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魂笔录》 第一章 渡魂师 我叫龙瑾书,我出生那几年,军阀混战,天下大乱。 有人死,渡魂师就有生意。 我爹,正是这行中的一员。 在这不堪的年景里,靠着渡魂绝技,我爹从穷光蛋变得小有积蓄,娶了我娘,生下了我。 后来我大了,没去学堂念书,就跟着我爹四处渡魂,期间也偷学了一些手艺。 所谓渡魂师,就明面来说,是一个超度离世者的职业。但实质上却有着巨大的不同,绝非等闲僧人或者灵媒可相提并论。 俗话说:十个渡魂师里,九个都是断案神探。自这行诞生起,渡魂师世家便代代都和巡捕、衙门有着联系。 曾经有个人,杀完人还漫不经心如摆弄玩具一般处理尸体。然后仰仗各种证据缺失,装疯子,逍遥法外十五年,每天和小孩子玩。 曾经有个人,把邻居剁碎做成肉馅包到饺子里送上饭桌,一群亲戚心知肚明却无一人向衙门口报案。 曾经有个人,杀人于千里之外,而被害人无一不呈现意外死亡之表象,看得衙役一头雾水,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不知所措。 下手残忍的,心机阴险的,手段歹毒的,什么人都有。 正是因为有我们渡魂师的存在,这个中奇案里,心怀鬼胎的人被我们找寻证据,以人间的法律制裁; 不安本分的邪物,也都被先祖的智慧与牺牲,摸索到了合适的手段,永绝后患。 三年前的夏天,南边发大水。 不少堤岸决口,洪水滔天。 也就是那时候,我遇到了我这辈子第一宗渡魂案子。 那日深夜,屋外还是下着大雨。 我像往常一样偷瑟缩在炕上一角,偷偷读着祖上传下来的古书。 这些古书是我龙家历代先祖整理留下的,内容令人匪夷所思,大多讲述古代先人与各种怪力乱神的斗争经验,以及识破阳间阴险之人面目的诸多技巧。 各种稀奇古怪的破案过程,深深吸引着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爹每次见我碰这些书,便会给我一顿毒打。所以我只能偷偷看…… “你这混小子,信不信我揍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我爹的怒吼,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把手里的书扔出去。 我屏息凝神听了一会,这才明白过来不是在说我,而是有客人来了,来人正跟我爹在外面客厅里吵着呢。 此时业已二半夜了,怎么会有人登门来访呢?关键是来人又和我爹吵吵什么呢? 我忍不住好奇了起来,下了炕摸到门口,细细聆听。 “这不,这么麻烦的事老哥我真办不了,您就出来露两手呗?……真的,老这么低调不好,一身本事不用你再憋出个好歹。” 听到这里,我眉头一皱—— 前清那会儿,有本《逐寇离间通章》里提到过,一种通过听人声音而获取大量信息的法门。这人的声音很是凝涩,同时却又中气十足,应该是个有习武经历,年龄大概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老爷子听够了那来人的碎碎念,终于又破口大骂了起来: “给你脸了还?查庆春,你,现在,给我滚蛋!” 那人低声下气道:“来来来,喝茶喝茶,消消气,啊,老弟,不要动肝火嘛,对身体不好……”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老子早就洗手不干了。” “咳、咳……”那客人停下来,看来他的情绪也是十分激动。 我心头一惊,这人的来头,是真的不简单! 刚刚那两声咳嗽,前音凝重,余音响亮,回音略有杂乱。这人的肺部受过枪伤! 这个叫查庆春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 以他这身份,怎么还就讨好起我爹了? 我爹那边,生得又是啥事的气?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我终于忍不住,稍微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我爹正左手拿着以前打我用的大擀面杖,右手提着一把菜刀,正准备把查庆春撵出去! 而那查庆春的手里,还拿着刚刚被我爹从他“狗皮”上削下来的肩章。 呦!看意思是巡捕房里的老爷! 我脑子一懵,我爸这是疯了还是咋的?我也顾不上别的,当即便冲出门去,拦在我爸面前: “爸你别冲动,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家……人家是巡捕房的官老爷啊!!” 还好我年轻,力气也大,很快我便从我爸手里抢下了武器,按着他的肩膀强行把他按在了旁边的躺椅上。 尽管如此,我爸还是在骂骂咧咧:“你按着我干啥?巡捕是吧,你让他趁早把我抓起来,关进大狱里得了!不然我龙骏业,今天一定要弄死这老东西!” 说着他又要抢我手里的菜刀,我赶紧把菜刀扔到屋子另一边。 扛着骂连声安抚了半天,他才安静了下来。 我安抚好我爹,便赶忙去看那姓查的巡捕有没有受伤。 查庆春却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哎,没事。我跟你爹闹着玩呢……” 话音未落,我这才发现,这里居然不止我们三个人。 原来,门外的院子里还站着两名穿着黑色雨衣的巡捕。 雨没有停,事儿还有炸雷。 而这两名巡捕却面朝着门外的方向,自家官长都快被砍死了,他俩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么看来,是真没什么事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俩老东西,闲着没事砍人玩呢! “哟,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他笑着向我感叹道。“大侄女,几岁了?” “十九了,咳,咳……还有,我是男的。”我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由于面相和声音的问题,我常常被人误会了性别。 在古典相学中存在一种,就像覆了一张面具一般,毫无年龄特征甚至性别特征可言的面相—— 在寻常人眼里,或许不过只是比较秀气的男子,或是比较中性路线的女人,然而在我们内行人的说法里,这叫通阴相。 其字面意思,是连阴兵鬼卒都记不住的命相!在我们龙家,这是衡量子弟天赋,最重要的指标之一。 认错了我性别,查庆春有些尴尬,便转移话题道:“大侄子,你也帮忙劝劝你爹,这老顽固我是劝不动了。” 我刚刚偷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便好奇地问道: “到底什么事?” “什么事儿?”查庆春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哼,当然是死人的大事儿!” (本章完) 第二章 考验 “这里有一个很棘手的凶案,事涉租界,上面催得很急。江湖救急,这事要是请不来你爹出山,我可就晚节不保,甚至连局长这个位置都不保了,要革职插查办的……” 果然!我爹也学了祖传的那些东西!而且看这架势,以前多半帮助警方办过很多案子! 我顿时激动起来:用祖传绝学,帮巡捕打击犯罪,做大英雄,这些古书里的故事就在我身边? 还不等我开口,我爹便又破口大骂了起来:“查庆春!我告诉你,你今天找谁来都没用!说了不帮就是不帮!” 我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被噎了回去。虽然还是不知道我家这老头子,到底是吃了什么牌子的火药,闹成这样都不肯出山,但以我的经验—— 他一犯起牛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难道就放弃这案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心痒难耐,可不想学我爹,一身的本事却没地方施展,便对查庆春说道: “这样,查庆春,我爹这边不用想了,你劝不住我也劝不住。刚好渡魂师的手艺我也会,要不我替他……” 我话音未落,我爹一巴掌便拍在桌子上,怒吼道:“反了你了!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工夫,也想拿出去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睡觉!” 说着,他站起身来就要拉我回屋。 查庆春却是陡然出手,一把将我爹摁回在躺椅上。 我心头一惊,之前我爸抡着菜刀比划半天,都没见他还手!这会儿怎么就? 查庆春回头看着我,抹了抹下巴,问了一句: “大侄子,你家那些本事你到底会多少,给个明白话。” 看他这反应,我也知道人命关天这种事情马虎不得,便道: “祖上的书,家里有的我都背熟学会了。虽然论经验肯定还是比不上我爹,但应该也能帮上一些忙。” “都会了?”查庆春仔细打量着我,脚尖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爹见他有些心动,冷哼了一声:“你会个屁!你最多就是看着玩!” “我就是会怎么了!这些书我从记事起就抱着啃,甚至用里面提到的作案手法在你眼皮底下偷书看!时至今日,我现在偷十次书你最多只能抓住我七次! 从宋人的《洗冤录》,前清的《逐寇离间通章》甚至洋人的什么《福尔摩斯》,这些书都我没少看。 一条发丝,双方可能会出现的漏洞,我全都门清,而你现在居然还说我只是看着玩?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我很是不服地说道。 “小子,你可别太狂。”我爹冷冷道:“说破天你也无非就是偷拿了几本祖上传下来的旧书看着玩。 想当年我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你爷爷就天天带着我去逛坟头跑现场,高强度训练。时至今日我一把年纪了,都不敢说我吃透了多少多少祖上的手艺!” 言罢,他便转脸望向了查庆春:“老查,你也别病急乱投医,就他这半吊子水平,案子查错了,你麻烦更大!你要不信,我就当你面考考他!让你看看他斤两!” 我爹言辞恳恳,听他那么一说,查庆春回头看我的眼神里,登时便多出来了那么几分怀疑的味道。 在我的心里,一个声音在咆哮: 龙瑾书啊龙瑾书,你就这么想一辈子活在你爸的编排里吗?再这么软弱下去,你活该就是个孬种! 终于,我还是注视着我爹的眼睛,鼓起勇气,挺胸抬头从查庆春身边站了出来:“但考无妨!” “咱龙家的渡魂手艺分两部分,一曰内经,二曰外道。来,臭小子,你先来讲讲,这都是啥。” 祖上传下来那些古书,我全都翻过至少十遍以上,早就倒背如流。这种最基础的问题,岂能难倒我? “这可不是正式的考验!如果连这种问题都回答不上来,那我连考你的必要都没有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原封不动将古籍上的文字背了出来: “所谓内经,集鲁班书、茅山术、昆仑道、南疆蛊等七七四十九家法诀之大成,通阴阳,绝灵脉之术也;所谓外道,集西阵,东遁,南法,北符等九九八十一……” 我爹似是完全没有等我背完的耐心,冷冷地打断了我:“玄牝乖离阴八门。” 我皱了皱眉,费力地沉思了半秒钟,咬了咬牙,接上了后半句:“坤乾道牡封九宫!” 靠,这就开始让我背那该死的八门遁甲!还好我以前知道那破书很重要,就算看不懂也还是硬着头皮背下来了! 我爹:“onsifan……”(一寸祭血三分命) 我略微犹豫了大概零点几秒,而后大声脱口而出: “……fiaca!”(一分欲念三寸血) 而后,我也回以一个冷笑。我就知道你个阴损玩意儿要用波斯语写就的《西域邪经》原稿说事,早准备好了! 我看到我爹的眉头正在恶狠狠地抽搐。 他顿了一顿,似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便开始用尽可能快的语速以梵语碎碎念道:“百八苦行无我虑、三千业果无我忧、但由……” 听到这个,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怨门三咒! 我的眼睛快速搜索着附近他刚刚接触过的东西,便见他手边的桌子上,有一摊用茶水画出来的符咒。 这老家伙,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画了符咒阴我! 一咒却足,二咒忘言,三咒盲目,是为怨门三咒。 说白了,这是一个让人不能行走,不能说话,不能看到东西的恶毒法门! 咒语的效果视画符的用品而定,若用黑狗血来画,能让人永久成为瘸子!哑巴!瞎子! 就算用茶水画符,效用很弱,也足够让我暂时残疾,至少半个月才恢复! 这是铁了心不让我去啊! 我登时恼怒起来,拿起一块抹布撕成两半,一半扔在他面前,搞乱那符咒;另一半抡圆了膀子,恶狠狠拍在他脸上! 符咒这才算是被我破解。 短短的片刻,我却吓出了满头的冷汗,大口喘息着。 但是,这次考核却是我赢了!我咧嘴笑了起来。 我爹默不作声拿掉那抹布,沉默了一阵,却忽然暴怒道: “你这小子,什么阴毒招数都敢学,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查庆春却是拽着我的手,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朝着门外那俩人喊道:“小王小李!给我把这老东西按住,掩护我!” 我楞了一下:“嗯?你们要干嘛?” 不过一秒钟后…… 没有一丝丝防备,丝毫不给人反应过来的时间…… 查庆春拉着我便冲出门外。他健步如飞,丝毫看不出已经五十多年纪。 就这样,他把我塞进了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自己则钻进了驾驶的位置,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汽车前风挡的雨刷,迅速扫走雨幕。 这可是我第一次坐汽车。 以前给几个洋人买办家里渡魂时,我也是见过汽车,却没有坐过。 真一上来,简直太新鲜了。 我心说这下是爽了,等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老爹要怎么收拾我呢…… 这么想着,查庆春却是将一个档案袋扔到了我怀里:“你先看看卷宗吧。这案子……可是复杂得很!” “复杂?怎么个复杂法?” “因为是被害人,自己来报的案!”查庆春道。 (本章完) 第三章 怨女报案 死人,自己来报案? 这听上去可就新鲜了。 也难怪查庆春,堂堂一届巡捕房官长,会来求我爹出山。 我心下好奇,立即翻开卷宗查看。 然而下一刻,我却又愣住了。 因为卷宗上,半个字都没有,一张白纸上只有一只右手的血手印! “这……”我倒吸一口凉气。 查庆春解释道:“你能相信吗?这个血手印,就是受害者亲自按上去的!” 查庆春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包骆驼牌香烟。 “抽一口?” 我摇头,催着他往下说。 查庆春点了烟,说道:“最近下雨不绝,河道淤塞,就会发大水。就在小河沿,临近租界的六马路处,排水井被堵死了。” “很快,雨水漫灌整条六马路!有人就发现雨水井上插着根墩布杆!他们就用它撬开雨水井,想要看看是不是烂叶子破树枝堵塞了排水口。” “撬开了井口时,立即袭来一股恶臭,人们只看见一丛黑发下,一双充血的眸子正在死死凝视着自己!” “他们报了官面儿,我们把这人弄上来,发现是个女的,头上刺入了若干玻璃碎片,推测是被什么玻璃制品砸中了头部后惨死。人死了不久,皮肤被这几日大雨浸泡得发白又膀肿。” 查庆春又道:“我们把尸体弄回去,找了许久,都无法核对出这女尸的身份!” “直到……前天晚上,巡捕房来了一名女子。女子自称叫赵晓媛,是大通洋行的女秘书!家住城西教堂旁的别墅!” “我们的小巡捕就问她要报什么案,这个叫赵晓媛的女子本是半晌无语,蓦地抬起头来。” “她那双眸子,忽然淌出血泪,拍着卷宗长身而起,一声接一声吼道——快去找我,快去找我!” “这一声可把巡捕吓傻了,掏枪要比划时,却发现女子不见了!而刚才被赵晓媛拍过的卷宗上,就留下了这么一个血色手印!” 查庆春呼出口烟,“这事儿呈报上来,我突发奇想,就去把那无名女尸的右手印也按在了一张纸上。你猜怎么着?” “一模一样?” “没错!一模一样!” “所以,你们可以确定,这个泡在雨水井里的无名女尸,就是……就是赵晓媛?” 查庆春咬了咬腮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透露给我的后脑海似乎也颤了颤。 “没错,是赵晓媛的冤魂来巡捕房里,亲口告诉我们她的身份!” 我端详着血色手印,轻轻嗅探。 煞! 冤煞! 我忙对查庆春道:“叔儿,咱们现在就去城西那栋别墅!” “不去先看看尸体?” “尸体是肉身,现在冤魂不在肉身上,看不看没所谓!” “而怨女报案,就提到城西别墅,据我推测,那里就是案发现场!” 查庆春忽然一怔,透过后视镜望着我。 “我们看过了,什么也没有!” …… 汽车在雨雾之中疾驰,拨开雨水冲到了城西别墅。 别墅孤零零地立于夜色中,一道闪电破空而过,勾勒出它的轮廓。 别墅门上,已经贴了封条。 我也不问查庆春,推门而入。 进门刹那,我立即止住脚步。 眼前,是一些破碎的玻璃制品,应该就是砸碎了赵晓媛脑壳的东西。 找查庆春要了一枚银元,扔在地上。 叮铃铃,一阵悦耳响声。 不等查庆春问我,我当即说道:“她还在这里!” “啊?谁?” “那个赵晓媛!”我沉声说道。 “怎么?一枚袁大头就能知道了……” 查庆春显然并不相信,然而一阵阴风扑面袭来,将我两个人吹得向后退了几步。 嘭! 一声响! 身后的别墅门,轰然关闭。 我们再回头看向别墅大厅,水晶吊灯,撞得叮叮作响。 “出来吧!”我对着吊灯下方轻轻说道。 一道炸雷而后,屋内被照得很是清楚。 也就是这道闪电白光下,我看到了一张比闪电还要白的面孔。 那张女人头顶上,扎着许多玻璃碎片。 可随着闪电消失,女人的脸也转瞬即逝。 紧跟着,下一道闪电出现。 那张女人的脸竟然已经贴在我眼前。 煞气! 怨毒的煞气! 竟然近在咫尺! 女人用她一双白眸子,死死凝视着我。 而我则发现她头顶的玻璃碎片处还在淌着血,血水留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浸染了黑发,让缕缕发丝紧贴脸颊。 直到片刻后,我才想起来要说话,然而喉头却像是被卡住了一般。 遭了! 女人怨念太重,已经压制了我的心神,叫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想不到第一次做渡魂,就遇到这么棘手的麻烦。 我不由得暗骂,再耗下去,被麻痹的不光是舌头,还有我的呼吸,直至心脏! “冷静!冷静!” 我心中默念,忙将偷学的那些古书迅速过了一遍。 旋即,手指费尽所有气力,终于掐出了一个“拜香印”! 所谓进屋叫人,进庙拜佛。 这拜香印就是在脑子里,与冤魂沟通的方式。 眼看拜香印一成,三点星火在眼前亮起。 “我……我是来帮你的!你天大的冤情……我都帮你伸冤!” 此时,冤女应该可以听到我的话了。 因为我看见她那双浑浊的眸子,咕噜咕噜转动了好几圈,才让白色眸子中又有了黑色瞳仁。 这双瞳仁一转,看向了我身后的右下角。 仿佛,是在告诉我什么。 瞬时,喉头麻痹的感觉消失,一切恢复了正常。 “大侄子……你……你不要紧吧?”查庆春道,“你刚才怎么一动不动?” 我没有回答,豆大汗珠滚落,随手推开了查庆春。 身后,正是刚才那女人目光停留的地方。 而那里是一张三层的斗柜。 我立即翻起斗柜,可失望的是,这里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 “你在找什么啊?” “证据!” “什么证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证据?” 我没有回答,继续翻找。 几个柜子是空的,也没有暗层,不太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我把抽屉直接拽出来后,什么东西跟着滚落,啪嗒坠地。 “这是什么?” “看来……是银行存票和一个账本!” “赵晓媛是大通洋行的秘书?” “对!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与大通洋行有关系?” 我默然颔首。 “大侄子,可以啊!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的?” “是赵晓媛告诉我的!” (本章完) 第四章 自首 此刻,头顶炸雷隆隆。 白闪让查庆春脸色更难看。 “赵晓媛给大通洋行谁做秘书?” “买办赵子杰!” “走,叫巡捕房弟兄们去抓人!” 我刚要往外走,查庆春却抓住我。 “大侄子,有句话要说清楚——赵子杰在省里都很有名头,如果仅凭渡魂师的那些东西,你确定可以有足够证据定罪吗?” “你什么意思?不信任我干嘛要我们渡魂师?” 查庆春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抓赵子杰,一定要有让他无法抵赖的证据!比如账本,目前来看无非是洗钱与偷税!而且洗钱一事,他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至于杀人,我们可看不出来证据啊!” 查庆春毕竟还是老辣,一语中的,让我也服气了。 “如果是杀人的证据……我想还是要从尸体身上找了!” 说至此,查庆春开车,又带我回巡捕房。 汽车速度原来这样快,本来要走大半天的路,汽车没多久就到了。 一下车,查庆春就给我撑开伞。 还没往巡捕房里跑,却见门口站了个人。 那人没有撑着伞,步履歪歪斜斜,向巡捕房而去。 “那……那人谁啊?” 话音未落,但见那人扑通就跪在雨中。 旋即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穿越雨幕。 “我有罪!我有罪!抓我!快抓我!” 喊冤的我见过,这喊有罪的却是第一次见。 走到那人身前,只见对方已为大雨浇透了。 但仍可以看出,他神情萧索,眼神木讷。 “你小子,有什么罪?”查庆春道。 “我……我杀了赵晓媛!” 一字一顿,却如炸雷一样让我和查庆春都要疯了。 “快,来弟兄们,抓住他!” 巡捕房里跑出五六个人,将男人连拖带拽往里抓。 很快,众人就给这个男人送进了审讯室里。 不等我开问,审讯室外走进来一个人。 “你?自首?” 我寻声看去,一个平头小子。 查庆春见了朝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人点了点头,显然对方职位更高。 “侦缉队队长岳三海!” “这位是渡魂师小龙先生!” “龙不龙的,他也不是办案的巡捕,干啥呀!我看姐夫,嫌犯到案,咱们也就别费事儿了!审完画押,结案!” “姐夫?” 我闻言一怔。 查庆春立即摆手,“说过多少次了,在巡捕房里我是你上司!” “得!”岳三海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审吧!” 我当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守!”男人道。 “你说你杀了赵晓媛,哪个赵晓媛?” “大通洋行买办赵子杰的女秘书,赵晓媛!” “你为什么杀她?”岳三海抢话道。 “我是她远房的表哥,我因为在南方做生意,找她借了一笔十二万的款子!可是生意不好做,赔光了钱,还不上她!” “我来找她,希望她通融!结果她说这笔钱必须要还,不还就别想离开咱们省!” “我一气之下,就把她杀了!抛尸下水井!”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自首?”我突然问道。 岳三海闻言,立即道:“哼,那还用问,良心发现呗!我说你们渡魂师真以为自己会断案了?连动机都猜不出来,瞎起哄!” “说,你是怎么杀死赵晓媛的!交代清楚!” 徐守道:“用一只鱼缸!砸碎了她脑袋,玻璃刺入了她头皮!” “这就对了!动机,凶器,都有了!结案!”岳三海拍着巴掌笑道。 “不对!”我冷声道,“徐守,你撒谎!” 这声呵斥,叫徐守一怔。 岳三海也起身,“什么撒谎,自首来了撒谎?” 我没有理会他,走近徐守,“赵晓媛告诉我的关键证物,是一本账本,还有许多银行存票!根本没有你的这十二万!” 岳三海听罢,不免惊吓地问道:“什么赵晓媛,你意思是死人告诉你的证物?” 我将从斗柜里翻出的东西,扔在桌子上。 “呸,你小子是疯了,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告诉你证物!”岳三海道。 “一个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肯见渡魂师,一定会将她最想说话告诉我!难道赵晓媛不会说出杀她的凶手吗?” “徐守,你不是杀赵晓媛的真凶,对吗?!” 徐守眼神恍惚了,闪烁了一阵眼神突然道:“你说什么我不懂!杀人偿命!掉脑袋的罪,我干嘛要冒名顶替,难道我疯了吗!” 徐守一时激动,岳三海立即跟着补充道:“就是,杀头的罪,证据确凿,你有什么理由推翻!” 我一耸肩,说道:“那我无话可说!徐守,你想好了,结案后,你就要被砍头了!” 岳三海立即要在供词上画押,不想查庆春却在最后时刻一把按住了岳三海提起毛笔的手。 他道:“慢着!呈报流程不该这么简单的,大通洋行事涉租界与洋人,怕是要与外交部门沟通才可以!” “姐夫……” “我说过了,巡捕房里没有姐夫,我是你上司!” “好,好,查局长!” 岳三海气不过,仿佛要通过自己姐姐,来整治他姐夫一般。 然而,查庆春却还是难得的坚持。 “收押!等我们呈报上峰再说!” …… 从审讯室出来,岳三海显然耿耿于怀。 “姐夫……不,查局长,查长官!你真要信那个小子?渡魂师?神棍啊!” “不仅是他,连他那个爹我还不知道吗,一家子神棍啊!” 骂我行,骂我爹我可就翻脸了。 我当即道:“岳队长,你虽然不信我们渡魂师,但我却看出了你的一些问题!” “我的问题?什么问题?” “你那话儿似乎不太灵光!因为有只白骨手,挡在了你的裤裆处!” 此言一出,岳三海脸色迅速变化。 他一脸煞白,咬着牙道:“放屁,血口喷人!你少造谣!” 我嘻嘻一笑道:“行与不行,您心里最清楚!” “行,太行了!” 一个女声传来,只见一名女巡捕竟然突然走入了视野。 “胡雨,什么行了?” 女孩朝着查庆春敬了个礼道:“局长,那些账簿都查明白了!你们一定很感兴趣!” (本章完) 第五章 死者为大 胡雨一面如此说着,一面拿出了一个账本,摆在这办公桌上。 镁粉闪光一照,她一起拍了照。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赵晓媛生前到底帮多少人偷过税洗过钱,不过这么多账本子,恐怕涉案数额已经…… 嗯,这个死者,恐怕,真不会把那十二万太当回事! 岳三海反问胡雨:“你可别瞎说啊,那都是大通洋行的钱,要是说有问题,就是大通洋行有问题了!” 他又道:“就算是偷税洗钱,也是死者赵晓媛个人行为。她通过偷税获得大量收入,并看在亲戚的份上借了凶手十二万。事后凶手无力偿还,便索性杀人抛尸。 嗯,证据链已经十分完整,可以结案了。” “先等等。” 我连忙打断了一下:“这个不着急,先案件重塑吧。” 若是按现在的办案流程,证据链充足确实就可以结案,诉诸司法程序,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是老祖宗有规矩,官府结案有龙家人在场的话,要“三思三辞”。 意思就是不论再简单的案子,出于谨慎,只要我在场,就算没有线索明着找茬,也得推迟结案,而且要推三次。 我无意搞那么麻烦,但一思一辞还是要有的。所以我提出案件重塑,找俩人扮演凶手和死者,针对模拟凶案发生时的真实情况,进行一场实地演练。 就是这个最简单的过程,往往能暴露出大量的线索。 “没那个必要,我们又不是文明戏的剧团,演什么演啊!” 岳三海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人家就想着减点刑。后面有疑点直接找他问就是。杀人现场就在这,难道他还能翻供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蹲在这几个抽屉前面,皱起了眉头: “你难道不觉得,这种用来窝藏非法账本和银行存票的地方……” 那胡雨也蹲下了身,和我一起看着这些银行存票,道: “嗯,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里。” 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着她,点了点头: “按徐守的供述,他一直在死者老家那边居住,跟死者的亲戚关系也很远。但他来找死者说事,却能直接找到这里来……” 这个胡雨并没有被结案的轻松所诱惑,我看她一边仔细听我讲,一边垂着眼睛,似是在十分耐心地思索着什么。 她,若有所思道:“谜一样的案子,侦破过程却是如此顺利,就像……就像被某只从暗处伸出来的手摆布一般。” 查庆春这会儿也过来了,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看来心情不错:“嘿,大侄子,查的怎样了?” 我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疑点有三。 其一,一个外地来的远房亲戚而已,嫌疑人却是找到了这里,找到了这个,死者一定会全力隐瞒的地址。 其二,嫌疑人用了一定的时间制作工具,杀人抛尸,却把最重要的鱼缸落在了客厅地板上,扫都没扫一下。 其三,第一现场如此隐蔽,案件侦破举步维艰。嫌疑人大可以等一段时间看看风声,但他却选择了自首。” “嗯,说得好。” 岳三海,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没什么意思,这些不过是你的推论而已,并不存在支撑你论断的证据。 说一千道一万,人家都已经招了啊!剩下的问题,审就是了。我知道你很想表现一下,但办案,终归不是儿戏。” 儿戏? 查庆春,拍了拍岳三海的肩膀:“别乱说,别忘了他是老龙的儿子,也是个渡魂师。” 岳三海抱着手,撇了一眼,撂下了一句话转身离开:“渡魂师又能怎么样!” “你!”查庆春瞥眼,“刚才……龙家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那话儿真不行?” “别听他胡说!老子刚去八大胡同,没有问题的!” 我刚要发作,胡雨便从背后拉住了我。我瞪了她一眼,她却只是看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 人命关天,事关死者的冤屈和徐守的未来,真凶也可能会逍遥法外……祖宗留下这三 (本章未完,请翻页) 思三辞的规矩,自古以来不知道挽救了多少案子,我身为龙家人自然绝不能丢下这事不管。 说白了,我其实根本没空跟那个姓岳的生气…… 想通了自己该做的,我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另一方面,我也对这个看起来有点柔弱的小女巡捕,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 甚至可以说,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压力,与刺激! 她应该是早就找到了这个足以直接当场拍死徐守的账本,但她直到这会儿才说起这个。 换言之,在怀疑徐守是不是真凶这件事上,她的反应比我还快! 想到这里我登时便消了火,微微一笑,问她了句题外话: “你多大了?” “二十一。” “才比我大两岁,就留洋学什么西洋办案法子了?”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这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没有。” “那就专心点。” 她的声音,如初春残雪,柔弱而又清冷。 我点了点头,佯做云淡风轻般试探了她一下:“可能会出现决定性证据的地点有二,我去外面查客厅,你去另一个点吧。” 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她作为一个办案能力绝对堪称出众的巡捕,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谁知,她却是立刻白了我一眼:“你意思是让我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去钻下水道吗?” 犯人行凶的关键点有二,杀人,抛尸。最可能出现决定性证据的地点,自然也就是第一现场与第一抛尸点。 我原本以为就她这点年纪,头脑不会这么快,便想这么考她一下来着——谁知她这反应,反倒搞得我特别不像个男人! “没、当然没有。呵呵呵……” 我尴尬地挠起了头。“我去,我去行了吧!” “噗嗤。” 她,嫣然一笑,就像在面对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那个教人百转千回,教人融化的笑容,一时间,竟是让我有些…… 怦然心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