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记》 1 楔子 啪,醒木一声响,说书老者紧接着开篇:“今天小老儿要和大家说一说这取名冠字之事,唱一唱此另一番由来” 老者话还未说完,底下一阵嘘声。 “诶,说书的,你这说的我们都知道,我们来慕名而来你这歧楼,可不是为了听你说礼义仁智信,我们是想听些我们不知道的。”一书生摇头晃脑道。 “是呀,是呀,”另一名书生接着说道,“歧楼歧楼,这歧字,原就是不与平常相同之意,今儿不说妖魔鬼怪,也不说奇闻异事,倒是上起小儿课堂来了?” “你歧楼不是号称知人所不知,晓人所不晓,怎地今日换口味了?” “就是就是,据说是五大洲联手,楼主也不曾怕过,依旧敢说各洲秘辛,莫不是楼主他老人家最近力不从心,你们改道而行了?” “我倒是觉得,莫不是” “怎么说书小老儿,你昨日才去学堂归来吗?” “哈哈哈哈” 一群书生哄堂大笑。 说书老头捋了捋眼角垂落下来的眉须,脸带微笑,不见丝毫不耐烦或是焦躁,摇头晃脑,仿佛认真听着楼内听客的话。 笑声未止,立刻有人阖扇击掌和道,“这歧楼,虽你说了不与寻常相同这意思,可它是歧字的意思,和楼合在一起的意思,你可想过?” 这话一问,忽然一阵静默,显然大家都在思考,这,这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那人接着说道,“如今神人鬼妖各地势力盘根错节,这歧楼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建,歧楼歧楼,此地任你论遍天下之事,也毫无挂碍,在此地丝毫不用担心。说书人每日说的都是近日发生或即将发生之事,也都应了一个奇字,若是发生之事大多,既奇也怪,或惊或险,倘是未发生之事,大多,不,是必定会发生,是提也是警,端看你个人如何理解,有人信则保命无虞,有人信也顺应时势乱世英雄,有人信更福祉地方造福一地。” “这么神奇“ “可有人不信?” “我也有此疑问”楼内你一言我一语。 盏茶功夫之后,有人叹道;“如今乱世,英雄何处?” 话题忽然就这样转移了,大家也都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听说西洲已经没有山洲神了,冬夏两季都会下雪,洲上不长草木,洲上的人有许多受到了神罚,只有一只手一只脚,人面兽身,说出的话像呻吟一样,难以听清,听说这已经不是人了,诶,说书人,你可知,这是什么?” 老头又捋了捋眉须,淡淡道,“他们大约已经是神嗤了。” “什么?” “神嗤” “那这算何物呢?” “这是何原因呢?” “大约是对山洲神做了什么事才得到神罚的吧,不然为何冬夏都是雪,且人都变化了。” “西洲的人究竟做了什么呀?” “山洲神也是可以不敬的吗?” “诶,说书人,你可有兴趣说一说西洲之事呀?” 老头慢吞吞说道,“说过之事就不可再说啦,这是我歧楼的规矩。”半晌又道,“今儿说啦,说加冠取字之事的么,不更改不更改。“ 原来早已说过了,大家心里思杵一番,在座竟没有一个知晓的,一时不知作何言语,有人终于意识到说书人似乎确实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也收起了几分轻蔑之心,连忙催促老头,赶紧说说取名冠字还有什么不一样的缘由。 啪的一声醒木,楼内又响起老头抑扬顿挫的声音: “今天小老儿来和大家品一品名与字,礼记称,幼名,冠字。此话各位想必也知道,意思是说,始生三月而加名,故云幼名,年二十有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也即是说,称字乃是敬上至下的礼仪,而二十才可加冠,也就是成人了,担起了成人的责任,而在远古五大洲有一种族,谓之,灵言族,此族不知如何而生,却不生不死,惯以称呼其名以蛊惑人心,在名上加以灵力,使人失去自由为奴仆,大多为弱冠而无字之人,女子未至十五及笄者,此族通过人的血液共享记忆智慧,尤以处子处女血上佳,从此生而不灭,据说每逢新月之夜就要外出取血,各位客官可得小心呐,”老头抿了口茶水,又说道,“尤其看着弱稚子女,更要当心啊。” 一时屋内,每个人心头有一丝阴霾难以挥之而去。 乱世天下。 这乱世天下分为五大洲,原本五大洲也是其乐融融,各司其治,五大洲分别有五大山洲神,山洲神并不是真的神,而是神的后代族民,可代行神罚,人修其道,鬼在其都,妖在其林,忽然某一洲的山洲神族开始没落,洲上的妖鬼没了束缚,趁机肆意,民不聊生,破坏了原有的秩序,一时间,洲与洲之间的修道之人也疲于奔波,总归力有不逮,遂乱。 2 试探中成长 沈汐醒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躺在一个山沟沟里,仰头望着天,纷纷白雪落在脸上,沈汐就像这片被大雪覆盖的土地一样,心底也十分茫茫然,自己此刻年岁几何身长几尺家在何方,为何在此处? 什么都不知道。 一道苍老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乍然响在耳边:“你要不要和我走呀?好吃好喝的哟。” 十足的人贩子口吻。 沈汐就开始了他好吃好喝的生活。 一间草屋。一张桌子。一套茶具。一本书。一个送饭的人。 一间抬头就能看到天空,下雨下雪却怎么也落不进来的屋子。 一张明明是个被砍掉的老树根却手触始终恒温的桌子。 一个你不添水却始终有水和不清洗始终干净的壶和杯子。 一本今天打开是礼义,明天就变仁智,后天是异怪,书面不变,内容纷繁的书。 送饭的。啊,这个呀。 如果沈汐再笨一点,或许就相信每天来的,真的始终就是一个人了。 怎么说呢,大约有三个笨蛋吧,每天换着来,长相一模一样,走起路来,七扭八歪,像是被劈了尾骨鱼鳍的鱼才学会怎么用鱼鳍走路,强行站立,一扭一蹦,每天蹦的都不是一个节奏,有天是靠蹦的,有时靠扭的,最夸张的就是第三个,基本是靠在地上蹭的,这幅画面说是可笑呢,还得看在他手里拎着的饭尽量认真表示感谢。 这样的生活,就是人贩子说的,好吃好喝的,哟。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数下来,大概就是这么过了十年。 沈汐很多时候想自己应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的后代,为什么呢,小时候他常常可以望到窗外的小朋友在玩耍,大了就可以听见别人讨论村子外的风景,比如,外面并不像村里这样,只有两个季节,下雪和不下雪,村子四旁环山,地面都是被雪冻的一层一层白色的冰冻;外面也有很多绿色的植物,根据季节变化,生长,飘落,而不像村子里,都是秃秃的枝桠,偶有停雪的季节,地上白茫茫一片片,抬头灰枝垭一根根,斑驳的很萧条,像一个大笼子,将自己关在里面。 其实,没有人限制他的活动与自由。 他也不是不可以出去,只是偶有出去,总能看到村子里的人,或躲或闪的眼神,明明看到了他正在看你,你转脸他也立刻将脸转到别处去,让你觉得,自己产生的是错觉,可是那眼神太直勾勾,想忽略也很难呀;和他一般的大的孩子,伸手示好递给他一些吃食,身旁的大人虽然没有阻拦,扶在孩子肩头的双手,也曾失手将孩子的肩握痛,面无表情的十分刻意。 沈汐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是真的很不舒服,他再也没有白天出门,那样究竟是被防备着还是些其他什么心理,他无暇去管,总之,很不舒服。 后来,他看了书,律法上说,属十恶类罪是历朝历代重点打击对象,其中九项处刑不分首从皆斩,剩余一则是不道罪,指一次性杀死一家没有犯死罪的人数三人以上,罪犯不分首从皆斩首,妻、子流二千里;沈汐虽不知现在何朝何代,但是这么个荒凉无季节的村落,或许,当真是个流放的好地方。 不道罪往往与大逆罪一道并罚,大逆罪是指谋危社稷,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也就是意图颠覆皇权,这样大的大事,那一定得伴着不道罪,杀害没有犯死罪的人数三人以上,然后不分首从犯人一起斩首,来个大逆不道,于是我就剩下一个人,流放至此,流亡途中,经村长所救,村长孤寡老人,慈悲心作祟,见我可怜,给我屋子,派人监视,派人送一日三餐,虽没有太限制我自由,但是村子里的人大都恐怕都是知情的,不然脸上的表情也不会控制不住,还是害怕呀,对吧?沈汐撑着桌子对地上的小粉蛇默默猜想着。 小粉蛇扭扭身子,像听懂一样,点点头又摇摇头,努力摆尾想爬到桌子上,却滋溜又滑下来,看的沈汐莫名好笑,这些日子里,沈汐的屋子,总会出现小粉蛇,最多的时候有四条,齐齐的蹲在沈汐的脚边,有一条小粉蛇真是连去个厕所都要跟着,其他三条倒是三不五时地闹个失踪,一开始沈汐到处去找,十分担心,但夜里走失的小蛇都会回来,渐渐倒是放心了许多,一来二去的蛇和人倒也自然起来,最重要的是每当沈汐说点什么,他们都会点头摇头的附和,也不知究竟懂没懂,但这蛇脸上总一副我啥都明白的样子,倒是比面对外面村民要舒服的多,所以初初看到蛇的害怕和惊吓,在长期陪伴下也都消失殆尽。 吱——呀一声,村长推了门进来,十年过去了,人贩子依旧是中气十足的。 可惜没有自己这样的人再给他捡了,沈汐看着蹒跚的村长默默的想,还有这个门,啧,大约只剩一个装饰作用了。 村长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叟,脸色从第一次见面呢,就是枯黄暗淡,毫无血气可言,嘴唇泛白起皮,脸上的眉毛呈八字拖曳下垂,说话的时候总跟着滋溜乱颤,一副孤寡老人的模样,更甚至每当他从屋子里出去,总能听见似乎门外有大叔大婶关心问候着他脸色怎么越来越差的时候,他总呵呵说着没睡好,而沈汐左看右看,这些年一直都是枯黄暗淡,不见好也不见差,沈汐想,哇,大人们都有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哥儿,过几日就是你加冠之日,我已经请了族中大长辈为你加冠取字,可好?”村长捋着摇曳的眉毛,语似斟酌。 可好?这是询问的意思吗? 取字可是大宗氏大族户里有辈分有地位的小辈才有的资格,更何况加冠居然还要请族中的大长辈?莫不是村长年老,忘记我是个囚犯之后的事情了?还是,莫非是村长与我父母有旧? 是了,不然,冰封大雪的荒芜之地,又是山沟沟,怎么恰巧就找到了我? “父尊大人已然安排妥当。”沈汐试探着开口,语气笃定。 他恍然想到,当初跟着村长走,明明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村长一口就咬定了我姓沈名汐,且我全家都能犯了大道罪,只剩我一人,那就不是个平头百姓,肯定不能称呼父亲大人,又不曾算谋逆,全家赴死,那也不是王侯,更不能称呼父王,就用父尊试试吧,既然待我如此客气又要冠字,想必我也是个大户? 这个称呼,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难怪平常足不出户,与他以前的性格截然不同,莫非是心怀愧疚?村长望着沈汐低下的头,一时没有及时接上他的话,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回答。 沈汐一阵嘚瑟,哇,我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智慧代表,怕是猜中了七八分,如果只是寻常有旧,想必救了我的时候就开口道出收养我的原因,张口不提的这十年,要么,是对我有所图,可我一个幼年的孩童,图什么呢?我一无所有,身无长处。还是说,父母有所嘱托?这件嘱托村长有所参与?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好吧,赌一个。 “虽将加冠,然,力不足矣。”虽然我快加冠成人了,不论是什么事情,你要想使唤我,我还没那么大能耐,村长老头,你得斟酌斟酌呀。 “原本加冠之日也是新月之时,若是你能想起什么,也不枉这十年将养着,若是你毫无记忆,对小老儿来说”村长面色端正,却用眼睛觑了眼沈汐又立刻收回,正色道:“是极好的。” 小老儿这三个字,或许这个十年与我安稳,十年与我平安的老人,是盼我余生顺遂才会希望我没有记忆的吧,在我面前忽的降低了身份,这样的话让我心里一阵刺痛,对于如今或许身为流犯的我而言,过去父母的地位权利如何跟我毫无关系,原本想着利用旧情让村长放我出去的心,稍稍冷静了些。 “我明白。”沈汐顿了顿,“村长爷爷,加冠的事您安排吧。” 村长眼里似有泪光闪过,臭小子,明明什么都没想起来,哼,掩掩面甩着袖子走了。 沈汐望着村长愈走愈意气风发的背影默默思索着, 不对,错过了哪个细节? 村长这反应,不对呀。 哪里不对呢? 连个背影都透露着各种得意洋洋 3 新月之夜 待到村长走远了,屋里屋外都静着,沈汐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懊悔着自己反应到底慢了一拍,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让村长走路走的四面八面都是威风,脚边不知何时进来的小蛇顺着沈汐的腿,见沈汐不理自己,缠绕扭动着从他的腿边盘旋爬到了沈汐的肩上,蛇信在耳旁斯斯吐着,沈汐仍旧沉浸在刚刚究竟哪个细节有问题,不仅没套出半句话,还这样终止谈话,让村长掐住话题走了。 等沈汐回过神来,小粉蛇已经从他的肩上跳下木桌,埋到沈汐平常喝水的杯子里了,原本细条条的样子,中间愣是鼓出了一个球,沈汐掐着蛇尾,甩圈圈一样甩着小蛇,在空中来回摇晃,恐怕水也是刚喝道肚子里,还没来得及消化,小蛇被沈汐甩的像个小型喷泉“噗、噗、噗”的将圆鼓鼓的肚子里的水全喷了出来,沈汐唬了一跳,赶忙松了手,摸摸瘫在老树根桌上的小蛇肚子,语带歉意的轻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就是看你圆鼓鼓的好玩而已。” 小蛇竟似有脾气一般,小小蛇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转过去,恶狠狠的发出了一声嘶嘶叫声。 “嘿嘿嘿,你这是在生气呢?”一边说一边摸摸小蛇的尾巴。 小蛇这次将立直的半个身子都转了个弯,还将沈汐摸过蛇尾蜷缩进自己的面前。 这蛇还怪有脾气的,沈汐强行掰回蛇头,想想,看看那杯不知什么时候又满了的水,说道,“我给你赔礼呀,你想要喝水呀?诺,给你。”说完将那杯水向小蛇面前推了推。 小蛇有些犹豫,依旧想扭过自己的小蛇头,不知道是不是抵不住诱惑,忍不住看看沈汐,又看看水杯,用蛇尾指指杯子,又指指门口,沈汐转脸向门口望去,嚯,门边的缝隙处还有三条小蛇头伸得老长,像三根柳条在沈汐门前飘摇。 平常都会直接进来玩耍,怎么今天竟然这么矜持? 哦,我知道了。 “哦,你们四个想偷水喝,你个小偷蛇还先发制人跟我耍脾气,好呀。” 桌上的小蛇连忙摇头,急促的斯斯叫着,门外三根柳条连忙进入房间内,四根柳条立刻连在一起,整齐一划的开始摇摆。 沈汐看着面前的四条蛇,左、右、左、右、这样仿佛有着顺序的摇脑袋,实在很好笑。 四条小蛇也似乎发现沈汐只是跟自己开玩笑,盯着自己始终笑意盎然,于是四小条有些羞涩的又一起低下了头。 真好玩,我居然能从蛇的脸上看出羞涩呢,哈哈哈哈,沈汐将杯子倒满水推置在四条蛇的面前,示意他们喝水,这水有什么特别吗?又自顾自的说,“是因为新月之日要到了吗?” 无尽书上曾对新月也有过解释,大抵是说,这是每月的月亮初生之日,似乎是代表万物的初生?所以月亮是有些族群的信仰。 村长来也提到了加冠之日是新月之时,只不过初生之日与我有什么关系?好像新月之时是有些什么不同似的,还是说这水和新月有什么联系? 生灵是最能感知周围变化的,会利用自然现象。 这屋子,雨雪落不下,树桌始终恒温,壶水不尽,这一切原就超脱自然,如今这四条蛇居然这么通人性,又要在新月之前喝这不尽之水,又有村长所说的‘十年将养’,这十年,我大都呆在屋子里,唯一每日常做的事就是喝这水了,莫非村长是位方外修仙之人,或许,当年未曾成仙入门的时候父母曾救其性命,才有了托孤事件。 不。 不是的。 这也说不通,因为村里的村民看我的眼神是有问题的。 那种眼神,有紧张,有害怕,有躲闪,那不是修仙之人会看普通人的眼神。 虽然我不知道修仙之人是什么样子,但畏畏缩缩的肯定不是,如果说村民,的的确确是普通人,那么我是个流犯,所以他们看我的眼神十分惶恐,这间屋子却不是普通的屋子。 何况,虽然村长每次一推门就可以进,但每次只能听见门口有村民的声音,却没有村民进来过,排除他们是因为害怕或者不想进,会不会,还有一个可能是,这是个仙家物品,能进的人只有我和村长,又或者,会不会是,只要我在里面,它才可以进人? 会吗? 会是这样吗? 试试吧,心中有种声音不断的挑唆着,跃跃欲试,欣欣然。 加冠之日很快就到了,沈汐的脑袋里依旧跳跃着作死的念头,村长前一天再三告诉沈汐,算出的吉时是卯时,此时破晓旭日,初生换新,吉时最不可耽误,村长的警告犹言在耳,沈汐却始终记着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荒唐又莫名的声音教唆着自己,想试试,如果他不在屋里,别人是否可以进。 人要在屋里,却要试试这个想法的话,很简单,也很麻烦。 出去,自己看不到结果,在屋内,也不知道这个设定的结果,沈汐在屋内转了几圈,想到了一个非常笨,但是十分有效的办法。 他的床是靠墙放的,于是他沿墙线往墙外挖了一个地洞,蜷缩就可容纳住他,但是必须得自己将自己抱的团团的紧紧的,手脚皆动不了。 可偏偏,把自己划分到了墙线之外,不属于这间屋子里的位置。 这几天恐怕是新月之时真的很重要,几个歪歪扭扭的傻子也没来送过饭,为啥说是傻子呢?走路走成那样,看到沈汐只会呼呼傻笑,他们的笑让沈汐瞬间就想扶额逃走,实在是略有些渗人的模样,仿佛张着嘴眯了眼就叫笑容,猎物补食一般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四条小粉蛇喝完杯里的水也莫名开始冬眠起来,只不过这四个小东西像是知恩图报,怕沈汐饿死似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了许多瓜果在桌角,这几日,沈汐抱着瓜果整日整日钻在床下,不停的挖洞,为什么选择床底下呢,沈汐觉得这是他自来的聪明绝顶使然,他虽然不肯定会不会有人在看管自己,但这个办法最直接,既不在屋里,也不会被别人看到,更没有出去,就算后面自己出来也是可以说,是自己想玩玩,总不会有人能发现什么。 而他用来挖地洞的就是他喝水的杯子,也许一开始就防着他挖洞逃跑,屋里一件正经工具也没有,不得已用杯子挖,每天喝水之前洗洗它,喝完了继续当工具,虽然,沈汐也很嫌弃,好赖,这杯子会自己干净,何况,此时此地,趁手的家伙只有这个了。 但是呢,不挖不知道,一挖吓一跳,这杯子质量真不错,地上厚厚的一层白色冰冻质地杯子一碰就碎,方便的很,只是,越往地下就越来越冷,真的冷,而那四条小蛇,沈汐也不好放着不管,于是怀揣四条小蛇,抱着一壶水在那个小洞里,硬挨了不知多久。 直到地表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沈汐不觉想听清楚一些,又有些闷,他伸了伸冻僵的脑袋,顶着脖颈,使劲将耳朵贴向地面,远处村长的一声,“不会走远的”沈汐暗暗得意起来,转念一想,不对呀,我躲在这里,只能听到声音,岂不是不知道村长和村民们到底有没有进过屋子???我要的效果一点也没显现呀,唉,白让自己受冻了吗?还有,为何,我的加冠典礼怎么好像很多人跟着忙活? “混账” “一差二错三番四次”这不是说我的吧?我就这一次呀? “卯时已过,快通知” “请他出手吧,吉时不等人” 好像这句话说完,外面脚步声渐渐停住了。 算了,我在地洞中,也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进来,另外,我的听力也没有那么好,并不能靠听声辨方位,这样啥也不知道在这地底也毫无意义,沈汐缓缓缓缓向外移动,心里想着,一会给村长道个歉此事想必就能揭过了,但为何这心总是无法平静,越跳越快,血液在皮肤下好像加速流动,甚至有些升温,沈汐咽了咽口水,好难受,喉咙也想干涸了许久,唾液都难以下咽,沈汐赶紧就着壶,准备喝些水,平静一下,哪知,拿起来一看,壶里居然没水了? 这十年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沈汐加速了往外的动作,但是蜷缩时间过长,腿脚早已麻木,没有知觉,针扎麻木的轰鸣声轰的一声声放大循环在耳边,沈汐的头也有些晕眩,于是更加用力向外,他突然觉得,如果他再不出去,再不喝水,可能会晕死在这里而无人知,沈汐只能奋力往外爬去,渐渐的,他终于迎来探出床脚下的第一丝光亮,竟是一时难以适应这丝光亮,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眩晕的感觉更加明显,同时鼻腔也开始干涸,呼吸吞咽开始无力,好像,似乎,屋里有个脚步声,轻轻慢慢向自己走近,大概,是,村长来了。 眩晕中,沈汐仍旧默默,看样子并不是我不在,别人就进不来。 来人拿走沈汐手里握着的水壶,沈汐闻到了一股不属于村长的味道,静等些许功夫,原来是那人倒了一杯水给沈汐,然后感受着那人向自己靠近,扶着自己的肩头,缓缓投喂。 有一种淡淡清香醒神的味道萦绕周身,很熟悉,像在哪里闻过,但是想不起来,但沈汐可以确定,这十年来并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 沈汐下意识的吞咽着水,迷糊中感受这人将他横抱上床榻,似乎是自己侧坐在了一旁,为他搭了脉,原来是个大夫,沈汐还是闭着眼,依旧有些脱力,勉励想睁开眼睛,眼皮像是没有力气,只得让自己再休息片刻。 这人搭脉过后似乎并不打算走,像是在等什么人,进屋,倒水,抱人,落座,动作行云流水,沈汐想,虽然没有见到此人,不过就凭他身上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也定是个书香弟子。 “下一个吉时是巳时,隅中雾去,艳阳高照,也是极好的,请族中大长辈稍待片刻。”村长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朝外吩咐着事宜,啪嗒啪嗒,那种特有的脚跟拖地的走路声向屋里靠近,然后在沈汐身边停止,看见他浑身脏乎乎的模样,有些气又有些心疼,怒道,“你,你这是干嘛呀?既没事了,我给你换吉服,可好?”可也就一个“你”字,半句的怒气,剩下就都是心疼,可好二字又有些哄孩子的意味。 “你不该与他如此说话。”这大夫乍然开口,声音低醇如美酒,袅袅绕竹炉,青烟悠悠,摇动满园春色,“他这满身泥泞,差点精力耗尽而亡,你想想他是为何?” 村长在大夫面前倒是有些气弱,软和温柔道:“无非就是小孩子瞎胡闹罢了。”嗯嗯,是的是的,知我者莫过村长也,沈汐心中附和。 “你不说,我来猜猜可好?”大夫声音依旧低醇,“想必是他想天性聪颖,仗着些许细节想试些什么。” 沈汐如果此刻睁眼,一定能看到村长脸上满是自豪的表情。 “可你如果一开始就严苛待他,今日怎会如此?我等若晚来一刻,他安有命在?依我看,他初来此地就该吊起来打几顿,好生立立规矩,让他毫无闲暇思这想那,而不是舒舒服服的随他过,如今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无法无天!” 这番话说出口就好像是,美酒儿装入劣质的器皿碎了一地,绕炉青烟烟忽的就消散,满园小春色哗的~凋谢光了。 人呐,声音好听也得看他说的什么话。 沈汐张了张嘴,喉咙因为之前的干涩,还有些生疼,索性不说话了。 村长面露窘迫,支支吾吾,“说来还是那些混小子的错,因吃了九欘建木树的精华” “你总是心疼他。”这人一句落定,便不再开口。 “村长,吉服送过来了。” 沈汐听见木盘摆放的声音。 沈汐摸索着坐了起来,准备自己动手将衣服换掉,谁知,那股清香渐渐靠近,吓的沈汐往后躲了一下,沈汐等了等,又没有动静了,他又准备向外时,一只温热的手意外的搭在他眼睛上,手的主人浅浅的嗓音从沈汐头顶传来,一股温柔之力在眼部周围散开,那人道:“睁眼。” 睁眼看到自己面前这张脸,想到刚才他在屋内的那番作为,沈汐想,若是自己睁眼看到,定会觉得,此人这番普通动作做起来也比他人别有滋味,举手投足皆是风味。 原本睁眼看到此人,也称得上,脑海中萦绕着一句诗词:“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只是,想到他刚刚与村长的那几句对话,他满身只有人间的尘土,屁的画,对于长辈竟然直呼“你”,毫无礼数。 满身“尘土”的公子将衣物递给沈汐之后,定睛盯着沈汐一言不发,沈汐看看他又看看村长,这眼神什么意思?是因为我劳烦了他给我看病? “并不是。”留了这么一句转身便走了,虽然走的很从容,背影总有几分仓皇而避的味道在里面。 村长和沈汐面面相觑,沈汐颇有些目瞪口呆,啥?我刚刚说出口了??没有吧? “哥儿,你要是想起什么你就和我说,你这样试探我,可是要我的命啊,”村长瞄一眼沈汐,张张嘴后又闭上,纠结半天还是道:“我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么?你若想知道什么,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嗯,那村长,你认识我父母么?” 村长摊手,“不认识。” 是啊是啊,要么不说,要么说出的话,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记得那时刚到村子里的时候,村民看到沈汐时,眼神都躲闪,或者躲在某处偷看,沈汐问村长,“为什么他们都这样看我?” 村长答,“他们那是喜欢你的眼神呢,为了不负大家的喜欢。”又转身对沈汐说:“那你也不要看他们啦。” 村里的小朋友不跟他玩,沈汐又问,“为什么他们都不跟我玩?” 村长说,“他们这是因为喜欢你呀,为了不可辜负他们的喜欢,”又转身对沈汐说:“那你也别和他们玩啦。” 有村民不让沈汐去山上玩,并不止一个,都是不说话,手牵手为了一堵人墙挡着沈汐的前行,沈汐再问,“为什么他们不让我去山上玩?” 村长的名言就开始了,“他们如此的喜欢你啊,不可辜负大家的喜欢,那你就不要去啦。” 难道真的真的不是怕流放的犯人逃跑?唉。 眼下村长不停的唠叨着吉时是多么的重要,误了吉时就像是误了终生,沈汐忍不住乍舌,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说起来,新月之夜如果可以许愿,不知,能不能许个愿望让村长不说瞎话? 4 加冠 为了使自己的终身国恒不被自己耽误,加冠礼重新计算了吉时敲锣打鼓的开始了。 加冠的典礼很隆重,更隆重的是这村里大长辈的态度,各个眼含泪花,情绪饱满,就连平常见面躲三躲的村民们也都群情激奋,或许是太久没有这样热闹的典礼了,并不在意主角是谁。 这典礼气氛渲染力真的很广泛,所有参加的村民、长辈的态度,就好像,嗯,怎么说呢,就好像都是看的自家孩子似的,大有吾家乖儿初长成的架势,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捣乱的,沈汐虽然不是在盼着有人捣乱,只是按正常常规的情况来讲,总有一两位正义之士应该站出来指责村长以公谋私或是阐述为一个流犯行冠礼有多么荒唐,然而,都没有! 除了欢声笑语,没有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只能说,村长教育的很好,民风淳朴。 典礼不起波澜的结束之后,沈汐才明白,加冠典礼最重要的并不是加冠,而是加完冠之后的拜月!新月之时,子时初起,要拜月至天明。 其实这个也是个挺匪夷所思的举动,因为动物修道之间有拜月之说,例如狐,兔等,它们拜月是为了吸取月华,用以修炼,更重要的一点是,拜月拜月,拜的都是圆月! 新月之时,乃是农历初一,这一天运气好可以看到初初的弯形小倒钩月,运气不好,啥也望不着,朔日的月亮黑哇哇的,所以说,这个日子拜月究竟拜的什么? 沈汐胡乱想着的时候,村长才笑呵呵的出现,整个典礼,村长都只是站在一边和村民一起围观,眼里既欣慰又开心,但是当沈汐望过去的时候,发现村长眼里有一丝看不懂的情绪,像是黯然,像是欣慰,像是某些触动,因为这十年接触的最多的还是村长,所以那老叟脸上细微的表情沈汐也都能感应的出来,沈汐想想,走向村长身边,道:“为何不为我加冠?” 村长面色一下古怪起来,好像震惊沈汐会这么说,又像是,已经被询问过一次,村长望向沈汐的目光已经如同往日,那丝莫名的情绪早已飞散不见,只是村长却良久无言,挥挥手示意沈汐回草屋休息。 沈汐转身准备离开时,回头望向村长:“子时拜月重要吗?” 村长似乎没料到他会慧染回头,正在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只呐呐点了头。 “那请为我加一次冠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沈汐说完就走的背影,加冠的华服后摆在地上拖出深深浅浅的痕迹,拖曳过的地上恍然覆盖了一层轻描淡写的红色印记,村长眨了眨眼,那红色印记又似挥散于空中,留下若有若无的点点腥味。 “不必担心我,若是我掉于黑暗,我会静待双眼适应这黑暗。”生性洒脱的语气,不谙世事的那个人在眼前凝聚,又消散。 “这一次,还会如此吗?”若是沈汐回头,也许可以看到那位画中出来的大夫站在村长身后,与村长一起目送着他,两人眼里的含义道不清说不明。 子夜很快就到来,四条杨柳一样的小粉蛇也在沈汐的怀里,跟着一起到了白天加冠的地方,白天因为沈汐的那场闹剧,他自己也有些难为情,所以并未仔细观察这是哪里,此刻定睛一看,村长怕是对他真的注入了心血,这明显就是个祖庙宗堂,这个宗堂只有中间牌位点了一根火烛,周围昏暗,虽然没有风进来,总能从心口感受到丝丝凉气,从内而外的分散着,正中的牌位上的刻字也与寻常不同,最中间的牌位上书“供奉神主烛氏九阴尊位”,无生日,无卒日,周围几个牌位以围绕“烛氏九阴”成拱月状,且姓音同字不同,姓“竹”,上书“故显竹氏一代某某之灵位”。 这个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普通的宗室祠堂了,这样一个牌位,布置,更像是这竹家的祖庙,我的天啊,这家祖宗真是宽容,容许我一个外人敬香告天,村长真是神通广大,沈汐心中嘀咕道,恍然想到书上曾看过“拜错位,鬼倒追”这样的说法,不禁毛骨悚立,赶紧在人来之前燃了三炷香,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念道,“祭始祖在天之灵,感念始祖福泽庇护”,每念一次,行一次礼,虔诚之极,还希望这祠堂祖宗看我如此虔诚的份上,后面不要对我怎么样才好。 礼刚成,村长和白天的主宾赞者也都到了,主宾赞者都是比村长更颤危颤危的老头,看着精神头倒是也足,折腾一整天,精神头居然还是这么好,午夜竟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你上前来,”白天的主宾老者说道,手里捧着冠,因着冠礼是要一冠,再加,三冠的,并且因为这拜月这波操作,三冠似乎就是留着最后拜月之时加的,“你且跪下,老朽为你三冠。” 沈汐看看村长,他只微微点了头,意是首肯,也不知有没有争取过,这老头,看你想给我加冠想的都要抑郁了,已经提出来让你给我加,怎么还是被别人抢了差事?真是越老越怕事。 “原是长者赐,不敢辞,但是村长对我于师于父,沈汐恳请大长辈为沈汐了却此心愿。”沈汐说完,左手前,作揖磬折躬身,手立掌平胸外推,同时身随胯部磬折,头身一体不动,起身后手即垂下叉手而立,行了一个标准的初相见,敬长上的家礼。 村长看到此揖后,虽有些感动,但心里也不禁想到,这是不是你家祠堂你家长辈还是两说,你这家礼行的真是熟稔啊,村长连连推却,摆手道:“虽我有心,实则不堪配此位。家有家规,我既不配,就不能行此事。” 大长辈早已是泪眼婆娑,抓住沈汐的手,不停的拍打,脸却对着村长道,“小七呀,你教的好,这,若是他执意如此,就随他意吧,随他,随他。” 一旁的赞者也是泪眼汨汨的扶着这位大长辈。 “不可!大长老还是您加冠最妥,”初声的人居然是早上的大夫。 又来瞎掺和,沈汐撇撇嘴。 谁知大夫竟在此刻回了头,看着沈汐,眼神十足认真,“我是为你好。”又转向村长,“三冠是最重要的一冠你的确不合适。” 新月之夜,隐隐亮起了一丝月光,照在祠堂那“烛氏九阴”的牌位上。 忽然之间,沈汐并不是很能听清村长和那大夫说的话,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一句,“我是为你好!”这句话之后隐隐传来一声声:“暮清!”“你信我”“我是为你好!”“我都是为了你!”这些话语像是海浪一般前扑后继,一句接一句,不停的冲刷着沈汐的脑袋,来来回回的在脑海里来回重复,沈汐头痛欲裂,不知是谁不间歇的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沈汐双手用劲的敲着脑袋,想减轻脑海里的头痛,更像是想伸手进入自己的脑壳,把这些疼痛都丢掉。 与村长争论的大夫似乎在此刻才发现了沈汐的异样,抓住沈汐来回敲打的手迅速搭了脉,见沈汐一直捂着头痛哼哼,察觉到他怕是被什么刺激了,试图缓解他的头痛,出言指引道:“放松,试着顺其自然。”然而此刻沈汐的脑海里说话的太多,听不到大夫的叮嘱,这大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手掌轻轻覆盖住沈汐的后脑,掌心有什么星星点点的荧光落入他的发间,好似穿透到了沈汐的脑海里,大夫始终耐心的对沈汐说着,“听我说,你试着不要抗拒,慢慢来。” 沈汐渐渐缓下神来,才刚试着认可着那句“我为你好”,突然间有什么画面闯入了脑袋里。 5 祠堂惊变 当沈汐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画面斗转星移,不再是加冠的祠堂,而是 荒凉的山涧里,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道是溪水滴落山涧的声音还是血液滴溅进溪水的声音,红色的溪水正在缓缓经过石子小径流淌,地上是一具具已经死去的尸体,尸体上浓稠的血液,淹没了原本衣物的颜色。 画面忽转,杂草碎石间,横躺着的一名男子,沈汐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这人呼吸不弱,只是外伤颇重,手指倒着蜷曲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单腿蜷曲着,全身紧绷,喘息间传来一句断断续续的:“何必呢?” “跟我走跟我走!”说话之人是个女子,语气里满满的急切,想上前拉那个男子,却又好似顾忌着什么,手里的剑利落干脆的砍向地上躺着的那名男子的手臂,手臂应声落下,沈汐看着那原本就倒着蜷曲着的手指慢慢失去血色,那女子依旧急切,不停的重复着:“暮清,你信我,你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我都是为了你好” 破碎的零星话语慢慢消散。 沈汐的头痛才缓过精神,劫后余生一般的大口大口喘息,还来不及弄清为何自己可以看到这个画面,只见那大长辈一把拉过村长,动作上虽然颤颤巍巍语气却十分坚定的对沈汐说,“小七给你加冠啊,莫怕莫怕,”认定沈汐的疼痛是因为有人不允许村长为他加冠,老人家恶狠狠的瞪向那个大夫,那个“有人”自然就是这个持反对意见的大夫,“外人观礼即可,请公子外围等候!” 沈汐苦笑,明明大夫才救了人,却并未得到礼遇,挣扎着要道谢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大夫的怀里,立刻坚持着起身,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以缓解尴尬。“多谢。” 沈汐瞧见这大夫却脸色大变,不言不语,若有所失一般的站立到一边去。 这人还挺要自尊,被大长辈就这么说一句都快站不稳了都,沈汐琢磨着,也立刻行好了跪礼,村长便开始三冠的礼仪。 加冠礼都完毕之后,围观之人都退出宗庙,只留下沈汐一个人,说是要让沈汐在此观月。 沈汐环顾四周,只有屋顶能望见黑漆漆的天空,天空中缓缓流动点点星光,沈汐眼神无意识的追随着,却在想着村长刚才加冠时说的话,“家汐子,取字暮清,尊父之道,赖以友称。” 脑海里看到的那要死不活的男子与我同字,村长为何给我取这样的字?何况我从没离开过这里,又怎么多出这种记忆? 从村长收养我,到我在屋里的放养十年,再到加冠都不似寻常人,沈汐已经顾不得去想什么父母辈的事儿了,此刻他想的只有一个,我是人不?难道我是个妖?这大半夜的,不会真的要我拜月吧?我又不是生灵动物,没有天性引导,实在对这个拜月不是很懂的呀。 眼见着空中流动的星光点点竟是落在自己的眼前,渐渐凝聚成一个女子的样子,模样看不透,星光遮住了她的脸,开口的时候,音色爽朗,“你在这做什么?” “不知道。”沈汐还未回神,只说新月之时,只说拜月,“哦,让我拜月。” 女子听闻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像是有风扬起一般,带着呼呼的劲气,“让你看一晚上月亮吗?竹七破落穷酸成这副模样?竟要你学妖族那些不上路的小道?疯了不成?” 竹七想必就是村长了,大长辈也叫他小七,沈汐想,果然我就不是个人,果然让我学妖族呢,学啥,狐狸精吗?等等,我怎么觉得自己在骂人呢?沈汐收拢心神,小嘴一咧,“姐姐,那你来这儿做什么呀?” 女子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笑的更是上下不接,似乎都快在地上打起滚来了,“我呀,我偷尸体呢,不过你家长辈叫我一声姐姐就算了,你说你这称呼,究竟是占我便宜还是占你祖宗便宜呢?哈哈哈哈” 沈汐瞧这女子,身段有致,分明就是二八年华,叫姐姐时还深觉自己吃亏,这话一说,天哪,这是活了多久了呀?!莫非?这也不是个人呐! 而且这女子笑声不停,声音并不是十分小声,半天却引不来人,沈汐分不清这人什么来头,心下有些戚戚,偷尸体?难不成,村长是你什么仇家啊?夜半子时,显也不是个聊天喝茶的好时机呀,突然到访肯定没好事啊。 女子骤然出声:“小子,你是竹家旁支几代?” “回姐姐的话,小子并不是竹家人,敝姓沈。”果真是别人家的祠堂,村长真是疼我呀。 “竹家怎么会让异性人进来,那你可见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女子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调笑意味,忽的冷漠了起来,更兼夜半子时,妙龄女子来偷尸体,很让沈汐害怕,沈汐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话说回头,这女子的脾气还真是喜乐无常。 “不曾见过,村长爷爷让进就进来了。” “爷爷?你叫他爷爷?看样子,竹七这么快就是要死了?”女子嗤的冷哼,“净会做一些看不懂的事,家族祠堂也让外人乱进。” “哎呀呀,癸姐姐说的是呀,可不是么,家族祠堂也让那些外人乱——进!”进字还未说完,一柄灵剑破空而来,气势磅礴,直取那女子面门,女子脸前荧光点点瞬间被破,露出一张不俗的精致脸庞,灵剑在空中打了个旋,又缓缓飞向门外主人的手里。 “竹、七!”被叫做癸姐姐的女子缓慢的吐出两个字。 昏暗里,门外似乎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人。 沈汐瞧着那身形,嗯,咦?原来她口中的竹七并不是村长呀?这小脸白嫩的,白毛长眉须也没有,剑眉星目,好看着咧。 “站到牌位边上去!”门外的小白脸对着沈汐喊道。 沈汐倒是没有空管这小白脸是谁,二话没说,噔噔噔噔听话跑过去站好,这种时候,殃及池鱼多冤枉,沈汐赶紧改站为蹲,嗯,蹲蹲好,抱着头,在角落偷看便好。 女子双掌旋转,从手心里拿出一把绿意剔透的玉笛,笛上却有些部位更为剔透,像泪滴似的斑斑点点,莹莹光亮,指向门外的小白脸,“你知道我要的什么,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会放个毫无灵力的替死鬼在这儿,不过刚刚是我想错了,若他是替死鬼,你也不会叫你老祖宗保佑他了。”语调阴森恶劣,精致的面容越来越冷峻,和小白脸纠缠在一起,双方过招时,下手越来越快,沈汐并不是很能看清。 只是,沈汐有点担心的那个小白脸,看样子,小白脸一直在被动的防守。 “让我来猜猜你们把他的尸体放在哪儿呢,要么,我今儿掀了你家的牌位看一眼,看看你家老祖宗今日到底会不会显灵!”女子话说的没分寸,手上倒是很有分寸,似乎十分的用着力,而小白脸好像有些顾忌着什么,被压迫着只能抵挡着。 渐渐沈汐发现,他是有意的将女子向屋外引。 想必是顾忌祠堂内的牌位吧,沈汐抬头看看那些摆好的牌位。 忽然白天的翩翩大夫,好似由天而降,他负手背对着沈汐,袖下的手攥的很紧,指尖发白,骨节分明,挡在沈汐身前。 “哼,荀家的小子也在,莫不是你也来取你那至亲好友的骨血为你的亲亲未婚妻疗伤?”女子看到大夫以后,下手更是狠辣,玉笛变成几截似鞭似棍似棒的武器,小白脸脸色一变:“玉骨鞭!” 6 大夫?女子? 明明对着小白脸出招,却虚晃一招,玉骨鞭朝角落的沈汐而来,眼看就要缠住沈汐抱头的手,霎时被大夫挡了回去。 “堂堂冥洲神,我敬你三分,并未与大司祭师联手,还望你好自为之。”大夫清清冷冷的语气。 见状,已经将那女子引至门边的小白脸飞快的进来后,拉着沈汐的手,瞧前瞧后,“你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护的好呢。”沈汐闻言却觉得语气倒是很像村长,眉眼也确实像年轻版的村长,有些不可思议,“村,村,村长呀?” 小白脸虎着脸点了点头。 我的妈呀,村长返老还童啦! 沈汐百思不得其解,被村长怒瞪后,默默转身对大夫说,“刚才,谢谢你啊。” 大夫点点头,还未答话,那女子显得很是不耐:“还没叙好旧么?” “怎么你很理直气壮么?”村长像是要开启嘴炮模式一般,往地上一坐,“咱俩来掰扯掰扯。”随手扔了一个蒲团给那女子。 女子闪身抬起脚,用脚尖接住蒲团背面,缓慢拖至地面,半身侧坐时,明明是黑色的纱衣,纱衣上却荧光闪现,美伦美奂。 “我如今已是半残之身,”小白脸村长上来打了一张亲情牌,沈汐闻言盯着村长身下看去,眼神诡异。 村长瞥见了沈汐的打量眼神,若无其事的转脸,继续对女子说道,“我问你,你自小与他定下婚约,当初你要解除婚约,他可曾有半点怨言?” “不曾。” 村长又说,“后来你要与他人结连理时,他可曾半点为难你?” “不曾。” 村长接着问,“事后你让他救你夫君,他是否救了?” “是,但是” “就说是或不是!”村长打断女子的话。 “是!” 村长有些怒不可遏:“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你待如何?来掘他的坟,挖他的尸,连着他的骨和血你都要和着唾沫一口一口咽下去?!你凭什么?” “我不是,我只是想让他再帮我一次。”女子气弱道。 村长听罢这句话,索性一句废话不说,恶狠狠提起剑用作刀状,青筋爆出,全身蓄力像是准备一击砍死她一样,沈汐眼瞅着,这一击力量极大,若是击中必定是没有命的,沈汐有些焦急自己竟是手无缚鸡之力,阻挡不及,还没来得及反应,竹七执剑之手却被身旁大夫一把抓下,轻松化解了村长剑上续存的灵力,好快的反应!好厉害的手段! 不知是不是村长之前的连连的逼问,这女子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呈现一种颓然之势。 只见,这大夫冷冷的说道,“良善的人就该一直良善下去?死了以后血肉都不能属于自己?” 沈汐听着前言后语一时分辨不出什么事情,大约就是一男子对这女子言听计从,多年前那人挂了,女子没想起来,如今故去多年,又想起别人尸体还不错,想着你都死了,索性去拿来用用? 哇~最毒妇人心啊! 一旁的大夫却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汐。 竹七甩开被大夫抓住的手,平静了片刻,语气有些忍耐有些抑制住的更咽:“你深受他的大恩,救活过你和你夫君两条命,我当初不过是问你要一滴血,你推三阻四,想来就是怕,如果他给你夫君的血被拿出来,你夫君命也不保,我且问你,你怎知他不能再救一次?他被北妖洲和中洲的人围剿,你拒我于门外,你既受了他的恩,出了事便想撇清干系,你比那些围剿的贱人更让我恶心。” “一个人深受另一个人大恩,要想撇掉这些恩情,顾全自己的体面,一定要比陌路人更陌路,日夜苦思对方哪怕一丁点对不起你的地方,放大对方的过错,才能弥补自己的无情无义是高尚的,”大夫看向有些微亮的天空,一丝眼神也不屑于给那女子,说出的话像重击一样敲打在祠堂内的人心头,“这二十年,你找到了吗?” 你安稳吗?他与你关系甚好,救了你,帮了你,你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是你选择置身事外,你比那些杀了他的人更冷漠自私,杀人的人尚且有参与感,你这样深受大恩的人真的良心过的去?你自私且冷漠,活于南冥洲,没有及时离去,想必是万事有因却无果,那么,是什么果呢? 我不知,但我知,你如此,早晚会有报应的,你其中一则报应,将会是我。 不知何时,屋顶上的天空渐渐从黑漆漆的变成墨蓝色,祠堂变得更光亮些了,一直望向天空的大夫忽的说道,“寅时平旦,夜日交替之时。” 村长紧张的切上沈汐的脉,严肃道,“你可有什么感受?” 沈汐摇摇头。 女子闻言却略有些疑惑望向沈汐。 村长有些莫名的又举起了剑,剑尖对着女子道,低沉而又焦急,“看在他与你往日的情分上,最后一次警告,滚。” 夜光下,女子神情有些不稳,跌跌撞撞准备起身,无意却瞥见大夫的侧脸,须臾,又重新注视着沈汐,那眼神,难以言明,沈汐觉得此女子绝非善类,赶忙躲在大夫身后,那女子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又面露喜色,直视沈汐:“我问你,是否从未有人唤过你的名字?” 此话一出,村长和大夫互望了一眼,又飞速散开,眼神分明有些躲闪沈汐,两人呼吸也变得重了些。 “我再问你,他们可是日日让你喝什么东西?” 村长一跃而去,灵力似是一时有些不稳,剑气向空中四散,一时分不出是气的还是用尽了全力,但剑尖还是准准的找住了切入点,“嗤————”剑身没入女子的的身体,穿胸而过,女子低头看向小白脸的剑,笑笑,咳出一口鲜血,“咳咳,这一命我算赔给他了,若我侥幸活着,能不能请荀大小姐向他求个情,能不能,能不能————” 荀大小姐?? 沈汐看看自己,看看村长,又看看大夫,除去自己,除去村长竹七,那就只有大夫??大夫是个女的???女的居然可以把我抱起来???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她居然抱我? 大夫,不,荀大小姐的耳朵可疑的红了。 忽然从天而降一道红色的残影,一名红衣男子瞬间出现在女子身后,将女子抄进怀里,女子胸膛的血和着红衣男子的红衣有些看不清,他语带悲愤:“七公子,是癸雉的错,不该觊觎少主的遗体,如今这一剑就算赔罪了,还请七公子高抬贵手” 沈汐抬头看着没有屋顶的屋檐,大家还真是喜欢从天而降啊,莫不是这个祠堂不建屋顶就是方便大家从天而降的吗? 沈汐低头时发现那个大夫——荀大小姐又看了一眼自己。 沈汐很莫名,为何总是看我? “若我贵手不抬,你能耐我何?”剑尖的血滴答的流淌着。 “少主,”红衣男子突然跪向沈汐,怀里的女子断断续续的咳着血,红衣男子的语气继而很是愤慨:“少主,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既然当年受你一滴心头血,如今我朱华一命换癸雉一条命!” 少主认错人了吧?不是二十年前的人么?我今日才二十呀?找错了吧?沈汐有些纠结,这人还跪我,哎呀,这么大的礼,为什么跪我只是,你跪我就算了,跪的这么心不甘情不愿你的模样,道歉还道的这么愤恨?沈汐来不及思索更多,红衣男子已经用灵力由心口推至指尖,一滴鲜血就这样抽离了出来。 血滴凝聚于空中。 村长却气的跳脚,“放肆,你们俩狼狈为奸,竟敢威胁少主!要死就一起死了算了!” 而当事人沈汐始终处于状况外,眼瞅着红衣男子指尖废除的血滴像是归家的孩童,被什么牵引着控制着一般,飞向沈汐的额心。 瞬间,沈汐的脑海里挤进了许多画面,一段段画面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像烟花一般轰然炸开。 7 奈何桥下 一如上次一般,眼前画面飞速的跳转,由漆黑渐渐变得鲜红,入眼的是整片整片的红色花海。 花海上飘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通往我们艶都的奈何桥下除了那些零星的魂体,就只有忘川河水,河水一直通往轮回的往生桥边,原本都是如此,生前我们自己的墓都在往生桥下,你看,只是不知何时忘川河边却沿着河水长出了这样红艳的花,生出了花妖,虽然我们鬼族以红色为美,族中大长辈却觉得这花妖十分不吉,迫于无奈我命夜叉送了他去北妖洲,北妖洲偏不收,认为这花乃是死物,以忘川边的魂体为养料,声称妖乃生灵物修炼而成,还将他打伤了,如今他快要支撑不住了,暮清哥哥,你救救这花妖” 声音忽然变得急切,“暮清哥哥,我求求你,我知道你们这一族的血和鳞都有不一般的效果” “暮清哥哥,你救救他,我不解除婚约了,求求你,我只要他能活” 沈汐在模糊之中看到有人手中结印,口中念着:“君临万象者,振翅冠上之人,以我之血,塑尔之身,圤生万物,布以生息。” 短暂清晰过后,画面迅速切换,依旧是之前那个荒凉的山涧,溪水依旧混着血液缓缓流淌,地上依旧是一具具已经死去的尸体,躺着的那名也叫暮清的男子,沈汐也依旧看不清他的脸,正在疑惑自己为何又看到这个画面之时,低头望去,自己一身红衣。 画面里,出现了那位哭哭啼啼的女子,那女子急切的说着:“跟我走跟我走!”却始终犹疑着没有伸手去拉地上的人,旁边的灼灼红衣刺痛人的眼,沈汐却不由得开口道:“癸雉,少主毕竟与你我有大恩!只要他告诉我们言灵术的要诀,就,放他走吧!要不,先——”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妈呀,这红衣小子真狠 女子似乎被说动了,手起剑落的砍断了这男子的左手臂,声音有些颤抖,反复念着:“我都是为了你好!对你我都好相信我!” 当另一只也干净利落的被砍掉之后,像是解释给那个暮清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暮清,你信我,你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我都是为了你好!没有双手结不了印,他们或许会留你一命,我也可以不用违背家族命令杀你了,他们也会放过朱华,你信我,我都是为你好我都是为了你!” “啊!”沈汐见着地上的暮清痛苦难当,十分虚弱,甚至无法连贯的说出一整个全句,却还是像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一字一字的喃喃道:“呵呵,是我当初用心疼爱过的人呀。” 沈汐仿佛感受到了那个暮清的疼痛,还有心底的绝望,任由他的眼神望向自己,像是难以置信,更多的还是看向那名女子——那名他用心疼爱过的人。 沈汐明了,自己便是看到的红衣男子的记忆。 血液里带着的,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只是,他为什么觉得深刻?因为愧疚?! 沈汐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前后串联起来,一定是,这个暮清和女子有婚约,女子不仅爱慕他人,还在某刻捅了他的刀子,顺便为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就好像有人用一锅米田共给你做了点心,你明明不想吃,她还一脸正气的告诉你,我特地为你煮的,我还为你花了心血,在上面雕了花,你不吃就是辜负她在这坨米田共上雕花的心意。 真是讽刺,活的真是窝囊啊。 剩下的画面都是些恩爱流转,走马观花一般的迅速飞过: “咳咳,雉儿,我怕是不行了,二十年多前妖族打伤的旧疾不断加深” “华哥,你最近灵力时有时无,是不是因为暮清哥,嗯,暮清去世了,对你也有影响?” “别去了,当初要不是你动了那个念想,你如何会被癸郁癸和癸衡癸乞他们四个合起来力压,使得南冥洲分五部鼎立” “华哥,你放心,暮清他们宗族的人就是死了,血也是有效用的,虽然过去二十年,他的尸身一定是藏起来的,你放心,他的忌日快到了,竹七一定会在竹家祠堂跪拜,你等我。” 果真是,这人死了还要被人以另一种方式惦念着,这个曾在活着的时候用心疼过的女人,在他死了之后却想着将他的尸体物尽其用,究竟是遇人不淑还是这人本就狼心狗肺 沈汐一时心中感慨,再度睁眼的时候,屋里多了四个人,四个一模一样的人,咦,送饭的三个傻子变成四个了? 红衣男子还是跪着的姿势。 女子躺在红衣男子身旁,脸色青白,但是好歹还是有口气的。 村长的小白脸模样不见了,村长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全白的眉须,一会没见已经变成全白的模样,更甚从前的苍老,嘴唇上不仅仅是死皮翻乱,而是裂开了好几道口子,仿佛几天几夜没有喝水一样,明显精力不足。 那位大夫,荀大小姐始终将沈汐半揽在怀里,毫不避讳男女大防,搭着脉。 “如何?”村长问荀大小姐。 荀大小姐点点头:“这一点心头血总算稳固了三魂七魄,以后与正常人无疑。” 沈汐抬头望着这位大夫因为和村长说话,而转过去的侧脸,那耳朵上有女子穿耳的孔!难怪,那疯妇叫她荀大小姐! 荀大小姐诡异的红了耳朵,立刻松开沈汐,她整整衣物,站了起来,语气平淡,看着自己刚刚为沈汐搭过脉的指尖,对着跪在地上的红衣男子说道:“如今你没有暮清的心头血,最多不过十二个时辰好活,冥洲神主,她,不,癸雉,她也命不久矣,你们自去吧。” 朱华有些愣了,看向一旁脸色青白的女子,那女子每呼出一口气,在朱华眼里呼出的都是一口生机,他俨然也无法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一下瘫软在地上,口中不停的喃喃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原本是南冥洲掌控一切鬼族力量的神主,苍穹本就应该高高在上,却被我拖入泥泞都怪我” 沈汐见状有些不忍,但是想到自己看到的画面,出言道:“不怪你,怎么会怪你呢,这女子连青梅竹马都可以杀伐果断毫不手软,并不是你可以左右的”一看就是个自有主意的主儿啊,怎么会因为男子的话放弃什么呢,想必也是她认定的。 荀大小姐听了沈汐的话,转过头看向沈汐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语气里也满是不可思议:“你说她杀伐果断?青梅竹马?对谁?…杀…的谁” 荀大小姐这句话似乎是在确认什么,颇有些肝肠寸断,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嘴里挤出来的气力说的这些话,沈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暮清啊,有一个叫暮清的” 话音未落,祠堂内又剑气四溢,赫然入眼的是竹七又提起了剑,荀大小姐拦住了竹七,对着沈汐,用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试探般的说,”你试着想想看,你,有没有想起在哪儿看过言灵咒术或者记不记得这个咒术?” 竹七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目视着沈汐。 沈汐闭着眼,片刻点点头,”好像有。” “好,你对着她试试。”荀大小姐指向地上躺着的女子。 ”君临万象者,振翅冠上之人,以我之血,塑尔之身,圤生万物,布以生息。其亡其亡,系于苞桑”随着沈汐跟着记忆里手动结着印,口中碎碎念过,地上的女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青白的面色渐渐回转。 红衣男子连爬带滚的爬向女子。 “你是见识过他的言灵咒术的,施术后起死回生的,魂体已不全算鬼族之人,从今以后,不生不死不灭,”荀大小姐对着屋外喊道,语带冷漠:”四方鬼君,几位看我的热闹这么久也应该够了,癸雉你们该带走了,我要你们将她和奈何桥下朱华的本体禁锢在一起吧,废了她的灵力,做个守河人,生生世世不再想看到她!” 沈汐听见四方同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那就随荀楼主的意吧!” 后来的后来,有一个传说,说是奈何桥下,忘川河边,火红红的花海之中,有一个满身疮痍的老婆婆,在河边支起了一口大锅,到处哄骗来往的鬼族喝下她熬制的汤水,然后癫狂的问那些喝了汤水的人是否还能记得前尘往事。 8 言灵咒术 想必人都被带走了老远,村长竹七依旧在祠堂里愤愤不平,口中来回的质问着大夫,荀大小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对贱人!” 荀大小姐为沈汐搭起了脉,语气依旧平淡,反问竹七道:“怎么?让他们生不同衾死同穴” 这一问,倒是让竹七哑然,还是嘴硬道:“那也比他们活着好。” 荀大小姐摇摇头,放下沈汐的手,像是聊家常一般:“一个不到十二时辰就要灰飞烟灭,一个永生永世不生不灭,”反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我要她生生世世都记得她做过的事,避不开,逃不掉,忘不了,避不开我让她接受的惩罚,逃不掉我禁锢她的永生,忘不了我让她苟活,而看着最爱的人因她而死。 竹七望着女大夫的眼神,讶异又充满着敬佩的样子,显然在竹七的眼里,一剑结果就是他能想到最大的惩罚。 沈汐明白女大夫的心理,但还是有些不忍,不合时宜的语带指责:“你还是个大夫,又是个女子,天啊,你怎么能那么狠心” 荀大小姐不发一言,单用余光扫了一眼沈汐,起身离开。 “村长,她怎么走掉了” 被你气走的吧?竹七很是无奈,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法子有点狠,但是你不能这么说呀,何况相比他们做的事这样我都不解恨!! “暮清,有些事情,你不懂,不要瞎说!”竹七又摆出老者的口吻来。 “村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失忆了” ?? 沈汐气愤的怪叫:“刚才你使剑的模样我还没忘呢!站着挺直了都没我高!一副小白脸小朋友的模样!!村长,你是仙人吗?你年纪是不是很小?” 竹七不知如何作答,愣在原处。 “还有你知不知道,那个叫暮清的死的多惨呀,简直快要五马分尸!我,村长我能不能我要换个字!”沈汐支支吾吾说完了全部,偷偷的看了一眼村长又迅速低下头。 竹七的脸色瞬间黯然起来,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样的惨状。 沈汐见村长不回答他的问题,脸色也不那么好,颇觉自己无理取闹,或许,同字也不一定同命,没事的,一番自我打气振作之后,遂将目标转向屋内站着的四人,四个路都不会走的傻子,这四人始终待在一边,不发一言,沈汐用眼神来回在这四人身上打量:“你们不是三个人吗?为什么多一个了?难道,你们是仙人村长做出来的纸人什么的??”语气里难掩兴奋。 竹七看着沈汐并没有坚持着要换字,内心也松了一口气,想着,无论多久,他始终这样照顾他人的感受,只不过,有些事还是以后再说比较好呐,看到沈汐对面前四人依旧好奇,他好笑道:“他们是每天和你一起玩的小蛇呀,只是之前他们有些不能保持原型太久” “嗷~你们果然是妖,难怪不会走路喃~”沈汐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 那四人却在听沈汐这样说后,连连摆手,反驳道:“我们不是妖!我们不是妖!七哥哥,你解释一下吗!” 什么!村长也是妖?!不过这四人着急解释的模样,倒是与四条杨柳一般细的小蛇一模一样,哈哈。 竹七也没有理会沈汐打量自己的眼神,见他对这四条小蛇还挺好奇,叮嘱一番后,便决定去找一下方才离去的大夫——荀大小姐。 “算着时间你也差不多来了。” 竹七一副老人模样却没有平常在沈汐面前的老成持重,暴露了年纪一般撇着嘴嘟囔道:“你是把少主赋予语言的控制力都学会了吗?” 大夫揉了揉太阳穴,给自己倒了杯水,叹了口气:“近千年的艰辛生活也没有将你的智商磨炼出来。” “如果你不是个女子,我一定揍你!”丝毫没有想起来自己刚刚才在外面捅了一个女子,甚至是一个颇为美丽的女子,想必说这话的主要原因,应该是他打不过这大夫,毕竟这大夫徒手灭了他的剑气。 “有时间研究一下自己的身体,你的灵剑每用一次都在燃烧你的寿元,还有,他似乎总会冒着一些奇怪的记忆,我要带他走。”大夫显然没有打算和竹七进行辩论,说话直入主题。 “带他去何处?我也要去!” 大夫立刻出掌,竹七抵抗不过,立即幡然倒地,便听头顶上方的那道清冷的声线说着打击他的冷言冷语:“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二十年前,我找到他的时候,一口气吊着,双手全断,舌头也被割,脚筋全挑,如果,如果我再迟一点点,我连最后一面也看不到,这样的残肢体疾,死后连南冥洲的鬼门阵都通过不了,魂魄无法完全!而我更愚蠢的听那两个贱人告诉我不知是谁所为,以为他俩好心救助,且这二十年那贱人每次来我都看在救命之恩上多多忍让!如今少主好不容易重塑骨血,我势必寸步不离!”听完竹七这番话,那大夫眼神变幻,仿佛也一同陷入了回忆之中,像是淋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又像是在美梦里被人扇了一巴掌,那些不想提起的过往被人鲜血淋漓的扒开在眼前 五大洲分为东西南北中,分别是西洲山神,东洲龙神,南洲鬼族,北洲妖族,中州人族,神人鬼妖各自分洲而治,原本山神龙神都为神族后裔,神族后裔力量颇大占据两洲,后不知是何原因,东洲龙神神主不见踪影,千年间霍乱丛生,陡然生出一族类,称之为怪,其余四族死后即为鬼,若无所恋,自有南洲鬼族接魂体而去,渡去鬼族内往生阵即可,渐渐各洲纷乱,鬼魂留念洲土,可死去的新魂若是对洲土有所留恋或是怨恨,就会通过他生前使用过的陈腐弃物,沾染了血迹或污渍且因这些物品没有得到适当的处理,被弃置之后,念力加深,幻化成鬼怪,而妖族亦然,称之为妖怪,因为并不是正经修炼而成的一族。 而通过他们生前使用过的陈腐弃物,赋予他们生命的人,据说用的就是言灵咒术。 一种能够赋予语言的力量。 一种据说在对方生时,能够换出对方真正的名便可将其用之为仆役。 一种据说在对方死后,呼唤出对方真正的名便可起死回生。 一种据说哪怕是植物动物静置物品,施以言语,辅以结印,就可开启灵智或赋以力量。 这样一种语言的力量。 这样一种不需要苦苦修炼就可以有捷径可走的好方法! 这样一种令人好奇,令人想占有,令人勾起一切欲望的咒术! 竹暮清,西洲山神的少主人,这样的背景,一般人是得罪不起的,这背后之人他要的是什么?这些年守着西洲,西洲也不曾有一丝差错,除了神罚,并没有人为的外力侵扰。 何况,竹暮清就是一个烂好人,别人踩了他一脚,他还要问有没有硌着人家的一个蠢蛋,他不可能结怨于别人,至于言灵术,兹事体大,他也不会到处说自己学会了言灵术这件事。 大夫忽然间意识到,沈汐的重生,不是一个开始,处理掉上辈子折磨沈汐的那两个人也不是结束。 谁泄露沈汐会言灵咒术这件事? 谁将言灵咒术传的神乎其神?他的目的是什么? “竹七,暮清他当时怎么得到的言灵术你还记得吗?除了癸雉和朱华,还有什么人知道呢?” 面对这个问题,竹七有些无奈但还是很配合:“荀大小姐,这已经是你问的第十遍了!他得到言灵术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朱华身受重伤,癸雉来求,少主一定不会轻易使用的,我逼他们发了神魂誓,如果说出去他们早就灰飞烟灭了。” “鬼族因为怕别人掘坟被控制,向来不用真名,会不会” 竹七十分轻蔑的轻哼:“言灵术也是只能用真名的!他们真名叫做,我想想,药莲菀和曼珠沙华。” 姓药?“她千年生前是北洲妖族的人?”大夫显得十分吃惊! 竹七不知什么意思,“什么,姓药有什么特别?” 北洲妖族是个很奇特的族群,族主据说是一味亿万年难求的药品,冠以妖族全族子民药姓。 你能想象动物抛弃自己的姓,也跟姓药么?不但姓,且深以为荣。 族中,嫡系那一只,姓药,名讳都是草字头。 9 暴力劝人 沈汐居住的那间草屋里,木桩桌上的水壶里,水永远不尽,沈汐是知道的。 祠堂里的终于泛白。 当沈汐怀揣着四条从人形又变成蛇的妖回茅草屋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感慨自己的这一夜的所见所闻,竟是真的见到仙人打架,还有自己颇通人性的小蛇们变成了妖,虽然小蛇们坚持说自己不是蛇妖!但是它们可以幻为人形,对于这十年都是孤身一人的沈汐来说,这是想想都很兴奋的事情!还有就是,哪怕以后即便是小蛇的模样也可以和沈汐说话,多么奇妙! 还未等沈汐走近,却看到竹七守在草屋门口。 身后是村民摆放着一堆一堆大大小小的水桶。 “暮清,你回来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接点儿你屋里的水。”竹七老态的脸上可疑的露出了一丝窘迫。 沈汐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这原本就不是我的屋子呀,村长真是 沈汐连忙进屋,做好主人家的模样,将破门打开,“请进!” 看着村长开心的差点一跳三尺高的模样,按耐住后,吩咐着村民进屋的手忙脚乱忙乱,沈汐才恍然,虽然看着村长白发白须,但是他始终并不是真的老人。 村长夜里变成少年人又恢复老人时,只觉头发从花白变成全白,此刻乍然看着,老者形象却比之前更加老态,面色也更为枯黄干瘦,难怪村里的人每次看到村长都会说他面色又难看了,原来面色枯黄干瘦是真的存在的,只是那时他从未认真看过村长。 这样想着,沈汐鼻头微酸,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难过。 不过很快沈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一开始还很矜持的和小蛇们一起围观,当水桶一桶又一桶接满了,送走又接的无缝轴转的时候,沈汐忍不住了,问道:“村里终于断水了吗?” 这样莫名的只有两个季节的村子,有一天告诉沈汐断水断粮他也一点都不会奇怪,只是村长这样的折腾一时间好像没有停止的意思,沈汐从白天清晨看到快要下山的太阳,饥肠辘辘。 “暮清哥哥,你误会七哥哥啦,这可不是水!”其中一条小蛇嚷嚷。 另一条小蛇“斯斯”瞪了说话的小蛇,软乎乎的开口,“暮清哥哥,这是九欘建木树的精华汁液哦,喝了可以稳固神魂的!” “还可以增长修为!”“还可以,嗯,还可以抵挡饥饿!”“我想想,还可以疗伤!”“还可以” 四条小蛇争先恐后,沈汐拼凑着也明白了,这水,竟然是个宝贝! “这么多好处,那你们之前在我这里为什么不喝?是必须要在特定的时间喝吗?”沈汐有些疑惑。 “不是呢,暮清哥哥给我们喝,我们才能喝呀。”之前瞪另一条蛇的小蛇又软乎乎的开口,斯文有礼就是它了。 “?”可是你们明明是趁我不备喝的吧?严格来说,算是偷?吧?“你们分得清别人给是什么意思不?” “知道知道,主人在就可以啦!” ??主人在?“主人在家的话,你要拿主人的东西要说吗?”沈汐有些奇怪,探究着问道。 “当然不要啦,主人家在的话,我们都进去了他就是默认的啦。” “对呀,他都允许我进了呀!” “允许进就是可以拿呀~” “嗯,允许还要说什么呀?” “”四条细杨柳立即变成鸡鸭同堂,你一眼我一语,叽叽喳喳。 哇,真是天真呢,沈汐莫名:“这是谁告诉你们的呀?” “你呀!”异口同声,一双双蛇眼圆鼓鼓注视着问话之人。 哇,怎么可能,我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教过人好吗?!我多正直的人啊!我怎么会这样教别人!何况还是动物!再说了,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说话呢。 正当沈汐内心反复拒绝,村长不知何时默默的飘了过来,飚出一句:“就是你。”接着又默默的飘走。 怎么可能!这蛇都不知哪里来的!我的脑海里还有一大堆没有解决的疑问,堆在角落里等待我找到新的事实然后去解答,这种莫须有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村长”沈汐咽下了还未说出口的爷爷二字,因为想到他的少年人形象,略微正色道:“您,你,额,你怎的不喝这个什么汁呢?我看你的身体好像有些问题。” 竹七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汐,好像明白他为什么喊村长时顿住。 沈汐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还是觉得要尊敬收养他的村长,但是看向竹七的眼神也还非常坚持:“您怎么不喝这个汁,我听它们说了这汁液好像可以疗伤。” 竹七摇摇头。 沈汐有些不依不饶,端着水杯,伸向竹七。 小蛇们在沈汐的怀里探着身子,望着水杯垂涎欲滴。 竹七不为所动,也回视着沈汐。 沈汐虽然被这眼神弄的有些手足无措,但到底端着杯子的手还是能够持平着,短时间显然不愿放弃。 竹七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的自己,如同今日的沈汐一般,只会梗着脖子,坚持跪在地上对那个人说:“公子救我性命,命就是公子的!”如今物是人非,眼前的人是他又不是他,我该如何自处?我不知道当初的那个你还能不能回来,所以还留着贱命一条,我说好护卫你,结果你的尸身都如同破烂一般无一处完好,我又如何还能让自己享受般生活着?凭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就让我自己对自己惩罚着吧,直到我确认你真的能够好好的活着。 这是我给自己的惩罚。 沈汐望着眼前的村长眼里的透露着认真和严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感受到他似乎不会接受这杯水。 果然,见到村长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沈汐不知道,那些藏于心中多年的自责懊悔愤懑一时间像火一样煎熬着竹七的内心。 可是沈汐想起闯入脑海里那些被自己看到的画面,想到他说祠堂那疯女人青梅竹马都可杀伐果断时,村长手里的剑气四溢,显然是有些控制不住,那个被断双臂的男子一定和他有很深的羁绊,沈汐语气有些斟酌,不知道怎么劝他,但还是开口道:“您听过斯人已去生者哀,这句话么?” 面前的村长依然闭着眼,神情也毫无变化,接着说道:“我认为这话就是错的。不论斯人为何而去,这一生,他开心,不开心,甘心,不甘心,都已经结束,他的一生已经结束,如果身边亲近的人因为他陷在任何一种负面的情绪,对他都是一种折磨,生既无法安然,死后还要不安吗?” 这样单纯的劝慰想必已经有很多人对村长说过,沈汐也明白,他酝酿着的话语即将要说出口时,大夫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说出的话很有些淡漠无情的味道:“人死身全,否则魂魄缺失零散,你想必是知道的,他过的如何呢?你若是活在自责中不爱惜自己,来日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他与你相见,你已经不在了,南冥洲的鬼门阵一旦通过就是鬼族的人,前尘往事不得多说,规矩你是懂的,怎么,这么快想去鬼族?和被废掉灵力的冥洲神再继续厮杀吗?” 沈汐颇有些无语,这位大夫劝人的方式都像赶着叫人去死。 村长明显有些意动,睫毛跟着颤动,沈汐又要开口时,大夫快速截断了她认为沈汐口中无用的劝慰,更无情的吐出几个字:“何况你还是个废物。” 哇哇哇,杀人啦!夭寿啦!村长闭着眼,青筋却要爆了!也不知村长想到了什么,羞愤无比,睁开眼后,直勾勾恶狠狠的瞪着大夫。 后者不知何时,已经怡然自得的坐着屋内,一只手搭在腿上,看着自己抬起的另一只手掌,在空中翻来覆去,像是欣赏自己的纤纤玉手。 村长显然也不听不到沈汐此刻内心的叫嚣,一把将沈汐一直举着的水杯捞过,一口闷完,“砰”地一声,仿佛喝的是那位大夫的鲜血,放置水杯时,仿若在桌上顺便将她的骨头敲碎砸烂。 沈汐觉得周身的气温略微寒冷,怀揣四条小蛇默默后退两步。 那大夫云淡风轻,视若无睹,心里却想着沈汐刚才对村长说的话,劝人依旧劝的毫无力气,这样的性格真是想来有些人,即便是重来一千回,性格怕是也不会变。 10 大变泥鳅~ 那位大夫心平气和的劝完人,见被劝的人安分的喝完水以后,没一会又消失了。 其实临走前还是往沈汐那里深深的望了一眼,那是一双藏着一眼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灵的眼睛,只是有时候沈汐觉得她是不是能听到自己心里说的话,那眼神一眼比一眼更有深意的模样。 细想想,这十年似乎也是没有见过这个大夫,而从见到这个大小姐大夫开始,她除了跟自己说说话,几乎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当然那祠堂里的疯女人和红衣男子,也不必打招呼,只是她做事,说话的方式真的是说了还不如不说,冷冰冰,说出的话如刮骨冷风,嗖嗖嗖。 好可怕的女人,沈汐给她贴上了一个标签,不能惹! 不好惹还是可以惹的,不能惹就是真的要保持距离了。 耳边回响起,村长吩咐着人将这什么树汁封存,有需要才可以去喝,还吩咐了严加看管这些汁液的时候。 沈汐这才明白村长这是为了离开村子做的准备。 沈汐有些不解:“即使这个汁液再好喝,再有用也有用完的一天,村长你这个办法好笨哦,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自己拿呢?” “笨、笨、笨、笨啊~” 哇,有了四条跟屁蛇说话都开始有回音了。 …… 村长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的搬水。 “村长,村里的人都喝这个吗?”沈汐又问。 搬水的叔伯大爷闻言身形明显顿了一下,却并未回头或者因此停止,村长还是置若罔闻,并不回答沈汐的话,摆摆手,催促道:“快搬快搬。”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沈汐有些生气,“村长,他们是不能喝吗?” “我只是在很认真的让他们搬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说完,村长也没回的走了。 像是不想回答。甚至,像是逃避。 沈汐很是不解,我是为他们好呀。 四条小蛇看沈汐有些气闷,都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个小蛇吐吐蛇信:“暮清哥哥,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小二。”那条说话软乎乎的小蛇又开始瞪蛇了。 沈汐趴在树桌上,四条小蛇在他胸前百无聊赖的晃着自己的身子,眼角瞥见村民中有人似乎想要开口却被同行的人拉扯住迅速离开现场,也有似乎在偷偷侧耳倾听看看小蛇们会说什么,更有一两个听到小蛇说的话麻溜的掉头跑掉了。 嗯?看样子这小蛇说的话我不能听?这些人难道不是和村长说长道短去了!? 与此同时,村民找到村长之时,他和大夫在商量着什么,也确实如沈汐所想被人密报了之后,报信的村民发现,这两位并没有丝毫慌乱,仅仅是对视一眼。 因为这俩货心中竟心有灵犀般嫌弃着:那货一定会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绝顶聪明,根本无须听小蛇们的背后议论。 但虽然自觉心有成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一点点一丢丢的担心,不想小蛇对沈汐说些什么,所以,村长老叟更是比大夫略微脚下生风,略微一路疾行。 当俩人到达时,发现沈汐正在和小蛇们一起钻地洞弄得灰头土脸时,大夫看都没看竹七一眼,仿若想将村长扔在地上摩擦一般,玉足狠狠的捻了捻地上的尘土,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村长当然是决计不肯承认这个词形容自己的,他觉得,想必荀大小姐跟自己一样也略略在心头着了急,一时失了稳重,这词想必说的是她自己的吧。 为防万无一失,村长刚准备问问这四条小笨蛇,你们跟他说啥没有呀,看沈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跟他打招呼,他就知道,沈汐笃定了有人去密报,也笃定了他会来,想必是并没有听这笨蛇说什么。 大夫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扫过,鄙视了村长一番,飞速的落在了沈汐身上,宛如再多看一眼村长那种游移不定的蠢货,自己也会被沾染一样。 虽然村长不知道荀大小姐想什么,但也感受到她不屑的眼神飞快略过,一时炸毛心中难以发泄。 “你不想知道吗?” 村长闻言眼头一跳,想着这女人是要说什么疯话。 沈汐十分茫然:“什么?” “你不想知道竹七为何会去救你。为何将你养大。为何村里的人都不和你说话。为何他会如此衰老却又可以变成少年形态。为何你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为何红衣男子向你下跪称呼你少主。这些,你不想知道吗?”大夫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像是闲聊一般随口说道。 “不想。”沈汐瞅了这两人一眼,依旧拱在床底地洞不知忙着什么。 因为你并不想告诉我。你说话时虽然语气状似随意,让我觉得只是闲聊,但是你的手指紧握,骨节分明,和在祠堂你背对着我时一样的动作,说明你或在戒备或在紧张,你既想我知道,又害怕我知道,那我为何还要为难你。 那大夫忽然面色古怪,问道:“那我呢?” “什么?你什么?”沈汐有些措手不及,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他懂,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不太懂。 “我姓甚名谁,为何是大夫,又为何男扮女装。”也不好奇吗?还是在你眼里被废去灵力看守忘川河的癸莲菀会更让你好奇呢? “不好奇。”沈汐忽略她眼里有些动摇的火光,语气略有些得意,“我很聪明的,善于观察与思考。” 是了,对了,你向来都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的,你不屑于从别人口中得知任何事情任何人的原委,你相信自己,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那大夫用一种不明的眼光望着在床下的沈汐,只不过你的眼睛一向都是瘸了的,但是自己却不以为意。 …… “竹七,你看这楼叫歧楼,止支歧,这楼晓过去测未来,我猜这楼的主人一定是荀家人,荀家虽然不出世,但是我在不尽书上读过,荀家取邑都智地为隐,那肯定是他家的人啦!” “竹七,荀大夫定是被我一眼看穿这楼的名字背后的含义,故意给我冷脸。” “竹七,你说为什么歧楼会晓过去测未来呀?荀家精通阵法卜算,你说会不会各洲上请他们设置的阵法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法子?” 大夫眼神飘忽,朱唇轻启自报家门:“我名歧,止支歧。” “哦。”沈汐依旧在扒拉着什么,漫不经心,你姓甚名谁,关我什么事? 那大夫脸色微变。 “听这名字,有没有很熟悉?”村长连忙接过话头。 “有啊。她是荀家嫡系子女。” 村长面色古怪,难道想起来了?那大夫荀歧也看向沈汐。 沈汐来不及回答,眉头猛地一皱,往地洞里又伸了伸胳膊,嘻嘻,抓到了!然后握着手里的东西,对着村长道:“村长,屋里的书上写了,中洲荀家,不出世之家,善医长阵精卜算。其嫡系皆以止字为名。荀家三代嫡支名歧,止支歧,阵法造诣了得!”只见沈汐得意的笑着:“过目不忘就是小爷我啦!” 果然,期待不是适合沈汐的词,妄想才是。 我到底对这货期待着什么?荀歧有些还未来得及开口,三只小蛇在沈汐的怀里争先恐后的尖叫着:“哇,小四变成泥鳅啦!!” 因这四条小蛇都是粉红色,始终在沈汐怀里,倒也干净,唯一条小蛇好动,不愿窝在怀里,顺着沈汐的手臂去地洞里不知陪着在倒腾什么,洞里漆黑无亮光,看不到任何东西,沈汐已经爬了出来,好一会这小蛇才出来,而此刻竟是发现它不知怎的变成了黑色。 村长和荀歧大惊失色,一同对沈汐说道:“暮清/少主!你快过来!别碰它!” 荀歧更是飞身而去将沈汐捞入怀中,向后退去,远离变黑的小蛇,那小蛇一时被丢弃在床沿。 11 久违的跪拜 “一差二错,你们和三番将舌尖咬破,向四次吐口血!快!”荀歧迅速对着这四条小蛇道。 我听错了吗?沈汐傻了眼,问道:“你们叫啥名字??” “竹一差!” “竹二错!” “竹三番!” “竹四次!” 显然名叫四次的小黑蛇这会还没有什么大碍,声音依旧欢快清脆,还能回答问题呢。 这什么破名儿!连着喊跟教诲人似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少主你还和他们胡闹!”村长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你们究竟干了什么,怎么会有这玩意上门来!” 沈汐站在荀歧身边感到很无辜,我们太无辜了呀!床底下长树芽了嘛,好奇去拔一下咯,四次,就是那条好动的小蛇往下钻了一些,上来就成泥鳅了! 还有!原来上次躲在地洞里,听到村长说的“一差二错,三番四次,”就是在找它们呀,还以为说我三番四次的犯错,这破名儿! 被其他三条蛇吐了血水的四次,满身挂着血水,滴滴答答,它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汐,“暮清哥哥,我脏死啦,呜哇” 沈汐挣扎要去抱四次,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又又又在荀歧的怀里,这女大夫怎么无时无刻的不在占我便宜呀?每次都显得自己与她性别互换,即便我没有威风凌凌,也不至于像个小媳妇窝在她怀里呀! 村长察觉沈汐的动作,一脸凝重,一如祠堂里红衣男子的称呼对着沈汐说:“少主,你身无灵力,且神魂怕还未稳固,不要靠近四次!” “那你” 沈汐几次挣脱都被竹七死死拦住,一差二错三番在一旁哇哇乱叫,更是加剧了沈汐心里的不安和难过,这十年都是这四条小蛇子啊陪伴自己,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总不能就这样让我放弃它。 开始四次眼睛还扑腾扑腾的眨着,黑色诡异的气息被血水压抑后的反扑,反而使得四次有些承受不住,渐渐有些耷拉着眼睛,沈汐着实于心不忍,奈何村长的气力实在让沈汐无可奈何,眼瞅着四次气息衰弱,又急又气的之时,沈汐脑海里有些画面充斥而来又一闪而过,口中不自觉的喝道:“竹沂你放肆!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祖应爷爷!” 村长听到竹沂这名字的时候瞬间慌了神,甚至荀歧也惊疑不定的松了手,仿佛沈汐说出了什么有效的法术让这两人瞬间定住,失去了力气,沈汐见状趁机将四次抱在怀里,看着四次的小身子像一根蔫掉的柳树枝一样垂着,心疼的不已,下意识的念出一段文字: “不见之源,不见苦火;炽火无痕,虚表妄心;此待之身,此命不止;微露之光,亦可争月!” 围绕在四次身上的黑色的烟雾般气息一瞬之间被一炽热逼退,像火焰又像是光,四次缓了口劲过来,沈汐便用眼神看向荀歧,荀歧点点头,将它带到一边治疗去了,但是哪怕黑色烟雾消失,四次粉嫩的小身躯也已经变成黑色,恢复不了之前的颜色。 一差二错和三番见到四次无恙都很开心,没一会却满是嫌弃,三条小蛇议论着“小四好丑哦”,“可是我又不能说”,“小四会生气的”,“那怎么办”,“七哥哥又犯错了”,“是呀是呀,”“好多年没看到哥哥下跪了” 村长终于在四次无恙后,噗通一声便跪着,头至地停留着,始终不敢抬头,垂拜稽首,这是犯了错的跪拜礼中最重的礼仪。 眼前的状况让沈汐猝不及防,村长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跪在自己面前,沈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说,就是一种本能的、不自主的、话已经说出口,事已经做完全,他才清晰自己做了什么,他看向以头触地的村长,期期艾艾的想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我…” “我明白的,我自己静静。”村长道。 沈汐只好离开。 沉寂的屋里。 村长依旧保持着跪拜礼,老人的花白头发散落在地上。 周围安静又沉默。 村长知道沈汐没有走远,也许就伫立在门外,他知道沈汐现在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与四条小蛇的相处不过是出于现阶段的陪伴与喜爱,甚至相比起来,他和四条小蛇相处的时间更比沈汐多相处了十年多,他内心很复杂,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汐,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四条小蛇,也许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是,自己。 西洲竹家,乃是西洲山神传承一系,以嫡系子女更能继承山神血脉,这支山神善火系术法,练习此术的嫡系子女性格刚烈、耿直、没有城府,但因火气过旺,世代相传以水旁字入名。 竹七父母早逝,无亲无故,过着朝饱夕饿的日子,已过加冠束发年岁依旧还要靠偷学,事情败露的那天,老村长带着众人对着竹七惋惜,直言他虽然是个好苗子,但是规矩如此,需废除一身灵力赶出西洲,不得以西洲竹家名义在外走动。 废除灵力不仅仅是废掉经脉,经脉受到创伤,即便恢复了,体力较之常人也是远远比不得。 年岁也小,少年大都轻狂,总是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也不大懂得与常人比不得是个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踏出的这个地方叫做家,是故乡,而后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家,也不会被称之为故乡,居无定所,只是,当时的年纪只能理解当时的自己,认为小爷所到之处都是家。 于是他身无分文又无长物,只能四处流浪,下雨躲过屋檐,下雪睡过破庙,晴天翻越山坡,阴天裹好衣服浅眠;见过朝气蓬勃少年郎转脸吝啬无赖惹人生厌,看过步履蹒跚老人家路边孤苦无依无人问津,一路走一路停,漫无目的,他依旧很心安,这一路都没有觉得这样的流浪和在村里有什么不一样,明明是一样的无所事事,一样的无所安寝,一样的无所畏惧,但一切与之前又大不一样,说却说不上来。 直到有一天。 你在春色人间里徐徐摇曳,我在鹤唳风声里满身旧雪。 公子青衣折扇,询问他,你受过伤,筋脉受损,我学了一个法术,可不可以试试救你。 竹七懵懂无知的告诉公子自己没钱。 公子轻摇纸扇,语气依旧欢快表示自己只是想帮他试试。 结果当然是公子很为竹七开心,并透露的意思是他可以重新修习灵力。 竹七谨记西洲的规矩,即便是修复了经脉也没有去学习灵力,只是,却依旧被打伤,命若悬丝,只因西洲有些人觉得他既然有心修复筋脉,迟早必定有心违反规矩。 没有什么瓢泼大雨,没有什么凛冽冬雪,只有徐徐微风里传来公子的歉意,竹七没有怪他,觉得也许自己潜意识里就是有这个想法才会同意这位公子修复。 公子将竹七带去一个漆黑一片的地方,一名老人传了半身灵力,公子将四条小蛇交予竹七,告诉竹七这四条小蛇就是他的亲弟弟,要好好照顾,要学会爱护。 公子带他回了西洲,只说了一句竹七怀里的四条小蛇是他的弟弟们,随后族中大长辈们为他传了竹家的不传功法赐了嫡系的名,吩咐一切待遇与嫡系子弟无任何区别,破例允他为大司祭师,除了侍奉西洲神以及西洲神族世世代代,还负责为西洲子民消灾解厄,防御鬼族与妖族,沟通西洲子民民与山神之间的祈祷祝愿,负责洲与洲之间神族的来往事宜。 不会有人白眼,不在风餐露宿,每次出行都与公子一起,这时才懂得,什么是归程。 西洲的一切前尘往事在那时被动的被竹七一笔勾销。 竹七渐渐明白,再见面的是故人,再返回的是故乡,那时的他第一次在心头涌上了第一丝有关于人情的悸动。 我不想对自己负责,我不是自愿生于这个村子,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的情况下,我更加不会有选择的欲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承担着不得不在这世道上艰难的生存,我不想为这样一个枯燥乏味的世道去付出任何代价,我丝毫不觉得值得。 所以我拒绝和别人往来。 萍水相逢,你救我性命,给我身份,我懂了什么是责任,我明白有亲人的感觉,我不再是漂泊的流浪人,即使过往的岁月凉薄待我,你教会我明白生命里的慷慨与繁华。 然而今天我辜负了你。 我用心对待了他们,却始终没有将他们与我视为一体。 我明白了,你愤怒的不是我拦着你,而是我什么也不做,准备放弃四次。 村长自责的将拳头狠狠砸向了地面。 12 出发中洲 听到屋内传来的一声闷声,沈汐很想进去看看村长怎么样了,却又怕打扰到他。 而作为动物们——冷血动物——蛇,似乎是接收不到什么气氛不寻常的讯号的,对于他们来说,此刻沈汐门口不动还不让他们说话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面对一个长期只能看懂点头摇头并听不懂蛇语的人,当它们可以说他听的懂的话时,不让他们说话,简直是一种致命性的折磨。 在小蛇焦急的来回甩尾之中,沈汐决定走开,终于不再傻站在草屋门口。 其实沈汐也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村长那声脱口而出的“少主”,更是让沈汐陷入另一种不知情的环境中,很明显,他们口中的少主,就是自己,那个倒霉鬼暮清,就是自己? 一切,难以置信。 当下最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应该也只有他了,他想。 尽管他很想去问下荀大夫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是否是自己有什么失魂症状,但是想到荀歧开口说的话,都会毛骨悚然,沈汐的潜意识里,是相信言语是有灵魂的,或者说他相信人说出来的话是有生命力的,他不想去大夫那儿上杆子找不自在。 只是,恍然间已经到了荀歧的住处,荀歧看向他,只略微点了个头,就坐在书案前翻找着什么。 “四次,”沈汐原本想问候的话到嘴边悄然变成了:“这谁给你们取的名字呀,你们爸妈也太不负责任了啊” “暮清哥哥,这是你帮我们取的啊”“说这是爷爷给我们留下的宝藏呢!”“是呀是呀”“而且你说你很喜欢的”“唔,我知道了!暮清哥哥看到小四变丑了,开始嫌弃了呢!”“没想到哥哥你是这样的人”“我们去找七哥哥吧”“就是就是,可是七哥哥刚才被暮清哥哥罚跪了!”“哎呀,暮清哥哥是个坏人!” 看似窃窃私语的几条小蛇却将说话声音控制的刚刚好让沈汐听见,每说一句,都无辜的注视着他。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汐很想掩面而逃,这样风吹的就倒的性格究竟是谁教会的呀,突然好想念他们不会说话乖乖做普通动物的日子。 “竹七还跪着?”荀歧乍然开口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很有一种幽咽泉流的空灵,“就是个废物。” “呃,”沈汐听到废物两个字下意识就想反驳,这样说一个老人家不太好吧虽然他确实不知道村长究竟为何长跪不起。 “因为他觉得辜负了信任的人的嘱托。”好巧,荀歧解答了他的疑惑,但是她的话锋又开始转变:“不过,我要是他,要么去死,要么死去,总这么赖活着,惹人生厌。” 沈汐:“”这话说的太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话有些凉薄?”荀歧看向沈汐微笑的样子,嘴角也有些冷笑,继续道:“既没有能力,又辜负嘱托,心性又不坚定,还总是一副自己罪大恶极的模样,看着真的很窝囊。” 沈汐挠挠头,无措道:“刚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不过说完就后悔了。” “后悔什么?” “唔我似乎是因为他那样拦着我,而不自觉说了那样的话,只是想让我不在他的保护下,我想去试试救治小四,而我说出的话却好像伤了他的心,其实,他也是为我好,每个人做每件事,对于珍重的人事物总有自己衡量的标准,显然,他刚刚的举动是在我和小四之间选择了我,我明明最没有任何立场去那样说话,那样的指责,始终还是一些自私的意味” 门外传来衣服摩擦细琐的声音,愈来愈远,荀歧平静的将瞥向门板的眼神收回,还以为他会推门进来,看样子不仅废物还胆小,却发现沈汐直愣愣的望着自己:“” “是村长在门口?是吗?嘿嘿,你这个人嘴巴很坏,心地却很好嘛。”沈汐说完,却无意间盯着她的那双软乎乎的,未着半点胭脂的红色嘴唇,鬼迷心窍般的失了神。 荀歧耳朵微红,淡道:“看完小四之后,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去中洲大陆。” “我们?”沈汐重复道。 “是的。” 沈汐道:“是去你家吗?” 荀歧咳了一声。 沈汐装作不知她的尴尬,复又大声说道:“是要去你家吗?” 荀歧淡定清嗓,试图转移话题:“你在床底下弄出了什么?小四怎么会被噬尸死树的气息缠上?” 沈汐沉默,听这树的名字似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呀,随后默默从怀里拿出一根连根带须的小树苗子。 荀歧霍地起身,抓住沈汐的手,这是!这是新鲜的树苗! 良久,她说: “你躲在地下的时候,壶里的水洒了。”这话不是问句,而是十分的肯定。 “嗯,我差点渴死在下面。” 荀歧手腕一花,朝天空中扔出一截绢布样的东西,随后小心的将树苗放在桌上,静静的坐着。 没一会,村长手握刚刚飞出去的绢布,闯了进来,没错,“砰”的一声,破门而入,门板因为大力撞在墙上,依旧吱吱呀呀的响着。 村长是个不会收敛情绪的老人,此刻他脸上的欣喜像是堵了千年的阀门,喷涌而发,几次平静下来,嘴角又止不住的上扬,脸上的褶子恢复又褶了一道恢复又褶了一道。 小四不知是被门板砰咚声吓醒还是被村长的笑声折磨而醒,沈汐冷眼瞧着这村长的疯魔笑声一时半会停不下了,这癫狂模样,只得抱着小四和小蛇们在角落瑟瑟发抖。 “少主!你果真是我的少主!”“哈哈哈哈,停止了停止了!”“神罚终于停止了!我们西洲又要恢复了!哈哈哈哈!!!” 村长小心翼翼的轻抱怀里的树苗,像是抚摸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他突然向沈汐单膝下跪,行君臣礼后,又开始新一步的癫狂,抱着那株小树苗向外奔跑着。 荀歧手指轻叩桌面,对沈汐淡声道:“西洲草木不生,只有两季,这是天道给予西洲的神罚。” 沈汐是知道的,这里的土地放眼望去都是白色,雪下而不积,洲上毫无草木,洲上的另一边的山上住着一些人,只有一只手一只脚,他有一次偷跑去山上玩耍,曾有这样的人在沈汐身后,两两搀扶而行,彼此像是守护又像是依偎,但对人毫无恶意,只是在离沈汐的一定距离之处,远远的看着,偶有想说的话,说出的话却像呻吟一样,难以听清。 “神罚?这是因为?” 荀歧神色复杂,“企图,弑神。” 沈汐睁大了眼睛,疑惑道:“什么叫做企图弑神?” 荀歧将这五洲的分布大概的说了之后,沉默半晌,沈汐问道,“那么长出树苗的意思是意味着神罚结束了吗?” 荀歧看着不知何时又冲回屋内的村长,见他温柔的反复抚弄那截树苗,虽然知道原因,还是觉得一阵恶寒,就这样盯了一阵,才继续对沈汐解释道:“也许是结束,也许是原谅,谁也不明白天道的意思。” 村长失心疯一般又爆发出哈哈笑声,一时静一时疯,使得屋内小蛇们时不时的惊惧蜷窝缩在沈汐的怀里,远处光秃秃的枝桠,满满的西洲除了灰就是白,缱绻万千,沈汐心头涌上一阵莫名,或许没有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欣喜的了。 村长又带着树苗风风火火的出去,而后又风尘满身的空手回来,这次欣喜依旧:“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出发吧!” 心头沉压多年的心结,终于放了下来,村长语气里充满了轻快,也从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恢复了那夜在祠堂见到的少年人的模样。 小蛇们不知为何也很开心,在沈汐怀里扭来扭去,扭扭蹦蹦。 沈汐仿佛听到了盛开的欢喜掉落在西洲这方土地,天上地下,每个村民的心间。 13 旅途中 离开的时候,沈汐回头看了一眼村子,昨夜刚下过雪,依旧是满目的白,只是原先积而不化的雪似乎有些溶解的痕迹,村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聚成团,似乎是在目送着自己。 “我们还会回来吗?”沈汐问。 “会的。”少年村长恭敬的回答。 “我们回来会有绿色嘛?” “会的。”少年眼里隐隐透着一股光亮,十分坚定。 “…”荀歧在想自己该不该开口破坏一下这段无意义的对话。 明明这段路才开始日程,沈汐就觉得这一路会充斥着诡异的氛围,当然这只是沈汐的感觉,主要村长原本以老者的形式照顾了他十年,对他的爱护之意一定是大于尊敬,如今却是变成少年,并且对于自己恭恭敬敬,且这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让沈汐有些不适。 荀歧似乎是发现这种不适,便道:“如今已然离村,你唤他竹七便可。” 沈汐点点头。 车马徐徐驶过薄雪,马蹄声伴着车轮声吱呀前进着,沈汐看着化作人身的小一坐在马车沿赶车,内心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坐马车??你们修行之人不应该是‘咻咻咻’的穿梭,‘咻咻咻’的来回,在空中飞翔,然后手握神器,可大可小,坐着或者站着来去如风…风…”看着马车内两人眼神越来越诡异,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安静。 “你这十年教了他什么?”荀歧果不其然发难少年村长。 “…”竹七一如少年一般梗直了脖子,选择受到责难时不言不语。 沈汐:“…” “修行之人,无非比之常人耳聪目明,练气或练体只能体态轻盈,平地一跃而起,短距离御剑飞起也是可为,可你要是让他腾云驾雾,耗费的灵力过多,并无此必要,不过就是赶路,完全可以舒适着前行…”荀歧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手势向下,未尽之意很明显,就是说,大哥,你想太多了,少看点话本。 “哦。”沈汐点点头。 “所以,若是有那种可起死可回生,可仆役他人或是启智妖类的术法,谁都会想要。”荀歧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似提醒似感慨。 “哦。”沈汐依旧只是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想着祠堂里那两人是怎么上的屋顶,又是怎么下来的,莫非一跃十丈? 荀歧不动声色,斜着眼睛倪着竹七。 竹七的脖子似乎又梗的长了一些。 须臾,竹七便有些梗不住了,腆着脸试图寻找新的话题,小心翼翼的扭动着脖子,问向沈汐:“说来,昨日那截树苗上并没有噬尸死树的气息,小四是如何沾染的呢?” 小四闻言,从沈汐的怀里钻了出来,语气也出奇的腼腆温柔,不复往日间的活泼好动,道:“我一路啃土的时候,吃掉了一个红色的圆圆的…不知是不是果子…唔…有股腥味…还有股淡淡的草木味…” 沈汐将要回答,就听荀歧道: “你为什么总把它们放怀里。”语气有些嫌弃。 接着沈汐好奇道:“你怎么挖土是用啃的?” 这两个人…关注点… “难道不是应该关心那个红色的果子是什么吗?”竹七茫然我是不是听错了? 不顾这三条因为荀歧的嫌弃的小蛇躲在怀里泫然欲泣,沈汐转头颇为认真的对竹七说道:“你知道红色果子是什么吗?” 竹七摇头。 “那不就结了。”意思就是不知道干嘛,还浪费时间讨论。 荀歧随意望一眼沈汐,以眼神表示赞同。 那不就结了?哪就结了?什么意思?只有竹七一人风中凌乱:难道不用大家讨论一下吗?比如会是什么呀? 沈汐有些小开心,看来荀歧也是个聪明人。 下一刻,聪明人说话却说了一句沈汐觉得不聪明的话:“我觉得它们这样窝在你怀里不是很好。” 从荀歧的角度看,这几只细条小蛇像是从沈汐的怀里长出来一般,粉红,粉红,哦,黑色,啧,连带着沈汐看起来都像是个妖物。 很奇怪的这几个小蛇只敢低头装沉默,并不敢吵吵,似乎是从进入这辆车开始,都比往常妖安静很多。 “哪里,不好?” “很恶心。”软体的,走路都是在地上蹭着扭着,看着十分的不舒服,“很恶心。”荀歧又重复了一次。 !!!!!我们/他们很可爱!小蛇们和沈汐一时间在内心叫嚣着,而后又彼此注视着,眼里满是彼此报团取暖的慰藉。 竹七又开口打破此时双方对视的诡异氛围:“我们先去荀家吗?” 沈汐看着荀歧,竹七也看向荀歧。 他们除了得到了荀歧的漠视以外,只有车外马蹄声咯哒咯哒的回响。 半晌,两人还是注视着荀歧,荀歧便无情的对竹七说,“去赶车。” 结束了这段三个人三个方向的聊天,竹七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却看见一名女子倒在路边。 这是“曼荆?!”竹七不确定的声音。 “叩、叩、叩。”一差敲了一下车沿。 “暮清哥哥,我看到荀大夫的未婚妻了。”一差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什么?荀大夫的未婚妻?若是我没记错,荀大夫是个女子吧?沈汐望着荀歧。 “不用管。”荀歧淡淡出声。 啊?“不合适吧?弱女子哎。”沈汐犹豫着。 忽然,荀歧和沈汐都感受到马车的停顿起伏,“咯哒”,可能是一差跳下马车去查看情况了吧,真的是,到底,为什么荀歧一个女子还有未婚妻??? 见身旁沈汐眼睛时不时的上下向自己乱飘且眼神鬼祟,荀歧无奈道:“世人皆知歧乃男子,故男装示人。” 沈汐看看她的男装,是了,我也曾以为她是个神仙公子哥。 也不对呀?这日渐需到成婚之日,为何不解除婚约,即便她不介意,那未婚妻也不急?这样不耽误彼此的吗? ……荀歧若有若无的看向沈汐。 “暮清哥哥,七哥哥居然抱了荀大夫的未婚妻!”沈汐看看身侧,竹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哦,对哦,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抱了别人的未婚妻?? 抱过来?沈汐连忙掀开车帘,还未指责,看向竹七怀里的女子,脸色十分难看,问道:“她受伤了吗?”算了,事从权急。 “不知道,就是发现晕倒在路边呢。”一差回道。 竹七抱着那名女子,看不出什么伤痛的痕迹,身材娇弱瘦小,脸色苍白难看,或者是什么内伤? “暮清哥哥,我们要带着一起吗?”一差问。 “为何——?” “好的。”荀歧先一步盖住了沈汐的“好的”问道。 沈汐面带疑惑:“为什么不带?” 荀歧微微颔首,思索一番,似乎是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随口道:“嫌烦。” 你身为女子,应该对女子更有同情心呀,何况还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你居然嫌人家烦?沈汐摇摇头,不顾荀歧的反对,对着竹七和一差说:“带着吧,见到了不好不管,孤身一人,着实可怜。” 竹七将女子放入车内,便与那女子一起坐在一边。 沈汐看着那女子,见荀歧并不上前搭脉,想着先说说话缓解一下气氛,这女子面容憔悴但还算清秀,难道荀大夫是看她没有自己好看才看不上的?也不是,荀大夫就是个女子啊,她怎么定的婚可真叫人好奇,想想,沈汐问道:“她叫曼荆?” 竹七点点头。 “旧识?” 竹七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汐还待再问,刚想试图开口劝荀歧去搭脉检查一下,只见荀歧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开口道:“这里是西洲,不到中洲,她是北洲人,她孤身一个女子是怎么过来的?又如何晕倒路边?” “这个是理由?”沈汐有些气闷,这样就可以放任一条生命不管?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要救。”荀歧语气淡淡。 沈汐却听出一些不对劲,而竹七神色复杂,怅然若失。 “你们婚约之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你是女子哎?”沈汐还是问出了刚才想的问题:“为什么不取消?” 沈汐第一次看到荀歧的脸上露出除了冷漠蔑视以外的———讽刺,不是那种嘲弄嘲讽讥笑一般的讽刺,而是那种,当我提起这个人,提起这件事,对于我自己而已,是个极大的讽刺,说了就好像,好像嘴巴都会烂掉的不屑于提。 “世上之事只要你有所求,必然有所失。” 竹七闻言神色一僵。 “曼荆也是有苦衷的。” 荀歧没有说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竹七。 以往沈汐总觉得,荀歧虽然整天说竹七废物,但是很多时候都还是愿意口是心非的开解他,今天才发现,荀歧口中废物,是她真的看不上竹七,并不是嫌弃或者看不起,而是真的觉得他蠢的像个废物。 在不久之后,也得到了荀歧的认证,那时的荀歧反而一句废物都没有再说过竹七,沈汐问为什么,荀歧坦言:说他废物都像是在抬举他。 说起来,“竹七,你怎么会知道这姑娘的名字?”沈汐不解。 14 装睡? 荀歧似乎也是对沈汐的问话产生了一点兴趣,眼神虽然往一边望去,漫不经心,却似乎在竖着耳朵等待竹七的回答。 竹七想想道,“她告诉我的。”这话说出口,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荀歧坐在车内都非常有大家坐姿,端端正正,只是眼神似乎是在放空。 沈汐点点头,没话找话:“这女子北洲的?” 竹七道:“是的,北洲妖族。” 沈汐好奇道:“妖族嫡系好像都以草字为名,那她也是妖族嫡系子弟?” 竹七摇摇头,“她是"曼妙"的"曼",不过就是个草本科植物的小妖,堪堪化为人形,哪里就能用得了草字头。”竹七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戛然而止。 "曼妙"的"曼"?荀歧神色古怪至极,道:“我只知她叫曼娘。” 未婚夫竟然只知道未婚妻的姓,噗哈哈,沈汐莫名想笑,假婚姻也太不走心了点。 五大洲上,除了鬼族从不以真名示人,妖族的名讳也是不能随便告知他人的,都很容易被控制仆役,妖族除父母与共度余生的伴侣,旁人是不能知晓自己的真实姓名的,其中尤以女子为甚。 若是向她们询问姓名,意思就是向她们求婚。 若是她们以真实姓名告知,则是答应了询问之人的求婚。 荀歧在一旁若有所思,沈汐却好像还有很多问题,没完没了的问着:“你好像很了解她?是至亲好友吗?” 竹七迟疑片刻,还是答道:“不是,不算熟,见过几次面罢了,只是她总是孤苦无依,瞧着可怜罢了。” 此时的荀歧却暗暗心惊,竹七每说一句,那女子眼睑便会极其轻微的颤抖,直到最后一句“瞧着可怜罢了”,那女子连着眉头也都跟着皱了一下,她并不是表面的昏睡,似乎意识是清晰的,仿佛是在偷听! 在沈汐的诧异下,荀歧伸过手,迅速为她搭脉,却毫无异常,她的脉搏显示她受到了神魂的创伤,昏迷沉睡。 这只是普通的一段对话罢了,并没有这样偷听的必要,但是这个曼荆能在明知荀歧是个女子的情况下,依旧说服族中长辈旅行婚约,这份能耐,不得不让荀歧连这段对话都要拿来咀嚼一番,被这小女子弄得颇有些草木皆兵。 中洲人族,以三纲五常为主,对于女子言行方面是极具规则的,哪怕荀歧,曾为中洲灵修第一人,不得已在人前暴露了女子身份之后,差点被勒令以养女身份写入族谱,以保全全族荣耀,而这个女子忽然出现,荀歧反倒被规劝仍以男装走动,对外依旧宣称自己乃是荀家嫡系长子,迅速与她定下婚约,让荀歧不仅感叹一声好手段! 荀歧身为嫡系子女,手握权利,尚且如此被动,一个堪堪化为人形的草本科药植物有什么能耐? 因此,荀歧觉得这曼荆十分不对劲,至少当时被定下婚约时用的条件便不一般,只怕所谋非小,但是细细捋来,她俩既无仇怨也无恩情,是以荀歧也只能敬而远之,一直以来态度十分冷淡。 那厢,竹七说着与曼荆第一次见面是竹七刚被撵出西洲的时候,曼荆刚开启灵智,在一堆树木丛生中毫不起眼,旁人打架殃及小草,竹七听她呼痛,给她用棕榈叶搭了棚挡挡风吹雨打。 也许是竹七明白自己以后连个躲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还装作满不在乎,看到她动了自己也不知道的恻隐之心。 第二次是竹七被人再次废了经脉的时候,二度损伤严重,命不久矣,他决意躺着等待天意的时候,曼荆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了,她泪眼婆娑的要度自己的灵力给竹七,却被竹七拒绝了,后来又回来找到竹七要带他走时,竹七已经考虑回西洲的事了,就这样失之交臂。 刚开启灵智便可以呼痛?普通妖族竟是这么早便可以言语?荀歧打断他:“这么说,你曾考虑和这女子一起?” 竹七想想,笑着说:“不知道,当时都快没命了,也没想过这些。” 荀歧此刻十分确定曼荆已经醒了,竹七和沈汐的对话总让她有所反应,但是脉搏却始终一如既往。 “暮清哥哥,我饿了。”一差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沈汐怀里的小蛇们也都苏醒了过来。 “我们再…” “就在此处休息吧。”荀歧打断沈汐的话。 竹七听到荀歧这么说不自觉有些奇怪,荀歧大家出生,一向对于衣食住行都十分讲究,尤记那时与少主一起与她出行,她那爱干净的劲,让少主取笑了许久,她对于周遭的环境干净与否已经到了一个正常人难以忍受的底部。 哪怕是那几年她女子身份暴露的时候,没人拿她做荀家灵修第一人,堂堂正正切磋赢不了她,弄坏她的东西,弄脏她的衣物,这类旁门左道也没让她损失半点风采,面上依旧是凛凛然而不可侵犯之态,旁人看来永远光洁鲜亮。 主动要停在小树林,随便吃吃,这不像她的风格。 荀歧毫不避讳竹七的隐晦打量。 竹七想不到原因,只得放弃,就这样,一行人在野外驻扎,几条小蛇很是欢快,一会便不见踪影。 沈汐想去捡些枯树枝生火,被荀歧制止,指着竹七道:“你去。” 竹七点点头,心道少主也不会生火,便想向远处走走去寻枯树枝。 荀歧想想,对沈汐说:“我给你说个故事,”荀歧侧身坐在车边,拉开了部分车帘,露出一丝缝隙,堪堪可以看到车内曼荆的脸:“妖族为什么都姓药你知道吗?” “据说是说族主是一味难求的药品。”沈汐努力回忆着。 “对也不对,”荀歧眼角注意着车内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妖族的神主谁也没有见过,存在与否还是两说,如今五大洲的神主恐怕只有西洲竹家的神主还在世,东洲祖家早已没落,南洲鬼族如今被突然冒出来的四方鬼君分割,艶都里也许勉强还有原来冥洲神的部下,不过艶都被红色花海包围,寻常鬼族也无法靠近。” 没反应。 鬼族的事是她没兴趣,还是四方鬼君真的与她无关? 沈汐在荀歧眼前摆摆手,示意她回身,一手拉住荀歧的手,另一手则在手上写下了几个字: “这、女、子、有、问、题?” 沈汐的手很暖,指尖缓缓在荀歧的手掌上流动,一丝温热接着一点暖意,荀歧不知是因为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太暖还是他对她的信任暖住了心头,一时乱了方寸,明知应该及时将手抽回,仍旧顺势将手留在沈汐的手心。 荀歧反握沈汐的手,写着:配、合、我。 沈汐点点头,也问道:“这和妖族有什么关系呢?” 荀歧紧盯着曼荆,继续道:“人族自有修炼之法,且人族有帝王说,皆有秩序可寻,那么五洲只剩下妖族这个传唱多年的族主,活了亿万年,却谁也没见过,”荀歧顿了顿:“但是妖族本身却信誓旦旦族主依旧,然则我测算过,近年乃乱世之象,五洲大陆即将重新洗牌,倘若妖族族主在世,早该指引妖族,力保妖族或顺流自保或逆流而上,除非妖族被别人掌控,而那个人在冒充族主” 依旧没反应。不为钱,不为权,那么是为了什么?感情?荀歧看向身边的沈汐。 沈汐察觉荀歧的眼神,也回望她一眼,以眼神示意是否有用,荀歧摇摇头,难道她真的就是一个小人物?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安呢? 这时捡树枝的竹七回来了,四条小蛇被他拎在手里打了一个结扔向车内。 沈汐明明跳起身却没有接住小蛇们,砸在车内的小蛇们发出“空咚”一声,接着伴随小四的尖叫! 荀歧倏然起身,她的亲亲未婚妻在小蛇掉落的时候似乎动了一下!准确的说应该是小四尖叫的时候,她也跟着痉挛了一下! 怕蛇?! 15 她听的到? 竹七被荀歧陡然起身的动作吓的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以为荀歧因为自己随手扔了这几条小蛇要动手还是怎的,却发现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车内,怪哉,难道她是在心疼那几条小蛇? 沈汐则注意着小四,并没有发现曼荆有什么异常。 荀歧不确定,难道这四条小蛇才是她的目的?莫非她是知道这四条蛇的来历? “暮清。” 这是她第一次唤沈汐的字,平日里从没有带过称呼,沈汐觉得自己的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竟像是带着片片涟漪而来。 “抱好蛇,以免脏了车。” 听错了,涟漪什么的,不是洪水就不错了。 沈汐抱着忿忿不平却不敢吱声的小蛇们轻轻哄着,随口问向竹七:“将他们打结做什么?” 竹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刚不小心钻粪坑里了” 啊。 沈汐看看在怀里的蛇,突然觉得自己身染异味。 荀歧听到后,默默的想,这姑娘那一下痉挛是被熏的吧。 人也试过了,饭也吃好了,最终还是决定启程,然而曼荆却始终不见苏醒。 赶车人由一差换成二错,而荀歧与抱着蛇准备进去的沈汐定定的对视了良久,沈汐只得僵直着身子将其他几条小蛇放进二错的怀里,美其名曰:看风景。 竹七依旧坐在装睡的曼荆身边。 当然这只是荀歧认为的装睡。 荀歧竟然学起沈汐的八卦,道:“她何时告诉你名讳的?” 竹七哑然,“我真的不记得了。” 记不得?荀歧思虑须臾,还是对竹七问道:“妖族名讳的禁忌,你知道吗?” 竹七低头,默默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说着语带怀念:“我一直跟着少主的,少主教会了我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少主都有教我。” 荀歧想想,竹七虽然长在百家,后混迹于市井,但是跟着沈汐也有三十年了,各州的隐秘他应当都知道的吧,暮清总不会什么都不告诉他。 彼时,荀歧不知道,竹七的少主,果真是什么秘辛都没有告诉过他,更别说什么妖族的名讳禁忌。 荀歧轻轻颔首,竹七和沈汐见荀歧颔首,自然以为点头就是认可了竹七刚才的话,谁知,荀歧竟然说道:“所以你报复他,将他如今教的跟你一样蠢。” 竹七跳脚:“你什么意思?” 荀歧的声音清冽宛转,嘴角随着吐字微微上扬:“果真蠢。” 沈汐头疼,出门到现在就没有欢快过,所以,我的确是他们口中的少主?可是时间对不上啊?我才加冠,而他们说的二十年前,难道我也是个仙人?时间在我身上停滞了?沈汐暗暗好笑。 他静静的在心头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流犯之后,村长是父母的旧友,然而村长是个修行中人,跪着叫自己少主,如今已经恢复健康变成少年人的模样。 身边有个大夫忽男忽女,但是却十分关心自己。 祠堂里的一男一女二十年前杀了一个叫暮清的人,被村长这一跪证实了这暮清就是少主,少主就是自己,可能是为了什么言灵咒术? 而自己待了十年的西洲,常年两季下雪,居然是因为企图弑神,弑的何处的神不得而知,弑神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自己身上的时间是与别人不同的,算起来,相比之下似乎是少了十年? 莫非,自己的脑海里充斥着的莫名记忆就是这十年之间的?也许,自己是有着一些不为自己所知的记忆的,并不止这么一点? 并且,自己每次念出的咒术,好像都是有用的。 沈汐想,所以自己只是失忆吗?二十年前,也就是说,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为什么竹七和荀歧他们还这么年轻?算起来,他们应当年长自己四十岁了呀? 沈汐将疑问问出口后,短暂的沉默之后,竹七正经严肃的说道:“少主,二错驾车不是很稳,我且出去与他一起。”话毕,仓皇而逃。 荀歧闭目养神,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由远处传来。 车外,竹七的声音有些肃穆:“少主,前面有一对人马向我们这个方向过来,先行还是避让?” 沈汐拉开窗帘,看向前方,朦胧雾气中走来几名女子衣着轻薄,柳腰翘臀,叮叮当当的响声是她们腰间挂着的饰件,像网状一般围在腰间,下坠着剔透的玲珑骰子。 这些腰间的玲珑骰子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像这些女子打闹间轻吟浅笑。 而那几名女子中间,纱制的车帘随风飘荡,车顶上也挂着一排骰子,缓缓而行。 “让。”荀歧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却并没有望向车外。 沈汐坐在车中听着声音渐行渐远,叹息道:“合欢核桃终含恨,玲珑骰子安红豆。” 荀歧瞬间色变,手成握状,放置袖口处,手里的绢布若隐若现。 竹七甚至跳下马车,将剑横握于胸前,以护卫的姿态看向四周警惕着。 “公子好诗才,敢问公子,入骨相思知还是不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媚音色。 沈汐笑:“知与不知有何意义?” 娇媚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无情,冷冷地道:“奴家就是不知,才请教的公子。” “姑娘,你回忆过去时,想起的是最珍爱的一瞬还是清晰的记着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时发生的事情?”沈汐表态:“扪心自问,你是不是很多时候都只能想起一瞬间,因为你把自己活在了那一个瞬间。” 静待片刻,并没有回音,也没有环佩声,竹七有些放心,即刻跳身上车,准备继续前行。 那最初的娇媚再次传来:“多谢公子释疑,奴家也送公子一句良言。” “姑娘请说。” “红颜白骨。公子慢走。” 静待了一会,竹七再三确定了那女子真的不在了,将车架交给二错,立刻钻进车内,有些惊慌未定,询问道:“少主,你方才怎么想起念诗了?” 荀歧也以眼神询问。 沈汐摸摸鼻头,“我看她们腰间挂着人骨制的骰子,便念诗试一试。” 一般玲珑骰子会用牛骨制作,而那几名女子腰间佩戴的都较之牛骨更白些,质地更细些。 竹七怪叫,捂着脸道:“你试出什么来了?” “哈、哈、哈”沈汐尴尬的笑着:“试出来了,灵言族的轮回骨蛊女真是厉害,连你们都怕三分。” 马车依旧前行,车轴声缓缓传来。 荀歧忽然收回依旧毫无焦点的眼神,二人皆以为在这路途中,此话题就此结束时,她却毫无根据,上下不接的感慨道:“短命都是有原因的。” 只有竹七内心一阵无语,哭笑不得,这大小姐是在说少主找死么。 灵言族的轮回骨蛊女是将蛊下入对方灵魂深处的,一人轮回,一人相思,将轮回之人的无名指骨节制成骰子佩戴,生生世世轮回,生生世世相思,生生世世制骰,且最忌讳别人提到骰子两个字,总会追着问你要一个满意的回答,没有的话,就用命来回答。 竹七只敢在内心黯然的点头,少主前世今生真的是没有一丝不同。 “暮清哥哥,你来,小四有话跟你说哦。”马车行驶一阵后,二错在外面探头。 沈汐闻言,移至车沿,笑眯眯的问道:“怎么啦,乖小四。” 小四由二错手臂爬至沈汐肩头,在他耳边嘀嘀一番,荀歧和竹七十分不屑,当然,主要是竹七非常之不屑,认为有什么事情好需要窃窃私语的,哼,小孩字都学坏了。 沈汐嗯嗯两声回了车内,依旧笑眯眯。 竹七以眼神询问,沈汐笑笑置之不理,却开口喊着竹七之前的称呼:“村长,我冷了,我们在这生个火吧。” 嘿,二里不到的路程又叫我生火,竹七只得立即下车去捡柴火。 沈汐突然牵住荀歧的手,说:“大夫,我有些冷,莫不是受凉了,能否和我一同看看四周是否有草药呢?” 这是沈汐第二次牵荀歧的手,起初荀歧还是有些不适应,愣愣看着被牵起的手,但是回神的时侯,自己已经和沈汐在车外的树林。 沈汐放下手的时候,看向荀歧的眼神十分疑惑:“大夫,你耳朵怎么红了?” 荀歧平静一番,清冷道:“何事?” 沈汐喜滋滋,和聪明人对话真容易,他又将荀歧的手拉至自己身边,握在手里一字一话写道:“小四说刚刚风中的味道与他吃下去的东西味道有一丝相似。” 荀歧也以手写回道:“灵言族?” 沈汐点点头,又写道:“不过,在途中有过三次这样的味道出现。” 三次? 沈汐接着写:“祠堂,马车,刚刚。” 马车只有一个人,好理解,祠堂? 是谁?癸雉还是朱华这两人怎会是灵言族? 荀歧思虑时,眉尖微拧,沈汐鬼使神差的不由抚上她的眉头。 远处竹七突然尖叫出声,道:“啊!难怪一会饿一会冷!说!少主你是不是终于想起你要带她私奔的事儿了!”说完,一把扔掉怀里的柴火,泄愤一般用脚踩了踩又跺了跺。 我?我,我?沈汐又惊又疑,私奔??他望着竹七,惊的自然是竹七说的是要带荀歧私奔这回事,疑的是我这样堂堂正正的人品能做出这样的事? 荀歧依旧面无表情,一掌撂翻竹七,转身就走,荀歧出掌的速度快到沈汐眨眼功夫,竹七不知道为何已经趴在地上。 “下次想对我说什么,在心里想,我听得到。” 此话一出,沈汐更是在脑海中炸翻了锅,什,什么?这话的意思是,我想的你都知道?你可以听到我说话? 难怪! 难怪好几次我想什么她都接的上! 啊啊啊啊,面目可怖的女人,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我听的到。”走在前方的荀歧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的天啊! 16 老头 长路漫漫。 西洲到中洲大陆的这条道像是永远也走不完,至少沈汐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种煎熬,跟觉得是坐如针毡的。 不再敢和荀歧面对面坐着,他选择了拐角安静的待着。 竹七已然被一掌揍得老实,偷偷询问沈汐道:“少主,你还想起什么了。” 荀歧忽然抬手,带着一阵凌厉掌风。 竹七乖乖退至车沿,闭嘴,坐好,驾车。 沈汐心里一点想法也不敢有,很长一段时间迫使自己看着窗外,欣赏沿途风景,看着看着便一路睡了过去。 好在一天一夜的马不停蹄,沈汐睁开眼已经到了中洲大陆。 中洲大陆位于四洲中心位置,地域辽阔,呈圆弧形,若是略懂阵法,大可明了这是根据星宿而来,众星拱月之阵,故此邑都智也呈孤型,在中洲的最中心。 荀家以书入道,善医长阵精卜算,处处挂着素书,刻着阵法,阵法上繁复着多个阵法,不可多看,不可久看,否则会对精神上有十分严重的攻击。 院内的空地是允许荀家人刻画阵法的,挑战人要在上一个人画的阵法上,补充也好,改良也罢,刻画出属于自己的阵法,这样能使后者既吃透了前一个阵法,又而胜于原本的阵,像是一种挑战,又像是一种学习。 经过院内有一群人围着阵法聚精会神,见到荀歧,纷纷立身行礼,眼里有隐隐的钦佩,据说现在院内的大阵就是荀歧所刻,无人可解。 院里的人除却荀歧皆统一灰色衣衫,用沈汐的话来说,瞧着丧气的很,极是没有精神,每一个人瞅着都像是没睡醒,脸色蜡黄。 荀歧将沈汐他们安排在自己的住处等候,便跟着侍者走了。 沈汐和竹七大眼瞪小眼的坐在小厅堂,竹七怀里更是抱着一直未醒的蔓荆,沈汐不禁想笑,为何不将她放在马车里,竹七却说,不知荀大夫会不会在这里发什么事情,并不是十分安全。 沈汐疑惑,是吗?可是我觉得院内的人还挺敬佩荀歧的?难道是错觉? 竹七却意有所指:“少主,个人情绪在家族大义面前,一般人都只会选择家族大义。” 沈汐若有所思,看样子,荀大夫并不是个十分受家族倚重的人?可是,对外的流言似乎不是这样的啊? 但是很快,沈汐感受到了,不受重视的开端,一直到荀歧回来,两人滴水未进,滴粮未吃。 “走吧。”荀歧忽然出现,道。 两人皆愣神,沈汐道:“不吃晚饭吗?” 荀歧脸色未变,也没有踏进屋内,神色如常,道:“还来得及吃,走吧。” 沈汐点点头,起身往屋外走去,竹七收收力,抱着曼荆跟在两人后面。 沈汐道:“刚刚去哪里了?” “去见族中长辈,”荀歧难得扯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试图安慰沈汐:“别急,你想吃什么?” 沈汐有些郁郁,想必荀家不太欢迎我们,便随便报了几个菜名,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只见荀歧手掌一番,一截绢布飞向远方。 “那是什么?”之前便见过一次,沈汐问。 “我的特殊传讯方式,寻常人拿到只是一截绢布,它落到特定的人手里才会显示内容。” 说话间,几人已上车,这次是荀歧亲自驾车。 沈汐看着路边的树一棵一棵倒退,心里想看着她冷冷清清的,恐怕也是个可怜人。 “不算是。” …,忘记了。 沈汐决定专心风景,但还是不由的想,她,这是每个人都能听到吗? “只有你。” 这三个字,证实了真的是可以听到。心惊肉跳。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在心中蔓延。 沈汐不死心,心一横,在内心主动问道,主动听还是被动听? “被动。” 这是荀家人的特性? 荀歧这次却没有回答。 “恭迎楼主。”车外传来整齐的问候。 沈汐一咕噜从车里爬起来,顺着车窗外看去,面前一座小楼,两旁站着两排修士对着马车见礼。 最后面隐约站着一个老头。 “爷爷!”一二三四四条小蛇争先恐后的在沈汐的怀里撒娇。 爷爷?!沈汐看向远处的老头。 荀歧依旧坐在车沿,盯着那老头的方向看了一会,才慢慢拉开车帘,对着沈汐道:“下来吧。”说完将手伸出递向沈汐,扶向沈汐,身旁窃窃的眼神明里暗里暗戳戳的看过来。 沈汐有些尴尬,怎么弄的自己像个女子,他倒是颇有男子的风度? 老头笑呵呵的看着人形的一二三四,说道:“辛苦暮清了,辛苦楼主。”转而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竹七:“辛苦小七了。” 竹七眼眶红红,低下头。 歧楼。 似曾相识的地方。 刚踏入楼内,明明一片灯火阑珊,荀歧却眼眸晦暗,忽明忽灭,道:“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原来刚才她要来的是这里,一二三四围绕着老头叽叽喳喳,老头笑呵呵的领着沈汐与竹七进了内室,昏迷的曼荆则被送去了客房。 内室的案几上已经摆好了沈汐刚刚所说的饭菜,沈汐想:这人的绢布传讯倒是可靠非常。 “多年未见,暮清还好吗?”老者为沈汐斟酒。 沈汐连连摆手,嘴里推辞着不敢劳驾,脑中回转,接道:“您老依旧。”老者笑笑。 “荀家依旧否?”沈汐试探着问道。 得,又开始了,假装自己啥都知道的糊弄人,竹七夹了一口菜,心道,快退,少主要开始独角戏了。 老者点点头:“荀家还是那样,歧楼,只不过可以威慑一二罢了,怕也是真的,想动她也是真的。” 内室燃着冷香,幽远缥缈,含着几分药草的味道,又不那么分明,沈汐不知道老头说的是哪个ta,是她还是它?有些语塞,老头又笑笑,从进门到现在老头做的最多的表情就是笑,只是这个笑,笑得始终不及眼底,沈汐注意着老头,内心竟然瞬间有一丝警惕。 沈汐的眼睛漆黑,寻常人只会觉得他眼睛是大而有神,靠近了才恍觉如有吸力般摄入人的心神,让人不由的想沉醉在他的眼里,忘记世间烦忧。 老头和他对视着那一瞬过后,慢慢的慢慢的,沈汐开始吃饭,不发一言。 竹七在一旁边吃边在心里自得,问不下去了吧?哈哈,还是安静的少主好。 直到吃完饭,沈汐依旧一言不发,老头笑呵呵的让竹七去照看一眼曼荆,言明他守着沈汐就好,看过那女子之后,让竹七带着一二三四也出去走走,逛逛歧楼边上的老街,说是风景优胜,一二三四兴高采烈的蜂拥着竹七而出,竹七还未来得及答应,已经被推出门外。 老头笑容满面的看他们离开后,让沈汐坐下,沈汐依言而坐。 “你可知千年的囚困是何样?”老者语带感慨的说道,戚戚然道:“虽说,你这十年与囚困无差别了,你们小儿女情长的,总归不想让你想起过去,可当初你答应我的事都还没有做完,你怎能装痴卖傻的自由过着呢?”老头又笑起来,明明笑着,还是看到一丝不甘,话语里的沉重仿佛看到沈汐的眼睛就会消失一般。 “生死轮回才是世间法则呀” 当荀歧踏进内室的时候,冷香已燃尽,几乎闻不到的味道,荀歧还是嗅出了几分不同,“草荔?”入眼是背对的老头,而沈汐在老头的面前席地而坐,闭目,神情安静,荀歧连忙摸着沈汐的脉门。 她手里之前还是用来的通讯的软绵绵的绢布瞬间游出,又快又狠,打中老头的肩膀,老头一时载倒,肩胛已然穿过一洞,顿时见了血,其实老头早已看到荀歧神色变化,却迟迟不动,生受了这一击,许久,他举手轻轻摸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确是猩红满手,老头脸上表情不变,仍旧还是微微笑,那笑里多了一丝放松,还会出手,也只是生气罢了。 “我说过凡事有我,不要动他,”荀歧手中绢布飘摇,气势狂怒:“你若是不想活,就招呼一声。” 老头暗暗咳嗽两声,嘴角猩红顺着流下,他断断续续的道:“这是他身为西洲山神的责任,是他的血脉传承!” 荀歧听到此话,怒极反笑,道:“传承?我们都是在给谁收拾烂摊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老头神色黯然,所以我被困千年,骨肉亲人为了救我早已尸骨魂魄无存,我的洲陆子民早已不再信仰我,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又带着一丝倔强,“我只是在帮他找回自己。” 17 企图弑神 草荔草是鬼族专用于治神魂伤的,据说是鬼族的至宝之一,魂体在转生之后就会忘记前生的事情,除非有精神超长者,或许梦中可以预见零星半点,而草荔草则是在神魂伤之外,串联起魂体的那些零星碎片,彻底想起前世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而这种草生长在南冥洲内荒芜的大泽,对于寻常的鬼族甚至是其他人,莫说见,恐怕连名字也没有听过。 荀歧怎么想不到东洲的祖龙神竟然会有南冥洲的神魂草! 对于荀歧来说,沈汐在西洲的这十年,虽然她从未在沈汐面前露过面,但是其实一直躲在沈汐的身后,默默的守护着,他在村子里修养,她就在村里做着大夫,时常不远不近的看着,看着他平日里偶尔耍小聪明,看着他白天想要偷摸的伺机逃跑,又犹豫不决,看着他夜里一个人在村里的坡道上坐着发呆。 老头从她进门一直都是微笑,以往也是这样的神情,荀歧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故而刚踏进楼内,她察觉歧楼内阵法似乎有些异常,也没有多想,便放任沈汐自去吃饭,自己先离开片刻,而这片刻的离开,回来后,沈汐就被着老头下了含有草荔草的冷香,陷入了昏睡。 此刻她担心的并不是沈汐昏睡,也不是草荔草对于神魂伤是否有效,而是她望着闭目的沈汐,心中一阵暗恨,或许,当初就不该救这老头。 室内烛火来回跳动,照着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偶有拉长,而一旁的老头手按着出血的肩头,在一旁不发一言,仿佛这个人并不存在似的。 月挂树梢,沈汐倏然睁开双眼,低低的案几上放着湮灭的香炉,那香炉里燃尽的香灰已然没有了香味,四周灯火依旧通明似白天,沈汐发现身边竟然是坐着荀大夫,她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像是经历了许久的未眠,才能单手撑着脸颊便这样睡了,脸上的憔悴闭着眼都十分明显,身上的衣衫也皱着,还有些许干涸的血迹,鬓边几缕碎发应该是被她胡乱掠在耳后,眼前也还有落着窸窣几簇,沈汐看到这样的荀歧内心竟是凭添了几分心疼,打从他在草屋见到这荀大夫的那刻起,她虽然始终一副男子装扮,但整洁干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如同刚从画里的走出来的一般,身上不曾沾染半点尘土气息。 沈汐有些感慨,想伸出手将她眼前的窸窣几簇碎发拨到耳后,顺便调笑她几句,抬手间,却发觉肩上疼痛难忍,稍稍动作,背脊上的冷汗竟然侵透全身,沈汐无法,只能放弃动作继续瘫软在床上,默默思考,难道是受了什么伤吗? 烛火炸了一丝火星,跳动几分,摇摇晃晃。 沈汐思虑片刻想要可以将荀大夫喊醒,自己已经醒了,她也不必再继续这样守护着,何况这样睡着定然时不会很舒服,还不如回房好好睡着,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口中只能发出暗哑的“阿、阿”声,舌根处隐隐也有疼痛传来,只在他试着张嘴的这个瞬间,那咽喉里的疼痛十分明显,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似乎,他的口腔中空荡荡!?他又忍着疼痛,试图上下颌活动着感受口腔中的异常,他忽然怔愣住了,怎么,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舌头?!是因为太疼了吗?所以才感受不到? 此刻,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他努力侧身,不知自己睡前究竟是经历了什么,移动一点点,那种剧烈的疼痛便铺天盖地的袭来,明明还未能移动分毫,却已经冷汗加倍,沈汐略略侧过自己的头,转向肩下望去,他,他没有手!张望另一侧,片刻,他,竟是双手全无! 沈汐却听见了荀大夫的嘤咛,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稍一个动作就已经被惊醒了,甚至在睁眼的瞬间便清醒了,沈汐吓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发现闭上了眼居然还是可以看到荀大夫的动作! 而荀歧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看向沈汐,像是确定了沈汐还在之后,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在那儿暗自思索片刻,接着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揉着额头,许是太累了,始终用力的按压以便使自己提着精神。 片刻,荀大夫竟是抬头望着自己,眼里透着绝望,双眼因为长时间的没有休息,酸涩通红,伸出手想抚摸着沈汐的脸颊,却停止在了沈汐的眼前,倏然的将手伸回。 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接近的脚步声,接着,竹七的声音传来,没有往日的朝气,难掩的疲惫和伤痛:“追踪到少主后已然是这幅模样。”顿了顿后,道,“据说,冥洲神夫妻曾出手相救过。” 沈汐这时忽然想起来了!他在之前的记忆画面里看到,自己被那一男一女断了双臂,难道他们俩是先出手相救再砍了自己的双手?这么发费周章做什么?还有,这两人只是砍断了双臂,可是现在似乎腿也不能动,话也无法说? “他们此刻在哪儿?”荀歧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满的忍耐。 “据说他们不知被谁打伤了,昏迷在东洲边境。” 沈汐明了,那两人之后,还有一只黄雀。 “东洲早就无神主维持秩序,各方势力杂乱,难以寻觅到有效线索。”荀歧递给竹七一块绢布,“这是癸郁想要的鬼族各地的破阵之法,他若得南冥洲的权力,我要他兄弟四人为我彻查所有的新魂,看看这周围可有见到暮清死因的魂体。” “好。”竹七亲自前往。 躺在床上的沈汐,几乎四肢肢解,就算此刻送去鬼族的往生阵,来世也是残障之人,何况也许鬼门阵都通过不了,魂魄残缺,轻于常人的魂魄重量太多,侥幸通过鬼门阵,只怕在奈何桥上,也会被吹落沦为桥下忘川边的残魂的养料。 “你放心,我一定救活你。”荀歧喃喃低语,婆娑着沈汐的脸颊。 原来,自己是死了一次的人?而沈汐也很快就知道荀歧嘴里的救活是如何救的。 荀家世代学习阵法,也兼着守护阵法的大任。 五洲大陆其实就是一个阵法,而荀家乃是阵眼,荀家的密室里刻着整个大陆的阵法,以洲与洲之间的位置整合而成布置的大阵,当初,东西两洲乃是神族控制,洲陆上的血脉都是神族的血脉,同理,南洲鬼族,北洲妖族,对于中洲的人族来说,豺狼环绕,若四族联手,则人族毫无抵抗之力。 但荀家的祖先乃是惊世珏珏之人,以五洲刻画为大阵,这个秘密,历代只有各洲的神主才知道,荀家先祖创建的大阵名叫九转九生汲灵大阵,顾名思义,汲取周围灵气可重塑人身、重新活过的阵法! 乃是自保的一个阵法! 若是四族围攻,凭荀家嫡系子弟的心头血可开启阵法,汲取四洲上的周围灵气,即便人族未来得及进阵,无法存活,四洲上的四族失去灵气也难以延续。 四族一听,不行!倘若哪天你们荀家人发疯,要弄死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你启动阵法,我们又如何得知? 四族决意统一战线,去和荀家先祖讨价还价。 最终荀家先祖便在四族神主的共同见证下,将启动大阵的的条件改为:以妖族的九欘建木树的汁液稳固神魂,再加之东洲祖家的鳞,西洲竹家的血,中洲荀家的心头血作为启阵的必需品,最后佐以鬼族的神魂草荔草巩固神魂,恢复之前的记忆,才能使通过此阵的人真正复活,与之前无甚两样,神魂归位,真正的稳固下来,否则通过此阵之人只是苏醒,毫无过去的记忆,宛如新生,严重者也有可能会在醒来有着影响正常生活的智力。 也因此,四族的人并不敢在中洲境内撒野,中洲数百年来安稳度日,荀家更是在帝王家有不一般的地位。 沈汐的身体进凭一口气吊着,撑不了许久,要重生,荀歧首先想到的就是妖族的九欘建木树,汁液原本就是有疗伤的圣药,便留下绢布给竹七,决定一个人背着沈汐,去找九欘建木树,稳住沈汐的伤。 当荀歧背着沈汐踏入北妖洲时,简直轻而易举,妖族中心境内竟是荒芜人烟,无人看守大阵,也无人看守神祗,更是毫无九欘建木树的踪迹,荀歧心头一阵怪异却无暇细想,只想迅速找到九欘建木树,然后迅速撤离出这个充满怪异的地方。 她背着沈汐,无法腾出双手去画阵,因为沈汐毫无知觉,也没有手臂能够攀着自己,她便一只手反手扶好沈汐,另一种手一路都被咬破手指,以指尖滴落的血为阵,用以隐去身形。 正毫无头绪之时,转眼她看到了自己名义上未婚妻不知从哪儿出来,转眼便是消失了,来不及细想她的踪影,顺着她刚刚出没的方向,以阵法隐去身形,在那处仔细探查一番,居然发现神祗内还藏有个隐踪的阵法,阵法之高深,寻常人并不能发现。 荀歧迅速破阵,踏入阵内,是一名满头华发的老妪,荀歧观她的手指依然郁郁葱葱,但是脸上却爬满了皱纹,垂垂老矣,显然不是自然衰老。 老妪看向荀歧,张口却无法言语,荀歧向她口中看去,老妪的舌头早已被割去多时,荀歧耐住心中急迫,依旧有礼的询问老妪,是否见过九欘建木树。 老妪虽口不能言,但神志依旧清醒,缓缓的点头。 荀歧言明身份,道,只想要一杯汁液救命。 老妪却眼前一亮,不像之前死气沉沉,抓住荀歧的手十分用力,激动万分的写道:“搬、走。” 荀歧拒绝,她只求一杯,并不想惹来麻烦,何况她身后背着一人,树木活了不知多少年,那样巨大,凭她一人之力也一定是不太容易搬走的。 老妪焦急的写道:“可、置、西、洲。” 荀歧立刻警醒,甚至以为老妪看出了沈汐的身份。 老妪看她一副防备的样子,明白她是误会了什么,连连摇头,更加急切:“烛、火、克、妖。” 荀歧是明白的,西洲竹家,实际是姓烛,有传乃是原始的开辟神,烛龙其暝,天地尽晦,其吹为冬,其呼为夏,风雨是谒,神鬼役从。 只是此姓太大,后第一代“烛”变更为“竹”姓,坐落西洲,是为西洲山神。 而妖族,生来便怕竹家的火。 荀歧一时有些犹豫,眼前飘来竹七传回的绢布,言明已带人在妖族神祗前等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荀歧立即将竹七一队人马唤进来,竹七背着老妪,按照老妪的一路指示,闯入神祗的地下宫殿,一棵粗壮的树木映入眼帘,只是它的树干上已无枝叶。 老妪叫他们拦腰砍断即可,挖根带走,但是他们西洲将会担上企图弑神的罪名。 神罚可能是轮回,可能是降灾,谁也不知道。 沈汐这才明白,草屋内的半截树桌竟是妖族的瑰宝,就这样被自己没日没夜当着寻常引用水喝?暴殄天物啊! 竹七和荀歧却无空细想,询问老妪是否一同离去事,老妪望着已经断了的九欘建木树,摇摇头只是示意他们快点离去。 荀歧与众人对老妪行了大礼之后,背着沈汐带着树根,一路疾行奔波回了西洲。 沈汐忽然想到竹七在林间打闹时说的那句:“你是不是想起来曾经要带她私奔的事儿了?!”如今看了,却是由荀大夫这样的女子带着自己私奔了,自己何德何能,竟是值得她对自己如此。 而在这之后,当初跟着竹七去北妖的那群人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变成一只手,一只脚,人面兽身,竹七才明白,这是神罚,神罚来了。 西洲竹家天生克妖,你去妖族企图弑神,那你就尝尝所谓自己不人不妖的滋味,让你活在自己惧怕的土地上。 或许,谁也不懂神的想法。 18 言灵祝词 当荀歧执意要将九欘建木树放置于西洲村落的一个破草屋时,却遭到了竹七和西洲大长辈的反对,西洲的人都觉得要放入西洲神祗,似乎更为妥当。 荀歧一句:“怕不够惹眼吗?”便打发了他们。 荀歧将破草屋内设置的阵法以荀歧和沈汐本人为阵眼,若是这两人谁也不在,草屋的阵法便会启动,谁也不能进来,她将拦腰砍断的九欘建木树被荀歧当做茶桌,放置着鬼族用来困住神魂的幽渊土制作的茶具,这茶具坚硬无比,能够不停地汲取九欘建木树的汁液,用以给沈汐吊着神魂气息,使神魂不会离体禁锢在身体内。 再缓缓图之。 彼时的沈汐已然不是真的前世的已经毫无气息的自己。 对于此刻发生的一切都还是有知有觉的。 沈汐看着竹七和荀歧为他将西洲的中心神祗变成了普通的村落,看着破旧的,屋顶空洞的草屋上不间断的下着雪,沈汐明白,这也是神罚。 神罚终于都来了。 西洲啊,为他承受了太多。 所以啊,村民们的偷偷打量,村民们的不让玩耍,村民们的不让爬山,真的都是喜欢呀。 想亲近却又害怕伤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沈汐躺在床上,虽然不能言语,心下酸涩,眼角不知何时竟是滑落了一滴眼泪。 一直看护的荀歧显然也看到了沈汐眼角的泪,吃惊之余,颤抖着手将沈汐眼角的眼泪抹去,只是还未伸手,她自己的眼泪先花了眼,她想,从来温温柔柔的你,从来从容不迫的你,从来善良单纯的你,看到自己用心守护的这篇土地如今遭受了神罚,是不是内心很是不安 而她心中更是兼具了一定要为沈汐查清所有事情的决心,这滴泪,和他曾经流过的血,她一定要加倍为他讨回来。 不管是谁。一定。 既然九欘建木树的汁液已经有了,几种血也不费吹灰之力,荀歧便决意回荀家开启大阵。 荀歧乃是荀家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实则阵法上的造诣另荀家许多长辈也是自愧不如的,她知晓这个阵法完全是个偶然,无意中研究过荀家所有的阵法,竟是参透理解了荀家隐藏地下阵法的关节,当时便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复刻一个出来,只是觉得自己或许用不上这个阵法,倘若哪日得闲定然会在歧楼下刻画一个,只不过还未等到自己去刻画,如今却是需要此阵来救命了,而时间紧迫,来不及凑齐许多材料,迫不得已她只得背着沈汐回到荀家,张口便要使用九转九生汲灵大阵。 荀家大长辈当然不肯,也非是不肯,作为荀家年轻一辈的翘楚,大长辈很明白新生代的前景不可限量,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很容易破坏洲与洲之间的平衡,何况,如今五洲境内,洲内最为稳定的便是西洲,若是西洲洲山神不在了当然了,这个盘算,大长辈也不会对荀歧托盘而出。 几天过后,荀家依旧百般不肯松口,荀家的家主态度十分强硬,想救沈汐,除非自己死。 荀家家主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荀歧正在悠然的喝茶。 荀歧手脚温柔的将沈汐靠在门槛边上,拿出披在身上的披风轻轻的盖在沈汐身上,整理一番,便慢慢踱步走向荀家家主。 而沈汐觉得这个九欘建木树的汁液,似乎将自己与自己之前的身体之间的联系加重了,渐渐的,开始变得虚弱,他只能闭目听着荀歧尽量放轻缓的脚步声,他感受的到荀歧此刻明明内心焦急,却始终镇定的缓慢踱步,这脚步很有闲庭散步的感觉,又像是很有秩序的在走着,伴随着规律的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为何,沈汐好像在空气中闻到了丝丝血腥味,荀家到处是阵法,更是对神魂有所压制,沈汐十分吃力的睁开眼,看着地上滴答的血迹,又看见荀歧的手腕正在流淌的血液,顿时明了,她是像之前在北妖洲那样以手指的血画阵,十指都被包扎,便改用手腕了,如今手腕的血更是血流如注。 沈汐一阵心悸。 终于,似乎是阵成了,荀歧才慢慢蹲在大长辈的对面,缓缓开口,语气冰冷也毫无敬意:“如果您破不了我的阵,就自身自灭吧。” 沈汐突然发现,荀歧能成阵法第一人,是因为她的阵大都无可解,她是在以命搏阵,不留生机。 眼前的阵,除了禁锢阵中人的修为,更是扣着一环有一环的杀阵,本人出不去,他人也进不来,一般的阵,想破皆是移动阵中物品或是改变阵中的阵眼,而她的阵,阵眼是荀家家主,以人为阵眼,从来没有人敢想也没有人敢做,必须要改变阵眼才能破阵,这人已经伤了,破了阵又能如何?何况以血为阵,从古至今头一回见,血迹早已干涸,破阵更是无从下手。 荀歧的阵,从来不是做教材的,阵法从不留后路,犹如她的人一般。 只往前,不后退。 对于更守陈条教规的人族来说,荀歧此举无疑占十恶罪过半,大概得不分首从皆处死沈汐想这里忽然想笑,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瞎想,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扯动嘴角,心中很是颤然,荀歧为了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他突然想,中间有十年自己都生死难知,她是不是更难过? 单凭她这份情谊,自己一定要好好对待她才是。 阵法已然生效,荀家发现异常,陆陆续续赶来的人,尖叫的,怒骂的,嘲讽着,荀歧始终不为所动,怀抱着沈汐坐在阵中,并不看那些疯狂咒骂之人,只定定的,且只重复一句:“我要起阵。” 沈汐能感受到荀歧虽然面上镇定,抱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也有些颤抖,仿佛也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其实如果今天荀家家主对荀歧稍有警惕,荀歧的阵法一定不能成功,沈汐感受着荀歧有些加速的脉搏,第一次在正视这个女人,她是为他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荀家大长辈在人群中缓缓而来,言明要起阵可以,荀歧必须服下荀家的牵引双蛊,牵引双蛊,故名思议乃是一对蛊虫,分为母蛊与子蛊,荀歧服下母蛊后,以血喂子蛊,让沈汐服下,母蛊牵引子蛊,子蛊心中所想母蛊尽知,从此二人同生共死。 “既然你执意救他,我们也阻挡不了,若侥幸活了,是你的运气,只不过,若是活不了,你们便一道去吧,这一路若有你陪着,也不枉他在你身上花的心血。”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在你身上花的心血?这个“他”是指自己吗?沈汐思考间,荀大夫一把夺过那装蛊的瓶子,服蛊时半分犹豫也无,大长辈见状,轻轻摇头,手臂挥挥,周遭人愤恨的退下,允她背着沈汐进入了荀家神祗。 荀歧已然是强弩之末,到了地下阵法之处,仍旧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将沈汐放入阵法中。 沈汐此刻才知道为何荀歧能够听到自己说话的了,也明白虽然荀歧在外宣称是荀家第一人,但在刚才叫骂的这些人眼里,她并不如外人传言那般受到钦佩与尊敬,能够出入此处的想必都是荀家的嫡系子弟,而这些人出口时连基本的尊重也没有,都是不屑,鄙视,却又隐隐拿她无可奈何。 这个看似冷漠的女子,竟是十分让人怜惜,她的冷漠是她的生途上的灯,与她的灵魂相伴着,试图点亮着自己,勉力独自照亮自己前方的路。 一切准备就绪,荀歧有些不舍,依旧将沈汐抱在怀里,静静在阵中坐着,忽然心头响起一道声音:“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小字,不如我给你取字可好?” 荀歧一时惊悚,这是暮清的声音? 还来不及细想为何早已没有气息的人为何…但在此时此刻如此忐忑之时,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是一种欣慰,甚至荀歧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想到此处,一时间泪眼朦胧,含笑应允。 沈汐在心里继续对她说道:“这九转九生汲灵大阵,算是我重新认识你的地方,我给你取字若汲可好?”顿了顿,复又继续:“来日,你将如同此阵,是个在五洲大陆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 “好听。”荀歧笑眼弯弯,却不由自主的留下了更多的泪,她此刻明白这并不是幻觉,却又很怕这是一瞬的回光,震惊过后开始更咽,心酸却依旧笑着。 这是沈汐第一次看到荀歧的笑容,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泪。 沈汐想到第一次见到荀歧时想到的诗: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沈汐想伸手擦掉她笑出的泪水,看看眼下的自己,只得放弃,不懂为何她明明是笑着,自己的心,竟然十分压抑。 半晌,荀歧将沈汐平置于阵中心,拿出怀里的鳞放在沈汐身上,沈汐奋力瞥眼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鳞片,荀歧取了沈汐的血,又逼至自己的心头血至指尖,大阵瞬间开启! 光芒盛大,只有沈汐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们都会好好的,尤其是你,若汲,你还有更好的未来。” 荀歧那时在想,更好的未来是有你在。 此时的沈汐并不记得,他的言灵术,赋予语言的力量,将灵依附于语言中,分为两种,一种是言祝,一种才是咒术。只是往往听说的人都只会记得攻击性的效用,而忘记语、言本身,就是人们最初的最美好的创造,是为了更好的沟通,也曾赋予了世间万物的祈愿与感谢。 而言祝包括的几大类祝词:感情、选择、记忆、智慧、意志、生命。 都在大阵开启的时候,被沈汐不知情的注入进大阵,伴随着大阵的启动,落在了荀歧的身上,灌注了沈汐最有力的祝福。 荀家人显然并不觉得,他们能够存活下来。 一人以血画阵,血气尽失,这样的强弩之末,能有几分成算?另一人几乎和人彘毫无区别,是以,阵法处并无人看守。 而荀歧一直守在阵外,见沈汐身体重塑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他探脉。 彼时的沈汐还未清醒,趁人未觉,她背着沈汐离开了荀家的地下阵法,前往西洲。 见到二人平安归来,竹七简直跳脚着要上香敬告列祖列宗,恨不能祈求余生吃素。 于是大阵通过了,九欘建木树的汁液也有,只是草荔草,荀歧和竹七协商过后却不打算让他服用,不那么快想起过去,对于沈汐而言,或许,就不用承担那么多。 或许,这二人更想自己承担一切后,再将草荔草给沈汐服用,什么都不知道的安稳活着,才是这二人对他的这一世期望。 至于其他的,那些没有完成的,和不能放过的,这二人则在暗处摩拳擦掌。 19 失去神格的神 世人都说,一魂一魄一钱重,一死一生一轮回。 魂与魄都完全才能通过南冥洲的最后的轮回,完成转生。 荀歧看着眼前的烛火,冷冷淡淡的说道:“应该快了。” 荀歧这人说话时,你总觉得她在看你,却又没有将视线落在你身上,通常的看,也只是快速的略过一眼,不会停留,说话也经常一知半解,不熟悉的人往往会跟不上她的思路。 老头听到此话后,却直起了身子,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将手上的血迹擦掉。 “幽禁还是守阵,于我而言,和现在的日子也差不多。”老头恢复了笑呵呵的语气,显然是明白荀歧在说什么。 没一会,楼道内错杂的脚步声三三两两,原来是一二三四在竹七的带领下回来了,四人嘴里嘟囔着扑到老头身上:“爷爷,那个街都没有人!”“爷爷,连草都没有,光秃秃的!”“你骗人!”“一点也不好玩” 四人三三两两的愤愤不平的言语着。 竹七对这些七杂乱八的事不大感兴趣,斜着身子靠在门板上,眼神四处晃荡。 室内吃过的碗筷竟是没有收拾,一旁的案几脚下似乎有几滴红点,看不清是什么。 竹七一时定在案几四周,案几上的香炉已经没有在燃香,荀歧背对着自己,那软榻之上似乎是躺着一个人? 竹七像是察觉了什么,扑向燃尽的香炉里扒拉了两下,香灰四溅,神情像是确定了这是什么灰烬,竟然失神落魄的打翻了手里的香炉,燃尽的香灰里掺杂着些许凝固形状的草灰跌落一地,“哐当”一声,将正在叽叽喳喳的一二三四吓了一跳。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荀歧的背影纹丝未动。 老头神情丝毫不变,笑呵呵的对一二三四说道:“你们快去睡吧,爷爷和司祭师哥哥说话。” 一二三四互相看了看,又看到竹七那张恐怖的脸,心有余悸,不情不愿的推搡着出了门。 竹七耸搭着脑袋,声音暗哑:“还有什么可说?” 老头笑容不再,脸色凝重,缓缓道:“我东洲大陆和西洲皆是龙神,子民都是神龙后裔,天道既然将我们创造出来,却又在想方设法放弃我们。何况我祖龙这支几乎全灭,哪里还有半点龙族当初现世的威武,我也是为了我的子民找一条出路。我有什么错?暮清身为烛龙后裔,就应该承担他的责任,并不应该如此荒废一生!” 老头越说越激昂,振振有词。 竹七一脸为难:“我知道您的想法,您要少主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完成,您何必…” 荀歧打断了竹七的话,“你是祖龙,他不过是个含有烛龙血脉的伪神族,连龙形都幻化不出来,你为何不能放过他?何况你的全族难道你不是毁在你自己的手中?难道不是你的愚昧无知和贪念造成了今日的后果?!”怎得还敢腆着脸在这里大放厥词?!她顿了顿,语气冰凉:“是不是你以为我答应了暮清,保你一命,你便开始肆无忌惮?” 闻言,老头并没有想和荀歧争论着什么,反而是激昂的诉说着什么不平之事:“你们将他带去西洲这么些年,要想治好他早就治了,可方才他看向四周的眼神分明是初见!见到我也是如同第一次见面!足以证明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你们耽误了他的使命,你们知道洲神的职责是什么吗?你们” 竹七和老头一言一语的分辨着,却不是荀歧那样的激烈之言,总是还敬着着老头是长辈,言语上多有避讳,荀歧始终沉默看着卧榻。 良久,屋内气势忽然变化,不知何时,空中扬起了几截绢布,绢布由于灵力的贯穿发出一阵风鸣,还不待竹七与老头回眸,荀歧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跟着绢布飞向两人:“神罚,我也想见识一下。” 绢布如剑一般直直劈向老头的面门,竹七抬手闪身才堪堪将绢布打偏,仍旧劈在老头的肩上,血迹霎时滴落地上,被一击偏颇的绢布像是长了眼睛,继续攻向老头,老头因肩上受了伤,抬手不及,抵挡不住,血液顺着胳膊一路向下流淌,整个人连连后退,竹七闪身一把将老头拽住,两人堪堪避过绢布,他趁喘息的间隙向荀歧大喊:“姓荀的,你是不是疯了!” “东洲的祖龙族后裔因为神罚血脉几乎断绝,只剩这四条蠢龙被暮清的心头血掩藏着苟活,其实你早已失去神格,这样苟活偷生也没有意义,不如用你的命让我开开眼界…” 荀歧说的漫不经心,但是屋内的两人却知道,她应当是认真的,竹七身后的老头面色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愧的,老头只暗暗心惊,看样子是嘀咕了暮清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啊。 东洲神的神主是感生龙族的初祖。 天地未形,一气游旋于太空,蜿蜓其体,变化无常,构灵结精,谓之祖龙,东洲祖龙神是也,故此,东洲龙神后裔皆为祖姓。 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运于大地而后凝,为烛龙,也称山龙神,落于西洲,烛龙束草木为烛,是大火,火隐于血内而出,烛照九幽之地,生来就是死物的克星。 天道运转,东西洲两位龙神皆是气运而生,自然能够先较于其他神主察觉天地之间灵气的变化,西洲山洲神烛龙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隐世不出,顺应天道,且“烛”字有龙星火种之意,此姓太大,烛龙认为既要避祸,该将姓也一同抹去,遂改“烛”为竹,命后世之人娶亲生子并不必拘泥于是否同族,血脉纯与不纯都是自己的后代延续,都是天道留给自己与后代一缕希望。 东洲祖龙却反其道而行,认为龙族既然是天地之间的气运而生,就该凌驾于万物之上,哪怕天地灵气渐渐衰弱,也应当是先于龙族,决意四处奔波寻找机缘,而当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东洲祖龙神祗内的龙蛋始终没有破壳而出的迹象,他决定另劈路径! 祖龙顺着地底探查到一块纯阴无阳之地,约是九幽之地,地形多凹凸险峻,石崖磷立,四周无鸟兽人烟,黑雾弥漫,但是他发现了充足的阴气!他突发奇想,认为阴阳调和或是转阴为阳,上疏于天地间,总能补足天地间的灵气。 他日复连年的以自身神龙气息温养着九幽之地的阴气,再伺机四处去寻可以中和或者改变阴气的方法。 直到他研究了荀家的阵法,他恍然大悟,为何不能运用阵法中的五行风水,星耀流转?于是他一意孤行决定,他可以在阴气周围种植风水树,在四神具足的方位,先困住再温化,最后转化。 为什么理想和现实会有很大的差别?因为他青天白日做疯人大梦。 都是初生天地之间的天生天养之物,怎么就会被你乖乖的驯化?然后再通过手段把它转化成与它相反的形态? 水能成冰,是因为有一个零界点,过了那个点还要很久才能真正凝固,冰冻三尺尚且非一日之寒,就这几下手段就能补足灵气了?说他青天白日作大梦那是委婉了,简单点说,就是,痴心妄想,且贪心使然。 原本阴气散布着,倒也没什么,这样一来他不仅没有将阴气驯化,反而阴气被他加速温养聚集在一起,竟是生出了懵懂的灵性,这种初初的懵懂无非就是对未知的好奇和调皮,阴气灵性初开,看见周围全是自己厌恶的天敌,自然要让四方位原本阳气十足的树木慢慢被阴气腐蚀,然后它也似模似样的于中心位置凝结出一棵阴气幻为的树形。 倘若祖龙神就此打住也就罢了,偏偏他一步错,步步错。 等到一日,祖龙神再次来到此处发现时,为时已晚,这玩意有灵智了?那还得了?便商量着,领着他东洲大陆所有灵力卓绝潋滟之辈前来,将树形打散,让阴气归于九幽。 这棵树自然是识得祖龙神的气味的,刚准备用树干与祖龙神亲昵时,他上来就去砍这树干,阴气树一下就懵了,就好像你自己个儿生的孩子要来抱你,结果你二话不说剁了他的手,阴气树又试着讨好一般向祖龙神伸树干,又被剁,再伸再剁,何况周围围着一堆人跟着一起砍砍戳戳的,阴气树直接发了个飚,发了飚自然见了血,都是祖龙神的后裔中杰出之人,阴气树被血液侵染,这样粘稠的东西溅落在自己身上,起初它也慌张,却丝毫无挂碍,反倒越来越精神,于是衍生出了吞噬的本能,且都能下意识的去寻找有灵力的物体,九幽之地那时多的无非就是尸体,它渐渐地壮大自己,眼看着疯魔了,要将祖龙神吞噬掉,龙族天生的空间移动救了祖龙神一命。 此时的祖龙神次啊回过神来,暗自思索,如今这样,该如何是好呢? 背着全族俊杰的性命,祖龙神悔恨不已,原本想这棵阴气树位于九幽之地,地底最深处的位置,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忽略了它的本体不是树,只是凝成树状,那些垂首挣扎的的走尸,死后不甘的修士魂,收到阴气散发可以起死回生的诱惑,通通追随而去。 慢慢的阴气树也有了响亮的名头——噬尸死树,而更为让祖龙神跌破脑壳的事就是:它居然有信仰的族群——灵言族。 去世的人,若是安稳通过南鬼洲的鬼门阵,自然可以转世轮回。 若是将自己的灵魂以及尸体都让噬尸死树吞噬,吸收走了剩余的灵气,再由噬尸死树吐出,便可长生。 虽然看起来是长生,但只不过是将自己与树的阴气连为一体。 可这也足以让那些修炼而无得法的人疯狂,为之癫狂的信仰。 而他们的信仰下,就是主动为噬尸死树挑选养料,以便让它成长结果。 而灵言族声称自己能够呼唤他人姓名将之仆役,且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当噬尸死树结果时,果实里都是死去之人的智慧,阅历,及经验,吃下去就等于共享智慧。 此时的祖龙神已然知晓后怕,可是一时间并没有好的对策,他传讯息去找好兄弟烛龙来帮忙,都是龙族,都是天生天养,你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吧? 烛龙很快就回复了,但是一推三五六,说,老哥,这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咱们龙族靠的就是身体素质好,身强力壮,你一族都快要给杀干净了,我也没有办法,要不这样,你去中洲人族荀家寻人看看? 20 初遇 只因烛龙出的这个主意,而祖龙神一听也并没有过多思考,倘若此时几位洲神坐下好好探讨也不至于会如何,偏偏他一听顿觉,有理! 匆忙利用自己的空间移动,身着褴褛就出现在了中洲荀家,荀家族人听他说完了整个事情的因果,又看他的装扮,想必也是经过一场恶战,但又转念一想,贼老头,五洲大陆之间灵气逐渐衰弱不告诉我们,出事了才让我们来给你擦屁股,刚准备开口再推二七八,谁知祖龙神也看出他的神情变化,顿时光棍起来,子民死伤过重,我也无脸回去,那我就赖在你这里,等着噬尸死树来找我,你们跟着我一起看看它什么样,下次你们也好准备准备。 可荀家家主是个兼济天下苍生的人,当机立断,五洲同进退,怎能听那等无知小儿挑拨。 遂与祖龙神一起去了九幽之地探查,要说医术阵法,荀家别无二人,要说斗法,空余恨呐!一切都是在匆忙之中,未料到那棵噬尸死树竟是在发狂之中,荀家家主还来不及布阵,便带着一身伤回去后,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祖龙神再次传讯给烛龙,言简意赅是说:老弟,荀家这人不行啊,打不过几回合就挂了。 烛龙傻眼了,我让你去找他画个阵法困住这树啊,你怎么带他单打独斗去了呢?怎么没有和南北两洲的人商量一下呢? 原来的祖龙神还自大到认为操作得当一定可以将这树压制住,如今损失一位强有力的后援,这才幡然醒悟,二度悔恨交加。 祖龙神又传讯给烛龙,老弟你就出来帮帮我吧。 烛龙才老实交代,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的来,它为了避祸,隐藏气息,将自己比照盘古,化身千里,横卧于西北海外,首起西北隅尾终于东北隅,它一呼吸,所在的头端那里常常出现整日整日的白天,而另一端则会出现整夜整夜的灰暗莫名现象,若是一眨眼,就有云层透出他的烛火,夺目灿烂,颜色变幻美丽,早已引起当地居民的好奇,以为有什么神灵为他们举着火把照耀天际,常常叩拜成为神迹。 若是它无端腾云而起,定会山崩河涨,一时伤民无数,只怕还没来得及帮祖龙做些什么,神罚先把自己罚死了。 对此状况,祖龙神颇为无语,但是他合计了一下,认为短时间内噬尸死树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通知了南北洲神主,且抓紧时间回东洲疗伤去了。 当他回到东洲之时,才发现自己的洲早不复从前景象,因无人听取洲民的愿望,洲内大小事宜也无人打理,一时间东洲荒凉不已,而此刻,他身负重伤也无力治理,心中落寞不已却只能暂时放任。 而此时的灵言族也开始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梧州大陆上,开始灵言族四处宣扬噬尸死树的益处,一时间鬼族的人少了大半,南冥洲实力顿时下降,而后得知事实真相的冥洲神恨得直想趁乱也去东洲作乱一番,于是开启鬼门阵,不仅拒绝了祖龙神的求救,还将原本要过鬼门阵的魂体都拒之门外,谁也别想进来。 南冥洲那也就是指望不上了。 偏偏在这时,北妖洲倒是千里冰封送碳,主动找上门来,言明自己有法子可以对噬尸死树试一试,但是方式你不能问,事后也不得探寻。 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灵言族肆意的人少了许多,甚至有些灭绝的意思,只敢低调行走于世,并不敢如之前一般大肆宣扬。 一时五洲稳定了许多。 祖龙神也终于能够喘了口气,而在这段平定的时间内,五大洲各有损伤,南冥洲东西洲也都各自陆续开始了神主的接替,开始了真正的伪神族的时代。 并不是真的神族。 只是有着神族血脉的后裔嫡系子弟。 但依旧可有代行神罚的权力。 在这样应该争锋霸下的时段,早早避世的西洲,新一代的山洲神却是一位让人如沐春风,处事从容不迫,翩翩佳公子,因他的相貌以及品性,西洲的人也从不会拘谨的跪称神主,而是都笑呵呵的说声,少主。 烛龙虽不如荀家人精算卦象,但是冥冥之中感应到,此刻出生的这个小娃娃身上,有着他西洲大陆的一丝机缘,于是这位少主出生之时,烛龙以幻象现于荀家神祗,与当代荀家家主商谈,使其则名赐之。 竹家嫡系世代皆以水字旁入名,荀家那代家主补天算地的终于挑了一个“汐”字,意为晚上的潮水,潮水反复,可深可浅,烛龙一听这名,好!荀家家主又言怕龙主火旺,会烧坏他的命格,成年后的字,也可早早取好:也为晚上的潮水之意,有异曲同工之妙,暮、清。 所以,当沈汐逐渐的恢复记忆,知道这些前因后果的时候,他心中甚是不明:这种迷之算法到底准在哪里?我是不是还可以说我命不好就是因为你这名字取得如潮水反反复复,所以我这一生命运多舛? 此话一出,一旁的荀歧倒是陷入了沉思。 总之,烛龙非常相信这算卦之法,并以此名此字得意许久,他化身而在的最北隅之地,彩色斑斓了很久,居民懵懂无知,认为这么美丽的色彩是平生所见之最,遂口耳相传为,取名为极地之光,神迹。 而东洲祖龙神因子弟大多命丧九幽,而余下的嫡系子弟们,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神罚——蜕化,龙族的痕迹和特性慢慢蜕化,他们虽称为天地而生的祖龙,但是感应不到天地的灵气,修炼时晦涩难通,祖龙神知道,这是他连累全洲族而来的神罚。 更甚至是无法孵化,无法破壳而出。 例如,神祗内的四颗龙蛋,久久不能出壳。 内心焦急的祖龙神自然是没有空去掺和别人家的喜事了。 而其余三洲皆去相贺时,荀家那代家主掐指一算,指尖一指,南冥洲的冥洲神带在身边的小丫头与西洲牵连颇深,彼此交缠牵绊,南冥洲近来本就势弱,听此言语,仿照寻常百姓家订上了娃娃亲,想联手逐渐独大的西洲稳固自己摇摇欲坠的洲陆,当然也不管手边的小丫头比襁褓里的毛娃娃大了多少岁。 这牵线的事,在很久以后沈汐才明白,一本正经的道,所以那任荀家的家主连个名都没让别人记住,就这算卦的本领个死算命的,嘁! 五大洲之中,原本五族鼎立的微妙平衡瞬间被打破,东西两洲,东洲俨然短时间内不会湮灭,但再恢复往日已无可能,东洲已然下落神罚,祖龙一族只会一日一日的衰败憔悴下去;而西洲山神烛龙指导有方,代代传递,可平稳度日;南冥洲除了原生的鬼族持续少量的增长,甚少新魂前去敲鬼门阵,闭关锁洲,自给自足中;北妖族一向低调,神神秘秘,外人不得而知的情况;而真的迅速不如从前的,便是中洲荀家,荀家本就是人神,且第一代神主多少因祖龙神马虎的缘故去世,真正的阵法精髓,卦算精象也算是遗失了,且中洲帝王将相,权利更迭,站队不站队,每每皇权更迭,荀家虽隐世,总不希望生灵涂炭,每每会出来匡扶社稷,这样的交替,却是比遭受神罚的东洲更加急剧。 直到沈汐与荀歧的相遇,才逐渐让崩坏的荀家,有了渐渐缓和的苗头。 在一个破烂的庭院里,庭院依稀可见富丽堂皇的旧时模样,然而不知经历了什么,沈汐翻门而进时,入眼的是庭院里的歪七扭八的海棠,两个大大的土包上,还有一个挖好了没有被填起来的坑。 娇气的海棠枝,陆续被一个小姑娘抓葱一样握住根茎使劲的捣进土里。 没有填土的坑和小姑娘身形相符,庞大的显得那么可笑又讽刺。 沈汐看见几个新魂蹲在小姑娘周围哭泣着,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姑娘,亦或者哭诉这富名之下的海棠终究抵不过命运终被糟蹋了。 21 前事 荀歧忽然想到第一次的相遇,前世的暮清一定是不记得的,人人都说西洲少主做事随心随性,待人更是如沐春风,他一定做了很多这样顺手的事,在长大了以后的第一次与自己相遇,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彼时的沈汐自然想不到面前这个呆呆傻傻的使劲挖坟包的姑娘,会是以后五洲大陆的阵法第一人,他也不知道阵法第一人能够接触阵法会是受到他的原因。 沈汐翻进的庭院,一眼望去,是一个比较讲究的庭院,按照玉棠富贵的布置,堪比中洲皇族,但也明显逾越中洲的皇权制度,一般的大族不敢也不会用,除非有皇家特许。 沈汐落脚时没注意,仔细观察一番后便对这户人家心下有数,只是不知道这家人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沈汐眼光所及的地方皆是围在坟包周围哭泣的新魂,他蹲在一直在栽花的小姑娘面前,问道:“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没有做声,手上的海棠不停的被她歪歪斜斜的戳在土包上。 沈汐又问了一遍。 小姑娘闷声说道:“栽树。” 沈汐望向她手里的海棠,是被却断的部分的枝桠,心知必定是无法成活的,还是想逗逗她:“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能开花。” 小姑娘望着海棠枝,小手指着树枝,认真的看着沈汐说道:“它已经死了,不会开花的。” 沈汐见这小姑娘脚边有几根沾满泥土的树枝,指尖也都掺着血液和泥土,显然这小姑娘应当是不停的,挖了这些坟包,又尽量插上海棠,见状,他颇为好奇这姑娘的举动:“是为了好看吗?” “不是,我在引导他们上路。”姑娘用力拍着坟包上的土,尽量想压的紧实一点。 沈汐道:“谁?” “我身边的人。”小脸认真严肃。 沈汐望向周围激动的新魂,也十分诧异,“你看的到?” 小姑娘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脸后,拍拍手,定定看向沈汐回道:“你看得到。”肯定的陈述句。 沈汐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小姑娘,大约六七岁年纪,脸上脏乎乎的,脸颊旁都有些模糊的印记,像是泥土的脏,应当是挖土时,顺手擦上去,衣服是上等的衣料,却也被泥土沾满,小小年纪,说话却有条不紊,可见心思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的。 沈汐想,这实在不像个小孩子啊,这语气。 “我看的到,所以我知道,你呢?你要看吗?” 小姑娘摇摇头,道:“不必了,他们要么是在哭泣,要么是无意识的坐着,肯定没有离开这儿。” 小姑娘说的一点没错!沈汐不确定的说道:“所以你用海棠引导他们?” 海棠。 一般人只知道用它寄托思乡或是欣赏它温和美丽的花朵,实际上它对魂体有极大的引导作用,如果人死后没有及时的离开前去南冥洲,通过鬼门阵成为鬼族,或是通过往生阵轮回,那么这一生即将就此结束,而海棠花则是天道的一丝怜悯,那些没有神力或是没有修炼之人,可以根据海棠花型布阵,引导新魂找到南冥洲的鬼门阵。 沈汐看向这女童插海棠的位置,莫非是个引魂阵?看样子果真是这家的孩子。 饶是已经猜到这里的主人姓什么,还是觉得这女童十分不可思议。 沈汐有心逗逗她:“引魂有没有成功,你又怎么知道呢?” 小姑娘早蹲在了另一个方位:“能感觉到。” 还是看的见啊,沈汐点点头。 “气不对,我的左上,右上应该是有人的。”小姑娘依旧没有抬头的摆弄那些海棠。 沈汐没有看,因为这小女孩说的是对的,气不对?看样子她看不到,只是凭对气的感知才能够感受的到何处有人。 周围都是灵气,新魂在周围的气自然与平日里的灵气不一样。 这是个天生修炼的好苗子! 天生灵体!天生可以感知灵气! “你是荀家哪一支?”沈汐忽略身边的新魂闻言后张牙舞爪,心生爱才之心,出口详询。 “我不是荀家的。”小姑娘语气淡淡,却看向沈汐道:“你应当尽早走,这里不安全。” 沈汐忽略了这女童对她的“提醒,”这院子,敢用以玉兰,海棠,牡丹,桂花,形成玉棠富贵这样直逼皇家的出格布置,中洲除了荀家绝无第二人。 忽略了沈汐质疑的神色,小姑娘对他说了句“让开”,蹲下在沈汐刚刚站立的位置种上海棠,沈汐定眼看去,引魂阵大体时成了。 沈汐很快想通,笑笑,又说道:“你是智家的。” 小姑娘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也不答话。 智家其实就是第一代荀家的家主无端去世的那一支,因为事出突然,被别有用心的分支批为“无勇无谋,断送家业”。荀家最大的家业无非是阵法卦象,他去世的突然,许多秘技不为人知,而分支当时正年迈也最鼎盛,便将这一支逐出荀家,剥夺荀姓并不允其居住于中洲邑都。 邑都又被成为,智。 但这一支也确实有真才学识的,便以智姓隐世高人,出世于帝王家,一番作为后,扎稳脚跟。 许是荀家人始终忌惮这一支,找了个由头,什么感应天意诸如此类的,也出世去帝王家授卖文武艺,扶植与那支相反的势力。 成者为王,败者寇。具体事宜,沈汐也不清楚,只是如今看到这个情况,怕是智姓这一支,以后只剩这一个小女孩了。 沈汐见这女孩不意与他说话,便转念说起那些个土包:“都是你挖的吗?” 小姑娘微微点头。 沈汐又问:“你是不准备活了吗?”因为她仍旧在挖着一个亦如自己大小的土坑。 小姑娘摇摇头,手里的海棠枝因为她力气开始不够了,包土的时候有些晃晃悠悠,奋力的拍着土堆,泥土溅的到处都是。 沈汐见她摇头,想必还是想活的意思,继续好奇:“那为什么挖这个坑?”只是这次沈汐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小姑娘却早已停下了手,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露出几分怔忪。 小姑娘半晌才说道:“不是我不想活,而是我活不了,不一会他们就该来了。” 他们,自然指的是荀家的人。 只是,语气里的冷静,冷漠,十分的理智,逻辑也十分的清晰,这些特质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沈汐觉得十分怪异,问道:“为什么不跑?” 小姑娘静静的眼神里,像是有一丝鄙视闪过。 沈汐想想,也是,这么小,无人相助的话,也是跑不掉的,他忽然问道:“如果你学成,会杀了欺辱你家的人报仇吗?” 小姑娘这才正式面对沈汐,用与稚嫩脸庞毫不相容的成熟语气和沈汐掰扯大道理:“我会活的比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好,让他们煎熬,让他们觉得明明可以用得上我,却因为我的身世不屑用,最后却不得不用。我想站在顶端对他们的漠视,这样的感觉,比杀人报仇,更让人心生快意。” 沈汐难掩心头的怪异,脱口而出:“那我送你去荀家学阵法卦象如何?” 虽然这小姑娘这个心理还不如去杀个人呢,从心理折磨人实在太煎熬了,但是沈汐也觉得十分有趣,能说出这种话,一是她真的思绪清晰,逻辑严明,二是她的心底也是非一般人的坚韧,三就是,他本身也是十分期待这小姑娘究竟能站多高,站在怎样的高度让荀家的人后悔。 沈汐暗暗下定决心,若是荀家的人真的如她所料的找来,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小姑娘送到荀家。 这样想着的时候,果真,荀家的人在此时上门查探情况来了。 沈汐第一次动用彼时五洲第一强盛的西洲,山神的身份,行使了特权,并将堪比西洲神主的西洲印给与这个小姑娘。 西洲印是只有洲山神以及大司祭师才能触碰的印,紧要时,可代行神权。 这无疑让荀家前来之人欣喜异常,荀家已然强弩之末,此时不过收养一个小姑娘就能和西洲联手,十分划算!若是日后有所求,甚至还可以用这丫头去换!毕竟,西洲印就是一个承诺的象征。 而沈汐并不知道,他一时感兴趣动用手段逼迫他人收养的小丫头,后来成为名噪一时的荀家不世天才荀歧! 作为收养,还是仇家的后代,谁会那么尽职尽责?所谓阵法上的各种造诣,仅仅是因为荀歧自身的天赋非常人所能! 所有的阵法在她的眼里,好像自动拆分,只看一眼,基础阵法立刻解开! 而得了这样的人才,第一时间察觉的荀家果然舍不得丢弃,只怕沈汐来要,也不舍得给,家主迅速将荀歧收入嫡系,比照亲生儿女一般,但至于有几分真心,只有他和荀歧清楚。 “我想站在顶端对他们的漠视,这样的感觉,比杀人报仇,更让人心生快意。” 想到自己幼年的这句话,言犹在耳,而卧榻之上的这个人却三番五次的出事,荀歧心中暗暗,我已经足够让荀家仰视,还没有来得及回报于你,快点醒来吧。 22 苏醒 再度睁眼的时候,眼见的地方四周通明,身侧传来浅浅的呼吸声,轻缓,平稳,沈汐想,不用刻意去瞧,必定是荀大夫吧。 快要死掉的感觉,没了舌头,声音闷在喉咙的感觉,没有四肢,毫无气力的那种感觉 沈汐默默地将脸缩进薄被里,手从被中偷偷的伸出,不由的摸向自己身旁的那只手,轻轻的握住,明明想说声感谢,可是要感谢什么呢,前世今生太多的要谢了,简单的两个字,只怕载不住自己的心意,心头酝酿千言万语,却盘旋在舌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少主,是要喝水吗?”竹七的声音?! 沈汐瞬间撩开被子,望向自己——握住的——竹七的手! “不喝!”沈汐盯着竹七已经收回的手,恶狠狠的道。 荀歧一直站在门外,其实沈汐微微转醒的时候她已有所察觉,还没来得及进去,便听到屋内的对话,此刻听到沈汐这句有些恼羞成怒孩子气的话,内心百感交集,醒了,真好。 沈汐询问竹七:“荀大夫去哪里了?” 荀歧步履轻快的推开门走进屋里,“找我?” 沈汐:“没有。”翻过身,再嘴硬一会。 哪知,荀歧竟然转身对竹七道:“你去楼内阵法出看着,我照顾他。” 明明少主醒来是件很开心的事情,竹七却觉得屋内的气氛有那么一丝丝诡异,且从少主抓自己的手开始,甚至荀楼主与少主说话之间的气氛,莫名的让自己觉得自己居然像个外人? 走不走呢?竹七有些犹豫,毕竟少主还没有发话,我又不是歧楼的人,正在犹豫间 “还不走!”沈汐又凶巴巴道。 竹七:“”走了,走了,走开了。 荀歧试探性的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失去意识吗?” 沈汐刚准备回答,却又想到她背着自己的那份情谊,自己一个男人居然靠一个女人三番四次以命相搏,顿觉,十分有失颜面,遂,话到嘴边,改口说道:“不知道。” “?”荀歧很是疑惑,草荔草不是巩固神魂,恢复前世记忆的吗?怎么会什么也没想起来?这样想着,便伸手搭着沈汐的脉。 沈汐神色坦然,努力放空。 脉象平稳,毫无异常,看样子真的没什么事?或者说,这与癔症不同,号脉是号不出来的?可是似乎看脉搏也没有被什么刺激过的样子。荀歧斟酌片刻,问道:“能起来吗?” 沈汐立刻拍拍手臂示意自己很强壮,麻溜的起了身。 荀歧带着他反复的在小楼内,折折回回,回回折折的走,终于不知往地下多久,阴暗与潮湿的腐味愈加的严重,直到不知在何处的一个刻画着繁复阵法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周遭灰蒙蒙的没有什么亮光,空中飘洒着许多灰蒙蒙的雾气,就像是有意识一般,当沈汐和荀歧一露面,竟是疯狂的朝着两人面门上一股脑冲刺而来,沈汐还以为会撞上自己,结果在阵法边缘像是撞上了什么透明钟罩,被反弹回去,戛然而止。 但阵边上的老头显然没有沈汐看热闹那样轻松,脸色涨的通红,奋力的维持着控制着雾气的阵法。 “他,他没事吧?”沈汐瞧着这老头的脸色,简直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装的。”荀歧语气淡淡。 一二三四焦急的在阵外坐着,听荀歧这句话,恶狠狠的小眼神死死盯着荀歧,都纷纷想要扑上来,但又仿佛忌惮着什么,迟迟没有动作,只敢用眼神示意对方。 竹七也在一旁摩拳擦掌,狠狠的盯着四人,简直是蓄势待发,就好像如果一二三四动手就立刻冲出去揍扁他们。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沈汐想,看来我睡着的时候,产生了一点点问题啊。 荀歧却忽然开口,为沈汐解了惑,平淡道:“不过是我想送老头去他要去的地方没送成而已。” “哪儿?” 荀歧像是组织语言,沈汐静待许久,却见荀歧转身望向自己,眼神里有些抱歉的意外,语带放弃的说道:“我不知道。” ?还有送不到的地方? 沈汐好奇急了,人活着,要去的地方无非大多是故乡,或者惦念的地方,总归有个地名,若是死了,更好说了,无非就是去南冥洲啊。 南冥洲分为两个阶级,冥贵与冥普,南冥洲的贵族是世代居于南冥洲神都的土著鬼族,而冥普就是引渡来的新魂,根据生前的行为判居住哪里,居住多久,或是,生前积善之人,可直接选择轮回往生或者看资质修炼与否。 人死了成为新魂,引渡南冥洲。 除非,他不是人? 莫非是妖族?荀歧这么看不上妖族,应该不是。 鬼族更不是,她更看不上鬼族。 东洲祸乱,西洲的人的话…竹七肯定早就告诉我了。 荀歧眼带审视,想必是“听得到”沈汐内心的想法。 沈汐看见荀歧审视izj,也想到或许是被她知晓了内心在想的这些事,讪笑了一下,脑筋飞速运转,“难道他不是五洲族群里的人?” 荀歧并没有避而不答,直接回答,“算吧,他是东洲祖龙神。” “诶???传说中天地应运而生的祖龙吗?”沈汐上下打量那老头,恍然大悟一般到:“那一二三四喊他爷爷,莫非也是祖龙?” 荀歧似乎是被这个问题为难了住了,第一回仔细的看向一二三四,直到一二三四被看的心里开始发毛,才转过眼神,对着沈汐开口,道:“应该不算是了,他们身体里有你的血,应该会发生变异的吧?”又肯定的说了一遍:“会发生的。” “我的血?”沈汐诧异, 沈汐也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一二三四,四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炯炯有神,乌黑发亮,小四因为上次的意外虽然变得全身黑乌乌的,其他三条小蛇还是粉红粉红的模样,忽然两两相望时,四目相对时沈汐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位白衣珏珏的男子被人从背后偷袭一掌吐出血水,血水立即喷洒在怀里四颗巨型蛋上的一副画面 而沈汐奋力想转身去看看背后出掌的人,就在转头的那个瞬间,脑中忽然一阵刺痛,惊慌之下竟然痛叫出声,荀歧立马抓住沈汐的手腕,探向他的脉搏查看,沈汐全身气息凝滞,脉搏上显示着他的神魂骤然出现了第一次的不平稳! 沈汐痛的站不直身体,捂着头弓着身子,难以承受,全身颤栗紧绷。 “放松!顺应画面,不要强行改变轨迹!”荀歧语气有一丝颤抖。 上一次在祠堂,沈汐也有过这样的状况,可是神魂毫无异常,只不过是脉象些许紊乱而已,想到这里,荀歧略略瞥眼望了一眼阵中的老头,竹七恰好蹲在沈汐身边,一脸担忧,捕捉到荀歧不明含义的眼神时,竹七忍不住的想,祖爷爷真是倒霉,怕不是又要背锅了。 疼痛之间,沈汐听见心底传来荀歧的声音,让自己缓下心神,便试着静下心来,将整个人交给自主奔入脑海中的画面。 而画面互转,不知此刻是在何处,只是周围竟是荒草不生,一副残垣旧壁的模样。 “不给我的话,我只能动手抢了。”说话的人声音似乎是故意用掩盖了一下,闷闷的,听得不那么纯粹,分辨不出男女。 沈汐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对峙许久,对方也是久久无言。 “如此我便走了,你应当不会为难我的,是吧?”这语气,熟悉的人吗?画面里的沈汐说完这句话居然真的转身准备走了,而他刚一转身,便被立即被说话之人一掌打趴。 也太天真了吧?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口中鲜血涌出,落在四颗巨型蛋上,那蛋竟然迅速吸收了表面的血之后,蛋的表面突发异状,忽明忽暗,然后久久的竟是暗了下来,沈汐见此,虽然有些诧异,不知作何感想,迅速将手指割了一道口子,任凭鲜血滴落在巨型蛋的表面,果不其然,还是一下就被吸收了。 而身旁那位出掌伤他的人,并没有再继续下毒手,而是静悄悄的与沈汐一同看着这个变化。 沈汐一直在为蛋壳表面滴血,很快,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如果再滴血下去,恐怕他就得去南冥洲报道了。 沈汐收回滴血的手,没一会,四条粉红粉红的小蛇竟然破壳而出,环绕着沈汐悠哉悠哉的扭着,那人不知为何想去抓住其中一条小蛇,谁知那小蛇灵活反应极快,绕开那人的手掌,滑溜又迅速的将蛋壳吞入,随着蛋壳吞入的一刹那,身形也跟着长长了一点点。 但沈汐也注意到,伸出手抓小蛇的手腕很细,指尖葱葱郁郁,肤若凝脂,不是正常的白色,倘若不是妖族,便是南冥洲的鬼族?! 23 小聪明 一二三四原本对荀歧的些许小意见,在沈汐疼痛的弓着身子的时候早就烟消云散,四条小蛇围绕在沈汐的身边,担心的不得了,一时忘记了对荀歧的戒备。 半晌,沈汐逐渐清醒过来,因为最终还是没能看到那人的脸,显得有些丧气,但转念一想,也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讯息,原来一二三四和自己的关系竟然是这么亲密,只是那个人似乎也是认识的? 沈汐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人,又瞅了眼自己居然又是半靠在荀歧的怀里,顿觉自己十分狼狈,极力让自己自然的起身,恢复一名男子该有的气度,一边状似关心的对一二三四打趣道:“怎么明明刚才还很防备的模样,这会就围过来了?” 一二三四被问的有些难为情,又有些羞愤,都不愿意开口说话,只有看向四条蛇里,稍稍能顾全大局的小一,小一不情不愿的道:“荀楼主险些杀了爷爷,我们气不过也很正常啊,打不过她,还不许瞪她么。” 许瞪许瞪,那肯定是许的,不过 沈汐一脸惊愕的直视荀歧,她明明说的是“送这老头去他该去的地方没送成而已”,所以,她是送一二三四的爷爷,去死没死成!?沈汐微微眯着眼:“该去的地方?” 见沈汐含糊不清的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荀歧有些拿捏不准他的心意,也没有听见沈汐心里的声音,气息突然微滞,且说话时明显顿了一下:“我” “你这么厉害?”沈汐一脸兴奋的打断荀歧的话,我靠,这女人可真厉害!龙神啊,天地间唯一的祖龙啊!居然还敢动手?居然差点得手?厉害呀! 沈汐眼里满是钦佩,却忽略了四条小蛇。 “暮清哥哥!”“暮清哥哥?”“暮清哥哥!?”“暮清哥哥!!”四条小蛇异口同声。 沈汐偏过头,阅见一二三四极其不赞同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是有多么不合时宜,暗暗自责近来自己的关注点真是越来越偏了。 荀歧的指尖轻颤,一种难以言语的心情浮上心头,并未看正在连声哄着一二三四的沈汐,若是前世的沈汐,他一定会微微笑,然后用一种懒懒的又有些波澜不惊的语气对自己说“你终于做到了啊!”,而不是如眼前这般,惊奇又兴奋。 眼前的沈汐,还是那副模样,又好像不是从前的模样。 荀歧也不明白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也许内心觉得他既然避无可避的被用了草荔草,也应该会想起从前,恢复那时的他,可现在,或许是草荔草的效用没有完全发挥,也或许,并不是她和竹七一直以为的那样,草荔草无非就是个稳固神魂的药而已,前生的记忆,并不会随之而来。 多庆幸,又多么无奈。 沈汐一直在哄着一旁的一二三四:“你们要对她保持尊重呀,你瞧她对你们也是很好的,对了,你们怎么那么生分呀,相处这么些年,为何不称呼她的小字呢,为何总是荀楼主荀楼主的称呼” 一二三四嘟嘟囔囔的:“她也没说自己有什么小字呀,再说了,爷爷都叫她楼主,我们也要跟着喊呀” 荀歧听到此处,心头如遇重锤,按压住内心的奇异感觉,喃喃暗语道:“他知道我的小字?” 莫非,她没有小字?沈汐转念一想,难道那时我帮她取了小字是在梦中?她从未和别人说过?遂决定转移话题对着始终在持阵的老头喊道:“这位,祖爷爷,您老出来吧,这要是若汲的阵,定是无碍的。” 若汲!? 沈汐因着上一个话题在说着小字,这时竟是忽然的脱口而出却恍然未觉。 而荀歧惊诧非常,也确信曾经在阵中听到的声音,那个“小字”,果真是他取的。 阵边风声呼啸,老头并没有听清沈汐喊了什么,就连他看到沈汐和荀歧的到来,脸上也并没有一丝的异样,仿佛早能预知到这一刻了。 荀歧看到老头依旧守着阵,纹丝不动,想必是没有听见,遂用绢布传讯于他。 沈汐望着那条绢布飘落至老头的手里后,老头有些惊讶的望了一眼荀歧,沈汐并不知道是因为老头没听见自己的喊话所以才不出来,下意识也看向一旁的荀歧,顿时觉得自己的话真是一点分量也没有呀。 荀歧明知老头探究的眼神,却瞥过头去,懒得看他,老头见她这副样子,心下了然,想必是不生气了,便点点头,乐乐呵呵的从阵中出来,后面一片灰蒙蒙的雾气虽然始终穷追不舍,撞上阵沿也就被弹回去了。 待到老头完全走出阵沿,沈汐上前拉着老头,仔仔细细的观察了老头一番,望向老头那双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浑浊的眼睛,笃定的开口询问道:“您之前是对着我的眼睛施了什么术?” 老头欣喜异常,连连拍着沈汐的手背:“暮清你果真天资不凡呀,你快告诉我,你可想起什么没有?” 于是这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小声嘀咕,一路往回走去,老头时不时的被沈汐的话逗得哈哈笑出声,一二三四跟着后面推推搡搡,只留下荀歧和竹七慢慢在最后踱步。 原先,竹七是准备跟在沈汐身后的,不知为何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荀歧的眼神警告这一点也另竹七很纳闷,明明没有刻意去看她的眼神,看到之时,竟然就是读懂了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慢点走!”于是竹七不得不减缓速度落到最后,待到行至她身边后,方才开口询问道:“何事?” 荀歧也不废话,直切主题:“他似乎恢复记忆了。” 竹七十分吃惊,“不可能!”少主刚刚的眼神明明不是以前的少主啊,以前的少主虽然很是温柔,待人亲近,你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与自己的一丝丝界限,看向你的眼神都是有一种像谪仙一般,十分有距离不敢直视的感觉,仿佛看了就会自惭形秽,方才的少主,分明就是在西洲村子里整日发呆玩泥巴的纯净眼神,但是荀楼主既然这么说,莫非是有什么发现? 竹七道:“何以见得?” 荀歧忽然哑住了声,怎么说呢,荀家虽然对外待自己如嫡系,也从实力上认可着自己是荀家阵法第一人,但是在很多方面其实是故意要忽略的,比如说,成人礼,取字。 男子二十加冠取字,女子十五及笄取字。 荀家从未有人提起此事,以至于这许多年,诸如五洲内的来往皆都是客气的一声“荀公子”,“荀楼主”,甚至是“荀大夫”,皆都很默契的从未问过荀歧的小字,知情的也知晓她这样的尴尬身份。 而偏偏已经死掉的人,在阵法发动的那一刻,居然还能给我取字?更何况当时他分明是气息全无的,已逝之人。 竹七没有等到荀歧的回答,见她陷入沉思,便自顾自的说道:“想必,荀楼主你是有一套自己的辨识方法了,但就我的观察,少主应该还是只想起零星片段,何况他一向知微见著,若因此猜出什么来,一点也不奇怪。” 凡事一向慢半拍的竹七,居然破天荒的真相了。 歧楼。 歧楼的布置很是奇怪,表面就是木质朱楼,客来客往的,却有楼梯越至地下,每一层有一间不同的房间,沈汐不知道自己在第几层,只是由老头带领着到了一座类比宫殿的地方,沈汐快于老头两步,在殿前的台阶上蹦蹦跳跳,穿过前殿堂帘,踏入后殿,殿里燃着与歧楼有些相似的浅香,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香,好闻。”沈汐夸道。 沈汐这句话音刚落,落后的荀歧赶到,闻了一鼻子,便催生出一阵掌风,灭了香炉。 老头没有阻拦,只是颇为可惜的摇摇头。 竹七见荀歧如此焦急,自然以为香炉里燃的是草荔草,大为气急败坏的喊着:“您老再点草荔草,荀楼主若要对您做点什么,我可不拦了!” 这叫喊声一落,一二三四也想起了荀歧之前有些疯魔的举动,愤愤的瞪着荀歧,黑不溜秋的小四用开头似恶狠狠,长篇则软弱无力的语气,躲在三位哥哥的身后探着头对荀歧叫喊道:“爷爷点个口水你也不给吗?这么霸道!!我,我和你没完!”说罢,迅速窜回去。 口水?莫非竹七目瞪口呆,这这,这是传说中的龙涎啊?据说龙涎香香味可绕梁三日,且凝神结魄 荀歧察觉到竹七的视线,淡淡说道:“恶心。” 暴殄天物的人啊。 殿内除了老头,显然都被这个答案惊呆了,龙涎香恶心?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啊! 老头假意咳嗽两声,试图缓解气氛,刚要张嘴说话,荀歧抢先问他道:“草荔草的效用到底是什么?” 老头闻言笑笑,开始卖着关子:“草荔自然是南冥洲鬼族的镇族之宝,结红色的花,黄色的果” 只听了这一句,荀歧手中绢布瞬间飞舞了起来,竹七扯了老头一把,那老头心领神会改口道:“镇魂止痛,恢复前世的记忆,既然是阵法的最后一步,那自然是对神魂偶尔的出窍有效或是神魂的伤痛补足。” 荀歧思索着,这样说的话,草荔草其实并不是说服了就立马可以恢复从前的记忆的,还是要慢慢找寻机会一点一点的恢复,荀歧提的老高的一颗心又渐渐有些落下,回到最初的盼望,最好什么都不记得的,好好过完这一生。 老头第二次准备张嘴说话时,竹七又急躁的打断道:“这么说,少主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咯?” 沈汐表现的对这事一点都不关心,低头玩着手,恢复与否与我这个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老头见状,心中立即认定沈汐是心虚,假意装作没听见,起码自己是真的希望他恢复记忆的一个人,老头敛去心头的欢喜,语带苛责的对竹七说道:“你看你,毛毛躁躁的,一点改进没有。” 竹七闻言,立刻整衣危坐。 沈汐心中一阵好笑,注意到荀歧一直一言未发,在思索着什么,看似正襟危坐,却透漏出一种惬意的姿态,再看看一旁的竹七,十分之别扭,这两人的气质差别,简直天壤之别。 半晌,老头开口将竹七与一二三四赶出去之后,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将荀歧也赶出去,荀歧却很是自觉的起身朝外走去,将至殿门口的时候,回头看着殿内的两人,抬起脚却没有放下去,转身看着两人,一语中的:“希望我赶紧出去吧?” 沈汐对于眼前的情况默默无语。 荀歧甚少露出这样一面,或者说,有些俏皮的开玩笑,看样子她心情不错。 “确实还行。”哦,又被听到了。 荀歧不待二人的回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头突然对今天这样欢快的荀楼主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殿内变得空空荡荡的,只剩下老头和沈汐两人,沈汐心头觉得这里似乎一阵熟悉,看向殿内,殿内空无一物,只余两根粗壮的殿柱,殿柱上光无一物的伫立着。 沈汐掸了掸殿内的玉阶,不知有没有灰尘,吹吹手,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您老是点了草荔草,不过我想想,令我昏睡的却不是它,”沈汐微微上扬嘴唇,这是他每次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都会有的表情:“是您的眼睛。” 老头颔首,也坐到了沈汐旁边,眼睛却没有看向沈汐,而是望向两根殿柱:“是呀。这是龙族的秘技之一。” 沈汐眼中含笑:“难道这不是草荔草的作用吗?” 老头大吃一惊。 “您别这样看我,这很简单的事,我没有服用草荔草时,我也正在逐渐想起过去的事,可您偏偏燃了草荔草,我这次虽然涌入了新的记忆,可是,以往想起什么都是我都是作为旁观者看到的,这次却是感同身受,很简单,草荔草的确是镇魂止痛,的确是恢复前世记忆,也自然是对神魂偶尔的出窍有效,对神魂的伤痛补足,所有的效用似乎都发挥了,只不过,”沈汐顿住,直视老头的眼睛,“只不过,它加深了魂、体之间的联系,或者说,是指我可以轻易地神魂出窍却不会轻易的伤神魂,对吗?” “是说我的神魂甚至可以冲破时间空间的壁障回到过去记忆里的自己身上,对吗?而且这些事情都会如同真实发生一般,是吗?”沈汐又言语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老头终于不再笑呵呵,沉重的点点头。 “所以,您通过眼睛将我送到我临死的时候,您希望我看到什么?” 老头并没有回答沈汐这个问题,咀嚼了一番沈汐的话之后,反而询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是眼睛?” “我曾在无尽书上阅过,说中洲人族有个画者,画龙不点睛,旁人询问为何,那人说,点之即飞去。人以为他妄言,固请点之,须臾,点睛龙乘云腾飞,龙未点者皆在。想必,龙目乃是穿越时间亦或空间的必要之物,点睛后,龙魂穿破洲与洲的屏障附于画上,腾飞而去。” 老者在沈汐说话时频繁的点着头。 “不错,只不过我乃是受天地气运而生成的龙族,西洲的烛龙是盘古大帝死后化身,身带业障,龙目可以勘破之地不同,我族之后是身体强悍,能够穿越空间屏障,可在空间与空间内瞬间移动,而烛龙则是一眼九幽,一眼可魂至九幽桎梏之地,”老头缓缓的抬眼,深沉而又沧桑的声音,慢慢道出沈汐魂体出窍的原因:“所以你才能回到你的记忆里,而他人皆不可。这也是我想要你快速苏醒记忆的原因。” “是我曾答应过你什么事情?”沈汐道:“还是说,您是有什么必须要我去做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太费周折的希望我记起从前。 果然,果真是聪慧至极,老头凝视了沈汐片刻,沉吟道:“当初你答应过我,要去查探你未婚妻的死因。” 沈汐疑惑道:“我未婚妻?她”她不是没死么? 老头似乎知晓沈汐说的是谁,连连摆手,“不是这任的冥洲神,是之前的一位。” “之前的?”沈汐只好将在西洲的事,和盘托出,并言明,自己一无灵力,二无记忆,如今恐怕帮不上忙。 老头面色古怪,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汐,道:“只有你能去,也只有你能找到她。” 沈汐怔愣住。 老头语气里的笃定,让他有些不安,莫非自己与这女子有什么瓜葛? 他试探的问道,“我自己去?” 老头道:“你只履行约定即可。”言外之意便是,你带谁,和谁去,与我无关,你只要去就可以。 24 找牡丹? 老头像是思虑很久,才解释道:“你出生时,东洲自顾不暇,待我知晓时,你便和南冥洲的继任冥洲神的那名女子定下婚约,只不过,何时换成了你口中所述的这名女子,我是不知晓的,”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困在这里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感慨之余,渐渐无声。 老头脸上满是落寞,沧桑,各种情绪在殿内纷飞,气氛一下变得低落。 沈汐不知老头发生过何事,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能接上什么话,只得屏息静坐。 老头摆摆手,乐呵呵的打破自己的负面情绪,“老了,哈哈,一说话就会回忆从前” 沈汐也跟着礼貌的笑。 老头见状,斟酌道:“那时你应承我之后不知为何去了北妖洲,随后便” “你为何要查她?”沈汐纳闷:“还有,当初,我为何答应你?” 老头神秘道:“这就得问你自己了。”随后起身,踏出殿内的玉阶:“走吧。” 沈汐斜斜的靠着阶梯的玉砌栏杆一动不动,心想,这老爷子还真是能糊弄我,两句话就让我去南冥洲?南冥洲可不是随意便能进出的何况,也太轻易了些,总归要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他吧。 老头见沈汐半懒得模样,心中咂嘴,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才略略松口,吐出一个名字:“竹七。” 沈汐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转念一想,既然有人知道,也不必和他多言,先回去问问再说。 歧楼内室。 老头躲在沈汐的身后,竹七惴惴不安,荀歧面色无波无澜。 沈汐若有所思:“所以,当初我为了让老爷子传半生功力给你,便答应了他三个条件?那我完成了几个?” 竹七更加不安:“一个也没有。” 啊?难怪最希望我恢复记忆的就是他了,合着我承诺过的事一件也没去做。 沈汐点点头,“那好吧,我便去一趟吧。” 而荀歧和竹七也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不行!”“不可以!” 荀歧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想知道,我可以让四方鬼君帮忙,不必你亲自跑一趟。” 竹七则道:“既然当初的原因是在我,就应该我自己去一趟,不必少主奔波。” 沈汐虽然苦笑,却毫不松口。 老头更是躲在沈汐的身后,一副我耳目不聪的模样,听不见,眼不烦,什么也不知道。 见到老头和沈汐这副模样,竹七规劝之时尚且留有三分缓和的余地,荀歧早已放弃用言语劝服,不知何时将她用作武器的绢布扬起。 老头忽然觉得背脊一凉,偷偷抬头,呃,好巧,这绢布居然对着自己的面门,他不禁暗暗思索:荀楼主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脸这个说法?为何总是喜欢对着别人的脸抽见着绢布飞扬,老头显然耳聪目明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人家去看看自己的未婚妻,你们有什么好反对的?” 什,什么,么?不是啊,我不是,沈汐赶忙拉着胡说八道的老头,余光却偷偷瞥向荀歧,见她更甚以往的平静,心头不知为何,莫名一阵心虚。 竹七闻言惊愕非常,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少主,您要去看谁?” 一二三四也都跟着探起蛇头一起凝视着沈汐。 沈汐自我嘲讽的笑笑:“我那个未婚妻很不招人喜欢嘛,哈哈,哈,哈。”最后一个哈字渐渐声弱了下来。 竹七也以一副不赞同的眼光,瞅的沈汐心里发毛。 一二三四也跳至沈汐的面前跟着叽叽喳喳。 小四:“暮清哥哥,你是不是好人病又犯了呀?” 小二:“小四你不要问啦,暮清哥哥这样就是呀,这叫软骨病。” 小三:“不是的,这是烂好人。” 最老实的小一终于看不下去了:“小二小三小四,你们怎么能当着暮清哥哥的面这么说?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说坏话要背着人说吗?” “” 荀歧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敲着,明明四周都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竟是让沈汐无法忽略她那样的无声的敲点,渐渐的一二三四不知怎的也将声音沉了下来,四人相互推搡,静静待至一旁,荀歧似乎毫不在意,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衡的点敲击着桌面。 荀歧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一时思绪万千,难以言明,对呀,他去看未婚妻,为什么不可以?毕竟那是他曾经最疼爱过的人 沈汐手足无措,讪笑着在荀歧对面坐下,才发现躲在自己身后的老头还没走,也自顾自的找了个木椅做了下来。 竹七十分有眼色的带着一二三四准备退出内室,一二三四莫名其妙推推搡搡不情不愿,竹七一个扬手,巴掌示意,几人乖乖低头认怂,武力面前没有公平可言。 荀歧思虑许久还是问道:“为何?” 为何?什么为何?为何想去南冥洲?还是为何想去看未婚妻?荀大夫这人一向不惊不诧,面不改色,实在是瞧不出她什么心思,这话问的该让我怎么回答? 倒是为何当初牵引双蛊只能单方面听到内心想法真是可惜明明很多时候我更需要!啊!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荀歧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内心的想法的!沈汐瞬间将自己的头低下,此时此刻的自己真是如坐针毡。 荀歧的声音又在身旁响起:“所以,我离开就是为了让你们商量这种事?” 这种事?什么事? 果然,荀歧的下一句,让沈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怎么龙神大人在南冥洲也有牡丹花?” 龙神大人?嗯,不是说我?牡丹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这个意思吗?沈汐拍拍胸脯,心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说我。 老头涨紫了脸色,声色俱厉,道:“荀楼主,好歹我也是你长辈,你说话注意分寸!” 荀歧仿佛不觉,语气平淡:“你做事也该注意分寸才是。” 老头恨不得拍桌,手抬起又放下,看着低头的沈汐,和更加冷漠刻薄的荀歧,眼神在这二人之间来回的打量,诡异的静默后,恍然大悟一般,嘿嘿笑道:“我在南冥洲有没有牡丹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自小就是想做某些人的牡丹花的” 荀歧没有老头预料中的羞愤,反倒大大方方的任由他带着戏谑的眼光打量个足够,道:“那就带着你的乖孙一起去找花好了。” “不行!” 按照以往,荀歧一定不再言语,今天倒是破天荒的,用一种极其清淡,又语带讽刺的回了老头一句:“我说不行的时候你听了吗?” 老头偷偷窥视了一眼始终垂首装作无事的沈汐,感慨:都说红颜祸水,蓝颜也从来不差矣,这荀楼主,瞧着一副世外之人的云淡风轻,只要和沈汐挂钩,就立刻变成老母鸡,护仔的很老头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荀楼主若是对着别人也是,别人的死活她可从未上心过 老头默默的退出内室,将空间留给还在僵持的两个人。 垂首的沈汐假意清嗓,率先打开沉默,“他说他困了很多年?” 荀歧道:“修炼之人,年和日有何分辨?” 话虽如此,沈汐道:“他为何困在这里?” 荀歧将视线落在沈汐身上,淡淡道:“你没必要知道。” 沈汐坚持:“我能带竹七来找他,想必,我在这之前就是知道他的,更或者,他在此处也与相关。” 荀歧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沈汐道:“若是与我有关,甚至是我造成的,他若是想要去寻找自己的自由,有想做的事情,想见的人,那么” 余光下里的荀歧瞬间露出一个非常淡又消失的非常之快的笑容!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沈汐不禁噤声,我哪里说错了吗? 荀歧点点头,道:“确实与你有关。” 沈汐微微皱眉,竟然真的和我有关?才一个晃神,却听荀歧道:“继续。” “什么?” “你刚刚不是没说完么?那么什么?”“我刚刚说的话你不是觉得讽刺么!?” 荀歧听到沈汐有些赌气的反问,目光在沈汐身上而过,直言道:“的确讽刺,”随后竟是闭上眼,腾出手,撑着额头,“但可以听听看。” 沈汐气结,拿我当猴呢,道:“不说了。” 荀歧见他语气有些冲,稍稍侧脸,眼神不经意的瞥向沈汐,撑着额头的手沿着脸颊改为撑着下巴,沈汐的眼神跟着她滑至下颚的手掌勾勒出了她的精致轮廓,明明一个随意的动作,竟让沈汐心头暂时的停住了呼吸。 “你想说,那么,就放他自由?是吗?”荀歧清冽的声音将丢了魂的沈汐又拉回了现实,只听她将老头作为东洲神主之时的“丰功伟绩”娓娓道来,最后总结道:“我为他刻画阵法,修养生息,那楼底镇压着被打散的阴气,他出一份力有何不对?你让他救竹七有何不对?偏偏你着了他的套,竟与他定了承诺,要我说,现下的一切不过是在赎罪而已。” 沈汐愣愣的坐着,明明在听荀歧说话,也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又好像不知道,那声音不知为何竟然留在自己的心间来回荡漾,久久不能平静,这也不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相处了,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话,怎得今日,竟觉得她如此特别。 荀歧觑着眼睛凝视着出神的沈汐,怎么看都好像在听我说话,甚至他心里也是在重复着自己的说的话,可他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在发呆 “你可在听我说话?” “嗯,”沈汐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声,心间那奇异的感觉始终难以散去,他抬起头,见荀歧依旧看着自己,赶紧接上她的话头,“我问过他要我去南冥洲的原因,他却说我知道。” 荀歧道:“你应是知道的。” 沈汐惊讶:“我知道?!那你知道吗?” 荀歧摇摇头,“你我并不十分亲近。” 沈汐不信:“怎么可能?”打量了荀歧一眼,应该是你拒人千里之外吧? 荀歧不置可否,这次却没有回答沈汐内心所言,而是正色道:“那明日我与竹七,带着一二三四与你一同去。” 没有必要带这么多人吧? “听我的便是。”荀歧说话完,便转身离去。 25 奈何桥上的笑声 沈汐不知道该不该和她一同前往南冥洲,自己死而复生的这些年,都是她在身边,这样耽误一个女子这些年真的好么想到竹七在树林里那句关于私奔的话,莫非,前世自己真的是要与荀大夫私奔了?何况,总觉得此行十分别扭,原本是去查探上一任冥洲神继承人为何湮灭的原因,现在却变成了,去看未婚妻??要不,明早再说说,就不要那么多人去了吧? 翌日出发之时,沈汐才明白,事情的决定权很显然不在自己的手上,看着身后——竹七、竹一差、竹二错、竹三番、竹四次,哦,还有身边的荀歧,呼啦啦的一票人,唉,我们去别人的地盘真的是不打算低调么? 沈汐深深看了一眼身后四个咋咋呼呼,不知道在吵什么的四条,不,四个人,不知是不是闹了什么小脾气了,竹三番,竹小三竟是板着一副死气沉沉的脸,不情不愿,甚至不想和另外三人在一起,单独走在一边。 世人皆说:一魂一魄一钱重,一死一生一轮回。 人有三魂七魄,一魂一魄一钱重,总重便是十钱。 一死是说当身死为魂体之时,想要进入南冥洲,通过鬼门阵便可入南冥洲,但仅仅是可入,入了之后据说要通过一条长长的桥,桥下是一条无边的河,河水串联整个南冥洲。 那条无边的长河水面常年大风,风里刮着血腥气,蛇虫满河,河水远看黝黑,近看血色深涌。河面飘荡着出了鬼门阵却因为魂体零星,不够十钱魂重,经不住这河上的大风而被刮落之魂,经不住诱惑迷路之魂,或是被河面蛇虫缠身撕咬,而深陷河边泥沼之魂。 过河便是要走过一座长桥,一眼无尽,雾气无穷,走过这座长桥,这一生便是了结。 这一生既然已经了结,那就要根据生前之事断身后功过,南冥洲的鬼族分两种:冥普与冥贵。 若是生前略微小错小过,便是引渡而来的新魂,称之为冥普,还清小错小过之后,自然可以前去走完往生桥开始新的一生,而南冥洲也有世代居于南冥洲的土著鬼族,这些鬼族可能是大过,不得转生,也可能是大功,转生与否全凭自己。 一生一死加之转生,便是一个轮回。 冥洲神便是这生死轮回之神。极受南冥洲的鬼族敬仰。 待到沈汐给四个人普及完南冥洲之后,凭着荀歧的高超阵法造诣,终于找到了隐匿起来的鬼门阵,说来也奇怪,一行人明明是生人气息,踏进鬼门阵里居然毫无异常,竹七等人啧啧称奇的时候,沈汐却是眉头微拧,照理说,鬼门阵,生人的气息,应该是不能进才对,莫非? 阵里有个身影缓缓现身,那人微微行礼:“鬼君大人恭候楼主已久。” 荀歧无甚表情,淡淡点头之后便不再言语。 沈汐则道:“有劳了。” 鬼使诚惶诚恐,连连作揖下跪:“西洲神主客气了。” 沈汐一时无措,醒来这么久,还没有人向自己跪过,还不待鬼使跪下,连连将他扶起,眼神示意竹七上前寒暄,自己则默默后退与荀歧一旁观看热闹。 有了竹七的话痨,没一会气氛热络了起来,那名鬼使一边向前走去,一边领着竹七与一二三四介绍着南冥洲的“风土人情”,小三似乎也慢慢放下了小别扭,一起叽叽喳喳的参与讨论。 那鬼使道: “此河水名曰忘川,河面飘荡着一些迷惑新魂的蛇虫,蛊惑着新魂,告知他们若是跳入河水中,便能忘记烦恼,故此得名,但是其实一旦落下河水就会立刻被蛇虫撕碎” “你们脚踩的这座一眼望不尽的桥,只有魂体完整,前世行善之人可以通行无阻,善恶兼半之人会在行至一半的时候,被经受诱惑等考验,行恶之人刚出阵则有可能被河面上的蛇虫跃起撕咬,此桥则名奈何,哪怕生前再多未完之事,一旦上桥,便不可下,也回不了头,无可奈何。” 竹七插嘴道:“这桥这么长,得走多久?” 鬼使道:“约莫七天七夜,走完这桥真的就无法生还了,所以世人常有头七之说。” 竹七又问:“有走到一半回去的吗?” 鬼使笑的神秘,却不回答。 沈汐望了望前后走着的魂体,皆是身体四肢完好,不禁疑惑道:“有四肢残破之人走过吗?”见荀歧冷意森然的眼神,顿时心虚,总觉得荀大夫十分介意我问这些问题啊 鬼使被沈汐突然一问,好像有点懵:“魂体较轻于完整的魂体极易落入河中的不过,也有通过的似乎年过而立会开始显露前生的伤痛之处或是不甚灵光或者生来从娘胎里身带残疾” 难怪。 “难怪什么?”荀歧忽然出声。 饶是沈汐知道她能听到自己心里的话,可她乍然初声也不禁沈汐吓一跳,更何况身旁的这位鬼使,更是不知道这位荀楼主的这句话是对谁说,顿时彷徨无措。 而余下众人也是瞠目结舌,皆是一副“她在和谁说话”的惊诧表情互相望了望。 只有荀歧一人不为所动,似乎还在等着沈汐的回答。 沈汐不自然的笑笑,扯了扯荀歧的胳膊,难怪你会那么紧张我那时四肢不全。 荀歧骤然回头,惊疑不定,不可置信,他,想起什么来了?!不对!这是他死时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若是真的身死,怎会为我取小字?还是说荀歧目光锐利,狐疑的打量着沈汐。 沈汐自知理亏,为了化解尴尬,下意识的往另一边瞧去,却见河面虽是昏暗,岸边却影影绰绰的摇曳着大片的红花,这大片的红艳晃人眼睛,明明是一种极其喜庆的艳丽色彩,却在黑黢黢的水边,大片的荡漾,殷红脉脉,显得无比的残艳阴森,恍惚中,似乎有一道怨毒的眼神在红色里若隐若现。 “谁?!”沈汐猛地被吓了一跳,后退时无意抓住了荀歧的衣角。 众人顺着沈汐受惊的方向望去,花丛中隐约坐着一位满身疮痍的老婆婆。 见荀歧与竹七只是淡定的瞥了一眼就不再看,沈汐有些莫名,指着那老妪道:“你们快看!” 谁知,荀歧淡淡道,“不想。” 竹七也十分无奈:“不看!” 一二三四更是“哼”了一声,表示自己连话都不想多说。 什么呀沈汐一头雾水,“你们没有看到吗?”那眼神,就像是淬了毒,若是视线可以发射出什么暗器,感觉自己已经被这视线射中了。 竹七无奈:“少主,她在你心中就那么好看?” 而一旁的一二三四也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小二:“暮清哥哥,我们可老远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老婆婆?” 小四:“那是暮清哥哥的未婚妻啊,不是老太婆。” 小三:“那也是老太婆啊,暮清哥哥喜欢这个老太婆。”一语定音。 每次最后才张嘴的小一,说的任何话都让沈汐觉得他是听够了在做总结述词,慢吞吞的开口,而且述词说的总是不那么动听: “暮清哥哥眼光是有点不太好啦,但是喜欢老太婆这件事情你们不要说出去哦!” 那位满身疮痍的老婆婆她是谁?!我的未婚妻?喜欢的老太婆?不!她,怎么变成这样了?!沈汐恼怒的瞪了一眼小一,呵呵,我真的觉得你以后不要在别人说话之时,做最后陈述总结比较好。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是她!”沈汐语气焦急,慌忙解释:“我不是为了来看她!”沈汐咬牙切齿,有口难辨。 小一摇头晃脑道:“暮清哥哥,我们都懂!话本上说过啊,旧情难忘嘛,我们懂!” 沈汐:“”杀了我吧,谁给他看的话本! 一旁的鬼使这才不甚尊敬的说道:“哦,那是原冥洲神稚大人,四方鬼君同下的旨意,让她从今以后生生世世的守着忘川河边,”复又对着沈汐点头哈腰:“为的是给您赔罪呢。” 我?沈汐点点自己。 鬼使又点点头。 沈汐会意,想到那时荀歧的那句,“生生世世不想看到她!”难道刚才说的“不想”,便是为了遵守自己说话?所以一眼也不想看吗?不会吧,哈哈哈,真可爱! 荀歧的耳朵不自觉的迅速变红,催促道:“还不走。” 鬼使喏喏继续在前端带路,几人却十分的奇怪,怎么又不是看未婚妻的呢? 竹七道:“少主,你不就是来看她的吗?” 沈汐微愣,忘记了昨晚祖老爷子虽然说了看未婚妻,却没有仔细说看的哪一位,解释道:“看的另外一位。” 竹七怪道:“少主,您之前还有一位未婚妻?” 沈汐没有多想,点点头。 竹七一时语塞:“哇少主你的未婚妻下场似乎不怎么好啊”竹七的目光依旧游离在那红花张中的老妪身上。 沈汐如梦初醒一般,啊,是啊莫不是我克妻? 竹七忽然大叫一声,捂着后脑勺:“谁!谁打我?!”还待大声叫骂,遂即想到这里能够不知不觉的揍自己的似乎只有荀楼主果然,荀楼主冷眼望着自己,目中威胁意味十足!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竹七委屈的躲在沈汐身后拉着沈汐的袖子。 沈汐看看竹七,又看看荀歧,想了想,顿时醒悟,然后放声大笑。 而荀歧却在沈汐的笑声里陡然加速,一路仓皇小跑向前。 沈汐想:这算不算有了一个小秘密?嘻嘻。“你等等我!等等我!”然后拔腿追上去。 被丢下的竹七等人面面相觑,竹七望着沈汐的背影,又瞅了瞅桥下的老妪,心中灵机一动:莫非少主终于知道这老太婆是谁,见她如今如此潦倒,恶从胆边生,放声嘲笑,好一解多年气愤? 竹七自问自己作为忠实的贴身之人,必得紧追少主脚步,也跟着一路小跑,哈哈放声大笑:少主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 一二三四不明所以却也不想落后,一声高过一声的哈哈大笑:哥哥们都笑我们就得笑。 竹七:这几个破小孩笑得太大声了,不行,我要更高些,少主才能听到。 一二三四:七哥哥就一个人,居然笑得比我们四个声音都高,不行,我们不能落后! 沈汐被一声高过一声的笑声吓的脚下一软,踉跄追着始终不想被沈汐追到的荀歧。 竹七和一二三四见状,少主/暮清哥哥怎么越跑越快?不行,我们也要快! 于是几人都在后面连跑带笑。 前方带路得鬼使更加不明所以,脚程越来越快:跑那么快,难道是取笑我们南冥洲技不如人?不行!为了南冥洲!为了鬼族! 于是一整队人马前跑后追 原本应该七天七夜的奈何桥,在笑声和追逐里,在猜疑和不明中,居然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跑完了全程。 26 艶都 最终下桥的地方,与其他几洲无甚异样,街道,都城,行人,只不过他们应该算是魂体,行魂,能够在南冥洲生存的魂体,想必都是已经可以修炼的魂体,五洲之内,出了南冥洲修炼的是魂灵力,只有北妖修炼的是妖灵力,而这两种灵力皆是其他三洲之人无法修炼的。 桥头一块巨大的石头落于几人眼前,上书:“艷都。” 竹七还未下桥,站在石头边上有些哆嗦,和一二三四大惊小怪的讨论着:“你们说,我们进去还能出来吗?我们可不是魂体…” 沈汐绝倒,现在才想起来吗?? 鬼使突然桀桀坏笑:“那就一起留在这里吧,我们鬼族的待遇还是很好的。”因着路上追逐打闹过来的,几人很快熟悉起来,相处的还算轻松,鬼使的话刚说完,一二三四便冲过去开始拳打脚踢。 鬼使从一二三四围成的圈里几次刚钻出一个头,又被拖回去,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巴拉着,最后不得已连连道歉,一时间氛围十分轻松热闹,倒是叫人忘记来这里的最终目的了。 而荀歧自从桥上下来,眉头始终微拧,像是一直在思虑着什么,时不时的回望几眼,十分小心的模样,沈汐不由关切道:“怎么了?” 荀歧摇摇头,不语。 竹七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跟着一起四处张望着。 沈汐笑道:“你们俩怎么了?疑神疑鬼的。” 荀歧收回思绪,袖手而立,淡淡道:“你可读过一句诗:君当如磐石。” 嗯?沈汐不知她怎么提起这首诗,点点头,接道:“自然读过,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柳” 荀歧打断沈汐的话,道:“不用念了,”见沈汐还是一脸茫然,解释道:“唯盼君今世命硬如磐石。” 沈汐:“”什么意思?说我短命?我短命哭的难道不是你?混账! 竹七:“我听到了什么?谁来把我的耳朵戳瞎!” 闹腾了一会,鬼使正冠整衣之后,才对几人道:“几位还是跟着小的比较好,小的身上有鬼君所赐法宝,有君主大人的威神庇护自然无恙,若离我太远,太久,便会在两个时辰内魂魄离体,倘若真的以魂体的形式重新走一遍奈何桥,那可就真的是我们鬼族之人了。” 看见面前的四个人瞬间变成四条蛇,哦,龙,沈汐颇是无语,只得一把将它们捞起来,放在怀里,居然是四条,胆小龙。 荀歧居然默默的向一旁挪开一寸。 四条胆小龙:“”她真的嫌弃我们?! 竹七不忍直视这四条胆小龙脸上的震惊,正正喉咙,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们接下来是要去见你们家鬼君大人?” 鬼使摇摇头,道:“鬼君大人并无此安排,只是得知几位要来,便将小的派来给几位消遣。” 竹七见自己少主还在以眼神控诉着荀楼主方才挪步的行为,便自作主张对着鬼使应酬道:“鬼君大人客气了。” 鬼使连称不敢,问道:“几位想去哪里?” 竹七沈汐二人皆望向荀歧,见荀歧不置可否,沈汐默默,有些心虚,畏缩着小声对鬼使咬耳朵:“我想查查我未婚妻的死因。”不知是不是这未婚妻三个字有些烫嘴,沈汐每每说道这三个字的时候,都一蹴而过。 鬼使一遍两遍都没有怎么听清,请沈汐重复第三遍的时候,竹七在一旁捂着肚子有些忍俊不禁。 沈汐看着竹七憋笑的模样,一时恼羞成怒:“我说我想去查阅一下我的未婚妻!” 鬼使恍然大悟,接连点头,十分不解:“您未婚妻不是在桥下呢吗?” 沈汐听到此话,更为恼怒:“不是这个!” 鬼使欲言又止,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难为情的问道:“您还有几个?” 沈汐:“” 沈汐气极反笑,索性住嘴,让竹七与这鬼使沟通算了,哪知竹七也问:“少主,哪一个?” 沈汐:“”他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荀歧,荀歧微微侧头,竟是与沈汐的偷瞄直接对上,两人对视片刻,荀歧淡淡道:“去找癸和。” 不待沈汐缓缓伸出疑问脸,竹七便解释道:“西方鬼君。” 沈汐又哑然,他俩关系这么好?可以直呼名讳? 荀歧道:“不好,只不过鬼族都是假名,有什么不可喊。” 竹七搓了搓肩膀,腹诽道:自从来了南冥洲,荀楼主奇奇怪怪的,总是不知在和谁答话。 沈汐点点头,原来如此。 鬼使讪讪,试图据理力争:“那也可以尊称的嘛”果然,这话并未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少了一二三四,一路上十分安静,几人也都默默无言。 街道上两侧皆是商铺店面,五彩的旗帜在黑黢黢的街道上来回晃荡,偶有不同于寻常的店面也都阴气森森,黑色的街道上点缀着有大有小的红灯笼,沈汐实在不明白,越是阴暗的地方怎么就越喜欢用红色的东西去点缀,极暗和极囍的颜色撞在一起,显得格外的渗人。 “像血。”荀歧开口道。 什么?什么像血?算了,竹七默默的逼迫自己尽量习惯荀楼主的自主自答。 沈汐却明白她在接自己心里的话,遂好奇道:“的确。” 竹七感慨,果真是真爱,这样也可以接的上话。 荀歧解释道:“寻常人闭目之时,是黑色的,”说着也闭了一下眼,像是在演示给沈汐看。 沈汐却仿佛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在他的心头也颤动了一下,这念头刚一动,沈汐惊了一下,瞬间掐灭。 荀歧睁开眼,古怪的望了一眼沈汐,继续道:“死后的那瞬间闭眼,是血色,所以魂体的世界只分的清这两个颜色,黑和红,红既是美,能吸引大多魂体的注意。” 沈汐和竹七一脸原来如此,荀歧却反复的喃喃道:“红既是美,吸引大多魂体的注意” 沈汐扯扯荀歧的衣袖,“怎么了?” 荀歧摇摇头,总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红色吸引魂体? 鬼使点点头,附和道:“是呢,对于一开始没有修炼的魂体来说,红色是最美丽的颜色,最能吸引人的注意,就好像奈何桥下那片红艳艳的红花,我们小时候都喜欢去看,会坐在花下游玩,数着桥上掉下来的魂体,或者看着桥上的魂体经过时的样子,当作一种乐趣。” 沈汐奇道:“你们都会去?” 鬼使拍着胸脯一副如假包换的模样,说道:“对啊,那是鬼族里出身的冥贵子弟玩乐的地方,有些跋扈的子弟会故意将冥普的孩子丢进忘川河里,看他们的丑态。” 沈汐语气微沉:“没有,阻拦吗?” 鬼使有些木然的摇摇头,仿佛习惯了。 任何物种的生存,总是类似又不同。 沈汐想,难怪低阶的女鬼都是血盆大口,竟是以红为美,这样想着,若是遇见红衣的女鬼,红色的大嘴,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反而还有些乐趣。 荀歧这次却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去,想必是觉得沈汐这次的想法实在不若一个正常的思维能想到的想法。 转念,沈汐忽然奇怪,这荀歧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当初和我一样和别人讨教过闭眼见到的颜色?心中又闪过荀歧居然也和我一样想,这样美滋滋的念头。 竹七这次实在不是很能理解自家少主走着走着自己就乐起来的原因,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也许是因为鬼使的衣着代表,这一路也很是顺畅,走着走着,沈汐便明白以红为美是什么意思了,眼前的建筑从屋顶,屋帽,屋檐,外墙,内墙,地阶,立柱,皆是红色,就连牌匾!也用朱砂笔歪歪扭扭写着:“西殿。” 说实话,若是不仔细看,你会觉得牌匾上什么字也没有,因为都红到一起去了,分辨着实得要费些气力。 竹七惊奇的道:“这字写的,颇丑!” 鬼使干笑了两声,显然很为西殿的人挣面子的:“我觉得挺好,挺好。” 挺好?!竹七还要再争辩,殿门大开,殿内飞蹿出一人,叫嚣道:“谁说字丑!谁!” 沈汐唬了一跳,定睛一瞧,一二八少年华衣美服,怒气冲冲,怒不可遏,好似这牌匾上的字就是他写的,“谁说我的字丑了!站出来!” 还真是他写的,字如其人这句话,古人欺我久矣!沈汐连忙安慰道:“没人说,没人说,你写的极好,是说的人眼瞎。”说完还瞪了一眼竹七,竹七敢怒不敢言。 许是竹七脸上就写了“挑衅”二字,也许是周遭再无他人,少年一眼便觉得竹七是那说他之人,叫嚷着要和竹七比比,竹七的脸上写着轻视、蔑视、藐视,各种王八之气全开,毒舌道:“就这字,放其他几洲上让人瞧上一眼,你这南冥洲又得多不少魂体,丑还不许人说,有批评才有进步,站着比人高,卧着比床长,连句难听的话也听不得,那你挂这干什么?卖钱啊?你要指望这卖钱,我劝你最好赶紧托梦让你后代烧点钱来,省的半个子儿也没有,饿的你灰飞湮灭哟~~~”哟字带着颤音拖得极长。 少年气的直哆嗦。 沈汐几次隐隐拉扯竹七,示意让他别说了,都被竹七视而不见将手甩开,简直像脱缰的野狗,想要求助荀歧,还没等沈汐靠近,便后挪一寸,沈汐和怀里的一二三四很是无奈。 “” 竹七也不知吃了谁家的炮竹,劈里啪啦一声响,口气狂的哟炸的哟,好似自己的字举世无双。 27 鬼使 南冥洲如今是四方鬼君掌控,如同五洲大陆一般的,东西南北中,坐正中心城的自然是冥洲神癸雉,如今癸雉在桥下守着忘川,这四方鬼君也算是彻底的夺下了南冥洲的政权,中殿空置,东西南北分殿而而治。 荀歧口中的癸和,所在之地便是西殿。 因着少年无比酷炫的出场方式,竹七毫不做作的大嗓门,导致殿前很快聚集了许多想要看热闹的鬼族,一眼望去,少部分鬼族会戴着面具,许是死前样貌太过难看,所以想要稍稍遮挡,这类应当都是新魂,不会打理也有些介意而大多在此生活多面的鬼族,却毫无挂碍,丝毫不躲不避大大方方任由其他鬼族评头论足,这些鬼族死前的样貌大多千奇百怪,有的眼下发青,像是长时间睡眠不足导致的发乌有的口舌老长,大约是悬梁而死有的明明耳眼鼻口不停的冒血,也不遮挡,恶作剧般让血水四溅,不停的擦,再不停的给别人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弄脏你了”诸如此类,倒是一派和谐。 于是这些看热闹的鬼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后,便都纷纷议论:“西殿又要揍人了吗?”“又有谁不长眼说西殿的字丑啦?”“西殿又要比字了吗?”“真的吗,真的吗?又可以一睹西殿的风采了?”“快来快来,我给你占的好位置!”“” 随着鬼族数量越聚越多,沈汐很是头疼,不明白竹七为什么一定要挑战这少年的,嗯,怎么说,尊严? 而面前的少年已经吩咐身后鬼将抬了笔墨纸砚,誓要竹七将刚才叫嚣的屁话统统收回,指天誓日的要竹七心服口服。 少年一手执笔,一手叉腰,得意洋洋:“想我西城多少鬼族求我一副字画而不得!你懂个屁!” 话音刚落,周围的鬼族全都放声尖叫,一声赛过一声的死命捧场。 沈汐一眼望去,性别女?哦,真的是求字画?照这个字来看,那画,得是什么样子啊 竹七不屑:“话说的这么满,若是你输了,我要你做什么你可都得答应!” 少年一副成竹在胸,立马应下。 鬼使见状,想要说什么,刚抬起手,又放了下去。 竹七这厢也是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几下将袖子捋好,就在沈汐以为他准备要大展身手的时候,竹七将笔朝沈汐手里一塞,讨好的笑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推了一把。 沈汐狐疑的看看手中的笔又看向一旁的少年,少年正临时抱佛脚认真的对着牌匾在空中比划着“殿”字,莫非是个不认字的? 哇,这场比字比的真够荒唐的。 不认字不会写的,和一个认字不会写的比,最后还要旁人代笔。 沈汐想,我果真是个代笔?这词,听的这么别扭呢。 沈汐趁少年不备,三下五除二将字迅速写好,默默退至竹七身后的时候,将笔塞还至竹七的手里,竹七握好笔的瞬间,翻江倒海般的得瑟。 半晌后,少年的字也已经写好,这次显然还不如牌匾上的字,原本牌匾上的红字无非就是歪歪扭扭,现如今,纸上这字好像被大风瞬间刮过,没吹皱纸张,独独吹散了字,这两个字,合在一处,若是不知情的,大约只以为纸上画的一座濒临倾倒摇摇欲坠的歪楼,歪楼旁不少掉落的枯树枝,吧? 少年看看字,又看看牌匾,自知不如却不想承认,脸涨的通红,憋了半天,将手中的笔掷在地上,笔尖墨汁四溅,不过少年很是坦荡,未拿权势压人,只恨恨的甩出一句:“你赢了!”遂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瞪着竹七。 一旁的女鬼们见少年这气包模样,反倒更加痴狂,纷纷讨要那副“歪楼”:“字给我!给我!”“西殿扔给我!扔给我!”“你算老几,也配拿西殿的字?”“你说谁?”“说你咋的?”“你再说一句??”“说你怎么滴?!” “”沈汐见一旁的鬼使都快要打瞌睡了,推了推他,道,“真的不去管管吗?好像要动手了。” 鬼使云淡风轻的表示,“无碍无碍,此乃是我南冥洲淳朴的民风。” 哦。 你说的对,果真淳朴。 竹七还在嚷嚷自己赢了字的事,少年不屑的道:“我西方鬼君言出必行!” 沈汐这时才肯定,这脑中缺弦的少年就是西方鬼君啊。 荀歧开口,“我要翻阅鬼族的族谱。” 少年仿佛才看到荀歧一般,看向荀歧的眼迸发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不行。” 竹七道:“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少年气性莫名就上来了:“她就是不行!” 荀歧废话都没有一句,袖里飞出一段绢布,绢布坚硬如铁,做劈山状,砍向少年,少年堪堪避让开绢布,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这段绢布划在自己的脸上,血迹顺着伤痕滴落,他用手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迹,感受到手里的湿稠,骂骂咧咧道:“真他妈晦气!” ????你一个魂体还有晦气的说法?你还能晦气到哪儿去?沈汐不解。 少年依旧闪跳着躲避绢布,几次想要靠近荀歧,却不得法,而荀歧连个正眼也吝啬给那个少年,甚至还有空低头琢磨着手尖,仿佛在思考着这手还派不派的上用场一样,沈汐叹了一口气,武力不在一个水平呀! 只不过,这样一个面色冷冰心底却热乎的女子,动起武力来为何蛮横的不行?招招狠悷,招招致命。 沈汐还是抽空拉着竹七悄悄询问,竹七也回以嘀嘀咕咕,道:“她的武艺无人教的都是自己琢磨的所以她不会点到为止会的都是杀人技” 绢布不知为何忽然向竹七的方向猛力飞去,竹七脑子里“嗡”的一声,回荡着——完了,杀我灭口了!还不等竹七做任何反应,绢布堪堪停在竹七的面前,转而又去缠斗那少年,竹七解脱后吓的立刻躲入沈汐背后。 一旁观战许久的鬼使突然开口道:“荀楼主不必如此,只是此事西方君主大人做不了主的,族谱都在中殿,而开启中殿,须得四方君主共同使用四方君主印才可。” “中殿?”沈汐疑惑的重复着。 鬼使有些讪讪,“中殿下在奈何桥边呢。” 只是,“南冥洲分那么多殿?”沈汐更加疑惑,他依稀记得,所有的洲上都只有一个洲神。 鬼使顿觉这题有些超纲,他总不能回答,是啊,我们四方鬼君瓜分了原南冥洲神的地盘,将一人握着的权利分成四份吧? 不远处的少年闻言,虽然依旧在绢布底下负隅顽抗,却也是受了不少伤,他扭头“呸”的吐出一口血水,粗鲁的擦了擦嘴角,道:“女人能做什么事情!” 少年话音刚落,就被荀歧的绢布狠狠抽了一耳光,嘶,脸好疼,沈汐想,看到没?这就是女人能做的事。 但荀歧并未因为鬼使的话,将手里的绢布收回,像是想教训一下少年。 沈汐皱眉问身后竹七:“他俩有仇?” 竹七虽是刻意小声口齿不清,却也能感同身受他的愤慨,道:“就是癸和当初说你死了也好语气颇为风凉荀楼主便与他结了仇” “啊?”沈汐静默了,居然又是为了我? 除去沈汐与竹七一旁你来我回的嘀咕,见少年有些支撑不住了,身上的伤痕越来愈多,那鬼使似乎紧张又焦急,见少年幡然倒地,顿时大惊,厉声喊道:“小西!?”鬼使一把将少年搂紧,不停拍打少年的脸颊,不一会,少年挣扎着醒来,还要再战,却被鬼使拦下,他迟疑片刻,将脸上的面具一扔,露出与少年相似的面庞,想必也是四方鬼君中的一位? 这鬼使将要领着少年进西殿,转身道:“几位与我进去,稍待片刻,容我商量过后给你答复!” 荀歧这才施施然停下手,微侧了头,斜瞥一眼,不言不语,沈汐忙道:“多谢。” 那鬼使带着少年进入后殿,只余沈汐几人在前厅坐着,沈汐见身旁无人,好奇道:“你们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竹七老神在在:“四方鬼君的鬼使都忙死了,谁有空领着我们在街上乱逛。我上回来的时候哪有人接待,何况,我就没听过有什么法宝可以存贮君主威神,还威神庇护?嘁。” 威神,一般是指神主的神魂威力。呃,好像是没什么东西可以把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储存的。 沈汐顿悟,无奈道:“那你说字丑?” 竹七果不其然开始得瑟:“少主你没听过吗?近来世人都流行说,小心我送你去西天!” “为何?”沈汐一头雾水。 “哎呀!西殿在西方可不就是西天!西殿年纪尚小,毛孩脾气,极端暴躁,据说他毫无耐心,一发脾气急躁时就会不小心摆错了阵,带错了人勾错了魂,那魂不知情就会被带到西殿,噗哈哈哈哈,然后再无可奈何的将人放了回去,频频出错,又无法去除生人记忆,久而久之就有这个说法了呀,哈哈哈哈哈”竹七笑着笑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到肚子都开始疼了。 沈汐不解:“可是带魂这件事为何会是鬼君自己去做?” “他们人手不够,既要维持生死轮回,还要提防癸雉的旧部”荀歧接着说道:“何况,鬼使大多冥普出生。” 沈汐明白了,这鬼使在桥上,说自己小时候会与玩伴再忘川边玩耍,数桥上的魂体过来过往,还说这是大多冥贵会来的地方更别说冥普定是要为生计发愁的,怎会有时间去那里玩。 “既然说了他字丑,引得他生气就算了,为何还要比?” 沈汐以为荀歧不会回答时,准备拉起一旁笑个不停地竹七,却突然听到荀歧说:“因为他不会。” 什么意思?不会所以更禁不住别人说不好?才会更暴躁?然后我们更容易提要求?是这个意思吗?这西殿的头脑这么简单? 荀歧已经进入了西殿,声音缓缓从远处飘来:“是。” 正说话间,殿内的鬼族递上了茶水,沈汐望向殿外乱做一团的鬼族,看样子还在为她们西殿千金难求的字而吵闹。 28 奈何桥的红花 茶至。 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弥漫在前厅。 沈汐瞅了眼手边冒着热气的茶,第一次见到如此秀色可餐的茶,闻着更是心旷神怡,饥肠辘辘,将要拿起润润嘴唇,被荀歧一声喝止,竹七侧身悄悄的说:“少主,不能喝呀。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沈汐乍舌,应该没啥问题吧?刚要靠近嘴边,又有些犹豫 二人皆摇头示意不可。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样的笑声,像是和煦春风,又像是嗤笑,更像是哀叹带着一种悲凉,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感觉。 沈汐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一般,莫名的将他的心提了起来。 “若是你们二位喝了,怕是要留在我南冥洲了,西洲少主或许是无碍的,”屏风后一人隐隐绰绰的身形站立,却不曾露面,只温柔道:“我要去看一眼小西,你们自便吧。” 那杯端了许久的要放不放的茶水,在沈汐的疑惑中最终还是放下了。 屏风后那人不知何时离去,动作竟是低柔轻缓至极,连衣物摆动的声音也不曾听到。 “怎么了?”荀歧低声道。 沈汐还没有完全回神,还在努力的回想,可是他十分确定,自己曾听过这样的笑声,“我是不是见过这人?可是在哪儿呢?我眼见之人有限,见过也不会忘的,难道是在路上遇见的?不是相识之人?可是偶然遇见之人我怎么会如此印象深刻?” 竹七虽是没有听到自家少主的内心想法,却也听到了他的叨叨,急道:“少主,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便是前生也未曾见过的” “我之前也没见过?我觉得他的声音我在哪里听过,那你见过吗?” “我啊,见过,帮荀楼主送信才见到的” 见这二人居然无意间扯到一个话题上去了,荀歧索性在一边旁听,待着二人都嘀咕完了之后,才道:“我也未曾见过,只帮他们画了阵法图而已。” 三人一时无言,线索全无,荀歧闭目养神,沈汐与竹七则转头欣赏起这前厅的布置,这里的人是有多喜爱红色,入眼之处竟然绝无二色,沈汐掉头对着竹七道:“竹七,你有没有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相似?” 竹七摇摇头,“我可没来过这儿,”更加稀奇,“少主你对这儿也眼熟?” 沈汐有些愉悦,眨眨眼:“就是我们也曾在荀家等待荀大夫许久呀,连饭都没来及吃!” 竹七这才突然想起,点点头,揶揄着笑道:“对哦,想不到荀楼主也有这样冷茶等人的一天,哈哈哈,说起来,少主,当时我还” 二人异口同声:“荀大夫的未婚妻!”“曼荆!” 哦豁,这几人出门,竟无一人想起歧楼内有个伤患,竹七有些懊悔,自己怎么能把人家一个病弱的女子丢在了陌生的地方,他望向荀歧,想托荀歧传音回去安排一下,可看这位荀楼主一直在闭目养神,丝毫不关心她的“未婚妻”。 沈汐点点荀歧的手臂,试图轻轻的叫醒她:“你去关照一下吧?” 毫无反应。 沈汐无奈,用眼神示意竹七,竹七摇摇头,往座椅里瑟缩,连连摆手,不行我害怕,我可没本事叫醒她。 沈汐望着闭目的荀歧,心道,荀大夫如此的安静,浑身防备的冷刺像是暂时被卸下,在这样红澄澄的房间里,衬得荀歧的唇色也显得红润润的,别说,还挺好看。 哪知,荀歧却忽然抬起了眼帘,对上沈汐来不及转移的视线,一时间,荀歧身上的刺又好像全都长了出来,散发出的冷漠刺了沈汐一眼,一句废话都没有,言简意赅:“好看吧?” 竹七嘴角微翘,发现自家少主好像有些怕荀歧,莫名瑟缩了一下,内心暗暗惊喜,自觉很是骄傲,这种暗暗的,原来不止自己也怕她的这种小发现,小窃喜,足够他每次看到这两个人都偷偷再翻出来默笑好几遍。嘻嘻。 见沈汐被自己吓到,心头居然有些懊恼,荀歧淡淡道:“她无碍。” 萍水相逢,又都有些瓜葛,总不好将人丢在一边不管了,沈汐听闻此话,便放下心来,又望向前厅的布置,他单手撑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的飞略那些布置,要说都是红艳艳的样子,偏偏红的好像还有些层次,深红,浅红,红的倒是没有一眼望去的那么俗艳,眼神一寸一寸的略过,却在屋顶的最角落,惊觉那里的红色居然是流动的,还未来得及指给荀歧看,只拉了一下荀歧的袖子,那股流动的红色气流直直射入沈汐的眼中,荀歧反应已算极快,绢布瞬间飞出,却不及红色气流的迅速,眼看着它钻进了沈汐的眼睛里。 渐渐,沈汐难以忍耐的,捂住双眼,恨不能将手揉进眼睛里,脸上痛苦之色也愈来愈沉重,更加用力的揉着右边的眼睛,险些失去控制,荀歧及时抓住了沈汐的手臂,可是沈汐显然还是有意识的,也自己将自己的手指紧纂,坚忍着想要将手戳进眼球的冲动。 竹七焦急的在四周环顾情况,企图冲入内殿,却被门边的鬼族之人拦住,荀歧对竹七喊道:“去砸匾!”三个字简短有力。 竹七闻言一跃,飞身出殿外,丝毫不管殿外因他忽然出现而再次惊愕的那些鬼族,竹七手中剑陡然出现,飞身用力举剑做砍状,冲向牌匾,哐哐哐不知几下,殿内还没有人出来,四周的鬼早已经惶惶然四处逃窜:“要死啦!”“又有人挑战西殿啦!”“西殿墨宝不保啦!”“” 西方鬼君癸和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字,何况每座殿外都有一层由阵法所设的无形结界防御敌袭,而每个结界的中心点便是汇聚在一座殿的牌匾上,这是荀歧画的阵法,她自然最是熟悉,受到攻击之时结界会自然显现,设立结界之人也会有所感应,这也是荀歧要竹七砸向牌匾的重要原因。 将殿内的人给砸出来。 竹七尚未落地,已有数名鬼将将竹七团团围住,竹七也剑尖直指亦准备迎战,一男子缓缓而来,对着鬼将急切道:“退下!” 竹七仍旧举剑护身旁,鬼将们便都与他继续僵持着,纹丝未动,竹七在鬼将的杂乱身影中,恶狠狠的盯着那名男子,道:“你们倒是好大的架子!” 牌匾受了重击也不曾掉落,可见布下这个结界的人魂灵力必定相当身后。男子上前尚还能持有礼数的询问:“敢问七公子,可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 竹七声音冷冽,不似平日里的不着调,威严肃穆道:“西殿下好手段!敢偷袭我家少主,是以为我们西洲承担不起神罚是吗!” 二十年前,因沈汐的离去,如竹七和荀歧等西洲的人自然知道,西洲遭受的神罚不过是因为他们偷了九欘建木树,对于不知情的人,却以为竹七一气之下,扫荡了北妖,才惹来了的神罚。 因为竹七常常跟着沈汐,混迹于市井,对于洲族世家来说,此人便是二五不着调,没什么大家气度,虽然名头上很好听,为他单独而设的大司祭师,掌管着人际往来和神主沟通,也都会给沈汐一丝薄面,明里称呼一声大司祭师,但暗地里却被人笑话,实际上就是个吹枕边风的,整日就知道告状,只是大家没有想到,有一天枕边风大,竟是刮的北妖洲闪掉了一半的头,于是人人闻之色变,尊称竹七为七公子,皆因人人都怕他七疯子给自己也吹阵风。 这也是为何沈汐与竹七去了荀家却没人招待,又匆匆而走的原因,对于沈汐和竹七,中洲人族是怕的,毕竟前世他们曾和北妖洲的人参与了围剿,只想荀歧带着他们赶紧走,当然了,他们也是怕荀歧的,这也是个疯子,毕竟家主她都不放在眼里,简单说,一行几人都是疯子。 男子自然也是看到了沈汐的痛苦难耐,首要的还是想先稳住这七疯子,以免他真的发起疯来拆了殿毁了牌匾,小西一定会和他没完,两个疯子死磕到一起的画面真是想都不敢想 男子仰头看了一眼牌匾,语气依旧温柔:“七公子,你先过来,少主的病,容我瞧一瞧,若是我南冥洲的流魂,我自然更好出手。” 竹七心道,不逼你们一下,连个场面话都没有人愿意和我哈拉。 瞥见殿内的荀歧轻微的点了头,竹七立刻会意,将剑收起,抬脚往殿内方向走去。 男子微微笑着,侧身避让:“七公子,先请。” 竹七犹未平息怒气,哼了一声率先而走。 殿内沈汐被荀歧用灵力暂时封住了眼睛里红色的气流,但是眼睛不知为何依旧难以适应,右眼眼泪婆娑,男子依旧先向沈汐行礼,沈汐摆摆手:“烦劳您了。” 男子想给沈汐把脉时,发现荀歧正紧紧握着沈汐的手,沈汐也半躺在她的怀里,男子深深的在这双交叠的手上凝视了好一会,才伸出手去,他弯腰伸手将沈汐的眼睑拉开,沈汐因刚刚的疼痛还是有些敏感,不自觉的有些躲避,荀歧立刻又将沈汐揽入怀中,男子眼神凝视一下又迅速跳开,与沈汐挣扎了好一会,才堪堪掀开眼睑,竹七和荀歧瞬间也围了上来,这,这,这瞳孔中印着的!是奈何桥边红色的花! 花瓣如针形,尾端向后开展,有些微皱如波状,十分形象!甚至能瞧见花蕊长长短短!与那花朵一般无异!! 29 郁东 这花,虽是时常可见,却从不知其名,应当,随着癸雉在忘川边妖灵消散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飞入竹暮清的眼中? 还不待男子仔细查看,红色花朵迅速散乱成红色雾状飘荡在沈汐的眼里,甚至不知是不是要从瞳孔中央往两侧蔓延,沈汐眼里的疼痛感逐渐增加,他开始狂躁无意识的挣扎,弓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手指拼了命的按住自己的眉骨和眼窝,仿佛再侧一点点,再疼一点点,恨不能眼珠挖掉。 沈汐的煎熬挣扎只在一瞬间,荀歧顾不上询问,只得慌忙再次用灵力压制他的疼痛感,但这次却毫无作为。 见荀歧面露焦急,男子神色微变,出声对她道,“换我试试吧。” 荀歧还在思索,且有些犹豫,显然是不放心这男子,竹七却一把拉过她,对着男子语气狠决:“你最好有把握!不然”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男子一阵苦笑,虽然我也知道这是我南冥洲的花,可是它应该已经湮灭了呀 男子掌心轻轻聚力,放在沈汐右眼的正中,手掌微微弯曲成孤型,不断的催动魂灵力试图将红色气流引向掌心,可偏偏除了沈汐的眼球被拉扯的几乎要破眶而出,那红色雾气始终游荡在沈汐的眼睛里,毫无波动,男子只得释放手中凝聚的灵力,口中默念着什么,食指画印,片息过后,红色雾气恢复成花型稳稳置于沈汐的瞳孔之中,只是他睁开眼时,右眼的整个瞳孔里隐隐有红色花朵摇曳。 沈汐慢慢缓过神来,对男子恭敬一礼:“谢鬼君相助。” 竹七见状也上前,行一揖,对男子致歉:“竹七失礼莽撞了,实在是关心则乱,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鬼君海涵。”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竹七总结出的市井生存之计:“要命不要脸,要脸嫌命贱”。 男子微风和煦的受得这两礼过后,眼神在荀歧身上一闪而过,见她只自顾自的扶着沈汐,眼里黯了一下,也十分短暂,依旧持着柔笑:“七公子严重了,我也只能按压住而已,要想根除,只怕还得纠其原因。” 荀歧扶着沈汐坐下后,自己才在一旁坐下,问这男子道:“敢问鬼君坐哪殿?” “东位。” 荀歧点点头:“郁东殿下。” “你是东方鬼君癸郁?”竹七努力回想着,挠挠头,有些疑惑的又看了这男子一眼,欲言又止。 男子神色自若,并不在意竹七反复的打量。 一名鬼将上前:“东殿,南殿请您过去一趟。” “可说什么事?” 鬼将回到:“不曾。” 男子沉吟片刻,语气温柔有礼:“让他自己看着办。” 鬼将有些为难,男子再三摆摆手示意鬼将退下,荀歧道:“东殿有事可自行忙去,我们恰好也要出去一下。” 许是没有料到这几人会有何事,男子怔愣,也只是瞬间便回了神,语气稍异,道:“不如,我与几位相陪…” 荀歧直接拒绝,道:“不必。” 却见之前打伤的少年捂着胸口,脱门跃出,好似没有注意到前厅的人狂奔朝殿外跑去 沈汐皱眉,不会吧?众人皆注视着他的动作,只见他紧张的望着殿前牌匾,嘀咕道:“万幸万幸!”转而瞪向竹七,被称作东殿的男子悄悄的将脸庞横在他望向竹七的视线中间,少年鼓着嘴巴,惊慌的垂首并没有再说什么。 男子回过头对沈汐几人道:“我先带小西下去处理一些事情,”提到少年的时候语气十分抽你,又对着鬼将吩咐道:“让衡北过来。” 鬼将依言退下。 等这衡北一出现…居然就是……方才的鬼使。 郁东道:“就由衡北带几位出去走走吧,这里,不是个适合闲逛的地方。” 荀歧只点头示意便扶着沈汐离开,留下竹七一人寒暄,而竹七生怕自家少主已经走的有些远了,草草招呼后欲抬脚追上,竹七跨出西殿的门槛,忽然他若有所觉的回头望了一眼,竟发现那郁东依旧在望着自己,见竹七回眸,微微点头微笑示意。 随着殿门“砰”的一声关上,殿内隐隐传来声响,竹七回头对着身后跟着那位衡北,道:“北殿?” 衡北点点头。 “你听到了吗?” 衡北疑惑:“什么?”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跪下” 衡北结巴道:“不会吧,你听错了吧?”原本正在前行的脚步,顿时迈不出去,死死的回头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殿门,脸色微沉。 竹七也望着那扇门,心道:“看样子确实有事?”斟酌后开口:“要不,你去看看?” 衡北最终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拉着竹七追着沈汐与荀歧,竹七欲言又止,衡北笑:“没事的,你瞧,”他手指沈汐的方向,“你家少主好像要去往桥下,这没有我带路会很不安全的!” 竹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方向果真是桥下,他拉着衡北,鬼鬼祟祟的小声私语:“欸,听说你们四位鬼君用的都是真名?” 衡北皱眉,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竹七一边思索,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你看原来冥洲神只有尊称,你看你们,都是名加尊称,郁东,衡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衡北一阵狂笑,引得已经在远处的沈汐和荀歧驻足回眸,“都说西洲最可怕的不是西洲少主,而是大司祭师七疯子这话一点不假,”闻言,竹七一时羞愤,试图死拧衡北的胳膊让他闭嘴,衡北一边躲闪一边更加高声的调笑竹七:“那我问你,都说,七疯子是西洲少主从路边捡回来的,原本是个妖族,对也不对?” 竹七脸热,衡北的话分明是说,传言哪有可信的也是,哪有鬼族敢顶着真名到处跑的!…他越想越觉得丢脸,甩开衡北的手,一溜烟蹿到了沈汐和荀歧的后面,对着衡北使了个鬼脸,假意正经的走着。 衡北呲溜一下跟到几人身后,边跑边嚷嚷着,十分故意:“七疯子!七疯子!等等我!” 沈汐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好奇道:“你这外号怎么来的?” 竹七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荀歧脸色淡淡道:“少说废话。” 沈汐哑然。 衡北见三人神色各异,顿觉其中有隐情,立即安分的跟着。 荀歧转头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道:“竟不知四位鬼君很有兴趣掺和我们西洲的事。” 我们?西洲?她是拿自己与我当作一家人?沈汐十分欣喜,按捺住嘴角的喜悦,难道?沈汐扭头看看竹七,竹七重重的点了头。 衡北也明确自己听到的是“我们西洲”,狐疑不已,在沈汐和荀歧两人身上来回的打量,惊愕失言道:“莫不是,西洲少主与荀楼主有婚约?” 竹七惊觉自己扳回一局的好时机,嘴角带笑抢先道:“是我们先问的,不答反问,我们也没有回答的必要哦~” 衡北更住,瞪向竹七。 瞪我?竹七用力撑大眼皮,我反瞪! 好幼稚。 荀歧也没有打算回答刚刚的问题,便拉着沈汐与那两人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就这距离看,她莫不是嫌弃这两人?!沈汐沉吟片刻,发现四人沿着街道竟然是在来时的路上越走越远,更是反常的安静,不见任何鬼族,许久,衡北方才开口:“看样子我是走错了”见三人明显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巧合而已。” 是吗?你自己家门口你还会迷路? 荀歧停住脚步,直视街道两旁的红色灯笼摇摇曳曳,忽然下巴微抬,示意灯笼的方向,对衡北道:“你说它什么时候会掉落?”?三人还没有回神,荀歧的话题切的太快了吧? “我此时话落便落。” “吧嗒,”大红色灯笼瞬间掉地燃尽。 什么意思?竹七想,荀楼主是发现了什么吗?想警告什么吗? 果然,荀歧接着说:“我给你们的图纸破的是一应南冥洲的阵法,顺便附赠了五座主殿的防御阵法,而你们如今的防御阵法似我之手但并非出自我手。” 衡北不明白,那这个与掉落的灯笼有什么关系? 见到衡北依旧疑惑,沈汐解释道:“其实没有关系,她只是想告诉你,她看出来你的阵法的问题。” 见荀歧竟然也看向自己,沈汐纳闷,道:“难道你不是说,你对阵法犹如落灯,出手布阵从不留后路,所以他们这阵法并不是你布置地而那个,但又与你的布阵手法如出一辙?” 如果可以布下与荀歧不相上下的阵法,那么四方鬼君完全没有必要向荀歧讨要破阵的图纸。 衡北显然也才猛然惊醒。 是啊!既然可以布阵,何苦去找她破阵!只是,当初实未料到,有一天,她会踏入南冥洲的地界! 衡北心中惴惴,脑海中各种解释的言语闪过,不知说还是不说,更不知从何说起。 “荀楼主大可放心,我等并无他意,当初确实不会破阵,如今二十年过去青出于蓝,也是有可能的。”郁东不知从何处,闲庭踏步般缓缓而来,语气沉静如水。 衡北轻悄悄的长吁一口气,却察觉竹七和沈汐仍旧盯着自己,顿时恼恨这几人心细如发,观察的也太过入微。 郁东微笑着拍了拍衡北的后背,示意他放松些:“何况,在南冥洲没有威神庇护,你们也难以自由走动太久,不必担心,衡北并不是监视。” 也是,沈汐挠挠荀歧的手心,心里暗示道:“静观其变。” 两人对视一眼,其意自明。 这两人动作虽小,但是因衡北站在对面,很难看不到他们的对视,于是他道:“既然我们的回答几位已经收到,那么,方才在下的问题是否也有人能够解答?” 竹七围着衡北转了一圈,怀疑道:“你怎么那么关心她和我家少主的事?” 郁东也奇道:“什么事?” “哦~他问我家少主与荀楼主是否有婚约…”竹七满不在乎。 郁东拧拧眉头:“衡北,这样的大事,岂容你胡言?” 这句话,有些歧义,一般听到这样的猜测,必是,也有兴趣便会也一样的询问,若是觉得冒犯,也该立即道歉否认…偏偏这东殿只是斥责北殿不该胡言乱语…就好像 一时间,沈汐心头慢慢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但是言不明,道不清,觉得哪里被忽略了,似乎这个郁东,对自己这一行人的举动有些在意。 30 真相了?! 郁东沉吟片刻道:“不若我亲自作陪,荀楼主想要探查何事,我也可协助一二…” 荀歧察觉沈汐心中对这位东殿的莫名想法,也隐隐觉得此人似有所图,布阵,并不是任何人看个十年二十年就能会的,更别说青出于蓝胜于蓝,自己可以,那是因为自己是天生灵体,哪怕幼年还未修炼,也感受到灵气在四周的波动,而天生灵体真是少之又少,稀有中的稀有,想到此处,她口齿清晰,一字一句道:“敢问郁东殿,可知红色花朵来历与归处?” 所以荀歧明白,郁东这番话不过是推卸之词。 毕竟是南冥洲统领四处的君主,脸面还是要的。 衡北在郁东身后不言不语,垂首踢踏着脚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郁东显然也想到自己话语中的漏洞,一时变得支支吾吾:“自然忘川处生…,归处…自然…” 竹七不怀好意的打断郁东的话:“说起来,几位鬼君大人可是在我西洲神祗将冥洲神和朱华带回的,按理说,没人比鬼君更清楚这朱华的去处,何况当初,那时竟不知几位大人何时进入我西洲,又何时栖息在别人家的屋顶,仿佛一切早有预谋。”嘻,开心,又扳回一局。 这话郁东和衡北对视一眼,颇有些有口难言,要怎么解释四人跑去人家西洲神祗的事呢?莫非要说去打劫落难的冥洲神?自己又不是未卜先知,怎得知道她会落败?若是说因为害怕自己动手引来神罚,所以才想黄雀在后,也着实令人不齿了一点…要么,解释自己只是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害,这样的话有几人会信呢,自己与西洲两方何亲何故,你不远万里去帮人家? 二人默契的叹了一口气,那郁东率先开口,说出的话仍旧一团和气:“衡北,你去吧,陪荀楼主好好逛逛,我突然想到殿内有事未做,且去忙会。”虽然走的时候,十分潇洒自如,却还是觉得他脚底抹了油。 留下衡北一个人面对竹七肆虐的眼神,衡北一时心惊:要死,亲兄弟为何这么不可靠!立马垂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竹七还来不及调侃衡北,只见,沈汐向长街走了几步,看样子,是奈何桥边界了,一个示意荀歧与自己观察着忘川河边那红色花朵,连河面密集的雾气和流魂蛇虫都遮挡不住那抹艳色,依旧从缝隙里影影绰绰,摇摇曳曳。 竹七和衡北跟着望去,那抹红色似乎比路过时更加妖冶刺眼。 这时,竹七用手肘捅了捅衡北,挤眉弄眼道:“欸,说说看,那朱华到底是生还是死?” 衡北无奈:“当时便灰飞烟灭了,还没出手废掉癸稚的魂灵力,她自己便忽然功力全失,老态龙钟…” 荀歧反复咀嚼这句话,和沈汐异口同声说道:“不对!” 沈汐不顾竹七与衡北一脸疑惑,与荀歧继续讨论着:“妖族的妖灵若是破散,应当时连着本体一起消失!”“不错,他说灰飞烟灭,那这花早该跟着枯萎衰败了才是!怎会如此娇艳?!” “除非…”二人对视一眼,除非那个朱华的本体并不是这红花! 衡北连忙摆手:“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不可能,他的确如北妖洲的妖族一般,消散之时先化成原型,接着随风化走,这是我们互相都看到的…” 竹七倪着眼,吊儿郎当的口气,道:“…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合起来骗我…” 衡北当即一个白眼,按耐不住,破口大骂道:“我骗你?图什么?图你没脑子?图你是疯子?” 竹七气结:“…”混账!“亏你还是个冥贵大家出生,居然冲我翻白眼这么粗俗!!” “怎么!就许你斜我?!” “我那是看!”“” 衡北的白眼越翻越大,险没翻的把自己背过去,忽然,他转而对一旁仍旧研究红花的沈汐进言:“暮清少主,您是讲道理的,您仔细想想我的话,有没有道理,我所说的的确确是,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竹七一把将他拽回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讲道理?!”二人又开始互相指责吵闹。 沈汐未免殃及池鱼,渐渐拉开和那两个傻子的距离,与荀歧往桥下走去时,荀歧却突然四处张望,沈汐也跟着查看,并无任何异常,还没走几步,她又倏然转头开始了张望,沈汐悄悄的靠近荀歧的耳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温热痒痒:“这桥有什么问题吗?” 荀歧捋了捋耳边碎发,顺便将那种奇异的感觉压下去,淡淡道:“只是觉得有人在窥视。” 不远处的衡北正和竹七吵着嘴,还来不及反击,余光扫见到这一幕,一时怔愣,莫非,真有私情? 而竹七见衡北这副模样,心中暗暗,为何总觉得他特别关心荀楼主与少主?尤其是稍稍有些亲密的时候? 那厢,沈汐却了然在胸的样子,道:“应当是河边那位…” 荀歧淡淡道:“不是,怨恨和窥探,我分得清。” 因着沈汐有意拉开距离,衡北也学着竹七,用胳膊肘捣捣竹七,“你看,这二人耳鬓厮磨” “你这什么用词?!”竹七不屑,顺手装腔作势,弹了弹根本不存在的灰:“他俩一直这样啊,以前…”衡北一听“以前”二字,状似毫无动静,眼里却像是迸了光,竹七上下打量他一番,狐疑道:“…以前…也不知道你居然对荀楼主兴趣这么大?” 衡北:“…”不说拉倒!我自己想办法也能知道。 奈何桥边,忘川河下,佝偻着背的昔日冥洲神,头发花白,注意到沈汐等人的到来,眼神里像粹了毒的刀子,若是刻可以,她一定想将这几人千刀万剐。 此刻的癸稚露出的只有冷漠,像是在某时某地就曝露了原本的所有性情,不伪装的自私自利,也或者是生性自私凉薄,即便身处泥沼也不会反思,而且怨恨,恨那些一直帮她疼她的人,别人尚且不知,为何有一天彼此就这样站到了对立面。 可世事变化无常,大多都是这样,许多人都不是给你答案的存在,而是在你的旅途中引导着结尾。 沈汐想到祠堂中的她,那是第一次见面,哪怕是生气,也都是娇媚呵斥,在回忆里见到的她,也是个为了自己的心爱的人能够付出全部的人,热爱着生活,即便她的热爱是建立在自私之上,可如今,癸稚的声音好像被砂纸刮过,每说出一个字都带着“呖呖”的摩擦声:“来欣赏我此刻的尊容吗?” 见沈汐脸露不忍,荀歧决意不多呆,直入主题,问完便走,她神色如常:“朱华呢?” 癸稚迸发着慢慢的恨意,嘴角带笑,不屑又傲慢的在几人的脸上打量,目光来回闪烁,最终咯咯笑着:“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原来你们是一起的…早就一起的…” 她的模样有些癫狂,笑的那么哀怨,眼眶里始终存着泪却不曾落下,许是并不想在我们这些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哪怕此刻再不体面,还想给自己留一丝尊严。 荀歧的视线在沈汐的脸上一闪而过,并未再多话。 竹七见她避而不答,有些不耐,反复问道:“朱华呢?我问你,朱华呢!他到底死没死?” 癸雉依旧癫狂的笑着。 沈汐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荀歧凝神片刻,语气平淡:“算了。”她不想说就算了,他还护着她,也算了。 竹七听不懂荀歧的算了,但却能听出荀歧的语气似乎藏着有几分落寞,一时心中激愤,想继续询问,又很是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衡北却没有此顾虑,直言道:“暮清少主是否觉得荀楼主的逼问,显得中殿很是可怜?” 沈汐闻言,直勾勾的目视衡北:“是。” 衡北继续说道:“祠堂中的事,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她对你动手时并不曾念青梅竹马之谊,甚至你死去多年还要偷找寻你的尸身,成全自己的夫君,好,权当这些事她情你愿,如今她落得如此下场,焉能没有你的原因?你这样的可怜,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她最后一点尊严都被暮清少主你踩在脚下捻成了渣!我竟不知,你的慈悲,究竟该为谁?”一句接着一句,语气森然陌生,全然不复与竹七打闹时有些孩子气的模样。 沈汐略略迟疑,嗯?这难道不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吗?为何他这般愤慨? 衡北自然发现了沈汐的疑惑,正经肃穆的道:“我不过是为荀楼主仗义直言。” 这人和郁东一样,确实有点古怪。 荀歧也将视线从衡北身上逐渐缓慢移开。 沈汐觉得他古怪,大约是从见到郁东开始,他从未见过郁东,却觉得他的笑声十分耳熟,虽然竹七总是不着调,但是却没有说错,为何他们这么关心荀大夫?莫不是当初要破阵的阵法图不过是借口,实际是,荀大夫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窥探?还是说看上她了?! 沈汐直直望着衡北。 瞳孔放大而震惊。 荀歧挠了挠耳朵,仰头望着南冥洲的天空,莫非天空里有什么让人低智商的东西在迅速传染吗?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哪里经得起推敲 31 忙里...偷闲? 站至一旁的荀歧,步履轻慢,走至呈现疯癫狂笑不止的癸雉面前,缓缓蹲下,瞳色淡淡,聚焦在癸雉爬满皱纹的脸上,直到癸雉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的停止尖笑,两眼发红的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荀歧道:“你不必装疯迷窍,我想,你没有我要的答案。” “也或许你心里知道自己为何落到这幅模样。” “你很厉害,善于利用暮清对你的感情。” “但我也不差,因为我对你毫无恻隐之心。” 说完,荀歧这才移开目光,离开了癸雉所在之处,在不远处停下,似乎在等着沈汐他们。 沈汐张张嘴,不知从何问起,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说什么?我眼里这究竟是什么?是朱华的魂体吗?这种情况下,先不说癸雉会不会如实相告,即便她说了假话也无法验证。 或许,来这里,来找她,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沈汐回望着不远处的荀歧,她站在桥头与下坡交接之处,河面上的腥风雾气围绕,将她周遭堵得严严实实,她依旧岿然不动,白衣珏珏,犹如谪仙,正在沈汐呆愣之时,身旁有一道女声咆哮道: “暮清哥哥!”声音沙哑突兀,似乎要刺破人的耳膜:“你不想知道吗?!” 沈汐回过头,眼神明晃晃的带着疑问。 她虽声嘶力竭,与苍老的外表形成强烈对比的一双水灵大眼却透露着坚定,暗哑而循循善诱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别人是从何得知你的言灵术?!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将你带回南冥洲?” 原本二人转身的脚步也都立即停顿迟疑,沈汐依旧无言的注视着面前老态龙钟的少女,或者说是少妇。 癸稚看不懂沈汐的视线,因刚刚用力嘶喊使得脖颈处青筋爆出,她微微抽搐着面部的肌肉,眼神离开了沈汐,在另外两人身上滴溜溜的转,接着像是从牙齿缝隙挤出的声音一般,尖锐刻薄吐出她认为的事实,道:“其实那人就在你身边!就在你身边哈哈哈哈!你却不自知!哈哈!却!不!自!知!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沈汐忽然重复着荀歧方才的动作,在癸雉的面前慢慢蹲下之后,他才恍然发现,这样的平视,才能看到站立时看不到的那些 面前的她,眼里却没有了记忆里的光,纯真的,傲慢的,自我的那些也许曾经充斥在他的生活、记忆里的那名光彩的女子,真的变成了迟暮的罪人,不甘,愤恨,嫉妒,还有什么?沈汐没有耐心再细细的琢磨了,鬼使神差般抬起手,轻轻放在她花白的发间,一遍一遍,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杂乱的发丝,甚至有条不紊的梳理着那些打结的发尾,动作温柔至极,却始终一言未发。 这也许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癸雉不明所以,似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汐,身形不由自主的往后缩着,却始终无法挪动半分。 荀歧回眸瞥了一眼沈汐看似温柔的手,又侧身望向桥上。 其实癸雉这话说的十分挑拨,不知是真是假,却也挑拨在明处,至少,这话说完,竹七的神色有异,不知时想起了什么,一旁的衡北却道:“你所言何意?” 癸雉并没有回答他的话,集中意志的向后,试图挣脱沈汐的手掌。 不知过了多久,荀歧始终没有听到几人的对话,刚欲转身,脚掌刚欲挪动,就在这时,沈汐的声音淡淡从她身后传来:“你身为冥洲神,你应当知道南冥洲,除了这座让人一直走下去无法回头的桥,还有一座桥吧。” “据说叫往生桥,通往轮回重生的桥。” “可惜你这一生,既走不完奈何桥,也走不到往生桥。” 是说她的这一生,生无可奈何,死亦无可奈何吗?荀歧微微皱眉,看样子,她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三人悄无声息已经跟上荀歧,她微微颔首,踱步而行,沈汐却加快几步行至她的身边,大袖掩盖住了沈汐的手,两人肩肘已然碰上,指尖自然无意相碰,沈汐犹疑片刻,鼓起勇气,勾住了荀歧的手。 荀歧侧脸低眸望了那手一眼,叹了口气,就当他此刻需要安慰吧。 竹七悄么声息的对衡北说道:“欸,我在想一个问题,你们既然已经瓜分了中殿的权利,为何不一人登位,一方洲神印做四方鬼君印岂不是很麻烦?” 衡北恍若所觉,直勾勾的望着那被大袖挡住的两人的手。 竹七又捅了捅衡北的臂膀,“问你呢。” 衡北面不改色,眼神方向不变:“什么?” 竹七顺着衡北的视线望见了沈汐的大袖,道:“你喜欢少主的衣袖上的图案?这可不行,连衣服带图案都是出自荀楼主之手,何况这好似是个阵法。” 衡北惊讶道:“荀楼主还会制衣?怎么荀家无人侍候这等琐碎小事?”眼底居然滑过一丝心疼? 竹七心中纳闷,想想又释然了,南冥洲消息闭塞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个洲陆并不需要与人往来,常人避之更来不及,也不会无事来与他闲聊。竹七想想,便道:“她不是荀家的人,说起来,少主与她如师如父,若是没有少主,何来今日的歧楼楼主。” 衡北不明,虚心请教道:“还望七公子解惑。” 见衡北如此有礼又谦逊,对比暴躁易怒的西殿,东殿的酸儒假笑,郁东恰到好处的礼节,恰到完美的微笑,完美的简直像个假人,不曾露面的南殿,似乎这衡北更像是个大家公子,更有风范一些。 竹七的表情一会神秘一会肯定一会焦急一会露出诡异的笑容,却不曾开口解惑,使得衡北冷汗涔涔,就在衡北试图再次重复问题的时候,竹七方才开口道:“我也是早年听少主说过一次,当时他为了躲避癸雉,无意踏进智园,遇到了还是幼童的荀楼主智园你知道吧?就是” “我知道的,你继续” “哦哦,”竹七在身后虽是小声说着荀歧的身世,却能叫沈汐与荀歧都挺的清清楚楚,“所以你说,救她姓名,使人教她阵法,名声遍布五洲,是不是有我家少主的功劳?是不是算是如师如父?!” 荀歧忽然收回了自己的手,平静道:“北殿不如去请示一下,我们可否借阅族谱?” 手心里的手忽然被荀歧抽走的手,沈汐心中怅然若失,小心翼翼的觑着荀歧,张了张嘴,又觉荀歧始终淡淡,不知该从何说起 衡北望着沈汐一脸失望的握住自己的手,心下故意试探,慢条斯理的说道:“暮清少主怎么想?” 见沈汐仍旧愣神,竹七不假思索的接道:“哎呀,那肯定是想快点借阅啊,然后你再找你们鬼族有名的大夫给我们瞧瞧眼睛。” 衡北深深的望了沈汐,不冷不热的状似提醒一般,道:“是么,暮清少主的命格于姻缘上似乎有碍啊。” 闻言,竹七一脸不高兴,虽说他这话说的没处挑理,也少主少主的跟着尊称,却感受不到这语气里的敬意,与刚刚的有礼谦逊的他实在相差甚远,就好像,在言语里刻意挤兑人。 沈汐这才回过神,稍稍落后半步,仔细观察这北殿,侧面望着,样貌上佳,五官却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眉眼也有些神似,像是和谁有些像 ——是他!西殿!?沈汐皱眉,莫非他们是亲兄弟? 荀歧侧眼瞥了一眼衡北。 衡北被这两人看的满是尴尬,刚欲问二人为何看自己,只听远处一声呼唤!那人道:“小北!” 这一声呼唤,粗犷嘹亮,直震几人心头,听得耳朵都要聋了,嗡嗡作响!就好似有人将鼓面贴近你的耳朵敲,难受的不仅是耳朵,瞬间头皮都跟着发麻。 “小北,你去接我的工作,我来陪荀楼主走一走?!” 嗯?衡北无语:没看见我都走到西殿殿前了?? 来的这人眉眼间比衡北更为深邃,目光不似西殿一般桀骜不驯,说话也不同于东殿的温柔似水,只是他乍一现身,却如同几人的混合体一样,粗狂的嗓音中缱绻着一股斯文之气。 而于此同时,沈汐与竹七互看一眼,皆是想:“荀大夫\荀楼主这么受欢迎?” 郁东跟着后面一道传来:“乞南!” 这就是从未在人前露面的南殿? 这不是挺悠闲的么,不像忙的连吃饭时间都没有啊!看样子,传闻真的有误啊!竹七摇摇头,对着衡北道:“据说批阅往生的鬼族就够忙的了?” 衡北点点头,不错。 竹七为了确定一下,不确定的重复问道:“你是不是点头了?”所以,这位南殿,是如何忙里偷闲的呢? 衡北将头扭过来,不说话,但是点点点点点点了很多次头,竹七捂脸,心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和一二三四特别像? 妖族修成人身之前,都是单一的环境,以日月精华为主要的修炼来源,这才有妖族注重满月说,也更是他们注重万物生灵的变化,心态更为的单一,或者说单纯。 可在竹七的眼里,叫做傻 郁东拉着那位南殿往前走去,温声道:“既然出来了,就去帮荀楼主把中殿打开吧,她要翻阅癸氏的族谱。” 明明是我要看的,为何变成了她?沈汐纳闷,怎么觉得这几人眼里只有,她? 乞南点点头,随即和郁东衡北一路陪着沈汐等人前往中殿。 而年少的西殿早早伫立在中殿的殿门,见沈汐抬头看着他,冷硬默然道:“不要看我,我是被迫的。” 沈汐微微颔首,明白,这少年膝盖上的衣物深深浅浅的褶皱已然说明一切。 “放肆!”东南北几位殿下统一口径对着少年呵斥。 少年红着眼眶,垂首一言不发,郁东走上前去拍拍少年的后背,“先做事!” 四方鬼君将四枚君主印抛向空中,四枚君主印像是在空中受到了什么吸力,相互吸引相互旋转着,互相合并成一块,悬于中殿门前,四人用灵力催于掌面,用力一推,大印按向殿门,——“吱呀”,中殿的殿门上簌簌的落下灰尘,殿门缓缓而开。 郁东将君主印递向荀歧,和颜悦色的道:“这地方我们陪不了你,大印拿着护身,我们在殿外等着你。” ?沈汐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 竹七的神情有些莫测,总觉得这几人在心里谱写了满满的一本阴谋论,竹七的脸上只差明写着“靠谱吗”“能信吗”几个大字。 沈汐忍无可忍道:“竹七,你的表情太不像一个名满洲陆的七公子了,能不能收收自己的表情,总是疑神疑鬼做什么。”竹七的表情实在太多了,心底一直在各种小剧场就算了,偏偏都显露在脸上,就差给他一杆枪,就可以上台子唱大戏了,人家是去画脸谱,他偏是自己变。 竹七讪讪,踏脚准备跟上,沈汐却拦下来他,道:“四方鬼君都进不得,你也在外面等着吧。” “少主!你灵力”竹七焦急,见沈汐面色坚定,只得将尚未恢复这几个字,想想还是咽下去了,竹七面有不甘,转念想,自己识字不多,也不知道少主要查的是什么,便双腿一蹲,守在大殿门前,恶狠狠的盯着四位鬼君,显然不记得刚才是什么人帮他开的殿门。 “多谢。”荀歧手握大印转身进入,沈汐跟着尾随其后。 殿内毫无光亮,仿佛空置了许久,缓慢而行都能带起一层飞舞的尘埃,走了许久,殿中始终空无一物,直到看到长长的供桌,沈汐才明白,中殿,是南冥洲的神祗,四方鬼君并不是南冥洲癸族的直系后人,因此并无法进来这个中殿,沈汐身为西洲神主自然无碍,荀歧却需要大印的庇护。 南冥洲的鬼族修炼的两个必要条件就是,一是保存好自己的骨灰,二则是隐藏好自己的真名,其最重要的目的是,不能被人对骨灰施以法术用来仆役,而真名也是找到自己的埋骨之地的线索之一,所以千万不得透漏。 南冥洲的神祗上,没有一个牌位,只有呈四方形的物体有规则的排列在桌上,最前端放着一本族谱。 那些四方体端端正正的物体,你说它是盒子,它大小不一,有指甲盖大小,也有手心大小,也并不是空心的;你说它是骰子,上面并没有点数;更无字。 而显然!它们都是骨制! 沈汐的第一眼使得自己脚步一滞,震惊的无以复加,因为他见过这样的骨制物体! 在那个莫名的女子身上! 32 心疼你 那名轮回蛊骨女! 那女子身上的骨制方体物似乎与这供桌上的这物体颇为相似! 就在沈汐兀自思量的时候,荀歧已然跪下,因着未免无意冒犯先人安寝之地,对着供桌行九扣大礼,抬头之际,她端详片刻,望向桌面的神色微变: 这竟然是一个阵法! 这族谱摆放的位置似乎是一个阵眼,若是刚才自己没有行这九扣大礼,贸贸然取这族谱,必定会触动阵法! 尤其这阵法,竟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杀阵!若不从低于常人身高一半的角度去看这个供桌,直视而望,这供桌设计的极为精妙,高处毫无违和感,低方位在视觉上才看的到略呈倾斜,底角便对应自己跪拜之位,这杀阵对准的攻击范围是从这供桌到蒲垫之间的距离,以至于这样短的距离,阵眼的杀伤力极强,足够一击致命。 荀歧低头微侧,余光扫过身边的沈汐,心中颇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贸贸然动手,庆幸沈汐的此刻仍旧还在发呆。 只是,这布阵之人的手法竟是与自己颇为相似,杀阵不留一丝退路 荀歧虽然跪在蒲垫上,脑中却在思考着如何解阵,一时没注意沈汐已经从思绪中醒来,见荀歧跪在蒲垫之上,想也不想便与她挤在同一个蒲垫之上! 何其不敬! 霎时间,异像横生! ————“嘭!” 将将跪下,那铺垫之下,瞬间像是被炸开了一个口,两人来不及反抗便都掉落了进去!像是进入了一条甬道!十分狭窄拥挤! 两人在这甬道里不断地滑落,速度之快,甚至可以听到耳边呼啸之声,堪堪刺骨刮过;鼻息里嗅得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味道,隐隐约约,像是烟尘之气,又像是腐朽的灰气;两人越是下落越可以感受到这个甬道十分的拥挤沉闷,潮湿阴暗,难以呼吸。 “砰!” 终于算是落了地,沈汐动了动后背与双臂,“嘶”因着下落时速度过快,肩胛更是一路擦着甬道的石壁,估计已经血肉模糊了,索性,这里极暗,应该不会吓着荀歧。 荀歧听闻,立马道:“你怎么了?” 昏暗中,有一种不同于自己的温暖气息将自己笼罩,刚才下落时,怕荀歧受伤,下意识将她的头部以下护在自己怀里,此刻的她因为关心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从怀里离开,她的手环过我的腰向上摸索着,虽然焦急,却能感受到她的轻柔,好像是担心碰伤了哪里,掌心小心翼翼的来回动作,说话时的温热,在我的喉结处一点点侵略过,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沁入我的心间 见沈汐不知为何不出一言,荀歧又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荀歧略微挣脱沈汐的怀里,自地面起身,只是这样一个轻轻的动作,竟觉得有灰尘扑面而来十分呛鼻,隐隐要打喷嚏,她手掌微微催动灵力,掌心一把小火焰跃然而上 火光的突然闪耀,灼热刺眼,将沈汐拉回了现实,他轻轻揉了揉鼻子,啊,忘记她的灵力了 “这里的空气里似乎都是尘土” 突然黑暗里变得亮堂起来,借由火光,沈汐观察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毫无一物,远处似乎有个长方体的黑色暗影,似乎是一个修好的池子? 沈汐见荀歧已然将自己护在身后,准备只身上前,急忙拉住荀歧的手,荀歧的反复挣脱只能让沈汐握得更加实紧,荀歧无法只得任由他牵着。 两人缓缓的朝着暗影处走去,越是靠近,烟尘之气越重,因着这里也不像空气流通的样子,想必是这里曾经焚烧过东西一直积压在此处,四周没有过火烧的痕迹,那么这池子里? 四周安静诡秘,沈汐心怕有异,与荀歧立于池子一米开外的地方仔细观察,荀歧忽然掌风一劲,试图用灵力将手心里的火焰推向池子里,借着火光,两人看清了那池子是呈四四方方的模样,池里许多灰白的灰烬和一些不曾燃尽的块状物体,空中也流动着这些细小的灰白之物。 两人合计一番,荀歧再次将掌中火焰推向池子,只是这次的目的是将那池中块状物体再次点燃,以此推算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羸弱的火光盈盈闪闪,掌风将空气里飘荡着的一股极轻的腐味瞬间带起,池子里的灰白色的细末灰烬更是纷纷扬起。 黑暗总会让同处黑暗的人的心不自觉的想靠近些,即使你自己毫无察觉。 看着眼前的景象,沈汐忽然道:“你怕吗?”他后知后觉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傻,她阅历丰富,身经数战 沈汐紧接着又解释道:“你定不会怕的,是我多问了。” “会怕。” 听到这话,沈汐下意识的更加紧张的提了一口气,警惕四周。 荀歧见他这副模样,轻笑一声,道:“我只是不喜欢黑暗而已。” 沈汐听闻她的笑声,侧脸望见她还未消散的笑容,真美沈汐觉得自己提起的气松了些下来,又道:“你,怕黑呀?” “嗯,曾看过一夜的尸体”沈汐望着身侧的清淡面庞上一片坦然,荀歧难得的说起了许多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血,看着它们汇聚成了细流,又红又黑,又粘稠,我一直以为血水和水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已,但,好像并不是血液,干涸了会结成痂块,残留在衣物上会变的硬梆梆的,靠近更有一股腥臭味还有庭院里成堆的尸体,更像睡着了一样,我从夜空漆黑一片看到日光初起。” 兴许是那晚的漆黑盖住了她的心,夜晚是否比白天难熬,谁也不知道。 好梦酣甜,噩梦难眠。 这是荀歧第一次,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娇弱姿态,语气里仍旧缱绻着一丝无助。 沈汐有些讶异。 有些心疼。 荀歧身为荀家家主的女儿,即便为了救自己为荀家人所排斥,儿时也应当无忧无虑的过,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她记得这么清晰?且不愿面对黑夜? 沈汐仔细回想才发现,几次夜里醒来,房里通明,几乎看不出来房里和外面的时间,原来是因为她怕黑,一直以为是因为在照顾我才点的灯。 “都有。” “砰砰”“砰砰”“砰砰”不知何处传来细小的敲打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荀歧转眼望向沈汐的胸口。 “暮清哥哥,”跳下奈何桥就开始进入睡眠的一二三四一直没有苏醒的痕迹,而小四却意外的醒了过来,原来是他的尾巴不停的敲打着沈汐的胸膛 沈汐低头,小四的眼睛眨啊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想靠近那个池子。” 空气中腐臭的味道,隐约就是从那堆灰烬里传出来,在沈汐心里,总觉得灰烬下有什么秘密,他却一点也不想探究,更不想靠近。 一点也不。 但,“好的,我们慢一点,只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过去?” 沈汐总是无法拒绝亲近之人的要求,荀歧想。 “那里有东西在让我过去。” 此话一出,二人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毛骨悚然,浑身发凉,荀歧更是迅速的将沈汐护在身后,手中灵力催动的绢布飞扬,见此状,沈汐心中燃起一股异常的温暖,却还是拨开荀歧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小四,你能听到它说什么吗?” 小四凝望着水池:“它对我说快来,它等我好久了。” “只有,这一句?” 小四点点头。 荀歧的掌中火原就在昏暗的地方,并不十分光亮,加之空气中的尘埃灰烬,总有些灰灰蒙蒙,可小四的眼睛却被照的竟是有几分邪气,将沈汐唬了一跳。 荀歧却忽然如竹七附身一般,拍了一下小四的头,指责沈汐道:“让你别带着,又丑又凶。” 小四立刻低头委屈了起来,眼里的邪气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多谢,”谢的自然是自己被小四吓了一跳的反应有些过激,荀歧怕小四心里不好受,才学竹七的语气轻松解围,沈汐又在心里继续问着:“会有问题吗?” “不知。”但荀歧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少有的肃穆。 二人并未停止上前的脚步,离池还有半米时,小四说道:“暮清哥哥,你别靠近了,我自己过去,感觉在呼唤我的对你不好。” “对我不好?”什么意思?是欲对我不利?还是对待我这个人不友好? 龙族向来生长的特别缓慢,智力或许不那么飞快的发育?总之,此刻小四并不能分清两者的意思,他只能无辜的摇着头。 沈汐有些担忧,道:“要不,你别去了。” 小四很是坚定,眼见沈汐有阻拦的意思,让人还来不及反应的从他的怀里跳出,一跃而进了池子,钻进灰烬里消失不见。 “小四!”沈汐奋不顾身想要靠近池子边缘,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发现自己再也靠近不了,似乎有人布下了阵法阻止他人靠近。 “无碍的,他身上有祖龙神一族的印记,还有你的血。凡物无法伤他。若有危险你也可以感知。”荀歧安慰道。 沈汐眉头渐渐松缓,将心头的担忧强行按下,可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四跃进的池子不肯放松。 “如此,我们静候吧。” 沈汐却心不在焉的只点了点头。 良久,灰烬中的小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让人在这样的静谧中更加煎熬难耐,不知过了多久,沈汐焦急之色不见一丝减弱,荀歧的声音再度响起,说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我独自一人待着的那个深夜,那夜明明很寂静,却很可怕,屋内声响不断,人的叫声,哭声,喊声,刀剑声,撞击声,仿佛就在一瞬间爆发,又在某一个瞬间恢复寂静。” 沈汐渐渐被荀歧的故事吸引,侧脸望着荀歧叙事的眼睛,她的眼里毫无波澜,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喜欢和我玩闹的小哥哥抱着我躲在庭院的花坛里,那里有个我们玩闹时挖的地洞,我挖一寸,他就挖两寸,我将泥块扔了一米远,他必要远我一丁点,真是好讨厌可后来他死了,我死在他的怀中,他的手紧紧的捂着我的嘴巴,那力气几乎让我窒息,一度喘不上气,直到他死去很久的某一刻,我都没能掰开。” 荀歧笑笑,笑的云淡风轻,退后两步拉着沈汐就地坐了下来。 没有铺锦帕,没有掸灰尘,径直的坐了下来,腿脚随意的盘着,一点不似平日教条规重的她。 沈汐沉默。 荀歧回神望见沈汐不忍的模样,沈汐也恰好抬头,两两对视间,荀歧看到一束光探向她的眼睛,照亮了她开口的勇气,她抿了抿嘴,接着道:“然后呀,曾经怕我会被暗影吓坏的人,躺在我每日经过的小径上,脸上刻着不甘心,曾经温柔看我玩耍的人,直挺挺的站在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让我以为他还活着,但真的靠近时早已没了气息” 沈汐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也许这是荀歧不愿意说道的过去,却被自己一点点撕开,逼迫她再次直视那些回忆。 “但你知道吗?门外的街道傍晚便没有一丝声响,没有鸟虫声,只有树影沙沙,事后多年我回想起来,亦觉得可怕。”荀歧的声音里满满的嘲讽,对自己,也或者对于那样的现实。 “所以我不喜黑暗。” 这么大的动静,街道旁的人,如果不是避祸,那么他们的下场也许是和这间屋里的人一样。 “对不起,并不是个很愉快的事。”还要被你亲口说出用来安慰我,吸引我的注意力。 沈汐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你是有多娇贵,让人家三番四次的这样迁就你,将自己的经历当作故事来对你说。 荀歧沉默半晌,有些笨拙的拍了拍沈汐的背,道:“我很不会说故事,是吗?”我只是想转移你对小四的担心。 这样空旷的地方,配上荀歧试图温柔却实则清清冷冷的声音,说着那样的故事,好似忘川河上飘荡的流魂,真的,冰冷逼人,也阴森。 沈汐想,我还是习惯她的冷漠。 荀歧想了想,道:”是因为我说的太可怕了吗?“ 沈汐摇摇头。 半晌,他看着她的眼睛道: ”因为我太心疼你了。“ 33 软体动物... 沈汐的眼神,荀歧只望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心惊肉跳的垂首望着自己的脚面 “他可是如师如父” 与此同时,沈汐伸出了手,想将荀歧拥入在怀,哪怕一句话不说,只是想静静的让她依靠着,而他的手,在荀歧转脸垂首的时候,也无力的悬于空中 她,在,躲,我。 两人不言不语的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僵持。 也许,这是沈汐感受到荀歧温柔的第一天,也或许是他真正感受到传说中的神物——龙的凶残的,一天。 池子里忽然慢慢的膨胀出好大一块,那膨胀之处甚至开始在灰烬里缓缓游动,轻轻,静静 而沈汐还沉浸在荀歧难得的微笑和故事里,今日竟是可以面对面的感受到她,一点一点从冰封的心里释放出她自己也无知无觉的暖意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神竟是闪躲? 灰烬不停的被翻滚,捻动,而席地而坐的两个人都低着头各自沉思着,长长的脊背顶着灰烬若隐若现,背脊处的鳞片又长又厚,呈现出一种不同于黑色的颜色,和灰白的灰烬形成一种和谐的搭配,池子的边缘沿伸出两条极长的捻须,摇摇晃晃,接着便是四只像鹿角一般,却又比鹿角还黑更为粗壮的角,从灰烬里探出了尖。 终于要露面了。 荀歧伸手按住了沈汐的同时,沈汐也在心里喝止道:“别动,别回头。” 荀歧天生对灵气敏锐,早已发现灰烬里有灵力波动,是以不敢轻举妄动,只默默垂首等待时机。 而沈汐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灰烬里的摩擦游动,就像是有人拖着重物而行的声音。 两人都在沉思时静观其变。 一声狂躁震耳欲聋的龙吟声,让沈汐顾不得冷静,慌忙欲往灰烬池里跑去,而在那一刹那—— 池子上空一双突出如牛眼一般正凝望着自己,与无尽书上描述的上古龙族一般无二,通身泛着黑色的鳞,四只角威严耸立在捻须之间,更是平添几分霸气。 “小四!!” 沈汐怀里的一二三都已经醒来,此刻分不清究竟是小几发出的惊呼,他道:“你偷吃什么了?” 为何是偷吃? 正疑惑间,沈汐手足正无措的不知该放在哪里,胸腔一阵游浮动作,原来是小二小三正试图从沈汐怀里游出,就在千钧一发指尖,已经弯了龙脊准备跳出去飞向小四的方向,而小一率先跃起尾尖一打,将小二小三精准无误的丢进沈汐的怀里,十分有大哥的风范,道:“暮清哥哥,小四的状态不对,你将他们看好!” “小一!” 小一瞬间也化作大龙,但似乎比黑龙要瘦小一些,迅速与黑龙缠斗在一起,勉力挣扎中,还是将巨大的龙头转回来,对着沈汐的方向,喊道:“带暮清哥哥走!快点!” 黑龙先时毫无反应,看不出究竟是否有要伤害沈汐之意,巨大的龙眼也不像之前总会撒娇卖萌,但是小一怕他会突然攻击,便主动准备将他拿下 沈汐不肯离去,依旧试图唤醒小四,“小四!” 然而小四意料中的没有给予沈汐任何反应,若是平时的小龙模样,一定是喊着“暮清哥哥”然后跳进沈汐怀里。 “后退。” “拉开距离,快走!暮清哥哥。” 前一句是荀歧惯常的声音。 后一句却是小一的指令。 沈汐踌躇一息正要往后挪动的时候,在那一息之间,小四似乎是有点不耐烦与小一缠斗,那黑色的巨尾突然延伸,砰地往地上一拍,轰隆!瞬间,沈汐和荀歧觉得地面开始震动,接着又一声轰隆!地面摇摆的更加厉害! 似乎是达到了什么目的,紧接着黑龙小四像疯了一样不断的敲击着地面。 沈汐与荀歧相互依偎着勉强站立,顶上因为剧烈的晃动,开始有碎石落下,砸在沈汐受伤的后背肩头,“嘶” 荀歧道:“暮清” 小一还在坚持:“暮清哥哥,快走!” 殊不知,地上的中殿也一直在跟着震动,郁东等人脚下摇摇晃晃,难以直行,从第一波的震动开始,紧接着一波又一波,郁东脸色渐渐沉下,南冥洲的阵法——要被破了! 震动一次比一次惨烈,频率一次比一次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当南冥洲的阵法被粗鲁的撞破,震动戛然而治,一时间,流魂趁机出逃无数,郁东快速做出抉择,自己以最快的时间修复阵法,和西与衡北出洲即刻捉捕逃窜的流魂,而乞南速速回到南殿控制轮回。 地表下的震动虽是停止了,但两人都狼藉不堪,碎石屑簌簌的掉落在荀歧和沈汐的身上,沈汐毫无灵力可用,衣衫渐渐开始磨损,原本就带着伤,更是伤上带伤,荀歧便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沈汐苦笑: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震乱时,起初沈汐还不愿离开,小一告诉沈汐,自己与小四有血缘联系,若是小四有危险,自己必定会知道,此刻的小四似乎有些失魂,并无什么危险,且龙鳞坚硬,凡物不可催,不必挂心。 荀歧便硬拖着沈汐退后离开以小四为中心的震动范围,小一随后化作小龙追上,指挥着沈汐换方向:“暮清哥哥,走这边!”“这边!”“左边!” 仓皇夺路的沈汐心道,这一幕好熟悉,好像不久前小四就是这样指挥着我到了那池子前面,欸。 “不会该小一发挥了吧?”带着这样的念头,沈汐两人一路跌跌爬爬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来到了一条黑色的水域。 沈汐早已渴的不行,跌跌撞撞走到水边,看着水面上的流魂飘荡,这是忘川河? 沈汐顿时明白,或许这是忘川河的下游,本以为上游的忘川河边的红色花朵已经足够艳丽,而这里的花朵却是更加的美艳,而在沈汐的脚边有些像是什么灌木类的植物的残枝,不太能看的清是什么植物。 南冥洲是魂体居住的地方,能生出红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土壤绝不是可以养出植物的地方!居然有干枯的残枝末叶?!怎么可能?! 荀歧也注意到了这个断了的枝干,刚伸手想将它捡起,却发现好像生根在地下一般,沿着埋在地下的枝干挖了好几下,都发现它居然真的是在此处生了根?! 有植物已经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更别提生了根! 这里的土质,是魂体湮灭时的灰烬,亦或者说这里,浇灌无数的魂体的怨念,愤懑,痴念,不甘心,这样的地方,又有谁会愿意在河畔见到郁郁葱葱生长的植物?又有什么植物能在此种土质上生存,无阳光,无所有必须生长的条件。 即便长出来也只会鬼气森森,可怖异常。 沈汐见荀歧手动无法将这枝干拔动,想想索性让荀歧丢弃不管,因为他仔细观察过了,这枝干似乎在红花根处都隐隐存在,这样的话,不如两人沿途寻去,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 小一这时也道:“暮清哥哥,跟上去!” 荀歧见沈汐也有所异动,便在手中灵力幻化,将藏于袖里的绢布变成坚硬如剑一般的冷兵器,她右手执剑,一路顺着这些残枝的埋土之处,生生在红花里开辟出一条小径,左手护着沈汐,使他能够紧随其后。 若是一开始可以说是残破的枝干,那么在这一路前行中,残破的枝干露出的越来越多,甚至不能叫残破的枝干,随着越走越深入,这枝干也就越来越粗壮,越来越高,恍然入眼的是荆棘??可是这里的土壤并不是适合荆棘生存的地方啊? 原本在花间只有零碎的冒头尖,大小形状像个发芽却蔫坏的蒜头一般无二,所以才说它是个干涸的残枝,可随后慢慢露出来的粗细却像是荆棘,每走半米左右,这颗蔫坏的枝干便粗壮一指,等到两人行至终点,荆棘丛深,甚至于,那荆棘生长出来的地方更像是——断了的——树根? 就好像树根上的须已然如荆棘一般粗壮,盘踞在一团红艳之间,妖冶的让人难以置信,明明只是一些没有叶子的红色花朵而已,奇特也称的上奇特,可这花,荡漾在这忘川边,那副模样,好似在向人无尽的诉说着什么,浓艳而妩媚,又楚楚可怜。 更加奇特的是这树根的气息很温和,并不像被这忘川旁的黑暗滋养而成的植物,何况这树根这么巨大,是如何生长在这里,又如何被拦腰砍去?没有动静吗?南冥洲竟无一人知晓吗? 小一不知何时已经在沈汐的怀里,他探着头,道:“暮清哥哥,你能帮我把那树根里最中心的那白球摘给我吗?” 闻言,沈汐内心只有阵阵惊悚,刚刚小四疯狂的举动显然让自己还未平息,就在小四表达完自己想去那池子里之后,发生了异常,而此刻这一幕,似乎又在重演 荀歧见沈汐在犹豫,但也知晓他必定会答应小一的,她仔细观察了白色球形物体的位置,将将伸手,试图靠近摘那颗白球的时候,小一惊慌的喊道:“别碰它!你身上的气息不能碰!” 沈汐被这一声呼喊惊醒,一把拉住荀歧,猝不及防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他内心欣喜异常,不过眼下有正事要做,顾不得思量这些小心思,他将荀歧往后带了几步,自己则向前去摘取果子,荀歧想出言拦住沈汐,小一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开口道:“它会听暮清哥哥的话的。” 二人原以为小一指的那颗白球十分难取,毕竟荆棘般的根须来回交错。 令人惊讶的就是所有的树根,从沈汐脚下落的地方开始便自觉让开,好似在张开双手欢迎着他的到来,依照这样的灵性和粗壮,那些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必定早已生活千万年,沈汐不敢耽搁上前摘了白色球形的物体,呼吸不及便向着原来的方向跑回,还未站定就转而递向了怀里的小一。 小一有些懵,并未接,反而有些斟酌,有些惆怅道:“暮清哥哥,要不,你自己留着吧,这是有好处的,可以增长灵力,净化神魂。” 沈汐摸摸小一的头,心中爱怜更甚以往,道:“这里只有你知道这是什么,证明它与你有缘,暮清哥哥有你保护就好了,好不好?你拿着。” 小一摇摇头。 沈汐凝视了小一半晌,倏地掐着它的七寸,趁着它呼吸困难嘴巴微张,将白球硬塞了下去,嘴里喃喃自语道:“我都忘了你没有手。” 本来嘛,龙也是个软体动物我跟他说什么拿着这样吃掉多好!完美! 34 轮回骨蛊女 只听“咕嘟”一声,白球已然被小一吞咽,在完全吞咽之后便陷入了死死的沉睡。 沈汐低头摸摸怀里的小一笑笑,刚好错过荀歧望向他时眼底也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她默默的垂首,这次南冥洲之行似乎不只是为他那位未婚妻而来的吧 从踏进南冥洲开始,一切就显得不那么对劲,鬼门阵旁的衡北,是如何得知我们的到来的?红花里垂垂老矣的癸雉是因为什么?南冥洲处处藏着的高深的阵法,是何人所为?还有,当初四方鬼君接近自己真的是为了破阵?而眼前这些不会伤害沈汐的树根,是为什么? 南冥洲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荀歧望向沈汐怀里的小一,眼神有些微变,脸色更是微沉,如果不是沈汐从未破壳就带着小一,她已然要怀疑小一和小四是否与南冥洲有什么关联,不约而同的前后苏醒,不约而同的前后找到能够增长灵力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看似简单无害,又都与南冥洲有关,都或多或少与沈汐有关 就在此刻,小二小嘴巴巴的又开始说了句令沈汐头痛的话:“暮清哥哥,我想靠近那条河。” 又来了!沈汐掂了掂怀里陷入沉睡的小一,想到黑龙小四,内心思忖道,这几条小龙怎么回事?来南冥洲寻宝了吗?一会出去真的好和四方鬼君交代吗? 不过,沈汐还是耐心的询问:“河里有东西吗?” 他为何总是不忍心拒绝他亲近之人的任何要求?荀歧静静旁观,这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而做的局。 小二点点头,用头将沉睡的小一推到胸膛边上,又用龙尾有些嫌弃的将小一向下挤了挤,沈汐明显觉得原来在胸膛中间的小一,有些下滑到了肚子上,自己又没有大肚腩,幸亏还有个系着的腰带兜着,否则这会几条小龙都该被挤掉了 小二自觉自己是个有话就说的好小龙,便解释道:“我也要像大哥一样得到灵力,好好修炼,我们之前可以幻化人形不过是因为暮清哥哥你的言灵和血,但是想要稳固还是要自己修炼的,而且小四那样特别特别大大的身躯才是我们龙族应有的样子”小二的眼里满是羡慕。 小二一直就是个话叨叨个没完的性格,兜不住半点事,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我也要帅,我也要酷,我也要最炫龙族风! “那,你要的东西在哪里?”荀歧打断道。 小二闭目片刻后,摇摇头,沮丧的在沈汐怀里甩尾,道:“在水里!” 沈汐:“” 小二见沈汐有几分无语凝噎,泫然欲泣道:“具体的位置我不知道,我只能感受到它是在水里,只有暮清哥哥才能找到。” 沈汐见不得小二的委屈模样,善人模样又开始发作,摸着小二道:“好的好的,暮清哥哥下去找好不好,不着急哦。” 荀歧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你不觉得他摸起来很恶心吗?” 沈汐停下动作,看着自己的手:“” 小二:“呜呜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呜呜呜呜呜呜” 荀歧淡淡道:“你不应该才知道。” 这就算一个严肃氛围里的小插曲,沈汐笑笑,偶尔见荀歧和小孩子拌嘴还觉得挺稀奇的 沈汐收敛笑容,顺着河面仔细研究,那河面上都是残缺的魂体,虽然比上游看上去少很多,但是对于身无灵力的他来说,哪怕是一个,也很是够受的。 小二还在仰着头崇拜的望着他的暮清哥哥。 荀歧掌心灵力贯穿绢布,将要踏入忘川之时,就在沈汐为难阻拦的时候,一阵清脆的环佩声响突然由远处传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巧,公子我们又遇见了。” 沈汐直觉在哪里听过。 思索间,一名女子踏空而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她黑丝如泉的秀发,随着忘川河上的风滑动飘摇,头上半枝玉钗步摇也无,却不减半分颜色,只一点珠饰在侧边,跟着耳际摇曳,剪水秋眸,唇间不点而朱,身段婀娜,白色衣裙长夜拖于红色花上,腰上带着一粒玲珑骰子。 这骰子这声音 是当时在密林与他说话的轮回骨蛊女?! 她是如何能到此处?! 相较之,之前见过的那几名轮回骨蛊女,明显她们的衣衫更加轻薄,身材被衣衫勾勒的婀娜有致,且身上发出的叮叮当当的骰子相撞的声音十分嘈杂。 而眼前之人,反倒像是一个大家出身的女子,一颦一笑,一走一静,一举一落皆是坦然,丝毫没有半分风尘之气,身上明明就一粒骰子,声音却悦耳清脆 轮回骨蛊女,一世一轮回,一骰便一生。 一颗玲珑骰子则是对方的一生轮回,轮回的两生,便两颗,因此生生世世的轮回,她们便一次一次的加着骰子。 若是终有一世,两看生厌,也无***回骨蛊女,必得续完那一世的情缘,得到那一世的骰子,否则神魂里的痛楚会将她折磨的痛不欲生,直至那人再入轮回,周而复始。 就像是一个有关爱的骗局。 你踏进名为爱情生生世世的骗局,抽身与否都遍体鳞伤。 只是这女子,居然只有一枚,这就足够匪夷所思,耐人寻味了,那神魂里的蛊发之时,她是怎么撑过去的呢? “姑娘,有幸遇见,甚感荣幸。”沈汐牵住荀歧防备的手,在心底示意她放松,此女子应当并无恶意。 那轮回骨蛊女道:“这是你第二次唤我姑娘了。” 沈汐笑:“我不唤你姑娘,又该怎么称呼呢?” 那女子眈了沈汐一眼,不带一点烟火气道:“妖女,女魔头。” 沈汐想想,有些为难,道:“恕我直言,唤姑娘妖女的都是女子吧?” 女子回道:“也有男子,心中正义的修道士。” “哈哈哈,女子嘛,谁都想成为妖女,谁都不是那么容易成为妖女的,总要有个词来代表着她们眼里惊艳卓绝的女子的,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沈汐大笑着,接着道:“在我心里,姑娘是濯清涟而不妖。” “公子真有趣,听公子一席话,脑海清明,”女子语笑嫣然:“见公子进河不易,不如我助公子一臂之力,可好?” 沈汐并未迟疑,爽朗答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女子袖间挥舞,手中拿出一个埙,不同于一般的三孔活五孔埙,这埙上有九孔,女子吹奏的声音更为低沉浑厚,空灵优美,一曲未尽,忘川河上的流魂已然全灭,这女子居然是个音攻,五洲大陆无一人懂得音律攻击之术! 音律响起的霎那,红花也在疯狂的抖动,像是要爆发着什么,又在瞬间渐渐平息 荀歧眼神微眯,觑着眼前的花海。 “再谢姑娘一次。”沈汐行了个礼。 “公子不必客气。趁流魂还没有顺流而下,赶紧去取东西。”女子说罢并没有离开,反而在往江的那头望着,不知是不是在帮沈汐注意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流魂。 荀歧直觉这女子的出现十分莫名,沈汐自然也发现了,只是对方没有恶意,或者说,恶意暂时没有显现,只能友好的相处。 何况人家对自己释放过两次善意,一次在雾气中善意提醒,虽然自己至今未发现这个提醒的意义,但也不可否认的应当是善意的,其次就是今日。 沈汐一边裸着裤脚一边思考着这女子究竟为何能进入到南冥洲,目的为何? 可是小二在怀里很是焦急,嘟嘟的在怀里跳着,催促着沈汐,打乱了他的思路。 荀歧将视线由红色花朵上移至仍旧伫立于花丛之上的女子,浅浅颔首:“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轻启朱唇,幽幽地道:“荀楼主客气了,贱名早已忘记多年。” 荀歧打量片刻,吐出两个字:“冒昧。”之后便转身不再言语,凝视着河面,静候沈汐上岸。 那女子在荀歧身旁仿若不存在一般,安静非常。 沈汐跟着小二胡乱指的方向不停的在水里捞着,始终没有找到小二说的东西,忽然那女子开口道:“公子右前方一寸试试。” 沈汐依言弯腰用手一探,果然有如同一小块青苔般的东西,小二张口就要吃掉,沈汐对着那女子说道:“既是姑娘发现的,就该与姑娘。”掐住气鼓鼓的小二张大的嘴,毫不理会,仍旧往那女子的方向递过去。 女子摇摇头,拒绝道:“公子不必如此,此物是公子亲力亲为,我不过占了地势的便宜罢了。” 小二一听女子不要,趁着沈汐在河中走路不便,专心注意脚下的时候,啊呜一口将其吞咽,随后,也如小一一般进入了沉睡。 沈汐感受到怀里的小三蠢蠢欲动,心下微动:终于你也要我找东西了吗?? 小三打着哈欠,傲娇的哼道:“暮清哥哥,我不需要这些外力来提升自己,你不要给我找啊!”说完还踩了踩小一和小二。 所以,这些小龙的喜好就是趁人家睡着了照脸踩,是吗? 可是他们哪里来的脚呢? 35 小四离开 就在荀歧静等着沈汐整理衣物之时,那女子不知何时走近了那棵粗壮的树根,向着那根盘踞的深处伫立着,似乎在出神。 荀歧望了一眼便转过了头。 沈汐站立,抖抖衣衫,怀里只剩小三还清醒着,方才缠斗的小四也不知道有没有停止躁动,或者不知这会恢复神智了没有? 不过摇晃的地面渐渐也停止了震动应该没什么了吧?沈汐不禁向来时的路张望着,对怀里的小三问道:“能感应到小四的位置吗?我有些担心” 小三轻哼出声:“反正活着呢,不管不管” 沈汐还欲开口询问,只听一道女声传来:“公子不必担心,那东西不过是想借龙族的手离开这里罢了。”那女子依旧在树根前站着,并未回头,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沈汐讷讷,询问道:“姑娘知道是什么东西?” 女子背过去的身影没有转回来,也没有回答沈汐的话,似乎是出了神,只凝视着树根 荀歧也凝视着那女子的背影,心道:无论这里是哪里,都在中殿的阵法之内,而这个阵法除了像沈汐这般已经是天道承认的西洲神祗的继承人不会排外,对癸氏以外的人一定是有排斥的 对癸氏以外的人有排斥?! 东西南北四殿都不愿轻易进殿,必定是要有一定的代价需要付出的,代表冥洲神的大印被分为四份,却只堪堪护住自己一个人,让自己进入,那么,眼前这名女子又是怎么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到大阵中的呢?更何况走进了我们无意中跌落的地底。 所以,她只可能是真正的癸氏之人! 想必是荀歧的眼神有些刺骨,或者是修为高深,察觉了荀歧的若有所思,那女子回过头对上荀歧的眼睛,半晌,清清冷冷的笑了一声。 沈汐问:“姑娘如何发笑?” “我笑自然是因为好笑,”那女子虽面容姣好,却始终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且一直神情淡淡,此刻却仿佛被什么问题难住了,眉头似喜似嗔的向沈汐提问:“公子,若是一个人幼时经历灭门惨案,长大了心理会不会也变得很阴暗?” 沈汐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的替她分析着问题,“我觉得这个还要看” 还未回答,却被那女子打断:“若是又在仇家手里长大,只有严苛的学习与修炼,活的小心翼翼,才能得以成人,你说这人会不会觉得这个世上并无人可信?”她望着荀歧镇定自若的脸,忽然又微微笑了一下,“荀楼主,你觉得呢?这人会不会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成长为一个阴险狡诈之人?” 沈汐不赞同道:“此话差矣,我觉得这人只是因为独自一人久矣,不懂世故罢了,还不至于用‘阴险狡诈’这样的词来形容。” 那女子微微颔首,就在荀歧以为她要继续说出什么的时候,她话锋忽转,又变得真诚无比,“我观荀楼主像个邻里家的小女子。” 沈汐点点头,“她原就是女儿身。” 那女子摇摇头,语带惋惜:“我说的是性格。” 沈汐不解。 荀歧虽是明了,却始终不回应这女子说的任何言语。 这番对话下来,不过是想影射她因幼时成长环境的影响对别人不信任,像个寻常市井小女儿家一般,小肚鸡肠,呵,说个话,大绕十八个弯,说的让人云里雾里,偏偏当事人居然可以听懂,这样费劲又费时的说话方法 再加上, 对于荀家的秘辛知道的那么清楚又可以进出南冥洲的大阵无虞,此人必定是从小便受到极好的氏族教育,因为氏族里说话的峰回路转,也是如此令人不喜! 然而从未听说癸氏谁居然主攻音攻?她,究竟会是癸氏哪一支 沈汐张了张嘴,小三这时打断沈汐原本要说的话,开口道:“暮清哥哥!快!小四要跑掉了!快追!” 沈汐慌不择路的往向来时的方向跑去,那女子一把将他拦住,道:“跟我走,不然你们出不去。” 荀歧望了眼挡在沈汐身前的手,眼神微暗。 沈汐无法只得调转方向朝向女子的位置,但这女子的身后的位置便是盘根错节的树根,看起来明明无路可走 这时荀歧定睛望去,女子手中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原来这是个阵中阵! 这阵法的精妙就在于,在大阵的外层覆盖了一个隐去阵法踪迹的阵法。 一般的阵法只能将人的身形隐去,且人要在阵中,也就是以一个圆形的圈为主,不出则不现。 而这个阵法以这个树根为阵眼,设了一个引路阵,顾名思义,这种阵法适合在封闭式的地方布阵,一直会有一个灵气汇聚而成的线条为你指引方向,但这个方向仅限于封闭式的出口,并不能到达你心中所想之地,也就是说,出口是根据地形而定,而不是人。 荀歧冷眼观着,这阵法居然是上古时期的阵法,隐而密,不露痕迹,而这怕是第一次使用,因为在这之前,阵法竟毫无被发动过的痕迹,周遭的土质并没有被破坏。 当沈汐和荀歧接触到久违的户外之后,荀歧注意到那女子转身飘然离去,而沈汐因心中着急小四的下落,一路疾行,荀歧望向女子离去的方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望了望已经与自己甩开一段距离的沈汐,心下还是担心沈汐,便直直追了上去,可脑海中却想着这女子的出现,如此的巧合,眼前的沈汐还在焦急的奔跑着,或许,只能与你有关了吧。 小三虽说方才口中说的不屑,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毕竟一起长大的手足,相互陪伴了这么多年,察觉到小四的离开,十分焦急,待看到南冥洲上空盘旋的巨大的黑龙,小三嗷嗷大叫,显然很失以往的水准:“混蛋小四,你要抛爷弃哥了吗!!!” 可惜小三还是最初见到他的形态,杨柳枝一般的细杆杆,喊破嗓子也不知道小四到底有没有听见,沈汐清晰的看着,小四庞大的龙头望了自己一眼,龙眼里一闪而过的坚定像极了在沈汐怀里的样子。 小四最终没有回复小三的叫喊,但是沈汐觉得,小四一定有自己要做的事,也学着小三大喊道:“小四注意安全!哥哥们在家等你回来!” 巨龙这才缓缓转过头,腾空而去。 “小三,你怎么不像小一那样变大?”沈汐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眼眶酸涩,他低头,却看到怀里的小三早已将自己的胸前哭湿 小三抽抽嗒嗒的道:“大哥勤于修炼,我们几人中只有他才可以便大龙唔呜呜呜如今小四不听我的劝非要去吃他们也不听我的话呜呜呜” 沈汐惊愕,这几条小龙居然还藏着秘密难怪,他们刚出发的时候,小三一副置气的模样,莫非他没有追问小三,而是转向身后,语带诚恳的问道:“姑娘是否知道些什么能否告知一二?嗯?她走了?” 荀歧点点头。 “你知道?” 荀歧依旧点头。 “不是,我是说” “我知道,想必是那老头让他们过来找什么东西吧,查你未婚妻的事想必只是一个借口。” 沈汐望向怀里的小三,显然已经的哭的有些久了,累了,闭着眼睛在沈汐怀里不发一言,也或许,不想说就算了吧,毕竟是他的爷爷。 小三睫毛轻颤。 沈汐道:“他为何不告诉我?” 荀歧很冷漠:“与其告诉你被阻拦,不若直接做。” 沈汐更沮丧:“我不一定会阻拦,何况,一二三四是我带大的”唉,养娘不如生娘亲啊! 什么破比喻 沈汐与荀歧这才有空望着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南冥洲已然四分五裂,周围一片狼藉,上书“艶都”的大石头幡然倒地,原本幽静整洁的街道上挤满了冥普,燃尽的红灯笼,悄然的掉落在地,四处横七竖八的碎片等等,而这女子带领沈汐出来的那个阵法指引的出口居然在奈何桥边,桥边住着的围观冥普们皆纷纷议论:“天哪,他们是和妖龙一起的!”“他们毁了我们的家!”“但是我肯定走不过他们!”“我们等西殿来!”“哇,又可以看到西殿了!”“” 温柔的声音哪怕在嘈杂的人群里也字字清晰:“荀楼主既然出来了,就去西殿休息会。”果然是郁东。 荀歧闭眼感受四周灵力的分布,大阵已经被修好,甚至比原来更精细完美一些,看来郁东的阵法有一定的造诣,这绝不是二十年看自己的阵法能够看出来的超然的阵法。 荀歧心头微暗,不禁想到,会不会是他们四人故意将自己放下去的呢?否则如何能这般轻易就让我们进去了?如今南冥洲一片狼藉,中殿已然倒塌,特特赶来南冥洲所求的族谱,不知埋在了哪里,又怎么能看的到? 只是,她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癸雉!她不是冥贵!她不是南冥洲传承的那一支氏族!甚至连分支都不是!她是后被赐癸姓的! 那么,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一个冥普继承南冥洲的神权呢?而什么情况下,这四人瓜分了冥洲神的权利,族中的大长辈们居然默不吭声,没有出来阻挡呢? 郁东微笑着带着路,身后跟着沈汐,荀歧本以为南冥洲的目标是沈汐,毕竟他的言灵咒术谁都想设计一番得到手,而如今看来,南冥洲另有所谋,但也不排除沈汐便是了。 想到这儿,荀歧悄悄靠近沈汐的身旁,微微侧身将沈汐压后半步,呈现一种护卫的姿态 走在最前端的郁东,笑意渐渐消失在眼底,看样子,是在防备我啊 36 上古遗阵 待到沈汐三人沉默行至西殿,只见西殿少年颇为狼狈的倚靠在门口,不知是不是远远地望见了郁东身后的沈汐与荀歧,背过身去,似乎在手忙脚乱的上下整理着。 竹七也眼尖的望见沈汐,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跳下殿前石阶,奔至沈汐面前,见他衣衫褴褛,紧张道:“少主!你受伤了?!”随后阴阳怪气小声哼哼:“还说是五洲大陆阵法第一人果真浪得虚名” “竹七!”沈汐厉声喝止,却听一道声音与此同时也插了进来,道:“七公子不曾进去,怎知里面不是凶险异常?!” 温柔中带着一丝愠怒,只是这人说话时还是保持着笑意,使人不能轻易察觉他话里得情绪,仿佛只是为了公道多说一句。 竹七张张嘴,欲言又止。 荀歧道:“无能之人最是话多。” “你!”竹七涨紫了脸,按捺几分,转而对着沈汐道:“少主,如何了?查到了吗?对了,你看到天上的黑龙了吗?好生威猛!对了,你看” 许是他问的太多,荀歧有些担心沈汐身上的伤,皱着眉头,道:“聒噪。” 竹七横眉冷对,眼见着就要爆发,沈汐立即打着哈哈以免荀歧与竹七吵起来,对着郁东道:“东殿,我们进去之后发生了些事情想跟您探讨一下,可以吗?我这肩背可能要麻烦您找个大夫”他指了指已经血迹斑斑的背后,实在是有点疼 郁东正将鬼将唤来,荀歧便打断道:“不必,我来就好!” 郁东闻言似乎是僵了一下,复又温柔道:“荀楼主,怕是不便吧” “我是大夫。” 郁东又道:“医者不自医,荀楼主是不是也该去检查一番” “我,是大夫。“ 郁东坚持:“既然是在我南冥洲出了事,就该我们来处理,荀楼主还是休整片刻再说。” 荀歧这时终于将眼神收回在郁东身上扫视了一番,虽是无甚表情变化,却也没有松口的迹象。 沈汐当然是想荀歧帮自己看伤,可这位东殿说的好似也有道理,她陪着自己一路也吃了不少苦,便拉着荀歧的手,轻声道:“你去休息吧,你这么久也累了。”说完,顺了顺荀歧两颊的碎发。 ??我看了什么?这才不过十二个时辰难道,少主恢复记忆了?终于想起来那时要带荀楼主私奔的事了?竹七狐疑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郁东只面带微笑,唤来鬼将带着二人下去医治伤口,邀着竹七进去西殿内稍坐。 竹七回了神,发现癸和依旧面对殿门边的墙壁,竹七有些奇怪:“西殿,不走吗?” 癸和头也不转,烦躁的挥挥手,不耐烦道:“你先走你先走!别烦我!!” 这人竹七撇撇嘴,道:“那西殿你先数着你家殿前究竟裂了多少缝,我呢,先走一步了。” 少年几欲转身开骂,但似乎顾及着什么,还是忍耐住了。 郁东眼含笑意的叹了口气,道:“他们不在,早去医治了”转身进去。 不在?癸和瞬间回头,向殿内望了望,怎么只有那疯子一人?人呢?!她呢?! 殿内也如殿外一般,四处狼藉,地面斑驳着经受不住撞击而崩裂的石砖,杯盘已然都是碎片。 郁东四下望望,落脚之处也有些难堪,竹七率先在落满石块灰尘的凳子上大概弹了,便坐了下来,不拘小节的道:“还好还好。”比以前睡得草屋好多了。 郁东望着竹七的动作眼神微暗,嘴唇动动却什么都没说,手头已无多余的人来打扫了,他一边将凳子上的石块灰尘扫落,一边道:“说来,荀楼主与你家少主颇为亲近” 竹七闻言,不曾多想,此时也是八卦之心渐起,顺嘴说道:“哈哈!是啊,眼瞅着似乎比来时更亲近了一些不知是不是少主想起以前关于荀楼主的记忆了?” 郁东掏出帕巾垫在凳子上,才堪堪坐下,奇道:“暮清少主竟是失忆了?” 提到自己少主,竹七猛然警醒,笑笑解释道:“也不是失忆,就是少主不爱记事儿,常常会忘记” 郁东点点头,见竹七有意搪塞,便道:“我还以为暮清少主对荀楼主” 竹七笑容微敛,自语道:“他俩原就如师如父,不会还有什么吧不能够啊,莫非!难道?真的想起那时的话当真了?” 郁东垂眸。 沈汐进殿的时候,就是这两人各自沉思的模样,愕然望了望身处狼藉中的郁东,一身精致气息难掩。 荀歧下意识的审视自己衣衫:虽是打理过了,还是难掩一身狼狈,否则那人定是比不过自己一定比他还讲究 见二人到来,郁东起身,恰好见荀歧轻瞭一眼,又离开的视线,一头雾水,我有什么不得体之处吗? 沈汐清清嗓子,试图清掉忽觉自己竟十分邋遢的难堪,道:“东殿,这中殿几位鬼君是否进去过?” 郁东摇摇头,“愿闻其详”。 “我们进去之后,发现中殿的供桌上暗藏阵法,妄动族谱必然当场毙命。” 郁东没有说话,眉头微皱,示意沈汐继续。 “第二,滑落陷阱之后,中殿下通着忘川河,边上有存活着的植物,盘踞着一颗至少千万年的树根!” 少年一脚踢着碎石,一边不屑道:“怎么可能!” 沈汐反问道:“为何不可能?” 少年神情不耐,道:“忘川边的流魂就不是善茬,怎么会有活物?”见沈汐神色茫然,显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懒得解释,反倒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语气十分鄙视,道:“呵,植物生长的条件,别说忘川河,就是南冥洲也不曾有,你没见满洲只有那种莫名其妙的红花吗?” 直到少年横鼻子竖眼的比划完了,郁东才解释道:“流魂想要生存下去,必须依靠养料,除了撕碎新魂,吞噬新魂,生灵的气息也是养料,所以…” 所以,不可能有存在千年的树根。 “有没有可能树根因为有阵法隐藏气息…?” 少年暴跳如雷,冷笑道:“且不说,你说的地下指的是哪里,这南冥洲上,不,这五洲!还没有我大哥察觉不出来的阵法!简直是得癔症!” 因着少年说的极快,郁东来不及阻拦,荀歧听到这话并没有半点吃惊,也没有抬眸。 沈汐点点头,“这样啊,莫非,那是只有宗室直系子弟才能开的阵?”就像荀家九生九转汲灵大阵一般。 少年冷哼,微沉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们名不正言不顺。”荀歧这句话十分突然,也十分无礼。 明明对阵法的造诣如此之高,还借口接近自己,不知是什么企图,想来,也是心思深沉。 少年却一跃而起,随着他的灵力爆发,周围碎石纷纷扬起“小和!放肆!” 从见面开始就温柔得体的郁东,语气虽然还是轻柔,却不容置喙,见少年委屈的望着他,他温温柔柔道:“道歉。” 沈汐解释道:“无事的,荀歧呃,若汲,也有错,说话有些直,但也没有别的意思” 饶是郁东一贯的温柔得体,听到沈汐对荀歧的称呼也有些震惊,何况一旁的竹七也被自己的少主的“亲密”砸的找不着北,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再一次问道:“少主,你,你方才是不是唤荀楼主名字了?难道,你们私下都称呼对方名字?什么…?!” 沈汐:“我只是一时情急,我不是改了么” 竹七捂着耳朵怪叫,“我不听,我不听,你们何时如此亲近,天啊!称呼姓名还称呼小字!少主!你之前一直荀大夫前荀大夫后的!!” 郁东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缓缓道:“看样子,,二位情谊深厚” 那厢,少年不知怎得,一脚踢飞脚边躺倒的木椅,发出震耳的声音,恶狠狠的看向荀歧,难掩鄙夷:“呵,难怪!” 什么情况?这讥讽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荀楼主的露水情缘?竹七惊疑不定。 见话题已然是偏向了莫名的地方,沈汐道:“我方才在地底遇到一个白衣女子,踏空而来,解开了那阵法。” “你是说,有个女子?进入了中殿?还打开了一个隐藏踪迹的阵法?”郁东颇有些不镇定,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的走动:“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良久,他斟酌道:“此女有何特征?” 沈汐道:“白衣飘带,玲珑骰子,啊,对了,那颗骰子,与中殿上的骨制方形有些像。” “十分熟悉五大洲神世家秘辛。” 沈汐疑惑的望着荀歧:“你怎么知道?” 郁东几人也以眼神询问荀歧。 “熟悉我的过去。” 沈汐恍然大悟,难道 沈汐怯生生的眼神飘向荀歧又飘回来,来来回回,荀歧轻轻颔首,坦然道:“是我。” 沈汐瞳孔震动,是她!仇人手下活着?她与荀家是仇敌?! 两人气氛诡异,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郁东犹疑后,打断这种对视,道:“方便说一下,那女子说的隐私指的是?” 沈汐顿觉十分隐私,望着荀歧面无波澜的模样,内心十分心疼,刚要拒绝,郁东拍拍手,道:“好吧,言归正传,暮清少主,你所说人,我并不认识,在我的认知里,也不可能存在。” 方才听到有个女子进入时,他脸上的神情明明是恍然大悟,像是瞬间知道是谁一般,怎么会沈汐瞥了眼身旁的荀歧,那厢郁东还在继续:“能进去中殿的,只有天道承认的南冥洲神,如我兄弟四人,并不能进去,但我南冥洲天道承认的南冥洲神,此刻,在奈何桥下。” 沈汐道:“直系子弟也不可进?” “不可。”郁东十分笃定,说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南冥洲的癸氏一族早无一人存在。” 沈汐道:“为何?” 郁东摇摇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或者不想说。 “你不知?”发问是荀歧。 郁东深深的望了一眼荀歧,只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她是南冥洲的直系,假设必定不成立,那么我们就假设,她是个精通阵法之人…” 荀歧打断:“不可能。” “何出此言?” 能说出此话的只有郁东。 荀歧亲眼所见,也是认出了那的确是上古遗阵,刻画的图案与现在完全不一样,何况,那处地界,不像是一人曾经出没过的何况,都被别人无意泄露他阵法造诣超群,五洲无不知的阵法,还问这种话,简直就像是怀疑自己的阵法能力,以及,这人仍旧极力的伪装。 是以,荀歧并不想理会郁东,耸拉着眼皮,闭目养神。 但这种行为,在一般人,至少在竹七的眼里叫作:当空气忽略掉…鄙视之… 沈汐解释着:“那阵,查验过后,是上古遗阵。” 少年不知何时站在殿内的角落,哧声道:“呵,你以为上古遗阵是萝卜白菜吗,你想哪见就能见??” 呵呵。荀歧心中冷笑。 37 离去之时 就连竹七这样迟钝的人,也发现了这位西殿,对荀歧的态度,有些奇怪。 一开始只以为他是看不起女子,但是几次三番,却让人明显感受的到,那像是一种讨厌?但又不是极端的厌恶,成人的世界里对某些人如果真的厌恶到极致,比如自己这样的;在对方说话的时候不搭腔,让他独唱即可,比如荀歧这种,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赏给对方的人比比皆是;比如少主,唔,竹七细想想,哦,算了,少主显少有脾气。 于是竹七反复打量这位西殿,他表现出来的情绪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很幼稚的那种,生气?大概就是: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讨厌她!什么?!她不理我?不理我我就要说点话,吸引她一下,无时无刻不存在一下,捣乱到她理我,我一直说一直说,看你还怎么忽略我! 妈呀,好矫情哦竹七心中暗暗摇头,没眼看没眼看 就在竹七内心各种想法奔腾的时候,只听郁东语气和缓地道:“我自是相信荀楼主在阵法上的造诣的,只是今日所听之事颇为匪夷所思,小西有些难以确信而已” 沈汐直视郁东片刻,一时竟说出一句另竹七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话: “西殿的态度未免有些过了,南冥洲与我们实无干系,我们的经历告知与否也全在我们自己,这样言语是作甚?” 这样据理力争的少主不过,那个,少主,你恐怕忘了,方才荀楼主还说人家名不正言不顺的 沈汐起身对着荀歧和呆若木鸡的竹七道:“这就走吧。” 竹七眼里星光闪耀,两世今生,这是少主最硬气的时刻了~! 哪怕身后的郁东再三挽留,几人还是踱步而出。 沈汐对着荀歧偷偷做了一个鬼脸,示意她安心,眼里笑意满满,面对郁东时肃穆而对:“东殿不必多言,我等这就离开。” 最初衡北假作鬼使带几人来时,曾说,若是没有君主威神庇护,生人在南冥洲只有两个时辰的耐力,此刻南冥洲大乱,只得从来时的路回去了,沈汐细细算了一下,两个时辰,唔,应当刚好够走出南冥洲。 其实这些事的确是可说可不说,无意再耽搁什么,沈汐只想赶紧回去求证一些事情 南冥洲此刻的狼藉还需要郁东作为主力去安排相关事宜,见沈汐几人越走越远他回身看见角落里站着的少年,愣了一下,用一种和煦的好似商量一般的口吻道:“去关禁闭吧。”却毫无转圜的余地。 少年一直望着三人离开的身影静静出神。 街道不复来时,人数也不复来时。 竹七闻得那黑龙竟是小四之后,有些不甘心的道:“就这样走了,还不知是什么原因,也不和我说说话小没良心的”想着自己若是早知那是小四,一定要去问问。 沈汐偷觑竹七的表情,见他胡思乱想着,笑道:“龙大啦,有脾气呢,没事的,我相信它会回来的。”眼眺着南冥洲的上空,眼神坚定。 竹七想想也是,神龙唉,天地唯一的神龙呢,谁是它的敌手呀!一想到这龙也是自己养大的,更是与有荣焉! 竹七想想又好奇起来,道:“那,少主,你说你见到的那名女子究竟什么来路呢?哎呀呀,会不会是南冥洲的仇家给他们添堵来了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见竹七一副好奇八卦的模样,未免他这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燃烧到自己身上,两人小意地快步向前走去,不予理睬,默契的与竹七拉开了一段距离。 沈汐漫漫四处张望,心中无奈,来了一趟南冥洲,要看的族谱没看到,倒是平添许多莫名其妙的事 三人不知不觉已然走到了奈何桥边,穿过奈何桥出了鬼门阵便算是真的离开了南冥洲。 沈汐无意眺望桥下,桥下的红花竟不似往日红颜,隐隐有萎靡之势,荀歧出言提醒道:“你瞧。” 沈汐看着萎靡的红花里的癸雉,脸上竟然爬满了笑意,一道道的沟壑愈发的明显,而那笑意看着十分癫狂,又有些激动, “你听。”荀歧道。 你听她的笑声,与旁人开心时的笑声略略有些违和,更像是舒畅心中的郁结之气。 荀歧道:“有没有一丝快意?” 沈汐望着癸雉陷入了沉思,她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她最恨的人,莫过于自己和荀歧他看了一眼荀歧,心道:是不是以为我们在震荡中出事了?不会这么低级的吧? 突然他伸手拍了拍竹七,示意让他大声呼喊,引起癸雉的注意。 竹七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癸雉原本望着花海的笑意盈盈,在看到他们之后果然笑意收敛许多,冷哼一声便藏进另一端的花丛。 沈汐见状,依旧一如往昔,大概是自己多想了吧,便不再理会,继续向前走去。 竹七不明就里,杵在原地望着老妪,恍然不觉已经与沈汐二人拉扯开一段距离,半晌才紧随其后,嘴里还不屑的叨叨道:“少主!少主!你说‘夫妻本事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真是不假啊!朱华死了她就这样糟蹋那些红花啊?丝毫看不出来之前的恩爱” 沈汐听着竹七的念叨,总觉得哪里被忽略。 不对! 她的反应不对! 即便不是怨毒的注视,也会如竹七这般嘴里念念叨叨骂骂咧咧,怎么会如此平淡的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这是不是说,今天的她心情真的比较好? 可是为什么呢?她的生活已然成这样了,除非仇视的人都死了可我们都还好好的 沈汐猛地回头直视竹七:“你刚刚说什么?” 竹七有些结巴:“我我说了什么?” 荀歧也侧身望向竹七。 竹七顿时倍感压力,紧张万分,显然没有将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拼命的回忆,使得自己一时结巴了起来:“我说我说,我想想,我想想,哦对,我说她糟蹋红花?” 沈汐琢磨一番,在内心不由自主的自我描述,像是在问竹七,又像是喃喃自语,道:“她做了什么?糟蹋红花” 竹七立即顺溜接了下句,很是愤愤不平:“少主,你没注意吗?她脚边有枯萎的花啊!而且好多花都有颓势,她在拔红花唉,还用脚捻,死命的踩着那花的根!还将那些花往上提了提,这好歹是朱华的本体,不管他有没有灰飞烟灭” 竹七说到此时,荀歧也一惊,瞬间拉住沈汐的臂膀!是了!朱华一定没有死!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他是不是在你的眼里养魂?” 竹七亦满脸震惊。 养魂,是妖族特有的秘技,只要妖族的本体未伤,妖族哪怕只剩一魂一魄之时,都可以以他人为容器,以此养魂,最后魂成人死。 作为荀家阵法第一人,知晓各州的秘技也不奇怪。 沈汐笑笑,“那也说不通,她为什么这样对朱华,难道是在怪朱华害她沦落此地?若真的是这样,她早就一把一把的撕碎这些花了” 荀歧显然没有被说服,强硬道:“即便不恨,也是内心悔恨,否则为何这样对朱华的本体?!” 沈汐耐心解释:“那方才我们去看她,倘若她有悔恨的意思,我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荀歧狐疑道:“你想救她?你原谅她了?” 沈汐沉默,道:“我是说假如。”何况她冥顽不灵,还恨上了我。 “且不论癸雉是什么态度,朱华没有死,这是事实。”荀歧肯定的说:“否则你眼里的是什么?” 沈汐想想,道:“是与不是,我再看看,你稍等,让我确认一件事。” 说完,沈汐往最能观察到老妪的的动作的角度跑去,站定后仔细观察了一阵。 果然。 沈汐眉头紧锁。 竹七在一旁嘟囔,抓耳挠腮:“真让人着急!少主你看出什么了?” 荀歧深怕竹七吵着沈汐,一记眼神过去,竹七乖乖闭嘴。 良久,只见沈汐一会凝视着红花,一会瞥向癸雉,在这片花海来回打转,竹七从站立改为坐着,终于按捺不住,道:“少主!两个时辰快到啦,再不走就要永留南冥洲啦!” 荀歧又瞥了一眼,竹七立即挺胸,乖乖坐好。 沈汐忽然大笑一声:“我知道了!”拉着荀歧和竹七,一手一个催促道:“快点,先出去!我知道了!一会细说!” 因南冥洲被小四搅烂,阵法也残破不堪,勉强被郁东修补,但奈何桥只往不返的阵法细节还还没有来得及修复好,而沈汐等人也不识得其他的路,刚好就此原路返回,往日要走七日七夜,不过是让新魂沉淀过去,如今走起来却并不需要这么久,几人将要下桥的时候,一名鬼将追在后面,大声呼喊道:“稍等!稍等!” 沈汐几人因怕时间耽搁,一路皆是小跑,等听到鬼将的声音,已要进入鬼门阵中,这阵,鬼将是无法出入的,需得鬼君的手印,只见那名鬼将向空中抛出一物,沈汐下意识的接住,顿觉入阵中开始躁动的右眼渐渐平息了下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枚印。 鬼将的声音远远传来:“奉东殿之命,此物借西洲少主暂压身上的伤痛,改日寻得解除之法,再登门讨要!” “多谢!”沈汐无视竹七欲一览鬼君印的表情,随手将印揣进了怀里,右眼里如同血丝一般的花蕊慢慢收拢,盘踞成花型,静静的藏在瞳孔里,无痛无觉。 竹七眼见着看不到君主印,转而想起一事,急切的询问:“少主少主,朱华是怎么回事?到底死没死?” 沈汐十分确定的回答道:“死了。” “何以见得?”荀歧反问道。 “我们第一次路过,她怨毒的眼神想必你们都感受到的,”说完这句,沈汐转向荀歧,“第二次,你因为觉得我眼里的红花是朱华,去奈何桥下去找她,你还记得她的反应吗?” 荀歧道:“不过就是挑拨。” 竹七插嘴道:“还有一大堆疯话。” “对的,就是这些疯话。如果朱华还活着,她不过是恨我们至她于此地,而她说的是‘你们居然是一伙的’,说明她将当日她求情的‘荀大小姐’也算在内,并且加以怨恨。” 竹七不懂:“这又能说明什么?” 荀歧接着说道:“若是朱华没死,她并不一定会恨我,她只会恨要回心头血的暮清,她心里清楚,朱华只有失去心头血才会死,她昏迷前向我求情,以为我会救他一命“ 沈汐暗暗在心中附和,果真聪颖过人。 竹七皱着眉对荀歧反问道:”所以见到我们三人一起,她觉得朱华的死你也要担干系?” 荀歧点点头。 竟有如此莫名奇妙的理由?竹七一脸鄙夷。 沈汐接着道:“所以,我想,朱华的的确确是死了的,他的本体会不会并不是红花?只是与这红花有关?” 荀歧颔首道:“的确,竹七刚刚也注意到了,她在拔那些花,又想破坏这花,又选择了一个缓慢的方法,那说明,她也是在犹疑的,也只能是说,朱华与这花还是有关的。” 沈汐道:“对也不对,也许她的笑是因为解恨!解恨后的极其舒畅的快意!才使得她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去破坏了这些花!” 因为,那可是朱华!她生前宁愿一命换一命的爱人。 竹七挠头:“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啊啊啊啊,我要是再长一个脑袋就好啦。” 沈汐想,那可不行,长了就变成两个榆木脑袋。 荀歧扯扯嘴角,确实。 38 原点 待三人一路奔波回到歧楼,天色已晚,恰逢歧楼内的说书悄然开场,沈汐路过大厅时顺耳听了一段: “…世人皆道相思苦,但问谁人不相思。近日兴起的相思门可是令人有情人艳羡又令无情人止步之地呀……” 相思门?和那女子有关吗?沈汐悄悄伫立在大厅侧边侧耳倾听。 “嘭,”沈汐不慎被撞了肩头,抬头入眼的是一位清新绝丽的女子,此女子施施然低首赔罪,光洁细腻的颈脖露的恰到好处,三分魅惑三分柔情三分欠然:“公子莫怪。” 只可惜,还有一分是沈汐的铁石心肠。 他心挂着说书老人的情节,心不在焉的道:“是我不小心…” 女子还未来及答话。 只见荀歧伸手在两人中一拦,平静道:“借过。”她这动作分明打算从两人中间走过,迫使两人不得不各自后退一步,距离立时宽阔了些。 竹七有模有样跟着一同穿过,口中道:“多谢。”嘻嘻。 女子可能平常还没被人如此忽略,毕竟不发一言,仅凭一张脸就足够倾人倾城,还未施展开,就来了一个不解风情之人,居然有一还有二?!顿时,脸色微变,低头不语,一派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沈汐站在原地有些窘迫,见女子委屈难受,以为时自己撞疼了,一面低声歉意连连却也跟着转身离开。 只留下那女子虽还低首,胸口却起伏难平,手中帕子紧紧的攥着。 荀歧察觉沈汐跟上,头也不回,道:“鬼君印,还在吗?” 沈汐探查都没有探查,说道:“在的。” 竹七却突然聪明一回,“她是故意的?” 沈汐觉得不大可能,道:“怎么会呢,不要小人之心,谁会知道我有这枚印呢。” 竹七一想,唔,是哦,有道理。 “那可不一定。”祖龙神老头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后,沈汐向楼内大厅张望,客人三三两两的喝着酒,不禁询问道:“您这说书说完了?” 老头一脸神秘:“书无止境,说自然也不能尽。” 沈汐并未听全老头方才的说书,还是有几分想听的,之只是见荀歧并无甚兴趣的模样,倒是不好开口。 倒是竹七有些跃跃欲听,几人来到内室时,他迫不及待的开口道:“祖爷爷,你先说故事!” 老头刚欲开口,忽然侧目一瞪,凝视沈汐周身许久,眉头微拧,道:“暮清,小四他的气息怎么这么微弱?” “微弱?”沈汐心头一紧。 “龙族之间有彼此特殊的气息味道,你的身上只浅浅残留着小四的味道,一二三应当都在你怀里,只是小四应当是不在你身上。”老头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吓死我了!祖爷爷!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以为小四出事了!”竹七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嚷嚷着。 荀歧不发一言,只垂目凝望着手里的水杯,杯中的水一圈一圈的泛着涟漪。 沈汐目视老头:“小四是不见了,我不知道它去哪儿了。” 随后将在南冥洲发生的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这么说,那白衣女子就这样走了?”老头语带黯然,微微摇头晃脑,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果然,只在乎了那名白衣女子。 竹七却还跟着摇头晃脑,语气也颇有些郁闷:“这一趟白跑了,什么都没做成。” 沈汐将怀里的一二三掏出来,只有小三还是清醒的,老头盯着还是原来细条条样子的小三望了许久,似有震惊,张张嘴,迟疑几番,才道:“小三就没吃什么吗?” 沈汐与荀歧对视一眼。 小三也望着老头不言不语。 沈汐斟酌着开口说道:“祖爷爷,您若是有事需要我去做,我定然是义不容辞的,毕竟是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您多疑,您甚至教好了一二三四,这让我很不解,若是为他们好,我自然会去做的,何必” 沈汐话未尽,但是小三显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垂着龙头时而瞥眼沈汐时而又向老头的方向犹疑,只见他“呲溜”一下蹿出门外。 小三是个很有自尊的龙,四条小龙也时常一起,从不分开,早在西洲的时候,就一起陪着沈汐。 小三不可能会对小四漠不关心,而当时小四明显生死未知,他却很淡定,说明他知道小四在找的是什么,也许小四真的受到了召唤,也许他内心是知道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才会在沈汐荀歧都防备的前提下,仍然坚定的要靠近,在沈汐停驻脚步的时候,毅然决然的跳进那个池子,才会在获得灵力足够使自己更加壮大之后,两次抬着巨大的龙头对着沈汐,却始终不知该说什么。 而当时小二睡着了,小三明显也很渴望这样“龙族应有的样子”,却还是打着哈欠说“暮清哥哥,我不需要外力”这样的话语,这话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我知道那东西在哪儿,但是沈汐哥哥你别替我找,我会自己修炼。” 何况,出门前,他们四个的气氛就不是太好,,这样结合着想想,一切都可以想通。 老头望着小三离去的方向,一脸慈爱,回过神,凝视着沈汐,斟酌道:“暮清,你绝不是,仅仅有这些发现吧?” 沈汐也凝视着老头的眼睛,此刻的沈汐才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他的眼里,还迸发着神采奕奕的光,一种不放弃的光,渴望的光。 竹七察觉气氛的不对劲,却还是知道自己属于哪个正营,虽然一口一个祖爷爷,但是该防卫时却没有半分犹豫,原本与老头在一块儿坐着,闻言瞬间跳起,手中执剑护卫在沈汐的身前。 沈汐被他这番动作,猛地吓一跳,苦笑不得,吩咐道:“竹七,你去看看小三去哪儿了。” 竹七有些不放心,看看自己少主身边还在对着水杯出神的荀楼主,内心你百感交集,犹犹豫豫,直到沈汐再次摆了摆手,他才磨磨蹭蹭的一边出去一边想,希望荀楼主关键时刻,脑筋好使点,不要对着杯子一直发呆。 沈汐给自己倒了杯茶,学着荀歧垂目,望着杯子里水面的涟漪:“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老头很镇定:“那便从头开始说起吧。” 沈汐道:“也是” 荀歧忽然插嘴道:“既然帮你孙子们增强了灵力,是不是该抵了第二个承诺?” 沈汐是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层的,老头也有些怔愣,方才,缓缓道:“荀楼主真是半点亏也不能吃。” 老头见荀歧没有松口的意思,话锋对着沈汐道:“不若,暮清你先说发现了什么吧?” 沈汐置若罔闻,端起杯子细细的品起了茶。 老头这才点点头,“也好,就当做是完成了第二个承诺吧。” 荀歧嘴角微扯,眼眸在杯沿转了一圈,又望向杯中茶水。 只听沈汐细细道来: “我细想来,当初妖族为你平息了噬尸死树的阴气,你也确实发了神魂誓不得探究,但是不知你从何处何时开始察觉种种的不对劲,你开始觉得有问题,很可能最初的问题就是在与我订婚的那位冥洲神身上,当初你们那辈的洲神死的死藏的藏失踪的失踪,如今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查看那位冥洲神,只有我,与她有一丝关联,只能我去。” “只是不知,当初,我与你的相遇在不在你的计划之中。” “这事,你不必给予我回应,我们都不知道天道的神魂誓在哪个阶段会开始神罚,所以,我并不探究。” 沈汐低头抿了口茶,接着道:“不过我进来之后,你有两句话明显是在故意引导我,第一,龙族有血脉传承,所以你并不是闻的小四的气味,你身为龙族的老祖宗,或许你更是知道他的位置。” “其二,你偏偏问了那女子的事,可你既没有问我是否见过她,是否有交情,也没有问那女子因何而来,只道‘她就这样走了’,此话,证明你是知道她会去南冥洲的,” “而那女子也并未隐瞒你们的关系,她说‘他们不过就是想离开南冥洲而已’,可见她是知情的,我与她萍水相逢,她怎会如此之巧?更重要的是,她对荀楼主的过往更为知晓,除非她是和您一个辈分或者与您有旧?” “又或者,利益互换?” “总之,我进楼时,您也恰好在说相思门,其实那白衣女子,我曾在来歧楼的路上见过她,与她一行的女子身上都挂有玲珑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故此,那骰子是她们的标志,那些轮回蛊古女所在的组织,或者说门派,相思门。” 老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听完,定定的道:“还有吗?” 沈汐也道:“有是有,只是没必要再说了。” 老头闭目缓缓道:“何谓没必要再说?” 沈汐笑笑:“我大约能猜到一二,您提示的这么明显。” 良久,才有一声叹气:“暮清果真还是暮清。” 全中。 即便碍于神罚,没有全中也是八九不离十。 沈汐窃喜,都是随口蒙的,话赶话说到的,居然说对了,我真是聪慧。 荀歧淡淡扫了沈汐一眼,抿着茶。 “南冥洲只有你能进去,这就是全部的意思。”老头神态恢复往昔,只是没有了刻意的笑容,噙着释怀的嘴角松动,他的微笑与南冥洲的郁东笑的不同,明明是张布满霜痕的老脸,肃穆的有些可怕,却总是喜欢持着角度相同的微笑,仿若恐吓一般,而郁东的笑却好似真的使人如沐春风。 荀歧将手中空杯放下,轻轻的扣在桌上,不带一点声响,道:“我不介意弑神。” 沈汐紧紧扣住荀歧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又添了些茶水,对着老头道:“相比于动作频繁的鬼族,妖族简直是平静的如一潭死水,这让人很是疑惑,当初妖族平息噬尸死树的方法究竟是什么,总不能是阖族陪葬吧?所以我会去一趟北妖洲,一二三就放回您这,您既然不信我,我不好带着他们四处走的。”即便他们是我养大的。 或许因为你的不信任,使得我也对你的疑虑增加,但是我不喜欢这样,与其让彼此都不能释怀对方的举动,不如就此划出一条沟壑,显得我曾经的信任不那么荒唐。 老头垂首,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我不过是想让一切回到原点,我设定的原点。 39 甘遂 荀歧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抬眸施舍般的给了老头一个眼神,淡声道:“你也觊觎言灵术?” 老头低沉笑出声,半晌才道:“不过小道矣。” 我要的不是这个,或者说不全是,也或者是,不止是。 荀歧凝眉,难道他那个荒唐的念头,即便被困多年,也没有放下? 沈汐也笑了笑,道:“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我们那女子的来历了?” 老头注视着沈汐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倏然,他发现了沈汐右眼的异常,有一撇隐隐约约的红色幻影般在他的瞳孔中摇曳,惊道:“暮清,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老头有着自己的各种私心,对自己,似乎还是有着长辈对晚辈的照拂的吧? 沈汐下意识的摸着右眼,道:“嗯,看来我想错了,我以为那女子与这个红色花朵有关呢。” 忽然,荀歧沉下了脸。 老头仔细研究着沈汐的右眼,正惊疑不定,门外传来楼道内繁杂的脚步声,急匆匆,又极其慌乱。 楼里的某一处正在经历着不大不小的晃动,一扇积满灰尘的门前,门板上有一层图案被灰尘盖住,字迹并不清晰,勉强可以看得到应当是荀歧很久前刻画的阵法。 门前零落的围着一些附庸者,却都犹疑不决,缓缓后退。 布满灰尘的门终于激烈的晃动,门上的灰尘簌簌是的掉落,一名附庸有些声嘶力竭:“他要破阵了!” “他终于按耐不住了!” 语气里有怯意,有恐惧,担心着门内的什么。 终于有人眼尖看清荀歧的身影,尖叫着“荀楼主来了!是荀楼主!” 楼内的阵法,寻常人不可破,楼内的人都是自愿附庸于荀歧的,也通过问心阵,至少对荀歧毫无恶意的,只有一人不同,他是被动囚于此的,对荀歧也充斥着怨恨,但其实她从不知那人的恨从何而来,在内室内察觉到这阵法的动静,不敢懈怠,便立即冲出门去,不停变换着脚步,配合阵型,不多时,便出现在这门前。 荀歧凝视着这个门前的阵法,越来越疑惑,阵法的效应并没有减弱,她却能感受道屋内的人的躁动,她淡定的将手指咬破,在原有的阵法上画着什么。 那名附庸者又说道:“有荀楼主我等便不怕了,在此观摩一番吧!” “是呀是呀!” “难得见荀楼主画阵呀!” “” 几句话间,原本缓步后退的附庸者们都围绕了过来,荀歧手指变化飞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屋里的东西如此冲动,此刻她的心里只想快速镇压,偶尔眼神四瞥,像是担心周围的动静,她集中注意力在自己混着血和灰的指尖,速度极快的完成之后,又片刻的失神。 周围的附庸者们还在啧啧称叹。 荀歧一转身,发现沈汐却在老头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屋内既然平静,“走吧。”她正准备拉着沈汐缓缓离去,沈汐却丝毫不动,荀歧抬头迎上沈汐火红的右眼。 怎么会。鬼君印失灵了? 此刻的沈汐一只眼睛有些充血,另一只被红色完全覆盖,他却丝毫未有痛感,与自己对视着。 身后老头正在上前查看着阵法。 荀歧抓着沈汐的手搭脉,他的体温似乎比自己凉上一些,眼神也有些呆滞,刚欲询问那老头,却被沈汐反手一把抓住自己正在把脉的手,紧紧的握着,十分的大力。 荀歧还来不及分一丝眼神给身后的老头,就见沈汐死死瞪着自己,说出了一句让自己不知如何回答的话,他咬牙道:“是甘遂,对吗?” 恰逢此时,竹七带着小三也出现在一旁。 竹七奉命在歧楼外找到生闷气的小三,才宽慰小三几句,听到楼内附庸的叫喊声,又察觉楼内人流来往有些着急,心中不免担心,便也急急带着小三回到了楼内。 望见沈汐失控的眼睛,不禁有些失声:“少主!”竹七此刻毫无心思听沈汐刚刚说了什么,之上前关心道:“少主你怎么样?” 沈汐将落在荀歧身上的目光缓缓转移在竹七身上,竹七第一次在自己少主身上见到这样的目光,正有些不安,只听自己少主的声音沉闷炸起,他道:“你是不是也知道?” 竹七懵懵懂懂的,不知自己少主问的什么,反问道:“什么?少主你在说什么?” 楼道内的附庸们显然都是认得竹七的,见此状况,有心提醒,却好似不敢提那个名字一般,结结巴巴地道:“七,七公子,是,是,是甘遂啊!” 闻言,竹七猛地回头:“谁?” 那人又道:“沈少主问你,阵法所困的是不是那个,甘遂!” 一阵静谧,竹七觉得自己在那瞬间仿佛失聪了,震惊,难过,交杂而过。 他还记得那个女子,喜着黑衣,眼里噙着能融化一切的暖意,总是笑脸盈盈的对自己说:“阿七,你是大人了,要会打扮自己哦,”“阿七,你看,这衣衫我给你做的,”“” 半晌,竹七机械地转身,凝视荀歧,重复地问道:“是吗?是吗?是她吗?” “回答我?!是不是!” 荀歧良久无言。 竹七冲到门边,门上是荀歧刚刚画好的阵法,将屋内屋外隔离成两个世界,他一把抓住那个封住的门,企图将门打开,却被阵法反弹在地,嘴角鲜血溢出。 荀歧依旧无言。 沈汐还呆立着,紧紧抓着荀歧的手,荀歧觉得,第一次被他抓住手时,皮肤残留的暖意,却在此刻荡然无存,此刻只有全身血液倒流的冰凉。 沈汐的眼睛,让荀歧瞧着,胆颤又心惊,门前新补的阵法,阵法上落上的灰,实在让荀歧难以开口说些什么,不想承认这里面是谁,可她的脸色却已经告示出了答案。 老头见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沈汐的肩:“暮清,你冷静一下。” 是呢,这是沈暮清,前世今生,第一次在人前失态,为了这个,甘遂。 眼见着,荀歧脸上也是第一次出现了几分少女的茫然无措,老头心下摇头,痴情儿女 竹七不停的在在撞击着门,手中灵剑一剑一剑的砍着阵法,反弹一次,又砍一次,疯狂至极,犹如不知疼痛一般,反反复复,鲜血淋漓也好无所觉。 眼见着阵法松动,身旁附庸齐齐惊叫:“七公子!手下留情!” 竹七面上惊疑,手中动作忽然出现一瞬间的犹疑,荀楼主她,为了什么? 一旁的附庸显然也知道屋内之人的事情始末,插嘴道:“西洲少主不必自责,当初你的言灵咒术尚在不熟练中,使得个把人有个什么伤害是很正常的事,何况荀楼主已经帮您处理了,只不过这魔头癫狂实在难以处置,楼主才将她一直囚禁于此。” 沈汐终于不再瞪视荀歧,转而盯着这名附庸,冷冷的不发一言。 又有附庸终于忍不住道:“西洲少主终是入妖道了吗?” “是哦,西洲少主的眼睛红的不一样,很像是像妖兔一族!” 荀歧虽始终无言,却在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拧了下眉头。 于是这些附庸既不走开,也没有停止讨论,而是转为当着面开始窃窃私语。 老头心中无奈,即便是世代变化,人类这样心思复杂的群居物种,总是一尘不变的复杂着。 竹七却没有较为高级的良好品性,反正他不是大族出生,不在乎名声这些东西,不论是什么原因,他竹七人生就不认识字!更不认识“忍”字! 他撑着内伤,无视自己身上的鲜血,怒气道:“滚,都给我滚!谁再出现在少主面前,我对他不客气!” 一时间,附庸呈鸟兽散,楼道内变得空空荡荡,沈汐又重复了一遍,沉着声音,道:“是甘遂,对吗?” 良久,荀歧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是。” 别人都知道这里是谁,只有我不知道是吗? 沈汐道:“放出来。” 荀歧对视着却不让步。 竹七也摊在地上望着对峙的两人,他在少主的身边时,甘遂就已经在了,只是不像自己一直跟在少主的身边,许是因为是个女子吧,少主只让她待在西洲,偶有几次才出门,而就是那偶有几次,让她竟是天人永隔。 他曾想过去南冥洲找她的魂体,少主却说,她不是五洲之人,没有魂体。 40 曼荆 两两对视之间,荀歧始终不作解释,而沈汐眼里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向眼眶周围延伸,这样僵持的气氛,被老头一个手刀打破,下手之重让瘫倒在地的竹七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颈背。 老头扶着沈汐向内室走着,荀歧犹疑的望着被竹七破坏的门,在竹七的注视下,又咬破了指尖,重新画了阵。 “一定要困?”竹七咳着血。 荀歧冷淡道:“管好你自己。” 竹七望着被封了的门,有些寂寥的道:“我就是个粗胚,可我知道谁对我好,对我好的人,我会百倍对她好。” 荀歧明了,她,说的是屋内的那个人。 见竹七难得的消沉,想想沈汐刚刚的那副样子,心知或许这个人对他们二人而言都是一样的重要,松口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放出来,对他好的人,我也会加倍对她好。 竹七闻言立即有了精神,掏出怀里的小三,“别装死,快被我背回去!” 小三半背着竹七,半拽着,不情愿的往前一点点移动着,竹七催促道:“你快点!没看见你爷爷又黑我家少主了?” 小三小眼翻翻,撅着嘴,年纪一把了,脾气还这么差。 小三的性格里怕是带着叛逆,并不是十分认同自己老爷子的想法,但是又不屑言语反抗,只能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定。 小一小二小四默默的服从着也确实得到了爷爷口中的力量,小三的心中,暮清哥哥和爷爷一样重要,利用自己亲近的人成全自己,他做不到。 竹七打断小三的思路,扯着嗓子继续催促道:“快点!等少主好了再收拾你!” 就是因为暮清哥哥被爷爷给敲晕了才不要进去,谁知道是不是被爷爷气的! 荀歧充耳不闻,眼神好似飘荡前方在扶着沈汐的老头身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几人好不容易到达内室,老头才将沈汐放在卧榻上,荀歧接过手为沈汐盖了一层薄毯。 安置好后,竹七迫不及待的肯定道:“果真是甘遂姐姐?何时才时候放出来?” 老头试图安抚竹七,掰扯着道理道:“荀楼主何时做过不利暮清的事?即便是隐瞒了甘遂还活着,且囚禁于此的事,也必定是为暮清好的。” 小三盘盘腿,试图让自己也放松些,竹七泄愤一般打了他一巴掌,不屑道:“祖爷爷不必敷衍我,当初若不是有人对少主说查到甘遂逝去的线索,少主怎么会一个人离开?又怎么会…” 剩下没有说完的话,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荀歧道:“我不知谁给他的线索,我也在查。” 老头淡淡道:“眼下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回头紧紧看向卧榻上紧闭双眼的沈汐:“他恢复记忆了?” “我只能感觉的到少主应该有一些片段记忆出现,”竹七转头望向荀歧,最近这段日子,他俩都有比自己更多的单独相处的机会,显然只能由荀歧做出陈词,荀歧斟酌道:“我也只依稀察觉他似乎恢复了某些记忆,出发南冥洲之前,他唤了他给我取的小字。” 老头闻言十分不解,道:“据我所知,荀家并未给你举行及笄大礼,何谈小字?” 荀歧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他取的。” 老头点点头:“如此,他的确恢复记忆了,”复又好奇道:“他何时为你取了小字?我们怎么一直不知?并未听他唤过,何况…”何况,女子的小字一般由父母长辈所赐,或者由出嫁时丈夫所取,即便是及笄时父母长辈所赐,也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唤。 沈暮清这取的哪门子的小字? “…”竹七倒是不懂这个,只是隐约明白字都不是旁人可以随意取的。 荀歧神色骤然变化,道:“其实,这也是我一直奇怪的地方。” “何处奇怪?” “当初我和竹七发现暮清之时,他已经没有气息,这是我们都确定过的。”荀歧语气停顿,竹七跟着点头,彼时的祖龙神已经不能离开歧楼的阵法,只能听着这两人的描述,听闻此言后,望向竹七。 竹七仔细回想后,最终也确定道:“是的。” “但是,荀家大阵开启的最后一刻,我在心里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从未听过我的小字便为我取了字,当时我便觉得诧异,犹以为是我自己的错觉。” 老头沉吟道:“还有其他的事件发生吗?” 两人面面相觑:“没有。” “烛龙一族一眼九幽,在阵中为你取小字的暮清,大抵是如今的沈暮清,并不是那时人人赞颂的竹暮清,而这,是烛龙一族特有的魂体秘法。” 竹七不可思议的道:“也就是说,是如今的少主的魂体回到了过去的记忆里,并且看到了他死后的事情,还未荀楼主取了小字?”天啊,所以少主与荀楼主的关系并不是明面上的打打闹闹,而是私下更为亲近?? 老头道:“不是看到,而是经历了一遍。当时的暮清应当是手脚尽废,口不能言,你是想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难道你吃了牵引双蛊?”老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荀歧微微颔首,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头萦绕。 连带一旁的小三也都诡异的看着荀歧。 牵引双蛊?竹七道,难怪荀楼主时常默默一人自说自话,天啊,这两人早已经私定终身了?生不同寝,死同穴?天啊!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刚刚才寂静不久的楼内,闹杂声此起彼伏,荀歧的脸色也是一直在变幻,歧楼从来是个安静的地方,不会如此毫无章法。 荀歧拉开内室的门,定定的站着,门外的侍从惊慌的,语无伦次道:“楼主,楼主,我们楼内客房…长满了草,不,不,小树苗,,不不…” 荀歧点点头,淡然道:“无碍,你先疏散人群,我自去处理。” 老头在内室也听到侍从的惊慌失措,喃喃道:“客房?客房应当是没有人的…”将要起身,一把拉住竹七:“快快,七小子,你带回来的女子在客房里,你快去瞧一眼!” 竹七忙不迭的爬起,随着荀歧而去。 屋内也不可无人,老头见他们都走了,从怀里拿出了草荔草,小三见状,刚要张嘴,却明白自己也劝不动自家爷爷,一时间,屋内静静的燃起了草荔。 草荔草的烟袅袅升起,烟后老头疲惫的眼神若隐若现,望着软榻。 竹七跟着荀歧行至客房,客房内外长出了一株株绿色的植物,只有一根绿枝,形若粗壮的豆类芽状却笔直向上,类荆棘却不若荆棘粗壮,像树幼苗又枝杆全是青白色,密密麻麻,毫无落脚之处。 荀歧与竹七手起剑落,划出一条路径,进去关闭的客房,荀歧试试却无法推开,竹七一把拉开荀歧,粗鲁的一脚猛的踹开,上半部分的房门瞬间炸开,房门以下却毫无损坏,从门根处伫立着那些绿植,形成一道防护,看样子,这绿植的防御力还是可以的。 从贴着房门开始比门外的更为高立,笔挺的绿枝并没有变得粗壮,只是长得更加抽条,清白浅绿,而所有绿植,形成一道屏障,阻隔开外部与里面的接触。 中间躺着的女子,双目紧闭。 荀歧飞剑入内,剑气所到之处,绿植皆断,靠近后,拉着女子的手把着脉,脉象一如既往。 竹七不懂把脉,只能等待,见荀歧将手放好后,掀了掀女子的眼皮,问道:“她怎么还没有醒?” “我曾听闻,中洲有偏远部落的女子陷入沉睡时醒不来,都需要男子给予她一个亲吻才会苏醒,你试试。”荀歧检查完女子的瞳孔后,松开手,淡淡说道。 竹七愁眉苦脸,道:“啊?不好吧?” 荀歧目光紧盯女子面部,口中却对竹七,道:“救人一命,胜过行百件善事。” 竹七一本正经的坚定拒绝着:“这是我初吻,不合适的!!” 毫无反应。 荀歧可以肯定,这次曼荆是真的陷入昏迷之中。 妖族会在无意识昏迷时,极易使得自己妖灵气分散,从而露出与自己原型相关的特质。 只是,蔓荆子是绿色小叶类的植物,即便灵力失控长出的小叶小芽应该也是圆叶状,而不是这样条状植物。 竹七曾说她的本体是蔓荆子,是竹七在说谎,还是她在说谎? 荀歧望着始终四处查看的竹七,静静思虑:竹七这人认死理,一心只向着沈汐,所以,她在说谎。 可是为什么呢?本体有什么问题吗?竟是不愿意说?连自己偷偷爱慕的男子也不说? 41 骰子 思虑的同时,荀歧手上也没有闲着,以这房间为中心设了一个阵法阻挡妖灵气四溢,防止楼内再生波澜。 如今五洲四处动乱,许多中洲人族在此寻求一方安定,何况,楼底深处封印着的东西,是不允许歧楼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还未来得及吩咐人将绿植砍去,在阵成的那一刻,阵内那些茂密坚韧的绿植渐渐萎靡肉眼可见的消亡,可最终以半截板门阑珊的房间为限,里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板以内的绿植丝毫不受影响,像是护卫着房内中心的那个女子。 屋内陈设简洁,寥寥几物被依旧茁壮的清白色枝杆顶在杆上或是刺破,以那张睡着那女子的床为中心扩散点,这画面任谁看了也都会认为,这等异象多少与那清丽的女子有关。 荀歧便吩咐侍从在门板处守着,倘若这女子醒来便通知她,因为,此刻最重要的人,不是她。 而竹七却仍旧蹲在一旁没有离开的迹象,使劲的想着:曼荆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样的植物来着?她和我说过是蔓荆子的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这样想着,也不忘打量着门旁的绿植,清白色的枝杆,这一蹲一打量却发现这枝杆的头竟也如豆类生芽一般包着一个花苞,且颜色与枝杆类似,因花苞过于紧实,稍不注意,只会将它忽略,竹七一时好奇,在发现这一个之后,便又往屋内进了进试图观察其他的枝杆顶尖。 荀歧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注意到竹七的举动,也跟着他往里走了走,内心却充斥着焦急与不安,此刻只想早点结束这里的事情,去看看沈汐现在的状况。 待到竹七的细细观察,却让两人大吃一惊,每一根枝杆顶部其实都是一株花苞,也就是说,这个绿植并不是一棵刚刚出土的枝桠,它已然是一棵含苞待放的成熟绿植! 这让两人百思难解,什么样的植物是一枝独杆紧包着花朵?而没有绿叶? 荀歧决定摘一枝花苞研究一番。 守门的侍从一直在门板处,离得较远,只能看见荀歧与竹七不停的在绿植中来回穿梭,直到走进了里面绿植中,见楼主要动手摘花苞,刚折枝就见一道白光从自己楼主身后袭来,他忍不住提醒,惊叫道:“楼主!” 荀歧握住自己折断的花苞瞬间飞转,一道清白的灵力朝着她的面门而来,这道灵力悄无声息,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还是因为自己心挂沈汐的状况,使得自己的警戒心并没有那么高,这气息与自己堪堪擦肩而过。 避过气息后,一旁毫无被攻击迹象的竹七连忙拉着荀歧,迅速往外跳去,吓道:“怎么了?这里面不是毫无灵气波动吗?” 荀歧不痛不痒的撇了一眼床上的女子,理了理衣衫,望了眼手里的花苞,自我防御?旋即吩咐侍从不得入内,有异变迅速来报后,对竹七道:“走了。” 竹七有些惊疑不定,道:“我们不用再进去看看?” 荀歧将手中的花苞握紧并不答话,往相反的内室方向走去。 内室。 “如何了?”老头问道。 小三趴在案几上昏昏欲睡,香炉已然熄灭,一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在内室里飘飘渺渺。 还不待荀歧作声,空中还余留着淡淡幽香,竹七使劲嗅了嗅,嚷道:“您怎么又点燃了草荔草?!” 老头淡淡颔首,半晌才道:“若是一知半解,不如全盘接受,他的人生,本就是应当他自己选择。”你们都无权替别人做选择,即便是你们觉得好意的选择。 室内一片沉默。 竹七粗鲁的推开趴在案几上的小三,小三好无所觉的被惊醒跌落,抬头便准备破口大骂,见是烦躁不安的竹七,立刻认怂,从案几下迅速钻到对面,可怜兮兮的蹲在老头身后。 竹七也不知冲谁冷哼,还是觉得抓住了荀歧的什么把柄,一时间毫不规矩,大摇大摆的率先坐下,拍拍案几示意荀歧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上面。 荀歧垂目定睛,望着竹七此刻张开老大的,肆意乱放的双腿。 半晌不见荀歧动作,竹七抬头,见荀楼主只独独望着自己的腿,背脊一片凉意,不知何人给予的勇气,心一横,僵直着不肯动作,僵持了没有多久,见她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的腿,不言不语,不会是想剁了我的腿吧?瞬间将腿龟缩起来,老老实实坐好。 小三见状,学着竹七冷哼了一声,却遭受竹七炮轰,恼羞成怒道:“牙疼啊?” 小三复又老实抱膝躲在老头身后,可怜兮兮的缩着。 见竹七将腿收好,荀歧方才落座,将手心里握着的花苞递向老头。 “这是…?”老头仔细观察这截绿植,顶端是的花苞包的极紧,不仔细看不出来花朵的模样,询问道:“这就是楼下疯长的植物?” 竹七回答道:“嗯,楼下自客房内部散布,哦,还有,方才荀楼主摘的时候,竟然在自己布的阵内居然遭受不明攻击。” 老头将手中的花苞放下,看向荀歧,道:“可知怎么回事?” 荀歧淡淡道:“妖族的自我防御罢了。” “自我防御?是这个植物?”竹七奇道。 “…”荀歧并不打算回答竹七这个问题,与老头探讨道:“楼下那女子据说原形是株蔓荆子,可蔓荆子是圆形小叶,长成开紫色花朵,且是成一串串的,若是成熟后是黑色果实。” 没有一项特征是符合的。 老头明白,这女子昏迷,锁灵阵以女子为中心,以门板之外为界,隔绝内外,起了作用,门板之外的植物没有灵力支撑,所以都立即枯萎了,更能说明确实与她有关,她此刻陷入昏迷,无意识的释放自身灵力,自主催长出的这种植物多半是自己的本体,只是这植物,却无人识得。 “我有一法可试,恐,也只有那一人知。” 老头想想,从怀中拿出一对骰子,掷向案几,骰子在案几上咕噜噜的转了几下后,停在了一对六上。 其余三人显然不明白这老头此刻为何玩起骰子来了,不过竹七还是很捧场的,赞道:“祖爷爷,您手气真棒!” 老头不说话,将骰子缓缓推向荀歧:“楼主试下。” 荀歧闻言便伸手去抓这两枚骰子,可这对骰子却像有灵性一般,在荀歧伸手后,无人操纵却自主的向后翻滚两圈远离荀歧的掌心。 荀歧还欲再伸手,老头却阻止道:“楼主算了吧,七小子,你试试。” 竹七早在一旁跃跃欲试,尤其荀歧吃瘪之后,更想证明自己,他迅速抓向骰子,骰子却依旧向后翻滚着。 接连两人都抓不住骰子,老头眉头微拧,身后的小三却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毫不掩饰放肆大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不停的敲击着案几,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道:“哈哈…哈哈…好丢脸…”却没注意骰子不知何时自动滚向他的手下,小三还在放肆的笑着,竹七眼神微眯,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哎哟!”小三一下拍上了骰子上,正中手掌骨节,用力颇大,一时疼的直捂手嚎叫。 竹七冷笑,该。 荀歧眼神不变,转而却向老头道:“选择了他?”这对骰子如此有灵性?是在寻找有缘人?还是龙族才是它的有缘人? 老头微微颔首,对小三道:“三儿,你掷一次。” 小三捂着收,彻底懵了,道:“我掷?要掷多少点?” 老头淡淡道:“不拘多少点,随意。” 小三浮夸之极的将两手空心阖着,上下左右摇了好几下,像是在与竹七示威一般,久久不松开,看的竹七心头直冒火,手掌握拳,使劲捶在案几之上,吓得小三手一抖,骰子散落在案几上,骰子咕噜噜得停下,一个一点,一个四点。 老头颔首,对小三道:“你重复我的话。” 小三很老实,立即学着道:“你重复我的话。” 老头无奈道:“这句不用!!下句开始!”哪来这么蠢得孙子哟。 竹七撑着额头,微眯着眼,似讥似讽的用眼神嘲笑着小三。 “斑竹枝,泪痕点,丝网千结,前事可知?”老头待小三跟着复述过后,对小三道:“你再掷一次。” 一个两点,一个三点。 “问它可知此花来历?” 小三松手:一个一点,一个四点。 “可能告知?” 小三再掷:点数不变。 “可能来?” 这次骰子的数字发生了变化,两个两点。 “何时能来?” 两个骰子垒在了一起,最表面是一个一点。 屋内鸦雀无声。 像是皆被这操作惊到,竹七眼巴巴望着老头,小三更是好奇道:“爷爷,这骰子说的什么?” 老头半晌才淡淡道:“知,可,不能,一日后。” 竹七“哦”了一声,心中将回答和刚刚的点数对应,有些不太明白,不解道:“这几次的点数很难看出来有什么啊?还是说前两次点数相同就是肯定回答?”想想,又推翻自己的理论,道:“祖爷爷开始掷了两个六呀?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换人掷?” 老头将骰子收进怀里,面色古怪道:“这对骰子的主人脾气有点古怪,不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 所以,当掷出成双成对的点数时,就是拒绝的意思,当点数不一样,才是肯定的意思。 荀歧收回凝视骰子的目光,见软榻上的人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内心也有些庆幸,眼下还不知他如果醒来自己要如何面对,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42 黑衣女子 那厢内室几人在静等骰子的主人前来,而沈汐已然清醒了。 只是这次他睁眼,依旧不在内室,看样子,魂体是回到了哪段记忆中?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上空一览无遗,四处一望无际,侧脸发现远处连接着的是一望无垠的地面,由远及近,入眼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平地,地面上漫漫一层厚厚的树叶,他将要起身探去,发现自己是躺至于一叶扁舟之上,扁舟在溪水上自由的流动着,窄小的溪水宽度仅能容这一叶扁舟过去,眼看着自己将要通过一处山谷缝隙,那缝隙的高度目测只到自己膝盖上,心里也不知能否通过,沈汐张望了一番,想跳下扁舟踩上两旁土地,谁知扁舟越行越急,定是来不及跳下了,扁舟快至谷口,无法,只得重新趴下,顺着溪水,扁舟暂时通过山谷缝隙。 大约又前行了两三个舟身长度,谷口豁然开朗,入眼是依旧是一层厚厚的树叶,还有一棵斑驳大树,突兀嶙峋,佝偻着的树干下,有一名黑衣女子正在闭目养神盘膝而坐。 扁舟停滞在落叶堆积的沟壑中。 那女子猛的睁眼,正视着扁舟之上的沈汐。 沈汐温和礼貌的笑笑,心中很是尴尬,此是何处?此是何人?如果是我以前的记忆,是因为什么? 那女子见沈汐笑,她也笑,笑起来眼睛弯弯像个月牙,声音莺啼婉转,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汐连忙从扁舟上翻身爬起,动作有些迅速,一时不察竟跌进沟壑里,满身泥泞,他似乎陷在了淤泥之中,他试图踩着泥泞走出,一边回答那女子的问题,道:“我也不知,无意闯入,姑娘莫怪。” 那黑衣女子高深莫测般道:“相逢即是有缘。” 见沈汐还在与脚下淤泥做斗争,脚下轻点飞向沈汐,伸手抓住了沈汐,沈汐忽觉后领一紧,整个人犹如萝卜一样被这女子拎出泥泞,虽说动作不那么温柔,倒也胜在实用。 “多谢姑娘了。”沈汐连连感谢。 黑衣女子俯下身子凑近观察着沈汐,在他周身嗅了嗅,弯月一般的眼里透着好奇,也有说不出的清澈纯粹,她道:“你是烛龙后代。”复又“嗯”了一声,仿佛自我肯定。 闻出来的?沈汐点点头。 “可是…你灵力深厚,怎么好像不会使用?”这女子有些疑惑。 啊,我居然有灵力啊。沈汐想。 接着他又摇摇头,道:“不太会。” 沈汐搓了搓手里的泥,脚下也跟着跺了跺,将脚底的淤泥甩掉一些,眼见之处稍稍干净了一分,就完全忘记背后的脏兮兮,气定神闲的向着黑衣女子面前走去,行了一礼,道:“请教姐姐,我要怎么出去呢?” 黑衣女子看他这番做派,顿觉好笑,便决意调笑他一番,道:“怎么来怎么走。” 沈汐苦恼,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啊。 周围并无出路,只有这树这人,脚下踩着的树叶,似乎也都不是枯黄的落叶,而是有着十分光滑的表面,仍旧绿意盈盈的,沈汐蹲下,捡起一片落叶,触感温凉,更像是玉质握在手里的感觉,仔细瞧着,树叶上也并不是寻常落叶的脉络,根茎分叉,这脉络…有点像?却有点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黑衣女子突然开口: “你看到什么?” 沈汐随口道:“叶子呀。” “什么样的叶子?” 沈汐不是很确定的道:“像是刻着文字的叶子?” 黑衣女子像是对他的回答毫无预料,还未来得及反应,沈汐手中又多了几片叶子,兴奋的道:“你看,你来看,这些树叶上的脉络像不像是刻着字!” 静谧空旷的地方,瞬间平地掀起一阵大风,呼呼的吹着,大树下落叶满天飞舞,黑衣女子神色凝重,盘膝而坐,黑色的衣衫与秀发狂飞乱舞,仿若不受风叶的干扰,丝毫不动不痛,直视沈汐,沈汐被吹的有些难受,这落叶不停地被风吹的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发丝吹躁的早已成结,看见那女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烂好心发作,想出言提醒一下,刚张嘴却吃了满嘴的泥点子,大风越刮越大,毫无停止的样子,自己竟被吹的隐隐有些松动,不会要被吹飞了吧?他只得抱头蹲下,一只手迷蒙间使劲抓住了什么,也顾不得手里的刺痛感了,只要不被吹走就行了。 就在这时,风停。 随风飞舞的落叶全都不见了。 沈汐静待一会后,确定狂风好像停止后,才松开手,手上的痛楚瞬间被放大,他仔细查看自己的手,“嘶”,手心恰好被树根冒出的坚硬划破了。 那黑衣女子脸上的凝重已然不见,恢复了初见的音容笑貌,在不远处对着沈汐,道:“我帮你看看?” 沈汐连连摆手,复又低头看向扎破手心的树根,树根粗壮坚硬,只是…这堆积的落叶被刮走,露出树根全貌,沈汐才发现,这树根大半部分都露在外面,只少许扎在土中,他甚至怀疑,如果刚刚那阵大风再大些,这树许怕是要倒了,得和自己一起被飞走吧。 黑衣女子许是看出了沈汐在想什么,道:“它不会倒的,”沈汐颔首,却听那女子有些苦恼的补了一句:“暂时。” “…” 沈汐转而想到什么,“姑娘你无事吧?刚刚风那么大,我都觉得自己隐隐要飞起来了。” 黑衣女子道:“我是无事的,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事啦!” 沈汐大吃一惊:“这话怎么说?” 黑衣女子不理沈汐的问题,歪着脑袋,道“我问你,叶子上有什么?” 沈汐不明所以,谨慎又小心翼翼的答道:“文字?” 黑衣女子又忽然高深莫测了起来,道:“常说文字即语言,此刻,是言语在说话,还是语言在说话?” 这女子一会可爱俏皮,一会又深沉可怕,来回转换。 沈汐想想这女子的这个问题,很是有些怪诞,迟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察觉黑衣女子眼神里透着期待的光,沈汐很受鼓舞,握着自己受伤的手心,片刻后,侃侃而谈道:“文字是因为要用来记录,交流而被创造出来的,或者说它是一种图像的语言表达方式和符号传递。” 沈汐话锋一转:“那么文字既语言,与其说,语言在说话,不如说语言在借用人的言语在说话,人的言语通过语言以自我表达和自我延续,所以也没有谁即是谁的说法,语言也好,文字也好,都是有它本身的力量的。” 黑衣女子没有抬头,像是望着地上的落叶,继续问道:“你了解语言多少?” “嗯?” “?”沈汐更加茫然:“…我…不了解,”这姑娘说前说后的前言不搭后语,他决意硬着头皮,宏观上大体糊弄一下,迅速停止这个莫名其妙就开始的话题,诚恳道:“世间万物都值得尊重,即便我不了解,但是我相信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信仰力量,即便是语言,我相信也有。” 这样的回答可以吧,总能跳过话题了吧?真的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沈汐心中万般无奈,只见那黑衣女子蹦蹦跳跳的行至自己面前,略带得意的笑,宣布道: “从今日起,你就是言灵的传人啦!” ?“什么?”沈汐没听清。 黑衣女子由衷的又拍了拍手,换了个说法,道:“言灵挑你做传人啦!” 言灵?什么意思?所以她和言灵有关?这是我学习到言灵术的地方?沈汐合上眼眸,唉,这姑娘是谁? 黑衣女子见沈汐不仅没有一丝欣喜甚至还脸露无奈,她眼珠转转,诱惑般的开口道:“你要不要离开这里?要离开得要接受传承哦” 沈汐内心警惕,不知道这时的自己是否得付出什么,传人这事可说不准,不说另拜祖宗,万一各种要求我该怎么办? 黑衣女子看出沈汐的犹豫,故意曲解他的沉默,道:“你若是不想出去就算啦,这里好像不属于五洲大陆,只有言灵的传人才能出去…” 沈汐心中酝酿半天,呛道:“我可以做这个传人,我有要求,违背五洲正义之事我不做,违背本心之事我不做,违背道德基础我不做。” “…”黑衣女子忙出言安慰,道:“放心放心,你只需要记住你对世间万物的敬畏,相信语言的力量,才通过语言组成的术语表达自己的想法祈求,才能够使用术语的力量甚至于借助万物的力量。” 沈汐不解:“这就是言灵?”只因为我随口说了一句对万物的尊重?相信言语的力量?便这样随意?什么也不用付出的吗? 有些可疑。 黑衣女子笑意盈盈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落寞,她的声音里也有一丝沉闷,道:“五洲大约只知道五大洲神吧,有什么人会知道言灵呢?又有几人能对言灵产生敬畏?” 言语赋予灵力,只怕会让人畏大于敬。 沈汐默默。 43 承诺? 在沈汐默默的时候,言灵已经完成了传承。 所谓言灵的传人真的比想象中容易很多,没有什么条条规规,连个仪式都没有,只是如那黑衣女子一般盘膝坐于树下,等待识海里的术语灌输。 完成后,沈汐望着古树,三拜九叩之后才决定离开。 转身之后,他却没看见地上有一枚落叶悠悠的飞向树梢,在树梢上摇曳,叶脉处隐隐泛着光亮。 黑衣女子带着沈汐预备送他离开那片寂静之地,走了一段路后,沈汐不解道:“如果当初我不接受言灵,就出不去吗?” 那黑衣女子狡黠的眨了下眼睛,不知何时嘴里叼了一片叶子,她撇撇嘴,将嘴里叼着的叶子吐掉后,道:“可以呀,我把你放在扁舟上,将你原路推出去…” “等等,你这里是顺流,怎么推?何况我又没有浆…” “哦,那你就顺流再回来嘛…”黑衣女子拉着袖口的黑纱,垂首语带肯定的说。 …算了。 在想办法吧。 沈汐想了想,随口拉家常一般的问道:“那个,你在这儿多久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黑衣女子前方走路的步伐轻顿,撇嘴道:“我没有名字呀,我一直在这儿,说让我等着传人。” 沈汐抓住了她语气里的一个重点:“谁?” 黑衣女子眼睛转转,道:“不知道。” 不想说?还是真的不知道?沈汐又问道:“那你等了多少人了?” 黑衣女子笑嘻嘻,才转身面对沈汐,靠近后围着他转了一圈,伸手弹了弹沈汐的脸颊,道:“你是第一个!” “…”沈汐捂着自己的脸颊,颇有些受惊的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这,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被个小女子轻薄了?! “哎呀,你这是什么表情!”黑衣女子嘟着嘴咿呀跳脚,比了比身高,只能刚到他的胸膛,将脸颊抬起靠近沈汐的面前,道:“喏,给你弹回来就是了…” …沈汐一把手按住黑衣女子的脸推了出去,有些嫌弃,道:“平手。” 黑衣女子从沈汐修长的指缝中吱唔:“…小…气…” 一场小闹剧结束。 沈汐沉默的在前走着,黑衣女子跟在后面,蹦蹦跳跳,时不时的在路上捡着什么,原本落叶满地,此刻只留下两人的浅浅足印,沈汐按着识海里指的方向望去,无垠广阔,他语带斟酌道:“你和我一起走吧。” 黑衣女子低着头,默默数着怀里兜起来的东西,不发一言。 沈汐道:“再走走,我就走出这里了,你还要一个人在树下待着吗?” 黑衣女子闻言回头,凝望着古树。 周围空空荡荡,只这一棵庞大的树木,树叶虽然没有再掉落,却也是摇摇欲坠,地上泛起的轻微声响涟漪瞬间平息,沈汐依稀可见女子一个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坐在树下等待的样子。 黑衣女子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有些垂头丧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一个人在这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等我吗?你不和我一起,你不怕我用言灵术做坏事?让言灵的信仰更加缺失吗?”沈汐继续诱惑道。 黑衣女子紧紧攥着手里的黑纱,倔强又紧张,道:“你才不会呢。” 沈汐哭笑不得,明明担心的要命又舍不得这大树,紧接着道:“你和我一起走吧,你只有出去了,才知道为什么信仰在消散呀?你才能更好的帮助言灵古树,不是吗?” 黑衣女子下定决心,迅速揣好怀里的东西,慷慨就义一般对着沈汐,道:“嗯!我一定会好好帮助它的!” 沈汐摸摸她的头,欣慰的笑笑,幸亏答应了,不然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真的很不忍心。 沈汐脱口而出道,“就叫你甘遂吧。”甘遂?好像是一味药草吧,竟然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 黑衣女子撇嘴,有些嫌弃道:“这名字不好听。” “挺好听的,这明明是一味不常见的草,性寒不可多食,却可以用做药,且缺之不可,是不是非常重要?”沈汐安慰道:“就像你的这一生,也非常的重要,不应该一个人为了古树如此孤单终了一生。” 黑衣女子虽然不太明白,倒也点点头,道:“那好吧,你说好就好。”复又兴高采烈的拍手:“我有名字了!哈哈!” 言灵,首先要相信语言力量。 五洲大陆初初形成之时,子民信奉洲神,在神祗虔诚祈祷,他们相信神会眷顾他们,灵依附于语言中,渐渐产生了言灵。 当五洲涂炭,噬尸死树衍生的各种非正常种族不断的打破五洲人类的秩序与原则,子民们也发现,洲神们仿佛听不到他们的祈祷,原本尽量避讳的语言也都百无禁忌,原本礼仪教义慢慢变成粗俗漫骂,恰当不恰当的时候,话语随意说出,言灵没有了信仰,扫不完的落叶,落叶上凝聚了不甘的怨气。 这就是黑衣女子的原身,那些失去了信仰之力掉落的灵叶。 沈汐识海里看到甘遂自从凝聚成型,一直守护在言灵古树下等待能够相信语言力量的人出现,将言灵的信仰再慢慢带到世人面前,在沈汐眼里,这无疑是一个海底捞针并且无法确保任何结果的办法。 沈汐看着甘遂一天天的数着树叶掉落,这里没有日夜之分,睁眼闭眼都是一个画面,她一个人守在这样的荒芜之地,不知痛觉,…难怪,狂风阵阵落叶拍脸她也丝毫不觉得难受…沈汐苦笑。 两人终于走出了这广阔之地,看了看脚下即将踏入的地方,沈汐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甘遂一怔,也迟疑道:“这个…”她想了想又道:“水…海?…也可能是个湖…” 沈汐隐隐觉得这处地方好像是在五洲之外,因为这里,更像是五洲之外的海外蛮荒。 传说蛮荒荒无人烟,鸟兽族群一概没有,地域广阔无边无际,五洲也很难到达。 沈汐无视身边已经开始疯狂踩水的甘遂,一筹莫展,这,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渡过这片水域?该不会,我还是只能在大荒中度过?还是要回去古树所在之地? 甘遂注意到沈汐神色凝结,道:“你怎么了?” 沈汐无奈道:“水好玩吗?” 甘遂开心的点点头,手指着水面,道:“好玩,你看,水里有个大东西要背我过这条大河,嘿嘿。” 沈汐更加无奈了,扶额道:“这是条海!…什么河…什么?!有什么?!” 话毕,水光粼粼的水面,有一个巨石般的庞然大物,长长的毛发随水波来回飘荡,一时看不清实物,沈汐勾着头向水里探去,缓缓的水底探出一颗脑袋,毛发上的水滴随之滴滴落落,随之露出身形,一颗似龙首一般的头颅令人望而生畏,犹如狮身般的遍身鳞甲,两颗铜目水灵灵的瞪着,却可以感受到它浑身散发的温和。 甘遂努力的垫脚,伸出手想触摸巨兽毛茸茸的脑袋,只可惜她的身高实在是个硬伤,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个动作,转而欢快的摸着这巨兽的肢体,道:“谢谢你呀,你真漂亮。” 巨兽向着沈汐伸出头颅,示意沈汐也可以摸一下,沈汐也伸出手,它的毛发触感冰凉,像是长期沉浸在海里一般,沾染了海水的气息。 这是,妖气?却又比妖气更加纯粹。 它忽然开口对沈汐,声音浑厚,道:“过了这片水域,我要你一个承诺。” 甘遂有些生气,拍了它的四肢一下,道:“我答应就好,他不行。” 通晓言灵之人不能随意答应许下诺言,这句话在甘遂的心中有着强烈的暗示。 巨兽对甘遂的话不为所动,直视着沈汐 见状,沈汐对着甘遂微微摇摇头,示意甘遂不必多言,想要离开,这恐怕是必须的条件了,他想想道:“我可以做的到,且不违背五洲道义规则与我自己的信念选择即可。” 巨兽沉思片刻,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将自己的身型降低,示意两人上背。 44 风紧!扯呼! 风紧!扯呼! 巨兽一路疾行,甘遂则在它的背上一路赤脚踢打着水花。 漫天的水波风大,因为疾行而蹿起的水滴不停的拍打在脸上,沈汐想说句话,可张嘴闭嘴都在灌风,甘遂虽然是灵叶所化,但是基本的疼痛应当也是知道的,只是下意识的漠视了吧? 这风大的,张嘴灌口腔,闭嘴灌鼻腔。 沈汐望望毫不在意的嬉戏的甘遂,用力扯断一截袖口,随手将甘遂拉近自己,用半截袖口蒙住她的口鼻,将她的衣襟拉拉紧,裹好了,做好了这些,才转身给自己再扯了一个袖口,距离离得近了些,风也没有那么多的灌进嘴里了,总算也可以说话沟通了。 甘遂赤着脚抱膝在巨兽的后背,沈汐将她漫天飞舞的长发扎紧后,道:“这样好受些吧?” 甘遂点点头,大眼睛满满笑意,沈汐也笑着摸摸她的头。 半大的孩子呀。 巨兽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西洲神总是如此。” 什么?沈汐不解,语带恭敬:“您对西洲有所了解?” 正在此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险要将沈汐临时做的面巾直立飞走,他起身敏捷的伸出手,将面巾握在手里,巨兽的面前有一个庞大圆形黑影,块头有巨兽的两三倍大,约摸像一个敦实的城池。 这样庞大的海域,这些莫名的庞大东西出现也是…沈汐有些也是不下去了…因为这大的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黑影只探出一双眼睛,那眼睛的轮廓极大,说话时,海面随着它的气息波涛汹涌,声音嗡嗡耳鸣,道:“这就是你的选择?” 沈汐感到巨兽一阵沉默。 那团黑影又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反对,但是要如何证明这个选择是对的,否则…”那双眼睛瞬间凶光毕露,眼里的意味不明而喻。 甘遂探出原本躲在巨兽长长的脖颈后的脑袋,对此时的剑拔弩张丝毫没有感觉,只觉得不动了,所以奇怪,恍惚的问道:“麒麟,怎么停下了?” 驮着沈汐的巨兽也温柔回道:“稍等。” “好的。”甘遂又乖乖坐好。 原来这巨兽叫做麒麟?不过沈汐很想问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可能走不了了? 海水再次澎湃,黑影的声音传来:“灵叶。”肯定的陈述。 麒麟点点头。 黑影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要你一个约定。” 类似的话,类似的场景。 谁?我?沈汐指指自己。 沈汐突然明白,两头巨兽与其说要我一个承诺和约定,不如说需要我说出具有言灵效力的话。 “也是需要我的一个约定换我们离去?”沈汐确定的问。 随着黑影点头,一阵海浪疯狂拍打。 难怪甘遂之前不愿自己轻易许下承诺,沈汐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即便自己可以做的到且不违背五洲道义规则与信念选择,具有言灵效力的承诺,可以是言祝,也可以是咒术,而约定的定义要更广阔一些,沈汐直言道:“以二位的存在及灵力,咒术解决任何麻烦。” 黑影放声大笑,因着它的气息翻涌,海面汹涌波涛,大雨瓢泼,沈汐刚要抱头挡雨,麒麟的背上开启灵力防护,护着沈汐和甘遂将雨水挡落在外,甘遂却还是不明所以嬉笑玩闹着。 片刻,黑影道:“西洲神也不如传说中博文,看样子我们离五洲太远了,你竟并不都识得,我等虽为大妖,却都是天地应运而生,并非食人啃骨之妖,你也莫要小看我们。” 这话说的很明白,我要的约定一定与诅咒这类狭隘之事无关。 沈汐对自己的小人之心连连表示歉意,但还是表示自己不懂就要问:“即是天地而生,麒麟是何处所生?” 甘遂在身旁积极:“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啦!” 沈汐转头疑惑道:“你不是没有出去过?” 甘遂嘻嘻笑:“它还没有成型时,我们见过!它还帮我吞噬过伤害我的妖物,麒麟可好了。” 据甘遂所言,麒麟是蛮荒内千万年的寒潭气息所生,堪堪有意识时,曾在蛮荒四周游荡,顺手帮了甘遂,因是水生,性也如水,温和仁厚,天地应运而生已然不算大妖,是可媲美祖龙的神物了。 “吾名玄武。” 沈汐向海里探头望去,那黑影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始终和它缠绕在一起,见沈汐四处张望,黑影的背上又缓缓的睁开了另一双眼睛,沈汐唬了一跳,差点从麒麟背上掉下去,两双眼睛! 这,这是两个,还是一个? 麒麟解释道:“玄武乃玄冥合体,玄善卜,冥善财,玄冥同行对外唤之玄武。” 沈汐心有余悸,看着这四双眼睛,道:“失敬失敬。” 谁知甘遂挑眉,叉腰怒道:“就是你,你将言灵树上的玉露都吞了!还学会了预言!” 沈汐赶紧捂住甘遂的嘴,祖宗呀,我们还要过海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天下奇宝,能者居之,何之谓偷?若不及时,也不过暴殄天物!” 海里的庞然大物,玄点点头,那缠绕的便是冥,它恐是一直在水下趴在冥的身上浅眠,闻得此言冒出水面,幽幽对沈汐道:“西洲神果真有见识。” 此时沈汐才看清,冥类蛇,大约有一人粗壮,说话时总爱吐着信子,让人瞧着有几分恐惧。 不待沈汐说着什么,冥又钻入了水内,随海底的玄转身,眼睛直视沈汐,“我要你一个约定,你可答应?”黑影挪动半分,对着沈汐试探道,大有你说完我就走的意思。 沈汐缓缓道:“愿以吾之名汐,与汝之名玄,冥定约。” 姓名,是最短的言灵。 交换姓名,即为束缚,记得双方的名以保持双方的束缚。 果然玄冥听完转身潜入海的深处,麒麟不像之前那样疾行,反而缓缓向前:“玄冥已走,不会有人来了。” 沈汐很有听故事的欲望:“为何?” 麒麟半晌缓缓才道:“它这么懒的都来拦过了,往日里勤快的就不会来了。” 啊,是这个意思啊,要来早来了。 “玄冥太笨重了。” 沈汐内心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所以玄冥最懒吗?是这个意思吗? 甘遂虽然毫不知情却依旧跟着沈汐乐的没完。 沈汐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的询问道:“那大妖中最勤快的是你吗?” 麒麟一怔,脸上像是想起什么,古怪的道:“好像是,唔,我最瘦。” 沈汐仔细观察麒麟,头部如鹿,身子如麋,尾如牛尾,均是细长,周身匀称的没有一丝赘肉,果然,最瘦不最瘦沈汐不知道,体健美肯定是足够当选的。 噗哈哈哈哈。 大妖都是这么天真的吗?好淳朴。 沈汐道:“为什么要我的承诺?其实你们的灵力足够做任何事情,我并不能帮助你们什么。” 麒麟的声音悠远传来,“天生天养,缘何为妖?” 天生天养,缘何为妖? 沈汐细细琢磨着这句话,这五洲大陆上,天地灵气汇聚之物少之又少,所以? 45 东洲什么神? 未入世的大妖,只是因为不为人所知所以被畏惧,因为不为人所知而被敬仰。 ————实际上, “啊,我们平常就是睡觉呀,睡醒了就洗澡…” “你们不吃东西吗?” “吐纳都是灵气呀,不就是在吃东西?” “我说的是食物。” “我说的也是食物。” “哦,那你们怎么那么爱洗澡?” “嗯,因为觉睡的比较久吧,有许多东西会在你睡觉的时候砸下来。” “是嘛?是嘛?那我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你给我说说都有什么?” “那就多了…大的像石块,冰块,小的就是砂砾,贝壳…” “那你真可怜,我只有被树叶砸过…” “我觉得还好,我皮厚呢。” “” 沈汐听着这些对话,有些无法直视自己身下坐着的鳞甲,第一眼见时的恐惧与担忧荡然无存,唉,此时内心一阵惆怅,具体思绪难以言表。 麒麟和甘遂嘀嘀咕咕的交流着,沈汐一人侧头望着不停倒退的海岸,脑中浮现的只有快点回到中洲大陆的念头不知道荀歧他们有没有着急我不在了?还是我一直在昏睡着?明明内心呼喊了荀歧很多次,报了很多次平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第一觉得这个牵引双蛊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沈汐撑着脸颊,皱着眉头,思考着醒来后发生的事情:经过识海又学了一遍言灵,是不是说? 自己莫非一直处于逐渐恢复记忆中!? 也就是说,我又和上次一样神魂出窍?出现在从前的记忆里?要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再经历一遍?可是,这次明明没有祖龙神出手,为何我能够到这片回忆里? 沈汐望着身边的在和麒麟说话打闹的甘遂,她俏皮的声音还在脑海中来回回荡,眼前景象却模糊起来: 当时自己正在和祖老头说话,然后歧楼不知某处似乎是发生了一阵动荡,荀歧下楼查探,那老头带着自己紧跟其后,就在靠近那处的时候,右眼忽然息跳不止,自己忍耐着一起到了动荡的房间门口,之后?…之后自己就失去知觉了! 是的! 当我醒来我已经在扁舟之上!陌生的环境更吸引我的注意,事情推动着我,让我跟着走,让我没有能够有时间及时思考!那么,假设这是我经历过得事,是我的记忆,为何我身边没有这黑衣女子的踪迹?也无人向我提起过?那时我与麒麟玄武定约了吗?这些承诺约定都完成了吗? 沈汐十分无奈,来是来了,怎么醒自己却不知道了,他更不知道的是,当时有人还在他的床边燃起了草荔草,保他的魂与体,原本一个时辰的梦,看样子,因为有着草荔草的加持,也得十个时辰了。 如果十个时辰后,自然醒来,固然好,如果醒不来 这厢,麒麟终于到达了东洲的边界,东洲是最接近海域的洲陆,麒麟有些不愿靠近岸边,刚抵达,便语带惋惜道:“甘遂,我要走了,你早点回来,我带你去看我睡觉洗澡的万载寒潭。” “…”沈汐想,万载寒潭!那是她想进就进的吗?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一堆冰渣树叶! “麒麟,你放心,我一定会去和你睡睡那个寒潭!一定很舒服!” 啊,舒服,肯定是会舒服的,会让你舒服到“死”。沈汐想。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两人依依惜别之后,麒麟已经走了有段距离,才像是终于记起旁边还有一个沈汐,再三的对他叮嘱道:“你要记得给我的承诺。” 沈汐不住的点头答应,心想,您总算想起我了,但,为何我更宁愿你想不起我呢? 麒麟一直在不远处,远远的望着沈汐将甘遂的鞋袜穿好后才默默真的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使得甘遂眼泪汪汪,一直到麒麟的身影消失不见,沈汐还在哄着提溜鼻涕眼泪的甘遂。 不知是不是因为甘遂一直和言灵树待在一起,以言灵落叶化为人身,怎么看也是个大人模样,可身量比一般女子矮小些就算了,呃,更别提身材了,这颜色这质地,换个寻常女子的身量与身材定是凹凸有致婀娜多姿,且黑纱摇曳生姿,黑色纱制神秘梦幻,怎一个美字了得! 沈汐看看牵着自己袖口的甘遂,袖口因为被扯过有些细碎,衣服上斑斑点点的泥土散发着一路被海水腌制过后的咸臭气息,此刻的自己活生像个被抛夫弃女的倒霉鬼! “诶,你说那丫头,是不是给拐了?哭的咋这么伤心哩…” “那男的这么俊俏穿的这么个破烂,吃软饭给轰出来了?” “是嘛?” “我看像…” 路旁传出高出旁人一截的声音,沈汐转头,原来是两位大婶磕着瓜子嘀咕着,这样的声量,显然已经不算是嘀咕了。 见正主都已经转脸了,大婶们依旧没有收敛,高谈阔论的猜测着,沈汐在一旁听的额头青筋直跳,一把扯着甘遂走向唠嗑的大婶。 大婶似乎给他这架势唬了一跳,以为他要学着泼妇骂街什么的,谁知沈汐只是手起一礼,谦道:“劳驾两位婶子,东洲神祗怎么走?” 原先说话的大婶小心翼翼的拍拍胸脯镇定一番过后,瞧这小白脸应该也不会骂街那一套,“呸”一声,吐掉一口瓜子壳,依旧尖锐嗓音,翻着白眼:“东洲没有什么神祗,求神去西洲去!” 旁边的大婶也嗤笑着吐着瓜子壳:“你脑子没病吧?来东洲求神?东洲哪有什么神,病灾天祸都是他弄出来的,”大婶磕着瓜子,“嘎达”一声又开始吐瓜子壳:“呸呸,东洲要是有神啊,我看也是个让人遭瘟的神,哈哈哈哈…” “瘟神?对!瘟神!!”“哈哈” 两个大婶因为在言语上达成了共识,哈哈大笑不止。 沈汐无奈,也不明白,祖龙神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东洲的人如此冷漠于东洲神的存在,甚至言语侮辱。 甘遂不解道:“你们不怕神会惩罚你们吗?” 两位大婶对视过后,笑的更肆无忌惮了,:“哈哈哈哈…这小丫头怕是画本子看多了吧?还惩罚?哈哈哈哈…” 甘遂跺跺脚,忘记了哭鼻子,扯着沈汐的袖口:“她们,她们…唔…唔唔…”糟了,怎么忘记教她这个了!沈汐连忙捂住甘遂的嘴巴拖到一边,生怕她再说点什么别的出来。 大婶们相继磕着瓜子,并不理会沈汐和甘遂,或者在她们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穿着破烂的男人带着一个傻不拉几的小疯子。 沈汐整理了甘遂被拖乱的衣衫,蹲下,对她道:“刚才她们不敬洲神,还出言侮辱,你很生气,是嘛?” 甘遂哼的转过头去。 “那你生气了是要骂回去还是要打回去?” 甘遂见沈汐像是在训斥自己,只敢眼神偷瞄着他,显然她并不明白沈汐这么问的意图。 沈汐掰着手指,一字一句对她道:“骂回去,你和她们就是一样的一群人,打回去,恭喜你,你比她们厉害。” 甘遂一听,两眼放光:“那我就打回去!” 沈汐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开口教诲道:“你觉得她们那样说话讨厌吗?” “讨厌。” “那你这么厉害,出手打她们,她们就会因为你厉害,然后变得不那么讨厌了吗?”沈汐反问道。 “会的,她们会害怕我还揍她们,所以不会这样讨厌的说话。”甘遂侧着脸很认真的说道。 沈汐道:“那你转身走了,她们对着别人还是不敬洲神,那你要怎么办?教别人也像你这样吗?那你和她们有什么区别呢?” 甘遂慢慢将身子转过来:“那我…” 沈汐蹲下,摸摸她的头,道:“那你应该要让她们从心里自发的对洲神感到敬畏,让她们相信言语的力量,相信神灵是不可冒犯的。” 这话说给甘遂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动气也无济于事,不如慢慢的去转变这些人对东洲神的印象,重新建立信仰。 沈汐站起身来,手伸向甘遂,道:“走吧。” 两人牵着手,向着城中的方向走去。 而那远处大婶依旧高高低低的笑着,仿佛随意讨论别人,随意揣测他人的经历是一种非常享受的乐趣。 ------题外话------ 立下一个flag,决定每天写两篇加速加速~~希望不要很快就倒@@ 46 言灵和灵言族? 洲陆的边境与中心城一般都是天差地别的,边境儿郎大多质朴,中心城居住的均是大家氏族。 东洲是个例外。 沈汐带着甘遂一步步往东洲境内走去,边境与中心城根本毫无区别,倘若说,边境靠海,所以居民村舍都有残缺很是正常,可是,越往东洲境内的深处走,却越是觉得边境才是最繁华的地方。 宁愿边境杂草丛生,道路难行,都是石子颗粒,每走一步硌着脚,至少入眼的是最原始的环境生态,而不是经历了繁华过后的空城。 越走越宽广,道路宽广到毫无人烟,明明应该是最热闹的街道,却静悄悄的让人心里发闷。 东洲的神祗破败的让人惊悚,殿门掉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高处还有疑似黄土泥块,想必这定是人为的丢上去的,神祗角楼瓦块也都零散的脱落着,暗淡的漆角几乎就是灰白色,这一切昭示着这里的神祗无神无人,甚至,不被东洲子民所爱戴。 当然,不被爱戴这件事,沈汐从那两位大婶的话语里已经听得非常的清楚了,他只是没想到,言语不敬就算了,动作,也是粗犷的可以。 所在之处就好像总会无端跳出来什么,吓人一跳。 甘遂踌躇着,扯了扯沈汐的手,有些害怕的道:“暮清哥哥,我不想进去。” 沈汐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又拍了拍甘遂的手,给自己壮了几分胆,望着黑黢黢的门缝,坚定道:“没事,暮清哥哥和你一起呢。” 一般来说,神祗的建造位置,一定是有讲究的,即便是人迹不旺盛,也一定会是能够福泽子民的地方,洲神的使命就是保护信奉自己的洲陆子民,子民会对洲神祈愿,祈求洲神的庇护,前者奉献,后者敬仰,两者应当是相辅相成的,相比西洲,西洲的子民多么团结啊,连承担神罚都毫无怨言,而东洲 唉。 沈汐缓缓推开落灰的门,甘遂下意识的更靠近了沈汐一点。 “咯——哒,”殿门因受了力顿时向两旁歪去,沈汐立刻怀抱着甘遂向里面跑去,殿门最终没有坠落在地,顽强的使自己呈“大”字型险险的挂着,摇摇摆摆。 见有惊无险,甘遂也没那么害怕了,还有些兴奋,边拍手边转头对着沈汐道:“咯咯咯,真好玩” 沈汐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模样,也被她的笑影响,心情略略放松了一些,一时间觉得里面也没有那么寂静吓人。 他们一路走来,在殿门前徘徊停留这么久,不说人烟人迹,连个其他声响也无,沈汐望着神祗内的供桌,这祖氏牌位要比西洲的供桌上的要多得多,密密麻麻,有些虽然站立着,却已被灰尘破布掩埋,有些牌位也歪倒在供桌上,七七八八八,很明显没有人打理。 沈汐的疑问油然而生:这究竟做了什么?东洲怎么荒条成这副模样? 甘遂围着供桌转了一圈,突然俯身钻进供桌底下,沈汐焦急的蹲下去拉甘遂,但是她太过瘦小,滑入泥鳅,沈汐无法也将自己探进供桌才发现,这是四枚蛋? 一、二、三、四,刚好四个,不会吧?祖龙神这时候这么心大的吗?将他们四个随意塞在角落就不见了? 甘遂伸手去够,忽然龙蛋表面一道金光将她的手弹回,沈汐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是本能的给甘遂做个人肉垫子,金光瞬间又收回。 看样子,还是有自我防护的?我还以为沈汐想,不对呀,上次看到的画面不是有人来抢这几颗蛋吗?没见这蛋有自我防护啊? 看着甘遂龇牙咧嘴的模样,沈汐将她揪出来,未免她再捣乱,让她与自己将供桌上的牌位清理一下,同是洲神后裔,也不忍见此状况何况这会,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沈汐手握着破烂的衣袖,先对着这牌位行跪拜大礼,即便不是自己的族人,也应当有所尊重,待到礼毕,沈汐才开始一个个擦拭,摆放,而这个过程中,他留意了一下,祖氏按字排辈的话,牌位似乎全部都在这里了? 沈汐几乎定在了原地,脑海中的想法简直难以置信,喃喃道:“这这不会是” “嗒嗒嗒”有个石子从外面掷进来,然后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几声滚落声,刹那间打翻了沈汐的震惊。 他下意识的望向门外,一个瘦弱的少年躲在远处的角落,对他们打着手势,沈汐看不懂这手势的意思,甘遂也顺着沈汐的目光歪着身子仔细观察了一番,却道:“哥哥,那个少年在说什么?不过,他的手腕好像有问题。” 甘遂心思单纯,观察总是很细微,沈汐往那少年的手腕处看去,果然有一道明显的脏污痕迹,想必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血液凝结又脏,所以又脏又明显,只是,那道痕迹整齐平整,应当是刀剑类的东西迅速割下所致。 沈汐还在思索着,甘遂已经蹿出门外到了少年的身边,沈汐远远的望着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突然,甘遂抓住了少年的胳膊似乎要往自己的方向来,那少年使劲挣脱,明显不肯,拉扯间,甘遂估计这少年的伤口,却被少年狡猾逃脱。 甘遂望着少年的背影,恨恨的跺了跺脚,回来了。 沈汐笑道:“神祗都要被你剁踏啦,怎么了?” 甘遂嘟着嘴,还在对少年表示不满,她道:“我想让他把手腕给你看看呀,那样的手腕肯定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是他不愿意就跑了。” 居然是这个原因。 半晌,沈汐才道:“你问他手势是什么意思了吗?” 甘遂的小脸也顿时变得很严肃:“今日是新月之夜,会有一个特殊的族群出没,很坏,让我们快走。” 五大洲以外的特殊族群?还需要人躲避? 只有一种族群:灵言族。 沈汐道:“甘遂,你知道灵言族吗?” “不知道,哥哥,这个族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甘遂问道。 “有的,据说可以称呼他人姓名将之仆役,通过血液共享记忆和智慧,生而不灭。”沈汐依稀记得无尽书是这么写的。 甘遂惊讶:“哥哥,这怎么可能呢?” “嗯?什么不可能?” “这是言灵呀!这是灵言的契约之力呀!”甘遂逐字逐字的对沈汐道:“哥哥,你我初见,我曾问你是言语在说话还是语言在说话,而哥哥你告诉我,人的言语通过语言在表达和延续。” 沈汐点点头。 “不论是神,还是人,从诞生那一日起,语言也随之而现,成为彼此沟通交流的媒介,且不可或缺的存在于各种生活情感或是内心的想法中,哪怕是人类消亡至鬼族,甚至于妖族,不同的族群之中,也都是需要语言的,从而诞生了语言中的灵的存在,它成长着,却也接近消亡着,没有一丝信仰之力,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坚信着语言中的灵的存在,它便不会消亡。” “而言灵里,最短的咒术不就是通过名字建立起来的吗?!哥哥,言灵古树不会喜欢粘稠的鲜血的!”甘遂焦急的说着。 ——契约咒术!以他人之名立约,如同在海上与那两个大妖的定约一样,皆是以姓名定约。 沈汐思忖道:“我想这个灵言族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你想啊,哥哥我可是一直善待万事万物的,是不是才‘勉强’得到古树和你的许可啊?它们这样利用人的鲜血,连最低等的妖族都不如,一定不是神灵的后代,放心吧。”或许,只是不知从何处知晓的一星半点的言灵术? 甘遂略带忧愁的点点头。 难怪东洲的城里空空荡荡,都是避祸去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深爱着这片土地,土生土长的人们还是舍不得离开的吧,或许,还是有机会挽回东洲神的信奉的?沈汐还有一丝庆幸。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有多愚蠢。 沈汐无处可藏。 虽然知道甘遂身负灵力,内心坚持的信念,并不忍心一个瘦小的姑娘为他打打杀杀,决意先躲避再徐徐图之,四周全部勘察过后,只有这破旧的神祗可以抵挡一番了。 总不能东洲祖龙神的神祗还抵挡不了这些莫名生物吧? 甘遂十分反对,不同意龟缩着,坚持要出去找到灵言族,要为言灵古树正名声。 沈汐奇道:“这有什么好正的?又不是一个意思。” 甘遂恨铁不成钢地道:“哥哥,若是一个乍然听到的人,怎么会记得言灵还是灵言,哪个才是坏的,是吸血的?不行,我要去!” 沈汐虽然觉得甘遂说的也有一丝道理,但还是扯住了甘遂的胳膊,劝说道:“你去哪儿找呀?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我们好歹也要等天黑看看情况再说。” 沈汐打扫好了供桌上的牌位后,便和甘遂默默等着天黑,内心琢磨着,自己就去看一看就可以,坐以待毙好像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静谧等待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大风,原本就摇摇欲坠“大”字型的殿门更加狂躁的拍打在殿墙上,来回猛烈的撞击,生怕自己能在门框上坚持的很久一样。 沈汐并不敢堂而皇之的坐在大门口,而是拉扯着甘遂躲在供桌下,借由已经破烂的桌旗掩饰一番。 新月将将挂上城中,殿门大开,只见一阵玄色迅速由远及近,从模糊不清的点点慢慢靠近,露出人一般的身型,这批人影一丈一丈的,前进的飞快。 直至殿门前踌躇片刻,听到一个少年的低低的挣扎,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只支支吾吾的反抗 沈汐与甘遂细细分辨一会,甘遂小声的道:“哥哥,好像是白天与我说话的那个少年!” 沈汐虽然没有听过这少年的声音,他却有些明白,少年不偏不倚,不躲不避,坐在殿门边,那么此刻的闷叫声难道是不想自己和甘遂发现?难道这少年做好了自我献祭的决心? 沈汐低头思考的这会功夫,甘遂早已趁机跳出去追着那片玄色人影而去,待到沈汐发现之时,一边内心咒骂,一边卯足力气追着。 哎呀,这祖宗! 沈汐毫无灵力的两条腿,始终跑不过前方脚下生风的这两拨人,跌跌爬爬才能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上气不接下气,沈汐不禁想到,这是自己的回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么矬?在后面追着跑?跑到口干舌燥? 当沈汐很久以后想起这段,询问知情人的时候。 那位知情人一脸鄙视:“当初大显身手的只有甘遂一个人,从头至尾可没见过您!” 沈汐:“” 47 早年的荀歧 直到这夜新月初起,换上翌日的新日冉冉攀升的时候,甘遂才风尘仆仆的跑来,看样子毫发无伤,衣衫也都还是去时的模样,并未有什么污渍,她兴高采烈的道:“哥哥!” 沈汐拍拍早已坐的麻木的大腿,啊,站不起来,忍着麻木感,小心翼翼的挪了半边屁股,继续坐着,云淡风轻的道:“看样子是胜了!” “哈哈,哥哥,我可厉害了!”甘遂跳脱的说着昨夜的经历,手舞足蹈。 原来,那少年见沈汐带着甘遂,虽然甘遂应当已经成年了,但是她体量矮小,又毫无身材可言,那少年把甘遂当做与比自己还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所以少年才会在殿前扔小石子提醒,又故意等在殿前等着那些人,打算换甘遂的平安。 甘遂从少年的言语中得知,少年被家族赶了出来,一直在四处流浪,对自己的生命也并无甚看重,还不如用这一条命换一件有意义的事。 当甘遂追赶到以后,出现在少年的面前,着实吓了少年一跳,以为甘遂也被抓了,还在内心道,这家的丫头着实缺心眼,都再三警示她了,居然还没跑掉后又见甘遂明明小身板却出手利落的解决了这些玄衣人,才恍觉自己仿若多嘴多舌实际毫无用处,在察觉安全之后又偷偷跑掉了,甘遂又追了他小半夜。 也就是甘遂的武力输出还是很高的,时间都用来找人了。 “还是没追到?”沈汐问。 甘遂闻言十分恼怒,脚下踢踩着荒草,溅起一阵灰尘,她恨恨的道:“哥哥,他钻的可快了,我不过是想让他回来给你医治一下伤口。” 沈汐愕然,居然是这个原因,他哭笑不得的道:“甘遂,我不会医术啊?你带他过来我也是无法的呀。” “哥哥,你的言灵就是最好的医术呀。”甘遂奇道:“你是西洲神,原本就具有神力,言灵术对于你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的呀?神的祝词,祈愿不就是最好的医术?” 成语你都会用,沈汐暗暗在心中抬杠,看来,甘遂并不是一个如外形一般幼稚的姑娘,不对,是什么导致我会觉得灵叶化形居然会是个幼稚的小孩子? 沈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快点认清事实吧,幼稚的好像是自己! “你很想救那少年吗?”沈汐挪了挪依然有些麻木的腿部。 “哥哥,”甘遂蹲在沈汐的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顶着小脸,有些挤压变形肉脸凑近沈汐,语气里说不出的抑郁:“哥哥,其实我很不能理解那些漠视自己生命的人的心态,你知道吗?除了那个少年,还有其他的少年和小姑娘,也有已经被放血的孩子,可是他们的神情是麻木的,并不想逃跑,也不想抗争,我还看到笑嘻嘻的少年,他们在讨论放血的细节,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哥哥,洲陆上的子民都是这样的吗?你们西洲也是这样吗?” 沉默片刻,甘遂说着:“我觉得好可怕。” 是呀,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十分珍惜,甚至还笑嘻嘻的讨论死亡的方法,那这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明明对面是一张扭曲变形让你分分钟都会笑出来的小肉脸,但是这个话题却让沈汐毫无笑意,此刻身处的东洲,内外皆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没有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画面,街道,城楼,无疑不昭示着这里犹如一座荒城一般散发着令人无法待下去的窒闷。 东洲的子民们不敬洲神,不信轮回,不在意善言得善果,恶言招恶行,这是因为他们毫无信仰,对生命漠视,对生存环境漠视,对自己的漠视,他们不会因为某种信仰精神凝聚在一起,更不会因为凝聚而懂得什么是人的底线。 因为无所畏惧而渐渐无所不为。 “不是的,这里的人只是迷路了而已。”沈汐淡淡道。 是啊,迷路了,心迷路了吧,慢慢的指引吧,会好的。 不去想这样的话题,沈汐转而问道;“这和你想救那个少年有什么关系?” 甘遂起身,背过手试图将一直坐着的沈汐拉起来,用劲扯着他的衣袖,发觉自己居然可以拉动沈汐,口中混不在意的道:“他眼里还有光啊,为什么不能试着点亮他。” 这小丫头的力气还可以嘛,居然一把就被拉了起来,沈汐看看天色,任由着甘遂在前使力扯着他的衣袖拖着他走,甘遂走了几步觉得好玩,又急忙加快了脚步,被她拖着走的沈汐也在后面踉跄着疾行,生怕踩着甘遂,所以有些束手束脚,沈汐一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应该不是东洲的人。” 甘遂背身在前,爽朗的笑声从前方隐隐穿来,一派天真,她又加快了拖行的速度,回眸道:“哥哥,你真聪明,他确实不是东洲之人!” 东洲的人,眼里哪还有光。 “不过他没说怎么来的这里,也不是我问了,他不肯说啊!”甘遂突然尖叫一声,手肘吃痛,瞬间收回了手。 沈汐侧身望去,一名白衣男子在不远处正垂着首,绢布在他的手中飞扬,想必是这人手里的绢布打了甘遂的手肘? 只是这个绢布瞅着有点眼熟? 甘遂莫名被打了手腕,一阵恼火,那男子在不远处与她对视着,一言不发,甘遂迅速与这男子缠斗起来,沈汐在一旁拉扯不及,内心也与甘遂一样感到一阵莫名,这位公子看着挺斯文的,怎么上来就动手?莫非与昨晚那群人是一伙的?秋后算账? 那白衣男子与甘遂打斗之时,角度变化,一时让人无法看清面部,倒是身型似曾相识。 沈汐当机立断的喊道:“这位公子,不知舍妹有什么地方得罪公子了,为兄代替她向你赔个不是,小妹秉性直爽,定不是有意冒犯。” 男子还在于甘遂颤抖,闻言,身形立时顿了一下,甘遂却立即抓住机会,手速超快,在那男子的手腕上“啪”的一下留下了五指红痕,嘿嘿,瞬间回身,站立在沈汐的身后,用一副“我超棒”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瞪向那男子。 男子无视手上的红痕,立身,赔礼道:“是我误会了,以为灵言族在此出没” 沈汐转念一想,恐是甘遂一个小身板拽着自己乱跑,动作还那么敏捷,不似寻常女子,又在毫无人烟的东洲地界,惹人生疑,故此这人才率先出手,看样子是个心怀正义世人,大概是想先解救我吧?遂温柔谢道:“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过是我与小妹玩耍罢了。” 白衣男子又对着甘遂恭敬一礼,却不再出言。 甘遂在沈汐身后,却对于这个偷袭自己的人表示严重不喜,自己与哥哥玩的正开心呢,扫兴。 沈汐看这人身形,总觉得应当是见过,可是自己熟悉的也没几人,还用绢布,沈汐望着这男子手中的绢布,顿时反应过来,哦,是了,是他,试探道:“荀,楼主?”斟酌之下,还是喊了荀楼主,毕竟不知此时的她是个什么身份。 白衣男子听到这个称呼,反问道:“什么?” 啊,难道不是?但是熟悉的人也只有她了呀,沈汐改口道:“公子是否姓荀?”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望着沈汐的眼神隐隐有些防备,但还是道:“是。” 果然还是你,看样子你的楼还没建? 沈汐接着道:“在下东洲暮清,此是舍妹,冒昧问下,荀公子来此地是?” “历练。” 真是勤苦的孩子。 沈汐点点头,嘴角微扯,计上心头,出言邀请道:“我也是带着小妹历练而来,不如一道?” 白衣男子下意识的摇摇头,却望着沈汐半晌,复又点点头道:“好。” 既然已经同意,沈汐假装没看到甘遂不情不愿的样子,与这白衣男子一同往东洲中心城方向走去,一路竟是毫无寒暄对话,沈汐心道:早年的荀歧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话都不肯多说。 甘遂始终嘟着嘴,沈汐好一阵哄,偷偷的与甘遂道,这可是荀家第一人唉,走在身旁多让我安心!姑奶奶你就忍忍呢吧,以和为贵。 甘遂见沈汐总在说这白衣男子的好话,内心更加不喜,是以沈汐并不理解,不管多大年纪的,只要性别为女,她的嫉妒心和记仇心那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解决的。 而沈汐力邀荀歧的理由很简单:若是再有什么事情,我跟不上这小丫头,也不怕她丢了。他上下打量着这时候的荀歧,就算是早年的荀歧,应当也是虽然外表冷漠,内里依旧火热。 48 早年的荀歧(2) 一行三人气氛诡异,各怀心思的一同往东洲神祗附近走去。 许是新月之夜已经过去的原因,东洲神祗附近总算有些许人烟,出现了一些居民和所生意的人,虽然里里外外还是一股子萧条之意,但也比空无一人要好的多。 而这里的客栈除了破旧,落灰,店家不那么客气,给钱都还是摆出一副爱住不住的脸色,也勉强还算可以。 不过三人还是决定先住在这里,沈汐想等待着祖龙神的回来,问问大概的情况,而观荀歧,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地,正如她所说,真的是在历练而已。 这几日,沈汐不停的找借口与荀歧接触,才发现,冷漠这个词并不适合荀歧,她只是,一个连甘遂都不如的,不谙世事的,不懂人情世故的普通人,空挂着“阵法第一人”这样的称呼,各洲大陆将她传的神乎其神,而对于她本人,也都是包裹在“神话”里。 她的性格 总之,她反应略慢,世人就说她“目中无人”;若是她有话直说,就说她“狂妄自大”;她不说话也不行,这是“目空一切”,“傲慢无礼”等等,总之都是人云亦云,从而致使这个时期的荀歧的名声鼎沸一时,借机要与她接触的,有好奇不读为快之人,有惜才慕名而来,也有讽刺名不副实的,与她这几日相处,确实有不知多少人来求她去布阵,凡世之人必是千万黄金,千亩良田,修行之人最差出手也得是天才地宝,珍稀妖兽,才敢来相请,荀歧却都一一拒绝,那些人既不敢得罪荀歧也不敢得罪她身后的荀家,大都说些不重不轻的含沙射影的话,再愤愤而去。 这天,甘遂在屋里无所事事,见又有一人在门口口出污秽的低低咒骂着,便也好奇道:“那个公子为什么不帮这些人布阵啊?我观他的阵法确实精妙的很。” 沈汐怀疑自己听错了,确认般的问道:“甘遂,你会布阵?” 甘遂拍拍胸脯,很自豪的说道:“不会呀!但是我会看!我能看出阵法之间的灵力分布!” 啊,好吧,好吧,灵叶归根到底也是灵体,能看得到阵法灵力分布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叶子也是有脉络的?哦,这样想着,难怪没什么身材可言,叶子嘛 沈汐突然沉默了下来。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不帮人布阵啊?我看许多人家都好言相求了呀。”甘遂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 沈汐犹豫再三,才开口轻声悄悄的在甘遂耳边说道:“也不是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就都要帮的呀,也得看适合不适合,比如这位公子的阵法,都是死杀阵,不若平常的阵法还有生死门的,他这阵法一布,这些人就是原本没有仇家,被这公子布完也得仇家遍布了。” 甘遂不信,继续追问道:“怎么可能?一般的阵法都是有生死门啊,生门与死门就是相对应的呀,何况生门并不是一定会是生路,只不过是危险不如死门,若是他的阵中有生死门,他可以随时变阵,不也是一种随机应变吗,还可以使别人始料未及,总比让人破开的好,他的阵法怎么可能会这样布?” 当甘遂说到一半的时候,其实沈汐已经注意到荀歧出现在甘遂的身后,因着为了方便看荀歧那屋的热闹,所以甘遂方才并没有关门,而是敞着看热闹,如今这热闹倒是看到自己身上了 实际上沈汐是很想打断她的,若是打断,甘遂一定暴跳如雷质问自己为什么打断她,更是闹得没完,还显得自己两人在背后说人家闲话,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假装自己在和甘遂讨论。 沈汐义正言辞地道:“许是有她有她自己的考量吧。” 甘遂也有些疑惑,语出惊人道:“他会不会沽名钓誉啊?” 荀歧清脆激越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与以往无甚不同,她道:“看来令妹对阵法也有研究。” 瞧,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了吧,沈汐瞪了一眼甘遂,甘遂吐吐舌头,不过两人倒还镇定自若,沈汐一派风轻云淡的起身,道:“荀兄,请坐。” 于是沈汐眼睁睁的望着荀歧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垫在木凳上,然后又掏出一方手帕,一边擦拭着面前的茶杯,一边才从从容容的开口道:“请教小妹,休生伤杜景死惊,凶门几何?” 甘遂冲着沈汐眼角挑挑上扬,自豪道:“伤、杜、景、死、惊,五凶门。” 荀歧放下擦拭好的茶杯,又又掏出一方手帕,一边开始擦拭茶壶,一边又问道:“小妹聪颖,再问五凶门中,哪门最凶。” “自然是死门,居中西南坤宫,属土,与艮宫生门相对。” 很好,甘遂还进行了补充说明。 沈汐见荀歧又将擦好的茶壶放下,又又又掏出一方手帕,开始擦拭自己的指尖,道:“我以一到九数字代入阵法,一数为一格一方位,小妹想象一下你的面前有九格为九个方位,跟着我去填这方格内的空,戴一履九,左三右七,八六为肩,四二为足,五中间,所以,不论斜纵横皆为十五,如此,我为何要留一处生门费心给别人活路,来碍自己的眼?” 也就是说,当你入了荀歧的阵,不论哪个位置,遭受到的灵力攻击或是防御都是一样的,既然她灵力分布均为相同,从入阵的那刻起,她就没打算让你轻松全身而退,也不会在里面放一个生门让你去破,去闯,只怕,对她来说,八门皆为凶门,只是这样的布置真的是需要极高的天赋,思维运转也需要极快,才能够平衡各个方位,因为在情况危急之时,你所想到的布阵一定瞬间反应,对于一般人布阵都需要有各种机缘巧合,瞬间应发,怎么能够让你来得及平衡各个方位? 所以,她的阵,根本不是谁都能布的一个阵! 而显然此刻,甘遂暴露了她的反应能力,沾起水杯里的水在桌上画着九格慢慢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 沈汐扶额,所以刚刚对阵法的粗略知识,还能侃侃而谈,她到底怎么知道的? “舍妹顽皮,荀公子切莫放在心上。”沈汐开口解释道。 “无事,挺好。”沈汐也不明白这个挺好是说甘遂这个杠抬得挺好?还是她这回过了把先生的瘾挺好? 不过看着桌上荀歧用过的几块手帕,这爱干净的程度是不是有点过了? 沈汐一计浮上心头,就在荀歧端起刚刚擦拭过的水壶,斯文优雅的倒了一杯水,用自己擦拭过的指尖捏起也被她擦拭过的茶杯,已然靠近她的嘴唇的时候,沈汐忽然开口道: “荀兄,说起来,壶里的那茶甘遂方才觉得不好喝,喝了一口又吐回壶里,你要是不介意” “”明明已经碰到了嘴唇,荀歧强作镇定的放下茶杯,然后镇定的快步走出沈汐的房间,却有几分仓皇而逃的味道。 “噗哈哈哈哈哈”沈汐笑的直不起身,一旁仍在计算的甘遂茫然的抬头望望沈汐,显然被他肆意的笑声惊扰到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又沉浸在掰手指算总和之中。 半晌后,沈汐渐渐安静下来,才思索着,明明记得,当时与荀歧竹七出发去中洲的时候,荀歧曾从马车上下来,路边的枯树石块也都这么坐下来了,喝水也是直接喝的,从没有见她如此的爱干净,连自己擦过东西的手指都要再擦一遍,这明显就是一种病态了吧?是之后时候开始转变了?还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 49 早年的荀歧(3) 祖龙神迟迟不归,不知去了何处。 东洲在外乡人的眼里也是一座人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地,宁愿多绕些路,也不愿从东洲过。 待的快要生霉了。 这天,沈汐手心握着一把瓜子,百无聊赖的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村庄。 那是个废弃的村庄。村里的土房,摇摇欲坠的篱笆,空空如也的圈槽,离村庄不远的深处,是一片密林,密林外包裹着一片杂草。 杂草丛生处,偶尔随风飘扬,有一处却足迹杂乱,路岔上有一小段杂草分别往两边倒去,那痕迹在密林前戛然而止,密林的周围除了杂草之外,光秃秃,也干干净净。 “哥哥,你盯着那村庄看了好几天了,早也看晚也看,那村庄究竟有什么好看的?”甘遂好奇的顺着沈汐远眺的方向张望,试图学着沈汐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沈汐摸着甘遂的头发,笑笑:“秘密。” 甘遂一记眼刀,不再多言。 “扣扣,”敲门声突然响起,荀歧已有几日不曾登沈汐的门了,大约不想再喝“被吐回去”的茶水了。 甘遂不明所以的看着沈汐扯着嘴角默默偷笑,小跑去开了门。 “沈小妹,”甘遂听到这个称呼内心一阵恶寒,打从荀歧知道沈汐姓沈之后,就开始这么称呼甘遂。 “荀兄,来,坐。”沈汐笑着招呼。 荀歧刚欲掏出怀里的手帕,却手势一顿,不知在想什么,自我纠结片刻,还是收起了手帕,站立一旁,婉拒了主人家要她坐着的客气话。 沈汐眼睛微眯,这也是早年的荀歧与后来的荀歧的区别,若是后来的荀歧,只要想擦拭凳子,还是会掏出手帕,并不会管沈汐看不看的惯,此刻的她,似乎有些唯唯诺诺,在意着别人的想法?是因为生长的环境让她如此的小心翼翼? “沈兄,我略微观察几日,东洲境内似乎并不曾见到沈小妹说的那些玄衣人出没,想必已经离开此地了,耽搁几日了,我决意不如离开此地沿途探查,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要走?”沈汐愕然,他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生一计,咧嘴道:“只不过,我倒是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你来看。” 顺着沈汐的指引,荀歧几步来到刚刚沈汐伫立的栏杆前,脚下踩在什么东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低头,瓜子壳?满地的瓜子壳?沈汐伸出脚,将瓜子壳慌乱的打散,尴尬笑着解释道:“哈哈,鄙人的人生愿望就是对着栏杆往下随地乱吐瓜子壳,不过好像还有些内心束缚问题没有解决,只能吐在自己脚下的地上,小妹,来,把这打扫一下。” 甘遂望着沈汐,见沈汐再三挥手,才嘟嘟囔囔的去拿了扫帚。 荀歧沉默,沈汐不知她在想什么,内心思忖:不会是爱干净到鞋底不能踩垃圾吧? 沈汐哂笑着低头,刚好望见荀歧沉默的脸庞轮廓,这时候的荀歧轮廓还没有那么分明,比后来多了几分青涩,稍显稚嫩,身上的淡然与冷漠似乎只是一个伪装色,明明内心还是渴望着别人的亲近,却还端着三分脸色,否则也不会在意沈汐调笑她的事情。 荀歧顺着沈汐刚刚说的方向望去,甘遂拿着扫帚指向村庄的方向,插嘴道:“荀公子,你看,那不过是个村庄,好像已经没有人住了,但是哥哥还是看了好几天了。” 荀歧似乎对着甘遂很是有好感,观察片刻,对她道:“你仔细看看。” 沈汐明白,荀歧是想指点甘遂了,端着凳子在一旁又嗑起了瓜子。 “村庄旁边有小路,路上有杂草,没了。” “再看。” 甘遂又观察了一阵:“杂草有些乱,真的没了。”见荀歧不说话只望着自己,下意识看向沈汐。 沈汐看着甘遂有些求助的眼睛,对着自己眨啊眨,不禁失笑道:“人家问你呢,你别看我,再仔细看看。” “还有树林。”甘遂复又加了一句:“这次真的没了。 沈汐笑:“荀兄,甘遂粗枝大叶的,怕是真的没看出来什么。” 荀歧这才接道:“小道两旁足迹杂乱,杂草往两旁倒去,已有明显痕迹,显然证明有人从那里走过,且不止一次,否则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甘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丢下扫帚,刚扫的瓜子壳又乱了一地,她迫不及待的趴着栏杆,也学着两人往那密林前的杂草处仔细的瞧着。 沈汐补充道:“那树林周围突然就变的很干净,杂草没有践踏过的痕迹,不是很奇怪吗?” 甘遂不解:“嗯?哪里奇怪,没人往那儿走不就不会乱了吗?” 沈汐敲了她的头一下:“笨呢,你仔细看看被踩踏的那个杂草的方向。” 那杂草一头在小路上的岔路口,一头仍旧延伸至密林里,可通往密林里的小径另一头突然变的干净且毫无痕迹。 “是因为,有阵法?”甘遂小心翼翼的问。 荀歧点点头。 沈汐也孺子可教一般的颔首,侧头望向荀歧,道:“既如此,荀兄,我们去看看吧。” 待到三人行至杂草旁,顺着杂草的方向走到了密林处,沈汐却望着眼前,猛然停下脚步。 荀歧和甘遂不明白他的意图,只见沈汐神色凝重,甘遂欲言又止,没有作声。 沈汐食指靠近唇畔,比出了一个“嘘”的静音手势,逐步逐步的朝着没有分叉的杂草前方走去,挥了挥手让荀歧与甘遂紧随其后,突然,三人面前的景象变幻,浓浓的烟雾瞬间弥漫眼前,看不清前方的路。 沈汐不得已伸出手,左手牵着甘遂,右手拉着荀歧,他迅速靠近荀歧的耳边,语速极快的轻声道:“得罪。” 浓雾中,沈汐无法看清荀歧的脸,自然也没有看到荀歧红透的耳根。 在荀歧与甘遂眼里,只觉得这周围的树木异常的粗壮高大,总有风声呼啸,这一会站立,便觉得此地的风,阵阵刺骨,仿佛有人顺着脊背在吹气一般,让人不禁耸立着背脊。 而在沈汐的眼里,浓雾中却看得见眼前站立着许多“人”,相互间毫无间隙可言,几乎脚踩脚,人贴人,甚至,有些挤在他眼前的树木上,原本就是浓雾看不清东西,若是能看的到这些“人”,想必数量也是极其的多,只是这些“人”,似乎不敢靠近沈汐,明明无法站立,还尽量不碰到沈汐。 入眼的前后左右都是站着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拥挤的不像样子,有些蹲在树上,有些被挤着背贴背,有些抱着树干在上面摇摇摆摆,而这么多的“人”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死寂无声,只静静的看着沈汐。 沈汐知道身旁的两人一定都没有见到自己眼里的景象,理由很简单:荀歧爱干净,甘遂爱稀奇,如此的画面,她们若是可以看的到,必然是有反应的,此刻她们只觉得冷,因为这些魂体只敢恶作剧般的对着她们吹吹背脊风或者耳朵风,让她们不停的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 饶是沈汐去过南冥洲,也不得不起鸡皮疙瘩,这个阵法里的魂体实在太多了! “缚魂灵阵。”荀歧忽然出声道。 糟糕! 沈汐眼见着魂体飞向荀歧扑面而去,荀歧手中绢布一物,面前魂体立刻消散,下手不留一丝余地。 “魂飞魄散了,是吗?”荀歧忽然问道。 沈汐点点头:“你知道我看的到?” 荀歧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淡声,道:“知道。” “那你也看得到?” “看不到。”荀歧想想又加了一句:“灵力分布不对。” 天生的灵力感知。难怪对阵法的领悟力也是与众不同。 这就是五洲大陆阵法第一人的实力啊,真是厉害,沈汐由衷赞道。 50 第一次吟唱 甘遂明显还在状况外,战战兢兢道:“什么是缚魂灵阵?” 荀歧道:“这是一种束缚魂体用以转换为灵力的阵法,每个魂体根据生前的魂魄力量或是天生的吸收灵力程度不同,保存着的灵力也会不同,当以魂体去往南冥洲的时候,便以魂体自身的灵力修炼,所以,如果将这些本身带有魂灵力的魂体束缚在一个地方,用以滋养物体或是代替适当代替灵力也不是不可。” 甘遂点点头:“那这些魂体不能活着了吗?是吗?” 荀歧对甘遂解释道:“缚魂灵阵的魂体本就是已经错过去南冥洲的时间了。” 沈汐明白,这里的魂体不知何时就被束缚在此,即便今日不是荀歧动手,早晚有一日还是会被缚魂灵阵耗尽魂力,魂飞魄散,死无轮回重生之日。 可沈汐内心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如果生时不能好好善终,为何死去还要终止于这一生? 甘遂不如沈汐看的清晰,也不像荀歧对灵力感知异常,心中愤愤道:“哥哥,是不是如果让魂体去往南冥洲,他们就可以有生机?” 沈汐眼里一亮,拉着甘遂道:“你有办法?” 甘遂头昂的老高,底气十足的道:“我没有!” 沈汐瞬间泄气,有些失望,倒也没说什么,见状,甘遂着急的拉扯沈汐,道:“哥哥你不是会吗!你是西洲洲神啊!你可以用神的祈愿吟唱啊!” 甘遂这句话一出,原本在一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垂首的荀歧,身型突然顿住,果然,他是西洲神族后裔。 沈汐也懊恼的拍了脑袋一下,言灵!他转身对荀歧道:“荀兄,劳烦你为我划一个阵,护我一会,可以吗?” 荀歧有些为难:“我的阵”我的阵,不适合防御啊 沈汐想想道:“那就请你将阵法的攻击对外,但还请手下留情,尽量降低阵法的攻击力。” 荀歧点点头,对于她而言,显然还是有点为难的,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做低型攻击力的阵法,手中绢布圈圈画画,阵法已成,对着沈汐与甘遂示意道:“进来。” 沈汐清清嗓门,拍拍手,对着面前的“人”道:“各位,听我说,就如大家可以看到我们一般,我也能看到各位。” 万籁巨静的周围,渐渐的,悉悉索索,嘻嘻哈哈,讨论之声悄然而起,沈汐偶尔可以听到这里男男女女的零星字眼,又似乎还不那么能听清,只是瞬间划过耳际,却不那么明白,而这里的魂体显然不知道沈汐要做什么,也无人贸然答话。 “吾乃是西洲神主,如同东洲祖龙神一般,”沈汐此话一出,四周的嘈杂讨论声更加空前高涨,部分魂体骤然凶狠,往阵法上前仆后继,荀歧果然如沈汐所言,稍稍手下留情,并没有立刻击毙魂体,只讲魂体击落在地。 反弹回去的魂体对着沈汐一行人怒目圆睁,却还是不停的撞向阵法,汐赶忙斟酌用词:“各位听我一言,不要盲目的撞着这个阵法,只会伤害自己罢了!各位!”沈汐的语气有些急切:“各位!难道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你们不稀罕!甚至认为你们的洲神毫无用处,生前不信奉东洲神,难道到此刻还是不相信洲神,他,是确实存在的吗!” 碰撞在阵法上的魂体渐渐开始延缓了动作! “洲神确实是存在的,也许!”沈汐喉头有些艰难:“也许,也许东洲神确实没有给予你们庇护,但是东洲神他也遭到了神罚,为什么如今已经成了魂体还要拿自己的轮回之命来和东洲神赌气呢?” “如果各位肯给我一个机会,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做错事的东洲神一个机会,能不能放过自己,前去南冥洲,转身轮回,下一世,不再受今世的苦楚!” 面前的魂体陷入了巨大的沉默。 浓雾中看不到时间,只能静待魂体考虑与回答。 沈汐又道:“想必各位已经感受到魂体的疲惫了,或者,我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已经消失的魂体,我只想告诉大家!如果!如果愿意相信我一次,与其在这里等着消亡,坐以待毙,不如听我一言,试一试,搏一搏!谁说你的命不在自己手上呢?!” 不知过了多久,因着浓雾看不清远处,只听见远处有细嗦的脚步声,慢慢的魂体中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有一个女子走出来,对着沈汐跪下,叩首道:“西洲神主在上,小女子求以解脱。” 沈汐心头隐隐激动,这就是被人相信的感觉。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最后一个对着沈汐跪下,虔诚地道:“西洲神主在上,我等求以解脱。” 沈汐一时间茫然了起来,究竟是他们向我求以解脱,还是我对他们在求以解脱? 沈汐心头微涩。 “各位,我即刻将各位引渡至南冥洲,也希望各位如果还有亲人在东洲,临别之时,向父母兄弟姐妹,夫妻眷属,托梦说明世间仍有信仰,却有魂归处,祭奠先人,祭祀神主,缺一不可,此今往后,善有善行,恶有恶怨,有福享福。可能做到?” 众魂体皆跪拜依礼。 “若未来世诸众生等,或梦或寐,见诸鬼神乃及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叹、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过去父母、男女弟妹、夫妻眷属、在于恶趣,未得出离,无处希望福力救拔,当告宿世骨肉,使作方便,愿离恶道。普广!汝以神力,遣是眷属,令对诸神前虔诚祷祝,或请人祭祀祷祝三遍或七遍。如是恶道眷属,祷祝毕是遍数,当得解脱;乃至梦寐之中,永不复见。”(改编自《地藏经》) 在西洲,西洲的子民不光信奉西洲神,也相信祭祀,祷告,会使曾经亡去的故人在南冥洲过的很好,即便是在南冥洲没有及时的进去往生阵,进入轮回,也是可以作为冥普继续着不一样的生活。 生命从不会以任何一种方式结束,即便是你看不见的地方。 而通往南冥洲的仪式,便是结束一生的葬礼,人们既心疼又欣慰。 可是不论以哪种方式生活着,都是生命的一种延续,这是人们得以信仰着的轮回,才能得以作为行为准则,勾勒着心中最美好的祈愿。 而阵法中的魂体渐渐消失,沈汐赫然发现三人其实只站在缚魂灵阵的内侧,还没有走入阵心,不知何时,阵外出现了几名鬼使,见沈汐转身,对着他深行一礼,沈汐点头示意,望着鬼使的身影慢慢消失,他回首接着向着阵心望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阵心处,用魂体灵力温养着的,究竟是什么? 这缚魂灵阵又是什么人所布? 目的是什么?只是因为东洲无人管辖?才选了这里还是 51 一叶障目 恰在此时,甘遂抬脚朝着阵心的方向疾步而去。 “甘遂?”连着几声,却不见她应答,沈汐心中疑惑,动作倒也敏捷,迅速跟上拉住了甘遂,她双眼失神,瞳孔不知聚焦在何处,只固执的面朝阵心,即使被拉住依旧还是径直的想往阵心里去。 沈汐望向荀歧。 荀歧立即道:“没有阵中阵。” 没有?既然与阵法无关,是与阵心的东西有关吗?那会是什么?可是,甘遂她并不是“人族”啊这样失魂般的?究竟会是什么? 沈汐内心的不安加剧,焦灼之余还是当机立断的对荀歧道:“此地不宜久留!回到刚刚进来的地方,看能不能出去!” 荀歧环视四周,方才进阵的地方应当算是这个阵比较薄弱的地方,也赞同的点点头,两人旋即迅速的朝着缚魂灵阵边缘跑去,沈汐更是将甘遂横抱在怀中,而荀歧在前以手中绢布开路,两人一路疾行至方才进来的地方。 半晌,荀歧检查后,道:“无法出阵。”不知何时,这阵居然自动补足了薄弱之处,她回首望着阵心,如此,只能强行破阵了。 沈汐转身望着阵心,斟酌良久,如果要破阵只得再回头检查阵心,这样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又与荀歧一前一后又返回阵心。 荀歧神色不变,却语带关心对沈汐道:“可看到什么?” 沈汐道:“并无。” 荀歧不解道:“那你为何似乎有些恐惧?” 沈汐心道,她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说:你不要怕不要跑,跟着我冲呀…?他低头望着怀里的甘遂,甘遂的目光依旧还是始终望向阵心,荀歧接着一马当先,帅气异常地道:“跟着我。” 果然。有时候我的第六感还是准的。 沈汐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越靠近,他越能感受到甘遂已经开始轻微挣扎,若是再靠近阵心,他很怕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甘遂,毕竟,自己是个武力值——为零,的,男人。 唉。 荀歧深深的望了一眼沈汐,不知他为何忽然沮丧,下意识的微微错身,将沈汐挡在自己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终于在阵心前立住,阵心如同被浓雾笼罩一般,模糊的无法看清里面有什么,沈汐抱着甘遂,侧身提防着,本能的稍稍控制着距离,准备随时撤退,阵心不知为何忽然飞出一个物体,打在沈汐的臂膀,还未看清又瞬间弹回去,沈汐吃痛,对甘遂的钳制松了几分,甘遂趁机推开沈汐,头也不回的跳入了阵心。 “甘遂!甘遂!!”沈汐很自责,明明一直心存戒备,却还是功亏一篑! 荀歧不知如何是好,总觉得,与自己有几分关系,早知,便让他再离远些,踌躇间,她伸出手拍了拍沈汐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种地方,肩膀不能拍,肩上阳灯易灭,灯灭五洲难寻。” 一声低沉的气音传来。 之所以说气音,是因为这人说话之时气若游丝,让人觉得并不是口中发出的声音,而是靠胸膛努力喘息,喉间挤出,蹦出的声音,一字一珠的。 沈汐道:“多谢前辈指点,无碍的。” 世人有三灯的说法,也就是说,人的头顶双肩都各自有一盏灯,在阴气汇聚之地,这三盏阳灯里,若是有一盏被拍灭了,便会缺魂少魄,成为活死人,这缺的魂少的魄,便是五洲大陆难以寻找。 不过,沈汐并不是凡人,肩上阳灯的说法只针对于凡人罢了,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是头顶那盏灵台灯,若是灭了,才是真的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荀歧望着四处找寻声音的出处,这声音似近又远。 那声音再度传来:“老朽多言了,密林里还需得注意安全。” 沈汐再次谢道:“无碍的。” 那声音的喘息更大了,像是要窒息一般,断断续续的道:“口气大的很” 沈汐解释道:“前辈误会了,只因这阵里的魂体皆不在了,应当没什么危险了。” … 半晌没有听见那声音,就在沈汐以为对方可能不再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再度传来,气息喘的更加急促:“孽障,他最终还是将我东洲子民全部绞杀殆尽!孽障!孽障!”最后的声线,急促到孽障两个字都不是那么清晰,沈汐只凭猜测这喘气的声音判断骂的应当是这两个字。 这误会大了。 沈汐解释道:“前辈又误会了,魂体被引渡了而已。”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休息了一阵,方才气若游丝的冷哼道:“呵,你等孽障是欺我不知?还有谁比他更熟悉南冥洲的引渡之法?呵,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安心将龙神印给他?笑话!” 南冥洲引渡?龙神印?莫非布阵之人是南冥的人?为了东洲龙神印? 这老头的口气还真是硬 沈汐心道:莫不是祖龙神?这语气,这态度,是有点像他啊。 沈汐试探道:“前辈是东洲龙神?晚辈西洲暮清。” 居然是龙神。 荀歧不发一言,一直趁着二人说话空档,闭眼感受着周围灵力波动。 声音再度在空中缓缓响起:“暮清?西洲新一代的山洲神暮清?” 荀歧将手里的绢布瞬间脱手,冷然道:“缚。” 只见绢布在不远处空空荡荡的地上像卷起什么东西一般,两头的绢布向各自的反方向越扯越紧,沈汐仔细望去,那绢布中有一道几乎透明的魂体。 是一道快要消散的魂体。 果真是条龙! “前辈,您的龙身在哪儿?”沈汐有些急迫,这龙魂竟是十分虚弱,以至于有些透明,若是再不抓紧魂归本体,可能就要魂飞魄散了。 荀歧看不到魂体,但是却能感受到魂体的虚弱,明明快要消散了,魂体散发出的灵力却不是一般魂体可以比拟的,而沈汐的神色变得迟疑了起来,他声音微沉,道:“您的龙神印记呢?” 那魂体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缓缓叫出了沈汐的字,他道:“暮清。” 沈汐道:“晚辈在。” “我行将就木,又剥夺了神格,恐不得转生,能否允我消散前再强人所难托孤一番?” 沈汐心知他应当说的是那四枚龙蛋,但是此刻却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迫切的问道:“龙身在哪儿?!我该如何救你?!” 魂体见沈汐并没有答应自己,反而坚持着寻找自己的龙身,一时怅然,长吁一口浊气,吐出两个字道:“不知。” 沈汐忽然顿悟,莫非自己打乱了自己回忆中的记忆轨道!? 上一次的记忆里不曾变化,是因为自己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如今自己有意识且能走能动,已经不是那年的意识与思维方式。 如果是当初的自己,从古树那里出来,或许有别的办法可以离开那片海域,也或许,当自己从海域到达东洲之时,一定是先回西洲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的自己一般,想要在东洲找到祖龙神! 因为此刻的祖龙神并不认得自己! 沈汐更想起一件被忽略的事! 竹七曾经告诉自己,自己与荀歧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歧楼,因歧楼的名字而猜到主人来自于智地,然后猜到歧楼的主人乃是荀歧! 也并不是如现在这样,在东洲相识! 自己根本没有参与当时的东洲事宜!又怎么会知道祖龙神的龙身在哪! 以至于,难怪东洲神祗荒废,祖龙神早已经失去神格!也许他的全族全灭开始,他也已然不是东洲人人敬仰的龙神了,失去了敬仰的祖龙神自然也失去了神格! 此刻!沈汐万分懊恼却又无可奈何!祖龙神最后是被谁救的呢? 荀歧见沈汐脸上自责之色,愈加浓郁,便迟疑道:“我试着推算一番。”随即在地上抓了一把密林内的树叶,抛向天空。 ?这,这,这是推算?沈汐被她的举动吸引,心道:若不是我知道她也善卜卦,我差点以为她在糊弄我。 随手撒一把落叶就叫卜卦,也太儿戏了吧? 祖龙神问道:“莫非是荀家公子?” 沈汐安慰祖龙神道:“是的,您稍待片刻。” 这厢,荀歧并不搭理祖龙神,只见她眉头一紧,迟疑道:“卦象显示,它就在我们身边。” 沈汐奇道:“荀兄,能告知我,你是如何卜算的吗?” 荀歧只淡淡看了一眼沈汐,并未答话,祖龙神解围道:“暮清,这是荀家不传秘技,你怎好相询?” 沈汐这时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荀歧神色淡淡道:“无碍,不过是利用沾染了龙神魂魄气息的树叶,择以方向。” 哦,说了我也学不会,谁对灵力的感知能像她一般诡异。 “厉害厉害。”沈汐由衷佩服。 荀歧不作声,显然一直在思考着。 沈汐有些奇道:“你是眼睛看不见吗?直接告诉我们方位,可行?” 祖龙神点点头,“我来到此地之时,便已经无法目视。” 若龙神五官无碍,应当不会看不到,龙族最重要的就是眼睛,祖龙施展空间秘技也需要眼睛作为空间传递窗,而他看不见,只有一个可能: 一叶障目! 世人总听说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说法,实际上这是特指的龙族,也就是说,龙族的眼睛,通过特殊的树叶将眼睛遮住,就连泰山在眼前也看不到,不过后来因民间谣传才变了味道。 这人显然对龙族很了解! 沈汐脱口道:“布下此阵的人和你认识?” 祖龙神沉默。 眼下沈汐也没空再纠结这事,因为祖龙神的魂体已经越来越淡了。 沈汐灵光乍现,喃喃自语道:“所以,能够遮挡你的眼睛这周围一定有龙骨叶!” 荀歧也听过此类植物。 多年以前,东洲龙族埋骨之地竟长出了一种柱状植物,柱状表面如龙骨一般的细刺,直立生长向上,即便有分支出来也都是直立生长,细刺环体,如骨随行,被偶尔经过东洲的人撞见,传了出去,于是五洲境内纷纷传说,这是龙族触怒了上天,降下的惩罚,让东洲的每个人都能够亲自报仇血刃,但是谁也没有见过龙,也不知道龙骨叶到底是什么作用,也难以采摘。 而身为烛龙后人的沈汐自然清楚,世间相生相克乃是天理,即便强悍如龙族,又怎么会是天上地下毫无弱点呢?龙族秘技皆与龙目有关,天道法则,自然会有克制龙目秘技的办法。 而龙骨叶便是唯一的弱点。 沈汐看着祖龙神越来越透明的魂体,有些悔恨,也很焦心,如果自己没有到中洲,他是不是会有别人来搭救? 荀歧见沈汐面露愁容,大抵明白他或许是在为祖龙神担忧,虽并无言语安慰,但手中绢布瞬间注入灵力,绢布如剑般直插入地,口中喃喃道:“六冲六合,阵开!” 原来是荀歧打算强行破阵,而破阵需要更多的灵力,眼见着荀歧开始脸色苍白,额头青筋凸起,冷汗直冒,沈汐空有灵力却不知如何运转,内心焦急之下,想到之前朱华和一二三四似乎都用过他的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血有什么奇用,狠心拦腰掰断一只细树枝,在手心上来回的用力划破,因着树枝没有刀剑那么快,只能一点点的使皮肉钝开,沈汐忍着钻心的疼,他见手心已经有丝丝血滴渗出,又怕不够,在划痕处反复用力,直至手心伤口渐渐加深,慢慢屯聚了一窝血液,他快速奔至荀歧面前喂她喝下。 还没有完全喂完,沈汐就被荀歧周身的灵力强行弹开,跌至一旁,庆幸的是,血也已经喂入荀歧口中。 粘稠腥气的味道在荀歧的口腔中蔓延,冲向鼻腔,她下意识的咽下,有些血液则顺着荀歧皲裂的唇畔滑下,顺着脖颈四处流淌,慢慢低落在荀歧的胸前。 沈汐等待片刻后,却觉得荀歧似乎并没有得到改善,阵法依旧摇摇晃晃,似有破开之势,但又似乎还缺一把气力,只不停的有灵光闪烁,而荀歧依旧冷汗涔涔,险被弹开。 瞬间,荀歧周身忽然金光大盛,一股蓬勃蛮横的灵力冲向荀歧手中坚硬如铁的绢布,绢布眼见着就要承载不了这股汹涌的灵力,霎那间碎成无数碎片,因着充斥着灵力向四周强力飞速开,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龙吟呼啸而来,祖龙神魂体骤然归位,一声怒吼昭示着自己归来。 而沈汐被这股灵力迸发的时候被波及震晕过去,晕厥之前他似乎看到荀歧脖子上方悬空飘荡着一枚如同四方君主印一般的印章。 52 真实与梦境 沈汐昏迷后再次醒来,果不其然在歧楼的内室。 低案,香灰,灯火通明,荀歧依旧在卧榻边守着,沈汐望着上空,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明明是自己的回忆,却被自己篡改,想到那个总是一副笑脸的甘遂,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前往东洲,她定然不会进入那个阵心,焦虑又不安,想到这里,有些失态,也有些焦急:“若汲。” 荀歧早已感受到沈汐的呼吸频率变化,只是他醒来后一直在出神的发着呆,便安静的陪在一边,听到他呼唤自己,忙道:“我在。” 沈汐抓住她的手,焦急道:“祖龙神呢!”说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放开了她的手,试图挣扎着起身,口中接连道:“我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荀歧淡淡道:“让他过来就好。” 沈汐想着既然是自己有事相询,还是自己过去比较好,何况那也是个长辈,但是他错误估计了荀歧对祖龙神的态度,挣扎间还未起身,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老头的声音也跟着传来,询问道:“楼主!” 沈汐停顿,他看看荀歧,安静了下来,荀歧手中不停,将薄毯轻轻掖好。 那老头依旧挂着一副假呵呵的皮笑肉不笑,在荀歧身后站定,道:“楼主,连下三道催促,可是有何事不妥?” 荀歧并没有回答老头的话,而是看了一眼沈汐,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沈汐不解,在他昏睡的期间又发生了什么吗?荀歧好像有些不想搭理老头?而老头居然也都无视她这般无礼。 还是难道?如果我没有出现,救祖龙神的人就是荀歧? 沈汐收起望着荀歧思虑的眼神,转而对他说道:“老爷子,是我醒了想见你。” 老头假笑呵呵道:“暮清醒了呀。” 这笑容…沈汐再三忍耐,忍无可忍,他最终还是出言道:“祖老爷子,你以前没这么爱笑吧?你以前的声音不是很正经严肃的吗?” 老头一脸疑惑。 荀歧道:“你记起什么了?” 这女人除了对灵力的感知,对其他事情的感知竟然也一如既往的尖锐。 “我在东洲遇到祖龙神,他并不会总呵呵的笑着说话。” 老头假笑瞬间凝结,面露尴尬,半晌,荀歧说道:“你不觉得他脸上没有笑容非常阴森,像是在想什么坏事吗?” …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他笑起来更像是这会正在做坏事好吗?! 沈汐略一思索,稍稍正了一下身型,道:“我睡了多久?” 老头接过话头:“不到两日。” 这么短?我出发到东洲,甚至待在东洲的时间已经快两个月了呀? 沈汐道:“祖老爷子,是这样,若我进入自己的记忆,却没有按照原本记忆的轨迹,会怎样?” 老头思虑片刻,摇摇头道:“不知,并无此先例。” 荀歧道:“也就是说你这次想起了与他有关联的事,并且有些举动可能已经偏离原来的记忆。” “…”沈汐无言,你一个人概括了我两个月的经历,我还能说什么?他扯扯身上的薄毯,往薄毯里一钻,老头与荀歧显然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只是荀歧的耐性一向较好,并不打算出言询问,而老头一向就是个粗略的性子,只以为沈汐又要睡了,在旁默默等着荀歧的其他吩咐。 沈汐等半天,这两人都对他的举动毫无反应,倏地将薄毯一掀,有些郁闷道:“你们都不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荀歧深深地望了沈汐一样,手中绢布飞扬,咋的沈汐往后一缩,惊慌失措道:“你要做什么?!” 绢布却离手直飞向门外。 内室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沈汐正不知所措,门外有人一路哭喊着踢开内室的门,居然时竹七!正在哭喊的竹七一时顿住,见沈汐坐着,向着他狂奔而来,故意昂着脸,让人轻而易举的看见眼角留下的两道可疑泪痕,惊喜道:“少主!少主你醒了?!”然后紧紧抱住沈汐的腿,控诉道:“少主,姓荀的想杀了我!绑了我两天了!…少主少主,要是我命丧于此,都是她呀!都是她!唔唔唔……” 老头解释着,起因是荀歧觉得竹七有些吵,便用绢布将他绑在发生异象的客房内。 沈汐明了,那刚刚的绢布想必是让人放了他,他对荀歧说道:“吵也不至于绑他,何况那屋子本就有异常。” 遂即,沈汐有些嫌恶地将他推开,但是竹七抱住他的力气有些大,一时推搡不动,沈汐一口气没接上来,咳嗽几声,荀歧迅速出掌将竹七打翻在地,他躲避不及,正中一掌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碰到墙壁才堪堪停下,之后叫喊声竟是更大,颇有些撒泼到楼内外皆知的意思,尖叫道:“杀人啦!救命呀!救命!” 沈汐捂住耳朵,心有余悸道:“若汲,你别绑竹七了,好吗?”这样再喊几次,我都要去南冥洲报道了。 到底是沈汐开口,分量恐不是祖老头可比拟的,荀歧才淡淡道:“事情已经验证完了。”言外之意就是不绑了。 竹七颇懂见好就收的意思,立刻止住了哭喊声,手脚并用爬到沈汐软榻边,关心道:“少主,你怎么样?方才是不是被我弄痛了?” 沈汐摇摇头道:“没事,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而已。” …囧。 沈汐清清嗓子道:“那个,我想问一问甘遂的事。” 荀歧脸色转变,祖老头眼神兜转,飞速地觑了一眼荀歧,然后低下头,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 竹七听到“甘遂”二字已然按耐不住,刚欲说话,沈汐摆摆手,接着道:“我随着记忆去了东洲,我身边有个黑衣女子,我待她如亲妹,为她取名甘遂,可我在西洲醒来的这十年,不仅没有见过这个女子,身边也从无人提起过,她在哪儿?” 这话一出,内室几人脸色更是缤纷,他,不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 沈汐两日昏睡,滴水未沾,仅是湿润了唇畔,此时话有些多,声音不免嘶哑,抬手想让竹七倒杯水,荀歧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握着杯子,靠近沈汐嘴边,示意他喝下。 竹七撇撇嘴,道:“哼,做贼心虚。” 沈汐不明所以,但因着竹七的态度,还是瞪了他一眼,竹七还想辩解,又看到荀歧平淡的抬眼随意撇了自己一眼,瞬间怂弱了的闭嘴。 沈汐想想,捋清思虑后,方才道:“想必,她已是不在人世?只是我还是想问下她的死因,与东洲的缚魂灵阵可有关系?若是因此,我万分愧疚…” “缚魂灵阵?” 祖老头与荀歧异口同声道。 只不过祖老头语带惊讶,而荀歧却与往常无二。 沈汐略略颔首,斟酌道:“我带着甘遂进入了缚魂灵阵,可没看住她,一时不察,她跳进了阵心。” “她跳进了阵心?!”又是异口同声,只不过祖老头这次不仅是惊讶,连人都站了起来! 荀歧也不似刚刚那样平淡。 有什么问题吗?沈汐落寞道:“看来,她那时没有跳入阵心” 祖老头凝视着地面,就在地面快被他用眼神穿了一个洞的时候,才长吁一口气,怅然道:“那是我与荀楼主相识的地方。” 果然,沈汐想,我猜到了。 荀歧道:“你还猜到什么?” 想到荀歧说了与沈汐吃了牵引双蛊,便也觉得荀歧的忽然发问不那么突兀奇怪了,正待荀歧要接着说些什么,沈汐抢道:“没有没有,当我后知后觉明白自己不应该出现在那儿之时,已经眼睁睁看着她跳进了阵心,我想,既然你出现在那个地方,定然是你破了阵,别人也没有这个本事” “那你可见到缚魂灵阵内无法引渡的魂体了?”祖老头磕磕巴巴的问道。 “见到了,但我将他们引渡了。”沈汐将东洲发生的事细细的从头述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甘遂的身世和海上遇见的大妖。 说来,沈汐不得不佩服荀歧,只略略听了一遍,便抓住了他话语里的漏洞,她道:“你如何从蛮荒到达的东洲?甘遂一个人或许可过海域,可她又是如何带你过海呢?何况,她出现在陌生地方,是人是妖是何目的你都不知…” 竹七打断道:“少主一向如此,你第一天知道吗?少主帮助你的时候难道问了许多?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依旧记恨甘遂姐姐戳穿了你女子身份之事。哼。” 嗯?沈汐心道,甘遂拆穿了她女子身份?八卦的熊熊烈火快些燃烧起来吧。 荀歧皱了皱眉,并没有再说什么,不知是深感不屑与竹七胡搅蛮缠还是无奈沈汐居然在心中各种小九九。 “小七,莫要胡言,当时那种情况,荀楼主是为暮清好。”祖老头淡淡道。 沈汐一头雾水的道:“你们在说什么?” 竹七深怕荀歧会不让他开口,率先道:“甘遂姐姐根本没有死!当初她骗我们甘遂姐姐已死,实际上却被她囚禁在歧楼内,歧楼几次异动都是因为甘遂姐姐。”说完,得意的瞪向荀歧,语带愤恨。 荀歧开口道:“当时我不说她已死,你们那个状态下还要带着她?带着她赴死?” “那你直接好言相劝就可以了,为什么说她死了,还布阵囚禁她?分明心怀鬼胎。”竹七又呛道。 沈汐眼见荀歧常见的淡然脸庞居然开始龟裂,显然是觉得竹七真的是在胡搅蛮缠,内心好笑,不过转眼瞬间,荀歧恢复了脸色,看了一眼沈汐,第一次有些赌气般道:“随你如何想。” 沈汐赶忙圆场,对荀歧道:“无事无事,别理他,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祖老头见气氛有点冷,略略思索,想将话题带过,道:“当年是这样的,我应故人邀约,去了那片密林” 荀歧在听到“故人”二字只是,冷冷淡淡的,又不为人察的微扯了一下嘴角。 沈汐有些呆住。 这人,这动作,这表情,是讽刺吗??再仔细望去,她却已经恢复淡淡然然的模样了。 身旁祖老头还在尾尾叙说道:“却一时不察被他设了缚魂灵阵,将我东洲子民囚禁于此,逼迫我交出龙神印,虽然当时东洲子民早已经不信仰我,也因为我之故,噬灵死树衍生的灵言族以东洲作为据点肆意烂杀,但我心中还是想为我的子民尽一份力…” 当意识到自己不受敬仰,跌落神坛,失了神格,才恍然醒悟,要承担起自己曾经逃避甚至从未直视的责任? 沈汐听到此处也不得不吐槽一句,这是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民间也有俗语说,狗改不了吃屎呀?若不是他是我家祖上颇有渊源的老前辈,对老前辈不敬且乱说话,自己老祖宗会来找我,我是真的想骂街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早干什么去了。 沈汐想想道:“那当时,被束缚的魂体你们怎么处理的?哪儿去了?” 祖老头像是不愿意回忆一般,淡淡吐出两个字:“绞杀。” ?沈汐一惊,“谁?” 荀歧面无表情的道:“我。” 沈汐喉头下意思的吞咽了一下,有些艰难的道:“为…何?” 祖老头也十分艰难的道:“因为别无他法。”他仿佛一下陷入回忆之中。 竹七闻言喃喃张嘴又无言,内室一时死寂。 “阵心里的那人,原本不过用魂体逼迫我,谁知惊动了灵言族,若是…”祖龙神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汐已经明白了,如果荀歧不全部绞杀,那么他们只能被作为养分贡献了噬灵死树,壮大了对方而已,可是灵言族是怎么知道的呢? 祖老头那双充斥着野心的双眼第一次产生了动摇的神色,虽然没有经历那些事情,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屋内的人也都感受到了祖老头的无奈,一时竟无一人答话。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在记忆里成全了彼此一次,希望他们真的有轮回,也真的去了南冥洲,安定的生活了。” 沈汐由衷的道。 竹七道:“少主,许多人祭祀先祖的时候,先祖会有托梦一说,若是他们已经去了南冥洲,后人一定会有感应,你放心好了。” 沈汐闻言,轻轻颔首,只盼,自己在回忆里的引渡真的有用。 “说来,祖爷爷,这个逼迫你的人你是认得的是吗?”竹七忍不住问道。 荀歧冷眼旁观,祖老头眼神躲闪,低声呐呐道:“是的是一名故人。” 故人?沈汐却觉得,应该不是故人那么简单,提及对方几次都含糊带过,而荀歧的神情也预示着她多少是知道一点的,至少不是普通“故人”那么简单吧? 所以说,在这场梦境和现实里,交错的,不同的地方太多了,真的有什么关联吗? 甘遂既然没有在那里出现,那她跳入阵心对如今的她有影响吗? “有。”荀歧突然开口,又使得祖老头和竹七面面相觑,有,有什么? “第一次回来的异动是她瞬间苏醒,只是她苏醒的很不正常,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灵力暴乱。”荀歧道。 沈汐挠头,回想道:“就是那次…给我下药的那次?” 祖老头面色通红,分辨道:“什么叫下药?!我就点了个草!小小年纪,说话怎么如此模棱两可??” 沈汐奇道:“大家知道就好了嘛,你干嘛这么咬文嚼字?” 嘻嘻,竹七捂着嘴偷笑,难忍之极。 内室的气氛竟是不那么沉闷了。 53 恶道 祖老头语带回忆,在一旁对着竹七道:“当初楼主说甘遂不能活,并不全然是假话,如果她不以阵法控制起来,以她的疯魔程度,早不可能苟且活至今日,暮清当初也已然试过言灵术,却对她丝毫没有作用,小七,你是明白的。” 竹七依旧忿忿不平,嘴硬道:“那她也可以告诉我们,害我自责了好久。” 祖老头居然感慨道:“这些年你怎么只长了个子,没有脑子。”他微眯着眼睛望了望,似乎个子也没长,唉,难哦。 一旁的荀歧始终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不肯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厢淡定自若微微垂首的荀歧,使沈汐的心头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思绪,这个从睁眼就以大夫身份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虽然不爱说话,或者说出来的话不那么动听,却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人情味。 “你以前为什么会随身带那么多手帕?” 荀歧显然没有想到沈汐会问这个问题,有些怔愣,道:“你与我不是萍水相逢?” 祖老头微微一想,语气也难以捉摸,道:“暮清既然在阵心,而楼主你救得我,说不得你二人是同一时进的阵里。” 沈汐附和颔首。 竹七插嘴道:“还不是少主你总整她,她才改了这个习惯。” 见沈汐一脸疑惑,竹七好心解释道:“少主,我觉得吧,荀楼主主要是因为和您待了个把月,就自然治好了她这极爱干净的毛病。” 这话听着沈汐道:“怎么,我很不爱干净吗?” 祖老头:“” 荀歧:“” 您自己没数吗?稻草堆这种东西五洲氏族家的公子都没几个会躺下的,何况您 竹七表面摇头,内心却暗暗戳戳的说着。 沈汐一本正经的企图扯回话题,道:“那,甘遂在哪儿?我想看看她。” 竹七又奇道:“少,少,少主,你不是知道她在哪儿吗?” 嗯?沈汐不解道:“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 闻言,荀歧立即伸手为沈汐把脉,沈汐被她这举动惊的有些突然,慌乱的道:“怎么了?” 祖老头此时也开口道:“暮清,你右眼可有异样?昏迷前可有异样?” 沈汐道:“并无异样,昏迷前,只记得自己好像下了楼?” 竹七诧异道:“少主,你不记得其他的了吗?” 沈汐摇摇头,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半晌,祖老头方语带思虑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你的状态并不对。” 当时红色向眼眶蔓延,几乎遍布他的全脸,人也有些暴躁,且没有当时的回忆,这是不是说明,这红色与甘遂有什么联系?如此想来,荀歧更不想沈汐去看甘遂了,推搪道:“改日再看吧。” 竹七又要发表关于荀歧的妄想高论,被沈汐看了一眼,便呐呐住嘴。 沈汐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祖老头也不愧是前辈,与荀歧想到一块去了,劝阻道:“恐怕你眼中的这个东西与甘遂有什么联系。” 沈汐笑:“怎么会呢?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眼里可是没有这个东西,甘遂不是也发生了暴动了吗?” 见荀歧脸色有异,言语正色间,沈汐问道:“所以,那次甘遂的异动和我有关?” 荀歧缓缓道:“原先不确定,现在有些确定。” “为何?” 荀歧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只是有一种非常的直觉,且这直觉颇为强烈,隐隐有一根不甚明了的线被埋着,让她无法看清事实的真相。 沈汐见此,并没有强求什么,而是默默酝酿着说服她的话,唯有竹七,即便是不说话,你依然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想说的无非就是: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去看,你就是囚禁人家了。 荀歧道:“她究竟是哪一洲的?是何族类?” 沈汐想想,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便准备将甘遂的身世告知,谁料,内室门外敲门声突兀的响起,侍从的声音隐隐传来:“启禀楼主,门外有一白衣女子,称受祖老之约而来。” 顶着室内几人的视线,祖老头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服,催促道:“快,快请!”说完,正襟危坐,又抬抬手,顺了顺头发。 沈汐与竹七狐疑的看着有些扭捏姿态的祖老头。 祖老头清嗓,解释道:“我请来解惑的故人。” 竹七明了,道:“掷骰子那位?” 因着沈汐昏迷,只有他一人不知道这件事。 内室门尚未打开,楼内又传来一阵动荡,荀歧为沈汐掖好被褥,安抚道:“我去去就来。” 竹七连忙要跟上,不依不饶道:“你是要去甘遂姐姐那儿吗?我也要去!” 沈汐望着两人的背影将将离去,侍从口中说的白衣女子入目眼前,这女子戴着帷幕,叫人看不清面容,但是身型却有些眼熟… 那白衣女子走近后,开口对祖老头道:“何事邀我?” “姑娘,是你?!”居然是南冥洲地底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的帷幕轻转,淡淡道:“好巧,你竟在此处。” 沈汐微笑道:“上次还未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谈不上,不过顺手。”女子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疏离。 沈汐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祖老头却突然出言打断道:“暮清,女儿家的名讳你不便得知。” 沈汐微微颔首,荀歧的声音在内室乍然散开:“是他不便得知,还是你们不想相告?” 沈汐回头,荀歧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内室,而竹七却还没有跟上来。 荀歧在沈汐侧坐,却明显是防备姿态,她淡淡道:“多年前密林一别,还以为不会相见,若不是你在南冥洲熟门熟路的样子,而今又踏进我歧楼,我真的是很难相信,你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 那白衣女子笑笑,并不答话,沈汐惊讶非常,望着荀歧,难以置信道:“那阵心里的人是她?!”复又转向女子求证道:“真的是你?” 那女子在帷幕后看不清面容神情,既不分辨,也无恐慌,只听得声音枭枭袅袅,不带一丝恼怒,却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荀楼主与西洲少主感情着实要好。” 祖老头兀自辩解道:“她,她不是缚魂灵阵的布阵之人!” 不是?荀歧冷哼道:“不如你把怀里的骰子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她身上挂的这个样式?” 每一个轮回骨蛊女的骰子样式都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女子的,骰子更是晶莹剔透。 祖老头迟迟没有掏出怀里的一对骰子,倒是沈汐看向那女子挂在身上的骰子,似乎与阵心中打向自己手肘的物体大小有些相似,只是一晃而过的白色自己也没有看清。 可是,这女子,不是在南冥洲还帮过我们吗?不会是什么大恶之人吧? 那女子语气依旧莫辩道:“是我又如何?绞杀魂体的最终还是你,使他们死后依旧魂居恶道备受煎熬的人,是你。” 沈汐抓住其中的一个词,反问道:“恶道?” 帷幕晃动,那女子竟是语带调笑道:“是呀,都说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时间,没被引渡到南冥洲就去不了,实际上是找不到去时的路,只会走向恶道,在此一直徘徊,魂体备受煎熬难耐。” 沈汐道:“那所谓的托梦…?” 那女子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托梦便是恶道给与良善之人的一丝希望,在承受了迟归的惩罚后,给后辈托梦,后辈得知后,通过祭祀,祈愿等助他们脱离恶道,不过可惜呀,缚魂灵阵里的那些魂魄不知被谁都绞杀了,哈。”这短暂的笑声明显就是一种讽刺。 “鬼使可以进入梦中,然后找到这些恶道里的魂魄?” 那女子道:“不错。” 闻言,沈汐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自己应当算是助缚魂灵阵中那些魂体,脱离了这些年煎熬了许久的恶道了?这样一想,莫非自己见到的鬼使是给自己郁东君主印的那个鬼使? “姑娘,你对南冥洲的事情,真的很熟悉。”沈汐总结道,这样隐秘的事都知晓。 祖老头又跳出来打着哈哈,和着稀泥一般的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熟悉的范围,很正常呀!” 所以,她若不是南冥洲的人又怎么会熟悉呢?这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沈汐看着祖老头一副焦急的模样,内心暗暗琢磨着两人究竟什么关系。 荀歧的声音又忽然响起,她道:“起初,我以为你不过是与祖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使得他在多年前明明知道布下缚魂灵阵之人就是你,但还是自投罗网,”她停顿片刻后,接着道:“只是没想到,你们竟是一直都有来往?你的灵力波动这么大,刚踏入我楼内,两三处阵法封着的东西都受你影响。看样子,你们的噬灵死树这些年依旧茁壮。” 帷幕下并无声音传来。 一时间屋内又静谧了下来。 54 是夸奖吗? 竹七却在门外站了许久,不知进还是不进,原来这女子虽然是祖爷爷请过来的,但也是在阵心与少主略有冲突之人,思来想去,遂又转身去将小三带了过来,想着,谁请来的,该谁送走嘛。 小三听完嘟囔了一句,揉揉眼睛道:“七哥哥,你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诶?是哦。 但是说话间,两人已经到达了内室,小三嗅了嗅周遭空气,瞬间变成细小蛇形,因为还没长角,还看不出来龙的模样,呲溜一下,一跃而起,绝无二次反弹的钻进了沈汐的怀里。 沈汐苦笑,确认道:“小三?” 小三龟缩在沈汐的怀里,摇了摇尾巴,一声不吭。 竹七愣愣的道:“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前一秒还是七哥哥,下一秒就扑向了别的哥哥。 唉。 沈汐:“” 竹七躬身行礼,道:“多谢姑娘上次对少主出手相助。” 那女子也淡淡回道:“客气。” 竹七道:“先礼后兵,也是应该的。” 沈汐下巴磕都快惊掉了,什么情况这是?这话什么意思? 那女子大约是这才正视了竹七,转向竹七的面前帷幕摇曳,道:“看来七公子有话要说。” 沈汐望着竹七,不知怎的,觉得竹七正经了起来,听竹七道:“我原本以为,少主这样的性格很好,不谙世事,广阔博爱,但直到我刚刚在门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沈汐默默捂脸,怎么听的不像夸自己。 竹七又道:“我家少主性情虽然忠厚,思维上却十分跳脱,总是前面说着,后面就会被人有意无意的带着话题跑掉了,或者自己胡乱猜测半天。” 祖老头突然发出一阵震天的咳嗽声,好似喘不过气息一般:“咳咳,咳————咳。” 沈汐愕然,这老头虽然我也不想竹七再说下去,只是你的咳嗽也未免太假太尴尬了,不过第一次听竹七这样严肃,这一刻还蛮想再听下去的。 “只不过,我与少主相反,我不爱事事猜测,我希望知道事实的原委再仔细分析,所以,恕竹七无礼冒犯姑娘,还请据实相告。” 帷幕下毫无动静。 竹七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坚定道:“还请姑娘据实相告。” 那女子的声音缓缓从帷幕下透出来:“你想知道什么?” 竹七道:“我想知道!甘遂姐姐如今的模样是否与那缚魂灵阵有关!我想知道!姑娘几次三番的出现在我家少主周围究竟有何目的!?” 半晌,那女子才浅浅灼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荀歧道:“若是他没有身份,我可有?” 那女子慢吞吞反问道:“荀楼主又以什么身份问我?” 沈汐不是很明白这女子的态度,似是而非,像是猫逗老鼠一般,让人十分不快,出言道:“一个是我此生挚亲,一个是我此生挚爱,姑娘问的是这身份吗?” 闻言,那女子倏地转身,帷幕随着转身也随之大幅度的飘动,有些萧索道:“是么。” 一时气氛古怪。 沈汐也有点被这语气吓到,这,这语气?他有些不安的望向荀歧,只见荀歧也微拧眉头,无暇顾及自己。 祖老头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视,半晌,打破沉默,道:“此次主要想询问你关于楼下那植物的事” 那女子恍然回神一般,好久好久,才回答祖老头道:“那花,与朱华未开花时有些类似。” 祖老头皱眉道:“是忘川河边的那花?” 那女子道:“不错,那花,生长有些奇特,不同于一般的花朵,虽然南冥洲以红色为美,这花的生长规律却让人觉得十分不祥,”她停顿片刻,像是斟酌了一番,才道:“凡世间花朵,无一不是生根抽叶,长苗成叶,叶茂繁盛之极,开花结果,可朱华的本体却是,叶落花开,花落叶发,是以南冥洲的大长辈以为此乃妖花,若是长久下去,恐是不详,当初便将他打伤送至北妖洲,可惜,北妖洲不收,不过不收也是无妨,那伤也足够朱华慢慢湮灭,可惜” 那女子虽未尽言,在座的也都明白,可惜,后来有个爱管闲事的沈汐,愣是将这花救活了。 只听那女子又继续道:“而你们那白色的花,除了颜色,与朱华未开花时,是一模一样的。” 沈汐不明白什么花,荀歧见状,将一直置于怀中的白色骨朵拿了出来递向沈汐,沈汐在这花露面的时候,便隐隐感受到右眼的跳动,像是生气的人忍耐着怒气喘息一般,难道他,果真是在我眼里养魂? 荀歧脸色霎时间变色,紧张的抓住了沈汐的手。 屋内的人叶都被荀歧的动作唬了一跳,毕竟,这室内一时静悄悄的,一点小动作都很明显,何况,荀歧明显一副受惊的模样。 那女子忽然嗤笑一声,道:“所以说,大家出生和市井长大还是有区别的。” 竹七不知她为何如此说,私以为是自己之前有些无礼了,那女子秋后算账,踌躇间不知如何反驳,因为这女子说的确实是实话。 虽然实话,未免没有那么好听。 他一时愣在原地,垂首望着地面,脸部肌肉微微有些抽搐,也许自己就是个百家饭的市井之徒吧,如今五洲大陆都尊称一声七公子,又有谁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出身低贱,只是谁都不敢说出口罢了。 “啪,啪,啪”沈汐拍起手来,赞同道:“姑娘说的对,大家出生终归是和市井有区别的。” 荀歧眼神淡淡毫不在意这场闹剧,丝毫不介意这女子要如何编排。 那女子点点头附和道:“公子也是大家出生,缘何身边之人出声都有些瑕疵不堪。” 沈汐道:“姑娘才真的是大家出生的人,一句话绕出三个弯来说,指桑说槐,含沙射影,拐弯抹角的,不累吗?”见那帷幕一动不动,看样子是自己的嘴炮功力还不够,接着道:“你可能不知道市井的生活吗?你体验过小桥流水人家的日子吗?你眼里看得到夕阳西下的美景吗?你路遇过枯藤老树昏鸦吗?你没有,你一出生就接受了嘲讽的技能,你自以为站在人生最高点鄙夷他人,实际上生灵渺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是谁在鄙夷着你!就如同,你也不愿看到数字相同的骰子,可见,你内心的深处是多么的阴暗!你见不得别人的双双对对,你的烦恼与芸芸众生一般,你凭什么站在最高点讽刺他人?” “你不配。” 一段话说下来,沈汐喉头有些干涸,对着竹七道:“七公子,给我倒杯水呗?” 沈汐一直温温柔柔,总是笑嘻嘻的,难得言辞锋利,竹七满脸问号??同手同脚的走向软塌边,倒了杯水喂沈汐喝下。 润了润喉头,沈汐接着道:“虽然我很感谢你告诉了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但是剩下的我自己会慢慢查,歧楼庙小,玷污了姑娘的大家出身,就此,您请好。” 这话一说完,沈汐顿觉浑身舒畅。 半晌那女子欲转身离开,沈汐又道:“哦,说起来,我的人,还请姑娘日后不要指手画脚。” 那女子还是只言片语也无,径直离去,身后的祖老头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小三眼冒星光,崇拜道:“暮清哥哥,你真的太太太太牛了!” 竹七挠挠头,面有愧色,吞吐道:“少主,刚才我唔,我” 沈汐小小骄傲一把,道:“谁也不能动我的人!” 荀歧这才微微抬眸,嘴角带笑。 沈汐回望着荀歧,眼带肯定,而那头,竹七也感动的涕泪横流,少主对我居然这么好 内室氛围一时正好,老头面带焦急的进来,来回的在房间里踱步,不赞同道:“暮清!你怎么能那样说她,她她她” 她? 屋里几人的眼光都在老头欲言又止的唇间,她怎么了? “她,她她是” 说呀,说呀,说呀! “她,她是”快说,快说,快说!急死了! 是什么! “唉!”祖老头身后袖子一甩!扭头就走! 绝倒!为什么说了半天都停留在——她!!到底是有多难以启齿?! 沈汐鬼鬼祟祟的对着室内几人招招手,八卦道:“你们说,那女子和他会是什么关系?” 竹七抢先道:“女儿!” 小三坚决道:“不可能,我们龙族都死光啦!” 这语气,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敬呀? 小三显然也意识到了,硬着头皮,假装毫无妨碍,内心里不停的小声跟自家祖宗道着歉,哦,他祖宗不是还活着么~ “兄妹?” 摇头。 “姐弟?” 摇头。 “干亲?” 鄙视加摇头。 等等,沈汐纳闷,你们鄙视我干嘛? 沈汐一拍脑袋!“我知道了!情人!!!” 只有这个关系,东洲的神罚才不会降落在她身上!哈哈哈哈,我真是天才! 竹七和小三两人交错着偷偷嘀咕道:“怎么可能,差那么多岁” 小三这恍然大悟,大叫道:“你们!你们诋毁我爷爷!那是我爷爷!” 东洲的神罚真的没有罚智商吗? 沈汐忽然想起一事,转头望向竹七,认真道:“竹七,所以你说我不谙世事在夸奖我吗?还是暗地里损我?” 竹七一阵头大…又来了,还以为他忘记这茬了,少主这令人窒息的思维跳跃! 55 一只小兔子 屋内几人打打闹闹后,略微安静之时,荀歧道:“那花的确与朱华有关。” 竹七想到荀歧去摘花时差点被偷袭的事,他抿了抿嘴,还是难以置信,曼荆居然会是花妖?可是 小三见竹七仍旧面带纠结,在思索着什么,凉凉的道:“哦,被骗了哦。” 沈汐因着昏睡,并没有见到那花的模样,显然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眼下却摩拳擦掌十分积极地道:“来来,是我显摆的时候了,天下奇花我都认识,来来,给我看给我看!” 竹七依旧狗腿,由衷佩服道:“少主,你认识这么多花啊?” 沈汐一本正经地道:“嗯,认识,书上不是看过好多么。” 竹七:“…” 荀歧拿出了依旧还郁郁葱葱的绿枝,顶端绿叶紧缚着花心,没有半点破损,里面花瓣如丝,呈白色。 沈汐目视片刻后,猛的一拍案几,花被震的翻了两番,随即抬头。 啧!不愧是我家少主! 竹七惊喜道:“少主,你知道啦!” 沈汐摸着下巴,思索道:“不知道呢。” 小三依旧凉凉的道:“暮清哥哥一定是想不起来才拍的桌子呀,这么笨。” ?想不来拍桌子?…一般不是幡然醒悟,恍然大悟,顿时了悟,才会惊喜又激动的吗?经历了方才少主对自己的“肺腑之言”,竹七觉得是自己平日里不懂少主待自己的心,他扯扯袖子,正襟危坐,果然还是自己目光短浅,今后一定要同少主好好学习好好进步。 沈汐一脸严肃地望着这个绿植,既然已经得知朱华的本体与这花一般相同,那就是说,曼荆对竹七撒了谎,可是不对啊? 沈汐道:“竹七,你说你遇到曼荆的时候,给她挡过雨?她当时是一株蔓荆子?” 竹七一下想起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忙道:“是的,少主,那年我流浪在东洲,有天一白衣男子与当地的一个特殊的族群打了起来,事后,那男子走了,我也被放了,却时逢下雨,在一棵树下见到的她,她那时才开启灵智。” 沈汐奇道:“你在东洲?遇到了白衣男子?”不会吧,那个手腕受伤的少年,是他吗? 显然荀歧也想到了这件事,便直言道:“你当时是不是被断了手脚筋?” 成年旧事被提及,尤其自己那时还十分窘迫,一时也万分羞涩,点头道:“是的,那时,我刚被赶出西洲” 居然是竹七!荀歧与沈汐相视一眼,这世间,早一点晚一点,命里注定该遇到的人早晚都会遇到。 所以,竹七明明亲眼所见,那曼荆的确是株蔓荆子,那么,如今怎么变成与朱华一株植物?如果换一个思路,朱华的本体并不是那红花那曼荆更不是了,要又如何解释满屋的绿杆? 或许,南冥洲之物沈汐灵光乍现,将怀中鬼君印拿出来,狠狠朝着这花头砸下去,想试试这花对于南冥洲的印是否有什么异常。 南冥洲鬼君印对南冥洲一切生物皆有反应,皆因,南冥洲一切皆与魂灵力有关。 “啊!”还不等沈汐真的砸下,眼底的疼痛骤然袭来,他顿时松开了鬼君印,捂住自己的右眼垂首在案几上,忍耐着疼痛,荀歧一边拉住沈汐的手,一边试图安慰着他,将灵力不停的输入他的体内,试图缓解疼痛。 竹七和小三看沈汐的痛苦模样也都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而在此时,没有人注意到,搁置在案几上的鬼君印,慢慢的,慢慢的,从案几上无人触碰,却仿佛无意掉落,毫无声响,然后更为缓慢的、一点点的、向门外挪着。 就快到门外的时候,沈汐忽然捂着眼睛挣脱荀歧的手,努力站直腰身,几步狂奔至门边,整个人一下跌落在鬼君印上,忍着疼痛,状似闲闲说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内室毫无声息。 竹七与小三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进了新魂?两人顿觉背脊冰凉,默默的十指紧扣,靠在一起。 沈汐道:“如果换了荀楼主开口,阁下可要在阵中呆着了,呼、呼、”他大口的喘着气,显然还是十分难受,身下南冥洲名贵的鬼君印也十分膈应,他又道:“真的不出来吗?若是我昏迷过去,就只能是荀楼主来审你了”。 半晌还是无人答应。 竹七与小三更加瑟瑟发抖,啊啊啊啊!脊背一阵阵凉意嗖嗖的,有些南冥洲的魂体找不到生前的记忆,死前若是满脸鲜血,就会满脸鲜血的在你面前飘,竹七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眼见着沈汐身上冷汗涔涔,荀歧有些不耐烦,手中绢布刚刚扬起,一个背影慢慢显现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竹七和小三立即闭上眼睛,尖叫了起来。 荀歧打量了一眼,这是个从背影就能判断极其貌美的女子,她匍匐在地,抱着沈汐的腿,抬眸后果不其然,娇艳欲滴又楚楚可怜。 沈汐忍着疼痛,失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那女子将头摇的像波浪鼓一般,矢口否认道:“公子认错人了。” 荀歧走上前去,将沈汐扶起,沈汐才道:“姑娘,忘性真快,刚才撞我的时候明明还楚楚可怜。” 竹七偷偷睁开眼睛,定睛仔仔细细的打量观察,果真是走廊撞在沈汐身上那个,荀楼主当时还提醒了少主看看鬼君印在不在…那就是说,这姑娘早有预谋? “胆子不小啊,鬼君印也是你可以染指的?”竹七怒目。 那女子垂着头匍匐在地,不发一言,瑟瑟发抖。 沈汐道:“妖族的人?” 荀歧道:“妖灵力不纯。” “哦,”沈汐点点头,道:“那大半应当是雪兔族,善隐藏,多美艳,也不善修炼。” 雪兔是个十分柔弱的妖族,但是妖族气息却并不十分纯净,幼时不分雌雄,也没有攻击性,由于这种特性大多隐秘群居,讨厌阳光,人多的地方,而他们唯一的擅长优点是会根据地域特点隐藏自己,类似于,隐身。 见这姑娘十分娇弱,又有些可怜,竹七道:“我想想,不是说雪兔族一向隐世,你是掉队了吗?”他蹲下来打量这个雪兔的脸,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回望沈汐,沈汐以为他终于发现了什么隐秘,哪知,竹七惊叹道:“少主,她也太白了!比南冥洲鬼族的人都要白很多!” 沈汐:“” 小三面对这女子有一种天生的垂涎,或许是妖族宿敌的原因,这样的兔妖毫无攻击性,一般都是极好的下酒菜,不过此时,年少的小三尚分不清自己的这种垂涎究竟属于哪一种,他将这种感觉大体归为了男子汉的保护欲。 “走开走开,不要吓着人家了。”小三拉开竹七挺身而出,小三蹲下以平齐的高度,将这只雪兔拉起,温柔道:“你没事吧?” 雪兔摇摇头,俊俏的少年郎,温柔起来真让人脸红心跳。 再柔弱无害,对于沈汐也是一视同仁,他斟酌道:“你要鬼君印?” 雪兔点点头,又摇摇头。 竹七想起刚刚自家少主是怎么逼她现身的,现学现卖,故意说道:“我觉得要请楼主布阵了,让她千儿八百年的好好在阵法里反省反省。” 女子居然低低啜泣,连个辩解都没有,嗫喏几声让人听不清言语。 竹七有些不好办,看她哭的都要抽过去了,好像自己也下不去手,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了她。 小三有些不以为然道:“东西又没丢,暮清哥哥你不要计较了。” 这臭小子!沈汐:“…”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小三小小年纪居然这么重色。 荀歧见状,也蹲了下来,在那雪兔耳边嘀咕几句,那女子惊恐的望着荀歧,然后抽抽噎噎道:“我就是收到命令让我来试试,也没有真的想拿,”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我没有真的拿走!” 荀歧道:“谁的?” 雪兔明显不明白荀歧简略的说话方式,瞪着大眼水光盈盈的望着荀歧。 荀歧轻咳后,纠正道:“谁的命令。” “哈哈。”沈汐忽然觉得此刻的荀歧有些可爱。 竹七奇道:“少主,怎么了?” 沈汐摆摆手:“没事没事,觉得好笑罢了?” 竹七心道:好笑吗?谁?兔子吗?我怎么没觉得? 那雪兔依旧抽抽搭搭:“不知道。”见竹七一脸怀疑,赶忙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经常这一族都是隐居,可是我因为什么都不好,经常被排挤,等我会化形后,就不怎么待在族里了,有一天,我听说歧楼可保无忧,出族后便一直居于此,直到有天在屋内看到一张纸条,这世上只有我们族才擅长隐身,我门窗紧锁,便以为是族中人要我完成的任务,我至今还未见过是谁,我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随即她在怀里翻找片刻,一大堆七七八八的东西都被翻出,终于在不起眼的地方找的一张小纸条,将要递给沈汐,那纸条平白无故的就燃了起来,烫的双方手指一松。 这一幕使得众人一阵心惊肉跳,竹七有些生气:这小兔子怎么回事,使诈?! 谁知,还无人问她什么,这兔子又开始抽泣了起来,哭的简直要感动天地。 56 最短的咒 见那兔子哭的没完没了,荀歧迫于无奈居然布了一个隔音阵,只将那小兔子隔了起来,那兔子不知是什么阵,十分惊慌,更有些惶惶不安,慢慢停止了嚎啕大哭,只还抽泣着,荀歧见状,便撤了隔音阵。 沈汐小声道:“你也是女子,你去哄一下嘛,布阵要把她吓死了。” 荀歧道:“不会。” 沈汐:“” 小兔子一抬头,发现屋内的人还是在盯着自己,她弱弱的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还在说着,眼见着又要掉眼泪。 小三又隆重登场,保护欲极强,面对兔子依旧温柔道:“嗯,我信你。” 屋内眼神交错,哇,小三怎么这么重色! 小三也不愧是上古神龙的后人,直觉十分的敏锐,环绕四周,觉得氛围有些奇怪,喉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道:“都,都怎么了?眼神好吓人” 沈汐望着哭泣的雪兔,一时陷入了沉思,这人,那花,第一次恢复记忆的地方,一瞬间思绪纷扰,指尖轻捻,心头忽然涌上一种荒谬的想法,该不会,歧楼内又什么问题吧? 荀歧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轻叩门板声,侍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楼主,客房有异动。” 荀歧伸手将绿植花朵放入怀内,口中应道:“这就来。” 几人对视见,齐齐起身,毫不商讨,决定将小三留下,并嘱咐他好好看着这女子。 沈汐边走边道:“那客房,就是这绿色植物所在的地方?” 竹七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三人步履匆匆,当这三人到达时,见到了诡异的一幕! 这客房虽然早已被荀歧的阵法锁住,里面的植物生长不出来,在阵法控制以内的房间居然更加疯狂的直立长高! 直到它们长到了一个整点,都停止在一般的高度,像是约定好一般,顶端包裹花朵的绿叶在一瞬间全部脱落,整齐一划!只剩一枝长长的枝杆,而更加神奇的一幕则是 当枝杆顶端包裹着极细小的花骨朵从窄小的绿色中间绽放出,那一缕缕如豆芽一般细的白色细枝,丝丝颤颤,让人瞧着与南冥洲奈何桥边的红色花朵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它是全白的花丝,待到白色花丝绽放的完整硕大!与朱华的本体果真一般无二! 客房中心的床边围绕着大片大片的白色花丝,密密麻麻,画面诡异,完全没有踏脚之处。 沈汐道:“莫不是这两人真的是血缘至亲?” 这明显就是妖族在无意识的释放自己本体,又与朱华本体的红花如此相似,只有这一个理由说的通了。 竹七犹犹豫豫地道:“少主,会不会她的本体真的是曼荆子,不知什么问题换了本体?比如两株本体共用一魂?或者两魂一个本体?哦,这个,好像不太像变异” 沈汐细细思索着竹七的话,颇有些无语的打量他,想看看能不能看透他的打闹,良久才道:“你哪知眼睛看的这植物是蔓荆子?” 竹七被沈汐看的有些梗住,吞吞吐吐的道:“两只眼睛。” 沈汐差点七窍生烟,断言道:“你眼睛不能要了。” 玩闹归玩闹,沈汐还是决意靠近仔细分辨一番,荀歧默契的将阵法解开,三人走入阵中,只是荀歧的内心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待到走进床边,她才发现,这植物的生长似乎并不是无意识的,更有些像床上的人故意释放出的灵力在催生这些植物? 沈汐毫无所觉,蹲在地上,一边与竹七说着话,一边将将打算捋一把白色的花朵在手心仔细的观察,忽然身后一阵光影飞向他的背后,荀歧右手出掌,将竹七拍向前,竹七没有防备一个踉跄跌趴在沈汐的后背,而那道光影说时迟那时快,在将将堪要穿透在竹七的身体之时,沿着竹七的身体擦肩而过之后瞬间消散。 沈汐愕然道:“若汲,你怎么能将竹七拍到我背后?!” 竹七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呀,自己原本就该护主嘛,只是,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若,若汲?咋地这么亲热捏? 荀歧不发一言,警戒在周围。 竹七见沈汐还一副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欣慰又有些感动,他道:“少主,这原本就是我应该的分内之事,荀楼主没有做错,你别怪她。” 沈汐假装正色道:“我是嫌你重,回头我没有被人打中,被你压死了怎么办?”内心却十分不赞同荀歧的做法,用谁做挡箭牌呢这是!一会事了,我一定要和她好好聊聊。 “”竹七毫无所觉,内心倒是觉得,魅眼都抛给瞎子看了。 四周安静无所动作,荀歧才淡淡道:“祸害都会活千年,你放心。” 一语双关,天啊!即说了竹七,又讽刺了我!“”沈汐望着面前的荀歧,笑意慢慢僵直在脸上,来不及细思,突然眼睛疼了一下! 沈汐右眼中心的红色花朵似乎开始绽放,若隐若现,疼痛慢慢变得急促又激烈,像是有人拿着尖锐物体一点点的在敲击着他的眼球,紧接着最初眼睛的痛觉蔓延到头部的震痛,那敲击的痛苦逐渐的放大。 荀歧和竹七脸色倏然转变,顾不得上一刻的玩笑,荀歧立即用灵力催起了鬼君印,不知是不是方法有问题,沈汐的疼痛丝毫没有减弱。 眼底的红花不断的扩大,逐渐蔓延,说来奇怪,沈汐疼痛之余,却能感觉到似乎是这红花在眼底隐隐的挣扎。 就好似有一股拉扯之力将这红花往外拿,而这红花不肯,隐隐只想盘踞在沈汐的瞳孔中,而这蔓延到眼眶之外的红色花丝,就好似那抹红色妖花正在努力的扎根,意图使自己在沈汐的眼里能够更稳些。 只是受苦的却是沈汐,若是不得其法,该不会眼球都要飞了吧 荀歧自然听到沈汐此刻的内心独白,暗恨自己的阵法医术什么都派不上用场,只得用手护住沈汐的右眼,好像这样按着就会保住沈汐的右眼,可沈汐的疼痛渐渐的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加剧,她护住沈汐的手隐隐都察觉出沈汐的眼球如心脏般在跳动,心生怒气,她虽然不明白这白花和朱华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她知道与白花有关系的人近在咫尺! 荀歧没有一丝犹豫,擒贼先擒王,手中绢布显现,化作剑状,绢布上灵气四溢,绢布直指竹七面门,周围的白色花朵受到绢布上的灵力四散牵连,被切断许多,她语气阴森的对着竹七道:“若今日暮清少了一根头发,你都要给我去陪葬。” 又来了,沈汐虽然疼,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试图腾出一只手伸向荀歧。 荀歧一把抓住他的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依旧咬牙切齿般道:“放心,他生来忠诚,死后亦然!”一时间,绢布上的灵力比刚才还要磅礴,那灵力如刀刃划在竹七的额头! 血滴瞬间落下! 竹七惊慌过后,稳定了下来,也咬牙回应道:“好!竹沂生死同少主相随!” 相随个屁啊!沈汐内心恼怒,疯子! 竹七额头上的鲜血,顺着眉间慢慢滴落,竹七道:“竹沂以名为誓!以血为言!” 放屁!沈汐气极! 此话一出,室内渐渐有一缕肉眼可见的白色,缓缓从沈汐周身离开,萦萦绕绕,沈汐右半边脸上的那一抹红色花朵也缓缓退至瞳孔中心,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安居在瞳孔一隅。 客房内刚刚疯狂冒起的植物,转眼便凋谢,还剩一些枝干直直立着,似乎还散发着让人难以喜欢的白色荧光。 荀歧凝视一圈,内心冷笑,呵,竹七!混账! 良久,沈汐才回过神来,顾不上自己因疼痛而汗流浃背,也顾不上自己头部还残留着余痛,见竹七和荀歧都围在自己身边,微眯着眼睛,认准竹七的位置,伸出手去,“啪!” 一巴掌打在了竹七的脸上! 竹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却连脸都不曾摸过,直接跪下! 随后沈汐又注视着荀歧,冷冷的不发一言,明知她那举动那话,是为了救自己,也无法认同她拿竹七的性命做条件! 竹七见沈汐前世今生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连忙双腿并拢,俯身跪下,以头抢地,惶恐之际,又极其困惑,我做错了什么? 沈汐见他只直挺挺的跪着并不辩解什么,心下怅然又无奈,便道:“不用跪,你既然觉得自己没有错,为什么要跪?” 闻言,竹七将身体更压低了些。 荀歧面上波澜不禁,一如往常般不苟言笑,刚刚十分有底气的沈汐,被她淡淡抬首一撇,顿时气弱三分,耐心道:“你总是要别人给我偿命,别人的命不是命吗?那也是有血有肉,也是别人心中十分重要的人。” 竹七始终俯身跪地,对此充耳不闻,因为此刻他着实不知少主气什么,他心想:这巴掌把我给打懵了,我也没空去管这两人闹什么别扭了。 荀歧道:“没有人比你重要,别人如何,与我何干。”甩甩袖子,便向门边走去。 “可!我不希望住在我心里的人是这样自私冷血之人!”碍于竹七在场,沈汐在心中大声道! 没一会,荀歧从门卫手上端着汤药又向着沈汐而来,道:“喝。” 见荀歧走了又回来,竹七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心道,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少主会骂出来的。 沈汐:“”赌气般的扭过头去不肯喝药。 荀歧看他一眼,淡声道:“北妖族的名讳的禁忌,你知道吗?” 沈汐思索道:“妖族除父母与共度余生的伴侣,旁人是不能知晓自己的真实姓名的,其中尤以女子为甚。若是向她们询问姓名,意思就是向她们求婚。而若是她们以真实姓名告知,则是答应了询问之人的求婚。” 荀歧面无表情望着俯身在地的竹七。 竹七忽觉背后如芒在刺,一愣,这才是名讳的禁忌?他喉头干涩,吞吞吐吐地问道:“妖族名讳的禁忌,难道不是嫡支用草字吗?” 沈汐耐心的向竹七解释道:“这是妖族取名的规矩,并不算禁忌,就好像我们竹姓这支都是水字。”随后接过荀歧的药,一口吞下,虽然不知她问这是为何,但是药凉了会更难喝。 竹七低头如蚊子般哼哼道:“我从来不知道这些规矩的,我从小便无人管教我后来也没有认真学习过各洲习俗做事还是靠少主的提点我不过一个市井长大的人”渐渐竟有些自责之意,愤愤道:“我有什么资格我凭什么做西洲的大司祭师”竹七趴在地上如同孩子般的哭泣了起来。 沉默片刻,沈汐的语气竟是出奇的温柔,如同前世文明天下的温文尔雅的西洲少主一般,轻声道:“既如此,那你便自去吧,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你的想法,我也无法强求” 竹七匍匐在地上啜泣的胸膛顿住,无措的摩挲着手里抓着的衣袖,结巴道:“那,那,那少主,你多多保重,竹沂”悲凉又凄惨 听得竹七这样说话,“啪,”沈汐又一巴掌扇在竹七的背后,气极了!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愚钝之人!骂道:“你是不是傻?!你三岁吗?你市井长大又如何?你会什么不会什么重要吗!我问你,重要吗!我是谁?我问你,我是谁?!” 竹七有些懵,眼泪还在无声的流着,却不敢擦拭,更咽道:“你,你是少主,是西洲山神” 沈汐气结,怒骂道:“错!我就是个人!你也是个人!生在这五洲大陆,大家都是独立的‘人’!为什么要被别人的话左右,为什么要为我失去生命?!命,是你这一生最宝贵的东西,你想如何过都是你的自由,出生没有选择,可你有选择怎么活的权利!混账!” 竹七热泪盈眶,捂住嘴巴啜泣着。 沈汐顺了顺自己的气,半晌,平静道:“不论前世今生,你跟在我身边,我可曾告诉过你,这世上最短的言灵是什么?” 竹七见沈汐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反倒更加害怕,仔细斟酌道:“你说过,言灵为咒,咒是限制,也是通祝,万物有了名字,才开始真正的存在这世间,万物有灵,语言也是一样,赋予了名字之后,被人呼唤,被自己呼唤,千千万万遍的重复着,名字也就带了力量,它是限制,也是祝福,更是这世间最短的——咒。” 竹七这才明白,原来,少主是生气自己方才以名为誓,拿自己的命去赌 57 关系? 听着竹七哭泣的声音,沈汐也不好说什么,他将手中药碗递向荀歧,声音因药味的弥漫有些暗哑,他道:“所以若汲,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也对竹七好一点?”我真的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用命去赌。 荀歧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半晌,沈汐前后连接细想后,脱口而出:“所以,你问了曼荆的名讳?而她也告诉你了,是吗?” 竹七停止啜泣,委屈辩解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能问,何况,我不问怎么称呼呀?” 就算不是妖族,寻常女子的名讳一般也是不能想问的,实属失礼,女子在外,陌生之间无非以姑娘、小姐、娘子、等称呼,最多加个姓,例如荀歧称呼一声荀姑娘,断没有如此冒昧上去直问名讳的。 沈汐想想,迟疑道:“你什么情况下问的??” 竹七微滞,更加委屈道:“我不记得什么情况下问的。” 沈汐刚想骂两句,荀歧盖棺定论,厉色补充道:“总之问了。” “所以?你知道这姑娘会对竹七手下留情?”沈汐道。 荀歧颔首,道:“她原本就是神魂有伤,妖灵似乎不稳,几次提及竹七,她的妖灵力波动都有些大。” 竹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荀歧如屋外松柏,纹丝不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望着床上依旧闭目的女子,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又是如何劝动荀家那些大长辈的呢?以什么理由? 沈汐灵光乍现,道:“你们这算是什么关系,一女配二人?”我的天啊,居然还配一男一女,这姑娘图的什么呀? 沈汐回过神来,竹七与荀歧两人已房外走廊,只留他一人在客房臆想,沈汐无意识的望着前方二人的背影,在后面缓缓慢下脚步,思绪乱飞,所以刚刚我疼痛难忍挣扎的时候,她是因为怕伤了我,又知道那女子不会伤害竹七,才将竹七推到我背后? 只是,虽然很感谢她,但到底只是推测,万一错了呢? 荀歧忽然回头,直视沈汐的眼睛,认真的道:“我是阵法卜卦第一人。” 竹七不知想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向内室狂奔,突然,听见已先一步进去的竹七忽然怒喊声:“人呢!” 沈汐二人随后快步进入内室,空空如也。 竹七立即问向外面侍从,是否有人看到,人仰马翻之际,终于有一侍从是一直在楼外驻守有了消息,那侍从连忙回禀道:“回七公子,三差小公子和一女子外出了。” 三差?三差是谁?怔愣片刻后,沈汐的反应就是,我的天啊,这破名! 竹七详细道:“是自愿还是挟持?”由此可见,竹七还是很关心小三的。 侍从结结巴巴道:“并未仔细看…所以…” 沈汐了然,对竹七道:“你又没说小三不能出门,自然出门也不会引起注意,细节恐怕无人知晓。” 竹七有些心急,力争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不仔细看?歧楼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楼内有什么不清楚吗?怎能如此粗心做事?何况,他出门,你不能多嘴问一句吗?!” 最后这一句显然是迁怒了,哪有侍从过问主子的行踪的。 那侍从并没有争辩,呐呐低头认错。 身后声音传来一声询问,“小三出去了?”祖老头仿佛才睡醒缓缓而至,惺忪睡眼,却语带焦急道:“慕清,小三还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呢,他哥哥们都在沉睡,这,这,如何是好啊?” 沈汐安慰老头道:“我和竹七也是哥哥啊,您放心,我们一会去找,”他转身看向一直未出声的荀歧,征询意见道:“这雪兔应当不会回族里吧?要不你算算?” 荀歧本来要说话,眼角瞥见祖老头似乎也准备开口,便静待他会如何说,祖老头见荀歧望向自己,没来由的气势就弱了一截,到底还是道:“或许去你们可以去北妖洲看一看…”语气之孱弱难以想象。 荀歧冷冷的道:“你不会连自己孙子也利用吧?” 沈汐心道:那可说不准,你看着这老头言语躲闪,何况雪兔族这种不能攻击,不会防御只会取巧的妖族,在北妖并不太受欢迎,隐居之地恐怕也是密林的边边角角,让我们去北妖洲大陆上逛一圈,一定有古怪! 竹七顶着红肿的眼睛,插嘴道:“不会的,荀楼主你不要总将祖爷爷想的那么坏。” 荀歧斜睨了竹七一眼,冷冷道:“他给了灵力的时候,也是有条件的,还是你家少主做的交换,你不会忘了吧?” 竹七:“” 沈汐笑笑,心中暗道:所以,你爷爷果真还是你爷爷啊,总会想任何理由将人收拾的服服贴贴,思及此,他还是一口应承下来,道:“那就去吧,明日就出发,还有什么异议吗?” 竹七自然附和自家少主,立即道:“没有没有。” 荀歧不屑与祖老头说话,并未作声便在一旁坐下,其实沈汐大约明白荀歧心中所想,无非就是看不上祖老头的这些小把戏,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们要做些什么,每次都想使些小手段哄别人去,也难怪荀歧看到他时,甚至几乎不怎么用正眼瞧他。 荀歧道:“这算是最后一个条件吗?” 祖老头揉了揉自己的老眼,打了个不真不假的哈欠,慢悠悠道:“楼主,老朽有些困了,就先回去睡了” “且慢!” 沈汐转头对着竹七吩咐,让他去准备明日出发北妖洲的事宜。 室内只剩下了祖老头和荀歧,沈汐斟了一杯茶水递向荀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过一口,老头不急不慢的等着沈汐将他唤住之后的话,沈汐细品茶味后,方才道:“我想想,从一开始那个肤色略白的雪兔撞进我怀里,就是准备让她随便偷我点什么,之后我就可以有借口明正言顺,出发去北妖洲?” 祖老头又打了一个哈欠,悠哉道:“何以见得?” “能通过若汲的阵法,想必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或许真的是只走失的雪兔,不过雪兔的伪装之法还是需要有人配合的,比如,先让她待在内室之类的,而这事,您老最合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等那兔子进了屋,待在案几后的角落里,静待时机。 老头睁着眼睛,毫无困意,自嘲道:“暮清,这样你就不厚道了,居然干看着老头子我自吹自演?” 沈汐笑笑道:“我以为老爷子还有什么高招。” 老头淡声回道:“暮清心中所想,便是我所想。” 我想个屁,和这样的人说话真是累死了,见这老头总是这样打着哈哈,沈汐气闷,心道,你不和我直言,那你真的是会后悔的,耐着性子道:“所以,那轮回蛊骨女与你果真是关系匪浅,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了。” 我管你们什么关系,反正这时候先借我诈一诈他便好! 这句话简直是句万金油,情人,父女,兄妹,多一句则假,少一句不真,完美! 总算见到这老头勃然色变的时候,他大惊失色道:“暮清!你想起了什么?” 啊,看样子,我应该想起什么。 我该如何应答呢?嗯,我想起来了?那他要是让我说呢?不,我没想起来,那他只会安静的坐着不言不语,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赌一把吧。 “怎么,你很希望我永远也想不起来吗?”沈汐一改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语调,多了三分正经五分温柔还有一分感慨万千,当然还有一分,就是半真不假。 老头面露挣扎,哑然片刻后,道:“我也想她脱离苦海,并不想她一直受这相思之苦,才一次又一次的迁就她…但,但凡人只以为相思之苦不过是说说而已,自寻烦恼,又有几人知道,她这轮回蛊的相思之苦,每每发作之时,或是在阴气十足之地,便如跗骨之蛆,尖疼无比…我…” 言语间渐渐有些错乱,无法说下去吗,神色也悔恨之极,看样子,是十分亲近之人,但是还是不知道哪一种关系,迁就?情人? 沈汐内心澎湃,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事憋在心里多少年啊?褪色的记忆终于被我上色了吗?!他模棱两可的评价道:“但终归两族,陌路五洲,各不相干。” 老头嗤笑一声,道:“我如何不知?不过庸人自扰之。”大约是情绪太上头,随后与沈汐竟没有了交谈的兴趣,失魂落魄的走了。 沈汐张了张嘴想要叫住这老头,又难以启齿,心头怅然若失,道:“我还没问完呢…” 案几上燃灭的草荔草灰,摇摇头,这一个个的都希望我想起又希望我想不起来,又何尝不是庸人自扰之,其实没有之前的记忆,生长的环境轨迹变化了,性格与前世有所不同又如何,我都还是我。 庸人自扰之啊。 “咳咳” 沈汐这才想起,荀歧还在室内,他赶忙道:“若汲,你如何看?” 荀歧道:“我若是两者有血缘关系,当初,东洲受了神罚,一二三四不能出壳,那么身为血缘关系的她,必定也会有影响。” 沈汐赞同的点头,不错,所以只剩情人关系了?所以才一次次的迁就她?可是除了东洲的缚魂灵阵,还有哪次迁就? 58 感慨 歧楼没有什么严谨的规矩,毕竟也不是一个正经的酒楼,像是一个庇护的场所一般,这里鱼龙混杂,也不会有一个准确的作息时间,自由的很,直到竹七和荀歧都整装待发,日上三竿的时候,沈汐才睡意惺忪的起床。 竹七望了望沈汐,欲言又止。 沈汐用眼神轻瞥竹七,示意他有话直说就好, 竹七再三犹豫道:“少主你以前都卯时作丑时息,极其规律” 沈汐莫名道:“那不是‘村长’你给我定的时间规律吗?” 竹七汗颜,强调道:“少主,不是的,以往经年,你就是那个作息” 沈汐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坦然道:“可,我现在身无灵力,哦,我有,但是有也等于没有,体能与你们相比是差的多了,自然要多休息” 嗯,少主说的很有道理,竹七点点头,可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沈汐也十分不解的扫视过竹七纠结的脸,思索着,这对我是盲目的信任啊,说什么都信。 荀歧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道:“走了。” 三人依旧坐着马车,向着北妖洲方向缓缓而去,沈汐二人在车内,竹七坐在外赶车。 北妖洲虽然也带一个洲字,却以密林为居住地,也以密林为限,自动隔开其他几大洲陆,大片大片的树林层域昭示着妖类生存的环境,实际五族内,妖族犹为神秘,几乎并无多少妖类在其他几洲出现,妖族不爱与人族多来往,贯彻着强者为尊的简单思维,大多群居而生,也鲜少会离开自己的地盘领域,倘若其他洲陆内有不明妖类出生,第一时间也都是送往北妖洲。 妖的种类不同,习惯与性情总归不同。 竹七不明道:“我觉得,妖族与人族的习性应当是类似的吧?” 荀歧闭目养神。 说了这么多,竹七还是那么天真,沈汐揉了揉脑袋,无奈道:“你觉得哪儿类似?” 竹七掰扯着手指,一个个数着道:“妖族大多性格温和,饮食作息作风等等都很相似,两族基本都仁义为主,何况你看北妖的神裔是个药品,不也更能看出来吗?” 沈汐补充说明道:“饮食作息作风那叫生活习惯,是否温和与这并无关联,有些妖族骨子里的特性是种天性,或许受环境影响,但很多都天生天远。” 竹七不懂就问:“什么是骨子里的特性?” 沈汐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对着竹七道:“…不如我们再重新选择一次…让若汲做个能让时间退回到昨夜得阵法,在你哭哭啼啼的说要走时,我立即答应?…来,若汲试试?…” “不会。”荀歧双目依旧闭着,果断拒绝。 …马车外的竹七一时无言以对,喃喃道:“少主” 开了个玩笑后,沈汐随即耐心的解释道:“习惯与性情是指自然环境下所养成的一些习惯…但是天性,却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比如,同样是动物成妖,他们却分为草食,肉食,杂食,草食妖类喜爱阳光,性格大多温和,不喜血,厌恶斗争,但是肉食妖类则不同,骨子里嗜血,崇尚武技,大多以力止力,杂食系则更加机敏,有智有谋,何况每个族类都有阶级血统之分,人族注重血统之分,鬼族有阶级之分,妖族自然也是。” “…,他,他们…在没化形之前,是怎么活得呢还有就是,药品是北妖洲神?”竹七有点无法理解,渐渐气弱不说话了,他觉得,按照这些特质北妖洲怎么会是一株药品为洲神? “妖类并不是不知教化的蛮夷,”沈汐摇摇头,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按自然法则来说,植物与食草动物是自然低端,食肉性则强之,杂食性更能适应物竞天择,所以中洲人族或者说我们东西洲山龙神族在更为顶端的位置?其实不然,北妖洲的妖洲神主更能昭示着,世间万物生长,皆是平等,大道之上,都是在和天道竞争。” 竹七点点头,似懂非懂的道:“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竹七抬首有些疑惑。 沈汐笑笑,感慨道::“我自己都不够明白,你怎么会明白。”万事万物的发展总是规律的不停的不规律变化。 竹七直言道:“我听少主的话就对了,少主的话都对。” 沈汐感慨道:“在西洲的时候,你可都是以长者身份出现的…” “他不是不常出现吗?”荀歧突然出声道。 竹七哈哈的掩饰尴尬,沈汐道:“对哦,你那时为什么总是不常出现?” 竹七结巴道:“啊这个我不敢受你的礼” 哈哈,沈汐笑笑不语,忽然前方密林深处传来一阵一阵的震动,术法光影传动,显然有人在前方争斗。 竹七缓缓将马车架停,沈汐掀帘向远处观察许久,想想还是放下车帘,对着闭目的荀歧道:“我们是去看看还是略等等再走?” 荀歧未曾回答。 竹七却急不可耐,插口道:“我们去看看吧,还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副正义满满的模样。 沈汐刚想说“也好”,万一真的是什么不平之事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荀歧却倏然睁眼,扯开车帘对已经下车的竹七道:“上来,走。” 竹七不动,转身望向沈汐,看样子是十分想去啊,沈汐想想,便道:“那你自去吧,我和若汲在这儿等你。” 竹七得话,立即转身疾步前行,生怕沈汐会反悔一样,可不知为何又退了回来,鬼祟道:“少主,为何最近都称荀楼主为若汲?不是不可以呼唤女子的名讳和小字吗?” 沈汐:“” 见自己少主始终凝视自己,虽说是神色自若,却让人汗毛直立,我说错话了吗?在沈汐没有发话之前,他立刻脚底抹油开溜向密林深处。 沈汐清了清嗓子,假装整理衣袖,好似不在意的对荀歧道:“关于这个称呼…” 荀歧也假意毫不在意,道:“我一直着男装,称字也很好,以后也好让他人称呼,我也很喜欢。” 沈汐立反对道:“不行!” 荀歧抬眸,许久才问道:“为何?”耳边红润发烫。 “你明明知道的,我我”沈汐顿时哑然,想说的话,刚分神,又立刻全神贯注,不敢多思一分。 气氛一时万般旖旎。 密林眼望之处极大,且绿荫盎然,竹七在其中穿行了好一阵,已然不见身影,等待半晌却不见竹七回来,而远处的震动声时大时小,并没有一丝的停顿,沈汐突然问荀歧道:“为何不去?万一…” 荀歧淡声道:“是荀家的人。” 脑海中飘过各种可能,还未来得及揣测更多,只听荀歧接着道:“只有布阵才会使得灵气波动范围广,何况对面的阵法,根据灵气分布来看,应当是荀家的人。” 沈汐“哦”了一声,明白,灵力感知惊人。 荀歧道:“其实…” 沈汐探头侧耳倾听。 “多思多疑也是病。” “…” 沈汐顾左右而言他,道:“啊,竹七还不回来,我去看看…” 荀歧直道事实,阻止道:“你不会催动灵力,等你到时,竹七已归。” 呵呵,这样犀利的嘴,在荀家肯定没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沈汐正襟危坐,口中内心再无任何感慨。 “叩、叩”竹七声音乍然响起:“少主,荀家历练的小辈和妖族之人打了起来。” 沈汐奇道:“为什么?” 竹七语气有些迟疑,吞吞吐吐道:“据说是为了一句话,不知方不方便说。” 沈汐略略思索道:“与谁有关?” “与荀楼主有关的。” 荀歧直言道:“无妨。” “我打听了一下,那妖族之人言语中很推崇荀楼主,荀家小辈心有不服,两方僵持不下,荀家小辈说,说…”竹七咬咬牙,视死如归道:“说荀楼主不过是寄养之人,天赋异禀又如何,人品性格皆是不堪,只说忽男忽女这一点,行为上也一定十分不检点…还说…” 沈汐粗鲁的打断道:“够了。” 竹七偷偷觑了眼荀歧的脸色,好吧,毫无表情,恐怕是司空见惯了。 沈汐却不像竹七那样以为,当初在东洲,她尚且还因为顾虑我的感受而试图改掉自己的习惯,想必她也一直是迁就着荀家那些口出狂言之人,虽然脸上面无表情,内心一定是有难过的吧 马车内,静谧非常,突然荀歧道:“我刚刚说过了吧?” 什么?不去密林? 闻言,沈汐和竹七齐齐望向荀歧。 荀歧慢条斯理的吐出一句话,道:“多思多虑,是病。” “…” 说罢,荀歧还是下了车,向着密林方向飞去,竹七立即带着沈汐紧随其后,终于到达两方打斗之地后,只见荀歧只是站在一旁静静观察,眼见着荀家的小辈们渐渐体力不知,似乎落处下风,荀歧转身道:“走吧。” 看沈汐与竹七不明所以的表情,荀歧补充解释道:“不认识。” 不认识,所以走吧?所以,如果认识就帮忙? 那头,荀家的小辈里有人眼尖,对着沈汐这边的方向喊话道:“虽是不认识,但同为荀家人,见死不救,有违荀家家规,必被逐出家门!” 明明是个小辈,既无尊称,又口出威胁,沈简直无礼至极,汐脸色微沉,眼神示意竹七,竹七领会,将手中灵剑祭出,朝着战场飞去,荀歧伸手将灵剑拦下,对着妖族方向道:“在下歧楼楼主,敢问阁下姓名?” 妖族气息渐渐有些不稳,之前见这三人只远远观看并不理会,还暗暗期盼面前三人快点走掉,听到荀家小辈高喊,一颗心都要提起来,就怕他们也插手,那自己当真是无法全身而退了,此刻又听得荀歧自报家门,内心不明:这,荀楼主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道:“无名小卒而已,荀楼主客气了。” 荀歧道:“既如此,还望阁下恕我冒犯了。” 妖族一阵惶恐,对面荀家小辈脸露欣喜,果然,她还是需要荀家这棵大树做庇护的。 荀歧手势来回,一个阵成,两方皆被盖住,这举动使得两方都有些慌乱,妖族那人停步不动趁机调养生息,荀家小辈却心有惶恐,生怕荀歧伺机报复,小辈中率先呐喊那人焦躁的反击试图破阵,却被电倒在地,抽搐不止,荀家这几名小辈一时没了章法,慌乱异常,有人去扶电倒之人,有人呆立于原处,有人趁机对着妖族之人出手,妖族那人堪堪避让,不慎跌入阵外,却毫发无伤! 妖族之人踉跄爬起,还礼道:“多谢荀楼主。” 荀家小辈见此,怒气更是上升,刚开口骂了一句,阵中又有一道雷向那扣除脏言之人劈去。 竹七叹为观止,感慨道:“真厉害!” 短短时间布了一个阵,叠加了问心,反击,控制等等,厉害厉害! 沈汐皱眉:“何时放了这些人?这样不好吧?到底是荀家的人,如果…”沈汐还待劝,阵内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雷电比之刚才猛然粗了一倍,想必是反复触动阵法,阵法便加深了攻击力,天啊,这种阵法,果真高绝,沈汐感叹之余,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荀歧淡淡道:“我姓荀,却和他们不是一个姓,让他们呆着反省吧,大不了,去南冥洲修炼了再来找我报仇。” 妖族之人讪讪,内心思忖,以后定当谨言慎行,举头三尺啊… 沈汐头疼,她这话听着好像没什么毛病啊 59 避讳? 沈汐犹豫片刻,还是想将阵内的荀家小辈放出来,但是见荀歧态度坚决,并不是一言两句就可以说动的,主要是,荀歧的阵法那么凶猛,他害怕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们真的要去敲一敲南冥洲的鬼门阵了 荀歧凝视沈汐片刻,显然是听见了他心里的各种小九九,却不打算理睬,径直往密林深处走去,既然下来了,索性看一眼周围的情况。 留下竹七和沈汐与那妖族之人面面相觑。 沉寂片刻,沈汐想想,与竹七咬耳朵,悄悄道:“要不,你去将他们放出来?” 竹七摇头,全身都在拒绝道:“少主,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荀楼主的阵法我怎么能破的了?”继而又道:“少主,这阵法应该是与歧楼内的阵法一样,附加了一种对荀楼主语带不敬,心带不诚,便会困在其中。” 沈汐奇道:“歧楼内还有这样的阵法?” 竹七点头如捣蒜。 沈汐更加惊奇,问道:“她不是只会杀阵么?” 竹七莫名其妙的道:“怎么可能?!她可是五洲大陆第一人,怎么可能只会单一的阵法?再说了,少主,歧楼内困阵问心阵都是她布的啊。” 沈汐才是真的莫名其妙,当时在东洲她明明就不会的呀?难道是这些年进步了? “两位,打扰一下,”一直旁听的妖族之人怯怯的开口,道:“几位这是要向何处去?” 沈汐这才不再困惑于荀歧是否只会杀阵这个问题,微微见礼后,思量道:“我等此行去往北妖洲中心城。” 那人闻言皱皱眉,半晌道:“如今北妖洲不是很太平,中心城已然许久无人前往,几位若是不弃,我可以带路前往,也算报答荀楼主救助之恩。” 沈汐不好回答,毕竟救命的人也不是他,他下意识望向郁郁树荫,周围毫无异样,不知北妖洲到底是如何的不太平,忽然眼前一阵微风,荀歧迎面落地,对那妖族之人道:“你是北妖洲迁徙而来?” 如果是土生土长的北妖族人应当并不知道歧楼,也认不出荀歧来。 那人面对荀歧,忽然腼腆了起来,扭捏道:“…虽…不是原住妖族,为您做个路引还是可以的。” 见荀歧没有再说话,似是默认了,竹七瞬间领会,立即开始发挥交际才能,主动攀谈道:“在下西洲竹七,敢问兄台如何称呼,来来,我们马车在那头,边走边聊边走边聊···” 那妖族之人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和荀歧说,几番回头都被竹七连拖带拽的拉走了,只留下沈汐和荀歧。 沈汐想想,便道:“你不是只会杀阵吗?” 荀歧虽面色不变,只望着沈汐:“···?” 沈汐补充道:“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只会杀阵啊。” 须臾,荀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那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还没说在哪儿呢?” 荀歧道:“哪一次都不是。” 好吧,“你不是只会杀阵吗?” 荀歧淡淡道:“后来发现保护你的话,就不能只会杀阵。”你让我知道了,原来阵法不仅仅只有杀阵。 “…”沈汐被这突如其来的露骨之话,弄得手足无措,内心却惊喜万分,嗫喏道:“其实其实,我”他话尚未说完,只见荀歧在他眼前摊开了手掌,手心里静静躺着三四枚树叶,鲜艳翠绿,应当是才摘的,他定睛望去,普通树叶而已,没有什么特别呀…见荀歧一副要自己仔细观察的模样,心道,难道这树叶有什么意义?比寻常树叶更大?更绿? 沈汐拿起其中两片放在一起细细琢磨,翻来覆去之时,无意发现绿叶的脉络走向似乎都是一个方向,一个方向?他有些难以置信,又拿起一片,与前两片对比,又试着将几片叶子叠放在一起,将叠起的树叶举高对着天空,晶莹剔透的脉络叠加在一处,其余部分清清楚楚的透着光,分布均匀。 几片树叶的脉络居然都毫无不同,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叶子怎么会如出一辙呢? “同一个位置,同一片树叶。” 什么意思? “每棵树的同一个位置上的同一片树叶?”沈汐乍舌,遂即否定道:“怎么可能,每棵树所处的生长环境各不相同,怎会长出毫无二致的树和树叶呢?除非它是棵假树···” 还是说,这里的密林是个阵法!?阵法中实际真的有一棵树,然后以这棵树为原型,分裂出其他的树?不可能,是幻阵的话,树叶不会如此逼真,脉络都一清二楚,何况以荀歧的眼光,也应当早就看出来了,那这是什么? 沈汐毫无头绪,喃喃自语道:“莫非,我们已经处于一片阵法之中!?” 荀歧眉头微拧,道:“我总觉得,这北妖洲的低调隐世想必另有隐情,这一路你一定要跟紧我,不要离我太远。” 沈汐“哦”了一声,刚欲反驳,就听荀歧又改了主意,她道:“不不,你还是先回歧楼吧。” 沈汐见状,哭笑不得,有意逗她,道:“我一个人?” 荀歧却一副认真思索状,道:“不,让竹七陪你回去,”又自我否定道,“不,他就是个废物,我亲自送你回去。”说完,抬眸望向沈汐,沈汐眸光闪动,眼角带笑,他忽然伸出了双手将荀歧搂入怀中。 许是没有想到沈汐会有如此动作,荀歧僵直着身体,双手在空中挥舞半晌,不知安放在何处,最后只得攥着自己的衣角,沈汐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那声音温柔飘渺,道:“谢谢你。” 话毕,他却立即将荀歧放开,玩笑道:“你是太关心我了?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北妖洲的神祇也许会如南冥洲一般,只能身为西洲山洲神的我才能进去,祖老头使手段将我们骗过来,最终的目的就是我,我若回去了,难道他没有下一计?”沈汐伸手揉了揉荀歧的发丝,语带宠溺。 荀歧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手足无措,失魂又失语。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俨然一副思考过后的语气,她道:“我既然将你送回,必定会将他困住,找到小三带回之后,再将他放出来。” 沈汐笑笑,又抬起手放在她的后脑试图瓦尼夫她,暖心道:“傻瓜,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呀,我怎么能总是让你保护我。” 像是有一阵温热的风在后脑滑过,荀歧的心头不禁也跟着温暖了一片,依稀记得,许多年前,似乎也有人如此与自己说过话,只是时间久了,记忆也开始模糊了。 沈汐见荀歧没有说话,便默认她答应了,很是开心,蹦蹦跳跳的一步一下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沈汐的声音在荀歧的心间响起,“好开心,嘻嘻,我抱到她了,她在担心我,哈哈,嘻嘻,哈哈” 荀歧脸色潮红,垂首恍若不知。 “哎哟,痛死我了!” 两人乍听这声叫唤,顿时停住脚步,四处望去,荀歧更是果断的向前将沈汐护卫在自己身后,沈汐轻轻将荀歧的手放下,好言道:“要有什么人家早就出手了,不要这样。” 那声音又道:“好好走路踢什么石子,痛死我了。” 沈汐仔细辨别声响,似乎是从地上传来的,荀歧却早一步蹲下,在地上随手一抓,双手空合,朝沈汐打开——掌心里居然是一只瓢灵虫,体色鲜艳明黄,不同于普通瓢灵虫的黑色斑点,是鲜红入眼的斑点。 莫非是它是在地上爬着,却不幸被我乱踢的石子打中了? 荀歧见沈汐不说话,以为他被吓到了,安慰道:“只不过一只瓢灵虫,伤害不大的,不要害怕。” 沈汐对着荀歧笑笑,示意自己无事,随后又仔细端详这只虫子,这只瓢灵虫背后的斑点粗粗数去,大约有七颗,斑点极小,只是,其中有一个斑点上,却明显有个凸起,坑坑洼洼,像是被人篆刻上了什么,他看了半天,直言道:“我见过你。” 那虫子否定道:“我没见过你。” 沈汐道:“你一定见过。” 那虫子再仔细看着沈汐的脸,道:“我真的没见过你。” 沈汐道:“暮清你可有印象?沈、暮、清…” 那虫子清清嗓子,道:“我认识暮清,但是我认识个姓竹的,”那虫子眼球晃动几下,道:“你刚刚才说自己姓沈?” 沈汐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对啊,我怎么改姓了呢?他转头看着荀歧,问道:“诶,我为什么姓沈啊?” 荀歧淡淡道:“我算的命,改的姓,竹属木,木生火,火太旺,你八字降不住,给你改的水,水克火,保你延年益寿。” “改我的姓,没人反对?”沈汐有些犹疑。 荀歧道:“自然有,但还是你的命毕竟重要,毕竟有前车之鉴。” “…”我真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让我连姓氏都不能姓自个家的,又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是西洲神族后裔吧?为什么还要信这种算命之说啊?这不是普通人族才会这样避讳吗? 荀歧不以为然道:“大道需要避讳的也不止简单的名讳而已。” 沈汐赞同,这个连名讳都不敢直言的时期,需得避讳的想必很多了 60 偏差? 那瓢灵虫静静卧在荀歧的掌心,半晌似懂非懂,依旧存疑,不确定的道:“所以你也是暮清?” 沈汐无奈道:“我就是竹暮清,现在改姓了而已。” 瓢灵虫飞向沈汐的手背,嗅了嗅,还是有点不确定的道:“好像是暮清的味道。” 沈汐更加无奈道:“你不能仔细看看我的长相吗?我长相应当是没变的。” 瓢灵虫扇扇翅膀,不屑道:“我们灵虫看人都是有千百个影子的,我哪能记得人的长相?” 闻言,沈汐忽然陷入了沉思,对着荀歧道:“为什么这种虫子都可以成妖?你说有没有什么青菜大米水稻妖?” 荀歧还未说话,那瓢灵虫便道:“这个就算开了灵识,也会被你们当作灵力充沛的食物吧?” 有道理,可是,不对啊,“你刚刚明明探头仔细看我了啊?”沈汐将这瓢灵虫举至面前,道:“就在你说‘真的没见过你’的时候,明明在探头看我呀?” 瓢灵虫语气顿涩,大惊道:“我什么时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你踢石子踢到我了!不道歉吗?还害得我脖子卡住了” 嗯?卡住了?所以刚刚探头是在活动脖子啊?灵虫只能凭嗅觉辨人的吗? “那你认出我来了?”沈汐又问。 那瓢灵虫鼓鼓的眼泡滴溜溜乱转,道:“勉强吧。” 这什么语气? 荀歧沉着面容,一般这样弱小的妖族,即便被伤到应当也是闷不吭声,恨不得对方不会发现自己,怎么会大声呼痛?心中起疑,道:“我怎么从不知道你和瓢灵虫有什么来往?” 何况,瓢灵虫是在特定的生境中生活,尤其这种异色瓢灵虫,更是只能在特定的少数几种植物上存活,整个北妖洲都不定能找出几株那样的植物。 沈汐颔首道:“我也不知。” 也是,他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荀歧蹙眉不语,只见沈汐竖起指尖掐住瓢灵虫的侧身,将背面露出来给荀歧看,略微得意的指指瓢灵虫的背,道:“你看!” 那瓢灵虫的中心的斑点,十分细小的写着:竹、暮、清、之、胖、小。 荀歧:“” 这眼神果真是不差。 但是沈汐很是困惑,这种事情更像是这一世的自己做的出的事情,在祖老头和竹七的话语中,前世的自己肩负着重大的责任,从出生起,一直是世家楷模,在五位洲神之中也是洲神中的典范,西洲能够发展稳定,多亏了自己决策正确,且当初的自己堪称是玉树临风,礼数周全,像这样类似于小孩子宣示附属品的幼稚行为,真的会是他做的? “你想多了。”荀歧不急不慢的说道。 沈汐道:“我哪里想太多,难道我不是五洲神之首吗?我不是玉树临风,风采熠熠生辉吗?竹七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荀歧:“”竹七的眼睛早就不能要了。 沈汐冲着荀歧眨了眨眼,无声的笑笑,将瓢灵虫举到自己的眼前,假意威胁道:“胖小,好啊你,居然装作不认得我。” 瓢灵虫在沈汐喊出“胖小”的时候,浑身一震痉挛,翅膀抖活了好一阵,求饶道:“啊啊我错了,别在我背上画画了,我都看着这个阵法二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在我背上画画了” 见他向倒豆子一样的将自己要问的事情说了出来,荀歧眉头拧的更深了些。 沈汐“桀桀”狞笑道:“让你装不认识我,还装瞎子,骗我要受到惩罚的哦,再给你背上添几笔嘿嘿嘿” 沈汐还没嘿完,瓢灵虫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吓的晕了过去,看来刺字真的还比较疼?沈汐在身上随手找了一个布袋,将胖小放了进去,挂在腰上,打算和荀歧前往马车处与竹七集合。 沈汐边走边奇道:“怎么,我之前来过北妖洲?” 荀歧道:“不知。” 沈汐更奇道:“你怎会不知?” 荀歧沉默,起手拎着沈汐一脚跃起飞走,转眼便落在马车边上,沈汐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竹七还在和妖族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妖族之人频频回头似乎在看沈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那妖族之人的重点当然是——荀楼主。 “荀楼主!你回来了!”言语之兴奋。 沈汐伸出头,打着招呼道:“我回来了。” 妖族之人依旧兴奋道:“荀楼主!我们现在就走吗?” 沈汐依旧探头挡住那妖族的视线道:“我们现在就走。” 妖族之人避开沈汐的脸,道:“荀楼主!我可以帮你赶车。” 沈汐将自己重新至于那妖族的眼前,赞同道:“好的,你来赶车。” 竹七颇为无语道:“少主,人家和荀楼主说话呢” “哦,我知道啊,她不爱说话,岂不是我来回答吗?走啦走啦,竹七!你进来坐,这位”沈汐顿住,还不知道这人名字。 竹七小声道:“菟丝。” “哦,菟丝,就劳烦你驾车了,竹七,上车。”说完,沈汐便爬进了车内,眼瞅着荀歧对菟丝颔首示意过后,才缓缓上了车。 沈汐想到这个名字,负着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哇,难怪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菟丝,啧啧,菟丝草一般都是雌性且攀附着别的植物生长,头一回见着雄性的菟丝草,不知道他觉醒妖灵的时候,发现自己怀抱另一株雄性植物是什么的心情,啊,不能想了,这画面简直难以想象 待荀歧在二人面前坐定后,手中划拉几下,几截绢布在车内悬空而挂。 沈汐见状道:“什么阵?” “隔音。” 竹七见状,小心翼翼又十分的轻声道;“——为——何——布——阵?” 荀歧望望车外赶车之人。 沈汐明了,也轻声道:“——隔——音——了——还——要——小——声——说?” 荀歧淡淡打断两人,简言道:“不必。” 沈汐猛地瞪向一旁的竹七,竹七很是无辜,一点点、一点的试图窝在沈汐的背后,沈汐一把扯住他,往外拖,语气很是严肃的道:“问你个事,我来过北妖洲吗?” 竹七回想片刻,道:“没来过,”想想又道:“不过,少主,你出事的那次我并没有跟去,不知道是不是来的北妖洲?但依我浅见,应当不是,北妖洲虽说隐蔽,但是也不至于险恶,以你的身手,何处不是来去自如还有” 沈汐打断道:“既然是浅见,就不要再说了。” 竹七有些气馁道:“我说的是事实啊” 沈汐敲了竹七一下,诚恳道:“你真是一点也不谦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万一是我那时命欠惹上了妖族不出世的前辈呢?何况妖类生命可是长久的很哦” 荀歧仿佛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道:“不管去了哪儿,总会知道的,不过时间长短。” 沈汐觉得荀歧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那一声嗤笑却有些讥笑的意味,斟酌道:“我出事的时候,你在荀家?”只有和荀家有关,才会有这样的笑意,荀歧每每提起荀家,哦,她也不屑提,只是有什么和荀家有关的,就会有讥笑,讽刺,不屑,冷酷等这样的语气。 马车的车帘没有关上,行道两旁的树木在徐徐后退,荀歧没有说话,肩轻轻的靠着车窗,静静的看着沈汐,一身的树影斑驳,侧脸若影若现,真真人美如画。 沈汐望向竹七,竹七摇摇头,道“我不知。” 见沈汐皱眉,竹七赶忙道:“我与荀楼主之前并未有何联系,只是因为少主如今稍稍有来往。” 竹七未尽之话的意思很明显,恐怕是因为自己的死,这两人才会一直一起呆在西洲,之后又一起陪着自己辗转,何况荀歧的眼里,别人都是废物,性子颇冷,似乎更喜欢独来独往。 “你不是。”荀歧道。 竹七莫名,不解道:“什么我不是?” 我不是废物?这话沈汐只能快速转移话题:“这菟丝有何奇怪之处吗?” 竹七脸色凝重,语气缓慢微沉道:“毫无异常。” 沈汐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无语道:“毫无异常,你摆这种脸色做什么?” “”竹七道:“就是毫无异常才觉得奇怪啊,菟丝花啊,少主,这种植物极难修炼,他这本身就够奇怪的了!不过据他若说原本攀附的树木修炼有成,他便得以化为人形,从中洲边境随着树妖一起迁徙至北妖洲,而且他说的时间轴也确实都是吻合的。” 沈汐道:“那他为何那么崇拜若汲?” 竹七道:“据他所说,是因为荀楼主救过他。” 沈汐望向荀歧,荀歧摇摇头:“并未。” 竹七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了然道:“菟丝说了,你肯定不记得,他当时在一棵树妖的身边,你救了树妖,也算救了他,因为如果树妖灰飞湮灭,他也会被打回原形的。” 荀歧还是摇摇头,道:“并未。” 竹七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还未开口,沈汐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背,怒道:“你再卖关子,就把你丢下去。” 竹七受了教训,才肯老老实实道:“他说,荀楼主应当也不记得救了树妖,因为是无意中相救的,妖族修炼一途上有恩必报,否则会影响道心,所以一直铭记于心伺机报答,我估计哪怕刚刚少主你不答应让他驾车跟着我们一起,他也会想尽办法,然后尾随的。” 明明几句话可以交代完,非要别人问才说,真是讨打。 沈汐静静的看着荀歧,荀歧眼神微凝道:“怎么了?” 沈汐说了句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他故作深沉道:“我觉得他不是报恩,他是看上你了。” 荀歧道:“我男儿身。”哦,荀歧出门就着男装。 沈汐不管,继续道:“妖族是无所谓性别的,看的顺眼就行,你长成这般男女难辨的” 两人眼神对视了片刻,那眼神明明平静如水,却依旧让沈汐毛骨悚然,连忙改口道:“好吧,我说错了,但是,万一” 竹七扯了扯沈汐的袖子,小声道:“少主,你最初结识荀楼主之时,以为人家只是长的好看的男子,也曾说过不在意性别之分,整日对荀楼主死缠烂打” 嗯?我前世难道真的不是风姿卓绝,大家之典范吗?我居然有这么超脱世俗的眼光?! 见沈汐完全不赞同,且眼神十分怀疑,竹七道:“少主的身姿自然无有人可比拟,不过你也说过,风姿卓绝,大家典范那是给外人看的,荀楼主以后会是内人,洒脱点也无妨。” 沈汐道:“我认真说的吗?” 竹七道:“我觉得挺认真的。” 沈汐:“” 我可能真的和理解中的自己有些偏差。 荀歧眼波流转,微带笑意,似乎也被勾起了什么回忆,只不过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常一般的波澜不惊,见话都已经说完,荀歧伸手便将绢布拿下,阵法撤去,三人安静赶路。 61 胖小? 大约还是行驶在北妖洲的边境行道上,此刻竟是没有什么人来往,万籁俱静,只有马车行驶的轱辘声来回的响着,那名叫菟丝的妖族驾车技术也还算平稳,也不多话,老实本分的做好车夫的职业。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菟丝的手一抖,皮鞭下落过重,灵马受了激,竟也跟着极速狂奔了起来。 “少,少,少…”竹七上下嘴唇嘚啵嘚啵半天,几个字都没有被组合成一句话说出来。 沈汐面色坦然,无奈道:“你舌头捋直了说话。” 竹七惊魂未定道:“少主你有没有听到?那声惨叫好像就在我们周围,你,你,你快看看,是不是有南冥洲的魂体?” 魂体?沈汐不解道:“你看不到魂体?” 竹七讪笑道:“若是惨死的魂体,能,能看到我也不想看…何况修炼到一定阶段才能看的到啊,我还差一点点…点…” 沈汐有些疑惑,转而又调笑道:“七公子,你神功盖世还看不到魂体?” 竹七一脸正色道:“我一没有修特殊瞳术,二不是天生灵体,三修炼还未达顶峰,自然看不到。” 修炼未达顶峰?沈汐奇道:“那怎么你毫无愧色?” 竹七撇嘴道:“少主,有几人似你一般,天生神骨,修炼有成,又有几人如荀楼主一般天生灵体感知灵力极强,说起来,我才是五洲大陆上靠自己的努力修炼而成…” 人在死后刚刚成为南冥洲的魂体之时,一魂一魄一钱重,魂体虚无缥缈,还未来得及将身体本身的灵力转化为魂灵力,且那时的魂体本身蕴含的灵力大多非常低微,除了南冥洲的鬼使可以看的到,只余下竹七说的这三类人可以看到:特殊瞳术,堪破任何阵法以及他人不可视的所有东西;天生灵体,天生对灵气感知得天独厚,对灵力的控制力也极强;而这两种非常少有,那就只能是修炼到一定地步,方可看的到去世不久魂体。 为了防止魂体作乱,轮回才会有时限,死时一般也会只有不主动也能看到的鬼使接引。 一直闭目的荀歧,忽然道:“你可以将灵力至于眼睛上,催动后便可目视。” 见自己被戳穿,竹七闪烁眼神倏然闭嘴。 菟丝却突然插嘴道:“七公子所言差矣,天生得来的就如同运气一般,也是修炼的一种机缘。” 沈汐抿嘴一笑道:“七公子?你说呢?” 还不待竹七说话,将将的尖叫声又响了起来。 竹七视死如归,声音颤抖道:“少主,我觉得声音离我好近,你快看看吧。” 沈汐无赖道:“我身无半点灵力,我怎么能去?” 竹七紧紧攥着沈汐的衣物,眼瞅着都快被他扯烂了,菟丝还火上浇油,说道:“我觉得这声音在你身边。” 竹七吓得更加贴近沈汐,将脑袋躲在他的臂弯里,四处张望,沈汐原本还想再作弄一会竹七,看他这样,不得不解开腰上的袋子,将胖小放了出来。 胖小捋了捋自己的翅膀,一般瓢灵虫就是趴着的圆形昆虫,它却如人一般,将自己立起坐在沈汐的膝盖上,愤愤不平,用翅膀对着沈汐道:“你居然用化妖袋,枉我为你看守了二十多年的阵法,你个死没良心的。”接着嘤嘤嘤的哭泣起来,神态几乎可比拟一名女子。 荀歧拿起沈汐手里的袋子看了一眼,点点头,确实是化妖袋,道:“十二个时辰后妖灵力会被散化。” 竹七奇道:“少主,你怎么会有化妖袋?” 沈汐更加言简意赅道:“不知道。” 胖小依旧做小女子神态矫揉造作的哭泣,竹七有点看不下去,对着沈汐道:“少主,你这虫子是不是画本看多了?” 胖小扑棱着翅膀,嚣张道:“你就是暮清的小跟班?叫爷爷…” 竹七立马扯住他的翅膀,忍无可忍道:“少主,我把他扔掉吧。”看的都头疼。 哪知胖小原先只是气鼓鼓在竹七手中挣扎,趁机离开后在空中盘旋了一阵,趁人不备飞速向车窗外飞去,沈汐三人眼疾手快同时向窗外扑去,沈汐张开手心,没有。 竹七摊开的掌心里也没有,二人皆转头看向荀歧,只见荀歧正盯着右手指尖发呆。 沈汐见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便道:“怎么了?” 荀歧摇摇头,道:“在想要不要画个困阵。” 沈汐瞧见荀歧握成拳的左手,已然明白,恐怕胖小在荀歧的左手心里握着。 竹七毫无所觉,还一脸警惕道:“是不是周围有什么危险出现?” 唉,整日整日的在想什么哦。 沈汐假意道:“画个困阵,再叠个化妖阵,耗死它,再叠个杀阵,一击致命的那种…” 荀歧:“…” 荀歧左手里传出的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沈汐掏掏耳朵,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这,一派惬意的道:“你要是愿意老实回答我问题,不再撒泼打滚,我就不将你困在阵中,答应的话,你就此便收了神通,别再鬼哭狼嚎,我才能和你好好聊聊。” 待呜咽声渐渐没有了,荀歧才慢慢将左手展开,竹七定睛一看,胖小扭扭捏捏的坐在掌心。 胖小依旧推脱道:“暮清,我在这北妖边境的阵法边缘生存尚且不易,我还能怎么为你探查消息呢?又怎么可能会发现什么?你不如把我放了吧?” 沈汐眼神示意荀歧,对方抬手间一个隔音阵布好,沈汐望着胖小这副欲说大道理的模样,十分好笑,道:“若是你见到我,不跑,不闹,我还是信你几分的,如今你这番模样,颇有些不打自招的样子。” 胖小扇了扇翅膀,语带坚持道:“我真的什么也没发现,也不知道” 沈汐接着道:“或许在荀家小辈和妖族打斗争执的时候你已经发现我了,几句话之间,你发现我似乎与从前有所不同,毕竟我到了这里并没有来找你,也或者,你是一眼就发现我空有灵力而不能运转,所以你准备偷偷的跑走,但却发现,我人在这里还是不行,你依旧被束缚在这里,走不掉。” “于是,你假装被我一颗石子踢中,不管踢没踢中,你大喊大叫就是吸引我主动找你,先假意说不认识我,后又假借我的姓氏来试探我,但是你要解开束缚怎么办呢,我一定要念出你的名字,或者说出与你名字有关的事,才能解开束缚?” “是也不是?” 胖小嗫喏着道:“这不过是暮清你的猜测” “的确是猜测,但是却很明显,我用了你的名字定约,以名限制,将你束缚在此处,倘若我人不来,也没有喊出你的名字,你便不会有自由之身,所以你冒险一试,故意将翅膀上的名字让我看见,因为当时你仅仅对着我,让我一个人看见你的名字,因为你确定,我身边之人会不会也通言灵之术,会不会一个冒险,又将自己束缚。” 此话一出,胖小的翅膀像是被定住了,僵直了在空中。 荀歧细细想来,的确,这只瓢灵虫确实是将可以反光的一角对着自己,将背面全露向沈汐。 沈汐看着呆立的胖小,也很纳闷道:“你不会以为我的看家绝学,我真的会不记得吧?你在这里看守阵法,也一定是有发现的,你越是强调越是刻意,你没有发现吗?从我们见面开始,我什么都没问,你却在推脱,就像是故意而为之,又像是无意。” “我猜,当初我走之后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给你印象颇深,而且,你身上刻的字定是我重伤所刻,那时我已经不能够稳稳的控制灵力,刻痕深深浅浅,想必你也九死一生。” “我说的,对吗?” 胖小有些沮丧道:“早知道,我就不要自由之身了,被你束缚,你也想不起来我,好过再遇见你,跟着你” 竹七怒道:“说什么屁话?跟着我们是少主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简直可恶!” 胖小也很生气,吼道:“你懂什么?!你知道我重伤后是怎么被掩埋,怎么在夹缝中活下来的吗?我睁眼的时候,我以为我去了南冥洲报道了,你都知道吗你,风凉话谁不会说?” 沈汐反复咀嚼着瓢灵虫的话。 竹七啐道:“你不过就是贪生怕死!” 胖小更怒,越说怒意更甚:“谁不贪生怕死?谁就能愿意为不相干的人牺牲性命?谁愿意放弃自己的未来就为了虚无缥缈不一定能做成的事情?这样的人,他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自己?妖族修炼不易,我们灵虫类更是难,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竹七还要与他分辨,沈汐拦住他,摇了摇头道:“当时我应当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你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你自然就是自由身,妖族本就是依本能行事,不喜被控制,我能理解。” 这时荀歧开口道:“你背上的红色斑点,如果我没看错,应当是暮清的心头血在紧要关头助你一臂之力,使得你的虫斑换了颜色,有脱胎换骨之效。” 胖小凝视荀歧片刻,扇起翅膀在车内转了一圈,最终落定,嗫喏开口道:“你这隔音阵真的可以吧?不会传出去吧?” 竹七阴阳怪气的道:“你这贪生怕死不像是后天经历形成的呢。” 胖小一噎,老老实实地道:“既然暮清身边有阵法高人,且这擅阵之人对灵气掌控也是极为精通,那就烦劳你仔细观察,看看这北妖洲的灵气有什么问题。” 荀歧十分有礼道:“稍等片刻。”随即闭眼仔细勘察。 竹七也试着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皱眉道:“灵力充沛,能有什么问题。” 胖小不屑道:“你还真是青光瞎子。” 竹七不明其意,呛道:“你什么意思?” “——有眼无珠。” 竹七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胖小得意洋洋,得瑟着道:“看来你不光青光瞎子啊,你还是耳朵塞棉花——聋子啊。” 62 灰黄之气 北妖洲也是有中心城的,只是妖族的天性使然,许多妖族并不能十分和平的相处,是以,虽说是中心城,主街上却冷冷清清,除了祭祀,鲜少有妖族会来。 所以一路鲜有人迹,倒也不是什么稀奇。 菟丝驾着马车一路从北妖洲的边境进入到中心城,既无叫卖声,周边更别提商铺,这段路,看着像是不仅仅是鲜少有妖族会来,更像已经有许久根本没有妖族踏足此地,主街上的积灰甚厚,扬起灰尘纷纷,马车过时,地面的车轮印亦清晰可见。 不过,据说北妖洲神是一株千万年难求的药品,这话果然不假,北妖洲处处绿植,沈汐冷眼瞧着,从踏进北妖边境一路到达主城,层林尽染,枝繁茂盛,虽然每条道路都有积灰,但是不曾见到一棵衰败的植物,树叶都是极为干净的翠绿,地上连一片掉落的树叶没有。 莫非这里也是幻阵? 可是如果从边境开始布置,这个幻阵等多大?这样的布局,这样的修为,难道妖族之中有可与荀家先祖相比的阵法高才? 沈汐抬眸偷偷窥视面前的荀歧,她依旧闭眸,一旁的竹七与胖小唠唠叨叨吵累了,她依旧毫无反应,看样子确实如我所想,这片北妖的阵法过大,就连若汲查看起来也要费些功夫。 不过, 这个时间会不会花的也太久了? 胖小因为和竹七一句拌嘴,这会正趴着打盹,沈汐一把揪住胖小的翅膀,怒道:“醒来!” 胖小迷迷瞪瞪道:“终于好了?” 沈汐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汲怎么会需要这么久?” 胖小不以为意道:“偌大的北妖洲,勘察起来需要时间很正常的,我再睡会。” 沈汐眉头紧蹙,白衣胜雪,此刻却有种不仔细望着就要羽化废去的模样,惊心的寒意丝丝渗出,她始终一动不动,明明好似睡着,却安静的叫人害怕。 他咬咬牙,心中默念荀歧的小字,将手指咬破,手指瞬间溢出鲜艳的红色,竹七不知沈汐要做什么,有些慌乱道:“少主” 食指轻轻碰到荀歧的嘴唇,她的唇畔染上点点胭脂红色,沈汐觉得有些不够,使劲捏了捏食指,将挤出的鲜血又送至荀歧的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待到荀歧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沈汐担忧的脸,道了声多谢,呼吸间收了心神,问道:“怎么了?” 沈汐将刚刚送入荀歧嘴边的食指轻轻含在嘴里,无视竹七惊慌失措的眼神,不在意的道:“你怎么勘察灵气,勘察了这么久?” 荀歧的喉间一阵腥气翻涌,见沈汐的动作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迟疑道: “我刚刚魂魄离体了。” 沈汐和竹七大惊:“什么?” 沈汐牢牢将胖小捏在手心,不顾胖小的叫喊与挣扎,怒道:“你敢骗我?!如果不是我心疑,这会她就去南冥洲了!” 胖小嘴硬道:“怕什么,十二时辰后,才会有鬼使来渡人,七日后才是真的活不成了” “混账!少主,这死虫子就是在耍我们!”竹七虽然会和荀歧斗嘴,但很多时候,还是很依赖荀歧的,乍然听此消息,也是恼怒非常。 胖小有恃无恐,恐怕认为沈汐还需要问他事情,不仅将竹七的话放心上,也并没有在选择逃跑什么的。 沈汐此刻一心在荀歧身上,担心道:“若汲,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竹七见沈汐并不在意这个虫子,手中聚气凝剑,胖小此时才意识到竹七居然说的是真的,躲闪之际,一道绢布飞来,将它裹住拉向荀歧手心。 荀歧对着竹七道:“多谢。” “不谢。”竹七微囧,躲至沈汐身后。 沈汐心下雪亮,道:“是看出什么了?” 荀歧将绢布放开,胖小从绢布上滚了出来,她冷冷淡淡道:“若你胡言乱语,竹七再动手我是不相帮的。” 胖小眼泡咕噜噜转着,道:“你问的,我眼见的都一定会告诉你,但若是猜测就没必要了,你说呢?” 原本竹七就是为了荀歧出头的,荀歧这话却说的自己公正异常,这虫子更狡猾,言下之意便是说:我只说眼见的,你问的,其余即便我猜测到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沈汐心道:“这两人语言功力可见一斑啊。” 荀歧颔首道:“我先说我的所见。” 马车内几人点点头。 “北妖洲内的灵气很是奇怪,表面似乎都是灵气蓬勃,但是我细细查看,这层蓬勃绿意灵气之下包裹着一层灰黄之气,这灰黄之气被这蓬勃绿意灵气压制的很厉害,龟缩成极为扁平的一滩,位于北妖洲中心城的上方,你要我望气,望的便是这个吧?” 胖小道:“不错,你可知,若一地有灰黄色的灵气代表着什么?” 一洲之地若是有灰黄之气,一般原因有三。 一是神罚,旱涝天灾,瘟疫重生。 二因无神,神主过世,妖邪作祟。 三则战因,尸横遍野,怨念重生,打乱天地间的灵气。 沈汐一怔,灰黄之气,他不是没见过,他见过的,可那是没有神主的——东洲,他迟疑道:“东洲无神,所以我曾见过灰黄之气,莫非与那相似?” 荀歧则道:“比东洲更为深厚的灰黄之色,而可疑之处就是在此,明明是十分的稀薄一层,色泽上却堪比覆盖其上的绿意灵气。” 沈汐不明道:“那这绿意灵气是何作用?” 三人皆看向胖小,胖小扇扇翅膀,嗫喏道:“不知。” “从何而来?” “不知。” “” 竹七暴脾气的怒了,指责道:“荀楼主差点丢了魂,就为了听你说不知?” 胖小似乎有些怕竹七会间隙性的发疯,赶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了,只说我看到的,说完之后,你们再自行猜测。” 竹七黑着脸哼道:“你早说不就好了。” 胖小理了理思绪,道:“当初我见到暮清的时候,我也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只是暮清比我更惨,浑身都是鲜血,但是还可以直立行走的,应当还有些精神,我不知道暮清从哪里来的,只是看他蹲下抠着地上的土,魔怔了一般的笑着,待他起身时,却浑身抽搐站立不稳,我害怕他跌倒在地砸到我,扑腾了几下翅膀准备离开,却被暮清发现了” “随后,暮清发现了我,问我想不想活下去,我自然说想,于是他说‘我离西洲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恐怕连北妖洲也走不出去,就要魂归天地了,临死前还能再救一个,我们相遇也是一种运气。’” 荀歧点点头,确实像老好人会说的话。 胖小接着道:“北妖洲平地而起一阵动荡,暮清嘴里还念叨着:‘还是开始了’却没有忘记给了我一些血,直到动荡结束,我和暮清在废区之中,想必是暮清的血救活了我,后来他对我说,‘你帮我看着这北妖洲还会有什么变化’,并且告诉我,如果日后有人手持洲印而来或是叫出我的姓名,我便可以自由。” 荀歧狐疑道:“他说,手持西洲印的人来?” 竹七也重复了一遍,对着荀歧道:“看来少主的心里咳咳”荀楼主还是很重要的啊,后半句在荀歧的注视下,只敢默默在心里默念。 荀歧内心很是疑惑,那样的情况下,他怎么突然说起手持西洲印这样的话? 在荀歧眼里,西洲印对于沈汐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怎么会在小的时候就随意给了自己?更别提会将西洲印做为信物了,恐怕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代表身份的西洲印。 沈汐也道:“我有几处不明。” 胖小扇扇翅膀,道:“什么?” 沈汐道:“第一,我说话时在哪?” 胖小道:“北妖边境。” 沈汐“哦”了一声,随口问道:“那时,整个北妖洲都动荡?” 胖小肯定道:“是的。” 撒谎,边境一路过来毫无动荡过的痕迹。 何况,若我已在北妖洲的边境,相邻便是东西两洲,不远也是中洲边界,我还有力气和他闲扯,那就有可能还有力气跑回去,以我的性格,怎么随意就放弃,还说什么临死前再救一个这样丧气的话? 荀歧听到沈汐心里的声音,也凝神思索着,的确,虽说,沈汐会说那样的话,但是有更好的选择他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沈汐又道:“二是,北妖洲的动荡,范围广吗?时间久吗?” 胖小道:“范围不广,时间并不久。” 冲突,刚刚明明说了边境也受了波及。 倘若范围又广,时间又很久,竹七和荀歧即便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也会来查探一番。 不知为何,胖小觉得冷汗涔涔,低头一言不发。 沈汐又问道:“为何若汲会魂魄离体?” 胖小声音略显严肃道:“许是有什么吸引住她了,一时不察魂魄离体也是可能的。” 绝无可能! 作为天生灵体,不怕神魂,灵台较一般人十分之稳固,怎么会有一时不察魂魄离体? 沈汐心道:这只瓢灵虫,从见面开始,说话就半真半假,他说我救活了他,我让他看北妖会有什么变化,既然没有阵法,怎么会让他守着?要看什么变化呢?所以这只瓢灵虫的话半真半假,现在知道的无非就是,这几个字确实出自我之手,我确实识得这只瓢灵虫,但是具体是为何刻,暂且还不知道。 这瓢灵虫暂时还是放在身边比较合适。 马车上一时无声,除了竹七还没心没肺的望着窗外欣赏景色,其余车内的人都各有思虑。 荀歧眉头微动,道:“车停了一会了。” 沈汐哈哈一笑,跳下车,松快了筋骨,转了个身,倒退着面对荀歧道:“有你在一旁,似乎旅途时间再长都是一瞬间。” 竹七:“”说好的,少主对荀楼主而言如师如父的呢?我怎么觉得气氛变得很奇怪 荀歧微微颔首,像是同意了沈汐的话,却没有回应。 沈汐追问道:“怎么不理我,等等我呀。” 荀歧回眸,淡淡道:“两步的距离,也需要我等你?” 只见荀歧手抬微指,马车停在了一所荒殿前,面前的高耸的匾额上郝然写着:北妖殿。 啊,这菟丝很是熟门熟路嘛,居然这样就找到了? 63 弱男子? 神罚? 不可能,并无旱涝天灾等。 无神? 不可能,近几年妖族还是有北妖神主的指令的,也不见什么妖邪在北妖洲肆虐。 莫非,是战因?那股灰黄之气是因为胖小口中所说的动荡产生的? 这北妖殿极为干净清爽,这种清爽是肉眼可见的一尘不染,怎可能是战因? 难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原因使这灰黄之气产生? 北妖殿内,空无一物,无供桌,无牌位,沈汐摸了摸殿内的墙面,墙面也无灰尘,相较于满是灰尘的主街,这里似乎,更像是一直有人在清扫。 沈汐矗立一会,向胖小询问道:“你的描述好像天崩地裂一般,又说自己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可是你瞧着,这座北妖殿确实四壁如新。” 胖小分辨道:“这是在遇见你之前的事情了,我也是一路逃到北妖边境的。” 骗子。 荀歧望向门外的菟丝,在三人下车后,菟丝就将马车牵立在门口,对于他们三人要做什么,在谈论什么,充耳不闻,仿佛自己就是个驾车的。 沈汐道:“既然你可以说你看到的事情,你逃到边境之前的事情,也是可以说的。” 胖小有些不情愿道:“可是”也许他想说的是,可是这个也与你们无关,眼见着竹七已将灵剑化出,在他面前晃着,微逼之下,只得讪讪住了嘴。 沈汐也装作没看见竹七的威胁,镇定对胖小道:“我没有问什么过于私密的问题,不过就是想听你仔细描述一下那样的天崩地灭的动荡。” 良久,胖小才松口道:“我原是附庸在一棵古树上得以开启妖灵” 好巧,门外那位是因为树木修炼有成得以化形,他竟也是因为攀附的树妖化形开启了妖灵,不过草植系妖类性情温和,会泽被周围生物也很正常。 “以前的中心城,妖族时常会来此祭祀,这里有我们虔诚信仰的妖洲神,尽管他从未露面,但是我们活的很是自在,不受其他四洲干扰,也没有纷争,相敬相爱,种族之间偶有杀戮,大多还是适可而止。” 沈汐道:“你说妖洲神从未露面?那你们妖族的重大事宜是如何解决的呢?” 胖小道:“妖洲神是神主,我们没有什么重大事宜需要解决,不需要麻烦他出面,他活在我们每个妖族的心目中,何况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妖族默认的铁则。” 沈汐沉思,活在每个妖族的心目中,这话怎么听的这么别扭? 竹七道:“寻衅滋事?报仇灭族?” 胖小语带不屑道:“我们妖族不似你们那般勾心斗角,从未有牵连之说,你杀了我父母,我成人后,若有能力自然会去找你寻仇,你死之后,你家子女有能力自然可向我挑战,一妖止一结。” 沈汐点头道:“有道理,任何事类,都无谓牵连全家或全族。” 竹七道:“那我就是不遵守规则,牵连且灭了全族呢?” 胖小的声音低沉涩涩,道:“总之,从未有过此类事。” 竹七还欲再说,沈汐白了他一眼,竹七迅速收敛,闭嘴不言,竹七上辈子是个竹妖吗?这么喜欢抬杠。 沈汐道:“你既说从前,那中心城如今?” 胖小道:“我刚刚开启妖灵不久,自然也不会离中心城太远,终日在殿中祈愿,直到有一天殿内来了一位白衣女子,帷幕遮面,却手持东洲神印。” 白衣?手持东洲神印? 沈汐与荀歧对望一眼,只听胖小继续: “她进了北妖殿内,要求见妖洲神,我们的妖洲神主岂是她想见就能见的?自然没有人理会她,于是一言不合,她便大杀四方,许多妖类都死于她手,更是祭出了东洲神印打算将北妖殿封印。她灵力颇高,妖族许多大长辈皆不是她的对手,霎时间,北妖洲密林慢慢倒塌,开始地陷山崩,大妖带着小妖一直跑一直跑,四处逃窜,稍慢一步就会被掩埋的流沙里,我也在夹缝中不停的奔走,逃至北妖边界。” 这一番话下来,几人皆想的同一个问题:北妖洲妖洲神如此立于神端?出这样的事也不曾露面?是不能?还是不想? 既然是北妖洲妖族虔诚的敬仰对象,为何出事的时候,妖族没有向他祈愿让他出现呢?何况这女子本就是因他而来。 想见就能见的西洲洲山神——沈汐,问出了几人的疑问:“为何不求助妖洲神?” 胖小语言含糊道:“妖洲神受万妖敬仰,自然是我等妖族解决外来闯入不敬者。” 作为一洲之神,难道不是当自己看守的洲陆出现任何问题状况第一时间出来解决吗?以洲陆的事宜为第一己任呀,至少咱们西洲山洲神沈暮清一直是这样的想法,也是这么做的。 如此,竹七眼冒火星钦佩的望着沈汐。 沈汐伸手一把将竹七的脸推至一边,眼角瞥见到荀歧正转身向外走去。 沈汐对着胖小道:“我的问题你都解答完了,你和我要和我一起,还是,放你自由?” 胖小扇扇翅膀,低飞而起,毫不回头地道:“我自然是离开,暮清,后会无期。” 沈汐点点头道:“后会无期。” 待胖小彻底消失踪迹后,竹七才道:“少主,为何放他走?” 沈汐笑笑不语,留他何用?真真假假,听过而已。 沈汐望向殿外,马车前只余荀歧一人,他道:“那个菟丝呢?” 荀歧道:“让他走了。” 竹七跟在两人后面,还是不解道:“为何也让他走?” 沈汐指指脚下道:“这是哪儿?” 竹七:“北妖洲” 沈汐道:“你熟悉吗?” 竹七摇摇头,不明白沈汐的意思,三人在主街绕了一圈之后,他才恍然道:“哦,哦,是了,少主,我们没有必要让不熟悉的人跟着我们!” “” 三人在主街上来来回回的转悠了一圈又一圈,城中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就在竹七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圈的时候,荀歧却改了方向朝北妖殿里走去,率先坐回殿前的马车里,示意沈汐二人也上了车。 荀歧随手布了隔音阵,道:“菟丝和胖小不见了踪影。” 竹七不以为然道:“许是脚程快吧。”一只灵虫,一个妖族,想要离开一定是比我们快很多,地势之便就是其中一个原因。 沈汐摇头道:“我们刚才围绕中心城转了不下十圈,又将所有的小街径几乎都走了一遍,如果将中心城比作一棵大树,那么北妖殿就是中心点,向四处散开,也可以这么说,所有的街道无论你如何乱走,最终都会走向北妖殿。”相反,不论你从哪条路走,都可以离开中心城。 竹七道:“那又如何?” 沈汐敲了敲车窗,向地面指指,道:“你看到其他的脚印了吗?” 竹七仔细回想,似乎除了他们三人反复的脚印,在之前,街上的积灰毫无印记。 “那也许他和胖小一样并不是步行?” “也,有理,”话锋一转,沈汐接着道:“不过,你见胖小一直在扇翅膀,它可真正的飞过一次?” 竹七道:“有呀,在马车上” 说着,竹七哑了声音,现在想想,在马车上胖小的那次逃走,简直就像是故意提示,在空中盘旋一阵,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然后往窗外飞去,如果是真的想逃走,何必多此一举的盘旋? 荀歧道:“你催一下掌中焰。” 竹七神色古怪,在车内催什么掌中焰?他掌中运力,一束浑浊黯淡的火焰慢慢生起,燃烧的断断续续,这是“灵气不足?可是” 沈汐道:“可是这里明明绿意盎然?若汲所见的灰黄之气已经是昭明了这里并没有什么灵力,可,倘是没有灵气,这些灵植早已枯竭而死,我总觉得,若汲所见的绿意灵气才是最根本之所在,将北妖洲原本的灰黄枯竭之气压抑着。” “这是阵法?”可从未听过这样大手笔的阵法,这人究竟是用什么布阵呢?又如何能使这阵法经久不衰?竹七又道:“我们刚刚是在寻找他的踪迹?” 荀歧道:“不是,也不必。” 确实不必,菟丝这一路如同查无此人一般,存在感极低,除了路上插了一句嘴,慢着,“竹七,你在路上说了什么话,那菟丝突然插嘴的?” 竹七挠挠头,为难道:“我不记得了。” 沈汐催促道:“快想!” 半晌,荀歧却重复了出来,她道:“七公子所言差矣,天生得来的就如同运气一般,也是修炼的一种机缘。” 是了,就是这句,有一种情况下,旁听不发表言论的人会突然发表言论:对方说的任何一样物质,是自己有的或者自己没有的,或是内心深处介意着的,才会在别人说起的时候下意识的辩驳。 那么,他是有机缘还是没有机缘? 荀歧的记忆力着实让竹七乍舌。 沈汐了然,刚才走了这些圈,依荀歧的性格,如果发现了北妖洲的阵法痕迹或阵眼位置,早已经动手破阵了,可是天下阵法,从无荀歧看不透解不开的,除非,这不是阵法所致?! 沈汐眼神清亮,想通了之后望向荀歧,荀歧也点点头,只余竹七一人苦思冥想,偶一抬头,刚好见到一个眼神炯炯有神,一个春风化雨一般的颔首点头,迅速垂首,假做什么也没有看到,低声自语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少主还有空眉目传情” 虽说沈汐空有灵力无法自控,耳力还是很好的,更何况三人坐的那么近,荀歧脸露尴尬,沈汐一个板栗扣在竹七的头上,怒道:“你上辈子莫不是真的是个哑巴?” 竹七:“” 接着,只见沈汐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好分析问题了。” 荀歧低声道:“怎么说?” 竹七纳闷:“既然如此?什么既然?怎么如此?” 沈汐道:“等会告诉你” 忽然觉得不用多费口舌,对方就能理解你的意思,能听到你心里的话这件事实在太令人心情舒畅了,若是多来几个竹七一般不动脑,还总问问题的笨蛋,我定会因说话太多力竭而死。 沈汐理了理思绪,道:“排除了阵法之后,我们就可以从别处入手,这里是妖族,那就可以从妖族天生的秘技入手。” 竹七定定心神,前后关联,不可思议一般道:“少主你是说,这里不是阵法所致,而是哪个大妖的看家本领?” 荀歧淡淡道:“有理。” 沈汐道:“只是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两个妖族,一是菟丝,一是瓢灵虫,这两者皆不可能会如此高深的秘技。” 荀歧道:“但是,这两者都在引我们到中心城。” 沈汐道:“会不会有什么隐藏暗处的大妖?” 荀歧道:“这一路没有哪处灵气有所不同,”顿了顿道,“至少我并未发觉。” 你都没发觉,我俩更是发觉不了了。 这一段路,颇为诡异,感觉像是有两波人在操纵着我们三人的前行,一方不必说,定是祖老头,似乎希望我们能够在北妖洲发现什么,用小三的失踪让我们来到这里,而又有另一方将这里布置的毫无异常,似乎只是希望我们发现不了小三的踪迹就立刻离开,并无什么恶意。 而在这时,菟丝出现的地点,出现的时间,都太过及时,瓢灵虫虽然满嘴的谎话连篇,却也被提取出了有效的讯息,至少北妖洲的灵气怪异之处就是出自他之口。 所以,这菟丝和瓢灵虫胖小究竟是不是一起的?或者他们属于哪一边呢? 还有,胖小口中的帷幕白衣女子是在南冥洲相助的那个吗?他说的关于那女子的事情都是真是假? 沈汐一时思绪万千,荀歧下了决定,掀开车帘,看着面前的北妖殿,道:“我去闯一闯。” 嗯?我去?…“你一个人?”沈汐问道。 荀歧面色淡漠的下了车,望着殿前的牌匾,世人皆道北妖洲妖族低调隐世不出,此刻突然觉得这句话像个笑话。 沈汐道:“我怎能让你一个弱女子涉险?” 竹七闻言险些没有坐稳,疑惑道:“她?弱女子?少主”却见自家少主脸上阻挠之意很是坚决,心道,少主你自己才是个弱男子啊! 64 虚幻之境 沈汐不愿荀歧单独涉险,竹七不愿沈汐涉险,几番交涉下来,最后的结果是—— 由荀歧这个弱女子带着沈汐这个弱男子,还有拖油瓶竹七,三人一起进入北妖殿。 为什么呢,竹七会是拖油瓶,很简单,比起沈汐这个弱男子荀歧看了一眼竹七,在中洲人族有句老话说好,会咬人的狗不叫,而会叫的狗——不咬人。 会叫的狗——一天到晚,嘚啵嘚啵的——竹七——拖油瓶。 竹七当然不知道荀歧所想,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进入北妖殿查看情况。 荀歧站在北妖殿门前许久,不知思索什么,始终没有踏脚进入殿内,沈汐望着门前景象,忽然脱口而出: “九欘建木树!” 一阵冷冷的风拂面而来,竹七也恍然惊醒,背脊冷汗涔涔,自己也来过北妖洲! 当时接到荀楼主的绢布传书,立即来北妖洲接应,那时,少主已然去世,荀楼主为了少主,背着他前来找寻九欘建木树的汁液,明明当初自己还纳闷进入北妖洲怎么如同进入无人之境,中心城破败,四处地陷,植物衰败,入眼的枯黄荒凉,自己都还历历在目,只是因为心系少主,根本无暇顾及北妖洲到底怎么了,现在想想,时间都与那瓢灵虫说的十分吻合,的确是少主身死前后,难道瓢灵虫说的白衣女子屠杀妖族是真的?!更或者,少主的受伤会不会与那白衣女子也有关系? 一旁,荀歧也在闭目细细回想,当初背着沈汐一路疾行,北妖洲早已荒芜人烟,自己是怎么找到九欘建木树的呢? “阵法!” 沈汐和荀歧异口同声的说道! 如今的北妖洲完美干净无暇,看不出一丝残破,荀歧只得闭上眼睛试图感受当初背着沈汐曾走过的路径,沿着她记忆里的方向移动着,她记得,还曾在此处见到名义上的“未婚妻”出没,她一点点的探去,最终停在北妖殿神祗内的某处停驻不前,一动不动。 荀歧倏然睁开双眼,沈汐立即道:“找到了?” 荀歧点点头,指着脚下,道:“这里。” 沈汐看看四周,难以置信的道:“这里?!” 这里空旷一片,眼入八荒虚无,什么也没有,荀歧的记忆力是有目共睹的,只要一眼看过听过的一定能记得,但是阵法却不见踪影,荀歧蹙眉,道:“感受不到隐踪的阵法。” 沈汐啧啧两声,道:“感觉不到就对了。” 嗯?为何?竹七听闻这句话,不解的睁大了眼睛自家少主。 沈汐思忖道:“当初,这阵法也是隐去踪迹的,不仅被你们找到,还挖走了九欘建木树,何况如今我们在某位大妖的秘技中,这虚幻的画面中丝毫没有破绽可言,想找到神祗的隐踪阵法,怕是首要,是得破开这里的虚幻。” 荀歧也附和道:“待找到隐踪阵法,便可进入地下宫殿查探一番。” 沈汐摇摇头道:“不,找不到也无妨,进不进去更无所谓。” 竹七道:“少主,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们不进去要怎么查探呢?” 沈汐道:“对!我不是为了进去,只是为了确认我们三个的记忆是否一致?所以,这里的确有一个隐踪阵法,神祗下也的确藏着地下宫殿。” 荀歧见竹七有些顿住,似懂非懂,便出言道:“现在证明了这里的确有藏着九欘建木树的地下宫殿,我们也曾来过的,因为我们的记忆是相同的,也就是说当初我们曾踏足的,那个荒凉万分的北妖洲是真实的,而此刻这所有的一切,却是有人想让我们看到的画面。” “这样虚幻的画面做得如此真实,灵力分布如此平衡,想必做此画面的妖族,的确是一个大妖。”连我都无法看出破绽的一个虚幻的画面,灵力充沛,修为想必也很高。 沈汐补充道:“还有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妖,他不清楚我们三个都曾来过此地,所以才做了这样的画面,希望我们见没有小三的踪影,就立即离开。” 竹七道:“那就是说,这个大妖,知晓我们要来?故布迷阵?与我们相熟?还是说,我们在某个大妖的监视下?” “我们身边并没有熟识的大妖”沈汐思虑了一会,自我否定道:“总之,这位大妖对我们毫无恶意,如果有的话,没必要做这样一幅景象。”他,这举动似乎只想让我们赶紧离开,至少,我们一路在北妖洲的虚幻之中还没有遇到过危险。 荀歧也同意沈汐的观点,道:“不错。” 如果这大妖并不是想伤害我们,只想让我们离开,那么突然出现的菟丝和胖小,尤其是胖小故意说出那些漏洞百出的话,目的究竟是什么? 竹七却道:“荀楼主,你当初是怎么找到九欘建木树的呢?” 荀歧淡淡道:“见到了你的未婚妻。” 对了!她是个妖!且是接触的唯一一个了我们三个人的妖族,可是,她的妖灵似乎与竹七差不多难道是那只雪兔? 竹七翻了个白眼,道:“我哪有什么未婚妻!你说的谁?曼荆?她”说到这里,竹七忽然止住,望向脚下停驻的地方,不可思议道:“她出现在这儿?” 荀歧此刻也反应过来,是啊,事态紧急,自己没空去管她去了哪里,可是当初自己的确是顺着她出没的方向才探查到隐踪的阵法。 沈汐道:“那位曼姑娘出现的位置可真是耐人寻味。” 荀歧语气生冷,道:“好手段。”怕是又想起两人莫名的婚约了。 竹七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吞吐道:“她” 沈汐突然想到,问道:“竹七,你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 竹七挠挠头,嘿嘿道:“不是失忆,就是,就是我不怎么记事,嘿嘿。” 嘿嘿,嘿嘿个屁,没心没肺,沈汐想,偏偏就忘了自己问那姑娘姓名的那段了。 “先不说这姑娘的事情了,”沈汐在心头捋了一阵,道:“但凡是让人中招,例如阵法,一定是我要踏进去这个阵法里面,我才会被阵法所困,有没有可能我们在路途上三个人同时做了一件什么事情或者经历了什么,触发了这个虚幻之阵?” 荀歧也颔首表示赞同,阵法的启动一定是由所困之人启动,那么,同理,这个虚幻之境,也一定是我们踏入了北妖洲才开始的,所以,在这期间,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竹七颇觉头大,推搡道:“少主,这个要动脑子的事情,是不是不太适合我?一路上我大多时候都在睡觉” 是的,竹七不耐路途寂寞,时常说说睡睡,睡觉时候居多,旅途上并未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起经历的事情那就更没有了。 三人不说话,皆在苦思冥想,竹七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安静,开始絮絮叨叨,道:“少主,要真的说起来,我们三人一起经历过的事就是一起坐了这辆马车可是马车又没燃香,燃香还好说都闻了香,好吧即便燃了香,在那个菟丝出现以前,我都坐在前面赶车啊少主,你换个思路想吧,再说了,我们哪有三人一起的事情啊?三人一起都没有好事的,但凡出了点事荀楼主总要拿我做垫背少主,你这个猜想太无边无际了,怎么可能呢?” 竹七蹲在地上罗里吧嗦的叫人心烦。 “你刚刚说什么?”沈汐忽然灵光一闪,抓住竹七道:“你说三个人在一起没有好事,…你…” 竹七吓得瑟缩了一阵,以为沈汐因为这些话生气了,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对,支吾道:“…少主,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太可能,我们这一路都没有什么一起经历的事情。” 沈汐颔首道:“对,你说的对。” 竹七十分高兴:“少主你也这么觉得了?那我们就离开中心城区找小三吧,走吧走吧” 这厢竹七还没有高兴完,沈汐接着又道:“知道了。” 嗯? 竹七惊讶道:“你知道了?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荀歧也露出一丝讶异的表情。 沈汐十分肯定的道:“我们中招不是在路途上,而是在歧楼里。” 竹七反驳道:“怎么可能,虽说歧楼里我们可能会有一起经历的事情,但是…歧楼…若是对荀楼主有任何不敬的想法,是无法进去的,何况,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呀?” 沈汐莞尔一笑,神秘道:“怎么没有?客房的那些疯狂生长的白色丝状花朵!” 竹七道:“这怎么能算是奇怪的事情” 沈汐道:“这还不够奇怪?忽然疯长又忽然枯败。” 竹七依旧反驳道:“昏迷的妖族控制不好灵力,失控是常有的。” 荀歧却经沈汐的话提点,茅塞顿开,她和沈汐的观点相同,何况她知道,那疯长的白色丝状花朵并不是灵力失控,本就是有些像那女子故意为之。 若是因为这样,就解释的通。 这样说来,三人一起经历的事情就是: 一起看了白色丝状的花朵! 那么,三人并不是在路途上中招的,而是在出发之前就已经? 竹七还是不敢置信,道:“可是”话到嘴边,又似乎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沈汐道:“如果说,她的虚幻之境是在你看到她的花的时候便可以发作,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看到她的白色花朵时,她就可以选择性的让你看到,任何她想让你看到的东西?比如,她的本体是一株蔓荆子。” 如同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空中之音,相中之色。 荀歧道:“的确,我们在那之后,没有任何一件一起的事情。” 竹七道:“可是,我那时并不记得我看过什么白色的花啊?何况,她也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如果,她是不希望你涉险呢?毕竟,在妖族姑娘的心里,你才是她真正的未婚夫啊。”沈汐一本正经的道。 竹七忽然想到一事,辩解道:“不对,她一直躺在客房,又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北妖洲?何况我们要去北妖洲这件事情是从客房离开后,发现小三不见了才决定的” 沈汐犹豫道:“或许,她只是先让我们看了她本体的花,却没有开始催动虚幻产生,伺机而动?…也不对,那时都没有发动,那又如何隔了这么远,在北妖洲控制着,然后布下这虚幻之境?”反反复复的推断,总觉得就要想通了,却又戛然而止。 线索就此断掉,竹七内心隐隐有一丝莫名的庆幸,而且,此刻当下,难道不是找到小三最重要吗? 沈汐有些惆怅,好不容易一展我的足智多谋,谁承想,我的思路居然是一条死路吗? 一定是有什么细节我没有注意。 一定有。 65 破解 沈汐围绕着神祗内,来回的踱步思考着究竟会是哪个细节上的错漏。 荀歧则闭眸站在止步于阵法前的位置,似乎在用灵力勘测着什么。 竹七依旧无奈催促道:“…少主,想不通我们就走吧?也许小三不在中心城,在北妖洲别的部位呢?”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竹七。 沉默片刻,荀歧也睁开眼,道:“若是想不通,就先去找小三吧,这个虚幻之境我们既然进来了,想必,除非我们离开,一时半会许是破不了。” 沈汐双手环抱,思忖片刻后,道:“…若汲,我能不能问一个私密的问题…?”又补充道:“应该只有你知道。” 荀歧还没来得及说话,竹七不解其意,奇道:“少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是个正人…君呜…呜…” 沈汐嫌他太过聒噪,直接伸手用自己的长袖堵住了竹七的嘴,在心里对她道:“你若以对方为阵眼布阵,一般要如何破阵呢?” 荀歧抿了抿嘴,嘴唇方才轻启,就听见沈汐的声音传来:“…写在我手心。” 荀歧握住沈汐的掌心,一字一话的写到:“杀了她或者我。” 沈汐有些不解,开口道:“为何?” 荀歧见他说话,便也跟着说道:“因为无解,她是关键之处,我是大局所在。” 沈汐点点头,放开捂住竹七的手,对荀歧这一做法做了简单的评价道:“你太不爱惜自己了。” 竹七面露茫然。 荀歧神色自若,道:“越是惜命的人,命越是没有那么硬。” 沈汐一愣,荀歧的话里总是有若隐若现的戾气,接着他想想,对荀歧说道:“那朵白色的花骨朵,你带了吗?放怀里还是袖里了?给我一下。” 荀歧面色有些古怪,以为沈汐想偏了,解释道:“你说那株未开的曼珠沙华?我是觉得你的右眼和这花有些关系,这才…” 这事,沈汐心中也有些数,眼角弯弯,温柔道:“我明白的,不用解释,”又逗弄她道:“你以为什么?” 荀歧避而不答,只道:“要不你出去…不要离这花太近?” 沈汐虽然明白荀歧是爱护自己之心,但还是觉得有些过了,想了想,道:“躲是躲不掉的,”又自我安慰般说着:“没事,不还有你们么。” 竹七望着自家少主的笑颜,欲言又止。 沈汐再三说道:“真的没事,你一直带在身上,我们朝夕相处都没事,快点。” 闻言,荀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指尖比划几下,应该是在解开阵法。 居然还布了阵法? 荀歧将解开阵法的布囊握在手心,淡声道:“你可有不适?” 沈汐笑笑,催道:“快给我吧。” 在解开布囊之前,沈汐道:“来,我们三个人围着一个圈,当我打开之后,你们都将手叠放在这花骨朵之上。” 竹七扯扯衣衫,虽然不明白自己少主在做什么,但是很听话的围了过来,在沈汐打开布囊的瞬间,和荀歧一起将手叠放在沈汐握着花骨朵的手心之上。 半晌,两人注视着沈汐,沈汐凝视着三人叠放的手心。 神祗内无声寂静。 沈汐道:“借我一把刀。” 竹七凝气为剑,递向沈汐。 “…”沈汐望着手里的长剑,颇为无奈,我只想要一把小刀而已。 沈汐提剑切向那朵骨朵,因为怕割伤自己的手,有些哆哆嗦嗦的将骨朵一剁两半,拿起其中一半擦在手心,又将荀歧与竹七的手也都擦拭了一遍。 又开始专注的凝视着几人擦过汁液的手心。 神祗内依旧无声寂静。 沈汐突然蹲下,将擦过汁液的手心在地上摩擦一番,然后继续专注的凝视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心。 神祗内无声又可怕的寂静。 荀歧:“…” 竹七:“少主,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 沈汐来回的踱步思考,任由竹七叽叽喳喳,任由荀歧死亡凝视,始终不说一句话,无言片刻后,突然闭着眼睛,将手上还没有干涸的汁液抹在了眼皮上。 闭眸一会,睁开眼睛后,沈汐瞬间呆滞,出了好一会神,然后将手中剩余的骨朵递向荀歧,催促道:“若汲,你试试将骨朵凝成汁液,沾在绢布上,再给我擦一次眼睛,然后你们再擦一擦。” 荀歧盯着沈汐看了一眼,闻言照做,用绢布裹住两截骨朵,灵力捻汁后,试图抬着手直接给沈汐擦眼睛,转念之间又将手缩回,沈汐毫不顾忌的抓住她的手腕,用着巧劲带着荀歧的手为自己擦拭眼睛。 两两靠近之间,轻盈的温热气息在荀歧的手心来回均匀,荀歧望着自己被沈汐抓着的手,微微失神,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的在此刻回荡着。 她的手还悬在空中,鼻息之间十分清晰。 半晌,两人之间倏地插进来一只手,拿过那沾了骨朵汁液的绢布,嘴里喃喃道:“我是要洗洗眼睛…” “…” 竹七使劲擦过后,这才递向荀歧。 三人皆闭着眼睛等待汁液风干后,第一个发生尖叫的自然就是竹七。 “——啊——啊,少主!少主!” 沈汐掏掏耳朵,道:“我听力很好,你刚刚说要洗眼睛我都听到了。” 竹七声音颤抖的连连道:“少,少主,这里这里…” “这里怎么了?大变样嘛?这里才是真的北妖殿神祗。” 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北妖殿神祗根本不复存在,残垣废墟,黄土风沙满地,远处哪有什么绿意盎然的植物?只有枯枝横七竖八,碎石嶙峋,沈汐三人站在一个巨大的坑中,荀歧环视周围,俯视脚下,淡定道:“这应该就是地下宫殿了。” 竹七难以置信地道:“你说我们站的地方?” 荀歧环顾四周,入目的残壁,碎石,这里远比当初自己挖九欘建木树时还要破旧,遭受了更大的激烈破坏,当初还勉强瞧见北妖洲的神祗,现在却毫无形状。 竹七喃喃道:“这和那个白色花朵有关?和…曼荆有关?” 沈汐道:“其实我还是坚定我之前的想法,只不过我假定了是和那位曼姑娘有所关联,想到了破解之法,所以用那朵没有开花的花骨朵试试。” 竹七惊魂未定,踢着脚下的碎石,回过头来,面色惊讶非常地道:“所以,少主你的假定是成功的” 沈汐颔首道:“对,我只是试试看自己的思路对不对,试试这破这虚幻之法。” 荀歧瞄了一眼沈汐,轻声道:“你是说…” “对!”沈汐悠悠道:“假定与她确实有关联,再结合我问你的问题,我当时在想,如果说,这虚幻之境,当我们眼见她的本体,就已经进入她的虚之中,那么,其实她也犹如你布阵一般,以对方为阵眼去施展。” 荀歧道:“所以,你才想到这个花骨朵?” 沈汐两手一摊,无奈道:“对呀,我们又不可能回到歧楼去找她,好不容易到了这儿。”他话锋忽转,思维跳跃的道:“不过,北妖洲已然成这幅模样,祖老头想让我们查探到什么呢?” 荀歧看着在思虑中的沈汐,都说自己是天生灵体,对灵气感知异常,而沈汐才是真正的天赋。 沈汐抬首,见荀歧望着自己发呆,心中了然,傲娇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哈哈,万事万物皆有规律可循,不用太羡慕我,嘿嘿嘿…” 竹七此刻回神后,开始拍起了马屁,道:“少主果然聪慧异常!” 荀歧:“…” 三人四处查探情况后,更加确定他们此刻是在神祗内的第一层宫殿,巨大的碎石土坑中,某一角还残留着当初截断的九欘建木树的树干和树枝。 竹七看着那些枯木的某处,迅速跑过去蹲下仔细研究,沈汐和荀歧则在四周探查一番,荀歧依稀记得那个没有舌头的神秘老妪,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当初为何要我们将九欘建木树搬走,搬走之后,她可受了连累?当时事从权急,完全来不及思索,事后也都一心在沈汐身上,从未有过一刻静下心来思考此人。 突然竹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叫着:“少主!你快看!这里有好多瓢灵虫!” 66 虫蜕? 荀歧和沈汐对视一眼,赶忙走向竹七说的位置,不过,竹七并未指出“好多瓢灵虫”的位置在哪里,只一人蹲在一截枯树干面前,用另一截更细的枝桠试图从这粗点的树干内,往外扒拉,沈汐在身侧找了一圈也没瞧见竹七说的瓢灵虫,半晌,竹七丢掉手中细枝,颇为苦恼,对着沈汐道:“少主,好多瓢灵虫卡住了…” 虽然竹七说话颠三倒四,但是沈汐却明白,大约那些瓢灵虫都在树干里。 这个树干是空心的? 荀歧看了一眼竹七手中的树干,手中绢布闪现,卷曲成极细的模样,伸进竹七刚刚扒拉过的树干里,树干里不知道是什么,有些坚硬,绢布也得微微用力才又勉强往里面深入了一点,荀歧想想,放弃使用绢布,索性灵气聚剑,一剑劈开了树干。 “啪、嗒。” 树干裂开掉落在地,树干里依附着许多瓢灵虫,七七八八的掉落,而这些瓢灵虫几乎一模一样,即便掉落了,依旧有许多排布在树干内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有大有小,散落在地的那些,仔细望去,所有的瓢灵虫连背上的斑点都是与胖小一样的红色斑点。 而这种红色的特有斑点并不可能这样大规模出现。 沈汐道:“这是莫非是虫蜕?” 竹七闻言,问道:“就是像乡间树上知了脱壳的那种蜕壳?” 荀歧仔细观察后,道:“这不是普通的虫蜕。” 沈汐道:“的确,一般的虫蜕是将表皮褪去,那些躯壳透明且易碎,”他伸出手敲敲其中一个瓢灵虫,坚硬无比,仿佛像是正常的瓢灵虫身躯,正色道:“这些虫蜕与真虫躯身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荀歧一掌挥去,地面掉落的所有的虫蜕皆被她以掌中气息均匀劈成两半,细细检阅一番,才发现这些虫蜕到底不是真的实体,内部却确确实实有实心之处,可令人奇怪的就是,这虫蜕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真的有虫体肉身的,只有部分空心。 “所以,这是…死掉的,干枯的瓢灵虫吗?”竹七戳了戳地上的虫蜕。 沈汐对着地上一劈两半的虫蜕翻翻捡捡,道:“不是,你仔细看,越大的瓢灵虫蜕越薄,”说着,又将两半的树木拿出,仔细观察上面排布的瓢灵虫,指道:“有很大一部分的大小是固定的,只是厚薄不同,有没有可能,这是在易经换髓?” 竹七摇摇头,提出不同的观点道:“少主,即便它是易经换髓,它的次数也太多了,在一定程度上,妖类的易经换髓最多两三次而已,就好像放进一定的水去桶里,桶满了就满了,隔段时间我觉得这水时间久了,不新鲜,打算要接着换,那也只不过是用新的水慢慢冲走不新鲜的水,不论哪个种族,经脉就如同水桶一般,只能来回的冲涮,只会变得越来越光滑…” “言之有理,若汲,你觉得呢?”沈汐问道。 荀歧点点头,赞同道:“竹七说的是我们正常修行之法,各种族皆是如此。” 沈汐摸摸下巴,反问道:“那我问你们,草植系妖类是不是每年春生夏茂秋谢冬秃?即便不是四季的草植,但,是不是一年壮胜一年?为什么?” “额…,生长过程中的规矩?” “我再问你们,灵虫类为什么会有虫蜕?” 竹七道:“生长周期的必要条件?” 沈汐道:“对的,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也许,妖类修炼的方法的确与其他族类不同?” 荀歧看着沈汐,似乎细细琢磨了一番,斟酌道:“所以,你觉得虫蜕是可以脱离这样的必要条件?” 沈汐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只是指着树干道:“你再仔细看这树干。” 劈开的树干还是有许多瓢灵虫俯身在上面,若是仔细点就能够发现,掉落地上的大小不一的,都是没有爪子的,也就是说,荀歧或者竹七,扒拉了半天,恰巧打碎了这些虫蜕的爪子,而没有被扒拉到的,爪子都还死死抠在树干里面,异常的牢固。 竹七感慨道:“瓢灵虫的爪子很尖锐嘛!?” 沈汐问荀歧道:“你觉得呢?” 荀歧道:“这些虫蜕,头部也嵌入其中?” 竹七又低头仔细检查,散落的瓢灵虫的头部也多多少少也是不齐全的,疑惑道:“所以?” 沈汐道:“所以,它不是在树干里安安心心虫蜕,而是在榨取树干里的汁液!” 所以这是,九欘建木树遗留下来的树干?可,当初将九欘建木树搬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注意到这个细节,这瓢灵虫若是树木被砍走之后开始汲取汁液的话,那也就是,我死了之后的事情? “不是,也许它早已藏在树中。”荀歧淡淡道。 竹七仔细想了想,依稀记得,那时砍树的时候,树木已经开始萎靡,树枝上的叶子也脱落了许多,赞同道:“那时树木已经有颓势,难道就是因为它藏在树内?它是怎么进去的呢?” 沈汐耸耸肩,无奈道:“这个要知道就难咯。” 荀歧道:“这个放放,不如现在先想想别的。” 竹七追问道:“什么别的?” 沈汐瞥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道:“比如说,你的曼姑娘是怎么能隔这么远操纵这个虚幻之境的?” 竹七忙道:“什么我的曼姑娘?少主!我和她不熟悉的!” 沈汐觑着竹七慌乱的脸色,正经道:“哦~原来未婚妻也可以不熟悉。” 竹七似乎更加激动,拼命解释道:“不是的,少主少主,我没有父母也该有媒妁之言才好与姑娘定亲,她,她真的不是!” 沈汐实在没有忍住,笑了出来,道:“你呀,这种话可不要当着那位曼姑娘的面去说…” 竹七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道:“少主,那个菟丝也告诉我名字了,难道我也是他未婚夫?” 沈汐摇摇头,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竹七,道:“首先那是男子,其次,那不是真名,人家自然可以告诉你。” 竹七十分诧异道:“不是真名?怎么可能,我们聊的可好了!” 沈汐道:“我问你,他是不是直接就说出自己名字了?” 竹七道:“嗯?对啊,因为我们聊的比较好…” 沈汐摆摆手,打断竹七的话,道:“他问你,有关我情况了嘛?” 竹七想想后回答道:“好像没有。” “交谈方式呢?如何对话的?” “我在问,他答。” 沈汐道:“他认识歧楼楼主,就不认识我们?可能嘛?” 竹七弱弱的道:“兴许他孤陋寡闻…” 荀歧听不下去了,道:“谁都知道西洲山洲神通晓言灵术,可以以名仆役他人,他这么洒脱的说出自己名字?你觉得可能?” “啪,啪,啪,”沈汐的掌声忽然响起,赞赏道:“若汲说的极是…” 竹七想,这有什么好鼓掌的?内心深处默默翻了个白眼:“…” 三人站在巨坑中,又开始了经常性的斗嘴,竹七反应略略迟钝,并没有发现沈汐与荀歧虽然一直与自己说说笑笑,但荀歧手中却悄悄布起了阵… “阵起!”随着荀歧一声喝道,被劈成两半的九欘建木树树干被她包裹在了阵中,静待片刻,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竹七在一旁惊叫道:“怎么,怎么,对一截枯树布阵?” 沈汐被他的惊叫吓到,颇有意见的数落道:“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幸亏阵已经布好了。”否则,有什么情况,都被他吓跑了。 67 脑子是个好东西 见竹七不解就算了,还连连摇头,后退了好几个小碎步,一脸无辜道:“少主,起阵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荀楼主终于要对我下黑手了!” …怎么?听你这话说的好像还很期待呀? 沈汐无奈道:“告诉你,别人也就听到了。” 竹七四处望去,双手一摊,直言道:“怎么这样荒凉的地方,除了我们还会有别人吗?”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轻轻的向后移动着,“有人?” 沈汐眨眨眼,道:“你面前。” 竹七定睛望向自己面前的空气,试图淡定无奈最后还是克制不了,一猫腰躲在沈汐的背后,求乞道:“少、少主,我错了…你给我赶走他,快快!” 沈汐闻言,神色难辨对着荀歧道:“你看他,像不像个怕天黑的小女子?” 竹七连忙道:“少主,只要你把这魂体赶走了,别说小女子,您天天给我喊老妇人都没事,快啊,快…” 沈汐更加无奈了,道:“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是魂体了?” 竹七难以置信,哭丧着脸道:“只有你能看到,那不是魂体是什么…” 荀歧道:“灵虫。” 竹七一听,重复道:“灵虫?灵虫的魂体?” 沈汐:“…” 荀歧又指指道:“你面前的灵虫。” 竹七扭扭头,又缩回去,探几下,才缓缓道:“那得有多少啊,再说了,我面前我也看不到啊…” 荀歧:“…” 沈汐忍无可忍,低沉道:“说的是在你脚下!枯树干里的灵虫!活着的!” 竹七这才拍拍胸脯,放下心来,但还是以为自己没有听清,重复道:“我?面前的树干吗?可这不都是干枯的虫蜕嘛?” 沈汐指指阵中的枯树枝干,道:“里面有一只活的。” 竹七跳脚,道:“怎么可能?一动都不动!” 沈汐道:“仔细点看看。” 被劈开两半的树干,因为瓢灵虫爪子与嘴尖戳进树干相对比较深,还有许多瓢灵虫蜕即便用寻常力气拨弄,大多都纹丝不动,牢固的紧。 当然对于一个医者的心理——荀歧而言,虫蜕与活着的虫子还是有细微差别的,而完好的虫蜕价值更高。 最后也正是这位医者布的阵,更想要将那只唯一存活的瓢灵虫抓获,做药品。 照理说,任谁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至少一眼扫过去每个虫蜕也没有什么不一样,这些虫蜕都是同一个姿势同一个造型。 而沈汐在发现这截断木之时脑海里渐渐浮上一些疑问: 胖小说他重伤之际遇到了同样奄奄一息的我,我答应救他性命,所以以心头血助其修养,导致他背后的斑点异于普通瓢灵虫的黑色,变成了血红色,又因我之故,留下来看守所谓北妖洲的阵法。 明明我救他在先,命他看守阵法在后,那么,他既然一直在边境看守阵法,又怎么会进入到这被砍断的树干里汲取九欘建木树的汁液? 竹七为救我砍断了九欘建木树,砍之前便已经发现这树开始有落叶,显现枯黄落败之相,这是北妖洲的神树,因何如此?难道那个时候,胖小便已经开始汲取这汁液?假设,它真的早已在树中汲取汁液用以洗经换髓,它是如何进入且妖族竟毫无所觉? 原本以为他或许有几句真话,想来,只要与他自己相关的部分,都是假的。 而沈汐知道这树干里会有瓢灵虫的藏身处的原因。 很简单。 竹七那么粗心的人,怎么会在树干里发现瓢灵虫?何况瓢灵虫汲取汁液是竖着的,最多是可以竖着看到瓢灵虫的头部或者尾部,看这两部分,绝不可能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瓢灵虫。 只有一个可能! 竹七出于好奇,横看看,竖看看,刚好瞄到树干中心的时候,一定是有一只横在这些虫蜕之上,或者,露出了瓢灵虫标志性的背,前后结合,才使他下意识的说许多瓢灵虫! 当树干被劈开,沈汐看了两侧的虫蜕排布位置,非常密集紧凑,显然瓢灵虫巴不得吸干每一寸每一分树干的汁液,毫无位置去容纳——想要藏身的——活着的瓢灵虫。 而为什么竹七并没有觉得横在上面的瓢灵虫会是一只活的呢? 荀歧是这样觉得的:“因为他蠢。” 因为他在几洲流浪之时,见过太多树林里的昆虫,并不觉得树干里有瓢灵虫是个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有数量极其多,他才会觉得好奇。 竹七仔细看着地上的虫蜕,始终没有发现少主说的那只活的瓢灵虫,回头却见荀楼主和自家少主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立即露出一个傻笑,迟疑道:“少主?” 沈汐见此状况,明白了,道:“还没看出来?” 竹七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由衷赞道:“是呀哈哈,少主,你和荀楼主这眼神可真好!” 啊啊啊,我们不是眼神好! 沈汐刚在内心牢骚的时候,只听荀歧不紧不慢道:“我们是不缺心眼。” 竹七:“…”我刚刚,是夸她没错吧?是夸她没错呀! 沈汐拉着竹七在被画了阵法的瓢灵虫处蹲下,指着其中一只瓢灵虫蜕的斑点,道:“这什么颜色?” 竹七道:“红的。” 沈汐又指了一只,问道:“这个呢?” “红的。” “有没有什么区别?” 竹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半晌,诚恳的道:“嗯…没有。” 沈汐看了看自己分别指的两个瓢灵虫,扭头问荀歧,道:“你看呢?” 荀歧道:“一个斑点红的更剔透,一个有些暗沉。” 剔透?暗沉?竹七揉揉双眼,紧接着蹲下来,贴近自己的眼睛,犹犹豫豫道:“…不都一个色吗?”只有我眼神不好吗? 沈汐一把拽起竹七,实在不想理会他,遂即自己一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围着阵法溜达了一圈,语气悠然的说道:“临别时虽道后会无期,哪知你我还是有期呀,你是说吧,胖小?” 竹七在沈汐身后瞪大双眼,片刻,毫无反应声响,探出脑袋有些迟疑道:“少主,是你看错了吧?” 沈汐不言不语看向地上阵法,半晌,接着又说道:“还是我该叫你菟丝?” 依旧毫无声息。 竹七却抓住沈汐的胳膊发问道:“少主,为什么叫他菟丝?他不是胖小吗?” 沈汐道:“为什么你总是慢一节?” 荀歧手中绢布飞缠,快速道:“和他费什么话!”也不知这个他说的是竹七还是藏匿着的胖小,但是看样子荀歧她似乎想速战速决。 一句说罢,她便动起手来,绢布一下从树干内部贴近,一路铲入多只虫蜕,绢布裹住之后,荀歧手势隔空轻松呈握状,绢布里一应虫蜕立即碎成渣子,接着绢布仿若有灵,抖开,虫蜕渣子纷纷落下,随后紧接着再铲一波。 树干上,一只略大的虫蜕隐隐涌动,胖小渐渐破壳而出,不屑道:“好歹我也隐晦提示了你们破这虚妄之境的线索,不必如此凶残的对我吧?” “…他…他…”果真在这里?竹七目瞪口呆。 胖小悠悠道:“哟,哑巴治好了成结巴了…” 沈汐笑笑道:“看见你感觉还不赖,就是不知道你图什么?” 胖小也“桀桀”怪笑两声:“图你的血啊…” 荀歧听闻脸色微变,这般说来,暮清的血竟不是自愿给他的。 正在此时,竹七却大声尖叫起来,分辨道:“少主!我就说刚刚那两个背上红色都是一模一样的!他明明从另一个虫蜕里出来的!” 沈汐:“”这什么时候了!是追究这事的好时机吗?是不是傻? 见竹七神色坚持,无奈道:“好吧好吧,你眼神没问题!”就算我和荀歧的眼神没有那么好,脑子也比你好太多。 68 牵个小手吧? 沈汐却置若罔闻,显然很是奇怪,自己看错了就算了,荀歧居然也看错了? 他望着阵法里的胖小,在地上随手捡了一只细枝,戳了戳胖小,胖小虽说是灵宠,但不过指甲盖大小,显然是没想到沈汐居然会有如此幼稚不尊重自己的举动,震惊之余,被细枝尖戳的踉跄几步,似乎更有怒意,翅膀不停的扇着,沈汐笑了笑,不还是一只虫子么,想想便释然的丢掉了细枝,转身就走。 “走吧。”沈汐道。 竹七纳闷道:“少主,你将他困住,就不问点什么?” 沈汐瞅一眼竹七,道:“问什么?” 竹七很认真的,又十分不解,道:“那你为什么困住他啊?” 沈汐也认真的与竹七对视一眼,道:“唔觉得他有点碍事罢了,你想问些什么?” … 竹七想想,掰着手指,一字一句的道:“比如,为何这样对你?你的死与他有没有关系?他还有否同伙?他还有何预谋?” 沈汐立定,回转过身来,指了指还在阵法里炸毛扇着翅膀的胖小,道:“那你去问吧。” 竹七言之凿凿:“好嘞,少主,定不负所托!”话毕,蹲在阵法边上,也学着沈汐拿了根小棍,棍尖直指瓢灵虫,对着胖小威胁道:“快快老实交代,你可有同谋?” 胖小果不其然的不屑的冷哼一声。 竹七有些沮丧,回头以眼神询问沈汐。 沈汐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无所谓道:“所以才说不必问呀” 竹七嗫嚅道:“可是…把他这样放在这儿?” 荀歧这才接过话头,解释道:“我这阵法,以消耗阵中人的灵气为主,叠了困阵…” 竹七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将他困在这里?其实就算他真的一直藏身在树木中,想必也是与我们无关的,毕竟”他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说,毕竟,这灵虫类也不会有大作为? 竹七靠近沈汐,颇有求知欲的用渴望的眼神崇拜着自己少主。 而那头阵里的胖小,却忽然咆哮了起来,在阵中反复试图闯阵,不停的被阵法反弹在地面,哪怕渐渐力竭,也要如此 竹七莫名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疯了似的?” 沈汐二人却没有回答竹七的话,只注视着阵中癫狂的胖小。 许是终于没有力气折腾了,胖小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又声音低沉,道:“该道你全家灭门死绝死后无所埋处呵呵你这样的人,歹毒异常不配有亲眷” 此话一出,沈汐脸色大变,偷偷觑了一眼荀歧的脸色,竹七率先沉不住气,骂道:“中洲荀家乃是传承世家!你少在那儿信口胡咧,上下嘴皮子一搭,说话跟放屁一样!” 胖小听到竹七的说话内容,沉思半天才怪笑道:“原来他们还不知道啊?你没有告诉他们你不过是荀家养的一条畜生,还不招人待见的那种!你说那种日子下你怎么不去死?哦,我知道了!你们人族常说什么养恩大于生恩?人家给你一口饭吃你就甘心做畜生了是吗?哈哈哈哈所以你终其一生都报不了仇血不了恨死后见到生身父母,也无脸面对为什么呢?因为你为了口吃的摇尾乞怜哈哈哈哈” 沈汐回忆起当时荀歧要开阵时,那些荀家之人确实骂骂咧咧,就连荀家大长辈逼迫她服下蛊虫的最终目的就是希望她和我一起死,还有在南冥洲地底的时候,她曾告诉我,她见过一夜的血流成河原来…竟是如此。 原来 荀歧神色毫无波澜,依旧淡然道:“你如此记恨我,且总说这同一件事,看样子…在我没有被灭门的时候…你先被我灭了?” 沈汐注意到,她在说“灭门”二字的时候,还是有细微的不同的,并没有面上的波澜不惊,处之泰然。 方才还破口大骂的胖小如同被掐了脖子一般,骂骂咧咧的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一击必中。 荀歧嘴角轻扯,道:“果然如此,不难猜,我过目不忘,想必你与我无关,但是与我家人有关的,”她又淡淡扫视了胖小一眼,继续道:“也难怪,你不停的洗经换髓,想摆脱灵虫天生的束缚,你一定觉得自身太过懦弱无能,怕妖命亡尽的那天还不能找我报仇雪恨,所以不停的忍受着经脉宽拓之痛,想必,你支撑下去的信念,应当是每每熬不过去时,就在心里骂我千遍万遍,是吧?” 说完这番话后,荀歧便停顿了很久,嘴角微微扯动了几下,好像是因为说的话太多,累了? 竹七小声的与自己少主咬着耳朵,一本正经的道:“少主,她…怎么知道人家在骂她?” 沈汐淡定道:“你以前难道没骂过西洲那些人?” 竹七知晓沈汐说的是那些将他赶出西洲的人,他犹豫道:“那,我肯定没有…”见沈汐望向自己,心虚道:“好吧,有一点点就几回我也,没那么记恨他们,毕竟是我犯了规矩” 就几回?估计也只是饿极了的时候咒骂两句便罢了,沈汐无奈:“” 荀歧懒懒道:“走吧,无能之人也只逞口舌之快罢了。” 就在转身之际,异变突生,胖小身形暴涨,越来越大,高壮至前爪如一人身高大小,整个身型如同一座小山一般,若是被此时的他一脚踩中,必定无还手之力。 荀歧还在阵边! “小心!”沈汐喊道。 胖小的巨爪迅速的向荀歧探去,刹那间,阵内电光火石,粗壮的雷电瞬间鞭挞在胖小的身上,一道接着一道,胖小的巨型迅速化为原状大小,可雷电却没有停止的一丝,一鞭又一鞭,准确无误,毫不留情。 竹七仔细研究后,严肃道:“看样子,他的修为都是虚的,还没有稳固。”否则,也不至于一鞭打回原形。 沈汐拍拍胸脯,拉住荀歧的手,道:“你没事吧?” 荀歧望着被沈汐牵着的手,脸上绯红一片,听见沈汐的声音,这才望向阵里嗷嗷挨打的胖小,轻声道:“不必担心。” 竹七见状,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好了如师如父?怎得会是如此的画面?还如此的肉麻,矫情,小声重复着荀歧方才的话,嗲着声嘀咕道:“不必担心~咦”啧。 荀歧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复又扫视一眼竹七,道:“早说了,会叫的狗不咬人。”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竹七恰好接收到了这枚眼神,委屈对沈汐道:“少主!她为什么看着我说?少主你看到了吗?她看我着说了?” 沈汐攥了攥已被荀歧抽回的手心,颇为头疼道:“就看你一眼怎么了,没事的。” 竹七十分冤枉,道:“她说那话时看我!她说那话时看我是什么意思?少主,她是不是在说我!” …沈汐望望还在讨公道的竹七,又看看正在嗷嗷挨打的胖小,似乎…是有相似之处啊… 欠收拾。 一把推开竹七的哀嚎脸,沈汐也走向马车,掀开车帘,却见到荀歧正在发着呆,那些话终归还是有影响吧?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荀歧许是听到了沈汐心中的话,回过神来,率先道:“时间久了,也不是很记得了,没事的。” 沈汐意会,顺着她的话道:“嗯,我知道,你记性最不好了。” 荀歧抬眸望向沈汐,波光流转,转瞬即逝。 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你想要诉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有个人也愿意在你身边陪着你,你想说时,他会在,他不想说时,便装作不在意。 其实,沈汐细细观察荀歧脸色,觉得她欲言又止,就像是,有些希望他问,又有些不希望他继续问,心下了然,或许,是没有想好如何叙说,便转移话题道:“那个胖小,怎么办?” 荀歧暗暗长吁了一口气,遂即镇定道:“就让他在阵内吧,他想要生存就要消耗灵力来抵挡阵法,直至变成原本的瓢灵虫模样。” 沈汐斟酌道:“只有这个办法?” 荀歧神色复杂,迟疑道:“你要留他?”思索片刻后,直言道:“谁与你身死之事有关,都要受到惩罚。” 沈汐又再度握住荀歧的手,放轻了语气,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为我好,有些事情过了,便过了吧…” 荀歧打量沈汐,蓦地将手抽回,淡淡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白莲花妖这么普渡众生的心肠” 她是说我如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 恰好竹七掀开车帘,听到此话接道:“少主,荀楼主这是说你干净单纯毫无心机吗?” 我怎么知道,要你多嘴。 眼见着手里握着的芊芊玉手又不见了,沈汐转身怒视竹七,语带急切道:“做什么?” 那眼神里的冰冷使得竹七瑟缩了一下,低声诺诺道:“就是想问,那个胖小怎么办,他又不是什么大妖,怎么可能离九欘建木树这么近” 竹七的话使得荀歧想到了一个可能,开口道:“你说,当初他是怎么进入到那棵九欘建木树中的?会不会与那女子有来往?毕竟我在阵法附近只看到她一人,要不要再去审问一下?”那女子说的自然是曼荆。 沈汐摇摇头,不赞同道:“他满嘴谎话,何况现在知道他与你有仇,更不会真心实意的说些什么,不必试了,别再管他就是了,走吧,去看看有没有小三的踪迹。” 69 怪 虽然也觉得这只瓢灵虫应当不会吐露什么真话,竹七却还是想让荀歧再去望一眼,恐吓那只瓢灵虫一番,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沈汐见荀歧要去,便假意也要去看看。 荀歧十分不理解沈汐这种莫名的行为,说不去的是他,神色十分坦然的跟着后面的也是他。 沈汐望着她得背影,总觉得这个女子,性情上是被动的孤立,因为没有人依赖没有人依靠而自主形成的不依赖不依靠自我独立。 下车时,车帘晃荡,荀歧抬头向空中扫视了一眼,沈汐也跟着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这北妖洲的灵气十分混浊,天空也灰蒙蒙的,不甚透亮,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明明那云也是白云,却好似梦里一般,朦胧的不够真切,他又瞥视了一眼荀歧,她的身影居然隐隐的消失在这片朦胧离,他突然想冲进马车,紧紧握住荀歧的手,将她嵌入自己的怀中,以免荀歧像那层朦胧一般消失不见。 荀歧回头哦斩钉截铁的道:“不会的,我命长。” “…”煞风景。 当沈汐走入碎石坑中,被困在阵法中的胖小好像恢复了力气,见到沈汐三人便开始骂骂咧咧,荀歧只静静站在阵法前,一眼望去,竹七却不见了踪影,他四处张望,在一块巨大的残垣下看到了撅着屁股的竹七,衣服后摆翘着,整个人扭扭晃晃。 沈汐惊讶道:“你做什么?” 竹七稍稍探出一个额角,勉强看得到他的半只眼睛,没有放下手上的动作,仍然在十分使力的在残垣背后够着什么,脸都憋得通红,他道:“少主,这里有个…有个…不曾见过的东西…弄不出来…不太好弄…” 阵法里的胖小听到竹七的话,持续叫嚣,一声高过一声,这情况有意啊? 沈汐顿觉异常,赶忙走向竹七身侧前去仔细观察。 竹七的手里正握着一株植物,又像个没有长成的小枝芽,沈汐见他满脸通红,便示意他松手,见他掌中划出一道一道红痕。 “这植物有刺?” 竹七这才后知后觉道:“啊啊啊啊啊好像是的疼死了” 沈汐摇摇头,傻子!不过,竹七手上的红痕那么深,可见用的力气之大,却没有让这草植动摇半分,可见它绝对比寻常草植要坚韧许多。 竹七随意将手包扎了一下,气喘吁吁的跌在地上,沈汐回头望着他,十分不解道:“做什么非要把它拔出来?” 竹七没有回答沈汐的问题,反倒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道:“少主,你们刚才在车上办事…” 这用词,沈汐头疼道:“打住,我办什么事?” 竹七见沈汐脸色不对,立即清清嗓子,纠正自己的用词,道:“在车上的时候”一边说话,一边飞速的瞄了眼沈汐逐渐平静的表情与目光,才继续说道:“我只是见那胖小虽然一直骂骂咧咧,一边用眼神总瞧着这块破烂石壁,”遂即他用手拍了拍,道:“就这块,所以就过来了。” 沈汐继而仔细观察那株植物,以眼神示意竹七继续,这植物看着有些眼熟啊。 竹七接着道:“而且,少主,你看,不论雷电怎么鞭他抽他,他都向着这个方向,不是很奇怪吗?于是我顺着他的视线,围着这石壁转了一圈,却只发现这个草,你说…会不会与这个有关?”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刻。 就以沈汐博览群书,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植物,只得出言打破荀歧的平静,让她也过来看一眼,参谋参谋。 荀歧望了一眼,摇摇头表示不认识,怔愣片刻后,转视着被按在地面鞭挞的胖小,道:“你是不是智园里的瓢灵虫?” 沈汐喃喃道:“智园?”那是什么地方? 竹七也听到荀歧的话,凑近沈汐的耳边,悄悄道:“我知道,是以前中州的一个还挺大的家族,姓智,能掐会算,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一夜灭门。” 沈汐上下打量竹七片刻后,奇道:“你怎么知道?” 竹七小声道:“我听说书的说的啊” 哦。原来如此,难道智园和荀歧有什么关系? 只听,荀歧慢慢道: “这样的话或者,我就满足一下你心里的咒骂,再加大一些阵法里的雷击?” 沈汐二人面面相觑。 胖小渐渐已经没有力气再咒骂,只瞪着荀歧,像是淬了毒。 沈汐难以置信道:“死了?” 荀歧淡淡道:“废了他的妖灵罢了。” 竹七不依不饶道:“为何还留他一命?” 沈汐望着竹七,十分不解道:“为何要杀?” 竹七言之凿凿,道:“若是他与你的死有关呢?” 沈汐道:“你不是已经拿走了他最珍视的东西了吗?” 竹七指指那边的残垣,道:“…这草?没啊?我没拔动啊?!” 沈汐叹气道:“…哎。” 怎么总是这般迟顿,他要洗经换髓,如今却落了个原型,苟延残喘一条命,还不行吗? 荀歧在苟延残喘的胖小的身上一扫而过,她道:“你是怎么进的这里?” 胖小只粗粗的喘着气,恶狠狠的盯着荀歧,眼里渗的丝丝凉气,根本不屑回答荀歧的问题。 “有人帮你进来的,对吧?” 无言。 “应该是一场交易吧?” 依旧无言。 只是接连这两句,荀歧眼睛微眯,见胖小的瞳孔细微放大,她的内心隐隐已经有了答案。 “走吧,”荀歧转身离开,对着呆立着的两个人道:“走吧,去找小三。” 竹七望望阵法里奄奄一息的胖小,总觉得这样放着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这胖小,最终的目的,最先的动机,都觉得怪怪的,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总让人莫名不安。 尤其那无缘无故望向石壁的眼神,那眼神似渴望似怨恨。 见二人已经上了马车,竹七掀开车帘,对里面二人斟酌道:“少主,要杀了他吧?” 沈汐闻言神色难尽,半晌才道:“你并非嗜杀之人?为何” 竹七张张嘴,却也说不出来,转念想着,反正少主一直都是这般悲天悯人,身旁又一直有荀楼主和我跟着,应当不会有事的,便跳上马车,扬鞭喝道:“驾!” 马车一路颠簸疾行。 竹七一边赶车,一边道:“少主,我们怎么找小三?” 沈汐想想便道:“先出中心城吧,然后去寻一下雪兔妖的群居领地。” 竹七一鞭下去,脆生答应道:“好嘞!” 一时尘土飞扬。 三人离开后的残垣后,那株草植忽明忽暗,而随着草植的光亮忽闪忽烁,阵法里残喘的胖小也缓缓没有了气息。 荀歧手中几丝灵气回荡,她指尖轻捻,道:“胖小死了。” 沈汐惊讶道:“你没有控制好力道?” 荀歧也有些惊讶道:“你不怪我?” 沈汐道:“为何怪你?原就是我强加了自己的意愿与你。” 荀歧神色莫辩,不确定的道:“又好像没死,这气息很怪。” 竹七取笑道:“嘻嘻,你阵法不精啦哈哈哈” 一截绢布在竹七的肩部擦肩而过,陡然飞出,打在灵马的屁股上,灵马顿时受惊,撒起马蹄就开始奔跑,竹七吓的一个踉跄,赶紧抓好车沿稳住自己。 见竹七晃晃悠悠的支撑着自己,无暇顾及自己,荀歧这才对沈汐正经道:“我觉得曼荆与他关系匪浅。” “何以见得?”沈汐反问。 “这一件件一桩桩,总有她的身影,你我破阵是因为恰好之前摘到了花,当日,她并不希望我摘到花,但我一直以为是她本能的反击意识,如今想来,她早早便谋划了此局,”荀歧细思道:“何况我方才提出的两个问题,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瓢灵虫的瞳孔放大缩小,十分明显,我不会看错。” 沈汐迟疑道:“虫眼千万,会不会是他的虫眼有破妄之能?” 荀歧摇摇头,反对道:“若能,他便也可解我的阵法,你别忘了,那位曼姑娘的虚幻之境与幻阵大同小异。” 可是胖小却一直被困阵中。 沈汐道:“所以,你觉得这二人是一场交易?”见荀歧颔首附和,便细细分析道:“她将胖小放进来,知道胖小的目的吗?” 荀歧细细琢磨道:“我觉得应该是知道的,也或许,就是在我看到她的时候才将胖小放进去的。” 沈汐在脑中捋了捋思绪道:“当初我死前见过他,他若是在神祗内,你们来时九欘建木树就不只是微微枯黄,当时,你背着我来北妖洲神祗的时候,应当才是胖小待在九欘建木树里没有多久,结合一下,她确实有嫌疑。” 马车渐渐平稳,竹七方才有空操心道:“如果北妖洲没有小三的踪影,我们去哪里?” 沈汐闻言道:“一路向下去东洲瞧一瞧吧。” 荀歧的眼波忽然流转,似是想到什么,道:“东洲” 竹七也跟着道:“东洲啊?东洲现在都是怪吧?” 沈汐奇道:“怪?” 荀歧道:“怪之族群,还是因你之故,那些枉死的东洲人才赖以生存。” 沈汐不明道:“是我?” 荀歧言简意赅道:“言灵。” 沈汐了然,忽然之间觉得明白自己之前是为何挂的了,荀歧忙道:“为何?” “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不打紧,可当你一个人的力量超乎别人的惯性想象,不论是谁,平日里待你如何,往来如何,你却渐渐的打破了大家默认的规律,让发展失去了平衡点,南冥洲,中洲,北妖洲,哪一个不受影响?或许,每一个洲都对我出过手吧。” 沈汐有些自嘲,对于自己前世的心思才略略有些明白,你想救人,你看人人都活的艰辛,那些各个洲陆之人都有心愿未了,亡故的新魂不愿去南冥洲,那些恨和遗憾,让自己催生了一批新的种族存活于世,美其名曰延续了别人的憾,美满自己的梦。 这样的族群, 真的,应该存在吗? 70 黑鳞? 撇开脑海里杂绪纷扰,沈汐寂寥的望着车窗外,这片土地上一片狼藉,可明明来时还是绿意遍野,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人更愿意活在幻想的生活里还是现实的生活中呢? 荀歧声线淡漠:“现实。” “为什么?” 半晌她才吐露道:“现实,可以幻想。” …这个答案。 车内一时无言。 竹七无知无觉的赶着车。 沈汐停止无畏的想象,小心翼翼的偷偷觑了一眼荀歧,犹犹豫豫的问道:“你这许多年过得好吗?” 荀歧撑肘游荡在窗外的的眼神微微一滞,十分凝滞缓慢,她总是如此,面部也不甚让人看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偏偏,等到空气仿若也跟着一起凝滞住一般,她才开口说道:“很好。” 很好,不必担心我。 她依旧保持着撑肘的姿势,眼珠却轻轻转动往沈汐的方向,偷觑着他,怕他瞧见,又迅速流转。 沈汐颔首,手臂沿展着伸出窗外搭着,这才放下心来,轻声道:“那就好。”远处的山头不停变换,时高时低,就如他此刻的心情。 突然! 车还在行驶中,他却焦急的起身欲钻向车窗外,一边撑着望向他刚刚伸出手臂的方向,一边扭头对竹七喝道:“停车!快!停车!” 马车瞬间停驻,沈汐想都没想,随即跳下车,往刚刚马车行驶过的路上奔去。 奔驰了一阵,沈汐明显是在找什么,来回的反复的眺望,寻觅着。 “少主,怎么了?”竹七跟在他身后追问道。 沈汐却像魔怔一般,立在道路中频频四处回首,脚下尘土飞扬,只听他大声叫唤,道:“是你吗?!你在哪里!” 荀歧在车内听到沈汐的叫喊声,立即飞身跃出,与竹七对视一眼,立刻戒备着,将沈汐前后围住,荀歧甚至将手中的绢布祭出,警惕四处,问道:“怎么了?” 四周空无一人。 无一声回响。 沈汐摇摇头,挥了挥手,示意荀歧与沈汐一起返回马车上,三人在马车内就位后,荀歧竹七二人却仍旧一头雾水,甚至在沈汐回马车的路上,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一步三回头,直到上了马车,竹七再也按捺不住,追问道:“少主,究竟怎么了?” 不沈汐摊开手心,一片黑色鳞片静静躺在手心里,荀歧伸出手,将这鳞片翻过,背面上暗红色血迹斑斑点点的写着:“快走。” 她尚未回神,便听到竹七道:“龙鳞?” 是啊,龙鳞,还是黑色的,会是他吗? 沈汐见二人也都一同望向自己,摇摇头,有些疲惫地道:“方才我手伸在外,忽然这黑鳞被放入我手中,我还没来得及看写了什么,但只一眼,我想,这洲陆大地上,这黑鳞应该只属于他。” 小四。 竹七接过荀歧手里的黑鳞,细细琢磨着,半晌,他道:“的确是他的黑鳞,当时虽然变成黑色,但是龙鳞本身会有光影投其上,如同彩虹般炫丽反亮,”他的语气不似平常跳脱,语带惆怅道:“虽然是黑色,却也难掩其华,这颜色其实很好看,他却总是难过,说自己连黑的都不够黑。” 荀歧静静道:“与其关注是不是他,不如想想这两个字的含义。” 快走。 沈汐凝视着黑鳞上的字,不禁想着,如果真的是小四,这两个自然是不希望我们再继续往前了,但,如果这是有人故意拿着小四的黑鳞来示警,会是什么原因?只是不想我们继续前行? 荀歧沉思片刻,一手接过黑鳞置于手心,另一只手迅速结印,不消片刻,那黑鳞上缓缓飘出两股气息,一声龙吟从天而来,另一股气息无声无息的遁入地下。 她喃喃道:“南冥洲的人?” 沈汐惊道:“这是何术?” 追影灵息术,只有高深的阵法师才会此术。 一件物品上会沾染的气息很多,而阵法师则可以用此术抽丝剥茧,但这只针对有灵气之人,它通过物品上的灵气去追踪大致的方向,此灵气会显示出它最主要的特性,例如龙吟。 人死后尸体骨灰大多埋于地下,哪怕去了南冥洲也不过是改个地方藏起来,最初还是埋于地下,所以一旦灵息的方向向下,大多便是指南冥洲。 荀歧将黑鳞还于沈汐,斟酌道:“这鳞片上有两股气息,黑鳞的龙吟声你也听到了,另一股气息,飞入地下,也就是说,这片黑鳞,有南冥洲的人碰过,也或许,是南冥洲的人送过来的。” 没有什么理由,南冥洲的人出现却不直接现身,何况,沈汐更是纳闷,向荀歧问道:“你方才感受到灵力的波动了吗?” 荀歧脸色微僵,难道要说,方才,心思都在你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吗?她果断摇摇头,道:“并未。” 沈汐喃喃道:“怎么会是南冥洲的人?还是他们在顾忌什么吗?” 竹七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是解开了正确答案,底气十足道:“我知道了!西殿会不会出于报复抓了小四?” “…”好想法。 沈汐无奈道:“就算他们有黑鳞也很正常,当初小四搅的可就是人家的地盘,若是再动荡中掉落一两片也无可厚非,何况若是因为损毁南冥洲,龙是我带去的,也应当找我。” 竹七撇撇嘴,有些沮丧,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还有一个,他又发表高论道:“会不会是荀楼主的灵息术不准!?” 荀歧僵硬着声音,道:“有理,你来试试?” 竹七一个哆嗦,更加僵硬的回过头,视线极其缓慢的落在荀歧身上,又迅速转开,心安理得的好好驾车。 很快,马车即将行驶到一片密林,就在这条路的尽头,那密林像是被什么笼罩,模糊不清,看起来阴森异常,如今,北妖洲已然是无妖踏足,人迹罕至,沈汐恍惚在深处隐约见到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他乍然想到:“会不会给我黑鳞的是那只雪兔?” 荀歧摇摇头,肯定到:“气息分类飘散,往密林去才为妖。” 枯花枯叶在车轱辘下碾碎的声音清晰可听,马车毫无预警的停住了,远处有一道身影,影影绰绰,身旁一棵枯树挡住她大半的身型,一动不动。 这身影中等身高,偏瘦,似女子的身形,只见罗衣随风涌动。 那身影正对着马车这个方向,让沈汐三人清晰可见,这身影明显是,这女子故意出现在那里,只是不知道她是要沈汐离开,还是朝着她那里去。 三人一时踌躇。 进入北妖洲以后,并未见到过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妖族,唯一出现的那个胖小也并未曝露太多的有效信息,为了寻找小三的踪迹,只得在北妖洲内打着圈圈来回绕,看看哪条道路上会有刚走过的踪迹,而在这一行中,在走到密林这很长的一段路上,满眼只有北妖洲的苍凉。 如今,眼见了一人出现,即便是个陷阱,只有先入陷阱中,才能知道这陷阱埋于此的目的。 只是这法子,一般人用不得 ——荀歧,五洲阵法第一人,就不是个一般人。 荀歧敲敲车板示意竹七,淡然道:“往那个方向去。” 当然,竹七也时常跟着沈汐行非常事,可那是前世啦,前世的自家少主那是有自保能力的,因此竹七犹豫了一下。 荀歧见他犹豫,瞬间也明白了,便道:“你们在这等我。” 沈汐一向思虑过重,更是明白这两人的顾忌,当下坚定道:“要去就一起去。”要不一个也别想去。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荀歧袖中绢布霎时间无声而发,如出鞘利剑,一击便即中那身影,“咔哒”,应声而裂的声音! 竟然是一截树木!? 沈汐神色凝重,这明显是人故意为之。 总这样远处瞧着也不是办法,竹七决意前去查看一番。 沈汐嘱咐道:“小心些。” 得到沈汐的首肯,竹七当即跳下马车,先在脚边拾起几个石子握在手里,向前进入密林,每走一步,便手腕一翻,扔出一颗石子,石子受力,在落叶泥堆里还滚动几番。 沈汐不明道:“这是为何?” 荀歧解释道:“妖族大多藏身于密林,竹七如此做也算是妖族的一种礼节,投石而去,率先告知对方,若是打扰了妖族,对方开出条件,或致歉,或赔礼,便可离去。” 沈汐颔首,道“这样的礼节在书中却是不曾读到过。” 荀歧声音忽然有些紧,忙道:“近些年才兴起的礼节,你自然不知。” 沈汐以为她又想到了自己身死的缘故,故而闭嘴不言。 竹七那头,依旧在缓缓靠近那截树木,只是这一路异常平静,并没有什么妖族在此,他慢慢蹲下,警惕着四周,在地上捡拾些什么,而沈汐与荀歧的角度只能看到竹七在地上摸索,却不甚清晰,沈汐不解道:“他在做什么?若无事就赶紧回来,总觉得这里怪怪的。” 荀歧也道:“可能在检查那堆衣物的材质。” 竹七突然转过身来,单手举高,对着沈汐的方向喊道:“少主!这里还有一块黑鳞!” 还有一块?沈汐诧异。 荀歧道:“扔来!”说完,伸出手准备接住。 竹七刚刚答应,将黑鳞扔出,黑鳞还在空中直线飞转,而竹七竟是在沈汐与荀歧的眼皮子底下莫名消失了! “竹七!”沈汐失声喊道。 71 竹七消失 “竹七!” 竹七的原地消失让沈汐瞬间慌张,他急忙跳下车去,连荀歧接住的黑鳞也顾不上看,连跌带跳的快速跑向树下,就在快要到一堆零散的衣服面前时,他被人一把抓住,荀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道:“镇定些。” 那是竹七! 是我这一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 即便先时是老者模样,多年陪伴下来,多多少少有相依之意,后来得知他的灵气出了岔子,一旦用剑则和灵元挂钩,也就是以燃烧寿命为代价强行提升灵气,依旧为了自己不惜与别人以命博,后来的陪伴之下,知道了他越来越多的事情,慢慢加了几分相惜之情,这样相依相惜的人忽然消失,怎么会担心! 见沈汐慌张失措,荀歧也明白个中道理,她循循善诱,安慰道:“别慌!这洲陆上能伤他之人无几,就算有,也都是些不出世之人,你不必太过担心。”见沈汐无助的望着自己,显然是自己说话他听了进去,她接着安抚道:“我与你一同细细排查,应该会有线索。” 沈汐强自镇定了一番,分析道:“嗯,好,若汲,你先看一下黑鳞上写了什么?” 荀歧翻看了一眼黑鳞,接着将黑鳞递给沈汐,上面写着:速离。 “快走”,“速离”,显然有人希望我们不要搅进这北妖洲里,只是为何不明白告知,反而如此遮遮掩掩? 顾不得检查地上的那堆衣物,沈汐迫使自己更加冷静,清清嗓子,道:“我们来排除一下,知道我们到这北妖洲的人有哪些?” 荀歧道:“祖老头?他是主动诱骗你来的。” 尽管“诱骗”这个词显得沈汐很像个无知少女,可此刻他也无暇纠正荀歧的用词,他点点头道:“布下虚幻之境的曼姑娘。” 荀歧微拧眉头,道:“我仍旧想不通她是如何知晓的。” “暂且不论她如何得知,她确实知道,除此之外,便是那名出现在南冥洲的白衣女子,她或许可推算出我们即将到北妖洲或者会有人告诉她,加上你我竹七,再无旁人。” 荀歧简洁明了指出问题所在,道:“树影下的身影的着装打扮,很像那女子。” 这就是沈汐觉得奇怪的地方,除却上次那白衣女子言语失当使得沈汐有些生气,观其在南冥洲的一举一动都是没有恶意的,最关键的是那女子好像也是南冥洲的人 那这次的两片鳞片,也是在警示自己? 可是如今竹七消失,小三还未找到,怎么也不可能离开此处。 沈汐道:“可是会隐匿之术的只有雪兔族” 荀歧摇摇头,道:“那兔妖的隐匿之法并不算高明,若是她,我应当是可以发觉的。” 所以很大的可能还是那白衣女子,可她为什么这么做的动机却无法得知,沈汐蹲在地上检查那堆衣物,拿起其中一件外套,衣物飘荡间,隐约有几分熟悉的味道,荀歧见状,也拿起另一件衣物,缓缓掐诀再次使出追影灵息术,半晌,气息萦绕衣物飞散,瞬间遁入地下。 真的是她? 荀歧道:“这气息依旧飞向了南冥洲…”一边手拿着衣物起身,一边转头对沈汐说道。 身边毫无一人。 如同竹七一般凭空消失了? 荀歧屏气凝神,闭眸将灵气四溢,感知周围是否有沈汐的身影 没有! 她少有的失去镇定,半晌,提起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股强烈的后悔之意在心间油然而生。 若是刚刚不让他过来不仗着自己鲜有敌手的模样即便是过来查看,若是将自己与他绑在一起!哪有什么若是! 什么如师如父,以为对他感激多过于儿女私情,看着他在眼前的这一失,心口仿佛有什么跟着一起消失,隐隐的疼。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追息过后的衣物,内心既焦灼又怅然,充斥着惧怕。 她害怕。 怕旧事重演。 这样的念头一旦涌上心头,便使得她无力感丛生,束手无策,心切焦虑,两眼无意识间,余光瞥见了掉落在衣物上的黑鳞,这是沈汐方才握在手里的她弯下身想将黑鳞捡起,可魂不守舍的,第一次,抓住了堆积的衣物,第二次,回过神来,依旧握住地上的衣物,几次三番,她瞬间心烦气躁,倘若没有这堆衣物,倘若他不曾下车… 荀歧极其准确的抓起黑鳞揣进怀里,掌心立马出现一团暴躁的掌中焰,她气极了,将这火焰狠狠丢在衣物上意图将其燃烧殆尽,哪知,这里是枯木密林,枯叶枯花简直报团,她愤怒之下丢出的火焰又极其旺盛,顷刻之间,衣物旁的这些枯叶枯花枯木跟着集体取暖,紧接着连片取暖,眼见着密林生生形成了一片火海。 密林大半都淹没在火海里,热浪一阵阵袭来,荀歧不动分毫,她站在火光前,心中怨念忽起,她恨恨的想,若是将北妖洲一把火烧尽,或许会有什么踪迹也说不定,不知何处一道声音清晰传来:“雨落!” 熟悉的声音。 …降雨? 没有灵气波动,没有布阵,没有特殊术法就可以降雨 那话音刚落,空中立即瓢泼大雨,荀歧站在雨下全身湿透,其实她可以躲,那声音有些耳熟,使她一时难挪半寸 那声音又道:“…怎么不躲雨?难道我不在,把她吓傻了?” 果然,荀歧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就落了下来,她平复片刻后,轻声道:“你在我身边?” 沈汐也轻轻回道:“嗯。” 想到自己手足无措自乱阵脚,这人明明可以说话却不发一言,心头一阵委屈,她自己都没发现说出的话有几分女儿家的生气,咬牙道:“好,很好!那你就再多灭几次火试试!” 掌中火再次灼灼燃烧。 “不是…你误会了!我刚开始也有些惊慌,后来想看看你什么反应,对我什么情意可看你那样,我一时…忽然我我消失让你担心,心里很过意不去…又不知如何开口…”沈汐吞吞吐吐,言语不顺道。 荀歧神色复杂,语气低沉,喃喃道:“你试探我?” “…不是不是!”听她的声音难得的深沉,沈汐焦急的回答道,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第一时间不想着报平安,反而想着试探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荀歧现下已顾不得自己刚刚在他眼里到底是怎样的狼狈模样,也顾不得他的试探,只想赶紧找到他,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失,她试图根据声音判断沈汐的位置,便一直在与沈汐说话。 “无用的,若汲,你忘了你服过子母蛊,我说话你自然能听到。” 沉默片刻,荀歧才道:“那你在哪儿?” 沈汐吞吐道:“在你怀里。” 面前空无一物,荀歧闭上眼眸,试图感受灵力的波动,同时将双手张开,在原地转了一圈,臂弯里依旧没有任何障碍物,不禁有些着急道:“哪儿?” “我觉得我应当是…在鳞片里。” 鳞片?黑鳞?荀歧忙将黑鳞从怀里掏出,拿在手上,问道:“竹七呢,他也在?” “只有我一个,只是…”沈汐吞吐道:“你别贴身放了我好像可以看见外面的” 这话说完,荀歧的脸瞬间发热,心道今天真是什么狼狈样都被沈汐瞧见了,于是脸更红了,周身也更加燥热。 沈汐忍不住道,“…若汲,其实…我只看到你的…” “好了,别说了” 荀歧不论何时何地说任何话时都毫无表情的脸上,可此刻,尴尬,茫然,不知所措几种情绪在他脸上来回交错,甚是精彩,可惜,无人瞧见。 沈汐见荀歧紧张的打断自己,料想她是不是想多了,顿时好笑道:“若汲,你自然些就好。” 荀歧平静道:“我知。” 我也就是一时燥热难褪,也或许是因为我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 沈汐接着说起方才的经历,道:“方才检查衣物拿之时,依稀无意中扒拉到一个阵法,刚准备喊你,转眼就在一个小型的空间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也能看到你,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在鳞片里。” 荀歧拿着鳞片,与眉眼平行,道:“这样呢?是与我对视吗?” “你怎么那么好看…”“眼睛很好看”“灵动又有光泽”“脸庞也好看,鼻子也好看” 荀歧小声道:“我需要一些有用的讯息”除了这些 “唔,似乎是我被缩小了,看你都特别高大,但是不影响视觉,看你十分清晰,呼吸不受影响,暂时不知其他。” 荀歧接着问道:“活动空间呢?” “不是很大,像是个柜子。” “有光亮吗?” 沈汐道:“有的,光亮与外界一致,你刚刚点火的光,我这儿也很明亮。” 荀歧脸色微变,道:“你怕是触碰了一个封印,进了一个关于空间的封印。” 沈汐也迟疑道:“你的语气告诉我,很难解。” 荀歧点点头,又摇摇头,细细解释道:“它是阵法,又不同于阵法,阵法我只要找出布阵的点,逐一击破或是一击致命简单了事。” “封印却是需要有解除封印的必要条件,不知道施术者是谁,就很难破封,封印者的习惯无人可知,破封的关键有可能是与封印器皿有关,也有可能无关,有些恶劣的封印解除关键也可以是路边的野草,而封印边的野草随便一枝却又连成一片,让你既有希望又毫无希望。” 若是身旁有人听到荀歧的前一句一定很惊讶于她的用词,世人难以学会的阵法,在她眼里究竟有多简单的操作就可以了事?更别提她说的封印,简直毫无办法可破。 荀歧沮丧万分,深恨方才自己的冲动,方圆十几里内若是有破封之钥,也被她毁了,对方并无恶意,破封之钥应当很容易找。 沈汐见荀歧半天没有声音,安慰道:“无事,我与你这样相伴也可,至少你知道我是在好好活着的。” 荀歧内心颤动,之前那股强烈的后悔之意,将发现他在身边的惊喜冲刷的一点不剩,似乎,手脚更凉了些。 沈汐道:“说起来,竹七的举动与我一般无二,为何他不在这封印中?” 荀歧收了收心神,道:“这是一个叠加阵。” “此话怎说。” 她接着道:“这人在封印之上,定是做了一个普通的阵法掩人耳目,不知叠加了多少,不知是什么阵,总之,阵法之下掩埋的,就你所言的这个——封印,它能被你看到只能说明,制封之人并不十分精通此印,才不得以留下痕迹,可是留下痕迹怎么办?就需要直接做成普通阵法,掩人耳目,如此踏进封印之人不得其法,自然无法解开,也不会知道破封之钥是什么。” 沈汐听完后,捋了捋思绪,半晌道:“这上面应当只叠加了一个阵法。” 荀歧奇道:“为何?” “因为我与竹七都碰了衣物和黑鳞,你也碰了,而你在我们之后,却毫无动静,所以这阵法的触动,只有两次,关键之物便是那衣物和黑鳞,所以” “这个阵和封印都是为我们而设,若汲,你快想想,什么阵法会让人不见?或许我们可以找到竹七!” 72 请回吧 沈汐许久没有等到荀歧的回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说完这番话,荀歧的心情似乎有些阴霾,也不见她答话,将他的一颗心缓缓提起,不得不屏息以待。 这一瞬间,黑鳞里的空气与外面连接了起来,有了丝丝刻刻的凝结,散发着诡异的沉默。 荀歧终于说话,道:“应当也是与空间阵法有关”语气里说不出的疲惫。 这一趟北妖洲之行,满是算计,从踏进开始,就不停的被算计,如果一开始态度足够强硬,根本不会有当下的局面。 还有就是,暮清的分析一点也没错,这个阵法的触动就是衣物和黑鳞,可它只触动两次,的的确确是针对我们一行三人的,其实按照以往的处事原则,我与竹七都是不会让暮清涉险的,一般都是竹七探路,我在暮清身侧,这个人,显然摸清了我们的行事习惯,所以,这个封印,其实,想封印的,是我吧? 是谁?祖老头?还是我那位未婚妻?又或者是那位白衣女子?亦或者三者合谋? 荀歧陷入了沉思。 沈汐之前便发现,虽然很多时候与荀歧相处很融洽,但涉及到某些问题她总有些躲躲闪闪或者沉默无言,不会直言相告,即便细微,终究可以感受得到,自己以往是认为,她是有心结未打开,也愿意等待着终有一天她会对自己敞开心扉,不想逼迫着她,只是,这语气 她却始终在逼迫自己啊。 沈汐主动转换沉默,试图语带轻松道:“你说会不会其实竹七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闻言,荀歧四下望了望,周围有些枯树还残留着树状,外部却焦黑成碳状,她再次懊悔自己竟如此的冲动,心道,如果叠加的也是其他类型的空间阵法,会不会竹七方才还在密林里?可若真的在,会不会和这些灰烬一起随风飘扬了 我该怎么和沈汐交代 见荀歧又在出神,沈汐忽然道:“我想到了,若汲,我曾见过那种缩短空间与空间之间的阵法吗?会不会” 荀歧僵直身体,对了!传送阵!传送阵会将人从一个位置送到另一个位置,使人凭空消失,而设计这个阵法的人,看似没有恶意,会不会是将竹七送到了哪里? 想到此处,荀歧道:“我传讯一探便知!” 沈汐也渐渐放下心来。 两截绢布顺着方向飞走后,荀歧手握黑鳞,走到马车边,刚拉住马绳,正犹豫要不要驾车,沈汐忽然惊讶道:“若汲!你快走进车厢里瞧一眼,好像案几上有什么东西。” 荀歧一愣,手里的黑鳞依旧在传出声音,催促着自己快去,她将缰绳放下,揭开车帘,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片黑鳞! “这里何时也有一片?” 荀歧思索片刻后,推断道:“许是刚刚火烧密林的时候,无暇顾及其他,有人趁我不备放了东西进来。” 啊,你也知道自己无暇顾及其他呢。沈汐偷笑。 咳咳,荀歧手握轻咳掩饰面上窘迫,望向黑鳞,黑鳞上不再是二字箴言,而是一句话:离处便是归处。 离处?归处? “”沈汐琢磨道:“何处算离处?歧楼还是西洲?又是说谁呢” 荀歧见到这句话,却是胆颤心惊,送黑鳞这人,俨然是没有想到,进入封印的是沈汐,而不是自己! 如果按照自己之前的推断,这句话便是写给沈汐的,只有沈汐才需要驾车回去,自己方才还在犹豫马车还要不要了所以,送黑鳞这人,是希望,沈汐回到西洲去? 那我呢我被封印在黑鳞中,是会被沈汐捡走,还是就流落此处? 这一环扣一环的,为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希望沈汐不再涉险? 荀歧静静的坐在车沿边,即便身旁没有一人,也还是坐立有姿,风姿卓越,她忽然道:“我们马车来时路程约一天,绢布燃烧灵力,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两个时辰便可得到讯息,你耐心等候便有消息了。” 原来是怕我太过忧虑,沈汐附和颔首,又想到对方根本看不到,出言道:“我明白的,不必挂心我。”忽然想到,早年的荀歧似乎也是如此,虽然表面不做声响,细微处却还是懂得关心别人的。 荀歧嘴硬道:“我从不关心别人。” “” 好吧好吧,沈汐哭笑不得,心道,我与你初遇,就是你要去为东州那些无关自己的事情拔刀相助。 荀歧“哦”了一声,假意道:“东洲吗?我那时刚出中洲,想去试试我布阵手法如何而已,你不要多想。” 沈汐这下真的笑了出来,心道,你试手走的可真是不远,顺着她的话,问道:“你常常这样试身手?” 荀歧支吾道:“也不是,还有看的不顺眼的也会让我想去试试身手。” 沈汐反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呢?” 荀歧一派自得道:“当然,我主动去和被动去?” 沈汐奇道:“哪一个算被动?”这两个不都是主动吗?本质不都是除暴安良吗? 荀歧遂即傲然道:“自然是看的不顺眼的!那这并不是我主动想去看的。” 说的好理直气壮,不是你主动去看,难道是谁逼不成? 气氛逐渐回温,沈汐几次开口想询问中州之事,荀家之事,话到嘴边,害怕自己问到敏感的某处,又怕其实对她而言处处敏感,脑海里偶尔流窜着胖小的那些字字句句,每每翻涌而来,又被他强压下去,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白色的东西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是荀歧将黑鳞表面裹上了帕巾,且左三层右三层的,直到黑鳞完全密不透风,搁置在案几某处。 周围太过于安静了,使得沈汐本能的恐慌,他觉得自己的身边好像没有人在,呼吸声也听不到一般,本来就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些惊慌,被这样的气氛一烘托,更加的有些无措,指尖略略有些颤抖。 他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帕巾细微丝线走向,别无其它,无论他说什么,荀歧都丝毫没有回应,他不禁有些焦急,隔了将尽有一炷香还长的时间,渐渐听到脚步声从远处靠近,他赶忙焦急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将我一人放在这里?” 荀歧的声音有些奇怪,却又听不出什么异常,她略略清嗓道:“人有三急。” “哦,”沈汐放下心来v,又道:“来讯息了吗?” 荀歧望望天空,算了下时辰,道:“应该快了。” ”假如,“荀歧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悠然,似乎欲言又止。 沈汐默然道:”什么?“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见眼前白色的帕巾细微丝线走向,他催促道:“将这帕巾拿走吧?” 荀歧充耳不闻,沈汐感受到黑鳞动了几下,却不知是荀歧将上面的帕巾取下了一层,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白色帕巾上刺目的嫣红色,她垂眸身侧。 她复又淡声道:”假设,你亲近的人死于另一个亲近的人手里“ ”什么?“ 荀歧将带了血迹的帕巾揣进怀里,继续自己的问题,道:”假设,你身边亲近的人死于另一个亲近的人手里,你会怎么做?你会报仇吗?你会杀了他吗?“ 沈汐怔愣很久,踌躇犹豫道:”会吗?能做出这样的事,会不会其中有一方一直就不是亲近的人呢?“ 荀歧依旧神色淡淡,抬起伸向黑鳞的手臂又有些自然放下,又道:”若是杀人的是我呢?若是我设了阵法将竹七杀了呢?你会如何?” 原本只是无端猜测的事情,被这样具体的代入,使得沈汐的心头忽然有些沉淀淀的,开始的轻松逐渐变得沉重,结合眼前的情况,荀歧的话像是蛊惑着什么,又像是暗示着什么。 他在西洲最初睁眼的时候,见到的是竹七,后来知道荀歧是在暗处陪伴自己,就像是共生的三个关系,平日里两人的相处也都是打打闹闹,亲密不足,亲近有余,那些偶尔存在回忆里的记忆,更是证明了自己与这二人的关系,这样的猜测,实在是毫无理由,毫无预兆,难以想象。 更,无法代入。 沈汐斟酌片刻后,道:“其实”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只是我们三人一路相伴,再生气你都不会动手的”语气里的信任展露无意,他话锋忽转,敏锐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若汲?若汲?” 荀歧这才拿起黑鳞,将裹住的帕巾拿掉,沈汐瞬间恢复清明,眺望远处试图让自己放松片刻,与外界连接的空气,飘来一股若隐若无的,似曾相识的味道。 有人来过? 沈汐十分紧张,连声道:“你有没有事?!快说话!” 荀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急切的回应道:“无事,你怎么样?” 沈汐的脑海嗡的一声炸开,如果荀歧的声音离自己那么远,那眼前之人是谁?是谁在与自己对话?他内心十分慌乱,他甚至没有分辨出来眼前之人的声音,虽觉得略微有异,本能的觉得,倘不是荀歧,又是如何听到自己说话的呢? 莫非 ”你是封印之人?“ “荀歧”用一种鼓励式的语气,赞赏道:“反应很快,也恭喜你有命活着了,如果刚才你的回答我稍有一丝不满意,可能余生,你都要在这鳞片中度过了。” 沈汐却淡声道:“不论我说的对不对,恐怕你都会用同一个理由,恭喜我继续活着。“ ”荀歧“轻笑了一声,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继而道:”何出此言呢?“ 沈汐心道,你又没有隐藏身份,空气中的香味在衣物上也闻见,可见你就是那个用黑鳞提示我们快走的人,既然没有恶意,说什么都不过是借坡下驴罢了。 “荀歧”却没有等他的回答,又轻笑一声,还是十分赞赏的语气,道:“山洲神的确不负盛名。” 荀歧这时才堪堪得以靠近,绢布护卫紧逼那人,道:“你已经问完,这便给我们指个方向。” 沈汐奇道:”怎么了?你们做什么交易了吗?“ 密林里的枯叶沙沙作响,那“荀歧”只施施然道:”北妖洲似乎不是很适合二位,请回吧。“ 73 受伤 那人态度冷淡,像是驱逐像是劝阻。 荀歧也没有回答沈汐的问题。 沈汐转念问道:“敢问,阁下可知解封印之法?” 只因沈汐见这人只催促自己离开,且言语间并未察觉恶意,所以冒昧一问,倒也不准备他真的回答,可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对自己的困境束手旁观。 缓待片刻后,那女子沉吟道:“知。” 沈汐有些欣喜,压低声音道:“如何才能将解除封印方法告知?” 那人又沉吟许久,方道:“怎么,荀楼主竟解不得?” 听到这话,沈汐一怔,得知自己消失的那一刻,荀歧的慌乱不似作假。 此刻,沈汐已确认眼前之人就是那白衣女子,那名轮回蛊古女。 种了轮回蛊的人,生生世世受轮回煎熬之苦,每每想到真心换来的只是背叛,这世上以诚相待对她们来说是一种煎熬,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耻笑,或者说,她们在这之后更不明白,为什么真心,信任,这么虚无的东西,别人都可以得到,而明明她们也付出过,却什么也得不到。 或许自己易位而处,也无法那么轻易的心宽释然,突然便理解了为何她掷骰子点数不喜相同,明明称作轮回蛊,听起来百转千回,口齿绮丽,这蛊的另一端系着的,却是忘恩负义,喜新厌旧之人,余留下这些孤苦的女子,看着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去世,她还一如当初抚鬓瑟瑟,宛如初见那时在等待良人的归来,只有轮回蛊发作的时候,取回对方骨指的时候,她才得以释怀心中的莫名情愫。 所以,沈汐开口道: “若她会解而不解,也必定是在保我的安全。” 那人在沈汐看不到的地方,望向荀歧,神色郁郁,试探道:“那这是不是说明,她方才不见你的慌乱模样,不过是在做戏呢?” 沈汐闻言笑笑,道:“是啊,这事,无非两个可能。” “她知道这个封印却在做戏,但我竟能让她如此的身心投入的演绎一番,只为了让我相信她不知道这个封印的存在,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我在她心中举足轻重,反之,亦是如此,无论哪种可能我都对她心存感激。” 那女子微微色变,喃喃自语道:“心存感激” 荀歧的声音再度传来,打断两人交谈,言语简练道:”给我方向。“ 此话过后,确实罕见的毫无声响。 无论沈汐作何反应,怎样和荀歧沟通,她都置之不理,与之前有几分相似,许久,沈汐焦急厉声在心中喝道:”荀歧!“ 似乎有人将黑鳞揣在胸前,很快沈汐的眼前忽然有一层与荀歧衣物颜色接近的纱朦胧着视线,看不清前方的画面,不停的转换,颠簸的十分难受,隐隐的听见心跳渐渐急促,不知是不是因为忽然奔跑所致,只是什么事情需要这样着急的疾奔? 沈汐的一声呵斥,她尽力调匀自己的呼吸,力图平稳的回复沈汐,道:”何事?“还不待沈汐回答,又补充道:”稍待片刻后再说,好吗?“ 荀歧的语气一直是自傲的,骄傲的,从未这样遮掩,又欲盖弥彰的与沈汐商量着,一句”好吗“,使得沈汐心头酸涩顿起,心头像是万千虫蚁噬咬过一般,一点一点的绞痛,因为未知,因为欲盖弥彰,此刻反而无比的担心着荀歧。 她与竹七,无论何时何事,都是以他为重,却不曾见她如此祈求一般的语气。 霎那间他头痛欲裂,太阳穴好似被人重重锤击,心脏也跟着怦怦狂跳,就像是身体里内的血不停的沸腾过后,失去控制般的往脑袋上涌,扼住喉咙,呼吸逐渐沉重起来,眼前一时间被人硬塞进了许多画面,一道道嘈杂的人声,自己像被拉扯的四分五裂,但不知荀歧似乎也在努力的忍受着什么,沈汐不敢多想,只得咬紧牙关,迫使自己不会发出一点点声音。 ”“ ”不入荀家的族谱又如何?若是有一天你这茶馆歧楼五洲大陆人尽皆知,你便是洲神之外最大的势力,你主宰自己的一切事情,有何不可?“ ”你别急,我想想,不如你研究一个可以问心的阵法,如同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问道心一般,若有人对你不敬或是心怀歹意之人,皆不可进,即便进了,便可进不可出。“ ”怎么会进来了不好管?你的阵法造诣多少人钦佩?若介时,有人附庸于你,便都要为这歧楼出一份力,想探讨出更高深的阵法,想创新出不同的阵法,那都得来你这歧楼呀,你在这些阵法师的心里呀,才是真的神。“ ”你既然可以通过阵法得知他处消息,就可以将这消息说出去,为何要隐藏?更多的人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便是借鉴,未发生之事可以及时弥补,你怎会有错?我又怎会有错?“ “怎得见天的拿你女子的身份说事?你想如何着装与他们何干?不过就是嫉妒你罢了,都是些宵小。” “怎会莫名要你一个女子娶另一个女子?若是你无人可嫁,我这偌大的西洲还做不得聘礼送于你么?” “” 这一段段过往片段,断断续续,原来自己当初确实总是无端作弄于她,甚至与说出过以西洲为聘,莫非,自己确实与她私定终身,但是自己忘记了? 而逐渐加重的疼痛感让自己无法再理性思考,缓缓闭上双目,失去了知觉。 待醒来时,远处月色昏晕,星光稀疏,眼前忽明忽暗,耳边偶有烧火时,柴火里火星四溅的声音。 还是之前的残垣巨坑里,马车伫立一旁,荀歧佝偻着身子半靠在车沿,没有白日里的雅正肃端,火光照射在她略略发白的脸色上,火红色隐隐约约的跳动在她眼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听见马车里一阵细小的响动,荀歧头也不回,轻声道:“你醒了?” 沈汐的头依旧还有阵阵余痛,起身时依旧有些颤微,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荀歧的说话声传入耳朵里,却像是似远似近的轰鸣声,他转过身看看自己的周身环境,这是马车内?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黑鳞里出来了,正身处于马车之中。 他无力的半倚在车帘边,在盈盈火光之中,透出车帘瞥见荀歧的背影,恍然看到荀歧的白衣竟是皱了起来,斑驳点点,不如先时的平整洁净,想到昏迷前荀歧一直在奔走的情形,脸色莫名变幻,倏地直起身来,却因耳鸣头痛还未褪去,一时难以接上气息,难受至极,趴在车缘干呕了好一阵,半晌,沈汐才缓缓觉得气力回来了一些,就听荀歧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再休息会吧。“ 沈汐勉力将自己转过身,摊在车缘上,脚蹬着车的内壁,他闭目缓和片刻,一侧的火苗忽大忽小的飘渺,心中细细梳理着之前的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侧过身,僵直的倚在车帘边上,他望着荀歧的背影静默片刻后,有些试探的开口道:”你和那人怎么遇上的?“ ”路遇。“ 沈汐一怔,明明说话的声音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这语气竟多了几分疏离,更添几分冷漠,不似平常语调,他复又斟酌道:”歧楼可有传来竹七的消息?“ 荀歧道:”有。“依旧是简洁的回答,沈汐还在等待着,她却没有了下文。 以往若是自己身体有任何不适,她都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把脉,知道自己此刻最担心的就是竹七,知道了消息,不必说,都会提一句,沈汐细细琢磨着她的身影,竟是佝偻着身体,丝毫没有之前的端正,他的心头微微一跳,丝丝沉重入心。 她必定是受伤了。 而这些念头,他并不敢在心中慢慢琢磨,怕荀歧听到他心中所想之后会有所收敛,这些念头汇聚再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决意走至火堆旁一看究竟。 应当是听到了自己向她的方向而去的动静,她果然将背脊挺直了一些,沈汐一边装作毫无所觉,一边慢慢留意荀歧的脸色。 他慢慢靠近火堆,趁机细细打量着荀歧,她始终垂首拨弄着火堆里的柴火,不知是不是有意在避讳着沈汐的目光。 沈汐想不到该说什么打破此时的僵局,便假意去与荀歧一同拨弄柴火,捡了一截树枝在手后,逐步靠近荀歧,唐突又荒谬吐出一句,道:“你看这火烧的挺旺的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只得强行笑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谁知,荀歧却是极其配合,虽不曾抬首,却低声回应道:“嗯。” 沈汐思及此,迅速伸手在她脸上一把抹过,惊讶道:“有灰!”随后摊开手掌,里里外外皆是燃烧过的灰烬,但看面积如此之大,显然是事先故意抹在手掌上的。 若是她还不回头,便真的有问题了。 荀歧平静的转过头,向他询问道:“何处?” 荀歧的脸色红润自然,并没有不妥,不知是火光照映的原因还是真的是自己想多了,眼神流转片刻,他暗自点头认定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她的唇沿印着一道浅浅的印记! 沈汐苦笑,大约是自知唇白无血色,才想着上下咬压一番,尽可能的看着红润些,那么,想必她脸颊的红润也不是自然而来,只是她略微好强,似乎是也不想让自己担心。 沈汐眼神扫过又回来,几次三番又要落在她的脸上,袖中的手攥紧了,又放开,他垂下眼帘假装不知,用指尖在她的脸上温柔的摩挲了几下,又克制的,极快的收回了手掌,仓促道:“见你无事,我便回去休息了。”胸膛有股郁结之气缓缓上升,他慢慢走进马车内,在车帘缝隙里偷看着她。 荀歧的伤势应当是颇重,竟是没有能回头检查一番,只是背着身听见沈汐上车的声音,微微僵直的背脊又缓缓佝偻着,接着微不可察的舒缓了一口气。 74 藤曼 一个睡在马车里,一个坐在火堆旁。 一个,关心的话却因担心对方不敢宣之于口。 一个,却害怕惹得对方更加担心而不敢有所动作。 就这沉静在沉默中,彼时沈汐心头皆痛,不知不觉又再度睡去,半睡半醒间,还依稀想着,居然忘记问自己怎么从黑鳞里出来的了,可即便闻了,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直到车外的荀歧逐渐听到呼吸的均匀声传来,才渐渐的蜷缩成一团,胸口的闷痛这才失去了掩饰的力气,有一股血淤之气缓缓上升,脸上的红润也愈加诡异难辨。 “嘀嗒” 倏然,她缓缓抬起手随意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一抹猩红沾满手背,刚准备再抬首用手腕处再擦拭一番,还未来得及,鼻腔之中有股温热流下,“滴、滴、答、答、”地滴在黄土地上,黄土瞬间凝结因血迹裹成了一个个圆状,她凝视片刻,不禁自嘲的笑笑,学艺不精啊短暂的感慨后,她又伸出脚在血滴滴落之处旋转式的捻了个来回,地上一道深深的弧形脚印将血迹掩埋的干净。 她神色默然。 翌日,沈汐醒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车外的火堆没有一丝温度,像是灭了很久,荀歧呢?她去了哪里?她还受伤呢!我怎么能这么久睡去了,留下重伤的她一个人在这里?! 我简直是个混蛋!赶紧找到她才好怎能让她一个人涉险他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到荀歧的不对劲似乎就是之前消失的那一炷香时间开始的,那个“荀歧”说着人有三急的时候,她在做什么?那中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始终在四周胡乱踱步,失了魂一样四处呼唤着,竟走到了之前困住胖小的阵法处,阵中的胖小早已没了气息,依旧保持着瓢灵虫的模样,虫身几日却不见一丝腐烂,他蹲在地上,顺着胖小的眼神望去,还是那块残壁,他走到这后面,恍惚记得应当是有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且十分难拔动才对,此时却空空如也。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些声音。 是有人走路的脚步声。 却刻意的轻手轻脚,掩藏其动作声响,此人若是荀歧并不会如此,想必,另有他人。 沈汐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冷静考虑了一会,脑海里想了无数个自己一展身手将来人制服的画面,可事实告诉他,最后最可行的办法是,装作并未发现,悄悄移至刚刚自己打量的这块残壁后面,然后他在心头默念咒术,小声嘀咕道:“风起!雷鸣!” 这里原就是荒废的神祗,并没有什么绿植生长在此处,有的只是黄土满地,碎石四面,沈汐话音刚落,一时大风应声而来,风十分的大,里夹杂着黄土碎石,狠狠的迎面打在来人的身上,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平地会起这么大的风,不慎被刮的有些踉跄,愈来愈大的狂风更让他有些难以步行,沈汐见他招来的狂风更是以残壁为限,只一个劲的往那人身上刮去,并未伤自己分毫,心理倒是有了底气,而狂风里夹杂的黄土碎石间,摩擦声呼呼作响,他伺机更往后跑去,脚下一时不察,好像踩中了什么东西,一跤跌落在地,翻滚在地落了两圈,圆润的滚进了一个只有一人宽度的地方,下落时身体蹭在圆滑的墙壁上,像是个滑滑梯一样,毫无支撑之处,一路向下坠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跌落成一个扁平的烂柿子时,被一张大网给接住了。 沈汐不敢动弹,怕一动这大网就断了,只敢偷偷的侧头,回望着身下压着的是何物,原来,是一张犹如藤曼交织而成的大网,在接住沈汐后,如同可以伸缩一般,慢慢慢慢的延伸至地上,直至他平稳的踩在地上,大网才又变成无数根藤蔓四处散褪而去。 静无一人。 地面也都是铺满落叶,空荡无一人,沈汐拍拍身上灰尘,小心翼翼的向四周望去,光秃秃的平地,地上漫漫一片树叶,一望无际,这里似乎有点像 遇见甘遂的地方? 只是没有那棵树? 他漫无目的的在这片平地上走着,四处张望着,记得当时是在一叶扁舟之上,无意渡到甘遂所在之处,就是那棵言灵古树 后来离去也没有那么容易,飘洋过海一大圈,只是…不知为何,这北妖洲的地下宫殿的地下,竟是能通往此处?不是说,那言灵古树是因为对于言语的敬畏而产生的相当于洲神一般无二的言灵吗?难道… 与北妖洲相通?怎么会呢?! 还是说,这块地方的背面是连接着西洲的地下,所以当初从这里出来,实际上不过是从西洲的海岸游向东洲的海岸线? 也不知荀歧在哪,她是否安好?我跌落在此处,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安好。”荀歧的声音在这空旷之处忽然响起。 沈汐惊讶的往四周来回张望,显然毫无一人,他鬼使神差般的再度发声,想要确认是否是荀歧的声音,道:“若汲,是你吗?” 就地旋转了几个圈圈,的确毫无人影,沈汐突然惊醒,是我太思念她了吗?以至于自己产生了错觉,心道,还是再走走,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出路,以免一会她找不到自己着急。 半晌,他再度听到了荀歧的声音,她道:“两清了。” 什么两清? 沈汐心头一颤,是要离我而去了?还来不及细想,便忙不跌的连声道:“我我,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真的!前世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你很特别,坚强又勇敢起初只是吸引,后来等你大了,在遇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我真的真的喜欢你你别你别离开我” 沈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中所有的情绪,胡言乱语了好一通,磕磕巴巴又笨拙,见再没有什么声音,他失落的道:“你是不是对我只有感激啊,我我其实也知道” 四周再度传来荀歧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似乎比平日里更加冷漠,道:“我说的是试探我这件事,两清了。” “啊?”哦,是说我躲在黑鳞里试探她的事啊沈汐后知后觉的惊喜道:“那你不是要离开我?!”复又想起什么,在自己身上来回摸索,终于在怀里摸到一块黑鳞,道:“你在黑鳞里?你刚刚也是在试探我?” 荀歧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吩咐道:“别说话,别出声,别问我,听我说,往回走,回到你掉落的地方不要动,坐下等待那些蔓藤再度靠近你。” 荀歧说的话很多,但都是逐字逐字的说,气息十分不稳。 沈汐见状,将黑鳞揣进怀里,急忙跑回方才落地的地方,刚准备坐下,荀歧却道:“等等!”语气无力却急促。 沈汐保持着弯曲的腿,僵硬在原地。 “将你怀里的帕巾取出,丢在地上。”荀歧快速的说道。 沈汐丢下帕子后,手足无措的微曲在原地,望了眼地上的帕巾,静静的等待着丢完帕巾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半晌才听荀歧道,“坐吧。” 沈汐并未静候到什么危险,又听荀歧让自己坐下,以为帕巾还有深意,稍稍移动,荀歧又道:”坐帕巾上。“ ”哦“了一声,沈汐便在帕巾上坐下,虽然被警告别说话别出声别问她,沈汐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道:“这帕巾是有什么寓意吗?” 良久,“地上脏。” “” 既然开口问了第一句,就一定会有第二句。 休整片刻后,沈汐道:“你会解那个封印了,是吗?” 一阵静默后,就听荀歧回答道:“是的。” 果真,心里也有所预计了。 荀歧解释道:“我和他交换条件罢了。” 沈汐奇道:“你拿什么和她交换的?” 荀歧微顿,迟疑道:“他的命。” 沈汐“哦”了一声,便没有什么话,静静的坐在地上。 荀歧道:“你怎么不问我,当时知道解法,怎么没有立即解开你的封印?” 沈汐掰扯起手指头,一脸肯定的道:“保护我呗,我弱小可怜又无助,我在黑鳞里最方便你保护我啦。” 荀歧:“…” 沈汐放开了他摧残已久的手指头,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过度的保护自己,其实对想亲近你的人来说,会是一种伤害。难道我们之间的那些经历还不足以让我信任你吗?这不是显然易见的吗?” 言下之意自然是,我既然相信你,何必还要问呢。 一阵似笑似咳的声音传来,“知道了。” 沈汐嘴角微微轻扯,忽然听到她的咳嗽声愈演愈烈,收紧嘴角,面不改色的扯着手指头,心头十分紧张的道:“你怎么受的伤?” 哪知,对方只是轻描淡写道:“没有。” 这人大约觉得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个人通医理了,只要嘴硬说没病就真的没病一样。 见她不愿意说这个话题,沈汐又道:“我们在等什么?” 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只听周围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游走,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沈汐明白,应当是那些藤曼正在缓缓游蹿而来,一根藤曼一下缠住了沈汐一侧的手脚,往里硬拖生拽,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反抗,想起荀歧叮嘱的话,逐渐放松,任由藤曼一路拉着自己的身体前行。 直到身体撞上某处无法再动弹,沈汐才试着将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动了动扭了扭,起身望向周围,入眼的是一个已经看不出模样的东西,外围被藤曼所包裹,像个巨型的蚕茧一般,阴森嶙峋。 沈汐正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时候,荀歧的声音忽然传来,嘱咐道:”你往里走去。“ 沈汐毫无犹豫,立即依言前行,朝着藤曼包括着的蚕茧走去。 再往里走去,而这些藤曼不仅没有恶意,更像是处处在散发着善意,每当他迈出去,面前又无路之时,眼前包裹成蚕茧状的藤曼便会轻松褪去,露出下一层藤曼蚕茧,犹如一道道密不可透的屏障,不知将什么紧紧包裹,眼见着藤曼越来越小的时候,忽然这些藤曼不再变化,面前还是裹着至少两三层的屏障,那屏障里传来一阵呜咽之声,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吐字不清,夹杂着喉头不清之意。 沈汐侧耳倾听,仍旧不解其意,那声音不绝于耳,同样的语调,似乎是重复了两遍,荀歧道:”你回答是。“ 沈汐依言而答道,“是。” 接着屏障里依旧呜呜几语。 沈汐依旧道,“是。” 呜呜声继续传来。 荀歧道,“很好。”沈汐跟着道,“很好。” 那呜呜声仍不绝于耳。 荀歧半晌没有出声,屏障里紧接着又传出声音,急促短狭,沈汐有些着急,荀歧才道:“多谢。终有一日,如你所愿。” 沈汐复述后。 呜呜声也不再传出。 沈汐也不知屏障里是谁,但是总觉得自己应该也是认识,遂,隔着屏障行了大礼之后,将将起身,那屏障又传来一句呜呜之声,沈汐自然还是听不懂,荀歧却没有再回复什么,只片刻后,说道,“离开吧,原路。” 语气里却有些沧桑之意。 沈汐刚转身走了几步,那屏障开始一点点的恢复之前的层层包裹,就在完全包裹的时候,那呜咽之声再度传来,沈汐脚下停驻,只听荀歧用一种不明之意道:“你帮我再行个大礼,多谢她。” 沈汐立即行礼谢过。 75 南冥洲的秘密 荀歧在给沈汐指路。 决口不提方才的事。 走了一段距离以后,沈汐终于忍不住在心头问道:“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问我答。” 沈汐又道:“那他问了什么?” 见荀歧似乎在迟疑,沈汐立即加了一句,赌咒发誓一般,道:“你可不许骗我。” 荀歧缓缓开口道:“来人是否是西洲洲山神,可是误入此地,九欘建木树可好。“见她又戛然而止,沈汐心中她定是只挑了想说的说,锲而不舍的继续追问道:“后几句呢?为何不告诉我?” 荀歧语气淡淡,道:“一句是指路,一句是说你身上有妖气。” 沈汐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戛然而止,荀歧此刻不在,这动作她并不能看到,后面三句呜呜咽咽的声音可是长了很多,她竟简单两句,更何况,最后一句,更是冗长。 思及此,沈汐道:“还有一句。” 又是没有声音。这番姿态,大约又是不想回答,只听许久荀歧才慢慢道:“说了些关于南冥洲的事。” 沈汐决意一句一句的问,便道:“指路就算了,不过我身上的确是妖气?而不是南冥洲的死气?” 这朱华的本体应当是虽然为妖,但却在南冥洲生长的,应当是死气更多一些吧。 荀歧道:“花叶两魂共存的妖。” 虽然说的没头没尾,沈汐还是瞬间明白了,道:“所以,朱华是花妖,那曼荆,是叶妖” 荀歧道:“都是花妖。” 一连几个问题,荀歧的回答都是简短几个字,除了不想回答,想必也有伤势未好的原因,害怕多说话会被听出她的气虚。 沈汐倏地气闷,站在原地不动,荀歧唤了几次,见他不理会自己,便道:“怎么了?” 他道:“我怎么样才能帮你?”这样的自己好无能明明,可能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颓然沮丧间,不知沈汐想到了什么,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最终拿起怀里的黑鳞使劲在手心一划,鳞片的一角十分锋利,下手急促又有力,黑鳞顿时被鲜血侵染,还不等沈汐洋洋得意,荀歧焦急担心的声音已然响起,她催促道:“放回怀里!!快走!莫回头!” 他听见身后簌簌响声越来越大,不知自己触动了什么,但也知必定是惹祸了,连忙将黑鳞放进怀里,迈开腿就跑,荀歧道:“左!” 沈汐立即左面狂奔,不知到了何处,竟有一处矮窄的缺口出现,缺口太小,只能猫着腰来回,可与此同时,他背脊忽然升起一阵凉意,像是背后有什么正在注视着自己,刚欲侧脸,便听荀歧催促道: “莫回头!莫回头!一直走!!” 沈汐毫不迟疑,立即顺着这个缺口向外爬去,荀歧更是焦急到破了音,喊道:“快!快点!” 好不容易才爬出这个缺口,瞬间跌坐在地,沈汐吞吞吐吐的道:“我” “看吧。”荀歧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语气。 沈汐迟疑的将头缓缓的转过去,才将将能看到缺口的边沿,不知有什么东西要往里面冲,还是要往外来,总之那缺口“轰”的一声,瞬间被藤曼堵住,有粗有细,将那缺口堵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惊得沈汐跌跌撞撞的后爬了几步,惊魂未定。 忽然眼前缺口处竟无端扬起一把落叶,便什么也都看不见了。 荀歧道:“走吧!” 沈汐摸摸怀里的黑鳞,满怀歉意道:“对不起,不仅没有帮上你的忙,还差点又惹出祸来你没事吧?不出来吗?” 荀歧也安慰道:“无碍,你的血,确实对我有用,下次别这样了。” 沈汐依旧欠然道:“对不起” 半晌,荀歧语气忽然有些不好,低沉冷淡的拒绝道:“你不必向我道歉。” 沈汐一头雾水,不知这句话哪里错了,见她语气不善,便解释道:“我以为能帮到你” 荀歧却破天荒的言辞激动,粗鲁的打断道:“是我要帮你,是我欠你许多!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和机会!我有什么资格要你对我道歉!” 沈汐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只依稀觉得,方才自己剖白自己的心意时,她的语气就十分的冷淡,当下并未细想,可现在回头想想,却十分异常,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那我便不说话了吧” 哪知,这话却让荀歧更加暴怒,语气虽是平静,却又带着极力克制的情绪,道:“你愿说便说。” 沈汐闭眸思索着,方才自己说过所有的话在心间都过了一遍,他平静道:“假扮作你的那人,你知道是谁了,是吗?” 没有任何回答。 沈汐见没有声音,便暗自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不会回答,转而问道:“竹七呢?” “他踩了空间轮转阵的启阵点,”荀歧道:“这阵法是两点一线,一点为密林,一点为歧楼门口,踩中启阵点,便从这里一脚迈去了那里。” 沈汐更道:“是那人布的阵?“ 荀歧像是缓缓从喉间挤出一节的声音,“嗯。” 沈汐了然,算了吧,许是还没有到可以问的时机。 荀歧的声音忽然响起,她语气淡淡又不确定的道:“你猜到了。” 沈汐也懒懒的挤出一个“嗯”字,两人在各自看不见的地方,互相不发一言。 诡异的沉默。 像是被冰冻住一般,这两人之间的丝丝冷气快要将北妖洲都冰冻起来,沈汐率先敲碎了冰障,道:“所以她,为什么?” 半晌,荀歧迟疑道:“许是为南冥洲。” 荀歧的话几乎印证了沈汐的猜想,此刻的沈汐,面色峻白,难以置信,道:“原来如此与那蚕茧说的南冥洲秘密有关,是吗?” 忽然,荀歧紧张的声音传来过来,赶忙道:“我将他打伤了,伤势比我严重多了,短期内,他不会出现的,你放心,我不会和他走,也不会给机会让他带我走的,我昨日虽是侥幸赢了但是总之是我连累你,你不要自责,也不必对我这么好” 不是我想的“她”? 方才强硬暴怒的荀歧早已荡然无存,竟是多了几分无措,沈汐却是一头雾水,连一丝思考也无,将计就计,却假模假样的道:“嗯。” 见沈汐也开启了一字箴言,荀歧的语气更加诚挚,也更加慌乱的道:“我我方才不是有意的咳咳幼年时我虽不明白他为何杀我,咳方才我才明白咳南冥洲并没有所谓咳咳冥贵这一说,不过是中州和北妖洲嫡系子弟去世后的幌子,咳咳,他们也不会如冥普一样丢失记忆,冥普的称呼不过是说,生前是普通人罢了我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你我实在不知道你竟如此机敏,猜透了其中的关” 荀歧此刻显然是方寸大乱,连话还没有说完,便没有了声音,可能是因太激动,气血翻涌晕了过去,沈汐心中一阵暗暗后悔,早知,便不逼迫她了 只是,至此,沈汐也终于明白了,那最后冗长的呜咽之声是在解释,南冥洲的冥贵与冥普,原来,冥贵不过是中州人族与北妖洲的妖族联合起来的弥天大谎,生来已然是人上人,妖中妖,这份殊荣竟然还要带到死后延续?!真是可笑之极。 若是冥贵不会失忆,且又想杀了荀歧,那么,这人生前必定也是与荀歧有关的,那就只有——智园里的人?!难怪!那时初见,这女童竟是为自己也挖好了土坑,只是半路自己出现 联想到那人问沈汐,“若是亲近之人,杀另一亲近之人,会如何?” 原来如此! 他明明是荀歧亲近之人,却想杀了荀歧?为什么?只因为一家人整整齐齐?去南冥洲报道?只为了南冥洲的权利?所以这人,是冥贵中的一人?所以,荀歧早就知道,智园的满门虽是与荀家有关系,但并不是直接性的关系? 黄土沉沉,微风寂寂。 沈汐忽然想,这些年,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这样嘴硬心软的女子,是多么叫我心疼!他喉间微微更咽,内心的情绪翻涌又渐渐平息,不知不觉已经将黑鳞握在手里,指尖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划破的伤口也再次被鲜血萦绕,他垂下眼帘,凝视着手里的黑鳞。 不知是不是鲜血的作用,荀歧似乎悠悠转醒了过来,她颤声道:“暮清” 沈汐的嗓音还有一些沙哑,他涩然道:“你醒了?” 荀歧怔了怔,觉他声音有异,便道:“你我让你担心了” 沈汐闻言,心中更是空白了一瞬间,不想再提之前的话,胡言乱语道:“那样呜咽之声是哪里的方言?你居然可以听的懂” 良久,才听到荀歧的声音,落寞而寂寥:“不是方言。” “不是方言啊?”沈汐下意识的想结束这个话题,听她的语气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可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重复自己之前的话,再伺机将这话题岔开。 荀歧没有立即作答,沈汐也还没对找到话题,气氛又被压抑充斥着,荀歧的声音倏地飘来,语气不咸不淡,道:”从小我身边的人都是哑仆,后来我研究腹语,但还是不行,只能用喉间发声,就教会了他们。“ 沈汐整个人有些僵住,有些艰难道:”哑仆?是先“兴许是想问是先天口哑还是人为,却始终没能问出口。 荀歧故作无畏的道:“自然是被人割掉的。”还不待他问,又自己主动说道,”照顾我的人不需要说话,若因我之故不能说话,当然更适宜。“ 因她之故不能说话,想必也是恨她入骨的,也不会尽心照顾她,这比什么下令苛责虐待有效的多,不必担心时间久了会有感情,一想到因为她说不了话,再好的感情也都有一层隔阂,当然最为适宜。 许是之前的话既然说开了,再加上沈汐的话,她应当是听到了心里,也记住了,以往从未听说她幼时之事,如今不怎么思量便都说了出来,沈汐胸口阵阵闷酸,喉头间再次像是更住了什么东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更或许是,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姑娘。 荀歧第一次发出了一声轻笑,安慰沈汐,道:“这不过是小时候的事情,你不必如此介怀。“ 明明是安慰之语,沈汐却沉声道:“不要笑了,这笑声显得太孤单了些。” 一时万籁寂静。 荀歧听他语气不好,怔愣片刻,方道:“之前不愿说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说,是我以为你想知道。” 沈汐更加淤塞心中,我是想知道,我以为你的幼年即便孤苦也不会如此举步维艰,所以我一直都想知道,可当我知道其实你过的并不好,甚至是一种煎熬着的生活时,就像是你内心早已长好的疮疤,被我无意一下揭开,明明鲜血淋漓,你还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冒着冷汗还要满脸不在乎的告诉我,真的不疼,我心,何安呢? 荀歧原以为自己解释完后,沈汐就会好些,可谁知他的似乎心情更差了,她见沈汐半晌不说话,便自己主动说道:“你不必在意的,我觉得荀家还是挺好的” 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沈汐默默道:“那为何,你会选择住在荀家?” 当然是你希望可是荀歧本能的觉得说这样的话,会让沈汐心情更加低落,便立时改口道:“我一个幼童,不在叔父家中住,又该去往何处,那里最适宜不过。” 沈汐不解,又万分小心的道:“可是为何?或许住在别处,并不会如此” 荀歧见他果真是在因为这个事而情绪不高涨,便解释道:“我住何处能有阵法学习?想要的东西,别人不给,你只能自己取,取的时候付出点代价是应该的,因为你拿到了,别人再要,也是要不走的。” 沈汐以前总觉得真的无法理解荀歧,她的想法总是比一般人更加的,怎么说呢,就好比大家都走的那条路,她不走,她选了一条偏僻高耸的路,然后试图站在旁人看不到的点去看待所有人。 偏激,偏执。 而现在他却明白,有的时候,走哪条路,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而是因时因地因事被动的推向了某条路,就像是她与自己的相遇,若是没有自己,她是不是在南冥洲也很开心? 沈汐再次哑然。 荀歧不敢再多言语,总觉自己说多错多,便道:“往前走吧。” 76 气运... 待到两人行至一段时间,沈汐握着黑鳞犹疑许久,轻声问道:“你好些了吗?” 荀歧“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不知是不是方才说的话都太过私密,使得她此刻有些不自在。 沈汐又道:“什么是花叶两魂一体的花妖?” 荀歧这才想起方才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便道:“朱华的本体叫作曼珠沙华,是那朵红花。” 这名字总不会曼荆本名是叫曼沙?是根叶? “不错,这朵妖花,花开不见叶,叶在花不现,只因一株双魂,都在争夺主体。” 所以,一株双魂,当朱华受伤,同为一体的曼荆便也受了神魂上的伤,而相同的,只要曼荆不死,那么,朱华也不会真的消失,而当一方势弱,就可以借机吞噬?! 沈汐结合前后略略思索,一阵毛骨悚然,奈何桥下的癸雉,那怨毒的笑声,难道前后发生的事情,她知道?可那时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她畅快,只因为朱华可以栖息在我的眼睛里?逃避被吞噬的命运? 荀歧意味不明的道:“我想的不是这件事。” 沈汐问道:“什么事?” 荀歧又道:“你救过朱华的命,当时只有竹七和被救的人知道,可事情却传开了” 她是怀疑曼荆。 沈汐有些难以置信,喃喃道:“一体双魂,会有什么是共通的吗?” 如果说,一体双魂可以信息共享,那么就可以解释,她是如何得知我们要来北妖洲,如何布下的阵,如何操纵的阵法,或许,朱华是想寻一个栖息之地,可间接通过他在沈汐眼里所见,提供给了曼荆信息? 会是,这样吗?所以,因着竹七,她只是想让我们觉得毫无异常,离开北妖洲? 荀歧在黑鳞中听到沈汐细细的思考,便没有出言打扰,见到这样的沈汐,她心底泛着异样的涟漪,就连这样的安静也觉得十分合意。 北妖洲到底有什么?祖老爷子巴巴的骗我们过来,这女子却不想我们前来,中途还有南冥洲的人出没,仿佛北妖洲是个装了宝贝的盒子,有的人想打开看看,有的人只想抱在怀里。 荀歧见沈汐似乎陷入了沉思,想到那人擦了擦嘴角的血,对自己轻笑道:“破封之法已经告诉你,我调息之间,你只要能离开这片密林百里之外,我就立即回南冥洲。” 忽然飘来一阵微风,沈汐晃了晃神,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马车停放之处,刚坐上车架处,望了眼这四周满眼黄土,有些莫名这一趟的由来,说起来,南冥洲也是如此,假做理由的去,莫名其妙的回,回时总会少些人。 沈汐道:“你说,他想让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听见沈汐的声音,荀歧有些沉默,静静地道:“或许,这里有他要的东西。” 沈汐似懂非懂,他知道荀歧一定有什么是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他想想,最终还是将黑鳞放入怀里,决意缓缓沿途前行寻找一下小三的踪迹。 沈汐不懂驾车,但都说老马识途,所以他并没有过分担心,随意让这灵马一路慢慢走着,偶尔歇歇停停,偶尔用马鞭随意扬扬,却没有鞭打灵马。 荀歧在黑鳞里望着他的举动,始终没有再说些什么,沈汐一人坐在车沿边,倒也不觉得孤单无趣,至少,在西洲的许多年都是一人过来的,只心里牵挂着荀歧的伤势,见她虽说好些了,但是也不言明何时出来,着实有些忧心。 马车“咔哒”一声被石头嘣了一下。 沈汐正襟危坐,关怀道:“你没事吧?” 荀歧也同在黑鳞里对着沈汐,问道:“你没事吧?” 沈汐默叹一口气,想到自己之前理清的事情,他道:“祖老爷子只是想我们来这里看一下情况吧。” 荀歧冷冷地道:“他在我阵中,无法外出,他问的话,你可不回答。” 这句话一出,沈汐想到了荀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见到祖老头却始终压抑着不耐,冰冷的模样。 他又道:“其实你不用陪我的。”明明知道是圈套 不知是不是荀歧的错觉,沈汐的言语中带着几分赌气,荀歧在黑鳞里弯了弯嘴角,笑道:“是啊,可我愿意。“ 闻言,沈汐微觉意外,可自己内心低落的小情绪就这样忽然的消失了,他正经回归话题:”他毕竟痴长我们这些年岁,也许从我言语中就可以找到他要的答案。“ 这个想法倒是很符合常理。但是荀歧的声音却忽然低沉,说了一句让沈汐大感意外的话:”年岁都活在狗身上的人,只会用些蠢方法罢了。“ ?沈汐不禁道:“你说,他图的会是什么?“ 这一句像是沈汐的喃喃自语,也像是问询,不过他并不指望荀歧会回答,类似于随口的一句罢了。他内心觉得,若是荀歧一早知道那老头的打算,想必早就不能留他在歧楼内了。 谁知,荀歧的粗话也是张口就来,道:”老狗怎会改得了吃屎。“成日里就会肖想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沈汐实在难以相信这会是荀歧说的话,想必是气极了吗?荀歧的话让他过耳的也很艰难,想必荀歧是知道那老头的目的了,沈汐干笑一声,道:”好歹,是与我有些瓜葛的长辈。“ 荀歧道:“的确,否则这会他应该在噬灵死树之地自求多福。” 尽管荀歧没有说全,沈汐也能猜到后半句大概是,要不是你的长辈,他一定在九幽之地和阴气苦斗,而不是好端端的待在歧楼内花样作死。 憋了半天,沈汐还是问道:“他做了什么你如此生厌?” 荀歧嗤道:“我见他就生厌。” 那这就是无端生厌了,我还以为是那老头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她不快至此,沈汐心道:荀歧是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性子,想必是祖老头最初妄动阴气,后又对东洲子民生死置于不顾,才使得她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吧 沈汐道:“其实,如今他在歧楼内挺好,无非就是说说书。” 荀歧听了这句,言语模糊的幽幽道:“无事生非吧。” 听荀歧左也含糊,右也不清,只语带嫌弃却不肯多言,沈汐追问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荀歧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猜想,道:“我觉得,他还没有放弃他最初想将阴气加以利用改为灵气的想法。” 沈汐沉声道:“竟然还没有放弃么?” 听沈汐重复这话,荀歧在黑鳞里却有些诧异,反问道:“你不怀疑我骗你?” 沈汐掏出怀里的黑鳞,握在手心里,郑重道:“如果不是这个目的,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让我四处游走,且我们所到两处的异常,似乎都难以解释,何况,我信你。” 荀歧在黑鳞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支着颚下,微微道:“嗯,我以为你会反驳我。” “所以你才一直没有直言?若是祖老头反过来污蔑你呢?若是我不够信任你,你便一直不说,任由他说?”沈汐继而盖棺定论道:“你这样的性格真是不知是如何形成的,太危险,做事难道全凭赌?” 荀歧在黑鳞里笑笑,没说话。沈汐想,幸而自己是一个理性的,会思考的人,若是换一个不看任何事情的缘由,只看感情或是血缘远近的人,早不知将荀歧骂到哪里去了。 沈汐道:“所以,你觉得他还有什么打算?” 荀歧道:“不知道。” 夜风拂过,不知不觉,已是走了很远,马车还没有停,沈汐坐在车上一边与荀歧闲聊,一边吃着竹七准备的干粮零食,心道,不知竹七此刻在做什么 原本就十分缓慢的马蹄声,在一条黑漆漆的小路上渐渐有停的趋势,沈汐察觉慢了下来,便抬首牵住缰绳,干脆下马车自己闲逛走走,让灵马也休息一会,隐约间,那条小路竟是变成了两条,他下意识抬头望望天空,月色朦胧灰暗,月光在光秃秃的枝桠上洒着,像披上了一层银霜,一切安静的毫无异常。 沈汐望着面前的小路,有些不知所措,莫非,自己这是遇上了去南冥洲奈何桥的路? 据说南冥洲的路是在有死气的时候,在月色微暗之时,会出现另一条寻常看不见的路,而这路,一头连接着死气出现的地方,另一头连接的便是奈何桥,一旦走上去,魂体算是归程,生人却再也回不了头了。 沈汐揉了揉眉心,暗暗道,眼下,只能留,不能走,静待天亮。 荀歧在黑鳞内出声道:“不能留,要走。你随意选一条。” 沈汐不解,要走?留下不是更好么?月色过就好了。 荀歧解释道:“你身上有鬼王君主印,按理是应该不会出现这路的,这样的路,是由接引的鬼使催动魂灵力通过南冥洲的秘法而建。南冥洲的君主之气不同于其他,普通魂体一旦接近,会因君主印的威压动弹不得,更别提有谁可将这路通在你的眼前。” 也就是说,若是寻常鬼使,施展手段铺路之时就已经可以感受到这枚君主印的存在,从而不敢造次?可这路明明白白的摆在自己的眼前,看样子来势汹汹啊,沈汐打量自身,唉荀歧也身受重伤 沈汐忙道:“走哪一条合适“ 荀歧怔愣片刻,道:”不知,你扔一枝树杈我瞧一眼。“想必是要以卜卦测算走哪条路了。 沈汐连忙在地上捡了枝树杈,出了口气,随意掸掸,往地上一丢,树杈一头粗,一头细,粗的指右,细的向左,荀歧道:“再扔。” 沈汐依言扔去,居然还是一个情况,他想想,一脸肯定的说道:“想必是走右边了,右边略粗些,想必是说路途宽敞。” 荀歧闻言后,道:“左。” 沈汐:“” 他立即坐上马车,牵引着灵马缓缓向左边小路走去,一路灰暗弥漫,看不清前路,他握紧缰绳的手一路紧绷,荀歧也不发一言,两人像是屏息静待着这个选择是否正确,这一路,安静诡异,沈汐也提高警惕,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奇事突发,谁料,马车竟然一路顺遂的走出了小路,沿途更是出了北妖洲。 等到沈汐回头时,已然离北妖边境有些路途了,天色微微亮,也不知在那小路上走了多久,微风徐徐,他方觉背脊薄汗微凉,显然方才太过紧张,冷汗被风一吹也有几分凉意,他心中犹在庆幸荀歧的卦象果真厉害,仅凭我丢两次树枝便能找对方向,却听荀歧的声音倏地响起,她清冷的声音不高不低的道:“我若卜卦,执卦者需得为我自己。” 沈汐略微沉吟,向着远方的月牙与新日眺望了过去,奇道:“那你是如何择路的?” 若是执卦者需得本人,那是不是说,我也有卜算的潜能? 听到沈汐颇为洋洋自得,荀歧反倒有些略微迟疑,问道:“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汐来不及细思,脱口而出,道:“想。” 荀歧在黑鳞内点点头,道:“说来,你也是身为一洲神主。” 沈汐点点头,可不是,果不其然,从血缘上看来,我还是很有气运的。 “对。”荀歧肯定道,“气运。”还不待沈汐追问,她便道: “你的气运真的非常之差,寻常以你的身手,处你的高位,谁能身死而不知,又死的几乎分尸,所以我刚刚在想,若是你执枝桠,两次皆为一个结果,你说什么,我就反其道而行,必可。” 沈汐:“” 77 汲灵之处 灵马依旧在“闲庭漫步”,离北妖边境也越来越远。 马车上的人却全然不知。 “你说,南冥洲这路是怎么形成的呢?”沈汐半倚着车缘,喃喃道,“为何寻常鬼使会被鬼王君主印弹压?”好生奇怪,其他几族都不能如南冥洲这般以灵力铺就一条道路,供人走。 荀歧缓缓道:“这路是鬼族的魂灵力伴着死气铺就,所以只有死后魂体方能察觉,寻常生人看不见也不能走,走了便是死气沾身。” 魂体?沈汐如茅塞顿开,想到一个可能,大惊失色道,“你重伤不了?”因着避讳,沈汐不敢全部说完。 重伤不愈,垂死挣扎之人也是偶有见到那路的时候,比如——那位火爆又粗心的西殿大人。 荀歧:“” 见荀歧被自己说的不知如何回答,沈汐后知后觉的低笑了起来,望着路边的风景,明明已经离开北妖洲,怎么好像,风景一尘不变,还是死气沉沉的感觉马车依旧在路上不停的疾行着,沈汐更是懒得牵引,仅凭这匹灵马识途经验,任其发挥,反正北妖洲走完了也没有看到小三的踪迹,何况,沈汐想来想去,不如先歇一歇,若汲伤势未愈,回去遇上那老头,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车轮和木轴咯吱咯吱作响,气氛一时还算惬意。 终于走过了满眼的黄山碎石,映衬着这时节的风景,都是苍翠茂密,绿叶繁盛,像是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不知西洲的节雪过去了没有?沈汐一边想着,一边走马观花般的瞧着路边的风景,虽然都是些不知名的草植,却郁郁而生,偶有潺潺溪流边上,都绿意丛生。 沈汐感慨,道:“这就是生命的力量。” “你说的什么?”荀歧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淡漠与以往一般无二。 沈汐闻言笑笑,荀歧的一点点改变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以往并不会搭理自己的这种喃喃自语,从不发问,此刻更像是,多了许多“人气”。 再不是初见时,不似尘土间人的感觉了。 沈汐感慨道:“你看路边不论是什么植物,都在努力生长。” 荀歧道:“有何不对吗?” 沈汐:“” 自然没有不对,只不过要看的是它们努力生长的意义,而不单单认为这只是世间的规律。 而大多数的人,都只会注意到这种表面规律,从来没有慢下脚步去欣赏这些生命的坚强与拙壮,只因为自己的生存也十分艰难,提防这个,防御那个,出个门都要小心意义,更不会引发什么同理心,只有一个人内心深处不断的孤单的生长。 沈汐突然想到,自己拥有的言灵或许并不是让自己随意的破坏这世间生存规律,而是,需要调整每个人心态上对生命的看待,不是努力的证明自己活着才是生活,而是对待时间万物的一视同仁,草芥同生,相信万物皆有灵。 荀歧第一次听到沈汐这样的想法,语带艰涩地道:“原就分洲而治,除你西洲还算稳定,中州人族历代皇权更替,北妖东洲残破,鬼族他人也无法进入,活着的人所接受的,难道不是他活在那个地方耳濡目染的吗。” 沈汐细想片刻后,道:“我说不上来什么想法,不过内心一闪而过,还没有抓住思绪,若是有一天我能够再明确一些我的想法再与你讨论。” 荀歧这才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东洲如今大多数的“怪”,都是因他而生,这原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二次生命,早已经破坏了五洲的秩序,如今五洲纷乱,很多人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还是在怪当初将“怪”创造出来的人,认为这个人将“怪”带来世间,也将灾一并带来。 他说的话隐隐是有改变五洲现状的意思,可他自己却不知道。 对于当下而言,他身边危机四伏,究竟是谁杀了他,仍旧不知,自己尚且活的不够潇洒,若再捅出什么 荀歧这样凝想的时候,沈汐也遇到了头疼的事,因为这一路都是仅凭老马识途自由发挥,如今进入到了莫名的地界,沈汐算了算,出了北妖洲径直走是中洲,,而这马的脚程却好像一直偏左,方才那一节绿意盎然就像是个意外,眼前黄土漫天,沙石凌乱才是事实,此地的荒芜并不比北妖洲的萧瑟少几分的模样,这里会是哪里?还是我并没有走出北妖洲? 沈汐大为苦恼,揉了揉眉心,艰难的道:“我真的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做了,之前居然还敢有那般伟大的愿望想法,一个人来北妖洲,啊,真是折煞我也。” 荀歧出言安慰道:“无碍,东洲反正也算是你的地界,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沈汐一怔,苦笑道:“也是我的地界?可我一人什么也不记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熟料,荀歧却道:“对不起,让你一人至此,只是我有缘由,这些时日不能出来。” 沈汐听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头对着黑鳞宠溺道:“你瞎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三岁稚童,当然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过就是随口一句罢了。” 虽然以往都是竹七在前料理,荀歧在后安排,但是沈汐自觉也算是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的,这人总是紧张兮兮的,才总将他当作孩童一般对待,其实还真是让沈汐的内心有些难以形容,孩童 沈汐在此时忽然发现了自己一直浑浑噩噩被忽略的地方! 明明已经从黑夜走到白日,一天应当正是明亮的时候,此刻的沈汐头仰在车架边上,背负濯濯光线,他的眸色暗沉在这暗色里,轻声的道:“说起来,我被村长捡到的时候是已经被你用荀家大阵救活了,对吧?” 荀歧道:“对的。” 沈汐语气微微沉了下来,道:“我记得这阵叫做,九生九转汲灵大阵?” 荀歧道:“是的。” 对方每肯定一次,沈汐的心就略略沉一分,他又道:“这阵如何启动呢?” 荀歧毫不迟疑,解答道:“东洲的鳞,西洲的血,中州起阵之人的心头血,北妖的树汁,南冥的神魂草,启阵即可。” 沈汐声音微颤,轻声的问道:“你汲取的何处灵气。” 荀歧显然是没有想到沈汐最终问的会是这个问题,一时没有回答上来,在黑鳞中怔愣了许久。 沈汐也不逼问,只静待许久,又重复了一遍,他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放弃一般的语气,道:“如此,你汲取的何处灵气。” 何处的灵气会如此稀薄,只能够堪堪将我神魂归位,重塑肉身。 荀歧在黑鳞里茫然的盯着某处,似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沈汐直剌剌的这样逼问,简单的几个字,语气里明明不带任何冷意,却又是滚烫刺入人心,说是平静不起波澜,却又有冰凉逼人意,她知道,沈汐到底是西洲神主,却又与其他神主不同,对洲陆子民的责任心一视同仁,颇有些悲天泯人。 “启阵之后需得大量的灵气支撑我还原本身,我醒来却是幼年之时,约莫十岁,这说明,你的阵并没有汲取到太多的灵气,才导致我并不能够以成人的姿态重生,所以最初记忆能力都有所缺失你们也并不奇怪,你与竹七将我藏匿十年,直至加冠成人才得以出西洲”他顿了顿,睨了周边满目的黄沙弥漫一眼,继续道:“想必汲取之地本身的灵气并不充足。” 荀歧不置可否,在心中长叹一口气,道:“你猜的没错。” 沈汐心头一震,果然,汲取灵气之地便是东洲了! 西洲中洲她一定不会动,南冥要留下查线索,北妖当时还有九欘建木树的树汁还未拿到,可以被用来的汲灵的只有东洲! 那时的东洲已经潦倒不堪! 往事如沙倾塌,粒粒过于眼前,荀歧极快的理清了思绪,依旧冷冷道:“取了又如何,最终没有活成你期许的样子,睚眦必报,还真是对不起了。” 沈汐闻言怔愣,荀歧还在继续说道:“你将我送进荀家,不过就是看出我幼年太过理智冷血,又见我灵力感知异常,怕我终有一日学成灭了荀家满门,给了我西洲印,震慑荀家好好待我,又令他教授我阵法,互相掣肘,只可惜,荀家有掣肘,别处没有,我依旧还是养成了冷血的性子” 这是沈汐第一次知道,荀歧以她的角度自述为何在荀家的原因,也第一次听到荀歧如此的谬论,他手心紧紧握着那枚黑鳞,近乎勒紧骨血里,咬牙道:“你竟如此”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冗长的成长岁月,记忆里都是潮鸣电掣的凄苦声,簌簌不绝于耳,屋内的仆役都是哑仆,大都恨着荀歧却又不敢下手,只得在平常作弄她一番,故意叫她吃些冷菜冷饭,衣服拖延几日送来,晚间起夜身旁也不会有人 荀歧其实从来没有恨过,她知道,这是她最好的选择,灭门后谁敢收留她?即便有人收留,那人真的会希望给她平安长大吗?他不会来杀掉自己为的一家团聚吗?也有许多家族明里暗里或许都知道灭门与荀家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却又不敢得罪荀家的势力,而那位白衣珏珏的大哥哥做的这个决定是眼下对于自己最好的选择,自己已经决意赴死,却还能白捡一条命,若将来学有所成,必要报答有恩之人,何况,他的这个提议也十分的,奇特。 荀歧回想自己当初所想,不禁无声露出了一丝笑意,微扯嘴角,自己幼年时真的天真,西洲的神主自然有许多人保护,多少人争着抢着做他的护卫,西洲虽是两时节雪季,但有谁不知道,西洲的山上随意挖一挖就是白玉,多少穷困之人前去碰运气,若能在西洲边上遇到一白衣青年,只要你将自己的故事说与他听,或是随手采摘的植物全须全尾的给予他,哪怕是路边的草,看的顺眼就可换得一块白玉,对于那些穷苦之人,更可解燃眉之急。 荀歧知道,刚刚这一番话说出,心中虽然也怕沈汐与她决裂,只是厌也可,恨也罢,只消他不必揽这无端责任便好。 沈汐颓然的放开手里黑鳞,闭目放空片刻后,一字一句的道,“我说过我信任你的。” 荀歧沈默许久,只说了一个字:“嗯。” 沈汐道:“那你为何始终不信任我?” 荀歧一头雾水,不明白沈汐在说什么。 沈汐将黑鳞贴近自己,让荀歧瞧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心平气和的道:“为何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无端背这一口黑锅做什么?希望我不自责?”他歪头用眼睛凑近黑鳞,一颗透亮清澈的大眼珠子立即放大在荀歧的眼前,他接着道:“我只是担心东洲边境生活着的原住人口,见你如今这副迫不及待揽罪的模样,想必你与竹七早已安排好了。” 比如极为边境的东洲那些村落,那些喜欢围着嗑瓜子的大婶们,虽不知为何不走,但是若是牵连他们,自然于心不忍,这城中多少那样的平凡人 这番话既震惊,又感动,更有心头舒了一口气的感觉,以为他还会如前世一般,事事极易自责,难受,并没有做好准备与他细细解释,怕他不信不听,本打算先揽下罪责,待日后回歧楼,再让竹七慢慢与他说清楚,只是没想到,沈汐口中的信任,竟会信任至此。 沈汐听荀歧如此说,思忖道,依自己的记忆回想,自己应当不是如此这般悲春伤秋之人啊,为何荀歧总担心自己良善过度? 而且依自己的处事风格想想,自己将荀歧放在荀家,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尚思虑周全的理由,甚至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怀好意,只是想看这个小姑娘能学多少阵法本事吧? 虽然自己的之前的想法不得而知,但是很久很久以后,沈汐忽然想起来问竹七,为何荀歧觉得自己十分良善过度? 竹七“哦”一声,道:“少主,你在五洲素有良善之名,因着山上很多白玉都在土里,土地不能生长花草植物,你不是很喜,只要有人来你都会换给,其中不乏许多家境殷实的骗子,只为白玉而来,不过你说无所谓,赶紧送完,你要种植花草绿植,传开了自然就有此名声。” 竹七补充道:“估计说好听点叫良善,可能人家想说你傻吧。” 沈汐:“” 沈汐奇道:“那你被赶出西洲之时,为何不偷挖几颗白玉走呀?“ 竹七朝天翻了个白眼,语带鄙视道:“少主,你良善之名果真并非浪费虚名,赶我出洲,不搜身吗?还让我打包吗?” 沈汐眨眨眼,他是不是在说我? 78 红花 “如今的东洲没有神主,都是那些鬼怪或是妖怪暂时赖以生存的地方。” “是我以言灵赋予他们再一次的生命?” “除了你,应当没别人了吧” 沈汐将黑麟捧在手心,与荀歧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屈膝盘坐在马车上,灵马依旧在自我的漫步他手撑着脸颊,由衷感慨道:“祖龙神真的不是一个尽职的神主,一代都没有传承就让东洲彻底沦陷,霍乱丛生。”啧啧。 须知,五洲大陆的五位洲神,都是以神族后裔为名历代传承的,尤以中洲为例,皇权更替再多次,智地的荀家也是皇权中不可侵犯的,地位远远超然于众人,甚至于皇权中人,也以能够走上修行之路,能学习到荀家的阵法而自豪。 偏偏,东洲 荀歧冷冷道:“自作孽,一向就是不可活。” 这话,沈汐虽不说,心里自然也是赞成的,可是一洲神主拼命的高举理想主义,暗戳戳的作死,以至于他所在洲陆的百姓遭了殃也无处诉说。 想到这里,沈汐倒是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既然当时东洲已经不能庇护他们,为何还有人始终不离开东洲?”就算北妖洲南冥洲无法去,至少还有西洲和中洲,这两洲,中洲循法有度,西洲自给自足,也是极好的迁徙栖息之地。 荀歧缓缓道:“先时离开的,自然无事,后面却被束缚在此地,任何人可进不可出。” 沈汐奇道:“为何?祖老应当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吧?我记得他早已失了神格,何况他对于阵法并不精通。” 荀歧却道:“他若是精通便好了。” 沈汐莫名,道:“怎么说?” 荀歧有些惊讶,反问道:“你之前不是跟随记忆,自己来过此处么?怎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上次自己带着甘遂抵达东洲的时候,只是在树林里遇到了缚魂灵阵,至于说,之后的事情,在荀歧破阵的瞬间,自己便失去意识又回到了这里,总不会是,有人布了阵将东洲的人禁锢在东洲境内,虽不亲自动手,却在等人无法生存,以此法求得生魂,温养着阵心里的东西? 那名轮回蛊骨女?! 沈汐“啊”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问道:“你后来知道这阵,以生魂在阵心里温养着什么了吗?” 一阵冷风匍匐而过,枯枝越来越多,灵马所过之处,像是有人拿着墨汁在白纸上随意泼洒出的痕迹,单调,凌乱,越来越残破,越来越褴褛。 荀歧淡声道:“这马似乎带我们到了东洲?” 沈汐直觉她是在避而不答,可当他抬眼望去,就知道,这马,真的走至了东洲 荀歧道:“这路不对。” 不只是不对,而是大有不对。 当时选择那条小路时,虽是不曾鞭策灵马前进,倒是也沿途欣赏了好长一段景色,先走了一段与北妖洲的荒凉相差无几的荒路,而后经历过一截绿意盎然的小路,两人还探讨了一番,随后不知何时走入了这样的残破景色。 收回思绪,沈汐道:“是阵法?还是真的在东洲?” 如果是一路前往东洲,那一截绿意盎然溪水潺潺之处,真是太奇怪了。 “是曼荆的虚幻之境,”荀歧的声音透着冷意,道:“我们并没有真的破了她的幻术,只是因着她的花瓣,暂时可见真实景象,时间一过,她的幻术又卷土重来。” 沈汐点点头,道:“如此,她想做什么。” 黑鳞半晌没有声音。 沈汐一阵怪笑,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兀自感慨道:“都说你是五洲阵法第一人,一会出来一个难解的虚幻之境,一会出来一个少见的封印之术,嘻嘻” 兴许是听了这番调侃,兴许是荀歧原本就要开口说话,她僵硬着声音,道:“这妖花与轮回蛊凡夫俗子都不会遇见” 沈汐讪笑着不再言语。言下之意便是,这妖花和轮回蛊古女大有可能是冲着沈汐这位神族后裔而来的。 不过,“这曼荆是想要我眼睛里的朱华吧?若一体两魂转为一体一魂,花叶正常轮回,于修炼上也大有裨益。”这恐怕是这位曼姑娘未雨绸缪布阵的原因了,我在南冥洲被朱华附在右眼上,她就已经知道了,从而悄悄的布下她的幻术,只是,现下手边没有她的花朵汁液,该如何是好?就这样在虚幻之境里没有问题吗? 荀歧忽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沈汐一向以荀歧的话为先,闻言立即颔首,松了松肩,倏地,他索性将身子直接往后一躺,仍旧随着灵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自己则闭目养神片刻。 因着他躺下,荀歧在黑鳞里只能望的见车顶,看不到前方的路,这让她颇觉不安,若是灵马到了什么偏僻之处该如何是好?于是她便试图劝沈汐半倚着车壁,让她可以看见路,道:“暮清”此刻沈汐真的有几分累了,长时间的坐着,腰背一阵酸疼,这会明明听到了荀歧的呼喊,却不想动弹,只身体微侧,头也跟着歪了过去 “暮清?”见沈汐还是不搭理自己,荀歧有些犹豫,此时还不是出去的好时机可几经纠结,她翻身出了黑鳞的瞬间,手中绢布飞落,车窗两旁的帘子“啪”的放了下来,她转身看见侧身的沈汐,正要将车内的薄毯盖在他身上,却见他睫毛轻颤,鬼使神差般的,她俯身,轻轻吻在他的唇间,感受到他唇间的温热,她有些怔愣住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可明明这触感温凉又陌生,还舍不得放开,她小心翼翼的又进一寸,轻轻撕咬着他的唇瓣心中异样横生正想再侵入些 沈汐忽地一动,清醒了过来。 无人。 他再次揉了揉半醒半梦的眼睛,确实无人。 他下意识的用手触碰了一下嘴唇,难道这一会功夫,我做梦了? “若汲”饶是沈汐有些恍恍惚惚的,也被自己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啊,这,这是,春梦吗?原本想问问荀歧会不会连自己做梦这事也知道,可现在却不敢问了天 索性,荀歧也做了亏心事,并未应声沈汐呼唤。 沈汐已经不敢再睡了,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坐姿,斜斜的倚靠在车壁边上,一边望着灵马随意走过的这些景色,一边想着那些没有相通的事 这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第一次去南冥洲,说是探查第一任未婚妻的死因,但是其实是送四条小龙去捞好处等等以这老头的虚虚实实的性子,真的是这样吗? 迄今为止,龙都是活在口耳相传的虚构里故事里,这五洲大陆上,从未有人曾真的见过龙神的模样,可能除了荀歧,而普通人口耳相传的最多的故事便是所谓“画龙点睛”的故事,关于龙,传颂最多的就是:龙性本淫。 传说,北妖洲密林深处住着许多龙族的后代,龙神极为喜爱妖族的美女 但是,这完全毫无依据的事,龙族一共才两,一条早已化作山川在极北之地苟延着,一条废去神格在歧楼花样残喘着,呃,虽然这两个词用在自家人身上有些不妥,但是确实如此啊,自家什么亲戚龙都没有,何况一直一脉单传,毫无兄弟姊妹,便是自己,也没有什么龙族返祖现象,连龙身都不能变化,而东洲的祖龙,因着神罚的缘故,也就剩四条小龙,隔辈不说,差点化不了龙形。 这样的本性,在何处?? 荀歧淡淡道:“东洲的神罚,原就是要全龙族血脉尽断。“ 所以,龙性本淫,是不成立的,那这个说法是谁传出来的呢?一定是有人如此说了,或者有与之相关的传说 沈汐苦思冥想,真的不曾听过半分与之相关的传言,所以流言最初是因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呢? 荀歧忽然道:“你琢磨这个做什么?” 沈汐道:“总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总觉得,如果能弄清楚这流言的出去,自己能得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经历的这些事情,看似都有关联又毫无联系好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只等我最后一点点拨开。 “关于这句话”荀歧停了下来,似是在思考,接着,只听她淡淡道:“荀家的大阵,除了转生,还如同一个大型的收音之所,会有专门之人守在大阵旁记录各种嘈杂之声,若听到重要的话,会呈给家主抉择。” “这,我合适听吗?”这是荀家的机密啊沈汐有些犹豫。 “无碍,现在歧楼可以知未知之事,晓他人不能晓之事,也是我将那阵法一模一样的布在了歧楼,且反设置了荀家并不能听到歧楼内部的声音,”荀歧解释过后,接着道:“实际就是,任何荀家为之布阵的地方,都被荀家偷偷布了一个传音阵法,虽然荀家当家人最初是因为人族力量太弱做防备,后来便演化为窥探各州各地的隐私。” 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大阵旁,有一间密室,专门放着不知何时的对话记录,这记录上,没有人,只记录着,何处的阵法听得,说话者是男是女。我曾无意翻得一摞对话” 沈汐道:“一摞?” 荀歧道:“不错,一摞,若是何时在何处听得此番对话,作为第一次听得记录标记后,后面再听到关于此对话的,都只会放在第一次听得记录的纸张之后,按时间顺序摆放那对话只寥寥几句:‘北妖洲。一女曰,“淫龙应杀之后快,以免玷污其他女子。”另一女道,“若可为,何至于此。”那女子又曰,“此事,可告知淫贼”女曰:“不可,死生不复往来。”然另一女曰:“父死不能,女死不该,凡事为,礼之价,天自赐之。”复又道:“告之。”另一女恐未有言。’” 这纸上记录的意思 沈汐如遭雷劈,喃喃道:“就这几句,那,既然扔在荀家密室,不可能流传开” 荀歧冷哼一声,淡淡道:“秘密都像是个圈圈,你被圈在其中自然会知道。” 这话,的确,哪里有什么密不透风的墙,怕是只有完美无缺的谎言。 沈汐道:“这话里的字面意思就是说祖老爷子曾经强迫他人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强迫”与“为他生”刚好委婉的组成了“玷污”这个词 荀歧冷冷淡淡地点评道:“你用词倒是精准。”怪道那老龙会被剥夺神格,做的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沈汐扶额,强调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女子,会不会还活着” 荀歧立即否定道:“不可能。”龙族血脉尽断,怎会有活口留下 一二三四? 若是同一二三四一般,掺杂了别人的血,或是换血? 东洲的缚魂灵阵是那轮回蛊骨女布下的,而祖老头心甘情愿的踏进去而观祖老头的脸色,确实与那女子有异 “不会,她原是南冥洲的人。” 沈汐一拍手,赞道:“就怕她不是南冥洲的人!你别忘了,南冥洲原本就没有什么冥贵冥普,都是北妖洲和荀家的人若是那两个女子的打算就是将她送去南冥洲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呢?哪个女子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孩子在自己的眼前长大?” 荀歧淡淡“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沈汐的想法。 沈汐接着道:“我以为他明面上让我去查我未婚妻的死因,背地里让一二三四趁机寻宝,实际上,却是虚虚实实,二者兼得,他知我记忆有损,让我去查探,却不防那女子前来破坏,她为何要答应助一二三四?恐怕也是顺便过来看看我的记忆是否恢复。” “所以,她就是我第一任未婚妻,也是祖老爷子的私生女。” 沈汐盖棺定论。 随即,荀歧的声音又淡淡传来:“说来,我那次于阵中救了他,布下那样的阵的人,我必是要与除之而后快的,他竟是苦苦哀求与我,错过了时机让阵里的人离去。” “她禁锢生魂,违反天地规则,祖老爷子身为东洲神,居然置之不理?”沈汐颇为恼恨道。 荀歧则处之不惊,泰然道:“倒也没有,他当时不也是准备和他们一起死一遍的么。” 沈汐这才全部想起来,道:“不对呀,他说是故人”也是,也不能到处说,我私生女来约我了,我与她见面却被她坑了,不过,他还是不解:“既是私生女,为何还那样对他?若是你晚些去,想必他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荀歧缓缓开口,“道:你情我愿之事,我怎知?” 沈汐闻言一怔,“”这话听的为何如此暧昧? 忽然,一阵黄沙平地而起,来势汹汹,狠狠刮向沈汐的面门,他立时被迷了眼,只得略略低头,就在低头的瞬间!瞳孔瞬时被妖冶的红色花朵撑满,红艳艳的一片,不停的流动,似气体似水流,像是要溢出眼外,沈汐渐渐感受到疼痛加剧袭来,自己因疼痛无法动弹,只待红色花朵慢慢慢慢的溢出眼球,沈汐的手指紧紧的扒着车沿,指尖泛白,骨节分明,青筋爆出,荀歧的声音也焦急传来: “你怎么了?你怎的心跳如此之快?!” 沈汐一时疼痛难忍,双手借力猛地拍向车门板,红色花朵流动蔓延至眼眶外,他的眼球像是被人用手从里往外推,只差一丝,或者此刻已经离开眼眶一般,霎时间,只听他闷声忍耐不住的低吼道:“——啊啊啊!“ 明知沈汐越来越隐忍痛苦,荀歧在黑鳞中犹疑着要不要出去,内心焦急不已。 紧接着,一道红色的虚影像是被沈汐隐忍的呼痛声震落一般,从他的瞳孔里瞬间消失,同时沈汐忽觉一阵脱力,天旋地转,眼里失去所有画面,漆黑一片,而在那一瞬间,荀歧再也无法忍耐,在沈汐倒地之前,闪身而出,一把扶过他的肩头靠在自己的怀里,连忙握过手腕,探脉之时,脸色冷的吓人,眼里只有沈汐的气色好坏。 怀里的人早已失去知觉。 79 听懂? 沈汐昏倒前迷糊的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荀歧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他悠悠转醒的时候,见到荀歧果然在一旁,他微微动了动,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里,他想,果然不是梦境,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登场的方式永远都这么有“男子”气概,而自己,为何总是像个病弱的女娇娘一般? 想象着她帅气的一跃而起,然后再救自己于各种危急之中,简直像是说书人说烂了的英雄救美的桥段,只不过,她,是英雄,自己是“美”。 荀歧此刻虽是背身,但仍旧一种扭曲的角度牵着沈汐的手不放,另一手拿着木枝拨弄着面前的火堆。 察觉到手里轻微的动作,她便连忙侧身,发现沈汐已经起身靠坐在车旁望着自己,眼神清晰,她微顿,下意识的将他的手松开,关切道:“还有何不适吗?” 沈汐在那瞬间却反手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凝望着她。 荀歧身上初见时散发的清冷的药香,此刻却像是熏人的醇酿,让人自醉其中,沈汐挪了挪,让自己挨的更近些,两人肩靠着肩,明显靠得更近些了,他深深吸了一口萦绕在周身的清冷香气,更加确定了这香味正在迷乱他的心,情不自禁的想靠的再近些,他心道,抱都抱我无数回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个机会叫她负责呢? 还来不及再深度的胡思乱想,一方帕巾被人十分大力的丢在自己的脸上,只听她清冷的声音不似方才的关切,淡淡道:“静心。” 沈汐顿时被吓醒,拿起脸上的帕巾,假模假样的擦了擦手,将帕巾递回给它的主人。 荀歧将沈汐的右眼皮掀起,仔细观察许久后,又问道:“你眼睛无事吧?能看得到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沈汐一边揉了揉刚刚被扒拉过的眼皮,试图放松放松,一边毫不在意的回答道:“能看到呀。” 荀歧沉吟片刻,未发依言,心道,那红花从眼睛中遁走,是不是说明,它此刻是安全的?而暮清的眼睛也没什么事,难道它真的只是寄居? 沈汐见荀歧一个人沉默,拍拍衣裳,正对着荀歧,盘膝,支着下巴,不在意的道:“是我眼睛怎么了吗?那抹红色花朵又长大了?还是遇到什么又发作了?” 荀歧微微颔首,侧身时,却发现沈汐直接坐在地上,并无铺垫之物,刚蹙了蹙眉头,却被一只手指按着她的眉心,轻轻的揉着,试图舒缓她眉间的郁结,那手指的主人一脸得意的笑着,调笑道:“就知道你是如此表情,哈哈哈” 荀歧“啪”的一下,拨开沈汐的手,熟练的握着他的手腕切着脉,复又仔细端详了他的脸色,检查过眼睛,再三确认无误后,道:“你眼里的红花没有了。” 嗯?沈汐神色一如平常,甚至仿佛不感兴趣一般,懒懒地道:“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你的表情,并没有写这四个字。” “”害,沈汐手握树枝,在火中戳戳捣捣,道:“因为很明显啊。” 荀歧道:“为何?” 沈汐握着树枝在手里来回把玩,树影被火光照耀的一晃一晃的,许是玩够了,他才转过身面对荀歧,与她细细的道:“你想啊,它在我眼里这么久,大多数时候都很平静,也没有对我做过什么,难得疼几下,也还好,能忍受,方才竟是将我疼晕了,定是不同以往。” 得,这位主,烂好心又犯了。 荀歧想。 哪知,沈汐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要觉得我烂好心,在它第一次飞进我的眼睛里,我疼的要命简直难熬,所以我也发现一件事,就是它其实是可以让我一直疼痛的,但是它没有,所以说,它这样走了不也是一种解脱吗?或许它也是逼不得已。” “少主,多谢!” 两人闻声一惊,立即站起身来,眼前一抹被淡淡的火光的笼罩的身影,是他! 荀歧的眼神惊疑不定,淡淡道:“朱华。”袖中绢布以灵力灌输,蓄势以待。 沈汐见荀歧的脸色阴晴,便知她心头忧患,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小声道:“无事的,他定是道别而已。” “谁知是不是做戏。”这样似是而非的口气,又像是影射他人,又像是肯定的模样,荀歧总是对伤害过沈汐的人抱有一定的敌意。 对于这一点,沈汐也颇为头疼,但凡她一遇到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不论什么,立即变得草木皆兵,他暗道一声无奈,气定神闲的对朱华问道:”多谢我什么?一路护送吗?“ 那抹身影没有消失,还在火光处影影绰绰。 一阵夜风吹向火堆,火光亮堂了些许,这气氛,确实,很火热啊沈汐叹了一口气,理了理话头,有条不紊的道:“我自诩是你的救命恩人,可如今想来,恐怕那只是个圈套,你应当不是那么容易便死去的妖” 朱华的脸在火光摇曳处,看不清神色,只听他轻轻的道:“我与她一体两魂互为牵制也互为帮衬” 默然片刻,沈汐道:“为的什么呢?我与你,与她,无冤无仇,甚至,我并不认得她。” 这件事真的是匪夷所思,毫无依据,又毫无道理。 朱华苦笑道:“花妖,若无根叶,花又如何得现天地?她的神魂是我的两倍,我的灵力是她的两倍,我们就是这样互相掣肘的关系,当时她对我说,若我帮她这一次,便与我分为两魂,我好去过我的自在日子,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根叶供给花朵生长的必要成分,当花朵吸收一定的养分之后盛开,自然也是保留了大多的养分,一体双魂,迫不得已啊。 沈汐呢喃道:“曼珠沙华,所以你叫珠华,她是曼沙,彼此相依却不相惜,花开不见叶,花叶永不相见。呵。” 朱华沉默的点了点头。 果然。 这时,荀歧忽然道:“怎么解虚幻之境?” 对了,此刻还在那位曼沙姑娘的虚幻之境中。 朱华这才抬首望向沈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吞吞吐吐地道:“实际上,我有事相求与少主。” 原来是有事,难怪,现身的如此爽快,待在我的眼睛里也不曾折磨自己。沈汐闻言,点点头,道:“何事,你说。” 朱华立时在沈汐面前跪了下来,沈汐被这一举动惊得退后了一步,朱华忙不迭的磕起了三个头,乞求道:“能不能求少主高抬贵手放了雉儿,当年,她确实与我同去找过您,也确实对您动了手砍了您的手臂可我以神魂发誓!我们只是要保全您的性命!对比您失去的手臂来说难道不是留着命更重要么” 他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说完了这一段话,沈汐心中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就是:虽然少主我砍了你的胳膊,但是我其实为了保你的命才这样做的。 我应该怎么样说服自己接受他的好意呢唉。沈汐还在苦思冥想,荀歧却道:“为何砍去手臂就可以保命?” 朱华一五一十的道:“少主使用言灵时,都需要结印,所以南冥洲的大长辈们告诉我们,要留意何况,当时我们想着,如果,少主没有了手臂,他们逼问不出什么,说不定反而会留少主一命” 荀歧道:“所以,砍去手臂,是你们自作主张?” “可,可是我们是为了救人啊是失去手臂好些,还是失去命好呢”最后的几个字也毫无底气,言辞毫不清晰。 “所以,你就可以左右他人的意志?” “当时那种情况,这是最好的选择” “” 沈汐幽幽的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这种没有意义的争吵,”他望着那道虚无的身影,认真的问道:“我死了吗?”见朱华点头,便指着朱华,对荀歧无奈道:“他砍了吗?” 荀歧微微颔首。 “那不就是了,不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去争论,谁对谁错,如何分辨呢?只不过立场不对而已,”见朱华神情微露喜色,以为沈汐赞同自己的观点时,沈汐却沉声道:“但是,‘为我好’这三个字我真的担不起,你们是为我好,还是为了日后回想的时候,你们二人相互鼓励,相互对自己的良心说,对得起我?” 见朱华还要辩解,沈汐摇摇头,道:“你在这里冒出来,说明,你可以摆脱曼沙的控制了,你走吧,你想让我放癸稚一条生路这件事,我要再想想” 若是能从朱华脸上看出什么血色的话,此话一出,必定惨白无色。 沈汐又道:“不过,是谁说我使用灵言的时候,要结印的?” 半晌,朱华喃喃道:“曼沙。” 荀歧直言道:“所以,你们一体两魂,就是她可以通过你的双眼去看你现在发生的事情,对吧。” 是她?当时,救朱华的时候,据说只有我与竹七,想必那时我定是为了耍帅故意做的动作,毕竟傻傻的念着几句话,十分的没有气势,没想到竟是因此断送了自己两条胳膊。真是一言难尽。不过,言灵术可以起死回生,也是这女子肆意传播开的了? 原先只以为他们俩是颜色不同的本家,毕竟妖族有许多种类的花妖,虽是一个种族,本体却不是一个颜色,比如花妖玫瑰,就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家族,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色都有,真的论资排辈起来,赤玫是橙黄的姑姑,绿青则小橙黄一辈,病娇的玫瑰则是斑点状的,当时曾推测过,朱华是因生在忘川河边,北妖洲并不认,但其实是那位曼姑娘的亲戚扎根在忘川,本体原也是白色,只是渐渐被忘川的死气渲染,又加了怨气相佐,才使得朱华本体变得红艳。 知晓一体双魂就罢了,偏偏,这一体双魂除了共用不了身体,居然还可以转换神魂。 沈汐垂目,心中犹疑着,问道:“但是她应当在只是可以看见画面,声音无法传送,对吧?” 朱华轻声道:“是的。” 荀歧问出了一个最想问的问题,她沉声道:“你们将暮清的双手砍去之后呢?” 朱华道:“正准备将少主带走时,来了一位以灵力将面部遮挡住灵力高深之人,一掌将我与雉儿击退,我二见不敌,便想回南冥洲找帮手,哪知转身没多久,便遇上了七公子,”又紧急补充道:“当时想将少主夺回来是真的!” 遮面,说明他们是认识的。 时间线,也对的上,当初若不是在半途遇到这二人,也不会将他二人当作好心,任他二人肆意这些年,荀歧思及此,暗暗恼恨竹七的后知后觉。 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也没什么好知道的,朱华却还在沈汐的面前一探三望,沈汐明了,道:“你有何事便去吧,在你回来之前,我会保证她的安全。”实际上,她已经不生不死了,没有什么安全不安全的。 闻言,朱华点点头,转身离去之时,方道:“少主,你的血,克妖。”话毕,虚无的身影转瞬消失。 是了,当初北妖洲地宫下的那个老妪曾说过,暮清的血是克妖的,所以才能够堂而皇之的将九欘建木树搬进西洲,而无妖族前来讨要。 荀歧坐在火堆前,蹙眉凝思,火光将她的侧颜勾勒的更加入骨三分,沈汐见状,倏地念起了初次见她时,浮现在脑海中的诗,惊叹道:“公子只因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她的容颜,真是无时无刻,没有任何一个死角,何时何地都能忽然地叫人惊叹一把。 沈汐憋了半晌,石破天惊道:“若汲,你对我没什么非分之想吧” 荀歧闻言瞠目结舌,脑袋里一片空白,舌头也打了结,耳朵里只留下嗡嗡作响的“非分之想”几个字来回飘荡,回声不绝。 难道他知道马车上的事了? 像是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故作淡然的道:“我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么” 沈汐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又偷偷用余光注视着眼前之人,面色虽淡,却被结巴出卖的失态模样,他强忍笑意道:“那你为何总是这么紧张我?不论何事,只要一与我有关,就立刻全身紧绷,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 “平、平常?” 沈汐手指的小动作不断,眼里有流光似转,语带倾心的道:“是呀,你平常看似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对人也有些冷漠,唔,有些十分爱洁净,但总的来说,并不是个易慌乱的人,只有遇上我的事情,就特别的像,像护崽的母兽,哈哈。” 荀歧的脸瞬间微红,此刻终于听出沈汐只是调笑之意,到底心中藏着隐秘的事情,有些难为情,清清嗓子,道:“你救我一命,如同再生,使人传授我阵法,令我得以修行,是以再造,于情于理,我护着你,都是应该的。” 沈汐“哦”了一声算是答应,这样啊,他反问道:“若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呢?” 荀歧才将将平复的表情,又再一次濒临支离破碎,就在她心里缤纷各种小心思的时候,一枝燃烧着的树枝伸向了自己眼前,火光乍燎,树枝的那头,那人隐隐藏匿在火光离,撑着脸颊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沈汐晃了晃她眼前的树枝,正在燃烧的树枝灰顿时散散的下落。 荀歧更加窘迫,怎么今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她犹豫沉思之时,沈汐丢掉快要燃尽的树枝,拍拍手,一边踱步一边随意的道,“不过,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荀歧也跟着他的身影调整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道:“什么?” 沈汐一手迅速攥住荀歧的衣袖,一手将她禁锢至自己眼前,以防她逃跑,直到近到两人呼吸间的温热都感受的一清二楚,他的眼神不受控制的落在面前这人看似柔软又红润的嘴唇上,心猿意马了好一会,脸色凝重的道:“所以,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吓了我一跳。 荀歧无奈道:“已经好了。” 沈汐悠悠道:“你为何很多事情都不愿告诉我,你受伤也不说。”这语气,像极了谁家受了气的小媳妇。 荀歧怔愣片刻,淡淡道:“告诉你,不过多一个人担心罢了。” 沈汐不赞同地道:“即便我什么都不能做,也好过你一个人,难过难受甚至一个人等死,我知道你经历过,你心性坚韧,可你在我面前不必硬是伪装自己,我也想你有所依靠,能有一个休憩之地。” 火堆里“啪”的一声,火星四溅。 “而你休憩时想到的人,就是我。” 沈汐的耳根泛起阵阵热气,低头用手状似随意的扇了扇空气,眼神四下乱飘,哎呀,这是第二次表白啦,能不能听懂啊。 荀歧微扯嘴角,道:“听懂。” 嗯,听懂,听,听懂?!荀歧泰然自若的望着沈汐惊乍的慌手慌脚,轻轻的靠近之后,蜻蜓点水般的在沈汐的脸上亲了一下,趁着他还在发呆的时候闪身躲回了黑鳞里,意犹未尽的抿了一下嘴唇,嘴角带笑。 80 东洲之怪 一切像是顺利成章,又像是突然而至,虽然回过神时,荀歧已经不在身边,可沈汐还是一个人时不时的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要么就不知何时忽然“咯咯”的笑出声来,抱着黑鳞半倚在马车内壁,吓得前方直行的灵马走路时也跟着一颠一颠一颤一颤。 荀歧道:“我看不见路了。”这人总将黑鳞这样抱着,遮挡住前方路途的视线。 沈汐责道:“看路做什么,看我。” 荀歧淡淡道:“我们还在别人的虚幻中,你说我看你做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荀歧还为自己掩造重伤之相呢,不对啊,“朱华已经走了,她看不到我身边的状况,你怎么还要待在黑鳞里?” 我难道要告诉你说我觉得有点害羞,所以先躲躲? 荀歧道:“待你清醒,我再出来。” 沈汐立即正襟危坐,道:“明白,先破幻。” 他静静思考,朱华说我的血可以克妖,这是不是就是他在我这眼里待着的真正原因?早前因为救他,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我的血,或者,我的血在他体内的那些年,隔离了曼沙的监视? 所以我的血,克妖,究竟是如何克制的? 现在虽然证实了曼沙确实可以通过朱华看到他所见之事,可她的目的始终不明确,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我的血要如何破她的虚幻之境? 还有就是 若是想和竹七成婚,便去找竹七就好,虽说我作为西洲神主,可自己应当没有做棒打鸳鸯之事吧,为何监视我?再者,即便西洲人族没有和妖族通婚的习俗,也并无不可,无非就是生出一只妖,或者不是妖,或者半妖? “半妖?”荀歧解释道:“若父系灵力高于母系,则是父系为上,反之亦然。” 哦,没有半妖啊。“不对啊?若是实力相当呢?你怎地对妖族之事如此清楚?你们荀家大阵里的八卦流言,你是不是都翻看过?” 荀歧:”“ 见荀歧在黑鳞里不说话,沈汐有些开心,不知怎得,就是很喜欢看她说不出话的吃瘪模样。 ”架!“荀歧忽然现身在侧,一鞭下去,灵马受力狂奔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颠得沈汐差点从车壁摔了下去,车厢内的案几来回蹦跶,四处撞击出很大的声响,荀歧侧身望着双手紧紧抠着车壁,差点需要脚也用上的沈汐,眼角笑意一闪而过,嘴角淡淡地道:“不知怎得,今日手劲儿就是特别大。” “” 那厢,沈汐还未坐稳,一路颠簸就此开始,一时头撞上车厢,一时将自己震滑倒在车沿,而他唯一不变的姿势就是,人佝偻后背顶着车壁,手紧紧卡着车壁边缘,努力使自己平衡,不掉落。 可他的眼神却始终游离在身侧的荀歧身上,这样,娇憨直爽的喜形于外的荀歧,真的是特别可爱! 显然,这马车的飘逸动态也没能将沈汐的这份“我家的荀歧真可爱”这样的矫情念头颠掉,哪怕他屁股颠的都要碎成饺子馅了,他始终在内心这样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荀歧终于停车,这一路颠簸,沈汐心中虽是甜蜜,但是身体实在招架不住,垂头丧气的给自己轻轻捶着全身,慢慢挪步下马车。 荀歧见状,也道:“你能不能别再想那些” 沈汐难得见荀歧这样吞吞吐吐,内心憋笑,点头如捣蒜,保证道:“尽量。” 这一通闹剧落幕,沈汐与荀歧才慢慢开始思索,这曼沙这一举动的目的究竟是为何?为何离开了北妖洲还要继续布这虚幻之境?难道是除了北妖洲,也不希望自己去东洲? 朱华说的血,沈汐望着掌心细思片刻,便将手指咬破,接着将血点在眼皮上,又给荀歧的眼睛上点了点,试试吧,谁知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总不能是喝血吃肉吧? 不一会,眼前风景变换,又像是,一尘不变。 马车依旧停在一处荒凉残破的广阔之地,眼前依旧黄沙满眼。 可离这不远处,竟是出现了一座城池!满目疮痍,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但至少能看出来,是座城池。 所以,她不想我看到的,就是这个? 二人立即上了马车一路奔至城门口,待马车终于靠近时,沈汐打量着眼前的建筑,似乎像是东洲的中心城,又似乎不像,这城中似乎有人声? 二人站在门口往里望去,路上竟是人潮涌动,与西洲中洲繁华无异,也与这城池的破旧不堪形成强烈的对比,而且城中来往的人身上穿的,手上拿的,无一不是珍巧,无一不是华贵之物,明明城外黄沙飞舞,杳无人烟,这里的气氛与沿途的风景气氛格格不入,而城中的人有多数都带着面巾,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叫人一时看不清面目。 “站住,来者何人,有何长处?”城门边上不知何时窜出来两个守城人。 荀歧只上下扫视一眼,便回身坐好。 沈汐见状,随即接话问道:“两位,我们在黄沙中迷失方向,敢问,进城需要什么手续,可否提点一番。” 其中一名守城人神色难辨,竟向沈汐反问道:“你要进城?” 另一名守城人扯了扯那人的衣角,问道:“你有优胜于他人之处便可进,若无,则不可进城,自找住处。” 这两人态度有些奇怪啊? 沈汐迟疑片刻,想想自己的诸多特长,试探道:“我玉多?钱多?书多?” 一连三问,一连三摇头。 那守城人很是尽责,出言提点道:“身外之物有何炫耀?修行之人在乎修行之术。” 沈汐一副”我懂了“的表情,颔首后退几步,在那两位守城人以为他有何特殊技法要施展,屏息拭目以待之时,只见他一箭步飞跨上马车,对着车内的荀歧,淡定道:“该你了。” “” 两位守城人互看一眼,只得静待,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位俊美异常的公子,月白色的衣衫上没有任何华美的装饰,全身也无甚特别之处,通身的气质就让人难以忽略,他只眈了这城池一眼,便悠悠道:“城中有阵,我可破。” 两位守城人眼神一亮,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用手肘戳了戳对方,那人惊喜万分,连滚带爬的往城中疾奔而去。 随后,荀歧退后几步,老神在在的坐回了车里,开始一派仙风道骨,闭目养神的等待。 沈汐心头一紧,有些担忧,推推她,问道:“这城有阵? 荀歧摇摇头,道:“没有。” 并无?沈汐不解道:“他们明明” 荀歧摇摇头,示意沈汐不可再说,倏地道:“来了。” 沈汐望了望,破旧的城门吱吱呀呀的打开,门内有大队人马出现在门边,那门的摇晃幅度,总让人担心下一秒是不是就会砸到那些人身上。 而且这些人的待客之道,有些问题呀?都离马车八丈远,皆与守城人站为一排,按理说,守城人的位置是守城,所以不得离开。 可为何接人也在城门内?离宾客这么远? 而那一群人中,不知是谁,忽然开了口,那声音渊远流长,有高山流水之感,高声喊道:“烦劳二位自行进城,我等有失远迎,不胜欢喜,还望海涵。” 得,这人还是个掉书袋。 沈汐掀开车帘,又望望荀歧,半天不见她回话,也毫无一点动身之意,用胳膊推了推她,她云淡风轻地道:“再等等。” 沈汐道:“要不,你先客气一句?” 荀歧不慌不忙的道:“你听到那人的声音了吗?清楚吗?” 沈汐道:“听到了,清楚。” 荀歧“哦”了一声,继续道:“那是个狼怪,声音穿透嘹亮,你要是能喊过他,你去。“ 沈汐掀开车帘,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在人群中的某位,体型匀称,可四肢相较他人似乎有些修长,颜面部也过长,下颚略尖,耳也略尖且偏直立,鼻端略略突出,仔细望去,好像,是几分如狼的模样? “狼妖幻化人形,很多特征都会收起,一眼瞧不清外貌差异,应当只是个意外吧?”沈汐想,恰好长的像狼? 荀歧漫不经心的道:“所以,我没说是妖,我说的是——怪。” “那我们等谁?” 荀歧缓缓道,“等主事的人。” 东洲如今大多都是,怪,被封城中。 沈汐靠在车窗呆望了一会,慢吞吞的才回过神,荀歧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车内的案几上不知何处多出来一杯翠绿的茶。 没一会,城门处有了动静,一众人给一名女子跪了下来,那女子也是十分嘹亮的声音,如莺啼流转,道:“再次叨扰阁下,相请不如偶遇,相逢既是有缘,何不进城一叙。” 荀歧明明没有睁眼,却似乎对来人是谁一清二楚,沈汐听到这女子声音后,内心不禁想着,这声音这么有穿透力,不会也是只狼怪吧?还不待多想,就听荀歧在耳边一阵疑虑,道:“怎会是她?” 还不待沈汐询问,荀歧已动身驱车靠近城门边上,随即她的声音从车架处传来,对着沈汐解释道:“是只黄莺。” 哦,黄莺。咦?狼对黄莺毕恭毕敬?是不是有点不太对?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车已经停在了那名黄莺女子面前,那女子更是提出主动在前驾车,于是话到了嘴边也有些说不出口。 沈汐什么都没说,决意先安静的跟着荀歧乖乖进城。 荀歧看看身旁的沈汐,伸手将面前的茶端在手里,不知是不是不打算喝,只拿在手里来回的转,看着晃悠的茶水几次三番将要洒出茶具,却总又堪堪收住,丝毫不漏,沈汐也凝视着这茶若有所思。 前面的黄莺驾车时也不发一言。 一瞬间气氛安静诡异。 和往常一般无异,荀歧又开始了她单人的大冒险,脸上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问了我也不说,你不问,我更不说,跟着我就对了”的傲娇。 荀歧转头看向沈汐,虽然她知道沈汐又在胡思乱想,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连表情也能如此错乱,似乎有些好奇,还带着幽怨,透露着一些疑惑,还参杂着艳羡,就是,前三种情绪还挺好理解,艳羡?艳羡什么? 是我看错了?荀歧默默的想。 她怎么能什么都知道,唉。沈汐默默的想。 荀歧随手布了一个隔音阵,对沈汐道:“你说吧。” 沈汐回道:“你说吧。” 荀歧莫名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沈汐理不直气也壮,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荀歧败下阵来,主动道:“你想知道什么?” 沈汐指着驾车的人,犹如泼妇骂街质问道:“她谁!” 荀歧更加莫名地道:“黄莺。” “废话,我知道,我就问她是谁!” “黄莺。” “我说我知道!我是问刚刚你为何说‘怎么会是她’!” 荀歧更更更莫名加奇妙地道:“你不奇怪吗?狼给黄莺下跪?!” 我若汲荀歧她现在变得好奇怪,这种事情也会开始奇怪了!明明以前是在生死面前都毫无波动的一女子。 沈汐咂咂嘴,底气不足道:“你不认识她?” 荀歧道:“不认识。” 沈汐道:“那你怎么知道狼怪不是主事的人?” 荀歧道:“你没见当时狼怪和所有人都站在同一个位置,毫无尊卑吗?” 沈汐挠挠头,把这事给忘了,刚刚狼怪说话之时,这一群人几乎没有前后位之分,都乌泱泱的涌在一起,想必那狼怪只是个小管事。 马车平稳停下,门外那女子道:“二位到了,可在此稍作休息,我去请城主来。” 荀歧想想,对沈汐道:“东洲都是对这世间仍旧留有念想的怪,一日不解决心头之意,一日不能心平气和的走过南冥洲的奈何桥,踏入新的轮回,当初,是你对东洲神祗赋予言灵,这些人的魂体有些是不甘,有的却是无意,困在东洲许多年,你既然到了这里,就解去言灵束缚给他们自由吧。” 沈汐结巴道:“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解啊!” 荀歧:“”真的是忘记了,他前生的记忆不完整。 沈汐见荀歧也没有想起这茬,表情有些呆若木鸡,思索片刻后,建议道:“要不,你就说你能算会卜,试着解决这些鬼怪或者妖怪的牵挂?” 荀歧慢条斯理的敲打着手腕,沉吟后道:“也可。就是,不知谁信。” 沈汐闻言,解释道,“谁都会对未来有好奇,对过去有好奇,无论你说什么都可以,不过,” “为什么这些怪一直在东洲?出去完成心愿不是早就可以脱身了吗?” 荀歧气定神闲地道:“因为有些人在言灵里加了束缚。” 哦,这个“有些人”不会是我吧? 81 月光 日头渐渐过去许久,不知那只黄莺是不是把自己遗忘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始终没有什么人找来,闲来无事,沈汐便催促着荀歧随便扯块布做个长幡,写上卜卦算命,留待明日随意寻个地处,开启卜卦大业,静待后续发展。 荀歧迟疑着,手中握着长幡,翻来翻去,始终没有落笔,沈汐见状,不禁道:“你磨蹭什么呢?” 荀歧扬扬手里的绢布,直言道:“这些怪,都死过一次了,还有心情问这些?未来?过去?”总觉得,这主意有些蹩脚,最好不要捅了篓子才好。 沈汐见荀歧还在怀疑自己的点子,恼羞的一把抓过绢布,嘴中嘟囔道:“你不做怎么知道不行?算了,可怜我还是自己动手写吧,不过肯定是没有你这样的世家子弟写的好。”最后这一句倒是有些泄气,不论荀歧在荀家如何度过,但是至少她的所有言行举止学识教育都不曾漏下过,世人传颂的画本子里,那种失了忆,还能握笔如有神助的人,大都是骗人的,沈汐觉得自己提笔的那一刻,一点手感也没有。 见沈汐这话里带着丝丝委屈,荀歧皱皱眉头,转过身将沈汐手里的绢布拿回,示意自己写。 沈汐在一旁喜笑颜开,狗腿的将笔递向荀歧,道:“你写着啊,听我给你捋捋。” 见荀歧果真开始下笔了,他顿了顿,继续在她耳边”吹枕边风“,道:“你想,人或妖的新魂对洲土有所留恋,加上我的言灵束缚,使得他们自身的念力加深于那些弃物之上,随之生还,这才会有人的魂体转为鬼怪,妖族为妖怪。” 荀歧眼都未抬,手中挥挥洒洒个不停,道:“怪的来历,我知道。” 沈汐一拍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兴致,略略激动道:“你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没明白我说这话的意思?” 荀歧不发一言,仍旧专心写字,只听沈汐继续高亢道:“他们难道真的是我的言灵束缚吗?!不是的!他们是被自己内心所累,束缚在此,困在这世间,困在这东洲!有留恋所以不愿去轮回,有怨恨所以不甘去轮回!我无非就是以言灵之力加深了他们的执念与信仰,但真正的使得自己被困的,却是他们自己从内心深处坚定着的那些最初的信念!” “每个死去的新魂都会忘记过去,忘记死因,可是他们却始终记得死前震撼内心的事情,为什么?”他又顿了顿,指了指自己,道:“例如我,我记得自己被癸雉和朱华断了手的事儿,却不记得谁杀了我,只因为,或许对我而言,直接杀了我,都比美其名曰为了我好,一点点的践踏我临死前的自尊要好得多。” “对不起。”荀歧倏地冒出这么一句。 沈汐怔愣住了,结巴道:“怎么,怎么,额了?” 荀歧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沈汐见状,也有意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而打着哈哈道:“哈哈,你看我就是特别理解他们心情吧我是不是很厉害所以啊他们心中是有郁结的,总是可以解决的” 显然这番话,虽然中肯,有情有理,荀歧垂首写字的脸上却寒霜沉沉,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沈汐身死那时的事情,依旧难以释怀,所以 沈汐余光瞥见她的脸色不好,她手握的笔尖上缓缓流动的一大摊墨汁刹那滴落,将刚写好的字糊成一团,他还没顾得上她心思转变的原因,心疼的连忙趴在绢布上,扼腕道:“啊!刚写好的字!啊啊啊啊啊!” 卜算的卜字已被墨汁浸染,看不出原本的字形样式,此刻沈汐眼里心里想的都是这个字,好不容易写了却被墨汁滴染白费,荀歧也垂首凝视着抱着绢布的沈汐,目光里也浸沁着一片柔软。 应该是不在意了,才能如此坦然的说这些吧。 还来不及整理被墨毁的绢布,只听小院外有人朝着沈汐二人走来,沈汐二人抬头,望见刚刚驾车的女子跟在一名幼童身后径直而来,那女子在幼童身后,紧张万分,一路轻微的张手护着,这姿势像是万一幼童跌倒好来得及抱住? 匪夷所思沈汐两人目光一触即离,让人没有察觉到两人目光瞬间的停留与回转,那幼童虽年幼,走路倒觉得甚是稳健,看着身量约莫三岁稚童一般,却有一双较之成人都有些目光深邃的眼睛,眼光犀利,不似凡人,那幼童明明知晓面前两人在观察自己,不仅大大方方的任由观察,还乐颠颠的加快了步伐向他二人走来,一路春风化雨,煞是可爱。 小小孩童对着这二人正经的作揖一礼,俏皮道:“欢迎两位来东城做客。” “东,城?”沈汐疑惑。 孩童腼腆一笑,道:“可不是么,这里如今就是东城。”话里有些斩钉截铁的意味,不容他人置喙。 沈汐也微微笑着点点头,心道你说是就是呗,不过,这城里都是怪吗?他偷偷看了眼荀歧。 荀歧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沈汐了然。 只见,孩童目光灼灼,直问道:“听说,两位,看出东城的阵了?” 沈汐手指了指荀歧,荀歧也上前一步,示意是自己看出的阵法,但只是往前一步,瞧她的模样,应当是不打算寒暄。 一大一小对望数长时间,一时寂静无两。 沈汐见状,心道若汲在荀家不会也如此吧?一个人,你若是泯然众人,你不理人,人家只会说你性格孤僻,偏偏你天赋绝高,你的不言不语,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是傲慢无礼。 她不会在荀家不被人喜,会有这样的原因吧?沈汐默默。 他转脸看向幼童,问道:“是的,你想破阵?” 谁知,那幼童不仅没有答话,还因为他的问话突然变得有些怯生生的模样,荀歧见状闲闲的伸出手将那幼童招至身边,那幼童屁颠屁颠立即跑了过去,又见她上下极其迅速的瞥了眼自己,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得意,她不会在报复自己说她在荀家不被人喜吧? 沈汐有些目瞪口呆。 幼童萌萌的抬首睁大眼睛望着荀歧,问道:“你看出来了吗?” 荀歧面色淡淡的听着幼童的问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汐有些奇怪,不过既然这里没有阵,她为何不说? 却见幼童神色难掩激动,恳求道:“能否破阵,解救我东城众人?”伸手便是一礼,后面的黄莺虽然实在没有存在感,此刻倒也跟着一拜。 荀歧缓缓开口道:“先回去吧,三日后再说。” 那幼童脸色蓦地迅速变幻,身后黄莺欲说些什么,幼童手臂挥挥,示意黄莺退下,于是黄莺退至一侧让幼童先行,幼童离去之时又转身又一礼,道:“那今日两位先暂且休息,我先离开,三日后再谈。”一派乖巧知礼的模样,看的沈汐内心十分柔软。 荀歧见沈汐一派柔和的望着那幼童,待那二人走远了,忽然道:“蛟龙每每月圆之夜会变成童身,吃幼童让自己快速恢复元气,所以他吃起幼童来,想必觉得幼童的肉质也十分柔软。” 什,什,什么?吃,吃幼童?他看着这么可爱无害生性如此残忍?沈汐的心情难以平静。 见沈汐惊慌失措的表情,荀歧扯扯嘴角,淡淡道:“第一句是真的。” “” 遂即,荀歧单膝曲着腰将之前被墨汁染坏的字准备重新再写一遍,笔下如游龙走珠,待写完第一个字,见沈汐依旧还伫立在原地发呆,用眼神又示意了一番,沈汐才回过神来,道:“我在想,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是怪?” “你知道自己是洲神后裔吗?”荀歧低头写着字。 沈汐了然道:“原来他们都不知道。” 半晌,字幅终于写完,荀歧移开眼,抬起头,好整以暇的凝视沈汐一番,道:“忘了你与常人不同。”说完,随手丢掉笔,走向院内的一处房屋,好整以暇的道:“天色不早了,睡吧。” 嗯…?什么意思?那就是知道? 见她率先进入院内的房屋,沈汐呆愣片刻便决定也去睡,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 这黄莺领进的小院是个独门独户的地方,虽然破旧漏风,但好歹是个栖息之所。 小院呈“冂”字型,看着虽小,房屋却不少,正对两个房间,左右还各有一个,荀歧进了正对左边的屋舍,沈汐想想,便走向正对右边,居然是个吃饭的厅房?他便直接退了出来,走向右边偏房,哦,是个摆放杂物之地?此刻他也没有多想,走向正对的那个偏房,唔,是个恭间退出。 他默默的数了数院子里的房间,一,二,三,四。 最后看向正对左边的房屋,他犹豫再三,轻手轻脚的走近门边,从门缝里偷窥荀歧是否入眠,若是睡着了 “做什么?”荀歧尽量使得自己的声音低沉冷淡些,她已然知道沈汐的情况了。 可这时她的声音对于沈汐来说,像是在夜空投了一把光亮,云雾里破开一阵大风。 沈汐也尽量让自己显得比较正人君子,认真道:“嗯,我想跟你睡觉。” 荀歧假寐的眼睛蓦然睁开,朦胧散去,眼神透着清明,像是没听清他的话,又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道:“什么?” 沈汐也有些难为情,强自镇定,喃喃道:“我没地方睡。” 啊,算了,她重伤才愈,要不我去马车上凑合吧,刚欲转身就听身后的荀歧淡淡道:“进来吧。” 进,进,进去啊?沈汐四肢僵硬,挪着碎步往前踏去,同手同脚,刚一推门,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她好歹也是个女子脚尖才转,荀歧的声音在背后再度响起,她道:“东洲黄沙遍布,夜里更加寒凉,你身子孱弱,马车受不住。” 待沈汐转身,荀歧早已衣物齐整,她坐在床沿,等待着沈汐的到来,道: “我去睡吧。” 沈汐见状只得立刻奔出门外,拦住门,口中连连道:“怎能叫你吃苦。你睡吧。”转身立即跑去马车上。 荀歧在屋内忽然熄了言语,眼睛望着屋顶,脑海中百转千回,夜不能寐。 渐渐的,沈汐在车上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下意识抱紧双臂,直接倒头躺下,盖了曾薄毯,有些嘟嘟囔囔的道:“还真是越来越冷了。” 待沈汐周身觉得温暖的有些不对劲的时候,他恍然睁开眼睛,眼前有一顶房梁悬于头顶,房梁?? 看样子,自己是在屋内了?屋,屋内!怎么会是屋内!?沈汐转过头惊讶的盯着身旁轻阖着双目的荀歧,无声的质问自己,不会吧,我自己爬上来的?随即难以置信的迅速用被子蒙上了头,羞愤不已。 窗外月光淡淡,正挂树梢,荀歧倏地将双眼睁开,借着月光看着锦被这头鼓起了一个包,那双修长的骨节正拉扯着被角,四下月色朦胧,正是冷的时候,怕他这样容易着凉,无意将被子提了一下,只见旁边的手立即将被角放开,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两人皆不敢有所动静。荀歧渐渐适应了朦胧的月色与黑暗,沈汐的被角渐渐松开散,侧脸微微露了出来,见他终于又再度睡去,她用目光一寸一寸的刻画着他的侧颜,一点一点,心中恍如隔世般的感慨,万幸,这个人此刻鲜活的在自己的身边。 82 卜卦 翌日蒙蒙亮,新日刚起,沈汐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到了床的中间位置,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摸向被褥里,余温绕手,荀歧应该是才走不久吧,他又侧身翻转了一下,浅淡的清冷草香味从被褥中隐隐约约飘出,像是昭示着他一夜好眠的原因。 他内心欢喜,复又拉了拉被角,让自己整个人缩回被褥中,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贪恋着这清草香味,如菊清雅,悠远绵长,一如她的人此刻在怀里一样沈汐在被窝里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蹭到里面还留有余温的地方,梗着脖子,轻轻的将脸贴在那片余温之上,又蹭了蹭,拱了拱,还有些意犹未尽,有些贪心有些鬼使神差般的张开嘴,准备在被褥上留下两排牙印 “你做什么?饿了?” 沈汐“唰”地抬头望见荀歧此刻站在破破烂烂的窗外,窗户淋漓的漏缝像是个嘲讽的笑脸在取笑自己,这漏缝恰好足够看清屋内发生的事情!沈汐瞬间脸热,脸颊烫的像炸了一般,立即掀起被子将自己捂住,我的天啊,丢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想起来。 最终,沈汐还是挪着碎步下了床,一点点的蹭出房门,荀歧只斜斜瞥了他一眼,见他始终磨磨蹭蹭十分不自在的模样,有些无奈,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沉默半晌,沈汐也不知道荀歧有没有多想,但是他是不敢多想一点的,他假意垂首整理了一番衣服,之后扬手阔步,抬起下巴,用鼻孔怼着荀歧,兀自骄傲地道:“把幡拿着,摆摊去。”说罢,自己先提脚溜向小院外,深觉自己一派潇洒风流。 沈汐大步前行了几步又偷偷俯身折回躲在墙角,眼瞅着荀歧留在原地一脸茫然了好一会,似乎转身拿起了幡就要向院外走来,他一拍脑门,啊呀,呸呸呸,忘记她是女子了嘛!怎么能叫她去拿东西!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将那幡拿过来,抬眼,荀歧已经在自己面前站定。 沈汐暗自羞怒,将她手里的幡一把夺过,夹在怀下,恶狠狠地瞪着她,憋出一句,道:“往哪儿走!” 荀歧随意抬了抬手,指指右边,沈汐便头也不回,昂首大步的向右走去,她嘴角微扯,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这副模样,竟然有几分,可爱? 东洲境内总是刮着很大的风沙,可能是这里早就被遗弃有很大的原因,没有什么遮挡物,一路走来,原本的中心城好歹还伫立着不高不矮的破烂城墙,勉强可以将风沙稍稍以作遮挡,沈汐想,昨日见的那些面纱恐怕就是为了遮挡风沙的吧 今日在城中一路前行,有些平静,不似昨日繁华,城里居然还有勉强种植的几棵绿植,十分纤细羸弱,也看不出来它们本来的颜色,都有些灰漆漆的,落满了黄沙灰尘,偶有几棵看着很是有些年头的大树,树干上也都是一样的晦暗无色,看不出一点光泽和颜色,毫无生气。 这东洲整个入眼就是毫无生气。 沈汐走近一棵稍稍茂密的大树,在树干上抹了一把,手心一把厚厚的积灰,用嘴吹吹,还有沉淀的积灰,这灰简单的风吹都带不走的重量啊,看来,必须得要用点劲才能擦干净。 “风来。”沈汐默念。 瞬间一阵大风指对着这大树使劲的刮着,树干像是被人往一边推着,差一点就要翻过去,这树上的树叶依旧繁华,偶有几片树叶被大风挽留了下来,随着风吹向了远方。 荀歧一旁冷眼旁观着,这树,有些奇怪,居然没有落几把叶子,如此荒凉之处,这样大的风,应当能将它连根吹走才是。 “暴雨,落。” 肉眼可见的倾盆大雨直立悬于树顶开始不停的冲刷,原本灰扑扑的大树渐渐变成了深墨色,再渐渐的竟是出了墨绿色,紧接着已经不能用冲刷来形容,应当说是洗涤,洗出了枝桠的黑褐色,树叶的墨绿,翠绿,慢慢呈现绿树的树叶颜色层次。 这树竟是如此的翠色! 沈汐拍拍满身新鲜雨水的大树,不管地上的泥泞,踩在泥泞上靠近树干,手触之下,喃喃自语道:“什么树可以在黄沙地里生存呢?” 荀歧怔愣道:“你说什么?” 沈汐摇摇头,心中一阵感慨,道:“突然觉得,无论什么样的生命总是能够找到出路,一切的蓬勃生机都是对未来的渴望” 荀歧扯扯沈汐的衣角,示意沈汐望着这树,道:“你瞧,这树有古怪。” 周围人群中,也早有围观的人,刚开始不知沈汐要做什么,只见他似乎能够不使用灵力催动,口中念着什么竟是能够呼风唤雨,随后发现这男子呼风唤雨只是为了给树洗澡,还对着树喃喃自语,都窃窃私语着这男子虽是厉害,却有些疯傻,十分惋惜众人连连讨论之时,发现眼前这树明明已经没有在下雨冲刷了,树干上却奇异的开始流下清水,一滴一滴,接连成线,滴落在地。 沈汐轻轻抚摸着这树,依旧口中喃喃道:“是眼泪吗?是因为我认可你吗?” 众人纷纷摇头感慨:这人果真疯魔了 大树显然是不会有回应的,这树并没有妖的气息,想必还没有修成妖灵,何况东洲的灵气并不足以使一棵树从平凡到启灵。 “哎,你来这里就为了洗树?” “你们看,他们好像是生面孔啊” 人群中终于有人第一个开口询问,就立即有人跟着后面应和着:“是呀,你没事来东城洗树?你知不知道东城可进不可出的?你是不是傻?” “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 “有这么好笑吗?大家都出不去,笑屁啊?!想想就郁闷!” “不是,就你郁闷?大家都郁闷啊!城主不是在想办法吗?!” “是呀,城主为破阵想了很多办法了!城主真是设身处地的为我们着想呀!” “是呀,这年头,谁还能如他一般,真正为城中百姓考虑呀,真的是难啊!”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城主请回来一位阵法师呀!” “真的吗?这次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我觉得有些难,你想呀,这都困进来多少阵法师了,据说还有的是什么中州的阵法大家呢!” “是呀,是呀,你看他们一个个都无脸见人,整天蒙着脸,唉,要我说,他越是这样,咱们越是知道他就是那些无能的阵法师。” 讨论许久后,似乎终于有人记起眼前的沈汐两人,纷纷转移话题: “所以说,这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该不会也是个倒霉的阵法师吧?” “要是个阵法师就散了吧,这些阵法师就跟变戏法的一样,变的再好都是假的” “看!居然是卜卦的!”不知谁尖叫了一声,众人默然看着已被挂在树梢的长幡,“卜卦算命”四个字龙飞凤舞,下笔流畅有力。 “好字!” “神经病吧” 任由长幡滚动摇摆,任由四下里的人嘀嘀咕咕,谁也不敢先来试试这卦 沈汐却在这些闲聊中获取了部分信息,以这些人谈论之意来看,昨日城门口的守卫之所以那样的脸色,怕也是知道许进不许出这个说法的,而东城里蒙脸的,也不是因为黄沙之故,而大多是阵法师,是人或妖,而剩下这里剩下的大部分,应当是——怪,也并非所有怪,或人,或妖都甘心待在此处的。 而此刻,面前的这些人对于卜卦都有些嗤之以鼻,毕竟,自己已经不能算个人也不是魂体,未来也不过苟延残喘于世间,过去?过去即便重要,被困于东城内,不得解救,又有何用处。 知道过去未来也不过是苦中作乐,毫无价值可言。 荀歧一身白衣珏珏,面无表情且淡定自若,但内心也有些忐忑,虽是相信沈汐的主意,久久没有“人”愿意踏出第一步,让她觉得是不是应该规划一番再来比较好,沈汐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哗哗摇动签筒,显得十分尽职尽责。 看热闹的怪们也没有离去的,似乎在等,看有没有愿意第一个打头阵的。 “哎,你这卦用什么做卦金呀?”原来是刚刚那个夸了字好的人出声询问。 沈汐见他开口询问,内心欣喜,有戏。 荀歧淡定回应:“用你的执念。” 那人又问道:“你这卦卜什么?” 荀歧道:“什么都能卜。” “若我要卜的就是何时离开东城,而执念也是离开东城呢?”有人状似抬杠一般开口逗趣道。 许是荀歧一直便是冷脸,她的冷脸相较于沈汐的骤然变脸没什么震慑作用,只见沈汐微抬下颚,冷笑两声,斜着眼不可一世的道:“若信,便可一试,若不信,就莫要扰我清净,这摊,我只有三日,每日十卦,多一卦也不会瞧一眼。” 众人听此话一阵怔愣无言,又开始四下里嘀嘀咕咕,纷纷然议论着,这人说离开东城都行啊? 荀歧眼角微觑着沈汐,这人,信口胡诌,我明明说的是将这里的鬼怪妖怪都送走,也不知他心里琢磨什么呢? “就冲这字,我来听先生一卦。”还是那人一马当先,随手一翻,找了个树墩坐了下来。 荀歧也不说话,用眼神示意沈汐,沈汐将手里一直倒腾的签筒递给那人,那人接过签筒,也跟着随手一摇,“哐当”,一根竹签掉落在地,还未将竹签捡起,就听荀歧道:“别捡了。你的过去未来都不必算,你走吧。”别捡了,自然是对沈汐说的,后一句 沈汐一听这话,僵立在原地,啊?什么?你上来就叫人走,这不是坏招牌吗?可眼下这会这么多人都看着,只得先统一口径,他偷偷恶狠狠的瞪了荀歧毫无波澜的冰霜面瘫脸一眼,转而对那人坚定的道: “请回。” 人群一阵嘘声,纷纷起哄道:“嚯,不会算就这么打发呀?” “是不是不会算啊?” “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吧?好歹人家给你开张了呢。” “” 被荀歧拒算的那人涵养还算不错,并没有跟着起哄嗤笑,只有礼的询问道:“既是坐下,便算是客,既是不必算,想必先生是观颜后,心中也有了成算,还请先生直言。”其实这人也算好心,大抵真的是喜爱荀歧的字,又或者觉得荀歧应当瞧不出什么,这番话也算解围,大意就是告知群众,这先生说不必算也是算了,一眼就看出问题了,但是为了我的一些隐晦之事,似乎并不打算说,但是我觉得没事,先生你随意说吧。 荀歧眼都不抬,道:“长恨骨,眉逆印窄,颧高耳小,”更是吐出犀利薄情的四个字,道:“早亡之相。” 不过,沈汐听的云里雾里也不甚明白,只是不明白也不是很要紧,就是—— 前面说说就罢了,这四个字,照你这么说,这东城内谁不是早亡之相啊?我的心啊,扑嗵嗵跳个不停,好怕这些人群起而攻之。 那人依旧很有风度,脸色偏白,瞧着像强行止住身上的颤抖,屏息一刻后,颇为冷静的说道:“谢先生解惑。” 沈汐注意到荀歧的手指轻轻捻了几下,冷然道:“你如今的选择是对的,还望珍重。” 那人看了一眼荀歧,步履变得十分沉重,缓缓离开人群,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人,趁着这些人还未回神,沈汐继续吆喝道:“签文不必看就已经知道前因后果,还有谁想一试?” 说话间,沈汐瞥了眼握在手里的签文:“抱薪求火大皆燃,烧遍三千亦复燃,若问荣华并出入,不如收拾枉劳心。” 下签。 但不是无解。 为何? 荀歧只眈了沈汐一眼,不作声。 这时,一位女子不知何时已然坐下,冷傲却有礼地道:“请教先生。” 83 活着? 那女子瞧着清冷婉约,却眉头紧皱,哪怕是坐着一方破旧的木墩都显得生辉熠熠,不减她半分气度。 沉默半晌,沈汐上前问道:“姑娘想问些什么?” 那女子却抬眸,直视沈汐双眼,眉眼冷若冰霜,面色清淡说出的话也有些噎人,道:“你不是会算吗?那就算算我要问什么。” 这话一出,沈汐才算真的打量起面前这名女子,见这女子身着一件冰蓝色的绸裙,清丽胜仙,浑身上下却透露着缕缕漠然,黑发如丝垂下,一只玉簪将部分黑发轻挽,显然是个未出阁的闺阁姑娘家妆扮,玉簪上垂着细细的流苏小链,说话时也不见一丝晃动,可见她家教也是极好,坐定不动时,那玉簪上的小链依旧如雨意缥缈,闪耀双眼,恬静中透着奢华。 沈汐将竹签递向那名清丽女子。 荀歧打断道:“不必了,姑娘写个字吧。” 那女子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荀歧,并未起身,只是脚下微动,丝绸料子随她的动作缓缓颤动,道:“好了。” 沈汐定睛一看,这女子只用脚划了一横,勉强算个“一”字。 这女的,来找茬的吗? 荀歧淡淡道:“我若解了,你要付卦金。” 果然,那女子脸色微变,朱唇轻启道:“方才那位,并没有付卦金。” 荀歧道:“他还有未了之事,你没有。” 那女子脸色恢复如初,冷冷地道:“你怎知我没有?” 卦金则是以执念相交,而怪重生的条件便是执念,若是执念消失,自然也会消散,荀歧如此说,难道刚刚那个人并不是怪?而面前这女子的的确确是怪,更是以执念存在,所以荀歧才会如此说? 沈汐此时还分不清怪与普通人的区别。 荀歧不理,还是说道:“我若解了,你就要付卦金。”转脸又对沈汐道:“你来说。” 沈汐明白荀歧是想用他的言灵与人定下契约,他便将方才的话对女子重复了一遍,女子却置若罔闻,坚持道:“你先解了再说。” 沈汐见这女子颇有些固执,冥顽不灵,道:“你可想过,或许,我解的就是你的执念?” 那女子面色不若先前冷漠冰冷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犹豫,复又坚定道:“还是先解”。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开始闲不住了: “哎,我们是不是得看你们僵持这一整天呀?” 接着陆续跟在后面起哄得也都纷纷开口: “要不咱们今儿不走了,看谁能犟过谁吧” “哈哈哈,那肯定我们看热闹的行呀,我们又没事做” “哈哈哈哈,有理有理,就是夜晚风沙有些大,这两位先生一天十卦怕是完不成还得连夜吹风,谁给送个披风?” “” 这些看热闹的人还很是唯恐天下不乱,既然这样,也不用双方订约了,就我单方面束约吧,沈汐琢磨了一下用词,道:“此卦若成,询卦之人必得放下执念,魂消天地,若不愿放下执念,则日日受雷电穿心之苦,日赴死夜复生。”这不仅仅是束约了,这是咒。 沈汐放下手,笑眯眯道:“成了。” “哇!这真的假的?!”一众人听得此言,都被沈汐的话唬了一跳,虽然第一卦人家没有否认,证明这两人还是有点东西的,但是对这弱女子说这么狠的话,还威胁人,怎么看这两个人都像个骗子啊?也太匪夷所思了。 那女子闻言却面不改色,嘴角微扯,冷笑道:“若天下人都如你一般,说两句话就能让我日赴死夜复生,我早就魂归天地了,不会如此不人不鬼的活着。” 闻言,沈汐一时怔愣不知该说什么,内心有些颤动,有些落寞,有些喃喃自语,又带着些问询的模样,道:“这样活着不好吗?这不也是活着的一种么?” “哈哈哈”人群里传来爆发性的笑声,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看样子他觉得这样活着很好呢?” 人群里的笑声越来越激昂,有人捧腹大笑,有人抿嘴偷笑,微笑的,淡笑的,讥笑的,憨笑的,苦笑的,一幕幕一张张笑脸,在沈汐的面前来回转动,竟是止不下来,一阵阵笑声使人震耳晕眩,那女子拿着帕子轻点眼角因大笑而出的泪渍,道:“所以,我为什么活呢?” 为什么活? 沈汐痴痴的道:“你为什么活,你进神祗祈愿时不知道吗?”若是心中无念,怎么会以念力转化为怪?这难道不是自己求得吗?怎么如今又说自己不人不鬼得活着? 那女子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模样,言语讽刺道:“等先生何时依靠执念而活,却拿执念毫无办法的时候,再来与我讨论这个吧,”顿了顿,又道:“既然你说约成,那好,若卦后,我还未能放下执念,要我日赴死夜复生,我便应你,就当给我这单调的生活增加几分乐趣。” 不知谁道了一声,“姑娘好气魄!”紧接着不少人附和:“不错!好气魄!”“好胆量!”“” 沈汐闻言慢条斯理的将签筒抱在怀里,方才失魂的模样早已不见,此刻是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手下无意识的拨弄着签筒内的竹签,实则内心不屑:明明是为你好,为难我半天还谈气魄!真是个倔强的丫头!有你哭的时候! 原本荀歧一直垂目无言,听得沈汐如此想法,抬眸望了他一眼,沈汐见状,也一本正经的偷偷冲她眨了眨眼。 荀歧确定道:“便测此字了?” 那女子直视荀歧,不言不语。 荀歧颔首,静视地上划出的“一”字,缓缓道:“一若为数词,一也者,万物之本也,姑娘生于钟鸣鼎盛,权力通天之家,且为家中独女,独受万千宠爱为一身。” 那女子神色不变,仿佛荀歧说事十分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荀歧道:“偏偏姑娘随意一脚,一人一境一面,一见一眼一心,一去一生,一如你现在此刻。” 众人被这一来一去的绕的有些头昏,那女子却倏地脸色大变,原本还保持着镇定,也就眨眼的功夫,她突然对着荀歧的方向跪好,对着荀歧拱手道:“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沈汐嘴角微扯,眼露得意。 荀歧瞥了一眼沈汐,接着对那女子道:“你想如何?” 那女子狠戾道:“我要那一人不复此间。” 荀歧道:“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女子满脸不可置信,双手紧握着绸裙,指尖充血泛白,骨节分明可见,在某刻又倏然放开,绸裙因紧握留痕,不复来时平整,一如这女子此刻心境一般,她无力的跌落瘫软在地,原本极为整体服帖的黑发也随着她此时的动作,在肩后散乱飞扬着,玉簪上原本平静毫无一丝晃动的流苏小链,也和黑发绞缠在一起,那女子脸上的冰冷之意愈来愈强烈,她咬牙切齿道:“还望先生告知缘由。” 荀歧没说话。 那女子跪地直挺,连磕三下后,极为规范端正的行礼,道:“望先生告知缘由。” 毫不在乎周围的人对她这番那番的指指点点。 沈汐见她额头磕的血迹斑斓,面露于心不忍,荀歧瞧了他一眼,极轻的叹了一声,对那女子道:“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那女子睁大了双眼,僵在原地,她颤颤巍巍的起身,默默的离去,如行尸走肉一般,人群见状自动分流出一道路径,那女子失魂落魄的走过,沈汐瞧着,那背影格外的苍凉,让人看着十分的同情。 荀歧道:“这里的人,谁没点故事,不必如此,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想通而已。” 沈汐回过神,道:“所以,她那个‘一’什么意思?”他稍稍抬眸,见周围的人也都伸长耳朵等着荀歧的解释。 荀歧道:“她伸脚便是一个‘一’,此字看着简单,却气势有余,她是名女子,那么不可能是帝王将相,一者为王,一人之下都解释不通,但也说明,她家境极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有人插嘴道:“这一个字你能看出家境,也许是从她身上的绸衣或者珠翠看出来的,不奇怪,我们就是很好奇,你后面那一番话作何解释?” “对呀,”“是呀,”“先生,你说说看。”“” 不知是不是之前起头夸那女子的人,还是有其他熟识她的人将她认了出来,大声尖叫道:“那不是中洲前朝的长公主殿下吗?据有传言称,她有心仪之人,只不过那人另取他人,她便一直云英未嫁,后说不堪流言自尽而亡,死时不过而立之年。” “难道这位先生那句话的意思是” “在一个地方遇到某个人一面,只见一眼便倾心,但是对方离开了只剩她一人形单影只孤此一生?” “这这样啊” 众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又有好事者问道:“既如此,长公主可还会留在东城?难道长公主的执念就是那名男子?可这不过是个单相思啊!” “或者,那名男子早就死了,只是长公主不想相信?” “”众人议论纷纷,荀歧却并不打算解答,沈汐也一脸思考的模样,没有继续吆喝算卦,众人见这二人如此安静,也都屏气凝神,不一会,只见沈汐走到荀歧的面前,众人无声的退后一大步,心道,这人面色为何如此难看?但也都屏息静静围观,只听沈汐质问道: “你这么会算,你怎么没有算到小三在哪里?!”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茫然不解的,还有人悄悄咬耳朵:“小三就是破坏正房感情的没有过明路的姬妾。” “哦,原来如此,但这二位都是男子呀?!” 沈汐也听到此说法,莫名回头问道:“小三还有这个意思啊?” 众人点头如捣蒜。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沈汐甩开思绪,纳闷地道:“你为何不推算一下小三的位置?” 荀歧将沈汐怀里的签筒拿过来,握在手里,对沈汐的间歇性跳跃想法视而不见,向众人询问道:“还有哪位需要算卦?”顿了顿,又说沈汐,“躲开。” 有人想上前一步,又见沈汐堵在前面,迈了迈脚又伸了回去,瑟缩在原地。 荀歧无奈道:“卜卦要有载体牵引,方能知前因后果,那女子,因果都是自己,寻人这种要怎么算?” 沈汐这才撇撇嘴,后退至一边,渐渐有人上前要求一解宿怨,有当场感谢消散的,也有如前两个一般需要自我想通,落寞而去的。 两人在卜了第十位之后,收起长幡向昨日住的小院走去,那棵碧绿的大树微微的无风自动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沈汐踢踏踢踏的走在路上,无意道:“哎,白日里,那长公主是怎么一回事啊?” 荀歧淡淡道:“说起来,这人也是与你有几分干系,不过,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与你有几分干系。” “”怎会与我有什么干系哦,难不成是我鼓励她变成怪的? 荀歧又道:“差不多,当时她与那人一见钟情,两人迫于政治原因不能在一起,男子迫于无奈另娶他人,在外人看来婚姻美满育有儿女,而她又是长公主,也是颇有消息来源,你曾在中洲出现过,她在某处知晓你与竹七的对话,你二人当时还兴高采烈的说是东洲的神祗被你用言灵祝词加持,以后若是进去许下祈愿,死后的新魂能够坚定信念,也可以以另一番姿态活着,此乃解救天下万生之举。” 沈汐乍舌,道:“我这样说过。” 荀歧一个眼神望向他不明而喻。 沈汐难以置信道:“然后他们相约去东洲祈愿,自杀了?” 荀歧点点头,道:“女子生来一般较为偏执,当时就成了怪,而她不老不死的模样,中洲皇室也不能容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便只得在东洲生存。” “那与她相约的男子呢?” 荀歧道:“死了,恐怕早已经转世了。” 沈汐道:“这算是负心汉吗?”不至于吧? 一声冰凉的声音传来:“这难道不算吗?!”原来是长公主,她愤愤不平道:“他待我之心比不上我待他之意,所以才无法凭借执念存活于世间,他难道不是吗?不算是个负心薄性之人吗?” 沈汐笑笑,道:“他是负心,但是他负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他的发妻!论起来,或许在临死的那一刻,他的愧疚大于对你的爱情的信念,他自杀了,却因为内心的矛盾没有足够的信念使自己催生为怪。” “而你呢,你从头至尾就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吧,如果我没猜错,自杀应当也是你提议的,他已娶了娇妻,既然肯遵从父母之命娶了娇妻,那必定是尊重父母之人,懂礼孝义,又怎会将父母抛下去赴死?也或许真的爱你有几分,又或许怕若你复生为怪,会连累他的家人,所以他内心的愧疚大于对你的爱,他爱你,他也爱他的家庭,更或者,内心有愧于发妻,你却从未体谅过他,爱是包容也是尊重。” 夜幕晚凉,看不清长公主此刻的模样,只是趁她怔愣在原地的时候,沈汐拉着荀歧的手就跑,催促道:“快走快走,这一定是个疯女人。” 终于回到了小院,沈汐这才想到两人昨晚的尴尬处境,似乎,又要同床共枕了?对了,昨日,我究竟是怎么爬上的床呢?沈汐正在思绪飘摇的时刻,只听荀歧一声喝斥,道: “谁!” 84 惊厥 两人四下查看,并没有什么人出现。 此时月光下的斑驳光影深深浅浅,树影婆娑,偶有微风徐徐,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黯淡的黑色。 沈汐扯着荀歧的袖口,荀歧却依旧护卫的姿态,他刚想说是不是白日里太累了,她出现幻觉,却顺着她呵斥的方向望去,一道黑影在地上拉的长长的,像是有人站在那里的身影被月光拉长,荀歧缓缓向前,质问道:“谁?“ 哪知,荀歧刚立定那一步,一阵大风竟是平地而起,迎向两人面门,使两人眼前一阵模糊,下意识将眼睛闭上,当风呼啸而过时,沈汐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了谁的拥抱中,耳边飘过轻柔声响: “暮清哥哥,许久不见多谢你。” 若是竹七在这,这样的乍然一声,定会被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当骤然风停的时候,沈汐愕然问道:“若汲,你听到了吗?” 荀歧原本就被沈汐扯着袖子,听到这话,立即反手将沈汐护在怀中,警惕道:“你听到什么了?” 沈汐脸有点红,幸好昏暗无光不易看清他的脸色,他摇摇头,道:“也没什么”甘遂,是你吗?他却忽然发觉脸上有些凉意,反手擦拭而过,脸颊竟是有水珠滴落。 他立即推开荀歧的手,向方才人影的地方跑去,荀歧被他这莫名的举动吓了一跳,刚要跟上。 沈汐喝止道:“你别过来!” 荀歧见他厉声喝止,犹疑的脚步迈了迈又收了回去,站在原地见沈汐在黑暗处来回翻找着什么,她沉吟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清清嗓音,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好像听到有人对我说许久不见,可你好像没听见”沈汐失落道。 这会周遭彻底无风,朦胧的晦暗也有些散去,露出浅浅月色,沈汐小心翼翼的挪挪步子,仔细找过之后,确信原本那条长长的黑影彻底消失不见了,他方才道:“走,走吧。” 荀歧显然也发现了那黑影消失了,点点头,依旧下意识的走在沈汐身后,以防有变,她想想,便轻轻将沈汐的手握在手里,方才那样的喝止忽然让她很担心。 沈汐有些紧绷焦虑的情绪慢慢被荀歧手心的温度抚平,察觉方才自己有些失态,他道:“对不住” 荀歧摇摇头,道:“无碍。” 重新露出的皎洁月色在两人肩上洒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柔和美,最终两人站定在屋外,沈汐看着这门板有些惴惴不安,道:“你先进去睡?我,我睡马车上就好。” 荀歧拉着沈汐的手并没有松开,想想便推开门,道:“不必如此,一起和衣睡便是。” 沈汐莫名的红了脸,道:“可以吗?” 荀歧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见沈汐绝口不提方才听到的是谁的声音,遂一直牵着他的手,心中隐隐也不想放开。 沈汐和衣与荀歧睡在一个被窝里,躺下之后便开始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慢慢的他觉得被窝里的温度不断升高,自己像是一锅热水上的青蛙,都快要熟了,脸颊愈发烫,原本在被下的两只手悄悄索索的放到了被面上来,手指间刚一接触到空气,一股子凉意让他觉得稍稍减轻了一些闷热。 荀歧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沈汐耳边响起:“夜间寒凉,放进去比较好。” 沈汐依言将手又老老实实重新放进被窝,想想,侧身偷偷的观察着荀歧,她的侧颜肌肤在月光下看更是晶莹如玉,人平躺在床榻上,脖颈处光滑雪白自然弧度,她睡觉时也十分赏心悦目。 “怎么了?”荀歧虽然闭目却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出声。 沈汐僵了几秒,默默转回头,不知作何感想,片刻,又转过头凝视着荀歧,道:“我方才,听到甘遂的声音了。” 荀歧身子一僵,微微偏了偏脸颊,依旧没有睁眼,淡淡道:“嗯。”又道,“你怎知是她?” 沈汐苦恼,道:“她还像以前一般唤我,而且她的声音,我忘不掉。” 忘不掉啊荀歧侧过脸去,那月光挥洒脸上,竟是有种奇异的光泽,她缓缓睁开眼,目光似乎凝滞在某一个点,喉间微涩,口中仍旧淡声道:“忘不掉,就,不忘吧。” 许是月色较为安静,沈汐也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有察觉荀歧的异常,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稍作犹豫,道:“我怎么能忘?我时常想,我的梦境是不是与现实有什么因果关系,如果当时她没有跳进阵心,那前世的我总之,是不是她就不会疯魔对了,东洲的阵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原来,是自责。 虽然只有浅薄的月光,沈汐问这问题时侧脸望着荀歧,他发现她也在望着自己,她看向自己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自己看不懂的情绪和亮光,又在一瞬间熄灭,接着就像是所有的语言都化作嘴边的叹息,她轻声道:“启南冥洲的阵。” 沈汐不解道:“什么阵需要以生魂启阵?” “轮回阵。” 沈汐“噌”地一下坐了起来,道:“轮回?谁要轮回?” 荀歧淡淡道:“当时不知,现下想想,应当是那轮回蛊古女吧。” 若是想跟随生魂伺机进入轮回,结束这样的日子,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沈汐迟疑道:“阵启了?” 荀歧不自在的道:“那阵、被我绞杀了。” 哦,对,今生我是引魂,前世她是绞杀的,沈汐没吭声,只静静的望着荀歧的侧颜。 荀歧见状,自知心虚,但还是决意现下手为强,故意幽幽道:“若你不安心睡觉,就去车里吧。” 沈汐连忙将头转回,双手放于身侧,四方端正的躺好。 荀歧微扯嘴角,还不待她真的入眠,忽然又听到沈汐的声音,他奇道:“白天那男子是什么人?” 荀歧蹙眉,道:“向阴气借命之人罢了。” 沈汐转头,道:“我想知道。” 忽然身旁的荀歧呼吸均匀,装作浅眠的样子。 沈汐想,一般这副态度,想必是与我有关了,莫非是仇家?不像啊?情敌?也不是,我没什么花边新闻啊。 荀歧的眼睑轻微颤动了几下。 一道长长的黑影,贴着窗户缝隙一点一点透析到屋内,像是有人将一张长长的黑色纸片沿着窗户缝里塞了进来,屋内毫无声响,只能在地面看到一条拉长的黑影,那身影渐渐靠近沈汐,道: “暮清哥哥,是不是将你吓到了?嘻嘻。”一道温柔的声音乍然响起,萦绕在沈汐的耳边。 甘遂?沈汐着实被吓了一跳,立即起身,却看不见任何身影,下意识的握紧了褥子。 荀歧察觉沈汐身体的紧绷,不动声色,在被窝里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沈汐也反手握住了荀歧的手,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那声音柔和又带着怀念,道:“那时一别,已许久不见。不过托你之福啦,暮清哥哥,我很快就可以醒了。” “啪嗒,”沈汐的脸上感受到了类似水滴的滴落,道:“你哭了?” 荀歧一惊,知晓他恐怕是在与甘遂说话,又怕这姑娘不喜自己,只得继续闭目装睡。 甘遂开心地道:“说起来,如果暮清哥哥没有将我留在言灵树下的那一魂一魄带在身边,又被吸引进阵心扣在东洲,我恐怕得一直失智啦” “可是,当初我若是不带你去东洲,你也不会跳进阵心”沈汐还来不及说剩下的话,那黑影立即打断他的话,道: “并不是哦,我原本就没有形态,灵力尚可时,你见我是何形态我就是什么形态罢了。不过,你给了我姓名,让我真正成为时间的存在,使我从未知到有知,不然我只是客观存在。” “我给与的?”沈汐道出了自己的困惑,不解道:“世间万物皆有形,为何你没有形态?” 甘遂轻笑,沈汐觉得看到了甘遂翘着脚,笑嘻嘻的模样,她道:“暮清哥哥,你没有发现吗?言灵都是借助万物去发挥灵力的,例如你说,风来,借助的是风神的力量,雨落,则是雨神的力量,言灵存在世间,却没有具体的神象,也没有固定的神体,树形只是他觉得方便的一个形态,说存在,也不存在,所以,我也是,”她渐渐落寞的语气使得沈汐内心有如蚂蚁噬咬难安:“不过,你懂得言灵的力量,也给予了我信仰之力,嘻嘻,多好。” 多好?沈汐不明白她觉得哪里好,他想想,不解道:“风雨也有神灵吗?” 甘遂道:“有的,不过都与言灵一样,风神化为万物之间,雨神静躺湖泊之中,言灵则附身于言语文字之中,世间有灵之物甚多,不仅仅只有你们几位洲神的。” 沈汐点点头,道:“我懂了。” 甘遂的黑影渐渐模糊散去,她道:“暮清哥哥,我回去了,你也快点回来吧。” 沈汐道:“好,我一定早些回去。” 直到那团黑影彻底不见。 因为洲陆子民对万物不曾有信仰,对神灵无所敬畏,所以许多天地之间的自然灵气幻化而成的神灵还静静栖息在某一处,等待着被唤醒。 沈汐不语,片刻后坚定道:“我一定,会让这世间的人,看到世间的美好,感受万物的生命,明白什么是善言,什么是恶言,这五洲终归会如我的西洲一般,对神主开始信任,对神灵敬畏,热爱信奉自己的生活。” 可转眼,沈汐却失落,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甘遂的泪像是滴落在了他的心间,沉重而难过,霎时间回过神,却发现,荀歧的脸悬在自己的眼前,只差毫厘,他失声大叫道:“啊啊啊啊啊!” 荀歧这才退后直立坐起,抱手淡声道:“醒了?”被褥半搭在她身上,看样子已经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了。 沈汐倒抽一口气,问道:“我怎么了?” 荀歧上下打量他一眼,口气淡淡道:“似乎是梦魇了。” 沈汐又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道:“我刚刚没有睡觉呀!?”他有些震惊的抓住荀歧的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着,摊开荀歧的手心,给她看,道:“你看,你看,看到没,这滴水,还是泪,就这样滴落在我脸上我,我在和甘遂说话哦,对了,你,之前还握住了我的手,是不是?” 见沈汐颠三倒四说话不清,荀歧懒懒道:“是泪。” 沈汐点头,猛地道:“对,是泪,哦,不,”他猛然惊悟,扭头看向荀歧,惊道:“你怎么知道是泪?” 月光下,荀歧神色依旧淡淡道:“你自己流的,”又轻声道,“我确实握住你的手了,是你哭的太厉害了。” 沈汐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你不信摸摸另一边脸颊?” 他一把摸向另一边,脸上果然都是水渍,还是难以置信,结巴道:“都是,我的?我哭的?” “是你。” 沈汐见荀歧说的笃定,心里一阵疑惑,月光透过窗户缝隙洒下一道淡白色的光,缝隙外似乎还有一团黑影模糊不清,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一时惊厥竟昏了过去。 荀歧:“”吓晕了?她一边想着,一边眼角也瞥向那道缝隙,方才明明觉得好像有灵力波动,却又似乎没有。 “你太坏了!将暮清哥哥吓晕了!”那团黑影跳了出来。 荀歧闭上眼睛,直接躺下,半晌道:“彼此彼此,你若不想吓他,方才就该自己站出来。” 黑影模模糊糊地晃着,她道:“我给你道歉,当时是我不好,说出你女儿家的身份。” 荀歧冷冷地道:“无事。”她望了望身边的人,别人说破,也好过我自己跑去对他说我是女儿身。 “那你的绢布可以离开东城吗?我想附身在这上面离开,我要回去。” 荀歧缓缓点头,道:“我立刻传,你走吧。”语气里迫不及待。 切,甘遂对着荀歧做了个鬼脸,缓缓消散离开。 院外,皎洁月光照耀着风沙弥漫的东城,时间静静的流淌,一切在月光下静谧而幽美。 85 祭奠的意义 翌日的清晨也如昨日一般,被窝里还留有余热,荀歧便已经不在床上,沈汐躺在床上想着昨夜的事,心中惴惴不安,莫非自己真的是梦魇了?甘遂并没有来找我?只是我心怀愧疚? 窗外隐隐传来荀歧的声音: “既如此,你我两不相欠” 她在东洲也有相识的人?沈汐偷摸躲在窗户缝隙下,想窥探一下荀歧在与谁说话,刚刚靠近,才扒开缝隙,缝隙里竟有一只眼睛忽然出现,猝不及防将他吓了一跳,待离远些看,原来是荀歧的淡色瞳孔。 “做什么?”荀歧隔着窗户问道。 沈汐丝毫不见被抓住偷窥的心虚,反问道:“你和谁说话?” 荀歧瞥了他一眼,转过身便去拿马车上的长幡,刚好在一个死角,她的身影消失在沈汐的眼前,他连忙推开窗户,见她手里握着昨日的长幡,连忙起身跳下床去,还来不及穿好鞋子,只得边踢踏着鞋边跳出门外,向着荀歧招手,急道:“等等我!” 两人顺着昨日的路径一路前行,却找不到昨日的大树,沈汐喃喃道:“奇了怪了?我们走错路了吗?” 不远处还有昨日的木墩,没错啊。 荀歧只冷眼旁观。 沈汐二人身后早已汇聚一堆人群跟着,见他二人往前,便匆匆跟着往前,后退,则急忙让开道路。 众人见沈汐在原地不停徘徊,有一热络人,积极上前问道:“敢问先生是否在找昨日那棵大树?” 沈汐道:“是呀,我快要走到路的尽头了,也没见到那棵树,莫非我走错了?” 那人道:“那树原本就是时见时不见的,恐是今日恰巧不见罢了。” 沈汐奇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那人哑然片刻,道:“先生难道不觉得我们更奇怪一些吗?” 荀歧微扯嘴角,似笑非笑。 沈汐一听,也是,这树,要么是本身特质所致,要么便是已经开启了妖灵,按理说这里没有足够的纯灵力使妖灵开启,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样想着,他居然又放下心来,丝毫没有往昨夜的事情上联想,随后他找了棵稍细些的树,想将长幡挂上,连番垫了几次脚,就是够不着最低的树杈,才一回头,刚刚那热络人刚要向前充作狗腿接过长幡帮忙挂上树梢去,哪知荀歧不发一言从二人中抄过长幡在手一跃而上 咋回事?就是我偷窥了一下?我怎么觉得她有些低火呢?沈汐觉得自己不明不白的收到了荀歧的气氛莫名攻击,这是怎么回事? 荀歧一顿,抬眸望向那人,道:“算什么?” 那人搓搓手,巴结讨好道:“啥也不算,就想离开这里。” 沈汐一脸钦佩状,道:“够直接,够坦荡,不似有些人小肚鸡肠,遮遮掩掩”见荀歧望向自己,他的声音渐渐没有骨气的低了下去 荀歧眼眸不再抬起分毫,淡淡吐声道:“我管不着。” 沈汐惊诧不解道:“那你来做什么的?” 荀歧道:“消执念。” 沈汐开始犟嘴道:“人家执念就是离开这里,怎么不该你管?” 荀歧就这样静静的直视着沈汐,不发一言,沈汐被她看的越来越毛,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只见她轻声说道:“东城因你的原因而在的,困人也是你困的,我如何管?” 这话一出,聚集的这一圈人面面相觑,遂即呼啦啦的立即跪下,口中直呼道:“还请先生高抬贵手,诚请放我等归去。”“还请先生收我为徒!”“请先生为我解惑!” 沈汐脑袋嗡的炸开,这,这是什么意思?!他呆滞的看着荀歧,这一瞬间思绪繁杂,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这一圈跪拜叩首的人。 可消息不胫而走,不知谁带头说着封城之人来解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沈汐的四周围全是人,寸步难行,有不停叩首想离开的,有不停叩首希望他收自己为徒的,也有事不关己冷漠旁观的,也有面露担心神色里尽是忧愁的 一旁的荀歧躲在荀歧身后冷冷的坐着,倒是没有人去烦她,毕竟那是一个仅靠冷脸,就能一眼冻死两条街的人,可怜沈汐这边的人愈加的疯狂,三三两两总爱伸手揪着他的裤子,他不断的和跪首的人来回扯力企图保住自己可怜的裤子。 沈汐几次一脸求助的望向身后的荀歧,荀歧就有几次在闭目养神,沈汐无奈,我也好想给你们跪啊!呜呜,若汲发脾气的时候真的好可怕,呜呜。 只是他没有看见,每当他转过去的时候,荀歧都会在背后注视着他,紧蹙着眉头,手中绢布被灵力贯穿,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不知何时她起身站在沈汐身后,出言提示道:“你可以试试用言灵解开束缚。” 沈汐愁眉苦脸,语带失落地道:“我已经试过了。” 荀歧道:“如何?” 沈汐一脸愁苦的指着依旧拽着自己裤脚的那些人,又指指远处的人,显然,一个没少。 荀歧面露意外之色,神色渐渐变得凝重,道:“糟了,我被骗了,他怎么可能知道解法呢?这里本就是你的地方,他怎么可能知道!” 沈汐疑惑,手里仍旧死命的提拉着裤子,不解道:“谁?窗外那人吗?”他见荀歧脸上第一次出现与平常不同的细微表情,像是有些懊恼?他出言安慰道:“无事,我们还是慢慢解了他们的执念便是。” 哪知,荀歧脸色也并未因为沈汐的话减轻半分,手中绢布翻翻飞向了远处,显然要用暴力驱赶人群了。 沈汐想想,忽然清嗓,大声道:“大家静一静,听我一言,这样,知晓自己为何成为怪的,心中有执念的,请在我右手边站立,不知晓的,想离开的,都在我左手边就好。” ——“呼啦啦”,人群终于有了划分,中间还有很多伫立不动的,似乎是在观察情况。 沈汐想想,先对着左手边的人问道:“你们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为今日这般?” 这拨人陆陆续续地点头。 荀歧道:“说谎。” 怪若是没有心中执念,怎么可能会一直存活?早已经自我消亡了! 那人群里有人不服,立即站出来呛声道:“这位先生怕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吧?生时窝窝囊囊,死时不得其所,听说其他洲的人死了后,还可以在南冥洲以鬼族生存或是转世,可我们呢?有几人理睬过我们?我们不像其他几洲有洲神庇佑,我们如果死后不能轮回,又不可在南冥洲居住,还不如像这样成为不生不死的怪物在世间徘徊!” 其余人皆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道:“就是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呀!是呀!” 这群人会是东洲的吗?如果昨天的梦境是真的,如果,甘遂的一魂一魄被困在东洲这些年,实际是在因我回到过去的记忆中将她困在此处那么那些在我的回忆中那些东洲被我引魂的人,是不是也都有一魂一魄还留在此处? 沈汐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曾被困在东洲中心城外的密林里?有一个阵法,会让你们灵力渐渐的消失” 人群中忽然有人指着后面的荀歧,尖叫道:“我想起来了!后面那先生就是当时破阵的那位!” 有人上前几步,仔细观察后道,“对对,就是他!”“他破的阵!”“” 沈汐小声向荀歧问道:“你怎么破的阵?” 荀歧淡淡道:“用你的西洲印,我将灵力灌输其中,强行破阵。” 沈汐顿时明了,荀歧并没有绞杀那些生魂,当时阵法以蛮力破开,洲神印原就有护魂之意,,所以这些生魂不是被绞杀了,而是被西洲印护下之后,趁着荀歧睡着,四下逃窜了,想通此节,他道:“能否请教,当时他都破阵了,你们怎么还” 这话还未说完,沈汐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东洲之人,因着祖龙神之故,认为洲神无甚作用,更有人觉得洲神只是带来灾难的存在,毫无信仰之魂,东洲又无洲神,南冥洲自然也不会来引渡已经超过时辰的生魂,而沈汐当时在回忆里回到当初,篡改了事情原本的发展,引魂只引走了回忆里残存的一魂一魄,导致如今的两魂六魄还在东洲逗留,这些鬼魂怀着一日有一日的愤恨和不平见自己的异状,又见妖怪鬼怪丛生,还以为自己也是怪,他调转话锋,道:“我当初应当曾为诸位引渡过一魂一魄,若是这一刻,诸位还愿意去往南冥洲的,请听我言,但凡人生一世,定然有魂归处,祭奠先人,祭祀神主,是人间信奉,此乃缺一不可,因你等徘徊已久,恐怕是要在南冥洲住上些许年,才能够通过轮回,只得诸位记得善有善行,恶有恶怨,有福享福。” 又有刺头讽刺道:“先生这话,总不能叫我等自己为自己祭奠吧?” 得,找茬得不少,沈汐耐心道:“可托梦于后生晚辈,或转生前见一面,都可,你信才有来世,后代祭祀,才能代代香火传承,不至于忘祖忘本,即便你自己生性凉薄,觉得如此之事毫无意义,也别忘后世,只要能对你的后代产生一点因果,后代之后不至于孤苦无人供奉,终有一日你会得到你要的果。” 后又默念着送往言灵: “若未来世诸众生等,或梦或寐,见诸鬼神乃及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叹、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过去父母、男女弟妹、夫妻眷属、在于恶趣,未得出离,无处希望福力救拔,当告宿世骨肉,使作方便,愿离恶道。普广!汝以神力,遣是眷属,令对诸神前虔诚祷祝,或请人祭祀祷祝三遍或七遍。如是恶道眷属,祷祝毕是遍数,当得解脱;乃至梦寐之中,永不复见。” 果然,不久之后,东洲缓缓的出现了一条模糊的路,路边站着鬼使,微微的向沈汐方向行了礼,然后又目不斜视,等待着魂体一一排队踏上通往奈何桥的路 86 鲤鱼跃龙门 在沈汐和鬼使的等待中,左手边的魂体们亦步亦趋的走向了通往奈何桥的小路,那鬼使低行一礼,正欲转身离开。 沈汐出言叫住,鬼使问道:“西洲神大人还有何事?” 沈汐想到朱华已经离开,人家借自己的君主印还在,原想还予这鬼使,又觉不太妥当,他支吾片刻,转而道:“还请告知郁东殿下,近日将登门拜访。” 鬼使点点头,不再多言,最后一个人魂体通过,那鬼使速速隐没身影,消失不见。 沈汐回首,虽然呼啦啦的走了大半,见自己右手边还有一堆怪,狠不得捂头痛哭,他怒瞪荀歧,道:“你可知我此刻什么感觉?” 荀歧摇摇头。 沈汐叹气道:“有一种你在恭房给我做了一桌满汉全席,吃不下又无可奈何。” “还算恰当。”荀歧点评道,她思考片刻后,直言道:“但如今这局面我也是无辜的。” 沈汐道:“你怎的无辜?” 荀歧道:“这化解心中执念,卜卦算命是你起的头,对吗?” 沈汐道:“没错。” 荀歧道:“如今人多了,你又觉得人多,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这话,难道不是在强词夺理吗?还不待沈汐分辨,已有人急切道:“先生,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这个词,用在这,是不是不大合适?”沈汐迟疑道。 人群中又有人急不可待的插嘴,紧接着道:“先生你可不能卸磨杀驴,这么多可都等着呢!” 这位兄台,你们都是驴啊那厢,荀歧已经将签筒摆好了,他也只得认命坐下来,将后面的人都安抚好,让他们依次排队,随手将第一个签筒递给那人,那人拒绝道:“俺不摇这个,俺要你看面相。“ 沈汐收回签筒,回头看向荀歧,只见她微微点头,沈汐立马道:”可以。“ 那人又道:”俺不要你看,俺自己说。“ 沈汐看了眼荀歧,见她没有反对,接着道:”可以,你说吧。“ 那人顿顿,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道:”你看俺长的如此伟岸不凡,本体会不会是条龙?“ ???沈汐仔细端详面前这人,约莫壮年,可又矮又瘦,有些谢顶,粗粗几缕发丝攒起的发髻松松垮垮地斜在脑后,发簪更是簪不住他的发,随着他说话时,摇摇晃晃,仿佛那人再多说一句,簪子恐怕就得滑落地上,摔个粉碎。 排在那人后面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诧异道:“哎,你这话问多少年了?你这不是卜卦啊呀” 后面也有人嚷嚷起来,纷纷道:“你怎么回事”“你看这先生他是缺心眼还是眼瞎呀?”“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呢?你” 那瘦弱的汉子只紧紧盯着沈汐二人,半分不理会旁人的纷纷扰扰。 我该怎么回答呢?他像龙?我倒觉得他本体像树下断了翅膀的幺蛾子,扑棱扑棱的 这厢沈汐还在纠结,那头荀歧斩钉截铁地道:“会,而且据我观察,是条金龙。” 那人听后,激动万分,观他姿势似乎是想放声大笑,又偏偏要用双手全力捂住自己难以掩饰的喜悦,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那人最终还是前仰后抚,那没捂住的嘴角极端上扬着,抑制不住的咧嘴,沈汐瞅着,嘴角像是要撕裂了一般,高兴的都快挂上眉梢了,可眼角却带着泪。 霎那间,空中传来阵阵龙吟之声,一道电光雷闪向沈汐的方向劈来,那时沈汐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怎么办?”以及,“我要死了??”等乱七八糟的念头,那雷电却在沈汐眼前戛然而止,还来不及惊诧,劈向那汉子,眼前瞬间金光闪耀刺眼,难以睁开,一条金龙缓缓腾空冲天,而刚刚喜极而泣龇牙咧嘴的那汉子已经不见了。 “真的化龙了?” “我的天啊,老癞真的是龙啊?” “这叫啥事啊!这是,咋老癞那口音那也不像啊!” “就是就是。” “”沈汐回首目瞪口呆的望向荀歧,愕然道:“你知道?”又指指天空,难以置信道:“他走了?” 荀歧目视着沈汐,淡淡道:“若是从前的你,自然也会知道。” 我也该知道?沈汐凑近,弯腰对着荀歧的耳边悄悄问道:“他是什么妖?” 荀歧微微一怔,回首望着沈汐的眼睛,须臾,移开视线,轻声道:“还是看不出来吗?” 听着荀歧的语气,沈汐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道:“我应该看出来?” 一边看热闹的却齐齐行礼,有人在其中问道:“还望先生解惑。” 荀歧道:“是个千年道行的鲤鱼。” 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沈汐想想,即便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妖,也是可以推测出的,只是荀歧的眼神是在期盼着什么? 那厢叽叽喳喳探讨起来了。有人还在疑惑,有人解释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没听说过蛟化龙?蛇类先经磨难再加以修行则为蛟,蛟再修行为龙,而鲤鱼一族只需要一跃龙门,就可以化为龙,可并不是跃了龙门就是龙,只不过是有龙族真魂灵气。” 那人不解,继续道:“所以呢?就要问那种违心的问题?” 那人苦笑,道:“你们实不懂妖族的艰辛,妖族大多种类的妖都需要人点化和讨封。” 讨封?这个点化还懂得,又有人道:“莫非是问路人,讨到口头赞赏的意思?” 那人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妖族,尤其是食肉性的妖类化形,都必得讨封。” 沈汐这时也有了好奇心,道:“这是为何?” 那人满脸窘迫,右手裹袖擦了擦额角冷汗,道:“小的也不知,想来是自古有之吧。” 沈汐又道:“草植类妖也需要讨封?” 那人摇头,道:“并不,大多都是天开灵智,天生天养之物。” 奇怪?为何会如此?沈汐心中喃喃,又道,“所以,刚刚那鲤鱼就是在讨封?” 那人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出心中疑虑,道:“其实,照理说,鲤鱼一族讨封问的应当是,他越过龙门之后,天降彩虹,他会随机在路边询问一个有缘人,问他,‘天降彩虹,会不会是有鲤鱼跃龙’?若那人答‘是’,则真龙之气稳定,可腾云为龙,若回‘不是’,则只能是一条拥有真龙之气的鲤鱼。只是,老癞他这些年问的问题都不是这句,他若问这句他问的那句,我们我们以为他是本体是个蛤蟆”那人暗道主要他的形象与龙族不挂钩啊,他挠挠头,掩饰着难为情。 沈汐心中了然,这人要说的一定是,“若他直接说,我们定不会常常以此为取笑”唉。 以那鲤鱼的形象,瘦弱又干瘪,头顶又无几根毛发,他四处问别人自己是否伟岸英俊,只会招来笑柄,几乎没有人回给他肯定答案,但凡他问任何人这句话,一定都会像之前那位仁兄一样出言嘲讽,此时,沈汐的内心也有些煎熬,自己竟然犯了最低级的错误,以貌取人。 荀歧则在一旁低头沉思,妖族需要点化自己是知道的,讨封她望了一眼沈汐,转而想着,幸而今日自己感受到那鲤鱼体内的真龙气息,见沈汐意外的还在沉默,她出言安慰道:“不必如此,他现在已经解开心结了,也化为金龙消散于天地。” 沈汐摆摆手,眉头依旧紧蹙,僵硬的将手里的签筒递给下一位。 “既然已经答应,就择日消散吧,何必苦苦纠结这些年。”说完这一句,沈汐摆摆手,语气里没有什么精神,对着众人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请早!” 待沈汐收幡之时,回头却见荀歧依旧不动如钟,他道:“走吧?” 荀歧只坐着,静静地道:“见你一整日都紧蹙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汐摇摇头,道:“我只是想不通。” “何事?” 沈汐放下手中长幡,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道:“你不觉得,妖族的讨封很像言灵吗?” 见沈汐少有的严肃,荀歧也正襟危坐,问道:“此话怎讲?” 沈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道:“你说,五洲之内真的只有我会言灵术吗?” 荀歧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遂不解道:“你这话何意?” 沈汐道:“妖族的点化我曾在书上看到过,说出的话让生灵开了悟性,那叫点化,可讨封?你不觉得,讨封,更像是,言祝吗?” 荀歧直言:“我对言灵术毫无所知。” 沈汐耐心解释道:“说通俗点,这言灵就是你说出的话,或者你写的一字一句都有着能够影响他人的力量,”他见荀歧依旧不解,顿了顿道:“说白了,就是,我,对某一事物说出的善恶的言语,能够造成这件事的结果,譬如,我要诅咒谁,我说他明日得死,他必然受到我的诅咒,言祝也是如此。” 荀歧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鲤鱼跃龙门更像是言祝?所以鲤鱼问,天降彩虹,是否是有鲤鱼跃龙门,更像是想要对方的肯定祝福?” “是的。”沈汐不解的地方就是在此处,言祝,只有对言灵有敬仰相信语言的力量的人才可以领会,他喃喃道:“这分明就是啊” 荀歧望着他苦恼的脸色,只得道:“这讨封好像是你设的。” 什么?我?沈汐指着自己,惊讶极了。 87 三岁了吗? 沈汐还待再问,荀歧却主动去一旁将长幡拿起,转身准备回小院,哪知还未走几步,她渐渐放慢了脚步,频频侧头,沈汐顾不得问问题,眼下只注意到她的异常,而荀歧因着她每每回头,身后却始终无人,倍感奇特,尽管一如所获,她的步子相较之前,却还是越走越慢。 “你怎么了?”沈汐有些奇怪。 荀歧小心翼翼,轻声道:“有人。” 沈汐“哦”了一声,接着道:“我知道。” 荀歧颔首,道:“你也感觉到了?” 沈汐又“嗯”了一声,道:“我看到了。” 荀歧十分疑惑,掌中绢布就要抽出,忙道:“你在哪儿看到了?”装神弄鬼。 沈汐连忙将荀歧的手拉住,指了指她的身后,她细细环视一圈,毫无异常,转身望着沈汐无声的摇摇头。 哪知,沈汐见状,竟然不走了,只抱臂立于一旁,又用手指了指荀歧身后,复道:“你往低了看。” 荀歧望向自己身后,一个约莫半尺左右稚童,紧紧跟在自己身后,贴的极近,荀歧本身并没有多高,只是防备心较重,听到些许声响,下意识的就往远处隐秘之处看,再加上,这虽说一副稚童模样,却走路稳当不说,魂灵力丝毫没有外泄,步履也极轻,轻到若不是荀歧灵力极高,耳力极佳,恐怕是难以轻易发现这稚童。 沈汐望着这稚童,蹲下来,故意逗弄道:“你有三岁了吗?” “”荀歧望着沈汐眼前的稚童,半晌后道:“你不是怪,你是鬼族之人。” ?嗯?沈汐有些惊愕,后退一步,道:“你不是怪!?” 那稚童神情十分不解,语气傲慢地道:“我何时说过我是怪。” 沈汐更加惊讶,道:“你不是怪,你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稚童的眼神仿佛打量一般,从沈汐身上转向荀歧,随手指了指,道:“我跟的他。” 沈汐:“” 待这一大一小说完了之后,荀歧这才说话,淡声道:“你既早已发现,为何不告诉我他在身后,何况你我刚刚讨论之事怎能被他听见?!” 沈汐辩解道:“我以为他是要找你化解执念” 那稚童打断沈汐,对着荀歧解释道:“言灵并不是谁都可以学会的,所以我知道并无大碍,而且我鬼族之人对那什么破什子言灵,并没有什么兴趣。” 沈汐笑了笑,道:“哟,那你说说看,你们鬼族都对什么感兴趣呀。” 那稚童见沈汐直望着自己,他犹疑着看看荀歧,伸手直指荀歧,道:“——她。” “——?”沈汐扶了扶自己惊掉的下巴,他张了张嘴,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她?是在你感兴趣,还是你们鬼族都感兴趣?”记得上次去南冥洲,那鬼君的态度确实有些莫测。 哪知,荀歧在身侧听闻此话,脸色微变,目露寒光。 那稚童却不答,反倒翻了一眼沈汐,眼神并不如孩童一般天真,而是浓浓的鄙视,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沈汐仍旧在于这稚童一来一往的打着机锋,他弯腰偷偷对那稚童道:“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此话一出,那稚童却更加鄙视的,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沈汐,道:“据说你是她的未婚夫,但我觉得,你配不上她,你们解除婚约吧。” 明明是个小孩模样,说话却老气横秋,这甚至听着有点像是命令式的语气,沈汐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断断续续道:“不是哈哈哈你懂什么叫婚约吗?笑死我了,谁家的小毛孩丢了呀” 那幼童竟是毫无羞恼怒意,只静静直视沈汐,忽然手成爪状,脚下一蹬,飞跃腾起,扑向沈汐面门,他躲避不及,眼见幼童指尖将将划及沈汐的颈脖,荀歧一把抓住那幼童的后领用力一扯,幼童在空中一个滚翻——被绢布瞬间缠身,荀歧伸手提着那孩子的脚踝往下一拽,“啪”地一巴掌上去,稚童脸颊立刻红肿了一片,嘴角也出了血迹,之后被荀歧像拎个小鸡似的拎在手里,因着绢布缠绕的是着孩子的全身,那孩子折腾半天无法,只能半吊着。 沈汐见状,求情道:“是不是下手太狠了这还是个孩子” 荀歧道:“忍他许久了。” “啊?哈哈哈嘶”沈汐用手摸了摸颈脖处,摊开一望,手心点点血迹,荀歧定睛望去,他的脖颈处竟是划开一道血痕! 见荀歧手中绢布已然成刀状,沈汐立马将她的手按下,这还是个孩子,算了算了。 “不过你小小年纪够狠的啊!”沈汐摸着脖颈,感慨道,“你刚刚不会是想弄死我吧?” 因着被荀歧倒提着,不知是觉着羞愤,还是血气逆流,那孩子满脸通红,倒也十分识时务,并不奋力挣扎也不求就,但这小嘴还是不饶人,尖酸道:“你就是个废物,在女子的保护下” 沈汐不与他计较,但这时也听出味儿来,道:“你们鬼族知道她是女子之身?” 这次不用孩童说话,荀歧便出声为他解惑道:“男子阳气,女子属阴,鬼族之人凭气便可知我性别。” 沈汐点点头,遂即立马觉得自己猜到了重点,道:“这小鬼说鬼族对你都感兴趣,莫非,你的阴气有什么不同,他们在琢磨什么?” “”荀歧已经习惯沈汐这样没头没尾的天马行空般的乱扯,但是显然身边有个孩子不是这么想,骂道: “你胡说八道!败坏我鬼族名声,我一会下来要你好看!” 沈汐耸了耸肩,两手一摊,他实在不知道这孩子对自己的敌意是哪儿来的,接着表示自己对这孩子无能为力了,他接过荀歧手里的长幡走在一侧,打量她拎着的孩子,琢磨着现在的画面,不禁好笑。 荀歧回神,问道:“怎么了?” 沈汐摆摆手,道:“没什么,”他停顿半晌,道:“只不过,这孩子怎么来的?” 荀歧道:“鬼径大开的时候跑过来的。” 那条小路?沈汐“咦”了一声,道:“可那条路通往奈何桥,不是只可进,不可出吗?” 荀歧摇摇头,指出道:“不是那条,那条小路都是鬼使用自己的灵力搭建的,若有其他人走他的路,一定会被他知晓的。” “那叫灵桥,呵,能搭起灵桥的人在鬼族最差也是要那鬼使的魂灵力。”那小孩语气虽然冷淡,言语间还是很自豪的,接着道:“魂灵力越纯净,搭的桥就越稳定,否则还不等承载的魂体到达奈何桥,就会跟着灵桥一起消散。” 沈汐注意到这小孩的用词,语气里对鬼使并不算尊敬,灵光一闪,故意恭维道:“那想必你这魂灵力比这鬼使高不少啊。” 那小孩冷笑两声,不屑道:“你真当我三岁?套我话?激将法?呵。” 沈汐用一种“难道你不是三岁吗”的眼神来回的打量这小孩,见他一遍无动于衷就多看了几遍,也不说话,只用眼神扫来扫去,要是这孩子身上有积年厚灰,想必此刻已经被沈汐的眼神扫的干干净净了。 那孩子气极,闭眼假装养神,却不妨碍他闭眼仍旧能感受到沈汐肆无忌惮的打量,瞬间奋力将眼睛瞪向沈汐准备反击,却发现,沈汐的嘴唇上下翻动着,自己却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这是隔音阵? 沈汐在阵里说话并没有那么挑衅,而是恢复往日的温和语气,正经的与荀歧商量道:“他对鬼使并无尊重,而鬼使之上,除了鬼君再无他人,他这般年纪,怎么也不可能是鬼君。” 荀歧微微颔首,确实,这般年纪这般修为,鬼族的大氏族百年一遇,就算可以培养,没有鬼君的通行印章在身上,魂灵力再高,也无法将灵桥搭建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只能是漫无目的的随意落地,而刚刚这孩子的话,似乎就是来找自己的? “他应当有鬼君的通行印章。” 沈汐自然是知道什么是通行印章的,他想想道:“你觉不觉得,这孩子的脾气和鬼族的那位西殿下有些像?” 荀歧点点头,评价道:“如出一辙,一点就炸,且十分傲慢。” 沈汐亦颔首,八卦道:“会不会是他的私生子?来找你算账的?” 荀歧道:“不会,歧楼并未传来消息说他有私生子,何况我与他无冤无仇。” 沈汐哼道:“既无冤仇,为何上次他的态度如此之差?” 荀歧眉间轻皱,沉声道:“不必理会。”望向那稚童的眼神忽明忽暗。 随后她解开隔音阵后,将这孩子提起,奋力的甩了甩手里的孩子,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那小孩被这突然的甩动吓了一跳,因幅度过大而涨的满脸酱紫,却还是一声不吭地扭着脖子望着荀歧,?一头雾水。 沈汐也一头雾水,不明白荀歧忽然甩这孩子做什么,荀歧淡淡道:“不懂我高兴。” 沈汐:“”好吧,您高兴,随意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达小院,此时天色已晚,又突然骤寒了起来,见荀歧似乎有意将那孩子扔进马车里,他指指那小孩,又指指天,有些不忍地道:“扔进马车?会不会太冷了?” 荀歧不说话,犹豫片刻后,转身将小孩丢在屋内的角落后,又回到床边,道:“睡吧。” 沈汐坐在床沿将鞋脱掉,还不待上床,一旁阴森森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你们,居然,同床共寝了。” 沈汐看看那孩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颇为好笑,耐心解释道:“不过就睡在一张床上而已。” 那声音又阴恻恻传来,坚持自己的观点道:“还,不,是,同,一,个,被,寝。” 沈汐叹口气,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随意盘着膝,指指那孩子,对荀歧道:“要不还是扔在车上吧?不然夜里要是醒来,发现他眼珠子掉了,我害怕。” 那孩童依旧阴气十足的嘲讽着:“居然还直言自己害怕,男子汉大丈夫,,,”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沈汐怒骂道:“你,你,你才会把眼珠子瞪掉!你胡说八道!!” 沈汐下床,随意踩着鞋跟,踢踏着鞋子蹲在那孩子面前,伸出自己的双手,两掌对立,在那孩子面前比划着,对他道:”首先啊,来,看着啊。“然后将他面前的两只手掌互相用力一拍,”啪“的一声,随之伴着的是孩子在那一瞬间吓得眨了眼,沈汐指指他,笑嘻嘻道:“你刚刚眨眼了,你知道吧?眨眼就是害怕,那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那孩子被沈汐的话涨的满脸青紫,怒目无言。 沈汐道:“啧,我跟你说啊,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是看你话说得狠不狠,声音喊得高不高,而是看你的内心够不够强大,有一天你能承受别人承受不了的事儿,也能喜怒不形于色,你才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懂吗?“他看着小孩有些许迷茫的眼神,下意识的摸了摸孩子的头,语重心长的道:”你还小呢,害怕就是害怕,害怕也好,喜欢,厌恶,所有的情绪你都有资格宣泄,没必要以男子汉要求自己,让自己变得老气横秋,既然生存于世上,就要挑自己喜爱的方式活着,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不要委屈自己。“ ”西洲少主说的很对。“一道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汐回头,眼前出现一条灵桥,桥这端站着的居然是南冥洲的——郁东殿下?我还以为会是西殿,难不成,是他的私生子? 荀歧瞥了眼沈汐,虽面上不动声色,但眼神露出丝丝不善,道:”郁东殿下何事?“ 郁东见着荀歧竟是从床边起身,而沈汐的衣摆恰好露出他没有穿好的鞋,只踩着鞋跟,他复又瞥了眼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一时怔愣,竟是忘记应答荀歧的话。 他们,竟是同床共寝了? 郁东一面打量着,一面暗自留意沈汐的神色,见他神色坦然,毫无扭捏,显然不是今日才睡在一起的了,心里暗暗沉了下来。 88 不便 郁东的忪怔太过于明显,沈汐也不急,在一旁细细的留心郁东的表情变化,直到他的目光从床沿移开至两人身上打量,整个瞬间都只是一个愣神而已,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这人的任何情绪。 心思极深。 郁东语带温和地道:“只是来带走失之人回去,还望荀楼主高抬贵手。” 荀歧沉默不语。见她垂首情绪有些不对,沈汐慢慢走近床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人,她的眼神在沈汐的手上凝视半刻,手指微微抬起,那截绢布立即从那孩子身上松开,立即又飞回她的身边,忽然之间,郁东毫无预警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飞回的绢布尾端,甚至用指腹捻了捻那条绢布,那动作像是带了几分眷恋又恍然大悟一般,双手将绢布折叠,奉还于荀歧,解释道:“荀楼主见谅,只是从不见荀楼主用兵刃,一直使用这截布条,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材质。” 荀歧脸色微凝,喃喃道:“好奇?”她望着自己时常使用的绢布神色难辨。 郁东神色窘迫,声音干涩的道:“有点。”这样蹩脚的理由显然也让他觉得站不住脚,所以一直保持着弯腰欠然的模样。 沈汐身处状况外,他能感受到手掌下荀歧的僵硬和她周身的气氛变化。 荀歧忍着心头的一阵恶心,镇定道:“我自认为五洲之内显少有敌手。” 郁东不明荀歧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保持谦逊,温柔道:“的确,荀楼主的阵法造诣出神入化。” 下一刻,却见荀歧抬眸直勾勾的望着弯腰的郁东语气森然地道:“见过我兵刃的那一刻都被我就地格杀了。”言外之意,就是,见过我兵刃的都死了,你还好奇吗? 话落,那截绢布像是被人操控一般,勒于郁东的脖颈上,郁东阻挡不及又像是没有想到,那绢布像是有个人在用力地向两边拉扯着,直到那郁东开始难以呼吸也不曾放松,眼见着,荀歧的手掌逐渐握的更紧,说话间还是以往的语调,却多了许多克制,她道:“早就跟你说过,两不相欠,别再出现,别,别碰我的东西和碰我的人。” 人?我吗?沈汐惊诧地回望着荀歧。 那郁东的喉间隐隐泛紫,显是荀歧用劲过度所致,那稚童脸色发白,在一旁急道:“你松手,你不能这样对他!” 眼见着荀歧就要失控,沈汐无论任何呼喊似乎都无法在她心里作响,她毫无反应,沈汐心下焦急,不知她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可是她一向淡漠,怎么会被这人刺激成这样?沈汐手忙脚乱将她揽入怀中,止不住的呼唤着她的名字:“荀歧,荀歧你能听到吗?”可那头,眼见着郁东居然也不反抗,只任凭荀歧勒着自己,小屁孩也只焦急的喊着,却不动手,沈汐一阵头痛 怀里的荀歧,眼睛渐渐发红,像是爬满了血丝,根本就是已经有些魔怔了,沈汐在心中咒骂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内心除了焦急心疼,不知该做些什么,见她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出不来,突然想到自己的血,不知会不会有用,他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倏地将自己嘴唇咬破,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将自己的嘴唇覆盖到她的唇上,接着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舌尖舔着鲜血,送进她的唇内,另一只手试图让她握拳状的手慢慢松开,看看能不能松开对郁东的禁锢。 满嘴的腥气。 可不知有没有用。 他在心里暗暗道,若是醒不了,我沈汐就陪着你再死一次吧! 须臾,沈汐察觉自己的唇部,得到了回应,像是在被撕咬着,原本在唇边散发的血腥味,渐渐地扩散在口腔里,不由自主地被对方汲取吞咽着,她像是品味什么珍惜宝物,轻轻的,柔柔的,品尝着自己的唇间,她的手慢慢浮上了他的腰间,就在他将要闭目沉醉,飘飘然之时 “咳、咳、咳”耳边传来一阵重获新生的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我该说扫兴?还是高兴? 沈汐松开怀里的人,望见她眼睛里的红色已然褪去,他关切道:“你没事了吧?你怎么了?” 荀歧擦了擦嘴角的唾液与鲜血,淡淡道:“没事了,”复又望向郁东,伸手在沈汐身上摸索片刻,将君主印,掏出扔向郁东,道:“拿着你的东西,滚。” 那稚童慌乱的将君主印接着,随后大声叫道:“你怎能这样对他,你赶紧道歉,你知”郁东挥手间布了一个隔音阵,那稚童的话立即消失在阵法里。 荀歧眼神微凝,冷笑道:“阵法了得啊,呵。” 沈汐以为荀歧如此的反应是因为郁东多年前的欺骗而耿耿于怀,甚至于走火入魔?他虽不懂阵法,但郁东这一手,也着实震撼了他,抬手一挥间,一个阵法已成,明明听到的是南冥洲鬼族不善阵法,可这郁东出手如此厉害却一直隐藏着 沈汐望向郁东的眼神也充斥着戒备。 郁东见二人表情,不由暗暗苦笑,表面依旧保持云淡风轻,清清暗哑着嗓子,温柔道:“这孩子我带走了,叨扰了。”不待沈汐和荀歧回应,悠然转身,却带有落荒而逃的沧桑。 待郁东走后,两人收拾一番,重新卧于床榻上,原本两人各卧一边,可沈汐慢慢伸手将荀歧搂在怀里,低头在荀歧的发间轻轻吻了一下,心疼道:“今日吓死我了,你怎么了。” 荀歧调整姿势,埋首他的臂弯,淡声道:“一时入了心魔。” 他横过臂弯,将她抱的更紧,心有余悸地颤声道:“嗯,我怎么喊你都没有反应” “嗯,听到了你的名字,我才醒了的。” 以我之名,呼唤你? 沈汐愣住,连唤你的名这么多声,竟还不如我的一声呼唤?他心间无比疼痛和感慨,我在你心中,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啊 他低头用眼神细细刻画着她的面庞。此刻,两人缠裹在一起,被褥里充斥着的是她身上清淡的草药香,这药香醉人,他低低头,亲吻着她的发间,复又慢慢地滑落至耳垂,她的耳垂没有女儿家的耳孔,却散发着女儿家的芬芳,他不由自主的轻咬了一下,又意犹未尽地将耳垂含住轻轻的吮吸着,她的双手瞬间骤然收紧,不知作何反应,感受道到她的僵硬,沈汐轻笑一声,放开了她。 须臾,待暧昧的气息慢慢的散了些,沈汐道:“你观他布阵手法,比之你如何?” “你这话说反了。” 沈汐一手为枕,放置脑后,一手搂着荀歧,反问道:“怎么说?” 荀歧依旧闭目,微蜷在他怀里,淡淡道:“应当是,我比之他如何。” 沈汐难以置信道:“你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 半晌,荀歧缓缓睁开眼睛,分析道:“那孩子说话语速如同成人,他布阵之时,那孩子还属于急迫的状态下,语速稍快,他却抬手布好,连那孩子的第二个字都没有听见。”话音刚落,她转过头来,恰好对上沈汐的眼睛,他的眼睛总是很亮,很纯净,眼里丝毫没有其他的杂质,就像你见过的夏日最清澈的湖面,冬日里最干净的白雪。 “我眼睛里有什么?”沈汐也望着荀歧的眼睛,突然问道。 荀歧不由地道:“你眼睛里,有光。”足够照亮我的的光,看不见的前路,那些繁杂的思绪,看着你的眼睛,就都能够平静,能够指引我一条哦道路。 “你眼睛里,有我。” 荀歧觉得这个黑夜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沈汐的笑容像一朵向阳花一般绽放在自己眼前。 一时气氛又泛起朵朵涟漪,两人同时羞涩的转过头去,又都同时放好手臂平躺着,沈汐闭上眼反复几次,缓缓睡了过去。 “你是西洲神主?”“可惜了,我不能让她因为你耽误着”“反正你也失去双手了,这样苟延残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一刀下去我是在救赎你,你说呢”“啊,可能,既然如此,言灵?我倒是忘了来世,也别说话了,以免想起什么不好的”“呵呵”“若你还有来世那就来世再见吧” 翌日清晨,沈汐头痛欲裂地睁开眼,是他? 他怔愣片刻,随手拍拍身旁的被褥,手还没有落下,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握住,自然地十指相扣,沈汐瞬间瞪大了眼睛,神色变幻地惊慌道:“你在?” “嗯。在。” 沈汐压制住昨晚的梦境,让自己不去回忆,见身旁的荀歧只是闭着眼,动也不动,她从不是这样惫懒的人,心里有些疑惑道:“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想事情。” 沈汐犹疑地道:“你,不会一夜未眠吧?” 果真,她睁开眼时,眼里血丝遍布,直勾勾的盯着房梁,淡淡道:“后半夜未眠而已。”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什么事情想的睡不着的人,沈汐不忍苛责,道:“这事很重要吗?你看你”眼底淤青,憔悴得很,沈汐继续道:“想不通便不要想了。” “重要。” 荀歧回首,见沈汐始终担心的眼神,又转回去,语气似乎平静了一些,道:“小时候的事情罢了,只是没有仔细去想过。” 沈汐心头一震,屏息假作无意地问道:“能和我说吗?” 荀歧不说话。 见她这样,沈汐心知她是不准备告诉自己了,心下微松,转个话题道:“还有一日了” “幼时以为搂住我躲避祸事的小哥哥,大约是想将我闷死。”说话间,荀歧已经坐起身来,靠着残旧的墙壁,扶额淡淡地道。 沈汐一惊,难以置信道:“什,什么?” “”荀歧语间涩然道:“幼年与我玩耍的小哥哥将我抱在花坛里,用绢布闷住我的口鼻,我以为他是太害怕太紧张了,所以直到死的那一刻都还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声音,他或许慌乱中以为我死了,然后自我了结了,可我是天生灵体,瞬间的窒息后,灵力充斥周身,循环穴位,又救了我一命,我醒来时,记得他们的话,以为是荀家的人不给我们活路,便将他们挖了坑掩埋了,静静等死只是,先等来了你” 这才是真相 沈汐忍不住道:“你用的绢布是” 她垂下眼帘,凝视着手里的绢布,淡淡道:“嗯,就是他要闷死我的绢布,我却一直以为是要救我”这些年贴身使用收藏,真可笑。 沈汐的神色立即紧张起来,害怕她如昨日一般走火入魔,可她只笑笑,却让沈汐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荀歧正要回答,就听外面有女声传来:”两位先生可是醒了?“ 这声音?是那日的黄莺?沈汐疑惑间,荀歧从他怀中起来,恢复往日清冷,慢身踏出屋外,声音似乎更加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道:”何事?“ 那黄莺毕恭毕敬地道:”我家城主大人有请。“ 沈汐从窗间探头问道:”做什么?“ 黄莺依旧一礼,道:”破阵。“ 呵呵,阵沈汐闻言望向荀歧,后者神色波澜不惊,道:“还请前方带路。” 这东城到底有没有阵法,此时的两个人是最心知肚明的,一个是这个城主,一个便是荀歧,而荀歧已经说过,这阵中并无阵法存在,那么,这城主究竟想做什么? 见二人应下,黄莺手臂一挥,出来几个仆从,指引道:“还望二位先生见谅,要搜一下二位的身,尽量不要带兵刃造访比较妥当。” 沈汐忽然伸手拦住,道:“且慢!” 黄莺脸色忽变,道:“先生,这是何意?” 沈汐指指荀歧,对黄莺道:“你搜她的身。” 黄莺莫名看向沈汐,不解道:“为何。” 沈汐也不解释,执拗道:“那就不去。” 黄莺四下思虑,明明同是男子,却要我搜那位的身?莫非是不想让男子碰这位先生?为什么?她灵光乍现,吃醋?!那也不对啊,不应该吃我一个女子的醋吗? 但又见荀歧在一旁并无什么神色,黄莺心道,应当不是自己的想的那种关系,于是她撇撇嘴,道:“先生如果不去,在这里等着便是。” 沈汐道:“不行,我不去,她也不去。” 那黄莺又瞥了一眼荀歧,这人,的确第一眼惊艳,第二眼依旧风华珏珏,眼下不仅没有帮腔,眉头还皱了起来,黄莺心中想道,想必是这位一直纠缠于他,语带不屑道:“其实先生你可以不去,毕竟你也不懂阵法。” 沈汐被这样不轻不重的噎了一句,心下有些不乐意,还待争辩,荀歧一把拽过黄莺的袖口,将她拉到面前来,直言道:“搜身。” 见黄莺还在发愣中,荀歧催促道:“快点。” 哼! 过了这场小闹剧,黄莺带着二人终于见到了那位小城主,当然今日确实比前两日看起来要长大了许多,像个青少年,黄莺在这青少年的耳边耳语着什么,那青少年也打量着沈汐,没一会,黄莺便退下了。 不待主人家发话,沈汐二人已自寻了一个座椅坐下,就听那青少年道:“敢问先生此阵可有解?” ——?这话问的很有水平。 沈汐转过头看看荀歧如何回答。 “无解。” ——?这回答的也挺直接啊。 “先生当真觉得无解?” “你当真想解?” 沈汐:“”是我肤浅了,高手之间的对话让我望而却步。 那青少年顿了顿,又道:“有些人想解,有些人不想解,该如何解?” “无解。“ 那青少年表情依旧有些尴尬,也看出荀歧是有些不想和自己多聊,便转战沈汐,问道:“这位先生知道是什么阵吗?” 沈汐瞅了眼荀歧若无其事的脸,心道,我偏不和你们打哑谜,道:“我觉得城中没有阵啊。” 青少年的手指倏然攥紧又放松,语气轻松坦然:“先生说笑了,若是无阵,怎会使得城中人只进不出呢?” 沈汐挥挥手,道:“我没有说笑,我觉得困住城中人的不是阵法,而是心。”只见荀歧嘴角微微上扬,假装没有听见。 那青少年直视沈汐片刻,又转而望向荀歧,那青少年犹疑许久,却破天荒地道: “先生观我姿色如何?” 嗯?沈汐的眼神立即无声的控诉着荀歧。 那青少年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用手指向沈汐,又道:“先生若是不好回答,只观我与这位先生相比如何?” 嗯??沈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什么个意思?走的什么个章程? 荀歧稍稍侧坐避开他那刺目的眼神,问道:“你是何意?” 那青少年见荀歧微微侧身的动作,便觉的自己的话是起了作用了,更加直言不讳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我已然都知晓,先生的确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若是先生愿意助我,我愿意与先生‘长期来往’。” 这话说的够直白!‘长期来往’是个怎么来往法?! 沈汐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荡。 荀歧支起一只手在太阳穴附近,恰好遮住沈汐的夺命眼神,道:“你想我如何助你?” 那青少年拍手称快,赞道:“先生果真爽快!简单!有人要走,我不留,我要控制一下留在这里的人数,好继续做我的城主。” “这里的城主有名却无实,既不能统帅几洲,又不能金山美玉,更不会让自己修行更高,何用?” 那青少年凄然道:“我原是蛇族之后,千年为蛟,万年化龙,眼见着要化龙的时候,被战事波及而亡,我何其无辜!我不过是想化龙之后守着一方水域,得民敬仰,我何其单纯!昨日我观空中一条金龙飞傲,我知晓先生是个有本事的,我所求甚微,还先生垂怜!”一番话说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把自己深深定位在了一朵惹人怜爱却被现实拉扯的美人蛇,不,美人蛟上。 好套路!几句话一说,竟是让这蛟龙自己吐露了执念!沈汐点点头,暗道:这蛟龙的执念就是这个了?觉得自己无辜枉死,得不到他要的盛况赞誉,眼见着东城的怪都要被蛊惑走了,内心焦急,便把荀歧找了来,想必刚才那黄莺就是在他耳边说,荀歧喜欢男子吧?才会说那样的话。 荀歧果断拒绝道:“不便。” 那青少年莫名,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要是拒绝我的要求可以说不行,疑惑道:“不便?是,何意?” 沈汐忍俊不禁,道:“不便就是,她不方便垂怜你!”这回答真是 89 说个故事吧? 那青少年的脸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紫,又转瞬平息下来,沈汐定眼瞧着,是个厉害人物,几息之间就能平息自己的怒气,说起来,荀歧今日这话也有些故意挑衅的意味,不知为何。 青少年最终只是微微一笑,在沈汐身上打量片刻,转头对荀歧道:“看样子,今日先生不适宜商谈适宜,不如改日再聊。”随后,双手击掌出声,黄莺立即不知从何处出来,对着沈汐二人,恭送道:“二位先生,请吧。” 荀歧依旧脸色平平,起身欲离开,沈汐回头望了一眼停留在原地的青少年,那青少年背着身影,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他望了望楼内的布置,便赶忙追着最前方的荀歧一路疾行跟上。 那黄莺却连院门都未出,只在小楼门口两手一摊,冷冷道:“二位不送。”丝毫不给别人回话的机会,转身便走。 沈汐还来不及感慨这人变脸之快,眼角瞥见荀歧站立着门口直视前方,似乎是在门旁两边来回的打量,他顺着她的视线再三望了望,眼过之处确实空无一物,门旁也毫无特别。 这座小楼不似东洲一般破破烂烂,建造的很是别致,呈圆形柱体,这楼有没有缝隙倒是看不出来,因为它的外层飘着长长短短的装饰物,像是个孩子或是女子会喜欢的各种可爱俏丽的点缀物,从屋顶一直拖至地面,地面上都是些以术法变化的娇艳花朵,与那些从上而落的装饰物相得益彰,远远望去不胜美丽。 外层还有一间小院,将这小楼包裹在内,像是一个圆形又套着另一个圆形。 荀歧仍旧不言不语,转身欲向着小楼的侧面走去,沈汐不明所以,但也准备跟着她一同往里探去,方才离去的黄莺却忽然现身,阻止两人道:“二位先生最好现在离去,我家城主不喜外人打扰。” 荀歧闻言不做声淡淡从黄莺身上给扫视而过,便拉着沈汐离开,走了一段距离后,她顿住脚步,依旧沉默回望了那小院一眼,沈汐忍不住道:“有异常?” 荀歧轻声道:“不确定,但是不舒服。” 沈汐紧凑几步,靠近她后,自然的拉着她的手,关切道:“所以到底怎么了?” 荀歧一脸古怪,眸色微沉,道:“你不觉得那小楼内有些古怪?” 原来是这个啊,沈汐了然的点点头。 荀歧见他这副表情,有些不确定,道:“你知道?”将自己的手抽回,此刻自己还身着男装,在外面拉拉扯扯有伤风化 沈汐“哼”了一声,低头将自己两只手互相交错,揣进两边的袖中,感受到自己皮肤的温热,“啊,真舒服,”感慨一声后,大有“你不给我牵,我自己的手也很暖和”之态。 见一旁的荀歧不急不躁的直视着自己,他老老实实将手又抽出来,清清嗓子,解释道:“锁蛟井嘛,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这是我龙族秘技,用来关押囚禁蛟、龙族的。我有龙族的血脉,所以一进去就感受到了,那小楼下面应当是一个长井,所以啊,难怪那条蛟龙第一天见我们的时候会是幼童形态,那时他化蛟时的蜕皮,做了一个替身吧,那侍女也不是怕他跌倒,啊,也是,只是那蛟皮替身是不能跌倒的,一受到撞击就会瘪起一处,所以侍女才会双手张开防护着些。” 荀歧望着面前之人方才的幼稚举动,忽然觉得这世间无论如何变化,无论世人都经历了什么,叵测无常滋生掩埋,而面前的这个人永远都是最初见到的模样,云淡风轻。 可是“既如此,方才为何不说?” 沈汐有些心虚,却还理直气壮地道:“你没问啊!” 荀歧关切道:“你也是龙族,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沈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言明道:“他又不是龙!他是蛟!何况你以为龙是大白菜吗满街都是?虽说蛟龙带个龙字,龙气还不足真龙一分!那井是专门用来锁蛟的。”瞥见荀歧垂目不知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故意更大声的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道:“再说了,我又不是龙!我只是有龙族血脉而已,我与你是一样的。”嘻嘻。 最后一句说的低吟温柔,一时缱绻万分,荀歧回眸,一张嘴就破坏了气氛,兀自说道:“所以,你应该怕锁‘龙’井的吧?” 我在为你答疑解惑,你却想锁我?沈汐深深的回望了荀歧一眼,她垂首自知说错了话,清清嗓音,转移话题道:“所以我在门外感受到灵气波动的不对,是因为锁蛟井吗?” 沈汐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沈汐一本正经地道:“就是每次有事,你一个人瞎琢磨是想不出来问题所在的,你需要对我多一点信任。” 荀歧神色立僵。 沈汐见状,以为自己说这样的话,有些逼迫她的意味,刚欲解释,只听她淡淡回道:“好的,下次改。” 这是荀歧第一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心知荀歧能说出这话,加之,之前也会在自己的追问下试着和自己共同讨论,沈汐内心一时欣喜万分,咧着嘴对着荀歧绽放了一个自认为十分美丽的笑容。 荀歧不发一言,回眸向前走去,心道,这笑容蠢蠢蠢的。 沈汐又开始追在后面,扯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道:“我们还去算卦吗?” 荀歧淡淡道:“你没发现长街上没有人吗?” 沈汐这时才注意到,往常会有些人无事坐在路边,三三两两的聊天,因为出不了城,也会有人站在城头上张望,即便没有买卖的需求,还是会有人在街头做些莫名的交易,假装一切与过往无异,他想起早间出门的时候,已然有人早起开始活动,这会从小楼回来,四处却已然一个踪影也没有。 沈汐道:“我们去哪儿?” 荀歧道:“回院子。” 沈汐拉着荀歧回去的脚步,阻止道:“急什么,逛逛嘛,我们这两天都在卜卦算命的,走走” 荀歧看看四处,虽说这里四面有城墙环绕,外头的风沙不至于刮得刺骨,但也是时有时无,时大时小,荀歧想想,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巾,对沈汐道:“转过来。” 沈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依言面对着荀歧,弯腰对着她。荀歧的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的,沈汐转过时,两两相对,身量竟还是相差略略一个头的差距,她抬手将帕巾系在沈汐的脖颈上,嘱咐道:“若是一会风沙大了,你就将口鼻遮挡一下。” 沈汐木讷的点点头,偷偷抱了她一下又松开手。 荀歧还是一如往常——将他护在身后,沈汐几次想走在她身旁,都被她挡回去,他有些无奈,道:“你这样,若是后面有人伤我,怎么办?” 荀歧停下脚步,回首来时路,顿了顿,道:“回去吧。” 沈汐:“”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补救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东城内,我们一定不会有什么敌人,何况,五洲之内谁是你的对手呢?” 荀歧依旧没有动,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回去。 沈汐见状,只得转移话题,佯作询问道:“对了,你当时说三日后再说,是因为蛟龙月圆之日会变幼童的说法?” 荀歧道:“不是?” 沈汐又趁机牵起荀歧的手,将她领着往前走,边走边道:“不是,蛟龙也算半个龙族,龙族从无此规矩,还有啊,昨日那个什么讨封的事情你还没说完,为何这讨封与我有关?” 荀歧道:“嗯”虽说此刻她是被沈汐拉着走,也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不过当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时,心底某处叫嚣着不要甩开他的手,不要拒绝,忍不住贪恋他掌心的温度,于是一边享受着一边顺从的走着。 这感觉,似乎,挺好。 沈汐见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继续道:“你在哪儿见过讨封吗?” 荀歧立即回神道:“很多动物化形之后都会讨封,龙族有规矩并不奇怪。” “都有?可那是妖族啊?” 荀歧道:“也只有两条龙是不在妖族之列的。” 沈汐匆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蛟龙没有化龙之前确实也是妖族,普通妖族化形是化成人类,如果被我设置言祝,需要讨封我能明白,只是蛟龙是化为龙族啊?并不是人形,怎么会要讨封?何况这个讨封就像是,设置了一道言灵控制着龙族的化形。” 荀歧听到这句话,没有再与沈汐争论,而是静静思考,语带回忆道:“说起来,讨封这一习俗,我遇见时,也是刚刚得知你会这言灵术。” 沈汐好奇道:“你遇到过讨封?” 荀歧点点头,娓娓道来:“那时,我常年在荀家修炼,不理俗世,有一日荀家大长辈让我前去皇家除妖,荀家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我原是不想去的,却想着,若是我去了,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荀家,于是我连夜遣散哑仆,只身前往皇城。” “待我至皇家,并无甚异样,因着请我来的是皇太子,他与我说,觉得皇帝与有些寻常不同,行事古怪,将原定的状元撸去做了榜眼不说,提拔了一个落榜的书生做了宰相,饮食也与从前大不相通,但除这二样,其他均无改变。荀家人查不到任何异常,便觉得是会不会是更高深的阵法,便将我派了出去,那时我的阵法荀家已无人可敌。” “当我到达之时,一眼望去,皇城内并无诡异灵气波动,我心知与阵法并无关联,但是毫无眉目,于是夜间便踏步皇城外散心,哪知民间各家各户都在养鸡,就连夜间都将鸡放在屋内睡觉,人在外间休憩,我觉得甚为怪异,上前询问,方得知鸡食用的是精米,人吃的糟糠,此地农户还告诉我,圣上忽然爱吃鸡,每日要进贡百只鸡,如若供应不上要将农户的房屋收纳,赶出皇城京都,而监督此事的人便是那位落榜宰相。” 听到此处,沈汐也来了兴趣,道:“我想想,莫非那皇帝乃是黄狼妖?”又自我摇头,道:“不可能,黄狼的味道极大,你怎会察觉不出来?莫非那落榜宰相是黄狼妖?” 荀歧摇摇头,道:“那皇帝是黄狼妖附身,他不是自行修行成人也不是主动依附,他是靠的那落榜宰相,才附身于皇帝身上,并无任何气味,所以这种,是当时闻所未闻的术法。”顿了顿,继续道:“即便与你接触后,知晓言灵的作用,我也从未往这上面去想过。” 沈汐道:“那黄狼妖是如何离开的呢?” 荀歧道:“我将此事告知皇太子,皇太子礼贤下士,将实情与那落榜宰相说了之后,落榜宰相感怀自己助纣为虐,主动说起道,当时他还是布衣之身,曾一言助黄狼妖成人,黄狼妖许了他三个愿望。” 沈汐有些兴奋,捏了捏握住荀歧的手,道:“我猜,黄狼妖讨封时,必定是说了,‘你瞧我像什么?’那书生不明所以,所以玩笑说了类似于‘你是皇帝?’这样的话,然后,那黄狼妖便被动依附于皇帝身上,而书生许的第一个愿定是‘我要榜上有名’第二个想必就是‘我要做权臣’,我说的可对?” 荀歧点点头,一时被沈汐眼里的笑意感染,嘴角也跟着微微一笑。 沈汐猜到了前两个心情大好,趁热又继续猜测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必那书生感怀皇太子礼贤下士,说的第三个愿望便是:‘我想与你回到初遇之时?’然后破了黄狼妖的讨封。”说完冲荀歧眨了个眼,道:“其实这书生还是有仁者之心的,也挺机灵。” 荀歧赞同的点点头后,道:“后来,第二年书生确实做了状元,也将这些事广之于众,一是为已登基的皇太子宣传美名,二是要众人小心妖类讨封,后来我也将皇城布下了阵法,维护皇族安危。” 沈汐最终点评道:“万般皆是命,这书生确实厉害。”说完,拉着荀歧的手向小院方向走去,奇道:“那讨封怎会和我有关?”还不待荀歧回答,走至小院门口,沈汐却又回首肉麻道:“对了,你的笑,真好看。”说完,便松开她的手急速向院内跑去。 荀歧缓缓的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另一只手上,企图让正在消散的温度再缓慢一些,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跳加快,心里也升起了一阵暖意。 90 佐以小料? 荀歧慢慢踱步回到小院内,见沈汐迅速爬上马车,在马车内不知翻找什么,半天才探出头,望见荀歧冲她笑了笑,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跳下了马车,兴高采烈的冲她摇摇手,催促道:“快来,你方才还没说,为什么讨封和我有关。” 荀歧指着包裹,不解道:“这是什么?” 沈汐神秘兮兮,道:“这是我与你佐以谈资的好料。” 不管荀歧有没有听懂,沈汐拿着包裹一蹦三跳的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坐好后,拍拍面前的被褥,示意她也赶紧过来坐,催道:“你快来,接着说。” 荀歧只好上床,盖好被褥,直到在沈汐对面坐定,他才将包裹放在两人中间的被褥上,打开后,原来是之前在车上食用的干果肉脯,嘴里还嘀嘀咕咕道:“听故事干走着,一点趣都没有,这样比较好,嘻嘻,虽然竹七不在,他的东西在就好。” 难怪急着回来,只是,难道是我叙说正事的时候那么有趣吗?他怎么听的如此津津有味? 荀歧扫了眼面前的吃食,一时竟无语凝噎,各类小食,应有尽有,偏偏他还将果脯推至自己面前,好意道:“你是女子,吃些果脯,美容养颜,肉脯就不要吃了,我来解决就好,男子不怕胖的。” 自己已经吃上了,见荀歧还是不动,也不说话,捡起一个果脯猝不及防的戳进她的嘴里,然后凑近,语带蛊惑的道:“还是你要和我分着吃?” 荀歧脸涨的通红,赶紧嚼了嚼,生吞下去:“” 沈汐见状还打趣故意道:“你不要不好意思吃,这个我是不爱吃,我觉得难咬。”他一边啃着肉脯一边嘟囔道:“竹七的手艺不错啊,为什么之前不做给我吃?” 荀歧纠结半天,还是道:“你可知,食不言寝不语?” 沈汐“唔”了一声,斜眼笑道:“那你可知男女七岁不同席?”见荀歧脸色微变,他还自觉好意补充道:“所以你看,你早就破规矩啦,快吃吧,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荀歧脸色难看的吓人。 沈汐慢慢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终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竟是拿女儿家的名誉开起了玩笑,真是无知他轻轻道:“我说错话了你若不喜我这样,我便不吃了,你别板着个脸。” 半晌,荀歧瞅了沈汐一眼,见他只是乖顺的坐着,心下柔软,她犹疑着又拿了一个在手里慢慢咬着,示意自己没生气,沈汐这才敢偷偷拾起刚刚放下的肉脯慢慢咀嚼着,后知后觉又补一句,道:“我方才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荀歧“嗯”了一声,吃着果脯。 沈汐看了看荀歧的脸色,小心的开口道:“说起来,会不会是只有那黄狼妖才需要讨封?” 荀歧脸色稍缓,道:“并不止,后来皇太子助我可一人独立在外,当时脱离族籍乃不赦之罪,便作罢,只孤身一人在边境之处建立了歧楼,歧楼还在建立之时,我并没有回荀家,而是沿途一边散心一边去往目的地,路上我也曾处理了几起这样的讨封,也听闻过,大约是狐,狸,黄狼,蛇这几类。” 沈汐道:“频繁发生吗?” 荀歧道:“也不算频繁发生,好似过了那阵,并没有了。” 沈汐又问:“大都情况都与那与那落榜书生类似吗?” 荀歧想想道:“并无太大变化。” 沈汐顿了顿,咬了口肉脯,含糊不清道:“那这与我什么关系呢?” “据说,当时你与竹七路过章尾山,那里的妖族不知怎么惹了你,你便设此言祝,妖类有些种族渐渐开始需要向人类讨封才得以化形。” 章尾山,那不是中州与东洲交界之处吗?沈汐垂首默默吃着肉脯,回忆着,那日,他第二次救醒竹七,却见竹七护着的一名妖族女子受蛇狐黄狼几妖欺辱,且这几类妖族身上沾染血气令人十分不喜,便将这几妖族都设了言祝,若是化形之时,询问人族,人族不以人形祝词而是倒骂它,那么它修炼再久,也会被言祝打回原型,重头再来,或是不得化形直到人族松口,以此为他们修炼的一个界点。 沈汐思考之时,荀歧还在继续道:“那时,关于你得到言灵之术的流言满天,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已有人相通这些事相互关联,才处处对你设套?” 哪有人设套,“咳咳,”沈汐一时不察,被肉脯噎住了喉咙,拍了胸脯好几下,缓了口气,搪塞道:“我虽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不过我绝不会与人结怨都是揣测,无事的。” 荀歧淡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怀璧有罪。” 沈汐心虚之极,不再在这个问题上与她争辩,立即跳转话锋,道:“对了,你知道我方才走了一圈发现了什么吗?” 荀歧眉角微动,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在勘察地形?” 沈汐见她这副表情,有些小得意,道:“我总不能事事依靠你吧?” 荀歧道:“所以呢?” 沈汐手上不停的撕着肉脯,听见荀歧问话,道:“唔,这座城看似破烂不堪,但却是围绕锁蛟井建的,原本我以为是东洲的中心城与神祗遗留下来的残件,但是刚才那一圈下来,并没有原来神祗的痕迹。” 荀歧很快明白了沈汐的意思,她道:“当初你写的言灵束缚是挂在神祗内的,说明有人在你之后来过,将言灵束缚拿走,重新建造过,也造了锁蛟井,促成了这些怪,那言灵束缚,最有可能是在那蛟龙的小楼内!而,这个会不会是曼沙不想我们发现这里的原因?” 沈汐摇摇头,道:“不知,但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他将肉脯吃干添尽后,嘬了嘬食指,道:“我以为蛟龙的执念是不甘心没有化龙就生死,所以想将言灵束缚掌握在自己手中,操控一个都是怪的城池满足自己的欲望,仔细想想又说不通。” 荀歧道:“何处不通?” 沈汐又嘬了嘬自己的其他两根手指,不紧不慢地道:“撇去曼沙的事儿不说,你想啊,这批怪放下执念消散后,总会有误打误撞进来的新魂,届时也不多不少,再有,他困在井内,并不能随意出去,这东城再繁华,他也看不到一眼,又有什么意义?” 是啊,一个始终被囚禁在锁龙井内的蛟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何况,这执念是有多深?都统治了十几年还是没有消散?想必这并不是他的执念,而是他根本乐在其中。 还有,曼沙,为何要做一个虚幻之境,不想这里被人发现?这看似与她并无关系啊?为什么呢 见沈汐仍旧盯着自己的拇指,不知观察什么,而荀歧趁他愣神的时候,突然伸出帕巾想擦拭他的指尖,一个交错,沈汐已经嘬上了荀歧的手背,“——轰”的一下,热浪冲上脑门,她迅速收回手,沈汐也有些呐呐无言,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两人却都是面红耳赤。 半晌,荀歧结结巴巴道:“你,你这吃过东西,舔,手指的,毛病,哪来的?” 沈汐清清嗓子,尽量使自己十分坦然,道:“竹七教我的,说是不可浪费。” 这混蛋。 荀歧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若是没有到那般贫困的地界,大可不必如此。” 沈汐一本正经地道:“那怎行,节约是个好习惯,我觉得竹七这样挺好的。” 荀歧瞥了眼沈汐被舔过的手指,舔过还嘬一嘬,明明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居然被竹七带成这样,内心一阵无言。 沈汐见荀歧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也想如此,便对荀歧道:“不过你是女子,你就别闲着学我这样了,不雅。” “”所以男子做这个动作就很雅?荀歧内心忽然升起一阵无力感。 沈汐用帕巾将手指一个一个擦干拭净后,想起什么,道:“不过,这里的怪,还挺听这蛟龙的话的。” 荀歧道:“时间久了,说的话自然有分量。” 沈汐点点头,道:“你说,蛟龙要委身于你是为什么?” 荀歧道:“知道我会阵法,破井?” 沈汐摇摇头,道:“这锁蛟井既是龙族秘技,破井就得由龙族来,他不可能不知道。”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忽然,沈汐一击手掌,惊道:“啊!” 荀歧忙道:“想到了?” 沈汐道:“好像,这城中,蒙面之人据说都是阵法师?”思考片刻后,沈汐拉起荀歧,匆匆忙忙出门,“我们出去找一下那些阵法师。” 当二人出去之时,街上仍旧空无一人,竟是不知这些阵法师都住在哪里,无法,二人只得在城中四处走走,以期盼能遇到什么人指点一番,谁知,一圈走下来,难遇一人,沈汐想想,便决意挨家挨户去敲门,一户一户过来,却没有一个回应的,刚要放弃回院内,路遇城中的一个拐角,荀歧拉了拉沈汐的衣角,指了指一堆表面外围堆积了很多黄沙尘土,看似经年不曾被动的荒草堆,荀歧的嘴唇无声微动说着:有灵力的细微波动。 两人轻手轻脚的靠近草堆,那点细微灵力又忽然察觉不到了,荀歧站在草堆前绕了一圈,几番闭目细细感知,终于可以确定这里面应当是有人,也或许不是人。 沈汐清清嗓音,试探道:“阁下可是受伤了?我俩是五洲第一医药大家荀家之人。” 并无回答,也无声响,灵力波动更是一点没有。 荀歧无声道:再说一遍。但她手中绢布飞舞,在沈汐重复那句话的时候,瞬间出手将茅草堆击落,赫然露出一个人头在其中! 沈汐定睛一看,那颗人头并不像没有气息,活着?何况荀歧也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他立即口中念道:“风来!”立刻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大风,恰到好处的将这人身上堆积的沙砾吹走,露出褴褛衣衫,上身嶙峋瘦骨,露出的脚腕上一层皮松松垮垮的挂着,很显然是长期未进食的原因,只剩一把皮包骨头! “荀大公子”这人气息微弱,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喘息之下却是认出了荀歧,还称呼她大公子,想必是与荀家认识,但并不太熟悉。 沈汐想想,从怀里拿出了一颗糖晶塞进那人嘴里,那人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吃到东西了,咽下后竟是一阵热泪盈眶,此时也不能将他丢置在此处,想着自己抱他回去,举手投足间,又担心自己抱不动,哪知,荀歧见状,欲推开沈汐自己上前抱,沈汐一把将那个皮包骨抱在怀里,凶巴巴对荀歧道:“你别碰!” 到达小院后,沈汐踌躇了一会,想想也不适合让这人睡自己两人的床,便让荀歧抽出一床褥子,放进马车,又在马车里生了盆炭火,将这人放进去,案几上温了茶水,一切就绪后,那人不知何时早已眼含泪水昏睡过去。 荀歧二人也回屋收拾一番,就听荀歧道:“我们也准备就寝吧。” 沈汐此时一听到“我们”、“就寝”这样的词便心猿意马,内心升起一阵极度的欢喜,正偷偷抿嘴笑着,转身却见荀歧站在床边望着那些吃食的碎屑,神色难辨,就听她淡淡道:“我白日里说的事情这么有趣,还需要佐以小料?” 沈汐一脸认真,毫不犹豫地道:“你说什么我都觉得有趣,若是吃饭可以多吃半碗。” “” 原来如此。 91 认亲? 许是事情依旧毫无头绪,也或许是白日里那句“食不言寝不语”刺激了两人,躺下后当真不言不语片刻,两人在安静中牵着手沉沉睡去了。 等待沈汐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然没有荀歧的身影,被窝旁的冰凉一片,早就下床了啊?沈汐一边懒懒的爬下床一边不禁想到,看来今日她心中依旧有事,不会还是昨日那事吧?照昨日的说法,郁东与她应当是有血缘关系的吧? 既如此,有些事情便不说了吧。 沈汐踢踏着鞋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荀歧早已活动过筋骨,为马车里那人喂食过了,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只有些面食,沈汐早已发现东城里的怪几乎不怎么需要吃东西,只是有些怪改不掉之前的习惯而已。 沈汐凑近,看了眼马车上那人,想想决意出去逛一圈,看看今日的街上有没有行人出没,有没有人进行那些有的没的的贩卖活动。 “依旧无人。”荀歧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闻言,沈汐迈出去的腿,只得又踏回来,对荀歧道:“他能说话了吗?” 荀歧道:“有些费力。” “那你什么都没问咯?” 荀歧看了沈汐一眼,淡淡道:“暂时也没什么可问的。” 沈汐闻言上前牵住她的手,道:“也是,他在那草堆里应当是摆了阵法好削弱自己的灵力波动,确认了他是阵法师,也就只能等他恢复好了再问情况。”说完,想到什么,又将手抽回,两手相互交错放在袖口中,身形摇摇晃晃的回了屋内。 荀歧见他进屋后,便站在原地回首打量身后的马车,马车里那人依旧昏睡着,许是在草堆里一直提心吊胆,如今即便是不熟悉的人,勉强也到了还算安稳的地方,才能真的放下心来休息吧。 没过一会,沈汐左手拎着昨日的包裹又摇摇晃晃的出了屋门,打量了一下院子,又走回门槛,正当荀歧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他怀抱着包裹小心翼翼的弯着腰,对着门槛吹了吹,又擦了擦,立时坐了下去,将怀里的包裹放在腿上,拿出昨日被荀歧瞪得死死的,而没敢在床上吃的——瓜子,不紧不慢道:“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今日不会依旧如昨日那般愁苦,导致夜间都不曾入眠吧?” 荀歧不发一言,依旧看着沈汐准备如何。 沈汐一向就是个深思多虑的,见荀歧不言不语的一直看着自己,立即联想到她是个爱干净的,连坐在地上都要用帕巾垫着的人。他扫了眼门槛不远处,兜着腿上的干货,一瘸一拐的将一旁的簸箕拿了过来,边拿边向她承诺道:“我就吃一点就不吃了。” 荀歧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你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汐一板一眼的背诵章程一般的道:“我是西洲的山洲神,神族后裔,为西洲子民解忧排难。” 荀歧道:“若是西洲子民看到你如市井妇人一般,邋遢毫无形象会如何?” 沈汐拿着手里的瓜子踌躇地互相在手心里来回砸着,小声嘀咕道:“那,我也不用时时刻刻都是神吧。”想想又说道:“那竹七还在马车上沿路吐过瓜子壳呢。” 荀歧:“”说起来,如果他在,我会让他沿路吐点鲜艳的东西回去。 沈汐看看手里的瓜子,颇为艰难的又把它们扎起来,内心着实可惜,若汲竟然不喜欢这些东西呀,闲来无事还准备和她说说事呢。 “什么事,直说无妨。”真的不必这样佐着食料说话,荀歧内心觉得十分无奈,早知在西洲之时,就不该躲着他,而是自己亲自教导他,一定不会被竹七教的乱七八糟的,染上各种习性。 “你别多想,有些事我只是村子里看到的,并不是竹七教我的。” “?为何与我说这个?” 果然,她的确觉得是竹七教我的,沈汐深沉的道:“因为你的眼神好像在说,如果竹七在的话,要把他打的吐血,让他一路吐回去” 荀歧:“”猜的吗?一度差点以为子母蛊反噬了,被沈汐听到心中所想,她重整思绪,追问道:“你方才想和我说什么?” 沈汐有些迟疑,道:“你,昨日夜间为何难以入眠?” 荀歧虽然有些诧异他为何会知道,迟疑一会,想想今日自己的起的又太早了,因此暴露了吧,便说道:“想我家灭门之事。” 当荀歧能够坦然的说出这件事,沈汐知道,荀歧也在试图让自己明白,她真的对自己毫无保留,也真的在听自己说的话,给予自己多一点的信任,一点点的和自己分享她的过去。 沈汐隐隐欣喜,又奋力压着,点点头,犹疑着拐弯抹角地劝道:“其实想不通就算了。” 荀歧并没有注意沈汐的神色,只侧身略略拧着眉头,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语言,缓缓道:“其实郁东布阵如此之快这五洲只有荀家嫡系的人才会有如此水平。而我家本是荀家嫡支,次支联合族中将我家赶了出来,后改姓为智,居于智园,但我们这支的阵法水平是在他们之上的。” 呵呵呵呵呵沈汐忽然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心虚又强自镇定,毫无逻辑的胡说八道道着:“嗯,事情过去这么久,也不必去想的” 荀歧见他脸上竟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反倒冷静的像是在安慰自己,直视着沈汐的眼神,继续道:“郁东的魂灵力如此深厚,绝不是几十年间就可以练出来的,何况南冥洲根本就没有什么冥普冥贵之说,你记得我说过这话的吧?” 沈汐点点头,道:“当然,当然记得” 荀歧略微迟疑,道:“我家阵法上的造诣原就高于他人,只因我家大多是天生灵体,就如同你是烛龙之后一样,天生对灵力感知较强,所以才能瞬间布阵,他能够瞬间布阵不是很奇怪吗?如果他不是我家的人,我的家人在哪儿?他们天生灵体,那么修炼应当比别人要快,如果是转生去了,算算年纪,这时也正当少年,可我也不曾听说哪里有什么惊艳才绝之辈。” 荀歧一面说着话,一面细细打量沈汐的脸色,心头微沉。 沈汐微微躲避着荀歧的眼神,他忽觉眼皮不停的在跳动,额头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水珠要滑落下来,却还故作思考道:“想来,这的确是一个无法一时半会想清的事情。” 瞧这神色,他知道?正待追问,“或许,我知道一些” 一阵细微声音传来,这院中并无他人,想必 马车里的人醒了? 沈汐立刻解脱似的奔向马车,紧急跳入车内,抽空用衣角擦了一下额角,那人眼角也瞥见有人上了车,却因为说了那不成断的话还在喘息着,并无暇与沈汐见礼照面,更是无法动弹起身,沈汐只消此刻有人能解他现在所急,思索片刻,对着那人低声念道:“不见之源,不见苦火;炽火无痕,虚表妄心;此待之身,此命不止;微露之光,亦可争月!”复又道:“元气归来,腐肉再生,生生不息,平安顺遂!” 那人原本身上嶙峋之处,忽然闪过一阵光芒,似乎这些字钻进了他的身体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丰腴起来,有一些创伤的地方腐烂处渐渐掉落,新肌初生,慢慢恢复了生机体力。 这样的瞬息之间便可生肌! 而这画面荀歧在马车外,看在眼里心下极度不安,若是这人不安好心 眼见那人欣喜异常,正要起身,荀歧不知何时已然跳上马车,一把将那人按倒在车上,手里握着一把短刃,以飞速将短刃架在那人脖子上,刀尖克住那人脖颈,转头对沈汐道:“让这人与你定约,不得将今日之事说出,否则,死无埋骨之地,魂归天地,永不得超生!父母妻儿亲族皆如此!” 沈汐哭笑不得,急忙劝阻道:“若汲!你将刀放下,不必如此,我们与他好好商议就是了!”难道刚救回来的人又要恐吓死了? 荀歧执拗道:“先让他定约,”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望着这人,神色难辨道:“何况他还偷听,人品不行。” 沈汐见荀歧虽然没有继续方才的事情,但却在失控边缘,扶额无奈道:“我们说的时候也没避讳人家呀!”讲讲道理吧。 只见,那人也颤颤巍巍,试图说理,道:“方才我才醒,又没有力气说话,并不是有意听你二人说话的,何况,若按辈分来,我还是你嫡亲的叔父呢。” 荀歧不为所动,短刃反倒逼得更紧了一些,刀尖即将刺破皮肤。 倒是沈汐闻言诧异的观察那人,确实眉目清秀,眉眼之间有些神似荀歧,只是荀歧就像是挑着别人所有的优点长了一般,精致又不俗艳,每每看去都有夺尘之感,不过,这人只略略神似罢了,沈汐道:“若是嫡亲叔父,你为何叫她荀大公子?” 倘这人说,叫荀大公子无错的话,那必定是有诈,何况,嫡亲的叔父会不知她是男是女? 那人脸上愁苦一片,“我隐姓埋名多年,就为了躲避荀家的追杀,也不知道荀大公子竟然是大哥家的小丫头啊!” 嗯,眼前这一幕,我该如何评价?狗血也不足以描述我此刻的心情,沈汐偷偷望向一旁的荀歧。 见荀歧还是不为所动,那人似是横了横心,嘴一撇,道:“我与你说一个只有荀家人才知晓的秘密——南冥洲并无冥贵与冥普之分。” 这不是您刚偷听来的吗? 92 认亲2 见荀歧依旧脸色淡淡,沈汐也将信将疑。 那大叔突然哀嚎道:“如果不是先祖去了,我大哥怎会被旁支弄个满门全灭!大哥,你死的好惨啊!呜呜呜”短暂的哀嚎一阵后,他眼里又燃起熊熊怒火,道:“那些旁支的贱人!一个都不能少!” 荀歧听得这大叔鬼叫,不但没有激起什么共同的回忆,还使得那大叔的脖颈顿时多了一道血痕,怕是她实在不耐烦有人在她面前这样癫狂 沈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打量这沧桑的脸旁,开口道:“敢问,您今年贵庚啊?”这言语间,似乎辈分挺大的啊? 那大叔闻言竟是如同变脸一般,那些哀戚和愤怒瞬间消失殆尽,好整以暇,一脸羞涩的道:“修行之人的年龄怎好挂在嘴上,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年轻就是了。” 沈汐狐疑的琢磨着面前之人,瞧着正是壮年的时候,修行之人确实一般难以看出年纪,可是这位大叔浑身散发着一种不正经不可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沈汐的想法自然逃不过荀歧,她冲着沈汐微不可察的颔首时,沈汐差点惊掉了下巴,看来荀歧也觉得这人并不像个正经人啊。 就沈汐的观察,也不知荀歧是知道有这个叔父,还是因着年纪小毫无印象,总之一直神色淡淡。 那大叔见两人不说话,只相互悄么生息的用眼神示意,那大叔被压在车板上,手反扣着,急得蹬了几蹬脚,有些焦急,张口就开始瞎喊道:“哎,大侄女和我侄女婿,你们不要眉来眼去的,我真的没骗你们!我真的是荀家老二!”见二人神色不改,荀歧始终不松手,连连改口道:“我这人也不是怕死,你要定什么约,我可以定的!你先松手!” 其实见那大叔之前说的那些话,沈汐心下已经信了几分,只是,他心中始终有一事想确定,思及此,便对荀歧道:“若汲,你帮我困住他,我想问他几个问题。” 荀歧听罢,手中绢布附了灵力之后,如影随形,缠住那大叔的双手紧紧与上半身绑在一起,好在那大叔还算老实地任凭处置。 沈汐见荀歧神色一直淡淡,似乎是不怎么关心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叔叔的,也是,本也就是素未蒙面,萍水相逢,即便是从小相处,她这性子,恐怕也不会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想来,抱头痛哭,同仇敌忾这类,也都不会有。 沈汐又望了荀歧一眼,迟疑道,“若汲,你帮我将果干拿来,可好?我与这位大叔闲聊一会。”见荀歧眉头紧锁,不知是不是在犹疑着什么,故意道:“快去吧,我不会弄脏马车的,快去。” 荀歧踌躇片刻,转身下了马车向屋里走去。 只见沈汐做贼一般望着荀歧的背影,见她往屋里去,快速一把抄过案几,搁置自己面前,极为轻声又语速极快地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是,你就点头,因为我不想她知道,前辈你能说南冥洲的事,我还是信你几分的。” 那人迟疑地点点头。 沈汐却没再说话,伸手在案几上写了几个字,打量着那人的神色,一句话结束,那人原本轻松无谓的表情慢慢消失,瞳孔逐渐放大,震惊的表情难以掩盖,似乎不明白沈汐为何知晓那个秘密,继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果真是啊。 “给。” 车帘内倏地伸了只手进来。 沈汐稍一愣神,轻轻握住了荀歧的手,此时此刻,他好想将这女子抱在怀里,让她可以不那么坚强,让她可以依偎自己,他失神地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曾放开。 “啪,”荀歧打落了沈汐的手,掀起车帘,拧眉问道:“做什么。” 那大叔也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了精神,插科打诨道:“世风日下啊,当着人的面就如此啦” “不是不是!”沈汐一时慌乱,急道:“你别乱说啊!”仿佛方才独剩他二人的僵硬气氛不曾发生过,他余光注意着荀歧的脸色,深怕她会生气,连忙解释着,甚至因为解释的太过着急涨红了脸。 还不待荀歧说话,那大叔又笑嘻嘻地道:“既如此,我们便去城主小楼吧!” 荀歧望向沈汐,不解自己怎么才走一会,这人就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这态度,应当可以这样理解吧。 沈汐也莫名,这大叔,怎么好像很高兴?莫不是要去寻仇所以兴奋的?难道,以为荀歧可以帮忙做打手? 可是此刻的锁蛟井还不知何人所建,原因为何,沈汐想想还是说道:“那个,我们还不想打草惊蛇。” “啊?对对对,不能打草惊蛇,”这大叔赞同地松了松肩,又动了动,小心的舒缓了一下筋骨,用眼神示意沈汐将自己放开,又向着荀歧谄媚地点了点头,沈汐无奈的让荀歧松了绑,这大叔在终于可以平稳的挪动自己后,复又旧事重提道:“那我们先去小楼吧。” 怎么还要去小楼呢沈汐慢吞吞的道:“那个,方才你说你知道一些事情” “啊!对对对!你看你这么着急!你别急,我们先去小楼!一会再告诉你!”大约是被沈汐肯定他的身份了,竟是十分开心,大步跳下马车,全然不见昨日的凄惨模样,见沈汐二人不动,反复呼唤催促道:“来呀,走呀!”还热情非常的上前将沈汐拽下马车,沈汐一个不察,没有站稳,踉跄地跌落马车,幸亏荀歧眼疾手快,跟在后面捞了一把。 沈汐也吓出一身冷汗,轻轻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君子行于世间,脸面最重要! 荀歧微不可察的扯了下嘴角,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就相信了这个人,她跟在身后打量片刻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大叔身着破烂一步三跳地在前走着,不知是认回侄女开心的,还是,终于有人陪他去找回场子,始终异常兴奋,毫不顾忌此刻自己的着装,急匆匆的往小楼处去。 终于,到了小楼门前,沈汐思前想后,结合那蛟龙对荀歧说过的话,忐忑不安道:”若汲,要不,你还是不进去了吧?你在这里等我,我陪你,他,不,你二叔进去看一下就出来。“ 那大叔听到这话,却很是诧异,双手来回摆动,否决道:”不行不行,她怎能不去?她可是最关键的人!“ 沈汐一听,神色巨变,紧紧攥着荀歧的衣角,将她扯在自己身后,一字一句的坚定说道:”她、不、进、去。“ 那大叔莫名其妙地道:”我就是想让她进去,你们不是想知道荀家的事情吗?不进去怎么知道?“ 荀歧神色自若的从沈汐身后弹出来,将他紧攥的手拨开,望着沈汐的眼睛,道:“走吧。”总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有些反常。 沈汐却望着那大叔,神色肃穆地道:“不知道也是可以的。” 那人脸色微变,显然是想起什么方才在案几上写的字,正犹豫着转身将要离开,有一陌生成年人出现在门口向院外张望着,待那大叔一转身,那人脸色煞白,沈汐定睛一看,这是,成年的蛟龙?那体内的真龙之气忽隐忽现,是他无疑。 似乎是看清了这衣衫褴褛之人是谁,那蛟龙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几步,神色间满是慌乱,甚至瞧见了他的小动作,似乎用指尖低低地掐了自己一把 沈汐心道,啧,看样子,这二人仇怨不浅啊 气氛剑拔弩张,面前这大叔也静静的直视蛟龙,渐渐蛟龙浑身颤抖,几乎难以直立站着,微微扶着门墙。 看样子是败下阵来了,沈汐以为这大叔就要动手的时候,“——扑嗵”一声,这蛟龙陡然间下跪,地砖四周都震起一阵灰尘来!这跪的可见用力! “斯!父!” 什,么?沈汐二人没有听清,这,蛟龙说的什么? “师父啊!哇!师父!我以为你不在了!”蛟龙一路跪,一路啼,微微颤颤地爬向这大叔,嘴里还不停的絮絮叨叨道:“你把我锁这那么多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皮都褪完了!水里面凉死了!又阴又冷!还有虫子咬我!师父,呜呜呜哇” 哭声洪亮又凄惨。 师父?这!我的天啊!如今四海之内皆亲戚吗? 沈汐扶额,不会吧?亏得我们紧张了半天!就是这样?这大叔怎得做事十分糊涂的模样,这样大的事情不是应该先说 待到这师徒二人叙完旧后,当然,主要是这蛟龙自顾自的哭泣牢骚一场,用这大叔满不在乎的话说,蛟龙这样的水物你若不让他哭,等到了洲陆或是重要之地再惹他哭,能发几天几夜的大水,将那处冲的干干净净,时人常有走蛟这一说,其实就是有可能有蛟龙在角落哭泣。 这大叔在蛟龙的带领下换了身衣裳,那衣裳竟然特别合身,只见他仙风道骨的坐在上首,开始自圆其说,自顾自的认亲戚,又解释道:“主要,侄女你那马车,不够舒适,不够宽敞,这里风景优美,还有人搭手伺候,这才是个适宜谈话的好地方嘛,那什么,徒儿,让黄莺倒杯茶来!” 蛟龙刚欲吩咐下去,大叔扭头想起什么一样,对着蛟龙严厉道,“那啥,你亲自去!” 那蛟龙大概因为许久未见,得令可以为师父煮茶,竟是欣喜若狂地一路小跑而去。 倒是赤子之心。 大叔仍旧拧眉,望着蛟龙离去的方向惆怅非常,沈汐见状,露出了然的表情,悄然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只见这大叔左右查看一番,也与沈汐低头私语道:“是呀是呀,我就是担心是那黄莺倒的茶,你有所不知,她倒的都不是茶,都是她的口水,因为她总愤愤不平为何燕子的口水能吃,她的不能喝!”说完,又反复嘱咐道:“但其实,真的,不能喝” 这大叔真的不是在耍我吗?沈汐有些郁卒。 大叔见到沈汐郁闷的表情,老脸一红,试图掩饰尴尬,对着荀歧道:“咳咳,其实吧,君子行于世,脸面最重要!那啥,我当初偷学了家中禁术,被逐出家门,恰好是在荀家灭门那年,你应当是有印象的。”又不确定道:“你知道吗?” 沈汐心下感慨,这话极对,脸面最重要啊。 他又偷偷望向荀歧,无声的道:知道吗?见她微微颔首示意,他望了望那大叔,又望了望荀歧,这才忍不住向她问道,“可你,知道?” “知道。” “知道?”沈汐与大叔异口同声。 荀歧淡声道:“看了他的脸就记起来了。” 对的,她过目不忘,沈汐更加诧异了,“知道你还让我定约?还如此对他?” 荀歧道:“有何不妥?” 只有那大叔还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沈汐却是明白的,自己的家人是要杀自己的人对她来说,亲人可能还不如外人。 荀歧觑了沈汐一眼,否定道:“不是,他被除了宗族家谱,算不得我家的人,何况他” 见荀歧有些迟疑,大叔立马接着说道:“何况,我不是学阵法的料,荀家个顶个都是灵体对灵力感知超乎常人,只有我是个例外,我对阵法十窍只通了九窍,所以我偷学了禁术,这禁术是其他几族的不传之密。” 哦,这大叔对阵法一窍不通啊,沈汐了然道:“比如锁蛟井,锁龙井” 那大叔又洋洋得意道:“侄女婿果真聪慧!是极!我既然学了其他几族的秘技,大哥作为家主,为了保我性命,便只对外说我偷学自家的禁术,虽是名声受损,但这事其他几族必定无法知道。” 啊,啊,你们这一家还很真是用心良苦啊,也就是说这荀家二叔在荀家偏生是个异类,除了阵法什么都会?“可是,我们在草堆里看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刻了阵法?” 大叔眨眨眼,面露赞扬,这表情欲与还休的感觉想炫耀很久了!似乎早早就在等着人问出此话,语气立马变得高昂激动,下首座拉着沈汐的手走向锁蛟井边上,指引道:“哎呀!来来来,这个就要仔细听我说了,你们先看看这锁蛟井有什么特别?” 沈汐很想说,我能收回上个问句吗?我忽然有些不想听了。 那厢,这大叔不管不顾一时情绪难平,得啵嘚啵说了一大堆,而沈汐忽然想道:蛟龙方才走的那么欢天喜地,真的只是倒水吗?真的不是嫌自己师父话多吗?还有,荀家的人也是嫌弃他啰嗦,才将他逐出家门的吧? 93 认亲3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总结起来就是,这位大叔——荀家老二,不仅偷学了其他几族的秘技,还将其糅杂在一起,创造了一种,类似于阵法一般的效用但是又轻便与阵法的术法——符箓。 他也管他的这个法术叫做,符字。 荀家所学的阵法,大多是主动或者被动的将事物或者人置于一个空间内,调动周边灵力利用天地间的隐含规则,组合甚至改变了不同于外部环境的一种攻击或者防御的手段。阵法可以在用的兵刃,会有意想不到的加持作用,使兵器的作用发挥的更强,或者作战之时,以人形或是站立的方位加持,使阵法的效应得以激发。 阵法是人为的创造影响,而不是自我形成运行规则,倘若有人想要破阵,需得找到必要之处,这必要之处其中最重要的被称之为阵眼,找到并破坏,周遭就立即会恢复模样。 而——封印,取源于阵法又高于阵法的破解之法,封印的解法可以是任何一样东西,并不必须是阵法之内。 基于荀家对于阵法的得天独厚的了解与研究,荀家二叔便在此之上,钻研出了符箓这种特殊的法术,沾以朱砂或是鲜血在符纸上画就,或以字形,或以天空云气形就,或以更为繁复的圈点线条构成。 较于阵法而言,符箓更加容易携带,更是可以提前准备,毕竟不是人人都如荀歧一般,对阵法的观察领悟力恐怖如斯。 “一般,也就分为字符,云符,和灵符了。”荀家二叔滔滔不绝的介绍终于到了终点,满脸写着,“快夸我,求夸奖。” 沈汐也由一开始的枯燥,听的越来越有兴趣,由衷道:“二叔,你果真是有大才之人!!” 荀家二叔眼底止不住的笑意,正肆意笑着,正巧,那蛟龙端着茶水而来,低头道:“师父,用茶。”荀家二叔接过茶水后,先探到鼻息下闻了闻,假意在闻茶香,实际皱着眉分辨这到底是什么茶,须臾,他指指荀歧,道:“来,给你师姑和师姑父磕头见礼。” 蛟龙脸色坦然,将茶放下后,转过身就准备跪下,却架不住沈汐仓皇止住,连连道:“我还未与若汲成亲。”说完这话,沈汐有些不敢看荀歧的脸色。 荀家二叔“哦”了一声,继续摆着手示意蛟龙跪下,道:“无妨无妨,先跪也可。” 蛟龙已然屈膝,硬生生被沈汐半蹲着将他的腿端住,侧面望去,不知是如何的莫名姿势,蛟龙跪在沈汐的手里摇摇晃晃,回望自家师父,眼露茫然:“?” 见状,那荀家二叔只得摆摆手,还颇为无奈道:“没想到你竟如此古板,蛟蛟儿,你便先跪你师姑吧。” 沈汐犹豫的道:“这,是你的名字?”见那蛟龙点头,蛟蛟儿?娇娇儿?哪个娇?哪个jiao我都不能让自己好受怎么办?还有,这怎能是古板?!!!谁能如您一般放荡不羁!视世俗法度为无物! 沈汐内心一阵咆哮过后,叹了一口气,唉,心好累。 荀家二叔笑眯眯的瞅着蛟龙给荀歧“扑嗵”一下跪了下去,那声音响的,沈汐觉得蛟龙此刻需要好好看一下他的膝盖,等到蛟龙的仪式草草结束离开,沈汐才得以继续上一个问题,继续道:“那么,二叔你是在这个井上贴了符箓?若是有人想放蛟龙离开,只要撕下符箓便可,是吗?” 荀家二叔赞许的点点头,竖起拇指赞道:“孺子果然可教!” 沈汐不解道:“那您为何将他困在此地,又为何”差点死在草堆里只是这话,好像不太好问出口。 荀家二叔丝毫没有这方面的介意,口无遮拦地道:“是呀,我中了圈套嘛,为了保住蛟蛟儿的性命,只能将他锁在里面,自己去引开别人,说是引开,其实是自知命不久矣,倒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苟延残喘这么多年!” 瞧瞧,“苟延残喘”这词用自己身上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见荀家二叔总是满身的自豪感,也不太仔细描述过程,沈汐只得问的细致一些,道:“那个,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中了谁的圈套?还有,锁蛟井是你建的话,这里的小院和小楼是谁建的?你可认识曼沙?” 荀歧听得沈汐的问话,眉头才舒适片刻,沈汐想,如果自己再不问的细一点,再让她听她这位二叔的絮叨,她的眉头拧的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虫子了。 之前的几番话商谈下来,沈汐觉得荀家二叔与这五洲大陆的人都不太一样,活得,嗯,怎么说,还是洒脱,也许自家被灭门乍听十分心痛,但是对于荀家二叔本身这个人来说,没有家族利益的牵绊,也不会有种族的困扰,不必将族群划分的十分清楚,看看他收蛟龙为徒就知道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也许阵不会刻,但是却造出了符箓就像个古灵精怪的脑壳,说话跳脱,没有长辈的样子,没有定性,什么都会,又似乎什么都不精。 但是偷学那么多,糅杂为自己的东西也是很有好处的,因为这种糅杂是需要比常人更多的细心与耐心,甚至可能会发现一些常人不太在意的点,比如,此刻,荀家二叔的眉头微微跳动,分不清是不是因为又可以大开说界而兴奋,总之一副笑嘻嘻,却又带着几分深沉地模样,道:“人会有轮回,春发夏茂秋落冬眠,这是一种循环规律,也是一种因果,打个比方,有秋天的落叶作为养分,才会充盈土地,春天抽芽发条,夏日茂叶开花,冬季万物萧条,休养生息。” 沈汐道:“这,与我问的问题有何关联?” 荀家二叔语带斟酌,神秘地道,“这三个问题,算起来,你只问了一个。” 一个?难道这三个人的答案是同一个人,曼沙?曼沙将他困在此处,也是曼沙建的东城?沈汐不解的望着荀歧,后者也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荀家二叔一本正经的道:“曼珠沙华,为何偏偏这种花一体双魂,与所有花朵都有别,你没有想过吗?” 这难道不是植物的特异转变吗?或者是,这植物的特性如此?还是他想说,这花是一种打破了植物的规律? 见沈汐在沉思,荀家二叔又道:“你与她接触过吗?是否知道他们花叶灵力与神魂力量是不同的?” 沈汐点点头,道:“不错,花妖朱华告诉我,他的魂灵力是曼沙的两倍,而曼沙的神魂却强过他几倍。” 荀家二叔道:“对。就这个规律和因果,你去想想,轮回,南冥洲,为何南冥洲的生魂一般人无法看见?为何南冥洲的鬼使可以搭起灵桥?他们鬼族处处与我们不同,为何还与我们生活的一般无二?他们有的生魂为什么不可以立即轮回?为何要在南冥洲过渡?你想过吗?还有你问我的那个问题”见沈汐目光凌厉,最后一句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他问过他问题?荀歧望了沈汐一眼。 沈汐道:“南冥洲原就是魂魄修炼,所以与我们不同也没什么,至于为何与我们生活的一般无二,因为他们生前便是如此啊,他们”他们生前就是如此,他们死后自然也延续着这样的事情,轮回,就像是再重复着这样的事情,这是生存的循环规律由生到死,到再生,再死 他顿时哑口,甚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脑子里像是什么一闪而过,又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他几次张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难道,南冥洲就像是个了结因果之地?” “是也不是,”荀家二叔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想啊,南冥是鬼族,都是魂魄,修炼魂灵力,他们需要的是什么?是死气,是阴气!那花,开在奈何桥下,忘川河边,那是承载因果的接引之花,为何南冥洲的人只能看得到红色?因为他们需要一条“火照之路”,指引生魂踏过奈何桥,渡过忘川河,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该去之地。” “”沈汐还是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荀家二叔说话颇有些颠三倒四,不按条例的模样,他有些头昏。 “妖族为什么帮祖龙神的遏制阴气的原因,你们知道吗?” 沈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知道此事?” 荀家二叔不屑道:“怎么你不知道荀家的阵都有传音阵吗?”见沈汐顿了顿,他继续道:“那是我们‘光明正大’听来的” 沈汐尴尬地笑笑,打断道:“叔,你可以不用强调这个词” 荀家二叔终于不再嬉皮笑脸,皱着眉头,抬了眼看看沈汐,叹了口气道:“好吧,祖龙神那货与妖族那都要作古的妖婆怀了一个龙女,老妖婆不是情愿的,但是她要报复老龙,这天地灵气,除了两条龙,就是植物感知最敏感,她见灵气稀薄,便故意让老龙发现阴气,实际,阴气藏于九幽,若不是这妖婆的根茎扎入太深,恐怕她也不得知。” 见那两人脸上竟无惊诧之意,心中暗暗道:难道老龙有私生女这事,传开了?他接着道: “这妖婆一边孕育龙胎,一边给这老龙设套,老龙无智无谋,竟然相信凭一己之力,可以将阴气转化为灵气,供以修行,直到他失败后,东洲大乱,这妖婆也是孤注一掷,将自己半生灵力都传给那个女娃娃,强行催化这女娃,女娃承受不住,竟是爆体而亡,可南冥洲原就是有那规矩,妖婆便将这女娃送去南冥洲做嫡女传承,哪承想,妖婆给她的妖灵力太多,女娃的神魂即便与她的妖灵力相融,可当时她太过年幼,也无法运用得当,于是妖婆动手将这女娃的神魂分成了两份,一份神魂虽然弱小但是比之其他妖族来说叶强大非常,妖婆将她置放在一株妖灵初起的植物内,扔进忘川,自生自灭,常年累月,这植物扎根在忘川,而那原本启灵的植物便如同新生,与之一同成长,所以,这花神魂是妖族的,却以死气为生,叶也久生不得,被南冥洲的阴死之气笼罩着,开花之时,那叶自然会落。” 所以这曼珠沙华,以妖族神魂滋养着阴死之气孕育的花?难怪这花叶难存只是一份神魂是曼珠沙华另一半做嫡女传承的便是,——轮回蛊骨女。 所以,“那株噬灵死树” 荀家二叔淡淡道:“那女娃只单单作为南冥洲嫡女就可以了?不,那不是老妖婆要的结果,这南冥洲的嫡女,未来的南冥洲神还会与西洲少主联姻,无疑是美满的过程,于是老妖婆挑起南冥洲那些隐藏在身后的大长辈的阴私邪念,几方人马一手推动,有人想要推翻荀家与北妖洲的桎梏,他们几代根基,没有轮回,甚至放弃轮回,就是为了南冥洲的权力,可每次都是荀家或者药族的人,有人只是单纯为了南冥洲日后的发展愿意促成此事,几下里,他们想到了那个女娃,既然她才出生,有这么高的妖灵力,何况龙族神魂一向强悍,她被偷偷送往九幽与那树共生,对那老妖婆来说,这女娃过的不好但是又不会灰飞烟灭才是她报复老龙的开端,妖婆对老龙解释说这龙女因为痴情与其他男子,服用了轮回蛊,与那树融为一体” 沈汐这才明白,恍然大悟道:“所以,这就是祖老爷子百般纵容这女子,甚至要我去南冥洲查她的为何如此的原因?祖老爷子心里还是有这龙女的吧”可他却被人蒙在鼓里,被别人利用心中的愧疚,蹉跎一生 荀家二叔听得沈汐此话,淡淡道:“他知情与否我不知道,但是他的举动也不完全是为了这龙女,他虽是受蛊惑,但是饲养阴气是确实的,他的东洲残破不堪,也是事实,一洲主位,不曾贡献半分却为祸子民,当诛。” 听完这个故事,荀歧终于肯抬头赏给荀家二叔一个眼神,但也只是一息之间,便移开了目光,道:“所以,这轮回蛊古女是恨着北妖的,而曼沙则不一定?” 荀家二叔闻言,看望荀歧的眼神里有几许挣扎,又不动声色的瞟向沈汐,见沈汐无端的望着地上,他忽然来回踱步,像是纠结万分,坐下之后再无言语。 小楼一时安静异常。 94 说书吗? “这里,是曼沙建立的” 荀家二叔欲言又止,渐渐没了声音。 荀歧也不欲知的那么清晰,便转而问了另一件事。 锁蛟的原因。 见荀歧问锁蛟的原因,荀家二叔反倒长吁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松快的说道:“这事,要从荀家灭门开始说起”这也不是个轻松的问题啊,哎呀我怎么说这个呢这要怎么说才好呢 荀家灭门案中的疏漏无人会去追究,就好像,昨日踏雪的痕迹,今日不知何时被覆盖了,而无人会在意昨日的踏雪痕迹究竟为何而来,大雪纷飞之下出门的原因是什么,不会有人去追究。 荀家,也不过是尘世间纷纷过客之一。 论阵法高才,即便荀家当时的家主陨落,那嫡支的阵法造诣也是旁支难以匹敌的,旁支如此轻易就可将他们逐出荀家?而阵法高深如斯的一家又如何会在一夜之间遭遇灭门?而那一夜的灭门,街道人际鲜有,夜间时候更是无人问津,仿佛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纵或是推动一般。 这些,年幼的荀歧是不会得知的,她那时只面临着活下去或者不活了。 若是方才马车内的那个问题没有被问出来,此刻他只需随意编造就好,可那问题已经被她身边的人知道他犹犹豫豫,踌躇不知所措,心中很是担心,若是以荀歧的聪慧,根据自己的话揣测出什么怎么办? 要么,胡说八道吧?他踌躇着。 明明方才还语气松快的模样,这会因为没想好怎么开口,只“哈哈哈”地干巴巴笑着,荀歧见他如此模样,心下更是有数,自己那时因着年纪小,不知荀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知这二位叔父被逐出家门的大致原因,这一会的攀谈,她大约明白面前的二叔,绝不是因为对于阵法不通才离开荀家的,她细细琢磨了一番符字的画法,发觉其中还是运行了阵法的很多精妙,虽是脱离阵法,却又不离其宗,所以他会离开荀家,必定另有原因。 沈汐也在垂着眸子不发一言,侧脸叫人看不清神色,此刻他心中绝无任何想法,坦然有淡定,因为他深觉,自己之前问过的问题,这位大叔一定会规避雷区,是以,三人各怀心思中,他最为风轻云淡,只默默等着荀家二叔的回答。 他终于开口了! 荀家二叔果断暂停了干笑,一脸欲与还休的模样,咂咂嘴道:“荀家满门被灭,绝不可能靠区区旁支便会达到如此效果,定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而这个人,在我多方查探,以及多方思虑后,认为,此人乃是西洲神后裔——竹暮清。后来,我在追查的路途中,遇到蛟蛟儿,将她收为徒,后遇那厮将我逼近东洲,痛下杀手,幸亏我机警,又不忍让娇娇儿与我生离死别,怕对她修行有异,于是就一个人了此残生” 荀家二叔在心头暗暗道:这五洲最神秘的就是那位西洲神族后裔,竹暮清了,唉,虽然你我素昧平生,这锅,也只有你背比较合适了,势力庞大,不会被查,据说有段时间也确实爱游历五洲。 沈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甚至不敢看荀歧的脸色,轻轻凑向荀家二叔,侧头低声道:“叔啊你是不是搞错了?”说着,不停的使眼色示意。 荀歧却发言道:“你见过他?” 见这二人脸色凝重肃穆,眉宇紧蹙,尤其见沈汐眼角时不时的抽搐,荀家二叔自以为自己得到了眼神鼓励,更加坚定地道:“自是见过!那人姓竹,字慕清,我知道这个姓不常见,因他是西洲神烛龙的后裔,也十分神秘,所以”话音未落,见沈汐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心下猛地往上一提,若无其事地道:“贤侄婿怎么了?” 可怜沈汐还没从上一个错觉中晃过神,便被这个称呼又重重的打击了一回,连忙起身施礼,谨慎又势弱地暗暗提醒道:“叔,这一路来,我还未给你自我介绍,我来自西洲,字,也是暮清。” 荀家二叔听到他吐出“西洲”二字,心快要从嗓子眼嘣了出来,心道,不会吧?!他是可又见沈汐身侧一枚绣着“沈”字的荷包,又见沈汐微微的摇头,便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胸有成竹的点点头,忙不跌地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不说西洲坏话便是,也不再提暮清二字,这听着确实不太舒服哈但是!我不得不说一句,这西洲神主!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伪神族,身为神族后裔整日找猫逗狗,不知在何处,还做下这等莫名之事!无耻!极其的无耻!万物生灵自有信奉!我竟是不知他的神族后裔的血脉之中还能有几许正义残留?恐怕肮脏入骨!后来这贼子肆意打压其余几洲,趁着落败,便坐收渔人之利,将东洲子民大多归纳进自己的西洲,简直无耻!” 见荀家二叔说的亢奋,沈汐很想掩面而逃,他知道荀歧一定注视着自己,不知该怎么理所应当的出言打断,只得硬着头皮,安安静静听了好一会,却抓住了荀家二叔话里的重点,奇道:“肆意打压其余几洲?将东洲子民收纳?” 荀家二叔上下打量他之后,惊叹道:“你竟不知?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沈汐根本不敢看荀歧此刻的表情,按耐住自己额头的青筋,铿锵有力道:“愿闻其详。” “原是,东洲那条老龙捅了篓子,却不见西洲出手相助,撺掇贼龙拉扯上我们荀家的人,导致我家祖辈意外身死,这是其一!”余光所见荀歧若有所思,他内心欣喜万分,觉得自己这是找对了人背锅,这时再看看沈汐的眼角抽搐频率更高,更鼓舞了他的士气,便听他紧接着道: “第二!” “你瞅瞅中东南北的祸乱,他哪里没伸手?!”荀家二叔义愤填膺。 “” 若不是沈汐已然恢复了记忆,又是当事人,见荀家二叔如此信誓旦旦,斩钉截铁地模样,也不由得心虚,这说瞎话地好手啊! “我们荀家当年一力顶天,他这样策划一番,岂不是刚好等着中洲的中流砥柱没有了日渐衰败?!岂非狼子野心,利欲熏心?” “再说北妖,掺和完中洲,他硬去北妖掺和一脚,他去了一趟北妖,北妖那老太婆便人鬼不知何处!你说说你们这些年可曾去过北妖?可见到过大妖?只因为这西洲暮清一趟,使得当时不知出了何事,那大妖都逃出五洲之外去啦!原本草植系的妖类更是所剩无几!说完北妖,再看南冥!他可是和南冥有婚约!那是姻亲之家!据说那小子后又指名道姓地看上了鬼族一位冥普!鬼族大长辈无法,将那冥普收为嫡系,又定为他的未婚妻!你说说你说!他是不是利欲熏心又色欲熏心!” 荀家二叔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之感,若不是时机不对,沈汐真想拍手叫好,再给他十块八块的白玉打赏,觉他一人足可撑起歧楼的说书,几天几夜不带休息的专场 荀歧沉默片刻,不但没有反驳,反倒无波澜面不改色对荀家二叔道:“这是考正过了?” 完了。 以若汲这么维护我的心态,见他这么胡说八道,早就站起来反驳了,何至于听他说到现在,还反问?可见,她不仅是一句没信还在看戏。 荀歧眼底有一丝莫名的情愫一闪而过,侧身直视着不敢回头的沈汐。 原本那一番话,荀家二叔只想着有一套一,套个完全使劲硬搬上关系就够了,见自家侄女还有问题要问,心道,莫不是信了?这么容易?还是单纯啊,便疾首蹙额的点点头。 见状,荀歧又加了一句,她状似无意地道:“当初,西洲那位利用身份恐吓荀家一番,让荀家收养我,大约是他当时觉得十分有趣,关于由宿敌养活对方的孩子这件事” 这话说的,十分添油加醋。 果然,荀家二叔一拍椅把,这句怕是情真意切,十分咬牙切齿地道:“我说为何遍寻不见你,原是刚离开虎口又入了狼窝!混账!乖囡,荀家那些贱人有没有让你吃苦啊?我原一直以为盛名天下的荀大公子真的是他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冒了青烟!没想到竟是个女子!我,我曾远远地看过你几眼,可是,你不如小时圆润,眉眼张开了,我更是认不出了” 只听荀歧不带一丝悲痛也无甚情绪起伏,淡淡道:“盛名是我自己博来的。我也不在族谱之中。”言外之意便是与那些旁支并无干系。 这话使得沈汐震惊万分,倏地转过头来,忘记了自己之前在做什么,瞪着她问道:“你你怎的不在荀家族谱中?!” 荀歧似笑非笑地望着沈汐,道:“你怎么转过来了?” 她果然知道!沈汐瞅了一眼尚无所觉的荀家二叔,不禁暗恼却什么也不敢多想,方才那话不就是他知道荀家孤女未亡么! 这瞎话编的!漏洞百出! 那头,荀家二叔也早已停止了谩骂,挥了挥手,示意一旁正在打瞌睡的蛟龙,道:“来,蛟蛟儿,先加水。” 蛟龙不知是不是也被“蛟蛟儿”这声呼唤吓得打了个颤津,面红耳赤的添了茶水,看着荀家二叔肩头被自己口水沾湿的部分,欲言又止的道:“师师父” 荀家二叔端起水杯润了一大口,摆摆手对他道:“你等会,我还有话没说完!”又对着沈汐,像是在拉着同盟获得肯定一般,道:“贤侄婿啊,你听我给你说,你看他这番事情,就知道他是必定个阴毒之人吧?是吧?” 不,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荀歧打断他俩的“互诉衷肠”,有些不想再听了,质问道:“你将蛟龙困在此处有什么直接关系?你若不在,蛟龙岂不是一直困在此处?” 荀家二叔的手瞬间抬起,原要一巴掌又拍在椅把上,愣生生在落下时转了个方向,拍起了自己的大腿,“啪”地一声,脆生嘹亮,他悔恨道:“害!这叫什么事儿呢!当初我总是慢他一步,每每到达事发的地方便发现他已经走了,有一日终于叫我追上了他,我便一直暗暗尾随至此,他身法奇特,不慎落败,因怕蛟蛟儿这些年的苦修作废,便将他锁在此处,若他有日可以化龙自然可以出来,若是遇到有缘人,将符字参透,继承我的符字便是更好。至于我,不知贼子用了什么法术,我竟是一日比一日消瘦渐渐灵力溃散,只得寄托于我的符箓残喘性命,那日我已经是最后一张符箓了,你们若是没有发现我,怕是我已然魂至南冥洲。” 沈汐不禁热泪盈眶,终于编完了,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完,偏生转了十八个弯也说不到主题,他琢磨着这叔的说话方式,灵光一闪道:“叔!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听书?” 荀家二叔瞬间讶然,脸上的喜色跃然而上,不禁道:“莫非贤侄婿也爱?!”接着,不知自我陶醉个什么劲,道,“你别说,我模仿别人说话声音,至少有九分像!”还模仿沈汐的声音说了几句话,洋洋得意道:“只要对话过便能记得!”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叔你说话的方式,比歧楼里说书的祖老头,更加情绪饱满激荡,带着几分曲折总之,明显就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阵抑扬顿挫 荀歧沉静无言。 沈汐余光扫到她的面色,捏了捏手心,也沉默不语。 荀家二叔见这二人脸色,的心又猛地被提了起来,他端着茶杯,掩饰地想,难道,侄女,不喜我说书? 95 蛟蛟儿? 半晌无言。 沈汐忍无可忍,又不敢直言,只得委屈屈巴巴的对荀歧道:“你说句话吧?” 荀歧只默默无言抬头望着他,两人死死的对视着,最终,沈汐心虚的心跳声淹没了理智的目光,他率先败下阵来,挪开自己卑微的脸庞。 欸,胆小。荀歧嘴角微扯。 毫无所觉自己的谎言早就被拆穿的荀家二叔慢慢悠悠去揭锁蛟井上的符箓,恰好,卑微如沈汐又为了躲避视线,转而望向别处,见荀家二叔弯腰在圆井处摸索了很久,他不禁问道:“叔,你制符制的最多的是何种类” 吁,终于找到了,荀家二叔将手里已经有些褪色的符纸叠叠好,揣进怀里,道:“那就许多了,例如,求子,求姻缘,求官。” “”沈汐呐呐直言道:“叔,你深谙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呀。” 荀家二叔摆摆手,不屑道:“难道神族后裔真的都是神吗?都该高高立于神坛做个聆听者?中洲荀家为何以人神闻名于世?不过是人身的阵法大都以己身出发,阵法可以改变周遭的气场,时人称之为风水,有风水,便无破坏之人?官吏富豪谁不需要?虽然荀家如今势弱,但不妨碍他被人需要,他被高官厚禄需要,我被平头百姓需要,我将医学也制成符,止痛,止寒驱热,治眼疾祛百病,将来不及去往南冥洲的孤魂野鬼驱赶,符纸治大煞,斩鬼镇魅,虽说西洲的那位神神秘秘的,但不得不说,西洲确实无灾无难,是五洲之中最为安逸之所。”思及此,他忽然淡声道: “神,做到了人做不到的事,才可被称之神迹,他也不虚担此名。” 难得见到荀家二叔如此高深莫测,沈汐一时惊讶,蛟龙突然降至的尖叫声打破了他对荀家二叔的这份短暂的敬仰,几欲震破耳膜的声音不绝于耳,“啊啊啊啊啊!师父!有东西钻进我的身体里了!” 呕钻进身体里? 会是什么?血蛭?不可能!蛟龙有龙气的,血蛭那样的生物根本不敢随意靠近也靠近不了! “蛟蛟儿!你化形飞上来!”荀家二叔有些焦急,半晌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你变小些!别把小楼撑塌了,不然你我日后可是没有住处了!” “”沈汐内心暗暗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个。 蛟龙一下从圆井中腾空而出,肉眼可见的变小,最后化为十丈左右长,碗口粗细,定睛瞧去,蛟龙的背脊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绿色,他的背上居然有一排排莹莹绿色!三人在原地瞠目结舌,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物,蛟龙也十分焦急地道:“师父!怎么样了!平日里只觉得背部有些痒,今日他似乎在咬我!” 感情,蛟龙皮糙肉厚竟是没有察觉,有植物长进自己的背脊里了? “你是没脑子吗!咬你和钻骨之痛能是一个概念吗?!”荀家二叔骂归骂,手上动作却是十分迅速,迅速封住了蛟龙的几处大穴,此处没有朱砂,他只能咬破手指在蛟龙身上不停的画符,一连几张符下去,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蛟龙的背,停下了动作。 这一连画了几个符不仅没能将这植物驱走,还是得这背脊上的莹莹绿光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 荀家二叔蹲在一旁,手里握着符,仔细查看眼前的植物,尤如柱状,表面排布着细刺,不似寻常植物随意生长,它竟是直立向上生长,既看不出这植物的来路,也不知道该怎么救治蛟龙,一旦用手触碰这绿植,试图拔掉,蛟龙的呼痛声也一声赛过一声,忍无可忍之下,最终换来了荀家二叔的一巴掌,他恶狠狠地道:“给我闭嘴!这么吵我还怎么想办法!” 沈汐与荀歧也观察了许久,也沉思片刻,这植物虽是细小,却十分眼熟,沈汐伸手还未触到,便隐隐从指尖传来轻微的排斥感,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厌恶! 这样的感觉终于可以确认这是什么!沈汐却与荀歧不约而同道:“龙骨叶!!”两人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像是为了此刻的默契。 荀家二叔顾不上打趣二人,惊诧道:“什么?这是什么?” “这是龙骨叶,龙族相克之物,长在龙骨之上,以汲取龙骨之上的龙气与灵力为生长必要条件,一般只是长在尸骨之上可能是这植物待蛟龙不注意,深入其本体上,在汲取它的灵力,”沈汐解释道,低头思忖片刻,想想又补充了一句,道:“现在是不能让它开花,开花的时候,蛟龙便会气血不足而亡。” 荀歧淡声道:“花是白色的吗?” 沈汐道:“对,白色的,称之为龙骨花,是龙族的克星,是吸尽真龙之气而开的花朵,花开后,这植物成熟便可离开龙身,”正说着,沈汐惊讶的回头看向蛟龙,那背上的盈盈绿色间,已然顶着一朵正在待开的花骨朵! 荀家二叔握住符纸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双目失神,不动也不说话。蛟龙身披鲜血符纸,荀家二叔方才短短时间内已经耗费许多精血制符了,不知蛟龙是气血不足还是威慑于荀家二叔的巴掌,只敢轻声的哼哼着道:“师父,若是我去了,你就自己好好过,别再惹是生非了,哪有那么多好心原谅你的人,最后都还不是要我出卖色相” 荀家二叔闻言,苍白的手上青筋爆出,举在空中的手抬起又落下,他“啪”地一下,巴掌轻扇在了自己腿上,气息都没有之前那么强硬,无力地道:“给我闭嘴!” “”蛟龙觉得自己十分委屈,明明是为了这老头好,他的眼角也不知何时竟落了泪,只听小楼外开始沥沥雨声,明明今日应当是相见欢,却陡然间增添了忧愁。 沈汐咬咬牙,准备将手指咬破,喂蛟龙些血,荀歧一把抓住他的手,摇摇头,面色冷肃道:“不可,你血液里的龙气只会加快龙骨草的吸收。” 此刻荀家二叔不知有没有听到沈汐二人的对话,只来回婆娑着蛟龙的头颅,蛟龙的角很小,也没有真正龙族的霸气,竟是有几分软糯可爱。 沈汐看看小楼的窗外,不知在愣神什么,遂即在屋内来回的踱步,植物怕什么?植物的必要的条件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只见他突然击掌,恍然道:“啊!叔!叔,你能用符制冰吗?!你将蛟龙用冰裹住,延缓那植物的动作!” 荀家二叔有些怔愣,下意识地道:“可以,可以是可以!可是,可是符箓的冰都不大”看向荀歧,连连道:“侄女,你刻个冰雪阵!快!快!” 东洲灵气稀薄,蛟龙所需的冰,便是刻了阵也没有足够运转的灵气支持,也很难达到沈汐的要求,见二人都注视着自己,荀歧无奈,道:“暮清,你试试降霜降冰雪!” 沈汐之前因着自己身有灵气但是不会操作,常常会忘记自己会言灵术这件事,都快成了一种习惯,此刻恍然醒悟,自己已然恢复了记忆,终于有用武之地,他略略思索片刻,道:“琼花次第!玄霜降雪!” 说完,地上像是被谁吹了一口气,一阵雾气,薄雾中又有人洒下一粒粒细沙在蛟龙身上,凉意顺着洒下的白色晶莹一点点掠过,以蛟龙为中心的地方开始被冰霜覆盖,慢慢开始凝结成晶块,就连荀家二叔身上也渗透着丝丝凉意,可他却不为所觉,依旧蹲着,轻缓而又心疼的伸出手轻抚冰冻表面,道:“蛟蛟儿,你还疼吗?” 蛟龙依旧很是委屈的声音在冰下传来,闷闷的,又瓮声瓮气的道:“师父,冷!” 荀家二叔见他又畏畏缩缩,心下一恨,又是一掌下去,“啪!”他揉了揉自己碰到硬茬的手掌,他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又望了望冰层,老半晌,才气息平稳地问道:“可还有疼痛感?” 蛟龙半晌才道,“还有。” 沈汐轻叹一声,虽是这样冻住了,也不知有没有用,当下也无暇顾及许多,“姣咳咳”这名字像是烫了沈汐的嘴,始终是没能说出口,他安抚道:“你多等待一会,待我们观察一番。”又转身对着荀家二叔道:“叔,我是想以冰冻先制止龙骨花开,且冷气使蛟龙体内血液流向缓慢,阻止龙骨花吸收,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缓解的,根除,还是要想个办法。” “我明白,贤侄婿,你有心了,我便在这里守着,看这花的变化,”荀家二叔望着冰冻的蛟龙,眼里疼惜立现,这些年,师徒二人虽是相隔很近,始终没有能见面,一个被囚井中等着重见天日,一个在草堆中等着慢慢死去,如今好不容易相逢,却又将面临多年前的一幕他的脸上想要保持之前的松快,却带着一丝苦意,语气怀念着从前,轻声道:“蛟蛟儿一个女娃娃,最怕黑,我却狠心将她扔在井底这些年,不过是想,若是有气运极佳的阵法师能参透我的符箓,撕下将它学去之时,还可以放出蛟蛟儿,我不失传人,蛟蛟儿也已经长大,真龙之气满矣,寻常外物拿她也不会有办法,她也不惧外面的叵测。” 蛟龙是个女子?瞧着不像啊?沈汐恍然大悟,难怪以为这蛟龙是怪,没想到只是魂体出来乱晃?原先一直以为她是男子,谁知她竟然是个女子沈汐这才小声地与荀歧讨论道:“难道她说那些话只是想让你学符箓?” 荀歧垂目:“应当是。” 沈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快速道:“会不会是,她在锁蛟井底,见不到光亮,所以这植物虽然已经进入她体内却无法吸收较快,甚至有些忌惮,叔你将符揭开,她魂归龙身,便使得阴凉的血气加快流动,这株植物有机可趁?” 荀家二叔转而问道:“蛟蛟儿,你是何时开始觉得有东西咬你?” 蛟龙恍惚地道:“不记得了,好像是上一个月圆之夜。”因着在小楼内抬头还是可以看到夜空的,大约蛟龙也只能以月圆月缺算日子了。 沈汐道:“这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蛟龙沉吟片刻后道:“有一日夜间,小楼的窗户忽然开了,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井里,我看了眼,可没看到是何物,便接着继续睡了。” 荀家二叔豁然起身指着冰块里的蛟龙,丝毫不见方才的悲痛,放声怒骂道:“你放!你定是懒病发作!连眼都没睁!你个懒货!定要将命懒掉才对得起我!混账!” 沈汐很想劝劝荀家二叔要不先想想办法,见他一副始终骂街暴走的状态,也有些心有余悸,踌躇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开口。 蛟龙继续委屈巴巴,瓮声瓮气:“师父,你还救我不” 荀家二叔在屋内转了两圈,恨恨地道:“救!怎能不救!救完我再打死你!”说完,飞起一脚将冰冻的蛟龙踢向原来锁蛟的井内,只听“扑嗵”一声,水花四溅,怒吼道:“你给我好好待着,看那植物什么时候冻死,你什么时候出来!” 冰冻进入水中,是会化的吧?不待有些呆滞的沈汐开口,荀家二叔搓着手,舔着脸对沈汐彬彬有礼道:“贤侄婿,麻烦你将这井水都冻上吧,我想帮蛟蛟儿把脑子里的浆糊都冻上。” 沈汐:“” 96 想我没有? 荀家二叔虽说语气凶狠,动作也蛮横,圆井里里外外被冻上之后,他倒是没有离开锁蛟井半步,只呆呆的望着井底,这小楼因着全面的这一冻,温度倒是降下来许多,好一会,他才倏然问起沈汐二人,道:“你们见过那种绿叶?” 沈汐道:“见过。”荀歧也跟着点头。 荀家二叔“嗯”了一声,只是,“贤侄婿,你怎知它会开花?”刚刚说的那般详细,明显是对这绿叶有所了解,可不仅仅是见过而已。 沈汐看了一眼荀歧,她虽在一旁不说话,脸上也毫无波澜,沈汐却还是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一丝戏虐,还未张嘴,耳边传来一声哆哆嗦嗦又十分犀利的闷喊声,那声音语调怪异地道:“因为他就是你口中那位——无耻至极的西洲烛龙后裔!” 这声音…?闷闷的,像是从什么密封的地方发出。 而且这说话的语调怎得像是在何处听过一般? 沈汐探着头四处寻找声音来源,这小楼几面通风,装饰也十分简单,并无什么可以藏匿痕迹的地方,思来向去,闷闷的地方,大约只有井中了,井底沿着井壁都已经被冰冻凝固,在冰底吗…? 而荀家二叔乍闻那话,却安静地不作声,也没有转身,还望着井底,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沈汐只顾寻找那声源之处,虽是十分认真的模样,但也是刻意躲避着荀歧的眼神,现在渐渐可以练就脑袋空空的什么也不想,但是变得有人情味的荀歧的眼神,明明一句话不曾说,却还是让人招架不住 他冷汗直冒,寻找声源的表情异常认真。 那声音复又传出,依旧闷声闷气地道:“哈哈哈哈哈哈,快动手杀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吧” 这下沈汐可以肯定这声音是从密封的冰底传来,并且这个声音,真的是非常耳熟… 荀家二叔这才转过了身,直勾勾的盯着沈汐不言不语,无声地动了嘴型道:在井底。 沈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面上淡定如斯,细细想着这声音究竟在哪里听过… 对方仍旧在用他特有的语调哈哈笑着。 莫非,“胖小?!” 那声“哈哈哈哈”真的是太有特点了,胖小是灵虫类的,灵虫的笑声总是有不同于人声的非刻意地停顿。 那笑声在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戛然而止。 沈汐莫名,但是,怎么会是他的声音?! 如果竹七此刻身处此地,一定会跳脚,就是他!胖小看向残垣后的那株草植的眼神!那样饱含着始终怨恨又渴望的眼神!初时就十分令他不安!如今再整出点幺蛾子,不是很正常么? 蛟龙背上的龙骨花竟是与他有关?当初那株拖拽不动的细长草植不会便是龙骨叶?沈汐不禁暗暗思索道:当初胖小通过歧途洗净伐髓,若汲当初毁了他的妖灵,他也应当是从瓢灵虫重新修炼,怎么会在此处?难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将那龙骨叶拔出来带在了身上? 可就在沈汐思索纠结的时候,无意间抬眼却看到了荀家二叔,他正在不言不语地注视着自己,荀家人的眼神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会说话。 这样的注视让他很有些胆战心惊。 那头,胖小依旧叫嚣着给荀家二叔洗脑,似乎是想贯彻西洲丧心病狂的那位在荀家二叔的内心的终极印象——也即是,丧心病狂。 此刻若是有不知情的在场,见到荀家二叔的神情,肯定以为荀家二叔终于被他的话说动了,荀家二叔的眼睛眨都不眨,眼神也愈发的深邃,一点看不出之前的嬉皮笑脸,深沉地望着沈汐,道:“所以,你” 沈汐慌忙中带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出言打断道:“叔!其一,我的确是西洲的少主,但我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你那些道听途说实在与我无关,何况,这一声叔喊出,虽是我僭越了,但您是若汲的二叔,便就是我的二叔。”顿了顿又道:“那些宵小之人的话,您实在不必多听。”眼睛眨了又眨,沈汐的眼神要是会说话,荀家二叔要是能读懂沈汐的心,就一定明白沈汐此番的做派,无非是说:叔,是你骗人的啊,与我无关,不要把我扯进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荀歧也抬眼施舍了沈汐一眼,遂又迅速转过,仿佛眼前一切与她无关,她打量着眼前这位二叔的眼神,见他似乎没有认真的在看沈汐,或着说是,无意识的朝着沈汐的方向望去,更多的,像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胖小在井底怕是被冻得也有些使不上劲了,叫骂声渐渐有些暗哑,偶尔夹杂着一些哆嗦。 倏地,荀家二叔指着沈汐一派震惊万分,迅速地又十分浮夸地道:“所以你看了我半天的笑话!你,你,还说自己不无耻?!”面上又添上几分痛心疾首,心中却快速运转思量,难得编个谎话,居然遇到本人,我是接着圆下去,还是就此承认?他掩面又快速的转移了话题,道:“就凭你与侄女的关系,我便知那些事情定是与你无关的,看来是我这几十年都弄错了仇人,一定是有人冒用你的名义,我简直愚蠢之极!唉!”说完,一个飞眼飞向沈汐,完美的解释! 沈汐震惊之余,十分聪慧以及敏捷,莫非?他赶忙道:“叔,都是歹人太过猖狂,诡计多端,不怪你不怪你”说话间,拉着荀家二叔的手,紧紧相握,虽心头不敢多想一分,但也欣慰非常,叔这反应真快。洗脱嫌疑。 二人激动且感慨,紧握着双手,两两相惜之情,跃然而上。 呵。 荀歧回头,望着这二人一眼。 井底的胖小更加哆嗦,不知是不是气的,声音连连颤抖地道:“明明你自己也认为西洲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转眼便与他相交过密的模样,你们人类真是虚伪” 荀家二叔也不着恼,一口咬定自己的话不是正经的证据,无赖地道:“我之前的确是觉得西洲神是个伪君子,我虽见过,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那人就是西洲的呀?如今便是证明我受人蒙蔽,何况你瞧他本人,如此玉树临风,彬彬有礼,秀色可餐,定不是这样的人”反正便宜话也不要钱,荀家二叔用了一堆华丽辞藻往沈汐身上堆砌,仿佛不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话了,一些只想要把这话题跳过去。 胖小像是受了打击,不再出声。 荀家二叔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蹲回井边,冲着井底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可,我,考虑将你放出去,”须臾片刻,得到胖小的闷声肯定回答后,他问道:“你是否曾出现在中州?” 荀歧一怔,望向荀家二叔。 那胖小闷声道:“不错。” 荀家二叔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接着道:“我就觉得似乎在何处听过你的声音。”因着胖小原来是灵虫,灵虫说话与常人不同,像是气音,又像是孩童的低音,说话总是在莫名的地方停顿,这样的声音,若是听过一次,确实是不容易忘。 荀家的人似乎天生都有过目不忘之能。 荀歧道:“他原是智园内的瓢灵虫。” 荀家二叔这才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原来如此,难怪,当初有窝瓢灵虫见着稀有带了回来,可后来因着偷学阵法,被大哥废了妖灵你说话方式与那些瓢灵虫一般无二。” 荀歧没有再说话。 荀家二叔仍旧在研究过往,他不解道:“难怪有如此敌意原来是因此啊,不过既然是瓢灵虫,怎得井底并没有灵虫类的妖灵波动?只有这绿植的妖灵,莫非你现在是这龙骨叶?你丢弃了自己原本的躯壳,还魂了?” 这话的意思,难道胖小竟是通过那株草植复活了?那他是怎么复活的呢?即便是复活了,他是如何来到东洲的呢? 荀家二叔见沈汐一脸求知,便耐心地解释道:“说来,这是南冥洲秘技,借用他人躯壳,让自己的魂魄注入其中,死而复生,从而转化成另一人,这手法,各族类其实都适用,但又不好用。” 以魂复生?沈汐闻言,以眼神示意荀歧,在心中道:“那我当时也可以?你何必大费周章用阵法?” 须臾,荀歧开口道:“此法得用在,躯壳与魂体适合,且要死前魂体完整,每七七四十九天还要受离魂之痛。” 沈汐心有戚戚,难怪都适用,又用不好,原来如此。 荀家二叔颔首,颇是一副与有荣焉地模样,道:“看来侄女也去过荀家大阵一旁的小屋啊,哈哈哈” 荀歧面无表情地道:“所以,你之前说的话,我一句也没信。” “咯噔,”心一沉。没,没信啊,荀家二叔下意识转脸望向沈汐,莫非贤侄婿你那眼睛抽抽地,不是在鼓励我?那她知道多少啊? 沈汐没敢回应荀家二叔的眼神,只低头垂目,心中暗道,见她半天不言不语,还以为她相信了,原来是,一句也没信。 荀歧听闻此话,更知沈汐有事瞒着自己,只是没想到,似乎瞒着的这件事,这二人都知道,唯独自己不知,思及此,她倏地道:“沈汐,你” 如一夜冷风梨花满地,沈汐先是一惊,立即否认道:“我无事瞒你。” 荀家二叔却插嘴道:“对嘛,他身上的荷包都是‘沈’字,怎的是竹家竹暮清?我是不是被这妖给骗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叔,反射弧怎么这么长 她还是淡淡,语气都没有分毫起伏,还与荀家二叔解释道:“他身死后,卜了卦,为他改了姓,气太低,压不住‘竹’姓。” 荀家二叔神色一凛,惊诧道:“你用过九转阵?” 荀歧颔首。荀家二叔指着沈汐,道:“因为他?” 荀歧又颔首。 沈汐见荀家二叔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又试探性地道:“怎么了?” 荀家二叔猛地质问荀歧道:“你动的可是东洲的地界上的灵气?你可知救一人需得多少灵气?你可知你这样一动,多少人因此丧命?你可知这东洲多少生魂被困与此不得转生?你如此做法与荀家那些沽名钓誉,鸡鸣狗盗之辈有何分别?!”一连几个问题,掷地有声,句句深沉。 沈汐怔然道:“你误会了” 荀家二叔将炮火指向沈汐,怒道:“你别与我说话!你这样为了一己私欲,怎配做西洲山洲神?你们这些神族后裔都是自私自利之人!你的西洲不能少了你,东洲就不是你的子民,不需要照顾庇护了?权且看这老天什么时候收拾你,你与那老龙一样,早晚会丢失神格!” 这一顿怒吼,让人着实插不上嘴。 “不是,东洲这之事与我无关”沈汐试图解释,“不不,也有关” 荀家二叔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脸上愠色更甚,道:“难不成你要将所有罪责推向一个女子?你竟是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呵呵,莫非西洲的如此安静祥和皆是因为有人帮你承担做错事的后果嘛?!” 啊毫无开口的机会。 “你闭嘴!你是什么人?!竟是这样对我家少主说话?在事情不知之前,你这样武断,难道就是品德高尚?你知不知道当初东州的灵气浑浊,根本无法生存!是我将东州的人迁徙到我们西洲!又去与中州皇帝商量,在中州也安排了地方!那些死去的滞留的魂体原就是不知谁在这做的大阵,用的生魂献祭!与我们何干!我一进门就听你在咄咄逼人!你欺负我家少主不善言辞是吗?!我与你没完!” 竹七恍然出现在眼前,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人谁啊?居然这样对我家少主!还有,他对着荀歧怒道:“你就是这样照顾我家少主的?见他被污蔑竟是不发一言?早就知道你不可靠!” 荀歧早就隐忍许久,正是窝火心中的时候,见竹七来了还与她指尖对骂,顿时将手中绢布祭出,宛如一把锋利的剑。 风尘仆仆的竹七额前悬着一把灵气逼人的剑,咽了咽口水,他扭头看向沈汐,道:“少主,你想我没有?” 97 封印 竹七知晓自己不是荀歧的对手,可见她剑指自己,却不止那邋遢的大叔,心有不忿,道:“就会欺负我!” 荀歧淡淡道:“他再多说两句,我自然会杀了他。”仿佛这人不是她的叔叔,是个陌生人。 荀家二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见着面前的竹七,沈汐有些皱眉,莫名地道:“你怎么来了?”瞎掺和! 竹七白了一眼荀歧,磨蹭了两步,向着沈汐走去,对着他娇嗔道:“少主~那个,甘遂姐姐醒来了,与我说了你的事,,我担心你这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便马不停蹄一刻未歇的赶来了” 沈汐嫌恶的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道:“若真的是马不停蹄丝毫未歇,昨夜雨落时分,你必定到了,且闻你周身还带有调料的味道,可见,你在路上走走停停还打了猎,烤了肉。” 竹七自知难辨,鬼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挤眉弄眼地递向沈汐,沈汐顺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肉干?他捏了一块,放入嘴中,评价道:“尚可。” 竹七笑嘻嘻地道:“我想着,少主你的肉干应当吃完了,便抽空做了一些,还是算马不停蹄的。” 这二人完全不顾一旁受了打击黑了脸的荀家二叔,唠起了家常。 半晌,沈汐想了想,将肉干伸向荀家二叔,道:“尝尝?” 井底因整个都冻上了,凉意渐渐由下至上,何况小楼昨夜雨落后,此刻还四处通着风,周遭格外寒凉,沈汐伸出去的手僵在荀家二叔面前,见他面色忽青忽白,阴晴不定,不知是不是还没有从荀歧的话里回过神,沈汐犹疑着要不要将手缩回,他的指尖凉的有些发白了。 竹七一把将肉干抢回,气愤道:“这种是非不明,黑白不辨的人,不能吃我的肉干。” 见竹七捂进怀中,荀家二叔不言不语,沈汐也无法,单手紧握,拇指在握拳的手上来回摩挲,等待着荀家二叔的回应,忽然一惊,有只细软的手忽然覆在了自己手上,他反手紧握着这凉气中的一丝温度,转身望向荀歧会意一笑。 荀家二叔望着交叠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阳光初洒,小楼外的艳丽装饰,像是东城里的美妙风景,尽管这风景渐渐开始变得玄霜满身,在阳光下却十分融洽,耀耀生辉,不见半点融化的迹象。 沈汐清清嗓子,道:“叔,你很多事情不也是猜的么,那些道听途说有几分是真呢,你看,你有很多事情都经不起细细琢磨,你想想可是?”还待继续说,荀歧那厢却道: “竹七,你在歧楼可见到小三了?” 竹七抱着肉干,“啊”了一声,显然没有料到荀歧会在此时问他问题,沈汐也疑惑地回头注视她,心道:你没见我在与你叔化解干戈么? 荀歧道:“何必费劲。” 语气极为平淡,毫无波澜。 她说话向来如此,不喜或不在意的事情,话只说一半。沈汐却明白,她是说,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何必费劲与他解释,小三的踪迹显然更为重要。 一阵凉风而来。 沈汐余光瞥见地面也都被玄霜铺满,活像是经年已久的冰场,若是一个不易,怕是要摔上一跤,他开始走神,此刻若是在这上面走路,看样子也不敢大步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一双脚在他面前站定,他抬头,正是荀家二叔,他脸上似有难言之色,欲言又止,侧身挡住其余二人的视线,在手边案几上迅速地写了几个字,沈汐一怔,摇了摇头。 荀家二叔手上动作未停,沈汐凝视许久,依旧摇了摇头。 荀家二叔蹙眉,回到首位坐定后,生涩又强硬地道:“方才得罪了。” 与小辈说话用这个词,好像不大对吧?沈汐略略思索,竹七先嚷嚷道:“算你识相” “竹七!这是若汲的二叔,你要礼貌些。” 竹七狐疑的望了望荀歧又打量了荀家二叔,这二人皆在座位上稳妥的坐着,身量笔挺,他眼中惊疑不定,想说什么又住了嘴,心道,眉眼像也确实是像,端看着这坐姿也确实像一家人哈。 荀歧见沈汐神色郁郁,握着他的指尖仍旧发凉,见这二人比比划划,显然是不想自己知道一些事情,她心中已然有数,大约,他们以为自己不知道吧?倏地掌中火焰燃起,随意点了一把不知什么木制的椅子,以掌力将它拖至沈汐面前,熊熊火光燃烧在,周围的霜降似乎有融化之意,又抬手布了一个阵,将热气收缩。 温暖。 沈汐回眸,眼神明亮清澈,忽然觉得人生再没有比此时更加美满的时刻了。 荀家二叔脸色微变,看了一眼眼前的火光燎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语气沉痛又惋惜地道:“蛟蛟儿,还” 沈汐见状,以为他在焦心蛟龙的安慰,道:“若是胖小只是魂寄龙骨草中,将它拔出应当要稍微容易些,毕竟这短时间内,他不可能这么快与真正的龙骨叶融合,更别提相比。” 荀家二叔依旧紧紧闭上双眼,声音也有些微颤,像是用尽力全身的气力,道:“也只能如此了。” 沈汐心中也哀叹一句,将自己炙热的手心翻了一个面,虽有心安慰,还是转而问起其他,道:“蛟龙是妖族的话,那黄莺他们?” 荀家二叔道:“也是妖族。” “看样子,东城里的妖怪其实大多是妖族了,曼沙建了这东城,又叫他们从北妖洲被迁徙来了这里?”沈汐一边点点头,一边不停的翻着手,嘴里嘀咕道:“若汲,你方才是不是一开始点的火有些猛了,这木头有些不经烧啊?竟是燃得极快,你瞧这什么木头” 竹七插嘴道:“少主,曼沙是谁?” 沈汐抬眼道:“就是曼荆曼姑娘。” 正二人说话之际,荀歧似乎一直在端详这木椅,可能是对木头也没什么研究,便伸出手将另一张木椅以掌力拖向自己,准备丢入火中,荀家二叔倏地厉声道:“侄女!”可见荀歧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要拖进火堆中,他嘶声裂肺地哭喊道:“我的贤侄婿啊!你们手下留情!这木椅乃是千年木树所制!珍贵的很啊!” 三人同时望着荀家二叔,后者声泪俱下。 所以,刚才说起话时,那些个闭眼那些惋惜,那些个说话时的微颤,不会是,因为舍不得那把木椅吧? “若汲这木头也没啥特别呵呵”沈汐磕磕巴巴地道,可眼见荀歧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立即挽住她的胳膊,试图转移换题,语带轻松的问道:“对了,你说小三会在哪里?” 荀歧依旧抬着手,掌心灵力未撤,见沈汐拉扯自己的确使了些劲,荀家二叔又以雷电之速跳坐在他们拖至面前的那把木椅上,还用屁股来回的蹭了好几下,表情似喜似悲,又状似对他们的话颇为感兴趣地道:“什么小三?” 她微微放下手,沈汐小心的将这只手也握在手心。 沈汐只得将那小三的事情又从头述说了一遍,而荀家二叔听完却是眉头紧锁,沈汐觑了眼他不慎好看的脸色,小心开口道:“叔,你知道那兔子?” 荀家二叔没有回答沈汐,反倒向荀歧问道:“你明知这是个圈套还进?” 荀歧怔愣,还是道:“不足为惧。” 荀家二叔听到这个字,不仅没有神色舒缓,反而更加郁结地道:“这明显就是个套啊”转而又对着荀歧无奈地道:“你这就是艺高人胆大呀!这就是个套!从你们出发南冥洲开始就是贼龙的套!” 荀家二叔眯起眼睛,语带思索的道:“这样将你们往一个特定的方向四处打发,明显就是在消散时间,计划着什么又不希望你们在身边,便找一个现成的理由。” 须臾,荀歧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其实大家对于祖老爷子的想法都心中肚明,却也都与荀歧一个想法,他已是困境之中,还能泛起什么浪花?无非就是靠着四个孙子,可,这四个孙子也是个未知之数。 竹七还想问曼荆为什么是曼沙,见着氛围便住了嘴。 荀家二叔忽然伸出手,对沈汐道:“贤侄婿,你将手伸出来,我瞧一瞧,你用过那九转阵之后,可有什么后遗问题。” 沈汐依言将手腕伸出。 半晌,荀家二叔抬眸目视着沈汐,接着将他的手腕一扔,低头思忖道:“说起来也没啥毛病,”沈汐点点头,见面前之人依旧斜着眼睛睨着自己,面色古怪,只听他道:“就是识海中有个封印。” 竹七差点没站住,跌落身旁的火堆里,惊愕道:“什,什么?” 荀歧嚯地起身道:“何意?!” 只有沈汐稳坐如山,垂目不言。 荀家二叔不紧不慢地回神,见状,他奇道:“你知道?” 屋内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汐身上,沈汐尴尬又心虚地道:“略有所觉” 荀歧道:“何时?” 沈汐眉间立时犹豫,最终似乎是想不到合适的时机来圆谎,叹道:“第一次魂入回忆之时” 荀歧眼含失望又克制般冷冷地道:“为何不说?” 沈汐看了一眼罪魁祸首,那人毫无闯祸自觉,仍旧用直勾勾的目光在自己与荀歧二人身上来回的瞟,随后伸出手在奄奄一息的火堆上烤着手,最后眼带怜惜地用眼神来回“抚摸”着因怕沈汐冷而被火烧的木椅。 唱念俱佳。 报复。 只听竹七也在一旁喃喃道:“少主,是不信任我么如果不信任荀楼主还有话可说,怎么不信任我呢” 这话 只见荀歧闻言后,更加死死地盯着沈汐。 沈汐咬牙道:“敢问叔,这封印是何作用?” 荀家二叔有些神思不属,语气里说不出的愁绪,喃喃道:“叫人记不起前世的封印。” 沈汐见他这副模样,若有所思,莫非,“您用过?” 荀家二叔觑了沈汐一眼,斜斜的倚在木椅上,飞速望向圆井中,又吊着眼角瞥向沈汐,语气正经非常,又自豪地道:“那肯定!不然我怎么知道?” 沈汐略有所觉地望了眼那口圆井,呵,封印记忆这种事,若不是仇家,就是情人,睨着荀歧二叔此刻仍旧自豪的模样,心中暗道,一阵幸灾乐祸,等着吧。 荀歧淡淡道:“那你仇家是谁?” 沈汐:“” 98 那人却在、 沈汐不是一个有什么野心的人。 或者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责任,也很尽心的担着他肩膀上的责任。 他对于事情的考虑,总是会非常全面,或者说,顾虑甚多。 见沈汐沉默不语,荀歧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在荀家二叔和他那与众不同的交流过程中能够十分清晰的感受到的。 躲藏,规避。若是上一件事不能说,这仇家,也不能说?为何? 荀家二叔原来很是不解,为何荀歧总会无端冒出一两句话,直到竹七解释这二人服了牵引双蛊,荀家二叔才由震惊慢慢变得平淡,望着荀歧的眼神里有一丝她看不懂情绪,像是,怜悯? 沈汐间歇咳嗽了好几声,才将荀家二叔的眼神拉回来。 荀歧二叔脸色讪讪道:“方才想事情去了,想事情去了” 竹七此时才有机会插嘴,道:“对了,少主,那白衣女子,在你走了以后,又去了一次歧楼,只是,好像去了客房,祖爷爷还派人在门外守着,那女子走时,还欲与她说话,可惜人家没理他,少主,你说,他们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荀家二叔道:“是那轮回蛊古女?” 竹七点点头。 “其实,我曾遇到过她,”荀家二叔说道,“不过,我说的是,她身为下一任南冥的接班人时,还不是轮回蛊古女时,我见过。” 沈汐狐疑地道:“叔,那时你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荀家二叔摆摆手,道:“自然没有,那时我只是游历。”他接着道:“那时,似乎还是个暖和的季节,我离开中洲开始游荡,东洲已经渐渐显现干旱之兆,而我遇到她是在东西洲边界的地方,她神色萎靡残喘的靠在一棵树下,身着一袭青衣。” 沈汐打量着,又好奇地道:“为何连衣衫都记得那么清晰?” 荀家二叔闻言望望沈汐,眼里像是想起了回忆,眼前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水汽,有一种沈汐不明白的情绪充斥,像是震惊,又像是有些怜悯,哼哼着道:“若你看了那一眼,也会终身难忘,远看是一瘦弱的女子,近看却皮肤半身糜烂,像一具死去十几天开始腐烂的尸体,她面呈青色又着青衣,怎能不印象深刻?靠近了后,皮腐之下,血肉模糊,白骨森然,更有那掉落的发丝一缕缕粘腻在身上,半落不落,周围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荀家二叔蹙着眉,努力平静着心头的翻涌,接着道:“我那时胆子也大,无所谓什么禁忌,我想着既然已经死去多日,不好曝尸荒野,便想将她装殓,待近在眼前时,却发现她还有气息,虽然,脸上的肉皮翻卷,翻卷处也确实如死去时肉丝挂落在伤口越是靠近,腐肉的气息愈加严重,可我见状反而无从下手。” 竹七插嘴道:“她当时的人身不能再用吗?你没救她?” 荀家二叔闻言,眼里清明乍现,不再陷入回忆中,抬手拍着大腿激动的道:“我怎知?!你还听不听故事了?话忒多!” 沈汐抿嘴笑笑,示意竹七闭嘴,又请荀家二叔继续说。 荀家二叔换了个姿势,斜斜靠在木椅上,接着道:“我问她我该怎么帮她?她却道:‘先生何处来便何处去。’我一听这话,年轻气盛,自然认为她看不起我,于是我便与她理论,狂言道,我于这世间上山下海无所不能。她听了只笑笑道,‘那你说我怎么才能从这身体里出去?’” 竹七抢道:“那不是她的身体?!” 荀家二叔又被人打断,很不开心,直起身来,指着竹七道:“你到底还听不听?!不听我便不说了!” 沈汐拉了拉竹七,连忙表示歉意,示意他一定好好听着,不再插嘴。 荀家二叔刚欲开口,又看了一眼竹七,竹七再三表示再也不说话了,便才开口继续道:“我那时刚钻研出符纸,便想以符化身,让她得以换身,可我仔细查看,那的确是具尸身,毫无生机的一具躯壳,她却是被人封印在那具尸体里,只因她魂魄未散,我被那尸体的模样一时晃了神,走了眼。” 荀歧皱眉道:“尸体?若是想转生,为何是尸体?” 沈汐见荀家二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乐呵呵的解释,心道果真是亲疏有别。 荀家二叔道:“是的,这其实是妖族的秘法,便是遇到危险之时,可以将自己的身体丢掉,找到契合的另一具身体进入,便是民间偶有发生的‘借尸还魂,’且还魂短则偶有几天,长则几十年间隙,不过是妖族的秘法。在其灵魂未死或死后神识非断时进入,这对身体要求过高,若是不是合意契合的,便要在腐烂之前一直换,七七四十九天之时会受钻心之痛,直至找到为止,才算活了下来,也可如同之前一般修炼。” 荀歧淡淡道:“那她被封印在毫无生机的尸体内,岂不是随着腐烂?” 荀家二叔颔首,道:“的确,那时我钻研不深,并没有想通她这是妖族的秘法。于是我便试着给她解封印,靠近才知,她那时已然手脚腐烂,不能动弹,堪堪勉力靠着树,我实在是无法触碰一身腐肉,手抖间,从她身上掉落了一个瓶子,我刚欲捡起想要还予她,她却盯着这个瓶子眼神都有些发冷,她忽然对我说:‘我有一个未婚夫,他比我小,应当是不知我名字的,我单名一个魃。’我听了就算,并未多想。” 荀歧道:“她告诉了你名字。”这句话不是反问,而是陈述。 荀家二叔摸了摸自己脸庞,是呀,鬼族与妖族都是不能说真名的,不解道:“是呀,我至今仍未想清,她为何告诉我真名。”接着荀家二叔又道:“不过她说完这句话,便对我说:‘劳烦先生,将这药喂我吃下。’我不明所以,只当真的是药,当我倒在手上的时候,我发现是个蛊虫。” 沈汐明了,轮回蛊,唉,竟是荀家二叔替她服了蛊。 荀家二叔说道这里,似有些感慨,顿了顿,又继续道:“服了蛊,那具身体立时没有了呼吸,我心想她大约是脱险了,再以后,渐渐便有了轮回蛊骨女的说法,后来想想,她对于那个蛊也曾挣扎抗拒的。” 沈汐左思右想也不知这女子为何留下她的名字。 荀歧却道:“服蛊之后,世人便只可能知轮回蛊骨,想必不会再有一人唤她名字了,女子所求皆是如此,”微顿片刻后,淡淡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只求一心一人而已。 沈汐紧紧皱着眉头,或许是想,世间来回变化能有一人记得自己的名字吧。 竹七质疑道:“不过,你只见了一面,又怎知我们说的与你遇见的是同一人?” 荀家二叔咂咂嘴,道:“你烦不烦!我又没说我说完了!怎的这么没有耐心!” 竹七:“”这位大叔,也太厚此薄彼了,对荀楼主根本不是这个态度嘛。 荀家二叔恢复一脸高深莫测道:“你们肯定想不到我们在哪儿遇见的。” 沈汐懒懒地道:“大概就是美救英雄的桥段吧。” 荀家二叔迅速敲了下沈汐的脑袋,又斜斜地靠在木椅上,转脸对荀歧告状道:“侄女,你瞧见没!他有经验的,你得好好问问。” 沈汐一阵无语。 原本以为荀歧并不会回应荀家二叔的话,谁想她竟然开口道:“嗯,他习以为常。” 沈汐:“”所以这话是说,我,常常被美救?好像确实。 荀家二叔竟也是想通各种原委一般,点点头,继续道:“再见她已经是智园被灭之时,我追着你”“叔,不是我。”沈汐纠正道。 碰瓷碰上瘾了 荀家二叔摆摆手,好吧,“总之我听闻智园出了事,那时只想找到囡囡,在几洲之间来回的大厅,于是我往东洲之时,还是当时的那棵树边,有一白衣女子,她一如那时一般靠在树边,毕竟曾在树边救了一个女子,即便不是同一人,也会心有所想,靠近去看一看,那女子背着身,忽然对着我道:‘滚远点。’她一张口,我便听出来她是那青衣女子,我以为她那番话是对我说的,便想离去,谁知,我刚转身,她竟又开口说道:‘你等它走了,你再离开吧,虽说对你无什么杀伤力,却是难缠的很。’我便坐了下来。直到那女子率先离去。” 沈汐道:“叔,她说的‘它’,可是与你困在东洲有关系?” 荀家二叔道:“不错。”却并未多言。 沈汐道:“叔,那时蛟龙已经跟着你了?” 荀家二叔点点头,道:“是呀,蛟蛟儿的父母都死于北妖的内乱。” 沈汐抓住重点,问道:“北妖内乱?” 荀家二叔淡淡道:“不错,你以为这老妖婆做的事没有人会发现端倪吗?她一向自私,突然帮助东洲平复阴气就十分奇怪,若有反她之心,蛰伏多年,必然能要一击必中。” “可是值得吗?北妖眼见也是荒凉一片,何况为何躲进这里?” 荀家二叔深深望了沈汐一眼,两人不言而喻,沈汐心下暗惊。 “荒凉?并不见得,那时,妖在密林,可有多少妖是真的喜爱密林?许多大妖趁机离开了北妖洲的密林,去往了远处的海域。” 沈汐喃喃道:“海域?” 荀家二叔道:“不错,其实说是大妖,这对有些族群很是不公平,因为它们也是天地灵气汇聚,天生天养之物,也都各怀本领。” 沈汐莫名的想起那时要了自己的两个承诺的大妖,不知是否还在那片海域里,可为何至今还未听到他们的消息? 见沈汐沉思,荀歧道:“你说的那棵树,在何处?” 荀家二叔思索道:“东西洲交接之处。” 竹七反驳道:“在我们来时的交界处什么也没有,一路广阔无垠。” 荀家二叔一脸不在意,随口道:“怎可能,许是你没有注意。” 荀家二叔两次都看到的树,没道理自己看不到啊,难道是,沈汐问道:“叔,你记得那树的模样么?” 荀家二叔皱着眉头,嘴中虽是唠叨,却还是努力回想,道:“你没事问树做什么?哦!对了,你吃过花生么?那颗树的树茎就像是一颗一颗花生连在一起,叶子也是如此,要不是奇特,我也是记不住” 沈汐凝重道:“那叫神链树。” 99 闻之欲呕 如果说,龙骨叶是因为沈汐有着龙族的血脉所以才知道,那么,有些秘辛,或许只有身为五洲的神主才能知道。 比如神链树,那是这五洲灵力所蓄之地。 荀家二叔竟然能看到神链树。 沈汐的眼神复杂。 “你怎知那是什么树?”荀家二叔虽然还在问话,有些心不在焉,隐隐向井边侧头,他沉着深思,偶尔还见那绿植叫嚣两声,可却很久没有听到蛟蛟儿的声音了。 沈汐察觉他的细微担心,道:“叔,你去井底看看吧。” 荀家二叔怔愣,摇摇头,却没有动身,依旧半身斜在木椅上,伸出一只手,虚空一抓,符纸凭空跃然于掌心,又以灵力催动符纸,只见符纸瞬间飞向井底,接着他又徒手一番,手中正握着一面铜镜,瞧着并不是什么珍品,质地也比较普通,是大多女子常用的妆花镜,他将另一张符纸贴在这镜子的背面,沈汐瞧着,这符纸上的花纹,似乎与那张一样,又似乎不一样,看不清。 荀家二叔见他紧盯着这符纸,解释道:“这符纸与那井底的符纸是一正一反画就,将正画的符纸贴于镜面背后,反画的符纸贴于想见之物处,画面便会倒映在这镜子上。”说着,这镜子上正在清晰的反射出井中的模样。 一个白雪冰封的世界,霜玄满眼,蛟龙正冰封于厚厚的冰下,似乎陷入了沉睡,很没有精神,背脊上的绿植隐隐已经有颓靡之相。 “蛟蛟儿?”荀家二叔对着镜子迟疑着。 “嗯师父”蛟龙的呻吟声渐渐传来,结结巴巴,入耳的声音听着很有倦意。 荀家二叔有些焦急,慌乱道:“蛟蛟儿,你不能昏睡啊要保持清醒,万一,万一”他紧紧握着镜子,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沈汐内心顿悟,荀家二叔怕是担心蛟龙睡去之后,因着井底的冰冻凉气伤身,又或者一睡不醒。 荀歧望了一眼,道:“冰天雪地皆可藏蛟,无碍的,她就是困了。” 荀家二叔闻言,在心间偷偷的换了一口气,自己关心则乱,竟忘了蛟龙藏身之处原就冰寒千尺,这侄女向来细致,他点点头,竟还不忘方才问的问题道:“你怎知那树的名字?” 沈汐正在心中踌躇这神链树的由来,荀歧却将荀家二叔手中的镜子拿过,缓缓伸出手,指着镜子中的井壁,迟疑道:“可有什么办法在底下放一把火么?” 沈汐闻言忙道:“怎么了?” 荀家二叔也十分疑惑。 荀歧所指的镜中映出的画面里,井壁隐隐绰绰的泛着扎眼的绿意! 荀家二叔向来随性,闻得这话,还不待商讨对策,已经迫不及待地抬手,一张符纸飞贴井壁,瞬间点燃,火势一时蔓延,井壁一圈竟是都着了起来,而在那薄薄一层火势之中,那丝绿色却还有剩余,隐隐绿意依旧顽强,荀歧皱眉,道:“烧不尽?” 竹七道:“怎么会长得那么好?” 或许这些只是表象沈汐思索着,莫这龙骨叶有什么特别之处? 却见荀家二叔继续飞出一张符纸,不紧没有将缝隙中的点点绿植烧毁,那井壁薄薄的玄霜已经开始化成水滴向下滴落,沈汐制止道:“叔,斩草要除根,如今我们不知根在何处。”这样的烧法,毫无作用。 荀歧沉默不言。 荀家二叔却固执的很,第二张符纸仍旧没有能将那一股绿意燃尽,还待飞第三张符的时候,沈汐一把抓住他的手,焦急道:“叔,等下!”遂即,指着镜子里的绿植道:“你快看蛟龙身上的龙骨叶如何了?” 荀家二叔不明所以,端详片刻后,望望沈汐,又望望荀歧,面带困惑地道:“身上的已经枯萎,但井壁上的却生机盎然尤其井壁缝隙内似乎也都还坚韧着。” 荀歧察觉沈汐的目光过来,附和道:“不错。”一旁的竹七也跟着点头。 沈汐摇摇头,分析道:“这说明,胖小一早就担心他会被发现,所以将自己一部分种植在蛟龙身上,一部分隐藏在井壁或者某处,若是若汲没有发现这井壁的绿植,当我们眼见着蛟龙醒来,恐怕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再进入蛟龙的本体里扎根。” 竹七连声尖叫,万般诧异,道:“这世上从无分身之术,他怎可能做到?” 荀家二叔望着镜中井壁的绿意,深沉道:“我虽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族,但,这样的术法草植系若是有,也不足为奇。” “为何?”沈汐诧异,荀家二叔为何对妖族知之甚多?妖族的事迹,西洲的无尽书上也很少有之。 荀歧轻抬眼眸,望了沈汐一眼。 荀家二叔道:“草植系善防,肉食系喜攻,妖族大多如此。善防必不会将自己的把柄全曝露,所以,许多植物无根,插枝也可活一般。” “原来如此!”竹七忽地出声,闻言,眼光忽闪,自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蛊惑自家少主道:“那,要不要在东洲境内放一把大火?我觉得一口气烧了得了,将蛟龙带着,少主你在设法将这里的妖都带走,管这绿植究竟如何,总抵不过大火燎原。”显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见荀家二叔眉头紧皱,很不赞同的模样,竹七眼皮耷拉,有些气弱道:“也就是一把火罢了,妖族可另行安置” 荀家二叔十分激动地紧紧握住木椅的手把,骨节分明用力,又倏地放开,咳嗽一声,一脸严肃又慷慨正义地道:“你可知,如今的东洲已经不能再被折腾了么?!经年干旱,人迹早已难活,你何必如此对它”见自己吐沫横飞,而眼前这小子的眼神依旧不为所动,他顿了顿,没风度的讽刺道:“怎得如今黄沙满地,你还觉得可算是土地肥沃?!东洲如此,你们没有责任吗?还一把火罢了你” 话未尽,伴随着一阵轰动,小楼猛烈的晃动,身处楼内的几人明显跟着也晃动了一番,小楼的窗户像是被什么猛烈推开,“哐当、哐当”地来回撞击,一阵狂躁地黄沙莫名分疯狂乱舞,迎面而来,凶猛突然。 几人紧紧望着窗外,以为会有什么人闯入,静待片刻,却是毫无动静。 荀歧却皱起眉头,率先朝着井底走去,见蛟龙无事,转而迈出步子走至小楼窗边,在窗侧仔细观察后,她扶手窗框后,手中轻捻,沉声道: “这黄沙不对。” 沈汐也靠近窗边,那窗沿不知何时降下薄薄一层沙砾,风已经不如刚才猛烈,只还呼呼地刮着,他将手在空中随意一抓,手心里静静躺着些许黄沙,在手中摩挲几分,这沙砾,很是细腻,且光滑,没有白日里飞扬的沙砾那种刮脸的生疼,像是经过打磨一般的干粒,丝毫不像东洲本地那种粘稠脏兮兮的尘土里夹杂的沙。 这沙来的实在奇特。 沈汐与荀歧对视一眼,转而望向始终斜靠在木椅上的荀家二叔,对方不知何时开始望着已经熄灭的木椅灰烬,面色纠结且痛苦。 看样子还在心疼这木椅?还是这般轰动也不在意?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沈汐面带思索,走至他面前,斟酌道:“叔,劳烦你伸下手,我也想试试画个符。” 荀家二叔始终无心关注突然而至的黄沙,闻言只是随意将手递出,可刚触碰到沈汐的手,又瞬间缩回,似乎是才听清沈汐的话,他缩着手,头都不抬,不情愿地道:“你要画符?那你也不能在我手上画啊?要么我给你一个符纸?我特制的。”说着,手中闪现一张符纸反手递向沈汐。 这手速这么快?是我自己的错觉吗?沈汐毫无犹疑地接过符纸,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掂量片刻,瞅了眼依旧状况外的荀家二叔,又道:“我们这会也无事,叔,不如让若汲帮您看个姻缘吧?” 荀家二叔终于恋恋不舍的从木椅灰烬中抬起了头,方才还要火烧东洲,害得我担心半天,好不容易与蛟蛟儿有个地方落脚,怕蛟蛟儿醒来就没了,忧愁间,这会这什么破理由?这会无事吗?!上一秒你们还要烧洲,转脸却跟我说有闲情逸致给我看相? 他狐疑地打量面前几人,心道,这西洲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富有不愁吃不愁穿的?听说西洲少主高兴就送人白玉这事,估摸着,是真的啊? 他嘴角微撇思前想后,莫非只是想看掌纹?可这个理由着实有些蹩脚吧?看在侄女的份上,算了,配合他一下吧,他端视着沈汐脸上的表情,懒懒地将手递给他,嘴里嘀咕着道:“看可以,东洲就别烧了,小楼是我宝贝蛟蛟儿的。” 看样子是舍不得烧洲?因为心疼小楼? 沈汐立马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摊开,仔细望着,口中不忘道:“嗯,我们不烧洲,竹七开玩笑的,野火本就烧不尽,根在土中,只会损伤,却不能又根除效果。”话音刚落,沈汐对荀歧对望一眼: “乱掌。”“乱纹。” 荀歧向沈汐点点头,乱纹的人天生心散,没有特别专一的兴趣,也坐不住,而这样的手纹也是最容易看出来的,若是幻象,或是怪,都极难模仿这样细微的地方。 荀家二叔见这二人竟是一起说了自己的掌纹,不禁道:“你们在怀疑我不是人?”他手指竹七,面带怒色,不忿地道:“难道不是这个半路出来的小子更可疑吗?为什么怀疑我?” 竹七闻言立马跳脚,争辩道:“你才可疑!我见你第一面你就可疑,就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亲戚!说话颠三倒四,为老不尊,说!你是不是与那轮回蛊古女一伙的?!啊!我知道你,你肯定是个千年大妖,不,老妖!不然你对妖族的事情怎么那么清楚?简直如数家珍!” 荀家二叔一时被堵口,竹七更是趁机而上,先发制人道:“你瞅瞅这满地黄沙,”他指了指小楼内的地面,原本的玄霜不知何时已经被刮进屋的黄沙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继续道:“你莫不是什么制沙的妖吧?还有你那一手制符,怎么瞧着你也不是荀家的人!你定是个坑蒙拐骗之徒!我从未见过荀家之人不会画阵!你就是个骗子!” 荀家二叔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却怔住在沈汐与荀歧的面前,神色间断断续续的犹豫,方要开口,只听屋内外又一阵动荡,小楼像是受到了什么重物的波及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之物落下了,这动静足可以将东洲震上几震,几人眼中莫名,竹七眉头轻凝,沈汐也在心中喃喃,有一股气息若有若无的似乎很是熟悉 “暮清哥哥!七哥哥!”一声熟悉的呼喊声在小楼外响起,气息却十分奇怪,像是夹杂着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让人无法分辨出来者是谁,空气中更夹杂着一股咸咸的,犹如晒了多日的臭鞋闷在酒缸里,终有一日可见天日,那味道几里飘香,销魂又迷人,闻之欲呕,这味道若是任由它飘进鼻腔,只需一秒,恐怕是要被熏倒。 是谁?竹七狐疑地向沈汐示意,沈汐许可般的点点头,只见竹七捂着口鼻前去小楼外。 楼门口站着一团似是人影模样,可又异常脏乱,看不清五官,也看不到身上的衣物,一层满身干涸的淤泥,还有焦黑的斑驳伤痕,沙漏般不停的落下沙砾泥巴,那身影见到竹七的身影一顿,似乎终于支撑不住,瞬间倒了下去。 “呕” 因为门大开,那股强烈的味道,瞬间冲击了每个人脑神经,这味真是 楼内几人掐住鼻子,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深深的将口鼻屏住。 100 都是秘密 竹七端视着眼前倒地的人,细细思索这个声音,片刻后,有些茫然,两眼失神的望着楼内的沈汐,不确定又喃喃自语地道:“少主,会是是小三吗?” 随着说话声,那股刺鼻直奔口中,贯穿大脑,竹七一个俯身险些欲吐。 沈汐在听到小三的名字,立即奔向门外,堪堪前行几步,那股在小楼内的酸臭味更加扑鼻,他下意识抽吸一口气,阵阵眩晕,这味,着实呛鼻的很,他将捂住口鼻,强行忍住心中的翻涌,对着地上的人,道:“雨落!” 一滩暴雨瞬间落下,冲刷着那四溢的脏物,飘散的味道,竹七与沈汐逃命似的回到屋内,躲在窗沿看着那污垢不堪的人,等待雨水冲刷,露出本来的面目,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开始慢慢有污水肆意流淌,荀家二叔这才跳脚,心疼地道:“我的小楼啊!天啊!这污水啊啊啊啊”见荀家二叔只差爆头痛哭,沈汐面色讪讪地道:“叔,一会帮你清理,你别激动。” 荀家二叔瞬间恢复平静,道:“好的。”目光沉静如水,安分的看着屋外的人缓缓露出原本的样貌。 小四?! 雨水堪堪露出这人影的相貌,沈汐愕然,怎么是小四?他连忙跑出门外将小四抱了进来,经过荀家二叔身边的时候,只见荀家二叔眉头紧皱,沈汐立马道:”叔,一会这里也会清洗的“ 荀家二叔摇摇头,道:”他身上有妖族的味道。“ 竹七不以为然地道:”他原就是龙族,有妖族的味道很正常。“ ”我说的是妖族里失踪已久的大妖。“ 怎么会? “这话何意?”荀歧道。 荀家二叔摆摆手,让沈汐将小四安置好,又让荀歧诊治之后,才轻叹一声,直视着沈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这恐怕与南冥洲的秘密十分相关了。” 竹七不明,“秘密?什么秘密?” 荀家二叔却突然闭口不言。 荀歧见状,心知恐怕是与自己不知的那件事有关了,便道:“无妨,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荀家二叔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竹七还欲再问,沈汐却以眼神制止了竹七,竹七识趣的不再开口为难他,虽是状况外,可他想听八卦的心只得暗暗的蠢蠢欲动。只听荀歧淡声道:“不必隐瞒了。” 沈汐惊愕的望着荀歧,脑海中不住的回想,什么意思?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我说漏嘴了?还是 他默默将眼光转向荀家二叔。 荀家二叔脸上的着急难耐不似作假,惊愕万分地一把抓住沈汐的胳膊,面色镇定,斜着眼瞥向沈汐,明目张胆的侧头小声嘀咕道:“贤侄婿,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沈汐眉梢一跳,这,叔,你这不是欲盖弥彰么,但也不得不以手遮面,同样小声对着荀家二叔,苦恼地嘀咕道:“叔,我也不知道” 荀歧从此刻开始,突然像是锯嘴葫芦不言不语,眉眼清淡,眼神也没有在某处聚焦,只静静的出神,像是似在等沈汐的答案,可她心中对于这两人隐瞒之事已有一二分猜度。 荀家二叔扯着沈汐,复又伸头过去,道:“她这副神情是知道了?” 沈汐怒目而视,对着荀家二叔低声又数落着,道:“叔,你走漏风声了!” 荀家二叔回想片刻,几次自己都是欲言又止,支吾其词,欲盖弥彰的模样,确实,可自己就是个耿直性子啊,他暗恼道,若不是耿直,也不至于被赶出荀家呀! 荀家二叔正要解释,只见荀歧像是聚焦双眼,扫了一眼井边,云淡风轻地道:“我猜的。” 猜的?沈汐笑了。 猜的东西做不得准。 荀歧直愣愣地望着沈汐,已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她似笑非笑道:“不如我说,你们听听?” 荀家二叔忙不迭的点头,竹七欲看好戏,沈汐半晌却道:“其实,猜度什么,也无意义,不如将小四的伤再看看?” 荀歧不应,一动未动。 呵呵,沈汐终于抬眸,直视荀歧,彬彬有礼道:“请。” 荀歧道:“与南冥洲有关。” 沈汐与荀家二叔神色不变,这不是显然易见的么? 荀歧轻声道:“与四方鬼君有关,”见二人仍是神色不变,她紧接着又道:“与我有关。” “与我有血缘关系。” 沈汐神色依旧不动,荀家二叔眼皮却是微松一下,竹七从茫然到震惊,头皮发麻,什么?观察这身旁几人的脸色,我,听错了吗?! 荀歧将这三人的脸色一一打量后,冷冷道:“我与南冥洲有关。” 荀家二叔的嘴唇动了动,沈汐却私下扯了下他的衣物,只有竹七闻言,嚷嚷道:“什么?什么?到底谁和谁有关?什么有关?” 荀歧手指竹七,又放下,望着自己的指尖眼中却没有一丝愠色,只是低声道:“他这才是正常的反应。”这话说的忒明白,你俩早就知道了,连个半点讶异之色都没有。 竹七当真是首次听闻秘密的最佳表演者,夸张又不失的刻意试图追问,嚷嚷着想知道后续,眼神在此刻低眸的荀楼主与沉默的少主几人身上来回打量,忽然,荀家二叔符纸翻飞,瞬间扣向小四的面门,他仿若方才不曾听荀歧说话,自顾自的拍手道:“就让我这老人家为你诊治一番!”说完,原本与沈汐站在一边,装模做样的就要离开那个气氛尴尬的地方,他徒步走着,将镜子掏出,又拿出朱笔,指尖再镜面游走,一笔而成,镜面瞬间变成了一个鬼画符一般,缓缓升亮,又瞬间熄灭,接着保持着一种若隐若现的光泽,以镜面为限,整个光亮持续温和,不闪不灭。 “叔,你这一手好厉害!”沈汐毫不失机的立即出言赞,顺其自然地走向荀家二叔身旁。 臭小子,跟着我作甚?! 叔,你也太过分了,说走就走? 两人不停的用眼神交流着,荀歧对此仿若不见,若有所思的坐着。 竹七虽不知荀家二叔在作甚,见其动作举手间却是一副酣畅淋漓,有大开大合之举,一种莫名的气度在这不甚出彩的大叔身上华然而升。 荀家二叔将咬破的指尖含在嘴里,嘬了一口,依旧与沈汐得意洋洋,又矫揉造作地道:“贤侄婿,果真有眼光!以后我衣钵总算有人了!哈哈哈!师父聪慧一绝,徒弟也是有勇有谋!妙极妙极!” “咳咳,”沈汐实在没有这么厚的脸皮,不自在的打断荀家二叔的胡言乱语,问道:“叔,你这符是何意?” 荀家二叔继续装腔作势的将铜镜拿起,将镜面朝上,与沈汐道:“你瞧那啥”因着余光瞥见荀歧的眼神,一时忘了词。 荀歧并没有做什么表情,更不谈眼神,对着这二人的动作始终无动于衷,如一个旁观者,她淡淡道:“还缺了个敲鼓点的,不若我将郁东唤来。” 唱戏的才需要敲鼓点。 沈汐怏怏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荀家二叔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倏地指尖直指沈汐,厉声道:“我是被迫得,贤侄婿不让我说的。” 这叔也太没骨气了吧?沈汐狐疑地望着荀家二叔。 那叔神色正义凌然,骨气是什么?! 竹七立刻护起自己少主,一把拍掉荀家二叔的手,道:“欸,老头你瞎指什么,一看你就说谎,你见着没?四根手指头都指你自己呢?!” 荀家二叔慌忙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手,做贼般慌乱,对着竹七龇牙咧嘴道:“胡说八道!” 沈汐迟疑万分的就要将憋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时,他忽然厚脸皮地道:“不如,若汲,你将你所知之事,与我们分享看看,有何不一样的地方。” 要别人先说,自己却不说,预备根据别人说的,随意更改自己的说法吗? 竹七捂住的眼睛里掺着丝丝鄙视,少主,你不会以为荀楼主傻了吧? 荀歧闻言,抬眸与他对视,就在沈汐以为她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之时,她认真道:“好呀。” 沈汐不可置信的望着荀歧,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又望了望身旁十分没有义气的荀家二叔寻求肯定,后者默默的为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棒! 接下来,荀歧只是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话,她道:“他想杀我,是为了南冥洲。” 沈汐的心,在她话音未落之时,不由自主的跟着颤了起来。 荀歧的目光里坦坦荡荡。 显得沈汐与荀家二叔的遮遮掩掩很是可笑。 还不待沈汐说话,荀家二叔附和道:“既然你知道了,也不瞒你了,南冥洲历来的冥洲神都只能是女子,这是荀家与北妖洲不成文的规定。” 其实南冥洲的冥洲神应当是几洲内,命运最波澜的一个,若是这女子出自荀家,她作为南冥洲的冥洲神以后,要面对的是北妖洲的暗算,反之,亦如此。而南冥洲本身境内充斥着的,都是这两家盘接错跟的势力,他们,有特殊的方法,在死后仍旧保存着生前的记忆,生前放不开手中的权利,死后也可继续握权手中。 沈汐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荀歧道:“在北妖洲时。” 她眼中不见悲喜,凝视着沈汐的眼眸,缓慢沉重地道:“原只是知道他要杀了我,见你在马车上与他遮掩,便想到了。” 沈汐这才恍然想起那日清晨,她彻夜未眠,莫非那时,思虑一夜的竟是此事?原先要与自己说明却被打断的也是这事?他的心忽地被人揪成一团,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自己不是在睡眠中,就是自以为不知,丝毫没有留意。 他垂首按耐着手掌,自责万分,心间持续的颤抖着疼着,闷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 忽然,腰间多出一双手,环抱背后,反手轻轻拍打着沈汐的肩头,她声音有些发紧,道:“无事的,我不是很在意”沈汐苦笑不得,深吸一口气,双手也跟着搂紧怀中之人,喃喃道:“傻姑娘” 竹七持续着捂住眼睛,手指的缝却将眼睛露出:“” 荀家二叔在一旁石化:“” 眼下,这是个什么章程? 那厢,上演话本的女主角再次叹道:“我因你而活,也甚牵挂之人。” 竹七瞪大的眼睛差些要从手指缝中掉下来,这,这,这还是那个冷冷清清的荀楼主吗? “暮清哥哥你怎么和荀楼主抱做一团” 焦糊了遍体鳞伤的小四,已然睁眼,懵懂的望着屋内四人,其中,两名搂搂抱抱的人也因他的说话像是如梦初醒,立即分开,那男子指着小四的额头道: “叔,你这贴的什么符?” 被问到的人也跟着道:“我用的‘追魂符’!” 竹七不解道:“他还活着呢!他就在你面前你用‘追魂’作甚?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荀家二叔一听这话,有些瞪眼,若是他有胡子肯定也都吹了起来,厉声指责道:“他身上妖气重叠,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竹七耸耸肩,眼神在小四身上徘徊,又打量着荀家二叔,反问道:“不能问他?”手指着小四。 荀家二叔一噎,摆摆手道:“我不能自己查么?他这精神头也不足,何况他知道是什么大妖吗?他有我这般见识?” 竹七乍被荀家二叔的自满给恶心到,还在心中消化的时候,沈汐道:“所以,叔,你和妖族远远甚远。”这句并无半点疑问。 见荀歧也冷眼望向自己,荀家二叔额角有些冒汗,自见面至此时,并未听到荀歧喊一声叔,只靠沈汐左一声右一声的叔缓解自己心中尴尬,她对荀家的人,都是排斥的吧? 荀家二叔有些不知所措。 沈汐脸色忽地冷冷淡淡的道:“你不说,我也可以猜到。” 荀家二叔昂首坚决否认道:“不可能。” 沈汐冷笑一声,竹七霎时间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少主笑得可真瘆人 饶是荀歧时常淡定如斯,也有些诧异,直视沈汐。 就在这两人恍惚间,沈汐道:“既然若汲已经知晓南冥洲之事,叔你的事,就更清晰不过来,你不过就是知晓了荀家与北妖洲的秘密,却无力阻止,才做了些离经叛道呃事,离开荀家。” 荀家二叔有些无力的放松了一下肩膀,像是都掉了肩上深藏多年的秘密。他淡淡的说起了前因后果。 那时,荀家家主因着东洲祖龙神之事已然神伤逝世,荀家并不可能是颓势,可偏偏贪心不足,荀家里外一致认为,此时便是同以五洲的最好时机,东洲已然荒废,北妖洲原就是与自己私下皆为一派,若是南冥洲都由自己掌控,只需要灭掉西洲就好。 于是荀家率先打破了与北妖洲和平的一来一往的合约,挑起了北妖洲的争端,荀家先将自己伪装成嫡支与次支的内斗,嫡支趁机做出满门全灭之态,灭门之后,伺机杀戮那些不服从的妖族,北妖洲的妖族,逃的逃,躲的躲,死的死,伤的伤,荀家二叔无意中得知此事,借机被逐出家门,因为不忍,在慌乱中救起了许多无辜受牵连的妖族,甚至帮助妖族逃跑,没想到半路被四方鬼君发现,几人联手将他逼入东洲,他慌乱之下,将蛟龙藏在锁蛟井中,那井,非龙族不可破,何况他就是以蛟龙的血画就,自己则远远离开残喘等死。 沈汐听到此处,心头暗暗,荀家二叔动手封了蛟龙的记忆,是因为蛟龙对人族的痛恨吗?还是说,他对蛟龙有着其他的心意? 荀歧闻言,却道:“所以,暮清的死也与他们有关?”神色竟是冷峻恐怖如斯。 沈汐一愣。 竹七恨恨地道:“一定是他们!” 荀歧细细的观察沈汐的神情,他面色毫无变化,背脊微微绷紧,只见他轻笑道:“无端无据切莫胡说。” 荀家二叔瞳孔猛地一缩,趁机道:“你们快看,我那符,不是普通的追魂符,而是与其死后神魂沾染气息的皆可追踪到的哦” 沈汐扶额,天啊,这话题太生硬了! 荀歧闭眼停顿不言,等了半晌,身旁诡异的静谧,也无任何接话或是催促,沈汐半虚着眼睛,略略掀起一个眼皮睨着周围的情况,见屋内几人都睁着眼睛等着自己说话,他立时决意假作自然的化解自身的尴尬,道:“咳咳,这铜镜,哎呀,先发亮,又熄灭,是不是坏了?” 竹七:“” 荀家二叔:“” 荀歧淡声道:“所以你的记忆早就恢复了吧,虽然有封印。” 竹七又咋呼道:“少主,你脑海中有封印?!谁!” 荀家二叔又一个拍手击掌,道:“问的好!谁!这是谁下的!”像是知晓自己方才的话,已然使得气氛降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冰点,不停的硬生生的岔开话题。 “对了,我还是先说的我的追魂符,我的追魂符与追魂阵的不同,我创造的这张追魂符,第一,只能是死后魂体,第二,沾染魂力的主要人、物、都会在铜镜上显现,父母妻儿,造成死因的外物,父母妻儿因是血脉相连,所以都会显现,第三,对于活人却无法追魂,神不神奇?是不是恨特别?” 竹七只是淡淡道:“老头,你这符解释的真是恰到好处” 荀家二叔尴尬的笑笑。 沈汐与荀歧无言对视。 那厢被遗忘,而无意听到这些秘密的小四:“” 101 叔? 毫无人关心的小四。 想逃离现场的竹七。 不停胡扯的荀家二叔。 还有,相视无言的两个人。 荀家二叔倏地从旁拉了拉竹七的手,手指指半斜靠在两张木椅拼搭的临时床榻上,不停侧头往这儿看的小四,打了个手势,竹七跟着点点头,两人亦步亦趋的走向小四,一人抬头,一人搭脚,将伤重的小四弄走了。 全程。 沈汐二人依旧静静的对视着。 屋内终于没有多余的人。沈汐也终于支撑不住荀歧那波澜不惊的眼神,那双眼睛太淡然,可也是那么的清澈,映的她瞳孔中的自己显得十分的狼狈心虚,明明,自己才是受害人他想了想道:“你说句话吧。” 荀歧却只是淡声道:“你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 沈汐讷讷道:“你彻夜未眠那夜里。” 荀歧轻轻颔首。 沈汐脸色一僵。她没有说话。 虽说荀歧常常都是不说话,或者说话之时只说了半句。当沈汐想起全部的记忆时,最初以为,她只是因为从小身边都是哑仆,不知如何沟通,说话时便只说她觉得重要的那部分,她不说话时,眼神也是游离的,很少聚焦于某一物上,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荀家二叔说了荀家的计划后,沈汐才明白,自己当初一时兴起,将她放在荀家,虽是保护,也是间接的让她多了许多暗杀或是若有若无的不公平对待,或许,荀家人认为,如此不公平对待她,等待某一日她受不了自行了断,或者,被彼时已成为四方鬼君的荀家人带去登上南冥洲的宝座的那一日,她会对这样的不公平露出感谢? 只因为,常见的那种,“我们是为你好”这样的借口吧。 才导致了她后来的性格。 当她不说话时,眼神又没有十分游离的模样,沈汐就担心她是不是在想什么。 此刻的荀歧,虽然颔首,眼神的确不是游离的,而是清晰的望着屋内的某个点,见状,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在沈汐心头蔓延,脑海中慢慢在回荡着一个问题,她是不是生气了? 荀歧知道沈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时此刻。 灵力在波动。沈汐身边有灵力的波动。她无神与沈汐分辩,一切事情,待会再说。她不动声色,常用的绢布在袖中飞扬,对准了灵力波动的地方,警惕着。 灵桥。她手中绢布才刚飞出,竟被人拦了下来,慌忙回头查看,自己的身边赫然出现了一座灵桥! 沈汐猛地望向荀歧的身侧,郁东!?他正要动作,脖颈处立即被利刃刺破,传来微微的疼痛感,他侧头看向自己的身旁,衡北?! 荀歧的视线停留在沈汐被利刃架着的脖颈处。那是一道很小的伤口,血液顺着利刃的尖在往下滴落。 她举起手腕,掌中幻化灵剑挥向对面的衡北,抬手间,却只徒有其形,灵剑眨眼便消失。 沈汐原本还故作轻松的寒暄着:“许久不见,再次相见竟是这般状况,二位鬼君,这是做什么?”见着荀歧的灵力无法凝聚,惊疑不定后,又瞥见郁东的动作,后者正在用荀歧常用的绢布,将荀歧的手腕往上都捆了起来,怒不可遏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郁东还是一如往昔的微笑,温柔道:“虽然用阵法卸了她的灵力,但”他动作轻柔地在荀歧被绑住的手腕处绑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继续道:“为保万一罢了。” 荀歧望着手上的蝴蝶结,面上一寒,望着那个蝴蝶结时,是她第一次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抬眸之时,眼底满是厌恶,郁东微怔,转瞬便释然了,依旧温柔对荀歧安慰道:“你会喜欢的。” 衡北面上有一丝不忍之色一闪而过。 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由外而来。癸和与乞南一手拉着一个,后面还跟着几个鬼使拖着小四,没错,就是拖着,小四不知何时变成了龙身,黑不溜秋的,满身伤痕的像个烂布条子被鬼使们在地上拖着走。 郁东对着正被押解的荀家二叔点头致意道:“二叔,好久不见。” 荀家二叔“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态度十分不屑。 早前侮辱了西殿牌匾的竹七,此刻也被那位癸和西殿下胁迫在手里,看样子,西殿还趁机揍了竹七几拳泄愤。 几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唰唰地一齐变化,沈汐更是眉头微跳,眼角也跟着抽搐了起来,这全军覆没啊。癸和依旧如在南冥洲一般,看见荀歧便想出言讽刺,他道:“果真,想要顺利在荀楼主的脚下刻阵,只要让你发现情郎身边有异常,你便无暇顾及自身,呵,真是被主人训的好忠诚!” 沈汐哪里听得他这样指桑骂槐话带嘲讽,便开口反击道:“是吗?那有血缘关系的那你是什么?” “你!”癸和刚一抬手,郁东却已经上前一个巴掌,“啪”!癸和神情变的难以置信,捂着半边脸,刚欲瞪向郁东,后只得郁郁埋下目光,郁东见状,略略平定心神,道:“小西,我说过,不管怎样,她都是小妹,你不必如此怨怼。” 癸和狠狠地剜了荀歧一眼,不再说话。 荀歧忽然开口道:“我与疯狗,怎会有血缘。” 竹七:“” 荀家二叔:“”我属于哪一类? 郁东神色如常,耐心的道:“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们的幺妹,”顿了顿又道:“以后,也是唯一的洲神。”说完,凝视着沈汐。 宣示什么?所有权? 荀家二叔望着被绑的荀歧,冷笑一声,对着郁东道:“一见这个蝴蝶结,就知道是你绑的,你和这个蝴蝶结还真是一样可笑,好似,你做了装饰,就掩盖了你将她绑住的事实。呵。” 郁东神色不变,荀家二叔像是骂在了一团棉花上,透着气就穿过了那团棉花,丝毫无伤,他笑笑,道:“无论如何,她总该知道,我是为她好。” 这样恶心的论调。 沉默的乞南难得出了声,道:“就地格杀吗?”手中拿出一个物件,不知是什么。 荀家二叔侧眼望去,竟是拘魂之用的物件。 此时,沈汐内心焦急万分,却强自镇定,既然受制于人,定要想办法脱困才是,这四方鬼君的意图很明显,这里的人都是必死无疑的。 荀家二叔一直被追杀中。 若汲也是灭门落网之鱼。虽然自家灭自己的门实在匪夷所思。 竹七附带品一个。虽然自己的也不想承认。 思及此,沈汐道:“我有一事不明,郁东殿下可否解惑。” 郁东微微一怔,这种状况下,他还会有什么问题要问自己,旋即语气轻柔道:“先说,我能否解惑,要看情况。” 沈汐道:“南冥洲一行,郁东殿下的鬼君印,是为了加深我脑海里的封印吗?” 郁东语带勉强,质疑道:“你恢复记忆了?”复又思忖片刻,自我肯定道,“想必是恢复了,如此,衡北,先送西洲少主走吧。” 闻言,屋内几人脸色骤变,荀歧的表情也立即变得可怖吓人,喝道:“住手!”衡北握着的利刃刚进了半寸,却听得此话,下意识的停下了,不知道是刺破了哪里,沈汐的血沿着脖颈开始往下流淌着,淋漓扎眼,她像是从齿间挤出的话一般,怒气低沉地道:“信不信我现在自绝灵台,永不超生!” 衡北面露不忍,握着利刃的手,松了几分。 沈汐喉头滚动,气弱却依旧有礼地对着衡北道:“多谢。” 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是头顶的灵台灯若是灭了,才是真的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郁东一僵,虽然仍旧在微笑,眼底却闪现一丝暴躁,衡北瞧的分明,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他知道,就是因为沈汐,荀歧才一而再,再而三得以生活下去,或者说有活下去的i想法,这对郁东来说,是底线,是逆鳞,更不可用做理由来威胁。 果真,郁东边笑边说道:“幺妹长大了,总是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什么以后再不相见,”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大的笑话,竟是放声大笑了起来,片刻又恢复温柔,手掌落在荀歧的头顶,低声道:“竹暮清,我能杀他一回就能动他第二回。” 荀歧怒视着郁东。 “何况,我有的是办法保住你的灵台。” “轰隆!” “台”字还未落下,雷声乍响,一道雷光劈在了沈汐的身侧,沈汐整个人往身侧一斜,瞅准时机将荀歧扑倒在地,可也猝不及防,脖颈上又添了一道新伤,雷光还在屋内肆意的落下,像是有人举着一把闪光的利刃,在小楼内张牙舞爪的胡乱劈着。 言灵?郁东几人见屋内横生雷电,心下也明了,定是沈汐的言灵召唤而来。 荀家二叔眼疾手快,立即撞开乞南,踢飞癸和,扯着竹七奔向在地上滚了几圈的沈汐。 这一变故横生,一下就失了控制,好不容易脱困的竹七,惊魂未定之际,竟嘿嘿笑了两声,道:“我看过,反派死于话多。” 荀家二叔转头扯着竹七,与沈汐两人背靠一起,方才的惊险使他仍旧心慌,手心冒着汗,却仍旧故作轻松的回道:“何意?” 竹七道:“就是说,要杀快杀,一叙旧,则有变故,”又咽了咽口水,补充道:“话本子上看到的。嘿嘿。” 荀家二叔赞道:“言之有理,多亏了我家贤侄婿”这两货一回头,见沈汐竟是十分虚弱,血流如注,“贤侄婿!”“少主!”“贤侄婿!”“少主!”“贤侄婿!”“少主!”“贤侄婿!”“少主!”两人一声高似一声,哭嚎极其大声。 沈汐睁开眼,捂着自己的脖颈,虚弱道:“脱困了,真好,”指缝中血迹斑驳,他顿了顿,说话十分困难,扯动脖颈处的皮肉,总会有阵阵疼痛,道:“竹七,以后自己好好生活,叔,你也是” 那二人闻言皆背脊一震。 这道,是伤在了要处? “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人在我手上?”面前对峙的郁东微微笑着,身后是几名鬼使将乌黑的半死不活的龙用刀架着,他依旧眼角带,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随意道:“看样子,原来,言灵要结印这个说法竟是错误的,癸雉果真一如既往的蠢。”像是对沈汐几人胜券在握,不紧不慢的看着事情的发展。 荀家二叔与竹七见状,立即转身护在荀歧与沈汐身前。沈汐咳了一口鲜血,将口中多余的吐出后,笑道:“若汲一直以为我是匹夫无罪,怀玉有罪咳咳”他喉间鲜血沥沥,咳嗽时有点阵痛,他艰难道:“果真如此” 荀歧颤抖着手将药粉洒在他的脖颈处,可血水实在难以止住,药粉几次被血水冲走,她心乱如麻,不一会像是药粉已经被倒完了,仍旧无用,手足无措的在身上翻找着,沈汐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语气艰难却难掩笑意地道:“算了,原本就是捡回来的命。” 竹七背过的身躯猛地一震。 荀歧还下意识的要翻找着药粉,衣襟也不见原本的纯白,都被鲜血染红了,沈汐半卧在荀歧的怀里,下意识的一只手伸手揽住荀歧的腰,将自己与她更贴近些,一只手极力的拦着荀歧,口中仍旧不停地道:“嘻嘻,现在想想,你说的那块玉,竟是你我好高兴你别费心思了,你听我说,我第一次与竹七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是智园的小丫头了好好活着,不为谁,为你自己”恐怕有些失血过多,头昏眼花之中竟是见到荀歧的眼角似乎裹着泪,他的气息似乎比之前还要弱,瞳孔开始有些涣散,喃喃道:“你花了眼还是我花了眼竟是看到你身着白衣踏雪而来” 公子只应画见,定非尘土间人。 声音慢慢弱了下来,直到,毫无生息。 小楼内的雷电瞬间停息了下来。 荀歧将沈汐又搂紧了些,丝毫不介意身上的粘稠腥气。 竹七背过身影开始痉挛,明明自己也有话想要对少主说,可现下却只能强打精神与对面的这四人对峙着。 衡北讷讷道:“我不知,他会这样” 会这样突然冲破禁锢,只为了荀歧活着。 忽然,一声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语气十分暴躁且不耐烦:“这就是你选定的西洲神?你瞅见没?都快挂了!” 四方鬼君皆都脸色微变,观望他们神色,来人,疑是旧相识? 竹七因着担心自己的分神之时,对方会偷袭,迟疑片刻,他仍旧一动未动。身后一黑一白,两男子脚踏小楼窗边而入,那白衣男子如触水温凉般模样,看着十分舒心,身旁一身着黑色衣着的男子,脸色满是不耐,那白衣男子斯文有礼道:“鄙人麒麟,”右手一指,捏了捏黑衣男子的衣角,又放下,道:“身旁玄冥,”黑衣男子嫌恶的将他的手触碰之处掸了掸,那自称麒麟的白衣男子顿了顿,似是解释又似自言自语道:“受荀步追魂符招引而来。” 这人单说荀步,定是无人知晓,说到追魂符竹七诧异的撇了眼荀家二叔,他无声的尴尬笑笑,却听之前发声的暴躁之声又道:“荀步你现在这么老了吗?是不是也快寿终正寝了?”竹七虽是没有回头,却也知这声音大抵是麒麟身旁那位玄冥所说。 原本荀家二叔的笑容已经十分尴尬,闻言嘴角更是僵硬在一个莫名的角度。 这下场面更是莫名,这二人出现之后,四方鬼君始终保持着护卫的警惕动作。竹七暗自警醒,怕他们会来个鱼死网破,哪知,那玄冥的下一句不仅没有让气氛更加剑拔弩张,反倒是走向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状况, ——“白泽去了南冥洲。” 四方鬼君闻言,如临大敌,顾不得手上那条黑不溜秋的黑龙,瞬间搭起灵桥,狼狈的窜回了南冥洲,没错,竹七敢肯定,是狼狈,光看背影就是慌张错手之相,不知来人是谁竟是让着四人逃窜而去。 衡北回头望了一眼地上抱着沈汐的荀歧。 见这四人真的走了。竹七这才放下了一颗心,转身跌坐在地上,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默然回首,只望着在荀歧怀中闭眼的沈汐,开始无声的哭泣,最初只是隐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眼泪不停的落下,人木呆呆地,也不知抹眼泪,任由眼泪汹涌,毫无所觉。他从前那般落魄的离开西洲,不曾哭过,风餐露宿,也不曾,一人流浪那些年,更不知眼泪是何滋味,之前的少主身死,自己心中心绪万千,更多的是惋惜,气愤,满心的捉拿真凶,如今看见少主在自己眼前闭眼,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宣泄此刻的情绪。 仿佛转眼之间,看到了西洲的茅屋,自己没日没夜的站在西洲的门外,屋顶,后院,偷看少主一天一天的长大,少主小时候真的会问好多问题,也很想出去,可自己为了他的安危,总是不愿他出去多走 念及此,倏地一下,他从无声的落泪变成了放声嚎啕大哭,不甘心,委屈,难过,痛苦,愤怒,后悔,五味杂陈的情绪在心中不停的翻滚,汹涌澎湃,如果,如果,这一次,我始终没有答应让他出了西洲的地界,他是不是不会出事,这样想着,他默默的化出手中的灵剑。 荀歧也失神的搂着沈汐不言不语,沈汐脖颈间的血已然凝固,她早已听不清任何人的话。 那黑衣玄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白衣麒麟道:“恐怕以为西洲这位逝去了?” 荀家二叔也跟着啐了一口,眼角斜斜的地上两人,数落道:“你俩再这样,他定是必死无疑的。” 竹七正是伤心之际,荀歧也神魂难知一般,落寞失神。 荀家二叔却不等这二人再继续萧条,忍气怒骂道:“人还没死呢!你俩嚎什么丧!” 荀歧慢慢放松沈汐的身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脸色已然不仅仅是凝滞,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戚戚然,喃喃自语道:“是吗?”方才那么多血 竹七一把抹掉眼泪,抓住荀家二叔的手,愕然又兴奋道:“叔?” 用的着的时候就是叔,用不到的时候,就是老头 102 封印? 片刻后,荀家二叔检查过后,果然如自己所想,沈汐大约是因失血过多,进入一种昏迷,短暂性的失去生命体征,若是平躺正常悉心救治,便无碍了,荀家二叔睨了荀歧一眼,依荀歧的医术,若是仔细观察,也是能看出来的,或许当时沈汐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且浑身鲜血淋漓,场面可怖,竟让她方寸大乱,一时没有察觉。 看样子,这人于她心间,分量难以言喻啊 小楼内终于恢复平静,眼见之处也一片狼藉,荀家二叔心疼的失神片刻后,简单的收拾妥当,又泄气的转身偷视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两尊大庙,心中喃喃道:怎么是这两个祖宗来了?见屋内纷纷乱乱,气氛一时低落,又陷入沉默。 始终站立一旁的竹七,敛去脸上愁容,突然开口询问道:“叔,少主如何了?” 荀家二叔乍然听这声“叔”,顾自沉吟片刻,琢磨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心中百转迁回,办事的才是大爷啊,之前多没大没小,现在就有多有礼有貌,他斜眼瞟了竹七一眼,没好气地道:“一会醒过来就好了。” 竹七极轻的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放下心来,道:“那就好。” 荀歧的灵力仍旧被封着,正在自我闭眸解阵,只不过,沈汐被寻了个地方,横躺放置着,她便跟在沈汐的身旁就地而坐,盘膝解阵。四方鬼君中的郁东,原就是荀家潋滟之才,阵法造诣颇高,能在人不自觉中以阵法封了别人的一身灵力,着实可怕。 小楼内的某个角落,还有一条依旧半死不活的黑龙,躺在被别人丢弃的地方无人有空动弹他,至今未醒。 落座的三人面面相觑,荀家二叔挤挤眼,正色寒暄道:“二位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玄冥拂袖道:“就那样,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呵呵,我活的好的很呢。荀家二叔微笑。 麒麟道:“蛟蛟儿在井底?”还不待荀家二叔回答,他端视片刻荀家二叔微笑的假脸,顿了顿,继续道:“你若不想笑便不笑,如此这般,惹人厌恶。” “好的。”荀家二叔立即收敛嘴角,来不及回答麒麟的话,那厢,玄冥讥讽道: “不笑更厌恶。” 荀家二叔又重新挂上笑容,标准露齿,耀耀生辉。 “别笑了。”敛去笑容。 “给我笑。”露齿。 “别笑。”好的,收敛。 “笑!”露齿! 就在荀家二叔嘴角开始抽搐的时候,许是竹七终于放下心来,知晓自家少主应当是无甚大碍,他的那颗八卦之心不知何时又冉冉升起,毫无预警的开口问道:“打断一下,白泽是什么啊” 话落,“——唰”地一下,争执中的黑白双煞齐齐转头盯着竹七看了半晌,眼神好可怕竹七缩了缩脖子,耷拉着脑袋,兀自迟疑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料,白衣麒麟却点点头,很有风范的解释道:“嗯,你问的话,要从为何四方鬼君要对北妖斩草除根开始” 黑衣玄冥也言简意赅地打断道:“白泽克鬼族。” 麒麟眼神静悄悄在的玄冥身上落下,他的语气略微停顿片刻,用一种不以为意的语气,继续道:“对的,话是没错,因为我们都是天地灵气化作的大妖,原本就比较稀少” “守护妖族。” “是的,我们的地位并不屈于妖洲神下,我们在北妖确有这样的职责,” “祭司,护法。” “对,我们从出生起就能说人言,有不同于其他妖族的能力,不需要如同普通妖族一般由型化人,褪去一身妖气,转为妖灵力等,而白泽在我们之中,更是有通达万物之理,只要是问到鬼族之事,任何时候,精气所生的鬼魂、山精水鬼、木精山神,人魂鬼魄,没有他不知道的,他所到之处更是可以让鬼族的鬼气无法生存。” 这一段话语速极快,吐字清晰,字正腔圆,就是因为麒麟是没有间断的一口气说完,此刻微微轻喘一息,平复后,手指着玄冥毫不客气的骂道:“你再说啊,你再接,给脸不要脸,敬你三分却总是抢话,果真舌妇。” 舌妇。 玄冥冷哼道:“没憋死你。”遂即不再言语。 这两大妖,是在吵架的过程中解答疑问? 竹七并未说话,陷入了沉思,就是说,鬼族剿灭妖族,是因为白泽?因为他什么事情都知晓,通达万物?且会让鬼族的鬼气无法生存?那当初,那股九幽地下的阴气与鬼族的鬼气又有什么区别呢?四方鬼君是有什么秘密不想别人知道? 荀家二叔听完后,咂咂嘴,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憨道:“二位感情依旧那么好,呵呵。” “呵。” “哼。” 两个气音概括了他们的态度。 竹七道:“只有白泽克鬼族吗?” 两人惊诧万分的望着竹七,玄冥率先夸赞道:“很有头脑嘛” 麒麟也道:“的确,很是聪慧我们妖族,大部分” 玄冥接道:“都克鬼族。” 麒麟停顿后见玄冥不再说话,道:“所以四方鬼君得到南冥洲的权利之时,才会想剿灭我们。不过荀步当时明里暗里都帮了许多忙,让我们能够带着许都妖族离开北妖洲的密林,前往海域生存,这次荀步的追魂符追着后辈的魂息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也在符纸上闻到了西洲少主的味道,便使用同样的方法追过来了。” 竹七瞠目结舌,“你们,你们与少主也是旧识?” 麒麟神秘莫测地道:“算吧。” 竹七苦思冥想,不知这个“算吧”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便不再多言,安心等着沈汐醒来。天色昏暗,薄雾冥冥,显然一天又要过去,但是屋内两人一龙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玄冥不时的微侧身体,虽然没有向沈汐的方向张望,总有些坐立不安,小动作不停,麒麟老神在在的道:“你慢慢等就是了。” 玄冥并未答话,却似乎不再那么浮躁,默默闭目养神。 须臾,麒麟似乎想起之前被玄冥打断的问题,道:“蛟龙在井底?” 荀家二叔道:“是的。” “出什么问题了吗?你从不会将蛟龙一个人放在昏暗的地方。” 竹七闻言,狐疑地看着荀家二叔,这话,信息量非常之庞大。 荀家二叔视而不见,摆摆手,半晌,才有些为难道:“不知怎么被种了龙骨叶。” 玄冥倏地睁眼,两眼似乎在放光,甚至从木椅里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道:“她在井底?!”声音还没有在空中飘散,人便钻入井底。 竹七四下望望,迟疑道:“下去了?” 麒麟揶揄地道:“嗯,遇到喜欢的东西了。”话毕,他偷偷抿嘴,像是忍了忍笑,道:“荀步,这趟来,他不亏。” 小楼因着先时沈汐召唤而来的雷电,四处被击得破烂不堪,阵阵冷风飕飕,井底却毫无任何动静传出,荀家二叔哆嗦着身子在井边徘徊,有些苦恼玄冥在井底做什么,更多的是担心这主下手没有分寸从而伤到他的蛟蛟儿。静听许久之后,还是没有什么声响,原本还站在井边的荀家二叔,一下坐没坐相的单腿猴上井沿向井下张望,却因为怕误事,犹疑着又将两腿都蹲在井上,口中不住地嘀咕道:“怎么还没有声响” 竹七也跟着低头,默默小声地,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这一屋子不都是没有声响么” 这话一说,像是捅了马蜂窝了,竹七忽觉空气中有什么凌厉的变化,隐约是有人在用眼刀捅他,如芒在背,竹七倏地转头,只见荀家二叔立即从井壁踏回地上,对着自己焦躁地口吐“芬芳”,跺了跺脚道:“兔崽子,你叔我会制符,你会吗?!我还能治病!你能吗?!啊!不好好看着你家少主” 此刻,方才自知自己的话颇有些抬杠的意思,竹七连连低头歉意,抓着荀家二叔的手,不住地道歉,道:“叔,我错了我错了,我啥也不懂你别生气!叔” 不管竹七如何说,荀家二叔都像是跳了脚的公鸡,哆哆哆的嗷嗷直叫。 只怕他原本就是心绪难安,刚好竹七撞上来,变成了他的宣泄口。 麒麟暗暗摇了摇头。 竹七也深谙这个道理,便静静让荀家二叔数落了半天,见荀家二叔终于以串串白眼结束单方面的骂战,才悄悄默默的从荀家二叔的视线里退出,立即守在自己少主身边。而刚蹲下,便听玄冥的声音传来,欣喜若狂的道:“居然捉到一株变异的龙骨叶,麒麟,你快来瞧瞧。” 竹七转头,见玄冥手中紧握着绿植,十分珍惜的模样。 那厢,麒麟略略掀了掀眼皮,“哦”了一声再无甚动静。玄冥却宝贝的低头研究手里的龙骨叶,显然这株龙骨叶已经被他抹去了妖灵,此时此刻真的就是一株普通的植物。 荀家二叔想起什么,道:“这株龙骨叶里现在待着应当是个瓢灵虫,”他顿了顿,搓了搓手,憨声问道:“蛟蛟儿怎么样了?” 玄冥半晌才从那株龙骨叶上移开眼光,望着荀家二叔的眼神若有所思,随意指了指井,示意他自己瞧去。 荀家二叔焦急地跃入井中。麒麟“扑哧”一声,对着玄冥笑道:“呐你这人可真是你既然拿了东西,好歹把冰解开吧?” 玄冥忽然将手上的忙活事儿都停了,木呆呆的看着麒麟,确认道:“这不是我无意得到的吗?与他有何干系?”说完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宝贝。 麒麟低头应了一声,未再多言。 荀家二叔跃入井中之时,十分仓皇,他手中翻飞,几道符打在井壁上,眼见着井壁上的冰霜慢慢滴落,脚下原是冰凉一片,身处之处却炎热非常,蛟龙双目紧闭在玄霜冰冻之下,荀家二叔擦了擦手,向手中呵了口气,复又擦了擦蛟龙上方的冰冻,试图看清楚蛟龙的模样。他向前伸手不知是不是想隔着冰冻刻画着蛟龙的模样,又忽地将手伸回,连触碰冰面都不曾,只呆呆的望着蛟龙,好似要将这冰冻看着一个动。 麒麟的声音忽然响起,道:“蛟龙的记忆,还封着?”蹲在沈汐边上的竹七蓦地一惊,封印记忆? 井底传来荀家二叔结结巴巴地声音,他磕磕绊绊地道:“封封封!封的!印还封着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带着迷惘的眼神回忆着从前,或许岁月荏苒有些模糊,却仍旧有几分回忆忽然袭来,荀家二叔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麒麟闻言,只淡淡望着井底不说话。 玄冥却发处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冷哼。 一阵嘤咛,荀歧显然是已然调整好了,抬眸看了一眼斜对面的二位大妖,便只不发一眼对着沈汐。 103 意想之外 沈汐不明白一件事情,就是为何荀歧对于任何人都保持着一种戒心。 “我也不明白你为何对任何人都没有戒心。”荀歧淡淡道,挥手间撤掉了隔音阵。 沈汐的余光瞥见朱华在一旁杵着,想想,还是转头对他说道:“你觉得一个人的命在自己手里和在他人手里的区别是什么” 朱华还是那副笑容,道:“不知。”顿了顿,又道:“或许,少主可以告诉我答案。”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沈汐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尽管脸上毫无波澜,内心却闻之色变,总觉得这朱华,话里有话,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过,这话的意思,也是承认他的命不在他自己手上了吧。 只不过,若是一体两魂,为什么另一方有控制权,而他没有? 荀歧只微微侧头,像是看了朱华一眼,便垂首望向井边,道:“我也可以给你答案,比如,我可以选择现在去南冥洲。” 朱华依旧是那副微笑,但是沈汐和荀歧却发现了他的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光,瞬间放大,又瞬间收缩。 这是,另一个魂体!通过他的眼睛观察着视野所见之事。 那一闪而过的瞳目之现,是可以通过嘴型判断对方在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便不再言语,朱华见状,嘴角笑意竟是多了一分,道:“我从不求人,只做交易,就像当初少主您救了我一次,我也还过您你一次。” 还过? 沈汐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只零零散散的一些,是以他这番话,并不好回答,听了便决意罢了。 荀歧道:“叔,你可愿随我们一同去南冥洲一圈?” 荀家二叔望望井边,又垂目思索后,道:“嗯,便和你一起去吧,有个照顾,这一时半会的蛟蛟儿也不会有什么状况,即便有,我也不知,嘿嘿。”说完,抓了抓自己的乱发。 还沉思在找寻回忆中的沈汐,也立即附和道:“是呀,叔,如此我们便一道去吧,不过,要怎么去呢?”抬头恰好见到荀家二叔对自己挤眉弄眼,他奇道:“叔,你知晓?” 这叔咋什么都知道呢? “印呀,五大洲的印都是在闭阵之时也有开阵之能的。”荀家二叔面不改色的将印握在手里,怀里的符纸飘飘,一股灵力从君主印上发出,几人眼前立时现出一条小径,“这小路看着十分不结实啊,虚虚渺渺的,能不能通过我们几个呀?”荀家二叔不满的质疑道。 沈汐当即被荀家二叔说的双腿也有些抖抖嚯嚯,“叔,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能不能走过呀?会不会如河里的飘萍一般,踏上去就散开了扑嗵一声掉河里” 这小径之中竟是有不间断的大大小小的缝隙,就像是镜子跌在地上碎了之后,零星的拼在一起,又有些像是烂泥地上的水坑,大滩小滩的挨着,接连水渍,不曾断了,又不曾密接在一起。 荀歧置若罔闻,伸出一只脚像濒临破碎的小径上踏去,身后两人齐刷刷的————“啊等下!”“啊!!!!!” 待荀歧站稳身形后,刚一回头,见沈汐二人尴尬不已,突然间,她倏地转回头直视着小径的前方。 “怎么了?”沈汐不解。 荀家二叔挠挠头,微眯着眼睛道:“许是有人来了。” 沈汐道:“我怎么未瞧见?” 荀家二叔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哇,我家乖囡那是天生灵体呀!你当然看不到!嘿嘿!” 荀歧还未来的及答话,铺天盖地的一阵劲气横穿而来,就连沈汐与荀家二叔在荀歧身后也都远远的感受那股气,霸道的似剑气又似掌力。 荀歧袖中一摸,手中绢布翻涌,锋利的劲气越来越靠近,绢布受不住这劲气,立时飞散,眼见着就要劈向荀歧,这时若她闪避就会劈到身无寸铁的沈汐身上,只得硬抗,手边已然没有硬物可以抵挡,避无可避之下,灵机一动,手掌翻飞,将荀家二叔手里的君主印隔空抓来,下意识的向君主印内输入灵力,以保这君主印不被外力破坏,只是在输入灵力之时,竟发现自己可以运转这君主印,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当即运转灵力抗下这一击。 待这劲气散去,也不见对面的人出现,荀歧不敢大意,仍旧持续输入灵力进入这方印中,而她脚下的小径上的缝隙竟是渐渐的开始愈合,小径的表面开始趋于平坦,甚至平坦光滑的如同地面一般 当小径开始慢慢严实起来,光滑如平面,对面那人也露出了身形,双手横于胸前,手指尖似乎戴着像是甲套一般的东西,那人看着荀歧手里的君主印,有些忌惮,忿忿的跪下:“请鬼君安。” 几人来不及打量着小径的变化,只得专注于眼前这陌生人,沈汐率先道:“这谁?” 荀家二叔在身后听见声音,探个头观察片刻后,嗤笑道:“莫不是守阵人?不过怎么跪我家乖囡啊?嘿嘿”降低声音嘀咕道:“莫不是把我家乖囡当作鬼君了,哈哈哈哈哈哈” 沈汐也小声嘀咕道:“我上次去南冥洲为何没有遇到守阵人?” 荀家二叔回以更小声:“傻子欸,上次是圈套!你进入时都有人带的” 沈汐:“” 荀歧粗粗瞥了一眼下跪之人,道:“不必如此,此印,不是我的。” 守阵人没有起身,依旧保持跪礼,垂眸,声音虔诚且尊敬,道:“此印非君主不可用。” 荀家二叔闻言,眉头微皱,转身望了望周遭两人——沈汐与朱华,啧,想试,可,不好试啊一个毫无灵力,一个不妖不鬼只得在此刻便死死按耐住自己这颗不停跳动的好奇心。 荀歧看了看印上的符纸,同时也在想自家二叔果真有几把刷子,。 沈汐道:“敢问,我们如何才能通过此处?” 那守阵人抬头,眼神坦荡清明道:“既持有君主印,自然可过,只是” “什么?”见守阵人望向身后,沈汐了然,指指朱华道:“他不可?” 守阵人有些皱眉,道:“此魂体有些异常,奈何桥已然无法通过。” 沈汐颔首,见荀歧与荀家二叔皆都踏上小径之时,回头望了一眼朱华,道:“可有话叫我带给她?”她,自然指的是癸雉。 朱华微怔,没料想少主前一刻还解不开心结,不肯救自己,下一刻竟会是这个态度,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少主,你此行顺心才好。” 又来了“必是极顺的。”沈汐直视他的眼睛说道。 朱华若有所思的看着沈汐,站在原地未动,遂即不知想到什么,竟是笑出了声,道:“少主,我等你回来告诉我,两种命的区别。” 有病吧。 沈汐不发一言,转身跟在荀家二叔的身后,三人通过小径抵达鬼门阵之后,守阵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鬼门阵后也并无鬼使带路,三人便决意一路直行便是,总归是可以到达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