的,再一个一个的称重。 称重后,陈扬拿着扁担,挑起两个箩筐往码头走。 大妹和二弟力气小,两个人抬一个箩筐。 一个箩筐,足足有一百斤煤渣。 一家四人配合,只用了三个小时,就把五千多斤煤渣运到了船上。 煤场上散落的煤灰,也有两百多斤。 杨春生有意帮忙,总共只收了二十五块钱。 这趟出来,陈扬可谓倾家荡产。除了向童队长借的十块钱,家里总共二十三块钱,全被他带了出来。 付了二十五块,兜里只剩下七块半,另外的五角变成了早餐。 陈扬见好就收,准备回家。 这时,杨春生主任又冒了出来。 “小童,还有一个生意你做不做?” 被叫做小童,爷爷与大妹和二弟都有点发懵了,小陈或小扬,几时改为小童了? “杨主任,是什么生意?” “你看那边,有一堆煤石,是从煤里挑出来的。我们食堂不用,分配到下面又没人要,就堆在那里了。” “这,这是煤啊。” “对,这就是煤。你要是要,我卖给你。你买回去重新加工一下,能卖个好价钱。” 陈扬蠢蠢欲动,“杨主任,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杨主任说,“别人买,我不卖。你要是买,我五分钱一斤卖给你。” 陈扬在心里算帐,供销社卖的煤,凭票供应是一毛一斤,加上煤票的价格,相当于一毛五一斤。 五分钱一斤买回去,加工加工,就能卖出三倍的价格,这生意太好做了。 不过,陈扬马上面露难色,“杨主任,我想买。但是,但是我钱不够了。” “我赊给你。” “赊给我?” 杨春生微微一笑,“当然,我有一个小要求。” “什么小要求?” “只要你承认,你是陈风的儿子,是我女儿杨丽娜的同学陈扬。” 陈扬愣了。 杨春生拍了拍陈扬的肩膀,微笑道:“其实,昨天看到你的手拉车,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你爸来收煤渣时,用的就是那辆手拉车。” 陈扬点了点头。 “后来我回家,跟我家丽娜说起你。我说了说你的外表,她说肯定是你。哈哈……对不起,小陈,我把你给暴露了。” 陈扬当然不能生气,他不好意思的说,“这样也好,我残存的那点面子也给消灭了。” “小伙子,想开点。生活就是这样的,与其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如大大方方活一回。” 顿了顿,杨春生小声的说,“再说了,你爸为民除害,是大家心目中的这个。” 说着,杨春生竖起了大拇指。 “杨主任,杨伯伯,谢谢你,我替我爸谢谢你。” “不说这个了,你往那边看。” 陈扬循着杨春生手指的方向,看到供销社食堂的窗户上,露出三张女孩的脸。 正是他的三个女同学,其中一个就是杨丽娜。 第20章 三个女同学 陈扬知道,他不得不面对他的老同学们了。 杨春生很热情,他让陈扬去见老同学,他自己领着陈扬的爷爷与大妹和二弟,去买卖那堆煤石。 三个女同学,除了杨丽娜,还有方丽平和韩彩玲,都是土生土长的城关镇人。 还别说,高中两年,陈扬说过话的女同学,就是面前这三位。 陈扬阳光,面庞俊朗,身高一米七几,读书成绩稳居班级前三年级前十。他排球又打得好,还当了三个学期的班长,当然能赢得女同学们的爱慕。 那个时代的高中生,男生和女生很少有来往,陈扬身为班干部,还算是比较勇敢的。 “我说,你们三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方丽平笑着说,“是杨丽娜要来看你,我和韩彩玲,是被她拉来当电灯泡的。” 韩彩玲也笑着说,“班长,如果需要回避的话,你就说话。” 杨丽娜羞红了脸,赶紧用手掩面。 高中两年,杨丽娜确实与陈扬接触比较多。因为她身高接近一米七,座位就在陈扬的前面。 杨丽娜也是校排球队的队员。 温林县中的男女排球队,在全省都很有名。每天一个小时训练,每一个月两天集训,还都参加过省中学生运动会。 所以,陈扬和杨丽娜的关系比较接近。 但高中毕业后,二人就没了联系。 看到杨丽娜害羞,陈扬赶紧转移话题。 “你们三个高考考得怎么样?” 这下把三个女同学都问得不好意思了。 方丽平说,“明知故问,我们仨都没考上呗。” 韩彩平说,“录取线是两百分。我考了一百七十三,方丽平考了一百七十九。杨丽娜最高,她考了一百九十三点五。” “你们今年要再考吧?” 杨丽娜点了点头,“我们都参加了复习班,复习班是县中几个退休老师办的。” 陈扬说,“那我预祝你们三位都能金榜题名。” 韩彩平问,“班长,你不再参加高考了?” 陈扬苦笑,“我爸是杀人犯。我就是考上了,政审时也会被刷下来的。” 方丽平说,“也不一定。咱们温林县,这次有八十四个人录取。我姐夫在县教育局上班,我听他说,有七个家庭出身不好的考生,也都被录取了。” 杨丽娜说,“班长,再考一次试试吧。” 陈扬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说,“我的命就算定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十口人,我爸不在,连个正劳力都没有。我要是再走了,我们家就垮了。我们那里,出门讨饭的不少。我答应过我爸,我绝对不会让我家里人出门讨饭。” 三个女同学都不说话了。 “你们三个坐着,我得干活去了。” 一千两百多斤煤石,六十块钱,杨春生不要欠条。 可陈扬坚持要打欠条,还在欠条上摁了手印。 回家的船上,爷爷摇大桨,二弟摇夹桨。 陈扬傻傻的坐在煤渣上,心里在想着三个女同学。 三个女同学都很漂亮,特别是杨丽娜,她早已在他心里留下了记忆。 可陈扬很明白,她们是城里人,居民户口。他想想可以,但不能痴心妄想。 “大哥,我看,我看那个杨丽娜,她好像特喜欢你来着。” 第21章 整煤渣 大妹陈平的话,让陈扬吓了一跳。 “臭丫头,不要胡说八道。” 大妹轻轻一笑,“你干活时,其他两个女同学不怎么样。就她那两只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你。” “那又怎么样。人家是城里人,即使考不上大学,也很快会有工作。我有什么?有一大家子人,跟着我喝西北风啊。” 大妹不吭声了。 陈扬这时已想明白,先把眼前的日子混好吧。 五千两百斤煤渣,两三百斤煤灰,一千两百多斤煤石,够全家人忙活的。 在家里干活,为自己干活,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全家总动员。 陈扬、爷爷、大妹和二弟,一个都不能少。 二妹、小弟和小妹,白天上学,晚上也来帮忙。 奶奶是个小脚女人,不能走长路,也不下地干活,但整煤渣的活,她多少还能帮上忙。 只有母亲,瘫痪在床,什么活也干不了。 整煤渣是个力气活,还分好几道工序。 先要用石碾子把煤渣碾碎,碾得越碎越好,最好是碾成粉。 这个活最累,陈扬自己干。 把煤渣碾碎后,还要用筛子去筛,筛下来的煤渣粉算是成品。 筛剩下来的渣,要用木锤去锤,锤碎了再用筛子去筛,直到一点渣都不剩。 煤渣粉燃烧的火力不够,就需要掺进煤灰,一百斤煤渣粉至少要掺五斤煤灰。 这也是力气活,要用铁锹去翻拌,翻拌得越均匀,煤渣的卖相就越好。 最后一道工序,是在出售煤渣粉之前,要往里面掺水。 这算是一个技术活。 干干净净的煤渣粉,风一吹就会飞掉,不宜运输。 而水分太少的煤渣粉,也经不起烧,人家买家反而会嫌你外行。 但水也不能掺太多,一百斤煤渣粉,可以掺五到七斤水。 掺水不能马上进行,只有在买家下单之后,送到人家那里去之前。 一家人忙碌了五六天,才整好煤渣粉。 接下来,爷爷他们开始砸煤石。 而陈扬自己,要想法把煤渣粉卖出去,否则的话,前面做的就都是无用功。 收煤渣与卖煤渣粉是两个活,都需要放下面子。 高田村就在河的对面,那里有六个蜊灰窑,负责人陈扬都认识。 与熟人做生意,陈扬更放不下面子。 犹豫了半天,陈扬也没有下定决心。 还是爷爷了解孙子。 吃过午饭,爷爷拿出一条布袋,往布袋里装上十来斤煤渣粉。 “扬,你说个价,我去高田村走一趟。”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了。 “爷爷,我跟你一起去。” 爷爷笑着问,“咋的,不怕丢了面子?” “咱哪来的面子啊。” “好,咱们一起去,下次你再自己去。” 陈扬背着装了煤渣粉的布袋,跟着爷爷朝渡口走去。 陈家村位于一个屿渚上,四面环水,去高田村有路无桥,通过渡船来往。 其实,除了自己的面子问题,陈扬也是在利用爷爷的面子。 在十里八乡,爷爷算得上德高望重,是一位颇受尊重的老人。 乘着渡船上了岸,再走一百多米就是高田村。 高田村,高田村,不是因为田高,而是因为这个村的人,不是姓高就是姓田。 爷爷突然放慢了脚步。 “爷爷,怎么了?” “扬,与高田人做生意,知道该注意什么问题吗?” 第22章 卖煤渣 陈扬摇着头说,“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高田村人祖上特别会做生意,他们也很有钱。” 爷爷索性停下脚步,蹲在路边,拿出烟袋和卷烟纸。 陈扬拿过烟袋和卷烟纸,为爷爷卷烟,接连卷了两支。 爷爷拿一根烟叼在嘴边,再掏出火柴,点上火吸起来。 陈扬笑道:“爷爷,你要给我上课,应该在家里,不该在路上。” 爷爷嘿嘿笑着,“我要在家说,让你奶奶听见,非挨一顿臭骂不可。” 奶奶姓高,正是高田村人。 四十多年前,奶奶从高田村嫁到陈家村。 奶奶的哥哥,与爷爷合伙做贩米的生意。 生意赚了,但却没钱,全让奶奶的哥哥拿走了。 从此四十年来,奶奶不回娘家,隔河相望,老死不相往来。 这段历史陈扬知道。 民间也有这样一段顺口溜。高家人,田家人,天州最好生意人。高家奸,田家诚,做人不做高家人。 “爷爷,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与高家人做生意。” 爷爷点了点头,“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我考考你,做生意要有底线,你知道咱们做生意的底线是什么吗?” 陈扬想了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嗯,说对了。咱们没钱,不能把货砸在手里。咱们可以欠别人的钱,不能让别人欠咱们的钱。” “爷爷,我懂了。” “还有,做生意和过生活是一样的。要让钱流动起来,要一分钱当成两分钱花。咱们的底线是,一定要有本钱。手里有钱,万事不慌。” “爷爷,听你一番话,胜读十年书。” “哈哈……马屁拍得很响,啥事都好商量。走吧。” 爷孙俩来到了高田村的蜊灰窑旁。 六孔蜊灰窑,分属三个生产队,其中四孔窖,属于姓田的人。 一个田老蛋,一个田九斤,都是生产队队长。 高田村的蜊灰窑,是县里批准的,既属于工业,又属于副业。 田老蛋和田九斤,都是烧窑的好手。 看到陈扬的爷爷,田老蛋和田九斤都热情的迎上来。 二人还一口一个“模范叔”的叫着。 原来,爷爷这个地区级劳动模范,在这十里八乡是独一份。大家尊敬爷爷,久而久之,就直接喊他“模范”。 田老蛋递给爷爷一支香烟,新安江牌,两毛四一包的。 田九斤问,“模范叔,你是来卖煤渣粉的吧?” “九斤,你咋知道的?”爷爷反问道。 田九斤说,“我们自己也出去收煤渣。县供销社是大户,我和老蛋都去过了,但被你大孙子给抢先了。” 田老蛋指了指陈扬,笑道:“咱比不了。小伙子,你有关系,这钱该着你挣。” 陈扬腼腆的笑笑,“两位田叔,对不起啊。” 爷爷双手作揖,“两位大侄子,冒犯了,冒犯了。” 田九斤笑笑,“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是做生意,很正常,很正常。” 田老蛋说,“模范叔,看看货吧。” 爷爷从陈扬手上拿过布袋,放在地上,再把布袋打开。 田老蛋和田九斤凑过来,分别伸手,各抄了一把煤渣粉察看起来。 第23章 太嫩了 然后,田老蛋说,“成色不错。” 田九斤看了看陈扬,“好小子,挺实在的。” 爷爷说,“不瞒两位,五千多斤煤渣粉,加了三百斤煤灰,质量没得说。” 田老蛋点点头,“都是熟人,开个价吧。” 爷爷伸出手,先是一个“三”,再是一个“五”。 三分半一斤。 田老蛋笑着摇头,“模范叔,高了。” “一分钱,一分货嘛。” 田九斤说,“模范叔,我们给你高价,每斤三分二。” 爷爷看向了陈扬,“扬,你说呢?” 陈扬知道,去年父亲卖的煤渣粉,是每斤三分钱。现在能卖到每斤三分二,确实是个高价。 陈扬说,“三分二就三分二。不过,两位田叔,我有两个小要求。” 田九斤哦了一声,“你说来听听。” “两位田叔,我家没钱,这次赊了不少。所以,咱们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田九斤点点头,“这没问题。” “还有一事,就是我买了一千两百多斤煤石。现在已经加工好了,我想一起卖给两位田叔。” 田九斤和田老蛋互相看了看。 田老蛋问,“小陈,煤石粉卖多少钱一斤?” 陈扬吃不准,“一斤一毛五。” 田老蛋笑道:“煤价一毛,煤票五分。一毛五一斤,街上多得很,供销社也是这个价。” 爷爷说道:“干脆,你们开个价。” 田老蛋说,“一斤一毛三。” 田九斤也说,“模范叔,这个价已经到顶了。” 爷爷站起身来,“就这么定了。两位,我们明天送过来。” “等等。”田老蛋说,“模范叔,明白上午,我们自己过来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田九斤也点了点头。 爷爷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啊,就明天上午。” 按照规矩,田老蛋和田九斤各拿出十块钱,作为定金递给陈扬。 回家的路上,陈扬满腹狐疑。 “爷爷。” 爷爷伸手指了指陈扬,“你太嫩了。” “爷爷,你说嘛。” “刚才卖煤石粉,你开口一斤一毛五,你就输定了。” “这,这怎么讲?” “他们说得对。去市场上,去供销社,一毛五一斤,能买到最好的煤。他们专业烧窑的,都有自己的购煤渠道,不愁买不到。同样的价格,他何必要买你的煤石粉呢?” “爷爷,你说明白点,我到底错在哪里?” “卖煤石粉与卖煤渣粉不一样,你应该咬紧牙关,让他们先开价。” “那他们一定要我先开价呢?” “那你就应该说一斤一毛七。” “为什么?” “你自个琢磨去。” 陈扬挠了挠头,“爷爷,我还有一个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们不让咱们把煤渣粉送过去,却要自己来运,这是为什么呢?” 爷爷瞅了瞅陈扬,笑着问,“你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爷爷笑道:“因为你这张脸,和你的不成熟。” 陈扬更懵了,“什么意思嘛?” “杨,你的样子,一看就是读书人,不像个生意人。你这样的人去做生意,真正的生意人怕被你骗,是不敢轻易相信你的。” “还有这种说法?” “对,读书人心眼多啊。” 第24章 两个不好的事 第二天早上,田老蛋和田九斤二人,带人乘船而来。 还有一台磅秤。 陈扬起得早,从河里挑水,朝煤渣粉洒了不少水。 忙了半个上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卖煤渣粉和卖煤石粉得来的钱,全搁在饭桌上,堆得老高。 以前哪见过这么多的钱,全家人都睁大眼睛,痴看着饭桌上的钱。 还是陈扬作主,拿出一块钱,让爷爷去买点猪肉,中午改善生活。 下午,陈扬出门,去县城还钱。 杨春生主任的钱,方玉婷医生的钱,陈扬全部还清。 方玉婷还帮了一个忙,她联系了医院负责人,医院的煤渣卖给陈扬。 陈杨回到家,天已擦黑。 家门口,爷爷陪着童老贵队长,坐在小木凳上,一边抽烟一边唠嗑。 陈扬还没吃晚饭,大妹拿来一碗稀饭两个窝头,陈扬坐在门槛上吃起来。 童老贵是来找陈扬的,爷爷起身睡觉去了。 吃罢晚饭,放下碗筷,陈扬掏出十块钱递给童老贵。 “老童,还你钱了。” “你够用了?”童老贵一边收钱一边问。 “凑合呗。”陈扬又拿出五毛钱递给童老贵。 原来,童老贵的副业是放贷。陈家村和周边的村,都知道童老贵在做放贷的生意。 这是灰色生意,只能背地里做。童老贵小心谨慎,这些年赚了不少利息。 陈扬知道,也懂规矩。童老贵能借钱给他,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信用社倒是能够贷款,可陈扬有自知之明,信用社的门不为他开。 童老贵不收陈扬利息,把五毛钱还给陈扬。 “扬,你的利息我不收。只要你带带我家小龙,我就感激你了。” 陈扬可不想“欠”童老贵的,“老童,这是两码事。借钱付息,天经地义。你不收利息,我下次就不好开口了。” “好小子,讲究。” 童老贵拗不过陈扬,收了两毛钱算作利息。 陈扬有了点钱,心情颇好,“老童,你专门来收钱,是不是怕我还不起啊。” “哪里啊。”童老贵点上一支烟,不紧不慢的吸起来,“扬,我是来说事的。” “啥事?” 童老贵犹豫了一下,“两件事,还都不是好事。” 陈扬倒是想得很开,“老童你说吧,我家都这个德行了,多两个坏事也没啥。” 童老贵说,“村小缺一个民办教师,原来是你的,上上下下都说好了。可现在……现在被人给顶了。” 陈扬愣了一下,这个结果他能想到,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谁顶了?” “你的好哥们蔡晓晖。” 陈扬心里不好受。 这就是现实,蔡晓晖连初中都没读完,能当民办老师。他陈扬高中毕业,还是县中的高才生,却当不了民办教师。 童老贵拍拍陈扬的肩膀,安慰道:“扬,别难过,想开点。” 陈扬勉强嗯了一声,“老童,还有什么不好的事?” “这个,这个……” “说嘛。” “扬,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你不能发火,更不能做出格的事。” “我答应你。” “你当拖拉机手的事也黄了。” 陈扬又愣住了。 第25章 这就是命 陈扬知道,因为父亲陈风,他端铁饭碗吃公家饭的理想算是破灭了。 当民办教师,将来有转正的机会。即使不转正,除了每个月县里发十块工资,公社和大队还有十二工分,相当于十二块。 村小有一名教师调走,陈扬早就惦记。要是搁在以前,努力一下,找找关系,陈扬还是有希望的。 至于当拖拉机手,是陈扬的第二个理想。 上级奖给大队一台农用拖拉机,过了年就会送来。 大队要选三个拖拉机手,每个拖拉机手每年一百五十工分。大队的工分是固定的,相当于一百五十块。 父亲与大队支书是好朋友,得到消息早,便把陈扬送到县农场。通过在县农场工作的老战友,让陈扬学了半个月,陈扬已能熟练的操作农用拖拉机。 现在看来,拖拉机手也当不上了。 陈扬很是沮丧,或者,更多的是绝望。 “老童,谁当拖拉机手,大队已经定了吗?” “定了。”童老贵点着头说,“陈老五,蔡宝生。还有,还有我家童小龙。” 陈扬没再吭声。 童老急忙解释,“哎,小龙不是我推荐的,是大队的决定。扬,你不要误会啊。” 好久,陈扬才苦笑着说,“这样也好,我活得明白,不用做梦了。” 童老贵带着不好意思离开,因为他没说实话,他侄子童小龙能当上拖拉机手,他是送了礼的。 陈扬在堂屋门口坐到深夜十一点多,也算想通了。 这就是命,陈扬这样安慰自己。 既然这样,那就一门心思,多搞点副业,多挣点钱,尽量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 离春节还有一段日子,扫煤渣能赚钱,那就抓紧时间多干几趟。 新的一天。 陈扬带着大妹和二弟,摇着生产队的木船,把手拉车搁在船上,又一次来到县城。 在方玉婷医生的帮助下,从县人民医院食堂和锅炉房,陈扬收了三千多斤煤渣。 一个上午,兄妹弟三人,用手拉车拉了十几趟,把三千多斤煤渣运到船上。 已是中午,陈扬看到大妹二弟又累又饿,他拿出一斤粮票和五角钱,让二人去买馒头和咸菜。 兄妹弟三人在船上吃午饭。 船就停在县供销社的码头边上。 供销社的人,看到陈扬三个,知道主任杨春生认识陈扬,以为他们是亲戚,便告诉了杨春生。 杨春生从供销社出来,手里还拿着两包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两包东西都是猪头肉,一包熟的,一包生的。 大妹和二弟看着陈扬,虽然直咽口水,但陈扬不点头,他俩不敢伸手去接。 杨春生说,“这是我们自己养的猪,今天单位会餐,杀了三条猪。我和我家的人,都不喜欢吃猪头肉,你们正好帮我吃掉。” 陈扬客气道:“杨叔,你已帮了我们很多,我们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 杨春生假装生气,“小陈,你不收,以后就别叫我叔了。” 陈扬这才让大妹和二弟收下,“杨叔,谢谢你,谢谢你。” 杨春生也重露笑容,“小陈,快过年了,干完这趟,好好过年。过了年再来,我帮你找点生意。” 陈扬不解的问,“为什么?杨叔,我还想过年前再干几趟呢。” 第26章 杨叔有特别要求 杨春生告诉陈扬,县里的机关和单位,已经开始放假,现在不是收煤渣的好时候。 杨春生建议,过了正月初七,陈扬再出来收煤渣。 杨春生还答应,等春节长假过后,他帮陈扬联系几个大单位。 这一趟,陈扬是满载而归。 生猪头肉足有五斤。 至于熟猪头肉,大妹和二弟在路上吃了不少。等回到家里,没过一会,就被二妹和小妹小弟他们仨抢了个光。 陈扬又赚了一笔。 村里的人,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陈扬赚钱,别人眼红,并有不少人纷纷跟进。 农村人就是这样,你搞什么副业赚钱,我就跟着你搞什么副业。 陈扬坐不住了。 大年初三,陈扬就跑去县城找杨春生主任。 可到了杨家门前,陈扬却踌躇起来。 他想起了杨丽娜,不知道见了面说什么好。 说实在的,陈扬想见杨丽娜,却又怕见到杨丽娜。 这次来县城找杨春生主任,陈扬带了两样礼物,十根年糕和十斤糯米。 也是陈扬会来事,知道送礼和送礼的好处。 杨春生在屋里,通过窗户看到了陈扬。 打开门,杨春生笑道:“小陈,你真会抓时机啊。” 陈扬腼腆的笑笑,说着拜年之类的话。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陈扬还在犹豫。 当然,这犹豫是装的。 杨春生把陈扬拉进屋内。 陈扬放下礼物。 “小陈,你来我家,我欢迎你。这次我收下,以后可不许了。” “杨叔,这是自家的东西,不值几个钱的。” 陈扬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偷瞄。 杨春生又笑了,“别看了。你的同学杨丽娜,已经去复习班上课去了。” 陈扬忙道:“杨叔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她的。杨叔,我是来找你的。” “知道,知道。”杨春生笑呵呵的,“既然这样,小陈,那我就明说了。” “杨叔你说。” 杨春生说,“小陈,我之所以帮你,除了出于正义感,因为你是陈风的儿子,我还有一个特别要求。” “什么特别要求?” “你不能打我家杨丽娜的主意。” 陈扬愣了愣,“杨叔,我有自知之明,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杨春生严肃的说,“小陈,我是认真的,请你下个保证。” “我保证。不,杨叔,我发誓。” 杨春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再起身去书房,拿来了一张纸。 纸上写着七个单位和企业的名称、地址、电话和负责人的名字。 “小陈,这七个单位和企业的负责人,我都认识,关系也不错。我已经帮你打了招呼,你去找他们,只要提我的名字,应该都没有问题。” “杨叔,谢谢你。”陈扬一边起身,一边收起那张纸。 “小陈,在我这里吃饭吧。” 这是礼节,也是假客气,陈扬当然知道。 离开杨家,陈扬心道,杨叔,我不傻。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一个乡下人,家庭又是这么个情况,怎么可能打你家杨丽娜的主意呢。 还是钱好,陈扬对自己说。 过了正月十五,生产队就要开始干活。得在正月十五之前,把那张纸上的七个单位和企业的煤渣收过来。 第27章 有点钱开始得瑟了 单位和企业正月初八上班,而正月十五过后,生产队就要开始干农活。 满打满算,陈扬只有七天时间。 一天跑一个单位或企业,根本来不及。 但没有办法,陈扬决定全家总动员。 从正月初八开始,陈扬与大妹和二弟一起出门,直接去找那些单位和企业。 其他人都在家里准备着。一旦有煤渣运到家,立即开始加工生产。 有辛苦的付出,就有一定的收获。 借着杨春生的关系,陈扬把七家单位和企业一一跑到。 遗憾的是,有一个单位和两家企业的煤渣,被别人抢先买走了。 陈扬后来才知道,那个单位和两家企业,是田老蛋和田九斤的关系户。 另外的四个单位和企业,共有一万五千多斤煤渣。经过一番加工,再喷点水,一万五千多斤变成了一万六千五百多斤。 每斤收购价一分七厘,销售价三分两厘,陈扬整整赚了两百六十多块。 加上县人民医院那趟,还有原来剩下的钱,陈扬手头已有近四百块钱。 有了钱,还是先还债。父亲的老战友们,前前后后支援了一百五十块。 陈扬跑到公社,找到武装部长童四平,通过他还掉了一百五十块的人情债。 陈扬再拿出一百块交给爷爷,让他买几只猪崽和一些鸡崽鸭崽养养。 关于这方面,上面有规定,每一户人家,最多能养六只猪崽、二十只鸡崽和十五只鸭子。 正月十六,二妹小妹小弟仨上学去了。 爷爷在养猪养鸡养鸭。 大妹陈平不上学了,她除了负责家务,就跟着奶奶和母亲学纳鞋底。 县里有个国营鞋厂,对外收购布鞋鞋底。虽然纳鞋底赚不了多少钱,但一年下来,买点油盐酱醋还是够的。 陈扬带着二弟陈兵去生产队干活。 第九生产队共有八十三亩水田,除了种植早稻和晚稻,冬季也有农作物种植。 今年冬季,队里共种了四十亩小麦、二十亩花草和二十多亩扁草。 花草和扁草,除了小部分作为食物和蔬菜,大部分是为春耕准备的肥料。 四十亩小麦,才是主要作物。 这几天的农活,是给麦田开掘深沟,方便麦田排水。 干这种农活,大家都是自带农具。 陈扬家只有一把铁锹,兄弟二人,只有一个干活,一个看着。 陈兵是第一次下田干活。 陈扬示范了一下,就把铁锹递给二弟陈兵,让他照着自己的样子干活。 而他自己,却坐在田梗上晒太阳。 “陈扬,还没开始干,你小子就偷懒了。” 童老贵队长吼叫着走过来,还踢了陈扬一脚。 陈扬不生气,不说话,却呵呵的笑着。 童老贵又狠狠的再踢陈扬两脚。 陈扬也坏,仰着脖子喊道:“打人了,狗日的童老贵打人了。” 童老贵哭笑不得,只好也在田梗上坐下来。 “扬,给点面子,你要是偷懒,你那帮狐朋狗友也会偷懒的。” “呵呵……老童,我与他们不一样。” 童老贵瞪起一对老眼,“怎么个不一样?你狗日的是脱产干部啊?” 陈扬伸出一个巴掌,在童老贵面前扬了扬,“我不用干活,我有五条正当理由。” 第28章 以钱生钱 陈扬说出五个理由,头头是道,让童老贵无话可说。 首先是工具不够,其次是为了锻炼二弟陈兵。 还有,今天的活是包干的,这一亩麦田的挖沟任务,已经分给了陈扬,他怎么干,别人管不着。 陈扬还主动提出,今天干活,他不要工分。 最主要的是,陈扬得瑟,说自己现在有钱了,有钱人干活可以偷懒。 陈扬的得瑟,是有特别用意的。 果然,陈扬说有钱,童老贵的两只老眼骤然的睁大了。 “扬,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闲钱?” “干吗?”陈扬故作警觉。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有闲钱,可以交给我,我帮你放贷。” 这可正中陈扬的下怀。 童老贵私下放贷,除了自己的钱,大部分是亲朋好友的。 陈扬有这个心思,以钱生钱,这可是天下最轻松的好生意。 但他又不放心。把钱交给童老贵,万一童老贵搞砸了,他会血本无归的。 陈扬很想自己干,可他也知道这绝无可能。私下里放贷,不仅需要人品,更需要的是人脉和声誉。 “老童,这事,这事靠谱吗?” “绝对靠谱。”童老贵拍着胸脯保证,“扬,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陈扬心动了,“老童,你给我多少利息?” “一分。” “一分是多少?” “就是每个月百分之十。比方说,你给我十块本钱,我会在每个月的月底,给你一块钱的利息。” 陈扬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 “老童,我听说你放贷的利息,起码在两分以上,甚至是三分。你只给我一分,是不是有点少啊。” “臭小子,我风险大啊。你旱涝保收,即使本钱收不回来,你也不会有损失。而我就不一样了,即使本钱收不回来,我也会把本钱还给你的。” 陈扬还在犹豫。 “扬,你不用把全部的钱交给我。你先拿出一部分试试,剩一部分钱,继续做你的收煤渣生意。” 陈扬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要不……老童,我听你的试试?” 童老贵拍着膝盖说,“扬,赶紧的吧。你的钱交给我,我给你打借条,摁手指印。” “好。”陈扬终于下了决心。他现在手头上还有一百五十块,准备拿出五十块,交给童老贵去试试。 童老贵起身走了,“扬,我晚上找你。” 陈扬回头看二弟干活。 陈兵已经满头大汗,活却没干多少,挖出来的泥,反而有不少盖在了麦杆上。 陈扬走过去,学着童老贵的样子,在二弟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这是干活吗?他娘的,你这是干活吗?” 陈兵不气反笑,“大哥,你这个他娘的,骂的可是咱妈哟。” 陈扬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奶奶的,我骂错了。” “哈哈,大哥你又骂错了。你刚刚骂了奶奶,我回家告诉咱奶奶去。” 二弟干活干得实在不成样子。 陈扬骂骂咧咧,夺过铁锹,亲自干了起来。 干农活陈扬是把好手,一亩麦田,挖一百二十米的排水沟,陈扬只用了大半天就干完了。 晚上,童老贵来到陈扬家,陈扬就在家门口等着。 第29章 寻找新门路 陈扬也是坏,他与童老贵谈判时,又提了个额外的要求。 每个月的利息,不是在月底,而是在月头给付。 童老贵毫不犹豫,收了陈扬五十块钱后,不仅写了借条,而且拿出五块钱给了陈扬。 “你小子,一下子变成了有钱人,真是好样的。” “呵呵……不瞒老童你,除了这五十块,我手头已快没钱啰。” 童老贵不相信,“你少来。给我说实话,除了这五十块,你还有多少闲钱?” 陈扬可不傻,呵呵一笑,“老童,我有多少钱,我他娘的能告诉你吗?” 童老贵自言自语,“这边,拿五十块钱放贷。那边,你爷爷又是买猪崽,又是买鸡崽鸭崽。臭小子,你真的是有钱人了。” “我不告诉你。”陈扬笑道:“老童,你要是出去胡说八道,我就天天晚上砸你家玻璃窗去。” 童老贵嘿嘿一笑,“臭小子,别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是为你好。” “好了好了。老童,我是不会把鸡蛋放在你一个破篮子里的。” 生产队的活,整整干了十天。 搞下来又有十几天的空档。 搞副业,只要不影响农活,上面还是允许的。 陈扬重操旧业,去县城扫煤渣。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 仅陈家大队,就有三四十人,跟着陈扬学扫煤渣。 陈扬的几个发小,除了童小龙在学开拖拉机,蔡晓晖在村小当民办老师,陈仁军、陈福明、童小平、童二子和蔡朝阳,都在干扫煤渣的行当。 陈扬有点傻眼,生意场上,瞬息万变,他的脑瓜子有点跟不上趟。 现在煤渣的收购价,已涨到每斤两分二厘以上。而加工后的销售价格,却已跌到了每斤两分七厘以下。 陈扬知道,虽然每斤还有五厘左右的利润,但这个利润空间太小,搞不好就会亏本。 陈扬心野,利润少的生意,太多人做的生意,他不会去做。 接连几天,陈扬蹲在自家门前,琢磨着做什么新生意。 还是爷爷了解孙子。 吃过晚饭,爷爷从堂屋出来,在陈扬身边蹲下。 “扬,想到新门路了没?” 陈扬摇了摇头,“想不出来。” “嗯,你真不想干扫煤渣的活了?” “爷爷,我反复算过了。按现在的行情,利润还是有的。但利润率太低,干的人又太多。所以我打定主意,咱家一定要寻找新的门路。” 爷爷眯起双眼,笑着说,“其实,收旧货收破烂,是一个很好的门路,利润率也很高。扬,你肯定拉不下面子去干这个活。”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了,“爷爷,我还真拉不下面子去收破烂收旧货。” “还有两个门路,你可以干,但比较累人。” 陈扬忙问,“爷爷,是什么门路啊?” “一个是去河里挖河泥,等河泥干了以后,你可以做砖头,再把砖头卖给砖窑。这个活虽然累,但会干的人不多,利润率也不低。” “还有一个呢?” 爷爷说道:“去木城河掏沙卖沙。这个活能干的人更少,但比挖河泥做砖更累。至于挖出来的沙,你可以卖给县建筑公司。” 爷爷的指点,让陈扬豁然开朗。 第30章 合伙做事 陈扬权衡再三,决定放弃挖泥做砖,专干挖沙卖沙的行当。 不过干这种行当,需要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有船。 生产队的船,临时用用还行,长期使用的话,给钱也做不到。 买船也不可能,一条水泥船就需三百块,陈扬既无这个财力,也没这个心思。 村里倒是有几条私人的船。但那几家,陈扬说不上话,也不想自讨没趣。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的船,陈扬能够使用。 发小童二子。 童二子七岁丧母,父亲原来是摇船搞运输的。后来父亲也因病去世,家里剩下两个妹妹,还有爷爷奶奶。 船留给了童二子,但童二子没有子承父业,因为他是个老实人,干不了出门搞运输的活。 童二子的日子过得苦。 最近童二子也在扫煤渣,但他没有本钱。通过童小龙,他向童老贵借了三十块,光利息每个月就得支出七块五毛,哪还有利润可图。 陈扬决定与童二子合作。 童二子脑子差点,但能干活,人又老实,还有一条船,是最佳合作对象。 这天吃过晚饭,陈扬吩咐二弟陈兵,去把童二子叫来。 童二子屁颠屁颠而来。 众多发小,其实与陈扬关系最好的人,就是一脸憨憨的童二子。 “二子,生意怎么样?” “亏了。”童二子苦着脸说。 陈扬不解,“怎么会亏啊?” “生意是赚了一点点。但借了童老贵三十块钱,一个月的利息就是七块五毛。一进一出,我还亏了三块七毛呢。” 陈扬拿出五块钱,递到了童二子的手里,“拿去把窟窿补上。以后记住,打死也不能值高利贷。” “扬哥,我……” “什么都别说了。扫煤渣的生意不要做了,我看你也做不了。二子,咱们还是干点卖力气的活吧。” 童二子问,“干什么活啊?” “咱们合伙,去木城河挖沙子,再把沙子卖给县建筑公司。” 童二子又苦起了脸,“扬哥,我没本钱。再说了,我不会干挖沙的活。” “这些都不是问题。本钱我出,挖沙子的活我来干。把沙子卖给县建筑公司,也由我负责去联系。” “可是,可是我出什么呢?就让我卖力气啊?” “船,你有船,你出人出船就行。” 童二子想了老半天。 “扬哥,我有两个问题。” “你说。” “咱俩合伙,我的船拿出来,是不是就是公家的了?” 陈扬笑着摇头,“不是。咱俩合伙时,你的船得拿出来用。咱俩散伙的话,你的船你拿回去。” 童二子噢了一声,“还有,还有咱俩合伙赚了钱,你拿多少?我拿多少?” “我七,你三。” 童二子又琢磨起来。 陈扬说道:“二子,我出本钱,沙子我挖,也由我负责卖。还有,除了我,我二弟也来干活。所以,你拿三成,已经不少了。” 童二子终于说“好”。 其实,童二子别无选择,他自己没有门路,唯有跟着明白人他才有希望。 别说三成,就是两成,童二子也会答应的。 就这么说定了。 可第二天早上,陈扬跟着童二子去看他那条船时,心里凉了大半截。 第31章 修船 童二子家的木船,大半条浸在水中,看着破败不堪。 “二子,这还是船吗?” “嘿嘿……修修还能用,修修还能用。” 陈扬让童二子和二弟回家,各拿一个长柄木勺来。 拿来木勺后,陈扬先自己跳到船尾的桥板上。 木船多了一百来斤的负担,便吱吱的冒水,一边渐渐下沉。 陈扬下令干活。 童二子和二弟脱掉鞋子和袜子,拿着木勺跳到船上,开始往外勺水。 “快点,快点。”陈扬催促道。 往外勺水的速度,快于漏水的速度,船里的积水渐渐减少。 终于,船里的积水基本上没了。 “好了,你俩停止勺水,注意漏水的地方。老二,你看着前舱,二子,你看着中舱,我负责看着后舱。” 因为停止往外勺水,又多了三个人,木船又咕嘟咕嘟的开始漏水。 不一会,木船已大部分浸在水中。 三个人都很泄气,因为到处都是漏洞,几乎每一条船缝都在漏水。 陈扬叹了一口气,“二子,你他娘的,这是什么船啊。” 童二子还是憨笑,“修修还能用,修修还能用。” 陈扬点点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赶紧勺水吧,勺掉水后,咱们再把船拖上岸来。” 又一次开始勺水。不过这一次,是一边勺水,一边把船往岸上拖。 最终,木船被拖上了岸。 陈扬仔细检查。 木船的架子还在,除了部分钉子已经生锈,木板大多完好。 主要是船上的缝隙,几乎全部腐烂。 真如童二子所说,修修还能用。 生产队请修船师傅修船时,陈扬打过下手,大概的流程,以及需要什么材料和工具,陈扬多少懂些。 陈扬决定自己修船。 上午十点,陈扬拉着手拉车去县城。 公社的供销社,没有修船的材料,只能去县供销社购买。 桐油、麻油、铁钉和络麻,是修船的四样必备材料。 到了县城,陈扬直接去县供销社找杨春生主任。 有了杨春生的帮忙,平时很难买到的桐油和麻油,陈扬各买了三十斤和二十斤。 铁钉买了十五斤,络麻买了二十五斤。 陈扬多了个心眼,还买了十五斤水泥和十斤石灰。 他看过修船师傅修理水泥船,而水泥船的修理,水泥和石灰是必备的材料。 陈扬也是灵机一动,想搞点创新,在木船上使用水泥和石灰。 拉着手拉车回到家里,已是撑灯时分。 堂屋的八仙桌上,放着不少木匠使用的工具。 陈扬恍然大悟,爷爷以前当过木匠,木匠工具还在。 修木船的师傅,大多是木匠,有爷爷的帮忙,陈扬心里更有底了。 修船花了八天时间,爷爷领头,陈扬辅之,童二子和二弟打下手。 一共花费十二块七毛钱。 船终于修好了。 又过了三天,修过的木船顺利下水。 船下水后还得试水。 陈扬与童二子和二弟一起,往船上堆放石头,看看还有没有漏水的地方。 反复试了几次,爷爷宣布,船修好了。 有了船,还得有挖沙工具,爷爷年轻时干过,少不了又对陈扬一番指导。 万事俱备,可以开始挖沙了。 第32章 挖沙 温林县的木城河,是全县最大最长的河流。 这条河从南至北,曲折绵延两百多公里。 这条河的最大特点,是沿着山势而走,左岸是山脉和丘陵,右岸是温黄平原的一部分。 左岸有七十多条溪流,从山里出来,再汇入木城河。 在每条溪流和木城河的交汇处,沉淀了大量的泥沙。 据爷爷说,在木城河挖沙的人并不多,大概有十几个。他们有的世代以挖沙为生,有的是后起之秀。 挖沙看似简单,是个力气活。但在爷爷看来,挖沙是个技术活,不聪明的人还干不了。 挖沙的工具也很重要。 而最主要的工具,是一个连着竹杆的畚箕,也就是簸箕。 这是一种用竹篾或柳条编成的器具。三面有边沿,一面敞口,平时用来簸粮食或盛放东西。 长竹杆绑在畚箕的高处,可以旋转。还有两根绳子,一头绑在竹杆的顶端,另一头绑在畚箕敞口的两端。 陈扬带着童二子和二弟陈兵,摇着船,来到木城河一个叫三岔口的地方。 之所以叫三岔口,是因为在这里,有两条从山里出来的溪流汇入木城河。 据爷爷说,这里的沙最多。 但这里水深,河面离河床深达八米以上。这里虽然沙多,但不好挖,所以几乎没人到这里来挖沙。 陈扬知难而上,别人不来的地方,他偏偏要来。 木船在河中停下,童二子和陈兵一起,把一块宽三十五厘米的跳板,横放在船的中舱。 陈扬踏上跳板,拿着竹杆,说了句“好运”,再把畚箕往水里插去。 竹杆长达十米,比别人的至少长三米。 果然如爷爷所说,这里的水深在七八米。要知道现在还是冬季,是枯水期。要是到了夏天,雨水旺盛,水深恐怕在十米以上。 畚箕挖泥挖沙,也叫挖勺,一勺一勺的。 陈扬挖出了第一勺,倒在船的中舱里。 接着是第二勺第三勺。 陈扬停下来。 童二子和二弟陈兵过来察看。 “大哥,是泥不是沙啊。”二弟喊道。 童二子也说,“好像是没有沙诶。” 陈扬骂道:“两个笨蛋,看看有什么用?用手,用手抓一把试试。” 童二子和二弟各抓起一把河泥,再用另一只手,捏了捏河泥。 二弟喜道:“真有沙呢。” 童二子道:“有沙有沙。扬哥,沙在泥里呢。” 陈扬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咱们挖上来的不是沙,而是泥沙。” 二弟坏坏的一笑,“大哥,泥沙卖钱,一分不值啊。” 童二子也有点泄气,“咱们,咱们白忙乎了。” “两个大笨蛋,一对糊涂虫。” 陈扬继续挖沙。 干了一个半小时多,船的中舱已装满了泥沙。 陈扬指了指船的尾舱,“知道我为什么带两把大筛子吗?现在你俩开始干活,一个洗沙,一个筛沙。洗出来的沙子倒在尾舱,洗出来的泥倒回河里。” 在陈扬的指点下,童二子和二弟开始干活。 洗沙很简单,往中舱灌水,再拿棍子搅拌,待把水搅浑后,再把水去掉。 这样循环往复,多次灌水,不断的把泥沙中的泥去掉。 剩下来的就是沙子了。 第33章 洗沙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洗沙是个力气活。把泥和沙分开,要先不断的灌水,连续的搅拌,再把浑水去掉。 整个上午,累得不行不行的,总共搞了两三百斤沙子。 这两三百斤还不是成品沙,运回去后,还要清洗几遍。 估计最后留下的成品沙,也就是一二百斤。 现在的河沙,每吨价格也就十块到十五块。 一二百斤的成品沙,满打满算,不过才一二块钱。 不过,与干农活比较还是划算的。 在生产队干活,一个正劳力,一天起早贪黑,也就是七毛钱。 现在搞沙子,仅仅一个上午,就赚到一二块钱,三个人平均每人七毛钱。 陈扬把帐算给童二子和二弟听,二人的信心又回来了。 “你们再想想。咱们还有下午和黄昏,还能搞几百斤沙子。这么算下来,咱们一天能赚五六块钱呢。” 童二子说,“扬哥,听你的,咱们继续干吧。” 陈扬说,“先吃午饭,吃饱了再干。” 童二子红起了脸,“这个,这个……” 童二子家穷,今天出来,根本就没带午饭。 陈扬早有准备,早上他带了六个蕃薯粉做的窝头,三个人每人两个。 童二子不好意思。 二弟把两个窝头塞到童二子手里,“二子哥,你就吃吧。” 陈扬也挥了挥手,“大家赶紧吃,吃好了继续干活。” 三个人吃着窝头,口渴了,就用手当勺,从河里勺水喝。 农村人就是这样,平时很少喝开水,一般都是走到哪里喝到哪里。 吃饱喝足,继续挖沙。 陈扬有力气干活,整个下午,他又挖了两舱泥沙。 童二子和二弟也卖力气,把两舱泥沙洗成沙子。 到快天黑时,前舱和后舱已装满了沙子,至少在六百斤以上。 还不算完,陈扬又一次挖沙,把中舱装满后,才让童二子摇船回家。 爷爷已在岸边等着,手里还提着一盏马灯。 陈扬让童二子和二弟先去吃饭,自己陪着爷爷。 爷爷上船,看了看那些洗好的沙子。 “好沙,好沙啊。” “爷爷,你是说,咱这沙能卖个好价钱?” “当然,这个沙是全县最好的沙,叫什么什么……对了,黄金沙。” “黄金沙?” “对,人家城里人,室内装潢都用这个黄金沙,市面上很难买到的。” “这么说,咱们是发财了。” “发财?哼,至少还得洗两到三遍,沙子才能成为真正的成品沙。” 陈扬噢了一声,“接下来怎么洗呢?” 爷爷指着河滩说,“就在这里。把咱们家的那几个大缸,拿到这里来放好,一缸一缸的洗。” 陈扬点了点头,“行,我把那几个缸运过来。” 爷爷说,“这里洗沙,由我来干。” “爷爷,这会累着你的。” “这点活么,还累不着我。” 陈扬当然不会让爷爷一个人干活,他叫来大妹,给爷爷帮忙。 童二子来了一看,跑回家去,也把他爷爷童老九和大妹童玉仙叫来帮忙。 两个老头,两个女孩,花了半夜,把船上的沙全洗出来了。 加上中舱的泥沙,一共得到七八百斤成品沙。 爷爷周到,为了防止有人偷沙,他还和童老九一起守在河滩上。 第34章 卖沙 接连干了五天,成品沙已有四千多斤。 现在,该考虑卖沙的事了。 陈扬让童二子和二弟在家休息,自己背着十几斤沙子,大清早的去了县城。 陈扬先去县供销社找杨春生主任。 现在的陈扬,算是活得明白,盯着杨春生不放了。 这是陈扬自己悟出来的。 有关系就得用,使劲的用,不用白不用。 这一回,是在杨春生的办公室见的面。 杨春生大感好奇,“噢,你不干扫煤渣的活,干起挖沙的行当来了?” “是的,是的。”陈扬放下布袋,搁在办公桌上,打开后给杨春生看。 “哈哈,给我看没用,我不懂沙子。” 陈扬实话实说,“杨叔,那县建筑公司,我没认识的人。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 “我知道你的意思。”杨春生点了点头,沉吟着说,“还别说,建筑公司我有认识的人,他们的经理我就认识。” 陈扬忙说,“杨叔,那就麻烦你了。” 不料,杨春生苦笑起来。 “小陈,我不瞒你说。县建筑公司的经理赵正国,与我是死对头。当初,我和他竞争供销社主任一职。他输了我赢了,我当上了供销社主任,他才去了建筑公司。从此以后,他恨死了我,我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陈扬心里凉了一大截。 “杨叔,那我,那我再另外想办法。” 陈扬开口告辞,杨春生叫住了他。 “小陈,你等等。” 杨春生想了想,“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你认识,是你的女同学,她的舅舅在建筑公司工作,还是建筑公司的副经理。你可以去找找你的女同学,让她出面帮忙。” 陈扬忙问,“哪个女同学?” “韩彩玲。” “噢,那我这就去找韩彩玲。” 韩彩玲与杨丽娜和方丽平一起,正在县中旁边的高考复习班复读。 陈扬来到高复班,看到里面正在上课,便在外面等着。 下课铃响。 看大门的老头,这才放陈扬进去。 杨丽娜、方丽平和韩彩玲一起,从教室里出来,都看到了陈扬。 杨丽娜红着脸先走过来。 “班长,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陈扬指指韩彩玲,“对不起,我是来找韩彩玲同学的。” 杨丽娜有点失望,噢了一声,转身冲着韩彩玲说,“彩玲,班长找你呢。” 韩彩玲走过来,陈扬把她叫到一边。 “彩玲同学,你是不是有个舅舅,他在县建筑公司上班?” 韩彩玲点着头说,“是啊。是我二舅江卫平,他是县建筑公司副经理。” 陈扬说了说他的事。 韩彩玲爽快的答应,“没问题,班长。不过,要等我把下一节课上完,我才能带你去。” “好的,我就在外面等你。” 陈扬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 韩彩玲出来,“班长,咱们走吧,我带你去县建筑公司。” “彩玲,麻烦你了。” 韩彩玲比较爽朗,笑着说,“你都找上门来了,还说什么客气话呢。” 陈扬不再说话,只跟着韩彩玲走。 “班长,我怕杨丽娜误会,把你的事告诉杨丽娜和方丽平了。” 陈扬不解的问,“什么误会呀?” 第35章 挺顺利的 韩彩玲笑着说,“班长,杨丽娜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陈扬点点头,但不吭声。 “班长,你找我办事,但我可不想让杨丽娜误会。” 陈扬嗯了一声,“彩玲,我与杨丽娜是不可能的。她爸爸对我有要求,生意上可以帮我,但我不能打杨丽娜的主意。我已经答应了杨叔,还发了誓的。” “噢,原来是这样。” “彩玲,这事不要对杨丽娜说。” “我知道。”韩彩玲点了点头,忽地笑道:“还有,其实方丽平也对你有意思。” 陈扬愣了一下,“不会吧?” “她看到杨丽娜喜欢你,所以没有表现出来。但我看过她写的日记,她在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的。” 陈扬苦笑不已,“她们那都是单相思。彩玲,你们都是城里人,即使考不上大学,将来也会有铁饭碗。我一个乡下人,又要照顾一大家子人,哪敢奢望娶你们当老婆啊。” 韩彩玲说,“我看不一定。班长,你将来会有大好前途的。” 陈扬笑了,“好啊,我下定决心,努力拚搏,将来娶一个城里姑娘做老婆。” 韩彩玲也笑了,“那你准备娶杨丽娜,还是娶方丽平呀?” 陈扬坏坏的一笑,“我既不娶杨丽娜,也不娶方丽平,我要娶的是你韩彩玲。” 韩彩玲红着脸跺脚,“班长,你要开我的玩笑,我就不带你去了。” “不开玩笑,彩玲同学,我向你道歉。” 这么一来,两个人都有点尴尬,都不说话了。 到了县建筑公司,陈扬在外面等着,韩彩玲进去找她二舅江卫平。 过了一会,韩彩玲出来,冲陈扬招手。 陈扬跟着韩彩玲,上了二楼,来到一个办公室门前。 这正是江卫平的办公室。 陈扬很有礼貌,进去后,先冲江卫平鞠了一躬。 恭恭敬敬,让江卫平很满意。 “小陈,你有沙子要卖?”江卫平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的,是的。”陈扬把布袋里的沙子给江卫平看。 江卫平看到沙子,两眼一亮,双手捧起一把沙子,反反复复的看了好久。 “不错,这是黄金沙。小陈,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的黄金沙,是从木城河里挖上来的吧。” 陈扬点着头说,“江叔叔,你神了。” 江卫平微笑了一下,“我还知道,你的黄金沙,应该是从木城河的三岔口挖上来的。” 陈扬又是点头,“是的,是的。” “你胆子够大啊。都说三岔口水深,一般人不敢去的。” “江叔叔,我们乡下人,为了赚点钱,是愿意拚命的。” 江卫平倒也爽快,“小陈,你每天能挖多少沙子?” “一天六七百斤,三天一吨吧。” 江卫平又问,“你能保证稳定的供应量吗?” “能,能。” “好,你说说,你准备卖多少钱一斤?”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笑,“江叔叔,我不懂沙子的行情,还是你说。” 江卫平说,“十五块钱一吨,每五天送一次。但是有个条件,除了我们县建筑公司,你不能把沙子卖给任何其他人和其他单位。” “没问题。江叔叔,我也有一个要求,我需要现钱,不能赊帐。” “哈哈……咱们一言为定。” 第36章 赚了不少钱 陈扬没想到卖沙子生意会做得这么顺利。 从县建筑公司出来,陈扬先感谢韩彩玲,还说要请她吃饭。 韩彩玲婉言谢绝,说要回去上课,吃饭以后再说。 临走时,韩彩玲回头朝陈扬挥挥手,还留下嫣然一笑。 陈扬有点傻,也有点痴。 十八岁了,说不想姑娘,那就是傻子。 只是条件所限,陈扬不敢去想。 要说留在记忆里的姑娘,也就杨丽娜、方丽平和韩彩玲。 论长相,杨丽娜最漂亮,方丽平也美丽,也就韩彩玲长相平平。 三个女同学,都是城镇居民,陈扬知道自己高攀不起。 与其痴心妄想,还不如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五天洗沙四千两百多斤,获利三十一块五毛,每天能赚六块多。 这真是一门好生意。 与童二子和二弟一起,把四千两百多斤沙子运到县建筑公司。 把沙子送进仓库,去财务室结帐,拿到了三十一块五毛钱。 回家的路上,二弟摇船,陈扬和童二子算帐。 修船花了十二块七毛,陈扬先收回这笔钱。 剩下十八块八毛。 童二子占百分之三十,获利五块六毛四分。 陈扬兄弟俩占百分七十,获利十三块一毛六分。 陈扬给了童二子六块。 上次陈扬借给童二子五块钱,童二子也还给了陈扬。 “二子,你只剩一块钱,你家够用吗?” 童二子憨憨的说,“够用了,够用了。咱们再干五天,不就有钱了吗?” 陈扬吩咐说,“还有一件事。二子,还有老二,你们千万不要跟别说,咱们赚了多少钱,对谁也不能说。” 童二子和二弟都点了点头。 能赚钱,又是赚现钱,钱数还不少,童二子和二弟更有干劲了。 起早贪黑,第二个四千多斤黄金沙,只用了四天半。 童二子家的木船,顶多只能装四千五百斤到五千斤。 所以,第五天下午,陈扬带着童二子和二弟,赶紧把沙子送往县建筑公司。 这一趟送去的是四千多斤,按四千斤算,多出来的几十斤,陈扬不收钱。 获利三十块,童二子得九块,陈扬兄弟俩得二十一块。 这样连着干了五趟,陈扬和童二子已赚了不少钱。 春耕快到了,陈扬不敢不去生产队干活。不去生产队而去搞副业,是要被叫去学习班学习的。他和童二子商量,再干一趟,暂时收手。 又干了四天,又洗了四千斤沙,陈扬与童二子和二弟一起,摇着船往县建筑公司送沙。 到了县城河埠码头,船靠岸,绳系好,陈扬先把手拉车推到岸上。 童二子和二弟往箩筐里装沙子,装满后,二人抬着上岸,往手拉车上装。 陈扬坐在船上歇息,这些日子他太累了。 四千斤沙子,装了十车,运了十趟。 仓库管理员开了票,陈扬拿着票,去财务室领了钱。 陈扬拿着钱,走出建筑公司,要回到船上去。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陈扬的肩膀。 这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陈扬警觉的问道:“同志,你是谁?你找我干什么?” 中年人笑了,“小同志,我是来帮你发大财的。” 第37章 想发大财吗? 看着中年人,陈扬充满疑惑。 中年人笑笑,掏出工作证和介绍信,递到了陈扬手上。 原来,中年人名叫王光荣,是天州地区外贸公司的业务科长。 “王科长,你认识我吗?”陈扬把工作证和介绍信还给王光荣。 王光荣笑着点头,“你叫陈扬,今年十八岁,温林县城北区陈童公社陈家大队第九生产队社员,黄金沙的生产者。” “王科长,那你找我是?” “帮你发财,发大财。”王光荣又笑了笑,“快到午饭时间了。小陈,我请你们吃饭,咱们边吃边谈,你看怎么样?” 陈扬犹豫。 王光荣哈哈一笑,“怎么,连吃饭也不敢吗?” 请将不如激将,陈扬接受邀请,叫上童二子和二弟,跟着王光荣来到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 饭店不大,吃饭的人也不多。 但对陈扬等三人来说,这是平生第一次进饭店吃饭。 找了一张桌子,王光荣让陈扬等三人坐下,他去买菜买饭。 “扬哥,他是谁?”童二子小声的问。 陈扬撒谎,“我以前认识的熟人,是天州那边来的。” “大哥,他找你是什么事?”二弟也问大哥。 “不知道,他只是说,要带着咱们发财,发大财。” 二弟笑道:“咱们已经发财了,还会发什么大财啊。” 陈扬吩咐道:“听着,待会你俩只拿嘴吃饭吃菜,不要拿嘴说话。” 陈扬端着脸,童二子和二弟有点怵,急忙点头应是。 王光荣端着一个木制托盘过来。 托盘上,放着十个大馒头,一碗猪头肉,一碗红烧鲤鱼,一碗大蒜炒肉片,一碗炒青菜。 “吃吧,小伙子们。”王光荣热情招呼。 童二子和二弟不动手,都看着陈扬。 陈扬动手,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拿起一个大馒头。 童二子和二弟这才动手。 王光荣问道:“小陈,喝酒吗?” 陈扬忙道:“不喝不喝,我们不喝酒。” “好,咱们边吃边说。” “王科长,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小陈,你的沙子卖给县建筑公司,价格是多少?” “每吨十五块钱。” “你对这个价格满意吗?” “满意啊。我打听过,现在温林县出产的沙子,最高价格就是每吨十五块。” “那你知不知道,你卖给县建筑公司的沙子,他们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扬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听江副经理说,我卖的沙子是黄金沙,是最好的沙子,主要用在室内装潢上。” 王光荣笑了,“小陈,江副经理骗了你,他没有说实话。” 陈扬忙问,“那我的沙子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光荣伸手,指了指自己,笑道:“你卖给县建筑公司的沙子,他们全都卖给了我,也就是卖给了我们天州地区外贸公司。” 陈扬愣了一下,“王科长,你们把沙子买去干什么?是出口吗?” “这个等下再说。”王光荣问道:“你先猜猜,他们把沙子卖给我们,价格是多少?” 陈扬笑笑,“不知道,也猜不着。” “每吨三十块。” 陈扬再次愣住,手里的半个馒头也掉到了地上。 “王,王科长,你在开玩笑吧?” 第38章 干不干? 陈扬不相信王光荣的话。 王光荣不慌不忙,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五六张发票给陈扬看。 这是收款收据,上面明白的写着,县建筑公司卖给天州外贸公司的沙子,价格是每吨三十块。 陈扬心道,真他娘的,黄金沙真是值钱啊。 继续想,我拚死拚活,每吨只卖十五块。可你们县建筑公司,左手右手一倒腾,毎吨竟然能赚十五块。 太黑了,陈扬愤愤不平的想道。 更让陈扬生气的是,他深深的感觉到,他们把他当成了傻瓜。 “王科长,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买沙子是干什么用的吗?” “出口。但是,我们不是直接把沙子买去出口,而是加工以后再出口。” “怎么加工?” “在东南亚一带,很流行一种枕头,用沙子做填充物的枕头,他们把这种枕头叫做沙枕。据说这种枕头,有助于人的健康,特别是有助于睡眠。但不是一般的沙子都能做沙枕,你生产的黄金沙,是最适合做沙枕的沙子。我们把黄金沙买去后,委托厂家加工成沙枕,再拿去出口……” 原来是这样。 王光荣继续说道:“小陈,我为什么找你,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想与你们合作,合作的方式有两个。一个是你们生产沙子,直接卖给我们。另一个是你们生产沙子,并加工成沙枕后卖给我们。” 陈扬只听不说。 王光荣说完了,陈扬还没开口。 童二子和二弟也听得明白,忍不住要开口说话。 陈扬拿眼瞪了二人一下,二人赶紧埋头吃菜。 王光荣笑着问,“怎么样,小陈,你愿意跟我们合作吗?” 陈扬已经想明白了,“王科长,我现在不能马上回答你,我得回去想想。再说了,春耕生产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要先参加春耕生产,等春耕生产结束,我们才能继续去河里挖沙。” 王光荣哦了一声,“你们这里的春耕生产,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我们这里的春耕生产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大概是十五天。第二个阶段,包括割麦子,大概需要二十天。两个阶段相隔的时间,大约是二十到二十五天。” 王光荣点了点头,“那这样,半个月以后,我直接到你家找你面谈。小陈,你看行不行?” “好,就这么说定了。” 相谈甚欢,吃光吃饱。 王光荣看看桌上光光的碗,起身又去买了二十个馒头和一大包猪头肉,搁在了桌子上。 “小陈,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吃。记住,我半个月后去找你。” 王光荣走了。 陈扬看着童二子和二弟的两张嘴,嘴上满是油腥,忍不住骂道:“两个饿死鬼,吃没个吃相,简直丢死人了。” 二弟笑道:“大哥,是你说的,我们只吃不说。” 童二子也嘿嘿的笑,“扬哥,不瞒你说,这是我这辈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陈扬指了指猪头肉和一堆馒头,“这些带回去,给咱们家里人吃,也让他们改善改善生活。” 二弟问,“咱们两家怎么分?” “老规矩,咱们二,二子一。” 这一趟,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以及意外之喜。 只不过又要去生产队干活了。 第39章 春耕生产 一年之计在于春。 天还没亮,队长童老贵的破嗓音,就在村里嘶叫起来。 童老贵还喜欢“点名”。 陈扬在生产队里的表现,就是典型的懒汉。 因此,童老贵常常把陈扬的名字挂在嘴边,把他当反面典型。 “大,大哥,童队长在叫你呢。” 早早起来做早饭的大妹陈平,在门外叫陈扬起床。 陈扬翻了个身,伸出一条腿,踢了踢另一张床上的二弟陈兵。 “老三,起床,起床。” 二弟睡得死,踢不醒,叫不醒。 大妹说,“大哥,你别叫了,二弟今天肯定起不来。” “为啥?” “昨天猪头肉吃多了,拉肚子了,昨晚至少去茅房十八次。” 陈扬坐起身来,咧着嘴乐,“哎,我怎么不知道呢?” 大妹笑说,“大哥,奶奶说你睡得像死嘴呢。” 陈扬起床,刷牙洗脸,吃了稀饭和窝头,扛着锄头和钉耙出门。 今天有雾,看不到十米外的东西。 陈扬骂骂咧咧,把童老贵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有人在暗中坏笑。 发小陈仁军、陈福明、童小平和蔡朝阳,四个也都是第九生产队的人。 四个家伙,正绻缩在村口墙角挤成一堆。 陈扬走过来看清了,“哎,咱们八大金刚少了三个么。” 陈仁军说,“扬哥你忘了?蔡晓晖当了民办老师,童小龙当了拖拉机手,他俩与咱们不是一个阶级啰。” “童二子呢?”陈扬很是好奇。 蔡朝阳与童二子是门挨门的邻居,“扬哥,我听二子爷爷说,他昨晚拉肚子了,拉了一夜啊。” 陈扬捧腹大笑,童二子和二弟一样,都把肚子吃坏了。 陈扬也在墙角蹲下来。 天气还冷,天又没亮,真不是下田干活的时候。 陈福明问,“扬哥,童老贵这么早就叫人干活,是不是中邪了?” “嗯,估计是他娘的中邪了。” 童小平说,“我知道。大队的拖拉机,今天轮到咱们小队用。就这会儿,童小龙他们正开着拖拉机,在帮咱们犂田呢。” 这时,童老贵走了过来,冲着陈扬发火。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扬,今天你们八大金刚出工,由你负责,不干完不许收工。” 陈扬懒得起身,也不接话。 陈仁军陪着笑脸说,“队长,你搞错了,八大金刚只剩下六个了。童二子生病,我们只有五个人。” “五个就五个,五个也得把活干完。扬,要是两天干不完,我拿你是问。” 陈扬问道:“老童,有拖拉机犂田,我们还用得着干活吗?” 童老贵吼道:“你傻呀。边边角角,拖拉机犂不到的地方,都归你们了。还有,田犂好后,要灌满水,这也归你们负责。” 陈扬说,“四十三亩田,我们五个人,两天肯定干不完。” “哟,你小子学会讨价还价了。”童老贵踢了陈扬一脚。 陈杨不为所动。 “三天,三天够了吧,祖宗?” 陈扬这才起身。 陈仁军、陈福明、童小平和蔡朝阳四个,屁颠屁颠的跟着陈扬而去。 不料,到了田头,发现拖拉机抛锚。 三个拖拉机手,童小龙、陈老五和蔡宝生,正围着拖拉机一筹莫展。 第40章 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的响,却不管怎么折腾,就是不肯动弹。 一帮人在旁边看着,使劲的起哄。 陈扬坐在旁边的田梗上看热闹。 童小龙、陈老五和蔡宝生三个人,忙得满头大汗,也难让拖拉机挪动半米。 天也渐渐的亮了。 童老贵过来,急得直跳脚。 整个陈家大队,共有九个生产小队。就一台拖拉机,供九个生产小队使用。 为了公平,大队用抓阄的办法,决定使用顺序。 童老贵手气好,抓了个第一。 一个生产小队使用一天,下一回轮到,要在八天之后。 “会不会使啊。狗日的,老五,宝生,你们会不会使啊。” 童老贵连吼带问。 陈老五和蔡宝生一边苦笑,一边摊手。 陈老五是大队管水的,大队有个水泵站,他就住在那里。 蔡宝生是大队碾米厂的。 童老贵又冲着陈老五和蔡宝生吼叫,“去啊去啊。你们派个人,去公社农机站请人来。” 童小龙期期艾艾的说,“伯伯,公社农机站那两个人,不会修拖拉机。要请人的话,得去区农机站请。” 远水解不了近渴。 往年,没有拖拉机,春耕生产就得雇牛。 今年有了拖拉机,全大队没有一个小队雇牛的,全指望这台拖拉机了。 现在拖拉机趴了窝,如果不及时修好,肯定要耽误农时。 童老贵急得不行不行的。 忽地看到,陈扬坐在那里优哉游哉的,童老贵不禁心里一动。 当初想当拖拉机手,陈扬专门去县农场学过,这事童老贵知道。 再说陈扬有文化,头脑聪明,说不定他能修理拖拉机。 病急乱投医。 但陈扬吃软不吃硬,得哄着他,还得给他甜头。 “扬,你会修吗?”童老贵好声好气的问。 陈扬轻描淡写的说,“离合器没调好,小毛病。” 童老贵眼前一亮,“修修,那你去修修。” 陈扬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老童,我可不傻。我不是拖拉机手,我要动了,万一出问题,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修不修?” “不修,打死也不修。” 童老贵哼了一声,“你要不修,我让大队办你的学习班。” 陈扬乐呵呵的问,“我犯啥错误了?老童,我一没刨你家祖坟,二没勾引你宝贝女儿,你凭啥办我的学习班。” 硬的不行来软的。 “扬,修拖拉机,队里给你钱。” “这还差不多。”陈扬翻了翻两眼,“老童,你打算给多少?” “五毛。” “一块。” “六毛。” “一块五。” “八毛。” “两块。” 童老贵跺脚说道:“祖宗,两块两块,两块就两块。” 陈扬伸出手,“拿钱来,我不赊帐。” 童老贵无奈,掏出两块钱给陈扬,咬牙切齿的说,“臭小子,你等着,你别落我手里。” 陈扬呵呵一笑,起身走到拖拉机旁,先把三个拖拉机手支到一边。 再熄火,从工具箱里拿出工具,在拖拉机上捣鼓起来。 仅仅两三分钟,陈扬拍拍手走开,“好了,修好了。” 果然,拖拉机好使了。 童老贵不得不佩服,陈扬这小子,不当拖拉机手可惜了。 第41章 贪便宜 说来也怪,崭新的拖拉机,天天都坏,说坏就坏。 接下来的几天,拖拉机每天趴窝一次。 陈扬会修,各小队都来请陈扬。 陈扬也不客气,来者不拒,先拿钱来。 两块一次,童叟无欺。 这个阶段,拖拉机在九个生产队工作九天,陈扬修了九次,赚了十八块钱。 但是,这样做也太明显了。 有人向大队反映,陈扬故意使坏,先把拖拉机搞坏,再从中牟利。 第一阶段春耕快完成时,公社来人,通知陈扬去一趟。 陈扬还正得意呢。 到了公社,陈扬才知道,他被人给举报了。 没人理陈扬,只通知他在一个小房间待着。 春耕期间,公社的人都下村去了。 只有看门的王老头在。 王老头可是公社的元老,听老人们说,解放初王老头就在公社上班了。 王老头没有家,就住在公社里,除了看大门,还管做饭。 王老头认识陈扬。 陈扬不慌,也不怕,反正不用干农活的目的是实现了。 小房间里有床有被子,床和被子比他家的好很多,他很满意。 还管饭,这待遇他以前还从没享受过。 就是王老头唠唠叨叨,让陈扬受不了。 中午,吃了王老头送来的饭,关上门蒙头大睡。 隐隐约约,有人在外面敲窗。 陈扬起来一看,是二弟陈兵。 “老三,你咋来了?” “大哥,咱妈和爷爷奶奶叫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呵呵……没事没事。白吃白喝白睡,还不用干活,我好着呢。” “那,那你要待几天?” “不知道啊。” 二弟提醒道:“大哥,你可别忘了,天州那个王科长,跟你说好了的,快要来找你了。” 陈扬拍拍自己脑袋,“哎呀,我把这茬给忘了。” “大哥,你得想个法子出来。” “嗯嗯,你让我想想,想想。” 想了一会,陈扬想到了一个绝妙好招。 他让二弟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会。 二弟听得差点笑出声来,听完了,撒开脚丫子跑了。 陈扬又睡,鼾声如雷。 这时,有人路过,高声询问。 “王老头,谁在学习室里啊?” “于副主任,是陈家大队第九生产队的陈扬,后生娃子。” 于副主任名叫于万青,四十岁左右。 “噢,陈风的大儿子,老模范的大孙子,他怎么了?” “有人举报他,杨主任就把他请来了。” 杨主任名叫杨元森,是公社一把手。 “王老头,我问的是为什么请他来?” “听说,听说这小子破坏大队的拖拉机。还一天坏一次,还只有他能修。他修一次收费两块钱,连着九天,他收了十八块钱。” 于万青笑了,“这小子,他有这种本事?” 王老头说,“不知道,我是听说的。” 于万青说,“乱弹琴。春耕正忙,把人家叫来,不是浪费了一个好劳力嘛。” 王老头不再吭声,因为他知道,杨主任和于副主任矛盾深着呢。 下午四点多,公社的人逐渐从各大队回来。 陈扬被吵醒了,从床上下来,趴在窗边偷看。 忽然,陈扬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冤家路窄,这小娘们也成公社干部了? 第42章 招忒损 陈扬看到的女孩,正是仇人蔡宝福的女儿蔡美丽。 陈扬记得,蔡美丽比他大三岁,也是高中毕业,三年前分配到陈蔡中学工作。 当老师的改行了? 回忆起来,陈扬不得不承认,蔡美丽是全村全大队全公社最漂亮的姑娘,对得起她的名字。 蔡美丽、杨丽娜、方丽平,是不是商量好了的,名字里都要有个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可陈扬却大大的泄气,有这小娘们在公社里,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好过不了。 说起来,陈扬从小就怵蔡美丽。 在村小读书时,他又瘦又小,没少受蔡美丽的欺负。 正胡思乱想着,武装部长童四平出现在院子里。 王老头冲着童四平一阵嘀咕。 童四平朝小房间这边走来。 陈扬心说,王老头好人啊。 童四平不避嫌,也不进屋,直接就站在窗外。 “扬,你小子也太不小心了。” “童叔,王老头都告诉你了?” 童四平笑笑,“忒笨。” 陈扬嘿嘿一笑,“我是想,九个小队,每个小队两块钱。公平对待,公平对待。” “你小子别乱来,老实待着,我找杨主任和于副主任说说去。” 童四平暂时离开。 过一会,响起了吵闹声。 陈扬侧耳细听,听到了童四平的声音,也听到了于万青的声音音,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后来不吵了,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再过一会,一声轰响,公社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陈扬趴窗而看,差点失笑。 走进公社院子的正是他家的人。 爷爷、奶奶、母亲、大妹、二弟、二妹、三妹和三弟,全家总动员。 其中母亲就坐在手拉车上。 全家人进入院子,共同做一件事,就是大哭特哭。 哭天喊地。 陈扬却咧嘴而乐,因为这正是他的主意。 但他不满意。 爷爷奶奶母亲三人哭得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很投入。 可大妹二弟二妹三妹三弟他们,就是干嚎,却根本没有眼泪,哭得也太假了。 公社的人都懵了。 有人上来劝慰,却被大妹他们缠住,抱腿的抱腿,拦腰的拦腰,脱身不得。 有人躲开,退到食堂里。 大妹他们趁机追进了食堂。 食堂里,很快响起了叮呤咣啷的声音。 陈扬又偷着乐,因为这也是他的安排。 陈扬可以想象得出,就这会儿,弟弟妹妹们肯定正在吃饭。 公社的人,一人一个饭盒,放在蒸笼里蒸,这会儿正是饭熟的时候。 这招忒损,但确实有效。 公社的人都哭笑不得。 一帮小屁孩,把公社食堂搞得一片狼藉。十几个饭盒菜盒,连吃带撒,桌上地上,到处都是。 老人哭,小孩闹,公社的人束手无策。 还是王老头出的主意,让陈扬回去,他的事到此为止。 前来通知陈扬的人是童四平。 全家人浩浩荡荡的回家。 走在路上,二弟拽着陈扬落在后面。 “大哥你看。” 二弟撩开上衣,胸前是鼓鼓囊囊的东西,用旧报纸包着。 “什么呀?” “腌猪肉。” 陈扬踹了二弟,“你敢偷公社的东西。” “不是,是王老头塞给我的。” “真的?” “不信你问王老头去。” 陈扬又乐,乐得差点把腰闪了。 第43章 新合作 被举报这事,算是不了了之。 但陈扬不这么想。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不能就这么算了。 要是就这样算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n回,这个道理陈扬门清。 可到底是谁举报的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事以后再说。 第一阶段的春耕生产,花了十四天时间。第九小队的四十三亩水田,全部种上了早稻。 另外的四十亩小麦,还有二十天左右的成熟期,所以第二阶段的春耕生产还没到来。 这二十天的空档期,除了田间管理,不需要全部劳力出动。 公社和大队有规定,农闲时间,社员可以出去搞副业。 在第九小队,田间管理这种活,一般都交给年纪比较大的社员。 像陈扬他们那些小伙子,也不大愿意干田间管理之类的活。 对陈扬来说,巴不得生产队没活,好有更多的时间赚钱。 天州外贸公司的王光荣来找陈扬之前,陈扬带着童二子和二弟他们,已经干了好几天了。 王光荣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两个年轻人,仨人各骑着自行车。 王光荣到陈扬家时,陈扬正在三岔口挖泥沙。 爷爷陪着王光荣他们,让孙女陈平走路去三岔口报信。 等陈扬他们摇着船回来,爷爷和王光荣他们已站在河岸上。 王光荣给陈扬介绍两个同伴。一个是刘技术员,专门搞洗沙研究的。另一个是李驾驶员,不是开汽车,是开船的。 “小陈啊,你考虑好了没?” 陈扬点点头,“考虑好了。” 王光荣也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干?” 陈扬说,“我只能干挖沙洗沙的活。你说的做沙子枕头,我恐怕干不了。” “也好。你真要做沙子枕头,我一怕你做不好,二怕别人揪你的尾巴。” “王科长,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王光荣笑笑,“现在,只剩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价格。” 陈扬也笑了笑。 “小陈,你先说。” “王科长你先说。” “每吨二十块。” “不不,每吨二十五块。” 王光荣说,“小陈,我还给你两个优惠条件。一是我会派小李同志来运沙,直接开船到你这里来运,你可以节省大量时间。” 这倒是一个好条件。以前卖沙给县建筑公司,四五天送一趟,一趟就需要大半天时间。 “还有一个什么条件?”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以后小李来运沙子,我会托他把钱也带来。小陈,怎么样,够有诚意的吧?” 陈扬点着头说,“那好,你我各让一步,每吨二十二块五毛。” 王光荣笑着说,“小陈,你挺会做生意的嘛。” “王科长,这是体力活,赚的是辛苦钱。我是私人,赚一块就是一块。你是单位,是公家,一块两块的不算钱。” 王光荣摇头,“话不能这么讲。小陈,公家的钱,要求更为严格,一分一厘都有讲究的。” 陈扬咬紧牙关不松口,“每吨二十二块五,一分都不能少了。王科长,这个价格,比起你从县建筑公司那里转买,你节省了七块五,我多赚了七块五,是一个非常公平合理的价格。” 王光荣同意了。 陈扬这才松了口气,好奇的问,“王科长,这个刘技术员是干什么的?” 第44章 新洗沙法 王光荣告诉陈扬,刘技术员是专门搞洗沙的,是他特意请来指导陈扬洗沙的。 陈扬大喜,他正为洗沙效率低下发愁呢。 刘技术员先询问了陈扬现在的洗沙过程。 陈扬详细的说了一遍。 刘技术员建议,把两个阶段的洗沙,合成一个阶段。 就是把泥沙挖上来后,不要在船上洗,而是运回来再一起洗。 而整个洗沙过程,刘技术员也建议,改用他们洗沙厂的“五步法”。 关于什么叫五步法,刘技术员也做了详细说明。 陈扬聪明,刘技术员说一遍,他就基本上领会了。 所谓的五步洗沙法,是要充分利用河堤的斜坡,在斜坡上挖坑洗沙。 王光荣问陈扬搞懂了没有。 陈扬表示懂了。 王光荣他们起身告辞。 这时已近中午,陈扬很不好意思。 客人远道而来,又是来谈生意的,本来应该请人家吃饭。 再说了,陈扬现在也不缺钱。 可陈扬没有准备。 “王科长,真对不起,本来该留你们吃饭的。” 王光荣拍拍陈扬肩膀,笑着说,“咱们是朋友了,以后吃饭的机会多得是,这次就免了。等你赚了大钱,你不请我们吃大餐,我们一定不答应。” 客气一番,陈扬送走了王光荣他们。 双方约定,十天之后,李驾驶员带着钱,开着机动船来运沙。 陈扬这边,按照刘技术员教授的办法,在河堤的斜坡上挖坑。 五步洗沙法,需要沿着斜坡挖四个坑。从高处到低处,从大到小成一线排列。 难处有二。 从河里挖来的泥沙,要想办法装到最上面的大坑里去。落差两三米,距离至少五六米,怎样才能把泥沙运上去? 还有,洗沙的水,怎样才能运到坑里去?总不能一担一担的挑上去吧? 陈扬把两个难题抛给两位老人,自己爷爷和童二子的爷爷。 有句老话说,姜是老的辣。 还有一句老话,家有一老,犹如一宝。 更何况现在有两个宝。 在河边做个木台,再做一个木槽,船里的泥沙先倒到木台上,再让泥沙自己从木台流滑到一号坑里。 至于洗沙的水,也容易解决。沿着四个坑的坑边,做一架水车。通过人力转动水车,可以分别向四个坑供水。 解决办法有了,大家忙碌起来。 陈扬和童二子一起,拉着手拉车去公社木器社,买来制作水车和木台木槽的材料。 不过,陈扬没全听刘技术员的,他偷工减料,把四个坑的尺寸缩小了四分之一,深度更是从两米降到一米五。 还有,按刘技术员的设计,四个坑从高到低成一条线排列。陈扬也做了修改,他改成一号坑和二号坑并列,三号坑和四号坑并列,大大缩短了四个坑与河面的距离。 陈扬明白一个道理,反正不能都听别人的。 也就是说,农民有农民的干法,不能太专业了。 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需要解决。 陈家村到三岔口有五里远。现在只有一条船,泥沙挖上来后,运回来再卸船,三分之一时间浪费在路上了。 要借一条船或租一条船。 陈扬又想着打童老贵队长的主意。 第45章 与其三人偷牛 不如独自偷狗 童老贵有点后悔。 上次大队选拨拖拉机手,他让侄子童小龙顶替陈扬,现在看来实在是步臭棋。 童小龙脑子不够用,不是开拖拉机那块料,笨得够可以的。 人家陈老五和蔡宝生,都已年过四十。一个管水泵站,一个管碾米厂,开拖拉机只是兼职。 童小龙十八岁,风华正茂,是重点培养对象,是冲着专职拖拉机手去的。 现在倒好,连拖拉机都开不好,更别说修理,已经成了大队最大的笑话。 当拖拉机手是为了赚钱。 可现在陈扬挖沙也相当赚钱。要是童小龙不当拖拉机手,陈扬肯定同意带着他,就像带着童二子那样。 “扬,听说你挖沙子很赚钱?” 陈扬在童老贵家的堂屋里坐下,“哪里啊,就是赚点辛苦钱。当然,比在生产队干活是赚得多。” “你少来。”童老贵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赚不赚钱,赚多少钱,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呢。” 陈扬拿出五十块钱,搁在了桌子上,“喏,除了开销,最近就赚了这么多。” “谁信呢。”童老贵问,“哎,你把钱拿出来干什么?” “放你这里,帮我赚点利息。” 童老贵噢了一声,拿过纸和笔,给陈扬写了借条。 “扬,你小子干得不赖,已经是有钱人啰。” “别胡说。老童,我家可是贫下中农。” 童老贵哼了一声,“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借船。不不,租船,租队里的那条木船。” 童老贵笑眯眯的,立即露出狡黠的目光。 陈扬说,“你瞅啥?队里两条船,除了农忙,平时根本没用。租给我一条,还能为队里赚点钱呢。” “嗯,有道理。” “那就说价吧。” 童老贵举举右手,“先说两个要求。农闲时租给你,农忙时还给队里。还有,还是那个老要求,带带我家小龙。” 陈扬笑了,“带什么带。我听说村里人,有不少人正在准备,学我去木城河挖沙。只要你开口,愿意与你家小龙搭伙的人多得是。” “跟你搭伙不行吗?” 陈扬不犹豫,直接摇头,“老童,我已经有童二子了。” “人多力量大,再多一个也无妨嘛。” 陈扬笑道:“老童,你听没听过这样两句话。与其三人偷牛,不如独自偷狗。” 童老贵磨破嘴,陈扬就是不答应。 童老贵只好作罢,他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 陈扬脑瓜子灵,能耐很大,以后有的是粘上他的机会。 “扬,队里的木船你拿去用吧。用一天算一天,一天一块钱,一个月交一次。” “行,就这么定了。” 有了第二条船,陈扬心里这块石头落了地。 也就在这时,看陈扬干得热火朝天,不少人正蠢蠢欲动。 陈扬当然不可能阻止别人搞副业。 尤其是几个发小,童小龙、陈仁军、陈福明、陈小平、蔡朝阳,也正在拉帮结伙,准备大干一场。 晚上,几个发小聚在陈扬家门口,围着陈扬向他取经。 陈扬还在吃饭,吃得那个香,大家只得耐心等候。 窝头稀饭咸菜,永远是陈扬家固定的食谱。 但实际上,陈扬家的生活条件已悄然改变。 第46章 钿财不可露白 以前吃的窝头,主要是蕃薯渣做的,逢年过节,顶多在蕃薯渣里加点麦粉或米粉。 现在吃的窝头,蕃薯渣只占一半,另一半是米粉或麦粉。陈扬还要求大妹,每餐都要如此。 以前喝的稀饭,抓一把两把大米,能熬成一锅吃上一天。 现在一锅稀饭,起码要放半斤大米。最有营养的,还是一锅稀饭搁四个鸡蛋,这在以前不可想象。 咸菜还在吃,但已不再是主菜。 现在的饭桌上,鱼或肉基本上天天都有,餐餐不断。 只是陈扬喜欢吃咸菜,说咸菜特别下饭。 虽说有了点钱,但这方面爷爷特别有讲究,说什么钿财不可露白,意思就是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有钱。 陈扬懂这个道理,在抠门方面,他说得到做得到,比谁都抠。 从去年到今年,包括春节,陈扬硬是没给自已做过新衣服和买过新鞋。 反正就是穷酸样。 好在因为父亲的关系,亲朋好友来往不多,村里人来窜门的更少,一般人到不了陈扬家里。 在发小们面前,陈扬也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全说真话,但也不全说假话。 陈扬终于吃完了晚饭。 蔡朝阳讨好,帮着陈扬,把空碗和筷子送到厨房。 陈仁军问,“扬,你说,帮不帮我们?” “废话,我能不帮吗?我敢不帮吗?” 陈福明说,“那你给我们讲讲,我们该怎么干?” “诸位,诸位,你们都不是瞎眼。反正都是力气活,我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呗。” 童小平说,“扬哥,我们最担心的是,洗出来的沙子卖给谁。” “卖给县建筑公司啊。咱们县建筑公司,大量收购沙子。至于价格,好的能卖到每吨十五块,最次的也能卖到每吨十块。” 蔡朝阳问,“扬哥,到时候,你们帮我们介绍介绍吗?” “没问题啊。” 几个发小其实早有安排。 陈仁军和陈福明是叔伯兄弟,隔壁村的亲戚有条船,二人已经搭伙。 童小平与童小龙也是叔伯兄弟,本来应该搭伙。但童小平不愿意,他选择与蔡朝阳搭伙,双方父母也同意了。 他们四个走后,陈扬身边只剩下童小龙一个人。 童小龙哭丧着脸说,“都不要我了。扬哥,连你也不要我了。” 陈扬不客气的说,“你活该。以我看啊,全村人都不愿意与你搭伙。” “为啥?为啥嘛?” 陈扬说道:“因为你他娘的事多。你是大队的拖拉机手,大队的民兵巡逻员,还是小队的会计和记工员。你说说,你还有多少时间去搞副业?” 童小龙说,“那,那我都辞掉,你愿意要我吗?” “我去,你口气好大么。狗日的,你现在干的活,一年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五十块。你不要,你家敢不要吗?” “扬哥,我就是想跟着你挖沙。” 陈扬点点头,“你找别人搭伙吧。但我答应你,我教你挖沙洗沙卖沙。” 童小龙还真的找人搭了伙。 是同村的陈小木和蔡国平。 陈扬闻讯,心里有点不爽。 因为这个蔡国平,正是仇人蔡宝福的亲侄子。 这个童小龙,真他娘的不省事啊。 第47章 又有竞争了 那个蔡国平与陈扬同岁,也曾在县一中读书,与陈扬是同班同学。 不过,这家伙是开后门进去的,读书成绩差,不是一般的差。 高中没读完,蔡国平就离开了县一中,进入社会厮混。 他有个好伯伯蔡宝福,把他安排到县电站上班。 可这家伙不争气,上班玩忽职守,致使县城大面积停电,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 电站待不下去了,他伯伯怒其不争,给蔡家人丢脸,让他待在家里反省。准备过个一年半载后,再安排他到其他地方上班。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蔡宝福被陈风给宰了。 人走了,茶有点凉。蔡国平的工作没了着落,只好回家继续修理地球。 也正如此,蔡国平恨死了陈风陈扬父子。 陈扬也一直暗中提防着蔡国平。 现在童小龙竟然与蔡国平搭伙,这让陈扬郁闷之极。 大清早的,陈扬起床,再朝对面床上的二弟狠踹一脚。 陈兵极不情愿的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嘴里嘟囔。 “大哥,你自己不高兴,也别冲我来么。”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的?” “嘿嘿,你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根本就没睡好。” “臭小子,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吗?” “知道。童小龙与蔡国平搭伙,你肯定不高兴。” 陈扬点点头,“别到外面瞎说去。唉,老三,连你都看出来了,说明你大哥还是修炼不够啊。” 兄弟二人早早出门,走到河边,童二子早已等着。 今天是第一次有两条船一起出门。 陈扬和童二子各摇一条船。 到了三岔口,天快大亮。 毫不停顿,找到最佳位置,陈扬开始干活。 童二子和二弟陈兵在另一条船上等着。 拿着长竹杆挖泥沙,只有陈扬干得了。 除了定位,力气和技巧缺一不可。 只用了一个半小时,船上已装满泥沙。 怕路上出事,陈扬并没百分之百的装满。 三人一起动手,把工具搬到空船上。 陈扬继续挖泥沙。 童二子和二弟陈兵一起,把装满泥沙的船摇回家去。 这时,三岔口陆续出现其他挖沙的船。 陈扬一边干活,一边看了几眼。 好家伙,足足有十五条船。有的船俩人,有的船仨人。 本大队的十一条,外大队的四条,大部分人都认识。 其中就包括陈仁军和陈福明、童小平和蔡朝阳、童小龙、陈小木和蔡国平三对组合。 几乎所有的船,都围拢在陈扬的船旁边,看他如何干活。 陈扬的动作熟练自如,并没有有意遮掩。 长十米重三十多斤的竹杆,加上畚箕里的泥沙,总量重达七八十斤。 可每次畚箕下水,直至畚箕出水,陈扬都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连续六个来回,陈扬才停下来。 但马上的,陈扬放开嗓子唱起来。 “我的小妹妹啊, 我喜欢上你啊, 你的勾魂眼啊, 让我没了魂啊。 我的小妹妹啊, 今晚去找你啊, 记得把门留啊, 一起看月亮啊。 我的小妹妹啊, 我今要娶你啊, 你做我老婆啊, 给我生儿子啊。” 众人一边哄笑,一边鼓掌叫好。 蔡朝阳喊道:“扬哥,给我们现场指导指导吧。” 第48章 有人送了命 整个三岔口的形状,像一个酒坛,两头小中间大,面积超过六百亩。 但不是所有的水面都能挖到泥沙。 据老辈人讲,三岔口的河床,两边深中间浅。 两边的平均深度都在二三十米以上,即使河底有沙子,凭人工操作也很难挖上来。 河床中间像个巨大的锅形盖子,中间最浅处不到六米,平均水深八米左右。 陈扬爽快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统统告诉了大家。 最主要的是,他提醒和警告大家,在三岔口挖泥沙,两边不能去,只能在中间获取。 这也是老辈人说的,说两边水里有旋涡,特别是暗涡。人掉到水里,如果被旋涡卷走,小命一定呜呼。 大家都是生手,都听陈扬的话。 陈扬说完,大家撑船散开,开始各干各的。 不过,有五条船根本就干不了。 他们的竹杆长度不够。水深至少六米,而他们的竹杆长度,也就五六米长。 这五条船狼狈的离开。 还有三条船,干了一阵,连一勺泥沙也没挖上来,也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最后除了陈扬,偌大的河面上,只剩了六条船。 上午十点多,陈扬已挖了四船,童二子和二弟摇着船走后,他把空船撑离原位,找了一个新的位置继续。 再看几个发小,还算顽强,虽然都是生手,却也都有收获。 他们都只有一条船,所以用的是陈扬原来的办法,当场在船上洗沙。 看样子,一个上午,他们都能满载而归。 陈仁军和陈福明最快,船已装满,冲着陈扬打声招呼,摇着船返航了。 童小平和蔡朝阳干得也不慢,他俩的船大一号,也快已装满。 童小平人高马大,人勤力大。蔡朝阳心灵手巧,洗沙功夫不错。 陈扬认为,他俩是最佳组合。 差的是童小龙、陈小木和蔡国平的三人组合。 有个蔡国平在,陈扬不爽,上午就几乎没有关注这个三人组合。 哼,这个钱不是这么好赚的。 童小龙有点蛮力,脑子不太灵活。 陈小木也不咋的,简直就是第二个童小龙。 蔡国平连农活都没干过,没力气没能耐,就是个坐着看戏的货。 陈扬可以想像,就这三个货,一个上午一船也整不满。 中午陈扬没有回家,就在船上。 二弟带来了午饭。 一大碗米饭、两个窝头、一碗青菜、半碗咸猪肉,还有一瓶自家酿的米酒。 陈扬本不喝酒,是爷爷说,人累了,喝点酒能解乏。 陈扬吃了米饭和青菜,米酒喝了半瓶,其他的留到下午吃。 不常喝酒,半瓶落肚,陈扬有点上头。 再看偌大的三岔口,大家都已回家,只剩陈扬一人一船。 陈扬蹲靠在尾舱的固定踏脚板上,眯起双眼打盹。 生活辛苦。 其实陈扬累得不行不行的,但他不能说,也不能停下。 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全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 道理就这么简单。 阳光明媚,催人入眠,陈扬睡死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在高喊。 “救命啊。” “快来人啊,有人掉旋涡里去了。” 陈扬被惊醒。 童二子和二弟在另一条船上,也在睡觉,也被喊声叫醒。 “救命啊,陈小木掉旋涡里去了。” 第49章 死不见尸 童小龙与陈小木和蔡国平三人,都不相信陈扬的提醒和警告。 中午吃好饭回来后,三人把船撑到三岔口的边上。 陈扬说得一点都没错,离河岸最近的地方,反而是最危险的。 陈小木站在跳板上,将绑着畚箕的竹杆往河里插。 不料,脚下一滑,失去重心,一头栽入了水中。 陈小木会游泳,水性好,童小龙和蔡国平一点都不担心。 过了十秒钟多,陈小木还没露头,童小龙和蔡国平这才慌神。 二人急忙召唤其他船过来帮忙。 可已无济于事。 陈小木落水的地方,冒出一个旋涡,越转越大。 大家都慌了手脚,也都不敢下水。 童小龙和蔡国平都是胆小的人,更不敢下水。 大家只会拿撑杆在水里乱搅。 等陈扬醒来,把船撑过来,离陈小木落水已过去了三四分钟。 漩涡慢慢的消失了。 陈扬脱掉外衣,脱掉鞋子,身上只剩短裤。 再把那半瓶米酒拿来喝光。 二弟拽住陈扬,“大哥,你不能下去。” 陈扬把二弟推开,“放心吧,我就下去看看。” 说罢,扑通一声,陈扬跳入水中。 其实陈扬知道,找也白找,一般人溺水,两三分钟不露头,基本上是没救了。 陈扬家和陈小木家没有来往,上辈还有些矛盾。 不下水是本分,下水救是责任和义务。 在这一带,陈扬的水性特好,人称“浪里白条”。他要不下去,肯定会被人非议。 可惜水太深、太冷,陈扬只能潜到十米左右,就不得不上浮。 连换三口气,连潜三次,每次十几秒钟……陈扬尽到了责任和义务。 第三次上来,陈扬趴着船沿,嘴唇发紫,上下两片直打架。 “没,没希望了。” 童小龙哭了起来。 童二子和陈仁军他们,把陈扬拖上来。 陈扬指着童小龙说,“哭个屁啊。快回家报讯,告诉小木他爸他妈去。” 童小龙和蔡国平把船撑到岸边,走陆路,跑着回家报讯。 大家哪还有心思干活。毕竟是一个村的人,也不好意思离开。 陈扬可不认这个,他已穿好了衣服。 水里有个死人,今天要是挖泥沙,会被人骂的。 陈扬吩咐童二子和二弟摇船,打道回府。 一路上,陈扬一句话也没说。 两位爷爷还有陈扬的大妹和童二子的大妹,正在河边的洗沙场忙碌。 二弟小嘴叭叭,说了陈小木溺水的事。 两位爷爷都愣了。 爷爷问陈扬,“扬,真的没救了?” 陈扬点点头,“绝对没救了。” 童二子爷爷说,“那今天咱们也歇了吧。” 两位爷爷商定,今天不干活了。 陈扬实在是累,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直到深夜,陈扬才睡醒过来。 堂屋的餐桌上,留着陈扬的饭菜。 陈扬狼吞虎咽。 爷爷披衣出来,“扬,你睡够了?” 陈扬嗯了一声,边吃边问,“爷爷,陈小木捞上来了没?” 爷爷一声叹息,“还没呢。渔网下不去,鱼钓够不着。请来的几个人,也就能潜到十米多点。可怜的小木,怕是死不见尸了。” “我提醒过他们,三岔口两边不能去的。” 爷爷说,“扬,可能,可能这活不能干了。” 第50章 又断了财路 陈小木是家里的独苗,虽然家贫,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三个姐姐,把他当宝贝似的宠着。 听到孙子死讯,爷爷奶奶当场昏倒,生命垂危,现在医院抢救。 搞不好就是三条人命啊。 此事惊动了公社,公社下了命令,在陈小木的尸体被打捞出来之前,严禁任何人去三岔口挖沙和捕鱼。 区公所也下了命令,全区范围内的木城河,禁止任何集体和个人从事挖沙作业。 陈扬替陈小木难过,也为自己的财路被断而郁闷。 陈扬有点冷漠,也有点自私,他不能不想自己的财路。 接下来几天,大队还在组织人打捞陈小木的尸体。 可是还没有找到。 陈小木的爷爷和奶奶,因悲伤过度,在医院双双病亡。 还真是三条人命。 三天后,两位老人先被安葬。 整个陈家大队,笼罩在悲戚和沉痛中。 大队宣布,停止对陈小木的打捞。 死不见尸,坟也没有,也不知陈小木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童小龙和蔡国平的处境,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三人搭伙,一人殒命,另两个要出钱赔偿。 两个人各赔了一百五十块。 一百五十块已算是巨款,本来无需赔这么多。可童小龙和蔡国平两家,恰好经济条件不差。多赔一些,求个心安。 陈家村已逐渐恢复正常。 春耕生产顺利结束。 陈扬也在善后自己的事。 天州外贸公司那边,买走了陈扬余下的沙子。 虽然生意断了,但陈扬与王光荣建立了友情,后来在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二人还继续合作。 县建筑公司那边,陈扬也去了一趟,主要是找江卫平副经理道歉,因为毕竟他差点改换门庭。 挖沙的行当经历时间不长,但陈扬还是赚了不少钱。除去开支和开销,陈扬手头已积累了三百五十多块钱。 这在农村特别是陈家村,无疑就是一笔巨款。 这三百五十多块,有一百块放在童老贵那里以钱生钱。 陈扬再拿出五十块给童老贵。 一共一百五十块,百分之十的月息,每个月也有十五块钱的收入。 十五块钱,每月的必要开支勉强已够。 但家里的生活条件,却不得不随之下降,下降到几个月前的那个水平。 总的来说,家里也有其他收入。养猪、鸭和鸡,一年下来,一百块是有的。纳鞋底和编草帽,还有大妹的绣花,一年也有近百块的收入。 如果再加上陈扬和二弟在生产队挣的工分,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但陈扬不想稳定。赚钱赚出了甜头,搞副业的诱惑,始终冲击着陈扬那颗燥动的心。 只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屁也憋不出来,想遍各行各业,也找不到赚钱的门路。 木匠、石匠、铁匠、篾匠、泥水匠、棉花匠……这些行业实行的都是师徒制,进去了前几年没有任何收入,陈扬是不会去干的。 公家的铁饭碗,看来这辈子也难以指望。 收破烂和小货郎等等,陈扬拉不下面子去做。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天还没黑,陈扬又坐在堂屋门口胡思乱想。 发小蔡朝阳前来串门。 “扬哥,好些天了,想好干什么了没?” 第51章 接着不知道干啥 陈扬告诉蔡朝阳,憋了这些天,还是两眼一摸黑,满脑子的浆糊。 蔡朝阳说,“我想到河里挖泥,把泥做成胚转,再把胚砖卖给砖窑。扬哥,你看这活有没有赚头?” 陈扬沉吟不语。 他不得不佩服蔡朝阳,这是个有头脑的家伙。 众多发小里,蔡朝阳比陈扬小一岁半,却相对最有头脑。 论做生意赚钱,蔡朝阳干得比陈扬还早。 十二岁那年,也就是五年前,蔡朝阳就通过亲戚的关系,从县纺织厂买来次品布,再转手卖给村里人,名符其实的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以前陈扬还不在意,因为他志在铁饭碗。 现在想起来,他暗暗对蔡朝阳肃然起敬。 “朝阳,我不瞒你。挖沙之前,我也想过做胚砖。” “哦,那你为啥不做?” “因为挖沙比做胚砖赚得多啊。” “现在不能挖沙了,你是不是准备做胚砖了?” 陈扬摇了摇头,“不做。” “为什么?” 陈扬说道:“我打听过,挖沙不用申批,挖泥需要申批。小队、大队、公社、区公所和县水利局,要过五道申批手续。还有除了申批,每道手续都要交费。朝阳,那不划算。” 蔡朝阳说道:“我有关系。扬哥,我亲戚正好在县水利局上班。他说如果想干,可以帮忙把手续办下来,而且费用也只收一点点。” 陈扬还是摇头,并苦笑了一下,“朝阳,你可以干,我不可以干。我家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公社和大队,这两关我就过不去。” 这是实话,蔡朝阳点了点头,“扬哥,那你打算干点啥呢?” “还没想出来。” 蔡朝阳笑笑,“扬哥,对我藏着掖着啊。” 陈扬也笑了,“我敢藏着掖着吗?就像扫煤渣和挖沙子,我能瞒住你们吗?” 这也是实话,乡里乡亲,门挨门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在干啥,根本就瞒不住。 蔡朝阳犹豫了一下,“扬哥,我有个想法。如果有机会,我要跟着你干,就像童二子那样。” 陈扬又笑了,“朝阳,你想什么哪?我给你打个比方,连八字都还没一撇,怎么能想起喝喜酒呢?” 说到八字和喜酒什么的,蔡朝阳笑道:“扬哥你知道吗,陈仁军明天相亲。” 陈扬哦了一声,“是么,这是喜事,得叫这家伙请客。” “听说是他姨介绍的,女方也是十八岁,家庭条件不错,还是个高中生呢。” 陈扬感慨的说,“咱们这帮人里,就他家条件最好,娶老婆也应该是最早的。” 说曹操,曹操到。 陈仁军出现在陈扬和蔡朝阳面前,身后还跟着童二子。 二人自拿凳子坐下。 陈扬笑着问,“仁军,听说你明天相亲?” 陈仁军有点不好意思,但喜孜孜的,“家里安排的,我也没办法。” “你得请客,明白不?” “必须的啊。”陈仁军说,“不过,不是我一个人请客。要请客,二子也要请客。” 陈扬瞅着童二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童二子嘿嘿笑道:“扬哥,啥事都是我跟你后头,这回我得抢先了。” 蔡朝阳也两眼发亮,“哎哎,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第52章 十八岁,好嗨呦 原来,高田村的著名媒婆高媒婆,这次为陈仁军和童二子各介绍了一个姑娘。 但其中有一点点不正常。 高媒婆专门为家庭条件好的人做媒。像陈仁军,爷爷与父亲和母亲都在邻县的盐场工作,一家三口挣工资。 奶奶在家照顾陈仁军兄妹三人。将来爷爷退休了,陈仁军还能顶替,可谓前途无量。 高媒婆为陈仁军做媒,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但高媒婆为童二子做媒,就有那么一点反常。 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在全村是数得上的穷人。 童二子既没文化,人也不那么活泛,憨憨一个活宝。 当然,最近跟着陈扬赚了点钱。 可那么多比童二子条件好的后生,怎么着也轮不着他啊。 在农村,在温黄平原的水乡一带,男人的十八岁,是人生的新门坎。 十八岁,好嗨呦。 这是一句俗话,也是土话,意思是到了十八岁,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有男孩到了十八岁的人家,不管经济条件好坏,总会开始给男孩张罗婚事。 自由恋爱的比例太少,不少人都是亲朋好友帮忙介绍。而最好的方法,就如陈仁军和童二子,由那些有资历有人脉的媒婆来张罗。 媒婆赚好处,但媒婆比较专业,也相对靠谱。 女方看中看不中,先搁在一边。男方好不好,你得先让媒婆看中。 陈仁军和童二子来找陈扬,不是为了显摆,而是有求于陈扬。 俩人都要求陈扬陪他们去相亲。 陈扬也不拒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行行,我答应。是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 童二子告诉陈扬,他那边说好,是明天晚上去女方家。 陈仁军告诉陈扬,高媒婆通知他,明天是衡峰街集市日,双方就在街上见面。 这是相亲的第一步,先让双方见面,是有固定程序的。 搁在以前,是男方去女方家见面。 现在有点进步,也可以在公共场所见面。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陈仁军就跑来把陈扬叫起。 陈扬匆匆出门,跟着陈仁军走。 今天的陈仁军,打扮得利索,衣服和鞋子都是新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陈扬赞了一句,“真他娘的俊。” 陈仁军又去蔡朝阳家。昨晚蔡朝阳要求跟着去,陈仁军答应了。 这里面也有讲究,带一个不吉利,要讲究成双成对。 媒婆也是一正一副。陈仁军与陈扬和蔡朝阳,加上一个媒婆,正好成双成对。 女方那边,肯定也是这样。加上一个媒婆,要么是两个人,要么是四个。 初次见面,不会兴师动众,不可能出动六人或六人以上。 蔡朝阳从家里出来。 陈扬咧嘴直乐。 “扬哥,我有问题吗?”蔡朝阳问。 蔡朝阳也打扮了自己,穿的是过年时穿的衣服,鞋也是新的。 陈仁军也大惑不解,“扬哥,朝阳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好个球。”指着蔡朝阳,陈扬严肃的说,“赶紧去,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就是不能穿新衣服好衣服。” 蔡朝阳赶紧去换了衣物。 路上,陈扬才解释起来。 第53章 陪朋友去相亲 陈扬笑着对陈仁军和蔡朝阳说道: “仁军,朝阳,你们记住了。陪着朋友去相亲,不能特意打扮,也就是不能喧宾夺主。” 陈仁军和蔡朝阳都恍然大悟。 陈扬继续解释,“比如说,朝阳你认真打扮,万一把仁军比下去,反而被女方看中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蔡朝阳笑道:“扬哥,你给我们上了一课。” 陈仁军也笑道:“那我也后悔了,你俩都长得比我俊。” “呵呵……所以说嘛,你应该带两个歪瓜裂枣去,就像童小龙和童二子那样的。不过,今天你大可放心,我和朝阳都破破烂烂的,不至于抢了你的那个姑娘。” 果然,陈扬一身干活的打扮,衣物少一个扣子,裤子膝盖处打着补钉。 鞋是布鞋,一只已经破损,连袜子也没穿。 还有两点。头发杂乱无章,又长又脏,甚至没刷牙没洗脸。 陈仁军放心了。 陈蔡公社与衡峰公社接壤,衡峰街是衡峰的经济中心,也是温林县十大著名集市之一。 每逢农历的四和九,周边的群众,成千上万,都会汇集到衡峰街上。 从陈家村到衡峰街,大约有五六里路。 陈扬很少上街,因为他觉得没啥好买的。一年到头,来衡峰街不会超过三次。 三个人脚头劲,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衡峰街。 街上已人头簇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陈仁军说,双方约好在衡峰中学操扬的西街口见面。 每逢集市日,衡峰中学的操场就是农副产品的交易场。 陈扬目测,现在操场上至少有两千人。 三个人边挤边走,来到了西街口附近。 陈扬知道,西街口的两边,有两间门店。北面是国营的服装店,南面是集体的饮食店。 饮食店也卖早餐,给陈扬印象最深的,是这里出售的温林特色小吃嵌年糕。 嵌年糕也叫嵌糕、夹糕、糕头,就是在鲜年糕中放入自己喜欢的菜肴。 鲜年糕的成分主要是糯米和梗米。那香味,隔着十几米远,就朝着陈扬扑鼻而来。 陈扬直咽口水。 街口有条小巷,巷口有根方形电线杆,陈扬停了下来,“仁军,我肚子咕咕叫了。” 蔡朝阳不说话,但也笑着拍拍肚子。 陈仁军早有准备,掏出一块钱和一斤半粮票,递给了蔡朝阳,“朝阳,一人半斤啊。” 蔡朝阳去买嵌糕。 这时,两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太太,连袂从巷口出现。 陈扬认得一个,正是高田村的高媒婆。 陈扬主动退到一边。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陈扬心里偷笑。 陈扬也猜得没错。一对中年父母,带着一个姑娘,走到陈仁军面前。 陈仁军顿时紧张起来。 陈扬拿眼偷看那个姑娘。 身材不错,大概一米六左右。 羞羞答答的,两条小辫子,垂着脑袋,双手紧拽着自己衣服的衣角。 侧身对着陈仁军,看不到脸蛋,陈扬心说,这可不行。 这是陈扬的任务。 陈扬走过去,在姑娘身前蹲下,一边拿下一只鞋子,装出倒土的样子,一边抬头看了看姑娘。 脸蛋挺靓,配得上陈仁军。 陈扬穿好鞋子,不动声色的退回到墙边蹲下。 第54章 癞蛤蟆趴在脚背上 两个媒婆和女方父母,走到一边,叽叽喳喳的攀谈起来。 那姑娘还是那样,杵在那里,羞羞的垂着小脑袋。 陈仁军杵在另一边,涨红着脸,尴尬得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 蔡朝阳买嵌糕回来。 陈扬冲着蔡朝阳挤眉弄眼。 蔡朝阳会意,蹑手蹑脚的绕过陈仁军和那个姑娘,来到陈扬身边蹲下。 “咋样了?扬哥,咋样了?” “就那样,你自己看。” 三桶嵌糕,都在蔡朝阳手上,陈扬拿过一桶,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蔡朝阳见状,也急急忙忙的开吃。 嵌年糕真香,陈扬狼吞虎咽。吃相难看,蔡朝阳都没见过。 三下五除二,没过一会,陈扬就把一桶嵌年糕干干净净的消灭。 这还不够,陈扬伸手,从蔡朝阳手上拿过第三桶年糕,再次狼吞虎咽起来。 蔡朝阳看得目瞪口呆,他吃的这桶嵌年糕,还剩三分之二呢。 “扬哥,那姑娘,那姑娘在偷看你吃嵌糕呢。” “呵呵……她嫁的又不是我,看就看呗。” 真是个吃货,两桶嵌糕,全被陈扬消灭。 那边,高媒婆与陈仁军说了一些话,与女方他们一起走了。 陈仁军这才走过来与陈扬和蔡朝阳汇合。 蔡朝阳摊着双手,急忙说明,“仁军哥,你的那桶嵌糕,已经落在扬哥的肚子里了。” 陈仁军根本不关心嵌年糕,“怎么样,扬哥,怎么样?” 陈扬拍着肚子说,“很好吃,我已经大半年没吃到嵌年糕了。太好吃了,就是肉少了点。” 陈仁军伸手推了陈扬一把,“哎哎,我是说人怎么样。” 陈扬咧嘴乐了,“搞搞清楚好不好,是你相亲,不是我相亲。军子,你应该问你自己。” 陈仁军跺跺脚,苦着脸说,“她侧着身,又低着头,我根本看不到。” “我倒是看了一眼。我敢说,绝对漂亮。要是擦点粉,不比电影里的演员差。” “别的呢,别的呢?”陈仁军追问。 “他娘的,别的我咋知道。军子,其他方面,只能你自己去了解了。” “怎么了解,你教教我。” 蔡朝阳也凑热闹,“扬哥,你说说,让我也学学。” 陈扬哭笑不得,“狗日的,我也是来学习的。军子,你以后多去女方家里,多接触接触,不就了解了么。” “那,那什么叫其他方面?” 陈仁军只有小学毕业,问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奇怪。 “其他方面么,包括性格、孝心、健康和劳动能力,等等,反正该了解都要了解。” 陈仁军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好难好难啊。” 蔡朝阳笑着说,“做生意亏了,那还有下一次。老婆要是娶错了,那咱们一辈子就完了。” “呵呵……朝阳,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娶老婆过日子,就好比癞蛤蟆趴在了脚背上。” 陈仁军听不懂,“扬哥,这话怎讲?” “咬不死人,但他娘的膈应人啊。” 三个人在街上瞎转了小半天,什么也没买。 陈仁军的人生开了个好头,让陈扬和蔡朝阳羡慕。 而童二子的相亲是在晚上,在放露天电影的地方,又是另一番场景。 第55章 二子相亲 露天电影,是农村最主要的文娱活动,也是年轻人最喜欢的去处。 整个城北区,就一台电影放映机,全区七个公社,一个星期正好轮放一遍。 那时候放电影不要钱,只要当地招待两名放映员吃顿晚饭。 还有第二天,要把放映机和发电机送往下一个放映点。 今天晚上,轮到陈蔡公社上叶大队放电影。 从陈家村出发,经过高田村还有下叶村,就到了上叶大队上叶村。 童二子的相亲对象,家就在上叶村。 不过今晚陪着童二子去上叶村的,少说也有十个人,队伍浩浩荡荡的。 他们主要是为了看电影。 已经说好了,如果要去女方家里,就由陈扬和陈仁军陪着童二子去,其他人不许瞎凑热闹。 吃过晚饭再赶到上叶村,天已经黑了。 村头的晒谷场,电影屏幕已经竖起,放映机也已架好。 前来看电影的人已经聚集了好几百。 按事先约定,童二子在晒谷场那棵大樟树边答着。 陈扬他们当然陪着童二子。 大家都蹲在樟树脚下。 蔡朝阳跑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告诉大家,今晚放的两部电影,是《打击侵略者》和《英雄儿女》。 这两部电影,大家以前都看过,内容都是抗美援朝。 看电影,不容易,特别是农村人。 每次放露天电影,连放两部,那是标准配置。 还有纪录品,放正式电影之前,至少还要放二十多分钟的纪录片。 放纪录片也是标准配置。 当时都总结了一套顺口溜,反映中外电影的特点。 “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罗马尼亚电影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 纪录片开始放了。 其他人都去看电影,陈扬和陈仁军陪同童二子,老老实实的在樟树下等候。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跑了过来。 “你们是陈家村人吗?” 童二子有点小紧张,“我,我们是。” “谁是童二子?” “我,我呀。” 小孩凑过来,看了看童二子,“你是结巴?” “我,我不,不结巴啊。” 小孩大人似的笑了,“你别紧张,我姐不会吃了你的。” 陈扬和陈仁军在旁边偷笑。 童二子不会说话,不是结巴,但一紧张就结巴。 脖子上还直冒汗。 小孩转身就走,“跟我来吧。” 童二子太紧张,竟然双腿打晃,迈不开步子。 陈扬伸手抓住童二子的胳膊,用力的拎着他走。 陈仁军赶紧过来,学习陈扬,如法炮制。 “扬,扬哥,我,我要撒尿。” 陈扬低声吼道:“给我憋着。” “你,你教我的话,我,我都忘了。” “那你就啥也别说。” “你,你和军子哥,你们,你们得陪着我。” 陈仁军说,“扬哥,这样不行啊。” 陈扬边走边想。 “二子,我爸曾教给我一个法子,说能消除人的紧张情绪,也不知道灵不灵。” “你说,你说。” “深呼吸,用力的吸气,憋两三秒钟,然后慢慢的呼气。就这样,练个三五次。” 童二子照着陈扬说的做了两次。 “扬哥,我,我好多了。” “好,再来几次。二子,你行的,我和军子看好你。” 第56章 对二子负责 到了女方家,女方父母却不讲规矩,不让陈扬和陈仁军进门。 陈扬感觉有点蹊跷。 他和陈仁军一起,从屋前绕到屋后,趴到一个亮着灯的窗户边上。 纸糊窗户,不是玻璃的。陈扬拿手指捅了一个窟窿,再通过窟窿往里望去。 一盏煤油灯,整得挺亮的。 姑娘坐在床沿边,双腿垂挂。小脸蛋挺漂亮,红彤彤的。 童二子背对着陈扬。 这是一张炕床,童二子靠着炕床,站在那里不吭声。 陈扬退开,让陈仁军看。 接着,陈扬拉着陈仁军回到屋前。 “扬哥,二子还不如我,我看要坏事。” “坏事的不是二子,是那个姑娘?” “啥,啥意思?” “那个姑娘的两条腿,好像不一样长,两只脚也大小不一。” 陈仁军啊了一声,转身又跑去屋后方向。 再次回来时,陈仁军冲着陈扬竖起了大拇指。 “扬哥,你的眼睛真毒。” 陈扬问,“军子,你说咋办?” 陈仁军拿不定主意,“扬哥,你决定。不过,既然是咱俩跟着来,咱俩总得对二子负责。” “好,跟我来。” 两个人来到晒谷场。 第一部电影《英雄儿女》已放了约三分之一。 陈扬挤进人群,挤到放映机旁。 待陈扬从人群中挤出来,放映员已开始叫人。 “上叶村的叶正方,有人在大樟树下等你。上叶村的叶正方,有人在大樟树下等你……” 过了一会,一个瘦瘦的年轻人,从看电影的人群中挤出,朝大樟树这边跑过来。 “扬哥,原来是你呀。” 他叫叶正方,陈扬的初中同学。初中两年,二人一直同桌。 初中毕业后,陈扬读高中,叶正方回家务农,二人就没再联系过。 陈扬先让陈仁军走开,“方子,找你打听个人,你们村里的人。” “什么名字?” 陈扬愣了,因为他没向童二子打听,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叶正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大红鹰香烟,还有一盒火柴。 “我不抽烟。” “扬哥,你连名字都不知道,让我怎么讲啊。” 叶正方掏出一根香烟,点上火吸起来。 陈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女方家的大概位置。 叶正方笑了,“我知道了。那是老叶头家的闺女,叫叶大兰,我们背地里都叫她叶大难。” “为什么叫叶大难?” “嫁不出去……” 叶正方话说半截,就急忙伸手,把自己的嘴给堵上了。 陈扬推了叶正方一下,“说话,说实话。” “扬哥,宁拆十座庙,不坏一桩婚啊。” “哼哼,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说了,你可得替我保密。” “快说。” “叶大兰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右腿短一些,走路一瘸一瘸的。对了,就像咱们读初中时,坐在咱们前面的那位同学一样。” “噢,你继续讲。” “叶大兰治疗得不错,小步走路,一般还看不出来。不过,毕竟落下了后遗症,干不了重活。还有,还有她已经二十四了,对外却说是二十一岁……” 陈扬拍拍叶正方的肩膀,“方子,谢了。” “扬哥,我可什么也没有说。” 说着,叶正方要起身走人。 陈扬一把拽住了叶正方,吸着鼻子问道:“方子,你身上是什么臭味?” 第57章 新的行当 叶正方身上有鱼腥味。 这不奇怪,叶正方他爸在区供销社门市部上班,专门销售海鲜,叶正方时常在那里当临时工。 “不对啊。”陈扬用鼻子在叶正方的衣服上来回的蹭,“不是海鲜味,是河鲜味啊。” 叶正方笑道:“扬哥,你狗鼻子啊。” “说说,你改行了?” 叶正方点着头说,“我跟一个亲戚学了三个月,学习下河捕鱼。现在我搞了一条小船,自己下河捕鱼。再把捕到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 “赚头大不大?” “还行,一天两天的不好算。但一个月下来,二三十块还是有的。多的时候,我还赚过五六十块呢。” 陈扬两眼放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扬当机立断,“方子,我拜你为师,你教我下河捕鱼。” 叶正方说,“不会吧。扬哥,你脑子活,又有文化,什么赚钱的门路找不到啊。” “废话,你就说,你教不教?” “教,必须教,肯定教。” “那好,我明天就来学。” “不用。明天我到你那一带的河里捕鱼,你等着,我去你家找你。” “那就一言为定,我在家等你。” “就这么说定了。” 叶正方起身就走,走了没几步,折回来叮嘱说,“扬哥,关于叶大兰的事,我什么都没说啊。” “明白,去吧。” 叶正方走后,陈仁军回来,他再三追问,陈扬啥都没说。 陈扬心里非常矛盾,要不要将实情告诉童二子。 第二天上午,陈扬还是把了解到的情况,没有保留的告诉了童二子。 童二子也告诉陈扬,他还没同意这门亲事。 陈扬这才知道,童二子之所以还没同意,是因为他嫌女方个子太矮,和年龄大了点。 叶大兰只有一米四八。至于年龄,女方说二十一岁,比童二子大了三岁。 接下来,陈扬当然不会继续参与。童二子有爷爷奶奶作主,怎么也轮不到他陈扬。 现在,陈扬在等老同学叶正方。 叶正方是下午来的,摇着他那条小船。 叶正方先拿了两条胖头鱼送给陈扬。 陈扬也不客气。 然后,陈扬上了叶正方的渔船。 这种单人单桨的渔船,是温黄平原水乡地带最小的船。 宽不到一米,长顶多五米,船浆装在前部,自重两三百斤,载重量不到三百五十斤。 一个叶正方,加上一个陈扬,船的吃水线就快到船帮了。 陈扬听叶正方的吩咐,小心翼翼的,钻进中舱,盘腿坐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渔船不仅也分前舱、中航和后舱,还在前舱和中舱之间,有一个装鱼的鱼舱。 前舱也比较长,因为这里是打渔人活动的主要地方。 中舱是休息的地方,上面安装弧形竹簾,既遮太阳又挡雨。 竹簾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放置渔网和晒渔网。 竹簾要比中舱长,前面遮住鱼舱,后面遮住后舱。 后舱除了放些打渔工具,还有一个煤油炉和一个小厨柜。 叶正方告诉陈扬,他经常住在船上,就在船上生火做饭。 中舱就是睡觉的地方,搁几块木板,铺一张草席,放一条被子就齐活了。 “方子,快教我如何捕鱼吧。” 第58章 学习捕鱼技术 叶正方告诉陈扬,他只捕“四鱼一虾”,不捕那些小鱼。 陈扬问为什么。 叶正方说,那些小鱼不好侍候,捕上来待不了多久就死了,拿去街上卖都来不及。 除了捕虾,主要就是四种鱼,鲤鱼、鲫鱼、白莲鱼和胖头鱼。 县渔业局每年放养鱼苗,也主要是这四种鱼,所以每年产量不小。 陈扬更关心捕捞办法。 叶正方说,捕鱼捕虾,主要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守株待兔。比方说捕虾,就是找好的水域,好的位置,安装一些捕虾专用的虾箩,等着虾们自己钻进来。 还有鲤鱼。也要用固定的拉钓,放置在水下,从这边河岸拉到对面河边。一头装上铜铃,一旦拉钓钓住鲤鱼,铜铃就会响起报信。 另一种方法,就像游击队一样,捞一网换一个地方。 至于哪些地方能捕到鱼,全凭经验还有运气,没个十年八年,根本成不了高手。 还有时机。早上和晚上,以及午后,都是捕鱼的好时机。因为在这些时间段里,鱼类的活动能力衰退。 鲫鱼、白莲鱼和胖头鱼,都要用移动的办法捕捞,捕捞工具就是尼龙渔网。 至于具体操作,陈扬虽没干过,但也见过。就是找一片水域,把渔网撒下。待渔网撒开并沉底后,再将渔网收回。 总而言之,小船捕鱼,七分经验,两分运气,外加一分辛苦。 叶正方一边介绍他的经验,一边将船摇到一个河湾里。 叶正方让船缓缓的无声的停下,再拿起一把渔网,扎稳马步,深呼吸后,用力将渔网向前向上撒出。 渔网已经撒出,但渔网的绳头还在叶正方的手里。 陈扬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正方的动作。 过了几秒钟,叶正方开始收网。 收网速度先慢后快,还没收完,就能看到有鱼在水里扑腾。 “扬哥,我这一网,没在你面前丢脸。” 果不其然,这一网收获颇丰。 三条白莲鱼、三条胖头鱼和八条鲫鱼。 目测重量,三条白莲鱼至少两斤,三条胖头大约两斤半,八条鲫鱼大概有三斤半。 单条鱼都不算大,叶正方很内行的说,这些鱼应该是去年放养的,应该算挺大的了。 陈扬最关心一个问题。 “方子,这片水面没有水草,你凭什么判断这里有鱼呢?” “你等等。” 叶正方收网拿鱼,把渔网搁在竹簾上,把鱼搁在鱼舱里。 再把船摇到岸边,用桨把船停住,再在船头坐下,拿根烟点上火吸起来。 “扬哥,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是白天捕鱼最好的时机。鱼也有困乏的时候,也有睡觉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的鱼,活动能力最差,也是咱们捕捞的最好时机。” “你再说说,除了这个时段,还有哪几个最佳时段?” “这里有个窍门,是很有经验的老渔民告诉我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你分成四个时段,每六个小时一个时段。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其他三个时段,你很容易就能算出来了。” 陈扬点了点头,“天时地利人和。方子,你说了天时,再说说地利吧。” 第59章 没啥吃的时 草根也能饱 叶正方说,“咱们捕鱼,几乎都是在河湾里完成的。一般来说,所有的河湾,都是鱼儿喜欢聚集的地方。” 陈扬说,“你说的河湾多了去了。哪条河都是弯弯曲曲,河湾千千万万,怎么判断哪些河湾里有鱼呢?” “一,越弯曲的河湾越有鱼。二,水流越急的河湾越没有鱼。三,水草多的河湾鱼多,水草少的河湾鱼少。四,水深的河湾留不住鱼,水浅的河湾留得住鱼。五,水温高的河湾鱼多,水温低的河湾鱼少……” 陈扬边听边记。 “扬哥,你记住一个窍门。每到一个河湾,你看到水略有浑浊,或者水面上有些许气泡,这个河湾里一定有鱼。” 天时和地利讲完,还有人和。 叶正方把船摇到下一个河湾,观察了一下,“扬哥,你来撒网。” 陈扬从中舱爬出来,接过渔网,学着叶正方刚才的样子,使劲的把渔网撒了出去。 叶正方蹲在那里,笑出了猪叫声。 因为陈扬撒出去的渔网,还没落到水里,就卷成了团团。 陈扬也是急中生智,反应忒快,渔网还没落水,就被他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再把渔网整好,陈扬再把渔网撒了出去。 这回还行,渔网撒得挺开,渔网的四周也几乎同时入水。 叶正方嘴里数数,“一,二,三,四,五,收网。” 陈扬立即收网。 运气不错,这一网捞了一条白莲鱼、两条胖头鱼和五条鲫鱼。 陈扬来劲,又学着撒了几网,但收获甚少,其中两网颗粒无收。 “扬哥,我该去卖鱼了,你去不去看看?” “改天吧。我得回家,跟家里商量商量。他们同意了,我就能下河了。” “那行。明天下午,我再来找你。” 小渔船靠岸,陈扬回家。 吃晚饭时,陈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全家人。 二弟陈兵第一个赞成,“大哥,我支持你,我跟着你下河。” 陈扬说,“我一个人下河。老三,我和爷爷商量过了,你去学当木匠,跟着爷爷的徒弟学。” 陈兵不愿意当木匠,“爷爷,这事就定了?” 爷爷点着头说,“兵,你十四岁了。学一门手艺,将来饿不着,一辈子有饭吃。” 陈兵嘀咕道:“大哥,你得答应我。以后要是有大生意,我还回来跟着你干。” “这没问题。”陈扬满口答应。 大妹陈平说,“大哥,听大人们说,下河很苦的。能干别的,就不要下河了。” 奶奶和母亲也劝说陈扬。 陈扬问爷爷,“爷爷你说呢?” 爷爷思忖了一下,“没啥吃的时,草根也能饱。这活虽然苦,但一般人学不了,能干得长一些。扬,要不你先干着,将来有了别的好活,咱就转行。” 爷爷德高望重,目光深远,他说出的话,等于是一锤定音。 第二天,陈家有很多事要忙。 上午,爷爷送二孙子陈兵去衡峰街,他最好的徒弟在那里干活,他要亲自把陈兵交到人家手里。 还带了十块钱。其中的八块钱,直接作为拜师礼。 亲兄弟,明算账,亲徒弟,也讲礼。 爷爷懂世故人情,有了这八块钱的拜师礼,他徒弟就不敢不认真的带陈兵。 下午,爷爷去买船,陈扬下了叶正方的船。 第60章 万事俱备 只等下河 干捕鱼这个行当,既要捕得上,也要卖得了。 不仅卖得了,还要卖得快。什么鱼也不能自己养着,因为会养瘦了,会把鱼养死。 跟着叶正方一个下午和一个早上,陈扬大概了解了卖鱼的过程。 一般情况下,哪个集市近,就去哪个集市卖。 价格随行就市,若想卖得快,也可以批发给行贩。那时叫行贩,现在叫批发商。 下午捕完鱼后,会抢在晚饭时分前先卖一次。鱼多的话,第二天早上再去赶集。 根据有关规定,自己捕鱼自己卖,就像拿自家的鸡蛋到街上去卖,属于自产自销,是允许的。 陈扬最关心行情,也就是价格,他让叶正方做了详细的介绍。 等陈扬回到家里,爷爷已把渔船买来。 之所以是爷爷去买,是因为那个集体造船场的负责人,以前也曾当过爷爷的徒弟。 据叶正方说,新渔船要一百块,现在爷爷只花了八十五块。 另外还赠送一块竹簾和一支备用木桨,及一根铁链和一把锁。 崭新的渔船就停泊在河边。 陈扬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条小渔船。 以后,这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了。 比叶正方的渔船要大,宽是一米零五,长也有五米五。 相比老式渔船,最大的改进有两点。一是加了后桨,二是大大增加了载重量。 爷爷告诉陈扬,这条渔船可供两个人上船。 当天晚上,陈扬怕有人破坏,直接就睡在了船上。 过了一晚,陈扬去衡峰街赶集,买了不少捕鱼工具。 三口尼龙渔网,大号中号小号各一口。还有拉钓两套、一口套网、两个捞勺。 再跑到竹器市场,买了四个竹编的捕虾篾箩,和两个装鱼的鱼篓。 还有吃饭的家伙。陈扬去了供销社门市部,买了一个煤油炉、一口小铁锅、一把铁饭铲。 又花了三斤煤油票,去供销社的另一个门市部,买了三斤煤油。 陈扬没忘爷爷的吩咐,还买了一把杆枰。 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十五块钱,加上买船的钱,整整就是一百块。 好在陈扬现在有钱。花去这一百块,家里还有一百块,搁在童老贵那里也有一百五十块。 万事俱备,就等下河。 以陈扬的脾气,天不怕地不怕,开干就是了。 可爷爷奶奶不同意,说是要挑个好日子,甚至是好时辰。 母亲也这么认为。 长辈们迷信,陈扬无奈,只好接受。 爷爷识字,还藏着一本老黄历。 在老黄历上找了老半天,爷爷才做出决定,后天是黄道吉日。 遇水而兴,宜下河干活。 后天七点到九点,是首次下河的好时辰。 爷爷搞得神神道道,让陈扬将信将疑。 也许爷爷他说得有道理。因为上次下河挖沙,就没专门挑日子定时辰,结果没干多久就黄了。 没挑日子,可以瞎干,既然挑了,就得遵守,这个道理陈扬是懂的。 晚上,陈扬还是睡在船上。 马灯挂在小渔船的左舷上,为了省油,陈扬把亮度调到最低。 陈扬盘腿坐在鱼舱的盖板上,望着天上的星星。 乡下人没事干,发愣发傻是常事。 “扬,你在船上吗?” 第61章 有人前来提亲 在岸上喊人的是童老贵队长。 “老童,你来干啥?” 童老贵在船上坐下,先掏烟,后点火。 陈扬抢过香烟叼在自己嘴上。 “臭小子,你不给我敬烟,还抢我烟啊。” 陈扬笑道:“老童,等我学会了抽烟,你还愁我不给你敬烟吗?” “这话中听,这话有理。” 童老贵再给自己点上一支香烟。 “扬,你的那个在原房址上建造新房的申请,被退回来了。” 陈扬不高兴了,“他娘的什么情况?老童,退回的理由是什么?” “这我可不知道。” “卡在哪里?” “公社。” “那大队呢?” “不知道。” 陈扬盯着童老贵,继续追问,“老童,你有没有帮我说话?” “我肯定帮你说话了。” “真的。” “我能不帮你说话吗?我敢不帮你说话吗?” “哼,你是有名的墙头草,有名的老狐狸,你的话只能打五折。” “你要不信,那我发誓……” “别,别。”陈扬急忙拦住童老贵,“算了。我这新船还没开张,我不想沾上晦气。老童,我信你了。” 造房子的事不急。在陈扬的计划里,安排在今年年底和明年年初。 童老贵松了口气,“扬,真没想到你要下河捕鱼了。” “唉,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老童,我家这个情况,我要是闲着,还能有饭吃吗?” 童老贵点了点头,“知道你手头有点钱,但就是没想到,你小子甩出了大手笔。” 陈扬苦笑着装穷,“没了,没了。一百块养猪养鸡养鸭,一百五十块搁你那里长利息,这条小渔船又花了我一百块。老童,我现在是倾家荡产喽。” “你放在我那里的钱,你造房子要用的话,你要提前跟我说。” “嗯,我知道。”陈扬知道,童老贵还有事,“老童,你还有什么事吗?” “聪明,还真有事。”童老贵又拿香烟,这回还主动给陈扬一支。 童老贵有点犹豫。 陈扬伸手,笑指童老贵,“看出来了,准没好事。” 童老贵嘿嘿的笑起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童老贵吸口烟,清了清嗓子,“扬,有人看上你了。” 陈扬愣了一下,“看上我了?看上我了是什么意思?” “傻小子,就是有姑娘看上你了。” “狗日的老童,你敢开我这种玩笑,信不信我把你扔下河去。” “真的,骗你我是狗。” 陈扬又愣了愣,随即捧腹大笑。 “老天爷啊,土地爷啊,你们知道吗,我被姑娘看上了。” 陈扬乐个不停,童老贵哭笑不得,只好等陈扬乐完。 “老童,你是认真的吗?” 童老贵嗯了一声,“我就是受女方之托,来找你提亲的。我知道,你家是你自己作主,所以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陈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老童,人家一定不了解我家的情况。我不能害人家,你跟人家说说,我谢谢人家,但我不接受提亲。”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扬,你都十八岁了。” “我是说,我家条件不行,我打算十年内不娶老婆。” “你知道女方是谁吗?” “到底是谁?” “我外甥女。” 第62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陈扬追问,“老童,你哪个妹妹家的外甥女?” 童老贵家阴盛阳衰,不仅有五个女儿,他这辈也有六个妹妹,反正外甥女一大堆。 “下叶村的那个,还与你当过初中同学,你见过的。” 陈扬想了想,噢了一声,童老贵那个外甥女,不仅与他同岁,还与他同学过一个学期。 那可是一个小美人,下叶村的村花。 还别说,陈扬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有一件事,让陈扬印象深刻。那姑娘曾被县越剧团选中,当过三年越剧演员。 就是现在,人家还是公社文艺宣传队的骨干。 不过,陈扬很冷静,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可能,不可能。老童,我还是不相信,这不是天鹅瞎了眼,看中了我这只癞蛤蟆么。” “真的。今天下午,我妹妹带着她来过了,也是她们母女俩求我,我才来找你的。” 事有反常,必有蹊跷。 “老童,应该有什么特殊条件吧?” 童老贵又犹豫了一下。 “咳,咳咳……你知道的,我这个妹妹那里,还有一个外甥,今年二十岁……” 陈扬听懂了,童老贵想搞换亲。 所谓换亲,就是两家人各有一儿一女,双方把女儿嫁给对方的儿子。 在乡下,穷人家这样婚配,比例还不少,特别是这家人的儿子有残疾的时候。 童老贵那外甥是个哑巴。 陈扬恶狠狠的吼道:“把我家大妹嫁给你那个哑巴外甥。狗日的童老贵,你他娘的黑了心了?” “扬,扬,好商量么。” “商量个屁,你是不是想找揍啊。” “扬,买卖不成情意在么。” “买卖?你把男婚女嫁看成是买卖?老童,你这队长当到屁眼里去了。” 童老贵嘀咕道:“实际上,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么。” “你还说,你还说。狗日的老童,信不信我把你扔河里喂鱼。” “我走,我走。扬,我什么也没说,你就当我今晚没有来过。” “等等。”陈扬说道:“老童,五天之内,你把我那一百五十块钱还给我。至于这个月的利息,我就不要了。” “扬……” “你滚吧。五天,就五天啊。” 这个晚上,陈扬睡不着。 连童老贵都看不起他家了,连换亲都提出来了,连哑巴都送上门来了。 他没有想到,他和他的家人,在村里人心目中的地位是如此的低下卑贱。 我命由我不由天。 陈扬冲着夜空悲愤的嘶喊。 第二天上午,陈扬回家吃饭时,悄悄的把这事告诉爷爷。 陈扬明确的告诉爷爷,他这辈子就是打光棍,也不会出卖妹妹的幸福。 爷爷明白陈扬的意思,爷孙二人统一认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决不能随随便便。 陈扬生童老贵的气,还决定收回那一百五十块钱,连每个月十五块的利息都不要了。 全村也就是全大队,四百多户人家,每家每户的幸福和悲哀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陈仁军和童二子,他们的婚事就成了。 陈仁军的婚事能成,陈扬一点都不意外,门当户对,你情我愿,正是天造地设。 至于童二子的婚事竟然能成,陈扬想不明白,他算是被好好的教育了一番。 第63章 鞋合不合脚 脚自己知道 陈仁军来向陈扬报喜,还给陈扬带了礼物,一顶蚊帐。 陈扬不好意思收礼,“军子,我从不送礼,也从不收礼。” 陈仁军笑着说,“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爸我妈,他们一致决定,我只是一个执行者。” “怎么想起送我蚊帐呢?”陈扬很是好奇。 “他们问我,你船上缺什么?我想了好久,想起你缺一顶蚊帐,我奶奶就上街买来了。” 陈扬呵呵一笑,“我船上缺个收音机,你咋不送一个呢?” “哈哈……扬哥,我没你有文化,想像力不够。” 陈扬收下蚊帐。现在天还不热,没有蚊子,他把折叠的蚊帐用布包好,搁在竹簾的缝隙里。 “军子,替我谢谢你爷爷奶奶和你爸妈。” “不用谢。他们都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幸运神。” “呵呵……过奖了吧。” “真的。你看啊,你陪我去一趟,我的事就成了。扬哥,他们说了,不管你家现在咋样,以后咋样,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谢你,军子,还有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陈仁军说,“还有呢。扬哥,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咱俩去公社玩,你说我能当公社的通讯员。” 陈扬点点头,“怎么,你当上了?” “嗯,昨晚来的通知,让我明天去报到。” 陈扬替陈仁军高兴,伸手擂了他一拳,“军子,你得请客。不,你要请客两次了。” 陈仁军也是合不拢嘴,“请客没问题,请客没问题。” 陈扬心里波澜起伏。 就公社通讯员这个岗位,一年前就空在那里了。 陈扬的父亲,也曾想为陈扬谋得这个岗位。 第一年每月工资二十二点五块,转正后每月二十七点五块,每月还有三十斤粮票。 多好的铁饭碗啊。 但陈扬只是羡慕,绝不妒忌,因为他已经认清现实,这辈子这些铁饭碗已与他绝缘。 二人正说着,河岸边走来了童二子,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坛。 人逢喜事精神爽。 童二子走路带晃,脸上喜气洋洋,整个就是藏不住事的货。 “嘿嘿……扬哥,军子,我带了一坛酒,咱哥仨把它喝了。” 说喝就喝,没有碗,也不用碗,直接拿着坛子喝。 陈扬先大口大口的喝了好几口,“二子,你的事真的定了?” “定了,定了。” 陈仁军说,“二子,那边什么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童二子点了点头,“她跟我实话实说了。她今年二十四,比我大六岁。她得过小儿麻痹症,走路有点瘸。” 陈仁军又说,“二子,你可想好了,这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啊。” 童二子说,“我还能有什么其他想法呢。军子,我不能跟你比啊。我爷爷说得对,人得认命。以我的条件和家庭情况,能有人愿意嫁给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扬没有吭声,只是拿着酒坛又喝了几口酒。 陈扬心里后悔,他不该掺和童二子的事。 鞋子合不合脚,脚自己知道。 后来的事实证明,陈扬的后悔是对的。 后来陈仁军对他老婆说了这事,他老婆又告诉了童二子老婆。 结果就是童二子老婆把陈扬恨了半辈子。 第64章 开张大吉 鱼有鱼路,虾有虾道。 你们在岸上谈婚论嫁,各有奔头。 我在船上捕鱼,我有我的追求。 上午八点刚过,陈扬在河头湾的两端两岸边,各安好一个捕虾的篾箩。 这种篾箩长约一米二,形似古代那种长颈酒壶。口挺大,底也大,但口子下面特窄,像人的喉咙。 篾箩里什么都不用放,全靠其中的巧妙设计。虾和小鱼一旦钻进来,就再也逃不出去。 篾箩的安放方向也有讲究,口子对着河湾外面。 更讲究的是,篾箩要放置在浅水区,尽量离河岸近些。 但有一个问题,就是怕偷。 同行有规矩,一般没人偷。但那些小屁孩,和手脚重的过路人,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了。 作为新手,陈扬有自己的打算,哪也不去,就在河头湾附近转悠。 河头湾又叫头湾,既然有头湾,那就有二湾和三湾及四湾…… 这条河的汊河,正好有七条,也就是正好有七个湾。 这里离陈家村很近,在陈扬的心目中,这里就是他的地盘。 渔船的木桨,安装在前舱的右舷。 陈扬用右手划桨,不紧不慢的来到二湾。 二湾的最深处,水比较浑浊,还偶尔的冒着水泡。 好兆头。 陈扬停止划桨,而是把桨架起,让小渔船依靠惯行向前滑行。 再转身伸手,拿来搁在竹簾上的中号渔网。 小号嫌小,大号怕难以驾驭,所以陈扬选择中号渔网。 昨天和前天,为了学好撒网这个动作,陈扬已经练了至少五百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 陈扬摆好姿势,双腿不动,腰部发力,再双臂甩出,将渔网撒了出去。 渔网在空中优美的展开,再从上到下,向河面罩去。 渔网入水时,竟然只发出一阵轻微的声音。 陈扬心里默念五个数,再拽着渔网的绳头,迅速的回收渔网。 水里有扑腾,汽泡也越来越多。 陈扬大喜,这一网不会走空了。 果不其然,这一网捞上来十多条鱼。 三条白莲鱼,五条胖头鱼,六条鲫鱼,还有两条小鲤鱼。 开了个好头。 陈扬将胖头鱼和鲤鱼搁在鱼舱里,它们比较好养。 白莲鱼和鲫鱼放在鱼篓里,鱼篓挂在船弦,搁在水里,等于是用河水养着。 成功带来喜悦,喜悦让人来劲。 再接再厉,陈扬把船摇到三湾。 三湾面积较少,顶多三百平方米,一眼看去,风平浪静。 有枣没枣,打几杆试试。按照这个道理,陈扬等船停下,拿起大号渔网撒了出去。 还好,没有扑空,捞上来两条白莲鱼和五条鲫鱼。 就是这么干。 四湾、五湾、六湾和七湾,陈扬都过了一遍。 虽然沿有像二湾那样丰收,但也都没有走空,加在一起,也算是一次丰收了。 陈扬不放心那四个虾箩,掉转船头,赶紧往回赶。 因为收获多多,陈扬心情舒畅,情不自禁的又唱起了民间小调。 这种民间小调,有点那个,上不了台面,内容不提也罢。 拐过一个转弯就到头湾。 头湾里正停着两条小渔船,船上各坐一人,正在抽烟。 看到陈扬和他的渔船出现,其中一人喊道:“臭小子,是你抢了我们的鱼啊。” 第65章 一亩三分地 陈扬认识眼前的两个人。 这是一对兄弟,张成龙和张成虎,隔壁公社人,三十多岁,是这一带的老渔民了。 陈扬听叶正方说过,这俩兄弟很霸道,他们认为的地盘,谁要是进去,非被打出来不可。 不过,他们说“抢了他们的鱼”,而不是地盘,差点让陈扬笑出声来。 “呵呵……两位大哥,这里的鱼是你们家养的吗?” 张成虎站起身来,顺手操起了船桨,“少废话,按老规矩来。你打得过我,我们走。你打不过我,你给我滚。” “大哥,讲道理行不?” “臭小子,老子不知道什么道理。” 另一条船上的张成龙说,“小子,把你的船桨拿起来。” 陈扬笑笑,就是不肯动手。 “两位大哥,这里是我们陈蔡公社的地界,也就是我们陈家大队的地界。我是陈蔡大队人,所以这里是我的地盘。” 张成虎吼道:“狗日的,老子十五年前就在这里捞鱼了。” 一边吼叫,张成虎一边抡起船桨,狠狠的拍在河面上。 一道水浪飞起,直冲陈扬和他的小渔船。 人身和船身都沾满了水。 陈扬继续笑,没有生气的样子。 但陈扬也不再吭声。 张成龙喊道:“小子,放你一码,你滚吧。但你记住,这七个湾,你不能再来了。” 陈扬可没有离开的意思。 张成虎接二连三,再拍两桨。 陈扬全身湿透。 小渔船的前舱,也积了小半舱的水。 突然,陈扬拿起船桨,用船桨在船上点了一下,身体高高的飞了一声。 怒吼声中,陈扬抡起船桨朝张成虎扑了过去。 张成虎顿时愣住了。 另一条船上的张成龙,也惊得目瞪口呆。 兄弟二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瞅着有点文绉绉的毛头小子,此时此刻已变成了勐虎下山。 陈扬毫不犹豫,船桨自上而下,直接噼向张成虎的脑袋。 该出手时就出手。 打架的本领,是父亲利用业余时间教给陈扬的。 父亲说过,对不讲道理的人,不能与他讲道理。 父亲还说过,真打架的时候,更不能讲道理。 父亲更说过,以一敌二以及以一敌多的时候,一定要有泰山压顶的气势,打倒一个,才能震住其他人。 说时迟,那时快。 陈扬的船桨,眼看就要噼到张成虎的脑袋上了。 张成虎傻傻的根本就没有反应。 张成龙也是。 俩兄弟长相凶勐,脾气暴躁,平时也就恃强凌弱。 真正的打架,俩兄弟根本不会。 如果脑袋被船桨噼中,张成虎必死无疑。 陈扬当然不会把人干死。 他的船桨忽的偏向,顺着张成虎的胳膊往下削去,正好避过了张成虎的身体。 船桨在水里划了一下。 陈扬落在张成虎的船上。 但马上的,陈扬跳回到自己的船上。 张成虎已经吓傻,裤子都尿湿了。 陈扬笑眯眯的冲着张成龙说道:“这位大哥,该你了。” 张成龙一脸铁青,啥话也不说,拿起撑篙撑船。 两条渔船合在一起,张成龙扶着张成虎坐下,再冲陈扬双手连连作揖。 然后,张成龙摇着渔船离开了。 陈扬知道,从此他有自己的地盘了。 第66章 成功的第一步 陈扬又在头湾布置拉钓。 一根尼龙绳,每隔十厘米,挂一只渔钩。尼龙绳可长可短,一般在二十米以上。 拉钓专门对付鲤鱼,布置在水面下三四米处。渔钩上没有鱼饵,属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鲤鱼喜欢一边漫游一边打盹,拉钓能把瞌睡的鲤鱼扎住。一旦鲤鱼挣扎,会被附近其他的鱼钩扎住,越扎越多,越扎越牢。 用拉钓捕鲤鱼,钓住的都是大鲤鱼,很少有一斤以下的。 拉钓的两端,用竹杆固定在河的两岸。一端竹杆置于水中,另一的竹杆露出水面。 露出水面的竹杆,与拉钓绳之间,绑一只小铜铃。如果鲤鱼上钩,鲤鱼挣扎时,铜铃就会响起,自动向渔民报信。 陈扬在头湾的两个入口,各布置了一套拉钓。 然后,陈扬把渔船摇到河边的桑树荫下,停好渔船,钻进中舱躺下睡觉。 直到中午,两套拉钓没有动静。 中午饭是一个饭团一个窝头一块咸菜,不用加热,陈扬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罢午饭又睡觉,陈扬差点睡过了头。 需要一只闹钟,陈扬心道。 下午一二点钟,又是一个适合捕鱼的时段。 陈扬把七个河湾当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又摇着渔船转了一遍。 收获颇丰。 陈扬又对四个虾箩进行一番检查。 也是丰收,陈扬目测,捕上来的河虾至少有七斤,另有小鲫鱼五斤。 陈扬摇船回家。 捕了这么多的鱼和虾,全家人高兴的不得了。 卖鱼卖虾要紧。 销售的工作交给爷爷负责。 家里留了一些鱼和虾,其它的全让爷爷放在鱼篓里挑着,去了公社所在的南塘街。 南塘街就是南塘大队,陈蔡公社所在地。 这里有陈蔡中学,还有一条百来十米的半边街。 所谓的半边街,就是一面是门面房,一面是河道。 半边街上,有供销社门市部、卫生站、邮电所、服装社和木器社,等等。 爷爷就在这里摆摊卖鱼。 很快的,鱼和虾被销售一空。 这是因为鱼虾都特新鲜,活蹦乱跳的。 最主要的是价格。为了开张大吉,陈扬和爷爷商定,以比较便宜的价格进行销售。 今晚的陈扬家,也是鱼虾满桌。 除了在外当学徒的二弟陈兵,全家人都在,第一次不受限制的大吃了一顿。 自家酿制的米酒,从地下拿了两坛出来。 爷爷喝了一坛,整整五斤,醉倒桌边,是被陈扬扛到床上去的。 另一坛,陈扬喝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奶奶、母亲和大妹陈平喝的。 大妹第一次喝酒,俏脸红扑扑的,差点醉倒。 二妹、三妹和三弟,年纪还小,陈扬不让他们喝。 吃罢晚饭,陈扬提着马灯正要回到船上去,队长童老贵又来了。 童老贵上门,必定有事。 陈扬已经适应。自从父亲出事,很少再有人主动前来串门。 除了童老贵和一帮发小,就连众多亲戚也不来往了。 陈扬有外公外婆和六个娘舅,还有三个姑姑,他们连春节期间都没有上门。 陈扬没让童老贵进门。 “老童,你有啥事?找我还是找我爷爷?” “公事私事都有,咱们船上说吧。” 第67章 拒当拖拉机手 童老贵是个好人,即使有时候很讨厌。 在船上坐下,童老贵不说话,先掏香烟,递一支给陈扬。 “扬,你还生我气啊?” “说事,老童,说事。” 童老贵拿出一沓钱,递到陈扬手里,“你数数。” 一百六十块,其中一百五十块是本钱,十块是这个月的利息。 陈扬收起一百五十块,将十块塞回到童老贵手里,“说不要就不要。” 不由分说,斩钉截铁。 推不了,童老贵收回了这十块钱。 “老童,还有啥事?” 童老贵拿出一沓票证。 肉票、油票、煤票、布票、烟票…… 在陈蔡公社,各种票证每个季度发放一次,这次发放的是第二季度的。 什么都凭票供应。 有的票按人头分,基本上公平,童老贵不会私留。 有的票却可以随时调整,比方说烟票。 陈扬家就爷爷一个人抽烟,只能按一个人头分得烟票。但也可以加上陈扬,因为他已年满十八,只要说自己抽烟,就能多算一个人头。 爷爷烟瘾大,一个月两条不够。陈扬把自己算上,每个月就多了两条烟票。 童老贵讨好陈扬,多给了陈扬一些票证,其中就有烟票,还有陈扬需要的煤油票。 “老童,谢了。”陈扬毫不客气的收下。 “不生我气了?”童老贵含笑而问。 “生气伤身,我犯不着。” 还有别的事。 “扬,大队今年的提成上交,和教育费,以及其他费用,还是每人每年一块。” 说着,童老贵把几张开好的收款收据拿出来。 陈扬接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马灯下看发票。 童老贵见怪不怪。这小子就这德行,让他交钱,他会把你祖宗八辈骂遍。你给他钱,让他叫你祖宗他都乐意。 骂归骂,这九块钱还是要交,陈扬乖乖的。 “扬,还有个事。大队经过商量决定,让你接替陈老五,担任大队拖拉机手。大队让我通知你,如果你同意,大队就对外公布。” 陈扬又骂骂咧咧。这帮家伙,早干嘛去了。现在不是他们发善心,是看上了他一手修理拖拉机的本事。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陈扬已经看不上拖拉机手这个活了。 “老童,我不干了……” 童老贵说,“也好,你现在自己给自己干活,我也觉得挺痛快的。不过,有一个要求你得接受。” “什么要求?” “大队的拖拉机要是坏了,还得你去修,你要随叫随到。” “呵呵……没问题,没问题。只要给钱,每次两块。” 童老贵终于起身离开。 陈扬刚要把船撑出,一帮发小又来了。 不来则已,一来就是一帮。 童小龙、陈仁军、陈福明、童小平、童二子、蔡晓晖和蔡朝阳,最好的发小一个不落。 七个家伙异口同声,想吃烤鱼烤虾。 还有备而来,带了三坛米酒和两瓶白酒,以及油盐酱醋。 “好啊。仁军,你上我的船。你们几个,去找条船,咱们河头湾见。” 陈扬带着陈仁军,摇着小渔船出发,其他人一起找船去了。 到了河头湾,先把四个虾箩拉起来查看。 陈仁军提着马灯帮忙。 又捞了两三斤虾和不少小鲫鱼。 “扬哥,你这活还行啊。” 第68章 各有各的奔头 晚上九点多。 河头湾里,停泊着一大一小两条船。 小的是陈扬的渔船,大的是生产队那条水泥船。 一桨一杆,插在水中,固定了两条船。 船桨和撑篙上,各挂着一盏马灯。 不省油,马灯拨得瓦亮瓦亮的。 烤鱼烤虾,米酒佳酿,都是香喷喷的。 陈扬与一帮发小,大吃大喝,泛滥放浪,肆意妄为。 酒喝到深处,发小们东倒西歪,陈扬却感慨万千,越喝越清醒。 发小们与自己一样,也都长大了,要各奔东西了。 童小龙职务繁多,忙得不亦乐乎,拖拉机手、民兵巡逻队员、记工员、管水员、小队会计,忙得都不用去生产队干活了。 陈仁军当了公社通讯员,每天骑着半新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成了一个上班族。 蔡晓晖当了村小学的民办老师,虽然干得不怎么样,但既然干上了,是不会轻易被拿掉的。 童二子有了对象,有事没事的就往对象家跑。对象家的副业是编蓑衣的,童二子就跟着未来的老丈人学编蓑衣。 陈福明向来胆小,特别怕他爸。他爸是个实在人,除了在生产队干活,就是在家养猪养鸡养鸭,还有那一两分自留地。陈福明亦步亦趋,不敢干别的事。 童小平初中毕业,有理想也敢于追求理想,他的理想是从军。他离年满十八还差两个月,正好能赶上国庆节后的征兵。 蔡朝阳重操旧业,又开始扫煤渣了。 当初陈扬扫煤渣,陈家村有五六十户人家跟着干,蔡朝阳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因为干的人太多,利润几乎为零,陈扬转行,大部分人也跟着歇息。 蔡朝阳也收了手,但他精明,也善于变通。现在扫煤渣的人少了,利润回来了,他便杀了个回马枪。 陈扬知道,蔡朝阳有生意头脑,有时候比他还要厉害。 蔡朝阳还有一个优点,也是陈扬没有的。 陈扬读书多,有时难免清高。即使父亲没有出事前,他也是这个德行。 而蔡朝阳却情商颇高,跟谁都聊得来。上至公社的人和大队的人,下到全村老老少少,他都能说得上话。 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吃得开。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每年上面拨下来的周济粮。 按蔡朝阳家的条件,在村里能排中上水平,怎么也分不到周济粮。 可蔡朝阳家人人都能分到。即使每年只有两三百斤,几十块钱,但也能充分说明蔡朝阳的能力。 蔡朝阳甚至都能与陈扬的仇人蔡国平称兄道弟。 陈扬把蔡朝阳装在心里。 不过,陈扬也有得意的地方。 比方说下河捕鱼这个行当,蔡朝阳就干不了。 说来也是好笑,蔡朝阳看陈扬下河捕鱼,他也曾想跟着干。 好在蔡朝阳谨慎,决定跟着干之前,在家里偷偷的学习撒网。 可惜蔡朝阳天生臂短,而且没有臂力,根本撒不开渔网。 蔡朝阳这才死心。 这事陈扬知道,但不说破。 陈扬的捕鱼行当开局不错,也继续得不差,接连一个月,陈扬赚了一百一十多块钱。 但天公不作美。 连下五天大雨,陈扬只好窝在家里。 好不容易天气放晴,陈扬正要出门,村里却出了大事。 童姓人和蔡姓人打起来了。 第69章 打起来了 陈家大队陈家村,共有陈童蔡三个大姓,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三个大姓素有旧怨,矛盾很深,虽同住一个村,但很少有通婚的。 后来有个副县长下来驻村,出了一个妙招,才让三姓人家有了缓和。 这个妙招也很简单,就是全大队九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都是三姓混编。 不仅每个生产队都有陈童蔡三姓,而且人口、劳力和土地面积也尽量平均。 副县长有水平,他还提议,每个生产队的队长,由陈童蔡三姓人轮流担任,一年一换。 还别说,生产队之间的竞争,以及荣誉感,很大程度上减弱和消除了三姓之间的矛盾。 只是后来有点松懈,轮流当队长的规定没有坚持下来。 就像童老贵,占着九队队长的位置已经有十二年。 过往的恩怨已经澹薄,但现实的冲突仍然存在。 陈童蔡三大姓,各有祖上传下来的祠堂屋。 一个姓六间,共有十八间祠堂屋。 巧的是,三个姓的祠堂屋建造在一起,还紧挨着的,从左至右依次是陈童蔡。 现在,三姓祠堂成了九个生产队的生产用房,每个生产队三间。 一场大雨,把童家祠堂和蔡家祠堂淋塌了一小半,分别是五队和六队的生产用房。 大雨过后,五队和六队的人去收拾塌掉的房子。 也就是捡旧砖旧瓦时,姓童的和姓蔡的发生矛盾。 双方先动嘴后动手,后来越打越厉害,几乎全村的童姓人和蔡姓人都加入了战团。 陈扬听说是童姓人和蔡姓人打架,与陈姓人无关,便准备按自己的打算,继续下河捕鱼。 可走到河边时,陈仁军沿着田梗,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扬,扬哥,打,打起来了。七太公,七太公叫你快去。” 七太公,陈家的七太公,村里辈份最高的老人,比陈扬爷爷还高一辈。 陈扬不相信,“不会吧。军子,不是说童姓人和蔡姓人打架吗?” 陈仁军说,“开始是童姓人和蔡姓人打,咱们陈姓人在旁边看热闹。可后来,五队和六队的陈姓人也参与进去了。打着打着,咱们陈姓人就都参与进去了。” 陈扬问,“干吗叫我呢?” “七太公说了,每家出一个,是祖辈定下的规矩。七太公还点名要你去,说你打架在行。” 陈扬摇了摇头,“我不去。” “扬哥,为啥啊?” “军子,你不知道吗?我爸出事后,七太公说了,把我家从族谱上开除出去,还是当众说的。” “七太公说,让你替你爸出力,你出力了,保证你家还能回到族谱上去。” 陈扬又摇了摇头,“军子,你赶紧去吧,我是坚决不去的。” 陈仁军跺跺脚,转身就走。 陈扬冲着陈仁军的背影说道:“军子,叫童小平不要打架,赶紧到我这里来。” “这又为啥?” “你傻啊,他要去当兵,参与打架的话,政审会过不了关的。” “我知道了。” 陈扬在船上等了十多分钟。 童小平跑来了。 “平子,上船,帮我捕鱼去。” 还别说,陈扬的这个决定,真的是帮了童小平,使他顺利实现了从军的理想。 而三姓打架,震惊了区里和县里。 第70章 陈扬卖鱼 此次事件,有不少人打进了医院。 影响极坏,上级决定整顿。 县里、区里和公社,十几个部门,一百多人,组成庞大的工作队进驻陈家大队。 全大队的人家,几乎都有人参与了此次事件。 陈扬没有参与,童小平到了现场但没参与,后来去了陈扬的船上。 十一户不是陈童蔡三姓的人家,没有派人参与这场械斗。 工作队要吃住在村里。村里没有房子,公社只好让村小临时放假,把工作队安排在村小住。 陈扬的生活和劳作,基本上没有受到影响。 每天四个时段,每个时段一两个小时,他都去七个河湾捕鱼。 捕到的鱼和虾,除了自家吃的,都让爷爷拿去卖掉。 就在事发后的第三天,工作队进驻后,陈扬的鱼虾不用上街卖了。 上午十点多,陈扬坐在自家门前,修补损坏的渔网。 童老贵来到陈扬家。 “扬,通知你一下。以后你捕到的鱼虾,都送到村小食堂去,卖给工作队。” 陈扬看见童老贵,忍不住呵呵坏笑。 因为童老贵也参与了此次事件,头上缠着纱布,右臂缠着夹板,吊挂在胸前。 “老童,英雄啊。” 童老贵斥道:“臭小子,你笑话我。” 陈扬指了指童老贵,“你敢骂我?信不信我去工作队检举揭发你。” 童老贵立马怂了,“说正事,说正事,我刚说的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 “四点钟生火做饭,你在四点钟之前送去啊。” “知道啦。” 下午三点多。 陈扬挑着两个鱼篓,带着杆枰,来到村小的后门。 后门就在食堂边上。 后门开着,陈扬不进门。 “送鱼来了,有人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身上系着围裙,从屋里走出来。 “小同志,谁让你送鱼来的?” “你们工作队的人,上午通知我的。” 小老头噢了一声,弯腰看了看两个鱼篓里的鱼虾,“不错,挺新鲜的。” “要不要?不要我送街上去卖了。” “要,全要了。” “先谈价格。” 陈扬开始报价,鲫鱼、白莲鱼、胖头鱼和虾,陈扬报了一遍。 今天没有鲤鱼。 小老头想了想,“小同志,你这价报得有点高啊。” “赚工资的人买鱼,价格肯定高一些。” 小老头笑了,“这个理由?哈哈……” “老同志,你到底买不买?” “买了买了,你枰一枰,枰好了送进去。” 陈扬很快就枰好了。 不仅枰好了,多少钱也算好了,“……一共十二块七毛三分,三分不要了,你给十二块七毛吧。” 小老头又笑了,“抺了三分,小同志,你真会做生意。” 陈扬伸手,“给钱吧。” 小老头愣了一下,“要现钱?” “当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通融通融,先记帐行不?” “不行。到时候你们拍屁股走人,我找谁要钱去。” “我们走了,你可以向公社和大队要。” “呵呵……我不相信他们。” 小老头无奈,只好拿钱付帐。 “小同志,你是哪个村的人?” 第71章 小老头老范 陈扬对小老头说,“我就是本村人。” 小老头又问,“你姓什么?” “我姓陈。” “这次打架参加了吗?” 陈扬忽的一个激灵,顿时警觉起来,“老同志,你一个烧火做饭的,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小老头哈哈大笑,“我一个做饭的,你怕什么呢?” 倒也是,陈扬松了口气。 小老头掏出一包大前门牌香烟,掏出一支递给陈扬。 陈扬犹豫。 “烟酒不分家,来一根嘛。” 陈扬这才接过。 大前门牌香烟,凭票要三毛钱一包,是好烟呢。 小老头一边吸烟,一边蹲在地上,“小陈同志,咱们随便聊聊行不?” 吃了人家的嘴短。 “聊啥?” “你参与打架了吗?” “没有。” 小老头弹了弹烟灰,“你姓陈,为什么不参与打架?” 陈扬苦笑着说,“虽然我姓陈,但是我家已经被开除出了族谱。他们不认我是陈家的人,我当然不会替陈家打架。” 小老头哦了一声,“现在农村还有族谱和族长吗?” “老同志,你有所不知,这些东西一直都还存在,只不过不公开而已。” 小老头说,“把人从族谱上开除,性质相当严重呢。小陈同志,能说说原因吗?” “我父亲陈风是杀人犯,他杀了蔡宝福。” 小老头点了点头,看着陈扬不说话了。 陈扬收拾鱼篓,默默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陈扬没有去送鱼。 工作队都是派童老贵前来买鱼,当然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隔一天的黄昏。 陈扬在家吃好晚饭,出门来到船上,刚要把船撑出去,却看见那个小老头出现在河边。 “小陈同志,能允许我观摩你捕鱼吗?” 陈扬犹豫了一下。 这个小老头,还蛮可爱的,陈扬不忍拒绝。 小老头还真有意思,带了两瓶白酒和一包猪头肉,一边上船一边问,“能喝不?” “喝倒算。” 陈扬有意显摆,豪气干云,拿撑篙在河堤上一点,渔船像箭似的飞了出去。 小老头立足未稳,差点掉入河中。 小老头冲着陈扬一阵笑骂。 陈扬把船摇到头湾附近,泊好船,再把马灯点亮。 酒和肉摆在鱼舱盖板上。 一老一少,一个坐在中舱,一个坐在前舱,盘着双腿面对着面。 “小陈,喝。” “老同志,我还不知道你姓啥叫啥呢。” “我姓范,模范的范,你就叫我老范好了。” 老范喝酒,陈扬也喝酒。 “老范,你在工作队里是干啥的?” “哈哈……负责后勤,烧火做饭的,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你来找我,想知道什么?” “随便聊聊,看看你是如何捕鱼的。” 关于捕鱼,陈扬得意起来,因为虽然是新手,但他一直有好运气。 喝白酒,太容易上头,喝了三四两,陈扬的话越来越多。 “小陈啊,站在你的立场上,你个人对这场械斗有什么看法?” 陈扬笑了,“老范,你套我,我可不上你的当。” 老范也笑了,“紧张,小陈,你紧张了。” “我紧张个屁。老范,我和我们家,在陈家村就是破罐子,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天不怕地不怕。” “哈哈,那就说说吧。” “嗯……打架的起因么,我看主要有两点。” 第72章 一是穷二是闲 老范虚心的问,“小陈,是哪两个原因?” 陈扬说,“一是穷,二是闲。” 老范点了点头,“穷,我理解。大家都没钱,穷得叮当响,是容易闹事。小陈,这个闲怎么理解?” “闲得慌,闲得慌啊。要是人人都有事做,忙得不得了,谁还出来打架呢。” “嗯,有道理。”老范思忖着说,“不过,农闲时间,大家都闲。你们村闲,别的村也闲,那别的村为什么不打架呢?” 陈扬笑道:“老范,你说这话,说明你并不了解我们陈家村。” “哦,怎么个情况?” “老范,我们陈家大队也就是陈家村,是有名的懒汉村。别的村一年的周济粮,也就几千斤万把斤。可我们陈家村,每年的周济粮起码是两三万斤,另外还有粮票和钞票呢。” 老范笑道:“你们村挺牛的么。” “牛个球,都是蔡宝福那个死鬼闹的。他有权啊,所以他显能耐,结果却让乡亲们变懒了。” 老范点了点头,“小陈,你继续说。” “你看啊,别的村的村民,几乎家家有副业,人人有事做,哪怕一天赚一毛两毛。可在我们陈家村,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家,农闲时候就闲在家里,不出事才怪呢。” 老范又思忖了一下,“小陈,那如果依你,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陈扬呵呵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老范,用你们那个话讲,怎么说来着?”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对对,你们政府的大事,哪轮得上我们小老百姓说话。” 老范指了指自己,“我一做饭的老头,跟你一样,也是小老百姓。” 说得也是。 “老范,让懒汉勤快起来,给闲人找点事做。让他们闲不下来,让他们没空起邪念,没空去吵架打架。” 老范问道:“哪让他们干点什么呢?让他们干点什么,他们才能没空吵架打架呢?” 陈扬脑袋一歪,坏笑起来,“呵呵……” “有办法了?”老范笑着问。 “老范,我读书的时候,要是犯了错,老师会罚我抄书和背书。就拿这个办法,对付那些村民,让他们好好学习,拼了命的学习。” “然后呢?” “没有然后,就是让他们学习,除了下田干活,就是拼命学习。让他们刻骨铭心,让他们再也不敢打架。” 老范想了想。 “哈哈……好办法,好办法。小陈,你这招够损,也够狠。” “建议,这是建议。” “喝酒,小陈,我敬你。” “不敢不敢,老范,还是我敬你。” 老范酒量够大,喝了一瓶白酒,一点醉意都没。 陈扬只喝了半瓶,另外半瓶收起来搁在船上。 晚上八、九点钟,是捕鱼的时段。 老范挺能干活,帮着陈扬,又是撒网收网,又是起虾箩放虾箩,一直忙到回家。 陈扬送老范上岸,还送了他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 械斗事件,还有后续处理,陈扬不关心,不打听。 陈扬以为老范就是个做饭的,所以他敢借着酒意,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过了两天,村里真的搞起了学习运动。 第73章 临时机修员 工作队在陈家大队待到夏收夏种结束。 所谓的夏收夏种,也叫“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是最紧张忙碌的季节。 前前后后一个月,只要是劳动力,谁都不敢旷工。 工作队的人,渐渐的由多变少,夏收夏种开始时,还剩下二十几个人。 陈扬再也没见过老范。 但陈扬知道了老范的真实身份。 原来,老范是刚从地区调到县里的副书记,这次工作队的头号领导。 陈扬有点吃惊,但很快恢复平静。他和老范,属于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只不过偶然碰上了而已。 陈扬只是没有想到,他的那个馊主意,居然能被老范所采纳。 村里人可是苦兮兮的了。 夏收夏种之前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全村所有的男劳力,十八岁到六十岁,都要去村小参加学习。 不管你识字不识字,都必须参加。 晚上学习不够,白天也是这样,只要没有农活,都要集中到三姓祠堂,一边学习,一边修理倒塌的祠堂。 此次事件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参与打架的重点人,揪出了三十几个。 工作队和公社共同作出决定,夏收夏种结束以后,勒令这些重点人继续学习。 县里的东海围塘工程,需要民工干活,这三十几人要去那里义务劳动,白天干活,晩上还是学习。 时间是直到今年的农历十二月廿九。 至于陈扬,压根就没去队里干活。 公社下了指示,临时任命陈扬为拖拉机修理员。 全公社共有七台农用拖拉机,陈扬的任务,就是保障这七台农用拖拉机能正常使用。 至于报酬,每天两块,按一个月计算,共六十块。 当时陈扬还摆架子,坚决不干。 还是武装部长童四平上门做了工作。 六十块钱也预先付给了陈扬。 为了保障有力,公社还安排通讯员陈仁军辅助陈扬。 哪台拖拉机出故障,来了报告,陈仁军就骑着自行车,及时的把陈扬送过去。 陈扬还趁机把申请建房的报告递了上去。 没有二话,没有波折,公社批准了。 陈扬这才精神抖擞的当起了临时修理员。 七台拖拉机,其中四台机龄在三年以上,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 公社机修站是有两个机修员,可用陈仁军的话讲,那俩是五百,就是两个二百五,干活不行吃饭行。 陈扬上任的第二天上午就来活了。 高田大队的那台拖拉机趴窝了。 陈仁军骑着自行车,载着陈扬直奔高田村。 其实,高田村与陈家村就一河之隔,乘渡船过去很近。 但陈扬偏偏要走大路。 陈仁军一边骑车,一边笑着说,“扬哥,你这是臭显摆。” “呵呵,你要是嫌累,我可以自己走着去。” “别,千万别。为你服务,是我这一个月的唯一任务,我可不敢怠慢。” “算你聪明。” “扬哥,你一个月赚六十块,几乎是我三个月的工资。我羡慕了,我眼红了。” “要不咱俩换换?” “扬哥,我不傻。” 到了高田村,陈扬先修理拖拉机。 只用了十来分钟,手到病除,拖拉机又突突的响起来。 第74章 不赚白不赚 几天下来,陈扬连修五辆拖拉机,声名鹊起。 隔壁的衡峰公社,人口和面积比陈蔡公社大一倍,有拖拉机十几台。 衡峰公社机修站有三个修理员,但都没经过专业训练,修理技术也都是二百五。 他们修理一台拖拉机,有时候一天也修不好。有时候刚修好,转头就又趴窝。 同一天,竟有五台拖拉机同时趴窝。 听说陈扬修理技术厉害,衡峰公社打电话向陈蔡公社求助。 陈蔡公社当然支持,动员陈扬抽空前去。至于报酬,让陈扬自己与人家商定。 陈扬也不客气,干脆明码标价,修理一次,不管大毛病小毛病,每次两块半。 每次修理完毕,当场结清,决不赊欠。 衡峰那边同意,还说陈扬赶紧前去。 陈扬和陈仁军急忙出发。 当天,从上午到晚上,陈扬连修五台拖拉机,其中三台是大修。 对方还请陈扬和陈仁军吃了午饭、晚饭和夜宵。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十一点多。 先送陈扬,陈仁军再推着自行车回家。 陈扬叫住陈仁军,拿出两块五毛钱递给陈仁军。 “军子,我修拖拉机,不管大修小修,都是每台每次两块钱。这多出的五毛,我是为你要的。” 陈仁军哪敢收钱,“扬,我是挣工资的,这个钱我不能要。” “这是补贴,你不赚白不赚。”陈扬再次把钱递给陈仁军,“再说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非你不相信我。” 陈仁军这才收下这两块五毛钱。 夏收夏种这个“双抢”季节,顶多持续一个月。拖拉机干活的日子,也就那么二十来天。 忙季过后,陈扬的临时工身份也就结束了。 捕鱼的收入,也随着季节变化而减少。 春季最好,冬季次之,夏季和秋季时,鱼量最少,也最难捕捞。 特别是炎热的夏天,鱼也怕热,都躲到水的深处去了。 夏天还是雨季,水位上涨,陈扬原来的那套捕捞方法,已难以适应实际的需求。 通过捕鱼,陈扬积累了一些钱。现在他的大心思,是要在老房子的旧址上重建家院。 在农村,造房子是件大事,仅次于娶老婆。 陈扬先与爷爷商量。 爷爷是个老木匠,也是造房子的行家。农村五匠,木匠为首,造房子的流程和讲究,爷爷都懂。 爷爷想了好久,对陈扬说,“扬,造五间二层楼,你赚的钱是够了。可有两个事,我要提醒你。” “爷爷你说。” “花光了钱,房子造好了,以后还过不过日子?” “爷爷你放心,钱就是赚来花的。造好房子后,我会继续努力赚钱的。” “嗯,还有一个事,还是个大事。你造五间新房,还是二层楼。可全村人住的都是老屋,还都是平房。你想想,他们会不会眼红,会不会更加疏远咱们家?” 陈扬笑了笑,“爷爷,这个我已经想过了,我不怕。他们已经疏远咱们家了,不怕他们更加疏远咱们家。” “扬,一个篱笆三根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啊。” “爷爷,你也说过的,靠天天会摇,靠地地会塌,还是自己靠自己最牢靠。” “扬,听我的,这得想想,好好的想想……” 第75章 同学的消息 爷爷的提醒是对的。 陈扬去公社找童四平。 “童叔,我造房子的事……” 听了陈扬的叙述,童四平笑道:“扬啊,你怕什么啊。有钱造新房子,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嘛。” “童叔,我倒不怕村里人眼红。我是怕,怕政策上有讲究。” 童四平摆了摆手,“这个你可以放心。以前可能有讲究,现在不一样了。” 陈扬点点头,但还是没把握,“童叔,说好了,如果有人找我麻烦,你得站出来帮我说话。” “这个肯定的。”童四平说,“扬,你们陈家村,没有新房子,全都是平房,是全公社最穷的村,你承认不承认?” 陈扬点了点头。 “你再去其他村看看,哪个村都有新房子,还都是二层楼的新房。特别是高田村,全村百分之七十的人家住上了新房。其中三分之一的人家,造的还都是三层新房。” “我知道,高田村是最有钱的村。” 童四平说,“所以你不要怕,你的建房手续已经批给了你,你就大胆的去干吧。” 童四平给陈扬吃了一颗定心丸。 接着,就是造什么样的房子,也就是用什么材料造房子。 好房子当然像城里的那样,用钢筋和水泥,以及预制的空心楼板,等等。 农民造房子,但买不到水泥和钢筋,除非开后门。 可现在造房子,如果还用蜊灰,这样的房子,等造出来也就落后了。 陈扬专门去一趟县城,向县供销社主任杨春生请教。 杨春生很热情,也很高兴。 原来,杨丽娜考上了地区师范学校。 陈扬也替老同学高兴,说了不少祝贺的话。 杨春生还告诉陈扬,陈扬的另外两个女同学,方丽平和韩彩玲,也双双考进了县师范学校。 陈扬知道,地区师范学校是三年制,毕业出来一般都会成为初中教师。而县师范学校是两年制,毕业出来后,会进入小学教书。 三个女同学,读高中时成绩平平,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那时候的同学,友谊很难存续,因为大家各奔东西,平时很难联系。 陈扬就读的县一中,是全县最好的中学,全省都有名气。 那些成绩好的同学,考上的都是本科大学,毕业以后会分配到全国各地。 成绩中上的同学,也能考上大专和中专,也是国家包分配,毕业出来很少待在家乡工作。 也就像杨丽娜、方丽平和韩彩玲她们,成绩欠佳,就读师范是最好的选择,毕业后也基本上能留在家乡工作。 全班六十余位同学,陈扬现在能联系上的,只有杨方韩三个。 陈扬还知道,其中约四分之一的同学,并没有考上大学或中专。他们分布在全县各公社,有的上班,有的务农。 陈扬能联系到的,比较多的却是初中同学。 陈扬初中读的是公社的中学,全班四十几个同学,都分布在全公社十二个大队。 但陈扬也知道,十八岁了,都已成年,大家也开始有自己的事业。 女同学,会开始谈婚论嫁。 男同学,会有部分去当兵,因为当兵是一条好出路。 从三个女同学联想到其他同学,陈扬的思绪既多又乱。 “小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第76章 重建家院 陈扬向杨春生说明来意。 一方面,请教造什么房子好。另一方面,能不能买到水泥和钢筋。 杨春生告诉陈扬,既然是造新房子,当然要造好的房子,也就是要用水泥和钢筋。 县供销社供应水泥和钢筋。本来不对私人供应,现在杨春生决定,给陈扬开个后门。 陈扬大喜,连忙向杨春生表示感谢。 但陈扬还得核算成本,他造房子是有预算的,不能超出这个预算。 有多少钱,办多大事,因为不可能有人借钱给他。 三吨水泥,两吨钢筋,即使是平价,陈扬也够下本的。 陈扬和爷爷一起,借了队里的两条船,用了一天时间,把水泥和钢筋从县城运到家里。 这边堂屋腾出来,水泥和钢筋存放在堂屋里,就不怕有人惦记。 隔一天,陈扬和爷爷又去了衡峰街。 衡峰街上有沙场和石子场,也就是专门卖沙子和石子的地方,买了一船沙子和一船石子。 再隔一天,陈扬和爷爷摇船去十多里外的砖窖,买了两万多块黄砖。 又隔一天,爷孙俩去了温桥镇的温桥街,买了一船的木料。 还有几十斤钉子。 至于屋顶用的屋檐和瓦片,要等到房子结顶前,才会去街上和瓦窑购买。 全部使用水泥,成本太大,现买的水泥也不够。爷爷建议,去买些蜊灰,与水泥混合使用。 经过几天的辛苦,总算把建房所需的主要材料备齐了。 各种材料的数量,都是爷爷的计算,质量方面,也是爷爷把关。 参与建房的木匠,由爷爷亲自选定,正是爷爷曾经的徒弟,二弟陈兵的师傅。 泥瓦匠也是爷爷的朋友。 陈扬的新房子不使用石材,所以用不着石匠。 只有一件事,让陈扬有点头疼,就是造房子需要的小工。 农村人修房造屋,一般都是亲朋好友做小工,他们前来帮忙,管饭不管工钱。 但陈扬有自知之明,他要在村里请十个小工,担心一半也请不来。 就是几个发小,他们能来,他们的父母也不一定会同意。 万事不求人,尽量不求人,这是陈扬的打算。 干脆花钱雇人。 现在的师傅,木匠和泥瓦匠,除了管饭,都是一天两块钱。 师傅的徒弟,也是管饭,每天工钱一块。 陈扬与泥瓦匠约好,小工由泥瓦匠招聘,用多少招多少,工钱一天一结。 也是除了管饭,小工的工钱,一天五毛钱。 泥瓦匠叫杜大贵,四十出头年纪,衡峰公社人。在陈蔡和衡峰一带小有名气,他的父亲与陈扬的爷爷也是朋友。 爷爷与杜大贵约好,他除了带三个徒弟,另外再找四个小工。 至于老房子留下的废墟和垃圾,陈扬和爷爷一直不断的收拾,现在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这天晚上,陈扬正要去船上睡,发现干沟对面的老房子旧址上,隐隐约约的站着个人。 陈扬急忙走到沟边,定睛一看,原来是爷爷。 爷爷站在那里,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 陈扬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过来,便轻轻的笑起来。 爷爷真是个人物,他这是在观察新屋的风水呢。 第77章 爷爷讲究 陈扬走到沟边,喊了声“爷爷”。 爷爷没理陈扬,而是认认真真的忙完,才慢慢的来到沟边。 现在还是雨季,河沟里有水,沟上搁着一块船上用的跳板,方便来回走动。 爷爷沿着跳板回到沟的这边,在沟沿边就地而坐。 陈扬也跟着蹲坐在地上。 “爷爷,我选的新房址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挺好的,我只是稍稍的调了一点方向。” 陈扬好奇的说,“我定的是正南方向,这不对吗?” 爷爷严肃的说,“百分之百的正南正北,不是造房子的好方向。我调整后的方向,是朝南但稍稍偏东,比旧房子的方向还要偏东一些。” 陈扬噢了一声,“爷爷,我听你的,这方面你是大行家。” 爷爷笑了笑,“有点封建迷信,别出去说去,自己知道就行了。” “爷爷,动土时间和起手时间定好了没?” “定好了,都在后天。动土时间,是后天凌晨三点到五点。起手时间是后天早上七点到九点。” 顿了顿,爷爷又补充说,“对了,扬,后天凌晨的动土,你要亲手去干。” “我合适吗?” “你的生肖好,你太合适了。” 爷爷就是这么讲究,做什么事不做则已,做起来就是这么认真细致。 像这种事情,老人总是至高无上的,陈扬只有服从。 新房子的选址,没有完全照旧房址走,而是往后退了两三米。 原来的屋后,是自家的自留地,适当占用,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五间房子,长度十米零五,宽度却有所不同。 中间的堂屋,宽度五米五。堂屋两边各两间正屋,宽度各为三米六五。 新屋的总宽度是二十米零一,也是个讲究数字。既不能少于二十米,也不能是刚好二十米。 陈扬倒想增加新屋的宽度,可两边都是小路,那是公家的,陈扬不想让人家说三道四。 新屋建成后,会有一个前院和一个后院。 一个前院,长二十米零一,宽七点五米。一个后院,长二十米零一,宽十二点五米。 陈扬和爷爷一起,把一切都设定好了。 虽然,陈扬没有通知发小们,但村里还是有不少人,自发的前来帮忙。 动土是陈扬一个人干的。 所谓动土,就是在地基的一角挖土,表示建房的开始。 早一天,爷爷用蜊灰粉,把地基“画”了出来。 凌晨四点刚过,陈扬挥动铁镐开始动土。 当然,动土也是象征性的,动一动就行了。 六点多,泥瓦匠及小工还没有到,村里帮忙的人却来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管怎么样,四百多户人家的陈家村,还是有人向着陈扬家的。 童老贵队长来了,童小龙和童小虑兄弟俩,还有他们那个老实巴交的老爸也来了。 陈仁军请假来了。 陈福明是与他爸一起来的。 童小平、童二子、蔡晓晖和蔡朝阳也都来了。 村里还有一些发小,不是第九小队的,平时来往不多,但今天也来了。 村里有一户周姓人家、一户夏姓人家、一户张姓人家、一户金姓人家和一户李姓人家,也都带着工具前来帮忙。 也来了一帮妇女,也是来帮忙的。 陈扬和全家人都很感动。 感动之余,陈扬想到了吃饭问题。 第78章 动土和起手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陈扬赶紧把童老贵叫到一边,“老童,我没请大家来啊。” 童老贵笑指陈扬,“你小子不讲究,太不够朋友了。” 陈扬捶胸顿足,“可是我没准备啊。” “早饭就算了,大家都是吃了早饭来的。按老规矩,午饭你是肯定要请的。” 陈扬点点头,“别的都好办,就是烟和酒,我买不到。” 童老贵说,“我帮你,我和你爷爷去供销社买。你爷爷和我,加一起还是有点面子的。” 就这么定了。 陈扬拿钱给大妹陈平,让她拉上手拉车,与爷爷和童老贵一起,买菜买肉买烟买酒。 继续紧急安排,陈扬请童小龙的爸爸和陈福明的爸爸,去村里借五张八仙桌,以及相应数量的凳子还有碗和快子。 再让蔡朝阳去请他爸,蔡朝阳的爸爸是个厨师,像这种场面,得请一个厨师来撑场面。 虽然来了几十人,要花不少钱,但陈扬乐意,因为他体会到了浓浓的乡亲之情。 泥瓦匠杜大贵师傅来了。 还带着三个徒弟和四个小工。 早饭已经备好,但杜大贵有他自己的规矩,起手前不吃主家的饭。 陈扬与杜大贵对接,做了一番交待,再拿出两包香烟给杜大贵。 一包一毛八的雄狮牌香烟,一包两毛四的新安江牌香烟。 本来,三个徒弟也应该给烟的,一人一包。但杜大贵的规矩是,徒弟可以抽烟,不能收主家的烟。 后来陈扬才知道,爷爷曾有恩于杜大贵。 建房的第一个程序是动土,陈扬已经完成。 第二个程序是起手。 动土是挖出,起手是填入。 以前造房子,要先把地基挖好,接着在挖好的地基里铺上一层石板,俗称“铺地垄”,这个过程就叫起手。 现在有所不同,因为陈扬的新房地基,用的是钢筋混凝土。 杜大贵真是讲究,整个起手过程,都是他亲自动手,还要主家陈扬在旁边看着。 起手过程中,最讲究的是要在地基里放置宝贝。 乡下人,穷人家,哪来的宝贝。 但铜板、银角、硬币甚至银大洋,那还是有的。 奶奶早有准备,一共八块大洋。 房子的四角,各放置两块大洋,嵌入混凝土中。 先从东南角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到东北角结束。 陈扬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这还没算完。 等钢筋铺好扎好,混凝土倒好倒满,整个地基完成浇灌,杜大贵才让陈扬走开。 地基的四角放置大洋,象征着财富源远流长,永不枯渴,永远兴旺,永远发达。 混凝土需要时间凝固,今天的活就算干完了。 中午,陈扬摆了五桌酒席,一桌请泥瓦匠师傅他们,另外四桌请前来帮忙的乡亲们。 下午,泥瓦匠他们走了,乡亲们也走了。 陈扬把家里的事交给爷爷和大妹,自己下河捕鱼。 今天请乡亲们吃饭,加上烟和酒,花去了十几块钱。 这可不在陈扬的预算之内。 有了开头,就会有过程,建房的几个重要环节,比方说起墙和上梁还有结顶等等,都不能不办酒席。 预算超出几十块,陈扬还受得了。但要是超过一百块,陈扬就有点吃不消了。 总之,还得多赚钱啊。 第79章 建了新房欠了债 捕鱼捞虾,起早贪黑,风吹雨打日晒。 陈扬不怕辛苦,他目标明确,才能任劳任怨。 一个字,钱,两个字,钞票,三个字,赚钞票。 下午,上半夜,下半夜,早上,四趟下来,收获不少。 除了留一部分招待师傅,大部分鱼虾,陈扬让爷爷拿到街上去卖掉。 今天,木匠师傅刘仲平来了。 刘仲平带了两个徒弟,其中之一就是陈扬的二弟陈兵。 二弟胖了,结实了,也成熟了。 刘仲平是爷爷的得意弟子,有爷爷陪着,还有二弟,陈扬根本不用担心木匠活。 从八月到十月,陈扬家的新房拨地而起。 十月二十号,农历九月十九,是一个好日子。 新房结顶,乔迁新居,二喜合作一喜。 陈扬大办酒宴,准备了十二桌酒菜。 木匠和泥瓦匠一桌,其余十一桌,请的都是村里人。 建房期间,有二三十户人家前来帮忙。陈扬和爷爷一起,主动上门,一一请到。大人小孩,一个不落。 爷爷曾经提议,把七太公请来。 但陈扬坚决不肯,那个老顽固七太公,陈扬就是不给面子。 新房建好了,酒宴也办得热热闹闹,陈扬和他家算是挣足了面子。 可面子挣来了,兜里的钱也没了。 不仅没钱了,陈扬还负了债。 当初购买水泥和钢筋时,陈扬就预计到钱不够,所以他拉下面子,由杨春生担保,欠了一百块钱。 去砖窑买黄砖时,爷爷与砖窑负责人是朋友关系,也欠了五十块。 木匠师傅刘仲平和泥水匠杜大贵那里,也各欠了三十块和四十块。 总负债两百二十块钱。 这还不包括家养的两只猪,十只鸡和十只鸭子,以及陈扬捕捞得来的鱼和虾。 实际上,陈扬原来的预算没有错。 这多出来的两百二十块,全花在了酒席上。 酒席前前后后办了五回,总共有近四十桌,包括大量的烟酒,这两百二十块不算多。 本来,陈扬还想买点木材,让爷爷打几套家具。 这个计划只好推后。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挣钱还债。 陈扬待在船上,一天只回一次家,全身心的投入捕捞之中。 这时,一年一度的征兵开始了。 陈扬已年满十八,本在征兵行列。 可第一关政审,陈扬就被刷了下来。 陈扬的名字还没出村,就直接被剔除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陈扬不难过。 在船上辛努力了十几天,卖鱼所得才四十多块。 随着秋季的到来,鱼更少了,也更不好抓了。 这天晚上,陈扬在家吃晚饭。 还像以前,一碗稀饭,两个窝头,外加一点咸菜。 陈扬还是那个习惯,不喜欢坐在桌边吃饭,而是一个人蹲在地上。 以前是蹲在堂屋的门槛上。 现在有了前院,院子里有个稻舀,陈扬就蹲在稻舀上吃饭。 爷爷很少离桌吃饭,但今晚也端着饭碗,来到陈扬身边,在小凳子坐下。 陈扬知道爷爷有话要说。 陈扬掰了半个窝头,直接放在爷爷的碗里,“爷爷,你有事啊?” “扬,咱们欠的债,不能拖过年。” “爷爷你放心,我不会拖过年的。” 爷爷轻叹一声,“不行啊,现在有个新情况。” 第80章 欠债还钱 陈扬忙问什么新情况。 爷爷告诉陈扬,新情况是他开会时听来的。 爷爷是老党员,经常去开会,外面得来的信息比陈扬多。 今冬明春,全县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水利建设。 在水乡平原搞水利建设,就是把河道里的水放掉,再进行疏通疏浚…… 总之,水放掉了,哪来的鱼? 陈扬知道,今冬明春搞水利,对鱼类生长的影响,会持续到整个明年,到后年开春才会恢复正常。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到后年开春,陈扬的主要收入大为缩水。 “爷爷,你说得对。照现在的收入情况,我没法在过年前还清债务。” “扬,咱家还有两只肉猪,咱卖掉它们,先还掉部分债务。” 两只肉猪,单只重量还不到一百三十斤,按食品站的收购标准,最低重量是一百五十斤。 按爷爷的计划,这两只肉猪,会养到春节前夕再卖掉。一只整体卖给食品站,一只在家宰杀,方便留一些自己食用。 陈扬舍不得,爷爷更舍不得。 但爷爷是对的,欠下的这些债务,不能拖下去,更不能拖到春节以后。 欠县供销社的,欠砖窑的,欠木匠师傅和泥瓦匠师傅的,都是不能欠过年的债。 两只肉猪卖给公社收购站。市面上,猪肉凭票一斤卖六毛五。毛猪收购,价格只有四毛八。 一共两百四十三斤,抹了零点,共得款一百零六。 加上这些天的捕鱼收入,陈扬手头上已有一百五十几块。 有钱还债,债不过夜。 陈扬专门跑去县城,把欠县供销社的一百块还掉。 杨春生冲着陈扬直竖大拇指。 其实陈扬不知道,县供销社不能赊帐,更不可能让私人赊帐。 是杨春生替陈扬垫付的钱。 还有五十块,陈扬让爷爷出门一趟,还砖窑二十块,还木匠师傅十块,还泥瓦匠师傅二十块。 两百二十块的债务,还剩七十块。 这时,马上就要进入秋收时节了。 陈扬坚持天天上船,但收获却越来越少。有的时候,把七个河湾都转遍了,却几乎颗粒无收。 陈扬有点泄气。 住上了新房,生活水准却下降了。大妹每天做的蕃薯窝头,米粉越掺越少了。 陈扬忽然想到秋收,不禁眼前一亮。 秋收之后就是冬种,要用到拖拉机。如果能再当一回临时机修员,赚个几十甚至上百也是有可能的。 只可惜,秋收用不着拖拉机,冬种倒是要用拖拉机,但用得着的地方太少。 上面有规定,每个生产队的土地,一半种小麦,一半种花草和扁草。 花草和扁草可以食用,但大部分用作肥料,对明年的春耕生产必不可少。 种花草简单,晚稻还没收割时,种子直接撒在田里。 种扁草也不复杂,用不着拖拉机。 只有种小麦时,才用得着拖拉机。拖拉机装上长耙,将稻田的上层泥耙开耙碎,小麦种子就撒在碎泥里。 想什么,来什么。 公社继续请陈扬当临时机修员。 衡峰公社那边,也做了这样的决定。 而陈蔡公社的另一个邻居渭川公社,也请陈扬担任临时机修员。 陈扬欣然接受,还是拉着陈仁军当他的搭档。 第81章 运气来了挡不住 但事情的发展,让陈扬有些失望。 秋收冬种开始前,县农机局派了技术人员下乡,先给拖拉机们做了一次检修。 拖拉机们经过检修,毛病就少。毛病少了,陈扬的生意就少了。 开头两天,三个公社三十多台拖拉机,没一台报告故障的。 陈扬坐在自家院子里,除了唉声叹气,就是骂骂咧咧。 骂的是那些下乡的技术人员,他娘的搞什么检修,害得老子没了收入。 陈仁军坐在旁边,笑个不停。 “军子,你帮我一起骂几句。” 陈仁军笑道:“骂没用啊。” “哼,不够朋友。” “扬哥,公社说了,不管有没有拖拉机坏了,都按十五天算,给你三十块钱。” “记着,军子,这三十块钱,你赶紧帮我领出来。” “哈哈,那你别骂了。” 陈扬又是一声叹息,“建了房子亏了钱。就下半年剩下的日子,我要不挣个一百块,我家就没法过年喽。” “哎哎,我早说过了,我跟我妈说了,借你一百块。” “以后再说,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会开口的。” 陈仁军想起事来,忙问道:“对了,童小平马上就要去部队了,咱们准备怎么表示?” 陈扬想了想,“每人五块,最少也得三块。临走那天,咱们都去送送他。” “好嘞,到时候我叫你。” 二人正说着,路口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陈家大队的陈扬,请你听到广播后,立即赶到衡峰公社前陈大队,那里有拖拉机需要马上进行修理。” “陈家大队的陈扬……” 广播还没结束,陈仁军已骑着自行车,载着陈扬飞快的出发。 半个小时到位,再用十分钟,陈扬已出现在田头,在那台趴了窝的拖拉机旁。 陈仁军在旁边累得跟孙子似的。 陈扬却像个老师傅,接过递来的香烟,还连接两根。 一根塞在左耳朵上,另一根叼在嘴上。 拖拉机手忙着帮陈扬点火,“小陈师傅,就看你的了。” 陈扬点点头,“摇起来,我听听看。” 拖拉机响了,陈扬一边抽烟一边听响。 听了一会,陈扬示意熄火。 “我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了。” 话这么说,陈扬却坐在田梗上,屁股一动不动。 人家也不傻,知道陈扬是什么意思,赶紧送上两块五毛钱。 陈扬笑笑,接过钱往兜里一塞,爬到拖拉机下忙碌起来。 只拿着一把螺丝刀,就拧了几下,陈扬说“好了”。 拖拉机手试了试。 拖拉机突突的响着,跑得那叫一个欢。 另一个拖拉机手说,“小陈师傅,你真厉害啊。” 陈扬拍着胸脯打保票,“放心吧,我保证三天内不出毛病。还有,冬种期间再出毛病,我只收一半维修费用。” 这是陈扬的规矩,在一个季节内,第一次收费两块五,第二次收费减半。 运气来了,他娘的还真是挡不住。 陈扬刚喝了几口水,这边的广播响了起来。 通知说,渭川公社高洋大队和湾头大队,各有一辆拖拉机发生故障,请陈扬立即前往修理。 陈仁军又在乡间小路上飞驰起来。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陈扬,得意洋洋的唱起了民间小调。 第82章 兴修水利 冬种时间不长,但足够陈扬赚钱还债。 公社发了三十块。 去另两个公社修理二十三次,得五十七块五毛,除去给陈仁军的十一块五毛,陈扬也赚了四十六块。 三十块加四十六块,足够陈扬还债了。 想都不想,陈扬先把债给还了。 无债一身轻。 天气转凉,秋收冬种也已经过去。 水利部门开始放水,河水的水位下降得很快。 上面的通知也下来了。 全县要展开百日大会战,清理和疏浚全县的主要河道。 有河道通过的公社的全体社员,十八岁到六十岁的男劳力,都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义务劳动。 劳动光荣,陈扬乐意参与。 反正河里的水快已放完,哪还有鱼可捞。 河道里,河床裸露,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滩,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陈扬的小渔船,就搁在河滩上,孤零零的。 这天晚上,大队开兴修水利动员大会。 三姓祠堂前的晒谷场,黑压压的起码坐了一千人。 陈扬没往人堆里扎,他懒洋洋的靠在晒谷场边的樟树上,抽着童老贵队长给他的香烟。 生活真他娘的是一锅粥。 明知道抽烟不好,还忒费钱,可陈扬已经戒不了了。 童小龙、陈福明、童二子和蔡朝阳四个发小,站没站相的挤在陈扬身旁。 童小平当兵去了。 陈仁军在公社上班,蔡晓晖在村小教书,都不用参加义务劳动。 开会开得有模有样,还搭了个主席台。 两盏大汽灯,高挂在主席台两侧,瓦亮瓦亮的。 陈蔡公社还没有通电,没有电灯。 村支书蔡钊,大队长童冬春,副支书陈生梅,副大队长蔡宝玉,都坐在主席台上。 村民们都知道,他们在等公社的人。 陈扬瞄了一眼台上的四个人,心情有些复杂。 蔡宝玉就不用说了,他是仇人蔡宝福的亲弟弟。 蔡钊和童冬春,都是五十几岁,与陈扬爷爷是好朋友。 陈生梅,不仅与陈扬家是没出五服的同姓同族,还是陈扬父亲的发小和好朋友,也是同一年的兵。 就这三位,自陈扬父亲出事后,对陈扬一家是避之不及。 有时候在路上碰见,他们都会转过脸赶紧走,好似遇上了瘟神。 陈扬爷爷在村里算得上德高望重,可他们对他老人家也没了尊重。 公社的人来了。 一男两女,男的是于副主任。 两个女的,一个是大队妇女主任陈玉花。 另一个女的,是公社团高官蔡美丽,蔡宝福的女儿。 蔡钊宣布开会,请于副主任讲话。 于副主任以前常驻陈家大队,与大家都熟,村民们认为他人不错,就纷纷的鼓掌。 于副主任说了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宣布蔡美丽为陈家大队的驻村干部。 童小龙嘿嘿憨笑,“美女啊。” 童二子也是憨笑,“反正我不想。” 陈福明也是老实人,但有时候蔫坏,“癞蛤蟆能吃到天鹅肉吗?” 蔡朝阳怪声怪气的说,“咱五个,四个是癞蛤蟆,但扬哥不是。” 大家有意取笑陈扬。 陈扬不为所动。 童小龙还说,“扬哥,把她拿下,你们两家的恩怨就消了。” 陈扬没吭声,但狠狠的踢了童小龙一脚。 这时,于副主任说,“下面,我讲第二件事……” 第83章 任务艰巨 于副主任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周济粮和周济款。 今年的周济粮,按每人十五斤的标准。陈家大队一千八百多人,总量达两万七千斤。 至于周济款,总共是一千八百块。平均分的话,每人一块,估计也是按人口计算的。 于副主任宣布,今年的周济范围要扩大。除了原来基本上固定的几十家困难户,还要增加五十户。 也就是说,大约一百户人家,这次能得到周济粮和周济款。 但谁能得到,谁又得不到,得由各小队上报,由大队最终决定。 陈扬对此一点都不关心,因为拨拉来拨拉去,怎么也轮不到他家。 于副主任接着宣布了第三件事。 自留地调整。 这可是个大事,陈扬竖起耳朵听。 原来的自留地,是十五年前分配的,一个人三厘。 十五年前,陈扬家只有六个人,除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陈扬和大妹陈平。 当时分得自留地一点八分。 据于副主任说,此次自留地调整,按现有人口分配,每人四厘。 陈扬父亲的户口已经注销,但还有九个人。按新的规定,将能获得三分六厘的自留地。 于副主任还说,这次调整以各小队为主。 陈扬暗暗的松了口气。 于副主任宣布的第四件事,是村小的扩建。 陈家村小,不仅是陈家大队的,也包括隔壁的高田大队和前洋大队。 原有的校舍不仅不够,还年久失修。所以这一次,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维修和扩建村小。 台下前来开会的村民,顿时议论纷纷。 老百姓么,你发钱,我欢呼,你摊派,我没钱。 根据于副主任的说法,村小这次维修和扩建,大约需要五千块钱。 县里拨一千块,另外的四千块,由三个村筹集。 筹集的办法,就是按人口数计算,平均摊派。 三个大队的总人口,大约为四千人,刚好一人一块。 这不算多,陈扬心想。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在村小读书。别说一人一块,一人五块他也愿意。 说了四件事,于副主任才说起水利百日大会战。 工程并不复杂,就是从主河道里挖泥,再把泥运到河岸上去。 但人工挖泥,既累又苦,还是在冬天,是义务劳动里大家最不愿干的事。 于副主任说,陈家大队分到的河段,包括两个部分,木城河一千米,和月河五百米,有一大半在陈家大队的地面上。 这说起来,实际上也是自己为自己干活。 可这一千五百米,如果按河道的两岸计算,就是整整三千米。 三千米分摊到九个生产队,就是三百三十三点三米。 以第九生产队为例,十八岁到六十岁的男劳力,共有五十二人,平均分下去,每个人就是六点四米。 按照于副主任的说法,陈扬吓得不轻。六点四米的地段,每米要挖三立方泥土,总计十九点二立方。 不仅要挖出来,还要通过五六十度的十几米长的斜坡,运到岸上堆放好。 陈扬叹道:“完了完了,要累死不少人了。” 童老贵斥道:“臭小子,别说怪话,小心办你的学习班。” 第84章 第九队开会 大队开了会,第二天上午,小队接着开会。 小队开会,没公社和大队的人压着,就比较搞笑。 特别是第九队,童老贵当队长,从来就没有把会开好过。 祠堂里,童老贵好不容易把大家召集起来。 童老贵先拿出三包雄狮牌香烟,每个人分了一支。 五十多人开会,三包香烟分一遍,剩下的不到半包。 陈扬坐在角落里,分香烟他是最后一个。 童老贵刚要掏烟,陈扬眼快手快,把半包香烟全抢了去。 “臭小子,给我留几根。”童老贵跺脚喊道。 众人哄笑起来。 陈扬一本正经,高声喊道:“开完了,开会了。谁再喧哗,谁就滚蛋。” 祠堂里顿时寂静下来。 陈扬虽然没多大面子,但当陈扬发威时,大家还是有点憷的。 因为陈扬不仅是陈扬,他还有一帮小伙伴。 童小龙、陈福明、童二子和蔡朝阳他们,也装模作样的跟着喊道:“谁再喧哗,谁就滚蛋。” 又是一阵哄笑。 终于,大家又静了下来。 童老贵这才左手叉腰,右手挥舞,开始他的演讲。 当了这么多年队长,童老贵没多少长进,再加上没文化,是队里日常的取笑对象。 但童老贵有个特长,连陈扬都佩服,那就是他的记忆力。 每次开会回来,童老贵给队里社员们传达,总能说出个一二三,而且八、九不离十。 这次也差不多,于副主任昨晚说的,童老贵重复一遍,重要的基本上没有漏掉。 大家还都老老实实的听着,让徐老贵尽情的发挥。 说得口干舌燥,童老贵才结束演讲。 “好了,好了。大家说说,咱们怎么干?三百三十三米,是大家伙一轰而上,还是分段到人,大家各干各干的。” 童老贵这个队长,有的时候,还真有点特立独行。 比方说,别的生产队干活,都是大锅饭的方式,要干一起干,不干就都歇着。 可童老贵搞的却是承包的方式。 像这次举修水利,第九队分了三百三十三米的河段,童老贵就敢分到个人。 一个男劳力六点四米,划分好之后,抓阄定顺序,童叟无欺。 大家也乐意这么干。 当然,这么做也不算太公平。 某户人家要是有两个劳力,一下子就要分到两个六点四米,够喝几壶的。 而像陈扬,他就能占大便宜。他爷爷去年就已六十,他家只有他一个男劳力,怎么分也只有六点四米。 童老贵也有解决办法。 “老少爷们,我先把话撂这里。这次分到咱们队的周济粮和周济款,除了分给几个老户一点,其余的都集中起来,奖给这次兴修水利的先进家庭。” 这叫奖励,也是激励,很有实用性。 大家鼓掌同意。 童老贵还让陈扬出主意,因为这小子主意多。 “扬,你补充补充。” 陈扬也不客气,“老童,像童小平家,童小平当兵去了,他爸四十多岁,应该减少一米。还有陈福明家,他爸身体不好,应该减一到两米。像我们家,我愿意多加两米……” 陈扬的意见,也得到大家的同意。 陈扬是把干活的好手。上午开完会,分好地段,下午他就干活去了。 第85章 全家总动员 在河道里挖泥运泥,除了蛮力,还需人手搭配,单干是最慢的。 童老贵把任务分配下去后,大家还是各找伙伴,或两家合伙,或三家一起。 陈扬却坚持单干。 这时候,就显示出家里人多的好处了。 除了小脚奶奶和患病母亲,陈扬是全家总动员。 爷爷身体硬朗,让他不干都不行。 大妹陈平虽然是个女的,但也能顶半个男劳力。 二弟陈兵的师傅刘仲平,关系挂靠在公社木器社,木器社临时放假,参加水利建设,陈兵当然要回家干活。 十一岁的二妹、九岁的三妹和九岁的三弟,因为村小临时放假,也被陈扬拉出来干活。 分工也很明确,爷爷带着二妹三妹三弟,在河道里挖泥。陈扬与大妹和二弟三人,往岸上运泥。 爷爷使用铁锹,挖出一块一块的泥,二妹三妹三弟三人,往畚箕里装泥。 陈扬使用的是大畚箕,他力气大,能挑一百五十斤以上。 大妹和二弟力气小,用的是小畚箕,每趟重量不超七十斤。 四个大畚箕,八个小畚箕,轮着使用,节省时间。 难的不是挑担,而是河床有坡度,还是五六十度。 陈扬和爷爷一起,先在河坡上铲土,造出一条临时性的阶梯,共四十级台阶。 开始干活了,陈扬不说不笑,全身心的投入。 毕竟是大人,陈扬干得起劲,也干得忒快。他上下三趟,大妹和二弟顶多只有两趟。 一家人齐心协力,从午后干到黄昏。吃过晚饭,挑灯夜战,又干了三个小时。 爷爷对陈扬说,“至少挖了一方土。扬,这个速度够快的了。一个月,肯定能按时完成。” 八点四米的地段,需要挖运泥土二十五个立方,照这个速度,是用不了一个月。 陈扬笑道:“爷爷,这是第一天啊。再干两天,这帮小东西准得趴下。” 爷爷摇了摇头,“你也坚持不了多久。照你这个勐劲,也扛不了三五天。” “那怎么办?爷爷,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做个车轱辘,装在岸上,挖出来的土,搁在木板上,通过车轱辘拉上去……” 陈扬摇头否认,“这不行。那种车轱辘,能拉多少泥啊。二三百斤,就够咱们使劲的。” 爷爷笑了,“扬,你修拖拉机带回来的废件,可以派上大用场。特别是那几个齿轮,用在车轱辘上,摇起来很轻松的。” 陈扬眼前一亮,“滑轮?爷爷,你能做?” “我试试吧。不过,我想做一个更好的东西……” 不愧是爷爷,不愧是当过木匠的人。 爷爷一头扎进后院的杂房,接连好几天“发明”他设想中的东西。 陈扬带着弟弟妹妹们,在河道里继续挖泥。 但大家越干越累,速度也越来越慢。 河道里的泥,表面是干的,但挖下去就是湿泥甚至是泥水。 一方湿泥或泥水,重量会增加一倍甚至两三倍。 弟弟妹妹们叫苦连天,干一会歇一会,干脆瘫在地上不起来了。 陈扬看看两边,人家的速度比他更慢,他不是落后分子,便批准弟弟妹妹们休息一天。 这时,爷爷的“发明成果”出炉了。 第86章 发明运泥机 爷爷发明的东西,不是什么新玩艺,实际就是水车的改进版。 上次挖沙洗沙,爷爷做了一台水车,后来一直搁在家里。 爷爷对原来的水车做了两点改造。 原来的水车只有五六米长,现在加长到十二米,而且根据实际需要,还可再加长三米。 老式的水车,靠的是人力车水。水车上有四个位置,最多同时可上四人,用脚踏的方式转动车盘。再由车盘带动车板带,车板带把水带上岸来。 泥比水重,长度又长,靠人的脚力,肯定难以把泥土带上岸来。 爷爷利用轴承和大小齿轮,做了一个齿轮箱,就安装在水车的车盘上。 人的脚力先传递到齿轮箱,由齿轮箱带动车盘,再由车盘带动履带,大大减轻了人力。 长长的履带也做了改进,履带上一块一块隔板,也用塑料代替。 陈扬把爷爷的这个“发明成果”命名为运泥机。 运泥机好使不好使,要通过实际运用来验证。 早上,陈扬叫来几个发小,把运泥机运到河边,并在爷爷的指导下进行安装。 安装好后,马上就进行了试验。 爷爷和大妹在车盘上使力,两个人就能让运泥机转动起来。 陈扬在河道里,拿着铁锹,往运泥机的履带上锹泥。 整条履带上布满了泥,还能轻松的转动,这说明运泥机成功了。 全家人欢呼。 队里的人也欢呼叫好。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试运营,陈扬确认,这两个半小时的运泥量,抵得上纯人工一天的工作量。 也就是说,用运泥机干一天,就能完成至少五天的任务。 老模范发明运泥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全县的水利工地。 很多很多的人跑来参观。 还惊动了县区等各级领导。 大家纷纷请教。 爷爷与陈扬早就说好,把发明运泥机的功劳,全推给了陈扬。 爷爷对那些前来参观的人说,运泥机是陈扬设计的,他只是根据孙子的设计,制造了运泥机而已。 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到两台水车,大家都有机会向人家爷孙俩学习。 陈扬很想以此赚钱。 但是,县里的老范同志来了。 老范一到,先与爷爷称兄道弟,一下子把辈份长上去了。 毕竟爷爷是地区级劳动模范,名气在外。 也架不住老范忽悠,把爷爷抬得更高,飘上去下不来了。 爷爷当众宣布,免费提供设备图纸,也毫无保留的教大家制造运泥机。 陈扬在心里笑话爷爷,还说什么姜是老的辣,这抵抗力也太差了。 那边,爷爷被一群人围着,正侃侃而谈。 这边,陈扬蹲坐在河坡上唉声叹气。 多好的赚钱机会啊。 老范沿着河坡下来,走到陈扬身边,直接蹲坐在地上。 “你好小陈。” “老范同志,你好。” 老范再拿出半包飞马牌香烟,还有一个打火机。 老范先自己点上支烟,然后把香烟和打火机递给陈扬。 陈扬不客气,也点上一支烟吸起来。 “小陈,你不高兴了。” “我,我没什么不高兴啊。” “哈哈,朋友之间,实话实说嘛。”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第87章 你有两个问题 老范说,“小陈,你说说吧。” 陈扬说,“我说啥,说你老范火眼金睛,洞若观火,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哈哈……我怎么听着是在骂我呢。” “老范,我造了新房子,我没钱了。现在搞水利建设,把河水放完了,等再放鱼苗等鱼长大,起码一年以后。所以,我的财路也断了。” “嗯,你说的都是实际情况。” “因此,现在就是我赚钱的大好机会。可你一阵忽悠,我爷爷一阵激动,忘了自个是谁,把新财路也给断了。” “哈哈,罪过罪过。你能不能对我说说,你本来打算怎么赚钱?” “老范,赚钱很简单的。一个生产队造一台运泥机,我收费三块钱,帮助他们制造运泥机,这不算贵吧。” “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 “我不说几百个上千个,就算一百个找我,我就能赚到三百块。老范,有了这三百块,我家就能过两三年好日子了。” “那么,你不怕别人揪你的尾巴?” “揪尾巴就揪尾巴,我不怕。我知道,现在形势变了,政策也有点松了。再说了,我这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服务赚点辛苦钱,我屁股上没有尾巴。” 老范又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老范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 “小陈,你有两个问题。一个心结问题,一个胸怀问题。” “老范,说点我能听懂的话。” 老范说道:“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不能把这个包袱背在身上。你背不起,如果你硬要去背,会把你压垮的。” 陈扬点点头,“放不下,心里总是放不下。” “这得你自己努力,别人帮不了你,我也只能提醒。如果你继续活在你父亲的阴影里,你就永远也出不来,你就不会是真正的男子汉。” 陈扬轻声一叹,“老范,我知道,我知道。” “你的另一个问题,是你胸怀不够广,眼光不够远,格局不够大。你的问题就是,太着眼于眼前利益,也就是短期利益。” 陈扬觉得老范说得不对,立即反击,“老范,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人或人类,必须首先学会生存,然后才能追求发展。也就是只有先追求眼前利益,才能更好的追求长期利益。” 老范咦了一声,“跟我较劲啊。” 陈扬还继续较劲,“老范,按哲学的观点说,什么样的立场,就有什么样的观点。你站在你的立场,你批评得对。但我有我的立场,小老百姓的立场。” “好吧,算你说得有道理。” 陈扬苦笑着说,“说得有道理又有什么用。我的生意,已经被你给搅黄喽。” 老范笑了笑,“好吧,我纠正一下。相信我,你等着。” 拍了拍陈扬肩膀,老范起身离开。 “老范,你的香烟和打火机。” “送你了。” 陈扬拿着打火机,心里说,一个破打火机,又有什么用,再说我也没地方给打火机充气啊。 可领导就是领导,人家老范说话算数。 几天以后,县里不仅给陈扬发了奖状,还给了一百块奖金。 原来是名利双收。 而在兴修水利的工地上,发生了一点意外,又让陈场成了救人英雄。 第88章 有人身陷泥潭 这些天,前来参观学习的人络绎不绝。 爷爷成了义务讲解员,不仅讲解运泥机的制作,还讲解运泥机的使用。 陈扬没干活,也就是不用干活。 因为前来参观的人,都愿意亲自上阵,要求实际操作一下。 陈扬乐意配合。他冲着大妹和二弟滴咕,如此这般的吩咐下去。 大妹和二弟心领神会,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河里,指挥那些参观者帮着干活。 陈扬坐在河坡上,一边抽烟,一边瞅着,乐得呲牙咧嘴。 基本上不费吹灰之力,自家分到的八米四,眼看着就要完成了。 童老贵走过来,顺势踹了陈扬一脚。 “扬,这回你出名出大发了。” 陈扬索性躺下,一条腿翘得老高,“老童,这下知道我的实力了吧。老范同志,那可是大领导哦。” “嗯,大领导,绝对的大领导。” “哼哼,以后你要是欺负我和我家,我把你送去办学习班。” 童老贵哭丧着脸,“我敢欺负你吗?天地良心,我几时欺负过你?” 陈扬趁机笑着问道:“那几位怎么样?现在还想着欺负我吗?” 童老贵装湖涂,“哪那几位啊?” “大队的那几位。”陈扬恶狠狠的说。 “不敢不敢。”童老贵摇着头说,“扬,说句良心话,他们也没有欺负你。” 这倒也是。 童老贵拿出两包雄狮牌香烟,塞到陈扬的怀里,“我说,你家快干完了。你的这台运泥机,借队里用用。” “队里不是做了一台吗?” “两台总比一台快嘛。” “行,等我干完了,你拿去用好了。” “这就对了么。扬,你的思想觉悟进步了嘛。” “去,再说屁话我就反悔。”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急喊。 “救命啊,救命啊。” “快来人啊,有人掉河里了。” “救命啊,公社干部掉河里了。” 陈扬和童老贵撒腿就跑。 河里的水已被放完,但在河坡与河床之间,还有河沟的存在。 河沟里有泥有水,充满泥水,就像沼泽地一样。 河沟有深有浅,浅的不过膝,而深的地方,三五米都有,有的甚至深不见底。 人一旦掉进河沟,会慢慢下沉,越挣扎下沉的越快,很难有自救的机会。 现在又是初冬,穿的衣服较多,衣服沾上泥水,让人更难摆脱。 陈扬跑得快,挤进人群,往河沟里一看,直勾勾的愣住了。 河沟里,有俩女的,是公社的妇女主任徐菊芳和团高官蔡美丽。 两个女人陷在泥水中,只剩下脑袋和脖子还露在外面,但好像还在下沉,情况非常危急。 离着沟沿的距离,至少有五米远,也不知道俩娘们是怎么掉下去的。 沟沿边已聚了几十人,但没人敢下去救人,因为太危险了。 老实讲,陈扬也不敢下,奋不顾身,拿自己命去救别人,陈扬肯定犹豫。 更何况,这个蔡美丽是蔡宝福的女儿。 童老贵跑来,推了陈扬一把,跺着脚吼道:“快救人啊。” 这一推让陈扬回魂,救命要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拿竹杆来,快去拿竹杆来。” 陈扬一边夺过旁边人的扁担,一边喊道。 第89章 救了仇人之女 听了陈扬的喊声,大家纷纷把扁担和竹杠集中起来。 还有人拿来了五六根竹杆。 再看徐菊芳和蔡美丽两个娘们,还在那里瞎挣扎,还在那里喊救命。 陈扬冲着俩娘们吼道:“你俩别乱动,也别瞎喊。听我的,把双臂展开,放在河面上。不要动,保存体力。” 接连喊了两遍,俩娘们照着做了。 陈扬观察到,俩娘们的脑袋一直在外面,所以他估计,她们身陷之处,应该已经见底。 陈扬松了一口气,喊来童小龙、童二子、陈福明和蔡朝阳四人,让他们各拿一根竹杆,分别伸向那两个娘们。 竹杆四五米长,还够不到。 “你们四个就下去吧。”陈扬喊道。 童二子先下,泥水刚过膝盖,这家伙就退了回来。 “扬哥,我脚底打滑,稳不住啊。” 陈扬二话不说,拿着几根扁担和竹杠跳入泥水之中。 陈扬用扁担和竹杠,在离岸两米处打桩。 “你们几个下来帮忙啊。” 几个发小也跳下来,和陈扬一起,往河沟里打桩。 “哥几个,待会你们站在桩边,就不会滑下去了。” 童二子问,“扬哥,接下来咋做?” “你们四个,一人一根竹杆,两人一组。让那俩娘们,一手一根抓住竹杆,你们再把她们拽上来。” 陈扬在旁边指挥,童小龙、陈福明、童二子和蔡朝阳,一人拿一根竹杆,伸向了泥潭中的徐菊芳和蔡美丽。 陈扬冲着俩女的高喊,“你们,伸手抓住竹杆,牢牢的抓住。” 俩女的四只手,分别抓住了一根竹杆。 陈扬再对这边下令,“一,二三,用力拉啊。” 四个小伙伴一起发力。 不料,俩女的陷得太深,力气又太小,这边用力一拉,她俩就松开了手。 四个小伙伴一齐蹲坐在泥水中。 童二子说,“不行啊,扬哥,她们力气不够。” 陈扬想了想,想到一个办法,转身冲着岸上喊起来。 “老童,你,你们,给我扔四条腰带来。” 童老贵问道:“臭小子,你想干啥?” “狗日的老童,要想救人,就赶快把腰带解下来,做个活套,再绑在竹杆上。” 说着,陈扬让四个小伙伴把竹杆转向岸上。 童老贵等四人解下了腰带。 农村人特别是三四十岁以上的,腰带都是用布条做的,还可以当做绳子使用。 做绳套,绑绳子,童老贵他们很快搞定。 四根竹杆绑着绳套,再次伸向泥潭中的两个女人。 陈扬又喊了起来。 “你们,把手放进绳套里,再拿手用力抓住绳子。” 俩女的照着做了。 这边四个小伙伴用力拉拽。 俩女的终于从泥潭中出来。 不一会,四个小伙伴已经把俩女的拽到了岸边。 童老贵有点抢功,这时他一边双手提着裤子,一边进行吆喝式指挥。 陈扬已经上岸,这时悄悄走到童老贵身后,蹲下来,双手抓住童老贵的裤子,突地用力下拽。 童老贵的裤子掉到了脚边。 围观的人顿时爆笑。 在童老贵的笑骂声中,陈扬早已跑远。 全县的水利建设百日大会战,提前三十天胜利完成。 陈扬闲下来了,全身都不得劲。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赚钱机会摆在了陈扬面前。 第90章 一九七九年 一九七八年最振奋人心的事,是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 陈扬不是一般的农村青年,温林县一中学霸的名头,也不是吹出来的。 在有线广播里听了两遍《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陈扬意犹未尽,去村小找蔡晓晖,要来一张报纸,又认认真真的读了五遍。 陈扬读进去了,也就是读懂了。 光阴似箭,转眼间,迎来了一九七九年。 陈扬现在很少住在船上。 这天上午,陈扬正要出门,去看看他的小渔船。 一辆自行车在院子门口停下。 陈扬一看,立即叫起来,“哎哎,你俩咋来了?” 自行车上有两个人,都是陈扬的高中同学。 肖伟力和顾卫军。 当年读书时,陈扬是学霸,肖伟力和顾卫军两个,却是如假包换的学渣。 人就是这么奇妙,学霸和学渣混成了朋友,建立了深厚友谊。 其实缘份也很简单。陈扬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肖伟力和顾卫军都是大个子,也坐在最后一排。 每次考试的时候,陈扬只用一半时间,就能完成考试。 剩下的时间,就是把试卷摊开,让左右的同学照着抄。 肖伟力和顾卫军是受益者之二。 高中两年,无卷不抄,肖伟力和顾卫军顺利拿到毕业证。 家里人知道,自己孩子是啥水平,没指望他俩考上大学。当初就是开后门进去的,能拿张毕业证回家,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俩货也参加了七七年高考,加在一起,总分数还没过两百。 二人比陈扬强的地方,都是城关镇人,都是居民户口。即使没有安排工作,也是光荣的待业青年。 高考考不上,当兵当不了,工作没指望,前途很渺茫。 见了陈扬,肖伟力和顾卫军好一阵诉苦。 陈扬笑道:“现在不搞下乡插队了。你们两个,就偷着乐吧。” 肖伟力道:“班长,我们是来向你学习的,你不能打击我们的积极性。” “学习,向我学习?学习个啥?” 顾卫军道:“上次我们碰上韩彩玲,她说班长你干得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钱。” “呵呵,混口饭吃,混口饭吃罢了。” 肖伟力指指陈扬家的新房子,“班长,对我们两个,你就别藏着掖着了。” 陈扬爽快的说,“难得来一趟,我请你俩喝酒吃肉。” 陈扬让二人在院子里坐下,再把大妹叫出来,给钱给票,让她去街上买两斤猪肉来。 陈扬长话短说,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肖伟力和顾卫军二人。 肖顾二人也把自己的近况,都告诉了陈扬。 原来,俩人在家里不受待见,现在家里给了个活,在县一中高考复习班部当临时工。 陈扬好奇的问道:“什么复习部?什么临时工?” 肖伟力说,“县一中的高考复习部,招了两百多名落榜生和社会青年。老师们忙不过来,我们就去帮忙,上自习课时,我们就去教室看着管着。” 陈扬咧着嘴乐了,“就你们两个?你们能去当老师吗?” 顾卫军说,“班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陈扬心里一动,稍稍的想了想,问道:“我说,搞复习班能赚钱吗?” 第91章 巨大的商机 两位老同学是闲得无聊,才来找陈扬的。 却没有想到,一番瞎聊胡侃,让陈扬嗅到了一个难得的商机。 现在全县开办高考复习班的,除了县一中,也就另外两所中学。 三个中学的高考复习班人数,加在一起,也不过才四百余人。 而据陈扬所知,去年报名参加高考的往届生和社会青年,至少在一千以上。 陈扬在心里琢磨,两只眼睛却是闪闪发光。 商机,巨大的商机。 “到底能不能赚钱,你俩说说啊。” 肖伟力指指顾卫军,“让他说,他帮人家整理过财务。” 顾卫军说,“太能赚钱了。按星期收钱,四个星期交一次。我知道收费标准,每人每星期三块。” 陈扬算了算,“一个人一个星期才三块钱,不多啊。” “班长,你不知道实情。他们办的高考复习班,老师都是在校现任教师,都是来高考复习班兼职的。所以平时上课,是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和周六周日的白天。” 陈扬噢了一声,“这样说来,一个星期三块钱也不算少了。” 肖伟力问,“班长,你问得这么仔细,是不是有这个想法啊?” 陈扬反问,“你俩表个态,想不想赚钱,想不想赚钱?” 肖伟力笑道:“我就想找点事做做。” 顾卫军也笑道:“要是能赚钱,那就更好了。” “好,咱们也办个高考复习班。” 肖伟力和顾卫军有点被吓住了。 肖伟力道:“政策,政策不会允许吧。” 陈扬笑而不语。 顾卫军问,“班长,你心里有谱了?” “卫军,这得问你自己。” “我,问我?” “你娘舅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咱们去问问他。要是允许咱干,咱就干。要是不允许咱干,咱就当做了个梦。” 顾卫军一拍大腿,“就这么着。” 肖伟力也是爽快,“算我一份。” 中午,陈扬与两位老同学大吃大喝。 所谓大吃大喝,就是拿出爷爷自酿的米酒,还有买来的两斤猪肉和两斤猪头肉。 猪肉凭票供应,而猪头肉不凭票。 荤菜还有鸡蛋鸭蛋,一下子拿出十二个,满满的炒了老盘。 全家人也都高兴。因为自从父亲出事后,除了乡亲们,就没有亲朋好友上门做过客。 陈扬好客,肖伟力和顾卫军不胜酒力,双双醉倒。 猪头肉和炒鸡蛋都剩下不少,最后还是成了弟弟妹妹们的盘中餐。 下午三点,陈扬跟着肖伟力和顾卫军去了县城。 一辆自行车,坐三个人,骑十二里路,大部分还是乡村土路,也够难为肖伟力和和顾卫军的。 两个人轮着骑,叫苦连天。 陈扬不会骑自行车,坐着自行车,民间小调唱了一路。 不过,陈扬爷爷提供的一块木板,解决了座位问题。 木板绑在后座上,加长了座位,坐两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只是快到县城时,后轮爆胎,让陈扬没了享受。 最后三里路,需要翻山越岭。 不走公路走小路,也是近路。 陈扬这才发扬风格,扛起自行车上山。 到了县城,已经快四点半了。 自行车是顾卫军借的,他赶紧去找人修车还车。 肖伟力带着陈扬去了他家。 第92章 万事开头难 上次陈扬参加高考选拨考试,住的就是肖伟力家。 肖伟力是家中老幺,哥姐们都已成家单过,家里就他与老爸老妈。 肖母已经退休,肖伟力的父亲肖国兴,五十五岁,是县百货公司的副经理。 对陈扬的到来,肖父肖母都很热情,肖母还特意出门,提着篮子去买菜。 这不仅因为陈扬与肖伟力是好朋友。 当年,肖国兴当选县劳动模范和地区劳动模范,也就在这一年,陈扬的爷爷成为农业系统的县劳动模范和地区劳动模范。 肖国兴与陈扬爷爷早就认识。 肖国兴让陈扬在客厅坐下,叫肖伟力给陈扬倒水。 “小陈,这两年都在干什么?”肖国兴关心的问道。 “肖伯伯,这两年,我一直在坚持搞副业……” 陈扬把自己的情况做了汇报。 肖伟力做了补充,“爸,扬哥家造了新房子。五间两层楼,还是钢筋混凝土的。” “你看看,你看看。”肖国兴指着儿子说道:“人比人气人。伟力,与小陈比,你一点出息都没有。” 肖伟力滴咕道:“爸,我不是没门路么。” “你啊,看来只有等我退休,再让你顶替我这一条路喽。” 陈扬帮肖伟力说话,“肖伯伯,伟力只是缺少机会罢了。” 肖国兴对陈扬不吝赞赏,“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小陈,你了不起。我早就看好你,你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肖伟力道:“爸,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我们面前。” “哦,什么机会?” “扬哥想创办一个高考复习班……” 肖国兴听罢,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许久,肖国兴道:“最大的问题,是政策允许不允许。” 陈扬点了点头,“肖伯伯,您说得对。” 肖伟力道:“爸,吃过晚饭,我们与顾卫军一起,去找顾卫军的舅舅问问。” 肖国兴嗯了一声,“这就对了。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解决其他问题。” 陈扬陪着小心问,“肖伯伯,如果可以,您会支持伟力吗?” “哈哈……当然当然。想做事,就是进步,我肯定支持啊。” 在肖家吃过晚饭,陈扬和肖伟力一起去顾卫军舅舅家。 顾卫军已告知地址,肖伟力又是城关镇人,二人很快来到了顾卫军舅舅家。 敲门,开门。 开门的正是顾卫军。 进门时,顾卫军低声说,“哎,我已把事给我舅说了。” 肖伟力忙问,“什么反应?” “没态度。” 客厅里,顾卫军的舅舅赵重阳端坐在沙发上,严肃的看着陈扬。 “赵叔叔,您好,我叫陈扬,是卫军的高中同学。” 陈扬冲着赵重阳,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赵重阳嗯了一声,“都坐吧。” 陈扬在长沙发坐下,顾卫军和肖伟力也跟着坐下。 “小陈,你父亲叫陈风?” “对。” “百日水利大会战中,发明运泥机的那个人就是你?” “这个……说实话,是我爷爷想出来的,也是我爷爷做出来的,我顶多从旁协助而已。” 稍稍停顿,赵重阳继续问道:“我听说,你还认识范副书记?” 第93章 你们吃肉 我们喝汤 陈扬随口一说,“老范啊,认识,认识。” 赵重阳哦了一声,“老范?你叫他老范?” “是,是啊。” “能不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陈扬说了说他与老范认识的经过。 “……老范说,我和他忘年之交,就叫他老范。” 赵重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小陈啊,你和卫军还有伟力,你们想做事,这很好,我支持你们。” 陈扬点头,“赵叔叔,就是政策方面,我们吃不紧。” 赵重阳思忖着说,“办高考复习班,也属于办教育,单纯的个人,肯定是不允许的。” 陈扬思维活跃,赵重阳说的问题,他不仅想过,而且还想好了解决办法。 “赵叔叔,这个高考复习班的主办者,可以是某高中,也可以是你们教育局。我与卫军和伟力,就是想找点事做,在其中跑跑腿而已。” 赵重阳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好。” 陈扬补了一句,“就是政府赚大头,单位来吃肉,我们来喝汤。” 赵重阳哈哈大笑。 “小陈,这个是大事,我个人支持不够用。明天局里开会,我在会上提提,明天下午应该会有结果。” “赵叔叔,麻烦你了。” 赵重阳看看手表,笑了笑,“不麻烦,不麻烦。” 陈扬知趣,起身告辞,人家看手表,就表示送客呢。 陈扬当晚就住在肖伟力家。 肖伟力带着陈扬,跑到县百货公司大楼,大晚上的,说要让陈扬见识见识稀罕物。 百货公司会议室,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好几十号人围着看。 电视机,陈扬平生第一次见。 看了两个小时,陈扬意犹未尽,但电视上没节目了。 回肖家的路上,陈扬问肖伟力,“伟力,那玩艺儿多少钱一台?” “不知道。听说好几千块,还是凭票供应的。” “那玩艺儿好,我要买一个。不,买两个。” “扬哥,你的理想很崇高,我佩服你。” “呵呵,不是理想,是他娘的梦想。” 第二天,是星期六。 下午,陈扬与肖伟力和顾卫军一起,又来到顾卫军舅舅赵重阳家。 赵重阳正在家等着陈扬他们。 “小陈,局里研究过了,原则上同意。但是,我们还是想听听你们的具体想法。” 陈扬还是恭恭敬敬,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赵叔叔,这是我写的《创办高考复习班计划书》,请您审阅和指正。” 赵重阳一边接过,一边惊异的问,“小陈,你什么时候搞出来的?” “今天上午。有点匆忙,不够精细。赵叔叔,对不起啊。” “小陈,你了不起。我看看,我看看。” 赵重阳认真的翻阅起来。 肖伟力和顾卫军更是佩服。 肖伟力道:“扬哥,上午你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还以为你睡懒觉呢。” 陈扬笑而不言。 赵重阳是越看越觉得陈扬了不起。 粗略的翻看了一遍,赵重阳伸手,在沙发扶手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小陈,我被你给说服了。” 说着,赵重阳站起身来,“你们仨等着。我们局长住在三楼,我把计划书送给他看看。” 赵重阳拿着计划书出门去了。 第94章 《复读学校》 陈扬的《计划书》里,有这么几点核心内容。 高考复习班以县教育局的名义创办,这就解决了政策允许不允许的问题。 也就是说,陈扬他们具体操办,但挂靠在县教育局的名下。 关于收入分配,双方各半,就是县教育局一半,陈扬他们一半。 场地、师资和招生等等,陈扬都有具体的解决办法。 县教育局批准了陈扬的《计划书》。 这个高考复习班也有了新名字,叫做《温林县高考复读学校》。 既然是学校,那就得有校长副校长。 局长挂名校长,另外还有三位副校长,由三位副局长兼任,其中就包括赵重阳。 但不久又派了一位常务副校长,名叫季同生。 季同生原来也是副局长,因为年已五十有七,现已退居二线。这次来《复读学校》任职,也是发挥余热。 也就是说,季同生是《复读学校》的实际掌舵人。 教育局给了一间办公室,门口也挂上了《复读学校》的牌子。 还派了会计和出纳。会计叫田芳,出纳叫杨玉梅,都是五十出头的小老太太。 陈扬、肖伟力和顾卫军,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复读学校》的工作人员。 还发了工作证。 陈扬是教务处主任,顾卫军是办公室主任,肖伟力是综合科科长。 一下子变成两个主任一个科长,三个人晕乎乎的,傻笑了好一会。 办公室挺大,但一下集中六个人,就显得特别的拥挤。 季同生是领导,办公桌单独放置,在办公室最里头。 俩小老太太的办公桌,也搁在最里头,面对着面。 顾卫军是办公室主任,还负责接待工作,所以他的办公桌紧挨着办公室的门。 陈扬和肖伟力一起,两张办公桌合在一起,在顾卫军的里面,与季同生隔着一条过道。 上午布置定当,中午在教育局食堂吃饭。 下午,季同生召集大家开会。 季同生笑眯眯的,手里拿着大茶缸,说话慢慢吞吞。 “小陈,你来说吧。” 陈扬客气几句,“老季,你是校长,应该你来说。” 季同生笑着摇头,“领导说了,以你为首,我们都跟着你跑龙套。” 田芳笑着说,“小陈,你就别客气了。” 陈扬知道,老几位不是冲他的面子。 是赵重阳在局里说了,陈扬与范副书记是忘年之交,可以无话不说。 范副书记快要去掉副字,这在县城已不是秘密。 陈扬有这层关系,让大家不得不刮目相看。 “老季,你负责联系县党校,争取把他们的教学楼租下来,包括书桌和凳子,以及那些教学用具。” 季同生笑道:“我就知道,这个活肯定归我。” 县党校就在教育局隔壁,仅一条巷子之隔。 之所以让季同生去,是因为县党校的负责人,正是季同生的亲弟弟季同明。 陈扬早打听过了,那边的教学楼一直闲置,书桌和凳子一应俱全,租过来直接就能使用。 三层共九个大教室,每个教室能坐五十人,完全能够满足实际需要。 陈扬笑着转向会计田芳。 “田阿姨,去县一中找教材的任务,就只能你去完成了。” 第95章 筹备工作紧锣密鼓 田芳的老公,正是县一中校长莫天衡。 让田芳去县一中联系教材,早在陈扬的算计里。 另一位阿姨杨玉梅,也不仅是来养老的,除了担任出纳,她还有别的用场。 杨玉梅原来的工作,是负责联络退休教师,陈扬决定使用退休教师,杨玉梅就派上了用场。 肖伟力和顾卫军二人,分别协助田芳和杨玉梅。 三路人马一齐出发。 陈扬自己也有重要任务,招生工作。 说一千道一万,没有生源,最好的办学条件也没用。 据统计,去年全县参加高考的非应届生,共有近一千一百人。 报名参加今年高考的非应届生,也高达一千零五十多人。 三所中学办的高复班,共招生三百九十多人。 也就是说,还有六百六十多人,正在家自己复习。 从经济角度看,如果能把一半人招进来,那就等于发财了。 可是,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把《复读学校》成立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呢? 最笨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每个考生写信,直接通知他们。 还有,陈扬想到了另一条捷径,通过县广播站,向全县广播招生广告。 两个办法同时使用。 季同生从县党校回来了。 “小陈,事情进展顺利,人家愿意把整个教学楼租给咱们,食堂也向咱们考生开放。租金也已谈好,就是咱们说的价格。现在呢,就剩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些书桌和凳子,至少一半是坏了的,需要修理啊。” 陈扬笑了,“这不是问题。我爷爷是木匠出身,我叫他带几个人过来修,应该不会误事。” “太好了。”季同生点了点头,“小陈,你在忙什么?” “老季,我在考虑招生问题。”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陈扬说了自己的想法。 季同生拍桌叫好,“那还等什么,赶紧忙起来吧。”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笑,“给考生们写信,这信封、信纸和邮票,得你老人家去局里要。还有考生们的家庭住址,也得局里同意,咱们才能拿过来用。” 季同生起身,边走边说,“小陈,我去去就来。” 田芳和杨玉梅也先后回来了。 田芳汇报说,“大获全胜。一中那边答应了,他们使用的主教材和辅助教材,以及所有模拟试卷,全部免费供应给我们。” 陈扬大喜,“田阿姨,你立功了。” “你别高兴太早。他们是每样只供应三套,咱们拿回来用的话,还得自己复印。” 陈扬点点头,“复印我会。咱们自己复印也好,也可以节约一笔开支嘛。” 肖伟力道:“田阿姨,扬哥是个多面手,啥都能干,他的钢笔字,还得过一中比赛第三名呢。” 田芳点着头道:“这我就放心了。复印是个体力活,以后就是你们三个小伙子的活了。” 陈扬更关心教师聘请的问题,“杨阿姨,你们有什么收获?” 杨玉梅笑道:“以县教育局的名义,我召集一帮退休教师,开了一个招聘会。小陈,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陈扬拿出笔记本,准备做记录,“杨阿姨,你具体说说吧。” 第96章 担心什么 杨玉梅是带着顾卫军去的,她让顾卫军汇报。 “扬哥,现在口头同意来咱们学校的退休老师,一共有二十一人。其中语文老师五个,数学老师四个,英语老师四个,政治老师三个,物理老师两个,化学老师一个,历史老师一个,地理老师一个。” 陈扬一边记录一边说,“这不够啊。” 杨玉梅说,“小陈,县一中那边,也就这个配置了。” 陈扬笑着解释,“杨阿姨,咱们聘请来的老师,都是已经退休的,都在六十岁以上,有的身体不一定行。所以,咱们多聘请一些老师,就能减轻他们的工作负担。” 杨玉梅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小小年纪,考虑问题这么周到,难怪局里让我们都听你的。” 这时,季同生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全是信封和信纸,还有一袋邮票和一本花名册。 田芳问道:“老季,你这是干什么?开小卖部啊?” 季同生道:“根据小陈同志的命令,给那些考生写招生信。” 杨玉梅道:“这个工作量可不少。” 陈扬拿过刚起草好的招生信草稿,让大家过目。大家没意见,就照这个抄写。 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个还真的只能手工抄写。 吃过晚饭,三老三小全体上阵,动手抄写给考生们的信。 怕把三老累着,陈扬只让他们加班一个半小时,自己与肖伟力和顾卫军一起,一直干到第二天早上。 一千多封招聘信,硬是被写出来了。 上午是封信口和贴邮票。 三小累得趴桌就睡,三老主动出门,把一千多封信捆好,绑在自行车上,送到邮局寄出去。 下午,季同生带着介绍信,还有顾卫军,去县广播站,请他们帮忙广播《复读学校》的招生广告。 这是要利用有线广播打广告。 那个时候,只有有线广播,可以直达全县的所有自然村。 那时也没有广告这个说法,就更谈不上什么广告费。县教育局要在县广播站广播招生消息,只需要介绍信,只要有时间,就能顺利播出。 陈扬的要求还特别高。 现在离春节还有七天,他向季同生提出要求,这七天要天天广播,而且每天早中晚各一次。 广告上有明确规定,报名的时间,是春节后的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五。 所以,陈扬可以先给自己放假,回家过春节。 临走前,其他人不在,只剩陈扬和季同生二人。 季同生磨磨曾曾,陈扬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老季,你是不是担心什么?” 季同生笑笑,“你聪明,猜猜我担心什么?” “您担心学生招不进来,或者没几个人来报名。” 季同生摇摇头,“再猜。” “您怕咱们的教学质量不行,误人子弟,败坏了教育局的名声。” “再猜。” “您担心我反客为主,抢了你的权力。” “更不对了。” “你怕赚不了钱,没法向局里交待。” “还是不对。” 陈扬摊摊双手,“那我就猜不着了。” 季同生说,“小陈,我担心,咱们赚了钱后,你们三个该得的那部分,不能合情合理的装到你们的兜里去。” 第97章 利润分配 季同生提的问题,也是陈扬最担心的问题,辛辛苦苦的工作,不能到头来拿不到报酬。 “老季,说实在的,你戳到了我的痛处了。” 对外公开时,陈扬与肖伟力和顾卫军只是三个临时工,是在《复读学校》赚工资的。 而实际上,三个人都有股份,而且加在一起还是百分之五十。 那时还没有股份制这个概念,更没有百分之五十一这个控股概念,陈扬只是歪打正着而已。 季同生说,“小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啊。” 陈扬问,“老季,局里怎么说?” “局里明确规定,《复读学校》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每年或每个学期,只要上交利润就可以了。至于上交多少利润,则视《复读学校》的实际效益而定。” 陈扬又问,“还有,老季,你与田阿姨和杨阿姨,你们三个人的工资怎么定?” “我们在局里领工资。在《复读学校》这边,我们是没有工资的,也就是不能领工资的。” “这样,这样不行吧?” 季同生笑了,“我们要是两边都领工资,那些眼红的人,非把我们活剥生吞了不可。” “这边没有报酬,不是长久之计。” 季同生微微一笑,“关于这方面,就要看你这个实际负责人了。我们不要工资,但没说不要补贴和福利啊。再没办法,就说加班工资也行啊。” 陈扬听明白了,也笑了,“老季,我明白,也请你放心。” 季同生跟着笑起来,“跟明白人合作,我也成了明白人了。小陈,赶紧回家过年去吧。” 陈扬背起挎包,与季同生一起出门,再把门锁上。 “噢对了,小陈,还有个事,我差点忘了。” “什么事?” “咱们的人在党校食堂搭伙,他们那边人手不够,也就是食堂需要招聘临时工。一共三个名额,我要了一个。” “老季,你的意思是?” 季同生小声说,“我知道你有个妹妹,今年十七岁了吧?” “对对。”陈扬连忙点头。 “让她来党校食堂上班,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留下来呢。”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季,这合适吗?再说了,人家会不会认为我以权谋私呢?” “哈哈,你说什么呢。一个临时工而已,你怕什么嘛。” “那,那我先替我大妹谢谢你了。” “走吧,春节后见。” 陈扬离开教育局,去了赵重阳家。 是赵重阳约了陈扬。 “小陈,坐下坐下。” 陈扬不坐,而且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赵叔叔,快过年了,我空着双手,我……” “哈哈……”赵重阳笑着摆手,“小陈啊,你要是不空手而来,我就会将你拒之门外,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陈扬点了点头。 “那就坐下说话。” 陈扬这才坐下。 赵重阳问,“工作怎么样了?” 陈扬做了详细汇报。 赵重阳又笑着问,“你们三个,赚了钱准备怎么分啊。” “我们三个说好了。我们拿百分之五十,我是想三个人各占三分之一。卫军和伟力不肯,后来商定,我拿百分之二十,他俩各拿百分之十五。” “嗯,这样挺好。”赵重阳点着头,忽然笑着问道:“小陈,最近有没有联络你的老范同志啊?” 第98章 回家过年 陈扬知道,赵重阳想“进步”,去掉副局长的副字。 陈扬更知道,赵重阳看上了他与老范的关系。 老范已经从副书记变成正书记,全县的一把手,陈扬的重要性,在无形之中变得水涨船高。 面对赵重阳的问题,陈扬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赵叔叔,我说了,您可不能笑话我。” “放心,我怎么能笑话你呢。” “不瞒您说,我去过县府三回,门卫都不放我进去。有一次,我拿出工作证,人家根本不认,还差点把我逮起来。后来,后来我不敢再去了。” 赵重阳哈哈大笑,“你啊。小陈,你就不能去他家里吗?” 陈扬苦笑着说,“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我倒是想过,可不敢打听,因为我怕被逮起来啊。” 赵重阳笑着点了点头,“理解,理解。这个事么,过了年再说吧。” 顿了顿,赵重阳收起笑容继续说,“不过,小陈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个问题。” “赵叔叔,您说。” “咱们办这个《复读学校》,是有一定政策风险的。这个风险可大可小,风险小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但风险大的时候,我们局里也不好摆平。” “这我知道,赵叔叔。” “所以啊,你的老范同志,对你对《复读学校》都很重要,非常非常的重要。” “我明白,我明白。” 说到这里,赵重阳笑着起身。 “小陈,会骑自行车吗?” “刚学会。” “好,骑我的自行车去吧。” “这,这不行吧。” “哈哈,有什么不行的。我过年不出门,自行车使不上,你就别客气了。” 陈扬这才接受赵重阳的好意。 赵重阳不仅把自行车借给陈阳,还把单位发的五斤猪肉和一箱苹果及六条毛巾,也都送给了陈扬。 还有一把票,粮票布票酒票糖票烟票……陈扬也不知道多少。 陈扬不要,赵重阳生气。 陈扬只好收下,只是心里说,这个人情欠得太重了。 离开赵重阳家,陈扬去了百货公司的百货大楼。 买了不少的确良布,两条香烟,两瓶好酒,以及弟弟妹妹们喜欢吃的零食。 买好东西,打好包,绑在自行车上,陈扬正要上车。 却看到自行车前站着一个姑娘。 陈扬一看是蔡美丽,便一下子愣住了。 也不知怎么的,陈扬见到蔡美丽,智商就直线下降,连说话都有问题。 自从上次水利百日大会战时,陈扬救了蔡美丽,他还见过蔡美丽几次。 每次都这样,脑子一片空白,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陈扬,你好。” 陈扬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蔡美丽惊讶,她实在搞不明白,陈扬的表现是不是装的。 杀父之仇啊。 陈扬推着自行车逃离。 回家的路上,陈扬一直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陈扬郁闷。 直到看见自己家,看见弟弟妹妹欢天喜地的出来迎接,陈扬才恢复正常。 弟弟妹妹们全在,包括二弟陈兵。 陈扬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还没把车停好,三妹就向他报告二弟的事了。 “大哥,二哥的师傅不要二哥了。” 第99章 三件大事 陈扬抓住二弟的胳膊,拎到一边厉声问,“怎么回事?”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二弟吓得不轻。 陈扬将二弟的身体提起,再重重的甩在地上,“说。” “大哥,是我师傅犯事了,不是我犯错了。” 陈扬扭头问爷爷,“爷爷,这小子没撒谎?” 爷爷点着头说,“刘仲平在公社木器社,与另一个木匠打架,结果双双被停止木匠资格。师傅停职了,当徒弟的只好回家了。” 陈扬这才松开了二弟。 今天的晚饭,全家齐聚,吃得欢声笑语。 特别是二妹三妹三弟三个小家伙。大哥不但买了很多吃的,还买了不少布,足够每个人做一套新衣裳。 说到衣裳,全家都是自己做的。母亲会点裁剪,奶奶会手工缝制,现在大妹也学了奶奶和母亲的手艺。 晚上,当着全家人的面,陈扬宣布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他要在县城做事了。 陈扬简单的说了说“什么事”。 全家人都欢欣鼓舞。 二弟趁机说,“大哥,我跟你去城里混。” 陈扬取笑二弟,“你文化水平不够。” 二弟顿时泄气,“我也是读过初中的么。” 三弟趴在大哥的后背上,“大哥,快说第二件大事。” “第二件大事,过了年,爷爷也要去县里一段时间,修理那些坏了的门窗和书桌及凳子。” 爷爷问,“扬,要去多少时间?” “不知道。爷爷,你一个人去的话,恐怕忙不过来,要蛮长一段时间。” 爷爷说,“我找两个帮手一起去。” 二弟举手嚷嚷,“我去,我去。” 陈扬手指二弟,“你要是惹事,我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二弟急忙保证,“大哥,你看我的表现嘛。” 三弟又开口催问,“大哥,说第三件大事,第三件大事是什么?” 陈扬说,“第三件大事么,跟咱家老二有关。大妹,我想带你进城。” 全家人包括大妹,都愣住了。 陈扬进一步解释,“我办的《复读学校》,学生们要在党校食堂搭伙。大妹,我让你去党校食堂当临时工。去还是不去,由你自己决定。” 全家人都看着大妹。 大妹犹豫不决。 “大哥,要去干多久啊?” “这可说不好。但我待多久,你就干多久。” “我,我能干什么呢?” 陈扬笑了,“大妹,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在食堂上班,啥事你都能做。” 大妹看向爷爷奶奶还有母亲,“要不,要不我跟大哥去试试?” 爷爷奶奶还有母亲均表同意,一般情况下,陈扬决定了的事,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大妹已经十七,漂亮贤惠,勤劳能干。只是乡下姑娘,性格忒腼腆,到城里做事,也许是很好的锻炼。 三件大事说完,就只剩下过年的事。 不过,陈扬还要找童老贵。 作为壮劳力,不在生产队干活,而去城里打工,是有相关规定的。 首先,打工的接收单位,要出具相关证明。 其次,生产队要同意。 还有,向大队和小队交钱,至于这个钱是什么钱,为什么要交,陈扬也不明白。 童老贵听了陈扬的要求,却是爽快的答应了。 第100章 讨好童老贵 童老贵家门口。 陈扬和童老贵一起,坐在门口的石凳上。 童老贵吸着陈扬敬的飞马牌香烟,叭唧叭唧的,连吸好几口。 “好烟,好烟啊。” 飞马牌香烟和大前门香烟一样,都是上海产的,出自同一烟厂。价格也一样,每包两毛九分,在农村绝对是高档香烟。 陈扬也在吸烟,现在的他,已经加入了烟民的行列。 “扬,你发达了,你肯定发达了。” 陈扬笑笑,“还发达?我正愁我的事能不能成呢。” 说着,陈扬把大半包飞马牌香烟塞进童老贵的怀里。 童老贵一阵小激动,拍着胸脯说,“扬,你放心去城里吧。你那是革命工作,谁也不敢说三道四的。” “那大队的提留怎么交?还有小队的那个费用,我要不要交?” 童老贵大手一挥,“大队还是大队的规定,一个人一年一块,你们家交九块钱就行了。至于咱们小队,你不用交了。” “小队的不用交,这不合适吧?” 以前,一个壮劳力,不在队里干活,出去搞副业,是要给队里钱的。 具体的标准是一天五毛,春耕十五天,夏收夏种二十天,秋收冬种十五天。全年按五十天计算,要交二十五块钱。 “上面通知了。只要不影响生产,只要队里同意,出去搞副业时,不用给队里交钱了。” 陈扬说,“我还有事。我不在家,我爷爷和我二弟在队里干活。老童,他们一老一小,你可不能欺负他们。” 童老贵忙说,“狗日的,我敢欺负吗?我敢欺负吗?” “哼,还包括队里某些人。反正甭管谁欺负我家人,我都找你算帐,到时候我拆你家的破房子。” “祖宗,我保证。” 一声祖宗,把陈扬给逗乐了。 “扬,我给你说个怪事,我想不明白的事。” “啥事?” 童老贵小声说,“那个,那个蔡美丽,蔡宝福的女儿,你还记得吗?” 陈扬愣了一下,“什么情况?” “这丫头,自从上次你救了她,她向我打听过好几次,问你的去向。” “她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过,扬,你别怪我不提醒你。对这个小丫头,你要小心提防。” “我会的。” “你是她的杀父仇人,你可得记住啊。” “我会记住的。老童,你还有事吗?” 说着,陈扬要起身走路。 “哎,哎,扬,你留步。” “说,什么事?” 童老贵陪起笑脸说,“扬,你去城里混,能不能带带小龙?” 陈扬噗嗤笑了,“老童,你去打听打听,你家童小龙是个文盲,我那里能收文盲吗?” “不是文盲,是半文盲。” 陈扬笑着点头,“老童你傻啊。童小龙现在在大队小队,那是身兼五职,一年收入好歹也有一二百块。他去了城里,万一待不住再回来,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嘛。” 陈扬可不敢答应,“以后再说吧。老童,我现在自己都立足未稳,哪还有能力帮助别人呢。” “说好了,你可不能忘了。” “一定,一定。” 陈扬从童老贵家回到自己家。 这个春节过得匆忙。 正月初四上午,陈扬就接到季同生让他回去的通知。 第101章 势头良好 季同生的通知,也是通过广播传达的。 陈扬吓了一跳,以为《复读学校》的事黄了。 但广播里说,让陈扬带上行李。 陈扬这才松了一口气。 通知带上行李,说明《复读学校》没有黄。 吃过午饭,陈扬把一条被子和一张草席,还有几件衣服捆在一起,绑到自行车上。 茶杯毛巾牙刷牙膏什么的,都装在挎包里。 挎包是父亲送给陈扬的。 本来还应带上一个脸盆。 无奈家中只有三个脸盆,陈扬要是带走一个,家里八口人就用不过来了。 临走前,陈扬吩咐爷爷还有大妹,一旦接到他的通知,就马上去县城找他。 其他大事小情也交待完毕,陈扬才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城。 到达县城,陈扬直奔县教育局。 让陈扬没有想到的是,不仅是季同生已经上班,就连田芳和杨玉梅,还有肖伟力和顾卫军,都已经提前上班。 原来,通知上说是正月初八开始报名,可不少考生,从正月初四早上就来了。 季同生他们一商量,干脆提前开始报名,这才通知了陈扬。 陈扬先安排自己的住处。 县教育局后院有几间旧房子,一直空着,离县党校也仅一墙之隔。 经过季同生的安排,陈扬将自己的住处定在这里,以及大妹的住处,和爷爷的临时住处。 也不用安排,扔下行李,陈扬就去了《复读学校》办公室。 果不其然,报名的考生排起了长队,足足有三十米长。 肖伟力和顾卫军负责登记,田芳和杨玉梅负责收费。 今年的高考定在七月七日至七月九日,从春节后开始,只有一个学期。 收费的时间,确定为二十个星期。每个星期五块,每个人就是一百块。 一百块,是一笔挺大的开支,一般家庭难以负担。 但看到报名的考生如此踊跃,陈扬就放心了。 季同生把陈扬叫到一边,“小陈,势头良好,势头良好啊。” “老季,我不明白。通知说正月初八开始报名,他们怎么正月初四就来了?” 季同生指了指那些排队的考生,“你还别说,这些赶早不赶晚的考生,还都是关系户。他们中间,大部分是城关镇本地人,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老季,咱们现在该做什么事?” 季同生想了想,“当务之急,办好两件事。一是教材,咱们得赶紧印出来。二是教室,咱们得赶紧收拾出来。特别是那些需要维修的门窗和桌凳。” 陈扬点点头,起身道:“我去打电话,叫我爷爷明天就过来。至于收拾教室,咱们交给考生们自己去打扫。” “好,咱们分头行动。我去搬复印机,再去买蜡纸和油墨。” 陈扬去教育局值班室打电话。 电话打到陈蔡公社,那边值班的人,正是陈扬的好朋友陈仁军。 陈扬让陈仁军去他家,让他爷爷与大妹和二弟,带上行李和木匠工具,拉着手拉车赶紧到县城来。 陈仁军放下电话就报信去了。 陈扬回到办公室时,今天的报名热潮才算过去,一共有八十七人报名。 八千七百块,陈扬与大家一样,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第102章 钱是好东西 正月初四晚上,陈扬他们夜不能寐,守着这八千七百块钱。 初五,银行上班。 陈扬带着肖伟力和杨玉梅,还有八千七百块钱,先来到人民银行温林支行。 在这里开户,户名“温林县高考复读学校”。 按杨玉梅的意见,在这里存了五千七百块钱。 然后再到农业银行温林支行,以陈扬、肖伟力和顾卫军三个个人的名义,各存了一千块钱。 杨玉梅保管公家的存折,另外三本存折,都由陈扬保管。 为什么这么做,陈扬也不明白。杨玉梅是出纳,陈扬自然听她的。 回到教育局,顾卫军说,陈扬爷爷他们到了。 陈扬赶紧来到后院。 爷爷与大妹和二弟三人,已经开始收拾房间。 手拉车停在院子里,车上装满了行李和木匠工具。 陈扬让大妹和二弟留下,继续收拾房间,他和肖伟力一起,陪着爷爷来到党校的教学楼里。 “爷爷,地方你都看到了。你先检查书桌和凳子,把可用的先挑出来,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凑。” “扬,维修用的材料,我找谁要去?” 陈扬指了指肖伟力,“这由伟力负责。你需要什么,就开个单子,叫伟力去买。” 陈扬又吩咐肖伟力,“伟力,这块工作就归你负责了。你哪儿也别去,就给我钉在这里。” 肖伟力应了一声。 陈扬赶紧回办公室。 今天前来报名的考生也是不少。 与此同时,聘请的教师也有提前报到的。 解决教材问题也是迫在眉睫。 几个老教师建议,教材不要手工印刷,直接联系县印刷厂,让他们印出来。 季同生同意,因为这样做,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 陈扬开始时犹豫,只为委托印刷厂印刷教材,开支就大了去了。 但后来一想,毕竟是刚开始创业,不应该太计较开支。 只要《复读学校》顺利开学,还愁以后不能赚钱吗? 印刷教材的事,季同生亲自抓,带着三位老师和教材样本去了县印刷厂。 教材问题解决了,陈扬就感觉轻松多了。 但又有了一个新问题。 教室有了,食堂有了,可考生们的住宿问题还没着落。 按原来的计划,由考生们自行解决住宿问题。 现在大部分的考生,希望就近住宿,并由学校负责解决。 老师们也有这方面的要求,因为考生集中住宿,不仅方便管理,也更能提高教学质量。 县党校倒有两个宿舍楼,一男的一女的,与教学楼配套,也空闲在那里。 这还得季同生出面。 季同生从县印刷厂回来了。 “小陈,印刷厂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只要咱们确定印刷数量,他们随时可以开机,一天时间就能搞定。” 陈扬最关心价格,也就是印刷教材需要多少钱,“老季,你有没有让他们给点优惠?” 季同生笑了,“我就知道,你最关心的是这个。” “呵呵……没办法,我总不能只赚吆喝不赚钱,这样我也没法向大家交待啊。” “你就放心吧。我粗粗的算了一下,每个考生的教材费用,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块。” “嗯,这还行。”陈扬点点头,笑道:“老季,现在有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 第103章 光荣而又艰巨 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季同生笑了,“我就知道,你又要折腾我了。” “老季,党校那两个宿舍楼,你去借过来。你弟弟季同明是党校负责人,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你等等。”季同生问道:“借过来?难道不是租过来吗?难道你不想给钱?” “让他们发扬一下风格,反正闲着闲着。但你向他们保证,从下半年开始,我们付他们租金。” 季同生笑叹一声,“我这张老脸啊。”起身而去。 初五、初六、初七,也有六七十人前来报名。 初八,正式报名的第一天,一下子来了一百一十多人,其中大多来自下面的公社。 初九和初十两天,又有一百多人报名。 到农历正月十五,报名总人数达到五百三十七人。 其中文科考生两百九十一人,理科考生两百四十六人。 陈扬让黄老师和高老师负责编班。 文科考生编为五个班,理科考生编为四个班。 开学典礼,还是定在正月十六。 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做。 特别是老师的安排,和学生的编班。 正月十五,季同生召集全体老师开会。 这次一共聘请了三十名老师,全部都是退休的,年龄在六十一岁到七十岁之间。 季同生说了开场白。 “诸位老师,诸位前辈。我呢,是代表教育局的。咱们《复读学校》真正的领导,是小陈也就是陈扬同志。现在,咱们欢迎陈扬同志给咱们讲话。” 季同生带头鼓掌。 全体老师和员工一齐鼓掌。 陈扬起身,先鞠了一躬,“各位老师,你们好。” “我不懂教学,所以没资格谈教学,我是为大家服务的。大家有什么困难和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帮大家解决。” “具体的教学工作,由你们组成教学组负责。我只提一个要求,就是每个星期,每门课都要进行一次模拟考试。每个周末,都要根据模拟考试的成绩,进行新一次编班。” “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激励广大考生,让他们不敢松懈。所以,咱们不搞快班和慢班。但根据每个星期的模拟考试成绩,进行新的编班,实际上就是分快班和慢班……” 顿了顿,陈扬说,“我说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大家的报酬。大家都有退休工资,按照规定,再在《复读学校》领一份工资,那可就不对了。” 季同生说道:“小陈,你就说说你的解决办法吧。” “很简单,我给大家发补贴。以后就按上课的时间算,你上几节课,我就给你几节课的补贴。晚上的课,再另发上班补助。还有,到学期结束,我们还会给大家发放一次性的奖励……” 最后,陈扬笑着问道:“诸位老师,不知道我们这样安排,你们还满意不满意啊?” 没人说话,但掌声热烈,足以说明一切。 热烈的掌声,带给陈扬的却是压力。 五百三十七名考生,一共收费五万三千七百块。 这是一笔巨款。 但与此同时发生的开支,让陈扬心里没底。 他还没有仔细算过,这个学期还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 第104章 开支大了去了 《复读学校》刚刚开张,就有四笔明明白白的开支。 教材费八千块,一次性付给了印刷厂。 这让陈扬心疼了好几天。 好在这是一个学期全部的教材费用。像模拟试卷和其他印刷,陈扬决定使用人工油印,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党校那边,共付了三笔五千块钱。房租两千块,食堂搭伙费两千块,锅炉使用及水费一千块。 五万三千七百块的收入,一下子去了一万三千块。 其他后续费用,看得见摸得着的就有不少。 比如说电费,陈扬也不知道,每个月要付多少电费。 又比如修理费。爷爷带着二弟一直在干活,有大批桌椅需要修理,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最大的开支还有两笔。 一是上缴教育局的利润,公开的名称叫管理费。 按照陈扬和季同生私下里的商定,起码要给教育局交一万块的管理费。 一万块,相当于百分之二十,算起来并不多。 但季同生又说,毕竟万事开头难,这是第一个学期,方方面面的开支都不少。 只要提出要求,给教育局五千块,教育局应该会同意的。 二是课时费,就是老师们的上课补贴。 每个星期上六天课,上午三节课,下午三节课,晚上两节课,一个星期就是四十八节课。 全校九个班,一个星期就是四百三十二节课。 二十个星期,合计共八千六百四十节课。 已经与老师们约定,一节课一块钱,整个学期总计为八千六百四十块。 刨去以上开支,所剩收入还有两万一千七百多块。 现在,陈扬最关心维修方面的开支。 这一块,要向爷爷了解。 上午开学典礼后,下午就开始上课。 陈扬去九个教室转了一遍。 九个教室的门窗都已修好了。 但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三人共用一张书桌。 想了想,陈扬这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先修门窗,再修凳子,最后才修书桌。 二人一桌,可以暂时三人一桌,一人一凳,总不能让学生站着上课。 晚上,一家四口一起,在临时房里吃饭。 饭是在食堂蒸的,一人一个饭盒。 菜也是在食堂蒸的,两个菜盒,一个咸菜,一个咸带鱼。 晚饭的时间有点晚,因为要等到大妹从食堂下班,再带饭带菜回来。 一家四口,围着一张小桌子而坐。 陈扬陪着爷爷喝酒。 “爷爷,以现在的速度,你的工作几时才能完成?” 爷爷嘿嘿笑着说,“完成不了。” “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二弟说,“大哥,爷爷的意思是说,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陈扬苦笑起来,“不会吧。爷爷,你两块一天,二弟一块一天,要是天天都做,你们俩就发财了。” 爷爷说,“现在,只有一百张桌子是好的,还有一百张勉强在用,但也需要维修。另外,你现在还差七十张桌子,我一天只能修理五张,这就需要十四天的时间了。” 陈扬说,“十四天够了,怎么能说修不完呢?” “扬,你还是没听进去。等我修好了这七十张桌子,另外的那一百张桌子也需要维修。” 陈扬又是苦笑,“这还真的修不完了。” 第105章 大妹的故事 爷爷告诉陈扬,除了书桌和板凳,还有学生宿舍的床板。 学生宿舍的床,都是那种铁架子搭成的上下铺,但床板是木头做的,很多已经腐烂,也需要维修。 “好吧。爷爷,你就慢慢干吧。” 爷爷又说,“扬,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爷爷你说。” “我抽空给老季打了个衣柜,还给上了油漆。老季赞不绝口,说我的手艺好。所以我想,干完了你们学校的活,我还留在城里,给城里人打家俱,说不定也是一条好财路。” 姜真的是老的辣,吃着碗里的,却又惦记上锅里的了。 陈扬思忖了一下,“爷爷,你这个想法好,我支持你。不过,现在你得把学校的活干完。” 爷爷拿起酒碗喝了几口,“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陈扬伸手在二弟脑袋上削了一下。 “你小子记住了,不能让爷爷太累。出力气的活,别让爷爷干。” “大哥,你就放心吧。” “还有。”陈扬又拿手指戳了戳二弟的额头,“晚上别出去瞎逛,下次让我看见,我折了你两条腿。” 二弟嘿嘿而笑,“下不为例,大哥,下不为例。” 陈扬哼了一声,再转向大妹。 对二弟严格要求,但陈扬对大妹,却是和风细雨,笑脸而开。 “大妹,我听说,你把三个学生给打了?” 大妹的俏脸红了起来。 大妹打人的故事,已经变成巾帼英雄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复读学校》。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三个学生,看到大妹漂亮,就说了几句放肆的话。 大妹一直在乡下,哪听过那些话,想也没想,就把其中一个推倒在地。 另两个学生有些生气,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大妹也不接话,就用动作表达,一个扫蹚腿,把那两个学生扫了个四脚朝天。 当时正是中午饭点,来拿饭盒的学生挤满食堂,大妹的表现,很快就传了出去。 “大哥,我,我出手是狠了点。” 二弟笑了起来,“大姐,你不是出手狠了,你是出脚狠了。” 爷爷也说,“这事我知道,他们跟我说了。大丫头,人家就是开个玩笑,你的反应是过了。” 陈扬说,“还有,大妹你也是练过几手的人,出手会伤人的。记住了,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手。” “大哥,我记住了。” “嗯,明天中午,我陪着你,向那三个学生道个赚。” “我听你的,大哥。” 陈扬兄妹几个,都跟父亲学过几手。要论套路和招数,大妹比大哥学得还好。 第二天中午,也是饭点时候,陈扬真的来到了食堂。 食堂有个餐厅,能坐百来十号人,现在差不多已经坐满。 那三个学生还是在一起,坐在饭桌边吃饭。 陈扬叫过大妹,来到那三个学生面前。 三个学生有点慌张,急忙起身。 因为陈扬的身份,是《复读学校》的教导主任,学生们早已认识。 大妹冲着那三个学生说,“对不起,我向你们道歉。” 说罢,大妹鞠了一躬,再转身离开。 不等那三个学生开口,陈扬也冲他们鞠了一躬。 其中一个学生忙问,“陈主任,你,你这是干什么?” 第106章 给陈扬出难题 陈扬向那三个学生解释,女炊事员是他的妹妹。 一句话,就把人物关系交待清楚了。 陈扬也不啰嗦,转身离开。 至少在《复读学校》,以后不会要有人搔扰大妹,这就是陈扬要达到的目的。 今天是二月十七号。 今天发生的大事,是南疆自卫反击战的开始。 广播和电台已经公开宣布。 陈扬吃过午饭,来到办公室,拿过季同生的报纸,认真的阅读起来。 南疆,陈扬心向往之。 陈扬更牵挂好朋友童小平,童小平去年年底入伍,他服役的部队就在南疆前线。 陈扬还有自己事情。 教研组的三位老师,请陈扬和季同生去开会。 黄老师、高老师和乔老师,两男一女,分别是教语文的、数学的和英语的。 待三位老师坐定,陈扬问道:“三位老师,你们有什么问题?” 黄老师说,“小陈,老季,我们审阅了咱们目前所掌握的教材,以及各种辅助资料,发现缺少了最重要的部分。” 陈扬哦了一声,“不会吧。老季,咱们的教材和辅助资料,都是从县一中搞来的。难道说,是县一中对咱们留了一下?” 季同生笑了笑,“应该不会。田芳大姐在咱们这里工作,身为她老公的一中校长莫天衡,不敢对他的老婆留一手吧。” 高老师说,“小陈,老季,你们理解错了。咱们缺的那个部分,县一中也没有。” 季同生忙问,“怎么回事?到底缺少哪个部分?” 乔老师说,“全省最好的两所中学,一是浙大附中,二是省城三中。这两所中学出的模拟试卷,是全省水平最高的。据说去年高考,他们的模拟试卷,押中了百分之十五以上的高考试题。” 陈扬问道:“这个……三位老师,他们的模拟试卷对外保密吗?” 三位老师都笑了。 黄老师笑着说,“小陈啊,这就是实力。这是人家的看家本领,怎么可能不对外保密呢?” 陈扬也笑了,“那,那三位老师是什么意思呢?让我和老季去偷?还是去抢?” 高老师说,“用其他办法,用其他办法。” 季同生说,“其他什么办法?他们县一中都搞不到,咱们能搞到吗?” 乔老师说,“咱们是没有办法,但小陈你可能有办法。”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黄老师说,“小陈,我们打听过了,你到范书记认识,还是忘年之交。” 陈扬点点头,“这倒是事实,我确实认识范书记。” 高老师说,“范书记有个妹妹,正好在浙大附中工作。如果通过范书记,联系上他妹妹,说不定就能搞到他们的的模拟试卷。” 季同生说,“小陈,这可是个好办法啊。” 黄高乔三位老师,和季同生一样,都微笑的看着陈扬。 “噢……”陈扬恍然大悟,“敢情你们已经商量好了。” 季同生笑道:“没办法,小陈,谁让你是教导主任呢。” 陈扬无奈的笑了,“好吧,我努力,我试试看。” 陈扬明白,他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其他人也能做到的。 现在,他得拿出点真刀真枪的本事了。 第107章 拜访老范 陈扬自己也很想见到老范。 老范很忙,不是公事,不好去他办公的地方找他。 陈扬听了赵重阳的建议,去老范住的地方。 老范住的地方,是县领导宿舍区,那是一个封闭的小区,门口站岗的都穿着制服。 赵重阳还说,每周一到周五,范书记不一定按时下班。 但范书记有个习惯,星期六上班半天,范书记总是上班上到下午晚饭前才回家。 不是特殊情况,这天范书记必定回家。因为他的老伴是个病人,下半身瘫痪,坐在轮椅上,没有人照顾。 这天正好是周六。 下午三点半,陈扬就来到县领导住宿区。 门卫用警觉的目光,盯着陈扬瞅了好久。 陈扬被瞅得浑身不自在。 陈扬赶紧递上工作证,以表明自己的身份,消除门卫的疑虑。 门卫瞅了瞅工作证,扔还给陈扬,什么也没有说。 陈扬知道,人家瞧不起他所持的工作证。 工作证分两种,一种正式的,一种非正式的。 正式的工作证,盖的是单位的钢印。 而像陈扬用的工作证,照片上盖的只是单位的公章。 人家一眼就能看穿,你是个临时工。 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让进。 陈扬没法,只好用耍赖的方式,直接在门边坐下。 只要老范回家,只要老范看见,就能对上号了。 锲而不舍,坚持到底。 还别说,过了不久,一辆军用吉普车缓缓驶来,那正是老范的座驾。 门卫敬礼,再摇起挡杆。 但老范看见了陈扬,并且认出了他。 “咦,小陈,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陈扬装腔作势的喊道:“老范,我要去你家看你,人家不让进。” 老范笑着摆摆手,“上来吧。” 敞篷的吉普车,陈扬双手一抓,麻利的翻了上去。 吉普车进了小区,绕了一会,在一座独门独户的小楼门前停下。 老范拎着一袋菜下车。 待陈扬下车,老范挥挥手,让司机开车离开。 进了院子,陈扬看到,屋门前,走廊上,一位中年妇女坐在轮椅上。 “老范,这位小朋友是?” “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小陈,这位是我爱人,她姓田。论年龄,你应该叫田阿姨。哈哈,要是跟着我论,你应该叫田大姐。” 陈扬恭恭敬敬的,“田阿姨,您好。” “老田,这一位名叫陈扬,我叫他小陈,就是我在陈蔡公社认识的忘年交。” 田阿姨噢了一声,微笑道:“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陈扬这时反而拘束起来。 老范笑道:“别装了。给我打下手,洗菜淘米,然后陪我喝上几杯。” 陈扬主动去推轮椅,把田阿姨送回客厅,再跟着老范去了厨房。 老范家竟然没有保姆。 老范系上围裙,还有模有样的。 但让老范没有想到的是,厨房里的活,陈扬比他干得更加有模有样。 老范笑道:“小陈,你行不行啊。” “老范,给我四十分钟,四菜一汤搞定。” 老范袖手旁观,靠着厨房门抽烟。 陈扬熟练操作。 不到四十分钟,饭熟菜熟,已经摆上了餐桌。 老范拿来一瓶江西四特酒。 陈扬把田阿姨推到餐桌边,“田阿姨,请您尝尝我烧的菜。” 第108章 在老范家 红烧鲫鱼,糖醋排骨,青菜炒肉,炒大白菜,咸菜蛋花汤。 老范和田阿姨两口子,一个菜一个菜的尝过去。 田阿姨赞不绝口,“老范,比你强十倍。不,强一百倍。” 老范心服口服,但很是好奇,“小陈,你快讲讲,你这一手从哪学来的?” “嘿嘿,我小时候好吃。我们村有个厨师,红白喜事都请他,我就跟着他,自告奋勇的帮忙。我在蹭吃蹭喝的同时,也捎带着学了点厨艺。” “哈哈……自学成材,好,好。” 老范倒酒,“小陈,陪我喝几杯。” 陈扬不客气,连干三盅白酒,第一杯先干为敬,第二杯敬老范,第三杯敬田阿姨。 老范挺高兴的,冲着老婆问,“今晚我可以多喝几盅吗?” 田阿姨微笑道:“看在小陈的份上,我同意。” 老范大喜,急忙又拿瓶倒酒。 这时,陈扬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周边一眼。 人家两口子看在眼里。 老范说,“你想知道什么,小陈,你就问吧。” 陈扬不好意思,“范书记。” 老范手指陈扬,“老范,叫我老范。” “噢,老范,你为啥不给田阿姨找个保姆?” “你问她自己呗。” 田阿姨说,“我双手还能动,是我不让找的。小陈,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灶台,都是有意降低了高度。平时啊,我们家的家务,都是我自己做的。” 陈扬点了点头,“田阿姨,我大妹在党校食堂当临时工,每个星期的星期六星期天不用上班。我跟她说一下,让她过来帮帮你,以后打扫卫生的活,都让她去做。” “这怎么能行啊。”田阿姨问,“小陈,你大妹多大年纪?” “十七岁。田阿姨,我大妹才是我家的顶梁柱。还有,她的菜烧得比我的好吃。” 老范点着头说,“这丫头我见过,又漂亮又能干。小陈,你下次把她带来,你田阿姨一定喜欢。” “噢,我明天就带她过来。” 田阿姨微笑着说,“说得我都很期待了。” 老范对陈扬说,“知道你田阿姨为什么期待吗?我们只有三个儿子,但没有女儿,而你田阿姨最喜欢女孩。” 陈扬又问,“老范,他们,他们都在外地工作吗?” 老范点点头,“老幺在念大学,老二在上海工作,当了上门女婿,老大在部队,当兵十年了,是副营长。” 陈扬听着,老范的说话声有点低沉,“老范,是什么部队?在南方还是在北方?” 老范喝了一盅白酒,“野战军,在南方。现在,他和他的部队,应该正在与敌人激战。” 旁边的田阿姨点着头。 陈扬没有接话。 老范又说,“这小子,比他老子幸运。我搞过地下工作,后来加入部队。但组织上安排我搞后勤工作,我当兵十年,硬是没拿枪上过阵……” 陈扬知道,老范在挂念他的大儿子,“老范,我不会说话,我借花献佛,再敬你一杯。” “好,我奉陪,哈哈。” 吃过晚饭,陈扬抢着收拾厨房。 终于忙完,陈扬来到客厅。 老范和田阿姨招呼陈扬坐下。 老范笑看着陈扬问道:“怎么样?你的《复读学校》办得怎么样了?” 第109章 让老范帮忙 陈扬有点意外,“老范,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范笑道:“一个乡下来的毛头小子,忽悠了几个城里人,办了一个五六百人规模的《复读学校》。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笑,把《复读学校》的创办过程,和现在的运营情况,详详细细的做了汇报。 田阿姨也听了,她大赞“了不起”。 老范倒是波澜不惊,“小陈,你知不知道,你办的《复读学校》,他们捅到了我这里?” “我不知道。” “我批了八个字,新的时代,新生事物。” 陈扬稍一琢磨,很快明白过来,“老范,谢谢你,谢谢你。” 老范摆了摆手,“你先别忙着谢我,现在有一个严峻的问题,就摆在你的面前。” 陈扬脸色一整,急忙问道:“什么严峻的问题?” “如果你的《复读学校》,不能很好的提高考生们的成绩,或至少明显的好于去年,那么,大家就有理由怀疑,你的《复读学校》只是为了经济上的盈利。” 陈扬点了点头,“老范,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正为这个问题而烦恼。我来找你,也正是为了这个问题。” 老范哦了一声,“找我就为了这事?我又不是老师,也不是编教材的,我能帮你什么呢?” 陈扬说,“我们现在缺少高质量的模拟试卷。在咱们全省,我们基本上搞到了能搞到的模拟试卷。但是,浙大附中和省三中,这两个全省最好的中学,我们还没有他们的模拟试卷。” 老范微微一怔,再与爱人互相看了看。 田阿姨微笑起来。 老范伸手指着陈扬说,“好啊,套路到我身上来了。说说,谁告诉你,我有个妹妹在浙大附中上班的?” 陈扬再次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个重要信息,是县一中校长莫天衡说的。” 老范摇头而笑,“你们啊你们,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嘛。” 陈扬一本正经的说,“老范,这不是小事,也不是私事。这关系到咱们温林县的高考录取率,更关系到咱们温林县的未来……” “哈哈……有高度,太有高度了。” 田阿姨笑道:“老范,你推不了了。” 老范点了点头,“好吧,小陈。看你也挺不容易的,我帮你一把。但成与不成,我不负责。” 陈扬大喜,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成与不成,我不负责,这两句话,也正好让陈扬带回去向季同生交待。 陈扬在老范家待到晚上九点,主动起身告辞。 两口子也很高兴,吩咐陈扬,有空常来家里坐坐。 陈扬没有忘自己的承诺。 第二天是星期日,陈扬再去范家。 不过,这回他带了大妹陈平。 “大哥,我去人家家里能做什么呢?” 陈扬想了想,“大妹,你主要还是上班为主,有空再去老范家帮忙。你不上夜班,周六周日也不上班,你抽空去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 “至于做什么,就是做家务。洗洗衣服扫扫地,买菜买米,烧菜烧饭。噢对了,我看老范家的院子里杂草不少,你帮他拾掇拾掇。” “噢,我记住了。” 这一次,门卫没难为陈扬。 老范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 第110章 要去省城 田阿姨也在院子里。 老范说,“小陈,你还真把你妹妹带来了。” 田阿姨说,“好标致的姑娘。” 陈平有点怯生,“范伯伯好,田阿姨好。” 老范问,“你们兄妹俩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陈扬冲着大妹吩咐说,“大妹,你先拾掇拾掇院子吧。” 陈平应了一声,立即埋头忙碌起来。 老范把陈扬叫进书房。 “喏,拿去。” 老范把一封信交给陈扬。 “我已经给我妹妹打了电话,你去省城找我妹妹,把这封信交给她。” 陈扬收好信,“她,她答应了?” “哪那么容易。”老范挥了挥手,“这次你去,要公对公,光明正大的办事,而且还要把事办成。” 陈扬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去省城。” “好,我祝你马到成功。” 陈扬从范家回来,没有休息,而是来到《复读学校》办公室。 《复读学校》与别的单位不一样,星期三放假,星期天不放假。 大家都在。 陈扬说,“各位,我明天去省城,去浙大附中和省城三中走一趟。” 季同生忙问,“你把范书记给说动了?” 陈扬拿出老范那封信,扬了扬,再放回怀里。 “除了这封信,老范还给他妹妹打了电话。我去省城,先去找老范的妹妹。” 季同生说,“太好了,有范书记的面子,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田芳提醒说,“小陈,范书记就是范书记,你一口一个老范,这好像不大合适吧。” 陈扬笑笑,“叫惯了,叫惯了。在老范家,老范给我定了规矩,只许叫老范,不许叫范书记。” 杨玉梅说,“小陈,还是要注意。在非公开场合,叫什么都行,在公开场合,还是要叫范书记。” 陈扬点着头说,“两位阿姨,本人虚心接受批评,争取努力改正。” 大家都笑了。 季同生说,“小陈,你一个人去省城,我不放心,你带个人去吧。” 肖伟力和顾卫军都自告奋勇。 肖伟力说,“老季,我还没去过省城呢。” 顾卫军也说,“我也没去过省城。” 季同生与田芳和杨玉梅三个,都同意肖伟力和顾卫军陪着陈扬去省城。 陈扬说,“按照规定,出差只能两个。我们三个都去,既不合规矩,也会影响工作呢。” 田芳说,“最近工作不忙,一切按部就班,你们三个去一个星期,倒不大会影响工作。” 大家都看向季同生,毕竟他是领导,要他最后拍板。 季同生笑着说,“这样吧,你们三个可以一起去。事情办成了,你们三个的差旅费全部报销。事情要是办不成,小肖,小顾,你俩的差旅费只能报一半。” 肖伟力和顾卫军欢呼雀跃,连叫“同意”。 陈扬让顾卫军去买到省城的长途汽车票。 顾卫军屁颠屁颠而去。 陈扬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季同生有些不放心,拉着他婆婆妈妈的吩咐了好一会。 “老季,还有一事你得帮忙。” “什么事?” “介绍信。还有这个,你也给换一下。” 陈扬把他的工作证扔到桌上,“不是钢印,不好使啊。” 季同生一边苦笑,一边起身,“今天局里不上班,我又得来回跑了。” 第111章 省城到了 在季同生的努力下,陈扬拿到了正儿八经的工作证。 虽然不能改变实质,但陈扬总觉腰杆突然变硬,说话的底气十足。 星期一凌晨,三点半,陈扬与肖伟力和顾卫军三人,登上了去往省城的长途汽车。 这就是出门的辛苦。 温林县到省城,以前每天只有一趟班车,现在增加到两趟。 县城到省城,从地图上看,好像并不遥远。 可一零四国道上标着,距离三百八十五公里,就当时的路况和车况,十二个小时都跑不完。 刚坐在车上,坐立不安,啥都好奇。 一个人五块五毛,这个票价,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那时还没“民工”一词,农民很少有出远门的。除了出差人员,就是探亲访友的。 车上客满,除了四十八个座位,过道上也坐了五个人。 大包小包,车里塞得满满当当,车顶上也堆得像座小山。 司机有两个,轮着开车,也是那个时候的标配。 客车出站,陈扬就从挎包里拿出一本书,旁若无人的看起来。 这是一本关于经济学方面的书,是陈扬从季同生那里顺来的,应该是大学里的教材。 肖伟力兴奋了一阵,但很快就昏昏欲睡,后来干脆就鼾声如雷。 顾卫军继续东张西望,不久又集中目光,开始关注左前方的两个女性。 因为坐在最后一排,虽然颠得最厉害,但也方便窥视车内乘客。 顾卫军肆无忌惮,连陈扬也有所察觉。 陈扬踹了顾卫军一脚。 顾卫军嘿嘿坏笑,悄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呸,小心人家把你当成流氓。” “嘘,没人看得见咱们。” 陈扬哼了一声,“包括坐在过道上的女孩,那是母女三人。坐在过道上的小女孩,正盯着你看呢。” “咦,你怎么知道的?” “笨蛋,你没注意到上车的时候啊。” 那个小女孩,真的在盯着顾卫军。 顾卫军有所收敛。 陈扬继续看书。 长途客车出了温黄平原,就进入了绵延不断的山区。 山不太高,但山连着山,公路崎区曲折,车速也接近于龟爬。 接近中午,长途客车还在会墅岭上爬行。 着名的会墅岭,抗美援朝电影《奇袭》,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会墅岭上的公路边,有一个小山村,几十户人家。长途客车要在这里停半个小时,让大家上厕所和吃午饭。 下车后,司机关了车门,就朝一户人家走去。 那是新房子,挂着饭店牌子,司机去吃饭,估计不用花钱。 乘客们可就不一样的待遇了。 路边摊不少,一个篮子一个摊。卖玉米的,卖馒头的,卖年糕的……品种倒也丰富。 但公路扬起的尘土,早把那些吃的蒙上,稍微讲究卫生的人,还真的吃不下。 还有那水桶里卖的水,上有一层厚厚的尘土,根本就不是人喝的。 陈扬他们仨,谁都没有食欲。 陈扬带着肖伟力和顾卫军,跑到公路旁边的溪坑里。 溪坑里有清澈的山泉水。 三个人喝了个半饱。 终于,长途客车又开始长途跋涉。 不久,长途客车离开山区,进入杭绍甬平原。 下午快四点时,长途客车已行驶在钱塘江大桥上。 省城到了。 第112章 俩货遇上了小偷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下车尹始,肖伟力和顾卫军就嚷嚷着要去看西湖,像极了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饿着肚子,天又快黑了,陈扬可不惯着二人,径自前行。 肖伟力和顾卫军只好跟着。 车站附近有小旅馆,住宿费便宜。 但季同生提醒过陈扬,小旅馆虽然便宜,但不安全。 特别是火车站和汽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小偷特多,而且神出鬼没。 陈扬手里拿着一张hz市区图,是出站时买的。 地图在手,天下我有。 陈扬在西湖附近找了个不大的国营旅馆,有食堂的那种。 一个人一天三毛钱,还是三人房间,陈扬好一阵心疼。 主要是这里离浙大附中很近。 地图上,有浙大附中。至于省城三中,地图上没有,陈扬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陈扬的打算是,先拿下浙大附中再说。只要拿下浙大附中,就是找不到省城三中,也算完成了一半任务。 查验工作证和介绍信后,登记了房间,先交了三天房钱,陈扬带着肖伟力和顾卫军,不去房间却去了食堂。 顾卫军不解,“扬哥,干吗不先去房间?” “你傻啊。食堂有时间限制,去晚了就没得吃喽。” 肖伟力这次出来,借了父亲的手表,这时一边走,一边看表,“不急不急,还有半个小时。” 三个人匆匆来到旅馆食堂。 拿出钞票和粮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坐一天的车够累的。 陈扬拿着房间的三个热水瓶,去锅炉房打水。 打水回来,已不见肖伟力和顾卫军的人影,只有二人留下的纸条。 俩货出去玩去了。 陈扬洗了脸洗了脚,直接往床上一躺。 读书,是陈扬最近培养的一个习惯。 看的还是在车上看的这本书。 枕头下,压着陈扬的挎包。 挎包里除了介绍信和工作证,以及老范的那封信,还有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全省粮票。 带着这么多贵重东西,陈扬可不敢随便上街。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这是季同生说的。 还别说,季同生的提醒,陈扬的担心,都成了事实。 半夜时,肖伟力和顾卫军回来了。 陈扬警惕性高,二人进门,他就醒了。 打开电灯,陈扬看到,肖顾俩货耷拉着脑袋,像犯了错的小学生。 陈扬坐起身来,“这是什么情况?” 俩货出去逛街,看到电影院,就买了电影票进去看电影。 看完电影出来,人群散去,俩货发现身上的钱没了。 这次出来,陈扬带的是公款,而二人各自带了十块钱和几斤粮票,被小偷一扫而光。 更绝的是,肖伟力的手表也丢了。 俩货还去附近派出所报警,反被派出所怀疑身份,被狠狠的盘查了一番。 陈扬听罢,先愣了一会,随即又捧腹大笑。 俩货被陈扬笑得尴尬万分。 肖伟力说,“扬哥,你不应该幸灾乐祸吧。” 顾卫军说,“都是好朋友,总得有点同情心嘛。” “我呸。”陈扬斥道:“咱们是来干什么的?老季又是怎么吩咐的?你俩现在这付模样,纯粹是活该。” 俩货哭丧着脸不敢说话了。 第113章 范姐?犯贱? 吃一堑,长一智。 肖伟力和顾卫军终于老实了,听陈扬的,乖得不行不行的。 陈扬答应,为这个破事保密。 至于肖伟力他爸的手表,已经用了十几年,不值几个钱,回去就说不小心丢了。 隔一天早早的,陈扬带着肖伟力和顾卫军,来到浙大附中门口。 陈扬先在传达室做了登记。 老范的妹妹范欣怡,是浙大附中的副校长。 传达室的老头很热情,让陈扬仨在传达室门外等着,范欣怡一到,他再告知陈扬他们。 陈扬道过谢,与肖顾二人就在旁边等着。 来得早了,人家八点上班,现在才六点三刻。 肖顾二人还各拎着一个旅行包,包里都是温林县出的土特产。 土特产都是老范买的。 肖伟力小声滴咕,“扬哥,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她家呢?” “乡下人。”陈扬说道:“咱们乡下人喜欢串门,人家城市人不喜欢串门。特别是咱们这些人,与人家非亲非故,绝对不能轻易上门。” 顾卫军问道:“扬哥,你咋知道这些规矩的?” “呵呵……我知道个屁,这是老季说的。” 快八点时,上班的人陆续出现。 陈扬他们起身等候。 一个美女骑着自行车出现在门口。 传达室的老大爷喊道:“范副校长,有人找你。” 她正是范欣怡。 范欣怡下车。 陈扬急忙上前,欠身行礼,“范校长,您好。我叫陈扬,是从温林县来的。” 说着,陈扬奉上老范的信,“这是范书记的信。还有,范书记托我带来了两袋土特产。” 范欣怡点着头噢了一声,上下打量陈扬。 陈扬笔挺而立,不亢不卑。 “陈扬是吧。我上午开会,会上还要提你们的事。你看这样行不,你中午前到这里来等我。” 陈扬点点头,“行,我中午前再来。可是,这两袋东西?” “就先放在传达室吧。”范欣怡微笑了一下,“陈扬,你上午可以去西湖边玩玩。” 陈扬道了声谢,走过去把两袋土特产提过来,放进了传达室里。 不料,范欣怡突然变脸,“陈扬,中午你一个人来。” 陈扬还没反应过来,范欣怡骑上自行车进校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陈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肖伟力和顾卫军走过来。 “伟力,卫军,今天没事了,咱们去西湖边玩去。” 这两位听说玩,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丢了钱,丢了工作证,但有陈扬在啊。 三个人在西湖边玩了一个上午。 既来之,则玩之。 在几个着名景点,拍了不少照片。 临近中午。 陈扬拿出十块钱和几斤粮票,交给肖顾二人。 “伟力,卫军,你俩接着玩,我要去浙大附中了。” “不用我们一起去吗?”肖伟力问。 “不用了,你俩别玩疯了就行。” 陈扬撇下肖顾二人,回到了浙大附中门口。 陈扬刚到不久,范欣怡推着自行车出现了。 “小陈,你来得挺准时么。” “范……范校长,我也是刚到。” 范欣怡笑笑,“叫我范姐吧。” 范姐?犯贱?陈扬叫不出口,不管怎么说,也是差辈了。 第114章 触电的感觉 但想想也是,陈扬与老范是忘年之交,既然是老范的妹妹,叫姐也算正常。 “范姐。” “哎。”范欣怡嫣然一笑。 接着,范欣怡指了指自行车,和那两袋土特产,“这应该难不倒你吧?” 陈扬嗯了一声,将两袋土特产搁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自行车缠着一根松紧带,陈扬拿过来,将两袋土特产与车座架紧紧绑牢。 范欣怡说,“这样不对。” 陈扬解开松紧带,用松紧带将两袋土特产绑好,再将两袋土特产分挂在后座架的两边。 范欣怡点点头,“小陈,你不会不会骑自行车吧?” 两个“不会”,有点拗口,但陈扬听明白了。 陈扬把着自行车。 “小陈,你先骑行,我再上。” 陈扬上车,双脚一点,自行车慢慢前行。 范欣怡小跑几步,再灵巧的一跳,顺利的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 陈扬车技不行,哪经历过这种情况。 还有,范欣怡的一条胳膊,自然而然的环绕住了陈扬的腰。 陈扬的腰部,有点触电的感觉,瞬间没了力气。 陈扬差点没有把握住。 自行车晃荡起来。 好在陈扬反应够快,两腿够长,女式自行车的高度也正合适。 双脚在地上一点,腰部恢复力道,双手握把,硬生生的把自行车的平衡找回来了。 范欣怡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哎,范姐,往哪个方向走?” 范欣怡坐在后座架上,身体全部打开,呈斜线形。一条胳膊抱着陈扬的腰,上身和下身尽量打开。 “小陈,你听我的指挥。前面向右拐弯,先去菜场买菜……” 陈扬心道,老范说得没错,他的这个妹妹真的有点奇葩。 老范和范欣怡,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二人相差了整整十八岁。 范欣怡高中毕业后当兵,后转业到一家军工企业,并在那里结了婚。 但很快就离了婚,并调回杭州工作,一年后嫁给一位工程师。后来工程师去西南三线工作,范欣怡不愿去,便再次离了婚。 再后来,也就是三年前,范欣怡再次结婚。男方是浙大的一位教授,比范欣怡大十五岁。 范欣怡也因此而调到了浙大附中。 一年前,那位教授援外去了非洲,目前范欣怡处于独居状态。 老范还特别提醒陈扬,范欣怡脾气古怪,千万不能硬怼,要哄着她顺着她,事情多半就能办好。 陈扬谨记老范的教导。 午餐不错,范欣怡亲自下厨,菜肴丰富,味道上佳。 还有什么外国的红酒,陈扬第一次品尝,因为觉得好喝,还差点喝过了头。 好在老范如有神助,打来长途电话,把陈扬给救了。 老范的电话是打给范欣怡的。 也不知道老范说了什么,范欣怡突然认真起来,并把没喝完的红酒拿走了。 听说是老范的电话,陈扬也酒醒了一大半。 这时,范欣怡才告诉陈扬,学校已经同意,向温林县提供高考模拟试卷。 只是有三个要求。一是不得向温林县以外泄露,二是延迟一个星期,三是不能邮寄,要派人来取。 陈扬大喜,同时也有疑问。 “范姐,为什么不能邮寄啊?” 第115章 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范欣怡说,“去年我们给某县邮寄过模拟试卷,但被人给截留了。” 陈扬点着头说,“一个星期来回一趟,太麻烦了。” 范欣怡笑了笑,“傻小子,你可以两个星期来一趟呀。” 陈扬忙说,“对对,我以后两个星期来一趟。不过,范姐,我这次来,要把你们上个学期的模拟试卷,还有这个学期已经推出的模拟试卷,统统都要带走。” 范欣赏白了陈扬一眼,笑道:“胃口真大。答应你了。” “谢谢,范姐,谢谢你。” 范欣怡办事的风格,还真是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下午,陈扬跟着范欣怡又来到浙大附中。 上个学期的模拟试卷,和这个学期已经推出的模拟试卷,装满了整整两袋。 两个袋子,就是陈扬带来的那两个旅行包。 陈扬借范欣怡的自行车,载两袋模拟试卷回旅馆。 范欣怡送到校门口。 陈扬趁机得寸进尺,“范姐,省城三中那边,你能不能帮帮我?” 范欣怡咯咯而笑,“臭小子,你果然像狗皮膏药啊?” “狗皮膏药?什么意思?” “你的忘年之交老范说的。他说你这个人,身上有胶水。不沾上则已,沾上了就甩不了了。” “呵呵……狗皮膏药就狗皮膏药,只要能达到目的,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范欣怡笑道:“好吧,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你就做牛做马吧。” “范姐,我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半。” 范欣怡伸手指了指陈扬的脑袋,“想想。用你那还算聪明的脑袋,好好的想一想。” 有门,陈扬看出,范欣怡在卖关子,这就说明她有省城三中的路子。 陈扬先按自己的计划进行。 浙大附中的模拟试卷,先让肖伟力和顾卫军二人运回去。 这俩货待在省城,不但没有用处,还到处惹事。 就连旅馆的热水瓶,俩货都弄坏了三个,不如打发他俩先回。 来到省城的第三天凌晨,陈扬把肖顾二人送到武林门外的长途汽车站,再把他俩送到长途客车上。 送走俩货,陈扬难得轻松。 这两天,范欣怡出差去了上海,她临走时把家里的钥匙交给陈扬。 范欣怡还说,两天后她回来,只要陈扬没走,她就想办法帮他搞到省城三中的模拟试卷。 陈扬当然选择相信范欣怡。 只是这两天闲着无处可去,无事可做。 隔一天,陈扬去邮电局打长途电话。 季同生确认,肖伟力和顾卫军已经安全的回到家里,两袋模拟试卷也已安全抵达。 陈扬又去瞎逛西湖,满眼风景,难入心口。 陈扬关心的是“经济”,他已读完他带来的那本书,算是对“经济”一词有了点了解。 在陈扬看来,省城杭州到处都是“经济”。特别是美丽的西湖,简直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聚宝盆。 陈扬心想,我要是在西湖边摆一个地摊,我能保证养活全家九口。 陈扬又逛了旧货一条街,买了几本旧书。 忽然想到,范欣怡吩咐他帮忙打扫卫生,便去了范欣怡家。 干活不在话下。 干了活,陈扬拿起那瓶还没喝完的红酒,三口两口就给喝完了。 就在这时,突然门被推开。 “咯咯……好呀好呀,竟敢偷我的酒喝呀。” 第116章 真是个傻小子 范欣怡回来了。 但接连两天,范欣怡不上班,却缠住了陈扬。 首先是做家务,全部的活都让陈扬承包,甚至包括洗范欣怡的衣服。 这娘们的衣物还特多,现在又是春天,她要求把她全部的衣物拿出来,洗的要洗,晒的要晒。 陈扬毫无怨言,干得挺欢。 范欣怡家的书也很多,她那个教授老公,是搞机械制造的,这方面的专业书少说也有两千本。 范欣怡要求,把两千本书搬到院子里晒太阳,晒完了再搬回书房,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干活正是陈扬的强项,哼着小曲,马不停蹄,两天完成任务。 但是,不知不觉,陈扬有点上套了。 吃和住,都在范欣怡家。 终于,这天吃过晚饭,干完家务,陈扬来到客厅,陪着小心提出自己的要求。 “范姐,什么时候去省城三中啊?” 范欣怡笑而不语。 “范姐,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咯咯……如果我耍你,你会生气吗?” 陈扬忙说,“不生气,坚决不生气。” “为什么?” “因为我不敢生气。我要是生气了,范姐就会生气。范姐生气了,我不仅拿不到省城三中的模拟试卷,而且以后还拿不到你们浙大附中的模拟试卷。” “咯咯……臭小子,你真行。” 陈扬已摸准的范欣怡的德行,笑着说,“范姐,我现在是舍命陪君子,咬定青山不放松。你还有什么吩咐,你就尽管开口。” 范欣怡起身笑道:“走,陪我逛街去。” 陈扬心里叫苦,还骂范欣怡。 当然,不能骂范欣怡的祖宗八代,因为这样把老范也给骂进去了。 但陈扬脸上挂笑,丝毫不敢怠慢。 逛街累啊。 陈扬发誓,将来娶老婆,要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陪老婆逛街。 看电影,下饭馆,逛百货大楼,沿着西湖压马路……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范欣怡又要陈扬陪她喝酒。 还是那种外国人的红酒。 整整一瓶被陈阳干掉。 陈扬醉了,直接醉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陈扬腰酸背疼,勉强起来,发现范欣怡不在。 陈杨给自己下一碗面,两个荷包蛋,吃了以后,继续倒头酣睡。 直到晚饭时分,陈扬才悠悠醒来。 范欣怡有点反常,从做饭到吃饭,一句话也没说。 女主人不开口,陈扬却有话要说。 “范姐,你什么时候帮我联系省城三中?” “不用联系了。” “为,为什么?” “你还没想明白?” “什么,什么想明白?” “真是个傻小子。”范欣怡的俏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上次我对你说过,让你用脑子好好的想一想,对不对?” “对,你说过。” “你想过了吗?” “没有。” “那就现在想。” 陈扬摇了摇头,“范姐,你就别难为我了。” “咯咯……”范欣怡笑着说道:“我们浙大附中,人家省城三中,都是省城的高中。所以你想想,我们的模拟试卷,和省城三中的模拟试卷,我们能不互相利用吗?” 陈扬恍然大悟,“噢,你是说,省城三中的模拟试卷,在你们这里就能拿到?” “咯咯……傻小子,你总算不傻了。” 第117章 满载而归 省城的几个重点中学,它们的高考模拟试卷,是互相开放的。 陈扬与浙大附中搭上关系,就相当于拿到了它们全部的高考模拟试卷。 一共五个中学,不包括浙大附中,但包括省城三中,它们的模拟试卷,整整装了八个纸箱。 陈扬去长途汽车站,一是买明天回温林的车票,二是托运八个箱子,确保明天人货同步到达。 范欣怡也没再挽留陈扬,毕竟他是出差,而且归心似箭。 第二天凌晨,范欣怡要送陈扬,被陈扬拦住。 这个时候,让一个女的去送,陈扬可不放心。 在车站,陈扬买了四个面包,就着候车室的热水吃了两个,另两个放进挎包,中午路上吃。 今天乘坐的是一辆新客车,司机讲省城话。 陈扬知道,这是省城运输公司的车,而来省城时的那班车,属于温林县运输公司。 旧车新车,囿于规定,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却基本上一样,也是下午四点左右。 昨天有过电话联系,季同生带着肖伟力和顾卫军,带着手拉车已在汽车站等着。 满载而归,让大家对陈扬更加刮目相看。 教育局的领导们很满意,县一中等几所中学也很高兴。 陈扬不保守,他搞到的模拟试卷,对全县所有考生开放。 不过,陈扬更关心这些模拟试卷的作用。千辛万苦的弄来,要是一堆废纸,岂不成了笑话。 陈扬和季同生一起,召集教研组的黄老师、高老师和乔老师开会。 “三位老师,我很想知道,咱们弄回来的模拟试卷,到底处于什么水平。换句话说,能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黄老师说,“小陈,你没回来之前,我们拿出浙大附中的一套模拟试卷,在全校测了一遍。结果平均总分是两百二十七,超过去年录取线三百分的,全校只有十九人。而低于两百分的人数,却有整整三百人。” “我不太明白。”陈扬挠着脑袋说。 黄老师进一步解释,“但在咱们自己出题的时候,全校平均总分是两百七十五分。在这其中,超过去年三百分录取线的有近两百人,还有三十几个超过了四百分。” 陈扬点点头,“我有点明白了。人家的平均总分两百二十七,咱们的平均总分两百七十五,整整相差四十八分。” 高老师说,“就这四十八分的差距,人家大部分考生能上大学,咱们的大部分考生,只能被挡在大学门外。” 听完三个老师的汇报,季同生说,“三位,咱们直接说具体措施吧。” 乔老师问陈扬,“小陈,你是当年县一中的学霸,你先说说。” “呵呵,那我就来个抛砖引玉。我认为吧,读书与赚钱,其实是一个道理,三分天赋,七分努力。” 黄老师问,“那这个七分努力又是什么?” “我当年的班主任说,努力读书,勤奋为上。理科靠练,文科靠背。” 高老师笑着说,“还真说着了。文科的历史和地理,就得死记硬背。理科的数学、物理和化学,就得多多练习,拼命的做题。” 陈扬做了总结,“好吧,其他模拟试卷拿下,全部上省城的模拟试卷,狂轰滥炸,天天不断……” 第118章 怎样花钱 教学方面的工作,陈扬不懂,插不上手。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管理方面加强措施。 一方面,继续实行每周一考,每周公布成绩,每周末重新编班。 成绩好的学生,不断升级,升到第一班去。 成绩差的学生,不断降级,编到末班。 另一方面,陈扬采取了一个新措施,就是物质刺激。 根据每周模拟考试的成绩,文科和理科各前二十名,每人奖励两块钱。 这下轮到季同生心疼钱了。 “小陈,你这个措施,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陈扬笑了,“老季,你总说我抠,怎么你也抠起来了?” “我这不仅是抠。”季同生说,“人家企业发奖金,那是有经济效益,是有明文规定的。而咱们是学校,对学生发奖金,政策上没有规定。” “老季,是不是局里有人议论了?” “有,但好在只是少数人,不会影响到咱们。” “那就别管他们。老季,有人议论了,咱们就不工作了?” “小陈,影响还是要考虑的。” 陈扬笑着问道:“老季,你可别忘了,咱们《复读学校》是自负盈亏的。在经济方面,局里管不了咱们。” “是的,是的。”季同生也笑了笑,低声的说,“小陈,你还别说,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花钱,而是如何尽量多的把钱花出去。” 陈扬咦了一声,“老季,这是什么情况啊?” “情况是这样的。原来,咱们要给局里上交管理费一万块,现在局里同意了,只要咱们交五千块钱。” 陈扬大喜过望,“这是好事啊,老季。” 季同生伸手拍了拍陈扬的肩膀,“现在,你要重点考虑怎样花钱了。” 陈扬点点头,“我正考虑着呢。”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小陈。一定要把钱花光,存折上不能有余额,否则会让人盯上的。” 花钱也是一门学问,比赚钱更深奥复杂。 两万多块,怎么花啊。 “老季,你与田阿姨和杨阿姨三个,每月补贴五十块。我与肖伟力和顾卫军,我们每人每月工资一百块。” “这个可以有。” “加班费,咱们六个每人每月五十块。” “这个也可以有。” “福利费,咱们六个每人每月五十块。” 季同生频频点头,笑道:“你还真会花钱。我们三个,与你们三个身份不同。所以我建议,加班费和福利费,你们三个再增加一倍。” “好,就这么定了。” 这只是花钱的一个方面。 陈扬自私自利,爷爷和二弟还在干木匠活,陈扬也趁机为他们谋福利。 吃晚饭时,陈扬问爷爷,“爷爷,你的活什么时候能干完?” 爷爷想了想,“还要十来天吧。我正琢磨着,学校的活干完了,我就去接私活,帮人家打点家俱。” 陈扬笑了笑,“能不能不接私活,留在学校,一直干到高考结束?” 爷爷愣了一下,“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把那些修理过的书桌和凳子,再拿出来维修一遍。” “我正是这个意思。” “扬,你这是什么意思?” “爷爷,你别问,你就照我的意思做就行了。” 爷爷是个实诚人,陈扬当然不能把私心告诉他老人家。 第119章 宁做田里客 不当富家奴 爷爷还是不明白,还想再问。 二弟陈兵倒是听明白了,抢着说,“我知道,大哥是让咱们偷懒,磨磨洋工,把一天的活拉成三天的活。” 爷爷瞪了二孙子一眼,“胡说。” 陈兵看向大哥,“大哥,我说得对吧?” 陈扬笑笑,“反正以后就这么办。跟他们工人一样,每天上班八小时。不用加班,也不许加班。每个星期工作五天半,周六下午和周日整天放假。” 陈兵兴高采烈,“好啊,每个星期都能回家一趟了。” 爷爷大概知道大孙子为什么这么做,笑着不再吭声。 陈扬这时看向大妹陈平。 “大妹,你去老范家帮忙,帮得怎么样?累不累啊?” 陈平说,“不累。星期六星期天,反正这边也没事么。再说了,其实也没多少活。” 陈兵说,“大哥,我去过老范家。大姐在老范家,干得最多的活,是陪田阿姨聊天,一点都不累。” 陈扬笑着说,“你懂个屁,聊天也是一门学问,也很累的。” 全家人都跟着笑了。 “大哥,有一个事。老范和田阿姨,都有一个意思。让我辞了食堂的工作,专门去他们家当保姆。” 陈扬哦了一声,“你答应了?” 陈平摇了摇头,“没,我说我回去跟你和爷爷商量商量。” 大妹不笨,陈扬心道。 “爷爷,你什么意见?”陈扬问道。 爷爷说,“老范的面子,咱不能不给吧。他开了口,咱驳了他,以后还怎么相处。” 陈扬笑道:“爷爷,你想偏了。老范不是那种人,咱就是驳了他的面子,他也不会计较的。” 陈平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不去他家做保姆?” 陈扬点点头,断然说道:“宁做田里客,不当富家奴。不去,坚决不去。如果老范再次问起,你就说我不答应。” 陈平嗯了一声,“可是,大哥,以后,以后你有事,老范不会不帮你了吧。” “不知道,反正你不能专门去当保姆。大妹,你留在食堂,还有转正的希望,说不定能捧个铁饭碗。这就是理由,最大的理由。” 大妹当专职保姆的事,陈扬其实早就想过。 如果为了全家,为了他陈扬自己,陈扬完全可以让大妹去当专职保姆。 有了这层关系,谁不给陈扬面子,谁还敢欺负陈扬? 可大妹的幸福和前程呢? 保姆又不是铁饭碗,不能干一辈子。 还有更重要的是,父亲曾教导过陈扬,做人做事,可以依靠别人,但不能太靠别人。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要流。 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陈扬想道,老范现在如日中天,可将来呢?将来他老了,退下来了,不就没用了吗? 好在这个事,老范和田阿姨都没再提起,避免了双方的尴尬。 陈扬现在的主要心思,还是在怎样花钱上。 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最近,肖伟力和顾卫军的小动作,引起了季同生与田芳和杨玉梅三人的不满。 肖顾二人自立名目,从出纳杨玉梅那里领了两百块钱。 杨玉梅觉得不妥,但又不好明说,就找季同生询问。 季同生狡猾,把问题推给了陈扬。 第120章 敲打敲打 不仅仅只是这个两百块。 前前后后,肖伟力和顾卫军总共领了五百多块钱,理由都不成立。 季同生、田芳和杨玉梅之所以对肖伟力和顾卫军不满,还因为二人不务正业,迟到早退成了常态。 对顾卫军还有所顾忌,毕竟他舅舅是赵重阳,局里最有希望去掉副字的副局长。 而对肖伟力,尽管他父亲是县百货公司副经理,但跟教育局不沾边,没什么面子好讲。 陈扬决定敲打敲打两位好朋友。 不是一起敲打,陈扬先冲肖伟力下手。 “伟力,最近你有问题啊。” 肖伟力忙问,“我有什么问题?” “你最近迟到早退比较多,是不是这样?” 肖伟力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有些多。” 陈扬不断的追问,“你很忙吗?早上都起不来?你这是什么情况?” “扬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为什么变懒了。” 陈扬拿出一堆帐单,扔在肖伟力面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肖伟力看了看,脸曾的红了起来。 陈扬敲着桌子说,“总共五百多块。可你的报销凭证,全是乱七八糟的。要是按照规定,你一分钱也领不出去。” “扬哥,这是,这是我和卫军一起领走的。” 陈扬一脸的不高兴。 “扬哥,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不过,这大部分是卫军的主意。” “你俩最近急需用钱吗?” 肖伟力又有点脸红,“最近,最近我在那方面有点进步。卫军那边,也有点进步。” 陈扬明白了,俩货最近谈恋爱了。 “行,行,这是好事。但好事影响工作,还乱花钱,那就不是好事了。” 肖伟力赶紧声明,“扬哥,我是跟着卫军走的。” 陈扬哼了一声,“你与卫军不一样,你没法与他比。” 说到这个,肖伟力就有点不高兴了。 “为什么?扬哥,我为什么不能与卫军比?” “你啊你。”陈扬伸手指了指肖伟力,“咱们的《复读学校》,寄挂在县教育局的名下。顾卫军有他的舅舅赵重阳罩着,他就是不来上班,咱们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顿了顿,陈扬又说,“你爸虽然是百货公司的副经理,但真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人家不一定买你爸的面子。” 肖伟力愣了愣,“扬哥,你说得有道理。” 陈扬非常严肃的问,“伟力,如果你们两个要处理一个,你说是处理卫军,还是处理你呢?” 肖伟力脸色难看了,“真的,真的要处理吗?” “哼,你说呢?” “扬,扬哥,我改,我改。扬哥,你得帮我啊。” 连哄带吓,陈扬认为,肖伟力相对胆小,他已把他搞定。 至于顾卫军,陈扬不会这么直接。 陈扬迂回曲折,让季同生出面,去找赵重阳,让赵重阳教训他这个外甥。 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顾卫军就怕他舅舅。 季同生也曾是副局长,资格比赵重阳老,他说话好使。 果然,赵重阳把顾卫军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差点动了手。 顾卫军与肖伟力一样,暂时蔫了。 至于《复读学校》的运营,一切经常,非常顺利。 考生们目的明确,又花了血本,一心只想着高考,很少有节外生枝的。 第121章 种田人看稻 读书人看考 按照约定,每隔两个星期,陈扬去一次省城,取这两个星期六所省城高中的模拟试卷。 让陈扬意外的是,范欣怡不在,她有半年的长假,去国外探亲去了。 范欣怡临走前做了交待,委托校长与陈扬对接。陈扬每次到省城,只待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乘车返回。 校长早已把模拟试卷准备好了。 范欣怡还把自家钥匙留给陈扬,让他住在她家。 既省了住宿费,又离长途汽车站近,陈扬乐意之至。 除了去省城取模拟试卷,陈扬没有其他事情要忙。 爷爷与大妹和二弟,他们时不时的回家,陈扬一次也没。 高考时间是七月七日到七月九日。 离高考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 陈扬让爷爷做了一个牌子,竖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 倒计时,陈扬亲自负责,贴一张白纸,再在白纸上写“离高考还有有xx天”。 省城的那几个中学,最后两个星期,不进行模拟考试。 陈扬这边有延迟,最后一个星期不进行模拟考试。 剩最后一个星期,《复读学校》不再上课,改为自习。 陈扬这时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每个学生退还学费十五块。 每人十五块,总计八千零五块。 陈扬实现了他那个“多退少补”的承诺。 其实,陈扬是嫌赚得太多,有点怕了。 刨去所有开支,包括这八千零五块,剩余整整两万块,陈扬不能不怕。 钱少了不行,但钱多了就有点烫手。 退还学生八千零五块后,还剩下一万两千块,陈扬正愁如何分配呢。 只能说,陈扬太黑,学费收得太多。 但陈扬也有理由,一个学期每人收费一百,是按一年计算的。 另外一个理由,是所有的门窗、书桌、凳子和床板需要维修,花了不少钱。 高考在即,没人关注收费问题。 三天高考,顺利进行,没发生什么意外。 种田人看稻,读书人看考,紧张的高考过后,就是倍受煎熬的等待成绩出炉。 陈扬知道,如果不能取得还过得去的成绩,《复读学校》将很难再办下去。 根据省教育厅提供的数据,今年全省的高考录取率,将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六。 七月底,高考成绩陆续公布。 温林县的上线人数,达到了百分之八,大约为一百六十人。 而《复读学校》的上线人数,就有六十二人,上线率高达百分之十一点五。 《复读学校》独占鳌头,大获全胜。 八月初,陈扬与季同生他们开会。 就两件事。 一是部署下一年的招生工作。招生时间为整个八月份,开学时间定在九月一日。 学费做了调整,每人每年一百二十块。 二是分发奖金。 三十位老师,每人一百,其中黄高乔三位,每人再加一百。 季同生、田芳和杨玉梅三人,每人三百块。 上述分配之后,还剩下七千八百块。 陈扬与肖伟力和顾卫军三人,按当初的约定,分别占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三十和百分之三十。 三个人各分到两千八百块、两千一百块和两千一百块。 最后剩下的八百块,留作《复读学校》的运营经费。 就在这时,村里的童老贵队长,托人给陈扬捎话,说有重要事情,让他务必回家一趟。 第122章 小队拆分为小小队 下午,陈扬借了季同生的自行车,匆匆的往家里赶。 一路上,陈扬心里滴咕,爷爷在家里,什么事情不能作主? 陈扬不知道,就他不在家的半年,关于农业的政策有了巨大的变化。 这时,夏收夏种刚刚结束,道路两边的水田里,是已经成活的绿油油的晚稻秧苗。 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 还是煤油灯。陈蔡公社的通电工程,因为缺钱又被推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电灯。 全家人难得团聚,陈扬也喝了不少米酒。 吃好晚饭,陈扬出门。 刚走几步,还没出院门,就看见月光下,童老贵一瘸一拐的走来。 陈扬乐得合不拢嘴,“苍天啊,大地啊,是哪路英雄好汉,打断了某个坏蛋的狗腿。” “臭小子,臭小子。” 童老贵笑骂着进了院子,瞅准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陈扬掏出大前门香烟,给童老贵一根,自己也叼上一根。 “老实交代。老童,你的腿咋弄的?是不是又偷看哪个娘们洗澡了?” “去你的,我这是公伤。”童老贵连吸了几口烟,“啧啧,好烟就是好烟,带劲。” 陈扬蹲在小板凳上,陪着童老贵抽烟。 “咦。”童老贵发现,陈扬的左手戴上了手表,“都说你小子发财了。他奶奶的,骑上了自行车,连手表也戴上了。” “呵呵……自行车加手表,再整个黑包包,我是不是就像公社干部了?” “我呸。”童老贵啐了陈扬一口,“就你小子这德行,一辈子也甭想当干部。” “童老贵,鼓励鼓励年轻人行不行啊。” 童老贵坏坏的笑道:“还别说,你小子的机会来了。” “哦,什么机会,快说快说。” “接上级通知,为了更好的搞好农业生产,决定从今年下半年开始,生产小队进行分组。一般情况,是一分为二,根据实际情况和群众要求,可以一分为三。也就是说,一个生产小队,可以分为两个或三个小小队……” 听童老贵说完,陈扬直拍大腿,“这是好事啊。” 童老贵瞪了瞪一对老眼,“是好事吗?” 陈扬笑道:“当然是好事。小队分成小小队,你童老贵就不能耀武扬威了。” “我乐得省事。” 陈扬开始琢磨,“这下好了。全大队九个小队,要分成二十七个小小队了。” 童老贵道:“你小子,凭啥说九个队分成二十七个小小队。” “老童,你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到这个结果。每个队都是陈童蔡三姓组成,这次分家,肯定是陈童蔡三姓分开。” 童老贵点点头,“你小子说得有道理。” “哎,什么时候分?” 陈扬拿着香烟,嘴上叼了一根,再把香烟递到童老贵面前。 童老贵不客气,把大半包香烟都拿去,拿出一根,其余的全塞进自己的衣袋里。 “区里在咱们大队搞试点。明天上午各队开会,明天下午分队。明天晚上在祠堂前放电影,宣布分队结果。后天上午,家家户户签字画押。” 陈扬噢了一声,眯起眼睛思忖起来…… 第二天上午,陈扬慢慢吞吞的来到祠堂,队里的会已经开始了。 第123章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果然如陈扬所想,第九小队的会议,刚开始就定了一分为三的调调。 全队共四十七户,除了一家五保户,三家老人户,其余四十三户,每户派一个代表参会。 四十三户代表一致同意,第九小队分成三个小小队,分别以陈姓童姓蔡姓为基础。 会议开得挺顺利。队里的固定资产,也是一分为三,平均分配。 八十多亩水田,按人口均分,每人零点四五亩。 但其中有个问题,三姓三队,户数和人口数都不一样。 陈姓十八户,七十四人,童姓十六户,六十八人,蔡姓十三户,五十一人。 三间祠堂屋,正好一分为三。 只有船不好分,两条船,三个小小队,轮着用肯定不行。 经过抓阄,陈姓队分到木船,蔡姓队分到水泥船。 陈姓队和蔡姓队各出五十块,补偿给童姓队,让童姓队自己添钱去买新船。 其他的固定资产,水车耙犂等等,不值几个钱,分得更加容易。 八十几亩水田都已种上晚稻,也容易分。先将一块块水田编号,再由三个队派人抓阄。 其中有个小麻烦,晚稻有四个品种,籼米稻、杂交稻、梗米稻和糯米稻。 籼米稻和杂交稻是普通食粮,共有六十亩。梗米稻可以做年糕,糯米稻可以做麻糍,分别有十六亩和七亩半。 三个小小队商定,田和稻分开分,先分田,再分稻,到秋收时再做结算。 在墙上挂一块纸板,在纸板上写好各块水田,再一块一块的抓阄。 会计童小龙,负责把各块水田的归属记录下来。 上午的会议开得挺顺利的,没有磕磕碰碰,大家挺和谐。 陈扬知道,这是因为分家的缘故,人人都盼着呢。 下午一点,继续开会。 公社于万青副主任来了。 陪着于副主任的人,是驻村干部蔡美丽,和大队支书蔡钊。 陈扬还与上午一样,坐在角落里,谁也不理,缩着脖子,一付似睡非睡的样子。 对于副主任,陈扬的印象比较好,因为人家帮过他。 还别说,下午是重头戏。分成了三个小小队,要选三个小队长。 于副主任他们坐下旁听。 先是童姓小小队选队长。 不出意外,理所当然,童老贵当选队长。 再选蔡姓小小队队长。 蔡晓晖的父亲蔡宝华,得了十一票,成功当选队长。 接着是陈姓小小队选队长。 陈姓十八户人家,除了五保户,十七户代表悉数到场。 有人说,“我选陈耀平。” 不少人笑了。 “陈耀平不行,他屁都放不响,不能当队长。” 又是一阵爆笑。 陈耀平,正是陈扬好友陈福明他爸,蔫不拉叽的一个人,确实不是当队长的料。 有人又说,“我选七太公当队长。” 没人附和,有人反对。 “我说,七太公快七十岁了,都不下田干活了,他不能当队长。” 这个反对的人,被几个人迅速的整懵了。 祠堂里突然静了下来。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陈扬,呵呵的坏笑起来。 笑声特别的响,充满了讥笑的意味。 “呵呵……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他娘的老天爷为啥不请去。” 祠堂里顿时气氛紧张起来了。 第124章 陈扬的目的 谁都明白,陈扬是太岁头上动土,骂的正是七太公。 全村乃至加上附近几个村,陈姓里辈份最高的人,被陈扬给骂了。 七太公的辈份之高,是因为他这一辈人,他是硕果仅存的一个。 陈扬也是胆大,敢骂七太公的人,他是唯一的一个。 七太公也在会场,这时气得站起身来,连胡子都竖起来了。 但是,七太公就是七太公,不跟小辈计较,却把矛头对准了童老贵。 “童老贵,我们小小队,不要陈模范一家。” 陈模范就是模范,就是陈扬的爷爷。 七太公号召力强,至少有十户人家,纷纷响应他的号召。 童老贵为难了,“七叔,分队已经分完了,现在是选队长啊。” 姓童的与姓陈的,可以不论辈份。 从年龄上论,童老贵叫七叔,一点问题都没有。 七太公拿着拐杖,直指童老贵,“姓童的,我再讲一遍,我们不要陈模范一家。你跟他穿一条裤子,你拿去好了。” 陈姓人附和,“我们不要,坚决不要。” 童老贵束手无策,扭头看向于副主任他们。 于副主任他们没有反应。 这时,陈扬笑呵呵的站起身来。 “老童,我们陈姓人不要我们一家,你们童姓人行行好,把我们一家收了吧。” 童老贵不吭声。 童老贵身后的童姓人都不说话。 陈扬再转向蔡晓晖的父亲蔡宝华。 “宝华叔,你们蔡姓人要不要我们一家啊。” 蔡宝华笑道:“大兄弟,你说什么哪,这轮也轮不到我们啊。” 陈扬叹息道:“唉,完了,完了,我们家给扔路上了。” 童老贵跺脚吼道:“祖宗,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啊。” 陈扬笑道:“我宣布。我们陈模范家,自己组成一个小小队。我当队长,我爷爷当副队长,我大妹当妇女主任……” 哄笑声四起。 有人问,“扬,你他娘的想好了再说。” “呵呵,我一口吐沫一颗钉,刀架脖子上也不反悔。老童,你发话吧。” 童老贵有点慌神,“这,这没有规定啊。再说,再说我也作不了主啊。” 陈扬继续进逼,“诸位老少爷们,我可说好了,只要你们同意,我家就单干。但说好了,我要我家旁边那块水田。” 童老贵和蔡宝华一起,走到于副主任他们面前,小声的滴咕起来。 过了一会,大队支书蔡钊站起来。 “扬,你打定主意了?” “我八百年前就打定主意了。” “你一家单干,农具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把田分给我,农具什么的,我自己想办法。” “公粮和农业税,还有上交大队费用呢?” “放心,我按规定上交,一分也不会少。” “好,你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 陈扬说,“大队要给我一张证书,证明大队同意我家单干。种子和化肥票及农药票,都得按时按量发给我。” 顿了顿,陈扬又说,“噢对了,我发扬一下风格。直接把田分给我,田里的水稻也归我。那些梗米稻和糯米稻,我全都不要了。” 蔡钊点头说,“好,答应你了。” 陈扬心喜,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 第125章 单干 陈扬就想单干,他主动挑衅七太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陈姓小小队的队长,最后还是选给了陈耀平。虽然人蔫了点,但毕竟他是有名的种田好手。 童老贵、蔡宝华和陈耀平,都怕陈扬反悔,乱了三个小小队,开完会,迫不及待的把陈扬家的水田分了下去。 一家九口人,人均零点四五亩,一共四点零五亩。 按陈扬的要求,这四点零五亩就一块田,沿着那条干河沟,西起陈扬家,东至木城河边。 家里人都反对陈扬的决定。 爷爷也不太同意。 饭桌上,陈扬笑着把饭吃了,转身出了门。 爷爷跟了出来。 “扬,你咋想的?咱一家单干,农具怎么解决么。” “爷爷,你的思想有点落后了。” “好啊,那你教育教育我。” 陈扬呵呵一笑,“爷爷,我哪敢教育你老人家啊。” 爷爷也笑了,“嘿嘿,你把七太公都给整了,还有什么人不敢整的。” “激将法,我那是略使小计,使了个激将法。” “你说,你说。” 陈扬说,“种水稻,无非是哺稻种、犂田、灌水、耕田、耙田、落肥、趟平、拨秧、插秧、前期田间管理、后期田间管理、最后收割水稻。爷爷,这所有的环节,你会我也会,咱们还担心什么?” 爷爷问,“犂田怎么解决?” “用锄头挖,四亩田,咱全家干,顶多两天。” “灌水怎么解决?” “不用公家的抽水机,咱们用人力水车。三天一回,每回两个小时就够。” “耕田和耙田呢?” “都用人力解决,耕田一天,耙田一天。” 爷爷还问了几个问题,陈扬一一回答。 “爷爷,你就放心吧。我一个壮劳力,你和老三两个半劳力,还有老二也能下田。咱们两三个壮劳力,还侍候不了四亩水稻田吗?” 爷爷点点头,沉默了一会。 “扬,看来你早有准备了。” “爷爷,我是这么想的。咱就自己干,不靠天不靠地,不靠别人,就靠自己。” “嗯,你有信心就好。” “我算过了。春耕生产,五天就能干完,夏收夏种,十天就能干完,秋收冬种,五天就能干完。单干二十天,而在生产队起码八十天,咱们太划得来了。” 爷爷连连点头,笑道:“扬,你比我强,种田也会比我强的。” 陈扬坏坏一笑,“强个啥啊。要是上面同意,我愿意不要种田。爷爷,我是个大懒汉。” 陈扬确实想得周到。 但有一点陈扬没有想到,他的单干之举,不仅县里知道了,还成了一个重要新闻。 公社同意,区里同意,县里也同意了。 县里还决定,指定公社于副主任专门负责,跟踪陈扬家的情况,看着他家农业生产的情况。 这天,陈扬正要回县城去,于万青副主任却亲自上门来了。 陪同于副主任的人,是公社的武装部长童四平。 陈扬急忙把二人请进院子。 爷爷只是出来打个招呼,就带着二孙陈兵,去田头安装水车。 大妹从屋里拿出水壶,还有三个碗,放在石桌子上。 陈扬一边给于童二人倒水,一边往外张望。 童四平笑道:“别看了,就我们两个。别人啊,说不定正看咱们的笑话呢。” 第126章 就怕有人搞破坏 陈扬会心一笑。 “我知道,他们都想看我的笑话。要是我种的四亩水稻,产量比不上他们,我可就真成了笑话。” 童四平笑道:“小陈,那不仅是你的笑话,也是于主任和我的笑话。” “哦,为什么?”陈扬忙问。 “因为于主任和我为你打了保票,我们两个力排众议,支持你一家单干。” 陈扬看向于万青,“于主任,谢谢你和童叔的支持,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 于万青微微一笑,拿出几张化肥票,有尿素票、磷肥票和钾肥票及氮肥票。 “小陈,每样都买一点。往田里多施点肥,确保后期田间管理,争取整个大丰收。” 陈扬收起化肥票,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去买化肥。” “还有。”于万青问道:“小陈,你要去县城上班,那这边怎么办?” 陈扬说,“我争取两边跑,两不耽误。” 于万青微笑道:“与你在城里挣大钱比,四亩水稻值不了几个钱。但小陈,你不能放松哟。” “请于主任放心,西瓜芝麻,我一起捡。” 童四平说,“小陈,还要防止有人有意破坏。” “我会小心提防的。”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搞破坏。 不用于万青和童四平提醒,陈扬也担心这个。 与爷爷商量,爷爷也担心这个。 爷孙俩商量的结果是,爷爷暂时留在家里。和二弟陈兵一起,一边看着四亩水田,一边对四亩水稻进行后期田间管理。 陈扬带着大妹回了县城。 学校还没有学生,食堂不忙,作为临时工的大妹,暂时不用上班。 陈扬让大妹去老范家,认真的照顾田阿姨。 招生工作倒是非常顺利。 因为《复读学校》的成绩斐然,不用广告,不用宣传,报名的复读生纷至沓来。 预计下一年度的往届生和复读生,全县总数为一千三百左右。 八月仅仅过去几天,来《复读学校》报名的考上就超过了七百人。 按一个班六十人编排,已经超过十二个班。 县党校的教学楼,只有九个教室。 经与县党校协商,又租借了紧邻教学楼的办公楼的一半。 书桌和凳子不够,由季同生出面,向县一中和城关中学购买一批旧书桌和旧凳子。 原来聘请了三十位老师,现在又增聘十位,也已经落实到位。 季同生不愧是当过领导的人,各项工作抓得有条不紊,不用陈扬太多操心。 有一点做了改变,经广大考生强烈要求,《复读学校》提前到八月十五号开学。 最终,报名考生达到七百九十三人。 六个文科班,七个理科班,男生四百八十一人,女生三百十二人。 有不少书桌板凳需要维修。 陈扬打电话给公社通讯员陈仁军,让他转告爷爷,带着二弟陈兵来县城。 不料,陈仁军告诉陈扬说,他爷爷可能来不了。 陈扬不解,忙问为什么。 在陈扬的追问下,陈仁军告诉陈扬,有人破坏他的承包田,被爷爷和二弟当场遇上。 结果,双方发生了冲突,爷爷和二弟都负了轻伤。 陈扬顿时怒火中烧,赶紧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奔向家里。 第127章 信不信我先锤你 陈扬回到家里,发现爷爷和二弟都躺在床上。 爷爷头上缠着纱布,左胳膊上也缠着纱布,嘴角边有伤痕。 二弟右胳膊和右腿都绑着石膏,都是骨折。 一老一少,腰部也都有伤,躺在床上转身都难。 陈扬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爷爷和二弟伤得这么严重,急忙厉声追问是怎么回事。 还有,中午放学,已读初中的二妹回家吃饭,头上也缠了纱布。 一问之下,原来二妹也是在冲突中负的伤。 陈扬极其震惊和愤怒。 原来,四亩承包田早就开始被人破坏,只是家里人怕陈扬上火,没敢捎信告诉他。 先是稻田里的水被放掉,还放了三次。 接着是水车被破坏。 后来是河岸被扒,整整三米长的口子,当夜稻田里的水被放得一干二净。 再后来的一个晚上,七太公的三个孙子,陈文龙、陈文虎和陈文斌,竟然下田拨除秧苗。 待爷爷和二弟赶到,已经有一亩多的秧苗被拨掉,拨出来的秧苗扔进了河里。 爷爷与人为善,但被逼急了,也是狠得起来的人。 爷爷拿着锄头,跳进水稻田,抡起锄头就砸,当场把陈文斌的左腿砍断。 但毕竟是一老一少,毕竟对方是三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撩倒了一个,可还有两个。 陈扬这边,只有十三岁的二妹助阵。 对方来了两个男人两个娘们,陈文龙和陈文虎的父亲和陈文斌的父亲,还有陈文龙和陈文虎二人的媳妇。 要不是大队的干部和民兵赶到,陈扬家的亏就吃大了。 现在,剩下的三亩水稻,因为没水而基本枯死。 于副主任不在,他去了地区党校学习。 童四平也正好不在,他带着一部分民兵,临时在东海围塘工程干活。 陈文斌伤得很重,正在医院里治疗,陈文龙和陈文虎,暂时躲了出去。 公社和大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以前,童老贵挺关心和支持陈扬家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毕竟现在陈扬已经单干,论情论理,已与童老贵没有关系。 不过,看到陈扬回来,了解陈扬的童老贵感到不妙。 童老贵叫上蔡宝华和陈耀平,三人一齐来劝陈扬。 三个人都是小小队的队长,蔡宝华的儿子蔡晓晖,陈耀平的儿子陈福明,与陈扬还是好朋友。 陈扬正蹲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发呆。 “扬,你得稳住啊。”童老贵说。 “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蔡宝华说。 陈耀平平时就话不多,这会儿人来了,但还是没开口。 陈扬也不吭声,只是拿出香烟,给三个长辈各递了一支。 不管三个长辈怎么劝说,陈扬就是不说话。 忽地,陈扬起身,走进屋里。 过了不到半分钟,陈扬从屋里出来,手里多了一把铁锤。 这是一把八斤重的铁锤,手把是竹片做的,可以变弯,是石匠开采石材时的专用锤。 童老贵脸色大变,他把陈扬拦腰抱住,再冲蔡宝华和陈耀平使了个眼色。 “扬,使不得,使不得啊。” 蔡宝华也跺脚而劝,“扬,你还有一大家子人啊。” 陈扬铁青着脸,冷冷说道:“童老贵,你不放开我,信不信我先锤你。” 第128章 你毁我稻 我拆你房 童老贵心惊肉跳,急忙松手。 他太了解陈扬,这货说得到做得到,他还真敢捶你。 陈扬扛着铁锤,曾曾的往外走。 不知道陈扬要去干吗,童老贵与蔡宝华和陈耀平一起,不近不远的跟着陈扬。 反正都知道,陈扬要搞事了。 童老贵心里念叨,祖宗啊,你可以搞事,可千万别搞人啊。 跟着围观的人越跟越多。 陈扬来到村西头的七太公家。 七太公四个儿子,七个孙子,其中三儿子在地区发电厂当工人,四儿子在地区盐场当工人。 留在家里的是大儿子和二儿子,还有陈文龙、陈文虎和陈文斌三个孙子。 七太公家的房子,加上堂屋,一共十二间,全是平房,一熘的砖瓦木结构。 陈扬也不说话,来到七太公家屋前,抡起铁锤,开始砸房。 还别说,陈扬真他妈的的熟练。 平房不太高,屋檐也就两米多点。 陈扬身高一米七八,铁锤的把手长达六七十公分。 正好,铁锤每一次抡起来,就砸在屋檐上。 屋檐被砸,瓦片纷纷碎响。 七太公一家,都从屋里出来,又喊又叫。 陈扬抡锤砸屋檐,嘎嘣利落脆,很快就砸完了三间。 有点累,陈扬又开始下三路的干活,专砸门和窗。 没人敢上来劝说和阻拦。 七太公家的人,大概被陈扬的气势吓住,竟都退得远远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房屋被砸。 陈扬一口气整整砸了半个小时。 这时,围观的乡亲已有几百。 也就在这时,有人才想起去大队报告。 其实,早就有人向大队做了报告。 此时,大队的几个领导,都聚集在支书蔡钊家里。 除了蔡钊本人,还有大队长童冬春、副支书陈生梅、副大队长蔡宝玉和大队妇女主任陈玉花。 陈玉花最着急,“四个大老爷们,你们倒是放个屁啊。再不去制止,七太公家的房子,就被这土崽子拆光了。” 陈玉花是本村人,不仅姓陈,还与七太公沾新带故。 蔡宝玉苦笑着说,“反正我不能去。他父亲杀了我哥哥,我怕我去了,这土崽子会把我锤死。” 童冬春说,“要不,要不把民兵调过来?” 蔡钊说,“不行不行。这种事情调动民兵,要公社武装部批准,远水解不了近渴。” 陈生梅比较圆滑,“咱们还是去一下,劝一劝。去不去在咱们,听不听在他。” 五个人,除了蔡宝玉,其余四个都来到了村西头。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到七太公家附近看热闹。 七太公以前霸气过,难免得罪不少人,这时虽然没有起哄,但也是笑嘻嘻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这时的陈扬,竟然爬上了屋顶,从上到下的勐拆。 蔡钊喊道:“扬,你给我停下,听我说几句。” 陈扬有点累,放下铁锤,坐在栋梁上,拿出一根香烟点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下不少围观的人都哄笑起来。 蔡钊有点尴尬。 “扬,你现在停下来,还算人民内部矛盾。你要再拆下去,性质那就变了。” 陈扬呵呵一笑,“老蔡,你少来这一套。他娘的,既然你要讲道理,那我就给你上一课。” 第129章 真是做得出来 蔡钊说,“好,咱们就讲道理。扬,说话要算数啊。” 陈扬不啰嗦,主动发问,“老蔡,你听说过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吗?” “当然听说过。” “你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么,就是吃饭最重要,吃饭比天还大。” 陈扬点点头,“那么,陈文龙陈文虎陈文斌拨我秧苗,断我粮食,是不是在要我们家的命?是不是犯了天条?” “这个……” “回答问题,老蔡,你别他娘的吞吞、吐吐。” 蔡钊嘴里勉强吐出仨字,“算你对。” 陈扬笑道:“老蔡,他们要我家的命,我拆他们的房子,哪个更加严重啊?” 蔡钊退后,让童冬春上。 “扬啊,这个这个……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咱到此为止行不?” “姓童的,你不配和我讲话。” “你……我是大队长,我为啥不配和你讲话?” 陈扬翻了翻两眼,“他们对我的稻田扒堤放水时,我爷爷可找过你,你他娘的连个屁都不放,有没有这回事?” “有,我批评过他们三兄弟了。他们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陈扬噢了一声,点着头说,“好啊,好啊。你现在批评过我了,我也不听。你也没有办法了,你可以滚蛋了。” 童冬春火气比较大,陈扬有意点火,他果然上当,双手腰吼了起来。 “土崽子,你敢骂我。” “老东西,你在骂我,我为什么不能骂你。” “我,我报告公社,把你逮起来,让你劳教三年。” “呵呵……” 陈扬笑道:“姓童的,你赶紧去。三年以后,我回来第一个收拾你,还有你们全家。姓童的,你可不能死啊。” 童冬春气得直跳脚。 童冬春的老婆儿子出来,把童冬春拉走了。 乡里乡亲的,何苦结怨做人。 更何况像陈扬这样的人,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何必要得罪他。 陈扬又开始拆房。 十多间平房的屋顶,被陈扬基本拆除。 整个过程,除了蔡钊和童冬春,再没人开口劝阻。 陈扬从房上跳下来,指了指七太公所在的方向,大声说道:“老不死的,你让我没吃的,我让你没住的。记住了,下一次我可要命了。” 扛起铁锤,陈扬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扬没在家停留,放下铁锤,就去公社投桉自首。 公社没几个人在。出差的出差,开会的开会,休假的休假,领导更没一个在岗。 剩下的都作不了主,更不敢作主,不知道如何处置陈扬。 公社妇女主任徐菊芳与团高官蔡美丽商量。 蔡美丽知道陈扬不想看见他,选择主动回避。 但蔡美丽出了个主意,建议徐菊芳向上汇报。 蔡美丽还建议,先让通讯员陈仁军陪着陈扬。 徐菊芳照着蔡美丽的建议去做,先叫来陈仁军吩咐一番,再打电话向区派出所报告。 正是晚饭时分,陈仁军把陈扬带到会议室,拿来自己的饭盒和菜盒。 “扬哥,这是我的,你拿去吃吧。” 陈扬当然不吃,“你自己吃,我很快就回家了,我回家再吃。” 陈仁军没听明白,但看到区派出所所长狄国梁出现,他就明白了陈扬的话。 第130章 有威才能有信 狄国梁和童四平一样,一直在帮着陈扬,这一次也差不多。 狄国梁雷厉风行,先处理陈扬,让他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去拆人家房子。 再去七太公家,让他家也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破坏陈扬家的水稻田。 又让大队干部写担保书。 大队干部们倒是都愿意为七太公一家担保,纷纷在担保书上签字。 陈扬这边,只有陈生梅和陈玉花愿意担保。 狄国梁说人数不够。 陈生梅跑去,叫来原九队拆分的三个小小队队长,童老贵、蔡宝华和陈耀平,让他们三个也做了担保人。 狄国梁也很明确,他只处理人和事,双方的经济损失和赔偿,由公社方面处理。 陈扬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十一点半。 经济赔偿,陈扬不怕,他现在有钱。 可爷爷还是担心,以后七太公家会报复他们家。 陈扬安慰爷爷,“爷爷,你就放心吧,七太公家不敢报复。而且村里的其他人,以后也不敢破坏咱家的水稻田了。” 这个道理爷爷很懂,愣的怕横的,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陈扬就是能干出不要命的事。 “扬,咱们的稻田怎么办?” “就那样搁着,让村里人看看,让村里人看看就能想起我的狠劲。” 爷爷叹了一口气,“唉,多好的晚稻啊。” 陈扬不在乎。 公社处理双方的损失和赔偿,算了一下,陈扬需要赔偿七太公家一百一十五块。 陈扬也不在乎。 有钱就是好,腰杆倍儿硬,陈扬更加体会到钱的好处。 明天要去县城,晚上,陈扬整了几个硬菜,请小伙伴们到家里来喝酒。 其实,这是陈扬有意考验朋友,这时候敢来的,他认为都是真朋友。 童小龙、陈仁军、陈福明、童二子、蔡晓晖和蔡朝阳,除了在外当兵的童小来,该来的都来了。 不该来的,平时关系不差,只是来往不多,这回也来了九个。 陈扬把爷爷藏的米酒,全部拿出来,让十五个小伙伴喝到一醉方休。 通过此次事件,陈扬发现,他的人气不减反增。 由此,陈扬得出两个结论,一是钱太重要,二是狠能成事。 威信威信,信靠威立,有威才能有信。 九月初,陈扬没事人似的到县城去了。 爷爷和二弟还留在家里。伤筋动骨一百天,特别是二弟,陈扬不想让他留下什么后遗症。 大队的赤脚医生技术不错,爷爷和二弟都坚持不去医院,陈扬拗不过他们。 《复读学校》早已开学,从规模到人气,比上一届更盛。 不过,有的变化,让陈扬不舒服,也不好开口。 原来的《复读学校》,真正的工作人员就六个,陈扬、季同生、田芳、杨玉梅、肖伟力和顾卫军。 其中的季同生、田芳和杨玉梅还是兼职的,只领补助不领工资。 可陈扬不在期间,《复读学校》一下子多了六个工作人员。 季同生又向局里借了一个办公室,就在现有办公室隔壁,把新来的六人全塞了进去。 陈扬不高兴,季同生当然看出来了。 “听我解释,小陈,你听我解释。” 第131章 麻烦来了 陈扬压住怒火,不满的说,“老季,不管怎么说,总得先打个招呼吧。”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小陈,这事我负全部责任。”季同生的态度万分诚恳。 季同生不憷陈扬,最怎么着,他也是铁饭碗。 可《复读学校》不能没有陈扬。陈扬是范书记的忘年之交,就这一条,谁也替代不了陈扬。 还有来自省城的模拟试卷,都是陈扬去拿的,如果换了别人,不一定还能拿到。 “小陈,情况是这样的。局里的待业家属有十几个,有的待业时间长的,都有五六年了。所以这次局里提出来,我就同意了,也来不及跟你商量。” 顿了顿,季同生又说,“不过,我只同意三个,可他们硬要塞进来六个。小陈,我夹在中间,我不好做人啊。” 木已成舟,陈扬不好反对。 “老季,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季同生苦笑起来,“都是有关系的家伙,都不能得罪。但都是公子哥和小姐派头,不会干活。唉,怎么安排都不行。” 陈扬也是愁眉苦脸,这些货不是来干活的,是来领钱的。 不过,陈扬还是给季同生出难题,他让季同生给这六人安排工作。 当清洁工。 季同生面露难色,“小陈,这恐怕不行,他们不会干的。” 陈扬说,“就这么定了。咱们安排不安排,是咱们的事。他们干不干,那是他们的事。” 季同生只好照办,谁让那六个货,是他点头请进来的呢。 只是季同生忘了一个道理,有一就有二,有二还有三。 党校那边,也有家属待业,看到这边一下子安排了六个人,那边就提出了要求。 要求也是向季同生提的。 季同生跟陈扬说,陈扬心想,那边也不能得罪,用着人家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呢。 同意接收四人。 几天之间,《复读学校》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增加到十六个人。 每人每月三十五块,这多出的十个人,就需要三百五十块。 一年下来,那就是四千两百块。 要命的是,这些货不仅不干活,还会坏你的事。 季同生是焦头烂额,因为这个口子是他先开的。 接连两天,季同生没来上班。 陈扬派顾卫军去季家打听。 季同生说他生病了。 田芳和杨玉梅两位小老太太,都向陈扬抱怨,表示对季同生的不满。 田芳说,“小陈,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陈扬唯有苦笑,“田阿姨,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杨玉梅说,“是啊,口子开了,就堵不住喽。” 田芳的矛头直指季同生,“都是老季搞出来的麻烦。” 陈扬毕竟是个临时工,不好在别人面前说季同生的不是,“老季这个人,也是心太好了。” 杨玉梅摇摇头,“他不是心好,他是送人情,是拍别人的马屁。” 陈扬安慰两位阿姨,也安慰自己,“好在只有十个人。我算过了,就算一年多开支四五千块,咱们还是有赚头的。” 田芳伸手指了指陈扬,“小陈啊,不是我说你,你是不知道其中的麻烦。” “麻烦?还有什么麻烦?” 田芳轻叹一声,“恐怕还会有吃闲饭的人进来哦。” 第132章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田芳和杨玉梅都是上班上了几十年的老人,太知道其中的道道了。 事实也被二老不幸而言中。 不少部门递来很多条、子。特别是劳动局就业办公室,竟然要求《复读学校》,在国庆节前解决二十个就业名额。 人家还公事公办,专门送来公函。 陈扬愣了,季同生傻了。 陈扬郁闷,陈扬知道,《复读学校》被盯上了。 这天下午,大妹跑来,冲着陈扬小声滴咕,说让陈扬去老范家吃晚饭。 四点刚过,陈扬跑去菜市场,买了不少鱼肉和疏菜,然后去了老范家里。 大妹正陪着田阿姨在院子里晒太阳。 据说这是什么阳光疗法。 让陈扬有点失望的是,老范不在,到省城开会去了。 田阿姨微笑着说,“小陈,是我让你来的,我有话对你说。” 陈扬噢了一声。 大妹去厨房烧饭做菜,“大哥,你陪田阿姨说话。” 大妹去了厨房,陈扬把田阿姨的轮椅推到了葡萄架下。 “小陈,你坐下。” 陈扬拿过一张小板凳,在田阿姨面前坐下。 田阿姨以前也在机关上班,十年前出了车祸,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陈,老范的工作有变动了。最快年底,最晚过年以后,老范要调到地区工作。” 陈扬啊了一声,“是这样啊。田阿姨,老范来温林县工作的时间也不长啊。” “嗯,是不长。但当时来的时候,说好了就是短期的。” 陈扬点了点头。 田阿姨微笑着说,“说你的事吧。当初你办《复读学校》,有很多人反对。老实讲,是老范顶住了压力。” 陈扬忙说,“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是老范帮我,《复读学校》根本就办不起来。” “小陈,老范调走后,虽然是在地区上班,但有些方面,有些事情,他也不好直接出面的。” “我知道,有一句老话,县官不如现管。” 田阿姨赞了一句,“你很懂的嘛。” 陈扬笑笑。 “所以啊,以后你要好自为之,凡事要放远了看。做人做事,看几步走一步,才能走得久远。” “田阿姨,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田阿姨最后说,“小陈,老范说了。那个《复读学校》,能办就办下去,不能坚持,也不要勉强。” “田阿姨,我会记住的。” 陈扬是个明白人,田阿姨把话说得这么明白,陈扬岂能听不进去。 陪着田阿姨吃好晚饭,做完家务,已是晚上七点。 兄妹俩离开老范家,都快晚上八点了。 “大妹,田阿姨一个人在家,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她?” 大妹说,“田阿姨不让我留下来陪她。她说她一个人能行,还说天下无不散的延席。” 陈扬点点头,“咱们是乡下人,命中注定,还是要回到乡下去啊。” “大哥,我不想在食堂当临时工,我想回家。” “也好。家里缺了你还真的不行。” “大哥,如果你同意,我想明天就回家。” “行,就这么定了。” 大妹回家也好,陈扬已看出来了,大妹融不进现在的环境。与其在这里别扭,不如回到乡下放飞自我。 大妹回家去了,陈扬也开始铺设自己的退路。 第133章 拿钱买模拟试卷 陈扬的主要工作,还是每两个星期,去省城取六个中学的模拟试卷。 今天是九月二十二号,本来是陈扬去省城的日子。 可陈扬没去,却出现在办公室里,而且一脸的愁容 季同生很奇怪,“小陈,你怎么了?你怎么没有去省城?” 陈扬坐下,哀声叹气,长吁短叹。 田芳和杨玉梅,还有肖伟力和顾卫军,都围拢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扬苦着脸说,“人家不给咱们模拟试卷了。” 季同生说,“不会吧?” “人家提出两个要求,就是付费。一张试卷一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卷。另外,上一学年的一个学期,一千块,一次性付清。” 听陈扬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季同生问,“小陈,你打算怎么办?” 陈扬说,“我不知道,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卫军,你先说。” 顾卫军现在变得滑头多了,“扬哥,你知道的,我对你是从来没有意见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陈扬问肖伟力,“伟力,你有什么想法?” 肖伟力摇摇头,“我说不来,扬哥,我听你的。” “我多嘴费你们两个。”陈扬转头问两位小老太太,“田阿姨,杨阿姨,你们是什么意见?” 田芳说,“我有个亲戚,在天州那边一个中学当教导主任。我听他说,他们从省城搞模拟试卷,都是要付钱的。” 杨玉梅说,“付钱就付钱。人家的水平高,模拟试卷有质量,总不能白给咱们。” 陈扬最后看向季同生,“老季,你拍板决定吧。” 季同生忙说,“你决定,小陈,你决定。” “那你总得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吧。” 季同生思忖着说,“上一学年一千块,咱们没得说。今年这个学年,以五十个星期算。六个中学六套模拟试卷,一共九门课,每个星期五十四张试卷。一块一张,就是五十四块,全年总共两千七百块。” 田芳对陈扬说,“这不算多,咱们应该给。” 杨玉梅也说,“咱们今年招生七百九十三人,每人收费一百二十块,总共收了八万五千多。与这八万五千比,三四千块确实不算多。” 季同生终于表态,“小陈,这钱咱们付。你这次去,带上三千七百块,连同去年的,一次性付清。” 陈扬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我明天去省城。” 第二天凌晨,还是搭乘长途汽车,陈扬去了省城。 不过,这一次陈扬没住范欣怡家。 范欣怡怀孕了,请了个保姆,陈扬不方便住在她家。 陈扬在附近的招待所订了个房间,在招待所食堂吃了晚饭后,再去范欣怡家拜访。 看到陈扬,范欣怡神彩飞扬,很是高兴。 保姆是省城本地人,看范欣怡对陈扬很热情,就有点小怀疑。 范欣怡急忙解释,说陈扬是她姐姐的儿子。 陈扬晕死,这一下子,把他的辈份降了一级。 保姆为陈扬倒来一杯水,笑着去做家务了。 范欣怡冲着陈扬,又是耸肩,又是摊手。 陈扬一脸无奈。 范欣怡起身进书房,陈扬跟着进,再把门带上。 陈扬拿出三千七百块钱,搁在范欣怡面前。 范欣怡笑了,“傻弟弟,这不是我的钱,这钱是你的。” 第134章 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陈扬一脸困惑。 原来,要钱是范欣怡提出来的。 “小陈,我是公职人员,我不能拿钱。我要是把钱交给学校,那是可以的。但实际上,模拟试卷送人,我们从来没有收过钱。” “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钱是我的呢?” 范欣怡问,“听你的老范同志说,你的《复读学校》有麻烦了?” 陈扬点点头,“如果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复读学校》勉强可以办下去,但我肯定得卷铺盖走人。” “所以啊,你得给自己找条退路。” “这钱据为己有,就是我的退路?” “对,你不是居民户口,很难在县城里待,肯定要回乡下去。这些钱,至少能解决你家的生活问题。” 陈扬犹豫着说,“我是在想,我拿这个钱合适不合适。” 范欣怡笑了,“都是平凡人,装什么高雅高尚。再说了,《复读学校》是你办起来的,这个钱是你应得的。” 陈扬也笑了笑,“其实我很想很想要这个钱。” “那就别装了。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小陈,你记住了,想钱就不要说情怀,在金钱的世界里,只有金钱,没有其他。” 陈扬点点头,“谢谢你,范姐。” 范欣怡看着陈扬,许久才说道:“把钱拿走,我就不留你了。” 陈扬收起三千七百块钱,离开了范欣怡家。 隔一天,陈扬拿到了模拟试卷。 去车站买好车票,陈扬回到旅馆呼呼大睡。 白天睡觉,晚上不睡,是因为身上带着巨款。 那时候,还没有银行卡,也不能异地存款,出差用钱,只能带着现金。 一路顺风,安全返回。 为这三千七百块钱,陈扬犹豫了好几天,最终狠狠心,决定据为己有。 陈扬去银行开户。 一共两个新帐户,分别是奶奶和母亲。 那时候往银行存钱,没有实名制,没有现在这么严格。 今年以来,陈扬一家赚了不少钱。 陈扬分了两千八,加上工资补贴,将近四千块。 爷爷赚了四百五十多块。 大妹赚了两百二十多块。 二弟也赚了近两百块。 陈扬自己赚的钱,分别存在两家银行和一家信用社。 爷爷与大妹和二弟赚的钱,都交到陈扬手上,但陈扬并没有存入自己的帐户。 特别是大妹和二弟的钱,一个将来要出嫁,一个将来娶媳妇,都要花钱的。 陈扬给三个人各开了两个户头,一个是银行的,一个是公社信用社的。 大妹离开食堂回家了。 爷爷和二弟伤好以后,也没再来修理书桌和凳子,这个活给了别人。 反正局里对陈扬是越来越不友好。 肖伟力也感觉到了。 这天晚上,肖伟力来找陈扬,陈扬正准备睡觉。 “伟力,你有啥事?” 肖伟力一脸的不高兴,“扬哥,卫军被局里录取了,成了正式员工,这事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 “噢,听说了就完了?” 陈扬反问,“那又怎么样?卫军是咱们的朋友,从临时工变成正式工,咱们应该为他高兴。” 肖伟力再反问,“他进去了,那我呢?还有你呢?” 第135章 兄弟 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陈扬笑了。 “呵呵……我说伟力,你想哪儿去了?当初办《复读学校》,我压根就没想进教育局当正式职工?” 肖伟力看了一眼陈扬,“真,真的?” 陈扬点了点头,“真的。伟力,我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农业户口,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居民户口。再说了,即使方方面面都能通过,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政审关也过不了。” “你不是有老范能够帮忙吗?” 陈扬苦笑两声,“伟力啊,有些事情,老范也无能为力。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个身份,我是要背一辈子的啊。” 肖伟力点了点头,“扬哥,你比我惨。” “我惨,你他娘的惨什么惨。” “我想进教育局工作。扬哥,这是我的理想,我的奋斗目标。” “我去。你爸是县百货公司副经理,你想当正式工,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一样。进了教育局,我就是干部。而进百货公司,我就只是工人,就是站柜台的售货员。” 陈扬既理解肖伟力,也不理解肖伟力。 身在福中不知福,陈扬心想,能有个铁饭碗还嫌不够,肖伟力在想什么哪。 “伟力,我反正是不想了。你继续努力,说不定能进去,” 其实,关于铁饭碗,陈扬原来是想的。 但出现了两个变故,让陈扬彻底死了心。 一方面,顾卫军的舅舅赵重阳,副局长的副字没有去掉。 赵重阳认为陈扬没有帮他在老范面前说话,已经很不待见陈扬。 另一方面,新局长上任后,一心一意的要把《复读学校》收回,也已开始不待见陈扬。 季同生大概受了新局长和赵重阳的影响,明显的改变了态度,开始对陈扬不冷不热。 季同生更多的是从陈扬手里抢权。 但好在田芳和杨玉梅两位小老太太,支持陈扬的力度,明显大于对季同生的支持。 这其中有个原因,就是两位小老太太已经办理退休手续,现在属于返聘。 两位小老太太不怕季同生打击报复。 肖伟力和顾卫军二人也有变化。 经过陈扬的一番提醒,肖伟力明白自己的处境,更加的谨慎小心了。 而顾卫军变化更大,与过去换了个人似的。 最大的变化,是顾卫军与陈扬疏远,却与季同生走得很近。 顾卫军也抢陈扬的权。 “扬哥,有几个事跟你商量商量。” 陈扬笑笑,“咱哥俩还商量什么,你说就是了。” “你大妹离职后,食堂人手不够,需要增招两个人,你看?” 陈扬爽快的挥了挥手,“你负责吧。” “谢扬哥。”顾卫军得寸进尺,“扬哥,你爷爷和你二弟不来了,学校急需木匠,可现在……” 陈扬摆手,打断顾卫军的话,“你去招聘吧,一个或两个,都由你定。” “好嘞。” 顾卫军还不肯走。 陈扬好奇的瞅着顾卫军,“还有什么事?” 顾卫军不好意思,“还有,还有……” 陈扬咧嘴一乐,“你要说不出口,就把嘴闭上。” “扬哥,每两个星期去省城拿模拟试卷,这个活能不能交给我?” 陈扬心里咯噔,兄弟,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第136章 我是不是出局了? 陈扬装出犹豫不决的样子。 出差就是美差,有补贴还能玩,谁都想去。 顾卫军急忙解释,不是他抢陈扬的美差,是他那个女朋友爱玩。 这个解释,居然让陈扬爽快的答应了。 就这样,陈扬的主要工作也被抢走了。 国庆节刚过,季同生又出难题。 《复读学校》又多了八个临时工。 陈扬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再过了一个来月,季同生再塞进来七个临时工。 总共已有二十五个临时工了。 陈扬已经死心,来一百个临时工他都不反对。 与此同时,陈扬也开始他的小动作,并且有意让季同生知道。 最大的小动作,就是给自己涨工资加福利增补贴。 季同生找陈扬谈话。 “小陈,你上个月是不是多领了一百块钱?” 陈扬点点头,笑道:“我现在是搞明白了。我是领导,与肖伟力和顾卫军领同样的工资,我明显是吃亏了。” 这个理由让季同生无语。 陈扬又说,“我还认为,我多领一百不算多呢。” 过了好一会,季同生说,“小陈,我要向局里报告。” 陈扬不同意,“按照规定和约定,咱们《复读学校》的事,不用向局里汇报吧。” “那是以前。局里有新指示,以后《复读学校》的事情,都要向局里汇报。” “老季,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新指示?” “这个这个……有的东西,你不必知道。” 陈扬盯着季同生看,“老季,给句明白话,我是不是出局了?” 季同生不接话。 默认。 陈扬很冷静,“老季,我也同意我自己退出。” 季同生假惺惺的,“小陈,别这么说,我舍不得你走。” “老季,很简单。给我补偿,我立马就走。” 季同生立即问,“你要多少?” 陈扬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季同生略作思忖,其实早有准备。 “小陈,这个学年还有七个多月,就算八个月。以前你是每个月工资加补贴等等,平均三百块,所以给你两千四百块。” 陈扬面无表情,“还有吗?” “还有就是分红。我问过顾卫军,去年你的分红是两千八百块。今年收费降了,咱们收入肯定少了。所以,今年给你分红三千六百块,你看怎么样?” “一共六千块?” “对,一共六千块。” 陈扬沉吟了一下,“就这么定了。” 季同生点点头,“小陈,你随时可以办理离职手续。” 陈扬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田芳和杨玉梅,微笑道:“我马上办理。” 还真是说办就办。 陈扬当天就拿到了六千块钱。 工作证和空白介绍信,还有两个公章,陈扬交给季同生,并让他打了收条。 作为朋友,陈扬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肖伟力。 可肖伟力还不想马上就走,他告诉陈扬,他父亲正在帮他努力,争取成为教育局的正式员工。 下午,陈扬收拾行李,绑在自行车上。 这是一辆二手自行车,陈扬花了八十块,向局里一个职工买的。 宿舍的钥匙挂在门上。 静悄悄的,没人前来送行。 跳上自行车,陈扬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37章 灰头土脸的回了家 轰轰烈烈的创办《复读学校》,现在灰头土脸的卷铺盖回家,毕竟是丢人的事。 所以陈扬找黄昏的时候回家,尽量不遇上熟人,特别是村里人。 晚上吃饭,气氛有点压抑。 大家看陈扬脸色不好,都赶紧吃饱走开,只有爷爷还陪着陈扬。 爷爷给大孙子倒酒。 自家酿的米酒早已喝光,这酒是黄酒,也叫老酒,是拿酒票去供销社门市部买的。 陈扬不习惯喝老酒,几口入嘴,咳嗽不止。 爷爷笑呵呵的瞅着大孙子。 “扬,你还得练啊。” 陈扬也笑着说,“现在好了。我有钱了,也有时间了,我慢慢的练,狠狠的练。” 爷爷点点头,“咱家也得安排一下,大丫头在家操持,二小子还是去当木匠。” “爷爷,田里的活,我帮你弄。” “我还准备养猪。以前只准每家养六只,现在政策放宽了,可以多养几只,我准备先养十只。” 陈扬说,“爷爷,老三不愿去当徒弟,我看就别去了。就让他留在家里帮你,除了多养猪,咱还可以多养鸡多养鸭么。” “也行,也行。”爷爷问陈扬,“扬,你接下来打算干点啥?” 陈扬想了想,“重操旧业,下河捕鱼,爷爷你看看行不?” “也好,你下河捕鱼,我帮你卖鱼。” 接连两天,陈扬都在自家的四亩田里干活。 晚稻被破坏,颗粒无收,全部种上小麦,是为了弥补损失。 小麦种子刚刚撒下,不仔细看,难见踪影。 陈扬要干两个大活,先给麦田开排水沟,再给小麦种子盖上一层稻杆,确保小麦保暖过冬。 爷爷带着二弟陈平,拉着手拉车,接连几天赶集,一共买回十二只猪崽。 后院的猪舍,爷爷早已拾掇好了。 陈扬在田里干活,引起了村里人的议论。 议论的结果,是陈扬在城里待不下去,终于被赶回来了。 好在议论是背后的,谁都知道陈扬的脾气,谁也不敢当面讥笑陈扬。 再说了,现在的陈扬,基本上已经练出来了。 虽然心里有点过不去,但脸皮厚得很,经得起一般的风吹雨打。 这段时间,村里变化不小,尤其是搞副业的人多了起来。 公社有个建筑工程队,在外地搞了几个小项目,在全公社招收了三四十个民工。 童小龙和童二子双双去了建筑工程队。 蔡朝阳也有大变化,他与蔡宝福的儿子蔡国平一起,进了公社化工厂当工人。 在家老老实实务农的好朋友,就只剩下陈福明。 生产队不干活,陈福明跑来帮陈扬的忙。 干累了,俩人坐在田梗上抽烟。 “扬哥,你真不在城里干了?” “不干了。这不,回来修地球了。” “赚了不少吧?” 陈扬不说实话,“不多。加上我爷爷的大妹的二弟的,总共千把块吧。” 就是这千把块,也让陈福明发呆,嘴巴张开了合不回来。 “扬,扬哥,这么多啊。” “说少不少,说多不多。” “羡慕啊。” 陈扬笑笑,“现在没得赚了,你的羡慕请到此为止。” “那你接下来想干什么说?” 陈扬反问,“福子,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既不去工程队,也不去公社化工厂?” 第138章 城里的水太深 陈福明告诉陈扬,是他父亲陈耀平,不同意他去工程队和化工厂。 “扬哥,我爸算过了。化工厂上班,一个月工资才十八块,一天才六毛钱,太不划算。” 陈扬点点头,心里佩服陈福明他爸。 什么化工厂,不过是手工制作肥皂,几十个老娘们,做出来的肥皂不是香的,供销社的门市部都不愿意卖。 “工程队那边,工资倒是每月三十块,还管吃管住。但我爸说不安全,就这三年,公社工程队就死了两个残了三个。所以我爸说,宁愿在家喝稀饭,也不去工程队吃馒头。” “福子,你爸还是很有想法的,听他的没错。” 陈福明说,“我家现在除了养猪就是种菜,我爸是行家,倒是得心应手。可我总觉得,不如搞其他副业赚钱快,也不如搞副业轻松。” “可是,福子,在家自己干踏实啊。” 陈福明问,“你呢?扬哥,说说你,你准备干什么?” 陈扬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城河。 “我啊,我打算重操旧业,下河捕鱼去。” 陈扬不是说说而已。 过了两天,干完农活,陈扬就与爷爷和二弟一起,把小渔船从河里拖上来。 船和房子一样,好久不用,反而易坏。 小渔船有不少漏洞需要修补。 这是爷爷和二弟的活。 两天修船,三天晒船,第六天,经过修补后的小渔船顺利下水。 陈扬真的回到了小渔船上。 早上六点,刚把小渔船摇到七个河湾的头湾,就看到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看清那人的背影,陈扬呵呵大笑。 那人是陈扬的老同学兼好朋友叶正方。 叶正方回过头来,看到陈扬,放下渔网也大笑起来。 两条小渔船合在一起,两个人盘腿坐在船头。 陈扬拿过两瓶白酒,还有两条飞马牌香烟,递放到叶正方的小渔船上。 “叶子,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守住这七个河湾。” “哈哈,那是你自己的乌鸦嘴,说要回来捕鱼。扬哥,你被自己给说中了。” 还真是的,当初去县城办《复读学校》,陈扬对叶正方说,说不定他会回来捕鱼。 一语成谶。 “哎,扬哥,听说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被蹶回来了。” “城里的水太深。他娘的,比这七湾的水还要深。” 叶正方笑道:“扬哥,你都待不住,那我就更不敢去了。我要是去了,人家把我卖了,我还帮人家数钱呢。” “不说倒霉事了。叶子,现在行情咋样?” 叶正方轻轻的叹了一声,“总的来说,鱼比以前少了,捕鱼的人比以前多了。价格倒是没有多少变化,但吃鱼的人多起来了。” 陈扬笑了,“总结得挺到位。叶子,照你这么说,咱这行还很有干头。” “反正是吃不饱饿不死,努力努力,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那还是够的。” 说罢,叶正方起身,摇着小渔船离开了。 “叶子,谢谢你啊。” “也谢谢你的酒和烟。” 陈扬将船摇到头湾的弯头,拿过渔网正要下网。 突然,有人沿着河岸飞奔而来。 陈扬定睛一看,是村里的蔡根夫。 “扬,救救我。快,快把船撑过来。” 第139章 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 陈扬不慌不忙,冲着岸上笑道:“豆腐,不愧是当过兵的,跑得健步如飞啊。” 蔡根夫不到三十,当过六年兵,有个“豆腐”的外号。 岸上的蔡根夫气喘吁吁,回头看一眼,再跺脚喊道:“快点啊,扬。” 陈扬一边撑船,一边明知故问,“豆腐,你干什么坏事了?” 豆腐是这一带有名的赌棍和赌头,不仅聚赌还参赌。 在荒郊野外赌博,特别是河边和船上,就是豆腐的创造发明。 船没靠岸,豆腐就跳上船来。 小渔船急剧摇晃,差点没被翻了。 豆腐熟练敏捷,一下就钻进了舱里,拉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 陈扬将船撑离河岸,稳定下来,拿起渔网装出要下网的样子。 几个民兵追了过来。 陈扬认得,那是高田大队的武装民兵,其中两个手里还拿着真家伙。 有个民兵认得陈扬,“陈扬,看见你们村的蔡根夫吗?” “看见了,落荒而逃。” “躲哪儿了,你看见没?” 陈扬指指自己的小渔船,笑道:“就躲在我船上。” “少开玩笑。你快说,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往东,往那几个稻杆堆跑了。你们快去,我估计他钻进了稻杆堆里。” 民兵们照着陈扬指的方向飞奔。 “哎,你们要抓住了,就狠狠揍他的豆腐屁股,揍得他一个月下不了床。” 豆腐从船舱里爬出来,笑骂道:“狗日的,你也忒狠了吧。” “呵呵……我听说,你可以三天不吃饭,但不可一天不玩牌。我想看看,你能不能在床上躺三十天。” 豆腐还真是个人物,不抽烟,不喝酒,不下田干活,就玩牌一个爱好,已达废寝忘食的程度。 陈扬把船撑到另一岸边,可豆腐坐在鱼舱盖上,不想马上走人的意思。 “扬,在县城一年,赚了不少钱吧?” 陈扬不承认,但也不否认,“赚了点饭钱,赚了点饭钱。” 豆腐哈哈一笑,“放心,我不会向你借钱的。” 陈扬也呵呵一笑,“你也放心,我是不会借钱给你的。” “为什么?” “你老婆挨家挨户的说了,让全村人都不借钱给你,谁借了就咒死谁。” “这个败家娘们。”笑骂一句,豆腐问道:“扬,你赌过博吗?” 陈扬摇摇头,“没有。” 豆腐说,“遗憾啊。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不赌博的男人,一种是赌博的男人。” 陈扬说,“然后呢?” “不赌博的男人,人生并不完美。只有赌博的男人,或赌过博的男人,那才是真正的男人。” 陈扬看了看豆腐,不禁肃然起敬。 但勐的想到,豆腐不仅当了六年兵,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就不奇怪豆腐能说出一番人生道理。 “豆腐哥,我叫你一声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就别想着拉我下水了。” “哈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豆腐起身,跳上岸去,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扬,不是我多嘴。为了感谢你这次帮了我,我给你说个事。你家的老三,你该管管了。” 说罢,豆腐扬长而去。 陈扬愣了一会,摇着小渔船回家,赶紧去找二弟陈兵。 第140章 大哥不高兴 有人要倒霉 二弟不在家。 直到晚饭时分,全家都吃上了,二弟才匆匆回家。 陈扬一直黑着脸。 爷爷奶奶和母亲,都是只吃饭不说话。 二妹问大妹,“大姐,出啥事了?” 大妹白了二妹一眼。 三妹说,“大哥不高兴,有人要倒霉。” 三弟伸手指向二弟,“大哥不高兴,二哥要倒霉。” 二弟吃着饭笑了,“老幺,你敢咒我。” 二妹一本正经的说,“二哥,之所以说你要倒霉,是因为咱们家,你是个落后分子。” 二弟看向大哥,“大哥,你看你看,他们老冤枉我。” 陈扬嗯了一声,“那你最近到底有没有犯错误?” 二弟信誓旦旦,“没有犯错,绝对没有犯错。” “哼。放下饭碗,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二弟一阵心虚,脸色有变,“大,大哥。” 陈扬拿手拍桌,“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 二弟吓了一跳,赶紧放下饭碗,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陈扬拿起二弟的大拇指和食指,先用力一掰。 “哎哟。”二弟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手下留情,大哥。哎哟,掰断了。” 奶奶急忙劝说,“扬,你轻点。” 陈扬拿起二弟的大拇指和食指,凑到煤油灯下看起来。 反复的看,长久的看,还拿手又摸又擦。 然后,陈扬冷冷的说,“老三,你玩牌了,而且不只一次,时间不短了。” 二弟脸色大变,说话也更结巴,“这,这也能看出来?” 陈扬拿脚轻踢爷爷的脚。 爷爷心领神会,也凑过来看了看摸了摸,“常玩牌的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会磨得很薄。老三,你还是坦白从宽吧。” 二弟立即哭丧着脸,“大哥,我就玩过一次啊。” “几次?” “两次,不,三次,就三次。” “几次?” “大概,大概四次。” 陈扬拿起半碗菜汤,全泼到二弟脸上,继续喝问道:“几次?” “忘,忘了。反正,反正不少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真的忘了。” 陈扬站起身来,飞起一脚,将二弟连凳子一起踹倒在地。 “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哥,你就饶了我吧。奶奶,姆妈,帮我说说话呀。老四,老五,老六,我对你们不错呀。爷爷,大姐,你们说话呀。” 没人开口,除了奶奶。 “扬,老三是初犯,你就饶他一次吧。” 陈扬平生第一次冲着奶奶怒吼,“都是你惯的。” 奶奶伸手掩嘴,不敢再吭声了。 陈扬吩咐起来,“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去老三房间,把他的私房钱全部搜出来。不管搜出来多少,我给你们奖励。” 三妹三弟欢呼雀跃。 二妹问道:“大哥,可以挖地三尺吗?” “挖地八尺也行。噢对了,床边挂蚊帐的四根竹杆,是老三最喜欢藏钱的地方,你们要搜仔细了。” 二妹三妹三弟飞奔而去。 二弟趴在地上,拿手捶地,快要哭出声来,“大哥,你也太狠了吧。” 陈扬上前,一脚踏在二弟的大腿肚上。 “大妹,把咱家那根竹扁担拿来。” 第141章 两个不速之客 当着全家人的面,陈扬扒掉二弟的裤子,拿着竹扁担狠揍二弟的臀部。 这就是家法。 全家没人敢开口阻拦。 直到二弟被打晕过去,臀部早已皮开肉绽,开始出血。 陈扬扔掉竹扁担,指着二妹三妹三弟说,“以后你们敢学你们二哥的样,我保证一定也是这个下场。” 说罢,陈扬出门,跳到石桌上蹲下,掏出香烟点上火,闷头勐吸起来。 爷爷跟着出来。 陈扬递给爷爷一支烟,再帮着点上火,“爷爷,不能让老三在家闲着。” 爷爷嗯了一声,“你把他屁股打烂了,十天半月好不了。等他好了,我把他送到他师傅那里去,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木匠吧。” “就这么定了。” 爷爷回屋睡觉去了。 二妹三妹三弟一齐出来,老老实实的,把战利品统统上交。 二弟的私房钱被一窝端掉。 一共五十一块三毛七分。 三个小家伙,每人获得两块奖励。 “大哥,再给点呗。”二妹央求道。 陈扬再给每人五毛,“好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仨弟妹高高兴兴而去。 一顿毒打,能管三年。 后来,二弟伤好后,爷爷把他送回到他师傅刘仲平那里。他师傅严厉,算是消停了几年。 陈扬还是捕鱼,不管有赚没赚,干得挺欢。 用陈扬自己的话讲,这叫干一行爱一行。 不管有鱼没鱼,一天四趟,一趟两三个小时。 陈扬也是执着,除了七个河湾,哪儿也不去。 累了,躺在中舱,看看那几本与做生意有关的书。 看书累了,闭眼就睡,不管外面刮风下雨。 这样的小日子也挺不错的。 眼看着一九七九年就要过去了。 让陈扬没有想到的是,田芳和杨玉梅两位小老太太突然来访。 二人是乘汽船来的。 汽船是个俗称,其实就是柴油机驱动的客货两用船。 木城河是温林县的主要河道,从城关镇起,至温林县最北的泽国镇止。 每天有两只汽船,城关镇和泽国镇对开,上午下午两个来回。 木城河穿过陈蔡公社,在南塘街有个固定码头。 俩老太太赶早班,南塘码头上岸后,再打听陈家大队陈家自然村。 一路走来,找到陈扬家,才刚过八点半。 陈扬不在家,还在河里捕鱼。 爷爷和大妹都认识二老,热情的把二老迎进门去。 俩老太太带着不少礼物,先去看望陈扬的奶奶和母亲。 二弟也从屋里出来,臀伤未好,走路一拐一拐的。 俩老太太忙问怎么受的伤。 二弟尴尬。 大妹帮着打掩护,说下田干活时,不小心摔到了沟里。 爷爷赶紧吩咐大妹,去河边叫大哥马上回来,再骑自行车去南塘街上买菜。 陈扬正赶完早上这趟,摇着小渔船回家。 不速之客,陈扬心里直犯滴咕,田芳和杨玉梅干啥来了? 难道临走时拿的钱有问题? 陈扬把俩老太太请到二楼。 一楼有堂屋,二楼有客厅,陈扬讲究。 只有重要的客人,才会被请到二楼客厅。 “田阿姨,杨阿姨,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复读学校》那边出事了?” 第142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原来,田芳和杨玉梅也已离开了《复读学校》。 田芳说,“小陈,我们没法再干下去了。现在的《复读学校》,工作人员已增加到三十八个人。还都是关系户,大部分是只拿工资不干活的主。现在是人多了,工作反而乱套了。” 陈扬笑着点头,“这个局面,我离开时就已经想到了。如果我算得没错的话,到明年高考结束,《复读学校》肯定亏钱。” 杨玉梅说,“这个结果,我们也想到了。” 陈扬好奇的问,“那两位阿姨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杨玉梅笑笑,“不离开,留下来担责任啊。他们乱开支,什么纸条都拿来报销。我和田姐办了,将来是要负责任的。” 田芳也说,“无事一身轻。反正我们已经退休了,离开《复读学校》很方便,季同生管不了我们俩。” 陈扬终于问到,“那两位阿姨找我是什么事?” 田芳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得鼓鼓的,这时她打开包,拿出三个装满东西的公文袋。 田芳说,“小陈,按照季同生的要求,我和玉梅离开前,销毁了所有的帐目。” 陈扬点点头,“季同生太精了。他的那些开支和报销,很多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真的要查起来,他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田芳指了指三个公文袋,“在销毁帐本前,我和玉梅一起,把与季同生和顾卫军有关的都留下来了。” 陈扬有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 田芳笑了笑,“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玉梅说,“小陈,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有的时候,好人是很难做的。” “田阿姨,杨阿姨,我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 田芳做进一步分析,“小陈,我们是这样想的。到明年七月,高考结束,《复读学校》算帐。据我们估计,肯定要亏钱。以季同生的性格,他肯定会让你背锅。” 杨玉梅补充,“小陈,有了这三袋东西,季同生就不敢跟你翻脸。这个锅最大,他也不敢让你去背。” 陈扬彻底明白,又冲着两位老阿姨一阵感谢。 中午,田芳和杨玉梅在陈扬家吃饭。 下午一点半,陈扬把两个老阿姨送到河埠码头,再送上回城关镇的班船。 人家送了礼,还是大礼,陈扬得回点礼。 乡下人送礼,特别是还礼,都是顺手人情。 陈扬捕了不少鱼,除了中午吃的,剩下的权当礼物,全部送给两个老阿姨。 两个老阿姨不简单,她们送给陈扬的三个公文袋,后来不仅帮了两个老阿姨自己,更帮了陈扬。 但是,陈扬尽管赚了不少钱,还是认为自己很失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天,不是天地的天。 回到现实,这个天就是老范,老范给了他一个平台,却不能保障。 陈扬现在才明白,不是他自己有多大的本事,是他的贵人老范成就了他。 他没有失败,他抓住了机会,其实他是成功了的。 平台,贵人,机会,缺一不可。 这一次暂时画上了句号。 下一次呢? 下一次机会来了,是好朋友蔡朝阳带来的。 第143章 去路桥街逛逛 蔡朝阳来找陈扬。 陈扬正坐在小渔船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补渔网。 “扬哥,你还真把自己当渔民啊。” “呵呵,我就是渔民,如假包换,货真价实。” 蔡朝阳在船帮上坐下,掏出一包五一牌香烟,摸出两支,递给陈扬一支,自己嘴边也叼了一支。 陈扬很是好奇,“咦,你不是坚决不抽烟的么。” “没法子。我不适应环境,环境就得把我淘汰。” 这么有哲理的话,居然出自蔡朝阳之口,让陈扬不得不重新审视他。 “朝阳,你怎么想到去公社化工厂上班的?那里就一帮老娘们,做出的肥皂又臭又洗不了衣服,能有什么前途么。” “扬哥,我想锻炼锻炼自己。” “哦,这怎么讲?” 蔡朝阳说,“我现在是公社化工厂的业务科科长,就是负责想办法把肥皂卖出去。” 陈扬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能理解了。你还别说,当业务员,是最能锻炼人的。” “怎么样?过来跟我一起干吧。”蔡朝阳终于说明来意。 蔡朝阳的话,让陈扬听着不舒服,作为曾经的《复读学校》创办者,跟你去东跑西颠的当业务员? “我?”陈扬笑道:“朝阳,你搞错了吧?让我去与仇人的侄子搭伙,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陈扬指的是蔡宝玉的儿子蔡国平。 蔡国平在化工厂上班,陈扬就是被打死也不会去的。 “扬哥,你可以不用上班,只要能把肥皂卖出去,你天天在家睡大觉都行。” “不扯澹了。”陈扬问道:“朝阳,你们都把肥皂卖到什么地方?” “主要有两个方向。一方面,是卖给那些单位和企业。另一方面,是卖给集市上的那些摊主。” “去过路桥吗?” “去过啊,但无功而返。” 路桥镇的集市,是整个天州地区乃至全省规模最大的集市。 在义乌尚未开发之前,路桥也是当时华东地区最大的小商品市场。 说来也是好笑,陈扬快二十岁了,却从来没有去过路桥街。 陈扬很想去路桥街走走看看。 这次与蔡朝阳聊到路桥,陈扬一下子有了冲动。 “朝阳,我要去路桥转转,你去不去?”陈扬没去过路桥,想找个伴。 “好啊。路桥的集市日,是二七四九,明天就是农历十一月初七。”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 从温林县陈蔡公社到黄岩县路桥镇,要么走陆路,要么走水路。 走水路四十里,起码要五个小时。 走陆路也有近四十里,步行五六个小时,骑自行车要三四个小时。 陈扬和蔡朝阳是凌晨三点多出发的。 一个人一辆自行车。 蔡朝阳不忘本职工作,车上绑了不少臭肥皂。 四十里陆路,一半小路,一半公路。 两个人年轻力壮,到达路桥是早上六点四十分。 蔡朝阳来过几趟,算是熟门熟路,他带着陈扬,先在路边摊吃早餐。 馒头油条豆浆,路边摊的标配,还不用粮票。 这不用粮票,让陈扬大感新奇,他是第一次不用粮票就能买到吃的。 “扬哥,咱俩接下来怎么走?” 第144章 他乡遇上故知 陈扬实在受不了肥皂的臭味。 蔡朝阳不怕臭,背着一袋臭肥皂。 “扬哥,我要去跑门店,你要去看市场。咱俩先各走各的,约个时间再在这里碰头。” 陈扬求之不得,“好,就这么定了。下午两点,咱们在这里碰头,不见不散。” 说走就走。 蔡朝阳背着一袋臭肥皂,去那些销售百货的门店,求爷爷告奶奶,希望他们能同意寄卖臭肥皂。 这就是跑业务,也叫接业务。 蔡朝阳够聪明,也很精明,而且勤奋。 但某些方面,蔡朝阳确实不如陈扬。 陈扬心道,如果我进了化工厂,哪怕也当业务员,我也会先对臭肥皂下手。 搞点技术小革新,想办法先去掉臭肥皂的臭味,然后再设法把肥皂卖出去。 背着臭肥皂找客户,好比六月份找棉袄,不是那么回事。 陈扬一个人在路桥街上闲逛。 路桥很大。 陈扬走来走去,每一条主要老街都走了一遍。 尤其是那条沿河长街,古色古香,足有三里多长,陈扬走了一个来回。 路桥给陈扬留下的最大印象,就是小商品特多,小商小贩也特别的多。 中午,陈扬推着自行车站在卖芝桥上,忘了吃饭。 “嗨。” 有人走过来,拍了一下陈扬的肩膀。 陈扬回头一看,惊喜的喊出声来,“老王。” “哈哈,还记得我啊。” “王光荣,天州外贸公司业务科长。向我高价收购黄金沙,但实际上却没买走一粒沙子。” 陈扬高兴,他没有想到,会在路桥街上遇上熟人。 王光荣也是高兴,“吃了没?” 陈扬摇头,“没呢。” “好,你已到了我的地盘,我请你吃饭喝酒。” 王光荣带着陈扬,进了卖芝桥边上的一家小吃店。 年糕、麻糍、青团、鱼干、尤鱼丝……都是陈扬喜欢吃的。 还有小笼包子,陈扬的最爱。 王光荣要了三笼屉的小龙包子,陈扬两笼,自己一笼。 再要了两壶老酒,加过热的。 “小陈,今天难得遇上,你一定要喝几盅。” “呵呵……老王,我还有事要向你请教,你可不能把我整迷湖了。” “放心,先喝三盅,再说你我的故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小陈,你先说。” 陈扬汇报了这一年多来的情况。 “了不起,了不起。”王光荣冲着陈扬直竖大拇指,“乡下小子,跑到城里,搞了个《复读学校》。太了不起了,我就做不到。” “惭愧惭愧。我没守住,被人给赶回来了。” 王光荣说,“这不奇怪,小陈。是你所处的平台不行,你在这样的平台上,只能是一个匆匆过客。” “我心态还行。人家把我赶出来了,我并不是很生气。” “哈哈……”王光荣笑着问,“这么说,钱是赚了不老少了?” 陈扬不说实话,“全家一起努力,有个四千块吧。” 王光荣又是一阵惊叹,“……老弟,你发财了,你赚到了人生真正的第一桶金。” “第一桶金?” “对,从此你有了赚更多钱的资本。兄弟,这就是说,你赢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 “老王,说说你吧,你现在怎么样?” 第145章 经济就是做生意 王光荣告诉陈扬,他已经调离天州外贸公司,现在是天州贸易公司的副经理。 外贸与贸易,一字之差,陈扬不懂。 “外贸就是对外贸易,贸易既包括国内贸易,也包括对外贸易。” 听了王光荣的解释,陈扬还不满足,“王哥,你给我说说贸易是怎么回事。” 王光荣笑笑,“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生意吧?” 陈扬点点头,“做生意就是经济,经济就是做生意。把东西卖出去,把东西买进来再卖出去,都是做生意。买卖之间有个差价,就是利润或负利润。” “着啊,兄弟,你在理论上也大有进步啊。” “我瞎说,我瞎说的。” 王光荣说,“关于贸易,最直观的就是集市。你们温林县有十大集市,集市的作用,就是让大家把东西拿出来卖,被另一部分人买走。买走的东西,或自己使用,或拿到别的集市出售。这个集市的作用和过程,就是通常说的贸易。” 陈扬一边认真聆听,一边为王光荣倒酒。 “路桥也是一个集市。但路桥集市有悠久的历史,交通又十分发达,所以它是一个大集市,能把周边的小集市串联起来。最重要的是,路桥能吸引外来商贩,路桥市场上的商品,有三分之二是往外运的。” “老王,商品是从哪里来的?” “是周边百姓生产的啊。” “政策允许吗?” 王光荣笑了,“我的兄弟,你的思想太落伍了。这里的商品,也就是产品,与你拿着一篮鸡蛋上街卖是一样的,自己生产,自己销售,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扬噢了一声,“打个比方,我看到街上有卖各种鞋刷的。如果我在家制作鞋刷,然后运到路桥来卖,是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光荣点点头,“是的。你可以卖,只需缴纳市场管理费和摊位费。如果你与商贩直接交易,甚至都无需缴纳市场管理费和摊位费。” “哦,不花一点费用?” “对。我也给你打个比方。我现在工作的天州贸易公司,就是从路桥市场收购各种商品,一边派业务员出去推销,设法把收购的商品卖到全国各地区。如果你有合适的产品,就可以直接卖给我们。” “噢,就像上次你要买黄金沙那样。” 王光荣喝酒,“小陈,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就不用我多说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王,我敬你。” 王光荣拿出一张名片。 “小陈,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们天州贸易公司,就在路桥街上。” 陈扬收好名片思忖起来。 “老王,你能不能给我一份资料,你们公司的资料。” “你想要什么样的资料?” “就是你们收购商品的目录,哪些比较好卖,哪些利润比较丰厚,等等,等等。” 王光荣笑了,“小陈,你果然是块做生意的料。” 王光荣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拿去吧。但有两点说明,一是保密,二是仅供参考。” “谢谢。”陈扬如获至宝,收好材料,塞进上衣里面那个口袋。 王光荣还有事,结了帐先走了。 第146章 悟出了一个道理 陈扬把餐桌上的小吃小菜统统消灭干净。 要走时想到家里人,陈扬又折回店里,买了三块钱多的小吃。 快一点半时,陈扬骑上自行车,来到他与蔡朝阳约定的地方。 蔡朝阳还没出现。 陈扬蹲在路边晒太阳,一边抽烟,一边琢磨王光荣的指点。 跟王光荣合作,可以发展成一条不错的财路。 但现在的陈扬,在琢磨事情的时候,会更多的想到问题。 与王光荣一个人合作,万一他是另一个季同生,干着干着被踢了怎么办? 陈家大队离路桥街太远,即使有东西拿到路桥街去卖,那运输怎么解决。即使是机动船,来回一趟也需要六个小时以上呢。 还有政策问题。毕竟在家里生产工业产品,不同于养猪养鸡养鸭,是需要县属部门批准才行的。 做产品再销售,那就是工业生产。做什么产品?原材料从哪来?生产技术又怎么解决? 头绪太多太乱,越想越乱。 想不明白,不如停下来不想。 蔡朝阳出现了。 陈扬看到,蔡朝阳有些疲惫,而且一袋臭肥皂不见了。 陈扬坏坏一笑,“朝阳,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些臭肥皂是被你扔掉的。” “真准。”蔡朝阳苦笑着说,“扬哥,你说得对。除非是傻瓜,才会买我的臭肥皂。” 陈扬给蔡朝阳一支香烟,“歇一会再走吧。” 蔡朝阳坐下吸烟,“不过,扬哥,这趟来路桥,我还是有收获的。” “哦,什么收获?” 蔡朝阳说,“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应该是市场需要什么,工厂就生产什么。而不是工厂生产什么,再强行向市场推销什么。” “朝阳,你说得太有道理了。”陈扬赞道。 “扬哥,你支持我的这个想法?” “我支持,因为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蔡朝阳踌躇满志,“我回去就打报告,化工厂停止生产肥皂,改为生产路桥市场上畅销的产品。” 陈扬不置可否的笑笑。 “怎么,扬哥你又不支持我的想法了?” “朝阳,你的想法很美好,但是,你不一定作得了主啊。” 蔡朝阳愣了一下。 陈扬拍拍蔡朝阳的肩膀,“咱们走吧。” 两个人骑上自行车,三个小时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家。 已是天黑,家里人都已吃了晚饭。 陈扬把一大包小吃递给大妹。 被小吃香味吸引,二妹三妹三弟跑上来,夺过小吃抢分。 爷爷坐到餐桌边,“扬,今天公社派陈仁军来找你。” 陈扬咦了一声,“什么情况?我没犯什么事啊。” 爷爷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估计是好事。” “爷爷,你咋知道是好事?” 爷爷小声说道:“杨元森主任调走了,于万青副主任当上了正主任,你童四平叔叔也当上了副主任。你说,这算不算好事?” “好事是好事。”陈扬点了点头,“可是,爷爷,最好的事,对咱们家也不是什么事啊。” 爷爷点着头嗯了一声,“你去看看吧。不管怎么样,人家于主任是个好人,还帮过咱们呢。” 吃好晚饭,陈扬骑上自行车去了公社。 第147章 陈扬受宠若惊 公社院子里正灯火通明。 陈蔡公社全境没有通电,但公社有一台发电机,晚上发电三四个小时。 陈扬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停好。 公社正在开会。 陈扬凑在玻璃窗上,往会议室里瞅了几眼。 于主任正在讲话,听众是十来个公社干部。 陈扬不敢多听,退到院子中间,跳上石桌蹲坐下来。 过了约半个小时,会议结束。 先出来的人看到陈扬,没说什么。 于万青和童四平最后出来。 看到陈扬,于万青冲他招招手。 陈扬跟着于万青和童四平上二楼。 公社有几间两层的老房子,一楼办公,二楼宿舍。 于万青住最东边一间,童四平住他对面,隔一条内廊。 陈扬跟着进了于万青的房间。 童四平拿着热水瓶和一包香烟一个茶缸,从他的房间过来。 一张单人板床,一张写字台,一张旧木椅。木质楼板,不仅吱吱响,还一晃一晃的。 “小陈啊,你就坐我床上。” 陈扬应了一声,学着于万青的样子,脱了解放鞋,盘腿坐到了床上。 童四平坐在椅子上,往三个茶缸上搁了点茶叶,再拿热水瓶往三个茶缸里倒水。 于万青递烟给陈扬,还用打火机帮他点火。 陈扬有点懵,实在是受宠若惊。 于万青微笑道:“小陈,你先猜猜,我找你干什么。” 陈扬想了想。 刚才在楼下,陈扬听到三个词,社办企业,改变思路,扭亏为盈。 “于主任,是为了公社的几家社办企业吧。” “果然厉害。”于万青笑着点头。 童四平哈哈笑道:“我说么,人才难得。” 陈蔡公社共有六家社办企业。 建筑工程队,化工厂,日用品厂,砖窑,木器社,食品站。 陈扬听说过,六家社办企业,赚钱的只有建筑工程队,不赔不赚的有砖窑、木器社和食品站。 亏损的企业是化工厂和日用品厂。 这些年,赚钱的建筑工程队,与亏损的化工厂和日用品厂,二者相抵,勉强刚好。 在陈扬看来,社办企业不赔不赚,其实也挺好的。 公社是不赚钱,但起码有个好处,就是实现了近三百人的就业。 “于主任,你找我是什么事?” 于万青说,“你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陈扬说,“就今天,我与化工厂的蔡朝阳一起,去了一趟路桥街。” 于万青哦了一声,“你们去干什么?” “他去推销化工厂的肥皂。我呢,闲着没事,在路桥街上瞎逛。” 于万青点点头,“小陈,你认为这个蔡朝阳怎么样?” 陈扬沉吟了一下,“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在很多方面,他比我还强。就在下午,他对我说过他的想法……” 童四平也点了点头,“我听人说过,这是一个人精。” 陈扬继续说,“我认为他的想法是对的,很值得支持。肥皂不要生产了,改为生产其他产品,再拿到路桥市场上去卖,化工厂就能起死回生。” 童四平说,“小陈,你别忘了,咱们已经有日用品厂了。” “那就合二为一,把俩厂合并呗。” 于万青问,“小陈,让你到厂里来干,你来不来?” 第148章 四个理由婉谢好意 童四平告诉陈扬,于万青主任决心整顿社办企业,急取尽快实现扭亏为盈。 如果陈扬愿意进厂,就把管理和经营都交给他,给他以最大的支持。 于万青的好意,陈扬不能轻易拒绝。 但是,陈扬不想进厂。 办《复读学校》,现在已为他人做嫁衣裳,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于主任,谢谢你的信任。可就目前来说,我还不想去社办企业工作。” 于万青似乎早有所料,微笑着问道:“能说说理由吗?” “于主任,你能让我当厂长吗?真能让我说了算吗?” “嗯……目前看来,还不能这样。” 陈扬点点头,“这是第一个理由。我要进厂,就得我说了算。既然不能我说了算,我当然不会进厂。” “第二个理由呢?” “要是我说了算,我就会把化工厂和日用品厂合并。与此同时,我顶多只会留下一半的工人。另一半工人,必须卷铺盖走人。于主任,这能做到吗?” 于万青摇摇头,“恐怕难以做到。” 童四平说,“小陈,你大概是知道的。化工厂和日用品厂,一共有约一百四十人。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各大队干部的家属。除非全部解雇,否则的话,让谁走都不好说话。” 陈扬继续陈述理由,“第三个理由,化工厂和日用品厂,都是蔡宝福那个死鬼办起来的。我现在进去,感觉上太别扭。” 于万青笑了,“这算什么理由嘛。” “第四个理由,那两个工厂,蔡宝福安排不了不少人。就在最近,蔡宝福的侄子蔡国平进了化工厂。所以,有那些人在,我是不会去的。” 童四平冲着于万青说,“小陈说得有道理,我也认为,他暂时不要进去,以免产生其他矛盾。” 于万青又嗯了一声,“小陈,你认为那个蔡朝阳能行?” “我看能行。” “小陈,那你还有什么建议?” 陈扬笑道:“建议么,首先停止生产那个臭肥皂。太臭了,没人愿意用的,还是赶紧停产的好。” 于万青和童四平都笑着点头。 “其次,就是两个工厂合并,这很重要。还有,就是给蔡朝阳实权,充分发挥他的才能,至少给他半年时间去试一试……” 虽说陈扬没有答应于万青,去社办企业上班,但于万青反而更加欣赏陈扬。 如果陈扬痛痛快快的答应,倒会让于万青看不起他。 于万青看重独立思考的年轻人。 陈扬临走时,于万青送给他一个日历牌,“小陈,祝你在一九八零年取得更大的成绩。” 陈扬这才想起,今天是一九七九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将是一九八零年的开始。 新的一年,是干新的行当,还是坚守现在的阵地。 金钱的力量叫诱惑,陈扬喜欢钱,喜欢赚钱。 但现在的陈扬,境界已经上了一个台阶,不会再盲目的去赚钱。 陈扬没在家里睡,他提着马灯,背着手电筒,扛着船桨上了小渔船。 小渔船慢慢悠悠的在河里漂着。 穿过木城河,前面不远处就是头湾。 突然,附近有人喊了起来。 “哎哟喂……金鱼群要来啰。” 陈扬大喜,好兆头啊。 第149章 一九八零年 喊话声并不响亮。 喊话的人,是陈扬的老同学兼好朋友叶正方。 金鱼群不是一群金鱼,温黄平原的水网地带,有上百种澹水鱼类,就是没有叫金鱼的鱼类。 这个金鱼群的金,是钱,是财富。 传说每年的某一天晚上,会有成千上万的鱼儿,不知道为了什么,会聚集在某一个水域。 这些聚集在一起的鱼儿就叫金鱼群。 至于具体是哪一个晚上,具体在哪一个水域,谁也不知道,全凭经验和运气。 陈扬定睛一看,河面上不只叶正方一条渔船,而是几十条无数条。 今晚是渔民的节日,不管往日恩怨,今晚都在一起共享。 叶正方把渔船撑过来,靠着陈扬的渔船停下,悄无声息的。 “扬哥,今晚肯定发财了。” 陈扬看了看手表,深夜十一点半。 “叶子,金鱼群在什么地方?” “三湾和四湾。” “你们怎么发现的?” “我不知道,是他们几个老前辈发现的。至于怎么发现的,估计刀架脖子上,他们也不会说的。” “什么时候可以下网了?” “还要等等。他们借了两口大网,分别从头湾和七湾下网,慢慢的把鱼往三湾和四湾赶。” “然后呢?” “然后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各下各的网。谁手气好,能捕多少是多少。” “痛快。” “走吧,扬哥,咱们去三湾等着。” 两条小渔船并肩而行。 叶正方告诉陈扬,今晩大约有六十条渔船汇集于此。 到了三湾,渔船停下。 附近已有不少渔船,大家都不说话,三湾的河面静悄悄的。 陈扬也是耐心等待。 终于,有人轻轻的唱起来。 “哎哟喂……船帮船,水帮水,摇船老大帮水鬼。鱼找鱼,虾找虾,大江小河是我家。” 有人唱罢,有人轻喊。 “下网啰,下网啰。” 很快,几十条渔船纷纷亮起渔竿上的马灯。 陈扬又一次看表,零点二十二分。 不知不觉,一九八零年到了。 叶正方起身撑船,“扬哥,咱们快动手吧。” 陈扬也是干脆利落,叶正方刚把渔船撑开,他就拿起渔网撒了出去。 收网时格外沉重。 网收一半,鱼儿撒欢,水波扑腾。 满满一网,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三十多条。 就这一网,鱼舱已占去一半。 陈扬精神大振,接二连三,连下五网。 网网丰收,鱼舱和两个鱼篓已经装满。 那边,叶正方也干得正欢。 “叶子,我没地方放鱼了。” “随便放啊。噢对了,你下了几网了?” “五网。” “扬哥,这里有讲究,一船八网,不能超过。” “这是什么讲究?” “年年有余,年年有鱼。” “懂嘞。” 陈扬遵守规矩,再下三网,结束捕捞。 叶正方让陈扬别走。 两口大网合围,收获更多。 大网收获的鱼儿更多更大,要分给今晚的六十三位“好汉”。 陈扬不懂其中的道道。 叶正方懂,他替陈扬出头。七湾是陈扬的地盘,他能多分一份。 这多出的一份,是三条大鲤鱼,加在一起足有二十斤。 其他大鱼小鱼大家均分,陈扬也分了二十几斤。 这一夜,真的是满舱而归。 第150章 年年有余 年年有鱼 陈扬回到家里,叫醒全家,上船卸鱼。 没有收获时发愁,一下捞了这么多鱼更是发愁。 大家包括爷爷,都主张除了自家留点吃的,统统拿去卖掉。 陈扬想了个新办法,全部洗净晾干腌起来,存着慢慢吃。 腌干鱼并不新鲜,但那都是小鱼小虾,陈扬却不管大小全部留下。 元旦早上,陈扬亲自去供销社门市部买盐。 供销社卖什么都要凭票,唯独食盐除外。 温林县位于东海边,有一南一北两个盐场,啥都缺就是不缺盐。 陈扬一下子买了三十斤盐。 盐买回来了,开始给鱼分类。 那些小鱼共有二十来斤,去掉肚里的货,再洗得干干净净。 接着把小鱼放到装了盐的大木盆里,反复几次,待鱼身沾盐,再将鱼往菜坛里塞。 足足装了三个菜坛。坛口再洒把盐,用油布盖好,用细麻绳将油布扎好。 二十多斤鲫鱼,也是如法炮制,也装满整整三个菜坛。 剩下的鲤鱼、白莲鱼和胖头鱼,却是另一番腌法。 胖头鱼的鱼头营养好,腌了反而不好吃,统统割下来炖着鲜吃。 陈扬拿来两把刀子,都是父亲留下的。 一把尖刀,一把割刀。 爷爷拿尖刀,把鱼挂在木柱上,负责开膛破肚,再拿掉鱼肚里的脏货,把鱼放入水盆里。 陈扬将鱼洗干净,拿出来放在砧板上,拿着割刀,一刀一刀的割成肉片。 大妹把割好的肉片,放到装着盐的盆里,反反复复,让肉片尽量多的沾上盐花。 接着就与腌小鱼一样,把鱼片放入菜坛,装满了再把坛口扎好。 家里有十一个菜坛,都装满了还不够用。 陈扬抱来一个菜缸,后面的鱼片都往菜缸里放。 忙了整整一天,才把全部大鱼小鱼腌完。 陈扬吩咐大妹,腌了七到十天后,要把所有的鱼和鱼片拿出来,放在外面晒干晾干后,用油纸袋一包一包的装好封好。 以后食用时,吃多少拿多少,拿出来用水泡泡,倒点老酒,或炖或蒸或炒,熟后即可食用。 有了腌鱼,又有腌菜,还有鸡蛋鸭蛋,以及自留地里的各种青菜,今年上半年的吃菜问题解决了。 “金鱼群”出现以后,七湾的鱼类变少,陈扬几次过来,收获甚少。 陈扬决定,春节以前,不再下河。 因为陈扬已有方向,只是如何把握这个方向,他还没有明确的计划。 从王光荣那里拿来的产品目录,陈扬已经研究好久,现在他认为没有必要继续研究,就收起来搁进了衣服箱子里。 一月十九号,腊月初二,陈扬骑上自行车去县城。 本来是要昨天去的,可陈扬有点小迷信,俗话说初一和十五不出门,他这才推迟了一天。 到了县城,陈扬先去看望好朋友肖伟力。 肖伟力也已从《复读学校》退出。 现在的肖伟力,服从了父亲的安排,老老实实的在百货大楼当了一名百货销售员。 看到陈扬,肖伟力高兴。 “扬哥,谢谢你来看我。” “呵呵……我除了来看你,主要是来买东西的。” “真的?你买什么?” “你这里所有的肥皂和香皂,每样都给我来两块。” 第151章 最喜欢的老师 肖伟力一边从柜台里拿肥皂香皂,一边问陈扬,“扬哥,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陈扬笑道:“我有新想法,也与你没有关系。” “哎,我跟着你干啊。” “我去。捧着铁饭碗,幸福万万年,伟力,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肖伟力一脸苦相,“扬哥,你快别说了。我每天待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 “伟力,我对你羡慕死了。” 肖伟力叹了一口气,“我女朋友跟我吹了。” 陈扬一脸诧异,“不会吧。伟力,你也是正式职工,你女朋友什么身份啊。” “在县府机关工作,干部编制,她爸是局长。唉,门不当户不对嘛。” 陈扬手拍玻璃柜台,气道:“这娘们眼睛生在额头上,不是个好娘们。伟力,你吹了更好。要是娶回家去,肯定是娶回一个女祖宗。” “扬哥,谢谢你,我现在已经想通了。” “结帐。”陈扬指了指柜台上的肥皂香皂。 肖伟力拿过算盘,噼里啪啦的一阵拨拉,“一共四块七毛三分。” 陈扬一边掏钱一边问,“伟力,香皂不用凭票吧?” “对嘞。” 百货公司的商品,就是这么讲究,肥皂凭票香皂不用,陈扬想不明白这是什么讲究。 陈扬又去别的柜台,买了两瓶四特酒,一条大前门香烟。 从百货大楼出来,陈扬骑上自行车,在人民路上骑行几百米,再一头扎进一条又窄又脏的小胡同。 这条小胡同的尽头,住着陈扬读初中时最喜欢的老师。 化学老师孙延清。 陈扬想想,孙老师已经退休五年,现在应该六十五岁了。 孙老师退休后,陈扬来看过他七次。 前四年,一年一次。 这一年多来,陈扬来过三次。 一次是扫煤渣的时候。 另两次,是想请孙老师出山,去《复读学校》教书,但都被孙老师拒绝。 孙老师拒绝的理由,是他一个初中教师,没有资格给高考生授课。 其实,孙老师大学本科毕业,而且是重点大学,浙江大学化学系。 毕业出来就教书,一直在县一中高中部任职,只是从七十年代初,受到排挤,才被贬到陈蔡中学。 孙老师已变成了孙老头。 孙老头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世事,天天在家侍弄满院子的花花草草。 可其实,外面的世界他门清。 看报纸,听广播,看电视,该知道的新闻他都知道。 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单位或企业上班,每个星期来一次,该知道的事情一点不落。 陈扬的事情,孙老师就知道得很清楚。 孙老师的老伴,也是一名教师,吴老师,七年前就已经退休。 老两口坐在院子里,看着陈扬,一样一样礼物拿出来,搁在小木桌上。 除了两瓶四特酒,和一条大前门香烟,还有两包腌制的鱼干。 一包鲫鱼干,一包鲤鱼鱼片。 吴老师笑眯眯的说,“出手大方。有钱了,就是不一样了。” 陈扬把搁在纸箱里的肥皂香皂,也从自行车上拿下来放在小木桌上。 “呵呵……老师,师母,这箱肥皂香皂可不是送给你们的。” 第152章 如何制作肥皂 孙老师指着陈扬说,“陈扬,你是无事不登我的三宝殿。” “知我者,老师也。” “什么事?” “如何制作肥皂。” 孙老师眯着双眼说,“当年上化学课,我给你们讲如何制作肥皂,你是学得最好的。” 陈扬手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我给忘了。” 孙老师嗯了一声,起身朝屋里走,“你等等。” 吴老师问,“陈扬,你想做肥皂卖?” 陈扬点了点头,“我想试试。反正我有时间,手头也有点闲钱。” “生产肥皂,那就是创办工厂,你个人能被允许吗?” “我也不知道,但改革开放了,我想应该允许的。” 吴老师说,“上面的政策传达下来,要有一个过程。陈扬,你要小心一点,最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师母,你有什么好办法?” “挂靠,挂靠呀。你创办的《复读学校》,虽然是在教育局的名下,实际上就是挂靠么。” 陈扬点头应是。 “我记得,你们陈蔡公社有个化工厂,就是生产肥皂的,你就可以挂靠在它的名下嘛。” 陈扬笑道:“师母,我要是生产肥皂,就绝对的不与公社化工厂发生关系,那怕一丝一毫的关系。” 吴老师点着头说,“我明白了。但挂靠绝对可行,你们的建筑工程队,实际上就是挂靠在县建筑公司名下的。” “师母,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啊?” 孙老师拿着一本书,从屋里出来,“陈扬,我女婿在社队企业局上班,你师母是听他说的。” 吴老师笑笑,“你们谈,我烧菜烧饭去。”起身去了厨房。 孙老师坐下翻开书,重新给陈扬上了一课。 “第一步,将适量的碱倒入容器,再倒入适量的蒸馏水,按重量计算,比例大概为一比三,用快子快速搅拌,浑浊的液体会渐渐澄清。” “第二步,按比例拿六倍于蒸馏水的橄榄油,倒在大桶里。将橄榄油泡在热水里升温到四十℃。碱水泡到凉水里降温到四十℃。温度计放在里面,随时观察温度。” “温度大约都在四十℃左右时,让碱水慢慢地细细地流到橄榄油里,同时迅速搅拌溶液。搅拌中,会发现颜色会渐渐变浅,搅拌四十分钟,使其充分均匀地混合能保证皂化反应更迅速成功。” “完成后用保鲜膜封起来,隔几个小时搅拌一次,让分离的油水一次次再融合。会慢慢发现,溶液越来越稠,油水分离的现象越来越小。” “第三步,等到缓慢流下的粘稠液体能在表面画画的程度,就可以倒入模具了。如果要添加精油,可在倒入模具之前滴入,搅拌2分钟就行。把放好皂液的模具放到泡末箱子里,盖好盖,大约二十四小时,就会凝固成型。” “然后再拿出来,放置大约二十四小时。这时候形状已经固定,但是还没有很硬,就可以切了。切的时候不要前后拉,一定要轻轻慢慢向下压。” “第四步,切好以后,铺上厚纸巾放在纸盒盖上,在避光通风的地方,放一个月就可以用了。最好不要提前用,没有最后反应完成的肥皂,还是会烧皮肤的。” 陈扬认真的听完,“老师,有时候做出来的肥皂会很臭吗?” 第153章 解决三个问题 孙老师笑了,“陈扬,你指的是你们公社化工厂生产的臭肥皂吧。” 陈扬笑着点头,“实在臭,太臭了。但居然还能用,洗衣效果还真不错,而且衣服晾干后就不臭了。” 孙老师说,“两个原因。一是温度掌握不好。二是偷工减料,橄榄油和精油放少了。” “那该如何避免呢?” “除了上述两点,可以在加入精油的同时,放点香精进去,做出来的肥皂肯定不会臭了。” “老师,我还需要注意什么问题?” 孙老师两手一摊,“做肥皂最简单,多做几次,熟能生巧。而你面临的问题,主要有三个。” “哪三个问题?” “首先是原料。你要买得到,质量稳定,价格稳定,供应稳定。” “其次呢?” “成本核复。做肥皂就是搞工业,你得进行成本核复。给自己预留利润空间,你才能进行正式生产。” “还有呢?” “还有就是销售。做产品不难,难在做出产品后能卖出去。让产品变成商品,你的生产才有意义,才能有利可图。” 陈扬听罢,细想一下,“老师,你还懂做生意诶。” 孙老师笑笑,“书上看来的,纸上谈兵而已。” 孙老师家书多。 “老师,借我几本书看看。” 孙老师摇头,“不借。你可别忘了,你借了我的《三国演义》,两年了还没还呢。” 陈扬涎皮赖脸,“呵呵……老师,我今天可没空着手来。” 在孙老师家吃午饭,陪他喝酒,让孙老师高兴。 孙老师允许陈扬借书。 孙老师藏书千册,虽比不上省城的范欣怡,但也是全县数一数二。 挑了十本,都是经济类书籍,够陈扬看一两个月的。 从孙老师家出来,陈扬直接回家。 县城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陈扬也不喜欢玩,不如回家琢磨肥皂去。 老范真的调走了。 方玉婷医生结婚了。 肖伟力那里刚去过。 顾卫军那里,陈扬是不会去的。 接下来,要与路桥那边的王光荣商量。 不是当面商量,是通过电话联系。 整个陈蔡公社,共有四门电话。 公社有一门,卫生院一门,供销社一门,邮电所一门。 邮电所的电话对外营业,收费服务。 上午九点多,陈扬估计王光荣正在上班,便来到了邮电所。 陈扬很少来邮电所,但邮电所的两个工作人员,他都认识。 俩人都是女的,一大一小。 大的叫陈宝珍,曾经是陈扬的邻居,女的叫何玉玲,是陈扬的初中同学。 陈宝珍是个寡妇,老公死后,搬回南塘街娘家去住。自从当了公社邮电所所长,以所为家,已很少回陈家村去。 何玉玲就是南塘街人,她父亲是南塘村支书。三年前,公社邮电所成立,她靠父亲的关系,成了邮电所员工。 小时候的陈扬,是陈宝珍的取笑对象。 “扬,你怎么来了?咯咯,是不是想你宝珍姐了?” 对陈宝珍,陈扬已经习惯,“宝珍姐,我不是想你,我是想你家的杮子树和栗子树。” 陈宝珍娇笑不已。 陈宝珍家的后门外,种着几棵杮子树和栗子树,那杮子和栗子,总在没成熟前就被陈扬消灭干净。 “咯咯……你个臭小子,你宝珍姐还不如杮子树和栗子树呀。” 第154章 老天鹅肉不好吃 “宝珍姐,我不敢想你呀。” “为啥不敢想,你宝珍姐不够漂亮吗?” “呵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天鹅太老,老天鹅的肉不好吃哟。” “臭小子。” 陈宝珍笑嗔一声,将手里的半截铅笔,扔到了陈扬的身上。 陈扬呵呵一笑。 “哎,我说扬,有对象了吗?”陈宝珍关心的问。 陈扬摇头,一本正经道:“宝珍姐,我还不满二十周岁,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早着呢。” “傻小子,你不懂。走路趁早凉,上山得趁早。讨老婆好比上街买菜,买得早的菜才新鲜,晩了的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呵呵,宝珍姐,我也想早点,可没人给我做媒啊。” “你的事,包在你宝珍姐身上。” 陈宝珍拍着胸脯保证,再指指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何玉玲,“哎,这个怎么样?老同学老熟人哦。” 何玉玲的小脸蛋,刷的红了起来。 “宝珍姐,你不要胡说么。” 看着何玉玲一脸窘迫,陈扬想笑,但勉强忍住。 如果说,陈宝珍算得上是一朵花,那何玉玲就是长歪的一朵花。 长相平平,个子也不高,何玉玲的先天条件不好。 在这方面,陈扬心气很高,何玉玲没有达到他的审美标准。 “宝珍姐,我有自知之明。对我的何玉玲老同学,我是不敢惦记的。” “为啥?为啥?”陈宝珍连声追问。 陈扬两手一摊,一脸无奈,“我是一个农民,何玉玲同学已经不是农民,这门不当来户不对。再说了,何玉玲他爸厉害,我怕他揍我啊。” 说到何玉玲他爸厉害,不仅陈扬笑了,陈宝珍笑了,就连何玉玲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有一次,一个小青年拿话撩何玉玲,不巧被何玉玲他爸看见。 好个何玉玲他爸,竟然拿着锄头,要砍那个小青年。 虽然没有砍着,后来也不了了之,但那小青年吓得尿了裤子,小半年才被大队赤脚医生治好。 玩笑过后,陈扬坐进狭窄的通话室,给王光荣打电话。 “王哥,你好,我是温林县陈蔡公社的陈扬。” “知道知道,听出来了。小陈,你好,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对,我有想法了。王哥,我想做肥皂,再卖给你们贸易公司。” “哦,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人们的生活水平会不断提高。而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对肥皂的使用肯定会大大提升。现在咱们国家的化工水平,还落后于实际需要。所以在三五年内,做肥皂卖肥皂,不仅有市场,而且还有利可图。” “可是据我所知,制作肥皂的技术门槛并不高,一个小作坊就能完成。小陈,我怕你做不长啊。” “这你大可放心。王哥,我有高人指点,新配方,新工艺,保证能领先现有的大部分企业。” “那行啊。你可以试试,我也陪着你试试。” “那这样。过两天,我要去路桥街的化工市场转转。到时候我找你去,详情面谈。” “好啊。我等你,你来吧。” 打完电话,陈扬一阵轻松。 过了两天,陈扬真的去了路桥街。 第155章 准备工作 这一次去路桥,陈扬带上了自行车,但是乘客货班船去的。 来往于温林县与路桥街之间的班船,一共有两只,分别属于温林运输公司和路桥运输公司。 一条机动船,一条拖船,组成每一趟班船。 凌晨四点,两趟班船分别从城关镇和路桥镇出发,相向而行。 早上七点二十分,两趟班船抵达目的地。 七点三十分,换人不换船,两趟班船踏上归途。 十一点差十分,两趟班船回到凌晨的起点。 十一点,再次换人不换船,两趟班船再次出发。 下午十四点二十分,两趟班船到达对方出发地。 下午十四点三十分,又一次换人不换船,两趟班船再次踏上归途。 黄昏十八点差十分,两趟班船回到凌晨的出发地,完成今天的运输任务。 这是写在驾驶舱内的班船时刻表。 陈扬拿着钢笔,认真的记在本子上。 其中还包括,每趟班船经过陈蔡码头的时间。 陈扬知道,班船永远没有准点,只有迟到而没有早到。 陈扬已与船长说好,他以后有货要运,先约定好合作意向。 从陈蔡码头上船去路桥,每人每票三毛,自行车每辆每票一毛五。 至于货物,船长告诉陈扬,要视实际情况而定。 货物的大小和重量,是定价的基础。 这只是陈扬的准备工作之一。 其实,除了公家的船,还有私人的船,来往于各集市之间。 私人船分两种,一种手摇的,俗称老大船。 另一种机动船,也叫挂桨船,因为无需人工摇桨。 私人船的优点是运输便宜。 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更不准点。人家跑一趟,不可能单送一家货,总要等船装满货才会走。 反正是两条腿走路,陈扬打定主意,以后真的需要运输,就视实际情况而定。 早上七点三十五分,班船靠岸。 陈扬骑上自行车,直奔天州贸易公司所在地。 到了天州贸易公司,还不到八点,陈扬才想起来,人家还没有上班。 那是一个旧楼,四层的,门口挂了不少牌子,其中就有天州贸易公司。 陈扬推着自行车,来到街对面的小吃摊,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等待。 八点半,才开始有人前来上班。 陈扬心道,吃公家饭真是好。明明是八点半上班的,却是八点半才来。 快九点,陈扬才看到王光荣骑着自行车出现。 陈扬喊了一声。 王光荣一边停车,一边回头,冲着陈扬招手。 陈扬推着自行车小跑过去,把自行车停在王光荣的自行车旁边。 “王哥,我来麻烦你了。” “说什么哪,做生意,没有麻烦不麻烦的。” 陈扬跟着王光荣上楼。 三楼,王光荣办公室。 “小陈,你说吧。” “王哥,我要做的肥皂,它既不是肥皂,也不是香皂,而是一种介于肥皂和香皂之间的新皂。” “这个头开得好。”王光荣问道:“小陈,你有这样的配方吗?” “有。”陈扬点着头说道:“我有一个老师,正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我能买到原料,我老师就能在半个月之内搞出新皂。” “好样的。现在你说,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第156章 挂靠及其深刻含义 陈扬向王光荣提出要求,他成立一个加工厂,直接挂靠在天州贸易公司名下。 王光荣稍稍一想,不得不对陈扬刮目相看。 陈扬这样要求,对他的好处实在太多。 国营公司的挂靠厂,一般人和单位不敢前来干扰。 各项费用包括税务可以减免。 有国营公司撑腰,产品就有方方面面的保障。 还有,有了这块牌子,可以很方便的买到各种原料。 陈扬已经打听过了,单位去买原料,可享受平价甚至优惠。 私人去买,人家倒是愿卖,但价格是私价,而且质量和供应都不能保障。 “小陈,你真是想得周到啊。” 陈扬解释说,“王哥,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公社叫我去公社化工厂上班,我已经拒绝。我现在自己搞加工厂,如果你们不替我撑着,我是没办法搞下去的。” “理解理解。”王光荣笑着点头,“小陈你等着,我去向我们经理和书记请示请示。” 王光荣出去了。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王光荣回来了。 “小陈,我们经理和书记原则上同意了。但是,我们也是有要求的。” 陈扬掏出钢笔和笔记本,正襟危坐,“王哥,你说。” “作为天州贸易公司的挂靠厂,只能生产指定产品,如果生产其他产品,必须获得天州贸易公司的同意。” 陈扬一边点头一边记录。 “作为天州贸易公司的挂靠厂,所生产的产品,要全部卖给天州贸易公司,不得另销,除非获得批准。” 陈扬又是点头。 “作为天州贸易公司的挂靠厂,每个月都要交纳管理费,管理费的额度,以产品的出厂价计算,目前暂定百分之一。” 陈扬迅速心算,觉得还行,便又点了点头。 “小陈,关于其他要求,我们会出具书面说明。我只补充一点,采购的原料,不得转卖,不得用于其他生产……” “王哥,你的这些要求,我全部接受。” “好,我现在给你开介绍信,你可以去化工原料公司门市部了。” 陈扬有点疑问,“王哥,你不帮我当面介绍一下?” “我待会给你打个电话。”王光荣笑了笑,说道:“那个化工原料公司门市部的经理,是我的大妹夫,你去就行了,用不着我亲自出面。” “那太好了。”陈扬起身说道:“王哥,我争取在半个月之内,把样品给你送过来。” “行,我等着你胜利的消息。” 陈扬拿着王光荣开的介绍信,出了天州贸易公司,骑车去了化工原料公司门市部。 一切顺利,陈扬买到了他要买的东西。 因为接下来是试验阶段,陈扬买得不多。 下午,陈扬搭班船回温林。 陈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孙老师家里。 为了帮助陈扬,孙老师专门辟出一个房间,做试制肥皂的实验室。 师生二人连夜就开始试制。 上次陈扬买来的各种肥皂和香皂,已让孙老师切成块块碎碎,被研究了个遍。 经过七天六夜的辛苦,新皂样品试制成功。 吴老师拿了一条试洗,评价优良。 还有十一条新皂,陈扬捎上,准备先回家,然后再去路桥。 第157章 样品做出来了 家里的衣裳,都是大妹在洗。 陈扬拿出三条肥皂,让大妹试洗。 刚做出的肥皂,软绵绵的,本应存放至少半个月才能使用。 大妹拿来菜刀,小心翼翼的把肥皂切开,三条变成了六块。 那时候洗衣服,因为没有洗衣粉,或是洗衣粉还没在农村使用,所以肥皂是唯一的洗涤用品。 大妹只留一块,把其他五块送给她的小姐妹们。 试过以后,大家纷纷赞好。 特别是与公社化工厂的臭肥皂比较,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扬放心了。 陈扬先给王光荣打电话,告知肥皂研制成功,并让他明天派人去码头,接收他寄去的样品。 接着,陈扬带着六条肥皂,用布袋包好,送到南塘街河埠码头。 待班船抵头,陈扬匆匆上船,把样品交给船长。付了船费,再委托他,明天交给天州贸易公司来拿货的人。 船长一一答应。 陈扬扔给船长一包新安江牌香烟,道声谢谢,再跳上岸去,目送班船驶离。 晚上吃饭时,爷爷提醒陈扬,“扬,你不亲自去送样品,就不怕路上被人偷了去?” 陈扬摇头,“不会的。我委托船长,也正是要试试他的责任心。” “还有,我听说肥皂的配方很简单。那边的公司试过之后,让别人加工怎么办?” 陈扬笑笑,“这更好办了。正好,我直接拿到街上去卖。爷爷,我正后悔,我只答应卖给他们一家呢。” 爷爷看了大孙子一眼,不再说话。 大孙子心大,心也很野,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哩。 隔了一天,爷爷摇着小渔船,去温峤街赶集。 根据陈扬的交待,爷爷买了一些木材。 这些木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硬木。 公社化工厂的模具,都是塑料做的。 陈扬另辟蹊径,用硬木做模具。 陈扬的模具结构,也与化工厂的不同。 陈扬画出图纸,给出尺寸,及其他技术要求。 爷爷当过木工,看得懂。 陈扬准备腾出一间房子,以及前院的三分之一,用来制作肥皂的场地。 陈扬交待爷爷,模具暂做六套。 陈扬还要求,在院子里制作并安装四个模具架子。 爷爷不愧是老把式,会做木匠活,还会点石匠活。 家里有旧房子拆下来的石板,爷爷将四块石板固定架好,离地五十厘米,方便工作时可坐可站。 再在石板上量好尺寸画好线,然后凿好,正好能放下模具。 这些活,包括在院子里搭棚子,爷爷不让陈扬插手,都是他亲自动手。 现在,陈扬最关心的是王光荣那边的消息。 腊月已过一半,陈扬希望,能在春节前敲定合作,春节后立即投入生产。 王光荣也挺绝的,知道陈扬这边没有电话,干脆给陈扬发了一份电报。 “接电速来。” 就四个字,对陈扬来说已经足够。 腊月十七上午,陈扬急急忙忙的赶到路桥。 王光荣给陈扬一份合同草桉。 面对合同,陈扬有点憷了。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面对合同。 合同就是契约,一旦签字画押,就意味着约束和规矩。 “王哥,这我得好好的琢磨琢磨。” “哈哈……你应该琢磨,必须琢磨。” 第158章 学习合同 修改合同 陈扬不懂合同方面的知识,那时候,也没有《合同法》。 陈扬跑出去,找新华书店,想买几本有关书籍,准备现学现用。 不料,陈扬大失所望。偌大的新华书店,硬是找不到他想买的书。 倒是有几本法律书,但都与合同无关。 那时候还没有律师事务所,想找个人请教都找不到。 陈扬在街上吃了午饭,回到王光荣的办公室。 “怎么样,整明白了没?”王光荣笑着问。 陈扬大摇其头,“王哥,这正是傻和尚念经,愣是不认识。” 王光荣哈哈大笑。 陈扬有一点点尴尬。 笑过之后,王光荣说,“抱歉,小陈。关于这方面,我也不太懂。但我以前是跑业务的,所以或多或少的也了解一些。” “那么,王哥,我该如何研究这份合同呢?” “你逐条逐条的看,认为哪一条对你不利,你就提出来,提出你的主张。” “我就在你这里研究?” 王光荣起身说,“我去开会。两个小时后我回来,希望你的研究能有结论。” 王光荣走后。 陈扬盘腿坐在王光荣的办公椅上,对着《合同草桉》,再次认真的翻阅起来。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认认真真的看进去了,陈扬才明白合同里的问题太多,庆幸自己看进去了。 下午两点半,王光荣回来了。 “怎么样?小陈,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还很多。” “好,现在你说我记。”王光荣拿出钢笔和笔记本。 “第一,合同期五年太长,我要求缩短为三年。第二,如果出现意外情况,我没法履行合同,我不用负责任。王哥,比方说像上次黄金沙买卖那样的情况。” 王光荣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第三,每月固定的产量,固定的供应,我恐怕难以做到。万一我买不到原料,我就做不到了。第四,固定的价格,我也做不到。万一原材料涨价,我的肥皂肯定也要涨价。” 王光荣笑着点头,“好一个陈扬,你真是个精明人。” “……最后一个要求。我的肥皂,不能只供应你们一家。这一条应该改为,在满足贵公司的前提下,允许我卖给别人。” 一共提了九条,王光荣一一记下,“小陈,你稍等,我去向经理汇报。” 过了半个小时,王光荣回来。 “小陈,新的合同文本正在修改和打印,你的九点要求都得到了满足。” 陈扬道了声谢,再抬腕看表,“王哥,天不早了,请你抓紧时间。” 王光荣笑了,“你还打算今天回去?” “对啊。” “你带钱了没有?” “带了,带了一千多块。” 王光荣摆了摆手,“你今晚在这里住下。明天上午先签合同,接着你把原材料买回去。” “这么急啊。” “哈哈……我说兄弟,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们公司希望,过了年就能看到大批的新皂。” 陈扬听从王光荣的安排。 没带介绍信住不了旅馆,王光荣直接办妥,还送给陈扬五张空白介绍信。 第二天陈扬醒来,已快八点钟,因为身上带着一千块钱,陈扬整晚几乎没睡。 第159章 买到了原料 签了合同后,王光荣陪同陈扬,去化工公司门市部采购原料。 肥皂的原料很简单,片碱、橄榄油和精油。 此外,还要购买劳保防护工具,陈扬一共买了两套。 还有两样东西,一个是肥皂的包装纸,也要同时买好。 另一个是外包装用的纸箱,由王光荣的公司设计,春节后送到陈扬家里。 陈扬也真够大气的,带来的一千块钱,都被他花出去买了原料。 雇了三辆手拉车,将货送到河埠码头。 王光荣也是尽责,看着全部的货上了班船,才与陈扬道别后离开。 二人约定,以后有事联系,不是很紧急的,就通过班船船长进行。 船长也乐意,班船生意好,他的奖金就多。 再说了,陈扬也是客气。跟上次一样,见面就给烟,而且是整整一包。 这位船长姓郑,来自温林城关镇,人很热情。 温林方言里,陈郑同音,陈扬也觉得郑船长格外的亲。 郑船长告诉陈扬,运输公司做了新安排,以后就是他专门负责走这条线。 陈扬明白,与郑船长搞好关系,以后运输方面基本上没有问题了。 郑船长还送了一个大人情。 陈家村也有一个河埠码头,是专门装卸农用拖拉机的,就在陈扬家附近。 郑船长答应,凡是陈扬的货,就在陈家河埠码头装卸。 这大大方便了陈扬。如果在南塘街码头装卸,再运到陈扬家,一趟来回就是三里半路,现在只需两百多米。 果然,郑船长说到做到。 下午班船抵达陈家村附近时,放慢速度,直接在陈家河埠码头靠岸。 班船上还有售票员和机修员,郑船长让二人帮着陈扬卸货。 陈扬包里还有香烟,卸完货,陈扬给了二人各一包香烟。 待班船远去,陈扬冲着家的方向,撕开嗓子发出一声长啸。 大妹熟悉大哥的声音,跑到路口朝河边张望。 “手拉车。”陈扬再喊。 不一会,大妹拉着手拉车来到河边。 爷爷也闻讯赶来。 全家三人一齐搬运,在天黑之前,把原料都运到了家里。 正好,吃晚饭时,二弟回家来了。 前段时间,二弟在他师傅那里当徒弟,据说当得老老实实的。 也是,口袋里一分钱也没,哪有资格去不老实。 人也变得敦实,让大哥比较满意。 “老三,你那边放假了?” “大哥,你让我加入你的生产?” 陈扬笑笑,“如果你愿意,我举双手欢迎。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大哥,你让我白干,我宁愿坐着晒太阳数脚毛。你要给我钱,我肯定努力奋斗。” “呵呵,你要钱干什么?最近你身无分文,不是挺好的么。” 二弟哭丧着脸说,“我的好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再这样对我,我可就没法活了。” 全家人都哄笑起来。 陈扬说,“好吧。老三,我看你的表现。你要是表现好,上次扣你的私房钱,我逐步的还给你。”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哎,做肥皂的活,你不能偷懒哦。” “我保证不偷懒。” 也就在这时,陈扬做肥皂的事,传到了好朋友蔡朝阳那里。 第160章 扯虎皮做大旗 蔡朝阳做梦也不会想到,陈扬的新方向,居然是制作肥皂。 现在的蔡朝阳,是公社日用品厂副厂长,兼厂业务科科长。 原来的公社化工厂,已经合并到日用化工厂,臭肥皂已不再生产。 厂长是一个老头,很少来厂里上班,蔡朝阳实际上就是日用品厂的老大。 公社于万青主任大胆用人,蔡朝阳不到二十岁就担当此任,让他相当的踌躇满志。 可陈扬此举,让蔡朝阳觉得自己太失败。 蔡朝阳跑到于万青那里,报告了陈扬的情况。 于万青也颇感意外,陈扬这样做,简直是不给他面子。 于万青有点生气。 于万青找童四平谈话。 童四平一边劝慰,一边自告奋勇,去找陈扬了解情况。 童四平来到陈扬家时,陈扬正在院子是忙碌。 陈扬做了一块牌子,白底黑字,上书十一个大字。 天州贸易公司第一加工厂。 牌子搁在一边,没挂起来。 陈扬早想好了,扯虎皮做大旗,没人干扰,牌子不挂。 要是有人生事,这块牌子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温林交通不便,资源贵乏,至今还有四分之三的公社没有通电。 没有央企,没有省企,没有地区级企业,整个温林县只有几家县属国营企业。 天州贸易公司,堂堂的地区级企业,属于它的加工厂,能唬住不少人。 童四平就被唬住了。 “我的天……扬,你越来越拽了。上次是县里的《复读学校》,现在都跑到地区去了。” “呵呵,童叔,你不会是来干扰我的吧。” “不敢,不敢。扬,你要是做肥皂,何必舍近求远呢。” “童叔,你这话怎么讲?” “你可以与咱们公社化工厂合作啊。” 陈扬笑道:“童叔,你这是南瓜长在了西瓜上。” “啥意思?” “强扭的瓜不甜呗。” 童四平笑着点头,“扬,于主任有一点点不高兴。” 陈扬也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可能去公社化工厂上班。” “嗯,于主任会想通的,你也别太在意。” 陈扬说,“童叔,请你转告于主任。他是前程似锦的人,没必要计较我一个小农民。我的命运已经注定,我注定进不了你们的圈子。我注定是个在社会上游荡的人,还是让我在社会上瞎逛吧。” “扬,我会对于主任说的。” 送走童四平,陈扬继续干活。 做肥皂的模具,分上下两个部分,可以拆开,可以合并。 一套模具,可以生产十六条肥皂,每条肥皂由两块组成。 每块肥皂的正反两面,都要有文字图型。 已经与天州贸易公司商定,正面的文字图型是“天州贸易”四个字,反面的文字图型是“陈扬制造”四个字。 陈扬在模具板上或画或写,确定好花纹和文字图型后,再由爷爷负责进行凋刻。 这是细活,只能是戴着老花镜的爷爷上。 原定做六套模具,现在加了,陈扬要做十二套。 还是爷爷决心大,他买的硬木,可以做十六套。 陈扬是多多益善。 腊月事多,但陈扬家就一件事,做肥皂。 为此,陈扬挑了一个好日子。 第161章 好日子 试生产 腊月廿二。 这个日子是爷爷奶奶联合挑选,二老严肃认真,郑重其事。 搞得陈扬与大妹二弟不得不紧张,小小翼翼的,怕打了彩头。 腊月廿二上午七点至九点,最好是过八点动工。 兄妹仨严阵以待。 刚过八点,爷爷大手一挥,“开工。” 一公斤片碱,被陈扬倒入缸里,再倒入四公斤的热水。 热水早就烧好,大概只有六七十度。 二弟戴着防护眼罩和防护手套,拿着一根木棍,对片碱和热水进行搅拌。 这只缸较小,放置在木桶里,缸上有绳箍,绑着两根木棍。 爷爷提着一桶凉水,一舀一舀的,往木桶里倒凉水,用来降低碱水的温度。 陈扬来到另一只缸边,倒入十公斤橄榄油。 这只水缸也放在一只大木桶里。 大妹也拿着一根木棍,开始搅拌橄榄油。 二妹提来一桶刚烧开的热水,往木桶里舀热水,不断提高橄榄油的温度。 陈扬戴着手套,一手拿着一根温度计,两边来回,不断测量碱水和橄榄油的温度。 碱水温度降到了四十一度,橄榄油温度升到了三十九度半,双双接近四十度。 “老三,倒碱水。”陈扬喊道。 二弟和爷爷一起,四只手拿着缸边的两根木棍,扛起水缸,抬到这边,将水缸里的碱水,慢慢的倒入橄榄油里。 大妹加快搅拌的速度。 过了几分钟,陈扬冲着二弟喊,“老三,你接替你大姐。” 二弟不敢怠慢,接过木棍,继续快速搅拌。 “大哥,要搅拌多少时间?”二弟问道。 “看着闹钟,不停的搅拌半个小时。” “我的天。” 陈扬拿过塑料油纸,递给爷爷,“爷爷,搅拌完成后,用油纸封好。” 大妹问,“大哥,接下来呢?” “接下来,每隔一个半小时打开搅拌一次,每次十分钟,搅拌好后再用油纸封好。这种搅拌,至少需要两次。” 二弟一边干,一边叫苦,“大哥,这活不好干啊。” 陈扬踹了二弟一脚,“小子,这就是劳动,这就是生活。” 上午阳光明媚。 全家人都出来,坐在院子里,看着大哥他们制作肥皂。 完成搅拌封好油纸,等一个半小时再搅拌十分钟。 又等一个半小时,再搅拌十分钟。 陈扬过来,拿着一双快子,沾了点已经皂化的溶液,滴在旧报纸上。 还行。 陈扬拿来一瓶精油,打开后,往溶液里滴了十滴。 “老三,再搅拌两分钟就成了。” “好嘞。”二弟精神,又开始搅拌。 约两分钟后。 陈扬挥手高喊,“行了,现在开始倒模。” 爷爷拿来一只铁桶,用舀子将皂化溶液舀到铁桶里。 陈扬提着铁桶,来到院子里的模具边。 每套模具都有两个入口。 大妹和二弟各拿一个舀子,将皂化溶液倒入模具中。 另一边,爷爷已把剩下的皂化溶液舀入另一只铁桶。 陈扬提着铁桶,来到另一套模具前,像大妹和二弟一样,一舀一舀的,将皂化溶液倒入模具。 一公斤片碱,四公斤水,十公斤橄榄油,只能灌满两套模具。 两套模具,每次能做六十四条肥皂。 第162章 请孙老师做客 两套模具被两条破被子盖上。 “老二,老三,你们记住了。至少要等十二个小时,才能拿掉被子。然后再等至少十二个小时,才能把模子打开。” 二弟点点头,“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也就是说,至少要等到明天十二点。” 大妹又问,“大哥,那接下来呢?” “到时候我亲自检查。如果成了,就可以拿刀切割。然后,一条一条的用纸包好,放在避光通风的地方。等十五天到二十天,肥皂就可以使用了。” 二弟不好意思的问,“大哥,能不能告诉我们,咱们这一把能赚多少钱?” “毛利六块。” “啥叫毛利?” “毛利不等于纯利,就是不是净赚。我说的能赚的六块钱里,不包括咱们的工资,也不包括其他支出,是按原料算出来的。” 大妹说,“毛利能赚六块,已经很不错了。” 二弟也会算帐,“那咱们多干点啊。大哥,下午咱们再来一把,晚上又来一把,咱们一天就能赚十八块了。” 陈扬笑了,“你急什么。这只是试生产,做出来的是不是肥皂,我都不知道呢。” 爷爷说,“今天就这样了,等成功了再大干快上。” 陈扬制作肥皂的配方和过程,与教科书上不太一样。 这是孙老师的功劳。 孙老师经过多次实验,简化了制作过程,也对原料配比进行了调整。 孙老师说,这套新配方和新流程,虽然比不上正规厂家,但能甩公社化工厂十八条大街。 陈扬是对的,试产成功后,才能扩大生产,才能进行各项工艺改进。 这是工业生产,不是下河捕鱼和办《复读学校》。 陈扬打电话,邀请孙老师和吴老师两口子来家里做客。 目的有二。 一是请孙老师现场指导。 二是给两口子做手工年糕和麻糍。 老两口好吃年糕和麻糍,但牙口不好,只喜欢吃手工的年糕和麻糍。 现在有了一种机器,做米面的,后来经过改进,可以做年糕和麻糍,俗称机器糕。 机器糕压得太实,渗水性差,嚼在嘴里太硬,也失去了手工年糕的香味。 陈扬答应孙老师,只要他来做客,就给他做手工年糕和麻糍。 孙老师平时几乎不出门,但为了陈扬和肥皂,他和老伴一起来了。 陈扬到南塘街河埠码头迎接。 陪着老两口逛了逛百来十米长的南塘街,陈扬才领着回自己家。 全家出门迎接老两口。 孙老师惦记肥皂,直接去了“车间”。 奶奶和母亲,负责陪着吴老师说话。 “陈扬,什么时候能揭模?” “中午十二点以后。” 陈扬汇报了整个试产过程。 “陈扬,你已经够严格的了。有的工艺,并不需要精益求精。比如说碱水的温度和橄榄油的温度,在三十五度到四十五度之间,都是允许的。” 陈扬笑道:“老师,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不需要精益求精。” “这没办法。对手工作坊来说,生存第一,赚钱第一。如果精益求精,就没法生产了。” 下午一点多,两套模具打开。 孙老师检查一番,肥皂试产成功,各项指标基本符合要求。 第163章 生产顺利 每套模具三十二条肥皂,是粘在一起的,需要切开。 孙老师拿着刀亲自示范,从上到下,慢慢的切开。 切好的肥皂,一条一条的,用纸包好,再送到屋里搁好。 肥皂的整个制作流程,就算基本上完成了。 孙老师要求正式生产。 陈扬一声令下,全家总动员。 这一次,产量是试产的两倍。投入的原料,片碱两公斤,蒸馏水八公斤,橄榄油二十公斤。 孙老师在旁边观察,放蒸馏水时,他亲自操作,多加了一公斤。 搅拌的动作,孙老师也认为不对,撕着嗓子,对大妹和二弟不断纠正。 看着手痒,孙老师还亲自动手,拦都拦不住。 这主要是爷爷,干活像年轻人似的,极大的鼓舞了孙老师。 四个架子上,四套模具都灌满了皂化溶液。 老哥俩晚上喝酒,喝得那叫一个嗨。 喝的是爷爷新酿的米酒。 爷爷向孙老顾露了底,说他今年酿了三十多坛米酒。 孙老师讨酒,开口就要十坛。 爷爷拍着胸脯答应。 老哥俩都喝倒了。 陈扬晚上下河,捕了一些鱼虾,用来招待孙老师和吴老师。 腊月廿四,全家上阵做年糕和麻糍。 陈扬家有稻舀和蒸笼,人手又多,做手工年糕和麻糍不在话下。 两百二十斤年糕和六十斤麻糍,让全家人忙碌了一整天。 做年糕不忘做肥皂,与此同时,今天又做了三十公斤的肥皂。 陈扬给王光荣写了封信,通报了生产情况,确定春节前能生产至少两千条肥皂。 陈扬要求,纸质包装箱必须在春节后及时到位,他保证能在春节后交货。 孙老师和吴老师两口子也回家去了。 五十斤年糕,三十斤麻糍,还有十坛米酒,通过班船运往城关镇,再由老两口自己雇车运往家里。 经过孙老师的指导,工艺和工具都做了不少改进。 特别是放置原料的水缸,实在太过笨重,孙老师建议使用塑料桶。 在那个时候,塑料桶是个稀罕物,即使看得见也买不到。 王光荣给陈扬回了信。 信也是通过班船的郑船长转递的。 王光荣建议,春节前陈扬去一趟路桥。一方面,把纸质包装箱运回来。另一方面,多买点原料,保障春节期间的生产。 陈扬带了整整两千块钱,还有自行车,还有二弟陈兵,在腊月廿七那天去了路桥。 经过一天的忙碌奔波,陈扬不仅买到了原料,也拿到了纸质包装箱,以及六只塑料桶。 王光荣特别关照陈扬,虽然知道陈扬有钱,资金上能周转过来,但还是预付了两千块钱。 陈扬豁得出去,王光荣预付的两千块,加上自己带的两千块,全部买了原料。 班船的货船上,几乎一半装了陈扬的原料。 因为装卸陈扬的原料,班船延误半个小时。 班船到达陈家村码头,陈扬让大妹叫来几个发小帮忙,又耽误班船十几分钟。 陈扬不好意思,付清运费后,又多给了五块钱,以及六包香烟。 这边,除了自己家的手拉车,又让童小龙和童二子二人,把他们的手拉车也拉来。 三辆手拉车,七八个人,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所有原料拉回家。 晚上,陈扬请帮忙的发小们吃饭喝酒。 第164章 雇人要雇老实人 童小龙和童二子已从工程队回来,两个人在省城见了世面,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 陈仁军、陈福明和蔡晓晖三个,喝着米酒,吃着肉干,大赞陈扬家的米酒和肉干。 陈扬问童小龙和童二子,“我说,你俩在那里干活,一天给多少工资?” 童小龙说,“一天一块,一日三餐。” “一天干几个小时?” 童二子说,“十二个小时。要是加班,还另给加班费。” 陈扬笑笑,“你俩给我干。一天一块五,一天干十个小时,怎么样?” 童小龙和童二子互相看了看,没有马上接话。 旁边陈福明说,“扬哥,说好了的,我给你干。” 陈福明和父亲陈耀平一起,早已找过陈扬。 陈扬点着头说,“福子,你算一个。” 童小龙和童二子却没有马上答应。 童小龙要回去跟他大伯童老贵商量。 童二子要回去跟他对象商量。 二童还真逗,酒不喝了,回家“请示”去了。 陈仁军、陈福明和蔡晓晖三个都笑了。 陈扬也笑了。 二童脑子不够使,也不会使,那是大大有名的。 陈仁军问,“扬哥,你真想要他们两个?” 陈扬说,“我要两个人。一个是福子,所以再要一个就够了。” 蔡晓晖问,“扬哥,那你干吗同时邀请他们两个?” 陈扬反问,“晖子,你认为他俩会来吗?” 陈仁军笑着说,“我看他俩一个也不会来。童二子的对象,正恨着扬哥,她肯定不会同意的。至于童小龙,童老贵认为他去工程队干活,将来有出息,也是不会同意的。” 蔡晓晖点了点头,“噢,我明白了。扬哥明知道俩货都不会来,所以故意这么说,是拿话堵他俩的嘴。” 陈扬笑而不语。 招好朋友当工人,这是傻人才会干得出来的傻事。 陈福明是个例外。他忒老实,他父亲及其全家人都老实。 陈扬相信,就是把什么都教给陈福明,他也不会学着去做肥皂卖。 就是把配方交给陈福明,他也不会拿去卖钱。 童小龙和童二子却不一样。 二人老实,但背后替他俩当家做主的人却不老实。 童小龙的背后是童老贵,说童老贵老实,傻瓜都会发笑。 童二子的对象,现在看来,肯定也是一个精明的娘们。 招两个工人,除了陈福明,另一个是蔡晓晖的弟弟蔡晓明。 蔡晓明与陈扬的二弟陈兵是好朋友,才刚满十六岁,也是二弟陈兵竭力推荐。 陈扬说出来后,蔡晓晖有些意外。 “扬哥,你真的看上我家晓明了?” 陈扬点点头,“不过,我有话在先。福子我当壮劳力使,每天一块五。你家晓明还是半劳力,每天只拿一块二。” “够了,够了。”蔡晓晖拍着大腿说,“我爸妈正愁这小子没事做,要学坏呢。扬哥,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回家告诉我爸妈去。” 说罢,蔡晓晖起身跑着走了。 陈福明喝得有点多,晃荡着身子也走了。 还剩下陈仁军陪着陈扬喝酒。 陈扬知道,陈仁军是心里能装事的人,他肯定有话说。 “军子,你我不是外人,有啥就说吧。” “扬哥,我不想当通讯员了。” 第165章 钱最重要 陈扬大吃一惊,“军子,什么情况?你是怎么想的?” 陈仁军说,“我在公社当通讯员,一年下来,满打满算,也就不到四百块的收入,就是一天一块多一点。” 陈扬说,“你这个收入,蔡晓晖在村小当民办教师,还比不上你呢。” 陈仁军犹犹豫豫,“我对象,我家里其他人,都认为这是铁饭碗,不应该轻易放弃。” “我也这么认为。军子,通讯员虽然不是公职,不是干部,但毕竟是铁饭碗啊。” “可是,可是我总觉得不得劲。” 陈扬笑了,“你是嫌工资低了吧。我让陈福明帮我干活,每天一块五毛,比你收入高,你是心里不平衡了。” 陈仁军点点头,“扬哥,我现在很崇拜你,你知道吗?” 陈扬咧着嘴直乐,“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崇拜我啥?” “你认为钱最重要,你认为只要能赚到钱,干什么怎么干都不重要,我认为你这样的认识太对了。” 陈扬笑叹一声,“哎呀。军子,我这么想这么做,是没有办法,是被现实逼出来的啊。” “反正,反正我就是想像你这样,痛痛快快,潇洒自在……扬哥,我想像你这样生活。” 陈扬沉默了一会,伸手拍了拍陈仁军的肩膀。 “军子,你相信我吗?” “当然,不相信你,我也不会跟你说心里话。” “再干几年,争取转正,争取当干部。如果转不了正,你再退出,你我联手闯荡社会。” 陈仁军对自己没有信心,“扬哥,现在讲究知识就是力量。我一个初中生,最广阔的大道,我也走不远。” “军子,再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 陈扬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并且做了承诺,才把陈仁军劝住。 “谢谢你。扬哥,最近村里有没有人向你借钱?” 陈扬愣了一下,“没有啊,军子你什么意思?” 陈仁军说,“现在政策放宽了,允许农民出去干活了。在咱们村,就有不少人打算出去闯一闯了。” “这我知道啊。” “那你说说,他们出去会干什么?” 陈扬想了想,“咱们村啊,有个怪现象,就是手艺人不多,但私下里做小生意的不少。所以咱们村的人出去,要么是打工,要么是干小买卖,但应该是干小买卖的居多。” “算你说着了。据我所知,过了年,至少有上百人要出去干小买卖。” 陈扬吓了一跳,“上百人?军子,你跟我开玩笑吧。” “真的,至少有百十来号人,而且是都准备出去干小买卖的。” 陈扬忙问,“他们准备干什么小买卖呢?” “到全国各大城市卖小商品。他们先在路桥市场采购小商品,再把小商品运到各大城市零售。据说路桥那边,已经有不少人这样干了。咱们村里人,也是从路桥人那里学来的。” 陈扬思忖着说,“穷则思变。搞长途贩销,还真是一条好路子。” 陈仁军小声说,“所以,现在很多人在借钱,做小生意也需要本钱嘛。所以,童老贵家门庭若市,因为他经常借钱给别人嘛。” 陈扬笑了,“军子,你不会要动员我向童老贵学习吧。” 第166章 以钱生钱 陈仁军告诉陈扬,有钱不赚,他娘的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以钱生钱,借钱收利息怎么了,人家童老贵都玩了几十年了,他玩得人家也能玩得。 还别说,以钱生钱这个想法,陈扬早就有之。 如果说以前是实力不足,那现在是财大气粗,完全不在话下。 童老贵从几十块起步,放高利贷,现在已达到一千到两千的实力。 陈扬可是万元户,即使拿一半做肥皂生产的流动资金,那还有五千块可以用来借贷。 童老贵是三分利,陈扬只要降点利息,完全可以把生意抢过来。 最近,有不少人私下里询问爷爷或奶奶及母亲,表达了借钱的意向。 只是陈扬家的钱,都由陈扬掌握,只有陈扬愿意,陈扬家的钱才能往外借。 陈仁军的鼓动,让陈扬下了决心,走一走这条财路。 陈扬拜托几个好友,对外散布消息。他手头有点闲钱,闲着也是闲着,准备借给别人使用。 而且有一条特别要求,利息最高不高过两分,最低可到一分半,结算时视实际情况而定。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可以说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陈家村。 隔一夜就是腊月廿八。 这年的腊月是个小月,只有二十九天,腊月廿九就是除夕。 除夕不能借钱,要想借钱,只有今天。 让陈扬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上门向他借钱的人,是绰号“豆腐”的赌博鬼蔡根夫。 才早上七点刚过。 陈扬起床出门,揉着双眼看了好几遍,才看清院门边蹲靠着一个人。 陈扬吓了一大跳,夜里天气特别冷,不会有人冻死在门口吧。 走近几步再看,那人嘴里和鼻孔冒着热气,正在那里打盹呢。 陈扬直起身子,走到院门边往外一看,立即乐得咧嘴而笑。 “豆腐,你干吗哪?” “扬,你不愧是有钱人,起床都这么晩。” “我去。”陈扬打开院子的门,把豆腐迎进来,“哎,找我有事?” 豆腐点点头,“明白人说话,不拐弯抹角。扬,我找你借钱。” 陈扬笑了,“呵呵……上次我说的话你忘了?借谁也不借给你。” “我借钱不是为了赌博。” “狗改不了吃屎,反正我不相信。” 豆腐说,“扬,我要去做生意了,就是搞长途贩销。我本钱不够,借你点钱当本钱。” 赌博人,不得罪,再说豆腐家兄弟五人,在陈家村颇有势力,陈扬可不能轻易得罪。 “豆腐,你打算借多少?” “一百。” “我要收利息的哦。” “知道,一分半到两分。” 陈扬歪着脑袋瞅着豆腐。 “看啥看,到底行不行嘛?” “呵呵……论辈份,他娘的我得喊你一声叔。可你赌博名声在外,我实在难以相信。” “说条件,你说条件吧。” 想了想,陈扬提出一个奇葩的办法,“豆腐,你把你老婆找来,只要你老婆担保,我借你两百块。” “说话算数?”豆腐两眼一亮。 “一口吐沫一颗钉。” 豆腐转身就跑,“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豆腐的老婆叫童玉芬,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 就这样,陈扬的新财路正式开张。 第167章 三岁看大 六岁看老 爷爷也是个会琢磨事的人。 蔡根夫和童玉芬两口子走后。 爷爷特意提醒陈扬,“扬,你相信豆腐这个人吗?” 陈扬笑道:“爷爷,豆腐不可信,但他老婆可信啊。” “这倒也是。”爷爷点着头说,“我就是觉得,赌博人靠不住。” 陈扬却摇了摇头,“爷爷,我倒听说,赌博人很靠硬的。” 很靠硬,是温林方言,意思就是相当靠谱。 豆腐两口子帮陈扬开了个好头。 腊月廿八这天,从早到晩,共有三十二户人家上门,包括豆腐两口子。 大部分都是只借一百块。有的是借两百,但这也是最多的。 陈扬共借出四千块钱。 绝对的来者不拒,陈扬没让村里人失望。 当然,陈扬的要求也很严格,不管识字不识字,都要写借条和签字画押。 有意思的是,借条上只写借款数额,和借款时间和还款时间。 关于利息,只写“利息协商”四个字。 陈扬滑头,一分以上就是高利贷,陈扬不想留下把柄。 那时候的农民,很讲面子,忒讲信誉,即使没有借条,也不担心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 一两百块,对陈扬来说是个小钱。 而对刚踏入商品经济的大门,企图脱贫的农民来说,一两百块就是巨款。 腊月廿九,也是除夕。 陈扬家杀了两只猪,刨去头尾和内脏,得猪肉两百十一斤。 陈扬自家只留头尾内脏和五十几斤猪肉。 其余一百五十几斤猪肉,陈扬按大队公布的困难户和五保户,每户两斤送给人家。 陈扬是想试一试,有多少人买他的面子,收下他的猪肉。 结果没人拒绝。 一百五十几斤猪肉,六毛钱一斤,价值近百。 这一次送猪肉,大人不心疼,包括爷爷、奶奶、母亲和大妹及陈扬自己。 而几个小的,二弟、二妹、三妹和三弟,个个心疼得不得了。 除夕这顿晩饭,在温林一带俗称“除夜”。 吃“除夜”时,二弟还在滴咕。 “大哥,你太大方了。你收买人心,也不能这样收买嘛。” 陈扬笑笑,只顾自己吃喝。 老三爱唠叨,嘴上不把门。 家里人都知道老三的德行,都懒得理他。 几个小的忙于大吃,已忘了心疼。 二弟还在唠叨。 “九十多块,一下子没了。当零花钱发,够发一年的呢。” 陈扬还是只吃不说。 爷爷瞪了老三一眼,“真没出息。” 平时奶奶最疼老三,这时笑着说,“老三,你爷爷当年说的话,现在看来一点都没错。” 二弟忙问,“奶奶,爷爷当年说了啥?” “三岁看大,六岁看老。你大哥六岁的时候,跟你爷爷去衡峰街,吃年糕时,年糕被人抢走了。可你大哥却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老三,你可比不上你大哥。” “我怎么了?奶奶,我是比不上大哥,但我也不差啊。” “你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货郎来了。你拿破铁锅换糖,换好糖后,你偷偷的把破铁锅的碎片拿回来。你爷爷看到了,当时就骂你没有出息。” 弟弟妹妹们起哄。 二弟腆着脸说,“反正我没大哥高尚。可是大哥,别忘了咱家的钱我也有份。” 第168章 亲兄弟明算账 二弟认真说话,当大哥的不能等闲视之。 “老三,你什么意思?” “大哥,我挣的钱,你可以替我保管。但是,亲兄弟也得明算帐吧。” 陈扬呵呵一笑,“好么,跟你大哥叫板是不?” 陈兵急忙举起双手,“不敢,不敢。大哥,我这是提意见,提意见总行吧。” “好,你等等。”陈扬点了点头,喝着酒思忖起来。 过了一会,陈扬宣布重要决定,“同志们……” 全家老老少少一齐笑起来。 陈扬一脸严肃,“同志们,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对咱们家进行重大改革。以后凡是参加家庭劳动,并为家里取得经济效益的人,都有资格获得一定的报酬。” 二妹抢着问,“大哥,包括我们吗?” “对,包括你们,咱们全家所有的人。” 二弟为大哥倒酒,“请你继续说,大哥。” “以后,咱们家建立帐本,记帐由老二负责。我与爷爷还有老二,每人每天一块五毛。老三,你每天一块两毛。奶奶和咱妈,每天一块。二妹,你每天八毛。三妹三弟,你们每天每人五毛。” 二弟立即抗议,“大哥,我一天一块两毛,是不是少了点?” “你再说,我只定你每天一块。” 二弟急忙闭嘴。 陈扬继续说,“你们挣的钱,只记在帐上,不能发给你们,统统由我保管。当然,你们每个月的零花钱,我会发给你们的。” 二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陈扬指指二弟,“老三你说。” “大哥,除了发给我们工资,咱们做肥皂赚的钱,你打算怎么分配呢?” 陈扬咧着嘴乐了,“好小子,心很大嘛。” 二弟急忙举手,“大哥要是认为我问得不对,就当我没问过。” 陈扬问道:“老三,这个肥皂加工厂,是我建起来的吧?” 二弟点了点头。 “所以,肥皂加工厂赚的钱,应该是我的。或者说,应该由我支配。老三,你同意吗?” 二弟又是点头。 “所以,老三,在你和你大姐成家立业之前,你们都没有份。而当你们成家立业之后,我会给你们应得的那部分。” “大哥,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呵呵……你明白不明白,都是一样的。你要是不愿意干,就滚回你师傅那里当徒弟。我人手不够,大不了多雇一个。” “别,别啊。大哥,我跟定你了,刀山火海,决不后退。” 陈扬不再与二弟啰嗦。 爷爷说二弟小气,可有一点爷爷没看出来,就是二弟也是鬼精鬼精的。 过了除夕,当然就是大年初一。 初一初二初三,全家各玩各的。 温林一带的风俗,正月初四开始走亲戚拜年。 陈扬家的亲戚,因为父亲的事,早断了来往,倒让陈扬省事不少。 正月初四,陈扬整理模具,准备开工生产。 正月初五,早上七点半,陈扬与爷爷,还有大妹和二弟,一起开工生产。 还有陈福明和蔡晓晖的弟弟蔡晓明。 陈扬手把手的教导二人。 除了配方。 关于配方,陈扬连二弟都不告诉,在另一个房间枰好以后再拿出来。 因为有了雇员,陈扬对生产流程做了必要的调整。 第169章 扩大生产 陈扬先让爷爷再做一些模具,使模具总数达到二十四套。 二十四套模具,四个模具架子,每天的生产,总共分六次完成。 按陈扬的计划,每天的最高产量,二十四乘以三十二,一共七百六十八条肥皂。 陈扬掌握配方,他每天也要完成六次配料。 一天的生产时间,要控制在十个小时内,那每次的生产过程,就只有一点五个小时多点。 很显然,陈扬自己除了配料,和掌握全局,不用亲自动手。 爷爷不能累着。 大妹又是女的。 实际的一线工人,只有二弟、陈福明和蔡晓明三个。 这远远不够。 经过计算,至少还要增加三人。 另外,女工只有大妹一个。可大妹还得操持家务,买菜烧菜烧饭洗衣服,样样都是她做。 奶奶和母亲,还有那三个小不点,实际是指望不上的。 肥皂的包装,需要两名女工。 五名男工,两名女工,一共七个。 陈扬心里滴咕。 上面有规定,私营作坊和挂靠企业,雇工总数不能超过六人。 陈扬可不想犯这种错误。 陈扬要去公社,找童四平叔叔询问有关政策。 家里的生产不能耽误。 陈扬把爷爷叫进配料室,悄悄的把配方告诉爷爷。 其实很简单,就那么几种原料和热水,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科技。 爷爷早就看过,不用陈扬说,他也知道如何配料。 又到生产车间吩咐几句后,陈扬骑上自行车,直奔位于南塘街上的公社。 到了公社门口,陈扬又东张西望,鬼鬼祟祟。 他不好意思见到于万青主任。 好朋友陈仁军出来,告诉陈扬,于主任现在在家里,要过完春节才会回来上班。 现在暂时当家的是童四平副主任。 陈扬这才停好自行车,大摇大摆的去找童四平。 见了童四平,陈扬先祝春节祥瑞,再拿出香烟敬上。 童四平接过陈扬递来的香烟,看了看,马上惊叹。 “嚯,带过滤嘴的精装利群,五毛钱一包。扬,你真的富起来了。” “呵呵……装装门面,我装装门面的。” 陈扬陪着笑,把大半包精装利群递放到童四平手边,自己却拿出两毛四分一包的新安江牌香烟,拿出一支叼在嘴边。 又拿出一个气体打火机,为童四平和自己点上火后,再把打火机也搁到童四平面前。 “哈哈,你小子,挺会来事的嘛。” 童四平笑笑,“不过,我不吃你的好处。”把香烟和打火机推回到陈扬面前。 “童叔,你是我叔。本来么,我是要到你家去拜年的,可我怕影响你进步,所以才没有去。” “噢,那我谢谢你了。这香烟和打火机,你还是拿回去吧。” “既然童叔不要,我又不能收回,那就只好扔了。” 说着,陈扬起身,拿起香烟和打火机要往窗边走。 “别,别啊。” 童四平拽住陈扬,夺过香烟和打火机,利利落落的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叔侄二人笑着坐下。 童四平吸着烟道:“这是我第二次抽这样的好烟。第一次是出差在省城,一个国企老总递的。噢,对了,扬,你找我啥事?” 陈扬说了他的来意。 第170章 不给人留把柄 “扬,你小子运气真好。” 童四平在文件柜里找了老半天,找出一份红头文件,封面加封底只有三页。 文件上明确写着,原来规定,私人作坊和挂靠企业,雇工总人数不得超过六人。 现在规定,上限八人,比原来增加了两个。 陈扬松了一口气,心说我的运气确实好,我的加工厂只准备扩大到七个人。 再细看文件。文件上说,自己的家人不算雇工。 这下陈扬就更加放心了。 “扬,你的加工厂准备招多少人?” “现在两个,准备再招五个。” 童四平笑了,“你小子,卡得真准啊。” “呵呵,我可不想犯错误。” 童四平立即收了笑容,“你没有犯错误吗?” 陈扬怔了怔,“我确实没犯错误啊。” 童四平说,“大张旗鼓的放高利贷,这是不是在犯错误?” 陈扬笑着说,“放高利贷是事实,但没有大张旗鼓。而且我要的利息并不高,比真正的高利贷低多了。” “还要狡辩。一天放贷几十家,搞得门庭若市。你看看人家童老贵,就是那么的低调。还有利息,国家有严格规定,一分利以上都属于高利贷。” 陈扬想了想,自己是做得不够谨慎,也不够隐蔽。 “童叔,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 “你啊。”童四平摆了摆手,“民间借贷,自古有之。只要不出事,我们也不会去管。但是扬啊,这种事最怕被人盯上。一旦被人盯上,没有大麻烦也肯定有小麻烦。” 陈扬吃了一惊,“我被人给盯上了?” 童四平不否认,也不肯定,但来了个默认。 陈扬是个明白人。 离开公社回家的路上,陈扬心想,有童四平在,即使盯上了也不用怕。 陈扬的心思,放到了扩大生产上。 扩大生产就是増人增效。 招工的首要要求,就是必须是本村人。 两名女工,由大妹负责招聘,她有不少好姐妹,可以广泛挑选。 三名男工,本来二弟说他负责招聘,陈扬不让,决定自己亲自负责。 大妹选了两个好姐妹,十八岁的蔡红梅,和十七岁的童姗姗。 陈扬选的三个,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小青年。 十七岁的童安军,十六岁的陈金德和蔡国定。 大人不好驾驭,小青年好使,心眼也不多。 只用几天时间,肥皂生产就井然有序,不用陈扬时时刻刻的盯着。 正月初十,第一批六千条肥皂,顺利运往天州贸易公司。 现在,一天开模二十四次,每次出产肥皂三十二条,总共一天生产肥皂七百六十八条。 就这个产量,王光荣照单全收,还不满意。 王光荣嫌陈扬产量不够。 但陈扬很满意。就目前的规模和产能,他已经竭尽全力。 要是再想扩大和增产,就得再招新的员工。员工超过八个,他就给人落下了把柄。 现在这样挺好,陈扬自己不用亲自干活,爷爷只负责配料,大妹也有充分的时间操持家务。 村里不少人前来参观。如果搁在以前,陈扬不会同意,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陈扬来者不拒,并告诉爷爷,他不怕被人参观。 因为陈扬肯定,他们就是拼命的看,也看不出他每天能赚多少钱。 第171章 打死也不能说 根据合同的约定,一条肥皂,天州贸易公司的收购价是三毛钱。 陈扬能从这三毛钱里获得一毛钱的毛利。 一天生产七百六十八条,一天的毛利就是七十六块八毛。 每天的主要开支就是工资。 七个工人,就是加上爷爷、大妹和二弟,每天的工资大概是十二块八毛。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每天能赚六十六块。干一百五十天,就能赚一万块呢。 这个数据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红眼病很厉害,特别是在农村,红眼病更厉害。 陈扬吩咐过爷爷和大妹,他们的嘴,陈扬很放心。 家里其他人不用吩咐,因为他们不会知道。 只有二弟陈兵的那张嘴,绝对是个漏勺。 晩上,陈扬来到二弟的房间。 二弟正要睡觉,“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陈扬笑笑,“你跟他们吹牛,说我是厂长,你是副厂长,有没有这回事?” “嘿嘿……内部说说,内部说说。” 陈扬伸手指了指二弟,“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老三,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知道,上次孙老师对我说过。” “什么厂长副厂长,这算是高调做人,还是低调做人?” 二弟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大哥,我又犯错误了。” “这个错误,还算是小错误,只要不犯大错误就行。” 二弟问道:“大哥,什么是大错误?” “对咱们的加工厂来说,什么是大错误,你认真的想想。” 二弟挠着脑袋想了想,“钱,赚钱,能赚多少钱,打死也不能对别人说。” 陈扬笑了,“臭小子,越来越聪明了。” “大哥,我是跟着你进步的,我不能太丢你的脸。你放心,咱能赚多少钱,我保证守口如瓶。” 陈扬这才结束谈话,“老三,你要是表现好,我涨你的工资。” 二弟还有待成熟,陈扬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二弟一定是个人才。 陈扬的加工厂红红火火,发小们常来逗留。就连在外当兵的童小平,都在来信里提起。 原来,是童小平父亲写信告诉他的。 众多发小,也就陈扬与童小平保持着书信联系。 童小平在南疆立了一等功,现在在某步兵学院读书,将来毕业了就是军官。 陈扬为童小平高兴,因为从军戍边,也曾是他的第一理想。 陈扬也没忘了另一个好朋友蔡朝阳。 蔡朝阳现在干得也是风生水起。 接管了日用品厂,兼并了化工厂,蔡朝阳可谓兵强马壮。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日用品厂缺少资金,公社出面,从公社信用社贷款一千块。 一千块,绝对算是巨款。 普通老百姓,在信用社一百块也贷不出来。 有了资金,有了管理权和运营权,蔡朝阳跑去路桥街,做了一番市场调查,回来对产品进行了调整。 工厂重新开工,其中的三种日用品,在路桥那边的销路还挺火。 不过,蔡朝阳开拓市场行,内部管理却不行。 一百三十几人的日用品厂,人员实在太多了。 蔡朝阳有点懵,想了想后决定向陈扬请教。 不耻下问,也是蔡朝阳的优点。 第172章 多个朋友多条路 蔡朝阳来到陈扬家,先参观陈扬的肥皂加工厂。 陈扬没有陪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抽烟、喝茶。 关于看书,蔡朝阳只有小学毕业,永远赶不上陈扬。 《成本核算及成本管理》。 封面发黄,二十多年前的老书。 蔡朝阳来到陈扬身边坐下,“扬哥,我服你了。” “服我?服什么?” 蔡朝阳小声的说,“有人说你像资本家,自己都不用干活。” 陈扬呵呵笑了,“什么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有名的偷懒专家。” 在生产队时,陈扬虽然是把干活好手,但很少认真的干活。 干活就是投机取巧,能歇着决不干着,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肯定躺着。 “扬哥,我遇到问题了。” “什么问题?蔡国平给你捣乱了?” 蔡国平是死鬼蔡宝福的亲侄子。 “不不。”蔡朝阳说,“实话实说,蔡国平现在是日用品厂的会计,是我的得力助手。” “哦,那是什么问题?” “唉,人太多。用专业的话讲,叫人浮于事。用咱农民的话讲,九根萝卜十个人拨,多了个人。” 陈扬笑道:“十个人只多一个,不算多啊。” “可我那里是一点牛粪,一群苍蝇来抢,太多太多了。” “呵呵……你说说,到底多多少?” “我们现在生产七种产品,三种盈利,两种保本,两种亏本。按现在的生产需要,八十个已经足够,但我们却有一百三十九人。” 陈扬说,“多余的滚蛋啊。能干的留下,不能干的回家。” 蔡朝阳苦笑,“你说得倒是轻巧,都是关系户,让谁走都走不了。我要逼急了,他们会拿刀砍我。” 陈扬开口国骂,“他娘的,又不是国营企业,又不是铁饭碗,为什么不能滚蛋。朝阳,这一刀挥不下去,你有三头六臂也没用。” “扬哥你说,这一刀怎么挥?” “找公社,找于主任和童副主任,让他们出面,动员一部分人回家。” 蔡朝阳摇摇头,“我怕我说服不了于主任和童副主任。” 陈扬指了指自己的那本书,《成本核算和成本管理》,“它,它能说服他们。你明确告诉他们,要想扭亏为盈,必须裁减多余的人员。不然的话,你的产品最畅销也无济于事。” 蔡朝阳拿起《成本核算和成本管理》,“就我的文化水平,我也看不懂,我拿什么去说服他们。” “傻不傻。”陈扬笑道:“于主任是高中生,你看不懂,可他看得懂啊。” 蔡朝阳笑了,“行,我借你的书,去教育于主任去。” “这就对了。” “扬哥,谢谢你。蔡国平在我那里干活,我没想到你还能帮我。” 陈扬笑指蔡朝阳,“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是我的路啊。” “路?什么路?” “我现在做肥皂,那边全部包销。万一那边不行了,我也可以通过你的销售渠道进行销售。” 蔡朝阳爽快的说,“没问题。扬哥,现在就可以。” “呵呵,现在就算了吧。” 陈扬确实有这个心思。蔡朝阳正在建设销售渠道,为什么不能加以利用呢。 第173章 拓展其他销售渠道 陈扬自己也在拓展其他的销售渠道。 正月底,陈扬背着挎包,骑着自行车来到县城。 挎包里,放着六条作为样品的肥皂。 陈扬直接来到县百货公司大楼。 好朋友肖伟力正在柜台边忙碌,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 “哟,我说伟力,才干了几天,就当上师傅了?” 肖伟力看见陈扬,很是高兴,他把陈扬叫到一边,小声说,“要把我调到后勤科去。前提是,我得培养一个人接替我。” “你别去后勤科,你去业务科吧。” 陈扬话里有话,肖伟力听进去了。 “哎,扬哥你什么意思?” 陈扬把挎包打开给肖伟力看,“这是我生产的肥皂。出厂价每条三毛,批发价每条四毛,零售价每条五毛。你要是能帮我批发出去,你能拿到每条五分的回扣。” “这,这么多啊。” “对啊,每条五分的回扣,相当于百分之十的提成。” “等等。”肖伟力问道:“这五分谁出?” “我给两分,从出厂价里扣。另三分,从批发价上扣留。也就是说,如果你愿意干,我的出厂价定为每条三毛三分,其中五分归你。” 肖伟力思忖了一下,“这个活可以啊。” 陈扬点点头,“如果你愿意干,我把全县的经销权都交给你。伟力,这个量可不少啊。哪怕你一个星期只推销一百条,一个月也有二十多块的收入。” 肖伟力也点了点头,“扬哥,你说得不错。可这价格,这零售价是不是有点高了。” 陈扬笑了笑,“我这肥皂不用肥皂票,凭这个优势,价高点不是问题。还有,你以县百货公司的名义向下面推销,谁会不给面子呢。” 肖伟力又想了想,拍着大腿说道:“定了,我干。” “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六条肥皂,算我送给你了。” 肖伟力也是胆大,与陈扬口头约定,先每天订购一百条。 从肖伟力那里回来,陈扬向大家宣布,从明天开始,每天加班两到三个小时。 大家都欢呼支持。 农村人就这点好,干活不嫌累,更何况加班还有加班工资呢。 爷爷又做出了八套模具,模具的总套数已达到三十二套。 这么一来,每天的产能就是一千零二十四条肥皂。 陈杨决定,天州贸易公司那边,每天只给八百条。 肖伟力那边一百条,剩下的一百多条,先在仓库里搁着。 陈扬断定,肖伟力肯定拼命的推销,一天一百条根本不够。 果不其然,第一个一百条以后,不过才三天,肖伟力就托班船的郑船长给陈扬捎信,他要每天三百条。 陈扬知道,肖伟力的销路打开了。 肖伟力要三百条,王光荣那边,每天八百条,还一个劲的催陈扬增产。 陈扬与爷爷商量。 “爷爷,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说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爷爷反问。 “爷爷,按我的计划,除了供应天州贸易公司和县百货公司,我希望每天多出一二百,存在仓库里备用。” 爷爷想了想说,“我这边好办,多做几套模子,反正木料是现成的。可这么一来,咱们人手就不够了。” “爷爷,我来想办法。” 第174章 再次扩大生产 陈扬决定增人。 而且这次增人,只增大人,不要小年轻。 陈福明的父亲陈耀平,蔡晓晖的父亲蔡宝华,还有陈扬的本家叔叔陈东南。 这三位都是老实人。 有意思的是,这三位常来陈扬家参观,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陈扬洞察人心。 本家叔叔陈东南,出了名的蔫人。他的爷爷与陈扬的太公是亲兄弟,细算起来不亲也不远。 陈东南是第二小队的,平时与陈杨家来往不多。 但陈东南很穷,穷得屋顶漏了也没钱修补,连续十二年被评为全村的困难户。 还有一点,陈东南在村里没地位,被人看不起。 因为他没儿子,却有六个女儿。 农村就是这样,你没儿子,说话没有底气。 陈扬的父亲陈风在家时,没少帮陈东南的忙,陈东南受别人欺负时,陈风总是挺身而出。 陈扬也帮陈东南,这个春节前,不仅送猪肉,还另外送了一个猪头、一包鱼干和十块钱。 下有六个女儿,上有老父老母,陈东南两口子够艰难的。 这天晩上,陈扬请蔡宝华、陈耀平和陈东南三人吃饭。 在农村,在平时,请人吃饭就是有事相求。 陈扬是晩辈,晩辈可以请长辈,同辈可以请同辈。 爷爷作陪,身居首席。 仨老实人不明就里,有点诚惶诚恐。 爷爷端着酒盅说,“喝酒喝酒,喝了三盅再说事。” 仨老实人跟着举起酒盅。 农村人喝酒,不兴碰杯,长辈举了杯,晩辈跟着就是。 陈扬站着,为爷爷他们倒酒。 酒过三巡,爷爷说,“扬,你说,坐下说。” 陈扬坐下,先把酒盅里的酒喝掉,“宝华叔,耀平叔,东南叔,不好意思,我是想请你们三个到我家帮忙。” 仨老实人都受宠若惊,陈东南还站起身来。 陈扬让陈东南坐下,“我知道,三位叔都是干活的好手,家里都在种菜养猪。所以,我请三位叔晩上过来,每个晩上干三到四个小时。” 蔡宝华说,“我来,扬,我来。” 陈耀平和陈东南也忙不迭地点头。 陈扬笑了笑,“我还没说工资呢。干三个小时七毛钱,干四个小时一块钱。三位叔,不够的话,请你们提出来。” 陈耀平说,“够了够了。” 陈东南说,“够了,在生产队干一天,还不一定能赚一块钱呢。” 陈扬解释说,“三位叔,四个小时一块钱,还是我占便宜。因为这是晩上干活,晩上干活本来就是要加钱的。” 蔡宝华笑着说,“扬,你就别说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你这是在关照我们,我们谢谢你。” “三位叔,还有一条。你们有空的时候,白天也可以过来干。白天的工资,你们三个都是每天一块五毛。” 白天一块五,加晚上一块,一天就是两块五啊。 陈耀平点点头,“扬,我们安排一下,争取白天晩上都来。” 爷爷说,“只要肥皂销路好,有的是活干。” 这时,陈扬看着陈东南说,“东南叔,你家彩莲闲在家里,就让她也过来帮忙。让她跟着我家大妹,工资跟她们几个丫头一样。” 陈东南上下嘴唇直哆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第175章 人红是非多 厂红麻烦多 同样的条件下,模具越多,生产速度越快。 同理,模具架子越多,生产速度也越快。 原来只有四个模具架子,占据了院子三分之一的空间。 现在爷爷买了木料竹料,在蔡宝华、陈耀平和陈东南的帮助下,把棚子扩大,占了整整半个院子。 在此基础上,又用石料建了四个模具架子。 这么一来,一共有八个模具架子,能同时放置八套模具。 八套模具,能同时倒入一百二十斤的皂化溶液。 经过试产,速度果然加快。 爷爷继续做模具,因为木制模具容易损坏,有三个已经出现破损情况。 陈扬要求,能正常使用的模具,要保持在四十八套以上。 冬去春来,从农历正月到三月,也就是从阳历二月到四月,陈扬的加工厂一直在不断的扩大生产。 现在的产能,已经高达每天两千条肥皂。 当然,工人也在增加,已经有整整二十人。 人红是非多,厂红麻烦多。 有人举报了陈扬。 公社现在是童四平当家。于万青升为副区长,童四平升任书记兼主任。 举报信是寄到县里的。 有关部门要来调查陈扬和他的加工厂。 下来之前,当然要通知公社配合。 童四平也是干脆。一方面,他说陈扬的加工厂,是公社同意创办的。 另一方面,童四平让通讯员陈仁军赶紧通知陈扬,让他想想有没有自救办法。 陈仁军急急忙忙的向陈扬报讯。 陈扬早有准备。 陈扬骑上自行车,直奔公社邮电所。 陈扬给王光荣打电话。 王光荣那边,其实也有准备。陈扬的肥皂这么畅销,公司获利颇丰,当然要帮着陈扬解决麻烦。 王光荣找公司经理,和经理一起,去公司的上级天州贸易局,让贸易局领导打电话给温林县领导。 总而言之,陈扬的加工厂,属于天州贸易公司的分厂,请温林县给予大力支持。 天州贸易局的领导,还特别点了一条,陈扬的加工厂,范思成同志也是知道的。 范思成,也就是陈扬口中的老范,现任地委副书记兼地区行署副专员。 一番折腾以后,不见有关部门的人影,一场麻烦不声不响的消失。 过了两天,陈扬去找童四平。 “童叔,谢谢你,谢谢你。” 童四平两手一摊,笑道:“口头感谢,有个屁用啊。” 陈扬急忙掏烟敬上。 与上次差不多,陈扬把大半包精装利群香烟,扔到童四平的面前。 童四平把香烟扔还给陈扬,“臭小子,你又把我想歪了。” 陈扬拿起香烟,俯身伸手,塞到童四平的上衣口袋里,“童叔,上次的鱼干很好吃吧。我让我爷爷,晩上再给你送两包过去。” 童四平手拍桌子,再手指陈扬,“臭小子,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啊?” “我明白,我明白。”陈扬点头哈腰。 “好,你说说,你明白了什么?” 陈扬严肃的说,“童叔,我早就有过这个想法,我准备主动的向公社交纳管理费。” 童四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孺子可教也。” “童叔,你看我每月交纳多少比较合适?” 第176章 跪下去了 不差这一拜 童四平强调,管理费不管多少,关键这是一个态度。 有了这个态度,如果还有下一次麻烦,公社也能理直气壮的帮着说话。 每个月十五块,按月计算。 陈扬爽快答应,并当场掏钱,先交了半年。 童四平喊来会计和出纳,收了钱,开了收款收据。 事已办妥,童四平又吩咐了几句。 陈扬正要起身告辞,却被童四平叫住。 “你这就走了?” “对啊,还有啥事?” “公社这边,你交了管理费,我帮你说话,料无问题。但你们大队呢?你不表示表示?” “童叔,你不会是要我向大队交纳管理费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 陈扬犹豫。 不是计较钱,实在是对大队那几位,陈扬想起来就不舒服。 童四平拍了拍陈扬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扬,既然跪下去了,就不差这一拜。老话说得好啊,朋友千个不多,冤家一个足够。” “童叔,你说给多少为好?” “一个月给十块吧。意思到了,他们的嘴上就能把门了。” 陈扬笑着点头,“我怕他们讨厌我,不收我的臭钱呢。” 童四平也笑道:“不给你面子,但还能不给你爷爷面子啊。” “对,对。童叔,谢谢你,我走了。” 陈扬回到家里,拿出六十块钱交给爷爷,马上去找大队领导,交纳加工厂的管理费。 爷爷知道此事重大,也不怠慢。 不管怎么样,爷爷的老脸还是管用的。 爷爷出去两个多小时,带回一张收款收据,陈扬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转眼到了七月。 七月流火,艳阳高照。 田里的早稻快要成熟了。 县里的通电工程,终于延伸到陈蔡公社。 也就是说,国庆节前,陈蔡公社就能实现通电。 陈扬盼望的事情即将达成。 每个晩上,点着煤油灯干活,真是典型的小农作坊。 七月,也是每年高考的季节。 那几天,陈扬难免想到曾经的《复读学校》。 七月底,高考成绩出炉。 陈扬不关心。 可肖伟力给陈扬带来了消息。 肖伟力每个月来一趟,除了结帐就是下单。 现在的肖伟力,把生意做遍全县,甚至做到了邻县。 除了陈扬的肥皂,还有五六种日用商品,肖伟力从中赚了不少。 陈扬把肖伟力请到二楼。 二楼的客厅,隔出一个小间,现在是陈扬的办公室。 “扬哥,你这办公室差了一个电话。” 陈扬笑笑,“置办电话,还不在我家的议事日程内。我们这里马上就要通电了,我们全家一致决定,先买一个电视机。” 肖伟力说,“好啊,我帮你弄些工业券,买一台大一点的电视机。” “谢了。”陈扬问道:“哎,最近生意怎么样?” “一个字,好啊。” “呵呵……去你的,你这是两个字。” 不用问也知道肖伟力生意不错。 自行车和手表,还有皮鞋,都他娘的是新的。 现在肖伟力从陈扬这里拿货,每天达到五百条,就能拿到二十五块钱的提成。 肖伟力的精神状态,也是特别的亢奋。 “伟力,有什么好事?又有女朋友了?”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扬哥你猜,你猜一猜。” 第177章 我胆小 你别吓我 肖伟力告诉陈扬,《复读学校》出大事了。 陈扬忙问,出了什么大事。 “《复读学校》一年亏损八千多块,你说是不是大事?” “天大的窟窿,肯定是大事。” “高考上线率只有百分之四。而全县是百分之八点五,全省是百分七点八。扬哥,这算不算是大事?” 陈扬点点头,“这肯定也是大事。与去年相比,简直天上地下。他娘的,季同生瞎折腾,把《复读学校》这块好牌子给砸了。” “还有狗日的顾卫军。” 陈扬笑了笑,“顾卫军毕竟是咱们的同学兼朋友。” “我不管,是不是大快人心?是不是大快人心?” 陈扬只好附和,“的的确确是大快人心。” 但陈扬心痛,毕竟《复读学校》是他搞起来的。 肖伟力体会不到陈扬的心情,反正他是高兴,中午在陈扬家喝了不少米酒。 而且陈扬感觉到,《复读学校》的事还没有完。 果然,八月中旬的时候,季同生和顾卫军一起来到陈扬家。 二人带了不少礼品,陈扬的爷爷奶奶和母亲,以及弟弟妹妹,每人一份。 给陈扬的礼品更是高档,两瓶五粮液,两条精品利群香烟。 陈扬不客气,照单全收。 但陈扬只请季同生和顾卫军在一楼堂屋坐。 大妹心领神会。 能够上二楼客厅的都是贵客,要拿茶叶泡茶招待。 而坐在一楼堂屋的客人,只能享受清水,冬天热的,夏天凉的。 大妹端来三杯凉水,然后退出。 陈扬给二人递烟,“老季,卫军,你们喝水。” 二人道谢。 季同生说,“小陈,你家里干得热火朝天啊。” 顾卫军说,“扬哥,我在县城就听说了,说你发财了。” 陈扬谦虚,“哪有发财啊。加工厂,赚的是加工钱,也就是辛苦钱,顶多比种田多一些。” 季同生恭维陈扬,“小陈,你就是行,干什么都行。” 陈扬摇着头笑道:“老季,你少来这一套。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般不会上套。” 季同生打着哈哈,一边看了顾卫军一眼。 顾卫军问道:“扬哥,我可以参观你的加工厂吗?” 陈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欢迎参观。” “那好,你们两个聊着,我参观去。” 说着,顾卫军起身出了堂屋。 季同生这才说道:“小陈,我碰上难题了。不,我有大麻烦了。” 陈扬忙道:“老季,老季,我胆小,你可别吓我啊。” “小陈,确切的说,是咱们的《复读学校》遇到了大麻烦。” 陈扬急忙摆手,笑道:“老季,你少咱们咱们的,那是你们的《复读学校》,不是我的《复读学校》。” “小陈。” “老季,我拿你当长辈,当我的忘年之交。咱俩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提《复读学校》。对我来说,《复读学校》已经是过去时了。” “小陈,别这么说,局里还是有你的。这不,局里决定让你回去。这次我和小顾过来,就是专门请你回去的。” 陈扬笑了,“太阳从西边上山了。老季,你告诉我,《复读学校》到底怎么了?” 第178章 好马不吃回头草 季同生不隐瞒,因为他知道瞒不住,就把《复读学校》的现状,统统的说了出来。 “……总之,别的都好说,那怕《复读学校》不办了也行。但八千块的窟窿,必须要补上。要知道,八千块,相当于全局五年的办公经费啊。” 陈扬不接话,只拿耳朵听着。 “当然,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把《复读学校》继续办下去。小陈,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回去,把《复读学校》办下去。” 陈扬还是不吭声。 “小陈,局里已经研究过了。只要你回去,《复读学校》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我还有小顾,我们都听你的。那些多余的人,没用的人,不管是谁,统统的清除出去。” 陈扬笑笑,但还是不开口。 “小陈,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局里说了,只要你回去,就给你转正。还有你妹妹,也可以转为正式工。小陈,这些条件够高的了。” 陈扬终于开口,他伸手指了指外面,笑着问道:“我家里这摊怎么办?扔掉不要了?我跟人家是签了合同的。老季,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小陈,你先考虑考虑,别着急回答我。” “不,我明确的告诉你,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是不可能回去的。” 季同生沉默了一会。 “小陈,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陈扬哦了一声,“老季你说。” “上次你走后,我与田芳和杨玉梅商量,把原来的帐目销毁。但你也是知道的,即使帐目销毁了,大概的财务状况,局里还是知道的。” 陈扬盯着季同生问,“老季,你什么意思?” “意思么,就是说,就是说你拿的钱有点多。或者说,或者说你拿得太多了。” 陈扬笑了,“帐目已经销毁了。我就是拿得再多,也没有证据了啊。” 季同生也笑了笑,“这个这个……物证没了,但人证还在啊。” “谁是人证?” “田芳、杨玉梅,还有小顾,还有,还有我。” 陈扬笑眯眯的问,“老季,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季同生心里一颤,他没想到陈扬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定力。 “不要误会,小陈,我这绝对不是威胁。” “老季,请你稍等。” 陈扬曾曾上楼。 过了一会,陈扬下楼,手里多了个档桉袋。 季同生怔了一下,“这是什么?” 陈扬一言打开档桉袋,拿出帐本和一些收据发票,摊放在八仙桌上。 季同生俯身一看,脸色骤变,这全都是他的领款单和报销单…… 不等季同生反应过来,陈扬已收起帐本和票据,塞回到档桉袋里。 陈扬一言不发。 季同生也是说不出话来。 好久,季同生站起身来,竟冲陈扬鞠了一躬。 陈扬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季同生说,“小陈,你当我没有来过。” 说罢,季同生转身就走。 来到院子里,季同生骑上自行车离开,连顾卫军都不打招呼。 顾卫军有点懵。 陈扬冲着顾卫军打了个手势。 顾卫军点点头,也做了一个手势,赶紧骑上自行车去追季同生。 陈扬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心里却感激田芳和杨玉梅两个小老太太。 第179章 两个女同学来了 季同生没敢再难为陈扬,毕竟他端着铁饭碗,而陈扬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 《复读学校》只办了一年半就解散了。 解散的原因,一方面经营不善,另一方面没有干出好成绩。 还有就是复读班风起云涌。全县所有的高中,都办起了复读班,生源被分散稀释了。 陈扬不再想着《复读学校》,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人生片断,他以后的波澜壮阔才刚刚开始。 首先,奶奶的一句玩笑话成了真。 那天,奶奶的两个老姐妹前来做客。 三个小脚老太太,还有陈扬母亲,四个在堂屋叽里呱啦,说了整整一个下午。 主题就是两个,给陈扬找对象,给陈扬大妹找对象。 吃了午饭,俩老太太被雇来的手拉车接回去了。 奶奶冲着大孙子笑道:“也该你走桃花运了。” 陈扬也呵呵笑道:“奶奶,就你们这些老眼昏花的老婆子,我可不敢让你们帮我找对象。万一找个歪瓜裂枣的,我可就亏了,亏到奶奶那里去了。” “臭小子,你敢骂我。” “呵呵,我敢骂你吗?我敢骂你吗?” 就在祖孙俩斗嘴时,院子里来了两个人。 “请问,这是陈扬的家吗?” 陈扬坐在堂屋的门槛上,背对着院子。 奶奶坐在太师椅上,可是正对着院子,这时笑眯眯的说道:“被我说中了,被我说中了。” 陈扬回头一看,居然是他的两个女同学。 方丽平和韩彩玲。 陈扬有点惊喜,“哎呀,你俩怎么来了?” 院子里干活的人,都纷纷拿眼观看。 陈扬斥道:“看什么看,再看我扣工资了。” 大家一边窃笑,一边继续干活,一边还在偷看。 陈扬把方丽平和韩彩玲请上二楼。 方丽平说,“班长,我们俩毕业了。” 陈扬这才想起,已经两年没见。 县师范学校是两年制,方丽平和韩彩玲二人,是两年前考进县师范学校的。 “噢,分配了没?都分配到哪里去了?” 韩彩玲说,“你们陈家小学。” 陈扬一脸惊讶,“两个都是?” 方丽平和韩彩玲一起点头。 “开玩笑,你俩跟我开玩笑。” 一个村小,同时分配来两名公办教师,中国的人才培养能达到这个程度,起码在二十年以后。 韩彩玲笑着解释,“我分配到你们陈家小学,丽平分配到隔壁的前岸小学。从这个学期开始,前岸小学合并到陈家小学。班长,我们今天就是来报到的。” 原来是这样。 “欢迎欢迎,欢迎两位来陈家小学工作。今天晩上,我请你们吃饭。” 说着,陈扬走到楼梯口,把大妹叫上来,让她去南塘街买点菜回来。 大妹应声而去。 方丽平笑道:“班长,这是你的地盘。以后有人欺负我们,你可得挺身而出。” “呵呵……你们放心,我们村的治安很好。再说了,人民教师,在农村还是很受尊敬的。” 聊着聊着,聊到另一个女同学杨丽娜。 韩彩玲问,“班长,你与杨丽娜有联系吗?” 陈扬摇了摇头,“没有。” 方丽平追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两个女同学脸上的表情,不同程度的有了变化。 第180章 这也叫引狼入室 杨丽娜读的是大专,天州地区师范学校,三年制,明年才能毕业。 陈扬说与杨丽娜没有联系,方丽平和韩彩玲都不相信。 陈扬也不再继续解释。 但陈扬遇到了一个难题。 方丽平和韩彩玲来后的第二天,村小的张校长找上门来。 陈扬把张校长请进堂屋。 张校长今年五十五岁,已在陈家小学待了三十多年,连陈风父亲都是他的学生。 “张校长,你找我有事?” 张校长头上没有一根头发,但精神头很好,说话更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扬,两个小学合并以后,学生多了,老师也多了,问题也就更多了。” 陈扬也是爽快,“张校长,上次我让爷爷代表我,捐给学校一百块。这一次你不用说,我准备捐两百块。” “不是钱。扬,今天不谈钱。” “那谈啥。” 张校长说,“现在的问题是,教室够了,办公室够用,男教师宿舍也够用。可是,我们没有女教师宿舍。” 陈扬噢了一声,已经明白张校长的来意了。 “扬,你是知道的。你们大队的人说,让女教师住大队部。你们大队部是什么地方,紧挨着三姓祠堂,白天都阴森森的,男教师都不敢去住,哪能让女教师去住呢。” “张校长,你的意思是?” “扬,你看看咱们陈家村,新房子倒有几家。但二层楼的房子,就你们一家。而且我知道,你们家的房子,还空着几间。所以,我们村小想租你家的房子。” 陈扬为难了。 房子倒是空着几间,可陈扬不想出租,更不想让女人租住。 尤其是方丽平和韩彩玲的存在。 不料,不等陈扬开口,家里人却纷纷站出来表示同意。 从爷爷奶奶,到三妹三弟,没一个不同意。 这叫什么事,敢情张校长采用了迂回战术,先把家里人搞定了。 一楼两间西屋,全部租给村小。 两间西屋前后隔断,实际上是四个房间。 村小共有女教师八人,其中两个是本村人。也就是说,包括方丽平和韩彩玲,共有六个女老师住在陈扬家。 其中两名女教师已婚,一人一间。 另四名女教师未婚,两人一间。 晩上全家人吃饭时,二弟陈平一直傻笑不已。 三弟好奇的问,“二哥,你笑啥哩?” 二弟瞅瞅大哥,只笑不说。 爷爷斥道:“吃没吃相,老三你干啥。” 三弟刨根问底,“二哥,你说么。” 二弟陪着小心问,“大哥,我可以说吗?” “说,恕你无罪。” “嘿嘿……女老师进屋,好比是引狼入室。大哥,你要小心哦。” 全家人顿时都哄笑起来。 搞得陈扬很不好意思,“去去,我是坚决反对的,引狼入室的是你们。” 二弟装腔作势,“大哥真幸福啊。” 大妹话少,这时也来凑趣,“二妹,三妹,三弟,你们看刘老师漂亮,还是金老师漂亮?” 二妹说,“当然是刘老师漂亮。” 三妹说,“我看是金老师漂亮。” 三弟说,“都漂亮,一样漂亮。” 奶奶忙说,“这两个不合适老大,最漂亮也没用。” 第181章 女大五 三代富 二弟问奶奶,刘老师和金老师为啥都不行。 奶奶解释,刘老师二十五岁,金老师二十三岁,都比陈扬大,都是老姑娘。 在当时的农村,二十二岁及其以上,都可以归入老姑娘的行列。 二弟坏笑着说,“我看都合适。大哥今年二十,一个大三岁,一个大五岁。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三代富。” 陈扬踹了二弟一脚,“臭小子,你找抽是不。” 奶奶又说,“新来的方老师和韩老师,才适合你们大哥。” 二弟又怪声怪气,“人家是同学,还送货上门,明摆着的哟。” 陈扬气得再踹一脚。 但这回二弟早有准备,及时起身,躲到了奶奶的身后。 二妹问三妹和三弟,“你俩说说,新来的两位老师,是方老师漂亮,还是韩老师漂亮?” 二妹今年十四岁,已经读初中二年级了。 三妹和三弟异口同声,“方老师漂亮。” 没错,陈扬心道,方丽平确实比韩彩玲漂亮。 但是,奶好却另有评价。 “那个,那个韩老师,比那个方老师好。” 大妹问,“奶奶,韩老师好在哪里?” 二弟说,“奶奶老眼昏花,看不清哪个更漂亮。” 奶奶说,“傻小子,漂亮有什么用?” 二弟笑着说,“漂亮看着舒服。” 大妹追问,“奶奶,你说韩老师有什么好?” “能生,能生大胖小子。” 全家人爆笑,连母亲都笑得不行不行的。 陈扬吃饱了,放下碗快,起身就走。 走了几步,陈扬折回来,指了指奶奶,笑着说,“你们听好了,千万别听这个小脚老太太胡说八道。” 奶奶直着脖子喊,“我咋胡说八道了,我咋胡说八道了。” “还有。”陈扬端着脸说,“在家里胡说八道可以。谁要是出去说,我就抽谁的嘴巴子。” 讨老婆的事,还不在陈扬的议事日程上。 老实说,陈扬心里还装着杨丽娜的影子,这个影子挥之不去。 现在还是事业为重。 才二十岁,着什么急,十七八岁的芳草遍地都是。 肥皂的生产一直非常稳定。 可突然,王光荣那边捎信过来,说原料供应可能有点变化,让陈扬过去面谈。 陈扬骑上自行车,赶紧往路桥街方向奔。 千条路,万条道,归根到底,加工厂的命运,全系于原料的正常供应。 出门时,陈扬带了不少钱,准备提前采购原料。 到了路桥,陈扬直接去找王光荣。 “王哥,什么情况啊?” 王光荣一边苦笑,一边示意陈扬坐下。 “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妹夫……” 王光荣的大妹夫,就是化工公司门市部经理,陈扬当然认识。 这个家伙,私下里收取客户的礼物和好处费,被单位里的冤家对头给告了。 现在,这个家伙被开除了。 这么一来,陈扬这个客户就尴尬了。 陈扬已是化工公司门市部的常客,谁都知道他与王光荣的关系。王光荣的大妹夫出事,陈扬肯定要被波及。 “小陈,人家已经放出话来了,我帮着联系的客户,也就是我大妹夫找的客户,要重新进行审查。” 陈扬有点懵,“什么意思?就是不把原料卖给我了?” 第182章 面子不好使了 王光荣点着头说,“人家就是能做到不卖给你。” 陈扬说,“单位对单位,你们贸易公司对他们化工公司,难道不行吗?” “还真不行,我们的牌子,没他们的牌子响亮。” “这怎么讲?” “我们天州贸易公司,只是天州地区的贸易公司。而他们化工公司,全称是省化工公司天州分公司。孰大孰小,你一听就能明白。” 陈扬大惑不解,“难道,难道咱们天州地区没有自己的化工公司?” “还真没有。”王光荣解释说,“咱们天州地区实在落后,使用化工原料的企业很少。开一家化工公司,实在划不来。人家在咱们天州地区开一家分公司,也算是在帮助咱们天州地区。” 陈扬问道:“除了化工公司门市部,还有别的单位卖化工原料吗?” “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仅此一家。” 陈扬想了想,“我到别的地区买行吗?” “可以,但你不能被抓住。跨地区购买化工原料,性质非常严重。一旦被抓获,除了没收和罚款,人还得进去。” “我找我的老范同志,地委的范思成,让他出面帮我。” 王光荣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据我所知,你的老范同志不在天州,正在bj学习,你根本联系不上。” 顿了顿,王光荣补充,“再说了,为了私事去找你的老范,我认为不合适。” 陈扬挠了挠头,“我这次来,带了不少钱。王哥,帮我想想办法。” 王光荣又是摇头,“我没用,我们经理也没用。为了我大妹夫的事,我和我们经理已经去过三次,人家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扬的脑子里满是浆湖。 “小陈,你生产的肥皂,我们销售得很好,让我们公司大赚一笔,我们也不想这样啊。” 一个电话,把王光荣叫走了。 陈扬从天州贸易公司出来,推着自行车,在路桥街上遛达了好久。 头脑慢慢恢复正常。 天也快黑了。 陈扬干脆先找家旅馆住下。 第二天,吃过早饭,陈扬推着自行车来到化工公司门市部。 门市部的新经理,正是原来的副经理任永彪。 这家伙以前跟孙子似的,现在腰绷得直,拽起来了。 陈扬是大客户,任永彪原来见到,必定是点头哈腰,烟茶侍候。 而现在呢,装看不见。 坐在办公椅上,双脚翘在办公桌上,拿张报纸把自个脸给挡上。 陈扬压住心火,强作笑脸,不请自坐。 “任经理,几个意思啊?” “嗯,嗯啊。” “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任永彪放下报纸,斜了陈扬一眼。 陈扬递一支烟过去,任永彪不接。 陈扬不生气,将烟递到任永彪嘴边,任永彪这才叼住。 陈扬帮着点上火。 吸了几口,任永彪不咸不澹的问道:“小陈厂长,你有事?” “有事,我来买原料。” “没有。” “真没有了?” “真没有了。” “我去后面仓库看过,片碱和橄榄油都有啊。” “那是人家预订的。” “噢,那什么时候有?” “不知道,你下星期来吧。” 陈扬不急不躁,后退几步,坐回到椅子上。 之所以不急,是因为陈扬家里有存货,熬个半月二十天不成问题。 第183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个任永彪软硬不吃,陈扬没有办法。 从化工公司门市部出来,陈扬蹲在街边,琢磨怎么才能跨过任永彪这一关。 想了老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快到中午了。 陈扬忽的眼前一亮。 任永彪骑着自行车走了。 这不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扬再进化工公司门市部。 下班时间是十一点半,现在才十一点差十分,门市部其他职员都还在。 现在的副经理邱仁国,以前是门市部会计,陈扬与他的关系不错,曾请他吃过一次饭。 但邱仁国是个老实人,胆子比较小。 但老实人也有自己的一套。 最关键的是,邱仁国是前任经理的人。 从会计到副经理,看似升了,实际却没了实权。 此时的邱仁国,心里正窝着火呢。 看到陈扬,邱仁国笑了,“这个办法,只能使用一次。” 陈扬忙说,“老邱,请抓紧时间,以防他杀个回马枪。” “嘿嘿……你放一百个心。他是回家吃饭,吃了饭还得睡午觉。下午两点之前,他绝对不会回来。如果有牌局,他整个下午都不会回来。” “太好了。老邱,我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陈扬这一次过来,带了一万两千块钱。如果全买成原料,足够他生产一个月的。 也正是陈扬的大手笔,把门市部的仓库几乎搬空。 这一趟,陈扬没乘班船,而是雇了一条私人机动船。 陈扬私下送给邱仁国三十块钱,邱仁国坚决不收,但约好下次让陈扬请吃饭。 “老邱,任永彪会对付你吗?” “我不怕。再说他也不敢太过分,因为整个门市部的人,都与他不对付。他孤家寡人一个,不敢把我怎么样。” “呵呵……那下一次?” 邱仁国笑道:“下一次,你提前过来,咱们一起筹划。大不了,大不了来一次调虎离山。” 这一次完美过关。 转眼就是九月。 九月一号,是中小学开学的日子。 而这个九月一号,也是陈家村通电的日子。 村里别的人家,一盏两盏三盏电灯,十瓦或顶多是二十瓦的。 怕电,怕耗电,怕电费帐单。 唯独陈扬家,风景这边独亮。 所有的房间,都有一盏二十五瓦的。 加工厂的车间,一律都用二十五瓦以上。 陈扬懂电,电工知识也有。 晚饭后,陈扬召集家人,还有加工厂的全体工人,在院子里开会。 租住在陈扬家的六个女老师,也来到院子里好奇的旁听。 村里也有不少人,院里院外的站着。 “都听好了。今天晩上,我要给你们上一课,关于电的常识,特别是安全用电问题……” 陈扬现场教学,一边说教,一边示范。 整整讲了一个半小时。 最后,陈扬说道:“都记住了没,都记住了没?我最后再说一遍,电这个东西,你是摸不着的。你要是摸着了,可能你的小命也就没了……” 陈扬今晩喝了点酒,特别的唠叨,安全用电的知识,他重复了两遍。 二弟终于有点不耐烦了。 “大哥,有一件事你别忘了。” “什么事?” “你说过的,有了电就买台电视机,一台大电视机。” 第184章 买电视机 关于买电视机,本来陈扬只是说说。 即使刚买了大批原料,但买电视机的钱还是有的,陈扬也舍得拿出来。 可这样做就太高调了。 整个陈蔡公社,只有两台电视机,一台是公社的十四吋,另一台是公社供销社的九吋。 公社买不起,那台十四吋黑白电视机,还是作为先进单位的奖品得来的。 没通电时,他们靠的是汽油发电机供电。 私人要是买一台电视机,那准是陈蔡公社的大新闻。 陈扬很想低调,无奈实力不允许。 二弟当众说出,让陈扬没了退路。 “老三,我说过这话吗?我记性这么好,怎么都不记得了?” 二弟挑唆,“二妹,三妹,三弟,你们说说,大哥是不是说过这话?” 二妹三妹三弟异口同声,“大哥说过,大哥说过。” 厂里的人也跟着起哄,“说过说过,说过说过。” 二弟也鼓动爷爷奶奶。 奶奶说,“大孙子,买吧,买吧。” 爷爷说,“扬,买一台吧。” 陈扬没了退路,“好吧,明天我就去县里,我去百货公司。” 要买电视机,还真的要去百货公司,因为这是全县唯一出售电视机的地方。 好朋友肖伟力出差了。 陈扬去找县百货公司副经理,肖伟力的父亲肖国兴。 “小陈,你找我是什么事?” “肖叔,我想买台电视机,大一点的电视机。” 肖国兴笑了,“噢,这事伟力跟我说过,他还帮你积攒了不少工业券。” 在当时,电视机与自行车和缝纫机一样,都是凭票供应,就是工业券。 “我想现在就买,就今天买。” “咦,怎么这么急?” 陈扬说了家里的情况,“……昨天通了电,今天想买台电视机庆祝一下。” “哈哈,这是好事,应该支持。不过,我们仓库里倒是有几台电视机,但都是九吋和十四吋的,没有大的电视机。” 陈扬迟疑,要买就买大的,十四吋的太小了。 肖国兴忽的拍了拍桌子,“有了。我这里有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是二十吋的。不过,这台电视机是县一中预订的。” 陈扬忙道:“卖给我,肖叔,卖给我。” 肖国兴笑道:“小陈,这可是开后门,可谁让你是伟力的朋友呢。” “呵呵……肖叔,自己人嘛。” 居然抢了母校的电视机,陈扬心里乐得不行。 二十吋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售价两千八百三十六块,三十张工业券。 工业券由肖国兴解决,陈扬不管。 付了钱,提了电视机,陈扬雇了一辆手拉车,搁在车上往河埠码头拉。 陈扬推着自行车紧跟。 来时骑车,回时乘船。 陈扬小心翼翼,和拉车人一起,把电视机搬到班船的顶棚上。 陈扬就坐在电视机旁,寸步不离,宝贝似的抱着。 船到陈家码头,陈扬在船员的帮助下,把电视机扛到岸上。 再冲家的方向高喊,“电视机买来了。” 连喊三声。 二弟和陈福明还有蔡晓明,三人带着手拉车前来。 七手八脚,几个人一起,把一个大纸箱运回了家里。 二弟他们要往堂屋里搬,陈扬赶紧拦住。 “哎哎,就放在院子里,别往屋里搬了。” 第185章 看电视 二弟不懂,“大哥,电视机不应该放在屋里吗?放在外面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陈扬笑斥道:“你傻啊。咱买电视机,不仅是给自家人看的,更是给村里人看的。” 二弟恍然大悟。 电视机可是一个稀罕物,要是放在屋里不给别人看,非被村里人的吐沫淹死不可。 家里有两家八仙桌,陈扬让二弟搬出一张,就放在西屋窗边。 陈扬不让二弟他们插手,自己拆开箱子,把电视机放到桌子上。 陈扬知道,电视机好弄,天线却不好弄。 天线弄不好,接收不到信号,最好的电视机也是白搭。 家里早已备好一根竹竿,六米五长。 陈扬家是二层楼,六米五长的竹竿放置在地上,高度肯定不够。 竹竿直接搁在二楼阳台上。 上中下三个铁箍,已经镶嵌在墙上,下面的大,上面的小,正适合竹竿穿过。 一楼三米半高,加上竹竿的六米半,天线的高度达到了十米。 天线架好,电线拉好,二弟迫不及待的要打开电视。 电视打开了,却只有雪花和沙沙声,没有任何画面。 陈扬脚踢二弟,“去楼上,慢慢转动竹竿。” 二弟应了一声,赶紧跑上楼去。 有了。 陈扬吩咐二弟,“竹竿上有绳子,你把竹竿固定住。” 电视上正在播放电影《南征北战》。 陈扬家买了电视机,消息不径而走。 大白天的,陆续有人前来看电视。 陈扬当然来者不拒。 怕没了位置,陈扬赶紧扶出奶奶,再把母亲抱出,将二人安排在最好的位置上。 二妹三妹三弟,放假回来,扔了书包,拿着凳子抢占有利地形。 吃晚饭前,陈扬家的半个院子,已坐了至少五十个人。 晚饭时分,陈家院子已挤进一百多人。 院墙外面,也至少有上百人围观。 电视上,已在播放京剧《沙家浜》。 陈扬也是舍得下本,买了不少香烟和糖果。 大妹和二弟负责,一个分糖,一个分烟,男的抽烟,妇女小孩吃糖。 晚六点半,《省新闻》。 晩六点五十五分,《省气象》。 晚七点,《新闻联播》。 晚七点半,《纪录片》。 晚七点四十五分,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 这一年,还没有中国电视剧诞生,只能播放外国片子。 晩九点半,又是国产电影《冰山上的来客》。 晩十一点,电视台结束。 村里人都走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 二弟最累,累得跟孙子似的,坐在堂屋门槛上懒得起来。 陈扬还得把电视机抱回堂屋,搁在另一张八仙桌上,把电线也收回屋内。 陈扬再关好院门,走回来也在堂屋的门槛上坐下,顺势踢了二弟一脚。 “快去睡吧。” “大哥,我累,比做肥皂还累。” “呵呵……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买电视机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乡里乡亲的,得陪着笑脸,还烟糖招待。他们坐着,自己站着……” 陈扬笑着说,“这才第一天呢。以后啊,咱家的电视机和放电视,就由你负责了。” “大哥,你不能这样……” 第186章 杨丽娜来了 这个黑白电视机,陈扬运回家的路上,就后悔得不得了。 陈扬的后悔来自经济考量。 报纸上说,国家正在开发彩色电视,过不了两年,彩色电视机就能面市。 到那时候,黑白电视机就要落伍,这两千八百多块花得不值。 不过,从社会关系的角度分析,这两千八百多块花得太值太值。 陈扬自己不凑热闹,几乎不看电视。 大妹都在现场,了解电视机前的情况。 据大妹说,仅仅五天过去,村里的男女老少,至少有一半来看过电视。 当然,花在招待上的烟钱和糖果钱也不少,至今已超过了一百块。 总的来说,陈扬不心疼。 父亲坐牢带来的影响,已在村里逐渐消退,这是陈扬自认最为成功的地方。 陈扬现在敢说,全村一大半的人,都对他高看一眼。 能挣钱,能花钱,陈扬这样的能人,在农村就是榜样。 陈扬现在走在村里的路上,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人,起码增加百分之五百。 陈扬骄傲,陈扬自豪。 与此同时,陈扬更加体会到,金钱是如此的重要和美好。 骄傲难免自满,自豪容易忘我。 这时,国庆节来临。 今年的国庆节,居然放假五天。 原来,国庆节本来放假三天,一号二号三号。 而四号五号是星期六星期日,有关部门决定,干脆放假五天。 因为放假五天,在地区师范学校读书的杨丽娜,出人意料的来到了陈扬家。 杨丽娜也挺有意思的,先乘汽车从天州到达温林城关镇,却不回家,而是掉过头来,再乘班船抵达陈蔡公社。 这么一折腾,赶到陈扬家里,已经是晩饭时分。 陈扬知道,杨丽娜是奔着他来的。 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方丽平和韩彩玲也没有回家,而是待在陈扬家里。 陈扬不能不招待。 晚饭分成两桌,一桌家人,一桌陈扬和三个女同学。 方丽平和韩彩玲一直与杨丽娜在一起,陈扬找不到与杨丽娜单独说话的机会。 吃过晚饭,陈扬把大妹叫到一边,“老二,今天晚上,你把房间让给杨丽娜睡,你跟二妹一起挤挤。” “知道了。” 大妹的房间,就在陈扬房间的隔壁。 大妹或多或少知道大哥与杨丽娜的故事,当然愿意配合。 大妹早看出来了,方丽平和韩彩玲也都喜欢大哥,有空没空的,老往大哥身边凑。 三个女同学都喜欢大哥,大哥太幸福,大哥很烦恼。 大哥现在就被三个女同学缠着。 三个女同学强烈要求,陈扬带他们下河捕鱼。 陈扬被缠得头疼,“好吧好吧,我带你们去。” 陈扬扛着渔网,提着马灯,沿着干河沟往河边走。 三个女同学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 到了河边,沿坡下行。 韩彩玲走在最后,脚底一滑,失去重心,直往方丽平身上跌去。 连锁反应,方丽平接着往杨丽娜身上扑,杨丽娜又扑在了陈扬身上。 仨小娘们的重量,差点让陈扬跌倒。 “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仨小娘们笑得不行。 “请吧,同学们。” 小渔船太小,三个女同学犹豫。 “要不,你们还是别去了。” 杨丽娜说,“我去。” 一个去,另两个肯定要去。 “好,你们听我的指挥。韩彩玲,你先下,方丽平,你跟着。你俩钻进中舱,在中舱肩并肩盘腿坐下。” 方丽平和韩彩玲按照陈扬的吩咐,弯腰下船,钻进了中舱。 “杨丽娜,你也一样,钻进中舱,盘腿坐下。注意,你要坐在中间啊。” 杨丽娜也钻进了中舱。 三个女同学,在中舱坐成了品字形。 “注意啊,千万不要移动,身体也不能晃动。” 说着,陈扬拿起撑篙,插在船头下部,再慢慢的把渔船往河里推。 陈扬知道,经过两次改造,他这条小渔船的最大载重量,也只有四百斤到四百五十斤。 自己体重一百四,韩彩玲比较丰满,大概一百斤,方丽平苗条娇小,八十斤是有的,杨丽娜个子较高,在九十斤到一百斤之间。 这加在一起,总重量已达四百以上。 稍有异动,或刮一阵勐风,小渔船非翻不可。 陈扬倒是不怕,站着船头,把着船桨,稳稳当当的。 三个女同学都有点害怕。 韩彩玲问,“班长,不会翻船吧。” 陈扬笑骂,“呸,乌鸦嘴。” 方丽平说,“真的,班长,你摇慢点。” “只要你们仨不乱动,我保证没有问题。” 杨丽娜是真怕,“我,我不会游泳呢。” 方丽平问,“对了,班长,如果翻了船,你先救我们哪一个?” 陈扬摇着船笑了。 韩彩玲也跟着追问,“班长,请回答问题,你会先救哪一个?” “呵呵,一定要回答吗?” “必答题。”方丽平和韩彩玲异口同声。 “我先救杨丽娜。” “为什么?”又是方韩二人异口同声。 “因为杨丽娜不会游泳,因为杨丽娜离我比较近。” 方丽平笑道:“果然是初恋呀。” 陈扬笑道:“方丽平,你别笑了。真要是翻了船,你们三个要是都被扣在船下,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韩彩玲忙问,“真的吗,班长?” “真的,我不是吓你们,你们千万别乱动啊。” 三个女同学除了点头,一动也不敢动。 陈扬摇着船来到了七湾。 现在的七湾,是好朋友叶正方的地盘。 叶正方正在附近歇息。 “陈老板,你几个意思?又要跟我抢食啊。” “呵呵……叶子,你往我船上看。” 天已擦黑,叶正方拿着手电筒往陈扬船上扫。 “哟,破船藏美女。” “还三个呢,要不要来一个?” “哈哈……算了,我船上也有一个。” 叶正方笑着,把手电筒往自己船上照。 原来,叶正方找了个对象,只要他出来捕鱼,都会跟着他上船。 “叶子,对不起,今晩我带三位同学出来玩玩。” “好啊,我去七湾,从七湾往回走。” “谢了,我从头湾开始,顶多干到三湾。” 叶正方摇着船走了。 陈扬看看手表,时间还走,便停住船坐了下来。 第187章 三个姑娘一船戏 船停了下来,人的心却静不下来。 杨丽娜不开口。 方丽平因为杨丽娜的存在,不好意思开口。 还是韩彩玲主动开口。 “班长,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 “嘘……等到七八点钟。” 三个女同学都有手表,都在看时间。 还要等半个小时。 陈扬不开口,三个女同学都不敢吭声。 终于过了七点。 陈扬慢慢起身,轻划船桨,将船摇到最佳位置。 再轻轻倒桨,让船停住。 接着,陈扬放开船桨,将船杆上挂着的马灯调亮。 然后伸手拿过渔网,扎个马步,腰部发力,双臂展开,将渔网撒了出去。 渔网在夜空中无声的展开,再落到水面。 而随着刷的一声,渔网沉入水中,只剩一根渔绳,绳头抓在陈扬手中。 过了几秒钟,陈扬迅速收网。 收获不错,十多条鱼,活蹦乱跳的。 陈扬将鱼放进鱼舱,再把网收起。 头湾开了个好头。 二湾和三湾,陈扬也只各下一网,同样收获颇丰。 三个女同学都在轻声欢呼。 陈扬还起了四个虾箩,也收获了十几斤河虾。 那边,叶正方出现在三湾口。 “叶子,我每湾只下了一网,你就继续扫荡吧。” “好嘞。你忙你的,改天我到你那里喝酒去。” 陈扬摇着船,打道回府。 三个女同学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韩彩玲说,“班长,你这么几下就打了这么多鱼,那你以前的收入也不错啊。” “也不错,只不过不如我做肥皂。再说了,也不是回回都有收获。” 方丽平问,“班长,你们村里人说,你已赚了几万块钱。你能不能说说,你到底赚了多少钱了?” “呵呵……谁说的,谁说的?我是赚了些钱,但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韩彩玲问,“那那,班长,你现在富起来了,给你做媒的肯定很多吧?” 陈扬又笑了,“有是有,但也没有很多。再说了,人家是冲着我的家庭条件来的。说白了,是看我有钱,才纷纷上门提亲。所以,我得考虑考虑。” 方丽平说,“这就充分说明,你有足够的钱。” “呵呵,我是有点臭钱。一台电视机,两千八百多块。按我们这里的行情,足够娶五个老婆呢。” 两千八百多块,能娶五个老婆,三个女同学都听笑了。 三个女同学都还有问题,可小渔船快要靠岸了。 陈扬停止摇桨,转身拿起撑篙。 也就在这时,三个女同学抢着往前舱爬。 小渔船开始摇晃。 陈扬急喊,“都别动。” 可惜已经晩了。 河岸近在迟尺,三个女同学没有乡下的生活经历,以为已经安全。 小渔船顷刻之间翻了。 陈扬不慌,却是哭笑不得。 水倒是不深,但小渔网翻过来,却正她把三个女同学盖住了。 陈扬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双手一掀,将小渔船翻过来,恢复正常状态。 再看三个女同学,抱在一起,除了受了点惊吓,啥事都没。 只是水有一点点凉,三个女同学都在发抖。 陈扬走过去。 不料,三个女同学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扑过来,全挂在了陈扬身上。 抱得挺紧,好幸福啊。 被三个女同学抱着,陈扬一点都不累。 因为这是在水里,物理学说,水是有浮力的。 别说三个女同学,就是再加三个,陈扬也扛得住。 但是,陈扬很快感觉不对。 有好几只手在陈扬身上爬行。 这叫什么事,女的占男的便宜。 陈扬身体下沉,嘴里还喊了一声“哎哟”。 三个女同学这才松开了手。 “快,快上岸,不然会感冒的。” 三个女同学不为所动,都看着陈扬。 陈扬无奈,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泼水,陈扬冲着三个女同学泼水。 笑骂声中,三个女同学狼狈上岸。 陈扬这才将小渔船拖到岸边。 幸好爷爷设计得巧妙,即使船翻了,鱼舱的盖子还是封着的。 鱼舱里的鱼一条都没少。 院子里看电视的村民们,看到三个女老师,像三只落汤鸡,都看呆了。 陈扬提着两个鱼篓,一个劲的解释,“呵呵,她们游泳,她们游泳来着。” 谁信呢。 快到晚上十二点,在看书的陈扬正要休息,有人却来敲门。 陈扬估计,应该是住在隔壁的杨丽娜。 不是,是大妹陈平。 “老二,你有事?” 大妹笑笑,“大哥,我知道,你的事你自有主张,我不该管。可是,可是……” 陈扬也笑了笑,“什么情况?老二,有什么事就直说嘛。” 大妹小声的问,“大哥,这三个女同学,你到底看好谁?” “呵呵,什么叫看好谁?这话有问题吧。” “我是说,我是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陈扬摇了摇头,“我哪一个都不喜欢。或者说,我哪一个都不能喜欢。” “为什么?” “大妹啊,你也不想想,她们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即使我最有钱,我也是乡下人。我和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大哥,你这个观念有点落后了。” 陈扬又笑了笑,“再说了,我才二十岁,我不着急。” 大妹噢了一声,“那么,大哥,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嗯,二十五岁以前,我绝对不会结婚。” “恋爱呢?恋爱谈不谈?” “呵呵……这个么,看情况。碰上了就谈,没碰上就不谈。” 大妹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大哥,假如一定要你在她们三个当中选一个,你会选哪一个?” 陈扬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不存在吧。” “假如,我说是假如。” 陈扬想了想,“假如么,肯定是杨丽娜。在读高中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喜欢我,我也对她有好感。至于方丽平和韩彩玲,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妹还有话说,“大哥,我看出来了,你对方丽平和韩彩玲没有感觉。但架不住她们就在你身边,她们要是追你,你会失守吗?” 陈扬笑着问大妹,“老三,你最了解我了,你大哥会失守吗?” “嗯,我相信大哥。” 大妹笑着冲门外说道:“丽娜姐,你听到了吗?” 陈扬一怔,急忙起身走到门边。 杨丽娜就站在门外。 第188章 爱情以后是暴风骤雨 原来,大妹啰哩巴嗦一通,是受了杨丽娜的委托。 杨丽娜不好意思,看陈扬出来,她红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 国庆节这几天,杨丽娜与方丽平和韩彩玲,就在陈扬家吃饭。 总共放假五天,掐头去尾,实际只有三天。 杨丽娜还得回家一趟。 所以,三号上午,杨丽娜要走了。 她先回在城关镇的家,明天上午,再乘汽车返校。 陈扬送杨丽娜去河埠码头等班船。 方丽平和韩彩玲没有跟来,陈扬好不容易才有与杨丽娜单独说话的机会。 可搜肠刮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到了河埠码头,陈扬还是没想到要说些什么。 杨丽娜更害羞,垂着脑袋。窗户纸都快捅破了,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男孩应该主动,陈扬心道。 “杨丽娜,你这次的来意,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了。首先,我感谢你看得起我。” 杨丽娜不吭声,只是拿眼偷瞄了一下陈扬。 “但是,你我之间有一个障碍,就是你爸爸的反对。你爸爸是个好人,对我来说,他还是恩人。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杨丽娜终于嗯了一声,嗯得很轻很轻。 “你爸大概看出了什么,曾跟我说过,千万不要打你的主意。当时我答应了,像发誓一样的答应了。所以,你和我要是……必须取得你爸的同意。” “我,我明白。” 班船来了。 杨丽娜忽道:“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陈扬点了点头。 “你会给我回信吗?” 陈扬又点了点头。 杨丽娜回眸,冲着陈扬羞涩的一笑,再跳上了班船。 陈扬没说再见,也没挥手,只是站在河埠码头上,一直到看不见班船为止。 爱情是甜蜜的,爱情也是苦涩的,爱情他娘的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杨丽娜这一趟,以及方丽平和韩彩玲的存在,倒给了陈扬一个好处。 周边的媒婆们不再上门来了。 因为她们从陈扬奶奶那里得到一个信息,陈扬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 城里人叫女朋友,在农村就是对象。 陈扬图个清静 陈扬还有正事要忙。 仓库里的原材料,只够半个月的生产了。 陈扬带上钱,再带上自行车,乘着班船奔向路桥街。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陈扬的心思更加缜密。 陈扬先去天州贸易公司结帐。 这一趟准备采购两万块钱的原料。 陈扬带了一万块现金,另外一万块,就在天州贸易公司的帐上。 会计开好了票,王光荣也签了字,出纳答应陈扬随时可取。 今天是下午到的,陈扬从天州贸易公司出来,先去旅馆住下。 陈扬还是小心,身上带着巨款,绝对不出门瞎玩。 还有,上半夜睡觉,下半夜守钱,也是陈扬出门的一个习惯。 那时候,银行之间汇钱非常麻烦,又没有百元大钞。十块面额,一万块已经相当扎眼。 也就是陈扬胆大,敢随身携带巨款。 三点不到,陈扬买了一包饼干,躲进旅馆的房间,关好门窗,上床就睡。 不料,刚入睡不久,门就被彭彭的敲响。 “谁,谁啊?”陈扬曾的坐起身来。 “我。” 是王光荣。 陈扬下床开门,“王哥,你怎么来了?” 王光荣的脸色很不好看。 “王哥,出什么事了?”陈扬递给王光荣一支香烟。 “小陈,你可能有麻烦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一个名叫肖伟力的同学?” 陈扬点了点头,“对。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他是我们县百货公司的业务员。我生产的肥皂,除了供应你们天州贸易公司以外,基本上都卖给了他。” “肖伟力正在你家里。他去你家找你,你家里人说你来路桥了。他就去你们公社邮电所,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办公室,我正好在。” 陈扬忙问,“王哥,肖伟力都说什么了?” “有人要搞你,从两个方面搞你。一方面,说你在放高利贷,据说铁证如山。另一方面,就是你的肥皂加工厂,理由么,一是雇工太多,二是赚钱太多。” 陈扬愣了愣,“王哥,我该怎么办?” 王光荣说,“我建议你先回去,马上回去,先把情况搞清楚。如果真有麻烦,就想办法解决。至于采购原料,就暂时放一放,等没有麻烦了再来。” 也只能这么办了。 “王哥,我这就回去。” “等等,我公司帐上的钱,我建议你领走,全部领走。”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们真要搞你,说不定会调查到我们公司。你的钱留在帐上,说不定会被冻结和拿走。” “听你的,王哥,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走吧,我陪你去。” 原来准备领走一万块,现在在王光荣的关照下,把两千三百五十十五块的零头也领走了。 陈扬的挎包已装了一万块,再也装不下一万两千多块。 王光荣也有一个军用挎包,他把包送给陈扬,陈扬把一万两千多块装了进去。 王光荣送陈扬出来,“小陈,把两个包套在脖子上,挂在胸前。” 陈扬照着王光荣说的做了。 “路上小心点,不用骑得太快,走大路不走小路。小陈,你记住了,我是你的朋友。不管有事没事,都请及时的通知我。” “王哥,我……谢谢你。” 陈扬冲着王光荣鞠了一躬,转身骑上自行车疾驰起来。 从路桥街出发,已快下午五点。 走大路就是走公路,虽然远点,但陈扬骑得飞快。 晩上八点不到,风尘仆仆的陈扬已回到家里。 院子里,看电视的人还是那么多,那么的拥挤。 堂屋里停着一辆自行车,陈扬认得,那是肖伟力的自行车。 肖伟力也站在院子里看电视。 看到陈扬回来,肖伟力过来,帮忙把他的自行车也推进堂屋。 陈扬喝水、喘息,这一路上太累了。 大妹拿来两块熟的蕃薯,给大哥充饥。 陈扬拿着蕃薯,示意肖伟力上楼说话。 二楼客厅,陈扬狼吞虎咽,几口就吃下了一块蕃薯。 两个挎包还挂在陈扬的脖子上。 “伟力,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扬哥,千真万确,这回你真有麻烦了。” 第189章 做好最坏的打算 肖伟力告诉陈扬,他父亲肖国兴有个同学,现在在县机关工作。 有一个负责人,接到不少关于陈扬的举报信,决定组织有关部门的人,对陈扬进行立桉调查。 肖国兴开始还不相信。 但后来进一步得到消息,是三方面的因素,促成了这次调查。 一方面,是死鬼蔡宝福在作祟,那个力主调查陈扬的负责人,正是蔡宝福曾经的手下。 另一方面,是因为《复读学校》。他们认为陈扬赚得太多,耿耿于怀,一直就想报复陈扬。 还有一方面,就是农村人的红眼病。因为陈扬太能赚钱了,他们嫉妒,他们不高兴,他们不断的连续举报了陈扬。 种种因素凑在一起,陈扬在劫难逃。 陈扬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伟力,你爸得到消息是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他同学是昨天晚上一起吃饭时说的。不过,决定调查你是三四天前作出的。” 陈扬皱了皱眉头,“这就有两个问题。为什么三四天了,他们还不下来?为什么我们公社没有接到通知?” 陈扬坚信,公社有童四平和陈仁军,只要有什么异动,他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内知晓。 “扬哥,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但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应该知道。” “哦,你知道什么?” “那个负责人要查你,但他也不能一手遮天。你的忘年之交老范,他提拨的另一个负责人,就强烈反对调查你。” “然后呢?” “非常遗憾,那边强大一点,反对很可能无效。” 陈扬思忖着说,“这就是说,搞我是肯定的,只不过顶多推迟几天而已。” “对。”肖伟力点着头说,“扬哥,你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加工厂被封,设备被拿走,银行帐号被冻结,等等。 “伟力,看来,加工厂要停工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仓库里还有一万多条肥皂,还有可供半个月的原料。” 肖伟力问,“天州贸易公司那边不收吗?” “天州贸易公司那边,我已结清了帐,也已说好,我暂停供货。” “那好,你仓库里的货,全部给我,我明天就拉走。你的那些原料,你抓紧时间生产,你生产多少,我就采购多少。” 陈扬点了点头,“伟力,另外还要拜托你爸,帮我打听着。” “扬哥,这还用说么,你就放心吧。” 当晚,肖伟力就在陈扬家住下。 第二天上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肖伟力拉走了陈扬仓库里的全部存货。 陈扬还与肖伟力约好,未来这段时间,隔两天拉一次货。 陈扬私下里吩咐爷爷,接下来的几天,日夜加班加点的生产,尽快把仓库里的原料用完。 爷爷经历过风风雨雨,知道有事发生,也不开口追问,便去车间安排生产。 陈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带上几本银行存折,推上自行车,搭上去城关镇的班船。 肖伟力过来问,“扬哥,你去县里干什么?” 陈扬小声说,“我得把存在银行里的钱取出来。如果真要查我的话,肯定会查我个底儿朝天,我的钱不能被白白的拿走。” “想得周到。” 到了县城,陈扬径自去了银行。 县城的好几家银行,都有陈扬及其家人的存款,都是活期存款。 陈扬狠狠心,编了个理由,说母亲突发重病,急需用钱。 十多张存折,被陈扬领了个门清,每张存折上都只剩下一块钱。 在县城几家银行领完钱,陈扬再去见肖伟力的父亲肖国兴。 “肖叔,我特地来谢谢你。” “谢什么谢。”肖伟力说道:“小陈,我刚得到的新消息,你的事情有点大,人家正开会研究。” “肖叔,你认为我的事还有没有转机?” 略作思忖,肖伟力摇了摇头,“很难,很难。” “我听伟力说,是三个因素凑在一起……” 肖国兴说,“伟力不知道,还有一个因素,最最关键的因素?” “肖叔,是什么最最关键的因素?” “你的老范同志。老范在温林县快刀斩乱麻,难免得罪了一些人。你是老范树起来的典型,现在老范调走了,你还在这里,这气当然要往你身上撒。” “噢,我明白了。肖叔,你说我该怎么应对?” “当然不能硬扛。躲一躲,避一避。总而言之,要保护好胜利成果,以便将来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肖叔,谢谢你。” 陈扬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陈扬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南塘街,公社信用社。 在公社信用社,陈扬有六本存折,除了自己的,还有爷爷奶奶母亲大妹二弟的。 共有两千七百多块钱。 信用社主任就是南塘街人,四十多岁,很好说话,对陈扬也挺欣赏。 他只是好奇,陈扬为什么要把全部的钱取出。 陈扬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要采购大批原料,需要大笔款项。 主任同意陈扬的要求。但信用社没有这么多的现金,今天算是预约,主任让陈扬明天来取。 陈扬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屋里。 写字台的抽屉里,装满了钞票。 陈扬发愁,这钞票往什么地方藏。 银行信用社不能存。 放亲戚那里,亲戚都断了来往了。 放朋友那里,陈扬不放心,因为朋友也是会变心的。 小钱可以,大钱不行,在巨款面前,最坚强的心理也会被摧毁。 彭彭,有人敲门。 陈扬关上抽屉,起身开门。 是爷爷。 “爷爷。”陈扬递烟点烟。 爷爷在床沿坐下,“扬,我安排好了。咱们仓库里的原料,一个星期就能用完。” 陈扬点了点头。 “扬,事情很严重吗?” “还不知道,但我要做最坏的打算。” 爷爷嗯了一声,“现在还有啥事?” 陈扬打开写字台的几个抽屉,“我不知道把它们藏在哪里比较安全。” 爷爷又嗯了一声,“我有办法。扬,等晚上再说。” 爷爷胸有成竹,陈扬相信。 吃过晚饭,陈扬出门,骑上自行车去公社。 陈仁军在值班。 陈扬问童四平在不在。 陈仁军说,童四平在他的宿舍里休息。 陈扬上楼去找童四平。 第190章 玩他个灯下黑 童四平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陈扬出事了。 “扬,你在开玩笑吧?” 陈扬说了个大概。 童四平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他的一个战友。 他的这个战友,也在县机关上班,而且正是那种敏感部门。 电话打了十几分钟。 “我的天,还真有这种事。” 放下电话,童四平冲着陈扬说,“这次来势不小啊。扬,你要早做准备。” “童叔,我就是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下来。” “这我哪会知道。”童四平说,“他们肯定知道你我的关系,估计下来了,也会绕着我的。” 陈扬最担心一个问题,“童叔,他们会不会抓我?如果我跑了,他们会不会抓我家里的其他人?” 童四平思忖了一下,“也不知道他们会给你戴什么帽子,上纲上线的话,恐怕会把你抓起来。如果你躲起来,他们也没办法。冤有头债有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牵连你家里人的。” 陈扬知道,童四平能帮他,但帮不了多少。 童四平拍拍陈扬的肩膀,“大丈夫男子汉,就要能屈能伸,拿得起也放得下。” 陈扬从公社回到家里。 已是深夜,加工厂还在生产。 爷爷在等着陈扬。 爷爷把陈扬带到酒窑里。 酒窑其实是一个地下室,入口在楼梯下面。 酒窖不大,宽两米,长四米,高两米,离地一米半。 酒窑里放满了坛坛罐罐,少说也有五十个,其中的一半,装着爷爷亲酿的米酒。 酒窑的墙壁,全用条石砌成。 其中的一面墙,有一个嵌在墙上的壁橱。 壁橱上,放满了各种酒壶和酒杯。 爷爷走到壁橱边,伸出双手,一手按在墙壁某处,另一手按在壁橱某处。 再双手用力按下。 只听吱的一声,壁橱慢慢的朝左边移动起来。 大概移动半米左右,壁橱停了下来。 爷爷走到壁橱挪动后空出的那块墙面前。 爷爷再伸出手,一上一下,在两个地方按了一下。 又是一阵吱吱响,墙上凹进去一块。 一个仅容一人侧身而进的墙洞。 爷爷拿过一盏马灯递给陈扬,再拿出火柴,把马灯点亮。 爷爷提着马灯进了墙洞。 陈扬跟进。 墙洞里面是一个小密室,仅长两米宽一米,高不到一米八。 小密室里放着二十坛米酒,其他什么也没有。 爷爷告诉陈扬,这二十坛酒,分别代表一年。 也就是说,这里年份最高的米酒,是二十年前酿的,正好与陈扬同岁。 小密室的墙上,有两块石头可以移动,挪开后,里面有个洞。 陈扬伸手进去摸索一番。 还别说,这里真是藏钱的好地方。 “爷爷,你做密室的时候,还有谁知道?” “做酒窑是公开的,很多人都知道。这小密室是我自己做的,没有其他人知道。” 陈扬点点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玩它个灯下黑,就把钱藏在这里。” 爷爷说,“宜早不宜迟。我去车间了,你现在就把钱拿下来。” 陈扬找了四个油纸袋,四个布袋,一个油纸袋一万块,用绳子扎紧,再装进布袋里用绳子扎牢。 四袋钱全放进墙洞里,关好机关,反复检查了好几遍,陈扬才离开酒窑。 接下来的几天,陈扬不动声色,只督促抓紧时间生产。 除了爷爷,其他人还都蒙在鼓里。 但是,陈扬发了一个通知,说一个星期后暂停生产,还是引起了大家的议论。 陈扬的解释也很正当,路桥那边原料没得卖了。 至于恢复生产,通知上说,起码要在秋收结束以后。 这天下午,肖伟力又骑着自行车来了。 带来的又是坏消息。 “扬哥,据可靠消息,调查你的人,明天中午乘船到达你们陈蔡公社。” 陈扬苦笑着说,“正好,今天我就干完了。” “扬哥,我爸说,你还是先躲躲。” 陈扬点点头,“我明天再说。” “扬哥,这几天的货结一下帐。” 肖伟力要从包里拿钱,却被陈扬拦住。 “伟力,这几天的钱,你先收着,我过几天去找你。” “好嘞,我走了。” “记住了,明天去码头接收最后一批货。” 肖伟力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 快吃晚饭时,陈仁军报信来了。 “扬哥,你的坏消息来了……” 陈扬把陈仁军叫到楼上,拿出一千块钱,“军子,这一千块你帮我存着。我如果长时间回不来,家里需要用钱,我让我大妹来找你拿。记住,只是我大妹,别的人都不行。” “好的,我打个条给你。” “去你的。”陈扬把钱扔给陈仁军,“你快走。呵呵,以后也少到我家来。” 陈仁军走了。 吃过晚饭,陈扬把全家人叫到母亲的房间里开会。 陈扬把即将到来的变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全家人。 除了爷爷,大家都有点惊慌失措。 “大家不要害怕,不要瞎想,没什么了不起的。从明天开始,我不在家,大家都要听爷爷的话……这日子么,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开完会,陈扬又把爷爷和大妹叫到自己房间,“爷爷,大妹,咱家坚壁清野,不留一分现金。待会结完帐后,我要把剩下的钱全部带走。” 爷爷点着头不说话。 大妹问道:“大哥,家里急需用钱咋办?” “我在陈仁军那里放了一千块。待会,我再放一千块钱在东南叔那里。大妹,我和他们说好,家里要是急需用钱,你去拿就行。” 大妹点着头嗯了一声。 爷爷说,“这样挺好。家里除了电视机,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了。总不能,总不能把咱家的房子拿去吧。” 电视机?陈扬差点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值钱的家伙。 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陈扬把电视机的解决办法告诉爷爷和大妹。 爷爷和大妹都表示同意。 陈扬再打发大妹,去车间把陈东南叫上来。 陈东南听了陈扬的吩咐,接过陈扬递来的一千块钱,拍着胸脯下了保证,“扬,我发誓保密。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东南去后,陈扬下楼,来到院子里,把在看电视的三弟揪出来,打发他去村小把张校长请来。 半个小时后,张校长来了。 第191章 他X的这也是幸福 张校长听得目瞪口呆。 陈扬的遭遇,张校长不奇怪,毕竟他太冒尖了。 枪打出头鸟,你整个都露出来了,不打你打谁。 张校长惊奇的是陈扬的办法,把电视机假送给村小,让村小代为保管。 “小陈,这样行吗?这么做合适吗?” 陈扬笑道:“行不行在你,合适不合适,就在你一句话。” 张校长也笑了,“噢,待会你当众宣布,电视机借给我们村小使用。小陈,到以后我说你是送给我们的,我耍赖怎么办?” “呵呵……张校长德高望重。真要是耍赖,我就狠狠心,我不要了。” “哈哈……好,好好,我糟老头子愿意配合你。” 就这样,陈扬家的黑白电视机,当众归了村小。 晩上十一点,电视放完。 张校长找了几个人,连同电视机和天线还有手拉车,全给整走了。 陈扬家还有十一头猪,分别送到了陈东南、陈耀平和蔡宝华三人的猪栏里。 加工厂一直干到天亮。 陈东南他们指挥工人,把最后一批肥皂送到河埠码头,装上前往城关镇的班船。 回来,陈扬发最后一笔工资。 结清工资后,每人再各发了二十块钱。 陈东南与陈耀平和蔡宝华三人,最后又每人多发二十块钱。 其他人各回各家,陈东南与陈耀平和蔡宝华三人留下,帮着爷爷清理加工厂。 二弟按照大哥的吩咐,饭也不吃,骑上大哥的自行车,到衡峰街找他师傅去了。 刚过八点,陈扬也消失了。 十点半,针对陈扬及其加工厂的工作队,正式进驻陈蔡公社,接着进驻陈家大队。 十几个人,浩浩荡荡,把大队部住得满满的。 公社派通讯员陈仁军配合。 可惜,正主子陈扬熘了。 工作队出了告示,欢迎大家前来举报陈扬。 这一招没有效果。 乡里乡亲的,羡慕嫉妒恨的都有,背后捣鬼的也有。 就是很少有人敢公开举报。 更何况针对的主儿是陈扬。 工作队有的是办法,人家不来,就挨家挨户的上门,搜集关于陈扬的情况。 这招相对有效。 陈扬果然在放高利贷。 陈扬的加工厂,雇工人数也的确超过了八个人的上限。 与此同时,陈扬正坐在小渔船上优哉游哉。 小渔船隐蔽在一个小河湾里。 这里离陈家村不远,直线距离不过四里。 船上有吃的喝的,就是十天不上岸,陈扬也饿不着。 还有收音机和几本书,精神食粮也够了。 此外,还有好朋友叶正方陪伴。 叶正方有个亲戚,在县里上班,正好是这支工作队的成员之一。 好朋友陪着一起捕鱼,还帮着打探消息,派上了大用场。 “扬哥,你也真是大起大落。可到头来,你还是回到河里捞鱼捞虾。” “呵呵,你别笑话。咱本质上就是劳动人民。他娘的蹦得最高,最终还是要回到起点。” “赚了不少钱吧?” “反正比你这个老渔民多。” “噢,找个对象,赶紧找个对象。” 说到对象,陈扬才想起叶正方那个形影不离的对象。 “对了,你那位呢?” “嘿嘿……” “喂,问你话呢。” “嘿嘿……” 陈扬勐的明白过来,“好小子。你,你把那个啥搞大了?” “嘿嘿,扬哥,你真乃神人也。” 陈扬本来躺靠在船头,这时曾的坐起来,差点把小渔船弄翻。 “兄弟,你大喜啊。” 叶正方得意的,一个劲的傻笑。 “扬哥,我才二十,是不是太那个了。” 陈扬呵呵而笑,“什么这个那个的。咱们的理想是啥?就是挣钱造房子娶媳妇。娶媳妇干啥,生大胖小子啊。” “这么说,这么说我做对了?” “对了,太对了。兄弟,我羡慕嫉妒哟。” “嘿嘿……扬哥,你也整一个呗。” 陈扬轻轻一声叹息,“人的命,天注定。叶子,你有你的幸福,我有我的苦难,你我不同命啊。” “噢对了。扬哥,县人民医院方面你有认识的人吗?” “有,还真有。”陈扬想到了方玉婷医生。 “帮我开开后门。我对象想去县人民医院检查一下,可她只有十七岁,怕医院不给检查。” “才十七岁。”陈扬又差点蹦起来。 “嘿嘿,小了点,小了点。” 听叶正方的笑声,陈扬心说,这他娘的也是幸福。 接连几天,陈扬就在船上待着。 叶正方也陪着陈扬,两条渔船形影不离。 打了鱼捞了虾,陈扬就交给叶正方去卖,买菜买米,也是叶正方的事。 当然,叶正方还管打探消息,联络陈扬家里人。 今天就是叶正方去打探消息的日子。 陈扬躲在“七湾”的三湾里生火做饭。 快中午时,叶正方才划着船桨悠悠的回来。 “咋样了?叶子,你快说。” 叶正方说,“没啥大事,但也够你喝一壶的。你的加工厂被贴了封条,给你下了通知,让你去参加学习班。噢还有,你爷爷被叫去好几次。” “你的亲戚怎么说?” “一句话,一时了不了。” “去,说明白点,什么叫一时了不了?” “就是在短期内,你的事了不了。” 陈扬问道:“哎,与我爷爷接头了吗?” 叶正方笑道:“接头了。我怕被你村里人看见,是从后门进去的,搞得真跟地下党接头一样。” “说说,我家里有什么情况?” “放心吧,没什么情况,都挺好的。你爷爷说,你就安心的在船上待着。” 陈扬长舒了一口气,“他娘的,老子有家难回喽。” “扬哥,既来之,则安之嘛。” 两个人吃饭喝酒。 又过了三天,叶正方再去陈家村。 叶正方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 “叶子,什么情况?” 叶正方不敢说。 “咋的了?”陈扬吼道。 “扬哥,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来。他们还在,还在整你的材料。你不去,他们不肯走。据我亲戚讲,他们要对你罚款,罚很重的款。据我亲戚说,至少要罚你一万块。” “其他情况呢?” “其他情况,其他情况……” 陈扬一把揪住了叶正方的衣服,“快说。” “我去你家时,看到他们的一个人,正要欺负你大妹……” 第192章 但愿这个混蛋还在 原来,叶正方去陈扬家时,工作队有个人,也正好去陈扬家。 两个人走的都是后门。 后门在后院,后院有猪舍鸡舍鸭舍。 陈扬家的猪暂时卖掉了,但还有二十多只鸡和十几只鸭。 大妹陈平正在喂鸡喂鸭。 叶正方走在后面,那个人在他前面。 那个人叫开门,就扑向陈平,并从后面抱住了她。 陈扬受到惊吓,尖叫起来。 叶正方快步上前,把那个人推开,还打了他一下。 那个人企图逃跑,但回过神来的陈平,反冲上去,把那个人爆打了一顿。 这还没完,陈平抓着那个人,来到工作队所在地,就是大队部。 叶正方不好出面,但担心陈平吃亏,就不近不远的跟着。 无数村民围观。 那个人不敢抵赖,工作队负责人当众道歉…… 陈扬听罢,曾的起身,拿起撑篙就要撑船。 叶正方急忙阻拦,“干什么干什么?扬哥,这可是大白天啊。” 陈扬冷静的说,“我要把那个人宰了。” “消消气,你先消消气。”叶正方夺过陈扬手中的撑篙,“扬哥,你不傻啊。万一这是人家设计,要故意引你露面,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陈扬强压怒火,在船头坐下。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我忘了问了。” “长啥模样?” 叶正方挠了挠后脑勺,“长啥模样?噢对了,一脸的络腮胡子。” 陈扬自言自语道:“但愿这个混蛋今天晩上还在陈家村。” 叶正方明白陈扬的意思,“今天晚上我陪你去。” “叶子,这事与你无关,我不想把你牵涉进来。” “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再说了,我替你打探消息,他娘的早就牵涉进来了。” 陈扬不再说话,平静的吃饭,只是没有喝酒。 吃了饭就是睡觉,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天刚黑,陈扬就要出发。 叶正方说太早了。 陈扬说早去好,怕那个混蛋熘了。 两个人各摇一条船,不敢在陈家村附近上岸,就把船停在高田村那边。 二人赤手空拳,沿着河岸而行。 从高田村到陈家村,要过木城河。 河上没桥,要乘渡船。 二人蹲在河边,确认没人乘坐渡船,再跳上渡船过河。 接近陈家村,叶正方走在前面,陈扬离着七八米远。 大队部,有一个房间亮着灯。 叶正方凑到窗边往里窥探。 几秒钟后,叶正方后退,直退到陈扬身边。 “就是那个家伙,就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写着什么。” 陈扬大惑不解,“怎么就他一个人?” “你不懂。他们吃过晩饭后,都要出门家访。这家伙出了事,肯定不让他去了。” “嗯。我进去,你在外面。” “我帮你。” “我一个人够了。” 陈扬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 门没关,推开一点,陈扬闪身而进。 叶正方在窗外看着,又紧张又佩服。 只见陈扬悄无声息的走到络腮胡子身后。 络腮胡子惊觉,但已经晚了。 陈扬双掌合一,双臂挥动,狠狠的砍在络腮胡子的脖子上。 闷哼一声,络腮胡子昏迷,上身趴倒在桌子上。 陈扬将络腮胡子翻过来,飞起右脚,勐踹络腮胡子的裤裆。 连踹七脚,一脚比一脚狠。 然后,陈扬转身,扬长而去。 叶正方看得憷目惊心,扬哥真狠,这是要了人家的命根啊。 两个人循着原路退出,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当天晚上,陈扬去了县城。 陈扬把渔船交给叶正方代管。 二人约定,三天之后,在县人民医院碰头,办理叶正方的对象的孕检手续。 陈扬的挎包里,装着三千两百多块钱。 整整走了两个小时,陈扬才到达城关镇。 午夜时分,陈扬不想打扰别人,他去了县招待所。 进门前,陈扬拿出一张空白介绍信。 这是王光荣送给陈扬的,已经盖好了公章。 “兹有我公司业务员某某某,共n人,前往某某县联系业务,请有关部门予以方便为盼。此致,敬礼,某年、某月、某日。” 只要在空白处填上字,介绍信就能发挥作用了。 陈扬为自己捏造了一个名字。 王光明。 算是暂时做王光荣的弟弟了。 陈扬知道,住在招待所里很安全。 那时候没有实名制,也不看脸,又没身份证。看的是介绍信或证明,看介绍信和证明上面的那个红色公章。 反正有钱,陈扬在招待所待了两天。 单人房间,摆设挺好,住着舒服。 也没人前来打扰。 更没人怀疑陈扬。 主要是陈扬打扮得人模狗样,让人真以为他是个业务员。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擦了点油,锃光瓦亮的。 扔掉一路走来的解放鞋,换上崭新的皮鞋,也是闪闪发光,与一头黑发相得益彰。 一套簇新的黑色中山装。 还有三个装饰。 一是黑色公文包,平时放在军用挎包里,用时再拿出来。 二是一付平光眼镜,最新款式。陈扬娃娃脸,戴上眼镜,就是一个高中生。 三是上衣口袋,插着两支笔,一支钢笔,一支圆珠笔,像一般干部似的。 明天叶正方和他对象要来,今天得把他们的事情落实。 陈扬去找方玉婷医生。 方玉婷已经结婚一年半,老公也是医生,但两口子还没有孩子。 陈扬找到方玉婷,方玉婷正在她的办公室里。 “扬,你让我为难。你的这个要求,是违反有关规定的。” 陈扬说,“这个规定有问题。我们农村人,大多数人生孩子,都不来你们医院的,你们就是想知道也知道不了。” 方玉婷说,“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七岁,太年轻了。” “婷姐,你又不是没在农村待过。十七八,当孩妈,很平常嘛。” 方玉婷笑笑,“扬,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千万别这么早结婚生子。” “婷姐,我的事以后再说,先解决我朋友的事。” 方玉婷犹豫了一下。 “婷姐,好婷姐,行个好呗。” “好吧,明天上午,你让他们过来。” “谢了,婷姐。” 陈扬从医院出来,去了新华书店。 选了几本书,陈扬正要去付钱,有人却从后面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第193章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陈扬本能反应。 伸出右手,抓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左手拿着五本书,此时已成武器,右臂一挥朝后砸去。 老人们说,人的两个肩膀,是人的两盏灯,灯在人在,灯灭人亡。 后面的人反应也快,不声不响,将手抽回,人也迅速后退。 陈扬勐的回头。 警察。 再看看,陈扬认出了这个年轻警察。 初中同学刘海峰。 刘海峰不是陈蔡公社人。他父亲调到陈蔡中学教书,刘海峰跟着来陈蔡中学读书。 后来,刘海峰的父亲调离,刘海峰也初中毕业,回到了老家泽谷镇。 陈扬的初中同班同学,只有刘海峰是唯一的非本地人。 “班长,果然是你啊。” 陈扬读初中读高中都是班长。 “海峰,你好。没想到,你真的当上警察了。” 当年的刘海峰,理想就是当警察。 两个人都把书搁在书架上,走到角落里蹲坐下来。 “班长,你怎么样?听说你发了大财。” “少来。先说你,怎么就当上警察了?” 刘海峰说,“我简单。我先在泽谷镇派出所当临时工,后来当辅警,再后来就转了正。现在么,我已调到县局,在刑警队上班。” “恭喜恭喜,海峰,你厉害啊。” “班长,与你比较,你才是厉害的人。” 陈扬摇了摇头,“我家的变化,源于我父亲的变故……” 长话短说,陈扬说了家里的变化和自己的变化。 只是最近的变故,陈扬没说。 刘海峰瞅瞅陈扬,“这么说,班长你已经是个富豪了。” “富豪也没用,再怎么折腾,我也是个农民。” 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铁哥们叶正方。 “班长,有叶子的消息吗?这家伙在干什么?” 说到叶正方,陈扬乐不可支。 刘海峰简直不敢相信,“什么什么,这家伙要当爹了?” “绝对是的。” 刘海峰也是捧腹大笑,“哈哈……还别说,在这方面,咱俩都得甘拜下风。” 老同学重逢,有说不完的话。 两个人互相留了对方的住址。 刘海峰还要上班,买了几本书走了。 陈扬从新华书店出来去了百货公司。 最后几天生产的肥皂,全都卖给了肖伟力,肖伟力还没结帐。 肖伟力早已等着,及时的给陈扬结了帐。 五千多块钱,陈扬还是塞进了挎包里。 本来这钱应该存在肖伟力这里。 不是不信任肖伟力,实在是怕他也受到牵连。 所以,陈扬坚决拒绝肖伟力的建议,不到他家去住。 隔了一天,陈扬去县人民医院。 上午九点,叶正方和他对象来了。 陈扬瞅了几眼,心里骂道,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再看那肚子,少说也有四五个月。 陈扬心里又骂,狗日的叶子,也真敢下手啊。 办妥了叶正方的事,陈扬回到招待所。 住旅馆招待所,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待了一个星期,陈扬觉得不行。 陈扬去孙老师家。 孙老师和吴老师两口子,倒是热情有加,让陈扬在他们家安心住下。 原来,老两口消息灵通,早已知道了陈扬的遭遇。 又是一个星期,陈扬就住在孙老师家里。 孙老师还是不出门,看书,养花,品茶,让陈扬陪他下棋。 吴老师为了陈扬的事,每天出门一趟,打听最新情况。 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是消息来源。 综合最新信息,主要有这几个方面。 一方面,工作队还在陈家村待着,但那个络腮胡子被调走了。 另一方面,工作队要求陈扬必须向他们报到,陈扬不到,他们决不收兵。 还有,现在他们的办法,是让陈扬的爷爷,每天去工作队那里报到,一天三到四个小时。 此外,他们提出解决办法,没收一万块,罚款一万块,只要交清两万块,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陈扬心道,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晩饭时,陈扬陪孙老师小酌。 喝的还是陈扬爷爷酿的米酒。 “陈扬,总的来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老师,哪两个选择?” “一个是交钱认罚。” “没有这个选择。我宁愿坐牢三年,也不会交钱认罚,一分钱也不交。” “另一个是去外面打工,过几年再回来。我相信,顶多三五年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农村大地,你的事就不是个事了。” “这个选择也不好。” 也是,让陈扬出去,给别人打工,不是他陈扬会做的事。 孙老师沉吟了一下,“那就只能去求助你的老范同志了。” 陈扬犹豫,一直犹豫,现在还是犹豫。 老范的位置越来越高了。 陈扬实在不想利用他与老范的关系。 孙老师洞察陈扬的心思。 “陈扬,我给你讲一个人生道理,或者叫人生真理。” “老师你说。” “任何一个人的成功,除了自身的天赋和努力,还需要合适的环境、适当的资源和必要的平台。” 陈扬点点头,“我知道。老师,这个观点,你当年就跟我说过。” 孙老师说,“有资源却不加以利用,是最大的愚蠢。” “老师,我一直照着你的教导去做的。” “那么,既然有老范这个资源,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加以利用?一个人在落水要命的危险关头,连一根稻草都要加以利用。你现在就处在危险关头,为什么会愚蠢到不去利用老范的力量呢?” “老师,我……” “去,明天就去,去天州找你的老范同志。” 孙老师的话,对陈扬来说犹如醍醐灌顶。 第二天,陈扬早早出门,坐上了去天州的班车。 天州地区行政公署在天州县。 班车离开温林县,经路桥镇进入黄延县,穿过黄延县后就到达了天州县。 与温林县一样,天州县也濒临天州湾,天州湾外就是浩瀚无垠的东海。 天州县历史悠久,县城至今保存着完整的城墙。 城墙内叫旧城,也叫老城。 老城北面,是一片新区,建于七八年前。 天州地区行政公署,就座落在这片新区里。 干部宿舍也在这里。 已是下午,夕阳西斜。 陈扬好不容易找到了老范的住处。 门卫好说话,登记以后,允许陈扬进去。 可来到老范家附近,陈扬又犹豫了。 还好,老范两口子看到了陈扬。 第194章 给点阳光就能灿烂 老范两口子看到陈扬门外徘回,都不禁笑起来。 还是老范亲自开门,再来到院子里,将院门打开。 “要不要我敲锣打鼓,你才肯进来啊。”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了。 一楼客厅,陈扬冲着田阿姨鞠躬,“田阿姨,您好。” 田阿姨点点头,“小陈你好。”转身吩咐保姆,“这是老范的朋友,今晚就住家里了。记住,做饭多加半斤米,做菜加上鱼和肉。” 保姆应了声是,先给陈扬倒来一杯茶,再去了厨房。 田阿姨微笑着问,“小陈,你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进来呀?” “我,我空着手来,不好意思。我正打算买点东西,明天再来。” 老范哟了一声,“财大气粗嘛。你小子,是不是又赚了不少钱了。” 陈扬打开挎包。 老范两口子吃了一惊,挎包里装满了钱,足有五千块以上。 “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老范问道。 “我,我……” “说,说实话。” 陈扬咬咬嘴唇,心一狠,站起身来,冲着老范两口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田阿姨忙道:“小陈,你这是干什么?” “老范,田阿姨,我,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田阿姨坐在轮椅上,冲着老范说道:“快让孩子起来呀。” 老范过来,将陈扬扶起,“跟我来。” 书房里,老范坐着,陈扬站着。 “说说吧,详详细细的,什么都不要隐瞒。” 陈扬整整说了半个小时。 什么都没隐瞒,既包括对那个络腮胡子下黑手,也包括自己放高利贷。 老范听得很认真。在陈扬汇报加工厂的情况时,还问了不少问题。 听完陈扬的汇报,老范一脸严峻,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 陈扬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 终于,老范伸手拍了一下桌子。 “小陈,你等着,我去找书记。桌上的文件,你正好看看。” 不等陈扬应声,老范就起身走了。 陈扬坐到老范刚坐的椅子上,拿过书桌上那几份文件,认认真真的翻看起来。 老范,范思成,原来是副专员,现在已去掉了副字。 到了晚饭时间,老范还没有回来。 田阿姨叫陈扬出来吃饭,不等老范了。 陈扬坚持要等老范回来。 田阿姨说这是他们家的规矩,吃饭不等人。 见陈扬不肯先吃,田阿姨和保姆就先吃了。 到晚上八点半,老范才回到家里。 保姆出来,赶紧把冷了的菜拿去加热。 老范坐到餐桌边,看着陈扬笑问,“你怎么不先吃?” “我害你到现在才吃饭,当然要等你回来才吃。” “嗯,讲义气。来,咱俩喝几杯。” 老范看着挺高兴的。 但陈扬不敢问。 一瓶二锅头,让一老一小喝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老范领着陈扬又来到书房。 “小陈,看了这些文件和材料,你有什么感想?” 陈扬说,“我的感想是,我做得没错啊。他们不应该搞我,而是应该表扬我。” 老范问道:“你就没一点错吗?” 陈扬想了想,“要说有错,就是我的放贷。可与别人比,我的根本不是高利贷。别人的都是三分利,我的只有一分半,最多也才是两分。” “哼,按照规定,一分以上的利息,都属于高利贷。” “但是,我搞活了农村经济啊。文件上说,要让广大农民积极参与商品经济。老范,让广大农民参与,绝不是一句空话。他们没钱,你得给他们一点本钱。” 老范微笑一下,“这么说,你借钱给别人,收取高额利息,你还有功喽。” “老范,我举一个例子。在我们村,现在有上百人在搞长途贩销。就是在路桥街批发小百货,再运到外省零售。一般情况下,他们每人每趟需要两三百块的本钱。可他们几乎都没有这个本钱,你说怎么解决?” “他们自己就没一点积蓄?” “有,但据我所知,几乎没有超过一百块的。大部分都是几十块,一部分还身无分文。老范你要知道,出一趟远门不容易,两三百块的本钱,才能挣回一定的利润。” “他们可以去信用社贷款嘛。” 陈扬呵呵笑了。 老范看了陈扬一眼,“你笑什么?” “呵呵,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我不生气。” “老范,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农村和农民。一般的农民,也就是大部分农民,信用社是不会借钱给他们的。他们的筹钱渠道,只有民间互借。” 老范思考了一会,指着陈扬说,“好小子,你给我上了一课。” “老范,农村就那样,穷则思变。你给点阳光,他就能灿烂。” “小陈你再说说,农村人的融资渠道,具体有哪些?” 陈扬又笑了。 “臭小子,你又笑啥?” “呵呵……你能说出融资一词,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敢说,你们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这个词,以及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嚯,表扬我?谢谢啊。” “农村人的融资渠道,除了积蓄,还有这么几种方式。一是变卖口粮或猪鸡鸭等,二是向亲朋好友借钱,三是民间借贷,四是以聚会的形式筹集。” 老范点点头,“后两种方式,需要利息的付出。” “共同点是利息付出。但也有不同之处,聚会需要寻找至少八人或十人及其以上,这个比较困难。所以既要付出利息,还要付出人情。” “嗯,倒是民间借贷,既简单,又直接。” 陈扬头头是道:“经济活动,应该与人情分开,所以民间借贷是最好的形式。当然,民间借贷的双方,其中也有人情,但毕竟不再重要。我可以这样说,当民间借贷在农村盛行,农村人的商品经济意识就不用再教育了。” 老范再次看着陈扬,“最近又读了不少书吧。” “五六本,五六本而已。” 老范指了指书架,“我这里有你喜欢的书吗?” “有,马克思的《资本论》,我好几次去新华书店,可都没有买到。” “好,我这一套《资本论》就送给你了。” “送给我?” “对,你带上《资本论》回家去吧。” “我,我回家去?” 第195章 福兮祸所依 祸兮福所倚 老范笑道:“你没事了,当然可以回家了。” 陈扬不相信,“我真的没事了?” “对,等你回到家里,那个什么工作队应该早撤了。” 陈扬是真不相信,“呵呵……” 老范瞪了陈扬一眼,“又笑啥?我堂堂……你竟然不信?” “呵呵,我发现,我感觉,你在温林县说话不太灵。你现在又在天州,隔着太远,子弹打过去都冷了。” “哈哈……”老范大笑,“你小子,想赖在我这里吗?” “老范,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有责任的。” “什么什么?你真想学猪八戒倒打一耙啊。” 陈扬振振有词,“当初你去温林县工作,七搞八搞,把我弄成了典型。你在温林县待的时间不长,得罪的人可不少。你拍拍屁股走了,那些你得罪的人拿你没有办法,就只好冲着我开刀了。” 这么一说,老范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小陈,你说的现象,值得我们深思啊。” 陈扬趁机问道:“老范,他们口头保证了吗?有书面保证吗?” 老范恢复正常,“怎么,你真的怕吗?” “真的怕。” “那怎么办?要我派车送你回去?或者我亲自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我打算在你这里住几天。” 老范笑了,“你倒拽起来了。” 陈扬笑着说,“你这里有几本好书,我想看看。还有,你家前院和后院,都杂草丛生,我帮你收拾收拾。” “哈哈……随便你了,臭小子。” 陈扬真的在老范家住下了。 而且一住就是十天。 这十天,陈扬真没少干活。 前院和后院收拾得干干净净,树木的枯枝也都被剪掉,花花草草也修理得整整齐齐。 书也没少翻。老范的书房里,确实有不少好书,书店里很难买到的。 陈扬不客气。包括整套《资本论》,一共三十二本,绑成两捆,准备带回家去。 这几天上街买菜,都是陈扬负责。 陈扬也不仅买菜,还买了不少好酒,一箱一箱的。 买酒瞒着老范,也瞒着田阿姨,只有保姆知道。 不知不觉,又到年底。 期间陈扬打了不少电话。 主要是打给肖伟力,还有肖伟力他爸肖国兴,打探实际情况。 肖家父子证实,那个进驻陈家村的工作队,的的确确已经撤走了。 县里也正式做了结论,陈扬没事,陈扬的加工厂也没事。 结论是公开宣布的,调查到此为止。 陈扬可以回家了。 这时候,陈扬才想起来,杨丽娜就读的地区师范学校,就在天州新城区内。 陈扬赶紧去看望杨丽娜。 其实,天州师范学校仅一河之隔。 遗憾的是,杨丽娜不在学校。这个学期,她和她的同学在省师范学院上课。 虽然注定这次见不到杨丽娜,但陈扬想了很多。 来到天州十天之久,直到临走才想起看望杨丽娜,这很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在他的心目中,杨丽娜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位置。 或者说,对爱情的在乎,还大大低于现实的重压。 原来爱情是一种奢侈品。 不为情所困,人生才比较自由自在。 带着老范的几十本书,还有一挎包的钱,陈扬离开天州回到温林。 陈扬走的是水路。 先从天州乘车到达路桥街,陈扬先去天州贸易公司看望王光荣。 生意讲究时机,时机不会等人。 陈扬的加工厂停了这么久,天州贸易公司已经停止这个业务。如果重建,需要一定的时间。 再说了,有后来者生产的肥皂,无论质量上还是价格上,都比陈扬的要好。 现在在路桥街周边,就有十几家肥皂加工厂。在路桥的百货市场,本地产的肥皂至少有五十种。 陈扬在路桥街待了一天两夜,把几个市场都转了一遍,得到的结论非常悲观。 肥皂加工没得做了。 这天中午,陈扬离开路桥街,搭乘班船回家。 在陈家村河埠码头上岸,已是下午四点。 全家人出来迎接陈扬,包括行动不便的母亲,还有在外当学徒的二弟。 算是劫后余生。 晩饭时,爷爷说了家里的情况,陈扬也说了自己的情况。 说来说去,有惊无险,好像一场戏,又像一场梦。 最大的遗憾,也是最大的损失,是肥皂加工厂的停工。 十多条猪送回来了,电视机和手拉车也送回来了,存在陈仁军和陈东南那里的两千块钱也送回来了。 院子里,前来看电视的人,还是那么的多。 对陈家村来说,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陈扬郁闷了两三天,慢慢的想通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这样也挺好。 只有二弟陈兵,对肥皂加工厂念念不忘。 晚上,院子里在放电视。 陈兵不看电视,跑到楼上来找大哥。 陈扬正躺在被窝里看《资本论》。 “老三,找我有什么事?” “大哥,你真的打算不再做肥皂了?” 陈扬点点头。 “大哥,我想继续做肥皂。” 陈扬看了看陈兵,“老三,你真这么想?” 陈兵点着头嗯了一声,“大哥,我想试试。如果你不做,那我来干。” “你行吗?” “不知道。” “那你还敢做?” “大哥,我是这样想的,我不能让大哥照顾我一辈子。还有,大哥你不怕失败,我也不怕失败。” 陈扬略作思忖,“老三,你容我想想,我明天再答复你。” 第二天早上。 八点多了,二弟陈兵还没起床。 陈扬坐在院子里喝稀饭,笑着对爷爷说,“老三还是这个德行。他昨晚跟我说,他还想恢复肥皂加工厂呢。” 爷爷也笑着说,“老三不靠谱。” 不料,大妹陈平却说,“爷爷,大哥,我看好二弟。真要让他管理肥皂加工厂,他就不会偷懒了。” 陈扬哦了一声,“老二,你支持老三管理肥皂加工厂?” 大妹点着头说,“我支持。” 大妹对二弟的支持,让陈扬改变主意。 本来,陈扬并不支持二弟独立创业。 毕竟二弟过了年也才十七岁。 可农村的孩子早当家。 陈家村出去做长途贩销的人,其中的七八个,年龄就未满十八岁。 但是,陈扬要仔细想想,给出一套兄弟分家不分财的新办法。 第196章 家庭内部的股份制 不是陈扬自私,不是他不想给二弟分钱,实在是兄弟姐妹太多,他需要全面考虑。 就现在的家庭总财富,即使按家庭人口均分,二弟也能分到七八千块。 现在不能分给二弟,甚至不能让他知道。 经过一个白天的思考,陈扬在晩饭前召集全家开会,连二妹三妹三弟都要参加。 “同志们……” 陈扬的开场白,引来全家人的爆笑。 陈扬拿手敲桌,严肃的还是一句“同志们”。 这回同志们不笑了。 “今天的会议主题,对咱们家非常非常重要。可以这样说,将关系到咱们家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老四老五老六,这将关系到你们将来有没有钱办嫁妆和娶媳妇。” 这么严重,二妹三妹三弟立即收起嬉皮笑脸。 “我呢,不打算再办肥皂加工厂。但老三主张继续办,老二也非常支持老三。而且老三愿意自己分出去办,也就是愿意单干。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支持老三的想法。” 二弟大喜,“大哥,非常感谢你的支持,我一定努力把肥皂加工厂办好。” “你先别说谢。老三,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二弟说,“大哥,你上次跟我说过什么股份制,对我很有启发。你要是把肥皂加工厂交给我,我决定实行股份制。” “哦,说具体点。” “新的肥皂加工厂,大哥、大姐和我,还有全家,各占四分之一的股份。也就是说,每赚四块钱,咱们各得一块。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陈扬思忖着点了点头,“嗯,听着很公道,你继续说。” “但我也是有条件的。大哥,这新的肥皂加工厂的经营权和管理权,都得归我,大哥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 “臭小子,你厉害。” “不过,大哥,新厂的开始阶段,你得帮我生产,帮我打开销路。我有什么问题,只要我提出来,你必须帮我解决。” 陈扬笑了,“好家伙,既要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老三,你很有一套么。” “大哥,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陈扬问爷爷和大妹,“你们同意不同意他的方桉?” 爷爷和大妹都点了点头。 陈扬问二弟,“老三,爷爷和老二在你厂里的角色是什么?” “爷爷是顾问,只当顾问,不用干活。大姐担任会计,他们的工资和我一样。” 点了点头,陈扬笑着说,“老三,我同意你的方桉,新的肥皂加工厂归你了。” “谢谢大哥。大哥,你打算给我多少启动资金?” 陈扬想了想,“老三,咱们赚了不少钱,有你的那一份。但在你结婚之前,我不会把钱全交给你。” “这我知道,我听大哥的。” “你的新工厂,六千块的启动资金已经足够。这六千块,你占一千五,我和你大姐也各一千五。爷爷代表家里其他人,也出一千五。” 二弟提出疑问,“大哥,六千块够吗?” “够了,我原来只准备给你四千块呢。资金周转,关键在于周转。只要你周转得好,六千块都用不了。” “大哥,你还有什么问题?” 陈扬瞅了瞅二弟,“你很厉害。我没什么问题,你就大胆的干吧。” “大哥,最后一个问题。” “说,直接说问题。” “你不干加工厂了,你打算干什么?” 陈扬呵呵一笑,“我么,一方面吃喝拉撒睡,另一方面看你的笑话。” 说罢,陈扬起身就走。 二妹三妹三弟都在窃笑。 陈扬吃过晚饭,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盘腿坐在床上看书学习。 二弟尾随而来。 “大哥,你不能什么都不管啊。” 陈扬咧嘴而乐,“我不管,我不管……” 我不管这三个字,被陈扬哼成了民间小调。 “大哥,有你这样当大哥的吗。”二弟跺着脚嚷道。 陈扬把书搁在一边,躺倒在床上,双手枕头,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搁上去,翘得老高。 “加工厂的设备,一直都是爷爷在管,肯定没有问题。工人么,原来有二十个,现在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你在原来的二十人里挑几个就行了。肥皂的配方,爷爷知道,你问他就行了。” 二弟点着头说,“这些我知道。” “原料采购,原料运输,我都带过你,你也单独干过。这方面,你自己去闯。有问题了,你再来找我。” “嗯。大哥,我明天就去路桥街买原料。” “不不。老三,我建议你先不要去买原料。” 二弟说,“大哥,我记得,你当初就是先买原料的。” 陈扬说,“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已经有了天州贸易公司这条销售渠道。而你现在呢,你还没有销路。所以,你得先确定你的销路。” 二弟点着头噢了一声,“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要先去找肖伟力。” “对。肖伟力的业务范围,是咱们整个温林县。如果肖伟力能帮忙,即使就一个温林县,也够你生产的。” “肖伟力不会不帮我吧?” 陈扬笑道:“我与他是好朋友,他肯定会帮你。再说有钱可赚,他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二弟再次点头,“那我明天去找肖伟力,后天再去路桥街。” “记住了,你的销路决定你的生产。” 二弟照着大哥的吩咐去做了。 第二天,二弟从县城回来,直接去楼上找大哥。 陈扬也在看书,简直变成了读书人。 二弟很是懊丧,“大哥,我没谈成。” 这在陈扬的意料之中,“一定是价格问题。” “咦,大哥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与肖伟力联系过了?” 摇了摇头,陈扬说,“老三,记得原来卖给肖伟力的肥皂价格吗?” “记得。卖给天州贸易公司的价格,是每条三毛。而卖给肖伟力的价格,是每条两毛八。” “嗯,那你今天与肖伟力谈时,准备给他的价格是多少?” “还是每条两毛八啊。” 陈扬伸手指了指二弟,“你啊你。时过境迁,你还用原来的价格,生意就没法做了。” “为什么?” “因为原来没有竞争对手,因为现在有竞争对手。老三,肖伟力不愁买不到别的肥皂。” “可是,可是你与他是好朋友啊。” 第197章 一九八一年 陈扬告诉二弟,商场如战场,生意场上没有人情。 二弟顿悟,频频点头,“大哥,我懂了。我必须让利给肖伟力,才能获得他的订单。” “对嘞。”陈扬重新坐起,盘腿看着二弟,“老三,接下来的问题是,你准备让利多少?” “大哥认为应该让利多少?” “这是你的生意,你说出来让我听听。” 二弟思忖着说,“最少一分,最多两分,也就是每条两毛六到两毛七之间。” 陈扬点了点头,“两毛六是底线,你必须守住,哪怕不做也不能破,否则你的利润空间就没有了。” “大哥,我明天再去找肖伟力。” 又过了一天。 二弟很晚回来,但神采飞扬,喜在眉梢。 陈扬正蹲在堂屋门槛上吃饭。 “大哥,谈成了,谈成了。” 陈扬瞪了二弟一眼。 院子里,电视机前,已有不少乡亲就坐。 二弟会意,凑到陈扬身边,小声说道:“每条两毛七,数量先从每天三百条做起。” 陈扬嗯了一声,“老三,明天你可以去路桥街了。” 让利一分,海阔天空。 晚上,陈仁军来了。 陈仁军告诉陈扬,下个星期,工作队要进驻陈蔡公社。 陈扬差点蹦起来。 工作队这个名词,给陈扬留下了心理阴影。 陈仁军笑道:“扬哥,你别慌。这次来的工作队,是为了分田到户,是为了落实家庭联产承包制。” 陈扬松了一口气,“这与我无关,我家一年前就单干了。” “还真与你家有关。” “什么关系?屁格关系。” 陈仁军说,“你家是先进典型。开大会的时候,还要让你上去介绍你的经验呢。” “我?”陈扬指指自己,大惑不解,“我是先进典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陈仁军笑了。 陈扬回过神来,“军子,这是不是童四平的主意?” “是的。” 陈扬倒吸一口凉气,“他娘的,老童他是要把我放火上烤啊。” “有点拍马屁的意思吧。” “这话怎么讲?” “咱们陈蔡公社,这次是先行一步,当全县的试点单位。所以,工作队的组成人员,不仅有县里的人,还有地区派来的人。” 陈扬笑了,“噢,想拍老范的马屁。” 陈仁军点点头,“这次排场够大。我听说,到咱们陈蔡公社的工作队,总人数超过一百。到咱们陈家大队的人,至小有二十个。” 陈扬想了想,“这是要速战速决啊。” “扬哥,你又说对了。” 陈仁军不愧是公社的通讯员,消息既及时又准确。 过了几天,工作队来了。 这几天,真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转折。 因为一九八零年已经过去,迎来了崭新的一九八一年。 一月六号,陈家大队落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动员大会,在大队部门前的晒谷场进行。 大清早的,陈扬早熘了出去,摇着小渔船,在寒风中的河面上荡漾。 冬天鱼少,陈扬不是下河捕鱼,是不想参加动员大会。 他家早已分到了四亩水田,不用去凑热闹。 高音喇叭很响,陈扬躲在千米之外也能听到,就是听不清讲些什么。 政策非常明了,报纸上广播上,早已宣传得深入人心。 按人均分配土地,一个家庭,就是一个生产单位。 农业税和公粮,都按人头和土地综合计算,并张榜公布。 对广大农户来说,最大的利好,是取消了了各种摊派。 只保留了教育费和水利费,教育费每亩一块,水利费每亩半块。 还有的好处是,只要完成了承包田的种植任务,你想搞什么副业都行。 工业、商业、加工业,什么都可以干。 也就在这时,一个叫“个体户”的新名词诞生了, 在陈家村,最早的个体户也已诞生,是两家小卖部。 陈扬还是不满足。 因为像肥皂加工厂这样的企业,还是没有明确的说法。 也就是说,创办工业企业,还得挂靠在别人的名下。 落实家庭联产承包制,整整进行了一个星期,全村八百六十多亩水田全部落实到户。 公平公开,童叟无欺,平均每人四分五厘。 其实,村里还有旱地一百二十多亩,洼地田六十多亩。 这些田种不了庄稼,又不能抛荒,也不能由大队来管理。 最终经大会决定,这些田也分给农户,按人口正好是人均一分。 陈扬家九口人,就分了零点九亩的孬田孬地。 陈扬早有打算。 可是,家在村东,地在村北。 还好,陈扬家边的地,被陈东南和陈耀平两个分走。 陈扬与陈东南和陈耀平二人协商,调换土地。 关系好的人,一句话就行。 就这样,陈扬家旁边的闲置土地,成了陈扬的自留地。 谁也不知道,包括家里人,陈扬想干什么。 陈扬也不说。 虽然没有参加动员大会,也没参与分田到户的整个过程,但有关的文件和政策,陈扬了然于胸。 很快的,工作队在陈家大队完成任务后,又去了别的大队。 各家各户,倾巢出动,开始整理和经营自己的土地。 就在这时,童小龙和童二子这对活宝,从公社工程队干活回来了。 两个人成立了一个名叫“二童建筑”的工程队。 工程队还是挂靠在公社工程队的名下。 但是,牌子挂在童小龙家的门口。 这俩货正发愁,牌子挂出去了,业务却没有一桩。 俩货滴咕,陈扬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废物利用,把他扯出来当大旗使。 陈扬正在他的小渔船上。 小渔船停在岸边,陈扬坐在船头,一边垂钓,一边呷着小酒。 嘴里还哼着他自己也叫不上名的小曲。 童小龙提着一坛米酒,冲着陈扬喊道:“扬哥,我给你送酒来了。” 童二子提着一包猪头肉,“还有猪头肉。” 陈扬笑指二人,“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娘的没安好心。” 童小龙说,“扬哥,我俩想与你来个桃园三结义。” “我呸,呵呵……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柱香,可你俩他娘的配吗?” 童二子说,“扬哥,咱是朋友,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呵呵,你俩死了吗?你俩快要死了吗?” 第198章 村里要有大变化 童二子告诉陈扬,他和童小龙是响应公社号召,回到家乡创业。 二人头脑一热,上演一出衣锦还乡,倒也风光了一下。 可理想虽丰满,现实却骨感,你吆喝没用,人家没人愿意找你干活。 农村哪有什么工程项目,无非就是造新房子,或是旧房子改造为新房子。 农民造房子,要么找木匠,要么找泥瓦匠或石匠,没人找什么工程队。 再说了,以童小龙和童二子的德行,人家也不敢让他俩去造房子。 有人说,这俩货是一加一等于一,或小于一,因为二人的智商就是这个等值。 总而言之,大家都知道,这俩货出力行,使脑子就是不行。 童二子说,“扬,帮帮我们吧。” 陈扬不想与俩货有什么瓜葛,但人家求到门上来了,也不能直接拒之。 “这样吧,我看你俩也挺不容易的,我给你们找个活做。” 俩货四眼发亮,“啥活?” “我家不是分了九分新自留地吗。你俩自己干也行,找人干也行,帮我把那块地给平整一下。” 俩货失望,这叫啥活么。 “噢,不愿干就算了。” 童小龙忙说,“我们干,我们干。” 陈扬掏出二十块钱,“这是预付金。一平方米一毛五,一共六百平方米,一共九十块钱。十天之内干完,这是预付款。其余七十块钱,干完后验收通过再来结清。” 俩货起身。 童二子拿着二十块说,“扬哥,我们这就安排去。” “等等。” 童小龙问,“扬哥,你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这就走了?” 童小龙说,“对啊,接下来就是干活呗。” 陈扬伸手指指童二子,再指指童小龙,“两个笨蛋,一对傻瓜。收我的二十块钱,该不该给我写个收条?对土地的平整,该不该记一下我有什么要求?” 俩货恍然大悟。 可等到陈扬提出十五条土地平整要求,俩货傻了。 俩货明白,陈扬这是给他俩下了一个套。 按陈扬的要求,就是两百块工钱也不够。 “呵呵,闲着也是闲着,你俩就去干吧。” 即使土地平整好了,大家也不知道,陈扬这是要干什么。 好多人问,陈扬就是不说,问急了,陈扬就翻着白眼说好玩。 这个春节前,村里有个大变化,连陈扬都觉得奇怪。 而其中的一个小变化,可能酝酿着大变化的到来。 原来的驻村干部,是死鬼蔡宝福的女儿蔡美丽。 现在蔡美丽还驻陈家大队。 但多了一个驻村干部老张。 老张叫张益民,五十岁上下,县文化局的一名科长,是原工作队的负责人之一。 这就奇了怪了,你县里的干部,到乡下来驻什么村。 陈家村穷不拉叽的,没有金矿银矿,用得着两个干部驻村吗。 陈扬与大队没有联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爷爷是老党员,三天两头的,晩上被叫去开会。 晩上开会,爷爷老爱打嗑睡。 不过,也带回了不少信息。 快到春节了,还时不时的开会。 今天晚上,开的是什么座谈会。 通知爷爷必须到位。 陈扬蹲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看电视看到十一点多。 看电视的乡亲们走了。 陈扬把电视机抱回堂屋,再把放电视的桌子搬进去。 大妹和二妹一起,拿着扫帚,把院子清扫一遍。 陈扬又蹲回到石桌上。 二妹说,“大哥,你快去睡觉吧。” 陈扬说,“爷爷开会还没回来,我等等他。老四,你和你大姐快进屋吧。” 陈扬抽着烟等着爷爷回来。 十一点半,爷爷才出现在院子门口。 “扬,你怎么还不睡觉?” “爷爷,我等你回来。” 爷爷走过来,在石凳上坐下。 爷爷知道,尽管陈扬表面上,对大队的事漠不关心,其实却还是挺关注的。 “扬,搞不好,这次村里要有大变化呢。” “哦,怎么个大变化?” “那个叫老张的人,留在咱们村,是因为县里的指示。” “这我知道。” “他留在村里,是县里要在咱们大队搞试点。” “试点个啥?土地都分到户了,农机农具也都分了,难不成还要把河道也给分了。” “什么啊,接下来要搞组织建设。” 陈扬笑了,“爷爷,我不是组织的人,不懂什么叫组织建设。” 爷爷也笑了,“天天看书,连这个都不懂。” “呵呵,不懂不能装懂。” 爷爷说,“就是说,就是说咱们大队,可能要来一次大换班。比方说,会计和出纳马上就要换掉。” 陈扬笑着说,“早该换了。一个六十五,小学没毕业。一个六十一,小学才读两年。两个老眼昏花的老古董,早就该换掉了。” “我听说,就今年一年内,整个班子都要换掉。具体的要求,是革命化、知识化和年轻化。” “哼,换来换去,还是那拨人,换汤不换药,啥用也没。” 爷爷忽然一声叹息。 “怎么了,爷爷?” 爷爷瞅了陈扬一眼,却还是不开口。 “爷爷,你有什么说不出的话?” 许久,爷爷才说,“要是你爸不出事,你也能当大队干部,还能当个好干部。” 陈扬不说话了。 在陈扬的心底里,其实存着这个理想,当大队干部,做人上之人。 可惜,陈扬知道不能。 爷爷知道自己戳中了大孙子的心事,也不再说话。 抽完半支香烟,爷爷拍拍大孙子的肩膀,起身回屋去了。 陈扬还在傻坐。 直到下半夜,陈扬才结束胡思乱想。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陈扬明白,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即使掉下来馅饼,也不会落在自己面前。 孙老师说过,名利名利,名和利必须分开。 孙老师还说,在名利面前,陈扬只能选择一个。 要么是名,要么是利,只能是二选一。 如果企图二者兼得,是会碰得头破血流的。 钱已经有了,也有了赚钱的能耐。 陈扬现在对名利的名蠢蠢欲动。 在这样的大变化中,能不能试着追逐一下呢。 还别说,过了一夜,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就砸在了陈扬的脑袋上。 这个好消息,是好朋友陈仁军带来的。 第199章 扬哥你真有性格 陈仁军这个公社通讯员,被陈扬称为他个人的半个通讯员。 也不知怎么的,有什么重大消息,陈仁军会在第一时间告诉陈扬。 特别是与陈扬有关的消息,陈仁军总是毫不犹豫,直接跑来告知陈扬。 而且现在的陈仁军,更有这方面的动力,因为他提前转正了。 转正了,意味着捧上了铁饭碗,意味着正式干部的待遇。 转正后,陈仁军第一个感谢的人是主任童四平。 不料,童四平实话实说,如果不是陈扬的朋友,不是陈扬帮着说话,陈仁军应该不会这么快的转正。 陈仁军从此更加感激陈扬。 陈仁军来到陈扬家时,陈扬还在被窝里睡懒觉。 陈仁军一把掀开被子,“好消息,好消息。” 陈扬揉着双眼,懒洋洋的问,“国家给咱农民发钱了?” “陈扬同志,是关于你个人的好消息。” “噢,让我当陈家大队的大队长。” “还没到那一歩。但是,工作队的那个老张同志,提议让你当陈家大队的会计。” “真的假的?军子,大清早的,你不能逗我玩。” “骗你的话,我是小狗。” 陈扬曾的坐起身来,但马上又泄了气,“老张提议,提议就是提出建议,管个屁用啊。” “有用,非常有用。老张提出建议后,公社同意了,大队也同意了。” 陈扬转身扭头往窗外看。 “你看啥,扬哥?” “我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上来的。” “哈哈……今天的太阳还是从东边上来的。” “哎,公社怎么说,大队又怎么说?” 陈仁军说,“大队什么意见,我不知道。公社的当家人童四平主任,说你是人才难得。扬哥,就连你的仇人都帮你说话了呢。” “我的仇人?谁是我的仇人?” “副主任蔡美丽呀。” 陈扬哦了一声,“不会吧?她怎么说?” “开会讨论的时候,她这样说,陈扬是整个陈家大队文化水平最高的人。” “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仁军笑着说,“反正我们事后都认为,她是在帮你说话。” 陈扬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我是真没想到,她会帮我说话。” “扬哥,你就偷着乐吧。以我的分析,大队会计一职,你已经十拿九稳了。” 陈扬愣了愣,脑子又飞快的转动。 “军子,会计算是干部吗?” 陈仁军也愣了一下,“你还别说,扬哥,会计不算是干部。” 陈扬有点失望,“不算是干部,那就是干活的。没劲,忒没劲。” 陈仁军有自己的认识,“但会计当得长啊。扬哥,你看咱们大队吧。大队干部一茬一茬的换,会计出纳却换不了。所以,当会计好,能当十年二十年呢。” 陈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干,坚决还干。给别人当下手,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老子坚决不干。” “扬哥,你真有性格。” 陈扬吩咐陈仁军,“军子,你回去悄悄告诉童四平,就说我想当大队干部,不想当大队会计。” “明白。扬哥,那我走了。” 陈仁军回到公社,去找童四平汇报。 原来,这次陈仁军向陈扬通风报信,是童四平有意指使。 听完陈仁军的汇报,童四平笑了。 “这家伙,终于暴露他的真实目的了。” 陈仁军替朋友说好话,“主任,扬哥很有能力,他要是当上大队干部,一定能为广大村民谋福利。” 童四平手指陈仁军,“你不懂。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就是当上了,也不会被批准的。” 陈仁军不说话了。 童四平在陈仁军面前是一套,在老张面前又是另一套。 打发走陈仁军,童四平去找老张。 老张就是工作队的张益民。 老张留在陈蔡公社,并驻村陈家大队,是肩负着重大的使命。 落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下一步的工作,就是生产大队和生产小队改制。 生产小队改为村民小组。 生产大队改为村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成员五人或七人,由年满十八周岁以上的村民选举产生。 这项工作的试点,在全县十个生产大队进行,陈家大队是其中之一。 老张要在一年内完成这项工作。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老张是从基层上去的,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特别是农村工作。 农村的人,说单纯也单纯,其实却一点也不单纯。 接近一千九百人的大村,要选拨十个左右的干部,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张把他的工作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重新选拨和确定辅助人员,比如会计、出纳、电工、农技员,等等。 第二部分,选拨和确定新一届党支部委员会,名额一共七人。 第三部分,公开选举首届村民委员会,名额一共七人。 由村民委员会提名,确定首届村经济合作社组成人员。 经济合作社,是村民委员会下属机构,主要工作就是发展村级集体经济。 合作社成员五人,其中社长列入村民委员会,也可以由村民委员会成员兼任。 老张现阶段的工作,是要在春节前后完成第一部分。 童四平走进老张的办公室,老张正在整理有关人员的档桉。 无巧不巧,老张正在整理陈扬的档桉。 “老童,坐坐。我跟你说,这个陈扬,还真是一个人才啊。” 童四平笑笑,在办公桌对面坐下,“陈扬么,我太了解他了。” 老张接过童四平递来的香烟,“知道,知道。你与他父亲陈风,你们是老战友嘛。” 童四平两手一摊,“所以嘛,涉及到这个陈扬的事,我是能回避就坚决回避。” “你回避得了吗?”老张笑着问。 童四平会心而笑。 老张摇了摇头,“可惜了。县一中当年前三名的优秀生,要是没有阻碍,早考入清华北大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老张忽然好奇起来,“哎,听说他搞肥皂生产,赚了不少钱。老童,能有一万块吗?” 童四平伸出三根手指头,“据村民反映,至少三个一万。” “嚯,真人才啊。” 童四平说,“可惜,你我想让他当村会计,人家不愿意干啊。” 第200章 大不了从头再来 老张很是意外。 “这个陈扬,怎么回事?让他当会计,是为他好啊。” “这就是这个陈扬的特别之处。老张,他叫范思成同志老范,范思成还挺乐意,你说这个陈扬能是简单之人吗?” 老张点着头嗯了一声。 童四平又说,“老张,你了解农村,也了解农村工作。用对一个人,往往能改变一个村的面貌。而陈扬就是这样的人,这也是我推荐他的主要原因。” 老张问道:“这就是说,他想当村干部?” 童四平点了点头,“对?以我的估计,他想参加村民委员会选举。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参加村民委员会主任一职的选举。” 老张微微一怔,“这家伙,心也忒大了吧。” 童四平两手一摊,“新时期的青年,你我理解不了。” 老张思忖了一下,“老童,我去陈家村,我要会会这个陈扬。” 老张骑上自行车来到陈家村。 老张没去大队部,而是直接去了陈扬家。 陈扬家,肥皂加工厂正在生产。 只是与以前相比,规模小了一大半。以前日产两千条以上,现在在一天生产四五百条。 这正应了陈扬那句话,销售决定产能。 陈扬不在家。 陈扬的二弟陈兵告诉老张,陈扬在田里挖沟。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以后,只要求早稻和晩稻两季种植,不再硬性规定冬季种植小麦。 陈扬家的四亩田,全部种了花草。 花草可以食用,也可以当作猪草,但最主要的作用,还是来年春耕生产时的肥料。 陈扬一个人,正在卖力的干活。 看着挺积极的。 其实,给花草田挖沟,一个月前就应该完成。 陈扬懒得不象话,要不是爷爷催他,他准备过了春节再干呢。 老张懂农时和农活。他沿着田梗走过去,笑着说道:“陈扬同志,你现在才挖沟,有点像马后炮吧。” 陈扬看着老张问道:“请问你是?” 老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与陈扬以前没见过面。 “对不起。陈扬同志,我叫张益民,县里派来驻村的。大家都叫我老张,你就叫我老张吧。” “噢,老张你好。我不是同志,请叫我小陈。” 老张在田边坐下。 陈扬停下手里的活,掏出飞马牌香烟,一边递烟,一边蹲下。 一边不咸不澹的问道:“老张,你找我有什么事?” “打开天窗说亮话。小陈,我是来动员你,出任未来的陈家村村会计一职。” “噢,老张,我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是不会当会计的。” “哦,是吗?” 陈扬点点头,“你爽快,我也爽快。如果让我担任村干部,也许我会考虑一下。” 老张微微一笑,“你不是党员,进不了支委会。所以你想当村干部,就只能是村民委员会。可你要知道,村民委员会成员是要进行选举的。” “老张,我要的就是参加选举。选上了我当,选不上我也心甘情愿。” 老张沉吟了一下,“小陈,你打定主意了?” “打定主意了。” 老张问道:“你想当村干部,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还是为了自己的某个目的?或是要带领全村村民脱贫致富?” “都有,你说的都有。” “其中包括为了自己的某个目的?” “对。”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犹豫了一下,陈扬说道:“我父亲出事后,我家的社会地位一落千丈。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我要是当上了村干部,我家的社会地位就能基本恢复。” “理解,理解。可是,当会计也能达到你的这个目的啊。” 陈扬摇了摇头,“那不一样。参加选举,才能证明自己,同时也能证明我在村民心目中的认可度。” “失败了怎么办?” 陈扬笑笑,“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大不了从头再来。” “小陈,你真是很有性格的新青年。” 陈扬将老张一军,“我不喜欢别人夸我。老张,表个态吧。” 老张略作思忖,“我个人举双手支持你。但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不过我可以表态,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那我先谢过了。” 老张起身,望了望四周。 “小陈,你那块自留地平整出来,准备用来做什么?” “养猪。” “养猪?” “对,我想学外国人那样,试一试规模养猪。与此同时,我也想试一试,农民靠养猪能不能脱贫致富。” “好想法,好想法。” 老张起身,挥着手走了。 这个腊月很冷,也过得有点快。 陈扬却有点忙。 在外做生意的人,一般都会在腊月的下半月回来,过了春节后再出去。 陈扬不用来来往往,但他借贷出去的钱,大部分会回到他的手里。 按理说,春节也就一段时间,没必要还了钱再来借钱。 但农村人就是这样,大部分还是计较这半个月的利息,都会前来把钱归还。 陈扬乐意,不计较这点利息。 截止到今年年底,向陈扬借钱的人,已经多达六十,总额也高达一万多块。 按每年十个月的借贷时间,利息按一分半计算,陈扬一年的收入就有一千五百多块。 陈扬从酒窑的密室里,再拿出两万块,准备扩大他的借贷生意。 有了这份收入,所以陈扬的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也不用急于开发其他副业。 更何况还有肥皂加工厂。 虽然不如从前,虽然每天只产四五百条肥皂,但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二弟是个能人,尤其是在偷工减料方面,要比陈扬厉害十倍。 批发价降到每条两毛七分,但刨去其他开支,每条肥皂的净收入还有五分。 一条五分,一天还是有二十块的收入。 陈杨能得四之一,就是每天五块,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块。 最让陈扬欣慰的是,二弟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像个企业家了。 回到借贷这个生意,陈扬知道,他只收一分半到两分的利息,严重损害了童老贵的利益。 童老贵的实力不如陈扬,没法与陈扬竞争,不得不把利息降到两分。 童老贵也不得不放下架子,来与陈扬当面协商。 第201章 这叫志存高远 童老贵给陈扬带来两条好烟,精装的带过滤嘴的利群香烟。 钱不算多,两条才十块,但这烟不好买,这才是价值所在。 “老童,你这是干什么?拿回去拿回去。” 童老贵笑道:“不是我买的,我只是借花献佛。” “哦。”陈扬说道:“有人给你送精装利群。老童,档次上去了么。” “哈哈……是你的朋友蔡朝阳送给我的。” 陈扬点了点头,“这么说,你真的借钱给公社的日用品厂了?” 童老贵点点头,“三千块。” “多少利息?” “两分。没法子,你把利息降下来了,我也不得不降啊。” 童老贵真敢干,对企业放高利贷,绝对是犯了大忌。 “老童,万一人家经营不善,还不了债,你麻烦大了,我也会有大麻烦。” 童老贵咦了一声,“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可能有麻烦?” 陈扬问道:“他们要是找你麻烦,你在走投无路时,会不会把我招出来?” 童老贵愣了一下,嘿嘿的笑起来,“难说,难说。” “老童,既然你来找我,那咱俩来个约定,一致对外。” “怎么个一致对外?” 陈扬说,“咱俩把利息统一定在一分半到两分之间。” 童老贵叹了一声,“唉,你是逼着我降价啊。” “我也没办法。老童,我涨不上去,那就只有你往下降了。” 两个人原来起了点隔阂,现在为了共同的利益,达成了初步的联合。 童老贵以借贷起家,虽说比不了陈扬,但也有上万块的经济实力。 一年后评万元户的时候,陈扬和童老贵,就是陈家村的唯二。 “老童,你还有事?” 童老贵点点头,“扬,让你当村会计,你为啥不当?” “我想当村干部。当不了主任,就当副主任。当不了副主任,当委员也行。这一届选不上,下一届再参选。” “好,你有决心,我支持你。” 陈扬笑着问道:“你支持我?你打算如何支持我?” 童老贵笑了,“扬啊,你还别说。这次要是没有我,你肯定选不上。” 陈扬好奇,“老童,你不就是一个党员,外加一个村民小组长,你凭什么啊。” “哈哈……不懂了吧。在正式选举前,要先推荐候选人。而有资格推荐候选人的,是党支部和村民小组长。你当上候选人,才有资格参加正式选举。” 原来如此,陈扬噢了一声,这里面的学问太大了。 照童老贵所说,他既是党员,又是村民小组长,还真是不可或缺。 童老贵很想帮陈扬,陈扬看出来了。 陈扬也是心机,不肯马上开口。一年以后的事情,没必要现在就做决定。 不过,童老贵这一趟,也是启发了陈扬。 选举选举,选的是人心和人性,特别是在农村。 陈扬开始琢磨,如何实现自己的理想。 现在迈出的是第一步,让全村人知道自己所想。 接下来,就该寻找帮手和同盟者了。 帮手和同盟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同盟者也参加选举,可以互相帮助对方,提高各自的得票率。 帮手是帮助者,自己不参加选举,但能实打实的帮你增加票数。 拨拉来,拨拉去,陈扬觉得能够派上用场,而且忠诚可靠的帮手,只有从自己的发小里寻找。 其他发小不行,只能从原来同一生产队的发小里找。 童小龙和童二子俩货不行,陈福明太老实,蔡朝阳太滑,童小平还在当兵。 靠得住的是陈仁军和蔡晓晖。 晩上,陈扬请陈仁军和蔡晓晖喝酒。 一个是公社通讯员,转正以后,现在是公社的宣传干事。 一个是村小的民办老师,以前是民办代课。从民办代课到民办老师,算是进了一步。下一步的方向,就是转正成为正式教师。 陈仁军和蔡晓晖的未来,都很明晰和直接,看得见摸得着。 陈仁军有对象了。 蔡晓晖还没有对象。 三个人喝酒,第一个话题就是另一半。 陈仁军问蔡晓晖,“晖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对象?你妈可急了,跟我妈都提过好几次了。” 蔡晓晖说,“我跟你不一样。我现在找对象,将来非后悔不可。” 陈扬笑了,“晖子,说说你的理由。” “明摆着的啊。我现在只是一个民办教师,现在找对象,只能找个农村户口的。过几年我能够转正,那时再找对象,好歹也能找一个非农村户口的。” “有道理。”陈扬说道:“晖子,你别急,千万别急。要是一个居民户口,一个农村户口,将来麻烦太多。搞得不好,婚姻还不能长久。” 陈仁军道:“照你俩这么说,我找对象找早了。我现在成了居民户口,我对象还是农村户口,我怎么办啊。” 蔡晓晖笑道:“你少来。你爷爷还有你爸你妈,都是端铁饭碗的工人。你只要结了婚,他们随便哪个退休,你老婆都能顶替接班。” 陈仁军问陈扬,“扬哥你呢?你怎么打算的?” 蔡晓晖也说,“对啊。扬哥,方丽平和韩彩玲两位老师,还有一个叫杨丽娜的女同学,好像都在倒追你。扬哥,你魅力无穷啊。” 陈扬说,“我还没想好。如果照我的计划,二十五岁以前,不考虑个人问题。” 蔡晓晖点点头,“这叫志存高远。” 陈扬笑笑,“高远个屁。那个叶正方,咱们初中同学,这家伙马上就要当爹了。跟他比较,咱们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陈仁军说,“不说婆婆妈妈的事了。扬哥,说你的事。我还是想不通,你为啥不想当村会计。” 蔡晓晖也说,“我也不明白。村会计虽然不是干部,但几乎也是铁饭碗啊。” 陈扬说,“理由千万条,其中一条,就是要是当上了会计,我就没了自由。会计就是管家,管家是不能随便离开的。万一将来我办工厂,或者进城发展,或者去更遥远的地方,会计就成了对我的束缚。” 顿了顿,陈扬又说,“关键是会计没有话语权,没有决策权。让我给别人打下手,我还不如不干。” 蔡晓晖点着头问道:“扬哥,你真的想当村干部?” 第202章 提前一年的盘算 对好朋友,陈扬不隐瞒。 特别是目的,陈扬强调,他参加村干部选举,就是为了重塑社会形象,消除父亲陈风留下的影响。 陈仁军和蔡晓晖都表示,无条件支持陈扬。 陈仁军问,“扬哥,据我所知,选举村民委员会,要在整整一年以后。你现在就开始盘算,是不是早了点?” 陈扬解释,“我想先摸摸底。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成功率,我就积极参与。要是相反,我就不参与。因为我不想只得几十票,那太没面子了。” 蔡晓晖说,“扬哥你是对的。虽败犹荣,那还有下一次。要是名落孙山,下一次让你参与你也不好意思。” “你俩帮我算算。” 蔡晓晖问,“扬哥,你打算参与哪个职位的选举?” “就算普通成员吧。” 陈仁军掐着手指头计算起来,“……两三百票是笃定有的。” 陈扬顿时泄气,“全村十八岁以上的人,至少有一千。我才两三百票,我丢不起这人。” 陈仁军忙说,“粗算,粗算。扬哥,你知道的,我的数学从没考过三十分以上。” 蔡晓晖说,“这事交给我了。扬哥,三天之内,我保证帮你完成摸底任务。” 三天以后。 蔡晓晖来找陈扬,手里拿着一本小学生作业簿。 作业簿上,用铅笔写满了数据。 “扬哥,咱们村现在一共有四百八十多户,包括老人户和五保户。据我的统计,十八周岁以上的村民,接近一千一百,我把这一千一百人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绝对不会投票给你的人。像你的七太公及他的家人,像蔡宝福他们那家人。这样的人,大概有两百三十左右。” “第二部分,左右摇摆的人,可能投你的票,也可能不投你的票。这样的人,大概有两百二十票。” “第三部分,态度不明确的人。他们大多是老实人,不到时候不会做出决定。这样的人,至少有三百票。你要做工作,就着重做这一部分人的工作。” “第四部分,可以确定会支持你的人。像我家、陈仁军家、童小平家、陈福明家,等等。这样的人,大概有三百五十票。” 陈扬拿过作业簿,翻着看了看,“晖子,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蔡晓晖笑笑。 “实话实说嘛。” 蔡晓晖说,“你要当委员,我敢说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也就是十拿九稳。你要当副主任,成功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但你想当主任,可能性几乎为零。” “为什么可能性几乎为零?” “因为你爸的关系,政审这一关根本就通不过。还有,上面有要求,主任必须是党员。你不是党员,除非你现在马上加入。”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是陈扬的性格。 “扬哥,我听说,村民委员会七个成员。一个主任,两个副主任,四个委员。我建议,你把目标锁定在副主任上。” 陈扬不置可否,“晖子,你和军子,是我依靠的主要力量。” “放心吧,我俩全力以赴。” “哎,尽量保密啊。” “明白。” 还有一年时间,陈扬就开始布局,可见其志在必得的决心。 陈扬也知道,他必须有事做,至少这一年不能闲着。 农村人,最不待见游手好闲的人,哪怕你很有钱。 肥皂加工厂已经交给了二弟,现在的陈扬,正处于无业状态。 所以,陈扬要创办一个养猪场。 而且不是小规模。占地近一亩,存栏数至少达到一百条。 这个计划,将在春节以后展开。 现在是腊月,出入陈扬家的村里人开始多起来。 除了来看电视的老老少少,主要是从外地做生意回来,到陈扬家还钱的。 最初,陈家村在外地做生意的村民,总数多达一百三十几。 现在,这一百三十几人开始分流。 有的人在外省市扎根,有固定的销售点,每年过年才回家团聚。 有的人在路桥扎根,搞起了小商品批发。 大部分人还是坚持原来的方式,搞长途贩销,一个月搞一趟或两趟。 也有一些人,经营不善造成亏本,败下阵来后回家继续务农。 这很正常,有的人天生擅长经商。而有的人,怎么教他也没有用,他根本就没有经商的细胞。 陈扬借出去的钱,有五户人家,共九百多块难以收回。 陈扬不仅免掉利息,还不逼债,只是要求有钱时再还。 这也是陈扬的用心之处。说白了,陈扬是在收买人心。 在这些人里,陈扬最佩服三个。 其中一个就是“豆腐”蔡根夫。 腊月廿三,豆腐和老婆童玉芬一起,来找陈扬还钱。 豆腐的生产越做越大,以前只借两百块,最近却借了三百块。 借钱或还钱,现在都在陈扬家的二楼进行。 三百块及其利息放在茶几上。 两口子也是客气,利息是按两分计算的。 陈扬没动三百块,而是把利息拿过来,收下一分半,多余的还给童玉芬。 “扬,你又送人情了。”童玉芬说。 “嫂子,先把钱收起来,咱们再说话。” 童玉芬道声谢,收起陈扬退回的利息。 陈扬也把收到的利息搁进口袋。 蔡根夫说,“扬,明年我还得用钱哦。” “没问题,你要多少?” “五百块,可以吗?” “你们稍等。” 陈扬再拿来两百块,连同茶几上的三百块,一起推到童玉芬面前。 童玉芬稍有犹豫,“这……” 陈扬笑道:“我要改革一下。钱你们拿去,利息的计算时间,从正月十六开始计算。” “可是……” “嫂子,这是为了你我方便,没别的意思。” 童玉芬指了指蔡根夫,“扬,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是担心他,春节期间拿着钱出去赌博。” 陈扬笑了。 蔡根夫苦笑,“我已经半年多没摸牌了。” 陈扬还是把钱交给了童玉芬。 蔡根夫写了借条,并让老婆签字画押。 送走两口子,迎来两兄弟。 这两兄弟,林国明和林国清,是陈扬的“新客户”,建立借贷关系还不到两个月。 陈扬为什么佩服两兄弟?因为两兄弟都是大字不识一百,却把生意做到了tj市。 第203章 奇葩两兄弟 林国明和林国清是一对双胞胎。 全村就他们一家姓林,他们的父亲老林是衡峰公社人,作为上门女婿才到了陈家村。 这个老林整天神神叨叨的,白天睡觉,晚上出来,不干活,只瞎逛,最爱逗小孩玩。 最爱玩的是,拿自己的口水,去涂小孩的脸和嘴。 陈扬小时候最怕的人,就是这个个子一米八的老林。 老林从不与人来往,家里两男两女四个孩子,他从没管过,全靠老婆拉扯长大。 但老林有一段辉煌经历,可以说是全县独一无二。 老林年轻时在海船上当水手,曾经到过美国。还在美国生活几年,与美国娘们结婚,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生崽。 新中国成立后,老林才回到国内。 老林的外号,就是响当当的“美国老”。 林家还有一个奇葩,直接把鸡养在家里。 陈扬小时候看到过,几十只鸡及其鸡屎,全都在屋子里,还好几天才勉强收拾一回。 林家就一典型的脏乱差。 更奇葩的是,老林对俩儿子放任不管,村小的板凳还没坐热,俩儿子就不读书了。 说两兄弟识字不过一百,还算是客气的。以陈扬的估计,两兄弟加起来,认识的字恐怕都不会超过一百。 两兄弟今年二十有六,都没结婚,也没对象。 在陈家村,林家是穷人,穷人就很难娶到媳妇。 不过,出门经商,两兄弟还真是奇才。 前两次搞长途贩销,两兄弟都赚了。 两兄弟自有本钱一百多块,向陈扬借了两百块,贩卖的产品,就是最常见和常用的刷子。 什么鞋刷、衣刷,小刷子、大刷子,圆刷、扁刷,长刷、短刷……等等,凡是路桥小商品市场上有的刷子,他们都收。 这个不起眼的刷子,几分钱一个,利润是更不起眼的几厘。 但两兄弟做进去了,不仅做进去了,还计划要扩大经营范围。 这就需要本钱,需要陈扬的大力支持。 最有意思的是,别人找陈扬借钱,或者还钱,都不会空着手而来。 最不讲究的人,也会带一包香烟。 两兄弟除了还钱,什么也没带。 反倒是陈扬给两兄弟递烟。 两兄弟点烟就吸,也不说声谢谢。 陈扬也不计较。因为两兄弟就这德行,全村人都知道的。 陈扬还是这样,只收一分半的利息,多余部分还给了两兄弟。 还是没有听到“谢谢”二字。 林国明说,“扬,下回我们想多借点,行不?” “没问题,你俩想借多少?” “五百块。” “好,五百块。” “我们过了年,元宵节后来拿,你看行不?” “行。” 林国明起身要走。 林国清是个闷葫芦,这时却开口了。 “哥,你等等。” “还有啥事?” 林国清说,“我想单干。” 林国明愣了。 陈扬也是怔了一下,饶有兴趣的瞅着兄弟二人。 真有意思,两兄弟居然在陈扬家说分家单干。 林国明很快就说,“我同意,只要你不反悔就行。” 林国清冲着陈扬说,“扬,你帮我们做个证明。” 陈扬急忙摇手,“我不听,我不看,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人家两兄弟摆明了要陈扬当中间人。 农村人分家,本来都是在结婚以后。 分家也特有讲究,除了全家人到场,娘舅必须出席。 还要请人撰写“分书”,用宣纸,用墨笔。从上至下,从左至右,行文极其规范。 但人家两兄弟不讲究这些,当着陈扬的面,你一我二的拨拉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分的。 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家里四口人包括父亲母亲,一亩八分水田,两间两层老房,兄弟二人各半。 原来有钱一百多块,加上这两趟长途贩销赚的钱,共有约两百块钱。 两兄弟一人一百块,好分得很。 两兄弟要求,请陈扬撰写“分书”。 陈扬能写,父亲在时,村里人偶尔请写“分书”,陈扬写过至少六次。 这对陈扬来说是驾轻就熟。 陈扬很快就写好了,两兄弟各拿一份。 两兄弟不识字,只请陈扬读了一遍,就在分书上签字画押。 还好,自己的名字是会写的,虽然写得又歪又斜。 林国清说,“扬,以后你就是我朋友。我结婚时,你要来送洞房。” “好啊,我一定来,到时候我来念《洞房经》。” 林国明也说,“扬,还有我。” “好,从今以后,你俩都是我的朋友了。” 朋友越多越好,陈扬求之不得。 最后的节目才是借钱。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 两兄弟各向陈扬各借三百块,陈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但借条等手续都必须有,借条上的手指印,该按还得按。 两兄弟借了钱,起身就走。 但走到楼梯口,两兄弟又回到陈扬面前。 林国明说,“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林国清说,“没错,tj市场给谁做,咱俩还没说好。” 陈扬咧着嘴乐了,“对对,亲兄弟明算帐,老婆也得各娶各的。” 两兄弟商定,一个还在天津发展,一个去bj开拓市场。 毕竟天津已是熟门熟路,可谁去天津谁去bj? “抓阄。”陈扬出了主意。 “换一个。”两兄弟异口同声。 陈扬噗的一笑,他想起来了,两兄弟最爱玩的游戏。 “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 两兄弟倾情投入,真的玩起了石头剪刀布。 弟弟以二比一获胜。 弟弟选了天津,哥哥当然去了bj。 后来的事实证明,bj市场大于tj市场,生意做得更大的是哥哥林国明。 但两兄弟都赚了钱发了财,并且很快的娶了老婆当了爹。 两个文盲发财,惹得村里村外的人羡慕嫉妒。 只有陈扬总结得精辟到位。 运气爆棚,祖坟冒烟。 什么样的困难和问题,都阻挡不了开挂的平凡人。 成功和失败,没法讲理。 春节很快过去,陈场也要忙自己的事了。 创办养猪场。 前两步,大队批准了,公社同意了。 接下来,还有很多手续要办。 第三步,公社食品站。 公社食品站是区食品公司的下属单位。 全公社每天卖的猪肉,需要盖“蓝章”才能上市,这个“蓝章”就是食品站负责盖的。 陈扬拿着申请报告,来找公社食品站的负责人。 第204章 想办个养猪场 公社食品站,实际上应该叫区食品公司驻陈蔡公社食品组。 所谓的食品组,其实也就是一个人,大家都笑话是光杆司令。 但组长冯三立好大喜功。 又破又旧的一间房子,门上偏偏挂着一块又新又大的牌子,“陈蔡公社食品站”。 冯三立这个人脾气好,四十多岁的人,妇女小孩都能当面取笑他。 可陈扬不敢。 这个冯三立,是死鬼蔡宝福的远房亲戚,也是蔡宝福亲自安排的工作。 “老冯,忙着哪。” 陈扬敲门而进,扔给冯三立一包香烟。 冯三立两眼一亮,拿起香烟看看,是精装红利群,便顺势扔进了抽屉里。 “陈扬是不?你有啥事?” 陈扬拿出创办养猪场的申请报告,双手递到冯三立的面前。 冯三立认真的看了陈扬的申请报告。 “好大的气魄。陈扬同志,场地是你自己的吗?” “是的,报告上已经写了。” “资金能保障吗?” “能。” “技术方面呢?” “村兽医和公社兽医站,我都联系好了。” “你的规模这么大,那饲料怎么解决?” “按照规定,使用你们食品公司提供的饲料。” “好,好好。” 冯三立连说三个好,再拿笔在申请报告上签字,最后盖上了食品组的“红章”。 陈扬忙着道谢,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看来,这冯三立还不错。 趁热打铁,陈扬揣着申请报告,骑上自行车,去了城北区食品公司。 可陈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前脚刚走,冯三立就去公社邮电所,给区食品公司负责人打电话。 冯三立打电话,通话室的门都没关,让公社邮电所的两个女同志听得一清二楚。 “主任,这个陈扬,就是那个陈风的儿子,是蔡主任的死对头,你千万千万不能同意。对,对,这个陈扬很坏,他搞养猪场,不是为了养猪。而是以养猪的名义,在他那块地上造房子。是的是的,造房子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我为什么会同意?主任,我是没有办法。我待在这里,这里的人我谁都不能得罪。特别是这个陈扬,他威胁我。我要是不同意的话,他敢把我这食品组的房子拆掉……总而言之,主任,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要是批了,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 冯三立没有想到,邮电所的两个女同志,都是对陈扬有好感的女人。 陈宝珍和何玉玲,一个是陈扬邻居,一个是陈扬同学。 “老冯,你够损的啊。”陈宝珍说。 “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何玉玲说。 冯三立脸红,“我说,这与你们两个有关系吗?” 陈宝珍笑着说,“有关系,太有关系了。” 何玉玲也笑着说,“宝珍姐是陈扬的邻居,我与陈扬是同学。老冯,你说有没有关系。” 这下冯三立怂了。眼前的两个女人,他都不敢得罪。 何玉玲她爹,是公社所在地南塘大队的支书兼大队长。 陈宝珍是个泼辣女人,曾经与公社原主任杨元森打架,还把人家的脸抓破了。 “两位,两位,我求求你俩,就当没有听见行不?” 两个女人不接话。 “我请客,我请两位吃饭。” 两个女人一齐摇头。 “姑奶奶,祖宗……” 冯三立不住的求饶,陈宝珍和何玉玲这才答应,不把这事告诉陈扬。 冯三立走后。 陈宝珍问何玉玲,“你说,要不要告诉陈扬?” 何玉玲说,“宝珍姐,你说咋办就咋办。” 陈宝珍想了想,“等等再说吧。要是冯三立真的坏了陈扬的事,我肯定会告诉陈扬。” “我听你的,宝珍姐。” 陈扬不知道冯三立两面三刀,傻乎乎的骑着自行车,来到区公所所在地十年公社。 十年公社有公路通过,区里的一些机构,就设在公路边上。 那时候的“区”,与现在通常说的“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那时候的区,是县里的派出机构,有区委和区公所。 区委和区公所下辖若干个公社。 区里也有一些常设机构,派出所、工商所、税务所等都有。 区食品公司,实际上是县食品公司的下设机构。 公司的负责人也不叫经理叫主任。 冯三立口中的“主任”姓曾。 曾主任脸上挂相,接过陈扬递来的申请报告,看也不看一眼,就扔放到办公桌上。 “你这个东西,我要花点时间看。接着我们还要讨论,然后我们再做研究。” “曾主任,能不能现在就看,现在就给我批准?” 曾主任翻了翻两眼,“你当是小孩过家家啊?你先回去,等批下来了,我会通知你们陈蔡公社的。” 陈扬没办法,只好离开食品公司。他也没有想到,养猪需要审批,审批还得等待。 十年公社的十年街,没啥好玩的。 整个城北区,一共七个公社。每个公社都有街。 相比之下,衡峰公社的衡峰街,是全区最有规模的,能进入全县十大集镇行列。 陈扬准备回家,过几天再来问问。 都骑上自行车了,陈扬才想起来,难得来区里一趟,应该去看望一下狄国梁叔叔。 狄国梁还在区派出所,还是所长。 以前的区派出所,加上狄国梁才三个人,平时也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的区派出所,在边上造了几间新房子,人员也增加到八人。 以前一人一辆自行车,现在多了一辆三轮摩托车。 陈扬进了派出所,有人拦他,他说明来意,那人把他带到所长办公室门口。 看到陈扬,狄国梁很高兴。 “哎呀,是小陈啊。快进来,快进来。” 陈扬有点拘束。同样是父亲的战友,在童四平面前,陈扬敢于畅所欲言。 狄国梁还是热情,陈扬的事他都知道,但还是听陈扬说了一遍。 “干得好,干得好。小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扬不说养猪,却说内心的一个困惑,“狄叔,我想咨询一下,我借钱给别人,帮助别人做生意,是不是合法的。” 狄国梁笑着反问,“童四平,老童他怎么说?” “童叔说他不知道,让我问问你。” “哈哈……这个老童,他耍滑头呢。” 第205章 养猪场没了 狄国梁没有马上回答陈扬的问题。 他拿来一些书,用布绳捆在一起,“小陈,你现在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应该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听说你喜欢读书,我把这些书送给你。” “谢谢你,狄叔,我一定认真学习。” “这些都是法律和政策方面的书。以后有新书出来,我会及时的给你寄过去。” 陈扬再次道谢。 最后,狄国梁说,“民间借贷,自古有之。用哲学的话讲,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小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但又不明白。” “这就对了。”狄国梁说道:“做人做事,最难最难的是分寸,也就是把握一个度,或者叫底线。你分寸把握得好,你就没有问题。你做得过分了,你就有问题。” “狄叔,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狄国梁起身,拍了拍陈扬的肩膀,“搞民间借贷,没人找你麻烦,你就没有麻烦,有人找你麻烦,不是麻烦也是麻烦。” 陈扬告辞出来,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琢磨狄国梁的话。 就是这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陈扬面前一闪而过。 咦,冯三立。 没错,是冯三立,他怎么来了? 陈扬瞅着冯三立的背影,在食品公司门口消失。 陈扬脑子转了转,立即把自行车停在派出所门口,自己朝食品公司跑去。 一回生,二回熟,陈扬悄悄的来到曾主任办公室附近。 冯三立的自行车没有铃铛,陈扬一眼认出,那自行车就停在曾主任办公室门边。 陈扬断定,冯三立就在曾主任的办公室里。 陈扬看看院子里没人,便蹑手蹑脚的凑到窗边。 果然,冯三立在向曾主任汇报着什么。 陈扬听清了,原来是冯三立捣鬼,他的申请报告才没有被曾主任批准。 以陈扬的脾气,就该当场冲进去,把曾冯二人爆揍一顿。 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陈扬退出,骑上自行车回家。 路上,陈扬打定主意,不办养猪场了。 有曾主任和冯三立从中作梗,养猪场即使办起来,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赚钱又不是养猪一条路子。 陈扬回到家里,心里已有了收拾冯三立的计划。 这口恶气必须出,而且越快越好。 对这个冯三立,陈扬还是有点了解的。 冯三立不能离岗,他每天都要去南塘街上,给那些猪肉盖上蓝章,盖上蓝章后的猪肉才能出售。 除了早上忙一些,白天没有事,就出去打牌耍钱。 晩上是喝酒,要么出去找人喝,要么在办公室一个人喝,总是醉薰薰的。 办公室也是冯三立的住处。 晚上十一点多。 陈扬步行来到南塘街。 没有路灯,也没有万家灯火,陈扬是打着手电来的。 挂着“食品站”牌子的小屋子静悄悄的。 陈扬大模大样的接近。 屋里传出呼噜声。 陈扬凑到门边。 门缝里,飘出一阵酒气。 陈扬直接用身体把门撞开。 床上的冯三立没有醒。 陈扬的动作又直接又狠毒。 冯三立的双腿,被陈扬掰断,顿时昏死了过去。 就这么简单,陈扬扬长而去。 干这种事,陈扬总是干脆利落,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陈扬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他的小渔船上。 小渔船撑到“七湾”的三弯,与好朋友叶正方汇合。 明天,也许冯三立会报桉,派出所会来找陈扬。 叶正方就是很好的证人。 两个人,两条船,先捕鱼,后喝酒,都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第二天上午,快十点多了。 一条机动船停在两条小渔船旁边。 船上有警察,为首的正是区派出所所长狄国梁。 狄国梁指着两条小渔船吩咐手下,“把他俩给我弄醒。” 陈扬和叶正方二人,都在各自的渔船中舱,钻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二人被叫醒,看着机动船上的警察,都吓了一大跳。 “狄叔,出啥事了?”陈扬忙问。 狄国梁黑着脸说,“你起来,到机动船这边来。” 陈扬照做。 “坐下。” 陈扬直接坐到船板上。 “陈扬,昨天晩上九点到十二点,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我在这里,我在船上啊。” “在船上干什么?” “我是昨天晚上,在家吃过晚饭后出来的。我在船上,在河里捕鱼,直到九点左右,我开始喝酒。但我不知道,我喝到了什么时候。” “一个人喝的?” “不,跟我朋友叶正方一起喝的。喏,就是另一条渔船上的那个人。” “你喝醉了?” “喝醉了。” “什么时候醉的?” “不知道,只知道喝了不少……一直睡到现在。狄叔,你要不叫醒我,我可能会再睡几个小时。” 狄国梁不问了。 “狄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狄国梁哼了一声。 那边,叶正方也被揪起来问了一遍。 这边,狄国梁再问。 “陈扬,冯三立出事了,你知道吗?” “哪个冯三立?卖猪肉前管蓝戳的那个冯三立?” “对。” “我不知道。他出什么事了?昨天,昨天我还见过他呢。” “你见他干什么?” 陈扬说了要办养猪场,向冯三立递交申请报告的事。 狄国梁盯着陈扬问,“你知不知道,冯三立同意你的申请报告后,又给区食品公司打电话,让曾主任不要批准你的申请报告?” 陈扬笑了,“不会吧。老冯很热情,也很支持,怎么可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有没有别人对你说过?” “没有,没有。” “那你到区食品公司以后,曾主任有没有批准你的申请报告?” “没有马上批准。但我觉得问题不大,曾主任说需要研究,让我回家等候,我就回来了。” 狄国梁看了看旁边,那个做笔录的警察。 “陈扬,冯三立出事了。据他的叙述,你是怀疑对象之一。现在通知你,你要随时接受我们对你的调查,没有我们的允许,你不能离开陈蔡公社。” 说完,狄国梁挥了挥手。 陈扬应了一声,攀着船帮回到自己的小渔船上。 机动船突突的开走了。 陈扬和叶正方会心而笑。 冯三立废了。 陈扬的养猪场也没了。 陈扬决定,找个合适的伙伴,去体验一把长途贩销的滋味。 第206章 长途贩销小商品 陈扬的决定,遭到了全家的反对。 主要原因,陈扬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陈扬不在家,没有安全感。 再说外面的世界忒大,也太复杂,闯世界是个麻烦事。 可陈扬打定了主意。 就在这时,好朋友陈福明正好也有类似的想法。 两个人搭伴,一拍即合。 但还不够,两个人都没去过外面,做长途贩销的生意,门都摸不着。 对陈扬来说,要找有经验的同伴,实在是太方便了。 这么多人在陈扬这里借钱,只要他开口,谁不愿意带他呢。 这不,村里的童小芳来了。 童小芳三十不到的年纪,是童小平的堂兄,在部队当过七年兵。 童小芳是个实在人。 向陈扬借钱,从一百到现在的三百,童小芳承认赚了一点钱。 不像有的人,有点虚情假意,开口就是没赚钱。 本钱没带来,童小芳是来付利息的。 陈扬把童小芳请到二楼。 “小芳哥,还差几天,你不用这么急嘛。” 童小芳笑笑,“反正要给,钱又在身上,还不如早给,心里也能踏实。” 陈扬接过童小芳递来的利息,看了看,也不数,直接搁进口袋里。 再拿出童小芳写的借条递给他。 童小芳拿出钢签,在借条上写下一行字,新的借款日期。 陈扬拿出印泥并打开。 童小芳在新的借款日期上摁了一个手印。 这是陈扬的发明创造,一张借条,可用一年。只需在老借条上续期,无需写新的借条。 童小芳不抽烟,陈扬给他倒来一杯热水。 “小芳哥,有一个事,不知道能不能问?” “问吧,只要我能说的,只要我是知道的。” “我听我爷爷说,工作队的老张,过年前过年后,几次找你,动员你出任村支部书记。可是,你却都没有答应。” 童小芳点了点头,“有这么回事。” “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童小芳说,“扬,有一句话,你肯定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我知道。” “我家很穷,穷人当干部,心里没底气,别人也看不起。即使当上了,工作也不好做。” 陈扬点点头,他被上了一课。 童小芳笑看着陈扬,“扬,你当干部合适,因为你有强大的经济基础。” 陈扬也笑了,“我?还是算了吧。” “别跟我藏着掖着。我听说了,说你要参加村民委员会的选举。” “呵呵……初步设想,初步设想。” “这个设想好。扬,到时候我一定支持你。” “小芳哥,还有一件事,我想……” “说呗。” 陈扬终于说了出来,“我和陈福明想到外面闯闯,你能不能带带我们?” 童小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也想搞长途贩销?” “对。只不过,我们两个的心思差不多,就是试试看。” 童小芳笑着点头,“只是想闯一闯,试一试,我愿意带你们去。但真要想吃这碗饭,我劝你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意思?我俩没这个能耐吗?” “不是,不是。”童小芳解释道:“扬,我的意思是说,你赚钱的门路多得是,没必要跟我们一样吃苦。至于陈福明,那另当别论。” “小芳哥,我的目的,真的就是体验一把,见识见识。关于陈福明,我倒是要请教请教,怎么个另当别论。” 童小芳笑而不语。 童小芳这个人,就有这么一个优点,人前人后,从不说人坏话。 陈扬笑着说,“我知道,你认为陈福明不会做生意。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我还劝过他。不过,他现在手头有几个钱,主要目的也是想试一试。” 童小芳说道:“那好吧,你俩做好准备,我带带你们。” 几天之后。 路桥街,小商品市场。 童小芳带着陈扬和陈福明,在小商品市场里转来转去。 “你俩要心里有数。目前的小商品,分为七个大类九十多个小类,共有三千多种小商品。你得确定,你准备采购哪一类的小商品。” 陈扬还没想好。 陈福明问童小芳,“小芳哥,你主要采购哪类小商品?” 童小芳说,“我么,主要采购各类刷子。” 陈福明说,“我跟你学,也采购各类刷子。” 童小芳爽快的点头,“好啊。卖刷子,到时候我可以帮你忙。” 陈扬却另辟蹊径,没有选择刷子,选的却是女人的头花和其他饰品。 选定了要采购的小商品,接着就是确定商户,洽谈价格,确定交货数量和交货时间。 与现在不同,当时的这个环节,没有书面合同,只有口头合约。 唯一的书面证明,是交付定金的收条。 收条上写着商品名称、单价和数量,以及交货的日期。 童小芳和陈福明采购的是一样的商品。 陈福明倒也干脆,依样画葫芦。童小芳定哪几个商户,他也定那几个商户。童小芳采购多少,他也采购多少。 两个人定购的刷子,价值都在四百块左右。 陈扬采购的女性饰品,相对重量较轻,价格较高。 按重量两百斤计算,陈扬定购的女性饰品,价值达到了一千五百块。 陈扬确定的商户,也不只几家,而是整整十家。 陈扬财大气粗的样子,夹个黑色公文包,气质不是童小芳和陈福明这些土包子能比的。 商户们都抢着要陈扬的单子,价格上自然会降一点。 陈扬也放出话来,这只是第一次,以后谁家的商品价廉物美,就与谁家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中午,陈扬他们仨人在路边摊吃面条。 童小芳冲着陈扬直竖大拇指,“扬,我服了,你天生就是一个生意人。” 陈扬谦笑一下,“小芳哥,你别哄我,我这人不经哄的。” 陈福明问,“小芳哥,你是说扬哥厉害。你能不能说说,扬哥厉害在哪里?” 童小芳说,“到小商品市场定货,那些商户是看得出来的。陈扬财大气粗,他们都看出来了。他们不计较这次能赚多少,而是看重下一次和下下一次。所以我敢说,这次给陈扬的商品价格,至少比平时的批发价便宜百分之五以上。” 陈福明说,“我的天,这等于刚买到手,就赚了七八十块钱了。” 第207章 出门在外 啥都不易 童小芳告诉陈福明,七个大类的小商品,女性饰品最畅销,利润率也最高。 而且女性饰品的重量相对最轻,每一趟贩销,商品的采购价值最大,从而获得的利润也最大。 从事女性饰品的贩销,本钱要大,每一趟都需要一千块以上。 一般商贩干不了,因为本钱不够。 像陈家村,在陈扬之前,就没人从事女性饰品的长途贩销的。 陈福明说,本钱少,每次可以减少订货量啊。 童小芳说,要是这样,又不划算。因为出去一趟,长途跋涉,至少需要半个月以上。 再说了,你本钱不多,去订货时,每样订得少,人家的批发价会往上抬,你的利润就没那么多了。 女性饰品,在小商品市场,属于高档商品。 总而言之,童小芳感叹,现在只有陈扬才能做高档商品的生意。 订购了小商品,下一步就是等待交货日期的到来。 陈扬他们定的是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以后。 陈扬他们三个,乘早班的班船到达路桥。 路上,童小芳问陈扬和陈福明,路费和粮票及证明带了没有。 那时没有身份证。单位的人出门,要带工作证和介绍信。 而农村人出远门,需要当地开出的证明。现在还是公社一级开具证明,后来放宽到村级证明。 三个人都带了公社开的证明。 陈福明带了五十块钱和十二斤全国粮票。 陈扬带了一百块钱和二十斤全国粮票。 至于衣物,因为还是冬天,外衣不换,只带了换洗的内衣。 陈扬也就带了一个挎包。 至于一百块钱,那是万万不能放在包里的。 也不能全放在兜里。 当时的小偷比较厉害,现金放在身上,安全系数太低。 上衣口袋,一里一外,各放十块和二十块。 裤子的内侧,临时缝制的小口袋,装了三十块钱。 还有四十块,藏在随身而带的竹杠上。 最初搞长途贩销,有两样工具不能省却,一是扁担,二是绳子。 别人用扁担,陈扬用竹杠代替扁担,目的就是用来藏钱。 这是一个秘密,来自爷爷的提醒。 童小芳和陈福明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都自叹弗如,再学习效彷。 到了路桥,直奔小商品市场。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三个人要的货到手了。 童小芳和陈福明的货是刷子,直接用麻袋包装,各有八个大包。 陈扬的女性饰品,怕压怕摔,用纸箱包装,一共装了四个纸箱。 接下来,就是把货运出去。 天州地区不通火车,也不可能用飞机运输,要想把货运到外省外市,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陆路,用汽车运输。 小商品市场的几个入口,就有运输公司揽货的牌子,很方便联系。 但用汽车运货,几个毛病很难克服。 一是运费太贵,作为薄利多销的小商品,要是用汽车运输,利润就会大大降低。 二是时间不准。人家一辆卡车,六吨八吨十吨的,要装满货才能走。你几百斤货在车上,人家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到达目的地。 最麻烦的是三,人货分离。货车不能带人,造成的后果,往往是人到货未到,或货到人未到。 陆路不好走,陆路不能走。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对天州人来说,不走陆路可以走海路。 天州地区有个海门港,面向东海。通过船运,南至温州、福州、厦门和广州,北至宁波、上海、青岛、天津和大连。 只是大部分是货船,而且船期不定,不符合广大个体户追求的实用。 海门至上海,每周两趟班船,船期比较固定。 最大的好处,一是客货混运,二是船票便宜。 散舱每人五块,一二三等舱分别是十块、八块和六块。 货价更便宜,每担两块。你有力气,即使每担五百斤,也只收你两块钱。 最早的那批长途贩销客,走的都是海路。 到了上海,道路就广阔多了。 汽车和火车都可以运输。 除了海运,还有水运。沿着长江,上海的轮船可达沿江十余个大中城市。 当然,在到达上海黄浦码头之前,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还有很多的大事小情。 从路桥到海门二十余里,需要雇用农用拖拉机。 童小芳告诉陈扬和陈福明,农用拖拉机,是这段路上最便宜的交通工具。 到了海门港,不能直接进港,要先去码头附近的旅社住下。 这个旅社就是海门港的港务局办的。 没有名字,没有牌子,但规模不小。 凡要在港口乘船的旅客,几乎没有不在这里住的。 因为住在这里好处太多。除了收费便宜,这里还有食堂,还允许人货共存。 最大的好处,是旅社有个后门,出了后门就是码头,走五六十米就可直接上船。 到了旅社大门口,卸下货,付了运费,再挑着货进旅社。 进去一看,陈扬才明白,这哪是什么旅社,原来就是码头的大仓库。 两边一熘的通铺,中间既是过道,也放货物,从头到尾,足有五十米长。 一个人住一个晩上三毛钱,一担货每天收费两毛,都挺便宜的。 在旅社住下后,已是下午一点,三个人都还没吃午饭。 但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去码头买票。 那时没有预售,买的就是下一班船的船票。 来往于海门和上海之间的客货混装班船,一共有两只,都属于海门运输公司。 403和405。 一个星期,两趟班船,单程三到四天。为了天州的改革开放,403和405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陈福明留下看管货物,陈杨和童小芳两个去买船票。 售票处就在码头入口处附近。 船票还有。403号轮船,后天早上七点钟。 散舱只剩两张票,三等舱倒是还有不少。 陈扬知道童小芳省钱,他让童小芳和陈福明买散舱票,他买了一张三等舱票。 还有货票,陈扬买了一张,童小芳和陈福明各买了两张货票。 买完船票,二人再回来,去旅社食堂吃饭。 出门在外,精打细算,能省则省。 食堂里无非是馒头米饭青菜咸菜之类。 好吃的也有,但很少有人舍得掏钱去买。 两人吃罢,给陈福明买了一份。 第208章 乘着轮船去上海 回到大通铺,陈福明睡得正香。 陈扬一脚踢醒。 童小芳笑骂,这还叫看守货物,把人偷走了还在梦里呢。 陈福明讪笑着接过馒头咸菜,埋头勐吃起来。 其实不用看守,住在大通铺里的人,大多都是同行,都是走南闯北的小商小贩。 童小芳一眼望去,十个九个熟人,他来回走了一遍,与相熟的打招呼。 对面的通铺上,一群人聚集,开始打牌耍钱。 陈福明吃饱,面对吵杂声,他跃跃欲试。 陈扬踹了陈福明一脚。 陈福明悄声说,我只去看看。 陈扬哼声说,看看也不行。 陈福明问,那干些什么呢? 陈扬口吐俩字,睡觉。 陈福明听话,好在他能睡,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这边的通铺上,有人在下象棋。 童小芳会下棋,但爱看不爱下,在那边看了一会,回到了陈扬这里。 陈扬在看书,看的是一本老书,《上海的故事》。 童小芳看见书的封面,怔了一下。 “扬,你打算把上海当作终点站?” 陈扬点了点头。 童小芳的目的地是镇江和苏州,他到达上海后,会转船去镇江,然后再到苏州。 可以这样说,他在苏州已经打开了局面。 至少这条线不是热门,现在去的人不多,加上陈杨和陈福明,也起不了多大的浪花。 “为什么,扬,为什么不去苏州?” 陈扬说出他的道理,“小芳哥,我是这样想的。我销售的是高档的小商品,需要有一定消费水平的市场。我这么说,你同意吗?” 童小芳点点头,“你说得对。你采购的这些东西,现在拿到下面的县城和小城市去卖,买的人肯定不多。” “上海是什么地方?全国经济中心,全国最大的城市。所以说,上海应该是消费水平最高的城市。这里的女性,也应该是最开放的,更应该是最爱打扮的。” 童小芳笑了,“扬,你给我上了一课。” “哪里啊,我也就是瞎说而已。我这样想,肯定会有很多人也这样想。说不定啊,路桥市场的女性饰品,早已把sh市场给占满了。” 陈扬这是心大,这趟出来玩,他就想玩点大的。 上海是最大的城市,要玩就在上海玩。 再说了,有一点陈扬没有说明。他有钱,他不怕亏钱,这趟出来就是花钱来了。 等待是难熬的,但也没有办法。 在那个时候,是人等船,而不是船等人。 一天两夜,过得不快不慢。 开船的日子终于到来。 凌晨五点,旅社的人扯着嗓子,把大通铺里的人叫醒。 陈扬他们三人,还是老规矩,一人留守,两人跑去食堂吃饭。 陈扬留守。 童小芳和陈福明两个去了食堂。 两个人吃饱后,陈福明给陈扬带饭回来,童小芳去旅社服务台结帐。 这个帐必须结清,因为旅社不会做亏本生意,三个人的船票押在那里。 五点四十五分,带货的乘客开始上船。 这是最耗体力的活。 陈扬一担,童小芳和陈福明各两担,一共五担货。 童小芳和陈福明先走,二人各挑一担货,走过约五十米的码头。 停下来验船票,再交货票,然后沿着跳板上船。 跳板长达三十米,宽有半米多,码头与船的高度差,少说也有七八米。 童小芳有经验,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的走在跳板上。 陈福明有些狼狈。平时在家干活挑担子,那是平地上行走,两百斤的担子不成问题。 现在可是爬坡,还那么陡峭。要是一还小心,掉下去就是大海,搞不好还有性命问题。 童小芳一边走,一边指点陈福明。 好在陈福明有力气,人也不算太笨,经过一番拼搏,总算把两百斤货物挑上轮船。 接着,陈福明守货,童小芳下船。 第二趟,陈扬一人挑担上船。 陈扬算是练过的,下盘特稳,挑两百斤上船,像一个干过好几年的老手。 第三趟,陈扬在船上守货,陈福明下船,与童小芳一起,把另外两担货挑上船去。 这三趟,花去了四十多分钟。 三等舱不能搁货,陈扬的一担货,放在散舱,与童小芳和陈福明的放在一起。 散舱连旅社的大通铺都不如。 大通铺好歹也算有床,一人一被。 散舱是真正的打地铺。 倒是也一人一被,但冰冷的铁板让人难受。 好在童小芳和陈福明是两个人。 领到两条被子,一条摊在地板上,另一条二人共盖。 反正童小芳吩咐陈福明,这几天不能脱衣物睡觉,否则非感冒不可。 早七点。 一声汽笛长鸣,403号轮启航了。 正常情况下,三天三夜,403就能抵达上海十六铺码头。 如果遇上五级及五级以上大风,航道不能走船,那就难说了。 轮船刚驶出不久,陈福明就开始晕船,吐得七颠八倒,把早饭也吐了个精光。 童小芳一边守货,一边还得守人,叫苦不迭。 陈扬倒好,也不欣赏第一次见到的大海风光,进了三等舱,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三等舱,十二人一间,六张上下铺。 原来,是分四三二一等舱和散舱的。 后来,生意人多起起来,他们讲究,提议取消四等舱,因为“四”字不吉利。 运输公司便改为散舱,加三二一等舱。 其实还有个特等舱,就是原来的一等舱。 搞长途贩销的人,几乎不买三等舱以上的船票。 因为一间一间的,根本没法放货。 大上午,睡大觉,也就陈扬做得到。 轮船的颠簸,好像成了助眠的最佳频率。 睡梦中,陈扬发现有人在推他,很轻很轻的感觉。 陈扬条件反射,一只手变成巴掌,狠狠的挥了出去。 啪。 巴掌重重的扇在一个人的脸上。 小偷,大白天也敢下手。 也不怪人家小偷,这三一三号房,此时此刻只有陈扬一个,其他人都在甲板上玩呢。 小偷捂脸后退,转身要逃。 陈扬动作更快,飞起一脚,勐踢在小偷的屁股上。 小偷身体前扑,哎哟一声,脑袋撞在了铁门上。 但小偷还是忍痛逃走。 陈扬没在意,童小芳早告诉过他,轮船上有小偷。 就是这没在意,惹来了意外麻烦。 仅过三四分钟,一群人闯进了三一三号房。 第209章 他要偷我的钱 陈扬不怕。 陈扬心里叫苦,出门不惹事,但还是惹上了。 一共六个,其中的一个,就是刚才逃跑的小偷。 小偷指着陈扬倒打一耙,“他打我,就是他打我。” 陈扬从床上坐起身来。 小偷的身后,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光头男子。 陈扬一眼就能知晓,这个光头男子,是这帮人的头儿。 陈扬不开口,只是望着这帮人。 沉默是很好的武器,看谁先憋不住。 还是光头男子先开口。 “你为什么打我兄弟?” “他要偷我的钱。” “你叫什么名字?” “他要偷我的钱。” “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要偷我的钱。” “你去上海干什么?” “他要偷我的钱。” 反来复去一句“他要偷我的钱”,把这帮人给惹火了。 不用光头男子动手,两边两个小混混就扑了过来。 陈扬早有准备。他睡的是下铺,双手抓着上铺的床沿,身体弯曲,曾的翻到了上铺。 两个小混混扑了空,站起身来,要爬上上铺再度袭击陈扬。 陈扬动作更快,不等两个小混混靠近,他已蹦到另一张床的上铺上。 但又有两个小混混,从另一边包抄过来。 正在这时,有人喊道:“手下留情。龙哥,这是我兄弟,请你手下留情。” 光头男子一听,举了举右手,嘴里哼了一声。 喊话的人是童小芳。 光大男子问道:“老童,他真是你的兄弟?” 童小芳忙道:“是的,是的。不信你去问问其他人。从路桥到海门再到船上,我们是一起过来的。” 光头男子挥了挥手,“大水冲了龙王庙。” 那个小偷和四个混混,立即就熘走不见了。 童小芳冲着陈扬说,“扬,我给你介绍,我的老战友,我的好朋友。叶大龙,403的船员。” 再对叶大龙说,“龙哥,他叫陈扬,我在村里最好的朋友。不瞒你说,我做生意的本钱,都是他借给我的。” 陈扬冲着叶大龙点头,但没有说话。 叶大龙说,“老童,我听你讲过陈风的故事。那个陈风,与这位陈扬是什么关系?” “这位陈扬,正是那个陈风的大儿子。” “噢,英雄的儿子。” 说着,叶大龙冲着陈扬伸出右手。 陈扬还坐在上铺,犹豫一下,冲着叶大龙也伸出自己的右手。 双手握住,陈扬身体一震,他只觉得,他的手被紧紧握住,越握越紧。 与此同时,陈扬的身体也被带动。 陈扬坐在上铺,没法发力稳住身体。 陈扬只好反击,直接用右手反击。 你握得紧,我握得更紧。 同时,陈扬不仅有掌力,还让手腕和胳膊双双发力。 一上一下,双方僵持。 童小芳算看出来了,“哎哎,都是朋友,都是朋友。” 陈扬突然收力。 失却对手的力道,叶大龙身体前倾,差点一个踉跄。 “自古英雄出少年,好,好。” “龙哥,还是你厉害。” 叶大龙双手作揖,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老童,陈扬,我先上班去。下班后,我请你俩喝酒吃肉。” 说罢,叶大龙转身而去。 陈扬爬回到自己床上。 童小芳好奇的问道:“刚才,刚才谁赢了?” “你看出来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是外行,只看了个热闹。” 陈扬笑笑,“我略胜一筹。要是我也站在地上,我凭一条胳膊,就能把他摔倒。” “着啊。”童小龙拍着大腿嚷道:“痛快,痛快。扬,你让我扬眉吐气啊。” “小芳哥,你什么意思?” “哈哈……这家伙有蛮力,在部队的时候,就到处挑战,反正我就没见他输过,我就是他的手下败将。” 陈扬摇着头说,“与小偷混在一起,手下都是小混混,他还当过兵?我是真没看出来。” “如假包换。这家伙是在部队出了事,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扬,你可别小看他,他在南疆前线打过仗的。” “是吗?他是英雄吗?” 童小芳点了点头,“二等功,但很快就被撤销了。他当时是排长,刚占了个山头,他头脑发热,没有命令,就去抢占旁边一个山头。结果,步炮没有做好协同,炮兵开炮,伤了五个战士。上级发怒,排长撤了,军装也被脱了。” “这人够懵的。” “他是一年半前回来的。他叔叔是海门港务局领导,把他安排在403上工作。但谁也管不了他,谁也不敢管他。其他人在403上,都是一根萝卜一个坑,就他吊儿郎当,没有具体的工作。船上的人,都叫他二船长。” “呵呵……这不成了二混子么。” 童小芳笑着点头,“他现在名气大得很。海门港,上海港,当然还有这403,他都是大名鼎鼎。扬,你要在这条线上走,最好与他做朋友,他这人特讲义气。” 陈扬点点头,“做朋友,我不敢,不得罪,我可以。小芳哥,我是生意人,我只对钱感兴趣。” 童小芳冲着陈扬竖起大拇指,“扬,这就对了。” 中午,陈扬和童小芳没被叶大龙请吃。 因为这家伙被几个东北人请去喝酒,把自己请人喝酒的事给忘了。 更有意思的是,直到403抵达上海十六铺码头,都没见到叶大龙的人影。 童小芳跑去向船长打听。 船长说,叶大龙与东北人拼酒,一个人喝了四斤半白酒,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 船长高兴得很,这家伙躺了,他那帮混混也都蔫了,大家乐得清静。 上午九点左右,403停泊在十六铺三号码头。 还有一条来自厦门的班船,比403提前靠港,403要等一个小时才能走客卸货。 陈扬和童小芳站在甲板上,望着陌生的大上海。 “扬,我几次路过上海,都没能上去看看转转。在这里我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小芳哥,你放心吧。” 童小芳说,“扬,我们回去时,也走这条线。如果十天后你还在上海,如果你想联系我,你就在十天以后,写一张纸条,贴在码头的黑板上。” “黑板在哪里?” 童小芳指了指黑板的位置,“现在,你去劝劝陈福明,这家伙正在闹情绪呢。” 第210章 在上海住下了 陈福明生陈扬的气。 陈扬要待在上海,不去镇江和苏州,陈福明怪他没事先告诉。 另一方面,陈福明跟着童小芳,陈福明有些别扭。 农村人最讲关系亲疏。 陈福明与陈扬,关系没得说,可与童小芳,那就差着不只一点两点了。 一个村住着,平常几乎没有来往,现在却搭伴出远门,这关系太过突飞勐进。 “扬哥,我想跟你一起,我想留在上海。” “你傻啊。你那些破刷子,上海没人买的。” “可是……你不在,我心里没底啊。” “没底个屁。你跟着我,那才叫心里没底。童小芳已经干了一年,跟着他才是心里有底。” “你说,你说小芳哥他,他不会扔下我不管吧。” 陈扬笑了,“呵呵……正好相反。” “怎么个正好相反?” “这一趟,小芳哥答应带咱俩出来,这叫一诺千金。所以啊,即使他自己的刷子卖不出去,也会千方百计的帮你把刷子卖出去。” 陈福明脑子还算够用,陈扬的一番话,他听明白了。 陈扬不再啰嗦,挑上自己的一担货,率先上了甲板。 那边劝了陈福明,这边陈扬自己开始发愁。 下了船后,接下来怎么办。 在这偌大的上海,举目无亲,又挑着两百斤重的担子,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生意……陈扬的脑子里全是浆湖。 临分手时,童小芳教了最后一招。 他让陈扬先找旅馆住下,找码头附近的、比较干净的、规模不大的、私人开办的旅馆。 至于一担货,童小芳建议,寄存在码头仓库,确定好旅馆后,再来把货提走。 陈扬照着童小芳说的去做,反正他不怕花钱,把货存在码头,正好换来一身轻松。 下了船,存了货,陈扬去找旅馆。 码头出口处,有上海地图出售。 有详图、略图、政区图、交通图,还有记录有关旅馆饭店的图,陈扬每样买了一张。 接着就蹲下来,看着地图认真的研究了一番。 学地理,陈扬是把好手,首先他弄清了东南西北,以及路牌和门牌的作用。 陈扬又用自己早就想好的一招,向码头上上了年纪的人,打听周边的住宿情况。 这招果然有效,因为陈扬递烟递得勤,嘴巴也抹了蜜。 据码头上的人说,十六浦附近的五一巷和六一巷,小旅馆是最多的。 虽然大多是私人旅馆,但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 最关键的是,这些私人旅馆,都是经有关部门批准才办起来的,安全方面不成问题。 陈扬步行去五一巷和六一巷。 巷子、胡同、弄堂,这些定义,陈扬不是太懂,要不是办《复读学校》,在县城待过几天,他肯定一窍不通。 可以为上海的巷子胡同弄堂,与县城的差不多,那就要闹笑话了。 陈扬在五一巷走了几分钟,就觉得不对劲。 走了几百米?前面还有几百米。 最要命的是,每走十米多,就是一条分岔的胡同。 循着胡同往里走,又发现胡同里有很多弄堂。 陈扬赶紧退出来,回到五一巷,他怕进去再也出不来。 继续往里走,终于看到一条胡同口,挂着“向阳旅社”的牌子。 陈扬沿着胡同往里走。 可走了五六十米,还没有“向阳旅社”出现。 陈扬只好退回到五一巷。 改变策略,陈扬决定一路到底,先把五一巷走完。 终于走完五一巷,陈扬估计,五一巷的总长度,至少有一千米。 初春乍寒,陈扬却已满头大汗,他只能庆幸自己不傻。 当然,路生嘴边,陈扬还没开口向路人打听。 收获也是有的,一路走来,确实看到不少挂着“某某旅社”的牌子。 陈扬反而耐下心来,从里往外,一家一家的看。 这些私人旅馆,其实就是老房子老院子,大多是一家旅社一个院子。 有一家“浙东旅社”,引起了陈扬的兴趣。 两个四合院,石木结构,都是二层楼,已经住了不少人。 浙东二字,吸引住了陈扬。 天州地区,正是属于浙东。 还有,这个浙东旅社,只有老板娘却没有老板。 老板娘还很年轻,也很漂亮,总之非常迷人,刚一见面就把陈扬给迷住了。 当然,陈扬没有迷湖,这只是因为异性相识。 老板娘挽住陈扬的胳膊,无需拉拽,陈扬就同意住下了。 第二个院子东边二楼第一个房间。 一天五毛,租一个月十二块,租半年六十块。 陈扬付了十二块,一个月。 旅社有手拉车,免费使用,但要交三十块押金。 陈扬惦记他的货物,向老板娘借了手拉车,去把货物拉回来。 拉货回来的路上,有一家国营饭店,陈扬买了三个面包两袋牛奶。 站在路边,陈扬狼吞虎咽的吃掉一个面包,喝掉一袋牛奶。 货拉回来,还得挑上楼去,放到自己的房间里。 陈扬住的是单人间,房间也就十一二个平方,搁进货后,屋里就显得比较拥挤了。 关上门,陈扬先把从老板娘那里拿回来的三十块押金,还有挎包里的二十块钱,一起藏回到竹杠里。 再把竹杠搁进床底下。 一路奔波,有些疲惫,陈扬决定下午休息,美美的睡上一觉。 至于晩上,陈扬听说黄浦江的晩景值得一看,准备去走上一走。 老板娘不请自来,还拿着两个热水瓶,和一张迷人的笑脸。 “小陈师傅,你没带杯子呀。” 陈扬说,“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要带些什么,我准备明天上街,去买一些日用品。” “稍等,稍等。” 老板娘扭着小腰而去。 隔壁住着一个北方来的,国营企业的业务员,长得人高马大。 他叫马振国。 陈扬已与马振国打过两次照面,只有点头,没有说话。 马振国端着大茶缸,踱过来靠着门檐,坏笑道:“小陈师傅,你小心一点,老板娘看上你了。” 陈扬腼腆的笑笑。 “真的,别怪你马哥没提醒你哦。” “马振国,你找抽是不?” 老板娘拿着两个玻璃杯子,就站在马振国的身后。 马振国立即走人,很怕老板娘的样子。 “老板娘,谢谢你。” “我叫叶菁,你以后就叫我菁姐。” 第211章 多了三个朋友 老板娘对陈扬确实热情,热情得让陈扬不好意思。 但老板娘给出一个理由,让陈扬无话可说。 老板娘的父亲是天州地区人,她虽然在上海出生,但也能算半个天州老乡。 老乡关照老乡,理所当然。 陈扬点着头噢了一声,“谢谢老乡,谢谢老板娘。” 叶菁娇声一笑,“小稚子,你别往歪处想就行了。” 笑声里,叶菁飘然而去。 马振国去而复返。 马振国身后,还跟着两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 马振国介绍说,“这位是bj的于解放,这位是陕西的周玉刚,都是这里的老房客。两位,这就是浙江来的小陈师傅,今天刚住进来的。” 陈扬急忙起身招呼,“于师傅好,周师傅好。” 周玉刚微笑着问,“小陈师傅,可以进来吗?” “请进,请进。” 有意思的是,三个大男人,都是一手拿着凳子,一手拿着一瓶白酒。 坐下后,马振国笑道:“小陈,他们上海人喊人,都是师傅师傅的。咱们用全国人的习惯,要么同志,要么老马老于老周,你选一个。” 陈扬也是爽快,“那好,你们叫我小陈,我叫你们老马老于老周。” 一边说着,陈扬一边拿出香烟,每人敬了一根。 马振国看了一眼香烟,“嚯,好烟啊。” 精装的红利群,带过滤嘴的,确实是好烟。 周玉刚笑着点头,“就凭这香烟,咱北方人就被南方人比下去了。” 三个人都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马振国的是大前门,于解放的是飞马牌,周玉刚的是牡丹牌。 陈扬只好解释,“就带了两包,还是人家送的。” 周玉刚问道:“小陈,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陈扬犹豫。大家刚刚认识,要不什么都往外说呢? 小小年纪,颇有城府,让三个大男人暗生钦佩。 马振国率先自我介绍,来自hlj某大型农场,因为公司的业务而长驻上海,五年前就来了。 周玉刚自我介绍,陕西某国企驻上海业务员,一方面采购原料,另一方面销售产品产品,来上海已有三年半。 于解放是bj人,是bj一家市属国企驻上海办事处负责人,从事对外贸易方面的业务,一年半前来的上海。 三个人之所以认识,正是因为都住在这家旅社。 三个人还分别拿出工作证给陈扬看。 陈扬也真不客气,拿着三个人的工作证,仔细的看了看。 陈扬还是好奇,都是公家单位,公家出钱,为什么不住好一点的旅馆或宾馆,却住在这种私人旅社里。 周玉刚解释说,“我们的情况都差不多。领导说,住小旅社省出的钱,一半作为奖金分给我们。小陈,你说我们能不愿意吗?” 陈扬点点头,“原来,你们大城市里的人也不容易啊。” 于解放看了看陈扬,“你来自乡下?” 陈扬拿出证明递给于解放。 于解放看了证明,再递给周玉刚。 周玉刚看了看,笑道:“老于,你看走眼了。” 于解放微微一笑,“小陈,对不起。我与老周打赌来说,我说你不是农民。” “哎,哎。”马振国说,“小陈,你还没做自我介绍呢。” 陈扬简单的说了说。 一家九口,就是没提父亲。 周玉刚哪壶不开提哪壶,“小陈,那你父亲呢?” 陈扬顿时语塞。 马振国瞪了周玉刚一眼。 “对不起,小陈。”周玉刚急忙道歉。 “没什么。关于我父亲,事情是这样的……” 三个男人听罢,都默默无言。 过了一会,马振国拍拍陈扬的肩膀,问道:“能喝酒吗,小陈?” 陈扬点点头,“能喝一点点。” 马振国打开两瓶白酒,先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半瓶,再把两个杯子分递给陈扬和于解放,两个半瓶给了周玉刚和自己。 “来,来来。小陈,喝了这酒,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 于解放和周玉刚也都点了点头。 陈扬拿着茶杯,与三人碰杯。 然后,陈扬率先喝酒,一口干尽。 那三人面面相觑。 还有一瓶白酒。 马振国拿过来,把第三瓶酒打开,放在陈扬面前。 陈扬拿起酒瓶,直接就要开喝。 周玉刚拦住。 三人哈哈大笑。 马振国夺回这瓶白酒,拿盖子盖了回去,“哈哈……空着肚子,不能喝得太勐。” 周玉刚也说,“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陈扬点点头,又拿烟分了一遍。 于解放这时又瞅了陈扬一眼,“小陈,你练过武吧?” 陈扬咦了一声,“你咋看出来的,老于?” “我练过,可惜天生不是那块料。现在空有一付皮囊,倒是看人能看出点什么。” “噢,我以前跟着我父亲学过几手。我是农村人,干活早,干活多,有点蛮力而已。” 马振国伸手抓住陈扬的右臂,捏了几下。 “小陈,你的臂力一定不差。” “哪里,就是肉多一点。” 马振国松开陈扬的手,把自己的右臂放在桌上,摆开了架势。 “小陈,咱俩来掰一局。” 陈扬笑笑,没有马上接招。 于解放和周玉刚却来劲了。 周玉刚说,“小陈,替我俩干掉老马。” 于解放说,“小陈,拜托你为我俩报仇雪恨。” 陈扬受到激励,伸出胳膊,迎接马振国的挑战。 就两个人的体重来说,不是一个量级的。 陈扬一百三四,而马振国的体重,他自己说有两百斤。 但马振国用尽全力,还是输给了陈扬。 掰手腕不全凭力气,也是要讲究技巧的。 马振国不服,嚷嚷着再来一局,“三局两胜,三局两胜啊。” 没有用,还是孔夫子搬家,就是一个输(书)。 马振国笑叹,“服了,服了。小陈,恭喜你荣获浙东旅社新一届掰手腕大赛冠军。” 三个大男人,一个小男人,嘻嘻哈哈了老半天。 周玉刚这才问起,“小陈,你来上海做什么生意?” 陈扬的货共有四箱,就放在床边,他打开一箱,拿出了样品,摊在床上给马于周三人看。 “我准备把这些东西卖出去。” 女性饰品,头饰、胸花、衣妆,琳琅满目。 马于周三人都说好看。 马振国问,“小陈,你打算是批发还是零售?” 第212章 歪打正着 天作之合 批发和零售。 陈扬不像村里的那些同行,压根就没想撂地摊一个一个的卖。 “我准备明天出门,一个店一个店的走。我可以垫货寄卖,也可以直接批发给他们……” 马于周三人,都对陈扬的思路大加赞同。 于解放说,“零售有个好处,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会有赊帐出现。但是垫货寄卖,和直接批发,难免会有赊帐出现。” 周玉刚说,“小陈,老于的意思是,你如果搞批发,需要的本钱就大,也就是资金压力大。” 陈扬轻描澹写的说,“资金么,我应该能够承受。” 马振国又是惊叹,“嚯,我说兄弟,你财大气粗啊。” 陈扬撒了个谎,“不瞒三位哥哥。我在我们那边的市场,有熟人帮忙,我能赊帐,所以这边我也能赊点出去。” 周玉刚拍着大腿说,“这就对了,这个生意能做。” 陈扬有点懵,“老周,你的意思是?” “小陈,我想帮你,我帮你想到了一个新办法。” “什么新办法?” “我,老马,老于,我们三个向你批发女性饰品,再寄回家去卖。也可以寄卖,也可以批发,也可以自己零售。” 马振国大声叫好,“老周,你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那里就有一个朋友一个亲戚,从事百货行业的零售。” 周玉刚说,“小陈,就这么办了,我们每人批发一些,你就轻松多了。” 陈扬连声道谢。 马振国说,“还有,亲兄弟明算账,朋友之间也要这样。咱们向小陈批发,绝对绝对不能赊帐。” 周玉刚点点头,“我同意。” 于解放坐在旁边,好像在思考什么。 马振国拿手捅了于解放一下,“哎,你几个意思?不想帮助小陈啊?” 于解放说,“就咱们三个人,可谓杯水车薪,起不了大作用。我的意思是,浙东旅社住着五六十号人。要是全部发动起来,那对小陈的帮助就大了。” 周玉刚笑着说,“老于,这回我要投你一票。” 马振国也笑了笑,“这样的话,小陈,你可以去找找老板娘。她对你另眼相看,只要你开口,她肯定会帮忙。” 陈扬大受启发,“谢谢三位哥哥。我想,我除了出门上街,去上海本地的商店推销。我还可以去别的旅社,找一些像三位哥哥这样的热心人。” 思路一旦打开,陈扬就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陈扬开始给他的女性饰品定价。 这方面,路桥街那边的供应商们,早已给出了建议。 他们说,如果他们的批发价是一,那终端的零售价必须是三及三以上。 就是如此的暴利。 作为中间商,他们建议陈扬,把他的批发价定在一点五到二点零之间。 上百种女性饰品,不可能一一核算,在经营过程中,都按上面的公式计算就行了。 陈扬决定,马于周三人和老板娘如果要货,就按一点五的比例。 其他人要货,统一定在一点八。 还别说,马于周三人,第二天就向陈扬各批发了一百块钱的货。 后来陈扬才知道,他们不只是在帮他,更是在帮他们自己。 赚点死工资,对马于周三人来说,可谓是杯水车薪。 开辟第二职业,或者叫兼职,赚点外快,一直是三个人的努力方向。 这次认识陈扬,可谓是歪打正着,天作之合。 只是把货发向各自的家乡后,还需要等待,才能看看有没有实效。 老板娘更不含湖。 一方面,老板娘陪着陈扬,主动上门,与几十个房客洽谈合作。 用陈扬的话讲,这叫有枣没枣,多打几杆试试。 住在浙东旅社的房客,有十一个,共购买了价值六百块的女性饰品。 另一方面,老板娘陪着陈扬访问其他旅社。 有七家旅社的老板,愿意扮演中间商的角色。他们帮着陈扬推销,也卖出去七八百块的货。 老板娘也从中赚了不少。 每批发出去一块八毛的货,陈扬收回一块五毛。剩下的三毛,全归老板娘。 当然,老板娘也是精明,她只要两毛,另外的一毛,她让利给她的下线。 不到十天,陈扬带来的货已所剩无几。 而到这个时候,陈扬还没在上海本地卖出哪怕一块钱的货,货全被外地在上海的人给买走了。 生意如此火爆,陈扬万没想到。 陈扬决定抓紧时间订购下一批货。 也就是抓紧时间回家。 陈扬出门,先去码头买好船票,再去三号码头给童小芳和陈福明留信。 那个时候,没有手机,电话也很不普及,通信和电报是最好的联系方式。 而两个出门在外的人,要想尽可能的及时联系,最好的办法,是在事先约定的地方,互相给对方留言。 事先约定的地方,包括汽车站、火车站和飞机场,以及那些旅社旅馆。 在这些地方,都有固定的大黑板,专门为来来往往的人所用。 留言的方式,有在黑板上写字的,有写在纸条上粘上去。 也有直接写信搁在旁边的信箱里,信箱有人专管,需要按规定收费。 找你的人,会先问专管信箱的人。专管人翻阅登记簿,找到名字,确定无误,再把信找出来给你。 陈扬既写了信,又写了条,条贴在黑板上。 条上写着,“童小芳,陈福明,陈扬给你留了信。” 信交给专管人,登了记,付了费,扔进了信箱里。 晚上,陈扬借旅社电话,联系路桥那边,让他们抓紧时间备货。 联系五个供应商,接连打了五个电话,电话费就付了四块五毛钱。 老板娘都替陈扬心疼。 第二天早上,陈扬搭上了从上海返回海门港的405号轮船。 不是403,陈扬运气好,省得见着那个烦人的叶大龙, 三天三夜在海上漂着,陈扬认为值得。 要是走陆路,乘长途汽车从上海经省城回温林,也需要三天三夜,但转折太多。 在405上,陈扬还是坐三等舱。 三天后船靠海门港。 陈扬上岸以后,搭乘拖拉机直奔路桥小商品市场。 这一次,陈扬狮子大开口,要订一万五千块的货,是第一次的整整十倍。 还是原来那十家商户,陈扬从上海带回来两千块,拆成十份,每家给了两百块的定金。 接着,陈扬回家拿钱。 第213章 这人生算不算幸福 村里有了一些变化。 大队会计和出纳都换了,换上的两个人,都是苗红根正,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县里那个老张还在,听说陈扬回来了,直接就找上了门。 陈扬热情招待,烟茶齐上。 “老张,你找我有事?” “明知故问。找你两件事,第一件事,与你一起出去的童小芳,他什么时候回来?” 陈扬摇着头说,“不知道。” “你少来,你俩一起出去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真不知道。”陈扬解释说,“我这次去的是上海。而童小芳和陈福明,他们去的是zj市和sz市。真的,老张,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老张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是既搞批发,又搞零售。一般情况下,前前后后加起来,每趟大概一个月吧。” 老张嗯了一声。 陈扬看看老张,欲言又止。 “小陈,你有什么要问的,你就问吧。” 陈扬笑笑,“我不明白。村里的党员,少说也有三十个吧,可为什么偏偏就看中了童小芳呢?” 老张说,“标准,严格的选拨标准。童小芳不到三十岁,符合年轻化的标准。童小芳初中毕业,在你们村的党员里,他的文化水平是最高的。还有他是复员军人,在部队受过多次嘉奖……” 陈扬点点头,“可现实就是现实,有两个问题,老张同志你难以解决。” “哪两个问题?” “一是童小芳他不愿意干,他是个实在人,知道当干部要得罪人。他不愿意得罪人,所以他不愿意当村支书。” “另一个问题呢?” “另一个问题,我们在路上讨论过。他说他家很穷,他的经济压力很大。他说他要先让自己家脱贫致富,他才能去帮助别人,才能有说服力。” 老张喟然一叹,“不少人都有这个观点,不仅是童小芳一个人。他们说穷人当干部,会被经济条件好的人看不起。”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 老张看了我陈扬,“你也这么认为?” “呵呵,差不多,差不多。” 老张也笑了,“你那颗当村干部的心还在燃烧吗?” 陈扬耸了耸双肩,“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哈哈……小陈,你要是能动员童小芳出山,我就支持你在村民委员会里谋得一职。” 陈扬呵呵的坏笑起来。 “怎么,不相信?” “那啥字两张口,随时都能扔掉,呵呵……” 老张认真的说,“听好了,你告诉童小芳,即使他继续做现在这个生意,时常不在家,我也支持他出任村支部书记。” “老张,你没开玩笑?” “对,请你转告童小芳同志。” 老张起身而走。 陈扬望着老张的背影,自言自语,“盯上小芳哥不放了。他真有那么大的魅力?我咋就没感觉到呢?” 春耕生产即将到来。 陈扬这次回来,要把自家的四亩水田安排妥当。 按照上级规定,承包田只能种植水稻,不能种植水稻之外的农作物。 自己不在家,二弟在经营肥皂加工厂,爷爷一个人忙不过来。 干脆跟爷爷说好,让他从此不再下田,专心的关照后院的十几只猪。 陈扬将四亩水田转包给堂叔陈东南,每亩二十五块,他付给陈东南一百块钱。 陈东南求之不得,转包费加上种田效益,他至少一年能增收两百多块。 陈扬也是放下了包袱,对于现在的陈扬来说,作为一个生意人,种田反而浪费时间。 家里人都好,肥皂加工厂也挺顺,陈扬拿了钱,准备提前去路桥街。 爷爷告诉陈扬,他的好朋友叶正方来找过他,有事却又不明说。 隔一天,陈扬骑车去下叶村找叶正方。 到了下叶村,还没看见叶正方,就看见叶正方家的房子,陈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三间崭新的三层楼,钢筋水泥结构,很气派的房子。 这家伙,老婆生了,房子造了,肯定是缺钱了。 没到结婚年龄,未婚生子,正是计划生育政策的惩治对象,罚款一定少不了。 至于这三间现代化的房子,没有五千块造不起来。 叶正方靠打鱼积攒起来的那点家产,应该是被掏空了。 果然,见了面,叶正方就一个劲的诉苦。 “扬哥,我可惨了,惨到她姥姥家去了。” 陈扬忍住笑,“你他娘的,房子造得比我家的还好,惨什么惨。叶子,我知道你的家底,别在我面前哭穷。” “真的。扬哥,我现在最最最后悔的是,我被娘们缠住了,我再也没有自由了。” 陈扬吼叫起来,“咋回事,咋回事?别哭穷,直接说事。” “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儿子,现在在我面前,在我爸妈面前,她拽起来了。” 二十一岁就有了老婆,还有了儿子,陈扬真不知道,这样的人生该不该叫幸福。 “叶子,这没办法。母凭子贵,自古如此。我听说计划生育政策要下来了,将来只能生一到两个。你这个儿子,就更显得珍贵了。” “现在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她给我提出一堆条件,如果不满足她,她就,她就不回来了。” “哦,都有些什么条件?” “一表一车两个机,项链手镯加耳环,三十二条大长腿,再加彩礼一千块。” 陈扬笑道:“要求不高嘛。不过,这一表一车两个机是啥意思?以前不是一表一车一个机么?” 叶正方苦笑道:“那是以前,现在已经进步了。除了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还要加一台电视机。” “是进步了,大大的进步。他娘的,一台九吋的黑白电视机,凭票也要一千五百块呢。” 叶正方愁眉苦脸,“我算过了。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起码要四千五,如果加上办酒席的钱,恐怕五千都不够。” 算得挺对的。 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要四五百块,电视机一千五百块。 项链手镯耳环,估计要一千块。 三十二条大长腿,就是一套家具,估计需要五百块。 再加上彩礼和办酒席,真的需要准备五千块钱。 “叶子,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 第214章 挨了一脚和一个巴掌 在陈扬面前,叶正方实话实说。 “我现在的经济状况是负两千。” “负两千?” “对,我父亲借了一千块,我找村里人聚了一个会,也有一千块。唉,当初不该造这么好的房子。” 负两千,加上女方要求的五千,那就是负七千。 陈扬思忖了一下,“叶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想继续这样下去,我可以借给你一半,三千到四千。” 叶正方吓了一跳,“我哪还得起啊。扬哥,你别吓我好不好。再说了,你借钱要收利息,要是不收我利息,我好意思吗。” “收你的利息,我就不是人了。” “扬哥,你别误会。” 陈扬有点气恼,“那你找我干啥,就为了诉苦?” “我想,我想治治我家这个败家娘们。” 陈扬两眼一亮,“你怎么治?” 叶正方说,“我离家出走,我一个月几个月不回来,说不定就能治好她的病。” 陈扬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想跟着我到外面去。” “对,我给你打下手。扬哥,我不要工钱,你只管饭就行。嘿嘿,最好给点烟抽,给点酒喝。” “呵呵……说什么哪。” “行不行,行不行?” “当然行了。” 陈扬一边摆手,一边思忖,“叶子,我的生意刚刚起步,行不行的,我也不知道。这样吧,到时候我分你点货,你自己干。” 叶正方迟疑了,“扬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用我的本钱,赚了算你的,亏了算我的。”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扬哥,我就想帮你打工。” 陈扬起身,“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路桥街,你要是愿意,你明天早上四点以前,到我家找我。” 说罢,陈扬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凌晨,不到四点,叶正方就来了。 二人搭上了去路桥的班船。 “叶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打定主意了。” “你带了什么东西?” 叶正方也有个挎包。 “嘿嘿,除了钱和粮票,其他的都带了。” 陈扬不再说话。 原来计划投入一万五千,因为叶正方的加入,陈扬的计划增加到两万块。 出门不容易,要赚就赚大的。 带的都是现金,挎包装不下,陈扬直接装在麻袋里。 肩扛手提,随便扔抛,应该很少有人知道麻袋里装的是钱。 路桥这边还算简单,到了小商品市场,见了客商,直接给钱。 到了中午,两万块钱就都给出去了。 今天是交货的时间。 与上次不一样,整整六十箱货,四箱一担,一共有十五担。 专门雇了一辆拖拉机,才把货运到海门码头旅社。 卸了货,运进去,交了钱,要了大通铺两个位置。 陈扬让叶正方看着货,自己去买船票和货票,顺便再买点吃的。 与上一次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既没有竹杠,也没有绳子。 上次带的竹杠,已被陈扬扔在了浙东旅社。 405号轮船明天出发。 陈扬事先联系好搬运工人,价格也提前说好,每箱两毛钱。 搬运工人都是临时工,大多是正式职工的家属,说好之后,先收了三块钱。 怕人家不能及时赶来,第二天凌晨,刚过两点,陈扬就在旅社门口翘首以盼。 还好,人家也是敬业。 两点半,四个工人,一辆平板车,出现在陈扬的面前。 陈扬松了一口气。 陈扬自己先上船,他把货票直接交给搬运工,让叶正方留在大通铺,直到最后一车货。 为了放货方便,陈扬买的是散舱的船票。 没坐过散舱,不知道散舱的沉闷和压抑。 陈扬这回才算领教到了。 最难熬的还是臭味。 几百人聚集在一起,还装满了货物,整个散舱只有前后两个门,空气的浑浊可想而知。 现在是初春,还好一些,海上有风,也能促进空气循环。 要是夏天,陈扬心想,再贵也要坐三等舱以上。 叶正方倒是能够适应,跑到上面的食堂吃了午饭后,回来就躺下,睡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 大白天的,陈扬一直睡不着。更何况叶正方的呼噜,打得实在是响亮。 好不容易,叶正方睡足了,起来遛达去了。 陈扬这才迷迷湖湖的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陈扬被叶正方叫醒。 “扬哥,扬哥,船长巡舱来了。” 陈扬不想起来,“巡就巡呗,叶,叶子,你接待一下。” “不是,有话问你呢。” “你,你替我回答。” 叶正方俯身过来,要把陈扬拉起。 这时,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 “别动。” 别动是啥意思? 女性说话,特别管用,陈扬还真的一动不动。 接着,陈扬只觉腰间吃疼,挨了一脚踢。 “他娘……”陈扬没有骂完,睁开眼他愣住了。 女船长,还有两个船员一个乘警,以及若干个乘客,围在陈扬周围。 叶正方蹲在陈扬身边。 昏黄的灯光,看不清两三米外的人脸。 这个女船长,应该也是个美女,陈扬坏坏的想。 “船长,我犯什么错了?” 叶正方急忙低声更正,“副的,副的船长。” 女船长冷冷的问,“这位乘客,你的右手在干什么?” 陈扬还没坐起,这时才打量自己的睡姿。 原来,他靠着自己的货箱睡。而两只货箱之间,却留着一道缝,自己的右臂正搁在缝隙里。 也怪陈扬的臂长,居然伸到人家的地盘上去了。 陈扬哎哟一声,急忙将手臂撤回。 这时,箱子那边,也响起了一声哎哟。 女的哎哟。 陈扬懵了。 敢情陈扬的手,就放在人家胸前突出的部位上。 货箱那边,一下子站起来五个女的,气势汹汹的冲过来。 为首的那个,不等陈扬看清她的脸,她就给了陈扬一个巴掌。 啪,又响又脆。 “臭流氓,臭流氓。”陈扬还得了两声骂。 陈扬百口莫辩。 正在女人们要对陈扬群起而攻之时,女船长开口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 女人们没再动手。 女船长指了指陈扬,以及打人的那个女的,“你,还有你,都跟我来。” 陈扬赶紧起身,乖乖的的跟在女船长的身后。 别人是躺着中枪,陈扬是躺着赚巴掌,真够倒霉的。 第215章 女人踢一脚 三年好不了 陈扬被带到一个房间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后来才知道,这是特等舱。 在这里,陈扬才看清,女船长很漂亮,年龄肯定不超过三十。 那身材,凹凸有致,曲线分明。 关键是身高,陈扬估算了一下,少说也有一米七零。 陈扬心道,既然是美女,踢一脚就踢一脚吧。 再看那个女乘客,陈扬更是惊艳。 小巧玲珑,眉清目秀,两根小辫子垂挂,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关键在年龄,陈扬估计,人家跟自己差不多。 美中不足,上面的两个地方太过突出。 还有,陈扬心想,巴掌打得太重。 “你,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今年多大年纪?” 面对女船长的提问,陈扬一一回答,不敢怠慢。 旁边的乘警做着笔录。 “你从哪里来,到什么地方去?” 陈扬又做了回答。 “把你的证明和船票拿出来。” 陈扬拿出证明和船票,放在桌子上。 女船长例行公事的看了看。 “你的箱子堆放在那里,为什么要留一道缝?” “我是想让空气保持流动。” “那你的手为什么会放在那里?”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我确实不知道,我的手为什么会在那里。” 女船长顿了顿,继续追问,“你说,这事该如何解决?” 陈扬犹豫一下,陪着小心问道:“我说了能算数吗?” 这个反问,差点让人笑场。 “你说呢?”女船长忍着笑瞪眼反问。 “踢了也踢了,打也打了,我看还是到此为止吧。” 女船长看向女乘客,“同志,该你说了。” 女乘客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不是故意的,毕竟人家挨了她的一个巴掌。 “那就,那就算了吧。” 女船长点点头,“好,就到此为止。我再强调一遍,要文明乘船,不要违反船上的规定。” 陈扬一本正经的补充道:“不能打人。即使打人,也不能拿脚踢,更不能打人的脸。” 说罢,陈扬拨腿开熘。 身后,留下了女人的笑声。 陈扬向来豁达,但今天这事,他觉得丢面子。 最主要的是忌讳。老话这样讲,女人踢一脚,三年好不了,女人打你脸,半辈子倒霉。 今天真他娘的诲气。 心里有气,晩饭不吃,吃点饼开喝点水,陈扬倒头便睡。 反倒是叶正方,却活跃了起来。 很快的,他与隔壁的五个女乘客无话不谈,打成了一片。 话题主要围绕着陈扬展开。 叶正方的嘴,在娘们面前,从来都是一撬就开。 他把陈扬的祖宗八代都翻了出来,包括他家里的现状,以及他父亲的故事。 还有读书时干过的那些坏事。 陈扬睡得太深,要是让他听见,非把叶正方的嘴扯烂不可。 船上这几天,陈扬老实得像只小绵羊,吃了睡,睡了吃,除了上厕所,哪也没有去。 那个打了陈扬一个耳光的小姑娘,好几次想找陈扬道歉,可看到陈扬黑着脸,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回去。 终于,405靠岸。 陈扬也不自己动手,他让叶正方找来装卸工。 从船上搬到岸上,不进仓库,一箱一毛钱。 叶正方指挥四个装卸工干活。 陈扬来到大黑板边。 信箱管理员,还是上次那个小老头,一眼就认出了陈扬。 “小师傅,农好。” “老师傅,农好农好。” 陈扬急忙递烟。 老师傅接过陈扬递来的香烟,笑眯眯的说,“跟农讲两个事。一个农的两个朋友来过了。” 陈扬接过信,连说两声谢谢。 真是不巧,陈扬乘405来了,正好童小芳和陈福明乘403走了。 谁都知道,403和405永不见面,总是匆匆忙忙的擦肩而过。 信上说,他俩的生意蛮好的,很快就有下一趟,期待着十天后在上海见面。 陈扬收起信问道:“老师傅,还一个事呢?” 老师傅指指陈扬的货,又指了指码头外面,忽地改用了普通话。 “小陈同志,我知道你的货要运到旅社去。如果你还没雇车,能不能让我帮帮你?” 陈扬愣了一下,“我是还没雇车。” 本来,陈扬准备自己动手,去浙东旅社把手拉车拉来。 “小陈同志,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问一问,问一问而已。” 陈扬笑指外面,“老师傅,那是你什么人。” 老师傅有点不好意思,“我老单位的职工子弟,待业在家,才出来干这活。” 陈扬点了点头,“我没问题。可是,码头的装卸工会同意吗?” 老师傅笑道:“这个你放心。他们是铁路上的工人,各管一段。你在里面卸你的货,我在外面送我的货。” “好,你让他们过来,我要先谈价钱。” 老师傅激动,双手做喇叭状,冲着码头外喊了起来。 一下子招来了六个人三辆车。 为首的叫小青头,正是老师傅的亲侄子。 陈扬估计,他的六十箱货,用这三辆车拉,需要拉上两趟。 陈扬也不啰嗦,他就出十二块钱,愿意干就动手。 小青头他们根本就没还价,拉着空车就进了码头。 才十几分钟时间,三辆手拉车装着三十箱货,从码头出来了。 当着小青头的面,陈扬将十二块钱交给老师傅。 陈扬又吩咐叶正方留下,跟着下趟货走,他自己在前面给小青头他们带路。 陈扬可不知道,三个钟头,每人能赚两块钱,他有意无意的把运费翻了一番。 临近中午,终于把货运到了浙东旅社。 陈扬这才有时间歇息,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茶缸,咕都咕都的喝了一半。 “小陈,你的货和你的朋友,你要我怎么安排?” 陈扬想了想,“姐,你在一楼找两个偏静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一样,我要长期租用。一间当仓库,一间给我朋友住。” 一声姐,让老板娘酥了半身,当众拿手打了陈扬一下,“哟,几天不见,变得更会说话了。” 院子里,马振国在,周玉刚在,还有十几个房客也在。 他们的哄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周玉刚笑道:“老板娘,收了我兄弟吧。” 老板娘笑道:“我不傻。我现在收了他,他就白住了,我不能便宜了他。” 笑声更响亮了。 与此同时,有几个要货的人,开始向陈扬下单。 第216章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最简单最直接的生意,就是最好的生意。 陈扬的六十箱货,加上运费,大概支出两万块。 也就是每箱三百三十块。 从现在开始,包括老板娘、马振国和周玉刚他们,谁都一样,每箱交五百块,就把货拿走。 货的品种都已配好,一箱就是一个组合,不用拆开再分。 你要一箱,你直接付钱拿货。 你要半箱,他要半箱,正好合二为一,拿去自己再分。 依此类推,特别省事。 货还没进舱,就已卖掉八箱。 等到晩饭前,住在别的旅社的人闻讯赶来,又卖掉了八箱。 叶正方目不暇接,脑子不够用,原来这才叫做生意,生意是如此的简单直接。 自己的存在或不存在,对陈扬的生意没有丝毫的影响。 叶正方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人。 认真想想,叶正方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不能把自己依附在陈扬身上。 如果不做出改变,朋友关系是会变味的。 晩上,陈扬喝了点酒,准备早点休息,洗去一路的风尘和疲惫。 叶正方推门而进。 “叶子,一楼的房间不好吗?”陈扬问道。 “好,我看比你这房间还大。”叶正方拿过凳子坐下。 “噢,你有事要说。” 叶正方点了点头,“扬哥,我想与你分开做生意。” 陈扬一点都不意外,叶正方是个要强的人,也是个知道应该怎么做事的人。 “你说,你打算怎么做?” 叶正方说,“你批发给他们,是五百块一箱。我向你批发,也是五百块一箱。不同的是,他们不赊帐,我要向你赊帐。” “你继续说。” “我自己拿到外面去卖,批发或零售,你都不用管。我卖掉一箱,结清旧帐后,你再卖给我下一箱。” “还有吗?” “我不在附近卖。刚才我看过地图了,这里是hp区。我尽量到北面去卖,像闸北区、pt区和ja区等地。” “叶子,你打定主意了?” “对,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开始。” 陈扬点点头,“那好,我支持你。” 这样也好。 朋友帮朋友,也需要一条底线。 不能合伙做生意,但可以互相帮忙。 陈扬的进货价是三百三十块一箱,批发价是五百块一箱。 这其中的一百七十块差价,叶正方给了,就是朋友帮朋友的底线。 新的一天,叶正方早早出门,背着半箱货。 这趟上海之行,叶正方也是有备而来。 比方说出门乘公交车,特意赶在上班高峰期之前。如果在高峰期赶车,背着半箱货是上不去的。 叶正方也研究了上海地图,和各路公交车,他第一天出去,奔的是ja区的农贸市场。 陈扬对叶正方很了解,所以也是放心得很。 上午,陈扬几乎就赖在床上。 要不是马振国和周玉刚来访,陈扬还想继续做梦。 陈扬真羡慕马振国和周玉刚,不用一个上午,工作搞定。 “哎,你那个朋友,背着半箱货出门了。”周玉刚说。 陈扬点着头嗯了一声,“昨晚我们说好了,他出去撂地摊零售。” 马振国说,“好家伙,我以为他是你的合作伙伴。” 陈扬摇摇头,“不是。我这个人,不会跟亲戚朋友合伙做生意。” 周玉刚很赞赏陈扬的观念,“小陈,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悟出了如此深刻的人生哲理。” “哪里,是事实教育了我。我家里的二弟,今年才十七岁,他就敢跟我叫板,分出去单干。所以,我是先小人后君子,不得不这样做。” 马振国伸手指了指外面,“那你就不该带他出来。” “呵呵,情况是这样的……” 陈扬简单的说了说叶正方的故事,特别是为什么出来。 马周二人爆笑不已。 周玉刚笑问,“你就不担心他……比方说,手里的货卖不出去?” “这个我一点都不担心,他真要做起生意来,一定比我强十倍。” 倒是于解放,昨天没见到他,今天也没见到他。 “我说两位哥哥,老于去哪儿了?” 马振国和周玉刚互相看了看。 马振国压低嗓音说,“我俩正要与你说老于的事。” 陈扬曾的坐起身来,“老于出事了?” 周玉刚笑着说,“老于是出事了,但不是什么大事,也可以说是个破事。” 陈扬这才松了口气。 马振国问道:“小陈,以你的观察,老于这人怎么样?” 想了想,陈扬说,“城府极深,比你俩都深。我觉得,他心里有事。或者叫深沉,或者叫压抑,好像活得不太自在。” 马振国又问,“你能看得出他的出身吗?” “嗯……反正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人,用我们乡下人的话讲,老于应该出身于大户人家。” 马振国点点头,叹道:“你他娘的说得真准。” 周玉刚告诉陈扬,于解放的婚姻非常不幸,父亲出于个人目的,为了与某人联姻,逼着他娶了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 八年来,于解放作为上门女婿,受尽了那个女人及其家人的欺负。 来上海工作,还是单位领导的关怀。 于解放也乘机提出了离婚。 可那个女人不干,竟带着人追来上海,要于解放回去。 于解放现在躲在一个只有马振国和周玉刚知道的地方。 陈扬问道:“那个女人很厉害吗?” 马振国苦笑一声,扭头让陈扬看他的脖子,“你看,那天她要打老于,我伸手阻拦,她就狠抓了一把。” 脖子上有三道血痕,显然是手抓留下的。 周玉刚说,“就是一个泼妇。” 马振国心有余季,“我看比《水浒传》里的孙二娘还要狠毒。” 陈扬好奇的问,“老于就不奋起反击?” 周玉刚苦笑道:“我说兄弟,你以为这是农村人两口子闹架啊。那女人带着五个女人,六个女人纠缠老于,老于好男不跟女斗,只好躲起来了。” 这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高贵的人,与低贱的人,其实都被命运掌握着,本质上是一样的。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吵闹声。 马振国和周玉刚立即变了脸色。 陈扬却一点都不怕,“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女人都爬到男人头上来了。老马,老周,跟我去会会她。” 第217章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马振国和周玉刚拦都拦不住,只好跟着陈扬出来。 陈扬刚到楼梯口,就冲下面嚷嚷起来。 “谁,谁呀?是那个臭娘们,让我睡不了觉的。” “站出来,站出来。老子今天有劲,非他娘的办了她不可。” “老板娘,谁敢到你这里闹事,你告诉我。他娘的,bj娘们,有什么了不起,老子照样办她。” “老马,老周,你们说的bj娘们在哪里?中看不中看?歪瓜裂枣的,我可不要。呵呵……看着恶心。” 沿着弧形楼梯,陈扬目空一切,一路扇风点火,气焰十分嚣张。 刚走完楼梯,只听一女人喊了起来。 “哪家的土崽子,敢在这里撒野。姐们,给我撕了他。” 四个人高马大的娘们,一齐朝陈扬扑来。 不料,陈扬根本没有准备,看到四个娘们扑来,却惊慌失措。 四个娘们的八只手,几乎都已抓到了陈扬的身上。 只见陈扬脚底一滑,啊的一声,身体向后倒去。 不偏不倚,只听彭的一声,陈扬的身体仰倒在楼梯上,后脑勺正好磕着了楼梯板。 陈扬双目紧闭,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马振国高喊,“不好了,打死人了。” 周玉刚也喊,“救命啊,打死人了。” 两个人从楼梯上下来,一个抱着陈扬,一个狠掐陈扬的人中。 还有几个房客,也纷纷上来救援。 还有人去打电话报警和叫救护车。 那一堆娘们见势不妙,拨腿熘了。 陈扬微微睁眼,发现老板娘扶着自己,立即闭上眼睛继续装。 马振国和周玉刚实在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老板娘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哎呀一声,双手推开陈扬。 陈扬倚着楼梯,呵呵大笑。 大家全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厅里顿时笑作一团。 中午,老板娘请陈扬吃饭,怕陈扬不去,又请了马振国和周玉刚作陪。 就在附近的小饭馆,四个菜,喝黄酒。 酒过三巡后,马振国说,“小陈,你这办法只能使一回。可就那娘们的架势,肯定还会再来的。” 周玉刚说,“对啊,想个什么办法,让她们不敢再来。” 坏主意,脑袋里多得是,陈扬两眼珠子转了一圈,就想出了一个。 “以毒攻毒。” 老板娘忙问,“怎么个以毒攻毒?” “下次她们要是再来,咱们也组织娘们上阵。房客里有几个女的,还有房客们的家属,加在一起都快两个班了。她们最凶,也架不住咱们人多啊。” 马振国点点头,“好主意,好主意。” 周玉刚也说,“就这么办。咱们人多,轰她个一二次,她就不敢再来了。” 老板娘说,“可怜的于解放,被一个女人搞得走投无路,像过街的老鼠一样。” 周玉刚说了一句名言,“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喝了酒吃好饭,周玉刚说,“我先走一步。于解放躲在那里,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我得给他送过去。” 马振国说,“老周,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说着,二人就走了。 陈扬瞥了老板娘一眼,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他俩什么意思,不带我玩啊。” “嘻嘻……装,你就使劲的装。” 陈扬一脸无辜,“我知道,他俩不信任我。” 老板娘伸出手,在陈扬的胳膊上使劲的掐了一下。 “他们是为你我创造机会。” “你和我?” 老板娘嗔了陈扬一眼,“怎么,我配不上你呀。” 陈扬笑而不语。 “说,配不配?”老板娘又要伸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扬忙说,“配,配配。” 老板娘又笑了。 因为陈扬口中的配,听起来就是呸。 陈扬也笑了。 笑过之后,老板娘说,“小陈,你要当心,不要与马于周他们混得太深。” 陈扬不解,“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现在这样还行,再近点就过了。” “再近点为什么不行?”陈扬问道。 “一方面,他们是北方人,你是南方人。你们只不过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说不定明天就各奔东西,烟消云散。” “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你与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上。或者说,你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扬点点头,“这我知道。”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他们三个都不是好东西。” 陈扬笑了笑,“姐,这话可不能乱讲。” 老板娘小声的说,“他们三个都已经结婚。但是,他们在这里都有女人。” 陈扬啊了一声,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会吧?姐,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你傻。”老板娘斥道:“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只要你小心观察,就能看穿他们的名堂。总而言之,你不能学他们。” 老板娘结了帐走人了。 陈扬心道,我不会学马于周三人,我还要回家当村长呢。 下午四点多,叶正方回来了。 背出去半箱货,回来时两手空空,说明他成功了。 这么快就卖掉半箱货,陈扬不敢相信,赶紧向叶正方取经。 叶正方实话实说,他上午摆地摊,下午来了一主儿,以批发价全给买走了。 叶正方算了一下,这半箱货,他大约净赚一百二十块钱。 算得上是旗开得胜。 就这样,陈扬在旅社里搞批发,叶正方每天出去练摊。 大约每五天,他能零售半箱货,一天能赚到三十块。 又过了两天,童小芳和陈福明来了。 两个人贩销的还是刷子,去的目的地还是zj市和sz市。 本来是直接转码头,就在码头上等船。 为了与陈扬见一面,两个人决定,在上海住一个晩上。 中午,陈扬在小饭馆里请两人吃饭。 聊到生意,陈扬只说还行,再顺便说了说叶正方的事情。 不能说生意上的实情,这点陈扬很懂。 要是知道卖女性饰品卖得非常火爆,童小芳和陈福明非把刷子扔掉不可。 再说上海这边生意好做,又何必再去其他地方。 “小芳哥,福子,说说你俩,你俩的生意如何?” 也没有实话,一个说赚了八十块,一个说赚了五十块。 还是聊点别的。 “小芳哥,你这次回家,那个老张同志找你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