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庶女翻身做王妃》 第1章 葬身火海 “轰隆隆——!” 闪电亮的晃眼,一声惊雷,整个屋子仿佛都随之晃了晃。 一瓢冷水迎头泼来,丝丝点点的凉意渗进皮肤,沈燕婷微微睁开眼睛,即便蒙着水雾,眼前人嘴角那抹嘲讽的笑依然清晰可见。 纤细微凉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颚,“哎呀呀,瞧瞧这张脸,还真是可惜了。” 沈燕婷板着脸,眼中盛满了倔强与不甘,听着对方的冷嘲热讽,她张开嘴就要咬过去。 “哎呀!”沈燕玉急忙缩回手,像躲避瘟疫一般用帕子捂住口鼻,“沈燕婷你真恶心!” “父亲若是知道你这般对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这话一如往常,带着几分骄傲,带着几分威严。 沈燕玉冷冷一笑:“父亲?姐姐不会还没睡醒吧?你被关在这里这么久,若真有人相救,又何必等到今天?姐姐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堂堂郡主,竟没人关心你的死活,就这样没落了,真是让人惋惜啊。” 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日子,沈燕婷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今天,本该是她与蒋墨辰大婚的日子。 她是沈将军的嫡长女,皇上亲封的云亭郡主,一年前就定下要与亲王府蒋府结姻。 可此刻她却被妹妹关在柴房里,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简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墨辰呢?”她声音微不可查的发抖,“你把墨辰怎么了?” 就算父亲一时没有察觉,蒋墨辰也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我的好姐姐,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替他担忧啊?被关在这见不到光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姐姐都瘦的没有人形了,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吗?”沈燕玉唇角微翘,“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生了张如此精致的脸还四处招摇,抢尽风头,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偌大的沈府,又有谁真正在意过我的感受?” “夫人,这么久还没处理好吗?”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燕婷错愕抬眸,泪水霎时溢满眼眶。 蒋墨辰快步走到沈燕玉身边,他看起来与往常无异,英姿飒爽,风度翩翩,只是眼中多了几分狠戾,在望向沈燕婷时,那张脸瞬间冷若冰霜。 他明明是她的未婚夫,却称沈燕玉为夫人…… “你们……”声音更在喉咙里,沈燕婷心如死灰。 沈燕玉将帕子丢在沈燕婷脸上,“快擦擦你脸上的血,别吓坏了我夫君!” “夫人……夫君……”沈燕婷低喃着,忽然自嘲的笑了,“父亲若是知道你们……” “父亲父亲,你除了会依赖那个罪臣,可还有什么本事?”蒋墨辰不屑的哼了一声。 “罪臣?”沈燕婷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我父亲怎么会是罪臣?” 沈毅将军一生戎马,十二岁就入了军营,先前是随着老将军南征北伐,后因战功显赫被皇上封为骠骑大将军,曾多次平定战乱,前不久才刚刚收复边疆,他始终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怎么可能会做出不利于朝廷的事情,成为罪臣? “你还不知道吧?”蒋墨辰声音透着疏离,“沈将军被人指证私通敌国,还从沈府找到了与敌国来往的书信,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已经下令,于今日斩首。” 最后一句,他故意放缓了语速,字字句句都仿佛能刺穿沈燕婷的胸膛。 “不可能……不可能!”沈燕婷发了疯般的嘶吼,“父亲绝不可能私通敌国!” 沈燕玉抿唇浅笑:“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沈府已是罪臣之家,庶母们都给父亲陪葬了,要不是夫君帮衬着,你我现在只怕也变成白骨了,沈燕婷,我现在给你选择,做我的奴隶,你还能有一条生路,否则……” 看着两人言语间无尽嘲讽,全然不把沈府的事情放在心上,沈燕婷只觉怒火中烧。 她突然想起蒋府与沈府的恩怨,虽不至于势不两立,但多少也有些偏见,本以为此次成亲两家的关系能有所缓和,现在想来,怕不是她早已落入奸诈之人的圈套。 但往往最可怕的,不是外人的阴险狡诈,而是亲人的背叛疏离。 若没有沈燕玉从中帮衬,他蒋墨辰又怎会有这样的胆量去陷害父亲? “沈燕玉,我要杀了你!” 她尖叫一声,拼尽全身力气,冷不丁朝着沈燕玉直扑过去。 “夫人小心!”蒋墨辰眼疾手快,一边保护着沈燕玉,一边从腰间拔出了剑。 全身绵软无力,沈燕婷知道自己早在被关进柴房时就被人下了药,药效越来越强烈,但她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反手握住蒋墨辰直指她心脏的剑,全然不在乎双手沾满了鲜血,趁他来不及反应,长剑一挥,竟是又快又准的划破了沈燕玉的脸颊。 “啊!”沈燕玉痛呼,眼中满是憎恨,手捂着脸,已有鲜血顺着手指缝隙流淌,“疯子!沈燕婷你就是个疯子!” 蒋墨辰重新夺下沈燕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笔直刺入她的胸膛,高声喊道:“来人,来人啊!给我放火烧了这间柴房!云亭郡主失心疯了,纵火自杀了!”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沈燕婷喷出一口鲜血,却是再也支撑不住,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她目带怨恨的望着慌张逃窜的两人,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沈燕玉!蒋墨辰!下辈子,不论我是人是鬼,我都不会放过你们!我一定要让你们下地狱!” 话音未落,已有下人遵照蒋墨辰的吩咐,点燃一根柴火,顺着破败的窗棂丢进来。 狭小的柴房瞬间被呛人的浓烟包围,炙热的空气灼烫着皮肤,沈燕婷不安的挣扎,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想要逃离却动弹不得,被鲜血染红的衣衫渐渐与骇人的火光融为一体,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静了下来,只余下她悲凉的呐喊: 我沈燕婷以一身血泪,咒你们不得好死!若能重生,必要你们做沈府的陪葬! 第2章 重获新生 头昏昏沉沉,沈燕婷不太适应光线微眯起眼,想喊,可喉咙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小姐!您终于醒了!” 身旁传来小丫鬟哭哭啼啼又带着喜悦的呼喊声,她不由微微一怔。 她身边服侍的人通常都喊她郡主,小姐又是谁? 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她偏头好奇打量着全然陌生的环境。 临窗的大炕挂着芙蓉花图案的丝织帐子,床边立着一盏灯,唤她小姐的小丫鬟此刻就半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手里紧紧攥着帕子,激动的微微发抖。 她不是死了吗?这里难道就是地狱? “青歌!快去通知太夫人和大太太,六小姐醒了!” 眼前的丫鬟梳着双髻,穿着青绿色的小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 “小姐,奴婢服侍您先喝点水吧。” 不等她同意,小丫鬟已急急忙忙奉了热茶过来,沈燕婷没推辞,顺从的坐起来接过茶蛊。 “你是谁?” 啜了一口热茶,人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沈燕婷细细打量着小丫鬟,语带疏离戒备。 “小姐,您怎么连奴婢都不记得了?奴婢是青禾啊!” “青禾。”沈燕婷顿了顿,“你可知沈毅沈将军?” “小姐!”青禾吓得脸色发白,“您怎么突然这么问?现在可不能讨论这个。” “我……可能昏睡了太久,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从青禾的反应来看,沈燕婷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不是自己了,继而又问道,“那你可知云亭郡主?” “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青禾瞪大眼睛,眼前的六小姐分外陌生,让她不免有点害怕。 但见她一直不说话,青禾低声道:“听闻是沈将军私通敌国被斩首,云亭郡主失心疯纵火自尽了,也真是可惜皇上给她封了这个郡主,差点还害了蒋公子呢。” 眼中渐渐阴霾,手紧紧攥着被子,沈燕婷压制着心底的痛。 沈家,果然还是回不去了…… 深呼吸,沈燕婷声音冷了几分:“你就没想过沈将军和云亭郡主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小姐……” 见青禾急的脸都红了,沈燕婷也不再为难她,只伸了手,道:“给我镜子。” 青禾犹犹豫豫将镜子塞到她手里,低垂眼睑默默退到了一旁。 镜子中的脸五官清秀,只是脸上长满了红斑,沈燕婷看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小姐还是别照了,安心把身子养好吧。”青禾突然收回镜子,眼神躲躲闪闪。 “我的脸是怎么回事?” “大夫说小姐身子弱,误食花生导致过敏,脸上才会长红斑。”青禾顿了顿,“幸好小姐已经醒了,这红斑总会有办法消下去的,小姐要放宽心才是。” “我昏迷了多久?” “小姐都昏迷六个月了,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沈燕婷叹了口气,重新躺下去不再说话。 过敏?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原主怕是已严重过敏致死,是她意外重生到这具身体,日后便要以原主的身份活下去。 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一定要替父亲报仇! “小姐。”青禾低声唤道,“等下您若不愿见大太太,奴婢就称您身体不适推掉好了。” “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您真的都忘了吗?大太太一直不喜欢您,这次的婚事她都做主替您退了,还说要从咱们府上再挑选合适的女儿嫁过去,奴婢担心您见了大太太会不高兴。” 沈燕婷忽然来了精神,轻声道:“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婚事还有大太太的事情?” 青禾点点头,事无巨细一一说给她听。 沈燕婷得知,这里是谏议大夫夏侯远的家,原主名唤夏云婉,姊妹中行六,生母陈氏原是夏侯远身边服侍的婢女,因夏侯远醉酒意外怀上了她,大太太王莲雪不情不愿把陈氏抬为妾室,陈氏身子骨弱,生下女儿后一直病恹恹的,一晃就到了夏云婉议婚的时候。 夏云婉一向性格温和没脾气,太夫人宠爱她,给她议了亲王府蒋家的次子蒋墨渊,眼见婚事将近,夏云婉脸上却突然开始长红斑,身体越来越差,很快便陷入了昏迷,蒋家见状退了亲,陈氏因此感染风寒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没了庶母照应,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大太太自然也就更加肆无忌惮。 主仆俩正说着话,院里忽然传来丫鬟的通禀声:“小姐,太夫人、大太太和三小姐到了!” 青禾忙敛了情绪,一边打帘一边屈膝应道:“太夫人!大太太!三小姐!” 夏云婉闻言乖乖躺好,俨然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太夫人李氏泪眼婆娑,在丫鬟的搀扶下疾步走到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声声唤着:“婉儿,婉儿,我的好婉儿。” “祖母。”夏云婉乖巧回应。 “哎!”李氏眉开眼笑,“婉儿,身子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婉儿觉得好多了,就是身子软软的没力气,抱歉没有给祖母和母亲问安。” “傻孩子,你能好好的就行了。”李氏说着望向王莲雪,“你母亲一直挂念着你呢。” 夏云婉顺着李氏的目光望过去,怯怯的唤了一声:“母亲。” 王莲雪一步都没靠近,只客气道:“见婉儿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正巧你姐姐那里还有上次你大姐派人送来的人参,我让她带了两支来,给你补补身子。” “多谢三姐。” 夏云婉实在是不愿再进行无意义的客套,给青禾使了眼色,脸上立现倦容。 青禾也是个机灵的,笑着接过夏云灵递上来的人参,正欲送客,屋外忽然传来青园的声音:“青禾姐姐,药煎好了,小姐该吃药了。” “让她进来,把药给我。”李氏点点头,“我看着婉儿把药喝了再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青禾也不好再送客,见夏云婉轻轻点头,她一边去叫青园,一边在心里抱怨青园送药来的真不是时候。 接过青园送来的药,刚刚送到唇边,夏云婉便皱起眉头。 见青园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她板起脸,忽然“哗啦”一声将盛着药汤的碗打了个粉碎。 第3章 严立新规 一向温婉的六小姐突然大发雷霆,可把屋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李氏皱了皱眉,望着扑通一下跪倒在床榻前的青园,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祖母。”夏云婉声音很轻,“这汤药恐是被人动了手脚。” “冤枉!”青园急忙辩解,“太夫人,奴婢一直都是照着刘医正开的方子煎药的。” “莲雪,叫丫鬟去把药方子拿过来,我仔细瞧瞧。” 李氏瞥了一眼垂手立在身后,脸色稍有不悦的王莲雪,声音里透着几分威严。 “是。”王莲雪不敢造次,忙叫了服侍的绿茵,“快去把药方给太夫人取来。” 绿茵领了命退下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完整的药方送到了李氏手上。 李氏喃喃念着:“银柴胡、五味子、白术、牡丹皮……” 全是用来治愈红斑的药物,单从药方来看,根本找不出任何问题。 见李氏困惑的望着自己,夏云婉抿了抿唇:“祖母,婉儿嗅到了花生粉的味道。” “娘,婉儿说不定是睡糊涂了,全府上下都知道她对花生粉过敏,更别提是她贴身服侍的丫鬟了,不如我们也早些回去,免得叨扰了婉儿。”王莲雪满脸堆笑,“您若是放心不下,我等下回去就叫人传了刘医正来,再给婉儿好好把把脉就是。” “我问你,那煎药剩下的药渣可还在?”夏云婉望着青园突然发问。 青园见她目光清明,周身仿佛带着几分凛冽,声音微微发颤:“回小姐,药渣还在。” 王莲雪背后惊出一层冷汗,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晃。 青园是当初夏云婉院子选人时被她塞进来的,夏云婉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时间通过青园了解清楚,夏云婉一向对身边的人颇为信任,这才让她有了下手的机会,不成想,青园这丫鬟竟如此见不得世面,眼看着就要认罪了。 要是万一再把自己供出来…… 王莲雪掩着帕子,轻轻咳了两声。 青园身形微微一顿,咬了咬牙,低声道:“小姐,奴婢这就去把药渣取过来。” “不用了。”夏云婉神色淡淡的,“青禾,你亲自去取药渣来,顺便传刘医正过来一趟,仔细核查一下这药渣的成分。” 见李氏也点了头,青禾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去传话了。 青园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王莲雪心急如焚,只见李氏拉了夏云婉的手,柔声道:“婉儿不怕,有祖母在,看她们谁敢欺负你!” “祖母,婉儿一直都很好的。”夏云婉说着,抬眸望向王莲雪,“有您和母亲照拂,婉儿觉得自己都有些发福了,只是这病来得急,倒让您和母亲为我担惊受怕的。” “你这病来的确有蹊跷,好不容易有了好转,索性这次就彻查清楚吧。” 正说话间,青禾进来禀报:“小姐,药渣取到了,刘医正也过来了。” “让刘医正再给婉儿把把脉。”李氏嘱咐道,“我们先去东次间避一避。” 王莲雪和夏云灵赶忙服侍李氏去东次间歇息,青禾则指挥着丫鬟垂了帐子,这才引了刘医正进来把脉。 “六小姐脉象平稳,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这昏睡之人初醒,又逢季节交替之际,难免会有些困乏不适,服用几幅安神的药即可。” 夏云婉点点头,“有劳刘医正,那药渣可有什么问题?” “回六小姐的话,依卑职所见,那药渣中确有少量花生粉的成分……” 送走了刘医正,李氏面色不悦的返回了卧房,“红柚,把这丫鬟带下去,给我细细的查!” “小姐!小姐!”青园手足无措,“小姐,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对您一直忠心耿耿,若有二心,就让……就让……” 到最后,竟是更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云婉倚坐在床头,声音恢复平静:“祖母,青园是我屋里的丫鬟,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也不敢相信是她在汤药里动了手脚,您先消消气,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也好,也好。”李氏长叹了口气,“那我与你母亲和姐姐一起回去吧。” 夏云婉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青禾送客,待屋子重新静下来,她表情严肃,正色道:“青园,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青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真的不知,可奴婢绝对不会伤害您!” 夏云婉疲倦的阖眼,“青禾,把青园带下去好好反思,这几天就不必让她到我屋里当值服侍了。” “是。”青禾不敢多言,忙叫了两个得力的小厮把挣扎的青园拖了出去。 看着青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夏云婉微微一笑:“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姐。”青禾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您今天好厉害,把奴婢都吓坏了,您以前……”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脾气温和,对我们都很友善,我们都觉得跟着您是我们的福气呢。” “如果真心能换来真心,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青园她……” “不管青园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起了歪心思,今天如果不严加管教一番,日后只怕会冒出更多的青园,她们行事会更加肆无忌惮,觉得我是不中用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前是我疏忽了,所以从今天开始,这屋里的规矩,还是要立下来。” 想到刚刚大太太的脸色也一直不好,青禾壮着胆子问道:“小姐,您觉得青园会不会是受人指使,一时蒙了心才这样做的?” “我这病生的蹊跷,一切恐是早有预谋。”夏云婉沉吟道,“虽然我不十分确定,但我总觉得青园不简单,如今不许她来屋里服侍,也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小姐,有什么您直接吩咐我就是了。” “这些日子帮我紧盯着青园,看她是否诚心悔改,如若她不服气,就罚她做些浆洗的粗活,一旦有任何不同寻常的,第一时间来向我汇报。” “是。” 第4章 新仇旧恨 与此同时,府内正院。 哐当一声,白釉茶蛊落在地上,粉碎成片。 绿茵领着当值的丫鬟进来重新沏了壶热茶,动作麻利的收拾了茶蛊碎片,给屋子里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人齐刷刷退了出去,门扉一合,更显压抑。 夏云灵抽抽搭搭扑到了王莲雪怀里,“娘,夏云婉她太欺负人了!” “好了好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王莲雪心烦意乱,语带不悦,“瞧她今天那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要不是你祖母在,我定要好好收拾她!” “娘,您有没有觉得夏云婉今天好奇怪?” 用帕子擦干眼泪,夏云灵品了口茶,眼角余光却细细打量着王莲雪的变化。 心逐渐静下来,王莲雪顿了顿,低声道:“是很不对劲,她可是咱们府上最听话的一个,做事低眉顺眼的,从来都没听说过她院子里有什么动静,今天怎么好像转了性?” 生母身份卑微且早早离世,父亲从不插手内院事务,祖母又不能时刻陪在身边,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夏云婉从小就对母亲百依百顺,哪怕是王莲雪让她替惹了祸的兄弟姐妹顶罪受罚,她也毫无怨言,更别提像今天这般利用一个丫鬟来给她摆脸色看。 “娘。”夏云灵忽然抓了王莲雪的手,“您说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王莲雪瞪了女儿一眼,“她能发现什么?就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定不会察觉。” “若真是如此,她又怎么能发现汤药有问题?” “说不定是刚醒来嗅觉比较灵敏,但无论如何,有你祖母盯着,这一招是不成了。” “但总不会那么巧,偏偏是针对青园,还有祖母在场。” “你是觉得,今天这一切,都是夏云婉给咱们下的套?”王莲雪目光一沉。 “我倒觉得她心思没有那么缜密。”夏云灵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眼看着好事将近,她偏偏醒了,要是……” 王莲雪拍了拍女儿手,柔声道:“你且放宽心,娘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作罢过?我会跟你祖母和父亲好好商量,毕竟她现在这张脸还没办法见人呢。” “那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我?” “傻孩子,你怕什么?有娘给你撑腰,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敢伤你分毫!” 正说话间,有小丫鬟隔着帘扬声禀报:“夫人,老爷下朝回来了!” “老爷!”王莲雪忙敛了情绪,笑盈盈的上前服侍夏侯远更衣,“老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绿茵,快叫人去小厨房加菜,到东厢房摆饭。” “父亲。”夏云灵行了礼,默默退到了一旁。 “灵儿也在。”夏侯远点点头,吩咐道,“不用忙着摆饭了,我听说婉儿醒了,换身常服先过去看看她,午饭就在她那边用吧。” 王莲雪脸上的笑一僵,夏云灵也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父亲一回来就想着六妹,这么多天没见女儿,父亲可曾过问女儿一句?” 夏侯远脸色微沉,冷声道:“你六妹大病初愈,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还争风吃醋?” 夏侯远虽然很少过问内院的事情,却一向很看重儿女的规矩教养。 王莲雪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忙笑呵呵的圆场,“老爷言重了,灵儿不过是多日未见父亲,心中思念您,想留您一起吃顿饭罢了,只是她不善于表达,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妹妹呢。” “她若心里真惦记妹妹,就应该付诸行动,而不是挂在嘴头上。” “老爷,我和灵儿陪着娘才去看望过婉儿回来,灵儿还特意带了人参给婉儿补身子,您要是不信,等下到娘那里去问问情况。”王莲雪眼珠一转,忙劝道,“婉儿刚醒,身子还弱着,这才刚歇下,您过去探望本是好意,可对婉儿来说,却又要强撑着精神了。” 夏侯远面色微霁,语气舒缓了几分:“也好,那就让她好好歇歇,我晚点再过去。” “那我这就吩咐绿茵摆饭。” “不用了,我也不觉得饿,去传了肖总管到书房,我有些要事与他商量。” “是。” 王莲雪不敢怠慢,忙叫绿茵拿了对牌到外院请了肖总管。 待夏侯远一走,王莲雪就拉了夏云灵到面前,伸手点了点她额头,“你呀,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父亲最希望看到你们姊妹和睦,你这样一闹,要让你父亲怎么想?” 夏云灵委屈的扁扁嘴:“娘,我是怕夏云婉跟父亲说了不该说的话,若父亲心疼她大病初愈,婚约如期,到时候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要我如何是好?” “夫人。”绿茵掀了帘子,快步走到王莲雪身边,低声耳语,“青园求见。” 王莲雪听着就皱起了眉头,这个青园,这时候来见她做什么? “灵儿,你早点回去歇了吧,顺便给你大姐带封信,请她带些上好的杭绸过来,等来年开春时给亲王府的蒋夫人送些过去做春裳。”王莲雪将事情交代给女儿,这才朝绿茵点了点头,“你让她进来吧。” “是。”绿茵奉命去传话,夏云灵一走,青园就进了屋。 她扑通一声跪在王莲雪面前,声泪俱下:“夫人!求您救救我吧!” “你先起来。”王莲雪慢悠悠喝着茶,“有话好好说,出什么事了?” “夫人,六小姐她好像发现了我的身份,说从今天开始不让我到屋里服侍了。” “她不让你到屋里服侍,你就应该好好表现重新获得她的信任,跑到我这里哭什么?” “夫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青园神色慌张,连声音都变了调,“我还听说,六小姐准备重新立规矩,要是不听话的,就全部送到浆洗房去!夫人,那浆洗房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可是您……” “胡闹!”王莲雪一拍桌子,打断了青园的话,“这内院事务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庶女来指手画脚?她这是不打算把我放在眼里了?” “夫人,您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你回去吧,以后少往我这边跑。”王莲雪端茶准备送客,眼中渐渐阴霾,“若她真如你所说要立规矩,任凭她去折腾罢了,你又是个机灵的,西街那边的宅子许久无人看管,我想是时候派几个得力的丫鬟过去帮我管管账了。” 第5章 发卖刁奴 自从那天探了王莲雪的口风以后,青园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夏云婉吩咐下去的活计,她要么拖拖拉拉应付了事,要么谎称自己受了风寒不能给别人过了病气,日日夜夜躲在屋子里,想方设法赚银子谋出路,还不忘拉拢院子里品阶低的丫鬟。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青园竟胆大包天,将手伸向了夏云婉发放给丫鬟们的月例。 院子里的小丫鬟哭哭啼啼跑来找青禾讨个公道,此事非同小可,青禾来不及细想,安抚好小丫鬟的情绪,便急急忙忙去禀了夏云婉。 相比一月前,夏云婉精神好了许多,此时正一边绣帕子一边听青禾讲述事情经过。 “彩云跟我说,不止她一个人的月例少了,和她同屋的彩霞、彩月都少了银子。” “这个月给她们发放月例的是谁,以往给她们发放月例的又是谁?”夏云婉顿了顿,“还有每个月固定的月例该是多少,她们这个月又拿到了多少,你可都问清楚了?” 青禾点头如捣蒜,“都问清楚了,咱们院子里给她们发放月例的大丫鬟一直都是青园,这个月也依照旧例让青园给她们发放,她们品阶低,每个月应得的月例是五文钱,可青园只给了她们每人三文钱,还说这是小姐您的意思。” 夏云婉皱了皱眉,“之前每个月发的月例钱,可曾出过错漏?” “不曾出过错漏,就连小姐您昏迷不醒的日子,都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我养病的这段时间,青园可曾有过不同寻常的举动?” 迎着夏云婉探寻的目光,青禾默默低下了头。 这段时间,青园一直不安分,频繁外出不说,还总是怂恿小丫鬟和她一起变卖屋子里的东西赚银子,小的如手帕、鞋袜,大的如簪子、胭脂,青禾撞见过几次,她都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本以为青园只是一时糊涂,等过几天劝一劝就没事了,却没想到酿成了大祸。 夏云婉放下针线,表情严肃,“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姐!”青禾一个激灵,跪在夏云婉面前,“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瞒着您!” “好了,别总动不动就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重生到夏府,她对这里一无所知,满院子的丫鬟,唯有青禾,是最忠诚机敏的一个。 一味的惩罚,只会换来淡漠疏离,既然决心要振作起来帮父亲报仇,她就必须有自己的左膀右臂,青禾不失为一个好人选,但偶尔却也需要敲打和点拨。 见夏云婉没生气,青禾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小姐您养病的这段时间,我听从您的吩咐一直在盯着青园,发现她除了消极做事,还偷偷把院子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 “变卖了些什么?”夏云婉追问道,“她变卖过几次?又赚了多少银子?” “变卖的是她自己做的鞋袜还有小姐曾赏给她的胭脂首饰,这段时间我一共撞见她三次,她还劝其他人和她一起做,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但具体卖过几次,和哪些人进行交易,赚了多少银子,奴婢不知。” 夏云婉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叫青园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青园便出现在夏云婉面前,她草草行了个礼,声音懒洋洋的:“小姐,您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事。”夏云婉面色沉静如水,“就是想问问你,给彩云她们发了多少月例?” 青园微微一怔,答道:“按照府上旧例,三等丫鬟每人每月五文钱。” “可我怎么听说,彩云她们这个月每人只领到三文钱的月例?” “小姐。”青园闻言跪了下来,“奴婢按照吩咐办事,不曾有任何差错。” 望着毫不犹豫就把责任推卸干净的青园,青禾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暗后悔。 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夏云婉,她是念着与青园一起共事多年的姐妹情分,但身为大丫鬟,忠心耿耿服侍好主子才是唯一的出路,她怎么能看着青园一步步走上错路? “青园!”青禾正色道,“小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青园不为所动,反问道:“实话我已经说了,小姐还想听我说什么?” “不如跟我说说你的月例吧。”夏云婉不急不躁,“如果我没记错,大丫鬟的月例应该是每月十五文钱,这个月月例刚发,可我看你腰间挂的荷包似乎有点鼓。” “这、这里面都是我自己的钱,是我积攒下来的!”青园本能意识捂住了荷包。 夏云婉不动声色将她细细打量一番,柔声道:“我记得再有半个月就是母亲的生辰,家里少不得要热闹一番,碰巧我大病初愈,瞧着这院子里一派荒芜,总也高兴不起来。不如从今天开始,大家把我赏的簪子都带上吧,簪子上是不同的花,你们在院子里忙碌,走来走去的,也能让这个冬天变得五颜六色的。” “既然小姐不相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么多年我对小姐忠心耿耿,自问从未做过伤害小姐的事情,小姐先是怀疑我在汤药里动手脚,现在又怀疑我克扣彩云她们的月例,当初小姐与小蒋公子私下多次会面我都没有说出去,竟不曾想都是我的过错。” 青园眼里噙着泪,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狂傲。 胸口翻涌着怒意,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说完了吧?青禾,叫牙婆来。” “小姐!”青禾面露惊恐。 “青园私自贪污月例,谎话连篇。”夏云婉目光坚定,“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妹妹好大的火气呀。” 话音未落,夏云灵笑着撩帘而入,望向夏云婉的目光却多是嘲讽和鄙夷。 “三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夏云婉忙指挥青禾给夏云灵上茶。 夏云灵毫不客气,笑着回应:“母亲让我带着花样子来给妹妹挑选做冬衣的样式,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妹妹说要找牙婆,出了什么大事竟要妹妹发卖贴身服侍的大丫鬟?” “多谢母亲和姐姐挂念,但我院子里的事,姐姐不必插手。” “妹妹莫不是忘了这清婉苑一直都是母亲在管理?” 见夏云灵搬出王莲雪来压制自己,夏云婉莞尔一笑:“姐姐的意思是说,我堂堂夏府六小姐,连发卖奴婢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第6章 被罚禁足 “这是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 不等夏云灵回应,王莲雪沉着脸走了进来。 “母亲。”夏云婉赶忙起身相迎,“母亲怎么也不叫人通禀一声?我这里乱糟糟的,又要让母亲看我的笑话了。” 王莲雪看了看紧抿着唇的夏云灵,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青园,叹了口气:“才到这院门口就听见你的怒斥声,可是出了什么事?” “娘,她要找牙婆发卖了青园。” 夏云灵抢先一步回答,说完还得意洋洋的瞥了夏云婉一眼,那样子好像是在炫耀,有王莲雪在这里,看她还能闹到几时。 “发卖?”王莲雪秀眉微蹙,旋即又柔声劝道,“婉儿,这凡事都要有个依据,若是随随便便就把丫鬟发卖了,以后怎还能服众?” 夏云婉微微一笑:“母亲不问缘由,怎知我是随便发卖了她?” “那你究竟为何?” “这些日子我身体抱恙,院子里的事务难免有些杂乱,我不让青园到我屋里服侍,却没想到被她钻了空子,不但将我赏给她的东西拿去变卖,还克扣品阶低的丫鬟的月例,母亲觉得该不该罚?” “下人嘛,难免有犯错的时候。” 王莲雪轻飘飘一句话,竟是要将此事翻篇。 夏云婉心里暗暗冷笑,落落大方的回道:“母亲的意思是,要让我退一步让着青园了?” “夏云婉!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夏云灵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跳起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青园也突然爬到王莲雪身边,抬手紧紧攥住她衣角,“夫人!求您饶恕!我不想被发卖!” 见青园这般沉不住气,又见夏云婉虽面露微笑却目光笃定,不知怎的,王莲雪有点心虚。 咬了咬牙,她沉声道:“把牙婆叫来!” 青园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在这府上吃苦耐劳,为王莲雪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被抛弃。 “夫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要不是您的吩咐,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 “来人!堵上她的嘴,给我拖下去!” 这么轻易就要出卖自己,青园果然不能留。 转头看见夏云婉云淡风轻的样子,王莲雪心里莫名窜出一股无名火。 自从她醒过来,府里上上下下就没安生过! 王莲雪面色一沉,冷冷道:“婉儿,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婉儿愚钝。”夏云婉低垂眼睑,“烦请母亲指点。”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王莲雪只觉得胸口发闷,“你先是不顾姊妹情分顶撞姐姐,后又不顾孝道为了一个丫鬟顶撞我,你可认错?” 夏云婉低垂着头,听着听着唇角翘了起来。 分明是被她除掉了眼线气不过,既然非要找理由刁难,那她干脆奉陪到底好了。 “母亲,婉儿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身子骨还弱,这段时间就罚你在这院子里闭门思过。” “是。” 送走了王莲雪与夏云灵,青禾赶忙扶着夏云婉在炕边坐下,轻声道:“小姐大病初愈,站这么久肯定累了吧?奴婢去沏杯热茶过来。” “青禾。”夏云婉忽然问道,“你觉得,我就这样把青园发卖了,是不是做错了?” 青禾闻言低下头,“小姐,都是青园的错。” “你有没有被我刚刚的样子吓到?” “小姐……” “如果青园只是变卖了些东西,哪怕是克扣彩云她们的月例,只要她能改,对我说来,都不算什么大事,但我最怕的,就是你们和我离心。” 夏云婉低垂眼睑,手渐渐攥紧。 青园也是听吩咐做事,这府上既然有人敢下令在她汤药里动手脚,就有人敢随时听从命令取了她的性命。 这条命,对她来说,异常珍贵。 她还要为沈府报仇,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这条性命!所以对于每一个想要伤害她,甚至是挡住她复仇之路的人,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空气仿佛凝固了,夏云婉深呼吸,努力对青禾笑了笑:“相信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被困在这院子里,处境艰难,如果你想出去谋一份更有头有脸的差事,我也不会强求。” “小姐说的哪里话。”青禾涨红了脸,“小姐一向对我们很好,跟着您是奴婢的福气。” “好了,我也有些累了,少了青园,这院子里的活计少不得要你多操心,你也回去歇歇,尽早把每个人要做的事务安顿好。” 青禾的态度,夏云婉很满意,也觉得很暖心。 她毕竟不是真的夏云婉,身边的人再亲近也没有从小到大相伴的情分,经历过那样的事,她很难再相信身边的人,对青禾的忠诚,她更多的应该是感激。 青禾服侍夏云婉躺下,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夏云婉睁眼呆呆望着房梁发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她需要静下心好好理一理思绪。 依青禾所说,夏云婉原是与蒋墨渊定了亲,而蒋墨渊,偏生是蒋墨辰的弟弟。 若是与王莲雪死扛到底,执意嫁到蒋府,她定会直接与那对狗男女相见,不论蒋墨渊为人如何,也不论是否会有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一想到沈燕玉和蒋墨辰的脸,她就觉得恶心。 可若是不嫁,她又要找什么理由接近蒋墨辰与沈燕玉,又要怎么替父亲报仇呢? 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她缓缓阖上眼。 想必沈燕玉现在一定过得很舒心吧? 毁掉了沈府,保住了性命,还抢走了她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姐姐的未婚夫,换做任何人,做梦都会笑醒吧?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刺目的火光…… 身体忍不住发抖,胸口微微刺痛,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角,夏云婉努力保持着平静。 既是要复仇,她就应该打起精神才是,只可惜这副身子还是太柔弱了。 嘴角微翁,她喃喃念着:“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话音未落,一滴泪,已顺着眼角滑落…… 第7章 翻墙出府 王莲雪不但给夏云婉禁了足,还赌气似的不肯再给她院子里添人,少了青园,一等丫鬟便只剩下青禾、青歌和青露,不免有几分冷清。 一转眼冬天就过去了,院子里的树抽了新芽,其间刘医正来给夏云婉把过几次脉,服了几服药,身体渐渐恢复,脸上的红斑却难以消除。 这日一早,夏云婉静坐在妆台前,青禾帮她梳头,她就细细打量着镜中自己的脸。 “小姐,您就别担心了,刘医正说了,这红斑总会消退的。” “服用了那么多汤药,我看着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夏云婉沉吟道,“我记得有一种芦荟制成的药膏可以消除红斑,青禾,你等下就出府帮我买些回来。” 她还是沈燕婷的时候,母亲一直不同意父亲让她习武,每每瞧着她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小脸,就会教给她一些保养皮肤的小窍门。 这芦荟药膏,母亲曾给她用过很多次,清清凉凉的,她记得东大街街角的铺子就有卖。 青禾却面露难色,“小姐,我们恐怕没有足够的银子。” “什么叫没有足够的银子?”夏云婉面色一沉,“我难道没有月例吗?” “小姐自然是有月例的,每个月有五两银子呢!但是小姐这次又惹大太太生气了,老爷听说了事情经过,罚了小姐三个月的月例。” 听到“又”字,夏云婉蹙了蹙眉,看来在这个家里,原主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只是她没想到,夏府六小姐,手里连银子都没有,别说是简单的护肤,就是以后想要做些什么,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青禾仍低声商讨着对策:“小姐若是想要什么,不如我们去求大太太吧?府上的中馈一直被大太太掌管,除了吃穿用度有定制,小姐平日服用的汤药也是走公中的银子。” 夏云婉轻轻摇头,求人不如求己,她现在也只是猜测这红斑与王莲雪有关,在没有抓到确实证据之前,她绝不会打草惊蛇。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哥哥沈靖,想起小时候,哥哥总是有办法弄到额外的零用钱,还带着她去逛市集,买糖葫芦给她吃,等她渐渐长大,才知道哥哥找到了赌坊游戏的技巧,偶尔去赌坊赚点银子买酒喝,被她抓到了,他也不瞒着,还把技巧分享给她。 念头闪过,夏云婉赶忙打开装着首饰的奁子,翻出一根坠有五彩珠玉的步摇,这恐怕是她所有首饰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轻轻攥在手中,她低声吩咐青禾:“去帮我拿面纱过来,再借一套小厮的衣服。” “小姐要出府吗?”青禾为难道,“小姐被禁了足,大太太到现在也没有要给您解禁的意思,府上值守的丫鬟婆子是不会放您出去的。” 被青禾一提醒,夏云婉才想到自己被禁足,不由得苦笑起来。 又穷又丑又无权,这庶女的日子,还真是难熬啊!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夏云婉说道:“那你就去找一套小厮的衣服来吧,虽说是被禁足,但我们也不一定非要从正门出去吧?” …… “小姐!小姐您当心点,千万别摔下来了!” 见夏云婉身手敏捷的爬上院墙,青禾吓得脸色惨白,忍不住担心的嚷起来。 翻坐在墙头的夏云婉头疼欲裂,若不是现在这副身子骨太过柔弱,她真想直接翻下墙去捂住青禾的嘴。她好不容易找到最矮的墙头,又好不容易爬上来,可不能前功尽弃!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再嚷下去,全府都要知道了。”夏云婉微微喘息着,朝青禾伸出手,“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可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要是被大太太发现了,又要责罚小姐了。” “那你回院子吧,正好帮我挡一挡,我自己出去。” “小姐!”青禾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您一个人出去,多不安全啊。” 夏云婉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你就别磨蹭了,快把手给我。” 青禾犹豫着伸出手,根本来不及缩回去,便已被夏云婉紧紧抓住。 “你听我的,右脚蹬着墙,借着我的力。” 青禾才刚借力蹬墙,就感觉身体悬空,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夏云婉强忍着笑意:“睁开眼睛吧,你已经安全了,等会儿我先跳去,你跟着我。” “是。” 青禾紧张的攥紧了衣角,眼看着夏云婉轻松一跃而下,咬紧牙关鼓足勇气也跳了下去。 呼吸着府外新鲜的空气,夏云婉享受的闭上眼睛,“终于出来了!” “小、小姐。”青禾仍有些心悸,“我们要去哪里?” “先去典当行,看看这支步摇能换多少银子。”夏云婉顿了顿,“然后去一趟青石巷,我想去找一个人。” 打定主意要弄些银子,夏云婉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计划。 赌坊是她最后的出路,不管是为求生还是为复仇,她都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来帮助自己,而那个人,只能是柳梦瑶。 柳梦瑶是前任宰相的女儿,柳家与沈家一向交好,两人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 只是,夏云婉却从未想过青石巷会变成如今这般破败萧条。 青禾紧紧拉着夏云婉的手,“小姐,这里看样子早就没人住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初春的风依旧带着寒意,站在巷口,不时有风吹过,总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夏云婉呆呆望着破败的庭院出神,见一位老者背着竹筐从巷尾缓步走来,她忙迎上去追问:“老人家,您可知柳府柳宰相?他可曾还住在青石巷?” “小娘子,我劝你一句,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 老人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让夏云婉心里愈发不安,“我想找柳大小姐,还请您帮帮忙,您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搬到了哪里?” “现在哪还有什么柳大小姐。”老人轻声叹气,“沈将军私通敌国,柳宰相亲自上书替他洗脱罪名,柳家早就被抄家了,柳宰相被斩首,他女儿死里逃生却沦落青楼,你若要寻人,便到那醉花楼去寻吧。” 第8章 赌坊赢钱 从青石巷出来,夏云婉仍有些神情恍惚。 她从没想过沈府的事情会牵连到柳府,想到为替父亲证明清白而枉死的柳宰相,又想到迫不得已去青楼谋生的柳梦瑶,夏云婉只觉得心痛难抑。 “小姐。”青禾担忧的问,“您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抬眸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走到了东大街。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老爷要是知道您私自出府也会生气的,要是被太夫人知道了,她那么疼爱您,该有多伤心啊。” 青禾一路上都在碎碎念,夏云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颇有些无奈。 看来等会儿去赌坊,是肯定不能带着青禾了。 转头瞧见家糕点铺子,夏云婉灵机一动,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们好不容易出府一次,就这样回去不免有些可惜,不如你到前面那家铺子去买些糕点,这样就算祖母知道后问起来,我拿了点心去哄,她老人家肯定就不会生气了。” 李氏一向疼爱夏云婉,青禾连忙点头,“好啊,那小姐跟我一起过去吧!” “我还有点事,这银子你先拿着,买好了点心不要乱跑,就在那里等着我。” “可是……”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那支步摇在典当行换了三两银子,夏云婉拿出一两银子塞到青禾手里,不等她反应,已转身加快脚步混入匆匆赶路的行人中。 走出大约一公里,见青禾没有追上来,夏云婉长长的舒了口气。 东大街上卖东西的铺子繁杂,是长安城里最繁华的市集,最大的赌坊弈言坊也开在这边。 站在赌坊门前,一身小厮装扮的夏云婉攥紧了手中的二两银子,快步走了进去。 赌坊里鱼龙混杂,大户人家当差的小厮鲜少有来这里的,夏云婉身上的衣服并非寻常人家的粗布,一进门就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她硬着头皮,忽略掉那些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径直走向了摇骰子的赌位。 摇骰子猜点数是最经典的赌博游戏,猜一个骰子赢单倍,猜两个骰子赢双倍,猜三个骰子赢三倍,但奖金倍数越高,游戏难度就越大。 夏云婉正是缺钱的时候,她几乎没有迟疑,直接选择了猜三个骰子点数的玩法。 这里人最少,坐庄的人昏昏欲睡,见到夏云婉,他眼睛一亮,调侃道:“这位郎君莫不是走错了地方?瞧你这身装扮也不像缺银子的,咱们这儿可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缺点酒钱。”夏云婉掂了掂手里的二两银子,“就怕你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哎呦,郎君这口气可真不小!那咱们来一局试试?” 见夏云婉点头,那坐庄的乐呵呵的拿出了骰子。 遇上这种手里有闲钱又心甘情愿送上门的傻子,那坐庄的显然也没放在心上,十分随意的摇了几下,眉头一挑,“郎君猜几点?” 夏云婉神色自若,将二两银子摆在桌上,“十二点!” “郎君可瞧好了!”坐庄的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打开骰蛊时,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三枚骰子,一个四点,一个六点,一个二点,加一起刚好十二点! 夏云婉笑着朝他伸出手,“愿赌服输,拿钱吧。” “算你运气好。” 坐庄的拿出六两银子,并着夏云婉押下的银子一起交还,言语中满是不屑。 夏云婉也不急着离开,“我要再来一次。” 坐庄的此次不敢松懈,上下左右摇了好久,这才重新落定,“这次你猜多少?” “九点!” 看着夏云婉胸有成竹的将赢得的六两银子拿出来,坐庄的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慢吞吞的打开骰蛊,不由大惊失色。 三个三点,居然又被猜中了! 坐庄的不情不愿拿出了十八两银子,夏云婉一再坚持,他也不好拒绝,几轮下来,夏云婉已经赚到了二百两银子,身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众人啧啧称奇,坐庄的却直冒冷汗。 再这样下去,赌坊可就要赔进去一千两了! “听闻有人百发百中,我倒是要看看,今日是哪位郎君来砸我的场子?” 早有其他赌位的人去打小报告,不等夏云婉继续,赌坊的老板摇着扇子缓缓走了过来。 夏云婉心中暗叫不妙,脸上看不出端倪,脚却悄悄向后挪着步子。 “王爷,这里人多眼杂,您就在这里等,臣去问问情况。” 以夏云婉为中心,赌坊里人声鼎沸,人群外围,南宫喻听着便轻轻对林泽点了点头。 南宫喻追查翊王的事情一路追到这里,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了这样的热闹,很难不让他怀疑这是翊王给他下的圈套。 他蹙眉望着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夏云婉,渐渐陷入沉思。 “郎君很是厉害,想必我这里的一切都难不倒郎君吧?不如郎君多玩几个新花样?” “不必了,老板若是输不起,我从今往后再也不来了就是。” 眼见着赌坊老板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夏云婉有些后悔自己逞一时之快脱口而出的话。再耽搁下去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她紧抿着唇,看准时机,转身就跑。 “给我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众人乱作一团,夏云婉慌不择路,一边嚷着“让开!”一边加快速度往外冲。 看着如离弦的箭般横冲直撞的夏云婉,南宫喻稍稍侧身,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出口近在眼前,夏云婉心里暗自得意:想抓住我,没那么容易! 岂料下一秒,她竟像是被什么东西钩住了衣角,整个人硬生生又被拽了回去。 夏云婉心中正疑惑着,背却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南宫喻还没反应过来,夏云婉猝不及防撞到他怀里,两人踉跄着跌倒在地。 只听“呲啦”一声响,夏云婉原本挂在南宫喻腰间玉钩上的衣服被扯破,众目癸癸之下,她真实的身份即将被曝光,来不及细想,她爬起来就要逃。 “把人撞倒了,连句道歉都没有吗?”南宫喻拍了拍身上的土,嗓音低沉。 “我还没说你弄坏了我的衣服呢!” 夏云婉气鼓鼓的往外跑,没想到南宫喻竟亦步亦趋追了上来。 “扭扭捏捏像个姑娘家似的,你若生气我弄坏你的衣服,我赔给你就是。” “谁要你管!” 夏云婉脸涨得通红,生怕被对方看出自己是女儿身,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南宫喻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匆匆赶来的林泽,沉声道:“追上去!我还有话要问他。” 第9章 青楼女子 夏云婉心里还惦着柳梦瑶,出了赌坊,她便一路直奔醉花楼。 南宫喻和林泽紧紧尾随,见到不远处的醉花楼,林泽一个箭步就要冲过去抓住她。 “且慢!”南宫喻拦住林泽,“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良家子弟不会去赌坊,除非真的遇到了困难,像夏云婉这样出了赌坊就来花天酒地的,南宫喻还是第一次撞见,对她的好奇,不免加深了几分。 林泽有些迟疑,“王爷,他要是翊王的人……” 南宫喻摇摇头,“不会的,翊王身边的人行事向来小心缜密,应该不会如此莽撞。” 既然说了应该,那就表示此人身份依然存疑,林泽不敢马虎,紧紧盯着不放。 只见夏云婉在醉花楼门前停了脚步,左右看了看,突然抬手,被幞头包起来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她丢下身上破损的小厮服饰,如柳般纤细的腰肢赫然呈现。 林泽怔在原地,舌头有些打结:“王爷,她、她竟是……” 南宫喻眼睁睁看着夏云婉进了醉花楼,面露阴霾神色,顾不得发呆的林泽,忙追了进去。 他是出来查人办事的,就这样被一个青楼女子打断,岂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醉花楼里喧嗔嬉笑声不断,南宫喻和林泽刚走到门边,立刻就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妈妈迎了上来,“两位公子,快里面请!” 林泽涨红了脸,背过身去,正色道:“王爷,我就在这里守着,等您出来。” 话音未落,又听那妈妈唤道:“牡丹!还不快快出来服侍公子?” “妈妈,牡丹在二楼厢房里,今日有客。” “哎呦,瞧我这记性,公子莫怪,我这就去叫了白莲来服侍您!” “不必了。”南宫喻望了望满脸堆笑的妈妈,叹了口气,“不知妈妈这里可有什么好茶?” 妈妈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茉莉,快去给公子沏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来!” 醉花楼里的女子穿着打扮多艳丽,唯有夏云婉与她们不同。 南宫喻也不急,索性坐在正厅里,一边品茶一边留意过往的女子,他就不信等不到她! 而与此同时,醉花楼二楼厢房内。 牡丹惊魂未定,望着眼前的陌生女子,声音微微发颤:“小娘子找我有何事?” 她在青楼摸爬滚打这么久,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找上门。 夏云婉拉住她的手,眼里已有泪在打转,“梦瑶,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娘子说笑了。”牡丹心里一沉,抽回了手,“这里没有梦瑶,只有牡丹。” 她不认识夏云婉,却惊讶于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世,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父亲已经随着沈将军去了,她是父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皇上不分青红皂白的赶尽杀绝是她永远抹不掉的噩梦,藏匿于青楼已是她最后的生路。皇上若是知道她还活着,定不会饶了她的性命,可她还要为父亲报仇,要为沈燕婷报仇,她决不能死! 夏云婉听着就觉得心酸,“梦瑶,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了,但我没有恶意。” “抱歉,小娘子若要寻人,怕是走错了地方,牡丹还有事,恕不作陪。” “梦瑶!我、我是燕婷!” 牡丹身形微微一僵,木然转头,对上夏云婉的视线,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盛满了困惑。 沈将军被斩首,云亭郡主失心疯纵火自尽,一切流言蜚语早已在三年前销声匿迹,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里再也不会出现沈燕婷的名字,又怎会有人对她和沈燕婷的事了若指掌?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夏云婉舒了口气:“我知道说出来你很难相信,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是沈燕婷,但现在的身体是夏府六小姐夏云婉的,我特意到青石巷去寻你,才知道柳伯伯被父亲牵连,你也被迫来到这个地方,我才急忙找了过来。” “你如何证明你是沈燕婷?” “咱们两个都爱吃桂花糕,还记得小时候,柳伯伯带你到家里做客,母亲拿了果脯蜜饯来招待你,我特意吩咐身边的杜妈妈去小厨房给我们做桂花糕,杜妈妈不肯,咱们两个便偷偷溜进去亲自动手,差点把厨房点着了,我还被父亲罚跪了祠堂。” 两人幼时的点滴小事,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除了柳梦瑶和沈燕婷,还能有谁? 牡丹唇角翕动,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惊讶:“你……真的是燕婷?” “是我!”夏云婉紧紧抱住她,“梦瑶,我总算找到你了。” “可你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夏府六小姐又是谁?” “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总之,我和你一样有苦衷,我现在只能是夏云婉。” “那当初的那场大火……” “是沈燕玉把我绑在柴房里面,蒋墨辰放的火,是他们联手害了父亲,又要杀了我。”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夏云婉眼中渐渐阴霾。 那刻骨铭心的痛,那深入骨髓的恨,自她重生,她就发誓要加倍奉还给他们! 牡丹愤恨的咬了咬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那么坚强,沈将军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又怎会轻易放弃生命?那对狗男女,我定要取了他们性命!” “夏云婉是谏议大夫夏侯远的庶女,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想她应是早就被人害死了,而我却意外重生到了她的身体里。”夏云婉简单描述着事情经过,“我知道我必须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可府上不安生,我也没有信得过的人,想打探消息都很难。” “你还有我呢,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梦瑶,我此番来找你,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青禾可以成为她在夏府生存下去的得力帮手,可过去的事情,她却不能对青禾说。 牡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无奈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凭我现在的身份,想离开这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需要先想办法从这里脱身。” “我也要想办法让你混进夏府,但若要让你脱身。”夏云婉掏出自己赚到的二百两银票,“东拼西凑的,或许可以想办法把你给赎出来。” 第10章 身份存疑 青楼女子若要赎身,所需银两并非一般人能拿得出手的。 牡丹相貌清纯可人,又擅长弹琴唱曲,现如今已是这醉花楼赫赫有名的头牌,不知有多少人来这都是为了牡丹,区区二百两银子,不用猜也知道妈妈不会放手。 看到夏云婉眼中的哀伤,牡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急,我先叫妈妈过来。” “找我有什么事啊?”不等牡丹出门,妈妈已推开门走了进来,“牡丹,客人们可还都等着你呢,你居然跑到这里躲清闲?哎呦,这位又是哪家的小娘子,长得可真漂亮!” 牡丹闻言起身,微微屈膝行礼,“妈妈,牡丹找您,有一事相求。” 妈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夏云婉,又看了看牡丹,轻轻点了点头。 “妈妈,跟了您这么久,突然要说这种话,我也有些愧疚。”牡丹低垂眼睑,“当年若不是您倾力相助,牡丹恐怕早就死了,更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呸呸呸!动不动就死来死去的,一点都不吉利。” “牡丹想求妈妈放我离开,妈妈的恩泽,日后定涌泉相报!” 见牡丹跪下去,夏云婉也跪了下去,“妈妈,求您放了牡丹吧,银子不够我可以再去凑。” 妈妈坐下来,端起茶蛊,却没有接过银票,声音低沉有力:“牡丹,你这些年也不容易,从把你带过来那天我就知道,这醉花楼不过是你暂时落脚的地方,你迟早是要飞出去的。” “妈妈……” “你有更好的出路,我也不多打探,只要你心甘情愿,我就不会拦着你。你虽是我花了不少银子栽培出来的花魁,但这些年来,你也为我招揽了不少客人,让我赚了不少银子,终究是我们无缘,就当你我互不相欠,等下随我去取了身契吧。” 见妈妈并无为难的意思,夏云婉和牡丹都有些吃惊。 “我当年在街边遇到你,那模样真是可怜极了,你求我赏你口饭吃,我担心你真的会被官兵抓走,只好给你牡丹的身份将你藏匿于此。”妈妈回忆着往事,面色温和,“既然你已下定决心要离开,就别怪妈妈狠心,牡丹前不久染了风寒不再见客,今日香消玉殒了。” 牡丹噙着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这些年她虽然可以感受到妈妈的庇护,却从来没想过妈妈可能知道她的身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到妈妈对她的宽容,她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夏云婉知道妈妈与牡丹之间肯定还有体己话要说,悄无声息掩门退了出去。 “你果然在这里。” 背后忽然传来嗤笑声,夏云婉困惑的循声望去,竟看到南宫喻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刚刚在赌坊她急着逃走,并未仔细观察他,现在看清了相貌,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南宫喻,当今圣上的三皇子,被封为辰王。 她曾听哥哥提起过此人,哥哥对他满是崇拜和敬仰,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顽皮,哥哥带他来家中做客,她还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张望。 只是后来朝廷风向大变,哥哥战死沙场,她便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位辰王的事情。 南宫喻眯了眯眼睛,冷声道:“不曾想你竟是女儿身,难怪刚刚那样羞赧。” “怎么?”夏云婉冷冷一笑,“为等我给你道歉,竟不惜一路追到这里?” “账还没有算完,自然是要来找你的。” “跟我算账?你有没有搞错?是你弄坏了我的衣服!” “身为青楼女子,私自外出混迹赌坊,竟还有十足的底气在这里叫嚣?” 南宫喻挑挑眉,望着夏云婉又气又恼的样子,心中满是鄙夷。 夏云婉瞪圆了眼睛,“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青楼女子了?说话要讲凭据!” 她今天还真是倒霉,想尽办法翻墙出府,冒着风险去赌坊赢钱,厚着脸皮来这醉花楼寻人,现在竟还被人莫名其妙指认为青楼女子,下次出门要好好翻翻黄历才是。 南宫喻好笑道:“不是青楼女子,为何要乔装男子外出?又为何逃到这里?” “我……”夏云婉才懒得跟他解释,嘲讽道,“王爷若想寻花问柳,在这里好好玩个痛快就是,何必非要揪着我不放?” “你?!”南宫喻气到语结。 自从父皇立了兄长为太子,东宫就一直不太平,太子无能,别说是南宫喻,就是翊王他们,心里也是不服气的,几位皇子暗中相争之时,东宫突遭毛贼夜闯,太子妃受惊小产,蛛丝马迹的线索直指翊王,南宫喻想要彻查此事,也是为了给自己立功。 夏云婉与自己的纠缠定被那小厮察觉,林泽遍寻不到那小厮踪迹,只得作罢。 夏云婉占了上风,得意一笑:“麻烦让一让,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目送她离开,南宫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刚刚脱口而出叫了他一声王爷。 “王爷。”林泽突然跑进来,急急问道,“臣看见那女子跑了,要不要追?” 南宫喻有些头痛,“不用追了,随她去吧。” 他常年驻守边境,才刚回来不久,长安城里能认出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数,可他并不记得自己在哪个正式场合见过夏云婉。 越想越觉得奇怪,两人走出醉花楼,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早已没了夏云婉的身影。 南宫喻脸色微沉,问道:“林泽,你可觉得刚刚那女子面熟?” “不觉得。”林泽连连摇头,“臣从未见过。” “她刚刚称呼我为王爷,想来并非青楼女子,可她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 “王爷,臣这就去查查她的真实身份。” “顺便也帮我打听一下,她来这醉花楼,所为何事?” “是。” 林泽亲眼看到南宫喻上了马车,这才安心去打探消息。 马车缓缓前行,南宫喻撩开帘子,目光掠过醉花楼的牌匾,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女子,还真是有趣。 就像当年沈靖常常提起的妹妹,调皮又不失聪慧,他还一直想要见见,只可惜…… 手掌触到腰间挂着的玉佩,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靖”字,他沉沉叹了口气。 他曾答应过沈靖,会替他照顾好家人,那么,沈府的事,他也定会帮忙彻查清楚。 第11章 夏府寻人 离开醉花楼,夏云婉去买了芦荟膏,匆匆返回青禾所在的糕点铺子。 “小姐!”见到夏云婉,青禾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青禾等了夏云婉约莫三炷香的时间,想去寻,又怕夏云婉回来找不到她,一个人坐在铺子前的台阶上,抱着买来的点心,想哭又不敢哭,委屈极了。 夏云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家卖芦荟膏的铺子,他家铺子人多,耽搁了些时间,我们快点回去吧。” “小姐,你的衣服……” “不要紧,回去再换干净整洁的就好,我出来时穿的那套你可别弄丢了。” 青禾本想问她去买芦荟膏为何会把衣服弄破,见夏云婉会错了意,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小姐放心,连您吩咐奴婢去买的点心奴婢都好好的拿着呢!就是,我们等会儿不会还要翻墙回去吧?” “怎么出来当然就要怎么回去。”夏云婉不由莞尔,“不然当值的婆子丫鬟问起来,我们要怎么解释自己在外面?” “那这些点心怎么办?” “咱们自己留着吃就好了,总不能真的拿去堵祖母的嘴。”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才刚走到青云胡同,夏云婉便敏感察觉到了异样。 青云胡同这边大多是朝廷官员居住,一直冷冷清清的,早上出来时还好好的,此刻却人声鼎沸,百姓成群结队奔涌而来,人人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表情,夏云婉皱了皱眉。 “青禾,最近可有谁家要设家宴,或是家里要办红白喜事?” 青禾好奇的踮着脚张望,闻言摇头道:“不曾听说,小姐,要不奴婢去问问?” “快走快走!听说夏府的六小姐丢了,我们去看了画像,定能把人找回来!” “夏府六小姐丢了关我们什么事?” “听说赏金有十两银子呢!” 有百姓从两人身边走过,叽叽喳喳讨论着夏府的事情,夏云婉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青禾却被吓得不轻,“小姐,大太太定是发现您不在府上,这下可怎么办啊?” “先过去看看再说。” 夏云婉不由分说拉着青禾混入人群,即便隔得远,却依然能清楚听到王莲雪的叫嚷声。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找!绿茵,快叫肖总管备了车马,我要去报官!” 一群侍卫领了命匆匆去寻人,王莲雪在家门前不安的踱步,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夏云婉就听见身边百姓议论道:“这个夏六小姐可真不是个省心的,听说是婢女生出来的孩子,果然是随了她娘,枉费夏夫人对她的教导。” “我还听说她前不久被蒋家退了婚,估计是没脸见人投湖自尽了吧?” “蒋家的小公子据说还等着与夏家其他女儿说亲,她这么一闹,姊妹们可怎么出嫁?” 流言蜚语层出不穷,青禾急的团团转,“小姐……” “嘘!”夏云婉压低看了声音,“我问你,你可知道家里的祠堂在哪个方位?” “在后院那边,小姐问祠堂做什么?” “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 换下小厮的衣服,夏云婉理了理裙摆,点燃三炷香,毕恭毕敬的跪在了蒲团上。 “娘,女儿不孝。”她正对着陈氏的牌位,磕了个头,“女儿冒昧借您的名义撒谎,可女儿实在没办法了,您在天有灵,不要责怪女儿。” 青禾恭敬的守在一旁,待夏云婉给陈氏上过香,两人便沿着小路返回清婉苑。 王莲雪闹到了李氏面前,李氏早就派人在清婉苑守着了,见青禾扶着夏云婉缓步而来,宋妈妈难掩惊讶,忙快步迎上去,“六小姐!” “宋妈妈?”夏云婉故作惊讶,“您怎么过来了?” 平日李氏有什么事情都会让红柚来跑腿,宋妈妈是李氏身边最得力的,她不敢怠慢,不等宋妈妈回答,忙吩咐青禾道:“青禾,快去给宋妈妈沏杯热茶,请宋妈妈到屋里坐。” “六小姐。”宋妈妈苦笑,“奴婢是奉太夫人之命来传话的,请您随奴婢过去一趟。” “祖母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不敢多言,太夫人已等候六小姐多时,六小姐还是快些随奴婢过去吧。” “宋妈妈稍等片刻,我刚从祠堂回来,换件衣服就去祖母那里。” 青禾心里打着鼓,宋妈妈就在院里等着,服侍夏云婉更衣梳头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夏云婉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别慌,咱们不过只是去了祠堂而已。” “小姐。”青禾低垂眼睑,“奴婢知道。” “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瞧着你的唇都快被你咬出血了。” “奴婢就是不明白,小姐为何要绕到祠堂,又见到宋妈妈,奴婢怕回错了话。” “母亲把事情状告给祖母,定是把府上翻了个遍都找不见我。”夏云婉轻声解释,“母亲闹得这样大,肯定早就猜到我是翻墙出了府,清婉苑这边也一定会有人盯着,我想来想去,只有祠堂鲜少有人过去,那里安全,也好让我有个合理的理由。” “小姐真聪明!奴婢怎么就没想到……” “以后慢慢学吧,人与人的相处,学问多着呢。”夏云婉对着镜子插上了簪子,“若是青歌她们问起来,你也只能说我们去了祠堂,记住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 许是原主太过懦弱,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都畏首畏尾的。此刻得了夏云婉的肯定,青禾的脸因兴奋而红扑扑的,眼里渐渐有了神采,整个人也鲜活起来。 不知怎的,夏云婉忽然想起沈燕玉的话:“偌大的沈府,又有谁真正在意过我的感受?” 庶女就活该做人下人,活该被欺压吗? 原主老实本分,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自己尊重的母亲害了自己,想到这里,夏云婉忽然对原主生出一丝同情,要替原主讨回公道的决心也更加坚定了。 她深呼吸,调整好情绪,转身坚定的朝青禾点了点头。 “你现在就去禀了宋妈妈,咱们一起到祖母那里去。” 第12章 祸从天降 夏云婉没想到宋妈妈的消息这么快,她赶来时,王莲雪正陪着李氏喝茶说话。 见到夏云婉,王莲雪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但旋即,她满是担忧的上前携了夏云婉的手,苦口婆心道:“婉儿!你可让我好找,我和祖母都要为你担心死了!” 宋妈妈就是再不多嘴,来的路上,也免不了要简单跟夏云婉透露些事情经过。 王莲雪这假惺惺的样子让夏云婉浑身起鸡皮疙瘩,可她此刻却不得不忍。 李氏面色微愠,抬眸淡淡扫了夏云婉一眼,声音透着威严:“跪下!” 宋妈妈一怔,见夏云婉已规规矩矩跪在李氏面前,不由抬眸望向王莲雪,微微蹙眉。 她去清婉苑之前,太夫人还在担心夏云婉,派她过去守着,也不过是想在第一时间弄清楚情况,她好在中间做和事佬,以免让夏云婉受了委屈。 怎么王莲雪过来陪着说了几句话,太夫人就动了怒? 李氏问道:“婉儿,如实告诉祖母,你不在院子里,跑去了什么地方?” “祖母。”夏云婉没有任何停顿,直截了当的回道,“婉儿去了后院的祠堂。” 王莲雪原本还幸灾乐祸的等着好戏开场,万万没想到等来了这样一个答案,“去祠堂?你好端端的跑去祠堂做什么?” “回母亲的话,婉儿去祠堂给庶母上香。” 见夏云婉提起了陈氏,王莲雪脸色微变,端着茶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李氏紧锁的眉略舒展,“婉儿为何突然要去给庶母上香?” “祖母,庶母身体一向不好,不曾想在我病倒昏迷的时间里就这样走了,庶母一向疼我,可我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夏云婉声音里带了几分更咽,“母亲常常教导我,百善孝为先,婉儿错过了庶母的丧事,大病初愈,就自作主张带了青禾过去给庶母烧香诵经,回来才听说母亲四处找我,还让祖母跟着担心,都是婉儿的不是,请祖母责罚。” 想到夏云婉刚生下来那瘦弱的样子,又想到陈氏最后的骨瘦如柴,李氏眼角微湿。 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可怜的,父亲不待见,母亲顾不上,庶母也一直病恹恹的,若不是有她这个祖母照拂,能不能顺利长大都难说。 偏偏陈氏未等到她成亲就撒手人寰,去祠堂给她上香诵经,是夏云婉做女儿的本分。 “好了,你先起来吧。”李氏点点头,“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慢慢说。” “娘!”王莲雪着急起来,“咱们找婉儿,这么大的动静,她怎会不知?” 千算万算,王莲雪偏偏漏掉了后院的祠堂。 接到消息得知夏云婉在府外,王莲雪来给李氏问安时顺便提到了她,好不容易说服李氏叫夏云婉一起过来用午膳,让前去传话的丫鬟找不见人,她这才开始全府上上下下的寻,为了抓到夏云婉跑去赌坊的确凿证据,她故意将消息散播在外,想要报官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这一切可是她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怎能轻易就让这死丫头钻了空子? 只要给夏云婉扣上不贞洁的帽子,蒋府再来提亲,她就再也不会成为威胁! 夏云婉被青禾搀扶起来,柔声道:“后院偏僻清净,婉儿并不知道母亲在找我。” “娘,您可不能听她一面之词!”王莲雪说着便掏出帕子擦眼泪,“我嫁过来这么多年,府里上上下下哪件事不是我尽心尽力去做的?何况还要教养这么多的孩子,每一个我都操碎了心,婉儿这边,就算是我曾有疏忽,可我也不会随随便便冤枉了她啊。” 李氏点点头,“我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但孩子们都长大了,也该给他们点空间。” “娘,您要相信我,这府里我全都找遍了,婉儿确实不在,不信您可叫了丫鬟来问。” “若依你所说,婉儿确实不在这府上,她又跑去了哪里?” “娘,我刚刚不是跟您说了嘛,志明瞧见婉儿身着小厮装扮进了弈言坊。” 话一出口,屋子里服侍的丫鬟身体俱是一颤。 弈言坊,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大赌坊! 见李氏脸色又沉了下去,宋妈妈笑呵呵的打圆场:“大太太,那弈言坊可不是女子该去的地方,六小姐娇生惯养的长大,想要什么,您和太夫人都会给,又怎会跑去那地方做交易?恐怕是四少爷眼花了,那人或许和我们家六小姐身形很相像呢。” “让红柚去把志明叫过来。” 李氏并未领情,唇紧抿成一条线,固执要见夏志明。 王莲雪眼珠一转,忙吩咐绿茵道:“绿茵,还不快给你红柚姐姐带路。” “姐姐请随我来。” 绿茵和红柚用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夏志明带了过来,见到母亲和祖母,夏志明本能反应打了个哆嗦,但一想到绿茵偷偷在他耳边说的话,他昂首挺胸快步走了过去。 “祖母,母亲。”他问了安,挑衅似的看了夏云婉一眼。 李氏招了招手,“志明,到祖母这里坐,祖母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祖母有什么直接问就是了,志明定当知无不言。” “你今天可曾看见过你六妹?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见到了,祖母,我很确定那就是六妹,她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身边没有丫鬟服侍,独自一人进了弈言坊,还在里面玩了摇骰子猜点数的游戏,玩的可厉害了,引了不少人围观。” 青禾垂手立在夏云婉身后,睫毛轻轻颤了颤,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四少爷天性顽劣,不学无术,整日混迹于赌坊酒家,那里面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 青禾一直等在糕点铺子,并不知道夏云婉去过哪些地方,见夏志明十分笃定,她不免神色的慌张看向了夏云婉。 夏云婉端坐在椅子上,神态自若,闻言看向夏志明,反问道:“四哥怎肯定那是我?” “我当然肯定了,那么多人围观,我也过去凑了个热闹,我还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呢!” 夏云婉望向夏志明的目光,原本盛满了温柔乖顺,此刻却转为同情怜悯。 “四哥既然说自己去凑了热闹,那就证明不是身边的小厮说给四哥听的,四哥莫不是喝多了酒又跑去弈言坊,认错了人?” 第13章 王氏受罚 王莲雪听出夏云婉话里有话,奈何李氏在场,她不好出口训斥,心中不免着急。 夏志明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你胡说!我看的分明,那小厮装扮的人就是你!” “我长于深闺,只听人提起过弈言坊,但具体在何处,我并不知晓。况且近日我已被母亲禁了足,值守的人没有得到母亲的指令,又怎敢放我出府?” “你少在这里撒谎骗人!犯了错就要受罚,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去吗?” 夏志明从小到大没少因为这些事情被罚,好不容易抓到夏云婉的把柄,他绝不会放过。 “志明!”王莲雪呵斥道,“你六妹今日在祠堂,定是你看错了,还不快道歉?” 夏云婉唇角微翘:“母亲不必急着为婉儿开脱,四哥,你可确定有很多人围观?” “那是自然,连老板都惊动了,只是后来被你给跑了。” “看样子四哥和那赌坊老板很是相熟,不如四哥现在就差人去叫了那老板来,我们当面对质,看看今天在弈言坊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叫来就叫来,我这就让王树去给你找小厮的衣裳,再让王勉去把老板找来。” 夏云婉的激将法果然激怒了夏志明,他跳起来就要去找小厮,一副急于邀功的样子。 “啪!” 李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蛊晃了晃,有茶水洒出来,红柚忙上前去收拾。 就像是敲响了警钟,夏志明脑子里嗡的一声,骤然停下脚步,神色透着慌张,“祖母,我、我……” “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不知道你和那赌坊老板混的这么熟!”李氏气的微微发抖,“我们夏府的子孙,怎么能和那种人混在一起?” “不是的!祖母,娘,我没有撒谎,是六妹她……” “一派胡言!前些日子先生给你留的功课你可有认真做完?不在家中好好习字,偏要跑到外面去花天酒地,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上次是怎么跟我承诺的?” 过年前,家里请的教书先生给他们放了假,夏志明偷溜出府与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赏夜景,酒喝的有点多,也不知怎么就和邻桌的人起了争执,几人大打出手,闹到了衙门,回来后被夏侯远罚跪祠堂,李氏还罚他抄了弟子规。 夏志明连嘴唇都打着哆嗦:“我、我跟祖母承诺过,不再和那些人有联系。” 李氏失望的摇了摇头,“你都还记得,今日为何又要去那弈言坊?” “娘!”王莲雪亲热的挽住李氏的手,“娘,志明还小不懂事,他撒了谎,我回去责罚他就是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母亲既然知道四哥说的不一定是实话,又为何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夏云婉目光清明,直直的望着王莲雪,似乎一定要她给出答案。 王莲雪心烦意乱,随口应道:“我这不是听说你去了弈言坊,担心你和外面的男子纠缠不清,你心思单纯,就怕是被人蛊惑毁了清誉,所以我才急着要把你找回来。”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算母亲不考虑别人传我闲话,难道母亲也不考虑别人传夏府的闲话吗?家里还有那么多姊妹,这话若是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姊妹们还如何谈婚论嫁?” “莲雪,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李氏难过的闭上眼睛,推开王莲雪的手,摆明了一副要送客的态度。 夏侯远为人正直,为官清廉,这些年儿女们的婚事论起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今日王莲雪这么一闹,少不得有些流言蜚语传出去,加上之前蒋府来退亲的事情,夏府的颜面何在? “娘,是我思虑不周,一时疏忽,我也没想到……” “好了,你也不必说了,我累了,想清净一会儿。”李氏打断了她的话,“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话,志明不得踏出后书房一步!至于你,偏听偏信,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就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回去好好反思吧。” 王莲雪垂头丧气应了声是,心里不免有几分恼火。 李氏看样子早就知道了自己惩罚夏云婉的事情,现在竟当着夏云婉的面一五一十归还到他们母子俩的身上,这样给夏云婉撑腰,岂不是会让夏云婉越来越嚣张?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和儿子会被夏云婉绕进圈套,这丫头,还真是不简单! 宋妈妈皮笑肉不笑的送客,“大太太,四少爷,太夫人要休息,你们请回吧。” 王莲雪恶狠狠瞪了夏云婉一眼,这才带着夏志明气鼓鼓的离开。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夏云婉心中稍定,起身也要告辞,“让祖母为婉儿担心了,祖母好生歇息,婉儿也先回去了。” “婉儿,你先等一等。”李氏朝她招了招手,“快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抱一抱。” “祖母。”夏云婉乖巧的靠坐在李氏身边。 “祖母让你受委屈了,你会不会怪祖母啊?” “祖母说的哪里话,是婉儿不对,就算要去祠堂,也应该跟您说一声才是。” “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你母亲罚你禁足和月例的事情,发卖一个不听话的丫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婉儿没有错,祖母替你罚他们!” “母亲教训的对,是我小题大做了,禁足也不过是母亲担心我乱跑,想让我安心养病。” “你啊,总是这么心地善良!”李氏亲昵的抬手刮了刮夏云婉的鼻子,“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再禁足了,那三个月的月例,祖母给你补上,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知道李氏是为了补偿自己,夏云婉也不好驳了老人家的面子,刚想摇头说自己什么东西都不缺,忽然想到柳梦瑶,她眼睛一亮,紧紧挽住了李氏的手臂。 “祖母真的什么都愿意答应我吗?” 李氏被夏云婉的样子逗的咯咯直笑:“你先说给我听听。” 夏云婉看了看青禾,说道:“发卖了青园以后,母亲事务繁杂,一时也顾不上给我屋里增添人手,一等丫鬟就剩下青禾、青歌和青露,我想要祖母为我做主,给我院里添个丫鬟。” “好,好,祖母依了你。”李氏笑呵呵的掏出对牌,“让宋妈妈带你去肖总管那边,让肖总管给你挑些人送去,你自己挑个看着顺眼的留下吧。” “多谢祖母!” 第14章 丫鬟青瑶 没过几天,肖总管就送来了五六个小丫鬟。 醉花楼传出牡丹病逝的消息,在长安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柳梦瑶自那天起隐姓埋名,此番却梳了丫鬟的发髻,穿着绿色小袄,毕恭毕敬的站在夏云婉面前。 “六小姐,这些丫鬟都是太夫人身边的宋妈妈精挑细选出来的,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夏云婉微笑点头,“有劳肖总管,我瞧着右边这两个丫鬟不错,就把她们留下来吧。” 她指了指柳梦瑶与一个年纪大约八九岁的丫鬟。 “是。”肖总管笑呵呵的推了两人一把,“还不快向六小姐道谢?” 留在主子屋里当差,最起码能保证衣食无忧,若主子和善,等到了被放出府的年纪,许配个好人家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六小姐温柔善良,八九岁年纪的小丫鬟忙跪了下去,柳梦瑶也有样学样,齐齐道谢。 待肖总管领着其他人退下,夏云婉让青禾扶了两位起身,柔声道:“我这屋里缺一个一等丫鬟,缺一个三等丫鬟,我身边这位名唤青禾,以后就由她来安排你们的差事。” 她本是要柳梦瑶一个,但李氏为她送来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拂了祖母的面子。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清婉苑都还是老样子,多添个三等丫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个丫鬟以后就唤作彩蝶吧。”夏云婉指了指八九岁的小丫鬟,转头对青禾道,“青禾,你先带她到住的地方去收拾一下,再给她讲讲院子里的规矩。而这边这个丫鬟,以后就叫青瑶吧,先留下来,我有几句话要和她说。” 青禾屈膝应是,闻言不由抬眸打量了青瑶两眼。 夏云婉一眼就看中了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让她做了一等丫鬟,甚至还要留她在身边说话。 服侍夏云婉这么多年,青禾还是第一次觉得夏云婉坚定果断。 不过,自从夏云婉醒来,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相比从前,青禾觉得她更勇敢更大方,这些日子她努力摆脱困境,青禾只觉得前路一片光明,选定青瑶,自然也有她的理由。 想到这儿,青禾心中稍定,领着彩蝶下去,关上了门。 正厅静悄悄的,夏云婉朝青瑶点点头,青瑶跟着她进了内室,眼中有掩藏不住的喜悦。 “燕婷。”青瑶轻声唤道,“真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让我进府当差还挺顺利的。” 夏云婉苦笑道:“能这样顺利,我还真应该感谢母亲呢。” 要是没有王莲雪频生事端,让柳梦瑶进府当差,夏云婉一时还真没有好法子。 “离开醉花楼那天,我听说夏府出事了,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确实和我有关系,但都过去了,我没事了,你也进了府,以后咱们就相依为命了。” 脑海中浮现出沈燕玉和蒋墨辰的脸,夏云婉捏紧了拳头,声音鉴定:“还有,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沈燕婷与柳梦瑶,我是夏云婉,你是青瑶,我们绝不能在旁人面前露出马脚。” “我明白,你放心吧。”青瑶连连点头,“只是我还不熟悉府上的情况。” 不熟悉府里的规矩,不了解府里的人和事,行事难免会让人看出端倪。 “青禾熟悉,你以后跟着青禾慢慢学,除了我们的事,其他什么都可以和她说。” “你就这么信任她?” “她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我所了解到府上的事情都是通过她,据我这段时间观察,她很细心,也很忠诚,上次出府去找你,她也帮了我不少忙。” 里外都要有信得过的人,才能一步步将敌人推入深渊。 “你刚入府,最近先安心留在我院子里做差事吧。”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至于那两人的消息,恐怕以后还需要你帮我去打探。” “是。”青瑶低垂眼睑,“既要复仇,不知小姐心里有什么打算?” 以后注定要以青瑶的身份活下去,她就要从现在改变,努力适应。 夏云婉满意的点点头,压低声音:“我还不了解他们的情况,府上一直不安生,现在还不是最佳复仇时机,再让他们逍遥一阵子,我定要他们生不如死!” …… 两人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夏云婉才叫了青禾,给青瑶安置了落脚的地方。 待青禾为青瑶介绍了情况,夏云婉问道:“青禾,我的对牌有两块,应该都在你那里吧?” “是,小姐若要用,奴婢这就去取来。” “你取一块给青瑶吧,以后你俩一人一块,有什么差事,我也好吩咐你们去办。” “小姐……”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轻信于人?”分明看出青禾的焦虑,夏云婉抿唇浅笑。 青禾面露羞窘,“小姐,奴婢只是担心,青瑶初来乍到,我们都不了解她,能让她做一等丫鬟已是她的福气,但若现在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你是我最倚重的人,有些事我也不想瞒着你,但关于青瑶,我现在还不能说太多。” “奴婢知道,小姐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我跟青瑶聊了很多,我很欣赏她,以后少不免需要她帮我跑腿办事,给她对牌,也是给她办事行个方便。她不比你们,府上的人对她还不熟悉,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多照顾她。” 青瑶身份是丫鬟,夏云婉在府上好歹也是个主子,这句话,无疑是给青瑶一层无形的保护。 手指不安绞在一起,青禾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应道:“是。” “好了,我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去祖母那里吧。” “小姐怎么突然要去太夫人那边?” “祖母这么快就给我增添了人手,我想过去陪陪她。”夏云婉在妆台前坐下,望着镜中越来越水灵的脸,“要让祖母知道我留下了谁来当差,也要让祖母知道,我脸上的红斑在逐渐恢复,让她别再为我担心。” 李氏有多疼爱夏云婉,府里的人都看得分明,青禾闻言也笑了起来。 她家小姐天生一副好容貌,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太夫人见了,心里定会欢喜。 为夏云婉插上发簪,青禾忽然就想起了蒋墨渊。 就是不知道,事到如今,蒋府的小公子是否还愿意与夏云婉成亲呢? 第15章 人心动摇 青禾陪夏云婉从李氏那边用过晚膳才回来。 服侍夏云婉歇下,青禾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后罩房,见屋里还点着灯,心微微一沉。 时间已经很晚了,今夜夏云婉让青瑶留下当差,余下的几人难得清闲。青露早上还说好久没能安稳睡个觉了,怎么到现在还没熄灯?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凑在桌边窃窃私语的青歌和青露猛然抬头,眼中盛满了惊恐。 见来人是青禾,她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青露站起来,拉过青禾的手,“青禾姐姐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睡?”青禾皱了皱眉。 青歌笑嘻嘻指了指桌上的小瓷碟,瓷碟里整齐码放着几块红豆糕,“晚上姐姐不在,我和青露遇到了陈宝国家的,她丈夫最近在厨房谋了份差事,这点心就是她送给我们的。” “小姐不是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吗?”青禾面色一沉,“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些。” “哎呀,几块红豆糕而已,姐姐何必动怒?咱们一人一块吃进肚子里,小姐发现不了的。” “小姐待咱们不薄,跟着小姐是咱们的福气,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让小姐伤心的话?” 气氛越来越紧张,青露朝青歌摇摇头,忙拉着青禾在桌边坐下,“姐姐别生气了,咱们屋里还有小姐赏的红茶,要不我去给姐姐泡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青禾摇头道:“不必了,我有点累,想先去睡,你俩安静吃完,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吃两块点心也是我们的错喽?”青歌撇撇嘴,十分不甘心。 “不让你们拿别人的东西,也是为了你们好,自从青园出了事,大家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万一有人想拿这些东西陷害小姐,你们又当如何?”青禾语气严厉,“特别是陈宝国家的,那陈宝国为什么能在厨房当差,你们心里没有数吗?” 陈宝国初到夏府只是个打杂的,靠巴结大太太步步高升,厨房可是府上油水最大的差事。 不管是谁想要夏云婉不好过,对方既然能在汤药里动手脚,就肯定能在吃食上动手脚。 这段时间一直是青禾亲自去提夏云婉的食盒,连小厮都不敢经手,万一这红豆糕有问题,又万一不小心被夏云婉吃下去……青禾想想都直冒冷汗! 青歌苦涩一笑:“我知道姐姐是想保护我们,但现在连姐姐都自身难保,我们总要想办法和别人拉近关系,想办法给自己谋一条出路吧?” “你说我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 “姐姐在这里当差的时间比我们都长,现在的局势,姐姐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是。” 夏云婉四岁的时候青禾就跟在她身边服侍了,青歌她们,都比她晚三四年。 青禾心思敏感细腻,这些年经历了不少风浪,稍微想一想,她就明白了青歌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青瑶,她心里就咚咚打鼓。 青歌仍喋喋不休:“小姐醒来就像变了个人,姐姐难道没有感受到小姐的疏远吗?” “青歌!”青露吓得脸色发白,“别乱说了,小姐肯定不会抛弃我们的。” “所以你们这么晚还没睡,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见青禾脸色沉下来,青歌怏怏闭了嘴,青露也低垂着头,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看着一瞬间沮丧的两人,青禾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她懂青歌和青露的担心,只是她从来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她这一天都没有闲下来,只要有事做,她就不会胡思乱想,等一切安定下来,说不定她早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现在扪心自问,小姐为什么突然要增加人手呢? 一等丫鬟虽然少了青园,但大家做事有条不紊,清婉苑从没出过乱子。 像是看穿了青禾的心思,青歌咬了咬唇,固执说道:“小姐突然提出要增添人手,除了补上青园的缺,还额外留了个三等丫鬟,我和青露都觉得,小姐是想要替换身边的人,只留下自己信得过的。” 因为青园做错了事,就要换掉身边的人,换做是谁都会难过吧? “小姐今天留青瑶说了半天的话,我和青歌都有点心慌。”青露声音微微发颤,“小姐那么喜欢青瑶,没有任何理由,万一……” “不会的。” 青禾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望着两人,轻声打断了青露的话。 夏云婉跟她说过,关于青瑶的事情,现在还不是告诉她们实情的时候。 青歌叹了口气:“我和青露也不敢相信,但小姐现在的态度,让我们也很难为难。” “小姐重用谁,是小姐的权利,这是我们都不能决定的。”想通了些事情,青禾的声音也柔了几分,“青瑶能得到小姐的喜欢,那是她自己的本事,可你们认真想想,小姐对待我们,可有因为青瑶的到来而不同?” 青歌和青露对视一眼,轻轻摇头。 夏云婉待她们一向公平,就连赏赐也是每人一份,不偏不倚,很少为难她们。 或许正是因为青瑶的出现让她们感觉到落差,心里不平衡,才有了现在的顾虑。 青禾继续劝道:“小姐今天还跟我说,青瑶初来乍到,让我多照顾照顾她,你们仔细想想,你们当初来的时候,小姐是不是也一样对待你们?” 面对每一个丫鬟,夏云婉都是一样的宽和,青歌和青露羞愧的低下了头。 “几块红豆糕就差点收买了你们,小姐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青禾姐姐,我们知道错了。” 青露推了推青歌,青歌也连连点头,青禾看着她们,这才舒了口气。 人心齐泰山移,夏云婉大病初愈,想要在府上站稳脚跟,此刻正是需要她们帮助的时候,要是她们自己起了内讧,那可就麻烦了。 她笑着拍了拍青歌和青露的肩膀,“快去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当差呢。” 吹了灯,屋子里漆黑一片,月光透过窗棂洒照进来,一地银辉。 一片静谧之中,却有人一夜未眠。 第16章 蒋府议亲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春暖花开,夏云婉容貌渐渐恢复,身体也强壮了不少。 夏云灵望着身边半遮着面静静喝茶的夏云婉,心里那团嫉妒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今天,是亲王府蒋府裕亲王带小儿子蒋墨渊,亲自登门拜访商议婚事的日子。 前不久,夏侯远通过李氏得知夏云婉容颜恢复,想起蒋墨渊与夏云婉曾两情相悦,任凭王莲雪一哭二闹三上吊,坚持要夏云婉一起会客,夏云灵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蒋墨渊英姿飒爽,风度翩翩,夏云灵只一眼,便已深深爱上了他。 自从夏云婉昏迷,蒋府退亲,夏云灵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蒋府重新议亲的日子。除去夏云婉,她本是家中众多姊妹里年龄最合适的一个,偏偏夏云婉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挡路,她被选中的概率从百分之百降低为百分之五十,想不恨夏云婉都难。 感受到夏云灵目光中的敌意,夏云婉回以她温柔一笑,心里默默叹气。 提起蒋墨渊,她就会想起蒋墨辰,她也不愿意来,坐在这里也是被逼无奈。 青禾看在眼里,却以为夏云婉心里紧张,忙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小姐,等下见到小蒋公子,您千万别紧张,现在的您和从前一样漂亮,小蒋公子知道了定会欢喜。” 夏云婉心中暗暗好笑,这蒋墨渊若是因她的容貌一时欢喜一时愁,怎可托付终身? 知道蒋府那边有动静,夏云婉担心青瑶见到蒋墨渊会控制不住情绪,一大早便让青歌和青露陪着青瑶做针线活,自己带了青禾过来,也是以此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失礼。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夏大人,好久不见啊!墨渊,还不快快行礼!” 蒋墨渊在正厅门前站定,恭敬行礼,“夏伯伯。” 夏侯远赶忙起身相迎,“裕亲王,夏某有失远迎,请勿见怪。” “说的哪里话。”裕亲王随和的摆摆手,“是我带墨渊来叨扰你,孩子们都到了吧?” 夏云灵和夏云婉忙起身行礼,“裕亲王。” 见到夏云婉,裕亲王和蒋墨渊皆是一怔。 不知怎的,蒋墨渊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夏云婉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这位是我三女儿夏云灵。”夏侯远笑呵呵的介绍,“这位是……” “我记得。”裕亲王面不改色的坐下,“六小姐的身体怎样了?” 夏云婉被夏侯远盯的心里发毛,硬着头皮回答道:“回裕亲王,小女身体已无大碍,有劳裕亲王惦念。” “那就好,那就好!我今天过来,也是想再商量商量小儿的婚事。” 裕亲王话说的直白,夏云灵和夏云婉都有些尴尬,倒是蒋墨渊,始终保持从容大方。 夏侯远陪着裕亲王说话,孩子们则坐在一旁互相打量,夏云灵和夏云婉到底是女孩子,相比蒋墨渊要矜持得多,就这样坐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议亲的事才被重新提起。 先前蒋墨渊与夏云婉的婚事是夏侯远拍板决定的,王莲雪并未插手,此次虽有夏云灵参与,但裕亲王亲自登门拜访,足够说明蒋府与夏府结亲的诚意,王莲雪身为女眷,出面待客多有不便,只是少了王莲雪参与,夏云灵心中隐隐不安。 只听裕亲王问道:“不知此番议亲,夏大人准备把哪位女儿嫁过来?” “这要看小公子的意思。”夏侯远满脸堆笑,“不知小公子更钟意我哪个女儿?” 夏云灵和夏云婉不约而同抬眸望向蒋墨渊,却各有各的心思。 夏云灵一心盼着蒋墨渊看见自己,而夏云婉则一心盼着蒋墨渊选择夏云灵。 蒋墨辰是蒋墨渊的亲哥哥,要她嫁过去给蒋墨辰和沈燕玉行礼,她打死也不要! 蒋墨渊目光灼灼的盯着夏云婉,轻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做事应秉着从一而终的原则,既然六小姐身体已无大碍,我想保留我们原有的婚约。” “我不同意!” 蒋墨渊话音未落,夏云灵已跳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 她就知道,夏云婉坐在这里,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此时此刻,除了对夏云婉的怨恨,夏云灵对父亲的偏心也产生了不满。 裕亲王眉头紧锁,夏侯远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沉声道:“灵儿,不许胡闹!” “父亲,灵儿没有胡闹!”夏云灵眼中溢满了泪水,“灵儿只是觉得不公平。” “有何不公平?” “母亲应该早就和父亲提过,六妹昏睡不醒的时候,是要定下我和小蒋公子的婚约。” “你说的没错,可你六妹已经醒了,决定权应该交到小蒋公子的手里。” 望着突然间变得不可理喻的夏云灵,夏侯远眼中是难掩的失望神色。 他一直认为夏云灵温婉大方,却从未想过,他最喜欢的女儿会在裕亲王面前给他丢脸。 “三姐。”夏云婉扯了扯夏云灵的袖子,低声道,“先别说了。” 夏云灵甩开夏云婉的手,“你们都不让我说,到底在怕什么?今天我偏要说!” “灵儿!”夏侯远气的脸色铁青,“你闹够了没有?” “父亲,恕女儿无礼,灵儿就是想不明白,论才学、论女红,我可有哪里比不上六妹?” “三姐……” “我知道,六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又有着天生的好容貌,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完全比不上的地方,可光长得好有什么用?二哥上次还说她换了小厮的衣服偷溜去了赌坊,谁知道是不是凭借自己这副好皮相出去勾搭小郎君了?” 夏云灵丝毫不顾夏云婉的脸面,骂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夏云婉脸色愈发惨白。 而此时的夏云婉落在蒋墨渊眼中,完全是一个被姐姐骂到抬不起头来的可怜人,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忍不住辩驳道:“我认识的六小姐一向温柔善良,三小姐这样讽刺自己的妹妹,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他越是为夏云婉辩解,夏云灵心中就越是难过。 不等夏侯远圆场,夏云灵已直直望向蒋墨渊,目光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 “那小蒋公子又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在我看来,你不过也是以貌取人罢了!” 第17章 颜面尽失 夏云灵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下来。 夏云婉低垂着头,蒋墨渊坐立难安,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夏侯远只剩下说不出的尴尬。 裕亲王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夏侯远,说道:“夏大人可真是教出一个好女儿啊!” “是夏某教女无方,让您见笑了。”夏侯远赔上笑脸,“前几天莫大人给我送了些新鲜的鲈鱼,我特意吩咐让厨房做一道清蒸鲈鱼给大家尝尝鲜,不如我们先去用午膳?” “不用麻烦了。”裕亲王拉着蒋墨渊站了起来,“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夏侯远厚着脸皮将裕亲王和蒋墨渊送出了府,一回到正屋就打碎了手边的茶蛊。 夏云灵和夏云婉齐齐跪在夏侯远面前,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婉儿,你先起来。”夏侯远看都没看夏云婉一眼,他冷冷望着夏云灵,声音透着威严,“夏云灵,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弄成现在这个局面,你可知错?” 能与亲王府结下姻缘,本就是他们夏府高攀,今天的事若传出去,岂不白白让人笑话? 夏云灵倔强抿着唇,“父亲不心疼我,我便自己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主,何错之有?” “老爷!”王莲雪闻风而来,“老爷先别生气,这是怎么了?”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不顾手足情分,不顾夏府颜面,竟还当面顶撞小蒋公子,让裕亲王下不来台,今天是不是换了皇上过来,你也敢如此出言不逊?” 夏侯远气的全身发抖,抬手指着夏云灵,若不是王莲雪在身旁,他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朝廷局势复杂,若真得罪了裕亲王,他的官宦之路该如何是好? 王莲雪叹了口气:“老爷,灵儿还小不懂事,她也是一时心急,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她还小吗?婉儿比她小三岁,都比她懂事,我看她就是被你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又是夏云婉! 王莲雪愤愤不平的瞪了夏云婉一眼,但现在不是收拾她的时候,她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 “老爷,您先消消气,今天确实是灵儿做得不对,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娘!”夏云灵委屈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我没有错!父亲就是偏心六妹!” “闭嘴!”王莲雪瞪了夏云灵一眼,“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关起来自家说说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当着裕亲王的面说出口?还有小蒋公子,你这样一闹,让他怎么看你?” 夏云灵性格不比夏云婉,蒋墨渊有了这样的对比,夏云灵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夏云灵如梦初醒,她泪流满面的望着父亲和母亲,哀求道:“父亲,灵儿知错了,求父亲为灵儿做主,灵儿是真心喜欢小蒋公子,求父亲成全!” “好了,这件事先到此为止吧。”夏侯远正头痛如何给裕亲王赔礼道歉,语带不悦,“你既然知道自己犯了错,那我要罚你,你可有怨言?” 他平日极少插手家中事务,除对儿子严格要求外,几乎没有惩罚过女儿。 夏云灵求助的望向母亲,王莲雪也无奈的摇头。 事已至此,再多的解释都是火上浇油,还不如乖乖认罚。 “女儿认罚,求父亲原谅。” “那好,从现在开始,罚你半年的月例,再把《女戒》抄一遍给我。” 王莲雪皱了皱眉,“老爷,灵儿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里,您罚的是不是太狠了些?” “那她给我留下的烂摊子谁去收拾?难道你们有办法让裕亲王不生气?”夏侯远挑了挑眉,语气已带了几分不耐烦,“我想自己静一静,你们都回去吧。” 被夏侯远驳了面子,王莲雪沉着脸,拉起夏云灵就走。 夏云婉也不敢在夏侯远这里耽误时间,才刚走到门边,就有小厮穿着粗气跑来,“老爷,辰王来访!” “辰王?”夏侯远脸色一变,“快迎进来!” 夏云婉心里暗叫糟糕,她低垂眼睑,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上次在醉花楼大闹一场,南宫喻肯定记住了她的长相,她可不想在这里被他认出来。 正所谓冤家路窄,夏云婉刚走出门,南宫喻就走了过来。 夏云婉低下头,装作有急事的样子,小路很窄,两人互不相让,擦肩而过。 擦肩的一瞬间,南宫喻脚步一顿,贴身侍卫林泽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回头望去,那瘦弱的身影顷刻消失在转角处。 “林泽。”南宫喻皱眉沉思,“你可有留意刚刚走过去的女子?” 林泽目视前方,“臣不曾留意。” “你有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 “她半遮着面,臣看不清楚。” “你不是没有留意吗,怎知她是半遮着面?” 林泽被南宫喻绕了进去,急的满脸通红,“王爷,夏大人还在等您,别耽误时间了。” “好了,和你说认真的。”南宫喻强忍着笑意,“你有没有觉得她身形很熟悉?” 瘦瘦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到下,像极了上次在醉花楼里见的那个女子…… 林泽摇头道:“臣并未觉得熟悉,王爷,夏大人迎出来了。” 话音未落,南宫喻就见夏侯远笑脸相迎,“王爷,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夏侯远与辰王相交不深,因着太子殿下的缘故,两人甚至有些许生疏。 夏侯远为保全性命,是坚定不移站在太子殿下那一边的,翊王与辰王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夏侯远一清二楚,此番面对辰王,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南宫喻唇角微翘,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听闻夏大人书房里有幅舆图,不知夏大人可愿割爱借本王一用?” 近来城西战火不断,黎民百姓苦不堪言,皇上正为此事头疼,想要争夺太子之位的翊王和辰王自然也是坐立难安,为把太子拉下水,也为在皇上面前邀功,两人可谓下足了功夫。 辰王要借舆图,定是想要研究地形,再根据地形优势排兵布阵,立下战功。 夏侯远佯装不知其意图,笑呵呵的请南宫喻到屋里坐,“王爷想要哪幅舆图,直接叫小厮来取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杯茶吧。” 南宫喻正有此意,他将夏侯远招待贵客的厅堂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表情渐渐严肃。 “夏大人,本王还有一事想问个明白。” ------题外话------ 冬至快乐呀~大家有没有吃饺子? 第18章 平平无奇 夏侯远猜不透南宫喻的心思,只得点头,“王爷请说。” “我刚在大门前见到了裕亲王的马车。”南宫喻端起茶啜了一口,“他刚来过?” “回王爷的话,裕亲王是带着小公子来商议婚事的。” “商议婚事?那就是说,我刚刚走来看见的女孩,是你的女儿?” 南宫喻话题转的太快,夏侯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南宫喻微微一笑:“夏大人不必紧张,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 “是。”夏侯远回过神,“就是不知道王爷提起的是我哪位女儿?” “穿着桃红色襦裙,头上插着支步摇的那位。” 南宫喻直白的描述,林泽听了都觉得尴尬,忍不住微微咳了两声。 南宫喻却不以为然,直直盯着夏侯远,一副不得到满意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如果那天在醉花楼撞见的女子真是夏侯远的女儿,这件事恐怕就更有趣了。 众所周知,夏侯远为人正直清廉,夏府家规森严也是出了名的,堂堂女子乔装成小厮混入赌坊又跑去醉花楼,不知夏侯远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夏侯远微微一怔,“王爷说的可是我六女儿?” “你六女儿叫什么名字?”南宫喻摩挲着手中的茶蛊,“今年多大了?” “六女儿名唤夏云婉,明年就要及笄了。” 再多的话不好问出口,南宫喻强压下心中的疑惑,给林泽使了个眼色,便提出要去书房。 林泽心领神会,无声退下。 …… 出了夏府,坐上马车,南宫喻表情渐渐严肃:“怎样?可有打探到消息?” “打探到了。”林泽点头应道,“夏云婉单独住在清婉苑,平日很少出门。” “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 “是,臣特意问了情况,据说因夏六小姐生母身份卑微,连带她在府上的地位也很低。” 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鲜少出门,与兄弟姊妹间少有往来,足以说明夏云婉性格孤僻。 南宫喻沉吟道:“你去到清婉苑那边,可有见到她本人?有没有更深入的了解她?” “西院多为女眷居住,臣不好贸然闯入。”林泽回答道,“但臣拦下一位上了年纪的管事妈妈,了解到夏六小姐性格内敛,待人温柔和善,府里的下人都很喜欢她,府上的太夫人也很疼爱她,就是她不太受父亲关注,还总被母亲和兄弟姊妹欺负。” 大户人家的子女活的这样落魄,南宫喻还是第一次听说。 “如果我没记错,之前蒋家来退亲,退的是这位六小姐的婚事吧?” “是,听说夏六小姐当时生病陷入昏迷,险些丢了性命。” 南宫喻闭上眼睛,听着马蹄嘚嘚响,心事重重。 一个柔弱到险些被人害死的六小姐,又怎么可能会是醉花楼里勇敢任性的女子? 林泽跟在南宫喻身边十几年,没人比他更懂他的心思,不由叹气道:“王爷,您看这件事还要不要继续追查?如果那天在醉花楼里见的女子就是她,这中间可谓疑点重重。” “不用了。”南宫喻摇头,“从性格来看,她们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那臣再继续追查醉花楼那位女子的线索。” “也不用了,这件事暂时放一放吧,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如夏侯远所预料的,城西战乱,朝中大臣纷纷上书,有替百姓求发放赈灾粮食的,有出谋策划建议抛弃城池的,还有甚者直言进谏要与敌国交战。 奈何边疆连年征战不断,大部分兵马都驻守边疆,长安城内虽有一支英勇善战的精兵,但人怎么用,要备多少粮草,再到如何排兵布阵才能打胜仗,都是有学问的。 林泽问道:“王爷拿了这舆图,要不要去白公子那里坐坐?” 南宫喻在外征战时偶然识得游山玩水要写游记的白文清,两人相谈甚欢,白文清饱读诗书,算是一代文人墨客,独居玉阁胡同,院里种满翠竹,别有一番雅致。 “也好,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南宫喻叹了口气,“他鬼点子多,肯定有好办法。” “臣也觉得白公子会有好办法,能抢在翊王面前替皇上分忧解难才是最重要的。” “父皇现在发愁,多少也有些自讨苦吃的意味吧。” 林泽低下头,并不打算参与这个话题。 南宫喻却没有停下来:“当年沈将军平定战乱,南征北伐,立下显赫战功,用兵打仗很有一套,父皇很少过问这些事情,沈将军一个人从中周旋,也从未出过差错。” 他顿了顿,掏出腰间挂着的玉佩,这些年,只要一想起沈靖,他就会把这块玉攥在手里。 “沈将军的儿子沈靖也擅长用兵打仗,可惜,沈靖战死沙场,父皇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斩了沈将军,现在无人能及沈将军的谋略,敌国得寸进尺直击要害,我们做再多,也无非只能换来暂时的安定,到最后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王爷。”林泽忍不住插嘴,“您有这份心,百姓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南宫喻突然问道:“林泽,你可知沈家军?” “臣曾听说过,但并未见过。” “沈靖跟我提起过,沈将军耗尽一生心血培养出他们,只有沈将军的兵符可召唤他们。” 沈将军被斩首,沈府被抄家,至今无人知晓召唤沈家军兵符的下落。 沈家军只认兵符,就算皇上想要用人,没有兵符,一切都只是空谈。 “我熟悉沈靖,也熟悉沈将军,他们绝不可能做出私通敌国的事情。”南宫喻感慨道,“事过境迁,这长安城,也早已物是人非,我答应过沈靖要帮他照顾好家人,是我失约了,所以找不见兵符,也是老天在惩罚我吧。” 林泽安慰道:“王爷,您就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的没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定会找到证据,亲手取了那坑害沈府之人的性命!” 手中玉佩温热,手背青筋暴起,眼中神色黯然,南宫喻的唇,紧抿成线。 第19章 书信传情 本以为夏云灵闹过后,蒋府就会打消与夏府结姻的念头,连夏侯远都没想到,蒋墨渊对夏云婉穷追不舍,竟说服裕亲王,坚持要与夏云婉定下婚期。 夏云婉委婉的向夏侯远表示自己不愿嫁去蒋府,又有李氏从中帮衬,夏侯远也无可奈何。 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一个月,这天上午,肖总管突然到访清婉苑。 “肖总管求见?”夏云婉难掩惊讶,“快请他进来。” 肖总管是府上外院的管事,西院住的都是女眷,他很少有事找到这边,偶尔受人之托给她们送东西也是指派小厮跑腿,能让他亲自登门的,定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六小姐。”肖总管行了个礼,“亲王府那边送来书信,嘱咐我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夏云婉示意青禾收下书信,疑惑道:“亲王府的书信怎么送到了我这边?” 按正常逻辑,亲王府的事情,应当交给夏侯远处理。 肖总管笑了:“六小姐不妨先看看书信内容,想必看过就明白了,若要回信,只管派人去叫我就是,我亲自来取,保证完整送到亲王府。” 夏云婉心生疑窦,与肖总管客套了几句,肖总管便起身告辞。 青瑶从青禾手里夺过信封,扫了一眼,哭笑不得:“小姐,这封信是小蒋公子给的。” “蒋墨渊?”夏云婉微怔,“快把信拆开给我看看。” 青瑶忙拆开信封,将信纸递给夏云婉,夏云婉一目十行,越往下看表情越严肃。 青禾小心翼翼打破了沉默:“小姐,小蒋公子和您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夏云婉面色微愠,“青禾,你去拿纸笔过来,我要回信。” “信中可有提到出了什么事?”青瑶敏感察觉到夏云婉的不悦,不放弃的追问。 “他说他心里只有我,当初选择退婚也是因我长时间昏迷不醒,家里怕耽误了他的终身大事,此番见我已痊愈,望我能原谅他,和他重新开始。” 青禾听了就掩着嘴笑:“看来还是我和青瑶在这里,让小姐不好意思了。” “不。”夏云婉语调平缓,“我是想回信告诉他,不要再做无意义的纠缠了。” 青瑶舒了口气,脸上舒展开笑容,而青禾则是瞪大了眼睛,惊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夏云婉昏迷前,他们互相欣赏,两情相悦,大家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怎么到了现在,夏云婉竟屡次拒绝蒋墨渊的示好呢? 青禾思绪渐渐飘远,一个没留神,手里正磨的墨一滴一滴淌在桌面上。 “青禾,墨都弄到桌上了。” “啊!”青禾回过神,愧疚的低下了头,“小姐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干净!” 夏云婉温柔一笑:“在想什么呢?想的这样出神。” “我刚刚在想,小姐为什么要拒绝小蒋公子,觉得就这样散了,有些可惜。” “有什么可惜?小姐拒绝他,是件好事。” 青瑶渐渐与青禾熟络,两人又常常一起服侍夏云婉,关系比旁人要亲密许多。 青禾仍迷茫着,“怎么会是好事呢?小姐之前那么喜欢小蒋公子,小蒋公子也喜欢小姐,虽然有过误会,但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应该和好才是。” “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要拒绝他?”夏云婉拦住要反驳的青瑶,心情愉快的反问。 青禾这个小丫鬟,一遇到事就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能把自己绕进去,着实有趣。 “小姐难道是顾忌三小姐的情绪,所以要放弃小蒋公子?” “笨蛋!”青瑶伸手点了点青禾的头,“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小姐真的把小蒋公子让给了三小姐,小蒋公子和三小姐就能过好吗?小姐拒绝他,是因为小姐看清了他的真面貌。” 夏云婉点点头,“青瑶说的没错,当初是我识人不清。” 相比蒋墨辰,蒋墨渊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可本性却也是个花花公子。 她还是沈燕婷的时候,曾见过蒋墨渊一次,是在长安城赫赫有名的芳溪轩里。那天她随蒋墨辰吃席会见朋友,恰好遇到蒋墨渊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与几位女子嬉笑打闹,蒋墨辰当即沉下脸,把蒋墨渊拉去劈头盖脸一顿骂,从那时起,蒋墨渊就没给她留下过好印象。 “小蒋公子风度翩翩,才华出众。”青禾为难道,“奴婢实在想不出他有哪里不好。” “那我问你,要是我脸上的红斑没有消退,只是醒来,父亲会让我去见他吗?” “我觉得不会,若真是如此,老爷和大太太定会把三小姐嫁过去的。” “蒋家要准备迎娶三姐,自然也会打听到我的情况。”夏云婉循循善诱,“如果蒋墨渊知道我只是苏醒过来,却没有完全恢复,还会坚持要和我成亲吗?” “那……应该不会吧。” “所以说,经历这样一场大病,让我彻底看清楚,他在乎的,只有我的容貌。” 青禾嘴巴微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又觉自己刚刚那样很失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夏云婉已提笔开始写信,“一个只看中外表不看重内在的人,是不值得托付终身的,是人都善变,他在我昏迷之际突生变故,而我大病初愈,犹如重获新生,我们都不再是从前的我们,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三小姐那边……” “咱们把小姐照顾好就行了。”青瑶插话道,“她羞辱小姐,难道还要我们帮她不成?” 那天的事情青瑶都听说了,要不是夏云婉好生劝着,她定是要把夏云灵的屋顶掀翻。 事到如今,青禾才终于明白,青瑶能得夏云婉欢心,全凭她自己的本事。 “好了。”夏云婉草草写完信,小心翼翼拿到一旁晾干,“等会儿就让青歌把信给肖总管送去吧,肖总管那边若再有亲王府的信送过来,你们就帮我挡掉,不必拿给我看了。” 信里面,她话说的很绝,蒋墨渊若是雷打不动的还要送信,那她也只能视而不见了。 第20章 蒋府设宴 不过短短一周,蒋墨渊越挫越勇,竟直接给府上未出阁的姊妹都下了帖子。 大姐早已远嫁,五姐婚事在筹备,十一妹尚且年幼,蒋墨渊不但给夏云灵和夏云婉下了帖子,还给年纪适中的七妹夏云兰和九妹夏云竹送了帖子,佯装成普通家宴,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裕亲王是夏侯远得罪不起的人物,几位姊妹接了帖子,都毫不犹豫的答应赴宴。 唯有夏云婉这边,接到帖子后左右为难。 青禾为难问道:“小姐,三小姐、七小姐和九小姐都答应了,咱们要不要答应呢?” 若要去,夏云婉心里肯定不痛快,可若不去,夏侯远那边也不好交代。 青瑶用水晶托盘装着切好的苹果,送到夏云婉面前,语带不悦:“小姐上次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小蒋公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是不去的好。” 蒋府不止有蒋墨渊,还有蒋墨辰和沈燕玉,夏云婉贸然前去赴宴,岂不是羊入虎口? 夏云婉吃了块苹果,轻声道:“为什么不去?人家帖子都送来了,我们没理由拒绝。” “小姐!”青瑶心急如焚,“小蒋公子摆明是冲着您来的,您不是不想答应他吗?” “父亲与裕亲王关系能否缓和,就要看这次家宴我们的态度如何,姊妹们既然都答应要去赴宴,咱们也不能落单。” 从长远看,裕亲王万一因为她不去而闹起来,夏侯远定会拿她当成出气筒。 在这府上,她本就无足轻重,没有话语权,可不能因为蒋墨渊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青瑶脸色发白,“小姐,真的不能去!” 要知道,沈燕婷能重生,已是奇迹,她们好不容易重聚,彼此已成为最后的依靠,若此番真的出了事,要她青瑶一人如何活下去? 夏云婉固执坚持自己的想法,“青禾,你去回了父亲,顺便让肖总管帮忙给亲王府带信。” “是。” 屋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青禾不敢多停留,忙奉命去传话了。 青禾一走,青瑶眼眶就红了,她扑到夏云婉身边,紧紧抱住夏云婉,声音更咽:“我不许你去!蒋府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的!” “好了。”夏云婉安慰般拍了拍青瑶的背,“你先冷静点,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你我都没有家了,支撑咱们活下去的,只有仇恨,那蒋墨辰和沈燕玉就在蒋府!” “我知道,但我现在是夏云婉,他们没理由伤害我。” “可你能保证自己平静的与他们交谈吗?” 蒋墨辰和沈燕玉与夏云婉无冤无仇,但现在的夏云婉,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身上的皮肤仿佛被火灼烧着,微微刺痛,夏云婉闭上眼睛,深呼吸,声音已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也不想的,可我要替父亲报仇……” “那你也不能以身犯险啊!”青瑶反握住她冰冷的手,“你还有我,咱们有共同的敌人,你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可以让我来,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当然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她们都曾亲眼目睹凶残杀戮,都曾在绝望中生长,她们的心,轻轻一击就能粉碎成沫。 短暂的沉默,夏云婉叹了口气:“去赴宴,一来可以缓解父亲的怒火,二来可以掌握她们的动向,没有比这再好的机会了,你可以跟我一起过去,我们不分开,就不会有危险。” 青瑶也冷静下来,“那你准备带几个人服侍?” “我打算带两个,除了你,我还想带青歌去,青禾和青露就留在家里。” 夏云婉最近可没少触王莲雪的霉头,王莲雪恨她恨的牙痒痒,要不是她戒备心强,王莲雪早就对她下手了,此番外出赴宴,清婉苑这边必须留下能干的人手,以防王莲雪作怪。 “还有件事,我接到帖子以后想了很久。”夏云婉拿出请帖,沉吟道,“青禾打听到蒋府给许多公卿贵胄家的小姐、少爷们都下了帖,此次设宴,女眷定要单独设在内院,接待女眷的人,只能是沈燕玉。” 裕亲王至今不纳妾,裕亲王妃为他诞下两个儿子,除沈燕玉,再无人可主持中馈。 青瑶迟疑道:“见到沈燕玉,你可还有什么顾虑?” “他们是主,咱们是客,想要主人出丑,必须要先了解他们最近的情况。” 如果只是单纯赴宴,夏云婉还不如不去,既然要去,就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青瑶顿悟,欣喜道:“好主意!我这就想办法去打听打听。” “尽量别把蒋墨渊牵扯进来。”夏云婉到底还是心软了,“毕竟他和原主关系还不错,与我也没有血海深仇,三姐本就一肚子怨气,可不能再因蒋墨渊生疏了我们的姐妹情分。” “小姐,老爷知道您要去很是高兴,特意传了针工局的人来,说要给小姐做春裳。” 话音未落,青禾已扬高了音调,隔帘禀报。 自从适应了青瑶的存在,青禾总是机敏的给两人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夏云婉朝青瑶点点头,应道:“知道了,叫针工局的人进来吧。” “小姐,那我这就去找青歌,提前做好准备。” 见青禾领着针工局的人进了屋,青瑶赶忙退了下去。 夏云婉让青禾陪着自己挑了几匹颜色鲜亮的布料,与针工局的人定下花样子,又有太夫人屋里服侍的人来禀,说太夫人新得了几篓海蟹,叫她晚上过去一起用晚膳。 等把手头的事情都忙完,再回到清婉苑,夜已深,夏云婉疲惫不堪,再无心思考其他。 今晚轮到青禾值夜,服侍夏云婉歇下,她吹熄了灯,低声道:“小姐,青露刚刚跟我说,青瑶下午就不见了踪影,到现在还没回来。” 夏云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声音也含糊不清:“是我叫她出去办事了,你去告诉青露,叫她们早点歇了,不用等青瑶。哦对了,月末去蒋家赴宴,我要带她和青歌过去,院子这边,就辛苦你和青露了。” “是,小姐放心。” 见夏云婉睡着了,青禾这才要去找青露,才刚走出屋子,右眼皮毫无征兆的跳了起来。 心里莫名生出不祥预感,她抬头望着皎洁明月,默默祈祷诸事顺遂,心终于渐渐安定。 ------题外话------ 平安夜快乐,大家要记得吃苹果呀~ 第21章 怨夫怨妇 三天后,青瑶将打探到的消息全部说给了夏云婉。 当年,沈将军被斩首,除沈燕玉的庶母张氏,其余两位庶母全部陪葬,那时,庶母田氏的儿子沈康年仅六岁,蒋墨辰听了沈燕玉的吩咐,不但保全了张氏,还保住了沈康的性命。 沈燕玉顺利嫁给了蒋墨辰,张氏也带着沈康搬去了蒋府,年幼的沈康整日哭喊要庶母,吃不下睡不着,瘦得没了人形,沈燕玉心疼弟弟,叫蒋墨辰找了太医,在太医开的药方调理下,沈康身体逐渐强壮,却随着一天天长大,与他们越来越生疏。 有一次趁着蒋墨辰带沈燕玉出门,沈康咬了张氏的手,后逃出蒋府,再无音讯。 张氏从那天开始一病不起,总说自己梦见沈毅要带着儿女回来复仇,每日神出鬼没,像疯子一样,扰的蒋墨辰心烦意乱,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必然要和沈燕玉大吵一架。 张氏见到他们吵架,总是害怕的躲到一旁,没多久便因担惊受怕咽了气。 失去了庶母的照顾,沈燕玉在蒋府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裕亲王和裕亲王妃不待见她,蒋墨辰也总是和她吵架,渐渐的,她便认定蒋墨辰是因为她脸上的伤疤嫌弃她,她的性格越来越孤僻,脾气越来越暴躁,家中来客都闭门不见,对下人又打又骂,还经常砸东西发泄。 蒋墨辰不明缘由,见沈燕玉频繁撒泼耍无赖,心中厌恶至极,夫妻关系越来越远。 时间长了,蒋墨辰想休妻,沈燕玉想和离,奈何两人互相握着对方把柄,谁也不肯让步,硬生生从彼此恩爱拖到了相敬如宾,开始了漫长的冷战。 蒋墨辰整日不归家,沈燕玉膝下无子嗣,两人皆是度日如年,直到开始帮着蒋墨渊筹备家宴,两人见面的次数才多了起来。 本以为这样下去关系能有所缓和,不曾想,蒋墨渊给各家下帖子那天,两人又吵了起来。 沈燕玉听闻皇上赏了裕亲王几条新鲜的石斑鱼,当晚坚持要蒋墨辰要一条来叫小厨房清蒸,蒋墨辰不肯,她便撒泼胡闹,打碎了屋里的花瓶,气的蒋墨辰又要彻夜不归,但想到这段时间忙于弟弟的婚姻大事,他心头一软,厚着脸皮找母亲要了石斑鱼,让沈燕玉兴奋不已。 谁知沈燕玉吃下清蒸石斑鱼,突然闹起了肠胃炎,上吐下泻,被折腾的半死不活。 蒋墨辰本还有些担心,在听到沈燕玉说他和他家人巴不得她早点死掉,还说是他在石斑鱼里下毒以后,他对沈燕玉彻底心灰意冷,想到即将举办的家宴,他匆匆去寻了蒋墨渊。 兄弟两人商量,为防止沈燕玉给亲王府丢脸,只请女眷们随她到水榭里坐上半日,闲聊几句,待到用午膳时,就称沈燕玉身体不适,不再给她见客的机会,等同于将她软禁。 夏云婉惊讶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是听谁说的?” “我买通了蒋府的车夫,那车夫也是听府里的小厮说的。”青瑶叹了口气,“蒋府内服侍的人私下对沈燕玉议论纷纷,对她意见很大,裕亲王和裕亲王妃也正为此事头疼呢。” 回忆起当初两人在她面前珠联璧合的样子,夏云婉嘲讽一笑:“没想到我用尽全身力气挥出去的那一剑,还真的起了作用。” “这么说来,沈燕玉脸上的疤,是给你给她留下的了?” “当时我气愤极了,眼见蒋墨辰拔出剑就要杀了我,我便夺过来划破了沈燕玉的脸。” 见夏云婉眼中流露出哀伤,青瑶赶忙转移了话题:“我还打听到一件趣事。” “什么?”夏云婉还没能从令人窒息的回忆中脱离,反应淡淡的。 “听闻当年他们大喜的日子,乔府大小姐乔珏对沈燕玉夺走姐姐未婚夫的事情很是不满,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让沈燕玉下不来台,沈燕玉和她结了仇,多年无来往,此次蒋墨渊的帖子却送到了乔珏手里,乔珏也答应要赴宴了。” “你是觉得,邀请乔珏,是蒋墨辰和蒋墨渊商量好的?” “不是,乔珏与沈燕玉不对付,此次赴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沈燕玉?” 夏云婉这才想起,自己曾对青瑶说过,她去赴宴,定要让沈燕玉和蒋墨辰出点洋相。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沈燕玉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 她忽然想起了沈康,想起那个像跟屁虫一样与她最亲的弟弟,眼眶慢慢的红了。 沈康与他们敌对,是不是证明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呢? 青瑶忽然凑上前,低声耳语:“燕婷,你说我们要不要借乔珏之手给沈燕玉难堪?” “不行!”夏云婉果断拒绝,“我的身份是夏云婉,夏家与乔家无仇怨,赴宴是去结交朋友的,就算我们交不到知心朋友,也不能随便拉帮结派,这等同于在无形中树敌。” “可你上次不是说……” “是,我之前的确有要让他们出丑的念头,但我只想小小的让他们心里不舒服一下。” 比如聊天时提起沈燕婷的事情,虽不至于闹大,但多少会让蒋墨辰和沈燕玉心里膈应。 青瑶扁扁嘴:“多好的机会啊,乔珏若真闹起来,咱们随声附和,定能把他们气个半死。” “青瑶,你可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 “我……” “沈康离家出走下落不明,张氏已经不在了,事情的知情人,只剩下沈燕玉一个,虽然我不能确定她是否了解全部情况,但只要有希望找到沈康,我都不能放弃。” 沈康是她的弟弟,知道他还活着已是意外之喜,她重生成为夏云婉,虽没有锦衣玉食,却照样可以吃饱穿暖,她怎么忍心让沈康流离失所? 青瑶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啊,是我太心急,我没想到这些。” 得罪了沈燕玉,再想打听沈康的消息,那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可就这样放过沈燕玉吗? 夏云婉轻轻揽住青瑶的肩,柔声道:“我们只要不得罪她就好了,毕竟她不认识现在的我,乔珏愿意闹,就随她去闹,我们只要和其他人一样冷眼旁观,她就不会恨到我头上。” “我明白。”青瑶连连点头,“到时候我一定规规矩矩的,不会惹是生非。” “至于沈康,我想,我们也可以开始大范围的搜寻他的下落了。” ------题外话------ 圣诞节快乐吖~ 第22章 明争暗斗 四月初,众人如约到蒋府赴宴。 蒋府院内百花争艳,临湖的水榭里早有丫鬟等候,夏云婉随着夏云灵、夏云兰和夏云竹下了马车,由沈燕玉亲自迎接,与众女眷一起,坐在水榭里喝茶吃点心,一派欢声笑语。 夏云灵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柔声道:“不知蒋夫人今日都安排了哪些活动?” 夏府院里可没有这么大的湖,姊妹们鲜少外出,若能划船,自然再好不过。 夏云灵不仅想要划船,更想要与蒋墨渊亲近,既已答应来这沈府,可不能白白浪费机会。 沈燕玉聪慧机敏,一眼就看穿了夏云灵的心思,她不由望了夏云婉一眼,应道:“今天天气不错,午膳前就请各位在这水榭里品茶话家常,等用过午膳,可以去划船、垂钓。” “七姐,蒋夫人说可以划船,咱们下午也去划船吧,我还没体验过呢!” 夏云竹到底年轻,听到划船便两眼放光,撒娇般拉着夏云兰的手央求着。 夏云兰淡笑摇头,“我身子弱,受不得风。” “夏七小姐若是要留在水榭,便叫丫鬟拿些鱼食来好了。”沈燕玉接过话茬,“夫君平日喜好装点庭院,这湖里养了几尾鲤鱼,喂食的时候都会凑过来,好看极了。” 夏云婉暗暗咂舌,要不是先探听到沈燕玉与蒋墨辰不和,今日这场合还真瞧不出端倪。 夏云兰刚道了谢,就见夏云灵拉过夏云竹,笑着安慰道:“你七姐不带你去,不是还有三姐吗?下午三姐陪你划船,一定让你玩的高兴。” 家用的小船,一只船最多坐两个人,夏云灵高傲瞥了夏云婉一眼,唇角勾勒出嘲讽笑意。 对于夏云婉厚着脸皮来赴宴的事,夏云灵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蒋墨渊屡次表示要与夏云婉结亲,夏云婉要真的不愿意,干嘛要来赴宴? 一边假装不在意,一边又拴着蒋墨渊不放,分明就是欲擒故纵! 夏云婉避开夏云灵的目光,端起茶喝了两口,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夏云竹虽与夏云兰同母,但一直与夏云灵亲近,夏云灵鲜少出门,此番前来赴宴,听说是庶母担心夏云竹不知轻重跑到蒋府胡闹,特意嘱咐让她跟着来的,而夏云竹坚持要来玩,也是听了夏云灵的话。 带上姊妹几个来,无疑是要把上次丢的面子找回来,但夏云婉并不想在今日与她起冲突。 家丑不可外扬,府里的事回去再说,身为蒋府的客人,她本就应循规蹈矩。 正说话间,有丫鬟跑来禀道:“夫人,乔府大小姐来了。” 夏云婉闻言抬眸,只见沈燕玉脸色一沉,并未起身相迎,冷冷道:“请她进来吧。” “哎呦,大家都来得这么早啊。” 人未到,声先至,众人齐齐望向通往水榭的小路,脸上皆是难掩的惊讶神色。 乔珏身着亮红色襦裙,搭着月白色绣海棠花小衫,头发挽成云髻,头上插着的步摇坠着炫目的宝石,随着她细碎的步子,晃来晃去。 这身装扮,是今日来访的女眷中最夺目的,简直可以把主人比下去。 沈燕玉紧咬着牙,声音听不出喜怒:“乔大小姐,今日可是有事耽搁了?大家都在等你。” “是吗?”乔珏也不客气,见夏云婉身边还有空位,径直走过去坐下,“可能是来的路上耽搁了时间,来你这里做客,我也不好空着手,特意去了东大街,给你买了礼物来。” “多谢乔大小姐。”沈燕玉从乔珏的丫鬟手中接过礼物,随手放在一旁。 “不打开看看吗?” 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燕玉自然是不愿当着大家的面拆开礼物的。 见大家都眼巴巴盯着自己看,沈燕玉也不好回绝,吩咐道:“白芷,把礼物拆开。” 名唤白芷的丫鬟应声拆开包裹,取出一盒妆粉,一盒香粉和一面做工精湛的铜镜。 乔珏嘴角微翘:“听闻蒋夫人近日常感叹岁月在脸上留下了痕迹,让蒋议郎心中不悦,恕我直言,蒋夫人选择以面纱遮面,还不如用些妆粉,女人嘛,还是要懂得心疼自己。” 话里话外,句句带刺,沈燕玉紧攥着手,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发作,强颜欢笑。 这个乔珏,果然从不肯给她留面子。 想到蒋墨辰与蒋墨渊商量请来乔珏,沈燕玉心中冷笑一声,眼中渐渐阴霾。 既然不要她好过,就别怪她不留情! 她深呼吸,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连翘,你还发什么呆呢?快给乔大小姐上茶!” “不用这么客气,我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乔珏偏头打量着众人,“大家就只是坐在这里喝茶赏景吗?蒋府的家宴果然无趣,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当然不会让大家这样无趣,白芷,去把我屋里的红漆描金匣子拿过来。” 沈燕玉得意洋洋的望着乔珏,让夏云婉忽然看到了熟悉的傲气,心微微一颤。 沈燕玉则从红漆描金匣子里拿出几方帕子,语带傲慢:“前几日皇后娘娘赏了我几块帕子,说是从江南找来的绣娘绣的,双面绣的工艺,长安城里难得一见。” 匣子里共放着六块帕子,分别绣着梅花、兰花、菊花、竹子、锦鲤和鸳鸯。 “哇,这帕子可真漂亮!” 夏云竹小心翼翼取了绣着梅花的帕子,满眼皆是羡慕神色。 夏云灵也点头称赞,“这帕子两面都一样的漂亮,蒋夫人可真是得了宝贝了!” “几块帕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乔珏不屑一顾,“前几天福成公主还邀我进宫赏花,不巧家中有客,皇后娘娘知道了,还特意让周公公给我送了几盆花来,有一盆玉兰,花开的正好,改日有空请诸位到我府上赏花游玩。” 乔珏的父亲是太子太傅,母亲是清乐郡主,更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自然比亲王府亲近。 沈燕玉冷冷一笑:“乔大小姐既瞧不上这帕子,定是绣工精湛,只是我一向很少出府,不曾见过精湛的绣技。不知今日你可否露一手让大家一饱眼福?” 话一出口,水榭里便陷入了沉默,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乔珏身上。 众所周知,乔珏最讨厌的,就是女红。 夏云婉秀眉微蹙,不由微微侧目,只见身边谈笑生风的乔珏,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第23章 辰王迷路 “王爷,前面就要到亲王府了。”林泽伸手推了推昏昏欲睡的南宫喻。 南宫喻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不清:“这么快就到了?” 他昨夜一直忙着商讨城西战事,觉都没睡好,却坚持要早起来蒋府赴宴。 林泽叹了口气:“王爷,蒋墨辰油滑的很,他说的未必都是实话。”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南宫喻摇头道,“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若只是来试探真假,臣亲自过来一问便知,何必您亲自跑这一趟?” “没那么简单,若这兵符真在他手上,我们要抢在翊王之前拿到,且今天就要拿到。” 看着南宫喻眼中渐渐腾起的杀气,林泽不敢多言,心里不免有几分难过。 南宫喻和沈靖是生死之交,他心里的那道伤,目前除了林泽,无人知晓。 当年,为解救被敌方抓走的兵将,沈靖与南宫喻领兵一同前往敌营,不料被敌军发现踪迹,为保全南宫喻的性命,沈靖被敌方虏获,他与敌方斗智斗勇,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不但让南宫喻平安逃出敌营,还误导敌军,让南宫喻带兵顺利攻下一座城池,敌军对沈靖恨之入骨,两军交锋之际,威胁南宫喻以城池交换沈靖的性命。 那时候,南宫喻是要答应的,但沈靖坚决摇头,他眼见着对方一剑刺穿了沈靖的胸膛…… “王爷,我们到了。” 林泽率先跳下马车,蒋府门前眼尖的小厮急急忙忙迎了过来。 “王爷,您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小厮满脸堆笑,“小的这就去叫小少爷来!” 南宫喻神色淡淡的:“不必了,我是来找墨辰的,不必惊动府上的客人。” “是,小的给您带路。” “你带路岂不是让大家都知道我来了?我不想扫了大家的雅兴,自己去找他就好。” 小厮不敢多言,默默退到一旁,任凭南宫喻带着林泽进了府。 府中下人忙得团团转,南宫喻带着林泽专挑小路走,一时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好多年没来了,这府里变化还真大。”南宫喻感慨道,“当年来做客时我还小,还不到用膳的时候,就一直嚷着肚子饿,裕亲王领着我去厨房拿点心吃,就走的这条小路。” 林泽挠了挠头,“可我们又不去厨房,走这边是对的吗?” “我记得清楚,当时是路过了墨辰住的地方,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转个弯就到。”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林泽表情渐渐严肃,亦步亦趋跟在南宫喻身边,暗暗叫苦。 他们在这府上绕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还没有找见蒋墨辰,这条路,似乎也刚刚来过,只是南宫喻坚持没有错,他也不好多说。蒋府大如迷宫,他只盼能早点遇上个明白人。 “我听到那边有动静,估计墨辰是在招待宾客,我们不妨过去看看。” “是。” 两人沿着小路,循着笑声,一路找到湖边,远远的,便望见水榭里坐满了女眷。 林泽眉头紧锁,“王爷,水榭里应当都是女眷,我们还是找个人问问路吧?” “罢了,你去寻人问吧。”南宫喻垂头丧气,不等林泽走,忽然又拉住他,“等等!你帮我看看,水榭里那个正喝茶的女子,是不是上次醉花楼里的那位?” 女客聚在一起,无需遮面,除了沈燕玉,这里没有一个遮着脸的。 林泽眯了眯眼睛,回答道:“臣觉得像,可是亲王府的家宴,怎会请不知底细的客?” “越来越有意思了。”南宫喻邪魅一笑,“走,我们靠近点,过去看看情况。” 能再次与醉花楼里的女子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南宫喻一点也不急着要找蒋墨辰去打听兵符了,现在的他,一心只想解开她身上的迷。 …… 水榭里,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沈燕玉笑呵呵的从白芷手里接过针线,一份递给乔珏,另一份却直接递给了夏云灵,“听闻夏三小姐的女红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不如二位比试一番?互相学习一下也是好的。” 沈燕玉的女红比乔珏好不到哪去,她自然不会拿出来丢人现眼,只能拉个帮手。 夏云灵迟疑着接过针线,愁眉不展。 乔珏身份尊贵,夏云灵的女红也是出了名的,故意输给对方,反而会让对方下不来台,但若赢了对方,岂不是被沈燕玉利用,成为了攻击乔珏的棋子? 可要是拒绝了沈燕玉,夏云灵觉得,自己与蒋墨渊结亲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想起蒋墨渊,就想起了夏云婉,见她坐在那里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夏云灵就气不打一处来,心念一动,她忽然起身,快步朝夏云婉走来。 站在夏云婉背后的青瑶咳了一声,专心观察沈燕玉的夏云婉这才注意到夏云灵的动静。 “我六妹的女红做的也不差。”夏云灵笑着把针线塞到夏云婉手里,“不如让她来试试。” 夏云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夏云兰则目露担忧神色。 夏云婉从小几乎没碰过针线,是家中姊妹里女红最差的一个,这样下去岂不是要闹笑话? 夏云婉连连摇头,“三姐说笑了,我哪里有三姐绣工好,我还是别拿出来献丑了。” “六妹不要这么客气嘛,大家互相交流学习而已。”夏云灵笑着,俯身低声耳语,“何况我这是在帮你,小蒋公子喜欢你,你也喜欢小蒋公子,让她们瞧瞧你的女红,是好事。” 新媳妇进门,定是要为婆婆做点针线的。 夏云婉正欲推辞,就听乔珏冷冷道:“夏府的姊妹推来推去,莫不是瞧不起我?” 完了,再这样下去,乔珏也要得罪了。 夏云婉不并了解原主是否擅长女红,反正从她醒来,屋里就没见过做针线活的东西,她只恨自己身为沈燕婷的时候没有跟母亲多学一些女红,现在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姐姐说的哪里话。”夏云婉大方起身,“妹妹只是怕让姐姐笑话罢了。” 沈燕玉不由细细打量起夏云婉,她早就听闻蒋墨渊被泼冷水的事情,只是她从未想过,夏云婉是这样温柔大方的女子。 感受到沈燕玉打探的目光,夏云婉骤然回眸,目光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 第24章 当众出丑 沈燕玉对上夏云婉的视线,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目光似淬着毒,冷冽中带着几分仇恨,让她莫名想起沈燕婷…… 背脊发凉,沈燕玉重新坐下去,倒没有了刚刚的气焰嚣张,目光落在乔珏身上,端起茶蛊,一副等待好戏开场的模样。 水榭旁的矮树丛后,林泽掰着手指,惊讶道:“王爷,乔大小姐说她们是夏府的,那女子刚刚叫她六妹,那岂不是……” “嘘!”南宫喻示意他安静,“先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件事等会儿再说也不迟。” 他上次果然没有看错,夏侯远的六女儿,竟真的是那天出现在醉花楼里的女子。 两人在这边盘算着夏云婉的事情,水榭里,一场关于女红的比拼已拉开帷幕。 乔珏望着夏云婉,微微一笑:“夏六小姐比我小三岁,就由你来说咱们比绣什么吧。” 乔珏本意是要沈燕玉下不来台,对夏云婉并无敌意,这女红比试,也只是顺势而为。 她是讨厌女红,可她也绝不能在这里被沈燕玉嘲笑! 夏云婉也笑了:“长幼有序,还是姐姐来决定吧。” “哎呀,你们两个,在这里互相谦让什么?”沈燕玉笑呵呵的圆场,“我看不如比照我手里这块兰花帕子,绣个简单的兰花,你们觉得如何?” 夏云婉和乔珏都点了头,身边服侍的丫鬟帮着分线,众人纷纷围上前观看。 乔珏二话不说穿上针就要绣,一针又一针,绢布上的丝线歪歪扭扭,看得人连连摇头。 而夏云婉也没比她好到哪去,不,甚至可以说,夏云婉连乔珏的女红都比不上。 只见她一手捏着绣花针,一手捏着青瑶递过来的细线,无论如何也穿不进针孔,眼见乔珏已经绣上了几针,她心里焦急,可这针线就像是在跟她闹情绪,急的她满头是汗。 夏云灵和夏云竹乐于见到夏云婉出糗,夏云兰在这个场合不好出声阻止,那些原本紧盯着乔珏等着看热闹的人,此刻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夏云婉身上,不多时便对她指指点点。 大家闺秀,长到这么大竟丝毫不会做针线? 青瑶扁扁嘴,忍不住低声抱怨:“小姐也真是的,干嘛非要答应比女红?” “我也是迫不得已。”夏云婉轻声叹气,“这种场合,我总不能真的和三姐闹起来。” “可是大家都在议论您。” “我女红不好也是事实,她们爱说什么就随她们去吧。” 本以为简单的嘲笑几句女红,事情就会过去,夏云婉从未想过,话题渐渐转移到她身上。 不知是谁挑起的头,有人和沈燕玉询问起蒋墨渊的情况,提起蒋墨渊,自然就会提起蒋府与夏府的亲事,随后夏云婉被蒋家退亲的话题重被提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越讨论越热烈,甚至有些流言蜚语也被拿出来当笑话。 青瑶气的脸色铁青,“小姐,她们……” 夏云婉抬眸看了沈燕玉一眼,她唇角微翘,一会儿和这个聊几句,一会儿和那个聊几句,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并未打算以主人的身份打破这份尴尬。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她仿佛又看到熊熊燃烧的烈火,又看到沈燕玉讥讽的笑脸……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目光坚定,朝青瑶点了点头。 青瑶心领神会,正盘算着如何转移大家的视线,正巧乔珏让身边服侍的翠竹去端茶。 心念一动,她瞧准时机,偷偷伸腿,绊倒了手捧热茶的翠竹。 “呀!” 翠竹惊呼一声,身体已失去平衡,整个人朝前扑倒,手里的热茶不偏不倚,当头泼洒在沈燕玉的脸上,茶蛊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啊!”沈燕玉被烫的大叫出声,她跳起身,本能反应扯下了面纱。 脸上长长的伤疤赫然呈现,原本坐在她身边的女眷尖叫着避开,其他人则面面相觑。 白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夫、夫人,您的面纱……” 沈燕玉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面纱已经湿透不能再带,她惊慌的捂着脸,委屈极了。 自从沈燕婷在她脸上留了这道疤,她在外人面前就从未摘下过面纱,蒋墨辰对她的疏远,沈燕婷留给她一生的痛,一时纷纷萦绕心头,让她原本就对乔珏到访的不满瞬间爆发。 “乔珏!”沈燕玉声音尖锐,“你定要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是不是?” 乔珏丢下针线,无辜的摊手,“你自己扯下面纱,怎么就变成了是我要你出丑?” “翠竹是不是你身边的丫鬟?她把热茶泼到我脸上,还说不是你的缘故?” 翠竹这一下摔得不轻,此时狼狈的趴在地上,泪眼模糊的望着乔珏,“小姐,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你先起来吧。”乔珏朝翠竹伸出手,“我不会怪你,你摔伤了没有?” 沈燕玉气得直跳脚,“乔珏!你什么意思?” “我表达的很清楚了。”乔珏冷冷回望沈燕玉,“我不接受你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给你泼脏水?真是可笑!你不安好心让翠竹往我脸上破热茶,我跟你没完!” “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让翠竹往你脸上泼热茶?我还没怪贵府的地坑洼不平呢。” “你?!”沈燕玉脸涨得通红,“定是我让你比试女红,你气不过,才这样做的!” 乔珏嘲讽一笑:“哎呦,终于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大家都听听,到底是谁不安好心!” “是你先讽刺我在前,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你的女红,是你自己想歪了。” “是吗?不知你脸上这伤疤是谁给你留下的?云亭郡主在天有灵,就算你用尽心机抢走了她的未婚夫,这辈子,也注定不会幸福。” 夏云婉鼻子莫名发酸,她低垂眼睑,指甲插入掌心,不想被任何人看出端倪。 被当众揭开伤疤,沈燕玉气急败坏,大叫一声便朝着乔珏扑了过去。 乔珏也不甘示弱,摆出架势要与沈燕玉拼命,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茶蛊器具稀里哗啦被砸碎,桌椅板凳被掀翻,众女眷面露惊恐,尖叫着慌乱躲避。 见青歌不在眼前,夏云婉和青瑶视线相交,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灵巧避开了所有意外。 两人不知,此时发生的一切,全被躲在矮树丛后的南宫喻看的一清二楚。 第25章 蒋府大乱 夏云婉与青瑶身手敏捷,其他女眷就未必有她们这么幸运了。 黄家的三小姐被飞溅过来的茶蛊碎片划破了额头,林家的二小姐被掀翻的锦杌绊倒手肘擦破了皮,唐家的五小姐一个不留神踩空楼梯崴了脚。 即便如此,沈燕玉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与乔珏互相扯着头发,完全没有主人的样子。 动静闹得这么大,早就有丫鬟吓得跑去通知了蒋墨辰,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蒋墨辰黑着脸疾步而来,身后还跟着神色慌张的蒋墨渊。 蒋墨辰声音透着威严:“住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议郎,您可来了。”乔珏试图推开沈燕玉,“您夫人出手打人,这事怎么解决?” “沈燕玉!”蒋墨辰皱了皱眉,“把手松开!” 沈燕玉冷着脸,讥笑道:“我偏不!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蒋墨辰,我和你是夫妻!你不顾我感受请她来家里做客也就罢了,现在还偏听偏信她满口胡言,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胡闹!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蒋墨辰不由分说上前拉开了沈燕玉,乔珏痛的龇牙咧嘴,转身气鼓鼓的坐到了一旁。 蒋墨渊一眼看到了夏云婉,他急忙迎上前,语带关切:“婉儿,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多谢小蒋公子关心。” 一样的疏离,没有惊吓后的委屈,也没有见到熟人的欢喜。 蒋墨渊有些讪讪然,“你没受伤就好,先去正厅休息吧,我还要帮哥哥收拾残局。” 夏云婉微笑颔首,多的一句话也不说,见自家姊妹几个早已不见踪影,便上前扶着崴了脚的唐五小姐一起去了正厅。 矮树丛后,眼见着夏云婉离开,林泽低声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暂时不用。”南宫喻看了看一片混乱的水榭,“你帮我盯着,别让她跑了,等水榭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你让她一人单独到假山那边来见我。” …… 安顿好众位宾客的情绪,蒋墨渊前去各家登门道歉,蒋墨辰几乎是拖着沈燕玉回了正屋。 “夫人……” 正在屋里收拾箱笼的丫鬟芍药并不知道水榭发生的事情,她目瞪口呆的望着沈燕玉被蒋墨辰拖拽回来,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手足无措。 蒋墨辰阴沉着脸,将沈燕玉甩到面前的地上,冷声道:“全都给我退下去!” 芍药不敢多言,忙领了屋里帮忙的小丫鬟,齐齐退出去掩上了门。 蒋墨辰在桌边坐下,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沈燕玉,你可真会给我长脸!” “你要的只有面子,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感受?”沈燕玉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当年认识蒋墨辰,她一直以为他宽怀大度,待人温文尔雅,见他对沈燕婷百般呵护,心生嫉妒,以为没有了沈家,没有了沈燕婷挡在面前,她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现在看来,一切,不够都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蒋墨辰冷哼一声:“在意你?沈燕玉,你扪心自问,你嫁过来这么多年,我可曾亏待过你?父亲母亲虽不同意咱们的婚事,但看着我的面子也接纳了你,你还想要怎样?” “裕亲王妃到底有没有接纳我,你心里最清楚。”沈燕玉埋怨道,“这么多年,我服侍公婆,服侍你,在这里我就像个婢女一样,你们可有谁真的关心过我?你不肯和我同床共枕,裕亲王妃便认为是我怀不上子嗣,你可曾解释过一句?还不是心甘情愿纳铃兰为妾!” “你还有脸跟我提铃兰?要不是你,铃兰也不会这么惨!” 这是青瑶没有打探到的秘事,事情一出,裕亲王便想尽办法压了下去。 沈燕玉脸上落了疤,自成亲以来,每次看到她的脸,蒋墨辰就会想起沈燕婷最后狰狞的面目,尤其夜里,他看着心慌,自然不愿和沈燕玉在同一屋里歇息,沈燕玉也一直没有孩子。 裕亲王妃认为沈燕玉身体出了问题,四处给她寻医问药,但她一直没有动静,裕亲王妃等不及了,便让人给娘家带了信,娘家送来铃兰服侍蒋墨辰,没多久就怀了身孕,裕亲王妃笑得合不拢嘴,问都没问沈燕玉的意见,直接把铃兰抬为妾室。 铃兰知书达理,沈燕玉却总爱胡搅蛮缠,两相对比,蒋墨辰自然更愿意与铃兰相伴,沈燕玉心生嫉妒,有事没事便要去铃兰屋里挑刺。铃兰也不与她计较,事事处处尊听沈燕玉吩咐,沈燕玉愈发嚣张,指使铃兰做这做那,铃兰怀着身孕,虽多有不便,却不敢声张。 终于,在一个下雪天,沈燕玉坚持要铃兰来给她问安,铃兰来的路上脚下一滑,小产了。 而后铃兰身子一直不大好,人一天比一天消瘦,临死的时候还想起自己没了的孩子,让蒋墨辰心疼不已,对沈燕玉的怨恨,也就更深了几分。 沈燕玉已顾不得自己有多狼狈,她爬起来坐在炕边,反驳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你摸着良心说,你为什么会喜欢铃兰?难道不是因为她笑起来像云亭郡主?” 这也是沈燕玉的心病,铃兰笑起来的样子,和沈燕婷真的很像。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蒋墨辰沉了脸,“你若有你姐姐半分好,我也不会这样无情。” “所以你还是爱着她的,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与我成亲?” “我跟你说不明白,但你今天的行为着实令我失望!泼妇一样,像什么话!” “我总算看明白了,你从始至终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哪怕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哪怕与自己厌恶的人成亲,包括乔珏的事情,只要对你仕途有利,你都会坚定不移的做出选择。现在因为我得罪了乔珏,你心里不很舒服,就拿我来撒气,对吗?” 蒋墨辰别开脸,并不打算回答沈燕玉的问题。 沈燕玉忽然笑了,泪顺着眼角滑落,“我只是你的棋子,你从未喜欢过我,我可真傻……” “哭哭啼啼的,烦都要烦死了。”蒋墨辰猛然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把这里的门给我锁上,夫人需要闭门思过,谁也不许打扰。从今天开始,一日三餐由小厮送过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夫人踏出屋门一步!” 第26章 冤家路窄 进入正厅,青瑶便眼尖的发现了青歌,“小姐,青歌在那边!” “青歌!”夏云婉招了招手,青歌红着眼睛迎了上来。 “小姐!”青歌声音更咽,“我不知怎么就迷了路,要不是翠湖好心把我带过来,我到现在都不知该去何处寻找小姐,可把奴婢吓坏了。” 青歌本是遵照夏云婉的吩咐去讨要热水,不知怎的就迷了路,无论如何也绕不回水榭。 翠湖是乔珏身边的丫鬟,闻言,夏云婉抬眸在人群中打量一圈,并未寻觅到她的身影。 不知道水榭那边情况如何了? 正胡思乱想间,有小厮急忙跑来,见到夏云婉,他气喘吁吁,压低声音道:“夏六小姐,有人请您到后院假山那边相见,说有话要和您聊。” “有人找我?”夏云婉皱了皱眉,“是谁让你来的?”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个跑腿的。” “我知道了,你给我指条路,我这就过去。” “小姐,对方说,只能您一个人过去。” 见夏云婉带着青瑶和青歌一起,小厮有些为难。 青歌面露惊讶神色,青瑶脸色大变,低声道:“小姐,不能答应他,这事定有蹊跷!” 夏云婉满腹狐疑,心里隐隐推断出几个人选。 她能肯定自己是没有露出破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刚刚对沈燕玉的敌意让对方起了疑。可即便如此,就凭刚刚沈燕玉与蒋墨辰之间的关系,她也不可能把这件小事告诉他吧? 除了蒋墨辰,最大的可能,就是蒋墨渊想要单独见她一面。 有些感情,就在今天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夏云婉朝青瑶和青歌温柔一笑,“没关系,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小姐!”青瑶急急拉住夏云婉的手,“你不能去!” “青歌,帮我拉住青瑶。” “是,小姐。” 青瑶被青歌紧紧拽住,眼见着夏云婉越走越远,心里不免焦急起来。 要见夏云婉的不知是谁,这是蒋府,蒋墨辰和沈燕玉狼子野心,她独自一人,危险重重。 “青歌。”青瑶挣扎着,表情严肃,“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职责是什么?出门在外,我们应当照顾好小姐,绝对不能让小姐遇到任何危险!” 青歌点点头,“我知道,但这里是蒋府,小姐又没有出去,不会有危险的。” “你也知道这是蒋府,小姐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像你刚刚一样,迷路了怎么办?” “哎呀,你就别瞎担心了,这都是小姐的决定,我们就在这里安心等,如果小姐太久没回来,我们再叫人一起去找不就行了?” “算了,你不去,也别拦着我,我一定要把小姐找回来!” 青瑶大力甩开青歌的手,铁青着脸追了出去,只余下青歌留在原地,无奈摇头。 青瑶不敢问路,无头苍蝇似的围着偌大的蒋府四处乱转,远远的,她见到夏云婉的背影,唇角微弯,正欲快步追上去,一个人仿佛从天而降,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谁啊?”青瑶柳眉一挑,语带不悦。 林泽如一座山屹立在她面前,声音平静:“你想要干什么?” “我找我家小姐,关你什么事?让开!” “我在做我分内应做的事情,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过去的。” 林泽目不斜视,他越是不看青瑶,就越让青瑶觉得自己说的话没被他听进去。 她抱着胳膊,不依不饶,“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叫我们小姐单独见面的人身边的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泽深吸一口气,“这里不得通行,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总要知道我家小姐见了什么人,现在安不安全吧?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要喊人了。” 青瑶也曾随沈燕婷闯荡过几年,见多识广,但还从未见过如此顽固木讷的人。 林泽追随南宫喻多年,恪尽职守,别人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的,多少也有几分体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青瑶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林泽清了清嗓子,忽然提高音量:“姑娘尽管大声叫,这里地处偏僻,无人知晓。” “你?!”青瑶眼珠一转,忽然凑到他身边,声音软了下来,“看您身上的衣料,定非寻常人家的随从,您就行行好,放我过去吧?我只是要找我家小姐,保证不会捣乱的。” “那不行,放你过去,我就是失职。” “要不然你就告诉我,你是谁身边的人?你家主子为什么要单独见我家小姐?” “那可不行,我总要保证王爷的安全。” 话一出口,林泽脸色大变,他慌忙捂住嘴,脸涨得通红,“不、不是,我是说……” “哦~”青瑶意味深长的瞪了他一眼,退后两步,“王爷?不知是哪位王爷?” 说多错多,林泽索性闭上嘴,装作听不见,不再回答青瑶的问题。 无意间泄露了南宫喻的信息,南宫喻要是知道了,回去还不定怎么收拾他呢! 青瑶嘿嘿一笑:“你不说也没关系,这蒋府这么大,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能过去。” 林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青瑶却明白,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过去了。 她是柳梦瑶,是柳宰相的女儿,这些年虽隐姓埋名藏身于醉花楼,但容颜未曾改变,醉花楼里来的那些花花公子不认识她,平民百姓不认识她,可不代表宫里的人也不认识她。 能进入夏府,能成为夏云婉身边贴身服侍的丫鬟,她一直很庆幸,自己从前与夏府的人没有往来。 这位王爷,不知是几皇子? 既然是皇子,夏云婉肯定不会有危险,青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只是,逗逗眼前这个木头,似乎也挺有趣的。 “喂!”青瑶伸手推了推林泽,“你真的是木头吗?我跟你说话呢!” 林泽紧绷着脸,眼前的青瑶笑容澄澈,肤白如雪,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姑娘还是回去吧,王爷不过是有几句话要问你家小姐,你不必担心。” “那……我真的走喽?” 林泽点点头算是回应,青瑶扑哧一笑,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快步离开了。 不管是为了谁,至少现在的她,绝不能这样轻易暴露身份。 第27章 误会加深 夏云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辰王。 南宫喻身姿挺拔,他眼中神色凝重,声音富有磁性:“夏六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又”字用的巧妙,夏云婉紧紧抿了抿唇。 “醉花楼的事情,还请王爷帮我瞒过父亲。”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不知怎的,南宫喻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他唇角微翘,调侃道:“要我帮你隐瞒,总要给我点好处吧?” 夏云婉低垂眼睑,“王爷想要什么好处?” “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王爷但说无妨,只要能做到,我定不会拒绝。” “那好,这里没有别人,我要你认真回答我三个问题,不许说谎,否则,我回去就将此事告诉夏大人。” 夏云婉错愕抬眸,哑然失笑。 南宫喻心里分明早就打好了算盘! 她轻轻点头,应道:“王爷请问吧。” 事已至此,她逃不掉的,反正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可讨论的话题,她无所畏惧。 南宫喻显然没想到夏云婉会如此坦荡,他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惊讶神色,但旋即,他表情平静,沉声问道:“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打扮成小厮去赌坊?” “手里缺银子。”夏云婉微微一笑,“不好总是向父母伸手讨要,只能自己出去赚点。” “像你这种大户人家,缺银子的时候应该可以典当些金银首饰,何必非要去那鱼龙混杂的赌坊?” “少了首饰,盘点库存的时候总会被发现的,到时候也不好解释。” “那你又为何非要去醉花楼?” 南宫喻如隼般犀利的目光,让夏云婉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既不是衙门扣押的犯人,也不是摆在架子上供人欣赏的瓷器物件,她是活生生的人! 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她干笑两声:“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赌坊老板追着我讨要说法,王爷那时也不依不饶的,我心里害怕,所以才跑了进去。” 赌坊老板定不会追进醉花楼闹事,这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南宫喻挑挑眉,深吸一口气:“那好,有些事我也不瞒着你,刚刚你们在水榭里发生的一切,我无意间看到了,我发现你和别人完全不同,特别是对待沈燕玉的态度,我想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据他所知,蒋府与夏府之前并未有过深交。 夏云婉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应该也是她第一次来蒋府做客,沈燕玉的事情虽闹得满城风雨,可她与沈府也没有关系,怎么会有那样满是仇恨的目光? 夏云婉舒了口气:“王爷,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南宫喻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夏云婉竟是把他闲聊的问题都算在内,他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你不能这样算,我的话还没问完呢,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你应该如实回答我。” “我已经满足了王爷的要求,自然有权利选择是否回答额外的问题。”夏云婉并不退缩,反而鼓起勇气直视着南宫喻,“王爷一直盘问我,不知可否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对她好奇,她自然也对他有诸多疑问。 南宫喻点头,“你想问我什么?” “王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这话问的奇怪,今日蒋府设宴,你能来参加,我也能来参加,你能拿到请帖,我自然也能。” 面对他的坦诚,夏云婉陷入了沉思。 她能收到请帖,是因为蒋府与夏府有结亲的意愿,旁人能收到请帖,是因为那些人家与蒋府有频繁的往来,可南宫喻为什么能收到请帖呢? 印象中,哥哥从未提过,辰王与蒋府有交情。 想到蒋墨辰为父亲扣上的罪名,想到皇上毫不犹豫的下了死令,夏云婉脸色微微发白,她不由抬眸盯着南宫喻,旋即,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 “王爷莫不是与小蒋公子私交甚深?” “不。”南宫喻摇头,“我是来找墨辰的。” 至于为什么找蒋墨辰,他觉得没必要解释。 夏云婉一怔,“找蒋议郎?” 她在心里飞速将几人的关系盘点一遍,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仿若晴天霹雳,她身子微微晃了晃。 皇上立长不立贤,诸位皇子对太子之位耿耿于怀,此事,早已传的满城风雨。 辰王聪慧,才学过人,他必然也是争夺太子之位的人选之一。 可想要推翻现任太子,并没有那么容易。 太子风华正茂,太子妃深谋远虑,想要一举夺得太子之位,除了才学谋略,除了弓箭骑射,最重要的是要有朝廷重臣的支持。 蒋墨辰是议郎,又是裕亲王长子,他的谏言,在皇上面前也是有些许重量的,如果能拉上他帮忙说几句好话,辰王夺下太子之位,就更有希望了。 南宫喻被夏云婉盯得心里发毛,他不明所以,抬手摸了摸鼻子,声音平静:“夏六小姐可是还有什么疑问?若是没有,我也该去办我的事情了。” “王爷这么急着找蒋议郎,可是有什么急事?”夏云婉直视着他,“王爷一生已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何必非要来走亲王府的人脉?” “我?”南宫喻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恕我冒昧,我只想奉劝王爷一句,有些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害人,终会害己。” 如果南宫喻真的与蒋墨辰有交情,那夏云婉很难不去怀疑,当年沈府落败,南宫喻没有参与其中。 南宫喻望着突然警惕的夏云婉,无奈的笑了。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在没有确定蒋墨辰是否手握兵符之前,他不可能,也没义务跟她解释,更何况,他不能打草惊蛇。 目的性太明显,只会让对方越藏越深。 只是没想到,他上次误会她是青楼女子,现在又被她反过来误会,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南宫喻微微一笑:“夏六小姐既然对我有所隐瞒,我自然也不能对你全盘托出,时候不早了,我想水榭那边应该也风平浪静了,我真的有事,先行一步。” “王爷慢走。”夏云婉礼貌行了个礼。 “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 “我与王爷无缘,下次再见,机会渺茫。” 夏云婉说的是实话,她轻易不会出府,而南宫喻就算登门拜访,也不会跑到女眷居住的院子,两人碰面的概率,几乎等于零。 南宫喻勾了勾唇,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题外话------ 2021年的最后一次更新,下次2022见啦~ 第28章 疑点重重 出府的时候,南宫喻与夏云婉又碰到了一起。 “夏六小姐。”南宫喻温和一笑,“我就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果然,我们还是有缘分。” “王爷说笑了,我身份低微,怎敢与王爷有缘?”夏云婉礼貌回应,“姊妹们已准备就绪,我该回府了。” “请便。” 南宫喻目送夏云婉在丫鬟的服侍下离开,自己也笑着在林泽的服侍下上了马车,一上去,他便迫不及待的撩开帘子,朝夏云婉离去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一眼,南宫喻不由大惊失色。 正扶着夏云婉上马车的丫鬟,旁人认不出,南宫喻是认得的,她正是前任宰相的女儿,柳梦瑶! 柳府早已被抄家,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林泽见南宫喻脸色沉下来,迟疑着问道:“王爷,咱们是直接回府还是?” “回府。”南宫喻放下帘子,“我有要事,若有人来访,一律帮我挡住,不许来打扰我。” 夏云婉周身仿若包裹着浓雾,让他看不真切。 她是夏侯远的女儿,多年不曾露面,现如今却因一场大病频频出现在长安城各大人际圈子里。先是孤身一人前往弈言坊和醉花楼,又有她敌视沈燕玉的目光,包括她身边服侍的丫鬟,身份都如此特殊。 这个夏云婉,还真是不简单! 马车平缓前行,南宫喻低声道:“林泽,蒋府当年与夏府定下婚约的事情,你可还记得清楚?” “还有印象,但不能记得全部。”林泽顿了顿,“王爷要问哪方面的事情?” “当年,夏云婉与蒋墨渊结亲,可是两厢情愿?” “臣若没记错,应该是的,这桩婚事一传出音信,众人皆说,二人郎才女貌,很是登对,又互相欣赏,将来一定会幸福美满,裕亲王那时,也是满心欢喜。” “那现在,蒋墨渊还是愿意与夏云婉结亲?” “是,但听闻夏六小姐是不愿意的。” “若曾两情相悦,就算有误会,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吧?” 他可是听闻,夏云婉说什么也不肯应下这亲事。 又没有血海深仇,小误会何至于此? 林泽挠挠头,“王爷,臣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换做任何人心里都会有个疙瘩,夏六小姐难以从这段情伤里走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因容貌被毫不犹豫的抛弃,任谁心里会好受? 南宫喻叹了口气:“你可曾认识她身边的丫鬟?” “夏六小姐身边服侍的,臣并不熟悉。”林泽想了想,轻声道,“但刚刚确实碰到了一个,就在您与夏六小姐交流的时候,她跑过来想冲进去,被臣拦了。” “哦?那丫鬟长什么模样?” 南宫喻一问,林泽脑海里就浮现出青瑶的身影。 个子瘦小,皮肤白白的,大眼睛,柳叶眉,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暖阳,笑容清澈纯净。 他低垂眼睑,轻声道:“臣未太过留意,她声音很清脆,个子不高,瘦瘦的,性格很活泼。” “你脸红什么?”南宫喻挑眉,唇角带着笑。 “没、没有,是……觉得气闷,有点热……” “哦,前面就到了,正好可以下去透透气。” 南宫喻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望着他笑。 林泽脸涨得通红,他移开视线,只一盏茶的功夫,马车驶入兰景胡同,稳稳停在静柏府前。 “林泽,还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去办。”南宫喻下了马车,表情渐渐严肃。 夏云婉的事不查清楚,他就静不下心来。 刚刚在蒋府,耳目众多,有些话他不便吩咐,现在回到自己府邸,身边都是信得过的人,该交代下去的事情,他一件都不会落下。 林泽连连点头,“王爷尽管吩咐就是。” “我要你帮我查查,当年柳宰相家可还留有什么旁支亲戚?当时被放出去的丫鬟和小厮,现如今都在哪里当差?还有,柳府可曾有不为人知的密道?” “你还真准备赶尽杀绝啊?” 只听背后哗啦一声,白文清摇着扇子,笑盈盈快步朝两人走来。 “文清!”南宫喻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就想来你这里坐坐讨杯茶吃,正巧碰到你外出回来,看样子这是不欢迎我啊?” “没有的事,秀茹,还不快去泡茶?就拿上次父皇叫人送来的西湖龙井,等下直接送到书房。” 白文清心满意足的笑了:“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要查柳家的事啊?城西战乱未定,你的心思怎么又转到这些旧事上去了?” “有件事想不通,需要从这条路查线索,正好你来了,咱们到书房坐,你也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事让我们王爷都想不通了?” “王爷,臣先去调查,晚点给您回话。” 两人聊的热络,林泽不便多留,领命探查去了。 南宫喻便领着白文清去书房,“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我没回来,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我就是来给你递信的。”白文清笑嘻嘻的望着南宫喻,神态愈发放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嘛去了?你是不是去蒋府参加家宴了?” 南宫喻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蒋议郎的话,可传遍了长安城。” “可惜,蒋府出了乱子,我也没能打听清楚。” “这就是了,本就子虚乌有,就算没出乱子,他也什么都拿不出来,到时候指不定要找什么理由呢。” 白文清一副洞察一切的样子,南宫喻不免惊讶。 他是辰王,人脉广,消息灵通,到目前为止,除了召唤沈家军的兵符和夏云婉的事情是个谜,满长安城几乎就没有他打探不到的。 怎么白文清还能抢先一步了解情况? 白文清在南宫喻书房里的醉翁椅上坐下,轻轻摇晃着,声音低沉有力:“我那些所谓的狐朋狗友,也不是白交的,关键时刻,也不能忘了他们。” “你到底打听到了什么?别跟我卖关子。” “蒋墨辰放出来的话都是假的,他说自己手里留存有沈将军的战甲,还有藏着兵符的宝剑,但实际上,他一个都没得到,这一切,不过都是他们布下的局,都是蒋府的手段。” ------题外话------ 元旦快乐,新年新气象,2022年,祝大家万事顺利,美梦成真~ 第29章 出谋划策 能召唤沈家军的兵符,据说是被沈将军藏匿于一柄精雕细琢的宝剑之中。 那宝剑非比寻常,是双重剑鞘,不知其机关的人根本看不出端倪,而那张兵符,就藏在里层的剑鞘中。 南宫喻此番前往蒋府,一来是为打探蒋墨辰所言之虚实,二来则是想亲眼见见那传说之中的宝剑。 白文清躺在醉翁椅里舒服的摇啊摇,享受的闭上了眼睛,“那兵符非寻常之物,当时即便两家已经定亲,可到底是未婚,沈将军未必信得过蒋墨辰,又怎么可能真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那盔甲,听闻也早已被沈将军藏起,毕竟也是可以代表他身份的东西,明知自己命不久矣,还故意交出去让别人利用,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的确,沈将军如此,沈靖也是如此,他们不轻信于人,可一旦相信,便是至死不渝。 南宫喻沉吟道:“沈靖之前和我说过,沈将军很爱他的妻子,他还有个妹妹,像个假小子一样,从小习武,沈将军同样很器重这个宝贝女儿,可惜,要是她活着,这兵符,定会在她手里。” 他是与沈靖有生死之交的人,若沈燕婷活着,就算是为了哥哥,这个忙,她也肯定会帮。 白文清忽然坐起了身子,反问道:“如果沈将军会把东西留给自己家人,他有没有可能给了沈燕玉?” 沈燕玉与蒋墨辰面和心不和,要是这东西真在沈燕玉手里,蒋墨辰这般大放厥词,也只能说是沈燕玉给他难堪了。 “不可能。”南宫喻摇头道,“沈靖跟我提过他家里的很多事情,沈燕玉并不得沈将军的欢心,虽然条件不差,但……” “你又想起什么了?” 白文清目光如炬,他观察着南宫喻的表情变化,默契的读懂了他的心思。 当年白文清在外游山玩水,看似文雅,实则日子过得落魄不堪,那个雪夜,若不是南宫喻偶然经过好心收留了他,还叫人给他送了吃食,这世上,恐怕早已没有他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南宫喻还安排他到翰墨馆领了份闲差,自然,两人关系亲近了,默契度也就越来越高。 南宫喻想起夏云婉,叹了口气:“事情太复杂了,现在恐怕不止我们在寻找兵符的下落。” “难道除了你和翊王,还有人在寻?”白文清来了兴致,“你该不会怀疑柳家后继有人,准备利用这个复仇吧?” 柳府的事情,南宫喻每每想起,也是锥心的痛。 若沈府的事情让他后悔自己归来太迟,那柳府的事情,则是让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能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但幸好,他发现,柳梦瑶还活着。 柳梦瑶要是愿意与他合作,一切都好说,怕就怕柳梦瑶误会他,反与他为敌。 “我刚刚从蒋府回来,见到了夏云婉身边服侍的丫鬟,你猜是谁?” “夏六小姐?是不是你上次跟我提的醉花楼里的女子?” “是她,我今日已经确定,但即便如此,她身上还有许多疑点,包括她身边的丫鬟,你一定想象不到,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柳梦瑶还好好的活着,只是不知,她是否知晓身边这位丫鬟的真实身份。” 哐当一声,白文清将手中的茶蛊放在桌上,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刚刚……” 南宫喻点头应道:“没错,我让林泽帮我好好查查,我想知道柳梦瑶是如何活下来的,她这些年又做了什么。” “我就说嘛,你没有那么心狠手辣,怎么就非要将柳家赶尽杀绝?”白文清话锋一转,“话说回来,这夏府夏大人一向文雅清廉,你对夏六小姐的猜忌,会不会有点过头了?事出必有因,我相信夏大人的女儿不会这样心计深沉。” “那你要怎么解释今日发生在蒋府的事情,要怎么解释柳梦瑶的服侍?” 南宫喻把自己在蒋府亲眼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白文清,越想越心慌。 白文清哈哈大笑:“换做是你被人推上去做不擅长的事情,丢脸不说还要被笑话,你不会仇视对方吗?我看是你最近太累太敏感了。至于柳梦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隐姓埋名也要活下去,夏府少有客来客往,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不,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定是知道夏云婉与蒋墨渊的婚事,特意接近的。” “哪有人能料事如神?她要是换不来夏六小姐的信任,就不会事事如此顺利了。” “不管夏云婉是否愿意嫁给蒋墨渊,她至少都能顺着这条线了解到蒋府的情况,沈家与柳家交好,她心里定是会记恨蒋墨辰和沈燕玉的,所以我不但要查她,还要把行为举止怪异的夏云婉也查个清楚。” 争夺太子之位的关键时刻,南宫喻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他可不想被柳梦瑶和夏云婉扰乱了原有的计划。 “你这样能查出什么?只要人家不说,你还是会被蒙在鼓里。”白文清无奈摇头,“听闻这段时间,城西战火稍稍平息,不如借这个机会,你亲自找夏云婉问清楚,顺便再制造机会,好好观察一下她与蒋府的矛盾。” 夏云婉的矛头直指蒋府的哪个人,是查明这件事的关键。 南宫喻眼睛一亮,忙凑上前,低声道:“我就知道你鬼点子多,快说,到底要用什么办法?” 白文清凑到南宫喻耳边,轻声耳语一阵,南宫喻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 “这恐怕不好办,前段时间我刚借过舆图,临摹之后派小厮给送回去了,哪还有理由登门拜访?” 白文清摇着扇子,笑道:“你不是还有我吗?” 南宫喻挑眉,“你能带我进夏府见夏云婉?” “当然,只不过我需要你来备车马。”白文清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听闻夏大人写的一手好字,书房里挂满了他的书法字画,白某一直想要登门拜访,欣赏学习一番,只可惜与夏大人未曾有过交流,所以还要麻烦王爷带个路了。” 第30章 夏府风波(1) 夏云婉回到府中,姊妹几个一同前往正厅,李氏和夏侯远正在等待她们。 此番前往蒋府,并非单纯的赴宴,他们总要了解孩子们的情况,这样才能决定是否要与蒋府结姻。 虽然裕亲王想要结姻,夏侯远不好拒绝,可他到底也是做父亲的,女儿的意见,他也要参考。 李氏笑呵呵的望着几人,吩咐道:“红柚,快给她们拿些点心来,那种场合,自然是吃不饱的。” “祖母!我都快要饿死了!”夏云竹撒娇般扑到李氏怀里,声音轻柔,“祖母不知,今日蒋府可闹了大笑话,那个蒋夫人竟与乔大小姐大打出手,害的好多人受伤,我们连午膳也没用就赶回来了,本还计划着下午去划船呢。” “云竹!”庶母赵氏今日在李氏面前服侍,见状皱了皱眉,“没大没小的,你给祖母和父亲问安了吗?” “祖母,父亲。”话音未落,夏志晨忽然起身,“我还有功课,就先……” 夏侯远打断了他,声音低沉有力:“坐下,你难得来陪陪你祖母,留下来陪着姐姐们聊聊天,对你将来也有帮助。” 夏志晨是庶母秦氏的儿子,家中行八,年纪不大,却精通骑射,天性好动的他从小就坐不住,一向不喜与人交流的他自然也不懂这些人情往来,今日被庶母逼着来到这里,已实属不易。 可夏侯远是一心盼着儿子成才的,不管未来是文将武将,人际交往都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蔫蔫的坐在那里,夏云婉看了,心中暗暗生出几分同情。 李氏皱了皱眉,将夏云竹抱得更紧一些,沉声道:“好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这是做什么?一家人聚在一起本就要开开心心的,你们这样吓坏了孩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竹儿快给祖母说说,你们受伤了没有啊?” “我们没事,我们早早避开了,只是六妹来的较迟,不知可有受伤?”夏云灵抢先一步回答道。 见众人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夏云婉无奈的笑了:“祖母,婉儿好好的,没有受伤。” “六妹对此事可否知道的更详细些?当时是你与乔大小姐比女红,怎么好端端的蒋夫人和乔大小姐打了起来?” 夏云灵眼珠一转,目光定格在夏云婉身后垂手而立的青歌和青瑶身上,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 夏侯远面色一沉,“婉儿,听你三姐的意思,这件事你也有参与其中?” 两家的关系已经够乱了,夏侯远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父亲,婉儿并未参与,婉儿只是代替三姐与乔大小姐切磋女红罢了。”夏云婉看了夏云灵一眼,微微一笑,“三姐的女红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乔大小姐被蒋府闹得下不来台,若三姐真的应下,会间接得罪乔家,可三姐不应,又会得罪亲王府,三姐让婉儿出面,也是权宜之计。” “六妹就别客套了,你能明白姐姐的心思就好,只是不知,六妹为何要在出事后耽误那么久?” 夏云婉这番话,看似是在称赞夏云灵,实则是变相指出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遵照姐姐的吩咐,夏云灵才不会上当。 “婉儿。”李氏表情严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母,婉儿真的没有耽搁时间,只是蒋府院子大,像迷宫一样,一时找不到去正厅的路罢了。” “胡说!”夏云竹嘟着嘴,“我和三姐都看到了,正厅里只有你的丫鬟,你早不知跑哪去了,我们等了你好久。” “怎么?出了府连小姐都照顾不好?” 李氏冷冽的目光落在青瑶和青歌身上,猛地一拍桌子,面色微愠。 青瑶和青歌一个激灵,齐齐跪在李氏面前,心里不安的打鼓。 回来的路上,夏云婉避开青歌,单独和青瑶提起了三皇子的事情,青瑶知道此事不可外传,自然不敢多言。而从始至终都不知对方是何许人也的青歌也选择保持沉默,屋里落针可闻,气氛压抑紧张。 “你们俩谁来解释一下?”夏侯远叹了口气,端着茶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只是王莲雪自从被罚,就很少来李氏这边,李氏本就心生不满,他要是再不做出表率,落得个治家无方的名声,以后怎还有脸出去见人? 青瑶抿了抿唇,率先开口:“太夫人和老爷消消气,都是奴婢的错,当时场面混乱,我们不知怎么就和小姐走散了,这才让小姐落了单。” “可当时正厅里只有青歌,你们两人也走散了不成?”夏云灵挑挑眉,问题个个犀利。 “奴婢是出去找小姐了。”青瑶面不改色,“奴婢担心小姐自己绕回正厅找不见人,便让青歌留下来,自己出去寻。” “你也不认识蒋府的路吧?我听说青歌去拿热水都走丢了,还是被翠湖带回来的,你这样贸然去寻,万一六妹回来,又找不见你该怎么办?” “是啊。”夏云灵成功带跑了李氏的思路,“你们怎么不叫人去寻?” 蒋府上上下下都有服侍的人,想要尽快找到夏云婉,本应叫人去寻才是。 夏云灵得意一笑:“还是说你们觉得六妹会在蒋府遇到危险?这话要是传到裕亲王耳朵里,不知裕亲王会作何感想?但若不是,该不会是六妹去办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道吧?” “三姐别总是拿我开玩笑了。”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我在蒋府,人生地不熟的,需要什么,吩咐丫鬟去做就是,更何况,我能有什么事需要办?” “这就不好说了,我看青歌当时一点都不急,像是很确定你在哪里一样。” 青歌低垂着头,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快要被她咬出血来。 青瑶看了,心里暗暗着急,再这样下去,青歌一旦露出破绽,这件事就再也说不清了。 见众人齐齐盯着青歌,青瑶壮着胆子给青歌使了个眼色。 青歌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抬眸望了望青瑶,又望了一眼夏云婉,心乱如麻。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上马车后夏云婉对青瑶的亲近,想起夏云婉对初来乍到的青瑶信任至此,却对她们冷漠疏离…… 目光逐渐有了神采,她偏头,飞快的睃了夏云灵一眼,终是坚定的抬起了头。 “太夫人,老爷,奴婢不该有所隐瞒,奴婢甘愿受罚!” 第31章 夏府风波(2) 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怔。 见夏云灵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夏云竹跳起来,呵斥道:“你快点把话说清楚!” 青歌跪在地上,声音更咽:“是奴婢没用,奴婢没能劝住小姐,让小姐出门在外与陌生男子到偏僻处私会,是奴婢失职,求太夫人和老爷息怒。” 恍若一声雷在头顶炸开,夏云婉难以置信的望着青歌,心瞬间凉了半截。 自从发卖了青园,她一直觉得院子里的人对她忠心耿耿,从未发现过任何异常,怎么现如今当着李氏和夏侯远的面,青歌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出卖了她? “青歌你胡说什么呢?”青瑶急的脸都红了。 夏云婉去见了什么人,是否是私下幽会,她比谁都清楚,可却不能说。 青歌不知情心里有疑问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给夏云婉泼脏水? “青瑶,我知道,我们应该按照小姐的吩咐行事,我们应该帮小姐瞒过去。”青歌眼眶里有泪在打转,“可我真的害怕,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对小姐名声不利。” “怎么可能?青歌你在想什么?小姐她……” “青瑶,你就别撒谎了,这件事不一定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真出了事就麻烦了。” 青歌真的只是因为害怕吗? 夏云婉对上青瑶求助的目光,她抬眸望向夏云灵,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从回到府上开始,夏云灵就有针对性的把关注点转移到了她的身上,紧接着青歌就把她去单独见人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她不相信,这世上的一切都如此巧合。 只可惜,她识人不清,不但被人牵着鼻子带进了圈套,竟还天真的减少了戒备心。 青歌声音更咽:“虽然奴婢不知对方是何人,但在蒋府,奴婢猜测小姐去见的人是小蒋公子。虽然小姐与小蒋公子曾定下婚约,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传出去,对小姐和小蒋公子都没有好处,奴婢恳求太夫人做主,想办法把这件事圆过去。” 夏云灵清了清嗓子,语气颇有几分不满:“你怎能确定是小蒋公子?蒋府那么大,前来赴宴的宾客众多,六妹频频拒绝小蒋公子,莫不是早已有了心上人,借此私下碰面?” “谣言止于智者。”夏云婉端起茶啜了一口,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三姐不明缘由就给我扣上这样的帽子,意欲何为?” 夏侯远阴沉着脸,怒喝道:“都闭嘴!吵吵闹闹的,祖母还在这里呢!婉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去见小蒋公子了?你不要怕,即便是真的,只要你们成亲,这件事都好交代。” “父亲,婉儿宁死也不愿嫁到蒋府,婉儿没有私会小蒋公子。” “那你倒是说说看,把青歌单独留在屋子里的时候,你去了何处?” 贝齿轻咬着红唇,夏云婉朝急得眼睛都红了的青瑶轻轻摇头。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会见辰王的事情? 提起辰王,必然就会提起辰王要见她的理由,这样一来,她上次出府的事就败露了。 李氏一直疼爱她,她瞒过自己出府的事情,李氏不但帮她撑腰罚了王莲雪和夏志明,还补偿她让青瑶进府做了丫鬟。这些事,她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能让李氏失望和难过? 可要是不说,她中间消失的空挡,也确实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 这下子,她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婉儿。”李氏声音透着疲倦,“你父亲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夏云婉慌忙跪下,百口莫辩:“祖母,婉儿真的没有……” “既然不肯说实话,就把她和青瑶一起带下去,关起来好好反思反思!” 夏侯远今日叫夏志晨过来,本意是要儿子从姐姐们的聊天中了解更多大户人家的规矩和事务,不成想出了这样的乱子,反倒让他看起了热闹,他可不想给儿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夏云兰皱眉看着夏云灵,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可起因,到底还是在夏云灵身上。 只是不知她这样针对夏云婉,到底有什么目的? “老爷!”青瑶连连磕头,“小姐是冤枉的!是青歌在撒谎,请老爷明察!” 夏侯远声音威严:“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就算青歌撒了谎,她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到底还是有事瞒着我!她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婉儿,祖母在这里,你有什么不好说的?别惹你父亲生气。”李氏微微叹气。 夏云婉倔强抿着唇,无论如何也不松口,气氛陷入僵局,屋子里静的可怕。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南宫喻低沉的嗓音便传入众人耳中:“哎呦,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老爷!”守门的小厮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小的实在拦不住王爷,这、这……” “行了,你先下去吧。”夏侯远面色微霁,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叹了口气,“让王爷见笑了,家事繁杂,总让王爷见到这样的场景,夏某愧疚,请王爷见谅。” “无妨。”南宫喻不在意的摆摆手,见李氏也要起身行礼,忙上前扶住了她,“太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本王今日也只是顺路来拜访。” 夏侯远抬眸打量着白文清,问道:“不知王爷身边这位是?” “夏大人,久仰大名!”白文清笑呵呵的行了礼,“鄙人姓白,名文清,字晚舟,现于翰墨馆任职,听闻夏大人素来喜好书法字画,便恳求王爷带我贸然来访。” “您的名字让我很熟悉。”夏侯远想了想,“夏某若没记错,之前传遍长安城的列国游记,可是出自白公子之手?” “鄙人拙作,夏大人知晓,是我的荣幸。” “不知白公子今日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他的事不急。”南宫喻邪魅一笑,“本王倒是比较好奇,夏六小姐犯了什么错?” 夏侯远与李氏对望一眼,家中事务,他们并不想说出去让辰王看笑话。 夏云婉不知道南宫喻打得什么主意,她低垂眼睑,连头也不敢抬,心不安的怦怦直跳。 现在唯一能解救她的人,只有南宫喻。 可要是南宫喻说出她扮成小厮出府的事情,她又要如何解释? 见老爷和太夫人都不说话,夏云婉也不说话,青瑶心急如焚,她跪着爬到南宫喻面前,声音发颤:“王爷,求您救救小姐吧!” 第32章 夏府风波(3) 夏云婉脸色一变,“青瑶!” “无妨。”南宫喻淡淡的看了夏云婉一眼,声音平静,“你要我救她,总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吧?” 白文清知道南宫喻对夏云婉的态度,浅笑着坐在一旁,反而让夏侯远进退两难。 李氏担心丫鬟们不知轻重说出难听的话顶撞了辰王,不由叹气道:“多谢王爷关心,只是自家家务事,又涉及未出嫁的孩子,有些话……” “王爷!”青瑶急忙打断李氏的话,“是您叫小姐单独去见您的,对吗?” 在场所有人又是一怔,特别是夏云灵,她目光复杂的盯着南宫喻,心里莫名不安。 她只是听青歌说,夏云婉单独与一名陌生男子见了面,但对方是谁,见面又是为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只是为了自己能嫁给蒋墨渊,她不得不给夏云婉败坏名声。 可辰王见夏云婉做什么呢? 若不是辰王与她相见,夏云灵相信,这么多人在场,南宫喻不会为夏云婉撒谎。 南宫喻闻言微微皱眉,见夏云婉避开自己的目光,他就知道,她是不愿求自己的。 青瑶已顾不得南宫喻是否能认出自己,她声音带着哭腔:“王爷,小姐被诬陷与陌生男子私会,我是去寻了小姐的,是您身边的侍卫拦了我,小姐不让说,奴婢却不想让小姐受苦。” 南宫喻紧盯着青瑶,他是真的很好奇,夏云婉如何能让柳梦瑶这样忠诚? “是本王叫人去传话,只叫了她一人到后院假山处相见,怎么了吗?” “王爷。”夏侯远显然不相信,“王爷没必要为小女开脱,夏某定会处置好此事。” 南宫喻唇角向上扬起:“本王并没有替任何人开脱,本王说的是事实,只是本王今日去蒋府带的侍卫不在眼前,否则,本王的侍卫也能证实这位丫鬟的话。” 丫鬟两个字,他咬的很重,青瑶和夏云婉一时都有些打蔫。 “不知王爷叫她去,是有什么事情?” “夏大人这是不相信本王?本王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水榭里的情况,夏六小姐当时身在其中,很多事情比本王知道的清楚。” “王爷别误会,恕夏某多言。”夏侯远忙赔上笑脸,转而又瞪着夏云婉,“见了王爷为什么不说?家里又没有外人,王爷找你问几句话,我知道了还能吃了你不成?” 南宫喻接过红柚递到手边的热茶,用盖子轻轻拂着飘在水面上的茶叶,笑道:“夏大人果然家规森严,只是今日这件事,本王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裕亲王毕竟是本王的皇叔,本王私下打探的事传到他耳朵里难免会产生误会。” “是,王爷说的有道理。” “是我不让她说出来的,本王还要好好感谢夏六小姐信守承诺。” “王爷言重了。”夏云婉赶忙道谢,“若非王爷相救,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夏侯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一肚子火无处撒气,目光转了一圈定在青歌身上,沉声道:“青歌!你满口胡言,竟胆大到去诬陷自己的主子,这个家,是容不下你了!” 青歌宛若石雕,她静静跪在那里,身子微微发抖,却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真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为了一己私利,险些害了夏云婉。 现在轮到她,纯属自作自受,她没什么好辩解的,反正今后夏云婉也不会再相信她,还不如就这样离开,她心甘情愿受罚。 “父亲。”夏云婉抬起头,语气坚定,“青歌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她,能不能等我把话都问清楚了,再决定如何处置?” “罢了,既然是你院子里的人,就让你自己来处置吧。”李氏松了口气,人上了年纪,心情这样大起大落,难免会有不适,“我也累了,王爷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人上了年纪,总是容易犯困,我想早点回去歇一觉。” “娘,我让人送您回屋。”夏侯远面对南宫喻有些尴尬,忙顺着转移了话题。 白文清见南宫喻板着脸的严肃样子,不敢笑出声,都快要憋出内伤了。 李氏被宋妈妈扶着回了屋,有小厮进来押着青歌回了清婉苑,青瑶也赶忙扶着夏云婉起身,正厅内陷入尴尬的沉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南宫喻微微一笑:“夏大人,本王今日来,是有两件事。” “王爷请说。”夏侯远在南宫喻对面坐下,神色微正。 南宫喻没有避着屋里人的意思,夏侯远也不好发话让儿女都退下去,赵氏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只站在一旁添茶倒水,气氛由紧张变得惶惶不安。 “这第一件事是关于文清,他一直想要观摩学习一下夏大人的字画,不知夏大人有空可否带他去书房转转?” “夏大人,我真的仰慕您很久了。”白文清笑着拿出一盒墨,“这是我外出游历时偶然间得到的墨,研开时有淡淡清香,宝剑配英雄,这好墨,自然也只有在夏大人手里,才不算浪费。” 夏侯远爽朗一笑:“白公子说笑了,夏某不过是闲散爱好,不及白公子分毫。” “我虽喜好这些,却不擅毛笔字,夏大人就别跟我客气,还是收下吧。” “多谢白公子。”夏侯远不好推辞,便笑着收下了礼物。 不等他发问,南宫喻便插话道:“带文清去欣赏字画的事情不急,本王这里的第二件事,想必夏大人听了也会感兴趣。” “王爷和白公子不如移步至书房,咱们慢慢谈?” “不必了,就在这里,本王有话想要问夏六小姐。” 听到南宫喻提起自己,夏云婉全身紧绷着,生怕他毫不留情的揭穿她私自出府的事情。 南宫喻似乎也很享受夏云婉这担惊受怕的样子,他眯了眯眼睛,声音轻快:“近日城西战事稍定,父皇心情愉悦,本王也心情舒畅,恰逢春日天气晴好,想于近日邀请诸位好友举办一场友谊狩猎赛,拔得头筹者可获黄金五两。” 夏云婉避开南宫喻的视线,手紧握成拳,掌心感受到指尖微凉的温度,人愈发清醒。 “不知夏六小姐是否有意愿参加本王的这场狩猎赛?” 第33章 被迫应战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侯远只差没惊掉下巴。 南宫喻怎么会邀请夏云婉参加狩猎赛呢? 他从前虽很少插手家中事务,但自己的女儿是怎么长大的,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夏云婉像极了生母陈氏,自幼体弱多病,从小到大不知服了多少药,说她是个药罐子都不为过。李氏心疼她,别说这些弓箭骑射,连针线都很少让她碰,她最多也就是在院子里养花弄草,弹琴作画,自然不可能参加狩猎。 想到夏云婉刚刚为难的表情,夏侯远深吸一口气,婉拒道:“王爷,恕夏某直言,婉儿身子弱,从未学过弓箭骑射,去了那狩猎赛也只能看看热闹,还要担心会不会被误伤,承蒙王爷好意,但这狩猎赛,还是算了吧。” “夏大人不必心急。”南宫喻直直盯着夏云婉,“我问的,是夏六小姐的意愿。” “王爷,婉儿性格内向,若真要选人去参加狩猎,不如考虑一下我的小儿子?” “夏六小姐,在蒋府的时候你对答如流,怎么到了自己府上,反而不说话了?” “多谢王爷邀请。”夏云婉低头盯着自己脚尖,“我不愿参加狩猎赛。” 她只单纯表示不愿意,并未表达自己不会骑射,夏侯远微微一怔。 白文清朝南宫喻使了个眼色,南宫喻追问道:“夏六小姐为何拒绝的这样干脆?” “我不擅骑射,今日比拼女红一事已让我在长安城丢尽了颜面,王爷就别为难我了。” 夏云婉知道南宫喻是故意针对自己,心理不免有几分怨怼。 不就是刚刚在蒋府讽刺了他几句吗?他还真是小气,睚眦必报! “擅长还是不擅长,你一人说了不算。”南宫喻突然来了兴致,“本王精通骑射,不知夏大人这里可有弓箭与箭靶?本王想与夏六小姐比试一番。” 夏侯远大惊失色:“王爷,这可使不得!弓箭不长眼,要是万一误伤了您……” “无妨,本王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只是到时候夏大人可要躲远一点。” 青瑶脸涨得通红,她俯身凑到夏云婉耳边,低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辰王定是认出了我的身份,现在连累的你也下不来台。” 夏云婉拍了拍青瑶的手,同样低声道:“别有太大心理负担,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她现在想起,南宫喻在蒋府时已经告诉了她,他将水榭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现在的举动,不就是想验证她是否精通骑射吗? 既然在水榭里灵活躲避意外被他看到了,那这骑射功夫,自然也没办法隐藏了。 夏侯远左右为难,夏云婉又半天不出声,夏云灵忍不住冷笑道:“六妹不要总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不会就如实说出来,没什么丢人的,总比你硬着头皮上去闹笑话要好。” 夏云竹一向与夏云灵亲近,在她那里,只要夏云婉与夏云灵作对,夏云婉就不是好人。 她连忙帮腔道:“就是!六姐该不会是刚刚被笑怕了?女红出丑在先,弓箭出丑在后,传出去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夏云竹!”夏云兰板起脸,轻声呵斥,“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嘛,六姐是个胆小鬼!” “你少说两句吧,快点坐下,没大没小的。” 夏云兰起身拉着夏云竹,当着父亲的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管好妹妹。 青歌的事情,她看的分明,夏云灵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责任推卸到旁人身上,她可不想夏云竹趟这浑水,出了事让庶母为难。 夏云竹被抓的吃痛皱眉,嚷道:“七姐你不讲道理!六姐她分明就是在逃避,如果她不会弓箭,为什么不说?不说话就代表她一定会,若是不肯比试,莫非是看不起王爷?” “闭嘴!”夏云兰赶忙捂住夏云竹的嘴,尴尬的朝南宫喻笑了笑。 再说下去,自己这个不知轻重的妹妹还不定要说出什么话来,顶撞了辰王可就不好了。 见夏云兰在帮自己,夏云婉也不好让她为难,忙礼貌一笑:“九妹别激动,我没说我不答应,我只是在思考,想要王爷先答应我,若是等下闹了笑话,不要把事情传出去。” “这点你放心。”南宫喻说着拍了拍白文清的肩,“本王不说,也不会让他说出去的。” 白文清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真恨不得给南宫喻一拳。 他好心帮忙出主意探一探夏云婉的实力,怎么反倒被南宫喻当成箭靶子来使了? “好,那我同意了。” “婉儿!”夏侯远板着脸,“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许胡闹!” 夏云婉笑了笑:“父亲不必担心,王爷既然一定要比,那不如就让女儿来试一试好了。” “父亲,我那里有弓箭和箭靶,不如让六姐和王爷到我院里比试吧?” 安静到几乎快被人遗忘的夏志晨忽然站了出来,南宫喻看了看夏侯远,满意的点头。 事已至此,夏侯远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白文清坚持要跟着南宫喻去看热闹,他便吩咐赵氏看管好这几个孩子,自己则忙着与南宫喻和白文清应酬。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便来到了夏志晨的院子。 夏云婉知道这个弟弟一向性格孤僻,自她重生,除了李氏和王莲雪的院子,她还从未到过其他兄弟姊妹的住处,也让她一直误以为夏志晨这里会杂乱无章,不曾想也别有一番景致。 夏志晨领着众人到箭靶前站定,吩咐小厮从屋里取来弓箭,递给了南宫喻和夏云婉。 青瑶担忧的望着夏云婉,轻声问道:“小姐,要不让我来吧?” “不用。”夏云婉摇头,“他既然这么笃定,就证明我藏不住了。” 南宫喻并未留意夏云婉与青瑶的交谈,他摸了摸弓,笑着问道:“是夏六小姐先请,还是本王先来一试身手?” “王爷先请。”夏云婉礼貌的让出了位置。 南宫喻也不客气,高举起弓,瞄准箭靶,只听“咻”的一声,不偏不倚射中了靶心。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南宫喻得意洋洋的看向夏云婉,“怎样?本王已经展示过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第34章 手足情深 夏云婉深呼吸,迎着众人或关切或探寻的目光,拉满弓,毫不迟疑的射了出去。 箭的速度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直中靶心。 夏侯远抬手揉了揉眼睛,他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还是他认识的夏云婉吗? 南宫喻率先鼓掌,脸上没有意外的惊喜,声音平静:“我就知道,夏六小姐是可以的。” “有什么了不起。”夏云灵不服气的扁扁嘴,小声嘟囔。 或许是因为夏云婉自出生以来就格外坎坷,夏侯远对她的关注,远超过对夏云灵的关注。夏云灵一直担心父亲对她的疼爱超过了自己,她不停努力,事事都要争第一,可即便她的女红在长安城出了名,也未曾见过父亲这样惊讶的神态。 虽然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可她最想要的,父亲却永远不会给她。 看着夏云灵眼中渐渐阴霾,夏云竹心生不快,她甩开夏云兰的手,气鼓鼓的冲到前面,指着夏云婉的鼻子,语带嚣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家里这么多姊妹,有哪个学过弓箭骑射?你这点本事,指不定是跟外面哪个野男人学的!” 夏云竹的话句句刺耳,南宫喻皱了皱眉,白文清眼中也有难掩的惊愕。 谁都知道,夏六小姐是婢女所出,在这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可没想到,府上的弟弟妹妹都能骑到她头上,毫无畏惧。 夏侯远气的脸色铁青,赵氏羞红了脸,大声斥责:“竹儿!还不快给你六姐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说错。”夏云竹嘟着嘴,“三姐上次还说她乔扮成小厮偷溜进赌坊,二哥还亲眼看见了呢!她这样不知检点,我为什么……” “夏云竹!”夏云兰再次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我叫你背的书,你都忘干净了是不是?” 夏侯远别开脸,在外人面前,他不好说什么,可他这一次,也算是彻底丢尽了颜面。 他偏头望着赵氏,赵氏战战兢兢低下了头,只听他低声责怪道:“娘待人宽厚,让你们亲自抚养孩子长大,是希望每个孩子都能知书达理,你们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是,老爷息怒。”赵氏连嘴唇都在发抖,“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竹儿。” “夏大人的家务事我无权插话,但,”南宫喻打断了夏侯远的话,“我现在想再问夏六小姐一句,是否愿意来参加狩猎赛?” “对了,说到狩猎赛。”夏侯远目光复杂的盯着夏云婉,“婉儿,你最好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弓箭骑射?” 家里请的教书先生,都是经过夏侯远同意的,给女儿们请来的程先生精通琴棋书画,可不曾听闻她还有弓箭骑射的本事。 夏云婉低垂眼睑,声音细小如蚊蚋:“父亲,我……” “父亲,六姐大病初愈,身强体壮总是好事,我经常看见六姐在院子里锻炼身体。” 夏云兰忽然站出来,微笑着握住了夏云婉的手,她笑容纯净,让夏云婉心里暖暖的。 看来在这府上,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夏云兰一向看不惯仗势欺人,此番帮助夏云婉,也是在帮助庶母。父亲最愿意看到的是家庭和睦,夏云灵像王莲雪,心思缜密,夏云婉那么单纯,定是斗不过她的,只要有人能及时拉她一把,以后就没人敢随便欺负她了。 迎着夏云婉感激的目光,夏云兰轻轻点头。 夏侯远将信将疑:“锻炼身体是好事,可锻炼身体不代表她就要练习弓箭骑射吧?” “父亲,是我教六姐学的。”夏志晨忽然开口,“我瞧六姐一个人在院子里锻炼难免无趣,就总是叫六姐过来坐坐,六姐对我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我就教了她一些。”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夏志晨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容有几分腼腆。 他一向不喜社交,更别提是亲自参与到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今日父亲带他过来,聪慧的他一眼就看出夏云灵对夏云婉的针对,只是大家都不管,他也一直装傻。 现在有七姐出面,他觉得自己身为男子汉,也应该站出来帮忙解围。 再者说,从前家里只有他一人喜好骑射,现在见到夏云婉,让他有一种找到知己的快感,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知己陷入困境? 夏侯远顿了顿,重新望向夏云婉,“你弟弟说的可是真的?你连骑马也会?” “六姐当然会了,都是我教的好!”夏志晨仰起脸,一副骄傲的模样。 不知怎的,看着夏志晨,夏云婉忽然想起了沈康。 如果沈康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也应该有他这么大了吧?那个像跟屁虫一样的小家伙,有着与夏志晨一般的机敏聪慧,笑起来眼里仿佛有星星,可爱到让人心都化了。 眼眶微微湿润,夏云婉低下头,不想被任何人看出异样。 南宫喻不由莞尔:“弓箭骑射样样精通,自然是再好不过,我今日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王爷谬赞了。”夏云婉微微一笑,“只不过是想学一技之长来傍身罢了。” 夏侯远对夏云婉的回答很满意,笑道:“看见你什么都会,为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王爷既已诚心向你发出邀请,你不如就去参加了吧。” 夏云婉心里自然是不愿去的,但夏侯远发了话,她也不好驳了父亲的面子。 迎着夏云灵气愤的目光,夏云婉点头应道:“谢王爷邀请,谢父亲同意。” “好,那我们一周后见。”南宫喻心满意足的拉着白文清,“我和文清到夏大人的书房小坐片刻,大家也都散了吧。” 夏侯远忙不迭领着二位去了书房,夏云灵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就走,赵氏也上前揪了夏云竹的耳朵,开始了严厉的训斥,而夏志晨则一个人忙着收拾弓箭。 夏云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弓,眼中溢满了温柔,她走到夏志晨身边,蹲下来,把弓递过去,声音轻柔:“志晨,今天谢谢你。” “六姐客气了。”夏志晨小脸涨得通红,“我只是不想看到六姐被欺负。” 夏云兰笑着附和:“我们八弟长大了。” “七妹,今天也要谢谢你,要是没有你们帮我解围,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说一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不会是那些流言蜚语,但我还是想劝姐姐一句,祖母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有些事,姐姐还是提前跟祖母说说比较好。” 她指的是自己会弓箭骑射的事情吧? 夏云婉微笑点头,“我知道了,七妹也快回去吧,别让庶母久等了。” 夏云兰和夏云婉寒暄了几句,便与赵氏一起带着夏云竹回了院子。 夏云婉望着仍在收拾东西的夏志晨,声音软了下来:“志晨,六姐决定要好好谢谢你,今天下午有空来我这里玩吧,我给你做点心吃。” 说完,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她转身找到青瑶,吩咐道:“青瑶,我们也该回去了。” 第35章 实话实说 清婉苑相比往日,一派肃静。 夏云婉沉着脸快步走向卧房,青禾一脸担忧的望着她,怯怯唤道:“小姐……” “你帮我把青歌叫来,然后就去忙自己的活计吧。”夏云婉声音听不出喜怒,“青瑶留在屋里服侍,其他人都退下。” “是。” 青禾领着丫鬟们退下,不等她派人去叫,已有机灵的小厮推着双手被绑的青歌迎过来。 “怎么到现在还绑着?”青禾眉头微蹙,“不是说到院子里就松开吗?” 小厮无奈叹气:“青禾姑娘,我们也是遵照老爷的吩咐办事,怕这丫鬟耍滑头跑了。” “小姐在屋里等着呢,你们带她进去吧。” 青禾无奈的摇摇头,她不敢再看青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从前她们四人一起服侍小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春夏一起做针线,秋冬一起挤在暖炉旁烤火,那时候,她们笑容纯净,每个人都没有这样复杂的心思。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变了? 先是青园在小姐的汤药里动手脚,现在又有青歌诬陷小姐,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卧房内,夏云婉命人给青歌松了绑,又撕开她嘴上的胶布,小厮也全都退了出去。 “小姐!” 青歌双眼哭的又红又肿,她踉跄着爬到夏云婉面前,抬手想要抓住她的衣摆。 青瑶挡在夏云婉面前,声音冷冷的:“把手拿开。” “好了青瑶。”夏云婉叹了口气,“青歌,你可知我叫你来问话,是为了什么?”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再单独审问青歌,交给夏侯远处置,对她,反而更轻松。 青歌眼里溢满了泪水,“奴婢不知。” 夏云婉救出她,暂时给了她一条生路,她已经很感激了,绝不敢奢求更多。 “我不让父亲发卖你,并不代表我就能原谅你,我只是有些事想与你确认清楚。” “小姐尽管问吧,奴婢定当知无不言。” 面对青歌的坦荡,夏云婉有一瞬的迟疑,她端起茶啜了一口,沉声问道:“事已至此,有些事我觉得没必要再瞒着你了,其实这段时间,青瑶早就发现了你的异常。” 夏云婉也曾听青禾提起过,因为青瑶的到来,青歌和青露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对青瑶的器重让她们产生了误解,可她没办法解释,只能尽全力抚平她们的情绪。虽没有格外的偏爱,但相比从前,她们的待遇好了不知多少,在院子里也更体面了。 “青瑶和我说起来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待你们不薄,你们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都尽心尽力,怎么可能都像青园那样,和我渐行渐远呢?” 鼻子莫名发酸,夏云婉眼眶慢慢红了,声音很轻很轻。 就像从前跟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出事的时候早都跑没了影,主仆情深,不过是场笑话。 青歌眼泪直往下掉,“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轻信于他人。” 夏云婉抿了抿唇:“你这段时间做事频频出错,我本以为是你太累了,偶有疏忽,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整日魂不守舍的,到底为了什么?” “我……” “不要想着糊弄我,我要听实话。” “小姐,是三小姐教我这么做的,奴婢也是一时糊涂。” 夏云婉嘲讽一笑,她就知道,这件事与夏云灵脱不了干系! 她重新望向青歌,声音透着威严:“你这么听三姐的话,可是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青歌抬眸望着青瑶,欲言又止。 “你不用看青瑶,是我让她留下来的,有什么你尽管说就是,不用刻意避着她。” “就是小姐的这份坚持,让我动摇了。”青歌自嘲的笑了笑,“青瑶来的比我们都晚,初来乍到就能得小姐这样器重,别说是我,连青禾姐姐都会感到心慌。” 夏云婉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并未搭话。 “小姐自从醒来,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性格与从前大相径庭,干脆利落的发卖了青园不说,与我们之间似乎也生疏了许多,特别是在您选中青瑶之后。”青歌顿了顿,“我们都觉得您想把我们换出去,以后只留自己信得过的人当差,三小姐还说,您正准备发卖我和青露。” 夏云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三姐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吗?” 青歌连忙解释:“小姐不要误会青露,她自然是不信的,只有我傻乎乎的信了。” “三姐让你来陷害我,可是早在出门之前就商量好了的?” “是,三小姐让我找机会,说等事情办成了会给我一笔钱,我很害怕,怕小姐真的发卖了我,又想起家里生病的母亲和妹妹,一时财迷心窍,就……” “她给了你多少银两?” “事情办砸了,三小姐自然是不会给钱的,小姐,我真的是被三小姐骗了,求您原谅。” 原本夏云灵承诺,事情成败与否,她都会给她一笔银子,送她平安离开夏府。 可刚刚老爷要发卖她的时候,夏云灵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连她被送回清婉苑到现在,夏云灵都没有派人过来问她一句,更别提之前的承诺了。 夏云婉疲倦的闭上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两世为人,她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单纯的相信旁人,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声音里的颤抖,“青歌,你跟我多久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回小姐,奴婢在这府上当差五年了。”青歌泪流满面,“家中只余下母亲和妹妹相依为命,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妹妹近日也染了风寒,我急需用钱,一时糊涂就……幸好小姐平安回来了,不然,我就是死,都死有余辜。” 因为夏云灵的哄骗,她险些害惨了夏云婉,青歌后悔不已,可惜,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泪顺着眼角滑落,青瑶担忧的唤道:“小姐,当心哭坏了身子。” “我没事,只是有点难过。”夏云婉倔强仰着头,“青歌,我这里,留不下你了。” “奴婢认罚,求小姐发卖。” 夏云婉吸了吸鼻子,并未回应青歌,转而望向青瑶,吩咐道:“青瑶,你去把我装首饰的匣子拿来,再叫青禾去寻刘医正过来,就说是我想请教刘医正几个问题。” 第36章 主仆情分 青歌和青瑶都愣住了,青瑶不敢多问,乖乖照办。 一直守在门口的青禾大吃一惊,以为是夏云婉身体不舒服,急忙求肖总管请了刘医正来。 青禾带着刘医正在厅堂里等候,夏云婉微微提高了声音:“刘医正,麻烦您亲自跑这一趟,我想请求您给开张治疗风寒的药方,再开几服补身子的药,可还方便?” “夏六小姐客气了。”刘医正回应道,“只是不知这补身子的药方是要补哪方面?” “上了年纪的人,身子难免会差一些,体弱多病的,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补一补?” “那我就开几服安神、补气的药,夏六小姐觉得是否可行?” 夏云婉看了看垂头不语的青歌,笑着应道:“有劳刘医正,还要麻烦刘医正把服用方法也写上,等下写好了,让青禾亲自送您出府。” “不敢当,不敢当。” 刘医正笑呵呵接过青禾递到手中沉甸甸的银子,不敢有丝毫怠慢,提笔刷刷写下了药方。 卧房里,夏云婉接过青瑶递到手边的匣子,微微一笑:“咱们主仆一场,你服侍我这么久,我也没许诺过你什么,刘医正开的药方,你记得拿回去,给你母亲和妹妹抓药。” “小姐。”青歌诚惶诚恐,“奴婢对不起小姐,怎敢要小姐的恩赏?”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给你母亲和妹妹治病的药方,让你拿你就拿着。” “是,谢谢小姐。” 说话间,夏云婉已从首饰匣子里翻出了一枚赤金戒指,一对玉镯和一支嵌有珠玉的步摇。 青瑶为难的看着夏云婉,“小姐,您这是?” “都给我包好,再拿三两银子,一起交给青歌。”夏云婉声音很轻,“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路途遥远,身上带的药方和钱财一定看紧了,别让人顺手偷了去。” 青瑶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怔在原地,半天都没有挪动一步。 青歌迷茫的抬起头,对上夏云婉满是爱怜的目光,声音更咽:“小姐,您这又是为何?” 夏云婉愿意放她离开夏府,已是她最大的荣幸,怎么到了现在,她还能得到赏赐? 夏云婉微微一笑:“人嘛,难免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但做错事,一定有原因。你要是因为三姐挑唆的话而动摇,你我缘分至此,我没什么可说,但你却因家中生病的母亲和妹妹需要用钱,才偏听偏信做了错事,我不会怪你。” “小姐……”青歌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青瑶,你还在发什么呆呢?快去帮青歌收拾收拾东西,我想让她回家。” 青瑶心里暗叹夏云婉的仁慈,将首饰与银两塞给青歌,脸色发白的吩咐小丫鬟帮忙整理箱笼,听到动静的青禾也凑到了卧房门边,不安的踱步。 “青禾,你也进来吧。”夏云婉放下匣子,微微一笑,“青歌的老家在什么地方?” 青禾瞥了一眼青歌,“回小姐的话,青歌老家在余杭,她也很多年没回去过了。” “余杭那边,你可有相熟的人?” “奴婢也是从江南过来的,相邻的地方,有几家在当地当差的,奴婢还晓得。” “你帮着看看,看有没有与青歌年纪相仿的,带封信去,从中搭个线。” 青禾和青歌对视一眼,声音发颤:“小姐,您……” “我只是不想青歌这一辈子孤苦伶仃,想给她找个依靠罢了。”夏云婉说道,“这人一定要知根知底,挑仔细些,不可让青歌受苦,等青歌成亲,记得叫人送封信来,我给她添箱。” 能有大户人家小姐添箱,对一个丫鬟来说,是最大的体面和荣耀。 “是。”青禾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奴婢挑好了人选就来回禀小姐。” 夏云婉点点头,“你在这府上也算是有体面的大丫鬟,等下帮着寻两名嘴严的小厮,请他们帮忙护送青歌离开长安城,这之后的路,就要靠她一个人走下去了。” 上一世,她没能让身边服侍的人有一个好的宿命,这一世,她便不想再重蹈覆辙。 青歌固然有错,可根源却在夏云婉身上,她没必要为难她。 青歌早已哭的不成样子,她跪在夏云婉面前,咚咚咚的磕头,“谢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若有幸来生能再与小姐相见,奴婢定当为小姐做牛做马!” 是啊,她这一走,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心里莫名发酸,夏云婉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稀里哗啦的往下掉,“青禾,你先带青歌回去吧,她还要收拾东西,别耽搁时间了,今晚就走。” “是。”青禾眼睛也红了,她扶起青歌,匆忙离开了。 “小姐,快别哭了,当心眼睛。”青瑶叹了口气,拿了冰帕子来给夏云婉敷眼睛,“那青歌这样对您,您怎么还……” “六姐。”门边传来夏志晨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哭了?” 刚刚从他那里离开,夏云婉还是很高兴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哭的这么伤心? 有外人在,青瑶怏怏闭上了嘴,她拿帕子简单为夏云婉净了脸,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只是,见到夏志晨,夏云婉的情绪就更难以控制了。 她眼噙着泪,朝夏志晨招了招手,“来,到姐姐这里来,让姐姐抱抱你好不好?” “六姐,你到底怎么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夏志晨顺从的被夏云婉抱在怀里,听着他稚嫩的言语,夏云婉声音更咽:“没有人欺负我,我这是高兴的,见到你我就更高兴了,你以后要是能常来陪陪我,那该有多好。” “六姐只要不嫌我吵就好。”夏志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六姐也可以到我院子里去玩啊,我们可以一起射箭,我还可以带你去马场,咱们一起骑马。” “好啊,你说的我可都记在心里了,你可不许骗我。”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着夏云婉与夏志晨其乐融融的样子,青瑶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现在的沈燕婷,活的该有多快乐啊? 可惜没有如果,父母双亡,哥哥战死沙场,弟弟下落不明,重获新生,或许也是种折磨。 第37章 夜谈心事 当晚青瑶当值,服侍夏云婉躺下,吹熄了灯,她自己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夏云婉忍不住笑道:“青瑶,你怎么还不睡?像个小老鼠,窸窸窣窣的。” “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屋里没有其他人在,青瑶也放松了不少,她睁眼望着房梁,意识愈发清醒。 “什么事让你连觉都睡不着啊?”夏云婉声音轻柔,“是为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吗?” 青瑶回应道:“是,白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心里乱糟糟的。” “说出来听听吧,反正我也睡不着,正好给我解解闷。” “你又为什么睡不着?” “我……”夏云婉顿了顿,“我想家了,我也想父亲了……” 每当夜深人静,夏云婉总会想起沈府,那难言的思念之痛,常能让她彻夜难眠。 青瑶苦涩一笑:“难怪最近青禾她们都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很久没能睡个安稳觉了?” “我也不想,可我确实睡不着。”夏云婉说着挪了挪身子,“你要不要跟我挤一挤?” 青瑶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爬到夏云婉身边,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久违的温暖,让两人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夏云婉率先开口:“今天见到志晨,我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小康,他俩差不多的年纪,今年,小康应该也长这么高了吧?要是父亲还在,要是沈府还在,他肯定会很快乐。” “小康吉人自有天相。”青瑶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担心,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我就是心慌,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的滋味。” 所以遇到青歌的事情,她才会哭的那么伤心吧? 青瑶安慰的拍了拍夏云婉的肩膀,“别难过了,我们不也在尽全力的寻找吗?总有一天会遇到的,只恐怕到时候,他不认识你。” “他当然不会认识我,我又不是从前的我,不但要复仇,还要做好夏云婉。” 月色微凉,卧房里一片寂静,弥漫着淡淡檀香。 复仇,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否则,她也不会一直等到现在。 若只有她孤身一人,她倒宁愿冒险,亲自取了蒋墨辰和沈燕玉的性命,哪怕被抓,哪怕被杀,她都无所谓,可她却不能,因为她身上背负了太重的责任。 她不仅仅要让那两人下地狱,她还要证明父亲的清白,还要保全柳梦瑶和沈康,更要做好夏云婉,照顾好李氏,不再让那些心疼她保护她的人受到伤害。 青瑶微微叹气:“我都知道,可夏六小姐活的也不容易,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没关系。”夏云婉笑了笑,“一个人的仇也是报,两个人的仇也是报,嫡女如何,庶女又如何?只要运气不好,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命运。” “燕婷……” “至少我比她幸运,重生进她的身体,就当是感谢,我也要替她讨回这个公道。” 气氛愈发沉重,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瑶的手温暖,夏云婉的手微凉。 “不说这个了。”青瑶努力活跃气氛,转移了话题,“我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原谅青歌,感觉这一点都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夏云婉闭上了眼睛,“这就是我的风格,她和青园不同,她是我的人,从未改变过。” “可她今天当众污蔑你,就算要原谅,发卖了就是,何必如此优待?” “那不一样,我想青歌和原主的关系应该很好,只是我找不回那种亲近感,这是我亏欠她的。不止有她,还有青禾和青露,我都会慢慢补偿她们,日后给她们找个好归宿。” 积善行德,夏云婉觉得自己近来实在是太不顺了,她相信,这一切,终究会有回报。 青瑶扁扁嘴:“我还是不情愿,要不是辰王来,你今天怎么能说的清?” “说到辰王。”夏云婉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他之前就认识你吧?” 想起南宫喻见到她时那微微讶然的表情,青瑶心不安的怦怦乱跳,“是,我曾随父亲见过辰王,那时候他还只是三皇子,后来他被派去和你父亲一起征战,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他记忆力这么好,竟一眼就将我认出来了。” 两人初遇时尚且年幼,青瑶对南宫喻的印象都淡了,南宫喻却还清楚记得她的模样。 夏云婉翻了个白眼,“他这个人几乎就是过目不忘,要不然,他怎么会认出我?” 从蒋府回来的路上,夏云婉已经把南宫喻说的话都告诉了她,两人本打算回府后商量避开南宫喻的对策,不曾想事情一股脑找上了门。 “他既然认出了我,就肯定会继续试探你,狩猎赛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话说,我今天还真应该感谢他邀请我参加狩猎赛。” “感谢?你是不是下午哭蒙了?他这分明是在刁难你,你在夏大人面前都不好解释。” “要不是他,我可能到现在也没办法看清楚,在这府上,有谁可以帮我。” 抛开长辈不提,夏云婉上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下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 大姐夏云清远嫁,二哥夏志坤在任上,夏云婉与他们没有接触,三姐夏云灵和四哥夏志明是处处与她作对的人,她要小心提防,五姐夏云沫忙于筹备婚事,自她醒来都还没见过面,而七妹夏云兰和八弟夏志晨显然是站在她身边的,九妹夏云竹与夏云灵交好,她也应该谨慎防备,余下的夏志聪和夏云涵年幼,对她完全构不成威胁。 南宫喻的突然出现,让夏云婉彻底理清了思路,她不感谢他,又该去感谢谁呢? 青瑶听着夏云婉认真把府上的人际关系理清,俏皮一笑:“如此说来,辰王还是你的恩人喽?我记得你哥哥跟他很要好,他或许可以成为帮助咱们复仇的人。” “不,他不会的。”提起哥哥,夏云婉清澈的眼眸中盛满了哀伤,“他与蒋墨辰关系似乎不错,我很难不去怀疑这件事与他无关,枉费哥哥当初那么信任他!” 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夏云婉克制着全身的颤抖,心疼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如果沈靖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害死了全家,会有什么反应? 青瑶打了个寒战,默默往被子里钻了钻,低声道:“既然怀疑他,干嘛答应去狩猎?” 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夏云婉目光森冷,语气愈发坚定。 “他既然和蒋墨辰交好,这狩猎赛,蒋墨辰定然会去,我是想去制造意外的。” ------题外话------ 腊八快乐~ 第38章 朝廷动荡 三天后,谏议大夫夏侯远的六女儿受邀参加辰王举办狩猎赛的事情传遍了长安城。 人们茶余饭后惊叹夏云婉弓箭骑射功底的同时,也难免有人对夏侯远与辰王的关系产生怀疑。夏侯远一向沉默寡言,此番正是东宫动荡之时,突然与辰王有了联系,是否证明他已经明确站在辰王这一边了呢? 这话很快也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太子是皇长子,皇上的态度,自然是支持长子做太子的。 夏侯远自下了早朝便一直阴沉着脸,多的话王莲雪一句也不敢问,丫鬟婆子们也都默不作声忙自己的活计,整个夏府仿佛被阴霾笼罩,死气沉沉。 夏云婉近日安稳待在清婉苑,谢绝见客,相比夏侯远的心浮气躁,反倒多了些清净悠闲。 以至于青禾来禀,说夏侯远在院外踱步,夏云婉都吃了一惊。 父亲平白无故怎么会来找自己呢? 青瑶脸色变了变,“小姐,老爷是不是因为辰王的事情……” “别乱说,父亲不会的。”夏云婉摇了摇头,吩咐道,“青禾,快请父亲进来坐,青瑶,你去泡壶热茶来,顺便帮我盯着,不管有什么事,都别让人来打扰。” 府里上下人心惶惶,夏云婉完全可以理解夏侯远到她这边躲清闲的心情。 青禾和青瑶应声而去,待夏侯远进了院子,夏云婉忙笑着迎了出去,“父亲!您怎么突然到我这边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眼看就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我也好叫人去厨房说一声,给父亲加几个菜。” “不碍事,我就是随便走走,散散心。”夏侯远望着女儿,紧锁的眉稍有舒展,“也不知怎么就突然走到你这里来了,看着你这光秃秃的院子,竟让我想起不少从前的事情。” 陈氏爱花,独爱月季,从前府里无人不知,可自她去世,这府上所有人就像彻底失忆了般,不但不会以月季做任何装点,连曾经布满花香的清婉苑,也变得荒芜苍凉。 夏云婉笑了笑:“父亲来都来了,就到我屋里喝杯茶再走吧?我这里有祖母给的好茶。” “祖母给你了什么茶?” “君山银针,泡出来的茶汤色泽鲜亮,茶味清香,入口甘甜,父亲应该也品尝过吧?” “你什么时候对茶有研究了?” 夏侯远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他望向夏云婉,目光中多了几分宠溺。 夏云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术业有专攻,女儿对茶的了解,不过是些皮毛,只是平日无事翻看闲书时喜欢品上几口罢了,品的多了,渐渐就会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你平日爱看闲书?都看些什么书?”夏侯远突然来了兴致。 “什么书都看,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她不擅女红,又不能整日在院子里舞刀弄枪,就只好拿屋里翻出的书消磨时间。 见夏侯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夏云婉不急不躁斟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声音很轻:“父亲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夏侯远顿了顿,“唉,说与你听听也无妨,我想这件事你多少也听说了吧?” 夏云婉抬眸望着夏侯远,琥珀色眼瞳中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父亲说的是什么事?” “关于我和辰王的事情,说来可笑,又不是只有我一人与辰王有交集,怎么就……” “父亲。”夏云婉给青禾使了个眼色,青禾忙领着屋里服侍的人退了下去,“女儿虽不能帮上什么忙,可却能成为您的倾诉对象,这里没有旁人,我也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夏侯远神色微正,叹气道:“上次辰王来邀请你参加狩猎赛,不知怎的,这事传得满城风雨,他们都说,我和辰王勾结,意图推翻太子。今日更有朝中重臣进谏,要彻查我与辰王的关系,皇上虽什么也没说,可我能看得出来,皇上已经起了疑心。” 妄自揣测圣意是大忌,面对夏云婉,夏侯远不知怎的,突然就打开了话匣子。 夏云婉秀眉微蹙,低声问道:“关于太子之事,父亲是怎么想的呢?” “我还能怎么想?我当然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夏侯远无奈摇头,“我一向不喜参与朝廷纷争,也很少在这种事情上明确站队,本来我是保持中立态度的,但我知道,皇上立长子为太子,本是合情合理,我没理由反对。” “如果有合理的理由,父亲就会倒戈吗?” “当然不会!身为臣子,我忠于皇上,却也不能盲从,皇上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我现在进退两难,既没办法解释和辰王的关系,也没办法让你拒绝辰王的邀请。” 的确,想要澄清与辰王的关系并非易事,除非能找到解释夏云婉参加狩猎赛的理由。可要直接让夏云婉拒绝参加狩猎赛,则有欲盖弥彰的味道,夏侯远与辰王的关系就更难说清了。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岁的夏侯远,夏云婉鼻子莫名发酸。 此事发酵下去,被免职事小,要是落了罪责,夏侯远及夏府众人,皆难逃一死。 泪水模糊了眼眶,夏侯远的身影渐渐只余下轮廓,夏云婉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沈毅的笑脸。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傻傻沉浸于爱情,如果自己当初能陪伴在父亲身边,如果自己能帮父亲出谋划策,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 重生后,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除了要替原主报仇,这家中事务,她并不想插手。 可现在,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身为沈燕婷时,她没少听哥哥与父亲讨论朝廷之事,虽谈不上精通,可多少也学了点门道。她不能保证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完全奏效,但她至少能保全夏侯远的性命。 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夏云婉轻声道:“父亲,二哥曾经受过太子殿下帮助吧?” 这些事,她还是听青禾跟她提起的,没想到此时派上了用场。 夏侯远一怔,“是啊,若没有太子殿下,你二哥也不会有今天。” “面对父亲的困扰,女儿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父亲是否愿意一试?” 第39章 化解危机 次日,夏侯远按照夏云婉的建议,带了点心和字画,亲自去拜访了太子殿下。 太子见了来人很是惊讶,忙不迭将夏侯远迎至书房,笑着问道:“是什么风把夏大人给刮来了?” “瞧殿下说的,夏某没事还不能来看看殿下吗?”夏侯远丝毫不紧张,甚至和太子开起了玩笑,“许久未见了,今日难得清闲,便想要来殿下这里坐坐,陪殿下说说话。” 太子南宫驰为皇后所出,又是长子,纵然都说他无才无能,可他也不会不懂人情世故。 他微微一笑:“夏大人可是为了昨日早朝之事而来?” “当然不是,夏某是来给殿下报喜讯的,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我长子夏志坤?” “哦,志坤啊,我当然记得,他怎么了?” 夏侯远笑呵呵的递上点心与字画,声音轻快:“托殿下的福,当年若不是有殿下相助让他谋了个正七品的官职,想来事到如今,他还一事无成,又怎会成为百姓爱戴的知县。” “志坤做了知县?”太子陷入了沉思,“这事我怎么没听父皇提起过?” 当年举荐夏志坤,并非太子有意相助。 夏志坤沉稳内敛,随了父亲的性子,喜好读书,夏侯远是求了人才把他送进宫学来念书的,太子当时和他是同窗,很欣赏他的学识,而后才有了向皇上推举夏志坤做宣德郎的事情。 当时一切如偿所愿,夏志坤也挺高兴的,怎么一转眼就去做了地方知县? 夏侯远解释道:“是今年年初的事情,殿下应该熟悉他,知道他一直想要走出去帮助更多人,这不,听闻湖州有灾,在皇上免了原湖州知县的职后,他便立刻提出要去补缺。” 相比长安城,湖州的条件自然是艰苦的,可夏志坤并未退缩,让夏侯远很是高兴。 昨天若不是夏云婉提醒,他都忘了这一茬,更别提适时来给太子殿下道谢了。 “这点心和字画是?”太子给夏侯远赐了座,忍不住打量起他送来的东西,微微挑眉。 “礼轻情意重。”夏侯远笑了笑,“东宫这里什么都不缺,这点心是我夫人亲手做的,拿来给太子殿下尝尝鲜,而这字画,则是志坤托人从湖州送过来的。” “哦?”太子眼睛一亮,“来人!赶紧把这字画挂到我书房里去,顺便给御膳房知会一声,就说我有贵客,午膳多加几个好菜!” 夏侯远笑呵呵道:“太子殿下不用忙了,消息送到了,我也该回府了。” “不,夏大人,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陪我喝上几杯,好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了!” “好,都依殿下的。” …… 与此同时,长安殿内。 皇上靠着迎枕闭目养神,皇后接过宫女手里的蒲扇,亲自为皇上打扇。 姚公公脚步匆匆而来,连忙行礼,“皇上,皇后娘娘。” “你先起来吧,事情可都打听清楚了?”皇上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说来我听听。” “是。”姚公公笑呵呵起身,回道,“咱家都问清楚了,夏大人带了夏夫人亲手做的糕点和夏知县从湖州寄送来的字画,是特意去感谢太子殿下的。” “他好端端的,感谢太子做什么?” “说是感谢太子殿下曾为夏知县求得官职,不然夏知县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南宫驰那时有多欣赏夏志坤,皇上全看在眼里,若不是夏志坤有真才实学,他也不会答应。 皇上微微叹气:“这个夏侯远,时而与驰儿亲近,时而又与喻儿亲近,他好大胆子!” “哎呦,皇上息怒!”姚公公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何必动怒?”皇后笑着缓和气氛,“依臣妾所见,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这件事,从不同角度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答案。 夏侯远要是真有那个胆量去挑唆辰王和太子的关系,又何必非要等到今天? 皇上睁开眼睛,微微叹气:“我也知道他没那胆子,只是今天……” 若只是巧合,夏侯远偏偏选在这个时间去拜访太子,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姚公公轻声道:“皇上,咱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咱家觉得,夏大人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今天陪着太子殿下聊的可高兴了。” 若是没有辅佐辰王谋权篡位的心思,那他一会儿与辰王交好,一会儿又与太子交好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心思纯净的人,不会去考虑做这些事情的后果,从而被有心人利用,甚至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错。 想到这里,皇上眉头舒展,沉声道:“等他从驰儿那里出来,就叫他来见我。” “是。”姚公公喜笑颜开,“咱家这就去传话!” 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是最能读懂皇上心思的人,既已松了口,就证明这事有了转机。 果然,夏侯远离开东宫,被带去见了皇上后,回到夏府时,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就像是一场梦,先被怀疑自己与辰王勾结,担惊受怕的去见了太子,现如今又莫名其妙得了皇上赏赐的一块田地,夏侯远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夏侯远心情大好,给李氏问了安,让李氏心安后,他便一刻不停的去了清婉苑。 “父亲?”正在院子里种花的夏云婉错愕抬眸,脸上还沾着泥土,“您回来了?” 她没想到事情这么快解决,也从来没想过,夏侯远会在事情结束后来找她。 夏侯远温和一笑:“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似乎很忙?” “没有。”夏云婉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泥,“父亲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皇上赏了一块田地,对我态度有所缓和。” “那真是太好了,父亲也可以放松了。” 夏侯远微笑着点点头,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两人彼此对望着,笑容纯净美好。 从这天起,夏侯远对夏云婉刮目相看,态度有了转变,生活上自然也对了些照顾。 而同时,夏云婉对夏侯远的印象,也逐渐由从前的冷漠疏离,一点点转变为温暖关切,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随着此次意外,更亲近了几分。 这也让夏云婉觉得,这个家,似乎渐渐也有了家的温暖。 第40章 阴谋诡计 夏府内一派祥和安宁,而翊王府,则是一片阴云密布。 哗啦一声,翊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脸色铁青的跌坐在椅子里。 “王爷。”侍卫李安叹了口气,“您先消消气,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翊王沉着脸,语气不悦:“你要我怎么消气?这个夏侯远,还真是不简单!” “臣倒是没觉得夏侯远有这么复杂的心思,说不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支招。” “还能有哪个高人?辰王啊辰王,你为了一个太子之位,还真是绞尽脑汁死扛到底啊。” 太子之位相争,翊王和辰王彼此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之前翊王被辰王探查行踪,心中气愤不已,一直想找个机会报复回来,偏巧夏侯远与辰王来往频繁,翊王觉得是个好机会,就想借机造谣生事挫挫辰王的锐气。 辰王与夏侯远勾结的消息,就是他找人传出去的,皇上那边,也有他的人在煽风点火。 本以为皇上龙颜大怒,认为夏侯远有意辅佐辰王争夺太子之位,不但会免除夏侯远的官职,定还会狠狠处罚辰王。到时候,辰王失去了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他就能顺势而上,推翻太子,再推翻父皇,成为一国之君。 李安无奈摇头,说道:“皇上本就喜欢太子殿下,夏侯远把太子哄高兴了,事情就全都解决了,辰王那边,想来正偷着笑呢。” “你倒是挺会替他着想的。”翊王冷冷剜了他一眼,“要不你去跟着他吧?” “臣不敢。” 李安忙敛了笑,毕恭毕敬垂手站在一旁,望着满室狼藉,心里也有些愤愤不平。 太子南宫驰与翊王南宫宸同是皇后所出,不知为何,皇上和皇后对南宫驰的宠爱多于南宫宸,南宫驰习文,南宫宸习武,两兄弟本应走不同的路,却终究还是为太子之位翻了脸。 而辰王南宫喻,不过养在皇后名下的孩子,他有什么资格同翊王相争? 翊王随手捡起脚边的茶蛊碎片,轻轻摩挲着,沉吟道:“你说,南宫喻这样针对我,是不是因为他嫉妒我?” “那是自然。”李安笑着应道,“您有的,辰王未必有,他定是要争一争的。” “可这太子之位他凭什么和我相争?我也是母后的儿子,父皇为什么不看看我?” “王爷……” “南宫驰有什么本事?此番城西战乱,若不是我和南宫喻……坦白说,南宫喻还是有实力的,若他不与我相争,待我大功告成之时,定会重用他。” 两人仿佛天生的死对头,自幼便你争我抢,只是因着南宫喻身份特殊,母后总是叫他让着弟弟,他从小让到大,如今牵涉自己的性命和利益,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了。 李安脑子飞速运转着,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王爷,其实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这个局面,南宫喻必然早有防备,哪还有机会?”翊王皱了皱眉。 “辰王不是要于近日举办狩猎赛吗?” “他举办他的,管我什么事?” “辰王也给您下了帖子不是吗?依臣所见,这狩猎赛,您应当参加。” 翊王难以置信的望着李安,这种场合,他躲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给辰王撑场面? 李安笑了笑:“既是狩猎赛,定是要射箭的,这箭羽,可不曾长眼。” “你什么意思?”翊王挑挑眉。 “臣觉得,当断则断,不如趁此机会,直接和辰王做个了断。” 说到最后,李安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翊王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李安的意思,是要他杀了南宫喻,以绝后患。 这当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早就想除掉这眼中钉肉中刺了,只是,暗杀他,并非易事。 翊王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哪有想的那么简单?南宫喻跟我一样自幼习武,弓箭骑射样样熟练,这箭若是直接朝他射过去,他一躲,还不是要我倒霉?” 到时候南宫喻只要跑到父皇面前告上一状,他南宫宸可就要被扣上谋杀的罪名了。 “王爷,我们可以做两全的准备。”李安眼珠转了转,“现在狩猎的场地已经定下来了,我们可以在偏僻处挖个陷阱,到时候只要射箭引辰王去那偏僻处即可,就算没能射中,还有陷阱等着,总会让他吃点苦头。” 哪怕不至死,能让他感受到威胁,也是好的。 翊王攥紧了双拳,虽然心动,却仍有顾虑,“他可邀请了不少人参加,还有女眷,这要是万一有人误入陷阱,该如何是好?” “那我们装作不知情就好了,只当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再说。” “下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可是一天都忍不了了!” “王爷,臣觉得,那夏六小姐,也未尝不是一个突破口。” 想起南宫喻邀请夏云婉参加狩猎赛的事情,李安心念一动,一个主意又浮上了心头。 翊王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可以利用夏云婉,给南宫喻制造麻烦?” “没错。”李安眯了眯眼睛,“那夏六小姐是辰王特别邀请的人,辰王定会对她颇多关照,我们可以趁他注意力在夏六小姐身上时,暗中射上一箭,若射箭和陷阱都不行,我们也可以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等回来再做一做宣传。” 辰王与夏侯远勾结的事情已闹得满城风雨,若再传出辰王与夏云婉…… 翊王唇角微翘,心满意足的朝李安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吧,趁今晚,让人赶紧把陷阱布置好,记得别留下证据。” “是。”李安应道,“臣这就叫人去办。” “诶,你等等,找了几个人,自己记清楚一点,等事情办了就……” 翊王朝李安使了个眼色,他目光冷冽,仿若浸染着清冷的月光,令人心生寒意。 李安了然于心,他点头回应,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屋内重新静下来,也没有丫鬟敢进来收拾这一地狼藉,翊王静静坐在那里,旋即,他脸上浮现出森冷笑意,整个人被阴影包裹,就像暗夜之中的鬼魅。 “南宫喻,我看你这一次,还能往哪里逃!” 第41章 螳螂捕蝉 “小姐,蒋墨辰和蒋墨渊果然也来参加狩猎赛了。” 撩开帘子,青瑶一眼就看到了蒋府的马车,她不由凑到夏云婉耳边,低声耳语。 夏云婉点头应道:“切记不要声张,这里人多眼杂,可不能被看出了破绽。” “那蒋墨渊……” “我与他无冤无仇,想来日后也会是三姐嫁给他,我们不用管他,只盯着蒋墨辰就好。” 许是因为与夏侯远关系亲近,夏云婉愈发思念沈毅,对蒋墨辰的恨,就更深了几分。 本想借着这次狩猎赛让蒋墨辰意外坠马落下点残疾,可夏云婉此刻突然改变了主意,她眼中闪着寒光,紧盯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蒋墨辰,手紧握成拳,指甲插入掌心,微微刺痛。 他曾用甜言蜜语哄她掉入陷阱,而后又毫不留情给了她致命一剑,他的存在,无疑是她心间的一根刺,她无论如何,都要亲手取了他性命! “可是……”青瑶抿抿唇,“蒋墨渊今日,恐怕也是为了小姐来的。” 青瑶猜的没错,蒋墨渊听闻夏云婉也受邀来参加狩猎赛,当真是吃了一惊。 在他的印象中,夏云婉一直都是温婉腼腆的淑女形象,他自然是不信她会弓箭骑射的。可要是不会,夏云婉也不会随便答应参赛,他此番前来,一是想验证她的能力,二是想借机保护好她,求得原谅,也为增进两人感情。 夏云婉倒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麻烦,她欣赏的望了青瑶一眼,吩咐道:“那就要麻烦你帮我盯着了,可不能让他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实在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缠。” “是,保证完成任务!” “哦对了,辰王那边,我也需要你帮我留意一下。” 青瑶面露为难神色,“小姐,你这是故意刁难我,我哪有本事看得住辰王?何况……” “我知道,你又想说,他已经把你认出来了,你担心会对我不利。”夏云婉叹了口气,“不管他问你什么,你只要一口咬定,我并不知晓你真实身份就行了,若我没记错,你和他的侍卫混的挺熟的,不如去找那个侍卫,想办法转移辰王的视线。” 想起那个木头一般的侍卫林泽,青瑶撇撇嘴,心里不免暗暗叹了口气。 就那个榆木脑袋,找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青瑶打定主意要自己帮夏云婉解决这些麻烦,她服侍着夏云婉换上骑马装,两人正欲下马车,便听有人高声道:“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一转眼就乌云密布了。” 有人附和着:“可不是,看样子竟像是要落雨了。” “诸位,请听我说!”南宫喻站在场地中央,拍了拍手吸引大家注意力,“天气变化快,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趁着雨还没落下来,咱们自由组队,直接开始吧!” 话音未落,蒋墨渊和南宫喻竟瞬间将夏云婉包围。 夏云婉脸上难掩惊慌神色,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王爷和小蒋公子可有事找我?” “婉儿。”蒋墨渊笑容温和,“我想和你组队,有我保护你,你不会遇到危险的。” 南宫喻不甘示弱:“夏六小姐亲眼见过本王骑射,跟着我,想必会更安心。” 说着,他目光转移到夏云婉身边的青瑶身上,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 青瑶打了个寒战,稍稍退后一步,低声道:“小姐,组队赛,我们要不要选蒋议郎?” “不用,我自有分寸。”轻声回应过青瑶,夏云婉抬眸,直视着两人,声音平静,“多谢王爷和小蒋公子邀请,我弓箭骑射不精,此次来参赛,也不过是散散心罢了,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想给你们拖后腿,我自己一个人就很好。” 蒋墨渊无奈叹气:“这怎么能是拖后腿呢?婉儿,跟着我,我带你拔头筹!” “既然夏六小姐愿意自己一人,就别勉强她了吧。”南宫喻眯了眯眼睛,“小蒋公子若是愿意,不如和本王组队?” “多谢王爷抬举,我还是找我哥去吧,他也一个人,我俩一起与王爷比试一番。” “好,那我们就拿战果说话!” 南宫喻和蒋墨渊相视一笑,不再纠缠夏云婉,各自上马,分两路跑远了。 夏云婉舒了口气,低声道:“青瑶,你快些追上蒋墨渊,想办法帮我拆散他们兄弟两个,辰王那边应该不会再过多关注我的举动,暂时不用理他,我自己四处转转就好。” “那我们最后到哪里碰面?”青瑶说着,已翻身上马。 “我见翊王身边的人去了东边,那边人少,你想办法把蒋墨辰引过去,我随后就到。” “是。” 两人商定好对策,便散开来,夏云婉骑着马慢悠悠的转着圈,全然忽视眼前的猎物。 南宫喻兜了一圈回到原点,远远望见骑马散步的夏云婉,他唇角微弯,也不急着过去打招呼,同样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的跟着她。 跟着跟着,南宫喻便皱起了眉头。 这一路,有小兔子,有小鸟,偶尔还会窜出来一两头小鹿,但夏云婉就像看不到一样,心无旁骛的朝前走,一路上,别说是射中什么,就是连弓箭,她都没有碰一下。 怕射中猎物惊动了夏云婉,南宫喻也没敢射箭,就这样一路尾随着她抵达场地东侧。 夏云婉忽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南宫喻忙调转马头,惊慌失措的躲在粗壮的树后。 只见她原地转了一圈,侧耳细听四周的动静,确认了翊王已带侍卫和猎物心满意足的离开,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直奔不远处专心致志瞄准猎物的蒋墨辰而去。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在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夏云婉停下来,毫不犹豫的拿起了弓箭。 南宫喻心微微一沉,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夏云婉,对她好奇更甚。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南宫喻才不相信有这么多次巧合让夏云婉与蒋墨辰和沈燕玉站在敌对位置,甚至于让她的态度都如此坚定。 如果要找寻抢夺猎物的乐趣,为什么非要是人少的东侧,又为什么非要是蒋墨辰? 蒋墨辰背对着夏云婉的方向,身边没有蒋墨渊,正全神贯注的瞄准了一只小鹿。 夏云婉森冷一笑,对着蒋墨辰的方向,瞄准,紧紧拉满了弓。 南宫喻顺着夏云婉瞄准的方向望过去,心突地一跳,不由大惊失色。 因为她瞄准的,不是蒋墨辰前方的鹿,而是蒋墨辰本人! 第42章 黄雀在后 夏云婉与蒋墨辰到底有什么仇怨,竟要她在这狩猎场对他痛下杀手? 裕亲王也曾是浴血杀敌的人,他的杀伐果断,南宫喻是见识过的,若夏云婉就这样杀了蒋墨辰,裕亲王定会将她千刀万剐,就算是他,都没办法救她。 眼见夏云婉就要一箭刺穿蒋墨辰的胸膛,南宫喻背后惊出一层冷汗,来不及细想,他策马扬鞭,急忙朝夏云婉赶去。 不管她有什么理由,他一定要阻止她! 因心急于夏云婉的事情,南宫喻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翊王和李安已紧紧盯上了他。 李安轻声道:“王爷,我说什么来着?那夏六小姐果然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今日若事情顺利办成,本王倒是应该好好感谢她。”翊王勾了勾唇,“先不说这些没用的,瞄准要紧,这一箭若是不中,我们可就没机会了。” “王爷的箭,一向精准。” “那你就瞧好了吧。” 咻的一声,箭笔直的飞了出去,直对着策马狂奔的南宫喻,箭头对准了南宫喻的后脑。 正欲射箭的夏云婉不止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更是听到了急箭的破空之声。 她木然转头,清澈如水的眼眸正撞入南宫喻透着寒气的双眸。 “夏云婉!你要干什么?” “王爷小心!” 夏云婉眼尖的发现了那直奔南宫喻而来的暗箭,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场面乱作一团。 南宫喻皱了皱眉,夏云婉已无暇顾及其他,瞄准那支暗箭,咻的一声又射出一支箭。 她难道是声东击西,准备射死自己吗? 南宫喻错愕抬眸,他呆呆望着夏云婉,只听耳边咣当一声响,两支箭在空中相撞,瞬间落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南宫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只顾追赶夏云婉,原来竟也有人暗中盯着他。如若没有夏云婉这一箭,他现在,恐怕已倒在血泊之中。 他紧锁着眉,刚要转头去看是谁想要暗杀自己,身子一阵颠簸,他慌忙拉紧了马缰。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两支箭,让他的马受了惊。 “吁!” 南宫喻神色慌张,马发了疯似的乱跑,他下不去,想要马停下来,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马拼命抵抗着,一个劲朝前跑,可往前走,就是万丈悬崖! “王爷!” 听到动静的众人纷纷赶来,可没人能追上南宫喻的马。 见南宫喻的马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夏云婉定了定神,唤了南宫喻一声,抬手试图拉住他,但南宫喻手抓着缰绳,马跑得快,夏云婉力量不够,竟被带着一同朝悬崖奔去。 “把手松开!”南宫喻额角已渗出汗珠,“你不想活了吗?” 夏云婉语气坚定:“我不会松手的,只有我能帮上王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有危险!” “这件事本不会牵连你,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王爷信守承诺帮了我,就当是报恩,我也要帮王爷脱离险境。” 本来嘛,南宫喻和蒋墨辰的关系她还没有弄清楚,自然是不愿插手南宫喻的事务。 要射杀蒋墨辰那一刻,南宫喻的呵斥声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可更让她后怕的,是南宫喻背后飞来的暗箭,她转头望去,只有人影飞快闪躲进山林,她并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却因此突然对南宫喻生出了同情。 他虽贵为皇子,可和她一样,生命渺小,就这样让他掉下去,岂不是正遂了那恶人之愿?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声响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悬崖近在咫尺,南宫喻面色一沉,声音冷了几分:“本王命令你,松手!” “我与王爷的命已拴在一起。”夏云婉无所畏惧的笑了,“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她语气轻柔,却带着罕有的刚毅,南宫喻微微一怔,不由侧头向她望去。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脸上的表情,他看不真切,可他的心,却因她的话暖了起来。 从小到大,又有几人真正关心过他的死活? 唇角微翘,南宫喻深吸一口气,问道:“我们就要掉下去了,你怕不怕?” “不怕!”夏云婉的答案几乎脱口而出,“有王爷在,我什么也不怕。”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 夏云婉一顿,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南宫喻这个问题。 南宫喻是曾与沈靖在沙场并肩作战的人,哥哥的死,父亲的死,一切都是未解之谜,还没弄清楚真相,她当然不能放任他这样死去,但这个理由,她没办法说出口。 南宫喻显然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又问道:“和我一起面对危险,若真出了事,你可后悔?” “不后悔!”夏云婉答得十分笃定。 “闭上眼睛,不要往下看,抓紧我。” 夏云婉闻言闭上了眼睛,她将南宫喻的衣袖抓的更紧了些。 这已是她第二次面对死亡,没有想象中的坦然,与第一次相比,她依然充满了恐惧,只是这一次,因为有南宫喻在,她竟莫名有几分心安。 “小姐!”“王爷!” 随着身后众人凄厉的叫嚷声,夏云婉只觉手臂一紧,整个人瞬间跌入温暖的怀抱。 身体骤然悬空,耳边是疾疾风声,伴随着马匹凄惨的嘶鸣声,南宫喻与夏云婉紧紧抱在一起,两人同样闭着眼睛,任凭身体无力下坠。 “不要!” 悬崖边,青瑶几乎滚落下马,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整个人软绵绵的,再无力气爬起来。 沈燕婷能重生,已是上天送给她最大的礼物。青瑶一直认为,沈燕婷的重生,是上天想要沈燕婷亲手惩罚那些做错事的人,可现在大仇未报,怎能就这样收走她来之不易的性命?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先不说夏府的人能否承受的住,青瑶反正是活不下去了。 “青瑶姑娘。”林泽面沉如水,他快步走至青瑶身边,扶着她起身,“你别这样,王爷和夏六小姐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青瑶泪流满面,“那下面可是悬崖!” “我知道,但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更应该振作起来,抓紧派人去找才是。” 林泽的话惊醒了青瑶,她点点头,眼含着泪,慌忙跟着他去求助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他们搜查的快,说不定夏云婉和南宫喻就都能活下来! 第43章 下落不明 众人正心慌意乱之时,又听见不远处传来小厮焦急的呼喊声:“不好了!小蒋公子掉进陷阱了!” “墨渊!”蒋墨辰脸色一沉,忙循着小厮的声音急急寻了过去。 翊王与李安对视一眼,望着众人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眼底已浮现出浅浅笑意。 他缓缓踱步至悬崖边,脚下深不见底,他脸上的担忧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得意的笑。 果真连老天爷都是在帮他!这万丈悬崖,摔下去,定是要粉身碎骨的。 “王爷。”李安低声道,“现在大家乱成一团,又没个主事的人,您看……” “知道了,我这就安排。”翊王声音轻快,但他很快收敛好情绪,故作悲痛的转身,扬声道,“诸位!事已至此,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救人,大家先冷静一点,听我说。” 话音未落,蒋墨辰已扶着摔断了腿的蒋墨渊上了马车,“王爷,臣弟不幸落入陷阱,情况紧急,这雨越下越大,我们……我们能不能先回府?” 青瑶眼中神色黯淡,她抬眸望向脸色苍白的蒋墨辰,唇角勾勒出嘲讽笑意。 他果然还是老样子,不管遇到什么风浪,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林泽望着一瞬间变得沮丧的青瑶,还以为她在担心夏云婉,不由轻声安慰道:“青瑶姑娘,你别着急,这里有这么多人,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王爷和你家小姐的。” “这雨越下越大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掉到了哪里,要怎么找?” “只要不放弃,总会找到的。” “林侍卫说的不错。”翊王点点头,吩咐道,“李安,咱们带的人手多,先安排两个人护送蒋议郎和小蒋公子平安回府,再带人到下面去搜寻一遍,事关重大,本王即刻回宫将事情经过禀报父皇,今日定当加派人手大范围搜寻。” “是。”李安应了一声,便立刻照着翊王的吩咐去办事了。 林泽望着面露悲戚实则眼含笑意的翊王,不由暗暗冷笑。 这个翊王,真是瞒天过海的演了一出好戏啊! 翊王与辰王一直不对付,辰王落难,翊王是绝对不会悲伤的,他巴不得辰王尽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以从接到翊王要来参加狩猎赛的消息开始,林泽就多了一份警戒。 南宫喻就算心思缜密,他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手足会这样不分场合的陷害自己。林泽也担心自己会错怪翊王,离开南宫喻,他便一直骑马围着狩猎场地兜圈,逐一排查场地中存在的危险,那个陷阱,早在他听到叫嚷声前,就发现了。 蒋墨渊无辜成了南宫喻的替罪羊,若不是南宫喻下落不明,他定会第一时间传达消息。 翊王翻身上马,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意味深长的望了林泽和青瑶一眼,沉声道:“林侍卫和青瑶姑娘不必太过担心,本王向你们承诺,无论生死,一定把人找回来!这么大的雨,可别淋坏了身子,还是尽早回去等消息吧。” “多谢翊王好意,只是找不见王爷,臣心下难安。” 林泽瞥了一眼默不作声躲在他背后的青瑶,态度坚决的拒绝了翊王的提议。 翊王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然的点点头,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喂。”林泽站在原地没动,压低了声音,“人都走了,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青瑶呼吸渐渐平稳,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声音冷漠:“谢了。” “有你这样道谢的吗?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的银子。” “看来你也不是木头,那林侍卫要我怎样道谢?” “你若真心诚意道谢,不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着翊王?” 南宫喻觉得夏云婉身上疑点重重,林泽也同样觉得青瑶身上疑点重重。 这主仆两人,还真是让人好奇。 青瑶紧抿着唇,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泽看,半晌才轻声回答:“打探别人隐私本就不合礼数,堂堂男子汉,随便打听姑娘家的隐私,更是于礼不合。” “男女授受不亲,青瑶姑娘这样与我纠缠,又该作何解释?” 相比第一次见面时的木讷疏远,林泽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也肆无忌惮的开起了玩笑。 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这些转变,皆因青瑶一人而起。 从前的他,是一见到女生就脸涨得通红,一说话就打颤的,别说是这样斗嘴,就是正常的人际交往,都让他心慌,连南宫喻都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头疙瘩。 可为什么面对青瑶,他就像打开了话匣子,甚至泰然自若的开起了玩笑? 青瑶脸色一沉,声音又冷了几分:“抱歉,我没心情陪林侍卫在这里开玩笑,我家小姐下落不明,小姐今日出府又只带了我一人,她现在一定很害怕,我要去找她。” 是啊,夏云婉此刻,若还活着,心里一定会很害怕很惊慌吧? 她虽自幼习武,可到底也是被人捧在手里长大的大小姐,从不曾受过这样的苦。 白茫茫一片雨雾中,青瑶怔怔望着南宫喻和夏云婉坠落下去的悬崖,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仿佛又一次撕裂她的心脏,让她呼吸一滞。 那种锥心的痛,除了沈燕婷和她,无人能体会。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耳边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奏称,柳明宰相为一己私利所动,与沈毅将军勾结,私通敌国,为辱国者,特宣旨,杀无赦!” “杀!” 青瑶痛苦的闭上眼睛,她曾亲眼目睹,皇上的兵包围了柳府,为首的人疾步上前,冰冷的剑笔直刺入父亲的胸膛,鲜血飞溅。 那一天,若不是乳娘拼尽全力捂着她的嘴将她藏了起来,她早已没了性命。 她们有共同的敌人,她们说好会一起报仇,若夏云婉就这样死了,要她如何撑下去? 心不安的怦怦直跳,头疼欲裂,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青瑶攥紧双拳,任凭冰冷的雨无情落在身上,眼中神色愈发坚定。 要生同生,要死同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一定要把夏云婉找回来! 一阵冷风,青瑶只觉得眼前发黑,脚下发软。 “青瑶姑娘!” 看着风雨中那瘦弱的身影摇摇欲坠,林泽大惊失色,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 青瑶面色苍白如纸,她残存的意识,强迫她紧紧抓住了林泽的手,嘴里低喃着:“燕婷……” 第44章 死里逃生 “喂!喂!你没事吧?醒醒!” 风雨交加,南宫喻微微睁开眼,除了全身骨头散架似的疼,胸口竟似被什么压着,令他透不过气。 意识渐渐清醒,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与夏云婉一起跌下了悬崖。而此刻,夏云婉就压在他身上,他左手还紧紧箍着她的腰,她则像只小猫一般,安稳沉睡在他的怀抱。 随着他声声呼喊,夏云婉迟钝的睁开眼睛,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不忍微微蹙眉。 “我们……”夏云婉声音嘶哑,“我们还活着?” “应该是这颗树救了我们一命。” 南宫喻疲惫的点点头,偏头望着身边粗壮的大树,又看了看地上折断的树枝,苦涩一笑。 他还真是命大,不然,可就真遂了翊王的心愿。 夏云婉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还趴在南宫喻身上,心突地一跳,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来,“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嘶……” 一阵钻心的痛意从左脚脚踝处传来,夏云婉痛苦皱眉,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你……”南宫喻想要伸手去扶,动作却是一顿,“你怎么了?” “应该是扭到脚了,站不起来。”夏云婉无奈叹气,“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们……” “你手怎么了?别动,让我看看!” 南宫喻强颜欢笑,夏云婉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只稍稍将他打量一番,便发现他右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一动也不动。 心猛的一沉,夏云婉爬到南宫喻身边,试图抓起他的手,见他右手无力又吃痛的皱眉,她声音发颤:“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你别急,我想办法爬上去,帮你叫人来!” “别闹了,这里不知离上面有多远,下这么大的雨,你脚又扭了,要怎么爬上去?”南宫喻双唇毫无血色,抬手指了指身边折断的树枝,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什么事,就是抓这根树枝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想来应该是骨折了。” 他叫她闭上眼,自己却在下坠的同时四处搜寻目标,这树枝看起来结实,却终究承担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可若不是这树枝阻挡,他又岂止是骨折这么简单? 夏云婉瞪大了眼睛,小声嘟囔:“都骨折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能活下来,已是最大的幸运,乐观一点,我们总有办法回去。”南宫喻显然听清了夏云婉的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柔和了几分。 “如果这里距离上面不远,他们应该会听到我们的声音。”夏云婉仰起头,“不如我们喊几声试试看,若是有人在找,也能尽快发现我们在这里。” “没用的,你闭着眼睛可能感受不到,我们下坠了很久,如果不是这棵树,我们都会死。” 夏云婉一时语塞,她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有些害怕,可闭眼并非她本意,那是他的命令。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好了,别纠结这些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找一个躲雨的地方,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淋雨。” “淋点雨不算什么,可若是我们一直待在这个地方,要怎么活下去?” 这里地处荒凉,别提打猎捕鱼,就是最常见的野果都不曾有一个。 南宫喻瞥了夏云婉一眼,声音低沉:“你脸都红了,还说淋雨无妨?能撑几天算几天,我相信他们不会放弃我们,我们也必须要坚持到他们来相救。” “我看前面好像有个山洞,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夏云婉环顾四周,眼尖的发现了不远处的洞口,南宫喻浅笑着点了点头。 夏云婉崴了脚,南宫喻伤了手,一个站不住,一个却是身体失去了平衡,两人咬紧牙关,互相扶持着,迎着风雨,艰难的挪到了山洞里。 山洞漆黑幽深,他们不敢往深处走,只坐在洞口,靠着崖壁,望着狂风暴雨,气喘吁吁。 南宫喻探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微微叹气:“这天气也不好判断是什么时辰,山间风凉,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你把我披风拿去,拧干水,将就着搭一搭吧。” “我没事,咳咳咳……”夏云婉搓了搓手,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忍不住咳了几声。 “你发烧了。”南宫喻抬手探了探夏云婉额头,“冷不冷?” “还好,就是嗓子发干,有点困……” “不行!夏云婉,你要坚持住,绝对不能睡!” 看着夏云婉眼皮开始打架,南宫喻心急如焚,他用左手不停推搡着她,试图让她清醒。 山里夜间风更凉,两人都淋了雨,若真的睡着,只怕会冻死在这里。 夏云婉声音含糊:“我知道王爷是为我好,可我真的太困了,就让我睡一下好不好?” 反正南宫喻是清醒的,就让她睡一小会儿,他便叫醒她,定不会有事。 可她没想过,若南宫喻在这段时间也昏睡过去,又该如何? 南宫喻表情严肃,声音透着威严:“夏云婉,本王命令你不许睡!” “王爷总是这样强势,当年在战场上,王爷也是这样命令部下的吗?” “我当年……要不这样好了,咱们两个说说话,消磨时间,互相监督,你觉得如何?” 南宫喻没想到夏云婉连自己曾征战沙场的事情都知晓,不由对她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难道夏侯远会在家中与自己的女儿讨论朝堂大事吗? 夏云婉强撑着精神,微微一笑:“王爷想聊什么,我都奉陪。” 这是眼下唯一能让两人都保持清醒的办法,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也只能选择妥协。 南宫喻望着夏云婉,轻声问道:“你怎知我曾带兵打仗?是夏大人告诉你的吗?” “父亲怎会与我谈论这些?”夏云婉摇摇头,“王爷战功显赫,长安城无人不知此事。” “夏云婉,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说现在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情分,我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你可不可以不要隐瞒我?” “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王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那如果我说,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 南宫喻目光犀利,他的问题,让夏云婉顿时清醒了几分。 看来,他依然没有放弃查找她的秘密。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低垂眼睑,轻声道:“王爷想必早已把夏府的情况查清楚了,又何必再问我这个问题?” 第45章 身世之谜(上) 南宫喻眯了眯眼睛,“你知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了,我要听你的实话。” “父亲我就不多介绍了,想必王爷比我还要了解。”夏云婉回忆着青禾曾说与自己的那些信息,应答道,“我生母原是府上服侍父亲的婢女,因父亲……” “停!”南宫喻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王爷想知道什么?是我的生辰八字吗?” “也不是,我……算了,换做是我,面对自己不信任的人,也很难说出口吧。” “我没有不信任王爷,我只是不知王爷要了解什么。” 从共同经历生死时的你我相称,到现在夏云婉一口一个王爷的称呼,南宫喻明显能感觉到,随着自己挑起的话题,她与他,越来越疏离。 南宫喻本端起的架子,瞬间放了下去,“不如这样,我们交换故事,你可愿意?” “交换故事?”夏云婉皱了皱眉,“王爷此言何意?”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和你分享一下我的故事,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今天的事情吗?” “你是想说暗箭的事?” 夏云婉逐渐放松下来,与南宫喻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般,促膝长谈。 南宫喻微微一笑,只盯着夏云婉不说话,夏云婉许久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面对他的问题,她本对答如流,可此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她再次露出了破绽。 关于夏云婉的身世背景,南宫喻不好奇,南宫喻想知道的是她与蒋墨辰和沈燕玉的关系。她本装傻想糊弄过去,可南宫喻显然是看到了她要射杀蒋墨辰的,现在她又主动提起暗箭,自然证明她是知道南宫喻问题含义的。 这个南宫喻还真是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她绕进了圈套! 见夏云婉怒视着自己,南宫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用猜也知道,那支暗箭,是翊王射出来的,所以我才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翊王?!”夏云婉难以置信,“他怎么会?你们不是……” “你想说我们是亲兄弟,是不是?这不怪你,宫外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世。” 南宫喻苦涩的笑了,似是回忆起往事,他眼中流露出星星点点璀璨的光芒。 南宫驰与南宫宸同为皇后所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南宫喻,则是淑妃唯一的孩子。 淑妃容貌出众,品行端庄,家世背景简单,以才人被封入宫,她素来行事低调,不争不抢,能得到皇上宠爱,是因一次宫宴。原本和她一起在后花园里赏花的刘美人听闻皇上驾到,抛下她一人,到湖边亭阁里翩翩起舞,她心下惊慌,本想先行离开,不料与皇上正面碰到了一起,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如水洗般清澈的双眸,很快便让皇上记住了她。 皇上心情大好,连同翩翩起舞的刘美人一起,将两人同时封了婕妤,彼时,皇后诞下皇长子,宫里一派喜气洋洋。还是婕妤的淑妃那里也热闹不凡,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她忙于待客,一时冷落了刘婕妤,让本就心生不快的刘婕妤对她有了敌意,引来嫉妒。 皇上与皇后恩爱,一年后,皇后诞下二皇子,根基稳定,皇上这才开始频繁在嫔妃的住处歇息,淑妃那里,是皇上留宿最多的地方,刘婕妤不甘示弱,三番五次闯入皇上视线,颇得皇上青睐,没多久,两人便先后诞下子嗣,并同时被封为贵妃。 淑妃诞下三皇子,娴妃诞下长公主,皇后亲自派人送了贺礼,只是对皇子和公主的态度天差地别。眼见着皇上对淑妃愈发宠爱,娴妃心生怨怼,一直想找机会给淑妃难堪,终于,在南宫喻四岁那年,淑妃出事了。 南宫喻眼眶慢慢红了,他深呼吸,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我那时年纪太小,只知道父皇很生气,母妃挨了打,并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情,整日担惊受怕,母妃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身上却在不断增添新的伤疤,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能看见她整日以泪洗面……” 夏云婉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南宫喻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后来母妃死了,父皇大发雷霆,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甚至要将我一并处死,还是母后大发慈悲,恳求父皇,说我只是个孩子,并要收养我,这才让我有了活下来的希望。” “皇后娘娘这么善良,待你也一定很好吧?” “母后待我不薄,视如己出,我心里自然是感激她的,可我,却不能百分百信任她。” 南宫喻眼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右手手臂的疼痛让他愈发清醒,他低垂着头,陷入沉默。 夏云婉只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南宫喻是皇子,他的身世,她无权议论,特别是关于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事情,说多错多,就算是为保全夏府,她也不得不保持沉默。 “你知道吗?我母妃是因谋害皇子被处死的。”南宫喻左手紧握成拳,嗓音低沉,“她那么善良,从不曾生出陷害他人的心思,又怎么会去谋害皇子?” 夏云婉声音似更在喉咙里:“谋害皇子?” “这是宫里上了年纪的妈妈跟我说的,她曾服侍过我母妃,母妃大难临头之际,想办法保全了她的性命,把她送去了清净的别院,帮她讨了份差事,她很感激母妃。” 死到临头还要想办法帮自己身边服侍的人脱罪,又怎么可能会有那样歹毒的心思? 南宫喻闭上眼睛,“那名妈妈跟我说,长公主百岁礼后,母后便又有了身孕,而后顺利诞下了四皇子,我母妃和娴妃都有到母后那里贺喜,也都有见过和抱过四皇子,娴妃先去过,母妃随后去的,当晚,四皇子突然哭闹不止,太医说,四皇子中了无名之毒。” 他声音很轻,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凉。 雨声淅沥,南宫喻脑海中浮现出淑妃模糊的笑脸,全然没注意夏云婉的变化。 淋了雨,夏云婉发起了高烧,全身发冷,衣着湿透,她环抱着双臂,微微打着颤,强撑着精神听南宫喻讲自己的故事,思绪却渐渐飘远。 也不知道青瑶现在在哪里?她有来找她吗? 第46章 身世之谜(下) “四皇子终究没能躲过那一劫,母妃是最后接触他的人,自然有最大的嫌疑。” 南宫喻像是自言自语,越说声音越轻,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夏云婉胡乱搭话道:“没有证据,为何要处死你母妃?” “当然是有证据的,他们在母妃屋里翻到了毒药。”南宫喻恨恨咬了咬牙,“母妃不知毒药从何而来,一时解释不清,父皇大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母妃就被赐了白绫,而后才查出,母妃是被娴妃陷害的。” 因为误会了淑妃,皇上接连几日都没能睡个安稳觉,随后娴妃及长公主皆被处死。 那时候,南宫喻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虽然母妃枉死,但陷害母妃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母后待他视如己出,父皇看他也变得和颜悦色,起初,他真的没想过夺权。 可事情还是一步步朝他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他的选择,都是迫不得已。 “娴妃已死,你还有什么心结呢?”夏云婉喘息着,意识渐渐薄弱。 “娴妃确实有错,可若背后无人支撑,她哪有那样的胆量去谋害皇子?” “你是说……” “害死我母妃的真凶应该还好端端的活着。”南宫喻仰头,雨渐渐停了,月亮躲在乌云后,洒下细碎银光,“我渐渐意识到,只有我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将害死母妃的人拉下水,才能替母妃报仇。” 头愈发昏沉,夏云婉掐了掐自己,轻声道:“夺下太子之位,你就可以复仇吗?” “嗯,不仅为了母妃,我还要……”南宫喻一顿,转头望着夏云婉,目光晦涩不明,语气骤然冷了几分,“你为什么知道本王这么多事情?” “我……”夏云婉尴尬的笑了笑,“道听途说罢了,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她怎么能告诉他,自己知道这些,是小时候躲在屏风后偷听了他和哥哥的谈话? 那时候,她虽然很好奇他为什么一定要做太子,可因着哥哥对他的信任,她从不曾认为他的决策有什么不妥。只是现在,随着身份的转变,儿时那单纯的信任,也逐渐消融了。 南宫喻勾了勾唇:“夏云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日为何要射杀蒋议郎?” “当然是为了报仇啊。”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她瞬间清醒。 她一定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呢? 南宫喻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你要为什么人报仇?亲王府与夏府定亲,应该是你与蒋墨渊之间的事情,和蒋议郎又有什么关系?” “王爷有心思琢磨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抓住真凶。”夏云婉偏开头,并不作答。 宫里的事情,宫外人鲜少能知,但宫里的水有多深,任谁都能猜出七八分。 明知夏云婉是故意转移话题,南宫喻也不恼,声音反多了几分愉悦:“母妃那边,我自然不会放弃,我还有我想要查的事情,但我必须得到相对应的权利。” “哦。”夏云婉敷衍的应了一声。 “本王现在甚是好奇,你对蒋夫人有敌意,对蒋议郎也有敌意,究竟为何?” “王爷真的想知道吗?” 夏云婉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嘴快,一味的逃避只会让南宫喻进一步深挖她的背景,与其给日后的自己找麻烦,不如现在先想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南宫喻点点头,“当然,在蒋府我已经问过你了,只是你始终在逃避。本来你解释的那个理由已经让我相信,你对蒋夫人的敌意全因她让你出丑,可今天,你确实吓到我了。” 人人都说夏六小姐温婉没脾气,从前他不认识她,渐渐熟悉才发现,这姑娘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坚强勇敢,甚至带着其他女孩子身上罕有的倔强和果断。 “王爷可知沈毅沈将军?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替沈将军报仇。” 如五雷轰顶,南宫喻怔了片刻,追问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会认识沈将军?” “沈将军南征北伐,功绩显赫,这长安城内又有谁不知道他?”夏云婉苦涩一笑,“我……自然是不认识他的,可我却认识云亭郡主。” “云亭郡主?”南宫喻将信将疑,皱了皱眉。 他从未听闻夏府与沈府有过往来,何况夏六小姐在府上毫无地位可言,就算真的有机会与来客接触,又怎会让她见到云亭郡主? 夏云婉声音很轻:“从小我就顽皮,有一次偷溜出府去玩,不小心迷了路,正巧碰到云亭郡主和蒋议郎,云亭郡主很好,她见我哭得伤心,便买了糖来哄我,听我说了缘由,笑着偷偷把我送回了府。” “你就为这个要报仇?” “不,我和云亭郡主是那时候认识的,她比我大四岁,她在我心里比我姐姐还要亲,我们私下见过几次面,彼此聊了很多家里的事情,沈将军的事情,我也是听郡主说的。” “然后你发现云亭郡主的未婚夫娶了她妹妹为妻,你就要替云亭郡主讨回公道?” “有一部分原因,确是如此。”夏云婉头疼欲裂,“在我生病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我梦见了云亭郡主,她哭着跟我说,沈将军没有私通敌国,还说她也是被人陷害致死,所以我才生出要为她和沈将军报仇的想法。” 说到最后,她声音更咽,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骇人的火光。 夏云婉编造的故事,让南宫喻陷入了沉思。 从上次赌坊的事情可以看出,她确实天性顽皮,偷溜出府迷路遇到云亭郡主似乎也合情合理。又因为她在家中常被兄弟姊妹欺负,与云亭郡主关系亲近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云亭郡主虽热情友善,可一向端庄大方的她,真的会三番五次私下见夏云婉吗? 还有,云亭郡主托梦告诉她自己和父亲枉死,那她又怎能认定是沈燕玉和蒋墨辰害的? 想到云亭郡主,南宫喻就想起了柳梦瑶,他脸色一沉,追问道:“夏云婉,青瑶这个丫鬟,你可知她的真实身份?” 回应他的,只有洞口处滴答滴答的雨声。 “夏云婉?”南宫喻转头,不由大惊失色,“夏云婉!你不是答应了本王不会睡的吗?醒一醒!本王不许你睡!” 高烧不退,饥寒交迫,夏云婉终究还是体力不支,彻底晕了过去。 望着夏云婉恬静的脸,南宫喻吃力的用左手揽住她的肩,让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的温暖。 寂静山林的夜晚,一颗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第47章 及时获救 次日清晨,天空放晴,南宫喻双目血红,身子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夏云婉仍昏睡在他怀里,漆黑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面庞上投下一片扇状的阴影,双唇已被冻得发紫,呼吸渐渐薄弱,软绵绵的身子也渐渐变得冰冷僵硬。 南宫喻下颚紧绷,唇紧抿成一条线,不时伸手探一探她的呼吸,心不安的怦怦直跳。 再这样耽搁下去,她真的会没命的! 翊王定是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蒋墨辰和蒋墨渊贪生怕死担不起任何责任,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林泽和青瑶身上,南宫喻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他们不会被翊王牵制。 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隐隐约约的,南宫喻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说话声传来,只是隔得距离太远,让他听不真切。 “第一队去右边,第二队去左边,第三队跟我走,去前面看看,最后在这里集合!” “是!” “有任何发现,都记得汇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命!” 南宫喻欣慰的笑了,他已辨认出,那下命令搜寻之人的声音,正是林泽。 他们有救了! 深呼吸,南宫喻张开嘴,想要高声呼喊,可一夜未眠,又没有喝水,他嗓子又干又紧,发出的声音根本没办法让林泽听到,他低头看了看夏云婉,一时不免心灰意冷。 他并不能确定这山林中是否有吃人的野兽,就这样丢下夏云婉去求救,他做不到。 可若是林泽没有找过来…… “王爷!” 正胡思乱想间,南宫喻清晰听到了林泽又惊又喜的声音,他探出头,因不适应阳光而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沙哑:“林泽,本王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林泽领着一队侍卫正大范围搜寻,一眼就看到了山洞里的人影,忙不迭跑了过来。 “王爷,您还好吗?”林泽在南宫喻身边蹲下,望着他惨白的脸,心猛地一沉,扬声吩咐道,“快!所有人集合!王爷和夏六小姐都找到了,备好车马,启程回宫!” 南宫喻笑容勉强,“你们找了我多久了?” “从昨天就一直在找,青瑶姑娘本也要来,却急的晕了过去,臣命人把她送回了夏府,夏大人得知此事,不敢惊动太夫人,也一夜未眠。”林泽叹了口气,“王爷,先不说这些了,您大可放心,有臣在,您定不会再有危险,臣这就命人把夏六小姐送回府,再亲自送您回宫。” “我为什么要回宫?” “翊王已将此事上奏,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担心王爷,特吩咐臣找到后回宫禀告。” “我不回去。”南宫喻眼中透着倔强,“你把我送回府,告诉他们,我很累,只想睡觉。” 林泽面露为难神色,“王爷,这……” “还有,夏云婉要随我回府,去请宫里最好的太医来。” …… 静柏府。 郑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南宫喻面前,声音已带了几分哀求:“王爷!您就让卑职看看您的伤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卑职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本王让你为她医治,你听不懂吗?!” 南宫喻抓起手边的茶蛊砸碎在地,声音依然沙哑,却带着几分冷冽。 “王爷……” 眼见郑太医急的满脸通红,白文清摇着扇子,笑呵呵的圆场:“郑太医,我看您还是先听王爷的吩咐,给夏六小姐医治吧,只要夏六小姐没事,王爷就会配合您的医治了。” “是,卑职遵命。” 一语惊醒梦中人,郑太医不敢有丝毫怠慢,颤巍巍起身,去检查夏云婉的伤势了。 南宫喻瞪了白文清一眼,撇了撇嘴:“就你废话多。” “我说的是事实嘛。”白文清嘿嘿一笑,“瞧你对她那紧张的样子,该不会……” “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南宫喻随手从点心匣子里抓起一块栗粉糕塞到白文清嘴里,目光不由自主移到了夏云婉的身上,她就静静躺在床榻上,只有胸口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他虽面无表情,可紧握成拳指骨泛白的手,已然出卖了他。 “你身子也虚弱的不行,还是先找个地方靠一靠吧。”白文清拉着南宫喻坐下,微微叹气,“不用紧张,她不会有事的,你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儿,一有消息我就叫太医来通知你。” 南宫喻移开视线,倔强抿着唇,“谁紧张她了?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担心不好向夏大人交代,毕竟当初,夏大人是不同意她来参加狩猎赛的。” “知道,我都知道,夏大人那边还有我,你且放宽心,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王爷。”郑太医不知何时凑上前,行了个礼,“卑职已为夏六小姐检查过了。” 南宫喻几乎立刻坐直了身子,急切问道:“她怎么样?” “依卑职所见,夏六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淋雨发起高烧,又受到惊吓,染了风寒,用上几服药,多睡一会儿,等退了烧,就没事了。” “那她脚上的伤如何?” “夏六小姐扭伤了脚踝,情况比较严重,只怕一个月内都不能下地,需每日换药消肿止痛,要严格卧床静养,以免落下病根。” 南宫喻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她那时的云淡风轻,都是演给他看的。 “我知道了,你来给本王检查一下吧。”南宫喻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吩咐道,“文清,等林泽回来就让他来见我,我要他亲自带人把夏云婉送回夏府。” “好,你就别瞎操心了。”白文清表情严肃,“郑太医,他的伤势如何?” 郑太医细细检查过南宫喻的右手,再次跪在了地上,声音发颤:“王爷,您的手……” “说吧,本王承受得住。”南宫喻闭上了眼睛。 “王爷不必过度忧虑,您右手手臂骨折,要静养,避免使用右手,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便可完全恢复正常,只是……” 白文清心急如焚,“只是什么?你别吞吞吐吐的,快把话说清楚!” “只是,这骨折,非同寻常般疼痛。”郑太医悄悄抬眸望了望南宫喻的脸色,沉声道,“摔断之时,应有锥心刺骨之痛,王爷如此隐忍,卑职着实敬佩。” 第48章 青瑶受罚 头疼的仿佛快要裂开,身子绵软使不上力,夏云婉挣扎着,微微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不远处案几上的铜炉正冒着袅袅浓烟,是安神香的味道。 全身骨头散了架似的疼,夏云婉手指微微抽动,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青瑶……” 她现在在哪里?回家了吗? 安神香的味道于她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她只能感觉到那紧闭的窗棂中透进的微光,皮肤似乎被火灼烤着,想逃,却动弹不得,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她果然还是支撑不住了吧…… 可就算要她死,为什么还要她再感受一次令人窒息的恐惧? 泪顺着眼角滑落,唇角溢出苦涩的笑,她绝望的张开嘴,深呼吸,竭尽全力想保全性命。 “小姐!”青露揉了揉眼睛,旋即笑了起来,“小姐您醒了?太好了!” “青露?”夏云婉微微侧目,意识渐渐清醒,“我这是怎么了?现在什么时辰?” “小姐,您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已是次日午时了。” “你们给我点了安神香?” “是,奴婢是遵照郑太医的嘱咐做的。”青瑶拧了帕子,为夏云婉轻轻擦脸,“小姐您都不知道,青禾姐姐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着,坚持要陪着您,还是被奴婢劝着才回去休息了一会儿,等下我就去告诉她,她知道您醒了,一定很高兴。” 郑太医? 夏云婉微微一怔,郑太医是所有太医里医术最出名的,她怎有这个荣幸被郑太医医治? 门帘外忽然传来青禾的声音:“青瑶,午时了,你熬了一夜,先回去吧,我来盯着。” “青禾姐姐!”青瑶声音透着兴奋,“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真的吗?”青禾闻言,已迫不及待撩开帘子,疾步跑了进来。 “青禾。”夏云婉努力笑了笑,想坐起身,脚踝处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意传来,她倒吸一口气,迫不得已又躺了回去。 “小姐您别乱动!”青禾表情严肃的按着夏云婉躺好,“郑太医说了,您需要静养。” “我……” “青露,你去厨房传话,让他们给小姐准备营养丰富的午饭送来。”青禾已挽起袖子开始忙碌,“小姐这边我来照顾就可以了,下午的时候辛苦你帮我煎药,我怕小姐身边需要人。” “青禾。”夏云婉无奈叹气,“能不能先让我喝口水?” “瞧奴婢这记性,差点都要忙忘了,小姐莫怪。” 闻言,青禾手忙脚乱的端了一盏温热的茶,扶着夏云婉坐起来,递到了夏云婉唇边。 不过短短两天没见,青禾好像瘦了一大圈,人也不如从前精神,眼睛红红的,面容憔悴。 她喝热茶润了润喉咙,轻声道:“我的脚,为什么不能动了?” “小姐还说呢,一点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青禾眼眶慢慢红了,“马车送您回来的时候,奴婢看见您的脚肿的像馒头,郑太医说,您一个月内都不能下地,还要及时敷药。” “是谁送我回来的?” “是辰王身边的侍卫林泽,他带人找到了辰王和您,当时您昏迷不醒,辰王坚持要把您带到自己府上医治,待郑太医确定您的伤势之后才把您送回来,老爷和太夫人都来看过您。” “怎么只有你和青露轮流服侍,青瑶呢?” 相比有哪些人来看望过她,夏云婉更关心青瑶的情况。 青瑶有勇有谋,不是普通的丫鬟,知道她掉下悬崖,她定会像林泽一样发了疯一般四处寻找她的下落。可青禾刚刚却说,她是被林泽所救,那青瑶人呢? 见青禾面露为难神色,夏云婉心猛的一沉。 青瑶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你说话啊!”夏云婉眼中溢满了泪水,“青瑶人呢?她还没有回来吗?” 青禾连忙握住夏云婉的手,柔声安慰:“小姐您别急,青瑶早就回来了,她比您回来的早一天,是由林侍卫手下的人送回来的。” 有林泽的人护送,那就证明,青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夏云婉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脸上已浮现出浅浅笑意:“那你去叫她过来,我有话和她说,让她知道我醒了,也免得她为我担心。” “可是……”青禾有些迟疑。 “可是什么?” “小姐息怒,青瑶醒了以后,就直接被老爷带走了。” “等等。”夏云婉头又开始疼了,“什么叫青瑶醒了以后?” “青瑶被送回来时,全身被雨淋的湿透,据说是因为您跌下悬崖,伤心过度昏迷了。” “父亲带她去了什么地方?带她走要做什么?” 夏云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慌乱,青禾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虽然大家同是清婉苑里的人,夏云婉对待她们也一样公平公正,可青瑶,却始终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个。这件事如果换做青露被带走,夏云婉可能会同样焦急,但却不会不加修饰的表露在脸上。 青禾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老爷听说您坠崖的事情,当场就崩溃了,本不想惊动太夫人,想等有了小姐的消息再说,可没想到,皇后娘娘身边的福公公来了。福公公说,皇后娘娘是要他来表达歉意的,皇上已经派人去寻,定会给夏府一个交代,被太夫人听见了。” 李氏最疼的就是夏云婉,这件事对她也有不小的打击。 “太夫人担惊受怕的,饭也吃不下去,老爷很生气,直接来清婉苑抓人。”青禾顿了顿,凑进夏云婉耳边低声耳语,“据说,老爷很详细的问了青瑶当时的情况,青瑶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是自己失职没能保护好小姐,愿接受一切惩罚。” 青禾她们虽然是清婉苑的人,可要帮夏云婉办事,总要多联络些人脉,李氏和夏侯远那边,都有与青禾相熟的丫鬟,想打听青瑶的情况,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青瑶这个傻姑娘,死到临头估计都不会松口说出真相,夏云婉不免有几分心疼。 射杀蒋墨辰,本就是她的主意,与青瑶无关。而关于坠崖的事情,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去解救南宫喻的,青瑶根本来不及反应,为什么要青瑶去承担? “青瑶她淋了雨,可有任何不适?”夏云婉突然问道。 “我瞧着她脸红红的,像是在发烧。”青禾低垂眼睑,“可她坚持说自己没事,后来就被老爷叫走了,到现在,还一直被关押在后院。” 第49章 流言蜚语 与此同时,夏府正厅内,也是一片压抑气氛。 夏侯远叹气道:“娘,我看不如就将婉儿许给小蒋公子吧。” “不行!”李氏皱眉摇头,“婉儿对这桩婚事一直不赞同,还是等她醒了再说。” “婚姻大事,本就应当由父母决定,娘这样,未免也太宠着孩子了。” “我不宠她谁宠她?我们婉儿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要不是我这个老太婆还活着,这孩子恐怕早就没命了,你们又有哪个真正关心过她?” 见夏侯远沉了脸,王莲雪赶忙坐到李氏身旁,给李氏捏肩捶背,“娘,瞧您说的,我们怎么不关心婉儿呢?老爷要把婉儿嫁去亲王府,也是为了婉儿好。” 王莲雪现在可是一门心思盼着夏云婉能嫁给蒋墨渊,事已至此,她可不想女儿去受苦。 听闻那小蒋公子落入陷阱摔得可不轻,这要是养不好,腿上落下点残疾,以后的前途可就全都毁了,就算那亲王府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王莲雪也不会傻到让夏云灵跟一个瘸子过一辈子。 李氏瞪了王莲雪一眼,语带不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俩打的什么鬼主意!当初,婉儿与那小蒋公子情投意合,你们说什么就是不答应,事到如今,那小蒋公子受了伤,你们便要把我的婉儿嫁过去,除非我死了!” “娘,您能不能别老是死啊死的?”夏侯远终究还是软了下来,“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都是为婉儿考虑的,现在这事闹的满城风雨,她要是再不出嫁,以后可真难嫁人了。” 夏侯远和王莲雪完全是不同的心思,他没有说话,但他确实是为夏云婉做的打算。 夏云婉与南宫喻一起坠崖的事情,不知怎的,一夜间,满长安城都知道了。 前段时间夏侯远与辰王勾结的谣言才刚刚平息,紧接着,夏侯远的六女儿夏云婉便传出与辰王私奔的谣言,就算前者是有心人造谣生事,那总不能桩桩件件,都与夏府有关吧? 一时间,长安城就像炸了锅,不光是黎民百姓,连官宦人家,都对两人产生了动摇。 男未婚,女未嫁,两人又是适婚的年纪,真走到一起也无妨。只是,这私奔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何况私奔的主角之一还是皇子,波及到皇家,事情可就真的闹大了。 有人说,南宫喻早就相中了夏云婉,这才有了与夏侯远的频繁往来。 有人说,夏云婉暗恋南宫喻很久了,是借着狩猎赛的机会勇敢追爱。 还有人说,夏云婉与南宫喻早已私下交换了定情信物,故而夏云婉不肯答应蒋墨渊,南宫喻见蒋墨渊对夏云婉穷追不舍,特设陷阱给他难堪。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侯远为此事焦头烂额,一边挡着前来探口风的客人,一边也要想办法把事情圆过去。 李氏声音里透着些许期待:“具体情况,我们要等婉儿醒了才能问清楚,若只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婉儿怎会嫁不出去?辰王是三皇子,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若真如传闻所说,两个孩子互相喜欢,干脆成全他们好了。” 夏侯远无奈扶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解释。 李氏年纪大了,难免会有点小孩子心性,那皇子,岂是你说嫁就能嫁的? 王莲雪眼珠一眼,劝道:“娘,您换个角度想想,若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传出这种流言蜚语,我们家的儿子要与其说亲,您可愿意?” “别人家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我不会同意娶这样的媳妇进门。”李氏板起脸,“可我的婉儿不一样,我们婉儿没有做错事,她不应该承受这些压力!” “娘,您先消消气。”夏侯远给王莲雪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我们也没有说婉儿与辰王之间真的有什么,只是外人听了,忍不住都会对婉儿说三道四,毕竟,坠崖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尽所能给婉儿铺路。” “让她嫁到亲王府就是你们给她铺的路?” “这桩婚事,裕亲王本就十分赞成,现在,婉儿被流言蜚语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小蒋公子也因意外摔伤了腿,我们主动些,裕亲王定不会拒绝,没有比这再好的办法了。” 蒋墨渊若真的落下了残疾,以后也很难说亲,裕亲王绝不会这时驳了夏侯远的面子。 只要夏云婉能嫁给蒋墨渊,长安城那些关于辰王的流言蜚语也就暂时能平息了,夏侯远也不必再为自己的仕途担惊受怕,辰王也定不会责怪到夏府,这分明是于大家都有利的事情。 李氏倔强抿着唇,失望的摇了摇头,“远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夏侯远皱了皱眉,“娘……” “婉儿是你的女儿,你忍心让她到亲王府去看别人的眼色?当初若不是婉儿愿意,我是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的,这件事你们都别插手,必须听我的!” “娘。”王莲雪声音甜甜的,“我和老爷自然都听您的吩咐。” 因为夏云婉,她已经三番五次惹李氏不高兴了,她可不想再被罚禁足和月例了。 李氏满意的点点头,“婉儿还没有醒,你们去找辰王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娘,您能不能别闹了?”夏侯远哭笑不得,“辰王岂是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辰王贵为皇子,这种小事自然没必要向我们解释,若要知道真相,只能等婉儿醒来了。” 提起夏云婉,夏侯远就想到了她带出去的丫鬟青瑶,眼眸微微一暗。 青瑶这个死丫头,夏云婉都回来,她还是不肯说出实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清婉苑有清婉苑的规矩,夏云婉怎样约束下人,夏侯远不得而知,可这夏府也有夏府的规矩,既然夏云婉处置不严,那就让他给青瑶点颜色看看,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 三人正思忖间,有小厮匆忙跑来,扬声禀报:“老爷,辰王来访!” “辰王?”夏侯远脸色一变,忙起身吩咐道,“快快迎进来!” 王莲雪与夏侯远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原本阴沉着脸的李氏,却忽然露出了笑容。 她就知道,辰王不会放任夏云婉被流言蜚语所困,只是,不知辰王来,会说些什么呢? 第50章 救命之恩 夏府门外,白文清正笑眯眯盯着南宫喻看。 南宫喻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你老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白文清摇摇头,“我只是在感慨,某人的手还是不疼啊。” 南宫喻没有反驳郑太医的话,白文清知道,他当时肯定剧痛难忍,只是有夏云婉在,他没有表露出丝毫痛苦。 只是,他没想到,某人离开夏云婉会坐立不安。 南宫喻撇了撇嘴:“要不我叫林泽来把你的手掰断了试试?净会说些风凉话。”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自己摔的,英雄救美,我又不去救人,怎能平白无故添伤?何况,刚刚也不知是谁念叨着夏六小姐?” 南宫喻被他的话噎住,一时间没有作答。 林泽办事向来稳重,有他亲自护送夏云婉回夏府,按理说,南宫喻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他承认,在没办法确定夏云婉平安无事前,只要一眼看不见她,他心就突突直跳。 特别是闭上眼睛,回想起在山洞里那煎熬的夜,想起怀抱中的她,体温从温热到冰冷,身子从柔软到僵硬,他就止不住的心慌。 白文清也是看穿了南宫喻的心思,待他休息了一夜养足了精神,便打着要给夏大人送字画的名义拉着南宫喻来了夏府。 去报信的小厮疾步跑回来,脸上带着恭敬讨好的笑容:“辰王、白公子,老爷在正厅候着,请随我来。” 两人抵达正厅时,王莲雪已按规矩回避了。 见李氏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南宫喻和白文清都有几分讶异,忍不住寒暄了几句,反倒让夏侯远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辰王此番来的目的,怕会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和夏云婉的声誉。可又见南宫喻和白文清与李氏谈笑风生,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趁着南宫喻喝茶的间隙,夏侯远笑着问道:“听闻王爷的手伤的不轻,应在府中好好修养才是,有什么话,吩咐我去见您也是一样的。” “无妨,本王的伤并无大碍。”南宫喻对上夏侯远试探的目光,温和一笑,“本王今日来,是想看看夏六小姐,本王的侍卫昨日送她回来,说她还昏睡不醒,本王放心不下,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李氏笑呵呵的朝红柚招招手,“红柚,你快给王爷带路,正好我也一起去瞧瞧,看看婉儿醒了没有。” “娘,外面风大,您今早还有些不适,这时候出去万一受了风怎么办?”夏侯远赶忙插话,“王爷,恕夏某直言,小女那边,您还是别去探望了吧。” “怎么?”南宫喻挑挑眉,“夏大人是怕本王被过了病气不成?本王不在意,夏大人也不用谨慎至此。” “王爷,您应该还没有听说坊间的流言吧?” 南宫喻与白文清对视一眼,白文清摇了摇头。 他虽然消息灵通,可这长安城里的事情,他也不是全都知晓的。何况因为担心南宫喻,昨夜他就歇在静柏府,自然是什么风吹草动都没听到。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蛊,南宫喻沉声道:“不知夏大人所说的流言是指什么?” “从王爷与小女失踪那天开始,坊间就在谣传,不仅传出我与王爷勾结,还传出王爷与小女私奔的话,甚至连小蒋公子都被牵涉其中。” 夏侯远越说声音越轻,南宫喻则是眉头紧锁。 他和夏云婉私奔?开什么玩笑! 皇子和庶女私奔,这谣言,也真可怜有人会信。只是莫名其妙把蒋墨渊也拉扯进来,夏侯远和南宫喻与裕亲王的关系恐怕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白文清完全能理解夏侯远的心情,可他瞧见南宫喻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定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果然,南宫喻沉吟道:“夏大人可知,本王此番随文清来访,究竟为何?” “夏某不敢。”夏侯远眼眸微暗。 “本王坠崖之时,只有夏六小姐勇敢相救,如若不是有她在,本王恐怕早已丢了性命。担心她,想来看看她,无非是想感谢她的救命之恩罢了。” “王爷言重了,保护王爷安危,那本就是小女分内之事,换做任何人在王爷身边,都会如此。” “那不一样,她是女子,做到这样并非易事。” “我明白,只是……” “本王知道,夏大人担心本王见过她以后会传出更多谣言,抛开夏府不提,对她本人也是不利的。”南宫喻深吸一口,“但,本王来都来了,自然是不会这样退回去的,哪怕远远看一眼,能确定她平安就好。” 夏侯远唇紧抿成线,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衫。 辰王是皇子,他是臣子,皇子的要求,臣子本无理由拒绝,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把话传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气氛越来越压抑,李氏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白文清见情况不妙,目光一转,落在了正厅角落的一盆兰花上,那兰花开的正旺。 “夏大人果然不凡,这春兰竟能在这个时节开的这么好,不知夏大人有何技巧?” “君子爱兰,白公子能一眼识出春兰,正所谓君子是也。”夏侯远顺台阶而下,“王爷,夏某要陪白公子到暖房去看看花草,就让小厮为您领路,去清婉院吧。” 南宫喻赞许的对白文清点点头,又陪着李氏闲聊了几句,帮忙劝住了李氏,便心满意足的跟着小厮一路抵达清婉院,随后又找借口甩开了那领路的小厮。 相比正院,清婉院显得格外冷清。 不知夏侯远是否提早做了安排,远远的,南宫喻便看到了清婉院附近值守的婆子,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他是一步也别想踏进去了。 南宫喻正胡思乱想间,收拾妥当后要去厨房提食盒的青露脚步匆匆走了出来,他眼睛一亮,赶忙跑上去拉住了青瑶的手臂。 青瑶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啊——!” “嘘!”南宫喻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随后细细打量了青露一番,“你是夏云婉身边服侍的吧?本王问你,她现在情况如何?” 听到“本王”二字,青露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王、王爷恕罪,奴婢……” “你先起来,回答本王的问题。” “回、回王爷的话,小姐已经醒了。” “她醒了?那……”南宫喻邪魅一笑,“你可有办法赶走那些值守的婆子,让本王进去看看她?” 第51章 冰糖葫芦 青露好歹也是夏云婉身边的一等丫鬟,劝几位婆子放个人进去的体面还是有的。 屋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浓安神香的味道,南宫喻在东侧间喝茶等待,青露则疾步走至卧房外,扬声道:“小姐,辰王来看望您了,就在东侧间等着。” 卧房内,正与青禾商讨该如何救出青瑶的夏云婉眼中露出骇然神色,忙低声吩咐道:“青禾,你快帮我梳梳头,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见王爷?” “是,小姐。”青禾忍着笑,手脚麻利的给夏云婉梳了简单的圆髻。 片刻后,梳妆打扮齐整的夏云婉由青禾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来到了东侧间。 南宫喻见状赶忙起身,扶着夏云婉坐到椅子上,不由细细打量她的神态,微微叹气:“郑太医说你一个月内尽量别下地走动,是本王不好,本想看看你,却没想到还是给你添了麻烦。” “王爷客气了。”夏云婉微微一笑,“有丫鬟服侍着,我很好,这一路脚也没碰到地。” “你气色很差,要不要再叫郑太医来给你瞧瞧?” “谢王爷关心,我只是有些疲倦,不必再劳烦郑太医跑这一趟了。”夏云婉的目光落在南宫喻右手手臂上,声音微沉,“不知王爷的伤如何了?” 南宫喻笑着摇摇头,“都是些小伤,没有你的严重,本王今日也是顺路来看看你。” 屋子里有服侍的丫鬟,屋门外有值守的婆子,有些话,南宫喻确实不好开口。 经历过生死,沉睡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仿佛瞬间被唤醒。 此时此刻,看着她平安无事的坐在自己面前,他特别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特别想告诉她,幸好有你,他想把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事情都说给她听,可话到嘴边,无奈还是咽了下去。 夏侯远说的没错,坊间已流传着关于他们的谣言,他又怎么能再给她徒增烦恼? 南宫喻炙热的目光让夏云婉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夏云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南宫喻手臂的伤绝不会像他说得那么轻松。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不过是扭伤了脚踝,他可是摔断了手臂,能这样云淡风轻的坐在这里,果然是皇子出身,气度不凡。 南宫喻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忽然像变戏法一样,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了一根冰糖葫芦,“这个……是我来的路上给你买的,糖好像有些化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没有说谎,来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东大街,想给她挑个称心如意的礼物。本想买些胭脂水粉或珠宝首饰,还是白文清说,礼轻情意重,他才觉得那些东西送来未免不妥当,正巧听到买糖葫芦的吆喝声,便直接买了它。 这下,不光是夏云婉,就连青禾,也微微有些惊讶。 夏云婉涨红了脸,手紧紧攥着帕子,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南宫喻轻声道:“如果你不爱吃也不必勉强,本王改日再叫人送些你喜欢的吃食便是。” “不、不是的。”夏云婉终究赶在南宫喻收回手之前接过了冰糖葫芦,“只是不知,王爷为何要买了冰糖葫芦来给我?” “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这酸酸甜甜的东西吗?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自然要带礼物来看你,只是本王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冰糖葫芦,可还合你的心意?” “多谢王爷,我很喜欢吃冰糖葫芦,只是,若要说谢,应该我向王爷道谢才是。” 夏云婉望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微微有些出神。 从小母亲就叮嘱她,少吃外面的东西,这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也只有每年庙会的时候,哥哥带她一起玩,她才能吃到。后来哥哥战死沙场,她又被封了云亭郡主,这东西,她倒是一口也没再吃过。 不得不承认,南宫喻有时候,能带给她几分有哥哥在保护的安全感。 这样的他,真的会和蒋墨辰联手,坑害沈府吗? “……没有你在,本王也许坚持不了那么久,此番前来探望,除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也是想告诉你,从今日起,本王欠你一个人情。” 南宫喻前面都说了些什么,夏云婉一个字也没听到,她只清楚听到,他说欠她一个人情。 南宫喻觉得没有夏云婉,自己不会那么努力求生,而夏云婉又觉得,没有南宫喻护着,自己早就丢了性命,两人互相觉得欠对方一个人情,其实早已经扯平了。 想到这里,夏云婉微微一笑,正欲反驳南宫喻,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此刻也多了几分严肃。 南宫喻没有留意夏云婉的表情变化,说完便笑呵呵的起身,“看到你已经醒了,本王也放心了,就不多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本王也要回府了。” 毕竟,他也不能忘恩负义的给青露找麻烦。 “王爷!”夏云婉急急叫住了他,“王爷说欠我一个人情,可是什么事都愿意答应?” 南宫喻脚步一顿,应道:“只要你有需要,本王定当倾力相助。” “我正巧有事相求,不如王爷现在就帮帮我,这样咱们也算扯平了。” “你要我帮你什么?” “小姐,茶都凉了,您和王爷坐在这里慢慢说,奴婢去沏壶热茶来。” 青禾知道,夏云婉和南宫喻说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在这清婉苑,除了青瑶一人能知悉夏云婉的全部事情,其他人,就算再亲近,也不能不知轻重的逾越了规矩。 夏云婉朝青禾温和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待青禾退下,她才轻声开口:“王爷不知,因为此次坠崖,父亲担心我的安危,情急之下带走了随我一同前往狩猎场的青瑶。” 南宫喻重新坐下,闻言抬眸,黑色眼瞳中有一闪而逝的惊叹神色。 夏云婉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再怎么信任青瑶,区区一个丫鬟而已,她又为何这么紧张? “你想让本王帮你解释清楚这件事?” “王爷,青瑶是无辜的,她不知道具体情况,什么都答不上来。父亲还在气头上,为此一直将她关押在后院,我从回来都没有见过她,很是担心她的情况,我想求王爷,帮我说服父亲,把青瑶放回来。” 第52章 得罪父亲 夏侯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南宫喻离开清婉苑会再次返回自己这里。 白文清已先行离开,夏侯远望着南宫喻,微微一笑:“王爷找我可还有什么事情?” “听说清婉苑有个叫青瑶的丫鬟,现在被夏大人拘押在后院。”南宫喻声音透着几分慵懒,“本王在狩猎赛的时候对她印象深刻,刚刚没见到她,不曾想竟得到了这个答案,可是青瑶犯了什么错?” 夏侯远顿了顿,“王爷可是认识这个丫鬟?” 从当初夏云婉坚持要留下她在清婉苑服侍,夏侯远便觉得不太对劲,但这毕竟是李氏答应她的,又是跟在她身边,夏侯远不好插手。现在南宫喻又突然提起青瑶,夏侯远心中疑虑更深,一时间竟对坊间流传的谣言也产生了怀疑。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传出两人私奔的谣言了呢?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本王自然是不认识她的,只是她长得像本王的一位故友,本王一直想找机会和她好好聊聊,不知夏大人可否愿意让本王见她一面?” “见一见倒是无妨,只是这丫鬟不懂规矩,我怕她失了分寸冲撞了王爷。” “不懂规矩?本王记忆中这丫鬟倒是很稳重,夏大人这样的评价,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倒是谈不上,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谎话连篇的态度,着实让我失望。” 处置丫鬟是夏府的家务事,夏侯远无意说给南宫喻听,南宫喻便也不再坚持打探缘由。 只是,他答应了夏云婉会救出青瑶,今天就是厚着脸皮,他也要替她讨回丫鬟。 南宫喻声音低沉有力:“本王刚刚去看了夏六小姐,她已经醒了。” “婉儿醒了?”夏侯远眼眸一亮,旋即,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王爷突然问起一个丫鬟的事情,莫不是小女和王爷说了什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夏大人,青瑶的事情,六小姐的确跟本王提了提。” 面对南宫喻,夏侯远发不出脾气,只气恼的攥了攥拳,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从夏云婉一箭射中靶心开始,夏侯远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他没想到,夏云婉竟然会利用皇子来压制自己,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怨怼。 “夏大人不必为难,本王本无意插手此事,但……” “来人,把青瑶带过来。” 好不容易说服南宫喻放弃了与夏云婉深交的念头,夏侯远可不想这时候再和南宫喻结下仇怨,一个丫鬟而已,还不值得他为此搭上前程。 青瑶接连两天不吃不喝,面容苍白如纸,几乎是被人拖着进来的。她还有些发烧,脸红红的,身子绵软无力,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脸上手上全都是伤,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忽然定格在南宫喻身上,青瑶眼中,终于渐渐流露出点点星芒。 “王爷……”泪几乎瞬间溢满了眼眶,青瑶爬到南宫喻脚边,似乎想要将他看的更清楚一些,喃喃自语,“王爷回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王爷,我家小姐一定也回来了吧?” “青瑶!”夏侯远沉着脸,“我看这几天还是罚你罚的太轻了,你还是一样不懂规矩!” 南宫喻摆摆手制止夏侯远的训斥,声音很轻:“无妨,青瑶,把头抬起来,不要怕,你家小姐已经平安无事的回来了,现在本王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 青瑶不知南宫喻的来意,有些秘密,当着夏侯远的面,她没办法坦言,可她却躲不掉。 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她紧抿着唇,声音竟隐隐透着几分无所畏惧:“王爷请说。” “本王就是想知道,你当时在后方,可有看到是什么人朝本王射了那一箭?” 夏侯远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南宫喻的问题,他险些惊掉了下巴。 本来是马儿受惊意外坠崖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射杀皇子了呢? 青瑶看了看夏侯远,轻声道:“奴婢没有看清,但奴婢知道,当时不在王爷和小姐身边的,除了奴婢,还有小蒋公子和翊王,但小蒋公子他……” 不用猜都知道,蒋墨渊意外跌落陷阱,他是绝对不可能射杀辰王的。 夏侯远背后惊出一层冷汗,这事若再讨论下去,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南宫喻了然的点点头,“夏大人,你也听到了,青瑶并非撒谎,只是有些事不好开口。” “是。”夏侯远声音微微发颤,“青瑶,还不快谢谢王爷的救命之恩?你这丫鬟也真是的,哪怕告诉我你不能说,也好过一个人死扛吧?害得我差点就要把你发卖了。” 青瑶此时才明白,南宫喻应该是夏云婉找来解救她的人,再望向他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她不肯说出实情,一来是为了守护夏云婉的秘密,二来,则是想以死掩盖事情的真相。 幸好,夏云婉平安的回来了,也幸好,有南宫喻帮衬着,这件事也到此为止了。 南宫喻笑了笑:“既是如此,夏大人还是早些放青瑶回清婉苑吧?本王看得出来,六小姐格外倚重她,现在六小姐的身体刚刚恢复,就别让她再为一个丫鬟着急上火了。” “王爷说的是。”夏侯远瞪了青瑶一眼,“青瑶,你赶紧回去吧,日后好好服侍婉儿。” “多谢老爷,多谢王爷。” 青瑶恭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踉跄着爬起来,心急如焚的朝清婉苑赶去。 无论何时,她想要见到夏云婉的心,都没有比此刻更强烈。 只是…… 站在屋外,青瑶忍不住回眸又看了夏侯远一眼,心不安的突突直跳。 站在南宫喻面前说笑的夏侯远虽然极力掩饰着内心深处真实的情绪,可他眼中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青瑶看的分明,他得罪不起三皇子,是迫不得已才放她回清婉苑的。 夏侯远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猜不出南宫喻解救她的原因? 这样一来,夏云婉与他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和亲近,几乎能顷刻崩塌。 她不由得仰头,望着天边朵朵白云,心里暗暗叹气: 沈燕婷,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从前的我早已死去,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牺牲我,或许对复仇更有利,你又何必为了我将所有人都得罪个遍呢? 第53章 迟钝的爱 “青瑶姑娘!” 青瑶猛然睁开眼,望着不远处正挥手朝自己跑来的林泽,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林侍卫?好巧又遇到了,上次你叫人把我送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青瑶姑娘不必跟我这么客气。”林泽望着青瑶,笑容瞬间凝固,“你这伤……” “哦,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不自在的拉了拉衣袖,试图遮挡住身上的伤疤。 从前,她最落魄的时候,都未曾以这样狼狈的面貌出现在相熟的人面前。 感受到对方的窘迫,林泽也意识到,自己多嘴问了不该问的话,不由再次涨红了脸,“我、我是来接王爷回府的,王爷府上有客。” 林泽今日没有陪南宫喻出府,只是不巧,南宫喻走了没多久,漠北的张县令忽然到访。 张县令离开长安城后便鲜少回来,他一向沉稳,林泽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心急如焚的样子,特别是知道南宫喻不在府中,他脸上立时露出失望神色,却只提出自己到书房去等他回来。 林泽跟在南宫喻身边多年,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贸然打乱南宫喻原有的计划虽然不好,可万一耽误了正事,林泽就算拿命相抵,也补救不了。 “哦。”青瑶应了一声,只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看,“那你快进去吧,别耽误正事。”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啊,我只是担心我家小姐,我要赶回清婉苑去,她已经醒了。” 青瑶不知,自己此刻勉强挤出的笑容落在林泽眼中,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看着她凌乱的头发,看着她微红的脸庞,他就知道,她这两天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夏大人责罚你了?”林泽皱了皱眉,“你犯了什么错?你家小姐知道此事吗?” 青瑶顿了顿,应道:“林侍卫不必担忧,本是我有错在先,老爷责罚我也是应该的,还请林侍卫替我保守秘密,小姐才刚醒,我不想小姐为我担心。”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子她看了能不担心?” “王爷就在里面,林侍卫快点进去吧,我也要走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重回清婉苑的机会,夏侯远毕竟还在气头上,她可不想再触霉头。 望着青瑶在风中微微摇晃的身影,林泽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一个人…… 心仿佛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她身子晃了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是啊,她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关心的温暖了,她和夏云婉,早已忘了什么是爱,即便相互依靠,却依然提心吊胆,这种关切,这种心安,她以为这辈子再无人能给予。 柳府被抄家,她沦落街头,无人关心她的死活;醉花楼求生,她夺下花魁,无人知晓她的冷暖;夏府做丫鬟,她降低存在感,却依然无人在意她的去留。 有苦无处说,有泪无处流,她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千疮百孔,也早已麻木不再觉得疼痛,从始至终,她都不敢奢求温暖,可林泽却突然出现了。 “青瑶姑娘?”林泽已快步追了上来,“你怎么不说话?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青瑶别开脸,强忍着泪,“林侍卫别再跟着我了,我没问题的。” “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没问题,还是让我护送你到清婉苑吧,万一再像上次一样晕倒怎么办?” “林侍卫为何这样关心我?” 青瑶脚步一顿,转头望着林泽,心里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她多希望,他能说出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林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憨的笑了:“青瑶姑娘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难道不就应该如此吗?” “就这么简单?”青瑶仍然不死心。 “对啊,而且你家小姐救了我家王爷,我多帮帮你,也算是替王爷帮了你家小姐。” “知道了,多谢林侍卫对我和小姐的救命之恩,若有需要,我定当涌泉相报。” 心仿佛一下子沉入深不见底的海,青瑶的声音也在一瞬间冷了几分。 她自嘲的勾了勾唇,一遍遍在心里责骂自己是傻瓜。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柳梦瑶已经死了,她现在不过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普通丫鬟,她又有什么资格奢求? 林泽对青瑶态度的转变有些困惑,却依然紧追着她,“你怎么生气了?” “我没生气。”青瑶声音很轻,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没生气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刚还说要涌泉相报,不能这么快就变成忘恩负义吧?” “我真没生气!我只是有些累了,只是担心小姐,一样的话你还要听多少次?”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话一出口,空气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林泽呆呆望着青瑶,本要拉住她的手僵在半空,半晌,缓缓垂落,唇也紧抿成了线。 青瑶忽然有些后悔,她干嘛要对他发脾气呢?这一切,本不过是她想入非非罢了。 “对不起,我……”声音似更在喉咙里,青瑶用力吸了吸鼻子,“我不是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我现在情绪不太好,你还是别跟着我了,赶紧回去找王爷吧。” 林泽敛了笑:“我来过一次清婉苑,都陪你走到这里了,不差这几步。” “林侍卫还是请回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也好。” 林泽不再坚持,目送着青瑶离开,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原路返回。 青瑶躲在树后,望着林泽落寞的背影,缓缓蹲下去,把头埋进双臂,无声哭了起来。 果然,死里逃生,除了仇恨,她再也不会拥有爱和被爱的能力了吧…… “青瑶?”身后忽然传来青露的声音,“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啊?” 青瑶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笑着应道:“青露,是我,我回来了。” “老爷肯放你回来了吗?真是太好了,小姐知道你能回来一定很高兴!”青露亲热的拉过青瑶的手,“只是你身上的伤……” “无妨,都过去了,我现在一点也不疼,等下先回房梳洗一番再去见小姐好了。” “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可能要先给小姐把食盒拎过去,你在屋子里等等我。”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你帮我瞒住小姐,别让小姐知道我受伤就好了。” 青露应了一声,两人有说有笑的回了清婉苑,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被抛到了脑后。 但青瑶知道,有些事情,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第54章 云灵待嫁(1) 青瑶梳洗干净,用冰帕子敷了眼睛,又用妆粉细细掩盖住脸上的伤口,这才去见夏云婉。 见静卧在床的夏云婉面容憔悴,脚肿的像馒头,青瑶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小姐,您怎么伤成这个样子?都是奴婢没用,没能保护好您,奴婢该罚!” 说着,青瑶直接跪在了夏云婉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夏云婉叹了口气,“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是奴婢的错,奴婢若能及时赶来抓住小姐,小姐就不会有事了。” “青禾,你去把青瑶扶起来,让她到我这里来,让我仔细瞧瞧。” “是。”青禾应声扶起青瑶,笑着劝道,“青瑶你别哭了,你都不知道小姐听说你被老爷带走以后有多担心,现在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先陪着小姐好好聊聊,我去给你收拾屋子。” 青瑶两天没回来,枕头被褥上难免会沾上灰尘,青禾的这份体贴,着实令她感动。 “你这两天也很疲倦,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夏云婉笑了笑,“这些小事就交给彩云去办好了,我这边叫彩蝶她们轮换着值守几天,不会有问题的。” “是,奴婢等下就叫彩蝶过来服侍小姐,小姐要记得趁热把粥喝了。” 青禾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便留下夏云婉和青瑶单独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望着骨瘦如柴的青瑶,夏云婉声音更咽:“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父亲他一定没少让你吃苦吧?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能早点醒过来,你就能早点回来了。” “别说胡话了,夏大人没有让我吃苦。”青瑶握住夏云婉微凉的手,“夏大人急着要找到你,把我叫去问话,每日都有人给我送饭菜,是我自己自暴自弃,不肯吃任何东西。” “你怎么这么傻?这样折磨自己,又有什么用?” “我当时想,反正我已经把你弄丢了,孤零零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 “呸呸呸!”夏云婉泪流满面,伸手紧紧抱住了青瑶,“你再胡说我就叫人来打你二十大板!我们都会好好的,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才应该得到惩罚,以后不许犯傻了知道吗?” 青瑶无奈的笑了:“你还不是一样?别总为了我做傻事,不值得。” “我哪有为你做傻事?” “你忘的也太快了吧?是谁求辰王帮忙把我救出来的?” 夏云婉不明白青瑶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当做她做的傻事,南宫喻果然没有食言,只要青瑶好端端回来,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她和南宫喻,也两不相欠了。 渐渐止住眼泪,夏云婉轻声道:“也不算是求,是他自己说欠我一个人情的。” “我不是指辰王。”青瑶叹了口气,表情渐渐严肃,“夏大人叫人把我带过去的时候,我看的分明,夏大人对此事应该心存不满,只是碍于辰王的面子,不好说出来罢了。” “你是说,父亲在生我的气?” 夏云婉秀眉微蹙,正所谓当局者迷,一向聪慧的她,此刻竟想不出夏侯远生气的理由。 青瑶摇摇头,“你啊,小聪明都用在保护别人身上了,什么时候能考虑一下自己?” 夏云婉本就是庶女,没有了生母照拂,她在这夏府本就举步维艰。现在虽然有李氏为她撑腰,事事处处照顾着她的感受,可李氏年岁已高,又能再护她多久的周全?就算还有夏云竹和夏志晨帮衬,几个孩子而已,又怎么可能争得过父母? 王莲雪巴不得夏云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不抓住夏侯远,她就真成了无根的浮萍。 “我帮了父亲那么多,父亲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何况你本就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就像当初的青歌一样,该怎么处罚,都应由我来决定。”夏云婉不以为意。 青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事情要真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以为你帮了夏大人一次,他就会一直记着你的好吗?一旦朝廷上出现利益冲突,和辰王交好的你,就会变成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万一此次因为我产生了隔阂,你以后要如何在夏府站稳脚跟?” “你是说,父亲会觉得,我是在用辰王逼迫他放你回来?” “是,虽然辰王的话说的没有任何破绽,但夏大人的态度,已然出卖了他。” 看着青瑶瞬间失落的模样,夏云婉心里也有些发酸。 是啊,夏侯远不是沈毅,他心思细腻敏感,遇事难免容易多想,是她疏忽大意了。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夏云婉笑着拍了拍青瑶的肩膀,“大不了我去道个歉嘛,不过道歉的时候你就不用陪着我了,还是叫青禾和青露去给你抓点药来,先看看能不能退烧。” 一开始夏云婉就看出了青瑶的异样,后来青瑶抓住她的手,她便感觉到青瑶还在发烧。只是青瑶一直表情严肃的和她讨论这件事,她不好拒绝,可她到底还是心疼了。 青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你都看出来了?” “你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等下让彩蝶陪我去道歉就好,你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睡觉。” “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脚伤成这样,怎么去道歉?” “我……没事,刚刚我还去见了辰王,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我可是听青露说了,郑太医说,你这次扭伤严重,一个月内不许下地走动。” “所以这个时候才能显现出我道歉的诚意啊,不然父亲真的生气不见我怎么办?” 夏侯远一向宠爱女儿,对儿子要求有多严格,对女儿就有多容易心软。 夏云婉身份再怎么低贱也是夏侯远的女儿,她带着伤去道歉,夏侯远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将她一人丢在门外,只要能见上面说上话,夏云婉就有这个自信让夏侯远平息怒火。 青瑶依然有些犹豫,“那不行,彩蝶没有贴身服侍过,万一摔了……” “我自有分寸,保证不会再受伤。”夏云婉抬手轻轻碰了碰青瑶的脸,“你们三个一等丫鬟为了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件事交给我,一定会顺利的。” “要不,就当是报答你找辰王去救我,我陪你一起吧?” “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那就回去好好休息,身体养好了,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第55章 云灵待嫁(2) 夏云婉提前派人去给夏侯远打了声招呼,夏侯远刚送走南宫喻,两人便约定在书房见面。 夏侯远的书房在正院的西厢房后,门前种满了翠竹,屋子里整齐摆放着一排排书架,墙上挂满了字画,临窗的案几上摆着做工精致的砚台,整个书房都是浓浓的书墨香气。 夏云婉被彩蝶扶着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夏侯远坐在醉翁椅上,微眯着眼,正对着阳光,认真阅读着手里的书册《资治通鉴》。 “父亲。”夏云婉立在书房门边,轻轻唤了一声。 “婉儿来了。”夏侯远应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不由皱了皱眉,“你怎么来的?” “走着来的。”夏云婉笑着朝他挪了两步,“清婉苑到父亲的书房有一条小路,小路两旁种满了花草,风景很好,就当是散散步,也不远。” “胡闹!郑太医都说了不许你随便下地走动,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 夏侯远赶忙拉过椅子让彩蝶扶着夏云婉坐下,刚刚对女儿的怨气早已消了一大半。 他本以为夏云婉会坐轿子来,没成想,这么热的天,她竟不嫌麻烦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夏侯远板着脸叫人打来了温水,用温水拧了帕子,递给夏云婉,“那小路虽近,却泥泞不堪,你脚上有伤,行走不便,万一踩到泥泞,不小心滑倒,该如何是好?先擦擦汗吧。” “谢谢父亲。”夏云婉甜甜一笑,“女儿的伤并无大碍,那条小路也没那么难走。” 彩蝶望着满头大汗却笑靥如花的夏云婉,心跳到现在都未能完全平息。 因为夏云婉坠崖的事情,青瑶被带走去问话,清婉苑里仅剩的两个一等丫鬟忙的脚不沾地,特别是夏云婉回来以后,两人轮流值守,纵然疲惫,倒也没让院子里的事乱成一团。 从青瑶被带走那天起,彩蝶她们这些二等丫鬟就一直在等待机会,一等丫鬟空缺一个,夏云婉总不能每次都从新人中挑选,只要有机会能在主子面前表现,最有希望晋升一等丫鬟的人,非她们莫属。 直至到夏侯远的书房之前,彩蝶都以为,自己会是最有希望成为一等丫鬟的人。 毕竟小姐亲自点了她来服侍,当初也是小姐从一大群丫鬟里挑出了她和青瑶,现在青歌不在了,青禾、青露和青瑶都格外疲惫,只要她用心服侍,说不定小姐一高兴就提拔了她。 只是,彩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夏云婉拒绝坐软轿,还固执坚持要走这条危险的小路。 这一路她都小心谨慎,甚至比夏云婉还要紧张,即便如此,她还是猜不透夏云婉的心思。 一个猜不透主子心思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一等丫鬟日日夜夜贴身服侍? 正胡思乱想间,夏云婉忽然唤道:“彩蝶,你先去外面等我吧,我和父亲有话要说。” 彩蝶心灰意冷的点点头,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夏侯远端坐在夏云婉对面,沉声道:“你这样来找我,还是为了那个丫鬟的事?”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都把人放回去了,还有什么事非要她亲自跑这一趟? 夏云婉表情微微失落,“父亲还在生我的气吗?从青瑶回到身边,女儿便有些坐立不安,一直想和父亲聊聊,还好父亲有空,不然今晚,我恐怕彻夜难眠。” “人我已经给你放回去了,你不用来求我了,想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 “不是的,父亲,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道歉?”夏侯远挑了挑眉,“你好端端的来跟我道什么歉?” 夏云婉低垂眼睑,声音很轻:“女儿不孝,因为坠崖的事情,让父亲担心,也让祖母和母亲跟着担惊受怕,我想找时间再过去看看祖母和母亲,亲自道歉。” “这件事不必心急,养好伤才是最紧要的,不然你祖母看到你这样子又要掉眼泪了。” “我来找父亲,其实还想为青瑶的事情跟父亲道歉,是我一时心急,做了错事。” “青瑶的事,你何错之有啊?” 夏云婉诚恳认错的态度让夏侯远很是满意,他虽板着脸,但眉眼间已多了几分温柔神色。 夏云婉抿了抿唇:“我醒来以后听说青瑶被您带走了,心想坠崖的事情与青瑶无关,担心父亲您会把青瑶发卖,正不知如何是好,辰王便来看望我,心急之下恳求辰王帮我说服父亲,事后才觉得家中事务叫外人插手不妥当,特来道歉,求父亲原谅。” “好了,这件事都过去了,我原谅你了。”夏侯远心疼夏云婉带着伤来道歉,语气一瞬间软了下来,“不过,我正好也有件事想要问你。” 想起与李氏的争执,夏侯远头疼欲裂,思来想去,他还是打算把决定权交到夏云婉手上。 “父亲想要问我狩猎赛的事情吗?” “不,我想和你商讨一下你的婚事,不知你有没有听说小蒋公子受伤的事情?” 夏云婉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青禾把事情经过全都说给了她听,关于蒋墨渊意外落入陷阱摔断了腿的事情,她只是知道,但知道的并不详细。 她轻轻点头,“有听说,也不知小蒋公子的伤现在如何?” “这个现在还说不好,只求养好伤别落下毛病才是。”夏侯远叹了口气,“我是想问你,如若要你嫁给小蒋公子,以后在亲王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还愿意?” “父亲,婉儿不愿嫁过去。” “为何?若我没记错,你与小蒋公子当初也是情投意合,误会总不能变成遗憾吧?” “父亲,我……”夏云婉面露羞赧,声音更低了几分,“我也不想骗您,当初,我与小蒋公子并无情意,是小蒋公子对我一往情深,亲王府主动来向母亲求亲,我迫于母亲的压力,也想着小蒋公子定会对我好,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听夏云婉提起王莲雪施压,夏侯远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可我没想到,小蒋公子那么在意我的容貌,因生病,我担心万一我的脸上再生出红斑,小蒋公子便会嫌弃我,而我对他又没有感情,这样下去,两个人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难。” “那你觉得,若是情投意合,就不会存在这样的情况吗?” “如果我对他有感情,至少不会因为他嫌弃我,而变得越来越生分。” 夏侯远表情凝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第56章 云灵待嫁(3) “老爷,我冤枉啊!” 王莲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哭啼啼开始了惯用的那一套说辞,从自己一人带大孩子不容易,到如今上有老下有小只有她一人操持家中事务的苦闷,全都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 夏侯远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跟我说这些,我只想听一句实话,你为什么执意要婉儿嫁去亲王府?” “天地良心!”王莲雪紧紧攥着帕子,“老爷,婉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哪能真如她所说在婚姻大事上坑害她?那亲王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婉儿出身卑微,小蒋公子又对她一往情深,如果拒绝了,往后再想找这样的人家,可就如同大海捞针了。” 夏云婉是庶女,虽然嫁出去后也可以像现在一样活得体面,但想要富贵,并非易事。 只是,王莲雪先是态度坚决的反对,现在又全力支持,真的是为她用心做打算吗? “好,就算上次是她误会你了。”夏侯远深吸一口气,“这次婉儿已经明确表示不愿嫁给他,你又为什么不听听她的想法?” “婚姻大事本就应由父母定夺,老爷这样说,莫不是觉得我亏待了婉儿?”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夏府现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我们要赶紧定下这门亲事。” 能与亲王府结亲搭上关系,那是许多官宦人家想都不敢想的,若不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在先,裕亲王也不会上门提亲。哪怕蒋墨渊日后会落下残疾,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夏侯远还是拎得清的,他可不会让这触手可及的机遇转瞬落在别人手里。 王莲雪用帕子擦干脸上的泪,声音很轻:“老爷有什么想法?” “既然婉儿连连拒绝,我看就别让她嫁了吧。”夏侯远沉沉的叹了口气。 “那这亲王府的婚事……” “之前婉儿昏睡不醒的时候,不是说让灵儿嫁过去吗?干脆就定下灵儿好了。” “老爷,万万不可!” 王莲雪心猛地一颤,要不是稳稳当当坐在椅子里,只怕会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怎么突然又要夏云灵嫁过去呢? 当初她坚持要女儿顶替夏云婉,夏侯远说什么也不答应,那天上掉馅饼的好亲事眼见就要被夏云婉夺了去,偏生蒋墨渊摔断了腿,让曾经觊觎蒋府的人纷纷退避三舍。 现在倒好,夏云婉轻飘飘一句不想嫁,夏侯远就要让夏云灵去顶替,凭什么? 夏侯远目光犀利,声音低沉:“不是你自己说的,嫁过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婉儿嫁过去好,灵儿嫁过去就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莲雪干笑两声,“我怕灵儿配不上小蒋公子。” “婉儿是庶出,灵儿是嫡出,有什么配不上的?” “婉儿温柔体贴,小蒋公子心中定是喜欢她的脾气秉性,灵儿娇生惯养的,总是喜欢耍小孩子脾气,我担心……” “灵儿变成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教导有方?” 夏侯远淡淡瞥了王莲雪一眼,硬生生将她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他暗自庆幸,幸好夏云婉是被李氏带大的,否则,还不知要被王莲雪教育成什么样子。 “要灵儿嫁过去,又不是去吃苦的,你没必要愁眉苦脸。”夏侯远喝了口热茶,语气愈发坚定,“当初清儿远嫁,我也没见你这么不舍。” 王莲雪反驳道:“那不一样,我就两个宝贝女儿,年幼的总想多留在身边嘛。” “灵儿也不小了,明年年中沫儿都要出嫁了,灵儿是姐姐,婚事要赶在妹妹之前办。” “不必这么急吧?我都还没准备……” “娘!”夏云灵忽然从屏风后冒了出来,“我愿意嫁,您就答应了吧?” 夏侯远被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有些不满的瞪了王莲雪一眼,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当着孩子的面,他一向都给她留足面子,何况此次商讨的是夏云灵的婚事,让夏云灵听听父母的意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莲雪望着目露坚定神色的夏云灵,眼眶慢慢红了,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会不懂女儿的心思?夏云灵这分明是被爱冲昏了头! 亲王府的确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既然是皇亲国戚,这府上的水有多深,谁都说不清。 裕亲王和裕亲王妃表面看起来和善,实则颇有心计手段。就拿沈燕玉举个例子,当初也是你情我愿的和蒋墨辰成了亲,怎么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甚至一点点变成了陌路夫妻? 总的来说,只要裕亲王和裕亲王妃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那这个儿媳妇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夏云灵嫁过去,先不说能不能讨公婆欢心,光是讨好蒋墨渊,就有她受的。 “娘,我知道您担心我过不好,可我不在乎,我会努力让他喜欢我的。”夏云灵乖巧的坐在王莲雪身边,拉过她的手轻轻摇晃着,“我是真心爱他的,夫唱妇随,只要我对他百依百顺,好好孝敬裕亲王和裕亲王妃,这日子,一定是和和美美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没孝顺自己爹娘,就开始琢磨怎么伺候公婆了?”王莲雪伸手点了点夏云灵的额头。 夏云灵吐吐舌头,“我这不是为了让您安心嘛,我嫁了人,您也可以不用这么操劳了。” 儿子的婚事自然是不需要王莲雪奔波的,夏云灵的一番话,让王莲雪的心也软了下来。 “那万一小蒋公子落下了残疾……” “灵儿若是愿意嫁,这些都不算困难。”夏侯远插话道,“我们给她好好置办嫁妆,别让裕亲王妃看扁了咱们,手里有些银子,灵儿也不至于被欺负。” “父亲说的有道理,女儿愿听父亲安排,尽早嫁去亲王府。” 夏云灵恭敬的朝夏侯远福了福身,有些娇羞的捂着脸跑开了,心里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看着女儿欢喜的样子,夏侯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有王莲雪,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 夏云灵是心甘情愿的,她就是站在女儿的角度,也应该要高兴起来,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夏云婉这个死丫头,似乎总能出其不意的让她狠狠栽个跟头。 看来,忙完女儿的婚事,她要找个时间,好好跟夏云婉算算这笔账了…… 第57章 礼尚往来 一转眼,三个月的时间过去,秋高气爽之时,夏云婉和南宫喻的伤也渐渐都痊愈了。 蒋墨渊的腿到底还是落下了毛病,即便裕亲王到处寻医问药,他走起路来也依然有些跛。 夏侯远抓准时机向裕亲王提起了亲事,得知要出嫁的人是夏云灵,裕亲王笑得合不拢嘴,王莲雪为了能让女儿日子过得轻松些,一直忙着筹备嫁妆,倒也没时间去给夏云婉找麻烦。 彼时,清婉苑内,则是一派温馨。 “小姐,这桂花真的好香啊!做成桂花糕一定很好吃!”青露从树下拾起落花,轻轻嗅了嗅,一脸陶醉。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青禾翻了个白眼,“小姐种下桂花树,可是为了制香的。” 夏云婉微微一笑:“无妨,这桂花开的好,拿一些去做桂花糕来解解馋吧。” 她还记得小时候,沈府的后院也有一颗桂花树,每次坐在母亲的屋子里,就能嗅到微风送来的阵阵桂花香气。那时候,在母亲的屋子里,最常见的糕点就是桂花糕。 桂花糕甜甜糯糯的,是母亲最擅长做的点心,也是她记忆中最暖的母亲的味道。 “小姐?小姐!”青瑶的呼唤打断了夏云婉的思绪,“小姐,东西我已经找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带着东西先去书房等我。”夏云婉表情渐渐严肃,“青禾,你帮青露一起摘些桂花送到厨房去,让厨房做成桂花糕,等晚些时候,我给父亲和祖母拿去尝尝。” “是。” 青禾和青露齐齐应了一声,便明确分工,忙碌起来。 夏云婉一刻不敢耽误,急忙赶到小书房,低声道:“青瑶,快把它拿来我看看!” “就在这里。”青瑶笑着指了指书案上的一柄剑,“你藏得太深了,我找了好久呢。” “那当然了,这东西宝贝的很,不到用它之时,我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这柄宝剑,是沈毅生前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她一直把剑藏在沈府后院的桂花树下,昨日特意叫青瑶去寻了过来,此刻,望着这柄剑,夏云婉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重要的东西,干嘛突然要找出来?”青瑶不解,“是觉得藏在那里不安全了?” 夏云婉点点头,“也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沈府已经被人搜查过很多次了,之前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只有它幸运的躲过了每一次的劫难,可长此以往,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那你突然把它拿回来,是要藏在什么地方?” “不藏了,我准备把它拿去送人。” “什么?!”青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这柄宝剑,别人不认得,青瑶还是认得的,这就是传闻中那柄藏着沈家军兵符的剑。 近来连年战火不断,沈毅被斩首后,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个兵符,三番五次探听兵符下落,却都以失败告终。沈家军不见兵符不出兵,多年隐匿于深山,多少人亲自出面都请不动,也一直是皇上的心病。 夏云婉手握兵符,虽暂时无用,但日后若要复仇谋反,这沈家军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就这样决定送人,未免有些草率吧? 夏云婉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笑着解释:“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时间长了,也只是埋没父亲栽培出的人才,还不如把它交给有需要的人,这样父亲也会高兴的。” “你难道要把它呈给皇上?”青瑶声音发颤。 “不,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虽不会伤他,却也不可能帮他,我是想把它交给辰王。” “辰王?你疯了吗?我们也一样不能确定他是敌是友啊!” 之前青瑶确实有过拉拢南宫喻帮忙复仇的想法,还是夏云婉说服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南宫喻虽然与沈靖交好,也对沈毅百般敬佩,可他到底是皇子,利益面前,他又怎么可能倒戈站在沈府这边?万一因为这个兵符,他把夏云婉出卖了,那她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我知道,这兵符在他手里能发挥最大作用。”夏云婉小心翼翼捧着剑,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剑鞘,“从前他就没少帮哥哥的忙,后来偶然与他相遇,他又友善的帮了我很多次,我想,没有比这个更适合送给他表达感谢的了。” 沈毅培养沈家军,是为了让这些精英保家卫国,可不是想利用他们去谋反的。 莫名其妙被扣上叛国的罪名,夏云婉知道,父亲心里一定很难过,如果这时她再利用沈家军复仇,定会被认为沈毅目的不纯,到那时,她就是有再多理由,也没办法帮沈毅证实清白了,即便是死,她都没脸去见父亲。 可交给南宫喻,事情就不一样了,他是皇子,打了胜仗,定会让沈家军立下汗马功劳。 青瑶顿了顿:“你就那么相信他?” “也不是完全相信,我只是不想让父亲失望,但我能肯定,他不会出卖我们。” “就因为上次他和你说的那些话?拜托你清醒一点,他要是编造的……” “不会,没人愿意拿自己悲惨的身世开玩笑。”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我能感觉出他的脆弱,他虽然是皇子,可他一样活的艰难,他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想帮帮他。” 有沈家军帮衬着,南宫喻手握实权,想要查清楚淑妃的事情,也就容易多了。 “那我们以什么理由去找他?”青瑶为难的叹了口气,“总不能直说吧?” 夏云婉压低了声音:“当然不能直说,我可不敢保证这府里的人不会出卖我们,何况重生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人信,面对辰王,我也只会说是云亭郡主托梦告诉我兵符的位置。” “那……我叫人备车马,就说你觉得屋子里太闷,想出去散散心?” “嗯,车夫和随行的小厮都要找你信得过的,以免有人走漏风声。” “我明白。”青瑶点点头,“那我们要不要先给辰王送个信?” 夏云婉语气坚定:“不用,这件事尽量别张扬,我们出府时也要低调,以免被抓了把柄。”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目送青瑶离开,夏云婉轻轻将宝剑放在书案上,熟悉的事物,总是能勾起熟悉的回忆。 如果没有仇恨,如果沈府还在,如果没有蒋墨辰的变心,她现在,未必有这么坚强。 “父亲,您能不能告诉我,女儿的选择,是对是错?” 一滴泪,无声落在剑鞘上…… 第58章 辰王出征 马车缓缓停在静柏府前,青瑶扶着夏云婉下来,门前的小厮一个跑来迎客,一个则已飞快的速度跑进府内报信。 夏云婉也不急,站在府外和小厮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六小姐!有失远迎!” 白文清笑呵呵的随报信的小厮迎了出来,见来人是夏云婉,他脸上毫不掩饰露出了惊讶。 夏云婉礼貌的笑了笑:“白公子,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我是这静柏府的常客了。”白文清领着夏云婉和青瑶往里走,“夏六小姐倒是稀客,今日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什么,就是前段时间一直闷在屋子里养伤,趁着今日天气好,出来散散心。”夏云婉边说边打量府里的景致,“走着走着就走到王爷这边来了,想着王爷之前帮了我不少忙,今日特带了礼物来表示感谢。” 除了那柄藏有兵符的宝剑,夏云婉临出门前正好赶上厨房的人来送桂花糕,她便叫青瑶包了一份一起带了过来,此刻,这桂花糕果然起了作用,成功为她做了挡箭牌。 白文清见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笑着回应:“夏六小姐还是第一次参观静柏府吧?” 夏云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是她第二次来静柏府,上次来时她昏睡不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来过,这次进来,她才发现,静柏府虽大,布景却并不奢侈,颇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清高,也难怪南宫喻会和白文清成为聊得来的知己。 “王爷在忙吗?”夏云婉突然问道,“如果王爷有客,白公子不必告诉王爷我来了,我在这院子里随便转转,等王爷不忙了再叫我就好。” 白文清顿了顿,“王爷他……不在府上。” “王爷出去了啊?那麻烦白公子帮我把桂花糕带给王爷,我改日再亲自登门道谢。” “什么忙值得夏六小姐这样费心?” “王爷不但救了我一命,还帮我的丫鬟解了围,我自然是要好好道谢的。” 白文清脚步一顿,转头望了青瑶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 他不熟悉柳梦瑶,但现在看来,南宫喻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 区区一个丫鬟而已,夏云婉何至于紧张她的生死存亡?这样重视,只能说她知道实情。 “王爷这段时间都不在,这桂花糕,恐怕是要便宜我了。”白文清从青瑶手里接过桂花糕,“没想到我也能跟着王爷沾沾光,这是夏六小姐亲手做的吗?” “不是我亲手做的,但这桂花是从我亲手种的桂花树上摘下来的,我……” “白公子,什么客人这么重要,竟能让你把本王晾在书房?” 话还没说完,翊王忽然正面迎了过来,见到夏云婉,他眯起眼睛,轻轻勾了勾唇。 他还以为是什么贵客来访,不曾想,竟又是夏云婉。 看样子,他这个皇弟,私下经常与夏府有往来,而且似乎很在意这个不起眼的庶女? 白文清面色沉了沉,“王爷,夏六小姐突然到访,我便陪着她简单聊了几句。” “无妨,你有客,好好招待便是。”翊王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本王也不打扰,就坐在这里喝喝茶看看风景,等你们聊完了,你再来跟我谈也不迟。” “夏六小姐是来找辰王的,辰王不在,我先送夏六小姐出府,王爷请稍等片刻。” 白文清朝夏云婉挤了挤眼睛,夏云婉心领神会,带着青瑶转身就走。 她只见过翊王一次,就在狩猎赛那天,可她对他,完全没有好感。他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让她心里发慌,尤其在知道他可能就是要射杀南宫喻的人后,夏云婉唯恐避之不及。 白文清最清楚夏云婉在南宫喻心里的位置,让夏云婉离开,也是因为翊王今日来者不善,所讨论的事情本就与夏府无关,没必要把她也牵扯进来。 岂料,翊王忽然一个箭步冲到夏云婉身边,紧紧拉住了夏云婉的手臂,“夏六小姐为何见了本王就要跑啊?本王与白公子正就一件事商讨不出结果,不如你也听听,出个主意?” “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夏云婉微微一笑,“我并没有什么才学,帮不上忙的。” “你都不知何事,就这样急着拒绝本王?” “王爷,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到正厅里坐吧。”白文清赶忙解围,“夏六小姐既然来了,不如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下我再叫侍卫护送你回府便是。” 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随着白文清和翊王一起到了正厅。 翊王细细打量着夏云婉,夏云婉表面上虽波澜不惊,实则心里早已不安的打起了鼓。 不知翊王要她留下来,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翊王微微一笑,偏头望向白文清,声音低沉有力:“白公子还是不肯告诉本王吗?本王一天拿不到舆图,城中的百姓就会多担惊受怕一天,你觉得这是辰王愿意看到的吗?” “王爷言重了,辰王自然是心系百姓的。”白文清皮笑肉不笑,“只是此战突发,辰王走的急,我只知这仗至少要打上一年,但具体在什么地方,战况如何,我都不得而知。” “本王没有抢工的意思,辰王孤身一人,危险重重,本王去了,也能帮上忙不是吗?” “王爷说的不错,若王爷真心想要出力,不如回去禀报皇上,随援兵出征。” “夏六小姐可与辰王有书信往来?” 翊王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夏云婉身上,黑色眼瞳中带着几分讥讽笑意。 夏云婉抬眸对上翊王视线,声音清冷疏离:“王爷说笑了,我一个庶女,怎么可能与辰王有书信往来?王爷和白公子讨论的事情我听得一头雾水,我留下来,也只会给王爷和白公子添麻烦,我还是先回去了。” 说完,夏云婉直接站了起来,青瑶亦步亦趋的跟着,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消失在翊王和白文清的视线之中。 翊王微微一怔,望着夏云婉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就知道南宫喻不会用这种笨办法来转移他的视线,南宫喻欣赏的人,自然不会差,这个夏云婉,看来将会是他打败南宫喻的最佳武器。 ------题外话------ 春节快乐呀~ 第59章 诡计多端 “王爷和我耗时间也没有用,我真的什么信息都提供不了。” 白文清的话拉回了翊王的思绪,他定定望着面无表情的白文清,心里暗暗咒骂。 南宫喻啊南宫喻,你还真是给自己养了一群忠臣,待我日后成王,我定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让他们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翊王声音平静:“白公子与夏六小姐是否相熟?” “谈不上熟,只是见过几面。”白文清习惯性摇着扇子,“王爷应该知道,夏大人素来喜好舞文弄墨,我偶尔去拜访,也和夏六小姐碰过面的。” “夏六小姐可真是不同于寻常女子,弓箭骑射样样精通,夏大人有这样的女儿,真幸福。” “人各有所长。” “可惜夏六小姐是庶出,不然,以她的聪明才智,定能谋一条好出路。” 白文清笑而不语。 翊王话题转换的太快,可他分明看出,翊王对夏云婉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就算夏云婉不是南宫喻在乎的人,哪怕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白文清也不会让翊王得到太多详细的信息。他不会出卖朋友,更不会出卖朋友的朋友,何况夏云婉还是个女子。 “之前长安城流传的谣言,白公子可有听说?”翊王搓搓手,眯了眯眼睛。 白文清点点头,“听说了,那子虚乌有的事情,也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 “没有这回事吗?本王还差点就去求父皇赐婚了呢!两人多相配啊,郎才女貌的。” “王爷就别跟着传谣了,辰王这边倒是没什么,夏六小姐那里为此苦恼了很久呢。” 姑娘家家传出这种绯闻,名声多少都会受点影响,南宫喻为此也头疼了许久。 翊王哈哈一笑:“也对,也对,是本王疏忽大意了。不过,夏六小姐快成亲了吧?” “这是夏府的家事,我不了解。”白文清不急不躁的与翊王拉扯着,“之前倒是听说她要与小蒋公子成亲,但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亲事,好像也不了了之了。” “着实可惜,夏六小姐这么好的人,小蒋公子竟不懂得珍惜。” 翊王最后一句话说的极慢,像是故意拉长音,让白文清身子猛地一颤。 翊王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先前传出的种种谣言,南宫喻都怀疑过与他有关。只是相比翊王的不择手段,南宫喻到底还是稚嫩了些,竟粗心大意到险些被翊王射杀。 想必那时,翊王就观察到了夏云婉,也因此对夏云婉怀恨在心。 没有南宫喻在,白文清一人是无法保全夏云婉的,可这话,他也没办法传递给夏侯远,万一翊王没有这种心思,他岂不是白白坑害了夏侯远? 但夏云婉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好了,本王也不为难你了,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本王就先回府了。” 翊王忽然起身,打断了白文清的思路,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愈发让白文清觉得心慌。 白文清也跟着起身,笑着说道:“王爷有空常来这里坐坐吧,辰王不在,就我一人看着院子,也怪冷清的,等辰王凯旋归来,知道王爷也常来帮忙打理庭院,定会非常高兴。” “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本王说啊?”翊王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倏地凑进白文清耳边,“不用猜了,本王喜欢的人,本王一定会追到手。” 他故意给白文清留下这个信息,就是想告诉对方,他会主动出击,而不是坐以待毙。 南宫喻有本事找到夏云婉这样聪慧的女子,他也一样有办法将夏云婉抢到自己身边,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只要能让南宫喻痛苦,能让南宫喻自乱阵脚,他都会竭尽全力。 “辰王和夏大人诸事顺遂,想必都有夏六小姐指点迷津吧?”翊王得意一笑,“这样一个不凡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呢?公平竞争,本王这次,绝不会轻易放弃。” 得到夏云婉,既能毁了南宫喻,又能帮衬自己,一箭双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白文清嘲讽一笑:“那王爷觉得,这样不凡的女子,是不是很容易就能骗到手?” 翊王退后一步,浅浅一笑,并未作答,转身离开了静柏府。 白文清站在原地,发了许久的呆,然后转头看向桌子上的桂花糕,苦涩的笑了。 “林泽!” 此番出征,南宫喻并未带林泽同行。 林泽知道,南宫喻身边多得是护卫,让他留下来,是需要他帮忙照顾白文清,也需要他帮忙保护夏云婉。 “白公子,您有何吩咐。”林泽并未因为南宫喻不在府上而懈怠,依然随叫随到。 白文清声音微不可查的发抖:“你知道南宫喻所在的具体位置吗?能不能送封信过去?” “王爷前段时间带兵驻守在漠北河畔,臣听闻接连打了四五场胜仗,士兵们斗志昂扬,转守为攻,具体位置,臣也无法确定。”林泽沉吟道,“但若白公子有重要信息传递,臣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快马加鞭送过去,想来王爷他们应该还未走远。” “我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特别紧急,翊王他,开始打夏云婉的主意了。” “这……夏六小姐可知此事?” 白文清担心翊王会对夏云婉不利,林泽的第一反应,却是担心夏云婉身边的青瑶。 上次夏云婉坠崖,青瑶就被狠狠责罚了,如果这次夏云婉再出事,青瑶会有什么下场? 白文清摇了摇头,“情况紧急,我想她应该没有察觉。” “臣觉得,此事有必要让夏六小姐知晓,不然没有防备,很容易出事。” “不能让她知道,这姑娘心思太重,南宫喻不在,她一个人是对付不了翊王的,我怕她知道后会一时冲动与翊王起冲突,到时候就算有你在,也很难保全她的性命。”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若翊王真想取了夏云婉的性命,除了南宫喻,谁也拦不住。 若有南宫喻在,至少可以从权力上,对翊王稍加制衡。 林泽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表情严肃的点点头,问道:“这件事,确实紧急,但臣担心,这书信里的内容,会影响到王爷……” “你去准备纸笔,这信我来写。”白文清当机立断,“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第60章 李氏病重 一室桂花香,夏云婉呆坐在临窗的大炕边,怔怔望着面前的桂花糕出神。 “这桂花糕多好吃啊。”青瑶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吐字含糊不清,“快趁新鲜多吃点!” 夏云婉浅浅一笑:“喜欢你就都吃了吧,我没胃口。” “你该不会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吧?” “嗯,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看来这柄剑,暂时送不出去了。” 南宫喻现在的处境,可谓内忧外患,前方需全力以赴抵抗外敌,后方则需谨慎提防狼子野心的手足,这其中或许还有很多他不曾察觉的阴谋,连夏云婉都觉得,他活的真的很累。 翊王既已打定主意要抢功,私下定是要做万全准备,沈家军的消息,绝不可这时泄露。 “那你打算把它藏在哪啊?这里一点都不安全。”青瑶叹了口气。 夏府虽大,却是每寸土地都被王莲雪死死盯着,就算有信得过的人,这事也没办法解释。 “我再想想吧。”夏云婉无奈摇头,“反正我们不能让翊王知道这个消息。” “翊王那边,你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我们斗不过他的,只要他不给我找麻烦,余下的事情咱们就不要插手了。” 南宫喻足智多谋,对付翊王,他肯定有自己的计划,只要不波及到自己,夏云婉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小姐!小姐!不好了,太夫人咳血了!” 青禾惊慌失措,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向沉稳的她,此刻脸色也微微发白。 夏云婉心里咯噔一下,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快把我披风拿来,我要去看祖母!” …… 卧榻前垂着帐子,刘医正表情严肃的为李氏把脉,屋内站满了人,但鸦雀无声。 李氏脸色蜡黄,眉宇间透着几分疲倦,她静静依靠在大迎枕上,昔日里那双神采奕奕的双眸已变得黯淡无光。深陷的眼窝,苍白的双唇,一切都透露着她虚弱的身体状况。 今年年初,李氏身子就有些不大好,身体各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适,还格外嗜睡,夏侯远也专程寻了刘医正来看过,刘医正开了几副安神补气的药方,含蓄的表示,李氏上了年纪,身体难免会有不适,需静心调养。 然而,夏府风波不断,李氏心里装了太多事,强撑着身子,到秋天已愈发不如从前精神。 先是咳嗽不止,再到接连几日身子无力下不来床,宋妈妈愁容满面。眼见今早起来李氏状态不错,还就着拌黄瓜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却没料到,饭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李氏又开始猛烈的咳嗽,咳得帕子上都是血,把宋妈妈吓得魂都快丢了。 听到门边的动静,李氏微微抬眸,见到夏云婉,她紧皱的眉微微舒展,咧开嘴笑了。 “……婉儿。” 她艰难的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望向夏云婉的双眸满是慈爱。 鼻子发酸,眼眶倏地红了,夏云婉别开脸,声音很轻:“祖母,是我,我来看你了。” “好,好,来了就好。”李氏声音略带沙哑,“红柚,叫人摆饭,叫他们今天中午都陪着我,我……咳咳……我还有话要对他们说。” “是,太夫人。”红柚顶着哭红的双眼,“您是想把饭摆在这边还是摆在东次间?” “摆在这边就行了,让厨房多做几个他们爱吃的菜。” 屋子里的女眷都低下头,悄悄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待红柚离开后,刘医正也站了起来。 夏侯远脸色微微发白,低声问道:“刘医正,我娘的病如何?” “没事,没事,太夫人就是年纪大了,受了风寒,身子有些虚弱。”刘医正望了望屋子里的众人,表情严肃的摇了摇头,“等下卑职就开几服药,记得按时服用。” 看似平常的摇头动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悲伤之中。 刘医正顾忌李氏的情绪,当着她的面不好明说,夏侯远心领神会,看着刘医正开下药方又收拾好东西,便提出要亲自送刘医正出府。 夏云婉见李氏又疲倦的闭目养神,她悄无声息追着夏侯远跑了出去。 两人在正厅里站定,夏侯远声音微微发抖:“刘医正,我娘还能撑多久?” “太夫人的身体状况不好,卑职也没有把握。”刘医正语气严肃,“近来天气变化多端,夏大人要及时注意太夫人的身体变化,卑职开的药也只能用来暂时缓解病情。”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吐血的情况呢?” “人上了年纪,这都是在所难免的,卑职无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刘医正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夏云婉的心脏。 “小姐。”青瑶伸手扶住了夏云婉,“你还好吗?” “没事,我们回去看看祖母吧,我想和她说说话,她还不知道我给她带了桂花糕呢。” 眼噙着泪,夏云婉努力站直了身子,每一步竟像是踩在刀刃上,疼痛自脚底蔓延至全身。 重生之后,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人,就是李氏。她曾一度以为,离开了沈府,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发自心底的疼爱她呵护她,唯有李氏,从来没有因为她性格的转变而对她疏远防备,她能感觉得到,那份真心,是来自信任与疼爱。 她早已失去了一切,李氏和青瑶,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她现在的肆无忌惮,现在的舒适,全都是李氏给予她的爱,可若李氏不在了…… 泪水止不住的从眼里流出来,夏云婉跌坐在床边,握住李氏骨瘦如柴的手,声音软软的:“祖母,婉儿亲手种下的桂花树开花了,今天还叫小厨房做了桂花糕给您送过来,您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要记得尝尝桂花糕。” 不知怎的,看到夏云婉,李氏好像又恢复了精神,笑容也多了起来。 “祖母没事,你别哭了。”李氏抬手温柔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我还要看着我们婉儿及笄,看着我们婉儿嫁人,等着抱我们婉儿的小娃娃呢!” 夏云婉羞红了脸,“祖母!” “哟,瞧瞧,我们婉儿还不好意思了。” “祖母您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红柚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不着急,婉儿,祖母要很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 “祖母要问我什么?” 李氏反握住夏云婉的手,忽然像个孩子一样笑了:“祖母问你,你可对辰王有意思?” 第61章 战事平息 一个月后,漠北河以北,带兵驻扎在此的南宫喻收到了林泽加急送来的信件。 “王爷。”将军周晓细细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问道,“可是有援兵的消息?” 南宫喻展开信纸,草草扫了一眼,沉声道:“还没有,我们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时日。” 接连不断的胜利让整个部队斗志昂扬,没人叫苦没人叫累,目标渐渐从赶走入侵者变成反向攻夺城池,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已成功穿过漠北河,占据了敌方的一小块地盘。 南宫喻并不满足于此,可要再往前去攻打城池,以现在的兵马人力,远远不够。 半个月前,南宫喻派人给皇上送信禀明了此事,现在还没等到皇上的决定,倒是先等来了关于翊王的消息。即便白文清在信里表达的很含蓄,可南宫喻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异样。 “最近兵营这边,可有什么异动?附近有没有发现其他军队驻扎?” 周晓应道:“回王爷,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可是敌营有何变故?” “这信是我好友送来的,他说翊王最近有所行动,我怕他突然出现打乱了咱们的计划。” “需不需要臣派人盯着,一有动静,立刻向王爷禀报?” “不必了,不用管他,咱们还是先等父皇的消息吧。”南宫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有事我再叫你。” 南宫喻素来喜欢把自己闷在营帐里思考对策,周晓也没多想,起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耳畔烈烈风声呼啸,南宫喻望着纸上“夏云婉”的名字,微微出神。 漠北战事吃紧,他走的突然,除了白文清,几乎来不及和任何人道别。 只是他没想到,夏云婉竟会主动去找他,她突然找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呢? 上次他去夏府看望夏云婉,中途被林泽叫回去见到了张县令,那时,张县令就已敏感察觉到了敌方的异动,特回长安城禀报,南宫喻也是主动提出养好伤就上战场的。养伤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他比军队晚到两个月,幸好,战事一切顺利。 给父皇送信请求援兵支援,本是想乘胜追击,可南宫喻此刻却突然改了主意。 攻下城池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若只是固守新领地,让敌方不敢再进攻,只需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初冬,他便可凯旋而归。 “王爷,有一个人,自称是漠南人,在咱们军营外徘徊好多天了,坚持要见您。” 营帐外,值守士兵的禀报声打断了南宫喻的思路,他收敛好情绪,藏起信纸,舒了口气:“让他进来吧,本王甚是好奇,他为什么千里迢迢从漠南赶过来?” “王爷,万一他是敌方派过来的人……” “不会的,他们没有这个胆量,让他到这里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片刻之后,周晓亲自领着一个穿着胡服的年轻男子进了营帐。 男子见到南宫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王爷!真的是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阿莫,我是您和沈哥哥曾经救下的小阿莫啊!” 南宫喻微微一怔,不由抬眸细细打量面前的男子,黑色眼瞳中渐渐流露出点点星芒。 “小阿莫!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南宫喻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敌军出其不意攻打边境村落,村民一夜之间流离失所,小阿莫一家人在逃跑的途中被人流冲散。那时,小阿莫年仅五岁,他比同龄孩子瘦弱得多,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南宫喻和沈靖是来追踪敌人线索的,也许是被小阿莫呆呆的表情感化,也许是他们不忍心看到这么小的孩子流离失所,两人将他带回了军营,就像南宫喻救下白文清一样,随后又帮他找到了家人,幸运的是,他们一家人都好端端的,重逢的喜悦也感染了沈靖。 沈靖对他说:“我和父亲好久没回家了,母亲和妹妹一定很想念我们,看着他们一家人团聚,我忽然很想家,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 南宫喻笑嘻嘻的回道:“你这么恋家,没有一点男子气度,你妹妹会笑你的。” 只是那时他们不知道,沈靖再也回不去了,只有思念混着热血,泼洒在边境的土地上。 南宫喻拉着阿莫坐下,询问道:“家人可还好?” “都好,我们一切都好。”阿莫欣喜的点头,“听说王爷此番到漠北来打仗,阿爹便让我代表全家过来看看您,我还给您带了阿娘做的糕点,可惜来的路上都碎了,没法吃了。” 从漠南到漠北,骑马不过两天的时间,做些易储存的糕点,既不会坏在路上,又能在饥饿时充饥,礼轻情意重,南宫喻能理解这一家人对他表达感激的心情。 他安慰的拍了拍阿莫的肩,“无妨,等有机会,本王到你家去做客,你可要记得叫你阿娘准备好糕点等着本王。” “王爷放心,阿莫一定记着。”阿莫边说边左顾右盼,“怎么不见沈哥哥?” “他……他牺牲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压抑,阿莫惊讶的望着情绪低落的南宫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群杀千刀的,他们夺走了沈哥哥的性命,我们一定要报复回来!” “嗯,所以本王在努力,这一次,不但一步也不让,还要让他们乖乖交出自己的领土。” “王爷,阿莫知道一条通往敌国的暗道,不知您是否用的上?” “暗道?”南宫喻眼睛一亮,“你从哪里听来的?” 多年未见,南宫喻见到阿莫虽然有重逢的喜悦,可他却不得不对眼前的人保持戒备。 人都是会变的,他那没办法确定,阿莫是否还像从前一样单纯善良。就好比阿莫说的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那自然对他准备攻城大有益处,可万一阿莫受人指使,故意传递假消息给他呢? 他是王爷,是皇子,不管遇到什么危机,手下的兵将都会竭尽全力保全他的性命。 可重复的事情,他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阿莫已回答道:“是我阿爹跟我说的,很少有人去过,但那暗道是真实存在的。” 手指触碰到腰间挂着的玉佩,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朝阿莫轻轻点了点头,“好,那你随本王到隔壁营帐去,本王叫上几位将军,咱们一起商讨战术,若此事顺利,你可就立下大功了!” 第62章 李氏病故 初冬,清晨,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夏府内便是一片灯火通明。 夏云婉一路小跑着赶到李氏的屋子,脚下一软,竟是一个趔趄,跪倒在李氏床榻前。 “小姐!” 青禾和青瑶惊呼着想要扶起她,可夏云婉用手死死抠着床沿,纹丝不动。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静了下来,李氏面容安详的静静躺在她面前,稀疏的头发像往常一样梳得整整齐齐,似乎睡得格外香甜,只有垂落在身侧的手,冰冷僵硬。 “祖母……”夏云婉抬手,颤抖着轻轻抚摸李氏的脸颊,“祖母,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我来陪你吃早饭了,你不要睡了……” “婉儿,别这样。”夏侯远神色憔悴,他伸手拉了拉夏云婉,声音微微沙哑。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夏侯远一时也难以接受,可李氏真的就这样走了。 泪夺眶而出,夏云婉趴在李氏身边,声音少有的威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祖母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事?红柚,昨晚是你值夜吧,你是怎么照顾祖母的?!” “六小姐。”宋妈妈泪眼婆娑的轻声解释,“这件事不怪红柚,太夫人从上次咳血之后,身子越来越弱,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是太夫人坚持不让奴婢们说的。” “祖母年纪大了,她犯糊涂,你们也跟着犯糊涂吗?” “好了婉儿,祖母已经走了,现在追究是谁的责任,也没什么意义。”夏侯远在夏云婉身边蹲下了,“祖母不说,是怕我们担心,宋妈妈她们服侍祖母多年,又怎会不懂她的心思?” 李氏一生要强,年轻时更是古板严厉,几乎说一不二,唯有对夏云婉态度截然不同。 夏侯远知道,当年意外让陈氏怀了身孕,李氏是十分不满的。陈氏不过是府上服侍他梳洗的丫鬟,毫无体面,特别是她自身性格内敛懦弱,如果不是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被抬为妾室,恐怕没人记得有她存在,李氏也是那时候才对她有了深刻的印象。 李氏看的分明,陈氏老实本分,怀上夏云婉本就受了委屈,还要天天看王莲雪的脸色,日子过得格外艰难。只是她身子弱,又意外早产,夏云婉随了她,自幼体弱多病,起初王莲雪对夏云婉的态度十分恶劣,李氏心疼孩子,便把夏云婉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 夏云婉相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听话懂事,谁对她冷漠,她好像都无所谓,只与李氏亲近。 夏侯远能体会夏云婉此刻的心情,他轻轻拍了拍夏云婉的肩,安慰的话却完全说不出口。 夏云婉声音更咽:“祖母是什么时候走的?” “回六小姐的话,太夫人是寅初去的,睡梦中突然开始咳嗽,把奴婢吓了一跳。” 李氏咳嗽不止,咳得脸都红了,红柚手忙脚乱的服侍李氏喝了热茶,眼见李氏渐渐止住咳嗽,却不想下一秒直接趴到床边开始吐血,她慌了神,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冒着寒风跑去找来了宋妈妈,宋妈妈当机立断派人去寻刘医正,可惜未等到刘医正,李氏便已咽了气。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通知我?为什么不让我见祖母最后一面?” “是祖母不让叫你的,谁要是敢叫你,她就要发脾气。”夏侯远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那时,李氏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祖母心疼你,她不想让你害怕。” 李氏当时紧紧拉着夏侯远的手,一遍遍叮嘱:“婉儿的婚事你也要尽早定下来,她早早没了娘,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对她多上上心,这孩子受了委屈也只会往肚子里吞,不给她找个好人家,她就会受夫君和婆婆的气,千万不能让婉儿受委屈。” 上次李氏问了夏云婉对辰王的看法,夏云婉至今没有给出答案,也成为了一个遗憾。 夏侯远知道,李氏相中了辰王,他多少也能感受到辰王对夏云婉产生了感情,可夏云婉性格孤僻,皇宫水更深,他虽然想满足李氏的心愿,可他同时也担心夏云婉嫁过去会吃苦。 何况,强扭的瓜不甜,夏云婉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也要参考她的意见才是。 夏云婉抱着早已没有温度的李氏,放声大哭:“祖母最坏了,我讨厌祖母!祖母不是说好了要看着我成亲,要等我学会做桂花糕,亲口品尝的吗?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 青禾和青瑶站在一旁默默掉眼泪,一室寂静,只余下夏云婉抽抽搭搭的哭声。 大家都知道夏云婉是李氏亲手带大的,突然失去最亲近的人,夏云婉哭的这么伤心也是在所难免。只有青瑶明白,夏云婉这一次,才真正释放出了自己。 那些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随着李氏的病逝,让夏云婉彻底爆发了。 这哭声中,有对李氏的不舍和留恋,也有对自己曾受过委屈的崩溃和难以复仇的悲怆。 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究竟要经历多少次失去,才能变得真正强大,成为一个独立坚强的人? “好了,好了。”夏侯远轻轻拍着夏云婉的背,“天要亮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王莲雪凑上前,“老爷,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孩子们也哭了半夜,您看……” “父亲,求求您,让我留下来好吗?”夏云婉可怜的望着夏侯远,轻声哀求。 哥哥和母亲去世时她还小,丧事是父亲操办的,后来她长大了,父亲却被诬陷身亡,她甚至都没有好好的为父亲发丧。 李氏最疼爱夏云婉,就连她都能感受到那份浓烈的爱,原主心地善良,就当是弥补,她也一定要陪着李氏走完最后一段路。 夏侯远叹了口气:“罢了,婉儿与娘感情深,就让婉儿留下帮忙吧,其他人先回去好好休息,灵儿的婚事也暂时放一放,亲王府那边也记得派人去送个信,等出了孝期,再让灵儿嫁过去。” 夏云灵红肿着眼,恭顺的应是,王莲雪担忧的看了看女儿,就开始忙着操办丧事。 夏云婉情绪渐渐平复,她缓缓站起身,深深的望了李氏一眼,琥珀色眼瞳黯淡无光。 因为从这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心中除了仇恨,再也没有其他感情了。 第63章 主动出击 整个夏府沉浸在悲伤之中,每人身着素服,忙忙碌碌,就连夏云婉也暂时无心思考其他。 很快,李氏去世的消息在官宦之间传开了,夏侯远是最没时间伤心的那个,每天忙着应酬前来吊唁的客人,短短三天,夏侯远头上生出白发,茶不思饭不想,人是一天比一天消瘦。 “老爷,姚公公来了。” 发丧当日,门外值守的小厮匆匆来报,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怔。 还是夏云清第一个反应过来,轻声道:“父亲,定是侯爷将此事告知了皇上。” 夏云清自嫁给定南侯后便离开了长安城,接到王莲雪快信得知李氏病逝,小两口马不停蹄赶了回来,操办丧事,定南侯也帮了不少忙。 此番重回长安城,定南侯还没在家坐稳当,便被皇上宣去问话,皇上既已知晓定南侯回来,定也知道了李氏病逝的事情,姚公公今日,说不定就是代表皇上前来问候的。 “快请姚公公进来!”夏侯远声音低沉,依旧充满了力量。 “夏大人。”姚公公脚步匆匆,声音带着哭腔,“太夫人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夏侯远叹了口气:“姚公公,我娘年纪大了,今年身子一直不大好,还好走的不算痛苦。” 该交代的事情,李氏一个都没落下,从咳血那天起,她几乎将这府里所有人的事情都细细过问了一遍,走的时候又得到夏侯远一定会对夏云婉好的承诺,才安心闭了眼。 姚公公点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皇上知道此事也很难过,特叫咱家过来,送些祭品,顺便让咱家劝劝夏大人,生死有命,夏大人的心情皇上能理解,也请夏大人不要太过悲伤,这夏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还指望着您呢。” 皇上很清楚夏府的情况,夏侯远很少过问家中事务,但李氏走了,总要有人做顶梁柱的。 “谢皇上!”夏侯远领着屋子里的人齐齐跪在了地上,“姚公公放心,夏某定当竭尽全力,担起该担当的责任。” “老爷,翊王来访!” 这小厮一整天都在正院与府门之间跑来跑去,只差没跑断了腿,此时已有些气喘吁吁。 夏云婉心里咯噔一下,她微微抬眸望向姚公公,姚公公逆光而立,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夏侯远与翊王从未有过交集,翊王此时来,是有什么目的呢? 姚公公眼珠一转,上前一步扶起夏侯远,轻声道:“夏大人有客,咱家先行告退了。” 本来姚公公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夏侯远最近忙得很,伤心都来不及,哪还有空去照顾前来吊唁的人,他站在这里,是在无形中给夏侯远施压,礼送到了,皇上的心意也传达了,他就应该早早回宫去,不给夏府添麻烦。 只是,在他回宫之前,竟还让他意外得到了翊王的消息。 姚公公眯了眯眼睛,转头望向大步流星朝正厅走来的翊王,恭敬的行了个礼,“王爷。” “姚公公?”翊王脚步一顿,“你怎么也在这里?” “咱家是来替皇上送祭品的,正要回宫。” 多的话,姚公公一个字也不解释,他望着脸色瞬间煞白的翊王,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 显然,翊王完全没想到姚公公会出现在夏府,猛然听到他的声音,翊王吓了一大跳,本不想让父皇知道他来过夏府,此刻,再多的解释都苍白无力,还不如大方坦荡一些。 只是,翊王并不知道,自己的刻意伪装,早已被姚公公这个老狐狸看穿了。 姚公公虽不清楚翊王的来意,但将此事说与皇上听,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翊王干笑两声:“父皇也知道太夫人去世了?这消息传得真快,本王今日也是来吊唁的。” 他拍了拍手,随行的小厮立即将丰厚的祭品抬进了院子,姚公公浅笑着点了点头。 “王爷有这份心意,皇上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王爷陪着夏大人慢慢聊,咱家告退。” “姚公公,我送送您。” “夏大人留步,今日客多,夏大人尽管忙自己的就是。” 姚公公连连拒绝相送,夏侯远也不好坚持,直至他彻底在视线里消失,才转头对翊王道谢:“多谢王爷,王爷先到厅里坐吧,夏某招待不周,请王爷恕罪。” “无妨。”翊王不在意的摆摆手,“本王今日,也是顺路过来看看夏六小姐。” 他很清楚,姚公公回宫便会将此事告知父皇,他没时间在这里兜圈子,连早就在心里打好草稿的寒暄都省了,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他开门见山,毫不避讳。 夏侯远微微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简单,但却从未想过她会有胆量去招惹皇子。 先是辰王频繁来访,言语间无尽对夏云婉的欣赏和夸赞,后突生变故,传出两人私奔的谣言,夏侯远为此头疼不已,好不容易让两人渐渐断了联系,却没想到,翊王突然出现了。 翊王是二皇子,辰王是三皇子,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夏云婉这次,可惹上大麻烦了! 想到刚刚姚公公望向翊王时那充满困惑的双眸,夏侯远背后惊出一层冷汗,他挡在翊王面前,赔上笑脸:“王爷,小女正为失去祖母伤心不已,精神状态不佳,我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休息,若您有话对她说,不妨让我给您带话?” 此时的夏府人多眼杂,翊王到访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要是再被有心人看见翊王与夏云婉见面,夏云婉的名声可就真的毁了。 显然,正随大姐忙着将祭品登记在册的夏云婉,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她虽心生疑窦,却没料到翊王是来找自己的,一门心思扑在账册上的她,自然也没听清父亲和翊王说了些什么,让夏侯远的阻拦落了空。 “哎,这么巧,夏六小姐现在不就站在本王面前嘛!” 翊王张望了一圈,眼尖的发现了人群中的夏云婉,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婉儿今天一直陪着她大姐呢。”夏侯远尴尬的笑了笑,“王爷,不如您先到暖房那边去坐坐,等婉儿忙完了,我叫丫鬟沏壶热茶,让她去找您,您有什么事,再和小女慢慢聊?” 第64章 厚礼相赠 暖房到正院有一段距离,里面是夏侯远精心种植的各种奇珍异草,很少有人在那里待客。 夏侯远太过担心夏云婉的声誉,脱口而出的话漏洞连篇,翊王又怎会听不出来? 他笑着打量了夏侯远一眼,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本王就是有几句话想要告诉夏六小姐,夏大人不必担心,本王说完就走。” 夏侯远没有再阻拦,他面露羞窘神色,默默退后几步,给翊王让出了一条路。 他答应了李氏,要好好照顾夏云婉,可他在皇子面前,却始终没办法护夏云婉的周全。 “夏六小姐。”翊王笑眯眯的快步走向夏云婉,声音洪亮,“上次匆匆别过,本王都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你,听闻太夫人过世,本王甚是心痛,夏六小姐近日可还好?” 夏云婉草草行了礼,“多谢王爷关心,我很好,只是祖母走的突然,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你且放宽心,可不能把自己给累倒了。” “是,谢王爷,我都明白。” 翊王一步步靠近,夏云婉则一步步后退,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齐刷刷落在了两人身上。 夏云清瞧见妹妹冷漠的态度,微微皱了皱眉,“婉儿,王爷和你说话,你老躲什么?” “清儿!”夏侯远暗叫糟糕,连忙呼唤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有没有登记入册?” 夏云清早就听说了夏云婉的事情,想到母亲和弟弟妹妹因为她吃了不少苦头,从见了面便一直对她冷言冷语,此时更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母亲在信中提到,夏云婉不知用了什么伎俩说服父亲把灵儿嫁去亲王府,起初她还不信,认为自己这个单纯的妹妹不会有这种恶毒心思,现在看来,夏云婉还真有本事让父亲也围着她团团转,如此说来,母亲在这个家的处境,是越来越艰难了。 想到这里,夏云清草草应付了夏侯远吩咐的差事,急急忙忙去寻了王莲雪。 正厅里,夏云婉已步步退到墙边,青瑶低声耳语:“小姐,我们没有退路了。” “夏六小姐当心别撞到墙上,你若因此撞伤了背,本王可就过意不去了。”翊王勾了勾唇,友善的朝夏云婉伸出了手,“本王没有恶意,只是想正式和你认识一下。”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让夏云婉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又不是从未见过面,何必假惺惺的用这种方式来与她沟通? 她伸出手,浅浅握了一下,声音透着几分疏离:“王爷太抬举我了,认识您是我的荣幸。” “不用客气,本王听说你月底就要及笄了,可有此事?” “是,但祖母过世,我还在孝期,并没有大办的打算。” 及笄,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阶段,李氏早就让宋妈妈帮着准备给她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宋妈妈与夏侯远商量,本想遵从李氏的心愿,让夏云婉日后在亲朋好友面前能抬得起头,可夏云婉坚持不办,夏侯远也只能先拖延此事。 翊王称赞道:“夏六小姐真是孝顺,连本王都被你感动了,只不过这及笄礼,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不然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明白王爷的好意。”夏云婉抿了抿唇,“但我没有这个心情。” “本王今日是带了礼物过来的,猜到你不会大办,就想着今天先把贺礼送给你。” 小厮机灵的递上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匣子,翊王伸手接过,直接递到了夏云婉面前。 众人一片哗然,办白事的日子送及笄礼,也真亏翊王想得出来! 夏云婉脸色变了变,她抬眸望向同样脸色发白的夏侯远,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不管李氏有没有过世,翊王的礼物,夏云婉压根就没有收的打算,她最讨厌接受这种目的不纯的礼物,她才不会傻到相信翊王是真的来给自己及笄道贺的。 可现在,正厅里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她不收,倒显得是她小家子气。 翊王挑挑眉,“夏六小姐不用紧张,本王送你礼物,一来是想恭贺你即将及笄,二来则是想诚心诚意和你交个朋友,毕竟像夏六小姐这样聪慧能干的女子,本王只遇到了你一个。” 他话说的委婉,夏云婉又气又恼,被逼退到墙角,脸涨得通红。 翊王到底什么意思? 她若是接了,则表示夏府有意与翊王交好,若不是不接,则是当众让皇子下不来台。 随便哪一项,夏云婉都承担不起,万一夏侯远再因此事受了牵连,失去了李氏保护的她,恐怕日后很难再从夏府争取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利益。 青瑶紧紧拉着夏云婉的手,低声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夏云婉低垂眼睑,声音细小如蚊蚋:“我……王爷,其实……” “想说什么就直说。”翊王目光温和似水,“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这个时候,我本不该接受任何礼物,但……” “你先别急着拒绝,先看看本王给你送了什么。” 翊王得意一笑,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了匣子,四周立时响起一片惊叹声。 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只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即便是白天,那红宝石的光,依然璀璨耀眼。 夏侯远脸色瞬间变了,他快步上前,笑着拒绝:“王爷,这礼物太贵重了。” “本王的一点小心意,也不值多少钱。”翊王无所谓的笑了笑,“夏六小姐即将及笄,有些事情也该让她自己做出选择了,本王知道夏大人一向宠爱女儿,但该放手还是要适当放手,总不能事事处处都为她做决定吧?” 夏侯远被翊王的话噎住,看到夏云婉紧张的样子,一时间心急如焚。 忽然,门外再次传来了小厮的禀报声:“老爷,辰王来访!” 翊王的笑容渐渐收敛,夏云婉错愕抬眸,只见夏侯远怔在原地,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短暂的寂静后,一屋子人都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关于夏云婉和南宫喻私奔的谣言,众人皆是津津乐道,只是此等场合本不宜讨论八卦,夏云婉本人也温婉大方,不像是会轻易跟人私奔的女子,来访的人也不好意思提起此事。 不过,翊王率先打破了这份压抑,众人惊叹于翊王与夏云婉关系的同时,辰王又出现了。 可是,南宫喻不应该在漠北吗? 第65章 文清解围 “夏云婉!”南宫喻身穿铠甲,风尘仆仆进了正厅,“本王回来了!” 他毫不避讳的直呼其名,目中无人的深情凝视,让夏云婉恨不能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都疯了吗?李氏发丧的日子,一个两个都跑来纠缠她做什么? 翊王回眸,冷冷一笑:“哎呦,这不是百战百胜的辰王吗?看样子,战事一切顺利?” 他话一出口,立时又在众人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漠北战事吃紧,南宫喻亲自出征,众人皆知,这场拉锯战,最少也要苦战一年,可这不过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南宫喻突然回来了,是胜是败,从他身上竟完全看不出端倪。 “顺不顺利,二哥等下回宫就知道了。”南宫喻邪魅一笑,“本王倒是很惊讶,二哥居然也来了,二哥什么时候和夏云婉认识了?还是说,二哥是来找夏大人的,只是偶然遇到了她?” 夏侯远惊愕的对上南宫喻锐利的目光,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想知道翊王今日为何突然来找夏云婉,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给出准确答案。 翊王嘲讽一笑:“三弟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换,莫不是偷溜回来见夏六小姐的?” 两人言语间虽恭敬的以兄弟相称,实则互相嘲讽,故意用敬称来调侃对方罢了。 南宫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满了鲜血和泥土的盔甲,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悲怆神色。 是的,翊王精准的戳中了他的痛处,虽然没有猜中全部,可还是被他一眼看穿了自己想要尽快见到夏云婉的急切,被他看穿了自己对夏云婉的情意。 “翊王说笑了,辰王穿着盔甲过来,是连家都没回,直接到夏府来了。” 白文清摇着扇子,笑呵呵的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令人信服的力量。 上次让林泽给南宫喻送了信以后,南宫喻一直没有回音,林泽担心他的安危,又怕频繁送信会扰乱南宫喻的心绪,直至今日,林泽突然接到南宫喻回程的消息,不免大吃一惊。 白文清与夏云婉还算熟,李氏过世,他自然是要来吊唁的,就连他也没想到,南宫喻会这样迫不及待,但幸好,他刚刚从林泽那里听到了不少南宫喻的消息。 翊王冷声道:“三弟这样心急,莫非是与夏大人交往频繁,连带着熟悉了太夫人?” “辰王急急赶来,自然是担心夏六小姐。”白文清对答如流,“想必翊王也看到了,林侍卫今日随我前来吊唁,中途接到消息离开了,那时,林侍卫就是去迎接凯旋而归的辰王,太夫人过世的消息,也是我让林侍卫带给他的。” “三弟为何要这样关心夏六小姐?” “夏六小姐是辰王的救命恩人,不关心她,辰王又该关心谁呢?” 白文清的话,让夏侯远和夏云婉都舒了口气。 的确,眼下这种局面,重新提起坠崖之事,既能破除谣言,又能让人信服。 夏云婉悄悄打量翊王的神色,见翊王被气的脸色铁青,不由暗暗好笑。 既然已挑明这层关系,那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敌人,翊王总不能还缠着她不放吧? 夏侯远朝白文清感激的点了点头,缓和气氛道:“好了,大家也别都在这里站着,午饭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请大家……” “救命恩人对吧?”翊王忽然笑了起来,“三弟当时也受了伤,还专门为夏六小姐寻了郑太医来医治,若说报恩,恐怕做的这些已经够了,这样担心夏六小姐的情绪,这样火急火燎的赶来探望,莫不是还有其他心思?” 他三番五次散播的谣言都被一一化解,他就不信,今天,南宫喻还能顺利脱身! 南宫喻盯着翊王手中的匣子,微微蹙眉,“二哥这样贸然来送礼,又是什么意思呢?” “本王没什么好躲藏的,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作证,本王只想与夏六小姐交个朋友。” “二哥既然如此坦诚,本王也实话实说好了。”南宫喻伸手从林泽手中接过一盒糕点,语气瞬间温柔,“夏云婉,这是我来的路上给你买的糕点,里面有桂花糕,你拿着吧。” “王、王爷……”夏云婉本能往后缩了缩,“我……” “不用不好意思,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桂花糕,本王还没有尝到你送的。”说着,南宫喻怨恨的瞪了白文清一眼,“你送给本王的礼物白白便宜了文清,本王心里过意不去,用这桂花糕来偿还,你可介意?” “不、不介意。” “那你就拿着,本王还没来得及问你出了什么事,现在可还需要本王的帮助?” 夏云婉双手紧紧攥着帕子,只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半晌都没有回答南宫喻的问题。 她知道,南宫喻此刻是好心为她解围,也是在帮她摆脱翊王带来的烦恼。 只是,翊王的狼子野心,南宫喻未必知晓,再问下去,沈家军的秘密恐怕就藏不住了。 心慌意乱之时,青瑶忽然低声道:“实在不行,我们就用老办法吧。” 夏云婉忽然想起小时候去柳宰相家做客,她生性好动,被柳梦瑶鼓动着偷偷溜进了柳宰相的藏宝阁,结果不小心打翻了架子上一个价值连城的花瓶,听到动静,柳宰相和沈毅匆匆而来,年幼的她吓得脸色惨白,当机立断,假装晕倒在砸碎的花瓶边,幸运的躲过了责骂。 虽然只是一时让他们慌了手脚,但事实证明,这个办法,是眼下能脱身的最好选择。 夏云婉紧抿着唇,朝青瑶点点头,旋即立刻用手扶着额头,面露痛苦神色,说出来的话也有气无力的:“青瑶,我、我头好疼……” “怎么突然头疼?”南宫喻脸色一沉,“还不快散开,赶紧让她坐下来休息!” “没事,可能是这几天都没睡好的缘故吧,头疼的厉害,等下回去……” 她故意说话说一半,为了让晕倒显得更真实,心一横,她重重朝着后方仰倒而去。 “小姐!” 青瑶本已做好接住夏云婉的准备,没想到她突然变了方向,不由心慌意乱。 南宫喻几乎一个箭步冲到夏云婉身边,稳稳接住了倒下的她,脸上表情愈发严肃,“夏大人,麻烦你为本王带条路,先让她好好休息,本王这就去传郑太医过来。” 第66章 心如止水 南宫喻亲自将夏云婉送回了清婉苑,青瑶暗中求助夏侯远,到底没敢把郑太医折腾过来。 夏侯远忙着去安抚两位王爷的情绪,听着他们脚步声渐行渐远,夏云婉舒了口气,却不敢睁开眼睛,轻声问道:“青瑶,他们走了吗?” “他们都走了。”青瑶笑着扶夏云婉坐起来,“你刚刚真是吓到我了,真摔伤了怎么办?” “我是觉得直接朝你倒过去太假了,他们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我是装的。” “小姐还说呢,要不是老爷拦着,奴婢真的要去寻刘医正来了。”青禾掀开帘子,手中的水晶碟子里装着剥了皮的蜜桔,闻言嘟了嘟嘴,“青瑶回来时也脸色发白,辰王更是神色慌张,依我看,小姐,辰王是真的很在意您呢。” 夏云婉剜了青禾一眼,“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叫人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小姐才不会呢,何况我说的是事实,不信您问青瑶。”青禾俏皮吐了吐舌头。 迎着夏云婉困惑的目光,青瑶强忍着笑,无奈轻轻点了点头。 别说是她们几个服侍的丫鬟,就连夏侯远和在场的宾客都看得出,南宫喻真的很喜欢夏云婉。 而翊王反应虽然比南宫喻慢了一拍,但看到南宫喻小心翼翼抱着她离开时,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聪明人都知道,他可能没有南宫喻爱的深沉,却依然还是为此事吃醋了。 大家都在议论,两皇子为夏大人的庶女明争暗斗,这一家人,还真是不简单啊! “一定是你们看错了。”夏云婉扁扁嘴,“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古代制度之下,女子向来都是循规蹈矩的,能见到夏云婉这样有勇有谋的女子,别说是翊王和辰王,就连夏侯远都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同凡响,可他们不知,这并不是真实的她。 真实的她早已在那一天被火烧死了,她不过是借了夏云婉的皮囊,她只是具孤独的灵魂。 青瑶叹了口气:“小姐,说认真的,这件事不能耽搁太久,要尽早做出决断才是。” “我明白。”夏云婉低垂眼睑,“但现在这个时候,我又能做什么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让两皇子相争,很可能会引火烧身。 青露站在帘子外,轻声道:“小姐,老爷又回来了,只有他一人。” “小姐您快躺下!”青禾手忙脚乱的,“千万别让老爷看出端倪,我和青瑶都配合您。” 夏云婉微微一笑:“无妨,父亲不让你去请刘医正,应该是猜到了我装病的事情,你们都退下,我和父亲还有话要说。” 青禾困惑的看向青瑶,见青瑶目露坚定神色,她不敢再多言,两人齐齐退了下去。 夏侯远进了屋子就看到夏云婉靠坐在床头吃蜜桔,一肚子怨气瞬间消散,他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声音平静:“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吃蜜桔?害我白白为你担心一场。” “父亲就别取笑我了。”夏云婉抓起一个蜜桔递过去,“我就是想吃点东西压压惊。” “你既然也知道惊慌,为什么还要去招惹皇子?”夏侯远表情严肃,并没有接过蜜桔。 李氏刚走,他也不想对她如此严厉,可现在的局势,他必须要让她认识清楚错误所在。 夏云婉敛了笑:“父亲,我没有招惹翊王,辰王也只是渐渐相熟的朋友罢了。” “那他们今日为何而来啊?你这么聪明,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女儿不知,特别是翊王,除了在狩猎赛上见过一面,我们从未有过接触,一上来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后来还有辰王在场,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假装晕倒的。” “算你机灵,抓准时机晕了过去,不然,我这老脸算是丢尽了!” 夏侯远面色微愠,看的夏云婉心里连连打颤。 翊王和辰王该不会和父亲说了什么吧? “你祖母走的时候,给我留了话。”夏侯远仰起头,声音低沉,“祖母很喜欢辰王,你们之间频繁往来,她希望能让我帮着安排一下,让你和辰王成亲。” “父亲……” “和皇子成亲并非易事,就算辰王愿意,就算皇上和皇后娘娘点头,可日后的路,有多艰苦,只有真正体会过才知道。看似华贵的皇宫,其中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坦白说,你心思单纯,我是不愿意让你嫁给皇子的。” “我是庶女,出身卑微,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女儿配不上他们。” 夏云婉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夏侯远心疼不已。 这个孩子,从小就自卑,李氏说的对,她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应该想办法弥补的。 深吸一口气,夏侯远温和的笑了:“配不配的上,你说了不算,我现在只是不确定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翊王和辰王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解决?” “我……”夏云婉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那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面对他们,你心里有什么感觉?” “父亲,我跟翊王真的不熟,我也很想知道他突然来找我的原因,所以我没办法描述。” “那好,我们先抛开翊王吧,说说辰王,你对他,有没有感情?” 他已经答应了李氏会照顾好她,现在只要她点头,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冒险一试。 夏云婉不知,刚刚在偏殿,翊王和辰王直言不讳的表达自己对夏云婉的爱慕,让夏侯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可此时坐在这里,他掩盖起自己所有复杂的情绪,只承担起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着实令人感动。 夏云婉羞愧的低下头,手指不安绞在一起,声音很轻:“父亲,我不想嫁给皇子。”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夏侯远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给出答案。 “我想清楚了,父亲,女儿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意思,认识辰王,也纯属偶然。” “你不用担心其他,现在你祖母不在了,但还有我在,我不会看着你受委屈。” 泪水迷蒙了双眼,夏云婉忽然想起母亲走的那个夜晚,沈毅站在她面前,微笑着对她张开双臂,告诉她不要怕,还有他在,她会永远是沈府的小公主。 可后来,他却抛下她走了,只余下她一人,怕与不怕,又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委屈,也知道祖母和父亲都是为我好,但我是真的,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第67章 针锋相对 与此同时,正院偏殿,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愉悦。 翊王品了一口茶,啧啧称赞:“这夏大人府里果然有好茶,茶汤清亮,茶味纯正,本王等下可要好好打探打探,父皇母后那里定有这样的好茶,日后也好讨来待客用。” “听说二哥有意向带领援兵去漠北?”南宫喻目光深邃幽暗,直截了当抛出了疑问。 “三弟的消息还真灵通啊,只是本王还没来得及上报父皇,你就已经回来了。” “多谢二哥好意,战事一切顺利,本王不回来,难道还留在漠北过年吗?” “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三弟没必要再伪装了吧?这仗打得再顺,也不能这么快。” 南宫喻这套说辞,翊王显然是不信的,他和白文清也只能联手骗骗大家罢了。 漠南漠北这些边境地段,连年战事不断,常有敌国强行闯入烧杀掠夺,当地县令头疼不已,黎民百姓叫苦连天,敌国的挑衅,也始终让皇上愁眉不展。 漠南一战,沈将军虽带兵取得了胜利,可他们自己也折损了不少兵马人力,此番漠北一站,张县令都看得出来,敌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让他们退兵,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翊王想带兵去支援,既不是为了南宫喻,也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生存的领域和黎民百姓。 战场上刀剑无眼,南宫喻既然已经到了漠北,自然是要亲自上阵杀敌的,可任谁也无法保证,敌军的刀剑不会落在南宫喻身上,翊王是想借机会,让南宫喻伤的重一些,最好是医术再精明的太医都无法施救的那种,这样一来,他便可以不声不响的除掉心腹大患。 而南宫喻此番回长安城,身上也是带着伤的,只是伤得不重,同行的的人伤亡数量也屈指可数,可谓以最快的速度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 “二哥不用套本王的话了。”南宫喻眯了眯眼睛,“我们还是说说夏云婉的事情吧。” 翊王点点头,“行,三弟既然想聊这些儿女情长,本王今日就奉陪到底。” “今日这种场合,二哥送这样贵重的礼物,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好?她想要的,本王都会给她,不像三弟,要什么东西,还得颇费一番周折。” 翊王这话不假,他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他想要什么,通常只需一句话,立刻就会有巴结他的奴才们争前恐后的去寻,他甚至不需要费力,只静静等上几天,东西就会顺利到手。 南宫喻只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皇子,是罪孽深重的淑妃所出,能活命已是最大的幸运,他自然是不敢伸手向皇后要东西的,那些狗奴才也不会上赶着去巴结他。 南宫喻唇角微翘:“可你给的,未必就是她想要的。” 翊王当然不如他懂夏云婉的心思,夏云婉其实很单纯,她的坚强果敢,不过是她的一层保护壳,他们都不知道保护壳下藏着什么秘密,但南宫喻可以肯定,她绝对没有翊王说的那样虚荣。 “是,她或许不喜欢这金银财宝。”翊王挑挑眉,“可她也不喜欢你的糕点不是吗?” “她不是不喜欢,只是今日人太多了,又有二哥在场,她不好意思接过去罢了。” “夏六小姐那样聪慧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二哥觉得是小事,可对她来说,却犹如泰山压顶。”南宫喻眼中渐渐流露出心疼神色,“她活的有多辛苦,你根本看不到,接不接礼物,她并不能完全代表自己。” 夏云婉被兄弟姐妹欺负成什么样,南宫喻是亲眼见过的,她并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快乐。 步摇也好,糕点也好,众目睽睽之下,不管她接了谁的礼物,都一定会有流言蜚语散播出来,到时候,失去了李氏庇护的她,万一再让夏侯远产生误解,就真的没办法活下去了。 也不知道她刚刚的头疼好些了没? 南宫喻放下茶蛊,深吸一口气:“二哥坐在这里慢慢品茶吧,本王想去看看她的情况。” “既然知道她不容易,又为什么非要给她添麻烦?”翊王意味深长的笑了,“夏大人已知晓你我的心意,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看,三弟就不怕再传出绯闻?” “谣言止于智者,我们清清白白的,越是躲着不见,才越证明有问题。” “王爷,我找你很久了,原来你在这里!” 白文清笑呵呵的寻了进来,他忽略掉脸色阴沉的翊王,上前一步挡在了南宫喻面前。 南宫喻斜睨他一眼,语气轻快:“你不在正院吊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王爷坐在这里悠闲喝茶,自然不知正院那边仪式早就结束了,夏夫人已经安排大家去花厅吃席了。”白文清无奈的摇了摇头,“夏府近来忙碌,我不想留下来给他们添麻烦,就一直在找你,想问问你要不要坐我的马车回府?” 翊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白公子这样一说,本王也觉得乏了,是时候该回府了。” 留下来也没办法得到有用的信息,他还不如尽早回府,和李安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目送着翊王大摇大摆的离开,南宫喻和白文清相视一笑,两人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 南宫喻笑着拍了拍白文清的肩,“今天谢谢你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等我回去再和你慢慢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想去看看夏云婉。” “我说你是真被爱冲昏了头还是怎么?”白文清无奈扶额,“夏六小姐是装晕的。” “装的?不可能吧,她当时脸色真的很差。” “李氏突然去世,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还没缓过神,气色怎么会好呢?” 关心则乱,就算夏云婉的表现没有露出破绽,可夏侯远和青瑶坚持不让请太医的态度,也在无意间出卖了她,只有南宫喻傻傻分不清。 果然坠入爱河的人,都是小笨蛋。 南宫喻怔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管她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不去看看,我无法安心,正好我也有几句话想要对她说,现在过去也不会被人看见,你等等我就好。” 说完,不等白文清答应,他就像是离弦的箭,顷刻消失在白文清的视线里。 白文清哭笑不得,无奈摇头叹气:“看样子,某人是真的陷进去喽。” 第68章 做我王妃 南宫喻抵达清婉苑时,正巧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夏侯远。 夏侯远脚步一顿,笑着迎上前,“王爷怎么到这边来了?午饭摆在花厅。” 南宫喻不是第一次来夏府,更不是第一次来清婉苑,他知道南宫喻不会迷路,可事已至此,他只能陪着两位王爷兜圈子。 装病的伎俩被夏云婉抢先用了,夏侯远只得选择装疯卖傻。 南宫喻微微一笑:“本王就不在这里吃饭了,此时过来,就是有些担心夏云婉的情况。” 从夏六小姐到夏云婉,称呼的变化,也表明了南宫喻心境的变化。 从前她是夏府六小姐,是夏侯远的女儿,也是让南宫喻好奇并想要进一步认识的女子;而现在,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熟悉的朋友,也是他喜欢的人。 “婉儿并无大碍,只是近日伤心过度,不吃不喝的,才有些头晕目眩。”夏侯远笑着解释,“刚刚喝了点热茶,又躺下睡了一会儿,现在已经醒了。” “那本王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王爷去看看吧,但婉儿现在精神状态不佳,王爷还是别耽搁太久。” 南宫喻了然的点点头,安慰般拍了拍夏侯远的肩膀,熟门熟路的走进了院子。 夏侯远怅然叹了口气,不再干涉两人的事情,脚步匆匆返回花厅去忙碌了。 卧房内,夏云婉并未因为南宫喻的到来而起身,她静静靠坐在床头,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肩上,面容姣好的脸上是恬静温婉的笑,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仿佛被镀了层金边。 南宫喻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呆立在门边,似乎只这样凝望着她,便已足够。 “王爷,您过来坐吧。”青禾笑着拉过一把椅子,“奴婢去给您泡茶。” “咳咳。”南宫喻尴尬的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你现在感觉如何?头还疼吗?” “多谢王爷关心,我感觉好多了。”夏云婉并未与他对视,言语间无尽礼貌疏离。 “太夫人突然离世,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日子还要继续,你应该打起精神来,让太夫人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你变得很坚强很勇敢,是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孩子。” “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从那种悲伤中走出来。” “再过些日子就好了,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和你一样经历过铭心刻骨的痛。” 两人仿佛回到了在山洞中度过的那一夜,没有身份地位之差,没有掺杂利益关系,如同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平心静气,侃侃而谈。 其实就连南宫喻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他和她一样,失去了母妃,他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残酷冷血,但每次见到她,他都会毫无保留展露自己的伤疤。 相对无言间,青禾轻手轻脚送来了热茶,她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王爷千里迢迢回来,一定很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南宫喻双眸染上悲伤,“文清给我送信提起了你到我府上送桂花糕的事情,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是我回来太迟,你开始怪我了?” “王爷未免太多心了,那日桂花开的正好,丫鬟们拿去做了桂花糕,我便想去看看王爷的伤恢复的如何,只是不巧王爷不在府上,那桂花糕就顺手交给了白公子。” “你喜欢吃桂花糕吗?” “喜欢。”她言简意赅。 “那刚刚,你为何不接受我的礼物?” “王爷,算我求您,以后当着众人的面,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不想再被传出谣言。” 话一出口,屋子里便陷入了沉默。 从前夏云婉对他冷漠疏离,南宫喻只当两人不熟,却从未想过她会这样在意别人的看法。 南宫喻叹了口气:“别叫我王爷了,你要记住,我叫南宫喻,以后你都可以这样称呼我。” “这不合礼数。”夏云婉低垂眼睑,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扇状阴影,“王爷别为难我了。” “夏云婉,我们共同经历了生死,在我面前,你为何还如此拘束?” “不过是互相帮助渡过了难关,王爷别忘了,咱们已经扯平了。” “救命之恩是扯平了,可……”南宫喻声音似更在喉咙里,他情绪激动的起身,牢牢抓住夏云婉的肩膀,“夏云婉,你看着我的眼睛,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夏云婉被迫直视南宫喻,琥珀色眼瞳中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王爷别再逼我了,非要闹到撕破脸的地步才罢休吗?” “本王要你做我的王妃,你可愿意?” “不愿。” 她缓缓闭上眼,态度坚决,薄唇轻启,简简单单两个字,却犹如一根毒刺扎入他的心脏。 他几乎低吼:“为什么?!” “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她浅浅一笑,“你是皇子,我是庶女,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皇子如何,庶女又如何?夏云婉,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真爱,你是爱我的对吗?” “婚姻大事,除了两情相悦,更多的是门当户对,是我的问题,让王爷误会了。” “你以为这样等下去,你就能等到合适的人选吗?”南宫喻情绪接近崩溃,“之前的小蒋公子,你以为他会真心待你吗?从他哥哥身上,你应该不难看出,他们都不会动真情!” 提起蒋墨辰,夏云婉心里的伤疤仿佛又被揭开,鲜血淋漓。 是啊,蒋墨渊和蒋墨辰一样,没有任何爱情能长长久久,她已经被蒋墨辰骗过一次才不会上当,可要没有经历过背叛的痛,她会不会再次掉进他们挖下的陷阱? 南宫喻也是一样,他现在口口声声说的爱,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过后就没有感情了。 况且话说回来,南宫喻爱的不是她,他爱的,是夏云婉。 夏云婉长得漂亮,夏云婉性格温柔,可她是沈燕婷啊,夏云婉早就死了,这一切不过都是她伪装原主的假象,她性格刚烈,心里充满了仇恨,她无法一辈子坚持伪装,特别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她不可能一辈子做夏云婉的替身。 “王爷。”她忽然睁开眼,声音坚定,“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爱我吗?” 第69章 原谅我吧 院子里,林泽堵住了青瑶的去路,“青瑶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青瑶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绕开他想走,却再次被林泽拦住。 “你还生我的气呢?上次我稀里糊涂就被你赶走了,今天我们还不能好好聊一聊吗?” “抱歉,我还有事情在忙,没时间陪你闲聊。” 青瑶的性格一直如此,明知道努力也不会有结果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再坚持。 既然注定无法相爱,注定只能做普通朋友,她倒宁愿自己和夏云婉一样,自此孤身一人。 林泽挠挠头,面露为难神色,“青瑶姑娘这样子让我好生不安,我哪里做错了吗?” “林侍卫没有错。”青瑶弯腰将手里的水桶放在地上,“是我的问题。” “又胡说,上次明明就是我惹你生气了,让我想想,你当时问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你,我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本就应当如此,然后你好像就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没熟悉到好朋友的程度。” “怎么就不是好朋友了?不是好朋友,你见过我对谁说过这么多句话?” 青瑶微微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林泽是块木头,这是他给她的第一印象,那时候,他真的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只冷漠拦住了她的去路,任凭她费尽口舌,他也不肯多透露一点信息。 到后来,他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每次见到她,他仿佛就打开了话匣子,有说不完的话。 “那天是我说错话了,你要是在意朋友这个身份,我们、我们今天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林泽笨拙的解释着,“我很想认识你,很想和你做朋友,请问你愿意吗?” 青瑶抱着胳膊,唇角微微上扬:“重新认识太麻烦了,要道歉的话,你也该拿出点诚意。” 说几句好听的话就想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带过?他想得美! “我……”林泽顿了顿,忽然想起手里拎着的糕点盒子,倏地笑了,“我这里有桂花糕,不知青瑶姑娘喜不喜欢?” “桂花糕?你这盒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自然眼熟,这就是刚刚王爷要给你家小姐的,只不过你家小姐突然晕倒了,王爷便叫我一直拿着,借花献佛嘛。” 看着林泽嬉皮笑脸的样子,青瑶一肚子的火气无处释放,最终还是被他给逗笑了。 哪有人借花献佛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故意板起脸,“小姐不要,王爷不要,你就拿来转手送给我了?他们不要,我也不要。” “这、这不是他们剩下的。”林泽果然着急起来,“这点心连盒子都没拆开,我知道你们府上什么都不缺,但你把这点心拿回去,跟同屋的丫鬟分一分,她们也一定会高兴的。” “哦,原来你只是想分给大家,并不是给我的啊。” “不、不是,我……” 见他急的脸都红了,青瑶扑哧一笑,接过了那盒糕点,“好啦,逗你玩的,我看到你的诚意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原谅你了。” “青瑶,送客!” 话音未落,屋子里忽然传来夏云婉清冷的声音,两人一怔,对视一眼,却皆是迷茫。 南宫喻也不是第一次来找夏云婉了,怎么今天,夏云婉突然主动要送客呢? 不等青瑶回应,南宫喻已黑着脸走到了门边,高声反驳:“用不着!本王有手有脚,能自己走!林泽,别耽误时间了,跟我回府。” 林泽不敢多言,他转头看了看一脸迷茫的青瑶,转身一路小跑着追着南宫喻走远了。 青瑶小心翼翼的将糕点藏在身后,一进屋就看到夏云婉气鼓鼓的模样,她小心翼翼问道:“小、小姐,你怎么了?辰王他……” “别跟我提他。”夏云婉恨恨咬了咬牙,“我跟他不熟,今后我与他再无瓜葛。” 她是真的没想到,竟有人会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她不答应,他便纠缠不休。 望着夏云婉微微发红的脸,青瑶抿抿唇,轻声道:“他该不会是跟你表白了吧?” “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呀,就为这点小事,犯不着生气嘛,真气坏了身子,还不是你自己难受?” “青禾她们都不在屋里。”夏云婉翻了个白眼,“你这假惺惺的安慰没有用。” 青瑶笑嘻嘻的在夏云婉面前晃来晃去,“我是真的关心你,辰王长得比蒋墨渊好多了,他还是皇子,和你也挺登对的,你们之前不是都敞开心扉了吗,为什么不试一试?” “那不一样,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根本就不是我,他喜欢的,或许也不是我。” 青瑶险些被夏云婉的话绕迷糊了,她顿了顿,无奈叹气:“别有太大心理负担,你是夏云婉也好,是沈燕婷也罢,现在的你,才是让辰王喜欢的。” “可我已经没有感情了,我只知道复仇。”夏云婉同样压低了声音,“我没办法确定那件事是否和皇上有关,我也没办法确定他是否知道实情,除非真相与他们无关,否则,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管对谁,都会是巨大的伤害。” 连她自己也解释不了,她这样没来由的发脾气,这样没来由的心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重生那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夏云婉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我要让蒋墨辰和沈燕玉下地狱,我要替父亲证明清白,我要找到弟弟,我要让所有曾让我和家人受过伤害的人,统统败在我的脚下。” 心猛地一颤,青瑶将藏在身后的桂花糕盒子不自觉抓的更紧了些,渐渐指骨泛白。 她离开醉花楼那天起,宛如脱胎换骨,本质上她好像是做回了从前的自己,可实际上,她也同样在夹缝中生存,在小心翼翼躲避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林泽如果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无话不谈吗? 见青瑶脸色发白,夏云婉淡淡瞥了一眼她背后微微颤抖的手,声音轻柔:“青瑶,不要因为我太过束缚自己,我们沈家本就欠你们的,我希望你不要像我这样孤傲,你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要带着爱,开心快乐的活下去。” 爱,是人世间最好的良药,没有人不能被它治愈,没有人不能因它放下仇恨。 但,夏云婉早已放弃了爱,她甚至一度想放弃生命,只有复仇,才是支撑她的最强信念。 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世间再无仇恨,她想,她或许会原谅所有人吧…… 第70章 心病难医 那一天,长安城里,几乎人人都记住了一个叫夏云婉的姑娘。 两位皇子为她争破头的故事也在平民百姓之间广为流传,一直到出了孝期,热度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不少人慕名来访,纷纷表示想目睹夏云婉的盛世美颜,但统统都被夏侯远挡在了门外,夏云婉到底有多美,一时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乐于讨论的话题。 夏云婉自出了孝期便闭门谢客,一来是为了避避风头,二来则是担心遇见南宫喻。 上次一别,她和他再也没见过。 夏云婉无法体会南宫喻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变了,好像在大发雷霆之后,她就彻底忘记了他带来的这些不愉快,这种几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让她感到心慌。 “小姐?小姐!”青禾伸手在夏云婉面前晃了晃,“奴婢刚说的话,您听见了没有?” “啊?”夏云婉回过神,望着手里才刚绣了两针的帕子,苦笑道,“抱歉,你再说一次。” 她近来常常如此,总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茶不思饭不想,连话都变得越来越少,夏侯远担心她的身体,专程找了刘医正来为她把脉,刘医正开了几副药,夏云婉的精神状态依然没有任何起色,几次过来,刘医正无奈的告诉夏侯远,她得了心病。 解铃还须系铃人,府里有些上了年纪的妈妈说,李氏一走,便带走了夏云婉的魂。 青禾她们才不相信这些,为了让夏云婉尽快恢复,她和青瑶、青露几乎每日寸步不离,彩蝶终于如愿以偿被提升为一等丫鬟,清婉苑里的大小事务,几乎都交到了她手里,只是每日要来给青禾汇报,特大事件,还是要青禾来拿主意。 这不,今天一早,彩蝶就急急来寻青禾,并告诉她,夏云灵定于后日出嫁。 王莲雪和夏云灵再怎么不待见夏云婉,也不至于这个时候给她难堪,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这喜帖,自然也不能落下清婉苑。 夏云婉接连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昨日还突发奇想非要跟青禾她们学绣花,这样的状态,青禾是不放心让她出去的,可不去,似乎又有点说不过去。 青禾笑着接过夏云婉手里的针线,“奴婢刚说,小姐再这样心不在焉的,针会扎到手。” “不会的。”夏云婉微微一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笨?” “小姐,天气渐渐回暖,春天要来了,院子里的花也要开了,奴婢要不带您出去转转?” “这么快又是一年过去了。” “是啊小姐,日子过得可快了,开心度过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你少拿我当小孩子哄,我已经及笄了,那花有什么好看的?年年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如果人也能像它们一样,有顽强不息的生命力,该有多好。” 夏云婉偏头望去,屋内窗棂半敞开着,外面的天很蓝,云很白,阳光明媚,树枝抽新芽,鸟儿雀跃跳动在枝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曾经,也是这样晴朗的一天,她站在沈府后院的老槐树下,父亲送了她贵重的及笄礼。 是了,那一天,沈毅郑重的将藏有召唤沈家军兵符的剑交给了她。 那时候,她欣喜若狂,及笄之后便要迎来大婚的她,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美好遐想,她甚至想过,等到父亲老了,打不动仗了,她就把这个宝贝拿出来,让蒋墨辰呈给皇上。 夏云婉自嘲的笑了,她笑自己愚蠢,也笑蒋墨辰的无知,他可是白白错过了这个宝贝。 青禾不知夏云婉心里的真实想法,她以为夏云婉又在思念李氏,不由鼻子发酸,轻声道:“小姐,太夫人若是知道您现在这幅样子,心里一定很难过,您要打起精神才是。” “我知道。”夏云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对不起,让你们也为我担惊受怕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好,可她无能为力,她找不到走出心魔的办法。 “照顾好小姐,是奴婢的本分。”青禾收拾好屋子,声音恢复轻快,“昨天青露找出了一个纸鸢,今天天气这么好,奴婢等下去叫青露,小姐也去放风筝,好不好?” 青瑶原本是每日和青禾一起陪夏云婉说话的,昨天却突然消失了,夏云婉不问,青禾也不好乱打听,她只知道,青瑶一定是像从前一样,有特殊的事情去办了。 “好啊,那我们就出去透透气。” 纸鸢寄情,夏云婉想把心里藏的那些想对父亲说的话,都送到天上去。 见夏云婉终于有了兴趣,青禾眉开眼笑,高兴的拍手欢呼,完全没注意到藏在身后的喜帖掉落在地,“太好啦!小姐您先休息一会儿,奴婢叫青露也准备一下!” “等等。”夏云婉抬手指了指喜帖,“你什么东西掉了?拿过来我看看。” “小姐……”青禾一怔,有些迟钝的捡起喜帖,递到了夏云婉手里。 “这是什么?” “这……是三小姐的喜帖,早上彩蝶给我送过来的。” “喜帖都送到这里了,为什么不交给我?” “小姐,奴婢担心您看了喜帖会不高兴,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您说,结果……” 的确,这熟悉的红色喜帖,夏云婉看了只觉得刺目,但这一切,并不是因为蒋墨渊。 自家姐妹还要用送喜帖这样生分的方式来通知,夏云婉苦涩一笑:“日子定了吗?” “定了。”青禾连连点头,“三小姐后日出嫁。” “你给回个信吧,到时候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小姐,这种场合,您去了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我对他早就没有感情了,我是真心替三姐高兴的。”夏云婉了然的朝青禾笑了笑,“何况人家请帖都送上门了,我们不去未免也太小心眼了,而且这次去了,说不定还能解释一些误会,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很多人都说,蒋墨渊抢不过两位皇子,夏侯远是特意用嫡女来补偿他的。 夏云婉此番,就是想告诉大家,她没有躲避,没有抛弃,他们,真的只是不合适。 青禾抿抿唇:“小姐要不要等青瑶回来再商量一下?” “不必。”夏云婉目露坚定神色,“你现在就去告诉彩蝶,我一定不会缺席。” 第71章 云灵出嫁(1) 是夜,正院偏殿内。 夏云灵端坐在梳妆台前,南妈妈正为她梳头,一炷香的功夫,她已经换了三四种发髻了。 “三小姐。”南妈妈稍稍退后几步,笑容里满是慈爱,“这种是孔雀开屏髻。” “就这个吧,我瞧着这个不错。”王莲雪认真打量着女儿,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娘!”夏云灵嘟着嘴,显然还在气头上,“明天是我的好日子,你就不能让我开开心心的吗?我就要搬出去了,我不想看见夏云婉,能不能别让她来啊?” 王莲雪瞬间沉下脸,“南妈妈,你先退下去吧。” “是。”南妈妈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夏云灵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抓起一个茶蛊狠狠丢在地上,哗啦一声,屋外待命的丫鬟都跟着打了个寒颤,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出声。 “你这是做什么?”王莲雪皱了皱眉,“你要出嫁了,是大姑娘了,总像个小孩子似的胡闹发脾气,像什么话?别说是你父亲见了会不高兴,就是你公婆见了,也是要责骂你的。” “娘用不着搬出公婆来压我,我只想问一句,到底能不能让夏云婉别出现在我面前?” “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胡话?她是你妹妹,姐姐出嫁,她自然要到场的。” 王莲雪不顾夏云灵反对坚持给夏云婉送了喜帖,没想到,夏云婉竟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想往回收,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任谁都知道,夏云婉才是蒋墨渊喜欢的人,亲王府宴请的宾客大多是皇亲国戚,夏云婉就这样出现在蒋府,恐怕又会引起不小的骚动。想到这些,别说是夏云灵害怕,就连王莲雪心里也是不安的直打鼓。 夏云灵撇撇嘴:“娘到底为什么要给她送喜帖?要是听我的,就没有这个麻烦了。” “灵儿,你也要为娘的处境考虑啊。”王莲雪愁眉苦脸,“你祖母走了之后,你父亲对那夏云婉越来越上心,你嫁出去了,以后这府上还有谁能帮娘撑腰?娘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你父亲舒心,你父亲要是知道夏云婉被咱们冷落,日后还不定怎么惩罚我呢!” 她已经在夏云婉身上栽倒过很多次了,就算是做戏,她也应该做的更细致一些。 “娘,我虽然就要嫁去蒋府了,可我一样能帮你啊,还有大姐,我们都站在你这边的。” “傻孩子,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们不在娘身边,娘总有依靠不上你们的时候。” 夏云清远嫁定南侯,定南侯公务繁忙,她甚至没等到出孝期,就急急忙忙离开了长安城,如果王莲雪真遇上了什么困难,书信往来都要三五天的功夫,等大姐赶来救援,肯定来不及。 而夏云灵虽近在眼前,可她身在亲王府,不看裕亲王和裕亲王妃的脸色,还要看蒋墨渊的脸色,就算能有人报信,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回娘家就回娘家,以夏云灵这固执的性子,王莲雪又怎么忍心给自己的女儿添麻烦? 短暂的沉默之后,夏云灵忽然抽了抽鼻子,“娘,我、我舍不得你。” “娘也舍不得灵儿。”王莲雪红了眼眶,她捧着夏云灵的脸细细打量,“我的女儿长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娘,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答应我,今晚不许哭。” “娘……” “嫁过去之后,要好好孝顺公婆,好好服侍夫君,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儿媳妇,知道吗?” “嗯,我会改掉我身上的小毛病,不让娘担心。” “还有,娘听说蒋夫人是个狠角色,你切记不要招惹她。”王莲雪不放心的叮嘱,“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磕碰,你要学会忍让,这样他们才会喜欢你,记住了吗?” 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夏云灵哭着点头,“我都记住了,都记住了。” “如果他们有人欺负你,千万别憋在心里,记得叫桃红给我送信,娘为你撑腰!” “娘,小蒋公子是个好人,他不会看着我被欺负的,我也会和他好好过日子的。” 婚事定下来之后,夏云灵和蒋墨渊就没有再见过面,她其实也不能确定他对此事的态度。 可夏云婉已经注定不能成为他的妻了,他应该不会为此为难她吧? “我知道。”王莲雪叹了口气,“别再哭了,小心哭肿了眼睛,明天要被人笑话的。” 夏云灵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那……娘陪着我再检查一遍箱笼好了。” “你的箱笼都检查五遍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你别紧张。” “那、那我们……” “灵儿,有些事情,娘今天晚上是一定要告诉你的。” 女儿出嫁之前,有些体己话,是必须要说的,王莲雪已经是第二次了,随着年岁渐长,起初那紧张忐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自然坦荡。 夏云灵听出了王莲雪话里的含义,瞬间涨红了脸,声音细小如蚊蚋:“娘,我们还是晚点再说这个吧?外面那么多人呢,万一、万一父亲过来了……” “那我们就早点休息,娘今晚就在你这里挤一挤。”王莲雪笑着应道,“我叫南妈妈进来帮你卸妆梳头,等下叫屋里服侍的丫鬟都退下,只有咱们娘俩,可以慢慢聊。” 过来人经验丰富,王莲雪觉得,仅仅一夜时间,她说到口干舌燥,恐怕都说不完。 夏云灵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她轻轻点了点头,便背过身去,不再理她。 王莲雪笑着叫了南妈妈进来帮她梳洗,自己则拿着茶壶去了茶房。 月色皎洁,夜,寂静无声。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想起夏云灵刚刚的委屈,心里莫名发酸。 嫁给一个瘸子,本就让夏云灵受尽了委屈,偏偏这一生,夏云灵都要活在夏云婉的阴影里,这种无处言说的痛,除了王莲雪,再无人能理解。 王莲雪虽为夏侯远的正妻,可她心里清楚,夏侯远最爱的,是妾周氏。 目光森冷,王莲雪脸上渐渐露出可怖的笑容,她攥紧双拳,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 “夏云婉,你以为让你清闲几日,你就真能肆无忌惮了?想给我的灵儿找麻烦,你简直是痴心妄想!等到灵儿顺利出嫁,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72章 云灵出嫁(2) 次日一早,夏云婉在马蹄的嘚嘚声中,昏昏沉沉睡着了。 昨天中午在外面放了纸鸢,午后沉沉睡了一觉,夏云婉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晚上在青禾的劝说下多吃了两个包子,当天夜里,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用一晚上的时间,想清楚了自己面对南宫喻时的神态,甚至也想清楚了自己要如何跟他对话,岂料才刚睡着,青禾就来叫她起床,她迷迷糊糊被拖上了马车,自然要小憩片刻。 “小姐。”青禾推了推熟睡的夏云婉,“我们到了。” 夏云婉睡眼惺忪,“这么快?” “今日是三小姐和小蒋公子大喜的日子,从夏府到蒋府的路,裕亲王早就封锁了。” 虽然都在长安城内,可从夏府到蒋府,也不是抬腿就到的距离。 提前封锁路段,应该是裕亲王担心接亲和送亲的路上会出现意外,路一旦被封锁,其他人家的车马过不来,从夏府直奔蒋府,马儿跑得欢快,自然是比平日要快许多。 夏云婉强迫自己清醒,在青禾的搀扶下,刚下马车,就不巧遇见了林泽。 不明真相的青禾甜甜一笑:“小姐,林侍卫在这里,看来辰王比我们到的还要早。” “夏六小姐。”林泽听到动静,转身行礼,“您怎么也这么早就过来了?” “今天是我三姐出嫁,我想早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她撒了谎,她来这么早,只是单纯的为了避开南宫喻,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林泽点头,笑着问道:“青瑶姑娘今日怎么没来?” “哦,她身体有些不适,我让她在府中休息了。”夏云婉边说边朝青禾挤眼睛。 夏府的事情没必要告知外人,这一点青禾还是清楚的,接收到夏云婉的信号,她连忙附和道:“青瑶应该是吃坏了肚子,小姐放心,有彩蝶在身边照顾着,等晚上她就生龙活虎了。” “需不需要我帮忙找大夫来给开两副药方?”林泽表情严肃。 夏云婉微微一笑:“多谢林侍卫好意,我早上已经让青露去给她叫大夫了。” “哦,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夏六小姐尽管跟我开口,我定当倾力相助。” “虽然已经到了秋天,可早上的风还是很凉,林侍卫就别跟我们站在这里说话了,屋子里暖和些,咱们不如进去慢慢聊?” “夏六小姐快些进去吧,当心着凉,王爷今日没来,我只是跑腿来送贺礼,也该回去了。” 夏云婉脚步一顿,转头望向林泽,即使隔着面纱,也能清楚分辨出她脸上的惊讶神色。 亲王府下帖,南宫喻居然不来了? 她还记得上次,在蒋府的后花园里,他告诉她,自己来这边是要找蒋墨辰的,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南宫喻和蒋府关系匪浅,这大喜的日子,南宫喻必然不会缺席。 说不来就不来,难道是生病了?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夏云婉浅笑着点头和林泽告别,头也不回的进了蒋府。 她既然已经明确拒绝了他,此刻就不应该说出容易被他误会的话,他是皇子,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她自然也没什么好替他担心的。 望着夏云婉的身影消失在蒋府院内,林泽深深叹了口气。 那日南宫喻回府后便大发雷霆,接二连三打翻了府里的东西,任谁都劝不住,碎瓷片划伤了手和脸,他也不许太医为他包扎,最后还是林泽去找了白文清来,在白文清的哄骗下,他沉沉睡着,醒来后便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连这喜事也不愿来参加。 猜也能猜到,南宫喻的喜怒哀乐,已完全拴在了夏云婉身上。 万事开头难,两个人之间还有很长的路,林泽管不了,白文清也管不了,就像夏云婉的心病一样,只有他们自己愿意走出来面对现实,事情才能有新的转机。 与此同时,蒋府内院,夏云婉并未因躲过南宫喻的事情而变得清闲。 她被沈燕玉招待到内院,沈燕玉一如往常挂着面纱,此刻就坐在夏云婉对面,正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不由笑道:“夏六小姐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上次没来得及仔细瞧,今日一见,当真是让人满心欢喜,我要是能有你这样天生丽质就好了。” 她要是能变漂亮些,蒋墨辰也不至于冷落了她,都是沈燕婷那个小贱人害惨了她! 想到沈燕婷,她有些不自在的伸手轻轻碰了碰脸上的疤痕,低声道:“夏六小姐容貌姣好,定是很会保养吧?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偏方能去掉我脸上的疤?” “伤疤的治愈方式各有不同。”夏云婉端起茶品了一口,“蒋夫人是被何物所伤?” 沈燕玉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我、我这是被碎瓷划伤的。” “蒋夫人问过大夫没有?碎瓷所伤,应该不难消除疤痕,内服外敷,总会好起来的。” “哦,这上面还有这么大学问呢?那、那要是被刀剑……” “夫人,刘夫人到了,我要去正厅会见刘大人,你快些过去招待刘夫人,别让人家觉得我们有所怠慢,等眼前的事忙完了,你顺便再去厨房看看,别出岔子。” 躲在门外偷听的蒋墨辰急急打断了沈燕玉的话,他不敢进屋,声音却透着几分威严。 那不堪的过往,怎么能随随便便说给外人听呢? 何况,沈燕玉要是因此事吓坏了夏云婉,坏了他的好事,他定不会轻饶了她! “知道了!”沈燕玉也提高了声音,转头抱歉的对夏云婉笑了笑,“不好意思,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我们再慢慢聊。” “不急,今日也是我三姐大喜的日子,蒋夫人先去忙吧,我这里还有丫鬟陪着呢。” 夏云婉声音清脆悦耳,蒋墨辰脚步一顿,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狡黠。 上次在水榭,他并未留意夏云婉,能让弟弟和两位皇子都喜欢,她一定很美吧? 他蹑手蹑脚溜到门边,小心翼翼挑起门帘,目光瞬间定格在夏云婉脸上。 肤白若雪,唇红似火,柳叶细眉下,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他,一定要得到她! 第73章 云灵出嫁(3) 阳光穿透过厚厚的云层,洒照在大地上,长长的送亲队伍簇拥着朱蓬绣盖轿子缓缓前行。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吹着号角,锣鼓敲得震天响,而最前面骑马的人,正是蒋墨渊。 按照礼仪流程,新娘子顶着红盖头坐在轿子里,新郎官则是要骑马的,一路上,他要笑着与前来看热闹和恭贺的人道喜。 只是,包括新娘子在内,所有人都为蒋墨渊捏了把汗。 从上次摔断腿到今天,他再也没有骑过马,本就腿脚不便,这要是万一摔了…… 青禾踮着脚,轻声道:“小姐,奴婢看清楚了,小蒋公子身边跟着好多护卫呢!” “我就知道。”夏云婉舒了口气,“这大喜的日子,裕亲王总不能让他当众出丑。” “可是小姐,我们现在也被人指指点点的,要不咱们还是回屋吧?” “不管他们,我又没做错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夏云婉虽有面纱遮面,可今日来蒋府参加婚礼的宾客大都是官宦人家,总有人认识她,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目光或探寻或嘲讽,关于她的谣言,众人也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正说话间,朱蓬绣盖轿子已近在眼前,礼官扬声道:“新郎官接新娘子出花轿!” 蒋墨渊脸上笑容淡淡的,他笨拙的翻身下马,坚持不让任何人扶,一瘸一拐来到轿子前,绅士的伸出手。轿子里,夏云灵羞红了脸,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被他领着下了轿子。 在一片喝彩声中,两人并肩走在红毯上,金童玉女拎着篮子跟在后面,步子摇摇晃晃的,却仍不忘抛洒五谷杂粮,寓意日后的生活顺心顺意。 夏云婉稍稍退后了几步,青禾兴奋的脸都红了,“小姐,他们要跨火盆了!” 府门内摆着火盆、马鞍和米袋,跨火盆除晦气,跨马鞍保平安,跨米袋则寓意日后生活丰衣足食。 蒋墨渊腿脚不灵便,夏云灵也配合着他缓慢前行,两人相互扶持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倒成了日后的一段佳话。 跨米袋的时候,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蒋墨渊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盖着红盖头的夏云灵本能反应伸手去拉蒋墨渊,差点被蒋墨渊带倒,还是礼官笑呵呵的馋了一把,两人才勉强站稳,迎着四周低低的窃笑声,夏云灵羞怯的低下了头。 蒋墨渊惊魂未定,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夏云婉,眼中渐渐有了神采。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 青禾也注意到了蒋墨渊的目光,她尴尬的小声提醒:“小姐,小蒋公子他……” “我看到了。”夏云婉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们没办法约束他,但我想,等他们进了正厅拜父母时,我们也该回去了。” 她本无意打搅,若不是为了攻破谣言,这蒋府,她一步都不想踏进来。 “一射天,天定良缘,二射地……” 礼官的声音拉回了蒋墨渊的思绪,他定了定神,接过弓箭,稳稳当当射出了三箭。 接下来,新郎官会掀开新娘子的盖头,新娘子以扇遮面,随新郎官三叩九拜,待彼此交换了信物,再从两人头上各取一缕头发用红线绑起来放入锦囊,喝过交杯酒,便是礼成。 “我们回去吧。”夏云婉叹了口气,“别给三姐找麻烦,礼送到了,也让大家看到我是问心无愧的,这就足够了。” 青禾扶着夏云婉,“是,小姐,我这就叫人备车马,还需不需要跟老爷和夫人说一声?” “说一声吧,他们要是问起缘由,你就说我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了。” “夏六小姐干嘛急着回府?宴席还没开始,流程还没走完,就这样回去,不可惜吗?” 蒋墨辰不知何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他拦住夏云婉的去路,脸上是温和礼貌的笑容。 呼吸一滞,她抬眸怔怔望着他,心不安的怦怦直跳。 这个笑容,是他一贯用来蒙骗女孩子的手段,这样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他,是她梦里逃不脱的梦魇,没有人比她再熟悉了! 可她现在是夏云婉啊,他把这些伎俩用到夏云婉身上,又有什么目的? 喉咙发干,夏云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蒋议郎说笑了,没观完礼,没什么可遗憾的。” “是这样吗?”蒋墨辰眯了眯眼睛,“可这一切,本应该属于你。” “是我和小蒋公子没有缘分,今日是大喜之日,我就不给大家添乱了。” “你若真不想添乱,今日压根就不会来,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是何意,但我却能感觉得到,夏六小姐与蒋府有很深的缘分,实不相瞒,我也是受弟弟嘱托过来拦路的。” 夏云婉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的确,她和蒋府的渊源,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早晚都要面对,还不如安安稳稳的在今天把事情解决。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声音恢复平静:“小蒋公子为何要拦下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具体情况,夏六小姐等下可以详细问他。”蒋墨辰目光温和,“夏六小姐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先到后院去歇息,等礼成之后,墨渊会亲自去寻你。” “多谢蒋议郎,青禾,我们先去后院吧,晚点再回府。” 面对他的善意,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道谢,声音里的寒意,直听得青禾心慌意乱。 “小姐。”青禾凑进夏云婉耳边,“这个时候与小蒋公子单独见面,不好吧?” 她还记得上次夏云婉在蒋府与辰王私下见面,被夏云灵收买的青歌一口咬定夏云婉与陌生男子私会,若不是辰王及时相助,夏云婉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今,蒋墨渊已是夏云灵的夫君,她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再被有心人利用就麻烦了。 蒋墨辰在前面带路,一门心思盘算着如何与夏云婉拉近距离,自然不会注意到两人的窃窃私语,夏云婉望着他坚挺的背,琥珀色眼瞳中渐渐射出寒光。 “无妨,到底是不是陷阱,我们一试便知,何况今日这么多人在,他们不敢伤害我。” 是的,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傻傻被他蒙骗。 后院多为僻静之地,如果他真的给她布下天罗地网,那今天,她便要和他,同归于尽! ------题外话------ 元宵节快乐呀~你们喜欢吃汤圆还是元宵呢? 第74章 与爱道别 夏云婉被蒋墨辰带到了后院的祠堂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蒋墨辰便称自己有事要忙,叫丫鬟来送了些果脯蜜饯和茶点,随后将她和青禾留在了这里。 青禾打量着满是灰尘的祠堂,打了个寒颤,“小姐,蒋议郎把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啊?” “不知道。”夏云婉舒了口气,“他叫我们在这里等,我们就等等看吧。” “有三小姐在身边,还有那么多宾客,小蒋公子真的会来吗?” “我也没办法确定,可如果不是他授意,蒋议郎这样哄骗我,又有什么意义?”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想必他们已经开始喝交杯酒了,我们再给他一炷香的时间,他不来,我们就直接回府。” “谁说我不来?”话音未落,一身大红喜袍的蒋墨渊快步走了进来,“婉儿,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我永远不会骗你,今日你能过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可……” 夏云婉站起身,低声道:“青禾,你先到祠堂外面等我。” 青禾瞧瞧打量了蒋墨渊一番,迟疑着出了祠堂。 蒋墨渊一个箭步冲到夏云婉面前,因腿上有伤,显得格外滑稽,他抬起手,想要抓住她的肩,终究还是无奈垂落,“婉儿,究竟为何?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你到底为什么坚持不肯与我成亲?” “请小蒋公子自重。”夏云婉稍稍退后一步,“都这时候了,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望着目光清澈,面带急切的蒋墨渊,夏云婉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对他的冷漠无情。 或许,原主和他之间,真的有一段难以忘怀的甜蜜过往吧? 她的自私,不但给蒋墨渊留下了无法言说的痛,也可能给原主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蒋墨渊瞬间红了眼眶,“是啊,都这时候了,我已娶妻,日后定不会再纠缠你了,就算是我求你,给我一个答案,好不好?” “没有答案。”夏云婉低垂眼睑,“或许是我自己的问题。” “如果我没有参加狩猎赛,如果我没有意外摔伤了腿,你是不是就不会抛弃我?”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与你是否摔伤了腿无关,是我不爱你了,这个理由够了吗?” “不可能!婉儿,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怎么会不爱我呢?” 夏云婉抬起头,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的双眸,琥珀色眼瞳中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墨渊,放下吧,就当是我彻底变了一个人,就当……就当从前的我已经死了,你要开始新的生活,我也有我的人生,各自安好吧。” “你是不是爱上南宫喻了?”他忽然自嘲的笑了。 “你胡说什么呢?”她皱了皱眉,“我和辰王清清白白,怎么连你也轻信谣言?” “我自然是不信谣言的,可我能感觉得到,你那奋不顾身也要救下他的念头,如果不是爱,恐怕很难做到吧……” 蒋墨渊的话,让夏云婉一时间无言以对。 最近她心里一直乱糟糟的,特别是面对南宫喻,那种复杂情绪,让她感到迷茫。 究竟是她不再会爱,还是她选择性逃避和遗忘了爱呢? 蒋墨渊苦涩一笑:“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你和辰王很般配,直觉告诉我,他会比我更好的照顾你,我想,他能给予你想要的幸福。” “你……”夏云婉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其实……” “我已经和你三姐成亲了,以后会踏踏实实过我们的生活,你也要尽早找到幸福才是。”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你从前……” “从前是我年少轻狂不懂爱,我白白错失了幸福,但我会改,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我不能让云灵跟着我吃苦,我已经让你心碎了,我不能再让她为我流干眼泪。” 回忆起从前,蒋墨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夏云婉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她最初的印象中,蒋墨渊比蒋墨辰,性格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蒋墨辰比较高冷,虽然心肠歹毒,但他接近的每个人,都一定有其利用价值,而蒋墨渊,那时几乎是名震长安城的花花公子,若青瑶那时就扮作牡丹,恐怕也会牢牢记住这个花天酒地的男人。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认清自己,渐渐变得深情,变得成熟呢? 蒋墨渊叹了口气:“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你拒绝我的答案,那时候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虽然岳父说他会再挑一个合适的女儿许配给我,可我却觉得,没人能比过你。我常常醉酒,然后跑到外面去寻找安慰,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人,可以让我忘了你。” 夏云婉错愕抬眸,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个她恨不能拒之千里之外的人,也会如此情深。 “反正事情都过去了,看得出来,云灵是真心爱我的,我也会努力去接受她的爱。” “三姐真的很喜欢你。”夏云婉微微一笑,“相信我,你们会幸福的。” 蒋墨渊不好意思的笑了:“你也是,勇敢迈出那一步,试着接受新的爱情吧。” …… “小姐?小姐!小蒋公子到底和您说了些什么啊?” 从祠堂出来,夏云婉就有些魂不守舍的,青禾一路上追问了很多遍,可她却充耳未闻。 蒋墨渊最后那句话,犹如一记重拳,精准无误的击打在她心脏上。 她或许,真的应该尝试去接受爱吧? 只有仇恨的世界是冷漠残酷的,而爱,是可以温暖一切的东西,所有人给予的善意,她都应该尝试着接纳,而不是用充满仇恨的心,甚至以冷血无情的方式,去针锋相对。 “没什么。”夏云婉回过神,“他只是想正式跟过去告个别,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三小姐……啊,不对,现在应该叫小蒋夫人,她知道此事会不会很生气啊?” “不会,她不会知道的,就算……” “小姐!小姐!” 青瑶招了招手,气喘吁吁的朝夏云婉和青禾跑来,她急急的呼喊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青禾眼睛一亮,“青瑶?你怎么在这里?可惜你没赶上看热闹,小姐都要回府了。” “我就是来接小姐回府的。”青瑶表情瞬间严肃,她凑进夏云婉耳边,低声道,“我已经打探到了,等回到夏府,我再慢慢跟你说。” 第75章 闷闷不乐 与此同时,静柏府内,常客白文清又一次悄无声息溜进了南宫喻的书房。 “我说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啊?这里有什么好,还不如去凑凑热闹沾点喜气。” 书案前正翻阅卷轴的南宫喻被吓了一跳,只差没从椅子上摔下去,他左右看了看,见白文清嬉皮笑脸的从窗棂外探头探脑,他不由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不再理会。 “喂,你这样不理人,打算到什么时候?”白文清敛了笑,绕到正门进了书房,“我不记得我欠你银子啊,你总摆张臭脸给我看,也要给我个理由吧?”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南宫喻声音清冷,“最近烦着呢,别老来打搅我。” “哎哟哟,不容易,今天终于肯多说几个字了,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又来找你?” 南宫喻抬眸淡淡的望了白文清一眼,便又埋头翻阅卷轴,周身仿若包裹着疏离气息。 白文清也不急,他随手抓起一本画册,坐在窗旁的醉翁椅上,陪他耗时间。 自上次从夏府回来,南宫喻就将自己关在了府里,除了每日固定吃饭睡觉,其他时间他都一个人扎在书房,看书写字画画,再不济就到院子里摆弄花草,或者到亭子里边品茶边研究棋谱,总之他有的是用来消磨时间的法子。 他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最大的变化,就是一夜之间,从侃侃而谈变得不爱与人交流。 林泽猜到他的变化与夏云婉有关,担心他会伤了自己,起初几日几乎寸步不离,他守着他,陪着他,劝着他,可南宫喻就像是聋了,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实在想不出办法,林泽去求助了白文清,谁都没想到,南宫喻面对好友也一样的冷漠。 白文清鬼点子多,每次来都能吓南宫喻一大跳,这样南宫喻就能主动跟他说上几句话,只是时间长了,南宫喻的状态依然没有起色,白文清也有些懈怠,好长时间没有来找过他。 看着白文清悠哉的样子,南宫喻头疼欲裂,“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最讨厌别人把话说一半,虽然他懒得开口,可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懒惰。 “嘿,你终于有兴趣了是吧?”白文清立刻坐直了身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一个女人,茶不思饭不想,不出府也就算了,竟然连话都不说,你也不怕别人知道笑掉大牙。” “你要是没事,就去亲王府看热闹,少来我这里,我没心情陪你胡闹。” “你若真的赶走了我,你会后悔的。” “行,你不走,我走。” 南宫喻沉着脸,忽然丢下手中的卷轴,起身就要离开书房。 白文清赶忙挡在门前,赔上笑脸:“你还真生气啊?不和你开玩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但我看你现在的状态,我认为有必要先帮你把感情的问题梳理清楚。” 白文清得到了关于沈将军的消息,他连亲王府的热闹都没凑,查探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便直接来到了静柏府,想在第一时间把重要信息分享给南宫喻。 只不过,南宫喻的心思都在夏云婉身上,不帮他解开心结,他恐怕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你能不能告诉我,夏六小姐跟你说了什么,竟让你如此心灰意冷?”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她拒绝了我,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 他是皇子,是王爷,就算不如太子和翊王活的自在,但也是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过久了,一旦遇到挫折,就很容易彻底颓败。 白文清哈哈大笑:“就为这个?南宫喻啊南宫喻,小姑娘的心思,你果然还没猜透。” “废话。”南宫喻剜了他一眼,“我要是能猜透,她就不会拒绝我了。” “没想到我们一世英名的王爷也会有示弱的时候,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怕南宫喻真的生气,白文清调整好情绪,追问道:“她是怎么拒绝你的?” “她说,她配不上我。”南宫喻一脸沮丧,“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她,庶女怎么了?如果我不做皇子,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排斥我?” “这个……根据我的经验,她可能还没对你动心,什么配不上之类的,都是借口。” “我们经历了生死,彼此敞开心扉聊了很多心事,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接受我?” “你先别激动,我还没分析完呢。”白文清摇着扇子在书房里踱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也一样爱上了你,但这样看来,还能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种,夏云婉对南宫喻动了心,可她不想这么轻易答应他,故意给他留个难题。 第二种,则是夏云婉虽然爱上了南宫喻,可她自己毫无察觉,才会在无形中伤害彼此。 南宫喻懊恼的一拳捶在书案上,“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总是忘不掉她,一想到我们见面后的尴尬,我甚至都有些后悔,如果我没有那么心急就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她也在煎熬?”白文清在他面前站定。 “怎么可能……” “爱情本就如此,不坚持到底,仅凭一次失败来做决断,为时过早。” “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这方面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我觉得凡事贵在坚持,不管是含蓄的你来我往,还是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总有一天,她会被你感动的。” 坚持不懈,是最笨的办法,可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长安城就这么大,除非夏云婉一辈子躲在夏府不出门,否则,南宫喻就有机会接触她。 想到这里,南宫喻头上的乌云似乎瞬间散开了,他立时食欲大开,脸上也有了笑容。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因为她拒绝我而退缩,还是你聪明!” 白文清也笑了:“好了,既然这件事弄清楚了,我们就说说重要的事情吧。” “不急,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南宫喻摆了摆手,“我叫府里的丫鬟摆饭,咱们边吃边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饿了,我可是为这件事奔波了一上午呢。” “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让丫鬟吩咐厨房去做。” “不如这样吧,我们去熙春楼,你请我大吃一顿,如何?” 第76章 重要信息(上) “来咯!蜜饯青梅、宫廷小黄瓜、八宝鸭、挂炉山鸡和山珍刺龙芽,菜齐,客官请慢用!” 白文清掂起一颗青梅,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他连忙端起酒杯,细细回味,酒的辛辣与梅子的清凉碰撞在一起,简直是味觉盛宴,让他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南宫喻笑着说道:“这些如果不够,就想吃什么再点什么,不必跟我客气。” “我不会跟你客气的。”白文清满意的点点头,“在我告诉你这个事情之前,我能不能先听你说说漠北的战事?我可是听说皇上要给一个漠南的孩子立功行赏,此事当真?” 漠北的事情,白文清和林泽都是一头雾水,他们还没来得及过问,南宫喻便陷入了沉默。 “是真的,那孩子叫阿莫,是我和沈靖曾在战火中救下的人。”南宫喻表情渐渐变得柔和,他从腰间拿出玉佩,垂眸望着上面的字,轻声继续,“这个孩子帮了我一个大忙,若没有他,想顺利攻下对方城池,并非易事,可能,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沈靖在漠南种下善意的种子,几年后,阿莫便带着爱造福漠北,这其实都是沈靖的功劳。 “你从漠南回来这么多年,就不怕他是敌国的卧底?” “怕,当然怕,战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一旦决策失误,就会让当地的百姓饱受饥荒之苦,听他提起暗道的事情,我除了惊讶,更多的是犹豫,但当天夜里,沈靖告诉了我答案。” 坦白说,随着时间流逝,沈靖的脸,在南宫喻的记忆中,已变得越来越模糊。 可那天晚上那个梦里,沈靖的脸是那样清晰,他微笑着望着南宫喻,声音平缓有力:“喻哥,相信小阿莫吧,那孩子没有恶意,顺着暗道,你可以潜入敌军阵营,擒贼先擒王,他们没有了主帅,彻底失去了主心骨,你便可以趁乱攻下城池。” 梦是那样真实,沈靖的话,字字句句都让南宫喻铭记在心,天亮之时,他已是泪流满面。 白文清咂着酒,沉声道:“或许是那个孩子勾起了你对过往的回忆。” “不,我相信,沈靖他在天上一定好好的活着,他是想我了,也想帮我,所以才托梦的。” “然后你就真的按照梦里的话去做了?” “是的,一切顺利,阿莫领路,我带兵紧随,三个多月的时间,我们扭转了局面,他们被逼无奈连连后退,父皇紧锁的眉,也终于舒展开了。” 南宫喻没有告诉白文清的是,他这样态度坚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沈靖后面说的话。 在梦里,沈靖和他聊了很多,除了战事,他还提到沈府,甚至意外的提起了夏云婉。 他告诉南宫喻,沈府落得如今这般凄惨下场,全都是被小人所害,他的父亲和妹妹枉死,甚至牵连到柳府,至今却仍有人逍遥自在的活着,他不甘心,他想要南宫喻帮他找到线索,却并没有明确的提供方向和方法。 而后,他忽然提到了南宫喻的感情问题,他说,他知道南宫喻已经有了心上人,而南宫喻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要保护好夏云婉,否则日后,必有他要吃的苦头。 南宫喻一度以为,只要他回来,只要他能带给夏云婉安全感,他们就会顺理成章在一起。 可再仔细想一想,沈靖那番话,似乎暗藏深意。 保护夏云婉,难道她手里握着什么重要线索? 深吸一口气,南宫喻压低了声音:“文清,你帮我分析分析,沈府和夏府有什么联系?” “他们没有联系。”白文清嘴里塞得满满的,吐字不清,“但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你觉得什么地方最奇怪?” “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夏六小姐就是最奇怪的人。” 夏云婉将自己与沈府的关系归结为与云亭郡主曾偶然相识,也不是完全不可信,若她真因此想为云亭郡主报仇,南宫喻也不会觉得奇怪,最奇怪的点,就是她身边的丫鬟青瑶。 夏云婉不知道青瑶的真实身份,可消失在长安城多年的柳梦瑶,为什么要来到夏府? 还有,行走江湖比伪装身份更好打探消息,她为什么偏偏选了夏云婉做自己的主子? “你尝尝这八宝鸭,味道真的不错。”白文清示意南宫喻吃饭,继而话锋一转,“如果这件事先抛开不提,我说我可能知道兵符的下落,你可有兴趣?” “兵符?”南宫喻眼睛一亮,“你找到了吗?” “我没找到,但是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真没想到,这长安城还有知道沈将军下落的人。” 南宫喻一门心思想帮沈靖查清沈府的事情,白文清也一直在暗中帮他调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熟悉他们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除了柳梦瑶,几乎无人知晓事情经过。 可柳梦瑶整日守护在夏云婉身边,他们不好叫她来单独问话,况且她也不一定配合。 但要通过其他途径获取此事消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白文清也是耗费了不少精力和银两才换来这样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不论结果如何,他觉得冒险也要试一试。 南宫喻将信将疑,“你从哪打听来的?不会又是你那群朋友拿来骗人的吧?” “是真是假,我们去探探路就知道了。”白文清无奈叹气,“有线索总比没有要好。” “兵符藏匿于何处?离长安城可远?若要试,我们也要提前做好详细的计划。” “你想哪去了?我们现在不用离开长安城,我们应该去找那个知情人。” 南宫喻急急问道:“那知情人在哪?我这就叫林泽把人带回府,细细问个清楚。” 南宫喻处理事情的方式,一向都是简单粗暴的,相比之下,白文清则要细致的多。 “把人家带回静柏府,不等你盘问,估计就先被吓死了。”白文清无奈摇头,“你别急,等下我们吃完饭,就去一趟翠玉轩。” “翠玉轩是女人爱去的地方,咱们两个大男人,跑去哪里做什么?” 白文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偏头望着窗外的蓝天,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翠玉轩的老板,就是那个知情人。” 第77章 重要信息(下) 翠玉轩,长安城内著名的珠宝首饰商铺,其中典藏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 开铺子的陈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二代,他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没多大学问,却练就了一双慧眼,对金银珠宝格外敏感的他,渐渐也养成了收藏的爱好。翠玉轩让穷人望而却步,而许多稀罕的珠宝首饰,也是富人拿钱都买不到的。 起初,陈老板在大家的鼓动下举办了一场展览会,随后几年,他愈发享受展览会给他带来的荣耀和乐趣,一个人开始了漫长的旅行,他天南地北的收集奇珍异宝,甚至不忘收集沿途的所见所闻,他把一切刻印在脑海里,直至近几年,他上了年纪,才在长安城踏实住下。 听闻,已有不少文人墨客慕名拜访陈老板,将他的所见所闻画成画册或写成传记。 夏云婉呆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青瑶告诉她的这个消息,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沈毅行事一向谨慎,重要的东西,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不知在何处,陈老板如何得知? “所以,我们到底要不要去问问情况?”青瑶叹了口气,“你别发呆了,说句话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夏云婉低垂眼睑,心里乱糟糟的。 “你还是觉得这件事有诈?” “我希望是我多心了,这么多年都没动静,这时突然放出这个消息,目的是什么呢?” 她始终不相信这一切是巧合,这个陈老板的底细不明,万一是皇上的人,该如何是好? 青瑶不安的来回踱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兵符,沈将军当年还藏了什么?” “父亲没来得及告诉我,我也不得而知。”夏云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但我猜,父亲的盔甲一定被他完整保留下来了,盔甲是否有玄机,恐怕这辈子无人知晓。” “你不知,沈燕玉不知,那沈康呢?你哥哥走后,他是唯一的男孩子,他可能知道吗?” “不可能的,他年纪太小,我们就算找到他,也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父亲的任何消息。” 沈毅常年征战沙场,沈康对父亲的印象完全是模糊的,虽然他后来知道父母和姐姐是被冤枉的,虽然他逃离蒋府时已产生了复仇的念头,可在夏云婉眼中,他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青瑶忽然拍手,沉吟道:“沈家军,你觉得希望大不大?沈将军那么信任他们,他们又那么忠诚,应该会知道一些重要信息吧?你有兵符,我们召集他们来问问,就都知道了。” “不行!”夏云婉表情严肃,“动静闹得太大,无论结果如何,对你我都无利。” 她从未接触过沈家军,沈家军与父亲的关系她不得而知,可她却清楚知晓沈家军的任何行动,都与父亲一生的名誉挂钩。 沈家军若知情,父亲的名誉虽保住了,可夏云婉的真实身份也在无形中被暴露了。 沈家军若不知情,夏云婉的身份不但被暴露,反而还会被人误会成她要替沈毅谋反,沈毅这一生的汗马功劳,很容易就被摧毁了。 青瑶皱了皱眉,“那怎么办?要不你就听我一次,咱们去翠玉轩看看吧?” “我再想想。”夏云婉依然不松口。 “时间紧迫,再耽误下去,万一这次是真的,岂不白白被别人抢了先机?” “这件事急不得,你先坐下来,我……”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你,我怀疑这件事,与你身份暴露有关。” 沈府和柳府相继被抄家,自然是一个活口都不能留的,留了,那便是无穷无尽的后患。 青瑶已经在辰王和翊王面前暴露了自己,万一是他们有人向皇上重提此事,皇上才故意放出这样虚假的消息,让陈老板做自己的眼线,放长线钓大鱼,那么,青瑶一旦现身,便再也无法逃脱。 可若不带青瑶去翠玉轩,万一遇到突发事件,夏云婉解释不清,还会连累了夏府。 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夏云婉抬眸,对上青瑶含着泪的双眸,心猛地一颤。 “算我求你了,我们去看看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我,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不,你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万一翠玉轩四周早已埋伏了兵马,别说是进去,只要我们走进那个包围圈,就脱不了身了。” “万一沈将军藏了重要线索,就这样错失良机,你不觉得惋惜吗?” “青瑶……” “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和你一样,都不希望看到对方涉险,但我们也一起经历这么多风雨,我们正在逐渐变得强大,只要能复仇,就没什么不值得。” 屋子里静悄悄的,屋檐下,端着热茶的青禾脚步一顿,她迟疑片刻,转身离开了这里。 青瑶声音压得很低,可她还是清楚听到了复仇二字。 小姐要复仇,复什么仇呢? 这个念头不过在青禾心里刚冒出头,就被青禾给扼杀了,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心没肺,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该记住的,她也绝对不会记住。 卧房里,夏云婉已被青瑶说服,她轻声叹气:“好了,你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 “那我这就叫人备车马。”青瑶擦了擦眼泪,“即刻出发!” “你去跟青禾说一声,免得有人来找我漏了陷。” “我跟她说你想要出去散散心?” “嗯,就说我想吃东大街的糕点了,回来时,记得提醒我去买一份。” 事情安排妥当,青禾亲自送两人出了府,三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蒋墨辰正骑马前来。 弟弟的婚事操办完了,亲王府一切安定,他今日,便是来找夏侯远商议大事的。蒋府和夏府已成了亲家,蒋墨辰知道,不管有多难,就算是为女儿考虑,夏侯远也一定会帮他。 只是,他本想借机拉拢夏云婉来帮他说情的计划,随着夏云婉的突然外出,只得作罢。 外出? 蒋墨辰勒住缰绳,望着夏云婉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 夏云灵嫁的是蒋墨渊,他这个做大伯的,毕竟还隔着层关系,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森冷一笑,见前后左右无人注意他的行踪,便策马扬鞭,追着夏云婉的马车,顷刻间消失在转角处。 第78章 辰王碰壁 此刻,翠玉轩内。 小厮脚步匆匆跑上楼,语带急切:“陈老板,辰王求见,被周升挡了,您要见吗?” 周升是陈老板的徒弟,陈老板孤身一人,他便寸步不离的照顾师傅的起居生活,这翠玉轩,大多时候也是周升盯着店,陈老板落得清闲,常常一人躲在楼上,研究珠宝玉石。 沈将军的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陈老板不得而知,可他确实没心情陪心怀鬼胎的人周旋。 翠玉轩出售的都是首饰,辰王突然来这里,不是给心上人挑礼物,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算了。”陈老板揉了揉太阳穴,“让周升放王爷进来吧,我亲自接待。” “可、可万一……” “嘘!切记不要声张,只要咱们不提,他就是想打听,也打听不到。” “陈老板果真聪慧过人,本王还未开口,你就知道本王要打听什么了?” 白文清将南宫喻护送到东大街就回了府,林泽陪同南宫喻到了翠玉轩,周升再能拦,也抵不过林泽练就的功夫,林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周升,他们也毫不客气闯进了店。 “王爷。”陈老板笑脸相迎,“王爷怎么突然到我这小店来了?” 他边说边朝小厮挤眼睛,小厮心领神会,急急忙忙下去寻找周升了。 南宫喻将整个房间环顾了一圈,笑着问道:“陈老板真不愧是做珠宝生意的,白天店门就看的这样紧,难道这长安城内最近频发盗窃案吗?” “没有的事,王爷坐下来说话吧,您想要的珠宝首饰,我这里都有。”陈老板满头是汗。 “哦?陈老板恐怕误会了,本王不是来买首饰的,本王是要跟你打听一件事。” “那王爷恐怕走错地方了,小店只做珠宝生意,打探消息这事,本店做不来。” “可本王刚刚还听见陈老板说什么打听不到,陈老板私下又在打听什么呢?” “王爷又冤枉我,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我能打听什么啊?”陈老板心虚的移开了视线,“我不过是上了年纪,腿脚不便,没办法像年轻时那样游山历水,想知道更多珠宝消息,只能让徒弟和小厮去打探。” 南宫喻给林泽使了个眼色,林泽会意,悄无声息退了出去,给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陈老板端坐在案几后,不急不躁的鼓捣着茶具,气氛一瞬间陷入了僵局。 “陈老板喜欢喝茶吗?”南宫喻顺着转移了话题,“本王府上有上好的西湖龙井,改日陈老板不妨到本王那里做客,本王请你品一品茶。” “王爷客气了,喝酒误事,所以我平日就爱喝两口茶,但谈不上精通。” 拉近关系,是让对方放松警戒的办法之一,南宫喻的心思,陈老板心知肚明。 南宫喻微微一笑:“那陈老板近日可又得到什么奇珍异宝?” “说到这个,我可是行家。”陈老板眉开眼笑,“前两天刚得了一颗猫眼石,品相纯正,被我珍藏了,这屋里也没有别人,王爷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好啊,只是这珠宝不拿来狠狠赚上一笔,陈老板不觉得可惜吗?” “珠宝也是有生命的,它的价值,只有真正欣赏它的人才懂,我不会轻易转手的。” 南宫喻不懂珠宝,可他知道,此刻的陈老板,正在与自己进行漫长的拉锯战。 陈老板为什么躲避呢?南宫喻觉得,他一定对沈将军的事情了如指掌,只是他不愿说。 “好了陈老板,本王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南宫喻重新坐下来,“本王就想知道,你这里可否有沈毅沈将军的下落?只要你告诉本王,本王可许诺你一切。” 陈老板干笑两声:“王爷说笑了,我一个商人,哪里知道沈将军的下落?” “你可是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 “我没有什么苦衷,是真的不知道,王爷坐了半天,可有何心仪的首饰?” 南宫喻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直看的陈老板心里发慌,他笑呵呵的转移了话题,只求自保。 陈老板这般敷衍的态度,让南宫喻心里憋着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那我们换个问题,还有谁来找你打听过此事?”南宫喻选择退让,“此事非同小可,牵涉甚广,本王不想因此破坏了长安城原有的安宁,还请陈老板如实相告。” “王爷就别为难我了,我这里来的都是买东西的客人,根本没有人提起过沈将军。” “真的不愿给本王透露一点消息?” “王爷废了半天口舌,今日若要买首饰,我给您打个折,您看如何?” 聊不上几句就绕到珠宝首饰上去,南宫喻也有些心烦了,他阴沉着脸,半晌没有作答。 说来也巧,今年,他的运气除了在战场上发挥了作用,其余地方,真的是四处碰壁。 留在这里也问不出结果,与其和陈老板浪费时间,还不如用这个时间自己探索,南宫喻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连看都没看陈老板一眼,转身就走。 “陈老板,多谢你的接待,本王今日未能寻到心仪之物,改日再来照顾你生意吧。” “王爷想要什么样的不妨回去仔细想想。”陈老板舒了口气,“我这里也可量身定做。” “林泽,我们走!” 南宫喻声音冷冰冰的,林泽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正欲追问详情,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熙攘声。 “这天还亮着,怎么说关门就要关门了?我们不进来,你也不关店是不是?” “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这也是遵照我们老板的意思行事。” “你们老板呢?把他叫出来!我家小姐来买东西,你们就是这样的服务态度?” 南宫喻皱了皱眉,“楼下怎么这么吵?这里经常这样吗?” “王爷。”林泽探了探头,“从这个角度臣看不大真切,但门外好像是夏府的马车。” “夏府?” 南宫喻微微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在翠玉轩,他竟然能和她相遇。 只不过,刚有沈将军的消息传出,夏云婉就来了翠玉轩,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唇角微弯,南宫喻笑着拍了拍林泽的肩,已缓步走下楼梯。 “走,我们也下去凑凑热闹,看看她们今日到这翠玉轩,究竟为何。” 第79章 打乱计划 “怎么这么早就闭门谢客了?” 周升闻声转头,见南宫喻和林泽从楼梯上走下来,不由打了个寒颤,默默退到了一旁。 “回王爷的话,是师傅叫我关店的,可这位客人坚持要见我师傅,我……” “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青瑶气鼓鼓的,“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你不好好接待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将我们赶出去,这东大街有哪家铺子像你们这样嚣张?” 南宫喻微微一笑:“青瑶?好巧,没想到我们在这里碰见了。” 他虽唤着青瑶的名字,目光却在半遮面的夏云婉身上打了个转,最后一句说的格外缓慢。 夏云婉被他盯得全身不自在,只草草行了个礼,“王爷。” 青瑶皱眉沉思片刻,忽然凑进夏云婉身边,低声耳语:“我刚看见他是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想必他也得到了这个消息,这翠玉轩的老板,应该就在二楼,只是辰王脸色不好,我猜他什么都没问出来,是扫兴而归的,我们要想得到消息,绝不能这时露出破绽。” “这里没有其他客人,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南宫喻在店内的椅子上坐下,眯了眯眼睛,“如果一个两个都选择说悄悄话,本王就是想劝架,都不知该从何劝起了,是吧青瑶?” “王爷多虑了,青瑶不过是想告诉我,今天这件事,我们必须要翠玉轩给个说法。” 夏云婉声音冷冰冰的,说话的时候,她连眼都没抬,似乎很排斥和他处在一个空间。 南宫喻不以为然,“所以现在是什么状态?你们到底是要买东西,还是要见老板?” 夏云婉与沈府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南宫喻心里的未解之谜,今日在翠玉轩相见,他更是坚定不移的相信,夏云婉和沈府的纠缠,没有她曾对他说的那么简单。 想到自己的推心置腹,又想到她的躲闪和隐瞒,南宫喻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青瑶连忙回应:“自然是买东西,可他这样的服务态度,老板也一定要见的。” “让他给你们道个歉,老板你们还要见吗?” “见!必须见!这件事可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 “你们这样急着找老板,到底是为这件事,还是……” 南宫喻故意停顿在这里,让周升顿时警惕起来,他戒备的看着两人,目光多了几分敌意。 夏云婉脸色微微发白,她拉住想要反驳的青瑶,反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没什么。”南宫喻打了个哈欠,“本王闲来无事到东大街闲逛,这么巧遇见了夏六小姐,本王甚是好奇,夏六小姐这时过来,是准备买点什么?” 她言简意赅,“挑个首饰做礼物。” “本王听说这翠玉轩珠宝首饰价格不菲,今日特来一观,确实如此,是何人竟让夏六小姐如此破费?” 南宫喻的这番话,虽然是在替自己解围,可话里话外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醋意。 夏云婉从来不舍得打扮自己,今天怎么会这么大方? “我是买给母亲的。”夏云婉面不改色,“再过几日,就是母亲的生辰了。” “哦?这生辰礼至关重要,本王今日无事,不如陪着你在这店里好好选一选?” 夏云婉脸色变了变,她没有吭声,呆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挪动一步。 他为什么非要刁难她呢? 为了隐藏身份,有南宫喻在场,夏云婉是没办法主动询问沈毅的事情的。 青瑶望着毫不知情的林泽,急的连连使眼色,可林泽的木头本性又犯了,他回望着青瑶,眼中满是迷茫。 南宫喻意味深长的笑了:“怎么?不是说要挑礼物吗?别发呆了,本王替你做主,今日定当让你挑选到心仪之物,做一单交易再关店也来得及吧?”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周升说的,周升迟疑着点了点头,主动问道:“小姐想买什么样的首饰?如果要买展示出的首饰,今日便可带走,如果要订做,则需一周后来取。” “我……”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我先看看,你这里有没有造型别致一些的?” “小姐!”青瑶急的直跺脚。 夏云婉朝青瑶苦涩一笑,她捏了捏手中的荷包,里面装着的银子,是她积攒的全部积蓄。 话已经说出去了,看来今天,她不买点什么是走不了了,就当是破财消灾吧。 “我想挑一直簪子,但你这里摆放的都太普通了,我想要点不一样的。” “小姐不妨随我到二楼瞧瞧,我们翠玉轩,保证能找到您想要的簪子。” 周升笑呵呵的为两人领路,夏云婉心下一紧,她转头望着青瑶,悄悄眨了眨眼睛。 翠玉轩二楼出售的首饰多面向贵客,样式独特,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夏云婉打定主意要见陈老板,自然就要想办法上到二楼,只要能上楼,青瑶就可以趁乱去寻找陈老板。 南宫喻没有尾随,只浅笑着点了点头,不认识的,还以为他才是这家翠玉轩的老板。 才刚到二楼,青瑶忽然捂住了肚子,“哎哟,小姐,我肚子疼,我……” “姑娘可绕到楼后去如厕。”周升好心为青瑶指了条路。 “多谢,那……小姐,你先慢慢挑选,我一会儿就回来。” 夏云婉点点头,忙拉着周升去挑首饰了,她叽叽喳喳说着自己想要的首饰,一会儿觉得簪子的造型欠佳,一会儿又觉得簪子上的配饰不好看,彻底转移开了周升的注意力。 青瑶没有下楼,而是小心翼翼围着二楼的房间转圈,却始终没有见到陈老板的身影。 原来,送走了南宫喻,陈老板就启动了屋中的机关,他将自己隐藏在书架后的狭小空间里,彻底隔绝了烦恼,也避免了接待夏云婉的麻烦。 翠玉轩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谁都没注意到,店铺门外,蒋墨辰已利落的翻身下马。 守门的小厮正欲帮他把马匹拴在石柱子上,蒋墨辰忽然笑着拦下了他,“你过来,对,就是你,来我这边,我有事和你说。” “我?”小厮指了指自己,“公子有何吩咐?” “这些银两你拿着,等下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公子,这、这银子太多了,我、我……” “叫你拿你就拿着,千万别声张,等下看我眼神行事就行,你只需要……” 第80章 英雄救美 片刻之后,夏云婉收罗了一堆图案样子,面带愧疚神色的被周升送到楼梯口与青瑶会和。 青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轻声问道:“咦?小姐这么快就挑好了吗?” “我都挑花眼了,一时倒没了主意。”夏云婉歉意的朝周升笑了笑,“还麻烦人家陪我挑了这么久,我想回去和七妹商量一下。” 周升满面堆笑:“无妨,小姐有需要尽管来翠玉轩找我就好。” “有劳了。”青瑶礼貌点点头,故意落在夏云婉身后,缓缓走下了楼梯。 “可打听到了?”夏云婉没有回头,声音细小如蚊蚋。 “没有,我连陈老板人都没看见,想必辰王今日也是扑了个空吧。” “陈老板会不会躲起来了?” “不会吧?这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不至于为此躲着我们。” “那就下次来吧,咱们耽误了太久,要赶紧回去了。” 她本就是偷溜出府,独留下青禾顶着压力担惊受怕,她于心不忍。 何况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夏云婉可以确定,这里的一切不是陷阱,只要青瑶没有危险,她们改日再来拜访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得在南宫喻面前暴露自己。 与此同时,蒋墨辰随着小厮入店,见到南宫喻,他心里一颤,仍微笑着迎了上去。 “蒋议郎?”南宫喻皱了皱眉,“你怎么跑到翠玉轩来了?” 之前蒋府设宴,蒋墨辰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手握兵符,他不会也是来打探消息的吧? 蒋墨辰没能读懂南宫喻眼中的戒备,他笑着行了礼,“王爷,这么巧?王爷可是来买首饰的?蒋某今日是来挑耳坠的,夫人的耳坠丢了一只,正发脾气呢。” 南宫喻与林泽相视一笑,又来了一个买首饰的! 翠玉轩只经营珠宝生意,这是最好的掩饰真实目的的借口,南宫喻也不急着走,他反倒要看看,打死也不松口的陈老板,究竟会对谁说出事实真相。 “蒋夫人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你也该劝劝她,气大伤身。”南宫喻笑着附和。 “是,正打算买一对新耳坠回去哄哄。”蒋墨辰一边说一边四下寻找夏云婉,“说来心烦,这日子吵吵闹闹的,家都不像个家了,认识她的时候,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蒋议郎应当放宽心,与蒋夫人和和气气的聊一聊。” “我试过,可她每次聊着聊着就发疯,我实在是怕了,再这么下去,只能和离了。” “蒋夫人可愿与你和离?” “和离是最好的办法,她若不愿,到最后闹成了休妻,说出去谁都不好看。” 抬眸望见夏云婉正缓步走下楼梯,蒋墨辰朝小厮挤了挤眼睛,话锋一转:“王爷可是在这里等什么人?我就不陪王爷闲聊了,先上去挑挑耳坠。” 南宫喻点点头,随后抬头望向夏云婉,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温柔神色。 小厮心领神会,一边转头和蒋墨辰说话,一边快步朝楼梯跑去,“公子这边请,我们翠玉轩二楼都是造型别致的耳坠,买回去送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小姐小心!” 青瑶惊呼一声,夏云婉皱了皱眉,正欲避开那小厮,谁知小厮竟直面朝她撞了过来! 夏云婉来不及躲避,小厮带着力量猛然撞过来,她一个踉跄,脚下一滑,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竟要直接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她吓得尖叫一声,惊恐的闭上了眼睛,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从这里摔下去,虽不致死,可绝对会受伤,而且是能让她在家里躺上三五个月的那种伤。 她还没有见到陈老板,她还没弄清楚父亲的真相,她不想再受伤了! 青瑶被小厮挡了一下,反应迟了一秒,眼睁睁看着夏云婉从面前倒下,她心急如焚。 南宫喻面色一沉,正欲冲上去接住夏云婉,岂料蒋墨辰反应比他还要快,一个箭步冲到楼梯口,张开双臂,又快又准的接住了她,随后,他的背狠狠撞在地上,两人滑出一段距离。 夏云婉头晕晕的,莫名跌入温暖的怀抱,她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这怀抱,带着她熟悉的温度,带着她熟悉的淡淡清香…… “嘶……” 直到那人传来吃痛的抽气声,夏云婉才清醒,她稍稍抬眸,蒋墨辰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无形的恐惧瞬间将夏云婉团团包围,她害怕的瞪圆了眼睛,腿软到站都站不起来,却仓皇的想要逃离,哪怕是爬,哪怕是滚,她都不在乎。 因为,她不想沾染他的气息,更不想和他产生任何瓜葛。 青瑶已急急跑下楼梯,她扶起夏云婉,担忧的问:“小姐,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我没事。”夏云婉惊魂未定,“就是刚刚吓到了,脚下发软。” “那我扶你到这边坐一会儿,去给你倒杯热茶来。” “别!青瑶,别走,陪陪我。” 夏云婉顺从的坐在椅子上,却紧紧拉着青瑶的手不放,她真的被吓坏了,背后全是冷汗。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竟让她险些以为,自己跌入了地狱…… 南宫喻心疼的望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夏云婉,转头吩咐林泽:“去把蒋议郎扶起来。” “是。”林泽小心翼翼扶起半晌都没有动一下的蒋墨辰,见他脸色惨白,一时也有些心慌,“蒋议郎可有受伤?” 蒋墨辰龇牙咧嘴的爬起身,“没事,应该是不小心挫伤了背,回去躺两天就好了。” “看你这样子,背应该伤的不轻。”南宫喻叹了口气,“等下就让林泽送你回府吧,顺便请太医过去,好好为你诊治。” “多谢王爷好意,这点小伤无足挂齿,倒是夏六小姐,她没受伤吧?” 蒋墨辰苦笑着摆摆手,抬眸望向夏云婉,眼中满是担忧神色,甚至带着几分爱慕。 夏云婉努力朝他笑了笑:“我没事,多谢蒋议郎相救。” “真的没事吗?你不必跟我道谢,都是我不好,是我急着要去挑耳坠,小厮才冒冒失失的顶撞了你,我应该向你道歉。”蒋墨辰皱了皱眉,语气温和,“不过,我看你脸色很差,要不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 夏云婉冷冷回望着蒋墨辰,并未答话,一股莫名的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难道还想借着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戏码,来换取她的同情和信任吗? 第81章 他的目的(上) 蒋墨辰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想得到夏云婉,目的也并不单纯。 自从娶了沈燕玉为妻,蒋墨辰几乎可以说没能过上一天安稳日子,此番蒋墨渊新婚,看着人家小两口浓情蜜意的,沈燕玉忍不住又酸了几句,蒋墨辰听得心烦,两人大吵一架,为了不给弟弟和弟媳添堵,蒋墨辰再次抛下沈燕玉一人,独自一人喝酒解闷。 酒楼里,他倚窗而坐,高举起酒杯,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明月,愁绪万千。 天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有多怀念从前的日子。 从前他和沈燕婷也是你侬我侬的,沈燕婷虽然喜欢弓箭骑射,可比起这个泼妇一样的沈燕玉,要可爱懂事得多,如果没有家族利益,如果能顺利的成亲,他们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酒精慢慢起了作用,蒋墨辰意识昏沉,他望着月牙傻笑,脑海中浮现出沈燕婷的笑脸。 “你看,那不是蒋议郎吗?” “是啊,这么晚了居然还跑来这里喝酒,果然和传闻中说的一样,一点都不念着家。” “也不知道那蒋夫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听说当年为了和姐姐夺爱,不惜一切代价嫁进了亲王府,虽说保住了性命,可这日子,过得连咱寻常百姓都不如。” “可不是嘛,那云亭郡主也是惨,被妹妹这样欺负,现在看来,或许死也是种解脱吧。” 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同在酒馆里喝酒的混混似笑非笑的望着蒋墨辰,一点都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甚至越说声音越高,生怕他听不见一样。 起初,蒋墨辰并不以为然,嘴长在别人身上,他管不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罢了。 可是,最后一句话,却像是一根刺,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沈燕婷的死,真的是解脱吗? 或许他们没有错,蒋墨辰虽然喜欢沈燕婷,可那种真情实意的爱,他从来没有付出过,和沈燕婷交好,一切不过都是遵从父亲的意思,而想要和沈燕婷结婚,也不过是以皇上的圣旨为幌子,布下陷阱,让沈府输得一败涂地。 是了,沈燕婷只是他的棋子,她的生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活着,说不定还会饱受折磨。 “你知道吗?蒋议郎从来没爱过蒋夫人,一切都是利益关系,听说他都准备休妻了。” “休妻?哦哟,亲王府这次可是丢脸丢大了,休妻不等同于亲手杀死蒋夫人吗?” “谁说不是呢,蒋议郎当初想靠着沈府一步登天,小蒋公子又想靠着夏府一步登天,这亲王府还真是有意思,也难怪好好的一个姑娘,被硬生生逼成了泼妇,见不得人的。” 他们兴致高昂,喝着酒吐槽着亲王府的事情,蒋墨辰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的确,这时候休妻,无依无靠的沈燕玉身为沈家的后人,一定会被除掉以绝后患。 虽然他早就有休妻的想法,可实际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简单,他短时间几乎没办法做到。 因为…… “你说他到现在还不休妻,是不是因为蒋夫人手里握着亲王府的把柄啊?” 哗啦一声,蒋墨辰将手里的酒杯砸落在地,他转头望着那群混混,脸色渐渐阴霾。 什么叫把柄?她沈燕玉还不是一样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才和他联手? 领头的混混丝毫没有退缩,他吹了声口哨,挑了挑眉,“蒋议郎,相逢是缘,不如请兄弟们喝两坛子酒,坐下一起聊聊烦心事?” “你们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蒋墨辰吐字不清,“如果我再听见你们四处散播谣言,我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哎哟,蒋议郎好大的口气,我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而已,这难道也触犯律法了?” “你不要以为我只是随便说说,劝你们别惹我,赶紧滚!” 他们对家人、对弟弟以及对沈燕玉如今这般做派的误解,让蒋墨辰一瞬间爆发了。 来自家庭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为什么连避出来,都不能让他躲个清闲呢? 为首的混混咧嘴一笑:“蒋议郎莫不是被戳中了痛处?当初是你自己散播谣言说沈将军给你留了宝贝,结果却让大家空欢喜一场,沈将军在天有灵,也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去死吧你!” 蒋墨辰脑子一热,冲上前,毫不犹豫的狠狠给了那人一拳。 可他不知,那人并不是什么混混,而是乔珏的表哥,乔磊。 乔磊常年居住在余杭,但长安城内的朋友并不少,昨日来长安城走亲戚,今日便呼朋唤友到这酒楼来把酒言欢,只是他一向不学无术,与他往来亲近的也都是些狐朋狗友,这才让蒋墨辰误以为,他们只是街上的混混,可以随便收拾撒气。 可话说回来,不管乔磊有多不上进,也不管他有多招欠,到底都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 皇后娘娘的人,是随便能打的吗? 乔磊反应不及,被蒋墨辰一拳打倒在地,众人顿时作鸟兽状散开,酒馆里静的可怕。 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来,乔磊抬手胡乱抹了抹,踉跄着爬起来,眼中多了一分狠戾,“蒋议郎,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就是,一上来就打人,算什么本事?” “跟你们这种人,我没什么好说的,今日我非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蒋墨辰脾气也上来了,乔磊的朋友齐齐上阵,却接二连三被他打倒,乔磊就是再能打,也终究不是蒋墨辰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被蒋墨辰打伤陷入了昏迷,肋骨甚至还被打断了一根。 当晚,在店小二的劝阻下,蒋墨辰终于收了手,为不把事情闹大,店家隐瞒了此事。 蒋墨辰脸上也挂了彩,回到府上却只说是自己喝醉了酒不小心摔的,裕亲王虽心生疑窦,可裕亲王妃心疼儿子,安慰了几句便命人送他回屋休息去了。 那时,蒋墨辰心中怨气已消,他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过去了。 可乔家,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看着乔磊受苦? 乔磊本在听乔珏说了蒋府的事情后就对他们充满敌意,此番对蒋墨辰更是恨得牙痒痒,他添油加醋的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乔珏情绪激动,不顾家人的阻拦,第二天就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并在无意中将此事透露了。 第82章 他的目的(下)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亲王府在外一向张扬跋扈,近年来,皇上对此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温润如玉的蒋墨辰,竟会动手伤人。 此事既已传到了宫里,自然也在官宦人家传开了,皇上对此就绝不能坐视不理。 三天后,裕亲王被传进宫训话,回府后,他黑着脸将蒋墨辰大骂了一顿。 正是朝廷动荡之时,皇上还没有得到漠北战事首战告捷的喜讯,为平息群愤,也为给朝臣做出表率,皇上当着众人的面将裕亲王劈头盖脸责骂了一番,不但罚了蒋府的俸禄,还进一步剥夺了蒋府赖以营生的商铺,让裕亲王丢尽了颜面。 彼时,距离蒋墨辰参加殿试的日子,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多年寒窗苦读,一步步走到今天,就这样失去了参试资格,蒋墨辰心有不甘。 站在父亲书房里,他像个孩子一样,倔强抿着唇:“父亲,我一定要参加殿试。”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就算皇上没剥夺你的资格,可你扪心自问,你还有希望吗?”裕亲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为了你的仕途,我花了多少心思?现在全都让你给毁了!” “父亲,我准备了那么久,我不能放弃,求您帮帮我,您再去求求皇上吧?” 蒋墨辰忽然跪了下来,他苦着脸,回想起自己的一时冲动,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从出生那一天开始,他肩上就挑着蒋府未来的重担,蒋墨渊不喜读书,他便是这个家最有希望成才的人,日后若没了裕亲王的庇护,他也要有足够的能力撑起蒋府,也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和孩子,让蒋府能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想要出人头地,恩荫是行不通的,他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皇上看见他。 坦白说,他的确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可摧毁仕途的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裕亲王叹了口气:“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先起来,自己闯的祸,要学会自己去善后。” “父亲,儿子真的知错了。”蒋墨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站了起来,“而且我真不知道那人是乔府的亲戚,我以为他只是街上的混混,所以……” “所以,一言不合你就动手打人,要不是店家拦着,你甚至想把人往死里打?” “不、不是的,我……” “你还狡辩?”裕亲王面露愠色,“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家规你都忘了吗?” 蒋府家规森严,但实际上,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只要蒋墨辰和蒋墨渊不去到处惹是生非,裕亲王是不会插手干预孩子们的生活的。 可现在,蒋墨辰的酒后伤人已影响到了蒋府的利益,裕亲王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蒋墨辰深吸一口气:“父亲,要不,就让我亲自去乔家道歉,也亲自去向皇上和皇后娘娘道歉吧?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惹事了,我会踏实过好自己的日子,努力给蒋府争脸的。”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皇上正在气头上,我也没办法。”裕亲王无奈摆摆手,“但你也不必操之过急,今年不行,就来年再战,只要你用心学习,认真准备,总会有出头之日。” “父亲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 “皇上不会记仇,可前提是,我们蒋府能保住现有的地位。” 罚俸禄也好,丢脸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蒋府的地位和蒋府的将来。 皇上若只是一时冷落了他们倒也无妨,可怕就怕他们难以立下功劳,这样恶性循环下去,皇上迟早会把蒋府遗忘,而等到那时再想翻身,简直可以说是比登天还要难。 蒋墨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色瞬间惨白,“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找存在感呗。”裕亲王摇了摇头。 “什么事情能让皇上注意到蒋府,而且是赞许,不是反感呢?” “我老了,我是没这个精力再拿命去换功绩了,本想等你过了殿试,再和重臣走动走动,巩固蒋府的地位,但现在,一切都打了水漂,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附其他人。” 如果能与清白的官宦人家攀上关系,特别是皇上现如今最信任器重的人,简直再好不过。 自那日起,蒋墨辰将此事铭记于心,他想尽办法了解长安城内受皇上器重的官宦人家,也逐一针对官宦人家的人进行了解和对比,最终,他认为,夏府是当前最可靠的选择。 首先,夏府前不久刚经历了危机,夏侯远力挽狂澜重新获得了皇上的信任,甚至连皇子们都对夏侯远青睐有加,这长安城内,恐怕再找不出第二户能这样深得宠爱的官宦人家了。 其次,李氏病故,皇上特意派了姚公公前来问候,这也足以表明皇上对夏府的器重。 最后,就是关于人际关系,蒋墨渊新婚,利用弟弟去攀附关系的话,蒋墨辰于心不忍,祸是自己闯的,他本就应该自己解决这些麻烦,而夏侯远女儿众多,若借此机会休妻,从而娶到夏府的女儿,蒋府的地位,也就能稳定下来了。 蒋墨辰为此留心观察过,蒋墨渊深爱的夏云婉,确实是夏侯远所有女儿中最优秀的一个。 夏云婉长相出众,聪慧机敏,又深得皇子的喜爱,听闻曾经人人欺负的夏六小姐,现在已然成了夏侯远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只要能得到她,蒋府翻身,那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蒋墨辰知道蒋墨渊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决定,所以他没有惊动府里的任何人,暗中开始了对夏云婉的追求,一门心思想要与夏云婉结识的他,也终于抓住了夏云婉出府的好机会。 英雄救美这样的戏码,换作任何一个女子,应该都会为之心动吧? 蒋墨辰打了一手如意算盘,甚至不惜损伤自己,哪怕当着皇子的面,他越是努力表现,说不定就越能在皇上面前讨好,只要不亏待了夏云婉,他相信,日后的路一定会越来越顺。 可惜,他恐怕这辈子都想不到,最了解他阴暗心思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个女子。 同样的糖衣炮弹,沈燕婷既然已经吃过亏,她又怎么能让夏云婉再陷进去呢? 第83章 心生怨怼 夏云婉拒绝了蒋墨辰假惺惺的好意,南宫喻不知她为何一副恐惧的模样,出于好意,他主动拉过蒋墨辰询问伤势,聊着聊着,话题渐渐回到了事情起因上。 再抬头时,那小厮已不见了踪影,蒋墨辰暗中舒了口气,南宫喻则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小厮到底什么来路,怎么撞伤了人就跑? “林泽。”南宫喻吩咐道,“赶紧去找找,把刚才那个撞人的小厮抓回来。” 本正望着青瑶发呆的林泽忙敛了心绪,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去找人了。 蒋墨辰干笑两声:“估计是怕担责吧,一个小厮而已,王爷没必要为难他。”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若只是不小心撞了人,最起码也要道个歉,跑的无影无踪,只能说明他做贼心虚,本王只是想问清楚他的来路,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刚刚的一切真是让人惊魂未定,王爷不如也先坐下来,等林侍卫带消息回来再说。” “嗯,说起来,这突发事件倒是打乱了你的计划,蒋夫人那边,可还好解释?” “无妨,若她真跟我闹起来,我不是还有王爷作证吗?” 两人相谈甚欢,边说边坐在了距离夏云婉不远的椅子上,让夏云婉立时高度紧张。 南宫喻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和蒋墨辰聊? 她不管南宫喻和蒋墨辰有什么交情,也不管南宫喻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反正只要有蒋墨辰在的地方,她就一秒也不愿多停留。 “青瑶。”夏云婉拉了拉青瑶的袖子,轻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青瑶面露为难神色,“现在这个时候,不好吧?何况我们还没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发生这样大的意外,夏云婉又是当事人,按理说,此时应该留下来讨要一个说法的。 更何况,蒋墨辰对夏云婉精准的保护,以及他事后躲闪的目光,都能让人确定,他不是单纯的救人,他来翠玉轩,甚至和夏云婉的接触,一定有他的私心。 不弄清楚真相就离开,日后若再想查,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我现在心里很乱。”夏云婉闭上了眼睛,“我已经没心思去弄清楚这件事了。” “王爷还在这里,他不是已经叫林侍卫去查了吗?我们就是等个结果也好啊。”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带我回去吧,好吗?” 因为刚刚的惊吓,夏云婉到现在还脚下发软,若没有青瑶搀扶,她真的没办法离开。 青瑶站着没动,她默默打量着南宫喻和蒋墨辰,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疑问。 她从夏云婉的话中,分明听出了对南宫喻的抱怨。 她不是不喜欢也不在乎吗,为什么此刻却突然这么在意? “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青瑶挤了挤眼睛,声音更低了,“还说自己不会爱了,干嘛非要逞强呢?相信我吧,我觉得王爷不是那种人,他会对我们复仇有帮助的。” 夏云婉翻了个白眼,“你扯到哪去了?我在意的是蒋墨辰,我不想和他待在同一空间。” “可你刚刚明明没有这么激动嘛。” “别再跟我提起这个话题,他和蒋墨辰那么好,我真的很难不去怀疑他。” 两人聊的越是热络,夏云婉心中就越是气结。 或许青瑶说的没错,她就是开始在意南宫喻了,因为蒋墨辰对她来说是最危险也是最抵触的存在,所以南宫喻和蒋墨辰的相处,才会让她如此排斥和反感。 青瑶抿了抿唇:“王爷若真和蒋墨辰勾结,应该就不会这么东拉西扯的盘问了吧?” “没准就是演给我们看的呢?”夏云婉声音发闷,“蒋墨辰编的那种谎话,也只有他信。” 蒋墨辰和沈燕玉夫妻不和,长安城内,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像蒋墨辰这种只为自己利益奔忙的人,怎么可能会买首饰去哄沈燕玉开心? 南宫喻相信他,无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两人串通一气为达成目的,要么,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可南宫喻笨吗?这个念头刚从夏云婉脑海里冒出来,就被她否决了。 一个英勇果敢,为查明母妃死亡真相而隐忍并作出详细计划的皇子,绝对不可能是个笨蛋。 琥珀色眼瞳中渐渐阴霾,夏云婉攥紧了帕子,忽然提高了声音:“青瑶,我们出来这么久了,还是早点回府吧?母亲还在家里等着,要是回去晚了,我又要挨骂了。” “是,小姐。”青瑶苦涩一笑,“奴婢这就带您回府。” 夏云婉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若不是有青瑶扶着,恐怕她此刻已经踉跄着跌倒在地。 南宫喻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他担心的问道:“夏云婉,你不要硬撑,真的没问题吗?” “多谢王爷关心。”夏云婉浅浅一笑,“我只是受了点惊吓,回去喝点安神汤就好了,王爷还是多关心关心蒋议郎吧,蒋议郎脸色不大好,应该伤的不轻。” “我没事,只要夏六小姐没受伤就好。”蒋墨辰也站起来,脸上是谦逊温和的笑。 “我今日有些心慌,改日再到蒋府登门拜谢。” “夏六小姐客气了,不如我叫人把你们送回府吧?毕竟这件事因我而起,现在还没能抓到撞人的小厮,事情没有结果,我也不好向夏大人交代。” 正说话间,翠玉轩门外忽然热闹起来,南宫喻面色微微一沉,忙快步走了出去。 夏云婉和青瑶对视一眼,紧跟在南宫喻身后来到了店门边,只见外面黑压压一片,竟是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而林泽押着一名小厮,此刻正站在人群中央。 “王爷!”林泽面露焦急神色,“臣把这小厮抓回来了,只是……” 南宫喻眉头紧锁,声音低沉有力:“只是什么?这乱糟糟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厮油滑的很,他是从二楼窗口跳出去的,臣第一次抓住他的时候,他竟脱开外衣往大街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叫嚷,臣怕事情闹大,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上他的嘴把他押过来,可外面那么多人看着,王爷打算怎么处置他?” 林泽急的满头是汗,青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脸色不免也有些微微发白。 南宫喻若是不处置,众目睽睽之下抓来的小厮,众人会说他这个王爷滥用职权,欺压黎民百姓,南宫喻若是处置不当,又会有王爷处事不公等诸多流言蜚语传出,不管怎么做,多少都会对南宫喻的声誉产生不良影响。 而到时候,林泽作为南宫喻的贴身侍卫,也会是第一个被皇上追责的人。 见南宫喻陷入沉思,又见青瑶心急如焚,夏云婉微微一笑,缓步走至林泽面前。 “先把他嘴里的布拿下来吧,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他。” 第84章 我要报官 林泽扯掉小厮嘴里的布,小厮踉跄着爬了几步,到夏云婉脚边,霎时泪流满面。 “小姐,小姐!”小厮拼命摇头,“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真的没钱赔给你们,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你先冷静一点,我问你,刚刚你为什么撞了我就跑?” “我、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这种事情很平常,我想你一定不是第一次遇到,为什么连道歉都没有呢?” “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想那么多,我以为……” “好了,你先起来吧,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蒋墨辰笑呵呵的打圆场,“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好好给夏六小姐赔礼道歉。” 夏云婉转头,正对上蒋墨辰温柔似水的目光,她心倏地一沉,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心头。 他总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这计划周全的英雄救美,一定是出自他的杰作! 想起曾经他对自己的花言巧语,想起父亲曾对他的信任和喜欢,夏云婉暗暗攥紧了拳头,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揭穿他! 是他自己往枪口上撞,又不是她非要找麻烦,她为什么要放过他呢? 目光森冷,夏云婉理清了思路,语气平静:“你既然可以在翠玉轩里接待客人,就证明你不是店里的新手,按理说你应该很熟悉翠玉轩的环境,怎么会冒冒失失的冲上楼梯呢?” “我……”小厮一时语塞,抬眸望向了蒋墨辰,“我只想给这位客人带路罢了。” “只是带路而已,为何慌张到连路都不看了?” “是这位客人心急,小姐有什么问题,为何不问问这位客人呢?” 小厮慌不择路的把锅甩到了蒋墨辰身上,蒋墨辰的脸色变了变,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南宫喻将蒋墨辰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轻轻勾了勾唇,声音清冷:“这样说来,本王好像也有错,如果不是本王拉着蒋议郎东拉西扯,蒋议郎也不必如此心急吧?” 诬陷皇子可是重罪,小厮脸色瞬间惨白,“不是这样的,我……” “话说回来。”夏云婉忽然转头盯着蒋墨辰,“蒋议郎今日怎么会来翠玉轩?” “王爷刚刚问过,我是来给夫人买耳坠的。”蒋墨辰面不改色。 “既然是给蒋夫人的礼物,为何不带着蒋夫人过来挑选呢?” “她近日身体不适,不宜外出,而且我是想给她个惊喜,她来了就没意义了。” “蒋议郎和蒋夫人还真是恩爱,不知蒋议郎准备给蒋夫人买个什么样的耳坠?” “她最喜欢的耳坠丢了一只,我想再给她买一对新的,选朴素一些的,想来她会很高兴。” “蒋夫人喜欢朴素?可我怎么记得,上次的宴会上,蒋夫人说她最喜欢宝石?” 自己的妹妹喜欢什么,当然没人比她更清楚,沈燕玉那张扬跋扈的性子,最讨厌朴素了。 背后惊出一层冷汗,蒋墨辰望着伶牙俐齿的夏云婉,一时竟有些后悔自己冲动的选择。 是了,夏云婉如此不凡,定不会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买耳坠的借口是他在来的路上临时想出来的,他没想过会被问的这么详细,一向不了解沈燕玉喜好的他,此刻也没办法确定夏云婉所言虚实,可对方的笃定,却让他感到心慌。 灵光一现,他笑着回应:“那是从前,我们现在都老夫老妻了,不比小姑娘,她前几天还和我说宝石什么的太过招摇,做人应该低调。” “蒋议郎若急着回府,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南宫喻拍了拍蒋墨辰的肩,“蒋夫人要是等急了,又要和你大闹一场,真闹成和离,谁都不好看,夫妻间还应以和为贵。” 事有蹊跷,夏云婉看得出来,南宫喻自然也看得出来。 此时此刻,他不是在保护蒋墨辰,而是想要护夏云婉的周全。 南宫喻笃定夏云婉不知蒋墨辰的阴险狡诈,夏云婉与蒋府有解释不清的渊源,这么多人围观,万一事情闹大了,南宫喻担心,蒋墨辰会作出伤害夏云婉的举动。 夏云婉未能体会南宫喻的良苦用心,她冷冷一笑,上前挡住了蒋墨辰的去路。 “王爷不必如此保护蒋议郎,我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清楚,不知王爷是否应允?” 南宫喻有些窘迫,他稍稍退后一步,声音闷闷的:“你问吧。” 他知道她误会了,可事已至此,再拦下去只会产生更大的矛盾,他也只能放任她盘问了。 夏云婉目光澄澈,可蒋墨辰看着,却心生寒意。 只见她薄唇微启,问出了关键的问题:“蒋议郎既如此心急要买了耳坠赶回府,为何那小厮匆匆跑上楼梯时,蒋议郎却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呢?” 蒋墨辰嘴硬反驳:“我是看见了你们的,我是想等你们下来再上去。” “那楼梯可容两人同时行走,如果不是我和青瑶并排往下走,想必小厮也不会撞上来,或者说,只要小厮稍微慢一点,我们挪开一步,你们就可以顺利上楼了吧?” “我是第一次来翠玉轩,对这里环境不熟,所以……” “翠玉轩二楼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如果不是自己提出来,一般的客人是不会领上楼的,蒋议郎当时站在楼梯口,不偏不倚的接住了滑下楼梯的我,那时到底是在等什么呢?” 话一出口,围观群众一片哗然,他们对着蒋墨辰指指点点,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 蒋墨辰脸色惨白,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望着夏云婉,眼中再没有了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怨恨,是敌意,甚至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冷冽和嘲讽。 一个女人而已,当初弄得蒋墨渊魂不守舍,现在又弄得他下不来台,她有什么了不起? 在这长安城,乔家他们蒋府惹不起,可夏府,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想要夏府彻底落败,对蒋府来说,那简直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分明看出蒋墨辰的情绪变化,青瑶轻轻拉了拉夏云婉的袖子,可夏云婉并未领情。 父亲的死,沈府的毁灭,包括那锥心刺骨的痛,时刻在提醒她,不能就这样放他走! 唇角微翘,她声音冷冰冰的:“蒋议郎怎么不说话了?现在小厮不肯如实回答,蒋议郎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可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要不然,我们还是报官吧?” 第85章 被毁清白 听到报官,小厮面露惊恐神色,他跪在夏云婉面前连连磕头,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 “小姐!求您了,千万别报官!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是……” “夏六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啊。”蒋墨辰打断了小厮的话,“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 夏云婉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把事情经过弄清楚,蒋议郎为何如此情绪激动?” “夏云婉,你少在这里装清纯,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蒙骗大家的眼睛吗?” 蒋墨辰森冷一笑,目光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一如当初,他毫无感情凝视着狼狈的她。 现在正是蒋府落难的时候,皇上本就对他产生了厌恶,要是这时再被传出不好的消息,蒋府可就真的要被打入冷宫了,而他,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也真的会被毁掉。 面对夏云婉的机敏,蒋墨辰本想将此事敷衍过去,从此不再招惹夏府便是,却没想到,她在这时给他一个下马威,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不客气了。 夏云婉秀眉微蹙,“蒋议郎此话何意?” “我什么意思,你再清楚不过了吧?”蒋墨辰自嘲的笑了,“刚刚王爷也看到了,我为了救你,挫伤了背,可你现在却反咬我一口,我真是说不出的心寒。” “好了,你们俩就别为这点小事纠结了。”南宫喻面色一沉,“此事到此为止吧,让本王来做决断,错都在小厮身上,小厮也道歉了,蒋议郎也受伤了,夏六小姐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互相扯平,谁也别追究谁的责任了,各自回府休息吧。” 夏云婉不知道,此刻,南宫喻多想站在她身边,多想替她主持公道狠狠收拾蒋墨辰。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坊间已有太多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夏云婉又如此在意别人的看法,南宫喻不想给她添麻烦,与其让她误会自己与蒋墨辰交情深,也比让她憎恨自己给她带来影响要好得多。 闻言,夏云婉抬眸,琥珀色眼瞳中似氤氲着雾气,“王爷为何频频阻拦?我倒是很好奇,蒋议郎这样针对我,究竟为何?” “夏云婉,我本以为是我弟弟辜负了你,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你简直太肮脏了!” 蒋墨辰几乎在一瞬间爆发,他的怒吼声,竟让围观的群众顿时安静下来。 从听到夏云婉名字那一刻开始,群众间就渐渐有了不同的声音,毕竟,他们消息不灵通,有些人并不知道夏六小姐是谁,可夏云婉,现如今却是长安城内响当当的人物。 有人认出了蒋墨辰,也有人认出了南宫喻,此刻加上夏云婉,三人可谓是好戏连连。 蒋墨辰冷笑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大家都看清楚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人,千万别怀疑,她正是那个名震长安城的夏云婉!你们觉得,她和你们想象中一样吗?” “蒋墨辰。”南宫喻咬了咬牙,“你到底要干什么?” “王爷不妨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与他无冤无仇,我倒想看看他是如何评价我的。” “无冤无仇?夏云婉,这话你真好意思说出口,你和我们蒋府的仇,这辈子都别想清!” “说话要讲证据。”夏云婉呼吸变得急促,“我和蒋府的矛盾,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你抛弃我弟弟,害我弟弟摔断了腿,墨渊是眼瞎了才会爱上你!” 青瑶气急了,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明明是小蒋公子抛弃我家小姐的!” 夏府和蒋府的亲事,也曾是民间的笑谈,如今旧事重提,群众自然也来了兴致。 南宫喻给林泽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把那个小厮盯紧一点,别让他趁乱跑了,在小厮不离开你视线范围的前提下,想办法先驱散一下看热闹的人吧。” “是,王爷。”林泽轻声回应,目光却落在青瑶身上,“夏六小姐那边……” “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蒋墨辰这边,我日后也会仔细调查。” 蒋墨辰的真实意图,南宫喻摸不清,可若他不曾伤害夏云婉,他也不会想要去调查他。 人群中混着蒋府的人,见南宫喻脸色微沉,那人一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跑回蒋府报信去了。 蒋墨辰苦涩一笑,仍在继续:“你现在装出这般清纯的样子给谁看?你一个庶女,当初若不是你和墨渊浓情蜜意,父亲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是你身体虚弱昏睡不醒才让墨渊有了退亲的想法,总不能因为你,就拖累我弟弟一辈子吧?” 众人对着夏云婉指指点点,夏云婉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一时间心如死灰。 “你醒来的第一时间,墨渊就恳求父亲,他要和你完成婚约,可你呢?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女人,先是借辰王的情意把墨渊弄得心不在焉摔断了腿,随后又让自己的姐姐嫁给墨渊去羞辱他,现如今徘徊在翊王和辰王之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话一出口,围观的群众瞬间炸了锅。 夏云婉怎能这样践踏别人的感情呢? 曾经,他们以为夏云婉和蒋墨渊是被误会拆散的可怜人,后来,他们认为夏云婉美貌出众,这才有了两位皇子竞相示爱的故事,可现在,他们才明白,夏云婉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玩弄皇亲国戚的感情,挑逗皇子相争,简直是丧尽天良,违背妇道! “这样的贱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就是,出门前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丑恶的嘴脸,真叫人恶心!” “欺人太甚!我从没打过女人,但这种人渣,我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对,把她赶出长安城!” 群情激奋,大家七嘴八舌指责夏云婉不检点,一时忘却了刚刚发生的意外。 蒋墨辰似笑非笑的看着夏云婉,仿佛在说:瞧瞧,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 青瑶急的快要哭出来,声音发颤:“小姐,我们要怎么办?” “身正不怕影子斜。”夏云婉极力克制着愤怒,“我没做过的事,休想污蔑到我身上!” 蒋墨辰勾了勾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明确判断。” “时间总会给出答案,子虚乌有的事,我也不会白白浪费口舌去解释。” “是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本来我不想为难你的,咱们彼此彼此。” “蒋墨辰,咱们走着瞧。” 夏云婉丢下这一句话,带着青瑶就要离开翠玉轩。 望着她坚毅的背影,想起她最后的直呼其名,蒋墨辰不寒而栗。 他怎么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第86章 辰王受伤 事情闹成这样,夏云婉也不知该如何收场,眼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躲起来避避风头。 隔着面纱,青瑶都能想象出夏云婉沉怒的脸色,她不敢多言,只寸步不离的护在夏云婉身边,随着她急急朝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背部火辣辣的痛感愈发强烈,蒋墨辰攥紧双拳,深吸一口气,转身也想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不能让夏云婉跑了!” 慌乱之间,几名男子挡住了夏云婉的去路,夏云婉被群众团团包围,有小孩子捡起路边的石子砸她,手里拎着菜篮子的妇女也纷纷掏出鸡蛋和菜叶砸她,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青瑶竭尽全力挡在夏云婉面前,可四面八方都有人,夏云婉到底也被砸了几下,头上脸上还挂着黏糊糊的鸡蛋液,那无路可逃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让南宫喻心疼不已。 眼见蒋墨辰要跑,南宫喻几乎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了他的手臂,“林泽!” “在!”林泽押着小厮,立刻出现在南宫喻面前。 “把蒋墨辰和小厮押在一起,用绳子捆好,记得堵住他们的嘴,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是!” “等这里平息下来,你记得把两人都带去衙门,拿上我的对牌,让他们认真审理。” “王爷!”蒋墨辰被林泽按在地上,疼的呲牙列嘴,“王爷不能这样冤枉我吧?就算是我刚刚说错了话,看在我为救人挫伤了背的份上,就放我回去吧。” 南宫喻冷冷一笑:“现在知道错了?蒋墨辰,你可知诬蔑皇子是何等罪名?” “小姐快走!” 话音未落,南宫喻和林泽便清楚听到了青瑶的呼喊声,他们同时转头望去,满脸担忧。 人群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个壮汉,他们硬生生将青瑶和夏云婉拉开,青瑶被扔出人群,夏云婉则被包围的死死的,一向冷静理智的她,此刻也露出了惊恐神色。 她连连后退,人群步步紧逼,一个鸡蛋砸在头上,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脚下一个趔趄,她跌坐在地,用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泪水夺眶而出。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父亲,还想起了哥哥,甚至,她也想起了李氏。 人在危难时,总会回忆起从前温馨的画面,那温馨与现状形成鲜明对比,只会让人更难过,更恐慌。 到底还是她做错了吧…… 从前的沈燕婷轻信蒋墨辰,最后被他残忍的烧死在柴房,而如今的夏云婉,却为逞一时之快想给蒋墨辰使绊子,最终却还是难逃被他推入深渊的命运。 难道她两世的命,都要终结在他的手里吗? 去蒋府报信的人带着一群帮手重返现场,为首的赵管事狠狠朝着夏云婉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命令道:“都别手下留情,给我打!” 辜负蒋墨渊,欺负蒋墨辰,这桩桩件件的恩怨,今日不报,更待何时? 青瑶奋力扒开人群想挤进去,随着赵管事一声令下,她惊恐瞪大了眼睛,“小姐小心!” “王爷,人群中有蒋府的人,夏六小姐有危险!” 林泽捆上了蒋墨辰的手脚,用布塞住了他的嘴巴,一抬头就看到了人群中表情阴森的赵管事,他皱了皱眉,伴随着青瑶撕心裂肺的叫嚷声,几乎同时给南宫喻提了醒。 只见一名年轻力壮的男子顺手抄起路边卖吃食小摊贩的长凳,扬起就要朝夏云婉砸去! 夏云婉眼中溢满了悲伤,生死有命,她无力抗拒,或许,她的重生之旅就要结束了吧…… 或许是刚刚受到了惊吓还没缓过神,又或许是毫无作用的抗争让她心灰意冷,总而言之,此刻的她,完全没办法用敏捷的身手保护自己,她只能绝望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说时迟,那时快,南宫喻拼尽全力抢在那男子之前赶到夏云婉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呃……” 夏云婉还来不及反应,耳畔便传来南宫喻低沉的痛呼声,她只觉得,那个将自己保护起来的他,仿佛一瞬间软了下来,整个人都依附在她的身上。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静了下来,南宫喻将头靠在夏云婉肩上,急促呼吸着,却没有动。 围观的百姓被这一长板凳吓得不轻,四散而逃,而蒋府的赵管事见自己手下的人误伤了皇子,吓得腿都软了,几乎连滚带爬被同行的小厮拖着离开了现场。 林泽表情严肃,一刻也不敢耽误,按照南宫喻的吩咐,把蒋墨辰和小厮带去了衙门。 昔日热闹非凡的东大街此刻一片狼藉,夏云婉用身体的力量撑着南宫喻,急的声音都变了调:“王爷,你、你还好吗?” “没事,小伤而已。”南宫喻按着右肩,龇牙咧嘴的想要爬起来,“你没受伤吧?” “小姐!王爷!” 青瑶惊魂未定,她赶忙跑到两人身边,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泪霎时溢满了眼眶。 没人知道她刚刚有多害怕多绝望,如果夏云婉真的出了事,她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抵消心里的痛和自责。 夏云婉望了望青瑶,轻声道:“你们别担心,我没事,青瑶,先帮我把王爷扶起来。” 南宫喻脸色微微发白,却仍努力朝她笑了笑:“你没受伤就好,刚刚吓坏了吧?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府吧,蒋墨辰和小厮已经被林泽带去衙门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望着他清澈的目光,夏云婉才明白,原来一直是自己误会了他。 他为什么不说清楚,一个人吃苦呢? 看他吃力的活动着右肩,想起上次坠崖时他受伤的也是右手,夏云婉不由面色一沉,“青瑶,帮我一起扶王爷上马车,我们带王爷回夏府。” 青瑶和南宫喻俱是一怔,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南宫喻先开了口:“干嘛要带我回夏府?” “王爷是为我受的伤,看样子伤的不轻,林泽不在,就这样把王爷丢在这里,我不放心。” “可是小姐,夫人还在府上。”青瑶为难道。 夏云婉微微一笑:“无妨,等父亲回来我们再好好解释一下便是。” 见夏云婉已扶着南宫喻上了马车,青瑶不敢耽误时间,忙跟上去,马车便朝着夏府而去。 随着马车的颠簸,南宫喻受伤的右肩的疼得厉害,可他心里,却是比吃了蜜还要甜。 因为,某个人,对同样为自己受伤的人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呢…… 第87章 夫妻分歧 与此同时,蒋府内,夏云灵和沈燕玉一样在担惊受怕。 蒋墨辰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裕亲王本想暗中帮儿子收拾残局,不料手下人一时冲动误伤了辰王,现在蒋墨辰被带去了衙门,裕亲王妃又哭又闹,连带着对两个儿媳妇越看越不顺眼,裕亲王被闹得心力交瘁,相信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一蹶不振的蒋府,今后,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夏云灵呆坐在床边,紧紧拉着蒋墨渊的衣袖,“夫君,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刚嫁进门就出这么大的事,谁会不害怕呢? 蒋墨渊面无表情,“把手松开,你别闹了,我现在没心情陪你周旋。” “可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母亲迁怒于你,连父亲也不闻不问的,凭什么?” “你这是在责怪母亲吗?”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你被卷入风波。”夏云灵眼眶慢慢红了,“我们是新婚,我们日后还有很长的路,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蒋墨渊头疼欲裂,“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应该尽早分家才是,你要是听我的劝,今日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 “胡闹!蒋府是我家,他是我哥哥,现在出了事我就要分家,像什么话?” 伴随着他的怒吼声,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这是结婚以来,两人第一次僵持不下。 夏云灵并不是被娇生惯养到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裕亲王只有两个儿子,且格外重视蒋墨辰,如果蒋墨渊愿意分家,他们小两口在外做点生意,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想来会比现在轻松快乐得多,而裕亲王和裕亲王妃也可以一心一意的为蒋墨辰铺路,再无后顾之忧。 但她这个想法才刚提出来,就被蒋墨渊否认了,她本想日后再找机会慢慢劝,不曾想蒋府的变故一个接一个找上门,再不分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裕亲王妃担心儿子,为此事心神不宁,夏云灵身为儿媳妇,除了每日晨昏定省,还要想尽办法逗婆婆开心,虽然身心俱疲,可她不是不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 但理解是一回事,无理取闹又是另外一回事,蒋墨辰的错,凭什么要牵连到蒋墨渊? 听说蒋墨辰被辰王身边的侍卫押去了衙门,裕亲王妃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沈燕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逃避现实,裕亲王为蒋墨辰的事情焦头烂额,是蒋墨渊昼夜不眠的守在裕亲王妃身边服侍,可裕亲王妃醒来,却是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 她先是说蒋墨渊不如蒋墨辰懂事,从小到大都不会承担责任,这么多年蒋府若没有蒋墨辰的支撑,蒋墨渊不会有曾经逍遥自在的时光。 随后,她话锋一转,责怪他不该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和夏云灵成亲的事情,还说这次如果不是夏云婉,蒋墨辰不会落得这样狼狈的下场,蒋府和夏府就此结仇,她从今往后都不会承认夏云灵这个儿媳妇。 夏云灵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心灰意冷,蒋墨渊虽一个字都没说,可从那天开始,她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得冷漠了。 他到底是为了蒋墨辰的事情而冷落她,还是因为心里仍牵挂着夏云婉呢? 夏云婉真是阴魂不散,她都嫁人了,居然还要她活在曾经的阴影里! 想到这里,夏云灵全身微微发抖,她攥紧双拳,感受到指甲插入掌心的微微刺痛,低声道:“好,分家的事暂时不提,我问你,你现在又要去哪?” “哥哥被带去了衙门。”蒋墨渊深吸一口气,“我要想办法帮大哥化解危机。” “父亲都没办法的事,你打算怎么帮?” “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哥哥落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为难。” “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没有你,我以后要怎么办?”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去了哥哥,大嫂要怎么办?她已经没有家了。” “可我为了你,也和家里闹过很多次啊,而且,我才是你的夫人不是吗?” “我一直以为,你虽然不如婉儿性格温婉,但至少,你是善良懂事的。”蒋墨渊苦涩的笑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有多无理取闹,知不知道大嫂当初为什么被哥哥嫌弃?” 蒋墨辰最讨厌的就是沈燕玉的无理取闹,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蒋墨渊眼里,沈燕玉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她确实是一个可怜的人。 只可惜,当年发生的那件事,蒋墨渊一无所知,若是知情,想必他也不会是这般态度。 想起蒋墨辰是因为心里装着别人才会和沈燕玉关系不和,夏云灵心霎时凉了半截,她微微抬眸,褐色眼瞳中似氤氲着水汽,“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不能深究哥哥的责任,也不愿去责怪夏云婉,就只能把火发到我身上?” “我跟你说不通。”蒋墨渊脑子里乱乱的,“这件事你别管了,也别胡思乱想,我会处理好的,安心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他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夏云婉将头埋在枕头里,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小姐……”桃红迟疑着上前,“小姐快别哭了,当心哭坏了眼睛。” 夏云灵语带怨怼:“我以为,只要我能赢过夏云婉,只要我能顺利嫁给他,日子就不会再是苦涩的,可他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明明没有错,错的人是夏云婉啊……” “小姐您别这样。”桃红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要不,我们把事情告诉夫人吧?” “告诉娘?别傻了,这样做只会让娘为我担心,娘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夫人没有办法,老爷总有办法吧?夫人和老爷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受委屈的,何况夏云婉也被夫人养在名下,太夫人已故,老爷又不过多插手内院之事,到时候……” 桃红越说声音越轻,她凑进夏云灵耳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夏云灵渐渐止住哭泣,眼睛也瞬间亮了,“这样真的有用吗?万一……” 桃红笑了笑:“不会有万一的,小姐就放心吧,就算夏云婉没事,至少也能让蒋府知道,小姐是有娘家人撑腰的。” “好,那你快些去找信纸来,我这就给娘写信。” “是。” 第88章 扩张人脉 接到夏云灵的信,王莲雪一点都不意外,但让她奇怪的是,送信人并不是桃红。 桃红从小就跟在夏云灵身边,是王莲雪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桃红忠诚,又机灵能干,让她跟在夏云灵身边服侍,王莲雪很放心,从女儿嫁过去,她没少接到桃红的传信。 刚嫁出去的女儿不能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王莲雪知道她过得好,心里也就踏实了。 可今天,桃红派蒋府的车夫来送信,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夏侯远被宣进宫还没回来,一室寂静中,王莲雪悄无声息的探头四处望了望,然后命绿茵掩上门和窗,自己则捧着信小心翼翼坐在被帷帐围起来的炕上,细细阅读。 绿茵强忍着笑:“夫人,老爷一时半会回不来的,这里又没有外人,您不必如此惊慌。” “你懂什么?”王莲雪翻了个白眼,“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担心灵儿遇到了麻烦。” “怎么会呢?那小蒋公子也是性情温和之人,小蒋夫人又是您亲自拉扯大的,虽说性格执拗了些,可到底还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这段时间,桃红不是都没给您报过忧吗?” “我就怕这孩子只报喜不报忧,今天这信,可不是桃红亲自送来的。” “说不定桃红忙的脱不开身,小蒋夫人又挂念着您,才特意让人把信给送过来。” 王莲雪没吭声,夏云灵的信很长,展开信纸,她便能通过字迹明确是女儿亲手写的。 如果桃红在忙,等她不忙了再送来问候就是,什么事非要急着这时候送信? 她几乎一目十行,看着看着,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绿茵心里咯噔一下,轻声问道:“夫人,小蒋夫人送信来都说了什么?” “这个傻孩子。”王莲雪眼眶慢慢红了,“她怎么能为这点小事和自己的夫君争吵,她才刚嫁过去啊,连脚跟都没站稳,要是因此被婆婆看出端倪,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夫人……” “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让她嫁过去,现在好了,你自己看看吧。” 王莲雪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她把信递到绿茵面前,举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夏云灵是嫡女,条件并不差,嫁给一个瘸子已是委曲求全,可王莲雪没想到,蒋府现如今竟会变成长安城内最危险的地方。 夏云灵已经是蒋墨渊的夫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万一她受牵连被拖下水…… 脑子里嗡的一声,王莲雪忽然牢牢抓住了绿茵的手,声音发颤:“绿茵,你说我该怎么办?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要不要告诉老爷?” “夫人。”绿茵草草读完了信,表情凝重,“这件事自然是要告诉老爷的,可是……” “可是什么?” “朝廷上的事情,我们虽不便插手,可如果日后不断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小蒋公子又坚持不肯分家的话,我们总要让小蒋夫人知道,她不是没有退路的,更要让她知道,夫人是能帮她的人,一旦有了底气,她在蒋府的日子,就不会太过艰难。” 想到夏云灵信中藏在字里行间的忧愁,王莲雪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我没有人脉,这种事情,老爷都不一定能处理好,我又能做什么?” “现在没有人脉,您可以想办法多发展几个人脉啊。”绿茵眼珠转了转。 很多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算计,而是人心。 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桃红和绿茵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两人跟随王莲雪和夏云灵多年,耳濡目染,在她们遇到困难想不出对策的时候,两个丫鬟就派上了大用场,这些年桃红和绿茵提出的想法,常常能让她们眼前一亮。 王莲雪在绿茵的提醒下渐渐清醒,她深吸一口气,倏地笑了:“对,我还有志坤呢!” “是啊夫人。”绿茵眯了眯眼睛,“二少爷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他努力了这么久,也该让他有所成就了,他不接受恩荫是志气,可您也该想办法助他一臂之力。” “那我今天说这件事时就顺便跟老爷提提,让他想办法偷偷给志坤谋个差事?” “要想成大器,恐怕还得要夫人狠下心,让他出去历练历练才是。” 夏志坤善文,从小便跟着夏侯远饱读诗书,一心要走科考这条路的他也曾立志要做一个在朝廷上有一席用武之地的人,多年寒窗苦读,至今未曾娶妻,不愿接受父亲恩荫的他,苦苦挣扎在书海里,李氏从前,也是常常念叨他的不易。 夏侯远不是没能力帮儿子谋差使,只是不管他明着帮还是暗着帮,夏志坤都会觉得自己能力不足,而朝廷上,大家也会因为他没有成就而不服气。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送出去,历练几年再回长安城,从此仕途一片光明。 王莲雪顿了顿:“你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把他送到清儿那边?” “夫人英明。”绿茵笑了笑,“定南侯夫妇一向恩爱,定南侯夫人一旦提起,相信定南侯不会拒绝的,有自己的手足帮衬,小蒋夫人也不必再受苦受气了。” “那……眼下这件事怎么办?” 夏志坤的事需要时间,蒋府的事迫在眉睫,皇上要真发了脾气,蒋府便可能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王莲雪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绿茵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想老爷多少也会听到些风声,老爷不会不管小蒋夫人的,夫人不如放宽心,静等事情的后续发展,若老爷真的没办法,那也只能由夫人出面劝和离了。” 和离虽然传出去不好听,可这是保全夏云灵性命的底牌。 王莲雪找来信纸,边写信边说道:“这信你加急给清儿送去,从我的账上拿银子,给我盯紧点,别让人知道我送信的事,也千万别让老爷发现了清儿给我的回信。” 夏侯远最尊重的就是定南侯这个女婿,要是他知道王莲雪想借助定南侯的关系帮夏云灵收拾蒋府的烂摊子,非扒了她一层皮不可! “放心吧夫人,奴婢一定把事情都办妥当。”绿茵笑吟吟的接了信出去了。 王莲雪舒了口气,刚端起茶蛊,不等茶送到嘴边,屋外又传来了绿芸的惊呼声。 “夫人,不好了!奴婢刚看到,六小姐把辰王带回清婉苑了!” 第89章 关心则乱 王莲雪闻言,急急忙忙随绿芸到了正院,亲眼看到夏云婉扶着南宫喻去了清婉苑。 绿芸急得满头是汗,“夫人,六小姐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男女授受不亲,夏云婉居然敢明目张胆把南宫喻带回自己的院子,简直无法无天! “还能怎么办?”王莲雪眉头紧锁,“辰王是皇子,你敢去把皇子赶出府门吗?” “奴、奴婢不敢,可是老爷那边……” “老爷虽不愿婉儿和皇子纠缠,可也不能得罪了皇子,随他们去吧。” “老爷回来后要是问起,该如何解释?” “老爷若是没看见,就别拿这点小事烦他,若看见了,你就实话实说,不必隐瞒。” 王莲雪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给夏侯远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可她不会为夏云婉做挡箭牌。 绿芸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望着夏云婉和南宫喻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王莲雪忽然想起了夏云灵在信中提到的事情,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承担着巨大压力,想着那信纸上无尽对夏云婉的怨恨,王莲雪愤恨的攥紧了拳头,只恨不能将夏云婉捏个粉碎。 夏云灵替她承受了所有的苦,夏云婉凭什么如此逍遥自在? 王莲雪恨恨咬了咬牙:“夏云婉,我看你还能快活多久?你就等着被夏府扫地出门吧!” …… 清婉苑内。 见夏云婉带南宫喻回来,青禾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神色,她默默退到一旁,为两人让出了一条路,却终究是一个字都不敢问。 青瑶才刚提过复仇,小姐又突然带了辰王回来,难道小姐真的和皇子之间…… 青禾心里乱糟糟的,她呆立在卧房门帘外,努力想甩掉脑海里不停冒出来的疑问。 小姐心地善良,从不惹是生非,她又怎么可能会和两位皇子纠缠在一起呢? “青禾。”夏云婉转头,唤起青禾的名字,她才想到自己忘了买糕点回来,一时也有些窘迫,“我……那个……” 青禾收敛起内心复杂的情绪,挑帘入室,微微一笑:“小姐有何吩咐?” 见她和往常无异,夏云婉舒了口气:“帮我找药箱来,顺便去请刘医正,让他……” 话说到一半,夏云婉忽然停了下来,她偏头望着南宫喻,琥珀色眼瞳中一片迷茫。 南宫喻笑了笑:“怎么了?干嘛突然这样盯着我?” “王爷又要拿我寻开心了是不是?青瑶,备车马,即刻送王爷回府!” “不是吧?”南宫喻哭笑不得,“我没招惹你,干嘛突然又要送我回府?” 夏云婉表情严肃,“王爷伤势不轻,耽误不得,还是回府叫太医过来诊治吧。” 她承认,在他受伤的那一刻,她心慌了。 刘医正是夏府信任的大夫,医术虽然不差,可相比太医,还是差了一大截。南宫喻是皇子,回到府里自然有丫鬟帮着去传太医,有太医为他医治,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南宫喻委屈的撇了撇嘴:“唉,我为你受了伤,你就这样无情的给我打发走吗?” “王爷别闹了。”夏云婉无奈叹气,“治伤要紧,有什么话等养好伤再慢慢说。” “我不想走,本来也不是多严重嘛,我救了你,你不应该好好报答我吗?” “王爷……” “你叫她们去找点药来就行了,你帮我敷药,顺便再让她们做点吃的,我肚子饿了。” 南宫喻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他慵懒的靠坐在椅背上,疲倦的闭上眼,似乎很是享受。 夏云婉摇了摇头,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快要摆晚饭了,只得吩咐道:“青禾,你快些去找药箱,顺便打一盆热水过来,青瑶,你去小厨房那边拿些点心过来,王爷先垫垫肚子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等用了晚饭,再让林侍卫护送你回府。” “林泽?”南宫喻挑挑眉,“他还忙着呢,等他回来,不知要到什么时辰。” “那……王爷是想现在回府?”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身上还有伤,今晚能不能……” “咳咳!”夏云婉清清嗓子,打断了南宫喻的话,“王爷还是别乱动了,免得牵动了伤。” 青禾和青瑶相视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低下了头。 南宫喻心满意足的笑了:“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想问你,我今晚能不能点几个菜?” “当然可以。”会错了意,夏云婉的脸瞬间红的像熟透的番茄,“王爷想吃什么?” “你爱吃什么?” “我?我平时吃得多是比较清淡的,王爷就别按照我的口味来了吧。” “清淡点好,大鱼大肉我都吃腻了,你不妨给我来点建议。” “王爷若想吃清淡一些的,不如今晚吃凉拌三丝和素炒青菜心,再配一份鲜笋汤吧?” 这些都是平日夏云婉爱吃的素菜,考虑到南宫喻身上有伤,她也确实不敢给他吃太油的。 南宫喻点点头,“就这些吧,我都听你的。” 夏云婉只差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她努力保持平静,转移了话题:“青瑶,你都记清楚了吗?王爷要吃的一个都别落下,剩下的就让厨房看着搭配好了。” “是。”青瑶强忍着笑,拉着脸色微微发白的青禾离开了。 一室寂静,空气中仿佛浮动着甜甜的气息,夏云婉抿了抿唇,心跳却漏了一拍。 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说过不会再爱,明明心中只剩下仇恨,可刚刚那一瞬的悸动,又是怎么回事? 蒋墨渊说,她应该试着去接受新的爱情,是的,她也一直在努力,可这一切,都应该以大仇得报为前提,没有替父亲报仇,她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任何人的。 说来也巧,偏偏每次都是见到南宫喻,夏云婉才自乱阵脚,心神不宁。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爱,可以是守护一生的承诺,可以是突然加快的心跳,也可以是默默无闻的付出。 南宫喻就是以暗中相守的形式默默留意着夏云婉的一举一动,这样的爱,虽然卑微,可一想到付出后的收获,他就满心欢喜,乐此不疲。 只是,夏云婉不知道,有一粒爱情的种子,已悄悄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第90章 风的秘密 跟着青瑶离开卧房,青禾一路都低垂着头,连青瑶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都不知道。 “哎呦!” 青禾一头撞在青瑶的背上,她吃痛的揉着额头连连后退,抬眸正撞入青瑶关切的视线。 “你这是怎么了?感觉一直魂不守舍的。” 青禾干笑两声:“有吗?” “有!”青瑶笃定的点点头,“我和小姐出府之前你就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这里一切都好,你和小姐离开之后,也没有人来过。” “那就是你有心事,你在想什么?” “我、我没想什么。” 青禾慌张的矢口否认让青瑶更加确定,她一定藏着很重的心事。 清婉苑里曾留下来当差的丫鬟,夏云婉最信任的就是青禾,青禾性格活泼,老实又不失机敏,青瑶知道,青禾在夏云婉面前,是唯一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一向沉稳的青禾也变得心慌意乱? 见四下无人,青瑶将青禾拉到了茶房,低声问道:“这里没有别人,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小姐,或许,我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我……”青禾犹豫了一下,“我真的没事,小姐还在屋里,一会儿该着急了。” “小姐有王爷陪着,她才不急呢,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青瑶……” 青禾心里憋着太多的问题,她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深知青瑶在夏云婉心里的地位,也知道自己的这些疑问青瑶心里都有答案,虽然青瑶从来没有在夏云婉面前出卖过任何人,但关于夏云婉的秘密,她还是不敢直截了当的问出口。 好奇心害死猫,或许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才是最好的结果。 青瑶不紧不慢的帮青禾烧热水,语调轻快:“我猜,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小姐吧?可是小姐现在正忙,问我也是一样的,我不希望你对小姐产生什么误会,但这样坦诚的交流,机会我只给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瞒你说,我心里真的有很多疑问,可我不知该如何开口。”青禾苦涩一笑。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和小姐今天去哪了?” “嗯,小姐说她想吃东大街的糕点,可你们什么都没买,又突然带了辰王回来……” 青禾也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如果没有听到“复仇”二字,她或许更愿意相信夏云婉是在去东大街的路上遇到了危险,辰王出手相救,她才把他带回清婉苑的。 打探主子的事情是逾矩的,她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可她的心,却不由她控制。 青瑶莞尔一笑:“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包括我们也相处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小姐长大了,自然也会有自己的秘密。” “对不起。”青禾惭愧的低下了头,“我不是故意要打听的,我只是……” “我和小姐出府,确实不是为了买点心,我们去了翠玉轩,辰王也在翠玉轩,我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这个小麻烦,和蒋府有关。” 青瑶不知道青禾都了解到了什么,她只知道,事情再隐瞒下去,恐怕会出事。 复仇的事情,青禾本是局外人,可既然沈燕婷重生成了夏云婉,青禾又是一直服侍夏云婉的丫鬟,没有她的帮助,任何事做起来都束手束脚的,或许多个帮手,也是不错的选择。 青禾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蒋府?小姐她……” “嘘!”青瑶摇了摇头,“这件事,你知道就可以了,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青瑶,我也不想骗你,在你和小姐出府之前,我想去给小姐送茶,不小心听到了你和小姐的对话,你和小姐声音很轻,我听不真切,可我却听到了复仇……” “所以你就为这件事一直担惊受怕?” 青瑶还以为青禾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原来,青禾只是为复仇这件事纠结。 青禾点点头,“嗯,小姐很小的时候我就跟在小姐身边,在我的印象中,小姐一直都是单纯善良的,从来不曾与他人有过纠纷,可现在,我却越来越不懂小姐了。” 青瑶舒了口气,转身拿过架子上的木盆,将烧好的热水倒进去,柔声道:“青禾,有些事小姐不让说,我也不好告诉你,但你只要记住,小姐复仇,并不是因为她和什么人起了争执,而是有人亏欠她的,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忍气吞声,她有资格拿回原属于她的一切。” 虽然,沈府再也回不去了,可蒋府欠下的债,沈燕婷必须要讨回来! 青禾顿了顿,低声道:“那……小姐要讨回来的,与辰王和蒋府都有关系吗?” “可以这么理解,夏府和蒋府,甚至包括之前的沈府,关系很复杂。” “沈府?”青禾惊讶道,“小姐刚醒来的时候,我记得她有跟我提起过,可从前,小姐从来没有与沈府接触过。” 青瑶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我没办法跟你解释,但你只要知道,小姐没有恶意就好了。” “辰王那边……” “放心吧,这些事情总的来说和辰王没什么关系,小姐不会伤害他,他也不会伤害小姐。” “我知道了,青瑶,谢谢你。” 青禾如释重负,她微笑着拉过青瑶的手,这一刻,她似乎和青瑶更亲近了。 “谢什么啊?”青瑶俏皮的挤了挤眼睛,“我们是好姐妹嘛。”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但今天的事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要真想感谢我,就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吧。” “嗯,我会的,我绝对不跟任何人说,从今往后,我就做你和小姐的保护罩。” 微风吹过庭院,树上的花瓣簌簌飘落,两人不约而同抬眸,彼此毫无心结的笑了。 “你的热水别忘了拿。”青瑶收敛好情绪,“我该去厨房了,小姐还等着我们呢。” 青禾连忙应道:“我这就给小姐送去。” 望着青瑶渐行渐远的背影,青禾也不再想复仇的事情,忙找来药箱,匆匆返回了卧房。 风走过长安城每一个角落,它知道所有的秘密,但是,它不会轻易向人诉说。 第91章 兵符之谜 南宫喻的右肩此刻已是一片红肿,夏云婉给他敷上药,眼眶慢慢红了。 “你真的不疼吗?”她声音很轻,“听我一句劝,早点回府请太医来看看吧。” 南宫喻勾了勾唇:“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说过,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伤成这样的,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对我负责?”他挑了挑眉,“你要怎么对我负责?” 脸腾地红了,夏云婉别开脸,暗自庆幸自己明智的将屋子里服侍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 他这个人现在怎么变得脸皮这么厚了? 心慌意乱的收拾着东西,夏云婉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几乎在夏云婉心里生了根,在马车上她就想问清楚,可看他那时脸色惨白,她心急如焚,只盼着马车能再快些,等回了府,她又一直忙着检查他的伤,一直到他渐渐恢复精神,这才有机会问出口。 南宫喻若真的和蒋墨辰联手,在她羞辱到蒋墨辰无地自容时,他又为何出手相救? 南宫喻笑了笑:“你知道原因的,夏云婉,我喜欢你。” “别闹!”夏云婉板起脸,“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你这样根本不值得。” “我也是认真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上次是我态度不好,但我现在依然可以很平静的告诉你,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心底的伤好不容易结痂,夏云婉是不会再主动撕裂伤口的。 南宫喻身上有太多她不知晓的秘密,相比选择相信他的无辜,她反而更愿意相信,这个从小在深宫见惯了杀伐果决的三皇子,并没有想象中的深情和纯粹。 她想起哥哥曾很欣赏的赞许南宫喻时说过的话:“喻哥有远大的理想抱负,我应该要像他学习,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要用实际行动,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时候,想必沈靖已经知道南宫喻要查明母妃死亡真相的事情,这个为了母妃拼尽全力的皇子,也曾深深将想保护好父母和妹妹的沈靖打动了。 想起哥哥,夏云婉眼眶中有泪在打转,她低垂眼睑,不愿在南宫喻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 南宫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有力:“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信你可以去问和我有关的任何人,我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真情,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明白什么是爱的人。” 夏云婉一时语塞:“王爷……”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坦白说,我那个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根本来不及细想,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不能让你受伤。” “王爷和蒋议郎,关系真的不一般啊,印象中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见你们相谈甚欢了。” 话题越聊越偏,夏云婉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想起蒋墨辰,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 南宫喻皱了皱眉,“说到这个,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王爷怎么就能肯定我对他是敌意?”夏云婉不松口。 “你今天的表现很反常,好像不是因为跌下楼梯而心慌,我感觉你是因为蒋议郎。”他目光如鹰隼般犀利,问题接二连三冒了出来,“我看出你似乎很在意他,你认识他吗?还是说,你们之前有过不愉快的接触?” 夏云婉脸色骤然一变,“我的私事,王爷不必过多打听,再怎么问,也只是无可奉告。” “你别误会,我没有想打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弄清楚,你这样排斥我,会不会是因为蒋议郎?如果真是因为他,那我今天的表现,还不足以证明自己吗?” “有一部分原因确实如此,可我……” “那我就好好跟你解释一下,你不可以逃避,我会证明我和蒋府没有关系。” 夏云婉不安绞着手指,没吭声,只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她不愿意被他打探隐私,自然也没有打探他隐私的意思,他又何必如此? 哥哥已经不在了,沈府也注定回不去了,她不愿一辈子以夏云婉的身份痛苦活在这世上,随着时间流逝,报仇的事情迫在眉睫,她和青瑶来不及细究真相,但蒋府,却一定会被她亲手推入万丈深渊,曾伤害过她的蒋墨辰,也一定会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 到那时,就算南宫喻真的和蒋府勾结,又能如何呢?反正,那时的她,必死无疑。 这个想法,夏云婉从没有对青瑶提起过,她不敢再爱,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怕对方因为自己的消失而痛苦,可为了替父亲证明清白,她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自缢,要么被杀,大不了,她也可以选择同归于尽。 南宫喻显然没察觉到夏云婉复杂的心思,他清了清嗓子,略微压低声音:“上次我出现在蒋府,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应邀而来,我是冲着蒋墨辰去的,也是冲着兵符去的。” “兵符?”夏云婉瞪大了眼睛,“王爷在找什么兵符?” “沈家军的兵符,你认识云亭郡主,应该也知道沈家军吧?” 夏云婉苦涩一笑:“知道,他们在长安城内名气很大,是沈将军培养出的部下。” 父亲的人,她怎会不知?关于沈家军,她不但知晓,甚至还能认识其中的几员大将。 南宫喻居然那么早就开始打沈家军的主意了吗? 南宫喻继续说道:“你应该也知道,蒋墨辰本是要娶云亭郡主为妻的,可后来沈府出了事,蒋夫人也是依靠着蒋府才逃过一劫,我曾和沈靖是战友,他告诉过我很多关于沈将军和沈家军的事情,沈府出事之后,我担心沈家军被图谋不轨之人利用,也一直在找能召唤他们的兵符,毕竟,他们只认兵符不认人。”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南宫喻从腰间掏出了那枚刻有“靖”字的玉佩。 夏云婉目光定格在玉佩上,她紧咬着唇,咬到唇都快出血了,才控制住情绪没哭出来。 那是哥哥的玉佩! 哥哥战死沙场,父亲带回来的遗物只有哥哥的战甲,这玉佩,曾是母亲亲手挂在哥哥身上的,寄托着思念,也祈祷着平安,他们一度以为,玉佩是哥哥打仗时掉了,或者早已被摧毁,亦或被敌方掠夺了去。 温润的羊脂玉被南宫喻轻轻握在掌心,这一刻,夏云婉眼中的他仿佛在发光。 哥哥在临死前,居然把这玉佩交给了他。 那么,她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呢? 第92章 为之心动(上) “我……”夏云婉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可以看看这玉佩吗?” 南宫喻点点头,小心翼翼将玉佩放入她的手心,就像是交给她自己最宝贝的东西。 看着她眼中闪动的泪光,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他便知道,她还是和沈府有渊源的。 如果只是熟悉云亭郡主,夏云婉不应该对沈靖也有过深的交情吧? 这玉佩,不但可以证明他与沈靖的关系,还能从侧面证实夏云婉与沈府的关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已至此,南宫喻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了,虽然他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全都对她和盘托出,虽然他对她与沈府的关系还存在诸多疑问,可想要得到她的心,他就必须主动朝她靠近,必须让她认识最真实的自己。 “盯着沈家军的人很多,可以说,至少一半以上都目的不纯。”南宫喻渐渐陷入了沉思,“我答应过沈靖会替他照顾好家人,我没做到,可这沈家军,却不能再被毁了。” 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夏云婉声音细小如蚊蚋:“沈府不是还有人好好活着吗?” “你是说蒋夫人?这不一样,事情与她无关。” “她也是沈家的人,你是不是为了弥补这份遗憾,才和蒋府走得这么近?” “不,在沈靖心里,只有父母和云亭郡主是他最想保护的家人,可惜,我一个都没能替他保住……”南宫喻吸了吸鼻子,“不说这个了,还是说我吧,我去蒋府,只是为了兵符。” 沈靖不愿承认沈燕玉这个妹妹,这其中的事,南宫喻觉得没必要说给夏云婉听。 沈府已经不存在了,柳府也因此一败涂地,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可他为沈靖查明真相的心,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否则,他将引来前所未有的灾难。 他毕竟是皇子,事情牵连甚广,亲王府蒋府嫌疑最大,若真查到父皇头上…… 南宫喻努力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敛了心绪,仰起头,沉沉的叹了口气。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沈靖没有死,现在的他,还会有这样坚定的勇气吗? 夏云婉恋恋不舍的将玉佩归还南宫喻,轻声问道:“找沈家军的兵符,不去沈府,跑到蒋府做什么?” “是蒋墨辰在外大放厥词,当时满长安城都知道,他手里拿着沈将军留下的东西。”南宫喻无奈摇头,“我也是去过以后才知道上当了,别说是兵符,他连沈将军的战甲都没有。” 那时,夏云婉刚刚重获新生,一门心思想要伪装好身份的她,只顾着掌握夏府的情况和制定周全的复仇计划,根本没心思关注长安城内发生的风波。 细细想来,那时城南战乱,南宫喻还找夏侯远借过舆图,可他着急要兵符做什么呢? 定了定神,夏云婉追问道:“王爷怎么会上这种当?就像今天,蒋议郎与蒋夫人关系不和的事情满城皆知,王爷又怎会轻信了他要买耳坠哄夫人的话?” “你错了,我今天没有相信他,我只是在试探他的真实目的罢了。”南宫喻似乎不愿多说翠玉轩的事情,连忙解释道,“当初我刚回长安城不久,想着沈燕玉是沈将军的女儿,蒋墨辰又是沈将军曾看好的女婿,他说有,也没什么奇怪的。” 的确,若没有沈毅的信任,蒋墨辰又怎会大言不惭的到处招摇撞骗? 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夏云婉最痛恨的,就是蒋墨辰和沈燕玉的欺骗。 南宫喻细细打量夏云婉的神色,反问道:“你可知我要这兵符是为何?” “我不知。”夏云婉抿了抿唇,“但我猜,王爷英勇善战,定是不想荒废了他们。” “确实有这一层原因,可更多的,却是为了沈靖,也为了我自己。” “王爷是想为沈府平反?” 以夏云婉的聪慧,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南宫喻的心思,即便他不说,她也能猜出七八分。 南宫喻脸色瞬间变了,他几乎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捂住了夏云婉的嘴,“嘘!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是长安城的禁忌吗?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你是要掉脑袋的!”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能提?”夏云婉推开南宫喻,语带倔强,“到底是没人相信沈将军的清白,还是在知道真相的前提下选择了沉默?” 来自皇室的压力,寻常百姓担惊受怕,可她,无所畏惧! 南宫喻吃痛的按着肩坐下,声音微微发颤:“你先别激动,事情说来话长。” 分明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夏云婉才想起来南宫喻肩上有伤,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竟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没事吧?” “无妨。”南宫喻连连摆手,“沈府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就当是我亏欠沈靖的吧,可沈家军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需要他们的帮助。” “王爷莫非是为了淑妃的事情?” “是,有了沈家军,我才能变得强大,只有夺下太子之位,才有希望查明真相。” 南宫喻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夏云婉的心上。 皇宫水深,夏云婉现在的生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不想再被卷入皇子的是非之中,他喋喋不休的计划,她毫无兴趣,也只是敷衍的点点头,心里却再次产生了矛盾。 沈毅的死,蒋府的嚣张,这一切,会不会和皇上有关呢? 淑妃的死,南宫喻一定会坚持查到真相水落石出,若她选择帮助南宫喻,到他大功告成的那一天,是不是就可以顺藤摸瓜的查明沈府的事情? 想起今日蒋墨辰的嚣张,想起蒋府的人在大街上打人的肆无忌惮,夏云婉打了个寒颤。 或许,皇上对蒋府的过度放纵,已经从侧面说明了事实真相。 脑子里一片空白,南宫喻到底说了什么,夏云婉不得而知,她甚至不知道,南宫喻告诉她这些,除了表露真心,也是想要寻求夏云婉的帮助。 皇位之争,经久不息,漫长的过程,若有她相伴,记忆中应会留下更多的甜蜜。 屋子里静悄悄的,屋子外随时等待吩咐的丫鬟也不知何时都跑远了,南宫喻说着说着渐渐停了下来,皱眉望向正发呆的夏云婉。 夏云婉显然还没回过神,她目光定格在临窗的炕上,思绪越飘越远…… 第93章 为之心动(下) “喂!”南宫喻伸手在夏云婉面前晃了晃,“夏云婉?夏云婉!你还好吗?” “啊?”夏云婉猛然回过神,尴尬一笑,“我……没事啊,你接着说,我在听呢。” 藏有沈家军兵符的宝剑,就被她藏在临窗的炕下,那是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夏府不大,却是每一寸都被王莲雪死死掌控着,特别是李氏病故后,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被她安插了眼线,就连清婉苑,也被迫换了一批低等丫鬟,要不是有夏侯远压制着,夏云婉恐怕都没办法保全青禾和青瑶。 这东西既然已经从沈府拿回来了,她便不可能再藏进沈府,可这夏府,除了自己的卧房,夏云婉实在想不到更安全的地方,为避免被前来打扫的丫鬟看到,她和青瑶夜里悄悄将剑藏在了炕下的暗格里。 大户人家的炕下几乎都有暗格,里面通常藏着一些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然而这个曾经处处被人欺负的夏六小姐,暗格里只有青禾她们收起来的旧衣裳。这些旧衣裳常年无人翻动,没有人会知道,众官宦人家争抢的沈家军兵符,被藏在这个地方。 南宫喻见夏云婉脸色发白,以为是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不由微微一笑,安慰道:“你是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女孩子嘛,我也不该跟你说这些打打杀杀的,别想了,都这个时间了,晚饭怎么还没好?” “王爷饿了吗?”夏云婉赶忙站起身,“我这就叫青瑶去催催厨房。” “青瑶被你这样当普通丫鬟呼来换去,你不觉得可惜吗?” “啊?” 心猛地一颤,夏云婉顿住脚步,偏头望向南宫喻,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眨了眨眼。 南宫喻叹了口气:“算了,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我以后再慢慢和你说吧。” “王爷的话越说越深奥。”夏云婉笑了笑,“现在王爷还觉得救我这样的笨蛋值得吗?” “在我这里,只要是为你,永远都值得。” “我还是亲自去厨房那边看看吧,这么久了,青瑶是不是躲在哪里偷懒呢。”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南宫喻几乎一个箭步冲到夏云婉身边,牢牢握住了夏云婉的手腕。 他稍一用力,她就被他重新拉回到身边,她几次想挣脱都没能成功,最后竟被他步步逼退到墙角,整个人被他圈起来,无路可逃。 呼吸渐渐急促,夏云婉低着头,声音很轻:“王爷别闹了,外面还有丫鬟呢!” “我不管,事情不说清楚,我就不会放你走。”南宫喻伸手挑起夏云婉的下颚,“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 “王爷……”夏云婉像一头受了惊的小鹿,“能不能……先放开我?” “如果你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否则……” “父亲就快要回来了,我……” “哦,夏大人原来不在府上啊?那更好,我在这里等他回来,我想跟他再谈一谈。” 想起上次两位皇子同时向夏侯远表达对她感情的事情,夏云婉瞬间软了下来。 她可是自己信誓旦旦的告诉夏侯远不想与皇子有纠缠的,若南宫喻一时冲动真跑到夏侯远面前胡编乱造,屋子里又没有证人,那她可就真成了板上钉钉的“玩弄感情”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 夏云婉脸涨得通红,“我、我知道是我误会王爷了,王爷和蒋议郎没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南宫喻打断了她的话,“夏云婉,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得吗?幸好老天爷眷顾我,给了我重新遇见你的机会,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王爷……” “夏云婉,我要你做我的王妃,你可愿意?”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上一次,他们闹得不欢而散,可这一次…… 心跳逐渐加速,夏云婉努力保持意识清醒,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南宫喻忽然低下了头,两人间距离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轻柔的呼吸,“你问什么我都说,你还想知道我的什么事情?” “我不想知道了,王爷,我、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其实……”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我希望不会太久。” 夏云婉的犹豫,让南宫喻悬着的心落了下去,他稍稍退后几步,给她留出了空间。 眼前的身影渐渐远去,夏云婉微微抬眸,舒了口气,心里既盼望着这乱糟糟的一天快点过去,同时却又矛盾的盼着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南宫喻想要的兵符近在咫尺,夏云婉本就是想送给他的,可此刻却拿不定主意。 兵符突然拿出来肯定会吓到他,到时候免不了要解释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可现在的她,已经对没有任何复杂背景的他产生了好感,这样的做法,会不会吓跑他? 虽然她已经考虑到,未来的相处中,他迟早会知道她的身份,但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或许,她还是被蒋墨辰给吓怕了,才不敢朝他更近一步吧。 南宫喻显然对夏云婉这样的态度很满意,他笑着重新坐在椅子上,声音平静:“都怪你,一个问题要想这么久才回答,我肩上还有伤呢,现在又疼起来了。” “对不起。”夏云婉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王爷把太医叫到夏府来?” “你现在不怕被人知道我在这里了?” “我……那怎么办呢?王爷若疼得厉害,还是先找刘医正过来诊治?” “你过来。”南宫喻笑着朝夏云婉招了招手,“我不能白白替你受苦吧?这里没有别人,你自己也说要对我负责,那你应该给我点甜头才是。” 他的话掷地有声,本乖巧走到他身边的夏云婉,此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呼吸一滞,她抬眸撞进他的视线,想逃,却来不及了…… 他猛然将她拉到怀里,一个轻柔的吻,瞬间落在她的发顶,世界顷刻间静了下来。 屋子里,仿佛只余下他的呼吸声,以及,她难以掩饰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第94章 浓情蜜意 为避免尴尬,两人很快调整好情绪,转移了话题。 他们从长安城内近期的事情讨论到日常生活,又从珠宝首饰讨论到吃食,相谈甚欢。 可不知为何,只要听到南宫喻的声音,只要看到南宫喻的脸庞,夏云婉就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一直到青瑶拎着食盒来送晚饭,她的脸还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 “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青瑶一边摆饭一边担忧的问,“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刘医正过来看看?” 南宫喻唇角微弯,笑着解释:“她没事,不需要叫大夫,吃过饭出去散散步就好了。” 青瑶困惑的望着夏云婉,因不好意思,夏云婉的脸更红了,声音细小如蚊蚋:“王爷说的是,我什么事都没有,可能是屋子里太闷了,我觉得有点热……” “小姐连窗都不开,当然会觉得热,奴婢这就去开窗通风。”青瑶了然的笑了。 南宫喻伤的是肩膀,药是夏云婉亲自帮他敷的,不用猜都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夏云婉有些局促的看了南宫喻一眼,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别开窗了,王爷现在身体虚弱,当心吹风着了凉,何况刚摆上饭菜,风一吹都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青瑶强忍着笑,“那奴婢这就叫青禾打热水来给小姐和王爷净手。” 跟青瑶认识了这么久,夏云婉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青瑶分明是故意笑话她! 清了清嗓子,夏云婉坐直身子,端起了主子的架子,“你去打热水就行了,这个时辰,青禾那边估计正忙着与彩蝶对账,你拿水过来后就去外面守着,林侍卫一来就通知我。” 最后这句话,她故意放缓语速,边说边打量南宫喻的神色。 这个坏家伙,他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不管他有多嚣张霸道,也不管他有多深情款款,她也有她的底线,吃了晚饭,他必须走! 青瑶笑着应是,趁南宫喻不注意,她俏皮的朝夏云婉挤了挤眼睛,随后才退了出去。 夏云婉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笑呵呵的拉着南宫喻在桌边坐下,“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吃的习惯,要是不顺口,千万别将就,随时叫厨房做新的菜品送来就是。” “你怎么这么急着盼林泽过来?”南宫喻撇了撇嘴,“聊好了的,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王爷别想太多了,我还没想好呢,没给明确答案前,任何变数都是有的。” “你怎么不讲理呢?你既然愿意想,就证明你有意愿,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嗯,本来是这样没错,可王爷总是给我惊吓,我承受不住。”夏云婉笑着眯了眯眼睛,“王爷留在这里吃晚饭,我已经不好跟母亲交代了,再耽搁下去,万一父亲回来了,我解释不清的。” 南宫喻皱了皱眉,“那此事,你打算如何跟你母亲解释?” “林侍卫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蒋议郎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长安城,有了处理结果,我的说辞就更容易让母亲信服,王爷不必为我担心,先回府养伤才是最紧要的。” 让青瑶见到林泽第一时间来报,夏云婉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蒋墨辰这样对她,她总要知道结果吧? 除非裕亲王有能耐把人从衙门带走,否则,蒋墨辰此番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尽管还没有替沈毅证明清白,但只要能让蒋墨辰吃瘪,夏云婉就能乐开了花。 南宫喻反驳道:“你是没见过我在战场上受的那些伤,这点小伤都能让你心神不宁的,真要让你看到我流血的样子,你是不是能吓晕过去?” “呸呸呸!”夏云婉表情严肃,“王爷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把你赶回静柏府。” “你这样在意,还不承认自己心里在乎我吗?” “今天我不会给王爷答案的,王爷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那好,我不逼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今天我回去以后,下次见面约在哪天?” 正在喝茶的夏云婉险些将一口茶全喷出去,她咳了两声,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王爷的进展未免也太快了点吧?想必王爷也知道,夏府家规森严,我每次偷溜出府都冒着巨大的风险,更何况是出府见王爷,被发现了,我会被打死的。” 她还没想清楚两人的关系,躲着不见,也是她逃避的一种方式。 南宫喻挑了挑眉,“哦?可我怎么听说,夏大人一向很宠爱女儿呢?” “那只是一部分嘛。”夏云婉干笑两声,“上次王爷和翊王闹到府里,我可是被父亲狠狠责骂了一顿,我答应过父亲了,所以……” “我不管,你不见我,我就登门求见,反正我是无所谓,你自己看着选吧。” 与印象中全然不同,现在的南宫喻,几乎就是个泼皮无赖,幼稚到了极点。 夏云婉恨恨咬了咬牙:“是,王爷,您哪天有空,我们就约在哪天见面。” “我最近没什么事,哪天都有空。”南宫喻顿了顿,“要不,你明天到我府上玩吧?” “这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上次你还专门去给我送了桂花糕,难道你还在怕夏大人?” “不是,上次我是为了感谢王爷,那这次……” “这次你也可以感谢我啊。”南宫喻邪魅一笑,“或者,你可以直接告诉夏大人,你不放心我的伤,这样一来,夏大人只会夸赞你懂事,我们见面,也就名正言顺了。” “小姐。”青瑶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热水打来了。” 夏云婉像受了惊的猫,见青瑶进来,才舒了口气:“哦,你放下吧,下次进来先站在帘子外面唤一声,这么突然,吓我一跳。” “是。”青瑶紧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几乎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卧房。 南宫喻哈哈大笑:“你和你院里的丫鬟,感情还挺好的。” “她们服侍着我,我也没必要为难她们。”夏云婉净了手,开始为南宫喻盛汤,“王爷尝尝这鲜笋汤。” “你别岔开话题,明天到底能不能去静柏府找我?” “……能。” 刚刚是谁先岔开话题的来着? 南宫喻真是蛮横不讲理! 得到夏云婉肯定的答复,知道夏云婉心里已渐渐消除对自己的结缔,南宫喻自信心爆棚,瞬间食欲大开,两人边吃边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爱,在这一刻,甜到了极致。 第95章 林泽的爱 “青瑶姑娘!青瑶姑娘!” 夜幕降临,正是夏府点灯之时,林泽气喘吁吁随着小厮跑向了清婉苑。 一直在院门口守着的青瑶微微蹙眉,她忙正面迎上林泽,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嘘!你瞎嚷嚷什么?这里不比静柏府,你要是给我家小姐惹了麻烦,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我可算找到你了。”林泽见到青瑶,舒了口气,“今天的事,你没有受罚吧?” 青瑶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不、不是。”林泽面色微窘,“我只是担心,这么大的事,万一……” “放心吧,小姐对我可好了,老爷今天进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幸好你及时赶回来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有了结果,夏云婉把南宫喻带回府的事情也好和夏侯远交代。 林泽点点头,压低了声音:“等我见了王爷再慢慢说,王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当时场面混乱,林泽押着蒋墨辰和小厮,眼睁睁看着南宫喻为保护夏云婉受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可他还有他应当完成的任务,所以他强迫自己带着两人去了衙门,尽量保持冷静把事情处理妥当,这才急急忙忙赶到了夏府。 毕竟,皇子受伤,他身为侍卫是要担责的。 青瑶望着脸色苍白的林泽,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酸涩,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南宫喻的伤势如何,青瑶一直也没找到机会和夏云婉问清楚,可她此刻更担心的,是林泽回府后要面对的情况,她担心他会被皇上责罚,更担心他因此影响了未来的发展。 可林泽呢?此时此刻,他眼里心里,似乎只有南宫喻和他自己吧…… “你今天是不是也吓到了?”林泽忽然抬手抓住了青瑶的肩,“我觉得你脸色很差。” 青瑶微微抬眸,正撞入林泽关切的视线中,她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声音轻柔:“我没事,是我家小姐吓了一跳,我只是不太放心她,只要事情顺利解决了,小姐就能心安了。” “放心,一切都很顺利,偷偷告诉你,蒋议郎的事情,已经惊动了皇上。” “啊?那王爷受伤的事情皇上应该也知道了吧,你回去会不会受罚?” 林泽告诉青瑶这个消息,本是想给她吃个定心丸,不曾想反倒让她更担心了。 蒋府本就处于动荡时期,蒋墨辰前途未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让本就对裕亲王有意见的皇上大发雷霆,裕亲王到衙门救子无果,裕亲王妃便跑到皇后娘娘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夏侯远到现在还没回府,说不定也正帮皇上在收拾蒋府的烂摊子。 林泽微微一笑:“你怎么会这么想?事情解决了,你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可皇上要想处置亲王府,今天发生的事就瞒不过去。”青瑶抿了抿唇,“先不说皇后娘娘那边会有多心疼王爷,就算是皇上要替王爷主持公道,也会牵连到你吧?” 青瑶出身在宰相府,她身为女子,朝堂上的事情虽懂得不多,却也是从小耳濡目染的。 皇上若想借机狠狠收拾亲王府,南宫喻被亲王府的人意外打伤的事情就会被无限放大,若只处置裕亲王和蒋墨辰,而不处置南宫喻身边的侍卫,定会有支持亲王府的人认为皇上处置不公,事情闹大了,万一再把夏云婉牵扯进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林泽故作深沉的板着脸,“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才急着问你王爷在哪,我要先确定王爷伤的重不重。” “你不早说,白白耽误了这么久。”青瑶嗔怪道,“你等我一下,我去禀报小姐。” “王爷和你家小姐在一起?” “是啊,一下午都在一起,两人聊了很久,屋子里没有别人。” 青瑶边走边说,说到最后还朝林泽挤了挤眼睛,虽没明说,却也将感情传达的透彻。 林泽心领神会,他慌忙拉住青瑶,叹了口气:“既然王爷和你家小姐在一起,我还是别贸然打扰了吧,等吃过晚饭,王爷自然会回府的,我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你不着急解释蒋议郎的事情了?”青瑶脚步一顿。 “本来是挺急的,但听你这么一说,王爷伤的应该不重,或许根本不会受罚,可我要是现在进去,回到静柏府,定是要被王爷责罚的。” 青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确定你不进屋?天色已晚,风凉,当心染了风寒。” “青瑶姑娘有没有可以招待我的地方?” “你想什么呢?这是小姐的院子,我和丫鬟们都住在一起,哪里有招待你的地方?” “那你就忍心看我在这冷风里冻着吗?” “我不吃这套,你要真觉得冷,我现在就去禀报小姐,反正小姐和王爷都在等你。” “你别这么冷漠嘛,你家小姐都和王爷走得这么近了,我们是不是……” 林泽的脸不自觉红了,他低下头,后面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风吹动了额前的碎发,青瑶紧张到声音微微发颤:“我们怎么?” “我、我今天其实还有话想对你说。”林泽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布包,“这个,是我想送给你的,你拿好了,千万别让你家小姐发现。” 青瑶困惑的接过布包,轻轻拆开,里面放着一盒胭脂,还有一支做工精美的雕花簪子。 “这、这太贵重了。”青瑶慌慌张张的把东西塞回林泽手里,“我不能要!”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不是的,我……” “我知道,这支簪子太普通了,女孩子都喜欢亮闪闪的宝石,可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这簪子是翠玉轩里最便宜的,也是我用积攒了很久的银子买来的,我想把她送给你,就当……就当是一个约定,青瑶姑娘,请你等着我,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林泽虽表达的含蓄,可他轻柔的话语,还是在无形中波动了青瑶的心弦。 他这是在表白吗? 此刻,他站在她面前,周身仿若带着光,照亮了漆黑的夜,也温暖了她的心。 青瑶几乎毫不犹豫接过了礼物,声音更咽:“傻瓜,你不就是闪闪发光的吗?” “什么?”林泽有片刻愣怔。 “我说,你的眼里有星星,就像天空中的星星一样,比宝石还好看,还耀眼。” 第96章 朝堂大事(1) 当晚,夏侯远很晚才从宫里回来,不出所料,蒋墨辰的事情,已传遍了长安城。 之前受到亲王府欺压的人家纷纷涌到衙门,口口声声为夏云婉抱不平,更有甚者声称他们亲眼见到了打人者的面貌,明确打人者为蒋府的管事,衙门为查明真相,派人前往蒋府捉拿管事,一时间,蒋府家门大乱。 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将蒋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朝蒋府扔石子、菜叶和臭鸡蛋,连乔磊都挤在人群里,恶狠狠朝蒋府大门吐了口痰,骂道:“我呸!这就叫报应!” 蒋府大门紧闭,裕亲王求衙门放人不成,气的全身发抖,也只能在正厅不安的来回踱步。 沈燕玉本就脾气古怪,自己的夫君在外如此丢人现眼,她愈发觉得没脸见人,既不想应付公婆的责骂,又不想插手蒋墨辰的破事,索性就将自己关在祠堂里,诚心诵经烧香。 裕亲王妃跌坐在地上,哭天抹泪:“这下可怎么办啊?连皇后娘娘都不管我们的死活,墨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娘!”蒋墨渊心急如焚,“您先起来,地上凉,这件事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夏云灵也帮着搀扶裕亲王妃,劝说道:“是啊娘,您还有我们呢,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大哥不会有事的。” 吵归吵,闹归闹,夏云灵到底也是新嫁进门的媳妇,蒋府的变故,她不能坐视不理。 夏云灵的信送到夏府没多久,蒋墨渊就回来了,相比离开时,他脸色更加阴沉,他告诉她,衙门不肯放人,父亲苦求无果,母亲进宫求见皇后娘娘却被赶出了宫,此刻家里一片混乱,门前还有打砸咒骂的百姓,他第一次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看着蒋墨渊像霜打了的茄子般蔫了下来,夏云灵到底还是心疼了,她主动带着他去找裕亲王和裕亲王妃商量对策,只是,裕亲王妃情绪失控,场面愈发不可控制。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裕亲王妃哭红了眼睛,“我们蒋府,怕是死路一条了。” 裕亲王瞬间沉了脸,“呸!你现在说什么丧气话?我好歹也是皇上的弟弟!动不动就死啊死的,要真没有活路了,皇上何必等到现在才对蒋府下手?” “墨辰都被关在衙门了,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希望?我现在就要我儿子!”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出了事情不想办法解决,哭有什么用?” “你有办法解决,你倒是解决啊!” “我要是真能解决,我还用这么急吗?” 夏云灵扶着裕亲王妃在椅子上坐下,又是端茶又是擦脸的,而蒋墨渊则拉住了裕亲王,脸上表情逐渐严肃,他猛地一拍桌子,屋子里霎时静了下来。 “现在不是吵这些的时候。”蒋墨渊声音平静,“父亲,皇上到底怎么说?” 裕亲王叹了口气:“我没见到皇上,是姚公公跟我说,皇上对我很失望,从今往后,蒋府的人不许再到朝廷参政,不但要废了墨辰所有的成绩,也要剥夺我的官衔,从此,蒋府再不可从宫中领取俸禄,我曾拼命获得的荣耀,也只能在死后荣获封号了。” 裕亲王年轻时也曾征战沙场,战绩不比沈毅差,这也是两家一直不对付的原因之一。 他至今没有纳妾,和裕亲王妃用心抚养两个儿子,本想用自己的战绩辅佐两人成才,可事到如今,他自身难保,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或许,还是他们被荣华富贵迷蒙了双眼,以至于对孩子疏于管教,才导致了今天的悲剧。 蒋墨渊微微讶异:“那这样说来,皇上是要将我们赶出长安城?” “不,皇上只是希望我们能改过自新,从今往后做寻常人家。”裕亲王摇了摇头,“这宅院,迟早也会被没收,但姚公公说,皇上在长安城内给我们留了一处普通住宅,足够容下我们一大家人生活,至于生活所需银两,只能靠自己了。” “那大哥呢,大哥会被定罪吗?” “应该不会,看姚公公的意思,皇上是想等风波过去了,再叫衙门放人。” 蒋墨辰打伤乔磊之事,没定罪就是没定罪,皇上不会秋后算账,皇后娘娘也不会借机打击报复,更何况今日之事,出手伤人的并非蒋墨辰,就算要罚,也罚不到他的头上。 但说到底,欺负夏云婉的事传出去对蒋府形象有损,蒋墨辰也该关起来受受教育才是。 裕亲王妃发愁道:“说得容易,这么多年了,蒋府一直靠俸禄过日子,突然要我们自己想办法,我们到哪里谋生?墨渊还是新婚,换了小宅院,都挤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啊?” “娘。”夏云灵甜甜一笑,“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和墨渊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蒋墨渊赞许的朝夏云灵点了点头,“对啊娘,你不用操心我们,都是一家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个难关,等大哥回来了,也要想办法让他接受现实才是。” “不如这样好了,我陪嫁里有一个铺面,位置在东大街街角,拿出来做生意用吧?” 为讨公婆欢心,也为牢牢拴住蒋墨渊,夏云灵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的陪嫁。 夏侯远清廉正直,夏府虽大,但并不宽裕,日常不缺吃穿,可太多的金银首饰也拿不出来,这铺面,是夏云灵陪嫁里最值钱的,也是王莲雪给她最有力的保护。 不管是小两口分家单独过日子还是在蒋府遇到了困难,手里有个铺面,再有桃红等精明能干的丫鬟相助,私下赚点银两补贴家用,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 “不行!”裕亲王语带倔强,“我们怎么能用你的陪嫁?” 亲王府再落魄也是要脸面的,用新媳妇的陪嫁度日,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夏云灵一脸乖巧的模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现在情况特殊,那铺子放着也是放着,拿来做生意,有了收入也能先支撑一段时间,等日后稳定了,父亲再想还给我也不迟。” 面对夏云灵的懂事善良,蒋墨渊心里莫名有些发酸,想起刚刚自己没来由的对她乱发脾气,一时间也有些愧疚,不由坐到她身边,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裕亲王妃感动的泪眼婆娑,她挽着儿媳妇的手,感慨道:“云灵,苦了你了。” “娘又跟我见外了。”夏云灵撒娇道。 “我只是心疼你,才刚嫁进门,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嫁给了墨渊,就是蒋家的一份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97章 朝堂大事(2) 相比蒋府落难后的家庭和睦,夏府此刻,则是被王莲雪一人闹得鸡犬不宁。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王莲雪叫厨房给夏侯远简单煮了碗面,他坐在桌前吃,她就坐在他对面喋喋不休:“老爷是知道的,灵儿这么乖巧懂事,什么时候麻烦过咱们?派人给我送信也是迫不得已,蒋府怎么说也是亲家,老爷就算是为灵儿,也要想想办法才是。” “这件事,我在宫里已经听说了。”夏侯远面色一沉,“对待任何事情,夏府从始至终都保持中立态度,这次,我们也不该趟这浑水。” “这怎么能叫蹚浑水呢?灵儿是小蒋公子的夫人,我们两家等于是一家人啊。” “一码归一码,灵儿这边,我会想办法少让她吃点苦,但蒋府的事,我管不了。” 王莲雪盼着蒋府好,也是为了保全夏云灵日后生活顺遂,而夏侯远目光长远,他不肯帮助蒋府,更多的是考虑皇上对蒋府的态度,他不希望因此搭上夏府的前程。 王莲雪扁扁嘴:“要是换做婉儿嫁过去,老爷现在还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夏侯远语气不悦,“做事要顾全大局,你懂什么?” “可这件事也牵扯到咱们了呀,那蒋议郎欺负的可是婉儿,老爷也能坐视不理吗?” “他欺负婉儿的事情衙门已经在处理了,我没必要插手,你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为蒋府的事发了多大脾气,这个时候,我们不去踩蒋府,但也绝对不能向蒋府伸出援手,否则,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夏府了。” 皇上对蒋府的态度十分鲜明,聪明人都知道躲,夏侯远也不会傻到主动把头送上断头台。 劝说夏侯远无果,王莲雪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夏云清身上,她眼珠转了转,叹气道:“我只是心疼灵儿,从小到大她哪里吃过这种苦?” “等情况稳定些,再多拿些银子送过去吧。”夏侯远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老爷可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蒋府?”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若关心灵儿,我可以告诉你,蒋府日后将是最寻常的生活,他们应该会搬到一处较小的宅院里,远离朝堂纷争,换个角度想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夏侯远觉得普通人的生活很轻松很快乐,但王莲雪却因此气的全身都微微发抖。 什么叫好事?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一转眼变得如此落魄是好事? 想到原本该受苦的人是夏云婉,又想到蒋府如今的处境也是因为蒋墨辰不长脑子招惹了夏云婉,王莲雪恨得牙痒痒,将夏云婉赶出夏府都不够解气,她巴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 夏侯远喝光碗里最后一口面汤,舒服的呼了口气:“还是家里舒服啊,要不是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也不会把我留到这么晚了。” “说到家里,老爷可能还不知道。”王莲雪压低了声音,“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本不想让老爷跟着担心,可现在我确实没办法了。” “家里怎么了?” “婉儿今天不是去了翠玉轩嘛,老爷可知婉儿去翠玉轩是为了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夏侯远不以为然,“孩子长大了,你要学会放手,要适当给她们留出空间,女孩子喜欢珠宝首饰,去翠玉轩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莲雪撇了撇嘴:“老爷可知那翠玉轩的东西有多贵?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她打着要给我买生辰礼的借口跑去翠玉轩,惹来蒋议郎这样的麻烦不说,还把辰王带回了清婉苑。” “辰王?”夏侯远眯了眯眼睛,“我倒是听说三皇子今日也在现场,要不是辰王,恐怕蒋议郎就趁乱逃走了,再想抓回衙门,可就不容易了。” 裕亲王是夏侯远得罪不起的人,蒋墨辰欺负夏云婉,身为父亲,他自然也会替女儿打抱不平,可裕亲王现在是他亲家,又是皇亲国戚,辰王出手,可谓是帮他平了心头之怨。 王莲雪起身踱步至夏侯远背后,轻轻为他捏肩,“老爷有所不知,婉儿是悄悄把辰王带回清婉苑的,要不是我正巧看到了,这件事她可能都不打算告诉我们,我担心她出事,就一直派人到清婉苑那边去盯着,辰王是用过晚饭才走的,一下午,两人都在屋子里没出来。” 她添油加醋的描述,目的就是为了让夏侯远相信夏云婉不单纯,费尽心思铺垫,绞尽脑汁编造,她就不相信,这一次,夏侯远还能放过夏云婉! 果然,夏侯远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沉声道:“这期间,婉儿都没来和你说一声吗?” “没有。”王莲雪叹气道,“娘走了以后,这孩子主意是越来越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两个人悄无声息在屋子里那么久,传出去了,婉儿还怎么嫁人?我留心观察着,傍晚时分,还是林侍卫亲自来接才带走了辰王,这要是……” “婉儿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如把她叫来问问?” “老爷,您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冤枉她一样。” “我知道,你是为了婉儿好,可你不能把担心灵儿的情绪转移到婉儿身上。” “老爷还说呢,您要是愿意帮助蒋府,我何至于这么担心?” 王莲雪气恼的推了推夏侯远,转身气鼓鼓坐到了炕上,随手抓起炕桌上的针线筐,埋头细细整理针线,一副不愿再多谈的样子,竟是和夏侯远闹起了脾气。 夏侯远哭笑不得:“你不是只有女儿,你还有儿子呢,儿子才是咱们夏府的根,万一因为蒋府的事情把夏府牵连进去,你会不会又为了志坤他们和我闹啊?” “我……”王莲雪一时语塞,“那先不提灵儿的事,婉儿这边,老爷打算怎么解决?” “你就别瞎担心了,灵儿那么懂事,一定会在婆家站稳脚跟的,而且我相信,她和小蒋公子能恩爱到白头。”夏侯远安慰般拍了拍王莲雪的肩膀,“你现在派人去把孩子们都叫来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这么晚了,孩子们都睡了,不好吧?” “那就叫几个大的过来,等我说完了,再单独留下婉儿,我和她好好谈谈。” 第98章 朝堂大事(3) 家中儿女有的在外历练,有的待嫁闺中,有的嫁为人妇,还有的在外鬼混,除了最小的两个孩子没叫醒,王莲雪可是让身边的丫鬟把所有人都聚到了正厅里。 夏侯远也没深究这个问题,他笑着让大家依次落座,命丫鬟给每人都上了热茶提神。 夏云竹懒洋洋打着哈欠,将头靠在夏云兰的肩上,睡眼朦胧,“姐,你说这么晚了,父亲干嘛把我们都叫过来啊?我困死了,真想回去睡觉。” “嘘!”夏云兰皱了皱眉,“你看看屋子里谁像你一样?快点坐好。” “我就是不服气嘛,我什么都知道,三姐嫁去蒋府受苦,夏云婉可是越来越嚣张,听说今天还偷偷把皇子带回了自己的院子,父亲该不会是为这件事才把大家都叫来的吧?” “别胡说八道的,那是你六姐,你再这样没大没小,回去我就让母亲罚你背女戒。” “姐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啊?我可是你亲妹妹。” “一家人都是姊妹,我认理不认亲,谁是对的,我就站在谁那边。” 夏云竹正欲反驳,夏侯远忽然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么晚叫大家过来,打扰大家休息,我也有些不忍心,但有的话,今天必须和大家说清楚,以免日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爷,您就直接说吧。”王莲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夏侯远今天被皇上传到宫里,逗留了那么久,除了蒋府之事,又说了些什么呢? 夏侯远是文官,他行事低调,待人宽厚,平日不争不抢的,是最容易被皇上遗忘的存在。虽说前段时间因皇子的事情让他受到了颇多关注,可这段时间都相安无事,皇上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再找夏府的麻烦,最大的可能,就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夏侯远去商议。 事情是好是坏,王莲雪心里没底,可看夏侯远面色平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夏侯远端起茶润了一口,声音平静:“今天皇上传我进宫,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主要是有两件事,这两件事都关乎夏府的利益,希望大家都留意一下。” 夏云婉悄悄打量着屋子里的众人,心不安的怦怦直跳,她真怕父亲说的是蒋府的事情。 “第一件事,关于蒋府。”夏侯远说着,目光似无意般落在了夏云婉身上,“蒋府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你们都要记住,这个时候,能躲远点就躲远点,千万别引火烧身。” 夏云婉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听着兄弟姐妹齐齐应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经历,大家都在各自的生活轨迹上运行,只有她,一个人生活在两个人的生活轨道上,或许日后的行动,她也该想想如何不牵扯夏府才是。 青瑶凑进夏云婉耳边,低声道:“小姐,你别紧张,我觉得老爷今天不是针对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夏云婉抬起头,后知后觉反应到,夏侯远进宫定是有其他事情。 夏侯远可是一早就被传进宫了,那时候,蒋府风波还没发生,皇上总不能预卜先知吧? 果然,夏侯远话锋一转:“还有一个好消息,今年的殿试,皇上决定让我做主考官,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会独居在书房,为避免考题泄露,谁都不要靠近我的书房,没有要紧的事情,也不要来打扰我,能做到吗?” “老爷,这可真是件喜事!”王莲雪眉开眼笑,“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孩子们,保证不让他们吵到您,若有需要,您随时叫丫鬟或小厮来跟我说就行。” 王莲雪率先表了态,屋里众人也接二连三点头答应,夏侯远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大家都回屋去休息,只单独留下了夏云婉一人。 院子里,月色清冷,夏云竹靠在夏云兰身边,委屈的扁扁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父亲单独留下她问话了,肯定是为了皇子的事情。” “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夏云兰左右看了看,“我警告你,别再乱打听了。” “凭什么呀?蒋府出了事,三姐这么惨,我不甘心看着她这样逍遥!”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打你?事情到此为止,三姐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的,没你什么事。” 夏云兰拖着夏云竹快步回屋,却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夏志晨,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与此同时,正厅内。 王莲雪斜眼瞪着夏云婉,声音尖锐:“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留下你吧?时辰不早了,拖下去只会耽误大家休息,劝你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父亲,母亲。”夏云婉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们把辰王带回清婉苑。” 夏侯远深吸一口气:“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 “父亲应该也知道了蒋议郎的事情,今日若非辰王相救,女儿现在恐怕就昏迷不醒了。” “你说什么?蒋议郎竟敢动手伤你?” 夏侯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蛊里的茶都跟着晃了晃,有些甚至洒到了桌面上。 王莲雪被夏侯远吓得打了个哆嗦,她皱眉吩咐绿茵擦干净桌子,责怪道:“老爷!这夜深人静的,您闹这么大声,又要把孩子们吵醒了。” “你别插话。”夏侯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婉儿,你继续说,到底怎么回事?” 夏云婉顿了顿:“蒋议郎没有伤我,是他害我险些从楼梯上跌下来,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问了几句他就不高兴了,蒋府的人堵住了我的路,那管事手下的小厮抡起长凳就要砸我,辰王帮我挡了,肩膀受了伤,我也是一时心慌,就带他回来敷药。” 王莲雪心里翻了个白眼,辰王府上又不缺太医,敷药这种借口,傻子才会信呢! 夏侯远显然没想这么多,他追问道:“可我怎么听说他在你这里待了很久?” “是我看王爷脸色不好,林侍卫又不在身边,担心王爷独自回府时会遇到蒋府的人,就想等林侍卫来了再把王爷接回去。”夏云婉面不改色,“父亲,王爷是为救我受伤的,女儿实在放心不下,明天可否允许女儿亲自登门道谢?” 王莲雪只差没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怎么能行?!你现在可是……” “好,这件事,我答应你了。” 夏侯远并未理会王莲雪的态度,微笑着朝夏云婉轻轻点了点头。 第99章 难言的爱 夜深人静,凉风阵阵,不多时,乌云遮月,细密的雨丝无声飘落。 关紧窗棂,吹熄了灯,青瑶帮夏云婉掖了掖被角,却被夏云婉紧紧抓住了手腕。 青瑶低呼一声:“小姐!” “嘘!”夏云婉示意她小点声,“今晚是你值夜吧?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今晚是轮到我值夜了,小姐要和我聊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今天的事情,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声响雷仿若在耳畔炸开,不知怎的,青瑶心里酸酸的,她低垂眼睑,将夏云婉的手塞回被子里,借着窗外朦胧的光,摸索着坐在床边的地上,没吭声。 她们经历过一样的悲剧,她们甚至比亲姐妹还要亲,可此刻,却各自暗藏心事。 喜欢一个人,真的有这么难承认吗? 见夏云婉没有继续追问,青瑶舒了口气:“外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明天还要早起去静柏府,你还是早点睡吧,再不睡,当心明天眼睛肿了。” “我睡不着。”夏云婉翻了个身,“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想,你应该也睡不着吧?” “我……”青瑶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关于蒋墨辰……” “蒋墨辰是什么目的,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欠下的债,早晚都要还,林侍卫不是也说了,他现在被关押在衙门,裕亲王也只能静等处理结果。” “可他早晚会被放出来的,他平白无故接近你,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不会的,沈燕玉都发现不了,他又能看出什么?”夏云婉自嘲的笑了,“说到底我今天还应该好好谢谢他,若没有他,我至今可能也无法看清楚辰王的心。” 想起下午两人在屋里相谈甚欢,青瑶浅浅一笑:“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算是吧,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就想勇敢试一试。”夏云婉叹了口气,“我也没想这么快答应他,他先是主动和我解释了跟蒋墨辰的关系,随后又提起了哥哥,甚至还拿出了哥哥的玉佩。” “靖哥哥的玉佩?你曾经找了很久,以为丢失的那个吗?”青瑶皱了皱眉。 “对,就是那个,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哥哥会把玉佩交给辰王。” “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想和他在一起吧?” “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的,但我相信哥哥,现在也愿意相信他的纯真和无辜。” 沈靖在临死前愿意把贴身携带的物品交给南宫喻,这足以证明,即便沈府的落败与皇上有关,但至少,南宫喻置身事外,哪怕他是知情人,她也愿意相信,他什么都没做。 青瑶抿了抿唇:“你愿意接受新的感情,这是好事,为什么还睡不着?” “我在纠结,沈家军的兵符,我到底要不要交给他。”夏云婉深吸一口气,“他今天跟我提起了这件事,他说他是为了不让沈家军被有心人利用才竭尽全力寻找,可一想到他还说要替母妃报仇,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却也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他对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怨恨。 如果南宫喻想利用沈家军,围剿皇城,她又该如何是好? 近年来战事不断,沈家军一直荒废着也不是办法,交给南宫喻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夏云婉却害怕,她不怕南宫喻利用沈家军查明母妃的事情,她害怕的,是南宫喻过度利用沈家军,从而无意中摧毁了沈毅一生的清白。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青瑶语气凝重,“沈家军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到迫不得已之时绝对不能暴露自己,不瞒你说,其实上次我也想拦着你的。” 夏云婉无奈的笑了:“那你干嘛不直接跟我说?要不是他不在,我就真送出去了。”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多给你找几个帮手,现在想想,还是留在手里稳妥些。” “好,我听你的,这兵符,就等日后有需要,或他有困难时再拿出来吧。” “好了,心事解决了,现在总该睡觉了吧?” 青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嘴上虽劝着夏云婉入眠,心里却莫名发慌,她只想一人静一静。 夏云婉声音平静:“我的事情是解决了,你的呢?梦瑶,对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梦瑶”二字让青瑶的心微微一颤,她有多久没听过别人这样唤她的名字了? 漆黑中,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残忍的烧杀掠夺,青瑶痛苦的闭上眼,轻声道:“以后别再这样叫我了,柳梦瑶早就死了,就像你说的,你不是你,而我,也不再是我了。” “对不起。”夏云婉静了一瞬,“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我不想面对过去,但……”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事已至此,我没必要瞒着你,我爱上林泽了。” 话一出口,青瑶反而放松下来,她偏头望着窗外,听着雨声滴答,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夏云婉轻声开口:“爱就勇敢表达出来吧,青瑶,我说过的,我们不一样,我是被爱伤透了心才感到害怕,你没必要因为我,耽误了自己的幸福。” “我知道,但我现在纠结的是我的身份。”青瑶声音略带更咽,“我已经不是宰相的女儿了,我们没有身份之差,甚至现在的我还不如他,可我一想起过去,我就心慌。” 林泽跟在南宫喻身边,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到那时,他会不会抵触? 夏云婉皱了皱眉,“你是担心林侍卫知道你的身份后,因地位之差拒绝你?” “不,我是担心他讨厌我,毕竟这件事,长安城内没几个人愿意相信咱们。”青瑶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敢告诉他,可又怕他从别人嘴里听到,误会是我故意隐瞒。” “那你就找个机会如实跟他说清楚吧,我相信他会理解你的。” “我也想过,但他毕竟是辰王身边的人,万一他报给皇上,我担心会连累了你。” 铜炉檀香袅袅,一室寂静中,青瑶仿若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青瑶。”夏云婉轻声唤道,“我有句话,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青瑶定了定神,“什么?” “既然决定了爱,就要拿出勇气去面对,我觉得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难题,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和他交往,就要尽早让他知道你的事情,就像我,也迟早会告诉他真相的。” 第100章 情真意切 次日,夏云婉带着礼物,顺利乘坐夏府的马车抵达了静柏府。 彼时,南宫喻正由白文清陪着在院里下棋,不明真相的白文清见到夏云婉,险些惊掉了下巴,“夏六小姐?” “白公子,好久不见。”夏云婉礼貌的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南宫喻,“王爷,这糕点你收下吧,是父亲让我带来给你的。” 南宫喻点点头,语气格外平静:“不是说先不惊动夏大人的吗?” “昨晚有点突发状况,若不是父亲有事脱不开身,定是要亲自登门感谢王爷的。” “小事而已,让夏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南宫喻起身,接过夏云婉手中的糕点,毫不避讳的牵起她的手就走,“走,我们到屋子里去,我叫丫鬟泡茶,屋里有好多你爱吃的。” 当着白文清的面,夏云婉害羞的涨红了脸,却也没有挣脱,任凭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敏感的察觉到什么,白文清瞠目结舌,“你们?!好啊南宫喻,这么大的事你敢瞒着我!” 南宫喻脚步微微一顿,夏云婉和青瑶不由得都倒抽了口凉气。 放眼整个长安城,有几个人敢直呼辰王的名字? 南宫喻定定望着白文清,没有发火,而是哈哈大笑:“怎么样?愿赌服输吧。” 夏云婉和青瑶面面相觑,她们不知道,早在昨晚,南宫喻和白文清就立下了赌约。 听闻南宫喻受伤,白文清当晚直接堵在了静柏府门前,明知道南宫喻留在夏云婉那里吃了晚饭,白文清却依然笃定,夏云婉不排斥南宫喻,只能表示她愿意靠近,却不代表她点头答应,感情的事,需要细水长流。 想到夏云婉答应自己会来静柏府玩,南宫喻底气十足,与白文清争辩无果之后,便主动与他立下了赌约,谁输了,谁就要将对方挑中的东西拱手相赠。 白文清惦记着南宫喻书房里夏侯远送的字画,南宫喻则一心盼着能在朋友面前扬眉吐气,两人各怀心事。赌约随着夏云婉的到来,正式开始了。 坦白说,南宫喻抓住夏云婉手腕的那一刻,他也有些心慌,担心她会推开他。 但幸好,她坚持下来了,哪怕有白文清在,她也丝毫不在意。 白文清撇了撇嘴:“行吧行吧,算我倒霉,你想要我的什么,我命人拿来就是。” “我今天心情好,这次就饶了你。”南宫喻得意的挑挑眉,继而又轻声对夏云婉说道,“我让文清来的时候顺路去买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和糖葫芦,等下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去做,我这里的厨子,厨艺不比春熙楼的差。” 听他这样炫耀,白文清和夏云婉同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从白文清家到静柏府并不远,顺路去东大街?笑话!他分明就是为他跑腿的好吗? 还有做饭的厨子,这里是静柏府哎,南宫喻是三皇子,就算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至少从宫里选个厨子送过来,不是什么难事吧?御厨和春熙楼的厨子,有可比性吗? 南宫喻显然没注意到这些,他兴致高昂的拉着夏云婉在院子里闲逛,白文清和青瑶作陪,两人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不时尴尬一笑,气氛倒也算得上轻松。 “你之前来都没仔细看过这里的景致,我今天就先带你看个痛快。”南宫喻打消了带夏云婉在屋子里吃糕点的念头,主动带她逛起了院子,“静柏府可大了,绕过正院,后面还有一个湖,湖两边种满了花草树木,现在这个时节,花开的正好。” “王爷也喜欢养花弄草?”青瑶想到夏云婉曾种桂花树的事,不由好奇发问。 白文清笑着解释:“他啊,闲来无事就喜欢在院子里摆弄花草,像个小姑娘似的。” “白公子这么说,不怕王爷听见生气吗?” “我才不怕他,赌约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有你家小姐在,他不敢现在跟我闹。” 夏云婉掩嘴偷笑,南宫喻恶狠狠瞪了白文清一眼,四人笑着闹着,散步到了后花园。 正指挥着小厮修剪树枝的林泽循着笑声望了过来,看见走在前面的南宫喻和夏云婉,他正想笑着打招呼,目光却瞬间定格在落后几步的青瑶与白文清身上。 笑容凝固在脸上,林泽目光瞬间忧郁,他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匆匆指挥着小厮将修剪下来的树枝拾起,随着四人渐渐靠近,林泽转身,眨眼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南宫喻正欲开口叫他过来,见状不由皱了皱眉,“这个林泽,怎么见了我就跑?” 出于直觉,夏云婉几乎立刻转头看向了青瑶,青瑶和白文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显然,她还没有注意到,林泽已经为此事吃醋了。 想起昨晚彻夜谈心的话,想起今日这难得的机会,夏云婉朝青瑶挤了挤眼睛,随后笑着对南宫喻说道:“王爷,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能不能带青瑶借一步说话?” “好。”南宫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和文清先去厨房那边,等下咱们在正厅见。” “多谢王爷。” 夏云婉几乎没有片刻停留,见青瑶怔在原地,她上前拉住青瑶的手,急急忙忙走远了。 一直走到无人的院角,夏云婉才松开青瑶的手,她舒了口气,低声道:“青瑶,你快点去追林侍卫,没有比现在再合适的时机了,还记得我昨晚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青瑶眨了眨眼睛,“但现在这个时候……” 这里毕竟是静柏府,她们是客人,这样冒失的去找林泽,多少有点不礼貌吧? 夏云婉无奈叹气:“别想那么多了,王爷和白公子那边有我拖着,你再不去跟他说清楚,你们之间的误会就更深了。” “误会?”青瑶一头雾水,“他误会我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泽态度转变之快,除了在意青瑶,还能是什么呢? 夏云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聪明才智都用在复仇上了是不是?林侍卫看到你和白公子相谈甚欢,吃你的醋了,你再不去哄,当心他跑了。” 第101章 大醋坛子 青瑶找到林泽时,林泽正在自己的院子里训斥徒弟,看起来与往常并无差别。 “林泽!”青瑶笑嘻嘻的跑到林泽身边,“原来你在这里,害我找了好久。” 林泽冷着脸,声音听不出喜怒:“青瑶姑娘可知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之处?” “我的行为?”青瑶指了指自己,无奈的笑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首先,这里是静柏府,青瑶姑娘是陪同夏六小姐来拜访的,夏六小姐是客,青瑶姑娘自然也是客,客人在主人的院子里到处乱跑,是没规矩的表现。” “我……” “其次,这里是我居住的院子,青瑶姑娘不经允许就擅闯进来,是没礼貌的表现。”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其实……” “最后,青瑶姑娘不肯听我把话讲完,频频打断我的话,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林泽慢条斯理的,完全不给青瑶插话的机会,说到最后,甚至连目光都冷了几分。 青瑶心乱如麻,他的话,犹如一根根毒刺,狠狠刺入她的心脏,疼的她快要窒息。 可她越是不说,他心里就越是烦躁。 她不是挺能说的吗?刚刚和白文清聊的那么开心,怎么现在又不肯反驳了? 林泽此刻也分不清,青瑶到底是被他的话吓到了,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和他解释,他只知道,自己心里这股无名火,几乎随着这一顿数落,全部发泄出去了。 他也认识白文清,自然也知道白文清是喜好交友的性格,可他看到了,就是不舒服。 小徒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直哆嗦,林泽的话还没训完,但显然林泽遇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他不愿尴尬的站在这里旁听,只得找准时机,蹑手蹑脚退了下去。 青瑶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这次,换你生我的气了,咱们应该扯平了吧?” “什么?”林泽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还以为她是来解释来道歉的,可她居然丝毫不肯让步? “我说,上次我没来由的冲你发了次脾气,今天,你也发泄出来了,我们互相扯平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还是好朋友,好吗?” 到底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怕吃了再多苦,骨子里那份孤傲,也难以抹去。 虽然夏云婉说林泽是因为白文清吃醋了,可青瑶就是不信,木头一样的林泽,又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她甚至坚定不移的相信,只要自己哄一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但显然,林泽误会了青瑶的好意,他冷着脸,声音低沉:“你走吧,我很忙,没时间接待你,而且也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夏六小姐应该还在等着你。” “喂,你这人怎么脾气这么大啊?”青瑶扁扁嘴,“我为了找到你,围着静柏府不知绕了多少圈,脚都跑疼了,你却连杯茶都不给我喝就要赶我走,太过分了吧?” “有白公子陪着你逛静柏府,你还能缺了茶喝?” “我……等等,你该不会真的因为白公子,所以和我闹情绪吧?” 望着林泽紧绷的脸,不知为何,青瑶心理软软的,边说边伸手拉过他的手臂晃啊晃的。 “你才知道?”林泽翻了个白眼,见青瑶满头是汗,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做出了让步,“先到我屋子里坐一会儿吧,青瑶姑娘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大可不必为我勉强自己。” 青瑶哭笑不得,“林泽,你真的就是木头,我要是不喜欢你,我干嘛来找你解释?” 相处久了,她不再像从前那般约束自己,话到嘴边,几乎脱口而出。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林泽怔怔望着青瑶,一时间竟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她这是,主动跟他表白了?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被女子抢先表白,还好院子里没别人,不然他这脸可是丢尽了! 青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腾地红了,一时也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是想说,我其实……哎呀,就是,我拿了你的礼物,然后……也不对,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泽挠了挠头,“我、我也喜欢你,所以刚刚才……” “我和白公子不熟,只是一同陪着小姐和王爷闲逛罢了,我们也是提到王爷院子里的花草才聊起来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找白公子来,让你一次问清楚。” “不用不用,为这点小事惊动白公子和王爷,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就是个大醋坛子。”青瑶声音细小如蚊蚋。 林泽没听清,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青瑶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对了,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啊?” “你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不想被别人听见,只有咱们两个人,好不好?” 见青瑶表情渐渐严肃,林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他点点头,便拉着她要进屋。 静柏府是辰王的院子,这里没有秘密,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林泽自己的屋子。 此时,与担惊受怕的林泽相比,青瑶似乎更忐忑不安。 夏云婉说的没错,真正的爱,是要以真心交换真心的,她不想骗他,可她接下来,很有可能会面对无法想象的暴风雨。 两人才刚走到屋子门边,就有小厮急急忙忙跑来禀报:“青瑶姑娘,快跟我回去!” “做什么冒冒失失的?”林泽瞬间沉了脸,“有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草草行了个礼,“林侍卫,夏六小姐被急急寻回夏府,正到处找青瑶姑娘呢。” 青瑶心里咯噔一下,她抬眸望着林泽,脸色白的骇人,“林泽,我家小姐可能出事了,我得赶紧回去,等下次我再来找你。” “好,你快去吧。”林泽点点头,“我叫小厮随你一起回府,若有需要,随时找我。” “不用了,被人发现不好,我不会有事的,谢谢你。” 青瑶心急如焚,拒绝了林泽的好意后,便急急忙忙随着小厮跑远了。 阳光从头顶洒落下来,青瑶一边跑一边回头,便看到林泽站在院子前深情凝望着他,他周身仿佛被阳光镀了层金边,唇角温暖的笑,让她莫名心安。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青瑶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却不知,这件事,就这样耽搁下去了…… 第102章 云婉受罚 急急忙忙赶回夏府,就见王莲雪阴沉着脸,正站在府门前左右张望。 夏云婉见状便要下车,却被青瑶一把拉住,“小姐,夫人她……” “没事。”夏云婉安慰的拍了拍青瑶的手,“该来的总是要来,我躲不掉的。” “那小姐是准备承认这件事吗?” “不,现在还有点早,我想等稳定下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说。” 从静柏府到夏府,车程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可这一路上夏云婉都提心吊胆的,全然没顾上青瑶与林泽的事情,此刻面对王莲雪,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怔在原地,望向青瑶的目光,多了几分愧疚和自责。 青瑶被盯得莫名其妙:“小姐干嘛这样看着我?” “对不起。”夏云婉压低了声音,“你和林泽应该还好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是赶紧下车吧,不然夫人要等急了。” “好大的架子啊,去了趟静柏府不会连自家门在哪都不记得了吧?这马车也停了半天了,难道你在等我亲自接你下来不成?” 像是为了验证青瑶的话,王莲雪嘲讽的话语立时钻进了夏云婉的耳中。 闻言,青瑶慌忙掀开帘子,礼貌的笑了:“夫人,小姐有些头晕,抱歉耽搁了一会儿。” 王莲雪嗤之以鼻,“头晕?我看去的时候这人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么娇气了?” “母亲。”夏云婉甜甜一笑,迈着细碎的步子,上前恭敬的给王莲雪行礼,“近来天气不好,母亲出来也不多添件衣裳,绿茵,还不快带母亲回屋喝杯热茶?” “是,六小姐。” 绿茵不情不愿的朝夏云婉福了福身,虽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可还是乖乖照做了。 毕竟王莲雪的身子骨要紧,这天气说变就变,穿这么单薄,万一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王莲雪冷冷一笑:“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父亲不在家,我不吃你这一套。” “母亲消消气,我虽不知母亲为何生气,但咱们有话慢慢说,屋子里也暖和些。”夏云婉面不改色,笑盈盈的跟在王莲雪身后入了府。 昨夜刚刚下过雨,今早起来的风还有些凉意,夏云婉不过与王莲雪在府门外短短周旋了片刻,就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 王莲雪也好脸面,站在府门外不敢大声嚷嚷,但一回屋就不一样了,接过绿茵递到手边的热茶,她轻轻呷了一口,声音尖锐:“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午时。”夏云婉站在王莲雪面前,低垂眼睑。 “那你可还记得,你是什么时辰离开的夏府,又是什么时辰到的静柏府?” “我是辰时从夏府出发的,到静柏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你去静柏府是去做什么的,可还记得?” “母亲,昨晚我是跟父亲商量好了的,今天是去给辰王送礼物,表示感谢的。” 夏云婉不知王莲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眼珠一转,竟搬出了夏侯远来压制对方。 夏侯远可是当着王莲雪的面答应了她,王莲雪要真拿这件事给她找不痛快,那她只要撑到夏侯远回府,王莲雪也一样不会有好果子吃。 唇角微弯,王莲雪声音里透着几分得意:“你父亲最近忙,奉劝你没事还是别去打扰他。” “母亲教训的是。”夏云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记性不差,也知道自己只是去送礼的,既然礼送到了,为何还要耽搁这么久?” “母亲有所不知,我到的突然,辰王家中有客,我们等了一会儿,耽误了点时间。” “哦?可我怎么觉得,我要是不派人去寻你,你是准备留在那吃完午饭才回来呢?” “是,因为辰王盛情招待,我实在不好拒绝,所以……” “荒唐!”王莲雪猛地一拍桌子,语带不满,“夏云婉,你长本事了是吧?谎话连篇,屡教不改!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夏云婉抿了抿唇:“母亲,婉儿不知错在何处,礼尚往来是美德,母亲为何要生气?” “我气你不知天高地厚!”王莲雪语速极快,“那蒋议郎岂是你随便招惹的?你别忘了,咱们与蒋府是亲家,你这样闹,要你三姐怎么抬得起头?” “母亲这样说,可是在为三姐打抱不平?”夏云婉语带倔强,“三姐是心甘情愿嫁给小蒋公子的,蒋府沦落至此也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路,与我何干?” “你?!好,抛开蒋府的事情不提,就说辰王,你和他走这么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和辰王不是第一次见了,现在只是朋友。” “现在?”王莲雪挑挑眉,“看来你很期待以后啊?夏云婉,你可一定要听清楚了,我是你母亲,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决定,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夏云婉皱了皱眉,“母亲此话何意?我并没有高攀的意思,何况我和三姐是平等的。” “平等?你不觉得你这话很可笑吗?灵儿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不过是一个贱婢生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和她比?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转告你父亲。” “我刚刚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母亲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前往静柏府一探究竟。” 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插入掌心,微微刺痛。 王莲雪的话字字无尽羞辱嘲讽,夏云婉紧咬着唇,极力克制着胸口处翻涌的怒意,理智的一遍遍警告自己,必须要忍下去! 王莲雪冷笑一声:“很好,从今天起,你就在清婉苑安心抄女戒吧,什么时候抄完十遍,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记得把抄完的内容拿来给我过目。” “夫人!”青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夫人不要责怪小姐,要罚就罚奴婢吧,小姐耽误这么久,其实是在为奴婢打掩护,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和……” 夏云婉闭上眼睛,叹气道:“够了!青瑶,你别说了,我认罚,我们回去抄书吧。” 王莲雪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她本想借机处理掉夏云婉身边服侍的丫鬟,不曾想,夏云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她给噎住了。 如意算盘落了空,王莲雪神色恹恹,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记得抄仔细些,我会认真检查的,还有,别妄想逃跑,清婉苑从今日起,会有人紧紧盯着的。” 第103章 情丝难断 回到清婉苑,草草吃了午饭,夏云婉便将自己关进书房,吩咐青禾找来了笔墨纸砚。 清婉苑很小,书房自然也不大,可通过书房的布局便能看出,原主是个喜好读书之人,小小的空间被书画卷轴填的满满当当,杂乱中透着些许清雅气息。 青瑶看着夏云婉铺开纸张,又看着夏云婉挑选毛笔,忍不住嘟囔:“小姐真是的,每次有错都一个人承担,要是刚刚让我把话说完,夫人定不会再责罚小姐的。” “是啊小姐。”青禾边磨墨边附和道,“奴婢们受罚也是正常的,小姐何必苦了自己?” “你们啊,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到这种事情上还是犯糊涂?” 夏云婉挑到了顺手的毛笔,又翻出了《女戒》,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王莲雪趁乱对夏云婉的打击报复,可实际上,却是王莲雪借着夏云灵嫁到蒋府的大好时机,想趁机除掉夏云婉,以绝后患。 青瑶扁扁嘴:“犯糊涂的是小姐吧?本来小姐也没做错什么,抄十遍女戒,小姐的手还要不要了?何况,我和林侍卫的事情也算不上秘密,青禾也知道的。” 上次谈过心后,青瑶与青禾关系愈发亲近,很多小秘密,青瑶也会主动分享给青禾。 “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夏云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和林侍卫是一回事,母亲要罚我又是一回事,你可知刚刚说出这件事的后果?” “后果就是我替小姐受罚啊,十遍女戒,我就算能分担一半,也好过小姐一人吃苦。” “反正我也没事做,就当是练字好了,记得晚上多备些蜡烛,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小姐晚上也要抄书?当心熬坏了眼睛。”青禾赶忙劝说道。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无妨,我觉得我也需要惩罚自己,就当是给你们敲个警钟。” 青瑶脸色变了变:“小姐此话何意?” 有青禾在场,青瑶不好翻脸,可夏云婉话里的自嘲,她又怎会听不出来? 说好的同甘共苦,却每次都是夏云婉一人饱受折磨,再好的关系,心里也会不安。 “青禾,你先去把书房的门窗都关好。”夏云婉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外人,我说些不该说的话,是对是错,你们自己理解,我不强求。” 青瑶顿了顿,“小姐这是?” “你们都知道,母亲一直不喜欢我,我从来不敢奢求什么,但经历过那场大病,我再也不会轻易低头了,我必须要变得强大,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祖母走了,坦白说,整个夏府,几乎没有人在意我的去留,可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 “小姐胡说什么呢。”青禾板了脸,“这里是小姐的家,小姐理应留在这里啊。” “留下来,我就必须想办法保全自己,也要想办法保全你们,你们仔细算一算,祖母走后,清婉苑里究竟换了多少丫鬟?” 青瑶回答道:“除了我、青禾、青露和彩蝶,也就还剩下彩云、彩月她们,不到十个人。” “那你们可知母亲这样做的目的?” “这不难猜,夫人定是想像从前一样,安插一个类似于青园那样的自己人。” 想起青园,青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王莲雪的阴险狡诈,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夏云婉点点头,轻声继续:“每每想起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心里就阵阵后怕,母亲的牢牢掌控让我意识到,我必须留住自己的人,而你们两人,还有青露和彩蝶,是我最看重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她们四个还在身边,再多的苦难,夏云婉都能扛过来。 青瑶深呼吸,试探性问道:“所以,小姐是担心,我说出来以后会被替换出清婉苑?” “是,我确实很担心。”夏云婉没有否认,边说边提笔开始写信,“你们几个是支撑着我前行的关键,就像椅子,失去了哪一条腿,都难以保持平稳。” 青禾表情严肃,“小姐,奴婢听懂了,奴婢回去就好好管束青露和彩蝶。” “这件事不用急,你们只要记住,别轻易掉进陷阱,别轻易被人替换,就足够了。” “是。” 青瑶和青禾齐齐回应,两人对视一眼,气氛莫名压抑。 夏云婉在夏府就是无根的浮萍,虽然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可她想要报仇,就必须努力融入夏府的生活,只有真正变得强大,才能将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狠狠拖进地狱。 话一说出口,夏云婉就放松下来,她笑着将写好的信递给青禾,吩咐道:“这封信,你想办法尽快晾干,千万不要经过第二个人的手,你要想办法,亲自交给肖总管。” “小姐这信是写给谁的?”青瑶一脸好奇。 “写给王爷的,特殊时期,我也应该给王爷通个信才是,不然以后还会有麻烦。” 南宫喻的性子,夏云婉再清楚不过,就这样让他见不到人,他恐怕会直接找上门来,可她对两人的关系还没完全考虑清楚,不想过早的给别人传递错误信息,只能想办法让他静下来,至于下一步的发展,可以等她抄完《女戒》再说。 青禾惊讶道:“小姐是打算拒绝辰王吗?” “我还没想好。”夏云婉苦涩一笑,“我只是想提醒他一下,希望他别为此事冲动。” 信里,夏云婉并未提及王莲雪处罚她的理由,她只是婉转的告诉南宫喻,自己这段时间不能离开清婉苑,因为夏府的一些变动,希望南宫喻不要贸然前往,等忙过这一段时日,她会亲自出府去找他,到那时,她也会给出明确的答案。 在复仇与爱情面前,不得不说的是,夏云婉犹豫了。 如果为了保全自己,她就必须要排除所有可能带来隐患的外界因素,南宫喻就是其中之一,没有他,她的许多行动会变得轻松自在。 可要想二者兼得,除非南宫喻听她的话,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见夏云婉愁眉不展,青瑶笑着打破了沉默:“小姐,我身手比青禾敏捷,这信,不如让我亲自交给肖总管吧?肖总管是太夫人提拔起来的,自然也会帮小姐保守这个秘密。” “不行,你不在院子里,太明显了。” “可我……” “小姐放心,我一定把信完整交到肖总管手上。”青禾笑着朝青瑶挤了挤眼睛,“青瑶,你就别跟着瞎担心了,小姐说的对,这时候,你还是留在小姐身边吧。” 第104章 云竹的谎 当晚问安的时候,自然少了夏云婉的身影。 王莲雪神色平静,笑呵呵的坐在太师椅上,声音轻快:“难得今天大家都在,就留在我这里吃晚饭吧,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去做,绿茵,招待好孩子们,云涵要是困得早,就让乳娘早点带她回去睡觉。” “是,夫人。”绿茵满脸讨好的笑,“少爷们,小姐们,请随奴婢到侧厅来。” 夏云竹手里攥着王莲雪刚给的荷包,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姐姐,你快看,这荷包上的兔子好像真的一样,只可惜里面的银子少了些,不过我听母亲说,等五姐出嫁,我又能拿红包了,五姐夫应该是个很大方的人吧?” 夏云沫是妾孙氏的女儿,家中行五,由夏侯远做主,早早与在翰墨馆当差的赵励定下了亲事,本应赶在夏云灵之前成亲,但因赵励外祖父去世推迟了,而后李氏病故,出了孝期,王莲雪又一门心思张罗夏云灵的婚事,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夏云沫不比夏云婉,虽然不讨王莲雪的喜欢,可也绝对不会成为王莲雪的眼中钉。 此刻,正走在两人前面的夏云沫脚步顿了顿,夏云兰见状,忙赔上笑脸:“五姐,对不起,云竹还小不懂事,你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小了!”夏云竹气鼓鼓的反驳,“我说的是事实嘛,五姐夫难道不大方吗?” 赵励家境并不宽裕,但心地善良,常在长安城内向贫苦百姓家施粥,声名在外,想必夏云竹也是听了些传闻才说出这样的话。 面对夏云兰的尴尬,夏云沫浅浅一笑:“无妨,云竹,五姐答应你,一定给你个大红包。” “谢谢五姐!” 夏云竹从小就是个势利眼,夏云灵嫁去蒋府,无依无靠的她一下子又扑到了夏云沫的身边,像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夏云沫也不恼,两人说说笑笑的,脚步渐渐加快。 夏云兰哭笑不得,正欲加快脚步追上去,却被落在最后的夏志晨叫住了。 “七姐,你有没有看到六姐?” “六姐?”夏云兰皱了皱眉,“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六姐今天好像没有来。” 夏志晨满脸担忧神色,“六姐会不会生病了?” “有可能吧,那天父亲单独留了六姐问话,后来我记得下雨了。” “等下吃过饭,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她?” “好啊,我也好长时间没去过六姐的院子了,听说院里还有棵桂花树呢。” “姐姐,我劝你没事还是少去夏云婉那里哦。” 两人正聊着,夏云竹忽然冒出来把夏云兰吓了一跳,她沉着脸,语气也格外严肃。 夏云兰舒了口气:“你这样很吓人知不知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要是不想去看你六姐,吃完饭就回去陪娘说说话,我晚点再回去。”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夏云竹不满的扁扁嘴,“你不知道她被母亲罚了吗?” “啊?”夏志晨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听说还是为了辰王的事情,她不认错,母亲便罚她抄十遍女戒,不抄完不许出院子。” 夏云婉天生的姣好容貌一直是夏云灵心里的刺,夏云灵性格随了王莲雪,自幼便争强好胜,用几块酥糖换取到夏云竹的信任后,便一直将夏云竹当做自己的小跟班。 夏云婉虽然从未招惹过夏云竹,可跟在夏云灵身边时间长了,耳濡目染的,夏云竹自然也喜欢不起来。 夏云兰表情严肃,她拉过妹妹,低声问道:“这些你都听谁说的?别到处造谣!” “我当然是听绿茵她们说的。”夏云竹一脸骄傲,“我还听说,夏云婉喜欢辰王不肯承认,母亲正想办法抓她的把柄呢!” “嘘!”夏志晨神色一变,“这种话怎么能乱说?我觉得是母亲冤枉六姐了。” 翠玉轩之事满长安城都传遍了,就算王莲雪不说,家里的兄弟姊妹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辰王不过是好心出手相救,怎么就变成了夏云婉喜欢南宫喻呢? 夏志晨与夏云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布满了忧愁,而夏云竹此刻,心里却有另外的主意。 夏云灵在蒋府受苦,凭什么夏云婉能这样逍遥自在?十遍《女戒》,那都是轻的! 越想越难过,夏云竹愤愤不平,灵机一动,轻声道:“好姐姐,你等下要真的想去看她,就带我一起过去吧?我要是自己回去,娘又该骂我了,我不想再被罚了。” “那你还说不说六姐的坏话了?”夏云兰故意板起脸。 “不说了,我不说了就是,以后夏……六姐的事情,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想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夏云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我只是想跟六姐熟悉熟悉,你总说我不了解她才会偏听偏信,那我跟六姐要是聊得到一起,不就没有这些麻烦了吗?” 夏云竹真正的目的,是想仔细观察清婉苑的情况,她想主动帮王莲雪抓住夏云婉的把柄。 一个小小的清婉苑而已,她就不信夏云婉漏不出破绽! 夏志晨目光如炬,声音微沉:“我们可不是去玩的,过去看望,是要带着真心的。” “我知道啊。”夏云竹无辜的眨眨眼,“姐姐,而且你也答应我了,天气渐渐暖和了,我可以在府里放风筝,要放风筝的话,我总要找个空旷点的地方吧?” 清婉苑靠近后院,后院多为空地,确实是个放风筝的好地方。 夏云兰无奈的笑了:“你啊,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永远长不大。” “我才不要长大,我要姐姐一辈子都宠着我。” “等你嫁了人,看谁还能这样惯着你?” “我不管,反正姐姐最好了。” 姐妹俩笑着闹着走远了,只余下夏志晨呆愣在原地,他望着夏云竹,渐渐陷入了沉思。 夏云竹与夏云婉一向不对付,就这样贸然把她带过去,真的没问题吗? 表情渐渐严肃,夏志晨加快脚步追上大家的步伐,却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愉悦心情。 事情,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吧…… 第105章 定情信物 接到夏云婉的信,南宫喻安静了几天,便开始想办法往清婉苑送东西。 他担心夏云婉吃不饱穿不暖,又担心夏云婉天天闷在书房里抄书无聊,先后让林泽和白文清送来了许多画册、布料和一些手工艺品,紧接着又送了许多不知名的吃食,从能藏在袖子里的小东西到只能拿在手里的匣子,南宫喻的胆量,可谓越来越大。 这天上午,夏云婉正在书房抄书,青瑶突然破门而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又怎么了?”夏云婉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段时间,她专心抄书,南宫喻送来的吃食几乎都进了青瑶的肚子,每次拿来新奇的点心,青瑶都像这样大惊小怪,起初夏云婉被她扰的心神不宁,但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青瑶喘着粗气,声音透着焦急:“这次真的不好了,王爷送来的东西……” “你都拿去吃了吧。”夏云婉唇角微弯,“不是说了不用跟我汇报的吗?他送什么山珍海味我也不吃,要是太多,你记得跟青禾她们分享,别让人看见就行。” “不是!是王爷送来的东西被抢走了!” “抢走?”夏云婉手中的笔一顿,秀眉微蹙,“林侍卫来的路上遇到劫匪了?” 南宫喻的热情,夏云婉抵挡不住,也为了能让青瑶和林泽联络感情,几乎是他送一个,她回一个,除了特别难送进来的东西让白文清转送,余下的基本都是在夏府后门偷偷交换。 后门向来清净,肖总管也买通了看守后门的婆子,总不能在自家院子里被抢走了吧? 青瑶急得满头是汗,“白公子刚刚来了,夫人亲自招待了他,他说想要见老爷,顺便来看看小姐,就在夫人去找老爷的时候,九小姐她……” “云竹?”夏云婉微微一怔,“她怎么也在母亲那边?” 王莲雪向来不待见庶子庶女,这事未免也太蹊跷了吧? “小姐有所不知,这段时间,九小姐和夫人关系很亲近。”正帮着收拾屋子的青禾补充道,“奴婢猜测,因为三小姐嫁了人,九小姐和三小姐性格那么像,夫人是思念三小姐吧。” “那这和东西被抢有什么关系?青瑶你接着说。” “白公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红漆木匣子,这不是他第一次带着东西来夏府,夫人可能也猜到了他的意图,可夫人从来没管过,今天夫人很奇怪的问了一句。”青瑶说着说着低下了头,“白公子说是他带给小姐的礼物,夫人没再过问,可九小姐却突然抢了过去。” 当时的场面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白文清反应不及,匣子便已到了夏云竹的手里。 白文清是客,自然不好直接与夏云竹拉扯,他摇着扇子,笑呵呵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在匆匆迎来的夏侯远身上,让王莲雪无地自容,她一把抓过夏云竹,狠狠骂了一顿。 但,骂归骂,匣子还是被夏云竹打开了,里面的玉手镯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夏云竹委屈的将匣子塞到白文清手里,那动作之快,几乎带起了一阵风,放在玉手镯上面的信纸,轻飘飘落在了夏侯远脚边,信纸上赫然呈现着南宫喻的落款。 青禾脸色惨白,声音发颤:“啊?那老爷他……” “老爷当时脸色很难看,直接捡起了信纸。”青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现在老爷和夫人正在正厅询问白公子,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事情毕竟与夏云婉有关,把白文清一个人丢在正厅面对拷问,夏云婉心里也过意不去。 夏云婉皱了皱眉,问道:“这消息你从哪得来的?” 虽然不能让白文清难堪,可没弄清楚情况,夏云婉也绝对不会自己送上门去受责罚。 “是八少爷告诉我的。”青瑶抿了抿唇,“八少爷说,这段时间夏府内部不安生,他买通了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是在沏茶的时候见到了这一幕,吓得赶紧去通知了八少爷。” 夏志晨没敢告诉青瑶的是,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夏云竹,他担心夏云竹会对夏云婉不利。 收买王莲雪身边的丫鬟谈何容易,夏志晨只是偷梁换柱换走了夏云竹身边的丫鬟,因为夏云竹一向不在意细节,大家又都统一口径说是原先的丫鬟染了风寒被送出了府,她便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丫鬟,却常常跑去夏志晨的院子。 “六姐!六姐你在忙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青瑶刚说完,书房门外便传来夏志晨的声音。 夏云婉眼神示意青瑶与青禾保持安静,微笑着应道:“我在书房呢,志晨找我有事吗?” “六姐。”夏志晨礼貌的敲了敲书房的门,走进来时小脸苍白如纸,“六姐可知出了事?父亲和母亲正要来找你,你还是赶紧躲一躲吧!” 夏云婉摸出帕子,走到夏志晨身边,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声音轻柔:“别紧张,你告诉青瑶的,青瑶已经都告诉我了,这件事与我有关,躲是躲不掉的。” “六姐可知白公子带来的玉手镯有什么含义?母亲一口咬定那是定情信物。” “放心吧,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成为真相,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应该坦然去面对,只有主动承认错误,才能解释清楚这件事。” “六姐不怕被父亲打板子吗?” “不怕,因为这是我该承担的责任,志晨,你记住,以后你也不要怕父亲,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遇到困难,我们应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逃避。” 每每面对夏志晨,夏云婉都能想起沈康,夏志晨年纪还小,遇事感到恐惧也是正常的,他这样信任她,她便也想伸手拉他一把。 言传身教,是最好的教育方式。 夏志晨懂事的点点头,“六姐,我都记住了,那我陪你一起去,我是男子汉,父亲要是罚你板子,就打在我身上好了!” “小笨蛋,我不会被打板子的。”夏云婉宠溺的摸了摸夏志晨的头,“青禾,你带志晨到我屋子里去喝茶吃点心,我带青瑶过去看看情况,我们很快就回来。” 青禾拉过夏志晨,不放心的叮嘱:“是,奴婢一定照顾好八少爷,小姐也要小心点。” “别担心我,都会好起来的。” 夏云婉潇洒一笑,带着青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清婉苑。 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夏云婉与南宫喻的感情,瞬间在长安城传开了。 第106章 诚挚的爱(上) 夏云婉赶到正厅时,白文清正尴尬的坐在一旁听夏侯远和王莲雪争执,而罪魁祸首夏云竹早已不见了踪迹,从地面上的片片碎瓷便可以看出,这里刚刚并不平静。 见到夏云婉,白文清笑着点了点头,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可眼神却透露着些许慌乱。 能让一向鬼点子最多的人陷入迷茫,夏云婉一时间望而却步。 青瑶凑上前,低声耳语:“小姐,老爷和夫人都还在气头上,我们这时候进去合适吗?” “不合适,现在进去无疑是火上浇油,但我不能让白公子独自面对这一切,他是无辜的。”夏云婉叹了口气,“我看这样好了,我自己进去认错,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去把南宫喻找来。” 白文清只是局外人,要想把事情说清楚,南宫喻身为当事人之一,也应当在场。 眼前局势复杂,夏云婉不确定自己能陪着他们周旋多久,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问题的,只要南宫喻愿意出面,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 “哎呦,我当是谁一直在外面徘徊,原来是故事的女主角啊,竟心虚到不敢进来了吗?” 刚打发走青瑶,正厅里便传来王莲雪尖酸刻薄的声音,让人心生寒意。 当着外人的面,被夏侯远骂的一无是处的王莲雪一肚子怨气无处释放,正巧夏云婉亲自送上了门,事情本就由夏云婉而起,她不拿她撒气,又该拿谁撒气呢?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的瞪了一眼门边探头探脑的绿茵,步伐平稳进入了正厅。 “父亲,母亲,白公子。” 她恭敬行礼,竟没有丝毫慌乱,平静的语气中甚至透露着坚定。 夏侯远微微一怔,沉声道:“你还有脸来见我?跪下!” “父亲息怒。”夏云婉乖乖跪在地上,“女儿知错了,还请父亲责罚。” “责罚?”夏侯远冷冷一笑,“你以为这次还会像以前一样随便罚罚你就过去了吗?” “只要父亲和母亲能够息怒,女儿愿承担一切责罚。” 王莲雪冷哼一声:“你少在这里说漂亮话,你要真这么懂事,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这件事才选择了隐瞒。”夏云婉眼眶瞬间红了,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白兔,“母亲一直反对我与皇子结交,我又向父亲承诺不会再和皇子有过多交集,所以……” “这些也不能是你欺骗我们的理由!祖母怎么教导你的,你都忘了吗?” 夏侯远的怒吼打断了夏云婉的话,王莲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唇角勾勒出得意的笑容。 夏云婉居然还想装无辜?这种可怜的戏码,看得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嘴角微翕,夏云婉百口莫辩,她紧咬着唇,愧疚的低下了头。 的确,失去了李氏照拂的她,愈发胆大妄为,这一切,真的是她最初想要的吗? 白文清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夏大人也不必如此,气大伤身,何况孩子们都长大了,也应该给他们适当的自由,这件事,白某也有错,夏大人要罚夏六小姐,也别落下了我。” “夏府的家务事,白公子还是别插手了。”夏侯远面色微霁,“我知道白公子与辰王关系好,但这件事说到底与白公子无关,今日之事,倒是让白公子见笑了。” “夏大人说的哪里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我看来这件事……” “这玉手镯还请白公子原封不动的送还至辰王手上,辰王的好意,夏某承受不起。” 夏侯远根本没心思听白文清分析解决办法,他冷着脸递过匣子,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白文清担心夏云婉,那匣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屋子里瞬间陷入了僵局。 手紧紧攥住衣角,夏云婉微微抬眸,声音清冷:“父亲,这玉手镯,本就是女儿的。” “胡说!”王莲雪瞬间黑脸,“家里的首饰都登记在账册上,你何时得来的这手镯?” 夏云竹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清婉苑的动静,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现有人偷偷给夏云婉递东西了,只是之前送来的东西太小,要么就是吃食,留不下证据,但这些并不妨碍汇报。 王莲雪对夏云婉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玉手镯是怎么来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夏云婉轻声解释:“月底是母亲的生辰,这只玉手镯,本就是我想买给母亲的生辰礼。” “可我记得你上次在翠玉轩什么都没买。”夏侯远仔细回忆着上次的事情,“若真如你所说,我倒是可以派人去把翠玉轩的老板叫过来核对一下。” “老板不会记住我的,这段时间我都在清婉苑抄书,从来没有去过翠玉轩。” “那你为何一口咬定这东西是你的?” “这玉手镯价值不菲,女儿手里没那么多银两,又想撑面子,就让丫鬟帮着传信求助了王爷。”夏云婉心不安的怦怦直跳,“是我托王爷帮忙买的,是借来的银子,我也会尽快还上的。” 唇角微弯,白文清赞许的朝夏云婉点点头,连声附和:“今日我来拜访时,王爷只说让我把东西带来交给夏六小姐,旁的话,一句也没多说。” “老爷,您可千万别被她的谎话蒙骗。”王莲雪气的脸色铁青,“咱们家是什么条件,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可从来没找孩子们要过这样昂贵的生辰礼,而我也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 每一年的生辰,王莲雪都过得很低调,生辰礼这种东西,她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孩子们曾精心为李氏准备过各式各样名贵的生辰礼,可到了王莲雪身上,无非都是自己亲手做的针线和各自账册上登记的物品,夏云婉一向都是随波逐流,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特立独行。 夏侯远抓起信纸丢在夏云婉面前,沉声道:“那好,就算这玉手镯真是你托辰王帮忙买来送给你母亲的生辰礼,那这藏在匣子里一同送来的信,你又怎么解释?” “我……”夏云婉一时语塞。 “没什么好解释的,是本王在追求夏六小姐,却没想到因此给她带来了困扰。” 不等夏云婉找到合理的理由,正厅里忽然传来南宫喻醇厚的声音,他大步走至夏云婉身边,不由分说伸手拉住她,强迫她站了起来。 心跳加速,夏云婉只觉得嗓子发干:“王爷……” “别怕。有本王在。”南宫喻勾了勾唇。 第107章 诚挚的爱(下) 见到南宫喻,夏侯远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起身行礼,王莲雪也跟着站了起来。 南宫喻将在场的人扫视一圈,声音透着威严:“刚刚是怎么回事啊?” “王爷,您来的正好,这礼物,您还是带回去吧。”夏侯远指了指桌子上的红漆木匣子,“夏某不过是在教育女儿,王爷该不会连夏府的家务事也要插手吧?” 他的话句句带刺,明里暗里讽刺南宫喻不妥当的行为,白文清听着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王莲雪语气森冷:“夏云婉,我们允许你站起来了吗?不要以为辰王来了就有人给你撑腰,一码归一码,夏府的家规不能忘!这样没规矩,看来下次是该罚你抄家规了。”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跪着吗?”南宫喻皱了皱眉,“既然如此,本王也和她一起跪下受罚好了,毕竟这件事本王也有错,不能只让她一个人吃苦。” 站在门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青瑶和林泽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 不得不承认,南宫喻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反而是眼下最有效的。 夏侯远恶狠狠瞪了王莲雪一眼,满脸堆笑:“王爷别开玩笑了,刚刚我们也是在气头上,没想那么多,现在王爷也来了,咱们就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 “是啊夏大人,礼物的事好说好商量嘛。”白文清抓准时机给南宫喻传递信号,“这玉手镯既然是夏六小姐托王爷买来送夫人的,想必王爷也不愿意留在手里吧?” 南宫喻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微微一笑:“夏大人是准备物归原主?可惜原主不是我。” “如此说来,这手镯真是王爷帮忙从翠玉轩买来的?” “嗯,是婉儿叫我帮她的,听说她被罚抄书,我很心疼,除了这个,还送过些吃食。” 事已至此,隐瞒只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南宫喻宠溺的望着夏云婉,语气格外温柔。 红漆木匣子十分普通,可匣子上的雕花工艺却是翠玉轩独一份的,还好夏云婉的记忆力不错,又观察的仔细,不然这个谎恐怕很快就会露出破绽。 而南宫喻那一声亲切的“婉儿”让夏侯远和王莲雪愣住了,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王莲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王爷,您刚刚……” “王爷何时与小女关系这么亲密了?”担心王莲雪说错了话,夏侯远赶忙接过话茬,“男女授受不亲,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这未出阁的姑娘私下与男子有书信往来,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不如这样,这玉手镯还差王爷多少银子?我亲自给王爷补上。” 断掉所有往来,把账一笔笔算清楚,这也是夏侯远干脆利落的解决方式。 南宫喻挑挑眉,“婉儿也不小了,夏大人当真一点都不关注她嫁人的事情?” “自然是关注的。”王莲雪笑呵呵的打圆场,“我们也正在用心挑选合适的人家。” “不用挑了,今日我也是来表明真心的,我喜欢她,我要她做我的王妃。” 南宫喻自然的牵起了夏云婉的手,夏云婉则有些害羞的低着头,脸涨得通红。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甚至还没给出明确的答复,他怎么就擅自做主了呢? 白文清微笑着点点头,夏侯远和王莲雪宛若石雕,一室寂静中,夏云婉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是她无法拒绝他的声音。 南宫喻唇角微弯,声音轻快:“实不相瞒,婉儿的确托我帮忙买了玉手镯,可我在送来之前改变了主意,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赠予她,包括匣子里藏得那封信,是我亲手写的,我还在追求她,但我相信她看过信和礼物,一定会答应我。” 夏侯远目光定格在两人牢牢握住的手上,夏云婉没有挣脱,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想起李氏临终前说过的话,夏侯远心里的怒火消了一半,他喝了口茶润喉,微微叹气道:“不知王爷可还记得我娘?婉儿是跟着祖母长大的,老人家一心盼着婉儿能有个好归宿,我也一直在为此事发愁。婉儿能得王爷的青睐,是她的荣幸,但我还想听听婉儿的意思。” “老爷!”王莲雪心急如焚,“婉儿不过是庶女,她的身份,怎么高攀的上王爷?” “我爱的是人,与身份地位无关,只要是她,我就喜欢。” 王莲雪毫不掩饰对夏云婉的鄙夷,南宫喻心里翻了个白眼,反驳的话语也多了几分骄傲。 心跳漏了一拍,他轻飘飘一句话,她便已感动的泪流满面。 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会爱她吗? “婉儿,这么长时间,我想你应该考虑清楚了,你愿意接受辰王的心意吗?” 夏侯远的话拉回了夏云婉的思绪,她红着脸,声音细小如蚊蚋:“我接受。” 南宫喻哈哈大笑:“夏大人可听清楚了?那这玉手镯,本王要亲自为她带上!” 青瑶和林泽激动的差点蹦起来,白文清眼角眉梢也有掩藏不住的笑意,夏侯远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亲手将匣子递到南宫喻手上,眼中难得流露出欣慰的光芒。 夏云婉若真能顺利嫁给南宫喻,李氏的一桩心愿,也算是了了。 南宫喻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婉儿就没必要受罚了吧?” “王爷放心,我保证不让婉儿受半点委屈。”夏侯远边说边看向王莲雪,“抄书的事情也算了吧,婉儿,撒谎的这个教训你可记住了?” 夏云婉低垂眼睑,“谢谢父亲,谢谢母亲,我都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撒谎了。” “对我也不能撒谎哦。”南宫喻邪魅一笑。 气氛瞬间缓和,一室欢声笑语之中,夏侯远补充道:“这件事,王爷还是回去与皇上商量商量吧,若皇上对婉儿没意见,这亲事,也可以尽早定下来。” “夏大人放心,我会与父皇认真商议的。”南宫喻点点头,“至于婚事,我觉得不必操之过急,婉儿还小,何况静柏府也好多年没翻修了,夏大人近日公务繁忙,等事情都稳定下来,我再亲自登门提亲。” 为了避免让夏云婉尴尬,南宫喻竭尽全力放低自己的身份,夏侯远眼中布满了欣慰。 听着众人言笑晏晏,王莲雪眼前一黑,只差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慌张的抓住绿茵的手,声音发颤:“老爷,我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了。” 第108章 远方回信 得到夏侯远的默许,绿茵搀扶着王莲雪从正厅里走出来,王莲雪只觉得脚下发软。 “夫人。”绿茵满脸担忧神色,“您还好吗?需不需要找刘医正来瞧瞧?” 天空灰蒙蒙一片,冷风携卷着潮湿的气息迎面拍过来,王莲雪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倒是清醒了几分,她用力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不用,我就是有些累了,回去躺躺就好。” “那夏云婉这边……” “不管她了,这婚事是老爷点头答应的,我总不能驳了老爷的面子。” “可怜了我们三小姐,她干脆利落的把小蒋公子推开,自己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绿茵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想起夏云婉那小白兔般无辜的眼神,她心里就阵阵发毛。 一个贱婢生出来的东西,凭什么处处都压着嫡女一头? 王莲雪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剜了绿茵一眼,压低了声音:“以后这种话别在外面说,再让我听见你在不适当的地方嚼舌根,我立刻割掉你的舌头!” “是,夫人。”绿茵吓得脸色惨白,“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这风凉飕飕的,看样子又要落雨了。” “是啊,夫人当心脚下,这天气反复无常的,也不知道三小姐还会不会咳嗽?奴婢记得往年春秋时节,三小姐总是会干咳,夫人还常常吩咐我们在小厨房给三小姐炖梨汤呢。” 回忆如潮水般涌现,想起夏云灵小时候那活泼可爱的模样,王莲雪心里一阵阵发酸。 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她是夏侯远的正妻,可她,却没能给自己的女儿们谋个好婚事。 泪模糊了视线,王莲雪抿了抿唇,声音平静:“你这话提醒我了,等下叫绿芸给桃红那边送个信,再从我库里拿些枇杷膏送过去,留着备用也是好的。” “夫人您看,绿芸正在屋前等着咱们呢。”绿茵眼尖,远远的便望见了绿芸,“这个时候,也不知她有什么急事来找夫人?” 想起一直和桃红有往来的就是绿芸,王莲雪心里一紧,“咱们走快些,过去问问便知。” 绿芸站在屋檐下翘首以盼,不知等了多久,见到王莲雪,她脸上霎时露出喜悦的笑容:“夫人,您可回来了,大小姐回信了!” 信是加急送出去的,可王莲雪一直没等到回音,她一度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希望了。 定南侯是夏云清的夫君,夏云清帮娘家人办事也要看夫君的脸色,身为贤妻,大事都是要与定南侯商量的,王莲雪虽然满心期待,可她也没抱太大希望。 听到这个消息,她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神色,“真的吗?信在哪呢?” “在屋子里呢!”绿芸笑着挑起帘子,“夫人先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绿茵望着王莲雪渐渐恢复了神采,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去,忙随声附和:“是啊夫人,大小姐给您送来的一定是好消息,夫人也不必再为二少爷的前程担忧了。” “是好是坏还不知道,话别说太早了。”王莲雪边说边迈步进屋,急急解开肩上的薄披风,笑着说道,“我等不急了,赶紧把信给我,快让我看看。” 绿芸不敢怠慢,笑盈盈的将还未拆开的信封交到了王莲雪手上。 信封沉甸甸的,王莲雪喜出望外,忙小心翼翼拆开,坐在窗边认真阅读起来。 夏云清的回信很长,先是问候了父母及兄弟姐妹,随后优先提到了夏志坤的事情,想到自己的妹妹在蒋府受苦而无娘家人撑腰,夏云清心里很是难过,定南侯很欣赏夏志坤的学识,他已经向皇上推荐了夏志坤,估计用不了几日夏府便可得到消息,而在信的最后,她提到了自己幸福的生活,她有喜了。 王莲雪笑得合不拢嘴:“绿茵,果然被你猜中了,晚上叫志坤过来吃饭,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也好给他收拾一下箱笼。” “夫人,瞧您都笑迷糊了。”绿茵打趣道,“您告诉二少爷的话,二少爷不就知道是您求了大小姐帮忙吗?您可别忘了,二少爷最讨厌靠关系。”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多亏有你!今天我高兴,所有丫鬟都有赏!” 绿茵和绿芸齐齐道谢,“谢夫人!” “对了,还有件事,我要你尽快帮我去办。”王莲雪将目光落在绿芸身上,“我听说灵儿准备用东大街那间铺子做生意,你找个合适的时间去跟桃红聊聊,看她想做什么生意,我也好计算一下需要用的本钱,可不能让灵儿吃了亏。” 绿芸笑着点头,“是,夫人,我这几天就去打探清楚。” “还有绿茵,你抽空去一趟针线房,给我找点小孩子衣裳的图样,再找点柔软的布料来。” “夫人,是大小姐她……”绿茵瞪大了眼睛。 王莲雪点点头,“是,清儿有喜了。” “恭喜夫人!恭喜大小姐!” “这可真是太好了,清儿日子越过越顺遂,志坤前途一片光明,就算蒋府垮了,灵儿也能有兄弟姐妹帮衬,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夫人说的是,有这样的喜事,夫人就别愁眉苦脸的了,日子要开开心的过。” 见王莲雪心情不错,绿茵趁热打铁,奉劝王莲雪忘记刚刚的不愉快。 王莲雪微微一笑,偏头望向窗外,半晌没有说话。 虽然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可要她放过夏云婉,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夏云婉坑害夏云灵的事情就此揭过不提,那今天呢? 夏云婉倒是个聪明的,树大好乘凉,她急急忙忙抱住辰王,摆明了就是要和王莲雪作对,可她躲得过一时,却躲不了一辈子。 与皇子成亲,流程复杂,加上诸多事情耽搁着,王莲雪有充足的时间让夏云婉难堪。 庶女想把嫡女踩下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见王莲雪一瞬间黯然神伤,绿茵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夫人千万别把奴婢的话放在心上,奴婢愚钝,夫人还是多想想大小姐的事情吧,咱们要多做点小衣裳才是。” “无妨,我只是在思考,怎么才能摆脱辰王直接伤害到夏云婉。”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狠戾,王莲雪森冷的笑了,“我们有了实力,看她还能往哪逃!” 第109章 暗箭难防 “王爷!王爷!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将手里的鱼食抛到鱼池子里,翊王微微抬了抬眼,见李安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皱眉。 他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像南宫喻身边的林泽那样遇事沉着冷静呢? 李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在翊王面前站定,潦草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沉声道:“王爷可知辰王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满长安城都传遍了!” “什么动静?”翊王挑挑眉,“要是那兵符之事,以后都不用来跟我汇报了。” 沈家军的兵符人人想要,目前知情人据说只有翠玉轩的陈老板一个,南宫喻是三番五次去打探都碰了一鼻子灰,翊王则是坚信陈老板不知情。他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为了面子而撒谎的人身上,还不如自己想办法找到兵符的线索。 上次在夏府与南宫喻争执过后,翊王就好像人间蒸发,可这并不代表翊王会放弃权力之争。 李安顿了顿:“辰王主动承认自己在追求夏六小姐,而且夏六小姐已经答应了。” “她答应有什么用?婚姻大事,还是父母说了算。”翊王不以为然。 “听说夏夫人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可夏大人已经点头了,辰王也准备提亲了。” “你说什么?!” 翊王蹭一下站起来,李安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现在的夏侯远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就拿蒋府的事来举例子,裕亲王输得一败涂地,为什么蒋府没有被抄家?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夏侯远的三女儿嫁给了裕亲王的小儿子,新婚燕尔之际,皇上是给夏侯远留了面子,蒋府也是沾了夏府的光才侥幸逃过一劫。 蒋墨辰为得到夏府的支持不惜一切代价接近夏云婉反而搭上了自己的前程,不用想都知道,凭借夏侯远的地位,待嫁的女儿中,最抢手的人选,非夏云婉莫属。 南宫喻这个时候干预进来,究竟是他和夏侯远联手的阴谋,还是他另有其他打算? 翊王表情阴郁,声音低沉有力:“你可都打探清楚了?他准备什么时候提亲?” “夏大人被皇上指定为此次殿试的主考官,近来公务繁忙,想必这婚事最快也要等到殿试结束吧。”李安思索片刻给出了答案,“而且我还听说,夏五小姐婚事将近,短时间内辰王应该不会上门提亲的。” “夏五小姐?”翊王眯了眯眼睛,“她要和谁成亲,又准备在什么时候成亲?” “和翰墨馆的赵励,月底成亲。” “等下派人去打听仔细些,到时候我们也好去凑个热闹,我倒要看看南宫喻和夏云婉的感情是不是真的稳定下来了,他们心思那么重,我担心这又是他们联手给我们布下的陷阱。” “是,我这就去查清楚,今天一定给王爷回个准信。” 见翊王没有真的动怒,领了差事,李安一个骨碌爬起身,拍拍土就要去打听夏府的消息。 翊王勾了勾唇:“你要去哪?回来!随本王更衣,即刻进宫。” “王爷要进宫?”李安微微一怔,“王爷可是有办法解决此事?” “好久没回宫看望母后了,辰王这么大的喜事,母后可能还不知情呢。” “可皇后娘娘不会在意的吧?” 南宫喻本就不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能用心抚养他长大已是皇后娘娘仁慈,长大后的他性格越来越孤僻,甚至到了与太子作对的地步,从搬出皇宫那一天开始,皇后娘娘就没再过问过南宫喻的事情,自然,他想与谁成亲,皇后娘娘是不会干预的。 纵然夏云婉的庶女身份与南宫喻的皇子身份不符,可无人管束,事情也就显得格外随意。 翊王眼中闪着寒光,“母后不在乎,不代表父皇也不在乎,此事总要有个结果。” “王爷是想让皇后娘娘将此事传达给皇上?” “父皇不喜欢我,我的话在父皇那里没什么可信度,但在母后那里就不一样了。” 到底是亲生儿子,纵然皇后娘娘也为翊王与太子相争之事心烦意乱,可到底还是心疼翊王的,太子之位给了长子,她便一直想办法在弥补翊王。 皇家可不是那么容易进门的,夏云婉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少也要经过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同意吧?只要他们不答应,南宫喻的如意算盘就彻底落空了。 李安眼珠转了转,“王爷英明!我这就去备车马。” “哦对了,还有我和夏云婉的事情,切记不要说漏了嘴。”翊王深吸一口气,“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孩,我不想打草惊蛇,一步一个脚印,才能成就大事。” 强扭的瓜不甜,感情自然也不能强求,夏云婉若是被迫的,还怎会听他的话乖乖辅助他上位呢? 南宫喻捷足先登抢走夏云婉彻底打乱了翊王的计划,有夏府撑腰,又有夏云婉这样聪慧的女子相伴,别说是太子之位了,恐怕沈家军的兵符都能让南宫喻抢先给找出来。 “王爷放心,我绝不多说一个字。”李安满脸堆笑,“王爷此番,可是要成全他们?” 若两人是真心相爱,不成全才是最好的选择,但翊王认为,南宫喻的爱,是有目的的。 得到夏云婉就能达到目的,那他偏就要让他得不到! 眼中的光骤然暗了下去,翊王攥紧双拳,声音平静:“我自然是要成全他们,只要能说服父皇指婚,不管是谁不愿意,这婚事都将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是,我最近也会紧盯着夏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第一时间来禀报王爷。” “废话少说,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赶在南宫喻进宫之前把消息传递给母后。” 要是被南宫喻抢了先机,这周全的计划可就彻底泡汤了。 李安不敢再多言,忙服侍翊王换了衣裳,急急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总是风平浪静的,很多时候,光明正大与你作对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无形中给你狠狠捅上一刀的人。 此刻,夏云婉和南宫喻被王莲雪扰的心神不宁,翊王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见缝插针。 一场噩梦般的争执,即将拉开帷幕…… 第110章 你情我愿(1) 当晚,南宫喻被宣进宫,与皇上共进晚膳。 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南宫喻没有胃口,他自顾自斟满酒杯,浅酌一口,苦涩的笑了:“父皇这么着急想要见我,可是战事吃紧,需要我带兵支援?” “朕没事就不能叫你进宫了吗?”皇上语带威严,“你多久没回来过了,你还记得吗?” “儿臣不孝,请父皇恕罪。” “罢了,今日叫你来,本不是要说这些的,朕是想问问你,可有心仪之人了?” 皇上面不改色,漆黑的双眸如鹰隼般犀利,那份淡定与从容,让人很难猜透他的心思。 南宫喻微微皱眉,不解道:“父皇此话何意?儿臣愚笨,若有错处,还请父皇点明。” “你别紧张,朕只是随口问问。”皇上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我记得这些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今日怎么一筷子都没动啊?” 南宫喻低垂眼睑,话到嘴边,却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皇上日理万机,后宫嫔妃众多,膝下儿女承欢,他又怎么可能事无巨细记得一清二楚? 桌上的老鸭汤、清蒸鱼和红烧狮子头,这些都是太子喜欢的,唯独那道糯米藕…… 见南宫喻的目光落在糯米藕上,皇上表情逐渐柔和,声音轻快:“你还记得糯米藕吧?这是你母妃最爱吃的,特别是这种淋上桂花酱的,她怀你的时候,可没少向朕讨它来吃。” “我当然记得,而且永远都不会忘。”南宫喻语气冰冷,“可惜,她再也吃不到了。” “你母妃从江南水乡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城,是朕没能照顾好她……” “江南一带,是不是都喜欢吃甜食?”南宫喻突然问道。 没头没尾的疑问打破了悲伤的气氛,皇上微微一怔,不明缘由的轻轻点了点头。 南宫喻望着桂花糯米藕微微出神,低声道:“这桂花的香气,确实很独特。” 皇上顺着说道:“江南人喜好甜,宫里做江南菜的御厨也是专门从当地找来的,像桂花糕、桂花酱这些吃食,也只有他们才能做到极致。” “父皇可喜欢桂花的味道?” “本来不怎么吃,后来被你母妃带动渐渐也喜欢上了甜食,你要不要尝一尝糯米藕?” 眼中似有泪在打转,南宫喻怔怔望着皇上,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皇上还记得淑妃最喜欢的吃食,这是不是表示,他真的曾深爱过她? 强压下心口的酸涩,南宫喻抿了抿唇,没吭声,只夹起一块糯米藕,细细品味。 他还记得小时候母妃追在他身后喂他吃糯米藕的情景,那是母妃亲手做的,因为不喜欢吃藕,他哭着闹着说什么也不肯吃一口,后来甚至发展到看见桌上有藕就不愿吃饭的地步,年少不经事,等他长大了,却再也无法知晓母妃做的桂花糯米藕是什么味道了。 皇上笑了起来:“你小时候见到这糯米藕就要躲,现在果然长大了,也该谈婚论嫁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感受着桂花酱弥漫在唇齿间的清甜气息,南宫喻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上次,夏云婉亲手做了桂花糕给他吃,那味道也是一样的清甜,他还记得青瑶说这是夏云婉的独家配方,轻易不传授于旁人,连夏府的厨子都不会她这种桂花糕的做法。 当时他只当是说笑,夏云婉又主动岔开了话题,他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现在想想,夏侯远是土生土长在长安城内的,王莲雪应该也是北方人,府上没有从江南寻来的厨子,那这桂花糕的做法,又是谁教给夏云婉的呢? “父皇。”南宫喻声音闷闷的,“夏大人是否去过江南?我上次去夏府,见夏大人府中还种植着桂花树,现在想来,长安城里,确实鲜少有人家会种桂花树。” 皇上沉吟道:“因为很多人种出了桂花也不会做,或者做的不好吃,索性就放弃了。” “夏夫人可是从江南来的?” “你怎会这么想?王氏是靖远侯的长女,可惜靖远侯早逝,她本该拥有更幸福的人生。” “那夏夫人可有兄弟姊妹去过江南?” “没有,王氏只有一个妹妹,战乱时她妹妹被慌乱逃窜的难民冲散,至今未能找回。”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走散时两人都还是孩子,而现如今,王莲雪已是要抱孙子的人了。 南宫喻微微皱眉,“如此说来,夏大人种桂花树,完全是个人爱好了?” “朕倒是从未听他提起过种桂花树之事。”皇上陷入了沉思,“前段时间朕还亲自去过夏府,可不记得夏府院子里有颗桂花树。” “或许是和夏大人结交的人家里有江南人吧。” “你这样一说,朕倒是想起了沈夫人,说起来,此事朕也有错啊……” “沈夫人?父皇说的可是沈将军的夫人?” 身体骤然紧绷,南宫喻紧紧盯着皇上,屏住了呼吸。 夏云婉与沈家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个谜,再加上她擅长做桂花糕,此事更是疑点重重。 一个在长安城出生的女孩,又怎么可能擅长做江南菜? 皇上点点头,语气平静:“是的,是朕辜负了沈毅,现如今战火不断,沈家军又只认兵符不认人,这恐怕就是对朕的惩罚吧。” “可是当初……”话到嘴边,南宫喻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和沈靖交情深,答应了要帮他查明真相的,可现在却不是他盘问细节的好时机。 皇上要是知道他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会不会为了掩盖真相,给他增加更多困难呢? 虽然南宫喻也不想怀疑皇上,可经历过淑妃的事情,他很难再相信这座冷冰冰的皇城之中还存在着真挚的感情,就连抚养他长大的皇后娘娘,他都没办法用真诚的心去回应。 皇上没听清楚,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父皇可还记得云亭郡主?” “你说她啊,朕当然记得,这郡主,还是朕亲自给她封的,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皇上到现在都记得,沈燕婷擅于习武,是有勇有谋的女子,她直率的性格着实讨人喜欢。 若不是沈毅做了错事,若不是搜出的信纸证据确凿,当年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父皇可知,云亭郡主与夏府是否有过往来?” 第111章 你情我愿(2) 夏云婉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南宫喻现在更愿意相信她是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可既然选择了相爱,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她的秘密,早点晚点都一样,还不如现在直接向皇上问个清楚。 皇上微微蹙眉,“朕记得沈府与夏府并无交情,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聊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南宫喻尴尬一笑,“云亭郡主的母亲是江南人,那她肯定也很擅长做江南菜吧?” “你今天的问题很奇怪,别拐弯抹角了,你到底想和朕说什么?” “是我太思念母妃了,聊起江南,就会想起母妃,要是她今天也在,该有多好……” 南宫喻黯然神伤,为了不暴露夏云婉的秘密,他迫不得已开始打感情牌。 果然,皇上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只听他叹气道:“都是朕不好,是朕的一时冲动让你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妃,今日朕叫你来,也是想弥补这些年留给你的遗憾。” 淑妃之死也一直是皇上心头挥之不去的痛,南宫喻的缺憾,他也一直想找机会弥补。 南宫喻性格淡漠疏离,这些年勤于习武,随将军们南征北战,常年在外漂泊的他自然会和皇宫越来越陌生,皇后渐渐放开了对他的管教,皇上也为战乱焦头烂额,他们从来不知道南宫喻想要什么,即使想要弥补,却也无从下手。 幸而今日翊王回宫看望母后,传递了这个喜讯,皇上也自然顺水推舟,想成全了南宫喻。 南宫喻极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父皇可是终于准备为母妃伸冤了?” “此话何意?”皇上脸色变了变,“你母妃确实是被冤枉的,可陷害你母妃的人已被处死,朕甚至狠下心一并处死了长公主,还有什么需要伸冤的?” “父皇深知这皇城里的阴险狡诈,死的不过是个替罪羊,找不到真凶,我是不会罢手的。” “胡闹!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朕都能选择原谅,你为什么不能释怀?” “父皇原谅的是自己吧?毕竟当时父皇也经历了丧子之痛,不原谅,就只能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之中,只要能说服自己的心,或许枉死十个人,都不为过。” “你?!” 皇上震怒,猛地将筷子拍在桌面上,气的脸色铁青,身子也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什么叫原谅自己? 失去淑妃,亦或者是失去皇子,无论哪一个,受打击最大的人都是皇上。他选择退让也好,选择逃避也罢,这都是顾全大局的体现,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服侍用膳的宫女吓得跪在了地上,姚公公脸色一变,也急急跪在了皇上面前,“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辰王此番想来都是无心之话,皇上……” “姚公公不必再劝了。”南宫喻倔强抿着唇,“父皇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府了。” “等等!”皇上语带不悦,“朕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这么不耐烦了?” “事已至此,父皇还想说什么?” 南宫喻说着已经站起了身,他定定望着皇上,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芒。 什么补偿才能把母妃的命换回来呢? 这么多年,他不愿靠近长安城,不愿靠近皇宫,真的是他性情冷漠吗?不,在外漂泊的日子有多苦,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也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也想像太子和翊王一样无忧无虑,他甚至渴望有个家,可他,什么都没有。 再多的道歉和弥补都只会让他的心变得冰冷僵硬,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皇上阴沉着脸,挥手打发走了姚公公和宫女,沉声道:“朕刚刚说了,是要为你母妃的事情好好弥补你,而你现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可有心仪之人?” 这是皇上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了,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有人把消息传到了皇上面前。 南宫喻低垂着头,声音很轻:“有。” 皇上欣慰一笑:“你终于肯承认了?这是好事,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朕?”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们也才刚刚开始,想等稳定一些再告诉父皇。” “你是怕朕不答应吧?” “父皇……” “朕都听说了,你喜欢夏大人的六女儿夏云婉,对吧?” 虽然已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可当着父皇的面承认,南宫喻还是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 皇上也不着急,只微笑着望着他,“朕想听听你对夏云婉的评价。” “父皇,我……”南宫喻一时间有些局促,“我也瞒不过父皇,我和夏云婉早在参加狩猎赛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们双双掉下悬崖,相依为命,从那时我就知道,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也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可知她曾与蒋墨渊两情相悦?若不是那场大病,他们也该是对恩爱夫妻。” “我知道,可既然有了变故,就只能证明他们的缘分还不够,而且蒋墨渊现如今已经娶了妻。” 夏云婉对蒋墨渊的态度,南宫喻心知肚明,可这些没必要说给皇上听。 皇上不了解夏云婉,若是解释不清其中缘由,误会夏云婉是喜新厌旧的人就不好了。 皇上了然的点点头,又问道:“听说是你主动追求的她?” “是,我喜欢她,而且那时蒋墨渊已娶了妻,我便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南宫喻忍不住替夏云婉辩解,“婉儿她没有大小姐架子,心思单纯善良,但又有勇有谋,我先追求她,她也没有为难我,只是想了一段时间,最终点头答应了。” “她可知你的真实身份?” “知道。”南宫喻顿了顿,“坠崖那一晚,我和她在山洞里聊了很多。” 淑妃的事情是他和皇上之间的一个死结,夏云婉知情的事,他认为也没必要让皇上知道。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皇上表情渐渐严肃,他喝了口热茶,迟疑着开口,“据朕所知,她非王氏所出,是庶女身份,她点头答应,是为了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南宫喻难以置信的望着皇上,胸口处是压抑的疼痛。 是了,偌大的长安城,不知有多少人渴望借着感情一步登天,那些被前途和利益蒙蔽了双眼的人给予的爱,或许根本不能叫爱,那是最容易发生在皇家和官宦之家的。 可他的婉儿,会是这样的人吗? 第112章 你情我愿(3) 想到夏云婉身上掩藏的秘密,南宫喻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 皇上微微皱眉,“是还不能确定,还是你已经确定她目的不单纯而不想说?” “父皇,我能确定,她不是这样的人。”南宫喻抬眸,语气坚定,“试问父皇,夏大人在您心目中是一个什么样的臣子呢?” 既然选择了相爱,就要选择信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笑着说道:“起初的夏侯远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透明人,朕从未过多关注过他,他也不愿卷入朝廷纷争,着实是个老实人,可通过太子之事,朕才明白,他也是有谋略的人。” 善用忠臣,摒弃奸臣,是身为一国之君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夏侯远清廉正直,与世无争的性格加上呆滞古板的思想很难让皇上对他重视起来,若不是辰王与太子相争,又莫名其妙把他卷了进去,皇上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见识到他的才学。 饱读诗书的人,寡言不代表无能,夏侯远就是这样的,他的才学和远见就是他的财富。 南宫喻也笑了:“那父皇觉得,像夏大人这样的人,会教育出什么样的子女?” “他一向不关心家中事务,这点朕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皇上无奈摇头,“不过朕听说夏云婉是太夫人一手带大的,想来不会太过骄横无礼,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她不仅知书达理,还有一身好本事,弓箭骑射样样都不在话下。” “这点朕也一直想问你,夏大人是文官,怎会有机会让女儿接触弓箭骑射?” “是婉儿自己跟弟弟学的,也是为了防身,毕竟经历过那样一场大病……” “那场大病,难道是有人故意陷害?”闻言,皇上眉头紧锁。 想象中的夏府应该是一派祥和安宁,偌大的夏府,又有谁会嫉妒一个失去生母的庶女? 南宫喻叹了口气:“婉儿没有跟我提起过,我也不好揪着她的伤疤问到底,但我猜,这一切或许是因为她的婚事,蒋墨渊是裕亲王的儿子,嫁过去,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 “现在的蒋府今非昔比。”皇上感慨道,“只能说她命好,被陷害才躲过了一劫。” 没人知道夏云婉被王莲雪欺负的有多惨,也没人知道她因为夏侯远决定让她嫁给蒋墨渊而丢了性命,生死不过一念之间,很多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气氛压抑,皇上和南宫喻静静对望着彼此,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 当初,皇上指婚云亭郡主与蒋墨辰,随后沈毅被认定为叛国罪臣,云亭郡主失心疯纵火自焚,蒋墨辰侥幸逃离火海,与云亭郡主的妹妹成亲,却落得现如今这般凄凉的下场。 而后,夏侯远与裕亲王结交,定下夏云婉与蒋墨渊的婚事,不曾想夏云婉被害,天赐良缘变成了陌路人,最终,蒋墨渊娶了夏云婉的姐姐为妻。 这或许,就是命人弄人。 皇上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此事,夏侯远可知情?” “夏大人已经知道了。”南宫喻微微一笑。 “夏侯远对此事有何看法?” “夏大人刚知道的时候朝婉儿发了一通脾气,他认定婉儿的庶女身份高攀不起皇子,但在知道我是真心实意喜欢婉儿,并且不在乎身份之差时,夏大人就答应了。” “朕也想听听你对夏云婉身份的看法。” “我并不觉得人和人之间存在身份地位之差,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我们无法自主选择的,但出生后的漫漫人生路,却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南宫喻目光清朗,声音平缓,“婉儿虽是庶女,可她从小勤奋努力,跟在夏大人身边,也养成了喜好读书的内敛性格,她天资聪颖,即便只是庶女,在我眼里,却一点不比嫡女差。” 容貌、胆量、学识,还有好多好多优点,几乎全部集中到了夏云婉一人的身上。 南宫喻眼中的夏云婉是没有缺点的,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皇上了然的笑了:“她就这么好?” “父皇。”南宫喻正色道,“我是认真的,我想让婉儿做我的王妃。” “成亲之后的日子会很长,你们要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她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与你截然不同,你也要学会接纳她的生活习惯,这些,你可都有考虑清楚?” “我都考虑清楚了,我不想再看到婉儿受委屈,父皇,你不会反对吧?” 说到最后,南宫喻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他是皇子,纵然他可以抛开身份与夏云婉在一起,可婚姻大事,还是要皇上和皇后点头。 皇上哈哈大笑:“你紧张什么?朕也觉得夏云婉不错,大方得体,是个好姑娘。” “可我担心母后不答应。”南宫喻眼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不会的,朕知道此事,正是通过你母后,你若没意见,你母后都该给你筹备婚事了。” “父皇,我觉得,婚事还是不用太着急吧。” “怎么?是夏侯远有顾虑?” “不是的,是我不想给夏府添麻烦,夏大人刚刚被指定为殿试的主考官,若我这时候与婉儿成亲,岂不是让人对夏大人指指点点?” “无妨,你和夏云婉若真心相爱,明日我便传夏侯远,让他带女儿进宫,朕来指婚。” 身为皇上,他能为儿女做的最多的,也就只有这些承诺了。 南宫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连连摇头,语带焦急:“父皇,不可!” “有何不可?”皇上挑挑眉,“难道夏云婉还要考验你不成?” “不是婉儿的问题,是我不想给她压迫感,我愿意给她更多的时间。” 就像白文清说的,夏云婉答应了南宫喻,并不代表她的爱如同南宫喻一样炙热。 指婚只会让夏云婉觉得他太过心急,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纳他,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 皇上无奈的笑了笑:“机会只有一次,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确定不要指婚?” “父皇,我确定。”南宫喻点了点头,“感情的事不强求,我和她在一起,是你情我愿的,我相信只有这种爱,才能天长地久。” 第113章 云沫大婚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夏云沫出嫁的日子。 盛夏时节,骄阳似火,夏云沫穿着大红喜服坐在闷不透气的轿子里,额角已渗出汗珠。 丫鬟莲雾为夏云沫打扇,低声抱怨道:“夫人也真是的,怎么选了这么热的天气?” “不该说的别乱说。”夏云沫声音冷冷的,“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小姐别生气,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应该高兴点才是。”莲雾赶忙赔上笑脸,“小姐说的话奴婢都牢牢记在心里,可您日后都不必在夏府度日,何苦这样担惊受怕的?” “你不懂,我是脱离了苦海,可我娘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夏府的。” 夏云沫低下头,双手攥紧了帕子,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王莲雪的张扬跋扈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不管是谁,身为庶子庶女,只要落在她手里,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夏云清和夏云灵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而她们这些庶女,却只能在夏侯远和李氏看不到的地方吃糠咽菜,甚至可以说,她们的日子,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虽然不用干粗活,虽然不会受冻挨饿,可她们一样天天担惊受怕,身上也有数不清的伤。 莲雾扁扁嘴:“等小姐这边渐渐稳定下来,就随时可以接庶母到身边啊。” “没有用的,娘一定会为我着想,她不会答应跟我来住的。”夏云沫眼眶渐渐湿了,“她不会让父亲觉得是母亲让她受了委屈,因为不管我在哪,说出去都是母亲给的体面,她一直都是如此,生怕得罪了母亲,生怕让我也跟着她一起吃苦。” 的确,王莲雪对夏云沫态度的好转,完全是因为夏云沫的生母对王莲雪百依百顺。 “小姐!”莲雾惊呼一声,“您可千万别哭啊,这大喜的日子,若被人瞧了是要笑话的。” “别担心,我不会哭的,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用看母亲的脸色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从今往后,我绝不会让娘再受母亲的气。” 话虽如此,可真正实践起来,却有很大的难度。 李氏为人宽厚,或许是她一早就看出王莲雪的心思不纯,所以便提出了由各个妾室亲自抚养自己孩子的建议,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的效果不错,虽然没有妾室敢正面与王莲雪对抗,但到底还是挫败了王莲雪的锐气,她对妾室的打压,自然也收敛了不少。 可随着李氏病故,王莲雪一手遮天,在夏府,所有妾室可谓尝尽了辛酸苦辣。 “小姐,我们这就要到了。”莲雾小声提醒着,“您快擦擦汗,六小姐就要过来了。” 夏云沫出嫁,家里剩下最大的妹妹就是夏云婉,此番也是夏侯远决定让夏云婉来送亲的。 夏云沫微微一笑:“去把婉儿叫过来,你在马车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 “是,小姐。” 莲雾虽满心困惑,可时间紧迫,她来不及细问,便急急忙忙将夏云婉拉到了马车上。 夏云婉穿着浅粉色的襦裙,头发挽了髻,白净的面庞即便不施粉黛也依然美丽动人,“五姐,听莲雾说,你找我有事?” “婉儿,你过来。”夏云沫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我有些体己话想和你说。” “五姐热不热?这轿子里有点闷,等下还有很多流程要走,我们要不要晚点再聊?” “不,婉儿,有些话,我只能现在和你说。” 夏云沫急急抓住夏云婉的手,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焦虑,夏云婉看着不由微微蹙眉。 五姐这是怎么了? 在夏府的所有姊妹中,夏云沫是最安静最沉稳的一个,这样反常的表现,着实令人心慌。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五姐有话慢慢说,我一定仔细听着。” “婉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在夏府,咱们这些庶女,日子过得要多艰辛就有多艰辛。”夏云沫压低了声音,“我想之前出嫁的几个姐姐都不会找你说体己话,因为她们体会不到我们的痛苦,而我们也只有出嫁,才能彻底摆脱母亲带来的压力。” “五姐……” “这里没有外人,我知道,你从那次生病以后就彻底变了,你不再心甘情愿接受母亲的打压,而现在也只有你能想办法牵制住母亲,我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今天就要嫁人了,就要彻底离开夏府了,可我娘,却永远都离不开夏府。” 夏云沫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夏云婉顿悟,原来,她是在担心庶母。 唇角微微上扬,夏云婉安慰般拍了拍夏云沫的手,柔声道:“五姐别担心,父亲近日忙于公务,母亲定不会在这时闹得府上鸡犬不宁,我也会帮你留意,日后咱们常常联系就是。” “你也要嫁人了,但你和我又不一样,你没有后顾之忧。”夏云沫叹了口气,“我说话不好听,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母亲这样下去,会毁了我们所有姐妹的名声。” “我知道,五姐别想这些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说点高兴的话题吧。” “想到娘,我哪里还能高兴的起来?” “为什么不高兴呀?五姐今天多漂亮啊,五姐夫也那么英俊,日后的生活一定很幸福!” “就你嘴甜!” 夏云沫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任由夏云婉用帕子轻轻为她擦汗,不安的心也终安定下来。 夏云婉陪着她说说笑笑的,心里却暗自叹气。 她当然明白夏云沫的意思,也对夏云沫的担忧深有体会,可她并不是夏云婉,除了与王莲雪周旋,她还要报仇,她的心思不可能完全放在王莲雪身上,所以她没办法给出明确回应。 可就让夏云沫带着这份担心离开夏府,夏云婉又于心不忍,只好暂时岔开了话题。 马车平稳停在赵府门外,夏云沫轻轻捏了捏夏云婉的手,夏云婉回应给她温暖一笑,两人各怀心事,缓缓走下马车,莲雾伴在身侧,赵励已在等候。 伴随着阵阵喧嚷,青瑶表情严肃的凑到夏云婉身边,低声耳语:“小姐,五小姐找您所谓何事?” “这里不方便说话。”夏云婉左右看了看,“我们找个僻静之处聊聊吧。” 第114章 疑见沈康 赵府内一派欢声笑语,夏云婉拉着青瑶,脚下步子很急,处处透露着急躁和不安。 “小姐……” “嘘!青瑶,你听我说,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们必须想办法先收拾好烂摊子。” 赵府后院有条小路直通市集,众宾客齐聚在正厅,愈发凸显这里的清冷,为掩人耳目,夏云婉装作要去市集买东西的样子,逐渐放缓脚步,声音也压得极低。 青瑶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追来,轻声问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出什么事了?” “关于夏府的事情,我现在才发现,伪装成一个和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真难。”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我和五姐接触不多,她自然不会察觉到什么,只是她刚刚和我提起了王氏。”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夏云婉攥紧了帕子,低下头的一瞬间,唇角勾勒出嘲讽笑意。 是了,只要不当着外人的面,她从来都不会称呼王莲雪为母亲。 青瑶皱了皱眉,“如果我没记错,五小姐也是妾室所出吧?” “是,不然她也不会单独叫我去说这些话了。”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调整着情绪,“王氏对庶女的打压不止一天两天了,虽然从原主的事情上不难看出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我以为这一切只不过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没想到,她不仅为了孩子,更要为了自己。” “为自己?她这样欺负庶女,夏大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她?” “我刚听说,王氏总是在暗中给妾室脸色看,在她面前,妾室很难讨到好,能做到五姐的庶母这样,保五姐平安顺利的出嫁,已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比夏云婉大的几个姐姐,只有夏云沫是庶女,或许正是因为夏云婉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身份地位相同的夏云沫能深刻体会夏云婉的难处,才有感而发说了那番话吧。 可她,值得夏云沫这样的信任吗? “怎么会这样?”青瑶瞪大了眼睛,“我娘当初也没有……” 话说到一半,她慌忙捂住嘴,掩藏起眼底淡淡的忧伤,选择了沉默。 柳宰相和沈将军一样,即便遵照家里安排娶了妾室,也还是与正妻恩爱如故。 青瑶还记得,柳府出事前,是有一位妾室被诊出了喜脉的,可还没等孩子出生,柳府便被抄家,没有孩子之前的利益相争,她没办法见识到正妻与妾室之间的具体矛盾。 夏云婉苦涩一笑:“我娘也从来没和妾室争过什么,本该是和睦的大家庭,偏偏总是有自私自利的人主动挑起事端,夏府也是一样,如若王氏能改掉自身的优越感和倔强的脾气,或许会让夏府更有家的温暖,或许祖母也不会这么早离开了……” “那五小姐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庶母受苦,希望我不要输了气势,能继续牵制住王氏。” “啊?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耗费太多精力的。” “我明白,本来我也不想管的,可静下心来想想,不解决掉这些麻烦,我们自己的事情也很难完成。”夏云婉顿了顿,“下一个该出嫁的就是我了,王氏不盯着我又该盯着谁呢?” 王莲雪本就为夏云灵在蒋府受苦的事情憎恨她,想来,以后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青瑶连连摇头,语气平静:“我觉得是你太悲观了,夏云灵已嫁为人妇,王氏纵然心有不甘,可你再也不会是影响她孩子前途的绊脚石了,她没必要为难你。” “可我若真能顺利嫁给皇子,就会永远压着夏云灵,甚至压过夏云清。” “我看你现在是一心想着嫁人,无心复仇喽。”青瑶笑着打趣道。 夏云婉瞬间涨红了脸,“我哪有?我这样做也是在为复仇考虑,你别岔开话题。” “是是是,那我想请问一下,你这样做对复仇有什么帮助呢?” “五姐这番话给我敲了个警钟,王氏既然能为夏云灵的婚事不惜害死原主,那么,她对妾室的打压,是不是也一样毫不留情?原主庶母的死,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吗?” 青禾是不会骗她的,而夏云婉旁敲侧击从各处打探来的结果,也都是一致的。 陈氏是夏府最低贱的丫鬟,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自然也不会有人去查证事实真相。 如果原主还活着,原主真的会甘心庶母死的不明不白吗? 眼中含着泪,夏云婉低垂眼睑,轻声道:“每每想起原主的事,我就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很疼很疼,我们一样都被人害死了,我应该要帮她也复仇的,而王氏就是复仇的关键。”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推动她朝前走,于此刻的她而言,前方是未知的世界,退一步却是万丈深渊,她别无选择,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份笃定,究竟来自何处。 命运总是会带来各式各样意想不到的结局,能重生,或许就是上天给她的指引。 青瑶拍了拍夏云婉的肩,柔声安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尊重你的想法,你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但是……” “但是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缓缓踱步至市集,面对眼前繁荣热闹的景象,夏云婉的心渐渐平静。 生活总要继续,人总要朝前看,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只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青瑶有些迟疑着开了口:“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南宫喻发展的太快,毕竟……” “你就别担心了,我很确定他不会是陷害沈府的人。”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是皇子啊,万一真相……” “等等!”夏云婉忽然打断了青瑶的话,“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耳畔传来阵阵吵嚷声,青瑶抬眸,见不远处一个卖烧饼的摊位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而摊主就站在摊位前高声嚷着:“大家都来看看啊!这个小贼已经不是第一次到我这里偷东西吃了,今日终于让我逮住了,看你承认不承认?” “放开我!”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紧紧抱着怀里的两个烧饼,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声音却洪亮如钟。 青瑶无奈的叹了口气:“是那小孩偷了烧饼,这男孩看起来也不像乞丐,说不定又是哪户人家落魄后死里逃生逃出来的吧。” 青瑶也体会过死里逃生流浪街头的滋味,一时间,她对这个男孩生出了怜悯之心。 可她们今日是来送亲的,没必要多管闲事,这里人多且杂,青瑶担心夏云婉的安危,不由劝道:“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然而,夏云婉却宛若被定在了原地,任凭青瑶怎么劝,都不肯挪动一步。 因为男孩的那双眼睛,和沈康,简直一模一样。 第115章 擦身而过 鼻子莫名发酸,泪水模糊了视线,夏云婉微张着嘴,一行泪已顺着眼角滑落。 青瑶微微一怔,担忧的问:“你怎么哭了?” 泪水打湿了面纱,夏云婉狼狈的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声音颤抖:“青瑶,我们过去帮帮那个男孩吧?今日出府匆忙,你可有带银子出来?” “银子倒是有带,可他……” “你仔细看,他那双眼睛,像不像小康?”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青瑶木讷的转头望向男孩,极力想要辨认,最终却无奈摇了摇头。 她当初是和沈燕婷关系好,可她却很少到沈府做客,她虽然知道沈燕婷有个很可爱的弟弟,可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忆中沈康的模样依然模糊,时隔多年,她又怎么能一眼辨认出长大了的沈康呢? 正胡思乱想间,夏云婉已抓了她的手,急急朝人群冲去,“是他,一定是他!” “可你现在这样子,会吓到他吧?”青瑶顿了顿,“我们可以帮他,但你情绪别太激动。” 脚步一顿,夏云婉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瞬间软了下来。 是了,她已不再是沈燕婷,沈康认为自己的姐姐已经死了,他们,很难再相认了…… 青瑶扶着夏云婉,声音平静:“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也可以现在过去帮他解决眼前的困境,但他已经长大了,许久未见,我觉得你还是再仔细确认一下为好。” “不,我能确定,一定是他。”夏云婉紧咬着唇,“我真的好心疼……” 沈康虽然是庶母所出,可沈燕婷一向和他很亲近,特别是沈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最是让她喜欢。 眼前的男孩虽满面污垢,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她一定不会认错。 青瑶深吸一口气:“要不然,先让我过去试试吧,他应该还对我有点印象。” 夏云婉有些犹豫,“他见你时年纪还小,你确定他还能认出你吗?” “不确定,但我可以帮他付银子,然后再给他买点好吃的,慢慢盘问他。”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 “有什么好怕的?若他真是沈康,定不会出卖了我,而且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过去嘛。” “虽然我认定他就是小康,可万一是我认错人了呢?还是把银子给我,让我去吧。” “那我也要陪着你。” 青瑶扁扁嘴,不情不愿的把荷包交到夏云婉手上,固执的跟在夏云婉身边走了过去。 烧饼摊老板力气很大,他死死扯着男孩的衣裳,男孩拼尽全力挣扎着,越来越多人围上来看热闹,他们大都把男孩当做街边的乞丐,有人说让摊主可怜可怜男孩,也有人随声附和同情男孩,却始终没有人愿意向男孩伸出援手。 “他拿了你多少烧饼?”夏云婉忽然站了出来,“他欠的银子,我来还。” 闻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夏云婉身上,男孩目露羞怯,只看了她一眼就低下了头,摊主则细细将她打量一番,眼珠转了转,语带傲慢:“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我与他素不相识,只是于心不忍。” “你可知他来我这里偷了多少烧饼?我也不想为难你,不信你自己问他,算上今日,他一共来了五次,每次两个烧饼,一个烧饼三文钱,你现在就把银子给我吧。” “给你可以,前提是你要放开他。” 夏云婉将银子攥在手里,目光落在男孩的身上,紧张到一颗心竟不自觉越跳越快。 摊主闻言立刻松开了手,笑呵呵的朝夏云婉点了点头,“没问题,我这就放开他,姑娘也该信守承诺把银子给我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夏云婉把银子交到摊主手上时,男孩突然冲出人群,狼狈逃窜。 青瑶心急如焚,大声叫道:“小姐,他跑啦!” 不明缘由的众人以为男孩顺手偷走了夏云婉的东西,又想到夏云婉善意的帮助,一时群情激奋,更有甚者已叫嚷着朝男孩跑出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夏云婉身子骤然一紧,她微微抬眸,便看到不远处的男孩眼中满是惊恐。 刚刚离得近,她便愈发确定男孩是沈康,不知他经历了什么,现如今竟过上了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想到他吃不饱穿不暖,她心里便阵阵发酸,可她从未想过他会急着逃离。 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变得这样胆小? 可若真是如此,夏云婉又怎么忍心看到他这样害怕?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青瑶羞愧的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想办法拦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撞倒了挎着篮子卖鸡蛋的人,又顺手从卖水果的摊位上抓起橘子向后砸,夏云婉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这荷包你先拿着,记得把银子赔给卖鸡蛋的人和卖水果的人,然后回到这里等我。” 此刻,夏云婉已全然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她一路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她一定要追上他! 行人纷纷避让,可还是有人躲避不及被撞倒在地,夏云婉连道歉都来不及说,只紧紧追着男孩,想喊,却又担心吓到他,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麻木了。 如果能有办法让沈康好好活下去,哪怕这辈子不能相认,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男孩也是个机灵的,见情况不妙,便开始朝人多的地方跑,他身子灵活,飞快穿梭于人群之间,不多时便将夏云婉远远甩在身后。 “别跑了!”夏云婉急急呼喊道,“我不会伤害你的,快停下来!” 她眼睛紧盯着他,全然没注意脚下的路,不小心被台阶绊倒,狼狈的跌倒在地。 男孩脚步一顿,与夏云婉视线相交片刻,见她要爬起身,他顿时加快了脚步。 “等等!” 夏云婉心慌意乱,她一个骨碌爬起来,连土都来不及拍便要追上去,却不小心与一个人撞了满怀,对方哎呦一声,连连退了几步,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姑娘走路为何这般心不在焉?”被撞倒在地的男子微微蹙眉,“见你急着像是要追什么人的样子,可是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助?” 男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明知自己追不上了,夏云婉叹了口气:“没事了,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你没被撞伤吧?” 第116章 赶考书生 彼时,正准备来赵府讨喜酒吃的翊王和李安赶巧路过市集。 望着面前一片狼藉的市集,翊王皱了皱眉,“刚刚就听见这边吵吵嚷嚷的,本王记得这里从前也是很繁华的地方,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王爷刚刚没看到,好像是在抓小贼呢。”李安踮脚张望,“这里还真是混乱。” “光天化日的,现在的小贼都这么嚣张了?” “谁知道呢,哎,王爷您看,前面的不正是夏六小姐吗?” 迎着阳光,翊王眯了眯眼睛,正巧看到青瑶拉着夏云婉疾步返回赵府后院。 夏云婉追不上沈康,便向被自己撞倒的男子道了歉,不等细聊,青瑶便急急忙忙追了过来,见夏云婉满身泥污,担心回到夏府不好解释,青瑶便要急急带着她返回赵府想办法解决。 因为两人心里装着事,谁都没将男子的事情放在心上,可翊王却细心的注意到了。 翊王勾了勾唇,低声道:“李安,你看到前面那名书生装扮的男子了没?” “看到了。”李安点点头,“王爷可是认识他?” “一个书生而已,本王怎会认识他?” “那王爷是……” “你还是不够细心,观察的不仔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眼睛在追着夏云婉?” 夏云婉天生的好容貌,是幸运,也是烦恼。 就拿刚刚这件事来说,即便夏云婉脸上蒙着面纱,可正面与她对视的人,都会被她灵动的眼睛深深吸引,这位书生也不例外,他那恋恋不舍的眼神,已然出卖了他。 李安憨憨一笑:“他追着夏六小姐也没用,他又不认识她,不过惊鸿一瞥罢了。” “笨蛋。”翊王翻了个白眼,“这大好的机会,若落到你手里,可就浪费了。” “机会?王爷,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还是赶紧去赵府吧。” “不用去赵府了,你去把那书生找来,本王要请他好好吃个午饭。” 李安脑子里嗡的一声,木然问道:“王爷刚刚说的机会,可是跟这书生有关?” “废话!没关系我会让你去找他吗?”翊王不耐烦的挥挥手,“盯紧点,别把人跟丢了,你要是敢坏了我的好事,回去我便亲自取了你的性命。” “可王爷这样没缘由的带他去吃饭,他不会答应吧?” “在不暴露我身份的前提下告诉他,我跟刚刚撞倒他的姑娘认识,他就会答应了。” “王爷这是要给夏六小姐做媒人?” 想到翊王为夏云婉和南宫喻的事情特意进了宫,李安一时间有些迷茫了。 一会儿要撮合,一会儿要拆散,翊王到底要做什么呢? 翊王叹了口气:“你今天是不是没带脑子出来?你先告诉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让辰王和夏六小姐难堪。”李安回答道,“我们不能让辰王和夏府攀上关系。” 皇上对夏侯远的欣赏,无疑将整个夏府变成了长安城内最金贵的摇钱树,只要能和夏府的人牵扯上关系,就算遇到了变故,皇上也会仁慈的放过一马。 南宫喻南征北战已为自己积攒下名声,若再靠上夏府的关系,就真的很难扳倒他了。 翊王满意的点点头,“最好的结局,就是他俩顺利成亲,而夏府,也能一夜落败。” 李安不安的附和着:“眼下夏大人是皇上最欣赏的人,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办成。” “很简单,我们只要能利用好那名书生,事情就都解决了。” “王爷是想借着夏大人做主考官这个时机,给夏府找点麻烦?” 灵光一现,李安眼中霎时闪过一丝狡黠。 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办法呢? 夏侯远一生清廉,他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名声,若能毁了他的名声,夏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可夏侯远一向行事低调,想抓住他的把柄并不容易,而眼下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翊王边快步追着那书生边解释道:“等下回府便叫人把父皇赏的紫珍珠拿出来,只要夏府有人收下这礼物,不管这书生能否顺利通过考试,反正夏府是再也没有希望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很多赶考的书生,若不是这段小插曲,翊王也想不到这个办法。 “紫珍珠?”李安脸色瞬间惨白,“那可是极珍贵的东西,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奇珍异宝才能证明事情的严重性,可以不让他说是送给夏侯远的。” “是,我明白了。”李安不敢再多言,忙快步追上前,挡住了书生的去路,“麻烦你稍等一下,我家公子有话跟你说。” 突然被人拦住去路,书生有些惊慌失措,“你们是谁?我身上没银子!” “别紧张,我们不是劫匪。”翊王笑了笑,“我认识刚刚撞倒你的那位姑娘,看她走的匆忙,便想来向你赔个不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啊?” “我、我叫周然。” “周然,好名字,不知你可否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不、不必了,我也没什么事,而且那姑娘也跟我道歉了。” “你就不想再深入了解一下她吗?坦白说,只要你想,我便能帮你找到她。” 今日是周然第一次来长安城,本是出来买饼充饥的他意外和夏云婉来了场美丽的邂逅,寒窗苦读多年,从未对任何女子产生过感情的他竟深深被夏云婉吸引了。 他眼睛一亮,迟疑道:“你们要带我去找她?” 李安微微一笑:“找她可以,不过我家公子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的。” “做什么交易?”周然有些紧张,“要不……还是算了吧。” 翊王哈哈大笑:“不要怕,这笔交易很简单,我给你提供礼物,你只需要带着礼物登门去追求她就够了,但你要保证,不管她答应与否,这礼物,你都要留给她。” “你们有什么目的?”周然瞬间警惕,“哪里会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你是第一次来长安城吧?” “是啊,我是来参加殿试的。” “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在长安城,这样的好事,屡见不鲜。” “我凭什么相信你?” 翊王和李安相视一笑,朝周然招了招手,翊王便凑进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 眼中神色渐渐明朗,周然坚定的点点头,“这件事,我答应你们了。” 第117章 志坤成才(上) 一周后,待夏府诸多事务稍事安定,皇上便连夜将夏侯远宣进了宫。 当夜忽而疾风骤雨,夏侯远被皇上留在宫中过了夜,次日一早,风雨暂歇,辰王亲自到宫外接应夏侯远,并随夏侯远一同来到夏府,彼时,两人脸上皆是掩藏不住的喜悦神色。 “老爷,王爷。” 王莲雪带着夏云婉站在府门前迎接,笑容格外勉强,声音里也透着浓浓的倦意。 不用猜也知道,皇上这时候叫夏侯远进宫,定是要商议夏志坤的事情。 虽然夏云清早已在信中表明宫中会尽快放出消息,但王莲雪不懂朝政,自然也不敢妄自揣度圣意,夏侯远彻夜未归,她竟是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雨之声,彻夜未眠。 南宫喻率先下马,逆着光,夏云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 他们有几日没见了,本来约好在夏云沫出嫁之日碰面,不曾想南宫喻近来事务繁杂,一时抽不出身,万万没想到,这一耽误,就又隔了一周的时间。 南宫喻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停留在夏云婉一人身上,见他已按捺不住情绪要快步走到夏云婉身边,林泽伸手轻轻拉住了他,低声劝道:“王爷,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 南宫喻今日是被皇上指派到夏府来传达圣意的,其实这原本都是姚公公分内之事,可皇上用心良苦,既成全了南宫喻与夏云婉见面,又暗中提示夏侯远,这婚事,皇上是认可了的。 脚步一顿,南宫喻无奈叹气:“也罢,反正都到这里了,本王等下再去找她也一样。” 夏云婉怔怔望着南宫喻,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一时间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 青瑶看的分明,忍不住小声抱怨:“林泽他什么意思啊?王爷明明都要过来了的。” “他今日来,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夏云婉还是有些失落,“父亲昨晚突然被宣进宫,王爷又随父亲一起回府,公事要紧,林侍卫的提醒也是出于好心。” “可都到这里了,过来说句话也没什么吧?小姐可是精心梳妆打扮过来迎接的。” “无妨,看他精神还不错的样子,我就心安了。” 正说话间,夏侯远已带着南宫喻疾步走了过来,见王莲雪面容憔悴,又见夏云婉黯然神伤,不由微微一笑:“怎么一大早就都这样无精打采的?咱们先进屋,王爷有话要说。”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夏侯远兴致高昂,王莲雪顿时也打起了精神。 想必昨晚宫里给的是好消息吧? 南宫喻笑着寒暄道:“是本王来早了,想必大家才刚刚睡醒,还没弄清楚事由呢。” “王爷说笑了。”夏侯远哈哈大笑,“夫人,快叫丫鬟去沏茶,我这里有上好的西湖龙井,还是定南侯来的时候带的礼物,王爷可不要嫌我这破庙没有好东西。” “怎么会?夏大人府上可多得是奇珍异宝,文清可是巴不得能住进夏大人的书房呢。” “哈哈哈,那改日王爷也邀请白公子来夏府做客,我定将盛情款待,将字画赠予给他。” “说到盛情款待,本王倒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夏大人在宫中可有用过早膳?” 夏侯远懊恼的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我急着回府,却忘了这件事,快快叫厨房去准备早饭,等下送到正厅吧,让孩子们今早不必过来问安了,天气也不好,别叨扰了王爷。” “是,老爷,我这就叫绿茵去厨房那边。”王莲雪满脸堆笑,“王爷喜欢吃什么?” 南宫喻连连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夏大人不是说有好茶吗?简单配些糕点就好。” 夏侯远随声附和:“那就叫厨房做些新鲜的糕点送来,王爷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不喜欢太甜的,记得上次婉儿送给我的桂花糕口感甚佳,不知今日可还能尝到?” 脚下一个趔趄,走在前面的夏云婉险些被自己绊倒,幸好青瑶及时伸手拉住了她。 他开什么玩笑? 上次的桂花糕好吃,是恰逢桂花开花时节,采下最新鲜的桂花做成糕点,味道自然是极鲜美清甜的,而眼下正值盛夏时节,制作桂花糕所使用的桂花都是当初采摘下来晒干储存的,为避免储存时间长而发霉,夏云婉早已将其做成了桂花酱,前几日也已送给了亲朋好友。 这时候要她做桂花糕,岂不是在为难她? 夏侯远笑呵呵的应道:“婉儿,王爷想吃的桂花糕,应该只有你一人能做的出来吧?” “父亲,王爷。”夏云婉转身,不好意思的笑了,“现在这个时节,我做不出桂花糕。” 不等南宫喻和夏侯远说话,王莲雪便阴阳怪气道:“哎哟,那真是太可惜了,王爷难得来一次夏府,想吃桂花糕都吃不到,既然你不愿做,那我便叫丫鬟出府去买好了。” “不必了。”南宫喻面色一沉,“我只吃婉儿做的桂花糕,不喜欢外面买来的。” “我……” “好了好了,你就别说话了。”夏侯远不耐烦打断了王莲雪的话,“你要是时间充裕,不如去把志坤叫过来,王爷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我们就别在外面耽误时间了。” 当着南宫喻的面,王莲雪从未成功挖苦过夏云婉,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夏云婉清了清嗓子:“父亲,既然王爷有要事,我看不如先让厨房简单准备些早饭好了,王爷若是想吃我做的糕点,不妨等事情都结束了,再到清婉苑来找我?” 夏侯远见南宫喻笑了,满意的点点头,“好,但你不必急着回去,等事情都说完了,你再带王爷去自己的院子做客吧。” “谢谢父亲。”夏云婉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欣喜。 王莲雪扁扁嘴,赶紧岔开了话题:“老爷要叫志坤来,可是这事与志坤有关?” “是啊,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志坤的努力没有白费!” 提起这件事,夏侯远笑得合不拢嘴,似乎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夏志坤了。 见夏云婉一脸好奇的望着夏侯远,南宫喻勾了勾唇,轻声道:“夏夫人不必紧张,父皇很欣赏夏志坤,昨晚便已决定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待历练归来,便是前途无限。” 第118章 志坤成才(下) 王莲雪急急叫绿芸出府叫来了夏志坤,几人围坐在正厅内,气氛却莫名有几分压抑。 夏志坤一心向学,弱冠后便搬出夏府独居一院,除过节和家中有重大事情时会回府,其余时间就像是与世隔绝,因年龄差距,也因不常待在府中,他和兄弟姊妹们也渐渐生疏了。 此刻,正坐在夏云婉对面的夏志坤微微抬眸,一时间对自己的六妹产生了好奇心。 性格清冷孤僻不代表他消息不灵通,夏云婉和南宫喻的事情,他早已有所耳闻。 夏云婉被夏志坤盯得心里发毛,不由笑着主动打招呼:“二哥,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了。”夏志坤笑了笑,“上次我来看你,你还在昏迷呢。” 他这话不假,夏云婉陷入昏迷的那段时间,夏志坤专程回府来看望过她,而后夏志坤便产生了外出游历的想法,他先后去过很多偏远地方,李氏病故时,他也遗憾的没能及时赶回来。 夏云婉有几分尴尬:“我那时候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当然不会有印象,之前的你身子实在是太弱了,不过现在看你气色挺好的,听说也开始练弓箭骑射了,看样子,六妹以后会是长安城内最优秀的女子了。” “本王选中的王妃,怎会差呢?” 见王莲雪对自己的儿子翻起了白眼,南宫喻便面不改色的站出来主动为夏云婉撑腰。 有他在,他就不相信王莲雪还能伤害夏云婉! 见王莲雪脸色愈发难看,夏侯远赶忙打圆场:“人都到齐了,王爷和志坤聊聊吧。” 夏志坤错愕抬眸,“王爷要和我聊什么?” “和你聊聊未来的发展,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南宫喻声音平静,“知道你一直都和夏大人一样喜好读书,本王可是刚刚听说你还喜欢到外游历?” “是,书本已无法满足我对部分知识的探求,我需要走出去,但这也不过是个人喜好罢了,相比那些有能力被派出去历练的人,我还差得远呢。” “不必这样谦虚,你的才学,想来已超过了夏大人,是栋梁之才。” “王爷过奖了。” 夏志坤并未因南宫喻的夸赞流露出欣喜神色,反而心生疑窦,开始担心自己的仕途。 他拒绝恩荫,因而渐渐与家人疏远,用心苦读多年,现如今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文散官,没有人脉仅凭学识的路是很艰辛的,他一直在努力,但并不是所有努力都能换来回报,他不满足止步于此,却又不得不停留于此,心中早已有只狂躁的野兽被困进了牢笼。 毕竟,努力也得不到的结果,会使任何人都陷入痛苦的深渊。 这些年来,夏侯远始终尊重他的选择,也从未插手过他的生活,今日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夏志坤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的困惑,并未在脸上展露出分毫。 南宫喻赞许的点点头,声音平缓:“父皇特让本王来夏府走一趟,就是要通知大家,夏志坤学业精进,是难得的人才,特准许随同皇上微服私访,并允许夏志坤自行选择到南方随当地知县历练三年,待学成归来,官从五品。” 南宫喻说这番话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齐齐跪在了地上,待谢过恩,才逐一起身坐好。 夏志坤怔怔望着南宫喻,半晌都没有说话,漆黑幽深的眼眸中却微微闪动着泪光。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他终于靠自己的努力换取到了皇上的信任! 夏侯远拍了拍儿子的肩,沉声道:“志坤,我们都在家等你学成归来。”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夏志坤语气坚定,“母亲也不必为我担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六妹,辛苦你帮我转告弟弟妹妹,三年后,我会给他们带礼物回来的。” 夏云婉笑盈盈的应了,夏侯远脸上是欣慰的笑,唯有王莲雪,眼中满是不舍和疼爱。 夏志坤成才是好事,虽然王莲雪一心盼着他成才能帮衬夏云灵,可当夏志坤离家的日子近在眼前,身为母亲,终究还是会有不舍。 南宫喻微微一笑:“是该好好准备一下了,父皇定于下月月初出发,时间还算充裕。” “王爷说的是,等下我便随你回去,好好给你收拾箱笼。”王莲雪声音略带更咽,“这个月也没几天了,要不你还是回家来住吧?三年见不到面,我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娘,您不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吗?”夏志坤坐到王莲雪身边,语调轻柔,“我是出去学习的,又不是上战场,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而且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陪着您呢。” “要不你就多带几个丫鬟?有丫鬟在身边用心服侍你,我心里也踏实些。” “娘,我又不是去享受的,带那么多丫鬟做什么?我都想好了,只带一个随行的小厮就够了,没必要大张旗鼓的,而且等我安定下来,我也会时常给家里写信的。” “写信有什么用?我想你大姐的时候,写信就能见到她吗?” 勾起悲伤的情绪,王莲雪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夏云清和夏云灵都已嫁为人妇,小儿子夏志聪于宫学念书不常回家,夏志明又整日吊儿郎当不着家,唯一能想见就见的夏志坤现在也要走,那种难以言喻的心酸,除了王莲雪自己,没人能体会得到。 夏侯远皱了皱眉,“这本是高兴的事情,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夏志坤随声附和:“是啊娘,六妹还在这里呢,您这样哭下去,六妹也该担心了。” “她才不会担心我呢!”王莲雪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极为不满的朝夏云婉撇了撇嘴,“她一天到晚不气死我就是好的,不过现在,你们都成才了,我也用不着怕她了。”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夏侯远的面,直言不讳的表露对夏云婉的厌恶之情。 反正夏志坤的事情已经办成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夏侯远微微一怔,来不及解释,就见南宫喻脸色瞬间阴沉,竟忽然起身拉起夏云婉就走。 “夏大人,婉儿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本王的王妃容不得夏夫人这样轻视,这里气氛压抑,对婉儿身体不好,本王就先带她回清婉苑了。” 第119章 醋意大发 打发走屋子里服侍的丫鬟,看着南宫喻气鼓鼓的样子,夏云婉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宫喻目光森冷,语带不悦:“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有危机感?”夏云婉一边吃苹果一边抬眸望向窗外,“难得你有空来我这里玩,青瑶和林泽也躲在不远处的树下说悄悄话,多么美好温馨的一天啊。” “你别岔开话题,夏夫人这样针对你,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样的日子我早已习惯了,有王爷帮我撑腰呢,我没什么好害怕的。” “可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南宫喻蹭的站起了身,“太夫人在世时能护着你,那是因为她在夏府有足够的地位,夏大人都没办法时刻护着你,我又怎么能做得到?” 夏云婉顿了顿,“我知道,所以我必须要变得强大啊,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如果不靠自己,连保护自己和疼爱自己的人都护不住,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心猛地一颤,南宫喻忽然坐到夏云婉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婉儿,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夏云婉迷茫抬眸,琥珀色眼瞳温软如松脂,可她越是平静,他的心就越是疼痛。 他紧紧揽着她的肩,轻声安抚着:“你别怕,我不会说出去的,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唇角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将头轻轻靠在南宫喻的肩上,声音细小如蚊蚋:“别再逼我了,算我求你,我不想再回忆起那段痛苦的往事,你就当过去的我已经死了,好吗?” 在夏府,夏云婉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答不出,更体会不到原主的痛苦。 可是,她也有过噩梦般的经历,她也有过难言的痛楚,但再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了。 感受到夏云婉的颤抖,南宫喻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心急了,因为我最近很忙,又不凑巧见识到了夏夫人对你的敌意,我不放心你……” “安心点,你看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可你之前,确实生过一场很严重的病。” “都过去了,那时候是我太过轻信于人,现在我成长了,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那你要和我保证,等到我下次再来看你,你还要像现在这样好好的。” 夏云婉乖巧的点点头,却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心里莫名发酸。 他为她生病的事情感到担忧,到底是爱上了现在的她,还是爱上了夏云婉的人设呢? 她面对感情是眼里揉不得沙的,可她不知道,他对感情的霸道,远超过她的小小嫉妒心。 因为不想再提起不开心的事情,两人的话题渐渐变得轻松愉悦,正说笑间,青禾忽然急急寻了过来,她隔着帘子,扬声禀道:“小姐,肖总管求见。” “肖总管?”夏云婉微微一怔,“你让他进来吧。” 肖总管是李氏培养的人,虽对夏云婉颇多照顾,却鲜少有事寻到夏云婉这里来。 青禾有些犹豫:“小姐,肖总管说有要事找您,您看……” “无妨,只要不是家中账册上的事情,都没必要避着王爷。” “好,奴婢先去问问肖总管。” 青禾得了回复便匆匆去寻等在院子里的肖总管了,然而,意外往往发生在一念之间。 天知道夏云婉有多后悔说出不用避着南宫喻这样的话,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片刻后,青禾返回主屋,迟疑着开了口:“小姐,肖总管说,既然小姐有客,他就不进来了,让奴婢把事情经过转述给您。” 夏云婉秀眉微蹙,“出什么事了?” 青禾是清婉苑里最稳重的丫鬟,很少见到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夏云婉心微微一沉。 难不成王莲雪说到做到,真的开始有所行动了? 青禾抬眸小心翼翼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南宫喻见状,不由笑道:“本王有这么大的压迫感吗?有什么事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青禾面露惧色,轻声道,“肖总管说,刚刚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在后院鬼鬼祟祟的,还到处跟人打听小姐,肖总管已经把人打发走了,就是想让奴婢来提醒小姐一下。” “陌生男子?”夏云婉一头雾水,“有看清楚是什么人吗?他打听我做什么?” “肖总管说,那人扮相像是个书生,可突然出现在后院附近,着实令人生疑。” 后院是夏府最僻静的地方,后院的门常年上锁也无人看守,若是普通的书生想要寻人,不走正门偏要跑到后院,的确疑点重重。 最奇怪的是,那书生四处打听夏云婉,又凑巧来到后院,他怎么会知道清婉苑的位置呢? 夏云婉表情严肃,她深吸一口气,追问道:“肖总管可有仔细盘问他为什么找我?” 青禾低垂眼睑,“他自称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小姐的身影让他念念不忘,所以……” “有过一面之缘?还念念不忘?”南宫喻瞬间黑脸,“这人叫什么名字?” “不、不知道,肖总管也没细问,怕被有心人听到,毁了小姐的名声。” “那人是不是还没走远?要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本王这就去追!” “你先冷静点,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夏云婉拉住急躁的南宫喻,叹了口气,“我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书生,可能是我送五姐出嫁那天不小心撞倒的人。” 见南宫喻已经有点生气了,夏云婉急忙把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 南宫喻沉吟道:“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坚持要找到你?” “因为……”青禾涨红了脸,“他说他想要娶小姐为妻。” “荒唐!本王的王妃岂是说抢就能抢走的?” 得知有男子四处寻找夏云婉,南宫喻本就心生怨怼,听了这话,更是醋意大发。 夏云婉永远都是他的王妃,一个书生而已,又有什么资格来跟他抢人? 夏云婉掩嘴偷笑:“你干嘛这么激动啊?有人追求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当然奇怪了!”南宫喻音量渐渐提高,“放眼整个长安城,敢和本王相争的人,屈指可数!这件事,本王一定要查清楚,绝不会让他靠近你半步!” 第120章 提高警惕 南宫喻的担心不是没缘由的,可夏云婉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当着青禾的面,夏云婉丝毫不拘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干嘛这么生气啊?长安城是没人敢和你抢,但长安城之外的人不知情啊,这书生说不定就是从其他地方赶来考试的。” “你怎么那么偏心书生?”南宫喻再次板起了脸,“夏云婉,我要你认真的回答我!” “这不是偏心,这是实事求是。”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不是故意的?我才不相信一见钟情,他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一个赶考的书生而已,能有什么目的?你别想太多了,人已经被打发走了不是吗?” “那要是他还来找你呢?” 夏云婉无所谓的耸耸肩,“那我就见他一次,当面把话都和他说清楚。” 南宫喻一时无言以对,他眉头紧锁,不安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见两人争执不下,青禾紧抿着唇,默不作声悄悄退了下去。 才刚掩上屋门,背后便传来了青瑶的声音:“青禾,小姐和王爷这是怎么了?” “你吓我一跳!”青禾一个激灵,抬眸看了看林泽,低声道,“我们回屋去说吧?” 青瑶却笑嘻嘻的挽住了林泽的手,“没事,不用避着林泽,就在这里说吧,毕竟他也担心王爷呢,不然我还要再跟他转述一遍。” “可是……” “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只是好奇嘛。” 青瑶和林泽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林泽不比静柏府的小厮,身为侍卫,他需要时刻跟在南宫喻身边确保南宫喻的人身安全,虽然和南宫喻相比之下他的时间相对自由,但也不能三天两头往夏府跑,万一被王莲雪撞见了,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借着南宫喻来夏府的机会,青瑶和林泽也躲在树下聊了很久,若不是刚刚见到肖总管急匆匆而来,又听见南宫喻忽然提高了声音,他们也不会这么好奇。 两人难得见一次面,一直好端端的,总不能是突然吵架了吧? 青禾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在意林侍卫,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而且又和小姐相关,所以……” “无妨,青禾姑娘要是觉得此事不该让我知道,我就避开好了。”林泽微微一笑,“青瑶,事情牵连到夏六小姐,你还是和青禾姑娘好好聊聊吧。” “不是的,林侍卫,你也留下来吧,说不定咱们能讨论出结果。” 青瑶皱了皱眉,“事情很棘手吗?我看肖总管刚刚脸色很难看,小姐现在还好吗?” “小姐好像并不在意,可我感觉王爷现在有点为难。”青禾抿了抿唇,“肖总管说有个书生徘徊在后院门外,还扬言要娶小姐为妻,肖总管担心事情闹大了,便把人赶走了。” “书生?”青瑶眉头紧锁,“这么大的事,小姐为什么不在意?” “小姐好像猜到了这书生的身份,正在屋子里劝生气的王爷呢。” 林泽笑道:“王爷哪里是生气了,分明就是在吃醋,是王爷太在意夏六小姐了。” 因为爱,所以在意,因为在意,所以吃醋,可南宫喻真的是因为这样才担心夏云婉吗? 想起南宫喻说过的话,青禾脸色煞白,低声反问:“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王爷刚刚也提到了,长安城绝对不会有人敢在这时候来向小姐示爱,可我心里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奇怪,这可能也是王爷情绪激动的原因。” “的确,王爷已经明确表示要夏六小姐做王妃,这些日子闹的满城风雨,除非那书生不知道王爷的身份,或者,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林泽点点头,“夏六小姐认识这书生?” “应该不认识吧,我刚听小姐说,是她送五小姐出嫁那天意外遇到的。” 青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可能是那个被小姐撞倒的书生!” 青禾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青瑶当时也在夏云婉身边,唯有林泽一头雾水。 但事情经过不重要,青瑶也懒得再和林泽解释一遍,索性直接将话题转移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上面:“小姐天生的好容貌,一见钟情嘛,这没什么奇怪的吧?” “这很奇怪啊。”林泽插话道,“那书生怎么知道夏六小姐的真实身份?” 青禾连连点头,“对啊,而且他还能找到夏府来,他若不是长安城的人,又怎会对长安城的地形如此熟悉?小姐没放在心上,可我觉得,我们却不能忽视这件事。” “说不定是他跟踪小姐了呢,赵府距离市集不远,也说不定是他自己打听到了消息。” 青瑶不以为然,想起当时夏云婉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心里就莫名发酸。 那种机会近在眼前却什么都抓不住的痛苦滋味,夏云婉应该也不愿再回忆了吧? 林泽面色一沉,声音平静却透着威严:“那就更奇怪了,赵公子在翰墨馆当差,当日去讨喜酒喝的也并非寻常人家,谁会平白无故将夏六小姐的信息透露给一个书生?” “对啊。”青禾声音微微发颤,“定是有人利用了这书生要来害小姐。” “可一个书生能害小姐什么呢?”青瑶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 蒋墨辰经历过上次的事后再也没有来夏府找过麻烦,蒋府一夜落魄,可因着皇上对夏侯远的器重,裕亲王也找不到机会给夏府施压,而夏云婉近来也没有在外惹是生非,利用书生来陷害夏云婉,似乎有点说不通。 林泽忽然拍了拍额头,懊恼道:“我知道了,这是有人在变相坑害夏大人!” “害老爷?”青禾顿了顿,“老爷一向远离纷争,谁会利用小姐去加害老爷?” 青瑶脸色变了变,“还真不好说,老爷现在可是皇上指定的主考官。” 林泽随声附和道:“青瑶说的没错,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参加考试的人和夏府牵扯上关系,夏大人就说不清了,事情复杂,我觉得有必要让夏六小姐了解情况。” “说不定王爷已经告诉小姐了。”青瑶笑了笑,“我们不用太担心。” “王爷近来事务繁杂,我不敢保证疲惫状态下的他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觉得你们还是找机会跟夏六小姐聊聊吧,以防后患。” “好,那等晚上,我再单独和小姐聊聊。” 想明白了缘由,三人都松了口气,有说有笑的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但,明天和意外无法预料,虽然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可该来的,永远都躲不掉。 第121章 拒之门外 当晚,送走了南宫喻,青瑶关上门,表情严肃的将夏云婉按坐在椅子上。 夏云婉皱了皱眉,“你干嘛?青瑶我警告你,再这样拘束我,我可喊人了啊。” “别闹。”青瑶压低了声音,“我有很严肃的事情要问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夏府有这么多人,平白无故的,青瑶很难想象对方为什么要从夏云婉这里找突破口。 夏云婉怔了片刻:“我没有啊,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青禾已经告诉你了,关于那名书生,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哦,你说这件事啊,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 夏云婉不傻,她才不相信那仅有一面之缘的书生能自己找到夏府,且能精准寻到清婉苑所在的位置,只是,现在的她还推断不出书生背后的主使。 青瑶舒了口气:“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那你今天为什么还和王爷争执?” “我只是不想他担心我,因为我现在还猜不出是谁做的这件事。”夏云婉叹了口气,“从父亲宣布做主考官开始,我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只是没想到还能有人耍出这种花招。” “王爷担心也是为你好,让王爷知道的话,说不定能更快找到幕后主使。” “可他最近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焦头烂额,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处理就好了。” “这么说,你已经想到好办法了?”青瑶深吸一口气,“本来我也没想到,还是林泽提醒了我,现在仔细想想,与你有深仇旧恨的,也只有蒋墨辰和沈燕玉了吧?” 即便夏云婉从前没招惹过他们,可有过蒋墨辰进衙门的事情,这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夏云婉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他们,当时市集里那么乱,能稳稳抓住这个机会,定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是我认错了人,那个小男孩,没准也是他们的帮手。” 沈康逃出蒋府时已带着永不回头的决心,沈府回不去,他定是会想办法离开长安城的,况且那时张氏和沈燕玉也暗中大范围搜寻过他,若他一直流浪在街头,又怎会找不见呢? 青瑶推测道:“有没有可能是王氏?她一直看你不顺眼,万一……” “不会的。”夏云婉的回答斩钉截铁,“她再怎么讨厌我,也不会傻到去害自己。” 若真出了事,夏侯远受了皇上的责罚,夏府也不会好过,王莲雪绝对不会自讨苦吃,毕竟她膝下儿女双全,就算不为嫁出去的女儿考虑,她也要为刚刚成才的儿子考虑的。 “那这件事就难猜了。”青瑶头疼欲裂,“我仔细回忆了当时的场景,或许是我观察的不够仔细,我并未觉得四周有可疑的人盯着我们,但那个人一定去喝了喜酒。” 夏云婉无奈的笑了:“这也不一定吧?万一人家早有预谋,提前埋伏好了呢?” “可对方怎么确定咱们会去市集呢?难道是五小姐她……” “别胡思乱想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是早有预谋还是偶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防范,我绝对不能成为棋子,绝对不能让夏府成为众矢之的。” 没有了夏府,她就彻底失去了依靠,复仇的事情,恐怕短时间内也很难实现了。 曾经她以为,重生的的自己只是因为执念,她要竭尽全力将害惨了沈府的人统统拉下地狱,可她却从未想过,换了身份,竟有这么多困难挡在眼前。 或许,把眼下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她也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吧。 夜已深,青瑶一边帮夏云婉铺床一边说道:“防备也要用心,他如果再来该怎么办?” “喂喂喂,今晚是青禾值夜吧?你都收拾好了,要我怎么跟青禾解释?”夏云婉拉住了忙碌的青瑶,“关于这件事,你先别让其他人知道,等明天我再和你细聊。” “没关系,我和青禾商量好了,今晚我值夜,明天她替我。” “你怎么和青禾商量的,该不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了吧?” “拜托,是我和林泽拦着她追问你和王爷的事情,青禾担心你,我们就一起讨论了缘由,青禾自然也知道这书生的目的不单纯,不过,她嘴很严的,绝对不会再泄露给其他人。” 自从上次谈过心,青瑶便觉得青禾是可信任之人,很多事也丝毫不避讳让青禾知道。 夏云婉哭笑不得:“罢了,青禾一向沉稳,但你日后还是要注意些,虽然我器重青禾,但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不想她难过,也不想吓到她。” 从青禾的忠心便不难看出,她与原主感情很好,夏云婉不想让青禾面对残酷的真相。 青瑶连连点头,“是是是,那么,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讨论防范方法了吧?” “我想了很多种应对办法,既然青禾已经知道了,明天就让青禾跑个腿,让她和肖总管打声招呼,要加强对后院的看管,只要见到那名书生,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人赶走。” “那他要是大声嚷嚷呢?或者,他直接登门拜访呢?” “在后院大声嚷嚷完全可以找小厮堵住他的嘴,然后直接把人带进来,我亲自出面去审问他。”夏云婉顿了顿,“若直接登门拜访,那我就去会一会他,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考试准备了这么久,夏云婉相信对方定不会在此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只要能查清楚他的目的,事情就不难解决了。 青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真是麻烦,也不知这书生是拿了谁的好处?坦白说,我当时看见他,还觉得他挺老实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谁会放弃眼前的利益呢?”夏云婉苦涩一笑,“一步登天,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好比当初的蒋墨辰,现在夏云婉更愿意相信,他的爱,不过是基于利益罢了。 如果她没有被封为云亭郡主,如果沈毅没有战功显赫,他还会答应成亲吗? 虽然后来的他为更大的利益不惜一切手段坑害了沈府,但通过他对沈燕玉的态度就能知道,他从未在意过爱,也从未感受过真正的爱,他想要的,只有前途。 第122章 王氏犯错(1) 接下来的一个月,周然果然如预料中一样,三番五次接近夏府想要与夏云婉见一次面。 在接连不断被肖总管赶走以后,周然改变了策略,竟是带着礼物主动登门拜访,担心事情闹大的夏云婉迫不得已与他见了几次面,他热情似火,她冷漠疏离,他带来的礼物她统统拒绝,唯有糕点会浅尝两口,然后再让丫鬟拿银子打发走他。 日复一日,周然始终找不到突破口,但夏云婉也没想到他会越挫越勇。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周然怀抱着一个红漆木匣子,神色淡然的再次抵达夏府。 彼时,前去问安的夏云婉正巧被王莲雪留下来一起用早饭,小厮寻到清婉苑找不见人,便急急寻到了正厅,听说夏云婉在侧间吃早饭,连让丫鬟禀报的时间都不给,竟是直接闯了进去。 王莲雪优雅的用帕子擦了擦嘴,眉微微蹙着,语带不悦:“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主子在用早饭,说闯就闯进来,一点规矩都不懂!” “夫人。”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的有要事找六小姐禀报。” “什么要事啊?就在这儿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闻言,王莲雪斜睨了夏云婉一眼,唇畔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好像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夏云婉不以为然,她忽视掉王莲雪嘲讽的目光,浅笑着朝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六小姐,周然又来了,还带着一个红漆木匣子,我们拦了几次他都不肯走,现在就站在门外嚷嚷,说一定要见您,不见到您他就不走。” “他又想做什么?”夏云婉眉头紧锁,“他现在还在外面吗?” “在的,街坊四邻已经有人来围观了。” 王莲雪的手微微一抖,碗里的汤险些洒出来,“胡闹!遇到这种情况你们就任凭他在外面招摇吗,还不快叫人把他带进来?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自行解决,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是!”小厮一个骨碌爬起来,唯唯诺诺道,“小的这就把人带进来问话。” “真是可笑。”王莲雪抬眸打量着夏云婉,“你又在外边给我惹什么祸了?” 夏云婉勾了勾唇:“母亲此话何意?我又不是四哥,不认识那么多江湖上的朋友。” “你?!”被戳中痛处,王莲雪瞪起了眼睛,“我劝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不然事情闹到你父亲那里,可就不是罚你抄抄书这么简单了。” “一点私事而已,母亲不必为我担忧,等下还是……” “夫人,人已经带到正厅了,他还在嚷着要见六小姐。” 夏云婉话还没说完,绿茵忽然挑帘而入,她冷冷看了看夏云婉,语气格外平静。 王莲雪点了点头,起身头也不回的朝正厅走去,“罢了,既然人已经到了,我还是出去仔细的问问情况吧,免得生出事端,扰的家里鸡犬不宁的,老爷最近可是忙得很呢。” 夏云婉抬眸回望着王莲雪,眼中神色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甚至连语气都格外轻松:“母亲,周然一直嚷着要见我,不如让我也随您一同前往吧?” 说着,也不管王莲雪答不答应,夏云婉朝青瑶使了个眼色,便脚步匆匆追了出去。 正厅里,周然紧紧抱着匣子,正不安的来回踱步。 王莲雪语带傲慢:“你就是那个吵着要见六小姐的人?” 周然脚步一顿,他木然的抬起头,在看到王莲雪身边的夏云婉时,眼中骤然亮起了光,几乎一个箭步就要冲到夏云婉面前,“夏六小姐,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王莲雪朝绿茵使了个眼色,绿茵忙拉上绿芸,两人架住了周然,将他彻底和夏云婉隔开。 毕竟,当着外人的面,王莲雪还是知道分寸的。 周然被按坐在椅子上,耸拉着头,神色颇有几分沮丧,“夏六小姐,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只是想好好和你说几句话,难道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了吗?” “你叫周然是吧?”王莲雪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青瑶偷偷扯了扯夏云婉的衣袖,夏云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只乖巧的坐了下来。 王莲雪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那她又能解释什么呢? 反正周然对她来说也是个棘手的大麻烦,不如干脆交给王莲雪来解决,这样或许能让她更轻松一些,只要不给夏侯远带来麻烦,谁干预进来都无足轻重。 周然点点头,“夫人可能没见过我,可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我是来表达心意的。” 王莲雪喝了口热茶,“不是第一次来?” “是,之前我总被赶出去,连夏六小姐的面都见不到。”周然笑了笑,“不过再后来我就被带到了清婉苑,夏六小姐亲自出来见了我,只是我们一直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我对你完全没印象,你是哪里人?” “夫人自然不会认得我,我家不在长安城内。”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刚刚我记得你说什么表达心意,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周然瞬间来了兴致:“我和夏六小姐的故事要从很早之前说起,那天天气很好,我……” “母亲。”夏云婉打断了周然的话,“事情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周然是我送五姐出嫁那天不小心撞倒的人,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交情。” 王莲雪皱了皱眉,将信将疑的问道:“若没有交情,他又是如何找到你的?” “此事与夏六小姐无关,是我自己打听到的,我也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周然朝夏云婉友善的笑了,仿佛是在说:你看,我在保护你呢! 夏云婉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之前的几次碰面,她不是没有辗转打听过周然的情况,只是周然嘴也很严,有用的信息一点也别想套出来,以至于到今天,她依然拿他没办法,依然不能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个麻烦。 可王莲雪总不能被周然憨厚老实的样子骗了吧? 王莲雪显然没注意到夏云婉的情绪变化,她冷冷一笑:“惊喜?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周然解释道:“简单来说,我想追求夏六小姐,我对她一见钟情,还求夫人成全。” 第123章 王氏犯错(2) 王莲雪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你要追求她?” “是的,我真的很喜欢她。”周然语气坚定,“可夏六小姐一直在拒绝我,我不明缘由。” “你先等一下,你家不在长安城,你又是从哪里过来的?” “我家在宜善县。” “你父母也是宜善县的人吧?你自己一人跑来长安城做什么?” “我父母在宜善县务农,我是来赶考的,能遇见夏六小姐,是上天眷顾我。” 夏云婉装作被茶呛到,轻轻咳了几声,将周然的身份暗示给了王莲雪。 然而,本就容易忽视夏云婉的王莲雪也压根没往坏的方向去想,她瞥了夏云婉一眼,旋即又将目光投向周然,脸上那虚伪的笑容,直看的夏云婉心里发毛。 “这么说来,你是书生?”王莲雪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书生挺好的,老实,配我们婉儿绰绰有余,你这相貌生的也好,但你可知她拒绝你的原因?” 南宫喻要夏云婉做王妃的事情,夏侯远是认可了的,王莲雪绝不敢在这时惹是生非。 她说这番话,本意是想要周然知难而退,可没想到周然反而更有自信了,“想来是我之前带来的礼物都不合夏六小姐的心意,不过今日前来,我相信夏六小姐一定会答应我。” 话音未落,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周然怀里的红漆木匣子上。 谁也不知道匣子里装着什么,可他一个书生,想来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吧? 王莲雪语调平缓:“我想你应该搞错了,婉儿她已经……” “夫人不要急着拒绝,不妨先看看我带来的宝贝。”周然咧嘴一笑,“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此番带来长安城,本想以备不时之需,但现在看来,这宝贝应当送给夏六小姐。” 说着,他缓缓打开红漆木匣子,屋子里的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世界仿佛瞬间静了下来。 那红漆木匣子不大,做工不够精细,上面的雕花工艺随便找个手艺人都能雕刻出来,匣子里垫着绸布,被绸布包裹着的,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珍珠。珍珠通体呈淡紫色,那浑然天成的光泽,即便是不懂珠宝的人,只一眼,便也能断定其价值连城。 夏云婉眉头紧锁,王莲雪则瞪圆了眼睛,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相对无言。 周然率先打破了沉默:“这紫珍珠非比寻常,难得一见,我只想把它送给心上人。” “抱歉,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夏云婉苦涩一笑,“况且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不答应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 “这紫珍珠,可真是稀罕。”王莲雪突然插话,“一颗要值不少银子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家里传下来的,应当是无价之宝。” “对对对,这是无价之宝,这么好的东西不珍藏,就这样白白送人,有点可惜哦。” “不可惜,我觉得这是值得的。”周然像是终于看到了希望,将匣子不动声色的朝王莲雪递了过去,“夫人您瞧,这紫珍珠色泽鲜亮,配在首饰上,再合适不过了。” 王莲雪笑呵呵的接过匣子细细打量,声音透着欢喜:“说的正是,这紫珍珠配在首饰上,可真是长安城里独一份了,想必连翠玉轩的老板都不曾见过呢。” “紫珍珠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夏六小姐要是喜欢,不如就拿了去。” 夏云婉连连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也不需要,这紫珍珠,你还是带回去收好吧,近来长安城内频有小贼出入,丢了可就麻烦了。” “夏六小姐当真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周然神色恹恹,话虽是朝夏云婉问的,可目光却定格在王莲雪身上,顿时心生快感。 只要这礼物有人收下,他的目的就达成了,夏云婉不行,为什么不试试王莲雪呢? 夏云婉偏头打量王莲雪的神色,不用猜都知道,王莲雪是发自心底的喜欢这颗紫珍珠,她想要收下礼物的心情,已然表现在脸上,可今日无论如何,这礼都不能让王莲雪收下。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甜甜的笑了:“母亲,您是知道的,父亲已经帮我定下了婚事,周公子这边,我自然没办法答应,这礼物,自然也不好收下的。” “夏六小姐已定了婚事?”周然惊讶道,“是我唐突了,让夫人见笑,还请夫人原谅。” 王莲雪将红漆木匣子放在桌子上,语气有几分惆怅:“是啊,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既然我已决定将紫珍珠赠送给夏六小姐,自然也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了。”周然眼珠一眼,“我认为紫珍珠只配给夏六小姐,哪怕夏六小姐不能接受我的感情,我也想把这礼物留下,就当是跟这场美丽的邂逅告别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明明是我家婉儿撞倒了你,理应我们给你礼物来赔不是的。” 王莲雪抢在夏云婉之前应答,眉宇间已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夏云灵替夏云婉到蒋府受苦,现在利用夏云婉来做点补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周然无所谓的笑了:“当时夏六小姐就已经向我道过歉了,是我不明缘由三番五次来叨扰冒犯了夏六小姐,就当是我想赔个不是,若能收下这紫珍珠,我心里也好受一点。” 夏云婉如坐针毡,“对不起,我……” “你这样说就客气了,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王莲雪瞪了夏云婉一眼,笑呵呵的说道,“你这孩子真有礼貌,就当是交朋友了,我帮你劝劝婉儿,你觉得怎么样?” “多谢夫人。” “你等下别急着走,让婉儿带你在夏府转转,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也好,那……” “母亲,早上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您问清楚呢。”夏云婉灵机一动,“不如这样好了,我让青瑶回去叫几个人来陪着周公子到附近转转市集,我再和您仔细聊聊?” 王莲雪微微一怔,当着周然的面,也不好直接拒绝,无奈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周然有几分失落,可不了解情况的他自然不敢贸然阻止夏云婉与王莲雪沟通要事,只乖乖在青瑶的指示下跟着小厮离开了正厅。 待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夏云婉舒了口气,抬眸望着王莲雪,语气愈发坚定。 “母亲,这紫珍珠,我们不能收!” 第124章 王氏犯错(3) 王莲雪面色微微一沉,她冷冷望着夏云婉,许久,唇角微微上扬,嘲讽的笑了。 不过一颗紫珍珠而已,夏云婉何必这样在意?她越在意,就越说明她是嫉妒! 分明看出王莲雪会错了意,夏云婉急忙解释道:“母亲,请您相信我,周然来送礼物的目的不单纯,父亲近来事务繁杂,这个时候,我不想给家里添乱。” 夏云婉与王莲雪之间隔阂深,有些话,挑明了说反而更容易被误解。 比如周然的这件事,王莲雪压根就没想到夏侯远身上去,朝堂大事,本就不是女人该议论的话题,夏云婉要是直截了当的说明情况,王莲雪定会认为她不守规矩,因为不确定幕后主使,事情闹大了会有什么后果,夏云婉不得而知,她自然是不敢这样冒险的。 王莲雪森冷一笑:“能有什么目的?他不就是想娶你为妻嘛,看起来你很在意啊。” “不是的,母亲,您先冷静一点,我想这件事还是交给父亲解决为好。” “你不是刚说不要给家里添麻烦吗?这样一点小事闹到你父亲面前去,岂不是让他心烦?再说,一颗小小的紫珍珠,能惹什么麻烦?你不要就送给我,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母亲可曾想过,一个赶考的书生,为何会将这价值连城的宝贝带在身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刚刚也解释了,是以防不时之需的。”王莲雪朝夏云婉翻了个白眼,语气已明显带着不耐烦,“出门在外,谁不给自己留条退路?好比你姐姐出嫁,哪个我没给准备丰厚的嫁妆?准备丰厚的嫁妆,还不是为了让她们在婆家能挺直腰杆做人?” 话题越跑越骗,夏云婉哭笑不得:“母亲,话虽如此,可这紫珍珠非寻常之物,他一个普通的书生,家里怎会有这种宝物代代相传?您应该也看出来了,他很愿意留下这个礼物。”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啊,要不是辰王抢先来和你定了婚事,我看你和他也挺般配的。” “母亲……” “好了,你别再劝了,我看你就是巴不得我过不好,也巴不得你姐姐过不好。” 面对夏云婉的苦苦哀求,王莲雪脸色愈发难看,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夏云婉也着实不能理解,明明在讨论周然的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家里的矛盾呢?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母亲,我真的没有恶意,若您喜欢奇珍异宝,就是拿出我全部的家当去换都没问题,只要不收下紫珍珠,就不会有无穷的后患。”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王莲雪表情渐渐严肃,“我要这紫珍珠,与你何干?” “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周然,不愿意接受他的任何礼物,那没关系啊,你做做样子表面上收下,再转手送给我不就好了?对你来说无用,对我来说,可是极其珍贵的宝贝。” 从看见紫珍珠那一刻起,王莲雪心里就打起了如意算盘。 夏云清挑了个好夫婿,小日子过得一帆风顺的,身为母亲,王莲雪除了思念,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地方,她担心的,是嫁给蒋墨渊的夏云灵。 自从蒋府出事,王莲雪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几乎日日夜夜都盼着桃红能送来有关夏云灵的最新消息,可桃红跟在夏云灵身边忙着张罗开铺子的事情,只能偶尔送信过来报个平安,为此,王莲雪没少恳求夏侯远出手相助,但无一例外都被夏侯远拒绝了。 她明白夏侯远近来繁忙,也知道夏侯远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可这样无休止的等待,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呢?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与其干等夏侯远兑现承诺,不如王莲雪自己给夏云灵足够的支持。 夏云婉猜到了王莲雪的心思,抿了抿唇:“我知道母亲是在为三姐担心,可现在这个时候,蒋府的浑水,还是少蹚为好,等父亲这边都忙完了,再想办法也不迟。” “怎么不迟?”王莲雪瞬间爆发,“我的灵儿是替你受苦啊,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母亲为什么总是责怪我?真的不是我逼三姐嫁过去的,是三姐她自己……” “要不是你拒绝蒋墨渊,你父亲怎么会同意让灵儿嫁过去?你现在好了,有辰王为你撑腰,锦衣玉食的日子还长着呢,又怎能体会到灵儿的苦?蒋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归根结底还是被你害的,你怎么就不能想想,你三姐能不能像你一样吃饱穿暖?” 面对王莲雪的崩溃,夏云婉低垂眼睑,并没有直接反驳。 的确,蒋府这样落魄是她的杰作,可这一切都是蒋府罪有应得,是他们自作自受! 再说,裕亲王好歹也是皇上的亲弟弟,就算蒋府再怎么落魄,只要没到威胁皇上地位的程度,皇上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的,王莲雪的担心,纯属杞人忧天。 不过夏云婉能理解王莲雪身为母亲的心情,她的不争辩,也只是出于怜悯罢了。 气氛莫名压抑,夏云婉顿了顿,轻声道:“母亲,我们换个话题,还是说紫珍珠吧。” “换个话题我也一样没办法和你聊下去。”王莲雪没好气的说道,“灵儿准备用带过去的铺子做生意补贴婆家,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要为她多想想,这紫珍珠交给她,她在裕亲王和裕亲王妃面前说话就能多些底气,哪怕蒋府真的倒了,她也能有办法支撑自己的家。” 王莲雪并不会对蒋府抱太大希望,就算心生不满,也依然盼着夏云灵和蒋墨渊能幸福平安的过一辈子,等他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迟早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手里有点值钱的东西,日子就不会过得太艰难。 夏云婉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可以帮忙想办法,但是紫珍珠真的不能收下。” “你不就是嫉妒吗?”王莲雪冷冷一笑,“你都要做王妃的人了,难道还要担心自己的姐姐会压过你吗?辰王是皇子,就是你大姐,恐怕也难以压过你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除非你是看不得你姐姐过得好,不然你还有什么理解拒绝?” “我……” “夏云婉,我警告你,不要试图触碰我的底线,我已经很给你留面子了。”王莲雪眼中透着寒光,“紫珍珠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给我搅黄了,等下我还要招待周然吃饭,你留在这里着实有点麻烦,如果不想被禁足,就乖乖回到清婉苑,别四处惹是生非了。” 第125章 坦然面对 回到清婉苑时,青瑶被气得脸色铁青,正忙着收拾庭院的彩蝶笑盈盈的和她打招呼,她连理都没理,径直拉着夏云婉回了卧房,还猛地关上了门,震得整个屋子都仿佛晃了晃。 青禾微微一怔,彩蝶低声问道:“青禾姐姐,青瑶姐姐怎么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小姐好像也不太高兴。”青禾摇了摇头,拍了拍手上的土,“先别忙这些了,去烧壶热水泡茶,再让小厨房做点小姐平日爱吃的糕点,我等下去看看情况。”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主子就是奴婢唯一的依靠,如果夏云婉真的遇到了麻烦,那整个清婉苑也很有可能顷刻间消失。 与此同时,卧房内,夏云婉扒在床边探头探脑的,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青瑶气鼓鼓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听到笑声,她微微皱眉,沉声道:“我发现你心态真的很好诶,都乱成这样了你还能笑得出来?我印象中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从沈燕婷自幼习武就可以猜得到,她性格刚毅,根本没有女孩子的内敛和矜持。 眼中神色黯淡,夏云婉抿了抿唇:“人都是会变的,我要是还和从前一样,那重生还有什么意义?而且,现在的我,发脾气又能给谁看呢?谁也不会在意我的感受。” 曾经身为云亭郡主,她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她的喜怒哀乐,完全可以展露在脸上。 可现在不一样了,身为夏云婉,身为庶女,她活的像个透明人,她只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青瑶叹了口气:“那紫珍珠的事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听天由命呗,反正我也拦不住她。” “可周然是冲着你来的,你这样不管不顾,万一王氏再推卸责任,你又要怎么解释?” “刚刚青禾和彩蝶也都看见了,我人在清婉苑,我又能做什么?实在不行就把动静闹大一点,叫彩蝶准备些糕点,再让青禾去请肖总管,只要有证人,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借着请大家品尝糕点的理由寻找证人,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即便夏云婉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王莲雪闹起来以后,夏侯远又会怎么选择呢? 青瑶摇摇头,语气透着无奈:“我觉得这样不行,咱们清婉苑的人和肖总管关系比较亲近,万一王氏一口咬定是我们和肖总管串通好的,你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要不然我们去找父亲?”夏云婉试探问道。 “不行!那样岂不是摆明了要和王氏对着干?”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要不你给我出个好主意?” 夏云婉笑嘻嘻的凑到青瑶身边,抬手捏了捏青瑶的脸,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当然知道找夏侯远这个办法行不通,虽然在夏侯远面前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周然的真实目的,但将王莲雪推入万丈深渊,恐怕她很快又会经历原主曾经历的痛苦。 防备心再重,也难免有疏漏,更何况身边可信的人屈指可数,夏云婉绝不会再以身犯险。 青瑶一时语塞:“那我们就什么都不管吗?” “现在想管也管不了,王氏不听我们的,劝也劝不住。”夏云婉摊了摊手,“再说下去只会引起她的反感,在不确定幕后主使的情况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果周然背后的人是夏府惹不起的,那刚刚想到的所有办法,可能都会成为压倒夏府最有利的武器。 “可我心里乱糟糟的。”青瑶扁扁嘴,“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就好像……” “小姐,彩蝶刚刚让小厨房做了些糕点,您要不要尝一尝?” 屋门外忽然传来青禾的声音,夏云婉给青瑶使了个眼色,扬声道:“进来吧!” 青禾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轻轻推开门,动作麻利的挑起帘子,手里端着一碟子红豆糕和马蹄酥,紧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彩蝶手里则提着一壶热茶。 夏云婉笑了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青禾与彩蝶对视一眼,彩蝶放下热茶,一句话都没说就退了下去,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瑶皱了皱眉,“我和小姐还有要事商量,如果不是特别紧急,能不能等晚一点再说?” 青禾微微一怔,她抬眸望着青瑶,褐色眼瞳中透露着些许惊慌和迷茫。 青瑶这种主子的态度和口吻是怎么回事? 夏云婉急忙将青瑶拉到一旁,笑着解释:“青禾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不要在意青瑶,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情。”青禾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彩蝶刚刚见小姐也有点不高兴,担心小姐遇到了困难,所以……” “原来是为这件事啊。”夏云婉笑容温暖,“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刚刚出现了点小意外,青瑶倒是为此一直在生气,我也在想办法逗她开心呢。” “小姐!”青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再多的火气仿佛与随着夏云婉开玩笑的话烟消云散了,想到自己刚刚的态度,青瑶也难得露出了羞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向青禾解释才好。 好在青禾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笑着朝青瑶吐了吐舌头:“青瑶发脾气的样子才可爱。” “好了好了,连你也跟着小姐一起欺负我。”青瑶笑了起来,“小姐在夫人那里都没能好好用个早饭,时辰也不早了,中午记得让厨房多准备些小姐爱吃的。” “好,我这就去准备。” 确定夏云婉没有遇到麻烦,青禾也瞬间放松下来,脚步轻快的去忙自己的活计了。 夏云婉伸手点了点青瑶的额头,笑着说道:“你呀,越来越有气势了。” “我这都是跟小姐学的呀。”青瑶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下一秒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紫珍珠的事情我们可以暂且不提,但清婉苑最近,还是应该要低调一点吧?” 万一王莲雪真的惹出了什么麻烦,清婉苑越是低调,就越不容易被她拿来撒气。 夏云婉点点头,“你今天先找个合适的时间跟青禾解释一下情况,她也知道周然,你们两个人一起把清婉苑里当差的人都盯紧些,现在的我们,也只能坦然面对结果了。” 第126章 云灵回府 傍晚,伴着阵阵微风,细雨如约而至,雨点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沙沙作响。 夏云灵解开披风,抬手随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声音里透着些许烦躁:“娘,这又刮风又下雨的,干嘛突然叫我回家啊?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等天气好点我再来不行吗?” 蒋府被迫搬了家,这些日子,夏云灵一直忙着收拾屋子和筹备做生意,忙得团团转。 铺子在东大街较为偏僻的角落,皇上为裕亲王指定的新府邸离铺子倒是不远,可要想回一趟夏府,路上至少也要半炷香的时间,因此,夏云灵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王莲雪满脸堆笑:“娘这不是想你了嘛,你算算日子,你都多久没来看过我了?” “我这不是忙嘛。”夏云灵扁扁嘴,“大姐一年也回不来一次,也不见娘念叨。” “那怎么能一样?你大姐是远嫁,我念叨了她也回不来,可你就在我眼前呢。” “娘若觉得寂寞,日后我和墨渊多回来看看您就是了,何必非要今日见面?” 桃红来送信时,夏云灵正准备动身去裕亲王妃那里,这是蒋府一贯吃晚饭的习惯。 蒋墨辰被衙门放出来后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他不再似从前那般招摇,整日闷在书房里,谢绝会客,而沈燕玉则随着蒋墨辰的变化,脾气越来越古怪,可任凭她怎么闹,蒋墨辰就像是听不见,两人就好像是陌路人,让裕亲王和裕亲王妃头疼不已。 裕亲王妃受到了打击,闷闷不乐的,蒋墨渊便找夏云灵商量了一起吃晚饭的事情,换了府邸,身边又少了服侍的人,裕亲王妃也没那么多规矩了,夏云灵自然也不会觉得拘束,从搬过去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若不是桃红表示王莲雪坚持要见她一面,夏云灵定不会选择今日来夏府的。 见夏云灵气鼓鼓的坐在炕边,王莲雪递上杯热茶,解释道:“我有要紧的事找你,这雨看样子越下越大了,今晚不如就留下来吧?我正好也想问问你铺子里的事情。” “铺子那边不是我一个人在管理,墨渊也帮了不少忙。”夏云灵顿了顿,“要不是娘坚持要单独见我,我就把墨渊也一起叫回来了,他本来都准备去和裕亲王妃打招呼了呢。” 除了正式回娘家那天,蒋墨渊一步也没踏入过夏府的门。 有一部分原因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来做客,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夏云婉。 虽然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可曾深爱过的人,没那么容易遗忘,蒋墨渊不想让自己陷入困境,不想让夏云婉觉得难堪,更不想伤了夏云灵的心,他的选择,其实也是种担当。 王莲雪撇了撇嘴:“他能帮你什么啊?走路都走不利索,他不来我也不会盼着的。” “娘!”夏云灵板起了脸,“墨渊是我的夫君,就算为了我,您也应该尝试着接受他吧?而且裕亲王和裕亲王妃待我不薄,您这样对待墨渊,让我在他面前怎么能抬得起头?” “我也不是针对他,我只是心疼你,他们对你再好,你也不会是他们家的一份子。” “现在是共渡难关的时候,一家人就是要齐心,娘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共渡难关?灵儿,娘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娘是真心实意在为你的将来做打算,你现在和他们共苦,他们认你为一家人,可万一有一天蒋府重新站起来了,你觉得他们能和你同甘吗?要我说,你这时候就应该尽早为自己留退路,千万不能被他们拿捏在手里。” 王莲雪身为过来人经验丰富,她虽与蒋府无深交,可却很清楚裕亲王的为人。 老一辈都知道,当年如果不是皇上借机爬上了皇位,这天下,本应该是裕亲王的。 裕亲王妃跟着裕亲王吃过苦,努力奋斗却落得一场空的他们,真的没有狼子野心吗? 夏云灵喜欢蒋墨渊,王莲雪阻挡不了,可她唯一能为女儿保驾护航的,或许也只有在关键时刻留下夏云灵的性命了。 夏云灵深吸一口气:“好了娘,道理我都懂,先不说这个了好吗?我肚子饿了。” “这个时辰叫你过来,娘怎么会不给你准备晚饭呢?”王莲雪笑着拉过夏云灵的手,“你瞧你都累瘦了,想吃什么尽管说,绿茵早就跟厨房打好招呼了,今晚随时可以加菜。” “不用这么麻烦,我吃什么都行,而且我就在这里住一夜,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干嘛这么急着回去啊?这几天天气都不好,先安心住两天再说。” 面对夏云灵的乖巧懂事,王莲雪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以前的夏云灵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做什么事情都挑三拣四的,几时有过这样平静的态度?果然岁月不饶人,曾经的小女孩,也开始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了。 夏云灵叹了口气:“娘,您这样拴着我算怎么回事啊?我最近真的很忙,铺子那边……” “嘘!”王莲雪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像变魔术一样从迎枕下抽出一个红漆木匣子,“娘不会让你白跑这一趟,这里面有宝贝,你拿好了,别让人瞧见。” “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先打开看看,娘这里安全,看了你就明白了。” 夏云灵皱了皱眉,迟疑着打开了红漆木匣子,绚烂夺目的紫珍珠赫然呈现。 王莲雪得意道:“好看吧?这紫珍珠恐怕是长安城里的独一份。” “娘是从哪里得来的?”眼中似流转着星河,夏云灵压低了声音,“父亲知道这件事吗?这紫珍珠价值不菲,娘是准备让我把它带走吗?” “你父亲不知情,这点小事没必要惊动他,你也不要拿着紫珍珠四处招摇,这是娘帮你讨回的公道,你就自己拿在手里,让桃红帮你看紧了,连蒋墨渊也不能告诉,知道吗?” “这么宝贝的东西,娘不自己留着,给我做什么?” 毕竟王莲雪不只有她一个孩子,这紫珍珠,更适合给未来优秀的儿媳妇。 王莲雪抬手摸了摸夏云灵的头,叹气道:“是娘让你受苦了,娘给不了你什么,这紫珍珠,就是那欠你的人还给你的补偿,你只要记住,你还有娘家人在为你撑腰,就足够了。” 第127章 目标达成 是夜,周然在李安的带领下见到了翊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悄无声息离开了。 虚掩上房门,李安低声问道:“王爷,周然的事情,是不是办成了?” 自从周然答应了翊王的条件,不管事情成功与否,他是每天晚上都要准时来汇报情况的,有时会讨论到让夏云婉收下礼物的办法,有时会透露点道听途说的消息,只要是有关夏府的,翊王统统来者不拒,但遗憾的是,周然每次带来的都不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今日的周然与往常不同,来的时候不再耸拉着脑袋,眉宇间甚至还透着点点欣喜神色。 翊王慵懒靠坐在椅背上,语调平缓:“你猜的没错,周然确实把事情办成了。” “那王爷怎么不高兴呢?”李安心生疑惑,“这事一成,我们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 “暂时还不可以,结果比预想有偏差,我们可能需要重新制定一个计划。” “有什么偏差?我瞧着周然兴高采烈的,我还以为他终于把事情都解决了呢。” “是解决了,只不过收下礼物的人不是夏云婉,而是夏夫人。”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蛊,翊王眯了眯眼睛,一室沉寂。 他有个习惯,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手里总要抓点什么,而他最喜欢的就是摩挲茶蛊,感受着手指抚摸在花纹上的触感,似乎能让心也逐渐变得沉静。 李安微微一怔,赶忙在翊王身边坐下,追问道:“夏夫人怎么会收下礼物呢?” “周然说,夏夫人看到紫珍珠时眼睛都亮了,夏云婉连连拒绝,他灵机一动就把决定权转移到了夏夫人身上,夏夫人为此还留他吃了午饭。”翊王深吸一口气,“虽然夏夫人的行为一样可以摧毁夏府,但想要夏云婉和南宫喻吃点苦头,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周然胆子小,若不是翊王承诺会帮他顺利通过殿试,且能帮他在宫里谋份差事,周然也不会答应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却不知道,翊王的主要目的,是伤害夏云婉。 紫珍珠名贵,夏云婉若是收了,他们便可散布谣言,说夏侯远为了一己私利让女儿收下书生的礼物,再暗示是南宫喻把紫珍珠交给了书生,而翊王只需坐收渔翁之利,让南宫喻和夏侯远互相伤害,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能威胁到翊王的利益了。 李安眼珠一转,笑着说道:“王爷,夏夫人收了也不麻烦,我们可以捏造事实啊。” “怎么捏造?”翊王皱了皱眉,“既然是夏夫人收的礼,就一定有人能证明不是夏云婉主动接受的,就算是栽赃陷害,也要有个合理的借口。” “不用说是夏云婉收的礼,我们只要把事情闹大,夏云婉一样会遭到旁人非议的。” “你是说,我们要一口咬定这紫珍珠就是周然的?” 翊王打起了精神,他将手里的茶蛊放在案几上,再望向李安时,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他怎么就没想到给自己的弟弟添点乱子呢? 李安点点头,继续说道:“只要说出周然送紫珍珠的目的,辰王就坐不住了,到时候,夏大人忙着解释收礼的事情,辰王又忙着解决情敌,您看……” “那我们还是实施原定计划。”翊王搓了搓手,“我看他们还怎么和我抢!” “皇后娘娘最近也无暇顾及其他,您想要的,还不是信手掂来?” “对了,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算算日子,皇上今晚就应该回宫了。” 此番微服私访,皇上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夏志坤带出去历练,路途虽遥远了些,但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若皇上今晚就能回宫,想必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来报信了。 翊王冷冷一笑:“父皇回来的正是时候,南宫喻的婚姻大事,恐怕要认真考虑一下了。” “王爷说的是。”李安谄媚一笑,“要不您趁热打铁,和皇上也提提您的事情?” 能得到夏云婉,无疑是给南宫喻最致命的一击,可现在却不是提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皇上正为南宫喻和夏侯远的事焦头烂额,翊王这时候求指婚,会让别人怎么想? “呸!”翊王瞬间黑脸,“你是巴不得朝臣都说本王不务正业,不关心家国之事吧?” 李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不敢,王爷息怒。” “现在的夏云婉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不必过多关注她的事情,只要赶在父皇器重夏大人,且重用夏大人长子的这个时机把谣言散出去,我们就离成功不远了。” “是,我这就命人去做,保证明日一早就闹得满城皆知。”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声响雷直震人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翊王偏头望向窗外,哈哈大笑:“下吧,下吧,尽情的下吧!这天下,迟早是本王的!” “王爷今夜也早点歇息吧,明日还有好戏要看呢。”李安随声附和着。 “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你要出去得小心一点,千万别留下证据。” “王爷放心,这雨下大些才好呢。” “还有夏府那边,这两天也派人盯着点,夏云婉聪慧过人,不肯收礼物很有可能是她猜出了缘由,可不能让她破坏了本王的好事。” “是,王爷,只要夏府那边有动静,我立刻就来回禀。” 事情都交代清楚了,翊王摆了摆手,李安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耳畔只余下风声雨声,翊王顿了顿,缓缓起身踱步至窗边,将窗子推开一条缝,任凭狂风携卷着雨点打落进来,打湿了他的发梢,亦打湿了他的衣摆。 长安城多少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雨了? 黑色眼瞳中似氤氲着水汽,翊王唇角微翘,脸上已是掩藏不住的欣喜若狂。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命运的齿轮不停旋转,这世上没人能预料自己的结局,翊王也是一样。 现在的他看着眼前的疾风骤雨以为是上天对即将改朝换代的事情所做的预示,可大雨,往往也会宣泄悲伤,他无法预料这场大雨会给他带来怎样的转变,也无法预料这场雨过后的长安城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风平浪静。 而答案,就隐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 第128章 风声四起 一夜狂风骤雨,次日一早,世界仿佛彻底变了模样。 夏侯远才刚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便有消息传进府,直接让夏侯远进了宫。 殿内一派肃穆安宁,案几上的铜炉烟雾缭绕,姚公公推开门,将夏侯远引进去,声音平静:“皇上,夏大人来了。” 皇上沉静坐在书案后面,身旁有宫女磨墨和打扇,听见动静,皇上连眼皮都没抬,语气透着威严:“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姚公公应了一声,服侍的宫女也赶忙起身退了下去,门紧紧关闭,愈发显得气氛压抑。 夏侯远站在原地没动,他抬眸望着皇上,只见皇上不急不缓的放下手中的茶蛊,提笔蘸墨,在面前铺展开的纸上刷刷写下“贪得无厌”四个大字,让夏侯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上微服私访一个月,昨晚才刚刚回宫,是什么事让皇上坚持今早就要见到他呢? 深吸一口气,夏侯远鼓足勇气打破了沉默:“皇上,臣……” “夏侯远。”皇上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叹了口气,“你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皇上,臣惶恐,若有错处,烦请皇上明示。” “你可知朕为何要见你?” “臣不知。” 夏侯远说的是实话,这段时间他一直闷在书房里研究殿试的考试内容,连府门都没出过的他,消息闭塞到家里有什么大事都不知晓,更别提是外面四处散播的流言蜚语了。 皇上静了一瞬,沉声道:“你儿子夏志晨见识甚广,朕微服私访期间,他没少给朕帮忙,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朕很欣赏他,也准备在日后提拔他,可你却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小儿不才,谢皇上隆恩。”夏侯远身子微微发抖,却仍不明其中缘由。 他也没觉得自己最近做了什么错事,怎么突然就成了犯糊涂的人呢? 皇上指了指刚刚写好的毛笔字,问道:“你可认识这纸上的字?念出来朕听听。” “认、认识。”夏侯远紧张的声音都开始发抖,“贪得无厌。” “你是文官,更是喜好读书之人,贪得无厌的意思,朕不用多言,想必你也明白,朕提拔你,是因为你老实坦诚,可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试图在朕面前耍小聪明。” 夏侯远脚下发软,皇上的话越说越重,他只觉得眼前阵阵晕眩,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有上次太子的事情做前车之鉴,即便是被皇上重用,夏侯远为人处世也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落入别人的圈套。 但此番被宣进宫太过突然,能给他出谋划策的夏云婉也帮不上忙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要想化解危机,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皇上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通过刚刚那番话,夏侯远已明显感觉到了皇上的愤怒。 心里乱糟糟的,夏侯远忽然跪在地上,轻声道:“臣愚笨,请皇上指点。” “朕最欣赏的就是你真诚的态度。”皇上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是聪明人,朕也不想和你绕弯子了,这奏折是朕昨晚收到的,你看看吧,然后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夏侯远的人品,皇上是信得过的,可有朝臣冒着雨连夜来送奏折,皇上也不能坐视不理。 跪着朝前爬了几步,双手颤抖着接过奏折,夏侯远一目十行,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奏折里的内容不长,简明扼要阐述了夏侯远私下接受赶考书生周然所送紫珍珠一事,还表示夏侯远为此便会帮助周然顺利通过殿试,望皇上能及时铲除罪臣,以绝后患。 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夏侯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臣是无辜的!臣近日一直在家中书房筹备考试的事宜,从未接待过任何客人,也未曾收过任何礼物,请皇上明察!”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皇上目露惋惜神色,“在朕这里,凡事都要讲证据,上奏之人虽拿不出明确证据,可他指出了证人,那个叫周然的书生,昨夜已经被带进宫了。” 在周然进宫之前,李安已细细嘱咐过了,他的证词,自然是对夏侯远不利的。 周然无从知晓翊王的真实身份,一门心思盼着能在宫中谋份好差事的他,一口咬定自己将祖传的宝贝送给了夏侯远,也将翊王答应的承诺悉数算到了夏侯远的头上。 心微微一颤,夏侯远试探着问道:“皇上可否让臣见一见这名书生?” 皇上挑了挑眉,“现在让你们见面,岂不是给你们制造串供的机会?” “臣只是想问问他,臣从未与他谋面,他又怎么能说出臣收下他礼物的话来?” “昨夜,朕是派了姚公公亲自去审问的周然,周然说他不止一次去过夏府,虽然刚开始每次都被拒之门外,可他一直没有放弃,他说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要顺利通过殿试。” “不止一次来过?”夏侯远皱了皱眉,“可臣从未对他有过印象。”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偷偷把东西塞到了你的书房?或者,是你家人接待了他?” 脑子里嗡的一声,想到自己最近从没过问家中事务,夏侯远懊恼不已。 他虽然提醒过王莲雪要让孩子们保持安静,却忘了提醒王莲雪让孩子们少和陌生人打交道,在这段特殊时期,总会有心怀不轨之人打夏府的主意,这周然,说不定就是被谁利用了还不自知。 心不安的怦怦乱跳,夏侯远微微抬眸,语气格外坚定:“皇上,请您宽限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臣定当查清楚事实真相,向您和众朝臣证明清白!” “好,那朕便给你三天的时间。”皇上满意的点点头,“如果你能证明你是无辜的,朕定当给你一个交代,可若你查不出结果,朕便要砍了你的脑袋。” “臣遵旨。” “朕刚写的这幅字,也送给你了,希望你能以此作为警醒,哪怕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也要坚守自己的原则,朕希望你查出来的结果,不会再让朕失望了,先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 夏侯远起身,恭顺的接过皇上亲手写的字,心情就像打翻调味瓶,五味杂陈。 他想不通是什么人想要置夏府于死地,也想不通家中有谁会收下一个来路不明的书生送的传家宝,可现在的他,除了查明真相,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129章 全府搜查 夏侯远回到府中时已是正午,正准备吃午饭的夏云婉也终于从肖总管那边得到了准信。 “确定都打听清楚了?” “小姐,肖总管只说了这么多,奴婢绝对没有隐瞒。”青禾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服侍夏云婉吃午饭的青瑶,声音越来越低,“老爷才赶回来不久,肖总管也是刚接到指令的。” 青瑶将鱼肉上的刺细细挑干净,夹到夏云婉的碗里,这才接过话茬:“所以,皇上现在并没有立刻让二少爷回来,还是愿意给老爷一个机会的,对吧?” “只有三天时间,肖总管说老爷很着急,这事要是查不清楚,夏府也会被拖下水的。” “这有什么好着急的?紫珍珠那么显眼,随便搜一搜,定能查出是谁干的好事。” “我只是担心这事会牵连到小姐,小姐本就与那书生有过交集,万一夫人听到了风声,再叫人把紫珍珠偷偷带到清婉苑藏起来,小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夫人的眼线太多了,不如我们先自己自查一遍?” 听着青禾与青瑶喋喋不休的讨论紫珍珠的事情,夏云婉无奈的笑了:“好了好了,我本就是清白的,干嘛非要跳黄河啊?再说,这段时间你们把清婉苑盯得紧紧的,若有人鬼鬼祟祟,岂不是早就被发现了?别自己吓自己了,紫珍珠肯定还在母亲手里。” 王莲雪压根就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恐怕到今早,她都还不明白皇上要见夏侯远的原因,不明真相的她将紫珍珠视若珍宝,又怎么把东西可能藏在她最讨厌的庶女院子里? 事发突然,别说王莲雪来不及准备,恐怕连刚回娘家的夏云灵都躲不过这次的清查。 青瑶扁扁嘴:“小姐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瞧小姐胃口这么好,我都觉得肚子饿了。” “你这不是饿,是馋了。”夏云婉笑了笑,朝青禾也招了招手,“反正这屋子里也没有外人,你们两个都过来坐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青禾连连摇头,“这不合规矩,要是被人瞧见就麻烦了,小姐就别为难奴婢们了。” “怎么会有人瞧见呢?清婉苑是我住的地方,院子里的规矩,也理应由我来定夺。” “小姐先慢慢吃,紫珍珠的事情紧急,我和青禾忙完了,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见青禾为难的涨红了脸,青瑶忙站出来解围,弄得夏云婉哭笑不得。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关乎夏府利益的事情,没人能推卸身上的责任。 一口气喝掉碗中的汤,夏云婉放下碗筷,轻声道:“现在我吃完了,你们两个总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吧?今天就破例一次,听我的,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风雨。” “小姐……”青禾仍有些犹豫。 “不用为我担心,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身为夏府的一份子,一样也逃不掉的。” 青瑶叹了口气:“我就说要早点想办法嘛,现在好了,小姐准备怎么跟老爷解释清楚?” “母亲是铁了心要收下紫珍珠的,不管我们怎么想办法,我都不能完全从这件事里脱身,毕竟周然是来找我的,一切皆因我而起,父亲一定会来盘问我的。” “啊?”青禾瞪大了眼睛,“那小姐现在怎么还这么轻松?” 夏府家规森严,夏侯远对子女管教严厉,每每想到他生气的表情,青禾就不寒而栗。 夏云婉语气平静:“不轻松还能怎么办呢?我有预感,母亲绝对不会让我置身事外。” “可紫珍珠若是能在夫人屋里搜出来,夫人又怎么能怪小姐呢?”青瑶皱了皱眉,语带不满,“夫人的屋子小姐都不能靠近半步,就算要往小姐身上泼脏水,也要有合理的理由吧?” “母亲自然有她的理由,可我能做的,也只是说清楚事情经过。” 青禾插话道:“夫人若坚持说您撒谎,老爷也不相信您,又该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没想好。”夏云婉安慰般拍了拍青禾的肩,“但我愿意相信我是幸运的,我也只能随着事情发展随机应变,跟母亲讲道理,永远也讲不通。” “要不,我和青瑶想想办法,现在就帮小姐把周然找来做证人?” 周然是唯一一个能明证将礼物交给谁的人,何况他还喜欢夏云婉。 虽然青禾已经从青瑶口中得知周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事发突然,在这种紧急状态下,青禾还是单纯的相信,周然不会将自己的心上人推入万丈深渊。 青瑶瞪大了眼睛,“你别异想天开了行不行?长安城这么大,我们去哪找周然?” “你们找不到他的,事情这么快就传进了宫,皇上肯定早就派人将他带走了。”夏云婉苦涩一笑,“咱们就静静等结果吧,再胡说八道的,万一被搜查的人听了去,就更麻烦了。” “小姐!小姐!” 话音未落,青露突然冲了进来,她脚下步子很急,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忧愁。 见她一个踉跄就要扑倒在夏云婉脚边,青禾及时伸手拉住了她,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青露!你这是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小姐同意你进来了吗?” “无妨。”夏云婉摆了摆手,“青露,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青露点点头,轻声道:“小姐,宋妈妈来了。” “宋妈妈?”夏云婉微微一怔,“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妈妈是李氏身边最得力的人,李氏过世后,王莲雪便将宋妈妈安排到了正屋来管理账册,夏云婉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宋妈妈了,此番前来,不用猜都知道是为紫珍珠一事。 可夏云婉就是想不通,紫珍珠的事情,与宋妈妈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露抿了抿唇:“是老爷让宋妈妈来传信的,宋妈妈说老爷叫大家都要去正厅,紫珍珠已经找到了。”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夏府从上到下的每个人就算不知道详情,也都知道了紫珍珠。 夏云婉顿了顿,“紫珍珠可是在母亲屋子里找到的?” “不是。”青露摇摇头,“宋妈妈说,紫珍珠是在小蒋夫人准备带回蒋府的箱笼里翻出来的,老爷正在审问小蒋夫人,小姐还是赶紧过去看看情况吧。” 第130章 自私自利 夏云婉带着青瑶赶到正厅时,夏云灵正跪在夏侯远面前,哭成了泪人。 “父亲,真的不是我,我是无辜的!” 感受到夏云灵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夹杂的委屈,夏云婉不由抬眸望向了端坐在夏侯远身边的王莲雪,一时间,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 出了这么大的事,责任都落在了夏云灵身上,王莲雪身为母亲,怎么能这么冷静? 也不怪夏云婉惊讶,此刻的王莲雪,面对夏云灵的哭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边喝茶,只有那微微发抖的手透露出她的心虚和不安。 宋妈妈领着夏云婉到夏云兰身边坐下,同样送上了热茶,这才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紧接着,兄弟姊妹一一在宋妈妈的带领下到齐了,夏侯远将屋子里的人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夏云灵脸上,目光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 “你是无辜的?”夏侯远冷冷一笑,“现在你的兄弟姊妹都到齐了,你把这话说给大家听听,看看有谁愿意相信你?夏云灵,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夏云灵抽抽搭搭的:“父亲为何不肯相信我?我真的没……” “要我相信你,总要有个理由,这紫珍珠可是从你屋子里翻出来的。” “是,但我……” “而且还藏在你准备带回蒋府的箱笼里。”夏侯远被气笑了,“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的你,真是满心都是蒋府的未来,你还把生你养你的夏府放在眼里吗?” 裕亲王三番五次惹恼皇上,夏侯远对此很是在意,对蒋府,自然也多了几分鄙夷。 他本就不愿再与裕亲王有往来,好不容易劝住了王莲雪,现在又冒出一个一心想着帮夫君渡过难关的夏云灵,夏侯远不生气才怪呢。 泪瞬着眼角滑落,夏云灵倔强抿着唇:“父亲只看到我为墨渊做的贡献,只看到我为蒋府做的贡献,可父亲何曾在意过我的感受?” 夏侯远皱了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要是不在乎,就不会答应让你嫁给蒋墨渊!” “现在的我在父亲眼里,原来只是一个无理取闹又自私任性的女儿吗?父亲只说我一心想着蒋府,可父亲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帮助蒋府度过难关?因为我已嫁为人妇,因为我是小蒋夫人吗?” “你少在这里装可怜,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心里有没有夏府,你不清楚吗?” “父亲从不关心我,又怎知我不把夏府的事情放在眼里?” “你自从嫁去蒋府,有多久没回来过了?你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盼着你大姐来信,盼着你回家看看,可你是怎么做的?好不容易回府一次,还差点害惨了夏府,你要是没有这个心,以后也不用回来了,多此一举!” 心猛地一颤,夏云灵抬眸望向夏侯远,眼中除了忧伤,更多的却是震惊和疏离。 这还是她认识的父亲吗? 从前的父亲待她如呵护娇嫩的花朵,小时候的她哪怕做错了事,父亲都不会多说一句,只是耐心的教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可现在却因为一颗紫珍珠,父亲就要将她逐出门外,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对她,态度彻底变了? 王莲雪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老爷,这话有点重了……” “重什么重?她做了错事就要负责!”夏侯远不为所动,“这次是皇上宽宏大量给了我查明真相的原因,下次要是直接砍了我的脑袋,她还这样哭,又有什么用?” 夏云灵痛苦的闭上眼,声音更咽:“父亲不如现在就砍了我的脑袋,以绝后患。” “灵儿!”王莲雪瞪了夏云灵一眼,旁的话却是一句也不敢多说。 “胡闹!”夏侯远猛地一拍桌子,屋子里的人瞬间静了下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不许你们任何人和不明来路的人有交集,哪怕殿试结束了,也依然要约束自己,否则,夏府将不复存在,你们的行为,也会害了自己!” “我从来没有与那个书生往来过!” 夏侯远话音未落,不等大家应答,夏云灵忽然像发了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王莲雪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茶蛊险些掉落在地,她呆呆望着夏云灵,心隐隐抽痛着。 哪怕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王莲雪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一颗紫珍珠而已,大不了还回去就是了,她要是站出来,岂不是让家里更不安宁了? 身为主母却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夏云灵虽然暂时受了点委屈,可她到底还是要跟在蒋墨渊身边过一辈子的,此事并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王莲雪就是心疼女儿,也不得不作出牺牲女儿的决定,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弄弥补。 夏侯远面色一沉,声音瞬间冰冷:“你刚刚是什么态度?夏云灵,我警告你,要是……” “父亲一直在责怪我,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父亲关注我。”夏云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也制止不住的发抖,“从事发到现在,父亲可有耐心听过我一句解释?” “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解释清楚这件事。” “我是昨天晚饭时接到娘的信才过来的,那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桃红可以为我作证,绿茵也可以为我作证,我直接到了娘的卧房,在娘身边用了晚饭,我根本没见过书生。” “你没见过书生,这紫珍珠又从何而来啊?” 王莲雪心骤然一紧,她朝夏云灵挤了挤眼睛,可夏云灵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奇怪举动。 深吸一口气,夏云灵沉声道:“紫珍珠是母亲给我的,父亲不曾过问我在蒋府的苦日子,还不许母亲为我担忧吗?母亲是为我好,我把紫珍珠藏起来,也是不想被父亲误会。” “我误会?”夏侯远挑挑眉,“你要是不心虚,我又能误会什么?” “长安城这么大,紫珍珠那么多,父亲凭什么认定这就是那书生带来的礼物?” “因为这紫珍珠,满长安城就一颗,不是那书生的,还能是谁的?”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灵惊慌失措的抬眸,正撞入王莲雪悲痛的视线之中。 她是真的没想到,翠玉轩那么大,居然都不会有紫珍珠出售吗? 气氛莫名压抑,夏侯远偏头望着王莲雪,语气森冷:“王莲雪,你来解释一下吧。” 第131章 推卸责任(1) 王莲雪全身猛地一颤,脸色霎时苍白如纸,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夏侯远面前。 夏侯远很少直呼王莲雪的名字,特别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很明显他是气急了。 “老爷!”眼眶慢慢红了,王莲雪缓缓爬到夏侯远脚边,抬手抓住了他的衣摆,“老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冤枉的,我收下这紫珍珠,是没有恶意的。” 夏侯远气的脸色铁青,“你是冤枉的?我把这家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可你又是怎么做的?让你管理账册,可不是让你借机做假账来蒙混我!” 李氏在世时,夏侯远一心扑在书画上,对夏府的事毫无后顾之忧,王莲雪跟在李氏身边学习多年,他本以为自己一样可以轻松自在,却不曾想她会给他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王莲雪声音更咽:“我这样做,还不是被老爷逼迫的?我也是担心灵儿啊!” “你们说的好像我一点都不关心灵儿似的,我要是不关心她,那每个月多给你补贴的银子,都让你做什么用了?”夏侯远叹了口气,“蒋府事发突然,我又被皇上指定为殿试的主考官,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再帮衬灵儿怎么就不行了?” “老爷给我的银子,我自然都交给了灵儿,可要开铺子,这些银子远远不够啊。” “哪有人一上来做生意就顺风顺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老爷说得容易,可有考虑过灵儿的将来?她是蒋墨渊的夫人,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若是蒋府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我怎么忍心看着灵儿受苦?我总要想办法帮帮她。” 哭诉是王莲雪的拿手好戏,提到夏云灵的凄惨,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夏云灵用帕子轻轻拭着眼角,跌坐在地的样子格外柔弱,夏云婉看着不由暗自好笑。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不知道裕亲王和裕亲王妃见到夏云灵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夏云婉微微抬眸打量着屋子里的人,见大家都低垂眼睑,她的心也不安的狂跳起来。 紫珍珠一事的原委即将浮出水面,身为周然追求的对象,夏云婉知道自己迟早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可照着这母女俩的套路,再说下去,责任说不定就要推卸到她身上了。 夏侯远喝了口茶,声音渐渐恢复平静:“我理解你的心意,可你也不能为了帮衬灵儿就犯糊涂啊?特殊时期,孩子们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这样的做法,让我怎么跟皇上交代?”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说夏侯远对夫人管教不严都是轻的。 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说夏侯远怂恿夫人做替罪羊,再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又该如何是好? 王莲雪深吸一口气:“老爷,您可知周然为何三番五次来夏府?” “还能为何?”夏侯远皱了皱眉,“他定是被人利用,要来陷害我的。” 夏侯远的回答让夏云婉稍稍松了口气,可还不等她彻底放松,王莲雪便毫不犹豫的将她指了出来,“老爷可知,那周然对婉儿一见钟情,他来送礼,也是为了追求婉儿的?”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所有人惊诧的抬起头,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夏云婉身上。 夏云灵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哟,没想到六妹还是这么受欢迎啊?” 夏侯远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在夏云婉脸上打了个转,叹气道:“婉儿天生姣好的容貌,发生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他已经与辰王定下婚约,你收这礼物,是何用意啊?” “老爷莫生气,我自然是不敢插手婉儿和王爷的婚事的。”王莲雪眼珠转了转,“可我见周然那孩子文质彬彬的,婉儿一直冷脸拒绝人家,我就想好好招待他以示安慰,是周然坚持要留下紫珍珠的,我也是推辞不掉才代替婉儿收下,现在想想,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手不由自主攥紧了帕子,夏云婉深呼吸压制着胸口压抑的疼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可她却听得分明,王莲雪话里有话,已经开始推卸责任了。 夏侯远挑了挑眉,“婉儿,你也知道那周然是来追求你的吗?” “父亲,婉儿知情。”夏云婉站起身,声音很轻,“起初是肖总管告诉我,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在后院徘徊,赶了几次,他就直接登门拜访了,可我并未与他有过多交涉。” “你怎么不说说他为什么要追求你呢?”王莲雪冷冷一笑。 “是我送五姐出嫁那天去逛了市集,不小心撞倒了他,可他追求我的事,与我无关。” 夏侯远微微一怔,望向夏云婉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夏云婉在长安城内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虽身为庶女,却有机敏过人的才智,弓箭骑射样样不在话下的她,更是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子的目光,市集上那么多人,一个普通的书生因一次偶然的相遇对她一见钟情,还能精确知晓夏云婉的身份,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可又有谁能料事如神,提前安排好周然与夏云婉意外相撞呢? 王莲雪仍在喋喋不休,语调尖酸刻薄:“你说无关就无关了?仔细想想,周然最后可是完全将紫珍珠交到了我的手里,他那么急切想要留下礼物,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来陷害我的?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就算你对我有意见,也不能把夏府都拖下水吧?” “母亲,说话要讲依据。”夏云婉眸色黯淡,“那日我是劝了您不要收紫珍珠的。” “没准这就是你的激将法呢?” “那我又有什么时间和周然沟通呢?” “我记得你劝我的时候,是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带着周然出了府,后来我将你打发回清婉苑,周然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回来的,你在清婉苑的时间,谁能为你作证你没去见过他?” “清婉苑有那么多丫鬟,她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那些丫鬟都是你的人,还不是你说什么她们就说什么?不信你就让青瑶说几句话,她可是每次都想替你背黑锅的,遇上你这样的主子,真是不幸。” 青瑶皱了皱眉,正欲发作,却被夏云婉紧紧拽住了手腕。 青瑶难以置信的对上夏云婉严厉的视线,顷刻间心如死灰。 她知道她这时发作正中了王莲雪的下怀,可她不忍心看着王莲雪这样羞辱夏云婉,她更担心夏侯远偏听偏信王莲雪的说辞,让夏云婉难逃责罚。 气氛莫名压抑,就在大家都等着夏云婉为自己辩解时,夏云兰忽然站了出来。 “母亲,我能为六姐作证,六姐当日,受邀到我房中来品茶了。” 第132章 推卸责任(2) 众人一片哗然,夏云竹撇了撇嘴:“姐你胡说!那天你明明陪着我在后院放风筝!” “兰儿,这话可不好胡说的。”王莲雪笑了笑,“你要为她作证,如果被查明不实,你也要承担责任的,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以免给自己惹来麻烦。” “我说的句句属实,父亲,请您相信我。”夏云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夏侯远。 王莲雪对夏云婉的欺压,夏云兰和夏志晨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可夏志晨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遇到这样的大事,他自己都吓得不轻,自然是没有勇气站出来帮夏云婉的。 毕竟,一个谎话需要一百个谎来圆,万一有一句答不对,岂不是白白害了夏云婉? 夏侯远无奈摇了摇头,“你和竹儿的话都对不上,我到底应该相信谁啊?” 夏云兰浅浅一笑:“竹儿年纪小不懂事,很多事情她都说不清楚,那日我确实有陪她在后院放风筝,可后来她玩累了,我带她回去以后她就睡着了,后面的事,她自然不知。” “可我记得我没睡太久啊。”夏云竹不满的嘟起了嘴。 她本就不喜欢夏云婉,看到自己的亲姐姐站出来为夏云婉撑腰,她自然是要吃醋的。 更何况今日还有夏云灵在,夏云竹又怎么能在袒护自己的姐姐面前丢了面子? “你确实没有睡很久,但六姐也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回去了。”夏云兰目光坚定的望着王莲雪,“母亲,一盏茶的时间,周然应该已经回到您身边了吧?” 王莲雪一时语塞:“是回来了,可……等等,婉儿自己怎么不说这件事呢?” “是啊婉儿。”夏侯远面色一沉,“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夏云兰心骤然一紧,声音莫名发干:“六姐不肯说,我想是因为……” “因为我不想把七妹也拖下水。”夏云婉微微一笑,“事情已经牵扯到了母亲、三姐和我,父亲现在心里肯定乱糟糟的,一件普通的小事,再把七妹也牵扯进来,不值得。”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莲雪瞪起了眼睛,“你是觉得我们没必要知道情况吗?” “母亲又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去兰儿那边做什么了?” “刚刚七妹也说了,我是受邀过去品茶的,七妹特制了一种花茶,我觉得味道很不错。” 夏云婉边说边偷偷朝夏云兰挤了挤眼睛,夏云兰心领神会,乖乖坐好不再搭话。 夏云兰的故事是编造的,可除了夏云兰和夏云婉,在场的人都无法知道真相,面对夏云兰的友善,夏云婉自然不会抛下她不管。 夏侯远面色微霁,沉声道:“兰儿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喝茶了?下次让我也去尝尝鲜,偷偷摸摸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婉儿下次也没必要藏着不说了。” “是,父亲。”夏云兰甜甜一笑,“父亲不如晚上就到我娘那边用晚饭吧?上次请六姐喝的花茶,我还存了一些,正好拿来给父亲尝尝。” 夏云兰的确有给夏云婉送过自己亲手做的花茶,只不过,那差不多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没想到夏云婉的记忆力这么好,要不是她以花茶为借口,这个谎恐怕就不好圆过去了。 夏云灵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夏侯远,低声道:“父亲,母亲一定是中了某些人的圈套。” 夏侯远微微抬眸,语气平静:“何出此言?” “那天晚上,母亲叫我来拿紫珍珠的时候,我其实有问过事情原委,但母亲不肯说。” “灵儿,别胡说八道的。”王莲雪眉头一皱,“婉儿已经说了,她在兰儿那边喝茶。” “可不这妨碍他们之前就商量好对策啊,毕竟周然是她自己招惹来的麻烦,三番五次被拒之门外,突然就当着母亲的面把人叫进来,这难道不是她故意的吗?” 夏云婉嘲讽一笑:“当时叫他进来的人是母亲,你难道想说是母亲给我布了陷阱?” 王莲雪气的发抖:“他确实是我叫进来的,可当时若不是他先在外面叫嚷,我又怎么会叫他进来?老爷,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夏府的体面,您可千万不要偏心婉儿啊。” “是啊,父亲,那周然在外面叫嚷,说不定也是他和夏云婉商量好了的。”夏云灵随声附和着,“母亲心地善良,周然又扮作书生,他只要哀求几句,母亲肯定会心软的。” 夏云婉不急不躁的反驳:“那我又为什么要害母亲,甚至要害夏府?” “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再是任由我们呼来换去的庶女了,你马上就要做王妃了,你翅膀也硬了,自然是要把母亲对你的责罚都讨回来的,你想让母亲受父亲冷落,这是最好的办法。” “老爷待小姐不薄,小姐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变相坑害老爷?” 夏云灵的话犹如一根根毒刺扎在青瑶的心上,她向来心直口快,语调也带出了几分不满。 王莲雪得意一笑:“老爷,您瞧见了没有?这就是婉儿教出来的丫鬟,不懂规矩!” “是,我就是不懂规矩,因为和你们这些不讲道理的人用不上规矩!”青瑶语速极快,“小姐早就看出周然心怀不轨了,要不是考虑夫人的……” “青瑶!”夏云婉急忙打断了她的话,“你退下去,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 “可是……” “我让你退下去!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小姐,我……” “你先回清婉苑去等我,等我回去了,再好好惩罚你。” 夏云婉倔强抿着唇,现在唯一能解救青瑶的方式,就是她亲自教育青瑶。 说好的同甘共苦,看似是对青瑶的保护,实则也是夏云婉再为自己寻找退路。 清婉苑的人胆子再大也抵不过青瑶,事情陷入了僵局,夏云婉首先想到能帮忙的人就是南宫喻,只要青瑶能脱身,只要青瑶能把南宫喻找来,紫珍珠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青瑶苦笑着望着夏云婉,本没有动的她,在看到夏云婉眼中的泪光时,恍然大悟。 是了,夏云婉那么坚强,几时为这样的冤屈落过泪呢? 夏云婉若是被拖下了水,复仇的计划就要落空了,她们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她们也曾走过最黑暗的时光,现如今,她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在王莲雪的脚下! 不动声色的轻轻点了点头,在夏云婉的注视下,青瑶默不作声退出了正厅。 可下一秒,青瑶的脚才刚沾上院子的地,人便飞速跑了出去。 第133章 推卸责任(3) 失去了青瑶的保护,夏云婉的力量就彻底弱了下来。 夏云灵像是发了疯,尖叫着朝夏云婉直接扑了过去:“夏云婉,你害我一回来就被父亲误解和责骂,你就是眼红我嫁给了墨渊,你就是看不得我过得好,我今天跟你拼了!” “是你自己选择要嫁给小蒋公子的。”夏云婉一边躲避一边委屈的说道,“为什么三姐和母亲一直将此事错怪在我身上?三姐,你先冷静点,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才不要和你好好说,夏云婉,这个世界上有了我,就不能有你的存在!” 想到蒋墨渊不肯来夏府就是因为夏云婉,夏云灵心里嫉妒的火苗越烧越旺。 凭什么夏云婉每次都能侥幸逃过一劫?她今天就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 眼见夏云灵伸手就要扯住夏云婉的头发,夏侯远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住手!都闹够了没有?做姐姐的没有做姐姐的样子,还嫌我不够心烦吗?” “老爷,您先消消气。”王莲雪无奈叹气道,“灵儿,还不快跟父亲道歉?” 夏云灵极为不情愿的松开一脸无辜的夏云婉,草草给夏侯远道了个歉,总算安静下来。 夏侯远深吸一口气:“好了,这紫珍珠我要好好收起来,等明日再进宫交给皇上,不过私下收礼的这件事,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家丑不可外扬,灵儿回到蒋府,可不要乱说。” 夏云灵眼睛一亮,“父亲,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蒋府了?” “早点回去吧,让宋妈妈帮着桃红给你收拾箱笼,以后跟着墨渊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你母亲这边,我不会缺了她的吃食,你也不必过多担心。” 气氛莫名压抑,夏云灵眼眶慢慢红了,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说,跟着宋妈妈一起往外走。 她一步三回头,望向王莲雪的目光充满了不舍,心仿佛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母亲越来越远。 她这一走,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吧? 虽然这里是她的娘家,可没了娘的照拂,即便回府,也只能像走过场,毫无温暖可言了。 王莲雪也听出了夏侯远话里的深意,她膝下的三个儿子跟她都不算亲近,连跟自己亲近的女儿都被夏侯远打发走了,从今往后,她恐怕很难再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孩子们了吧。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夏云婉轻声道:“父亲,其实母亲她收紫珍珠,真的没有恶意。” 王莲雪惊讶的转头望着夏云婉,面对她含笑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夏云婉不是一直与她作对的吗? “你这样说,难道是想让我免去对她的责罚?”夏侯远眉头紧锁,“夏云婉,你不要跟我耍小聪明,要换她的平安,拿你的命来抵,你可愿意?” “父亲先消消气,这件事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母亲也是不知情的,她只是想用紫珍珠给三姐换来安稳的生活,若母亲知道会给父亲惹来麻烦,定不会这样做。” 夏云婉攥紧了双拳,温软如松脂般的琥珀色眼眸中,却隐隐透着坚定和果敢。 是了,她一直看王莲雪不顺眼,也一直想要为原主讨回公道,可她并不想害死王莲雪。 如果真的逼对方走上了死路,那她和那些害死沈毅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夏侯远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说你当时有劝阻,这是不是说明你当时已经知道了周然的目的?如果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说出理由?” “我……”夏云婉一怔,轻声道,“母亲对我有偏见,我担心母亲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你也可以来找我啊,有时间到兰儿那边去喝茶,就没时间来告诉我情况吗?” “对不起,但我觉得我们还有办法补救,紫珍珠已经找到了,您可以……” “你说得轻巧,事情已经发生了,影响已经造成了,我还能拿什么补救?夏云婉,你不要以为自己懂点朝政就什么都能解决,你知道皇上为此有多生气吗?”夏侯远沉沉的叹了口气,“我年岁已高,牵连到我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次连志坤都差点被害惨了!” 王莲雪错愕抬眸,声音已然变了调:“志坤怎么了?老爷,志坤可不能有事啊!” “有你这样的母亲,他早晚都会出事的!”夏侯远没好气的瞪了王莲雪一眼,“幸好皇上宽宏大量,并没有因为我的过失给志坤难堪,但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志坤前途就不保了。” 夏云婉低垂眼睑,声音细小如蚊蚋:“父亲放心,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老爷,我也不会再做错事了。”王莲雪声泪俱下,“清儿和灵儿能在夫君家里安稳度日,只要志坤能有出息,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甘愿接受惩罚。” “我看你们认错的态度一点都不诚恳,到现在你们都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了吗?” 面对夏云婉的服软,面对王莲雪的无欲无求,夏侯远胸口翻涌着怒意,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已经给了她们太多次机会,若不是他的放纵,这样的事又怎么可能发生? 只一次就能要了他的命,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见两人都不说话,夏侯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只把你们关起来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如果你们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有可能发生,我看不如这样好了,来人,先把她俩拖出去,每人二十大板!” “父亲!”夏云兰惊慌失措,“母亲和六姐的身子都弱,二十大板会出人命的!” 夏云竹拉住夏云兰,撇了撇嘴:“姐,你就别说话了,再说下去惹恼了父亲,难道你要替她们受罚不成?” 夏侯远只淡淡扫了夏云兰和夏云竹一眼,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坚持将两人带到了庭院。 天空中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潮湿的气息,夏日的风,竟也带着丝丝寒意。 王莲雪和夏云婉被小厮压着动弹不得,有丫鬟上前取下了两人头上和身上佩戴的珠宝首饰,两人被按在长凳上时,细密的雨点,无情飘落。 站在正厅门边的夏侯远,目光空洞无神,他呆呆望着两人,却半晌也没有喊出“打”字来。 第134章 求助辰王 祠堂破旧的屋门在身后紧紧关闭,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世俗。 白文清掸了掸披风上的雨水,抬眸望向跪在蒲团上闭目诵经的南宫喻,迟疑着开了口:“南宫喻,这么大的雨你不在家避一避,怎么又跑到祠堂来了?青瑶姑娘找你很久了。” “青瑶?”手中捻着的佛珠一顿,南宫喻缓缓睁开眼,虔诚的点了三炷香供上,又磕了个头,这才缓缓起身,朝两人快步走来,“出什么事了?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不在府上等我?我隔三差五就会到祠堂来一趟,但每次都不会耽搁太久,你们何必冒雨前来?” 青瑶眼睛红红的,见到南宫喻,她直接跪了下去,“王爷,求你想办法救救小姐吧!” 脑子里嗡的一声,南宫喻一边扶青瑶起身,一边问道:“婉儿可是遇到麻烦了?” “我、我家小姐她……” 想到夏云婉最后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就好像是做好了告别的准备,青瑶泣不成声,心里百感交集,担心夏云婉有危险的她,此刻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白文清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青瑶姑娘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你瞧瞧她的衣裳,都被雨打湿了,她在静柏府等不到你,就冒着雨来寻了我,在去夏府之前,我们应该先想好对策,不然去了也只是给夏六小姐添乱。” “废话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南宫喻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他望着泪流满面的青瑶,紧张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柳梦瑶以前也是闯过江湖的,如此坚强的女子,不出大事怎会哭的这么伤心? 白文清语调平缓:“青瑶姑娘说,你知道有一名书生在追求夏六小姐的事情,那名书生对夏六小姐纠缠不休,前不久带着礼物登门拜访被夏夫人撞见了,夏夫人对那书生带来的礼物喜欢得要命,自作主张收了礼,没想到给夏大人带来了麻烦。” “等等!”南宫喻打断了白文清的话,“什么礼物这么重要,还能给夏大人惹祸?” 青瑶哭的嗓子都哑了,却仍不忘及时回答:“是一颗紫珍珠。” “紫珍珠?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个书生,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周然说那是他的传家宝,不管小姐愿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他都想送给小姐。” “我还是不明白,收了一颗紫珍珠,怎么就给夏大人……” 话说到一半,南宫喻怏怏闭了嘴,想到周然书生的身份,他大概明白了事情原委。 白文清沉声道:“事情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夏大人认为此事不仅是夏夫人的错,特别是在夏夫人一口咬定是夏六小姐设的圈套之后,夏大人也对夏六小姐动了怒。” “老爷很生气,夫人又一直在给小姐泼脏水,小姐怎么都说不清。”青瑶连连点头,“王爷,现在能救小姐的人只有您了,求求您想想办法吧!” 南宫喻伸手扯过白文清手里的蓑衣,语气严肃:“文清,这件事拖延不得,夏府家规森严,夏大人对子女管教向来严厉,我担心婉儿,我必须现在赶过去看看。” “可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呢。”白文清无奈摇头,“我知道你心里不安,可你现在不知道指使那书生做这件事的人是谁,你的身份也比较特殊,万一……” “我顾不了这么多,我绝对不能失去婉儿!” 南宫喻眼中神色坚定,他转头望了望母妃的牌位,急躁的心竟在一瞬间安定下来。 当年事发突然,淑妃被赐死后,皇上并没有在宫中的祠堂里给她立牌位。 年幼的南宫喻不懂,待他年纪稍稍大了些,曾服侍过淑妃的嬷嬷告诉了他这个残酷的事实,虽然事后皇上有为淑妃伸冤,也命人给淑妃立了牌位,可南宫喻知道,母妃不喜欢待在宫里,她渴望自由,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会成全。 失去了母妃,他本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再计较得失,直至他遇到了夏云婉。 为了喜欢的人拼尽全力,想来,母妃也会支持他的吧? 白文清摸了摸鼻子,郁闷道:“你有你的解决办法,我不拦你,可我的蓑衣……” “先借我用用,今日我出府匆忙,也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南宫喻笑了笑,“我去跟堂主打声招呼,你就安心在这里坐一坐,等雨小了再走也不迟。” “那这雨万一不停呢?” “不停就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或者等事情都结束了,让青瑶去叫林泽接你回府。” 白文清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南宫喻果然是个见色忘友的人! 祠堂到夏府不远,骑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南宫喻拉着青瑶上了马,沉声道:“你抓紧了,我的马跑得快,万一摔下去,我这时候可顾不上你。” “王爷放心,我也是会骑马的人。”青瑶苦涩一笑,“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救小姐了。” “你被迫做了丫鬟,怎么还能与夏云婉有这么深的感情?” “这件事,我想小姐日后都会讲给王爷听。” “那紫珍珠你可有见到,是真品还是赝品?” 知道青瑶不会轻易说出夏云婉的秘密,南宫喻及时转移了话题。 青瑶顿了顿:“我隔得远,看不大真切,但看老爷生气的程度,还有小姐当时不肯让夫人收下的焦急,我想那肯定是真品。” 南宫喻皱了皱眉,“紫珍珠极为珍贵,你可知那书生从哪里来?” “知道,他说他是宜善县人。” “不对,宜善县不产紫珍珠,他来长安城一次也不容易,定是宫中的人交给他的。” “宫中的人?”青瑶骇然道,“宫中的人要害老爷,为什么要从小姐那边下手?” “恐怕是机缘巧合吧,据我所知,紫珍珠一共有三颗,太后手里一颗,皇后手里一颗,还有一颗,应当是皇后做主赠予他人,可到底赠给了谁,我也不知道。” 心骤然一紧,想到沈府和柳府的悲惨结局,青瑶第一次为夏云婉的生命感到心慌。 夏云婉从未在外暴露过自己与沈府的关系,宫里的那个人,为何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想到当年皇上毫不留情的赶尽杀绝,想到蒋墨辰心狠手辣却仍逍遥自在的活着,青瑶仰起头,痛苦的闭上眼睛,任凭雨水落在脸上,凉意直渗透心底。 或许,在沈燕婷浴火重生之后,这将会是她面临的最大险境…… 第135章 手下留情(上) 雨渐渐大了,雨混着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夏云婉偏头望着王莲雪,唇边是苦涩的笑。 王莲雪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和无足轻重的庶女落得一样的下场吧? 响雷仿若在耳畔炸开,隔着白茫茫的雨雾,夏云婉看不清夏侯远脸上的表情。 二十大板,她今天,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上一世身为云亭郡主,她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没能让自己坦坦荡荡的活下去,可惜这一世,她也做不到了吧,命自有天定,她挣扎过,也抵抗过,但到头来,只能认命。 闻风赶来的青禾和彩蝶哭哭啼啼的哀求着夏侯远,声音夹在风中,格外悲凉。 青禾跪在夏侯远脚边,紧紧扯着夏侯远的衣摆,“老爷,小姐是无辜的,您饶了小姐吧!” “是啊,老爷,小姐从未有过半分坑害夏府的心思。”彩蝶顶着哭肿了的双眼,轻声附和着,“小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她的脾气性格您最了解了,而且小姐身子骨弱,要不您就让奴婢代替小姐受罚吧?” 夏云兰表情严肃,忍不住劝道:“父亲,六姐的情况您比谁都清楚,祖母那么心疼六姐,您这样罚她,祖母知道了也要难过的,六姐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一次吧?” 面对众人的求饶,夏侯远充耳未闻,他闭上眼睛,听着风声雨声,内心深处格外平静。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做,他也是被逼无奈的。 身为父亲,他深知夏云婉这些年有多委屈,可为了公平公正,他绝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一次次袒护她。身为夫君,他也知道王氏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有多不容易,可为了保全自己和孩子的前途,他也绝不能纵容她胆大妄为。 二十大板,就当是让她们涨涨记性,不会怎样的吧? 心猛的一沉,夏侯远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有力:“给我打!” “且慢!” 话音未落,伴随着马的嘶鸣声,南宫喻翻身下马,几乎一个箭步冲到夏侯远面前。 青瑶紧跟在南宫喻身后下了马,见夏云婉披头散发的被押在长凳上淋雨,她心猛地一疼,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夏云婉面前,声音更咽:“小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来了就好。”夏云婉努力笑了笑,“别担心,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虽然还没有挨板子,可长时间吹风淋雨,再加上害怕,她身体多少也有点撑不住了。 南宫喻偏头看了夏云婉一眼,再望向夏侯远时,他已掩藏起眼底的忧伤,沉声道:“本王从前只听说夏府家规森严,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的夏大人,还真是让本王惊讶。” “王爷见笑了。”夏侯远不为所动,“家丑不可外扬,烦请王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本王今日不是来看热闹的,夏大人不必阴阳怪气,雨这么大,不请本王进去坐坐?” “王爷请便,待我处理好家事,再陪王爷细聊。” “夏大人不必焦急,本王今日,正是为夏府这丑事而来的。”南宫喻指了指青瑶,声音冰冷,“本王早就听说了紫珍珠的事情,刚刚在去宫中打探消息的路上遇到了失魂落魄的青瑶姑娘,幸好有她说清楚了事情原委,不然本王的王妃,怕是要遭罪了。” 夏侯远面色一沉,语带不悦:“王爷此话何意?” “旁的事本王管不着,但至少要先把婉儿放了,否则紫珍珠一事,永远也说不清楚。” 唇角微翕,夏侯远挥了挥手,叹气道:“罢了,把她俩都放了,带到正厅里来,简单给她们梳洗一下,一人一杯热姜茶,处罚之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也不迟。” 青禾和彩蝶不再哭哭啼啼了,朝夏侯远道过谢,便急急忙忙将夏云婉搀了起来。 青瑶也打起精神上前帮忙,青禾朝彩蝶点点头,轻声道:“你先回去,跟青露说一声,小姐现在没事了,让她提早去寻刘医正来,待小姐回到清婉苑,随时叫刘医正为小姐诊治。” 夏云婉双唇毫无血色,她目送着南宫喻跟在夏侯远身后进了正厅,无奈道:“我只是淋了雨,回去喝点姜汤就好了,何必惊动刘医正?紫珍珠的事还没解决,你们等下送我到正厅,就都回去吧,记得别让自己染了风寒,我还需要你们。” 夏云婉的话让青禾和青瑶鼻子发酸,两人对视一眼,乖巧的点点头,服侍她去梳洗了。 王莲雪身边也有绿茵和绿芸服侍着,待坐到正厅时,已然没有了刚刚的气势和架子,她低垂着头,未施粉黛的脸庞上透着几分沧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夏云婉小口喝着热茶,抬眸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在心间蔓延。 是南宫喻让她相信了爱,是南宫喻让她有了安全感,重活一世,她也是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还有那么多温暖。 夏侯远清了清嗓子,当着南宫喻的面打开了紫珍珠的匣子,“我听闻这紫珍珠乃是长安城极稀罕之物,夫人爱财,一时鬼迷了心窍,还请王爷莫怪。” 南宫喻眯了眯眼睛,声音听不出情绪:“紫珍珠确实罕见,不知夏大人可有过研究?” “夏某不才,不曾对珠宝首饰有研究,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该有的处罚我不会逃避,麻烦王爷等下回宫时将紫珍珠带给皇上,明日我再亲自进宫谢罪。” “夏大人言重了,本王只是想说,这样的紫珍珠,满长安城就三颗。” “是啊,所以……” “那书生的家境已被彻查清楚了,据他父母所说,家中从未有过紫珍珠这样的宝物,他生活的那个县城,也未曾有一人听说过紫珍珠,夏大人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呢?” “这……” “据本王所知,长安城内的三颗紫珍珠,或许有一颗意外遗失了。” 南宫喻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夏云婉的心上,她错愕抬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南宫喻能知道的如此详细,是不是就能证明,这紫珍珠,是出自宫中? 青瑶忽然凑到夏云婉耳边,低声道:“小姐,这周然,恐怕是宫中某个人的帮手。” 第136章 手下留情(下) 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还不等夏云婉反应,南宫喻那边已经给出了具体的解释。 “父皇得到紫珍珠后,将一颗送给了皇祖母,另外两颗皆交由母后保管,母后自己留了一颗,另外一颗早已赠予他人,但具体赠予何人,本王不得而知。” 夏侯远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周然不过是一个普通书生,怎会和宫中的人有联系呢?” “周然自然不认识宫中的人,他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南宫喻深吸一口气,“说到棋子,恐怕就要问问婉儿,最近一段时间,你可有得罪过宫中的什么人?” 夏云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曾,除了王爷,我从未与宫中的人有过往来。” “夏大人可听清楚了?婉儿不可能与周然勾结,此事与婉儿毫无关联。” “可那周然是追着婉儿来的,如果……” “周然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婉儿也是受害者,何况婉儿没有选择收下礼物,不是吗?” 夏侯远选择了退让:“王爷说的是,可我还是想不明白,无冤无仇的,宫中的人谁会突然利用一个书生来针对婉儿?若这紫珍珠真是宫中之物,这样做岂不是暴露了自己?” “这件事,回去以后我会和父皇仔细商议,此人有害皇祖母和母后的嫌疑,不可轻饶。” “婉儿做了什么让对方如此记恨?难道是蒋府……” 夏侯远眉头紧锁,他轻声自言自语,可在如此安静的环境,还是让南宫喻听得一清二楚。 南宫喻无奈的笑了:“这件事,我想夏大人或许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毕竟这件事的主要目的是攻击你,婉儿和夏夫人,也只是无辜的替罪羊。” 王莲雪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怎么,她坐在那就一直在发抖。 屋外的风雨声听起来柔和了许多,虽然事情都说清楚了,可该有的惩罚,一样不能少。 夏云婉是无辜的,可王莲雪不是,她身为当家主母,鬼迷心窍收了周然带来的价值连城的宝物,甚至还想瞒天过海偷偷塞给夏云灵,不给她点教训,夏侯远都没办法和皇上交代。 眼中神色坚定,夏侯远抬眸望向宋妈妈,语气平静:“宋妈妈,灵儿走了吗?” “回老爷,小蒋夫人还没走。”宋妈妈声音很轻,“雨太大了,怕路上不安全。” “没走也好,你去叫她来正厅,顺便把孩子们的庶母也都叫过来吧。” “是。” 宋妈妈领了差事,脚步匆匆离开了正厅,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格外心慌。 夏侯远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呢? 待所有人都到齐了,夏侯远沉声开口:“近日家中不算太平,想必紫珍珠一事,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今日,当着王爷的面,把大家聚在一起,是想就此事做一个交代。” 面对王莲雪的失魂落魄,几位妾室都紧张的攥住了帕子,屋子里静的可怕。 夏侯远的声音不急不躁:“首先,紫珍珠一事,婉儿虽身为当事人之一,却并未作出任何满足周然的事情,也未曾给夏府带来困扰,刚刚也淋过雨受了点惩罚,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父亲,我承认错误。”夏云婉声音略带沙哑,“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定当第一时间向您汇报,再遇到突发事件,我也会多留个心眼,绝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鉴于你已经认识到错误,这次就不多罚你了。” “谢父亲。” 在南宫喻的注视下,夏云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心情却并未因此而放松下来。 夏侯远怒气未消,可有三皇子坐在身边施压,他不好当众发火,而夏云婉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南宫喻认定的王妃才侥幸逃过一劫,看来这段时间,清婉苑是要安静一点了。 南宫喻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夏大人的家事本王也不过多干预了,这紫珍珠我先带回去交给父皇,待明日夏大人进宫以后再与父皇详谈。” “王爷请留步,此事我应当给皇上一个交代,还请王爷在此为夏府做个见证。” 南宫喻脚步一顿,夏侯远话已至此,他不好拒绝,只得抱着匣子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夏云灵扁了扁嘴:“父亲,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我要给皇上一个交代,收下礼物的人,应当严惩不贷。”夏侯远面无表情的望着王莲雪,语气清冷,“王莲雪王氏,身为当家主母,未能尽到明辨是非之责,甚至教唆子女效仿,念及旧情,免除二十大板的责罚,即日起,关入后院祠堂,吃斋诵经,以弥补过错。” “父亲!”夏云灵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曾以为,只要她不回来惹是生非,王莲雪就算再怎么被夏侯远冷落,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 她甚至还想过,只要自己有能力了,就把王莲雪接到身边照顾,可她还是太单纯了。 后院祠堂是什么地方?那里冷的要命,除了祭祀的日子,可是荒无人烟的! 不知怎的,王莲雪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夏云婉生母陈氏的笑脸,她身子一颤,摇摇晃晃的跪在夏侯远面前,声音发干:“多谢老爷手下留情,我,甘愿受罚。” “娘!”夏云灵急的快要哭出来,“您不能答应,父亲只是一时气急了,他……” “安静!”夏侯远拍了拍桌子,表情严肃,“王氏,你可知为何对你从宽处理?” 王莲雪诚惶诚恐:“我不知。” “就在刚刚,肖总管给我送了一封信,信是坤儿写的,他说他要替你受罚。” 宛若五雷轰顶,王莲雪怔怔望着夏侯远手中的信封,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志坤,她的儿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傻事? 南宫喻皱了皱眉,沉声道:“志坤的消息这么灵通吗?紫珍珠的事情,本王会想办法在父皇那边替夏大人求情,夏大人不必为此搭上儿女们的前程。” “志坤的态度很坚决,他在信里面提到,给家里写信的同时,他也派人给皇上送了书信过去。”夏侯远叹了口气,“他有这份孝心,我身为父亲,也不能拦着,这封信,大家都看看吧,王氏,我也希望通过此事,能让你深刻自省。”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王莲雪颤抖着接过信封,展开信纸,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第137章 替母担责 皇上微服私访回程的途中,就已经得到了夏侯远私下收礼的消息,却并未展露分毫。 夏志坤自幼就心思敏感,对皇上的态度观察的细致入微的他,自然也在送皇上回长安城的时候看出了端倪,他想尽办法暗中打听,很快就了解了紫珍珠一事,日夜坐立难安。 他知道母亲向来贪财,向来霸道,却从未想过母亲会因此犯下过错。 想到皇上回到长安城后定免不了对父亲的指责,夏志坤特向当地县令提出申请,要求将自己调任边疆,在得到县令的许可之后,他也立即往家中送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不长,简短的文字,却处处透着对王莲雪的关心和保护。 夏侯远惋惜道:“志坤苦读多年,胸怀大志,一向不肯接受恩荫的他,好不容易得来这个历练的机会,本该是前途一片光明,却因你的一念之差,彻底毁了。” “老爷,老爷!”王莲雪泣不成声,“算我求您了,不要罚志坤,不要罚志坤!” “志坤也是我儿子,我也不想,可你知道他在信里是怎么说的吗?” “老爷……” “他说他到边疆,一样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读那么多书,走那么多路,他就是想要保家卫国,只要有志向,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那边条件艰苦,志坤是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不能,他不能去!” “他也说了,条件再苦,也一样有人要承受,他甚至已经向皇上保证,只要没有皇上的诏令,从今往后都不得自主返回长安城,他用自己的前程,换来了你的平安。” 夏侯远攥紧双拳,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行泪缓缓滑落。 王莲雪犯下的错,若皇上认真追究,怕是要搭上性命的。 “不!”王莲雪泪流满面,她崩溃的捂着耳朵,拼命摇头,“这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我不要紫珍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老爷,我只要志坤好好的,我只要我儿好好的!” 南宫喻清了清嗓子:“夏夫人,您先冷静一点,事情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王爷!”王莲雪像是看到了希望,连连朝着南宫喻磕头,“您能不能帮忙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志坤是无辜的,都是我的错,就是砍了我的脑袋,我也认了!” “去边疆吃点苦,也不是什么坏事,此事我会跟父皇提一提,但结果,我无法保证。” “好了,你也别为难王爷了,坤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夏侯远调整好情绪,语气恢复平静,“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劝不住,就让他去吧,日后这些都会成为他的资历。” 南宫喻点点头,“夏大人说的没错,志坤有这样远大的理想抱负,就凭这一点,他也一定会博得光明的前程,父皇很珍惜人才,想来此番,也是为了保全夏夫人吧。” 皇上的态度不仅仅代表着自己,很多时候,处决方式也是给众朝臣的一个交代。 王莲雪哭的嗓子都哑了,她抬眸望着夏侯远,声音透着悲凉:“清儿呢?清儿会不会也因此受牵连?老爷,坤儿已经受罚了,算我求您,别再让孩子们担责了,好不好?” 夏侯远面色微霁,沉声道:“我正准备说这件事,清儿是远嫁,你与她常年见不到面,也很少有书信往来,这件事,本质上与她无关,但为防止日后突生变故,我已经让肖总管给她那边送信了,从今往后,她和定南侯,都将与你保持距离。” 王莲雪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精神,即便心痛到快要窒息,也不得不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远离她能让儿女们过上好日子,那她也没什么怨言了。 “至于明儿和灵儿,我也已经做好了决定。”夏侯远深吸一口气,“明儿一向爱在外面鬼混,从今天开始,由宋妈妈亲自教导,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踏出夏府半步。” “玉不琢,不成器,老爷教训的是,明儿能跟在宋妈妈身边,定能收了顽劣的性子。” “灵儿已经嫁为人妇,不管蒋府未来如何,我希望她都不要再回来了,我会再给她补点银子,但从今往后,她的好坏,与夏府再无瓜葛。” 分明听出夏侯远话里的深意,夏云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夏云灵暗中收下王莲雪给的奇珍异宝,看起来还是惹恼了夏侯远,这番话,乍一听是为保全夏云灵日后的生活所做的决定,可实际上,却是断绝了与夏云灵的关系,以绝后患。 见王莲雪脸色煞白,夏云灵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无奈只得神色恹恹的道了谢。 夏侯远喝了口热茶,再次开口:“至于聪儿,鉴于他年纪小,我想把他,过到周氏的名下,让他认周氏为母,从今往后,他的一切,都由周氏安排。” 周氏? 夏云婉皱了皱眉,抬眸悄悄打量着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庶母们,心乱如麻。 夏府的几位庶母一向老实安稳,不知是惧怕王莲雪还是怎的,自夏云婉重生醒来到现在,除了夏云沫和夏云兰的庶母,她对其他几位,完全没有印象,她们的存在,宛若透明人。 见夏云婉困惑不已,坚持留下来照顾她的青禾低声耳语:“小姐,周氏是站在角落里,穿着藕荷色小袄的那位,她膝下并无子嗣,性情温和,平日也很少出屋子。” 这就对了,难怪她从来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而王莲雪那边,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自己的小儿子本就与自己不亲近,在听到要夏志聪认周氏为母之后,她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夏云灵大惊失色,绿茵和绿芸抢先一步架住了晕倒的王莲雪,她顿了顿,终究没敢上前。 南宫喻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都别愣着了,赶紧扶夏夫人回房休息!” 夏侯远叹了口气:“罢了,宋妈妈,即刻送灵儿回蒋府,不得耽误时辰,绿茵和绿芸,你们先把王氏送回主屋,请大夫过来瞧瞧,待她身体稳定了,便将她送去祠堂,今后不得离开,若担心她的日常生活,你们可以商量轮换着去照顾,但不可偷偷往外送信。” 绿茵和绿芸低眉顺眼,齐齐应道:“是,老爷。” “至于其他人,暂时先留一下,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夏侯远将屋子里的人扫视一圈,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138章 周氏掌权 凭着第六感,夏云婉的目光落在了周氏的身上。 周氏看起来年纪不大,藕荷色这种显老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反倒平添了几分姿色,她肤白如雪,身材纤瘦,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倒下。 此刻,她五官清秀的面庞上,流露着些许不安。 是因为刚刚的事情突然被关注了吗? 夏云婉秀眉微蹙,正欲与青禾细细打探周氏的身世,便听见夏侯远沉声道:“王氏既已被禁足在后院祠堂,家中事务自然也不便打理,但夏府不可无主母。” 这话或许在外人听来是夏侯远念着二人多年的夫妻情分,没准等气消了,王莲雪就会被放出来,而收了气焰的她,自然也能将家中事务安排的井然有序。 可熟悉夏侯远的人也都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夏侯远下了决心的,王莲雪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生或许就是如此,你所走的每一步,所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将通往未知的远方,你没办法回头,没办法改变,能做的,只有鼓起勇气,坦然面对所有或好或坏的结果。 气氛压抑,妾室们个个垂头不语,心跳如鼓。 她们常年受王莲雪打压,早已习惯了暗无天日的生活,突然变了模式,她们都不适应,也都会有压力。 万一王莲雪有一天又重新拿到了权利呢? 像是猜中了大家的心思,夏侯远深吸一口气:“对此,大家不必太过焦虑,从今往后大家都是平等的身份,只是夏府还需要一个掌管账册的人。” “夏大人可有决定了?”南宫喻突然发问。 此刻在场的人,除了主持大局的夏侯远,唯一敢插话的人,也只有南宫喻了。 “王爷可觉得有谁比较合适吗?” “本王与夏大人的妾室不熟,自然也不好评头论足,本王只是好奇,夏大人比较倾向于谁?” “我自然是倾向于周氏的。” 身体猛地一颤,周氏骇然抬眸,脸色苍白如纸。 夏侯远笑了笑:”周氏,你可有听清楚了?” “老爷。”周氏身子颤巍巍的,她迈着细碎的步子靠近夏侯远,随后缓缓跪了下去,“贱妾周氏,不敢承担重责,求老爷成全。” 夏侯远皱了皱眉,正厅里空气静的可怕。 南宫喻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僵局:“周氏,如果我没记错,应是江南商贾之家周磊的女儿吧?” “奴婢家靠近江南水乡一带,但不是当地人。” 周氏声音清脆,答话时并未带头,却语带骄傲。 “既出身商贾之家,管理账册,应不在话下吧?” “王爷说笑了,奴婢早年随老爷来到长安城,多年未曾接触过账册,自然也不敢随便应了这差事。” “既是如此,夏大人可有什么解决办法?” 面对周氏回答时的清晰逻辑,别说是南宫喻感到惊讶,这屋子里所有人,除了夏侯远,都大吃一惊。 夏侯远尴尬一笑:“无妨,这账册本就由宋妈妈在帮忙打理,这段时间,你跟着宋妈妈多学学,凭你的聪明才智,不出一个月,应该就都能抓起来了。” 周氏抿了抿唇:“可是老爷……”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等过两天我便派人到宫中接聪儿回府,他休沐的日子,你要好好陪他。” “是。” “折腾了一番,想必大家也都乏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吧,如有要事,可随时到书房找我。” 夏侯远面露倦色,言语间已透露着送客的意思。 南宫喻顺台阶而下,沉声道:“夏大人放心,这紫珍珠,本王今日就带回去交给父皇,那书生平白无故惹出的祸事,本王也会尽快查明,给夏府一个交代。” “有劳王爷。” “这雨越下越大了,不知可否有避雨之处?” 南宫喻抱着红漆木匣子,目光在夏云婉身上打了个转,黑色眼瞳中已然闪动着星光。 夏云婉淋了雨,身体不适的她并未接收到南宫喻热切的目光,似乎也没听见他说话的她,忍不住微微咳了两声,可那声音落在南宫喻和夏侯远的耳朵里,却是刻意而为的。 神色渐渐柔和,夏侯远哈哈大笑起来:“王爷是夏府的贵客,怎能没有避雨之处?王爷喜好清静,清婉院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好可以和婉儿一起回去。” 突然被点名,夏云婉抬眸,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南宫喻怎么突然又要去清婉院了? 她这一抬头,还不等看清楚南宫喻脸上的表情,目光便直直撞入周氏关切的视线之中。 周氏缓缓起身,一步步朝夏云婉靠近,待看清楚夏云婉的脸色之后,她舒了口气:“老爷,婉儿恐是因淋雨着凉了,回去及时沐浴,喝点姜汤就没事了。” “这方面你比我擅长。”夏侯远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就叫刘医正顺便来给婉儿把把脉。” “是,我这就安排软轿,先送婉儿和王爷回去。” “……”夏云婉一时语塞,头晕脑胀的她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多谢庶母关心,我并无大碍,就是……” 话还没说完,夏云婉只觉得手腕骤然一紧,她错愕抬眸,就见南宫喻牢牢抓着她的手,邪魅的笑了。 “手这么冰,还说自己没事?别逞强了,刘医正若是瞧不出问题,我便让林泽去传太医过来,你迟早会是我的王妃,在我面前,不必坚强。” 心头一股暖流流过,夏云婉浅笑着点了点头。 周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迅速低下头掩藏着情绪,急急忙忙安排大家回屋,心不自觉越跳越快。 夏云婉任由南宫喻拉着手,思绪也渐渐飘远。 周氏为何对她这么关心呢? 如果两人有交集,早在她醒来时,青禾就应该告诉她了,再怎么仔细回忆,夏云婉也没觉得自己无形中得罪过周氏,甚至也没给过周氏任何帮助。 这突如其来的关照,总不能是因为合眼缘吧? 见夏云婉呆愣在原地,南宫喻压低了声音:“怎么还不走?难道是在等我抱着你回去?” “没、没有。”脸腾地红了,夏云婉低垂眼睑,“王爷不是说有事情忙吗,怎么突然要去清婉院?” “怎么?你是想现在就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什么都没有你重要,知道吗?”南宫喻语气温柔,“我就是想要陪陪你,不许拒绝我。” 第139章 再提旧事(1) 回到清婉院,南宫喻就被彩蝶带到次间去喝茶歇息了,青露早已等在卧房,见青禾和青瑶搀着夏云婉进来,她悬着的心落下来,眼中是欣喜笑意。 “小姐,奴婢烧了热水,先服侍您梳洗一番吧?” 夏云婉只轻轻点了点头。 事发突然,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叫去了正厅,折腾了半天,她几近虚脱,自然也没力气说话了。 待舒舒服服沐浴更衣,夏云婉放松下来,渐渐恢复了精神的她,也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见夏云婉呆坐在梳妆台前,青禾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问道:“小姐可是累了?王爷那边,要不要奴婢去通禀一声,小姐先睡一会儿?” “不用,我没什么事。”夏云婉低垂眼睑,“我只是在想事情,是不是吓到你了?” 从前的她可不是这般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要想把这柔弱的身子练的强壮,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实现的。 青禾摇摇头,“没有,奴婢只是有点担心小姐。” “担心我?”夏云婉一怔,“你为什么要担心我?” “我……”青禾一时语塞,“没什么理由啊,奴婢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服侍,也许是习惯了,更或许是和小姐感情深了。” “这就对了,如果我们不熟,你还会关心我吗?” “小姐问的好奇怪,奴婢怎会与小姐不熟呢?” “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今天周氏的举动怪怪的。”见青禾神色紧张,夏云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可能真的是我忘了吧,我总觉得她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但……” “说什么悄悄话呢?都不带我!” 正说话间,青瑶拎着一壶热茶返回卧房,她笑嘻嘻的凑到夏云婉和青禾身边,脸上是甜甜的笑。 经历过风浪,才能凸显寻常的安稳幸福。 从刚刚的惊慌失措中回过神,青瑶整个人仿佛更灵动了,对现在的她而言,复仇不复仇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夏云婉能好好的,她就知足了。 夏云婉笑了笑:“哪都有你!我们哪有说什么悄悄话?我是在想周氏的情况,总觉得她的行为怪怪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翻身做主母了,总要拿出点主母的姿态,也要想办法和大家拉近关系嘛。”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青禾,我和她,很熟吗?” 夏云婉和青瑶的目光齐齐落在青禾身上,被盯得不好意思的青禾低垂眼睑,轻声道:“小姐想知道,奴婢不好瞒着,也不能说是很熟,只是……” “如果不是熟悉,会不会和我娘有关?”夏云婉一眼就看穿了青禾的心思,“你如实说吧,我也想知道更多关于我娘的过去,她去的太早了……” 气氛莫名压抑,青瑶敛了笑,也屏住了呼吸。 关于夏云婉生母陈氏,真的有太多秘密了…… 青禾为夏云婉梳好头发,确认屋子关着门窗,沉声道:“此事认真追究,要从小姐的庶母怀孕时开始。” 陈氏怀夏云婉是意外,这事在夏府已不是秘密。 那时候周氏不过刚刚被夏侯远纳为妾室,不知为何坚持不肯与夏侯远亲近的她,让夏侯远频频受挫,也在无形中让他迷上了喝酒。 夏侯远那时脾气也倔,任凭李氏和王莲雪百般劝阻,他依然我行我素,每日不喝到烂醉绝不会回府。 那一晚细雨连绵,陈氏如往常给夏侯远打了洗脚水,正要服侍夏侯远歇息,却突然被夏侯远抓住,除了害怕,陈氏心里更多的是悲凉。 夏云婉抿了抿唇:“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喝酒的,而且每次喝酒都只是浅尝一口,也不会醉。” “老爷是在这件事发生以后改了性子。”青禾压低了声音,“府里很多年纪大的妈妈们都说,四少爷的脾气秉性,是随了老爷。” “这话,你们可不要跟着传,别给自己找麻烦。” “小姐放心,奴婢会约束自己,也会约束清婉院的每个人。”青禾顿了顿,“那时候,周氏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也许是愧疚,她便主动与陈氏结识了。” 陈氏虽然惧怕李氏和王莲雪,但更多的还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有周氏帮衬,她或许都熬不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夏侯远对陈氏并无感情,李氏是明事理的人,将陈氏抬升为妾室后,夏侯远也从未对她有过关照,直到夏云婉降生,他都没有来看过陈氏一眼。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我记得,我娘身体一直不太好,是不是那时就落下了病根?” 她记忆力好,这些情况,从醒来她就都知道了。 青禾点点头,“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接生的婆子说,陈氏身体虚弱,因怀着身孕还要做活计,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周氏只是和我娘关系很好吗?” “不仅仅是如此,周氏暗中一直在帮衬她,后来小姐突患怪病,陈氏急得一病不起,周氏还来探过病,自己出银子给她买了药,可……” 后面的情况不用说也知道,陈氏一病不起,不等夏云婉醒来,便撒手人寰了。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夏云婉怔了片刻,轻声开了口:“可她为什么对我娘这么好呢?还有,我娘一病不起,如果有按时服药,也不应该这么快就……” “小姐!”青禾打了个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有些事情,奴婢不敢说,您还是别问了。” 青瑶皱了皱眉,“你有什么好怕的?咱们是在清婉院,还是关起门来说话的,又没有外人。” “事情牵连甚广,我担心……” “牵连能有多广?老爷也暗中出力了还是怎样?” “青瑶!”夏云婉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样逼问青禾,要青禾怎么回答?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里没有外人,所以青禾,你不用怕,都说给我吧。” 青禾眼含着泪,声音更咽:“可是……” “我已经长大了,我该知道真相,不是吗?” “那……奴婢就细细讲给小姐听。” 想到夏云婉已及笄,青禾鼓起勇气,语带坚定。 见青禾松了口,夏云婉也逐渐放松下来。 然而,青禾恐怕永远也不知道,夏云婉想要知道真相,不仅仅是为了陈氏。 她想要的,是帮原主复仇,也是帮自己脱身。 周氏,或许真的是个突破口呢…… 第140章 再提旧事(2) 陈氏从最低贱的婢女转变成妾室,纵然是李氏默许的,可到底还是引来了王莲雪的嫉妒。 王莲雪那时已儿女双全,可她一直都是个好强又嫉妒心重的人,本就不满夏侯远宠爱妾室的她,自然也容不下陈氏和陈氏肚子里的孩子,哪怕当着李氏的面,她也没给过陈氏好脸色看,那时的陈氏,可谓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王莲雪规定,陈氏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外,还要服侍照顾王莲雪的起居日常,李氏和夏侯远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个夏府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为陈氏打抱不平。 说来也巧,那年冬天雪格外的多,陈氏就这样挺着肚子,顶着风雪在府中来回穿梭。 即便是妾,陈氏所享受的待遇和其他几位妾室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妾室们大都居住在主屋附近的别院里,唯有陈氏,仍住在丫鬟们居住的屋子里,虽单独给她隔出了一间,可那屋子依然冷得要命,陈氏的身体状况也因此越来越差。 在陈氏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是周氏给予了她温暖,给予了她希望。 周氏从来没对陈氏提起过夏侯远醉酒的原因,可她心里有愧,面对陈氏的委屈,她虽不敢正面和王莲雪对抗,却总在暗中给陈氏她能提供的一切。 陈氏吃不到好东西,周氏就偷偷给她塞糕点,陈氏屋子里冷,周氏便拿自己的布料给她做衣裳,陈氏服侍王莲雪夜里回来晚,周氏也总挑着灯笼为她照明回屋的路,一来二去的,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陈氏早产前一夜被王莲雪骂了一顿,回来的路上滑了一跤,回房后脸色白的骇人。 周氏见到陈氏,大吃一惊:“我的好妹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看还是叫大夫来吧。” “没事的,我没那么娇气。”陈氏紧紧握着周氏的手,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这三更半夜的,叫大夫来会惊扰到大家休息,当心触了夫人的霉头。” “可你也不能这样忍着啊,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实在不行,我就去求老爷!” “别给老爷添麻烦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要能让我的孩子活下来,就足够了。” “呸呸呸!我不许你胡说八道的,你要是想自己的孩子好好的,你就要强大起来,不然怎么护孩子的周全?”周氏沉沉叹了口气,“这事说来也怪我,但这偌大的夏府总不能没个说理的地方,你不用惧怕夫人和老爷,太夫人是明事理的,她绝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的确,那时候,若不是李氏在主持大局,陈氏恐怕真的要没命了。 那晚,因不放心留陈氏一个人在屋子里,周氏陪她说了大半夜的话,一直到陈氏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去,周氏都没敢阖眼,也正是因周氏的守护,才在第一时间保住了陈氏的平安。 陈氏生下夏云婉耗损了身体大半精力,或许是因为夏云婉特别合李氏的眼缘,担心王莲雪会对夏云婉不利的李氏便做主亲自抚养夏云婉长大,让陈氏欣喜不已。 或许是为了保全夏云婉的面子,从那时起,陈氏再也不用每日服侍王莲雪了。 可这样的日子并未让她感到快乐,或许真的是靠意念强撑着一口气,陈氏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唯有见到夏云婉,她眼中才会有星星般璀璨的光芒。 夏云婉从小跟在李氏身边长大,性情温顺的她,对生母陈氏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陈氏是因为不小心滑倒导致的早产,夏云婉天生体弱多病,李氏小心翼翼呵护着她,也渐渐让她养成了内敛清雅的性子,随着一天天长大,李氏让她与陈氏有了更多接触,心地善良的夏云婉对陈氏的颇多照顾,让陈氏开始心慌了。 虽然那时李氏已提出各妾室可亲自抚养自己孩子的想法,但陈氏胆小,特别是体会过王莲雪打压的滋味后,她担心自己的种种行为会给夏云婉招惹祸事。 就在夏云婉开始频繁往陈氏这边跑的时候,陈氏抽空约了周氏到自己屋里来喝茶。 周氏边喝茶边打量陈氏的脸色,叹气道:“你近来可好?感觉比从前看起来更憔悴了。” “我的身体也就这样了,姐姐不必为我担心。”陈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今日请姐姐过来品茶,也是有事相求,现在能帮我的人,只有姐姐了。” “咱俩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有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我一定不会拒绝你。” “姐姐也看到了,我这样的身体状况,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怎么又……” “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找姐姐说这番话,人总要面对现实,婉儿一天天长大了,我能感觉得到,她虽与我不亲近,却一直努力想把我照顾好,但姐姐是了解我的,我不想拖累她。” 陈氏的话让周氏陷入了沉默,为母则刚,陈氏再懦弱,也能为孩子做出改变。 那天,陈氏和周氏谈了很久,陈氏提起了很多关于自己的过去,她不希望夏云婉再受王莲雪的气,她想趁李氏还活着,早早为夏云婉定下一门好亲事。 夏云婉若能嫁到好人家去,往后就不用在王莲雪面前低头了,陈氏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彼时,恰逢裕亲王有意向与夏侯远结交,裕亲王的长子已与云亭郡主定下婚事,裕亲王的小儿子蒋墨渊是最合适的人选,周氏也及时抓住了这个机会,让李氏说服了夏侯远。 或许是天意,夏侯远迫于李氏的压力安排了夏云婉与蒋墨渊见面,两人一见钟情。 同样心许蒋墨渊的夏云灵跑到王莲雪身边大哭了一场,王莲雪心疼女儿,三番五次找夏侯远谈判无果,又想到贱婢生出的庶女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时心生歹念,暗中收买了服侍夏云婉的青园,开始偷偷给夏云婉使绊子。 夏云婉对花生过敏,王莲雪也害怕闹出人命,只是想让她吃点苦头,避开这桩好姻缘。 可夏云婉身子骨弱,加上起初掺在饭食里的花生粉并未起太大作用,王莲雪心急如焚,青园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随着花生粉的剂量增加,夏云婉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困倦乏力到满身红斑,再到昏睡不醒,担心女儿的陈氏,也终于支撑不住了…… 第141章 再提旧事(3) 陈氏得了李氏的许可,在夏云婉身体出状况这段时间,一直用心在照顾她。 但陈氏身子本就不好,见夏云婉的怪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红斑越长越多,陈氏不免有些着急上火,在夏云婉突然晕倒之后,陈氏更是心慌意乱,便开始四处寻医问药。 有一次外出寻药走的匆忙,半路正巧遇上大雨,陈氏无处可躲,淋了雨回府,染了风寒。 那时候,李氏和夏侯远的心都紧紧拴在夏云婉身上,王莲雪为在李氏面前表现自己,便提出了让陈氏先调养身体的办法,担心陈氏给夏云婉过了病气的李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正为夏云婉要和蒋墨渊成亲而生气的王莲雪,又怎么可能会对陈氏照顾的细致入微呢? 王莲雪先是将陈氏软禁在屋子里,不给她找大夫,也不给她吃药,陈氏每天吃不饱穿不暖,风寒一日比一日严重,她只能靠周氏偷偷塞给她的药续命。 当时的陈氏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她还没看到夏云婉顺利出嫁,她绝对不能死! 起初的陈氏在周氏的陪伴下还算精神,可随着时间推移,陈氏变得嗜睡,恰逢长安城的雨季,潮湿寒冷的空气让陈氏愈发感到不适,每天清醒时问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夏云婉。 夏云婉一直没醒,她见不到陈氏,陈氏也见不到她,这无疑是对陈氏最大的打击。 可周氏能得到的药材也有限,一段时间后,陈氏断了汤药的支撑,高烧不退的她渐渐出现了幻觉,时常在屋里大喊大叫,扰的王莲雪心神不宁,也让王莲雪第一次害怕了。 王莲雪只想让陈氏和夏云婉都尝尝痛苦的滋味,她可从没想过要闹出人命。 本就担心夏云婉会突然醒来坏了夏云灵好事的她,命青园偷偷在夏云婉每日服用的汤药里加了少量花生粉,为了拖延时间,也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她命人将陈氏转移到了后院祠堂养病,时间长了,大家几乎都快忘了府上还有陈氏的存在。 在祠堂养病的那段时间,陈氏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她日日祈祷,求上苍保佑夏云婉平安,周氏偷偷跑去看她时,见到这一幕,心疼的直掉眼泪。 到现在,周氏都还清楚记得,陈氏去世那一天,对她说的那些话。 陈氏躺在破旧的床板上,瘦得脱了形,她脸颊发烫,指尖冰冷,深陷的眼窝,毫无血色的双唇,一切的一切,都让周氏觉得心慌。 “姐姐……姐姐……” 陈氏紧紧拽着周氏的手,她喉咙发干,吐字已模糊不清,却仍在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 周氏强忍着泪,声音很轻:“好妹妹,我在这里,我听着呢,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婉儿……”陈氏竭尽全力呼吸着,“婉儿……不能有事……我要看她……要……” “婉儿还没有醒,但刘医正说婉儿现在已有好转的迹象了,她会平安的。” “我……我想……看看她……” “那你就要好好活着啊,你自己也说过,婉儿从不曾亏待过你,虽然她与你不亲近,可你是她生母,她若是醒来见不到你,该有多难过?” “求你……带我……”泪顺着眼角滑落,陈氏几乎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她还没有看到夏云婉恢复健康,她还没有看到夏云婉幸福的样子,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 可是,人命自有天定,陈氏挣扎了太久,累了也倦了,这也是她没办法选择的。 周氏绝望的闭上眼睛,“我也想带你去看看她,可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唯一的希望顷刻间崩塌,陈氏泪如泉涌,她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却一个字都没说。 是了,她为什么要为难周氏呢? 在夏府,王莲雪一手遮天,没人会在意妾室的感受,更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从被关在祠堂那天起,她就应该要明白,自己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呼吸愈发困难,陈氏用尽全身力气抓着周氏的手,声音嘶哑:“照顾……婉儿……” “好妹妹,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婉儿的。”周氏声音更咽,“我没有孩子,我会把婉儿当亲生孩子照顾,婉儿会好好的,还有太夫人为她撑腰呢,她这一生定会顺顺利利的。” “让她……忘了……我,也不要……不要告诉……”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不会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真相,你放心的去吧。” 说到最后,周氏已泣不成声,她别开脸,似乎不愿再看见陈氏痛苦的模样。 任谁都不难看出,陈氏是在苦苦坚持着,与其留在世间受罪,不如尽早离开的解脱。 手渐渐失去力气,陈氏倔强抿着唇,泪流干了,手一垂,她闭上眼,再也不会醒来了。 待在清婉苑守着夏云婉的李氏第一时间得到了陈氏病故的消息,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容易伤感,她看着昏睡不醒的夏云婉,心里除了怜悯,更多却是歉意。 夏侯远欠她们母女太多太多,李氏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把爱都弥补在夏云婉身上。 陈氏的丧事草草办了,但陈氏走的很安详。 或许是早就有了预感,陈氏的担心,也在夏云婉的身上得到了体现。 病才刚刚有了起色的夏云婉,在陈氏去世一周后,突然病情加重,刘医正开了很多药方子都没见到效果,得出夏云婉恐怕很难醒转的结论,让李氏险些也昏过去。 就在沈燕婷重生到夏云婉身体里那天,夏云婉也坚持不住离开了人世,可惜无人知晓。 想到陈氏最后说的那些话,周氏心乱如麻,担心自己与夏云婉过多接触会给她带来麻烦,周氏也一直没敢靠近夏云婉半步,但清婉苑的人都知道,周氏这些年,没少给她们帮忙。 夏侯远是喜欢周氏的,这就是周氏能帮助夏云婉的优势。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正所谓天道好轮回,王莲雪如今,也落得了和陈氏一样的下场,而翻身做主母的周氏,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袒护夏云婉了。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吓到夏云婉,可有周氏的照顾,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 只可惜,陈氏不在了,夏云婉也不在了,命苦的她们,谁也没能体会到这份幸福…… 第142章 无声的痛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卧房内气氛格外压抑,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夏云婉一直觉得原主在王莲雪的欺压下过着悲惨的日子,却从未想过,原主的生母也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除了心疼,她心里更多是气愤和难过。 原主若是知道自己生母的事情,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青禾平复着情绪,深深叹了口气:“小姐也不必太难过,现在的夫人,已经受到了惩罚。” “一码归一码,她害死我娘的事情,绝不能这样揭过。”夏云婉握紧了双拳,“青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当时害死的人是我,现如今的她,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青瑶大惊失色,可话到嘴边,也只能在夏云婉坚定的目光下默默咽回肚子里。 事已至此,夏云婉自己都不避讳提起过去,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拦呢? 青禾脸色变了变,犹豫片刻,沉声开口:“小姐恕罪,这个问题,奴婢真的有考虑过。” 不是盼着夏云婉死,也不是诅咒夏云婉死,那时的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人心惶惶的,青禾她们难免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担忧,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夏云婉笑了笑:“无妨,换作我是丫鬟,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不必紧张。” “奴婢一直跟在小姐身边服侍,陪着小姐一起长大,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如果没有小姐,奴婢又该去哪呢?幸好小姐福大命大,奴婢觉得,只要小姐平平安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难掩的忧伤,已然表明了她们的态度。 是了,很多丫鬟陪着小姐一起长大,就像儿时的玩伴,突然失去,都会心痛和迷茫吧? 强压下胸口的酸涩,夏云婉赶忙岔开了话题:“好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我想为我娘鸣不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我们要收集足够的证据,不然父亲也不会相信我的。” “小姐说的是,这件事,奴婢也可以帮忙。”青禾笑了,“我在这府上也认识很多人呢。” 别看青禾年纪不大,但她自幼跟在夏云婉身边,也算是夏府的下人中资历深的人了。 虽然夏云婉在夏府地位不高,可青禾好歹也是清婉苑说一不二的大丫鬟,再加上青禾与肖总管关系熟络,这府里的下人见了她,自然也是恭恭敬敬的。 当你有了权利,人脉也会随之而来,想打探点消息,对青禾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 青瑶也笑了笑:“这件事恐怕还真的要交给青禾来办,我是后来的,跟大家也不熟,对府上的事也了解不清楚,肯定不会有人愿意把经过告诉我的。” “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没了你们,我也会过得很艰难。”夏云婉轻轻揽着两人的肩,语气平静,“现如今母亲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今往后,我们会更自由的。” “说到自由。”青禾抿了抿唇,“小姐要不要找时间到周氏那边走动走动?” 夏侯远一向不喜插手家中事务,夏府的将来都握在周氏手里,周氏是很关键的人物。 抛开周氏与陈氏的关系不提,单凭这些年,周氏暗中对清婉苑的照拂,就够让人感动的了。 夏云婉表情渐渐严肃,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记得你刚刚说,周氏这些年经常往清婉苑送东西,可有将她送来的东西一一登记在册?” “有的,小姐要看吗?”青禾连连点头,“奴婢现在便叫青露去取账册过来。” “看账册的事情不急,你可还记得她都给我们送过什么?” “可多了,有吃食,有布匹,有日常用具,还有很多,听说是陈氏留下来的……” 陈氏过得再不堪,也不能什么都没留下,幸好周氏都好好保存起来了。 可夏云婉却觉得事有蹊跷,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欺骗,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最简单的信任。 毕竟王莲雪在夏府的权利都大到可以无声杀人了,周氏身为妾室,怎敢和她对着干? 青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皱了皱眉,反问道:“周氏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夫人对妾室压的那么紧,她是怎么做到这样的?夫人总不能装没看见,默许她做这些吧?” 以王莲雪的脾气秉性,若发现周氏对夏云婉颇多关照,她不狠狠扒了周氏的皮才怪呢! 青禾微微一怔,“这个我还真没仔细想过,也许是夫人从未发现吧。” “那就更说不通了,夫人对妾室严苛,周氏这么大的动静,夫人怎么会毫无察觉?” “周氏向来行事低调,她常与宁氏待在一起,夫人可能都快忘了有她们两人的存在。” “等等。”夏云婉皱眉打断了青禾,“宁氏又是谁?” 青禾无奈一笑:“宁氏也是老爷的妾室,同样没有孩子,她体弱多病,今日也没有来。” 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真的不舒服,还是以此为逃避的借口,这就难说了。 对现在的夏云婉来说,少了王莲雪的阻挠,其他的事情,都没那么重要了。 重新打起精神,夏云婉舒了口气:“好了,现在不想那么多了,周氏给了我那么多帮助,我也不能恩将仇报,等过两天稳定下来,准备些糕点,我亲自过去问安。” “小姐这样做,陈氏知道了也会高兴的。”青禾眼中似有泪光,“当年她一心盼着小姐能嫁到好人家去,虽然小姐没能与小蒋公子成亲,可现在的小姐也不差啊,小姐都要做王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奴婢觉得,有周氏在,小姐这次的姻缘,定会顺顺利利的。” 如果夏云婉真的能重新站起来,真的能成为王妃,那她的人生也就不会这么悲凉了。 掩藏起眼底的情绪,夏云婉叹了口气:“要是娘还活着,该有多好……” 如果陈氏还活着,哪怕她是假的夏云婉,这样的喜事,也能让陈氏高兴一点吧? 一室宁静,三人再次陷入悲伤情绪之中,一时缓不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青瑶哎呀一声,神色慌张,“小姐!我们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夏云婉微微抬眸,“现在的我们就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了,就算事情再紧急,也等明天再说。” “可是,王爷现在应该还在外面等着小姐呢!” 话音落地,三人面面相觑,下一秒,却又都无可奈何的笑了。 第143章 爱的力量 南宫喻被青禾带进卧房时,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回清婉苑时说的好好的,待夏云婉梳洗完毕,便可与他相见,怎么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见到南宫喻,夏云婉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赶忙起身相迎,“王爷。” “你还记得我是吧?”南宫喻撇了撇嘴,“我这么在乎你,你就是这样招待我的?” “王爷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就当是我一时糊涂,原谅我吧?” 退到门边的青禾与青瑶相视一笑,这可是她们第一次见夏云婉对别人撒娇呢! 想到刚刚的险境,又想到两人许久未见,青禾轻轻关上了屋门,给两人留出了空间。 南宫喻不客气的坐在夏云婉身边,端起茶一饮而尽,“我是真没想到,你说不管我就真不管我,难道我对你来说真的只是一个避雨的过客吗?” “王爷怎么会是过客呢。”夏云婉尴尬的笑了,“王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算了吧,哪有人这样冷落自己的救命恩人?我看你是厌倦我了,我没那么重要了。” “我是说认真的,今日若没有王爷,这世上,恐怕也不会再有夏云婉了。” “呸呸呸!”南宫喻脸色一变,他慌慌张张的抓住夏云婉的手,黑色眼瞳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慌张与不舍,“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本王的王妃,永远都不能有危险!” 心跳骤然加速,夏云婉害羞的涨红了脸,也不好意思的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总感觉,他变得越来越霸道了呢? 南宫喻不放心的抬手探了探夏云婉额头的温度,舒了口气:“你刚刚真是把我吓坏了,许久不叫我进来见你,我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适,可又没有丫鬟出来,我连问都没办法问。” “我刚刚确实有点乏了,可我现在已经恢复精神了。”夏云婉甜甜一笑,“主要是今天府里发生了太多变化,我一时有点难以接受,就和丫鬟们闲聊了一会儿。” “都聊了些什么,关于夏夫人吗?” “聊了很多,有关母亲,有关父亲,有关周氏,也有关我的庶母。” 这是夏云婉第一次主动在南宫喻面前提起过去,南宫喻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一颗紫珍珠引发的祸事,怎会平白让她想起这么多? 轻轻揽住夏云婉的肩,南宫喻叹了口气:“你今日,是不是被夏大人吓到了?” “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当我被小厮压在长凳上,感受着雨水落在脸上,我真的以为,我会死掉。”夏云婉将头靠在南宫喻肩膀上,莫名心安,“可我还是活过来了,所以内心深处有许多感慨,聊着聊着,就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情。” 她这话不假,只是她想起来的并不是夏府的过去,而是沈府曾有过的快乐时光。 都说人在临死前会想起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事,她那时真的慌张极了。 南宫喻轻轻拍着夏云婉的背,柔声道:“可你还是很聪明,及时让青瑶去寻了我。” “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毫无防备,当时在我身边的人只有青瑶,我也是猛然想到,青瑶可以帮忙去找王爷过来,这才想办法将她赶出了正厅。”夏云婉叹了口气,“父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王爷若再晚来一步,我……” “不是说了不许再胡说八道的吗?” “可我是真的心慌,王爷待我的好,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永不会忘。” “别总说这种话,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咱们是在告别。”南宫喻眼中神色黯淡,“我当时并不在府上,我今日去祠堂祭奠母妃了,你都不知道青瑶来找我时有多狼狈,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惊慌,知道是你出事了,我也被吓得不轻。” 对他而言,此生最重要的人只余下夏云婉一个,他若失去了她,生命将彻底失去意义。 夏云婉苦涩一笑:“青瑶一直很忠心,我想她也是担心我会出事吧。” “她跟在你身边的时间也不长,感觉你好像特别信任她。” “她跟我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真诚,而且她是我选中的人,我自然要给予她信任,这样她才能留在我身边,不然就要逼她变成第二个青园了。” “也是,你的人生太坎坷了,不过夏夫人以后都不会再给你找麻烦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母亲会……反正都过去了,人总要朝前看。” “你有没有私下接触过周氏?我感觉她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南宫喻的敏锐,一直都是夏云婉最敬佩的一点。 周氏这欲擒故纵拿下掌家之权的办法,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 许是淋了雨的缘故,此刻夏云婉头疼得厉害,她轻轻摇头,语带倦意:“我从未与她有过接触,也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刚刚听青禾说,她与我娘似乎有很深的交情。” “那她从前也是这样关心你吗?比如偶然碰见,她也会主动来和你搭话之类的。” “坦白说,在今日之前,我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你是不是累了?” 分明听出夏云婉声音里的疲惫,南宫喻皱了皱眉,他紧紧抱着她,心疼到快要窒息。 夏云婉从小身子就弱,南宫喻也听说她练弓箭骑射就是为了强身健体,今日受了打击又淋了雨,现在突然松懈下来,身体肯定会感到不适。 他今日,或许真不该跟她回清婉苑的。 夏云婉笑了笑:“无妨,就是身子软软的没力气,明天就好了,王爷不必担心。” “你这样叫我怎么不担心你?”南宫喻无奈摇头,“我留下来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有的事,我是想好好感谢王爷的,王爷千万不要因此自责。” “你就别强撑着精神了,我等下还要送紫珍珠给父皇,你听我的,先躺下来睡一觉。” 夏云婉坐直了身子,目露担忧神色,“可雨还在下呢,你要不吃了晚饭再走吧?” 南宫喻抬手摸了摸夏云婉的头,轻声道:“紫珍珠事关重大,我不可耽误太久,何况今日为了救你,我还将文清一人扔在了祠堂里,现在我也该过去送他平安回府了。” “那我送送王爷。”夏云婉说着就要起身。 “不行,你刚淋了雨,这时候出去,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现在心里也乱乱的,正好陪王爷走一走散散心。” 面对夏云婉的体贴,南宫喻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要甜。 然而,事情一桩紧接着一桩,夏云婉的生活,从今日开始,彻底被打乱了节奏。 第144章 青歌求见(上) 夏云婉坚持要自己送南宫喻出府,丫鬟们不好陪同,只得怏怏作罢。 从清婉苑到夏府正门的路还很长,夏云婉不知怎的忽然兴致高昂,她紧跟在南宫喻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像是家雀,从过去的自己谈到现在的自己,让南宫喻也渐渐冷静下来。 是了,夏云婉已不再是单纯的小姑娘了,他虽然要保护,可也应该学会放手。 眼见正门越来越近,夏云婉顿住脚步,俏皮一笑:“下次再来夏府做客,记得也要带上林侍卫,不然青瑶又该追着我死缠烂打了,我耳朵都要被她念的起茧子了。” “不是你一个人如此,我也一样啊。”南宫喻笑了,“林泽也天天魂不守舍的。” “那我们干脆挑个吉日,让他们成亲吧?” “现在就让他们成亲,会不会为时过早?青瑶那么优秀,我觉得林泽有点配不上她。” 南宫喻说的是实话,青瑶再怎么落魄也是宰相的女儿,林泽的身份地位实在太低了。 夏云婉叹了口气:“配不配得上又如何呢?我和王爷的身份天差地别,王爷当初是怎么劝我的来着?青瑶是我的丫鬟,林侍卫是跟在王爷身边的,我觉得反倒是青瑶高攀了呢。” 她当然明白南宫喻的意思,可现在还不是说清楚原委的时候,在他面前,她只能装糊涂。 南宫喻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或许我该告诉你真相了,其实青瑶她……” “小姐!小姐!”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耳畔忽然传来彩蝶的呼唤声,两人不约而同抬眸,隔着白茫茫的雨雾,只见彩蝶撑着伞,神色慌张的疾步朝两人跑来,脚下溅起的水已打湿了衣摆。 夏云婉皱了皱眉,扬声道:“彩蝶,你在这边做什么?” “小姐,我可找到您了!”彩蝶急急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说道,“肖总管在清婉苑,正四处找您呢,您快跟我回去吧?” “肖总管怎么突然又要找我?” “其实也不是肖总管找您,是有客人来访,小厮去禀了肖总管,所以……” 彩蝶不安的抬眸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到底是清婉苑内部的事情,彩蝶还是经的事少,她是拿不准主意,自然也不敢随便乱说。 南宫喻挑了挑眉,问道:“清婉苑最近怎么总是有客人?” “我也不知道。”夏云婉耸了耸肩,“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清净,不知今日又会是谁?” 彩蝶垂头不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三人对立着,只余耳畔阵阵风雨声。 许是撞破了彩蝶的心思,南宫喻笑了笑:“罢了,我还要赶回宫中将紫珍珠一事禀报给父皇,就不在这里陪你见客了,特殊时期,你也要多留个心眼,别把自己绕进陷阱。” “可我担心是宫中的人。”夏云婉抿了抿唇,“王爷可知,是谁暗中指使的周然?” “这件事我还没调查清楚,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先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彩蝶,你还是先说来访的人是谁吧,有王爷在场,有什么麻烦也好及时解决。” 夏云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既然夏府已经被宫中的人盯上了,近一段时间定不会是风平浪静的,她要想保全自己,就必须将线索都提供给南宫喻。 得到了夏云婉的肯定,彩蝶这才开了口:“小姐,不是宫中的人,是青歌回来了。” 青歌?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与南宫喻对视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青歌在夏云婉身边服侍时,南宫喻也才刚刚与夏云婉相识,南宫喻对这个丫鬟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污蔑自家主子,差点让夏云婉栽跟头的事情。 若不是为此,想来夏云婉也不会将青歌打发走了,此事说起来,也确实有点久远。 过了这么久,青歌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到青歌曾因贪财毫不犹豫的选择坑害夏云婉,南宫喻牢牢握住夏云婉的手,沉声道:“青歌赶在这时回来找你,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还是陪你过去见见她吧。” “可王爷坐在那里,我担心她会害怕。”夏云婉有些迟疑,“她可能就不会说实话了。” “她曾那样陷害你,你居然还相信她?” “当初的她也只是一时糊涂嘛,而且当时她也主动跟我承认了错误,没有她,我恐怕也很难知道母亲对我一直有意见,何况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此番前来,应该没有恶意。” 夏云婉到现在都还记得,青歌走时,眼里是悔恨,是不舍,是感动。 如果不是夏云婉宽宏大量放她一条生路,她又怎能好端端的活到今日? 南宫喻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却透着威严:“人要犯错很容易,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就像你说的,事情过去这么久她都没来找过你,正赶上紫珍珠的事,她就出现了,这说明什么?你还是太单纯了,我不陪着你,担心你会被她骗。” 夏云婉无奈的笑了:“应该不会的,当初我也给她找了夫婿,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你不用劝我了,若你担心有我在她不肯说实话,那我就到次间,反正不会让你一个人。” “那她要是和我说些心里话,王爷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无妨,再耽搁一会儿也不迟,你就放宽心,她若只是来看你,我坐坐便走。” 刚刚是谁说急着回宫的来着? 夏云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南宫喻的倔脾气,还真是谁也拗不过! 深呼吸,夏云婉朝彩蝶点了点头,“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别让青歌等久了。” “你就是心太软。”南宫喻无奈的摇了摇头,“到现在还在为她着想,你图什么?” “我什么都不图,我只是好久都没见到青歌了,多少也有点想她。” “遇上你这样的好主子,她们还不懂得珍惜,真是可悲。” “你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让彩蝶送你离开,你信不信?”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我只是陪着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清婉苑的事,夏云婉说了还是算数的,南宫喻可不想被夏云婉灰溜溜的赶出去。 彩蝶强忍着笑,轻声说道:“小姐说的没错,青歌现在正被青禾姐姐招待呢,想来青禾姐姐也是思念旧友,等下大家碰了面,事情就都说清楚了。” 第145章 青歌求见(下) 回到卧房时,大雨倾盆而下,雷声震耳欲聋。 南宫喻护着夏云婉进了门,待彩蝶将门扉紧紧关闭后,他掸了掸肩上的雨珠,笑了笑:“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的,我要是真回了宫,恐怕就要变落汤鸡了。” “你先去次间吧,我叫彩蝶给你送点茶点。”夏云婉叹了口气,“如果耽搁时间太久,你就先回去吧。” “好,有事随时叫我,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放心吧,青歌没你想象中那么……” “小姐。”青禾忽然掀开帘子疾步走了出来,她打断夏云婉的话,草草给南宫喻行个礼,脸上表情严肃,“青歌正在正厅等您,王爷也要一起过去吗?” 夏云婉摇摇头,“就我自己过去就好,青歌也很久没回来过了,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让她进屋?” 虽然青歌曾做了错事,可夏云婉对她恨不起来。 夏云婉与青歌相处时间不长,本就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加上青歌与青园犯错后的态度不同,夏云婉觉得没必要非揪着别人一时的错误不放。 但显然,眼下只有她一人是这样轻松的心态。 彩蝶低垂着头,慌慌张张带着南宫喻去了次间歇息,一室寂静中,青禾脸色微微变了变。 夏云婉压低了声音:“青禾,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青禾语调平和,“小姐多虑了。” “没有你干嘛板着脸?你以为你还能骗过我?” “小姐……” “你和青歌,在我的印象中,从前也是很好的姐妹吧?她虽犯了错,可她走时你还挺难过的,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怎么又生气了?” 青歌走的时候,青禾还哭了呢!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死亡的噩梦,夏云婉对感情格外细腻敏感,藏在生活中的记忆碎片,也会随着不同的人事物浮现。 青禾抿了抿唇:“可她当初害过小姐……” “你恨她吗?”夏云婉顿了顿,“还是说,你在意她做过错事,在意她走了就不回头?” 的确,现在的青歌在青禾心里,是很不堪的。 明明青歌是犯了错的人,明明青歌是受了夏云婉恩惠的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青歌非但没有回长安城来看望夏云婉,甚至连封信都没给夏云婉寄过,这着实有点说不过去了。 见青禾不说话,夏云婉苦涩一笑:“当初那件事,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个疙瘩,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忘得还是要忘记,人要朝前看。” “是。”青禾点点头,“奴婢这就带她到卧房里去。” 纵然心有不甘,青禾还是乖乖按吩咐去做了。 夏云婉也不勉强她,毕竟人和人不同,要青禾选择原谅,她也应该给她更多的时间。 卧房里静的可怕,加上阴天的缘故,屋子里黑漆漆的,气氛莫名压抑。 夏云婉在青瑶的服侍下换了常服,绾了发,待进入卧房,一眼便看到了坐立不安的青歌。 青歌身着灰蓝色短衫,头发绾成妇人髻,今日她并未施粉黛,娉婷的身影,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青禾退到墙边,青瑶也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许久未见,青歌和她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夏云婉微微一笑,声音清脆:“青歌?” “小姐。”青歌笑盈盈的迎上前,规规矩矩给夏云婉行了个礼,“一段时间未见,小姐似乎瘦了许多。” 青禾撇撇嘴,凑近青瑶耳边低声道:“她还好意思说呢,她都不知道小姐吃了多少苦。” “你少说两句吧。”青瑶叹了口气,“小姐都没说什么,我们虽然警惕,但也要顺着小姐的意思。” 青禾与青瑶和南宫喻一样,在听到青歌来访的第一时间,脑子里想到的就是紫珍珠的事情。 总不能事事都这么巧合吧? 夏云婉亲热的拉住青歌的手,带着青歌到床边坐下,柔声道:”我瞧着你气色倒是不错,近来可好?” “好,一切都好,我还想好好感谢小姐呢。” “我说过,你的一切靠你自己,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若不是小姐宽宏大量,我也不会有现在安稳幸福的生活,这都是小姐赏赐给我的。” 青歌嘴甜,她笑望着夏云婉,心里却五味杂陈。 许久没回长安城,许久没回夏府,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变,但实际上,却早已物是人非。 青歌感激夏云婉曾提供给她的帮助,可真的面对夏云婉,她心里也难免会有愧疚,突然到访便有事相求,青歌一时也觉得难以开口。 仿佛看穿了青歌的心思,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轻声吩咐道:“青瑶,你带青禾一起去小厨房,今日天气不好,让青歌也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小姐。”青歌错愕抬眸,“不必这么麻烦,我……” “无妨,正好我也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可是……” “其实我一直也挺担心你的,没有你的消息,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万一没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过上苦日子,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小姐瞎说什么呢,小姐给我找的夫君很好,我们也很恩爱,日子安安稳稳的,我很知足。”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可有了自己的小孩?” 夏云婉问的直白,青歌涨红了脸,轻轻点头应答道:“有,有一个女儿,已经开始学说话了。” “真好。”夏云婉欣慰的笑了,“知道你好好的,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听说你突然回来,可把我吓坏了。” 循序渐进的询问方式,能让对方逐渐放松警惕。 从青歌的日常生活问起,是夏云婉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不得不承认,面对落落大方的青歌,她心里也开始不安的打鼓了。 青歌总不能真的是为了紫珍珠的事情而来吧? 还没想好如何开口的青歌浅笑着岔开了话题,她主动和夏云婉提起了乡下的许多新鲜事,两人聊得正欢,青禾与青瑶带着热茶和糕点回来了。 门一张一合,细微的响动声,瞬间惊醒了青歌。 是了,她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谈呢。 见青歌渐渐安静下来,夏云婉接过青禾递到手边的热茶,鼓励般的笑了:“来,先喝点热茶吧。” “小姐,其实……”青歌颤抖着接过了热茶。 “冒着大雨也要来找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热茶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身子暖融融的,青歌仿佛也重新打起了精神。 一口气喝光杯中的热茶,青歌低垂眼睑,泪霎时溢满眼眶。 她忽然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夏云婉面前,声音带着几分更咽:“小姐,我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146章 来龙去脉(1) 夏云婉被青歌吓了一跳,秀眉微蹙,脸色苍白。 青歌这是怎么了? 在夏云婉的印象中,青歌一直是一个要强又懂分寸的人,即便是丫鬟,她也在努力活的体面,这样哭哭啼啼的寻求帮助,让夏云婉觉得她很陌生。 “你这是做什么?”夏云婉伸手扶起青歌,转头吩咐道,“青禾,你去拿帕子来帮青歌净脸,有什么话慢慢说,若有难处,我们也可以帮你想办法。” 青歌抿了抿唇:“我自然是没有难处的,刚刚小姐也问到了,我过得很好,我只是有点着急……” “何事这么心急?” “我……小姐,这事恐怕只有你才能知道……” 青禾与青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许久未见,青歌这是把她们当外人了吗? 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夏云婉微微一笑:“你不用刻意避着她们,你也跟我很久了,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把她们当外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可是……”青歌有些不安,“我也是受人之托,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 “你是觉得,这件事只有我能帮你解决吗?”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谁能帮我,但我觉得小姐在长安城的人脉广,要找人,或许容易些。” 青歌边说边偷偷打量青瑶,声音微微发颤。 夏云婉将青歌的表情尽收眼底,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既是要找人,我觉得有两个人或许比我更合适,如果你不介意,就让他们和我一起听,好吗?” 青歌身子微微颤了颤,无奈的轻轻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夏云婉笑了笑:“青禾,你去把王爷叫来,然后你和彩蝶一起在外面等我吩咐,我这里有青瑶就好。” “小姐!”青禾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虽然青禾一直知道夏云婉是更信任青瑶的,她也知道青瑶的好身手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可夏云婉就这样乖乖听青歌的胡言乱语,着实令她吃惊。 夏云婉没吭声,她目光坚定,轻轻点了点头。 可转念一想,青禾瞬间释然了。 有王爷在场,想来青歌也不敢伤害夏云婉吧? 眼见青禾应了一声就要去找南宫喻,青歌神色慌张,忙出声阻拦:”小姐,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不必惊动了王爷,小姐若是有客,我明日再来便是。” “来都来了,不说出口,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我……”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也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顾虑,但王爷是我信任的人,我也能保证青瑶不会把事情说出去,我也不想自己去承担压力。” 夏云婉目光温和,却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从前的青歌可是连自己一时财迷心窍都毫不犹豫直说的人,现在这样唯唯诺诺的,到底是在怕什么?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青歌闭上眼,点了下头。 夏云婉给青禾使了个眼色,青禾片刻都不敢再耽误,急急寻了南宫喻过来。 待南宫喻进了屋,房门紧闭,气氛再次压抑。 青瑶低垂眼睑,轻声道:“小姐,要不我也出去避一避吧?万一是很重要的事,我……” “青瑶。”青歌打断了青瑶的话,“坦白说,我也挺希望你能留下来的。” 南宫喻挑挑眉,“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长安城近年来还算太平,南宫喻刚刚也和彩蝶打听到了,青歌离开长安城,也不过是去了长安城的近郊定居,按理说,她绝不会有生活上的困难。 青歌叹了口气:“回王爷的话,小姐待奴婢不薄,为奴婢找的夫君人也很好,为避开城中喧嚣,也为避开诸多纷扰,我们一直在长安城近郊生活,种种田打打鱼,还有个活泼的女儿,日子也很快活,直到上周才被突然打破了宁静……”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手不住发抖。 “这是?”夏云婉困惑的皱了皱眉。 “这封信,是我受人之托带过来的,刚刚哭哭啼啼惊扰了小姐,也是担心我送信送来的太迟。” “这信是给谁的?又是谁让你转送过来的?” “事情说来话长,但这封信我希望小姐也不要拆开,我只能把它交给对方想要寻找的人。” “你别兜圈子了,有话直说吧。” 南宫喻表情严肃,紧皱着的眉愈发凸显他的冷漠与威严,加上他冷冰冰的语气,更是让青歌觉得心生寒意,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夏云婉无奈的笑了:“青歌,你别紧张,王爷不是针对你,他遇事就这样,你赶紧把事情告诉我们吧。” 受到鼓舞,青歌深吸一口气,故事娓娓道来。 记得那是半个月前,同样是像今日的大雨,屋子里黑漆漆的,屋外风声呼啸,雷声隆隆。 长安城近郊住的人家不多,习惯了悠闲的慢生活,遇到这样的天气,家家紧闭着门,无人外出,也无人打扰,就像是静谧的世外桃源。 那日,青歌与她夫君孟庆带着孩子因天气原因被困家中,午睡时,青歌依稀听到了微弱的敲门声。 心生疑窦的青歌连忙叫醒了孟庆,在确定是有人敲门之后,夫妻二人都有些心慌。 下这么大的雨,是谁会在这时突然来访? 青歌胆子小,她推着孟庆到门边去应门,门缓缓被推开,一道晃眼的闪电,映衬着门外人苍白的脸。 青歌惊叫出声,待平复心跳仔细看清楚,才确定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骨瘦如柴,他全身被雨淋得湿透,手上脸上粘的都是泥,他眼睛亮亮的,双唇却毫无血色,他拼命喘息着,脚下却是一软,不等他说一句话,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倒在了青歌家门外。 孟庆也是心善之人,两人见状赶忙将小男孩抱进屋子里歇息,青歌为他找了身干净的衣裳,夫妻二人手忙脚乱将他安顿好,孟庆又冒雨急急去寻了大夫。 小男孩淋了雨,发起了高烧,青歌和孟庆担心这孩子遇到了危险,便做主将小男孩暂时留下来。 谁也不知道小男孩的真实身份,谁也不知道小男孩经历了什么,可青歌的生活,却在这时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男孩高烧不退,雨也一直下个不停,就像是在倾诉着悲伤。 直到一天后,小男孩终于醒了过来。 第147章 来龙去脉(2) 小男孩醒来以后身体格外虚弱,好几天没吃东西他饿的全身无力。 青歌家中虽不算富裕,但家里的存粮是足够让小男孩饱腹的,小男孩吃了东西渐渐恢复了神采,面对青歌,他丝毫没有恐慌感,在青歌和孟庆的盘问下很快就将自己的事说清楚了。 小男孩名叫张志康,原名沈康,他正是夏云婉苦苦寻找的弟弟! 当年沈府落败之时,张氏可怜沈康年幼,不顾蒋墨辰的反对,由沈燕玉帮衬着,坚持将沈康一并带到了蒋府,张氏甚至一度将沈康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抚养。 可她们不知道,那时的沈康,已经开始记事了,虽然年幼,可他却不会不明是非。 每每想到父母的死,想到一直照顾他的姐姐的死,沈康害怕极了,为了能顺利的活下去,他不得不遵照张氏的吩咐改名换姓,但与此同时,他也一直在寻找能报复他们的机会。 蒋府不比沈府,即便跟在沈燕玉身边,张氏和沈康的一举一动还是被人紧紧监视着。 年幼的沈康拒绝张氏和沈燕玉的好意,沈燕玉渐渐失去了耐心,张氏也渐渐心灰意冷,从一开始的好言相劝到一言不合就又打又骂,沈康已经受够了这种寄人篱下的苦日子。 因为他的不听话,他逐渐开始吃不饱穿不暖,这也让他产生了逃离蒋府的想法。 蒋府戒备森严,想逃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沈康打小就聪明过人,眼见着沈燕玉与蒋墨辰关系日渐恶化,他抓准两人吵的一团乱的时机,从后院翻墙逃出了蒋府。 可话说到底,沈康也不过是个孩子,长安城那么大,几乎很少出府的他一时陷入了迷茫。 他身上没有银子,只在出府前慌慌张张抓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在外流浪了两天,他又冷又饿,可他依然不肯回头,蒋府对沈康而言就是地狱,没有人会留恋地狱的生活,一身傲骨的他,即便是死在街头,也不愿再回到那些恶魔身边。 很快,长安城传遍了张氏寻找他的消息,他四处逃窜,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他们抓回去。 流浪的苦无人体会,沈康没有银子,只能捡些烂果子吃,没地方住就钻到店铺的屋檐下打瞌睡,后来饿的受不了了,便产生了偷盗的想法,为了活下去,他频频到人潮拥挤的市集去偷烧饼吃,也许是上天可怜他,每次都能让他顺利逃过店主的打骂。 唯一一次被抓,沈康自己也觉得意外,正是因为那天夏云婉的追逐,他才有了逃出长安城的想法,可在逃出长安城之前,他还是想办法打听到了夏云婉的身份。 常年在街头流浪,沈康也结实了不少小混混,有些小混混的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只是那一天,因为太过心急,夏云婉和青瑶都未曾留意,沈康在逃离时,转头望向青瑶的眼神,布满了震惊,也布满了忧愁。 是了,他认出来了,服侍夏云婉的丫鬟,正是他的柳姐姐。 沈康辗转打听到夏云婉是夏府的六小姐,几次三番想靠近夏府都失败以后,他不知又从哪打听到了青歌的消息,知道青歌曾服侍过夏云婉,也知道青歌现在就住在长安城近郊,他便毫不犹豫靠着双脚一步步找到了青歌。 没有饭吃的沈康全靠意念支撑着自己,直至见到青歌,他便再也撑不住了。 孟庆对沈康所说的话将信将疑,忍不住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青歌姐姐,你是相信我的对吧?”沈康无奈叹气,“我年纪小,可能说出口的话没办法让你们信服,可我骗你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青歌抿了抿唇:“蒋府与小姐也曾有过纠葛,我们也是担心你是蒋府派来骗我们的人。”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拿这个来证明自己了,希望你们也能帮我保守秘密。” 沈康用来证明自己的,是藏在包袱里的一本泛黄的账册,账册虽旧,却被保留完好。 这本账册是沈毅留下的,账册上详细记载着沈毅留下的每一件物品的位置,在沈府被烧为灰烬之前,沈康眼尖的拿过账册藏了起来,就连张氏都不知他们也会留下把柄。 若不是看过账册,沈康也不会对张氏和沈燕玉有那么深的恨意。 沈毅虽不喜读书,可也不完全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他想尽办法,在账册最后完整留下了蒋府陷害沈府的事情经过,而物证,也藏在长安城近郊某个地方。 沈康不认识出长安城的路,可他也不敢随便问人暴露了自己,或许是幸运,在找到青歌之前,他专程去找了父亲藏匿物证的地方,因为害怕自己会弄丢,他并未将东西带出来。 青歌接过沈康手里的账册细细阅读,除了震惊,她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原来,沈毅一直不太看好沈燕婷与蒋墨辰的婚事,但圣旨不可违抗,再加上沈燕婷与蒋墨辰感情稳定,没有提出反对的他,也一直没有放下对蒋府和蒋墨辰的防备心。 裕亲王征战沙场多年却被皇上抢了先机登上了王位,自然心有不甘,起初蒋府只是在长安城内做点小生意,通过各种手段坑蒙拐骗,那时,或许是为了安定人心,又或许是心中有愧,皇上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点纵容,反而加深了裕亲王的自信。 沈毅意外得知,裕亲王暗中私通敌国商贩,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要与敌国合作,让他大吃一惊,担心自己弄错了事情原委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皇上。 为避免打草惊蛇,沈毅瞒着家里人,低调的开始了暗中调查。 那时,唯一知道父亲在做什么的人,只有沈靖,可惜沈靖战死沙场,不然,不再是单枪匹马的沈毅,说不定也不会落入裕亲王的圈套了。 可裕亲王是多精明的人呐,做事前都已做好万全准备的他,自然也四处布下了眼线。 沈毅突破重重难关拿到裕亲王私通敌国的物证之后,立刻有人将消息递到了裕亲王面前,裕亲王当机立断,派人当街拦住了准备进宫的沈毅,夺走了沈毅手中的物证。 彼时,沉浸在爱情里的沈燕婷还在府中挑选布料,全然不知父亲已身陷困境…… 第148章 来龙去脉(3) 沈毅被裕亲王绑了起来,明白沈燕婷也有危险的他,终究是无能为力了。 裕亲王命人篡改了证据,并亲自将沈毅押到了宫中,他威胁沈毅,沈府已经被蒋府的人包围,只要沈毅敢乱说一句,当即有人会将沈府夷为平地。 担心孩子们安危的沈毅轻信了裕亲王的话,被裕亲王反咬一口,瞬间成为了叛国罪臣。 为避免后患,蒋墨辰乖乖按照父亲的吩咐,在沈毅被斩首当日,与沈燕玉联手烧死了沈燕婷,伴随着阵阵呛人的浓烟,长安城内,从此再无沈府。 得知真相的沈康又惊又怕,他到底还是年纪小,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柳梦瑶。 也许是担心自己暴露了柳梦瑶的身份会给她带来麻烦,即便信任青歌,沈康也没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如实转告,青歌到现在都记得,沈康那泪汪汪的眼睛。 谈及夏云婉,孟庆便带着女儿到外面去放风筝了,只余下青歌,沈康也放松了不少。 他眼含着泪,声音更咽:“青歌姐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知道你从前是在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丫鬟,我想让你帮我找到柳姐姐,然后我写一封信带给她,好吗?” “柳姐姐?”青歌皱了皱眉,“可我不记得长安城有哪家姓柳啊,除了……” “青歌姐姐不必再猜了,你想的没错,我说的柳姐姐,正是柳宰相的女儿柳梦瑶。” “柳梦瑶?!她不是早就……” “具体情况,我不好跟青歌姐姐解释,但我知道,柳姐姐没有死,她还好好的活着,她肯定还在长安城,只是我找不到她在哪里。” “你确定找到她以后,她能帮到你?” “当年这件事,柳姐姐也是受害人之一,她和我姐姐关系那么好,知道姐姐是枉死,她定不会轻饶了蒋府的人,青歌姐姐,算我求你,帮我找找她好吗?” 的确,相比小小年纪的沈康,曾在长安城夏府做过丫鬟的青瑶更容易打听柳梦瑶的下落。 可沈康这样恳求她,甚至打听到她服侍过夏云婉,是不是表示,他已经找到了人? 心猛的一沉,青歌叹了口气:“我能力也有限,若我找不到她,你可不要怪我。” 沈康苦笑着摇了摇头,“青歌姐姐一定有办法找到柳姐姐的,求青歌姐姐帮我去求求夏府的六小姐吧,她既然与蒋府有过纠葛,想必对沈府的事,也有所耳闻。”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青歌想起了夏云婉大病初愈醒来时对青禾说过的话。 青禾那时也被夏云婉吓得不轻,当晚便和同屋的姐妹聊起了此事,青歌记得,夏云婉那时是说过的,她说她梦到了云亭郡主,云亭郡主托梦给她,说自己是枉死,希望她能想办法帮忙查清真相,也希望她有能力能帮沈府讨回公道。 现在想想,却令人毛骨悚然,这一切,不会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安排吧? 见青歌犹豫不决,沈康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青歌姐姐若担心我骗你,我便和你一起返回长安城,只要能找到柳姐姐,就能证明我没有撒谎。” “不行!”青歌瞬间板起了脸,“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怎么能支撑得住?” “无妨,只要能为父亲讨回公道,只要能替沈府正名,我什么都不在乎。” “被蒋府抓回去你也不怕吗?我也只是普通人,我可没能力保护你。” “可我……” “我只问你一句,帮你找到柳梦瑶,到底有没有危险?” “青歌姐姐,你若真的害怕,就带上我一起吧,咱们两个人找,应该会找的更快一些。” “我不是害怕,真的有危险,牵连到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不想牵连了小姐。” 夏云婉吃了太多的苦,青歌也是做过错事的人,她自然是不敢再给夏云婉找麻烦的。 夏云婉怎么说也算是她的恩人,若因此让夏云婉被蒋府坑害,她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沈康苦涩一笑:“夏府的六小姐,真有那么好吗?” 他不了解情况,自然也不明白青瑶留在夏云婉身边的原因,只凭那日在街上对夏云婉的印象,他认为她只是一个爱多管闲事又自诩清高的大小姐,非但没有好感,反而还很排斥。 青歌笑着点点头,“小姐对我们可好了,此事小姐若知道了,定会倾力相助的。” “也许吧,我现在只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青歌姐姐身上了。” “好了,你烧还没退,我去给你找纸笔来,你先把想说的都写好,我帮你就是了。” 面对沈康的无助,青歌到底心软了,想到夏云婉醒来时奇奇怪怪的话,又想到一来到清婉苑就格外被夏云婉信任的青瑶,她似乎一瞬间懂了什么。 沈康眼睛瞬间亮了,他歇息片刻,将想说的话尽量简短的写在信里,将信交给了青歌。 因不放心留沈康一人在家,青歌安排孟庆留下来,孟庆一边照顾女儿一边照顾沈康,青歌便也放心的独自一人踏上了返回长安城的路,路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长安城近来戒备森严,青瑶打着回城探亲的名义也并不顺利,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一晃一周就过去了,一进入长安城,她顾不上天气,急急忙忙赶到了夏府。 说到这里,青歌抬眸望向青瑶,沉声道:“这也是我希望青瑶也留下听一听的原因。” 夏云婉心不安的怦怦直跳,当着南宫喻的面,她没办法直接承认青瑶的身份,可她也舍不得让沈康苦苦等待,只得故作镇定的反问:“为什么一定是青瑶呢?” 青歌深吸一口气:“我也说不好为什么,只是凭直觉,觉得青瑶她……” “你的直觉很准,令我很惊讶。”南宫喻眯了眯眼睛,偏头望向青瑶时,唇角已是嘲讽笑意,“柳梦瑶,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你也没必要隐藏自己了吧?” 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夏云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王爷在说什么呢?青瑶怎会……” “愿意把她留在身边,还能从一开始就器重她,甚至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安排她去做一些对丫鬟来说格外困难的事,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 第149章 揭穿真相 南宫喻目光如鹰隼般犀利,夏云婉开始后悔自己把他也叫来旁听了。 她怎么就忘了,他是一个极具洞察力的人呢? 见夏云婉不出声,南宫喻叹了口气:“或许你是为了保护好她才不肯说出真相,但我一直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愿意留在你身边做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 青瑶急的脸都红了,忙辩解道:“王爷,你别误会小姐,她其实不知道……” “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青瑶的身份。”夏云婉脸色微微发白,她不安的攥紧双手,声音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不大真切,“是我撒了谎,可我这样选择,也是迫不得已的。” “小姐……”青瑶怔在原地。 “事关重大,青瑶,你没必要帮我挡着了,反正我们骗不过王爷,不是吗?” 迎着夏云婉清澈的目光,青瑶紧张的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夏云婉接下来要说出什么真相,但她却明白,南宫喻这边是肯定糊弄不过去了。 反正南宫喻早就认出了她,她现在也好好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南宫喻声音平静:“婉儿,你也别太焦虑,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是……” “我明白,王爷不必解释。”夏云婉抿了抿唇,“这段时间我也一直提心吊胆的,青瑶的身份不简单,我也一直害怕王爷会认出她来,但没想到,是王爷一直没有戳穿我。” “起初我也以为你不知情,担心说出真相会吓到你。” “实不相瞒,从青瑶到我身边那一天,我就知道了她是什么人。” “那你为何要帮她瞒着?” “王爷应该知道的,我与云亭郡主有过交集,我也想帮忙为沈府讨回公道,青瑶身份特殊,在外漂泊风险太大,将她留在我身边做丫鬟,既能保全她,也能给她充足的查证时间。” 夏云婉这番谎言编的天衣无缝,青瑶听了都忍不住暗暗赞叹。 毕竟夏云婉的身份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与其现在自找麻烦,不如等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跟南宫喻解释,往后的路还很长,她们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南宫喻了然的点点头,继而偏头望向青瑶,沉声道:“我也一直想问问你,为什么甘愿留在婉儿身边做一个丫鬟?凭你的能力,你应该更愿意行走江湖吧?” 柳梦瑶能死里逃生,在初次见面时,南宫喻也感到很意外。 当年的柳府是被满门抄斩的,四周围满了皇上的兵马,柳梦瑶能逃出来并活下来,是意外也是奇迹,南宫喻选择保密,其实也是为了沈靖,有点利用柳梦瑶的意思。 青瑶苦涩一笑:“如果不来夏府做丫鬟,王爷觉得我真的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怎么不能?你有一身好功夫,死里逃生出来的人,自然也能顺利的活下去。” “可这里是长安城,城内认识我的人太多了,但若我离开,我又怎么查清楚真相?” “没认识婉儿之前,你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在这之前,我就是大家口中的青楼女子,是醉花楼的花魁。” 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青瑶倔强抿着唇,强忍着没有让眼中的泪落下来。 在醉花楼的日子是她不愿回忆的痛点,每日看着那些喝的烂醉如泥的人,每日看着那些人眼中闪过的狡黠,她不但不能表现出厌恶,反而还要笑脸相迎,那才是最煎熬的。 南宫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追问道:“所以,你是那个时候遇见了婉儿?” “是,那日若不是王爷追我,我也不会慌不择路的跑进那种地方。”夏云婉无奈的笑了,“为了把自己藏起来,我恳求青瑶帮了我,后来没多久,她就到我身边来了。” 南宫喻虽从未去过醉花楼,可当时醉花楼花魁病故一事,长安城内也闹得沸沸扬扬的。 气氛逐渐变得压抑,青歌鼓起勇气问道:“那这样的话,青瑶应该也认识沈康了?” 青瑶点点头,“我自然是认识他的,没想到这么有缘,让你遇到了他。” 此时再面对青歌,青瑶已完全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两人围绕着沈康的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气氛渐渐缓和,南宫喻也逐渐放松心情,唯有夏云婉久久回不过神。 沈康他还那么小,一个人怎么能咬牙坚持到今天? 想到沈康提起的物证,夏云婉心急如焚,她忽然起身,径直走到南宫喻身边,牢牢握住了南宫喻的手,指尖冰冷。 南宫喻被夏云婉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婉儿,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今日既然大家都把话挑明了,我也有两件事恳求王爷。”琥珀色眼瞳温软如松脂,夏云婉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不知王爷能不能答应我?” “你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就不拒绝你,好不好?” “第一件事,我希望王爷能帮忙保守青瑶的秘密,包括林侍卫那边,也请王爷隐瞒。”夏云婉深吸一口气,“青瑶也跟在我身边很久了,我不想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林侍卫那边,我想交给她自己去解决。” 感情复杂,夏云婉明白青瑶心里对此事有芥蒂,让她自己说清楚,才是最好的选择。 南宫喻笑了笑:“你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这件事你完全不用担心,青瑶她是知道的,我早就认出了她,我也一直没有把她暴露出去。” “是的,这件事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王爷。”青瑶附和道,“林泽那边……” “林泽那边,我没和他说也是怕耽误了你们的感情,不过事已至此,我想你还是尽快跟他说清楚比较好,我可不能保证他自己不会发现。” “多谢王爷,我明白了。” 林泽是南宫喻的贴身侍卫,南宫喻若有所行动,林泽一定会知情,青瑶的真实身份,能瞒得住一时,却瞒不了一辈子。 安排好青瑶的事,南宫喻再次望向夏云婉,关心的问:“你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 夏云婉点了点头,“第二件事,说出来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但眼下这种情况,我也只能恳求王爷,求王爷带我和青瑶一起离开长安城,我想亲自去见沈康。” 第150章 再生疑点 夏云婉说到最后,眼眶不自觉慢慢红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 一室宁静中,青瑶眼睁睁望着南宫喻皱起了眉头,心瞬间沉了下去。 好不容易在南宫喻面前圆了青瑶身份的谎,夏云婉怎么能在这时候犯糊涂呢? 知道沈康还好好的活着,夏云婉从未放弃过寻找,特别是上次把沈康追丢了以后,夏云婉常陷入深深的自责,今日得到了消息,青瑶也明白,夏云婉定是会情绪失控的。 可当着南宫喻的面,她一直保持着理智,可此时,她却再也绷不住了。 沈康还发着高烧,夏云婉自然也放心不下,她可不想再错过与弟弟见面了。 青瑶干笑两声:“王爷,小姐她其实也是担心我,她……” “担心你?”南宫喻勾了勾唇,“看来,婉儿还是不够了解你的实力吧?” 夏云婉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不是的,我虽然担心青瑶,可我也知道青瑶自己一个人去见沈康是没问题的,我想和她一起去见沈康,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 “心愿?是青瑶跟你提起过这件事,让你一直想要找到沈康吗?” “不,是我听云亭郡主提起过自己的弟弟,想到她的死,我有点可怜这个小男孩。” 夏云婉的话让屋子里的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若青歌从沈康口中听到的是事实真相,那失去了家人的沈康,还真是懂事到让人心疼。 屋子里的人也只有青歌的心思最单纯,以为夏云婉只是想要帮助沈康的她,忍不住劝说道:“王爷若是觉得困难,我可以去求夫人的,让小姐跟我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嘘!”青瑶连连摇头,“你别乱说话,夫人现在已经不掌权了。” “啊?那现在的夏府……” “事情说来话长,夏府最近真的遇到了太多的事,若有机会,我们路上再慢慢说。” “也好。”青歌叹了口气,“不知小姐现在还能不能顺利出府?” 夏云婉轻声道:“我想出府其实并不难,近来夏府气氛压抑,我想出去散散心,父亲也一定不会拒绝,可若是身边跟着父亲的人,我担心青瑶的身份会暴露。” 她这话不假,夏侯远再不关心家中事务,也不会迷糊到放夏云婉一人单独离开长安城。 而夏府上下,无人知晓青瑶的真实身份,哪怕夏侯远安排由肖总管亲自送夏云婉出去散心,夏云婉也不敢保证肖总管能守口如瓶。 这可是关系到夏侯远前途的大事啊! 依夏侯远小心谨慎的性子,只要他知道了青瑶的身份,就一定会正直的将事情原委汇报给皇上,真走到那一步,夏云婉就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法将青瑶救出来了。 南宫喻挑了挑眉,“那你是准备让我找个借口把父皇那边搪塞过去?” “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我自然也不敢鼓动王爷去欺骗皇上。”夏云婉低垂眼睑,一副可怜模样,“我只是想让王爷帮忙骗过父亲,让我和青瑶能在没有夏府的人陪同的情况下,顺利跟着青歌去见沈康。” “你就不怕夏大人发现以后将你也赶到祠堂吃斋诵经?” “王爷见多识广,一定比我有办法,我和青瑶很快就回来,父亲定不会发现的。” 此时的夏侯远正处在焦头烂额之际,他哪有那么多心思去调查夏云婉的事情? 南宫喻笑了笑:“你倒是聪明,知道选这时候瞒过夏大人,但你有没有想过周氏那边的情况呢?周氏才刚刚掌权,你甚至还摸不清她的脾气,万一被她抓了把柄,又当如何?” “周氏现在掌权了吗?”青歌惊讶道,“王爷不必担心,我相信她不会揪着小姐不放的。” 青歌的话让南宫喻微微一怔,也让夏云婉和青瑶确定了周氏曾与陈氏的关系。 想到青歌刚刚提及的账册一事,南宫喻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沈家军的兵符。 想要扳倒翊王,沈家军的兵符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只要有了兵符,他甚至可以尽快查明母妃去世的真相,而沈康,说不定就是唯一一个知晓兵符下落的人。 他手里还握着沈靖的玉佩,若再有夏云婉和青瑶帮忙证实,沈康一定不会隐瞒吧? 想到这里,南宫喻邪魅一笑:“要我带你们出长安城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夏云婉眼睛瞬间亮了,“王爷有什么条件?” “让我随你们一同前往,这样夏大人这边,也好把这个谎话给圆过去。”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呆呆望着南宫喻,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怎么突然也要跟着她们去见沈康呢? 青瑶清了清嗓子:“王爷,您已经答应了夏大人要查明紫珍珠一事,这样贸然离开,岂不是让夏大人生疑?请王爷放心,有我在小姐身边,我定不会让小姐有危险。” “无妨,此番我也会带林泽一同随行,这样才能让夏大人安心,不是吗?” “可是……” “紫珍珠一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今日将紫珍珠送到父皇手中,势必会打草惊蛇,也一定会有无辜的替罪羊来承担责罚,只有让对方放松警惕,才能抓住真正的幕后主使。” 好比当年淑妃一事,娴妃纵然有错,也绝不会是害死淑妃的罪魁祸首。 夏云婉却渐渐明白,南宫喻此番坚持一同前往,定是想借机探查清楚她的真实目的。 事已至此,她恐怕也瞒不了太久,除了答应他,她还能做什么呢?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低声应道:“王爷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不知王爷准备如何去说服父亲?咱们先把话都对齐了,万一父亲来问我,我也不能露出破绽。” “这件事你不必太心急,等天气放晴再出发也不迟,正好我也可以与文清商量下对策。” “王爷若有了决定,烦请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夏云婉放松下来,愈发觉得头晕脑胀,身子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见她脸色不好,南宫喻眼中满是担忧,“你放心吧,有了决定我便叫林泽来送信,你也别强撑着精神了,青瑶,还不赶紧叫青禾她们进来,服侍婉儿去歇息?” “无妨。”夏云婉笑了笑,“王爷不必担心我,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也不多打扰,先回宫去了。” 夏云婉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南宫喻离开,她眼前一黑,整个人顷刻间倒了下去…… 第151章 青禾谈心 夏云婉再次醒来,已是黄昏时分,屋外风雨声暂歇,一室宁静。 见夏云婉醒了,青禾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喜悦:“小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怎么了?”头晕晕的,夏云婉调整着呼吸,双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 “小姐刚刚晕倒了,可把奴婢们吓坏了,幸好刘医正及时赶了过来,说小姐是因为淋了雨着凉了,再加上心里装了太多事,一时支撑不住,累得直接睡着了。” 青禾忙扶着夏云婉坐起来,夏云婉的手不再冰冷,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夏云婉皱了皱眉,“我晕倒的时候,王爷已经走了吧?” “小姐还说呢,在王爷面前一直强撑着,王爷都出府了,小姐才晕过去的。”青禾叹了口气,“幸好小姐并无大碍,不然奴婢拿不准主意,就又要把王爷找回来了。” “紫珍珠一事牵连甚广,这段时间你们没事也别偷偷去找他,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是,小姐,奴婢都记住了。” “青歌和青瑶呢?” “小姐晕倒的时候青歌和青瑶吓得脸都白了,青瑶刚刚把事情经过都说清楚了,青歌此番跋山涉水而来,奴婢安排她先到原先住的屋子里去歇息,青瑶也去帮忙收拾屋子了。” 要让青禾心里一点都不怨青歌,绝不是解释清楚原委这么简单的,青禾选择原谅,也不过是为了让夏云婉心安。 夏云婉欣慰的点点头,柔声道:“那你帮我把青瑶叫来吧,我有事想和她聊一聊。” 青禾难得反驳了她的话:“小姐怎么到现在还在关心沈府的事情?差不多也要到晚饭时间了,小姐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等填饱肚子再找青瑶也不迟。” “青瑶既然都和你说了,想必你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吧?” “……奴婢都知道了。” 面对夏云婉的问题,青禾沉默了片刻,有些心慌的轻轻点了点头。 柳宰相的女儿一直在她们身边,和她们一样成为丫鬟,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青禾起初还不愿相信,直到青瑶告诉她,夏云婉一直知情,她才感觉到了害怕和无措。 夏云婉拍了拍床,微微一笑:“来,先坐下来,我也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小姐……”青禾错愕抬眸,“奴婢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请小姐放心。” “你别紧张,我不是说这件事,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现在心里都有什么想法?” “奴婢也没什么想法,就是……就是……” “不知道怎么开口,对吗?”夏云婉神色温柔,“那我来替你说好了,现在的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很陌生,甚至觉得,再面对青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青禾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连连点头。 她从小就跟在夏云婉身边,现如今也是清婉苑内说一不二的大丫鬟,青瑶之前也是听她安排做事的,突然的身份转变,让青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青瑶了。 夏云婉叹了口气:“其实青瑶刚来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们这个秘密,青歌也是因为我对她过于信任才被三姐收买做了错事,可我不敢说,完全是因为我自己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时候的她对夏府的情况还不了解,再加上王莲雪的打压,她自然不会坑害了青瑶。 青禾抿了抿唇:“可现在王爷也知道了,小姐不怕王爷把事情都告诉皇上吗?” “他不会的,我相信他。”夏云婉苦涩一笑,“他早在我说出真相之前就已经认出了青瑶,他一直没说,也是给我留足了面子,此番若没有他相助,我们也很难离开长安城。” “小姐真的决定跟青歌一起走吗?” “嗯,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想青瑶一个人去面对沈康,我也有点不放心青瑶。” “可清婉苑这边……” “没有了母亲的束缚,我自由多了,父亲那边,王爷会想办法搪塞过去的。” 见夏云婉提起此事满眼都是星星,青禾话到嘴边,无奈只得咽回肚子里。 她不过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她有什么资格阻拦小姐所做的决定呢? 像是看穿了青禾的心思,夏云婉安慰般拉过青禾的手,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一定觉得,沈康对蒋府有敌意,而我又曾与蒋墨渊订过亲,担心他会伤害我,对吗?” 青禾别扭的点点头,声音细小如蚊蚋:“小姐已经吃了太多苦了,青瑶她自己的事情应该交给她自己解决,小姐若是不放心,不如让林侍卫陪着青瑶一起过去吧?” “话虽如此,可我也想见见这个可怜的孩子,我相信他不会对我有敌意的。” 沈康会不会排斥她这个问题,夏云婉当然也仔细的考虑过。 毕竟现在的她对沈康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甚至可能会是沈康心里害怕的人,但夏云婉却愿意相信命运,血浓于水,她和他之间有刻在骨血里的亲情,她同样相信他能感受得到。 青禾深吸一口气:“我支持小姐做的决定,清婉苑这边,我会打理好一切,等小姐回来。” “青瑶那边,你也不用太过忧虑。”夏云婉笑了起来,“柳府早就不存在了,不管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管她之前做过谁,现在的她,只能是我的丫鬟青瑶,我袒护着她,她也同样服侍着我,你们依然是平等的。” “是,奴婢明白了。” 心结渐渐打开,青禾也逐渐放松下来,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是了,青瑶从未在她们面前摆起架子,也从未轻视过她们任何一个丫鬟,在清婉苑,在夏云婉身边,她们都是平等的。 见青禾释然了,夏云婉舒了口气:“那么,现在可以麻烦你去把青瑶叫来了吗?” “小姐确定不先吃点东西吗?”青禾满脸担忧,“小姐可是从中午就没吃过饭呢。” “不了,也许是心里装着事,我现在一点都不饿。” “那我叫厨房那边随时准备着,小姐肚子饿的时候,千万别忍着,要及时通知奴婢。” “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了自己,快去叫青瑶吧。” 青禾不再多言,照顾好夏云婉,便急急忙忙去寻青瑶了。 卧房里重新恢复宁静,夏云婉偏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身子忍不住开始微微发抖。 她找了沈康那么久,本以为有了消息是感动的,可她却没想到,自己的心情竟也五味杂陈。 第152章 隐藏情绪 青瑶返回卧房,见夏云婉一人望着窗外发呆,不由担忧的轻声唤道:“小姐……” “青瑶。”夏云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声音却抑制不住的发抖,“你终于来了。” “刚刚你昏睡不醒,我怕屋子里留太多人会吵到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 “还有那么多事没解决,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你先别想太多了,身体最重要,沈康的事,王爷也在想办法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唇角微翕,夏云婉低垂眼睑,泪霎时濡湿了睫毛。 现如今最懂她心思的人只有青瑶,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除了青瑶,她无人可倾诉。 说话间,青瑶已拉了一把椅子到床边坐下,她拉过夏云婉的手,眼中神色坚定,语气却格外轻柔:“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咬牙坚持住,事情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如果沈康真的知道了什么,我们只要按他说的去做,一定可以顺利报仇的。” “我知道。”夏云婉抿了抿唇,“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弟弟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那你是担心沈康的安危?” “也不是,有青歌的夫君帮衬着,我相信沈康不会有事的,何况他还在等你去见他。” “你总不能是吃醋了吧?”青瑶苦涩一笑,“他并不是有多在乎我,只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依靠了,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你是不存在的人,所以……” “正是因为我不存在了,我才会担心,等到我们见了面,我要不要把话跟他说清楚?” 手紧紧攥着被角,泪顺着眼角滑落,夏云婉的身体再次猛烈颤抖起来。 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现在的她,竟是一想起从前就心痛到全身都发抖。 可她明明已经接近胜利了,这样反常的反应又是为什么呢? 青瑶叹了口气:“你这样下去不行啊,你必须让自己放松,晚上我叫厨房准备点安神汤。” 夏云婉摇摇头,“别麻烦了,我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害怕面对吧……” “害怕从前经历过的事再重演一遍?” “差不多吧,我其实特别想让沈康知道我还活着,可我没办法开口,他会相信我吗?” 夏云婉的问题让青瑶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当时青瑶还是醉花楼里的花魁,在外吃过苦又在醉花楼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那时面对夏云婉,她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屋子里光线昏暗,青瑶低着头,夏云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知道青瑶也陷入了沉思。 唇角溢出苦涩笑意,夏云婉沉声道:“重生这种事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我看我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以后恐怕还要麻烦你想想办法,总不让他一直住在青歌家里。” “你是准备让他回长安城吗?”青瑶瞪大了眼睛,“沈燕玉和蒋墨辰发现了怎么办?” “不行就把他带回夏府吧,说他是你远房的弟弟,父母双亡来这边讨口饭吃的?” “你醒一醒,就算我们瞒过了周氏,可夏大人也不会傻到什么都听周氏的吧?沈康还是个孩子,再懂事也难免有做错的时候,万一哪天说错了话,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眼中的光渐渐灭了,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总会有办法的,这事等见了沈康再说吧。” “你要是听我的,我建议你还是跟他实话实说。”青瑶压低了声音,“你毕竟是他的姐姐,血浓于水,比起我这个外人的帮助,你们姐弟联手,事情或许会更顺利。” “王爷此番也会随行,我要怎么躲过王爷的关注?”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来帮你想办法,路上我也会提前跟林泽打招呼,让他也配合。” “你是准备把我的真实身份也告诉林泽?” “当然不会,他知道我的身份以后,我对沈府的事所做的打算,他除了配合还能做什么?你且放宽心,出了事都有我挡着,绝对不会让你在王爷面前露出破绽。” “可我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夏云婉双手捂着脸,低声啜泣,“我光是知道这个消息就已经情绪失控了,真的见了面,我的表现一定会很奇怪。” 或许南宫喻的同行才是让夏云婉压力最大的地方,在他面前,她从未展现过真实的自己。 若他此番发现了她的身份,那她以后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无法预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青瑶顿了顿,“我们坚持了这么久,可不能功亏一篑,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勇敢面对。” “我还担心我没办法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毕竟他年纪小,很多事想来也记不清楚。” “这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你还有我啊,只要他相信我,我也可以帮你证明。” “那他信里可有提到什么重要的事?” “信里倒是没有提什么要紧事,沈康这孩子聪明,他除了说要见我,还表达了对家人的思念,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提,可能是怕这信会落到那些恶人手里吧。” 沈康的懂事让夏云婉瞬间红了眼眶,若他能在家人的庇护下长大,又何至于少年老成呢? 卧房里气氛悲伤,夏云婉与青瑶静静对视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彩蝶在门外站定,扬声道:“小姐,肖总管身边的小厮刚刚来传话,说是王爷身边的林侍卫来过,让奴婢把几句话传给小姐。” “你说吧。”夏云婉闭上眼睛,声音透着慵懒,“我听着呢。” “林侍卫说,王爷觉得明日天气可放晴,望小姐带着青歌和青瑶提前做好准备,明日一早,王爷会随林侍卫一同到夏府来接小姐,请小姐跟老爷说,是准备出去散散心。” 彩蝶也是聪明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确定了四周无人,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夏云婉睁开眼再次望向青瑶,唇角已沾染着笑意:“知道了,你回去跟青歌说一声。” “是。”彩蝶应声退下。 青瑶也舒了口气:“太好了,这样我们还能早点与沈康见面,王爷的办事效率真高。” “我看他是急着想要找到兵符吧。”夏云婉一语道破了南宫喻的心思。 “啊?那我们要怎么掩盖这件事?” “随机应变吧,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等咱们回来,我也该找时间和他好好聊聊了。” 第153章 有备无患 是夜,静柏府内亦是彻夜灯火通明。 林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皱眉望着仍伏案查阅书卷的南宫喻,沉声道:“王爷,时辰不早了,您明日不是还要带夏六小姐去近郊吗?当心熬坏了身子,早点歇息吧。” “无妨,此番出行走的太过匆忙,有些事我要提前安排好。”南宫喻面露倦色,眼神却清亮坚定,“紫珍珠虽交给了父皇,可事情远没有结束,我们也要小心提防着才是。” “那您干嘛坚持要臣也去近郊?留臣在这里守着,王爷也能安心不是吗?” “带你去自然有我的目的,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见青瑶?” 南宫喻微微挑了挑眉,面对还不知情的林泽,这样斗上几句嘴,困意倒是消退了不少。 林泽表情瞬间严肃,“保证王爷的安全是臣的职责,男子汉大丈夫本就应说到做到,肩上要担得起责任,绝不能因私事连累了王爷。” “你觉得是私事,对青瑶来说也许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南宫喻叹了口气,“有些话我没办法现在和你说,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了她,青瑶确实是个很好的姑娘。” “臣也知道她好,可她这段时间总是躲躲闪闪的,臣担心她是在意臣的身份。” 皇子身边的侍卫,也是要为皇子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的人,青瑶心里有顾虑,林泽也能理解,可两人这样不清不楚的,反倒让他有点难受。 南宫喻放下书案,捶着肩,轻声道:“你可知,青瑶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臣能感觉得到,可臣从未直接问过她。”林泽赶忙给南宫喻斟上一杯热茶,“青瑶今日是不是和王爷说了什么?王爷若是知情,还请王爷多多为臣指点。” “我知情也不能说,我是答应了青瑶的,而且我也觉得这件事她亲自和你说更合适。” “可是青瑶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好意思开口?” “你别想太多,我知道这件事纯属意外,你才是她第一个想告知的人。” 南宫喻的话让林泽陷入了沉默,一时间,只余屋外阵阵蝉鸣,扰的人心烦意乱。 回忆起青瑶每次的欲言又止,回忆起青瑶莫名发出的脾气,林泽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直接驳了王爷的面子,答应一同前往近郊,也是个正确的选择。 可这样一来,紫珍珠的事情,似乎就不好办了。 理智重回大脑,林泽迟疑着问道:“臣听闻,今日皇上已下令要处死周然,王爷可有打探到,宫中有何人与周然私下往来过?” “这时候,想必那人早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吧?”南宫喻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惜了周然这个人才,眼见着就要功成名就了,却不知被谁当成了箭靶子。” 以周然的才学,纵然没有以往给的那些承诺,也一样可以靠自己稳稳上朝为官。 南宫喻到现在都还记得,皇上看见紫珍珠时,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而被审问的周然嘴也很严,不肯说出是受何人指使的他坚持要皇上给自己参加殿试的机会,直到直面死亡的时候,才突然开始指认幕后主使,但一切为时过晚。 林泽惋惜道:“王爷有时间不妨也常回宫陪陪皇上吧,从沈将军到周然,皇上也很为难吧?” 南宫喻瞪了他一眼,声音清冷:“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第二次。” “臣有罪,请王爷责罚。” 身为皇子的贴身侍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早在他到南宫喻身边时就学过了。 只是近几年宫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南宫喻南征北伐忙的焦头烂额,平日也很少对静柏府的人进行约束,这便导致林泽在南宫喻面前渐渐放开了,竟连说话都失了分寸。 南宫喻摆摆手,“罢了,此事我不追究你,毕竟我也认为,周然死的可惜。” “对方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临死都不肯说出幕后主使的忠臣,长安城内可太难找了。” “他不是临死都不说,只是对方心机太重,他到死都不知道对方是宫中的什么人。” “王爷接下来准备如何?” “此番去散心路途遥远,我的突然离开也是想让对方放松警惕,回府之前我也跟文清商量好了,这段时间为掩人耳目,他就搬到静柏府暂住,有什么消息,他会第一时间送信的。” 南宫喻离开夏府后便直接去了祠堂,与满腹怨气的白文清聊了很久才想出了好的对策。 特殊时期,不管是谁对紫珍珠进行调查,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若让对方听到风声,简单点可能是销毁线索,从今往后无证可查,但要复杂点,查证的人很可能会被杀人灭口,南宫喻也不想让白文清为此白白送了命。 白文清暂住静柏府,一方面可以暗中调查紫珍珠一事,另一方面也可蒙混夏侯远的眼睛。 林泽笑了笑:“所以王爷并未将白公子的事说与夏六小姐,也是为了白公子的安全吧?” “也不完全是为了他。”南宫喻邪魅一笑,“我是为了婉儿,也是为了我自己。” “王爷去近郊,难道也是为了查证?” “我去近郊,主要是为了沈家军的兵符,我想这一次,我们真的可以拿到线索了。” “青瑶要去见的那个孩子,他真的知道沈将军的这些情况吗?” “长安城内人际关系复杂,隔墙有耳,具体的情况我可以路上跟你慢慢说,但你一定要相信,那个孩子不简单,他恐怕是替沈将军讨回公道的关键人物。” “这么重要的事,他应该想办法找能解决的人啊。”林泽挠了挠头,“干嘛非要见青瑶?” 南宫喻笑而不语,只默默收拾好书卷,吹熄了灯,“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要早早去夏府。” 现在的青瑶在林泽心里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不知日后林泽会如何看待今日的自己? 南宫喻越是不说,林泽心里就越是难受,借着窗外的月光,他起身窸窸窣窣走到门边,声音已恢复平静:“王爷记得关窗,夜里风凉,当心染了风寒。” “林泽。” 一室黑暗中,南宫喻躺在床榻上,忽然出声叫住了林泽。 脚步一顿,林泽应了一声:“嗯?” “如果像我和婉儿这样,爱情建立在身份地位的差别之上,你能接受吗?” “就像王爷说的,在感情上没有身份之差,臣自然也都能接受。”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回去仔细想想吧,如果把我和婉儿的身份调换,你还愿意吗?” 第154章 外出散心(上) 次日一早,夏云婉相比昨日仿佛彻底换了一个人。 青禾笑盈盈的帮夏云婉梳头,夏云婉就笑望着青瑶和青歌手忙脚乱的收拾箱笼。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人打起了精神,胃口也恢复了,再加上昨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此刻的夏云婉饿的仿佛能吃下一整头牛,正喋喋不休的跟青瑶讨论着吃食。 “早饭吃的清淡些,就喝点小米粥,配上青菜包子和上次吃过的酱腌黄瓜好了。” 青禾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小姐,奴婢都记清楚了,奴婢也吩咐小厨房去准备糕点了,保证一样都不落下,等您梳洗完毕,就尽快去吃早饭吧,当心误了时辰。” “这就开始嫌我啰嗦了?看样子,我这一走好几天,你们要在清婉苑造反是不是?” “小姐!奴婢手里有忙不完的活计,哪里还有时间给清婉苑添乱?” 青瑶和青歌听了忍不住掩嘴偷笑,一室欢声笑语中,彩蝶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小姐,王爷带着林侍卫到了,老爷说让您现在就去正厅,随他们一起吃早饭。” “这么早?”夏云婉叹了口气,“罢了,青歌青瑶,待我梳洗完毕,咱们一起过去吧?” 青歌和青瑶齐齐应道:“是。” …… 雨后空气格外清新,被雨水冲洗过的绿叶颜色鲜亮,夏云婉在丫鬟的陪伴下散步到正厅,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夏侯远难得见夏云婉这么开心,脸上神色也柔和了几分,“婉儿,快过来坐,王爷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父亲早,王爷早。”夏云婉笑着行了礼,乖乖在桌边坐了下来。 南宫喻心情也不错,见夏云婉安稳落座,他毫不犹豫夹起一个菜卷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声音低沉而有力:“你还没吃早饭吧?等下还要赶路,不吃东西胃里会不舒服的。” 夏云婉只轻轻点了点头,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 这还是南宫喻第一次当着父亲的面关照她呢! 夏侯远似乎并未留意到两人的举动,只清了清嗓子,问道:“听王爷说,你们昨天约好了要一起到近郊去散散心?” “是,父亲。”夏云婉忙回答道,“王爷来的太早了,我还准备吃过早饭来跟父亲谈。” “听王爷的意思,你此番想去近郊,是想去看看那个离开你身边的丫鬟?” 夏云婉错愕抬眸,正撞入南宫喻温和的视线中,只见他眼含着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南宫喻赶在夏云婉与夏侯远商讨散心之前赶来,就是为了帮忙掩盖事实真相,虽然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固执的要见沈康,可他却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夏侯远知道真相。 一旦重提起沈府的旧事,别说沈康,就连青瑶,也是夏云婉拿命都保不住的人。 夏云婉抿了抿唇:“是,因为昨天青……” “你身边的丫鬟思念姐妹,这种小事就没必要跟夏大人细说了吧?”南宫喻连忙打断了夏云婉的话,“夏大人平日公务繁忙,我想,他应该也记不住你身边有哪些丫鬟吧?” 夏侯远笑声爽朗:“是啊,婉儿,是不是觉得家里气氛太压抑了?” 南宫喻的话仿佛给夏云婉敲了个警钟,让夏云婉意识到,有些话确实不该说出来。 夏侯远一向不关心家中事务,对每个人身边的丫鬟更是分辨不清,就好比现在,青歌明明已经站在夏侯远面前,可夏侯远却完全没有认出来。 既是如此,夏云婉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顺台阶而下,夏云婉浅笑着回答道:“让父亲见笑了,这段时间府上确实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清婉苑处在僻静之处,女儿觉得烦闷,想出去散散心,也算是给自己放个假。” “你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了,昨日的事情,没有吓到你吧?” “父亲不必担心,我只是一时没缓过神,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 “去散散心也好,清婉苑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等下我叫肖总管来,给你准备车马。” 见夏侯远要派人跟着自己,夏云婉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南宫喻笑着说道:“夏大人可是觉得只有我跟婉儿出行,不太安全?” “王爷说的哪里话。”夏侯远连连摆手,望向夏云婉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我只是不放心婉儿,怕婉儿给王爷添麻烦,多些人照顾着,我心里也踏实些。” 夏云婉抿了抿唇:“父亲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我早都准备好了,箱笼都收拾妥当了,清婉苑也留了当差的丫鬟,有王爷跟着,路上不会有危险的。” “此去路途遥远,我还一直想问问你,怎么突发奇想就突然要去近郊了?” “王爷刚刚也提到了,我屋里的丫鬟思念从前的小姐妹,我也顺路跟着去散散心。” “穷乡僻壤的,你身子弱,能习惯吗?” 提到是去看丫鬟,夏侯远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 若是夏云婉和南宫喻两情相悦,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情说爱倒还好说,可丫鬟们住的地方向来混乱,万一被有心人盯上,再把夏云婉和南宫喻绑架了该怎么办? 见夏侯远脸色变了,夏云婉就知道出游的计划要泡汤,她急忙抬眸求助南宫喻,可南宫喻就像是局外人,心满意足的吃着早饭,全然不在乎夏侯远的态度。 夏云婉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有小厮来禀报:“老爷,白公子求见!” “白公子?”夏侯远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今日的夏府,还真是热闹。” 南宫喻随声附和着:“文清没准又是想要来讨夏大人的字画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白公子喜欢,我多送他些便是,快请白公子进来坐。” 小厮应声而去,夏云婉心生疑窦,目光在南宫喻脸上打了个转。 不知道南宫喻把白文清叫来又是什么目的? 他还真是能装,在夏侯远面前竟像是毫不知情,恐怕在场的人,也只有她能读懂他的心。 片刻后,白文清摇着扇子笑盈盈的来给夏侯远行礼,“夏大人,白某贸然来访,今日来的匆忙,未曾带礼,不知夏大人可否欢迎啊?” 夏侯远忙拉着白文清落座,“白公子说笑了,来者是客,我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多谢夏大人热情招待,不过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恳求夏大人的。” 说话间,白文清悄悄给南宫喻递了个眼色,南宫喻的唇角,已微微向上扬起。 第155章 外出散心(下) 夏侯远一头雾水,脸上表情凝重,“可是白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文人墨客之间的亲近,旁人不懂,夏侯远与白文清现如今也算是聊得来的朋友了,白文清的身份地位不比夏侯远,如遇困难,夏侯远定是会倾力相助的。 白文清摇着扇子,语调平缓:“夏大人不必紧张,今日之事,与王爷和六小姐也有关。” “白公子莫不是特意到我这里来寻人的?” “特意倒是谈不上,我只是听说了这件事,想来找夏大人商量,没想到这么巧。” “不知白公子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王爷要带着六小姐出去散散心,想求夏大人答应让我带着六小姐一起出游。” 白文清话一出口,别说是夏侯远,就连夏云婉带来的丫鬟们也都怔住了。 此番出行本就是为夏云婉和青瑶打掩护去见沈康的,白文清怎么突然也要加入了? 夏侯远干笑了两声:“白公子怎么对近郊也这么感兴趣啊?” “倒也不是感兴趣,事情说来话长。”白文清收了扇子,沉声道,“夏大人应该也知道我曾在外游山玩水,本想写成游记,却遇到了点意外,当年是王爷救了我,而后将我带回长安城,我便在这里安了家,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写游记的心,一直没有沉寂。” 见白文清渐渐投入角色,南宫喻满意的轻轻点了点头。 夏侯远生性多疑,南宫喻早就知道自己为夏云婉编的这套说辞说服不了他,无奈只得让白文清出面,以朋友的口吻与夏侯远协商,哪怕是为了面子,夏侯远也一定不会推拒。 果然,听到游记,夏侯远来了兴趣,“白公子见多识广,游记一出,必是经典。” “夏大人谬赞了,我也只是喜欢把旅途中遇到的新鲜事都记下来罢了,前段时间内忧外患,打消了我继续游历的念头,但现如今已安定下来,我便想再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能多出去走走是好事,不像我,人上了年纪后,就格外恋家。” “是,所以就想趁着年轻多出去看看,车马我都备好了,连护卫我都找王爷借齐了。” 白文清抬眸望向南宫喻,眼角眉梢已是藏不住的喜悦神色。 他把话都挑这么明了,夏侯远总不能还坚持要给夏云婉准备车马和护卫吧? 南宫喻才刚朝白文清偷偷比划了一个手势,一转头就撞上夏云婉犀利的目光,尴尬一笑。 夏云婉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椅子,悄声道:“王爷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你乖乖看戏就是。”南宫喻同样压低了声音,“路上我再慢慢和你解释。” 也是,反正他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她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夏侯远点了点头,“有护卫好,王爷身边的人自是身手不凡,白公子也不会再有危险了。” “我的出游计划很长,也筹备了很久,第一站就是近郊。”白文清面不改色,“听说王爷要带六小姐去近郊散心,我想大家都是顺路,不如一起搭个伴。” 事情终于绕到正题上,青瑶紧绷着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虽然她已经准备好今日就跟林泽把话都说清楚,可这并不代表她要把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出去,知道的人越多,她被暗杀的风险就越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还怎么复仇? 幸好白文清只是南宫喻请来的说客,这样假的谎言,恐怕也只能骗骗夏侯远了。 夏侯远顿了顿:“你们一起出发,也准备一起回来吗?” “文清若是需要有人作伴,时间上我和婉儿可以配合他。”南宫喻接过话茬,“我和婉儿只是想去散散心,耽搁不了太久,主要还是看文清的意思。” 白文清解释道:“我也耽搁不了太久,我出游的计划长着呢,不能在一个地方浪费时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夏侯远舒了口气,“婉儿,你可要跟紧了王爷和白公子,不要一个人四处乱跑,你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真跑丢了,可就回不来了。” 夏云婉扁扁嘴:“父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也学会了弓箭骑射,不会有危险的。” “那也不一样,你是女孩子,路上若遇到山贼该如何是好啊?” “那我把银子都给他们就是,等到了地方,再找当地村民借点银两也不迟。” “你说借就借,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再说,万一你遇到的是劫人的山贼,又该如何?” 全然没想到夏侯远会考虑的这么周全,夏云婉一时语塞:“我……” 南宫喻笑着打圆场:“夏大人不必担心,有我和白公子在,还有那么多护卫,保证能让婉儿平安回府,若有要紧事,夏大人也可随时书信与我们联系。” “我能有什么要紧事,让婉儿痛痛快快的出去玩玩吧。”夏侯远笑了,“有王爷和白公子相伴,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吃过早饭,婉儿也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谢谢父亲!”夏云婉瞬间放松下来,笑的格外开心。 目的达成,白文清干坐在这里也有几分尴尬,南宫喻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问道:“文清,你准备何时出发啊?我这边都收拾妥当了,我和婉儿都随着你的时间出发。” “瞧我这记性,一到夏大人这里就舍不得走了。”白文清顺台阶而下,说着便起身告辞,“那些护卫带着车马在外等候我多时了,我先出去跟他们打声招呼,等你们收拾好了就走。” 夏侯远也站了起来,“这么着急吗?婉儿想必还要收拾片刻,白公子不如再坐一坐?” “不了不了,待我回来,我再来拜访。” 南宫喻教给白文清的就这么多,再坐下去,白文清真怕自己一时多嘴说错了话。 夏云婉也放下碗筷,柔声道:“父亲,我吃好了,先赶回清婉苑去收拾东西了。” “我也陪婉儿一起。”南宫喻朝夏云婉挤了挤眼睛,“林泽,帮我把东西先搬到白公子的马车上去,等下再去清婉苑帮忙。” 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夏侯远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强留,目送着他们离开了正厅。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南宫喻和夏云婉率先上了马车,青歌、青瑶和林泽紧随其后,白文清则随着几人到了分岔路口,独自骑马返回了静柏府。 直到此时,夏云婉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紧张,是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的。 第156章 青瑶坦白 为了给青瑶和林泽留出单独说话的空间,南宫喻贴心的为他们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 盛夏时节,雨后的空气潮湿闷热,轿子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青瑶将早就准备好的凉茶塞到林泽手中,微微一笑:“天气炎热,小姐叫我们提前准备好凉茶带过来,这是我亲手煮的,你多喝一点,当心中暑。” “谢谢。”林泽有些促局不安,“没想到王爷还给我们单独安排了马车。”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路途遥远,王爷和小姐也能多一点独处的时间。” “是啊,咱俩也很久没见了,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林泽笑的格外勉强,相比青瑶的淡定从容,他已经坐不住了。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青瑶身体失去平衡,林泽眼疾手快,一把将青瑶拉进了怀抱。 耳畔是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微热的风顺着挂着帘子的窗口吹进来,青瑶脸涨得通红,心却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似乎连起初的担心和恐惧都烟消云散了。 她迟早会面对这一天,再拖延下去对两人都是巨大的伤害,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话说清楚。 深吸一口气,青瑶挣扎出林泽的怀抱,目光平静如水,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林泽,在咱们出发之前,王爷应该有告诉你我们是要去做什么吧?” 知道青瑶是要说那件很重要的事了,林泽屏住呼吸,轻轻点了点头。 “那王爷有没有跟你说,沈康想要见的人,是柳姐姐?” “王爷没说太仔细,我也没问这么多。”林泽仔细回忆着,“我知道沈将军还有子嗣活下来时就挺震惊的,后来就有点担心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信到夏府。” “如果我说,我就是他口中的柳姐姐,你愿意相信吗?” “别开玩笑了青瑶,如果我没猜错,他说的柳姐姐,是柳宰相的女儿柳梦瑶吧?” 沈府与柳府之事也是当年长安城内轰动性的事件,林泽虽不认识这两家的人,但他跟在皇子身边,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些风声。 关于沈府,有人说沈毅叛国,云亭郡主是畏罪自杀,但也有人说,沈府是被人陷害的。 关于柳府,有人说皇上下令满门抄斩没留下一个活口,却也有人说,柳梦瑶逃出来了。 可这一切,本就与林泽的生活无关,一心守护王爷安全的他,自然也不会私下去打听这些流言蜚语,毕竟此事牵连甚广,一个不小心,再把王爷也搭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心不安的怦怦直跳,青瑶抿了抿唇:“是,就是柳梦瑶,你可曾对她有印象?” “我从未见过她,自然不会对她有印象,能熟知她,也是因为经常听大家提起。”林泽叹了口气,“听说她是能文能武的奇女子,可惜早早就没了命。” “如果她还活着呢?” “不可能吧,柳府是被满门抄斩的,她当时年纪也不大,怎么可能逃出去?” “如果是有人帮助了她,而她也亲眼目睹了残忍的杀戮,坚强的活到了今天呢?” 说着,青瑶的身子也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她甚至不敢抬眸去看林泽的表情。 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林泽皱了皱眉,恍然大悟道:“难道你知道柳梦瑶的藏身之处?难怪沈康将信送到夏府,这孩子看起来也不简单,你们等下见面,你也要小心一点,别被他绕进去了。” “我不但知道她活着,我还知道她活成了什么样子。”泪霎时涌上眼眶,青瑶紧咬着唇,抬眸望向林泽,声音发颤,“对不起林泽,我骗了你,我并不是什么青瑶,我就是柳梦瑶。” 脑子里嗡的一声,林泽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她刚刚说她是谁? 眼前阵阵发黑,林泽双手死死扣住窗沿,干笑两声掩饰着尴尬:“哈哈哈,你不会还拿我当三岁小孩骗吧?青瑶,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下次别讲了,我不喜欢听。” “林泽,你先冷静一点。”青瑶伸手拉过林泽的手,“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是不是欺负我不认识柳梦瑶?柳梦瑶好歹也是宰相的女儿,就算她幸运的活下来了,可她也不应该到夏府,而且是到夏府的庶女身边去做丫鬟吧?” “为什么不可能呢?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活的有多痛苦?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肯做。” “所以沈康要见的人只有你,你是他唯一的依靠了,对吗?” “林泽对不起,我……” “为什么要骗我?!” 甩开青瑶的手,林泽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近乎低吼。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南宫喻昨晚问他的那些话,原来竟是因为青瑶的特殊身份。 可他昨晚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是了,他告诉南宫喻,爱是没有身份地位之差的。 但当时的他以为,南宫喻只是担心青瑶会觉得是自己高攀了皇子的侍卫,果然还是他太天真了,他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卫,是根本配不上宰相的女儿的。 无身份地位之差的爱应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失去了信任,或许,也会失去爱。 泪顺着眼角滑落,青瑶声音哽咽:“我有好几次想要告诉你真相,可每次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岔开了话题,我也一直不敢面对,我怕你……” “所以,从一开始接近我,你就是有目的的吧?”林泽沉声道,“起初对我的排斥,甚至于相处中一次次的欲言又止,青瑶,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你就是林泽,是我喜欢的林泽啊!”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了吗?” 唇边溢出苦涩的笑,林泽绝望的闭上眼,回忆如潮水般涌现。 她没来由的发脾气,她对他的抵触排斥,是不是都代表她内心不愿接受他的感情呢? 也对,柳府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心隐隐抽痛着,青瑶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但我也有我的难处,林泽,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也能原谅我,可以吗?” 林泽叹了口气:“我也想理解你,可我真的没想到,我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第157章 冷静时期 林泽的话不假,认识青瑶的人有那么多,但对青瑶来说最重要的,应该只有三个人。 夏云婉先知情,林泽觉得是正常的,毕竟青瑶是夏云婉选中的丫鬟,主仆之间关系好的大有人在,特别是受到主子信任的丫鬟,通常都是没有秘密的。 可林泽就是不理解,南宫喻都比他了解的清楚,为什么只有他一人被蒙在鼓里呢? 青瑶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轻声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解释一下缘由,然后再做决定,好吗?” “你想让我做什么决定?”林泽抬眸,目光冷峻,“我现在心里很乱,恐怕……” “是我骗你在先,所以决定权我交到你手里,你来决定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吧。” 这句话说出口,青瑶心里疼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可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林泽不原谅也不接受,她总不能把他绑在身边过一辈子吧? 林泽眼中布满了震惊,他望着青瑶呆了片刻,终究一句话都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青瑶深呼吸调整着情绪,语调平缓:“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一个个倒下去,看着他们血流成河,再也没有了呼吸,是我直到现在都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 死里逃生的不易,无法用语言描述,但每每想起那些画面,青瑶心里就阵阵发毛。 不过是父亲站出来替沈将军鸣了不平,为什么一定要将柳府的人都赶尽杀绝呢? “是乳娘把我藏起来的,为了保护我,乳娘很快也被他们抓住了,我害怕极了,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外面没了动静,什么都顾不上拿,慌不择路的逃离了柳府,可我却离不开长安城,我担心有人会认出我,便用泥巴和沙土抹脏了脸,成为了街头乞讨的小乞丐。” 听到这里,林泽脸上神色柔和,他目露心疼,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安慰青瑶。 “风吹日晒,淋过雨也挨过冻,我那时很庆幸自己从小习武练就了好身体,要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吧?靠乞讨为生,我填不饱肚子,满城都是官兵张贴的寻人启事,我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只能日日漂泊,心里盼着皇上能早点忘了这件事。 “我还记得那个下雨的夜,那天好像是什么节日,长安城的街道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雨下得不大,街上人来人往,我就蜷缩在街角,伸着脏兮兮的手,求路过的好心人能赏我一口饭吃,可没人关注到我,我又冷又饿,就在我以为我会死掉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人就是醉花楼的妈妈,她娉婷的身影,让那时的青瑶久久不能回神。 人人都说醉花楼不是好地方,可对青瑶来说,醉花楼也是她的第二个家,虽然里面常有不光彩的交易,可里面的女子大多都是迫不得已的,她们有的是孤儿,有的是因为家里没钱被卖到了这里,在青瑶的印象里,至少醉花楼的妈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青瑶低垂眼睑,声音愈发轻柔:“醉花楼的妈妈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知道我就是官兵没日没夜寻找的柳梦瑶,为了帮我隐藏身份,她带我回了醉花楼,给我取名为牡丹。” “牡丹?!”林泽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去过这种地方?” 醉花楼的花魁牡丹也曾名震长安城,多少人打破头都想挤进去一睹牡丹的美貌。 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青瑶苦涩一笑:“不去醉花楼,我就只能等死,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妈妈待我不薄,我也只是想努力给妈妈多挣点银子,成为花魁,也是妈妈精心栽培的,但妈妈却从未逼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妈妈也是聪明人,牡丹再优秀,骨子里那份傲气也抹不掉,每次醉花楼来了贵客,牡丹都主动作陪,她最擅长的手段就是把客人灌醉,然后自己脱身。 可长此以往,难免会遇到酒量好的客人,每次遇到为难的事,妈妈都会出面帮她挡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在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报仇,以为我只能留在醉花楼苟且偷生的时候,我遇到了小姐。”青瑶笑了笑,“说来也要感谢王爷,那日若不是王爷穷追不舍,小姐也不会被逼无奈进了醉花楼,然后正巧与我撞了个满怀。” 再多的细节,青瑶不便多说,毕竟夏云婉的身份还是个谜,她也不想给夏云婉添麻烦。 林泽顿了顿:“所以,你就决定要到夏六小姐身边去做丫鬟?” “事情经过复杂,小姐当时为躲避王爷,在我屋子里躲了很久,我们聊了很多,知道小姐一直也很关心沈府的事情,感觉我们很有缘,正好小姐身边缺丫鬟,我就顺利进了夏府。” “青瑶,其实我……” “我不知道你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你如何看待我有过的经历,但这就是事实,是关于我的全部,我没有丝毫隐瞒,也想告诉你,不管是哪个我,喜欢你的都是真实的我。” “这个问题,你着急要答案吗?”林泽叹了口气,“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青瑶努力保持微笑:“没关系,我不着急的,这件事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那我就在回城之前给你一个答复吧,这几天,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也好,我们现在的关系,确实也需要冷静下。” “你这样坦白,就不怕我把你的事都说出去吗?” “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是我做的不好,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话一说出口,青瑶反倒放松下来,面对沉默的林泽,她除了有点难过,再无其他情绪。 林泽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应道:“我明白了,我会仔细考虑的,你也完全不用担心,我和王爷都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希望最后的结果,不会是让王爷失望的。” 心猛地一沉,眼中似氤氲着雾气,青瑶别开脸,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 林泽这么快就想把自己从这段复杂的关系中择出去了吗? 从相识到相恋,他们经历了太多风雨,青瑶曾以为,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天崩地裂,他们一定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暴风雨,不过才刚刚开始…… 第158章 心不在焉 与此同时,夏云婉与南宫喻的马车内,气氛也是同样的压抑。 伴着阵阵蝉鸣声,南宫喻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青瑶和林泽聊的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夏云婉抿了抿唇,“林侍卫挺老实的,青瑶说什么他都听。” “再老实的人也有脾气,反正在我的印象里,林泽是有很强的正义感的,他最讨厌的就是欺骗,虽然青瑶是迫不得已的,但……” “要是真吵起来,咱们应该也能听到动静,都这么久了,总不能什么都没说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青瑶刻意压低声音,也是不想自己和林泽的尴尬波及到他们。 南宫喻无奈的笑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咱俩一直保持沉默,是不是也挺尴尬的?” “还好吧。”夏云婉干笑两声,“今日天气热,人容易犯困,王爷要不要打个盹?” “你别岔开话题,夏云婉,我觉得咱们也应该好好聊聊了。” “我没岔开话题呀,王爷要和我聊什么?是早上白公子来帮忙的那件事吗?” 夏云婉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直看的南宫喻心里痒痒的。 她怎么这么会装无辜? 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的夏云婉坐立难安,不过是去见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她却弄得好像是见许久未见的家人一样,反倒是青瑶格外淡定,着实令人生疑。 强压下心中的疑问,南宫喻沉声道:“叫文清来帮忙,除了要说服夏大人,也是想蒙混那些紧盯着我们不放的人,毕竟紫珍珠的事还没查清楚,让文清暗中相助,这样也是对他的保护。” “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通,宫中的人为何会突然针对父亲呢?”夏云婉皱了皱眉,“而且我也从未进过宫,想陷害父亲,却要拿我当突破口,这也太奇怪了。” “你虽然没进过宫,但你的名却在宫中广为流传,也或许是你认识的什么人。” “宫中的人除了王爷,我也只认识翊王了,难道……” 话说到一半,南宫喻忽然抬手捂住了夏云婉的嘴,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紫珍珠的事情在皇宫内格外敏感,虽然现在他们已经出了长安城,可身边跟着的护卫都是宫中的人,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说多错多,夏云婉很容易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夏云婉了然的点点头,赶忙转移了话题:“外面风景这么好,我们不如找个地方歇歇?” “还是抓紧赶路吧,这个时节天气说变就变。”南宫喻挑挑眉,“你不急着见沈康了?” 提到沈康,夏云婉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也不知道他退烧了没有? 从前在沈府,沈燕婷除了和沈靖亲近,最亲的人就只剩下沈康了。 特别是在沈靖战死沙场,母亲又因打击病故以后,在整个沈府,沈燕婷有什么新鲜事都会第一时间和沈康分享,相比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妹妹,沈康真的是又乖巧又可爱。 她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年幼的沈康追在自己身后甜甜的叫姐姐,只为讨要一块糖。 如果他再也认不出她了,甚至把她当做外人,要她如何能接受? 南宫喻紧紧握住夏云婉冰冷的手,叹了口气:“这么热的天气,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我突然有点心慌。”夏云婉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情况。” “他又不认识你,你跟着去也不过是想知道些沈府的事情,你在害怕什么?” “就是害怕知道沈府的太多事情,担心自己没能力帮他们讨回公道。” 夏云婉的话让南宫喻的心瞬间软了,再多顾虑都被抛到脑后,此刻他只想将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紧紧拥进怀里,只想用自己坚硬的盾去守护她柔软的心。 管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只要是他的婉儿,他就不舍得放手! 南宫喻不由分说紧紧揽住了夏云婉的肩,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了,或许那个梦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但你却不能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本就不是你的人生。”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夏云婉张了张嘴,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是了,在旁人看来,所有的一切都与夏府无关,也都与夏云婉无关,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是夏云婉,这本就是她的人生。 脑子里一片空白,夏云婉紧紧攥着帕子,突然问道:“王爷,你见过云亭郡主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南宫喻哑然失笑,“我见到她时,她年纪还小,后来倒是没少听她哥哥提起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和你一样善良,又不失坚强。” “王爷和沈府的关系似乎不错,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王爷会不会娶云亭郡主?” 夏云婉的话让南宫喻怔在原地。 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云亭郡主的确是很优秀的人,皇上和皇后也对她赞叹有加,南宫喻甚至还记得,沈靖出事以前,也曾问过他对云亭郡主有没有感觉,那时他也是满腔热血的少年,只说自己一心为国,若有机会,自然是愿意与沈靖亲上加亲的。 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南宫喻也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幸好夏云婉出现了。 不过,这些小秘密,他就没必要说给她听了。 抬手宠溺的摸了摸夏云婉的头,南宫喻笑了起来:“当然不会了,我只要我的婉儿。” 夏云婉并未因此感到高兴,声音闷闷的:“那要是云亭郡主也好好的活下来了,而王爷也偶然遇到了我,王爷又会如何选择?” “你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没有实际发生的事,谁也没办法预判结果。” “那也就是说,王爷还是有可能选择云亭郡主了?” 不知怎的,夏云婉忽然来了精神,她眼睛亮亮的,让南宫喻一时也有点迷糊了。 遇到这种事情,她不应该吃醋的吗? “其实云亭郡主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夏云婉说着偏头望向窗外的风景,思绪渐渐飘远,“如果她还能无忧无虑的活着,还能像从前一样,该有多好……” 她的话说的莫名其妙,可落在他眼里,却像是她整个人都被迷雾笼罩,疑点重重。 望着夏云婉心不在焉的样子,话到嘴边,南宫喻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或许,等到了地方,一切就都有答案了吧。 第159章 故人重逢(1) 次日中午,几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青歌反客为主,热情的张罗着大家进屋歇息。 在马车上颠簸了许久,几人都面露倦色,南宫喻扶着夏云婉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落在后面的林泽,无奈的叹了口气:“婉儿,你看林泽的脸色是不是不大好?” “有吗?”夏云婉此刻也有些头晕脑胀的,“估计是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真的是累了吗?可我怎么瞧着青瑶脸色也不大好呢。” “没有吧,我看青瑶刚刚还忙着搬箱笼,外面太阳大,我们也赶紧进屋吧。” 此刻的夏云婉一心都拴在沈康身上,自然是没有心情去关注青瑶和林泽的。 南宫喻摇了摇头,“那你先随丫鬟们进屋歇息吧,我想和林泽单独聊聊。” “好,临近午饭时间,王爷也别耽搁太久。” 夏云婉没有阻拦,由青歌服侍着躲在阴凉处歇息,待箱笼都收拾妥当,才慢悠悠进了屋。 另一边,南宫喻已与林泽聊了起来:“我看你闷闷不乐的,青瑶和你聊过了吧?” “聊过了。”林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我们两人现在都需要冷静。” “吵架了?” “那倒没有,只是一时有点难以接受,青瑶说她愿意给我时间。” “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不开窍是吧?别让青瑶等太久,想想你昨晚是怎么回答的吧。” 南宫喻知道林泽对青瑶是真的动心了,若没有真感情,此事也不会让林泽纠结太久了。 林泽顿了顿:“王爷教训的是,臣要说到做到,绝不会辜负了青瑶。” 南宫喻拍了拍林泽的肩,“你也别有太大压力,我也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是……” “小姐小心!” 伴随着丫鬟们的惊呼声,南宫喻眉头紧锁,连忙带着林泽赶到了屋子里。 屋内光线昏暗,孟庆抱着女儿坐在炕边,临窗的炕上,躺着的正是瘦骨嶙峋的沈康。 一室中药汤的苦味,沈康静静躺在那,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咳声。 见到这一幕,夏云婉只觉得头发晕,才刚迈过门槛,脚下一软,竟是直接扑倒在地。 屋子里的人也被夏云婉吓了一跳,南宫喻和林泽赶来时,夏云婉已被青歌和青瑶架着扶到了椅子上坐下,她满头是汗,呼吸急促,南宫喻见状不由面色一沉。 “这是怎么了?” 青歌指挥着孟庆去端茶水,青瑶回答道:“回王爷,小姐刚刚差点摔倒。”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南宫喻沉着脸快步走到夏云婉身边,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语气瞬间温柔,“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无妨,我就是有点累了,再加上天气炎热,可能有点中暑。” 夏云婉全身发软,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也定格在沈康身上,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沈康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从前的沈康虽算不上白白胖胖,可也绝对不是眼前这般瘦得皮包骨头的模样,想到沈府出事以后他吃过的苦,夏云婉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往下掉。 心猛地一颤,南宫喻蹲在夏云婉身边,担心的问道:“婉儿,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夏云婉已完全丧失了理智,她抬手捂着心脏,声音更咽,“就是觉得好难过,这里也好疼……” 青瑶鼻子发酸,她别开脸,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沈康现在的样子,谁见了不心疼呢? 南宫喻却被夏云婉吓得脸色发白,忙将夏云婉揽在怀里,声音已然变了调:“青歌,你屋子里有没有清热消暑的药?麻烦你们等下去找个大夫来,我……” “王爷,我没什么事。”被南宫喻抱在怀里,夏云婉渐渐平复了呼吸,“我现在好多了。” “你别逞强,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我真没事,青歌,王爷难得来一次,还不赶紧给王爷介绍介绍屋子里的人?” 怕再说下去会让南宫喻察觉到异样,夏云婉用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转移了话题。 青歌甜甜一笑:“是,王爷,奴婢家屋子小,这位是我夫君孟庆,我们有一个女儿,在床上的这位,就是我上次提到的沈康。” 听到“王爷”二字,孟庆带女儿毕恭毕敬的行礼,而沈康则一个骨碌爬起来,目光警惕。 他突然开口,声音清脆:“王爷可是宫中的人?” “是啊。”青歌连连点头,“王爷是三皇子呢。” “青歌姐姐,你帮我找到柳姐姐没有?我害怕,我不想让他也待在这个屋子里!” “沈康,不许没礼貌!” 见沈康急着要找自己,青瑶赶忙挡在南宫喻面前,表情严肃的朝他挤了挤眼睛。 不管沈府当年经历了什么,当着南宫喻的面,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 流浪街头许久,突然见到亲近的人,沈康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他赶忙张开手,以从前在沈燕婷面前撒娇的姿态,声音软软的:“柳姐姐!我好想你!” 此时此刻,夏云婉多想张开双臂抱住沈康,可她知道,她不能。 青瑶心疼的紧紧抱住沈康,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就在这里,以后我都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了,好不好?” “柳姐姐,我遇到了好多事。”沈康凑进青瑶耳边,低声道,“我需要帮助。” “我都听说了,现在我已经赶过来了,我们有什么话慢慢说好不好?” “柳姐姐,你要为我做主,这件事我不想让宫中的人听见,你能不能把人都赶出去?” 沈康态度坚决,俨然一副有秘密只能和青瑶分享的样子,令众人哭笑不得。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罢了,林泽,我们先出去散散心,让他们在这里好好聊聊。” 闻言,青歌给孟庆也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女儿也避开了。 一时间,夏云婉坐立难安,她很想留下来,可她却没理由留下。 从进来以后沈康就没关注过她的存在,若她留下,沈康定不会说出完整的事情经过,还不如她也出去避一避,等青瑶掌握了情况,再说给她也不迟。 想到这里,夏云婉调整好情绪,站起身,悄无声息的往门外走去。 下一秒,她手腕一紧,竟是被青瑶牢牢抓住了。 夏云婉错愕抬眸,在对上青瑶温和的视线之后,她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 第160章 故人重逢(2) 不知是不是情绪太激动的缘故,沈康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眼眶里已有泪在打转。 他只是单纯的想和柳梦瑶聊聊,怎么就这么难? 他扁扁嘴:“柳姐姐,事关重大,这件事我只能说给你听,能不能只留咱们两个人?”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柳姐姐了,有些事我也拿不准主意。”青瑶叹了口气,“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再是从前的小康了,如果只靠我们,我觉得事情很难解决。” “可是……” “现在的我是夏府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有很多事,我也需要小姐帮衬,所以我觉得此事没必要瞒着小姐,而且小姐也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说到这里,青瑶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能让刚走到屋门外的南宫喻和林泽听清楚。 夏云婉的身份不能暴露,但身为当事人,她也绝对不能回避,要想瞒天过海与沈康相认,就必须有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至少现在这样的状态,南宫喻不会质疑夏云婉留下来了。 沈康别开脸,声音闷闷的:“他们都是青歌姐姐的客人,我也给青歌姐姐添了不少麻烦,我也没有排斥他们的意思,只是这件事……” “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夏云婉苦涩的笑了,“你怕我把沈府的事都说出去,对吗?” “柳姐姐,她……” 青瑶安慰的摸了摸沈康的头,语气轻柔:“她也是我很信任的人,我能跟在她身边,还能成为大丫鬟,恰恰说明她也信任我,哪怕她知道我的身份,她也没有说。” 的确,柳梦瑶的身份一旦暴露出去,她定是没办法活到今天的。 沈康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夏云婉,从他怯懦的眼神中,夏云婉读懂了不安和防备,一如重生醒来的她,沈府的一切就是埋藏在心里的定时炸弹,让他们很难再去相信,也很难再去爱。 青瑶极具耐心的解释着:“而且小姐一直都知道我想要复仇的事情,小姐此番也是听说了此事才与我一起来看望你,复仇之事需从长计议,多个人出主意,不是更好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青瑶声音越压越低,沈康目不转睛盯着夏云婉,半晌没有出声。 此刻回望着沈康,夏云婉的内心是崩溃的。 在沈燕玉联合蒋墨辰放火要烧死她的那天起,她就没有亲人了,天知道她得知沈康还活着时有多开心,这种失而复得的滋味,这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已深深将她笼罩。 青瑶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小康,我不会骗你,你也叫她一声姐姐好不好?” 沈康板着脸,唇紧抿成线,随着夏云婉一步步靠近,他的身体也本能的紧绷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复杂,他轻而易举的信任,会不会摧毁这么长时间全部的努力? 心跳如鼓,夏云婉脚步踉跄着,忽然情绪失控,冲上去抱着沈康大哭起来。 沈康被吓了一跳,夏云婉抱得很紧,他脱不开身,转头望向青瑶的眼眸布满了迷茫神色。 青瑶眼眶也慢慢红了,她上前拍了拍夏云婉的背,轻声道:“别这样,你会吓到小康的,而且王爷他们还在外面,太大动静被他们听到就麻烦了。” 压抑许久的情绪在顷刻间爆发,夏云婉身子不停颤抖,已然哭成了泪人。 温热的泪顺着眼眶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沈康的脸上,沈康的心竟莫名狠狠抽痛起来。 为什么,他也好难过呢? “小康……”夏云婉抽泣着,声音更咽,“姐姐找你找的好苦……” 鼻子发酸,青瑶强忍着眼泪,低声说道:“小康,你不要害怕,如果你还相信我,你就应该相信她,她真的是你的姐姐,是沈燕婷。” 脑子里嗡的一声,沈康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推开夏云婉,颤抖着缩到了床角。 他的姐姐沈燕婷,不是早就在那场大火中丢了性命吗? “不可能!”沈康捂着耳朵,连连摇头,“你们骗人,姐姐早就死了!” “别闹了小康,你若真的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你就应该相信我们。” “我才不要相信她!柳姐姐,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是坏人,她才不会是我姐姐呢!” 或许是内心深处的排斥,又或许是不敢面对现实,沈康拼命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这个强势又爱多管闲事的夏府六小姐,这个看起来疯疯癫癫一句合理的解释都说不出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姐姐沈燕婷呢? 在沈康的印象中,沈燕婷一直是爱笑并且坚强的女子,她甚至是他儿时最崇拜的姐姐。 虽然同父异母,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对冷漠的庶母张氏与嫉妒心重的姐姐沈燕玉,沈康最喜欢也最亲近的就是沈燕婷,沈府出事之后,他甚至还懊恼自己年纪太小没能保护好姐姐,这是他心里最柔软的记忆,可却不是随便拿来哄骗他的理由。 夏云婉脸上还挂着泪,她突然张开双臂,以沈康最熟悉的方式,唤道:“小康!” 沈康冷眼望着夏云婉,忽然嘲讽的笑了:“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在市集帮我垫付烧饼钱的女子就是你吧?夏六小姐,我不知道你接近我和柳姐姐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你绝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关沈府的消息,家丑不可外扬,请你让我和柳姐姐单独聊一聊。” “小康,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毕竟我现在这个样子和你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了。”夏云婉吸了吸鼻子,“我没办法解释,但我却能像你证明,不信你可以问我一些关于沈燕婷的问题,或者你们之前曾经有过的约定,我都可以回答你。” “你来之前肯定都打听清楚了,还有柳姐姐帮你,我才不会相信你呢!” 面对逐渐变得叛逆不听话的沈康,夏云婉表情渐渐严肃,心也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说出口的话已然带了几分训斥意味:“沈康,你还记得父亲是怎么教导你的吗?男子汉大丈夫,一定是要勇敢面对困难的,你这样逃避,甚至都不给我解释的时间,哪里还有男孩子的担当?父亲若泉下有知,又该有多失望?” “燕婷,你这话说的有点重了。”青瑶叹了口气,“小康还小,他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你现在情绪也不稳定,还是让我跟他解释吧。” 心里乱糟糟的,夏云婉低垂眼睑,只轻轻点了点头。 第161章 故人重逢(3) 面对青瑶,沈康还能保持原有的平静,他乖巧的坐到青瑶身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到底还是个孩子,在他的认知里,夏云婉就是陌生人,被陌生人训斥,他自然不会高兴。 青瑶深吸一口气:“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时和你的反应差不多,你姐姐沈燕婷那么骄傲,那么勇敢,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呢?可她却用行动说服了我,若不是相信,我也不会到她身边做丫鬟了,她帮我隐瞒,就是因为不想再失去了。” 沈府及柳府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沈康安静聆听着,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她刚开始跟我提起沈府时,我还以为她是跟什么人打听到了具体情况,可现在仔细想想,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编这种谎话来骗我,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康撇撇嘴:“我听说她和蒋府也有联系,万一她是……” “不会的,她对蒋府的排斥和厌恶,我都看在眼里。”青瑶笑了笑,“我整日跟在她身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没人比我更了解,也没有人能装这么久的。” “柳姐姐怎么证明她的身份呢?” “她和我说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那些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你仔细想想,夏府的六小姐是庶女,她体弱多病几乎不出府门,又何时与沈府有过交集?当然,你的记忆没有出错,那场大火是真的,燕婷在火海里也是真的,可她意外的重生了。” 心狠狠抽痛着,夏云婉痛苦的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再回忆起痛苦的过去。 沈康顿了顿,低声道:“那之前的夏六小姐呢?” “事情说来话长,之前的夏六小姐日子过得也很苦,燕婷的性格有这样大的转变,有一部分是她需要伪装成原先的夏六小姐,为了不被人识破身份,她也很艰难。” “那之前的夏六小姐是代替姐姐被烧死了吗?” “也不能说是代替,但她确实是被人害死了,经历过生死,又体会到夏六小姐的苦,燕婷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了,可她本性不坏,她还是那个善良的她,只是不会再轻易上当,不会再让坑害沈府和柳府的人,自由自在的活下去罢了。” “可夏府与蒋府也结为了亲家,她不是本来也要嫁过去的吗?” “这件事说起来就更复杂了,你应该还记得燕婷之前是准备和蒋墨辰结亲的吧?” 沈燕婷与蒋墨辰订下婚约时,沈康年纪还很小,青瑶也担心他对此没有印象。 沈康点点头,语带不满:“我知道,大家都说,是二姐抢走了姐姐的未婚夫!” “我应该感谢她抢走了他,不然到临死我都不知道,他口口声声的爱,不过都是给我挖的陷阱。”夏云婉苦涩的笑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燕玉,再也不会是我的家人。” 她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沈康的心上,一时间,沈康也陷入了沉默。 如果不是重生,那夏云婉对沈燕玉的恨,又从何而来呢? 青瑶继续说道:“燕婷也跟我说过,蒋府能一举推翻沈府,也是因为沈燕玉暗中与蒋墨辰勾结,是他们亲手断送了沈府的将来,也是他们放火要烧死燕婷,所以重生后,得知原主本要嫁给蒋墨渊的她,竭尽全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那……”沈康声音微微有些更咽,“姐姐怎么会不来找我?” “因为我不知道你还活着,我以为你和庶母们一样,都成了父亲的陪葬。”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夏云婉倔强抿着唇,努力朝沈康笑了笑,“你知道我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时有多兴奋吗?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我一直没放弃寻找你,可上次却让你跑了。” 想到在市集的那次相遇,沈康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时哑口无言。 原来,从那么早,她们就已经在找他了吗? 青瑶补充道:“那次回去,燕婷自责了很久,她认为是她吓跑了你,但幸好,你当时看到了我,也凭自己的努力找到了我,告诉你真相,也是希望我们再也不要错过。” 夏云婉连连点头,“我也不想再看着你受苦了,小康,以后都留在姐姐身边,好吗?” 沈康忽然挣脱开青瑶的怀抱,他爬到夏云婉身边,迟疑着叫了一声:“姐姐。” “哎!”夏云婉眼含着泪,连忙应道,“姐姐在这里,姐姐就在你身边,虽然我不再是从前的容貌,但我从未改变,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面对仿佛在一瞬间长大的沈康,青瑶欣慰的笑了。 夏云婉捧着沈康的脸,心疼的问道:“这些年你吃了多少苦?瘦的都皮包骨头了。” “其实他们一开始对我也不差,是我不愿意接受他们,他们是害死父亲的凶手,他们也狠狠伤害了姐姐,我不能原谅!”沈康攥紧了小拳头,“姐姐过得也很苦吧?” “是不太容易,可我身边还有梦瑶,现在也熬出来了,特别是找到了你,以后会很好的。” “姐姐,父亲死的很无辜,他们这样伤害你,你可有想过复仇?” “当然,从我醒来,我就一直想把他们拉下地狱,可复仇没那么容易,我伪装着夏六小姐的身份,在梦瑶的帮助下,也不过是让蒋墨辰吃了点亏,让蒋府受了点牵连罢了。” 如果能让蒋墨辰送了命,那才是最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至少此时此刻,能让沈康相信自己,姐弟俩互相安慰,夏云婉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毕竟,相比日子过得生不如死的沈燕玉和蒋墨辰,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忽然,沈康牢牢握住了夏云婉的手,眼神透着坚定,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姐姐,你可有看过我带给柳姐姐的那封信?我查到了,我什么都查到了,父亲真的是冤枉的!” “嘘!”夏云婉表情瞬间严肃,“此事不能声张,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咱们可以慢慢说,但要当着青歌他们的面,你还是要假装不认识我,你能明白吗?” “嗯,我明白,柳姐姐在他们面前叫你小姐,那我可不可以叫你婉儿姐姐?” 沈康记忆力过人,想到南宫喻刚刚在屋子里对夏云婉的称呼,他不由甜甜一笑。 夏云婉与青瑶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好啊,那我们现在,就说一说沈府的事吧。” 第162章 灰色的天(上) 提到沈府的事情,沈康敛了笑,似乎勾起了许多不开心的回忆。 青瑶叹了口气:“这件事,当年发生的确实太突然了,一向忠心耿耿的沈将军忽然被指认为叛国罪臣,一向坚强果敢的云亭郡主突然纵火自焚,人人都知是沈府的人蒙骗了大家的眼睛,却没人敢站出来为沈府主持公道,不然我父亲也不会成为皇上针对的人了。” 满朝臣民,,只有柳宰相一人为沈将军伸冤,正在气头上的皇上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正所谓人心齐泰山移,若能有人站出来为沈将军作证,恐怕沈府也不会落魄至此。 眼中的光暗了下去,沈康沉声道:“柳姐姐对不起,信里我没敢跟你提及此事,其实柳伯伯他,也并非是为了帮我父亲才出事的,他和我父亲一样,也知道了蒋府的秘密。” “蒋府还有秘密?”夏云婉瞪大了眼睛,“这话不能乱讲,你听谁说的?” “我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我是从父亲留下的账册里看到了,账册还在我手里。” “我也一直想问你,那么大的火,还有张氏和沈燕玉在你身边,你怎么拿到的账册?” “庶母被带走以后,我很害怕,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我突然想起姐姐之前跟我说,会把糖藏在我轻易拿不到的地方,大家都忙着处理眼前的事,没人顾得上管我,我便肆无忌惮的在屋里翻糖果,甚至还想等我找到糖果,再得意洋洋的跟姐姐炫耀。” 沈康的表情从柔和逐渐变得恐惧,他低下头,似乎不愿被夏云婉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我没有找到糖,却意外的看到了父亲藏在房梁上的账册,正想打开来看,二姐他们突然就回来了,我听见他们说,柴房起火了。” 那端记忆在沈康心里深深烙下了痕迹,天知道他听到这个悲惨的消息时,内心有多害怕。 为避免挨骂,他将账册藏在身上,趁乱躲到屋子的角落里,听着沈燕玉和蒋墨辰说沈燕婷失心疯跑到柴房纵火自焚,看到众人手忙脚乱的救火却毫无效果,到最终迫于无奈被张氏一起抱走,他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在蒋府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的他,也从未将账册拿出来翻阅过。 提起这本账册,沈康边说便要将东西翻找出来,“我本来以为那只是沈府记账用的普通账册,上面留着我对沈府的思念,但我却没想到,那是父亲留给姐姐的提示。” 是了,事发突然,在紧急关头,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沈燕婷了。 夏云婉痛苦的闭上眼睛,自责道:“都怪我那时太傻,轻易相信了蒋墨辰的甜言蜜语,若不是被爱冲昏了头,他们也不会钻了空子,父亲也许就不会死了。” “这件事也不是姐姐的错,姐姐不必自责。”沈康摇了摇头,“他们狼子野心,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没办法改变,姐姐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此之前,沈康一直以为,自己会一个人面对未来所有的风雨。 毕竟沈燕玉已经背叛了沈府,只有他才是沈府唯一的血脉,柳梦瑶再多的帮助,也抵不过他对他们刻骨铭心的恨,所以他一直渴望长大,一直渴望能查明真相。 青瑶皱了皱眉,追问道:“沈将军当年到底发现了什么?” 如果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凭皇上对裕亲王的信任,他们何至于要杀人灭口呢? 沈康苦涩一笑:“父亲当年发现的,正是他们给父亲扣上的罪名。” “叛国?”心猛地一颤,夏云婉屏住了呼吸,“裕亲王不是皇上的亲弟弟吗?虽然他一直对皇上抢先登基的事耿耿于怀,可皇上这些年也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怎么还敢做出这样的事?” “如果换做是姐姐,一心想要推翻挡在你成功路上的人,你又该怎么做呢?” “我……罢了,裕亲王为一己私利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皇上怎会毫无察觉?” “他假借通商的名义与敌国频繁往来,父亲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人,担心将事情经过说给皇上后会打草惊蛇,便找到柳伯伯商议,所有的证据,都是他们两人自己努力搜取到的。” 或许那时候,沈将军和柳宰相都在积极筹备,待一切尘埃落定,裕亲王也必死无疑。 青瑶顿了顿:“可这些证据分明是指向裕亲王的,皇上怎会误会是沈将军呢?” “裕亲王篡改了证据,那时的蒋墨辰,也不过是遵照他父亲的指使在欺骗姐姐罢了。”沈康终于翻找出账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父亲在账册里提到,姐姐与蒋墨辰两情相悦,他为保全沈府,也为保全姐姐的幸福,在裕亲王的逼迫下,只能什么都不说。” 夏云婉颤抖着双手接过账册,泛黄的书页,熟悉的字迹,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 青瑶只觉得喉咙发干:“那皇上为何要抄了柳府?” “我想,正因父亲叛国而生气的皇上,肯定是百分百相信了裕亲王的谎言。”夏云婉声音冷冰冰的,“如果不想让事情败露,裕亲王就不能让柳伯伯活下去,沈府既然已经烧为灰烬,那柳府,自然也不能保全。” 贪欲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人的自私与贪婪,才是促成悲剧的罪魁祸首。 身子止不住的发抖,青瑶搓了搓手,叹气道:“事已至此,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可以复仇了,我们也有能力复仇了。”沈康笑了起来,“姐姐,父亲把所有证据都完好的保留下来了,沈家军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我已经去找过了。” 夏云婉抱紧账册,问道:“账册里内容太多,我一时半会也读不完,你都找到了什么?” “我找到了父亲和柳伯伯当年收集的证据,有很多裕亲王与敌国往来的书信,父亲很明智的把它们交给了沈家军,沈家军也按父亲的吩咐,一并将父亲的铠甲藏了起来。” 沈毅的铠甲,是沈家军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是夏云婉苦寻不得的物件。 那铠甲沾染着沈毅的鲜血,是沈毅忠心为国奋勇杀敌的凭证,除了兵符,若再有铠甲,沈家军定会重新打起精神,顽强奋战。 在这一刻,夏云婉终于看到了光亮。 第163章 灰色的天(下)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三人陷入悲伤情绪,久久不能自拔。 青瑶哽咽着:“如果能顺利拿到证据,沈府和柳府,是不是终于可以翻身了?” “如果我们能早点知道这些消息,现在也不会活的这么落魄了。”夏云婉嘲讽的笑了,“就算我们能证明沈府和柳府的清白,可这一切,到底还是回不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到了。 沈康鼓励道:“姐姐,你别灰心嘛,只要能找到沈家军,我们至少能踏平了蒋府!” “你可知道沈家军的下落?” “我不知道,只看账册里父亲提了一句,我唯一没有找到的,就是藏有兵符的剑。” 提起这件事,沈康神色失落,心也一瞬间沉了下去。 也许是沈毅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提早做好准备,将所有物品的机关都详细记录在册,其中最让人惊叹的,就是藏匿着兵符的双重剑鞘。 根据账册记载,那柄宝剑就藏在沈府后院的老槐树下,可沈康至今也没能找到。 他偏头望向窗外,沉声道:“在长安城内流浪的时候,我好几次夜里偷偷翻墙回到沈府,那颗老槐树还在,树下也没有任何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但剑确实不在了。” “你可知,那剑早就被我拿走了?”青瑶无奈的笑了,“这还是你姐姐提醒我的呢。” 夏云婉点了点头,“我唯一的线索就是兵符的下落,父亲之前有跟我提起过,但我重生以后不便去沈府翻找,还是梦瑶帮了我,我也一直好好的珍藏着。” “所以说,那柄剑,现在被姐姐藏到夏府了?” “对,藏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除了我和梦瑶,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我想把账册也交给姐姐保管,我每日带着它流浪,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账册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保证不会丢失。”夏云婉摸了摸沈康的头,泪水再次涌上眼眶,“父亲留下的证据,也都可以交给我来保管,但你也要明白,你不会再流浪了。” 沈康好歹也是沈府的小少爷,整日吃不饱穿不暖的,夏云婉看了心疼。 青瑶脸色变了变,低声道:“燕婷,你清醒一点,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带他回去。” “为什么不能?”夏云婉玉带倔强,“他是我弟弟,我不能自己锦衣玉食的,看着他一个人在外吃糠咽菜吧?青歌这里虽没什么不好,但比起夏府,条件到底还是差了些。” “你就不怕夏大人发现?夏大人性子直,他一旦发现沈康的身份,是定不会放过的。” “那我能怎么办?我不能让小康留在这里,他这也是给青歌添麻烦,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把他带回长安城,只要能避开蒋墨辰和沈燕玉,其他的,我也管不了了。” “可王爷还在呢,回程的时候多了沈康,王爷问起来,你要怎么解释?” 面对丧失理智的夏云婉,青瑶心急如焚。 的确,相比其他人,青瑶的性子是急了一点,可这时候不急也不行,酿成大错再想回头弥补就晚了,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呼吸一滞,夏云婉呆呆望着沈康,轻声道:“我再想想办法吧,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姐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时候我们更应该保全自己,不是吗?”沈康懂事的抱了抱夏云婉,语调轻柔,“你放心,青歌姐姐对我很好的,我在这里能吃饱能穿暖,待我身体恢复了,我也可以帮他们做点农活,这样应该也不算是给他们添麻烦了吧?” “你怎么会想这么多?没有人觉得你麻烦,是我不想再尝一次分离的苦,万一……” “那我保证不乱跑,也保证自己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身份特殊,万一被有心人盯上,我和梦瑶都不在你身边,青歌又不了解情况,你要怎么保护你自己?还是听我的,跟我回去,我来想办法解决。” 青瑶抿了抿唇:“眼下最紧要的是沈将军留下的证据,我们也一定要安全的带回去。” “对了,说到证据。”夏云婉正色道,“小康,父亲把那些东西都藏在哪了?” 沈康抬手指向窗外,“就藏在山脚下的一个寺庙里,那寺庙已经荒废了,里面有机关。” 青瑶皱了皱眉,“那寺庙附近可有人家?你进去的时候,没被人看见吧?” “附近并无人家,但听说之前是有一个村落的,后来因为暴雨,在山脚下居住不安全,大家便纷纷搬到了这边,具体的情况,还是青歌姐姐告诉我的。” “燕婷,你觉得我们这样贸然前往,会不会有危险?” 裕亲王既然能紧盯着沈府和柳府,想必也不会放过任何沈家军的消息,若有他的人一直在暗中守着那寺庙,她们的突然出现,无疑是自寻死路。 夏云婉沉默片刻,“现在的蒋府这么乱,裕亲王总不能还惦记着几年前的事情吧?” “那可真说不好。”青瑶连连摇头,“裕亲王的狼子野心,是我们谁都没办法看透的,他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现在想想,我忽然有点同情三小姐了,不得不说,王莲雪在看人这方面,还是挺准的。” “小康也去过,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那不一样,万一人家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呢?” “不管有多大风险,我们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总不能一辈子不靠近。” “我认识路。”沈康忽然插话道,“让我给你们带路会不会更安全些?如果真的遇到了麻烦,就说是我带你们过去的,就像姐姐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我也要担得起责任。” 夏云婉板起了脸,“不行!你真出了事,要我怎么活下去?而且你带路,太明显了点。” 南宫喻本就对此番出行心生疑窦,夏云婉东躲西藏的,可不能在这时露出破绽。 青瑶深吸一口气:“现在唯一没暴露身份的人就剩你了,不然就让我自己过去,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了,大不了就让裕亲王亲手来取了我的性命。” “呸呸呸!”夏云婉眼眶慢慢红了,“我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必须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 “这件事没得商量,小康留下来好好养病,咱俩现在就过去看看情况吧。” 第164章 躲躲闪闪 青瑶带着夏云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两人眼睛都红红的。 压了太久的情绪,隐藏了太久的感伤,在此时此刻,她们已无力掩饰。 青歌率先站起身,关切的问道:“小姐,青瑶,你们和他聊完了吗?” “都聊好了,小康还病着,身体状况不大好,可能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一下。”青瑶笑着朝青歌点了点头,“借住在你这里的这段时间,我也会补给你银子的。” 青歌撇撇嘴:“你要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俩是姐妹,小康叫你一声姐姐,那我理应也是他的姐姐,做姐姐的人,哪有照顾弟弟还收银子的?” “这也是小姐的意思,你也有女儿要养,小康确实给你平添了不少麻烦。” “你就别跟我客套了,还有小姐,这银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 青歌故意板起脸,说到最后转头望着夏云婉,心微微一颤。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夏云婉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当初被王莲雪欺压,被裕亲王退婚,她心里有那么多委屈,却始终没有当着她们的面哭出来过,更别提是像现在这样了。 青瑶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夏云婉一下,夏云婉猛然回神,琥珀色眼瞳中是迷茫的神色。 她一心只想着沈康回城的后续安排,只想着父亲留下的铠甲和物证,全然不知青歌和青瑶都聊了些什么,更不知屋子里的人为什么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气氛莫名陷入僵局,南宫喻紧盯着夏云婉,眉头紧锁。 为缓解尴尬,青瑶清了清嗓子:“小姐,青歌不肯收银子,我实在是劝不动她了。” “为什么不收?”夏云婉笑着拉过青歌的手,“你不必跟我逞强,我知道这些年你的日子也很苦,近郊的生活条件不比长安城,多添了一副碗筷,你怎么能吃得消?” 青歌涨红了脸,“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小姐不必如此挂念奴婢。” “是啊,小姐。”孟庆抱着孩子,连连点头,“我和青歌的女儿还小,家里的存粮也足够喂饱两个孩子的,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青歌和孩子们饿肚子。” “话虽这么说,但青歌好歹也曾服侍过我,这点体面,我还是应该给的。” “小姐,我曾有愧于您,做这些也是应该的,我……” “好了好了,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何至于争执不休?”南宫喻拍了拍桌子,语气却格外平静,“此番随婉儿到近郊,我也不能白走这一趟,这里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回去以后我会找时间与父皇商议,尽快让近郊也变得繁华。” 自幼锦衣玉食的长大,南宫喻从前只知穷乡僻壤的条件艰苦,却不知会如此凄凉。 从屋子里出来,南宫喻带着林泽四处走了走,发现近郊多为贫困人家,年轻力壮的都在外漂泊,家中只余下老人和小孩,整日重复做着无休止的农活,有的家中穷的揭不开锅,孩子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加上常有的自然灾害,着实令人心慌。 如果有希望,为什么不能让这里的人也舒舒服服过日子呢? 青歌和孟庆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星星般璀璨的光,跪在南宫喻面前连连道谢。 南宫喻命林泽将两人扶起来,沉声道:“婉儿给你们的银子,你们就先拿着,哪怕不是用在沈康身上,就当是救济邻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王爷说的,奴婢都记住了。”青歌点点头,“等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定不会忘了王爷和小姐的恩惠。” 夏云婉将荷包塞到青歌手里,柔声道:“不说这些了,我怎么没见到你母亲和妹妹?” “说起来,还要感谢小姐当时找刘医正开的药方。”青歌甜甜一笑,“母亲和妹妹现在都很好,我们不住在一起,但隔得不远,小姐从长安城赶来,一路舟车劳顿,奴婢也想等过两天就带小姐过去看看,小姐是奴婢家的大恩人!” “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谈不上恩人的,你以后有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是!小姐肚子饿不饿?奴婢这就去准备午饭。” 夏云婉和青瑶与沈康聊了太久,本已过了午饭时间,可大家谁都没有抱怨一句。 夏云婉面露愧疚神色,叹了口气:“其实你们不用等我的,我和青瑶一点都不饿,你就多准备出王爷和林侍卫的就好,我想和青瑶出去逛一逛。”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出去走走?”南宫喻眯了眯眼睛,“婉儿,你眼睛又红又肿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我看还是先叫青歌帮你敷敷眼睛,等恢复了精神,我陪你出去逛。” 从刚刚他就觉得奇怪,青瑶见了沈康会哭是人之常情,那夏云婉又哭什么? 凭南宫喻对夏云婉的了解,她应该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子,绝不是感性的人,那自然就不会被青瑶带动情绪而落泪,可现在看起来,分明是她哭的比青瑶还要凶。 夏云婉与沈府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青瑶赶忙接过话茬:“王爷,小姐不会走太远,奴婢只是陪小姐吹吹风,很快就带小姐回来,王爷还是先吃饭吧。” 南宫喻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他炙热的目光落在夏云婉身上,让夏云婉浑身不自在。 他一定要逼着她这时说出真相吗? 不,不可能,她的复仇计划还没完成,她绝对不能暴露自己!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笑了笑:“王爷的问题好生奇怪,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吗?青歌当初离开我,我都哭了,更别提是与我关系亲近的青瑶,她和小康久别重逢,那场景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非要现在出去吗?” “哭过以后会觉得有些闷,就是出去透透气,有青瑶陪着我就好。” 他声音沙哑却透着威严,她目光闪躲却语调平缓。 两人静静对望着,就仿佛时间定格了般,让空气也随之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罢了,此番本来也是想陪你过来散散心的,你和青瑶记得别走太远了,等下回来还是要好好吃点东西。” “是。”夏云婉低垂眼睑,“我们很快就回来。” 像是生怕南宫喻会反悔,说完,夏云婉拉着青瑶,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第165章 暗中跟踪 “王爷,要不,臣还是先回去吧?” “你怕什么?担心自己与青瑶撞见不好解释吗?” 午后,阳光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空气中静的没有一丝风,南宫喻和林泽蹲在一处繁茂的草丛里,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 果然,在南宫喻的人生字典里,从来都没有轻言放弃这四个字。 夏云婉带着青瑶前脚刚走,后脚南宫喻就带着林泽跟出来了。 青歌不敢声张,只默默的准备了饭菜等他们回来,唯有沈康为夏云婉和青瑶提心吊胆。 如果被南宫喻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呢? 当年的事情太过曲折,就连夏云婉也拿不准南宫喻对此事的态度,或许是对宫中人的防备,又或许是时机未到,夏云婉并不想在近郊就把一切都和南宫喻说清楚。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或许,她也会面对和青瑶一样为难的处境吧。 而此时,心烦意乱的林泽被南宫喻一句话噎住,郁闷的摸了摸鼻子,没再吭声。 南宫喻抬眸瞥一眼林泽,心照不宣的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跟在我身边了?” 林泽不敢与南宫喻视线相交,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沉声道:“臣不敢。”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林泽,我不喜欢你对我有所隐瞒。” “臣愚钝,求王爷明示。” “你少装糊涂,你和青瑶,真打算就这么算了?” 心猛地一沉,林泽盯着青瑶的背影,许久都没有给出答复。 怨也怨过了,气也气过了,他没办法恨她,却好像也没办法再爱她了。 就这么算了,或许,也是种解脱吧…… 见林泽不答,南宫喻叹了口气:“我从前是见过柳梦瑶的,从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认出了她,可我却从未想过你们会走到一起。” 林泽苦涩一笑:“那王爷为何不早点告诉臣?如果能尽早知道她的身份,或许……” “如果我真的告诉了你,你就一定能控制住自己对她的感情吗?” “可……” “林泽,爱是藏不住的,你越是刻意掩饰,就越证明你对她动了真情,先不管青瑶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你可以问问你自己,如果真的放手,你会是什么状态?” “臣不知。”林泽倔强抿着唇,“所以,臣才不想跟王爷一起跟踪她们。” 他还没做好准备,他还没想好答案,这样贸然跟踪,他又该如何面对青瑶呢? 南宫喻拍了拍林泽的肩,“放轻松点,出了事还有我扛着,感情本就是讲缘分的,不管她是谁,至少她也对你产生了感情,别把自己压太紧,不如一切随自然发展。” “臣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林泽闭上了眼睛,“臣宁愿自己从未认识过她。” “你这话多少有点伤人了,换个角度想想,她也为你委曲求全了,不是吗?” 的确,青瑶从未有过大小姐的架子,她甚至还不在意林泽的身份,深深爱上了他。 心不安的怦怦直跳,林泽睁开眼睛,将视线重新定格到夏云婉身上,赶忙转移了话题:“王爷,她们走远了,我们要不要再跟紧一些?” “现在又不怕被青瑶发现了?”南宫喻翻了个白眼,“你还是紧紧盯着你的青瑶吧,婉儿也不简单,你要一直盯着她看,她定会察觉到异样。” “王爷为何要跟踪她们?” “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王爷是说,夏六小姐的反应?” “对,她见到沈康的反应太反常了,相比之下,反倒是青瑶淡定得多,我想不通。”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沈康那么排斥外人,为什么夏六小姐可以留下来?” 沈康毕竟还是个孩子,沈府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太大的阴影,他的害怕和排斥不无道理。 可夏云婉明明也是外人,沈康为什么没有吵着闹着让她也离开? 南宫喻皱了皱眉,目光沉静如水,“想必是青瑶劝了些什么,但事后肯定又说了很多咱们不知道的秘密,现在沈康应该也知情了,婉儿和沈府,绝对没有她解释的那么简单。” “可夏府和沈府,确实没有任何交集。”林泽挠了挠头。 从南宫喻着手调查这件事开始,林泽不知查了多少资料,也不知找了多少老人打听情况,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知晓夏府与沈府之间的关联,更无人知晓云亭郡主与夏云婉的故事。 南宫喻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我,那种时而真心相待,时而又刻意隐藏的感觉,真的让我很难受,所以我想,她们今日,定不会是来吹吹风。” 才刚和沈康聊完就急着要出去,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散散心? 一路跟着两人往前走,渐渐离青歌家越来越远,望着近在眼前的山峰,林泽脚步一顿,声音骤然压低:“王爷,看样子,她们好像是准备去山脚下。” “山脚下?”南宫喻微微一怔,“她们去哪里做什么?哪边可有什么危险?” “臣刚刚随王爷出来散步时打听到,青歌她们的住所,早几个月前都是在山脚下,因今年夏季雨水多,在山脚下居住不安全,大家才一起搬到这边,曾经的村落,也已经荒废了。” 闻言,南宫喻抬眸望着天上的乌云,脸色瞬间惨白。 是了,今夏多雨,天气说变就变,近郊这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阴雨连绵,就好比现在,前一秒还是灼烫的阳光在炙烤大地,可下一秒,乌云已飘过来遮住了太阳。 空气中浮动着热浪,眼前的两个人越走越远,南宫喻眯了眯眼睛,倏地笑了。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林泽心急如焚,“是啊王爷,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她们?那边已经荒无人烟,万一真的下起大雨,那可就麻烦了。” 有南宫喻在身边,若真有危险,以林泽的忠诚,定是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南宫喻的。 可夏云婉和青瑶,真的能说不管就不管吗? 南宫喻语气平静:“不用,这样闷热,想必这雨一时半会也下不下来,我倒是想看看,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话音未落,只见夏云婉与青瑶像是突然明确了方向,加快脚步朝山脚下破旧的寺庙走去。 南宫喻与林泽对视一眼,点点头,急忙追了上去。 第166章 思念的苦(1) 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太多事,夏云婉和青瑶都没发现南宫喻和林泽的跟踪。 两人在寺庙门前站定,夏云婉抬起头,琥珀色眼瞳中是坚定且柔软的神色。 关于父亲的全部记忆,真的都藏在这小小的庙宇之中吗? 青瑶深呼吸调整着情绪,低声道:“燕婷,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我都准备好了。”夏云婉闭上眼又睁开,“梦瑶,让我们一起迎接这一切吧。” 青瑶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她上前一步,伴着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向内敞开了。 伴着推开门扉的力度,一阵风刮进屋内,扬起阵阵尘土,有光顺着只余下半扇的窗棂斜照进来,寺庙里静悄悄的,早已没了往昔的辉煌,显得尤为凄凉荒芜。 夏云婉用帕子捂着口鼻,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青瑶身后进了厅堂,眼中已有泪在打转。 沈毅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呢? 被困柴房被火吞噬的记忆重新席卷而来,夏云婉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不由自主抬手紧紧抓住了青瑶的手,她指尖冰冷,呼吸也在一瞬变得沉重。 青瑶脚步一顿,一时也有些心慌,“你怎么了?手这么凉,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突然想起了很多之前的事。”夏云婉声音很轻,全身都是被火灼烧着皮肤的刺痛感,头阵阵发晕,“你别管我,就让我抓着你就好,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小康说的那个机关,我恐怕还要找一会儿,你确定你撑得住吗?” “无妨,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像我家后院的柴房。”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青瑶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没人知道当时在柴房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当时的沈燕婷面对他们有什么样的情绪,可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却在沈燕婷心中烙下了印记,根深蒂固。 抬手轻抚着夏云婉的背,青瑶声音轻柔:“别怕,这里只是太久没人来过,自然会积灰,你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你父亲曾居住过的地方,这样你就没那么害怕了吧?” “可我担心这里有太多机关。”夏云婉声音发颤,“万一小康只是运气好呢?” “不会的,小康不会骗我们,沈将军也绝对不会记下错误的方式坑骗自己的孩子。” “那我们一起找吧,我想亲手开启父亲留下的谜。” 仿佛被激起了斗志,夏云婉重燃希望,她打起精神,紧跟着青瑶开始四处寻找。 按照沈康的说法,沈毅在账册中记载的路线并不好找,他还清楚记得是进门后大约五步远的距离,从墙上唯一的一扇窗子下开始数,数到第七块地砖,就是暗道的位置。 青瑶拉着夏云婉,一小步一小步朝前走,额角已满是细密的汗珠。 谁也不知道每一步落在地上会发生什么,一个不小心,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或许是为了壮胆,青瑶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每一步都这么小心翼翼吗?” “你是怕触碰机关吧。”夏云婉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害怕。” “也不全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丈量距离。” “小康不是说走五步就可以了吗?”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小康的一步有多远?他个子小,我们也应该迈小碎步吧?” 青瑶一句话点醒了夏云婉,她赞许的朝她点点头,双眸已开始在地上寻找痕迹。 如果沈康来过,在这么多灰尘的地面上,他总要留下点脚印吧?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累积,青色石头地砖上已再次积满了灰尘,哪里灰尘多,哪里灰尘少,夏云婉完全看不出来,更别提是找到沈康的脚印了。 忽然,青瑶站稳了脚步,屏住了呼吸:“凭我的直觉,应该就是这里了。” 为掩人耳目,她边说边用手轻轻指了指正前方的一块石砖,那上面似乎有人触摸的痕迹。 夏云婉缓缓蹲下身子,“能确定吗?我计算的也是这块石砖,但……” “生死不过一念之间,既然我们都觉得是这块石砖,不如鼓起勇气试一试。” “好,那你先去关门,再确定一下四周是否有人,这些东西,实在太宝贵了。” 沈毅留下的东西,除了他曾穿过的铠甲,应该没有什么值钱的了。 她们不怕被贼盯上,怕就怕有裕亲王的人埋伏在周围,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直面死亡的恐惧已经不能成为击退她们的武器,反倒是复仇,成为了她们心中的一根毒刺。 这是她们复仇最后的希望,若被裕亲王抢了去,那她们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青瑶脚步匆匆去关门时,一直躲在寺庙外探头探脑的南宫喻和林泽已飞速转移了目标,两人躲到窗子后面,屏住呼吸朝里张望,见青瑶关上了门,两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们听不见青瑶和夏云婉说了什么,只看到两人奇怪的举动,不由心生疑窦。 一个破旧的寺庙而已,这里能有什么值得她们这样小心翼翼? 寺庙里,青瑶神色坚定的朝夏云婉点了点头,随后也蹲在夏云婉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要生同生,要死同死,这是在来的路上,青瑶就已做好的决定。 夏云婉难得没有抗拒青瑶的拥抱,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指骨泛白。 “梦瑶,我真的开始了。” “敲吧,燕婷,有我陪着你呢,我们是连在一起的,永远都不会分开。” 青瑶话音未落,夏云婉已高扬起手,随后在石砖上用力敲了三下。 “咚!咚!咚!” 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两人的心上,与心跳交相辉映。 脚下的地面忽然猛烈震动起来,青瑶将夏云婉抱得更紧一些,两人都闭上了眼睛。 窗外,林泽心急如焚,正想进去救人的他被南宫喻一把拉住。 林泽动弹不得,不由皱了皱眉,“王爷!她们有危险!” “嘘!”南宫喻面不改色,“别慌,先看看她们到底要干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震动却始终没有停止,伴着阵阵扰人的石子摩擦声,令人惊诧的一幕缓缓呈现在几人面前。 被夏云婉敲过的地砖缓缓向下移动着,顷刻间,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赫然呈现。 待重新恢复宁静,夏云婉和青瑶睁开眼睛,两人脸上已是掩藏不住的笑容。 她们,成功了! 第167章 思念的苦(2) “我们真的成功了!” 夏云婉紧紧抱着青瑶,喜极而泣。 青瑶眼中也有泪在打转,她强压下酸涩,沉声道:“别耽误时间了,趁着现在还没人发现我们,赶紧下去吧?只要拿到那些证据,再神不知鬼不觉带回长安城,就万事大吉了。”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夏云婉抬手抹着脸上的泪,连连点头,“小康还挂念着咱们,还有王爷他们也在等,我可不想再被怀疑了。” 两人相视一笑,青瑶紧紧拉着夏云婉的手,率先顺着楼梯朝漆黑的地下走去。 眼见两人消失,林泽也有些着急了,“王爷,我们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南宫喻眼睁睁看着那块地砖恢复原状,立刻翻窗跳了进去,“我们都到追到这里了,总不能半途而废,你还记得她们刚刚是怎么做的吗?” “臣看的不是很清楚,也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只看见夏六小姐敲了敲这块石砖。” 林泽紧跟在南宫喻身后翻窗进了屋,他表情严肃,心里却莫名有些紧张青瑶。 不知道地下会是什么情况,她们贸然下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南宫喻围着地砖绕了两圈,问道:“我的角度看不见,她刚刚怎么敲的,敲了几次?” “敲的很平常,没有特别之处。”林泽沉吟道,“臣记得,应该是敲了三下。” “那你也敲三下,我们也下去看看,我倒想知道,这下面是什么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在南宫喻眼里,夏云婉身上都是解不开的谜,可他却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秘密。 是不是除了沈府的事情,她还有很多事瞒着他呢? 林泽蹲下去仔细查看地砖,语气严肃:“王爷,这机关做的格外精致,臣仔细观察过了,若不是知情人绝对不会发现这石砖有何异常,这寺庙的主人,看来并不简单。” “你可有打听到,这寺庙是何人所建?”南宫喻眼眸深沉,“我想,婉儿应该不会与近郊的寺庙主人有联系,一定是沈康说了什么,才让她们一路找到了这里。” “王爷的意思是,这下面很可能藏着沈家军的兵符?” “我也不能确定,若真的是沈家军的兵符,她们急急忙忙要找来做什么呢?” 南宫喻想不通,就算夏云婉要帮青瑶一起找寻真相,也用不着借助沈家军的力量吧? 想到夏云婉一路的含糊其辞,南宫喻周身仿佛都包裹着阴郁的气息。 亏得他刚刚还好心劝了林泽,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与夏云婉的感情,又有什么资格去说教别人呢? 见林泽一动不动的盯着地砖发呆,南宫喻脾气也上来了,语气格外冰冷:“你愣着做什么?我说的话你不会都忘了吧?现在赶紧敲地砖,我也要下去!” “王爷,臣不是不听您的吩咐,臣只是想做万全的准备。”林泽皱了皱眉,“这寺庙格外蹊跷,地下的情况臣不得而知,作为您的贴身侍卫,臣不能让王爷以身犯险。” 地下有多深,有多大,甚至有没有附加的机关,他们一概不知。 南宫喻再怎么不得宠也是三皇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林泽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南宫喻心急如焚,已完全丧失理智,“她们能下去,我为什么不能?” 林泽丝毫不退让,“想必王爷也看到了,青瑶和夏六小姐都有些害怕,这证明她们也不知道地下的情况,请王爷恕罪,这一次,臣真的做不到。” “你不下去是吧?那你让开,别挡着我的路,我一定要下去!” “若只是为了一个兵符,王爷这又是何苦?王爷若想知情,不妨等她们上来再问。” “你也说了,这下面可能有危险,若她们上不来呢?” “那就等一炷香的时间,她们若没上来,臣便亲自下去寻找。” “你以为她们上来什么都会说吗?要真有这么简单,我又何必一路偷偷追过来?” 南宫喻气的全身发抖,他几次想靠近石砖,却都被林泽挡住了。 林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贴身侍卫,南宫喻的拳脚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林泽积攒的功底。 见南宫喻是真的生气了,林泽叹了口气:“王爷,臣求您清醒一点,先抛开危险不提,就这样贸然下去,万一下面空间狭小,我们无处可躲,又该如何?” 偷偷观察确实能发现很多小秘密,可一旦被发现,结果和在上面等是没有差别的。 心猛的一沉,南宫喻眼中的光暗了下去,语气也逐渐恢复平静:“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可我除了要一探究竟,我更担心婉儿的安全,难道你不担心青瑶吗?” 林泽别开脸,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他担心青瑶吗?他当然担心青瑶了! 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他是皇子的贴身侍卫,他是要为皇子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的人,这样的他,自然没办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在南宫喻面前,他也只能选择放手。 “如果地下空间真的很小,那她们为什么还不上来?”南宫喻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泽苦涩一笑:“从下面上来的机关应该完全不同,她们或许是被困在里面了。” “你简直无可救药!再这样耽误下去,我们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总而言之,臣有臣的职责,求王爷成全。” “好啊,我成全你,你现在原路返回,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自己下去,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面对木头疙瘩一样的林泽,南宫喻气不打一处来,他捏紧拳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若我真的出了事,你只需跟父皇说,是我打晕了你,让你无法得知我的行踪,这样你便能保全性命,从此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了。” “王爷不可!”心猛地一颤,林泽跪在南宫喻面前,无奈选择了退让,“是臣的错,让王爷动怒了,若王爷坚持要下去,臣,誓死奉陪。” 南宫喻脸色铁青,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抬手指了指地砖,林泽顿时了然于心。 其实南宫喻的脾气不算差,跟在翊王身边才是真的叫苦连天,林泽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保全让南宫喻大发雷霆,此时此刻,除了让步,他别无选择。 反正横竖都是死,如果真的有危险,能和青瑶一起,或许也不错。 想到这里,林泽神色柔和,他学着夏云婉的样子在石砖上叩了三下,暗道再次打开了。 第168章 思念的苦(3) 或许是因为地道不易被发现,地下偌大的空间里,沈毅并未设置任何机关。 石砖合上以后,虽有墙壁上的火把可点燃照明,但四周光线昏暗,依旧黑漆漆的,夏云婉和青瑶小心翼翼摸索着前行,全然不知,紧随其后的南宫喻和林泽亦是如此。 通道很长,弯弯绕绕很多,夏云婉和青瑶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谁也不敢松开。 如果在这里迷了路,恐怕真的找不回去了吧? “燕婷,前面好像有光。”青瑶脚步一顿,“沈将军的遗物,会不会都在前面?” 心跳骤然加速,夏云婉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但若只有这一条路,应该不会错。” 两人的窃窃私语声并未传入南宫喻和林泽的耳朵,待夏云婉和青瑶推开暗室的门,落后几步站在转角处的他们眼前一亮,神经也立时紧绷起来。 林泽挡在南宫喻面前,沉声道:“王爷小心,臣先去探探路,王爷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无妨,前面没有她们两人的惊叫声,应该就没事。”南宫喻笑了笑,“想必是前方有宝藏吧,不然也不会突然这么亮,我们别靠太近了,跟过去偷偷看两眼就走吧。” 确定夏云婉无事,只要再看看她是想要找什么,南宫喻就没其他疑惑了。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传来微弱的哭声,起初还听不大真切,可渐渐越来越大声,哭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直听的人撕心裂肺。 南宫喻微微一怔,旋即蹙了蹙眉,“这哭声,可是婉儿发出来的?” “臣不确定。”林泽侧耳倾听,“但应该不会是青瑶。” 两人屏住呼吸,悄悄朝有光的地方靠近,在确定光亮是从暗室传出之后,他们渐渐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贴近暗室的门,探头往里面张望。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南宫喻和林泽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暗室里放着一张书案和两个角柜,正对着门的未经打磨的墙壁上挂着沈毅生前常穿的铠甲,南宫喻对那件铠甲还有印象,那正是长安城当年流传的,百战百胜铠甲。 此刻的青瑶正胡乱翻找着什么,而夏云婉则跪倒在铠甲前,泪流满面。 从进门看到铠甲的这一刻开始,夏云婉就已经站不住了,她踉跄着步子,直奔铠甲而来,眼里心里除了铠甲,几乎装不下任何情绪,也仿佛抛开了现有身份,哭的像个孩子。 青瑶一边翻找物证一边劝道:“好了,你别哭的太伤心了,等下回去眼睛岂不是更肿了?” 纤细的手指轻抚着铠甲,夏云婉抽抽搭搭的:“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梦瑶,你应该知道的,若是我当初……” “嘘!”青瑶表情严肃,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话想对沈将军说,但这里不是宣泄情绪的地方,我们不了解暗室的具体情况,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妙。” 青瑶小心提防的是裕亲王的人,可这番话落在南宫喻和林泽耳中,却格外刺耳。 他们是一路偷偷摸摸跟过来的,才刚听清楚她们的对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泪顺着脸颊滑落,夏云婉抬眸凝视着铠甲,心里的苦无处诉说。 她恨自己当年的愚钝,更恨自己当年的无知,如若不是她轻信了蒋墨辰的话,如若不是她一门心思扑在爱情上难以自拔,或许她还能有机会见父亲最后一面。 如果真的见了面,沈毅会不会把一切都告诉她,让沈府和柳府的悲剧不再发生呢? 与此同时,青瑶已翻找出一大堆泛黄的旧信纸,这个地方不安全,她来不及细细挑选,只得将所有信纸都藏在身上,轻声说道:“我都找到了,我们先回去吧?” “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信了吧?”夏云婉哭的嗓子都哑了,“这铠甲我们要怎么带回去?” “铠甲应该是带不回去的,回城之前我想办法带小康来一次,让小康带走。” “可这期间,万一有人来取走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小康来过这么久了,这里不还是从前的样子吗?” “可我……舍不得。” 泪霎时溢满眼眶,声音似哽在喉咙里,夏云婉紧紧抱着铠甲,琥珀色眼瞳中满是依恋。 从小到大最疼她的人就是父亲,随父亲习武时虽没少挨骂,可每次练功后父亲都会奖励她最爱的糕点,那时她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整天围着父亲和哥哥转圈,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父亲说,她和哥哥就是他后半生的保障,有他们在,等他打不动敌人了,也能享天伦之乐。 沈毅先送走了爱妻,又送走了儿子,可沈燕婷却从未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这个一生要强的男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张开双臂竭尽全力想护住自己的女儿,可惜,裕亲王太过阴险狡诈,他和柳宰相的所有努力,也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青瑶上前一步试图拉起夏云婉,叹了口气:“沈将军走的苦,我知道你一直想好好和他道别,但等我们回了长安城,你再到沈府去告别,不是更好吗?王爷他们还在等,我们耽搁太久了,如果真拿着铠甲回去,被问起来,也不好解释不是吗?” “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夏云婉固执的抱着铠甲一动不动,“就说是小康告诉你的,不想别人跟着一起不就好了?你帮我一起取下来吧,你只管藏好信,铠甲我来拿。” “可是……” “别犹豫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梦瑶,相信我,他们一定会下地狱的。” 面对固执的夏云婉,青瑶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两人小心翼翼将铠甲取了下来。 屋外,南宫喻给林泽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动声色的原路返回,抢先一步离开了寺庙。 待与寺庙拉开一段距离后,林泽望着阴沉着脸的南宫喻,试探着问道:“王爷,那铠甲应该是沈将军的吧?臣觉得,要是有沈家军的兵符,应该也被青瑶一并藏起来了。” “也许吧。”南宫喻声音透着慵懒,“但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王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事已至此,我们也别在近郊耽搁太久了,等回到长安城,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沈府与夏府的关联查出来。” 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狠戾,南宫喻仰头望着天空,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答应过沈靖的事情,或许终于要找到答案了。 冷风迎面吹来,天空乌云密布,细雨丝丝点点飘落,听,雨滴好像在倾诉悲伤呢…… 第169章 难言的爱 南宫喻带着林泽回到青歌家中时,雨已经下起来了。 桌上的饭菜已冷,青歌起身相迎,担忧的问:“王爷,小姐和青瑶还没有回来吗?” “应该也快了吧。”南宫喻声音清冷,“林泽,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饭吧。” 林泽掸了掸肩上的雨水,皱了皱眉,“王爷不去吃饭吗?不吃点东西,胃里会不舒服的。” “我没胃口,你先带着青歌他们找个地方避一避,我想等婉儿回来。” 现在的南宫喻可是憋了一肚子话想和夏云婉说,哪怕知道她一直在刻意隐瞒,可他还是愿意相信她,他甚至觉得,等她和青瑶回来,便会毫无顾忌的告诉他事实真相。 雷声隆隆,南宫喻站在门边,任凭冷风携卷着雨点落在脸上,思绪越飘越远。 仔细想想,夏云婉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充满了敌意,是不是她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干预沈府的事情了? 这样一想,不管是她排斥与蒋墨渊成亲,还是她接纳青瑶特殊的身份,包括要来见沈康等奇奇怪怪的举动,似乎就都解释的通了,可关键问题还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想不通,她也不肯解释,他们之间的爱,或许始终隔着一层薄膜。 又或许,若不是他主动拿出了沈靖留下的玉佩,她对他,就完全没有信任吧? “王爷?” 正胡思乱想间,一声清脆的呼唤惊醒了南宫喻,他定了定神,抬眸望向雨中急急朝屋门跑来的夏云婉和青瑶,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至少此刻,他应该让自己保持原有的风度,也要保持镇定。 为防止信纸被雨水打湿,夏云婉狠下心用铠甲做遮掩,两人一路跑来,气喘吁吁,身上却没被淋湿分毫,青瑶给夏云婉使了个眼色,率先钻进卧房去找沈康了。 夏云婉将铠甲紧紧抱在怀里,面不改色的朝南宫喻微微一笑:“王爷怎么站在这里?” “我在等你啊。”南宫喻声音平静,“下这么大的雨,你俩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俩走远了,没注意时间,直到突然开始下雨才急忙往回赶,还好没被淋湿。” “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哦,这是小康要的东西,我和青瑶顺路去帮他取来了,估计小康也等急了,王爷若没别的事,我先把东西给小康送去了。” “你等等。”见夏云婉抬脚就要逃,南宫喻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腕,“把东西放到门边,都交给青瑶处理吧,跑了这么久,想必你肚子也饿了,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夏云婉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王爷还没吃午饭吗?” “没呢,我一直在等你,你不回来我放心不下,也没胃口。” “王爷这又是何苦?王爷不必等我了,我担心青瑶,想先进去陪陪她。”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陪陪我?” 眼中神色忧郁,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此番出行,除了探寻秘密,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和她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长安城内的生活始终都是循规蹈矩的,他是三皇子,她是夏府的庶女,明明是真情实意的爱,却碍于身份和地位,不得不委曲求全,两人想见上一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难得有了独处的时间,她却一门心思扑在沈康身上,要他如何不难受呢? 心猛地一沉,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王爷,青歌来找我那天,你在我屋子里应该也都听清楚了,事关重大,我随青瑶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我知道。”南宫喻声音闷闷的,“我没有阻拦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什么都瞒着我!婉儿,你要清楚,你现在不是只有自己,你还有我,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你分担。” “王爷是觉得,关于沈康,关于沈府,我有所隐瞒吗?” “那不然呢?夏云婉,你别把我当傻子,你红肿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 南宫喻的话犹如一根刺狠狠扎进夏云婉的心里,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他果然从未停止过怀疑她吧? 在他面前,她有太多迫不得已,也有太多难以言表的情绪,就像青瑶和林泽一样,夏云婉也始终在寻找合适的时机,但更多的,却是要想办法让对方接受这样的自己。 不管青瑶经历了什么,至少她还是她,可夏云婉,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夏云婉了。 胸口翻涌着怒意,夏云婉别开脸,声音骤然冰冷:“原来王爷一直都在怀疑我。” 脑子里嗡的一声,南宫喻从背后紧紧抱住夏云婉,沉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王爷的举动让我很难不这么想,从来的路上王爷就一直在试探我,我的一举一动在王爷眼里都是奇怪的,既是如此,我想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是的,婉儿,你听我说,我只是……” “对不起,我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王爷还是放开我吧。” 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想到南宫喻对自己的怀疑,夏云婉开始拼命挣脱他的怀抱。 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又何必苦苦纠缠? 眼中笼罩着阴霾,南宫喻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声音却完全听不出喜怒:“婉儿,你变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一个承受压力,不想看着你一个人担惊受怕,可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呼吸一滞,夏云婉低垂眼睑,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王爷解释,但现在的我情绪确实不太稳定,不如王爷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冷静一下,好吗?” “那明天早上,我们单独聊聊,可以吗?” 他声音近乎哀求,她错愕抬眸,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微微刺痛。 她为什么要对他发脾气呢? 沈府的一切并不是南宫喻造成的,那时南宫喻并不在长安城内,甚至他肩上还担负着要照顾好沈靖家人的责任,他的关心,他的急切,或许也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对沈靖的亏欠。 鼻子莫名发酸,眼眶再次泛红,夏云婉没吭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雨,淅淅沥沥,爱,无声无息。 很多决定,往往都是某一刻突然下定的决心,而在感情面前,坦白的勇气常常会因爱而烟消云散,迟到的真相,或许终将揭开面纱。 第170章 后续安排 是夜,暴雨如瀑。 灯已经熄了,屋子里黑漆漆的,因下雨的缘故,没有月光照进来,愈发凸显黑夜的幽深漫长,耳畔是雨滴敲打窗棂的声响,还有沈康沉睡时平稳的呼吸声,夜晚分外静谧。 夏云婉全然没有睡意,她在炕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沈府的往事。 黑夜中忽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青瑶窸窸窣窣的爬起来,轻声唤道:“小姐?” “嘘!”夏云婉一个骨碌坐起来,见沈康并没有被惊醒,她舒了口气,“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本想出去透透气,可这雨好像并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也睡不着,小康睡的正香,大家应该也都睡了,我们不如到屋门口坐坐?” “夜里风寒,你也很累了,身体能吃得消吗?” “若不是这身子太柔弱,我又何时体会过这样的苦楚?”夏云婉苦涩一笑,“出去坐坐吧,在这里会吵到小康,正好我也有心事想和你聊聊。” 青瑶没有再拒绝,她贴心的找出小袄搭在夏云婉的肩上,两人就并排坐在屋檐下听雨,所有的烦恼仿佛都被抛到了脑后,她们眼中,也终于透出了柔和。 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青瑶享受的闭上了眼睛,“从寺庙回来就觉得你怪怪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问,是不是王爷和你说什么了?” “青瑶,你和林泽聊的怎么样?” 夏云婉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正面回答,却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了青瑶身上。 青瑶微微一怔,“不怎么样,我都跟他坦白了,他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你们两个从下了马车好像就一直没说话,是准备放弃了,还是想先冷静一段时间?” “我是不想放弃的,但毕竟是我骗他在先,我把决定权交到了他手里。” 青瑶完全能理解林泽现在的心情,换做是她突然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会措手不及,也会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纵然心有不甘,可这一切是她迟早要面对的,除了等待,她别无选择。 心仿佛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夏云婉低垂眼睑,沉声道:“林侍卫不接受,是觉得你和他身份有差,还是觉得你欺骗了他呢?” “我也不知道。”青瑶耸耸肩,“或许,他更多的是生气吧。” “也对,你就是你,再怎么难接受你的身份,你也依然是用真情实感在爱他的,或许等他想通了,能放下芥蒂,你们就会和好了。” “我对自己都没有自信,你又怎么能确定?” “因为我看得出林侍卫对你的爱,生气不过是暂时的,你们一定会很幸福。” 青瑶偏头望着夏云婉,她背影透着淡淡的忧伤,让青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今晚的夏云婉,为何如此多愁善感? 抬手紧握住夏云婉冰冷的手,青瑶担忧的问:“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我和林泽的事现在一点都不重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回答我,是不是王爷已经发现了什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发现。”夏云婉直视着青瑶,叹了口气,“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燕婷,我们很快就能把坑害沈府和柳府的人踩在脚下,你这时候的反应,让我心慌。” “王爷好像看出了我的异样,他今日特意等我,也是想盘问我关于沈康的事情,他从未放下对我的怀疑,我能感觉得到,我一次次的躲避和敷衍已经让他伤心了,我说我需要冷静,他说他明天早上要和我聊聊,我心里真的很乱,不知道应不应该现在就告诉他真相。” 南宫喻的隐忍和退让,让夏云婉终于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是她太任性了。 爱是需要相互体谅的,得不到她的坦诚相待,他又凭什么处处维护她? 心猛地一沉,青瑶朝夏云婉摇了摇头,“我觉得你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夏云婉嘲讽的勾了勾唇,“就因为他是三皇子吗?” “我知道,他的身份是他没办法选择的,但沈府与柳府的凄凉,矛头是直接指向宫中的,裕亲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你敢保证,皇上对此事真的毫不知情吗?” “我就是顾虑这个,万一皇上是知情的,那我和他,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南宫喻有没有错,夏云婉都不可能和仇人的儿子成亲。 可一想到要放手,她心里就有个地方被揪得生疼。 原本恢复平静的生活将随着复仇计划被打乱,有得必有失,可复仇是正确的选择吗? 气氛莫名压抑,青瑶转移了话题:“沈将军的铠甲,还有那些物证,你准备怎么办?” 事情虽然同样牵涉到了柳府,但东西都是沈毅留下的,青瑶也不好擅自做主。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我打算抽时间去一趟沈府,虽然那里已经残败不堪,可那是父亲亲手为我们搭建起的家,这身铠甲承载了太多记忆,我想,父亲应该也很想再回去看看。” “也好,但拿回沈府也要想办法藏好,别被有心人发现偷了去。”青瑶表情瞬间严肃,“到时候我想办法帮你打掩护,还有小康,若有机会,你也带着他一起吧。” “嗯,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我想在母亲去世那天回去,所以在年底之前,这铠甲都要完好的藏在清婉苑,青禾那边没必要瞒着,但其他丫鬟,还是不知情的好。” “好,到时候我也会嘱咐小康的,保证不会让你身份暴露。” “至于那些物证,我想裕亲王这些年肯定也在竭尽全力寻找,我们不能声张,等回去以后,再想办法把消息递到宫里,或许小康是个突破口。” 夏云婉还没有和青瑶透露的是,她还有最后一张保全性命的底牌。 那张底牌就是翠云郡主,是沈燕婷母亲孟氏的亲妹妹,一向与皇后交好的她,自姐姐病故后,便顺从皇后的安排搬进了皇宫,想必有她在,有些消息也必能传递到皇后的耳朵里,而皇后一旦知情,皇上那边就很难再隐瞒过去了。 青瑶显然没想到夏云婉对自己还有所保留,她笑着拍了拍夏云婉的肩,柔声道:“好了,先别想这么多了,夜深了,你也该早点休息了,复仇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失误。” 长夜漫漫,夏云婉调整好情绪,没再多说什么,起身随青瑶一起回了卧房。 她是该好好休息了,毕竟,她明天还要打起精神去应付南宫喻呢。 第171章 直截了当 次日,雨依旧没有停,夏云婉和南宫喻这才真正见识到了近郊多雨带来的困扰。 吃过早饭,青瑶和林泽默契的支开了其余的人,只单独将夏云婉和南宫喻留在厅中,让夏云婉一时坐立难安,连面前的茶似乎都不香了。 南宫喻喝了口热茶,清了清嗓子:“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也不会吃掉你,你紧张什么?” 夏云婉攥紧了帕子,声音很轻:“我在为昨天的事自责,我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来顶撞王爷,不知王爷还有没有在生我的气?” 南宫喻抬眸细细打量着夏云婉的神色,见她神色憔悴,仿佛一夜未眠,不免又心疼了。 他这样为难她,到头来还不是在折磨自己? 可事已至此,他不能再放任她欺骗自己,无论如何,他都要在今日得到合理的解释。 他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缓:“你可知我昨夜辗转难眠?” “对不起。”夏云婉羞愧的低下了头,“惹王爷生气以后,我也一夜都没睡好,但我最近确实有点心浮气躁,王爷若是还没消气,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 “你没睡好,究竟是因为惹我生气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啊?” 南宫喻尖锐的问题让夏云婉全身猛地一颤,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她失去了耐心,甚至毫不避讳与她讨论沈府的事情了? 正当夏云婉想为自己狡辩之际,南宫喻再次沉声开口:“你昨天那番话确实气到我了,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昨晚也想了很多,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按理说彼此之间都不应该有秘密,可你在我面前,却还是模糊的。” 贝齿轻咬着唇,夏云婉头越埋越低,“可王爷在我面前也是一样的啊。” “我自认为我和你交代的很清楚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可以直接问个明白。” “我、我也说不好……”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的身份,她还没有跟他讨论过沈府的一切,若要问他关于沈府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问的出口? 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南宫喻偏头望着神色失落的夏云婉,唇角蔓延出苦涩笑意:“婉儿,我也不想再和你兜圈子了,我们有什么是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口呢?” “王爷,你别再逼我了。”夏云婉闭上了眼睛,“我说过,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慢慢是多久?一年前的你好像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吧?我不是林泽,我对感情没有那么迟钝,我不想过这种备受煎熬的日子,青瑶都能勇敢面对自己,你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们不一样,有些事我真的没办法开口,只能不停去等待机会。” “可我等不及了!你知道每每面对这样的你,我心里有什么感受吗?” “对不起,我真的……” “你不要再一直和我道歉了,我不想听。”南宫喻的倔脾气上来了,他紧盯着夏云婉,目光复杂,“你不是说我怎么惩罚,你都接受吗?” 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朝南宫喻点了点头。 就像青瑶昨晚跟她说的,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要杀要剐,都任凭他处置吧。 南宫喻邪魅一笑:“我要你现在认真回答我的每个问题,不许撒谎,你能做到吗?” 心不安的怦怦直跳,想到自己的复仇计划,夏云婉咬了咬牙,撒谎道:“能。” “很多问题的答案,我现在是没办法证实的,但若日后让我知道你骗了我,又当如何?” “王爷若发现我说了谎,我便任凭王爷发落,哪怕是取了我的性命,我都不会有怨言。” 夏云婉的回答让南宫喻陷入了沉默,屋子里霎时静的可怕。 她怎敢如此信誓旦旦跟他做保证呢? 本来是笃定她不会说实话的,可现在这样的局面,反倒弄得他下不来台了。 呼吸逐渐急促,南宫喻攥紧双拳,声音不怒自威:“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夏云婉,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王爷是皇子,自然有这个权利。”夏云婉倔强抿着唇,“我是没办法抗拒的。” “你非要把我逼疯吗?!” 胸口翻涌着怒意,南宫喻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双目血红,已然情绪失控。 要他杀了她,他怎么做得到? 夏云婉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王爷有什么话,还是直接问吧,如果王爷真的不愿相信我,那我们或许也需要冷静一下,就像青瑶和林……”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南宫喻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吓得夏云婉本能往后缩了缩。 他还什么都没问呢,总不能现在就要杀了她吧? 嘲讽的勾了勾唇,南宫喻声音清冷:“怎么?不是你说任凭我要杀要剐吗?” 夏云婉干笑了两声:“可、可王爷不是还什么都没问吗?” “你就这么怕我?” “我没有怕,只是……唔……” 唇上忽然掠过一抹温热,夏云婉错愕抬眸,直撞上南宫喻无辜又澄澈的眼眸之中。 他怎么能脸皮这么厚?! 此刻的南宫喻心里仿佛有一头暴躁的野兽,望着她眼含着泪楚楚动人的模样,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只想把她的点点滴滴都铭刻于心,只恨不能拥她入骨。 像是生怕他再吻下来,夏云婉默默低下了头,声音细小如蚊蚋:“王爷想问我什么?” “别骗我。”南宫喻忽然紧紧抱住了她,旋即又在她发顶落下轻轻一吻,“我那么爱你,你总是骗我,我会难过的,知道吗?” 夏云婉闭上眼睛,感受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一边点头一边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复仇计划未成,要她不骗他,也是不可能的。 心渐渐安定,南宫喻松开夏云婉,重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好,“我想问你的就是关于沈康的事情,我能感觉得到,你的情绪一直很激动,甚至超过了青瑶,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呼吸一滞,夏云婉绝望的闭上眼睛,整个人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请原谅她的躲闪退让,在事成之前,就让她,再无情的欺骗他一次吧…… 第172章 冠冕堂皇 伴着一声响雷,夏云婉轻声辩解道:“王爷不是问过我吗?我只是很容易感动。” “话说到这里,我也不想骗你。”南宫喻顿了顿,“昨天你和青瑶出去以后,我因为不放心偷偷跟踪了你们,我看到你们去了那破旧的寺庙,我也跟着到了地下,我都看见了。” 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夏云婉难以置信的望着南宫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防止被发现,她们一路都小心谨慎,南宫喻是怎么跟上来的呢? 像是猜透了夏云婉的心思,南宫喻苦涩一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从哪得来的这些消息,现在拿出来套你的话?我真的都看见了,只是我听不到你们的对话,我看见你跪在沈将军的铠甲前泣不成声,也看到了青瑶面对这一切的从容淡定。” “所以呢?”夏云婉突然笑了,“王爷跟踪我看到了这些,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不了什么,我只是很惊讶我眼前的这一幕,所以想来找你问个明白。” “我很容易感动,我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夏云婉突然冷漠的态度让南宫喻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让他也瞬间沉了脸。 他没有撒谎,为了她的事情,昨晚确实辗转难眠,他甚至为她的举动想了很多解释,比如她是因为和青瑶感情深因而触景生情,又比如她是为了保全青瑶迫不得已在众人面前演戏,他也不是没想过她会和沈府的人有感情基础,可他却从未想过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南宫喻沉声道:“青瑶面对沈将军的遗物情绪平静,是因为她和沈将军并无交情,虽然她和云亭君主是很好的朋友,虽然柳府和沈府一样凄凉,可人在面对与自己无关的事务时,很难产生共鸣,也很难陷入悲伤。” 琥珀色眼瞳中的光暗了下去,夏云婉声音闷闷的:“王爷觉得,我又是什么情况呢?” “我猜不出,我也不敢去想,毕竟你即将成为我的王妃,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王爷的话好生奇怪,这些事和我要不要成为王妃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猜错,你以前喜欢过沈靖,对吧?” 手指不自觉触碰到腰间的玉佩,南宫喻痛苦的闭上眼睛,狂躁的心竟在这一刻平复下来。 难怪当初沈靖托梦给他时会提起夏云婉,原来竟是他不讲情分的抢了兄弟心爱的人…… 夏云婉一头雾水,看着神色失落的南宫喻,她无奈的笑了:“王爷胡说八道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南宫喻唇紧抿成线,“你正是因为这段感情才对沈府的事这么敏感,包括上次你问我会不会喜欢云亭郡主,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王爷怎么会这么想?我叫云亭郡主一声姐姐,她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哥哥,我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哥哥产生感情呢?” “那不然还有什么能解释你的反应?你的哭声,可以说是撕心裂肺了。” 当时暗室里也没有别人,就算是想帮青瑶遮掩,也不必如此走心吧? 夏云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王爷可有仔细了解过我的出身?我不是指在夏府,我想说的是关于我娘的事情,王爷可知我娘在到夏府做丫鬟之前,有过怎样的生活?” “陈氏?”南宫喻挑了挑眉,“她走的早,也比较低调,我倒是不曾了解过。” “实不相瞒,我的外祖父,也曾是征战沙场的大英雄,儿时娘常与我提起,外祖父也是很英勇的一个人,正是战乱年代,情况相比沈将军那时候还要糟糕,那场战争持续了很久,若不是意外,外祖父回来,应该也是要被升为大将军的。” 夏云婉额头上直冒冷汗,不知自己胡编乱造的这些话,会不会让南宫喻听出端倪? 反正她也替原主报仇了,今天就让她冒犯一次,再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脱身借口吧。 南宫喻陷入了沉思,“如果我没记错时间,你说的,应该还是皇祖父那时的事情吧?” “是。”夏云婉连连点头,“虽然年代久远,可关于外祖父的一切,却是我的童年。” “确实有点远了,父皇那时应该也像我这般年纪,当初的事,我也不会有印象。” 见自己的说辞将南宫喻蒙混过去,夏云婉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外祖父是被人抢了功名,娘说,外祖父去世后,家里条件很艰苦,外祖母一人拉扯她长大,外祖父也只给她们留下了一件铠甲,可后来因为战乱,她们流离失所,铠甲也不幸被弄丢了。” “你是因为这件铠甲,想到了自己的外祖父?” “不,我是想到了娘。”夏云婉黯然神伤,“王爷是知道的,我在夏府的日子不好过,是娘一直拼尽全力在护我周全,可我当时病着,连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看到沈将军的铠甲,我就想起娘常给我讲外祖父的故事,一时间情绪崩溃,才会哭的那么伤心。” 南宫喻皱了皱眉,一时倒没有反驳。 长安城内的大户人家,别说是抬举为妾室的人,就是跟在主子身边的丫鬟,也是需要精挑细选的,若陈氏真是这样来历不明的身份,李氏应不会答应让她留在夏侯远身边服侍。 夏云婉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在南宫喻面前简直是漏洞百出。 触景生情不是不可能,但因为别人的铠甲而联想到自己的生母,多少有点牵强,特别是在她明确自己是要帮沈康取东西的情况下,在这种关键时刻,更不可能伤春悲秋。 可她到底为什么还要撒谎呢?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南宫喻清了清嗓子:“倘若真是如此,那你……” “王爷!”屋门外忽然传来林泽焦急的声音,“静柏府的小厮李树求见!” 夏云婉皱了皱眉,见南宫喻脸色瞬间变了,她的心也旋即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们不过才刚抵达近郊,怎么静柏府的小厮这么着急求见? 南宫喻沉声道:“进来说话吧,把那小厮也叫来。” “王爷。”夏云婉深吸一口气,“那小厮千里迢迢而来,想必是有要事禀报,王爷若还有疑问,等事情都处理妥当再问也不迟,我就先回去了。” “你别走,留下来一起听吧,我想,那小厮应该是来禀报紫珍珠一事的。” 第173章 城中来信(1) 然而,南宫喻的猜测是错的,情况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林泽领着李树进来的时候,李树脸色发白,脚下发软,才刚进屋,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夏云婉和南宫喻都被李树的举动吓了一跳,担心白文清出事的南宫喻急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是怎么回事?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尽量简短的和我说清楚!” “王、王爷!”李树头都不敢抬,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小的奉白公子之命,特来给王爷送信,长安城内已陷入混乱,求王爷即刻返程!” 李树原本只是在静柏府后院打理花草,平日里几乎接触不到南宫喻,更别提是堂堂正正站在南宫喻面前说话了,若不是此番情况紧急,想必送信的差事,也落不到他身上。 李树不会说话,但却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冒雨前来,可手中的信依然完好无损。 南宫喻沉下脸,声音瞬间冷了几分:“什么叫长安城已陷入混乱啊?” 天子脚下,皇城根里,边境再怎么战乱,也不会直接到长安城内烧杀掠夺吧? 林泽将信递到南宫喻手里,李树已颤抖着开始解释:“王爷有所不知,就在王爷离开长安城的那天,宫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公子心急如焚,当即提笔写信命小的亲自送到王爷手里,小的追了王爷一路,本以为王爷中途会有停歇,不曾想竟是一路赶到了近郊。” 听到这里,夏云婉有些愧疚的看了南宫喻一眼,心里竟莫名发酸。 如果不是她急着要见沈康,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赶路了吧? 南宫喻表情严肃,拆开信封的手抑制不住的发抖,“可是文清遇到了危险?” 不得不说,和南宫喻这样的人做朋友,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虽贵为皇子,可他却没有架子,朋友遇到难处,只要他能帮得上,他一定不会拒绝,在他面前,任何人都不需要阿谀奉承,只要做好自己,便能收获南宫喻的信任。 南宫喻最要好的朋友只有两个,一个是沈靖,一个是白文清。 在南宫喻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用朋友为自己铺路的道理,可沈靖为了保全南宫喻的性命已作出了牺牲,他是绝对不能再让白文清为自己的事以身犯险的。 此时此刻,捧着白文清加急送来的信,天知道他有多着急,又有多后悔。 李树哆哆嗦嗦的,在南宫喻的震慑下,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是白公子,是……” “还是让臣来说吧。”林泽无奈的摇了摇头,“王爷,是太子出事了。” 南宫喻微微一怔,“太子?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出事?” 太子无能,却因长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纵然兄弟之间多少会有点不服,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和皇后将太子保护的完好无缺,皇上此番微服私访刚回宫,不可能有人卡着这个时间给皇上添堵,除非是太子生了大病,不然还有什么能动摇他的太子之位呢? 林泽抬眸望向夏云婉,一时间有些为难,“王爷,事关重大,臣觉得……” “不用刻意避着婉儿。”南宫喻摆了摆手,“最近宫中确实也有太多事情牵涉到了夏府,能让她听一听也没坏处,反正以后也是要做王妃的人,迟早都要接触到的。” 夏云婉朝南宫喻翻了个白眼,继而不动色的微笑着朝林泽点了点头。 刚刚是谁跟她耍脾气的来着? 前一秒还气得不行,下一秒又甜言蜜语,男人真是善变! 南宫喻将夏云婉的小情绪尽收眼底,唇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看她被自己气到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就连林泽都没看出来,南宫喻让夏云婉留下一起面对,也是突发奇想的。 在此之前,南宫喻并不愿让夏云婉过多接触到宫中的尔虞我诈,她年纪还小,宫中朝臣之间的争执,后宫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所有一切对她来说都太残忍了,他只想用坚硬的盾将她柔软的心呵护起来,可却从未想过,她也需要成长。 既然是他表示遇到困难要两人一起面对,不如他就亲身示范给她,让她也学着改变。 林泽定了定神,语气沉着冷静:“臣听闻,白公子是在调查紫珍珠一事时偶然得知了太子的消息,本不以为意,不曾想一夜之间,长安城瞬间变了样。” 事发突然,白文清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急急忙忙叫李树给南宫喻来送信。 本来嘛,南宫喻交给白文清的任务是调查紫珍珠的出处,太子之事本就与白文清无关,为避免给南宫喻惹麻烦,他几乎是完全忽略了太子的相关事宜,可不曾想,紫珍珠一事还没查出眉目,太子却名震长安城,这让一直不服气的翊王也坐不住了。 南宫喻展开信纸,一边读一边问道:“文清可有交代具体情况?” “白公子未曾跟小的提及过多细节。”李树连连摇头,“只让小的送信带话,说该有的情况都在信里和王爷交代清楚了,求王爷想办法支援。” “支援?可是有敌军趁乱闯入了长安城?” 信里的内容很长,南宫喻还没来得及细看,一时间对李树的话产生了颇多疑问。 太子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整个长安城都慌了手脚? 林泽脸色发白,沉声道:“王爷,臣听闻,翊王试图起兵谋反。” 窗外一道晃眼的闪电,一声响雷仿若在耳畔炸开,李树不安的低下头,夏云婉吃惊的捂着嘴,只见南宫喻脸色阴沉,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虽然他也不服太子,可起兵谋反,那可是要一并夺了皇上的命啊! 他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震得杯中的茶都洒了出来,林泽和李树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夏云婉却突然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南宫喻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南宫喻的肩。 南宫喻错愕抬眸,黑色眼瞳中还带着震怒,他唇角微翕,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想在她面前大发雷霆,可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夏云婉似乎毫不在意南宫喻的情绪,她眼中尽是温柔,下一秒,她竟突然握住他的手,笑容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王爷,别生气,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在你身边,我们也可以现在就回长安城。” 第174章 城中来信(2) 南宫喻并未立刻给出答复,黑色眼瞳急剧收缩,他望着李树,声音低沉有力。 “此事急不得,在做决定之前,我想先弄清楚事情经过。” 事发突然,关联到太子与翊王,南宫喻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想第一时间把自己卷进去,毕竟,这两人都不是他信得过的人,他也没办法确定这会不会是两人联手布下的陷阱。 夏云婉点点头,乖巧的坐在南宫喻身边,也不再说话,只等李树的回应。 林泽表情严肃的朝李树点了点头,见大家都齐刷刷的望着自己,李树定了定神,声音终于不再发颤:“王爷,此事,还要从今年的殿试说起。” 殿试是今年长安城内最大的一场考试,多少异乡的学子们千里迢迢奔赴长安城,为的就是能在长安城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在皇城里谋一份差事,让后代子孙不必再受苦。 能有资格参加殿试的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比如周然,他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到今天的,若不是太过轻信于人,没准现如今也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了。 此次殿试,除了历经千锤百炼的考生,太子也在参考名单之列。 太子并无才学这件事早已传遍长安城,来考试的学子们只一门心思扑在书本上,全然不将太子的参与当回事,在翊王看来,太子更像是去丢人现眼的,一时间,太子参加殿试的消息反倒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皇上和皇后也并未对太子寄予厚望,却没想到在殿试结束后,太子的成绩轰动了长安城。 一举夺下各科榜首的太子,一夜之间名震四海,皇上对太子的成绩赞许有加,皇后对太子的成绩欣慰不已,再无人敢冒犯太子,连曾瞧不起太子的朝臣都对他毕恭毕敬,一同参加殿试的学子们也终于产生了危机感。 然而,太子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却并没能给自己带来安稳和荣耀。 翊王听闻此消息后大惊失色,一口咬定太子作弊的他先跑到夏府大闹了一场,在确定夏侯远没有透题也没有帮太子作弊后,他当机立断去了东宫,与太子见了面。 听到这里,夏云婉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我父亲可还好?” “夏六小姐放心,夏大人并未受伤。”李树声音很轻,“白公子说,翊王虽是鲁莽之人,可在文人墨客面前,到底还是不忍动手,只怕被人说是胜之不武。” 翊王对读书人的厌恶是表露在外的,南宫喻能想象到,即便没动手,场面也会很尴尬。 林泽补充道:“事发后白公子也赶去了夏府,安抚好夏大人的情绪,白公子便向宫中递了信儿,可守门的侍卫已被翊王买通,他们不肯放白公子进去,白公子颇费周折才打听到翊王和太子间发生的不愉快。” 从前的太子在翊王和辰王面前就像是见了猫的耗子,可现如今却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有成绩而骄傲,又或许是太子不需要再继续装疯卖傻的隐藏自己的实力,翊王与他见面时,他态度很冷淡,甚至将翊王晾在门外,让翊王大发雷霆。 眉头紧锁,南宫喻沉声道:“太子一向谦虚低调,这消息,真的不是谣传吗?” 李树连连摇头,“不是谣传,太子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白公子说,太子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还是从前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可东宫里服侍的人都说,太子脾气很大,连太子妃都拿他没办法。” “就为这点小事,二哥也不至于起兵谋反吧?” “白公子还说……说……” 李树脸色变了变,忽然开始结巴,有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他身子再次不受控制的发抖。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变故,有些话说出口,会不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呢? 林泽叹了口气:“有王爷护你周全,你不必害怕,有什么都大胆说出来吧。” “谢王爷!”李树闻言给南宫喻磕了个头,沉声道,“白公子说,翊王本是想找太子理论一番,想知道太子为何要隐藏实力,结果却被太子嘲笑了。” 太子已不再是从前的太子,正在气头上的翊王,轻而易举就被太子的话激怒了。 太子原话是这样说的:“这个问题有什么好解释的?吾向来都是如此,只是你们心胸狭隘,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罢了,我知道你们觊觎太子之位很久了,若不是我装疯卖傻,我又怎能安稳活到今日?你们都笑我无能,我看你们才是最蠢的人!” 很多时候,你以为的傻并不一定是真的傻,很有可能会是对方给你布下的陷阱。 太子就是如此,为保全自己的性命,为稳坐太子之位,他甚至瞒过了皇上和皇后,趁着殿试的机会,他竭尽全力向众人展示自己的能力,反而更容易被皇上器重。 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南宫喻唇角微微翘起,语带嘲讽:“太子还真是有勇有谋,我们在他面前竟是最可笑的人,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王爷息怒。”李树低垂着头,“事关重大,王爷还是尽快返回长安城吧。” “我还是不理解,以二哥的性子,最多也就是把太子揍一顿出出气,为何突然谋反?” “小的听闻,翊王大闹东宫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及时出面制止了翊王,虽并未在言语上助长太子的威风,但行为上却是完全偏向太子的。” 不难想象,在鲁莽的翊王面前,皇上定是会更偏袒太子的。 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南宫喻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你可知翊王手里有多少兵?” “小的不知。”李树顿了顿,“但小的出来送信时,长安城内已兵荒马乱了。”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战乱时边境百姓受苦的模样,南宫喻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的玉佩,心跳越来越快。 沈靖如果还活着,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会如何抉择呢? 一室沉静,只余下屋外的风雨声,南宫喻再次睁开眼睛,黑色眼瞳已重新变得明亮。 是了,不再让黎民百姓受苦,是他肩上的责任,他没资格拒绝。 将屋子里的人环顾一圈,南宫喻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夏云婉脸上,“婉儿,想必你和青瑶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好,你不用急着跟我回去,可我既然答应了夏大人,就一定要保你的平安,我想先和李树回去,让林泽留下来,待安稳后再护送你们返回长安城吧。” 第175章 城中来信(3) 面对南宫喻并非商量的语气,夏云婉的脸色也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说好要两人一起面对的,为什么每次到关键时刻,他都自私的为她做好了决定呢? 见夏云婉没有回应,南宫喻还以为是她听不进去走了神,试探性唤道:“婉儿?” “王爷。”夏云婉紧抿着唇,目光澄澈,“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面对困难的吗?” “话虽这么说,但你此番是陪青瑶而来,你舍得把她一人丢在这里吗?” “我不舍得。” “那就是了,这次你先听我的,今天的事情,等日后再聊也不迟,反正……” “但我可以带着青瑶和小康一起走啊,我有能力照顾好沈康,不会让他添麻烦的。” 夏云婉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南宫喻的心上,他呆呆望着她,一时竟忘了呼吸。 她是不是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可现在他什么都来不及细问,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他心里装的,只有父皇的安危。 像是看透了南宫喻的心思般,夏云婉莞尔一笑:“我知道王爷对我有诸多疑问,但现在确实不是谈这些的好时机,我答应王爷,待长安城风平浪静,我便将一切都告诉王爷。”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南宫喻深吸一口气,“还是先去问问青瑶和沈康的意见吧。” 现在的长安城今非昔比,青瑶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若再带着沈康,恐会被人看出端倪。 夏云婉不是没考虑过这种风险,只是她心里一直坚定着要把沈康一并带走的信念,想借着翊王谋反的混乱时期,偷偷将沈康安顿在更安全的地方罢了。 窗外闪电亮的晃眼,夏云婉低垂眼睑,轻声道:“王爷,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南宫喻错愕抬眸,朝林泽和李树挥了挥手,“你们都先退下去吧。” 林泽和李树对视一眼,到底是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齐齐应是后退了出去。 待屋子里重新恢复宁静,夏云婉忽然苦涩的笑了:“时间紧迫,我也不想再欺骗王爷,其实小康已经什么都说了,青瑶也想赶紧回长安城把事情办妥,而小康,则是唯一的证人。” “现在贸然带他回去,风险太大。”南宫喻端起茶喝了一口,“我不是对你的提议有意见,只是想更好的帮你完成心愿,沈康的事,不如再等等。” “王爷可知,沈府与柳府,真的是无辜的?” “当年的事,我也一直在调查真相,可空口无凭,沈康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不仅是他自己这么说,我和青瑶也找到了证据。”说到这里,夏云婉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虽然我还是不能理解王爷跟踪我们的行为,但该有的事实,我依然没办法隐瞒,王爷看到的那个地下通道,里面就藏着所有的证据。” 不知怎的,此时此刻,面对夏云婉的坦诚,南宫喻心里竟莫名有些发慌。 不是他要审问她的嘛,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强压下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南宫喻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跟踪你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是我太心急,太想要了解你,日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没问题,但我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长安城内一片混乱,让你和青瑶留下,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可我也担心父亲的安全。”夏云婉态度坚决,“王爷就带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带沈康回去,夏大人迟早会发现的,你总不能一直将他藏在清婉苑吧?” “这件事我也想求王爷帮助,白公子的住所,应该相对安全吧?” “你想让沈康住到文清家里?” 南宫喻眯了眯眼睛,心情就像打翻的调味瓶,五味杂陈。 他不明白夏云婉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沈康都说出了哪些秘密,可他很清楚,他绝对不能再将白文清逼上死路。 调查紫珍珠一事已足够让白文清冒险,再藏一个沈康,那可真是要掉脑袋的! 夏云婉轻声辩解道:“也不是想让小康给白公子添麻烦,只是考虑到他现在还病着,白公子的住处离夏府不远,这样既不会被父亲看出端倪,又能让我们时常与他见面,等他……” “王爷。”屋外忽然传来林泽清冷的声音,“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谈起沈康,夏云婉总是忽略时间,她愧疚的看了看南宫喻,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反正回长安城的路还很长,她还有很多机会和他沟通相关事宜。 然而南宫喻却误解了夏云婉的意思,见她神色失落,他站起身,努力笑了笑:“好了,时间紧迫,你赶紧去收拾东西,不论天气如何,我们今日一定要走。” 夏云婉楞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王爷是答应要带小康一起走了吗?” “暂时答应了,但如果后续有其他麻烦,你还是要把他送回青歌这里。” “谢谢王爷,我保证不会让小康添乱的!” 夏云婉信誓旦旦的样子把南宫喻也逗笑了,他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终于自然露出了笑容。 管他什么谎言,管他什么欺骗,此时此刻,身边有你,足矣。 深呼吸,南宫喻朝夏云婉点点头,随后站起身拉开门,沉声吩咐道:“林泽,你叫李树去备车马,和来时一样,我和婉儿一辆马车,你和青瑶一辆马车,李树带着沈康,路上多照顾一些,如果那孩子有任何不适,让他随时来找我。” “是,王爷。”林泽习惯性的应了一声,随后怔在原地,“王爷要带沈康回长安城?” “嗯,事发突然,很多事都还没解决,我们应该把他也带回去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有我的理由,而且我已经和婉儿商量好了,此事不会有差错,你若想知情,不如等回去的路上问问青瑶,她会告诉你答案的。” 林泽一时间有些窘迫,他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忙着和李树一起准备车马去了。 南宫喻也没再犹豫,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一时间,屋里只余下夏云婉一人,她呆呆望着敞开的屋门,望着屋外的狂风骤雨,心情竟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南宫喻现在,应该也是想帮助林泽和青瑶和好的吧? 这样说来,是不是足以证明,他其实并没有生气,只是对她的事情感到好奇呢? 或许,一切答案都藏在命运的安排之中,未来,也将越来越好吧。 第176章 再次告别 卧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雨点打落在窗棂的声响,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青歌手脚麻利的帮夏云婉收拾着箱笼,青瑶则与夏云婉一起盘点着沈康的东西和寺庙里带回来的东西,待箱笼的锁扣扣上,青歌别开脸,抬手悄悄拭了拭眼角。 沈康坐在椅子上,眨着大眼睛望着青歌,问道:“青歌姐姐,你怎么哭了?” 闻言,夏云婉和青瑶不约而同抬眸向青歌望了过来。 青歌尴尬的笑了笑:“我没有哭,小康你别胡说。” “没有哭为什么眼睛红红的?”沈康气鼓鼓的,不服气的跳下椅子,拉着青歌直接走到夏云婉的面前,“婉儿姐姐,你快看,青歌姐姐是不是真的哭了?” 夏云婉哑然失笑,她给青瑶使了个眼色,青瑶立刻将沈康抱出了卧房。 青歌神色慌张,忙低下头,轻声道:“小姐,我真的没哭,我只是……” “好了,我知道,没有人会责备你。”夏云婉笑容温暖,她拉着青歌到炕边坐下,不由自主的微微叹了口气,“你是骗不了小孩子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眼睛都泛红了?” “小姐,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是舍不得你和青瑶,更舍不得小康。” “舍不得我和青瑶,怎么不见你总来长安城看看?” “我……小姐,其实……”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你只是不想让我觉得难堪。” 青歌一瞬间泣不成声,夏云婉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手,两人相对无言。 不用过多解释,夏云婉心里都清楚,青歌是因犯了错被打发走的,纵然她心里牵挂着夏云婉,牵挂着从前朝夕相处的姐妹,可她却不得不考虑自己是否会是夏府欢迎的客人。 此番若不是沈康的突然出现,想必这辈子,她们恐怕都不会再见面了。 青歌抽抽搭搭的:“奴婢本想着借这次机会带小姐去见见奴婢的母亲和妹妹,也想消除小姐心中的顾虑,消除青瑶的成见,可奴婢却没想到,一转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你别有太大心理负担,说实话,我从未怪过你。”夏云婉微微一笑,“你当时确实遇到了困难,而三姐给出的条件又那么诱人,换做是我,我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小姐……” “其实青禾与青瑶也从未真的对你有排斥心理,她们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你犯下的错,而后又有点责怪你没有回夏府看望过,她们其实,也很想和你像从前一样无话不谈的。” “奴婢心里也很愧疚,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若不是为了小康的事情……” “我懂,但清婉苑也是你的家,我们这次分开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你可以随时到夏府去找我,也可以找青禾和青瑶她们玩,还有小康,他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夏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着,清婉苑随时欢迎你到来,等我有空,我也会再来找你玩的。” 青歌的脾气秉性,夏云婉已基本都了解了,其实青歌也一直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沈康落难,青歌也不过只是出于怜悯出手相救,若不是心软,又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产生家人般的感情? 青歌连连点头,她紧紧拉着夏云婉的手,问道:“小姐这次为何如此着急回长安城?” “事情说来话长。”夏云婉低垂眼睑,“带小康回去,其实也是我的主意。” “是不是王爷那边遇到了什么急事?” “你看出来了?确实,长安城里现在有点麻烦,王爷要赶着回去处理,而我想着青瑶和小康也有事情要办,不如就带着他们一起回去,毕竟我也不放心夏府的情况。” “青瑶都还没来得及和我说夏府的事呢,夫人现在为何不能掌权了?” “这个说起来太复杂了,等你有时间去找我再慢慢聊吧,总而言之就是母亲犯了错,连带着母亲的几个孩子也都受了罚,父亲指定周氏掌权,母亲也被关进了后院祠堂。” 时间紧迫,要说的话太多,夏云婉也来不及细细解释,只得简单将事情概括起来。 青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笑了起来:“说到这里,奴婢还有个问题想问小姐。” 夏云婉一头雾水,“今日我们就要赶回长安城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或者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出口吧,日后我们也可以保持书信联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奴婢就是想知道,青瑶和林侍卫是不是……” 青歌心思细腻敏感,虽然这两人在闹别扭,可到底还是让她看出了些许端倪。 担心青瑶听岔了产生误会,夏云婉赶忙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低声道:“你猜的没错,不过这两人最近闹脾气呢,要是被他们听了去,又该尴尬了。” “是,奴婢绝不多言。”青歌掩嘴偷笑,“奴婢看得出,小姐和王爷也很幸福呢。” 夏云婉与南宫喻的感情是青歌万万没想到的,当年她一时糊涂诬陷夏云婉私会,不曾想诬陷到了三皇子头上,结果阴差阳错的,这两人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提起南宫喻,夏云婉涨红了脸,“我俩也认识很久了,又一起经历过生死,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日后若真能成亲,你可一定要来啊。” “小姐放心,这杯喜酒,奴婢定是要讨来喝的,青瑶和林侍卫的,也不能落下。”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发了,别太伤感,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是,奴婢这就叫青瑶进来,最后再盘点一遍。”青歌说着已站起了身,“小姐再稍等奴婢片刻,奴婢的夫君煲了汤,还做了些糕点,小姐带着路上吃。” 夏云婉心里空落落的,一时也有些感动,“这太麻烦你了,本来就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结果到头来还要让你为我准备这么多,等天气暖起来,我定要邀请你全家到府里去赏花。” 青歌的女儿从未去过长安城,夏云婉知道,青歌心里也一直盼着能带女儿去看看繁华。 可未来的长安城,是否还能有从前的繁荣昌盛呢? 青歌显然未察觉到夏云婉的心思,她连忙笑着道谢:“多谢小姐!小姐一言为定,可千万不要嫌奴婢叨扰,等奴婢的女儿再大一些,奴婢就……” “婉儿,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卧房门外忽然传来南宫喻的声音,青歌惊慌失措,忙不迭闭上了嘴。 “都收拾好了,咱们准备出发吧。”夏云婉扬声回应,随后紧紧抱住青歌,“再见了青歌,谢谢你救了小康,也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期待日后再与你相见。” 第177章 从容不迫(1) 直到马车缓缓前行,夏云婉都还没能从告别的悲伤情绪里缓过神来。 为方便沟通后续安排,林泽与青瑶商量过后,决定缩减车马,只让李树带着沈康单独坐一辆马车,而他们则与南宫喻和夏云婉挤在一辆马车里。 风雨尤未停歇,马车行的缓慢,却避免不了颠簸,车厢内气氛格外压抑。 南宫喻将几人扫视一圈,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声音却依然沉静:“接下来,大家都有什么打算?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能见了文清再做决定了。” “王爷不必心急,你还有林侍卫,还有我和青瑶呢。”夏云婉浅浅一笑,她自然的拉过南宫喻的手,语调轻柔,“不如王爷先听听我的想法?” “你能有什么好的想法?”南宫喻无奈的笑了,“婉儿,我不是打击你,战场不是随便耍点小聪明就能摆平的,虽然你懂弓箭骑射,但你未必懂排兵布阵。” 青瑶听到这里,不由暗暗好笑,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低下头极力克制自己。 夏云婉不懂排兵布阵倒是符合常理,可她并不是真正的夏云婉,她是沈燕婷,是骠骑大将军沈毅的宝贝女儿沈燕婷,从小习武,饱读兵法之书,她怎么可能不懂这些? 然而,青瑶强忍着笑的举动落在林泽眼里,却是一副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清了清嗓子,林泽忽然插话道:“王爷,臣觉得,青瑶应该懂些排兵布阵,青瑶也服侍了夏六小姐这么久,耳濡目染的,想必夏六小姐也知道些什么,不如王爷先听听夏六小姐的想法,若实在听不懂,再让青瑶解释?” “王爷,我懂得可没有我家小姐多。”突然被点名,青瑶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林泽一眼,“您别看小姐外表文文弱弱的,其实小姐可喜欢研究兵法了。” 南宫喻挑了挑眉,“研究兵法?婉儿,我是真没看出来,你居然喜欢这个?” 夏云婉涨红了脸,“不是的,王爷,你别听青瑶胡说八道,我只是读过几本与兵法相关的书籍罢了,王爷也是知道的,我闲暇时总喜欢读书来打发时间。” “那依你之见,此番变故,我们应当如何啊?” “王爷见笑了,我也不是很懂这些,只是对接下来的安排有些想法,有关于沈康,有关于青瑶,也有关于翊王和太子的事情,王爷听了可别笑话我。” 当着南宫喻的面,夏云婉不敢太放飞自我,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毕竟长安城内的具体情况她也不了解,现在说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她身为女子,绝不能做越权之事,唯一能做的,只是给南宫喻提个醒。 青瑶连连点头,“小姐说的没错,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就越要冷静。” 南宫喻深呼吸调整着情绪,他靠坐在车厢内,闭上了眼睛,声音慵懒:“那你们仔细说说看吧,我先听着,只要计划可行,我就按照你们想的办。” 南宫喻难得端出一副王爷的架势,三人相视一笑,最终还是夏云婉先开了口。 “上次还没来得及跟王爷说完,此番带小康回长安城,我是想把他暂时安置在白公子的住处,等他养好病,恐怕还需要王爷帮忙,将他带进宫中,这样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带进宫中?”青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小姐,你这岂不是让小康去送命?” 林泽随声附和道:“是啊,夏六小姐,沈康身份特殊,不宜进宫吧?” 夏云婉摇了摇头,“不会的,我找王爷帮忙,就是为了保全小康的性命,只要能安全进入宫中,再找到翠云郡主,他就不会有危险了。” “翠云郡主?”南宫喻忽然来了精神,他坐直身子,沉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翠云郡主已隐居多年,这几年更是低调到毫无消息,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把沈康送到她身边?” “王爷是三皇子,从小在宫中长大,应当知晓翠云郡主的身份吧?” “我当然知道,她是沈夫人孟氏的亲妹妹,深得母后喜爱,当年还是母后恳求父皇给她封了个翠云郡主,而后连带着让沈将军的女儿沈燕婷也被封为云亭郡主,只是自沈夫人去世以后,翠云郡主的性格变得格外孤僻,也是母后接她进宫,给她安置了宅院。” 若不是皇后的照拂,想必在沈府落难后,翠云郡主也难逃一死。 夏云婉脸色变了变,声音微微发颤:“那王爷可知,翠云郡主现如今身居何处?” 南宫喻立刻把问题抛给了林泽,“林泽,宫中的情况你比我熟,你来解答一下吧。” “是。”林泽立时来了精神,“臣若没记错的话,翠云郡主居住的宅院离皇后娘娘的寝宫不远,平日里偶尔也会到皇后娘娘的殿中坐坐,聊聊女红或者养花弄草,但从不见客,也不出面参与宫中的任何事务,除了与皇后娘娘亲近,几乎就是宫中的透明人,所以臣也不能保证她现在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居住。” 呼吸逐渐沉重,夏云婉攥紧双拳,眼眶已慢慢泛红。 翠云郡主,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活下去,却不得不低头。 若真如林泽所说,她不愿见客,那将沈康低调的带进宫中去见她,想来也是件麻烦事。 只是不知,她见了沈康,会是什么反应? 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翠云郡主,青瑶只觉得喉咙发干:“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让小康把沈府的事都说给翠云郡主吧?” “是,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夏云婉点点头,“翠云郡主是帮你们复仇最后的希望了。” “可小康他不是沈夫人的孩子,翠云郡主真的会愿意帮忙吗?” “翠云郡主见过小康,她也很喜欢小康,小康对她也不陌生,我相信他们见了面会有很多话要说,而且证据你也都拿到了,凭我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置之不理。” 沈康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虽然不是孟氏所出,但孟氏也一直都把他看作自己的孩子。 翠云郡主心地善良,身为姨母,她也格外疼爱沈康,夏云婉现如今已不方便出面,若能让沈康把证据带进宫中,再让沈康把事情经过说给她听,复仇计划,或许很快就能成功。 然而,此刻,南宫喻却从夏云婉的言语中察觉到了异样。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沉声问道:“看起来,你对沈府的事以及翠云郡主的事还是挺了解的,别告诉我,这些家长里短,也是云亭郡主告诉你的?” 第178章 从容不迫(2) 夏云婉脸色变了变,却依然镇定自若的说道:“我说过,等事情都尘埃落定,有些特殊情况,我自然也不会隐瞒王爷。” “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南宫喻选择了妥协,“我只是很好奇罢了。” 要有多信任一个人,才能毫无保留将一应事务详细的说与对方? 夏云婉对沈府的了解,让南宫喻愈发坚定,她和沈府之间,有太多故事和渊源。 可他就是想不通,一个普通的庶女,到底为什么会和沈府有牵连呢? 气氛瞬间陷入僵局,青瑶赶忙笑呵呵的打圆场:“说到翠云郡主,不知道小康对她还有没有印象呢,要是这件事能分散翊王的注意力,长安城内是不是就没有那么乱了?” “为什么会分散翊王的注意力?”林泽挠了挠头,“当年的事和翊王没关系吧?” “你怎么能确定无关?宫中的人,就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 “你这话说的过分了,王爷还在这里,你这样说,岂不是让王爷下不来台?” 南宫喻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俩别吵了,说来说去事情还是没绕到正题上,我看你俩根本不需要冷静,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这样白白错过,着实有点可惜。” 青瑶和林泽不约而同低下头,脸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 夏云婉强忍着笑意,继续说道:“小康的事情,基本我只有这些安排,王爷觉得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吧,回去以后我找文清商量。”南宫喻点点头,“至于进宫,这事急不得,他再怎么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想掩人耳目,没那么容易。” 皇宫可不比其他地方,别说是说错了话,就是走错一步,都能让你在顷刻间丢了性命。 哪怕沈康再听话,哪怕南宫喻再有办法为他乔装打扮,可从皇宫入口到翠云郡主居住的地方也需要一点时间,里面四处都是皇上和皇后的眼线,说不准还有太子的眼线,万一被人识破了身份,南宫喻恐怕也是要被追责的。 他倒不是担不起这点责任,他只是不想沈康落难,而后看着夏云黯然神伤。 夏云婉顿了顿:“王爷是觉得,现在情况特殊,不宜带小康进宫吗?” 南宫喻沉声道:“不是现在的情况特殊,而是此事本身就有很大风险,你也听到了,翠云郡主的住处和母后挨得很近,而母后生性多疑,要骗过她的眼睛,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让小康打扮成王爷的侍卫,这样也很难吗?” “嗯,侍卫的话,就没必要非得见翠云郡主了吧?这件事你不必忧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等确定了合适的见面时机,我会通知你的。” 随着马车的颠簸,此刻的南宫喻已无法让自己保持冷静,脑子里已然一片空白。 不知道长安城内现在情况如何了? 每多耽误一秒钟,皇上的危险就多一分,哪怕心中有再多的恨,南宫喻也依然会失落。 毕竟那个人是他的父皇,毕竟那个人,心里还是念着母妃的…… 见南宫喻神态失落,夏云婉也见好就收的及时转移了话题:“关于紫珍珠一事,我想劝王爷不必再细究了,长此以往,恐怕王爷和白公子都有危险。” “这怎么能行?”南宫喻瞪大了眼睛,“我定要查出坑害夏府之人,给你们一个交代。” “可我和父亲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那个书生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虽然他可能只是一个替罪羊,但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安。” “那就依你,这件事暂且放一放,如果日后再有人给夏府找麻烦,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眼中神色渐渐阴霾,南宫喻偏头望着外面的雨,思绪不自觉越飘越远。 他还没能确定紫珍珠一事是否与翊王相关,偏偏这时翊王起兵谋反,现在仔细想想,翊王到底是被太子的话气到一时冲动还是因为紫珍珠被抓到了把柄借机行事? 一时间,世界仿佛静了下来,耳畔只余下风雨声及马蹄声,愈发凸显悲凉。 林泽清了清嗓子:“王爷,翊王此番,想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明面上来看,他手下的兵马数量不足为惧,但臣担心,为这一切,他早有预谋。” 没有人会傻到自己送死,翊王再不喜欢读书,至少保命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何至于非要这时谋反? 南宫喻嘲讽一笑:“他从小到大脑子里就只有打仗这一件事,可不是早有预谋嘛。” “臣猜不到翊王手下兵将的真正实力,但皇城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想攻打进去,短时间内难以实现,今日王爷匆匆而返,时间上想必应该来得及。” “时间上来得及,也只不过是给他们多增加点难度罢了,只要他们兵马充足,我们很快就会败下阵来,而我也不想看着你呕心沥血培养出的人,就这样倒在长安城内。” 能被选到林泽手下训练的,大都是满腔热血的人,他们始终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跟在王爷身边南征北战,大杀四方,并穿着沾染着敌军鲜血的铠甲而归。 这样一群有理想有志气的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牺牲在翊王手下? 唇角微翕,林泽沉沉叹了口气:“那王爷的意思是,我们先不出兵?” “咱们回到长安城内,宫中的兵马应该还能撑得住。”南宫喻表情严肃,“此番回城咱们都低调一点,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不然就没办法找到突破口了。” “王爷是担心手下的兵马不足吗?” 夏云婉忽然插话,南宫喻和林泽的视线顿时移到了她身上。 而只有始终望着夏云婉的青瑶读懂了她眼中的坚定,一时间神色慌张,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黑色眼瞳中骤然亮起了光,南宫喻问道:“你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好办法我倒是没有,但笨办法我有的是。”夏云婉笑着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哪个才能帮到王爷,王爷若不嫌弃,不妨听听看?” “我倒是很好奇,你都有什么笨办法?” “第一招声东击西,第二招调虎离山,第三招,我觉得沈家军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179章 从容不迫(3) 话音未落,南宫喻和林泽险些惊掉了下巴。 夏云婉怎么会知道沈家军的事情呢? 担心南宫喻因此对夏云婉产生误会,青瑶苦涩一笑:“王爷恕罪,沈家军的兵符是被我藏起来了,我也是见到小康以后,才和小姐提起了这件事。” “你早就知道沈家军的兵符在哪?”南宫喻唇紧抿成线,“为什么要藏着他们?” 沈家军可都是沈毅精挑细选出的精英,就这么隐姓埋名的过活,着实令人惋惜。 “因为我始终相信沈将军是无辜的,就和相信我父亲一样,哪怕没有小康说的证据,我依然相信,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青瑶声音很轻,她边说边抬眸打量夏云婉的神色,唇角微微上扬,“而沈家军,是沈将军的代表,我不愿看到他们白白牺牲,也不愿看到他们被误会,更不想他们成为玷污沈将军的筹码。” 若沈家军被有心人利用反咬一口,那沈府和柳府的冤屈,真是这辈子也洗不清了。 眼眶慢慢红了,夏云婉赶忙低下头,尽量克制住声音的颤抖:“沈家军或许是能让翊王落败的最后的底牌,我也是未经青瑶同意就擅自做主了,若是……” “没关系的小姐,我不在意,如果沈家军能发挥自身的价值,那我愿意拿出兵符。” “那好,如果王爷有需要,待回到长安城,不如先随我一起到夏府去取兵符?”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南宫喻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心却瞬间沉了下去。 他果然还是没猜错,夏云婉和沈府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这些关联青瑶也是知情的,只是她们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但现在不是为难她们的时候,长安城内的战况最紧要,能有沈家军相助,自然再好不过。 深吸一口气,南宫喻朝夏云婉点了点头,“婉儿,那你说说看,你这三种办法怎么实施?” 见他并未追究沈家军的事情,夏云婉立时打起了精神,“依我拙见,我们可以利用紫珍珠一事扰的宫中人心惶惶,但这个也确实有点冒险,费时费力不说,也猜不准与紫珍珠有关联的人是否与翊王联手,这招声东击西,如果有了误差,反而成了麻烦事。” “这个办法行不通。”南宫喻面无表情,“我不考虑,你直接说第二种办法吧。” “第二招调虎离山,我记得王爷也曾在漠北和漠南待过很久,想来在当地应该也有熟悉的人吧?我想的是,让那边传个假消息,不必到宫中,就到翊王耳中就行,而且王爷和林侍卫也要带兵马准备作战,这样才更逼真,以翊王的性子……” “以他的性子,他定会要和我抢功,你是想说,让他跑去边境再发现是一场空吗?” “这个办法虽然笨了点,但也不是不可行的,抓准时机,他就再也没机会谋反了。” “你太天真了,翊王身经百战,他虽不喜读书,但战场上的事还真没有他不了解的,你以为这种假消息能瞒过他吗?不等他起兵,他就会揭穿这个谎言,我也不考虑这个办法。” “那就只剩下沈家军这一个办法了。” 看着夏云婉神色恹恹的模样,林泽紧抿着唇,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 南宫喻这点小伎俩,恐怕也就只能骗骗夏云婉这样单纯的姑娘了。 很明显,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其他计划,以林泽对他的了解,他满脑子都是沈家军的情况,夏云婉说的具体操作办法,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沈家军是三个办法里最突出的一个,他们的胜利,指日可待。 青瑶扯了扯夏云婉的衣袖,低声耳语道:“你别说太过了,再这样下去真的瞒不住了。” “我知道。”夏云婉抿了抿唇,同样压低了声音,“可我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也担心翊王和裕亲王会联手,如果真的谋反成功了,我们还怎么复仇?” 裕亲王的阴险狡诈加上翊王的排兵布阵,想她们消失,简直就像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两人的窃窃私语夹在嘈杂的雨声中听不真切,南宫喻抬手拍了拍夏云婉的肩,下一秒毫不客气的将夏云婉拉进怀抱,嗓音低沉:“聊什么八卦聊这么久?” “王爷!”夏云婉惊呼一声,霎时涨红了脸,“我们没聊八卦。” “哦?那就是聊沈家军的事情了?看起来,还是有很多不能让我和林泽知情啊。” “不是的,我们……” “你不用急着跟我解释,你看看林泽有多坐立不安就知道了,青瑶的真实身份他恐怕都还没想清楚,现在又突然知道其他秘密,这会让他怎么想啊?” 心猛地一颤,青瑶错愕抬眸,直撞入林泽关切的视线中。 他真的还在为她身份的事烦扰吗? 褐色眼瞳中似闪动着泪光,青瑶神色失落,愧疚的低下头,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 这还是第一次,她恨自己这样不平庸的出身,更恨自己没有早点与他做一个了断。 气氛莫名压抑,夏云婉瞪了南宫喻一眼,挣脱开他的怀抱,小心翼翼揽住青瑶的肩,低声说了句什么,而青瑶只是摇了摇头,泪瞬间掉了下来。 南宫喻也慌了神,他本只是想打个比喻逗逗夏云婉,不曾想竟把青瑶给弄哭了,一时慌了手脚,只急忙翻找到帕子,直接塞到了林泽手里。 林泽攥着帕子,不知如何是好,几次想要递到夏云婉手边,却都被夏云婉忽视了。 毕竟这种关键时刻,除了林泽,没人能哄得好青瑶。 青瑶被触动了情绪,低着头哭的抽抽搭搭的,她越是不抬头,林泽心里就越发紧。 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林泽朝青瑶所在的位置挪了挪,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声音格外坚定:“青瑶,你别听王爷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别哭了。” 心里莫名发酸,青瑶倔脾气也上来了,她别开脸,不搭理林泽,也坚持不肯接过帕子。 夏云婉有些尴尬的默默退到了一旁,林泽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抬手捏住了青瑶的下颚,强迫青瑶抬眸直视着自己,然后毫不客气的为她擦掉了脸上的泪珠。 “青瑶,我们和好吧。” 第180章 情深似海(上)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寂静无声,车厢内空气莫名燥热。 青瑶眼含着泪错愕抬眸,褐色眼瞳中似闪动着星星般璀璨的光芒,原本更咽的声音竟也瞬间软了下来:“你说什么?” 林泽神色坚定,“我说,我们和好吧,我真的不想再煎熬下去了。” “你都考虑清楚了?你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吗?” “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就是青瑶,是真实的青瑶,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那我们,又何必再折磨自己?” 虽然冷静的时间不长,但感受到内心深处的压抑,林泽也确实想通了很多事情。 柳府已成为过去,青瑶也永远不会再成为柳梦瑶,真爱,是可以抵挡所有流言蜚语的,林泽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迟早有一天,他能让她再回到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 青瑶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再顾不上其他,一下子扑到林泽怀里,甜蜜的笑了。 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天知道她有多害怕他会拒绝她的感情,幸好,她是幸运的。 林泽没有再推开青瑶,他抬手宠溺的摸了摸青瑶的头,嗓音低沉:“我只是太愚钝了,从你认识我那天起你就该知道的,不过这些天我都想清楚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你也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好不好?” “嗯,我再也不会撒谎了。”青瑶闭上了眼睛,“当初我不说,也是害怕你会拒绝我。” “我舍不得你啊,就算生气,也不会随便拒绝。” “那我们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复仇成功,你娶我好不好?” 夏云婉不自在的移开视线,默默往南宫喻身边靠了靠,脸上的微笑显露出几分尴尬。 这两人完全不在意旁人的感受,甜言蜜语听的人肉麻。 南宫喻勾了勾唇,凑进夏云婉耳边,低声道:“真没想到,木头疙瘩一样的林泽居然也这么会说情话,青瑶这么理智的女子竟也被他哄得团团转。” 夏云婉叹了口气:“在爱情面前,所有人都是小孩子,那份简单的快乐最美好了。” “那你现在眼看着他们你侬我侬,你觉得美好吗?” “……要不,咱们先避一避?” “车厢就这么大,你想去哪?外面还下着雨呢,你想返回近郊也来不及了。”南宫喻边说边掀开帘子朝外看,皱了皱眉,“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 向远处眺望,已是白茫茫一片雨雾,什么都看不真切。 话音未落,赶车的小厮忽然扬声道:“王爷,雨太大了,马都跑不动了,坚持赶路恐怕会有危险,小的对这一片比较熟,再往前走一段有家客栈,不如咱们先歇一歇,待雨小一些再上路吧?” 南宫喻脸色变了变,他偏头看了看夏云婉,又瞥了一眼依旧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林泽和青瑶,沉声道:“罢了,强行赶路未必是好事,那就按你说的,先去客栈吧。” “是,多谢王爷。” 不知是不是淋雨赶路让小厮也很疲惫,得了南宫喻的许可,小厮的声音明显欢快了许多,挥着鞭子赶着马,前行的速度似乎也比刚刚快了些许。 林泽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问道:“王爷,今夜大家是准备在客栈留宿吗?” “看雨势决定吧。”南宫喻摇了摇头,“这样大的雨,长安城的城门也不会开的。” 长安城是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商贩往来流动最频繁的城关,为守护皇城的安全,城门处始终有宫中的官兵日夜把守,极端恶劣天气,为避免出现疏漏,城门始终是封锁管理。 林泽顿了顿:“臣是觉得,这一路途经的都是小地方,客栈条件不好,且不安全,暂时歇歇脚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要留宿,恐怕……”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出了事我是不会让你担责的。”南宫喻摆摆手,赶忙打断了林泽的话,“我也是身经百战的人,这附近都是寻常百姓,能有什么危险?”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王爷忘了之前在漠南的险境吗?” “我当然不会忘,可这是两码事,而且我们此番出行格外低调,不会被人盯上的。” “臣说话直,请王爷赎罪。”林泽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漠南之事,当年若不是您和沈公子心软了,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意外,王爷不会有危险,沈公子也不会……” “闭嘴!” 呼吸瞬间沉重,南宫喻痛苦的闭上眼睛,手紧紧攥着腰间的玉佩,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他已经很努力在遗忘这段过去,为什么偏要他在这时候回想起来? 夏云婉身子一僵,她惊讶的微张着嘴,低声问道:“靖哥哥他,是意外才出事的吗?” “说到这里,我也应该找时间跟沈康道个歉才是。”南宫喻睁开眼,黑色眼瞳中布满了忧愁,他将玉佩取下攥在掌心中,声音发颤,“婉儿,你还记得这块玉佩吧?” “我记得,王爷之前拿出来过,这玉佩是靖哥哥的,是他送给了王爷。” “那你可想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故事?” 青瑶屏住了呼吸,她目光沉静如水,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朝夏云婉轻轻点了点头。 沈靖战死沙场这件事,当年沈毅并未提及太多细节,沈燕婷那时也天真的以为哥哥只是和其他士兵一样,却不知道沈靖也是众多兵将眼里的大英雄。 夏云婉不安的攥紧了帕子,在青瑶的注视下,她紧咬着唇:“现在长安城内一片混乱,王爷为百姓忧心,为朝廷的将来担忧,现在说这些,不合适吧?” “小姐!”青瑶惊呼一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捂住嘴,不好意思的朝南宫喻笑了笑,“王爷,恕我冒犯,这么重要的事,我觉得有必要让小康知道真相,毕竟他是沈府唯一的后人了,王爷还是现在告诉我们吧?” 南宫喻顿了顿:“那不如把沈康也叫过来,我直接说清楚吧。” 过往的沉痛记忆重新被唤醒,从找到沈康那一刻开始,南宫喻就知道,自己心里这道伤疤,会再次被揭开,哪怕鲜血淋漓,他也不能再隐瞒了。 见夏云婉已然出神,青瑶微微一笑:“小康对王爷的排斥想必王爷也看到了,不如王爷先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们,等到了客栈,我们再转告给小康?” 第181章 情深似海(下) 不等南宫喻回答,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赶车的小厮披着蓑衣跳下马车,声音洪亮:“王爷,我们到了!” 林泽掀开帘子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客栈,客栈不大,只有三层楼高,一楼是供过往的旅客吃茶歇脚的厅堂,二楼和三楼是一间间客房,不知是不是天气缘故,客栈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 林泽深吸一口气:“王爷,臣先随那小厮去探探路,您和夏六小姐先在马车里等等。” “你也带着青瑶一起去吧,要是这客栈还愿意接待客人,就要壶热茶,再要点吃食,赶了大半天路,大家也饿了。”南宫喻声音透着慵懒,“我和婉儿还有话说,你们不用特意等我们,过一会儿我们就进去了。” 夏云婉低垂着头,没人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王爷,事关重大,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等情绪都稳定了再说,不如我们也先去喝点茶暖暖身子?”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南宫喻目光犀利的打量着夏云婉,最终还是无奈的轻轻点了点头。 她所说的情绪稳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面对她接连不断的谎言,他已经分辨不清,她是否真的和沈靖之间有说不清的关联,本想借机会用这件事探探她的态度,不曾想,她连想都没想,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到底是漠不关心,还是不愿因此展露真实的自己? 眼见夏云婉已随着林泽和青瑶下了马车,南宫喻来不及细想,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面带微笑亦步亦趋的跟在几人身后到了客栈门前。 赶车的小厮抬手叩了叩门,不多时,店掌柜亲自出来应门,热情招待几人进了客栈。 店掌柜扫了一眼几人的穿着打扮,满脸堆笑:“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这雨下得太大了,想暂时找个歇脚的地方。”林泽拉着青瑶到桌边坐下,“不知店里可有热茶?最好能简单配几样小菜,我们赶了半天路,需要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有的有的,我这就叫人去准备,几位客官慢坐。” 青瑶紧跟着林泽落座,夏云婉却挡在南宫喻面前,站着没动,轻声问道:“不知可否还有空房?我们想租一间安静一点的,就现在。” “有有有,您喜欢什么样的我们都能满足。”店掌柜连连点头,“我这就带您上去?” “好,公子,我们一起上去吧?” 夏云婉点了点头,旋即回头朝南宫喻甜甜一笑,店掌柜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快步走上了楼梯,众人立时松了口气。 南宫喻的真实身份不可暴露,夏云婉这番举动,倒是让店掌柜不敢再过多揣摩了。 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不少,两情相悦私奔的也不少,店掌柜经营客栈多年,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了,多管闲事只会给自己惹来祸端,装聋作哑反倒是保全客栈最好的选择。 林泽和青瑶脸上表情诧异,南宫喻朝他们摇了摇头,紧跟着夏云婉一起上了楼。 店掌柜将两人引进二楼正中的一间客房,两旁无其他旅客居住,直到店掌柜悄无声息的关上门退下去,夏云婉才笑盈盈的拉着南宫喻坐到炕边,神色平静。 南宫喻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婉儿,你带我上来做什么?” “我看得出,王爷心情不好。”夏云婉叹了口气,“是不是还在担心长安城的事情?” “嗯,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我担心父皇母后的安危,担心二哥会丧失理智让长安城天翻地覆,更担心城内的黎民百姓受苦,可这样的天气,纵然心急,也没办法赶路。” “王爷不必担心,咱们手里还有沈家军,事情一定不会太糟糕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怕沈家军不肯听信于我。”南宫喻说着,一把将夏云婉揽入怀中,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好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你不是想听沈靖的故事吗?” 夏云婉嗔怪道:“王爷怎么又提起伤心事了?其实我……” “我相信你,你不用再解释,但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太久了,这么多年我害怕拔掉这根刺,却始终无人倾诉,除了我,除了林泽和文清,你将会是唯一知道事情原委的人。” “王爷都准备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分享给我,那我不妨也告诉王爷一件事吧。” 面对南宫喻的坦诚,夏云婉心里莫名产生了愧疚之情。 如果能以哥哥的事情做引子,再让她一点点说清楚最真实的自己,也没什么不好吧? 南宫喻微微一怔,“你想和我分享什么秘密?” 夏云婉语气平静:“沈府的秘密,王爷可还记得沈将军的铠甲,此番一并带回长安城,我并不打算将铠甲交给小康,也不想翠云郡主知道,我想把铠甲带回沈府。” “为什么?” “有些事太复杂,我现在说给王爷听,恐怕王爷一时也很难接受,王爷只要知道,我和青瑶准备在今年冬天,也就是沈夫人的忌日,会将铠甲带回沈府埋葬,这就足够了。” “你也看到了,林泽和青瑶的感情大起大落的,你就不能没有秘密吗?” “如果我有很大的秘密,王爷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愿意,我才没有林泽那么纠结,不管怎样,只要是你,我都愿意。”眼中神色柔和,南宫喻低头在夏云婉额头上轻轻一吻,“所以婉儿,别总想着推开我,好吗?” 心跳骤然加速,夏云婉闭上眼睛,声音细小如蚊蚋:“那王爷真的会娶我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会说服父皇和母后,我会让所有人都接纳你。” “可我还没做好准备,我……” “别慌,你迟早都是我的王妃,等我夺下太子之位,我让你做太子妃,好不好?” 心猛地一沉,话到嘴边,夏云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从未奢望过荣华富贵,也从未企盼着他为自己与手足相争,可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在权利面前,还是少做决定的好。 见夏云婉不说话,南宫喻笑了笑,将玉佩塞到她手里,黑色眼瞳中已布满了思念之情。 “好了,答应你的事我一定说到做到,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也该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焦虑,为什么会担心文清,这一切,还要从我和沈靖并肩作战时说起。” 第182章 生死之交 当年的沈靖与南宫喻正值热血少年的年纪,在沈毅的带领下,大杀四方片甲不留。 他们一路英勇直上,逼得敌军连连后退,而漠南,则是击溃敌军关键的突破口。 那场战争持续了很久,期间南宫喻与沈靖同吃同住在军营,两人情谊的深厚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们从未分开单独行动过,每次浴血奋战默契十足,沈毅也对他们的表现赞许不已,待战胜敌军凯旋归来,他们,本也是前途无限的。 南宫喻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害死沈毅的那场战争,就在他们救下小阿莫之后不久。 敌军到漠南的村落里大肆烧杀掠夺,小阿莫与家人流离失所,若不是他们倾力相助,小阿莫很有可能成为敌人的俘虏,成为威胁他们的筹码,成功解救小阿莫并将小阿莫安全送到家人身边这件事给了他们很大鼓舞,同为少年,不得不说,那时的他们,也开始骄傲了。 与敌军的交战在夜里突然爆发,他们从天亮战到天黑,又从天黑战到了天亮。 因敌军夜袭来的突然,沈毅部署的作战计划被打乱,双方僵持不下,均有兵将伤亡,沈毅气恼之余当着敌方将领的面砍下了他们最英勇善战的人的头,而敌军也趁乱抓走了沈毅手下的兵,那个兵,同样也是沈毅身边最得力的部下。 战场上的事,同样曲折复杂,有得必有失,为顾全大局,沈毅其实是打算放弃了的。 沈靖和南宫喻读懂了沈毅眼中的不舍和怜惜,可却没人注意到,同样知晓沈毅做出抛弃自己决定的张海,眼中飞速闪过一丝狠戾。 是了,人永远是自私的,在得知自己是被选择放弃之后,张海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沈毅强迫自己遗忘失去张海的痛苦,忙着要给张海的家人送信,沈靖和南宫喻看在眼里,都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想到敌军嚣张的模样,两人便打定主意要将张海解救出来。 为了给沈毅一个惊喜,他们并未告知沈毅,两人约好了时间,便一同前往敌营探路。 不得不承认的是,凭着他们极强的方向感和敏锐的洞察力,他们很快找到了囚禁张海的位置,甚至在敌军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张海碰了面。 张海见到他们并没有兴高采烈,只冷冷一笑:“你们怎么在这儿?难不成是功成名就的沈将军判断失误,导致你们也成为了敌军的俘虏,成为了牺牲品吗?” 闻言,沈靖脸色变了变,“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别开玩笑了,我已经被放弃了,你们救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别说胡话了,父亲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你,现在的情况你也知晓,父亲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已,但我们现在有机会把你带回去,难道你不想好好的活下去吗?” 南宫喻沉声道:“时间不等人,你若是还念着你的家人,就配合我们乖乖回去。” 眼珠转了转,张海眼含着泪,声音更咽:“我当然舍不得妻儿,可我现在怎还有脸面回到将军身边?是我无能,拖累了将军,你们还是别管我了,我的牺牲若能换来胜利,没什么不好,也让我做一次英雄吧。” 张海声泪俱下的表情打动了沈靖和南宫喻,他们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张海。 然而,当日不是带走张海的最佳机会,在张海的授意下,他们探清了敌方军营的布局,也探查到了解救张海的最佳路线。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变故,竟让沈靖丢了性命。 得到了这些重要信息,他们本有机会让沈毅想办法剿灭敌军一举夺下胜利,可考虑到张海的性命,沈靖和南宫喻心软了,他们选择隐瞒实情,准备等张海回来后,让张海把具体情况说给沈毅听,既保全了一名得力干将,又保全了张海的名誉,简直就是个完美计划。 但张海却突然变了卦,担心他们解救自己不成反而害死了自己,他吵着嚷着见到了敌方领头的大将军,虽未提供沈毅兵队的情况,却是毫不留情的将沈靖和南宫喻的计划和盘托出。 沈靖和南宫喻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们顺利的计划,竟是敌军的故意成全。 那时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还没傻到孤身奋战,要不然,南宫喻也会因此丢了性命的。 在发现异样之后,考虑到南宫喻三皇子的身份,又考虑到是自己自作主张在不经沈毅同意的情况下来救人,沈靖打定主意要保护南宫喻的周全,对毫无察觉的南宫喻撒了谎。 眼中似含着泪,沈靖声音平静:“喻哥,敌方恐怕早有防备,我们带着兵,这样贸然行动目标太大,不如分头行动,你领兵去东边防范,我先去找张海。” “这样会不太冒险了?”南宫喻沉吟道,“不如让我去找人,你领兵防范,你最擅长防守,进攻这方面,还是应该看我的。” “喻哥可还记得出征前父亲对我说过的话?” “你是说,沈将军说让你保护我的那件事?” “是,但请喻哥别误会,我并不是因为惧怕父亲的责罚才选择这样做,就像你说的,我们并肩作战就是战友,没有身份地位之差,也绝不能因为你牺牲任何人,可眼下的情况,我觉得这样做才是最保险的,不然,我担心,不止是张海,我们恐怕都会没命。” “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要我怎么跟沈将军交代?我看不如这样好了,我给你留几个兵作掩护,其他的我都带去防守吧。” “没有这个必要,人越多就越乱,你就听我一次,一定不会错的。” 当时,南宫喻心里已生出不祥的预感,可他却拼命让自己甩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毕竟,事成之前有这种想法,多少有点不吉利。 南宫喻真的恨透了那时的自己,如果他能坚持不走,或许,沈靖就不会被抓获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沈靖的成全,却是永远埋在南宫喻心里的一根刺。 天空黑压压一片,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到来,南宫喻领兵突击敌军东边,给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在为攻下城池而骄傲的他,全然不知,沈靖已身陷困境…… 第183章 英勇牺牲 彼时,张海已成为敌方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殊不知,南宫喻的举动打乱了原有的计划。 东边沦陷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敌方将军的耳朵里,让敌方大发雷霆,不知他们还有这套计划的张海一时也慌了手脚,为保全性命,也为证明自己,他临时改变了策略。 原本,张海是想让敌方生擒沈靖和南宫喻去威胁沈毅,再趁乱逃回去,协助作战。 但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已读懂了敌方将军眼中的杀意,为了活命,他只能改为亲自捉拿沈靖和南宫喻,并砍下其中一人的头,作为证明自己忠心的筹码。 南宫喻在东边不好捉拿,而只身前往解救人质的沈靖,立时成为了张海的目标。 只是张海没想到,自己才刚将人带到将军面前,将军便一声令下命人将他拖出去处死。 直面张海的死亡,沈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都被张海算计了。 敌方将军居高临下的望着沈靖,嘲讽一笑:“听说,你就是沈将军的儿子?还真是有勇有谋,不愧是从小跟着父亲上战场的小英雄,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自己来我们的军营?” “这有什么好怕的?”沈靖一身傲骨,“大将军难道就没想过解救自己人吗?” “哈哈哈,如果是值得的人,我自然不会放弃,但不值得的,为何不放弃啊?” “可有些时候,你未必知道是否值得。” “你说得对,确实是他出卖了你们,可他这样也是为了自己,他没有错。” “既然他已做出了贡献,为何还要取了他的性命?” “换做是你,你会选择把这样一个善变的人留在身边吗?在你们身边他忠心耿耿,到我身边他立刻变卦,谁能保证他下一次不会出卖我?” “将军恐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沈靖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甘愿成为筹码吗?” “你愿不愿意我不知道,但我想,沈将军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牺牲。” “父亲是顾全大局的人,他才不会因为我耽误正事,奉劝将军一句,若今日将军肯给机会放我回去,我定只字不提,但若将军非要了我的性命,那后果,请将军承担。” 沈靖不笨,落到这步田地,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他思念父亲,思念母亲,思念妹妹,思念在长安城生活的点点滴滴,可此时此刻,除了这些儿女情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拖的时间越久,南宫喻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三皇子相安无事,沈毅也不会被问责的。 沈毅是沈府的顶梁柱,家里少了沈靖无关痛痒,可顶梁柱倒了,家也就败了,沈靖甚至已盘算着要让南宫喻娶妹妹沈燕婷为妻,此刻的他,只想用自己换来所有人的幸福生活。 敌方将军闻言大发雷霆,他命人押着沈靖,领兵追讨南宫喻,这也让他们见了最后一面。 南宫喻见到被敌军押着的沈靖才反应过来,沈靖竟是早就看透了张海的算计。 他们没机会逃跑,本是两人一起落网,现如今却变成了沈靖一人。 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南宫喻怔怔望着被敌军压制无法反攻的沈靖,声音微微发颤:“放了他!” “不可能的。”敌方将军语带傲慢,“你们总搞突袭,让我损失惨重,我是不会放人的。” “那你想怎样?!” “南宫喻是吧?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就是三皇子,在这边境吃苦,你能受得了吗?别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这座城池,若不是这小子误导我们,也绝不会让你轻易拿下。” 是了,若不是沈靖在军营里四处乱窜扰乱了大家的思绪,南宫喻绝不会这般轻而易举的凭少量兵马一举攻下这座城池。 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南宫喻极力压制着愤怒:“我说让你们放人!” 敌方将军嘲讽一笑:“瞧瞧,我们的三皇子脾气还真是不小,可战场不是皇宫,你说的算不得数,现在在你面前只有三个选择,想怎么办,你自己选吧。” “你说吧,只要能放人,都有什么条件?” 冰冷的雨无情拍打在沈靖的脸上,他抬眸望着南宫喻,脸色发白,轻轻摇了摇头。 东边这座城池也是他们击败敌方至关重要的突破口,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敌方将军语气冰冷:“第一,放弃这座城池,也放弃你的兵马,第二,你来换他的性命,第三,和你的好兄弟同生共死,你想选哪一个?” 放弃城池,因他们知道太多秘密,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以命换命,敌军早已是摩拳擦掌,沈靖也未必能逃得出包围圈; 同生共死,他们丧失所有的机会,很有可能成为战役中的罪人。 而这一切,本就是他们自作自受,他们没资格抱怨,也没资格选择,只有顾全大局。 沈靖拼尽全力挣扎着,不停朝南宫喻摇头,而本想以命换命的南宫喻,一时间犹豫了。 抓住这个机会,沈靖高昂着头,大喊道:“走啊!喻哥,快走啊!” “闭嘴!”敌方将军目露凶光,“你再敢喊一句,我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快走!张海出卖了我们,我们已经没机会了,城池不能丢,喻哥,你想想那些受苦的黎民百姓,快回去告诉我父亲,营帐里有我留下的玉佩,你拿着它,今后拜托你帮忙照顾好我的家人,走啊!” 最后那一句,沈靖喊得撕心离肺,南宫喻眼睁睁看着一柄长剑刺穿了沈靖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衣衫,也一滴一滴顺着剑往下滑落,泪水霎时溢满了眼眶,沈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嘴里仍念着“快走”两个字,混在雷雨声中,格外凄凉。 南宫喻不敢再有迟疑,当即策马扬鞭,再回头时,剑已拔出,沈靖已倒在血泊之中。 得知情况的沈毅并未责怪南宫喻,而是根据南宫喻提供的线索,顺着南宫喻从东边攻下的城池剿灭了敌军,虽痛失长子,却仍是不负众望凯旋而归。 沈靖的牺牲让他成为了英雄,但却没人知道,南宫喻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原谅过自己。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那一幕幕犹如昨日才刚刚发生,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第184章 心结难解 故事讲完了,南宫喻却陷入悲伤的情绪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夏云婉反抱住南宫喻,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王爷,别难过了,当初的你们都没办法预判接下来发生的事,你没有错,靖哥哥也没错,你们都是最勇敢的人。” “可我就是说服不了我自己。”南宫喻懊恼的垂着头,“这些年有文清在开导我,才让我慢慢试着去遗忘,起初那段时间,我真的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王爷……” “我常常在想,要是我没有答应他离开,要是我没有固执己见非要攻下那座城池,是不是他就不会有危险?” “结果都一样,王爷,就像你说的,张海已经变了,无论怎么选都没办法改变事实。” 夏云婉也从未想过沈靖会是因错误判断而丢了性命,可她却从未在心里责怪过谁。 人的命天注定,她想,沈靖直面死亡的时候,恐怕也没有产生过畏惧心理吧? 泪顺着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夏云婉的手背上,微凉,让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南宫喻微微一怔,“婉儿,你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夏云婉别开脸,声音闷闷的,“就是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你和沈靖应该也算相熟吧?在你眼里,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和靖哥哥谈不上多熟悉,印象中的他似乎常年随着沈将军征战沙场,听云亭郡主说,他是一个很温暖的人,我觉得,能和王爷这样的人成为生死之交,也一定不会差。” “这件事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虽然我们当时取得了胜利,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妥当,我也是受父皇的嘱托留下来的,却没想到回城后一切都变了样。” 战后村落的恢复和安抚百姓也是很重要的一步程序,南宫喻身为皇子,肩上的重任不可推卸,他亲自送别了沈毅,本想回长安城后好好弥补,可沈府却意外突生变故。 在南宫喻看来,所有一切都因他而起,他,或许才是导致悲剧发生的罪人。 夏云婉紧紧握着南宫喻的手,声音很轻:“我能理解王爷见到自己的朋友在眼前被敌人杀死的那种痛楚,青瑶也曾和我提起她小时候的事情,死了的人是种解脱,活下来的人反而是悲痛的,但生活总要朝前看,我们不能一直消沉,不是吗?” “道理我都懂,可想说服自己却没那么容易。”南宫喻叹了口气,“沈将军和沈夫人都是很好的人,若不是突然失去了儿子,想来沈夫人也不会一病不起。” “我听云亭郡主说,沈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好,沈将军也从未和家里人提起过这些事。” “他不提,也是怕我会被误会吧?明明是我亏欠了他们,到头来却还是他们护住了我。” “换个角度想想,若王爷没有听靖哥哥的话,你们被抓走一起面对生死,而沈将军无从得知敌方军营的消息,这场战争,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取得胜利吧?” “也许吧,他们都说,那座城池是制胜的关键,我也是因此才重新被父皇重视的。” 呼吸一滞,南宫喻的目光落在刻有“靖”字的玉佩上,黑色眼瞳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他一直带着这玉佩,除了警醒,也是对自己的约束。 如果他能代表沈靖,如果他还有办法弥补,那就请让他做出更多有意义的事,并以沈靖的名义,带给大家幸福感和安全感吧。 夏云婉甜甜一笑:“所以,王爷也是大英雄啊,战争不结束,百姓岂不是一直要受苦?” “这怎么能一样?”南宫喻摇了摇头,“回长安城以后,大家都说我是英雄,没有人记得为此牺牲的沈靖,也没有人考虑过沈将军的感受,我又怎么承受得起这种荣誉?” “为什么不能呢?靖哥哥的玉佩都在王爷身上,王爷听到的见到的,靖哥哥也一样都知道了,没有你们的相互配合,就不会有现如今的安稳,你们是平等的,你不需要愧疚。” “可这是他选择的,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定不会让他这样做。” “只是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迫不得已,换种情况若是王爷牺牲了,那靖哥哥要怎么办?” 南宫喻和沈靖的情谊,夏云婉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她知道,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沈靖也不会责怪南宫喻,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帮南宫喻减轻罪恶感罢了。 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南宫喻深吸一口气:“所以婉儿,我没有恶意,我也是真心实意想帮助沈府的,如果遇到困难,别再犹豫了,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知道了。”夏云婉乖巧的点点头,“这些事情,我也会慢慢跟青瑶和小康说清楚。” 不知怎的,得知了哥哥对南宫喻的信任,此时此刻,夏云婉完全放下了对南宫喻的防备。 如果可以,她是不是真的应该现在就把真相都告诉他? 心不安的怦怦乱跳,夏云婉深呼吸调整着情绪,才刚鼓足勇气要开口,房门忽然被敲响。 紧接着,外面传来林泽的声音:“王爷,雨渐渐小了,咱们今夜要不要继续赶路?” 南宫喻起身踱步至窗边,轻声问道:“雨真的很小了,婉儿,你累不累?” “我不累,就是肚子有点饿了,想下去吃点东西。”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烟消云散,夏云婉用笑容掩饰着尴尬,“我也担心父亲,想赶紧回家看看情况呢。”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日后我……” “王爷怎么总是平白无故的道歉啊?我虽身为庶女,也没像姐姐们一样跟着家里请的师傅读过书,但我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还是分的清的。” 站在屋门外的林泽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王爷,夏六小姐,青瑶还在下面等着呢。” “你就知道催,我们又没说不走。”南宫喻快步走至门边拉开门,责备的瞪了林泽一眼,“我和婉儿还没吃东西呢,你们不会把点的菜肴都吃光了吧?” “臣不敢,大家都在等着王爷和夏六小姐呢。” 夏云婉与南宫喻相视一笑,几人说说笑笑享用了愉快的一餐,而后再次启程。 有些心结难以解开,有些爱情幻若泡沫,命运的暴风雨,也渐渐越靠越近了…… 第185章 城内动荡 从城关入口处进入长安城,眼前的景象看起来与寻常并无差别。 繁华的东大街上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临街的商铺都在正常营业,只有街道上前来买东西的人群脚步匆匆,他们低垂着头,像是害怕什么一般,眉宇间都带着些许慌张神色。 青瑶跳下马车,拉住一个刚买好鸡蛋的老人,问道:“老人家,大家为何神色匆匆?” “哎哟,这位姑娘,求求你放开我吧,就别为难我这个老人了。”老人一脸无辜,说着说着眉头便皱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先回家吧?” “青瑶!”夏云婉也赶忙下了马车,“老人家,对不起,是我的丫鬟冒犯了,我们也是刚来到这边,见大家神色匆忙,一时心生疑窦,不知对此您可知情?” 她边说边从荷包里掏出点碎银塞到老人手里,老人这才安静下来,然后沉沉叹了口气。 “这位小姐,我年岁已高,我也不是贪你这点银子,只是眼下这情况,我们老百姓都快吃不上饭菜了,就原谅我不客气的收下了。”老人语速很慢,声音却压得极低,“你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啊?我劝你们一句,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赶紧离开长安城吧。” “老人家此话何意?长安城乃是最繁华的地方,怎会连饭都吃不上呢?” “你们有所不知,要变天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哪还敢奢求其他?” 此时的长安城内四处都是翊王的兵将在巡逻,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翊王的眼睛。 老人显然也不敢多说什么,他朝夏云婉挤了挤眼睛,暗中示意皇宫的方向,说完还努努嘴示意她去看街角可怜兮兮乞讨的妇女和小孩,然后无奈的摇摇头,蹒跚着离开了。 青瑶脸色变了变,低声道:“小姐,我们要不要再打听仔细些?” “没这个必要了。”一直躲在车厢内旁听的南宫喻声音清冷,“说多错多,现在这个特殊时期,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把情况都告诉咱们,你们也先上马车吧。” 林泽敛了笑,沉声道:“王爷,那我们现在应该去哪?” “现在回府,太容易暴露自己,城内动荡,住客栈也不安全,不如先去一趟夏府?” 夏云婉顿了顿,“王爷可是准备先去取兵符?”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手下兵马不足,我也确实很难商讨出对策,你不方便吗?” 南宫喻边说边打量夏云婉的神色,一颗心也因紧张提到了嗓子眼。 他从来都没有威胁她的意思,也从来没强迫她必须要给他什么,可现在最重要的作战方式就是依靠沈家军,她若临时反悔,那他的一切计划,就全都被打乱了。 夏云婉抿了抿唇:“我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担心王爷的突然到访会有风险。” “有风险?”南宫喻挑了挑眉,“夏大人难道还能出卖了我不成?” 青瑶插话道:“小姐担心的不是老爷,而是隐藏在夏府中不为人知的奸细。” 回程的路上,南宫喻忙着与林泽商讨对策,夏云婉和青瑶也一刻都没闲着。 想到最近发生的一桩桩奇怪的事,夏云婉开始怀疑,夏府内部,除了王莲雪,应该还有暗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暗中给她们制造麻烦的人,而那个人,很可能与宫中有联系。 就拿紫珍珠为例,单凭一个周然,又怎么可能那么顺利与宫中的人勾结布陷阱? 周然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他却也成为了那两个阴险狡诈之人的替罪羊。 虽然她们现在还分析不出谁有什么目的去做这些事,但在夏云婉看来,王莲雪这个大麻烦既然已经铲除,那接下来的行动,应该会比之前自在的多。 好戏不怕等,她相信,只要她们有足够的耐心坚持下去,那个人,也一定会露出马脚。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我还是不理解,你们是突然对谁产生了怀疑吗?” “不是突然怀疑,而是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夏云婉摇了摇头,“仔细想想紫珍珠的事情和父亲曾经历过的事情,若府中无人接应,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你是担心,那个不知是谁的人,会把我卖出去?” “是,而且我想,这次动荡,夏府恐怕也不会风平浪静,王爷还是应当小心为妙。” “你是觉得,夏府内有人和翊王有很深的联系?” 想起上次夏云婉提起紫珍珠一事可能与翊王相关,南宫喻不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让翊王欣赏的同时,又能蒙骗过夏侯远的眼睛呢? 面对南宫喻的疑问,夏云婉低垂眼睑,并未作答。 是了,涉及朝政,一句说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她默认不答,他也不会再去强迫她。 眼中神色复杂,南宫喻唇紧抿成线,沉声道:“那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文清家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夏云婉微微一笑,“正好顺路把小康带过去安置好,让父亲发现的话,那才是真的麻烦。” “可这样一来,沈家军的兵符要怎么办?” 林泽咳了两声:“王爷,此事急不得,夏六小姐既已答应要给您,那……” “我又没有不相信她。”南宫喻脸色变了变,“情况紧急,而且我们还不知道沈家军现在身居何处,早点拿到兵符,也好早点部署不是吗?” 面对南宫喻的急切,林泽面露羞窘神色,夏云婉和青瑶则是相视一笑。 任谁都知道南宫喻一直在找这兵符,可再怎么着急也没必要表现出来吧? 见林泽又要反驳,青瑶浅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王爷不必担心,沈家军的下落,小康也知情,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大家都平安抵达白公子的住所,我从后院翻墙回一趟清婉苑,待拿到兵符,再返回来交给王爷就是。” 听到这里,南宫喻面色微霁,点了点头,“好,那我们赶紧走吧,先去找文清。” 林泽吩咐了赶车的小厮,马车再次颠簸起来,昔日繁荣的街景一一从眼前掠过。 看着行色匆匆的黎民百姓,看着穿着破衣烂衫苦苦哀求好心人施舍一口饭吃的乞丐,几人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苦涩和烦闷。 世间最苦莫过爱恨情仇,冤冤相报,究竟何时能了? 第186章 文清的家(1) 竹兰府,府如其名,从府门外便可看出这院子的清冷文雅。 林泽选择在巷尾处率先下了马车,待两辆马车抵达府门前时,早有白文清安排好的小厮外出接应,无声无息的将众人带入府中,紧紧关上了府门。 待进了庭院,夏云婉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生在沈府,重生后到了夏府,而后又见过静柏府,却从未有哪个府邸像竹兰府一般。 正对着府门的是正厅,左侧一间卧房,右侧一间书房,府内一座假山,一个池塘,临水一个纳凉的亭子,其余的空地上种满了花草,其中不乏奇珍异草。 南宫喻带着夏云婉走在前面,李树领着沈康紧跟在身后,林泽和青瑶则在最后护卫。 几人边走边好奇的打量院子,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声。 南宫喻微微一笑:“你们应该都是第一次来文清这里吧?文人墨客,就是喜欢弄些花花草草来陶冶情操,书房那边种的都是翠竹,卧房那边种的都是君子兰,倒是与府名交相辉映。”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家里种这么多花草。”夏云婉莞尔一笑,“白公子果然不凡。” “鱼!青瑶姐姐,婉儿姐姐,有鱼!” 沈康到底还是年纪小,眼前的院子让他感到格外新奇有趣,小孩子的天性也完全释放了。 白文清在池塘里养了几尾锦鲤,游来游去,好不热闹。 沈康力气也不小,他拉着李树就往池塘边跑,着实将青瑶和夏云婉吓了一跳,还是青瑶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沈康,训斥道:“你知不知道池塘边很危险,掉进水里怎么办?” “我只是想看看鱼。”沈康委屈的扁扁嘴,“到池塘边看会更近一点。” 夏云婉见状赶忙走到沈康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们知道,你是喜欢这些鲤鱼对不对?但在池塘边玩确实有危险,何况你的风寒还没完全好,落水可就麻烦了。” “他年纪还小,你们也没必要这样凶他。”南宫喻叹了口气,“我看不如这样好了,让李树留下来陪他在这边玩吧,李树,你听好了,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本王唯你是问。” 李树表情严肃,毕恭毕敬的应道:“是,保证不让小少爷有任何危险,请王爷放心。” 南宫喻的态度倒是让沈康难得对他产生了好感,沈康咧嘴一笑,顷刻间拉着李树跑远了。 夏云婉与青瑶相视一笑,皆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青瑶低声道:“小姐,想必白公子已经在正厅等你们了,既然你们都平安抵达了这里,我就先回清婉苑去拿兵符了。” “嗯,回去吧。”夏云婉点了点头,“小心一点,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翻墙了,清婉苑那边僻静的很,不会被发现的。” “可现在情况不同,现在是周氏掌权,而且母亲也被关在后院祠堂,万一绿茵她们去送饭正巧撞见可就麻烦了,你还是谨慎一点,不要心急,实在不行就找青禾帮忙。” “要不,让我陪青瑶一起回去吧?” 林泽忽然站到青瑶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透露着坚定。 夏云婉小心翼翼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只见南宫喻挑了挑眉,旋即勾了勾唇:“你们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天天腻在一起都不够,就分开这么一下,都舍不得吗?” 青瑶神色慌张的推了推林泽,林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一句解释都没有。 南宫喻说的没错,现在的他,真是巴不得时时刻刻都和青瑶待在一起的。 南宫喻无奈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为确保安全,你就陪青瑶一起去吧,记得做好掩护,等长安城这场风波平息了,我看也差不多该给你们选个吉日了。” 夏云婉掩嘴偷笑,青瑶和林泽涨红了脸,匆匆忙忙离开了。 四周重新恢复寂静,南宫喻带着夏云婉才刚走到正厅门前,白文清就迎了出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过来了?” 南宫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林泽和青瑶有事情要办,沈康年纪还小坐不住,咱们在这里商讨正事,他一定会觉得无聊,我就让李树带着他在你院子里玩,你不会介意吧?” 夏云婉浅笑着行了礼,“白公子,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夏六小姐太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我也没给你们帮上什么忙,这点小事不至于感谢我。”白文清边说边朝南宫喻翻了个白眼,“不像某些人,几日未见,却还是老样子。” 南宫喻瞬间黑脸,“我可是冒着大雨赶回来的,急着找你商量正事,你怎么还嬉皮笑脸的?” “我这不是怕你太紧张了,说正事,咱们得关起门再聊,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茶。” “你给我的信我都看完了,李树也简单说了事情经过,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情况不是很乐观,我了解到的信息也不多,我们可以盘点一下,你顺便再仔细盘一盘手里的兵马,长安城地方就这么大,我们总能找到突破口。” “皇宫里,可有何异动?” “翊王谋反之后宫门就没打开过,除了太子曾试图让皇上起兵对抗外,宫中似乎并无其他动静,尤其是后宫,就像往常一样,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慌张罢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已经落座,夏云婉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 他们说这些她也插不上话,那她坐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深呼吸,夏云婉终于抓住两人说话的空隙插了一句:“王爷,白公子,事关重大,又涉及到朝堂之事,我身为女子,是不宜坐在这里的,要不,你们先聊,我出去避一避?” 她也确实很久没有和沈康单独相处过了,就当是出来散散心,也弥补一下两人间的空白。 白文清微微一怔,夏云婉是南宫喻认准的王妃,到底能不能听,他这个主人可做不了主。 南宫喻顿了顿:“是觉得屋子里闷,听这些觉得无聊吗?” 夏云婉摇摇头,“不是,听王爷和白公子讨论作战方法也挺有趣的,只是我的身份不合适,虽然王爷信任我,但万一出了差错,我担心王爷会受到指责。” “你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这里没有外人,你留下来听听,说不定还能给点建议呢。” 第187章 文清的家(2) 夏云婉神色稍显局促不安,白文清笑着递过一杯热茶,气氛稍稍缓和。 南宫喻挑挑眉,声音很轻:“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那我就先说说沈康的事情。” 她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紧紧扣在茶蛊上,因害羞脸涨得通红,心也不安的怦怦直跳。 他虽不介意,可她却无法避免产生焦虑和不安。 白文清好像也完全忽略了夏云婉的存在,他皱了皱眉,追问道:“沈康怎么了?” 他是聪明人,早在林泽前来报信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沈康的真实身份,并且猜透了他们想要将沈康藏在自己府邸里的目的,他不拒绝,也只是为了帮南宫喻解开心结而已。 南宫喻滔滔不绝,将事情经过全部说给了白文清,并且提出了想要带沈康进宫的想法。 夏云婉眼含着泪,屏住呼吸,安静听南宫喻讲完,哽咽道:“白公子,我和王爷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你见多识广,这件事能不能恳求你也帮帮忙?” “这件事确实有点棘手,但也不是没办法带他进宫。”白文清目光深邃,“还请夏六小姐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这个孩子多一点接触,这个心愿,我一定帮你们完成。” “那我就代青瑶先谢过白公子。” “不必客气,我说过了,咱们都是朋友,这点小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白文清边说边朝南宫喻使了个眼色,南宫喻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轻轻点了点头。 任谁都不难看出,夏云婉在面对沈府和沈康的事情时,情绪中有难以掩饰的激动。 南宫喻忽然说道:“沈康进宫这件事,我也会想办法尽早跟宫中的人联系,等有了结果,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这段时间你和青瑶随时可以来文清这里看望他,那我们现在,先说说太子的事情吧,情况紧急,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说到太子之事。”白文清顿了顿,继而抬眸望向夏云婉,“夏六小姐,我认为,夏府最近也有必要小心行事,特别是夏大人,虽深受皇上器重,但还是别太出风头为好。” 夏云婉微微一怔,“白公子此话何意?” “我在信里有提起夏府的事情,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和你转述?” “王爷都告诉我了,听说翊王到府上去大闹了一场,但并未伤害到父亲。” “是这样没错,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的,但我想这场风波远没有结束,夏府不可能置身事外,夏大人与太子的交情,或许就是造就悲剧的根源。” 想到夏侯远与太子之间发生的事,夏云婉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眼下长安城内的危机,皆是因太子而起,翊王对太子的仇恨,皇上对太子的偏心,身为太子的故交,又身为皇上信任的重臣,夏侯远被夹在中间,很难继续保持中立态度。 可一旦做出选择,不管站在哪一边,恐怕都无法避免夏府的灾难。 选择站在翊王身边,那可是谋逆大罪,皇上和太子定不会容下夏府的存在,可要是坚持站在皇上和太子身边,除了要小心翊王会将夏府夷为平地,他们或许还要更小心提防着太子。 毕竟太子不再是从前的太子了,天知道他会不会反过来利用夏侯远往上爬呢? 想到这里,夏云婉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多谢白公子提醒,我都记下了,等青瑶和林侍卫取了王爷需要的兵符回来,我便随青瑶回府,再细细与父亲商讨对策。” “也好,我近日也一直忧心夏大人的情况呢。”白文清笑了笑,“你们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小姐,王爷,我们回来了!” 不等夏云婉应声,正厅外忽然传来青瑶气喘吁吁的声音,紧接着,门扉忽然被用力推开了。 青瑶手里紧紧攥着一柄剑,她一个箭步冲进来,着实将厅中的三人吓了一跳。 南宫喻皱了皱眉,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都是臣的错。”林泽紧随其后,脸色凝重,“是臣没有拦住青瑶,所以……” “青瑶,你冒冒失失的做什么?”夏云婉板起了脸,“又不是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连带着让王爷和白公子受惊,还不赶紧道歉?” 青瑶身上脸上都是泥土,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没想到会吓到你们,这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胆的,现在到了这里,我才安心一点,不如王爷先看看兵符,然后再决定要怎么惩罚我吧?” “罢了,这点小事,我不会跟你斤斤计较的。”南宫喻摆摆手,“兵符在哪?” 白文清面色苍白如纸,“王爷可是决定,即刻起兵与翊王对抗?” “我还没有想好,这时可不能轻举妄动,我要这兵符,也是想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沈家军,可愿听信于王爷?” “虽然我和青瑶都不能确定,但只要王爷有需要,至少他们还是可以给王爷提供支持的。”夏云婉笑着解答的同时,已双手接过了剑,“别看这剑看起来很普通,但剑鞘却暗藏着玄机。”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夏云婉身上,除了青瑶,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 兵符的来源不重要,作战的安排不紧急,在此之前,他们是不是应该弄清楚她的秘密? 夏云婉沉浸在展示沈毅精心设置的机关上,对大家的反应浑然不觉,“这剑鞘做的严丝合缝,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是双层的,剑鞘有点紧,但只要找对了方向,轻轻一拔就好。” 话音未落,她已动作熟练的拔开了剑鞘,并毫不犹豫将藏在其中的兵符拿了出来。 白文清朝南宫喻使了个眼色,南宫喻小心翼翼接过兵符,声音平静:“非常感谢你们给我的帮助,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解决吧,婉儿,你不是还急着回去找夏大人吗?” “王爷不说,我差点就忘了。”夏云婉懊恼的拍了拍头,“青瑶,你快去净脸,当心被人看出端倪,然后去和小康打声招呼,再即刻随我回府,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与父亲商议。” “是,小姐。” 青瑶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随后不舍的看了林泽一眼,急急忙忙净了脸找沈康去了。 夏云婉站起身的一刹那,心里猛地一紧,不由回头看了南宫喻一眼。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可她却说不通,自己竟会在这时产生一种分离的痛楚。 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南宫喻抬起头,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夏云婉笑着摇了摇头,“王爷,那我们先回去了。” “嗯,早点回去吧,别想太多了,有事随时到静柏府去找我。” 她没再应声,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正厅,随着大门一开一合,世界仿佛瞬间静了下来。 第188章 文清的家(3) 正厅里是死一般的沉寂,白文清与南宫喻相视一笑,林泽也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兵符,南宫喻勾了勾唇:“沈将军制作机关的功底,还真是不浅。” 白文清无奈的笑了:“说得好像你和沈将军多熟一样,你难道还见过其他机关不成?” “我真的见过,就在近郊山脚下一个破旧的寺庙里,林泽和我一起去的,我们亲眼目睹了那精致的机关设计,文清,日后有时间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真的会让你大吃一惊。” “你身份特殊,没事跑到那空无一人的寺庙里去做什么?是沈康让你们去的?” “沈康对宫中的人很排斥,这一点我还没有弄清楚原委,不过他都告诉青瑶和婉儿了,我和林泽是偷偷跟着她们去的,沈将军的战甲,还有一些所谓物证的东西,都被她们找到了,此番回城,她们也将东西都带回来了,不然也不至于急着要带沈康去见翠云郡主。” “说到这件事。”白文清表情瞬间严肃,“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南宫喻挑挑眉,“你是指哪个方面?” “恕我冒犯,今天见到夏六小姐,我想起了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事,再加上她的表现,比如对沈康的态度,再比如对剑鞘的熟悉,这一切真的很难让我不去怀疑她的身份。”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有很大的秘密瞒着我?” “我说话比较直,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别被爱冲昏了头,万一她……” “不会的,我相信她。”呼吸一滞,南宫喻将兵符放在桌上,再次取下了腰间的玉佩,“就好比曾经的林泽不了解青瑶,我知道她有很多事情都还没告诉我,也知道她和沈府的关系绝对不是与云亭郡主交好那么简单,可我就是能感觉得到,她没有恶意。” “你别天真了,虽然我不知道当年那件阴差阳错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可通过沈康对宫中人的排斥,就足以说明宫里有人与那件事脱不了干系,沈府和柳府,或许真的很无辜。” “那又能怎样?” “你也是宫中的人,你怎么保证她对你没有防备心?” “你别想太多,我们两个都不在乎,还有谁会在乎?我爱她,她也爱我,这足够了。” 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上刻的字,南宫喻不敢顺着白文清的思路深想,只努力在保持镇定。 夏云婉真的只是单纯的在利用他吗? 白文清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我再说句冒犯的话,当年要处决沈将军的令是皇上下的,包围柳府的兵也都是皇上的人,青瑶的煽风点火再加上沈府之仇,她真的会爱你吗?” “你别胡说。”眼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南宫喻抿了抿唇,“我的难处,她会理解的。” “不是我打击你,随便换个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何况她和沈府关系不一般。” “大不了我脱离开皇子的身份就是,反正那个皇宫对我来说一直都冷冰冰的,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南宫喻苦涩一笑,“而且我也相信沈靖,我曾答应替他守护好家人,我没做到,那他上次托梦让我和婉儿好好相处,我绝不能再食言了。” 南宫喻对沈靖之死的偏执,没人比白文清更了解。 知道自己已经劝不动了,白文清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自己的感情自己处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战术吧,要想拉着翊王下水,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你可有什么好法子?”南宫喻眯了眯眼睛,“硬碰硬的办法,恐怕是行不通。” “说到好办法,我还有件事想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沈将军的铠甲?” “是啊,婉儿将铠甲都带回来了,怎么了?” “那你可知,那铠甲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有话快说,别神神秘秘的,一件普通的铠甲,上面还能藏着宝藏不成?” “那铠甲还真是无价之宝。”白文清忽然笑了起来,“这或许是成功的唯一答案。” 南宫喻微微一怔,神色中透着些许不安,“你这话可别让沈康听到了,虽然我还不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不会是想利用沈康吧?文清,不是我狠不下心,我只是不想婉儿难过。” “可若没有牺牲,我们什么都没有。”白文清抿了抿唇,“相信我一次,好吗?” “可我答应她了,沈康和青瑶,我都会保护好,万一……” “你放心,我说的牺牲,绝对不是让她们任何一个人有危险,我只是希望利用一下咱们能得到的东西,并且暂时瞒住夏六小姐,日后她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难道说,二哥一直想得到沈将军的铠甲?” “不,翊王和你一样,他想要的是兵符,特别是现在。” 谋反能否成功,除了排兵布阵,最重要的就是手下的兵马。 翊王若有沈家军的扶持,别说拿下长安城,恐怕连敌国的土地都能很快被他一步步踏平。 心猛地一颤,南宫喻声音低沉:“你难道是想让我拿兵符做诱饵?” “是这个意思。”白文清点点头,“但我们一定要拿假的,且要能让翊王相信是真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二哥虽不喜读书,可他又不是傻子,他才不会上当呢。” “所以我才说我们要有牺牲啊,你这样……” 白文清朝南宫喻招了招手,南宫喻顺从的探身过去,低声耳语一阵,南宫喻脸色就变了。 不得不承认,白文清给他提供了一个好办法,可这个办法,着实也有点冒险。 南宫喻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声音似哽在喉咙里:“我觉得,这样对她们不公平。” “就像你说的,你想给她更好的未来,你也想拿下太子之位保黎民百姓平安喜乐。”白文清神色平静,“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是知道我的,我从不会生出害人之心,但我想,在真正做这件事之前,你也应该和林泽说清楚。” “可他们都要成亲了,我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顾全大局吧王爷,想要得到信任,也只有你的能力,才能让她说出真相。” “好,这件事我会仔细考虑的,我就不多打扰你了,你安心等我的消息吧。” 第189章 真实的我 回夏府的马车上,夏云婉心事重重。 青瑶紧挨着她坐,叹了口气:“你刚刚,为什么要在王爷和白公子面前展示那么多?” 夏云婉苦涩一笑:“我看得出他的焦虑,我不想他再面对危险,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理解,现在的你也很想把真相都告诉他,可我们至少要等复仇结束,你这样……” “我知道,在客栈时我也都跟他说清楚了,他知道我有很多小秘密,我也答应他等事情都尘埃落定就慢慢和他说,所以今天这件事,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可白公子也在啊,王爷猜不透,不代表他也猜不透,万一影响了复仇,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夏云婉忽然沮丧的低下了头,“我心里很乱,我完全没办法做决定了。” 白文清那番话在她心里敲响了警钟,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坚持要回长安城的决定了。 如果避开这个混乱的时期,如果一切都交给南宫喻去解决,是不是就没这么麻烦了? 沈府是她重生以来始终无法放下的执念,是她在见到青瑶和沈康之后愈发坚定的信念,她恨沈燕玉,恨蒋墨辰,更恨裕亲王,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绝对不能放下复仇的想法。 可夏府同样也是她重生之后最温暖的家,虽然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至少那里有疼爱她的祖母,有心地善良的弟弟妹妹,还有一个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挂念着她的父亲。 顾上复仇,就顾不上保全夏府,顾上夏府,就会白白错过复仇的最佳时机。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沈府与夏府,她又怎么可能做得出取舍? 心猛的一沉,青瑶牢牢握住夏云婉的手,轻声问道:“可是白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是我自己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吧。”夏云婉摇摇头,苦涩的笑了,“他和王爷一直都在讨论翊王与太子的事情,我听了以后,不免也有几分担心夏府的将来。” 话到嘴边,她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相比之她从前傻傻为爱所困,青瑶可是亲眼目睹了残忍的杀戮,要青瑶跟着她一起纠结,甚至暂且将复仇的事情抛到脑后,她怎么能开得了口? 青瑶显然没察觉到夏云婉的小心思,她皱了皱眉,追问道:“夏府难道遇上麻烦了吗?” “你是知道的,这些年,不管遇到什么事,夏府始终都是保持中立的态度,但这一次突发变故,夏府的中立,却是被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就算不想,恐怕也必须要有个选择。” “你是担心,夏大人会选错方向?” “嗯,一想到紫珍珠的事情,我就莫名心慌,其实夏府,也未必是个安全的避风港。” “那我们复仇的事该不会……”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夏府不安全,那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有心人汇报到宫中去了。”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说到这里,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们取兵符,可还算顺利?” 青瑶连连点头,“挺顺利的,这个时节,这个时间,想必大家都躲在卧房里午睡呢。” “可有遇到青禾她们?或者,后院祠堂里,是否有什么动静?” “我和林泽是分开行动的,林泽一直守着祠堂,他说里面只有王氏在诵经,我回到清婉苑的这段时间也没人去过祠堂,说来也巧,我去清婉苑的时候,青禾和彩蝶好像都在忙,并不在院子里的样子,只是我太心急了,才弄得身上都脏兮兮的。” 原本还暗自得意得到青瑶,说着说着,脸色忽然就变了。 是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平时都有丫鬟打理花草的清婉苑,今日为何如此安静呢? 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青瑶指尖冰冷,声音也开始发颤:“我们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吧?” “我也不知道。”夏云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如果是刻意安排的,那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沈康的事情,以皇上的脾气秉性,竹兰府恐怕早就应该被包围了吧?” “可是……” “我想问题应该不大,那个在暗中观察着我们的人,最多也只知道咱们回来了,并且你偷偷回去拿了一把剑,具体原因不清楚,想来也不会轻举妄动,我们小心点就是。” “这样可就麻烦了。”青瑶神色失落,“我本以为,少了王氏作怪,我们就会轻松一点。” 夏云婉嘲讽的笑了:“明着与你作对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永远是暗箭。” “那我们总不能每次讨论复仇计划的时候,都要去打扰白公子和王爷吧?” “哪里都不安全,咱们越是躲避,就越显得可疑。”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夏云婉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沉声道,“等回到夏府,你就把咱们怀疑的情况,告诉青禾和彩蝶。” “这样不好吧?纵然我们信任她们,可她们也有信任的人,万一传出去……” “不会的,我需要她们帮我的忙,除了守护好清婉苑,也要收集其他人的信息。” “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青瑶顿了顿,“又要忙着复仇,又要顾及夏府的情况,事情总要有一个轻重缓急,你这样逼自己,又是何苦?”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有选择了,而且我也必须尽快让王爷知晓真实的我。” 长此以往,夏云婉担心,南宫喻真的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身边。 真爱本就应该打消所有顾虑坦诚相见,她的隐瞒,其实也会让她自己感到不安和恐慌。 青瑶拍了拍夏云婉的肩,柔声安慰道:“别有太大压力,如果可以,我会想办法提前将消息透露给林泽,再一点点灌输给王爷听,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复仇,夏府的事急不得,但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就真的没办法将裕亲王的罪证呈现给皇上了。” “可若没了夏府,咱们也就失去了依靠,复仇一样很难实现不是吗?”夏云婉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唇角微微上扬,“青瑶,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这些棘手的事情,复仇计划会很顺利的,而夏府的一切,我也绝对不会放弃,所有伤害我们的人,我要一个一个,亲手将他们,拉进万丈深渊。” 第190章 夏府大乱(1) 马车稳稳停在夏府门前,隔着帘子,夏云婉和青瑶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六小姐!”守门的小厮惊呼一声,忙朝府内喊道,“快去通知老爷,六小姐回来了!” “何事如此惊慌?”夏云婉挑起帘子,秀眉微蹙,“我才刚回来,你们赶紧过来帮我把箱笼都抬到清婉苑去,父亲今日没有上朝吗?” “六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好几日没上朝了,一直在等您,也吩咐我们,等您回来就立刻去禀报,让小的们带您去见老爷呢。” 青瑶脸色变了变,“小姐一路舟车劳顿,近来天气也不好,能不能让小姐先回清婉苑沐浴更衣?小姐赶路回来还什么都没吃呢,至少要让小姐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青瑶。”夏云婉瞪了青瑶一眼,“父亲恐怕是有急事找我,你别为难他们了。” 守门的小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多谢六小姐理解,您就先随小的去一趟书房吧?” “现在就去,确实有点赶时间。”夏云婉微微一笑,“不如这样好了,你派人去跟父亲说一声,让父亲帮忙准备些糕点,我回清婉苑换件衣服,马上就去书房。” “是。” 守门的小厮不敢再多言,简单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去忙活计了。 青瑶搀着夏云婉下了马车,委屈的扁了扁嘴:“小姐已经很累了,干嘛还要坚持?” “父亲这样急着要见我,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我还是先过去看看比较好。”夏云婉无所谓的笑了笑,旋即轻声吩咐,“我刚刚和你说的事情,你千万别忘了,回去就要办。” “可你还不知道现在府里是什么情况,太着急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会,你们也不必等我,尽量表现的自然一点,千万别被人看出了端倪。” “好,我都记住了,那你快去更衣吧,我就在清婉苑里等你回来。” 正说话间,两人已抵达清婉苑,同行的小厮在青瑶的指挥下将箱笼抬进屋内,青禾和彩蝶笑吟吟的服侍着夏云婉净脸更衣,一盏茶的功夫,夏云婉就已经去到夏侯远的书房了。 书房四周一如往常般静悄悄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扑面而来的是书卷的墨香。 书房里光线昏暗,窗棂紧闭,书案一角的铜炉里燃着香,夏侯远端坐在书案后面,手边是一杯早已放凉的茶,他手捧着书卷,眉宇间却透着些许疲惫,似乎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他闻声抬头,平日晴朗的目光里布满了忧愁,却在见到夏云婉的一瞬间迸发出光芒。 “婉儿,你来了?”他声音沙哑,“快进来坐,我刚让厨房送来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夏云婉迟疑着迈步进了书房,“父亲,我回来了。” 泪霎时溢满眼眶,夏侯远别开脸,点了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是出去散散心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回来也不给家里递个信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父亲,对不起,是女儿不孝。”夏云婉缓步走到书案旁坐下,“事发突然,我们返回来的决定做的也很匆忙,再加上大雨,路上也来不及给父亲送信了。” “你们没有淋雨吧?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淋雨,雨下得又大又急时,我们找了个客栈歇脚,而后才继续赶路的。”说到这里,夏云婉顿了顿,“进城门的时候倒是没有任何麻烦,只是一路上看到大家人心惶惶的,心里不免有几分难受,刚刚到府门前,又听说,父亲近几日都没有上朝。” 夏侯远叹了口气:“唉,长安城内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王爷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如此重要的消息肯定会传到南宫喻耳朵里,夏侯远知道,夏云婉现在一定是知情的。 可关于夏府的危机,夏云婉又知道多少呢? 夏云婉低垂眼睑,抿了抿唇:“是,我都知道了,王爷并没有避讳跟我提起这些,我也听说,翊王曾到府中来闹过,不知父亲不再上朝,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有关,但关联不大,正逢朝廷动荡时期,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和你说这些。” “父亲急着要见我,可是为了此事?” “是为了此事,翊王和太子相争,夏府却不能全身而退,我正为此头疼不已呢。” 一提起这件事,夏侯远便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接连几天都吃不下睡不着,除了急着要见夏云婉,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什么事也不管,却依然还是心烦意乱。 夏云婉微微一笑:“夏府能不能全身而退,主要还是看父亲的选择,父亲可有想法?” “你都知情了?”夏侯远眼睛一亮,“我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建议。” 他就知道,夏云婉聪慧过人,这次的危机,她一定还有办法帮忙化解。 想到上次因为有她的帮忙度过了危机,夏侯远心里就是一阵欣慰,虽然这次的事情比上次要棘手,可她和皇子走的那么近,就算想不出对策,但或多或少也能听到些风声吧? 岂料,夏云婉苦涩的笑了:“父亲,恕女儿直言,我虽清楚知道此事对夏府来说有哪些风险,但我却没办法做出抉择,我身为女子,朝堂大事,本就看不通透。” “婉儿,别这样说,我知道你还是愿意帮我的。”夏侯远心急如焚,“你放心,我跟你祖母保证,不论事情结果如何,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好不好?” “父亲,您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不怕担责,我只怕我错误的决定会让夏府不复存在。” “那你只当说来给我参考,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夏云婉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父亲能不能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夏侯远脸色变了变,沉声道:“我也想先知道,根据你了解的情况,你会做什么选择?” “我不建议父亲与虎谋皮,但却无法避免父亲与狼共处,但狼,才是眼下最安全的。”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纵然有风险,却也不是没办法逆转。 处理此事,最重要的,就是要获取对方完全的信任,哪怕是讨好,哪怕是乞求。 夏侯远听懂了夏云婉话语中的深意,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你,此事,与太子有很大的关系。” 第191章 夏府大乱(2) 原来,正当翊王起兵试图谋反之际,太子忽然跳出来开始挑拨离间。 起初,夏侯远还以为是翊王来夏府闹事不成而作出的污蔑和报复,但冷静下来想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碾死夏府,最终的受益人,却只有太子一个。 夏侯远不知道太子是如何说服众朝臣的,他只知道,是太子上奏,让皇上误会了他。 结合翊王在谋反之前到夏府闹事的情况,太子添油加醋的说自己是被看起来本分老实的夏侯远出卖了,他口口声声称夏侯远表面上是中立的态度,实则暗地里早就已经和翊王有了私交,两人早就打起了鬼主意,只是为掩人耳目,抓准这个机会下手罢了。 一开始,对太子的这番说辞,众朝臣是全然不信的。 毕竟当初也有人传言说夏侯远与辰王暗中勾结,可到头来还不是虚惊一场? 可太子是多聪明的人呐,见大家不信,他便又从辰王与夏云婉的爱情下手,说翊王也是无辜被他利用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扶辰王上位。 谣言散播出去,长安城内瞬间就炸了锅,很多人开始相信,翊王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二皇子从小习武,虽然粗俗了些,但却不是不懂道理,怎么会突然起兵谋反呢? 众朝臣开始相信,翊王一开始是因气不过去找夏侯远理论,但不知怎的就被夏侯远说服了,让他误会这些年是太子把大家都耍得团团转,也让他一时冲动误会皇上只偏心太子而不在乎他的感受,这才有了翊王的突然谋反。 翊王领兵越战越勇,城内百姓叫苦连天,皇上看在眼里,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和夏侯远认识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皇上,他不是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夏侯远是忠臣,只是性子孤僻清高了些,而太子与翊王的争斗,皇上并不想把夏侯远也卷进去。 然而,太子不甘示弱,三番五次进谏无果,便在前不久上朝的时候以此激起了群愤。 迫于众朝臣的压力,皇上不得不命人押着夏侯远来问话,心慌意乱的夏侯远深知自己说出的真相无人相信,无奈只得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忠心。 而左右为难的皇上也及时给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让夏侯远即刻起停止每日上朝,并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杀无赦。 说到这里,夏侯远脸色发白,“我知道皇上是信任我的,可我这时候,却拿不出证据。” “这件事,大约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夏云婉表情严肃,“一个月的期限,还有多久?” “就在你们离开长安城的那天,翊王突然闹到了家中,随后就起兵谋反了,太子向皇上上奏是在第二日,而皇上给我的期限,也被我浪费了一周。” 这一周的时间,夏侯远没有上朝,却也始终没办法沉下心来认真思考这件事。 他竭尽全力想要保全夏府,也一直在做平日里喜欢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每每想到太子指证他时那尖酸刻薄的言语,他就觉得心慌,直到今日,他神色依然憔悴。 夏云婉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继续问道:“父亲不必惊慌,皇上给的时间足够充裕,不知父亲可有想过什么办法,或者,父亲可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被太子针对?” “我是老了,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翊王,可翊王现在正在气头上,和太子的事都纠缠不清,又怎么可能为我作证?”夏侯远摇了摇头,“他不反咬我一口,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婉儿,宫中的人都是豺狼虎豹,能远离还是远离吧。” 答应让夏云婉和南宫喻在一起,夏侯远也并不是完全遵照李氏的意思。 通过对南宫喻的观察交流,夏侯远也认为他不错,可这并不代表他和宫中那些人不一样。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夏侯远也不想拆散他们,但他却不能不为女儿的将来做打算。 他不可能护着夏云婉一辈子,日后若她真受了气,又该如何是好? 夏云婉只觉得喉咙发干:“父亲认为,太子是为了借此打压翊王才这样做,还是太子早有预谋,觉得父亲不够忠诚,想借机把父亲一起拉下水呢?” “都有吧,也怪我自己不小心,要是当初没有让太子误会过我,恐怕也没有这些麻烦。” “不会的,我觉得纵然父亲与太子没有交情,此番父亲还是会被太子当成箭靶子。” 人的自私和贪欲是永无止境的,只要不牵连到自己,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夏侯远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我,只有讨好太子才能换来夏府的平安?” “是的,我不敢妄自揣度圣意,但我却认为,太子是皇上选出来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支持太子,就等同于支持皇上。”夏云婉声音很轻,脸上神色柔和,“太子纵然变了一个人,却依然还是从前的太子,父亲的支持,一定会让太子感动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太子信任我?” “父亲应该还记得,之前那件事已经让皇上和太子知道,父亲不是一个轻易会与他人勾结的人,那此番太子的污蔑,太子心里应该也很清楚,父亲不会站到翊王身边,也不会站到太子身边。” “那就是说,不管我怎么做,太子也不会相信我了?” “不,太子也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父亲的行动便可证明真心。”夏云婉随手掂起一块桂花糕,边吃边说,“如果我没记错,很快就要到太子生辰了吧?” 因沈靖与南宫喻交好,她小时候,记得沈靖会常常提起随南宫喻进宫为太子庆生的事。 虽然记不清具体时间,但季节和月份都差不多,应该不会错。 果然,夏侯远微微一怔,“下周就到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爷曾经和我提起过。”夏云婉将此事一笔带过,“父亲若是有时间,不妨听我多说几句,有些话可能不好听,但对现在的夏府来说,这一切都至关重要。” “你是不是还知道点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很多事情还是父亲今天告诉我的,但我希望父亲从今天起就敲响警钟,先有紫珍珠一事,后又有这场风波,夏府,或许不再是从前的夏府了。” 第192章 夏府大乱(3) 夏云婉这番话颇具深意,夏侯远思索了片刻,脸色再次变得惨白。 夏府不再是从前的夏府,难道是有内鬼不成? 夏侯远沉声道:“你若是指紫珍珠一事,我想这其中应当是有差错,你母亲已经被禁足在祠堂,此番不可能再与宫中的人有勾结。” “紫珍珠的事,母亲其实也是无辜的。”夏云婉抿了抿唇,“不知父亲可有想过其他可能?” “难道你是说现在……” “是,就是父亲想的这样,但这件事不可声张,而且我们现在也无法确定。” 迎着夏侯远探寻的目光,夏云婉急急打断了他的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现如今的夏府危机四伏,书房虽为夏侯远私人所用,但却依然无法保证其他人不会靠近这里,隔墙有耳,他们讨论的这些若被人听了去,那才是真的打草惊蛇了。 夏侯远了然的点点头,立刻转移了话题:“你刚刚提到了太子的生辰,所谓何意?” 夏云婉甜甜一笑:“这是父亲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啊,父亲可不要白白错过了。” “太子过生辰,我能怎么证明自己?拿不出证据,或许我也只能告老还乡了。” 想到太子的步步紧逼,想到翊王的冷血无情,夏侯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纵然皇上重用他,可面对众朝臣的压力,皇上也绝不可能为了他一人得罪所有人。 真到了那时,想来他也过不了几年安稳日子,等太子继位,夏府,同样也会覆灭。 喝了口温茶润喉,夏云婉声音清脆:“如果父亲不记得太子生辰的具体时间,还是尽快打听来吧,我建议父亲在太子生辰设宴,宴席就摆在府中,并诚邀亲朋好友一起来参加,若能请到宫中的人,或一些交情深厚的朝臣,自然是再好不过。” “让我设宴请客?”夏侯远挑了挑眉,“别开玩笑了,家中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有那么多银子做这些琐事?置办不好,一个不小心,会惹恼太子的。” 面对夏侯远的怯懦和抠门,夏云婉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她不是不能理解夏侯远的行事风格,也不是一个不懂得勤俭持家过日子的人,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果他们什么都不肯做,那也只能躲在府中坐以待毙。 夏云婉虽然用的都是笨办法,可她却也懂得破财免灾这个道理,宴请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特别是宴请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许多人情,也不过是建立在利益关系上罢了。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知道的,祖母从前也常常提起,家中并不算宽裕,但至少能让我们吃饱穿暖,所以我想,我们咬咬牙挤一挤,总是会有点银子的吧?若还是不够,我手里还有些剩余,也一并拿来交给父亲使用吧。” “你们的月例是早就定好了的。”夏侯远叹了口气,“我怎么能拿你的银子去宴请?” “本就是夏府的事,我身为夏府的一份子,拿点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宴请?银子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再想其他办法的。” “我让父亲宴请,一是为了拉拢人心,二是为了让太子相信,父亲是支持他的。” 此番夏府落难,就好像是彻底从长安城里消失,无人关心,无人问候,愈发凸显悲凉。 其实这一切早已从中证实,夏侯远清高的性子,并未能在宫中给自己拉拢到人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若没有人的扶持,恐怕也只能顺着水流缓缓而下了。 现如今若想帮夏侯远翻身,除了表明对皇上和太子的忠心,最重要的,就是人脉,而宴请则是拉拢人脉最好的方式。 夏侯远沉思片刻,说道:“我再怎么精心准备,也不可能因为一顿饭就让他们改变心意。” “为什么不可能?”夏云婉微微一笑,“吃人嘴短,就算他们短时间内没有立刻站到父亲身边,就算他们不会及时出头帮父亲解围,但至少,他们不会再在背后嚼舌根了。” “那我都应该宴请哪些人?我不懂交际,你是知道的,这件事太为难我了。” “所以父亲从今天起就要努力在人际关系上下功夫了,虽然我和王爷感情很好,但我却没办法通过王爷帮父亲查到太子与哪些人交好,宴请的名单,恐怕只能靠父亲自己拟定了。” 南宫喻和太子的关系也始终僵持不下,这一点也是长安城内人尽皆知的。 夏云婉虽然相信南宫喻不会做出伤害夏府的事情,但保不齐有人利用他们的关系从中挑拨离间,万一传错了一句话,别说是夏府,就连南宫喻,都难以保全性命,她可不想让他以身犯险。 夏侯远点点头,“好,名单的事我再想想办法,目前时间上是有点仓促了,为什么一定要选在太子生辰那天宴请?万一和太子宴请的名单重合了,岂不让太子误会我是故意的?” 太子生辰,宫中通常也会很隆重的庆贺,夏府这样做,不是摆明了要和太子对着干吗? 夏云婉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会的,父亲这样做,会让太子知道父亲的忠心。” 正值动荡时期,长安城内人心惶惶,没人能猜到结局,自然也没人敢轻易表态,别说是意图起兵谋反的翊王,就是胜券在握的太子,心里都拿不准到底会有多少人支持自己。 夏府若能在这时勇敢站出来为太子庆生,那夏侯远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只要堵住了太子的嘴,哪怕夏侯远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风波也会很快平息的。 夏侯远皱了皱眉,“可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是挑明了要反对翊王吗?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夏云婉语气坚定,“父亲,相信我,翊王不会成功的。”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是她愿意相信南宫喻罢了。 南宫喻心系黎民百姓,纵然不服太子,也绝不可能在这时让翊王计谋得逞。 夏侯远仍有顾虑,“那要是翊王突然领兵包围夏府,我们要如何脱身?” 琥珀色眼瞳中有一闪而过的狡黠神色,唇角微微上扬,夏云婉脸上神色格外平静。 “父亲,相信我,我敢保证,翊王绝对不敢在那时来找夏府的麻烦。” 第193章 爱的谎言 是夜,静柏府,又是一个无眠的漫漫长夜。 案几上的油灯重新被点燃,跳动着的火苗倒映在南宫喻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愈发凸显夜的清冷寂寥,他的身影笼罩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呼吸也瞬间变得沉重。 林泽续上一杯热茶,声音很轻:“王爷,夜深了,您真的该休息了。” 不养足精神就没办法应对翊王那个棘手的麻烦,可南宫喻就是睡不着。 微凉的夜风顺着半敞开的窗棂吹进屋内,南宫喻身子微微颤了颤,声音异常平静:“林泽,你现在会不会很累?要是还能撑得住,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王爷,臣还撑得住。”林泽表情严肃,“王爷想和臣聊什么?” “今日烦心事太多了,我们说点轻松的,就聊聊青瑶吧。” “是,王爷可是有什么话想要问臣?” “你别紧张,我就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了。”南宫喻目光深邃,唇角微微向上扬起,“我和婉儿这段时间的关系也挺尴尬的,我想你应该也不难看出,她也有秘密瞒着我。” 林泽微微一怔,“王爷是想让臣从青瑶那边旁敲侧击?” “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很羡慕你们这样简单纯粹的感情罢了。” “夏六小姐和王爷也很好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王爷也应该多给她一点时间。” “可我担心她这个秘密牵连甚广,所以至今她都不愿和我说出真相。” “王爷还是担心,她和沈府……” “嗯,今天文清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或许在和她认真谈感情之前,我真的应该先查清楚沈府的事情。”南宫喻叹了口气,“若这一切和父皇有关,我想,她定不会再做我的王妃。” 林泽顿了顿,“王爷别想太多,夏六小姐不是这样的人,臣觉得她性格直爽,相比之介意从前沈府的事,臣觉得她或许更在意王爷对她的态度吧。” “那我要是骗了她,甚至利用了她,你觉得她会恨我吗?” 南宫喻的话题转换太快,林泽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任谁都不难看出,南宫喻对夏云婉的爱是真心的,怎么会存在欺骗和利用呢? 心微微一颤,喉咙莫名发干,林泽干笑两声,反驳道:“王爷又在胡思乱想了,这种事开不得玩笑,王爷和夏六小姐的感情如此真诚,不存在的假设,自然也没办法回答。” “如果这种关系马上就存在了呢?”南宫喻苦涩一笑,“林泽,我要你认真回答我,以眼下长安城的混乱和感情做比较,二选一,你会选哪一个?” “王爷,恕臣直言,若是臣只身为普通人,臣定会选择感情,定会想要安稳度日。” “也就是说,现在的你,一定会选择不顾一切保全长安城的平安了?” “王爷心里,此刻也是这么想的吧。”林泽舒了口气,“其实王爷不必为此忧心,夏六小姐知书达理,她自然能理解王爷的做法,待事情尘埃落定,王爷也会收获幸福的。” “你实话告诉我,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期待要和青瑶成亲了?” “……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但王爷今晚,讨论的事情有点跳跃。” 林泽被南宫喻的问题问到羞红了脸,可却依然敏感的察觉到了南宫喻的异样。 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让一直理智的南宫喻也变得语无伦次了呢? 南宫喻自嘲的勾了勾唇:“很奇怪吧,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林泽,我不得不给你泼这盆冷水,接下来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减少与青瑶的接触。” “为什么?”林泽错愕抬眸,“王爷是想让臣静心备战吗?” “不,是我们要下一盘很大的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婉儿和青瑶,我们都要瞒着。” “王爷可是拟定了作战计划?” “是,我今日和文清商议了很久,这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我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去隐瞒,虽然我也不想厚着脸皮来让你做出牺牲,可我也没办法,长安城,是我的家啊。” 脑子里嗡的一声,林泽不安的攥紧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却仍无法压制心底的痛。 既然要隐瞒和欺骗,那一定避免不了分离吧……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想要让二哥彻底放下戒备,就要将青瑶的身份公之于众,而且我们还要做很多假消息,一环扣着一环,一直到婉儿去沈府埋葬铠甲为止,只要他能顺利上钩,一切,就都结束了。” “公布青瑶的身份?”林泽大惊失色,“王爷,这样做岂不是要让她白白送命?”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让你知情,我也不想任何人有意外,我希望你能保护好她。” “可是……” “林泽,我们没有时间了,婉儿说她会带着青瑶在沈夫人去世那天返回沈府,若我没记错,沈夫人去世是在冬天,夏天已接近尾声,这个秋天,我们必须布下天罗地网。” “可翊王他怎么会被青瑶的身份吸引了注意力呢?” “青瑶的身份不是吸引他的关键,但却是引出沈家军兵符的关键,你是知道的,二哥一直没放弃寻找这个兵符,这也是我们能拿出的最后的诱饵。” “万万不可啊王爷,这兵符若真被翊王抢了去,那我们……” “不会的,所以我才说要欺骗和利用,我们只要让他相信,青瑶和婉儿是要到沈府去取兵符,一切就都会顺利推进,但我同时也希望,婉儿和青瑶,能自然一点。” 知道的人越多,计划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他们除了保护,什么都做不了了。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林泽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臣都记下了。” “要入秋了,这夜里的风还真是一日比一日冷了。”南宫喻说着已起身踱步至窗边,紧紧关上了窗,“成败在此一举,林泽,别有太大心理负担,我和你,是一样的。” “王爷,臣都明白,臣只希望,她们日后知情时,能体会王爷的这份良苦用心吧。”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林泽说完,起身一步一步缓缓离开了南宫喻的卧房。 真爱,或许本就要接受分分合合的考验,然而,彼时的他们,却始终看不到终点。 为爱撒下的谎,为情隐藏的伤,同样,也会成为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194章 坐立不安 次日,夏府。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临近夏末,空气中的风不再似往日般燥热,鸣叫了一整个夏季的蝉也渐渐销声匿迹,整个夏府看起来一派祥和安宁,实则已开始了明争暗斗。 屋内哗啦一声巨响,清心苑内霎时惊起一片飞鸟。 “夫人息怒。” 云珠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双手不安的紧紧攥着帕子,她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氏端坐在临窗的炕边,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怒容,炕上的小桌已被她掀翻,桌上的茶蛊花瓶等物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茶水浸湿了被褥,可她只当没看见。 云珠鼓起勇气,轻声道:“夫人,您消消气,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您这边虽靠近后院,但离老爷的卧房也不远,真被老爷听见了动静,您又该如何是好啊?” “别叫我夫人!”周氏语气冰冷,“真正的夫人还好端端的活着呢,我可不想沾染了晦气,这夏府的主母,谁爱争就归谁好了,我可没心思管这么多闲事。” “夫人可别再说丧气话了,这就是属于您的权利,您若放手,还怎么成大事?” “从今日起,你们都恢复往日的称呼,就叫我姨娘,我可不敢在这时候惹是生非了。” 府中的几位庶母通常都被称呼为姨娘,若不是周氏被夏侯远指定为当家主母,下人们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改了称呼。 只是这往日衬托身份的称呼,此刻落在周氏的耳朵里,竟比那尖叫声还要刺耳。 夫人? 她从始至终都是个冒牌货,或许,她本就不该属于这里吧。 手紧握成拳,指甲插入掌心微微刺痛,周氏烦躁的一拳捶打在迎枕上,眼中多了些狠戾。 云珠抿了抿唇:“姨娘当心气坏了身子,要不然,姨娘还是先去找老爷谈谈?” “我找他做什么?”周氏翻了个白眼,“他要是乖乖听我的,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可这都是六小姐出的主意啊,老爷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姨娘的话,老爷会听进去的。” “你说的倒是轻巧,夏云婉已经把具体情况跟他分析的明明白白,现在过去要他改变心意,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周氏愤恨的咬了咬牙,“都怪夏云婉,她娘当初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果然她也不简单,是我小瞧她了,这次,我自认倒霉。” 云珠眼珠转了转,压低了声音:“姨娘,那我们要放弃吗?” “要我放弃,没那么容易,他们让我不顺利,我自然也不能让他们顺顺当当的过日子。” “姨娘的意思是?” “事情已经发生了,夏云婉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自然也能猜到这府中会有人与宫中的人有联系,老爷偏心这个女儿,想来也不会掉以轻心,但我们却不能坐以待毙。” 想到夏云婉,周氏的表情格外阴郁,那气恼的样子,简直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周氏,这才是周氏原本该有的样子。 所谓与世无争,所谓温柔体贴,不过都是她伪装的面具,她有她的野心,有她的理想抱负,虽然在夏府衣食无忧,可她并不满足于此,她想要的,其实是自由。 可自从随着夏侯远到了长安城,周氏就犹如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彻底失去了快乐。 若不是此番翊王提供了机会,周氏这辈子恐怕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不一样的出路。 云珠一边收拾着碎瓷片一边点头应道:“姨娘说的是,王爷那边,我们也应该通个信。” “是啊,这封信我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写,不解释清楚,事情也一样麻烦。”周氏皱了皱眉,“话说,你最近可有留意清婉苑那边的动静,我担心她留了后手,要耍的我们团团转。” “清婉苑最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上次青瑶偷偷带走的那柄剑,奴婢还没查清楚。” “此事不得声张,王爷正是需要我们支持的时候,若这时出了差错可就麻烦了,不确定的事,能不提尽量还是不提,除了扶持王爷,保全自己,也同样重要。” “是,奴婢都记住了,姨娘先消消气,奴婢收拾好这里,就去找纸笔来。” 周氏不再说话,心情烦闷的望着窗外,思绪渐渐越飘越远。 想要推翻太子,不管是谁,若背后没有强有力的支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成功的,翊王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偶然与周氏搭上线,才暗中策划了这场谋反。 彼时的长安城是无人支持翊王的,想要一举成功,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靠夏府的帮助。 夏侯远正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哪怕没有实际行动,只要言语上有些许倾向,翊王或许都能被皇上高看两眼,特别是夏云婉,翊王也早就打听到她身边的丫鬟身份不简单,如若能再得到沈家军的支持,翊王的前途,可以说是光明无限的。 但眼下的情况,与夏府关系最近的人,非辰王莫属。 想得到沈家军,就必须得到夏云婉,想得到夏云婉,那就必须要拆散她和辰王。 翊王从早便开始打夏云婉的主意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周氏相识,也是第一次送周然到夏府来找夏云婉那时候,周氏的警惕和敏捷的思维,让翊王第一次意识到,在夏府里有一个眼线是多么重要。 紫珍珠的事,周氏没帮上太大的忙,却让王莲雪误打误撞成了替罪羊,暂时安全的周氏迫不得已与翊王协商改变了计划,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个夏云婉。 翊王承诺,只要他得了天下,他便许周氏永久的自由,而周氏所要做的,就是挑起夏侯远与辰王和太子的纠纷,让夏府在困境之中,不得不向翊王求助。 有了利益关系,那辅佐他上位,也就没那么复杂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周氏忽然转头,唤道:“云珠!” “姨娘。”刚刚打好水的云珠匆匆应道,“我在这里,怎么了?” “我的笔迹太好认了,我记得你也识字,这次的信就由你代笔吧,但在写信之前,我想先去老爷那边坐一坐,探探老爷的话,你也尽快去一趟清婉苑吧。” “姨娘可是要我去盯着六小姐?” “帮我牵制住她,我不想再被她搅局,你随便找个合适的借口搪塞过去吧,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向我汇报。” “是。” 第195章 合适的人 周氏到书房去找夏侯远的时候,夏侯远正在拟定宴请的人员名单。 周氏突然推门而入,夏侯远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将名单藏起来,却仍没躲过周氏的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露着不满:“你冒冒失失的做什么,我不是说过要敲门的吗?” “老爷。”周氏声音软软的,她掩藏起眼中复杂的情绪,笑吟吟的走到夏侯远身边为他揉肩捶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急急忙忙找来了,是不是打扰到老爷休息了?” “我最近心烦的很,没什么要紧事尽量别来找我了,你要是有事就快说吧。” “我本不想打扰老爷的,只是这件事着实困扰了我几日,今日才终于想通,便想来问问老爷的意思,不知老爷可有关注过婉儿的婚事?” 因为还要给翊王递信儿,周氏并不打算在夏侯远身边耽搁太久,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夏侯远微微一怔,“婉儿的婚事不是早就定下了吗?” “是啊,本来这也是一件挺高兴的事情,陈姐姐走的早,没能看到婉儿嫁人,若能让婉儿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陈姐姐也会很高兴的。”说到这里,周氏沉沉的叹了口气,“可我前几天晚上做了个梦,再加上长安城里最近也乱糟糟的,我越想越觉得心慌。” “你做了什么梦?” “老爷,恕我冒昧,我又梦到了陈姐姐,陈姐姐她,和我提起了婉儿的婚事。” 周氏压低了声音,语气也神神秘秘的,好像生怕被什么人听到一般,气氛诡异。 夏侯远皱了皱眉,“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别装神弄鬼的,我没时间陪你闲聊。” “老爷,婉儿的婚事,可一定要慎重啊。”泪水涌上眼眶,周氏声音也带着几分更咽,“府里就只有我和陈姐姐关系最好了,我也一直把婉儿当做亲生女儿看待,陈姐姐托我好好照顾她,我也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可在梦里,陈姐姐却说,我没能给婉儿找一门好亲事。” “婉儿和辰王是真心相爱的,娘当初也赞成,怎么就不是好亲事了?” “陈姐姐说,婉儿不宜和辰王有太多交集,因为……” “荒唐!” 夏侯远瞬间黑脸,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周氏倒是不敢再继续胡言乱语编下去了。 为了拆散南宫喻和夏云婉,她可是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办法,陈氏病故时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说这些违心话着实也有点心慌,可她却从未想过夏侯远会如此生气。 不过是不想让夏云婉嫁给南宫喻,夏侯远的反应,未免也太偏激了。 见周氏不再说话,夏侯远面色微霁,声音透着威严:“这种话以后不要再随便乱讲了,宫里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妄自评头论足的,婉儿的婚事,我更愿意尊重婉儿的意见。” 周氏眼珠转了转,低声道:“那老爷觉得,辰王真的靠得住吗?” “靠不靠得住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也看得出辰王对婉儿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想想我从前为她指定的那门婚事也不太好,就当是弥补,随他们去吧。” “老爷可有想过,翊王始终想要拿下太子之位,辰王又何尝不是如此?依我拙见,两位皇子相比,翊王比辰王要老实得多,老爷若真想让婉儿嫁给皇子,为何不考虑翊王呢?” 心猛地一颤,夏侯远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夏云婉那天说的话,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周氏她…… 怎么可能呢?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夏侯远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何出此言?” 周氏笑着轻声解释:“对两位皇子来说,要想夺下太子之位,老爷现在可是他们至关重要的依靠,翊王对婉儿的追求是流露在外的,辰王对婉儿的追求是不声不响的,可婉儿为什么会选择辰王呢?我觉得,这一切,都是辰王的手段。” “翊王就没有手段吗?” “翊王没怎么读过书,是粗鲁之人,相比饱读诗书的辰王,他的心眼绝对不会有那么多。” “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在这方面有这么强的分析能力啊?”夏侯远沉了脸,语气也瞬间变得冷冰冰的,“你自己都说了,翊王是粗鲁之人,婉儿的性子,你觉得他们合适吗?” 周氏干笑两声:“我也拿不准,所以才来打扰老爷,不合适的话,老爷就当我没说。” “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从前不是不关心这些事的吗,今日是怎么了?” “可能最近压力有点大吧,肩上突然挑起了重担,一下子还不太适应,老爷不如还是让夫人回来掌权吧?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适合……” “好了,别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我听得心烦,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有事要忙。” 相比之从前的宠爱,现如今夏侯远对周氏已全然没了那份热情。 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他还是偏袒她的,可现如今的他,也有了自己的原则。 周氏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仿佛又恢复了往日小鸟依人的模样,声音也在一瞬间软了下来:“老爷最近总把自己闷在书房里,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吃得消?我近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老爷若是不嫌弃,就让我留下来帮老爷磨墨吧?” 夏侯远错愕抬眸,望向周氏的双眸里已然多了几分警惕和探寻的意味。 她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极力克制着怒意,尽可能让自己恢复冷静,沉声道:“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吧。” “老爷对我怎么还躲躲藏藏的?”周氏扁了扁嘴,“我又没有恶意,我只是……” “我知道,但我现在不需要,这样说的够清楚了吗?” 周氏碰了一鼻子灰,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不敢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 随着书房门一开一合,夏侯远的脸色也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会发生,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读不懂猜不透,并不代表完全无害,很有可能是因为对方把不想展示的东西深深埋藏起来了。 有些爱,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淡,甚至到最后的支离破碎; 有些恨,会随着时间流逝肆意生长,直到生命消逝永不停歇。 第196章 看出端倪 与此同时,清婉苑内,夏云婉也终于送走了不速之客。 回到卧房,夏云婉神色恹恹的躺在炕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青瑶关上门,青禾轻声道:“她终于走了,我还以为她要留下来在我们这里吃晚饭呢。” 是了,云珠在夏云婉睡午觉的时候就来了,等到夏云婉睡醒了不说,还一直拉着夏云婉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拖到现在才走,天色都已近黄昏了。 青瑶笑着摇了摇头,“这云珠也真是的,周氏让她来做什么都记不清楚,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这些年周氏深居简出,想来云珠的能力也跟着退步了吧。” “你们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夏云婉一个骨碌坐起身,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冷漠。 青禾打了个寒战,不安的搓了搓手臂,“小姐,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再守株待兔了。”夏云婉抿了抿唇,“事情比我预想得还要糟糕,再这样等下去,夏府恐怕真的要毁了。” 青瑶皱了皱眉,“小姐是不是太敏感了?云珠虽然怪怪的,可她和之前一样,做事迷迷糊糊的,周氏现在也掌权,她来小姐这里谈事情,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如果只是迷迷糊糊想不起来倒是小事,我担心她是故意拖延时间的。” 云珠来的时候,夏云婉还在午睡,她跟青禾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找夏云婉,却又不急着走,一杯一杯喝着茶等待着,弄得清婉苑里的丫鬟人心惶惶。 可等夏云婉醒了,有什么重要的事,云珠却一件也说不出来。 她先是询问了夏云婉最近的情况,随后又提起了厨房里新添的一位做饭师傅,在夏云婉的逼问下她支支吾吾说起周氏准备设宴赏花的事情,最后才提起制作秋衣的要紧事,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青禾胆子小,她紧紧抓着青瑶的手,声音发颤:“青瑶,小姐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云珠本就没有重要的事情,只是过来打探情况呢?” 那日,青瑶回到清婉苑就把具体情况跟青禾与彩蝶说了,当时,青禾就有点害怕了。 就像她们想的那样,清婉苑平日里也总有丫鬟在庭院修剪花草,青瑶翻墙入府的那日,说巧不巧的,云珠将她们都叫到了周氏身边,说周氏有重要的吩咐。 当时青禾和彩蝶就将信将疑的,结果也不过是每个院子领了几盆花,但后来听了青瑶的分析,仔细想想,周氏和云珠的所作所为,说不定真的有她们的目的。 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巧合,总不能每件事都赶得这么巧吧? 夏云婉叹了口气:“我想,我给父亲提出的建议应该是走漏了风声,周氏她恐怕早就盯上我们了,虽然我还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从今天开始,我们绝不能再掉以轻心。” 曾给予原主很多照拂的周氏,曾与原主生母相谈甚欢的周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依小姐所言,云珠今日来的目的不单纯,那她背后的周氏,岂不是趁这段时间又偷偷做了什么?”青瑶脸色惨白,“我们现在才开始防备,还来得及吗?” “话先别说的太死,云珠的行为不能完全代表周氏,那个黑暗中的人,我心里也没底。” “难道云珠有其他小心思?” “先不管她有什么目的了,我之前安排你做的事情,你可都安排好了?” 不等青瑶回答,青禾连连点头,“小姐,都安排好了,大家依然有条不紊的在做自己的活计,但都会在不经意间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很好,那这几天可有任何消息?”夏云婉满意的笑了,“肖总管那边,可有通知到?” “这几天还没有人反馈任何不正常的消息,每晚她们汇报给我的大都是些琐事,我就没有一一说给小姐听,肖总管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肖总管也将府里的各个出入口看得很紧。” 府上除了夏侯远,夏云婉最信任的人就是肖总管了。 原主似乎与肖总管没什么交情,但李氏却为原主铺好了路,肖总管对李氏忠心耿耿,特别是在受到李氏嘱托之后,他对清婉苑所有人的照顾,着实让夏云婉感动。 若不是原主积善行德,凭什么会有人善意的伸出援手呢? 想到这里,夏云婉呼吸一滞,她低垂眼睑,声音很轻:“云珠心思活络,我担心她会躲过咱们所有人的视线去做事,青瑶,你身手好,现在赶紧去追云珠,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是。”青瑶立时打起了精神,“小姐需不需要我把人一并带回来?” “若能抓到把柄,你最好是连人带证据都带到父亲那边去,若是只能了解她所作所为的大致方向,那你就尽快回清婉苑等我,待我回来,再详细说与我听。” “小姐要出府?” “不出府,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让肖总管帮忙送个信。”夏云婉微微一笑,“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这件事很快就解决了,而我的担心,也纯属多余。” 夏云婉想要送信,不是给别人,是给正在悉心照料沈康的白文清。 若她们的一举一动真的被有心人盯上了,甚至到要利用的地步,那沈康的存在,无疑就是颗定时炸弹。 夏云婉不想给白文清惹麻烦,更不想再体会一次与沈康分离的痛苦,此时此刻,她顾不上自己,顾不上青瑶,顾不上夏府,却不得不顾全沈康的性命。 哪怕以她的性命相抵,只要沈康还好好的活着,复仇就还有希望。 青禾与青瑶对视一眼,低声道:“小姐,若是跑腿送信,不如交给奴婢去办吧?” “也好。”夏云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与肖总管相熟,交给你我也放心。” 听到相熟两个字,青禾不由自主涨红了脸,但大家各怀心事,谁都没注意到她的小情绪。 青瑶率先离开去追云珠了,青禾待夏云婉写好信才去找了肖总管。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一场为情所困的阴谋,在清冷的月色衬托下,终于缓缓拉开了帷幕。 第197章 爱恨情仇(1) 正值晚饭时间,夏府正厅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段时间因夏侯远心情不好,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惯例也早就被取消了,此刻正厅里并未摆放饭菜,但路过的丫鬟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关上门退出来的小厮悄悄松了口气。 夏侯远面色沉静如水,声音不怒自威:“你到底说不说?” “老爷!”云珠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夏侯远气恼的拍了拍桌子,旋即抓起桌子上的信封,双手颤抖着将里面的信纸拆了出来。 就在刚刚,在夏云婉让青瑶去追云珠之后不久,青瑶便将云珠和信都带到了夏侯远面前。 见夏侯远气得脸色铁青,青瑶忍不住插话道:“老爷息怒,奴婢抓到云珠的时候,云珠手里确实是拿着这封信和银子要找人跑腿,但这信,也有可能不是云珠写的。” “这不难办,信是不是她写的,只要等下找来笔墨验证就都清楚了。”夏侯远一目十行阅读着信中的内容,脸色愈发阴沉,“这封信,你是准备送给谁的?” 周氏心思缜密,口述的内容中并未提及自己与翊王的身份,不了解情况是很难读懂的。 云珠紧咬着唇,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本以为她们的计划周密且行事天衣无缝,却不曾想,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夏云婉这个碍事的小丫头给盯上了,早知如此,或许在得知化解风波这件事时,她们就不该手下留情。 夏侯远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已然带出了不耐烦:“我问你话呢,你听不到吗?” 云珠倔强抿着唇:“老爷的问题奴婢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夏侯远被气笑了,“很好,那指使你去送信的人又是谁啊?” 因近日周氏反常的反应,夏侯远已经对她产生了防备心,此番又是被夏云婉身边的丫鬟发现是云珠在偷偷向外传递消息,云珠正是周氏身边服侍的,答案已显而易见。 但很多时候,答案不是最重要的,他们想知道的,是周氏做这些事的目的。 如果不能从根源解决这些麻烦,又有谁能保证周氏以后不会再犯错呢? 脑子里嗡的一声,云珠错愕抬眸,泪水霎时溢满眼眶,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好像是她真的受了委屈般,令人心疼不已。 “老爷,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姨娘这些年默默为夏府的付出,您都忘记了吗?” 烦躁的将信纸丢到一旁,夏侯远起身,背着手不停踱步,“她有多委屈,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当然知道她这些年不容易,可她越来越反常的表现,让我没办法不去怀疑她。” “姨娘什么都没做,这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的行为,老爷要罚,就罚奴婢吧!” “她若真什么都没做,你这么久没回清心苑,她为什么还不找你?” 夏侯远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云珠心上,她木然抬头,只觉得夏侯远格外陌生。 他是那么爱周氏,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怀疑到周氏身上呢? 天知道云珠此时有多后悔自己是周氏贴身服侍的丫鬟,哪怕她只是清心苑里打杂的丫鬟也好,只要不因为她的愚钝牵连到周氏,哪怕是以死谢罪,她都不会再有怨言。 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她还要为周氏作掩护,她还要想办法帮周氏洗清罪名。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云珠忽然嘲讽的笑了:“老爷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奴婢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姨娘为什么要急着找奴婢呢?”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忘了,你是随她从南方来的,也是她最信任的丫鬟。”夏侯远唇紧抿成线,“她走到哪都带着你,又何曾让你离开她这么久过?她不找你,无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派你去送信,知道你会耽搁很久,要么就是她知道你被抓了,所以不敢找你。” “老爷这是污蔑!姨娘从未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情,可老爷又何曾关心过姨娘?” “她要是真的为我担忧,甚至为夏府的未来担忧,她今天下午就不会来找我说那番话!” 原本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喝茶的夏云婉微微一怔,“父亲,庶母下午有来找过您?” “是啊。”夏侯远沉沉叹了口气,“她来找我商讨你的婚事,一向不关心这些琐事的她竟跟我说,你和辰王不合适,考虑辰王,还不如考虑翊王。” “那庶母大约是什么时辰来的?” “大约在午睡时间,她说有要紧事找我,不过我们现在正在审问云珠,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侯远困惑的望向夏云婉,在对上夏云婉清冷的视线之后,他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是了,他怎么就忘了,他还有个聪慧的女儿可以依靠呢? 夏云婉放下手中的茶蛊,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云珠,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六小姐有话不妨直说。”云珠抬眸望着夏云婉,“奴婢没做亏心事,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下午去清婉苑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六小姐怕是睡迷糊了,奴婢都说过了,奴婢是奉姨娘之命来跟六小姐确定做秋衣的。” “我当时在午睡,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问我的丫鬟也没什么不妥吧?”夏云婉微微一笑,声音清冷,“可你偏要等我睡醒再跟我说,而且一开始还东拉西扯的,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你难道是怕我会干扰庶母找父亲商议正事吗?” 她问题问的玄妙,云珠不管怎么回答,她面前的路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说她不是来牵制夏云婉的,那她在周氏去找夏侯远时故意拖延时间就解释不清了,可她要是说自己就是担心夏云婉去搅局,那周氏到底要做什么,竟让她如此害怕呢?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云珠干笑两声:“奴婢不过是遵照姨娘的吩咐跑腿办事,六小姐又何必为难奴婢呢?况且这信本就是奴婢的错,难道夏府现在连书信传情的自由都没了吗?” “书信传情?”夏云婉挑了挑眉,琥珀色眼瞳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讶神色,“那封信,刚刚我也有仔细阅读过了,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吧?” “我……” “云珠,你如实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翊王的,又为何要与翊王勾结来陷害夏府?” 第198章 爱恨情仇(2) 听到这里,夏侯远赞许的朝夏云婉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丫鬟再怎么忠心耿耿,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主子的心思吧? 只要云珠答不上来,那就证明要给翊王送信的另有其人,就算她想瞒,也瞒不住了。 夏云婉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云珠的回答却是漏洞百出,正厅里气氛压抑,每个人都目光复杂的盯着云珠,云珠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骗不过他们了。 泪顺着眼眶一滴滴往下掉,云珠倔强的仰起头,唇边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 多年苦心经营,多年相依为命,虽然也曾想过牺牲自己为周氏铺路,但云珠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就算事实证明一切都与她无关,就算他们原谅她并让她安然无恙活下去,可那有什么用呢? 没有了周氏,她就没有了依靠,让她一人孤零零在异乡漂泊,还不如让她随周氏一起面对。 不知道周氏会怎么解释这件事? 她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给周氏惹麻烦,可她却再也没机会逃走了,除了死。 想到死,云珠的身体不由自主微微发颤,她双目血红,瞪着夏侯远,目光似淬着毒。 夏侯远背后惊出一层冷寒,却仍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老爷是读书人,奴婢的话虽然粗鄙了些,但道理,老爷应该都懂。”云珠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眼眶再次泛红,“强扭的瓜不甜,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奴婢的意思,没人比老爷更清楚了,老爷可以静下心来想想,姨娘这些年到底为夏府付出了什么?奴婢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所作所为,都是被老爷逼迫的,奴婢不愿玷污了姨娘的清白,老爷既是因奴婢误会了姨娘,那奴婢,便以死谢罪吧。” 越说越坚定,云珠声音清脆,话音未落,她竟爬起身直朝着厅内一角的柱子撞过去! 夏侯远和夏云婉大惊失色,青瑶反应极快,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原本站在夏云婉背后的她以闪电般的速度,翻过桌椅来到云珠身边,在云珠即将撞上去的一刹那,她伸手拉住了她。 夏云婉脸色微微发白,她站起身,声音已然变调:“云珠,你这又是在胡闹什么?” 求死不成,被青瑶扯着的云珠倔脾气也上来了。 她忽略掉夏云婉的问题,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和青瑶做抵抗,趁乱抽出一只手,竟是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往心口插,青瑶拼命束缚着,几次都险些被簪子划伤,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如瀑的长发凌乱散落在肩头,云珠苦苦挣扎着,脸憋得通红,声音也逐渐变得嘶哑。 “你放开我!” 青瑶气喘吁吁的:“我不放!云珠,你清醒一点,她都不关心你,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你们还想要我怎样?” “我们只想要一个真相,云珠,你不说实话,事情就没办法想解决,一直拖延时间,对你也是一种折磨,你想死的心愿,我们不会成全的。” “你们都是魔鬼!”云珠嘶吼道,“真相就在老爷心里,你们为什么都要来逼我和姨娘?” 心猛地一颤,青瑶眼神迷茫的望着夏云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云婉怔怔望着夏侯远,此时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明明是周氏带着云珠暗中串通了翊王,怎么莫名其妙就把夏侯远也卷进去了呢? 一时间,正厅里只余下云珠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孤寂的夜晚,愈发扰的人心烦意乱。 夏侯远黑着脸,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云珠手中的簪子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哭声戛然而止,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安静等待夏侯远发话。 “你闹够了没有?还嫌夏府不够乱是不是?青瑶,把她押过来,用绳子绑上!” 在夏侯远看来,不听话的丫鬟没必要客气,夏府该有的惩罚,云珠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然而,对云珠的忠心能感同身受的青瑶却犹豫了,“老爷,这样不好吧?” 夏侯远挑了挑眉,“怎么?青瑶,连你也想帮着云珠来糊弄我是不是?” “父亲,我敢以性命担保,青瑶绝对没有顶撞您的意思。”夏云婉呼吸一滞,赶忙朝青瑶挤了挤眼睛,“云珠从前和我身边的丫鬟感情也都很好,此番面对这样的事情,青瑶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她只是不忍心罢了。” 夏侯远面色微霁,却仍固执说道:“于心不忍要分场合,云珠这样,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老爷不就是想知道真相吗?别为难青瑶和六小姐了,奴婢实话实说就是了。”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云珠渐渐不再与青瑶抵抗,她低垂着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 她承认,此时此刻,她有点后悔了。 同为主子身边最受器重的丫鬟,夏云婉能站出来为青瑶撑腰,周氏为什么不能? 羡慕归羡慕,但云珠心里,却从未怪过周氏分毫。 她年纪不大,是自幼跟在周氏身边,与周氏一起长大的,很多时候,她们的关系就像是亲姐妹一样,彼此没有秘密,没有心结,可却终究甩不掉主仆身份,终究隔着一层纱。 在云珠看来,很多事情,本就应该由她做出牺牲,本就应该保全周氏的性命。 可现在想想,长此以往下去,没了她的庇护,周氏又还能活多久呢? 最好的保护,或许就是让深爱着周氏的夏侯远意识到,周氏想要的,不过只是自由。 深吸一口气,云珠低声道:“这封信是奴婢亲手写的,但信里的内容都是姨娘口述的,姨娘命奴婢今日务必将信传递到翊王手中,其余的事情,奴婢一概不知,但奴婢想恳求老爷给姨娘一次解释的机会,这些年,姨娘心里憋了太多话,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老爷说。” 心微微一颤,夏侯远别开脸,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却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原来,她真的背叛了他…… 四周寂静无声,云珠脚下发软跌坐在地,青瑶和夏云婉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尽哀伤。 府里上上下下,又有谁看不出夏侯远对周氏的宠爱呢? 真诚的爱换来的却是致命打击,不管是谁,这样残酷的事实,恐怕都是难以接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侯远沉沉叹了口气:“来人,去把周氏带过来!” 第199章 爱恨情仇(3) 周氏被带进正厅时,脸上神色风平浪静的,甚至连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云珠一眼。 今日她身着一袭白裙,头发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个髻,她没有刻意梳妆打扮,也没有佩戴金银首饰,唯有手中紧紧攥着的帕子和脚下略显踉跄的步伐,隐隐透露出她的不安。 两名小厮按着她的手臂,直到将她带到夏侯远面前,这才松开手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周氏低垂眼睑,草草给夏侯远行了个礼,“老爷。” 微风从半敞开的窗棂吹进厅中,撩动了她挂在耳边的发丝,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艳。 夏侯远森冷一笑:“你还真沉得住气啊?周氏,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老爷此话何意?”周氏秀眉微蹙,声音清冷,“可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老爷?” 见周氏不肯低头,云珠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她狼狈的缓缓爬到周氏身边,抬起手,轻轻扯了扯周氏的裙摆,见周氏低头皱眉望着自己,她声音更咽着开了口。 “姨娘,奴婢真的没办法了,您就……” “云珠。”夏云婉微微一笑,忽然插话,“折腾了大半天,想必你也累坏了吧?青瑶,去跟门口的小厮传个话,让他们带云珠先到侧室去休息吧,别忘了给她一壶热茶。” 为避免云珠给周氏传递消息,夏侯远与周氏的对话,是绝对不能让云珠插手的。 该问的已经都问清楚了,云珠留在这里纯粹是多余,带她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泪水模糊了视线,云珠难以置信的看着夏云婉,只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现在的她,做这些无谓的挣扎还有什么用呢? 未来的路,恐怕也只能靠周氏一人,坚定勇敢的走下去了。 周氏目送着云珠被小厮强行拖走,黑色眼瞳急剧收缩,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的笑:“老爷这是做什么?我刚在院子里遍寻不到云珠,不曾想她竟在老爷这里,可是云珠惹了什么祸?”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夏侯远皱了皱眉,“云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还请老爷明示。” “好,你要是都忘了,那我就帮你回忆一遍,你今天都让云珠做什么了?” “我没让云珠做什么。”周氏淡淡的扫了夏云婉一眼,“除了院子里每日正常的活计外,我让云珠下午去跑了一趟清婉苑,想问问婉儿做秋衣的事情。” 很明显,云珠在离开清婉苑以后与周氏碰了面,该掌握的情况,周氏已全部知情了。 夏侯远丝毫不为所动,“这么快就要做秋衣了,我怎么没听你跟我提起啊?” 周氏娇嗔一笑:“老爷这是在责怪我吗?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府中的秋衣往年都是在这时确定颜色和样式的,老爷若是不信,不妨叫夫人过来问问便知,我是第一次管这个事情,没什么经验,又不敢来打扰老爷,只好让云珠找婉儿商量一下。” “家里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偏偏是婉儿?” “老爷是知道的,我不擅长交际,平时与大家接触的也不多,婉儿是陈姐姐的孩子,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她性格温顺,我想,她是一定不会拒绝帮助我的。” 迎上周氏假惺惺关切的目光,夏云婉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她从未接触过原主的生母陈氏,但怎么想,陈氏都不应该会和周氏成为朋友吧? 真不知是周氏变了还是怎么,现在的周氏,不仅让人感到害怕,更让人感到悲凉。 夏侯远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你变得这样冷漠无情?周氏,你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温柔的,也是善解人意的,我试着岔开话题转移你的注意力,而你就真的对云珠不闻不问,这还是我认识的你吗?” 心脏骤然抽紧,周氏错愕抬眸,眼中似氤氲着薄薄的雾气。 他在试探她? 果然,所有的爱都会随着时间而消逝,他口口声声立下的誓言,恐怕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嘲讽的勾了勾唇,周氏语气森冷:“老爷这又是何意?恕我愚钝,我不知我不敢回避老爷的问题有什么错,更不知老爷为何平白无故要带走云珠,总而言之,云珠是我的丫鬟,老爷想要她离开,我绝不答应。” “你是真不知还是和我装糊涂呢?”夏侯远冷着脸将信封扔在周氏面前,“该招的云珠都已经招了,这封信现在也在我手里,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周氏站在原地没动,腰杆挺得笔直,脸色却苍白如纸。 是了,她早就该想清楚的,夏云婉也在这里,这足以说明,她的行踪全部暴露了。 气氛压抑,夏云婉抿了抿唇:“父亲,时候不早了,庶母和父亲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我带着青瑶就先回去了。” “你不是一直都在盯着我吗,怎么现在反倒打起退堂鼓了?”周氏冷冷的瞥了夏云婉一眼,“想知道更多秘密,我劝你还是留下来,过了今天,就没人会告诉你了。” “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是想让你清楚的知道,你生母的死都怪你父亲,你最尊重的父亲,才是最可怕的人。” 夏侯远面色一沉,“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泪霎时溢满眼眶,周氏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胡说八道?老爷,你摸着良心,我真的是在胡说八道吗?婉儿是陈姐姐的孩子,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对不起她,但是老爷逼我的,我没有办法选择,所以今天,我也不想瞒着婉儿,她应该知道实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让陈氏怀上婉儿我很抱歉,但我从来没有害过她!” “对,没错,老爷只是间接害死了她,以至于这些年,我始终无法原谅我自己。” 夏侯远脸上的神色逐渐转变为惊恐,“周氏,你?!”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们猜的没错,害死陈氏的凶手并不是夫人,而是我!”眼中似淬着毒,周氏声音却忽然更咽,“紫珍珠,与翊王通信,所有的一切通通都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源于我对夏府的恨,源于我对你夏侯远的恨!” 第200章 爱恨情仇(4) 故事,还要从夏侯远迎娶周氏为妾之前说起。 周氏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出生于商贾之家的她,自幼便打得一手好算盘。 周家本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富贵人家,但因生意失利,祖上留下来的财富被周氏的父亲挥霍一空,面对每日烂醉如泥的父亲和以泪洗面的母亲,周氏从小便懂格外乖巧懂事。 家中没钱供她读书,她就自己翻看父亲的账册,久而久之,算数便成了她最拿手的事情。 母亲发现了周氏异于寻常孩童的天分,费尽口舌说服丈夫重新打起了精神,在周氏的印象中,她自幼跟着父亲天南地北四处乱跑,见多识广的她在父亲的帮助下逐渐摸索到了经商的门道,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周家便重振旗鼓,生意蒸蒸日上。 然而,好吃懒惰成性的父亲已经习惯了四处鬼混的日子,无心经营商铺的他将一切都甩给了周氏,周氏忙着赚来的钱都不够填补父亲酗酒赌博的大窟窿,除了经商,她无暇再顾忌其他,时间长了,也让她逐渐厌倦了读书。 周氏的母亲熟练掌握琴棋书画,不忍看着女儿只懂经商,也在私下里将自己所学悉数交给了周氏,周氏虽热爱经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粗人,只是她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罢了。 根深蒂固的经商思维让她开始排斥书香门第,这也是她一直不喜欢夏侯远的主要原因。 正所谓周家有女初长成,十几岁的周氏天生姣好的容貌引来当地无数人家的青睐,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笑起来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她俨然成为了当地的红人。 彼时,周氏的母亲为她生下了个弟弟,家里日子富裕了,苦涩中却也微微带着甜蜜。 周氏的父亲为了养活儿子重新经商,与此同时,周家也紧锣密鼓的开始为周氏考量婚姻大事,但周氏从小自由惯了,不喜被婆家约束的她频频拒绝媒人的提亲,三番五次过来,再无媒人敢登门议亲,此事愁坏了周氏的父母。 周氏乐得自在,随着成长,她不再似从前那个野丫头,反而出落成落落大方的文静姑娘。 许是天定良缘,一次偶然的机会,周氏结识了在临乡的王剑,两人可谓一见钟情。 王剑出身武将之家,他和她一样不喜读书,自幼跟着父亲苦苦练功的他,现如今已然成为了保家卫国的士兵,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却依然能通过书信传情达意,两情相悦的他们,却在要定下亲事时,遇到了变故。 敌国连夜突袭,兵营紧急召回,有使命在身的王剑重新穿上铠甲浴血奋战,只余下周氏一人,每晚望着天上的月亮,默默祈祷他的平安。 就在王剑离开之后的第三天,盛夏燥热的午后,周氏遇到了夏侯远的父亲夏志明。 夏家历朝历代都效忠于皇上,身为侯爷的夏志明是被皇上派来考察民情的,本是要乘船返程对时候,却意外在桥边见到了周氏。 夏志明被周氏的美貌所吸引,心念一动,当即上桥与周氏攀谈,意图给自己的儿子说成这门亲事。 起初,夏志明是决意要周氏做正妻的,但迫于权势压力,不得不让周氏委曲求全。 周氏对夏志明冷漠的态度反而促成了夏志明的决心,他辗转打听到周氏已于王剑两情相悦,想到王剑常年征战沙场,他便抓住机会,直接登门议亲了。 周氏的父母知晓周氏与王剑的感情,本想拒绝,却在夏志明提出的条件下反悔了。 为了给夏侯远铺路,也为了给夏侯远找到心爱之人,本就不满王莲雪和几位妾室的夏志明认准了周氏,他以高价下聘,利益的诱惑成功钓上了周氏父亲这条大鱼。 周氏的母亲本还想反对,但考虑到还有儿子要养,便也毫不犹豫的收下了聘礼。 在那时,卖女儿的事并不少见,周家的所作所为,也并未引起街坊四邻过多的关注。 深陷绝望的周氏是在听到父亲与夏志明的对话后,彻底心灰意冷了。 “周氏是被我们惯坏了,磨磨她的性子也没什么不好,既是要嫁人,自然是要随您回长安城去的,做奴还是做妾,全看您的心愿,此番路途遥远,我们也就不过去添乱了,日后烦请您对她多多照顾,也要严格教导她,让她多学些大户人家的规矩。” 彼时,周氏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在父亲的心目中,竟是如此不堪。 夏志明对周家的态度十分满意,当即商定好了来接周氏的日子,不管周氏是否愿意,他只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忙忙返回长安城去通知夏侯远了。 得知此消息的夏侯远兴奋的彻夜难眠,殊不知,短短十几日,周氏却过得格外煎熬。 不明战况的周氏再也顾不上其他,急急传信到兵营,希望王剑能尽快回来带她离开这个毫无人情的家,她只想和他私奔,哪怕是浪迹天涯,她都不在乎。 说来也巧,王剑接到信的时候,战事稍有平息,但距离周氏传信,已经过去了五天。 虽然接下来还有很漫长的战争,但王剑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他冒着要被军营除名的风险,在将军还未同意的情况下擅自离开了军营,成为了战友眼中的逃兵。 一路上,他担惊受怕,又心急如焚,只盼着自己能走的快些,再快些。 他策马疾驰,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晴天阴雨,他从未停歇,很快,马累的跑不动了,他就牵着马一步步往前走,鞋子磨破了,他咬紧牙关,光着脚也不肯停下赶路。 本在周氏要被带走前两天王剑就能赶到,但偏偏就在这时,王剑出了意外。 连夜赶路让王剑身心俱疲,他身边的骏马被山贼盯上了,可他却毫无察觉,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担心失去这匹马而减缓赶路速度的他,拼尽全力与山贼对抗,一人对多人,王剑最终还是败在了山贼的剑下。 山贼牵走了马,也取走了王剑的性命,她苦苦等待的他,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在周氏被接到长安城的前一天晚上,她得知了王剑遇难的消息,哭红了眼睛。 爱越浓,恨越重,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周氏,也终于在沉默中慢慢爆发了。 第201章 爱恨情仇(5) 在周氏看来,没有夏府的提亲,就不会让她产生私奔的想法,王剑更不会因此而死。 所有的事情一环紧扣着一环,周氏对从未谋面的夏侯远,起初是恨不起来的。 她顺从家里的意愿顺利成了夏侯远的妾室,她也读懂了夏侯远眼中对她的喜欢和爱,她相信他是无辜的,她也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恨,但却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他。 或许是因为真心喜欢,夏侯远对周氏的百依百顺,反而让周氏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在夏府,至少吃穿不愁,还有人伺候着,她为什么不接受这样安稳的生活呢? 打定主意安稳度日的周氏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在夏侯远的安排下,她很快住进了清心苑,有云珠陪在身边,她每日抚琴绣花,舞文弄墨,倒也别有一番雅趣。 然而,夏侯远对周氏的喜欢写在了脸上,这让身为正妻的王莲雪产生了嫉妒之情。 王莲雪本就是天生好妒的性子,一向蛮横霸道的她本想给周氏一点颜色瞧瞧,奈何周氏对夏侯远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的,她没办法拿夏侯远撒气,也只能暂时将周氏晾在一旁。 殊不知,周氏最喜欢独处,王莲雪的打击报复,恰到好处的成全了周氏的心愿。 只不过,周氏从来没想过,夏侯远会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她的若即若离落在他眼里偏生成了欲擒故纵,仕途上才刚刚起步的他有事没事就跑到清心苑来找她,她越是冷漠,他就越觉得有趣,每天变着花样给她送礼物,从衣服布料到美味佳肴,他送多少她扔多少,却依然没能挫败他的锐气。 那时,性格清冷的周氏因反感夏侯远,常称病不肯出门,少了问安的她也彻底惹恼了王莲雪。 王莲雪身为当家主母,即便有李氏的压迫,她也丝毫不肯收敛自己的嚣张气焰,妾室们惧怕王莲雪,每日固定问安,唯有周氏不肯,以至于王莲雪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周氏对夏侯远的恨意,最先就是从王莲雪身上开始的。 王莲雪以公谋私,故意克扣周氏的吃穿用度,彻底打乱了周氏宁静生活的节奏。 夏侯远为得到周氏的爱,对王莲雪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面对周氏三番五次的恳求,夏侯远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反而威胁周氏,希望周氏能成全了他的心愿。 周氏气鼓鼓的不肯再跟夏侯远低头,她咬牙坚持熬过了冬天,却在夏天迎来了致命打击。 一直以为夏侯远不知晓她过去的周氏,在夏季的夜晚,意外听到了夏侯远的酒后真言。 夏侯远因爱而不得常常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那一晚,他神志不清的揽着肖总管的肩,一边摇摇晃晃的前行,一边苦笑着讲自己的经历。 “你知道吗?父亲当年为了帮我定下这门亲事,不惜一切代价拆散了他们,我知道她心里没有我,她心里只有死去的那小子,可我凭什么比不上那个人?” 肖总管满脸堆笑,“大少爷,您喝多了,夜深了,您还是小声一点吧,老爷若是听到了,又该跟您发脾气了,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的。” “怎么不值得?像她这样的女子,长安城里不多见了,江南甚远,她思念家乡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既然已经成为了我的妾,她心里,怎么还能装着别人?” “大少爷,您别想太多了,周氏只是还没能从悲伤的情绪里缓过神,您再给她点时间吧。” “对,我应该给她时间,我等得起,我比那个叫王什么的人有福气!” 夏侯远最后这句话犹如一根毒刺,狠狠刺痛了周氏的心。 恨意在心底生根发芽,随着漆黑的夜肆意生长,周氏暗下决心,她一定要为王剑复仇。 要复仇,就要整垮夏侯远,而整垮夏侯远最好的方式,就是整垮夏府。 就是那一晚,醉酒的夏侯远错将婢女陈氏当做周氏,心疼陈氏悲惨遭遇的周氏在见到王莲雪那如出一撤的打压之后,便滋生了要将王莲雪拉下水的念头。 只可惜,夏侯远并不喜欢陈氏,陈氏的病故并未因此给王莲雪带来影响,这让周氏愈发痛恨夏侯远的冷血无情,这些年,她虽不喜参与家中事务,但却从未放弃寻找机会。 周然的突然出现让周氏起了警惕心,与翊王的合作,几乎可以算的上是水到渠成。 一门心思扑在辅佐翊王上位上的周氏,万万没想到王莲雪会误入陷阱,紫珍珠反倒成为了压倒王莲雪的诱饵,为避免露出马脚,也为弥补心中的亏欠,被指认为当家主母的周氏开始对夏云婉讨好。 毕竟,只有从夏云婉嘴里套出秘密,周氏和翊王的计划,才能顺利推进。 可笑的是,夏云婉非但不接受她的好意,反而开始与她为敌,这让周氏瞬间慌了手脚。 因爱生恨,因恨生邪,她步步为营,却终归,还是败了。 她也曾问过自己,若让这一切重新来过,她会后悔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她所走的每一步路,哪怕是误打误撞害惨了王莲雪,哪怕是心狠手辣害死了自己的好姐妹,她,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如果没有他们的伤害在先,这样的悲剧,又怎么可能在夏府上演? 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故事讲到这里,周氏已然情绪失控,她抬手捂着脸,竭尽全力保持最后的优雅和冷静,但却不知,她在他们眼里,早已是泣不成声。 夏云婉只觉得心痛到快要窒息,她怔怔望着周氏,声音清冷:“所以,我娘是怎么死的?” “是我害死的。”周氏声音沙哑,“这是我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原因,这是我认为我唯一做错了的事情,可这一切,都是他们逼我的,就连我自己,都很讨厌现在的我。” 是了,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她,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王剑的死,夏侯远的伤,所有悲伤的情绪压抑在周氏的心中,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命运的齿轮推动着时间这条长河中的每一个人,任何的偏差都可能改写故事的结尾,往事的尘埃随风消散,孰是孰非,早已分辨不清,但唯有那份情,永恒不变。 第202章 面对自己 唇畔是森冷笑意,周氏凝视着呆呆出神的夏云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我对你的好真的是因为我喜欢你吗?夏云婉,你太单纯了,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是在替自己恕罪,我是可怜枉死的陈姐姐,你懂吗?” 双目泛红,夏云婉声音近乎嘶吼:“你不配提起我娘!” “我不配?”周氏目光森冷,她抬手指着夏侯远,低吼道,“他才是你该恨的人!” 夏侯远眉头紧锁,声音异常平静:“你先冷静一点,我从没有看不起那个和你深爱过的人,我只是一直想让你知道,我的付出不比他少,可你从来都看不到,是你的误解酿成了大错,逼你走上这条路的人,也只有你自己。” “你胡说!如果不是你放任王氏对我的打压,陈姐姐就不会死!” “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周氏苦涩的笑了,“陈姐姐去世的那一晚,并不是王氏不给她请大夫,是我骗了你们,是我一直在拖延她的病情!” “你?!” “可你知道吗,即便如此,她还是那么信任我,她将她唯一的孩子托付给我,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后悔吗?”周氏眼含着泪喃喃自语,旋即又忽然笑了起来,“但我的坚持终归没有错,王氏受了罚,她收敛了性子,你的妾室们,也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或许一切矛盾的根源都积压在夏侯远身上,但孰是孰非,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判断。 爱就是一柄双刃剑,它能浓情蜜意,也能恨之入骨。 想到原主悲惨的遭遇,夏云婉攥紧了帕子,琥珀色双眸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所以,你为了让父亲体会到众叛亲离的痛苦,就觉得我也是你的绊脚石,希望我也能消失吗?” 脚下发软,眼前发黑,周氏全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一时间有些愣怔。 夏云婉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不得不承认,为达到目的,周氏怀抱着愧疚之心利用了夏云婉的单纯善良,可她已经因一念之差害死了陈氏,她怎么还能狠得下心去伤害夏云婉? 见周氏不说话,夏云婉更咽着说道:“我若嫁去亲王府,便有了足够强硬的身世背景,你担心我会对你不利,所以你安排在我的汤药里放下少量致我过敏的物质,对吗?” “你怎会这样想?”周氏脸色惨白,“陈姐姐那时还好好的,我怎会忍心对你下手?” “我一直以为,庶母是我娘的朋友,同样也是帮扶我在这个家平安活下去的亲人,可我却从未想过,庶母竟是我娘身边最大的危险,我那场蹊跷的病,真的与庶母无关吗?” “我只能说,我知道王氏在偷偷做手脚,她想让她的女儿嫁过去,我只是没有将我看到的告诉任何人,我已经被王氏算计了,我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难道这也有错吗?”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周氏身子忍不住的发抖,一颗心不自觉越跳越快。 事已至此,她除了坦白,再无其他选择了。 夏侯远阴沉着脸,声音冷冰冰的:“那也就是说,王氏虽犯下错事,但却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夸张,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你暗中栽赃陷害给她的?” “是,我就是想把整个夏府都搅散,我就是想让你也尝尝分离的痛苦!”周氏双目血红,她愤恨的咬着牙,情绪再次失控,“我说过,该说的,我今日都会告诉你们,我本不想如此,是你们逼着我选择和翊王勾结的。” “我什么时候逼过你?周氏,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老爷待我不薄,可老爷从没问过我想要什么,这一切都是老爷自以为是的爱!” “我让你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你还想要什么?” “我从不奢求富贵,我只想要自由!” 周氏发自肺腑的呐喊声震撼到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是了,在那个时代,身为女子,究竟被束缚了多少自由呢? 始终不安踱步的夏侯远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他懊恼的垂着头,最终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清楚?” 周氏苦涩一笑:“如果我早点说清楚就能改变老爷对王氏的态度,如果我早点说清楚就能让王剑活过来,那我为什么不说呢?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是我勾结翊王制造了紫珍珠的事情,也是我试图让翊王阻止老爷和太子的关联,老爷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就是不理解。”夏侯远屏住了呼吸,“你为什么要选择翊王?” 翊王起初并不是与夏府站在对立面的人,或许一开始就选太子,才能更快解决问题吧? 周氏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因为,我辅佐他上位,他便可以给我想要的自由吧。” “所以你劝我让婉儿嫁给翊王,为的就是逼迫我去支持他?” “是,但我不得不承认,辰王才是婉儿的最佳选择,陈姐姐没能如愿看到婉儿出嫁,也因我的一念之差让婉儿错过了小蒋公子,也许是因祸得福吧,至少她以后,也是个王妃了。” 心脏骤然抽紧,夏云婉抬眸直视着周氏,鼻子莫名发酸。 没有爱,何谈很? 周氏的错,或许不仅仅是表面上的错,更有她内心深处的错爱和错付吧。 泪水模糊了视线,周氏踉跄着爬到夏侯远脚边,抬手紧紧攥住了夏侯远的衣摆。 夏侯远身子一僵,“你又要做什么?” “老爷,我所犯下的罪行,皆由我一人承担。”周氏语速极快,却仍在发抖,“我不管老爷接下来要如何与翊王对抗,我只求老爷能放过云珠,可以吗?” “我……” “云珠自幼跟在我身边,她很听话,她做这一切都是在我的授意下,恳求老爷放她一条生路,让她回到江南的家乡,让她从今往后无忧无虑的生活,好不好?” 不知怎的,此时此刻,夏云婉在周氏的眼眸中读到了绝望。 夏侯远迟疑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了,那你可有准备好受罚?” “多谢老爷,惩罚一事便不劳老爷费心了,我想做回我自己。” 话音未落,周氏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药瓶,仰头一饮而尽…… 第203章 以死谢罪 随着手中的瓶子应声落地,周氏整个人已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小茹!” 夏侯远神色慌张,他急急抱住倒下去的周氏,脸上的神色已由震怒转变成了惊恐。 茹是周氏的字,周氏甚至还清楚记得,这个字,是夏侯远曾深情凝望着她时给她取的。 夏云婉也被周氏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青瑶率先捡起药瓶,无可奈何的朝夏云婉摇了摇头,夏云婉这才伸手接过药瓶,声音微微发颤:“父亲,是鹤顶红。” 话音未落,已有血顺着周氏的嘴角缓缓淌下来,她大口喘息着,竭尽全力抬起手,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夏侯远的面庞,而她的唇边,也终于有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你怎么这么傻!”夏侯远眼眶泛红,“婉儿,快去找肖总管,让他去请大夫来!” 周氏气若游丝,可态度依然坚决,“没用的,来不及了,老爷,我只能以死谢罪……” “小茹,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你虽有错在先,可我却没想过让你……” “最后几句话,请老爷安静听我说完,好吗?” 她声音越来越轻,身体也忍不住颤抖,可她却知道,这是她最后说出心里话的机会了。 或许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人真的可以无条件的原谅一切吧。 夏侯远点了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在周氏脸上,凉意直入心底。 周氏拼命喘息着,唇角却微微向上扬起:“小茹这个名字,老爷多久没叫过了?” 呼吸一滞,夏侯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我……” “只是很可惜,枉费了老爷给我取的这个字,我没有撒谎,从始至终,我都没爱过你。” “你别这样,我们……” “不知道在老爷的心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爱也爱过了,恨也恨过了,老爷对我现在应该也只剩下埋怨了吧?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我更不后悔嫁给你。” 全身骨头似散了架的疼,周氏瞪大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大口呼吸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事已至此,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用呢? 但若不是为了那一句难以说出口的道歉,此时的她,也必然不会有这么强的求生欲了。 “我听到了陈姐姐的召唤,我知道她不怪我,可我却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泪流干了,周氏几乎发不出更大的声音,“我不求老爷原谅我,我也不求婉儿原谅我,但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陈姐姐,我希望婉儿……婉儿……” “庶母。”夏云婉红着眼睛跪在周氏身边,声音更咽,“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 周氏的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在抓到夏云婉的手时,她终于放松的笑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怨我恨我的,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愿你以后的路都顺顺利利的,要和辰王好好的,要永远保持快乐,知道吗?” “是,庶母,我都记下了,我不会怪你的,娘也不会怪你的。” “但愿吧。”周氏双眸空洞,她偏头望向夏侯远,眼前已是一片黑暗,“还有老爷,我也欠你一句对不起,是我太过偏激,让我忘记了你曾对我的好。” 夏侯远对周氏的爱,是比任何人都要浓的,即便他从不提,她却也感受得到。 如果她没有先爱上王剑,或许,她也能爱上他吧? 夏侯远抱着周氏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泣不成声的盯着她,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周氏唇角微弯,她再次摸到夏侯远的脸,细细的抚过他的眉眼和嘴唇,声音已细小如蚊蚋:“老爷,我要将你的容貌深深刻印在心里,这辈子欠你的,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了,我不恨你了,真的,我不恨了……” 最后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他手背,她头一歪,无力的垂下手,再也没有了呼吸。 “啊——!”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夏侯远仰头嘶吼着,将怀里的周氏抱的更紧了些。 此时此刻,他只恨不能与她融为一体,只恨不能拥她入骨,更恨自己的怯懦和无知。 这个他爱而不得的女人,这个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就这样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了,他甚至来不及和她道别,甚至来不及说他不曾怨过她分毫,如同一个暂时借住在夏府的旅客,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的身影,也终于化成了泡沫。 泪水霎时涌上眼眶,夏云婉在青瑶的搀扶下站起身,默不作声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面对夏侯远的悲痛,除了安慰,她或许更应该给他和周氏一点独处的空间。 “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你听见了没有?”唇角微翕,夏侯远苦涩的笑了,“哪怕我怀疑了你,哪怕我对你发脾气,但我却从未怨过你,你却如此狠心,什么都不愿留给我。” 周氏没有孩子,这件事,将成为夏侯远终身的遗憾。 若不是刻骨的爱,他又怎会在醉酒后,错把陈氏认作周氏,从而有了夏云婉呢? 只可惜,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曾在他的世界里留下一点一滴的色彩。 夏云婉吸了吸鼻子,“父亲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父亲也要尽快打起精神才是。” “是我们逼死了她。”夏侯远恋恋不舍的望着周氏毫无血色的脸,“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变故,如果没有夏府的危机,她的这些小事,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滴水能穿石,就算暂时平息,日后,也终将会有夏府承担风险的一天。” “折腾了半天,想必你也累了,夜深了,你早点回清婉苑休息吧。” “父亲,太子那边……” “放心吧,该有的计划一样不能少,周氏身份为妾,她的丧事不可大办,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原本要给翊王的那封信,我会尽快烧掉,府里,一切如常。” “那云珠,父亲可有了决定?” “你让你的丫鬟去找她,然后带她去见肖总管吧,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夏云婉给青瑶使了个眼色,两人调整好情绪,不动声色的退出了正厅。 周氏以死谢罪,在大家小小的悲伤几日后,这段爱与恨,终是画上了句号。 第204章 好事将至 与此同时,拖着一身疲惫返回清婉苑的夏云婉,也终于等来了希望的光。 黑夜里,青禾打着灯笼站在院门外翘首以盼,见到小路上的光,她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小姐,青瑶,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夏云婉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有急事怎么不早点派人去找我们?”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夏云婉已没精力去面对更大的风浪了,语气也带出了些许不耐烦。 青禾打了个哆嗦,轻声解释道:“小姐,奴婢不敢贸然去打扰老爷谈正事,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奴婢只是想告诉小姐,是肖总管送来了一封信。” “你别太紧张,小姐不是针对你。”青瑶安慰般拍了拍青禾的肩,“小姐很累了,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就等明日再说吧,今日,我想小姐也需要静一静。” “可是老爷那边有什么要紧事?” “也没什么,就是……周氏走了。” 自从得到了夏云婉的肯定,很多事情,青瑶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瞒着青禾了,更何况这次本就是夏府的家务事,青禾早晚都会知道,不如现在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啊?”青禾闻言瞪大了眼睛,“这……怎么会……”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事情有点复杂,说来话长,夜里风凉,我们还是回屋再细聊吧。” “是。”青禾挑高了灯笼,再次打起了精神,“小姐要小心脚下的路。” “嗯,你刚刚说,肖总管给我送了一封信,可知送信人是谁?” “肖总管说,信是白公子给您的,白公子来找小姐时,正巧小姐带着青瑶去了正厅。” “白公子来找过我?”夏云婉微微一怔,“肖总管那边,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青禾点点头,“有的,白公子说时间不等人,若是小姐和青瑶赶不回来,他就让王爷先行一步了,具体情况他都写在信里,请小姐不必心急,耐心等待他的消息。”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白文清急着送信,又要南宫喻先行一步,莫不是他们已经有了作战计划? 想到南宫喻前不久提起翊王时那凶狠的眼神,夏云婉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战,她倒不是担心皇宫接下来的变化,她担心的,只有南宫喻。 她已经因为战争失去了哥哥,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南宫喻去冒险? 如果可以,她只恨不能将自己分成两半,用自己的全部精力去推动复仇并平息风波。 呼吸瞬间沉重,夏云婉急急问道:“那信你可有收好?” “都收好了。”青禾亦步亦趋追着夏云婉的步子,“奴婢一直在等小姐回来,小姐走慢一些吧,这条路不是很平坦,当心被绊倒了。” “无妨,待回到清婉苑,你先把信拿给我,今日的事情,待明日再让青瑶说给你听。” “是。” 面对夏云婉的急切,青禾不敢再反驳,唯唯诺诺的应了,心里却是压不住的困惑。 青瑶之前确实有提起过沈康的事情,青禾也知道此番是夏云婉授意将沈康藏在了白文清家里,可这一切都是青瑶的事情,夏云婉为何如此焦虑呢? 青瑶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没办法解释什么,只得紧随着夏云婉进了卧房,开始读信。 读着读着,夏云婉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青禾神色中透着些许不安,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夜里风凉,不知您在老爷那边吃过晚饭没有?奴婢先去泡壶热茶,再让小厨房给小姐准备些糕点吧?” “好,一直没吃东西,我也确实有点饿了。”夏云婉朝青禾点点头,旋即面不改色的望着青瑶,声音平静,“青瑶,你留下来,这封信里提到了小康的事情,你也来看看吧。” 青瑶朝青禾挤了挤眼睛,青禾了然于心,她悄声退下,青瑶才赶忙坐到了夏云婉身边。 “可是小康被人发现了?” “不是,你别紧张,白公子传信过来,说的是好事。”夏云婉眉头微微舒展,“我只是有些担心小康而已,白公子说,就在刚刚,王爷带着小康进宫了。” “这么快?现在这个时候,小康进宫会不会有危险?” “我就是担心这个,白公子并未在信中提及王爷带小康进宫的理由,但我想一定是他们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以王爷的性子,绝不会在没有保证的情况下让小康遇险。” “我也这么觉得,王爷不会让小康有危险的,你别想太多,若是能顺利见到翠云郡主,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你的身份,恐怕再也瞒不住王爷了。” 沈康是被南宫喻带进宫去见翠云郡主的,那沈康要说的线索,自然也不能避开南宫喻。 这一点,夏云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舒了口气,沉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会如此顺利,我都还没做好万全准备去面对,他恐怕就已经知晓我的身世了。”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青瑶抿了抿唇,“白公子他为何要送信给你?” “恐怕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白公子是猜出了我的身份吧。” “应该不会,如果他们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为何不挑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你陪着小康进宫呢?小康到底还是个孩子,万一有些情况说不清楚,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我相信小康,他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始终是沉着冷静的,我们再多的担心也没有用,都这么晚了,也不好再去打扰白公子,还是早点休息,等明天的消息吧。” 夏云婉读完了信,将信原封不动的塞回青瑶手里,眉宇间已透漏着些许疲倦神色。 原主生母去世的真相,周氏以死谢罪的坦荡,包括沈康进宫的事情,此刻全部压在夏云婉心里,压得她透不过气,甚至完全没精力再去思考其他。 不知道周氏的变故会不会牵连到翊王,进而牵连到沈康呢? 青瑶叹了口气:“也好,今日的事情都太乱了,你也别想太多,等下吃点东西再睡吧?” “好,青禾也忙了一下午了,我不能让她白准备那些糕点。”夏云婉苦涩一笑,“虽然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但人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 “你还在担心小康?” “嗯,不止是小康,我还在想周氏的事情,她就这样走了,着实有点可惜。” 世间的事很少有十全十美的,若无遗憾,则无来生,命运的天平总会保持平衡,随着悲哀,好事也会紧随其后,但好事过后,更大的暴风雨,或许仍会接踵而至。 第205章 沈康进宫(1) 南宫喻带着沈康站在皇城外时,天色已接近黄昏。 不知是不是翊王谋反的缘故,皇宫四周静悄悄的,宫门早早落了匙,但南宫喻在等,他在等那个接应的人来开门,可就单单站在这里,就足以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沈康穿着小厮的衣服,神色慌张的抓住了南宫喻的手,“喻哥哥,我怕……” “嘘!”南宫喻推开沈康的手,皱了皱眉,“来之前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 南宫喻是唯一一个能将沈康带进宫的人,为了让沈康消除戒备心,在和白文清聊完翊王之后,他主动到院子里陪沈康玩起了游戏,见沈康终于渐渐放下芥蒂,白文清建议南宫喻顺势带沈康进宫,以免后续突生变故。 沈康和南宫喻熟悉起来以后,便一直叫他喻哥哥,南宫喻想起了沈靖,对沈康的疼爱自然更深了几分,他们约好,到宫中之后,沈康就是南宫喻的小厮,也只能称南宫喻为王爷。 沈康低下头,不安的移开视线,“记得,我要紧跟在喻哥哥身后,不能抬头,也不能随便说话,有事情的时候,要称呼喻哥哥为王爷。” “对,你很棒,都没记错。”南宫喻唇角微弯,“那你刚刚又是在害怕什么呢?” “这里没有人,有点阴冷,我心里发毛。” “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勇敢,你不是小孩子了,你今天来,有很重要的任务,对不对?” 回城的路上,青瑶已找到合适的机会将夏云婉的安排全部说给了沈康。 闻言,沈康乖巧的点点头,“嗯,我答应了柳姐姐,这件事我一定会说清楚的!” “那就好。”南宫喻舒了口气,“规规矩矩站好,等下有人来了,可别被人抓个现行。” 话音未落,不等沈康应答,一个太监手里转着钥匙,忽然慢悠悠的朝宫门处走了过来。 南宫喻眼前一亮,忙上前一步,唤道:“陈公公!” “王爷今日怎有空来找皇后娘娘了?”陈公公脚步一顿,语调阴阳怪气的,“娘娘正在用膳,若不是接了王爷的信,娘娘是不会破例让王爷进宫的,最近这天气,可是说变就变呐。” 翊王紧盯着皇上的宝座,皇宫里的人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南宫喻赔上笑脸,“是,陈公公教训的是,本王只是听说母后近来常常咳嗽,前段时间本王刚刚得了些枇杷,就想着抽时间赶紧给母后送来,也想陪母后好好说说话。” “哎哟,咱家哪敢说教王爷。”陈公公慢条斯理的开了锁,“王爷快快请进吧。” 南宫喻不敢再耽搁,忙迈开步子往里走,沈康亦步亦趋的跟着,头埋的低低的。 陈公公打量了沈康两眼,不由微微蹙眉,“王爷今日怎么没有带林侍卫过来?” 南宫喻瞥了沈康一眼,笑着应道:“林泽现在可不比从前了,近来边境风平浪静的,他身为侍卫,也没什么必要时时刻刻保护我的周全,我给他放了个假,他也该歇歇了,不然到最后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我也于心不忍啊。” “那王爷今日带的这位是?” “哦,他是我府上新来的小厮,名唤张安,别看他个子不高,脑子倒是挺灵活的,就是天生有点缺陷,嗓子有点问题,公公可别被他的声音给吓住了。”南宫喻笑呵呵的解释了两句,自然的将手中装满枇杷的篮子递了过去,“这枇杷,还要烦请公公代本王交给厨房做成枇杷膏了。” 陈公公接过枇杷,笑的合不拢嘴:“难得王爷有这份孝心。” 南宫喻淡淡的瞥了陈公公一眼,只专心跟着他去皇后的宫殿,并未再搭话。 陈公公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可在南宫喻的印象中,他并不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皇后性格优柔寡断,很多事情在她做不出决定的时候都是听身边人的建议,陈公公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皇后一些心狠手辣的建议。 皇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必也是为了后宫的安稳,可南宫喻对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欣赏不起来。 若不是有事相求,南宫喻也绝不会给陈公公好脸色看的。 陈公公沉浸在从这篮枇杷里捞油水的快感之中,也没再说话,三人步履匆匆,迎面遇见的宫女太监们也只是按照礼数匆匆行了礼就走,愈发凸显出皇城内的慌乱和悲凉。 南宫喻仰头望着四方格子的天空,心情前所未有的压抑。 长安城里,难道真的要变天了吗? 三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注意路有多长,也没注意走了多久,再一抬头,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已近在眼前。 陈公公率先停下脚步,目光似有若无的在沈康身上转了一圈,这才开口:“王爷,皇后娘娘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咱家就不送进去了,王爷请便吧。” “多谢陈公公。”南宫喻不动声色的塞了个荷包过去,“待晚些,还要麻烦陈公公送本王出宫,母后这边,特别是入秋以后,也要烦请陈公公多照顾一些。” “王爷客气了。” 陈公公接过荷包,脸上已乐开了花,他不再干涉南宫喻,拎着枇杷直接去了御厨房。 南宫喻挺直腰杆,深吸一口气,声音清冷:“张安。” “在。”沈康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你是第一次随本王进宫,宫里的路你还不熟悉,一定要跟紧了本王,千万别走丢了。” “是,王爷。” 两人简单的一应一答倒是让前来接应的宫女稍稍放松了警惕,他们顺着台阶一步步走到殿前,待宫女缓缓推开殿门,南宫喻尘封已久的记忆仿佛也随之重新浮现。 这里是他小时候最依赖的地方,但同时,这里也是他长大后最害怕面对的地方。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南宫喻稍稍放缓了步子,低声道:“待会儿跟紧了我,没人问你问题你千万别吭声,再坚持一会儿,等我把这关应付过去,你就能见到翠云郡主了。” 沈康不敢再出声,只微微点了点头,南宫喻这才心满意足,再次迈开了步子。 宫女引着两人进了偏殿,不等南宫喻出声,皇后的声音已然从里面传了出来。 “可是辰儿来了?” 南宫喻脚步一顿,定了定神,应道:“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第206章 沈康进宫(2) 有宫女引着南宫喻和沈康进入了偏殿,沈康已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偌大的宫殿处处彰显着雍容华贵,端坐在卧榻边煮茶的皇后眉宇间神色淡漠,她翘着手指在面前的茶盒里精挑细选着,身旁的宫女或调整着烹茶的火候,或准备着帕子及时为皇后净手,愈发凸显出主子的尊贵。 只一眼,沈康便急忙低下头,竭尽全力掩藏着眼底复杂的情绪。 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是裕亲王布下的陷阱,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是皇上授意的结果,那皇后,是否真的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呢? 坦白说,沈康对皇后是恨不起来的,但隔阂,还是无法避免的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隔着袅袅香烟,皇后微微抬眸,声音格外沉静:“辰儿,快过来坐,这是皇上刚刚赏赐的蒙顶山茶,你今日来的正是时候。” “母后。”南宫喻毕恭毕敬的行礼,“儿臣不孝,让母后为儿臣担忧了。” 身为皇后,虽不必像皇上那样事事小心谨慎,但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得不顾全大局。 皇后虽亲自抚养南宫喻长大,但到底不是亲生儿子,她对他的关心和照顾也没有太子和翊王的多。 可此番翊王谋反,矛头直指太子和辰王,皇后派人去询问南宫喻的安危,也是思虑周全的决定,是真的关心还是为展现包容,大家心中都自有定数。 南宫喻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当夜回到静柏府以后,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带沈康进宫了。 分明听出南宫喻话语里的讽刺意味,皇后面不改色,声音清冷:“你这样说可就是跟母后生疏了,此番动荡,你们都有危险,就算你搬出了皇宫,可你也是母后挂念的孩子啊。” 南宫喻皮笑肉不笑的应道:“母后说的是,儿臣日后定常来宫中陪母后说说话。” “本宫上了年纪,虽喜欢热闹,但恐怕与你们聊不来,你们偶尔来看看,本宫就很满足了,在这寝宫里做点杂事打发时间,也没觉得有多寂寥。” “儿臣听闻母后入秋以来时常咳嗽,不知可否寻了太医问药,这几日可有好转?” “无妨,都是老毛病了,有这么多人精心服侍着,本宫现在倒是恢复了不少。” “儿臣带了一篮新鲜的枇杷,刚进来的时候交给了陈公公,陈公公已去吩咐御厨房为母后制成枇杷膏,母后若吃着好,儿臣择日再送些进来,父皇那边,儿臣也不会落下的。” “好好好,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快来喝茶吧,小心烫。” 皇后与南宫喻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着,在微笑的面具下,却是各怀心事。 南宫喻盘算着如何才能自然的将话题转移到翠云郡主身上,而皇后则是仔细观察着南宫喻的一颦一笑,试图能从南宫喻的言谈举止中,找寻到南宫喻此番进宫的目的。 毕竟南宫喻和皇后不亲近是既定的事实,又赶在翊王谋反的混乱时期,很难不让人多想。 斟上热茶,皇后抬眸打量着站在南宫喻身后的沈康,勾了勾唇:“辰儿今日这么没带林侍卫进宫?又快到放宫女出宫的时候了,本宫还想着要为他谋个好亲事呢。” “儿臣替林泽谢过母后。”南宫喻笑了笑,“不过林泽跟了儿臣多年,儿臣也想让他适当的放松一下,他现在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他的喜事,也将近了。” “哦?”皇后挑了挑眉,“不知林侍卫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是夏府的一个小丫鬟,人长得很清秀,性格开朗,儿臣觉得,他们挺相配的。” “你今日进宫,是为了让本宫求皇上给林侍卫指婚,还是要给你身边的小厮说亲呐?” 脑子里嗡的一声,南宫喻怔怔望着皇后,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简单直接了? 尴尬一笑,南宫喻轻声道:“瞧母后说的,儿臣是担心母后才想着进宫来看看,现如今长安城内外都格外压抑,儿臣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也放心不下。” “行了。”皇后叹了口气,“本宫不想听你伤春悲秋,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母后……” “你是本宫一手带大的,你的脾气秉性本宫再了解不过了,本宫知道你没有恶意,但你这样急着进宫,定是有要事相求,本宫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但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本宫不想卷入是非之争,只要不牵扯到那件事,其他的本宫都能答应你。” 太子和翊王都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他们两人的争斗,让皇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承认了太子就等于给翊王扣上了谋反的帽子,可若是帮衬了翊王,太子恐怕就要被翊王推下水,从今往后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这也是皇后至今都没办法做出决定的原因。 心猛的一沉,南宫喻骤然抬眸,这才发现,皇后精致的妆容下也是掩藏不住的憔悴神色。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南宫喻瞥了沈康一眼,沉声道:“既然母后都看出来了,儿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今日进宫,儿臣是有两件事想求母后帮忙。” 皇后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她挥手驱散了殿内服侍的宫女,目光停留在沈康身上,声音透着慵懒:“能不能帮,你可以先说来听听,但若是要紧事,无关的人还是先退下去吧。” “母后,此事不用刻意避着大家,但若您身边有信不过的人,还是小心点为妙。” “你今日带来的小厮本宫很眼生,他是你信得过的人吗?” “母后放心,他是儿臣带起来的,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今日带他进宫,也是希望他能帮忙做一些事情,只是他胆子小,再加上之前生病高烧不退让说话受了点影响,还请母后不要在意,且让儿臣先将事情一一描述。” 站在南宫喻身后的沈康,身子微不可查的轻轻颤了颤,头却是越埋越低。 不知长相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他,是否会被心思缜密的皇后认出来呢? 正胡思乱之际,皇后突然开口道:“来,把头抬起来让本宫瞧瞧,你叫什么名字?” 心脏骤然抽紧,南宫喻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沈康,沈康立时乖巧的跪下来磕了个头。 “回皇后娘娘,小的名唤张安。” 第207章 沈康进宫(3) 沈康声音微微发颤,皇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倏地笑了。 “这孩子胆子是小了些,瞧着倒是个老实的人。”皇后声音平静,“辰儿,能遇上这样忠心的小厮也是你的福气,他跟在你身边做事,你也要多照拂一些,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南宫喻连连点头,“是,还是母后思虑周全,张安,还不快谢恩?” “谢皇后娘娘。” 沈康声音软软糯糯的,说着又毕恭毕敬的朝皇后磕了个头,最后在皇后授意下起身的他,通过完美的表现彻底洗脱了皇后对他的戒备心,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暂时平息。 喝下口热茶,南宫喻赞不绝口:“父皇赏的茶果然不凡,入口满是清香的味道,不知母后这里可还有富裕,喝了这一次,儿臣也想讨要些回去待客了。” “有,还有很多呢。”皇后笑了笑,“等你回府的时候,叫碧螺帮你装一些带走。” “多谢母后,那儿臣相求之事……” “你先说吧,本宫听你说完再决定也不迟,毕竟有些事,不能提前答应你。” “母后说的是,儿臣对此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首先就是关于长安城发生的这件事,儿臣想知道父皇对此可有何看法?太子殿下那边,可有做好防备?” “你又是何意啊?”皇后立时提高了警惕,望着南宫喻的眼神瞬间冰冷。 一山容不下二虎,太子和翊王的结果没准是两败俱伤的,可皇后也不想在这时看着南宫喻跳出来坐收渔翁之利,越多人参与进来,事情就越复杂。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儿臣没有恶意,只是儿臣觉得二哥此番未免有些太偏激了。” “谁说不是呢。”皇后无奈的摇摇头,“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但他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除了时刻保持警惕,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改变。” “不做改变就等于原地踏步,二哥若再心狠一些,大家恐怕就只能连连后退了。” “你若对此有什么好的想法,为何不直接去找你父皇?” “就是因为有些事还没查清,儿臣担心自己的想法不够周全,这时说与父皇,岂不是让父皇跟着操心?父皇为此已经很疲惫了,儿臣想做的,也只是尽快帮父皇解决这个矛盾。” “那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恕儿臣直言,身为一国之君,应以家国天下为大,二哥虽有勇气却无远谋,文书方面大多比不上太子殿下,通过此次殿试,放眼整个皇宫,最合适的人选,非太子殿下莫属。” 不管怎么说,皇上和皇后的心里都是更倾向于太子的,南宫喻自然也要站在太子身边。 可要帮助太子并非他的真实目的,他只不过是想利用太子来压制翊王罢了。 皇后将信将疑的瞪了南宫喻一眼,沉声道:“若本宫将你想得知的事情经过都告诉你,你又准备如何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啊?” 南宫喻表情严肃,语气却很平静:“儿臣认为,二哥英勇善战,若想更好的防守,甚至让二哥放弃进攻的念头,我们需要借助外力,而那个外力,正是母后最熟悉的人。” “本宫熟悉的人?” “是,不知母后可否愿意让儿臣单独去见见翠云郡主?” 事情终于绕到正题上,南宫喻舒了口气,皇后却是精神高度紧张。 翠云郡主身份特殊,常年独居不肯见客,南宫喻平白无故找翠云郡主做什么? 许是看出了皇后的疑虑,南宫喻笑着解释道:“儿臣知道母后与翠云郡主的关系一直很好,儿臣也听闻翠云郡主常年闭门谢客,但此番情况特殊,不知母后可否让儿臣见见她?” “她是个可怜的人,不见客也是不想再回忆起伤心事,你见她跟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母后,有些事情,儿臣现在没办法解释,但请母后相信,儿臣没有恶意。” 南宫喻信誓旦旦的保证让皇后陷入了沉默,一时间,偏殿内静的可怕。 就像白文清说的那样,翊王是粗鲁不是傻,没有人会平白无故自投罗网,既然已做好决定要下一盘大棋,那与此事有关的所有人都将成为这张棋盘上的棋子,他们不能知晓真相,只能任由发展被推动着前进,越真实,才越容易钓鱼上钩。 虽然皇后也想尽快平息这场风波,但翊王到底是她的儿子,知情的风险还是太大了些。 深呼吸,皇后苦涩的笑了:“罢了,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做事也都有自己明确的方向了,本宫也确实不该再插手了,但是……” “母后。”南宫喻语带急切,“儿臣知道您是担心,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当真一句都不能和本宫讲?” “母后……” “你突然离开长安城去近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此事与这件事有很深的关联?” “其实……” “罢了,本宫也有些乏了,现在就让碧桃带你去吧。”皇后闭上眼睛,似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旋即扬声唤道,“碧桃,带辰儿去找翠云郡主,就说是本宫让他们去的。” “是。” 碧桃应声挑帘而入,很快便带着步伐迟疑的南宫喻和沈康离开了偏殿。 目送着他们走远,皇后松懈下来,眉宇间已然是掩藏不住的疲倦神色。 碧螺赶忙上前给皇后揉肩捶背,声音里透着些许不满:“娘娘何苦为辰王卖这个人情?辰王从来都没有诚心进宫看望过您,翠云郡主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要是她为此埋怨娘娘,娘娘又该如何是好?就算娘娘不帮忙,想必辰王也不会说什么的。” “他是不会说什么。”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可他还有事情藏在心里呢。” “娘娘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身边那个名唤张安的小厮,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说的那样悲惨,那稚嫩的声音分明就还是个孩子,只是那双眼睛,格外与众不同。” “娘娘若是觉得那小厮身份有问题,刚刚应该提醒一下辰王的。” “不是的,那小厮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不想说,也不想让那小厮为难,让他去见翠云郡主,就当是我弥补这些年对他的亏欠吧。” 皇后低垂眼睑,脑海里不自觉再次浮现出沈康那惊恐的双眸。 那眼睛,和沈毅,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啊…… 第208章 翠云郡主(上) 碧桃领着南宫喻和沈康绕到了坤宁宫后的一处别院,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却异常冷清。 南宫喻脚步一顿,沉声问道:“翠云郡主这些年就一直居住在这里吗?” 碧桃连连点头,“回王爷,郡主刚进宫的时候是住在娘娘寝殿旁的偏殿里,但郡主性格孤僻,喜欢清静的地方,娘娘那边每日来问安和到访的人络绎不绝,郡主便主动提出要搬出来居住,这里也是娘娘为郡主挑选的地方,郡主很喜欢。” “翠云郡主可是从不接待客人?” “近些年郡主没接待过任何客人,除了偶尔到娘娘那边坐坐,几乎是整日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 “那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她吗?” “有的,但大多都被娘娘拦住了,鲜少有人自己找到这里碰一鼻子灰。”碧桃朝南宫喻笑了笑,“王爷别嫌奴婢啰嗦,现如今宫中都没几个人知道郡主的住处,娘娘对王爷的要求,可谓是百依百顺,王爷也要念着娘娘的好才是。” 心猛地一沉,南宫喻低垂眼睑,闷声应道:“嗯,母后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其实他真的很想在后面接着说,皇后有哪些不好,他也一样都不会忘记。 但今日到底是他在低头求皇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自有分寸。 碧桃欣慰的点点头,点到为止的她,也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王爷请在此稍等奴婢片刻,奴婢先进去跟郡主打声招呼,待郡主同意后,奴婢再带王爷进去。” “好。”南宫喻在门前站定,“烦请碧桃姑娘帮本王多说几句好话。” “王爷放心,娘娘既是答应了王爷,奴婢定能说服郡主与王爷见面。” 碧桃说完,转身正对着殿门,轻轻叩了两下,不等里面回应,她便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大门一开一合,南宫喻只看到屋子里光线昏暗,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 沈康紧张到全身抑制不住的发抖,院子里没有别人,他这才鼓起勇气抬眸打量着院落里的布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便不安的来回踱步。 南宫喻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却不得不保持镇定:“小康,你过来。” 他声音很轻,就像是朋友之间的交谈,这让沈康的心慢慢平静,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喻哥哥。”沈康在南宫喻面前站定,压低了声音,“我真的能见到姨母吗?” “我答应了你的柳姐姐和婉儿姐姐,就一定会让你见到,只是这个过程很复杂,你要有足够的耐心,坚持到底就会看到希望,不知道你刚刚有没有害怕?” “我是第一次见皇后娘娘,是有一点点害怕,但有喻哥哥保护着我,我就不怕了。” “等下要见的人是你姨母,如果只有你自己去面对,你会不会害怕?” “我不害怕,姨母是个很温柔的人。”沈康摇摇头,旋即困惑道,“喻哥哥你不陪着我进去了吗?” 南宫喻摸了摸沈康的头,“到这里,你基本就不会有危险了,我的责任就是要保你顺利见到翠云郡主,然后带着你平安回到她们身边,其他的事情,我本不该插手。” 面对具有超强自控力的南宫喻,沈康心里莫名有点难受。 回城的路上青瑶特意嘱咐过他,不管是谁以什么样的借口带他进宫,在与翠云郡主沟通时,一定要保持没有外人在场,能知道夏云婉真实身份的人,只能有翠云郡主一个。 近几日因与南宫喻关系相处的还算不错,来的路上,沈康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让南宫喻跟进去就会暴露夏云婉的身份,沈康知道夏云婉还没做好准备让南宫喻知情,他绝对不能在复仇的关键时刻给夏云婉添麻烦,但不让南宫喻进去,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幸好,南宫喻并没有半分为难沈康的意思,自己选择了避让。 许是看出了沈康的焦虑,南宫喻微微一笑:“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康摇摇头,“喻哥哥,你喜欢婉儿姐姐吗?” “你这个小机灵鬼,是不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那你就是承认喜欢咯,既然喜欢,是不是婉儿姐姐说的所有事情你都愿意相信?” 南宫喻微微一怔,“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小康,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康神色慌乱,“也许有,但我不能说,我只是不想看到婉儿姐姐难过,若是……” “小康,你看着我的眼睛,答应我,暂时忘掉这些烦恼,好不好?”南宫喻双手搭在沈康的肩上,语气格外郑重,“有些感情我没办法跟你解释,但你要知道,我对婉儿的爱是真心的,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放手,我相信她,所以我才选择不跟你进去。” “所以,喻哥哥还是觉得婉儿姐姐有秘密了?” “是,但我愿意等,我也相信她,她会告诉我的,不需要我自己四处去打听。” 南宫喻的话如同让沈康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望着他的眼睛亮亮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 见沈康终于放松下来,南宫喻算了算时间,低声吩咐道:“等下我领你进去,你一定要克制好自己的情绪,皇宫里不比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出谣言,待我和翠云郡主沟通过后再引你与她相认,好不好?” “嗯。”沈康点点头,“喻哥哥没有骗我,我都听喻哥哥的。” “要说的具体事情,你都记得清楚吗?” “都记清楚了,我都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了,保证一个都不落下。” “好,记得要条理清晰,要让翠云郡主接受你的说法,等晚上回府,你不用告诉我你都说了什么,但你要告诉我事情的结果,包括翠云郡主的态度,我要传信给婉儿的。” 南宫喻边说沈康边点头,话音未落,大门忽然敞开来,碧桃笑着快步走了出来。 南宫喻定了定神,问道:“翠云郡主可答应见本王了?” “回王爷,郡主正在正厅等王爷,王爷请随奴婢进来,奴婢随后要先回娘娘身边了。” 南宫喻表情严肃的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领着沈康紧跟在碧桃身后进入了正厅。 待碧桃退下,南宫喻才抬眸望向翠云郡主,一时间不由得怔在原地。 为何他竟有种错觉,觉得翠云郡主眼中的哀伤,与夏云婉见到沈康时,一模一样呢? 第209章 翠云郡主(下) 沈康紧跟在南宫喻身后毕恭毕敬的行礼,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悄悄打量着翠云郡主。 几年未见,他的姨母似乎老了许多,只是神态间依然是他熟悉的淡漠。 不知他现在这般模样会不会吓到她,也不知她的记忆里是否还有他的身影? 翠云郡主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色分明比皇后要轻松惬意的多,她手里捏着绣花针,眼睛紧盯着手里的绢布,听到动静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空灵:“王爷可有事找我?” “郡主,恕本王冒昧打扰了。”南宫喻微微一笑,“不知郡主今日可有空听本王讲故事?” “我若是没空,就不会让王爷进来了,今日我是给娘娘面子,王爷有话请直说。” “郡主的性子果然如传闻一样冷漠,本王是客,郡主都没有茶来招待客人的吗?” “我喜欢清静,这院子里没有服侍的丫鬟,只有到吃饭的时间才会有人来给我送饭。”翠云郡主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细细打量着南宫喻,声音听不出喜怒,“王爷若是想喝茶,不如先去小厨房烧壶热水,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南宫喻笑着摆摆手,毫不客气的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下,沈康也赶忙规矩的立在他身后。 “茶倒是不重要,本王刚刚在母后那里也喝饱了,本王急着过来,重要的是故事。” 翠云郡主勾了勾唇,继而又开始绣花,声音清冷:“我早已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了兴致,王爷若是有事相求,不妨开门见山,但若只是路过来歇歇脚,王爷还是尽快请回吧。”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本王为什么突然来找你?”南宫喻无奈的摇摇头,“本王知道,自从沈夫人去世,你的情绪就一直不高,但今日这件事,本王希望你能静下心来认真做打算,毕竟本王也只会来找你这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王爷若是为了太子之事,我帮不上忙,王爷就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都还没有听我说完,怎么会知道我是为什么事来的?” “王爷若是再不直入主题,我想我们今天的对话可以到此结束了。” “对沈府的事,你可还有执念?” 南宫喻的问题犹如一柄利剑瞬间刺穿了翠云郡主的胸膛,她手一抖,绣花针应声落地。 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南宫喻凝视着翠云郡主,声音很轻:“本王就是来谈沈府的事情的,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事实真相仍未浮出水面,郡主敢说自己没想过复仇吗?” 翠云郡主冷眼望着南宫喻,冷冷一笑:“我说我没想过,王爷就愿意相信我吗?” “郡主不必紧张,也不必对本王抱有太大的敌意,本王是来帮忙的,不是来给郡主添乱的,本王和宫中的那些人不一样。”南宫喻目光坚定,“郡主说不想复仇,本王自然是相信的,毕竟沈夫人是因病去世,与沈府的冤屈,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燕婷不是!”翠云郡主瞬间情绪失控,“王爷既知晓沈府的冤屈,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肯站出来帮沈府说一句话?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王爷此番来找我,又有何意义?” “本王不来找你,是因为本王没有证据,你该不会忘了本王和沈靖的关系吧?” “当然不会忘,但靖儿早就战死沙场了,王爷这样拼命收集证据,可是为了得到沈家军的兵符?恕我直言,王爷还是尽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沈家军的下落,再无人知晓。” 虽然翠云郡主已竭尽全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她微微颤抖的手,已然出卖了她。 姐姐的死已是她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痕,本以为让姐姐的孩子当上郡主并嫁入亲王府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曾想,竟是她亲手将沈燕婷推入了万丈深渊。 她痛恨坑害沈毅的那不知名的恶人,她痛恨害死沈燕婷的蒋墨辰,她更痛恨自己当年的蠢钝无知。 如果一切还能重来,是不是至少能保全沈燕婷的性命呢? 眼中似闪动着泪光,翠云郡主别开脸,声音再次恢复清冷:“抱歉王爷,我刚刚情绪失控了,但我不想再聊这件事了,我改变不了什么,王爷还是请回吧。” “本王不想刺激你,也不想勾起你伤心的回忆。”南宫喻叹了口气,语气相比刚刚软了许多,“但如果现在铁证如山,如果还有希望让你改变什么,你可愿意帮忙?” “我不懂王爷的意思。” “差不多了,沈康,把帽子摘下来,勇敢的去见一见你的姨母吧。” 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翠云郡主错愕抬眸,不由得皱眉望向了颤抖着摘掉帽子的小厮。 南宫喻他刚刚说什么? 沈康?他居然还活着! 摘掉帽子,沈康颤抖着走上前,眼中已有泪在打转,但他依然保持步伐平稳,也极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姨母,是我,我是小康,我是一直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尾巴小康!” “小康?”翠云郡主丢下手中的绢布,颤抖着捧起沈康的脸,“真的是你!” 泪水涌上眼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手背上,微凉。 沈康虽然不是沈夫人的亲生儿子,但却是自幼就跟在沈夫人身边,也算是沈夫人教育长大的。 沈康乖巧懂事,又聪慧过人,在沈夫人眼里和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差别,翠云郡主也很喜欢他。 可惜沈府的变故来得太快,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翠云郡主也把自己困在梦中,迟迟不愿醒来。 可就是连做梦都不敢想,沈康,他竟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 气氛烘托到位,见翠云郡主很快辨认出了沈康,南宫喻清了清嗓子:“本王只是受托做一个能带他安全进宫来见你的人,至于其他的,小康会慢慢跟你说,本王虽与沈靖有很深的交情,但一些私事,本王也不好插手,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交给你们去商定了。” “多谢王爷能帮忙找回小康。”翠云郡主声泪俱下,“只是这宫中并非安全之处,今日我们谈完,能不能麻烦王爷继续帮忙照顾小康?有什么需要王爷尽管提,我都不会拒绝的。” “照顾小康是本王的分内之事,郡主不必担忧,你们先聊,切记此事不得声张。” “王爷放心,王爷的恩情,我定当涌泉相报。” 南宫喻站起身,肯定的朝沈康点了点头,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院子,径直去了正殿。 随着门扉紧紧关闭,屋子里,传来了翠云郡主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210章 好好活着 待翠云郡主的情绪稍稍稳定,沈康便忙不迭将物证交到了她手里。 翠云郡主仔细翻看着那些信,皱眉沉声道:“沈将军的这些证据至关重要,除了你和我看过,都还有哪些人知晓此事,辰王对此,可否知情?” “王爷只知晓我有关键性证据要交给姨母,但却不知证据的具体内容。”沈康抿了抿唇,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除此之外,居住在竹兰府的白公子和王爷了解的情况是一致的。” “白公子又是谁?他作为知情人,此事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应该不会,白公子是很好的人,他是王爷和婉儿姐姐的朋友,这段时间我也是暂时住在他那里养病的,我保证他不会说出去,但另外和我们一样知情的,还有柳姐姐和婉儿姐姐。” 说到这里,沈康愈发坐立难安,他边说边打量翠云郡主的神色,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翠云郡主相信夏云婉就是沈燕婷呢? 重生这种事太过冠冕堂皇,若不是沈康相信青瑶,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相信夏云婉的话,归根结底,能说服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建立起彼此无条件的信任。 虽然他很喜欢这个姨母,也知道姨母从前很疼爱他,但他却没办法保证百分百的信任。 果然,翠云郡主脸色变了变,声音清冷:“柳姐姐?难道柳梦瑶她还活着?” 沈康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那时逃出亲王府只能在街上流浪,我也是偶然遇见柳姐姐的,是她坚定了我活下去的信念,有她在,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复仇。” 沈康说话的时候,翠云郡主就坐在他身旁安静的聆听,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心疼和宠溺。 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当年究竟吃了多少苦? 虽然大多时候沈康还是无法避免的展露出小孩子的心性,可到底是经历过变故的人,为讲清楚证据的由来,他将自己的悲惨遭遇一带而过,那份坚强,似乎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了。 “在我的印象中,柳梦瑶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有她帮忙,我想复仇的事情会进展的更顺利一些。”翠云郡主仔细回忆着沈康刚刚说过的话,眉头再次紧紧皱起,“柳梦瑶知情没什么,但还有一个婉儿姐姐,她是谁?” 沈康低垂眼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她是……” “小康,你不要怕,有姨母在你身边呢,咱们的复仇计划绝不能有疏漏,所以在我做出决定之前,你应该要让我了解到全部的情况。” “柳姐姐现如今在夏府做丫鬟,婉儿姐姐是柳姐姐的主子,也是夏府的六小姐,但……” “夏府六小姐?”翠云郡主眯了眯眼睛,“是夏云婉吧,我知道她,但柳梦瑶怎么会选择到她身边去做丫鬟?” 柳梦瑶不喜被束缚的性格早已被磨灭,但这些,翠云郡主和沈康都不知情。 夏云婉最近在长安城内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翠云郡主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偶尔到皇后那边坐坐,或多或少也能听到些风声,在她心里,夏云婉是很不堪的。 她甚至记得夏云婉起初要与蒋墨渊结婚的事,一时间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他们已经在裕亲王手里败过一次了,这次又怎么可能在同样的地方跌倒呢? 可如果让裕亲王抢先得到了消息,那他们所付出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包括苟且偷生活下来的他们,一旦让裕亲王占了上风,就不可能再有活下去的机缘了。 背后惊出一层冷汗,翠云郡主声音发干:“此事是你告诉她的,还是柳梦瑶告诉她的?” 沈康摇了摇头,“是我和柳姐姐共同做的决定,因为,她不是夏云婉,她是姐姐,是沈燕婷。” 脑子里嗡的一声,翠云郡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燕婷她不是……” “姨母不必怀疑自己,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姐姐都是在那场大火中丢了性命,但事情说来话长,姐姐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重生到夏六小姐身上。” “这种说法太荒唐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轻信于人?正是复仇的关键时刻,小康,你可别忘了,当初就是裕亲王害惨了我们,而夏云婉,却是差一点就要嫁去亲王府的人。” “要嫁去亲王府的是夏六小姐没错,姐姐一直在努力适应新的身份,也一直不愿打破原本属于夏六小姐的一切,但唯有这件事,姐姐拼尽全力抵抗,是因为她恨亲王府,她不想去面对曾伤害过她的蒋墨辰,更不想面对……面对二姐……” 沈康越说声音越低,他低垂着头,不由自主攥紧了双拳,却还是用了礼貌的称呼。 沈燕玉这个二姐他是不愿承认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翠云郡主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想打听点消息并不难办,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相信她,不然她今日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姨母误会姐姐了。”沈康叹了口气,“姐姐伪装成夏云婉的身份并不容易,现如今除了我和柳姐姐,还没有人知道姐姐的情况,这时进宫,风险太大。” “你是怎么相信她的?” “柳姐姐的态度吧,我相信柳姐姐不会骗我,她认定的事情,基本不会出差错。” “那你有没有问过柳梦瑶为什么相信她?你们到底还是年纪轻,太单纯了。” “姨母,这次请你相信我,现如今的夏六小姐真的是姐姐,只是现在还不是她证明自己身份的最佳时机,等咱们顺利复仇,我就带她来见姨母,好不好?” 见沈康信誓旦旦的样子,翠云郡主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唇角也微微向上扬起。 沈康不再是从前的孩子,他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思考了,也不会再对任何人百依百顺了。 既是如此,那她,又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翠云郡主抬手摸了摸沈康的头,声音轻柔:“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了。”沈康连连摇头,“姨母,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吧,这就不是你们小孩子该操心的了。” 翠云郡主笑着站起身踱步至窗边,推开窗,呼吸着傍晚新鲜的空气,心渐渐归于平静。 “我会尽快解决这些事情,也会想办法尽快帮沈府和柳府平反,夏云婉那边的情况我也要派人去调查,你不必跟她说,就安心暂住在竹兰府吧,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便带你离开长安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第211章 父子谈心(上) 与此同时,正殿寝宫内。 姚公公站在门前,面露为难神色,“王爷,咱家也想让您进去,但皇上刚刚服了药睡下,近来皇上休息的不好,咱家也不敢贸然进去打扰,您就别为难咱家了。” “没关系。”南宫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本王就在这里等,父皇醒了你再传话就是。” “哎呦,这可使不得,入秋了,夜里风凉,王爷站在这里,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啊?” “无妨,公公知道的,本王常年征战沙场,身子骨怎会如此弱不禁风?” “可这……” “公公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本王在这里散散步,正好也有点事需要仔细想想。” 面对辰王的固执,姚公公的脸皱成了苦瓜,却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几位皇子各有各的脾气,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正欲抬脚离开,寝殿内忽然传出了皇上沙哑的声音:“外面窸窸窣窣的,可是有人来了?” “皇上!”姚公公一个激灵,忙不迭跪在了门外,“皇上恕罪,是咱家惊扰您休息了。” “无妨,朕这几日都睡不踏实,要是有人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是,皇上,是辰王来了,咱家这就带辰王进来。” 见皇上没有发脾气,姚公公稍稍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朝南宫喻点点头,旋即推开了门。 寝殿内光线昏暗,铜炉里正燃着安神香,里面窗棂紧闭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汤药味道,即便周身带着秋夜的寒气,只要一踏进室内,便会感觉到燥热。 皇上靠着迎枕斜坐在床头,脸色异常的苍白,见到南宫喻进来,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姚公公上前一步熄了安神香,亲自搬了杌子来给南宫喻坐,气氛莫名压抑。 南宫喻脚步一顿,他怔怔望着皇上,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短短数月未见,皇上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许多? 皇上抬眸望着南宫喻,抬手指了指窗棂,吩咐姚公公道:“这里太闷了,空气不大好,去把窗子都打开,换点新鲜空气进来吧。” 姚公公一愣,沉声道:“皇上,您现在……” “别听太医胡说八道,朕的身体好着呢,整日闷在这样的环境下,朕都觉得心烦了。” “是,咱家这就……” “今夜风凉,儿臣在外面站了片刻,身子都要冻僵了,还是殿里暖和些。”南宫喻坐在杌子上,微微一笑,“父皇还是等儿臣走了再开窗吧,儿臣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皇上顿了顿,只沉沉的叹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示意姚公公不必再去开窗通风了。 闻言,姚公公欣慰的笑了,紧绷着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因为翊王的突然谋反,皇上大病了一场,接连好几日都卧床不起,太医每日固定来给皇上诊脉,开了s数不清的汤药,可皇上的病就是不见好,弄得宫中人心惶惶的。 姚公公私下也有问过太医,太医说,皇上是心病,而心病,是非寻常药方能医治的。 心病难医,皇上又吃不下睡不好,担心这个时节容易染上风寒,宫女和太监们便一直守着寝宫,将皇上小心翼翼保护起来。 虽然这期间皇上也发过脾气,他们也做出过让步,但最能让皇上静心的人,还得是皇子们。 有宫女送了热茶进来,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姚公公退下去,顺手带上了寝殿的门。 南宫喻凝视着皇上,眉头紧锁,“父皇,是儿臣不孝,儿臣竟不知父皇也病了。” “朕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他们小题大做了。”皇上无所谓的摆摆手,“你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进宫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儿臣听闻母后近来常常咳嗽,便亲自给母后送了些枇杷过来,母后神色疲倦,儿臣也没有久留,便想着来父皇这里看看,没想到父皇身体不适,这么早就准备休息了。” “近来也没什么要紧事,白天又闷热,朕没什么胃口,就想早点睡下了。” 面对南宫喻这番客套的说辞,皇上自然是不信的,可现在却也没有为难他的必要了。 长安城即将变天,他亏欠了这个儿子太多,可他又还能再弥补多少呢?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父皇可是为了二哥的事情而烦扰?” “算是吧。”皇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朕就知道瞒不住你们,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朕也很后悔曾经的冲动让他起了谋反之心,辰儿,现在朕只希望你不要被卷进这些事情里。” “多谢父皇关心,但儿臣不愿看到长安城内的百姓受苦,儿臣想帮父皇分担一些烦恼。” “傻孩子,你若是置身事外,日后他还能容得下你,但你若是参与,他怎么会让你相安无事的活下去?你今日进宫若是为了此事,大可不必再谈了,朕不会答应你的。” “二哥纵然有野心,可我们也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对抗不是吗?父皇,这次请您相信儿臣,儿臣有能力与二哥对抗,也绝对能让二哥停止错误的决定,求您给儿臣一次机会吧?” 要想布下天罗地网,想瞒过皇上,是很困难的事情。 为避免皇上产生误会,也为避免因误会导致的各种连锁反应,南宫喻觉得还是应该事先和皇上打声招呼为妙,虽然不必事无巨细,但有个心理准备,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皇上睁开眼,挑了挑眉,“你可是有了作战计划,想要朕全力支持你?” “是,儿臣已经想到了对策,但以防万一,有些事儿臣今日无法说给父皇听。”南宫喻点了点头,声音透着坚定,“儿臣也的确需要父皇的支持,不知父皇可否愿意?” “你的良苦用心,朕心里都清楚,但朕还是希望你不要插手,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风平浪静,现在的皇宫,已经被他的兵将团团包围了,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父皇,儿臣记得您之前说过,您会想办法弥补当年的事,那儿臣今日有两件事相求,父皇是否可以看在母妃的面子上,答应儿臣呢?” 皇上不松口,南宫喻便毫不犹豫的拿出了杀手锏。 这是他来之前就想好的办法,只是他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用上这办法。 淑妃的死就是一根带毒的刺,这根刺深深扎在皇上心里,让他不得不选择妥协和退让。 寝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皇上和南宫喻彼此对望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坐直了身子,沉声道:“罢了,你有什么事,先说给朕听听吧。” 第212章 父子谈心(下) 南宫喻抬眸直视着眼前愈发苍老的皇上,忐忑的心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他怎么就忘了,其实他的父皇,也是一个痴情的人呢? 声音一瞬间似更在喉咙里,鼻子莫名发酸,南宫喻端起茶蛊别扭的偏开头,眼眶已然泛红,可当着皇上的面,他却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情绪。 不难看出,皇上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若心药变成致命打击,人恐怕会一下子垮掉的。 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或许才能真正放下芥蒂,好好的与身边的人道个别吧。 温热的茶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南宫喻沉声开口:“父皇,儿臣所求第一件事,是想要借用父皇的兵马,并希望能随时调用和召唤,不知父皇可否应允?” “朕拦不住你,也只能随你的心愿了。”皇上点点头,“等你把事情都说完了,朕便叫姚公公把朕的兵符交给你,他们只认兵符不认人,和沈毅当年培养的兵,是一样的。” “父皇对沈将军,其实也没有那么深的恨吧?” “朕一直都是欣赏他的,又何来的恨?当年做出那样的决定,朕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能让这一切重来,朕也想努力改变一下局面,但这些都过去了,也不重要了,还是说说你的计划吧,朕是出于信任才将这兵符交给你,朕虽不报太大希望,但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啊。” 皇上的话一语双关,南宫喻是聪明人,对此,他并无怨言。 不报希望的意思是,皇上心里已经认定了即将失败的结果,他不想南宫喻为此和翊王闹得两败俱伤,更不想此事牵涉到太子身上,如若拦不住翊王,那一切,便要听天由命。 不能失望的意思是,南宫喻也曾是和翊王一起反对过太子的人,虽然这些年他安静了不少,甚至也不会冲动到直接谋反,但兵符放在他手里还是有风险,皇上只希望南宫喻能坚守本心,正确的使用手中的权利,不要让自己的选择后悔。 黑色眼瞳沉静如水,南宫喻点点头,轻声道:“多谢父皇,也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嘱托,也希望父皇不要再因此忧心了。” 皇上欣慰的笑了:“好,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想求朕帮忙啊?” “实不相瞒,儿臣所求的第二件事,其实与沈将军有关。” “沈毅?”皇上微微一怔,“你若是为了沈家军的兵符,朕恐怕也没办法帮你。” “兵符的事情父皇不必担心,儿臣自有办法,儿臣所求,是关于当年沈府与柳府之事,父皇可还记得,沈将军和柳宰相,当年是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 “朕当然记得,而且永远都不会忘,沈毅是叛国,柳宰相是包庇。” “那在父皇心里,他们二人可是真的犯下了这样的滔天大罪?” 南宫喻的问题犹如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皇上的心上,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了。 他真的怀疑过他们吗? 或许有过,但绝对是在气头上,只要冷静下来,他便知道,他们不会这样做。 心脏骤然抽紧,皇上双手微微颤抖着攥紧了被角,脸上却依然风平浪静,“或许是朕做错了选择,但在朕面前,他们很少说谎,甚至到现在,朕还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认罪。” “父皇有没有想过,沈将军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南宫喻抿了抿唇,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玉佩,“那时他已经失去了儿子,家里的一切,才是他最想守护的。” “可当年的一切铁证如山,朕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牵连到他们的家人,朕也很抱歉。” “儿臣能理解父皇的心情,留下他们,若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就迟早有一天会被报复的。” “你能理解自然再好不过,但你来求这第二件事,和此事可有关联?” “有,父皇应该还清楚记得,儿臣和沈靖曾经也是很好的朋友,沈靖是为保全儿臣的性命而牺牲的,儿臣也应该信守承诺,既是答应了要保护好他的家人,儿臣就不能食言。” 虽然此次要为沈府和柳府平反是有证据的,但在翠云郡主和皇上身上却还有太多不确定性。 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他们这么久的努力,岂不是要白白浪费了? 皇上眉头紧锁,声音格外沉静:“所以你是想让朕站出来替他们平反吗?” 平反的事情,可不是说答应就能答应的,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太多,皇上也确实没办法。 以淑妃为例,若不是牵涉甚广,皇上又怎么甘心这样让她枉死呢? 好像忽然拉近了距离,南宫喻扑哧一下笑了:“父皇可是还在为儿臣上次说的话烦心?母妃的事,儿臣确实有点偏激,但这次,儿臣是有证据的,只是希望父皇能给带着证据来的人一个机会,也希望父皇能公平公正的做出决断。” “你查到了证据?” “儿臣不能说是自己查到的,但具体是谁查到的,在事情结束前,儿臣不能说,想必到明日,定会有消息传递到父皇这里,儿臣想让父皇耐心的听对方把事情说完。” “好,朕答应你,不管是谁来找朕,朕都会安静的聆听,然后公平的处理。” “谢父皇,时候不早了,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也该回去了。” 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想说的心里话都说完了,南宫喻觉得是时候带沈康离开皇宫了。 虽然他不清楚沈康能有多少话要和翠云郡主讲,可这里是皇宫,哪怕是在翠云郡主身边,沈康依然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能尽早解决,还是尽早带他离开比较好。 然而,睡意全无的皇上此刻满腹心事,见南宫喻急不可耐的站起身,他沉沉叹了口气。 “朕是老了,所以对你们来说,朕现在是不是一无是处啊?” 南宫喻脚步一顿,“父皇此话何意?在儿臣心里,父皇始终都是值得令人尊敬的。” “那你们为何一个两个都不愿在朕身边久留啊?”皇上苦涩一笑,“朕知道,你们都长大了,也有各自的生活,但朕却从没想过,这里会变成你们来了就走的地方。” “父皇……” “朕也没有强留你的意思,只是事到如今,有些话,朕却不得不跟你说清楚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照进来,南宫喻的心,竟莫名越跳越快。 “父皇还有什么想跟儿臣说的?” “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和夏云婉的感情,是认真的吗?” 第213章 认真道别 心里莫名发酸,南宫喻低下头,声音闷闷的:“父皇,儿臣发过誓,无论如何,儿臣都要娶她为王妃,父皇为何突然又问这个?” 在上次谈及淑妃一事不欢而散之后,南宫喻以为,皇上再也不会关心他的感情了。 毕竟他心中有恨,他们父子之间始终隔着一座山,很多心里话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最可怕的事情,或许就是,你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你面前。 而此时此刻,南宫喻所要面对的,正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茶已经凉了,但皇上还是毫不犹豫的端起来一饮而尽,他的眼中,竟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朕想过很多种可能来跟你说这件事,但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个时候,辰儿,朕说过要弥补你的,可朕现在只实现了你两个心愿,那朕不如,再成全你一件事吧。” “父皇。”南宫喻急忙打断了皇上的话,“儿臣说过,她会心甘情愿成为王妃的,儿臣不想逼迫她,也请父皇多给她一点时间,可以吗?” “但你有没有想过,朕的时间,也不多了?” “父皇!不是儿臣不想,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儿臣另有安排,还请父皇三思!” 想到皇上要为自己指婚,南宫喻心急如焚,说着便直接跪在了皇上面前。 为了抓住翊王,他狠心说服自己要去欺骗和利用夏云婉,若要在这时让她成为他的王妃,他怎还能有勇气去设下这样的圈套? 眼角似泛着泪光,皇上叹了口气:“你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先站起来,朕也没说一定要今日为你们指婚,但朕希望你心里能记着这件事,这是朕亏欠你的。” “父皇……” “你不用想着如何安慰朕,朕心里都清楚,虽然太医说朕这是心病,但朕的身体状况确实一天不如一天了,这次的事情恐怕凶多吉少,能陪朕说说心里话的人,也只有你了。” 太子为遏制翊王谋反忙的焦头烂额,翊王为谋反成功处心积虑,皇上膝下的几个公主也早已远嫁他乡,此时此刻,除了南宫喻,再无可倾吐心事的合适人选。 南宫喻望着仿佛一下子苍老的皇上,心中那无法抹去的恨意,竟不由自主慢慢变淡了。 是了,淑妃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他为何还要执念于此呢? 不管怎么说,皇上也是淑妃曾深爱的人,淑妃也是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呵护和疼爱过的,纵然皇上有错,可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皇上始终都是带他到这个世界来的人,是保护他长大,给予他一切的父皇,他心中,本不应该再有恨。 可每每看到皇上的脸,每每看到他寝宫里和淑妃有关的物件,他就很难选择原谅。 如果他是爱她的,如果他是想用尽全力保护她的,那他为什么还会让她死掉? 皇上显然没察觉到南宫喻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朕要满足你三个心愿,所以你也要答应朕,在意外发生之前,如果有可能,你可以随时来找朕为你们指婚。” “多谢父皇,这件事,儿臣会再仔细考虑的。”南宫喻沉吟道,“但父皇既然已经做好了迎接意外的准备,是不是也做好了要把真相都告诉儿臣的准备呢?” “你还在执着于你母妃的事情?” “这种刻骨的痛,儿臣永生难忘,所以父皇那时为何不连儿臣一同处死?” “你是皇后留下的,要不然,朕那时候可真是犯下大错了。” “母后为何要留下儿臣?天天见到害死自己孩子的人留下的孩子,母后不会心烦吗?” 南宫喻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皇上痛苦的闭上眼睛,身体抑制不住的开始发抖。 皇宫的水到底有多深,只有在里面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很多事情皇上并不是不知情,只是有那么多朝臣看着,还有那么多黎民百姓看着,包括后宫的事情也是一样,藕断丝连,哪怕他不想做出选择,也只能随着时间的波浪英勇前行。 唇角勾勒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南宫喻沉声道:“父皇,您知道吗,儿臣今日来,见到您这个样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儿臣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或许心里的那份恨意,早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但那种真切的痛,却始终难以忘怀。” “辰儿……”皇上声音更咽,“其实……” “儿臣知道父皇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有些话不能说。” “辰儿果然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气鼓鼓的瞪着眼睛,追在朕身后讨要说法的辰儿了。”皇上眼含着泪,声音很轻,“你能理解,朕很欣慰,所以朕想对你说,你想知道的真相,迟早都会浮出水面,朕希望你不要再有恨,因为她,也赎罪了。” 南宫喻唇紧抿成线,声音更咽:“儿臣若是真的恨了,父皇还会原谅儿臣吗?” “朕永远不会怪你,哪怕你心中恨朕,只要你能平衡,朕便毫无怨言。” “若儿臣因恨害死了她呢?” “辰儿……” 不用猜都知道,在皇上的心里,哪怕再喜欢,哪怕再亏欠,所有事情都没有那一人重要。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南宫喻瞪着皇上,声音嘶哑:“父皇就这么在意她的死活吗?” “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朕。”泪顺着眼角滑落,皇上不安的低下头,已然情绪失控,“虽然她做了错事,虽然她害死了朕的孩子,可朕就是恨不起来,因为她付出了,她也努力了,甚至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想办法去弥补,她,不该再受到这样的惩罚。” 南宫喻苦涩的笑了:“能听到父皇真实的想法,儿臣心满意足了,至少儿臣知道,父皇是爱母妃的,所以父皇不必担心,到底是她抚养我长大,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辰儿,你答应朕,放下执念吧!” “会的,父皇,儿臣一定会放下,但却不是现在。”南宫喻深吸一口气,“母妃太无辜了,儿臣虽不会伤害她,但恐怕也很难再回到这宫中来了,父皇,请多保重。” “辰儿……”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父皇,如果有机会,儿臣也想再来到父皇身边,和父皇毫无芥蒂的聊聊心事,但今日,却也只能好好和父皇道个别了。” 南宫喻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寝宫。 皇上目送着南宫喻离开,望着门一开一合,他张了张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 第214章 放下执念(1) 出宫的路很长,清冷的月光从头顶洒照下来,在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人影。 沈康偏头望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南宫喻,一颗心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里。 不知他和翠云郡主在屋里的这段时间,南宫喻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 犹豫半晌,沈康迟疑着开口唤道:“喻哥哥……” “嗯?”脚步一顿,南宫喻抬眸望着正前方的宫门,呼吸一滞,“怎么了?” 沈康小心翼翼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应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南宫喻抬手摸了摸沈康的头,平静的声音里透露着些许慵懒:“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今日你和翠云郡主聊的还顺利吗?” “挺好的,姨母说后面的事情都交给她去办,就不需要我再做什么了。” “郡主这是对你的保护,你要记着她的好才是,折腾了半天,现在累不累?” “不累,虽然时间很晚了,可我一点都不困,我只是肚子有点饿了。” “让你晚饭多吃一点,你偏不听,现在知道饿了吧?等下回去我让文清给你拿点糕点垫垫肚子吧,这时候吃太多会积食的,今晚你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 正说话间,南宫喻已领着沈康走出了皇宫的门,他忽然停下脚步,木然转头回望。 这个承载着他无数记忆的皇城,真的会在顷刻间天翻地覆吗? 温暖的记忆几乎全部被复杂的感情淹没,黑夜下的皇城此刻落在南宫喻眼里更像是一座阴暗的迷宫,他看不清里面的人心,猜不透脚下的道路,只能跌跌撞撞遍体鳞伤的前行。 但这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吧。 他在这里留下了欢声笑语,却也同样在这里体会了深沉的痛,今日的他是带着让沈康见到翠云郡主的任务而来,但他同时也是想要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该有的责任他不会遗忘,该要的权利他不会放手,可他,却想给自己全新的自由。 “喻哥哥。”沈康神色稍显不安,他抬手紧紧攥住了南宫喻的衣角,“这里阴森森的,夜风好冷,我们快些回去喝热茶吃糕点吧?” 南宫喻回过神,微微一笑:“抱歉我又走神了,我们走吧。” “喻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觉得你不开心,虽然来的时候你好像也有心事,但没有现在这样失落,我和姨母在谈事情的时候,你是不是见了什么人,然后那个人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 小孩子的眼睛是最敏锐的,沈康一眼就读懂了南宫喻神色中的怒火与忧愁。 胸口是压抑的痛,南宫喻嘲讽的勾了勾唇,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连你都看得出来,为什么他就看不到呢?他从来都不懂我想要什么……” “喻哥哥,你说什么?” 夜里风大,南宫喻声音压得极低,沈康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只见他神色愈发失落了。 深呼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南宫喻努力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事还没想明白,今晚让我自己静一静就好了,要记得,关于我的事情,不要告诉你的婉儿姐姐。” “为什么?”沈康眨了眨眼睛,“喻哥哥的心事,能不能和我说?” “你年纪小,这些事太复杂,你不一定听得懂,而且我也不想把你卷入其中。” “我不是小孩子了,喻哥哥烦扰的是长安城的事情还是宫中的事情?” “都有吧,你懂的太多了,你还这么小就要操心这么多事情,你不觉得很累吗?” “不累呀,哥哥教过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肩膀上要担得起责任,也要承受得住压力,不论习文还是习武,都要拿得起放得下,这样长大了才能成为一个对家国天下都有用的人。”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沈康的话,竟直接戳中了南宫喻的软肋。 拿得起放得下吗? 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苦苦徘徊在那段执念里,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出来。 明明答案近在眼前,可他偏要从皇上嘴里去寻求验证,现在他已经确定了,再冷静下来想想,他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必要呢? “你说得对。”漆黑的眼眸暗沉如水,南宫喻声音低沉沙哑,“是我自己把自己困在了牢笼里,我应该要走出来的,对,现在是时候走出来了。” 沈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记得姐姐也和我说过,男人不能轻易掉眼泪,但压力特别大的时候,还是应该找个合适的地方发泄自己的情绪,总压抑着自己会生病的。” “你说的都对,那小康有没有情绪低落压抑自己的时候?” “当然有啊,喻哥哥是知道的,沈府的事情就是我心里抹不掉的阴影,但一切都会过去的,曾经伤害我们的人也即将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可如果没有他们作恶,你也会生活的很幸福,你是怎么说服自己原谅他们的?” “我没有原谅他们,我只是想让自己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人生就是这样大起大落的,对我来说,能找到家人,能处罚恶人,这就是很幸福的事了。” 两人相谈甚欢,满腹心事的南宫喻带着沈康差一点就走过了竹兰府的门。 幸好白文清因担心他们早早站在府门前等候着,不然任凭这两人边说边走,恐怕等到天亮都没办法回到竹兰府了。 眼见着南宫喻领着沈康从面前走过,白文清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喊道:“喂,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啊?怎么进了一次宫,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 “白公子。”沈康笑容满面,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我和喻哥哥正在聊心事,一时没注意脚下的路,多谢白公子提醒。” 沈康对白文清的礼貌,是源自于沈毅当年对文人的尊敬,这一点,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 白文清敛了笑,快步走至南宫喻身边,声音微微发颤:“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切都挺顺利的,小康肚子饿了,先带他去吃点糕点,让他早点睡吧。”南宫喻长长的舒了口气,“等小康睡着了,你陪我去个地方,记得带上一壶酒,我有很多话想说,对我爱的人,对爱我的人,对你,也是对我自己。” 第215章 放下执念(2) 夜深了,繁华的长安城也彻底静了下来。 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酒家的窗口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白文清进店买了一壶酒和一份卤煮花生,亦步亦趋的跟着南宫喻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寺庙。 白文清脚步一顿,沉声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来这里了?” 这里,是南宫喻藏匿心事的地方,也是南宫喻常常来祭祀淑妃的地方。 南宫喻苦涩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有很多心里话,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和你倾诉一下。” “那为何不去静柏府?”白文清抬眸望着寺庙,摇了摇头,“静柏府里相对这边还要安全,有了上次的突发状况,我现在对这个地方都有阴影了。” 想到下大雨的那日,南宫喻无情的将他丢在这寺庙里,白文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南宫喻勾了勾唇:“上次情况特殊,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太清楚了。”白文清郁闷的摸了摸鼻子,“说不定你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就又丢下我不管了,上次要不是我见青瑶急的脸都红了,我才不会带她冒雨来找你呢。” “最近我和婉儿都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联系过,我保证今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说到这件事,你今日心烦的,不会就是你们的感情吧?” “说不好,有感情的原因,但更多的,应该是我想让我自己走出那份执念。” 正说话间,两人已推开了寺庙破旧的木门,忙着收拾临窗木桌的白文清动作一顿,闻言不由偏头望向了淑妃的牌位,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淑妃的死对南宫喻的影响,并不亚于沈靖的死,白文清还以为,南宫喻一辈子都放不下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的心境有如此大的转变? 见南宫喻搬来小杌子坐下,白文清也赶忙斟上了酒,他不动声色的将酒壶朝自己所在的位置靠了靠,声音格外平静:“唯一能让我解释你这样想法的,就是你找到真相了。” “其实我早就找到真相了。”掂起一颗花生米,南宫喻偏头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整个人躲在暗处,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我一直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下,今日得到了验证的结果,我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见了父皇。” 话音未落,南宫喻握紧酒杯,仰头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白文清不傻,虽然今日的主要目的是让沈康进宫去见翠云郡主,但依着南宫喻的性子,他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找皇上,或许正是这特殊时期,才促成了父子二人心平气和的真诚交谈。 见南宫喻又满上一杯酒,白文清叹了口气:“所以,你当初的猜测都是真的吗?” 南宫喻点点头,“是真的,他完全验证了我的猜想,可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么呢?” “这不合理,皇后没有理由这么做,她这样不是在折磨自己吗?” “后宫的勾心斗角是你没有见识过的,为了活下去,为了争宠,她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只要不让别人威胁到自己,不管做出什么样的牺牲,她们都毫无怨言。” “那她看见你就不会心慌吗?我觉得这中间肯定还有什么事情,只是你还没有查到。” “不用再查了,一切都已经说清楚了,她的所作所为,也是在为自己恕罪。”南宫喻眯了眯眼睛,声音清冷,“又或许,她把我当成了四皇子,只是用我来寄托感情罢了。” 在很早以前,南宫喻就和白文清提起过这件事,甚至毫无避讳的对淑妃之死做了推测。 但直到今天,南宫喻才终于意识到,不是他把皇后想的太恶毒,而是皇后本就是这样。 当年因淑妃得宠,除了娴妃的嫉妒,皇后对此也是怀恨在心。 彼时,皇后虽已诞下皇子,但淑妃所得的宠爱已明显有要压过她的势头,偏偏淑妃也有个儿子,这让皇后产生了危机感,也让皇后产生了想要淑妃消失的念头。 毕竟,淑妃若是能撬动皇后之位,那皇长子,恐怕也没机会成为太子去继承皇位了。 可皇后不知道的是,淑妃从未生出过害人之心,哪怕嫉妒心爆棚的娴妃处处与她针锋相对,哪怕每一次的宴请皇后都会刻意落下她,她都毫无怨言。 她想要的就是最简单最平静的生活,哪怕皇上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看她一眼,有她和南宫喻,一切就已足够。 可惜命运弄人,抓准了皇后小心思的娴妃开始暗中挑拨,本想让皇后与淑妃相争而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娴妃,到头来还是被皇上抓到了把柄,被处死其实也是罪有应得。 当时连同娴妃的孩子一并处死,是为以绝后患,而南宫喻则因皇后的仁慈侥幸活了下来。 此时此刻,南宫喻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这些年喊了她那么多声母后,她会有何感想? 呷了口酒,白文清沉声道:“也就是说,她亲手毒害了四皇子,想要将罪名扣在淑妃身上,正在气头上的皇上当即处死了淑妃,而后又发现了皇后与娴妃之间的勾结,念着皇后抚养你长大的情分,最终只得将娴妃与长公主处死,对吗?” “对,这就是他所谓的弥补。”南宫喻苦涩的笑了,“文清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坦白说我真的不想再恨了,特别是上次发现他还记着我母妃的口味,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怀疑自己,我一遍遍的问自己的心,是不是我想多了,是不是我弄错了,但是……” “你别这样,你母妃知道你为她这样折磨自己,她该有多难过?” “他感觉他凶多吉少了,才愿意把真相告诉我,甚至他还劝我不要伤害她,坦白说,文清,我当时真恨不能亲手了解了这一切,但我只恨自己的无能。” “你冷静一点,就算是为了小康,我们还有求于皇后呢。” 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唇边,南宫喻第一次觉得,眼泪不仅是咸的,还是微微泛着苦涩的。 他努力了这么久,真的就要为此放弃吗? 许是担心南宫喻会一时冲动做傻事,白文清轻声劝道:“虽然我也不知道皇后为什么狠得下心去伤害自己的孩子,但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她的态度,她也在后悔,不是吗?” “或许吧。”南宫喻吸了吸鼻子,“不过别担心,我今日来这里,就是想放下执念的。” 第216章 放下执念(3) 在酒精的刺激下,白文清意识愈发清醒,他点点头,轻声道:“你能这么想自然再好不过了,有时我也挺佩服你的,你真的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人。” 南宫喻自嘲的笑了:“说出来你一定不敢相信,我这样的选择,还是因为小康说服了我。” “小康吗?我就知道这孩子不简单,你别看他年龄小,他懂得可不比我们少。” “经历过风浪的孩子都比较早熟吧,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我们就静静等待结果好了。” “那你今日见到皇后了吗?” “见到了,不然小康也不会顺利见到翠云郡主,母后愿意帮忙,我是心存感激的,但一码归一码,今日在这里,我除了让自己遗忘,也想要给我的母妃道个歉。” 南宫喻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到淑妃的牌位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跪着朝前挪了几步,烧上三支香,而后将杯中的酒洒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酒杯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隔着袅袅香烟,他泪眼模糊的辨认着牌位上的字。 那牌位已经有年头了,上面刻的字已有些模糊,但却毫无损坏,甚至一尘不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无惧风雨,无惧严寒,可他始终坚守的那层保护罩,终究还是破碎了。 “母妃,儿臣不孝,是儿臣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是儿臣没有抓住机会为母妃洗清冤屈,儿臣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但说到底,儿臣的固执,还是错了吧?” 胸口处是压抑的疼痛,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颗往下掉,他低着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儿臣没有食言,儿臣真的找到了陷害母妃的真凶,可那个人是母后啊,儿臣也是被母后抚养长大的,儿臣虽然怀疑过,但却还是对她有依恋,哪怕是恨,都恨不起来了……” 对年幼丧母的南宫喻来说,皇后就是他的全部,在他心里,皇后和淑妃是一样爱他的。 成长到底带来了什么,谁也说不清,唯有真正体会过那种疼痛,才会怀念儿时的纯真。 “但现如今母后也帮了儿臣不少忙,儿臣能做的只有遗忘,母妃,您会怪儿臣吗?” 他越说声音越轻,仿佛一个犯了错在恳求母亲原谅的孩子,卑微又无助。 白文清心里阵阵发酸,他别扭的移开视线,只安静地等待着,等待南宫喻释放压力。 微凉的夜风顺着破旧的窗棂吹到庙宇里来,牌位前燃着的香烛火苗随风轻轻晃了晃,但却没有熄灭,就好像是淑妃的回答,宁静中透着些许温馨。 恍惚中,南宫喻仿佛看见了淑妃恬静的笑脸,他呼吸一滞,踉跄着爬了起来。 “母妃,请原谅儿臣的懦弱,虽然儿臣不会去伤害母后,但从今往后,儿臣绝不会再踏入宫中半步。”南宫喻抿了抿唇,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狠戾,忽然将手中的酒杯扔出去砸了个粉碎,“一切都该结束了,母妃,愿您一切安好,来生,儿臣还要做您的孩子。” 白文清被南宫喻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可他不敢声张,只怔怔望着那一地碎片,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能重来,南宫喻会不会对皇后下手呢?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条错误的时间线上,他们没办法回头了。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南宫喻转头望着白文清,努力笑了笑:“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白文清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没什么,我只是不敢打扰你,这些情绪,你压抑太久了。”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但我却知道,母妃一定不会怪我。” “淑妃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你一生平安顺利的,你别想太多,复仇这种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放下不仅仅是原谅对方,更是自己的解脱。” “是啊,所以我终于释怀了,但我却不知道婉儿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想到夏云婉见到沈康时崩溃的样子,南宫喻心里的不安竟愈发强烈。 她口口声声说要为青瑶和沈康复仇,那她自己,会不会也曾考虑过反击呢? 虽然南宫喻还不清楚夏云婉与沈府之间的关联,但他却清楚的知道,身为庶女的夏云婉没少受到王莲雪的欺负,甚至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要说她不恨,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相似的经历,不知道夏云婉面对王莲雪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提到夏云婉,白文清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你可是准备将此事说与夏六小姐听?” “有这个想法,但暂时还没打算见面,毕竟最近的事情太多太乱了,我要布局,就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南宫喻皱了皱眉,“怎么,这件事是不能让她知情吗?” “不是不能知情,我只是担心你情绪失控说太多,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你再去见她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也希望她能早点走出阴影,就像我一样,那该有多好。” “夏六小姐是聪明人,她不会让自己压抑太久的,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青瑶和小康。”白文清顿了顿,“说到小康,你可知翠云郡主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翠云郡主已经在筹备复仇了,具体的情况她没跟小康说,但应该还是比较顺利的。” “那事情就好办了,明天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带小康去一趟夏府吧。” 南宫喻是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利用夏云婉给翊王下套的,本以为带沈康进宫会和她碰面的他还做了很强的思想准备,现在才刚刚松懈下来,他可不想让自己再陷入困扰之中。 可如果夏云婉问起来,白文清又要怎么解释呢? 像是看破了南宫喻的心思,迎着南宫喻探寻的目光,不等他开口,白文清便笑着解释道:“小康是见到了翠云郡主的人,有他在想必很多事情能说的更清楚些,而你现在又不想与她碰面,那就由我代替,她若问起来,我就说你忙着排兵布阵,没有时间好了。” “可她心思那么敏锐,她真的会信吗?”南宫喻叹了口气,“还有小康,万一他把我今日的状态说出去又该如何是好?我可不想她这时候太过牵挂我。” 她的牵挂只会增加他内心的负罪感,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深吸一口气,白文清笑着点了点头,“放心,都交给我吧,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南宫喻抿了抿唇,声音平静:“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我们回去吧。” 两人草草收拾好东西,在离开寺庙前,南宫喻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一眼牌位。 往事到这里画上了句点,但新的生活,不过才刚刚开始。 第217章 灭顶之灾(1) 次日,伴着清晨阵阵悦耳的鸟鸣声,翠云郡主在姚公公的带领下进入了御书房。 皇上端坐在书案前翻阅奏折,神情不怒自威,但眉宇间却依然有掩盖不住的疲倦。 昨夜送走了南宫喻,皇上辗转反侧了一夜。 姚公公心急如焚,为避免宫中传出谣言,他偷偷领着太医来为皇上把了脉,按照太医的意思,皇上今日仍应当以安心静养为主。 可眼前的奏折即将堆积成山,还有南宫喻昨天提起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坐得住? 果然,在皇上到御书房批阅奏折时,皇后的消息立刻递了进来。 得知翠云郡主要来见自己,皇上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深处忐忑不安。 不知南宫喻发现了什么秘密,竟惊动了一向深居简出的翠云郡主? 翠云郡主被姚公公带到皇上面前,恭顺的跪下行礼,“皇上万安。” “翠云,你先起来吧。”皇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沉静,“朕知道你是为何而来的。” 立时有宫女上前搀扶起了翠云郡主,还搬了小杌子来请翠云郡主落座,一直将皇上也视为冷血无情之人的翠云郡主,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待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宫女送上了热茶,还有宫女送来了茶点,而翠云郡主和皇上,谁都没有再吭声。 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吗? 不,他们其实是在给彼此时间,是在等对方给自己提供一个更合适的说话时机。 草草读完了手中的奏折,见翠云郡主还没出声,皇上抬起头,倏地笑了:“你可是朕这里的稀客,想必今日是有话想对朕说,坐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开口?” “皇上。”翠云郡主稍显局促不安,“翠云今日来访,确有两个不情之请。” “两个?”皇上挑了挑眉,“朕昨日倒是听到了一点风声,但却没想到是两件事。” “皇上昨日听到的消息,可是出自辰王?” “辰儿确实有来找过朕,朕和他促膝长谈了很久,但朕却没有想过你会这么心急。” 虽然答应了南宫喻要帮沈府和柳府洗清罪名,但不了解具体情况,皇上也不会妄下结论。 翠云郡主不安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声音细小如蚊蚋:“翠云也不想这么早就来打扰皇上,可此事耽误不得,翠云担心时间长了会出现纰漏,恳求皇上为翠云做主!” 说到最后,她声音更咽,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她身子止不住的发抖,说着便又要跪下。 皇上蹙了蹙眉,眼尖的宫女已上前及时扶住了翠云郡主。 “翠云,你这是做什么?朕在你心里可能算不上是你熟悉的人,但朕又不是豺狼虎豹,更不会吃了你,你不用这么害怕,也不用动不动就下跪,直接说出你的想法吧。” 似是被戳中了泪点,翠云郡主声泪俱下:“皇上,沈府和柳府是冤枉的,求皇上明察!” “虽然朕也一直不愿相信沈将军和柳宰相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空口无凭,当年的信件铁证如山,现如今,你可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无辜的?” “有,翠云都带来了,皇上定要妥善保存,当心被有心人拿去摧毁了。” 昨日彻夜难眠的人,同样还有翠云郡主,她手里牢牢握着这些证据,心里却是无尽的惊慌失措。 当年的沈将军和柳宰相就是因此被裕亲王反咬一口的,她会不会也被人盯上了呢? 为避免当年的悲剧重演,送别了沈康,翠云郡主就去求见了皇后。 皇后听闻此事大发雷霆,当机立断命人将翠云郡主居住的院子保护起来,心下不安的翠云郡主也决定天一亮就来求见皇上。 这一切,也幸好有皇后在安排和帮忙。 姚公公接过信纸,小心翼翼递到皇上手里,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南宫喻昨日进宫的消息已在宫中传遍了,虽然皇上皇后和翠云郡主对此事守口如瓶,但风言风语还是不可避免的传了出去。 一时间,大家对当年沈府的事,再次议论纷纷。 有人说此番是别有用心之人来坑害裕亲王,但也有人说,裕亲王就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裕亲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他到底是皇上的亲兄弟,皇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大家自然也不敢拿他出来当箭靶子,可眼下这件事,却有点严重了。 一边是皇上的手足,一边是皇上觉得亏欠的忠臣,对此,皇上又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看着那些泛黄的信纸,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皇上眉头紧锁,声音却听不出喜怒:“这信上的内容很多,朕需要一点时间,不如你先说说第二件事吧。” “是,皇上。”翠云郡主坐直了身子,“请皇上批准让翠云离开皇宫吧。” “你要离开皇宫?” “对,翠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翠云已经和皇后娘娘提过了,皇后娘娘是不反对的,但翠云的去留,还是要看皇上的意见,毕竟翠云这个郡主的身份,也是皇上亲封的。” 当年若不是为了给她一个合理留在宫中的身份,她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成为郡主。 可这么多年她都不愿踏出一步去面对残酷的世界,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有点突然? 皇上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有力:“朕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翠云不知该如何跟皇上解释,但翠云不想再躲起来了。”翠云郡主目光坚定,“通过这件事,翠云看到了好好活下去的希望,翠云也想出去感受一下新鲜的事物,也想保护好自己该保护的人,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添了这么多麻烦,翠云是时候该离开了。” “你就不怕他们来报复你?翠云,别怪朕没提醒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上恕罪,翠云说话比较直,在翠云看来,皇宫也不见得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因为伤害你们的人是朕的手足吗?” “不单是如此,实不相瞒,翠云昨日见到了沈康,不知皇上可还记得他?” 翠云郡主的问题让皇上立时陷入了沉默,站在皇上身边的姚公公紧张的满头是汗。 如果他没猜错,昨日带沈康来见翠云郡主的人,一定是南宫喻。 南宫喻可是三皇子,随随便便带外人进宫,这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小事。 这个翠云郡主,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沉默半晌,皇上迟疑着开了口:“沈康这个名字朕很陌生,但朕若没记错,沈将军是有个小儿子的,难道他的小儿子还活着?” 第218章 灭顶之灾(2) 皇上的问题问的巧妙,翠云郡主听不出端倪,但姚公公却听得明明白白。 先不说皇上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裕亲王,至少此时此刻,皇上是在追究当年的责任。 叛国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能看在裕亲王的面子上留下沈燕玉和张氏已是皇上的宽厚仁慈,究竟是谁心慈手软,竟让沈毅的后代相安无事的活到了今天? 翠云郡主神色平静,声音清冷:“翠云此前也不知小康还活着,可也正是因为小康还活着,年幼的他亲眼目睹了一切,这才让翠云有勇气来恳求皇上做主,除了那信件上提到的事情,翠云还有很多关于孩子们的故事想说给皇上听,不知皇上可否愿意听下去?” “你说吧。”皇上随意摆了摆手,声音慵懒,“朕都听着呢。” “小康能活下来,还是我那个没良心的外甥女大发慈悲,是她让张氏抱着小康逃离到了亲王府,而亲眼目睹了云亭郡主被火烧死的小康,终是苦苦挣扎着逃了出来。” “等等!你说云亭她是……这怎么可能呢?” “皇上应该还记得,云亭是被皇上指婚要嫁给蒋墨辰的,只可惜云亭对蒋墨辰的一片真心都错付了,沈府的那场大火,根本不是云亭的过错,而是沈燕玉和蒋墨辰串通一气,纵火活活将她烧死的,这样的恶行,皇上可还要纵容?” “这件事,朕会彻查,并连同你递交的这些证据一起处罚,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翠云郡主的话字字句句都扎在皇上心里,此刻,皇上已是头疼欲裂。 可翠云郡主来控诉的机会不多,不让她把话说完,皇上心里也莫名有些发堵。 原来当年,真的是他错怪了他们吗? 翠云郡主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小康未找到证据,常年在街头流浪,柳宰相的女儿柳梦瑶为替父报仇,死里逃生到了醉花楼,现如今已成为夏府的丫鬟,他们一直在努力,却从未伤害任何人,只盼着皇上能洞察真相,给当年的事一个交代。” “柳宰相的女儿也活着?”皇上惊讶道,“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来见朕?” “皇上应该知道的,裕亲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他们早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或许不等皇上得知此事,他们就已经没命了,就像当年的沈将军和柳宰相一样。” “荒唐!为何你们不早点告诉朕这些情况?为何沈毅当年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皇上龙颜大怒,一拳砸在案几上,吓得身旁的姚公公和宫女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虽然皇上早就知道,裕亲王爱贪小便宜,还总是仗势欺人,但因心中那份愧疚,皇上对他的所作所为甚是宽容。 本想着不过是让他赚点体面和蝇头小利,不曾想,裕亲王竟是心狠手辣至此,连他的儿子,都被教育成了他阴险狡诈的样子。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翠云郡主霎时红了眼眶,“沈将军不肯辩解,就是想保全孩子们的性命,被蒙在鼓里的云亭,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蒋家的人害死了,皇上,翠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那是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啊……” 沈靖战死沙场,沈燕婷便是孟氏唯一的孩子了,她的惨死,着实令人心痛。 呼吸瞬间急促,皇上气的全身都在发抖,吓得姚公公赶忙端上热茶递了过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大胆!”皇上眉头紧锁,声音已带着愤怒,“来人!立刻封锁蒋府,杀无赦!” “是,咱家这就去办!” 皇上容不下蒋府的任何人,姚公公不敢再耽误,忙不迭去安排此事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翠云郡主唇角微微向上扬起:“翠云谢过皇上!” “此事不容小觑,朕定会紧跟此事进展,给忠臣一个交代!”皇上喝了口热茶,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所以你想离开皇宫,就是要带着沈康一起去生活吗?” “是,说到这件事,翠云还想求皇上一件事。” “说吧,这是朕亏欠沈府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朕都答应你。” “翠云想求皇上放过小康和柳梦瑶,翠云敢向皇上保证,他们不会做出伤害皇上的事情,大仇得报,他们就会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之中,皇上能否答应翠云,不去干涉他们的生活?” “这点你放心,朕绝不会再为难他们,但你离开皇宫,总要有个住处吧?” “这个皇上不必担心,翠云准备带着小康离开长安城。” 长安城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回忆,翠云郡主也希望沈康能彻底忘记仇恨,健康的成长。 皇上皱眉沉思片刻,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好,你既是不想让朕打扰,想必也是不愿接受朕的帮助,那柳梦瑶那边,可还有朕能帮得上忙的?” “柳梦瑶现在是夏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夏六小姐对身边的丫鬟都挺好的,似乎也很看重她,她的日子过得应该还不错。”翠云郡主微微一笑,“皇上就不必为此过多担心了。” “朕算是听明白了,你不肯接受帮助,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朕啊?” “翠云不敢,翠云只是想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或许是得知亲王府即将覆灭,翠云郡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面对皇上好像也没有起初那么小心翼翼了,心里的那些小情绪,也渐渐被磨平了。 不打扰,便是最好的成全。 好比沈康提起的重生一事,翠云郡主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释然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至少对外,她永远都是夏云婉。 翠云郡主的身份特殊,突如其来的相认恐怕会让她苦心经营的形象瞬间崩塌,与其给她徒增烦恼,不如保持她现有的平静生活。 只要让她知道,伤害她的人会下地狱,这就足够了。 皇上欣慰的点了点头,眉眼间已是柔和神色,他将信纸一一收好,声音已恢复平静:“你回去以后记得再和皇后打声招呼,等事情都解决了,你便收拾箱笼搬出去吧。” “谢皇上!”翠云郡主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那翠云便不多打扰了。” 皇上点了点头,目送着翠云郡主离开,积压在心口的怒气瞬间爆发。 下一秒,皇上猛烈呛咳起来,一口鲜血,喷在了面前的奏折上…… 第219章 灭顶之灾(3) 与此同时,消息灵通的裕亲王已陷入了恐慌之中。 夏云灵紧紧抱着红漆木匣子,望着眼前匆忙收拾箱笼的众人,忽然一把拉住蒋墨渊,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夫君,我们一定要逃吗?” “嘘!”蒋墨渊表情严肃的朝夏云灵摇了摇头,“你这话若是被父亲听了去,免不了又要发一顿脾气,现在情况特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其实夏云灵说的一点都没错,蒋府面对皇上的大发雷霆,唯一能选择的方式就是逃。 可长安城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家,突然要逃,能逃去哪里呢? 裕亲王的话惟妙惟俏,他没有跟任何人解释皇上的怒火由何而来,也没有说明皇上对蒋府将作出怎样的惩罚,所有人只知道,他们是要离开长安城去避风头的,等风波过了,他们再回到长安城,依然可以像现在这样安稳度日。 虽然有裕亲王信誓旦旦的保证,但在夏云灵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虽不懂朝政,却也是读过书的人,皇上若只是给点小小的惩罚,又为何要逃呢? 心脏莫名抽紧,夏云灵紧抿着唇低下头,眼眶不自觉慢慢红了。 察觉到夏云灵情绪里的异样,蒋墨渊微微一怔,沉声问道:“灵儿,你可是怕了?” “我知道这时我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但我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夏云灵声音压得极低,心跳逐渐加速,“我担心我们再也回不来了,可我不想离开长安城。” “要不我去和父亲商量商量,让你先回娘家住几天?” “父亲说是要我们都离开长安城的,我留下来,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不会的,你是夏府的嫡女,是夏大人的女儿,虽然我也不清楚此番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肯定没有波及到夏府,你回到夏大人身边,是很安全的。” 蒋墨渊忙着指挥丫鬟和小厮收拾衣物,只瞥了一眼夏云灵手里的匣子,沉沉叹了口气。 自从夏府出了紫珍珠一事以后,夏云灵就再也没提出过回娘家的意愿。 虽然他们是夫妻,可她不说,他也不好追问到底,只能眼睁睁望着她每日抱着那红漆木匣子泪流满面。 他知道,那匣子里面,全都是夏侯远和王莲雪送给她的物件,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渐渐的,紫珍珠的风波传遍了长安城每一个角落,蒋墨渊这才知道夏云灵是被夏侯远赶出家门的,他心疼她,却也无可奈何。 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蒋府又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夏侯远总不能真的不管夏云灵吧?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夏云灵,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 夏侯远冷漠的话语和冰冷的眼神曾在她心里划下很长的一道伤,伤口会愈合,会结痂,但伤疤却深深烙印在那里,是永远抹不掉的痛苦回忆。 如果蒋府此番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那她回到夏府求助,岂不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深吸一口气,夏云灵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回去,夫君,你去哪,我就要去哪。” “可我们还没有选好落脚的地方,但肯定是要走的远一些,这一路跋山涉水的,你能吃得消吗?”蒋墨渊目光满是宠溺,“留下来吧,去恳求夏大人的原谅,你是夏大人的女儿,夏大人不会不管你的,我也会很快回来找你,我向你保证,好不好?” “可我和父亲……” “父女之间没有解不开的心结,而且你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他们也会帮你说好话的。” “有一个视她为眼中钉的夏云婉在,她回娘家的日子,想必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吧。” 小两口正窃窃私语间,沈燕玉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 她依旧是平日里居家的打扮,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竟没有一丝焦虑,说话慢条斯理的,脚下的步子却有几分飘忽不定。 特别是她那双褐色的眼睛,没有半分生机,在她瘦削苍白的面庞映衬下,有种说不出的阴森骇人感。 夏云灵只觉背脊阵阵发凉,她别开脸,摆明了是不愿意与沈燕玉有过多沟通的态度。 蒋墨渊脸色变了变,“大嫂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过分了,婉儿何曾伤害过我夫人?”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不会还想袒护她吧?”沈燕玉眯了眯眼睛,声音尖细,“你可别忘了,你大哥现如今这般落魄的模样,可都是拜她所赐。” “那件事本来就是大哥做错了,怪不得婉儿,你们不要自欺欺人。” “哎呀呀,一沾上夏云婉的事情,你就变得好厉害呀。” “沈燕玉!”胸口翻涌着怒意,夏云灵低吼一声,望向沈燕玉的双眸满是愤恨,“我们称呼你一声大嫂是对你的尊重,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还是快回到自己的屋子去收拾箱笼吧,时间不等人。” 不知是不是被岁月磨灭了性子,要是放在以前,沈燕玉恐怕早就要跳着脚与她对骂了。 可今日的沈燕玉却只是勾了勾唇,旋即低头抠着手指甲,声音清冷:“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功夫了,我本就是来给你们送消息的,但你们若是这个态度,我看也没必要说了。” “沈燕玉你?!” 蒋墨渊拉过夏云灵挡在身后,赶忙赔上笑脸,“大嫂,你别跟灵儿置气,她最近心情不大好,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可是大哥有什么要紧事让大嫂来传话?” “也没什么,就是我刚刚发现,这小院已经被宫中的人包围了,咱们出不去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你恐怕就得好好问问裕亲王了吧,谁让他当初非要他儿子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听说为了防止咱们逃走,连城门都封锁了,现在还要收拾东西,简直荒唐。”沈燕玉唇角微微向上扬起,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果然,天道轮回啊!” 她笑着一步步朝外走,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呆若木鸡的蒋墨渊和夏云灵一眼。 空灵的笑声回荡在上空,一如当年,沈燕婷咬牙切齿立下的诅咒。 夏云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绝望的闭上眼,不由分说往蒋墨渊身边靠了靠,声音也瞬间软了下来:“夫君,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我们会死吗?” 蒋墨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心如死灰。 “长安城要变天了,或许,我们真的没机会了吧。” 第220章 桂花飘香 秋日的午后,阳光已不再似盛夏那般炙热,晒得人懒洋洋的,伴着微风,格外惬意舒适。 清婉苑内一派宁静祥和,桂花树下,夏云婉和青禾正忙着挑选刚刚摘下来的新鲜桂花。 往年做的桂花酱眼看着就要见底了,对于喜欢桂花香气的夏云婉来说,这个桂花盛开的好时节,可不能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青禾将夏云婉挑选出来的桂花用清水洗净,整齐排列在竹篾上晾晒。 她偏头望着神色专注的夏云婉,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都是桂花酱,小姐今年为何挑选的如此仔细?” “去年做的大家都说好,今年咱们就要多准备一些才是。”夏云婉头也不抬,声音里却有掩藏不住的喜悦,“我要拿去送人的,桂花酱的品质,总要有点保障吧?” “小姐准备要送出多少份啊?奴婢心里有个数,也好提前做准备。” “今年桂花开得好,我打算给父亲和母亲,还有兄弟姐妹都送一些,大姐那边太远了,今年就算了,等来年再邀请大姐来家中做客,我亲手做桂花糕给她吃。” “小姐也太善良了些,想来夫人当初……” “一码归一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既是要送礼,自然不能落下她们,这是最基本的礼貌,不管她们是否接受,至少我没有做错。” 夏府家规森严,纵然王莲雪被关在后院祠堂,夏云婉还是不敢轻易越过家规这条线。 更何况,夏侯远一向最反感手足间的明争暗斗,夏云婉可不会傻到自己往枪口上撞。 青禾点点头,“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心胸狭隘了。” “咱们不做不讲道理的人,却也不能事事都顺着她们的心意。”指尖轻抚过娇柔的桂花花瓣,夏云婉温柔的笑了,“我们可以选择不伤害她们,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们要被欺负。” “小姐这番话说的太深奥了,奴婢完全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咱们做好咱们的本分,至于其他的琐事,咱们也没必要插手。” “是,奴婢谨记小姐的吩咐,一定不会与这些人和事有牵连的。”青禾将竹篾一一挪到阳光直晒的位置,笑着说道,“小姐忙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剩下的就交给奴婢吧。” 夏云婉摇摇头,“无妨,躲在这树荫下,难得的惬意,咱俩一起做,会节省很多时间。” “能遇上小姐这样温柔的主子,奴婢上辈子到底是修了什么福气呀?” “就你嘴甜。” 青禾笑嘻嘻的跑到夏云婉背后为夏云婉揉肩捶背,两人说着笑着,心情格外愉悦。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推开,青瑶满头大汗跑了进来。 “小姐!我拿到信了,我拿到信了!” “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说话办事不要毛毛躁躁的,难得一个悠闲的午后,你应该也好好放松一下。”夏云婉抬眸,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让你去找小康,你怎么就带了封信回来?” 青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太着急了,这个好消息,我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分享给小姐。”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呀?”青禾笑嘻嘻的凑到青瑶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青瑶手里的信封,“该不会是林侍卫送来给你的吧?我可是听说,有个人好事将近了呢!”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的,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你又是从哪里听说来的?” “是小姐告诉我的呀,我可是等着讨喜酒喝呢。” 青瑶羞愧的涨红了脸,不由分说将手中的信封攥紧,声音闷闷的:“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这封信是白公子要我交给小姐的,而且我也很久没见过林侍卫了。” “啊?”青禾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林侍卫最近很忙吗?” “应该会有点忙吧,我也不知道。” 看着青瑶神色失落的模样,夏云婉心里有个地方莫名被揪得生疼。 她有多久没和南宫喻见面了呢? 因长安城内动荡,她们从回到夏府就没有再出去过,不知道南宫喻是否可以成功阻止翊王谋反,也不知道皇宫内外所有人的生活是否已恢复正常,可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柔声道:“林侍卫最近肯定很忙,他要守护王爷的安全,也要与王爷商讨作战计划,我们应该多给他们一点空间,让他们能安心做好这件大事,不是吗?” “小姐说的是。”青瑶抿了抿唇,重新打起精神,“那小姐要不要先看看这封信?” “小康可有顺利进宫见了翠云郡主?” “白公子说,小康随王爷进宫很顺利,现在小康还是暂时居住在竹兰府内。” 院子里没有外人,夏云婉与青瑶讨论沈康的事情,在青禾面前几乎是毫无避讳的。 可要是上升到沈府的事情,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夏云婉放下手中的竹箩筐,沉声问道:“既是已顺利出宫,为何不能让小康到夏府来坐坐?青瑶,你要认真的回答我,刚刚,你可有见过小康?” “小姐不必忧心,我见到小康了。”青瑶笑了笑,“只是我去的时候小康正在午睡,我没有去打扰他,只远远看了他一眼,随后白公子就拿来了这封信。” “你在竹兰府耽搁了这么久,小康都没有睡醒吗?” “小姐放心,小康在竹兰府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更何况还有白公子在帮忙照料,只是他年纪还小,昨夜进宫折腾了半天,有些疲惫,所以才睡得格外沉。”青瑶掂了掂信封,旋即交到了夏云婉手上,“白公子说,小康要说的内容也在这里面,一共是有两封信的。” 不知怎的,夏云婉的手指触碰到信封的那一刻,她心里竟莫名有些发慌。 南宫喻不见她,沈康不见她,现在连白文清都在想办法减少与夏府的联系,难不成,是她们带沈康回来被人发现了吗? 心跳如鼓,夏云婉低垂眼睑,轻声吩咐道:“青禾,你再帮我仔细挑一挑桂花,把品质最好的单独留出来,做桂花酱的时候仔细一些,之后我是要拿去宫里的。” “是。”青禾掩嘴偷笑,“奴婢一定把桂花酱做好,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那你先去忙吧,我和青瑶先回卧房了,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没什么要紧事,尽量不要来打扰我们。” “是,奴婢都记住了。” 在得到青禾肯定的答复后,夏云婉稍稍定了定神,再次抬眸望向了青瑶。 青瑶与夏云婉眼神交流片刻,心中那些许不安,竟也烟消云散了。 人命自有天定,她们没办法改变,事已至此,除了被推着向前走,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第221章 大功告成 夏云婉回到卧房便迫不及待拆开了信封,她仔细读信的时候,青瑶就安静的守在一旁。 相比之南宫喻与林泽的消息,她们现在更期待的,还是关于复仇。 眼见着夏云婉脸上的表情由严肃转变为愉悦,青瑶紧绷着的心也瞬间落了下来。 她自顾自在炕边坐下,斟上一杯热茶递过去,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是好消息。”夏云婉宝贝似的将信纸折叠好塞回信封,这才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声音轻快,“我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青瑶,沈府和柳府,终于要翻身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青瑶也笑了起来,“白公子和小康都跟你说了什么?” “因为是王爷陪着小康进宫的,但王爷并没有跟白公子讲具体的细节,白公子只知道翠云郡主将证据全部交给了皇上,并且打算日后带小康离开长安城。” “翠云郡主要带小康离开?为什么?” “说是为了小康的安全考虑,即便此番能让蒋府狠狠栽个跟头,即便是翠云郡主能说服皇上让裕亲王丢了性命,但只要小康在长安城里一天,就难免有人会为裕亲王来报复。” “有道理,带小康离开确实是比较稳妥的办法,但你总要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吧?” “这个不必着急,让小康暂住竹兰府也是翠云郡主的决定,因为要复仇,就不能暴露小康的身份,眼下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竹兰府,日后要离开,我会再详细询问情况的。” 对于翠云郡主所做的决定,夏云婉是绝对不会产生异议的。 毕竟翠云郡主是她母亲的亲妹妹,也是她的姨母,这份信任,是源自骨子里的。 相比于沈康的现状,夏云婉反而有点担心起翠云郡主了。 不知翠云郡主为复仇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被阴险狡诈之人盯上呢? 翠云郡主的身份人尽皆知,她的存在恐怕一直是裕亲王心里的阴影。 只是这些年有皇后的照拂,再加上她自己藏的深,裕亲王也找不见她的踪影,这才让她相安无事的活到了今天。 但即便如此,想来裕亲王也不敢顶风作案,再到宫里去夺走翠云郡主的性命吧? 想到这里,夏云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茶蛊,声音已恢复平静:“白公子还说,没有让小康在第一时间来找你,是担心他们的行动会被有心人盯上。” “说的也是。”青瑶顿了顿,“不过宫中应该没有人会认出小康吧?” “我说不好,小康的眼睛和父亲太像了,宫中的人心思缜密,只是我起初并没有想到这一层,还是白公子和王爷思虑周全,但只要知道小康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小康给你的信里,可有提到细节?” “提到了,不过他长篇大论都在东拉西扯的,也只是告诉我翠云郡主说复仇一定会成功,让我们不必再操心,其他的全是些有的没的,到底还是顽皮了些。” 提起沈康,夏云婉神色中有掩藏不住的温柔神色,直看得青瑶心都要化了。 都说长姐如母,沈康于夏云婉而言,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那时沈毅带着沈靖常年在外漂泊,孟氏除了要照顾好家里的孩子们,还要维系好妾室之间的关系,她日子过得很累,懂事的沈燕婷也自然承担起了照顾沈康的责任。 小孩子就是如此,谁对他好,他就会喜欢谁,沈燕婷在沈康心里,也是很珍贵的人。 青瑶忽然朝夏云婉伸出手,声音轻柔:“这次怎么不把信也给我读一读了?” “给你给你。”明知青瑶是故意的,夏云婉翻了个白眼,还是乖乖拿出了一封信递过去,“不过我只能给你看白公子的,小康的那封信你就别看了,有秘密。” “哦?”青瑶挑了挑眉,“可是小康说了什么与王爷相关的事情?” “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了,看你害羞的样子我就知道,一定是有谁在信里提到了王爷的事情,而且你刚刚还提到了桂花酱,拿去宫中是要送给谁呀?”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有时间关心我,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林侍卫呢!” 夏云婉被青瑶逗的不好意思了,脸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 不得不承认,她对南宫喻的喜欢,似乎已深深埋藏在心底,再也忘不掉了。 换做从前,她又何曾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的相思之情? 只不过,今日的这份相思里,或多或少掺杂了些许牵挂和不安。 沈康在信里提到,南宫喻因为信任选择了避让,也毫不避讳的坦诚说出了对她的喜欢,只是他觉得南宫喻还有心事,而且这个心事,南宫喻是不希望让她知道的。 如果是长安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有必要这样刻意瞒着她吗? 只可惜,夏云婉为南宫喻紧张的念头才刚刚冒出来,紧接着就被外面的喧嚷声打断了。 卧房里门窗紧闭,外面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大真切,夏云婉皱了皱眉,偏头望向窗外,沉声问道:“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要不我先出去看看吧。”青瑶蹭一下站起了身,“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忙自己的活计,应该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段日子,每到傍晚时分,清婉苑里都格外热闹。 或许是为了转移大家对她们近几日奇奇怪怪行为的注意力,又或许是因为长安城内气氛压抑想让大家放松下来,是夏云婉决定要组织丫鬟们在院子里做些简单的小游戏的。 虽然很多时候夏云婉并不参与,但看着她们开心,她的心情也会变得很愉悦。 只是这个时间,总不能是有人偷懒,该不会是为了什么事起争执了吧? 正当青瑶准备去探探情况的时候,卧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两人皆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但逃避是没用的,不管是什么情况,她们都要面对,青瑶深吸一口气,径直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安排在屋子里做针线活的彩蝶。 见彩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青瑶的心猛地一沉,“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瑶,小姐,你们快出来看看吧,青禾姐姐与绿茵她们吵起来了!” 第222章 王氏相求(上) 面对彩蝶的焦急,夏云婉和青瑶内心更多的却是诧异。 青禾脾气那么温柔,怎么会平白无故和别人吵起来呢? 待彩蝶带着两人匆匆找到青禾,夏云婉才明白,青禾的脾气,全是被绿茵和绿芸逼出来的。 只见青禾双手紧紧抵着清婉苑的院门,相比外面两个人的用力推搡,稍显势单力薄,可即便累得满头大汗,青禾也依然没有放弃对抗,从头到脚处处都透着固执。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夏云婉板着脸快步走到青禾身边,声音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 自从王莲雪被关押在后院祠堂,清婉苑就再也没有被找过麻烦。 因清婉苑紧挨着祠堂,绿茵和绿芸来给王莲雪送东西也总要路过这里,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与她们起正面冲突。 毕竟,这个特殊时期惹是生非,王莲雪恐怕是要没命的。 可今日,她们竟全然不顾规矩,明目张胆要硬闯清婉苑,着实令人心生疑窦。 见到夏云婉和青瑶,青禾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小姐,青瑶,是她们……” “六小姐!”绿茵急忙打断了青禾的话,“你这清婉苑的丫鬟,怎么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青禾气的直跳脚,“你说谁凶神恶煞?明明就是你们不讲道理!” “你不要以为有六小姐给你撑腰,你就能信口开河。”绿茵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六小姐是明事理的人,我和绿芸刚开始什么态度大家都看见了,你休想血口喷人!” “夫人在后院祠堂,家中一应事务也都被老爷亲自掌管,你们有什么事能来清婉苑?” “我们就是奉夫人之命来找六小姐的,具体事项我们只能跟六小姐说,身为丫鬟,你有什么资格打听主子的事情?六小姐,你手下的丫鬟都要无法无天了,你确定不管一管吗?” 绿茵的话句句带刺,表面上像是在责骂青禾不懂规矩,实则确是在羞辱夏云婉不分尊卑。 可她院子里的规矩,何时轮到王莲雪身边的丫鬟来指手画脚了? 胸口翻涌着怒意,面对已明显占据上风一脸得意的绿茵,夏云婉微微一笑,声音透着令人背脊发凉的寒意:“口口声声瞧不起我的丫鬟,难道你们的身份很尊贵吗?说我的丫鬟不懂规矩,那你们未经我的允许就要硬闯进来,你们懂规矩吗?” “我……”绿茵一时语塞,仍不服气的反驳道,“我们没想硬闯的,是青禾她……” “我虽不知你们为何而来,也不知你们和青禾都说了些什么,但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想要来见我,被青禾拒之门外了吧?” “六小姐,不是我们不懂规矩,是我们费尽口舌青禾都不答应,我们也没其他办法了。” “可我总不会不出屋子,耐心等我出来,总好过没规矩的硬闯吧?”夏云婉眯了眯眼睛,“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你们觉得,父亲会怎么处置你们?” 脑子里嗡的一声,绿茵脸色霎时惨白,她低垂着头,张了张嘴,却终是一个字都没说。 她们两人才刚刚从祠堂出来,若是被夏侯远知晓此事,王莲雪恐怕也会受到责罚吧? 正当绿茵思虑着要如何为王莲雪辩解之际,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绿芸忽然红着眼眶跪了下去,她踉跄着爬到院门边,双手紧紧扣在门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稀里哗啦掉了下来。 夏云婉皱了皱眉,给青禾与青瑶使了个眼色,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被青禾和青瑶架起来的绿芸声音更咽:“六小姐,奴婢求求您,去见见夫人吧!” “可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心猛地一沉,夏云婉有些责备的望向了青禾,“若是母亲有急事相求,你们为何不早点说清楚?还有青禾,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青禾急的脸都红了,声音细小如蚊蚋:“小姐,奴婢不知道是夫人出了事,她们来的时候,说是要让小姐帮忙去救三小姐,奴婢这才拦下了她们。” “救三姐?”夏云婉挑挑眉,“三姐不是一直在蒋府,没再回来过吗?”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此时的夏云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夏云灵的命已紧紧拴在蒋府里面了,而蒋府,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绿芸一把鼻涕一把泪:“三小姐有危险,情况紧急,奴婢是来求六小姐帮忙的,奴婢的行为有欠妥当,但请六小姐先去见见夫人,日后再责罚奴婢们也不迟啊!” “求六小姐做主,帮帮忙吧。”绿茵吸了吸鼻子,也扑通一声跪下,难得服软,“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夫人身子本就虚弱,再这样下去,夫人会撑不住的。” “你们别着急,先把话说清楚,我可以去见母亲,但我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裕亲王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听闻沈府与柳府的惨状皆因他而起,皇上大发雷霆,已下令封锁了城门,并将蒋府团团包围,杀无赦,可是……可是三小姐,她还在里面啊……” 提起蒋府要被灭门的事情,绿茵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情绪也瞬间崩溃了。 夏云灵是蒋家的新媳妇,她是最无辜的人,为什么连她都要一起受罚呢? 心中的恐慌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面对为了嫁去亲王府而害死了原主的夏云灵,夏云婉真的同情不起来。 在她看来,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她们罪有应得。 夏云婉瞥了青瑶一眼,旋即抬眸望向绿茵,声音平静:“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我和三姐的关系你们也知情,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什么不去求父亲?” “老爷对夫人的怒气未消,又曾说过不会再管三小姐的死活,蒋府的浑水,老爷定是不愿再去蹚的。”绿芸哭的嗓子都哑了,“夫人说,六小姐您一定有办法的。” “很抱歉,这件事我帮不上忙,我想我也没有去见母亲的必要了,麻烦你们帮我转达吧。” “六小姐,权当是给夫人一个机会,您就去见见夫人吧,求您了!” 脚下步子一顿,原本并不打算参与其中的夏云婉,心里有地方,莫名被揪得生疼。 不知当年的陈氏,是否也曾这样苦苦哀求过呢? 秋日的微风拂面而过,桂花香气扑鼻而来,夏云婉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心脏的跳动,拒绝的话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这就是王莲雪的赎罪,如果这就是命运的推波助澜,那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再次睁开眼睛,夏云婉已然恢复平静。 “青禾,先带绿芸到屋里坐,让她缓一下情绪,我和青瑶还是随绿茵去祠堂看看母亲吧。” 第223章 王氏相求(下) 后院祠堂一如往昔般破旧,推开沉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淡雅的檀香气味。 王莲雪顶着红肿的双眼,规规矩矩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嘴里低喃着佛经。 相比从前,她已瘦的不成样子,青灰色的小衫仿佛是挂在她身上,愈发凸显出悲凉。 她背脊挺得笔直,发丝稍显凌乱的别在耳后,听到动静,她竟丝毫不为所动。 就像是一尊石雕,若不是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倒是很难透露出她慌乱的心境。 “夫人。”绿茵站在门边,声音发颤,“六小姐来看您了。” 王莲雪捻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在微微的愣神之后继续诵读佛经,就好像她们都不存在,一切不过只是她自己做的一场梦。 见到这般场景,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整日闷在这见不到光的地方,王莲雪能保持这样稳定的心态,已实属不易,要想她保持从前的精明与果断,是很不现实的。 只不过,她们从没想过,一向要强的王莲雪,竟也会落魄到这般模样。 深呼吸,夏云婉轻声问道:“母亲这样的状态,持续有多久了?” “大约有一个月了。”绿茵叹了口气,“我和绿芸是一天天看着夫人瘦下去的,我们也尝试着去找老爷求过情,但都被老爷拒绝了,今日夫人能主动提出要见六小姐,我和绿芸心里也挺高兴的,毕竟夫人她很久没和我们说过话了。” 发自内心的绝望是会一点点吞噬掉希望的,王莲雪就是这样慢慢把性子磨平了的。 被关起来的日子可谓备受煎熬,除了绿茵和绿芸,王莲雪谁也见不到。 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可就是没人注意到她的喜怒哀乐,日日食不知味,夜夜转转难免,她被困在祠堂里度日如年,心情也从期待逐渐转变成了失望和冷漠。 她开始不好好吃饭,开始彻夜无眠,话变得越来越少,却依然能坚持抄经诵佛。 周氏的变故,或许才是压倒王莲雪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以为一切过错源自于周氏的王莲雪,在周氏了解了自己的生命之后,忽然重新打起了精神,整日守在窗边,盼望着夏侯远能来带她离开,可夏侯远却连后院都未曾踏进来半步。 就这样从夏天等到了秋天,转眼间,秋天也接近尾声,她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绿茵和绿芸为了让王莲雪重新振作起来,日日夜夜轮换着守护在祠堂门外,即使王莲雪一句话都不说,她们也能对着空气喋喋不休,在她们看来,一切都已是常态。 蒋府的事情,是桃红冒着巨大的风险偷偷来送的信儿,而王莲雪,也终于对此有了反应。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夏云婉呆呆的望着王莲雪,心里莫名发酸。 虽然她曾做了很多错事,可身为一个母亲,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呼吸一滞,夏云婉小心翼翼迈开步子,试图靠近王莲雪,“母亲,是我,我是婉儿。” 身子骤然抽紧,王莲雪缓缓睁开眼睛,迟疑着转头望了过来。 逆着光,夏云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从她空洞无神的目光里,读出了悲凉和绝望。 “你终于还是来了。”眼角似闪动着泪光,王莲雪声音沙哑,“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就像他一样,除了恨,再也不会有其他感情了。” “母亲,您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其实我对您……” “够了,真的够了,这些话我听了太多遍了,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反正我也出不去,你这样假惺惺的不累吗?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愿意来,我就知足了。” 不知是因为吃得太少还是怎么,王莲雪踉跄着站起身,竟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 面对王莲雪强硬的态度,夏云婉低垂眼睑,没再吭声。 她已经是心如死灰的人了,有什么必要再去为难她呢? 许是看出了夏云婉的窘迫,绿茵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夫人,您不是有话想和六小姐说吗?六小姐近来事务繁杂,趁着这个机会,您就好好跟六小姐说说吧。”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吧。”王莲雪嘲讽的勾了勾唇,她缓缓踱步至窗边,望着斜沉的夕阳,声音格外低沉,“绿茵,你说,他们能熬的过今夜吗?” “夫人……” “好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这是她的命,我们怎么挣扎都没用的。” 心脏骤然抽紧,夏云婉凝视着王莲雪孤单的背影,只觉得胸口处似压着巨石般沉重。 命运,真的无法改写吗? 不,要是无法改写,她恐怕早就死在火海里了,又怎会重生到夏云婉的身上再去复仇呢?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插入掌心微微刺痛,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母亲,蒋府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三姐是无辜的,不如让我去恳求父亲,我相信父亲不会见死不救的。” 眼眶倏地红了,王莲雪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没这个必要了,不要给老爷添麻烦。” “这怎么会是添麻烦呢?蒋府的罪行与三姐无关,皇上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老爷一步步走到今天很不容易,灵儿她,是心甘情愿嫁去亲王府的,老爷若要为她出面,就一定会让皇上想起两家的关系,万一让老爷受了牵连,灵儿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可是……” “原本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人是你,偏偏因为灵儿的固执产生了偏差,这就是天意,天意如此,她命该绝,我不想再做出任何改变了,不然受苦受难的人,就不止灵儿一个了。” “那母亲今日找我过来,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王莲雪对一切事物的绝望压得人透不过气,夏云婉只觉得祠堂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感同身受的青瑶紧抿着唇,眼中打转的泪已然出卖了她的情绪。 能这样平静的面对自己亲人的死亡,能有几个人做得到呢?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王莲雪声音更咽:“我找你,是想让你代我去见见她,我很遗憾不能送她到最后,但我想,她一定还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夏云婉竟不知该如何应答:“母亲……” “去吧,去见见她,告诉她,我很想她,娘的灵儿,娘真的……舍不得你啊……” 顷刻间,一室沉寂,只余下王莲雪断断续续的哭声。 第224章 尘埃落定(1) 傍晚时分,疾风骤起,天空中乌云密布,秋末的雨丝丝点点落下,已然带着寒意。 青瑶撑着伞,望向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夏云婉,沉沉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今晚的雨不会太小,若真是于心不忍,我陪你去说服夏大人就是,又何必非要跑到这里来凑这个热闹?你现在的身子骨不比从前,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 “又不只是我来凑热闹,这里这么多受到他欺压的百姓,都在等这个结果。” 是了,今夜蒋府门外,可谓是热闹非凡。 听闻,受到裕亲王打压的人们先是群情激奋涌到蒋府的旧宅邸,踹开破旧的府门,将府里的物件砸了个稀巴烂,而后又一股脑寻到这个新的小院落来,等着看这一家人的笑话。 天色渐渐暗了,雨点渐渐大了,却依然无法阻挡百姓们的好奇心。 死到临头的他们,此时此刻会有怎样的心情?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随着官兵的到来,百姓们忽然朝着蒋府的门扔起了鸡蛋和烂菜叶,更有顽皮的孩子捡起地上的碎石子,噼里啪啦砸了过去。 官兵们对此已见怪不怪了,没有人呵斥,也没有人阻拦,现场瞬间乱作一团。 青瑶护着夏云婉奋力往前挤,声音闷闷的:“这么危险的地方,也就你喜欢凑热闹,大家对他们的恨那么深,你若在这时和夏云灵说话,岂不是要激起群愤?” “那你干嘛还跟着我往前挤?”夏云婉无奈的笑了,“我早就说过,交给我来办就好了。” “我……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嘛,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该怎么和沈康交代?” “不逗你了,说认真的,青瑶,你就一点都不想看见吗?” “看见什么?” “看见那些曾经害惨了我们的人,以同样的方式,下地狱。” 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夏云婉声音压得极低,却几乎是咬牙切齿。 翠云郡主提供的证据以及故事,让皇上对裕亲王的心狠手辣产生了极大的抵触情绪,为平复民愤,皇上已决定,针对蒋府的人,将作出不同的处罚方式。 作恶多端的裕亲王和裕亲王妃将分别接受沈将军和柳宰相遭受的痛楚,裕亲王将被压到断头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刑罚,而裕亲王妃则要在府中,以一剑致死。 联手纵火焚烧沈燕婷的蒋墨辰和沈燕玉,是要被压至柴房,以火焚烧致死。 最无辜的蒋墨渊和夏云灵,则是需要服下能致人昏迷的汤药,再以熏香致死,不能留下他们,也是以防后患,避免他们为死去的家人复仇。 而为了维持东大街昔日的繁华,皇上决定,所有的刑罚,都将在蒋府旧府邸内实施。 赶在官兵押着他们离开前过来,夏云婉就是为了能和他们简单说上几句话。 不仅是对夏云灵和蒋墨渊,更要对沈燕玉和蒋墨辰,她,要亲眼看着他们生不如死! 背脊莫名发凉,青瑶打了个寒颤,沉声道:“我当然想,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和自在,他们横竖都是死,可我们的亲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你说的没错,要说恨,其实早已被时间磨灭了。”夏云婉抿了抿唇,“可当年那刻骨的痛,却还在提醒我,哪怕是死,也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可你现在的身份是夏云婉啊,我能理解你想亲手送他们下地狱的心情,可你若因这一时冲动暴露了自己,岂不是自讨苦吃?我们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为了他们,不值得。” 为了过去的恩怨搭上自己的人生,这无疑是一场亏本的交易。 特别是她们现在都有了新的身份,也开始了新的安稳生活,再就是她们各自有了自己深爱的人,她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样大的挑战了。 如果要她们以同归于尽来收尾,那她们,又怎么能和深爱的人好好道别呢? 夏云婉摇了摇头,声音似更在喉咙里:“我发过誓要亲手带他们下地狱,可我却舍不得现在的人生,我有姨母,有小康,有你,还有王爷,这一切,早就应该结束了。” 青瑶鼻子发酸,声音也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他们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我相信,我父亲和沈将军,都想看到我们幸福安稳的活下去。” “我知道父亲不会怪我的,但换个角度想想,我们也为此做出努力了,这一切就值得了。” “所以你今天过来,也只是为了完成王氏的嘱托吧?” “不,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他们说,特别是蒋墨辰和沈燕玉。” 人在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是可以无限放大的,夏云婉的经历,已是她刻骨铭心的痛。 如果就让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仿佛看穿了夏云婉的心思,青瑶大惊失色:“你要在那两人面前暴露自己?” “我是有这个想法。”夏云婉点了点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想让他们清楚的知道,他们曾伤害过的我,真的让他们下地狱了。” “你疯了吗?这四周都是宫中的人,还有这么多黎民百姓,一旦有流言蜚语传出去,你就藏不住了,夏大人和王爷那边,你又准备怎么解释?” “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他们不会相信的,最多也就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 “可你这样还是太冒险了,其实我都做好准备了,我要让裕亲王认出我,因为我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所以……” “那我们就各自完成这个心愿好了,青瑶,答应我,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期待了那么久的结局,筹备了那么久的复仇,如果变成遗憾,她们恐怕将无法原谅自己。 除了恩怨与仇恨,夏云婉其实也特别想对蒋墨渊说一声对不起。 如果这样的做法能弥补他与原主之间的遗憾,那么,就在今天,让她画上这个句点吧。 心渐渐归于平静,青瑶目光坚定的望着夏云婉,轻轻点了点头。 天空黑压压一片,晃眼的闪电划破天际,伴着一声响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吱呀”一声响,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门前,裕亲王和裕亲王妃耸拉着头,率先被官兵押着走到了门前。 第225章 尘埃落定(2) 彼时,青瑶已护着夏云婉挤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面。 因着南宫喻的缘故,有士兵认出了夏云婉的身份,在得知夏云婉是代表夏府来见夏云灵最后一面的情况下,破例要带着夏云婉和青瑶进入蒋府的院落内。 面对士兵的殷勤,夏云婉震惊之余,面露为难神色,“这样不好吧?毕竟我也是和他们有关联的人,万一出了差错,事情可就说不清楚了。” 守门的士兵满脸堆笑:“无妨,夏六小姐太客气了,我们也是受辰王的嘱托在办事。” “王爷?”夏云婉微微一怔,“王爷今日也在这里吗?” “辰王没有过来,但在我们来之前,辰王特意嘱咐过我们,只要见到夏六小姐,就放夏六小姐进去,夏六小姐心地善良,定不会出现差错的。” 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夏云婉惊慌失措的偏头望向青瑶,心跳逐渐加速。 南宫喻此举又是何意? 青瑶想要复仇的心思是展露在外的,如果南宫喻只是为了能让青瑶顺利见到亲王府的人,进而借着放夏云婉进去的借口倒是不奇怪。 但怪就怪在,这个士兵最后说的那些话。 南宫喻怎能笃定夏云婉一定会来呢? 见士兵奇怪的盯着夏云婉,青瑶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耳语道:“我知道你心里对王爷的行为产生了困惑,但现在不是我们思考这些的时候,那个士兵还在等,你要尽快给他一个答复才是,至于其他的,我们晚点再仔细讨论也不迟。” “好。”夏云婉回过神,礼貌的朝士兵点了点头,“有劳了。” 士兵强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点点头,旋即跟领头的人说明了情况,待领头的人确认了夏云婉和青瑶的身份,便直接领着两人朝院内走去。 说来也巧,原本一直在四处寻找机会逃脱的裕亲王,早早就盯上了夏云婉的动静。 夏云灵是蒋府的小儿媳,夏云婉此时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裕亲王奇怪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夏府居然只派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过来。 他不清楚夏云婉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更不清楚夏云婉对蒋府的事情有什么样的看法,可为了保命,夏云婉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是想抓准时机抓住夏云婉去要挟官兵的。 夏云婉是即将要做王妃的人,若因为他而丢了性命,不知南宫喻会不会也起兵谋反呢? 有一个翊王就足够让皇上心烦意乱了,如果再加一个辰王,恐怕就会变成天下大乱。 裕亲王是了解皇上的,他笃定皇上为了照顾辰王的面子,定不会再责罚蒋府,只要能有夏云婉这个人质,再加上夏侯远的求情,想必蒋府就会重新恢复平静的生活。 打定了主意,裕亲王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在夏云婉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果断伸出手去抓夏云婉的手腕,但却在即将触及夏云婉的时候,被人狠狠拽住了。 那只手牢牢抓着他的手,那力度之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一并捏碎。 裕亲王吃痛的皱了皱眉,他抬眸望向破坏他计划的人,脸色简直比见了鬼还要难看。 青瑶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嘲讽的勾了勾唇:“怎么见了我,你好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你你……”裕亲王被吓得语无伦次,“你是……柳梦瑶?” “是本小姐没错,多谢裕亲王手下留情,让我从那场噩梦中侥幸活了下来,现如今我已脱胎换骨,也有了新的人生,可那些画面却已深深刻印在我脑海里,这个仇,我忘不掉。” “你都知道了?” “当然,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让你栽跟头而已,你以为我父亲走过的那条错误的路,我还会再走一次吗?裕亲王,我劝你不要把我当傻子。”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今日还要来这里?” “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害人终害己。”青瑶目光森冷,忽然用力推开了裕亲王,“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下地狱,我更要保护好我家小姐的周全,你的那点小心思,还是留着到地狱去给自己谋生路吧!” 裕亲王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果然还是一样牙尖嘴利,看来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好事,早知道当年,我就应该再仔细一些,让你和你父亲一样消失,就没事了。” “你想多了。”青瑶森冷一笑,“这件事,除了我,还有燕婷的功劳。” “沈、沈、沈燕婷她、她还活着?”裕亲王舌头开始打结,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那场火那么大,她又身受重伤,她不可能还活着!” “恶人终有恶报,燕婷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这次也是她亲手拉着你们下地狱的。” “荒唐!哈哈哈,简直荒唐!本王没有错,本王才应该是这天下的赢家!是你们夺走了本该属于本王的一切,你们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冰冷的雨无情砸落在身上,面对情绪已然失控的裕亲王,裕亲王妃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官兵为首的将领陈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旋即扬声道:“把他的嘴给堵上!” “遵命!” 押着裕亲王的两名士兵动作麻利的用布堵住了裕亲王的嘴,任凭裕亲王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了。 而青瑶就站在一旁看着他折腾,直到他彻底没了力气,她才放松警惕,倏地笑了。 裕亲王气恼的瞪着眼睛,裕亲王妃的目光也似淬着毒,但这一切,青瑶都不在乎。 蒋府将成为历史,纵然他们恨她,又还能如何呢? 想到柳宰相拼尽全力想呵护一家人的模样,想到那光滑的剑沾染着鲜血从他的胸膛拔出,青瑶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混杂着雨水,无声滑落。 “父亲,女儿替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 耳畔淅淅沥沥的雨声,仿若是柳宰相的回应,带着悲凉,却也带着欣慰。 那一年,大雨瓢泼,年幼的柳梦瑶躲在缸里亲眼看着官兵刺穿了柳宰相的胸膛; 这一年,倾盆大雨,成年的柳梦瑶站在院里亲眼看着裕亲王被官兵砍下了头颅。 柳府的恩怨情仇,或许到这里,就真的该结束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青瑶倔强抿着唇,抬手抹去脸上的雨和泪,步伐坚定的朝前走去。 因为她知道,生命是有光的。 人生的路还很长,她,也应该要继续保持热爱,继续保持勇敢,坚定不移的朝着光的方向,走下去。 第226章 尘埃落定(3) 青瑶与裕亲王对峙的时候,夏云婉就一直站在回廊处,亲眼目睹了青瑶情绪的变化。 大仇得报,她们究竟是喜悦,还是悲哀呢? 该喜悦的,或许是因为那些伤害她们的人终于得到了该有的惩罚,但同样该悲哀的,却是她们拼尽全力换来的安稳生活,今后却再也没有家人的陪伴了。 青瑶走过来时,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望着微微愣神的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裕亲王那边,我都解决了,接下来,你准备先去见谁?” “先去见沈燕玉和蒋墨辰吧。”夏云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毕竟他们才是我最深的执念。” 蒋墨渊是原主心许的对象,夏云灵是原主的三姐,重生的夏云婉,与她们之间并没有实际的矛盾。 她对他们的排斥,甚至是对抗,不过都是想替受冤的原主讨回公道罢了。 而那两个真正伤害她的人,若不见一面说出实情,若不能看着他们由平静转变为惊恐,这将成为她一生抹不去的遗憾。 青瑶点点头,声音闷闷的:“也好,不过这里现在这么乱,你能找见他们吗?” 夏云婉无奈的叹了口气:“是不太好找,不过现在他们出不去了,我肯定能等到他们的。” 蒋府的变故来得太突然,服侍主子们的下人也都想收拾包袱逃离地狱,但一切已为时过晚。 官兵堵住了所有的路,并在府中大肆抓捕试图翻墙逃脱的人,场面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夏云婉目光定格在院角,琥珀色眼瞳中似重新燃起了愤恨的火苗。 “我看到他们了,青瑶,我们过去吧。” 顺着夏云婉的视线望过去,青瑶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立时跟在夏云婉身后快步走去。 她们两人谁都没有撑伞,任凭冰冷的雨点砸落在身上,心中却没有半分杂念。 尤其是夏云婉,随着一步步靠近,她的世界仿佛只余下这两人,只余下刻骨铭心的痛。 看起来端庄大方的沈燕玉,看起来温润如玉的蒋墨辰,若不是真的经历过,又有谁能一眼就分辨得出,他们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呢? 彼时,这对阴险狡诈的夫妻虽紧挨着彼此缩在角落,但实则内心深处仍是排斥和厌恶。 沈燕玉目光空洞的仰头望着天,声线异常平缓:“蒋墨辰,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甚至与你成亲,如果一切能重新来过,我想我不会再爱上你了。” “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蒋墨辰嘲讽的勾了勾唇,“我们的关系,已是板上钉钉了。” “如果我没有嫁给你,时至今日,我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你已经走错了路,就没办法回头了,沈燕玉,认命吧,从你心甘情愿跟着我坑害沈府,甚至杀害燕婷开始,你就应该做好接受这个结果的心理准备。” “我是出于信任才选择和你站在一起,可你为什么不把事情做的更绝一点?” “你还好意思怪我?蒋府落得现如今这样悲惨的下场,都是你那个好弟弟害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落在夏云婉和青瑶的耳中,显得尤为悲凉可笑。 一日夫妻百日恩,本以为这时他们会放下仇怨珍惜眼前人,不曾想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们互相埋怨,互相推搡,殊不知,蒋府的今天,是他们每个人亲手造成的。 若不是裕亲王为掩盖罪行坑害了沈将军和柳宰相,若不是沈燕玉一时心软留下了沈康,若不是翠云郡主侥幸逃过一劫被皇后保护起来,可能这个悲剧,就不会在今日上演了。 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夏云婉声音透着疏离:“死到临头了,没想到你们还是这般模样。” “夏云婉?”沈燕玉错愕抬眸,“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墨辰的目光定格在夏云婉的脸上,苦涩的笑了:“她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来和夏云灵告别的,要么,就是来看蒋府的笑话的。” 沈燕玉难以置信:“门口有那么多官兵守着,她一个庶女,又是怎么进来的?” “没想到事到如今,你依然还是这副拜高踩低的模样。”夏云婉一步步朝沈燕玉靠近,眼中似淬着毒,“沈燕玉,你难道忘了,你自己也是庶女吗?” “你要干什么?”沈燕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别过来,你离我远一点!” “我要干什么,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你脸上的这道伤疤,还真是清晰啊。” “夏云婉你这个疯子!你不要碰我!” 沈燕玉颤抖着一步步往后退,当背脊抵上冰冷的墙壁,她褐色眼瞳中,终是露出了绝望。 一如当年,她站在沈燕婷面前,居高临下的骄傲模样。 夏云婉伸出手指轻轻挑起沈燕玉的下颚,叹息道:“瞧瞧这张脸,还真是可惜了。” 晃眼的闪电划破天际,一声响雷仿若在耳畔炸开,白茫茫的雨雾下,世界仿佛彻底静了下来。 心脏骤然抽紧,沈燕玉和蒋墨辰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震惊。 夏云婉怎么会对沈燕婷当初的经历,知道的如此详细? 眼珠转了转,试图逃走的蒋墨辰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声音发干:“我们与你无冤无仇的,你这又是何苦?” “你想去哪啊?”青瑶忽然挡在了蒋墨辰面前,声音听不出喜怒,“蒋议郎这话说的真是可笑,若无冤无仇,你当初为何要去翠玉轩为难我家小姐呢?善恶因果,你不会不懂吧?” “你一个丫鬟,又冒出来耍什么威风?一码归一码,何况当初我也受到惩罚了!” “那你恐怕还不知道,虽然我现在名唤青瑶,但我姓柳,我是柳宰相的女儿。” 闪电刺目的光打在蒋墨辰的脸上,愈发凸显他脸色的苍白。 是了,当初的他一门心思扑在为沈燕婷布下甜蜜陷阱这件事上,完全忽略了柳府存在的他,也根本就不认识柳梦瑶。 可他却偏生忘记了,柳梦瑶身为沈燕婷最好的朋友,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心不安的怦怦直跳,唇齿间弥漫着腥甜的味道,蒋墨辰凝视着青瑶,忽而又偏头望向夏云婉。 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一帧帧浮现,他忽然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 “所以,你们今日,就是来给沈燕婷复仇的吗?” 第227章 尘埃落定(4) 胸口处是压抑的疼痛,夏云婉紧捏着沈燕玉下颚的手,不由自主微微发颤。 来为沈燕婷复仇吗? 天知道她有多想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向所有人大声宣布,她沈燕婷,没有辜负曾发过的誓言,也没有放过那些伤害沈府的人。 她,才是亲手将他们拉下地狱的人! 但拜他们所赐,她成为了夏云婉,甚至从今往后,她再也没办法以沈燕婷的名义活下去了。 命运就是如此,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身份,已经尝试着以新身份开展了与当初截然不同的人生,在新的身份下,她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也有了家人,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要她坦白一切,然后看着夏府沉浸在悲伤之中,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泪水霎时溢满眼眶,夏云婉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沈燕玉,蒋墨辰,若此次不是皇上下旨处罚你们,我定要放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屋子,再伪装成是你们纵火自焚的!” “为什么?”沈燕玉身子微微发抖,“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曾经我最得意的就是你脸上这道伤疤,现如今,你们终于要以命偿债了。” “你这个疯女人,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以一身血泪,咒你们不得好死,若能重生,我定要你们做沈府的陪葬。” 相比之当年悲怆的呐喊,此刻再重复同样的话语,夏云婉内心深处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蒋墨辰和沈燕玉将遭受她所遭受过的痛楚,而她,也真的重生了。 背脊发凉,头皮发麻,蒋墨辰呆呆的望着夏云婉,声音似更在喉咙里:“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对你们来说重要吗?”夏云婉嫌弃的推开了沈燕玉,泪已顺着眼角滑落,“我说过,我会来找你们报仇的,沈燕玉,我真希望你从来没有出生过,如果沈府没有你,那这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夏云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她温软如松脂般的双眸里。 在这漆黑的夜里,沈燕玉竟从她闪动着泪光的眼眸中,读懂了哀伤,读懂了仇怨,更读懂了那一份剪不断的情意,那是刻在骨血里的,家人之间的情绪。 家人……家人?! 或许是因为在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顺遂,沈燕玉已瘦的脱了形,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两块颧骨高高凸起,配着脸上长长的伤疤,再加上她因惊恐瞪大的双眼,愈发衬托出她狰狞骇人的面貌。 夏云婉目不转睛的盯着沈燕玉,心里没有半分恐惧,更多的却是嘲讽和鄙夷。 整日装出一副温婉大方的模样,可她本来的面貌,不正是这般狰狞可怖吗? 冰冷潮湿的空气携卷着雨点被吸入到胸腔里,沈燕玉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不可能!哈哈哈,绝对不可能!你想装成沈燕婷来吓唬我们,夏云婉,你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就是,夏云婉,你少自欺欺人!”蒋墨辰紧抿着唇,“你不要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你以为你耍点小聪明,就能把我们糊弄过去吗?” 青瑶皱了皱眉,她偏头望着夏云婉,眼中神色复杂,已然对这两人产生了不满情绪。 都死到临头了,他们怎么还能如此嚣张? 面对两人的质疑,夏云婉没有生气,而是直视着蒋墨辰,苦涩的笑了:“随便你们信不信,我都无所谓了,该做的我已经做了,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蒋墨辰,你欠我的这笔债已经牵连到了你的弟弟,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我没有伤害过墨渊,我做的都是我认为正确的事情,我没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一切能重来,恐怕我依然会爱上你,但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你能做个善良的人。” “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我能弥补对她的亏欠吧,只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正说话间,已有官兵前来准备带走沈燕玉和蒋墨辰了。 夏云婉给青瑶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向后退了一步,眉宇间神色已逐渐恢复平静。 爱也爱过了,恨也恨过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目送着他们狼狈的离开,夏云婉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却依然有掩藏不住的情绪:“我们去找蒋墨渊和夏云灵吧,我想,他们的情绪,应该要平静一些。” “蒋墨辰和沈燕玉是真的可恶。”青瑶咬牙切齿,“我刚刚真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都过去了,只要能复仇,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你对蒋墨辰,可还有执念?” “有能如何,没有又能如何?我承认我曾深爱过他,我也承认因为他让我很难再去相信爱,但到底还是我太天真,他对我没有感情,我又何必留恋?” 最痛的爱莫过于此,若不是有南宫喻的出现,想必夏云婉也不会这么快释然。 青瑶亦步亦趋跟在夏云婉身后,不时回头看一眼蒋墨辰和沈燕玉,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不知道对于夏云婉来说,亲手将自己的家人和自己曾深爱的人送上断头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只可惜,这对曾联手伤害沈燕婷的夫妻,到头来也没能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 夜色深沉,宅院外百姓们的喧嚷声未曾停歇。 雨珠顺着头发稍一滴滴落下,夏云婉脚步忽然一顿,木然偏头望向紧闭着的窗棂,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府里上下一片漆黑,唯有这厚厚的窗户纸后面,透出了点点光亮。 虽然这是夏云婉第一次来,但直觉告诉她,蒋墨渊和夏云灵,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面。 他们是在躲避官兵吗? 皇上既已下令杀无赦,那不管躲到哪里都是无济于事的,毕竟像青瑶这样幸运的人,实属罕见。 青瑶专注于观察沈燕玉和蒋墨辰,一下没反应过来,差点直接撞在夏云婉的背上。 “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夏云婉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压低了声音:“他们应该在这间屋子里,我想他们是因为害怕躲起来了,所以我们别闹出太大动静,趁官兵还没发现他们,我们先想办法进去看看。” 青瑶皱了皱眉,“不惊扰到他们,你准备怎么进去?” “先观察一下地形吧,虽然很有可能会吓到他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先去看看,然后开门带你进去。” 夏云婉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目送着青瑶离开,她立时被紧张的情绪包围了。 面对蒋墨渊和夏云灵,有些话,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啊…… 第228章 尘埃落定(5) 青瑶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从一扇小窗翻了进去,此举着实将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蒋墨渊和夏云灵紧紧抱在一起,面对突然闯入的青瑶,他们脸上满是惊诧和恐惧神色。 夏云灵率先回过神,声音发颤:“你、你不是六妹身边的丫鬟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青瑶示意夏云灵保持安静,“三小姐的记忆力果然超凡,我今日确实是陪着小姐过来的,但我也代表我自己,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柳梦瑶。” 虽然沈府与柳府的冤屈与蒋墨渊毫无关联,但青瑶还是想提前为夏云婉做一个铺垫。 很多事情不提前解释清楚,除了惊吓,恐怕连夏云婉的心愿,也没办法完全实现吧? 蒋墨渊皱了皱眉,声音清冷:“你姓柳?可若我没记错,柳家的人不是早就……” “你没记错,看样子小蒋公子还不知道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你的父亲和哥哥都已经被官兵带走了,唯一能告诉你真相的人只有我,但真相很残酷,我担心……” “婉儿也知道真相吗?” “她知道,如果你想了解原因,或许还是让她直接跟你说比较好,她就在门外。” 蒋墨渊是原主喜欢和尊重的人,青瑶怕自己说错话会被对方误会。 夏云灵与蒋墨渊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旋即轻声问道:“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回过夏府,也没有收到过来自夏府的信件,现如今我是离不开这里了,六妹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是,夫人有些话想要带给三小姐。”青瑶边说边推开了门扉,朝夏云婉挤了挤眼睛,“还有小蒋公子,小姐说,她也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一室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夏云婉身上,徒增了夏云婉内心的不安情绪。 他们对她所要说的事情,会抱有这么大的期待吗?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夏云婉抬眸,脸色微微发白,随着脚下凌乱的步伐,她心跳如鼓。 蒋府最无辜的人就是夏云灵和蒋墨渊,他们这样眼巴巴看着她,不会是要她去求情吧? 翠云郡主和南宫喻为此事没少恳求皇上,好不容易换来了对蒋府的惩罚,若现在再提出要赦免他们两人,未免有些可笑。 可要让她拒绝帮他们去求情,因着那份亏求,她又怎么能说的出口?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鼓起勇气直视着两人,先开了口:“三姐,小蒋公子,很抱歉在这个时候选择与你们见面,但有些话,我若今日不说,恐将成为遗憾。” 空气是死一般的沉寂,夏云灵和蒋墨渊谁都没吭声,但脸上的神情已然出卖了他们。 或许人在面对死亡时,真的什么都能放下,此刻的夏云婉落在夏云灵眼里,竟不再有从前那些让她讨厌的特征,只余下那熟悉的亲切感,让她眼眶也不自觉慢慢红了。 而在蒋墨渊的眼里,这个曾让他爱的死去活来的人,愿意来看他便已是最大的恩惠。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夏云婉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三姐,我在来之前去见了母亲。” 鼻子莫名发酸,夏云灵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娘近来可好?” “父亲依然没有原谅母亲,但母亲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母亲她很好,只是有些孤单,但我可以向三姐保证,日后有时间,我定会多去陪陪母亲。” “娘……她可有知晓此事?” “母亲都知道了,她心里很难过,希望我能来看看三姐,不知三姐可有话要带给母亲?” “是我不孝,让娘受苦了。”分明看出夏云婉神色中的异样,夏云灵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让娘忘了我这个只会给她惹祸的女儿吧,我很感激娘这些年对我的宠爱,我什么都没能带给娘,我很抱歉,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也没有遗憾。” 犹如姐妹之间拉家常,若不是屋外嘈杂的环境衬托着,很难想象得到这是分别的场面。 夏云婉抿了抿唇:“三姐说的,我都记住了,待明日,我会一字不落的告诉母亲。” “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其实我也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的。”夏云灵吸了吸鼻子,忽然将手里的红漆木匣子塞到了夏云婉手中,“我确实爱争强好胜了些,而且我也嫉妒过你的美貌,我甚至曾为墨渊狠狠伤害了你,但我却没想到,最后还愿意来见我的人,只有你。” 就好像是彻底被夏府除名,夏云灵并没有抱任何希望,却终究是被夏云婉感动到了。 冰释前嫌,大抵不过如此吧。 夏云婉接过红漆木匣子,苦涩的笑了:“三姐这是做什么?其实道歉的话,三姐不必跟我说,虽然说出来有点荒唐,但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 “此话何意?”蒋墨渊皱了皱眉,“婉儿,你能来,我和灵儿真的很开心,但这是我们的命,你没必要为此难过,也没必要想办法来让我们安心,你能好好的,就足够了。” “小蒋公子真的心甘情愿认命吗?蒋府的一切,其实……” “你们都以为我不知情,但我或多或少也听了些风声,我知道蒋府的变故是父亲和哥哥造成的,我也知道是牵连到了当年沈府和柳府的事情,但具体细节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蒋墨渊耿直的问题戳中了夏云婉心里的痛点,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他。 依着原主那内敛的性格,遇到这种事,躲都躲不及,应该不会参与其中吧? 夏云灵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夫君,你糊涂了,六妹身边有青瑶啊,青瑶若是柳家的人,那六妹自然也能从青瑶口中听到事情的经过。” 闻言,蒋墨渊抬眸凝视着青瑶,陷入了沉思。 青瑶被盯得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三小姐猜对了一半,有些情况确实是我说的,也是我去打听的,但是……” “所以婉儿,你是因为这件事不愿意来蒋府,才不愿意嫁给我吗?”蒋墨渊打断了青瑶的话,“你别再骗我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想要你最真实的答案。” 唇角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低垂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缓缓抬起了头。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知道,三姐可曾为此,怪过我?” 第229章 终将释然(上) 夏云灵怔了片刻,才终于明白夏云婉问的是什么意思。 可依着夏云婉的性格,纵然心有不甘,又何曾生出过害人的心思? 是她硬生生将夏云婉和蒋墨渊拆开的,也是她闹得死去活来非要嫁到亲王府的,哪怕是选错了,她也没办法责怪任何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愚钝。 深呼吸,夏云灵声音更咽:“我为什么要怪你呢?是我把你和墨渊拆散的,是我……” “不是的。”夏云婉赶忙打断了夏云灵的话,“是我自己的问题,却让三姐误会了。” 心猛地一沉,蒋墨渊抬眸直视着夏云婉,声音微微发颤:“所以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一样,虽然我放下了,但你还是因为我没能及时守护你,选择了放弃对吧?”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你们相信,但我不是夏云婉,我只是想替曾经的她说声抱歉。” “别开玩笑了婉儿,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在生过那场大病之后就脱胎换骨了,但你现在就站在我们面前,就算是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也不需要这么严肃吧?” “小蒋公子,我有我的秘密,我只能说,真正的夏云婉爱过你,但我却从未爱过你。”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蒋墨渊与夏云灵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复杂的情绪。 如果夏云婉不是夏云婉,那她又是谁呢? 青瑶看着三人陷入僵局,微微叹了口气:“还是让我来解释一下吧,她只是拥有了夏云婉的外表,实则她是……” “够了青瑶。”夏云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再多说,但我确实要好好道个歉。” 夏云灵既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又何必要让她在临死前背负着杀人的罪行离开呢? 反正她已经以夏云婉的身份活下来了,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首先我要跟三姐说声对不起,虽然在你看来这个道歉可能是莫名奇妙的,但我自己知道,我和你没有实质上的矛盾,知情的我也没能及时阻拦你出嫁,是我改变了你的命运。” 背后生出一层冷汗,青瑶怔怔望着卑微的夏云婉,心里竟是说不出的难过。 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能在这时坦荡的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没有沈燕婷的意外重生,单凭柳梦瑶一人是斗不过裕亲王的,而原主因病去世,顺理成章嫁到亲王府的夏云灵,或许也真的能和蒋墨渊过上甜蜜幸福的小日子。 而他们本该拥有的安稳,全都因夏云婉的存在,天翻地覆了。 夏云灵摇了摇头,“都过去了,咱们姐妹俩也算是扯平了,我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但却让娘在替我恕罪,所以今日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这个红漆木匣子,请你带走,自己收好。” 夏云婉顿了顿,“不知三姐在这匣子里,都放了些什么?” “里面大都是娘给我的首饰,你手头紧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去翠玉轩典当,翠玉轩的老板是识货的,只有到他那里才能换个好价钱。”夏云灵声音再次更咽,“至于其他的,是我刚刚赶时间写的一些信,麻烦你帮我代交给娘和父亲,还有大姐。” “三姐……”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离别嘛,人迟早都要面对的,我可不想哭红了眼睛丢人现眼。” 望着夏云灵俏皮的模样,眼泪也瞬间迷蒙了夏云婉的眼睛。 两人相视一笑,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所有的恩怨情仇,似乎都在一瞬间消融了。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一阵紧似一阵,蒋墨渊低下头,眉宇间有难掩的落寞神色。 好比沈燕婷对蒋墨辰的爱,蒋墨渊对夏云婉的感情,也一样很难遗忘。 虽然他们也能走出阴霾,也能接受新的感情,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执念,永远无法消散。 夏云婉将匣子递给青瑶,随后走到蒋墨渊身边,低声说道:“墨渊,谢谢你。” 嗡的一声,蒋墨渊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他望向微笑凝视着自己的她,瞬间心如死灰。 真挚的爱,最怕的,就是这一声谢谢吧?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我不愿意嫁给你,是因为蒋墨辰,他对云亭郡主的背叛,让我不敢再去相信蒋府的任何人,可我却辜负了你,所以我来和你道别,也来和你道歉,但同时也要感谢,感谢你曾给过我最甜蜜的爱。” 事已至此,夏云灵自然也没有争风吃醋的心思了,只余下蒋墨渊感动的泪眼模糊。 但只有青瑶一人听得出,夏云婉这番话,是代表两个人说的。 从沈燕婷的角度,她简单阐述了自己伤害蒋墨渊的原因,而从夏云婉的角度,她替原主感谢了他的爱,也替原主好好跟他道了别,从今往后,再无遗憾。 强压下眼中的泪,蒋墨渊忽然拉着夏云灵站起了身。 夏云灵乖巧的依偎在蒋墨渊身边,目光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蒋墨渊眼眸沉静如水,他深呼吸,沉声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夏云婉和青瑶并排站在一起,紧抿着唇,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和青瑶的出现,让他们释然了,这或许就是她能为他们,做的最后的弥补。 目送着两人手挽着手推开门走出去,又从敞开的门看到官兵推着两人往外走,宅院外依然是连绵不绝的斥骂声,偶尔还有石子砸在门板上的声音,伴着雨声,格外吵闹。 空空荡荡的房间内却静的可怕,橙黄色的火苗随风摇曳着,忽而灭了。 压抑在胸口的情绪随着黑暗顷刻爆发,夏云婉只觉得脚下阵阵发软,她缓缓蹲下身子,用双臂环抱住自己,把头埋下去,轻声啜泣气来。 青瑶低下头,没有安慰,也没有打扰,只任由她将悲伤的情绪宣泄出去。 如果要惩罚恶人的方式,就是改写其他人的命运,这样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 夜凉如水,雨声潺潺,她们就这样静静躲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任凭时间一分一秒流淌。 也不知过了多久,泪流干了,夏云婉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青瑶伸手及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夏云婉,轻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夜深了,我们先回府吧。”夏云婉站在门边,抬眸望着大雨,“今晚淋了雨,我们也要喝点姜汤才是,要是染了风寒就麻烦了,接下来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咱们呢。” “你是在考虑小康的事情吗?” “我们回府以后再慢慢聊吧。” 第230章 终将释然(下) 回到清婉苑,在青禾的服侍下沐了浴,夏云婉才觉得全身上下前所未有的疲惫。 青禾命彩蝶煮了热姜汤,亲自端到卧房来看着夏云婉和青瑶喝下,紧锁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青瑶舒服的坐在小杌子上梳头发,语调轻快:“青禾,你怎么一直板着脸啊?蒋府常年作恶多端,现如今落了难,大家理应高兴才是。” “你还说呢,让你陪小姐过去,你是不是光顾着看热闹了?”青禾撇撇嘴,“这么大的雨,小姐身子本来就弱,万一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你这是在怪我没有照顾好小姐?” “难道不是吗?小姐回来时衣服都湿透了,你若是照顾了,这伞撑到哪里去了?” “冤枉!我可是一直守在小姐身边的,只是雨太大了,不信你问小姐。” “小姐那么温柔,什么时候说过我们一句不是?你这分明就是在寻求小姐的保护!” “我也想劝小姐早点回来的,但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处理,而且我也在拼尽全力为小姐挡雨了,你都没看见我有多狼狈,而且小姐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 “好了好了。”夏云婉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折腾了大半天,想必大家都累了,你们就不要再吵了好不好?青禾,你也别怪青瑶,淋雨确实是我自己的缘故。” 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就会特别疲倦,夏云婉此刻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 复仇的事情尘埃落定,亏欠和遗憾悉数填补,待放慢脚步,夏云婉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彻底闲下来了。 一如往年,她躲在父亲的羽翼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从前的沈燕婷只想嫁给蒋墨辰安稳度日,但重生后的夏云婉却是想要改写自己的命运。 见夏云婉一直望着窗外发呆,青禾叹了口气:“小姐若是累了,奴婢给小姐点个安神香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如睡个安稳觉重要,小姐还是应当早点休息。” “无妨,我现在心里很乱,睡不着。”夏云婉笑着摇摇头,“你可是困了?” “奴婢还能撑得住,小姐心情不好,奴婢就算回去了,也睡不踏实的。” “没关系,我这里有青瑶值夜呢,你忙了一天活计,晚上还要折腾你,我也不好意思。” “不要紧。”青禾眼睛亮亮的,“其实奴婢对蒋府的事情也很好奇呢,只是可惜了三小姐和小蒋公子,小姐若是有烦心事,也可以说给奴婢听的。” 夏云婉抿了抿唇:“其实也不算烦心事吧,就是觉得,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闲下来了。” “小姐的这种感觉我也有,毕竟小姐跟着我忙了这么久,现在是难得的清闲。”青瑶顿了顿,赶忙安慰道,“小姐相信我,过几天就好了,日子本就是这样寻常嘛。” 面对夏云婉的失落,青瑶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慌和不安。 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她也曾有过,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心境,是一种没人能理解的痛,被困在这座牢笼里的人,会觉得生活索然无味,严重的人,甚至会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而夏云婉能坚强的走到今日,也正是因为复仇的信念在支撑着她。 失去了家人,背负了罪恶感,当一切都落下帷幕,那她,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呢? 夏云婉低垂着头,脸上表情看不大真切,声音闷闷的:“可我却觉得我做错了,如果一件事的成功要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你们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虽然夏云婉有想过要替原主讨回公道,可她却从未想过要让伤害原主的人彻底消失。 夏云灵也好,王莲雪也罢,她本就与她们无冤无仇,只是看不惯她们仗势欺人罢了。 纵然她们害死了原主,纵然她们也应该下地狱,但这些事,却不应该由她来做。 青禾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青瑶,青瑶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夏云婉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小姐,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啊,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做。” 如果没有夏云婉的意外死亡,就没有沈燕婷重生到夏云婉身上的事情,既然命中注定发生了这一切,那每个人的命运,其实都是天注定的。 眼中似噙着泪,夏云婉声音更咽:“可我却觉得,他们是因为我……” “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们只是因为裕亲王的缘故被牵连,就算你没有帮我一起复仇,蒋府也迟早会受罚的。”青瑶拍了拍夏云婉的肩,忽然凑进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而且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你还有小康,你还有沈将军的铠甲,不是吗?”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青瑶的话,让夏云婉难以平复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 是了,她还没有告诉父亲和母亲,她,复仇成功了。 眼前浮现出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夏云婉唇角微微向上扬起,神色已归于平静。 见这些话有效果,青瑶舒了口气,又恢复了刚刚那副慵懒的样子,“小姐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若是想散散心,奴婢明日陪着小姐去竹兰府看看小康好不好?说不定还能遇见王爷呢,若是王爷知道小姐现在……” “打住!”夏云婉插话道,“王爷贵为皇子,岂是你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不只是青瑶,还有青禾,你也要适当约束一下大家,下次我再听见谁腹诽王爷,绝不会轻饶。” 青禾强忍着笑意:“是,奴婢都记住了,可是,奴婢怎么觉得,青瑶是在腹诽小姐?” “青禾!” 青瑶怪叫一声,直接朝青禾扑了过去,两人笑着闹着打成一团,好不热闹。 心情放松下来,夏云婉眼角眉梢也是掩藏不住的喜悦神色。 她怎么就忘了,生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人生还有许多绚烂的色彩。 蒋府的事情虽画上了句号,可她还要找时间与翠云郡主碰面,她要安顿好小康的事情,要安排好青瑶与林泽的婚事,还要做好心理准备,为了南宫喻,随时进宫去见皇上和皇后。 她更要以夏云婉的身份好好活下去,顾及到夏府的方方面面,打理好清婉苑的寻常日子。 琥珀色眼瞳中似闪动着星星般璀璨的光芒,夏云婉闭上眼睛,已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 殊不知,这些波折,只不过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小小考验。 第231章 他的思念 深夜,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厚厚的云层遮挡着残月,愈发凸显夜的悲凉。 静柏府内,书房里仍亮着灯,窗棂半敞着,格外寂静。 南宫喻提笔在地图上画下一个红圈,眉头紧紧皱起,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今日他邀请白文清来家中做客,两人针对翊王起兵谋反的情况作了详细的分析和讨论,认为翊王目前已占据上风,虽有太子全力以赴在对抗,但拿下皇城,是迟早的事情。 可若真走到了那一步,那南宫喻这段时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时间不等人,纵然他们商定的与夏云婉有关的计划会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但现在的局面,却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出手干预了。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林泽周身包裹着夜的寒气,脚步匆匆走到了南宫喻面前。 南宫喻微微抬眸,声音清冷:“蒋府的事情,进展如何?” “王爷放心,陈凯侍卫是很精明的人,他已领兵在附近细细搜查过了,定不会有人趁乱脱逃的。”林泽顿了顿,眉宇间神色淡漠,“只是臣没能找到夏六小姐,现场人太多了……” “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但婉儿她,应该是到现场去看过了吧?” “陈凯说,夏六小姐带着青瑶去了,他们也按王爷的吩咐将两人放了进去,至于她们都见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恕臣无能,臣实在是打听不到。” 陈凯领兵到蒋府的首要任务就是灭门,皇上的指令最重要,南宫喻心里也是有数的。 夏云婉和青瑶既是南宫喻答应放进去的人,陈凯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承担责任,只要她们不放走蒋府的人,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去关注的。 本就没抱太大希望的南宫喻沉沉叹了口气:“是我为难你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林泽摇了摇头,“是臣的疏忽,早知如此,臣就应该早点去守着她们。” “有你在她们身边,她们的行为举止就会受到约束,我们还是看不透她们的心思。” “那王爷为何不直接去问夏六小姐呢?”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南宫喻迎着林泽探寻的目光,终是放下地图,背着手踱步至窗边。 放她们进入蒋府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想知道的,只是她们身上藏着的秘密。 或许在林泽看来,沈康进宫的事情顺利完成,再加上蒋府被灭门的事情,也算是彻底了解了青瑶和夏云婉的心愿,有些秘密,她们自然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深吸一口气,南宫喻声音平静:“林泽,我问你,你当初选择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林泽微微一怔,“王爷,臣绝对没有攀权附贵的意思,能跟在王爷身边是臣的荣幸,臣从被选为侍卫进宫那一刻起,身上就担着要保护好王爷的责任,王爷如何,臣就会如何。”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将你一起拖下水吗?” “王爷,其实……” “你今日不在府中,不知眼下是何局势,我们虽身在长安城,却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我们逃不出去,但为了活命,只能选择奋力一搏。” 分明从南宫喻眼中读懂了哀愁,林泽有些难过的闭上眼睛,并未应答。 想必南宫喻也和他一样,在为那段感情,日夜煎熬吧? 得不到回应,南宫喻也并不急躁,他心静如水,只抬头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黑色眼瞳中那一闪而逝的温柔,仿佛已与夜色融为一体。 半晌,林泽忽然问道:“王爷可是在思念夏六小姐?” “是啊,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南宫喻的声音也在一瞬间软了下来,“你应该是最懂我的人,你也很长时间没见过青瑶了。” “臣无妨,臣只是担心王爷,毕竟夏六小姐和青瑶还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婉儿的心思更重,我甚至常常怀疑,是不是在她心里,我一点都不重要?” “王爷别这样想,夏六小姐是识大体的人,她定是不想打扰王爷。” “希望如此吧。”南宫喻顿了顿,他收回视线,目光重新定格在地图上,瞬间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宫中那边,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虽然嘴上说着再也不会关注皇宫的事情,可南宫喻操的心,却比从前更多了。 哪怕有再多的恨,皇宫也是他的家,那个做了错事的人,也终究还是他的父皇。 林泽深吸一口气:“王爷猜的没错,翊王已加强对皇宫的看守,东宫那边更是变本加厉,依着翊王的性子,想必用不了几日就会举兵攻入东宫,太子那边……” “这些情况我已大致了解了。”南宫喻打断了林泽的话,“父皇和母后那边,一切可好?” 相比翊王和太子谁能更胜一筹,南宫喻更关心的还是皇上和皇后的状况。 手心手背都是肉,从上次见面后,南宫喻就知道,皇上和皇后的心病,是消除不掉的。 如果无法彻底打消他们的顾虑,那他是不是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们心安呢? 林泽抿了抿唇,迟疑着开了口:“具体情况,臣不得而知,臣是奉王爷之命到宫中传递消息,但臣并未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是姚公公说,他们一切安好,请王爷放心。” 身为侍卫的林泽身份卑微了些,皇上和皇后不肯亲自见他,倒也合乎常理。 但不知为什么,南宫喻却觉得事情有点怪怪的。 可具体什么地方怪,他说不上来,唯有心中那点点不安的情绪,让他立时提高了警惕。 若不是为了给翊王设套,南宫喻真恨不能立刻冲到宫中去看看情况,可为了让他们日后的生活更安稳,他只能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只能努力将全部精力投射在圈套上。 调整好心态,南宫喻追问道:“姚公公的气色,看起来可还好?” 林泽点点头,“姚公公的神色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姚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这只老狐狸,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但若是真的出了事,想必姚公公也没必要瞒着他这个三皇子吧? 心渐渐归于平静,南宫喻重新在书案后坐下,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待明日我再与你详谈新的作战计划,我们不能再等了。” “是。”林泽瞬间站直了身子,“王爷也要早点休息才是,夜已经很深了。” 南宫喻只简单的应了一声,林泽不敢再多耽搁,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沉寂的书房内,南宫喻紧盯着眼前的地图,一颗心竟不由自主越跳越快。 “婉儿,如果我做错了,你还会原谅我吗?” 第232章 皇上病重(1) 彼时,紫宸殿内。 姚公公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正背着手不安的在殿门外来回踱步,他眉头紧锁,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旋即又低下头沉沉的叹了口气。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从昨夜到今晨,姚公公彻夜未眠,甚至此刻仍是一身冷汗。 四周寂静无声,守门的侍卫几乎全被姚公公赶着离开了。 姚公公脚步一顿,趁四下无人,他小心翼翼的趴在门边,努力睁大眼睛,想透过门缝看殿内的情况。 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汤药的苦味,里面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静的可怕。 姚公公紧张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恨不能变成小飞虫飞进去。 不知皇上此刻的情况怎么样了? 继翠云郡主离开,皇上一口鲜血喷在奏折上后,情况就不太妙了。 宫女们手忙脚乱的将皇上送回了寝殿,姚公公也是在交代过陈凯去办事回来才得知的这个消息。 那时,皇上脸色白的骇人,但意识还算清醒,在太医的诊治下,人也很快就彻底放松下来了。 太医说皇上是气急攻心,需安心静养,开了几服静心的汤药,很快便离开了寝殿。 想到皇上因不遵医嘱坚持批阅奏折才出了事,姚公公不敢再掉以轻心,他亲自盯着宫女煎药,又亲手喂着皇上服了药,随后便一直守在皇上身边,东拉西扯的闲聊着,忙的热火朝天。 皇上明白姚公公的良苦用心,但却仍为沈府和柳府的事心痛不已,他强撑着精神就是为了让姚公公心安,本以为睡一觉就没事了,却不曾想,傍晚时分,皇上的情况突然急转而下。 因疲倦而早早睡下的皇上,睡梦中忽然猛烈咳嗽起来,而这一次,却是比早上咳出了更多的血。 心慌意乱的姚公公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叫来了太医和皇后,为不打扰太医为皇上诊脉,姚公公被迫退到殿外等候。 本就慌张不安的他,偏偏在这时遇到了前来探听消息的林泽。 林泽是南宫喻的贴身侍卫,也是南宫喻最器重的人,姚公公是不敢疏忽怠慢的。 可皇上此刻情况欠佳,姚公公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得不动声色先将林泽打发走了。 只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寝殿内为何还没有动静? 心微微颤了颤,姚公公将耳朵贴在殿门上,想仔细听清楚殿内的声音。 然而下一秒,殿门忽然被大力拉开,姚公公毫无防备,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 幸而郑太医眼疾手快拉住了姚公公,姚公公抬眸回望,不由得尴尬一笑,“郑太医。” “公公为何事这般焦急?”郑太医声音略带沙哑,“皇上需安心静养,不得喧哗吵闹。” 郑太医是太医院内位高权重的老太医了,他的诊断结果,十有八九都不会错。 当初南宫喻还请郑太医为夏云婉诊治过伤势,只是近来长安城内忧外患,郑太医年岁已高,又有一家老小要照顾,已在半个月前求皇上恩典,放他告老还乡了。 若不是此番情况特殊,姚公公定不会厚着脸皮恳求郑太医再进宫了。 凝望着郑太医眉宇间疲倦的神色,姚公公虽于心不忍,却还是要把话都问清楚:“辛苦郑太医连夜为皇上诊脉,皇上龙体抱恙,不知郑太医对此有何结论?” 郑太医表情严肃,声音却异常平静:“公公可知,皇上这样的情况持续有多久了?” “皇上为太子殿下和翊王的事情扰的心烦意乱,咱家也请过太医院的太医来为皇上把过脉,但他们都说皇上是心病,只简单开了些汤药,吐血的情况,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依卑职所见,皇上心火过旺,急火攻心,再加上天气缘故,是受了寒凉之气所致。” “咱家知识浅薄,不知这寒凉之气,为何会导致吐血呢?” “实不相瞒,有些话,卑职没办法对皇后娘娘说出口,但还请公公提早做好准备。” 面对情绪失控的皇后,郑太医确实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姚公公的立场就截然不同了。 郑太医毕竟不是宫中的人了,说错话再被责罚是得不偿失的事情,而姚公公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哪怕皇后心中有气无处撒,也绝对不敢随便拿姚公公的性命开玩笑。 姚公公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声音微微发颤:“郑太医有话不妨直说,咱家还能承受得住。” “卑职的诊断不一定完全正确,若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公公恕罪。”郑太医低垂着头,声音压得极低,“纵然无其他病症,但随着时间推移,皇上的龙体,定是大不如前了。” “郑太医的意思是?” “既已确定太子殿下为最合适的人选,公公也应多多提携才是,皇上不宜再为这些琐事忧心了,也烦请公公多劝劝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去说服皇上吧。” 生老病死是人这一生躲不掉的劫,皇子公主们已长大,而皇上,也终将会老去。 胸口处是压抑的疼痛,姚公公紧紧抓着郑太医的手,声音已然变了调:“咱家斗胆问一句,皇上他……还能撑多久?” “公公这个问题,恕卑职无法回答。”郑太医摇了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多谢郑太医,咱家这就安排车马,送郑太医回去。” “有劳公公费心了,但卑职已答应了皇后娘娘,这段时间,卑职会暂时居住在宫内。” 皇上情况不太乐观,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都不如郑太医的好,皇后自然是舍不得放人的。 姚公公了然的点点头,“不知咱家现在可否进去看看皇上?” “皇上刚刚歇下,公公去看看吧。”郑太医深吸一口气,“顺便麻烦公公,卑职刚刚说的那些话,也要适时传达给皇后娘娘才是。” 姚公公应了,旋即又叫来宫女,服侍着郑太医到偏殿去喝茶歇息了。 待郑太医离开,殿内一室沉寂,姚公公站在原地,抬眸望着内室,却一步都没动。 身子微微发抖,泪水迷蒙了双眼,姚公公唇角微翕,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老了,皇上也老了,不知太子殿下,是否能撑得起这片天? 紧抿着唇,姚公公深呼吸调整好情绪,目光坚定的一步步朝内室走去。 若此时有人能看见,便会发现,姚公公的背影愈发凸显出苍凉,那踉跄的步子,更是彰显出他内心的慌乱不安。 随着一步步靠近,他终于清楚的听到,内室里,传来了皇后压抑着的抽泣声。 第233章 皇上病重(2) 姚公公眼前的内室,是格外沉闷压抑的。 皇上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皇后就坐在皇上身边,手里紧紧攥着帕子,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发丝也凌乱的绕在耳后。 见到姚公公,皇后别开脸,身子稍显不安的往旁边挪了挪。 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她却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凝望着皇上鬓角生出的白发,姚公公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他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因家境贫苦,姚公公自幼便进宫做了太监,不服输的他跟在老太监身边学的最多的就是精打细算,而他也成功计算着将自己的命赌到了皇上身边。 他跟在皇上身边时,皇上连太子都不是,皇上能有今日的辉煌,其实也少不了姚公公的功劳。 虽然大多都是皇后帮忙撑起了台面,但若没有姚公公,皇上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 姚公公守在皇上身边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他看着皇上从无人关注的皇子一步步成为被太上皇认可的太子,又看着皇上一点点从不懂朝政的孩童变成现如今独揽大权的圣明君主,在姚公公心里,皇上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因为他的一生已紧紧与皇上连在一起了,皇上的荣辱,也会直接影响到他接下来的人生。 可忽然之间,他们都老了,那种面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皇上皱眉望着姚公公,声音沙哑:“你发什么呆呢?朕好着呢,你不用哭丧着脸。” “皇上。”姚公公跪下去,声音前所未有的颤抖,“咱家有罪,是咱家没能照顾好您。” “胡说八道什么呢?快起来,朕的皇后还没哄好,朕可没心情再哄你了。” “咱家不敢,皇上若还有话要和皇后娘娘说,咱家就先告退了。” “你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见皇上目前的状况还算稳定,姚公公心中的不安稍稍减退,他弓着身子,极力想要克制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溢出了眼眶。 眼下除了陪伴和顺从,姚公公还能做什么呢? 本想等晚些再来和皇上商讨太子之事,但皇上的突然发问,却让姚公公陷入了困境。 郑太医说,皇上需安心静养,为避免让皇上情绪激动,朝廷上的事,就不应该再事无巨细的摆在皇上面前了。 只是姚公公没想过,哪怕他不说,凭皇上对他的了解,也一定能猜到他心里藏着事情。 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姚公公将头埋得更低了,“皇上,其实咱家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不放心皇上的情况,知道皇上没事,咱家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咱家就先……”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拖拖拉拉的。”皇后已调整好情绪,声音恢复往日的平静,“本宫在这里守了一夜,也有些乏了,你在这里照顾好皇上,本宫还要回去安排后宫的事情。” 皇后自然的让姚公公下了台阶,姚公公不敢再多言,只得连连磕头道谢。 待皇后离开,姚公公才抬起头,呼吸仿佛瞬间沉重,连声音也不受控制的更咽起来。 “皇上,咱家找郑太医问过了您的情况,皇后娘娘对此,可否知情?” 皇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郑太医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人,朕还没想好怎么告诉皇后呢。” “皇上可是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妥当?”姚公公深吸一口气,“咱家斗胆建议皇上,皇后娘娘待皇上的真心日月可鉴,皇上着实没必要为此瞒着皇后娘娘。” “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但朕是不想让她伤心啊,这些年,她活得太累了。” “皇上若是难以开口,不如让咱家找机会跟皇后娘娘说?” “不用了,这种事情,朕还是亲自告诉她比较好,再给朕一点时间,朕会想清楚的。” 皇后心思细腻敏感,皇上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定是瞒不过去的。 可皇后对此只字不提,皇上又怎么舍得去打破这份宁静呢? 虽然他们是恩爱夫妻,可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不,也不一定是谁变了,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产生过真正的感情。 皇后身上有皇上想要的权势,而皇上身上也有皇后想要的尊贵,他们本就是互相牵制又互相利用的关系,谁也不能背叛谁,谁也不能对谁翻脸,这就是他们最基本的相处模式。 但人心不是石头做的,相处的时间久了,哪怕再无感,也会生出些许依赖感。 只不过,一旦你有一步路走错了,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姚公公迟疑着问道:“皇上可是还对皇后娘娘心存芥蒂?”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朕的怨气,也早就消散了。”皇上摇了摇头,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朕对辰儿的亏欠,朕也在想办法弥补,朕只是想让她彻底放下罢了。” “皇后娘娘会想明白的,辰王对皇后娘娘也是有感情的,皇上不必过多担心。” “朕是相信辰儿的,但朕担心,辰儿会一时糊涂啊。” “辰王知书达理,也是皇后娘娘教导有方,辰王心里的怨气,咱家觉得,定是早就消散了的。” 若南宫喻真的介意淑妃的死,那他就不会再让林泽进宫来打听情况了。 南宫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姚公公想到这也是皇后拼尽全力改变了南宫喻的命运,不由得欣慰的笑了。 皇上挑挑眉,“你怎能确定,辰儿把一切都放下了?” “皇上对辰王,还是不够了解吧。”姚公公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辰王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嘴上什么都不说,可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若他真有你说的这般懂事,朕就不担心了,可他现在恐怕也觊觎着太子之位呢。” “皇上有所不知,昨日傍晚时分,林侍卫有来找咱家询问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近况。” “林泽?”皇上呼吸一滞,“那时朕身体不适,你是如何回答的?” 南宫喻的隐忍和退让,在皇上看来,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合适的谅解方式。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南宫喻能彻底远离朝廷纷争,又怎么忍心让南宫喻为自己担心? 见皇上情绪激动,姚公公赶忙解释道:“皇上放心,咱家将林侍卫拦住了,只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切安好,林侍卫便也没再坚持,早早回去了。” “那就好。”皇上舒了口气,“这段时间,不管谁要来见朕,你都先想办法拦住吧。” “是,咱家遵命。” “可朕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有话要跟朕说?” 第234章 皇上病重(3) 皇上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姚公公跪在地上,背后已惊出一层冷汗。 虽然郑太医要他提早做好准备的话不无道理,可要他说出口,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啊! 尽管皇上偶尔会犯点小糊涂,但人老了都是这样的,至少皇上的情况到现在还从未酿成过大错。 纵然姚公公的建议能被皇上应允了,可朝堂上那些忠心耿耿的朝臣呢? 只要有一人反对,就将对太子造成无法挽回的打击,姚公公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似是看出了姚公公的焦虑,皇上忽然无奈的笑了:“在朕面前,你可还有顾虑?” “皇上。”姚公公打了个哆嗦,“有句话,咱家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这里又没有外人,朕更不会吃了你。” “不知皇上可有心理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扶一扶太子?” 问题一抛出来,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汗珠从额角冒出,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淌,可姚公公不敢抬头,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翊王和辰王对太子之位觊觎已久,太子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却在殿试中脱颖而出,别说是皇上和皇后,就是让姚公公去比较,也分不出伯仲。 太子心思缜密,英勇果断,从殿试便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懂得如何布大局去下一盘大棋的人。 翊王性格刚烈,可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夫,若他能成为君主,想必也会是国泰民安的。 辰王知书达理,又因常年征战沙场积攒了数不清的作战经验,和哥哥们相比较之下,他非但一点都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一筹。 皇后一心想要扶太子继承皇位,不知皇上心里,又更倾向于谁呢? 若是皇上对太子有些许不满,那他今日这番话,没准是会让他掉脑袋的。 呼吸一滞,姚公公壮着胆子小心翼翼抬起了头,这才发现皇上的视线一直定格在窗外。 已是秋末,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只余下少许残叶,有麻雀在枝头跳跃,震得树枝微微发颤,而伴着阵阵秋风,枯萎凋零的树叶打着旋飘落,终将与泥土化为一体,滋润花草。 眼中似蒙着薄薄的水雾,皇上低垂眼睑,眉宇间已染上了淡淡的忧愁。 “你说,人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里,究竟会想到什么?” 鼻子莫名发酸,姚公公跪着朝前爬了几步,声音悲恸:“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是咱家不懂规矩,咱家罪该万死,求皇上责罚!” “你们张口闭口都是死来死去的,朕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皇上忽然嘲讽的笑了,“可最先要离开的人,恐怕还是朕啊……” “都怪咱家多嘴,都是咱家的错,皇上息怒,求皇上息怒!” 胸口处是压抑的疼痛,心里有个地方莫名发堵,姚公公跪在床榻前,扬起手毫不留情的狠狠抽着自己的嘴巴。 他瘦削的脸颊霎时又红又肿,而始终藏在眼眶里的泪,也瞬间汹涌而出。 但皇上和他都明白,他不是因为疼而哭,也不是因为愧疚而哭,他仅仅是为了那复杂的感情。 那是每个人都必须要面对的,也是每个人要强迫自己坚强的,难以言喻的真情实感。 皇上抬手紧紧攥住了姚公公的手腕,声音里透着悲凉:“别折磨自己了,没有人能躲得过去,就像树叶总会凋零,等到了春天,依然还会有新芽冒出来的。” 一代一代生生不息,而老去的他们,也只能用尽全身力气,为孩子撑起巨大的保护伞。 姚公公一把鼻涕一把泪,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没有挣脱皇上的手,却也没有再说话。 时光荏苒,纵然他们还想为家为国倾尽全力,可他们,终究还是做不到了。 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腥甜味道,皇上强压下不适的感觉,嗓音低沉:“其实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朕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该交给太子去解决了。” 姚公公眼中满是震惊,“皇上,若真要摆明扶太子继位的态度,那您的情况……” “朕今日就会告诉皇后,至于那些朝臣,你就说这是朕的旨意,是朕想要锻炼太子吧。” “可翊王那边……” “就当是朕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吧,他愿意怎么做就让他怎么做好了,太子身边还有辰儿的支持,朕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顾虑。” 若皇上执意要扶正太子,朝臣们自然也不会任由翊王胡来,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姚公公木然的点了点头,语气犹疑:“可皇子们那边,咱家担心瞒不了太久。” “朕心里都明白,但朕却不想让他们见到朕这般模样。”皇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朕不想让他们为此分心,能拦下的,你尽量都拦下吧。” “是,咱家明白。” “太子那边,你也要多上点心,是你扶着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只要你对太子表露了忠心,太子是不会为难你的,许多事情,你也不需要来问朕的主意,听太子的就好。” 眼睛都哭红了,可姚公公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也是聪明人,他又怎会听不出,皇上这是在帮他的未来铺路呢? 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姚公公双腿已跪到发麻,他踉跄着站起身,毕恭毕敬的朝皇上行了个礼,“咱家谢过皇上!” 皇上摆摆手,声音已透出疲倦:“没什么事你就先去看看太子吧,东宫那边能帮就多帮衬一点,虽然有辰儿在想办法牵制,但朕还是不放心太子。” “咱家遵旨。” “哦对了,这段时间,如果林泽还来找我,你记得问清楚是否是辰儿有事来求朕,朕许了他三个愿望,但还有一个没有实现,如果辰儿来了,你便让他直接来见朕就是。” 皇上的交代和嘱托,姚公公一一应了,或许是因为心安了,皇上也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凝望着皇上安静的睡颜,姚公公目光中满是不舍,却终究还是释然的笑了。 人与人之间,似乎永远都是如此。 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再到分别,这中间有欢声笑语,也有酸甜苦辣,彼此欣赏过,争执过,但所有的情绪,都会在最后的时刻,逐渐转变为难以言喻的不舍和留恋。 踏出殿门,呼吸着殿外清冷的新鲜空气,姚公公偏头望着院角的梅花树,倏地笑了。 等待他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没时间伤春悲秋了。 如果这就是人生的必经之路,那他在人间走过这一遭,也不算枉费了此生吧。 第235章 郡主到访(1) 翌日,从后院祠堂出来,夏云婉长长的舒了口气。 等待在门外的青瑶见状忙神秘兮兮的凑了上去,低声问道:“一切可还算顺利?” “挺顺利的,她没哭也没闹,只拿着那封信发了半天呆,最后才双手颤抖着把信拆开了。”夏云婉低下头,抿了抿唇,“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我担心她会把自己逼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初夏云灵要嫁去蒋府,你也拦不住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恐怕也是想以此赎罪吧,其实她完全可以求助我们,也有充足的时间能够逃脱。” 裕亲王临死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夏侯远目前在朝廷中的地位,是旁人所无法动摇的。 夏云灵是夏侯远的女儿,身为夏府嫡女,又是蒋府的新媳妇,她本无罪,只要她从今往后踏实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再四处去惹是生非,皇上也不会死抓着她不放的。 可她不愿再面对夏侯远的斥责,不愿再面对王莲雪的疯癫,更不愿让蒋墨渊孤单离开。 她,终究还是将爱坚持到底了。 青瑶耸耸肩,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也别想太多。” 夏云婉点点头,声音很轻:“放心吧,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担心王氏,她这一生都在努力为自己的孩子争取荣华富贵的生活,其实她本没有错,但我看着她刚刚那般模样,就莫名心慌。” “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点可怜,但归根结底,这也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 “希望她能尽快走出阴霾吧,等下我们去书房送信,你觉得,我要不要帮她说说情?” 纵然是王莲雪有错在先,可被关在祠堂这么久,她差不多也应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更何况还有夏云灵以自己的性命来作警醒,夏云婉相信,王莲雪已经彻底变了。 可在青瑶看来,事情却远没有夏云婉想的简单。 先不说王莲雪会不会对她的行为生出感激之情,单是夏侯远那边,恐怕就已说不过去了。 夏云婉深受王莲雪欺压多年,莫名其妙就要帮王莲雪说情,这会让夏侯远怎么想? 更何况夏侯远深爱的周氏也是被王莲雪一步步逼上绝路的,要他放下,简直比登天还难。 想到她们好不容易才换来了安稳的生活,青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沉声道:“我觉得没这个必要,王氏心里说不定已经恨透了你,你的宽容非但不会换来感激,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可她整日闷在祠堂,茶不思饭不想,这段时间几乎连觉都不睡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出事吗?”夏云婉不安的绞动着手指,“就当是弥补,我也应该做点什么吧?” “那你有想过原主,有考虑过陈氏和周氏的感受吗?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过着截然不同的日子,现在不过是让王氏体会一下她们曾吃过的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可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我总觉得,如果不是意外重生,这一切或许就不会是这样。” “对,原主不在了,他们也很快就会遗忘,但命运就是没能让作恶多端的人自由自在的活下去,那我们何必以此来为难自己呢?别想这个了,要不我陪你先去找肖总管吧?” 青瑶推搡着夏云婉加快了脚步,为避免她产生心里负担,也及时转移了话题。 交给王莲雪的信是送到了,可她们还要给夏侯远送信,还要给夏云清寄信,事情多着呢。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笑了笑:“不是说好让青禾帮忙把信交给肖总管吗?” “别提了,青禾不肯,这信现在还在我手里呢。”青瑶从怀里摸出信封,褐色眼瞳中沾染着些许困惑神色,“只要一提到和肖总管沾边的事情,她就选择躲避,奇奇怪怪的。” “做了这么久的好姐妹,你该不会还没发现青禾的小秘密吧?” “小秘密?青禾性格大大咧咧的,能有什么小秘密?” 望着青瑶疑惑不解的模样,夏云婉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也难怪青瑶和林泽那么登对,这两个人还真是一样的木头脑袋不开窍。 “你呀。”夏云婉点了点青瑶的额头,“青禾喜欢肖总管,你现在知道了吗?” 青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啊?青禾她……” “刚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以后,我就一直在留心观察,青禾确实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肖总管应该比青禾大很多岁吧?而且我感觉肖总管也不是个敏感的人,青禾的这点小心思,恐怕肖总管很难察觉,再耽搁下去,恐怕……”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肖总管年纪不小了,又忠心于夏府,如果父亲给他议亲,他定不会拒绝。”夏云婉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声音轻快,“所以我才想让她去送信,然后尽快问清楚她的想法,这样我也好提前和父亲打声招呼。” 两人说话间已逐渐靠近清婉苑,担心两人的议论会被青禾听了去,青瑶不由得挤了挤眼睛。 果然,话音未落,正在清扫院门外灰尘的青禾笑嘻嘻的迎了过来。 “小姐,青瑶,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信都送出去了吗?” 青瑶扁扁嘴:“还没呢,小姐在夫人那边耽搁太久了,眼看着都要到午饭时间了,可小姐还要赶着去给老爷送信,我这里还有……” “要寄给大姐的信件,能不能麻烦青禾帮忙跑跑腿?”夏云婉打断了青瑶的话,声音一如往昔般沉静,“毕竟大家都还饿着肚子,我也想早点赶回来吃午饭。” “啊?”青禾瞬间惊慌失措,“可我……” “我想这个时间,你应该没有什么要紧事吧?清扫的这些杂活,交给别人去办就好,可这送信的差事若是交给其他人,我心里也不踏实。” “小姐,其实……” “哎哟,这个时间,你们大家怎么都站在外面说话啊?” 不等青禾吞吞吐吐的把话说完,宋妈妈忽然快步走了过来。 她的视线飞快在几人脸上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夏云婉脸上,笑容一如往日般温和。 夏云婉规规矩矩行礼,“宋妈妈。” “正巧你们都在。”宋妈妈笑了笑,“六小姐还没吃午饭吧?” “是,宋妈妈可是有事情找我?青禾,快请宋妈妈到屋里坐,青瑶,你去泡壶热茶。” “不用麻烦了,奴婢是奉命来找六小姐的,老爷正在正厅等奴婢接六小姐过去呢。” 夏云婉微微一怔,“父亲找我?” 宋妈妈连连点头,“老爷说,有贵客来访,请六小姐带着青瑶,现在就跟奴婢走吧?” 第236章 郡主到访(2) 夏云婉和青瑶也是第一次觉得,从清婉苑通向正厅的路,竟如此漫长。 青瑶虽然大多数时间都跟在夏云婉身边,但莫名其妙被夏侯远点名去见贵客,这是为何? 宋妈妈在前面领路,自然察觉不到两人的小心思,脚下的步伐稍显轻快,也与身后两人磨磨蹭蹭的步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走到正厅门前,看见在门外来回踱步的夏侯远,夏云婉才惊觉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她和青瑶最担心的事,不会这么快就发生了吧? 虽然蒋府的风波已经平息,虽然沈府和柳府可以光明正大的被提及,但若真要在夏侯远面前坦白出青瑶的真实身份,夏云婉心里就莫名发慌。 万一夏侯远不肯让青瑶继续留在夏府,青瑶能去哪?而她,又该如何承受分离的痛苦? 能找到沈康,夏云婉心里虽然很高兴,但到底是多年未见,他们之间仿佛也有了隔阂,她不会强求沈康与自己亲近,也不会强迫自己努力去靠近沈康,可说到底,那种滋味不好受。 幸好她身边还有青瑶,这让夏云婉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还是被上天眷顾的。 她们朝夕相处,一起面对困难,一起欢声笑语,她们之间的情分,已如同亲姐妹一样。 甚至夏云婉已暗暗在心里做了决定,如果夏侯远是为此找她们,如果夏侯远坚持要让青瑶离开,那她从今往后,恐怕也没必要孤单的住在清婉苑了。 见到宋妈妈,夏侯远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可看向夏云婉和青瑶,他不由得面色一沉。 这两人畏首畏尾的躲在宋妈妈身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简直不像话! 深呼吸强压下怒意,夏侯远声音低沉:“婉儿,你躲在后面做什么?快过来!” “父亲。”夏云婉唯唯诺诺的走上前,“我正准备来找您,正巧遇到了宋妈妈,又恰逢午饭时间,不知父亲为何事这般焦急?” “你找我?”夏侯远挑挑眉,“可是什么要紧事?” “是三姐给父亲留了封信,三姐托我交给父亲。” “灵儿?她不是……你又是何时跑去见了她?” 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夏侯远目光如鹰隼般犀利,直看的夏云婉心里发毛。 不知此时在他心里,他更关心的是夏云灵的情况,还是夏云婉偷溜去蒋府的原因呢? 抿了抿唇,夏云婉神色不安的低下了头,“父亲,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是母亲有几句话想要带给三姐,便让绿茵和绿芸去寻了我,我担心父亲不答应放我去见三姐,便瞒住了父亲,想等风波过去再解释,请父亲不要生气,我甘愿受罚。” “六小姐说的是哪里话,老爷这是在担心你呢。”宋妈妈笑呵呵的打圆场,“蒋府那么危险的地方,六小姐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只身前往,老爷心里自然是不安的。” 到底都是跟在李氏身边服侍过的人,不论何时,宋妈妈都是会站在夏云婉身边的。 不知是不是被戳中了心思,夏侯远清了清嗓子,忽然朝夏云婉伸出手,声音很轻:“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再惩罚你还有什么用吗?灵儿的信,你交给我吧。” “谢谢父亲。”夏云婉笑了起来,“只是这封信父亲一定要收好,三姐也有很多话想对父亲说呢,若是不小心弄丢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若是真有话想对我说,就不会真的不回府了,她这孩子,脾气一直都这么倔。” “父亲可知,三姐心里对夏府是有愧疚感的?” “罢了,都不重要了,她原谅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没必要再为过去的事情纠结。”夏侯远嘴上不饶人,却是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接过来,“宋妈妈,你让厨房把饭菜都送来吧,婉儿和青瑶已经到了,就别再让郡主久等了。” 郡主? 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松了口气,旋即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已难掩喜悦神色。 想必沈康进宫时已经把话都和翠云郡主说清楚了,若是翠云郡主点名要见青瑶,事情似乎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了,毕竟有沈康先为她们打了掩护,翠云郡主应该也不会说的太直白。 相比之夏云婉和青瑶的轻松自在,夏侯远心里,却是接连不断的冒出了问号。 青瑶不过是服侍夏云婉的小丫鬟,翠云郡主为何非要见到青瑶不可呢? 推开门,逆着光,夏云婉和青瑶眼前先是一片晃眼的光晕,片刻后才看清楚屋子里的人。 翠云郡主端坐在太师椅上,正神色淡漠的品着杯中的热茶,而沈康则乖巧的坐在她身边,手里捏着一小块桂花糕,吃的不亦乐乎。 细心的夏云婉眼尖的发现,在两人脚边,还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心猛的一沉,她不由自主抬眸细细打量着翠云郡主的眉眼,泪水霎时涌上了眼眶。 可她还无法确定翠云郡主是否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全新的她,她还不确定沈康是否把她的情况都说清楚了,特别是现在还有夏侯远在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掉眼泪。 见到夏云婉和青瑶,沈康眼睛一亮,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来之前翠云郡主就和他说过,这里是夏府,是夏云婉和青瑶赖以生存的地方,这里虽不必像在宫中那般拘束自己,却也不能像在竹兰府那样放飞自我。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应当拿捏好分寸,也绝不能轻易暴露出她们的特殊身份。 脚步一顿,青瑶目光温和的凝视着欲言又止的沈康,不动声色的轻轻摇了摇头。 沈康心领神会,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立时别开脸,继续美滋滋的吃起桂花糕来了。 别人或许尝不出,但他就是知道,这桂花糕是出自夏云婉之手,是姐姐的味道。 夏侯远丝毫未察觉到夏云婉与青瑶的异样,他微笑着快步走向翠云郡主,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恭敬:“郡主,夏某的女儿夏云婉和她身边的丫鬟青瑶都到了,咱们准备开饭吧?” 端着茶蛊的手微微颤了颤,翠云郡主缓缓抬起眼眸,呼吸也在一瞬间变得格外沉重。 她的目光先是在含笑凝视着自己的青瑶脸上逡巡一圈,随后便落在了夏云婉的脸上。 这是一张让她全然陌生的面庞,可那眉宇间的气质,却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重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呢? 本想借机来拆穿夏云婉谎言的翠云郡主,在此时此刻,竟突然犹豫了。 因为她看得出,夏云婉那双眼睛,是沈燕婷从前所拥有过的坚毅和温柔…… 第237章 郡主到访(3) 夏云婉同样毫无避讳的回望着翠云郡主,她渴望通过眼神,传达出自己的心意。 与姨母多年未见,突然间又要以其他人的身份出现在姨母面前,她内心其实是忐忑不安的。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夏侯远偏头看了看神色紧张的青瑶和明显已经开始走神的夏云婉,眉头不由得再次紧紧皱了起来。 在夏府众多的孩子当中,夏侯远一直觉得,夏云婉是最优秀,也是最拿得出手的一个。 怎么今日见了郡主,夏云婉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呢? 正当夏侯远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时,翠云郡主忽然放下茶蛊,站起了身。 心猛地一沉,夏侯远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躯说巧不巧的正好堵在正厅门前,不过眨眼之间,他脸上的表情,已从困惑转变为了讨好。 “郡主难得到夏府来做客,想必婉儿也是第一次见到郡主,若有失礼,还请郡主多多担待。” “她会失礼?”翠云郡主诧异的挑了挑眉,“可我怎么记得,她是辰王选中的王妃?” 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夏侯远连连点头,“是,辰王和婉儿是两情相悦的,但婉儿还从未进过宫,也是我把她困在这宅院里的缘故,她年纪还小,胆子也小,还请郡主多担待。” “她年纪小,眉宇间却透着成熟的气质,她胆子小,可我却觉得,她并不是在害怕。” “郡主说笑了,婉儿她性格内敛,若不是那一场大病,她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果断。” “看来那场莫名其妙的病,还真是让夏六小姐如脱胎换骨啊。” 翠云郡主语气冷冰冰的,夏云婉仿佛被定在原地,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 由此看来,翠云郡主应当还是不愿相信沈康说的话吧? 的确,从前恨不得藏在角落让所有人都遗忘的夏六小姐,顷刻间变成了长安城内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任谁还会相信,她是一个毫无手段毫无心机的小白兔呢? 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反驳道:“在我的印象之中,今日应当是我第一次与郡主见面,可我却感受到了郡主的敌意,敢问郡主,这是为何?” 她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语句将屋中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夏侯远震惊的是夏云婉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而青瑶和沈康震惊的,则是夏云婉在面对长辈时,这种肆无忌惮,又咄咄逼人的态度。 翠云郡主显然也没想到夏云婉会有这样的勇气,她微微一怔,旋即苦涩的笑了。 孟氏性格温婉,沈毅性格刚强,而沈燕婷,偏生就是又像母亲又像父亲,令人哭笑不得。 像母亲的是,她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端庄大方的淑女模样,虽不喜女红,却也曾照顾过弟弟妹妹,也曾学过一点厨艺和茶艺,若不够了解她,定是看不出她的本性。 而像父亲的是,她性子急,自幼便不愿服输,哪怕面对长辈,也依然丝毫不退让。 这样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站在面前,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夏云婉呢? 像是终于解开了心中的困惑,始终压在胸口的巨石也凭空消失了,翠云郡主立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清新了不少,她深呼吸,闭上眼又睁开,随后不动声色的又重新坐了下去。 来都来了,有些话今日若再不问清楚,恐怕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现在这屋子里,却还有夏侯远这个大麻烦在。 见翠云郡主莫名其妙将视线投向自己,夏侯远尴尬一笑:“郡主莫怪,是婉儿不懂事顶撞了郡主,夏某日后定当严厉责罚,今日夏某已吩咐厨房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郡主不如先赏个脸去尝尝那些菜肴?咱们大人能扛得住饥饿,但小孩子坚持不住的。” 翠云郡主带着沈康来访时,夏侯远就已经猜到了沈康特殊的身份。 能顺利说动翠云郡主去向皇上举证,并能自然的跟在翠云郡主身边的人,除了沈将军的后代,还能有谁呢? 沈将军和柳宰相也曾都是皇上信任和器重的人,对他们的后代,夏侯远是不敢得罪的。 他目光慈爱的凝望着沈康,只希望这个聪慧的孩子,能及时出面帮忙化解眼下的难题。 然而,攒了一肚子话想对夏云婉和青瑶说的沈康,对夏侯远的恭敬讨好并不领情。 特别是在接收到翠云郡主的眼神警告之后,他一口吞下手中的桂花糕,声音含糊不清:“多谢夏大人好意,这桂花糕着实美味,我差不多已经吃饱了。” 闻言,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桌上装点心的盘子里,除了夏侯远,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本就是配茶的糕点,也是招待客人打发时间的东西,一个碟子里就只装了五六块。 也不知沈康是真的饿坏了还是单纯为了打发时间,小碟子里的桂花糕已全部被他填进了肚子。 而此时,瘦小的他就坐在宽敞的椅子上,唇边还沾着糕点上的桂花酱,别提多可爱了。 面对众人掩藏不住的笑意,沈康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恋恋不舍的咽下了最后一口糕点。 若不是为了安全考虑,他真想一辈子留在长安城,一辈子跟在姐姐后面讨糕点吃。 只可惜,长安城里再也没有他能落脚的地方了,而夏云婉,也没办法再回到沈府了。 心情莫名失落,沈康低垂着头,不由自主伸手去扣小碟子。 满脑子都是对未知的未来产生恐惧的他,却不曾想,自己这样一个无意的举动,也终于让夏侯远找到了能下得来台的台阶。 舒了一口气,夏侯远朝沈康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这桂花糕很好吃,还没吃够呀?” “特别好吃!”沈康点点头,“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都能吃到这样美味的糕点。” “这桂花糕都是你婉儿姐姐亲手做的,家里专门做糕点的厨子都比不上她的手艺,这样的糕点,也算是长城里的独一份了,你若是喜欢,就让婉儿姐姐多给你做一些,你以后也可以常常来夏府玩,这样你就能一直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没这个必要,夏大人,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其实是有话想和夏六小姐单独聊聊。” 夏侯远本想借机讨好沈康来哄翠云郡主开心,却不曾想又被翠云郡主泼了一盆冷水。 可翠云郡主与夏云婉素不相识,此番难道是受辰王嘱托有话要传递才来的? 想到有可能是宫中的要紧事,夏侯远面色一沉,终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瞬间敛了笑。 他手足无措的摸了摸鼻子,沉声道:“郡主不如还是等吃过午饭再与婉儿详谈吧?” “不必了。”翠云郡主神色淡漠,“我们等下还要赶路,时间紧迫,烦请夏大人给我们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可以吗?” 第238章 郡主到访(4) 翠云郡主平日没有拿出来的气势,几乎在今日全都用到了夏侯远身上。 她这个郡主不过是皇上为保全她性命特意封的,在宫中,她徒有一个郡主的名分,却没有任何地位,仅凭和皇后亲密的关系,宫中的人才会对她多了一份尊敬。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不过就是一只纸老虎,随便什么人,抬手一戳就破了。 但到了夏府,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夏侯远是文官,是近段时间才被皇上器重的人,她知道,他绝对不敢当面和她顶撞的。 夏侯远的热情瞬间熄灭了,碰了一鼻子灰的他无奈的点了点头,声音竟似更在喉咙里,既不知该如何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应答,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转身离开了正厅。 望着夏侯远离去的背影,青瑶小心翼翼凑到夏云婉耳边,低声耳语:“翠云郡主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你说夏大人会不会心里不痛快,等日后再给你找麻烦?” “柳梦瑶,这屋子里又没有外人,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不等夏云婉回答,翠云郡主如箭的目光嗖的一下朝青瑶射了过来。 背脊莫名发凉,青瑶打了个寒战,干笑两声:“郡主居然认识我?” 翠云郡主面不改色,声音清冷:“我当然认得你,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心甘情愿到夏府来做丫鬟,我甚至还听说,你曾是醉花楼的花魁,是她去寻了你,并将你带到夏府的,对吧?” “郡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曾经的确是长安城名震四方的牡丹,但我只是为了活命。” “我都是听小康说的,你的事情我并不关心,我今日来,就是想见一见传闻中的夏六小姐,这样冠冕堂皇的故事,想必也只有你们年轻人才会相信吧?” 柳梦瑶只是沈燕婷最好的朋友,翠云郡主对她,其实并不算熟悉,自然也没什么感情。 青瑶瞥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夏云婉,了然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郡主今日就是想来探探虚实的,郡主想要见我,恐怕也是想当着我的面,去揭穿她的谎言吧?” “聪明。”翠云郡主啜了口茶,“我很好奇,她是怎么说服你们相信她的?” 心不安的怦怦直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夏云婉低垂眼睑,呼吸瞬间变得沉重。 她这个姨母从前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果然一点都没变。 可现如今她身边有青瑶和沈康,她对过去的那些回忆,还怎么能说动翠云郡主呢? 许是察觉到夏云婉情绪的异样,翠云郡主忽然叹了口气:“夏云婉,你先把头抬起来,若你真想向我证明你的身份,你就不应该逃避,因为这不像你的性格。” “姐姐,你别怕,她是姨母啊。”沈康忽然跳下椅子跑到了夏云婉身边,声音软软的,“我已经把事情经过都告诉姨母了,姨母是相信你的,只是不太好接受你现在的样子。” 心脏莫名抽疼,沈康寻常的一句话,却瞬间让夏云婉红了眼眶。 她也想要以沈燕婷的样貌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沈燕婷,却再也回不来了。 不管她现在到底是谁,她的脑海里都只留存了沈燕婷的记忆,没人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无数个长夜的,也没人知道她耗尽了多少力气才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局面,她活的,真的很累。 青瑶的手轻轻搭在夏云婉肩膀上,低声道:“别难过,就算没人相信你,我也不会怀疑你,因为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第一次见到我时,那神态,完全就像是见到亲人一样。” 是了,虽然那时,夏云婉也很不喜欢牡丹浓妆艳抹的样子,可真情实感却是藏不住的。 有总比没有要好,知足常乐,哪怕对方选择继续留在醉花楼也没关系,只要能好好的活着,只要能继续对生活保持热爱,就足够了,这就是她持之以恒的人生态度。 见夏云婉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沈康也赶忙拉住了夏云婉的手,“姐姐,我也相信你!”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自己,有话堵在心里说不出口的感觉,很难受,但不管姨母……不,是郡主,不管郡主怎么想,都烦请郡主帮忙照顾好小康,拜托了。” 泪顺着脸颊滑落到手背上,微凉,夏云婉缓缓蹲下身子,紧紧抱住沈康,闭上了眼睛。 相聚时有多兴奋,分别时就会有多伤感。 从决定要将沈康送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夏云婉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一点都不后悔。 至少复仇的事情她做到了,至少沈康和翠云郡主也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了,哪怕从今往后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她也无所谓了。 与其活在沈燕婷悲痛的影子里,不如痛痛快快做一次夏云婉。 青瑶紧抿着唇,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珍珠般稀里哗啦往下掉,气氛莫名陷入悲伤。 翠云郡主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由得叹了口气:“好了,你们一个两个哭的梨花带雨的,是非要我留下来吃饭对吗?云亭,把头抬起来,你父亲最讨厌的,就是你这般软弱的模样。”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猛然睁开眼睛,错愕抬眸,直撞入翠云郡主温和的视线之中。 “郡主,我……” “嘘!”翠云郡主起身拉起了夏云婉,浅笑着摇了摇头,“你应该要叫我什么?” 夏云婉迟疑着开口:“姨母……” “好孩子,让你受苦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去找姨母?若我没记错,太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也是常常与宫中有往来的,你应该找太夫人帮忙的。” “可太夫人太宠爱她了,我担心自己奇怪的举动会吓到太夫人,而且我手里也没证据。” “好了,都过去了,别担心,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翠云郡主抱住夏云婉,轻轻拍着夏云婉的背,“我今日是来探你虚实不假,可我从见到你开始,我就不再怀疑你了。” “姨母,我真的很感激你愿意相信我,我自己其实也很难接受这个新的身份,但是……” “但你却不得不已这个身份去打掩护,其实这没什么不好,云亭,你要学会释然。” “我明白。”夏云婉抬手擦干脸上的泪,“姨母难得来一次,我和姨母才刚刚相认,姨母不如就带着小康留下来吃个午饭再走吧?” 翠云郡主挽着夏云婉的手,语气中满是不舍:“不了,云亭,姨母问你,如果有机会,让你只是以夏云婉的容貌活着,却能像从前一般自在,你可愿意?” “姨母,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要带小康离开长安城了,你可愿意随我们一起?” 第239章 郡主到访(5) 翠云郡主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想带夏云婉和青瑶离开夏府。 特别是在确定夏云婉就是沈燕婷之后,翠云郡主觉得,她们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夏府不是她们的家,她们也没办法再回到从前的家,唯有离开长安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夏云婉显然没想到翠云郡主会有这样的打算,她微微一怔,旋即抬眸望向地上那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声音低沉:“姨母,你是今日就打算带着小康离开长安城吗?” “这件事我筹备很久了,皇宫里也不安全,就我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有小康在我身边,我就必须要保护好他。”翠云郡主点了点头,“为了顺利复仇,我没敢让小康来找过你,但辰王或者白公子,应该有将此事说与你听吧?” “白公子给我递了信儿,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还以为,我能好好陪陪小康呢。” “所以我才让你跟我走啊,也带上柳梦瑶,你们关系那么好,我知道你舍不得她。” 翠云郡主的话犹如一记重拳打在青瑶心里,她抬眸望着夏云婉,一时间手足无措。 作为清婉苑的一等丫鬟,她就是夏云婉最亲近的心腹,可此时此刻站在这厅堂里,她已明显感觉出,自己就是个外人,她没资格去插手沈府的家务事。 虽然她同样舍不得夏云婉,可若要她跟着,那她往后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快乐吧? 长安城虽然是要变天了,可夏府至少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有好姐妹青禾,有深爱着的林泽,在熟悉的地方,见熟悉的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若真要她选择与夏云婉分开,她没办法开口答应,要她不跟着走,也同样无法拒绝。 像是看出了青瑶失落的神色,沈康忽然跑过来,晃着她的手,声音清脆:“柳姐姐,你是不是舍不得这里啊?我看你好像不开心,你是不愿意陪小康去新的地方生活吗?” “不是的,小康不要多想。”青瑶笑着摸了摸沈康的头,“我孤身一人,在长安城内居无定所,若不是燕婷给了我来夏府的机会,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呢。” 夏云婉偏头望向青瑶,琥珀色眼瞳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神色。 青瑶这番话说的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她是愿意离开,还是不愿意离开? 翠云郡主无奈的笑了:“既是如此,你便答应了吧,你和云亭彼此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若要离开,郡主可有想过我们要去何处?”青瑶抿了抿唇,“我们要一直住客栈吗?” “自然不会,皇后娘娘已为我安排妥当,田园小院,悠然惬意,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虽然听起来很诱人,但我还是想听听燕婷的意见,纵然我对长安城里的一切依依不舍,但只要她想走,我就会陪着她一起。”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林泽的笑脸,青瑶痛苦的闭上眼睛,牵着沈康的手也微微开始发颤。 她已经很多天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为翊王的事情四处奔波? 如果她今日就要离开,甚至连道别都来不及,他,是否会怨恨她? 眼眸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姨母,对不起,我不想走。” 翠云郡主惊讶道:“为什么?云亭,我和小康是你的家人,我们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自由自在的我了,我没办法丢下这里的一切。” “夏府的条件远不及沈府,你在这里孤苦伶仃的,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不孤单,因为我是夏云婉,我有父亲,我有兄弟姐妹,我觉得我活的很快乐。” 哪怕起初她始终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可他们却耐心的用爱,一点点温暖了她的心。 李氏对她的呵护和期盼,夏侯远对她的保护和欣赏,还有夏云兰和夏志晨他们毫无缘由的相信,所有的一切都让夏云婉觉得,这里就是她的家,是她赖以生存的避风港。 这些爱她的人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悲伤,她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个残酷的真相呢? 翠云郡主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快乐,你脸上再也没有从前的笑容了,还有夏侯远,你刚刚也看到了,他那稍显低微又极力讨好的样子,足以说明他的能力和眼界,他一个文人,甚至想挡住出门的路都要拦下我,你觉得这个家,会很舒服吗?” “姨母不够了解他,但我却觉得他没有错。”夏云婉深吸一口气,“长安城内动荡,身为地位卑微的文官,他是想要竭尽全力去护夏府的周全,也只是不想得罪郡主罢了。” “你对他能有多了解呢,他稍稍展示出自己的可怜和无助,就让你心软了吗?” “坦白说,我并不只是流恋于夏府,更多的是不愿意放弃长安城的回忆吧。” “那你就是舍不得辰王了?” 翠云郡主的话让夏云婉陷入了沉默,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都没有给出回应。 她是因为他才不愿离开吗? 或许是的,但她自己就是不愿承认,甚至她还在想各种各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 南宫喻,这个在不知不觉中带走了她全部思念的男人,说断就断,她真的会觉得可惜。 是他让曾以为不会再爱了的她重新看到了希望,也是他让她有勇气去接受全新的自己,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管未来他们是否能在一起,但她就是不想成为先说放弃的人。 又或许从始至终,她就是个傻瓜,一旦坠入爱河,就再也不愿清醒。 沈康顿了顿,终究还是松开了青瑶的手,“姨母,让姐姐留下来吧,喻哥哥对姐姐很好的,有喻哥哥在,姐姐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翠云郡主抬起手,怜惜的摸了摸夏云婉的脸颊,“当初也是姨母错让你在感情里受了伤,现如今有人能真心待你,姨母心里就踏实多了。” 鼻子发酸,夏云婉的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姨母,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我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接受这份爱的,我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对他有所隐瞒,早点告诉他,对你自己也是种解脱。”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跟他说清楚原委,让他也有权利去选择。” “这就对了,这才像我的云亭。”翠云郡主后退一步,弯腰拾起地上的包袱,“知道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外面还有马车在等,我和小康,就先告辞了。” 夏云婉与青瑶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那我们去送送你们吧。” 第240章 散布谣言 与此同时,在距离夏府不远的竹兰府内。 酒足饭饱的南宫喻正由白文清陪着散步,林泽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望着近在咫尺的府门,黑色眼瞳中有一闪而过的悲伤情绪。 白文清抬手轻轻拨弄着枝叶凋零的花花草草,沉声道:“你们就打算这么回去了?” “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林泽这段时间也跟着我忙的晕头转向的,我们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南宫喻点点头,“只要你今日能帮忙把消息散布出去,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这竹兰府本是你从前来躲清闲之地,何时竟变成了你不愿久留的地方?” “最近事情太多了,我留下来也是给你添麻烦,让你自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的,难道不好吗?” 南宫喻的反问只换来了白文清的叹气声:“坦白说,现在的我,也不是很喜欢清净了。” 南宫喻瞥了林泽一眼,挑了挑眉,“以前我要是来打扰你,你可是巴不得我赶紧走的。” “竹兰府这么大,就我一个人,心里总是有点空落落的。” “对了,我今日怎么没有看见小康,他是出去玩了吗?” “小康昨晚就被翠云郡主接走了,连箱笼都收拾妥当了,听闻是今日就要离开长安城。” 白文清眉宇间透露着失落,他低垂着头,每每想到沈康,他心里就莫名发酸。 这个坚强又可爱的孩子,或许也真的只有回到家人身边才能释放压力,轻松自在吧? 虽然不得不承认,起初有沈康借住在府里,白文清的日常生活也彻底被打乱了节奏,但随着时间推移,白文清已经完全习惯了沈康的存在,甚至于他在书房写字画画时,没有沈康在院子里玩耍嬉戏的声音,他都觉得格外单调。 南宫喻拍了拍白文清的肩,沉声道:“每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小康虽然经历了那么多风浪,但他却只记得生活中的爱和温暖,他不会忘了你的,你可以和他保持书信往来。” “他能回到家人身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后还是尽量不去打扰了吧。” “也对,长安城今非昔比,他吃了太多苦了,脱离开这些痛苦的回忆,想必他往后的生活会很幸福。”南宫喻抿了抿唇,“你可知他今日何时出发?” 南宫喻对沈康本无感情,但在见了面以后,他发现自己与沈康之间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或许起初只是因为沈康对他的排斥才让他产生了抵触心理,但随着相处,他能明确沈康是一个乖巧懂事又聪慧的孩子,他那双像极了沈毅的眼睛,也常常会让他想起沈靖。 沈靖曾说过,他和父亲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睛,生的俊俏,其实大多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 这段时间忙着在长安城内排兵布阵,随着蒋府的事情尘埃落定,南宫喻几乎快要忘了,翠云郡主早就提出要带着沈康离开的想法了。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去送送他们,毕竟他手握兵权,至少能保他们平安离开长安城。 白文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翠云郡主离开之前应该会去见夏六小姐。” “婉儿?”南宫喻呼吸一滞,“她和郡主的关系我还没查清楚,但想必小康已经把情况都说出去了,秋日的午后最适宜出行,林泽,我们还是赶紧回静柏府吧?” 要他暗中护送他们出城是没问题的,可要他在靠近夏府的地方与他们偶遇,他做不到。 万一沈康一时嘴快,夏云婉追出来,他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个计划周期过长,他心里那份感情已压抑沉寂了太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她的,因为他觉得,他的冷漠和算计,已配不上她的温柔与善良了。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林泽就一直盯着紧闭的门扉发呆,南宫喻的话,他自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南宫喻皱了皱眉,旋即扬声唤道:“林泽?” “在!”林泽猛然回过神,“王爷,臣在,请王爷吩咐。” “我和白公子刚刚聊到哪里了?” “王爷……” “这竹兰府应该还算是长安城内比较安全的地方,你应当不必如此紧张,却又是为了什么事走神?最近的情况,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掉以轻心弄不好是会送命的。” “王爷,对不起。”林泽面露羞窘神色,“臣刚刚确实走神了,但臣保证不会了。” 白文清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来我府上不就是应该放空自己好好放松一下吗?林泽,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想青瑶?” 白文清除了擅长书画和交际,最擅长的应该就是察言观色了。 竹兰府和夏府不过就隔了一条街,林泽目光虽凝聚在府门上,可却是朝着东南方向愣神,而东南方向,正是夏府所在。 林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白公子说笑了,臣不敢,王爷可是准备回府了?” “林泽,你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南宫喻叹了口气,“我不去见婉儿,是因为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但你没必要因为我就不去见青瑶,只要你不说漏了嘴,就不会出事的。” “王爷,臣没有这样的想法,成大事者,绝不能在关键时刻出岔子。”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借着今日的便利,你可想去见见她?” “王爷,您就别再试探臣了,散布消息这件事,只靠白公子势单力薄,臣也要帮忙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林泽深吸一口气,“有劳白公子今日的招待,也烦请白公子待事情处理妥当之后,第一时间给静柏府送个信儿。” 白文清点点头,“放心吧,你们路上小心一些,我就不留你们了。” “留步吧。”南宫喻在门扉前站定,抬手推开了沉重的木门,“我等你的好消息。” 白文清目光坚定,只微微一笑,没有再应答。 气氛莫名紧张压抑,在这一刻,他们每个人心里忽然都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因太子近日忙着帮皇上批阅奏折,又因皇上和皇后对翊王的不闻不问,翊王已愈发肆无忌惮。 除了对皇宫的看守围堵,更是加大人力在长安城里四处惹是生非。 烧杀掠夺,甚至连妇女和孩子都不放过,让居住在长安城的百姓叫苦连天。 本就活在危难之中,却还要不断以身犯险,真不知道这次分别,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但伤感总是短暂的,未知的突发状况,也似乎,总是比预想中来的要快一些。 第241章 意外偶遇 南宫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决定要绕路回静柏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因着翠云郡主极大概率会带沈康去夏府道别,南宫喻和林泽特意选择了一条绕远,但却能避免与夏云婉和青瑶碰面的小道。 不曾想,翠云郡主和沈康为了抄近路,也选择了这条小道。 林泽护着南宫喻走在前面,转过一个弯,林泽脚步突然顿住了。 然而,满腹心事的南宫喻仍自顾自迈开步子大步向前,让本想躲在角落里观察情况的林泽,硬生生被南宫喻从背后推了出去。 林泽一个踉跄,用手撑在墙上才勉强站稳。 南宫喻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做什么鬼鬼祟祟的?这条路应该很安全,快走吧。” “嘘!”林泽表情严肃,“王爷,咱们先往后退几步,前面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是有翊王的人在巡逻吗?不必恐慌,无缘无故的,他们不敢拿咱们的命去开玩笑。” 南宫喻不以为意,说着便推搡林泽继续往前走。 别人没办法保证,但南宫喻在翊王那里,可算不上是与他有直接利益关系的敌人。 要想扳倒太子,仅凭翊王一人之力是不够的,拥有同样目标的南宫喻,也是翊王一直想要寻求帮助的突破口,而南宫喻的回避,只是不想让自己卷入麻烦之中罢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有谁能保证,他帮了翊王,翊王就一定能让他相安无事呢? 但眼下的情况,就算遇到了也无所畏惧,与翊王周旋,也比面对夏云婉要好的多。 林泽竭尽全力压着南宫喻往后退,紧张到声音都变了调:“王爷,前面是夏六小姐!” 南宫喻一怔,“婉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前面是宫中的马车,从臣的角度,臣只能看到翠云郡主和沈康,他们似乎正在与什么人交谈的样子,但在这条路上,想必也只能是夏六小姐和青瑶了。” “夏府到这条路还有一段距离吧?”南宫喻陷入了沉思,“他们为何要走这条路?” 林泽叹了口气:“应该是夏六小姐和王爷的默契,都想选择觉得最保险的那条路吧。” 虽然蒋府已被灭门,但皇上却并未下令要诛九族。 一方面是侥幸保全了像夏府这样无辜之家的性命,但另一方面,却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保不齐就会有裕亲王的远房亲戚因此来报复。 而他们要报复的主要目标,就是收集证据的沈康和向皇上举证的翠云郡主。 他们身份特殊,又是从夏府离开,夏云婉和青瑶心里,自然也是会为他们的安全担忧的。 这条小路平日里鲜少有人通过,相比夏府,这里似乎也是他们能更好的进行交流的地方。 心猛的一沉,南宫喻忽然觉得,这或许会是他能得知夏云婉秘密的最佳时机。 屏住呼吸,他压低了声音:“若是宫中的马车,车厢通常都很高很宽敞,我不方便不出面,而且你身手比我敏捷,你靠近一点,去听清楚,翠云郡主和婉儿,都说了些什么。” “啊?”林泽瞪大了眼睛,“王爷,青瑶的敏锐您是知道的,臣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青瑶的心思应该都在沈康身上了,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白白错过。” “臣能理解王爷为夏六小姐担忧的心情,可是现在……” “我就问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臣遵命。”林泽几乎是秒答,“王爷就躲在这边看臣的手势吧,情况不妙的话,王爷就先行离开,后面的事情都交给臣去处理。” 南宫喻点点头,“如果有人发现了你,我就先返回竹兰府,你别引人往竹兰府跑,先想办法脱身,然后再来竹兰府找我。”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林泽轻轻点了点头,心情忐忑的一步步朝着马车所在的方向靠近。 近了,更近了…… 依稀分辨出是夏云婉正在说话的声音,林泽的心不安的怦怦直跳,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几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即便林泽与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巷口,却还是听不大真切。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林泽越是刻意屏住呼吸,声音就越是沉重,望着近在眼前的马车,他双腿犹如被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做贼一样,竭尽全力不发出声音。 但意外还是在下一秒发生了,林泽不小心踢起了一粒小石子,小石子蹦到了马车轱辘上。 细微的一声响,在这样寂静的街道里,格外明显。 南宫喻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懊恼的拍了拍额头,不等林泽打手势,转身霎时跑远了。 林泽心中暗叫糟糕,见青瑶已微蹙着眉将头探了出来,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撒腿就跑。 要他此时与青瑶见面,他又要如何解释自己奇怪的行为举止? 夏云婉和翠云郡主怔了片刻,还是沈康率先问道:“柳姐姐,你发现了什么吗?” “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失陪一下。”青瑶偏头望向夏云婉,一边说一边朝林泽逃脱的方向追了过去,“是林泽,我看到林泽了!” 许久未见,青瑶已难掩心中对林泽的思念,那无意间的一瞥,已让她的心跟着他飞走了。 这个时候,林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泽!我看见你了,你别跑!” 望着青瑶心急如焚跑远的背影,翠云郡主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气道:“林泽是辰王身边的侍卫,怎么你们也和他这么相熟?梦瑶这孩子,从小就毛毛躁躁的,没想到她一点都没变。” “姨母有所不知,林泽和青瑶,是很登对的一对呢。”夏云婉掩嘴偷笑,“她和林泽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突然见到难免情绪激动,咱们就别管她了。” “时候不早了,天气越来越冷,我们现在出发,到晚上应该就能到城郊的客栈了。” “时间紧迫,姨母就别等青瑶回来了,先带着小康离开吧,住你们一路顺风。” 夏云婉声音细小如蚊蚋,旁的话她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林泽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南宫喻也来了? 她无法确定林泽在这里多久了,更无法确定林泽到底听到了什么,但夏云婉心里却很清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南宫喻误会,她必须亲自和他解释清楚。 沈康恋恋不舍的抱了抱夏云婉,声音软软的:“姐姐,那我和姨母真的走了,等我们安定下来,我会给你寄礼物的,你不要忘了我呀。” “姐姐怎么会忘了你呢?”夏云婉宠溺的摸了摸沈康的头,“乖,快跟姨母走吧。” 翠云郡主抱起沈康上了马车,眼中似闪动着泪光,“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都不要忘了你还有姨母呢,若能顺利做了王妃,也不要记挂着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鼻子莫名发酸,夏云婉没再应答,只乖巧的点了点头。 秋日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她静静伫立在街头,目送着马车越行越远,泪已湿了眼眶。 和过去的自己告别,是为了迎接更好的自己,从此刻起,她崭新的人生,已正式翻开了篇章。 第242章 挚爱与痛(1) 林泽心里乱糟糟的,又不能往静柏府和竹兰府跑,一时竟像无头苍蝇在街上乱窜。 青瑶虽自幼习武,但她的功力远不及林泽,两人间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寂静的街巷里,回荡着青瑶急促的呼喊声,但林泽不敢回头,他咬紧牙关,狠下心强迫自己跑得再快一些,只恨不能直接从她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望着前面的人影越来越远,青瑶迎着冷风,只觉得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 她已经足足追了他两条街了,任凭她怎么呼喊,他都好像听不见,甚至丝毫不曾停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一见到她就要跑呢? 长安城很大,但却到处都是翊王手下的兵将在巡逻,林泽不敢乱跑,只得在附近不停兜圈子,绕着绕着,竟不知不觉绕到了竹兰府门外。 青瑶体力渐渐支撑不住了,可她仍亦步亦趋追着林泽,汗水湿透了衣衫,泪水模糊了视线,脚下一软,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压抑在心里的情绪顷刻间爆发。 她任凭眼泪一行行往下流,却终究是没有再爬起身子,手中紧握的,也只是地上的碎石。 听到身后沉闷的一声响,林泽木然回头,心猛的一沉,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青瑶狼狈的趴在地上,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林泽偏头望了望前方竹兰府紧闭的大门,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转身朝青瑶走了过去。 高大的身躯逐渐遮挡住青瑶眼前的光亮,她脸上还挂着泪,迷茫的抬起头,对上林泽关切的视线,仿佛被戳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的往下掉。 林泽缓缓蹲下身子,朝青瑶伸出了手,“小傻瓜,你真以为你能追的上我吗?明知自己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干嘛不早点放弃?” “你跑什么?”青瑶气恼的别开脸,没有去握他的手,声音更咽,“你明知道我在追你,而且我也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地上凉,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你没受伤吧?” “你还知道关心我啊?刚刚你那么绝情,我还以为,哪怕我死掉,你都不会管我了。” “呸呸呸!不许说这种晦气话!”林泽表情严肃的将青瑶拉起来,拍了拍青瑶身上的土,“这段时间我和王爷一直在忙,你都没有来找过我,今日干嘛非抓着我不放?” 担心青瑶会追问自己偷听的事情,林泽打算先入为主,以免被青瑶绕到陷阱里去。 青瑶扁扁嘴:“你还好意思问?我不去找你是怕打扰你,可你呢?你就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甚至一见面就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林泽顿了顿,“我不是在害怕,我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他随口编造出来敷衍她的借口,让她本就紧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呼吸一滞,青瑶沉声问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别担心,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林泽笑了笑,“长安城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和王爷为了翊王的事情忙到焦头烂额,保不齐翊王的人早就盯上我们了。” “我又不是翊王的人,你见了我就跑是什么意思?” “我是担心翊王的人会盯上你啊,夏府本是个安全的地方,要是因为我让你们日日不得安宁,我心里该有多难过啊?青瑶,原谅我,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陪你的。” 担心再说下去会说漏嘴,林泽抬手拨开青瑶额前的碎发,闭上眼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青瑶明明就不想哭,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 一段时间未见,林泽似乎一点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周身依然是她熟悉的清冷气息,怀抱也依然是她喜欢的温度,或许是因为忙碌,他似乎比从前瘦了许多,但言语间依然不乏对她的宠溺和关心,他,就这样真实的站在她面前。 她也想放松下来彻底投入他的怀抱,她也想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和他相处,但今日,她却从他深邃的眼眸中,读到了一丝焦虑。 林泽居然也会撒谎骗人了吗? 如果仅仅是情况不妙,青瑶觉得林泽是完全没必要躲着她的,毕竟在回程的路上,大家也一起讨论了作战计划,但仿佛顷刻之间,这个世界就变成了让她陌生的模样。 脑子里嗡的一声,青瑶挣脱开林泽的怀抱,抬眸擦掉脸上的泪,望向他的目光格外复杂。 她也不想怀疑他,可她现在真的没办法再相信他说的话。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青瑶声音微微发颤:“林泽,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身上带着任务的?” “我?”林泽困惑的指了指自己,“抱歉青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爷始终对小姐的情况心存芥蒂,但小姐已经说了会找时间去解释清楚的,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我已经跟你坦白了我的身世,你也是心甘情愿选择和我在一起的,如果……” “打住!”林泽皱了皱眉,“你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我对你的爱,你还不清楚吗?” “既是如此,那你刚刚为何要去偷听我们和郡主的谈话?” 该来的躲不掉,林泽抬手胡乱的揉了揉青瑶的头发,叹了口气:“我没有偷听,我只是路过,我就是怕你会误会,所以才跑得这么快,但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之间是不应该有秘密的,可我却在无意间又伤害了你。” 青瑶没有回应,只是呆呆的望着林泽,褐色眼瞳中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难过。 别人或许不了解他,但她对他的一举一动,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木头一样的林泽,纵然会说点甜言蜜语,却也从未像今日这般,能说出这么多解释。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为自己辩解,能把情况说得这么清楚,还不够证明他有问题吗? 胸口处是压抑的疼痛,青瑶抿了抿唇,声音很轻:“你没有跑回静柏府,却一直想通过小路甩开我,林泽,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冤枉。”林泽干笑两声,“我是被你追怕了才慌不择路的,你别想太多。” “按常理推断,林侍卫这段时间应该与王爷形影不离才是,怎么今日就只有林侍卫自己?” 不等青瑶反驳,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了夏云婉清脆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竹兰府内,南宫喻背抵着厚重的木门,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第243章 挚爱与痛(2) 夏云婉气喘吁吁追来时,她的眼睛还微微泛红,似乎还没能从刚刚的情绪里走出来。 好不容易找到家人,却又要与家人分离,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让她都快把眼睛哭瞎了。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可夏云婉就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一直站在原地,直至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她才惊觉,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眼泪流干了,夏云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便不由自主产生了对南宫喻的担心。 不知林泽这时出现这这条小路,是为了做什么? 想到她们从回到长安城就没有再与南宫喻和林泽见面,夏云婉就莫名心慌,今日难得见到林泽,却又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甚至行为举止怪异,这很难不让她怀疑,南宫喻出事了。 若只是忙于处理翊王的事情不曾见面,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但为何要躲闪呢? 林泽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声音发干:“夏六小姐,这么巧啊,你是来找青瑶的吗?” “林侍卫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夏云婉上前一步,将青瑶挡在身后,“我记得是林侍卫先偷偷摸摸到小路上去偷听我们和郡主的交谈,怎么现在又说是偶遇了?” “夏六小姐,你误会了,其实我……” “我误会了?林侍卫,坦白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无法理解你这样的行为,但我想我应该没有误会你对青瑶的感情,你对她这般不管不顾的态度,让我很失望。” 面对脸色已然发白的林泽,夏云婉板着脸,语气极快,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之感。 换做从前,或许她还会给不善言辞的林泽一个机会,但今日,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看着青瑶满头大汗又满脸泪痕的模样,夏云婉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心酸和怜惜。 骨子里都透着倔强的她,何曾为谁这样卑微过? 心脏狠狠抽痛着,林泽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夏六小姐可是觉得,我配不上青瑶?”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坦白说,我一直都觉得你和青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青瑶喜欢你,我自然是愿意成全的,可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欺负她。” “我对青瑶的爱是真心的,但今日确实是个误会,我向青瑶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若是真想道歉,就应该实话实说,你有足够的诚意,我才能放心的把青瑶交给你。” 面对夏云婉咄咄逼人的态度,青瑶低垂眼睑,眉宇间竟透着些许慌张神色。 其实夏云婉说的没错,虽然她们是好姐妹,可在外人眼里,她就是夏云婉身边的丫鬟,她的婚事,也本应该由夏云婉做主,只要夏云婉不答应,她就不能和林泽在一起。 青瑶不愿看到林泽被训斥,可夏云婉已经生气了,她的辩解和袒护,还能有什么用呢? 心下不安的林泽显然已经被夏云婉连珠炮似的问题绕晕了,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他能用爱在青瑶那里蒙混过关,那面对夏云婉时,他又该怎么做呢? 心跳如鼓,林泽抿了抿唇,扯谎道:“我没有骗青瑶,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不善言辞,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我就是为了避免现在这样的尴尬,才选择逃跑的。” “非要我把话问那么清楚吗?”夏云婉皱了皱眉,“说吧,南宫喻他到底在哪?”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青瑶惊讶的望着林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就忘了,林泽不善言辞,也不会撒谎,但他却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呢? 如果他的所作所为是南宫喻指使的,并且他也要为南宫喻打掩护的话,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林泽面露为难神色,苦涩的笑了:“夏六小姐何必这样为难我?我只是王爷身边的侍卫,王爷的事,我不能事无巨细都打听清楚吧?若夏六小姐有话要我帮忙带给王爷,我愿效劳。” “就因为你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你才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王爷的行踪。”夏云婉无奈的叹了口气,“林侍卫,我的话可能直白了些,但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因为我很担心他。” “很抱歉,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不知夏六小姐可还有什么话想问我?” “我知道他就在这附近,但他却不愿出来见我,我想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只能说,王爷很好,待事情平息,王爷会亲自和夏六小姐解释清楚。” 就像南宫喻永远探查不到夏云婉的秘密,夏云婉知道,这种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但南宫喻身份特殊,夏云婉又没有人脉和能力去调查,除了退让,她还能做什么呢? 琥珀色眼瞳中似蒙着一层水雾,夏云婉无意间抬眸望向竹兰府紧闭的大门,忽然自嘲的笑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为难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因此去伤害青瑶的感情。” “我知道错了。”林泽局促的低下了头,“夏六小姐能否再给我和青瑶一个机会?” 青瑶扯了扯夏云婉的袖子,低声道:“我不怪他,真的,你就放他走吧。” 夏云婉闭上眼睛又睁开,声音忽然更咽:“你走吧,麻烦你帮我给王爷带句话,就说我很担心他,也很思念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这段感情,也请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因为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一段没有结果的爱了。” 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夏云婉知道,南宫喻或许就躲在那紧闭的大门后面。 他不愿露面,她也没必要戳穿,只是心中那些许不安,竟莫名越来越强烈。 如果曾经的她能有这样的敏感,她应该就不会在蒋墨辰那边狠狠跌一个跟头了吧? 林泽的目光在青瑶脸上停留片刻,在对上青瑶坚定的视线之后,他忽然释然的笑了。 如果命运注定就是让他们不能在一起,只要他们努力过了,一切就是值得的。 他没有再留恋,甚至也没有转头去看竹兰府一眼,而是选择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开了。 巷道里空空荡荡,无人过往,夏云婉却忽然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竹兰府靠近。 青瑶屏住了呼吸,她没有追上去,也没有阻拦。 只见夏云婉在府门前站定,右手紧握成拳,在即将敲下去的时候,忽然又伸开手掌,轻轻按在门扉上,然后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木门另一端的温度。 睫毛轻轻颤了颤,泪顺着眼角滑落到唇边,微微泛着苦涩。 她将头轻轻抵在门上,世界似乎也瞬间静了下来,只余下她慌乱不安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第244章 挚爱与痛(3) 竹兰府内,亦是死一般的沉寂。 待确定夏云婉已带着青瑶离开,白文清偏头望向南宫喻,无奈的沉沉叹了口气。 南宫喻突然跑回来,白文清是很意外的,但他却没想过南宫喻的情绪会这样崩溃。 竹兰府的地形夏云婉本就不算熟悉,再加上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想要藏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南宫喻却偏要自己堵着府门,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稍心安。 起初,南宫喻是站在门前,用双手紧紧扣着门,紧张到忘了呼吸。 然而,随着夏云婉的到来,南宫喻彻底慌了神。 他先是用背紧抵着门,随后便脚下发软跌坐在门边的地上,夏云婉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根毒刺,很快便让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深吸一口气,白文清走到南宫喻身边,拍了拍南宫喻的肩,“她走了,你也起来吧。”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南宫喻睁开眼,唇紧抿成线,“她恐怕还会来找你的。” “夏六小姐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人,来就来呗,我正觉得府上清净,我欢迎她来做客。” “我知道她在你面前不会失礼,但她一定会向你询问我的下落。” 南宫喻声音沙哑,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脚步踉跄着往花园方向走去。 他需要散散心,他不想被林泽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只能先到花园里去躲躲清闲。 白文清亦步亦趋跟在南宫喻身边,声音平静:“问就问呗,我也拦不住她问啊。” 南宫喻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圆这个谎,你若说你不知情,她定不会相信你。” “我发现你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就犯糊涂呢?夏六小姐没你想的这般无理取闹,而且我觉得,就算我不说,只要她想,她依然可以找到你。” “你别吓我,刚刚你也听到了,林泽面对青瑶有多尴尬,我面对婉儿就会有多尴尬。” “那你是不知道,她刚刚都到我这府门前了,却还是没有揭穿你。”白文清手里把玩着物件,声音低沉,“我派去查看情况的小厮都看不下去了,这足以说明,她还是体谅你的。” “她……真的能感受到我的位置吗?” “我想她现在应该还没走远,你若是不想让自己后悔,就去见见她吧。” 这还是在他们决定实施这个计划以后,白文清第一次主动劝南宫喻去见夏云婉。 最初不愿让南宫喻与夏云婉见面,白文清是担心南宫喻会不受控制的将计划全部说给夏云婉听,虽然夏云婉知情后定不会拒绝,但在翊王面前,他却没办法保证夏云婉能保持镇定。 计划是完美无缺的,但哪怕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错,后果都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但在今日,在听见夏云婉对南宫喻表达的爱意后,白文清忽然就有点后悔了。 如果南宫喻现在不把话都说清楚,如果夏云婉真的误会了,那他们会不会真的分开呢? 白文清不知道分开以后夏云婉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但他却很清楚,失去了夏云婉,南宫喻恐怕真的很难再打起精神来了。 因为夏云婉,已经成为了南宫喻唯一的依靠。 脚步一顿,南宫喻苦涩的笑了:“我已经这样伤害了她,我怎么还能有脸去见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白文清皱了皱眉,“是人都会犯错,总不能因为自己走错了一步路,就任由其发展,继续往错误的路上走下去吧?” “你难道是觉得,我们这个完美的计划,是错误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们这样痛苦,早点说清楚,也好早点解脱。” “文清,你不懂,在深爱的人面前,要她去以身犯险,是很难说出口的。” “可她能理解你,并且愿意帮助你,不是吗?” “就像我之前和她说过的,我们彼此相爱,就不能觉得有困难求助对方是在给对方添麻烦。”南宫喻深吸一口气,语调异常平静,“她渐渐被我说服,做什么事都不会再刻意瞒着我了,可我却做不到,做不到在她面前完全坦诚,我甚至觉得,是我配不上她了。” 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南宫喻却在痛苦中坚持下来了。 他不愿放弃,是不想看到她的眼泪,可他的坚持,会不会让她掉更多眼泪呢? 白文清眉头紧锁,“你这样的态度,会让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做错了选择。” 南宫喻可以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帮南宫喻分担烦恼。 可若是因为他的决定让南宫喻备受煎熬,那他是不是也太自以为是了? 南宫喻搭着白文清的肩,倏地笑了:“别给自己施加压力,我和婉儿之间的感情,是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白文清笑了笑,“不去见见她,你真的不后悔吗?” 约好时间去见夏云婉说这件事会显得有点刻意,没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合适了。 南宫喻态度坚决的摇摇头,“不必了,她能理解,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只盼着事情能顺利解决,越快越好,这样才不会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 “你放心吧,消息我已经找人放出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翊王的耳朵里,但是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是我们无法预料的,我觉得你也应该跟宫里打声招呼。” “宫里要是知情了,提早作了防备,二哥不就知道这消息是假的了吗?” “万一他一时冲动杀进宫中,事情就乱套了,或许和姚公公说一声比较保险?” “不了,我相信父皇和母后不会疏忽,宫中戒备森严,二哥想闯进去,也没那么容易。” “那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等下就直接回静柏府吧,尽量别在外面久留。” 南宫喻也是想要抢夺沈家军兵符的人,这时候出现在外面,很容易就会被翊王的人给抓走的。 南宫喻舒了口气:“放心吧,我和林泽哪也不去,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公子,林侍卫来了。” 话音未落,守门的小厮便急急忙忙跑来向白文清汇报情况。 白文清点点头,吩咐道:“让他进来吧,带他来找王爷,然后把门看紧了,我今日不接待任何客人,如有要紧事,请他们明日一早再来见我。” “是。”小厮领了差事,唯唯诺诺的离开了。 南宫喻与白文清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真正的恶战来临,所有的儿女情长,似乎也都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消散了。 第245章 我理解他 是夜,同样需要时间冷静的人,还有夏云婉和青瑶。 从回到夏府,两人除了去见了一次夏侯远,便一直闷在卧房里,着实令人感到心慌。 别说是清婉苑里服侍的丫鬟,就连夏侯远,都明显看出了两人情绪里的异样。 不过是与翠云郡主见了一面,然后道了别,何至于难过至此? 躲在书房里读完了夏云灵的信,并一直悄悄抹眼泪的夏侯远,见到失落的夏云婉和青瑶,心里更是说不熟的难受,他懒得盘问她们具体情况,只简单沟通了几句,就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夏云婉和青瑶的情绪已经写在了脸上,夏侯远又何必要让自己的情绪更低落呢?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桌上摆放的饭菜都凉透了,但夏云婉和青瑶却一口都没吃,只疲倦的坐在炕边,呆呆的望着窗外,直到落日沉没,天色暗沉,她们依然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宛若石雕。 彼此间没有交流,也没有人来打扰,只静静感受着心脏的跳动,缓解着内心深处的疼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云婉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她苦笑着低下头,眼眶却倏地红了。 人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哪怕在悲伤情绪的包围之下,依然能感受到饥饿,就像是大脑为身体敲响了警钟,强迫着你去脱离忧愁,也强迫着你要为自己补充能量。 夏云婉倔强的别开脸,她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也努力想让自己忘记时间。 她还不了解南宫喻的情况,若他真的有危险,她又怎么能静下心去享用美味佳肴? 食不知味,还不如先让自己的心沉寂下来。 青瑶抿了抿唇,轻声打破了沉默:“你肚子饿了吧?别折磨自己了,我让青禾她们把饭菜拿到小厨房去热一热,你稍等一会儿,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 “别麻烦了,我不想吃。”夏云婉声音更咽,“我不是在折磨自己,我只是放不下他。” “你别这样,虽然我也很想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他们不说,我们也不能强求。” “我知道王爷不会辜负了我,可我的心真的好疼,就像当年一样……” 当年的蒋墨辰也是一言不发的选择了背叛,甚至告诉她,他的爱不过都是利用她罢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几乎是人的本能,但她就是不能接受这种毫无预兆的结果。 甚至在被关进柴房以后,她还天真的以为,蒋墨辰会来救她。 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她在看到蒋墨辰时,眼里满是希望,但希望过后,便是绝望。 青瑶顿了顿:“你不能这么比较,蒋墨辰就是个衣冠禽兽,王爷可不是这种人。” “可王爷一直在怀疑我。”夏云婉声音微微发颤,“我对他来说,会不会一点都不重要,他接近我,或许就像翊王那样,只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你别想太多,不管怎么说,至少林泽是不会骗人的,王爷对你的感情肯定也是真的。” “这样的缘分说来真的很巧妙,受蒋墨辰的影响,我对未知的感情产生了恐惧,但我同时也有压力,我担心我的负面情绪,会间接影响到你和林泽的感情。” “不会的,林泽是林泽,王爷是王爷,除非是王爷的错,并且林泽坚持站在王爷身边。” 这个问题,青瑶很早就考虑过,不管夏云婉与南宫喻的结果如何,她和林泽都不会分开。 但要是南宫喻背叛了夏云婉,林泽还要维护南宫喻的话,青瑶也不会再有任何留恋了。 夏云婉握住青瑶微凉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林泽对王爷的袒护是职责,他没办法选择,你千万不要因此对他产生误解,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委屈了自己。” 青瑶扁了扁嘴:“你别这么悲观,事情或许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糟糕,蒋墨辰是渣男,你总不能因为遇见了一个渣男,就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渣男吧?” “是我的第六感让我心慌,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但却总是有种不祥的预兆。” “既是如此,那你今日为何不找王爷直截了当的问清楚?” “你看出来了?”夏云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你也觉得他就在竹兰府里,对吗?” 青瑶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竹兰府今日有些过于安静了,我和林泽在外面那么吵闹,白公子不应该什么都听不见吧?” 白文清是个热心肠的人,换做平日,想必早就出面来帮他们解围了,偏生今日没有动静。 而且白文清也是不喜欢在外面闲逛的人,若说他不在府中,家里也应该有小厮守在门前,天还没黑就大门紧闭,这足以说明他和南宫喻之间有秘密。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夏云婉沉声道:“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门后面,但我说了那么多他都无动于衷,无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怕给我带来麻烦,要么就是他有事瞒着我。” “王爷好像是从回到长安城后才变成这样的吧?” “对,虽然他在青歌家时就开始怀疑我有小秘密了,但在路上我们都说开了。” “那王爷肯定不是针对你,估计是被翊王的事情扰的心烦意乱了吧。” “我相信他,我也能理解他,但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样的状态不对。” 爱是需要空间和距离的,隔得时间久了,心里难免会有顾虑,也渐渐会陷入迷茫。 如果他们是在煎熬着,而她们又在苦苦等待着,这样的爱,真的是值得的吗? 青瑶抱住夏云婉,声音闷闷的:“你忘了郡主和你说的那些话了吗?事情都过去了,该受到惩罚的人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我们现在就应该静下心,好好的生活。”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要好好生活,应该要多爱自己一点。”夏云婉笑了笑,“也不知道姨母和小康走到哪里了,等他们安稳下来,咱们有空也去找他们玩吧?” “好啊,说实话,要不是为了复仇的事,我真的很想在青歌那里多玩一阵子呢。” “等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去玩,但现在我们要先填饱肚子了,去叫青禾和彩蝶过来吧,让她们打盆水来,咱们需要净脸,顺便再让她们把饭菜热一热,我都快饿瘪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今日还有我们喜欢的鲜笋汤呢。” 青瑶俏皮一笑,起身兴高采烈的去找青禾和彩蝶了。 待青瑶离开,夏云婉将整个屋子环顾一圈,唇角微微向上扬起,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她相信,她和南宫喻会幸福的,而相信爱的每个人,也一定都会幸福的。 第246章 青禾的爱(上) 夜渐渐深了,服侍着夏云婉吃过晚饭,又安排好彩蝶去值夜后,青禾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一等丫鬟的屋子里目前只住了青禾、青瑶和彩蝶三个人,彩蝶今晚留在夏云婉卧房里值夜,青瑶折腾了一天累得早早就睡着了,夜幕之下,清婉苑里格外宁静安逸。 青禾回到屋子,没有点灯,她小心翼翼的给青瑶掖了掖被角,便将手轻轻伸到了枕头下。 在黑暗中胡乱摸索了一阵,青禾终于找到了她赶工绣完的帕子和荷包,唇角微微上扬。 帕子和荷包的样式是青禾精挑细选过才决定做的,白天忙着操持清婉苑里的活计,晚上就等大家都睡下了再挑灯刺绣,即便如此,凭借着她做针线的实力,帕子和荷包依然很精致。 借着窗前清冷的月色,青禾凝视着沉睡的青瑶半晌,这才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屋子。 秋末冬初,夜风寒凉,青禾肩上搭着薄薄的披肩,双手颤抖着从怀里摸出钥匙,直到推开清婉苑的门走出院子,她才终于有勇气点亮了手中的灯笼。 时间已经很晚了,不知道肖总管还会不会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青禾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肖总管产生感情的,深知丫鬟的身份与肖总管天差地别的她,也不由自主开始刻意回避与肖总管的接触。 就以这次要给夏云清寄信为例,换做从前,青禾肯定是会积极的去找肖总管帮忙的。 毕竟肖总管是李氏身边的人,从前就对夏云婉颇多照顾,青禾心里对他是存有感激之情的。 身为清婉苑里的大丫鬟,青禾和肖总管也算相熟,她托他帮忙办事,相对也容易一些。 但现在情况截然不同了,青禾发现,自己在面对肖总管时,已经没办法保持平静了。 她会脸红,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甚至到后面连话都说不清楚,这会让她觉得,在他面前很丢面子。 今日若不是夏云婉突然被宋妈妈叫走,青禾是绝对不会答应帮这个忙的。 阴差阳错拿到了这份差事,自作主张不去送又担心夏云婉回来会责骂,青禾在清婉苑里兜了一圈,发现确实无人能替代自己去跑腿后,才硬着头皮与肖总管见了面。 彼时,肖总管还在忙自己的差事,青禾不敢上前打扰,就一直站在门口傻傻等待着,若不是肖总管的手下眼尖的发现了她,就是等到天黑,她恐怕也等不到肖总管忙完。 肖总管面对青禾时总是很温柔,对着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话的青禾,他依然很有耐心,甚至还请她喝了茶吃了糕点,不好意思的青禾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最终留下信落荒而逃。 离开的时候,她只记得,肖总管喊了一句:“我今天很忙,晚些时候我会到清婉苑去找你,要是太晚了,你也不用刻意等我,就早点休息吧!”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迎着冷风,青禾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青禾啊青禾,你怎么遇到感情的事情,就这么不争气呢? 她强迫着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失态,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时,她一眼便望见了远处的光亮。 很明显,那光亮来自人手中提着的灯笼,而那个人,正一步步朝着清婉苑的方向靠近。 青禾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待那小小的光点近在眼前,她终于看清,来的人正是肖总管。 远远见到等在清婉苑门前的青禾,肖总管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但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再细细打量着青禾的神色,他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青禾姑娘,夜里风凉,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你站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肖总管。”青禾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她低唤了一声,不安的低下了头,“我刚忙完活计,才出来等你的,也没等多久。” “天气渐渐冷了,我记得今日有让库房给各屋送了新的手炉来,你怎么没有拿着用?” “还没到用手炉的时候,现在用了,到寒冬腊月就是旧的了,拿着也不好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喜欢,随时再找我要新的就是。”肖总管贴心的解开肩上的披风搭在青禾身上,“看你冻得脸都红了,以后清婉苑这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就是。” 感受着披风里暖暖的温度,青禾心跳骤然加速,她低垂眼睑,只乖巧的点了点头。 微风拂过脸颊,在为青禾搭上披风后,肖总管礼貌的退后一步,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唇角微翕,青禾迟疑着轻声问道:“不知肖总管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哦,对,你瞧我这记性。”肖总管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今天有点忙,你去找我的时候我来不及跟你解释,我是想告诉你,要交给大小姐的信,我已经寄出去了,但是……” “可是现如今的长安城不好将信送出去?” “青禾姑娘果然不凡,这正是我想来解释的情况,长安城内一片混乱,书信能送出去已实属不易,虽然我也知道这是三小姐留下的很重要的信,但路上恐怕会耽搁些时间。” “无妨,只要能保证信件不丢失就好了,这样我也好跟小姐交差。” “放心吧,我派出去送信的人是很靠谱的,这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遗失。” 夏云灵已经不在了,夏云婉本就因此陷入了自责,若再丢了信件,她恐怕更难原谅自己。 漆黑的夜幕下繁星闪烁,青禾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紧紧攥着帕子和荷包,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肖总管来到底是想说什么,但原本那点小小的期待,却顷刻间化成了灰烬。 原来他要来见她,也只是为了解释清楚这些公事…… 深呼吸,青禾低头盯着脚下的地面,声音闷闷的:“肖总管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肖总管点了点头,“是,我担心青禾姑娘会为了寄信的事再跑一趟,我便想来解释清楚。” “哦,那我……” “诶,我差点忘了,除了这件事,我还给青禾姑娘带了点小礼物过来。” “礼物?”青禾眼睛一亮,“肖总管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带礼物了?” 肖总管将手里用纸包着的糕点塞到青禾手里,声音轻快:“也不是突发奇想,就是看青禾姑娘今日在我那里吃这马蹄酥吃的很开心,便让厨房多做了些新鲜的送过来。” 青禾手里捧着糕点,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坐在他面前时格外紧张,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的她,也只能靠吃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却没想到被他记住了这么多细节。 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在他心里,他也是在乎她的呢? 第247章 青禾的爱(下) 见青禾不说话,脸上神色平静,肖总管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青禾姑娘,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开心,是你不喜欢吃这个吗?” “不,没有,我很喜欢。”青禾回过神,微微一笑,“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肖总管竟都还记得,这些糕点我还可以和姐妹一起分享,多谢肖总管。” 肖总管舒了口气:“咱们都这么熟了,没必要这么客气,你若喜欢,随时找我要都可以。” “那多不好意思,肖总管平日那么忙,我已经给肖总管添了不少麻烦了。” “无妨,我说过,大家都是朋友,清婉苑的事情就是我分内之事,青禾姑娘不必客气。” “既然肖总管给我送了礼物,那我也应该给肖总管回个礼物,礼尚往来嘛。”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青禾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没有勇气去和他好好沟通的。 这帕子和荷包本就是她精心为他准备的,多少次她带着这些东西去找他办事,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今日却是顺着他的好意,自然而然将这句话讲出来了。 或许在喜欢的人面前,放松姿态做最真实的自己,才是最容易吸引对方目光的方式。 肖总管微微一怔,轻声问道:“青禾姑娘居然也给我准备了礼物?” “嗯。”青禾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一块帕子和一个荷包,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肖总管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你特意给我做的?” “也不算是特意吧,就是做针线活的时候顺手做出来的,也不知道肖总管会不会喜欢。” 在这个时期,女子若向男子送出了自己亲手缝制的东西,就是在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青禾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承认心里的感情呢? 她连连摇头,慌慌张张的就要将帕子和荷包塞到肖总管手里,却险些将东西掉落在地。 肖总管被青禾突然急躁的举动吓了一跳,匆忙伸手去接要掉落的物件,却正好与青禾的手撞在一起。 他宽大温暖的手掌紧紧握着她微凉的手,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肖总管抬眸,近在咫尺的凝视着青禾水汪汪的大眼睛,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加速。 而青禾同样回望着肖总管,眼眸中透出的些许情意,已然出卖了她的小心思。 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再到他的嘴唇…… 电光火石之间,青禾猛然回过神,不自在的抽出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掌心的清凉消失殆尽,肖总管回过神,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咳咳……青禾姑娘,我……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心……” “我知道。”青禾赶忙打断了他的话,“一点小小心意,肖总管别误会,以后有针线上的事情,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多做一点,也不会耽误了我日常的活计。” “多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青禾姑娘的手很凉,就别站在外面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多谢肖总管关心,肖总管也别忙到太晚了。” “好,我看着你进去,记得把门都锁好,长安城里最近太乱了。” “那……我先回去了。” 晚安的话到嘴边,青禾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总感觉这样的相处模式会显得太过亲昵。 肖总管点点头,目送着青禾一步三回头的往清婉苑里走,他的心竟莫名开始慌乱了。 刚刚那一瞬间的悸动,究竟是为何? 见肖总管收到帕子和荷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的神色,青禾心里空落落的,心里装着事情,脚下平坦的路似乎也变得格外难走。 待走到清婉苑门边,满是茧子的手搭上清婉苑的院门,青禾脚步一顿,忽然自嘲的笑了。 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这样不冷不热的,那她还要自己一个人煎熬到什么时候呢? 既然已经见了面,那不如就趁这个夜深人静的机会,把他的想法,仔细问清楚。 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夜晚的寒意在肺腑间翻涌,青禾沉声道:“肖总管,我有个问题。” 肖总管正欲转身离开,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青禾姑娘请说。” “恕我冒昧,肖总管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在肖总管心里,可有了心许的姑娘?” “我……青禾姑娘为何突然问这个?” 感情的事情总是难以启齿,特别是男女之间,青禾直白的问题,让肖总管有些尴尬。 青禾抿了抿唇:“也没什么,肖总管不必放在心上,若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 “目前还没有。”肖总管苦涩一笑,“像我这样的身份,也没办法为自己的感情做主,就像青禾姑娘说的,我年纪不小了,老爷若是决定安排我的婚事,我也只能顺从。” “那……”青禾紧咬着唇,闭上了眼睛,“肖总管可否愿意再多等一段时间?” “青禾姑娘……”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有点唐突,但我不想再把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了,若肖总管还没有喜欢的姑娘,不知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我……其实……” “对不起,我今晚不太清醒,肖总管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他的犹豫,就像是一柄剑狠狠刺穿了她的胸膛。 泪霎时涌上眼眶,青禾抬手捂着脸,努力不让自己在肖总管面前哭出来。 她颤抖着锁上清婉苑的院门,拎着灯笼转身就跑,直至跑到屋门前,吹熄了灯,将门紧紧关上,她的眼泪才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背抵着门,青禾脚下阵阵发软,她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将头埋在手臂间,低声抽泣着。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勇气彻底破碎,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肖总管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几乎已占满了她全部的心房,她越是想要遗忘,记忆就越是清晰,她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原来爱而不得,竟是这般痛苦的滋味…… 彼时,清婉苑外,肖总管提着灯笼怔在原地,望着黑漆漆的院落,心脏骤然抽紧。 他之前还一直好奇,青禾大大咧咧的性格,为什么会逐渐变得胆小,变得懦弱,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爱,可以改变一切,而有些藏在心里的感情,则是需要被唤醒的。 月光洒下一片银辉,耳畔是疾疾的风声,肖总管闭上眼睛,勾了勾唇,声音很轻。 “青禾姑娘,你为什么不敢面对我的答案呢,我其实想说,我们,似乎挺合适的……” 第248章 翊王中套 与此同时,翊王的府邸内,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手边的浓茶还冒着热气,翊王皱眉凝视着面前的舆图,眉宇间已是难掩的疲倦神色。 李安在翊王对面磨着墨,时不时抬眸打量着翊王的神色,心不安的怦怦直跳。 翊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嗓音低沉:“你总看本王做什么?有话快说!” “王爷,今日长安城里流传的消息,您觉得这会是真的吗?”李安声音发干,说话时身子也忍不住微微发抖,“这消息传出来的太突然了,小的总觉得事有蹊跷。” 人们对沈家军兵符的好奇心已经过去了,也很少有人会在茶余饭后再提及此事了。 但今日,平静的长安城内却突然炸了锅。 许多人到沈府府邸门前驻足观望,因府门紧锁,他们无法进入府内,但却都指指点点的,说沈家军的兵符就被沈毅藏在了府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件事逻辑上似乎说得通,但总有哪里感觉怪怪的。 翊王挑了挑眉,“那你可有派人去仔细打听,这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小的无能,没打听到。”李安摇摇头,“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已经说不清楚原委了。” “本王若是没记错,南宫喻当初,可是有亲自到沈府去翻找过兵符?” “王爷果然好记性,辰王当年为了得到沈家军的兵符也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可今日那静柏府却毫无动静,这不像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有没有可能是他为了转移咱们的注意力故意这么做的?”翊王十指交叉,眯了眯眼睛,“南宫喻的心思太重了,他的话不能全信,同理,他的行为,我们也不能参考。” 虽然李安心里对此事有颇多疑虑,但在翊王看来,这件事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蒋府被灭门,沈府和柳府被洗清罪名,旧案被重新翻出来了,闷在长安城内叫苦连天的人们也只能把这件事当做乐趣,连兵符都被拿出来分析讨论,也不足为奇。 南宫喻从前与沈靖关系最好,翊王也一直觉得,他说不定就是唯一知道兵符下落的人。 要不然当初平白无故的,南宫喻为什么非要去沈府找兵符呢? 李安眼珠转了转,低声道:“王爷可是觉得,辰王当初四处打听沈家军兵符的下落,就是他的障眼法?而现如今,辰王按兵不动,就是想让咱们觉得这消息是假的?” “这么多年,你果然没白跟在本王身边。”翊王满意的点点头,“本王好歹也算是南宫喻的哥哥,没人比本王更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了,他一定是想等大家对沈府的热情消散了,再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寻兵符,但本王,又怎么可能让他的愿望实现呢?” “王爷说的是,这兵符若是落到了辰王手里,本就嚣张的他,可就真的无法无天了。” “你最近派人把静柏府盯紧一些,可别让他又意外破坏了本王的好事。” “既是如此,王爷为何不命人活捉了辰王,又或者是直接铲除掉这个麻烦?” 李安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黑色眼瞳中隐隐透着一丝狠戾。 为扶持翊王上位,李安这些年费尽了心思,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换不来一个完美的结果,他把这一切归结于太子和辰王的责任,对这两人,他心里有很深的怨恨。 主子的飞黄腾达必然能换来身边随从高人一等的地位,对此,李安已经迫不及待了。 翊王若不受待见,别人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可出身卑微的李安,实则是很渴望被人看见,也很渴望被人尊敬的,而要得到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太子和辰王消失。 目前东宫已是一片大乱,太子的事情翊王自有决断,还轮不到李安为此瞎操心,但辰王的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上次在狩猎赛没能成功射杀南宫喻,李安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而眼下则是他最好的机会。 翊王摇摇头,态度强硬:“不可!眼下正是与太子对峙的关键时期,本王若是此时与南宫喻相争,岂不是白白让太子捡了便宜?” 虽然南宫喻并不会选择与翊王并肩作战,可至少南宫喻也不会选择去帮衬太子。 翊王是已经与太子明面上作对的人了,若他真和南宫喻闹起来,未曾与太子起过正面冲突的南宫喻很有可能得到太子和皇上的支持,翊王还不至于傻到去亲手断送自己的前程。 李安心猛的一沉,不由分说跪了下来,“王爷英明,小的思虑不周,请王爷责罚。” “你先起来吧,本王又没说要罚你。”翊王啜了口热茶,语调平缓,“你也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赶紧去准备,我们差不多要出发了。” “王爷,小的其实,还有件事不太明白。” “说吧。” “那沈家军的兵符既然在沈府,我们为何不直接去沈府搜查?咱们多叫些人一起,把沈府翻个底朝天,定能找出兵符所在。” “本王对沈府的地形不了解,据本王所知,沈将军可是一个喜欢布置机关的人。” 裕亲王的罪证被皇上公之于众,沈毅为藏匿物证而在寺庙里布下层层机关的事情,也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趣谈,甚至还有说书人将此事编成了评书,广为流传。 翊王不想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在沈毅布置的机关下,更不想稀里糊涂被人看穿了小心思。 如果到沈府后什么都没找到,那他的目的,岂不是太明显了? 李安也是聪明人,无需翊王道破,他便已经想明白了翊王今晚策划这个行动的原因。 皇宫里存放着各个地方的地形图,只是现如今太子执政,他们不好确定这些东西是在皇上手里还是在太子手里,但只要能把皇宫的秩序搞乱,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搜寻地形图了。 要把皇宫内搞得一片混乱,深夜突袭,就是最好的办法。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蛊上的花纹,目送着李安离开,翊王紧咬着唇,直到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腥甜味,他才松口,唇角同时勾勒出一抹森冷笑意。 为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他知道自己不成功便会死,所以他至今未曾给自己留下退路。 除了成功,他已别无选择。 今夜,长安城注定不能平息,一场腥风血雨,正悄无声息席卷而来…… 第249章 东宫之乱(1) 深夜,天空如墨般漆黑,一轮残月躲在乌云后面,偶有繁星闪烁。 冷风呼啸而过,一阵紧似一阵,空气中满是冰冷潮湿的味道,看样子似乎要下雨了。 树叶凋零的枯枝上,寒鸦忽然展开翅膀,呱呱叫着从皇城上空飞过,愈发凸显悲凉。 早已落匙的宫门此时正对外半敞开着,两个高大的兵将手握长矛守在门前,本就破旧不堪的铁栅栏门上明显是被人破坏过的痕迹,它伴着冷风晃动着,发出阵阵细微的吱呀声响。 幽暗狭长的夹道两侧整齐排列着士兵,有几个蒙面的人从中间一溜烟跑过,那些士兵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面不改色的继续巡查着周遭异常的情况。 几个蒙面人跑到宫门外才站住脚步,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王爷。” 翊王调了调肩上搭着的披风,声音清冷:“可都探查清楚了?” “都探清楚了。”为首的蒙面人扯下遮脸的面罩,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听闻皇上被裕亲王气的身体不适,又有太子帮衬着处理政务,皇上今日很早就回寝宫休息了,皇后娘娘因不放心皇上,今日便留在皇上身边服侍了,后宫那边,想必会是个突破口。” 这皇宫里能让翊王畏惧的人,除了皇上,就只有皇后了。 皇后在后宫也是说一不二的,在翊王的印象中,皇后对每个孩子的要求都很严厉,除了南宫喻,他们哪怕表现得再好,也不会得到皇后的肯定和赞许。 太子能顺利得到皇后的支持,也完全是因为,他是皇上的长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 眼眸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翊王嘲讽的勾了勾唇,沉声问道:“可有找见姚公公?” “找见了,姚公公就守在皇上的寝殿外发呆,咱们自己人说,姚公公最近都是这种状态。” 为了成功夺下王位,翊王在宫中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连皇上的寝殿都不肯放过。 无人知晓皇上被裕亲王的事情气病的具体情况,但却能在姚公公的神色间品读到心慌。 皇上不上朝了,姚公公本该好好休息一阵子的,可他除了偶尔到东宫去点拨太子,却是没日没夜的守在寝殿门外,也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但这些情况都与翊王今日的计划无关,前来汇报情况的人也并未将此事说给翊王听。 若因一时儿女情长耽误了正事,翊王反过来去责罚他们怎么办? 天边闪电亮的晃眼,细密的雨丝缓缓落了下来,翊王仰头望着天,眼中满是森冷笑意。 皇上、皇后和姚公公的心思都不在东宫,太子这个时辰也应该休息了,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翊王深吸一口气,将兜帽罩在头上,张开双臂,哈哈大笑:“哈哈哈,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一切都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天助我也,这天下,迟早都会是本王的!” 众人齐齐在翊王面前跪下,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齐声呼喊:“王爷威武!王爷英明!” “时辰已到,请诸位按照原定计划,即刻出发!” “是!” 翊王一声令下,众人瞬间作鸟兽状散开,顷刻之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李安站在翊王身后,满脸堆笑:“王爷,这大雨之下若是走了水,那气氛可真是妙啊。” “这大雨之夜,咱们的行动定不会留下痕迹。”翊王得意的勾了勾唇,“你也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安排人手去找沈府的地形图,拿不走就临摹,本王只要结果。” “是,那王爷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避雨?” “不了,本王还有事情要做,你先去忙你的吧。” 翊王不耐烦的摆摆手,李安不敢再多言,忙不迭带着手下去找地形图了。 来之前翊王就给每个人安排好了任务,有人巡逻,有人守门,有人要去东宫放火,也有人要去正殿捣乱,一环紧扣着一环,翊王哪怕要留在府上坐等结果,其实也是没问题的。 但他就是想看着所有人都败在自己脚下,既然来都来了,他便也想趁机会好好在皇宫里四处逛逛。 不知道他这个被气病了的父皇,是否会被他这个不孝子给气死呢? 东宫方向的天空骤然泛起一片红光,翊王唇紧抿成线,黑色眼瞳中已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走水啦!走水啦!” 伴着阵阵扰人的呼喊声,翊王神色从容的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东宫靠近。 与此同时,沉睡中的太子和太子妃也被惊醒了。 屋外是整片骇人的红光,太子一个骨碌爬起来,低声咒骂了一句,随手抓起床边挂着的剑就要冲出去,但却被太子妃牢牢抓住了手腕。 “清瑜,别闹了,想必是有刺客闯进来了。”太子表情严肃,却在唤道太子妃名字的时候,言语间无尽温柔,“你就安心待在这屋里,哪都别去,等我回来。” “殿下!”太子妃眼中似有泪在打转,“臣妾担心殿下的安危,求殿下留下来吧!” “无妨,本王倒是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不把东宫放在眼里!” “殿下息怒,现如今正是混乱时期,殿下若是一时冲动让自己受了伤,又该如何是好?” 不用猜都知道,最近总给东宫找麻烦的人,就只有翊王一个。 翊王今夜的突然袭击确实给太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太子对翊王也不是毫无防备的。 目前所有的重要文件都被皇上转移到了东宫来存放,若出了差错,太子可是要担责的。 太子妃对此并不知情,她眼里心里只有太子,微弱的烛光下,她泪眼朦胧的模样格外楚楚动人,太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终究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你在这里等我,别担心,火光已经弱了,想必是他们把火熄灭了,我很快就回来。” 狠下心推开太子妃的手,太子背影透着坚毅,步伐坚定的大步朝屋外走去,再没回头。 真正的男人就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在正事面前,绝不会因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出错。 窗外的光渐渐消散了,呛人的浓烟透过窗棂的缝隙钻进屋子,太子妃呼吸一滞。 黑暗中,她无助的在炕边摸索着,声音沙哑:“杜鹃?海棠?有人吗?快来人啊!” “慕妃。”留在门外值守的迎春匆匆跑了进来,“奴婢迎春,太子妃有何吩咐?” “迎春?”太子妃微微一怔,“今晚不是留了杜鹃和海棠值夜吗?” “是的,奴婢也是殿下刚刚叫来服侍慕妃的,杜鹃和海棠,她们……她们失踪了。” 第250章 东宫之乱(2) 心里咯噔一下,太子妃披上衣服,沉声道:“点灯,本宫睡不着,要去找杜鹃和海棠。” “慕妃,万万不可!”迎春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子妃面前,“殿下已命人去寻她们两人的下落了,奴婢就是奉命来保护慕妃的,求慕妃不要为难奴婢。” 太子妃慕氏本名慕清瑜,已与太子相知相守多年,但因身子较弱,两人膝下并无子嗣。 慕家家世背景深厚,据悉,慕清瑜的曾祖父曾是宫中声名显赫的重臣,她父亲现如今也在朝堂参政,母亲是皇太后亲封的郡主,她的婚事,也是皇上和皇后指定的。 生于官宦人家,慕清瑜虽娇生惯养长大,但她却没有大小姐脾气,是个性格温顺之人。 牡丹和海棠是她成为太子妃之前就跟在她身边服侍的人,可迎春却只是太子安排在她身边服侍的人,她对迎春的感情谈不上亲近,却也不至于因一点小错就狠狠责罚。 慕清瑜对迎春的排斥,只是因为无法确定她是否会对自己忠心罢了。 皇宫就像是一座牢笼,被赋予新身份关进来的人都没办法再离开了,慕清瑜虽性格沉稳内敛,却同样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日子,除了自己信得过的人,她几乎谁也不亲近。 这便让迎春她们产生了一种错觉,让她们一直误以为,太子妃性子孤傲,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慕清瑜深吸一口气:“你这是做什么?先站起来,有话好好说。” 眼中似有泪在打转,迎春颤抖着站起身,声音细小如蚊蚋:“慕妃息怒,奴婢与她们二人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妹,请慕妃放心,殿下深知她们对慕妃的重要性,定会在今日给慕妃一个交代,若慕妃有需要,奴婢也可以性命做担保。” “你别紧张,本宫没有责罚你的意思。”慕清瑜叹了口气,“你可知本宫为何焦急?” “请慕妃恕罪,奴婢不常跟在慕妃身边,奴婢不知。” “是了,是本宫太冷落你了,你还不了解情况,自然不知。” “慕妃若是放心不下,不妨等殿下回来时再仔细问问情况?奴婢觉得,东宫地方不大,又有那么多人在找,只要她们没有离开这里,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个。”慕清瑜低垂眼睑,“偏偏是今晚,她们还真是不让本宫省心。” 迎春惊讶的抬眸望着太子妃,心中的情绪由紧张逐渐转变为敬佩。 太子妃的话并未点到明处,可能留在宫中服侍的人,又有哪个不机敏? 杜鹃和海棠的性格,慕清瑜是了解的,她知道她们不会做出勾结刺客的事情,可面对她们的突然失踪,她心里到底还是产生了恐惧。 她怕太子会误会是她的丫鬟惹了麻烦,但她更怕,怕她的丫鬟真的有人叛变。 皇宫就是个大染缸,这里的水有多深,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体会到,单纯的杜鹃和海棠,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久了,似乎也不再像从前一样胆小怕事了。 望着太子妃神色失落的模样,迎春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殿门却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慕清瑜和迎春都被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时,只见太子抱着奄奄一息的海棠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慕清瑜惊慌失措,“海棠这是……” “对不起,是本王没能保护好你的丫鬟,本王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就已经……” “怎么会这样?海棠在这里,杜鹃呢?” 海棠全身上下都是被火烧伤的痕迹,见到慕清瑜,她大口喘息着,泪霎时夺眶而出。 迎春赶忙上前扶起脚下发软的慕清瑜,见太子已轻轻将海棠放在地上,慕清瑜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声音已然变了调:“海棠,你实话告诉我,牡丹呢?” 牡丹和海棠自幼便跟在慕清瑜身边服侍,在慕清瑜眼里,她们就是她的家人。 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面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又有谁能体会呢? 海棠张着嘴,声音断断续续的:“牡丹……没了……是我……对不起……” “还是让我来解释吧。”太子抿了抿唇,“今晚她俩值夜,海棠觉得口渴便要去小厨房烧热水,路过书房的时候发现书房里有人影,本想去查看情况,却意外出了事。” 那鬼鬼祟祟的人影便是翊王的手下,在书房里乱翻一通找不见地形图,便直接放了火。 海棠进去的时候,那蒙面人正准备纵火,见到海棠,蒙面人吓了一跳,但反应还算敏捷,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了海棠的嘴,并用绳子将海棠绑在柱子上,这才开始放火。 海棠双手双脚被死死捆绑着,嘴巴里还塞着手绢,只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火苗越烧越旺,心如死灰。 左等右等都不见海棠回来的杜鹃心生疑窦,决定去看看情况,路过书房时发现书房着火了,又从半敞开的窗棂里瞧见了被五花大绑的海棠,焦急的呼喊声霎时吵醒了府里的人。 杜鹃为将海棠救出书房,不屑一切代价冲进了火海,火势又猛又急,她人已被烧为灰烬。 慕清瑜跌坐在地上,牢牢握着海棠绵软无力的手,崩溃大吼:“谁做的?是谁做的?!” “是翊王。”太子气的全身都在发抖,手里的剑还一滴滴往下淌着血,“清瑜,本王没能保护住你的人,但本王也不会放过他们,本王要他们所有人来陪葬!” 就在刚刚,太子命人四处搜寻,抓到了三个翊王派来的蒙面人,毫不留情杀了个精光。 他虽逞了一时之快,但想必用不了多久,翊王就会怒气冲冲的找上门来。 海棠艰难的抬起手去擦拭慕清瑜眼角的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慕妃,保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海棠的手无力垂下,慕清瑜的泪汹涌而出,精神一度崩溃。 太子和翊王的争斗,却是连连让他们身边的人受伤,这种交换,真的值得吗? 而与此同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了翊王哈哈大笑的声音。 太子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慕清瑜,吩咐迎春道:“照顾好太子妃,本王还有事情要处理,在事情没结束之前,一定不能让太子妃离开屋子半步!” “是,奴婢遵命。”迎春目送着太子离开,这才上前去扶慕清瑜,“慕妃,您先起来吧,地上凉,奴婢觉得,海棠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失落的模样。” 慕清瑜顺从的被迎春扶着坐到床边,她没有哭喊,也没有大闹,可眼中却满是压抑的绝望。 “如果这世上没有利益纠纷,那该有多好啊……” 第251章 东宫之乱(3) 彼时,皇上在寝宫内,也得到了消息。 皇后端坐在妆台前,丫鬟正为她梳头,皇上半靠在迎枕上,眉宇间神色疲倦,而姚公公则跪在他们面前的地上,额头紧贴着石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翊王连夜突袭闯入皇宫,不但盗走了宝物,还张狂的在东宫放了把火,着实让人猝不及防。 可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皇宫护卫不严,是姚公公安排的人在值守,他本身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后声音透着疏离:“你们可有查到,翊王此番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咱家听闻,翊王带走了太子的印章,还带走了长安城内的地形图。”姚公公连头都没抬,声音闷闷的,“放火只是为了转移太子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因此闹出了人命。” “没想到?”皇上冷哼一声,“朕虽不上朝,可朕还没老糊涂,长安城内百姓叫苦连天,都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达到目的竟不惜搭上无辜的人命,他的命也留不得了!” “皇上息怒!”戴耳环的手微微一抖,耳环应声落地,皇后也跪了下来,“是本宫教子无方,翊王的所作所为已违背他身为皇子的责任,此事的严重程度已超出本宫的预料,本宫不会再插手干预,皇上若是要连同本宫一起责罚,本宫也毫无怨言。” 翊王南宫宸,从前皇后也会唤他一声宸儿,可现在却生分的变成了翊王。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皇后对翊王的冷漠,已让姚公公背脊发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后一路走到今天,为保全自己的地位和性命,也为保全太子相安无事,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舍弃,也难怪当初能狠得下心害死了四皇子。 皇上神色恹恹的摆了摆手,“姚公公,去把皇后扶起来。” “是。”姚公公唯唯诺诺的爬起身去扶皇后,“皇后娘娘,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泪水濡湿了睫毛,皇后抬手用帕子擦掉眼泪,声音很轻:“皇上,本宫知道皇上心里很乱,本宫也不是存心要给皇上添堵的,但本宫就是心里不安。” “朕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朕确实也容不下他了。” “本宫心里也很难过,但为天下苍生,翊王定不如太子合适,不知皇上准备何时行刑?” “姚公公,朕问你,翊王现在身在何处?” 姚公公一个激灵,不由分说又跪了下来,“皇上,翊王他……他跑了……” “跑了?”皇上挑了挑眉,“长安城就巴掌大点地方,他能跑到哪里去?” “咱、咱家不知,皇上息怒,咱家已派人去搜寻了,可、可现在还没结果……” “宫中这么多侍卫,却连一个人都抓不住,朕要他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皇上息怒!咱家这就派人加大搜寻力度,尽快将翊王捉拿归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他们一天的时间,无论如何都要把翊王抓出来!”皇上皱了皱眉,“东宫那边,可还有其他情况?” 姚公公点点头,“东宫那边除了两个丫鬟意外丢了性命,其他人都安然无恙,但不凑巧的是,这两个丫鬟都是太子妃带过来的,现在太子妃的情绪,可能不太稳定。” “翊王此番确实太冲动了。”皇后叹了口气,“太子妃那边,本宫明日会去看看情况。” 皇上无奈的叹了口气:“此事朕不方便出面,只能麻烦皇后帮朕传达心意了,太子妃这段时间提出来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能答应的就都答应了吧,权当是朕对她的补偿。” “是,皇上的心意,本宫定悉数传递给太子妃,不知太子今日可有受伤?” “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并未受伤。”姚公公声音平静,“只是太子见太子妃为两个丫鬟黯然神伤,一怒之下挥剑杀了翊王手下的三个兵将,和翊王起了点正面冲突。” 翊王为这三人的性命寻到了太子府,大闹一场,最终以打伤了太子身边的人收了场。 闻言,皇上瞪大了眼睛,“他还敢出手伤人?你可知太子身边的侍卫伤势如何?” “伤的倒是不重,但翊王明显占了上风,很是得意的大放厥词,咱家……不敢说……” “有什么好害怕的?说!” “翊王说,太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休想与他争夺天下,他一定会杀了太子,也……也会杀了皇上,甚至还要和辰王一争高下,要夏六小姐做自己的王妃……” 背后惊出一层冷汗,姚公公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呼吸瞬间沉重。 东宫的侍卫跟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姚公公气的手都在发颤,可真的说出来,他心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而更加惊慌了。 皇上气的面色铁青,皇后见状赶忙上前轻轻拍着皇上的背,柔声劝导:“皇上可别因此气坏了身子,翊王这孩子不懂事,皇上便让他为自己的错承担后果就是,身体最重要。” “朕没有他这样的儿子!”皇上一拳砸在炕桌上,“为什么你们连个人都找不到?” “皇上息怒,咱家已吩咐他们去找了,可就连太子,都找不见翊王的踪影……” 皇后皱了皱眉,“翊王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从东宫离开,短时间内应该逃不出皇宫,这人怎么会找不见呢?本宫觉得,他若知道大家都在找他,定不敢回府,不如减少在他府邸看守的人力,扩大搜索范围,及时封锁城门。” 翊王喜欢耍小聪明,这一点皇后还是了解他的,她总觉得翊王此刻还躲在皇宫之中。 皇上叹了口气:“我记得辰儿上次来,有提起自己要参与帮忙的事情,或许翊王已经被他捉走了吧,只要他不再来惹是生非,我们就暂时不管这件事情了。” “本宫都听皇上的。”皇后顿了顿,“可本宫却觉得,不能再放任不管了,翊王他……” “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朕就是想管,也管不动了,一切都交给太子处理吧。” 皇上态度坚决,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着便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皇后满腹心事,服侍着皇上歇下,又送走了姚公公,一个人在炕边呆坐到天亮。 如果翊王的性命能换来太子的安稳,如果这一切就是对她曾做了错事的惩罚,那她毫无怨言,因为这就是她的命。 想到自己为保全皇后之位所做的牺牲,皇后绝望的闭上眼睛,任凭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流。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做错了,才逼着孩子们一步步走上错误的路吧?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只希望这一切都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等梦醒了,世界,依然是最美好的样子。 第252章 步步为营 次日一早,来静柏府做客的白文清,将昨晚的消息悉数传递给了南宫喻。 南宫喻一边斟茶,一边苦笑着说道:“现如今我在这长安城没权没势,竟是连宫中的消息都要通过你才能知晓,看样子,这是天注定不让我与皇宫再有牵连吧?” “你别胡思乱想的。”白文清摇了摇头,“翊王的事我还没想明白,我现在可没心情陪你兜圈子。” “翊王的事还有什么好想的,他不是早就想放火烧了东宫吗?” “我不是在想这个,我在想他为什么一听到消息就开始行动,毕竟我们当初推测他会先观察一段时间的,他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可是彻底把咱们的计划打乱了。” “怎么会?”南宫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连夜偷袭的是东宫,又不是沈府,况且他威胁的还是父皇和太子,我感觉这件事他蓄谋已久了,只是凑巧和咱们的计划撞到了一起。” 望着南宫喻眼底浓重的黑眼圈,白文清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时间没再搭话。 不知道南宫喻有几个晚上没踏踏实实睡一觉了? 从他今日招待客人煮的茶来看,就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靠浓茶来提神的,可长此以往下去,他的注意力还是会因为疲倦而分散,注意力分散了,很多事情就不会有想象中的顺理了。 以翊王的事情为例,白文清刚刚已经把细节都说清楚了,但南宫喻显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现在面对的是朋友,打个马虎眼事情就过去了,可要是面对敌人,他还能活命吗? 站在一旁的林泽显然也在打瞌睡,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白文清叹气道:“你们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该不会还在为昨天的事发愁吧?让你们去见,你们怕出事,不让你们去见,你们又在这里黯然神伤,我看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办法,就是我去把她们找过来。” 白文清说着真的起身就要走,南宫喻和林泽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拉住了他。 望着白文清阴沉的脸色,南宫喻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安慰道:“别这样文清,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和林泽的状况,但我保证不会耽误正事的,你先消消气。” “坦白说,皇宫里的事情本就与我无关,你们耽误不耽误,都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白文清端起了架子,语气严肃,“我会给你出谋划策,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大家都是朋友,我也不想看着你为难,可你现在这样……” “我明白,但翊王此番并没有波及到我们,我总不能连东宫的事情都插手吧?” “你还说你不耽误正事?刚刚我跟你说了那么多细节,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迎着白文清探寻的目光,南宫喻微微一怔,有些怀疑的将视线投到了林泽身上。 昨晚没睡好,今早起来他精神欠佳,确实有点心不在焉,但记忆里却没有白文清说的这么多细节,他总不能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吧? 林泽的心思显然也不在这件事上,他回望着南宫喻,刚摇了下头,又赶忙连连点头。 南宫喻和白文清他一个都惹不起,与其站在这里受夹板气,还不如先找个借口离开呢。 深呼吸,林泽沉声道:“王爷,臣突然想起来今日约了李树谈事情,臣就不留下来招待白公子了,还请王爷批准。” “去把去吧。”南宫喻了然的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也靠不住。” 白文清随手掂起一块糕点,“我看你们谁也靠不住,我这一趟算是白来了,白费口舌。” “文清,我早上意识不清醒,但我现在醒了,你说咱们的计划,为什么会被打乱啊?” “我刚刚可是跟你说过了的,翊王昨日偷走的,是长安城内的地形图。” “他偷地形图做什么?”南宫喻皱了皱眉,“长安城就这么大,现如今走到街上,一眼望去全是他的人,他难道还不满足,还想再增添人手不成?” “你不觉得,他是想摸清楚沈府的地形吗?我认为,他已经开始筹备对兵符下手了。” 谣言这种东西,本就是越传越离谱的,翊王听到的版本是什么,他们也没办法得知。 单从翊王的反应来看,白文清猜测,翊王是想先熟悉地形,再动身前往,并渴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一次就能精准无误的找到兵符。 可这样一来,万一翊王的行动比夏云婉要早,那他们这个完美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你是担心,他会抢在婉儿前面先去沈府?” “毕竟他已经有所行动了,我们必须要提高警惕。”白文清点点头,“时间问题确实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但很显然,翊王在怕,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熟悉沈府地形的人。” “早知道就不放小康离开了,但用他作诱饵,风险未免也太大了。” “留下小康也没用,换做是你,突然得到这个消息,你会觉得,沈将军会把家里所有的情况,都事无巨细的告诉小孩子吗?” 若是沈靖还活着,他们放长线钓大鱼还有点胜算,但只依靠沈康,是不可能实现的。 南宫喻沉吟道:“现如今摆在我们眼前有两个难题,首先是怎么做才能让他和婉儿同一天抵达沈府,婉儿的时间是固定的,而且她们应该也熟悉地形。” 沈府虽不大,但里面很有可能暗藏着沈将军设下的机关,南宫喻想想都能惊出一身冷汗。 他当初是哪来的勇气,竟敢只身一人前往沈府去找兵符? 白文清迟疑着说道:“要想翊王和夏六小姐在同一天抵达夏府,其实也不难,但这样恐怕夏六小姐和青瑶就危险了,翊王的脾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件事等吃过早饭,你随我到书房,咱们再仔细商议吧,先想想另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的掌握翊王的全部行踪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有了解了翊王的计划,他们才能杜绝意外的发生。 哪怕是让夏云婉和青瑶以身犯险,只要南宫喻心里有底,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白文清无奈的笑了:“说到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恐怕我们从今往后都没办法再盯着翊王的行踪了,他已经消失了,连皇上都找不到他,我们又能去哪找他呢?” “消失?”南宫喻忽然嘲讽的笑了,“长安城就这么大,他总不会逃出去了吧?” 目的还没达成,翊王自然是舍不得放手的,又怎么可能在这时离开长安城呢? 白文清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寻人的告示都贴出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果然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他了,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加快推行计划?” “我们先去你的书房吧,这件事,来之前我差不多已经想好对策了。” 第253章 总管求爱(上) 沈家军兵符就藏匿在沈府的消息,能传遍长安城,自然也能传进夏云婉和青瑶的耳朵里。 吃过早饭,夏云婉带着青瑶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四下无人,她们忍不住对此展开了讨论。 修剪花草这种小事本不应该由夏云婉亲自动手,青瑶身为清婉苑的一等丫鬟,本也不需要亲自去做这些杂事,她们美其名曰是体验生活,实则就是为了找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待在卧房里,还会有青禾和彩蝶她们时不时来打扰,夏云婉和青瑶也属实是坐不住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夏云婉戴上手套,弯腰拾起落在土壤上的一片枯叶,声音格外轻快:“下过雨之后就是不一样,站在这种满植物的地方,呼吸都畅快了不少呢。” “我们今日可不是来玩的。”青瑶蹲在一旁松动着泥土,“都是你找的这个好借口,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青禾恐怕又要追着我死缠烂打问到底了。” “我这不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嘛,这里没人来打扰,咱们说起话来也不必提心吊胆的。” “要我说刚刚就应该把门给锁上,她们进不来,咱俩说些什么也一样自在。” “那可不行,青禾大大咧咧的说忘就忘,你能保证彩蝶也是这样的性格吗?彩蝶心思要细腻敏感的多,万一让她心生疑窦,再被她查出什么来,咱俩可真在夏府住不下去了。” 夏云婉与青瑶之间的秘密,至今还无人知晓,但青禾是唯一一个知情较多的人。 青禾嘴严,性格沉稳,夏云婉愿意把一部分情况分享给她,是因为她不会因此惹是生非。 可换成彩蝶,事情就没想象中那么简单美好了。 彩蝶虽是夏云婉选中的丫鬟,但夏云婉却能明显感觉到,彩蝶心思很重,甚至对同一批进了清婉苑,并瞬间获得夏云婉青睐的青瑶,产生了嫉妒之情。 当然,彩蝶的嫉妒还不至于像青歌那样强烈,但有青歌做了前车之鉴,夏云婉也不得不提高警惕。 青瑶扁扁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觉得彩蝶不会这样做的。” “有一个青歌就足够让我害怕了,我现在除了你和青禾,谁也不敢轻易相信,还是谨慎点为妙。”夏云婉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还没从昨天的情绪里缓过神呢,我也不愿意做这些琐事,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先别想感情的事了,兵符的情况更紧急,我记得这件事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 “是啊,当初大家打破头都想找到沈家军,但随着时间推移,翊王的谋反,蒋府的罪行,差不多已经让大家忘记了兵符的故事,不知道这次是谁又把问题重新抛出来了。” 想当初,夏云婉将兵符握在手里,面对外界的谣言,她只当成笑话,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现在,兵符转交到南宫喻手里,夏云婉却担心,是南宫喻意外把兵符给弄丢了。 虽然沈家军再也无法创造出曾经的辉煌,但每每想到这兵符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她就莫名觉得心慌。 毕竟沈家军只认兵符不认人,只要手握兵符,想要翻天覆地都是有可能的。 青瑶叹了口气:“都这么久了,居然还有人相信兵符藏在沈府,我已经预感到了,过不了多久,沈府又会成为人们重点关注的对象,肯定还会有人选择进去探险的。” “反正沈府已经荒废了,他们不嫌累就随他们去找好了。”夏云婉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我只是担心,兵符在王爷手里的消息也被传出去了,若是如此,麻烦可就大了。” 翊王谋反,长安城内乌烟瘴气,无所事事的百姓们已逐渐将此事视为一场探险之旅。 沈毅在寺庙设置机关的故事广为流传,那沈毅在自己的府邸,会不会也设下层层机关呢? 有人畏惧不敢靠近,有人勇气十足想一探究竟,但所有的努力,肯定都不会有结果。 青瑶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沉声道:“要是昨天就听到这个消息,我就能问问林泽了,他跟在王爷身边,肯定知道兵符还在不在王爷手里,若是……” “小姐!肖总管求见!” 不等青瑶把话说完,彩蝶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夏云婉朝青瑶挤了挤眼睛,疑惑道:“肖总管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种事情平日都是交给青禾去处理的,怎么今日让你来报信了?” 彩蝶双手沾满了肥皂泡泡,看样子刚刚应该是在院子里洗衣服的。 平日里,肖总管有什么事都会请青禾帮忙传达给夏云婉,需要夏云婉做决定的事,青禾通常还会再跑腿去找肖总管确认,像今日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 彩蝶面露为难神色,“小姐,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青禾姐姐本是准备接待客人的,可得知来的人是肖总管,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跑回了屋子,而肖总管又坚持要见小姐……” 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两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难道是上次让青禾跑腿去送信,青禾和肖总管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吗? 想到青禾从昨天晚上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夏云婉点了点头,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先把手里的活计放一放,吩咐其他人去小厨房给肖总管烧一壶热茶,然后你再去看看青禾的情况,如果能问出点什么,等肖总管离开,你再来跟我汇报。” “是。”彩蝶偏头望向青瑶,微微一笑,“小姐,奴婢要不还是先打盆热水来帮您净脸吧?忙了半天,青瑶都满头大汗了,想必小姐身上也不舒坦吧?” “青瑶的体力还不如我呢。”夏云婉强忍着笑,将肩上搭着的毛巾丢给青瑶,“快擦擦脸上的汗吧,幸好来的人是彩蝶,要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在虐待你呢!” 青瑶不情不愿的拿毛巾擦了擦脸,小声嘟囔着:“小姐又拿我寻开心。” “好了好了,你就别抱怨了,小姐说的也是事实嘛。”彩蝶笑眯眯的将青瑶垃起来,声音平静,“那小姐先回卧房稍适歇息,奴婢现在就去打水,让青瑶一起帮忙会更快一些。” 夏云婉点了点头,没再反驳,却是将沈家军兵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青禾应该是喜欢肖总管的,可她现在这样逃避的态度,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第254章 总管求爱(下) 直到见到肖总管,夏云婉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肖总管正静静坐在厅中喝茶,眉宇间并无烦躁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喜悦? 夏云婉站在门边愣了片刻,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肖总管没什么脾气,但平日里却是不苟言笑的,他周身总是带着一种清冷的气息,让很多不熟悉他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像今日这样的神态,夏云婉还是第一次见到。 听到动静,肖总管微微抬眸,礼貌的起身朝夏云婉行礼,“六小姐。” “肖总管不必如此客气。”夏云婉笑了笑,“让你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虽然肖总管给清婉苑帮了不少忙,但夏云婉与肖总管之间并无太深的交集。 肖总管待夏云婉落座后才重新坐下,声音平静:“六小姐不必如此拘谨,是我唐突了,没有打声招呼就突然到访,反而让六小姐措手不及。” “无妨,我这清婉苑平日也鲜少有客人,肖总管愿意来,我非常欢迎。” “实不相瞒,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求六小姐成全。” 很显然,肖总管字字句句都是用心揣度过的,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可他是谁?他是掌管着夏府诸多事宜的肖总管! 吃穿用度上的很多事情大家还都需要去找他帮忙,现在怎么反而让肖总管坐立难安了呢? 想到青禾今日的状态,夏云婉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可她却并不急着戳穿真相。 就像林泽对青瑶迟钝的爱,夏云婉不想逼着肖总管往前走,真爱是需要自己用心去体会的,她不想看到青禾成为第二个青瑶,所以她更愿意给对方时间去认真思考这件事情。 婚姻不是儿戏,若肖总管只站在原地等待青禾的付出,那这桩婚事,不成也罢。 琥珀色眼瞳中有一闪而过的调皮神色,夏云婉不急不缓的端起茶品了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肖总管,恕我直言,我只是个庶女,虽然母亲被关在后院祠堂,庶母周氏也意外离开了我们,但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应当去找父亲沟通。” 肖总管明显楞了一下,旋即苦笑道:“老爷公务繁忙,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哪敢贸然去打扰老爷?能处理的我就都想办法自己处理了,老爷也没找我过问过情况。” “可若是要拿主意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定夺,肖总管还是应尽快去找父亲商议才是。” “不是的,我……六小姐,这件事,只有您先做了主,老爷才会答应。” 肖总管神色稍显不安,他搓了搓手,几次想要去端茶蛊都克制住了。 他是来求人办事的,不是来这里喝茶聊天的,他要时刻保持精神集中,更要大方得体。 毕竟青禾是夏云婉身边的丫鬟,来找夏云婉说亲,和见家长的紧张简直如出一辙。 夏云婉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却仍不忘逗肖总管开心,“我不太明白肖总管的意思呢。” “我……”肖总管瞬间涨红了脸,“我喜欢青禾,求六小姐成全。” 见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真心话,夏云婉满意的点点头,厅中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她放下茶蛊,抿了抿唇:“这是件好事,肖总管没必要难为情,但在我答应你之前,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清楚,希望你也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是。”肖总管定了定神,“六小姐请问吧。” “若我没记错,你年纪应该是比青禾要大的,你们两人差了多少岁?” “青禾属兔,我属狗,我比青禾大五岁。” “按理说,肖总管的这个年纪,应该早就成家立业了,肖总管为何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此事说来也怪我自己,我并非长安城本地人,我自幼便随父亲到长安城来讨生计,父亲将我留在了夏府,可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还是太夫人心善的收留了我。”提起往事,肖总管眉宇间尽是温柔,“我在太夫人的教导下慢慢开始掌管库房,但我在夏府的差事才刚刚有了起色,母亲便给我送来书信,要我回家成亲。” 年少不经事的肖总管担心李氏知晓此事会对他失望,便一言不发将书信都藏了起来,甚至拒绝接受来自家乡的信件,直到姐姐哭着找上门,肖总管才意识到,是自己做错了。 肖总管的父亲病重,母亲一人撑起家中的大小事务,本盼着肖总管能尽快回家成亲,顺便帮家里分担些责任,不曾想,肖总管一人在这边乐得自在,家里的天却终究还是塌了。 父亲因病过世,母亲因劳累,在上山采摘草药时意外跌入湍急的河流,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天起,肖总管就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再也没有了成亲的心思。 望着沮丧的肖总管,夏云婉叹了口气:“没有人能预料意外,这件事也不全都是你的错,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生活还是充满阳光的。” “我也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接受任何人了,可青禾却点醒了我。”肖总管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笑脸,“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不想辜负她,也不想再错过了。” 不想再错过了吗……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夏云婉脑海中骤然出南宫喻的脸,让她瞬间与肖总管产生了共鸣。 经历过挫折,再找寻到的爱,应该会很幸福很长久吧? 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夏云婉抬眸直视着肖总管,声音很轻:“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喜欢青禾什么?” 肖总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青禾姑娘哪里都好,她善良,聪明,会做好吃的糕点,也会做很精致的帕子和荷包,还有很多很多,我说不上来……” “我知道了,肖总管的心意,我会先传达给青禾,成亲是大事,我也要问过她的意愿。” “是,多谢六小姐,不管事成与否,都请六小姐能给我一个答复。” 夏云婉点了点头,她虽目光温和,语气却透着坚定:“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肖总管不必紧张,只要青禾能明确,我便会及时给肖总管答复。” “老爷那边……” “这个肖总管也不必担心,我会去找父亲,这点小事,只要你们愿意,父亲是不会拒绝的。” 望着肖总管脸上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夏云婉心里忽然也暖融融的。 这是她第一次牵线做媒人,原来能促成一桩婚事的感觉,竟是这样温馨美好的。 第255章 云婉说亲(1) 送走了肖总管,夏云婉先让青瑶带彩蝶到卧房来问话了。 肖总管的心意虽已明确,可在不明确青禾为何躲避的情况下,夏云婉是不敢贸然去问青禾的心愿的,万一弄巧成拙,她恐怕会深陷自责难以自拔。 彩蝶低眉顺目的站在夏云婉面前,声音很轻:“小姐,奴婢也没能问出具体情况。” “你可有见到她?”夏云婉叹了口气,“她的神色可有何异样?” “青禾姐姐本将屋门反锁了,奴婢敲了很久她才开了门,奴婢见到青禾姐姐时,青禾姐姐脸上神色平静,但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看样子像是刚刚哭过。” 夏云婉秀眉微蹙,刚刚答应肖总管时那信誓旦旦的态度,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青禾心里明明是喜欢肖总管的,为何再面对肖总管,她却如此黯然神伤? 彩蝶是清婉苑里后来的丫鬟,对青禾的尊敬也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要她去盘问青禾的秘密,确实也是在为难她,想必那些太直白太过头的问题,她也问不出口。 望着彩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纠结模样,夏云婉叹了口气,安慰般轻轻拍了拍彩蝶的肩膀。 “你别有压力,让你去做这件事本就是我为难你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以为自己没办好差事的彩蝶,闻言错愕抬眸,感动到说不出话来:“小姐……”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夏云婉点点头,“现在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叫青禾过来?” “现在吗?”彩蝶语气里有难掩的惊讶,“可是肖总管那边跟小姐说了些什么?” “看样子,你似乎并不是什么都没问到,青禾都跟你透露了什么情况啊?” “小姐!奴婢不是有意要隐瞒的,只是有些话,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姐说。” 迎着夏云婉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彩蝶一个激灵,扑通一声在夏云婉面前跪了下来。 从前的青园和青歌因背叛夏云婉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彩蝶也略有耳闻,虽然夏云婉平日与她们相处时态度都很温和,但在正经的事情上,彩蝶依然是不敢打马虎眼的。 而夏云婉要的就是这个目的,她甚至一直觉得,原主对身边服侍的人,太过宽容和放纵了。 没必要刁难,却不代表要忍气吞声,若没有原主软弱的性子,必然也不会有青园背叛的勇气。 青瑶站在夏云婉身后悄悄打量着两人的神色,心里对夏云婉的敬佩不由分说又增加了几分。 虽然她从前也是被人服侍过的主子,可要她做到像夏云婉这般深藏不露,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面对彩蝶的急切,夏云婉不急不缓的斟上一杯清茶,声音格外平静:“我又没说要罚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彩蝶,你和青瑶都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丫鬟,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小姐……”彩蝶神色慌张,“其实奴婢……” “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在清婉苑是没有资格和立场去主事的,你甚至也觉得,相比整日跟在我身边服侍的青瑶,你似乎一点都不受待见,所以你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好让我看到你的努力,让我也开始重用你,对吗?” “不,不是的小姐,小姐给奴婢的已经很多了,奴婢绝不敢生出异心,求小姐相信奴婢。” “我若是不相信你,当初就不会选你做一等丫鬟了,可你今日的表现,却令我很失望。” “小姐,青禾姐姐的事情牵连到了肖总管,奴婢是担心,说出来会惹小姐不高兴。” 彩蝶没有说谎,她不擅长察言观色,却也能分明察觉到,今日夏云婉和肖总管聊得很开心。 虽然她不知道两人之间聊了些什么,但她却明白,自己这时若是说出任何对肖总管不利的言论,恐怕都会让夏云婉误会。 肖总管明明也是个很好的人,但听了青禾的故事,彩蝶心里对肖总管也生出了厌恶之情。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卡在不清不楚的交界线上,又算怎么回事? 夏云婉抿了抿唇,倏地笑了:“很好,能在极强的压迫感下不慌不忙的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这才是我清婉苑里一等丫鬟该有的风范,彩蝶,我希望你记住,我们不能做唯利是图的人,不能凭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选择逃避现实,但我们,也绝对不能随便低头。” 屈打成招这种事情在很多人身上并不罕见,但夏云婉并不希望她身边的人都变成这样。 或许在你面前时,她们的退让和顺从会让你觉得很舒服,但一旦被顶到风口浪尖之上,她们这样的态度,很可能就变成了刺向你的一柄锋利的匕首。 青瑶和林泽的感情稳定,若是青禾再嫁了人,那她这清婉苑,总不能没个得力的丫鬟吧?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青园的事情在先,夏云婉对清婉苑里留下来的丫鬟着实谈不上信任,思来想去,最合适接手这一切的人,就只剩下彩蝶了。 但彩蝶明显还需要磨练,今日便是她给彩蝶设下的第一个难题,彩蝶的表现,她很满意。 彩蝶背后惊出一层冷汗,她迷茫的抬眸凝视着夏云婉,低喃着:“所以小姐……” “去叫青禾来见我吧,我和你聊的差不多了,你想为自己的姐妹打掩护,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所以我不会逼着你把她的秘密说给我听。”夏云婉脸上是温柔的笑意,“你见到青禾时,就说我有要紧事找她,这样她就不会觉得,是你来找我而出卖了她。” 青瑶笑着点了点头,“彩蝶,你别慌,小姐没有怪你的意思,要不我陪你去找青禾?” “不用了。”彩蝶站起身,眼眸中透露着坚定,“我自己可以的。” 没必要为没有做过的事情而害怕,真诚坦荡,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会简单很多。 夏云婉与青瑶相视一笑,目送着彩蝶离开,夏云婉长长的舒了口气。 青瑶紧绷着的神经也瞬间放松下来,“你刚刚真的是吓到我了,连我都差点以为彩蝶做了什么让你容不下她的事情,没想到在这方面,彩蝶比我们都要镇静。” “这就是她身上的优点。”夏云婉笑了笑,“她只是不擅长发现自己的好。” “看起来,你这是准备好好培养彩蝶了?我和青禾这么快就被你抛弃了?” “你们愿不愿意留下,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可没说要抛弃,你少诬陷我。” “那我和青禾也没说过要走啊?你这就有点过分了,我还站在这里呢。” 青瑶不服气的撇了撇嘴,面对夏云婉的提早防备,她心里莫名也有些发酸。 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姐妹,说好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分开,怎么现在说变就都变了呢? 气氛莫名伤感,夏云婉强压下心中不安的情绪,笑着说道:“好啦好啦,我当然也舍不得你们离开我啊,但等下青禾就来了,我们还是先想想要怎么让她开心起来吧。” 第256章 云婉说亲(2) 正如彩蝶所言,青禾来见夏云婉的时候,眼睛依然有掩饰不住的红肿。 虽然来之前她已经用冰帕子敷了眼睛,可站在夏云婉面前,她就像是透明人,无处可藏。 在夏云婉的示意下,青瑶搬了两个小杌子出来,自然的陪着青禾一起坐在了夏云婉对面。 前面有夏云婉的凝视,身旁有青瑶在坐镇,青禾双手不安的搭在膝盖上,微微发颤。 她承认,从昨晚见过肖总管以后,她情绪一直不高,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今日要做的活计都还没做好,她甚至也知道,自己面对肖总管的态度有些偏激,迟早也会被察觉到异样。 可此时此刻,当着夏云婉的面,藏在心里的那些话,青禾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肖总管是李氏一手扶起来的人,夏云婉和李氏感情深厚,自然也不会轻视了肖总管,青禾担心,自己莫名其妙的话,非但不会让夏云婉理解,反而容易让夏云婉开始讨厌她。 如果可以,是不是离开清婉苑,离开夏府,她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状态了呢? 眼中似蒙着薄薄的一层水雾,青禾唇角微翕:“小姐,我想……” “嗯?”夏云婉正专心致志的烹茶,闻言微微一笑,“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迎着夏云婉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青禾微微打了个颤,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从小就被牙婆带到了夏府来当差,她也很幸运遇到了夏云婉这样脾气温顺的好主子,如果离开夏府,她可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有这样的运气,她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哪呢?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青禾低垂眼睑,声音很轻:“小姐,我认错,今日的事,对不起。” 夏云婉没有再看青禾,声音平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道歉啊?” “我今日没有当好差,也没有做好手里的活计,小姐若要罚我,我绝不会有怨言。” “不难看出,你今日心情不好,因为平时你来找我,都是格外欢快的。” “我……对不起小姐,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多谢小姐对我的关心。”青禾不安的绞动着手指,唇都快咬破了,“但我保证不会耽误今日的活计,我这就回去继续……” “来都来了,干嘛着急回去啊?”青瑶拉过青禾的手,“小姐今日心情不错,难得给我放了天假,你若是不嫌我的针脚差,那些活计都可以交给我去做。” 青禾连连摇头,“这怎么好意思?青瑶,不是我嫌你,而是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你没必要牺牲自己的时间来承担我的责任,我答应过小姐的,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处理好。” “那你可有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小炉子上的茶壶冒出阵阵热气,夏云婉放下手中的茶匙,冷不丁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心微微一颤,青禾抬眸呆呆的望着夏云婉,出神了片刻,苦笑道:“小姐都知道了。” “我早就说过,你们没有人能骗过我的眼睛。”夏云婉叹了口气,“青禾,你在我身边服侍的时间最长,你应该知道,我和你们之间,其实从来都没有刻意保持过主仆的距离。” “我知道的,小姐待我们不薄,我和小姐之间,其实也不曾有过秘密。” 青禾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夏云婉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一时间,卧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原来青禾与原主之间的感情,已经亲密到无话不谈了吗? 可现在她不是真正的夏云婉了,她和青禾之间注定会有一个跨不过去的鸿沟,她的秘密说出口,恐怕会让青禾为原主的事黯然神伤,但若不说,她岂不是辜负了原主的感情? 许是察觉到夏云婉的异样,青瑶笑嘻嘻的打破了沉默:“哎呀,小姐你也真是的,青禾心情不好,咱们就别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了嘛,青禾也是,放松点,大家一起聊聊天而已。” “其实我知道小姐想问我什么。”青禾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说谎,小姐就直接问吧。” 夏云婉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既然你不想对我有所隐瞒,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知道,你和肖总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小姐说的,是我对肖总管动了情,是我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我越是想让自己遗忘,就越是记得清晰,所以我才对他选择了逃避。” “昨日让你去送信,你可有和他说了什么?” “我攒足了勇气向肖总管表达了心意,但肖总管他,似乎并不愿意,也没给出回应。” 胸口处是压抑的疼痛,想到昨晚肖总管迟疑的态度,青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夏云婉朝青瑶努努嘴,唇边是苦涩的笑意,却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如果我没猜错,我想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夏云婉将热茶递到青禾手边,声音格外温柔,“你先喝点热茶缓一缓情绪,不知你对肖总管来找我的事是否知情?” “肖总管见了小姐?”青禾猛然睁开眼,颤抖着接过茶蛊,“他可有向小姐告我的状?” “不曾,肖总管今日来找我的目的,就是想求我成全,让我答应你和他的亲事。” “啊?”青禾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手一抖,茶蛊中的热茶险些洒在身上,“可昨天他明明……小姐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从犹疑到肯定,换作任何人都不敢轻易相信,更别提是本就没有自信的青禾了。 夏云婉微微一笑:“是真是假,你自己去问问肖总管便知,我不知道他的言语和行为让你产生了什么样的误会,但我已经帮你考察过了,他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 “小姐……”青禾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其实我还没想好,我不太确定……” “肖总管的年纪比你大不少,我想父亲这段时间应该也开始帮他挑选合适的人家了。” “我……” “青禾,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我即刻就去找父亲商议此事,但如果你不愿意,错过了,真的就再也抓不回来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意接受肖总管的感情?” 呼吸瞬间急促,不知是焦急还是害羞,青禾不安的移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青瑶笑着抬手捏了捏青禾的脸,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哎呦喂,没想到一直嚷着要喝我喜酒的青禾,居然要抢在我前面成亲了!” “你又拿我寻开心了。”青禾害羞的低垂着头,“其实我的事情真的不着急的。” “你不急,人家肖总管也不急啊?你就安心准备嫁人吧,小姐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青禾感激的抬眸望着夏云婉,夏云婉只是浅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她不想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下失态,可她心里,怎么莫名有些伤感呢…… 第257章 云婉说亲(3) 夏云婉由青瑶陪着找到夏侯远时,夏侯远正闷在书房里为翊王的事情发愁。 本想让青禾亲自来说服夏侯远的,但见青禾那害羞的模样,夏云婉想想还是忍下来了。 毕竟当初的她知道自己要嫁给蒋墨辰,也会不好意思红着脸躲避,她能理解青禾的心情。 见到夏云婉,夏侯远紧锁的眉稍稍舒展,他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疲倦神色,双目空洞无神,声音略带沙哑:“婉儿,你今日怎么突然有空到我这书房里来了?” “父亲。”夏云婉心猛的一沉,快步走到夏侯远身边,“父亲脸色很差,可是身体不适?” 夏侯远摆摆手,“无妨,我只是一夜没睡,等忙完手头这点事我就去休息了。” “父亲一夜未眠?”夏云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神色,“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虽因着翊王谋反,皇上和夏侯远之间产生了些误会,但这一切都已被夏云婉巧妙化解。 可随着皇上将权力逐渐移交到太子手里,为避免被太子误会是要夺权,许多朝臣都开始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再上朝,夏侯远也是其中之一,这段时间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等太子正式继位时,夏侯远的年纪也差不多该告退了,朝廷之事,夏府本不该再过多参与。 不知此番又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竟能让夏侯远彻夜未眠? 夏侯远抬手揉了揉眼睛,沉沉的叹了口气:“昨晚翊王领兵偷袭,在东宫放了一把火,太子妃身边的两个丫鬟为此丢了性命,翊王还顺走了太子殿下的印章和长安城的地形图。” “翊王放火烧了东宫?”夏云婉秀眉微蹙,“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可有受伤?” “我听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切安好,只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被翊王的人打伤了,太子妃失去了最信任的丫鬟,情绪低落,原本相安无事的东宫,因昨晚的事也乱成一团了。” “翊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太子殿下既已成为皇上认定的继位人选,翊王就算拿走了印章,恐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这样做岂不是会让自己更快丧命? 太子和翊王之间本就留有积怨,若翊王此时收手,等太子顺利继位,念着手足之情,想必太子还会给翊王留下一条生路,最多也就是将翊王打发出长安城罢了。 毕竟,皇后还算年轻,翊王是太子的亲弟弟,有皇后拦着,太子不会不留情面的。 可是翊王这般选择,未免有些太固执偏激了吧? 夏侯远摇了摇头,声音平静:“长安城内广为流传的沈将军的传说,我想你或多或少也听了些吧?翊王拿走地形图应该就是为了摸清沈府的地形,而印章,我想他纯粹就是要给太子殿下和皇上添堵的,现如今的长安城,可真是住不下去了。” 若翊王真的拿到了沈家军的兵符,所有曾与他作对的人,恐怕都没办法活下去了。 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呼吸一滞,“父亲可知,翊王准备何时去沈府寻兵符?” “我也不知道,翊王昨夜离开东宫,就像是人间蒸发,谁也找不见他的踪影了。” “消失了?可长安城就这么大,如果扩大搜索范围,应该不难找到人吧?” “官兵搜了一夜,太子殿下也命人四处寻找,但都见不到翊王,皇上下了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都在猜他能藏到什么地方去,可我想了一夜,也没想到他会藏在哪里。” 夏侯远背着手不安的在窗边来回踱步,唉声叹气的模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明着与你作对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往往是躲在背后,不知何时就给你一刀的人。 翊王曾试图拉拢夏府不成,是不是心里对夏府也有很深的怨念呢? 夏云婉偏头望着青瑶,两人眼神交流片刻,迎着夏云婉坚定的目光,青瑶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此时书房里一片寂静,可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心思。 夏侯远为翊王之事而发愁,夏云婉和青瑶担心的却是要将沈毅的铠甲埋在沈府的事情。 冬天的脚步愈发近了,孟氏的忌日也近在眼前,夏云婉不想因翊王打乱去祭奠母亲的计划,可青瑶却担心会遇到翊王。 在不确定翊王何时行动的前提下,他们就这样在翊王面前暴露自己,属实是太危险了。 虽然今年成功复仇很有纪念意义,但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终究还是保命要紧。 望着青瑶神色紧张的样子,夏云婉知道,如果不找出翊王,青瑶是不会让她回沈府的。 可她等了这多年,好不容易大仇得报,她怎么可能错开这个时间回沈府交差呢?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声音发干:“父亲,不知这件事,女儿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件事你最好别跟着瞎参与,翊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夏侯远到底还是心疼夏云婉,态度坚决的转移了话题,“我们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夏云婉顿了顿,“我是来帮我身边的丫鬟说亲的,求父亲成全。” 夏云婉是个聪明人,虽然心里有对沈府的执念,但夏侯远不愿提,她便也不会强求。 闻言,夏侯远微微一怔,“清婉苑的丫鬟要嫁人,你自己决定不就好了?要是需要增添人手,你随时去找肖总管,他看人很准的,一定能帮你找到精明能干的丫鬟。” “父亲有所不知,我想替青禾求的这段姻缘,正是和肖总管的。” “肖总管?”夏侯远陷入了沉思,“若我没记错,他年纪不小了,可清婉苑的丫鬟,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的?” 夏云婉浅笑着摇摇头,“不是突然想到的,是青禾与肖总管两情相悦,肖总管今日一早便登了清婉苑的门,他们都不好意思来找父亲开这个口,我便来和父亲说清楚。” “这种小事,其实你们不必来问我的意见,只要通知我一声,就足够了。” “父亲的意思,可是答应了?” “答应了,不过后续的事宜都交给你来办吧,肖总管难得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别拖延时间了,他们的喜事,也尽早办了吧,要记得,肖总管为夏府效劳效力多年,要给足他体面。” “是!多谢父亲,我这便回去通知肖总管和青禾,他们知道这个好消息,肯定会很开心。” “你顺便让肖总管来见我,我想知道他是否还有意愿留在夏府当差。” “老爷!老爷!不好了!” 不等夏云婉应声,绿茵和绿芸忽然哭哭啼啼的闯进了书房。 望着不懂规矩的两人,夏侯远眉头皱成了一团,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王氏被关在祠堂,看起来你们是愈发没规矩了,我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来好好教教你们规矩啊?” 绿茵拼命摇着头,已然哭成了泪人,“老爷,夫人她……夫人她自缢了……” 第258章 王氏自缢(1)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夏侯远木然望着绿茵和绿芸,耳畔只余下嘈杂的嗡嗡声。 绿茵和绿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们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仅凭意识强撑着身体。 青禾与肖总管要成亲的喜悦一扫而空,书房狭小的空间内霎时充满了悲伤的味道,夏云婉最先回过神,沉声问道:“你们先别哭了,有话好好说,可是需要父亲做主去找大夫?” “来不及了。”绿茵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跪了下来,“老爷,求您去看看夫人吧……” 望着夏侯远苍白如纸的面庞,夏云婉与青瑶眼神交流片刻,皆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不难看出,夏侯远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到了,却同时也在为真实性而迟疑。 王莲雪因紫珍珠一事被关押在后院祠堂许久,期间哭过闹过,甚至也骂过夏侯远,但一切都只是徒劳,夏侯远对此丝毫不理会,这才有了王莲雪失魂落魄的状态。 茶不思饭不想,连睡眠时间都在逐渐缩短,夏云婉上次见到她时,她已瘦到彻底脱了形。 虽然大家都说她没事,可那个时候,夏云婉却清楚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绝望。 一个人在绝望里苦苦挣扎,待生命中的光渐渐远去,是不是真的会放弃一切呢? 书房里是死一般的沉寂,绿茵和绿茵哭泣着依偎在一起,直看得人心里发慌。 夏侯远手颤抖着端起茶蛊,陶瓷杯盖与杯身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有热茶从杯中晃出来,洒在夏侯远的手背上,可他毫无知觉,直到一口气将杯中的热茶喝光,才渐渐冷静下来。 眼前频频浮现出周氏去世时的模样,夏侯远痛苦的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着急促的呼吸。 王莲雪性格刚强,应该不会像周氏一样懦弱的选择逃避吧? “她又在折腾什么?我手里公务繁杂,抽不开身,她若要见我,就等晚些时候再说吧。” 夏侯远语调异常平静,但却有他自己都无法克制的颤抖和紧张。 是了,他也在怕,他只是不敢面对王莲雪自缢的事实,他只是想给自己多一点缓冲的时间。 一向胆小懦弱的绿芸情绪突然失控,声音近乎低吼:“老爷对夫人,难道没有感情吗?” “你?!”夏侯远被绿芸一句话噎住,“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若为王氏丢了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得吗?” “奴婢今日就是死,也要为夫人讨回这个公道!”绿芸倔强抿着唇,跪着朝前爬了几步,腰杆挺得笔直,“老爷可知,夫人做出这样的选择,是迫不得已的?夫人的绝望和压力,大都来自老爷,可奴婢却没想到,夫人以命相抵,却依然换不来老爷的关心!”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侯远目不转睛的盯着绿芸,心里那点点酸涩,瞬间消失殆尽。 这是听说了周氏的事情,利用这个感人的套路,来威胁他了吗? 想到周氏临死时那凄惨的模样,夏侯远身子忍不住开始发抖,声音却透着疏离:“这些话,是她叫你们来说的,还是你们想帮她说好话才说的?” “老爷若是不信奴婢们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反正在老爷的记忆里,也早就没有夫人的存在了。”绿茵忽然站起身,坚定的拉着绿芸也站了起来,“六小姐,夫人自缢的消息,奴婢们已经送达,不知六小姐,可否愿意再去看一眼夫人?” 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不祥的预感紧紧缠绕着心脏,夏云婉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从上次见面,她就知道王莲雪会出事,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她虽然想过要来向夏侯远求助,可她又担心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瞎操心,她想自己想办法带王莲雪走出阴霾,却又担心王莲雪会情绪失控伤害她,但意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见夏云婉松了口,绿茵和绿芸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明显已有些支撑不住了。 她们像往常一样去祠堂里给王莲雪送吃食,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脚下发软,却不得不强撑着精神来找夏侯远。 岂料夏侯远却是毫不留情的给她们泼了一身冷水,她们咬牙坚持到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疲惫。 夏云婉给青瑶使了个眼色,青瑶忙上前扶着绿茵和绿芸坐下,书房内的气氛稍稍缓和。 夏云婉上前一步,望着愁眉不展的夏侯远,轻声解释道:“父亲,您就别再跟自己较劲了,我看得出,您心里其实也是在担心母亲的吧?” “我才没有。”夏侯远别开脸,声音闷闷的,“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没空陪她瞎折腾。” “父亲可知母亲最近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而且父亲是知道的,绿茵是母亲身边最沉稳的丫鬟,连她都能情绪失控,这件事,十有八九不会是假的,只是我没想到母亲她……” 眼中似蒙着薄薄的水雾,夏云婉紧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在这时掉下眼泪。 她想起了孟氏,想起了孟氏去世前的样子,也想起了孟氏最后说的那些话。 还有丈夫和女儿的孟氏,临走前嘴里喃喃念着的还是儿子的名字,不知道王莲雪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是不是也想起了夏云灵呢? 失去了丈夫的关心,退出了所有人的世界,又不想给孩子们带来麻烦,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或许这才是逼着王莲雪走上绝路的缘故。 心脏骤然抽紧,夏侯远猛然站起身,眼前阵阵发黑,幸好夏云婉伸手及时扶住了他。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侯远沉声吩咐道:“那你们先带我去看看她吧,是我疏忽了她,那便让我送她安稳的走完最后一程吧,婉儿,青禾和肖总管的事情推后处理,绿茵和绿芸,先去通知所有人,将大家聚集到正厅,筹办丧事吧……” 绿茵和绿芸对视一眼,重新打起精神,一边哭一边连连点头,分头各忙各的去了。 夏云婉和青瑶则一左一右的搀着脚步踉跄的夏侯远,步伐坚定的朝后院祠堂走去。 天色阴沉,荒无人烟的后院祠堂,此刻愈发凸显悲凉。 祠堂的窗户纸糊的比屋子里要厚,祠堂的门半敞开着,屋内光线昏暗,初冬的风吹得破旧的木门吱吱作响,远远的,纯白色的衣角若隐若现。 脚下一软,夏侯远一个踉跄,夏云婉和青瑶没拉住,他直接扑倒在地。 黑色眼瞳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心里的伤远比身体磕碰在地面要痛,他抬眸凝视着祠堂,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从今往后,他恐怕什么都握不住了吧…… 第259章 王氏自缢(2) 王氏自缢的消息很快在夏府内传遍了,本就寂静的夏府里,每个人都选择了沉默。 望着夏侯远鬓角刺目的白发,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要将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 因着周氏的缘故,夏侯远心中对王莲雪的埋怨只会多不会少,可刚刚失去了挚爱,又失去了孩子,纵然还在气头上,王莲雪的自缢,对夏侯远其实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此时,夏侯远手里攥着信纸坐在太师椅上发呆,而就在刚刚,绿茵和绿芸讲述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从得知蒋府即将被灭门的消息开始,本就精神状态欠佳的王莲雪似乎彻底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她是不愿搭理任何人的,可在得知夏云灵的死讯之后,她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绿茵绿芸说话,绿茵和绿芸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就对着空气说话,祠堂里的气氛格外诡异。 绿芸胆子小,面对情绪崩溃的王莲雪,她感到害怕,通常是不敢一个人守着祠堂的。 但自从王莲雪被罚,原本服侍她的丫鬟也只留下了绿茵和绿芸两个人,她们还有其他活计要做,担心王莲雪会出事,两人便约定好要轮流陪伴王莲雪。 日复一日,王莲雪似乎愈发精神失常,除了对夏云灵的不舍,她几乎对自己的每个孩子,都产生了浓烈的思念之情。 绿茵和绿芸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们能力有限,但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越过夏侯远,偷偷摸摸把几个孩子找来看望她。 夏云清是远嫁,她们不忍心把刚刚生了女儿,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她找来,也不想让年幼的夏志聪被王莲雪的模样吓到,无奈只得将目标转移到了夏志坤和夏志明身上。 夏志坤正直,对王莲雪的所作所为本就不屑一顾,面对两人的恳求,他是毫不留情一口回绝了。 而夏志明游手好闲惯了,在王莲雪被关在祠堂之后,愈发无法无天,长年累月不回夏府的他,在被两人抓住后,竟是直接闹到了王莲雪面前。 夏志明过激的反应让王莲雪留意到了绿茵和绿芸的举动,她们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晚,在被夏志明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之后,王莲雪哭着恳求她们,不要再让她成为孩子们的拖累。 听到这里,夏侯远气的脸色铁青,“这个逆子,竟敢不把生他养他的母亲放在眼里,夏府怕是容不下他了,从今往后,夏府的门不许他再踏进来半步,谁放他进来,就砍了谁的头!” 绿芸跪在夏侯远面前,泣不成声:“老爷息怒,此事与四少爷并无关联,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为此也很自责,老爷若要罚,就罚奴婢吧。” 绿茵站在一旁抹眼泪,声音更咽:“老爷别责怪绿芸,此事奴婢也有错。” 众人望着互相替对方承担责任的两个丫鬟,一时间面面相觑。 按照绿芸的说法,夏志明在王莲雪面前大闹过一场之后,王莲雪神色愈发失落,突然开始打砸手边能拿到的一切,除了佛堂里的东西,所有堆放在里面的物件,几乎都被她毁了。 绿茵和绿芸起初还试图阻拦,但在挨过几次打后,她们渐渐也产生了畏惧心里。 王莲雪不发疯的时候格外沉稳安静,可一发起疯便六亲不认,绿茵和绿芸身上现在还有她殴打后留下的伤疤,所有的一切都证明王莲雪的状况越来越糟。 昨夜,因为一点私事,绿茵恳求绿芸帮忙替换了值守,但偏偏就在这个晚上出了事。 简单吃了晚饭,王莲雪神色疲惫,呆坐在窗前和夏云灵说了许久的话,这才在绿芸的服侍下歇息,本以为这一夜会相安无事,不曾想王莲雪夜半口渴,突然醒了过来。 彼时,守在王莲雪身边的绿芸正在打瞌睡,还没反应过来的她,意外刺激到了王莲雪。 在意识还不算清醒的情况下,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王莲雪,误以为夏侯远为防止她逃脱,又在她身边安插了新的人手来看着她,连想都没想,她便毫不犹豫伸手死死掐住了绿芸的脖子。 绿芸泪流满面的仰起头展示脖子上被掐过的痕迹,声音沙哑:“我太害怕了,我没考虑过离开后夫人会是什么状态,直到绿茵睡醒后叫我一起去看夫人,才发现夫人她……” “绿芸胆子小,平时晚上都是由我去陪伴夫人的。”绿茵不安的抿了抿唇,“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绿芸已经想不到那么多了,求老爷不要责怪绿芸。”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是将你们处死,她也回不来了,但你们可知,她想保全你们?” 一夜未眠,又折腾了大半天,夏侯远明显体力不支,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他将手里的信重新叠好塞回信封,绿茵上前一步,他便直接将信交到了绿茵手里。 夏侯远叹气道:“这封信你们收好吧,她在信里说了,此事与你们无关,是她自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也受够了对身边每一个人的折磨,她希望我,能让你们留在夏府。” 绿茵与绿芸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们互相安慰着,哭红的双眼里却透着希望的光。 她们都是失去家人流浪到长安城来讨生计的人,离开夏府,她们还能去哪呢? 正厅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望着众人冷漠的神色,夏云婉极力克制住了冲动。 她本想说,绿茵和绿芸若是在夏府没地方落脚,她的清婉苑,或许是个能收留她们做活计的好地方。 但仔细想想,不管站在谁的角度,留下她们,似乎都不是很妥当。 首先是王莲雪对夏云婉的厌恶和打压,即便王莲雪不在了,哪怕夏云婉做的再好,绿茵和绿芸心里始终都会有个疙瘩,长此以往,就会演变为悲剧。 其次是对青瑶和青禾来说,有了王莲雪身边的丫鬟,她们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 不等夏云婉想办法解决问题,夏侯远深吸一口气:“是我忽略了她失去灵儿的感受,所以我答应她,不会让你们离开,除非你们自己想走,那我也肯定不会拦着。” “不会的,老爷。”绿茵连连摇头,“我和绿芸这辈子做牛做马,都不离开夏府半步。” “好,那你们可有想要去做活计的地方?” “我们全都听老爷的安排,这也是夫人一直希望我们能做到的。” “那你们便留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吧。”夏侯远强撑着精神,挥了挥手,“大家都散了吧,婉儿留下来,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去办。” 夏云婉应了一声,坐立不安的望着兄弟姐妹离开了正厅。 今日唯独没在场的人,就是夏云清和夏志明,不知他们知晓此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正当夏云婉思考之际,一道探寻的目光,突然笔直的射了过来。 她木然抬头,只见亦步亦趋跟在夏云兰身后的夏云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第260章 王氏自缢(3) 待众人散去,小厮关上了正厅的门,逆着光,夏云婉看不清夏侯远脸上的表情。 不知道他这时让她留下,是要她做些什么呢? 喝了口热茶缓解情绪,夏云婉轻声问道:“父亲,不知现在,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能帮我的事情还有很多。”夏侯远苦涩的笑了,“给清儿的信,可让肖总管去送了?” “是,信已经交给肖总管了,肖总管得知了情况,已吩咐手下的人加急给大姐送信了,想来大姐一家差不多能在发丧之日赶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那就好,此次事发突然,也幸好有你留在我身边,不然这么多事,我真的毫无头绪。” 夏侯远懊恼的抱着头,声音里竟压抑着更咽。 当初李氏过世,他身边有精明能干的王莲雪,丧事的操办,自然也不需要他费心,他也从未觉得,操办这些事情,居然要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虽然周氏自缢时王莲雪被关在祠堂,但周氏身为妾,丧事从简,夏侯远也没考虑过细节。 但现如今,王莲雪自缢了,整个夏府连一个能站出来主事的人都没有,他也彻底慌了神。 如果夏云清能留在府里,这样的重担便可自然交到长姐手里,只可惜现在的夏府什么都没有了,余下的几位妾室皆胆小怕事,要她们独当一面去操持家务事是不现实的,可即将面临告退的夏侯远,也没心思再续弦了。 培养一个人来主事还需要时间,事发突然,要是能有夏云婉帮忙,事情应该就简单多了。 许是察觉到了夏侯远的心思,夏云婉抿了抿唇,声音很轻:“父亲昨夜没好好休息,今早又突然得知母亲的死讯,父亲心里一定不好受,这些小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也就只有你能看得出,我是在强撑着精神。”夏侯远摇了摇头,“我是老了,身体明显熬不住了,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若让我去休息,我也没办法静下心,这种感觉真的……” “不管怎么说,身体最重要,父亲在大姐赶回来之前,一定要先养足精神,因为父亲是夏府的顶梁柱,我们已经失去了母亲,绝不能再看着父亲倒下来了。” 如果夏侯远真的倒下了,那夏府的天就彻底塌了,她们的安稳日子,也就走到尽头了。 可这一切明明是她们努力换取来的结果,怎么能说没就都没了呢? 夏侯远点点头,“道理我都懂,等下我先去卧房小憩片刻,但这家里,不能没主事的人。” “不是还有肖总管吗?”夏云婉不安的低下了头,“肖总管会帮忙盯好一切事项的。” “那不一样,虽然肖总管能帮忙操办一些事情,可他到底只有总管的权力,许多时候还是需要有人来明确方向,这样他才能把事情做对,但夏府现在,显然缺了这个职位的人。” “那……父亲可是觉得庶母们都不合适?” “你也是认识她们的,就算不熟,也大致猜得出性格,你觉得她们合适吗?” 想到几位庶母胆小怕事的模样,夏云婉与青瑶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夏侯远闭着眼睛,声音低沉:“你大姐是远嫁,我总不可能叫她和定南侯分开,一直留在夏府主事吧?至于你其他几位姐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叫谁回来,都不大合适。” 心跳骤然加速,夏云婉低垂眼睑,“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我日后恐怕……” “我知道,你是要做王妃的人了,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夏府,但我希望这次能由你来帮忙主持大局,等出了孝期,我会尽快给你大哥安排娶亲,这样夏府就能有主事的人了。” “可是父亲……” “我也知道你想劝我什么。”夏侯远打断了夏云婉的话,“是我从前没意识到她对我的重要性,我一直把她当做是我人生路上必不可少的选择,她为我的付出,我甚至认为都是应该的,但现在想想,失去了她,我的日子,竟会过得如此糟糕。” 双手不受控制的猛烈颤抖起来,夏侯远绝望的闭上眼睛,凉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 王莲雪在绿芸逃跑之后逐渐恢复了意识,冷静下来的她渐渐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夏府的累赘,她强忍着眼泪找来笔墨给夏侯远留了信。 信里简单表明了她的心愿以及她对夏侯远和夏府的态度,随后不她便动声色的选择了自缢。 他们赶到祠堂的时候,王莲雪的身子已经冰冷僵硬了,夏云婉和青瑶躲在角落里不敢看,是夏侯远一步步走上前,最终将王莲雪抱了下来。 天知道这个温暖的怀抱她等了多久,只可惜这辈子,她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了。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王莲雪的气息,夏侯远垂头望着自己发颤的十指,泪汹涌而出。 夏云婉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安慰般拍了拍夏侯远的肩膀,轻声吩咐道:“宋妈妈,父亲应该很累了,麻烦你先带父亲回卧房休息,这边还有我在,若父亲有任何需要,还请宋妈妈及时来告知我,以免接下来会出岔子。” “是。”一直等在一旁的宋妈妈应了一声,“老爷,奴婢现在就扶您回去吧?”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夏侯远倔强抿着唇,双手撑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 “无妨,我意识还很清醒,我自己能走,宋妈妈还是留下来帮忙吧。” 不顾夏云婉和宋妈妈的坚持,夏侯远一个人踉跄着步子往外走,背影格外落寞凄凉。 没人知道他在信里都看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接下来的路会怎么走,但他却知道,时光不会倒流,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也终究在人生的旅途中,把自己弄丢了。 嘲讽的勾了勾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什么人听的,夏侯远的声音,沙哑又悲凉。 “在我的印象里,她是多自私的一个人啊,可她最后的心愿,有关于儿女,有关于丫鬟,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夏府,却唯独,少了她自己……” 心猛地一颤,夏云婉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她牢牢抓住青瑶的手,才勉强站稳。 青瑶心下一惊,“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没事。”夏云婉苦涩一笑,“我只是又一次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小姐……” “算了,都过去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要尽快打起精神才是。” 夏云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安慰的拍了拍青瑶的手,旋即朝宋妈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表面上来看,王莲雪害死了原主,一命换一命,这是她罪有应得的下场。 可仔细想想,会不会是因为她不够了解王莲雪,才导致了这样的悲剧呢? 如果沈府没有落难,如果原主没有死,那这一切,可能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第261章 姐妹齐心 蝴蝶效应是真实存在的没错,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有自己的命运轨迹。 如果没有夏云婉做的这一切,恐怕在夏侯远发现紫珍珠被藏起来时,王莲雪和夏云灵就都没命了。 她能改变时间,却不能改变命运,这才是最真实的人生。 但还没等夏云婉想明白这些,新的问题就又摆在了眼前,她也很快就忘记了这些烦恼。 夏云婉和青瑶谁都没想到,一向与她们敌对的夏云竹,竟会在清婉苑门前等待她们回来。 见到夏云竹,青瑶立时提高了警惕,本想将夏云婉挡在身后,不料夏云婉竟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加快脚步绕开她,笑眯眯的朝夏云竹走了过去。 “竹儿,你一个人站在清婉苑门前做什么,是不是你姐姐带你过来的?” 夏云竹年纪还小,从前出现在后院,通常都是来放风筝的,但今日明显不合时宜。 夏云婉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夏云兰有事情找她,而固执的夏云竹只是不肯踏进清婉苑而已。 夏云竹在这里等了许久,正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夏云婉的声音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六、六姐。”夏云竹神色局促不安,“我今日……” “哎呦,这还是我认识的九小姐吗?”青瑶阴阳怪气的凑到夏云竹身边,“居然会心平气和,轻声细语的,我怎么记得你从前最讨厌来清婉苑呢?” 夏云竹羞愧的涨红了脸,从前张扬跋扈的性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 夏云婉皱了皱眉,将青瑶拉到自己身边,低声训斥道:“青瑶!竹儿难得来一次,我们应该好好招待她才是,你这样可太没有礼貌了,还不快跟竹儿道歉?” 夏云竹惊慌失措的连连摆手,“不用了六姐,今日姐姐没来,是我想找你。” “那你怎么不进去等我?虽然是午后,但入了冬,冷风刺骨,你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无妨,我穿的很暖和,知道六姐不在屋子里,便不想给六姐身边的丫鬟们添麻烦。”夏云竹不安的搓了搓手,“其实我也没有等很久,才刚到这里,六姐就回来了。” 面对夏云竹如此恭敬的态度,青瑶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轻轻戳了戳夏云婉。 夏云竹从前张扬跋扈的与夏云婉作对,现如今这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正是长安城内动荡时期,夏府的家事一桩紧连着一桩,虽然青瑶也觉得单凭夏云竹一人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们还是应当小心为妙。 夏云婉显然没有青瑶那么复杂的心思,她笑着握住夏云竹冰凉的手,心倏地一沉。 从夏云竹的脸色以及她手的温度来看,她刚刚明显是撒了谎。 不管她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她们现在没必要站在清婉苑门前说话,坐在屋子里,喝着热茶,吃着糕点,谈起事情来想必也不会像眼前这样拘谨。 毕竟在夏云婉心里,夏云竹还是个孩子,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没必要和小孩子计较。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笑着朝夏云竹点了点头,并未揭穿夏云竹的谎言,只柔声吩咐道:“青瑶,叫青禾去泡壶热茶,让彩蝶去小厨房现做一些糕点,我和竹儿去正厅里慢慢聊。” “是。”青瑶无精打采的,“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再打一盆温水来给我净手,其他暂时没有了。” “六姐,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找你说两句话就走。”夏云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很忙,母亲去世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但我懂事了,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听到“懂事了”这三个字,青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夏云婉始终保持着微笑:“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去边吃点心边聊不好吗?你不要着急,有事慢慢说,也不用害怕,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就不会拒绝你。” “不是的六姐,你误会了,我今日来,就是想给你道歉的,我知道你忙,所以才特意到这里来等你,只要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我就心满意足了。” “咱们之间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道歉?” “为我之前愚蠢的行为道歉,六姐特意去看望三姐的事情,我和姐姐都听说了,这让我觉得六姐是一个很大度的人,可我之前却一直在误会六姐,所以我才想来道歉。” 想到刚刚在正厅时夏云竹投来的目光,夏云婉紧绷着的心,竟瞬间放松下来。 青瑶板着脸,声音冷冰冰的:“你可是看到我家小姐要掌权,才特意来说这番话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权力面前,你所看到的世界大多都是假象。 夏云竹羞愧的涨红了脸,声音细小如蚊蚋:“我不想六姐误会我,我没有别的心思,真的,我只是……” “你别听青瑶胡说八道,你的心意,我了解了,但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从未怪过你,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你都是我的妹妹。”夏云婉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夏云竹,“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照应,没必要那么仔细的分出你我,你觉得呢?” “嗯!”夏云竹感动的点点头,“六姐说的我都记住了,那我就不耽误六姐的时间了。” “你并没有耽误我的时间,别想太多,我可没有掌权的意思。” “六姐被父亲单独留下来问话,父亲是不是希望六姐能帮忙操办母亲的丧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猜都能知道,父亲已经开始依赖六姐了。”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夏云竹神色慌张的捂住嘴巴,尴尬的笑了笑,“我真的要回去了,耽误太久,姐姐要着急了。” 夏云婉点点头,“回去吧,当心脚下的路,以后有空了,记得要常来清婉苑玩哦。” 夏云竹没再吭声,一溜烟跑远了,目送着她消失在路的尽头,夏云婉才舒了口气。 青瑶扁扁嘴:“你该不会真的觉得,夏云竹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吧?” “隔墙有耳,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在这里说。”夏云婉瞥了青瑶一眼,语调平缓,不怒自威,“你先随我回卧房,我有些事情要交代,等忙完了,你再去找青禾说肖总管的事情。” “你干嘛这么严肃啊?不会因为一个夏云竹,你就跟我生气了吧?”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去再慢慢聊吧。” 面对青瑶的困惑,夏云婉并未给出明确的解释,而是推开门,大步朝卧房方向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态度强硬的和青瑶闹起了脾气,也是她第一次觉得,从前的自己做错了。 包容不是纵容,既然注定要以这样的身份活下去,她是不是也要好好立立规矩了呢? 第262章 规规矩矩 分明察觉到夏云婉的异样,青禾和彩蝶都没敢迎上前,而是躲到屋子里去做针线活了。 青瑶步伐轻松的跟在夏云婉身后,直到关上卧房的门,她依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胸口翻涌着怒意,夏云婉在床边坐下,眼见青瑶就要落坐在对面,不由沉声道:“我让你跟我到卧房来谈话,可有说过能让你坐下?” 青瑶微微一怔,眉头紧锁,语气也带出了几分不耐烦:“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没招你没惹你的,干嘛把火气都发到我身上?你要是想跟我谈夏云竹,我恐怕没心情,改日再聊吧。” “青瑶你不觉得你变了吗?好像从大仇得报之后,你就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我没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反倒是你,你不觉得你但凡遇到点风吹草动就着急上火吗?” 面对青瑶的急躁,夏云婉的心反倒逐渐沉静下来了。 如果吵架能解决问题,那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就都变简单了吗?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起身拉着青瑶在身边坐下,声音恢复平静:“刚刚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对,但是青瑶,我在和你说认真的,今天云竹的事情,让我意识到问题了。” “我可没有恶意。”青瑶翻了个白眼,“我是在保护你,你难道忘了她之前的事了吗?” “她之前虽然处处和我作对,但她有用实际行动去伤害我吗?” “从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我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难道不应该珍惜当下吗?” “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我也知道你这样做没错,但我们不再是从前的我们了,青瑶,我能理解你因为林泽的事情心情不好,但在外人面前,我们还是要把持住自己的人设。” 想到林泽,青瑶瞬间沉了脸,她低垂着头,双手交叠在一起,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句。 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为了感情的事情,她和夏云婉都有些心烦意乱,甚至迷失了自我。 可从前的她们,不是应该潇洒自如,对感情的事情不屑一顾的吗? 将手轻轻搭在青瑶肩膀上,夏云婉强迫青瑶看着自己,声音低沉:“答应我,别再冲动做事了,我是夏云婉,你是青瑶,哪怕沈府和柳府平反了,我们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了。” 虽然这样的生活很累,但能好好活着,就是她们的幸运,她们绝不能再堕落下去了。 青瑶抿了抿唇,小声嘟囔着:“你还不是一样为了王爷,整日魂不守舍的?” “我承认,这段时间我也确实有些地方做得不对,那我们一起改变,好不好?”夏云婉笑了笑,“我们先冷静下来,说说今天的事情,你觉得今天,你的行为可有何不妥?” 从前她们就是很好的朋友,现如今夏云婉也从未将青瑶视作丫鬟,但该来的,却逃不掉。 不管她有多尊重青瑶,在外人眼里,青瑶也只不过是颇受夏云婉青睐的大丫鬟,主仆之间的关系跨不过去,时间长了,慢慢就会转变为两人之间的矛盾。 青瑶深吸一口气:“我不应该顶撞夏云竹,她毕竟也是夏府的主子,我下次不会了。” “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我们是朋友,你扪心自问,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强制要求过你什么?”夏云婉难过的闭上了眼睛,“虽然碍于身份,我让你想办法去调查了很多蒋府的事情,对此我心里是存着感激之情的,但我却觉得,我们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夏云竹还小,应该不会看出咱们之间的关系吧?就算看出了也无妨,就说是我不懂规矩,要罚就惩罚我好了,我没什么好怕的。” “这件事问题不大,但你想过没有,夏府由我掌权这种话,一旦被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夏云婉平静的抛出这个问题,却让青瑶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 想到夏云竹从前气焰嚣张的样子,青瑶就气不打一处来,很多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 她主动提起夏云婉要掌权这件事,本没有恶意,如果夏云竹是因此来向夏云婉示好,她这番话就起到了羞辱的作用,如果夏云竹不是因此而来,那她也可以借机吓吓对方。 但她却从未想过,一向心直口快的夏云竹,一旦将此事说给夏侯远,夏云婉会面对什么。 唇角微翕,青瑶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真的没考虑那么多,我只是看她……” “我明白,你担心她是图谋不轨的。”夏云婉抿了抿唇,“其实我也觉得不对劲,她不是这种性格的人,来找我道歉,要么是听到了风声,要么就是为了完成任务。” 夏云兰对夏云婉的尊重是摆明了的,而且胆小的庶母赵氏也不想和清婉苑关系恶化。 青瑶皱了皱眉,“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客气?” “因为我知道我的人设不能崩塌。”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至少在夏大人那里,我不能落下不好的名声,但我不难猜到,她并不是因为我要掌权才来巴结我。”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王爷,我是王爷认定的王妃,这件事在长安城里已经什么不算秘密了,我们从近郊回来以后还没有与他们有太多接触,但这一次,我想你会看到每个人态度的转变。” 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但夏云婉绝不会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 曾经的她就为此狠狠跌倒过,又怎么可能会在同样的地方再摔一次呢? 青瑶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小心的,保证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错误。” “你也别太紧张。”夏云婉无奈的笑了,“自然点才不会被人看出端倪,而且在清婉苑里,我是不会在意的,因为我们是朋友,是一辈子都不分开的好朋友。” “我最近心情不好,刚刚说话也有点着急了,你别生我气,累了一天,你早点休息吧。” “我不会生气的,我只是希望我们两个人能越来越好,在外人面前守规矩,在自己人面前放飞自我,这才是最好的状态。”夏云婉仰面躺倒在炕上,叹气道,“可我现在却没时间休息了,我手里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呢。” 想到要操办王莲雪的丧事,夏云婉头疼欲裂,一时间竟毫无头绪。 从前她也跟着父亲办过哥哥和母亲的丧事,但时过境迁,很多事情,似乎都不一样了。 青瑶顿了顿,“我忽然想到,这个消息,我们要不要送到王爷那里?” 心猛的一沉,夏云婉抬眸望着窗外的天空,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 “暂时先不用了,他很忙,我不想打扰他,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再慢慢跟他说吧。” 第263章 他的避让(上) 夏府虽然没有来送信,但该知道的,南宫喻还是都知道了。 林泽摆弄着窗台前的一盆花,声音闷闷的:“王爷,夏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您真不打算去看看吗?臣觉得,王爷既是认定要夏六小姐做王妃,这种事情,王爷还是应该出面的。” “丧事不是还没开始办吗?”南宫喻摆了摆手,“我要是有时间,早就过去看看情况了。” “可您现在不就有时间吗?”林泽不服气的指了指桌子上的棋盘。 彼时,白文清刚好落下一颗白子,正躺在醉翁椅上,舒服的眯着眼,摇摇晃晃的等南宫喻落下黑子。 这是他们日常最喜欢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下围棋能静心,更能舒缓压力。 南宫喻撇了撇嘴:“别胡说八道的,我和文清可不是在下棋,我们是在谈正事。” “哎,你这话我可不认同。”白文清拆台道,“我是来下棋的,你怎么想,我可不知情。” “我看你就是嘴欠,这消息你不说我不说,林泽整日闷在静柏府里,怎么能知情?”南宫喻掂起一颗棋子就朝白文清扔了过去,“现在你居然还敢帮着林泽排挤我?” “喂喂喂!这棋子很贵的,你就算是皇子,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吧?” 白文清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棋子,小心翼翼用衣袖拭去灰尘,不满的朝南宫喻扁了扁嘴。 南宫喻无奈的笑了:“我说,到底是我的事情重要,还是你手里的宝贝棋子重要?” “没有可比性,对我来说都重要。”白文清将棋子重新放回棋篓,一边示意南宫喻下棋,一边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来找你就是要下棋的吧?” “你不就是想告诉我王氏自缢了吗?今早我就听到了风声,但这件事对我没影响。” “那可是夏六小姐的母亲,你确定这件事对你完全没影响?” “她对婉儿又不好,好几次婉儿都被她冤枉了,甚至她还不愿意让婉儿嫁给我呢,我想婉儿也不会太伤心的。”南宫喻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所以才应该去看看的。”林泽忽然插话,“王爷,您之前不还说想跟夏六小姐好好解释一下吗?随着危险临近,臣总觉得,咱们应该让她们提前做好准备。” “可此时一旦出了岔子,恐怕这天下,就真的要落到翊王手中了。” “但白公子上次不是也说,咱们可以和她们把事情都说清楚吗?” 夏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林泽可没办法像南宫喻一样沉得住气。 不管王莲雪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夏云婉和青瑶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和想法,至少她们都生活在夏府,夏府的事情,也无法避免将她们卷入其中。 白文清强忍着笑意,轻声问道:“林侍卫怕不是又开始担心青瑶姑娘了吧?” “他有什么好思念的?”南宫喻摇了摇头,“从前遇到感情的事就笨的像个木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神魂颠倒的,弄得我都快精神失常了。” “要我说你也是,林泽既然心思都飞到青瑶身上了,你干嘛不干脆放手让他成亲呢?” “现在是我该放手的时候吗?长安城的事情还未平息,夏府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要我这时去谈林泽和青瑶的婚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想来夏侯远还没能从失去夏云灵的痛苦中走出来,王莲雪却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面对南宫喻的冷嘲热讽,白文清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起夏大人,他的经历还真是坎坷,先后送走了妾室和女儿不说,紧跟着又要送走结发夫妻,听说是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啊。” “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你和夏大人不是至交好友吗?”南宫喻冷冷的瞥了白文清一眼,“有时间陪我在这里下棋,你怎么不到夏府去慰问一下?” 白文清干笑两声:“我不是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吗?而且夏六小姐还没有来找我问过你的事情,我总不能自己送上门去告诉她吧?更何况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谈。” “你都在我这里坐了一上午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担心隔墙有耳,在你这书房里,除了林泽,周围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吧?” 南宫喻给林泽使了个眼色,林泽四下里搜查了一遍,回来后只轻轻摇了摇头。 长安城里到处都是翊王的手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简直是防不胜防。 白文清了然的点点头,脸上表情严肃,沉声道:“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计划,你有没有再仔细考虑一下?为了让他们能同时出现在夏府,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我还没想好呢,我不是说了,等我想好,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南宫喻无奈的摊了摊手,继续研究面前的棋局,“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时间,而是要确定他人到底在哪。” 白文清上次给南宫喻提的建议,是希望能把孟氏的忌日,不动声色的透露给翊王。 翊王正在寻找熟悉沈府地形的人,如果能让他得知在孟氏忌日那天,身为青瑶的柳梦瑶会回到沈府去祭祀,那他肯定不会再选择其他日子去寻找兵符了。 只要有柳梦瑶,哪怕不能找到兵符,就是绑架来做人质,都是对他非常有利的选择。 白文清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我能掌握翊王的消息,你可愿意试试这个计划?” “你找到他了?”南宫喻蹙了蹙眉,“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若是让父皇或太子知道了,你属于知情不报,待找到翊王,你也一样要被砍头的。” 虽然引着翊王一步步掉入圈套很重要,但自身的性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南宫喻可不想因为一个翊王就白白搭上白文清的性命,反正翊王横竖都是死,如果他们不按原计划行动,而是选择与太子联手,想来也能顺利抓到翊王。 白文清表情严肃的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如果现在举报了他,他一定会逃走的。” “他还在长安城?”南宫喻不解,“长安城那么多兵将在巡逻,怎么就找不到他?”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人就在长安城,而且就在宫中,你敢信吗?” “开什么玩笑?姚公公找人的能力也不是子虚乌有的,他怎么可能逃得过这只老狐狸的眼睛?还有太子,太子也在找他,他怎么会……” “后续计划我全想好了,我也知道了翊王的计划,你先冷静听我说,我相信我们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第264章 他的避让(下) 白文清提供给南宫喻的完美计划,其实是有些冒险的,但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成功的概率很大。 翊王躲在宫中,就是为找准时机对藏在沈府的兵符下手,如果以青瑶为诱饵,甚至让青瑶成为翊王的人质,这样才能彻底转移开翊王的注意力。 而这个时候,南宫喻就可以趁乱召集沈家军和兵马,将沈府团团包围,也让翊王无处可逃。 呼吸一滞,林泽呆望着南宫喻,半晌没有说话。 身为保护南宫喻的侍卫,身为当今圣上手下忠诚的臣子,对白文清的提议,他本应该毫无怨言的。 可要是此事牵连到青瑶…… 心脏不安的怦怦直跳,林泽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片刻后却又突然松开,身子微微发颤。 “王爷。”林泽能清晰感觉到,他的牙齿已不受控制的开始打颤,“臣觉得,这个计划,不大妥当。” 南宫喻挑挑眉,“你可能说出有何不妥之处?” 纵然南宫喻心里对此也有些犹豫,但面对林泽的突然反驳,他却逐渐冷静下来,心如死灰。 或许就像夏云婉说的,他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既然已注定要彼此伤害,那也不差这一次吧? 林泽抿了抿唇,语气坚定:“臣觉得,翊王心狠手辣,此番与夏六小姐和青瑶同在沈府,若她们不肯说出实情,又或者告诉翊王这是个假消息,恐怕……” “恐怕翊王会杀人灭口。”白文清接过话茬,“这件事我之前也有考虑过,但有王爷的人守在沈府内外,翊王想动手也没那么容易。” 确保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提前做好所有准备。 但翊王是活生生的人,他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没人能保证他会按照计划一步步往前走,也没人知道他藏在宫中是否是声东击西,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黑色眼瞳中的光灭了,南宫喻深呼吸,嗓音格外低沉:“我觉得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文清,你帮我盯紧了翊王的动静,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王爷!”林泽心急如焚,“这件事……”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还有什么顾虑,可以现在就去找青瑶说清楚原委,我想她会愿意配合的。” “可是臣……” “如果你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那我便也成全了你罢,去找青瑶,和她在一起,自由自在,也挺好。” 迎着南宫喻清冷的目光,林泽踉跄着退后一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不由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他刚刚是哪来的勇气去挑战王爷所做的决定? 跟在南宫喻身边多年,林泽也早就摸清楚了南宫喻的脾气,他虽没有皇子的架子,骨子里却也处处透着骄傲,甚至一向是说一不二的。 白文清的办法虽然有风险,但南宫喻既然都能十拿九稳,想必问题也不会太大。 林泽赶忙在南宫喻面前跪下,声音恢复平静:“王爷恕罪,是臣一时糊涂,求王爷责罚。”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惩罚你。”南宫喻深吸一口气,“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感情不是最紧要的,你不能迷失本心。” “臣斗胆想问王爷一句,王爷对夏六小姐的感情,可有影响过王爷分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都做不到,也确实不该给你施加压力,但现在我们只能逼着自己遗忘。” “那今日王爷为何……” “你以为我真的不想去面对这些事情吗?”唇角蔓延出苦涩笑意,南宫喻站起身,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悲凉,“我不愿去,是不想动摇自己的决定,更是不想给她心里添堵,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了。” 夏云婉的感情有多真挚,南宫喻心里都明白。 这屋子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似乎处处都印着她婀娜的倩影。 自她来过,他呼吸的每一口新鲜空气,也似乎都充斥着她的温柔和香甜。 睁眼闭眼都是她,这样的爱,要他怎么忘记呢? 她越是纯净如水,他便越是心慌,他不堪忍受自己为夺权的不择手段,更不忍狠下心去伤害她。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像是豆大的雨点打在娇嫩的花瓣上,仿佛稍稍用力,她就会化成粉末,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抓不到了。 白文清也站起身,拍了拍南宫喻的肩,“你相信我一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也是读过书的人,是识大体的,你解释两句,事情就过去了。” “希望吧。”南宫喻唇紧抿成线,“我们坚持到了今天,我也没办法回头了。” “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也帮你解释,好不好?” “嗯,别担心我,我没事。” “那我也不在你这里久留了,翊王那边我会帮忙多打探些消息的,我也差不多该去夏府看看了。” “你不是说,怕自己说漏了嘴不去吗?” “我和夏大人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夏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去不好吧?”白文清语气轻松,“避开夏六小姐和青瑶就没事了,我去看看,很快就走。” 南宫喻笑着一拳捶在白文清的背上,紧绷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也重新恢复明媚。 夏云婉就是他的白月光,是他割舍不掉的情缘。 一次冒险就能换来日后持久安稳的幸福,想想也没什么不好,其实他们,还来日方长。 殊不知,夏云婉并不是夏云婉了,曾经历过感情失败的她,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风浪了。 他的隐忍,他的退让,几乎全成了她致命的伤。 命运弄人,他这一次,怕是真的要把她弄丢了。 缓缓踱步至窗边,推开窗大口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南宫喻声音低沉:“林泽,你可有想好日后要如何跟青瑶解释这一切?” “臣没想好。”林泽笑了笑,“但臣觉得,青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臣的心思,她定能理解。” “婉儿应该也和她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王爷别担心,只要能确保她们平安,未来一定是一片光明,少了翊王作祟,日子定会更安稳的。” “可如果……”南宫喻低垂眼睑,整个人躲在窗边的阴影里,声音透着疏离,“如果我不满足于此呢?” 林泽微微一怔,“王爷……” “如果我想要给她更多,如果我想要让我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我想要的一切,又会如何?” 林泽不安的低下了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他明白,南宫喻想要的,同样也是太子之位。 可这样争斗下去,究竟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呢? 气氛莫名压抑,南宫喻深呼吸,倏地笑了。 “别紧张,我就是随便说说,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我有了想保护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265章 悲喜交加(1) 夏府办丧事那天,长安城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夏云清抱着孩子,由定南侯扶着下了马车,她抬眸望着夏府门前的牌匾,眼中神色尤为复杂。 许久没回来过了,熟悉的地方,似乎也变了样。 因夏侯远是文官,平日也喜好清净,从前的夏府虽不至于门庭若市,却也不至于像现如今这般冷清。 究竟从何时开始,从前的家,再也回不去了呢? 小心翼翼从夏云清手中接过熟睡的女儿,定南侯目光沉静如水,低声道:“夫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夏云清回过神,偏头望向女儿,神色柔和,“外面下着雪,太冷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父亲不是说要派人来接我们?这府门紧闭着,我们要不再等等吧,贸然进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好?” 定南侯与夏侯远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但夏侯远是他的岳父,他心里自然是尊敬的,所以每次见面,他们彼此都是疏离的客套,连夏云清看着都觉得累。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清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不用等了,这时候,应该没人顾得上我们。” 不知是不是长安城内动荡的缘故,夏府给人的感觉也是压抑落寞的,甚至超越了原有的悲伤。 定南侯没再犹豫,紧跟在夏云清身后走到门前。 涂漆的木制府门已随时间推移褪了色,铜制的门环触手一片冰凉,夏云清低垂眼睑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色,但依然还是熟悉的景象。 时间还早,府内鸦雀无声,显得尤为空荡。 双脚踩在地面薄薄的积雪上,咯吱作响,夏云清仰头望着天,伸出手,看着雪花打着旋飘落,再看着它在掌心融化,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难过与否,又与谁知? “大姐。” 耳畔传来低低的呼唤声,夏云清转头望去,夏云婉的脸赫然呈现在眼前。 夏云婉今日一身素衣,愈发衬托出她清高内敛的脾气秉性,她不施粉黛的脸上神色憔悴,眼底有很浓的黑眼圈,直看得人阵阵心慌。 那虚无缥缈的感觉,究竟何时才能彻底消失呢? 夏云婉上前一步行礼,“没想到大姐和姐夫这么早就到了,府里最近事务繁杂,是我没能顾及到,招待不周,烦请多担待。” “咱们姐妹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夏云清回过神,攥着掌心那一滴雪水,声音平静,“我们接到信就加紧赶过来了,时间还早,你吃早饭了没有?“ “还没。”夏云婉苦笑着摇摇头,“最近太忙了,母亲走的突然,我也没什么胃口。” 青禾皱了皱眉,小声说道:“大小姐,您来的正是时候,快帮忙劝劝我家小姐吧,这几日小姐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奴婢们看着都觉得心慌。” “青禾!” “小姐,奴婢说的是事实嘛,现在大小姐回来了,小姐做事也有个能商量的人了,这样难道不好吗?” 闻言,夏云清细细打量着夏云婉的神色,心猛地一沉,褐色眼瞳中是从未有过的关切。 她本就与夏志坤和夏志明没什么交集,失去了最亲近的母亲和妹妹,偌大的夏府,她似乎再无依靠。 她上前一步,牢牢握住夏云婉骨瘦如柴的手,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不吃饭,身体怎么会吃得消?我都听说了,现如今夏府就靠你一人撑起来了,你若再倒下,夏府该何去何从?” “大姐说笑了。”夏云婉摇摇头,“我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父亲做点事情,其他的……” “我还没见到父亲,但我想,父亲应该不大好吧?” “……是,父亲这几日格外疲倦,家中一应大小事务也都由肖总管暂时支撑着,我也就是帮点小忙打打下手,大姐回来了,夏府才算是有了主事的人。” 姐妹两人手挽手寒暄的时候,定南侯就抱着女儿站在一旁打量夏云婉,眸中神色复杂。 他早就听说过夏云婉,但却从未想过,身为庶女的她,谈吐竟是如此不凡。 夏云婉的大方得体落在定南侯眼里,一半是赞许和欣慰,另一半却是担忧和忐忑。 毕竟身为忠臣,面对长安城的动荡,定南侯定是坚定不移站在太子身边的,夏云婉没能选择与翊王站在一起,其实危险性并不大。 但又有谁能保证,南宫喻对太子之位没想法呢? 夏云婉一旦成为南宫喻的王妃,那定南侯与南宫喻之间也产生了无法避免的亲戚关系,如果南宫喻对太子之位有异心,定南侯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的。 此番随夏云清赶回来奔丧,定南侯也是想趁机会与南宫喻碰个面,简单聊聊长安城的事情的。 但眼下见到夏云婉憔悴的模样,他又不免担心,自己过多的干预会给夏府带来伤害。 冰冷的雪花片片落在孩子的头上和脸上,落英在父亲的怀里挣扎了一下,睁开眼,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小嘴一撇,清脆的啼哭声打破了寂静。 定南侯手忙脚乱的哄着女儿,但落英却越哭越厉害了,夏云清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接过女儿,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落英才渐渐安静下来。 夏云婉笑了笑:“看我,光顾着和大姐寒暄,差点忘了大姐和姐夫一路舟车劳顿。” “无妨。”夏云清摇摇头,“这孩子一路都在睡,想必应该是肚子饿了,等下喂她吃些糕点就好。” “长途跋涉一路,天又冷,只吃冷硬的糕点怎么能撑得住?大姐先随我到正厅里坐,我这便让丫鬟们去厨房传话,大姐和姐夫可有什么想吃的?” 定南侯浅笑着客套道:“我都行,什么方便就吃什么吧,不知夫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夏云清抿了抿唇:“六妹不必太过麻烦,简单弄些清粥小菜让我们垫垫肚子就好,时间还早,正厅是招待贵客的地方,我们不好贸然前往。” 毕竟还有这么小的孩子,此番又不是在办什么喜事,夏云清担心那些场面会吓坏了孩子。 心里咯噔一下,夏云婉目光定格在落英的脸上,了然的点点头,一时间竟也有些手足无措。 “那我们……” “就去你的院子吧,我记得,叫清婉院,对吗?” 夏云婉怔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她却又连连摇头,声音微微发颤。 “清婉院靠近后院,正值冬季,院内一片荒芜,而且清婉院内的屋子也小,大姐和姐夫若要到我那边去歇脚,恐怕会不适应,我想……” 夏云清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搭在夏云婉的肩上,语调轻柔:“六妹这么长时间都住过来了,我们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就去你那边吧,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 第266章 悲喜交加(2) 夏云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夏云清会主动来和她谈心,甚至谈的还是感情的事。 望着定南侯在桌前哄着宝贝女儿吃饭的模样,夏云婉琥珀色眼瞳中尽是温柔,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姐夫对小孩子还是挺有耐心的,大姐真是好福气,嫁给姐夫这样有安全感的男人,一定很幸福。” 夏云清只浅浅喝了一碗粥,她不动声色的拉着夏云婉到卧房里坐,脸上神色淡漠,眼底却有掩藏不住的欣喜,“还说我呢,你是不是也快要嫁人了?” 脸腾地红了,夏云婉抿了抿唇:“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大姐不要听别人乱讲。” “我可不是道听途说的,从前你就是辰王认定的王妃,都过了这么久了,也差不多该成亲了。”夏云清语调柔和,“只是母亲走的突然,等出了孝期,父亲定会为你和辰王的婚事做打算的。” “说到父亲,大姐可准备找时间去看看情况?” 心脏骤然抽紧,夏云清的笑霎时凝固在脸上,声音微微发颤:“可是父亲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夏府的变故来的太快,纵然夏云清已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可她却再也承受不住风浪了。 夏云婉摇摇头,声音很轻:“府上最近出了这么多事,父亲又为朝堂之事焦头烂额的,已经好几天没能睡个安稳觉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父亲的身体会吃不消,但我们谁都劝不住父亲……” “父亲不睡觉在做什么?”夏云清皱了皱眉,“我听夫君说,翊王失踪了,暂时应该不会谋反了吧?” “我也不知具体情况,但父亲总是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我偶尔去探望时,父亲就坐在窗边发呆。” “我知道了,朝堂之事,我们女子不应过多插手干预,待今日有空,我叫夫君去和父亲仔细聊聊。” 夏云清挽着夏云婉的手,两人依次在炕边坐下。 雪似乎比来时下得更大了,清婉院内虽没有应景的花草,但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风景。 夏云婉为夏云清斟上热茶,沉声道:“今日应会有很多来府中吊唁的客人,大姐若不嫌弃,就在我这院子里好好歇息,有任何需要,吩咐这里的丫鬟就好。” “你要去招待客人了?”夏云清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叶,“可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呢。” “大姐……” “我知道,我是过来人了,待嫁之前都是不好意思提起这些事的,但母亲不在了,身为长姐,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聊聊心里话,你若觉得我说的对,就把这些话牢记在心里,若相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不知是不是身上担起了更大的责任,此时的夏云清落在夏云婉眼中,是格外沉稳大方的。 虽然从前的夏云清也是一样的温柔大方,但现在的她,似乎不再单纯是夏府的长姐,也不再单纯是落英的母亲了,她身上有了更多潜在的力量。 夏云婉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身为庶女,能自由选择婚姻已是莫大的荣幸,从前要嫁人时没走的流程,想必现如今一样也逃不掉。 夏云清深吸一口气:“你和辰王的感情,发展的可还算稳定?这么久了,他可有带你进宫去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夏府对此事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但辰王愿意,不代表皇上和皇后也愿意,辰王贵为皇子,而夏云婉只是夏府不起眼的庶女,身份地位之差过大了。 夏云婉摇摇头,“还没,最近长安城内一片混乱,王爷正忙着处理这些事情,所以……” “他可有许诺,何时会带你进宫?” “还……不曾许诺过。” “是他有什么顾虑吗?” 夏云清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迎着她探寻的目光,夏云婉才意识到,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失去生母,夏云婉就如同无根的浮萍,王莲雪不会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而夏侯远更不会关心这些琐事,没有夏云清,夏云婉根本就意识不到问题所在。 南宫喻,他为什么一直不肯给她承诺呢? 从上次分别,他们至今都还没见过面,他甚至连一封信都不肯给她送,这确实有点解释不通。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林泽惊慌失措的脸,夏云婉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掌,掌心里似乎还存留着那扇门背后的他的温度,但却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了。 呼吸骤然急促,夏云婉声音很轻:“我和王爷还没发展到这一步吧,我们很久没见面了,等他忙完,我会找时间和他好好聊聊的。” 夏云清叹了口气:“傻妹妹,你真的以为,全天下的男人对爱情都是坚定不移的吗?” “我……” “我也不是非要泼你冷水,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最近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云清将夏云婉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那莫名不安的感觉竟越来越强烈了。 来的路上,定南侯谈起了很多关于翊王谋反和长安城的现状,其中无可避免的提到了南宫喻,也提到了未来彼此之间的关系。 而与夏云婉的促膝长谈,也是夏云清计划内的。 虽然她没有恶意,虽然一切只不过都是夏云婉的人生,但她还是想竭尽所能,为定南侯减轻负担。 如果夏云婉不做王妃,不知事情会不会简单些?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向夏云清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夏云清听着听着,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卧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雪渐渐停了,初晨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撒照进来,却少了昔日的温馨。 夏云清叹了口气:“不难看出,你在思念他。” “许久未见,我心里不免也有些担心。”夏云婉苦涩一笑,“但我却不想给他添麻烦,我知道他最近一定很累,我也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可若他在乎,你根本就不是累赘,而是蜜糖。”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虽满心盼着他能出现在我眼前,可若真出现了,我却又不知所措了。” 好比上次,明明推开门,她就能见到他,可她却没办法想象两人见面后的场景。 如果他冷漠的推开了她,她又要怎么做呢? 夏云清敏锐的察觉到夏云婉眼角闪动的泪光,及时递了帕子过去,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许是猜透了夏云清的心思,夏云婉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旋即扬起笑脸,声音平静:“大姐不必为我的事情担心,都会过去的,我也……都习惯了。” 她说的是蒋墨辰,但夏云清想的却是蒋墨渊。 深吸一口气,夏云清沉声道:“你都对我这么坦诚了,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不知今日辰王可会来府上吊唁?若有机会,我也想和他碰一面。” 心跳骤然加速,沉寂许久的期待顷刻间爆发,夏云婉红着脸低下头,声音细小如蚊蚋。 “我没给王爷送信,其实我也不能确定……” 第267章 悲喜交加(3) 王莲雪是夏侯远的正妻,夏府的丧事,本无需多言,长安城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夏云婉知道南宫喻的消息一向灵通,可她却拿不准南宫喻现如今身在何处,更拿不准南宫喻会不会有时间到夏府来吊唁,顺便再见她一面。 其实,这也是她答应要帮夏侯远这个忙的原因。 主事的人就要接待客人,她相信自己一定不会错过南宫喻,但却又担心自己的期望落了空。 若他不来,那她做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夏云清惊讶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通知他?” “坦白说,我连他身在何处都不知,这消息又该送到哪里去呢?”夏云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都无所谓。” “可这样只是你在付出啊,他又付出了什么呢?” “他……有他的家国天下,我没必要……” “你不能这样想,婉儿,对待感情,你必须要打起精神来,你若这时示弱,以后要怎么办?”夏云清拉过夏云婉的手,“碍于身份,你确实要尊重他,但尊重不是一味的隐忍退让,至少也要让他在乎你才是。” 要让他,在乎吗? 想到从前蒋墨辰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夏云婉忽然觉得,和南宫喻这样的相处模式会让她很舒服。 但舒服不代表安全感,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夏云婉心里也会猜测,南宫喻是不是真的放弃自己了。 可当这一切从黑暗转到光明,当所有人都开始察觉到异样,那压抑在心里的感情,也顷刻间爆发,努力压下去的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夏云清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说话直,你别太放在心上,但身为长姐,我却不能看着你糊涂下去了。” 夏云婉不安的低着头,半晌都没出声。 原来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竟是他的避而不见。 夏云清显然没察觉到夏云婉的心思,声音平静如水:“在来的路上,我和夫君聊起了许多关于辰王的事情,我们一致认为,他不适合你。” “为什么?”紧咬着唇,夏云婉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在你们眼中,是我高攀了皇子,对吗?” “你先别激动,我们说的不合适并不是指身份地位之差,从外人的角度,辰王对你可能只是一时的新鲜感,但从家人的角度,却是怕你会吃亏。” 夏府姊妹众多,夏云清是深知嫁不好的弊端的。 虽然夏云婉嫁给南宫喻不会像夏云灵那般凄惨,可又有谁能保证,南宫喻不会给她气受呢? 夏云婉抿了抿唇:“道理我都懂,可在感情面前没人能控制自己,我想我和他,应该也一样。” “那你可有做好嫁给他的准备?”夏云清深吸一口气,“我指的是,从王妃的角度。” 身为王妃,身上的担子很重,也会失去自由。 可这一切,本就是她的人生不是吗? 如果沈府没有被蒋府算计,如果沈靖没有战死沙场,那身为郡主的她,想必很快也会被安排与南宫喻成亲,现如今只不过是重新走上正常的轨道而已。 夏云清轻声继续:“做王妃,就要大度,连父亲都无法避免纳妾,辰王的妾室也只会多不会少,你要保全自己不被妾室欺负,更要保全妾室之间的体面,甚至你还要为自己的孩子铺路……” 说到这里,夏云清忽然低下头,眼眶倏地红了。 王莲雪这一生所吃的苦,又有几人能体会呢?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父亲做到了一生只爱一个人,姐夫现如今不是也没有纳妾吗?” “这不一样,我很强势,夫君是担心我容不下其他人,到时候面子上都不好看。” “我虽然没有大姐这样坚毅的性格,但王爷对我无尽包容,我相信王爷不会辜负了我。” “他虽不辜负你,但你能保证他只爱你一人吗?” 以夏府为例,夏侯远心里真正爱过的人只有周氏,王莲雪所有的体面,不过都是因为她给了他足够的交换条件,或许夏云婉对南宫喻而言,亦是如此。 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别开脸,声音莫名更咽起来:“我没办法解释,但我却坚定不移的相信他。” “你们彼此信任,这是好事,我当然也没有强迫你们分开的意思。”夏云清叹气道,“从你现如今的表现我就能知道,王妃这个身份,你是没问题的,但……” “大姐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你可曾真正了解过辰王的心意?” “他……”话到嘴边,夏云婉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南宫喻因沈靖的缘故一直想帮沈府平反,又因淑妃死的蹊跷一直想找寻真相,可除此之外,他在她面前,几乎完全是陌生的。 她不了解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不了解他心中的理想和抱负,这份不懂,也成了永恒的阻碍。 夏云清揽住夏云婉的肩,声音平静,却格外震慑人心:“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风声,其实辰王和翊王没什么差别,他一样也在觊觎太子之位。” 脑中一片空白,夏云婉的心仿佛瞬间空了一块。 她回忆起初相识时,他也曾说过,太子无能,他不愿让这天下落到太子手里,可她却都遗忘了。 心脏莫名抽紧,夏云婉指尖冰冷,声音却异常平静:“大姐可是有从姐夫那边听到什么?此番长安城的动荡,翊王的谋反,难道都是……” “你别想太多了,这些事自然和辰王无关。”夏云清闭上眼摇了摇头,“但他现在对翊王的抵抗,却有很大可能是想借太子之手除掉自己的对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坠入爱河的人都是小笨蛋。 夏云婉从很早就知道,太子无能,南宫喻和翊王是彼此最大的竞争对手,狩猎赛那次,翊王差点一箭射穿了南宫喻的胸膛,这个仇,他们早就结下了。 现如今太子崛起,南宫喻和翊王的竞争对手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可他们仍彼此不相容,但谁先站出来挑战太子,谁就彻底输了。 翊王和太子两虎相争,南宫喻就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人,他想要的一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也难怪,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来找过她…… 当拥有了功名利禄,感情,真的还那么重要吗? 卧房里静的可怕,似乎只余下她不安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卧房的门被敲响了,门外青禾的声音拉回了夏云婉的思绪。 “小姐,姚公公来了,老爷让您现在去正厅见客,也请大小姐简单收拾一下,尽快到老爷书房坐坐。” 时候差不多了,夏侯远也开始发号施令了。 眼见着夏云婉起身就要走,夏云清牢牢抓住夏云婉的手腕,声音很轻:“婉儿,答应我,如果他今日不曾来夏府吊唁,你真的要认真考虑你们的关系了。” 夏云婉顿了顿:“我……”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大姐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会认真考虑的,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要先去接待客人了。” 夏云婉推开夏云清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云清目送着她离开,眼中满是无奈的神色。 第268章 悲喜交加(4) 姚公公是独自一人来的,见到夏侯远,他强忍住了眼中的泪,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侯远神色憔悴,面对一屋子前来吊唁的人,他只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已面露倦容。 好在大家也都体谅他失去结发夫妻的痛,并没挽留他,只余下夏云婉在正厅忙的团团转。 正如夏云婉所言,今日来访的人,见到她都是满脸堆笑,可她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毕竟,她只不过是即将要成为王妃的人,没什么好端架子的,更何况王妃的身份只是她对爱的选择,又不是她要拿来炫耀的,她,依然还是最真实的她。 姚公公将夏云婉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下稍安,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此番前来吊唁,皇上和皇后特意嘱咐了姚公公,要仔细观察夏云婉的情况,至少要赶在南宫喻带夏云婉进宫之前,让他们对她也有一个判断。 王妃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太子妃也是指定的人选,南宫喻出其不意的挑了一位庶女来做王妃,皇上和皇后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抓准时机,姚公公走到夏云婉身边,轻声唤道:“夏六小姐。” “姚公公。”夏云婉规规矩矩行礼,“辛苦您这么冷的天气还专程跑来吊唁,皇上和皇后娘娘对夏府的关心,我们都记在心里,今日姚公公若是得闲,不妨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今日来访的人多,厨房从一早就忙着筹备午饭了,虽不丰盛,但足以果腹。 姚公公唇边噙着笑,摇了摇头,“不了,咱家今日本就是奉皇上之命而来,待确认过夏大人的情况,咱家也差不多该回去复命了,不然皇上和皇后娘娘要着急了。” 夏云婉笑了笑:“父亲一切安好,只是母亲走的突然,父亲还没能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夏府上下兄弟姐妹众多,也请姚公公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父亲的。” “知道你们都没事,咱家也松了口气,皇上今日本是想亲自来的,但最近……” “皇上和皇后娘娘近来可还安好?” 敏锐的捕捉到姚公公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夏云婉屏住呼吸,赶忙接过了话茬。 一直站在夏云婉身后的青瑶,也明显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担心被姚公公认出来的她始终低垂着头,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翠云郡主向皇上举证时已明确提到了她现如今的特殊身份,皇上遵守着不打扰的约定,让她相安无事的活到了现在,不知姚公公今日话里有话的,可是要打探她的消息? 殊不知,一门心思扑在夏云婉身上的姚公公,几乎忽略掉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存在。 他本想试探一下夏云婉对朝廷大事的反应,不曾想,夏云婉不但机智的将自己从这个陷阱里拉出来,还大方体面的主动问起了皇上和皇后的近况。 这样聪慧,这样细心,也难怪南宫喻会一眼就爱上她。 点了点头,姚公公眼底的笑意更浓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切都好,有劳夏六小姐挂念,其实今日,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有话让咱家带给夏六小姐。” 姚公公本想让夏云婉知道,皇城内忧外患,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但考虑到夏云婉和南宫喻之间的关系,又想到夏府现在的状况,话到嘴边,无奈又咽回了肚子里。 夏云婉是识大体的人,手上的事情还忙不完,又怎么可能会添乱呢? 但姚公公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灵机一动,他便打算将皇上和皇后之前说的话传过来。 反正夏云婉是迟早要做王妃的人了,早点鞭策她,也没什么不好。 闻言,夏云婉和青瑶齐齐跪在姚公公面前,低垂着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认真聆听着。 为避免引人注目,姚公公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皇上和皇后娘娘认定夏六小姐为三皇子妃,望夏六小姐能知本分,守规矩,待出了孝期,可随时到宫中来做客。” “是。”夏云婉声音清脆,“小女不才,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挂念。” “夏六小姐快快请起,咱家把话送到了,就不久留了,夏六小姐也留步吧。” 从初相见时的打探到现如今的欣赏,姚公公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柔和,心也静了下来。 能有夏云婉这样知书达理的人陪在辰王身边,皇上和皇后,想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青瑶扶着夏云婉起身,夏云婉客套的将姚公公送到了正厅门外,目送着姚公公脚步匆匆走远,青瑶忍不住小声嘟囔:“你觉得姚公公今天,真的是代表皇上前来吊唁的吗?” “嘘!”夏云婉皱了皱眉,“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是不是?” “你未免也太小心了些,这院子里又没有别人,而且我真的觉得姚公公今日怪怪的。” “姚公公若是不精明能干,如何能在皇上身边坚持到今日?你也别想太多了,皇上对夏府的重视,想必你也都看到了,以姚公公的身份,来走个过场,这就足够了。” “可你不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吗?欲言又止的,会不会是关于王爷的事情?” 心里咯噔一下,夏云婉呼吸一滞,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难道现如今长安城内,每个人都知道南宫喻的具体情况吗? 他们的试探,他们的犹豫,就像是联手做的一场戏,似乎也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可若南宫喻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又为何要串通一气来骗她呢? 想到夏云清刚刚嘱咐她的那些话,夏云婉心乱如麻,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可她此时此刻,却有一种要被背叛,要被放弃的不祥预感。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总不能因为心里藏着秘密,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青瑶担忧的伸手在夏云婉眼前晃了晃,低声道:“你还好吗?厅里还有客人在,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万一夏大人突然折返,见不到你,恐怕……” “小姐!”正说话间,青禾突然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两盒糕点,“这些糕点,是肖总管让我交给小姐的,说是白公子的一点心意,让小姐抽时间去和老爷打声招呼。” 夏侯远在书房里与定南侯和夏云清商谈正事,肖总管是不敢贸然前去打扰的。 肖总管没办法主事,糕点堆放在手里也不是办法,最好的方式就是及时找夏云婉汇报,毕竟夏云婉也是夏侯远指定操办这些事务的人,交给她,大家都心安。 可夏云婉此刻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些糕点上,耳畔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似乎也开始旋转。 见她脸色发白,青禾一时间也有些心慌,“小姐,奴婢看您脸色不大好,可是身体不适?” “你刚刚说……”夏云婉紧紧抓着青禾的肩膀,“谁来了?” “回小姐,奴婢没有见到任何客人,是肖总管说,白公子刚刚来送了这些点心。” “什么时候来的?” “应该是刚刚来的,肖总管第一时间就……” 青禾话音未落,夏云婉忽然如离弦的箭般,飞速朝府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彼时,她再也顾不得形象了,只有一个声音在心中催促着:她要见到他! 第269章 悲喜交加(5) 北方的冬日,阳光仿若失去了本该有的温度,只余下点点光亮,为世界增添光彩。 地面上薄薄的积雪已渐渐消融,溅起的泥水打湿了纯白的衣摆,夏云婉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着,身后府门向外敞开,惊慌失措的青瑶正加快脚步朝这边追来。 今日是王莲雪发丧的日子,还有客人在,所有事都不能出岔子,夏云婉跑了,青禾便要留下暂时撑住场面,青瑶则准备及时将夏云婉拉回正厅。 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夏云婉心里怎么想,至少场面上的事情,她们要先摆平。 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冷风拂面而过,夏云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眶却慢慢红了。 明明白文清才刚刚离开,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消失就彻底从眼前消失了呢? 府门前没有马车轮子碾压过的痕迹,只有一串清晰的脚印,刚刚好是通往竹兰府的方向。 是了,白文清向来行事低调,哪怕地上有积雪,竹兰府和夏府挨得这么近,他也定不会浪费车力人力,定会选择散步而来,再散步归去。 因为雪已经停了,虽然从竹兰府方向到夏府的那串脚印很浅,但却依然能成为最好的证明。 一串脚印…… 琥珀色眼瞳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唇角蔓延出苦涩笑意,泪霎时溢满了眼眶。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从近郊回到长安城内,她和南宫喻已经有足足三个月没见过面了,从理解到迟疑,从信任到忐忑,夏天结束了,秋天过去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都来了,她却依然没能等到他。 没有消息,没有回应,夏云婉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撑不住的。 可她除了等待,又还能做什么呢? 彼时,青瑶站在府门前,静静凝望着夏云婉颤抖的身影,半晌没有出声,也没上前打扰。 夏云婉对南宫喻思念的痛,就如同青瑶思念林泽,无法言喻,也同样没人可以理解。 努力压下心中酸涩的感觉,夏云婉闭上眼睛,深呼吸,低喃着:“绝对不可以再胡思乱想了,王爷很忙,他不是忽略了,也不是忘记了,他只是抽不开身,对,他只是没时间……” 鼻子莫名发酸,青瑶张了张嘴,声音却似更在喉咙里,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来。 “忘了这一切吧,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会来的,他迟早都会来的……” 想到正厅里的客人,夏云婉苦笑着一步步后退,紧锁的眉头间,满是绝望。 心仿佛被掏空了一块,夏云婉浑浑噩噩的,全然没注意脚下的路,脚下一滑,她身体霎时失去平衡,瞳孔骤然放大,不等她反应,整个人便已狼狈的仰倒在地面。 青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赶忙朝夏云婉冲了过去,“小姐!” 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情绪,夏云婉保持着这样狼狈的姿势没有动,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往外掉,琥珀色眼瞳中,却再也没有了希望的光芒。 青瑶小心翼翼扶着夏云婉坐起身,用手轻轻抚着夏云婉的背,声音透着焦急:“小姐这又是何苦呢?刚刚这一下摔得也不轻,现在感觉如何?” “我没事。”夏云婉低垂眼睑,声音沙哑,“厅里还有客人在,你怎么追出来了?” 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痛,虽然夏云婉也知道,自己这一跤摔得免不了要青一块紫一块的,可若没了他,那她的人生,似乎也彻底失去了意义。 青瑶心疼的将夏云婉拉起来,一边扶着她回府一边埋怨道:“雪天路滑,小姐本就应该当心脚下的路,却偏偏要跑着走,现在好了,摔得这么疼,还能不能接待客人了?” “无妨。”夏云婉摇了摇头,“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我回去梳洗一下便是。” “你可别强撑着精神,身体最重要,你若实在难受,就回卧房歇着,我去找老爷说情。” “你还没回答我呢,厅里那些客人,我总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吧?” “小姐还说呢,我和青禾都快被你突然的举动吓死了,青禾在忙着招待客人呢,你就放心吧,有事她会及时来找我的,大不了就去寻大小姐,总不能什么压力都给到你身上。” 夏云婉的眼泪让青瑶心里阵阵发慌,夏云婉脚下阵阵发软,她便也亦步亦趋陪着她慢慢走。 从前的沈燕婷就是要强的性子,青瑶担心,此番她身体不适,却坚持不肯说出口。 夏云婉没再搭话,直到青瑶带她回到府内,关上府门,她才不安的抿了抿唇,轻声开口。 “青瑶,你觉得,王爷今日会来吗?” 青瑶顿了顿,“我也说不好,但我觉得王爷一定知道了这个消息,毕竟白公子来了,还送了两盒糕点,想必有一盒糕点,也是王爷的心意吧。” “可他为什么要躲着我呢?”夏云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别想太多,从近郊回来,你们就没见过面了,肯定不会是你做错了什么。” “那会不会是他知道了我的秘密?就像林泽当初和你闹脾气一样,他只是在气我不肯主动说出真相,等他情绪渐渐平复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我……” 面对情绪崩溃的夏云婉,青瑶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过。 南宫喻的心思,除了林泽,几乎没人能猜的透,但林泽现在,显然也不肯过多解释了。 究竟是她们误会了,还是他们真的变了呢? 寒风刺骨,夏云婉不由分说将头靠在青瑶肩上,声音发颤:“其实我早就应该放下了的,大姐说得对,是我一直不愿面对现实,我等了他这么久,他又为这段感情付出了什么呢?” “你别这样想。”青瑶声音闷闷的,“就像你之前劝我的,他们只是有点忙,都会好的。” “甚至我一直在想,我这样平凡,王爷他到底会爱上我什么呢?” “爱上你这个人啊,你漂亮,聪慧,也宽容大方,我要是男人,我也会爱上你的。” “他不是虚浮于表面的人,也绝对不会因为我的容貌而爱上我,他是一个有理想抱负的人,同时也是会坚定不移朝着目标前进的人,而我,或许也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犹如一记重拳狠狠打在心上,青瑶深吸一口气,眼前的世界也逐渐变得模糊。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始至终都是复杂的,但唯有爱,是纯净无杂质的。 如果连爱都要建立在利益关系之上,那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才是真诚的呢? 第270章 翊王得信(上) 就在夏云婉与青瑶黯然神伤的时候,南宫喻和白文清也狠下心放出了青瑶的消息。 为保全青瑶在长安城的安稳生活,他们没敢像沈家军兵符那样大肆宣传,因青瑶的身份在皇上面前已不是秘密,白文清便找朋友将这个消息传进了宫中。 一时间,本就对沈康还活着议论纷纷的众人,关注点立时转移到了青瑶的身上。 皇宫本身就是一个圈,消息一旦在当差的人之间散开,自然也很快就传到了主子们耳中,但皇上和皇后不提,众人也不敢多言,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掀不起大风大浪。 可这个消息传到翊王耳朵里,翊王的反应,和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白文清和南宫喻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翊王为了活命,这段时间一直躲在宫中,也幸好有他相熟的人帮忙做掩护,才侥幸躲过了皇上和太子的追杀。 自上次夜袭东宫,一言不合打伤了太子的侍卫后,翊王便躲到了御厨房后的小木屋里。 这小木屋本是堆放烧火所需木炭的地方,因存在安全隐患,木炭早就被转移了存放地,而又因小木屋地处偏僻,偶尔还能让厨房里的人去歇歇脚,便一直留到现在都没拆。 小木屋唯一一扇通风窗紧靠着宫墙,许久没人打扫过,紧挨着墙的床和桌上也积满了灰尘,屋内光线昏暗,还有阵阵呛人的尘土味,厨房里的人都不愿再靠近,小木屋几乎也荒废了。 翊王虽和辰王一样早早搬出了皇宫,但他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在宫中也还是有些人脉的。 此番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是依靠着御厨房的管事周德袒护,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每日有吃有喝,也能有地方避开雨雪睡个安稳觉,翊王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了,能在宫里掌管厨房的周德也不傻,面对惊慌失措满手是血的翊王,他也知道自己公然与皇上和太子作对是要掉脑袋的,但他却想赌一次,也想为自己的人生重新拼搏一番。 一辈子困在这小厨房里,每天睁开眼就是柴米油盐,这样的日子,他也早就过腻了。 如果能保全翊王的性命,再到皇后面前去邀功,他的人生,岂不是彻底翻盘了? 既然选择了与翊王并肩作战,周德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的,翊王躲在小木屋里的这段时间,周德也想尽办法四处帮他打探了不少消息,包括夏府的丧事,翊王全都心知肚明。 而下过初雪的这日夜里,周德带来的最新消息,却是翊王做梦也想不到的。 屋外的风一阵紧似一阵,翊王裹着被褥蜷缩在床角,冻到发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桌上的蜡烛静静燃烧着,摇曳的火苗映衬着李安瘦削的面庞,彼时,他正呆坐在桌前摆弄着面前的一碟干果。 他眼皮发沉,不受控制的向下耸拉着,可他却不得不强撑着意识。 他们不敢回府,不敢与任何人保持联系,却也同样夜夜辗转难眠。 一方面担心这样冷的天气下,睡得太沉会被冻死,另一方面,他们也担心自己会被发现。 一旦被人发现异常,他们除了离开长安城,几乎再没有别的选择。 可翊王,怎么舍得放弃自己拼尽全力换来的这一切呢? 屋外传来阵阵细碎的脚步声,翊王和李安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一时间毫无察觉。 门轻轻被人敲响,寂静的夜,那细微的声响直听的人心里发毛,处在游离状态的李安被吓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的他立时抬眸望向翊王,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翊王皱了皱眉,朝李安使了个眼色,两人谁都不敢说话,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敲门的声音有着特定的规律,李安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溜到门边,本能的用手抵住了门,然后将脸贴近门缝,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门外的状况,映入眼帘却是无尽的黑暗。 这么晚了,不知是谁会找到这里来? 许是半天等不到回应,屋外的人有些着急了,不由压低声音道:“王爷,是我,周德。” 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翊王疲倦的摆了摆手,李安不由分说推开了破旧的木门。 周德面无表情的朝李安点了点头,李安也习惯性假笑了一下,待周德进入屋内,李安手脚利索的锁上了门,这才拉过椅子来请对方落座。 周德在翊王的眼神示意下坐了下来,李安清了清嗓子:“抱歉啊周管事,王爷这里的条件你也是知道的,这么冷的天,我们也确实拿不出热茶来招待你,还请你多担待。” “无妨。”周德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么晚了,我又不是来找王爷喝茶的。” 翊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这样急急忙忙赶来,可是宫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少了翊王作祟,宫中倒是风平浪静了一阵子,但翊王心下对此事,是十分不满的。 他就不相信,那一肚子鬼点子的太子和同样不怀好意的辰王,居然能咬牙坚持到今天? 周德满脸堆笑:“回王爷的话,这次不是宫中出事了,而是应该先说声恭喜王爷了。” 李安皱了皱眉,在翊王面前争先恐后想表现自己的人,周德不是第一个了,但为表现自己处处阿谀奉承,说话没头没尾的,周德却是李安见过的第一个。 果然,翊王表情凝重,声音已透出了些许不耐烦:“你把话说清楚些,每次来都说的稀里糊涂的,再这样下去,看来本王是不能把打探消息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了。” “王爷息怒。”周德打了个哆嗦,“我今日听闻,柳梦瑶现如今还好端端的活着。” “柳梦瑶?”翊王眯了眯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下,但记忆却是模糊的,“长安城内姓柳的人家不多,你说的,该不会是柳宰相的女儿吧?” “王爷果然不凡,正是柳宰相唯一的女儿柳梦瑶。” “沈将军都能有后代相安无事的活到了今天,柳宰相的后代为什么不能呢?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活着与否,对本王没有任何影响,你为何要大半夜来报这个消息?” “王爷有所不知,这柳梦瑶聪明绝顶,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隐姓埋名的活在长安城内,此番想必也是她找到沈将军的后代,然后鼓动了翠云郡主,让裕亲王恶有恶报了,而……” “说重点。” 翊王声音平静,却带着压迫感,让周德和李安都坐不住了,瞬间齐齐跪在了他面前。 李安低垂着头,声音很轻:“王爷息怒,身子要紧,不如让小的先和周德问清楚情况?” “王、王爷恕罪。”周德舌头开始打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柳梦瑶从前与云亭郡主交好,沈府的事情,想必她也是知情的,或许,她会是个对王爷有用的人。” 第271章 翊王得信(下) 周德的话,瞬间点燃了翊王心中沉寂已久的情绪。 他虽然拿到了长安城内所有府邸的地形图,但他却依然没办法熟悉沈府里的构造,沈毅心思缜密,若正巧在翊王规划的路线上设下了机关,那他所做的一切,几乎等于白搭。 周德恰到好处的猜中了翊王的心思,翊王现在需要的,正是熟悉沈府一切的人。 沈康年幼,未必知晓沈府里的机关布置,况且就算他知情,他人也已经被翠云郡主抢先一步带走了,翊王现在再去找沈康的踪迹,未免太迟了些。 但若能利用柳梦瑶,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比他自己孤零零的去做,结果要好得多。 李安眼珠转了转,忙不迭朝翊王磕了个头,“王爷果然好福气,裕亲王是沈府和柳府的仇人,可裕亲王也是皇上的手足,这时把柳梦瑶送到王爷身边,是上天在帮王爷做主啊!” 在李安看来,柳梦瑶对蒋府的恨,久而久之也会自然的转移到皇上身上。 毕竟当年是灭顶之灾,能侥幸活下来的,怎么可能不去痛恨冤枉了他们的人呢? 心微微一颤,翊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都起来说话吧,本王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周德和李安齐声应是,规规矩矩的坐到了翊王对面的椅子上。 黑色眼瞳中似闪动着星星般璀璨的光芒,翊王打起精神,搓了搓几乎快要冻僵的手,声音平静:“既然你已得知柳梦瑶还活着,是不是你也知晓了柳梦瑶的藏身之处?” “我都打听清楚了。”周德得意的点点头,“不知王爷可知夏六小姐夏云婉?” 笑意瞬间凝固在唇畔,翊王眯了眯眼睛,没有应声,却轻轻点了点头。 周德不是他身边的随从,自然也不了解他的情况,他和夏云婉之间,也是有段不解之缘的。 周德脸上笑意渐浓:“这柳梦瑶,现如今就在夏六小姐身边做丫鬟,听说颇受夏六小姐的信赖,去了没多久,就已取代了原先在夏六小姐身边服侍的人,厉害的很。” “哦?”翊王挑了挑眉,“那你可知,这丫鬟叫什么名字?” “叫青瑶,现如今在夏府也是赫赫有名的丫鬟,待日后安稳下来,王爷可去打听打听。” “青瑶?这名字本王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李安,你可记得夏云婉身边有这样的丫鬟?” 李安双眼冒光,连连点头,“王爷,小的还清楚记得,青瑶常随夏六小姐外出,确实如周德所言,她不但是夏六小姐贴身服侍的丫鬟,也是夏六小姐很信任的丫鬟。” “本王对柳梦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知她成为青瑶后,本王可有在哪里见过她?” “应该是有的,小的若没记错,狩猎赛那次,夏六小姐带的丫鬟就是青瑶。” 狩猎赛的时候,李安是专心致志在观察辰王的,本对其他人漠不关心的他,却在夏云婉随辰王坠下山崖后,意外记住了夏云婉身边那个情绪崩溃又处处透着坚毅的丫鬟。 当时他也没想太多,现如今想想,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夏云婉当时真有个三长两短,以柳梦瑶的好身手,他和翊王,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翊王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着,“平白无故的,她干嘛非要到夏府去做丫鬟?” “不知王爷可有听说过醉花楼的花魁?”周德抢答道,“这花魁名唤牡丹,曾经也是名震四方的人物,只是她素来行事低调,鲜少露面,后便有传闻说,她因病离世了。” “倒是有点印象,但这事和柳梦瑶有什么关系?” “牡丹就是柳梦瑶,是夏六小姐将她从醉花楼里赎了出来,此后她便一直跟在夏六小姐身边了,现如今蒋府落败了,无家可归的她,也算是留在夏府报恩了吧。” 翊王了然的点点头,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利用柳梦瑶,而是这个消息的由来。 究竟是谁这么懂他的心思,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里,将有用的消息传到他面前呢? 夜晚的风顺着门缝吹到屋里,翊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追问道:“你可知道些别的什么?” 周德点点头,声音压得极低:“我听闻,沈夫人的忌日就要到了,青瑶已经求得了夏六小姐的允许,准备在沈夫人忌日的时候,到沈府去看看,这对王爷来说,可是个好机会。” “沈夫人的忌日在什么时候,柳梦瑶是柳宰相的女儿,她去沈府祭祀沈夫人做什么?” “沈夫人的忌日正是大雪节气,至于她为什么要去,我是觉得,因为她和云亭郡主的感情好,云亭郡主死的不明不白的,她心里也有些难过吧。” “这件事,本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周德,你老实回答本王,这些消息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宫中都在传,夏夫人近日不是自缢了嘛,据说这消息就是白公子去吊唁时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本不想声张,却还是意外被人传了出去,只是大家碍于沈府和柳府的事情,一直不敢大肆宣扬罢了。” 听到这消息是白文清说漏嘴放出来的,翊王唇边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旋即低下了头。 他就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白文清素来与南宫喻交好,他一时间竟也很难确定,这一切到底是白文清的无心之举,还是精心设计布下的陷阱。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柳梦瑶是一个新的突破口,哪怕只绑来做人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当翊王准备吩咐李安去盯紧夏府的动静时,心忽然猛地一沉,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周德刚刚说,柳梦瑶还活着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宫中传开了,白文清这样有针对性的放出消息,是不是证明,他已经猜到了翊王现如今身在何处呢? 谋反之事若要做到完美,就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这宫中,看来也并非安全之地了。 呼吸骤然急促,翊王起身不安的来回踱步,声音已然变了调:“李安,赶紧把这屋子里有咱们来过的痕迹都抹去,周德,你去想办法拿到宫门的钥匙,本王今晚就要出宫。” “今晚就走?”李安微微一怔,“王爷,外面未必是安全的,距离大雪节气还有些时日,今晚就要离开,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周德随声附和着:“是啊王爷,皇上和太子殿下已派人将您的府邸包围了,城内也到处张贴着您的画像,在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还是待在这个地方更安全些。” “来不及了。”翊王双目血红,攥紧了拳头,“南宫喻,想必已经猜到了这个地方。” “可是……” “没有可是了,不成功就是死,这一次,我也只能冒险奋力一搏了。” 第272章 青禾嫁人(1) 时光荏苒,出了孝期,夏云婉当机立断,为肖总管和青禾安排好了成亲的事宜。 这段时间,夏侯远已走出阴霾,全身心投入到政务中的他,除了偶尔与白文清有些书信往来,其他一应大小事务皆放权交给了肖总管,府上也终于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因着翊王躲起来筹备大干一场,长安城内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皇上和太子放弃了对翊王的搜查,皇宫里的生活逐渐趋于安稳,一夜之间,世界仿佛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但夏云婉和青瑶心知肚明,长安城内的这场动荡,还远没有结束。 夏云清随定南侯要离开时,忍不住又拉着神情憔悴的夏云婉劝了半天,连一向不愿参与家中事务的定南侯都忍不住给夏云婉敲了个警钟。 这让夏云婉意识到,事情似乎正朝着糟糕的方向在发展,而南宫喻也似乎只能是她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了,未来的长安城是充满无限可能的,但他们之间的可能,却微乎其微。 若南宫喻没能成功阻止翊王谋反,那这天下便要落到翊王手中,他们将永无安宁之日。 可若南宫喻成功阻止了翊王谋反,拥有了权利与地位的他,是否还会将她放在眼中呢? 若她还是云亭郡主,或许南宫喻会欣赏的多看她两眼,但现如今她身为夏府的庶女,无依无靠又无法得到皇上和皇后青睐的她,凭什么成为他的王妃呢? 虽然夏云婉没有退缩的意思,更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但她却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期待了。 青瑶陪夏云婉一点点从感情中抽离出来,她们发现,原来爱是会变淡的,脱离了原有的期待和忧愁,那隐隐作痛的心,似乎也随着时间推移安定下来了。 她们整日闷在府里,养花弄草,怡情养性,日子过得也别有一番滋味。 青禾与肖总管的婚事,正是在这样平凡的日子里,被夏云婉记起并操办起来的。 成婚之日,清婉苑内,也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清晨,青瑶的叫嚷声,打破了清婉苑内的沉默。 树上惊起一片飞鸟,让原本还留恋于梦境的夏云婉,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到丫鬟们住的屋子里来查看情况了。 揉着惺忪睡眼,夏云婉倚靠在门边,声音闷闷的:“青瑶,这一大早,你又闹腾什么?” “小姐!”青瑶气急败坏的上前拉着夏云婉往屋里走,“你快来管管青禾吧!” “你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今日可是青禾大喜的日子,你可别闹出什么乱子。” 被青瑶大力拉着往屋里走,夏云婉立时睡意全无,紧张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青瑶性子急,而青禾面对感情的事似乎总不好意思,她们不会起了什么争执吧? 大喜之日,若真闹出了矛盾,可是不吉利的,夏云婉不想让青禾留下遗憾,更不想让肖总管心里发堵,已默默盘算要如何当着他们的面去收拾青瑶了。 待见到青禾,夏云婉才发现是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不由默默松了口气。 青禾端坐在梳妆台前,宋妈妈和彩蝶正忙着帮她梳头,不知是不是做惯了伺候人的身份,她低垂眼睑,脸涨得红红的,十指不安的紧扣在一起,几次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瑶见夏云婉目光锁定在青禾身上,委屈的扁扁嘴:“小姐,你快劝劝青禾吧,待宋妈妈和彩蝶给她梳过头,便要上妆了,上了妆,可就没办法吃东西了。” “你们要让她吃什么?”夏云婉皱了皱眉,“这大清早的,吃太多东西,胃里会不舒服。” “可青禾早起什么都没吃,我不过是想劝着她喝点甜粥,她却差点把粥碗给打翻了。”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幸好没有烫到青瑶,不然……” 伴着青瑶理直气壮的控诉,青禾不安的抿了抿唇,连解释的话语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的确,从得知要嫁给肖总管开始,青禾整个人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越是接近成亲的日子,她内心的恐惧就越深,昨晚辗转反侧了一夜,今早醒来便没什么胃口,想到接下来还有那么多繁琐的流程要走,她愈发心烦意乱,与青瑶拉扯间也着急了些。 她一直在努力控制情绪,却始终没能保持冷静,哪怕见到夏云婉,也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望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甜粥,夏云婉朝青瑶挤了挤眼睛,青瑶心领神会,赶忙朝彩蝶和宋妈妈打了个手势,霎时,众人齐齐退了出去,并带上了屋子的门。 四下里寂静无声,青禾紧闭着眼睛,感受着夏云婉一步步靠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夏云婉为她的婚事忙了这么久,她现在的表现,一定是惹夏云婉生气了吧? 当夏云婉的手轻柔的落在青禾如瀑的长发上时,青禾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指责,镜子中夏云婉的脸上,是青禾最熟悉的笑容,那笑容带着阳光般的温暖,也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竟让她躁动的心,在瞬间沉寂下来。 “你别看我还没有嫁过人,但你现在的心情,我是能体会的。”夏云婉声音轻柔,已随手拿起梳子开始为青禾梳发髻,“都是同屋的姐妹,甚至还有你尊敬的宋妈妈,大家都围着你忙得团团转,你心里一定是过意不去吧?” 青禾抿了抿唇,声音细小如蚊蚋:“小姐,对不起,我……”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先放松下来,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嗯,我也知道我不该这样的,可我控制不住紧张的情绪,想到今天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我,我昨晚都没睡好,早上起来脾气差了些,我也不是故意要给青瑶难堪的。” “这些事情,都有大家帮你提前做好了安排,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青禾欲言又止,顿了顿,沉声道,“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就是莫名心慌。” 夏云婉叹了口气:“我们青禾明明那么漂亮,脸上要是多点笑容,就更好了。” “小姐……” “看你平日梳丫鬟的发髻习惯了,现如今突然要给你换个发髻,一时间竟无从下手,你可知刚刚宋妈妈和彩蝶要给你梳成什么样式的?” “小姐,奴婢受宠若惊,发髻的事情奴婢自己可以解决,还是让奴婢自己来吧?” 看着青禾惊慌失措的模样,夏云婉并没有将梳子递过去,唇角却不由自主微微向上扬起。 果然青禾害羞起来的样子,最可爱了! 望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夏云婉忍不住抬手轻轻刮了刮青禾的鼻子,声音格外轻快。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担心,嫁了人,就没办法再回到清婉苑了吗?” 第273章 青禾嫁人(2) 青禾的小心思被夏云婉一语道破,一时间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 要嫁给肖总管,青禾就不能再和青瑶她们挤在这间小屋子里了,夏侯远已在府外不远的地方给肖总管安置了一套宅院,院落不大,但地段好,也算是他给肖总管的体面了。 要搬出去,似乎就与清婉苑的一切都拉开了距离,青禾心里除了不安,更多的却是难过。 她是最早来到清婉苑里当差的丫鬟,也是夏云婉最信任和器重的丫鬟,就像是突然要离开父母的孩子,也像是背井离乡谋前程的人,心中的苦涩,无法言喻。 眼眶倏地红了,青禾低着头,声音很轻:“小姐,奴婢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 “傻丫头,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哭起来了?”夏云婉宠溺的捧起青禾的脸,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我不是答应了你,无论何时,这一等丫鬟的职位,都是留给你的?” “我不想骗小姐,能和肖总管成亲,我是满心欢喜的,但知道自己要离开,我还是会很难过。” “父亲给你们选的宅院离夏府也不远,肖总管也是要在府里继续当差的,你也可以像往常一样,睡醒了就到我身边来,和大家一起共事,等天黑了,再随肖总管回家。” 只是从今往后都不能再留青禾在清婉苑过夜了,毕竟能留下她当差,已是破例。 夏府从前有很多嫁为人妇的丫鬟,都没有再回来当差过,她们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日子过得安稳又幸福。而少数嫁人的丫鬟等孩子长大了再回来,就像宋妈妈一样,是沉稳干练的,不需要再做杂事,只做些管理丫鬟们的活计,也算是夏府给她们的福利。 青禾的心愿,夏云婉辗转表达给了夏侯远,夏侯远对此并不反对,却也不是很支持。 毕竟嫁了人,很多事情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了,青禾一心向着夫君,或许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忠心耿耿,但这些对夏云婉来说,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青禾与原主之间的感情,她体会不到,但青禾是个好姑娘,只要她能幸福,就足够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青禾一边擦眼泪,一边惊慌失措的点了点头。 夏云婉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我们青禾也要嫁为人妇了,从今往后,你不只是我清婉苑里管事的丫鬟,更要承担起贤妻良母的角色,这些,你可有做好心理准备?” “小姐想哪去了?”青禾害羞的别开脸,“孩子什么的,对我来说都太遥远了。” “不远了,就像青歌,你们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小家了,日子也会越来越顺遂的。” “那我也要厚着脸皮来小姐这里,只有在小姐身边,我才是最自由最快乐的。” “好,那你答应我,今天不许再哭了,也不许不开心,做好万全的准备去迎接崭新的生活,记得带上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好不好?” 夏云婉抬手指了指墙角堆放着的几个箱笼,颇为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 她给青禾添箱的嫁妆,比当年给青歌的要多得多,这本是她的心意,却被青禾拒绝了。 青禾的意思是,反正她从今往后都还要留在清婉苑当差,这些东西拿不拿走都无所谓,每个月的例银也足够她的开销,更何况家里还有肖总管在打拼。 可夏云婉却始终觉得亏欠了青禾,特别是隐瞒的真相,让她觉得一定要及时补偿给青禾。 迟疑片刻,青禾点了点头,“多谢小姐的好意,那这些首饰布匹,奴婢就都帮小姐收好了,等小姐日后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奴婢取走。” “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夏云婉无奈的笑了,“你不带走,我就要生气了。” “小姐就别为难奴婢了,今日既是奴婢大喜的日子,不知小姐可否再答应奴婢一件事?” “今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尽管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像梳头上妆这样的小事,奴婢自己也能完成,能不能别麻烦……” “不能。”不等青禾把话说完,夏云婉板起脸,一边继续帮她梳头一边说道,“难得让你清闲一次,你这就坐不住了?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先提前把话说清楚了,你能享受我们服务的日子仅此一天,日后还要你来服侍我呢,你若不肯,我可要翻脸的。” 严肃的语气说着俏皮的话语,青禾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夏云婉舒了口气:“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保持这样的状态,今日你就是最美的新娘子。” “奴婢都听小姐的。”青禾扬起笑脸,神情逐渐放松,“小姐可不要因此笑话奴婢了。” “我又不是青瑶,我有这么小心眼吗?”夏云婉故意撇了撇嘴,目光定格在青禾乱糟糟的发髻上,沉沉的叹了口气,“我果然对梳发髻没天赋,等下还是叫宋妈妈和彩蝶来吧。” “小姐真是的,刚和奴婢说过只能享受一次,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 见青禾心情愉悦的开起了玩笑,夏云婉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这才想起桌上的甜粥。 虽然青禾身为丫鬟,成亲的流程比主子们简单多了,但夏云婉要给足她面子,许多流程还是不能省的,如果什么都不吃,以青禾的体力,想必是撑不到流程结束的。 也亏得青瑶用心,专门让小厨房给青禾准备了甜粥,既能补充体力,又不会让胃不舒服。 琥珀色眼瞳中是柔和的光芒,夏云婉端起还算温热的甜粥,到青禾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下,劝道:“我知道你没胃口,但你不吃东西,身体会撑不住的,这甜粥,厨房并没有准备,是青瑶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你多少喝一点,要等正式开饭,你恐怕要等到天黑了。” 成亲之日,新郎和新娘子是最忙的人,忙到脚不沾地的他们,自然没时间好好吃饭。 想到自己刚刚还给青瑶摆了脸色,青禾一时间羞愧难当,赶忙接过甜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温热香甜的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身子暖起来了,甜蜜似乎也随之被灌入心中。 夏云婉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欲去找宋妈妈和彩蝶,房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青瑶小心翼翼将房门推开一道缝,轻声道:“小姐,你们……”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青瑶望见青禾手里空了的碗,眼中神色柔和,唇角也不自觉上扬。 不难看出,关系好到快成为亲姐妹的她们,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夏云婉浅笑着说道:“进来吧,我和青禾聊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去找你们呢。” “青瑶。”青禾不安的站起身,有些扭捏,“我刚刚……” 青瑶挡在门前,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嘘!青禾,你猜猜,是谁来看你了?” 第274章 青禾嫁人(3) 分明从青瑶的声音里听出喜悦,夏云婉定了定神,内心深处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在确定了青禾与肖总管的婚期后,夏云婉和青瑶便瞒着青禾,偷偷给青歌送了封信。 青歌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被赶出清婉苑的,从前她和青禾感情不错,她走的时候,青禾哭红了眼睛,虽然日后也是日夜思念,但又因夏云婉的缘故,始终不敢将真感情流露在外。 上次青歌来访,青禾还误以为她要给夏云婉添麻烦,两人争红了脸,甚至连好好了解彼此的时间都没有,夏云婉和青瑶就因担心沈康,带青歌匆匆离开了,这件事也成为了青禾的遗憾。 今日是青禾大喜的日子,就当是送个惊喜,夏云婉和青瑶也想让青禾开心一点。 不等青禾回答,青瑶笑着将屋外的人拉进来,乖巧的站到夏云婉身边,随时准备离开。 青歌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单独留下她们在这屋里谈心,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青歌站在门边,笑容如冬日的暖阳:“青禾,是我来看你了,没想到一段时间未见,你居然要和肖总管成亲了,恭喜你呀!” 鼻子莫名发酸,青禾细细打量着青歌的眉眼,声音似更在喉咙里:“青歌……” “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这么大的喜事,你都不通知我,太过分了吧?” 就像是老朋友重新见面,没有隔阂,没有疏离,青歌和她的相处,依然还是她最熟悉的斗嘴方式。 泪水霎时溢满眼眶,青禾偏头望着夏云婉,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瑶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青禾是真的想不到能有谁来找她叙旧,毕竟在长安城内,除了在夏府一起共事的丫鬟,她几乎没有朋友,更别提是尊贵身份的人来给她体面了。 当青歌真实的站在眼前,青禾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等回过神,才知道是夏云婉的恩赐。 如果没有夏云婉的允许,如果没有青瑶想办法绕过肖总管去送信,青歌今天就不会来了。 许是看出青禾情绪激动,夏云婉上前一步给了青禾一个大大的拥抱,青禾将头靠在夏云婉肩膀上,情绪瞬间控制,身子也随着抽泣一下一下的颤抖着。 夏云婉柔声道:“好了好了,刚刚不是答应了我,今日不会再哭了吗?” “可我没想到小姐还给我准备了惊喜。”青禾抽抽搭搭的,“虽然小姐宽宏大度的原谅了青歌,但上次一别,小姐就不曾再与青歌联系过,我以为……” “你以为,我不愿意让青歌再参与到清婉苑的事情中来,想自己偷偷告诉她,对吗?” “还是小姐最懂我,请小姐恕罪,奴婢这一次,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青禾吸吸鼻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迎着夏云婉温和的目光,她心里的恐惧一扫而空。 在清婉苑,她虽有管事丫鬟的身份,但因服侍着夏云婉,许多事情办起来并不方便。 可若搬出清婉苑,给谁送信是她自己小家里的事情,这是给夏云婉和青歌都留了面子的做法。 青禾没有跟着夏云婉去近郊,也不知道夏云婉与青歌之间早已冰释前嫌,此刻见到青歌,她心里是充满喜悦的,但更多的,却是对夏云婉的感激之情。 青瑶上前一步拉开夏云婉和青禾,轻声道:“好了,小姐你也别耽误青禾的时间了,趁流程还没开始,就让她和青歌在屋子里好好聊吧,等下还要叫宋妈妈和彩蝶来帮忙呢。” “不用麻烦了。”青歌笑了笑,“宋妈妈和彩蝶也忙了一早上了吧?我是成过亲的人,梳妆打扮这些小事,都交给我来吧,我想青禾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青禾点头如捣蒜,目送着夏云婉和青瑶离开,她赶忙拉着青歌的手在一旁坐了下来。 青歌细细打量着青禾的神态,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悦神色,“我当初是被小姐打发着赶紧嫁了人,没想到我们的青禾姐姐,这么快也要成亲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青瑶了?” “你可千万别当着青瑶的面说这些。”青禾摇了摇头,“她和林侍卫的事,还早着呢。” “怎么会?上次在近郊,我看他们感情好得很,小姐那时也说,他们很登对呢。” “事情有点复杂,说来话长,总之青瑶和林侍卫之间闹了点小小的不愉快,你若有兴趣,不妨在这边留几日,住到我家里去,咱们慢慢说。” “哎哟哟,这可不行,你和肖总管新婚燕尔,我总不能跑去给你们添堵吧?” 青歌边说边朝青禾挤了挤眼睛,青禾脸涨得通红,却没有反对青歌的说法。 是了,她从今往后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她必须要考虑夫君的感受了。 虽然表面上看她失去了原有的自由,但静下心仔细想想,她心里还是很甜蜜很幸福的。 深吸一口气,青歌沉声道:“小姐给我送信过来时,我也很惊讶,一开始是惊讶于这件事你们不肯早点告诉我,后来看了信才知道,竟是夫人她……”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青禾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来老爷和小姐商定要尽快给我和肖总管办婚事,结果夫人出了事,老爷一蹶不振,都靠小姐一人撑着把事情处理妥当了。” “小姐果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记得小姐生病前,是从来不会去揽这些琐事的。” “是啊,小姐未来是要做王妃的人了,想必老爷也是在锻炼小姐管家的能力吧。” “说到小姐,不知王爷准备何时娶小姐为妻?” 青歌无心的问题,却字字句句都扎了青禾的心。 跟在夏云婉身边久了,青禾多少也能揣度出夏云婉的心意,这段时间,夏云婉和青瑶一直蔫蔫的,青禾知道,她们是在为南宫喻和林泽担心。 她其实也很好奇,好几个月过去了,南宫喻和林泽为什么就不能来找她们见一面呢? 想到自己即将成亲的喜悦,青禾心里莫名不安,笑容也瞬间凝固在脸上。 不知道她的这桩喜事,会不会给夏云婉和青瑶带来更大的冲击? 察觉到青禾神色中的异样,青歌惊讶道:“你不说话,难道是小姐和王爷……” “你别胡思乱想了,小姐和王爷挺好的。”青禾抿了抿唇,“只是这段时间长安城内不太安稳,王爷很忙,小姐也有一段时间没和王爷见面了,所以心情有些低落。” 旁的话,青禾不敢多说,更不敢妄自揣度南宫喻的心思。 如果南宫喻真的不要夏云婉了,那夏云婉,岂不是平白无故就被抛弃两次了? 越想越难过,屋子里气氛莫名压抑,正当青歌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时,青禾忽然舒了口气,脸上重新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吉时就快要到了,你赶紧帮我梳妆吧?” 第275章 青禾嫁人(4) 冬日嫁娶最大的麻烦事,就是衣服太过厚重,人也因此显得有些笨拙了。 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宋妈妈和彩蝶也早就张罗着将梳妆打扮齐整的青禾送到了新的宅院里,而夏云婉和青瑶则忙着招待清婉苑里的客人,场面好不热闹。 青禾身为丫鬟,嫁人的事情,本没有通知大家,但因青禾素来与府上的丫鬟小厮们关系交好,连夏云婉的兄弟姐妹们,但凡得了空闲的,也都随着丫鬟和小厮到清婉苑来讨喜酒。 夏云婉和青瑶很快也被喜悦的气氛感染,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肖总管那边也已在小厮的服侍下准备就绪,所有人都齐齐涌到府门前来看热闹了。 守门的小厮点燃了门前挂着的红鞭炮,震耳欲聋的霹雳啪声中,青瑶堵着耳朵躲在夏云婉身后,眼睁睁看着穿着厚重喜服的肖总管笨拙的翻身上马,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引得周围不敢笑的人们也哈哈大笑起来,马背上的肖总管霎时窘迫的涨红了脸。 夏云婉瞥了青瑶一眼,低声道:“就你最不懂规矩,这种场合,你居然笑话肖总管?” 肖总管是很要面子的人,这种体面的场合,闹出这样的笑话,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青瑶忙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深呼吸,声音发颤:“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平日里肖总管确实有点太严肃了,难得见他这般模样,我实在忍不住了……” 夏云婉偏头望着青瑶,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笑就笑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肖总管不会记仇的,这种场合,闹过去也就都忘了。” 夏云婉越说声音越轻,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蒋墨辰英俊的笑脸。 是了,直到现在,夏云婉都觉得,蒋墨辰是她遇到过的所有男人里,长得最帅的一个。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就仿佛是为蒋墨辰量身打造的。 曾经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们会像天下所有有情人一样,在众人欢声笑语中,他挑起她头上的红盖头,从此恩爱到白头。 但现实,却永远比想象中要残酷。 不知道这种喜悦又忐忑的心情,青禾会不会也深有体会呢? 望着夏云婉失落的模样,青瑶呼吸一滞,旋即扬起笑脸,努力转移开夏云婉的注意力,“小姐你快看!肖总管果然身手不凡,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换做是我,我可没办法骑马了。” 闻言,夏云婉抬眸望向肖总管,只见他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正挥动着和大家告别。 就仿佛多年前,沈靖和南宫喻要随沈毅出征时,也恋恋不舍的和家人道着别。 南宫喻啊…… 泪霎时模糊了视线,夏云婉紧盯着肖总管,想努力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但一切只是徒劳,熟悉的场景刺激着心跳,这里所有的欢喜和甜蜜,都将成为毒药,让她痛不欲生。 被蒋墨辰背叛,被南宫喻冷落,又辜负了蒋墨渊,这一切,已成为她心里抹不去的伤。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夏云婉只希望自己从来没爱过任何人。 青瑶抿了抿唇,再次扬声道:“小姐,肖总管已经出发了,他们的新家离夏府不远,我们也赶紧走吧,等下可有热闹看了!” “你就别安慰我了。”夏云婉苦涩的笑了,“我知道你想逗我开心,但是……” “不是小姐早上特意嘱咐我们的吗?大喜的日子,不要说丧气话,要让自己开心起来。” “可我想到了从前,青瑶,你觉得,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幸福?” “六姐可是在为小蒋公子的事情黯然神伤?” 话音未落,不等青瑶回答,夏云兰忽然笑眯眯的凑到夏云婉身边,和夏云婉聊起了心事。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场合,是不合适说这些的。 幸好她没有说出更多不合时宜的话,不然她的真实身份,恐怕就要在今日彻底暴露了。 夏云婉浅浅一笑:“也没什么,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就这样嫁人了,我也有点不舍,就感慨一下,结果却让你听了去,我没事,别为我担心。” “可你的表情不像是没事。”夏云兰摇了摇头,“六姐怎么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幸福?” “七妹应该是最懂我的人,像我们这样的身份,这一生,怎配拥有奢求的幸福?” “六姐觉得,青禾此番嫁给肖总管,会幸福吗?” “当然会,他们两情相悦,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可他们不是一样存在着身份地位之差吗?青禾是丫鬟,她都能拥有自己的幸福,我们为什么不能?更何况,家里的几个姐姐都嫁了人,接下来,就该六姐你去做王妃了。” 夏云兰语调轻柔,她的话落在夏云婉耳中,是格外舒缓压力的。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夏云婉才是夏府最幸福的一个,可只有夏云婉自己心里明白,她的幸福,不过是建立在南宫喻皇子的身份之上,若失去这层身份,她其实什么也不是。 虽然她从未奢求过什么,但人就是这样,一旦拥有,便不愿再失去。 这一刻,夏云婉忽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和南宫喻高调的恋爱了。 如果没有高调,那现如今的压力和恐慌,是不是也不复存在了呢? 气氛莫名压抑,青瑶笑嘻嘻的站出来打破了沉默:“七小姐,今日天气虽冷了些,但咱们夏府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不知七小姐有没有兴趣到青禾家里去凑个热闹?” “我就不去了,六姐是知道的,我身子弱,经不起风寒。”夏云兰掩着嘴,轻笑道,“青瑶这样迫不及待的,六姐还是快带青瑶过去看看热闹吧,等六姐回来,我还要听故事呢。” 夏云婉浅浅一笑:“都多大的人了,还听故事?那你早些回去吧,等我给你带喜糖回来。” 见夏云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夏云兰乖巧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朝青瑶挤了挤眼睛。 青瑶悄悄给夏云兰比划了一个棒极了的手势,褐色眼瞳中笑意渐浓。 她就知道,自己劝不动的时候,叫上身边随便什么人,定能让夏云婉忘记所有烦恼。 肖总管骑着马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府门前围着看热闹的众人也稀稀拉拉散开了。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夏府门前,青瑶立时扶着夏云婉上去,朝青禾的新家出发了。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幸福是会传染的,夏云婉相信,她和青瑶,也一定会幸福的。 第276章 青禾嫁人(5) 夏侯远给肖总管和青禾安置的宅院,名唤听雪堂。 院落不大,三五间厢房错落有致,屋前一片花草,屋后一个小池塘,别有一番雅致。 卧房正靠近后院小池塘,推开窗便可看到池塘旁的假山造景,青禾顶着红盖头端坐在临窗的炕边,耳畔是潺潺流水声,伴着越跳越快的心跳声,空气里仿佛满溢着蜜糖的味道。 肖总管正在厅内把酒言欢,夏云婉和青瑶坐在卧房外的小杌子上,谈笑晏晏拉着家常。 宋妈妈和彩蝶正围在青禾身边,忙着往炕上洒红枣、花生和桂圆,场面一度热闹非凡。 青禾听着身边的动静,隔着薄薄的红绢布打量着眼前全新的环境,轻声道:“宋妈妈,彩蝶,你们别忙了,都折腾一早上了,先去正厅吃点东西歇息片刻吧?” “就忙这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彩蝶抿着唇笑了,“你要是肚子饿了,我就叫青瑶去给你拿些糕点来垫垫肚子,你只要安心坐在这里等肖总管就好,其他的都不用考虑。” 宋妈妈连连点头,“是啊,而且我们现在也是照小姐的吩咐做事,青禾姑娘不必心慌。” 按照夏府丫鬟成亲的规制,青禾的嫁妆和婚礼所需的用具,本不该这么隆重的。 就像当年的青歌,也不过是喝了交杯酒,这婚事就算成了。 彼时,青歌站在门边望着青禾拥有的特殊待遇,心下没有嫉妒,更没有对从前自己简陋仪式的怨怼,她满眼尽是温柔,声音甜的仿佛可以滴出蜜来。 “小姐这些要求,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这是盼着你和肖总管早生贵子呢!” 青禾腾地红了脸,“去去去,你又来开我玩笑,你就说你是不是嫉妒我吧?” “我才没有嫉妒,我是替你高兴。”青歌深吸一口气,“能跟在小姐身边当差,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是自己不懂珍惜,但我也过得很幸福,小姐对我,已经很宽容了。” 本就是犯了错的丫鬟,就是从今往后都不再过问,青歌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夏云婉一怒之下将她卖给牙婆,就像当年的青园一样,她现如今又会是怎样呢? 没有人知道青园被牙婆带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青园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的是,被牙婆带走的人,绝对不会有平静的日子过了。 青禾神色不安的低垂着头,声音细小如蚊蚋:“其实这一切本不应该属于我的,我想这些应该都是小姐为青瑶准备的,要不是遇到了突发状况,青瑶和林侍卫就……” “谁在这屋里偷偷说我坏话呢?”青瑶忽然探头进来,“我听力好着呢,别想瞒过我。” 厅内的喧哗吵闹与卧房这边的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青禾声音虽压得极低,但夏云婉和青瑶挨得近,她和屋子里所有人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的被两人听了去。 当青禾提到青瑶与林泽的时候,夏云婉发现,青瑶眉眼间,是有一闪而过的失落神色的。 但这样低落的情绪并未将她吞噬,很快青瑶便重新打起了精神,甚至不等青禾把话说完,就嬉皮笑脸的凑到卧房里去打趣了,这让夏云婉紧绷着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青禾猜的一点都没错,主子要给丫鬟添箱,一个是看关系,另一个就是看心情。 因着原主的缘故,夏云婉并不想对清婉苑的丫鬟厚此薄彼,但身为管事的大丫鬟,夏云婉是真的想给青禾多添置些物件的,只不过待遇再好,恐怕也比不过青瑶。 青瑶本就是她最好的姐妹,能忍气吞声到她身边来服侍她,她自然是不能亏待了青瑶的。 林泽又是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为给足体面,夏云婉从很早就开始筹备这些事情了,奈何长安城内风波尚未平息,他们两人的婚事,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手指微微发颤,夏云婉攥紧了帕子,想到青禾刚刚略显失落的语气,心里莫名发酸。 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身边的她们,都找到平衡呢? 正胡思乱想间,一身酒气的肖总管踉跄着步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憨笑着朝卧房走了过来。 夏云婉立时来了精神,一个箭步冲到卧房门边堵住了门,声音轻快:“肖总管,今日难得能拦你一次,你在厅里是酒足饭饱了,但想见我们青禾,可没有你想象中的容易。” 青瑶也笑嘻嘻的凑上前,厚着脸皮伸出了手,“肖总管新婚大喜!” 肖总管是严于律己的人,平日里就能很好控制自己情绪的他,今日也克制着自己没有喝的酩酊大醉,虽然在酒精的刺激下,他脸涨得通红,但意识还算清醒,闻言不由了然的笑了。 从怀里掏出红包塞给青瑶,他又接连将红包分给了在场的每个人,嗓音格外低沉。 “六小姐,红包我都发完了,现在可以让我进去见青禾了吧?” 夏云婉笑了笑:“别着急,我话还没问完呢,我问你,你可会一辈子对青禾好?” “会,我一定不会辜负了青禾。”肖总管连连点头,“我向天发誓,今生与她永不分离!” 眼角眉梢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青禾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心跳不知不觉漏了一拍。 一生一世一双人,说的或许就是他们这样的状态吧? 夏云婉脸上笑意渐浓,嘱咐道:“你发的这个誓言,我可是牢牢记在心间了,若日后发现你让青禾受了委屈,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酒劲上来了,肖总管咧开嘴,声音含糊不清:“遵命!” 夏云婉满意的点点头,朝青瑶使了个眼色,青瑶赶忙驱散了屋内的人,让肖总管进了屋。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肖总管双手颤抖着挑起青禾的红盖头,迎着青禾沉静如水的目光,肖总管呼吸一滞,空气中仿若浮动着热浪,他们静静凝视着彼此,眼中爱意渐浓。 青禾娇羞的低垂眼睑,声音软软的:“夫君,你来了。” “夫人。”肖总管上前一步,眼中似噙着泪,将青禾紧紧抱在怀中,“让你久等了,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以后只有我等你的份,我绝不会再让你孤零零的等我了。” “我知道,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 青禾闭上眼睛,鼻翼间是肖总管身上浓烈的酒气,但却依然能清晰感受到他炙热的心跳。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肖总管捧起青禾的脸,深情款款的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浓烈的爱意,也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卧房里的气氛,欢乐又不失甜蜜。 夏云婉和青瑶望着眼前相爱的两人,笑着笑着,却忽然就哭了…… 第277章 可惜如果 爱情,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一样充满了酸甜苦辣。 在夏云婉和青瑶为自己苦苦的等待而落泪时,竹兰府内,南宫喻和林泽的心情也很低落。 听雪堂与竹兰府就隔了一条街,听雪堂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前来与白文清商讨对策的南宫喻和林泽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原本因事情进展顺利所产生的好心情,立时一扫而空。 随着孟氏忌日靠近,南宫喻也及时安排好了手下的兵将,甚至召集了沈家军前来帮忙。 沈家军领头的人名唤赵建南,对南宫喻本就不陌生的他,在明确了南宫喻的来意后,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用他的话来说,他想帮的不是南宫喻,也不是皇上,沈家军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想让沈毅和沈靖失望。 保护好沈府,本就是沈家军义不容辞的责任,协助保护柳梦瑶,他们自然也毫无怨言。 虽然早就猜到沈将军和柳宰相之间留了约定,但却没想到,两家的关系已亲近至此了。 白文清细细看过南宫喻画的草图,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抬眸望见南宫喻和林泽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最终只化为沉沉的一声叹息。 南宫喻猛然回过神,不由皱了皱眉,“怎么?是我这计划不合适,还是排兵布阵不合理?” “我不是为这个叹气。”白文清微微一笑,“坦白说,我之前没看出来你是心思如此缜密之人,这排兵布阵,简直可以说是最佳方案,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要能顺利拿下翊王,将来的路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磕磕绊绊了。 这一路有血有泪,有苦有痛,但他们都咬牙坚持过来了,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等待结果。 南宫喻翻了个白眼,“没事你乱叹什么气?时间紧迫,我还以为我们要失败了呢。” 白文清无奈的笑了:“事成之前最好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很多事情,只有你发自内心的去相信,才会成真,努力了这么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也要相信自己才是。” “得到了你的肯定,我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静等那一天到来,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你为什么非要得到我的肯定?不是我泼你冷水,我一个文人,哪里懂打仗的事情?” 从前沈靖能给出南宫喻许多实战的建议,但在白文清这里,几乎是没办法实现的。 南宫喻笑了笑:“你是理论派啊,你见多识广,虽然没经历过真枪实战,但你的判断一向都是精准的,有你这个军师在我身边,我还怕自己不能赢吗?” “不敢当,不敢当。”白文清连连摆手,“王爷这话太抬举我了,我承受不起。” “你就别在我面前谦虚了,你还没告诉我,刚刚为什么叹气?” “我再替林侍卫叹气呢,你来了这么久,都不关注一下林侍卫的状态吗?” 白文清边说边朝南宫喻努了努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南宫喻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 屋内窗棂半敞着,不时有阵阵冷风刮过,林泽呆立在窗前,似乎从来到这里就没再挪动过步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宇间却透着淡淡的忧伤。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南宫喻扬声唤道:“林泽,你在窗前做什么?” “王爷。”林泽回过神,声音沙哑,“臣觉得屋子里有点闷,想到窗边呼吸点新鲜空气。” “可我怎么记得,你从到这屋子里之后,就一直站在窗边没动过?” “臣对王爷和白公子所谈之事并不擅长,所以……” “你在撒谎。”南宫喻起身踱步至窗边,探头向外张望,“你也是跟我征战沙场的人,又是父皇精挑细选出的贴身侍卫,排兵布阵这些事情,你怎么可能不擅长?” 林泽一时语塞,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王爷,其实臣……” “听雪堂那边今日好不热闹,不知你是不敢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还是心思已经飞到了听雪堂里,没有耐心坐下来聊这件事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眼眶倏地红了,林泽抬眸诧异的望着南宫喻,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了,在南宫喻面前,他似乎从来都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 可现如今,他除了逃避,除了妥协,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许是看出林泽的焦虑,南宫喻拍了拍林泽的肩,声音很轻:“听说今日是夏府的管事肖总管大喜的日子,娶的正是婉儿身边的丫鬟青禾,你是不是也想去现场凑个热闹?” “林侍卫若是愿意,就过去看看吧,反正听雪堂离竹兰府不远,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白文清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夏大人将这听雪堂赠予他们,已给足了他们体面,长安城内,目前还没有哪个府上的下人,能这样风风光光的成亲呢。” 白文清无心的感慨却犹如一根毒刺,深深刺穿了林泽的心脏,痛到鲜血淋漓。 这样的风光,这样的荣耀,本该是他,亲手为青瑶打造的天堂。 虽然青瑶从前的身份也很尊贵,但现在的她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丫鬟,林泽不满足于给她所有女孩都想要的爱情,更想要让她昂首挺胸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如果不是翊王的谋反,说不定今日成亲的人,就是他和青瑶了……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林泽低着头,声音很轻:“不必了,听雪堂那边一片欢声笑语的,臣就不去给他们添麻烦了,臣刚刚只是在想,如果没有这些复杂的事情,那臣……”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林泽,你记住,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南宫喻声音清冷,“我们已经坚持到了现在,后面会越来越轻松的。” 心猛的一沉,林泽痛苦的闭上眼睛,没再搭话。 是了,可惜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如果。 脚下的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人生的旅途本就布满了荆棘,时光不会倒流,他也没办法倒退着走,能让自己释放压力的最好方式,就是心无杂念,任由时间的浪花推动着,抵达一个又一个未知的彼岸。 白文清摇了摇头,拎着茶壶起身,默默避让到小厨房去烧茶,给两人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林泽,我答应你,这场婚约,是我亏欠你和青瑶的,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便给你们一场更风光的仪式。” 林泽努力扬起笑脸,朝南宫喻道了谢,但忐忑的心,却始终没办法保持平静。 南宫喻是皇子,他若要给的体面,定是比青禾与肖总管的爱情,还要轰轰烈烈。 只是林泽没办法确定,他心上的她,是否还会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他胜利归来呢? 第278章 重返沈府(上) 大雪节气当日,长安城内应景的落了场雪。 夏云婉起了个大早,呆坐在炕边望着屋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内心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青瑶打着哈欠将糕点和酒都塞在篮子里,声音闷闷的:“外面还下着雪呢,你非要起这么早,反正今日一定要过去,晚些时候再出发不都一样吗?”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夏云婉抿了抿唇,“早点过去,也好早点了结我的心愿。” “昨晚你是不是一夜未眠?翻来覆去的,我都被你连累的没睡好。” “对不起嘛,今日天气不好,我不会耽搁太久的,等回来以后,我也给你放个假。” 原本委屈的嘟着嘴的青瑶,在听到放假两个字以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不是她懒惰,也不是她矫情,属实是丫鬟们的活计太折磨人了,整日重复着一样的事情,还要竭尽全力在主子面前表现自己,就像是一个圆环,永无止境。 清婉苑虽不大,但要做的琐事却不少,依着两人的关系,夏云婉自然是不会对青瑶指手画脚的,但考虑到两人现在的特殊身份,青瑶也主动承担起了责任。 她的辛苦,她的努力,夏云婉都看在眼里,平日只要得了闲,夏云婉就会叫青瑶到卧房里来偷懒,但明面上的放假和暗地里的偷懒,带给青瑶的体验是截然不同的。 因今日行动特殊,为避免出现麻烦,夏云婉给青禾放了假,昨晚还专程安排了青瑶值夜。 反正她们提前和彩蝶打好了招呼,只说是出去闲逛散散心,应当也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卧房里重新恢复宁静,青瑶蹲下身子,从炕边的缝隙里掏出一个木匣子,用手轻轻拂去匣子上的灰尘,表情凝重的将匣子递到了夏云婉手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木匣子常年靠在墙边存放的缘故,夏云婉双手接过,触手一片冰凉。 青瑶屏住了呼吸,默默退到一旁去收拾祭扫用的物品了,空气静的可怕。 夏云婉双手颤抖着掀开木匣子的盖子,将沈毅的铠甲小心翼翼抱在怀中,铠甲冷冰冰的,却几乎顷刻间被她所温暖,她闭上眼睛,泪水霎时濡湿了睫毛。 哪怕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往年大雪节气过后,就到了孟氏的生辰,父亲和哥哥会安排小厮在庭院里布置好桌椅板凳,她则是领着弟弟妹妹们在长廊间和树上挂彩灯。 待夜幕降临,一大家子人围坐在桌前,高举起酒杯,品着美味佳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那时,她还曾许下诺言,要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沈府的支离破碎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多少年被困在这场噩梦中难以逃脱,现如今大仇得报,她也该回去和曾经好好道个别,努力去迎接新生活了。 细细盘点过需要带的东西,青瑶轻声问道:“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要出发吗?” “这件事我没敢让青禾和肖总管参与进来,不知外面的车马可有备好?”夏云婉睁开眼睛,恋恋不舍的将铠甲递给青瑶,“还有这铠甲,你也装起来吧,拿在手里太明显了。” “放心吧,车马昨晚我就让彩蝶帮忙准备好了,只要你想出发,咱们随时可以走。”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卯时,时候还早,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虽然同在长安城内,但从夏府到沈府的距离并不近,单从路上,就要耽误一炷香的时间。 喉咙莫名发干,夏云婉端起手边早已凉透了的浓茶,仰头一饮而尽,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她不想吃东西,而是这时折腾出太大的动静,恐怕会破坏了今日原有的行程计划。 为了赶在母亲的忌日回府,夏云婉已经没有时间了,要她再等一年,她做不到。 青瑶指了指盒子里的糕点,声音很轻:“要不,你路上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那怎么行?”夏云婉嗔怪道,“那是我要带给母亲的,不多不少,我不能吃。” “可这么冷的天气,你若什么都不吃,撑不住晕倒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自有分寸,差不多在午饭之前能赶回来,到时候再让彩蝶下碗面就是。”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见青瑶将铠甲塞进篮子里,夏云婉起身,将沉甸甸的篮子拎在手中。 这篮子里对她而言最珍贵的,除了沈毅的铠甲,就是她亲手做给孟氏的桂花糕了。 这是孟氏最拿手的糕点,也是孟氏最喜欢吃的糕点,从前她不懂珍惜不愿跟在孟氏身边学习桂花糕的做法,现如今就是想凭自己的实力去找寻那个味道,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虽然照着母亲的习惯,大家都说,她做的桂花糕味道独特,但只有她知道,是不一样的。 那份留存在记忆中的味道,也是她心间不愿被触及的一道伤疤。 面对夏云婉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青瑶没有吭声,只默默为她穿上披风,紧随其后走出卧房,直到将卧房的门锁死,紧绷着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换做任何人都一样,面对自己想要保护的家人,都会有情绪难以控制的时候。 脚步一顿,夏云婉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伸出手,接住了天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花。 雪花又急又密,晶莹剔透,轻轻落在掌心,微凉。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没有回头,声音很轻:“青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当你准备要和过去道别时,你是满心欢喜的,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你又会觉得心慌。” 放下过去,就意味着她从今往后只能是夏云婉了,这样想想,突然还有点不舍。 毕竟,沈燕婷本能拥有更完美的人生,就这样潦草的告一段落,着实有些可惜。 青瑶抿了抿唇:“等你逐渐适应了身份的转变,你就会觉得,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从主子到丫鬟,青瑶经历的只会多不会少,但习以为常后,生活依然是多姿多彩的。 主子能怎样,丫鬟又如何? 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别人的想法,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心微微一颤,夏云婉仰头望着天,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生活真的还会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曾改变吗? 想到从近郊回长安城时在客栈的那天,她答应南宫喻,等事情尘埃落定,便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今天,本就是她计划要给他解释的日子。 她想带他回家,想带他去接触最真实的自己,可他,却不在她身边了…… 第279章 重返沈府(下) 不知为何,今日从醒来,夏云婉心里就莫名有些发堵。 只要一想起南宫喻,夏云婉就头疼欲裂,直到上了马车,她的情绪都没能彻底平复下来。 马车平稳向前驶去,夏云婉和青瑶不约而同掀开帘子向外张望,彼此间却是不同的心境。 青瑶看的是夏府的方向,她想让自己记住,从前这个对她来说只是容身之所的地方,从今往后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家了,哪怕要嫁给林泽,夏府,也永远是她心中抹不掉的温暖回忆。 而夏云婉看的则是静柏府的方向,想到南宫喻,她心里就阵阵发慌,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不知他此时此刻是否在府中,也不知他现在是沉浸在梦乡还是彻夜未眠? 不祥的预感在心间肆意生长着,夏云婉痛苦的闭上眼,摇了摇头,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青瑶被夏云婉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夏云婉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难过,也有点心慌。” “让你吃点东西再出来,你偏不听,现在知道空腹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不是,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青瑶,我总觉得,这段时间,长安城内会有大事发生。” 青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还能有什么大事啊,翊王折腾的大家日夜不得安宁,想必等王爷协助皇上和太子殿下把此事摆平,就算是长安城内的大事了吧?” “我也说不好,但我总觉得与此无关。”夏云婉叹了口气,“特别是王爷,每次一想到他,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包括梦里也是,就好像,我再也抓不住他了。” 或许上天注定,从前沈燕婷没有的敏锐预感,几乎一股脑在重生为夏云婉后冒了出来。 青瑶揉着惺忪睡眼,声音透着慵懒:“你别想太多了,今日是去沈府为沈夫人祭扫的,又不是去静柏府找王爷的,好端端的,你干嘛又要提起他?” “我也不愿想这么多,但我的大脑已经不受我控制了。”夏云婉不安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哭的撕心裂肺,可他却在一旁冷眼旁观。” “你没听说过梦都是反的吗?更何况你这几天太累了,昨晚又迷迷糊糊的,肯定是白天思念王爷太多了,晚上王爷就钻进了你的梦里,不能因为一个梦,你就对未来感到焦虑吧?” “我也知道这件事听起来有点离谱,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就像是烙印在我心上了。” “相信我,你就是太累了,待事情结束,回到清婉苑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青瑶强撑着精神劝着夏云婉,接连不断的打着哈欠,打到眼泪都出来了。 不是她不重视夏云婉的感情,只是夏云婉最近一遇上南宫喻的事情,就好像是炸毛的狮子,刚开始大家还相继来劝她两句,可时间长了,大家对此也都麻木了。 强压下心口的酸涩,夏云婉偏头望着青瑶蔫蔫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青瑶努力睁大眼睛,疑惑道:“你笑什么?” “笑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夏云婉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这么早就折腾着你陪我去沈府,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全,等下你若是累了,就先到我原先的卧房去眯一会儿吧?” 想到沈燕婷卧房所在的位置,青瑶一个激灵,顿时坐直了身子,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若她没记错,沈燕婷的卧房紧挨着柴房,诡异的气氛之下,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夏云婉细细打量着青瑶的神色,抿唇偷笑:“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拜托,小时候你可没少和我挤一张床,我若没记错,你还说你特别喜欢我的卧房来着。”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我不是长大了嘛。”青瑶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不定,“我才没有怕呢,沈府也是我很熟悉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你就到我卧房去小憩片刻吧,我很快的,我保证不会丢下你,会及时去叫醒你的。” “我是在想,沈府空置了这么久,你那卧房里,想必也积满了灰尘吧?我要在那休息,还要先打扫一遍,这有点不划算,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能撑得住。” 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青瑶语气坚决,眼中迷茫的神色也逐渐转变为清朗。 夏云婉笑着点点头,“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就陪我一起去埋铠甲吧。” “我就不跟你进去了吧,毕竟是你的家事,这种场合,我站在一边发呆也不太好。”青瑶为难的摸了摸鼻子,“虽然天气冷了些,但我在外面,才是最稳妥的。” 长安城本就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沈府,危险性似乎也更大一些。 毕竟有那么多盯上了沈家军的兵符,她们贸然前往,不明情况之下,风险过大。 呼吸一滞,夏云婉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你是觉得,今日会有人到沈府里去吗?” “倒也不是,只是有我在外面巡逻,你在里面也能更安心些。”青瑶顿了顿,“就像你说的,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和我都不会再回到老地方,我也想给你,多争取一点时间。” “你别总是做什么都陪着我,要我说,趁着这个好机会,你今日也应该回柳府看看的。” “我才不要,柳府太血腥了,回去只会唤醒我痛苦的记忆,我相信父亲是不会怪我的,只要我能相安无事的活在这世上,这就是我回馈给父亲最好的礼物。” 青瑶轻松的话语让夏云婉的心瞬间沉寂下来,车厢内气氛莫名压抑。 是了,每个孩子都是父母最好的礼物,能好好活着,就算是交上了最满意的人生答卷。 心情豁然开朗,夏云婉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还是你考虑的周全,那咱们就约好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要第一时间来找我。”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青瑶疲倦的连连点头,“前面应该就快到了吧?” 夏云婉掀起帘子探了探头,唇角微微上扬,“是快到了,我已经看见沈府的院墙了。” 青瑶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心逐渐冷静下来,意识也不由自主的慢慢放松了。 随着马车一点点靠近沈府,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翊王正骑着马紧跟着她们。 躲在拐角处的阴影里,李安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声音微微发颤:“王爷,咱们都跟了一路了,要不干脆现在就派人过去把柳梦瑶绑来吧?” “不急。”翊王嘲讽的勾了勾唇,“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280章 危机四伏(1) 为了明确得到沈家军兵符的线索,翊王带着李安,从昨晚就埋伏在夏府周围了。 在风雪里冻得瑟瑟发抖,又一夜没合眼,李安明显已有点支撑不住了,可翊王却显得尤为兴奋,优哉游哉的追着马车抵达沈府,唇边已然是得意的笑容。 就像是猎人终于抓到了猎物,翊王利落的翻身下马,凝视着沈府的眼中,满是欣喜。 成败在此一举,只要今日能得到沈家军的兵符,这天下,无疑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李安僵硬的翻身下马,跺了跺冻到发麻的脚,一边朝双手哈气一边说道:“王爷,再等下去,兄弟们都要冻僵了,恐怕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要不咱们……” “嘘!”眼看着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翊王皱了皱眉,声音低沉,“本王都没急,你急什么?这点苦都吃不了,等本王夺下皇位,要如何信任于你?” 背脊阵阵发凉,李安一个哆嗦,声音已然变调:“王爷息怒,小的只是看这雪越下越大了,担心会影响了王爷的计划,小的一切都听王爷的安排。” “这雪确实比早上要大些,但你不觉得,这场大雪,来的恰到好处吗?” “王爷英明,果然每次行动,上苍都在帮王爷铺路,这天下,注定是王爷的!” 李安眼珠转了转,满心怨怼,脸上却是一贯阿谀奉承的笑意。 相比其他几位皇子,翊王是对手下的人最冷漠的一个,别说是整日跟在翊王身边打转的李安,就是不常与翊王有接触的下人们,对翊王的所作所为也是心生怨念的。 毕竟,翊王脾气大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只要有人不顺他的心意,他便会给对方脸色看。 从前的他是不够完美的,但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昨夜蹲守在夏府门外,只因一人没忍住打了个盹,翊王就不动声色的用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安稳的梦乡到痛苦的挣扎,直至彻底断了气,心下一片冰凉。 他们做了这么多努力,明明什么错都没犯,无辜的生命,就这样眨眼间消失殆尽。 想到这里,李安不由抬眸瞥了一眼翊王手中紧握着的剑,光滑的剑面上还沾染着那人的血迹,触目惊心,吓得他赶忙闭上眼睛,深呼吸调节着心跳。 现在的他们,和翊王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翊王显然没察觉到李安复杂的心思,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府,眉头紧皱成了一团。 马车停在夏府门前太过扎眼,青瑶扶着夏云婉下了马车,随行的小厮便急急忙忙驱赶着马儿跑远了,而这两人就静静站在沈府门前,低声耳语着,气氛说不出的压抑悲凉。 深呼吸,翊王沉声道:“李安,你觉得,夏云婉会不会早就知道了青瑶的真实身份?” “王爷何出此言?”李安皱了皱眉,“她身为庶女,没必要为青瑶冒这个险吧?” “她可不是一般的庶女,要不然本王那个傻弟弟,怎么会一眼就看中了她呢?” “王爷可是觉得,夏六小姐与沈府之间,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嗯,不然一个丫鬟而已,凭什么要她亲自陪着来沈府祭祀?”翊王紧盯着夏云婉瘦削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你看,柳梦瑶居然不进去。” 顺着翊王手指的方向,李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来之前他们是拟定了行动计划的,本以为只有青瑶孤身一人,夏云婉的出现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意外了,但却没想到,眼前的景象,已彻底打乱了原有的计划。 只见青瑶双手搭在夏云婉肩上,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夏云婉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大真切,却是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推开了沈府破败的府门。 目送着夏云婉一步步走进沈府,青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却并没有跟随。 不是说青瑶怀念过去,想来沈府祭拜好友的母亲吗? 心脏骤然抽紧,望着翊王铁青的脸色,李安咽了咽口水,声音发干:“王爷,若柳梦瑶一直守在门外,我们的完美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翊王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声音冷冰冰的,“明明是柳梦瑶与沈府有关联,可柳梦瑶却不进去,而身为夏府的庶女,却敢只身前往,本王还真是小瞧了她。” “王爷,此番是小的思虑不周,咱们毫无防备,若按原计划实施,风险太大,不如咱们再另行寻找机会,改日再来找兵符吧?” “临阵脱逃,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啊,李安,你今日话有点多,难道你也有什么事瞒着本王吗?或者说,你也要叛变了,一直劝本王放弃,是太子或辰王给你许诺了什么?” 脚下一软,李安跪在翊王脚边连连磕头,“王爷恕罪!小的不敢,小的绝对不敢!” 翊王嘲讽的勾了勾唇;“那你可有想出什么好对策来?” 他手下的人就是这样,一群哈巴狗,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李安跪伏在地面,任凭雪花落在头上,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究竟用什么办法,既能让翊王信任自己,又能让原本的计划大功告成呢? 冰冷的雪花顺着衣领飘落到身上,李安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半晌都没有给出回应。 翊王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先起来吧,就这点本事,本王真后悔当初留你在身边,若不是此番留着你还有用,本王真想一剑夺了你的性命。” “谢王爷不杀之恩。”李安吸了吸鼻子,一个骨碌爬起来,“王爷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本王倒是觉得,祭祀不过是个借口,她们恐怕也是来找沈家军的兵符的。” “身为女子,她们取走这兵符又有何用?” “笨蛋。”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狠戾,翊王低声咒骂了一句,不耐烦的解释道,“夏云婉是即将要做王妃的人了,南宫喻的命令,她敢不服从吗?” 心猛地一沉,李安木然的点点头,眼神的慌乱已透出他内心的迷茫和无助。 翊王看在眼里,火气瞬间窜到了心里,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心下已暗暗作出了决定。 待事成之后,这个随时可能给他带来麻烦的李安,看样子是不能留了。 第281章 危机四伏(2) 而与此同时,同样备受煎熬的人,还有南宫喻和林泽。 虽然相比翊王,他们了解的情况更多一些,但心下的困惑却依然丝毫未减。 看着青瑶在冷风中神色疲惫的靠着墙壁,林泽只觉得自己的心,疼的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明明已经平安抵达了目的地,青瑶为什么不随夏云婉一起进去暖暖身子呢? 许是看出了林泽的焦虑,南宫喻叹了口气:“林泽,你可知青瑶为何不愿进入沈府?” “臣不知。”林泽声音闷闷的,“臣只知道,夏六小姐竭尽全力想要瞒过王爷的事情,一定与沈府有关,今日的一切,便是最好的证明。” 南宫喻苦涩一笑:“我早就猜到她的秘密和沈府有关了,但我却没想到,原来她和沈府之间的联系,竟是能将青瑶置身事外的。” 青瑶毕竟是柳家的人,若是翠云郡主和沈康有这样的行为,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换成夏云婉,他们之前所做的所有猜测和推断,似乎彻底断了线。 这个秘密,青瑶知道,翠云郡主知道,沈康也知道,但大家却一致对此选择了沉默。 南宫喻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夏府的庶女,为何会与沈府挂上联系呢? 林泽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青瑶身上移开,四下张望一圈,不由沉声道:“王爷,臣到现在都还没看到翊王的人,咱们这一次,会不会真的猜错了翊王的心思?” “不会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了解他的。”南宫喻笑了笑,“这么重要的事情,若他现在就出面干预,岂不是打草惊蛇了?我想他一定和我们一样,现在就躲在某个地方。” 白文清没有防身术,南宫喻和林泽担心无法顾及他的安全,便没有带他到这危险之处来。 失去了会分析利弊的军师,南宫喻的行动,也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林泽屏住呼吸,努力寻找着话题,试图忘记对青瑶的担忧,“王爷,夏六小姐只身前往沈府去埋沈将军的铠甲,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臣现在觉得,青瑶很有可能是在站岗,她们不希望这件事被别人发现,同时也像是尽快要将此事做一个了结。” “也许是吧,我想今日过后,婉儿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南宫喻唇紧抿成线,他将缰绳塞到林泽手里,低声吩咐道,“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想去看看情况。” “王爷不可!我们没办法确定翊王的人何时行动,若打了照面,这个计划可就彻底失败了。” “你别紧张,沈府周围的地形,翊王可没我熟悉,捉迷藏这种游戏,他玩不过我的。” 回忆起童年往事,南宫喻脸上神色柔和,刚刚的烦恼,似乎也彻底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记得淑妃死后没多久,自己就被皇后接到了坤宁宫,那时,太子忙于学业,不常在皇后身边,可即便只有他和翊王两个人,就已经足够让坤宁宫整日鸡犬不宁了。 翊王自幼就是个急脾气,南宫喻那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翊王到花园里去玩捉迷藏。 每每看到翊王找不见他时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南宫喻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欣喜,惹恼了翊王,再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给翊王,下一次,翊王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答应陪他玩捉迷藏。 只是时过境迁,从前玩的还算不错的兄弟两人,竟也会为了一己私利反目成仇。 或许连皇上和皇后都想不到,本该相辅相成的翊王和辰王,也会有容不下彼此的一天。 虽然这样的状态远不及他们联手去对付太子可怕,但仔细想想,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林泽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王爷,雪越下越大了,臣看青瑶的脸色不大好,再这样下去,青瑶会不会被冻病了?若是翊王的人还没到,不如我们……” “谁说他们还没到?”南宫喻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你的心是都飞到青瑶那去了吧?” 林泽定了定神,努力甩开心中不安的情绪,顺着南宫喻的视线,很快便找到了翊王。 翊王身后只稀稀拉拉跟着五六名兵将,相比南宫喻在沈府周围布下的天罗地网,答案似乎已显而易见了。 望着林泽逐渐放松下来的神态,南宫喻声音清冷:“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林泽,你要时刻记着我在出发前对你说过的话,轻敌,就意味着失败。” 翊王能有谋反的勇气,就证明他不是毫无准备之人,眼前的一切,或许只是假象。 如果他们掉以轻心,突然被翊王的兵马包围,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林泽敛了笑,表情严肃:“是!臣一定不辜负王爷的期望,绝不给翊王可乘之机。” “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你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青瑶的安全。” “王爷觉得,青瑶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翊王会不会改变自己的行动计划?” “大胆说出你的想法,这个时候,任何可能都会成为制胜的关键。” “臣觉得,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夏六小姐,恐怕才是最危险的人。” 如果青瑶能陪着夏云婉进入沈府,根据他们处心积虑传递给翊王的消息,翊王定会将青瑶绑来做人质,并威胁青瑶说出沈家军兵符所在。 青瑶的好身手林泽是见识过的,她被抓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若换成夏云婉做人质,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虽然夏云婉弓箭骑射也不在话下,但和翊王这样精通的人去较量,夏云婉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她被翊王误伤的风险,似乎也比他们预期的要更大一些。 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南宫喻声音似更在喉咙里:“为什么?” 林泽深吸一口气:“王爷可以看下青瑶的状态,青瑶现在明显是有些疲倦的,我们能看到,翊王也一样能看到,若翊王真想要绑架青瑶做人质,现在为何不动手呢?” 趁着青瑶意识还不清醒,这才是翊王下手的最佳时机。 等青瑶这阵困意过去了,夏云婉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光天化日之下,翊王就算有再多的人手,也不好当街直接对她们进行绑架吧? 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南宫喻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眼中的光渐渐灭了。 他为这一天筹备了太久,可他却从未想过,他的婉儿,竟会毫无预兆的被推到翊王面前。 若此时行动,夏云婉和青瑶都不会再有危险,但若林泽的推测有误,他们打草惊蛇的行动,会让翊王趁乱脱逃,以后再想设套抓住翊王,可就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了。 心脏骤然抽紧,南宫喻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仔细观察翊王的行动,他们不出手,我们便也不出手。” 第282章 危机四伏(3) 与此同时,沈府后院内,夏云婉对外面步步紧逼的危险毫不知情。 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呼吸骤然急促,心跳仿佛也漏了一拍,夏云婉仿若在这里看到了每个人的身影。 院子里那颗参天老槐树依然屹立不倒,枯败的枝丫上堆满了积雪,因靠近柴房,粗大的树干一侧还有被火烧焦的痕迹,但它却像是沈燕婷的生命,生生不息,坚韧顽强。 唇角微翕,夏云婉泪眼模糊的抬手轻抚着老槐树干裂的树皮,世界顷刻间寂静无声。 她看到咿呀学语的自己踉跄着步子跑到树下乘凉,她看到哥哥沈靖为躲避父亲的责骂躲到繁茂的枝叶间打瞌睡,她也看到每个清晨父亲在树下练功大汗淋漓和每个午后母亲坐在树下做针线活的样子,那时,他们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容。 泪霎时夺眶而出,夏云婉痛苦的闭上眼睛,将头抵在冰冷的树干上,心痛到快要窒息。 “父亲,母亲,女儿好想你们,这些年,你们过得还好吗?” 雪花扑簌簌的往下落,伴着夏云婉略显更咽的声音,愈发凸显着凄凉。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睁开眼,围着老槐树绕了一圈,找到曾经埋藏兵符的地方,徒手将四周的土松动开,直到累得满头是汗,她才渐渐停下手里的动作。 微凉的雪花顺着衣领落在背上,凉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夏云婉倏地笑了。 她缓缓蹲下身子,将篮子里的桂花糕和烧酒拿出来摆好,眉宇间无尽温柔。 “是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看望过你们,除了害怕,女儿更多的是身不由己,但女儿知道,你们不会生气的,对吗?” 双手颤抖着点燃三支香插上,将杯中的酒洒在地上,夏云婉跪了下来。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许下了心愿,再睁开眼时,温软如松脂般的琥珀色眼瞳中,已满是希望的光芒。 唇角微微上扬,她低声道:“赶在母亲的忌日回来,是女儿的心愿,今日除了要给母亲祭祀,女儿还有很多话想对你们说,但今日过后,女儿便不会再回来了。” 要迎接崭新的生活,就意味着要遗忘一切,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她也只能是夏云婉了。 “今日来看望母亲,我是仿照着母亲的样子亲手做了桂花糕的,我知道这是母亲最拿手的糕点,也是我们最喜欢吃的糕点,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母亲的味道,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掰开,她低垂眼睑,笑着笑着忽然又哭了。 “母亲,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我现在长大了,我也想亲手做好吃的的糕点送给心上人,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跟母亲学一学桂花糕的做法?” 微风轻抚过脸颊,似是孟氏的回答,夏云婉拒绝抿着唇,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除了要和母亲聊聊旧事,今日我更想和父亲道个歉,当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坚持要嫁给蒋墨辰,沈府的悲剧或许就不会上演了,哪怕父亲已经百口莫辩,至少我也能用我的命换来父亲的安宁。” 沈毅不在了,沈府的天就真的塌了,夏云婉却觉得,少了自己,沈府还会是老样子。 虽然沈毅失去了爱妻和一双儿女,但至少他还有妾室,还有沈康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在身边。 铠甲触手一片冰凉,夏云婉贪恋的紧紧抱了片刻,才将铠甲埋在土里,声音沙哑:“此事说起来还要感谢小康,父亲留下的线索,小康一一破解了,他现在已经被姨母带到远离世俗喧嚣的地方去生活了,请父亲放心,沈家,还是有血脉留在这世上的。 “虽然我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但上天却给了我一次复仇的机会,我已经亲手将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拉入地狱,还有梦瑶,她也帮柳伯伯报仇了,请父亲和母亲放心,从今往后,我们会互相扶持,以新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四肢已冻到发僵,但夏云婉却没有动,她想说的,其实还有很多。 她想说出自己在夏府的情况,又想说出自己跌宕起伏的遭遇,更想把沈家军的去向以及未来会有的生活告诉他们,可这一切,都无法避免要谈起南宫喻。 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能否带给她幸福的人,又怎么好意思在这个场合提出来呢? 当初就是在这棵老槐树下,沈燕婷向沈毅求了姻缘,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 那时,沈燕婷撒娇般晃着沈毅的手,声音轻快:“父亲,您就成全女儿这一次嘛!” “不是我不想成全你,我只是舍不得你离开,从前还跟在身边活蹦乱跳的小丫头,一转眼就要嫁人了。”沈毅眼含着泪,目光复杂,“圣旨不可违抗,但若他不能真心待你,我就是冒着要被砍头的风险,也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父亲说什么呢?女儿和墨辰两情相悦,墨辰不会辜负了女儿的。” “你幸福快乐就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奢望了。” 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凝结成冰,夏云婉强压下心口的酸涩,双手无力的紧紧扣住了地面。 幸福的成全,换来的却是悲痛的记忆,以至于面对南宫喻,她也有难以言喻的心慌。 但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一起抵挡过风浪,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天,总不能还像当初一样,她又被他的糖衣炮弹蒙蔽了双眼吧? 殊不知,就在夏云婉为南宫喻的事情纠结的时候,沈府门外,已是一场恶战。 看着嘴里塞着手绢,脸色苍白如纸的青瑶,翊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声音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带了那么多绳子是干什么用的?把她给我绑好了!” 押着青瑶的两名大汉瞬间将她紧紧绑在府门前的柱子上,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李安满脸堆笑,紧随在翊王身后说着奉承话:“王爷英明,不知王爷接下来准备如何?” 翊王勾了勾唇,声音清冷:“还能如何?该抓的人,似乎少了一个。” “瞧小的这记性,那咱们不如现在就进去活捉了夏云婉吧?” “且慢,夏云婉虽没有青瑶的好身手,但她的聪慧也是我们难以预料的,抓她可没有抓青瑶这么容易了,我们不妨先进去看看情况,毕竟本王还要留着她找兵符呢。” 绑架不是目的,兵符才是重点,漫天飞雪中,翊王仰起头,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283章 危机四伏(4)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翊王偏头望着青瑶,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人发麻。 “柳梦瑶,你做梦都想不到,一身傲骨的你,也会有落在本王手里的一天吧?” 呼吸一滞,青瑶错愕抬眸,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虽然她还活着的消息在长安城内已算不得秘密了,但她现如今身在何方,却是鲜少有人知情的。 翊王一门心思忙着谋反,怎么会得知她的具体情况呢? 翊王似是挑衅般上前一步轻挑起青瑶的下颚,嗓音格外低沉:“你也用不着这么紧张,说实话,本王对你没兴趣,对夏云婉更没兴趣,本王想要的,只有沈家军的兵符。” 青瑶被迫抬眸直视着翊王,大脑飞速运转着,似乎还没能从刚刚的惊慌之中清醒过来。 就在刚刚,夏云婉进入沈府后,世界就彻底静了下来。 本就精神状态欠佳的青瑶连连打着哈欠,她抱着双臂,倚靠在沈府院墙上,眼皮不受控制的向下耸拉着,意识渐渐薄弱,她呼吸均匀,下一秒就快要沉浸在梦乡之中。 翊王正是看准了时机,手下的人几乎一个箭步冲到青瑶身边,堵上她的嘴,钳制住了她。 少了青瑶添乱,翊王就不相信,单凭一个夏云婉,能轻而易举逃出他的手掌心! 翊王抬手扯掉青瑶口中的手绢,声音很轻:“实不相瞒,本王已经知道夏云婉在里面做什么了,如果你不想让你的恩人出事,本王劝你,现在就乖乖把兵符的位置说出来。” “就凭你,还想得到兵符?”青瑶嘲讽的勾了勾唇,“我也想劝王爷一句,今日就是把这沈府翻个底朝天,你也绝对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天寒地冻的,王爷还是尽早打道回府吧,小心染了风寒。” “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的很,不知道你的主子是不是也跟你学来的这些招数啊?” “王爷还是少说几句风凉话吧,不知王爷在这长安城内,又能逞威风到几时?” 翊王被青瑶的话噎住,气的脸色发青,他愤恨的将手绢重新塞回青瑶嘴里,目光狠戾。 李安哆哆嗦嗦的站在翊王身边,低声道:“王爷息怒,这小丫头片子不懂事,王爷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待王爷事成之后,要杀要剐,还不是全看王爷的意思?” 翊王深吸一口气,凝视着青瑶的双眸冷若寒霜,“柳梦瑶,你最好给本王牢牢记住,你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将在本王成为圣上之时,让你后悔莫及。” 青瑶气恼的瞪着眼睛,嘴里呜呜呜的发不出其他声音,只恨恨跺了跺脚,脸憋得通红。 天知道她有多后悔自己刚刚松懈的瞌睡,如果能重来,她定会打起精神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哪怕翊王手下兵将再多,她也无所畏惧。 翊王松开青瑶,向后退了两步,沉声道:“李安,你安排好人手把她给本王看住了,若是让她跑了,本王唯你是问!” “是。”李安不敢造次,忙应声道,“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兵分两路,随本王进入沈府,一队跟着本王去找夏云婉,并随时护卫本王的安全,另一队将沈府上下都搜干净些,今日就是掘地三尺,本王也要见到沈家军的兵符!” “是,小的遵命。” 望着李安那副哈巴狗的模样,青瑶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终究无法让自己保持平静。 不知道夏云婉在里面的情况如何? 虽然从前的沈燕婷自幼跟着沈毅习武,身手不比青瑶差多少,但她现在这副身子骨却是夏云婉的。 夏云婉的身子弱不禁风,绝对不会是翊王的对手,更何况翊王身边还带着兵将。 被绑架来做人质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对未来的无奈和恐惧。 沈家军的兵符被南宫喻牢牢握在手里,这消息说给翊王恐怕翊王也不会轻易相信,只是青瑶现在还猜不透,找不到兵符的翊王,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们两个呢? 顷刻之间,青瑶心中除了要好好活下去的信念,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生活的不舍。 她还没能好好感受夏府的温暖,她还没能陪在夏云婉身边一起看日出日落,她甚至还没能和林泽一起分享爱情的甜蜜,就这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心有不甘。 一如当年,靠着复仇的心愿一步步支撑着她走到了今天,可她却再也不敢面对失去了。 如果真的失去了她,不知道林泽,会不会和当年失去家人的她,有一样的心情呢? 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青瑶目送着翊王大摇大摆的闯入沈府,背脊莫名阵阵发凉。 要想夏云婉相安无事,她便是最后的希望。 眼珠转了转,待确定翊王已带人深入沈府后,一个计划从青瑶心里冒了出来。 …… 与此同时,沈府院落内。 雪越下越大,翊王站在空空荡荡的正厅内,伸手随意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蹭了蹭,待确认这灰尘不是有心人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之后,他紧绷着的心,逐渐安定放松下来了。 屋子里仅存的几件家具被一扫而空,众人一字排开站在翊王面前,齐齐摇了摇头。 翊王皱了皱眉,“怎么?这沈府这么多屋子,派了你们这么多人,连个兵符都找不到吗?” 为首的兵将面露为难神色,“王爷,我们都快把沈府拆了,兄弟们冒着生命危险,试探各种机关,挖地的,上房梁的,几乎每个角落都没落下,可那兵符,确实不在这里。” “不可能!无风不起浪,平白无故的,这长安城内怎么会流传出兵符藏在沈府的消息?” “王爷息怒,要不……要不我们再搜最后一遍?” “我们已经耽误很久了,别忘了本王现在的特殊身份,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赎罪的!”翊王恨恨的咬了咬牙,“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按照地形图,这沈府可还有你们没有搜查到的地方?” 为首的兵将沉思了片刻,沉声道:“王爷,只有沈府的后院还没搜查过,但……” “说话别吞吞吐吐的,你们对后院有什么顾虑?” “当年的云亭郡主就是被罪臣蒋议郎绑在后院柴房里,一把火活活烧死的,想必那后院此时也是一片荒芜,若沈家军的兵符真藏匿于此,恐怕也早在当年的大火之中……” “荒唐!”翊王气恼的拍了拍桌子,“本王要的是结果,不是你们的推测!” “王爷。”话音未落,李安忽然神色慌张的凑上前,压低了声音,“小的刚刚看见窗外有人影走动,似乎,是有人追过来了。” 正厅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抬眸朝窗外望了过去。 翊王勾了勾唇,推开李安,蹑手蹑脚朝窗子一步步靠近了。 第284章 危机四伏(5) 雪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世界里,一身素衣的夏云婉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跪在老槐树前犹豫许久,想到苦苦等在门外的青瑶,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可当她收拾好东西,缓过神准备离开时,却意外听到了府上的动静。 她先是听到了阵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翻东西声,说话声,甚至还有瓷器被打碎的声音,这让她心里莫名感到发慌。 总不能这么巧,她来祭祀母亲的日子,也有人来这府上寻找沈家军的兵符了吧? 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吓到来访的人,更担心自己现在的身份被人识破,夏云婉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沈府,却终究还是被好奇心说服,忍不住偷偷溜到正厅窗外张望。 只一眼,夏云婉的心,就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此番是翊王带人来搜兵符的下落,可守在门外的青瑶,为什么没有来给她通风报信呢? 想到青瑶可能遇到了危险,夏云婉屏住呼吸,蹲下身子,试图尽快逃出这个是非之地,也想赶紧去找林泽求助,将青瑶从翊王的手里解救出来。 哪怕没有南宫喻在,以林泽的身手,夏云婉也相信,青瑶一定能相安无事的回到她身边。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夏云婉脚下的步子格外沉重,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作响。 心下一惊,夏云婉赶忙蹲在窗棂下,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一瞬间变得急促。 随风飞进屋内的雪花落在翊王的脸上,带着丝丝凉意,只一眼,他便猜到了夏云婉的藏身之处。 眼角眉梢有掩藏不住的笑意,他故意将窗子向外推了推,清了清嗓子。 “李安,你少在这里谎报军情,你自己过来看,这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哪有什么人影?” 李安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朝前靠近,“王爷,小的刚刚真的看见了,就在……” “肯定是你眼花了,本王可是一个人都没见到,来来来,大家都过来看看,这外面哪有什么人影啊?肯定是风太大了,吹得树影摇晃,又积了这么厚的雪,让你一时心慌了。” 翊王说完,木然转头望着正厅里面面相觑的众人,挤了挤眼睛。 李安紧绷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他朝众兵将打了个手势,立时有人不动声色的退出正厅,准备绕到窗边去包围夏云婉了,气氛是说不出的紧张压抑。 为了转移开夏云婉的注意力,翊王故意扬声道:“李安,你说青瑶在门口守着,到底是在守什么秘密?看这架势,应该又是婉儿把她带出来的,不知道婉儿此刻会不会在府上?” “王爷,小的觉得,夏六小姐就在府上。”李安眼珠转了转,声音里透着喜悦,“依小的拙见,夏六小姐说不定也是来寻兵符的,王爷若是能将她一并拿下,可就……” 话音未落,夏云婉已眼尖的发现了即将围上来的兵将,猛然起身就要跑。 翊王眼疾手快,翻身跳出窗外,一把拉住了夏云婉的手臂,将夏云婉紧紧抱在了怀里。 手里的篮子应声落地,没人注意到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只见夏云婉用尽全身力气苦苦挣扎着,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开翊王的手,她脸涨得通红,相比较之下,翊王几乎没费丝毫力气。 她双脚不停在地面摩擦着,声音尖锐:“你放开我!” “婉儿,你先冷静一点。”翊王双手紧紧扣在夏云婉的腰间,说着便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别怕,本王不会伤害你的,有本王在,本王会保证你的安全。” “你到底想干什么?”夏云婉双目血红,声音沙哑,“放我走吧,我不会举报你的。” “连你也知道了本王的艰难处境是不是?婉儿,算本王求你,别推开本王,好不好?” “王爷请自重,我今日是到沈府来怀念旧友的,并无心打扰王爷的清净。” “婉儿,你跟本王说实话,你今日,是不是来帮辰王找沈家军的兵符的?” “王爷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一介女子,怎懂兵符所谓何物?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上王爷,王爷若要找兵符,就更应该尽快放了我才是。” 翊王脸色阴沉的可怕,面对夏云婉的抵抗,他心如死灰,眼中的光也在瞬间暗了下去。 南宫喻交代给她的事情她就当成圣旨,怎么他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她就暴跳如雷呢? 想到南宫喻,翊王斜睨了夏云婉一眼,抬手掐住了夏云婉的脖子,“既然你不肯说实话,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本王问你,今日随你到沈府来的,可还有旁人?” “不曾。”夏云婉倔强抿着唇,“今日来沈府,我只带了贴身服侍的丫鬟。” “夏云婉!本王很严肃的在问你,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我本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生死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王爷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我没什么可遗憾的,自然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夏云婉绝望的闭上眼睛,面对翊王的急躁,她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先是浴火重生,而后又是坠下山崖的九死一生,反正大仇已报,夏云婉对自己的人生已经很知足了,若要让她在今日去天上与家人相聚,她自然不会害怕。 翊王嘲讽的勾了勾唇,“很好,没想到夏六小姐与沈夫人也有深交,本王倒是觉得,凭着你与沈府藕断丝连的关系,沈家军的兵符迟早会落在本王手里,这天下,也终将是本王的!” “王爷还是少说大话为妙。”夏云婉拼命喘息着,“王爷可知皇上和太子殿下正满城搜寻你的下落?若今日在沈府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王爷今后,恐再无……藏身之所……” 她每多说一个字,翊王手下的力度就加紧一分,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令她痛不欲生。 眼中似闪动着泪光,夏云婉紧咬着唇,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却也没能让翊王心软半分。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翊王顿了顿:“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顺从于本王,从今往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执意要与本王作对,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夏云婉倔强仰着头,任凭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固执的不肯多说一句话。 若要这天下都交给翊王,那南宫喻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想到南宫喻,夏云婉脸上忽然多了一抹恬静的笑,她闭上眼,只觉得世界都静了下来。 如果她今日真的死在了这里,是不是也可以说,她为南宫喻,付出了呢…… 第285章 她的执着 手背上青筋暴起,看着夏云婉憋气憋到紫红的脸色,翊王的心忽然猛地沉了下去。 坦白说,从第一眼见到夏云婉开始,翊王就打定主意要利用夏云婉为自己谋权势,但他却从未想过要伤害她,甚至从未想过要与她站在对立面,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翊王对夏云婉的感情,逐渐变得浓烈,甚至难以忘却了。 只可惜这个他又爱又恨,且不管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女人,竟是死到临头也不肯屈服。 手指微微发颤,翊王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将夏云婉推到了手下兵将们的身边。 兵将们个个目瞪口呆,却不敢大意,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奄奄一息的夏云婉押在地上,及时用绳子困住了她的手脚,只是没有得到翊王的指令,他们也不敢随便堵住夏云婉的嘴。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夏云婉脸色渐渐恢复,她大口喘息着,声音很轻:“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翊王皱了皱眉,“你是想本王为什么找兵符,还是本王为什么放了你?” “现在是你下手的最佳时机,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还要给我活下来的机会?” “你不觉得你这话问的很可笑吗?夏云婉,哪有人能活下来,还要追问为什么的?” “因为我太熟悉你了,你绝对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当初在狩猎赛现场,你恨不得一箭射穿了辰王的胸膛,连你的弟弟,你都能痛下杀手,像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过我呢?” “本王劝你还是少说几句话,省点力气吧。”翊王瞥了夏云婉一眼,语气充满了不屑,“这天寒地冻的,瞧你这满头都是汗,若真染了风寒,本王可没办法给你医治。” 真到那一步,她的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翊王是长安城内在逃的罪臣,保全自己的性命都来不及,更别提是顾全夏云婉的性命了。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要他现在放她离开,就等于亲手把自己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夏云婉已经是要做南宫喻王妃的人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云婉自嘲的勾了勾唇,声音清冷:“所以你是想要留着我这条命,去威胁辰王吗?” “不然呢?”翊王眼中似淬着毒,“夏云婉,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你根本不配。” “到底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还是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望着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有些许得意的夏云婉,翊王挑了挑眉,心下莫名阵阵发慌。 就像他之前所担心的一样,所有事情的进展都出乎意料的顺利,就好像是有人在引着他们一步步往前走,那种不祥的预感,顷刻间再次紧紧将他包围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们精心给他布下的陷阱,那他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夏云婉忽然轻笑出声:“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其实我于辰王而言,并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重要。” “开什么玩笑?”翊王冷笑一声,“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夏云婉,你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本王本以为你是能屈能伸的人,却不曾想你是……” “你抓了我这么久,可有见府外有任何异动?” “你少在这里糊弄本王,辰王是本王的弟弟,他的心思,没人比本王更了解。”翊王眯了眯眼睛,“他眼中对你的喜欢是掩藏不住的,你难道都没发现吗,他望向你时,眼里是有星星的。” 南宫喻看夏云婉的眼神,真的是与众不同的。 他年幼时,眼中常是迷茫和坚强,他成年后,眼中满是刚毅和倔强,可当他遇到夏云婉后,他的眼中便全是星芒和希望。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是爱呢? 心脏骤然抽紧,夏云婉眼含着泪,声音更咽:“那你可知,我和他有多久没见面了?拜你所赐,他的心思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翊王皱了皱眉,“若是如此,你更应该归顺于本王才是,本王会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只要你能辅佐本王上位,你,便是本王的皇后!” “说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要我帮你找到兵符吗?” 夏云婉一语道破翊王的心思,空气瞬间凝固了。 翊王呆呆望着夏云婉片刻,唇边是森冷的笑意。 也难怪柳梦瑶会心甘情愿留在夏云婉身边做个不起眼的丫鬟,跟着这样聪明伶俐的主子,对早已失去一切的柳梦瑶来说,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鹅毛大雪纷纷落下,冷风刺骨,但却没人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翊王嘲讽的勾了勾唇,声音冷若寒冰:“本王也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你既是知道本王的目的,为何不一开始就乖乖交出兵符呢?” “兵符不在我手里。”夏云婉倔强抿着唇。 “那你篮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来这里的目的难道不是帮南宫喻找兵符的吗?” “篮子里散落出来的,王爷也看到了,都是我的私人物品,至于我来这里做什么似乎也与你无关,随你怎么想,我都不在乎。” 瞳孔骤然放大,翊王呼吸一滞,怒意霎时翻涌。 她怎么总能轻而易举就激怒他? 翊王唇紧抿成线,嗓音低沉:“若本王拿你的命去威胁他,你猜,他会不会屈服?” “不会。”夏云婉目光清澈,“他一定不会。” 是了,她就是这么肯定,他,不会这么肤浅。 男子汉大丈夫虽要能屈能伸,但前提也是要胸怀大志,以家国天下为重的,夏云婉知道,沈靖一向如此,而与沈靖交好的南宫喻,自然也是如此。 可这样的话说出口,她心里,其实也有点难过。 哪个女孩不盼着心上人能驾着七彩祥云而来呢? 失落归失落,至少在正事面前,夏云婉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相比之南宫喻会不会为自己而受到翊王的胁迫,她更担心青瑶的状况。 翊王嘲讽一笑:“你就这么相信他?” 夏云婉点点头,“当然,爱本就应该如此。”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他没那么在乎你吗?” “你这是激将法,我不会上当的。” “是不是激将法,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本王也不想和你兜圈子,你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端倪吧?” 脸色瞬间惨白,夏云婉咬着唇,半晌没作声。 像是终于达到了满意的效果,翊王凝视着夏云婉的脸,黑色眼瞳中笑意渐浓。 “本王听闻今日柳梦瑶会在沈夫人祭日到沈府来祭祀,偏生今日你就出现在了这里,你说这一切,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呢?” 第286章 无独有偶 与此同时,心乱如麻的青瑶,眼珠转了转,也终于想出了逃脱之策。 翊王留下来看守青瑶的人有两个,他们一左一右站在青瑶身边,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前方,无惧风雪的恪守着自己的职责,丝毫不敢松懈。 深吸一口气,青瑶几次想吐掉口中的手绢都没能成功,很快也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站在她右手边的男子目露凶光,声音冷冰冰的:“你干什么呢?老实点!” 左手边的男子闻言瞥了青瑶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我说这姑娘也是可怜,若不是和沈府藕断丝连,今日也不至于在这里遭这个罪了,还害得我们也要在这里陪着她,真倒霉。” “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这话若被王爷听了去,你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也知道,可咱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平平无奇吧?我也想立功,只可惜没机会。” 左边的男子朝青瑶撇撇嘴,“你眼前不就是大好的机会?” “对哦,我怎么就忘了她呢。”右边的男子眼睛一亮,“姑娘,你看咱们在这冰天雪地里也站了大半天了,不如你就告诉我们兵符的位置吧?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青瑶木然转头,瞳孔骤然放大,因双手被束缚着,她只好抬起头,脸上神色格外惊恐。 两男子对视一眼,一时间对青瑶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总不能是站在外面太久,给冻出什么毛病了吧? 青瑶急的直跳脚,她不停用眼神示意两人朝屋顶看,嘴里还不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气氛莫名压抑,两人望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紧张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们怔了片刻,好奇的顺着青瑶的视线抬头张望着,眼中布满了迷茫神色。 左边的男子皱了皱眉,“这屋顶上什么都没有,这丫头装神弄鬼的看什么呢?” “我也什么都没看见啊。”右边的男子踮了踮脚,“会不会是有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呼吸一滞,只觉得后脑勺被人狠狠击中了,霎时晕倒在地,而另一位男子甚至也来不及反应,就被青瑶一记扫堂腿撂翻在地,疼的呲牙列嘴。 抓住这个机会,青瑶用尽全力往外逃脱,因双手被束缚,她动作缓慢,却透着焦急。 翊王已经进入沈府了,夏云婉有危险,而青瑶,是唯一能改变悲惨结局的希望。 哪怕南宫喻依然选择避而不见,青瑶相信,出了这么大的事,林泽和白文清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意识还算清醒的男子几乎一个骨碌爬起来,一边晃着被打晕的同伴,一边大声嚷嚷着:“你快醒醒!她跑了,我们要赶紧去找王爷,她逃跑了!” 嘴里堵着手绢呼吸不畅,青瑶一刻都不敢犹豫,奋力朝前跑着,顷刻间消失在转角处。 地上积雪越来越厚,本就睡眠不足的青瑶已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背后惊出一层冷汗,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加了加油,黑色眼瞳中渐渐透出了坚定的光。 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青瑶心下一惊,脚下一滑,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因双手被束缚着,她半天也没能爬起身来,不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绞尽脑汁想出的这个脱身之法,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再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夏云婉还被翊王控制在沈府内,青瑶心脏骤然抽紧,悔恨的握紧了双拳,第一次怨恨自己的无知,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们,从来都不是翊王的对手。 马蹄声越来越近,片刻后在身边停下,青瑶没敢睁开眼睛,心如死灰的等待死亡的宣判。 柳府的仇已报,若今日就这样死了,除了林泽,其实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青瑶?”耳畔传来低低的呼唤声,带着熟悉的关切和温暖,“你还好吗?” 脑子里嗡的一声,青瑶猛然睁开眼,大雪纷飞中,林泽俊朗是脸庞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度以为自己是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 林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她发呆之时,紧跟在林泽身边的南宫喻也翻身下了马,林泽动作轻柔的扯掉了青瑶口中的手绢,南宫喻则动作麻利的松开了捆住青瑶双手的绳子。 泪水模糊了视线,青瑶又是害怕又是心慌,一下子扑进林泽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林泽微微一怔,慢半拍的抬起手轻抚着青瑶的背,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心疼:“青瑶,你别怕,我和王爷都在这里,翊王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 “林泽,你快去救救我家小姐。”青瑶拼命喘息着,声音更咽,“翊王已经带人将沈府包围了,小姐还在里面,她有危险,求求你……” 虽然面对突然出现的两人,青瑶心里有无数个问号,但现在却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未来的路还很长,相比之对所有事情的困惑,解救夏云婉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林泽抬眸目露担忧神色的望着南宫喻,南宫喻却只是镇定的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林泽并不知情。 利用夏云婉做筹码,是南宫喻和白文清早就商量好的对策,夏云婉比青瑶更有利用价值,但同时也会让南宫喻承担更大的压力。 他不想骗她,更不想利用她,这也是一直扎在他心里的一根毒刺。 有些伤害是不可原谅的,而这一天,他和她,也终于要一起去面对了。 林泽拉着青瑶站起来,声音很轻:“对不起,是我来的太迟了,王爷一早就接到了翊王要来沈府搜寻兵符的消息,我们紧赶着过来,还是晚了些,让你担惊受怕了。”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做错事的人是翊王,与你和王爷无关。”呼吸渐渐平复,但青瑶声音依然沙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翊王的人正在追我,他们应该很快就追上来了。” 南宫喻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黑色眼瞳中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来一个杀一个,今日便是翊王的死期,林泽,召集兄弟们一起,刻不容缓!” 林泽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青瑶身上片刻,吩咐道:“青瑶,前面有王爷的马车,让他们带你先去竹兰府,你安心等着我回来,我和王爷,一定不会输。” “我不去!”青瑶倔强抿着唇,“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救小姐!” “沈府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此时过去太危险了,你还是……” “小姐现在一定很害怕,身边没有熟悉的人,我担心她会情绪失控,我的弓箭骑射虽然没有你们精湛,但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有我保护小姐,不是能让你们更心安吗?” 第287章 他的心碎 青瑶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一柄利剑,狠狠刺穿了南宫喻的胸膛。 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他攥紧了缰绳,手背上青筋暴起,唇边蔓延出无奈的苦涩笑意。 是了,相隔几个月未见,他于她而言,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吧? 相比之林泽带给青瑶的安全感,南宫喻接下来能带给夏云婉的,恐怕只有心慌和失望。 可这一切明明都是他自己选的,哪怕要面对她的情绪崩溃,哪怕要面对她的心灰意冷,他,其实都不应该是抱怨的那个人。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迎着林泽迟疑的目光,南宫喻勾了勾唇,只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有青瑶在能让夏云婉放松一点,就当是他,送给她的最后一次礼物了吧。 提早安排在沈府周围的人手已将看守青瑶的两人以同样的待遇绑了起来,听到府外杂乱脚步声的翊王,也如同受惊的兔子,不由分说抓起夏云婉,翻身上马。 待翊王带着夏云婉从沈府出来时,正巧与南宫喻和林泽撞到一起,紧随在林泽身后的青瑶呼吸一滞,凝视着夏云婉的褐色眼瞳中,满是哀愁和悔恨。 她就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翊王,一定不会放过绑架夏云婉做人质的大好机会! 见到南宫喻,翊王意味深长的瞥了夏云婉一眼,嘲讽道:“哎呦,这不是本王的弟弟辰王吗?天寒地冻的,三弟怎么有空到这荒废的沈府来散心了?” 望着夏云婉紫红的脸色,望着夏云婉凌乱的发丝,南宫喻心疼的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天知道她刚刚都经历了什么,噩梦般的一切,似乎已彻底击碎了她全部的希望。 她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身子软绵绵的,在漫天飞雪和狂风之中,若不是有翊王紧紧拽着她,恐怕她已经跌下马了,可即便如此,她琥珀色的眼瞳中,竟也没有半分畏惧。 她双唇毫无血色,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望向南宫喻时,也没有出现丝毫惊讶神色。 她不哭不闹,不挣扎也不抵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世界也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翊王的手下已齐刷刷聚集在他身后,南宫喻的手下及沈家军亦团团将南宫喻簇拥在中央,空气一瞬间凝固了,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林泽清了清嗓子,南宫喻才终于被拉回思绪,他移开目光,脸上神色逐渐恢复淡漠。 成败在此一举,他们为此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总不能因他的私念,功亏一篑吧? 半晌得不到回应,翊王挑挑眉,挑衅道:“怎么?三弟是被本王猜中了心思不敢说话了?” “二哥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南宫喻勾了勾唇,“翊王的头衔,早就该摘了吧?” 从翊王夜袭东宫开始,皇上对他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翊王的身份,自然也不再承认了。 若不是翊王一直躲着没能被宫中的人抓去押入大牢,他又怎么能有今日的嚣张神态? 翊王目光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他盯着南宫喻,唇角不由自主微微向上扬起。 “父皇都还没有说什么,三弟这话未免也太伤本王的心了,想当初我们兄弟两人也是关系很好的,甚至也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怎么现如今……” “二哥的心愿,就没必要带上我了吧?”南宫喻并未端起王爷的架子,却是赶忙打断了翊王的话,“也亏得二哥还记得父皇,不知道那一晚,二哥是不是对父皇也起了杀心啊?” 因为发了誓不再踏入皇宫半步,南宫喻得到的消息,都是白文清和林泽打探来的。 皇上和皇后现在的情况如何,南宫喻不得而知,但他知道他们都被翊王给气病了。 甚至连一向坚强的太子,都因太子妃的黯然神伤,整日闷在府里,朝臣们已有许久没再上过朝了。 如果再不抓住翊王,任由他胡作非为下去,这长安城,迟早会成为敌军的营地。 翊王脸色变了变,紧箍在夏云婉腰间的手不由自主加大了力度,夏云婉吃痛的低呼一声,旋即别开脸,强忍着眼泪,咬到嘴唇都快要出血了。 她本不想让南宫喻看见自己的狼狈,可她却没想到,自己无意的别开脸,却向他展示了更多伤疤。 看着夏云婉脖子上被翊王掐出的痕迹,南宫喻只觉得胸口处怒意翻涌,而身后的林泽和青瑶则难受的移开了视线,谁也不愿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林泽靠近南宫喻身边,压低了声音:“王爷,我们要不要先把夏六小姐救过来?天气这么冷,夏六小姐身子本就弱,万一……” “不需要。”南宫喻深吸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我不会让她出事的,我们还要等。” 他们要等待能万无一失抓住翊王的最佳时机,他们也要等待翊王放松警惕的时机,而身为人质的夏云婉,就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哪怕南宫喻的心已为她碎成千万片,在成功即将到来之前,他也会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翊王嘲讽的勾了勾唇:“刚刚气焰还挺嚣张的,现在又在哪里嘀嘀咕咕讨论什么呢?三弟啊,你不要以为本王真的怕你,本王只是不屑于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答案自在每个人的心里,我也没有强迫二哥给出答案。”南宫喻微微一笑,并悄悄朝林泽打了个手势,“二哥不应该还没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吧?” “南宫喻,本王劝你说话小心一点,本王今日也是有备而来的,你真当本王愚钝吗?” “若二哥愚钝,就不会有夜袭东宫这件事了,二哥若现在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现在回头?”翊王被气笑了,“南宫喻啊南宫喻,亏得本王还一直觉得你是聪明人,若换做是你做了这些事,你现在还会回头吗?” 胜利在即,当你与想要的一切只差了一步的距离,哪怕再危险,应该也不会轻言放弃的。 南宫喻挑挑眉,调侃道:“雪景虽美,但二哥可知,长安城内的百姓有多久没有像二哥这样自在的踏雪寻梅了?看二哥的脸色,我想,二哥想要的梅花,应该也没有寻到吧?” 翊王怀里的夏云婉身子不由自主微微一颤,旋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翊王刚刚问她的问题,夏云婉沉寂已久的心,在这一刻莫名躁动不安。 南宫喻对翊王的行动了如指掌,会不会真的是他故意布下了这盘棋呢? 冷冷的雪落在她的发顶,也落在她的脸颊,可她却感受不到寒冷,只余下心痛。 他,应该不会的吧…… 第288章 他的坚持 面对南宫喻的冷嘲热讽,翊王意外的没有生气,只低下头,苦涩的笑了。 从长安城内开始流传沈家军兵符的事情起,翊王就敏感的察觉到了异样,可本就准备夜袭东宫的他已然没有了退路,可以说,此番他是明知山有虎,却还偏要向虎山行了。 他已经狠狠给了太子和皇上一记重拳,而接下来的走向,恐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兵符的传闻是真的,那他或许还能利用沈家军扳倒南宫喻,然后一举将皇宫和东宫闹得鸡犬不宁,并顺利登上皇位,但若找不到兵符,翊王也预料到自己会败在南宫喻手里了。 当然,事情还没结束,翊王也不想挫败了士气,这些猜测,他只藏在心里,并未说出口。 “本王确实还没找到。”翊王深吸一口气,语气异常平静,“听三弟这口气,莫不是三弟抢先一步来这里寻到了兵符?” 南宫喻细细打量着翊王的神色,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英俊的脸上却并未展露出分毫情绪。 如果翊王提前猜到了他们的计划,不知道接下来的情况,究竟会是如何呢? 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兵符,南宫喻将其高举过头顶,围绕在沈府四周的沈家军齐刷刷涌上前将翊王和翊王的手下团团包围,气势将同样被蒙在鼓里的青瑶都看呆了。 夏云婉迷茫的望着曾跟在父亲身边征战沙场的沈家军,鼻子莫名发酸,泪霎时涌上眼眶。 沈毅一生正直刚强,她也曾发过誓,绝对不会让沈家军玷污了父亲的声誉。 可她却再一次被爱蒙蔽了双眼,甚至当初要将兵符交给他,她也是丝毫没有犹豫和后悔的。 然而,口口声声答应不会利用沈家军谋反的南宫喻,却早已暗中安排好了沈家军的具体用途。 虽然让沈家军帮忙抓逆臣贼子是立了大功,甚至可以说是给沈毅增加了荣誉,可当沈家军真的与宫中的人拔刀相见,夏云婉心中的苦涩,是无法言喻的。 她虽希望沈家军能帮到他,但她却从未想过,他会瞒着自己,利用沈家军布下天罗地网。 翊王的推测,再加上眼下的情形,是不是南宫喻真的选择背叛了她呢? 南宫喻顿了顿,声音清冷:“翊王南宫宸,谋反是为大逆不道,加之夜袭东宫,甚至在长安城内烧杀掠夺无数,致使黎民百姓叫苦连天,日夜不得安宁,已于天理不容,顺应当朝律法,理应杀无赦,但……”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这么啰嗦了?”翊王眯了眯眼睛,不由分说将夏云婉的手攥紧了,“本王最讨厌宫中那些弯弯绕绕,你有话还是直说吧,父皇对本王,是要杀要剐啊?” “王爷!”李安急的满头是汗,声音不受控制的发颤,“是死是活,咱们都应该再拼一次才是,您和辰王谁胜谁负还不一定,若这时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 南宫喻板起了脸,厉声呵斥道:“李安,身为侍卫,现在的情况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本王的侍卫是没有资格,但生活瞬息万变,你凭什么觉得一切都要按你的计划来?” 翊王犀利的目光定格在南宫喻的脸上,直看的在场的众人心里阵阵发毛。 南宫喻皱了皱眉,沉声道:“二哥都还没听我把话说完,为何情绪就变得如此暴躁?” 翊王深呼吸调整着情绪,“本王没时间和你在这儿耗着,有话快说。” “虽然二哥犯下了滔天大罪,但父皇还是念着父子之情的,太子殿下没有深究二哥的过错,父皇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如果二哥愿意放开人质,诚心悔改,父皇定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若本王坚持不答应呢?南宫喻,你这些手段都是本王玩剩下的了,太幼稚了。” “反正二哥已经被我的兵将团团包围了,若二哥不答应,今日恐怕也难以脱身了。” 分明听出南宫喻声音里的冷意,夏云婉错愕抬眸,不动声色的轻轻朝他摇了摇头。 当年的沈府已是一片荒芜,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痛苦的回忆,好不容易风波平息,夏云婉可不想在沈府门前再看到什么血腥场面了。 然而南宫喻完全忽视了夏云婉的反应,他紧盯着翊王,黑色眼瞳中,愤怒的火苗在燃烧。 翊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夏云婉,你都听清楚了吗?你说的没错,本王猜的也没错,他不在乎你,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愿顺从于本王吗?” 心脏骤然抽紧,南宫喻望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夏云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翊王刚刚都和她说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她心里对此事的猜测,但他却敏感的察觉到,她望向他的眼神彻底变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变化,愈发加强了他内心的不安。 她会不会真的像他之前担心的一样,已经对他产生了误会呢? 唇紧抿成线,南宫喻倔强的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夏云婉,呼吸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急促。 如果误会能让夏云婉心里好受一点,那就这样误会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吧…… 见南宫喻不说话,翊王脸上笑意渐浓,“所有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本王早就觉得其中有诈了,但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让本王好过,你们也休想好过!” “王爷。”李安面露惊诧神色,“您难道早就……” “闭嘴!遇上你这样蠢的侍卫,是本王这一生最失败的事情,若本王能拥有林泽这样的侍卫,这天下,恐怕早就是本王的了!你已经给本王添了许多麻烦,本王不杀你,你应当心存感激才是,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问出这样可笑的问题?” 翊王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问题直问的李安发蒙,顷刻间,李安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他苦心扶持翊王许久,事情成功了,翊王会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理所当然,事情失败了,翊王就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他身上,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任打任骂,任杀任剐,翊王他,到底凭什么? 分明看出李安情绪的变化,南宫喻勾了勾唇,嘲讽道:“二哥还是少说两句吧,李安也是父皇精挑细选出的侍卫,能力并不比林泽差多少,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若是失去了人心,二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后果。” 情绪彻底崩溃的翊王顺手抽出腰间的剑,不由分说将剑架在了夏云婉的脖子上。 青瑶惊呼一声,呆望着夏云婉生无可恋的面庞,眼泪差点掉下来。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能代替夏云婉成为翊王的人质,但现在说什么,似乎都太迟了。 翊王唇边是森冷笑意,他得意的回望着南宫喻,声音格外空灵。 “南宫喻,你少在那边说风凉话来刺激本王了,今日若要本王死,你的准王妃,也一样会遭殃的!” 第289章 他的态度 彼时,林泽已暗中安排好沈家军的人随时上阵了。 沈家军的人对沈毅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面对在沈夫人忌日愿意来到沈府怀念过去的夏云婉,他们是心存感激的,解救夏云婉,也算是他们对善良之人的报答。 林泽朝青瑶挤了挤眼睛,可心思全拴在夏云婉身上的青瑶,并未接收到心安的信号。 如果夏云婉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她今日,恐怕也没必要再回夏府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今日出行的主要目的,连夏侯远都认为她们只是出门逛逛散散心,但换做任何人家的女孩,再怎么疯玩,也不能玩到荒废的沈府里去吧? 南宫喻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声音却听不出异样:“你先冷静一点,做事别太偏激了。” “那也是被你们逼的!”翊王双目血红,“若想要她活下来,你们应该现在就放本王离开!” “二哥,我们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为什么不考虑放弃呢?” “要本王放弃,就等同于要本王主动去送死,本王努力了这么久,凭什么?!” 南宫喻的沉着冷静与翊王的惊慌失措,已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给翊王下套的计划,皇上和太子是不知情的,但南宫喻却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夺走了翊王的性命,纵然翊王有错,也绝对轮不到他来行使权力。 而在翊王看来,南宫喻这个堪称完美的计划,几乎是将太子和皇上也耍的团团转的。 如果能抓住翊王,南宫喻是不是可以凭此立功,一举推翻皇上和太子,顺利夺下王位呢? 迎着夏云婉空洞的目光,南宫喻偏头望向林泽,轻声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王爷放心,此事臣不敢马虎。”林泽抿了抿唇,“但现在夏六小姐的情况……” “我看到了,婉儿她很坚强,我相信她还能再坚持,我们也还要再忍一忍。” “是,臣明白,臣只是担心,青瑶她……” “你不说我差点就把她忘了,帮我看紧了青瑶,关键时刻,千万别让她惹出什么麻烦。” 青瑶的暴脾气,南宫喻和林泽是见识过的,若翊王真丢了性命,南宫喻也不好交差的。 南宫喻的反应恰到好处的刺激了翊王的情绪,他高傲的仰着头,任凭身下的马烦躁的在地面上蹭着马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和鄙夷。 “本王说过了,不要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的,你以为事到如今,你们还能有退路吗?” 面对翊王的崩溃,南宫喻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即给出回应。 现在他随便说点什么都能刺激到翊王,可为了夏云婉的安全,他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见他不说话,翊王便将对话的目标转移到了夏云婉身上,“夏云婉,你看着本王的眼睛,你告诉本王,你在害怕,你就是在害怕对不对?可你看看你的心上人,他又在做什么呢?”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夏云婉强忍着眼泪,只呆呆望着南宫喻,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若说她一点都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可要她喊出救命,她却又没办法说服自己的心。 他已经为她退让很多了,她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这么不懂事呢? 翊王仍在耳边煽风点火,“他来了这么久,甚至都不曾过问你一句,就好像这一切早已被他掌控,又或者说,牺牲你一人,便可换来他永久的荣华富贵。”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南宫喻面色一沉,“我何时奢求过牺牲他人的荣华富贵?” “啧啧啧,南宫喻,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在装清高啊?”翊王眯了眯眼睛,“你敢说你从未觊觎过太子之位,甚至从未对父皇和母后,有过任何意见吗?” “我的事情,我的恩怨,似乎都与你无关,你这分明是在胡搅蛮缠。” “本王是不是胡搅蛮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是一直对你母妃的死耿耿于怀吗?你不是一直觉得太子无能,想找机会把太子顶下去吗?本王是谋反了,可你就没有谋反的心吗?” 翊王连珠炮似的问题,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夏云婉的心,让她对他们的未来愈发迷茫了。 她怎么就忘了,南宫喻对淑妃,甚至对太子之位,也是有很深的执念呢? 虽然她能理解他的执念,也知道他的坚持没有错,但这却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翊王的目光是笃定的,夏云婉的目光是怀疑的,南宫喻痛苦的闭上眼睛,半晌没有作答。 他承认,此番他是想借太子之手除掉处处与自己作对的翊王,他甚至也想过在不久的将来,借助沈家军的力量,一举夺下太子之位,让夏云婉能成为他的皇后。 可这一切说到底,除了复仇,更多的却是大逆不道和贪婪,是她最厌恶的人性的悲哀。 双手紧握成拳,南宫喻紧咬着牙关,声音闷闷的:“我确实有野心,但我绝不会像你一样去伤害无辜,一码归一码,我们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你到底什么时候放人?” “那就要看你的态度了,南宫喻。”翊王笑了笑,“本王只有两个条件,非常简单。” “你说吧,不说清楚,我现在是不可能答应你的。” “要想让她活命,你要先把手里的兵符交给本王,本王会带着兵符和她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待平安出了长安城,本王便将她放在城门外,你可以随时过去接她回府。” 这是翊王能全身而退的最佳方案,沈家军的兵符和夏云婉的性命,南宫喻只能选择一个。 就这样放翊王离开长安城,未来怎么办? 先不说太子登基后是否会对此事心存怨念,单是长安城内百姓的安危,这样似乎都不大妥当。 见南宫喻陷入了沉默,翊王心烦意乱的催促道:“本王可没那么大的耐心,这柄剑还挺快的,本王要是不高兴了,就随手在她脖子上这么一抹,你猜……” “我说过,我不会成为他的威胁。”夏云婉闭上眼,声音沙哑,“你若要杀,便动手吧。” 翊王呼吸一滞,声音透着悲伤:“夏云婉,都这时候了,你还放不下对他的爱吗?” 南宫喻抿了抿唇:“让她放下吧,她要活命,就让她自己求你好了,我想婉儿应该是了解我的,以家国天下为重,是我的原则,我不会因任何事情,耽误了正事。” 当头被人泼下一盆冷水,寒意自心底蔓延之全身,她忍了许久的泪,几乎顷刻间爆发。 原来她在他心里,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 原来她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一颗不起眼的棋子,用过了,就可以随手扔掉了…… 第290章 人生如戏(1) 夏云婉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在翊王手背上,微凉,亦泛着苦涩。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甚至看不清南宫喻脸上的表情,胸口处却是阵阵压抑的疼痛。 虽然他这样的选择没错,但百经折磨,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的结果,哪怕他再挣扎一下都是好的,哪怕他再迟疑一下都是对她的爱,但,他没有。 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竟是如此轻而易举就被他放弃了…… 青瑶被气到面色铁青,她愤恨的瞪着南宫喻,声音清冷:“翊王,我家小姐的事情和辰王没有任何关联,何必把怨气牵扯到无辜之人身上呢?我家小姐身子骨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你若是有气,不如让我和我家小姐换换,把气都撒在我身上吧?” “青瑶!”林泽大惊失色,“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开玩笑了,现在……”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家小姐我自己来救就好了,用不着你们任何人来帮忙。” “有骨气!”翊王哈哈大笑,“柳梦瑶,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个性!你确实是比你家小姐厉害多了,本王派了两个人都没能看住你,你说你跑都跑了,干嘛还要回来呢?” 青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逃跑就是为了救小姐,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 “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柳梦瑶,你知不知道,现在最清醒的人,就是本王?”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真是可悲啊,一个两个都被爱情蒙蔽了双眼,难道你还不懂是他们在利用你们吗?” 心脏骤然抽紧,林泽脸色惨白的朝青瑶摇了摇头,身旁的南宫喻则闭上眼默认了一切。 他早就该想到的,既然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就同时要做好被翊王当面拆穿的准备。 只可惜打嘴仗这方面不是南宫喻擅长的,若是有白文清在,翊王今日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青瑶与夏云婉眼神交流片刻,两人眼中皆布满了迷茫神色,空气仿佛也在一瞬间凝固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南宫喻的态度已经让她们失望了,她们也没必要拖延下去了。 泪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夏云婉声音更咽:“青瑶,走吧,走远些,别回头,也别再回到这个地方了,帮我和父亲说一声,就说我太累了,想离开长安城一段时间……” “小姐……”青瑶眼角似有泪光闪动,“你出来只带了我一人,你要我回去怎么和老爷交代?” “等夏府的人心安定了,等父亲的情绪恢复了,你再把真相告诉父亲,凭你的好身手,我相信你能逃出夏府,本来你就不属于这里,你也该去找寻自由了。” “不可能!小姐,没有你就没有青瑶的今天,你若不走,我便也不走!” “啰里啰嗦简直烦死了!你们在这里给本王演苦情戏看是不是?”翊王不耐烦的按紧了夏云婉脖子上的剑,“夏云婉,是你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但凡你求本王一句,本王就会心软的,本王还是那句话,顺本王者生,逆本王者死。” 夏云婉不再答话,认命般闭上眼睛,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直看的南宫喻阵阵心慌。 他迫不得已选择放弃了她,可她为什么就不能跟翊王服个软呢? 他服软是要以家国天下为代价,而她的服软,不过只是让翊王逞一时威风罢了。 夏云婉的态度让翊王心如死灰,他定了定神,又瞥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南宫喻,高举起手中的剑,声音莫名更咽:“既然是你自己选的,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电光火石之间,青瑶不顾林泽的劝阻朝翊王直接扑了过去! 几乎同时,南宫喻高声下达了命令:“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林泽惊慌失措的领着兵将朝翊王进攻,站在翊王身边冷眼旁观的李安忽然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翊王骑着的马,马儿受了惊,发了疯似的朝前跑去,将翊王和夏云婉都甩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翊王的剑落下来的一瞬间,青瑶已及时伸手将夏云婉拉了出来。 不等翊王反应过来,林泽和沈家军已将翊王押在地上,连同翊王身边的李安等人一并活捉,众兵将也邀功似的将人纷纷推到了南宫喻的面前。 南宫喻不急不缓的翻身下马,只看了一眼夏云婉,便将目光定格在翊王苍白如纸的脸上。 翊王一向鲁莽,从小到大,所有与翊王相熟的人,几乎都没见过他如此害怕的模样。 翊王被兵将押着,被迫跪在南宫喻面前,抬眸将在场的人扫视一圈,倏地笑了。 南宫喻皱了皱眉,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本王为什么笑不出来?”翊王翻了个白眼,“南宫喻,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我从没想过要赢过谁,更没想过要伤害你,现在的局面,不过都是你自作自受。” “话别说太满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呢,你若想尽快做个了结,为何不趁现在一剑杀了本王?本王手下那么多兵将都被你的人杀了,何苦还要留下本王身后这几个可怜虫?” 沈家军动作干脆利落,翊王的兵将几乎被杀了个精光,只余下几个管事的得力的还活着。 白皑皑的地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身经百战的南宫喻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唇畔是森冷笑意,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句句令人心寒。 “就像你说的,留着你,我还可以到父皇面前去邀功,而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哈哈哈哈哈!”翊王仰天大笑,“夏云婉,柳梦瑶,你们都听清楚了吧?本王没有杀了你们,是本王的遗憾,本王没能用这种方式保护好你们,但愿你们能相安无事的活下去吧。” 黑色眼瞳中有一闪而逝的狠戾,南宫喻清了清嗓子:“废话少说!林泽,即刻派人将他们押上马车,不管出现什么状况,都要保证他们到宫中,还是活着的。” “臣遵命!”林泽语气格外严肃,“王爷,夏六小姐和青瑶她们,也要一起带走吗?” 听到“带走”两个字,青瑶的心微微颤了颤,唇角蔓延出苦涩笑意。 南宫喻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紧闭着眼睛的夏云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叹气道:“下这么大的雪,她们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尽快送她们回夏府吧。” “可臣还要护卫王爷的安全,王爷此番可是要带着翊王他们一起进宫?” “是,我不亲自押着他们进宫,我心里不踏实,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还有沈家军在,我不会有事的,但你一定要保证她们的平安。” 第291章 人生如戏(2) 冷风呼啸而过,雪花纷纷落在肩头,冻到四肢发麻的夏云婉和青瑶,已感受不到寒冷。 比起身体的冷,心里的寒意,心里的伤痛,或许才是最致命的。 夏云婉脸色不大好,她用自己冻到发僵的手紧紧拉着青瑶,琥珀色眼瞳中已失去了对生命的希望,若不是身边的青瑶及时给了她依靠,她恐怕早就晕在这里,不省人事了。 “小姐,你答应我,千万别睡。”青瑶脸上挂着泪,声音很轻,“这里太冷了,睡着了会冻死的,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我不允许你再出事,坚持住,我们就快回夏府了。” 夏云婉吸了吸鼻子,仍微微喘息着:“谢谢你救了我,刚刚太危险了,你可有受伤?” 因情绪太过悲伤,本就被翊王折磨到喘不上气的夏云婉,此刻更是觉得呼吸困难。 如果她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倒在这里,那个冷血的男人,是否还愿意再多看她一眼呢? 人间除了疾苦,更多的本该是爱,可夏云婉却觉得,活着真的好累,先后被欺骗和伤害,她已经彻底认命,哪怕时光倒流,她也绝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南宫喻的冷漠,和当初蒋墨辰的杀伐果断,又有什么区别呢? 青瑶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没受伤,小姐就别为我担心了,等下回去喝碗热姜汤,再踏踏实实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真的没事吗?”夏云婉强撑着精神,“你声音怪怪的,你让我……” “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吓到了,而且天气这么冷,谁说话都会发颤嘛,别想太多。” “你没事才怪,手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咬牙坚持到什么时候?” 青瑶话音未落,林泽便已表情严肃的冲到她身边,拉过她受伤的左手,眼中布满了心疼。 她总是这样冲动,不懂得保护好自己,却还坚持用坚硬的外壳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 呼吸一滞,夏云婉顺着林泽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大惊失色,“青瑶,你的手……” “都说了没事,小姐别听他大惊小怪的。”青瑶别扭的抽出手,责备的瞪了林泽一眼,声音冷冰冰的,“林侍卫不去保护王爷的周全,跑来关心我这个无名小卒做什么?” 分明听出青瑶话语中的敌意,林泽苦涩一笑:“青瑶,你别这样,我们能好好聊聊吗?” “可以啊,你想聊什么。”青瑶紧抿着唇,“是聊聊你和王爷当初是怎么打定主意接近我们的,还是未来又想如何说服我们继续当你们的挡箭牌啊?” “青瑶!你能不能冷静一点,翊王他已经疯了,他什么都敢往外说,你怎么能信他的话?” “我当然知道翊王的话不可信,但你和王爷呢?刚刚王爷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答案,你没必要在这里解释了,我不想听,我也很累了,放过我吧,好吗?” 青瑶抬眸对上林泽关切的视线,心静如水,关于两人的所有美好,几乎顷刻间崩塌了。 爱情本就是一场博弈,在青瑶看来,这时候低头,就等于彻底输了。 他们没有留恋,没有解释,难道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吗? 左手手臂上被剑划破的伤口还在流血,青瑶强忍着眼泪,竭尽全力掩饰着狼狈。 许是看出青瑶内心的慌乱,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站起身,解开披风搭在青瑶肩上,声音很轻:“好了青瑶,你的伤口要赶紧回去包扎处理,我先回沈府去找篮子,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还能坚持得住吗?” “我可以。”青瑶脸颊毫无血色,却仍固执的点了点头,“沈府内不知还有没有翊王的手下,小姐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吧。” 林泽忽然插话道:“夏六小姐要找什么东西,我进去找就好了,你们先上马车吧,青瑶现在的状态不好,夏六小姐的脸色也很差,我即刻安排车马送你们回夏府。” 裂缝已经产生,误会难以消除,林泽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关心和照顾了。 脚步微微一顿,夏云婉迟疑着抬眸,目光空洞的望向了南宫喻所在的方向。 翊王等人已被沈家军押上了马车,没选择坐囚车已是南宫喻给他最后的体面,漫天飞雪中,他动作流畅的翻身上马,随后策马扬鞭,顷刻间消失在转角处,甚至不愿回头多看她一眼。 不曾问她是否受了惊吓,不曾关心她是否受了伤,他的世界,她似乎彻底融不进去了。 青瑶拉了拉夏云婉的手,低声唤道:“小姐,我们走吧?” 留恋换不来回头,等待换不来真情,她们继续停留在原地,还有什么意义? 分明在夏云婉眼中读出了忧伤,林泽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夏六小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请你至少给王爷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以吗?” “你一直躲着青瑶,他一直躲着我,原来这一切,你们早就心知肚明对吗?”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夏云婉声音更咽,“我和青瑶是人啊,怎么可以这样被你们当做木偶去摆布?” “夏六小姐,你真的误会了,我们……我们上马车后再慢慢说,好不好?” 望着青瑶疲倦又苍白的脸色,林泽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到嘴边的话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夏云婉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青瑶,你要和他聊一会儿吗?” 青瑶微微一怔,“小姐,我……” “夏府的马车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咱们,我先过去,你和林侍卫聊好了再来找我。” 夏云婉低垂眼睑,默默松开青瑶的手,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一旁。 她曾说过,无论她和南宫喻之间发生什么,她都不希望影响到青瑶和林泽的感情。 或许天注定她就是个灾星,害惨了沈府,害惨了柳府,又几次三番险些害了夏府,现如今若再破坏了好友的爱情,她恐怕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林泽张了张嘴,声音发干:“夏六小姐,王爷准备了车马,现在长安城内的情况还不算稳定,王爷担心你们路上会遇到危险,还是让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必了,多谢林侍卫好意。”眼中的光渐渐灭了,夏云婉声音平静,“这点小事,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怎敢劳烦日理万机的王爷?” 第292章 人生如戏(3) 夏云婉说出口的话不带任何感情,却让林泽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南宫喻现在就站在夏云婉面前,一切或许都还来得及,只可惜,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计划大功告成,南宫喻的解释,最快也要等事情都尘埃落定,这本是按计划推行的正常流程,但却因为夏云婉的误会,已一步步走上了错误的时间线。 若当初听了白文清的劝,早点把事情经过跟她们说清楚,应该就不会有眼下的麻烦了。 想到刚刚林泽的所作所为,青瑶抿了抿唇:“小姐,我和他没什么好聊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夏府吧,你手这么凉,当心染了风寒,老爷现在可承受不起这些风浪了。” 是了,爱情只不过是她们人生的一部分,她们没必要纠结徘徊于此。 从前的她们已经死了,现在她们就是夏云婉和青瑶,夏府给予了她们安稳的生活,也有很多关心和爱护着她们的人,她们应该要打起精神来,不能让家人也跟着受伤才是。 林泽心慌意乱的去抓青瑶的手,声音都变了调:“青瑶,你相信我,真的不是你……”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伤口隐隐作痛,青瑶皱了皱眉,声音清冷,“我知道,你是辰王身边的侍卫,你没办法做任何决定,这一切本与你无关,但我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你。” “青瑶……” “就像翊王刚刚说的那些话,仔细想想,我心都凉了半截,你敢说,他说的,真的全都是骗人的吗?” 先是青瑶的真实身份暴露,后又有沈家军兵符的传言,再加上孟氏的忌日,所有人就像是这条时间线上的蚂蚁,只能按部就班的朝前走,等待着那看似命运安排的结局。 林泽顿了顿:“我不想骗你,翊王说的不全是假的,王爷确实给他设了套,只是……” 青瑶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道:“辰王的这个圈套里,可有我和我家小姐?” “……有,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是王爷思虑不周,但王爷从未想过伤害你们任何人。” “比起辰王的想法,我更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翊王是如何知情的?” 柳梦瑶还活着的消息虽然早就传遍了长安城,但却没人知道她现在生活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她从前在醉花楼当过花魁,但看翊王的眼神,青瑶便知,他几乎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放眼整个长安城,知晓柳梦瑶跌宕起伏经历的人,只有夏云婉、林泽、南宫喻和白文清。 夏云婉是绝对不会出卖她的,白文清与宫中的人几乎没有往来,更不可能将此事无巨细的说给翊王听,既然是南宫喻给翊王设下了圈套,那这个消息,也只能是南宫喻散播出去的。 而林泽身为南宫喻的贴身侍卫,南宫喻的事,他几乎没有不知情的,可对此,他却选择了沉默。 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真心相爱,就是他所谓的会守护她的秘密吗? 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林泽呆望着青瑶,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微微泛着苦涩。 他一向嘴笨,解释的话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渐行渐远了。 空气是死一般的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云婉忽然低下头,嘲讽的笑了。 那笑声落在青瑶和林泽的耳中,显得尤为刺耳,只有夏云婉没意识到,自己彻底变了。 声音微微发颤,她几乎咬牙切齿:“林侍卫,事已至此,我想你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吧?” 喉咙发干,林泽声音低沉:“夏六小姐,我知道我没资格说出这样的话,但我还是想为王爷极力争取你的信任,你看到的都是假象,都是王爷在演戏,王爷他真的很在乎你。” “演戏?”夏云婉苦涩的笑了,“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大家谁不是在演戏呢?” “我们现在的情绪都不稳定,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就当是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冷静后大家再好好聊聊,可以吗?” “真的没这个必要,林侍卫,难道你不觉得,我和青瑶的人生,就像是一场戏吗?” 从单纯到坚强,从无知到机敏,跌宕起伏的人生,就像是一场闹剧,不堪回首。 人生如戏,一切皆是天意,如果能有来生,夏云婉宁愿自己不会再遇到这些无情的人。 见夏云婉拉着青瑶固执的不肯乘坐南宫喻的马车,林泽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解释什么,只目送着她们上了夏府的马车,自己骑着马与缓缓前行的马车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们已经承担了太多的风险,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计划之外了,她们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地面的积雪越来越厚,马车前行速度格外缓慢,青瑶挑起帘子向外张望,只一眼,她便看到了面露担忧神色的林泽,心下莫名阵阵发酸。 夏云婉疲倦的闭着眼睛,声音很轻:“青瑶,你真没必要为了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不是因为你,你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青瑶摇了摇头,“我和林泽之间积压了太多问题了,跟你和辰王无关,我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太累了,所以不想继续下去了。” “你少骗人了,你来的时候还紧跟在林泽身边,怎么一转眼就和林泽闹起脾气了?” “我说过的,辰王若是背叛了你,而林泽还坚持维护辰王的话,我就会选择放弃。” 心脏骤然抽紧,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唇边蔓延出苦涩的笑意。 是了,这是她第二次经历爱情的背叛,这也会是她最后一次相信爱情了。 她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傻,哪怕换了人,他们对她的态度,也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车厢内气氛莫名压抑,青瑶望着夏云婉微微泛红的脸色,赶忙转移了话题:“你脸色很差,脖子上还有被掐过的痕迹,我手上也有伤,我们是不是该想想回去要怎么解释了?” “我都是些皮外伤,在屋子里闷两天就好了。”夏云婉抬了抬眼皮,“倒是你,剑伤可不是小伤,还是要及时请刘医正来给你瞧瞧才是。” “不需要,你是知道我的,这点小伤,自己敷点药就好,闹出太大动静,也不好解释。” “我有办法解释清楚一切,这个你不用担心,这次就听我的。” “好。”青瑶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我们前面就要到了,林泽还跟着,我们要怎么办?” 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夏云婉心烦意乱的再次闭上了眼睛,“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吧,眼不见心不烦。” 第293章 路遇偷袭 林泽护送夏云婉和青瑶的事情不算顺利,南宫喻押着翊王回宫的路上也不算顺利。 南宫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翊王提前做好了准备,在沈府通往皇宫的必经之路上,他手下的兵将埋伏已久,已放松警惕的南宫喻,也不可避免的被偷袭了。 当暗箭从耳边嗖的一声飞过,当领队的将领被箭刺穿胸膛倒下,众人才反应过来,他们遭暗算了! 马车内传来翊王阵阵压抑的笑声,南宫喻屏住呼吸,攥紧手中的剑,手背上青筋暴起。 “南宫喻,没想到本王还有这招吧?就你留下的这点人,根本不可能是本王的对手!” 翊王再怎么说也是二皇子,为顾全他的体面,南宫喻抓到人也没大张旗鼓的往皇宫里去交差,而是选择让一部分人先行离开,另一部分人与沈家军则一同前往皇宫。 翊王去沈府时带的兵将不多,余下的人几乎全埋伏在路上,这也算是给南宫喻一个下马威。 胸口处翻涌着怒意,南宫喻将在场的人扫视一圈,声音森冷:“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二哥还是不了解我,一个小小的突发状况,二哥真的认为我会退缩吗?” “南宫喻,本王是在给你台阶下。”翊王目露凶光,“现在摆在你面前也只有两个选择。” “巧了,我没那么纠结,最喜欢果断的做出选择,不知二哥又想让我选择什么?” “你和你的人已经被本王的兵将包围了,放下武器归顺于本王,待本王顺利登基,将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你不谋反,本王就不会为难于你,你觉得如何?” 南宫喻倔强抿着唇,背影透着坚毅,“我想知道第二个选择的内容。” 翊王怒极反笑:“第二个选择就是受死,你再好的身手,也抵不过本王的人数优势吧?” “连试都没有试过,二哥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不会赢呢?” “好样的,有骨气,既然你想试试,本王自然也会奉陪到底,你敢不敢与本王比试比试?” 翊王挑衅的话语并未勾起南宫喻的胜负欲,只见他转头望过来,黑色眼瞳沉静如水。 翊王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内心深处原有的坚定,也逐渐消散了。 难道南宫喻也留了后手,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唇边是森冷笑意,南宫喻声音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二哥,我长大了,我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单纯跟在你身边跑的傻孩子了,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刺激到我吗?” “本王可没有刺激你。”翊王眼中重燃起希望的光,“本王也确实好久没和你练练了。” 小时候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练功,那种自由自在的快乐,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南宫喻的坚持换来的必然是一场恶战,翊王也想趁乱从南宫喻手里逃脱,这是他最后生还的希望,哪怕他知道这样很可能会让南宫喻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但他还是想奋力一搏。 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南宫喻勾了勾唇,声音坚定:“来人,先把翊王的嘴给堵上!” “你疯了吗?”翊王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南宫喻你简直……” 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拼死抵抗的翊王已被按在地上,嘴里堵着手绢,发不出任何声音。 翊王手下的兵将见状,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朝南宫喻所在的方向一拥而上。 南宫喻也是身经百战的人,虽然少了林泽做副手,但在排兵布阵上依然不慌不忙,沈家军反应敏捷,已抢先一步将南宫喻护在中间,场面一度混乱。 因平日里没少操练,少了主帅的指引,翊王手下的兵将也丝毫不慌乱,配合格外默契。 翊王慌乱之际一眼瞥到了缩在车厢角落里的李安,他双手双脚被困在一起,动弹不得,只努力抬着头,嘴里呜呜呜的叫着,竭尽全力朝李安爬了过去。 李安选择了认命,一路上没任何挣扎,被人看管的也松散些,便一直靠在角落闭目养神。 翊王用头撞到他脚上的那一刻,李安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王爷?”李安迟疑着开了口,声音沙哑,“您这是……” 翊王眼神示意李安帮自己取掉口中的手绢,可李安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无奈的耸了耸肩。 翊王心急如焚,他不停用头撞着李安,时不时朝外面比划一下,样子格外狼狈滑稽。 在确定车厢内无人后,李安小心翼翼挪到窗边,他的手也被绳子捆上了,无奈只能用头顶开帘子向外张望,只一眼,他忐忑不安的心竟彻底沉寂下来。 现场乱作一团,堆满积雪的地面上,一团团鲜血更是红的刺目,但血战远没有结束。 翊王胜在人数上,虽然和沈家军的较量格外吃力,但明显已占据了上风,如果他们这时趁乱逃脱,借着即将胜利的士气,说不定也能一举推翻朝政,辅佐翊王成功登基。 可这样满目疮痍的世界,真的是他们想要看到并生活下去的吗? 想到翊王的残暴,又想到翊王的冷血无情,李安缩回脖子,起身坐到了另一个角落。 外面的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想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间里,给自己多一点空间。 翊王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难以控制身体的他不好追着李安在狭小的车厢内徘徊,黑色眼瞳中已然写满了愤怒之情,嘴里发出了更大的呜呜声,扰的人不得安宁。 李安烦躁的低着头,声音很轻:“王爷就别闹了吧?要想活命,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 大风吹起了帘子,从翊王的角度,外面的战况能看的一清二楚。 望着被兵将团团包围的南宫喻,望着一个又一个倒在南宫喻脚边的沈家军,翊王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黑色眼瞳中是星星般璀璨的光芒,唇角似乎也带了几分得意的笑。 他不甘心的继续示意李安帮忙,李安目光空洞的凝视翊王许久,忽然自嘲的笑了。 “王爷的心思,小的怎会不明白?正如王爷所看到的,咱们占了上风,如果这时能跑出长安城,王爷所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可小的今日,却想为自己活一次。” 翊王怔怔望着李安,躁动的情绪逐渐平复,却是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眼含着泪,李安深吸一口气:“王爷吩咐小的去做的事情,小的从来都不敢拒绝,对的也好,错的也罢,小的对王爷的衷心天地可鉴,但小的又换来了什么呢?请王爷恕罪,就让小的任性一次,至于接下来的路,全都听天由命吧。” 第294章 太子相救(1) 天空中乌云密布,鹅毛大雪渐渐变成了细小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犹如刀片刮过。 手中的剑已被鲜血染红,脸上沾染着的血似乎还带着温度,南宫喻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 翊王说的没错,南宫喻再怎么挣扎,也抵不过他们人数上的优势,只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南宫喻手下的兵几乎全军覆没,只余下沈家军和他还在奋勇作战。 这样的局面,其实不难看出,南宫喻是有私心的。 沈家军到底是沈毅培养出来的精英,纵然他们只认兵符不认人,南宫喻也不好用他们的性命去换自己的荣耀,在自己手下的兵将相继倒下之前,他确实没有安排沈家军上阵。 可眼下为了保命,哪怕要违背和夏云婉的约定,南宫喻也不得不让沈家军奋力一搏了。 箭一只紧挨着一支,南宫喻拼尽全力抵挡,体力渐渐不支,额头上和背后几乎全是冷汗。 他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和她说,他还有许多心愿没能实现,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左手不经意间触碰到腰间的玉佩,即便天气寒冷,玉佩也依然温润,好像是沈靖从未离开过,南宫喻的眼中,忽然出现了希望的光芒。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靖一直在守护着他的平安,他若不努力,日后怎有脸面去见沈靖? 翊王那边为首的将领莫迪策马扬鞭直奔南宫喻而来,声音里已有掩藏不住的欣喜:“辰王,咱们这场争斗已经持续了这么久了,结果显而易见,你还不打算放弃吗?”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南宫喻翻身上马,眯了眯眼睛,“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没想到辰王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你确定你今天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能不能活着离开,是我的命,但能不能把你们一起拉下水,这就要看我的本事了。” 南宫喻勾了勾唇,朝沈家军为首的陆博打了个手势,陆博策马上前,脸上表情严肃。 眼中满是怨怼的瞪了敌方一眼,陆博清了清嗓子:“王爷,两队人员数量相差悬殊,兄弟们体力不支,又被失败的气氛笼罩着,再不叫援兵,恐怕咱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闻言,翊王手下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沈家军的精英们个个垂头丧气,如被霜打的茄子。 虽然沈毅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虽然他们也很长时间没上过战场了,但各有各所长的他们,隐居山中也从未停止过操练,对自己的实力,他们已摩拳擦掌期待展示很久了。 曾经飞得有多高,现在摔得就有多疼,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气势也渐渐被磨灭了。 南宫喻皱眉将垂头丧气的沈家军扫视一圈,不由提高了音量:“你们曾经是沈将军最得意的兵将,是所有黎民百姓崇拜的英雄,怎么遇到这么小的挫折,就失去了自信呢?” “辰王觉得这是小挫折吗?”莫迪唇角微弯,“沈家军只有跟了我们,才能发挥他们的最大价值,辰王要是现在认输,还不算迟,但若再坚持下去……” “辰王岂是你这种无名小卒能随便叫的?为人处世毫无礼数可言,本王甚是好奇,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乱臣贼子,是如何在长安城内苟且偷生的?” 莫迪的话还没说完,南宫喻身后突然传来了太子清冷的声音。 脑子里嗡的一声,南宫喻木然回头,在对上太子坚定的视线时,他忽然欣慰的笑了。 他就知道,坚持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这一切,一定不会这样潦草的结束。 马背上的太子英姿飒爽,手里紧握着兵符的他,身后齐刷刷排着整队御林军,来势汹汹的他们,同样也震慑住了马车内被五花大绑的翊王。 蚌埠相争,渔翁得利,这样的道理,太子自然是明白的,这一切,其实本无需他插手。 只是他从未想过,从前与自己处处作对的三弟,竟会在翊王谋反时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虽然皇宫和东宫那边并未得到南宫喻的支持和保护,但拼尽全力也要将翊王捉拿归案的南宫喻,已深深打动了太子的心,此番出手相救,也是征得了皇上同意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太子为什么突然出现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一举击溃翊王的兵将。 南宫喻拼命喘息着,唇角微翕,声音也微微发颤:“太子殿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三弟,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本王来处理吧。”太子微笑着朝南宫喻点点头,随后高举起手中的兵符和对牌,扬声道,“众兵将听令!” 御林军面无表情,异口同声应道:“是!” “保护好辰王与沈家军的安全,看好马车里被辰王活捉的南宫宸和他的侍卫,将这些目中无人的乱臣贼子杀个片甲不留,只许赢,不许败!” “呜呜……呜呜呜……” 太子的话掷地有声,伴着御林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翊王忽然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李安,又看了一眼丝毫没有被松绑的翊王,南宫喻心下稍安。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和翊王一样,知错就改的李安,日后或许还能好好再培养一下。 太子瞥了一眼雪地上神色慌张的翊王,像看小丑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南宫宸,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当初你立誓要将东宫狠狠踩在脚下,你可曾预测过自己现在的狼狈?” 太子身边的侍卫上前一步按住了翊王,同时扯掉了他嘴里的手绢。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翊王用力喘息着,凝视着太子和辰王的双眸,却沉静如水。 南宫喻皱了皱眉,“二哥,你又想做什么?太子殿下领着御林军都来了,你觉得你还有逃脱的可能吗?现在就跟我们回去找父皇认错,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你少在那边装好人了。”不知是不是摔伤了的缘故,翊王咳嗽了一阵,吐了口血,语气依然强硬,“本王是真没想到,原来你们早就联手了。” 太子面不改色,声音清冷:“南宫宸,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不知悔改?父皇早已下令要将你捉拿归案,等待你的将是前所未有的酷刑,你这时居然还想着栽赃陷害?” “本王栽赃陷害?”翊王苦涩的笑了,“若不是联手,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恐怕就要问问你自己了,你对你接触过的人,到底有没有信心?” “本王为什么没有信心?果然你才是最傻的一个,蚌埠相争,渔翁得利,我和南宫喻两败俱伤了,这天下自然都是你的,你以为你现在帮的是温顺的小白兔吗?” 第295章 太子相救(2) 南宫喻看似无害,实则骨子里也是格外倨傲的。 他有对淑妃的执念,有对皇宫的怨恨,更有对太子的不服,这些情绪,可能会随时爆发。 就像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太子出手救下南宫喻,保不齐日后就会被南宫喻再反咬一口。 听着翊王的冷嘲热讽,南宫喻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刚刚平复的呼吸又逐渐变得急促。 一段时间没见,粗鲁的翊王倒是变得牙尖嘴利了许多,从刚刚的夏云婉到现在的太子,比起力量上的较量,他似乎更愿意选择挑拨离间的方式。 夏云婉心思细腻敏感,容易被他蛊惑是在所难免的,但太子,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只见太子嘲讽的勾了勾唇:“本王是读书人,这些道理,本王自然比你要清楚得多。” 翊王鄙夷的笑了:“那你为何还要帮南宫喻?难道是因为东宫那一晚……” “本王没你想得那么心胸狭隘,虽然本王怨你也恨你,但过去的旧账没必要重提,就算是把你千刀万剐,太子妃的婢女也回不来了,本王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少拿那套文绉绉的架势来压迫本王,本王最讨厌你这副模样,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比起你的牙尖嘴利,本王的文学功底似乎弱了许多。”太子骑着马一步步来到翊王身边,倏地笑了,“南宫宸,你不就是想要本王帮助三弟的答案吗?本王现在就把故事讲给你听,也算是在你临死之前,了结了你的一桩心愿。” 太子朝侍卫打了个手势,不愿再给翊王说话机会的他,也下令再次堵上了翊王的嘴。 南宫喻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下的惊慌丝毫未减,但却对翊王的结局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正如太子所言,翊王是败在太过信任身边的人,而帮衬南宫喻,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 翊王带着李安在周德的帮助下连夜逃出皇宫后,周德在自己的卧房里辗转反侧了一夜,次日一早便顶着黑眼圈找到姚公公,恳求姚公公带他见到了皇上。 在宫中多年,周德虽贪图功名利禄,却从未想过要断送自己的性命,翊王的冲动已让他意识到情况不妙,只要翊王被抓,曾包庇过翊王的他,也是要被砍头的。 为保全自己,周德迫不得已,一把鼻涕一把泪向皇上和皇后哭诉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没有掩盖自己意图通过翊王升官发财的心思,但却添油加醋的说自己是受到了翊王的胁迫才拖延到现在,皇后气的直掉眼泪,皇上龙颜大怒,当即命姚公公去东宫叫来了太子。 失去了心腹的太子妃已重新打起了精神,太子的心思,也随之渐渐转移到了朝政上面。 为避免因人非议,也为避免被翊王暗中算计,皇上和太子对此选择了沉默,众朝臣也保持惯例不再继续上朝,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皇宫没落,翊王很快便能一手遮天了。 这样的假象自然也迷惑了翊王,不然身为逃犯的他,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去沈府了。 皇上皇后及太子从周德口中得知,翊王准备在沈夫人忌日时去沈府搜寻沈家军兵符的下落,随后皇上便郑重的将兵符交到了太子手里,命姚公公带太子去见了御林军的首领。 御林军的职责就是护卫皇上和皇城的安全,皇上的指令,御林军自然是不敢违抗的。 得了翊王的行动计划,又担起了皇上嘱托的太子,将自己闷在东宫里细细研究了路线和对策,本想在半路拦住翊王的他,却意外发现了夏府的马车,也看到了夏云婉和青瑶。 说到这里,太子朝侍卫轻轻点了点头,侍卫了然的扯掉翊王口中的手绢,脸上神色淡漠。 翊王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嘴上却依然不服软:“你干脆一剑杀了我好了,这样被我侮辱着,你心里真的会好受吗?反正将我送去父皇面前也是死,不如现在就给我个痛快吧。” “你的心果然是石头做的,你眼里只有自己,可有想过母后的感受?”太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叹气道,“母后为了你的事情,整日以泪洗面,眼都快哭瞎了,本王要活捉你回宫,只是想让母后再看看你,难道你连母后这点小心愿,都不肯满足吗?” 想到一直把自己当宝贝般捧在手心里的皇后,翊王瞬间没了气势,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所有兵将都站在原地聆听太子与翊王的对话,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被定格了。 许是因为惧怕御林军,气焰嚣张的莫迪目光定格在狼狈的翊王身上,许久没有发号施令。 而担心对方突袭的沈家军依然保持着警惕,以现在的形式,南宫喻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太子舒了口气,继续说道:“本王不想惊吓到夏府的人,却意外发现夏府的丫鬟身份不简单,可这些都不是本王能放过你的理由,本王发现了你埋伏在这里的人,便决定在这里守株待兔,三弟的出现是个意外,帮助三弟,也是本王为自己在铺路。” 太子在殿试中一鸣惊人的表现,已成为长安城内,百姓们最喜欢听和讨论的故事。 早就知道南宫喻对自己有敌意的太子,自然也想轻轻松松让两人都落败,但他却知道,自己身上担着重任,自己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情,更要替父皇维系好与子女间的平衡。 皇上和皇后对南宫喻的亏欠,太子心知肚明,他也一直想找机会帮南宫喻抚平伤疤。 说来也巧,当这个机会鲜明的摆在眼前时,压在心里的话,太子却说不出口了。 望着太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南宫喻微微一笑:“二哥,你也该清醒了,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我也不好说你完全是在诋毁我,但至少我和太子殿下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翊王嗤之以鼻,“你们能有什么共同的目的?南宫喻,你醒醒吧,能帮你的只有本王!” “这件事二哥还真的帮不上忙,这段时间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二哥并不是一个心系天下的人,城内百姓叫苦连天,城外敌军拭目以待,这样的天下,真的是大家想要的吗?” “你?!本王说不过你,也懒得和你争辩,若本王拥有了这天下,做的不会比你们差。” “身为皇子,兄弟之间存在利益关系,争斗是在所难免的,但这一切都不应该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我和太子殿下,不管是从前还是未来,都不会做出伤害黎民百姓的事情。” 南宫喻的话犹如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翊王的心上,让翊王瞬间如被霜打了的茄子。 太子欣慰的朝南宫喻点了点头,目光很快便落在了心慌意乱的莫迪身上。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第296章 太子相救(3) 结果不出所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莫迪就被御林军的首领砍掉了头。 失去了主帅,翊王的兵将已乱作一团,沈家军联手御林军乘胜追击,眨眼间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翊王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终究无奈的低下头,选择认命了。 雪仍不停下着,回宫的路异常艰难,本不算太远的路程,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 太子偏头望着沉默不语的南宫喻,嗓音低沉:“三弟,你可是还有什么心事?” “我没有心事。”南宫喻努力扬起笑脸,“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一切都好。” “咱们两兄弟之间很久没有静下心好好聊聊了,没想到你与本王的关系,还这么拘束。” “太子殿下说笑了,皇宫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拘束只是应有的礼仪和规矩罢了。” “你还是叫我大哥吧,我很久没有听见你这样叫我了。”太子笑了笑,语气格外轻松,“今非昔比,三弟似乎比从前更成熟稳重了,不知今日,可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两方死伤无数,横尸遍野,本应该是浪漫的雪景,却因利益纠纷变得格外凄凉荒芜。 南宫喻摇了摇头,“虽然我早已没了少年时的血气方刚,但身经百战,我早就习惯了。” 那声大哥似卡在喉咙里,南宫喻顿了许久,无奈只得将称呼暂时免了。 至少在外面没有皇宫里那么多的规矩,太子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定不会与他计较的。 太子了然的点点头,“也难怪你人手不足还能撑这么久,本想着你要是能取胜,本王就不出手了,只可惜,你离胜利,只差了自信和勇气。” 兵将的自信和力量通常都是领头人给的,南宫喻的失落,也直接影响了沈家军的情绪。 南宫喻抿了抿唇:“太……大哥教训的是,是我疏忽大意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南宫喻及时改了口,太子也在一瞬间眉开眼笑,气氛格外温馨。 深吸一口气,太子抬手拍了拍南宫喻的肩,声音里透着坚定:“今日三弟的表现已出乎本王的预料,本王也没有要说教你的意思,你不必如此谨慎,可以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是。”南宫喻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多开心,“今日若没有大哥,我恐怕……” “害,咱们已经取得了胜利,别再垂头丧气的了,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个?” “大哥是知道的,我身经百战,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了。” “那你可是有何心事不愿与本王分享?” 望着欲言又止的南宫喻,太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心里藏着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夏府的那个庶女今日也有到沈府去,不知道南宫喻忧心的是不是和她有关? 声音似更在喉咙里,南宫喻顿了顿,终化为苦涩一笑:“不知大哥和太子妃之间,可有产生过什么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完全没出现过问题呢?”太子打断了南宫喻的话,声音格外平静,“与父母之间,与手足之间,当然也会有夫妻之间,是人都有情绪,这是很正常的。” 南宫喻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也没必要为难弟弟。 其实太子也没说谎,翊王大闹东宫那一夜,他和太子妃之间,就产生了些许误会。 太子妃除了海棠和杜鹃这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对其他人几乎全无信任,若不是及时解释清了两个丫鬟失踪的原因,太子妃和太子之间的芥蒂,恐怕就永久留下了。 但正是通过这件事,太子妃感受到了太子对自己的呵护和爱,两人的感情也更浓厚了。 南宫喻心微微一颤,声音发干:“那大哥是如何解决这些矛盾的?” “本王说话比较直,三弟不要介意,感情出现了问题,就必须鼓足勇气去面对和解决,一味的躲避和退让是不会有效果的。”太子微微一笑,“不知三弟可是为了夏六小姐?” “是,这段时间长安城内乱作一团,我为抓住翊王,也确实让她吃了不少苦。” “本王不难看出,这次是三弟给翊王设下的陷阱,但本王却猜不透,这一切,难道是三弟想尽办法把夏六小姐牵涉到这件事情中的?” “算是吧。”双手攥紧又松开,南宫喻低垂眼睑,声音很轻,“终究是我负了她。” 今日的成功,是夏云婉被迫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南宫喻心里的情绪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如果她不肯原谅他了,那他往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太子深吸一口气:“虽然本王不理解三弟这样做的用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些都不重要了,不知三弟可有及时和夏六小姐解释清楚情况?” 夏云婉性情温和,夏府的子女大多都是读过书的,理解南宫喻,本质上来说并不难。 但太子偏偏忘了,陷入爱情深渊的人,遇到突发情况,头脑大抵都是不清醒的。 南宫喻抿了抿唇,忽然岔开了话题:“大哥,咱们马上就到宫中了,不知大哥将他们交给父皇之后,可有其他安排?” 知道南宫喻还没来得及解释,也知道南宫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太子了然的笑了。 很多事外人是帮不上忙的,要走出这种困境,只能南宫喻自己先把情况都想清楚。 望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太子声音低沉有力:“三弟恐怕还要到宫中小坐片刻,本王除了要将他们交给父皇处理,还要跟父皇说清楚事情原委,父皇知情后肯定也要见三弟的。” “生为皇子,心系家国天下,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南宫喻面无表情,声音清冷,“大哥和父皇提起此事,可以把我这一段省略掉,我本意并不是想要父皇的奖赏。” “你的心思,本王都明白,但你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这也是你想让父皇看到的,不是吗?” “我和父皇之间……” “不管怎么说,父皇还是爱你的,而且这件事也可以让你在母后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你并不是一无是处,你也是有能力,也是有勇气的。” 太子的安慰,直戳中南宫喻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南宫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狡辩了。 他确实一直想要让他们知道,他,并不想做一个一无是处的透明人。 勒紧缰绳,骏马在皇宫外停下,太子偏头望着身后的兵将和车马,脸上神情格外平静。 马车内,翊王神情淡漠的蜷缩在角落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或许,他真的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吧…… 第297章 梦与现实(1) 与此同时,清婉苑内。 卧房门窗紧闭,屋内光线昏暗,床尾的案几上摆着一个铜炉,被袅袅烟雾包裹着,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香味,在这样一个阴暗的天气里,显得尤为宁静温馨。 夏云婉安静的躺在床上,脸庞红的骇人,额头上的湿帕子,已反复换过三四次了。 彼时,青禾表情严肃的拉着青瑶坐在床边,小心处理着青瑶的伤口,眼眶倏地红了。 今日没有安排青禾当差,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青禾今日本不应该出现在清婉苑的,是彩蝶迟迟不见夏云婉和青瑶回来,急急忙忙给青禾和肖总管送了信儿,青禾才冒雪赶过来的。 肖总管忙于差事不在府上,对此事并不知情,等不到两人的青禾和彩蝶早已心急如焚。 见到她们那一刻,两人眼中是有光的,可在看到她们身上的伤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夏云婉受了惊吓,高烧不退,一路上一直强撑着精神,待回到清婉苑,便彻底晕了过去,而青瑶左手上的剑伤一直在流血,她面无血色,夏云婉倒下后,她更是脚下发软。 若不是青禾和彩蝶及时将她们带进屋里喝热茶暖身子,她们恐怕就要冻死在雪地里了。 青瑶疼的呲牙列嘴,却仍不忘逗青禾开心,“差不多得了,受伤的人是我,我都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先掉起眼泪来了?” “你小点声,小姐现在不舒服,别吵醒了小姐。”青禾吸了吸鼻子,“彩蝶已经去叫刘医正了,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刘医正何时才能赶来,我先简单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么深的伤口很容易感染,虽然青瑶一直没有嚷疼,但青禾还是放心不下。 按照彩蝶的说法,夏云婉不过是带青瑶出门散散心,怎么会弄得满身是伤呢? 青瑶低垂眼睑,无奈的扁了扁嘴:“我都说了,这点小伤,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的。” 青禾不满的瞥了她一眼,“这么深的伤口,你还说是小伤?小姐刚刚一直说要给你请刘医正来看看,你若是坚持不肯,小姐等下醒来,要我如何去解释?” “那我就在这里安心等刘医正来好了,你还是赶紧去陪着小姐吧,彩蝶又跑哪去了?” “彩蝶去给小姐煎药了,库里还有些存药,小姐这样高烧不退也不是办法。” “叫刘医正来看看也好,让刘医正给小姐开个药方,小姐也不用继续遭这个罪了。” “小姐看样子受了不小的惊吓,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青禾叹了口气,“连你也伤成这个样子,我和彩蝶都没来得及问,你和小姐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纵然因为天气不好,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身上的这些伤,却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 夏云婉晕倒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念着南宫喻的名字,这一点,也着实有些反常。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夏云婉心里虽有思念,却从不展露在外,今日的反常令人心慌。 望着夏云婉苍白如纸的面庞,青瑶心疼不已,一肚子苦水却无处诉说。 高烧不退,夏云婉手指冰冷,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着,漆黑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扇状的阴影,柳叶细眉紧紧皱成一团,似乎在睡梦中,也没有得到片刻安宁。 一如当年,被王莲雪和夏云灵毒害,日夜沉睡,却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 青瑶深吸一口气:“这屋里现在没有外人,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答应我,此事不得声张,咱们清婉苑的人知道倒是没什么,但绝对不能让老爷知道。” “小姐现在的情况,恐怕很难瞒住老爷。”青禾面露担忧神色,“青瑶,我胆子小,你别吓我,到底什么事连老爷都要瞒着?”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夏府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小姐只是不想让老爷再操心了。” “小姐总是习惯为别人着想,若一直高烧不退,求王爷去请太医来,老爷迟早都会知情。” “不会的。”青瑶倔强抿着唇,“我想小姐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接受辰王的帮助了。” 睡梦中的夏云婉手指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心情复杂的青禾与青瑶并未留意。 见青瑶表情瞬间严肃,甚至还有点生气了,青禾的心微微一颤,试探着问道:“你别骗我,今日小姐带着你出府,是不是去见王爷和林侍卫了?” “谁要去见他们啊?”青瑶情绪激动,“以后都不要再提起他们了,小姐听到了也会伤心的,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哎呀,你们就别跟我兜圈子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吧?” “事情有点复杂,我长话短说吧,我和小姐出府散心的半路上遇到了四下逃亡的翊王,翊王抓了小姐做人质,小姐身上的伤,就是这样来的,现在高烧不退,也是受了惊吓。” 卧房内气氛压抑,青禾偏头望着昏睡不醒的夏云婉,心里更多的是苦涩和酸楚。 苦命的夏六小姐,这一生为什么这么坎坷呢? 如果能有来生,如果能自主选择,青禾真心希望,夏云婉下辈子能生在一个不算富裕,但相对来说很幸福的家庭。 眼角似有泪光闪动,青禾指了指青瑶的左手,“你手上的伤,也是翊王的所作所为吗?” “翊王刚开始也命人绑住了我,但我挣脱了,这个伤,其实是我为了救小姐不小心的。”青瑶咬了咬牙,“说到这个我就一肚子气,若不是辰王不肯相救,我和小姐怎会……” 沈府的事情和南宫喻设下的圈套,青瑶全都省略了,但南宫喻的态度,却不得不提。 若不是他冷漠无情,夏云婉再怎么受到惊吓,也不至于这么难受和低落吧? 青禾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王爷他怎么会……是不是小姐误会了什么?” “哪有那么多误会,辰王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了,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王爷应该是很喜欢小姐的,之前一直好好的,而且王爷也帮了小姐不少忙,怎么会在关键时刻见死不救呢?青瑶,我看你脸色也不好,你是不是为小姐打抱不平,和林侍卫也闹脾气了?” “事情有点复杂,我想刘医正差不多也快来了吧?” 隔着薄薄的窗户纸,青瑶望着满院子的积雪,内心深处是难以言喻的痛。 虽然林泽不完全有错,但她就是没办法接受,或者说,她是没办法说服自己背叛夏云婉。 夏云婉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怎么能在大仇得报后,就翻脸不认人呢? 青禾点了点头,“应该差不多了,你先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吧,我现在纯属是干着急呢。” “那我们出去说吧,别吵醒了小姐。” 第298章 梦与现实(2) 门一开一合,卧房里重新恢复寂静,只余下窗外雪花落下的簌簌声。 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睁开眼,目光空洞的望着房梁,胸口处是压抑的酸涩和痛楚。 发烧的感觉并不好受,一会儿似在熊熊烈火中炙烤着,一会儿又似在冰天雪地里受着冻,夏云婉虽因体力不支晕倒了,但她却并未完全进入梦乡,哪怕青禾贴心的点上了安神香。 全身骨头似散了架的疼,她动作僵硬的偏头望向窗外,琥珀色眼瞳中布满了绝望。 雪越下越大了,这一场大雪,除了掩盖曾经的苦痛,更多的却是给黎民百姓带来灾难。 天灾人祸,这样的场景,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 夏云婉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小时候,沈毅抱着她坐在老槐树下看月亮,神色温柔的和她讲过去的生活有多苦,特别是有雪灾的时候,长安城出城的路会封闭,每一粒粮食都弥足珍贵。 城外的粮运不进来,城内的人也出不去,可这场雪,显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不知道心系天下的南宫喻,会不会借着进宫的机会向皇上进言献策呢? 心脏骤然抽紧,想到南宫喻,泪水霎时模糊了眼眶,夏云婉的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了。 被她放在心上的他,一如当年的蒋墨辰,走的潇洒,毫无留恋。 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难以痊愈的伤疤疼,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却难以控制全身的颤抖。 或许当年她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的,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复仇而做的梦,那这个梦,也差不多该清醒了。 屋外青瑶与青禾低低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夏云婉心慌意乱的闭上眼睛,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她倔强抿着唇,将头偏向一边,屏住了呼吸。 她的痛苦,她的狼狈,要怪就怪她自己傻,没必要将这些伤疤展露在外去博人同情。 脚步声在卧房外停下,青禾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一条缝,见夏云婉还在熟睡,她稍稍松了口气,赶忙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刘医正,您随我来,小姐到现在还昏睡着呢。” 刘医正目光定在青瑶左手上,眉头紧锁,“青瑶姑娘请在这里稍适片刻,卑职看过夏六小姐的情况就来为你包扎伤口,养伤的这段时间,切记不要让伤口沾水,以免感染。” “多谢刘医正,我都记下了。”青瑶连连点头,“您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小姐从回来就一直高烧不退,整个清婉苑都坐立难安的,老爷要是问起来,我们也不好解释。” 现在的夏云婉可不比从前,若是她有个三张两短的,夏侯远说不定能杀了这里所有丫鬟。 心微微一颤,青禾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刘医正,奴婢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知……” “肖夫人请直说吧,卑职了解了夏六小姐的真实情况,才能更好的开出药方。” 正说话间,刘医正已随青禾进了卧房,他快步走到床边,在青禾搬来的小杌子上坐下,表情严肃的将手绢搭在夏云婉的右手上,神色专注的把着脉。 青禾神色稍显局促不安,她瞥了一眼站在门边的青瑶,面露为难神色的开了口。 “奴婢记得小姐当年就是这样高烧不退的状态,当时也是刘医正您来为小姐把脉诊治的,您说小姐是对花生过敏导致的昏迷,此番会不会是小姐误食了什么,又或者是当年的病症再次发作了呢?” 心猛的一沉,青瑶抬眸望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夏云婉,背脊莫名阵阵发凉。 当年的夏云婉病成什么样,青禾心知肚明,可现在躺在那里的,明明就是坚强的沈燕婷。 重生的荒谬,无人在意,但重生的这一世能活多久,却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出来的。 大仇得报,心愿已了,这场如梦似幻的重生之旅,是不是也要告一段落了呢? 心提到了嗓子眼,青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生怕刘医正的回答,和青禾的猜测完全一致。 青禾的推测让刘医正也怔了片刻,他定了定神,片刻后松开夏云婉的手,沉声道:“依卑职所见,夏六小姐此番是染了风寒,但卑职觉得,夏六小姐现在应该已经醒了。” 呼吸一滞,夏云婉迟疑着睁开眼睛,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千言万语都藏在情绪里,被刘医正当场揭穿假睡的局面,她也有些许尴尬和不自在。 青禾与青瑶面面相觑,一时没回过神的她们,下一秒已哭着笑着紧紧抱在了一起。 只要夏云婉能好好的,那她们的未来,就充满了希望。 见夏云婉睁开眼睛,刘医正忙不迭站起身,草草行礼,“夏六小姐,是卑职冒犯了。” “无妨,多谢刘医正冒雪前来,是我给刘医正添麻烦了。”夏云婉声音沙哑,“辛苦刘医正看看青瑶的伤,她的情况比我严重,不知她的伤口可有感染化脓的情况?” “夏六小姐放心,卑职已简单为青瑶姑娘检查过了,青瑶姑娘手上的伤口很深,但好在并未出现感染的情况,伤口结痂前记得不要沾水,坚持每天换药,避免食用辛辣油腻的食物,恢复成原先的样子不留伤疤,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得知青瑶没事,夏云婉舒了口气,神色稍显疲倦,但唇畔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青禾心系夏云婉的情况,忙追问道:“刘医正,小姐这次染了风寒,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就是普通的风寒,休息一周差不多就没事了。”刘医正笑了笑,“但夏六小姐的样子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除了治愈风寒的汤药,卑职再开几服安神的汤药吧。” “有劳刘医正,麻烦您先给青瑶处理下伤口,然后……” “青禾,你先留下来陪陪我吧。”夏云婉抿了抿唇,声音很轻,“我还有话对你说,待刘医正给青瑶处理好伤口,你再去送刘医正出府吧?” 闻言,青瑶朝青禾挤了挤眼睛,片刻不敢耽误,忙带着刘医正离开了卧房。 青禾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这才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下,脸上是往日最温暖的笑容。 “小姐,现在咱们就在清婉苑内,是绝对安全的,你别担心,请刘医正来,奴婢也没敢惊扰到老爷,待小姐和青瑶都恢复了,再……” 话音未落,夏云婉忽然紧紧抓了青禾的手,苍白如纸的脸上,写满了冷漠和无奈。 “青禾,我留你,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小姐……” “我知道你最近不在府上,但我想让你帮我转达给彩蝶,清婉苑的门要盯紧一些,辰王和林侍卫我都不想见,宫中的人,我也不想再见到了。” 第299章 梦与现实(3) 青瑶包扎好伤口返回卧房,正巧与离开卧房去送刘医正的青禾擦肩而过。 望着青禾恍惚的模样,青瑶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待坐在夏云婉身边,她还无法避免的有些担心。 卧房里没有别人在,青瑶的神色格外放松,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轻声问道:“你和青禾都聊什么了?我看她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也没说什么,我知道你把情况都告诉她了。”夏云婉摇了摇头,“我只是求她帮忙委婉的转达给彩蝶,清婉苑不再接待宫中的客人,包括辰王与林侍卫。” “说到这个,你真的确定你能放下吗?坦白说,冷静下来的我,也觉得你该听一听解释。” “他能有什么好解释的?在他眼里,这一切不过是理所应当,我没必要去自寻烦恼。” “你别激动,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都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更没必要为了不值得的感情折磨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晕过去时,都快把我吓死了?” 想到夏云婉倒下来的那一幕,青瑶还心有余悸,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中神色迷茫。 爱情这东西,得来容易放弃难,更别提是接连受伤的夏云婉了,就是青瑶自己,面对林泽这段感情,也很难说忘就忘,只是相比夏云婉的低落,她没有那么痛苦罢了。 头昏昏沉沉的,夏云婉睁大了眼睛,努力想抓住这里的一切,内心深处却满是无力感。 真亦假,假亦真,她所有的这一切,她所在的这个空间,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青瑶。”夏云婉声音发干,愈发凸显空灵,“你觉得,我们真的还活在这世上吗?” 青瑶微微一怔,“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们现在都好端端的,还不够证明吗?” “我不是在开玩笑,青瑶,你仔细想想我们这一路的经历,你不觉得很虚幻,很不真实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生活有苦也有甜,这些都是我们真实的感受,虽然我们换了身份,也做好了彻底和过去告别的准备,但新的人生,不是已经来了吗?” “也对,你没重生过,你或许体会不到这种感觉,那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不真实?” 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青瑶呆望着陌生的夏云婉,心里除了恐惧,更多的却是慌乱和无助。 夏云婉该不会是被辰王刺激到,精神出现了错乱吧? 的确,重活一世,要接受现在的自己很难,但她明明早就熬过来了,甚至也以新身份自由自在的活在夏府里,不过是意外染了一场风寒,竟让她眨眼间又回到了从前。 “别想了,你都还没好好休息,应该很累了吧?”青瑶深吸一口气,不由分说起身帮夏云婉掖了掖被角,“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安心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眼角似有泪光闪动,夏云婉倔强抿着唇,声音更咽:“可我真的不敢睡,青瑶,我……” “翊王绑架你做人质,吓到你了对不对?都是我不好,是我打瞌睡才让翊王钻了空子,我要是你能早点进去提醒你,你就不会这么害怕了,相信我,你现在绝对是安全的。” “我不是害怕这个,你应该知道的,我从小习武,我怎么会害怕这些事情?” “可你现在明显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你不怕这件事,还能怕什么?” 南宫喻带给夏云婉的伤害,并不会像蒋墨辰那样,成为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青瑶实在想不通,夏云婉的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泪顺着眼角滑落,夏云婉别开脸,声音压得极低:“我害怕我睡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呸呸呸!”青瑶瞬间板起了脸,“咱们不是约好了再也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吗?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我不许你再有任何意外,答应我,好不好?” “对不起青瑶,我恐怕真的要食言了,我不知道我的存在是不是还有意义,我甚至……” “怎么没意义?你看着我的眼睛,你难道忘了翠云郡主和小康吗?” 如果他们不知晓夏云婉的真实身份,那她是死是活,对他们的人生,其实并无影响,但若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悄无声息从世上消失了,那种痛,可以折磨到让他们生不如死。 夏云婉绝望的闭上眼睛,低声抽泣着:“我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青瑶,我觉得我一直活在我自以为是的梦里,包括现在就在眼前的你,只要我睡着了,这场梦,或许就结束了。” 青瑶皱了皱眉,“怎么会呢?我是活生生的人,我说过不会离开你的,你……” “我知道,但我却没办法证实,你若是按照我梦里的流程在说在做,我又该如何是好?” 或许她真的死在了当年那场大火之中,现在的一切,不过都是她执念幻化成的梦境。 梦里的她有了崭新的人生,梦里的她找到了好朋友和家人,梦里的她甚至顺利的复仇并找到了真爱,但梦就是梦,待时机成熟,总会有清醒的那一天。 或许南宫喻的态度,就是上天在提醒她,梦该醒了,美好的愿望,也该结束了。 胸口翻涌着怒意,青瑶反握住夏云婉冰凉的手,语气坚定:“那你就更没必要害怕了,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是你的好朋友,而且我也知道破解你这个症状的办法。” 夏云婉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办法带我离开这场梦,是吗?” “是,你安心睡吧,我这就去杀了辰王,我要让你知道,你不是在做梦!” 青瑶愤恨的咬了咬牙,说着便毫不犹豫的站起身要往外冲,着实将夏云婉吓了一跳。 她惊慌失措的紧紧抓住青瑶的手,泪流满面的朝青瑶摇了摇头,却更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甚至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她活着,竟是一直在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青瑶气得脸色铁青,声音微微发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管你是沈燕婷还是夏云婉,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谁能伤害你,他若让你生不如死,我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对不起,青瑶,真的对不起。”夏云婉已然哭成了泪人,“是我不好,都是我……” “傻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烧糊涂了,先睡一觉吧,好不好?” “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你别再冲动去做傻事了……” 说到最后,夏云婉也说不下去了,她流着泪闭上眼睛,许是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望着她安静沉睡的脸,青瑶的心,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绝望。 哪怕自己遍体鳞伤,夏云婉都不愿去伤害南宫喻,这样的爱,是无私的,也是刻骨的。 只可惜,这一段情,到底还是她,错付了…… 第300章 翊王之死(上) 与此同时,皇宫内,亦是一片压抑。 在太医开出的药方调理下,皇上虽还没完全恢复健康,但精气神恢复了不少,此时正由皇后和姚公公陪着,端坐在龙椅上,神情不怒自威。 太子和南宫喻一左一右押着翊王出现在殿内,紧急被召回宫中的朝臣一时间议论纷纷。 夏侯远也在众朝臣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夏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还没有留意到的原因。 表情严肃的凝视着南宫喻,夏侯远紧锁的眉渐渐舒展,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笑容。 南宫喻英勇善战,又聪颖过人,此番更是与太子联手立下了大功,从小受苦受难的夏云婉,若能顺利得到皇上和皇后的青睐,今后的生活想来也注定会是荣华富贵的。 翊王嘴里还塞着绢布,被两人推搡着到皇上面前,他脚下一个踉跄,狼狈的跪在了地上。 皇上清了清嗓子,众朝臣瞬间闭上了嘴,太子和南宫喻也纷纷跪下来行礼。 “好了好了,朕又没说要你们上朝,今日没这么多规矩,都起来吧。”不等两人发话,皇上便朝众人摆了摆手,语气透着慵懒,“今日朕急着叫大家到宫中来,为的就是罪臣南宫宸之事,朕已经问过了皇后的意见,现在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谋逆是死罪不可饶恕,但翊王征战沙场也是立过功的,哪怕是自己的儿子,皇上也不好妄下决定,毕竟有句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嘛。 众人逐渐放松下来,太子和南宫喻也舒了口气,两人相视一笑,齐刷刷站起了身。 翊王抬眸望着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目光格外复杂,脸上的神态竟没有半分愧疚,可当他望见不远处目露担忧神色的皇后时,黑色眼瞳中的倔强渐渐消退,整个人也瞬间软了下来。 心里的怨恨和不服,只针对皇上一人,可皇后,却是生他养他,把他当成宝贝的人。 望着皇后鬓角生出的白发,翊王眼眶中似有泪在打转,终究还是为难的低下了头。 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让皇后操碎了心,而所谓的努力,也不过是成全了不孝子的罪名吧? 殿内气氛莫名压抑,南宫喻朝太子轻轻点了点头,太子上前一步,声音格外清脆。 “父皇,母后,儿臣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罪臣南宫宸,已被捉拿归案。”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你做的很好,朕甚是好奇,此事,你心里可有何决断?” “儿臣不敢。”太子心微微一颤,头埋得更低了些,“若要论罪,儿臣身为南宫宸的大哥,也没能尽到教导好弟弟的职责,父皇若要惩罚,儿臣自然不会有怨言。” “你扯到哪里去了?捉拿罪臣,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奖你都来不及,怎会舍得罚你?” “多谢父皇,儿臣身上的重担不可推卸,捉拿罪臣,本就是儿臣的职责。” 面对皇上的赞许,太子并未展露出分毫得意,他面不改色,依然保持着平日的端庄大方。 目光始终定格在翊王身上的皇后,此时将目光投向了太子,不安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虽然小儿子的作为令人不齿,但她还有太子,她还有一个孝顺并识大体的儿子。 皇上深吸一口气,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锁定在翊王脸上,嗓音低沉:“翊王南宫宸,把头抬起来吧,朕要你认真的回答朕,你可知自己犯的是死罪?” 闻言,南宫喻动作麻利的扯掉翊王口中的绢布,旋即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或许会是一个严肃又悲伤的场合,但同样也可能会是一个论功行赏的场合,他曾发誓不再踏入宫中一步,今日的一切已是食言,他只恨自己不能成为一个透明人。 顺畅的呼吸到新鲜空气,翊王缓缓抬眸,无所畏惧的回望着皇上,唇角勾勒出森冷笑意。 太子皱了皱眉,“南宫宸,都到父皇面前了,你还不肯低头认罪吗?” “本王何罪之有啊?”翊王表情无辜,“本王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胸口翻涌着怒意,皇上挑了挑眉,声音冷冰冰的:“你做了什么,还要朕给你细数吗?” “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当然不敢劳烦父皇,依父皇所见,儿臣此番是犯了何罪啊?” “荒唐!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杀戮,谋逆,不孝,随便哪一项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现在朕是在给你赎罪的机会,你若坚持不认罪,就别怪朕,也不给你留情面了!” “父皇何时给儿臣留过情面呢?从小到大,父皇又何曾睁眼看过儿臣一眼?” 长子备受关注的情况已然成为了翊王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嫉妒和仇恨的种子一旦在心间埋下,随便一件小事就能让其生根发芽,最终变成眼前这般难堪的局面。 泪水霎时溢满眼眶,皇后用帕子捂着嘴,声音更咽:“孩子,你糊涂啊!” “母后,儿臣不孝,是儿臣让您日夜担惊受怕,也是儿臣让您整日以泪洗面,但儿臣不后悔,因为儿臣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翊王吸了吸鼻子,“从前人人都说太子无能,儿臣不过是不想让黎民百姓茫然的拥护一个无能的君主,这件事,难道是错的吗?” 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南宫喻嘲讽的勾了勾唇,殿内众人对翊王指指点点,却不敢作声。 死到临头还不肯认罪,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翊王深呼吸调整着情绪,沉声继续:“殿试之中太子一举夺下榜首,这样一个有心机的人,父皇觉得,江山落在他的手中,未来,这长安城会是什么模样?儿臣不过是……” “后面的话,不如让朕帮你说了吧,”皇上气得脸色铁青,“你觉得你是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黎民百姓的大英雄,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父皇,儿臣并无恶意,儿臣只是不忍心,更不愿看着您一错再错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南宫喻错愕抬眸,面对翊王的坦然和皇上的愤怒,他心里只余下震惊。 虽然是父子,但皇上为君,皇子为臣,君臣之间,这样的对话是绝对不该存在的。 可这是他心里一直想要说的话,也是他一直想做,但却没勇气做出来的事情。 翊王在这方面,果然勇气可嘉。 皇上气到全身不接受控制的发抖,姚公公急的直跳脚,但当着众朝臣的面,许多话也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说出口,若不是顾及体面,姚公公只恨不能将翊王千刀万剐。 没有翊王的谋反,就没有南宫喻的冷漠无情,更没有皇上和皇后的黯然神伤。 皇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翊王南宫宸,重罪不可饶恕,即日起免除其翊王的封号,并封锁宅邸,即刻起,死无可赦!” 第301章 翊王之死(下) 皇上的情绪,众朝臣看在眼里,面对这样的处决,谁也不敢有异议。 皇后掩面而泣,众人纷纷当自己是聋子和瞎子,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只余下渐渐沉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诡异,但又处处透着悲凉。 翊王抿了抿唇:“儿臣知道,现在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但在死之前,儿臣还有几个问题没弄清楚,也还有话没来得及对母后说,不知父皇可愿再给儿臣多一点时间?” “你还想问什么,现在就问。”皇上面不改色,“朕满足你,今日便一一给你解答清楚。” “首先,儿臣想告诉母后,请母后彻底忘了儿臣吧,就当从未生过儿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生活总要继续,毕竟比起母后的付出,儿臣不过是个会被人耻笑的不孝子。”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这样看似赌气的一段话,翊王倔强别开脸,却难以平复心跳。 面对这样的结局,他最不舍的,只有皇后一人。 可这条路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他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也只能以最草率的方式告别。 或许仇恨,才是缓解内心伤痛的最佳良药吧…… 皇后泪如雨下,在这样的场合,再加上自己的特殊身份,她不能失态,自然不能说什么。 可要她说出自己的看法,她自然是不愿翊王就这样丢了命的,虽然皇后同样不想看到翊王与太子间的手足相争,但比起要以生命做交换,答案不言而喻。 皇上皱眉望着翊王,心里的酸楚无处诉说,最终只化为苦涩一笑。 他这个父皇做的到底有多失败,才能让孩子们接二连三对他感到失望呢? 先有南宫喻为淑妃之死闹翻了脸,后有太子隐姓埋名闷头做大事,现在连翊王都对他产生了怨怼,或许他真的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更是一个失败的君主。 殿内静的可怕,翊王声音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父皇,儿臣还有最后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儿臣想知道父皇是如何得知儿臣下落的,儿臣要死,也想死个明白。” “朕不会告诉你具体情况,朕也要保证证人的安全。”皇上抿了抿唇,声音听不出喜怒,“朕只能告诉你,别太轻信于人,人在利益面前,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儿臣恐怕要让父皇失望了,对儿臣来说,儿臣身边的每个人都很重要,此番儿臣犯下重罪,儿臣不希望牵连到身边的侍卫和小厮,求父皇开恩,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 面对翊王突然的宽容,南宫喻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 翊王果然还是做了自己,哪怕死到临头,他该有的风格,也一点都没改变。 就拿李安举个例子,李安和林泽一样,都是皇上精挑细选后送到他们身边的贴身侍卫,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子的安全,其所作所为,大抵都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 听话的侍卫没有错,错的是主子的决定,但翊王却毫不犹豫将责任推卸到了他们身上。 他以为他看似宽宏大度的求赦免,真的能换来李安等人的感激吗? 皇上顿了顿:“哪些人能留,哪些人不能留,朕还需要再认真考量,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翊王冷冷一笑:“父皇果然还是不愿相信儿臣,一如当年,太子无能,但父皇却依然不愿多看儿臣一眼……既是如此,那儿臣也没什么好相求的了,儿臣最后的心愿,就是揭发那个心肠歹毒之人,就当是儿臣,再为父皇做一件好事吧。” “此话何意?” “父皇可知,此刻站在这里一言不发的辰王,内心深处也有不为人知的险恶?” 突然被点名,南宫喻错愕抬眸,直撞入皇上惊讶的目光,心下竟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 翊王不了解他与皇上之间的相处模式,比起指责,皇上对南宫喻,更多的其实是心疼。 太子皱了皱眉,朝南宫喻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南宫喻保持沉着冷静。 将死之人精神失常,什么话都可能说的出口,他们何必和这样的人斤斤计较呢? 翊王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他眼中闪着得意,声音清冷:“辰王南宫喻,觊觎太子之位已久,此番狼子野心,不过是为日后将太子踩在脚下,三弟,我可有说错?” 南宫喻面不改色,一笑处之,“二哥现在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少在这里装无辜,不知道夏大人今日是否在场,你敢不敢让夏大人也认清楚你的真面目?”翊王努力在人群中搜寻着夏侯远的身影,“夏大人,您会后悔没让婉儿嫁给本王的。” 皇上清了清嗓子:“南宫宸!你不要一直试探朕的底线!” “父皇不妨让二哥把想说的都说出口好了。”南宫喻眯了眯眼睛,“我问心无愧,自然没什么好怕的,真实与否,大家心中自有定数。” “南宫喻你简直太可怕了!”翊王瞪着血红的眼睛,“本王说过,只有与本王合作,你才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以为太子是真心帮你的吗?你以为得到了夏云婉,你就能轻而易举让夏大人反戈吗?” 脑子里嗡的一声,迎着众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夏侯远脸色苍白如纸,唇紧抿成线。 他当初坚持不肯让孩子们与宫中的人有过多往来,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心思单纯的他们会成为宫中心计深沉之人的筹码。 仔细想想,夏云婉一个庶女,凭什么得到南宫喻这样的宠爱呢? 或许一开始就是他们错了,死到临头的翊王,只不过是比他们更早一步看透了这些罢了。 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声音透着威严:“来人!把他拖下去,处死!” 话音未落,立时有侍卫冲进来控制住了翊王,翊王脸上神色淡漠,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哭闹,只是仰头望着天,哈哈大笑。 笑声空灵悲凉,令人头皮发麻,但只一眨眼的功夫,翊王就已被送出皇宫了。 断头台不在宫内,但此番,并没有人愿意去一睹现场的惨状。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情绪复杂。 皇后掩面泣不成声,皇上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姚公公躲在后面心急如焚,太子则端庄的立在一侧注视着眼前的悲剧,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但一切,似乎又刻印在心里。 众朝臣低声交头接耳,唯有南宫喻和夏侯远彼此对望着,眼中神色尤为复杂。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门外守着的小厮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他跪在地上朝皇上磕了个头,抬起头时,声音已不受控制的发抖。 “皇上,外面有个叫李安的侍卫,坚持要见您和辰王。” 第302章 李安之痛 心里咯噔一下,南宫喻木然移开视线,不停深呼吸调整着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 他知道,对皇上和太子而言,翊王那番话对自己是没有任何影响的,但对心思单纯的夏侯远来说,事情恐怕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夏云婉本来就为此误会了他,如果夏侯远也误会了,接下来的路,要他怎么走下去呢? 本想散朝后拦住夏侯远先解释一番,但眼下的情况,时间上恐怕是来不及了。 不知道李安为什么非要这时坚持见他呢? 幸好皇上并未驱散众人,只点点头示意侍卫可以将人带进来,殿内也瞬间炸了锅。 李安身为翊王最器重的侍卫,这些年来也没少帮翊王做错事,虽然有翊王帮他们求了情,但就像皇上刚刚说的,谁能留谁不能留还需要考量,而李安,则明显是皇上不愿留下的人。 换做任何人,费尽心思培养出的侍卫,转头就帮罪臣谋反,谁的心里会好受呢? 太子面露担忧神色,声音很轻:“父皇,儿臣觉得李安来者不善,他在二弟身边多年,也经历许多风雨,是能言善辩之人,父皇为何还愿意再见他一面?” “朕猜不透他的心思。”皇上摇了摇头,“但朕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为了天下苍生,皇上只能选择处死翊王,可换个角度想想,又有谁愿意处死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翊王的心愿,皇上一个都没能满足,见见李安,就当是最后的弥补吧。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父皇,太子殿下,我认为李安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虽然他也做错了很多事情,但那都不是他能选择的,他其实是个无辜的人。” “三弟!”太子皱了皱眉,“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想帮二弟身边的人开脱?” “太子殿下误会了,我没有要帮任何人开脱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我身边也有一个很亲近的侍卫,我觉得李安和他一样,他们只是忠于自己的主子,他们没有恶意,本质上无罪。” “若他此番是要来求父皇放过二弟的呢?” “应该不会,若真是如此,早在太子殿下出手相救之前,他就应该帮着二哥逃跑才是。” 分明从南宫喻眼中读到了坚定,太子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 其实南宫喻说的没错,南宫喻带着沈家军厮杀奋战之时,李安完全有机会帮翊王松绑,然后趁乱带着翊王逃出长安城,但他却没有这么做,甚至连翊王口中的绢布都没扯下来。 难道李安真的不想做这些,是被翊王威胁到迫不得已的? 太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三弟说的没错,本王还记得,二弟从马车上掉下来时,双手双脚仍被绳索紧紧捆着,嘴里还塞着绢布,而那辆马车上,应该也只有他和李安两个人。” “我说话比较直,请父皇和太子殿下莫怪。”南宫喻笑了笑,“李安身手很好,也足够聪慧,我觉得,若平白无故少了这样一个人才,其实也是父皇的损失。” “多谢辰王心里还念着小的,只可惜小的承受不起,辰王的恩,小的也只能来世再报了。” 话音未落,李安已被侍卫押着缓缓走进了殿内,他礼貌的朝南宫喻点了点头,随后径直走到皇上面前跪下,整个人似乎比平日里还要沉稳。 若不是他脸上的灰尘出卖了他,在殿内的众人,恐怕很难想象出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李安。”皇上语调慢条斯理的,“把头抬起来,让朕瞧瞧,朕都快忘记你的模样了。” “皇上。”李安迟疑片刻,缓缓抬起了头,“小的有罪,求皇上责罚。” “你坚持要见朕,难道就是为了让朕亲自处罚你吗?” “是,因为这是小的欠皇上的,小的没能保护好翊王,小的甘愿受罚。”李安抿了抿唇,声音发干,“小的此番也给皇上添了不少麻烦,但小的,却从未后悔做这些事情。” 太子呵斥道:“李安!翊王已经被处死了,你以为你现在说这些还能有什么用吗?” “小的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烦请太子殿下耐心听小的把话说完。” “本王有的是耐心听你把话说完,但本王不希望你再说出伤人的话,相信你刚刚也听见了,辰王是一心想要留你性命的,你若再坚持为翊王开脱,对得起他对你的信任吗?” 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李安偏头望向南宫喻所在的方向,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如果当初是他能跟在辰王身边,时至今日,他是不是也会像林泽一样活的逍遥自在? 皇上叹了口气:“好了好了,处罚的事我们不急着讨论,可朕刚刚听说,你除了要见朕,还要见辰王,这又是为何啊?” “小的要见辰王,就是想和辰王说声对不起。”李安苦涩的笑了,“皇上应该是知道的,小的说的这些话,其实就是在讨伐自己,毕竟当年,也是小的自己做出的选择。” 众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知情者沉默不语,不知情者甚是好奇,场面一度混乱。 而夏侯远就呆立在叽叽喳喳的众人之中,目光复杂的凝视着南宫喻,旁人说的字他一个都没听进去,脑子里满是夏云婉的未来,心乱如麻。 刚刚被拖走了一个看透真相的翊王,现在来的李安,会不会也是要透露出辰王的秘密呢? 呼吸一滞,南宫喻迷茫的望向太子,太子心知肚明,却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虽然他是他的大哥,但有些话本不该由他说,还是交给正确的人去解决比较好。 想到李安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太子脸上也罕见的出现了愧疚神色,他别开脸,声音闷闷的:“父皇,李安若有要事与您和三弟详谈,儿臣就先带母后回寝殿去休息了。” “太子殿下留步。”李安深吸一口气,“小的所说之事,关系长安城内百姓,小的明白太子殿下目前是在帮皇上分忧,接下来的故事,太子殿下应该会感兴趣的。” 心脏骤然抽紧,南宫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抬眸望着皇上,脑中一片空白。 宫中的事他鲜少过问,虽然不打听秘密,但身为皇子,确实也没几件事能瞒得过他。 难道在这座充满阴霾的皇城之中,还有什么是大家统一对他隐瞒的秘密吗? 皇上点点头,嗓音低沉:“太子殿下为朕分忧解难,朕这边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绕过你去解决,至于辰儿,朕只能说,你先安心听李安自述完这个故事吧。” 第303章 重要选择(1) 太子与翊王和辰王之间相差五岁,翊王和辰王还满地打滚的时候,太子便已开始明事理了。 翊王只比南宫喻大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皇上起初对他们的喜爱,比现在只多不少。 彼时,年纪大些的太子已搬进了东宫,相比眼前调皮捣蛋的翊王和辰王,皇后是日夜牵挂着太子,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更担心他会被有心人利用,或者是被人欺负。 长此以往,这样的担忧就转移到了翊王和辰王身上,皇上看在眼里,也默默记在了心上。 御林军每年都会有一批兵将被选入,也会有一批老人和没能成功入了皇上法眼的兵将被淘汰,说来也巧,那一年立志要加入御林军,却遗憾被淘汰的人中,就有林泽和李安。 两人当时还都是一腔热血无处洒的毛头小子,被皇上叫进宫时,他们内心是格外慌乱的。 御林军淘汰下来的兵将只是比不上选入御林军内部的人,但比起外面那些没资格竞选御林军的兵将,他们的身手不知要好多少倍,沈毅培养的沈家军,大多都是从这里挑出的人。 皇上命姚公公通知了御林军的统领,召集他们回来,专程为他们举办了一场比试大赛。 李安和林泽,就是在这场比赛之中,脱颖而出的人,而他们也因此改写了自己的命运。 两人皆出身贫寒家境,自幼习武吃了不少苦头,他们年纪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但就是这样两个看似完全不对脾气的人,在训练期间却也成为了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林泽性格内敛,憨厚老实,话不多但勤奋刻骨,皇上看重的,就是他这样纯真的品质。 李安心思活络,机敏好动,相比较之下虽莽撞了些,但皇上欣赏的是他的有勇有谋。 在得知皇上要选任他们作为皇子的贴身侍卫之后,林泽和李安挤在破旧的卧房里,兴奋到一晚上都没睡着,那一晚的时光,一直也是两人心中最珍惜和怀念的。 寒冬腊月,狭小的卧房房顶还在漏风,李安和林泽缩在薄薄的被子里,脸上笑意渐浓。 李安话多,他先是拍了拍林泽的肩,见林泽缓缓睁开眼睛,他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还没睡,好兄弟,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因为要当选皇子侍卫的事,兴奋的睡不着了?” “要是能让我进御林军,我才兴奋的睡不着呢。”林泽扁扁嘴,“不过是皇子的贴身侍卫,我感觉和小厮没什么区别,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未来怎样,还不知道呢。” “你怎么总是担惊受怕的?你若是不兴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睡?” “你在我身边翻来覆去的,我怎么睡得着?本来就睡不着,你又拍我,我就醒了呗。” “诶,你有没有听说,皇上这次是要给二皇子和三皇子选贴身侍卫?” “嘘!”林泽精神高度紧张,他不安的坐起身左右看了看,望着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窗棂,叹了口气,“隔墙有耳,更何况我们身在宫中,不要随便议论皇上的事情。” 李安撇了撇嘴:“你呀,就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这么晚了,谁会来听咱们的对话?” 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对皇上来说,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林泽深吸一口气:“我不是不开窍,我只是担心,皇子们若性格刚烈,万一我们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那可就真的要没命了,虽然我没有牵挂,但我也不想就这样送命。” 林泽是自己一个人从穷乡僻壤到长安城来的,他父母双亡,家中也没有兄弟姐妹。 李安的父母虽然也早就在当年的兵荒马乱中丢了性命,但李安家中还有个妹妹,后来成为翊王的贴身侍卫,李安也顺利安排妹妹嫁了个好人家,也算是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也是他现如今面对自己的命运,能这般坦诚的原因。 李安无奈的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不招惹他们,他们是不会随便杀人的。” 皇子也是要体面的,若被传出滥杀无辜的罪名,哪还有脸面继续在长安城内待下去? 林泽了然的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只要我们乖乖听话,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艰难。”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对了,只要皇子好,咱们就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皇上指派给咱们的可是桩美差事,就是不知道咱们会跟在哪个皇子身边?” “别想太多,一切随缘吧,反正都是皇子,被分到谁身边,都是咱们的命。” “你别傻了,二皇子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儿子,三皇子不过是寄养在皇后娘娘名下的,听说还是罪妃所出,这怎么能一样呢?” 这也是后来的林泽没想到的,当年的李安,其实早就在他面前暴露了最真实的自己。 那时的南宫喻,真的是宫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他不为人知的经历,也只有林泽才懂。 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名利,谁不想选一条轻轻松松就能荣华富贵的路呢? 本以为所有事项都会有皇上做好安排,又或者是两位皇子自己挑合眼缘的侍卫,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皇上竟是如此宽容大度,叫他们到偏殿去询问了他们自己的意见。 虽然说是一辈子都不愿分开的好兄弟,但关键时刻,李安还是故意跟林泽耍起了心眼。 见到皇上之前,李安告诉林泽,自己一生低调惯了,不想太过张扬惹人眼球,担心自己到翊王身边会给翊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进而惹恼了皇上和皇后,招来杀身之祸,甚至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愿意留在辰王身边,希望林泽不要和自己抢这个机会。 依着林泽的性子,林泽肯定会说自己想跟在翊王身边,李安只要抢先一步说服皇上,林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等事情结束,李安再主动跟林泽道歉,事情也算是能圆满收尾。 但意外,就在那一天发生了,皇上对李安和林泽的判断,也基本在那一天定了型。 李安是主动提出自己要追随翊王的,而林泽,则是表明自己一切都听从皇上的安排。 一个有自己的小算盘,另一个却心思单纯毫无防备,皇上留下他们,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如果能恰到好处的利用他们身上的个性,那两位皇子的将来,应当也是一片光明的。 就这样,李安如愿成为了翊王的贴身侍卫,林泽也无欲无求的被分到了南宫喻身边,只是自那以后,两人各有各的差事,往来也渐渐少了。 正所谓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他们的性格,潜移默化中,也改变了。 第304章 重要选择(2) 李安暗中给林泽使绊子这件事,林泽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那时的李安虽心计深沉了些,但却并没有后来的满肚子坏水,想要跟在翊王身边,甚至毫无怨言的帮翊王做错事,李安为的,也不过是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聪明人都知道,皇后亲生的和非皇后亲生的,在宫里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虽然皇上同样喜欢他们,虽然皇后同样用心抚养他们长大,但翊王有的,南宫喻不一定能有,而南宫喻有的,翊王也一定不会被落下。 当时长安城内已传出太子无能的传闻,翊王和辰王谁会得到皇上的青睐,也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宫中的人对此事议论纷纷,但皇上的行为却让人看不出端倪。 林泽虽心怀大志,却从未想过走捷径,对两位皇子的将来,他心里始终是平静的。 李安则完全不同,在他看来,不管翊王和辰王谁更有才学,若要推翻太子,皇上更看重的肯定是血脉,谁会愿意选一个罪妃的儿子去继承皇位呢? 命运弄人,李安错过的,正是林泽意外拥有的,关于淑妃的秘密,其实也是皇上心中的刺。 皇上对翊王的感情是平淡的,但对南宫喻的感情,则是亏欠和极力想要弥补的。 翊王性格鲁莽冲动,担心翊王搬出坤宁宫会无法无天,皇上和皇后也没少找李安谈话,他们希望李安能起到约束翊王的作用,更希望李安在保护好翊王安全的同时,能伴他越来越好。 起初,李安确实是按照皇上和皇后的吩咐在做事,翊王那时还小,也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也随着两人间关系的亲近,李安的心境彻底变了。 皇上坚持要立无能的长子为太子,翊王和辰王心中不服,两人间已明显出现了利益争斗。 李安就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是暗地里背叛了翊王。 如果皇上和皇后能完全掌握翊王的动向,那翊王为夺太子之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自此,李安便打定主意效忠于翊王,对皇上和皇后定期的问话,也开始有所隐瞒了。 从调皮捣蛋和日夜不安分的翊王变成了心无杂念沉着冷静的翊王,皇上和皇后对李安的回答不是没有产生过怀疑,只是那时候,翊王确实在努力。 为了争过南宫喻,翊王发愤图强,虽没做出什么惊人的成绩,但也没再四处惹是生非了。 时间长了,皇上和皇后对李安的话不再疑心,逐渐也放松了对翊王的看管和教导,翊王彻底得到了自由,李安也顺理成章得到了翊王的信任,他们的机会,近在眼前。 南宫喻的努力,林泽的安稳,所有一切,都是李安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彼时,李安和林泽心里都清楚,不管这两位皇子谁能夺下太子之位,另一位的命运,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幸运的话会留下性命,不幸的话,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林泽忠于南宫喻,却也从不急躁,只按着南宫喻的步骤,一点点朝胜利的方向靠近。 而李安忠于翊王,看着南宫喻带着林泽越来越好,波澜不惊的心已渐渐被嫉妒吞噬,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选择跟在南宫喻身边,也频繁的对翊王展开了心理攻击。 若能让翊王顺利夺下太子之位,那他身为翊王最器重的人,荣华富贵岂不是信手掂来? 只是他从未想过,翊王会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的死活,对翊王来说,无足轻重。 故事讲到这里,殿内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李安偏头望向殿门的方向,声音格外沙哑:“小的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林泽林侍卫和辰王,当然,小的也会对不起翊王,但相比翊王对小的的态度,就没什么好道歉的了。” 同样是侍卫,林泽和辰王能君臣相称,李安和翊王之间,却永远都是主仆的关系。 南宫喻抿了抿唇:“林泽就在外面,你要道歉的话,记得自己去找他说清楚,本王是不会帮你转达的,至于你对本王的道歉,本王愿意选择原谅。” “多谢辰王。”李安眼含着泪,又磕了个头,“小的再无其他心愿,求皇上……” “且慢,本王还有个问题想问你,李安,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选择?” “小的……小的还是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翊王。”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翊王在李安心里是有很高的地位的,只可惜,时至今日,他没能用自己的本事保护好翊王的性命,努力了这么久,甚至也没能在翊王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刚刚最危险的时刻,如果要翊王选择牺牲一个人,他是不是就是翊王首选的对象呢? 太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追问道:“明知是这样的结果,你就一点都不后悔吗?” “我为什么要后悔呢?”李安顿了顿,“太子殿下别误会,小的说这些,并不是想表达出翊王没有错,翊王犯下了死罪,小的也无可赦免,但……” “但你会觉得,自己为自己付出过努力,这就够了,对吗?” 南宫喻突然打断了李安的话,他抬眸望着李安,黑色眼瞳中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 皇上皇后和太子惊讶于南宫喻态度的转变,夏侯远震惊于南宫喻不为人知的冷漠,只有李安,了然的看着南宫喻,眼中竟没有半分畏惧神色。 事已至此,很多话堵在心里,也没必要说出口了,让他们误会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皇上望着和翊王如出一辙的李安,胸口处怒意翻涌,端着茶蛊的手,也忍不住开始发抖。 姚公公适时接过皇上手中的茶蛊,并凑近皇上耳边,低声道:“皇上息怒,这个李安不识抬举,皇上没必要为他气坏了身子,咱家要不现在就叫人把他带出去处死?” 就像太医说的,皇上是心病,若能从根本上铲除翊王这个大麻烦,或许一切早就结束了。 皇上深呼吸调整着情绪,摆了摆手,“再等等吧,朕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被侍卫押在地上的李安显然没注意到皇上和姚公公的对话,他只呆呆回望着南宫喻,半晌,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最终低下头,轻笑出声。 “王爷看人很准,既然王爷已经猜透了小的的心思,为何不直接让皇上处决了小的?” 南宫喻目光如鹰隼般犀利,他直直盯着李安,黑色眼瞳中的光渐渐灭了。 “你在撒谎,李安,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第305章 重要选择(3) 众人一片哗然,太子也惊讶的望着南宫喻,殿内气氛莫名压抑。 皇上板着脸,声音清冷:“辰儿,你何出此言?” “父皇,儿臣是觉得,李安既然没有在最佳时间帮助二哥逃脱,就足以证明,他内心深处并不是一个邪恶的人。”南宫喻语气平静,“毕竟他已经认识到,此番是二哥做错了。” 李安痛苦的闭上眼睛,“不,王爷是误会小的了,小的可没有王爷说的这般清高。” “本王有没有误会你,现在恐怕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李安,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本王的眼睛,告诉本王,这并不是你想要的结局,对吗?” “王爷……”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憋在心里,你不说,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处死你时,能好受些吗?” 林泽是南宫喻的左膀右臂,李安也同样是翊王的左膀右臂,能成为皇子最信赖和器重的人,便足以证明他们两人资历不凡,失去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南宫喻和白文清相识多年,白文清对人的辨识能力,南宫喻虽没掌握,但也学到了皮毛。 李安现在的所思所想,在场的人,应该没有比南宫喻更清楚的了。 今日的突发事件,已让李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一直是错的,他想要改变,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现在的努力,也不过是想让皇上处死他,让他为自己的行为做一个了断。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能用死来解决,那活着的人那么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南宫喻抿了抿唇:“你心里有对本王的亏欠,也有对林泽的亏欠,更有对皇上和皇后的亏欠,甚至本王可以说,你现在觉得是你害死了翊王,所以你想赎罪,对不对?” “王爷说笑了,小的哪有这么复杂的心思?”李安嘴角撇了撇,声音莫名更咽,“小的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翊王,是因为小的那时候,也不知道现在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本王着实不能理解,为什么到现在你还……” “王爷若是有耐心,就听小的来细细解释一番吧,若没耐心,那就……” “有。”南宫喻生怕李安再多说一个死字出来,“本王有足够的耐心,你好好解释吧。” 李安显然没想到南宫喻会和自己杠起来,他眼珠转了转,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小的承认,蛊惑翊王一步步走上错误的路,确实是小的有私心,就像翊王躲在宫中时一样,保护他的周德,也是想从翊王身上捞到好处的。” 人人都想高人一等,但这个世界的机会就那么多,输在起跑线的人,也早就输得彻底了。 为走捷径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周然如此,为出人头地大胆藏匿罪臣的周德如此,包括一直唯唯诺诺做事,甚至说服翊王去帮自己博取荣华富贵的李安,亦是如此。 如果一切能重来,李安也还是李安,他依然还是渴望荣华富贵的李安。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没法改变,何必为难自己呢? 南宫喻摇了摇头,“你又在自欺欺人了。” “王爷可知小的有多嫉妒林泽?当年这个机会明明就摆在小的面前,但小的却错过了,如果重来一次能让小的早点辅佐翊王登基,也没什么不好吧?” “你不会这么做的,不然刚刚在马车上……” “那是小的认识到他无能了啊,请皇上恕罪,将死之人的话不必斤斤计较,小的不过是想为自己犯下的错以死谢罪,并不想因为旁人的错而害死自己。” 李安目光闪躲,说到最后,声音已越压越低。 南宫喻唇紧抿成线:“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放不下林泽,也放不下本王,你心里原谅不了自己,更担心被你辜负的人不会原谅你,所以你想让大家都恨你,这样你走的就没那么痛苦了,对吗?” “王爷……”李安眼含着泪,“小的真的……” “本王记得林泽提起过,你还有个妹妹,只是很多年没联系过了,就这样走了,你不会舍不得她吗?” “妹妹她……过得很幸福,小的没必要……” “你不愿见妹妹,到底是出于自卑,还是出于即将功成身就的骄傲呢?但不管出于哪种原因,本王都觉得你这样堵着气离开,可惜了。” 太子朝南宫喻连连点头,内心已满是赞许。 他就知道这个弟弟和翊王不一样,从小就不难看出,南宫喻骨子里的倨傲,迟早会是促进他成大事的利器,而他,也果然没辜负每个人的期望。 李安低垂着头,泪流满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只想保留最后的颜面,他只想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令他痛不欲生的世界,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他自卑又自私,这样的他,怎么有脸去见妹妹? 喉咙处翻涌着腥甜的味道,李安舔了舔唇,声音微微发颤:“是又能如何?王爷不如放过小的吧?” “要本王放过你,你恐怕要先答应本王一件事。”南宫喻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请父皇为儿臣做一次主。” 皇上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你想让朕为你做什么主?” 若南宫喻这时提出要与夏云婉成亲,希望皇上能指婚的话,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可现在还不知道夏侯远的态度……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夏侯远身上,皇上不紧不慢的咽了咽口水,声音似更在喉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年的忠臣沈毅,就是因为他错误的指婚被逼上了绝路,聪慧机敏的沈燕婷,也因此葬送了性命。 现如今面对忠臣夏侯远,皇上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毕竟夏云婉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若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事情也不好交代。 虽然夏云婉要嫁也是嫁给三皇子,和当年沈燕婷要嫁去亲王府的情况不一样,但皇上却没办法百分百保证,南宫喻对夏云婉的感情忠贞不渝。 他不太了解这个儿子,甚至,关系也有些疏远。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皇上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眼前翊王和李安的事情还没解决,皇上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遍,只求南宫喻不要在这时添乱。 太子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被皇后拦住了。 皇后目光呆滞,只朝愁眉不展的太子轻轻摇了摇头,继而望向南宫喻的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宠溺。 南宫喻倏地笑了,语气格外平静:“儿臣想求父皇做主,给李安一条生路,儿臣想要李安和林泽一样,成为儿臣的贴身侍卫,从今往后,他的命运,就只掌握在儿臣手里。” 第306章 李安自缢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殿内静的有些可怕。 皇上望向南宫喻的目光复杂,太子望向南宫喻的目光惊讶,而李安望向南宫喻的目光,则多了些许无奈和感激,那藏在眼眶中的泪,也瞬间掉了下来。 明明他做错了,明明他不值得,南宫喻为何还要坚持留下他的性命呢? 要知道,当初的他,可是巴不得南宫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甚至也不惜一切代价想杀了南宫喻。 毕竟,没有南宫喻,才能换来翊王的荣华富贵。 南宫喻能选择原谅,李安已是感激不尽,他又怎么受得起这样的恩惠和袒护? 皇上点点头,声音低沉有力:“这件事,朕没有任何异议,但你恐怕还是要看李安自己的意思。” 当年不愿跟在辰王身边的李安,皇上也很难相信他在时过境迁后,就能安安稳稳在他身边落脚。 李安苦笑着摇了摇头,“王爷这又是何苦呢?” “本王没有恶意。”南宫喻态度坚决,“你是有无限潜力的,跟在本王身边,你会有更好的发展。” 就像林泽一样,将来的路,肯定会越来越顺的。 想到林泽,南宫喻莫名又想起了青瑶,他呼吸骤然急促,双拳不自觉攥紧,黑色眼瞳中满是压抑的神色,那种无力改变现状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如果让林泽和李安重归于好,如果让林泽从今往后都不再孤独,是不是也算是种弥补呢? 李安深吸一口气:“王爷太看得起小的了,小的可没有王爷想象中那么好,从前王爷都不肯正眼瞧小的一眼,现如今又是为何对小的另眼相看呢?” “你的品质,是本王从前没认清,但……” “旁的话,王爷无需多说,该解释的,小的也差不多都解释清楚了,小的是不会跟在王爷身边的,王爷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李安的话犹如一根刺,狠狠刺痛了南宫喻的心。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南宫喻知道李安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面对这样一个想以死谢罪的人,他也不应该再苦苦挣扎了。 不等他发话,皇上舒了口气:“辰儿,李安的态度很鲜明了,不是朕不答应你,朕也不好强行安排他到你身边做事,你能理解吗?” “父皇,儿臣明白。”南宫喻叹了口气,“儿臣只是觉得可惜了,毕竟李安他……” “三弟,过去的就让他们都过去吧,李安刚刚不是还留了本王,说是有要紧事相谈吗?” 气氛莫名陷入僵局,太子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李安跟在翊王身边,多少也是了解朝政的,若真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凭此立功,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安知道太子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忙连连点头,声音很轻:”皇上,太子殿下,有些话,小的不知讲的对不对,但依小的拙见,情况紧急,今日不得不提。” 皇上皱了皱眉,“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连年战火不断,自沈毅被处死以后,皇上一直为此焦头烂额,如今若要再出点什么乱子,那整个长安城,恐怕也难以保全了。 南宫喻与太子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跳如鼓。 虽然他们一直紧紧盯着翊王的一举一动,但翊王藏在宫中那段时间,却是完全不被人知晓的。 难道是他在那时,做出了什么大动作吗? 李安偏头望向殿门,顺着半敞开的殿门往外看,雪仍在下,白茫茫的世界,显得格外浪漫纯净。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李安面向皇上毕恭毕敬磕了个头,“皇上可知,这雪,下得有多大了?” 皇上微微一怔,”朕一直在殿中处理翊王的事情,哪里还有时间到外面去欣赏雪景?李安,你别跟朕兜圈子,你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皇上心里只有赏雪景,可有考虑过黎民百姓?” “你?!” 李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瞬间点燃了皇上心中的怒火,殿内静的可怕,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了。 皇上虽算不上明君,但也绝不至于是个昏君。 李安这样公然挑衅,是有苦难言,还是为了刺激皇上的情绪,迫不得已使用的激将法呢? 太子面色一沉,声音冷了几分:“李安,本王说过了,你若再胡言乱语,就别怪……” “太子殿下息怒,小的说的是长安城的现状,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李安左手慢慢攥紧了袖子,“翊王纵然有错,但百姓们叫苦连天的日子,这皇宫之中又有几人真正关心呢?” “你什么意思?” “旁的话小的就不多说了,就拿今年冬天这场大雪来举例吧,这大雪百年难遇,但近十多年内已是第二次,上次还是先皇在位,皇上可还记得先皇是怎么做的?”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皇上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那时皇上还没有要夺下整座江山的野心,锦衣玉食长大,自然也没那么多心思关注黎民百姓的苦。 李安眼角似闪动着泪光,“小的和妹妹就是那时与爹娘彻底告别的,长安城封了城门,城内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能有一口粥都是奢侈的,可即便如此,爹娘念在先皇赈济的……” “够了!”皇上打断了李安的话,“朕听够了!” “皇上心中有数就好了,小的也不过是把想说的话都说出口,在场的众人应该也……” “李安,朕要罚你,朕要让你生不如死!” “不必了,小的没资格脏了皇上的手,今日小的便自行做个了断,让皇上也留下点念想吧。” 话音未落,李安猛然站起身,双手从早已被磨损的绳索中挣脱而出,动作麻利的抽出了一柄短刃。 太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南宫喻心急火燎的朝李安扑了过去,但一切还是太迟了。 李安闭上眼,匕首直直的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泪顺着眼眶滑落,凉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李安如同软绵绵的木偶,整个人瞬间倒在了血泊之中。 殿内众人瞬间炸了锅,有人害怕的连连后退,也有人躲在一旁窃窃私语,场面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南宫喻迟一步接住李安,却看见他倏地笑了。 或许心愿达成,他的人生,才算是圆满的吧…… 皇后面色苍白如纸,她朝试图拉着皇上离开大殿的姚公公摇了摇头,嘴巴微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错误的根源,或许到底还是在他们自己身上…… 望着眼前纷乱的一切,太子面色微沉,特别是在见到南宫喻幽暗的眼神之后,他本就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深呼吸强压下心口的酸涩,太子上前一步,朝皇上行了个礼。 “父皇,儿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307章 太子进谏 顷刻间,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太子身上。 南宫喻怀中的李安呼吸逐渐微弱,他睁大眼睛,极力辨认着南宫喻的模样,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无奈的化为苦涩一笑。 这一切早该结束了,他的死,也终于为翊王谋反的事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此刻,南宫喻显然没心思关注太子的一举一动,他黑色眼眸沉静如水,呆望着李安许久,唇畔渐渐流露出温暖笑意。 “走吧,安心的走吧,你的心意,本王会帮你传达给林泽的,你的妹妹,本王也会命林泽找到她,她不会知道你的故事,但总会有人,代替你去照顾好她。” 虽然李安与妹妹之间早已没了往来,但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是会给妹妹寄封书信。 书信里除了简单的问候,更多的,其实是他想给妹妹自己辛苦攒下来的积蓄。 皇子每个月的开销也是登记在册的,特别是出宫独立设院之后,一院子丫鬟小厮眼巴巴等着发月例,分到侍卫手里的,比他们也多不了多少。 只是平日有个遮风避雨的住所,吃穿用度不愁的他们,慢慢也能攒下银子以防不时之需。 如果突然断了经济来源,不知道早已和李安没什么感情的妹妹,会不会找来长安城呢? 支撑着生命的信念没了,李安逐渐放松下来,努力朝南宫喻笑了笑,终究还是断了气。 太子偏头望向南宫喻,目露担忧神色,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皇上率先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太子可是对李安的自缢有何想法?” “父皇。”太子猛然回过神,“儿臣想说的,有关于李安,有关于百姓,也有关于二弟和三弟,事情说来话长,现在有了李安的突发状况,儿臣担心……” “来人!把李安带出去,顺便将那些与南宫宸一同押入宫中的人,都处死。” 不等太子说出心中的顾虑,皇上忽然打断了太子的话,眼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狠戾。 南宫喻将李安放在地上,一边往后退一边看自己双手沾染的鲜血,再抬眸望向皇上苍白如纸的面庞,他嘲讽的勾了勾唇,耳畔却是阵阵嘈杂的嗡嗡声。 原来这才是他从小崇敬的父皇,最真实的一面。 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连心上人冤死时眼都不眨一下,又何时会在乎,长安城内百姓的死活呢? 果然离开皇宫是最正确的选择,但要他放弃与太子相争,恐怕短时间也内难以打消念头。 太子是皇上一手扶起来的,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像皇上一样呢? 无能的君主也远胜过昏庸的君主,南宫喻目光如炬的盯着太子,心下愈发慌乱不安。 太子显然没察觉到南宫喻复杂的目光,待宫中的侍卫手忙脚乱的处理好殿内的混乱,他深呼吸平复着情绪,调整好表情,声音已恢复往日的沉静。 “父皇,儿臣首先想说的是,二弟犯下谋逆重罪,现虽已处死,但还不能彻底放下此事。” 皇上挑了挑眉,“太子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深奥了,朕甚至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太子微微一笑:“父皇谬赞了,儿臣不过是就事论事,毕竟这段时间长安城内乌烟瘴气的,二弟带着他手下的人四处烧杀掠夺,百姓们对此已是叫苦连天,儿臣不忍心看着他们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所以儿臣觉得,李安刚刚所说之事,也有一定的道理。” “你是想让朕亲自去抚慰民心?” 面对太子的直言不讳,皇上眉头紧锁,吓得身边的姚公公连连朝太子摇头。 先不说皇上登基到今天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单是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出于安全考虑,风雪交加的天气是绝不能出宫的,太子此番岂不是在无理取闹? 分明听出皇上话语里的责备,太子眼眸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父皇恕罪,儿臣不敢要求父皇去做什么,儿臣只希望父皇能答应把粮仓的掌控权,也一并交给儿臣。” 心微微一颤,南宫喻抬眸望向太子,紧绷着的心,竟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 不知道太子现在的表现,是装出来的,还是内心真实想法的反馈呢? 皇上深吸一口气,偏头望向红着双眼沉默不语的皇后,半晌,又将视线定在南宫喻身上。 这么多年了,他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是错的,现在这样的局面,他又该如何选择呢? 太子虽然谦逊,但从他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就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更是一个心计深沉的人,只是从前的不争不抢,与现在的出人头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年的淑妃就是皇后用计策害死的,那现在太子的话,是不是也是皇后暗中教他的呢? 抿了抿唇,皇上声音清冷:“辰儿,太子向朕索要粮仓管理权,你觉得意欲何为啊?” “父皇是在考验儿臣对朝堂之事的辨识能力,还是想挑起儿臣与太子殿下的矛盾呢?”南宫喻接过话茬,眯了眯眼睛,“儿臣说过了,宫中之事,儿臣绝不会再插手干预。” “胡闹!你身为皇子,你以为你这能彻底摆脱开皇城吗?” “所以父皇今日一定要儿臣给出一个答案吗?”南宫喻接过宫女递到手边的毛巾,擦干了手上的血迹,脸上笑意渐浓,“既然父皇想不出答案,不如直接说,让儿臣来替罪好了。” 本就因李安而心下不安的皇上,此刻面对南宫喻的顶撞,脸色气的铁青。 他知道南宫喻一向聪明过人,却从未想过,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会因一个侍卫彻底崩塌。 淑妃的死都没能让南宫喻崩溃,凭什么一个李安就能扰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喉咙处翻涌着腥甜的味道,皇上绝望的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在众朝臣面前丢脸。 不得不承认,早年不谙世事的他,为了压制裕亲王,确实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这些年他的努力,他的弥补,又有几人能看得见? 事已至此,皇上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或许像李安这样,毫无牵挂的离开人世,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吧。 太子回头望向南宫喻,神色稍显慌乱不安,几次想劝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万一真被翊王说中了,南宫喻给他反将一军,那他要怎么扭转局面呢? 像是看穿了太子的心思,南宫喻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父皇,接下来的话儿臣只说一遍,还希望父皇能听清楚了,以免反复询问。” 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眉宇间已满是倦怠神色。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儿臣觉得,这粮仓的掌管权,应该交给太子殿下。” 第308章 太子得赏(上) 话音未落,众朝臣霎时议论纷纷,有人连连点头,也有人连连摇头。 夏侯远目光沉静的凝视着南宫喻,内心深处的不满愈加强烈。 如果只是心计深沉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能毫无顾忌的顶撞皇上呢? 不忠,不义,不孝,有了这三个缺点,哪怕他能有再多优点,夏侯远也不会答应让他进夏府的大门去迎娶夏云婉了,他心里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说服夏云婉了。 太子明显也吃了一惊,他微张着嘴,半晌才反问道:“三弟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南宫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太子殿下是要从父皇手里争取这个权利,又不是从我手里,对我来说谁管都是一样的,说不定太子殿下能管理的更好呢。” “南宫喻!”皇上一声怒吼,震得整个大殿仿佛都晃了晃,“朕已经忍你很久了!” “就像父皇刚刚说的,父皇为君,儿臣为臣,这天下哪有君受臣气的道理?” “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你若是对朕有意见,就直接说出来好了。” “既然父皇准许了,那儿臣就直说了,对现在父皇的关注点,儿臣确实有很大的意见。” 气氛愈发紧张,太子挪步至南宫喻身边,抬手悄无声息的扯了扯南宫喻的衣袖。 他身在东宫,虽然不能完全掌握皇上的情况,但皇上身体每况愈下,他多少也有所耳闻。 为了一个翊王,哦不,准确的说是为了一个李安,父子间面红耳赤的,有些不值得。 南宫喻明白太子的想法,却不知道太子不让他与皇上争执的初心,他只偏头朝太子笑了笑,那笑容格外温暖明亮,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让太子一瞬间也没了主意。 不管他们为何要争执,也不管皇上是否愿意,至少南宫喻,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吧? 有人支持,有人善后,若再有人倾力相助,那他这王位,基本上算是稳坐了。 皇上气的全身都在发抖,声音却依然沉静:“那你倒是说说看,朕的关注点为何让你产生了很大的意见?但朕也想奉劝你一句,朕念在你母妃的情面上,已经做出很多让步了。” 太子错愕抬眸,“父皇!三弟他没有恶意,不妨先听三弟把话说完,然后……” “太子殿下不必再为我争辩了,我无心与父皇争执,只是不想父皇忘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父皇可还记得,始终欠儿臣一个心愿?” “朕当然记得。”皇上将视线转移到夏侯远身上,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朕之前也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是你一直没有珍惜,但今日这样的场合,朕觉得……” “父皇想太远了,儿臣可没有现在就要用这个权利的意思,只是父皇难得提起母妃一次,儿臣希望父皇不要忘记自己曾许下的诺言而已,毕竟儿臣也不是一个随便能受威胁的人。” “南宫喻你?!” “儿臣还是想说,父皇有时间跟儿臣置气,不妨把精力放在太子殿下身上,父皇怎么也不问问,太子殿下要掌管粮仓的权利,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皇上以淑妃的事情来威胁南宫喻,可以说是牢牢掌握了南宫喻的痛处。 但南宫喻已经成长了,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弱小三皇子了,若不是为了那期盼已久的心愿,南宫喻才不会顾及场合,恐怕早就已经和皇上闹翻了。 众朝臣对南宫喻反常的态度指指点点,太子于心不忍,忙站出来缓和气氛。 “父皇,儿臣想要掌管粮仓的权利,是想要了解库里还存放着多少粮食,账册算清了,才好继续判断,此番应该给百姓们发放多少救命的食粮。” 南宫喻勾了勾唇,随声附和着:“父皇可听清楚了?太子殿下心系百姓,定会是个明君。” 皇上的心微微一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深感羞愧。 太子是他的长子,也是他精心培养出的人才,他怎么能连太子都开始怀疑了? 或许真的是上了年纪,面对自己曾拼尽全力夺下的江山,面对这些曾屈服于自己脚下口口声声喊着“吾皇万岁”的朝臣,皇上心里,竟前所未有的出现了空落落的感觉。 曾拥有过却再也抓不住了,哪怕是自己最信任和亲近的人,也会产生嫉妒之情吧? 众人一片哗然,一时间对太子赞不绝口,连起初对南宫喻有偏见的人,也逐渐安静下来。 南宫喻若是不想帮太子说这个情,那太子这桩美好的心愿,恐怕又要被皇上给否决了。 望着一夜之间仿佛老了许多的皇上,夏侯远莫名想起了夏云婉的态度,曾经对宫中事务如此排斥的她,是不是早就洞悉了残酷的真相呢? 若她看人看的这么准,是不是也能证明,南宫喻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叛逆? 太子端庄沉静,并未因得到众朝臣的赞扬而沾沾自喜,他上前一步跪在皇上面前,声音格外平静:“求父皇成全,天灾难避,儿臣所求,是希望黎民百姓能暂且安稳度日。” 这样冷的天气,有人吃不饱,有人穿不暖,甚至还有很多乞丐,连基本容身之所都没有。 他们锦衣玉食长大,体会不到百姓的苦,但却能凭自己的实力,帮助他们做出改变。 皇上回过神,欣慰的点了点头,“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但在朕要把这个权利交到你手中之前,朕还想知道,太子准备如何救济灾民难民?” 毕竟粮仓里的粮食数量有限,前期出手太过大方,好事恐怕也要变成坏事了。 南宫喻冷笑一声:“父皇若真没看错人,就应该放心交给太子殿下去做,儿臣虽不曾接触朝政,但却明白父皇在担心什么,可父皇为何始终不愿给太子殿下展示自己的机会呢?” 就像他这些年一直在默默努力一样,他为的,就是能让皇上看到,他并非一无是处。 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翊王被抓,南宫喻出现在殿内,皇上和皇后竟没有半分惊讶。 是他们心知肚明不再大惊小怪,或者是他们为了激励他越来越好吗? 不,都不是,他们的冷漠,不过是对他的漠不关心罢了。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还是太子的态度,毕竟长安城,现在需要他们的挽救。 见皇上脸色瞬间变了,太子赶忙插话道:“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心中已有决断,日后儿臣说不定还需要众朝臣的帮扶,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努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309章 太子得赏(下) 太子的解释,别说是皇上和皇后,就是在场的朝臣,听了都找不出任何毛病。 因大雪封城,长安城内余粮不足,再加上翊王放肆烧杀掠夺,除了一些年轻力壮的男性在外漂泊打拼,老人和孩子几乎皆由妇女照料着,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商铺大门紧闭,当街吆喝的小贩也躲进了家门,街上乞讨的乞丐,甚至也要不到一口饭。 繁华的长安城已渐渐被皇朝即将天翻地覆的阴霾笼罩着,长此以往,皇上很有可能会彻底失去人心,若这怨气再牵连到继承人身上,未来被敌国侵犯的可能,也会越来越大。 眼下翊王已被处死,能借机安抚民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借这场天灾发放足量的口粮。 皇上声音低沉:“依太子所言,这场大雪,难道是上苍对朕的帮助?” 太子连连点头,“父皇当然可以这样理解,如果只有二弟的胡作非为,那此番想必应是国泰民安的景象,可这场雪灾却打乱了一切,父皇若能在这时出手相助,定会扭转局面。” “此言有理,但之前在长安城内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太子此番准备如何进行呢?” “儿臣准备即刻返回东宫,先核对粮仓的账册,同时核对长安城内百姓的情况,确定所需发放食粮数量,然后求父皇做主,为儿臣增派人手,连夜在城内搭设粥棚。” 粥棚要搭设在人员密集的地方,有人需要去宣传,有人需要持续不断的煮粥,有人需要把控每一碗粥的分量,也有人需要维持现场的秩序以免发生事故,要准备的事情,数不胜数。 重担压在肩膀上,太子立时待不住了,能早一点回东宫,也就能早一点解决这些麻烦。 殿内众朝臣的夸赞声不绝于耳,但太子知道,眼下自己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能完成。 “太子殿下果真心系黎民百姓,细节都想的如此周到,这是长安城内百姓的福气。” “皇上和皇后英明啊,立长子为太子,日后的长安城,定将繁荣昌盛。” “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远见,老臣心中敬佩不已,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不必这样劳心劳力了,有太子在,所有问题都能顺利解决的。” 皇上和皇后听着这些赞扬,早已是眉开眼笑,神情高度紧张的姚公公,也逐渐放松下来。 南宫喻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姚公公苍老的面庞,心下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惊。 姚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大家暗地里都称他为精打细算的老狐狸,颇受人尊敬又深得皇上喜爱的他,这些来几乎一直都是红光满面,鲜少有人能见到他的愁容。 翊王明明已经被处死了,姚公公为何一直愁眉不展呢? 心里咯噔一下,南宫喻木然抬眸去细细打量皇上的神色,心跳不自觉越来越快。 难道是他这段时间没回宫,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 但看着皇上威严的模样,南宫喻努力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竭尽全力保持着冷静。 皇上若病情加重了,应该不会在这里坚持这么久,何况还有太医,他没必要太担心。 彼时,皇上已朝众人摆了摆手,殿内议论声暂歇,太子也微笑着朝众朝臣点了点头。 皇上目光温和的凝视着太子许久,沉声道:“朕,答应你的请求了。” 太子脸上这才有了欣喜的笑容,“多谢父皇!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此番捉拿罪臣之事,你做的很好,朕自然是相信你的,朕不但要将掌管粮仓之权全权交付给你,朕还要给你封赏,你捉拿罪臣有功,又心系黎民百姓,这奖赏,当之无愧。” “父皇,说到奖赏,儿臣还有一事相求,求父皇无论如何都不要拒绝儿臣。” 听到皇上要为自己封赏,太子立时慌了神,他瞥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南宫喻,心跳如鼓。 虽然他也惧怕南宫喻会像翊王一样谋权夺利,但他却从未想过要与兄弟们争抢荣耀。 该是他的,他自然一个都不愿意少,但不该是他的,他也绝对不能抢先一步去邀功。 皇上与姚公公对视一眼,困惑道:“太子可是想要从朕这里再得到些什么?” “父皇对儿臣的肯定已经足够了,儿臣自然不再奢求什么。”太子摇了摇头,笑着将南宫喻拉到了皇上面前,“儿臣不愿再要封赏,希望父皇能给三弟应有的奖赏。” 皇上与南宫喻对视片刻,叹了口气:“封赏这种事情,无功者受之有愧,此番……” “父皇今日不在现场,儿臣实不相瞒,捉拿罪臣之事,实属三弟的功劳。” “太子何出此言?” “父皇有所不知,三弟今日的表现可谓有勇有谋,他先是不顾自己生命安危救出了意外与翊王撞到一起的夏六小姐,而后又在押着他们回宫的路上,与翊王提前埋伏好的兵将奋力厮杀,手下兵将折损无数,儿臣赶到时,恰好是收尾阶段,所以这些奖励,应该是三弟的。” 南宫喻皱了皱眉,正欲张口反驳,却见太子不动声色的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切明明是他布下的圈套,而且他自己还差点丢了性命,太子怎么能在这时说谎呢? 很显然,为了让南宫喻得到皇上和皇后的肯定,太子已经开始捏造事实了。 两人本就是相互配合相辅相成的,论功,他们谁也不差,但太子,却毫不犹豫选择让步。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帮他寻找到平衡,还是想从根源抑制他试图谋反的心呢? 皇上显然没想到,自上次南宫喻愤恨离开皇宫以后,竟还会暗中找时机帮忙捉拿罪臣,所有的情绪顷刻间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却似更在喉咙里,一时间,殿内静的可怕。 皇后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倏地笑了:“皇上,辰儿此番立下了汗马功劳,您藏在心里的话,不如今日就直接跟辰儿说了吧?” 当年是她一时糊涂害惨了淑妃,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化解他们父子间的矛盾,自然最好。 皇上不解的望向皇后,皇后朝皇上挤了挤眼睛,脸上笑意更浓了。 “皇上昨日不是还和臣妾说,有些话憋在心里,一直没能找机会和辰儿好好说吗?而且皇上不是还给辰儿准备了一处宅院,怎么当着辰儿的面,皇上总是不好意思呢?” 心微微一颤,南宫喻抬眸望向皇上,原本心中的怒火,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如果皇上心里一直牵挂着他,那他这么久都赌气不回宫,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呢? 皇上了然的点点头,低声道:“是啊,朕也甚是好奇,为什么朕从来不敢说出口呢……” 第310章 辅国将军 其实皇上和皇后的话都是半真半假,但沉浸在情绪里的南宫喻,已完全分辨不清了。 皇后是为了让皇上和南宫喻的关系不再尴尬,宅院不过是随口提出的奖赏方向,毕竟长安城内还有多套空置的宅院,随便找一处地理位置优越的,体面上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皇上心里有什么话想对南宫喻说,皇后是没主意的,但却能笃定,皇上一定会说。 多少个日夜辗转难免,皇上心中牵挂的,不正是他们有所亏欠的南宫喻吗? 眼眶中似有泪在打转,南宫喻在太子的推搡下站在皇上面前,声音莫名更咽:“父皇……” “辰儿。”皇上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南宫喻的脸,“是朕误会你了,但朕其实……” “父皇,您的心思,儿臣都明白,是儿臣不孝,这段时间让您和母后担心了,日后父皇和母后有任何需要,儿臣定会随叫随到,但也希望父皇能理解,儿臣不愿过多参与宫中事务的缘由,太子殿下对儿臣的赞赏,儿臣感激不尽,但若父皇要奖,儿臣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身为皇子,南宫喻有太多迫不得已,但说到底,他也确实从未真正放下过整个皇城。 如果心中的怨恨足以让他与皇上决裂,那今日,他便不会亲自押着翊王到宫中来了。 他从不奢求奖赏,只期盼被关注,只可惜这份关注,永远只能建立在令他伤心的地方。 皇上沉声叹气道:“朕知道,你早早搬出皇宫,就是不愿想起那些伤心事,但这皇宫说到底还是你的家,你离开这里,让朕和皇后怎么放心的下?” “父皇,其实……”南宫喻面露羞愧神色,“其实儿臣并不是不想回来,只是在外面住的时间长了,也习惯了,但儿臣可以向父皇保证,日后定会常回宫来看看。” “朕不会要求你什么,你想要的自由,朕可以给你,但你想要的平静,却有些困难。” “父皇恕罪,儿臣不太明白父皇的意思,不知父皇所谓何意?” 心跳骤然加速,南宫喻紧盯着皇上的双眸,试图想从中读懂皇上此刻的心意。 如果往后余生注定不能安稳度日,那他又该如何实现给夏云婉幸福的承诺呢? 此时此刻,南宫喻才突然明白,原来林泽和青瑶的感情,竟是发展的如此艰难,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什么误会,什么责任,恐怕他这一生,都无法深刻体会。 皇上笑了笑,不由分说朝姚公公招了招手,“姚公公,你来,把朕说的话都记下来。” “是。”姚公公赶忙命人找来笔纸,“咱家定一字不落。” “辰儿辅佐太子,心系黎明百姓,是为心地善良,理应得到奖赏,朕决定,即日起,长安城内除翊王的宅院,其余空闲宅邸,可供辰儿随心挑选,大小无异,可收拾做日后婚房,另赏赐静柏府以南的良田三亩,可自行支配,所得作物,亦可寻找商铺自行出售。” 这是皇上能赏赐给南宫喻最好的礼物,但这些赏赐,明显还配不上他立下的大功。 宅院任他挑选,就代表他可以带着心上人一起选个心仪的住所,良田产出作物可自行支配,就证明他交税之外的部分可自行用来经营生意,也算是有了自己的营生。 一如当年的裕亲王,只要南宫喻不走上错误的那条路,这辈子将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姚公公奋笔疾书,背后已惊出一层冷汗,生怕在场的朝臣,不留情面的提出反对意见。 毕竟南宫喻非皇后所出,这样的奖赏,已超出每个人的预料了。 南宫喻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赶忙跪在皇上面前,声音闷闷的:“儿臣,谢过……” “三弟这就开始感动了吗?”分明看出皇上还有话没说完,也分明察觉到南宫喻的心慌,太子微微一笑,赶忙打断了他的话,“你捉拿罪臣立下大功,这点奖赏,不过都是皮毛。” 皇后也赶忙解围道:“是啊辰儿,先起身,听你父皇把话说完吧。” 皇上将在场的众人扫视一圈,清了清嗓子:“辰王南宫喻,捉拿罪臣翊王,有勇有谋,功不可没,朕特封你为辅国大将军,并委以重任,从今往后,要守护好天下的太平。” 话音未落,殿内众人瞬间炸了锅,嗡嗡嗡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可南宫喻却什么都听不见。 辅国大将军,为当朝正二品武散官,皇上登基至今,除了给沈毅封过从一品武散官骠骑大将军的封号外,再没有人享受过这样的殊荣。 南宫喻和沈毅地位的匹敌,已足以证明,现在的南宫喻在皇上心里,是位高权重的。 或许是因为对淑妃冤死的亏欠,又或许是真的对南宫喻的所作所为心怀感激,皇上如此反常的态度,让南宫喻原本就不安的心,愈发慌乱起来。 其实他猜的也没错,皇上是想利用生命最后的时间,为他做一个足够坚硬的保护壳。 只是他一直不愿面对这样的想法,也不敢过多去想,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太子俯身拍了拍南宫喻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喂,三弟,你发什么呆呢?父皇封你为辅国大将军,这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荣耀,你还不快谢恩?” 南宫喻猛然回过神,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儿臣,谢父皇封赏!” “快快起身。”皇上笑着点点头,继而追问道,“姚公公,朕说的,你可都记清楚了?” 姚公公点头哈腰,“皇上放心,咱家都记清楚了,保证不会出差错。” “那你便即刻安排得力的人手去办这些事,若有差错,朕唯你是问。” “是。” “大家若是没有旁的事,就散了吧,朕和皇后也乏了,今日天气不好,大家都早些回府吧。” 皇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摆明了是不想给众朝臣反对的机会,眨眼间便随着皇后离开了。 殿内众人目送着皇上和皇后离开,又目送着太子扶起南宫喻走出大殿,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这才发现大家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朝堂大事,一个说不清,可是要掉脑袋的。 刚刚还群情激奋的朝臣,因南宫喻现在的特殊身份,旁的话,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了。 夏侯远呆愣在殿中许久,目送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现在回府吧,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服夏云婉放弃与南宫喻成亲,可若不回府,他就站在这殿中,也很容易被皇上误会,万一再传出他对南宫喻的赏赐有意见,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侯远紧抿着唇,忙亦步亦趋追在众朝臣身后,走出了大殿。 未来的路还很长,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或许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311章 他的悲喜(上) 太子亲自送南宫喻和林泽到了宫门附近,脸上神色温和,笑容格外温暖。 南宫喻站定脚步,回眸一笑:“太子殿下留步吧,不是还要赶回东宫去核算账册?明日还要忙着搭棚施粥,就别再送我了,能陪我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回宫路上和你说的,你是不是又忘了?”太子苦涩一笑,“非正式场合,咱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叫我大哥就好,以后有什么需要,别忘了你还有个大哥可以依靠。” “当然不会忘,今日我还要好好感谢大哥,若不是大哥倾力相助,我怎会有这般荣耀?” “这事你绝对谢不到我身上,这是你应得的,你不必觉得心慌,做好自己就足够了。” 太子在南宫喻面前的自称,从本王变成了我,这足以表明,他们之间已打消了所有芥蒂。 南宫喻望着太子和善的脸,忽然就想起从前,夏云婉面对他要争夺太子之位的事情,表现出的些许不满和担忧,只是碍于身份,那些反对的话语,她也从未在他面前说出口。 如果日后他能和太子和睦相处,也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想想其实也不错。 从前的南宫喻与太子之间鲜少有往来,太子对南宫喻的关心也不够多,但此刻他们都已心知肚明,对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们内心深处,其实都困着一只小野兽。 南宫喻低垂眼睑,无奈的笑了:“如果我年少时能和大哥这般聊得来,或许就不会发生当初我和二哥在一起嘲讽你的事情了,长安城,可能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悲凉的模样。” “瞎说什么呢?”太子皱了皱眉,“翊王的错,是他自己的原因,你怎么总喜欢责怪自己?” “很多事情不怪自己也不行啊,雪还在下,大哥赶紧回东宫吧,别让太子妃担心了。” “我倒是无妨,太子妃那边一切也好说,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算了,说了也不过是给大哥平添麻烦,大哥还是别挂念着我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会自己想办法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南宫喻神态的失落,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林泽,也瞬间慌了手脚。 不知道今日在殿内发生了什么,守在殿外的林泽先是看着失心疯的翊王被强行拖去了皇宫外的断头台,而后又看见满身是血的李安被抬出大殿,他心里,其实也有些恐慌。 不管怎么说,李安从前也是他的好兄弟,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就没了,要他如何不怕? 或许李安说的没错,跟在皇子身边就是有这样的风险,他是那个幸运的人,而李安,却意外成了那个与皇子同生共死的倒霉蛋。 太子瞥了林泽一眼,沉声道:“三弟可是觉得,李安的事,不好和林侍卫说清楚?” 林泽呼吸一滞,声音略显沙哑:“王爷,恕臣冒犯,李安他,可是口不择言说了什么让您误会的话?请王爷不必过度忧虑,他的话不能全信,毕竟……” “你放心,本王没有为他的事情烦扰,待晚些时候,本王会和你说清楚的。”南宫喻抿了抿唇,“也请大哥放心,我只是在发愁我个人的私事……” 南宫喻面前的问题已堆积成山,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始终堵在心里说不出口。 要和林泽说清楚李安的事情很容易,要找机会向姚公公打探皇上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什么难事,哪怕要处理翊王手下的余孽,都有太子在奔忙,也无需他过多担忧。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该放松的时刻,他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却早已是被阴霾笼罩。 要说服夏云婉和青瑶相信他和林泽不是在利用她们,这本就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现在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夏侯远那边,他恐怕也已经得罪了。 他迫不得已的选择,除了白文清和林泽,几乎无人能懂,他又该怎么解释清楚呢? 太子皱了皱,沉声道:“难道三弟是担心,静柏府那边也不安全了?” 翊王手下的余孽自然是不服气的,虽然能杀的差不多都杀了个精光,但总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躲藏在暗处,随时可能给予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就好比现在,太子执意要送南宫喻出宫,怕的就是南宫喻在宫中遇到什么危险。 这宫中既然能有周德帮翊王藏身,怎么就不可能有人跳出来帮翊王复仇呢? 南宫喻现在所有的荣耀,都是踏着翊王鲜血得到的,那些余孽,自然也不会放过南宫喻。 雪花纷纷落在肩上,被身体的温度融化,殷湿了一大片,但南宫喻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冰冷,只苦笑着摇了摇头,黑色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悲凉。 “大哥怎会这样想?我身经百战,现如今又被父皇封为辅国大将军,若连这点小事都要担惊受怕,我又怎么担得起父皇交给我要保卫和平的责任?” 太子被南宫喻严肃的表情逗笑了,“那你为何愁眉不展的?不会还是为了夏六小姐吧?” 心里咯噔一下,林泽木然抬眸望向南宫喻,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他怎么就忘了,现在备受感情折磨的人,也还有南宫喻呢? 南宫喻顿了顿,嗓音低沉:“大哥说的没错,我确实还在为此忧心,一方面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个误会,另一方面又担心她会责怪我眼前只有利益,特别是刚刚,夏大人应该也在殿内,我担心夏大人对我印象不好,这样我和她,就真的彻底完了。” “担心夏大人误会,刚刚还不好好表现?三弟,面对感情,你还真是令我失望啊。” “大哥,我……” “我呢,自然是没心思去打听你和夏六小姐之间的故事,夏大人那边,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亲自出面去解释清楚,但前提是,你必须要说服夏六小姐,不然我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云婉的心甘情愿才能换来夏侯远的理解,这一点,南宫喻也心知肚明。 可要说服夏云婉,对现在的南宫喻来说,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 见南宫喻不说话,太子不由分说抬手牢牢抓住了南宫喻的肩膀,他强迫南宫喻抬眸直视着自己,半晌,他忽然轻笑出声,眼中神色异常坚定。 “三弟,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爱她吗?” “当然。”呼吸骤然急促,南宫喻的答案脱口而出,“我爱她,那种爱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她也同样爱着你吗?” “她……” 话到嘴边,南宫喻突然愣住了,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是了,她,真的也像他一样,爱的刻骨铭心吗? 第312章 他的悲喜(下) 相互的爱,才能互相包容,互相理解,南宫喻无法明确夏云婉对自己的感情,但却可以肯定,夏云婉对自己是有过爱的。 他不确定这份爱可以持续多久,更不确定这份爱在漫长的等待中是否早已被磨灭,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满身荣耀时,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最温暖的拥抱。 只可惜他从未问过自己,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太子叹了口气:“三弟,我还是那句话,真心相爱的人之间是不能有秘密的,如果这次真的是你做错了,你更应该主动去找她,向她坦白一切。” “我也想坦白的。”南宫喻唇紧抿成线,“可她若是不给我这个机会,我要怎么办?” “机会是要等的,解释不能急于一时,不然情绪上来了反而越来越乱。” “大哥的意思是,她不见我,我就日日都去找她?” 分明从南宫喻眼神中读到了迷茫,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夏云婉的脾气秉性,太子无从得知,日夜纠缠的做法会不会适得其反,他心里也没底。 见太子不说话,南宫喻苦涩一笑:“多谢大哥好意,我明白了,其实要哄好一个女孩的办法有很多,一个个去尝试也不麻烦,但怕就怕在,试错了方法。” “你能想到这里,我很欣慰。”太子舒了口气,“身为大哥,在这方面,我能帮的有限。” “大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及时向大哥开口求助。” “放轻松点,我就不送你回府了,路上自己注意安全,我等你的好消息。” 南宫喻郑重的点了点头,太子身边的侍卫拉开了宫门,南宫喻带着林泽一步三回头,心口处翻涌着悲痛,也翻涌着酸涩,但更多的,却是这一路走来的感动。 见太子始终站在雪地里目送自己离开,南宫喻心微微一颤,脸上终于有了温暖的笑容。 “大哥,也请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我,未来咱们一起加油,你一定会成功的!” 太子点点头,声音平静:“有你在我身边,我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今日之事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我答应你,只要我能顺利登基,便将你封为亲王,让你一生衣食无忧。” 南宫喻与林泽在宫门外站定,宫门缓缓关闭,他们与太子彼此对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雪花簌簌落在肩头,林泽解开披风搭在南宫喻肩上,声音清冷:“王爷,我们回府吧?” “今日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南宫喻低垂眼睑,情绪格外低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却从未想过会以翊王的性命为代价。” 失去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那个人曾与你作对,一旦失去,或许就再也没有棋逢对手了。 林泽皱了皱眉,目露担忧神色,“王爷,恕臣直言,事情或许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 “你说得对,感慨也没用,反正都过去了,接下来的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爷在这里稍等片刻,臣这就命小厮拉马车过来,这地上的积雪太厚了,骑马不安全,王爷忙了这么久,也该回府好好休息休息了。” “休息什么?还有好多事等着本王呢。”南宫喻闭上了眼睛,“林泽,你真的不着急吗?” 回静柏府是不可能的,哪怕不去找夏云婉解释,南宫喻也要先去找白文清开庆功宴。 他们与心上人处在这样尴尬的状态下,林泽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急躁呢? 林泽抿了抿唇:“王爷,青瑶那边,臣自然是放心不下的,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今日我们能拥有的,一定是要以失去为代价换来的。” “这样的代价未免太沉重了些。”南宫喻深吸一口气,“那本王宁可不要这些荣华富贵。” “王爷应该比臣更明白这些道理才是,人生的很多事情,我们自己是没办法选择的。” “所以你现在准备放弃了?林泽,坚持了这么久,就这样算了,你真的甘心吗?”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青瑶有青瑶的人生,臣也有臣自己的人生,两个人的人生能交织在一起是缘分,不能交织在一起的话,也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 林泽的情绪,已深深被李安刺激到了,在他看来,现如今就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 用尽所有努力,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还有什么意义坚持下去呢? 南宫喻目光复杂的盯了林泽片刻,声音沉静如水:“或许是因为你曾经的好兄弟自缢了,你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本王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感情,和这些完全不一样。” “王爷,请您原谅。”林泽不安的绞动着手指,“臣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想明白这些。” “本王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但青瑶那边,恐怕等不了你太久了。” “那王爷是要回静柏府,还是先去找白公子商量对策?” 林泽适时岔开话题,目光闪躲,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讨论感情的事情了。 南宫喻挑挑眉,开玩笑道:“怎么?你这是把竹兰府当成第二个家了?” “臣不敢。”林泽赶忙赔上笑脸,“王爷之前每次遇到困难,不都要找白公子帮忙吗?” “关系再好,本王也不能有什么事都给他添麻烦吧?就算要去,本王也是要去找他算账的,这主意是他出的,现在本王和婉儿解释不清,他休想从本王身边逃走!” “白公子也是一番好意嘛,而且王爷还得到了皇上的封赏,这时候讨说法,不合适吧?” “你现在怎么也开始帮着白文清说好话了?林泽,他是不是暗地里给你好处了啊?” “没有的事,臣都是跟王爷学的嘛,王爷不是一直教导臣,做人要守底线保品质,白公子忙前忙后为捉拿翊王布下了这棋局,王爷您也不能翻脸不认账不是?” “啧啧啧,本王是不是太久没打过你板子了?今晚,二十大板伺候!” 两人边说边朝马车方向走去,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在寂静的雪天里,显得格外热闹。 直到坐上马车,南宫喻紧张的情绪也未能缓解分毫,见林泽和赶车的小厮都眼巴巴等着他发号施令,他不由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挑起了车厢窗口的帘子。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该勇敢的时候绝对不能退缩,所以本王决定,先去夏府。” 第313章 姊妹探望 清婉苑内,此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安稳清净。 夏侯远紧急被皇上召进宫中,家中无主,一些眼尖的妇人察觉到了清婉苑的异样,便开始围着清婉苑兜圈子,接连几次被彩蝶带人赶走后,她们或多或少也听说了夏云婉受伤的事。 每日困在院子里做杂活,她们这群人唯一的乐趣,或许就是在背后议论东家长西家短。 眨眼间,夏云婉带青瑶出府散心遇危险的故事,几乎传遍了夏府的每一个角落。 彼时,安静沉睡在梦乡中的夏云婉和青瑶,对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而在靠近主屋的碧翠苑内,得到了这个惊天消息的夏云竹,却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雪天屋子里光线昏暗,做针线活怕做坏了眼睛,夏云兰烹上一壶热茶,支起画架,端坐在屋门前的走廊上,神态自若的描画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心情格外平静。 夏云竹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时端起茶一饮而尽,鞋子随着脚步在地面摩擦着,发出阵阵沙沙声。 将院角假山的轮廓大致勾勒在画纸上,夏云兰涮了涮笔上的墨,叹气道:“云竹!你都在我眼前晃了半天了,难得休息一天不用去刘师傅那边学女红,你怎么反倒坐立难安了?” 夏云竹天生性子顽皮,夏侯远专程请了女红师傅来,为的就是让她学会静心。 可她一天到晚不是逃学就是把老师气得哭天抹泪,将来要嫁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因今日风雪交加,刘师傅好心给夏云竹放了天假,可她却毛毛躁躁的,着实令人心烦。 夏云竹扁了扁嘴:“姐你又调侃我!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学女红,要不是娘被父亲说服了,我又何必去遭这个罪?你不帮我劝娘和父亲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推着我到刘师傅面前去?” “父亲让你学女红,是希望你能收敛自己的性子,娘让你学女红,是为了你将来做打算,你难道想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每次说起女红的事情,你就像娘一样说教我,难得放天假,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吗?” 夏云竹气鼓鼓的在夏云兰身边坐下,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猴子,逗得夏云兰都笑起来了。 待画纸上的墨渐渐干了,夏云兰的目光锁定在墙角那一支不畏严寒的梅花上,赶忙重新调了颜色,开始在只有黑白灰三色的画上增添新的色彩。 那颗腊梅树,一直养在王莲雪的院子里,从前被人悉心照料着,从未有枝杈能越过院墙到碧翠苑来,只是自王莲雪走后,院内的花草植物无人打理,这腊梅也开始发了疯似的生长。 但事实证明,不管有没有人打理,只要它自己足够顽强,哪怕盛开在别处,也一样美丽。 夏云竹忽然凑到夏云兰耳边,声音软软的:“姐,你在这里画了半天,不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夏云兰慢条斯理的在纸上点梅花,“把眼前的景象画在纸上,是很有诗意的一件事,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回卧房睡觉去,别来打扰我的清净。” “我每天去学女红,你就这样闷在家里,重复着一样的事情,难道就不想做点别的?” 夏云兰身子骨弱,几乎是在药罐子中长大她,也练就了沉稳内敛的性子。 夏云竹打滚爬树,她就坐在屋子里做女红,夏云竹捉鱼捉虾,她就坐在院子里抚琴吟诗,夏云竹躲起来偷偷练习射箭,她不是在画画写字就是在烹茶,日子可谓悠闲清净。 夏云兰对此是满心欢心,但在夏云竹看来,她这个姐姐,算是提前步入老年的生活了。 明明她还没到要嫁人的年纪,以后嫁了人,岂不是更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夏云兰朝夏云竹翻了个白眼,“你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娘说了,不可能。”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就帮我再打一次掩护嘛。”夏云竹逮住夏云兰放下笔的间隙,摇着她的胳膊开始撒娇,“要不然这样,你在外面画了这么久,手都冻得冰凉,你现在就回卧房睡一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娘问起来,你也有个能躲过去的借口。” 庶母赵氏性子虽怯懦了些,但在管教孩子方面却是当仁不让的,只是因为她在夏府的权力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追在孩子们身边,也无可避免会造成些疏漏。 夏云兰性格内敛,赵氏自然没什么好担心,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顽皮捣蛋的夏云竹。 而夏云兰身为夏云竹的姐姐,也自然的担起了管教妹妹的重担,以至于夏云竹一旦闯了祸,赵氏也会第一时间叫夏云兰去询问情况。 时间长了,夏云兰也被问怕了,对夏云竹的严厉程度,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了。 闻言,夏云兰撇了撇嘴:“我可不敢,娘发起脾气来你是知道的,每次给你打掩护,最后都是我倒霉,我看你心里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这个做姐姐的。” “那这天寒地冻的,你干嘛还要坐在这里画画?”夏云竹的倔脾气上来了,“我看你平时说自己身子骨弱都是借口,这种天气不能出门,坐在这里大半天,我也没见你不舒服。” “夏云竹你?!” “而且我本来也是好心嘛,六姐对咱们那么好,咱们做妹妹的去看看,也是正常的礼数啊,姐你不是也常跟我说,我们要做懂礼貌的人,那这时候,我们难道不应该去雪中送炭吗?” 夏云兰望着墙角独自美丽的腊梅,心里却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夏云婉天生就是要强的倔强性子,她在层层磨难中奋力抵抗,坚韧顽强,为的就是在最冷的时节以最美的姿态肆意绽放,但这一路上的荆棘,却无人问津。 这样一个哪怕跌倒了也要自己咬牙爬起来的人,她会愿意别人瞧见她的失落和低谷吗? 夏云竹显然没有夏云兰这般复杂的心思,她抬手在夏云兰眼前晃了晃,声音已然透着不耐烦:“姐?姐!你发什么呆呢?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看六姐了,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说,我要从你屋里拿些茶叶给六姐送过去,到时候我可不提你的心意。” 话音未落,不等夏云兰回答,夏云竹几乎蹭一下站起身就要往清婉苑跑。 “夏云竹,你站住!”夏云兰眼疾手快,她牢牢抓着夏云竹的手腕,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你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回答我,你是真心诚意去看六姐的吗?” 夏云竹委屈的点点头,“当然是了!姐,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呢?” “那我陪你一起去,先帮我把画架收起来吧。” 第314章 刻意回避(1) 得到了夏云兰的肯定,夏云竹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笑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在确认赵氏午觉睡的正香之后,两人在丫鬟的服侍下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又准备好了要送给夏云婉的礼物,这才在丫鬟的陪同下,一步一晃的朝清婉苑走去。 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嘎吱作响,夏云兰由丫鬟扶着,走的格外艰难,她步子已经放的很慢了,却仍无可避免的在打滑,几乎每走一小段路,她就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夏云竹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一溜烟跑没影了,又一溜烟跑回来,夏云兰不由得哑然失笑。 “云竹,你跑慢点,咱们可是偷偷溜出来的,你要是摔伤了,让我怎么和娘解释?” 夏云竹扮了个鬼脸,“摔疼了就自己忍着呗,养几天就好了,我可没有那么娇气。” “小伤上点药养一养就过去了,你要是万一摔断了骨头,难道还能为瞒着娘不给你请大夫来吗?”夏云兰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当是照顾我,走慢一些,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姐你就不能走快一点嘛,天寒地冻的,我说坐软轿,你还不让,现在知道受罪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我今天是陪谁出来的?为了不让娘知情,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啊。” 要准备软轿,就要惊动院内的小厮,知道此事的人越多,赵氏得知此事的风险就越大。 更何况夏云兰天生就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地上这么厚的积雪,抬软轿的小厮一边要保证轿子的平稳,另一边还要保证脚下不打滑,属实是有点难为情了。 夏云竹扁扁嘴:“好姐姐,我知道错了,你看清婉苑就在不远处了,我们快走几步吧?” 夏云婉一向热情好客,夏云竹相信,只要她没伤的太重,就一定会好好招待她们姐妹。 大家一起坐在屋子里喝着热茶吃着糕点,再聊起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只要能让夏云婉牢牢记住,她夏云竹是会在她落难时雪中送炭的人,便足够了。 只要夏云婉日后成了王妃,那她咸鱼般的人生,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翻盘了? 夏云兰拉着夏云竹的手臂,摇了摇头,“你别总是毛毛躁躁的,我刚和你说的话,你可都有记清楚了?我们是去探望病人的,可不是去玩的,该有的规矩,你可不许忘。” “记着呢,记着呢。”夏云竹不耐烦的摆摆手,“不就是让我少说话嘛,我会很乖的。” “这个时间,六姐很有可能也在午睡,如果我们进不去,你是准备回去还是等一会儿?” “当然不能回去,姐,我们踏着雪来探望六姐多不容易啊,说不定回去还要被娘指着鼻子训斥,如果连六姐的面都没见到,我们的心意,岂不是都白费了?” “你的功利心怎么这么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要拿捏好分寸。” 面对夏云竹的直言不讳,夏云兰皱了皱眉,心下不安的感觉莫名越来越强烈了。 她这样贸然带着夏云竹来拜访,等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夏云竹对夏云婉的巴结讨好,夏云兰心知肚明,只不过是她一直不愿戳破罢了。 从前的夏云竹对夏云婉颇多得罪,夏云兰知道夏云婉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人,但若能借此机会让夏云婉改变对夏云竹的看法,或许对夏云竹的将来,也是件好事。 这也是夏云兰迟疑片刻后的决定,若非如此,她今日事说什么也不会放夏云竹出来的。 被训斥了几句,夏云竹原本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只巴不得自己能快点飞到夏云婉身边。 上次她瞒着赵氏和夏云兰偷偷来找夏云婉道歉,青瑶对她的态度就很严厉,可当时夏云婉是竭尽全力护着她的,或许等下有了夏云婉的袒护,她依然可以自由自在,畅所欲言。 清婉苑院门紧锁着,院子里连一个丫鬟的身影都找不见,显得格外荒凉寂寥。 夏云兰和夏云竹在院门外站定,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可奈何的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这个时间选的不合适,大家都在午睡,她们急急忙忙赶来,却也只能吃个闭门羹了。 还是夏云竹先回过神,扯了扯夏云兰的袖子,“姐,我们要不要叫人出来开下院门?” “如果大家都在午休,我们这样不好吧?”夏云兰皱了皱眉,“来都来了,也不急于一时,我们索性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等不到人,我们就打道回府吧。” “开什么玩笑?姐你身子弱,还坚持陪我到清婉苑来,就这样回去了,难道不可惜吗?” “那不然要怎么办?六姐是病人,我们不好太过吵闹。” “姐你性子就是太软了,六姐伤势肯定不会特别严重,要不然刘医正至少也要等父亲回来才敢离开吧?如果六姐是受了惊,那我们更应该进去陪陪她,帮她缓解焦虑。” 夏云兰低垂眼睑望向手中的篮子,迟疑不决:“可是……” “哎呀,姐你就别犹豫了。”夏云竹急的直跳脚,抬手指向天空,“你看那边,还冒着炊烟呢,说不定是六姐肚子饿了,正叫小厨房忙着做糕点呢!” 顺着夏云竹手指的方向,夏云兰清楚看到,清婉苑内小厨房的方向,正冒着阵阵炊烟。 只是夏云竹的想法太过单纯幼稚,清婉苑的丫鬟们,说不定正在那里忙着煎药。 但只要有人醒着,她们低声唤几句,应该就有丫鬟能听见了。 定了定神,夏云兰将夏云竹挡在身后,轻声吩咐道:“那让我来叫门吧,你在我身后规规矩矩站好,切记不要乱说话,不管等下是谁来了,你都不许插嘴。” “哦。”夏云竹乖巧的站在夏云兰身后,脸上笑意渐浓,“那姐你快去吧,我要冻死了。” 夏云兰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了叩门,随后清了清嗓子,扬声唤道:“有人吗?我们是来看望六姐的,能不能麻烦给我们开一下院门?” 正在小厨房里指挥丫鬟们煎药的彩蝶听到了院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动作麻利的抓起手绢擦掉脸上的汗珠,嘴里低估了几句,皱眉疾步往外走的同时,音量也瞬间提起来了。 “各位妈妈们,你们差不多也该回去忙自己的活计了吧?从早到晚围着我们清婉苑兜圈子,你们难道不无聊吗?这么冷的天,奴婢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屋去喝热茶吧,要是再敢来打扰小姐的清净,奴婢便要到老爷面前去**,让老爷把你们……” 话说到一半,彩蝶脚步一顿。 她尴尬的望着夏云兰和夏云竹,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315章 刻意回避(2) 面对彩蝶的怒火,夏云兰脸上是温和的笑容,而夏云竹却是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 她躲在夏云兰身后,仗着彩蝶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忍不住小声嘀咕:“清婉苑的丫鬟怎么个个都这么蛮横无理?也不能怪母亲当初要罚她们,她们是应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夏云兰不满的瞥了夏云竹一眼,旋即与彩蝶客套道:“彩蝶,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们是来看六姐的,听说六姐受伤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七小姐,九小姐。”彩蝶赶忙上前行礼,“这么冷的天气,辛苦你们专程跑这一趟。” 夏云竹嗤之以鼻,“知道我们是辛苦跑来的,刚刚语气怎么还那么冲啊?” “云竹!”夏云兰呵斥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朝彩蝶笑了笑,“抱歉啊彩蝶,我妹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若有何不妥之处,我来替她道歉。” 彩蝶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刚刚确实也是奴婢做的不对,奴婢还以为是府上的妈妈们又来看热闹了,今日大家已经赶走她们三次了,奴婢属实气不过,所以才……” “妈妈们怎会突然到清婉苑来看热闹?可是今日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来话长,小姐的事情,奴婢也不好妄自评论,若是……” “喂,这天寒地冻的,你就打算跟我们一直这样沟通吗?”夏云竹满心怨怼,声音也不由自主拔高了,“不要以为你是清婉苑的大丫鬟我们就怕你,六姐平日里难道就是这样教你们待客的吗?有你们服侍着六姐,想来六姐也不能省心吧?” 夏云竹的百般挑衅,让彩蝶心中那些许愧疚瞬间烟消云散了。 因夏云竹上升到了对夏云婉的指责,彩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面对牙尖嘴利的九小姐,她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只微微皱了皱眉,到底没敢当着夏云兰的面爆发。 毕竟夏云兰和夏云婉的关系还不错,彩蝶总不能让夏云兰下不来台吧? 夏云兰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妥,她板着脸,声音清冷:“夏云竹!你又要造反了是不是?” 她就知道,来之前说的好好的,到地方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夏云竹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被点了大名,夏云竹知道夏云兰是真的生气了,她一时间不敢还嘴,但心里仍瞥着口气。 夏云兰满脸堆笑的望着彩蝶,声音轻柔:“不好意思啊,我一定好好管教她,还请彩蝶姑娘别在意,我们给六姐带了些茶叶和糕点,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六姐?” “七小姐,奴婢很抱歉。”彩蝶毕恭毕敬的,“小姐现在还在休息,可能不太方便,但您和九小姐的心意,奴婢一定会传达给小姐的。” “说这么多好听的话,到头来还不是连门都不让进?”夏云竹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再次吐槽,“我们顶着风雪而来,连坐下歇歇脚的时间都不给,就准备打发我们走了?” 彩蝶无奈的叹了口气:“九小姐,不是奴婢要赶走你们,是小姐吩咐过了,她休息的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见,奴婢也不能自作主张让你们进来歇歇脚吧?” “我真是奇怪了,六姐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这清婉苑里的丫鬟都这般不讲道理呢?” “九小姐,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我们清婉苑的事情,似乎与外人无关吧?” “我是外人?”夏云竹被气笑了,声音越来越大,“真是可笑!这里是夏府,我父亲才是这府邸的主人,你一个外来的丫鬟,居然敢说这府上的主子是外人?”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彩蝶挽起袖子,双手叉着腰,摆明准备和夏云竹打嘴仗了。 清婉苑的人,不会四处惹是生非,但也绝不是胆小怕事的! 夏云兰皱眉拉着夏云竹,但却挡不住夏云竹的嘴了,只是眼下这样紧张的局面,能拦着夏云竹不扑上去和彩蝶大打出手,就已经是最大的欣慰了。 听着窗外吵吵闹闹的声音,卧房内,夏云婉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双眼哭得红肿,几乎睁不开,而窗边堆积的白雪映进来的光格外晃眼,她不适应的别开脸,伸手推了推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青瑶,声音格外沙哑:“青瑶……” “小姐!”青瑶一个骨碌爬起来,霎时睡意全无,“小姐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夏云婉的情况,若夏云婉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也活不下去了。 毕竟复仇的心愿已了,若再失去如同家人般的伙伴,那还有什么能支撑着她走下去呢? 夏云婉额头依然滚烫,她疲倦的闭上眼睛,声音似哽在喉咙里:“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青瑶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听着吵吵嚷嚷的,我都被吵醒了。” “青禾……让她……” 喉咙阵阵发干,夏云婉眉头紧锁,她用力咳嗽了几下,却依然没能缓解火烧火燎的感觉。 她这是怎么了? 心下莫名发慌,眼前的世界瞬间开始天旋地转,她双手不安的在空气中乱抓,直到握紧青瑶的手,她忐忑不安的心才渐渐归于平静,只是几次张开嘴,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像当年被困在柴房时一样,她在熊熊烈火中苦苦挣扎,却再也喊不出来了。 青瑶反握住夏云婉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你身边,没人能伤害你,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就叫青禾去看看情况,安心睡吧,你现在需要休息。” 夏云婉重新闭上眼睛,难受的轻轻点了点头,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外面闹的这样厉害,是不是南宫喻真的到这里来找她了? 正胡思乱想间,卧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青禾小心翼翼的探头向卧房内张望,见青瑶醒着,她稍稍舒了口气,低声问道:“青瑶,小姐她……” “小姐已经醒了,正准备让我叫你去看看情况呢。”青瑶无奈的叹了口气,“瞧你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闻言,青禾钻进卧房,紧紧关上了卧房的门,只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夏府难得风平浪静,哪能有什么大事?是七小姐和九小姐听说了小姐受伤的事情,顶着风雪来看望小姐,彩蝶不让她们进来,九小姐就闹起来了。” 青瑶微微一怔,“这个夏云竹,怎么哪里都有她?现在小姐身体不舒服,怎么可能见她?” “我一直担心小姐会被她们吵醒,也没敢出去管,既然小姐已经醒了,青瑶,你先帮忙照顾好小姐,我出去看看彩蝶吧,很快就回来。” 第316章 刻意回避(3) 夏云竹的不懂规矩,放在平日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放在今日,却成了夏云婉的困扰。 她身体的伤痛还未痊愈,心里的伤更是鲜血直流,她怎么还能有心情去招待客人呢? 只是夏云竹的倔脾气上来了,八个夏云兰恐怕也拉不住她,就在青禾出去帮忙缓和气氛的时候,夏云竹将夏云兰推翻在地,身子本就柔弱的夏云兰因此意外扭伤了脚。 本就心存不满的夏云竹见姐姐受伤,顿时怒火中烧,委屈和怨气几乎全部发泄到了彩蝶和青禾身上,吵闹声愈演愈烈,直听得人心慌意乱。 夏云婉将头埋进迎枕中,烦躁的翻了个身,情绪只压抑在心口,无处诉说。 她已经够惨了,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睡一觉,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卧房内温暖如春,卧房外冷风呼啸,青瑶满心好奇,却不敢推开窗去看院子里的具体情况,只能听着声音分辨形式,再依稀辨认着窗户纸上模糊的影子。 许久,她起身为夏云婉端来一杯温水,不由得沉沉的叹了口气。 夏云婉被青瑶扶起来靠坐在床边,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里,身上渐渐暖和起来了,喉咙处火烧火燎的感觉也渐渐消散了。 她舒了口气,努力睁开眼睛,朝青瑶笑了笑。 青瑶探了探夏云婉额头的温度,撇了撇嘴:“我猜这次一定又是夏云竹的鬼主意,想讨好巴结你,也不知道分个场合,你要是能踏踏实实睡一觉,现在说不定烧都退了。” “无妨,醒都醒了,责怪她们也没用。”夏云婉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她们也是好意。” “什么好意,她们根本就不是来看望你的,她们这叫平白无故给你添麻烦。” “别胡说,这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以后大家要怎么评价清婉苑啊?我看你也很好奇外面的情况,想看就大大方方把窗子推开,别伸着脖子偷偷张望了。” 夏云婉被青瑶的样子逗笑了,一直紧绷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能真实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能真实体会到这个世界的吵吵闹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是那个人来大闹清婉苑,夏云婉就会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是一种享受。 青瑶赶忙缩回脖子,“不看了不看了,我保证不看了,这时开窗,等于要了你的命啊。” “那要不然你出去看看?”夏云婉笑了笑,“我也怕青禾和彩蝶打不过她们呢。” “拜托,你开什么玩笑?要是换做从前,我一个打她们十个都不成问题,但现在我的手被刘医正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夏云竹那么嚣张,万一扑上来,我可打不过了。”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现在也有你害怕的人了?” “我当然什么都不怕,我只是手臂受伤了而已。”青瑶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句,旋即又有些心慌的岔开了话题,“外面好像没那么吵了,果然还是青禾厉害,所有事情都能摆平。” 目前留在清婉苑的一等丫鬟,坦白说,个个都是处理问题的能手,只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青瑶是用武力摆平一切的侠女,青禾是用智慧化解危机的才女,而彩蝶则是人际关系好到爆棚的社交小达人,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一定能及时找到帮手。 想到这里,夏云婉忍不住轻笑出声,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笑起来依然美若天仙。 青瑶莫名其妙,不由压低声音问道:“瞧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应该比你被吵醒之前要好了不少,既然她们是好心来看望你的,你真的确定不见一见吗?” 夏侯远最讨厌手足间的矛盾,这事若传到他耳朵里,夏云婉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夏云婉指了指自己红肿的双眼,叹气道:“就我现在这幅鬼样子,你要我怎么见人?” “哎呀,你要对自己自信一点,不信我拿镜子来给你看,哪怕你精神不佳,但你现在的样子依然很美,而且是美到让人心疼的状态,自家姐妹相见,不会怎么样的。” “你还是不够懂我,我不是怕丢人现眼,我是怕她们问起缘由,我不好解释。” 南宫喻的事情,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夏侯远解释,在此之前,是绝对不能走漏风声的。 可仅仅因为受了点惊吓就哭成这样,这个理由,应该没人会信吧? 青瑶无奈的耸了耸肩,“也对,我们都还没想好说服夏大人的对策,遇上夏云竹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你就是不说,没准她也能套出话来。” “你能理解就好。”夏云婉舒了口气,“实在不行你也出去看看吧,这雪下得这么大,云兰身子弱,当心染了风寒,我自己一个人难受就够了,让她们也早点回去吧。” “你呀,总是喜欢替别人操心,什么时候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也是心疼彩蝶和青瑶,我们清婉苑的丫鬟,凭什么一直在外面冻着呢?还有青禾那边,你找时间也劝劝她,我这边没事,让她尽早回府,别让肖总管担心。” 望着丝毫没有改变的夏云婉,青瑶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只得按照她的吩咐一一去做。 她天生就是爱为别人操碎了心的性格,除了妥协,又还能做什么呢? 正欲出去看看情况,卧房门外忽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青禾猛然推开门闯进卧房,她一向镇定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惊恐神色。 夏云婉和青瑶心下皆是一惊,青瑶惊慌失措的拉着青禾在小杌子上坐下,气氛骤然紧张。 夏云婉清了清嗓子:“青禾,可是九妹闹出了什么乱子?” “小姐,外面确实出了点乱子,九小姐推倒了一直拉着她不让她闹事的七小姐,七小姐扭伤了***婢已经安排人去叫刘医正了,彩蝶把她们带到了正厅。”青禾喝了口热茶,呼吸渐渐平复,“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有奴婢在,小姐放心,一定都能处理好。” “那你为何事这般焦急?只要不让她们来见我,其他的你们自行处理就好了。” “因为……因为……” 青禾支支吾吾的,急的青瑶直跳脚,“哎呀,你快说嘛,我都要急死了!” 青禾细细打量着夏云婉与青瑶脸上的神色,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因为我们担心七小姐的伤势,没有及时关上院门,我刚才出去看到,王爷带着林侍卫,已经进了清婉苑的院子。” 第317章 不速之客 青禾话音未落,卧房的门忽然就被人轻轻敲响了。 夏云婉如同受惊的兔子,赶忙拉过被子蒙住头,声音压得极低:“青瑶,赶他们走!” 青瑶怔在原地,呆望着卧房紧锁着的门扉,脸色苍白如纸,耳畔只余下阵阵嘈杂声。 其实她们和他们靠的这么近,但却永远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一如当初夏云婉在竹兰府门外,与南宫喻隔着厚重的木门,掏心掏肺的倾诉着心里最真实的感情。 不知道那时,他们一个观望者,一个经历者,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青禾尴尬的打量着青瑶的神色,又见夏云婉躲在被子里一直发抖,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姐,要不让奴婢试试赶走他们?” “青禾,你要时刻记着,你已经不是清婉苑的丫鬟了。”夏云婉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但语气中却无可避免的带着威严,“身为肖夫人,你要时刻顾全着肖总管的体面,肖总管乐于助人,又擅长结交朋友,你若因我得罪了辰王,要我如何跟肖总管解释?” “可是……”青禾不安的抿了抿唇,“若王爷和林侍卫坚持不走,小姐您现在……” “你不用担心,这里是夏府,总有人会赶不速之客离开的,你只要不开门就好了。” “是,奴婢都听小姐的,哪怕奴婢已经没办法为清婉苑主事了,但奴婢的心还是跟小姐紧紧系在一起的,小姐不想奴婢过多插手,奴婢自然不会再干预。” 烧还没完全退去,夏云婉头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只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青禾对清婉苑的忠心,夏云婉心里当然是一清二楚的,更何况这样恶劣的天气,青禾还冒着风雪来到她身边照顾她,这足以证明,青禾与她之间的感情,已彻底超越了主仆关系。 就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亦或是相互扶持的亲姐妹,她们之间,从来不存在客套和冷漠。 青禾的一番好意换来的却是当头浇下来的一盆冷水,夏云婉不难听出,青禾哽咽着说出最后这番话时,心里是带着委屈的,甚至也带着些许怨气。 可夏云婉却觉得累了,她不想再维系这样的感情,更不想再一点点劝着青禾理解她了。 从前的她是夏府的六小姐,是清婉苑的主人,更是夏府里独一无二的存在,她能让每一个跟在她身边的人拥有自己的快乐,也能让清婉苑的丫鬟在众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但现在的她,又能许诺给她们什么呢? 她无能,她无知,她甚至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她能带给她们的,也只有痛苦和悲凉。 她们明明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怎能因她和一个冷血无情之人的争斗,就毁于一旦? 咚咚咚的叩门声不绝于耳,青瑶显然还没能从自己的小情绪里回过神,夏云婉心烦意乱,她猛然掀开被子,正准备起身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卧房门外忽然又传来了彩蝶焦急的声音。 “王爷,林侍卫,我们家小姐正在休息,你们这样贸然闯进来,不太合适吧?” 彩蝶清冷的声线也拉回了青瑶的思绪,她与青禾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布满了惊讶神色。 从前唯唯诺诺见人就躲的彩蝶,何时变得这样勇敢了? 先是霸气的赶走了来清婉苑看热闹的妈妈们,随后又硬气的拦住了打着探病名义来取悦夏云婉的七小姐和九小姐,现在居然还无所畏惧的正面与南宫喻对峙,她果然成长了许多。 青禾瞥了一眼临窗大炕上脸色惨白的夏云婉,紧绷着的心,也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这清婉苑只要有人能接替她的位置,能保护好夏云婉,她,或许就真的不该再来插手了。 鼻子莫名发酸,青禾别扭的别开脸,声音闷闷的:“青瑶,你要不要出去看看?彩蝶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我担心她招架不住,有你在,王爷和林侍卫那边,应该会好说话些。”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不是那根导火索呢?”青瑶苦涩一笑,“我去了,恐怕就是去给彩蝶添乱的,我们还是先听小姐的吧,再等一等,我相信彩蝶会有办法解决的。” 青禾了然的点点头,默默退到一旁不再搭话,那种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看起来夏云婉是真的为她好,她似乎已经彻底脱离了清婉苑,今日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没有遗憾,没有委屈,当身上的重担终于被卸下,青禾也终于体会到了轻松的感觉。 夏云婉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目光却一直定格在青禾身上,她不关心外面的彩蝶和他们争了些什么,更不关心他们此番来找她的目的,她担心的,只有青禾细腻的心思。 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青禾意识到,离开清婉苑,也依然还是有价值的生活呢? 彩蝶音量渐渐高了,就像是在给屋子里的夏云婉传信号:“王爷还是请回吧,小姐身子不舒服,才喝过汤药睡下,这时候把小姐吵醒可不好,王爷若是有事,不妨让奴婢带个话?” “夏六小姐身体不舒服,就更应该让王爷进去看看了,王爷又不是外人。”林泽挡在彩蝶前面,气的脸色铁青,“你们这样层层阻拦,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侍卫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奴婢不过是遵照小姐的吩咐办事,林侍卫何必这般生气?” “我气的不是你家小姐不见王爷,我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王爷?” 南宫喻眉头紧锁,声音依然清冷:“林泽!差不多得了,你这样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带着你来清婉苑抄家的,你忘了本王是怎么和你说的了吗?” “王爷的话,臣自然不会忘。”林泽抿了抿唇,默默退到了一旁,“可现在……” “婉儿身体不舒服,我们这样吵闹,会打扰了她的清净,本王推测青瑶此刻应该也在婉儿身边,你这样闹下去,让青瑶怎么看你?本王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本王就在这里喝茶等她醒来,林泽,你现在回宫,去请太医来。” “不用了。”彩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王爷若要喝茶,请随奴婢到侧厅去坐,奴婢们刚刚已经请刘医正来帮小姐看过了,小姐并无大碍,王爷不必忧心。” “若是无大碍,她为何坚持不见本王?更何况,那刘医正的医术怎能和宫中的太医相比?” “小姐只是染了风寒,刘医正已经为小姐开了药,奴婢觉得,小姐不肯见王爷,应该是不想把病气过给王爷,王爷就别为难小姐了,不妨改日再来?” 第318章 他的道歉(上) 声东击西的办法,是彩蝶跟府上那些心计深沉的妈妈们学来的。 心地善良的她从未想过用这种办法去伤害和算计任何人,但却没想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时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只要能说服南宫喻离开,她今日就没白费这个心思。 原本准备跟着彩蝶去喝杯热茶消磨时间的南宫喻,闻言不由得脚步微微一顿。 他抬眸凝视着夏云婉卧房陈旧的木门,黑色眼瞳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只见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宽大的手掌紧贴在门上,感受着掌心处冰冷的温度,唇角蔓延出苦涩笑意。 彩蝶微微皱眉,忍不住再次清了清嗓子:“王爷,请您先到侧厅坐坐,奴婢这就去泡茶。” “你刚刚说,她是因为染了风寒,不想把病气过到本王身上,对吗?”南宫喻的语调格外温柔,说着,他用头抵着门,幸福的闭上了眼睛,“其实她现在很清醒,是不是?” 林泽敬佩的朝南宫喻点了点头,而一直理直气壮的彩蝶,却瞬间蔫了下来。 南宫喻身为皇子,岂是她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能敷衍糊弄过去的? 说夏云婉担心过病气到南宫喻身上,彩蝶一方面是想为自己开脱,另一方面是不希望南宫喻和林泽带着一肚子怨气离开,毕竟这事要传出去了,对夏府的名声来说,影响多少有点恶劣了。 毕竟夏云婉现在是闹脾气的阶段,万一后面后悔了,这样的借口,也能避免很多尴尬。 只可惜,彩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南宫喻的反问,已经让她心里彻底没了主意。 而长时间得不到彩蝶回应的南宫喻,心里自然也有了答案,他深呼吸调整着情绪,猛然睁开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朝心慌意乱的彩蝶点了点头。 “婉儿能时刻替本王着想,本王很是感动,既然她不想见本王,本王便不进去打扰她了。” 心微微一颤,彩蝶脸上霎时扬起了笑容:“多谢王爷理解!那奴婢这就叫小厮去准备车马,天寒地冻的,地上又积了这么厚一层雪,趁着天还没黑,王爷早点回府也比较安全。” “你先别忙。”南宫喻赶忙示意林泽拦住了彩蝶,“本王只说不会进去打扰她,但本王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冒着风雪,本王来都来了,有些话不说,本王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王爷,恕奴婢愚钝,奴婢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去忙你的活计吧,反正婉儿卧房的门锁着,本王也不能暴力拆了这门闯进去,本王有林泽陪着就好,就站在这里,说几句话,说完就走,行不行?” 来的路上,南宫喻就已经明确告诉过林泽,今天的他们,在清婉苑是绝对抬不起头的。 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而且是他们要诚心诚意的道歉,摆出一副架子,确实不合适。 只是林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南宫喻的能屈能伸,竟是连清婉苑的丫鬟都包括在内的。 想到一身傲骨的南宫喻从未为任何人这样卑微,林泽心里莫名发酸,不由低下了头。 彩蝶尴尬一笑:“王爷,其实小姐她真的在休息,奴婢刚刚忙糊涂了,可能没有表达清楚,小姐让奴婢们拦着不见客人,是因为染了风寒,但是……” 南宫喻点点头,“明白,本王都明白,但本王有话憋在心里也很难受,就当是成全本王的一个心愿,本王保证会小声一点,好不好?” “不是……其实……” “你若是放心不下,就在这里看着本王,本王并没有要赶走你的意思,你留下来,若本王有做的不妥或说的不妥的地方,你还能及时打断本王,这样,彩蝶姑娘可否放心了?” 南宫喻的话说到这个程度,再拒绝就是彩蝶不懂规矩了,彩蝶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看着彩蝶默不作声退到屋子的角落,林泽抬眸,正撞入南宫喻试探的目光中,哑然失笑:“王爷,您看着臣做什么?臣肯定不会打扰您的。” “你真是越来越不懂本王的心思了。”南宫喻摇摇头,“你先来,还是本王先来?” “啊?”林泽指了指自己,一头雾水,“王爷可是想让臣帮忙解释什么?” “傻瓜,青瑶也在里面,想来她们此刻应该也在聆听,你难道就没什么想对她说的?” “王爷,臣其实……” “本王就知道,你这个榆木脑袋,在爱情面前从来也不开窍。”南宫喻苦涩一笑,生怕青瑶误会了林泽的意思,忙继续说道,“还是让本王来解释吧,你让开些。” 卧房里,青瑶坐在夏云婉身边,牢牢握着夏云婉冰冷的手,心跳不由自主越来越快。 和林泽认识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林泽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特别是在遇到感情问题时,他几乎一句话都解释不出来,她心下虽然有气,却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难处。 只是此刻换作南宫喻来为林泽辩解,青瑶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怨气似乎也更多了些。 如果林泽能彻底摆脱南宫喻,那他们或许还有未来,但这一切,却一点都不现实。 林泽是南宫喻的贴身侍卫,是皇子的忠臣,他怎么可能为了她彻底离开静柏府呢?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南宫喻在卧房门前站定,深呼吸,嗓音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婉儿,青瑶,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我也知道你们是在生气,但我今日带林泽来就是想要道歉并解释清楚这些事情的,希望你们能再给我和林泽一次机会。” 南宫喻将耳朵紧贴在门上,卧房内静悄悄的,他几乎分辨不到夏云婉的呼吸声。 那可是曾经在山谷那一夜,萦绕在他心间的,最温暖治愈的声音。 只要耳畔还有她的呼吸声,他就知道她还好好的,他甚至也能确定,她,依然还在他身边。 可现在,他却什么都没有了,哪怕她近在咫尺……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南宫喻低下头,声音很轻:“我知道或许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相信,但我敢发誓,我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王爷!”林泽眼眶中似有泪在打转,“您没必要……” “大家现在情绪都不太稳定,我也因为宫中的事来迟了,让林泽护送你们回府,你们坚持不肯,但我希望你们听完我这番话,能冷静一点,我会耐心等答案的。” 保持两人间微弱的关联,这是南宫喻能想到的,处理冷战最好的方式。 如果就这样彻底断了往来,那他的解释和努力,就彻底白费了…… 第319章 他的道歉(下) 雪一直在下,本应该是浪漫的雪景,此刻却愈发凸显荒凉。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先说林泽吧,青瑶,其实林泽本没有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婉儿和我的缘故把气撒到了林泽身上,但如果是,我只能说,我很抱歉,拖林泽下水,是我对不起林泽,如果有可能,只要你和他好好的,我会愿意放他离开我身边。” “王爷!”林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万万不可!臣这一生……” “林泽,本王亏欠你太多了,本王也答应过你,在感情方面,本王一定会顺从你的心意。” “王爷,臣确实喜欢青瑶,臣也渴望和青瑶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这个未来不应该是用臣离开您换来的,臣今日经历了太多,脑子不清醒,再给臣一点时间,臣会和青瑶说清楚的。” 泪水已在眼眶打转,林泽扑通一声跪在南宫喻面前,哽咽的声音中也带着些许颤抖。 失去了青瑶的信任,失去了夏云婉的赞许,甚至连从前并肩作战的好兄弟都死在了眼前,林泽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什么都放不下,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没办法强迫自己在这时做出任何选择,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南宫喻提出的办法是错的。 要他离开静柏府不难,要他自己一个人生存也不难,可什么都没有了的他,在这偌大的长安城,如何能给青瑶一个可以依靠的家呢? 南宫喻绝望的闭上眼睛,声音格外平静:“这么多年,你与本王并肩作战,本王与你之间也有很深厚的感情,本王也舍不得你,但本王不想拖你后腿,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 “臣明白。”林泽低垂眼睑,“但臣只会成为王爷的拖累,王爷不会拖累了臣的。” “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是本王私自做了这个错误的决定,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本王甚至逼着你做出了违背你心意的选择,现在这样的结果,你让本王以后怎么面对你?” 脑子里嗡的一声,青瑶屏住呼吸,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 夏云婉安慰般拍了拍青瑶的肩膀,低声道:“我和你说什么来着?林侍卫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狠心,他只是不会表达,更不会拒绝,我对他的冷漠与你无关,你何必为难自己?” 青瑶吸了吸鼻子:“可我就是看不惯他一直站在辰王身边,我真的气不过。” 眼看着青瑶的眼泪就要掉下来,青禾及时递过帕子,依然没有吭声。 夏云婉的心思此刻都拴在青瑶身上,也没关注到青禾的小情绪,只语重心长的劝着:“相爱的人之间哪有不起矛盾的?你手臂还伤着,心情也不好,先安心在府上养伤,待伤势痊愈了,你再找时间去见见林侍卫,把话都说开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我自己再冷静想一想吧,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处理好和林泽的关系的。” “你也别太倔脾气,我今天心里也很乱,很多事情做得不对,你别往心里去,这段时间林侍卫若再主动来找你,你就和他保持着联系吧,看着你们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南宫喻对林泽有多愧疚,夏云婉对青瑶就有对愧疚,这一点,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青瑶紧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别着急,先听听辰王怎么解释吧。” 比起她和林泽的感情问题,南宫喻对此事的解释,其实才应该是今日的重点。 卧房外,南宫喻将林泽拉起来,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青瑶,我求你给林泽一次机会,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关于你们的问题,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接下来,我想和婉儿说说话。” 屋内光线昏暗,彩蝶躲在角落里,看不清楚南宫喻脸上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莫名觉得南宫喻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那笑容应该是温暖的,带着不忍拒绝的力量,却也同时彰显出了他内心深处的忧伤。 南宫喻再次抬起手,手指轻抚着木门,声音似哽在喉咙里:“我还清楚记得那一天,阳光尚暖,我躲在竹兰府里,而你就在竹兰府外,我能感受到你的温度,却不敢出来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沉寂,明知得不到回应,他也丝毫不在意。 “说来也巧,我那时候刚下定决心做出要以你为诱饵的决定,我担心见到你就会动摇,所以我一直不敢面对你,我故意躲着你,故意让你找不见我,为的就是在今日能成功将翊王捉拿归案,但当我看见你绝望的眼神,我才意识到,是我做错了……” 捉拿翊王的方法有很多,能布下的陷阱也很多,但他偏偏选了一个最冒险的方式。 如果能早点知道此事对她的伤害这么大,不管要面对什么险境,他都不会选择这种结局。 泪水涌上眼眶,南宫喻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我眼睁睁看着翊王用手勒紧了你的脖子,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想冲上去把你换出来,但我却知道我不能,我甚至还觉得,你会理解我。” 他以为她会包容他的所有,却从未想过,他是亲手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遍体鳞伤的她,面对一个曾狠狠伤害过自己的人,又要如何原谅呢? 雪渐渐小了些,南宫喻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婉儿,你现在身体不舒服,情绪也不好,我再多的解释可能也只是徒劳,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为你会原谅我,但这个选择权,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留给你。” 林泽和彩蝶迷茫的看着南宫喻,一时间,屋子里静的可怕。 “我有足够的耐心,不管等多久都好,你只要让府上的小厮到静柏府跑个腿,告诉我,你是原谅还是不原谅,或者你想我怎样才原谅,都可以。” 泪顺着脸颊滑落,夏云婉重新躺下,双手拼命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如果她选择了原谅,那从今往后,这样的隐瞒和欺骗,是不是也会层出不穷呢? 卧房外,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终是化为苦涩一笑:“婉儿,我先走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也请你永远牢记,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话音未落,别说是夏云婉了,满屋子的人都是说不出的感动和欣慰。 若夏云婉能顺利成为辰王的王妃,想必从今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很幸福很美满吧? 然而,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人察觉到,屋外,一个小脑袋,嗖的一下消失了。 第320章 天翻地覆(1) 南宫喻说到做到,他很快收拾好心情,和彩蝶道了谢,便带着林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云婉趴在窗边,隔着薄薄的窗户纸,目送着那两道人影消失在清婉苑内,舒了口气。 青瑶紧绷着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下来,她笑了笑,声音轻快:“小姐,你快躺好再睡一会儿吧?辰王已经离开了,我们这里终于清净了,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吩咐小厨房去做。” “都到要吃晚饭的时辰了,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夏云婉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算真能睡着,那我晚上还睡不睡了?你也别忙了,我没什么胃口,让彩蝶煮点粥就好了。” 夏府最让夏云婉满意的地方,就是每个院子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 正式的一日三餐都由府上厨房里的厨子准备,再由各院子的丫鬟小厮亲自去提食盒,而自己的小厨房,则可以在想吃东西的时候,随时随地做些简单的吃食。 像糕点啊,粥啊,这些简单又好做的,也是清婉苑日常必备的,但却不好拿来当饭吃。 青瑶担心的皱了皱眉,正欲反驳,一直躲在角落的青禾却忽然起身朝她们走了过来。 夏云婉微微一怔,猛然想起,这屋子里,其实还有青禾在,只是辰王和林泽在外面吵着嚷着要解释清楚一切的时候,她就一直坐在卧房角落的小杌子上,一声不吭。 青瑶显然还没意识到青禾与夏云婉之间的紧张气氛,她起身拉过青禾的手,笑嘻嘻的说道:“太好了青禾,彩蝶成功化解了危机,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彩蝶这个好消息吧?彩蝶这次这么努力,小姐说不定还要给彩蝶奖赏呢!” 夏云婉对身边的人一向出手大方,差事办好了,奖赏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平日里青禾与彩蝶的关系也不错,但今日,她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了。 夏云婉定定的望着青禾,声音平静:“青禾,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是,小姐。”青禾冷漠的推开了青瑶的手,声音冷冰冰的,“时辰不早了,今日天气不好,地面积雪太厚了,我想小姐这边应该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了,我想早点回府。” 面对青禾态度的转变,青瑶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青禾,你这是怎么了?” “青瑶!”夏云婉低声唤道,语气格外严厉,“我和青禾还有些事情要聊,你若没什么事,就先去找彩蝶吧,让彩蝶晚些来见我,今天的奖赏,一定少不了她的。”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青瑶看看青禾,又看看夏云婉,有些固执的朝她们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走!你们两人都奇奇怪怪的,我走了你们吵起来怎么办?今天大家情绪都不好,但你们这样又是何必呢?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等于是伤害自己。” 青禾双拳攥紧又松开,只抿了抿唇:“青瑶,你先走吧,你是知道的,我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固执,但我怎么敢伤害小姐呢?小姐的话,我也不得不听啊。” “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刚刚我们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你就和小姐闹脾气了?” 夏云婉坐直了身子,叹了口气:“青瑶,你要留下来,我不拦着你,但你要保证,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做个透明人,不管我和青禾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插嘴。” “我……”青瑶郁闷的摸了摸鼻子,“好吧,你们聊,我保证不给你们添乱。” 夏云婉将视线转移到青禾身上,声音很轻:“青禾,我说过,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丫鬟,跟在我身边时间长了,我自然是看得出你们每个人心里的情绪。” 青禾苦涩一笑:“不知小姐今日看出了我什么样的情绪?” “你的负面情绪,因为我不想让你过多参与到清婉苑的事务中来,特别是在彩蝶有能力解决眼前的难题之后,你觉得自己不被人需要了,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对吗?” 望着从前几乎无话不谈的好姐妹,青瑶微张着嘴,惊讶到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前勤劳踏实的青禾,何时起,竟变得这样争强好胜了? 被戳中了心思,青禾有些别扭的移开了视线,她顿了顿,轻声辩解道:“我知道小姐是为我好,但我不想因为我现在有了肖夫人的身份,就做事束手束脚的,我只不过……” “嫁为人妇,你就该承担自己的责任。”夏云婉有些不舒服的咳嗽了两声,“我不会要求你什么,但我这里的规矩不能少,青禾,我想你需要冷静,你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保全青禾日后安稳的生活,夏云婉就很知足了。 不知是不是夏云婉的咳嗽声刺激到了青禾,青禾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担忧神色,她没有再反驳夏云婉的话,只草草向夏云婉行了个礼,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清婉苑。 卧房的门一开一合,青瑶望着端坐在炕边发呆的夏云婉,沉沉的叹了口气,却心乱如麻。 夏云婉被翊王束缚着迟迟没有回府,彩蝶心急如焚之下才急忙叫人去请了青禾,青禾想要帮夏云婉做些什么也没有恶意,甚至连夏云婉对青禾的保护,青瑶都能理解。 但她就是想不通,明明每个人都没做错,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她甚至都不和彩蝶打声招呼就走了,我真的不明白,青禾最近的情绪,怎么会这么不稳定?” 她担心的是肖总管对待青禾的态度,可青瑶明显是想到旁的事情上面去了。 青瑶搬了小杌子到夏云婉身边坐下,低声道:“如果青禾不是因为突然离开清婉苑不适应而产生了嫉妒心,那十有八九就是她有身孕了,我们要不要请刘医正来给她瞧瞧?” “你想什么呢?”夏云婉翻了个白眼,“有身孕的人,这种天气怎么还敢随便出门?” “哎呀,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呗,一般这种时候,不是情绪都不太稳定吗?你还病着,也没必要和青禾置气,她就是这样的性格,等过去这一阵,她自己就会想清楚的。” “我倒是宁愿她永远都想不清楚,也永远别再来清婉苑了,我的痛苦,不想影响到她甜蜜的生活。”夏云婉无奈的摇了摇头,“行了,你去找彩蝶吧,但你要记住,刚刚那些话可不许到处乱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万一弄错了,你让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青瑶扁扁嘴:“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彩蝶,这院子里,总算是清净了。” 夏云婉偏头望着窗外的雪景,不知怎的,心下莫名不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事情,真的到这里,就都结束了吗? 第321章 天翻地覆(2) 夏云婉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与此同时,清婉苑西厢房内,这场风波仍未平息。 夏云竹哼着小曲,脚步轻快的进入西厢房,一眼望去,屋内服侍的丫鬟们正手忙脚乱的扶着夏云兰起身往外走,她不由被吓了一跳,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姐!你脚还伤着呢,让你坐在这边好好休息,你又在折腾什么?” 见到夏云竹,夏云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她顺从的被夏云竹按着在椅子上重新坐好,不满的小声嘟囔着:“知道我受伤了你还到处乱跑,我是因为谁才受伤的?” 这样的天气,赵氏本就不允许她们出门乱跑,夏云兰受了伤,此事恐怕也瞒不过去了。 如果夏云竹再四处惹是生非,赵氏对她们姐妹俩的惩罚,自然是逃不掉的。 夏云竹有些愧疚的抬眸看了看夏云兰的脸色,辩解道:“姐姐就别取笑我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是气急了嘛,彩蝶对咱们的态度不好,我们身为主子,教训她几句也是应该的,要不是你一直拉着我,你也不至于扭伤了脚。” “我不拉着你,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彩蝶大打出手不成?”夏云兰伸手点了点夏云竹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彩蝶说话做事都规规矩矩的,能有什么错?”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想帮这群下人说话?清婉苑的丫鬟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六姐也不过是个庶女,她们总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成何体统?” “夏云竹!你年纪也不小了,说话做事怎么还是这样没有分寸?” 夏云兰脸色变了变,气恼的紧紧攥住了夏云竹的手腕,同时坐立难安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是清婉苑,不是碧翠苑,夏云竹口无遮拦的这些话,若被清婉苑的丫鬟听了去,再传到夏云婉的耳朵里,这叫什么事呢? 她们本是好心来探病的,若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了误会,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夏云竹委屈的扁扁嘴:“姐你怎么总是向着她们?你今日是在清婉苑受的伤,她们非但对你不管不顾,现在连服侍你的人都跑去招待贵客了,这难道就是她们清婉苑的态度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受伤是意外,跟清婉苑本就没关系,人家愿意招待我们进屋来休息,已经是做出了让步,你还想要怎样?”夏云兰皱了皱眉,“夏云竹,你很不对劲,来之前你还答应我要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我才没有不对劲呢,是清婉苑的丫鬟无礼在先的,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这也有错吗?” “彩蝶没有做错事情,她只是遵照六姐的吩咐办事,你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姐你醒醒吧,一只土凤凰而已,你以为她还能把咱们怎么样吗?” “你对清婉苑的丫鬟有怨气,我先不说你什么,但你怎么可以把情绪牵连到六姐身上?夏云竹,别忘了你今天求我带你来清婉苑的原因,你要是再这样,信不信我让父亲罚你?” 夏云竹越说情绪越激动,夏云兰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几次想要扬起手,但都克制住了。 不管怎么说夏云竹都是她的亲妹妹,当着外人的面,她到底还是想给夏云竹留几分面子。 赵氏性子软若,夏云兰恰好随了母亲的性子,夏云竹这样的性子,不出意外也是被她们两人纵容出来的,哪怕到了现在,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却仍从未动过夏云竹一根手指头。 随着夏云竹一天天长大,她的性格也基本定了型,若再不加以约束,日后恐会酿成大祸。 夏云兰受情绪波动的一举一动,夏云竹都看的一清二楚,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画面,她心里的委屈更盛,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哽咽了。 “姐,我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你竟会为了一个外人,想要动手打我。” “我……”夏云兰一时语塞,“你别扯开话题,老实交代,你刚刚到底去干什么了?” 眼眶倏地红了,夏云竹吸了吸鼻子,“原来我在你的眼中,就是一个只会给你和娘惹麻烦,只会四处挑衅的人,是吗?你怎么就没想过,我是诚心诚意想要去看六姐的?” 人性本善,很多时候,误解和怀疑,才是摧毁一个人最可怕的武器。 夏云竹没有撒谎,刚刚丢下夏云兰一个人在屋里,她是想找机会去看看夏云婉的情况的,只是刚好南宫喻带着林泽也来清婉苑探病了,她也想去辰王面前混个眼熟,这才偷溜过去的。 偏生不凑巧,她套近乎的小算盘落了空,还意外得知了夏云婉与南宫喻之间的秘密。 望着夏云竹委屈的模样,夏云兰的心微微一颤,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将心软压了下去。 夏云竹最擅长推测旁人的心思,此番会不会又是她故意来博取同情的手段呢?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兰声音清冷:“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从你刚刚不屑的语气,我就能判断出,你刚才肯定不是去看望六姐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实话?” “是,我刚刚就是去偷听的,怎么了?”夏云竹倔强抿着唇,声音格外尖锐,“我看到辰王来了,我偷听了辰王和夏云婉的对话,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这答案你满意吗?” “偷听?”夏云兰挑了挑眉,“夏云竹你胆子不小啊,王爷的事情,你也敢去偷听?” “没错,我本来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你也应该感谢我去偷听才对,不然至今我们还被夏云婉蒙在鼓里呢,姐你知不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做王妃?”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兰错愕抬眸,惊讶的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云婉和南宫喻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南宫喻甚至也带着礼物来府上与夏侯远促膝长谈过,眼看着夏云婉就要进宫去见皇上和皇后了,怎么能连做王妃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双手颤抖着端起茶蛊,夏云兰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发颤了,“此事开不得玩笑,更不能胡说八道,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了!”夏云竹得意一笑,“我可是把辰王和夏云婉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辰王的平静,夏云婉的冷漠,这一切,足以说明问题了。” 此刻,领着刘医正匆匆赶来西厢房的彩蝶,敲门的手顿在半空,笑容也瞬间僵在了脸上。 第322章 天翻地覆(3) 脑子里乱作一团,半空中的手无力的垂下,彩蝶深呼吸,转身望向了身后的刘医正。 冒雪重返清婉苑的刘医正微微一怔,困惑的皱了皱眉,没敢吭声,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刘医正心里也很纳闷,七小姐受伤,按理说应该由七小姐身边的丫鬟领着他到碧翠苑去才是。 清婉苑的丫鬟来找他就够意外了,却还要他到清婉苑来诊治,关系着实是有点乱了。 本以为到了清婉苑就都明白了,可眼下这般压抑的气氛,要他怎么敢把疑惑问出口呢? 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彩蝶朝刘医正行了个礼,声音压得极低:“刘医正,奴婢很抱歉麻烦您今日往清婉苑跑了两趟,请您随奴婢到屋子里去小憩片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也好。”刘医正顿了半晌,同样压低了声音,“那七小姐的伤,可还要紧?” “无妨,奴婢突然想起还有些要紧事没处理好,刘医正路上也辛苦了,先去坐坐喝点热茶吃点糕点,待奴婢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奴婢会去找您的。” 分明听出彩蝶话里有话,刘医正明白自己今日见不到病人了,只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医者仁心,虽说夏府在赏钱方面从未亏待过他,可不帮任何人诊治,这钱他拿得也不踏实。 彩蝶背对着西厢房的大门,摆明了一副要目送着刘医正离开的态度,刘医正无奈的叹了口气,刚一转身,就与脚步匆匆来找彩蝶的青瑶撞了个满怀。 青瑶惊慌失措的后退两步,皱了皱眉,“刘医正?您这是?” “青瑶姑娘。”刘医正草草行了个礼,“听闻七小姐意外受伤,卑职半路上又被彩蝶姑娘叫回来了,青瑶姑娘步子这般焦急,不知六小姐的情况可还算稳定?” 彩蝶的心思刘医正猜不透,话到嘴边刘医正也说不出口,只得转移话题给自己找台阶下。 但青瑶一向不喜欢兜圈子,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的性格,让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医正若是来为夏云兰诊治的,都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进去呢? 控制好脸上的表情,青瑶笑着寒暄道:“多谢刘医正关心,我家小姐服了药睡了一觉,目前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是烧还没完全退,睡得也不算太安稳。” “不知卑职现在去看看六小姐可还方便?若无大碍,卑职可为六小姐开几服静心的药。” 心病还须心药医,夏云婉所受的惊吓不小,可不是躺上几天就能调整好情绪的。 若能让夏云婉尽快走出阴霾,那刘医正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这赏钱,他拿得不亏心。 青瑶挑了挑眉,“刘医正既是来为七小姐诊治的,怎么不先进去瞧瞧七小姐的情况?” “这……”刘医正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彩蝶,“其实卑职也……” “青瑶,天寒地冻的,刘医正一路赶来也很辛苦,你就别为难刘医正了。”接收到刘医正的信号,彩蝶猛然回过神,笑着解围,“先让刘医正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你先随我来。” 毕竟夏云兰和夏云竹也不是聋子,彩蝶担心再这样闹下去,会惊动了屋子里的她们。 青瑶迷茫的看了看刘医正,又看了看紧闭着房门的西厢房,不等她反应,彩蝶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牢牢握住了她的手,硬生生拖着她回到了丫鬟们居住的屋子,并直接锁上了门。 青瑶心慌意乱的推开彩蝶的手,沉声道:“彩蝶,你这是做什么?” “嘘!”彩蝶表情严肃的朝青瑶摇了摇头,“你小声点,我怕九小姐追过来。” “干嘛鬼鬼祟祟的?这里是清婉苑,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正常的,七小姐和九小姐不属于这里,她们没资格管咱们的事情吧?再说,平白无故的,九小姐追我们做什么?” “你有所不知,我刚刚听到九小姐和七小姐的对话了,九小姐说,她刚刚跑去偷听了。” 彩蝶凑进青瑶耳边低声耳语着,说到最后,她愤恨的咬了咬牙,只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从前的夏云竹就没少跟着夏云灵欺负夏云婉,怎么事到如今,她竟一点改变都没有呢? 青瑶瞬间黑脸,语气也骤然冰冷:“偷听?这个夏云竹还真有意思,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来清婉苑是做什么的?这件事要是说给老爷听,她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也快要被气死了,早知道她是这种态度,我就不应该好心让她们进来。”彩蝶无奈的叹了口气,“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我担心她会说出让小姐伤心的话来。”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夏云竹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我把她们赶出去不就好了?” “不行!九小姐的牙尖嘴利是出了名的,她要说这是小姐的意思,我们岂不是害惨了小姐?” 夏云婉好不容易熬过那段被人诋毁的日子,若再反复,情绪低落的她恐怕会承受不住。 想到夏云婉为南宫喻失魂落魄的样子,青瑶沮丧的跌坐在炕边,懊恼的抱住了头。 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南宫喻,如果这段转瞬即逝的爱从未开始,那该有多好?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彩蝶不安的来回踱着步,直看得青瑶心烦意乱,她猛然抬手拉住眼前晃来晃去的身影,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们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行,我们要想办法。”彩蝶皱了皱眉,“但我还没……” “你们清婉苑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待客之道啊?我姐姐受了伤,被你们晾在这边无人问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帮我们去请大夫,就算路上耽搁些时间,这大夫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夏云竹的尖叫声彻底打破了清婉苑内原有的平静。 彩蝶与青瑶对视一眼,两人神色中透露着坚定,青瑶点了点头,彩蝶也瞬间拉开了屋门。 强压下胸口处翻涌的怒意,青瑶拍了拍彩蝶的肩膀,吩咐道:“夏云竹这边闹得厉害,小姐身边也不能没有照顾她情绪的人,我们应该分头行动。” “你说的没错。”彩蝶连连点头,“你快去陪着小姐,我去看看九小姐的情况。” “还是让我去应付夏云竹吧,你性子软,她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仗势欺人的。” “可我担心你会和九小姐吵起来,小姐本就情绪低落,清婉苑可不能再出事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青瑶目光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但我今天也一定要让夏云竹知道,跑到别人的院子里惹是生非,是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323章 云竹嘲笑(上) 彩蝶急急忙忙赶到夏云婉身边的时候,青瑶也冲到院子里与夏云竹正面对峙了。 “夏云竹!”青瑶的声音震耳欲聋,“你又在这里瞎折腾什么?我警告你,这里是清婉苑,哪怕你身在夏府,也没有跑到清婉苑来挑衅闹事的道理!” 慢一拍追出来的夏云兰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单脚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微微穿着粗气:“云竹!你能不能别闹了?现在就跟我回碧翠苑,别在这里给六姐添麻烦。” “七小姐,我们清婉苑与九小姐之间积怨已深,看来今日,是不得不将此事解决了。” “你少威胁我姐!”夏云竹瞪大了眼睛,“有什么你们就冲我来,欺负我姐算什么本事?” 青瑶冷冷一笑:“哎呦喂,这时候知道护着你姐姐了,刚刚不顾劝阻非要扑上去打彩蝶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意外弄伤七小姐啊?夏云竹,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拜托你稍微清醒一点吧,今日若不是看着七小姐的情面,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进入清婉苑?” 青瑶最看不惯夏云竹这般嚣张跋扈的模样,只是顾着夏云兰的面子,很多话她没说出口。 当初夏云灵能指着夏云婉的鼻子骂,说到底也是从出生就带在骨子里的傲气,嫡女天生就压着庶女一头,这本就是这个时代下不成文的规矩,纵然心有怨气,她们也绝对不敢回应。 虽然夏云婉后来也开始主动反击,但和丫鬟们的回应相比,这完全就是两个不同概念。 夏云竹身为庶女,与夏云婉在夏府的地位没有尊卑之差,更何况夏云婉还是夏云竹的姐姐,夏云竹这样顶撞,底气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被人戳中了痛处,夏云竹气的脸色铁青,她恨恨的跺了跺脚,抬手指着青瑶,微微发抖。 青瑶冷着脸,不耐烦的拍掉夏云竹的手,“请九小姐说话的时候,行为上也放尊重些。” “你有什么可值得被尊重的?”夏云竹语速极快,“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野丫头,还真以为自己进了清婉苑当个大丫鬟就了不起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说话?” “云竹!”碍于脚伤,夏云兰不好再拉扯夏云竹,语气已明显严厉,“你把嘴闭上!” “凭什么?姐,是她们先慢待了我们的,她们今日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好,我现在就能代表清婉苑来给你这个说法。”青瑶面不改色,“九小姐若是对我们清婉苑有任何不满,现在都可以提出来,我有足够的耐心为你一一解答。” 本以为青瑶会像上次一样言语激烈,不曾想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夏云竹顿时泄了气。 费劲全身力气都掀不起任何风浪,那她现在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夏云竹情绪渐渐平复,夏云兰赞许的朝青瑶点了点头,紧绷着的心,也逐渐松懈下来。 夏云竹抿了抿唇:“这可是你说的,希望我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你都能仔细听清楚了。” “当然。”青瑶微微一笑,“我们平日里也只能围着清婉苑转,别的院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们也不得而知,能有九小姐耐心提出改进建议,我们就当是跟着九小姐学习了。” “你们若能这般知情达理,今日为何坚持不肯让我和姐姐进来看望夏云婉?” “不好意思九小姐,按照礼数,你至少应该称呼小姐一声六姐吧?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但接下来你若再不尊重小姐,我也只好选择不答,我们毕竟也是按小姐吩咐做事的,小姐说了谁也不见,那我们自然也不敢放你们进院子。” “好,就算这件事你们言之有理,那我姐姐的事情呢,请了半天的大夫,人去哪了?” 青瑶的态度越是温和,夏云竹心里的怨气就越深,她眼中的光,也愈发狠戾。 明明是清婉苑不讲理在先,现在怎么弄得好像是她不分是非胡搅蛮缠呢? 青瑶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夏云竹片刻,声音清冷:“我想九小姐应该最清楚此事的答案。” “你这话什么意思?”夏云竹眉头紧锁,“你们去请的大夫,凭什么我要知道答案?” “实不相瞒,大夫呢,我们已经请来了,但若没有九小姐在,七小姐现在也不必受苦了。” “你们请大夫来为我姐医治,关我什么事?青瑶,你以为你什么脏水都能泼我身上吗?” “要怪就怪九小姐堂堂正正的问候不敢,非要到我们这边来偷听。” 青瑶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夏云兰和夏云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毕竟是夏云竹有错在先,清婉苑没赶走她们,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被抓住了小辫子,夏云竹气的直跳脚,“我偷听怎么了?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被我听了去吗?自己做贼心虚,居然还敢和我叫嚣。” 从对夏云婉的百般讨好到现在的不屑一顾,青瑶不难猜出,夏云竹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可这件事情夏云婉还没想好要如何与夏侯远交代,此番若是被夏云竹一时嘴快传了出去,夏云婉就更说不清楚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堵住夏云竹的嘴。 夏云竹是欺软怕硬的性子,软的办法只会让她更加得意,但硬的办法,却可能刺激情绪。 只是现在的青瑶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她想袒护的,只有夏云婉的周全。 夏云兰赶忙赔上笑脸:“青瑶,不好意思,云竹说话没分寸,你别往心里去,偷听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我也准备回去和娘说说,让娘来狠狠的责罚她。” “姐!”夏云竹气急败坏,“为了一个做不成王妃的人,你这样值得吗?” 犹如五雷轰顶,卧房内,彩蝶手忙脚乱的冲上前想堵住夏云婉的耳朵,但一切还是迟了。 夏云婉摆摆手示意彩蝶不用忙了,她呆呆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 也难怪夏云竹会理直气壮,原来南宫喻找她说的这些话,全都让夏云竹偷听了去…… 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这本就是人生最真实的样子,也是她早就应该看清楚的真相。 可为什么到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呢? 琥珀色眼瞳中似蒙着薄薄的水雾,她紧抿着唇,双拳不自觉攥紧,又缓缓松开。 她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而她如梦似幻的人生,或许,也真的该告一段落了…… 第324章 云竹嘲笑(下) 气氛骤然紧张,空气仿佛也在一瞬间凝固了。 青瑶攥紧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什么?” 夏云兰极力用微笑掩饰着尴尬,“青瑶,你别生气,云竹都是胡说的,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今日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去闭门思过,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夏云婉在夏府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无论她是否能成为王妃,她们都不该招惹到她身上。 更何况夏云兰知道,夏云婉是个可怜人,若不是从前的经历让她成长蜕变了,时至今日,她恐怕也很难保全自己的性命,更别提是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生活了。 但显然,在夏云竹的心里,现如今的清婉苑,已是整个夏府最破败最低级的地方了。 夏云竹上前一步挡在夏云兰面前,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怎么?你们清婉苑连这么大的事情都能瞒天过海,敢做不敢让人说啊?被我戳中了痛处,你们更应该给我道歉才是。” “七小姐,恕我直言,若我没记错,云竹今年也该及笄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应该算是小孩子了吧?”青瑶深吸一口气,“如果她一直是这样的态度,我们清婉苑自然不会客气。” “你不要看我姐姐性子软就欺负她,今日是我要来的,和姐姐无关,你冲着我来好了!” “你不必这么激动,我针对的就是你,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能撕烂了你的嘴?” 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青瑶凝视着夏云竹那张高傲的脸,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了。 先不说夏云婉被自家姊妹嘲笑心里会有什么感受,单是青瑶自己,都无法容忍夏云竹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尤其是她现在还憋着口气,夏云竹的表现,纯粹是想自讨苦吃。 夏云兰呼吸一滞,她目光复杂的凝视着青瑶,心下那种莫名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了。 柳梦瑶还活着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了,只是宫中的人闭口不提,城内的百姓们寻不到线索,也很快就将此事遗忘了,只是有些风言风语,夏云兰还铭记在心。 她记得有人说,夏云婉和云亭君主有私交,是她帮忙把柳梦瑶救下,至今还将人藏在夏府里。 可依着夏云婉的性子,能与云亭君主相识就已经很离谱了,怎么可能冒险做这种事呢? 也不知怎的,此刻青瑶的愤怒落在夏云兰眼中,事情的真相仿佛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柳梦瑶是柳宰相唯一的宝贝女儿,自幼习武,行走江湖多年,岂是她们随便招惹的? 心跳骤然加速,夏云兰扯了扯夏云竹的袖子,干笑道:“云竹,你来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若不想被打板子,就乖乖听我的话,给六姐道歉,也给青瑶和彩蝶道歉。” “凭什么?”夏云竹委屈的扁扁嘴,“姐,我真的什么都听见了,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七小姐若是身体不适,就别管这些琐事了,九小姐的性子,不吃一次亏是不会改的,我身为清婉苑的丫鬟,此事自有分寸,但七小姐的脸色,现在真的很差。” 夏云兰抬手摸了摸自己苍白如纸的面庞,只勉强笑了笑,但却没再插话。 如果青瑶真的有合适的办法让夏云竹懂事,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这清婉苑并不是只有她们三人在。 夏云竹居高临下的看着青瑶,声音透着骄傲:“想让我吃亏,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青瑶冷冷一笑:“夏云竹,我的力量你应该是见识过的,我本就是贴身保护小姐安全的丫鬟,你若不信,我可以让你体会一下,嘴巴肿到吃不下饭喝不了水,到底是什么滋味。”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夏云婉不会做王妃了,你们也没办法飞黄腾达了,你懂不懂?” “我家小姐的事情,似乎与你无关,你张口闭口都是王妃,你还敢说你没有嫉妒?” “她有什么好值得我嫉妒的?真是可笑,当初是看在她要成为王妃,甚至以后能多给我们一些照拂的面子上,我才对她好的,不然凭她害死三姐这件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 夏云竹和夏云灵的关系格外亲近,夏云灵的死,也一直是夏云竹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 青瑶皱了皱,声音清冷:“三小姐的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嫁给蒋墨渊也是她心甘情愿的,小姐又没强迫她,甚至还去看了她,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吧?” 毕竟夏云婉没义务维系在夏府的姊妹关系,亏得她当初还心软的想要救夏云灵出来,早知道会被人这样误解,当初就应该狠下心,彻底与她们断开联系。 夏云竹勾了勾唇:“若她真有这么善良,不知现如今这般对付王爷的手段,又是从何而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青瑶抿了抿唇,“你有话不妨直说,事情或许还能早点解决。” “你们不是和夏云婉关系好得很吗?这么大的事情,没想到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心,夏云婉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一个贱婢所出的庶女,能得到辰王的青睐,她就应该烧高香了,端着副架子让辰王难堪,她真以为自己能拿捏好对方的情绪吗?” “夏云竹!” “我话还没说完呢,她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可能连做梦都意想不到,自己其实才是最无能的那个,因为在辰王看来,她也不过就是颗棋子罢了。” 话音未落,伴着哗啦一声响,夏云竹和夏云兰都被吓了一跳,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彩蝶单手叉腰站在屋前的空地上,脚边放着一只木桶,她脸上神色平静,但手下的动作却没闲着,不停的朝两人所在的方向泼着热水,嘴里还振振有词。 “这地上的积雪也太厚了,都让开些,我用这烧开的水烫一烫,闲杂人等请速速避让。” 夏云兰单脚支撑着身体不便跳动,彩蝶也格外有针对性的顺着夏云竹的方向一路赶了过去,直到夏云兰和夏云竹都出了清婉苑的院子,她动作麻利的锁上院门,开心的拍了拍手。 青瑶努力平复着呼吸,声音格外平静:“不是说让你陪着小姐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气不过,就一定要赶她们走。”彩蝶沉沉的叹了口气,“青瑶,小姐什么都听见了,现在情绪很不好,我实在没办法了……” 第325章 无可奈何 风波过后的清婉苑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这些隐形的矛盾,还没有彻底解决。 青瑶拎着茶壶为彩蝶斟上杯热茶,沉声道:“你也别在这里晃来晃去了,看得我头晕目眩的,先坐下来喝点热茶吧,小姐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干着急也没办法。” 夏云婉被夏云竹的话刺激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彩蝶出来后,她便直接锁上了门。 彩蝶脚步一顿,迟疑片刻才落座在青瑶对面,暗自后悔,“如果我不那么冲动就好了,至少不会让小姐一个人留在卧房里,青瑶,你身手那么好,要不你试试翻窗进去?” 反正卧房的窗户就只糊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夏云婉好好的,她们心里也就踏实了。 “还是算了吧。”青瑶连连摇头,“小姐刚刚不是也说了,她想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 “小姐今天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要不我想办法去把青禾劝回来?她应该有好的办法。” “别麻烦青禾了,青禾今日也兴致不高,她来了不和小姐吵一架都算好的,我们还是先想想夏云竹的事情怎么解决吧,老爷差不多也快回府了,小姐这样,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生怕彩蝶会再提起青禾,青瑶赶忙转移了话题,烦躁的情绪下,思路好像也彻底断了线。 不得不承认,青禾与夏云婉的感情是整个清婉苑内无人能比的,她自幼跟在夏云婉身边,是最懂夏云婉心思的人,凭她的善解人意和聪慧机敏,夏云婉的情绪,她定能瞬间安抚好。 遗憾的是,现在的夏云婉并不是真正的夏云婉了,她的想法,青禾恐怕也很难猜得到。 特别是刚刚搬出清婉苑的青禾,在她还没有彻底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甚至还不能完全接受自己没办法插手清婉苑所有事务之前,尽量还是少与夏云婉碰面为好。 但比起这些,夏云竹那边的情况确实要紧急得多,此事不解决,夏云婉的痛苦只会更深。 原来夏府这个所谓充满了温暖和爱的家,也不过是活在假象之下罢了…… 彩蝶苦笑着叹了口气:“刘医正刚刚也随着她们去碧翠苑了,七小姐的伤耽搁不得,真出了事,我们清婉苑一样逃不掉责罚,我刚才是真的很怕你会和九小姐大打出手。” “我是想让她明白做人的道理,很多话不过是说出来吓吓她罢了,我身为丫鬟,哪里有动手去伤害主子的道理?”青瑶朝彩蝶翻了个白眼,“若不是你来搅局,事情也不会这么难了。” “我也是好心嘛,小姐那么难过,再让九小姐肆无忌惮的说下去,恐怕会出事的。” “咱们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姐妹,有些话我也没必要瞒着你,小姐的心境,我深有体会,因为小姐现在的关系,与我和林泽一样,有些事情,不是解释清楚了,就能放下的。” 好比当年的蒋墨辰与沈燕婷,出了那么大的事,日后哪怕蒋墨渊没有哥哥那样的心思,却也很难被人相信了。 南宫喻的解释,有理有据,但这并不是夏云婉最想要的答案。 比起这些理由,或许夏云婉更想知道,南宫喻是否真心待过她,或者为什么觉得她能理解,甚至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包容和支持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彩蝶目光定格在卧房紧闭着的门上,顿了顿,轻声道:“小姐和王爷之间的裂缝确实很难修补了,青瑶,你说九小姐说的,是不是也有一定的道理?王爷难道真的……” “嘘!”青瑶眉头紧锁,几乎立时探身捂住了彩蝶的嘴,“别给小姐添堵了,算我求你。”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我想尽快帮小姐解决这些烦恼。” “能帮小姐解决烦恼最好的方式,就是我们要想办法,及时堵住夏云竹的嘴,老爷马上就回府了,小姐说此事先不要惊动老爷的,但夏云竹那边……” 夏云兰受伤的事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赵氏若知了情,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到夏侯远面前。 从前的沈燕婷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束缚了自由的,那现在的夏云婉,会不会在层层压力之下选择逃离呢? 如果不想看到悲剧发生,逃跑是最好的办法,或许去找翠云郡主和沈康,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近在眼前的幸福生活顷刻间就要化为灰烬,青瑶再也坐不住了,她有些烦躁的起身推开了屋门,望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心下更多的却是悲凉和无奈。 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人生路上的很多困难还没解决,更何况是爱情的苦涩呢。 “老爷性格执拗,若是坚持要见小姐,或者一直盘问小姐的情况,我们要怎么解释?”彩蝶不安的绞动着手指,“实在不行,我就去跟九小姐低个头,让她帮我们保住这个秘密。” 青瑶瞬间瞪大了眼睛,“不行!你开什么玩笑?现在去低头,岂不是让她更得意了?” “你别激动,我只是做个假设,我们的时间有限,我是想破头都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 “彩蝶,我问你,刚刚你陪小姐在卧房里,夏云竹说那些话的时候,小姐的行为举止可有何异常,或者,小姐可有和你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心下莫名不安,青瑶神色慌张的跑到彩蝶身边,牢牢抓住了彩蝶微微发颤的手。 悲剧在夏府接二连三的上演,深受刺激的夏云婉,会不会也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两人眼神交流片刻,对彼此心下的想法已是心知肚明,彩蝶仔细回忆着和夏云婉相处时的每个细节,青瑶则紧张到面颊毫无血色,气氛莫名压抑。 许久,彩蝶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小姐只是有点难过,她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到我出来的时候,小姐也什么都没说。” “我们现在去敲门询问,小姐也不会理咱们的。”青瑶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先去忙自己的活计吧,别想了,今日天气不好,你也尽早去厨房那边提食盒回来吧。” “那小姐这边……” “别担心,有我在,就快到晚饭时间了,小姐总不能一直待在卧房里不出来吧?更何况晚上还要有人值夜,我们等下再来好了,让小姐先自己想一想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夏云婉与南宫喻之间的心结,是她们再怎么努力都解不开的。 虚幻感和无力感重新蔓延至心间,青瑶目光复杂的凝视着卧房的门,最终只化为苦涩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也很快收拾好情绪,跟着彩蝶离开了。 一场崭新的风波,也在不知不觉中,越靠越近了…… 第327章 生死之间(1) 彼时,雪渐渐停了,厚厚的云层遮挡住斜沉的夕阳,夜幕终于降临。 清婉苑的卧房内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夏云婉始终端坐在窗前发呆,一动不动的望着窗户纸上偶尔闪过的人影,琥珀色眼瞳中是从未有过的空洞和绝望。 在她独自安静的这段时间里,她内心深处波澜不惊,甚至感受不到悲喜,感受不到冷暖。 这或许,才是她重生复仇后,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吧? 一个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灵魂,一个早就应该存活于记忆之中的躯壳,她从重生醒来的那一天就应该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泡沫,她迟早会和这一切道别的。 可当她逐渐找回了生活的乐趣,当她逐渐感受到爱与被爱,这一切,她其实是舍不得的。 毕竟,哪怕她不属于夏府,至少她身边还有青瑶,哪怕她只能以夏云婉的身份活下去,也还有翠云郡主和沈康知道,她是沈燕婷,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沈燕婷。 鼻子莫名发酸,眼眶倏地红了,夏云婉忽然抬起手,借着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细细打量着自己手掌的纹路,温润如松脂般的琥珀色眼瞳,渐渐被泪水和迷茫所覆盖。 “我,究竟是谁?”她声音压得极低,格外沙哑,“是沈燕婷,还是夏云婉呢?” 卧房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她发自内心的拷问,也自然不会有人能给出合理的答案。 白皙的皮肤,纤细的手指,夏云婉努力张开手掌,胡乱在空气中抓了几下,下一秒,泪水霎时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凉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 卧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夏云婉知道,肯定又是青瑶或彩蝶来查看她的情况了。 重活一世,她本以为是带着幸运而来,不曾想,她竟是重生成了所有人的累赘。 她是陈氏和李氏放心不下的病弱孩子,是夏侯远和兄弟姊妹们瞧不起的庶女,是王莲雪和周氏的眼中钉,更是扰乱所有既定结局,连同青瑶也深受其害的灾星。 痛苦的闭上眼睛,夏云婉低着头,声音似哽在喉咙里:“又或者,我到底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自言自语刚好被屋外徘徊的人听见了,话音未落,卧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紧接着,彩蝶的声音传入耳中。 “小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 “不用了。”夏云婉吸了吸鼻子,扬声道,“我不饿,你拿去让大家分着吃了吧。” 夏府因夏侯远深受皇上器重,已经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厨房给各个院子准备的餐食都不差,基本都是两荤两素加一汤,浪费了也着实有点可惜。 彩蝶顿了顿,继续劝道:“小姐,今晚有您最喜欢的糖醋鱼,您多少吃一点吧?” 夏云婉软绵绵的趴在炕边,声音闷闷的:“我染了风寒,吃什么都没味道,而且我也吃不下,给我留着也是浪费,你们还是赶紧趁新鲜分了吧,不用管我。” “小姐,奴婢听着您声音怪怪的,您总闷在屋里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 “我只想自己一个人,我现在心里很乱,求你了彩蝶,别再来打扰我了好吗?” 夏云婉的命令,彩蝶不敢违抗,她又在屋外徘徊了许久,才提着食盒匆匆离开。 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夏云婉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内心深处的委屈却越来越强烈。 如果说从前在蒋墨辰身上吃过爱情的苦,是因为她年纪小心思单纯,那重活的这一世,按理说,她应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可她却还是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南宫喻。 她曾以为,他会是她的救赎,但她却从未想过,他才是她生命的深渊。 上一次因为相信爱,她害死了始终想要护自己周全的父亲,那这一次,结果又会如何? 能解决这一切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让她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并没有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到,她抬手抹掉脸颊上挂着的泪珠,目光格外坚定的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装衣服的箱笼上。 她记得,李氏去世时,针线房连夜赶工制作了一条素净的白裙子,好像一直收在箱笼里…… 一轮孤月挂在天际,银白色的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照在地面上,皑皑白雪反射着光,从薄薄的窗户纸投射进来,而炕边的那道瘦削人影,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彼时,夏云婉已从箱笼中小心翼翼翻出了白裙子,并将白裙子撕碎,挂在了房梁上。 她不想惊动清婉苑的任何人,更不想窗外来来回回路过的丫鬟发现她情绪的异样,所以她没有点灯,狠下心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摸着黑在纸上给青瑶留下了简单的几句话。 头愈发昏沉,泪水模糊了视线,夏云婉调整着自己沉重的呼吸,悄无声息搬来了小杌子。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了,其实夏云竹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的存在,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当这颗棋子已发挥完全部的作用,那就只有被遗弃的份了。 翠云郡主和沈康已经逃离了世俗的喧嚣,青瑶也重新结交了不少好姐妹,沈家军已经成为了南宫喻的手下,沈毅的铠甲,也安稳的回到了沈府。 而她,也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将披散在肩上的长发用手胡乱理了理,夏云婉穿上鞋子,将身上的衣服拉扯平整,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她动作平稳的踩上小杌子,双手紧紧拉住了布条。 目光落在卧房门后紧紧插着的门锁上,夏云婉神色平静,唇角却微微向上扬起。 爱她的人,牵挂她的人,此刻应该都在门外徘徊着,可她,却没有勇气去见她们一面了。 “我想说,谢谢所有人,只是对不起,我没别的选择了,只能再说一声,再见了……” 泪水夺眶而出,夏云婉闭上眼睛,强压下呼吸不畅的痛楚,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 身体骤然悬空,脚下的小杌子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卧房外,刚被彩蝶拉来劝夏云婉吃饭的青瑶,敏感扑捉到了卧房内异样的声响,彩蝶也明显被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拍打着卧房的门。 “小姐?小姐!”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小姐!我是青瑶,小姐!” 任凭她们怎样呼喊,屋子里都无人回应,四周静悄悄的,显得格外寂寥。 第328章 生死之间(2) 夜幕降临,厚重的云层遮挡住浅浅月光,整个清婉苑,也仿若被层层阴霾笼罩着。 卧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动静,青瑶将手里的食盒塞给彩蝶,转身冲向了卧房窗户的方向。 彩蝶心慌意乱,忙高声道:“青瑶!你等等我!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你先在这里等我,我翻窗进去,马上就把门打开!”呼吸骤然急促,青瑶声音莫名哽咽,“我担心小姐的情况,她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这么久,总不能……” 话说到一半,青瑶已用手捅破了窗户纸,依稀可以看到,屋内一道瘦削的人影轻轻晃动着。 心里咯噔一下,背脊阵阵发凉,青瑶用尽全力破开窗户,动作麻利的翻身落在了炕上。 伴着她重重落在炕上的闷响,徘徊在卧房门外的彩蝶脸色霎时苍白如纸,她几次张开嘴想要问问青瑶夏云婉的情况,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青瑶已经努力翻窗进屋了,她干着急也没用,与其这时候添乱,倒不如沉下心静待结果。 “小姐!” 泪几乎瞬间夺眶而出,青瑶根本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上前,赶忙将夏云婉抱了下来。 心里不安的打着鼓,彩蝶慌乱的拍打着卧房的门,声音已然变了调:“青瑶!青瑶你在里面对不对?小姐出什么事了?你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夏云婉如同软绵绵的布偶,她倒在青瑶怀里,只余下微弱的呼吸,已明显丧失了意志。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打湿了夏云婉的衣衫,青瑶脚下阵阵发软,她没空去回应彩蝶的问题,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咬紧牙关,颤抖着将夏云婉抱到了临窗的炕上。 耳畔只余下嗡嗡的杂音,青瑶目光呆滞的望着毫无反应的夏云婉,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身子止不住的发抖,青瑶紧抿着唇一步步后退,她双手颤抖着打开卧房的门,在光亮顺着门缝透进来那一刻,她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彩蝶被青瑶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伸手想要拉起青瑶,却被青瑶摇头拒绝了。 “小姐……小姐……”声音似哽在喉咙里,青瑶颤抖着抬起手,泪流满面,“救救她……” 手中的食盒应声落地,彩蝶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脏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跳。 夏云婉拒绝吃饭也不过是半炷香前的事情,怎么一转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双脚好像被定在地上,彩蝶没有动,声音压得极低:“小姐她难道已经……” “呸呸呸!”青瑶双手死死扣着门框,强撑着意识,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小姐还活着,还好我们发现的及时,吉人自有天相,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彩蝶,你觉得呢?” “那我们……我们要赶紧去找大夫才行,我要去找刘医正,对,我要冷静,趁他还没离开夏府,我要赶紧去找他回来……”泪涌上眼眶,彩蝶微微喘息着,已开始胡言乱语了,“然后我要去找王爷,我要请王爷帮忙请太医来,小姐不会有事的……” “彩蝶,小姐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我……我真的不敢离开她,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当青瑶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彩蝶的手,彩蝶的心也瞬间静了下来。 身为清婉苑的大丫鬟,此刻正是她们该发挥自己作用的时候,青瑶与夏云婉关系亲近,眼下已明显彻底慌了手脚,但清婉苑却不能没个主事的人。 眼神逐渐恢复神采,彩蝶紧抿着唇,坚定的朝青瑶点了点头,心里也逐渐有了主意。 “好,青瑶,余下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办吧,你就在这里陪着小姐,一定要寸步不离。”彩蝶深吸一口气,声音格外平静,“有我呢,小姐不会出事的,我先去找刘医正,然后去府门前等老爷回来,此事,老爷那边,我们也没必要瞒着了。” 青瑶微怔了片刻,顺着彩蝶提供的思路想了想,只无可奈何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刘医正往返夏府两次实属不易,庶母赵氏难得鼓起勇气做了次主,盛情招待刘医正留在府中吃了晚饭,彩蝶现在赶过去找他求助,时间上是肯定没问题的。 夜已深,夏侯远也差不多该回府了,以他一贯的作风,今晚刘医正肯定要在府上过夜了。 凭着刘医正与夏府的交情,夏侯远的问题,刘医正怎会有所隐瞒呢? 夏侯远一旦知道了夏云婉自缢的事情,南宫喻那边的情况自然也瞒不下去了,与其让夏云竹恶人先告状,不如还是让彩蝶先行一步,孰是孰非,想必夏侯远心中自有定数。 来不及收拾地上被打翻了的食盒,彩蝶安慰般拍了拍青瑶的肩,拿上披风忙不迭走远了。 青瑶踉跄着脚步重新回到夏云婉身边,摸索着点亮了油灯,待眼睛逐渐适应了光亮,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夏云婉压在身下的血书,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夏云婉静静躺在那里,呼吸格外微弱,她面庞苍白如纸,双唇毫无血色,脖颈上原本被翊王掐出的痕迹还未消退,现如今又新添上了暗紫色的勒痕,就像一只破旧的玩偶,毫无生息。 青瑶拿过血书,颤声念出了上面简单的一行字:“青瑶,好好活下去,对不起,我们下辈子再见……”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了下来,她呆望着夏云婉,仿佛回到了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沈府落难时,柳梦瑶正是为求生存而慌乱逃窜之际,沈燕婷被烧成了灰烬,她也一直遗憾自己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可当她知道夏云婉就是沈燕婷后,她心里的愧疚,也渐渐消散了。 因为她们被赋予了新的身份,也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她们甚至约好了,这辈子都不分开。 紧握住夏云婉绵软无力又冰冷的手,青瑶红着眼眶,声音很轻:“沈燕婷,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总说我在爱情面前容易丧失理智,但要我说,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卧房里静悄悄的,愈发凸显悲凉,青瑶心下的恐慌渐渐消散,只余下心痛和苦涩。 “大仇得报的那一天,你眼中明明是有星星般璀璨的光芒的,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很高兴的告诉我,我们要以新身份好好活下去,但怎么一转眼,你就要食言了呢?” 青瑶吸了吸鼻子,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夏云婉的手背上。 “如果你不想爱了,我可以陪你好好走下去,如果你不想再面对这些本就不属于你的生活琐事,我也可以带你像小康一样远离尘嚣,哪怕是死,你也不能抛下我,所以,你给我听清楚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有事……” 一片漆黑中,夏云婉的呼吸渐渐均匀,她睫毛轻轻颤了颤,仿佛,是她给青瑶的回应…… 第329章 生死之间(3) 夜里寒风刺骨,彩蝶裹紧了肩上的披风,加快脚步朝碧翠苑的方向走去。 碧翠苑和清婉苑恰好在夏府的东西两端,从清婉苑到碧翠苑,正门是必经之路,说来也巧,彩蝶脚步匆匆跑下布满积雪的楼梯之后,正好与同样匆匆赶往正门的肖总管打了个照面。 肖总管脚步一顿,伸手拉住了脚步踉跄的彩蝶,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神色,“彩蝶姑娘?夜深了,地上积雪这么厚,你急急忙忙的,这是要赶去哪?” “肖总管。”彩蝶草草行了个礼,“奴婢正要去碧翠苑,不知肖总管可是准备回府了?” “碧翠苑?”肖总管皱了皱眉,并未正面回答彩蝶的问题,“你去那边做什么?” 这世上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夏云竹今日大闹清婉苑的事情,整个夏府几乎无人不知。 如果只是平日里小打小闹的,风波过两天也差不多就平息了,但偏偏这次夏云兰意外受了伤,夏云婉又被夏云竹的嘲讽刺激到了情绪,清婉苑与碧翠苑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若彩蝶气不过非要这时去碧翠苑**,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夏府,岂不是又要乱套? 彩蝶苦涩一笑:“奴婢是去寻刘医正的,听闻赵姨娘留了刘医正在府上吃晚饭,想必现在应该还来得及追上,那奴婢就不和肖总管多聊了,肖总管还是尽早回府吧。” “是六小姐情况不好吗?”肖总管表情格外严肃,“彩蝶姑娘,你别急,我不是要回府,是老爷要回来了,我要去迎接老爷,六小姐的事情,你能具体和我说一说吗?” 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肖总管等见到夏侯远,也要事无巨细做汇报的,能多了解一点情况,夏侯远的情绪应该就能更平复一些,肖总管其实也是在努力帮忙解决这些矛盾。 彩蝶眼睛一亮,声音瞬间哽咽:“老爷要回来了吗?肖总管,能不能麻烦你,奴婢实在没办法了,奴婢想恳求肖总管,让奴婢也见见老爷,将老爷带去清婉苑,可以吗?” “你先别着急,你可以跟我过去接老爷,有什么话等见了老爷再慢慢说。” “多谢肖总管,待事情尘埃落定,小姐也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跟我不必这么客气,我夫人从前也是清婉苑的大丫鬟,你们和她关系那么好,平日里对她颇多照顾,理应是我感谢你们才是,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彩蝶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肖总管提起青禾的时候,眼角眉梢皆是掩藏不住的温柔神色,彩蝶回忆着青禾离开清婉苑时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她并不了解青禾在屋子里和大家发生了什么,此刻,她更不应该因此打破了这份温馨。 毕竟夏云婉的情况紧急,若在这时让肖总管乱了心神,事情可就彻底理不出头绪了。 见彩蝶半晌没吭声,肖总管的心微微一沉,试探着问道:“彩蝶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六小姐的情况不太好?要不等下你先带老爷去清婉苑,我帮忙去叫刘医正吧。” 彩蝶猛然回过神,眼眶中似有泪在打转,她感激的朝肖总管点点头,低声道:“那奴婢就不推辞了,麻烦肖总管,如果时间上来得及,能不能请宫中的太医也来一趟?” 凭借肖总管的人脉,去宫中请太医来不是什么难事,但夏府对此却是有规章制度的。 夏侯远虽身为朝臣,但夏府却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人家,太医是时刻服务于皇上的人,纵然皇上并未在治病方面限制过朝臣,但该有的规矩,在夏侯远这里,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刘医正虽然不是太医,但其医术也算得上高明,有他帮衬着,夏府这些年也基本很安稳。 除非是刘医正无法医治的病症,不然这个例外,说什么也不好从清婉苑这边破开。 肖总管顿了顿,迟疑道:“若情况紧急,请太医来夏府走一趟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此事需要经过老爷的批准,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老爷那边恐怕……” “我不是让小厮通知过了,天气不好,让你早点回府,不用等我了吗?”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两人已走到夏府门前,肖总管拉开门,夏侯远刚好迎面走了进来。 肖总管和彩蝶赶忙行礼,待闻到夏侯远身上浓烈的酒气后,彩蝶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今日夏侯远是被皇上紧急召回宫中的,他这样的状态,总不能是宫中也出了大事吧? 肖总管率先回应道:“老爷说的哪里话,臣有职责在身,老爷不回府,臣哪有先行一步离开的道理?更何况今日府上风波不断,臣也……” “府上的风波,可以明日再聊。”夏侯远并未醉酒,只是意识尚且有些模糊,他视线定格在彩蝶身上,嗓音格外低沉,“你来接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带了个丫鬟一起过来?” “老爷,奴婢是清婉苑的大丫鬟,彩蝶。”彩蝶扑通一声跪在夏侯远面前,身子止不住的微微发颤,自报家门后,声音已然变了调,“老爷,奴婢终于等到您回来了,求您随奴婢回清婉苑,看看小姐吧!” 冷风迎面拍在脸上,夏侯远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他呆望着彩蝶,脑子里一片空白。 想到太子描述捉拿翊王经过时也提起了夏云婉,夏侯远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难道夏云婉在此次事件中,意外受伤了吗? 夏侯远眼神示意肖总管去扶彩蝶,沉声道:“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我既已回府,等我解决的事情也很快就能解决,你这样惊慌,可是婉儿出了什么事?” “彩蝶姑娘,你先起来吧,地上凉,当心冻坏了膝盖。”肖总管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是还要求老爷去寻太医吗,先把话说清楚,老爷不会拒绝你的。” “寻太医?”夏侯远挑了挑眉,“这深更半夜的,可是婉儿身体突发不适?” 本就为夏云婉与南宫喻婚事是否能成而心烦意乱的夏侯远,此刻面对心急如焚的彩蝶,心下更是说不出的迷茫和烦躁,不等彩蝶带路,他便已疾步朝清婉苑的方向走了过去。 彩蝶看了看同样满脸担忧神色的肖总管,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选择说出了真相。 “老爷,小姐她……她要自缢……” 犹如五雷轰顶,肖总管和夏侯远瞬间宛若石雕,深夜,夏府,再一次彻夜灯火通明。 第330章 生死之间(4) 夏侯远命肖总管紧急去宫中寻太医来,又命小厮赶忙去碧翠苑寻刘医正了。 彩蝶带着夏侯远赶回清婉苑时,清婉苑内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卧房门前打翻的食盒已被丫鬟们收拾干净,她们谁也不敢打瞌睡,打起精神随时待命。 卧房内,点点温馨灯光却无法弥补心下的悲凉,桌上的茶由热转凉,被丫鬟们进进出出换了几次,青瑶也一口都没动,她就静静趴在夏云婉身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夏侯远紧跟在彩蝶身后进了卧房,他瞥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夏云婉,呼吸骤然急促。 “青瑶,老爷回来了,先让老爷看看小姐的情况。” 彩蝶上前一步拉起青瑶,青瑶不情不愿的松开夏云婉的手,红肿的双眼透露着她的憔悴。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她恨自己的疏忽大意,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夏侯远颤抖着抬起手放在夏云婉的鼻子下面,感受着她轻柔的呼吸,他紧绷着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声音也渐渐恢复平静:“先等肖总管带刘医正来看看情况吧,晚些时候会有太医来为婉儿把脉,你们俩到厅里去等我,今日的事情,我要仔细问清楚。” “是。”彩蝶低眉顺眼的拉着青瑶就要往外走。 青瑶忽然甩开彩蝶的手,吸了吸鼻子,声音透着倔强:“我不走!老爷,小姐今日经历了太多事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下不安,一眼看不见小姐,我就会心慌,所以……” “你若当真如此,婉儿为何还会出事啊?”夏侯远面色一沉,“当初若不是婉儿执意要留下你们,你们早就被赶出夏府了!青瑶,特别是你,你仔细想想,婉儿哪次出事你没在她身边?我留下你们,是要你们保护婉儿的周全,可你们自己看看,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有了青园在汤药里掺杂过敏物的事情,夏侯远早就对清婉苑的丫鬟和小厮彻底失去了信任,特别是青瑶和彩蝶,她们是夏云婉执意要留下的丫鬟,夏侯远对她们是完全没有信心的。 夏云婉心思单纯,容易轻信于人,没经过考量的丫鬟,留下来服侍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心微微一颤,青瑶抬眸直视着夏侯远,声音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老爷的意思,难道是在责怪我们没有照顾好小姐吗?是,我承认,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疏忽大意了,但老爷对我们的全盘否定,我是永远不会认的,因为,奴婢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夏侯远被气笑了,“那我想好好问你一句,你今日带婉儿做了什么?” 想到夏云婉很可能是因翊王之事受了惊吓,夏侯远目光如炬,只恨不能将青瑶彻底撕碎。 脑子里嗡的一声,青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哑口无言。 就在刚刚,她想过无数种和夏侯远周旋的可能,但身边没人商量,她竟是彻底将沈府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如果要解释清楚今日发生的一切,沈府,则是她永远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可那全都是她和夏云婉的秘密,当着夏侯远的面,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就在这时,肖总管带着刘医正匆匆赶到,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子里众人的脸色,声音压得极低:“老爷,刘医正来了,六小姐的具体情况,臣已经简单向刘医正转述了。” 刘医正神色格外疲倦,他朝夏侯远行了个礼,嗓音格外沙哑:“夏大人。” “有劳刘医正,今日天气不好,夜里赶车回去也不安全,今晚就在夏府留宿吧。”夏侯远沉沉的叹了口气,“其他人先随我到厅里坐坐,别打扰了刘医正为婉儿诊治。” 虽然事情缘由还没问清楚,但刘医正为什么在府上,夏侯远已经听彩蝶分析清楚了。 众人纷纷随着夏侯远到厅里等待结果,唯有青瑶固执的守在卧房门边,整个人似乎已被阴霾笼罩,气氛说不出的紧张压抑。 夏侯远接过肖总管递到手边的热茶,喝下一口,清了清嗓子:“青瑶,你先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事已至此,我想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 “老爷。”彩蝶朝青瑶挤了挤眼睛,忙插话道,“青瑶平日里和小姐关系最亲近了,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青瑶心情也不大好,您有什么问题,不妨让奴婢一一作答吧。” “你可以帮她作答回到清婉苑以后的所有事情,但之前的事情,你真的知情吗?” “她不知情,老爷还是问我吧。”青瑶声音闷闷的,“我今日本来是随小姐出府去散心的,却意外遇上了翊王,事情经过,想必老爷也已有所耳闻,我就没必要过多解释了。” 青瑶的言简意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很明显,夏侯远为夏云婉的事情已经生气了,青瑶这样的态度,岂不是在火上浇油? 夏侯远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问道:“冬季的早晨,平白无故去散什么心?就算你们要出去买东西,怎么也不会走到沈府门前那条路吧?青瑶,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即刻就将你发卖了!” “老爷非要逼我说出小姐的伤心事吗?好,实不相瞒,小姐是想去见一见辰王的。” “我记得平日里婉儿和辰王也有书信往来,为何非要选在今日到沈府去见这一面?” “这您恐怕就要问辰王的意思了,辰王早就和小姐断了联系,今日辰王能顺利捉拿翊王并立下大功,可是利用小姐做了筹码的,具体情况,老爷不妨找时间与辰王核对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青瑶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唇,声音清冷,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此事本就是南宫喻有错在先,沈府的事没办法解释,那不如将错就错推给南宫喻好了。 反正无论如何都会牵扯到南宫喻头上,青瑶觉得,他若诚心认错,就不差当这一次替罪羊。 想到今日朝堂之上南宫喻的态度,夏侯远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屋内重新静了下来。 彩蝶紧张的轻轻扯了扯青瑶的衣袖,继而面向夏侯远,低声道:“老爷,其实小姐情绪出现异常,除了辰王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因为……” 她不难看出,青瑶有难言之隐,从前都是青禾帮忙打掩护,那现在,也该轮到她了。 虽然彩蝶也不清楚青禾对青瑶和夏云婉之间的所有事情是否知情,但在朋友,哦不,准确来说,是在家人面前,她们本就应该团结一心,互相帮助的。 转移话题,才能更快让夏侯远忘记这些杂事,青瑶了然的朝彩蝶笑了笑,没再吭声。 果然,夏侯远的注意力,也瞬间被彩蝶的吞吞吐吐所吸引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日,七小姐和九小姐来过清婉苑了……” 第331章 生死之间(5) 赶往清婉苑的路上,夏侯远虽了解到夏云兰扭伤了脚,但却不知道具体的事情经过。 彩蝶鼓足勇气开了个头,她和青瑶的话匣子,也在一瞬间彻底打开了。 为避免牵连出青禾的事情,也为避免日后和碧翠苑矛盾深化,青瑶和彩蝶配合的格外默契,她们只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和夏侯远说清楚了,而心下的怨言,却是一个字都没敢多说。 夏侯远最讨厌兄弟姐妹之间不和睦的现象,但夏云竹的百般挑衅,却不得不提出来了。 肖总管眉头紧锁,待两人说完,他沉声道:“老爷,臣认为,此事清婉苑并无实际的过错,九小姐天性顽劣,之前就没少给您添乱,此事若再耽搁下去,恐怕日后……” “荒唐!”夏侯远音量骤然提高了,“她们姐妹间一向和睦,怎么可能闹成这般模样?” 手心手背都是肉,夏云婉是夏侯远的宝贝女儿,夏云竹也一样是夏侯远的宝贝女儿。 哪怕夏侯远也清楚的知晓夏云竹的脾气秉性,但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是自己女儿的错,特别是肖总管提出指责后,压抑在他心里的情绪,也顷刻间爆发了。 肖总管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低垂眼睑,“臣多嘴,请老爷责罚。” 李氏在世时,夏府的所有杂事都有李氏做主奖罚,后来李氏不在了,王莲雪也能及时接手,哪怕她在的时候家里鸡飞狗跳的,也比现在所有一切都摊开在夏侯远面前要好得多。 夏侯远的烦躁,大家心知肚明,平日里一些琐事,能自己解决的,也几乎不会提到夏侯远面前,只是今日这件事性质严重,夏侯远若再不插手,这夏府,恐怕很快就要覆灭了。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若自家内部已然反目成仇,那这个家,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青瑶深吸一口气:“其实我觉得肖总管说的没错,老爷,九小姐是主子,我们也不好妄自评论她的性格好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您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你敢威胁我?”夏侯远眯了眯眼睛,“青瑶,你的胆量,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啊。” “此事与我胆子大小无关,我只是就事论事,九小姐也是您的孩子,您不能看着她一直走错误的路吧?就像当初的三小姐,若不是夫人的放纵,想必也不会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 “你?!”夏侯远顿了顿,“算了,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件事,待婉儿醒来,我会再仔细问一问的,包括碧翠苑那边,我也要找时间了解一下情况。” 单凭清婉苑一面之词,夏侯远也不好妄下定论,但他心里对夏云竹的怨气,已然更深了。 夏云灵压着夏云婉,夏云婉不会有怨言,可夏云竹压着夏云婉,夏云婉凭什么忍气吞声? 同为庶女,同为姐妹,在夏云竹面前,夏云婉从不需要低头,更何况,现在夏云婉也是夏侯远的心肝宝贝,毕竟很多大事,夏侯远还需要夏云婉的帮助。 如果夏云婉今日真的就这样没了,就算是打死夏云竹,这件事也无法再有任何改变了。 但无论接下来询问的结果如何,夏侯远已打定主意,要让夏云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了。 就在这时,卧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刘医正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 夏侯远几乎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刘医正,婉儿的情况怎么样?” “回夏大人的话,六小姐的情况,目前是比较稳定的,还好大家发现的及时,并未伤及元气。”刘医正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只是六小姐风寒未愈,再加上惊吓与打击,夜里恐有复烧的可能,今夜六小姐身边,需要留人悉心照料。” “你给婉儿开的药方,可否先拿给我看一看?” “卑职无能,治愈风寒的汤药,药方早已交给清婉苑的丫鬟们了,可这静心的药方,卑职实在无从下手,夏大人不妨等等太医的结果?” 夏云婉从前性格内敛,现如今就像彻底换了个人,精神状态方面,刘医正不敢妄下定论。 虽然夏侯远远不及皇上那样可怕,但说错了话,他也一样逃不掉责罚,更何况他一向都是在保全自己名声的前提下为人治病,没有金刚钻,他自然也不会揽瓷器活。 夏侯远了然的点点头,肖总管及时上前给刘医正塞了赏钱,并带着刘医正去休息了。 前去宫中传话带太医来清婉苑的小厮还没回来,夏侯远心急如焚的大步走进卧房,青瑶和彩蝶也紧随其后,气氛说不出的紧张压抑。 待见到夏云婉,众人悬着的心,才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夏云婉还没有醒,但脸色明显比刚刚好了很多,伴着均匀的呼吸,就好像是进入了梦乡,若不是脖子上的勒痕太过扎眼,任谁也想不到,这里刚刚,竟发生了那么危险的事情。 彩蝶贴心的将厅内的热茶和糕点送进卧房,轻声道:“老爷,您匆匆赶来,肯定也累坏了,刘医正说小姐没事,小姐肯定就没事了,您要不要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婉儿不醒来,我也没胃口。”夏侯远叹了口气,“刘医正说婉儿今夜身边需要留人照顾,今天晚上就让我留下来吧。” “啊?”彩蝶微微一怔,“老爷,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姐身边有奴婢们,其实……” “我回去也睡不着,还是留下来看着婉儿心里踏实些,而且太医不是还没来吗?” “可是……” “不用犹豫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不太会照顾人,你们恐怕也要留一个人陪我一起守着婉儿,其他事情不着急,婉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青瑶与彩蝶对视一眼,应答道:“老爷,让我留下来吧,小姐不醒,我也睡不着觉的。” “我也睡不着。”彩蝶抿了抿唇,“不如这样好了,青瑶,你和老爷就留在小姐身边守着,我在卧房门外候着,小姐醒了如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去做。” 见青瑶和彩蝶忠心耿耿的模样,夏侯远心里对她们的埋怨,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就像白文清劝他的一样,只要夏云婉能好好的,他就没必要过多插手她应有的幸福生活。 丫鬟是如此,南宫喻亦是如此。 他们的感情,也应该任由他们自己发展,人生的路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别人的指引和建议,也不过是人生中微弱的一小部分罢了。 或许,他只等她平安醒来就够了,感情的事情,也确实没必要再提了。 第332章 顾及不暇 与此同时,静柏府内。 林泽敲了敲书房的门,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一条缝,先探头进来,低声唤道:“王爷。” “嗯。”南宫喻埋头奋笔疾书,声音透着疲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睡觉?” 冷风携卷着夜晚的寒气钻进屋子,林泽忙关上门,疾步走到南宫喻身边,表情格外严肃。 笔微微一顿,南宫喻抬眸望向林泽,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怎么了?”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静柏府,近一个月的时间都不会太过风平浪静,但只要不是威胁到人身安全的事情,南宫喻压根不会放在心上,林泽此刻的情绪,也并未影响他分毫。 相比起翊王手下余孽来报复的事情,太子那边的情况,才是南宫喻最重视和关心的。 林泽迟疑了片刻才开口:“王爷,这么晚您还没休息,是不是心里还放不下夏六小姐?” 南宫喻勾了勾唇:“你这么问,是不是证明,你是因为放不下青瑶才睡不着觉的?” “其实……”林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臣心里确实有点难受,但相比起王爷和夏六小姐的情况,臣觉得自己和青瑶之间还是有突破口的,日后臣定能找机会解释清楚。” “你来的目的就是气我的是吧?有事说事,没事赶紧回去睡觉,我没时间陪你闲聊。” 见南宫喻瞬间沉了脸,林泽忙敛了笑,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行事作风。 在外人面前,南宫喻和林泽说话时一直是以本王自称的,但私下在静柏府相处时,南宫喻从来不会端着王爷的架子,纵然气氛轻松了不少,可在正事面前,他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 林泽的视线定格在南宫喻脸上,望着南宫喻疲倦憔悴的脸庞,话到嘴边他竟说不出口了。 见林泽半晌不说话,南宫喻放下手中的笔和卷轴,安慰般朝对方努力笑了笑:“别有太大压力,在自己府上没什么是不能说的,是不是文清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两人离开夏府第一时间就去了竹兰府,但白文清并不在府上,据守门的小厮说,白文清是与朋友相约,到东大街珍馐阁吃饭去了。 白文清在长安城内的朋友不少,但能主动在珍馐阁请客的,也绝非寻常人物。 南宫喻能想到最大的可能,就是夏侯远,但他没有证据,更猜不到夏侯远约白文清见面的主要目的,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都见不到人回来,南宫喻便放弃了与白文清见面的念头。 本想等明日有时间了再去仔细打听,但若林泽现在能有消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泽连连摇头,眼神飘忽不定,“不是白公子的消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王爷若有要紧事在忙,臣就等王爷忙完了再说,反正臣也睡不着,就在这里给王爷打打下手吧。” “你在撒谎。”南宫喻目光如鹰隼般犀利,“若真不着急,你为什么还第一时间来找我?” “臣……一时糊涂,但是……” “林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有话直说,你现在这样的脾气秉性,我真的很不喜欢,也不接受,如果以后你都是这样的态度,那也只会加快我让你离开我身边的决定。” “是夏府出事了,臣听闻,夏六小姐自缢了。” 哗啦一声响,南宫喻打翻了手边的茶蛊,衣袖被浸湿了大半,他整个人仿若瞬间石化。 空气是死一般的沉寂,林泽紧抿着唇,连大气都不敢出,只低垂着头,心不安的乱跳。 深呼吸平复着心跳,南宫喻攥紧双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但声音仍抑制不住的发抖:“怎么会这样?婉儿她现在还好吗?你现在就进宫,请太医去夏府,快!” “王爷,您先冷静点,夏六小姐被发现的及时,夏大人也从宫中请了太医,已确定她脱离危险了。”林泽上前一步帮南宫喻处理衣服上的水渍,声音很轻,“时间很晚了,您若放心不下,也要先让自己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赶过去看看情况也不迟。” “具体原因你可都打听清楚了?她若是因我做傻事,我这样贸然前往,岂不是在添乱?” “都打听清楚了,王爷您回来后,夏府的九小姐到清婉苑大闹了一场,期间多次提及到夏六小姐与您的感情问题,言语激烈,无尽羞辱,而后夏六小姐就将自己锁起来想自缢。” 今日有那么多事情积压在夏云婉心里,夏云竹的讽刺,其实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详细过程林泽无处得知,少了青瑶的帮助,他们的消息渠道,也没从前那么灵通了。 不知怎的,南宫喻忽然回忆起自己邀请夏云婉参加狩猎赛时的场景,那时,整个夏府没有任何人瞧得起夏云婉,是他给了她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是她凭聪明才智,一点点重新获取夏侯远信任,这才有了现如今风平浪静的生活。 他明明可以是她背后最强大的依靠,却因一念之差,推波助澜了她灰黑色的人生。 眼中似噙着泪,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平静:“我知道了,最近可能还要麻烦你帮忙多打探些夏府的消息,我最近也不方便到夏府露面,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在忙。” “王爷。”林泽顿了顿,“您可是准备趁乱一举夺下太子之位?” 南宫喻的心思,林泽比谁都清楚,他一直担心的情况,也顷刻间就在眼前发生了。 虽然少了翊王从中捣乱,但南宫喻和太子相争,也未必能大获全胜,特别是太子立功并深得人心之后,南宫喻的争抢,只会让大家对他的误会更深。 他性格本就孤冷高傲,若再被扣上谋逆和不孝的罪名,夏云婉那边,恐怕就更说不清了。 南宫喻不动声色的轻轻点了点头,嗓音格外低沉:“其实我也不想,但我没办法了,林泽,你永远都要记着这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泽微微一怔,“王爷的意思是,太子那边难道已经有所行动了?” “太子温文尔雅,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人,他的狼子野心,我看不到也猜不到,但我却没办法保证,我在他面前一定是安全的,很有可能,是他借我之力消除了翊王这个存在于身边的隐患,而后再找时机,将我也一并消除,一劳永逸。” “可若当真如此,太子殿下为何还要给王爷立功行赏呢?” “为了树立自己的口碑,人在利益面前,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我也不能掉以轻心。” 南宫喻起身踱步至窗边,望着窗外的一轮残月,黑色眼瞳中布满了哀伤。 如果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如果他根本不是皇子,那么他此刻,肯定会陪伴在她左右,聊着生活琐事,也聊着未来,那该是多幸福的人生啊…… 第333章 保持距离(上) 肖总管回到府上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但卧房里还留着灯,黑暗中显得格外温馨。 小心翼翼推开卧房的门,见到端坐在炕边做针线活的青禾,肖总管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夫人,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夜里光线昏暗,做针线活会做坏了眼睛的,快把东西放下,早早睡下吧,以后你也不用一直等我,我回来这么晚的情况,也不多见。” 肖总管的本职工作在夏府,哪怕彻夜未归,也肯定不会存在生命危险,没什么好担心的。 青禾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声音闷闷的:“我没事,就是放心不下夫君,所以一直在等你回来,今日天气不好,我还想着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出去找你了。” “就知道夫人对我最好了,我忙了大半天,都没吃东西,夫人可有准备糕点?”肖总管一边解开披风一边笑着打趣道,“夫人该不会为了等我回来,也一直没吃晚饭吧?” 青禾冷冷的瞥了肖总管一眼,起身叹气道:“你若肚子饿,我就去给你下碗面来,以后少在我面前嬉皮笑脸的,你若再为了差事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体,我也懒得再管你了。” 肖总管在大家的印象中是端庄冷静的人,这样的放松和柔软,几乎全给了青禾一个人。 青禾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们的夫妻关系,也不在乎肖总管在自己面前是否和从前认识的他一样高冷,但在生活方面,青禾不愿意惯着肖总管忙到废寝忘食的毛病。 差事固然重要,但若没了好的身体,他们这个幸福的小家,也很快就会消失在汪洋中。 肖总管敛了笑,忙拉住青禾,低声道:“我开玩笑的,你还真生气了?老爷待人处事的规矩你也是知晓的,他不会答应我不吃饭一直忙,你快收拾收拾,咱们一起歇下吧。” “讨厌。”青禾神色恹恹的,“你今日怎么耽搁到这么晚才回来?” 两人新婚燕尔,正是爱的如胶似漆的阶段,夏侯远平时也很少会把肖总管留到这么晚。 心微微一沉,肖总管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细细打量着青禾的神色,反问道:“夫人,你今日,怎么没有到清婉苑去帮忙啊?” “我……”青禾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今日天气不好,我就给自己放了天假。” “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六小姐是很看重你的,哪怕你搬出了清婉苑,也要你平常多回去帮衬一下,你一声招呼都没打就不去,六小姐会不会生你的气啊?” “小姐才不会呢,你又不是不认识她,她哪有你说的这样小肚鸡肠?平日里小姐对我们也是颇多照顾,之前还和我提起过,让我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放松一下呢。” 青禾说到最后,语气骤然冰冷,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与平日里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她能理解夏云婉想要多给自己一点私人空间的想法,可她却没办法接受一瞬间闲下来的自己,哪怕她也要为自己的小家服务,心里也始终有道过不去的坎。 肖总管坐在炕边,抿了抿唇,沉声道:“夏府今日出事了,就在清婉苑,出了很大的事,彩蝶她们,难道也没有人给你传话,让你回去帮忙吗?” “她们自己能处理好的事情,干嘛非要我回去帮忙?”青禾哑然失笑,“我想我们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了,夫君,你日后,恐怕也需要和夏府保持一定的距离。” “为什么?夫人,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的,你今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在清婉苑的时候,肖总管就觉得彩蝶和青瑶对夏侯远有所隐瞒,特别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青禾都不在现场,这让他不得不怀疑,青禾与清婉苑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若这个秘密始终弄不清楚,夏云婉的事情,是不是也不应该悉数告知给青禾呢? 被一眼看穿了心思,青禾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夫君就别问了,我会自己调整好心态的,最近几日天气都不太好,我就先不去清婉苑了,若有人问,你就帮我告个假。” 肖总管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改日我请刘医正来为你把把脉吧。” “不用,我身体好得很,雪天路滑,我偶尔也想偷个懒嘛,夫君累了一天,早点睡吧。” “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清婉苑的情况吗?还是说,你已经打听到了具体情况?” “我听说了,今日翊王被斩首,小姐好像也被牵连进去了,甚至为此和辰王闹了点小脾气,不过小姐的心态一向都很好,我相信她很快就能自己走出阴影。” 说话间,青禾已动作麻利的铺开了被子,正蹲下身,准备帮肖总管脱下脚上的靴子。 肖总管有些不自在的向旁边挪了挪,清了清嗓子:“咳咳,这种事情以后我自己来就好了,你没必要凡事都这么严谨,我不会怪你什么的,你……” “嫁为人妇,这本就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青禾微微一笑,“夫君不必太在意。” “你先坐好,听我把话说完,六小姐出事了,和翊王无关,六小姐想要自缢了。” 刚被肖总管拉起来的青禾脚下一个踉跄,眼前顿时阵阵发黑,若不是有肖总管在身旁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明明她离开时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夏云婉就要自缢呢? 见青禾脸色苍白如纸,肖总管忙拉着青禾到炕边坐下,紧张到声音都变了调:“夫人,你没事吧?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事。”青禾定了定神,“小姐为什么要自缢,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老爷从宫中请了太医过来,幸好青瑶发现的及时,六小姐现在已无大碍了,但老爷不放心六小姐的身体状况,今晚坚持要留在清婉苑,我也是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才回来的。” “具体原因你查清楚了吗?小姐一向很坚强的,不应该……” “据说是九小姐的缘故,但具体原因,老爷还需要进一步了解,等明日,六小姐醒了,老爷都问清楚了,应该会对九小姐的行为加以惩罚的。” 肖总管是听夏侯远吩咐做事的,没权利自主查证什么事情,细节上也没办法了解完全。 青禾的心微微一颤,眼眶倏地红了,“夫君,你明日早上什么时辰去夏府?” “我走的早,差不多卯时就要出发。”肖总管顿了顿,“你也要跟我一起吗?” “我……你先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334章 保持距离(下) 待肖总管睡下后,青禾温了一壶酒,端着一碟盐渍青梅,来到了院子里的角亭。 雪早就停了,夜里的风似乎也比白天柔和了许多,青禾步子很稳,目光清朗的欣赏着夜空下的雪景,脚踩着积雪咯吱作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悲凉。 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青禾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在石凳上坐下,斟满了一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品酒,也是她从小到大,人生第一次体会酒的滋味。 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家境贫寒的她年幼时就被父母卖到了夏府来做丫鬟,笨手笨脚的她被王莲雪丢到了清婉苑,担心被夏云婉嫌弃,她也一直在积极努力做事,想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努力了这么多年,从普通丫鬟到贴身丫鬟,再到掌事丫鬟,青禾终于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如果天注定她只能过着平凡的生活,那她努力得到的这一切,不正是她价值的体现吗? 没有了忙碌的生活,失去了自己最得心应手的一切,她本应该好好享受这份快乐和幸福,可她却陷入了旋涡,甚至不顾一切,和夏云婉当面起了争执。 这是她第一次违背夏云婉的意愿,也是她第一次有勇气,不想再回清婉苑低头。 可当青禾听到夏云婉要自缢的事情,青禾忽然觉得,这一次,自己真的做错了。 夏云婉从小就不爱说话,性格内敛,特别是在情感方面,先后受到过兄弟姐妹的排斥和蒋府的伤害,此番遇到南宫喻的事情,她的情绪,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了。 可平静,一定代表她能放下过去,能彻底甩开阴影吗? 深呼吸,青禾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被呛得连连咳嗽,脸颊瞬间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 “小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今天没有和你争执,你是不是就不会想不开了?” 出府的主要目的,青瑶很明显是在夏云婉的授意下隐瞒了彩蝶,但青禾却不难通过她们的经历猜出,夏云婉是带着青瑶去沈府了,只是具体去沈府做什么,她永远也猜不到。 就像青瑶从前和她坦白的一样,夏云婉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她从未想过去打听夏云婉和青瑶身上的秘密,特别是在知道了青瑶的特殊之后,青禾觉得自己依然是夏云婉最信任的人,因为整个清婉苑,也只有她最了解她们的情况。 沈府的事情,翊王的绑架,再加上南宫喻的利用,夏云婉心里的伤,恐怕很难愈合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青禾不合时宜的与夏云婉产生了冲突,而后又有夏云竹的冷嘲热讽,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可青禾总觉得,这一切,分明就是与她自己有关的。 如果她没有刺激夏云婉,如果她没有赌气离开清婉苑,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冷风迎面拍在脸上,青禾掂起一颗青梅送进嘴里,眼眶不由自主慢慢红了。 “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如果青瑶没能及时发现异样,如果大家只当你是睡着了才没有回应,奴婢和你的心结,岂不是这辈子都解不开了?你若心无旁骛的走了,难道要让奴婢愧疚一辈子吗?你怎么就没想过,奴婢走不出来怎么办……” 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青禾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珠,再次斟满酒,喝了个精光。 一醉解千愁,若酒真有能让人忘记烦恼的作用,一醉方休,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眼下青禾最纠结的事情,不是夏云婉的自缢行为,而是她明天到底该不该去清婉苑。 今日她是赌气离开的夏府,彩蝶不明真相,但青瑶心里却是有数的,明日若一声不吭重返清婉苑,先不说夏云婉身体虚弱愿不愿见她,光是青瑶那一关,恐怕就不好过。 夏云婉让她过自己的生活,她也说了从今往后不再打扰,她不去,其实也不需要愧疚。 “夫人,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院子里来喝酒了?夜里风凉,当心冻出病来,快随我回屋,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一切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正当青禾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肖总管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忙低头掩饰尴尬。 她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自己分毫脆弱,这样的狼狈,是她最不希望他看到的模样。 当肖总管的手搭在青禾的肩上,青禾才吸了吸鼻子,闷声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睡不着啊。”肖总管无奈的笑了笑,“六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夏府明日也注定不会太平,我以为你出来散散心就回去了,没想到你竟是一个人躲起来喝酒了。” 青禾抿了抿唇,声音细小如蚊蚋:“对不起,我心里太乱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我能理解,你和六小姐关系那么好,这么大的事,她没告诉你,你很难过,对不对?” “我……夫君,其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六小姐让你放个假,还有你昔日的**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只是因为,她们不想你担心,想让你幸福。” 夏云婉是不会平白无故推开身边真心待她好的人的,她的奇怪举止,必有她自己的原因。 层层压力之下,她能给青禾的,恐怕也只有平静的生活了。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青禾苦闷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强忍着眼泪,一头扎进肖总管怀里,声音哽咽:“夫君,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次是我做错了,我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小姐和青瑶她们,会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不会的,她们一定不会的。”肖总管叹了口气,“你明日,到底想不想去清婉苑?” “我也在纠结,我担心我去了反而是添乱。”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六小姐若执意不想让你参与到这些复杂的事情中来,你去了反而让她多了一桩心事,不如再等几日,待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你再回去和她道个歉。” 肖总管身为夏侯远的心腹,对夏府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主子的心意。 青禾顺从的点了点头,也很快调整好情绪,收拾好桌上的酒和青梅,回卧房休息了。 他们本以为,此次过后,夏云婉会逐渐和南宫喻解开心结,但他们却忽略了,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会为了争一口气,而想尽各种办法,互相折磨。 第335章 无欲无求(1) 次日清晨,夏云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骨头似散了架的疼。 破开的窗棂被重新糊上了一层厚厚的窗户纸,初晨的光从窗户纸的缝隙间透进来,洒照在夏云婉脸上,映衬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竟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宁静温馨感。 脑子里一片空白,夏云婉格外艰难的抬起手,攥紧又松开,琥珀色眼瞳中满是迷茫神色。 她,是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又在做奇奇怪怪的梦呢? 喉咙处阵阵发干,脖颈上的伤痕还隐隐作痛,夏云婉猛然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在无法确定自己容貌之后,她慌乱的想起身去拿镜子,瞧一瞧自己的模样。 上一世,她就是在极端痛苦中挣扎,最后才意外重生成了夏云婉的。 这一次,她会不会又没死成,然后意外重生到了另一个可怜之人身上呢? 可这些所谓的勾心斗角,咸鱼翻身,她真的不想再来一遍了,能帮夏云婉找回公道,她已经很累了,如果上天觉得她有能力再做更多事情,她恐怕也没勇气再去找青瑶回来了。 想到青瑶,夏云婉放弃了挣扎,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虽然她们约好了从今往后要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可她到底还是坚持不住,食言了。 不管是重生还是怎样,她都没脸再面对青瑶了,因为哪怕到了现在,她甚至连解释的理由都没有。 可实际上,她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没有勇气,没有感情,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老爷!小姐醒了,小姐真的醒了!” 当眼泪顺着眼眶滑落,耳畔忽然传来青瑶哽咽的声音,夏云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紧接着,夏侯远沙哑的声音也传入了耳中,“快!快去叫太医来!” “彩蝶!小姐醒了,快去叫太医!”青瑶扬声吩咐道,“老爷在这边守了一夜也累坏了,叫彩云去打盆热水送进来,彩月去厨房跑一趟,老爷的早饭就在清婉苑吃吧。”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和人,夏云婉意识渐渐清醒,她迟疑片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夏侯远激动的手足无措,几次想抬手抹掉夏云婉脸上的泪,但都忍住了,“婉儿?婉儿你感觉怎么样?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偏头望向夏侯远,声音似哽在喉咙里,“父亲……” “哎!”泪水霎时溢满眼眶,夏侯远应了一声,便牢牢握住了夏云婉冰冷的手,“婉儿,你别怕,父亲就在你身边,天塌下来了,还有父亲在撑着,以后可不许再做傻事了。” 他曾因疏忽王莲雪对夏云婉的打压,险些害死了夏云婉,他可不想夏云婉再出事了。 夏云婉面无表情,没有应答,目光定格在夏侯远鬓角生出的白发上,心脏莫名抽痛起来。 真正的夏云婉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柔的女孩子,若不是发生了过敏事件,她身上的光迟早都会被夏侯远发现,而整个夏府,也注定该是幸福祥和的。 可这些年,她凭借夏云婉的身份活在夏府,到底给夏府带来了什么呢? 她没能让最疼爱她的李氏看到她顺利出嫁,她打乱了王莲雪和夏云灵等人原有的生活轨迹,她干预了身边每个人的情感过程,她甚至让一直默默关照着她的夏侯远一夜白了头。 就像她把自己反锁在卧房里时想的一样,她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个错误。 可她已经被救下来了,日后大家对她的关注只会多不会少,她恐怕也很难找到机会自缢了。 死气沉沉的清婉苑随着夏云婉的清醒已逐渐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景象,丫鬟们忙的团团转,也不时有人探头进来看看夏云婉的情况,但最懂夏云婉心思的人,却只有青瑶。 一夜未眠,青瑶脸上的黑眼圈很重,她神色憔悴的凝视着夏云婉,心下怒火越烧越旺。 从夏云婉脸上的神态便不难看出,她并不感激自己活下来的幸运,她甚至又开始胡思乱想自己的多余,也或许,她又开始寻找独处的机会,想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了。 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感受着指甲插入掌心的微微刺痛,青瑶强压下心口的酸涩,转身端起一杯热茶,大步朝夏云婉走了过来。 分明感受到压迫气场,夏云婉小心翼翼的对上了青瑶的视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青瑶冷着脸将茶蛊塞给夏侯远,声音冷冰冰的:“小姐还是先喝点水润润喉咙吧,有什么话,不妨等太医为小姐把过脉再说,小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千万别想太多。” 心跳骤然加速,耳畔只余下嗡嗡的杂音,夏云婉迷茫的看着青瑶,眼眶倏地红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呼吸浅薄意识薄弱之际,仿佛听到了青瑶的哭骂声,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临死前出现的幻觉,现在想想才明白,原来第一时间救下自己的人,正是青瑶。 除了林泽,青瑶的家人就只有她了,不知道青瑶当时见到她,心下会不会很难受呢? 心里乱糟糟的,夏云婉也着实没有精力去应付其他事情了,她顺从的被夏侯远扶着坐起来喝了口热茶,很快又有太医进来为她把脉,开出了新的药方。 卧房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车水马龙的市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她却依然觉得寂寞。 欢声笑语治愈不了心底的伤疤,食物的香气也唤醒不了沉睡的味蕾,夏云婉眼前的世界只余下灰白黑三色,待情绪渐渐平复之后,夏云婉终于开口,但语气却异常的平静。 “父亲,您今日可还需要上朝?若无要紧事,能不能先陪陪女儿,女儿有话想和您说。” 刚喝下一口粥的夏侯远忙连连点头,声音含糊不清:“好,我哪都不去,今日就在清婉苑陪着你,正好我也想问问你云竹的事情,你不要有所隐瞒,我会为你做主的。” “云竹年纪还小,父亲没必要为难她。”夏云婉浅浅一笑,“是我自己的问题。” 本以为清醒后的夏云婉不会再放过嚣张的夏云竹,不曾想,她竟还是处处为他人着想。 青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正欲反驳,就听见夏侯远冷笑了一声,语气格外坚定。 “年纪小可不是逃避责任的借口,今年云竹就要及笄了,她也该懂事了,三番五次到你这里来挑衅,不好好收拾她一顿,她恐怕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第336章 无欲无求(2) 要好好教育夏云竹这件事,是夏侯远昨日夜里才彻底想通的。 虽然他还是一样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孩子的不足,但若夏云婉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夏云竹可是因顽皮和固执犯下了大错,若再不加以约束,日后恐怕很难生存下去。 夏云婉似乎并未留意夏侯远的怒火,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唇边蔓延出苦涩的笑意。 “云竹固然有错,但错不都在她一人身上,父亲可以罚她,但却没必要罚的太狠,毕竟云兰也替她承担了一部分责任,我自己的原因,我不会怪任何人,父亲也不必为此生气。” 她越是平静,卧房里的气氛就越压抑,夏侯远怔了片刻,最终只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太医和刘医正的诊断结果并无太大差别,夏云婉的身体虽无大碍,但心病难医,她能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她的想法和心愿,能满足的还是尽量先满足了吧。 本想借机挫挫夏云竹锐气的青瑶急的脸都红了,却也不敢再刺激夏云婉的情绪,只恨恨的咬了咬牙,强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整个人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 夏云婉观察着青瑶的一举一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父亲,我能和青瑶单独聊聊吗?” “好,你们先聊。”夏侯远点了点头,立刻站起了身,“我去找彩蝶,让她别麻烦了,把早饭摆在外面吧,我先出去吃饭,你若肚子饿了,记得随时叫丫鬟们把饭送进来。” 夏云婉乖巧的点了点头,折腾了一天一夜,她属实是没有胃口,但她却不想再让人担心。 卧房的门一开一合,屋子里的光线一亮一暗,夏云婉低垂眼睑,不安的绞动着手指。 青瑶搬了小杌子坐在夏云婉身边,目光似淬着毒,声音不夹杂任何感情:“说吧,单独留下我,你肯定是有话想和我说清楚,但我先警告你一句,我不会替你背锅。” “为什么?”夏云婉抿了抿唇,声音很轻,“你不是说,会永远支持我的决定吗?” “身为朋友,不,准确来说是身为相依为命的家人,我们一起经历了那样悲惨的人生,我们一起携手走过了那段灰暗的日子,往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你的决定,我自然不会反对。”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青瑶,死也是一种解脱,我真的……” “呸呸呸!你再胡说八道,我先撕烂了你的嘴,你凭什么要求我支持你断送自己的命?” 声音骤然哽咽,眼眶倏地红了,青瑶别扭的别开脸,不想在夏云婉面前掉下眼泪。 她想过无数种与夏云婉谈心的可能,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她面对她,还是会情绪崩溃。 夏云婉的泪早就流干了,她偏头望向窗外,声音细小如蚊蚋:“你说话的时候还是稍微注意一下音量吧,夏大人就在屋外,窗外也有人来来回回经过,被人听见了不好。” “你现在知道丢人了夏云婉?”青瑶的情绪几乎顷刻间爆发,“你要自缢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被人看见呢?我不吃你这一套,听见就听见,大不了我就跟他们坦白一切!” “青瑶,你太冲动了,你的人生不应该像我这样一团糟。”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的人生,到底糟糕在什么地方?” 青瑶牢牢抓住夏云婉的肩膀,强迫夏云婉转头与自己对视,在视线触碰到夏云婉空洞麻木的目光之后,青瑶忽然被气笑了,心里的伤疤,疼痛愈烈。 “夏云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休想死在我眼前!”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倏地笑了:“其实我早就不在了,你有没有我,都能好好的活下去不是吗?青瑶,算我求你了,我这样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有多崩溃?!”青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流满面,“我身手那么敏捷,为救你翻窗进来却刮破了膝盖,我一声不吭,拼命想要救活你,但你太让我失望了。” 青瑶没有撒谎,她膝盖上的伤口只自己偷偷上了药,生怕分散了太医的注意力。 可她的隐忍和努力,难道就只能换来夏云婉生不如死的人生吗? 夏云婉用双臂环抱着自己,将头深深埋了进去,“我就是这样一个容易让人失望的人。” 青瑶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好,不提我,说说肖总管和彩蝶吧,他们冒着风雪,深更半夜的去找夏大人,还要进宫去请太医,你觉得你现在的态度,对得起他们的付出吗?” “对不起青瑶,我情绪不太好,我可能还需要时间走出来,别怪我,好吗?” “我当然不会怪你,但你也别太自责,夏云竹的事情你不想追究就算了,但你自己总要走出这段阴影,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也会陪你一起走出来的。” 夏云婉突然软下来,让青瑶的脾气也顿时消散了,气氛缓和,愈发凸显着温馨。 青瑶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悄悄抹眼泪的夏云婉,两人任由情绪发泄哭了片刻,情绪终于渐渐稳定,夏云婉的脸上,神色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不哭了,你好好的,我们大家才能好好的。”青瑶将夏云婉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格外温柔,“那封血书,我收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们忘记这一切吧。” “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夏云婉点了点头,“谢谢你青瑶,是你将我从低沉的情绪里救了出来,我刚刚甚至已经想好了,我的人生,或许该改变一种方式。” “有想法是好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你的。” “我想过崭新的生活,就当自己是夏云婉,这样,或许我就没有那么多负担了。” “你若觉得做夏云婉有负担,我可以带你去找小康啊,我们也隐居,这样多好,你若再敢把我吓个半死,我就再也不和你做朋友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我哪敢啊,毕竟昨晚,可是有个人,一边流泪,一边把我骂回来的呢。” 夏云婉主动开起了玩笑,青瑶紧绷着的心也瞬间放松下来,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夏云婉安慰般拍了拍青瑶的手,低声道:“你照顾了我一夜,肯定累坏了吧?我保证不会再做傻事了,你赶紧回去补一觉吧,顺便帮我叫父亲进来,好不好?” 青瑶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你要和夏大人说什么?” “一些私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私事,我觉得我有必要正式和他谈一谈了。” 第337章 无欲无求(3) 彩蝶收拾好桌子路过厅前时,正好看到青瑶鬼鬼祟祟趴在卧房门边上偷听。 “青瑶,你干什么呢?”彩蝶皱了皱眉,表情严肃的朝青瑶快步走了过来,“你怎么好的不学,净跟着九小姐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老爷还在里面呢,小姐若是……” “嘘!”青瑶赶忙紧紧捂住了彩蝶的嘴,“我这不是担心小姐嘛,你小点声,别捣乱。” 彩蝶无辜的指了指自己,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我捣乱?拜托,现在是你偷偷摸摸在这里偷听,你不怕老爷知道了责罚你吗?老爷对九小姐的怨气,当心都发在你身上!”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小姐现在情绪不稳定,我得听听小姐和老爷聊了些什么。” “老爷能处理好的事情,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院子里还有好多事要忙呢,你快来帮我。” “老爷和小姐接触的时间可没有我们长,青禾不在这里,那就只有我们最懂小姐了,万一老爷一时糊涂答应了小姐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我们也好及时叫停。” 青瑶的心思也是极其敏感的,虽然比不上青禾的细腻,但她对夏云婉的了解才最重要。 平白无故的,夏云婉怎么会和夏侯远谈起自己的私事呢? 果不其然,青瑶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卧房内的夏云婉,也确实给出了个晴天霹雳。 夏侯远规规矩矩的坐在太师椅上,他细细打量着夏云婉的神色,待确认夏云婉真的恢复了精神,他才舒了口气:“见你没事,我心里才踏实些,婉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父亲。”夏云婉睫毛颤了颤,“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只是一时想不开,所以……” “你是知道的,你祖母走了,我心里就空了一大块,而后又先后出现了周氏和你母亲自缢的事情,再加上灵儿的死,我真的承受不起失去了,只要你能好好的,什么要求都好说。” “父亲,女儿请您进来坐,主要是有三件事,希望父亲能一一帮女儿实现。” 夏云婉心下已打好了草稿,如果不趁这段时间提出来,日后恐怕也很难再有机会实现了。 夏侯远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好,你慢慢说,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首先第一件事,是关于肖总管的。”夏云婉抿了抿唇,直入主题,“我想让父亲多给肖总管一点自由的时间,我觉得青禾压力太大了,让肖总管多陪陪她,或许会好一些。” “这件事好说,等忙过这两天,我就给肖总管放两天假,也该让他好好放松一下了。” “第二件事,女儿觉得云竹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对利益看得过重了,此番虽然我也受到了她的影响,但我并不是完全因为她才产生了自缢的念头,而且女儿知道,云兰为此是一直拦着云竹的,还意外扭伤了脚,对庶母来说,其实已经是不小的打击了。” “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放过夏云竹?” 夏侯远眉头紧锁,望着依然不愿把自己放在首位的夏云婉,心里的苦涩无处诉说。 李氏当初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命苦的孩子,从来都不会为自己争取合理的利益,不管发生什么,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身边人的感受,可她这样的生活,确实活得太累了。 夏云婉浅浅一笑:“惩罚,她是逃不掉的,但我想要父亲换一种惩罚方式,不要动不动就打板子或者关禁闭,因为这些处罚方式,已经让我们见证太多悲剧发生了。” “你说的有道理。”夏侯远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我会仔细考虑的,你不必担心。” “第三件事,是关于我自己的,我年纪不小了,想求父亲为我指定一门好亲事。” 夏云婉声音微不可查的发抖,她低垂眼睑,琥珀色眼瞳中的光,也瞬间暗了下去。 夏侯远只差没从椅子上跌下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婉儿,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说,你要我为你指定一门亲事?” “是。”夏云婉声音细小如蚊蚋,“女儿想要新的生活,求父亲成全。” “开什么玩笑?辰王早就上门来提过亲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带你进宫去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了,你这时候要我为你指定亲事,那你和辰王怎么办?”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具体情况我日后会向父亲说清楚的,但我现在情绪不好,我不想提起这些烦心事,求父亲成全我这个小小的心愿,我保证不会让辰王给您添麻烦的。” 南宫喻没有脸面再来恳求夏侯远的成全,这一点,夏云婉心下还是十分笃定的。 要想彻底遗忘过去,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的人生重新过活,当初是重生让她忘记了蒋墨辰带给她的伤害,那现如今,不如再找一段新的感情,让她彻底忘记南宫喻的存在。 夏侯远皱了皱眉,沉声道:“要我答应你,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自己心里能放得下,我自然也不会过多干预,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这样着急,可是已有了心许之人?” 如果是夏云婉移情别恋,夏侯远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时间好好和南宫喻道个歉。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顿了顿,轻声道:“我之前的心思一直都在辰王身上,哪里有时间去寻找最适合我的人选?此番,女儿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全听父亲的安排。” 如果当初她顺从夏侯远的心意嫁给了蒋墨渊,那她的重生之旅,也早就该结束了。 是她自己逆天改命走上了这条错误的路,是她自己头脑不清醒和错误的人坠入了爱河,现如今的她只想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爱与不爱,其实是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的。 若能和南宫喻两情相悦,她只能庆幸,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能遇上夏侯远这样开放明朗的父亲,是她重生后的荣幸,但若不能,指定婚事,其实也是这个时代该有的规矩。 父母之命大于天,夏云婉相信,夏侯远此番,定不会再让她身陷困境了。 沉思片刻,夏侯远叹气道:“你若执意要找一门好亲事,我这里倒还真有合适的人选,恒国公府的小儿子与你年纪相仿,你若愿意,我改日便登门拜访,去问问恒国公的意愿。” 夏侯远能答应的这么爽快,也是因为心里还对南宫喻存着芥蒂,可这世上的事情本就应该如此,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差错,一旦走上错误的轨道,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夏云婉对恒国公府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她木然点了点头,又简单敷衍了几句。 片刻之后,夏侯远神色平静的从清婉苑离开了。 第338章 百般阻挠(上) 夏侯远走后,青瑶第一时间拉着彩蝶回了她们居住的屋子。 见青瑶神色慌张的锁上房门,彩蝶哑然失笑:“之前是我为躲着九小姐拉你进来说悄悄话,现在你又想拉着我说什么秘密啊?” “彩蝶。”青瑶表情格外严肃,“大事不好了。” 心里咯噔一下,彩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只呆望着面色苍白的青瑶,半晌都没敢作声。 自夏云婉出事之时起,她们寸步不离清婉苑,连一家之主夏侯远都紧盯着清婉苑的一举一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还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青瑶指尖冰冷,她牢牢抓着彩蝶的手腕,身体却抑制不住的发抖。 “彩蝶,是小姐,小姐她……她……” 彩蝶瞪大了眼睛,“哎呀,你说话怎么也吞吞吐吐的,你别吓我,小姐到底怎么了?” “我全都听到了,小姐求老爷做主为她指定一门亲事,她要放弃做王妃了。” 青瑶紧咬着唇,直到嘴唇快被咬破了,她都没有松开,内心深处是难以言喻的惊恐。 南宫喻亲自上夏府提亲,认定要夏云婉做王妃的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了,不光是寻常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谈,更是皇上和皇后心间根深蒂固的一桩麻烦事。 庶女的身份远配不上皇子,就算他们没能走到一起,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但怕就怕在这拒绝的话是由夏云婉率先提出来的,此事一旦开了头,后面恐怕就不好收尾了。 彩蝶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那你可有听仔细些,老爷对此,是什么态度?” 青瑶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老爷到底还是心疼小姐的,虽然还不清楚小姐拒绝王爷的缘由,但老爷还是看在小姐态度坚决的份上,答应了。” “啊?可是小姐提出这个要求这么突然,老爷答应小姐,会不会也是缓兵之计呢?” 在彩蝶看来,夏云婉是情绪失控无理取闹,而理智的夏侯远,是不会跟着她胡闹的。 夏侯远说不定只是表面上先把夏云婉敷衍过去,为的就是不刺激夏云婉的情绪,待日后风波平息了,夏云婉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再问及心意,恐怕又是全新的答案了。 青瑶叹了口气:“我看老爷可不像是敷衍小姐,这两天,府上差不多也要有所行动了。” “怎会这么快?”彩蝶难以置信,“老爷那边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我听见老爷提到了恒国公府,小姐也没反对,我细细想了想,恒国公府与夏府是世交,恒国公的小儿子正处在议亲阶段,想必老爷只要开了这个口,这桩婚事基本就能定下来了。” 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长安城,又出身宰相之家,青瑶对恒国公府,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恒国公府的地位不输裕亲王府,恒国公相比起裕亲王,那可是慈眉善目多了,更何况恒国公也没有裕亲王那些阴谋诡计,夏云婉嫁到恒国公府,日子也定会越过越好的。 夏侯远不会再此事上亏待了夏云婉,但夏云婉恐怕日后会为自己一时冲动而后悔的。 从前深爱着蒋墨辰的沈燕婷是因为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才放下的,现如今的夏云婉和南宫喻之间不过是存在了些误会,此事一旦出了任何差错,待误会解开,他们只会更加痛苦。 彩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深呼吸,试探着问道:“青瑶,你说有没有可能,小姐是心里赌气才要和别人成亲的?若真是如此,王爷和恒国公的小儿子都好惨,小姐这样做不但伤了自己和王爷的心,还耽误了别人的幸福,此话若是传出去……” “别胡说!”青瑶皱了皱眉,语气严肃,“小姐若真成了亲,定会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怎会像你说的这般不堪?” “我知道错了,这些话我也只敢和你随口一提,我可不敢到外面乱说去,你且放宽心。” “我猜测的是,小姐并不是真的想要老爷帮她去说亲,她只是想借机会扰乱王爷的心神,让王爷尽快来哄她开心,但若王爷也正在气头上,事情恐怕就真的乱了。” 夏云婉的小脾气,南宫喻是否愿意包容,青瑶心里其实也没底。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就这样擦肩而过了,着实有点可惜。 彩蝶眼眶慢慢红了,声音莫名哽咽:“小姐命是真苦,听青禾说小姐与小蒋公子也十分恩爱,当初也是很般配的一对,本以为错过小蒋公子是幸运,没成想到王爷这里也……” “小姐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强,等她自己走出来,一切就会恢复原状。”青瑶安慰般拍了拍彩蝶的肩,“但是彩蝶,面对小姐的情绪崩溃,我们却不能坐以待毙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小姐现在的状态,恐怕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兵分两路,我现在就去**谈谈,你也即刻去寻青禾来,青禾与小姐感情深厚,我想她的话,小姐多少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事到如今,青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求助于青禾了。 虽然沈燕婷和青禾之间并无实质情感,但以青瑶对她的了解,她待青禾的态度一直客客气气的,青禾的劝说,一定让她这个面子薄的人不好意思拒绝。 只要能说服夏云婉放弃以此刺激南宫喻的念头,她们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彩蝶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青禾一定有办法的,我这就去找她来帮忙!” “小姐和青禾之间,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等下去求青禾来清婉苑的时候,说话稍微客气一点吧。”青瑶深吸一口气,不放心的叮嘱着,“过了一夜,地上的积雪大多结成了冰,你千万别着急,当心脚下的路,咱们清婉苑,可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在夏云婉心里,清婉苑的每个丫鬟对她来说都很重要,因为南宫喻的事,她现在心里已乱成了一团,若彩蝶这时再出事,夏云婉的情绪恐怕更难控制了。 彩蝶点点头,朝青瑶笑了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那小姐那边……” “你也不用担心,小姐那边有我呢,我会注意措辞的。”青瑶也笑了,“我等你的好消息,等你回来,咱们还要好好沟通一下小姐的相关事宜呢。” 阻拦,是为了日后不再后悔。 但青瑶却忘了,她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现在的夏云婉,哪怕她很清楚自己这样做是对自己和对他人的不负责任,但她态度坚决,已然没有退路了。 第339章 百般阻挠(下) 青瑶来找夏云婉的时候,夏云婉刚好由彩月服侍着,喝下汤药准备歇息了。 见到青瑶,夏云婉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神色,甚至主动吩咐彩月给她搬了小杌子来坐。 待彩月收拾好一切退下去关上门,青瑶表情严肃的凝视着夏云婉,声音异常冰冷。 “你刚刚和夏大人说的,我一字不落全听见了,沈燕婷,你到底还想瞒着我做什么?” 夏云婉笑了笑,声音平静:“我没有刻意瞒着你,我只是不想你再为我操心了,我想自己努力争取一次,然后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青瑶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她在长安城无依无靠,就算嫁到恒国公府,也肯定是要带青瑶走的。 毕竟亲疏关系不一样,哪怕青瑶能和林泽顺利成亲,夏云婉也不会放青瑶离开自己身边。 青瑶顿了顿:“我是说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有什么想不清楚的呢?”夏云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们总要好好活下去,而我现在这样的身份,想要重获新生,也总要给自己更多的可能。” “你这样叫什么重获新生?拜托你清醒一点,你这样是在折磨你自己!” “都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呢?青瑶,是你应该冷静一点,当初和蒋墨辰分开,我也以为我不会再爱了,可我还是爱上了他不是吗?” 哪怕和南宫喻的感情是错的,夏云婉也从未产生过后悔情绪。 如果不是他带着她走出阴霾,如果不是他教会她去爱,她又怎么会成为现在的自己呢? 胸口翻涌着怒意,青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不是非要强迫你做什么选择,我只是担心你日后会后悔,沈燕婷你给我听清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 像她们这样亲密的朋友本应该没有秘密的,可有些话说太多了,也会伤害彼此的感情。 面对青瑶的情绪,夏云婉默不作声的低垂眼睑,选择了聆听。 她或许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将她骂醒,但这个人,或许也不该是青瑶…… “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生性好强,但在感情方面好像确实是运气差了点,我总觉得什么都打不倒你,总有一天你会走出来的,可现实却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 眼眶不自觉红了,青瑶目光复杂的盯着夏云婉,只恨不能将自己与她融为一体。 她真的很想知道,夏云婉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是否也和她一样,早就麻木了? 她们一样脆弱,一样倔强,甚至也一样的坚强,夏云婉企图自缢的事情已然成为了青瑶心中抹不去的伤疤,无论未来的结果如何,青瑶的首要任务,就是不能再让夏云婉受伤了。 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对不起,昨天是我吓到你了,但……” 青瑶吸了吸鼻子,打断了她的话,“你自缢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要你以后能好好过日子,这件事没人会提起,但你的感情不一样,人生的挫折你或许可以选择逃避,然后一了百了,但感情,你永远也逃不掉。” 哪怕是重生,蒋墨辰带给沈燕婷心灵上的伤害,也依然没能抹去。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但是青瑶,我真的不会后悔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知道现在和你说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你的心意,但你能不能先放过自己,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青瑶紧握着夏云婉的手,“你还喜欢他,对不对?” “已经不重要了,我和他再也不会有可能了,青瑶,求求你,放过我吧……” “怎么会不重要?夏云婉,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不会有遗憾吗?” 青瑶紧捏着夏云婉的下颚,强迫夏云婉偏头望向自己,空气一瞬间凝固,静的可怕。 眼角似闪动着泪光,青瑶难以置信的读懂了夏云婉眼中的坚定,唇角蔓延出苦涩笑意。 明明她才是被人劝说着放下成见的那个,怎么一转眼,就换成了夏云婉呢? “我明白了,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也为了日后能安稳的生活在长安城,我不会反对你的想法,我可以支持你,但我,绝对不会为你日后的后悔负责。” 青瑶拍了拍夏云婉的肩,没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向后退了两步,眉宇间无尽忧伤。 夏云婉张了张嘴,声音发干:“青瑶,我……”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别担心,我会调整好心态的。”青瑶深呼吸调整着情绪,说话间已走到卧房门边,“我先回去冷静一下,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过来陪你。” 夏云婉迟疑了片刻,最终只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青瑶强迫自己没有停下脚步,谁知才刚关上卧房的门,彩蝶就神色慌张的迎了上来。 “彩蝶?”青瑶皱了皱眉,低声道,“你不是去找青禾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彩蝶不安的扫了卧房一眼,“你先说说,你和小姐谈的怎么样了吧?” “这里不适合聊这件事,你还是先告诉我你的情况吧,咱们边走边说,青禾怎么没来?” “你都不知道我刚刚有多为难,肖总管不在府上,青禾一人在家收拾屋子,她连一杯热茶都没招待,只告诉我,小姐的事情,她不会再插手,让我以后也别再去找她了。” 提起青禾冷漠的态度,彩蝶就一肚子委屈,心下更是说不出的烦恼和怨怼。 青禾从前最不放心清婉苑的情况,现如今怎么竟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青瑶眼中的光渐渐灭了,想到昨天发生在清婉苑的事情,她叹了口气:“小姐自缢的事情你没有告诉她吧?或者,你觉得,她知道这件事了吗?” “我看不出。”彩蝶摇了摇头,“她太冷漠了,看样子应该是完全不知情。” “肖总管选择了隐瞒,我们也没必要多这个嘴,还是让她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我们以后也别总去给人家添乱了,小姐不是也说了,有什么事,尽量都让我们自己解决。”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是……” “别想太多,青禾的情绪不是针对你,等过了这段时间,她自己想通了,应该就没事了。” 深吸一口户外清冷的空气,青瑶享受的闭上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彩蝶无奈的扯了扯青瑶的衣袖,“那你和小姐聊的具体情况,你还没和我说呢。” 青瑶猛然睁开眼睛,迎着冬日并不算太温暖的阳光,脚步匆匆就要冲出清婉苑。 “我和小姐谈的也不太顺利,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青禾不行,我们或许还有个人选。” 第340章 青禾相助(1) 静柏府,府前厚重的木门彰显着岁月的变迁,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凸显萧条肃穆。 青瑶轻轻在门上叩了几下,很快便有守门的小厮前来为她敞开了府门。 见到青瑶,那小厮明显也是一怔,但下一秒,他便立刻退到一旁,规规矩矩站好,笑呵呵的为青瑶让出了一条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欣喜。 “青瑶姑娘,这天寒地冻的,竟还劳烦你亲自跑这一趟,有什么话,叫小的跑腿去一趟夏府也是一样的,若是夏六小姐有什么要紧东西交给王爷,王爷也可亲自去夏府的。” “王爷在什么地方?”青瑶脚步匆匆,语气格外严肃,“我有要紧事找王爷。” “姑娘当心脚下的路,王爷正在见客,可能不太方便,姑娘不妨先随小的到正厅里坐坐,天冷,姑娘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喝杯热茶再见王爷也不迟。” “什么贵客这么重要啊?这种天气,宫中的人没什么要紧事也不会来访吧?” “姑娘说笑了,王爷那边小的这就去通报,会尽快与姑娘见面的,姑娘不要心急。” 小厮满脸堆笑,眼神不安的打量着青瑶的神色,这么冷的天,竟紧张到满手心都是汗。 守门的小厮是才来静柏府没两个月的新人,他对从前的人事物并不熟悉,认识青瑶,也是因为南宫喻特意嘱咐过的,可刚刚南宫喻也说了,直到那位客人离开,他谁也不见。 若不是林泽也被南宫喻带走了,小厮不敢贸然前去打扰,这问题他早就交给林泽解决了。 两边都是至关重要的客人,他到底应该去找,还是不应该去找呢? 青瑶脚步一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时隔多月,静柏府仿若失去了从前的光芒,或许有雪灾的缘故,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凋零残败,看样子竟像是许久不曾有人打理过了,衬托着整座府邸都灰蒙蒙的,仿佛积满了灰尘。 来静柏府的路上,青瑶心下已经打好了草稿,可真到了这里,她还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不知道她今日的主动出击,是否能换来南宫喻的清醒呢? 本来青瑶是想带着彩蝶一起来说服南宫喻帮忙的,两个人能把事情经过说的更清楚,也更能体现事情的严重程度,南宫喻本就挂念着夏云婉,说不定心下一慌就答应帮忙了。 但清婉苑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能没有主事的人,且夏云婉身边也需要人照顾。 彩蝶留在夏云婉身边,或许还能帮青瑶打打马虎眼,这也是青瑶鼓足勇气,亲自前来面对**的一个理由,只要能见到南宫喻,或许她就没有现在这么紧张了。 见青瑶许久不说话,小厮清了清嗓子:“青瑶姑娘,外面冷,你还是先到屋子里坐坐吧?” 小厮的声音重新拉回青瑶的思绪,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忽然苦涩的笑了。 曾几何时,她行走江湖,叱咤风云,又何曾为这些小事担惊受怕过? 若不是先前和他们闹到撕破了脸的程度,若不是此番是她厚着脸皮来恳求他们的帮助,不管南宫喻是什么态度,她都没必要这样紧张。 “王爷现在在什么地方?”青瑶声音清冷,“我没时间耽搁,我现在就要见到王爷。” 小厮面露为难神色,“青瑶姑娘,你这是在为难小的,王爷既然说了……” “我不管他到底说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家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闻不问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我也避而不见,这就是他想要我家小姐答案的态度吗?” “哎哟,青瑶姑娘,你小点声,你这样我很难办啊,我也只是……”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只需要让他出来见我,后面的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可小的……” “青瑶!你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天气这么冷,你快随我来,王爷已经在等你了。” 不等小厮把话说完,青瑶身后忽然传来了林泽低沉的声音。 心跳骤然加速,青瑶紧抿着唇,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转过身时,目光异常平静。 林泽一身黑衣,在雪地中站的笔直,他眉宇间神色淡漠,就像是见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除了那漆黑的眼瞳之中透着点点光亮,青瑶很难再从他身上找到温暖和爱。 可她依然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是释然了,还是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呢? 不过今日青瑶是来谈正事的,这些儿女情长,她也没必要现在就提出来让彼此都难受。 小厮见到林泽,就像是见到了救命恩人,他规规矩矩朝林泽行了个礼,然后默不作声的退回到府门前,继续做好自己的守门工作,静柏府似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青瑶努力笑了笑,沉声道:“王爷怎么知道我今日一定会来?” 林泽一边引路一边回答道:“王爷虽然一直盼望着夏府能有人来给他一个答案,但却从未想过你会这么快赶来静柏府,若不是你大声嚷嚷,恐怕还要让你多等一会儿了。” “你们这府上的小厮连话都不敢传,平日里王爷对你们都这么严苛吗?” “王爷平日里待我们很好的,这小厮是新来的,和王爷还不熟,担心被责罚,只能遵照王爷的吩咐做事,他不懂事,我会找时间教训他,你别放在心上。” “无妨,没必要因为我为难一个小厮,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也绝对不会来静柏府。” 意外的是,面对青瑶故弄玄虚的说辞,林泽竟未表现出分毫惊慌神态。 他淡定从容的就好像是早已对她们的一切了如指掌,这样反常的反应,反倒让青瑶心底掀起层层波澜,也让本就紧张的她,在一瞬间慌了手脚。 难道南宫喻真的只把夏云婉当作棋子,所以才对这一切都这样冷漠吗? 林泽领着青瑶到后院书房门外才站定,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青瑶微笑着点了点头。 “王爷已在书房等候你多时了,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嘱咐你,王爷最近很疲倦,希望你有话好好说,静柏府现在,恐怕已经承受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青瑶翻了个白眼,“我知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不是来吵架的,你放心吧。” 林泽点了点头,“那就好,也希望你不要惊讶,里面,还有一个你很熟悉的人,按王爷的意思,希望你们在谈事情的时候,不要介意对方也在现场。” 第341章 青禾相助(2) 林泽的话有所保留,青瑶本是提心吊胆进去的,但在看见那位客人之后,心立刻放松了。 她本以为是自己不懂规矩冒犯了宫中的贵客,但却没想到,到访的客人竟是青禾。 见到青瑶,青禾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她忙起身为青瑶搬来了小杌子,就好像是静柏府上的丫鬟,还自然的斟上一杯热茶递到了青瑶手边。 青瑶接过热茶抿了一口,笑容有些许尴尬:“青禾,你……你怎么会在王爷这里?” “我……”青禾一时语塞,“我来找王爷商量点事,没想到这么巧会遇见你。” 南宫喻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手指轻轻在面前的书案上敲了两下,声音清冷:“好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话等回去以后再慢慢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你们就别在我这里寒暄客套了。” 青禾与清婉苑之间的关系,南宫喻刚刚已经听说了,他这样也是在帮忙化解尴尬。 青禾感激的看了南宫喻一眼,青瑶只慌乱的移开了视线,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言。 空气静的可怕,林泽寸步不移守在书房门边,目光定格在青瑶身上,心下的不安渐渐消散,眼中的宠溺分毫未减,他人虽站在这里,心思却早已飞远了。 若不是考虑到青瑶有要紧事求见南宫喻,说不定他早就拉着青瑶,要把误会都说清楚了。 青瑶端坐在小杌子上,借着喝茶的动作,偷偷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 不过昨天才见了面,今日的南宫喻却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下巴上甚至还有些青色胡茬,唯有黑色眼瞳中透着星星般璀璨的光。 那光芒落在青瑶眼中格外刺目,她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她带来的,恐怕只是一盆冷水。 深呼吸,南宫喻率先开了口:“青瑶,你这样急着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青瑶也好,青禾也罢,在南宫喻面前,她们的地位简直低的不能再低了,在奴婢们面前,南宫喻理应以本王自称,他放下了王爷的架子,很明显是想要与她们拉近距离。 青瑶先是看了看青禾,迟疑着说道:“王爷可知,昨日的夏府并不算风平浪静?” “知道。”南宫喻苦涩一笑,“我走以后,没想到婉儿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确实是我做的不好伤害了她,今日没去问候,也是担心我会再次刺激到她的情绪。” 青禾抿了抿唇,声音很轻:“青瑶,小姐自缢的事情,肖总管也跟我说了,我昨晚一夜都没睡好,这些具体情况,刚刚我已经和王爷都说清楚了。” “青禾说的没错,该了解的情况,我基本都了解了,现在我等待的,只有婉儿的答案。” “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我今日来静柏府,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不是走投无路了,想来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青瑶嘲讽的勾了勾唇,“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吧,先有王爷给小姐道歉不被接受,现在又换成是我们来替小姐求王爷相助了。” 南宫喻皱了皱眉,“有话你不妨直说,我还能承受得住,也感谢你愿意相信我。” 事情闹成这样,南宫喻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青瑶会主动来向自己低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青瑶攥紧了衣角又松开,声音微微发颤:“王爷,小姐虽然没有明确给出答案,但她的行动已经很明显了,她求老爷给她指定婚事,不知王爷可否愿意出面?” 心微微一颤,青禾眼眶倏地红了,她抬眸凝视着青瑶,千言万语都堵在心里说不出口。 青瑶明明已经为夏云婉与南宫喻反目成仇了,若不是被逼到迫不得已,又怎么会这样低声下气来求南宫喻帮忙呢? 南宫喻瞥了青禾一眼,又朝林泽挤了挤眼睛,林泽了然的关紧了书房的门,屏住了呼吸。 夏云婉要嫁去恒国公府的消息,青禾早青瑶一步,已经传到了南宫喻的耳中。 南宫喻和夏云婉之间本就有很深的误会,此消息对南宫喻来说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青瑶和青禾或许看不出他的心慌意乱,但林泽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南宫喻的异样。 如果不能抢先阻断夏府与恒国公府的这门亲事,那南宫喻和夏云婉,就真的彻底凉了。 深呼吸平复着心跳,南宫喻顿了顿,嗓音低沉:“此事,青禾已经和我提起了,我也正在想办法,青禾的意思是,让我抢先一步去恒国公府,但我觉得这个办法不妥。” 青瑶微微一怔,她木然偏头望向青禾,眼中似闪动着泪光。 原来青禾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冷漠,她也在默默为夏云婉付出,也在默默关注着清婉苑的一举一动,只不过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夏云婉的人生大事。 青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此事牵涉到小姐终身的幸福,王爷抢在老爷之前去恒国公府说清楚情况,也不至于让老爷尴尬,这是奴婢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南宫喻与恒国公也有一定的交情,由他亲自出面,夏府和恒国公府也不会闹得太僵。 若因夏云婉一时闹情绪,导致夏府和恒国公府变成当年夏府与亲王府的样子,夏侯远面子上肯定也过不去,到时候别说是夏云婉要倒霉,就是整个清婉苑,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青禾的想法固然没有错,但终究还是被眼界束缚着,并不十分贴合南宫喻的心意。 坦白说,南宫喻为夏云婉找上恒国公府的门并不丢人,但怕就怕这消息会传到皇上和皇后的耳朵里。 毕竟南宫喻已经为迎娶夏云婉闹得满城风雨了,若再因此和恒国公府闹出点不愉快,那这皇宫的脸,也算是被他给丢尽了。 给皇宫丢脸,南宫喻其实是不在乎的,他心下犹豫和在意的,主要还是夏云婉的名声。 从古至今,女子在社会上的声名可谓举步维艰,此风波一旦传遍长安城,想必没有人会指责南宫喻的不是,大家只会在背后嚼夏府的舌根,甚至可能传出夏云婉是狐狸精的谣言。 毕竟,一个庶女,能这样不声不响的撬走皇子的心,夏云婉已经承担很大的压力了。 见南宫喻探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青瑶清了清嗓子,脸上笑意渐浓。 “王爷,依我拙见,我觉得王爷现在跟着我去清婉苑见一见小姐,应该更实际一些,眼下恐怕也只有您,能安抚好小姐的负面情绪了。” 第342章 青禾相助(3) 青瑶的建议,让南宫喻重新看到了希望的光。 昨日他带着林泽贸然闯入清婉苑,别说是见到夏云婉的面,就是连该有的解释都没来得及说清楚,如果能借着今日的机会把误会解开,那他自然是不会有怨言的。 青禾既已不再掌管清婉苑的事务,那青瑶说的话,在清婉苑想必也占了一定的分量。 只要有人能帮他引见到夏云婉面前,南宫喻对自己,其实还有很大的自信的。 林泽很快在南宫喻的授意下安排了马车,他与南宫喻一辆,青禾与青瑶一辆,只是因雪天路滑,原本不过半炷香的车程,眼下恐怕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了。 马车轱辘碾压在雪地上咯吱作响,青瑶与青禾相对而坐,车厢内的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青禾偷偷瞄了青瑶一眼,轻声道:“小姐的情况,我或多或少都了解了一些,而且今日彩蝶去府上找我了,我也实在没办法,才想要来求助王爷的。” “是我让彩蝶去找你的。”青瑶抿了抿唇,“我是想让你回来好好劝劝小姐,我们说的话小姐已经听不进去了,也只有你才能帮忙说服小姐放弃这个念头。” “坦白说,现在的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想小姐现在的情绪,恐怕不愿意见到我。” “你别有太重的心理负担,其实小姐不是要推开你,她只是……” “我知道,小姐是为我好,小姐也是想让我彻底摆脱这些麻烦事,可我自幼跟在小姐身边服侍,我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其实我本意,是想在背后默默为小姐做些什么的。” 冷着脸赶走了彩蝶,青禾心里也不好受,但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跟着彩蝶返回清婉苑,她劝阻和安慰的话恐怕只会加强夏云婉要嫁去恒国公府的决心,如果能悄无声息的在暗中解决这些麻烦,夏云婉就算是有这个心思,行动上也实现不了了。 青瑶叹了口气:“你是好心,我能理解,但彩蝶那边,恐怕还是一肚子委屈呢。” “那我此番随你回清婉苑,就先去找彩蝶道个歉吧,正好给王爷和小姐留出点单独说话的空间。”青禾抿了抿唇,“青瑶,其实我觉得,王爷和林泽,都没有做错。” 昨天南宫喻在卧房门外的解释,青禾一字不落都记下来了,回去后也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如果南宫喻真的是要利用夏云婉,那前面漫长的铺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很多人之间确实也存在不可摆脱的利益关系,但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个世界上,恐怕也不会有人,为一颗棋子,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青瑶苦涩一笑:“冷静下来后,想想好像确实是我和小姐太偏激了,但人在危难中确实很难走出负面情绪,王爷今日的态度,让我意识到,我确实做错了。” 从不愿踏进静柏府,到转变对南宫喻的看法,青瑶心里,其实也彻底消除了芥蒂。 特别是看到林泽冷静的态度之后,青瑶觉得,自己或许该找个时间好好道个歉了。 可她走出来没有用,眼下最关键的是夏云婉,如果夏云婉一直陷在负面情绪里出不来,那此事就永远没有办法解决,时间长了,也难免会成为一桩憾事。 仿佛一眼看穿了青瑶的心思,青禾坐到青瑶身边,牢牢握住了青瑶的手,“青瑶,你别担心,小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身为清婉苑的一份子,我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青禾,谢谢你,之前是我们误会你了,小姐情绪不好,说的都是气话,你也千万别放在心上。”青瑶点了点头,“能见到你,我很开心,那我们回去就想办法一起劝劝小姐吧。” “我来找王爷,其实也想顺便和林侍卫聊聊的,但你突然来了,我也没这个机会了。” “你找林侍卫聊什么?” 青瑶脸腾地红了,她害羞的移开视线,怨气消散后,那种割舍不断的情,似乎又回来了。 青禾笑眯眯的抬手刮了刮青瑶的鼻子,“当然是聊聊你和他的感情了,你们总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年纪也都不小了,吵过也闹过了,差不多也该回到正轨了。” “哎呀,我的事情不着急,我们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要想尽办法不让小姐嫁出去。”青瑶赶忙转移了话题,“先不管恒国公府能不能答应,至少老爷那关,我们就不好过。” 夏云婉是铁了心要嫁给别人的,夏侯远也已经答应了,岂是她们这些丫鬟说变就变的? 青禾笑了笑:“有王爷在,老爷那边应该也不会太困难,等下不妨找机会让王爷也和老爷碰碰面,只要能说服老爷,小姐的想法,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青瑶眼睛瞬间亮了,“我回去就让彩蝶安排一下。” “如果小姐愿意见我,能不能让我也单独和小姐说几句话?昨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小姐的自缢,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我……” “你别给自己施压了,小姐是因为夏云竹才出的事,老爷已经决定要重罚夏云竹了。” “小姐一向坚强,不会因为一件事就想不开自缢的,我想给小姐道个歉,日后我也该让小姐减轻负担,毕竟我已经嫁为人妇,总不能一辈子都让小姐牵挂着我。” 青禾眉宇间满是失落神色,她低垂着头,脸色微微发白,呼吸也一瞬间变得急促了。 夏云婉做不做王妃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哪怕夏云婉一辈子平平无奇,她曾身为夏云婉的贴身丫鬟,都绝不会对夏云婉有半分嫌弃,但若夏云婉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她心里自然也是满心欢喜的,只因为她的心,始终与夏云婉牢牢拴在一起。 青瑶望着神色失落的青禾,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心下所有的恐惧和惊慌,也烟消云散了。 生活本就是五味杂陈,这就是她们最真实的生活,她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命自有天定,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解决的难题,她们应该想办法把生活过得更好,垂头丧气只会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罢了。 眨眼间,马车稳稳在夏府门前停下,青瑶和青禾率先下了马车,南宫喻和林泽紧随其后。 青瑶给守门的小厮塞了点银子,小厮也懂事的没有第一时间去通报给夏侯远,几人目光交流片刻,很快便由青瑶引路,带着众人抵达了清婉苑。 一场崭新的情感大戏,也在众人面前,缓缓拉开了帷幕。 第343章 她在逃避 站在熟悉的院门前,南宫喻眼中,布满了忧伤。 曾经的他巴不得带她离开这小小的院落,可现如今,他却是连踏入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夏府与恒国公府的亲事一旦板上钉钉,南宫喻就再也没有来夏府的理由了,他不想自己成为一个外人,更不想与她走上陌路,今日,或许就是他最后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彩蝶得了消息,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出来行礼,很快便领着众人到侧厅坐下喝茶了。 正厅靠近夏云婉的卧房,闹出太大的动静恐怕会惊扰了夏云婉,为了见到夏云婉最真实的生活状态,他们不能让夏云婉有所防备,只能先躲在这边偷偷商量见面后的计划。 彩蝶笑盈盈的为众人斟上热茶,轻声道:“王爷请喝茶,奴婢这就去小厨房拿些糕点蜜饯过来,小姐才刚刚睡醒,彩云正服侍着小姐梳头,您恐怕还要再耐心等一等。” “无妨。”南宫喻摆了摆手,“你在这边忙碌,不会被她看出什么端倪吧?” “王爷放心,奴婢借口都找好了,有丫鬟们帮忙打掩护,小姐不会起疑心的。” 青瑶不安的来回踱步,沉声道:“王爷,您看我们要不要先让青禾去见见小姐?” 夏云婉正在气头上,直截了当的带南宫喻进去,恐怕会刺激到她本就不稳定的情绪,若再因此惹出什么麻烦事,夏侯远那边她们也不好交代。 如果能由青禾打头阵,先安抚好夏云婉的情绪,南宫喻再进去时可能就没那么麻烦了。 迎着青瑶探寻的目光,南宫喻放下手中的茶蛊,眯了眯眼睛,忽然勾了勾唇,轻笑出声。 青瑶也是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关心则乱。 不得不承认,南宫喻在感情面前始终是冷静理智的,但正是他这样的态度,才能在关键时刻解决不必要的麻烦,好比现在要面对夏云婉,他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青瑶就懂了。 夏云婉若是坚持不肯与南宫喻相见,不论顺序如何,她都不会答应的。 如果事情的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为什么不直接给个痛快呢? 见彩蝶和青禾都手足无措的望着自己,青瑶狠下心,咬咬牙,声音格外平静:“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对我们来说都格外重要,不如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先带王爷过去见小姐。” 青禾微微一怔,“可是这样小姐那边会不会……” “我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小姐坚持不肯见王爷,也好让王爷能第一时间与老爷见面详谈,只要能成功阻拦小姐嫁人,我们就没白费功夫。” 南宫喻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边站起身边朝林泽挤了挤眼睛,唇边笑意渐浓。 林泽心领神会,忙快步走到青瑶面前,柔声道:“青瑶,你放心,王爷和夏六小姐沟通的时候,我就在卧房门外守着,寸步不离,一旦出现任何紧急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制止的。” 这也是来的路上南宫喻和林泽商量好的计策,对夏云婉的状态,他们也放心不下。 林泽身手不凡,反应也足够敏捷迅速,有他守着,就算南宫喻真的控制不住场面了,也绝对不会让夏云婉再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举动。 几人对视一眼,皆微笑着点了点头,提到嗓子眼里的心,也瞬时落回了肚子里。 彩蝶抿了抿唇,轻声道:“那我先去看看小姐那边的情况,然后就说是青瑶有事情**,最后再来通知王爷过去。” “彩蝶姐姐,不用麻烦了,小姐让奴婢过来,是想让奴婢帮忙转达几句话。” 彩蝶话音未落,侧厅门外忽然传来彩月微微发颤的声音。 虽在清婉苑做活计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彩月身为二等丫鬟,从未做过招待客人的事情,更别提是站在辰王面前说话了,此刻她脸涨得通红,脚下步子发软,额上因紧张满是汗珠。 青禾微微一笑,赶忙将帕子递给彩月,“你瞧你,天气这么冷还跑出一身汗,这样吹了冷风可是要生病的,小姐还需要大家的照顾,不管是谁,你们可不准这时候倒下。” “多谢青禾姐姐。”彩月顺台阶而下,“奴婢就是太着急了,怕耽误了王爷的宝贵时间。” 南宫喻挑挑眉,声音平静:“听你这话的意思,婉儿是知道本王现在就在这里了?” “是,王爷,小姐已经猜到了您来清婉苑的目的,从彩蝶姐姐离开卧房后,奴婢们的话小姐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坚持要奴婢来找您,希望有些话能和您说清楚。” “她要和本王说清楚什么?” “小姐说,她风寒未愈,不愿把病气过给王爷,而且她现在身体不适,没精力招待贵客,请王爷以后不必再亲自到清婉苑来看望她了,也请王爷保留好……该有的分寸。” 彩月一边说一边打哆嗦,她甚至连眼皮都不敢抬,猜都能猜到南宫喻已经开始生气了。 其实夏云婉的原话比她说出口的难听多了,可南宫喻再怎么说也是皇子,身为夏府庶女身边的低等丫鬟,彩月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那些话原封不动说出口的。 可即便大家都分明听出了她的努力,却依然无法阻挡南宫喻心下的愤怒和哀愁。 他们一起经历生死,一起体会了酸甜苦辣,难道他们的感情,真的就此告一段落了吗? 右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南宫喻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蛊中的茶水都洒了,他大口喘息着,极力压制着胸口翻涌的怒意,黑色眼眸却沉静如水。 三番五次上门来求和都碰了一鼻子灰,此番若再没有结果,南宫喻是不会甘心回府的。 “荒唐!她有什么不见本王的正当理由吗?本王不接受这些借口!” 彩月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张了张嘴,却没敢发出任何声音。 管事的一等丫鬟们都还在这屋子里,她没资格揣测夏云婉的心思,更拿不定主意帮夏云婉圆场,除了认错,她再无其他话可说,只能静静等待结果了。 青瑶深吸一口气,尴尬的笑了笑:“王爷,您先消消气,小姐最近的情绪不太稳定,奴婢们也不敢不顺从她的心意,小姐的一些想法确实过于偏激,要不让我再去沟通一下?” “你去了能有用吗?”南宫喻叹了口气,“青瑶,本王倒是觉得,她开始排斥你了。” 夏云婉若能猜到彩蝶是去招待南宫喻了,那便不难猜出南宫喻是被青瑶带回清婉苑的。 青禾抿了抿唇:“王爷,要不还是让奴婢去劝劝吧?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奴婢也来了,就说是奴婢叫您来帮忙的,青瑶一直在拦着,这样……” “算了,本王的事情,还是得本王自己解决,今日,本王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 第344章 当面对质(上) 南宫喻说完就大步朝夏云婉的卧房冲了过去,屋内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拦也拦过,劝也劝过,处于情绪崩溃边缘的两个人,或许迟早都会有相见的那一天,她们身为清婉苑的丫鬟,既然已尽过自己全部的努力,此番就没必要再做无用功了。 下一秒,随着南宫喻用力推开卧房的门,茶蛊打翻在地的声音,也立时传入众人耳中。 林泽率先回过神,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青瑶和青禾紧随其后,只有彩蝶和彩月没有动。 彩月小心翼翼抬起头打量着彩蝶的神色,低声道:“彩蝶姐姐,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帮忙?” “不用。”彩蝶神色平静,“有王爷在,小姐不会出事的,更何况青瑶和青禾已经过去帮忙了,小姐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们已经骗了她一次,现在过去,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可是……” “你不用害怕,你做的很好,小姐待我们一向宽厚,她是不会因此责罚你的,别胡思乱想了,院子里还有那么多活计要忙,你先去忙你的吧,记得到饭点时准时去厨房提食盒来。” 彩月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简单应了一声,便起身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屋子。 待四周重新恢复寂静,彩蝶紧紧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就像她刚刚安慰彩月所说的那样,夏云婉脾气温柔,从不会随便把脾气发到丫鬟们身上,哪怕此番是她们没能拦住南宫喻,夏云婉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罚她们几十大板。 彩蝶心下的不安,坦白说主要源于她和夏云婉之间的信任关系,这也是她最在乎的事情。 青禾与夏云婉的关系情同姐妹,青瑶与夏云婉的关系情同手足,明明她们一样都是清婉苑的大丫鬟,这样看来,似乎也只有彩蝶一个人落了队。 此番将南宫喻带来清婉苑,青禾的冲动也好,青瑶的主意也罢,想必夏云婉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唯有自己的隐瞒,彩蝶心里是没底的,她怕夏云婉会因此选择疏远自己。 先有青园,后有青歌,彩蝶当然明白自己不能犯糊涂做错事,但心下还是难免会有畏惧。 如果她耗尽全部力气,好不容易才换来的信任就这样崩塌了,她日后还应该怎么做呢?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彩蝶猛然睁开眼,仰头盯着房梁,许久,才将委屈的泪憋回心里。 信任大多是建立在利益关系之上的,或许只有她先放平心态,多做,多说,能在夏云婉面前展示自己最大的实力,才能让她和夏云婉的关系,也变得像青禾与青瑶那样牢固。 强压下心口的酸涩,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彩蝶暗暗给自己加了加油,这才快步赶往卧房。 她抵达卧房的时候,卧房的门紧闭着,正厅内除了林泽在徘徊,已是一片风平浪静。 青瑶抬眸瞧见彩蝶,舒了口气:“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幸好小姐这边没出什么乱子,不然我掘地三尺都要给你抓回来,咱们清婉苑能主事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彩蝶尴尬一笑:“我怕彩月她们过来捣乱,给她们安排差事去了,小姐这边怎么样?” “无妨,只是小姐没想到王爷会突然闯进来,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茶蛊不小心打翻了。” 青瑶与青禾相视一笑,气氛说不出的温馨融洽,但这样的气氛,或许也只停留在门外了。 卧房内,正如青瑶所说,夏云婉的态度,比她们想象中,要冷静理智的多。 地上的碎瓷片已由丫鬟们收拾干净,夏云婉也重新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她端坐在炕边,纤细的手指紧扣着崭新的茶蛊,琥珀色眼瞳中没有一丝光亮。 南宫喻的目光定格在夏云婉脖颈间乌紫色的勒痕上,心疼到快要窒息,几次想要抬手轻轻抚平她的伤疤,但终究还是都克制住了,只是这些细节落在夏云婉眼中,格外滑稽可笑。 她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现在屋子里又没有外人,他这样表演给谁看呢?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嗓音格外低沉:“婉儿,刚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你可有被那杯热茶烫到?” “多谢王爷关心,我没事。”夏云婉声音沙哑,“但我还是想劝王爷一句,我一个低贱的庶女,受不起王爷这样的关照,恳求王爷日后还是不要来给我增添烦恼了。” 他的热情,几乎顷刻间被她的冷漠给浇灭了,卧房里静的可怕,空气似乎也随之凝固了。 心微微一颤,南宫喻唇紧抿成线,“你还在怪我,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夏云婉冷冷一笑:“王爷又要取笑我了,以我的身份,我怎敢责怪王爷呢?” “婉儿,算我求你,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 “抱歉,我很累了,王爷有话不妨直说,若只是来闲聊的,我想我这小小的卧房,也着实不适合让王爷久留,何况近日来天气不好,王爷还是尽早回静柏府更安全些。” 夏云婉态度强硬,语气冰冷,说话间,她甚至从未抬眸与南宫喻有过任何目光的交流。 是了,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也是她能接受与他同在一屋檐下,最后的体面。 虽然夏云婉也想过自己与南宫喻见面的无数可能,但却从未想过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他突然出现她眼前的那一刻,她承认,她慌了,甚至心跳也在不知不觉中漏了一拍。 这些细节和行为落在旁人眼里,肯定会说,她心里对他,还是有感情基础在的。 可有感情基础,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走下去的必要了,夏云婉既已下定决心,南宫喻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 黑色眼瞳中似蒙着薄薄的水雾,南宫喻苦涩一笑:“看似是在关心我的话,实则全都是赌气,婉儿,我知道这次是我做错了,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真的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给王爷的机会已经很多了,是王爷自己不懂得珍惜。”夏云婉别开脸,声音闷闷的,“此事已经翻篇了,王爷若不想和我做仇人,最好就别再提起此事了。” “我当然不想和你成为仇人,但我不满足于和你维持朋友关系,婉儿,你就再给我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我保证我说的句句属实,哪怕你想骂我,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该说的话,王爷昨天也说的差不多了,我听不下去,王爷也没必要白费口舌了。” “可是……我真的放不下你……” 他哽咽的声音,仿若一根箭,瞬间刺穿了她的胸膛,痛的她鲜血淋漓。 他在她面前,难道真的从来都不要面子吗? 第345章 当面对质(下) 双手紧握成拳,感受着指甲插入掌心的微微刺痛,夏云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事已至此,就当是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们好聚好散吧…… 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发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好,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这便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可能接受?” “能。”南宫喻几乎脱口而出,“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不隐瞒。” 望着南宫喻诚恳的表情,夏云婉嘲讽的勾了勾唇,泪水霎时溢满了眼眶。 他或许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些留存在她记忆深处的画面里,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每揭开一次,就要再流一次血,但有多痛,却只有她自己清楚。 吸了吸鼻子,夏云婉努力保持镇定:“这个计划,你密谋多久了?” 南宫喻顿了顿,“从回到长安城后,我不再见你那时开始,为了不让这个计划出现差错,我甚至让林泽也避开了青瑶,现在我后悔了,但这一切,却无法挽回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你想利用沈家军,你计划多久了?” “我……婉儿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翊王会派人手在半路埋伏我,我身边带的人手不够,我本来不想让沈家军做这些的,但我实在没办法……” “我说过的,沈家军对我来说有很特殊的意义,此番损失惨重,你拿什么偿还我?!” 夏云婉双目血红,她恼怒的瞪着南宫喻,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父亲的铠甲被埋葬在破败的沈府里,沈康也随翠云郡主另走他乡过上了安稳的生活,沈家军是沈毅留给她在长安城内最后的念想了,可南宫喻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她本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就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现在看来,这些或许都没必要了。 他知道与否,对她日后崭新的人生,都不会再有任何影响了。 南宫喻懊恼的低垂着头,声音似哽在喉咙里:“我不知道婉儿,我真的不知道,要不然这样好了,沈家军死了多少兵将,你就在我身上划多少刀,只要你能消气,我都能忍。” “王爷这话说的真可笑,我哪有胆量去伤害王爷呢?更何况,我与王爷相识已久,难道在王爷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幼稚的人吗?”夏云婉目光似淬着毒,“王爷也太小瞧我了。” “你就别挖苦我了,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愿意,但我真的……” “好,那我不提这件事,我想问王爷的第二个问题是,王爷在见到我被翊王绑架之后,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事,应该是王爷计划之外的吧?” 面对夏云婉的聪慧,南宫喻第一次感到了心慌,他不安的站起身,却又无奈的跌坐回去。 天知道他刚刚有多想牢牢将她抱在怀里,然后亲吻着她的发顶,告诉她,是他做错了,但这一切都过去了,从前往后他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不会再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可仔细想想,他们现在的关系和状态,他这样的做法有点不合时宜,也只能忍住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形容。”南宫喻苦涩一笑,“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出事,哪怕此次围剿失败了,我也要你完好无缺的回到我身边。” “可王爷当时的做法并不是如此,王爷莫不是要说,自己是为顾全大局吧?” “不是的,婉儿你冷静一点,我当时心里也很乱,但翊王他……” “我知道,你心怀家国天下,我也应该理解你的。”夏云婉声音哽咽,“但是南宫喻,我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人都会有感情,我真的说服不了我自己……” 望着她憔悴的模样,南宫喻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可她的问题,他却没办法辩解。 如果她与他之间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那他再多的解释,又有哪句能让她心满意足? “第三个问题。”她再次轻声开口,“我想知道,我在王爷心里,到底算什么?” 南宫喻叹了口气:“婉儿,你现在不够冷静,我不想你因一时冲动伤害了自己,我现在恐怕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今日是我冒昧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我对你来说就是一颗棋子,用过了就可以丢掉了,对吗?” “我会向你证明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但不是现在,请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手上的杂事处理完,我们再心平气和的见面,然后……” “不用这么麻烦。”泪顺着眼角滑落,夏云婉倔强抿着唇,“王爷以后还是别来清婉苑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也要嫁人了,我不想我未来的夫君对我产生什么误解。” 她轻飘飘的话语,却让他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男女授受不亲吗? 真是可笑,他们明明已经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他牵过她的手,搭过她的肩,揽过她的腰,也吻过她的唇,可她现在居然用这一句话,就把他推向了道德底线的边缘。 瞳孔骤然放大,南宫喻极力压制着愤怒,起身快步走至卧房门边,站定,背影透着倔强。 “婉儿,我希望你说的不是气话,要嫁给别人这件事,你真的已经想清楚了吗?” “当然。”夏云婉面不改色,“王爷贵为皇子,这世间万物可谓是信手掂来,但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曾错失的,我也不想再放手了。” 她一语双关,既讽刺了南宫喻的冷漠,又道出了自己对感情的百般无奈。 如果她就是夏云婉,当初错过蒋墨渊那样真挚的爱情,其实也是她人生的一大损失吧。 南宫喻勾了勾唇,声音冷冰冰的:“你这句话增强了我的自信,婉儿,其实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虽然我母妃早就不在了,但我从小到大想要的一切,还真没有我得不到的。” “人总是要经历挫折才会成长,王爷慢走,我身体不适,就不亲自送王爷出府了。” “婉儿,记住我今天说的这句话,你,只能是我的王妃。” 南宫喻闭上眼又睁开,用力拉开卧房的门,几乎头也不回的逃出了夏云婉的视线。 耳边的世界重新恢复宁静,夏云婉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微凉。 从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惊慌失措到后来听到这句话的满心欢喜,她以为,他们真的能幸福的携手走向白发苍苍,只可惜现如今,这句话落在她耳中,已然变成了威胁…… 第346章 悲欢离合(1) 南宫喻带着林泽被夏侯远接到书房时,脸色还微微有些发白。 他不是气夏云婉决绝的态度,更不是气夏侯远装疯卖傻的奉承,他气的人,只有他自己。 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时冲动做出这样危险的决定,如果他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能凭借高情商主动站出来,那现在他们的关系,也拒绝不至于走出这没有退路的一步。 夏云婉的态度已经很强硬了,想挽回他们关系的唯一突破口,也只能在夏侯远身上了。 南宫喻的心思全扑在夏云婉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林泽还偷偷带了个小尾巴过来。 书房的门虚掩着,屋内光线昏暗,隔着袅袅烟雾,青瑶并不能将他们脸上的表情看真切,她心急如焚的紧紧扒着书房的门,只恨不能化作一只小飞虫飞到两人身边去偷听。 林泽尴尬的扯了扯青瑶的衣摆,低声道:“青瑶,你别闹了行不行?我带你过来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了,这里不是静柏府,若是被夏大人发现了,你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夏侯远为人正直,最讨厌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这是满长安城都知道的他的处事态度。 纵然青瑶身为夏云婉最宠爱的丫鬟,但在这件事面前,夏侯远恐怕也不会给她赦免。 青瑶不耐烦的拍了拍林泽的手,“哎呀,你先走开些,我忙着呢,别捣乱。” “不是我说话难听,我记得偷听这样的事情,你以前也是讨厌至极的,特别是此番清婉苑也因此吃了亏,你现在这样的做法若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了,你会有什么下场?” “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拿你当哑巴,我这样做,不也是关心我家小姐嘛。” 担心被书房内的两人听到动静,青瑶气恼的拉着林泽躲到一旁的树林里,翻了个白眼。 偷听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这两天的事实证明,这样的举动还是有效果的。 林泽微微一笑:“我看夏六小姐的脸色不大好,王爷出来时也神色恹恹的,你不回去守在夏六小姐身边,跑到这里能关心夏六小姐的什么情况?” “说你是榆木脑袋,你还真不开窍。”青瑶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林泽,“我当然是听听老爷的态度,好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劝小姐啊,你难道希望我家小姐嫁去恒国公府吗?” “不希望,夏六小姐若是嫁去恒国公府,我和你见面就更难了,我可不想跟你分开。” 林泽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却透着坚定,说着,他双手搭在青瑶肩上,唇角微微上扬。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最放松,最开心的,和她安静独处的时刻。 哪怕有些误会还没说清楚,哪怕她还没有承认她已经原谅了他,但从青瑶主动找到静柏府门上那一刻起,林泽就知道,自己若再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可能就意味着真的错过了。 有实质性矛盾的人是南宫喻和夏云婉,林泽和青瑶,本不该承担这样的痛苦。 意外的,青瑶没有躲避,她只别扭的挣扎了一下,便抬眸,皱眉严肃的凝视着林泽。 “你放开吧,这里是夏府,王爷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你若被王爷发现……” “王爷不会发现的,王爷的心思都在夏大人和夏六小姐身上,不然以王爷的敏锐,你根本不可能一路跟着我们到夏大人的书房来,你且放宽心,事情一定会顺利解决的。” 南宫喻心思细腻敏感,平日里林泽有点什么情绪都藏不住,更别提是偷偷带个人过来了。 要么就是林泽说的南宫喻的心思不在这里,要么就是南宫喻明知青瑶跟来,但却选择了默许,可不管是哪种可能,说到底,都是南宫喻在无形中给两人创造的机会。 今日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林泽总要牢牢把握机会,让自己的人生没有遗憾。 青瑶撇了撇嘴,“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瞒不住王爷呢?” “在你面前,我一点都不厉害。”林泽笑了笑,忽然俯下身,凑进青瑶耳边,声音格外轻柔,“青瑶,别生气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脑子里嗡的一声,青瑶条件反射般向后退了一步,脸涨得通红,却半晌没敢说一句话。 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坦白说,就像青瑶在马车上和青禾所说的一样,也像夏云婉当初劝她的一样,她和他之间不存在太大的问题,她的人生,理应由她自己掌握,她也有选择对错的权利。 一边是夏云婉,一边是林泽,青瑶若都不想失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撮合夏云婉与南宫喻。 理智重回大脑,青瑶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再次抬眸望向林泽时,褐色眼瞳中满是爱意。 林泽心跳漏了一拍,声音莫名发干:“青瑶,我……” “林泽,说实话,我早就原谅你了,但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我不忍心看到小姐为王爷伤心落泪,我也是失去了理智,才会把责任一并怪罪在你身上。”青瑶低垂眼睑,脸上无尽温柔笑意,“千言万语都在我心间,但有些话,却不适合现在说。” “青瑶,对不起,我应该主动和你解释清楚的,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需要你解释什么,我明白你的心意,我没有怪你,也不会再排斥你了,甚至……我也想和你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心里的话终于说出了口,青瑶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但心跳却在一瞬间彻底失控。 如果不是担心夏云婉的情绪,她和林泽的婚期,是不是也将近了呢? 林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谢谢你青瑶,等我回去,我就求王爷做主,为我们尽快安排婚事,我会给你幸福的,请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青瑶笑了笑,“但在我们成亲之前,我们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只要你开心,我都答应你。” “别紧张,主要就是小姐和王爷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小姐过得不幸福,我心里便一直放心不下,此番若能撮合王爷与小姐和好,那我们日后,岂不是拥有双倍的幸福?” 就像肖总管和青禾,哪怕成了亲,他们也依然保留着原来的职责,依然过得很幸福。 成亲是人生一段崭新的旅途,沿途无尽美景,但这并不意味就要彻底和过去告别,青瑶羡慕肖总管和青禾的感情,她也渴望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圆满幸福的。 但这世上,有人悲伤,有人欢笑,有人离别,有人相逢,每一站,其实都是专属的风景。 第347章 悲欢离合(2) 相比于小树林中的甜蜜气氛,书房内的氛围就要紧张压抑得多了。 南宫喻细细打量着书房墙上悬挂着的字画,神态已恢复往日的沉静,“夏大人的书房果然是有数不清的宝藏,这墙上的书法字画,竟是会随着季节更替交换的。” 夏侯远顺着南宫喻的视线将书房环顾一圈,点了点头,“小小爱好,算不得什么大事。” 文人墨客或许就是如此,南宫喻印象中,白文清的书房也是一年四季常去常新的。 那画上,春有颜色鲜亮的迎春花,夏有郁郁葱葱的山水院景,秋有红遍山野的枫叶,冬又有梅花香自苦寒来,再搭配上屋内屋外的君子兰和翠竹,这里可谓是处处彰显着书卷之气。 南宫喻谈不上多喜欢这些东西,但也绝对不会排斥,特别是在未来的岳父面前。 夏侯远用小炉子烹着茶,书房内暖融融的,南宫喻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每次来夏府做客,夏大人都拿出自己珍藏的上好茶叶,这样的盛情款待,让本王心里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来者是客,在我这里是客人就不会被冷落的。”夏侯远笑着附和道,“近日长安城内天气不好,王爷才刚刚立了大功,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品茶了?” “实不相瞒,夏大人,本王从未想过这些荣华富贵,但不该放手的,本王也绝不会放。” “王爷这话说的太深奥了,我有点听不太明白。” 夏侯远笑呵呵的打着马虎眼,南宫喻看在眼里,却不敢有分毫情绪表露在脸上。 夏侯远身为当朝文官,能深得皇上喜爱,自然是聪慧过人的,南宫喻此行的目的,他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南宫喻话里有话,他也不是完全听不出来。 可他从前自由惯了,也一直站在中立的位置,并不想因此打破了他对自己的约束和规定。 南宫喻表示不追求荣华富贵,是变相在解释自己对朝廷的态度,但后面说的不该放手,实则是表明自己要夺下太子之位的野心。 不知南宫喻这番话,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还是要引出点别的话题呢? 南宫喻微微一笑:“昨日事发突然,朝堂之上有些事情,本王其实从未在大家面前提起过,特别是与父皇之间的事情,不知夏大人可是因此误会了本王什么?” “不敢,不敢。”夏侯远连连摆手,“朝堂之事,非朝臣私下议论之事,王爷今日若是来找我解释这件事的,还是速速请回吧,我可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夏大人不必担心,本王不是来要求你做什么,或者威胁你什么的,本王只是不想产生误会,因为本王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具体情况婉儿了解,夏大人若有兴趣,可日后再问。” 南宫喻与皇上之间的父子之情,并没有众朝臣想象中那么简单纯粹,先后发生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事,南宫喻此番,也并不想对此过多解释。 可想要夏侯远答应把女儿嫁给他,前提条件就是要安抚好夏侯远的情绪。 夏侯远眯了眯眼睛,“王爷可是担心我会干预你和婉儿的婚事?坦白说,在夏府,我还是比较开放的态度,婚姻大事本应由父母做主,但只要孩子们愿意,我还是不会插手的。” 白文清算是彻底解开了夏侯远的心结,面对慌乱的南宫喻,夏侯远显得格外淡定自若。 眼看着夏侯远在自己面前的茶蛊里斟上热茶,南宫喻哈哈大笑:“夏大人说话果然爽快,本王很欣赏夏大人这样的脾气秉性,不过本王今日来,还是有事想求助于夏大人。” 知道夏侯远并未将朝堂上的事情放在心上,南宫喻紧绷着的神经,也瞬间松懈下来。 夏侯远顿了顿:“不知王爷有何事相求?” 南宫喻叹了口气:“是这样,不知夏大人对婉儿想要另谋佳婿的想法,怎么看?” “儿女的琐事,我一向不愿插手,就像我刚刚和王爷说的,只要他们自己开心,我绝不会过多干预,不知王爷这时问这话的意思是?” “夏大人应该知道的,本王和婉儿的情感关系很稳定,婉儿也是本王认定的王妃。” “王爷对婉儿的感情,我不否认,但婉儿和王爷发展的是否稳定,我还是犹豫了。” 夏侯远细细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试图从南宫喻的脸上,能读出些许端倪。 夏云婉自幼身子骨就弱,除了李氏,整个夏府几乎没有人会偏向她去说话做事,乖巧懂事的她,哪怕遇到姐姐抢走自己的未婚夫都波澜不惊,更别提是不声不响的要自缢了。 夏云婉不肯说出实情,夏侯远也不好过多打听,但他其实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以夏云婉的抗压程度,又怎么会随便自缢呢? 南宫喻不安的低下了头,声音很轻:“本王和婉儿之间存在一些误会,但本王昨日已经贸然前往清婉苑去解释清楚了,只是婉儿现在还在气头上,所以……” “你的意思是,婉儿是赌气要嫁给别人的?”夏侯远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很少这样固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放心不下,王爷可是想让我为你们做主?” “是,本王认定了婉儿是王妃,自然不会再有其他人选,不知夏大人可否能成全?” “我这里其实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主要还是……” “请夏大人放心,父皇和母后那边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本王会让他们接受婉儿,也保证不会让婉儿受委屈,这段时间婉儿和本王置气,本王吃不下也睡不好,特别是……” 想起昨日得知夏云婉自缢的消息,南宫喻眼眶慢慢红了,声音也瞬间变得哽咽了。 他不能失去她,甚至从今往后都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可爱不是囚禁,他没办法将她禁锢起来,并以爱为名,构筑成一个爱的囚笼,他能给的,只是他倾尽所有的幸福。 面对南宫喻的情绪失控,夏侯远心里咯噔一下,最终也只是起身拍了拍南宫喻的肩。 夏云婉是他的宝贝女儿,他要尊重夏云婉的意愿,更要护好夏云婉的周全,但南宫喻身为三皇子,也是皇上的心头肉,夏侯远虽不会主动去招惹,却也不敢轻易得罪。 答应的话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更难说出口,夏侯远心里,此刻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迟疑片刻,夏侯远自认为,还算冷静的给出了答复。 “王爷,恕我说话比较直接,我虽有心撮合王爷和婉儿,但婉儿若执意不肯,我也不好强迫她什么,但若王爷有信心能让婉儿回心转意,我这边在时间上拖一拖,是肯定没问题的。” 第348章 悲欢离合(3) 与此同时,清婉苑内。 夏云婉拉着青禾的手,有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照进来,气氛格外温馨融洽。 青禾害羞的低着头,声音细小如蚊蚋:“小姐,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夏云婉笑了笑,“昨天也是我不对,我情绪不好,说话偏激了些,你别放在心上,从小到大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你若真不管我了,我该怎么办?” “奴婢哪有小姐说的这么重要,昨日若不是奴婢顶撞了小姐,小姐也不会……” “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这还是青瑶教我的,过去的我们没必要再纠结了。” 迎着青禾的视线,夏云婉不自在的扯了扯衣领,试图遮挡住脖颈上骇人的勒痕。 昨日的她在南宫喻走后一心求死,今日的她却是在南宫喻走后重新打起了精神,他不仁,便不能怪她不义,他活的逍遥自在,那她就更应该比他活的还精彩。 青禾眼眶慢慢红了,她任由情绪发泄着,下一秒已抽泣着将夏云婉抱在怀里,声音哽咽。 “小姐,你原谅奴婢好不好?今日也是奴婢唐突了,奴婢放心不下小姐,所以才去找了王爷来帮忙,但奴婢却没想到王爷会硬闯进来,奴婢也很后悔,可是……” “好了,哭哭啼啼的,让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又责骂你了呢。”夏云婉安慰的轻轻拍着青禾的背,声音轻柔,“我何时会怪你?但是青禾,我希望你能和我说实话。”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知小姐可是还有什么话想问奴婢?” “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是了解你的,依着你的性格,你肯定不会叫辰王过来的。” 唇角微微上扬,看着青禾窘迫的样子,夏云婉心中的推测也终于得到了肯定。 青禾从前在清婉苑的时候虽然也是说一不二的大丫鬟,但她到底还是性子软了些,很多事情不但没有勇气去面对,更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去自作主张的。 辰王是皇子,青禾心中对他是很尊重的,不问夏云婉的心意就求辰王帮忙的事情,青禾脸皮薄,肯定说不出口,只是夏云婉还不确定,这主意是青瑶出的,还是南宫喻出的。 青禾神色稍显局促不安,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小姐刚刚还说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此事也没必要再多过问了吧?只要小姐不记着奴婢的仇,奴婢心里就……” “我当然不会记你的仇,因为你和这件事没关系。”夏云婉抿了抿唇,琥珀色眼瞳中有一闪而过的狡黠,“此事非同小可,他的突然闯入已经打乱了我原有的生活节奏,除非始作俑者是辰王,否则,别让我抓到那个小坏蛋,我会狠狠责罚她的。” “小姐……” “如果找不到,就只能你替她背锅,你确定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其实……”青禾顿了顿,无奈的叹了口气,“奴婢确实是去找了王爷的,但后面青瑶也去了静柏府,王爷也是听了青瑶的建议,才准备来找小姐聊聊的,不过……” 她越说声音越低,心里那种出卖好朋友的感觉愈发强烈,让她很多话竟是说不出口了。 如果青瑶没有去,而南宫喻又听了青禾的建议去寻了恒国公,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幸好有青瑶及时出面化解了尴尬,不然青禾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看着青禾窘迫的样子,夏云婉心情愉悦的哈哈大笑起来:“别紧张,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们都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怪青瑶呢?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有事能先和我商量。” 她毕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这样的惊吓,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还能承受几次。 青禾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吧,这样的情况保证不会再有了,青瑶和彩蝶那边,奴婢也会尽快通知她们,连同奴婢自己,都要懂得身份的差别。” “不用这么严肃,适当提个醒就好,话说都这时候了,我怎么还没见到青瑶?” “青瑶她……” 在卧房里闷了大半天,青禾一直守在身边,彩蝶进进出出忙着院子里的活计,只有青瑶完全不见踪影,好像从南宫喻带着林泽走后,青瑶也彻底从清婉苑蒸发了。 青禾支支吾吾半晌给不出答案,夏云婉心里其实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青瑶若不是追着南宫喻去找新的解决办法,就一定是追着林泽去求和了,若她真能和林泽幸福的走下去,夏云婉是不会阻拦的,可她担心青瑶会不知轻重的再去恳求南宫喻帮忙。 南宫喻心计深沉复杂,青瑶再聪慧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夏云婉是担心青瑶会吃亏。 眼见着夏云婉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青禾抿了抿唇,低声道:“小姐,其实青瑶也是担心您,奴婢也觉得,小姐这时候提出要嫁去恒国公府不合适,所以……” “所以,你们真的了解我吗?”眼中的光渐渐灭了,夏云婉紧了紧肩上的披肩,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这是我遗忘他最好的办法,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看着我走出来呢?” “奴婢当然希望小姐能尽快走出阴影,但却不是小姐选择的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小姐可有想过,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对方愿意接受我,我也努力的话,一定会很幸福的,就好比当初三姐和小蒋公子的关系,三姐深爱着小蒋公子,小蒋公子也一直在努力接受,他们走的时候,也是很幸福的。” 夏云婉是受王莲雪嘱托亲自去看了他们的,他们的关系,已经超乎了她的预料。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南宫喻能将她从蒋墨辰的阴影里解救出来,那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人,能将她从南宫喻的阴影里解救出来。 崭新的人生,她就应该试着改变,试着突破自己心里的防线。 青禾不安的绞动着手指,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夏云婉这些赌气的话,很明显就是放不下南宫喻,哪怕嫁去恒国公府,日后也会后悔的。 深吸一口气,夏云婉忽然站起身,笑了笑:“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父亲已经答应我了,过不了几日恒国公府应该就会来提亲了,我也要尽快打起精神才是。” 青禾也慌忙跟着站了起来,声音发干:“小姐……” “别担心,我就是想到院子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整日闷在这密不透风的地方,人都要憋出毛病来了,趁着彩蝶和青瑶不在我身边,你就陪着我边走边聊吧。” ( 第349章 悲欢离合(4) 南宫喻从夏侯远书房出来时,夏侯远没有相送,南宫喻脸色也不大好看。 等候在一旁你侬我侬的青瑶和林泽赶忙规规矩矩站好,脸红的都像熟透的番茄,他们眼神不敢再有片刻交流,只各自抬头望着天,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南宫喻脚步一顿,迟疑着偏头望向两人,本就愁眉不展的脸上,苦涩的笑意愈发浓烈。 “王、王爷。”林泽干笑两声,“您和夏大人聊得怎么样了?” 南宫喻摇了摇头,“事情有点复杂,回去的路上我再慢慢和你说吧,你最好能先和我解释清楚,你们两个这是……” “王爷!”青瑶赶忙打断了南宫喻的话,“是我的问题,我和林泽和好了,您千万别怪林泽,是我知道您要和老爷交流才追过来的,我怕林泽走了,很多话我就来不及说了。” 两人在外面欢声笑语的,书房内的人难免会听到动静,他们总要为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 说是林泽偷偷将青瑶带过来打探情况的话,林泽会受到南宫喻的责罚,说是青瑶不放心夏云婉想听听事情的解决办法,青瑶会被夏云婉责骂,林泽也会被南宫喻说成失职。 他们躲在小树林里商议了许久,最终才决定,让青瑶厚脸皮一次,来打消南宫喻的顾虑。 南宫喻将青瑶从头到脚扫视一圈,声音清冷:“就这么简单?” 青瑶点头如捣蒜,“就这么简单,王爷,您千万别多想,我和林泽和好,对您和小姐来说也是件好事,未来大家就不需要分开了,其乐融融的,想想都觉得很幸福。” “我和婉儿的事情还没有任何眉目,你怎么就敢如此肯定?青瑶,我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你身手不凡,又有林泽帮忙打掩护,刚刚不会是偷听到我和夏大人的谈话了吧?” “王爷说笑了,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林泽也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帮我。” 青瑶的谎话是张口就来,林泽有些不安的瞥了南宫喻一眼,惨白的脸色已然出卖了他。 南宫喻无奈的叹了口气:“林泽跟在我身边多年,始终就像块木头一样,在感情上,他也有很多地方都不开窍,但唯独遇到你,我觉得他可是你说什么就听什么的。” “王爷,臣不敢。”林泽涨红了脸,声音却透着威严,“臣能分得清楚自己的职责。” “那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吧,青瑶是不是你带过来的?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听了些什么?” “王爷,臣知道错了,青瑶确实是臣偷偷带过来的,但臣保证,青瑶没有偷听。” 在南宫喻如鹰隼般犀利目光的注视下,林泽终究还是扛不住压力,不打自招了。 眼看着自己厚着脸皮表演所付出的心血都被林泽顷刻间摧毁,青瑶气的直跺脚,却终究没办法当着南宫喻的面职责林泽,只尴尬的笑了笑,就慌慌张张别开了脸。 若不是林泽拼尽全力拦着她,她的思路就不会断,也不会打乱她前来偷听的计划。 现在看来,她是白在这边耽误自己的时间,夏云婉的婚事,她心里还是没底。 仿佛一眼看穿了青瑶的心思,南宫喻笑了笑,眼神示意两人跟着他往夏府正门走去。 “青瑶,你差不多也该回清婉苑了,婉儿身边需要人照顾,你偷偷跑出来,她万一找不见你,又要着急了,咱们边走边说,我也差不多该带林泽回府了。” 提起夏云婉的事情,南宫喻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压抑已久的情绪,几乎顷刻间要爆发。 他和夏侯远的对话看似平静,实则聊得并不算愉快。 夏侯远是文官,朝堂上的事情他心中自有分寸,此番和南宫喻交流时也始终保持着官腔,含糊其辞,敷衍了事,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心里早盼着南宫喻尽快离开了。 南宫喻知道自己的表现让夏侯远产生了误会,但为了得到夏云婉,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知他现在在夏侯远心中的地位,是否和当初急功近利的翊王,一模一样呢? 林泽不安的瞥了一眼背后紧闭着的书房门,沉声道:“夏大人可是不愿插手夏六小姐的婚姻大事?在臣印象中,夏大人一向不喜参与这些琐事,王爷也别太在意夏大人的看法。” “林泽,你看问题还是太过停留于表面,这次的事情,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南宫喻唇紧抿成线,“夏大人是文官,我话说的含蓄,他怎么可能不懂我的意思?” “那夏大人的意思是……” “等等!”青瑶突然跳出来横插在两人中间,皱了皱眉,“虽说这里是夏府,但现在这一路上又没有旁的人,你们像打暗号似的,我听不懂,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些?” 林泽与南宫喻相视一笑,南宫喻目光冷了几分,但也很快顺着青瑶的话转移了话题。 争夺太子之位的狼子野心,林泽也十分默契的帮南宫喻选择了隐瞒,毕竟青瑶和夏云婉的关系非比寻常,这消息若是传到夏云婉的耳朵里,南宫喻恐怕就更解释不清了。 关于太子之位的部分,他们可以回府再细谈,但关于夏云婉的事情,却不得不提出来了。 接收到南宫喻的信号,林泽忙附和道:“是啊王爷,青瑶一直挂念着您和夏六小姐的情况,眼看着咱们就要回府了,您不妨直说,让青瑶也帮咱们想想办法。” “话可以直说,但办法就不用想了,我自有分寸。”南宫喻笑了笑,“青瑶,麻烦你回去多关照下婉儿的情绪,我和婉儿聊得不愉快,和夏大人聊得也不愉快,但我不想他们的情绪互相影响,这样会耽误我后面的行动,现在恐怕也只有你能帮忙周旋了。” 夏侯远虽然口头上答应了要拖延时间,但南宫喻却觉得,他此番贸然到夏侯远面前来推荐自己,无疑是加深了夏侯远对他的偏见,夏云婉的婚事,说不定也很快要被提上日程了。 特别是夏云婉现在情绪低落,夏侯远的决定,她肯定不会拒绝,一旦夏府和恒国公府攀上了亲,哪怕南宫喻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将夏云婉从别人身边抢过来了。 青瑶点了点头,声音很轻:“王爷放心,老爷那边我虽没办法保证什么,但小姐这边我还是有信心可以拖延的,不知王爷可是想到了什么绝佳的办法?” 缓缓推开夏府沉重的木门,南宫喻眼角余光扫到巷尾的马车,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他木然转头,迎着青瑶困惑的目光,倏地笑了。 “此事不得声张,但你也不用太焦虑,我现在就去处理,你们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 第350章 悲欢离合(5) 南宫喻和林泽先后从夏府出来,两人脸上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着与青瑶关系缓和,林泽严肃的脸上难得展露出些许温柔笑意,长时间耗尽精力工作而憔悴的面貌,似乎也因此恢复了神采,仔细看他的双眸,说不定还能从中看到璀璨星河。 而南宫喻受到夏云婉和夏侯远的双重打击,心灰意冷,也仿佛瞬间就老了十几岁。 待府门紧紧从身后关闭,白文清才摆弄着手中的把件悠哉的从巷角转过来,他打量着两人脸上的神色,忍不住打趣道:“哎呦,这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你们两个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白公子。”林泽笑了笑,“这么巧,您也是到夏府来找夏大人的吗?” “一点都不巧,我可不是来找朋友的,我今日是专程到这边来等你家王爷的,只是我没想到你家王爷能在夏府耽搁这么久,我手都要冻僵了。” “活该。”南宫喻翻了个白眼,“上次我主动约你,怎么不见你这么愿意来见我呢?” 南宫喻去找白文清求助的那天,刚好白文清被夏侯远约在珍馐阁吃饭,南宫喻等不及先回府后,便一直让林泽留意着竹兰府的动静,也在第一时间给白文清发出了邀请函。 太子的事情,夏云婉的事情,南宫喻心里憋了太多话,他需要找白文清倾诉,也需要白文清能给出合理的方向和指引,但这一切不过都只是南宫喻的空想罢了。 白文清在接到邀请的第二天才回信,表明自己有要事在身,毫不留情的回绝了南宫喻。 南宫喻当时也没多想,本以为过两天事情就解决了,不曾想,白文清竟彻底销声匿迹了。 白文清无奈的笑了笑:“我也不是刻意躲着你,前段时间大家的关系都有点复杂,我也确实有点烦心事,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好意思去做你的人生导师?” 这种玩笑,满长安城也只有白文清一人敢和南宫喻开,吓得林泽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 “白公子,天气寒凉,咱们大家都堵在夏府门外说话也不太好,您既然等王爷等了这么久,不妨咱们先找个酒馆,边喝酒边聊天?” “就你会做好人!”南宫喻一拳捶在林泽背上,“不是你请客,你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臣请客也是要拿王爷的银子,好像怎么说都是王爷吃亏的。”林泽憨憨一笑,“不如王爷就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白公子说不定有要紧事与王爷商议呢。” “他能有什么要紧事?他要是真的急着来找我,就不会拖到今日才露面了。” “诶,你话别说太早了,我可是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的这个道理,你要不听,我也没什么可惜的。”白文清耸了耸肩,“而且我也猜到你今日来夏府的目的了,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肯定是在夏府碰了一鼻子灰吧?” 遇到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不会好受,白文清也是努力想让南宫喻找回快乐。 利用夏云婉捉拿翊王的事情很顺利,南宫喻非但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挣足了面子,还得到了太子的赏识,特别是现如今有了皇上的封赏,南宫喻此后的地位,是不可估量的。 有得必有失,面对南宫喻的损失,白文清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事情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南宫喻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现在可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我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你让小厮把你的马车带回竹兰府,等下吃完饭,我亲自送你回府。” “王爷要请我吃什么呀?”白文清笑嘻嘻的,“上次夏大人可请我吃了珍馐阁呢。” “你和夏大人碰过面了?” “是夏大人主动约的我,事情说来话长,这里不宜谈这件事,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相信我,今日我告诉你的这些消息,一定不会让你后悔的。” 见南宫喻有短暂的犹豫,白文清就知道,自己的推测没有错,但他却不能让他这么做。 虽说在感情面前没人可以保持理智,但南宫喻若因此得罪了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趁南宫喻还没反驳,白文清赶忙推着他上了马车,眨眼间就将话题转移到了林泽身上。 “林侍卫,我看你脸色不错,是不是和青瑶姑娘关系缓和了?” 林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承白公子吉言,我和青瑶现在的关系,其实就等王爷和夏六小姐点头了,日后我们婚期定了,白公子可记得要来喝杯喜酒啊。” 坦白说,林泽和青瑶早已经等不及了,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他们只想守护在彼此身边。 但这些,他们刚刚还没来得及和南宫喻讲,闻言,南宫喻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等等!这些话你和青瑶刚刚怎么没和我说?林泽,不是我不看重你,你现在的心思真的都飞到青瑶身上去了,让你离开静柏府,我也是为你好,你这样下去,会耽误大事的。” “王爷息怒。”林泽脸色被吓得惨白,“臣不是故意瞒着王爷的,只是王爷和青瑶在商量夏六小姐的事情,臣插不上话,本想等回府后再和您商量的。” “好了好了,是我挑起的话题,是我说错话了,你们别吵了行不行?”白文清无奈的摇了摇头,“林泽,你也没必要道歉,要我说啊,你家王爷这是嫉妒你呢!” 南宫喻目光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就你多嘴!林泽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你嫉妒林泽和青瑶的感情啊,你想想,你和夏六小姐经历的跌宕起伏,林泽和青瑶也一样不少都经历了,人家能和好,你们为什么不能呢?” “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不会坐在你面前愁眉苦脸了。” “我能帮你想办法,你不要着急,咱们有话慢慢说,而且你现在这张脸,别说是夏六小姐见了不会原谅你,我和林泽见了,也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白文清的话犹如给南宫喻敲响了警钟,让南宫喻全身似乎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垂头丧气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打起精神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去思考,不惧艰难才能披荆斩棘直至看见最温暖的阳光,人生,或许本就该是这样。 迎着林泽和白文清关切的目光,南宫喻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倏地笑了。 “你说的没错,我应该要打起精神来的,这样等下办事才会顺利,而且……” “抱歉我再打断你一次,不是我给你泼冷水,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点,你应该要知道,错误的决定,只会让你们的关系变得更糟糕。” ( 第351章 终将释然 青瑶心事重重回到清婉苑时,青禾正陪着夏云婉在院子里散步。 雪天路滑,夏云婉还病着,青禾不敢让夏云婉走太远,便一直扶着她在凝结成冰的地面上缓缓挪动着,期间彩蝶不放心的来劝过几次,但都被夏云婉赶去做活计了。 青瑶在清婉苑门前站定,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不由大惊失色,心跳骤然加速。 “青禾!小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外面风凉,地上又滑,小姐身子弱,受不得这些的!” 青禾脚步一顿,夏云婉也迫不得已停了下来,她抬眸望向青瑶,脸色竟难得自然的红润。 青瑶微微一怔,忙上前一步扶住夏云婉的手,担忧的抬手试了试夏云婉额头的温度。 夏云婉别扭的推开青瑶的手,笑着说道:“你别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烧早就退了,我只是让青禾陪我出来晒晒太阳,你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青瑶的反应和彩蝶如出一辙,青禾看着满头大汗的青瑶,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青瑶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你笑什么啊?我担心小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我才离开这么短的时间,你力量也不够,万一小姐摔倒了,你准备怎么办?” “你少凶青禾,是我让她带我出来的。”夏云婉将青禾挡在身后,摆明了一副袒护自家人的态度,“青瑶,你也别在我面前叫嚣了,青禾可是实话都跟我说清楚了。” “小姐,我冤枉啊!我一心为了小姐好,不知道青禾又偷偷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了?” “青禾可没有说你坏话,青禾给我讲了辰王来清婉苑的事情经过,我正准备等你回来好好处罚你呢,你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和青禾翻脸,青瑶,你是不是觉得,我管不了你了?” 夏云婉故意板起脸,语气却没有往日里生气时的严肃,但青瑶心慌意乱之下,却听不出来。 青禾躲在夏云婉背后捂着嘴偷笑,生怕自己笑出声来惊扰了夏云婉精心营造的氛围。 在她陪夏云婉散步的这段时间里,夏云婉主动和她聊起了很多心事。 有关于从前,有关于现在,也有关于未来,青禾也是刚刚才彻底弄明白了夏云婉想要嫁去恒国公府的原因。 夏云婉说,从前的自己在夏府处处受气,还险些被人害死了性命,大病初愈的她犹如脱胎换骨,这让她学会了,从什么地方跌倒就要从什么地方爬起来,让她渐渐变得不再委曲求全,多爱自己一点,日子也终于渐渐过得明朗了。 可先有亲王府拒亲,后又有三皇子冷血无情,夏云婉对感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与其苦苦在得不到的爱中折磨自己,不如尽早从复杂的关系中脱离,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也让自己的人生能重新被定义。 青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低垂眼睑,抿了抿唇:“小姐,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叫王爷过来见你,更不应该偷偷跑去与王爷商议你的事情,我认罚。” “好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我又怎么舍得罚你呢?”夏云婉无奈的笑了笑,“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也陪我晒晒太阳散散步,让青禾慢慢和你说清楚我的心意吧。” “小姐,你和青禾这是……” “我们已经和好如初了,现在清婉苑里,应该也只有青禾最懂我心意。” 青禾眼角眉梢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她上前一步,亲热的拉过青瑶的手,笑着说道:“我和小姐都把话说开了,小姐要嫁去恒国公府并不是在赌气,青瑶,你听我慢慢和你解释。” “不是因为赌气?”青瑶皱了皱眉,“小姐,你骗得过青禾,却骗不了我,你真的能彻底放下对辰王的感情吗?坦白说,今日我和辰王聊了很多,我觉得辰王他……” “当然放不下,可是放不下又能怎样呢?比起爱,我面对他时,心里更多的是恐惧和排斥,选择和他在一起,我只会将自己推入万丈深渊,可我,也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到了夏云婉这个年纪,再不嫁人,恐怕也会给夏侯远丢面子的。 虽说成亲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不能随随便便敷衍了事,但到了适嫁的年纪,为了让家里的弟弟妹妹不为难,也为了保持好夏府原有的体面,夏云婉已经没有退路了。 青瑶表情格外严肃,“我不理解,小姐,相爱的人,有什么误会是说不开的呢?” “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是体会不到我的感受的。”夏云婉苦涩一笑,“当然,我不是说你不懂我,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我的时间,也不想再浪费他的时间了。” “可是……” “恒国公府地位远高于夏府,我若能顺利嫁过去,也完全是依仗着父亲的体面,我身为庶女,此生就注定应该平凡度过,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琥珀色眼瞳中有一闪而逝的狠戾,夏云婉愤恨的咬了咬牙,让青瑶也瞬间清醒了。 当初的沈燕玉,不正是夏云婉口中,那飞上枝头妄想能变成凤凰的小麻雀吗? 本以为是抢走了姐姐的幸福人生,不成想竟是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她和蒋墨辰之间的矛盾,她在蒋府过的悲惨的日子,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 夏云婉虽然没和任何人争抢南宫喻,但他们的身份地位之差,也确实超乎常人的想象。 如果夏云婉不能适应南宫喻带给她的生活,那她的日子,真的会幸福吗? 见青瑶眼神由迷茫逐渐恢复清朗,夏云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但也请你记住,青瑶,我的这套理论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只针对我,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明白了,可惜,王爷已经去找了老爷,也开始暗中想办法要说服你做王妃了。”青瑶有些愧疚,“如果你能早一点跟我说清楚这些,我就不会……” “无妨,我和他沟通的时候,也发现了他的缺点,他的人生太顺了,不经历点挫折,日后恐怕也很难再打起精神来,就当是还一个人情,我这样做,也问心无愧。” 夏云婉仰头望着天,青禾疑惑的看向青瑶,青瑶只浅笑着摇了摇头。 南宫喻是沈靖最好的朋友,沈家也没少得到南宫喻的照顾,重活一世,夏云婉以全新的身份给南宫喻带来了爱和挫折,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差不多该扯平了。 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夏云婉享受的闭上眼睛,抛出来的问题,却让青瑶瞬间红了脸。 “青瑶,我瞧着你回来时步伐挺轻快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们说啊?” ( 第352章 喜事将近(上) 被夏云婉一语道破了心思,青瑶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的拉着两人回到了卧房。 毕竟院子里还有忙碌的丫鬟,虽然青瑶与林泽的事情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但当着大家的面把心里最真实的感受说出口,青瑶也一样还是会像个小女孩似的害羞。 青禾跑去小厨房烧了壶热茶,还准备了一碟子瓜果和糕点,摆明了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夏云婉解开披风,脱下鞋子,慵懒的靠在临窗的炕边,心底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青禾已经嫁为人妇,青瑶看样子喜事也不远了,她没必要说实话给她们添堵,更没必要因为自己破坏了她们原本该有的幸福人生,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掩藏起自己的情绪。 卧房内窗户虚掩着,青禾和青瑶忙着点香烧炭,夏云婉缓缓摊开手掌,苦涩的笑了。 不过才刚刚出去散散步,她就已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了,手心和后背全是冷汗,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心跳已明显加速,脚下也阵阵发软,可她到底还是咬牙抗住了。 究竟是因为生病所带来的身体不适,还是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虚弱了呢? 重生这种事情本就格外荒诞,能顺利复仇,能一步步安排好身边每个人的幸福,夏云婉已经很知足了,她不敢再奢求上天给自己更多的时间,也确实不想成为南宫喻的拖累。 当然,如果她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嫁到恒国公府,她也一样不会后悔,只是为了降低给南宫喻带来麻烦的风险,夏云婉只能借这个机会将他推得更远一些。 只不过话说到底,她再多的自我怀疑,也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对南宫喻的排斥和抵触。 沈家军已经被南宫喻毁了,他们之间所有美好的记忆也随着南宫喻的冷漠渐渐模糊,哪怕未来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夏云婉却觉得累了,她实在是不想再维系这段关系了。 就像沈毅当初说的那样,朝堂之事,能不参与其中就不参与其中,以免引火烧身。 从新的起点出发,开始崭新的生活,她再面对南宫喻时,也就不必有自责和心慌了,重生的秘密,就这样掩埋在回忆的风中,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青瑶贴心的帮夏云婉拿来毯子搭在身上,低声道:“小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 “我没事。”夏云婉努力笑了笑,“就是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情,有些感慨,人能重活一次,却没想到还能再脱胎换骨,可能这一次,才是我真正的清醒吧。” “小姐今日说的话都奇奇怪怪的,奴婢可是一句话都插不上了,青瑶,你能听得懂吗?” 青禾一边帮夏云婉叠衣服,一边朝青瑶挤了挤眼睛,想尽快结束夏云婉的这个话题。 毕竟,现在的夏云婉心灵可是格外脆弱的,她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可不能因为这些情绪低落的话题再陷入困境了,要不然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青瑶不明所以,只笑着敷衍道:“我和小姐的秘密,你当然不懂了,想来小姐这些话也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你懂不懂无所谓,只要小姐不把话憋在心里,怎么都好说。” 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顾虑,夏云婉望着青瑶与青禾,脸上渐渐有了开心幸福的笑容。 人不能把自己逼的太紧,那样活得太累了,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才能过好原属于自己的人生,只要勇敢过了,努力过了,哪怕再平凡,也是值得的。 青禾朝青瑶扮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转移了话题:“小姐难得心情好,我不跟你在小姐面前争宠了,今日的重头戏都在你身上,我和小姐可都准备好听故事了。” “哪有那么多故事。”青瑶脸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我有正事和小姐商量,你若没什么要紧事,也尽早回府吧,肖总管那边,你也得多上点心才是。” “哎呦喂,自己关心林侍卫的生活,不好意思说出口,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了?”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的,我和林泽,我们……” 想到夏云婉与南宫喻刚刚为感情的问题争红了脸,青瑶有些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与夏云婉出生入死,在青瑶心里,夏云婉就是自己的家人,有了开心的事情,她当然想第一时间分享给夏云婉,可她又担心夏云婉会因此勾起伤心事。 就像刚刚的南宫喻,青瑶能分明从他眼中读出哀伤,那种伤害,是掩藏不住的。 许是看出了青瑶的焦虑,夏云婉忽然将手轻轻搭在青瑶的手背上,按了按,然后迎着青瑶迷茫的目光,她释放出自己最温暖的笑容,试图以此带给她力量。 坦白说,青瑶能勇敢迈出这一步,能主动去和林泽和好,夏云婉心里已经很欣慰了。 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想成为亲近之人的拖油瓶,青瑶和林泽的幸福是他们两人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与夏云婉和南宫喻的感情无关,真爱,本就不应该被束缚。 青瑶深吸一口气:“小姐,我和林泽和好了,我们聊了很多,跌宕起伏的人生给了我们太多折磨,我们不想再失去彼此了,所以我想求小姐成全,让我和他能尽快成亲。” 这原本也是拖延夏云婉成亲的一个办法,但现在,青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能尽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没必要为此觉得亏欠任何人,更没必要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做真实的自我,才能释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夏云婉与青禾相视一笑,追问道:“此事,林泽可有跟辰王提起?” “提了。”青瑶害羞的点点头,“还是当着我的面提的,弄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辰王可有当场表态?你能明确林泽的心意,也能明确他的心意吗?林泽毕竟是他的贴身侍卫,我想林泽也不会愿意离开静柏府,这些情况,你可都有考虑清楚?” “小姐又开始了。”青禾掩嘴偷笑,“记得当初,小姐可是细细盘问过我和肖总管的,青瑶,没想到这么快这个好待遇就轮到你了,看样子,小姐是一定会答应你了。” 夏云婉对她们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事事都要问仔细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安。 青瑶眼睛亮亮的,声音软软的:“小姐,算我求你了,你答应我吧,好不好?” “你们想要嫁人,我自然是拦不住的,我也很想成全你们每个人的幸福。”夏云婉深吸一口气,“但我却没办法保证,辰王那边,是否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 第353章 喜事将近(下) 林泽毕竟是南宫喻身边的人,此事南宫喻若不点头,恐怕也很难顺利完成。 青瑶低垂着头,抿了抿唇:“我也不是很确定王爷的态度,所以我和林泽一直在努力,想让小姐和王爷重归于好,小姐若做了王妃,我和林泽的婚事,自然不成问题。” 她话一出口,卧房内便陷入了沉默,青禾悄悄抬手拍了拍青瑶的背,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凡事都要以夏云婉是否能成为王妃做条件,夏云婉要承受的压力未免也太大了吧? 慢半拍反应到自己说错了话,青瑶神色慌张的捂着嘴,小心翼翼打量着夏云婉的神色,轻声道:“小姐,对不起啊,我一时嘴快,说话不经大脑了,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王爷那边有林泽在,肯定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我又不会怪你,你怕什么?”夏云婉笑了笑,挽过青瑶的手,眼神无尽温柔宠溺,“而且你说的都是事实,是我应该向你道歉的,原本的未来,真的是很美好的……” “小姐,你别听青瑶胡说八道的,她和林侍卫的感情,奴婢敢保证,不会受任何人影响。” 青禾边说边叉起一块苹果递到夏云婉嘴边,然后不动声色的朝青瑶挤了挤眼睛。 夏云婉的情绪还不太稳定,现在可不是她们能随便和夏云婉置气的时候,摆在她们面前的明明是件喜事,若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耽搁了,得不偿失。 青瑶赶忙赔上笑脸:“哪有小姐向奴婢们道歉的道理,小姐出去散步回来想必也有些累了吧?若小姐想先等王爷那边的答案,我就等得了信儿再来求小姐做主。” “你先等等,我又没说我不答应你。”夏云婉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青瑶,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也确实该收一收了。” “小姐!我和小姐相识已久,小姐还不知道我天性如此,这辈子都难改了吗?” “以前是以前,哪怕你捅了天大的篓子,都有我在背后为你撑着,可日后你嫁为人妇,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这方面的经验,我也不是很足,你可以找时间跟青瑶取取经。” 望着面对感情害羞的青瑶和坦然的青禾,夏云婉会心一笑,心下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府的心愿了结了,蒋府的仇怨勾销了,夏府不间歇的尔虞我诈,也随着夏侯远对夏云竹简单的责罚而告一段落了,从今往后,她的人生不再是灰白色,只会是更加五彩斑斓的。 但经过岁月的打磨,吹过风淋过雨的夏云婉,心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待她嫁人时,若她还能有青瑶这样的娇羞,还能有青禾那样的兴奋,该有多好啊…… 泪水濡湿了睫毛,夏云婉别开脸,不想自己的眼泪打破了现有的温馨画面。 青瑶和青禾显然没察觉到夏云婉的异常,青禾逗的青瑶脸涨得通红,青瑶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小姐,那你的意思,是不是答应我了?” “答应了。”夏云婉舒了口气,“但我有个前提条件,你也得先答应我才行。” “小姐待我如亲姐妹,小姐的条件,我肯定不会拒绝。” “你先别答应太快,我想给你多一点时间去考虑,日后我若能顺利嫁去恒国公府,我身边不能没有个得力的丫鬟,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留一段时间。” 夏云婉语气诚恳,琥珀色眼瞳中似流转着波光,她的要求,让青瑶和青禾一时面面相觑。 哪怕夏云婉日后要嫁去恒国公府,清婉苑也肯定不会荒废,这里毕竟是夏云婉的娘家,偶尔回来小住片刻也是人之常情,清婉苑里的丫鬟们,也需要照常留在这里做活计。 一等丫鬟本该有四个,但青歌走后的那个空缺,夏云婉始终没有要求夏侯远为她补齐。 青瑶和青禾心里都明白,经历过青园和青歌的事情,夏云婉很难再轻易相信一个人了,不管是调来的丫鬟还是新选入夏府的丫鬟,夏云婉都是不敢再拿自己去冒险的。 青禾早早嫁了人搬出了清婉苑,彩蝶又远不如青瑶的聪慧机智,夏云婉身边若想有个得力的帮手,青瑶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眼看着青瑶就要嫁给林泽了,夏云婉这时提出的这个要求,也确实会让青瑶有些许为难。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若还要长时间分隔在两个府上,那他们成亲的意义在哪呢? 青瑶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的朝夏云婉点了点头,“小姐太小瞧我了,我不是早就说过不愿意离开小姐身边吗?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哪怕成了亲,我也要赖在小姐身边的。” “话不能这么说,成了亲,你就有了自己的小家,你就应该像青禾一样,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自己的生活上。”夏云婉低垂眼睑,苦涩一笑,“我到了恒国公府,身边也肯定会有新的丫鬟,我准备将彩蝶、彩云和彩月都带过去,日后可以慢慢培养她们的能力。” “小姐,我有点糊涂了,你让我留下来,又让我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我……” “我是觉得,要想在恒国公府站稳脚跟,没有你在我身边是不行的,等到那时青禾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随时与我们见面了,我需要你,但同时,你也不能把恒国公府的事说出去。” 等夏云婉成了恒国公府的媳妇,林泽可就彻底成了外人,有些话,是不能轻易透漏的。 万一恒国公和辰王间牵扯上什么利益关系,出了差错,夏云婉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的青瑶和青禾,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她们牢牢握住了彼此的手,心不安的怦怦直跳,一时间竟给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南宫喻宠着夏云婉,只要夏云婉愿意,她们怎样都无所谓,但若夏云婉嫁去恒国公府,大户人家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她们绝对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自在快乐了。 心微微一沉,青瑶霎时红了眼眶,“小姐,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和……” 夏云婉摇摇头,打断了青瑶的话,“我不要你的什么保证,我是相信你的,但林泽也不是想象中那般木讷,能留在辰王身边当差,他一定是有实力的,我只是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想清楚,是先陪着我到恒国公府站稳脚跟,还是想尽快与林泽成亲?” “我……” “当然,这两件事不矛盾,我怕的,只是你和林泽互相折磨,煎熬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 第354章 失去理智 厚厚的云层遮挡住冬日的暖阳,为本就寒冷的天气,增添了浓厚的冬日氛围。 品着温酒,吃着酱肉,白文清听着南宫喻喋喋不休的倒苦水,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面对南宫喻的情绪失控,白文清以最冷静的态度,渐渐让对方也没了脾气。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南宫喻愤恨的瞪了白文清一眼,“我说文清,你还真是出来化斋的是吧?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说的我口干舌燥的,你到底能不能帮忙出出主意?” “王爷若想要好主意,为何不找林泽取取经呢?”白文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虽然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夏大人那边,能劝的我已经劝了,夏六小姐我又不熟,所以……” “你少跟我来这套,你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而且之前沈康的事情,我不便于出面,你不是和婉儿聊得也很愉快吗?事情变成这样,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说怎么办吧?” “拜托,我当初给你出这个主意,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上次和夏大人碰面,坦白说,夏大人对你在朝堂上的表现,印象很不好,但我还是成功说服他对你放下了芥蒂。” 白文清将夏侯远约自己见面的情况,一五一十详细给南宫喻作了解释。 他们眼前最大的困难不是说服夏侯远答应这桩婚事,而是要让夏云婉改变决绝的心意。 酒精慢慢起了作用,南宫喻眼眶微微泛红,他偏头望着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声音似哽在喉咙里:“今日,我能分明感受到夏大人对我的排斥,可如果夏大人都不看好我和婉儿成亲,婉儿现在这样的态度,恐怕会让夏大人的行动更迅速的。” “王爷,臣吃得差不多了,想出去散散步。”林泽忽然站起身,“就在门口透透气,不会走太远的,您和白公子慢慢聊,有任何吩咐,您随时呼唤臣就好。” 不难看出,白文清憋了一肚子话想对南宫喻说,但碍于林泽在场,很多话不方便说出口。 青瑶是夏云婉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有些话若通过林泽传到夏云婉耳朵里,这些误会恐怕就更难说清了,林泽深知这个道理,也懂事的选择了避让,给他们留出独处的空间。 南宫喻默许的点了点头,果然林泽前脚刚走,白文清的话匣子就再也收不住了。 南宫喻舒了口气:“说吧,有什么想法你都可以直说,林泽忽然就变成了我需要留心和防备的人,我心里也有点别扭,除非我和婉儿能顺顺利利的,不然……” “你也别太悲观,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白文清顿了顿,“夏大人我还算是比较了解的,他说会想办法帮你拖延时间,就一定不会食言,你要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今日婉儿的态度,让我意识到,我再不行动,就真的晚了。” “她越是冷漠就越能证明她心里是在乎你的,若她真放下了,为什么不能像面对老朋友一样和你心平气和的交流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林泽和青瑶的事情,恐怕也得你出面。” 夏云婉担心南宫喻不答应,南宫喻也同样会担心夏云婉不答应,愁绪是相互的。 南宫喻点点头,沉声道:“此事让我出面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我看婉儿要嫁去恒国公府的心意已决,其实我也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本不该与你在这里耽误时间的。” “你想做什么?”白文清呼吸一滞,“是大闹恒国公府,还是冒然进宫去找皇上啊?” “恒国公府我自然是不能去闹的,人家又没做错什么,我不能这样无理取闹。” “你明白这道理就好,你说你想要一举夺下太子之位,那这个关键时期,你可不能被传出蛮横霸道的名声,若与太子殿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未来的路,可就彻底毁了。” 白文清是最懂南宫喻心思的人,有些话哪怕南宫喻不说,白文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南宫喻没有隐晦的提及自己的野心,夏侯远那边,是否会更顺利谈成呢? 夏侯远在朝堂之上始终保持中立的态度,唯有前不久为保全夏府的地位和性命,迫不得已与太子拉近了关系,若这时让他选择倒戈,他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 帮理不帮亲,哪怕南宫喻能成为夏云婉的夫君,以夏侯远的正直,也肯定不会插手的。 南宫喻苦涩一笑:“你看,这些道理人尽皆知,夏大人冷漠的态度恰好说明,他是想逼着我走上错误的道路,我不会上当,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白文清叹了口气:“夏大人没有这样复杂的心思,你相信我,你现在已经被爱冲昏了头!你跟我说实话,看着林泽和青瑶和好如初,你是不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是!明明是同样的经历,为什么林泽可以,而我却不行?” “你先冷静点,不同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结局的走向自然也是不同的,夏六小姐现在不过是在和你赌气,拖一拖时间,等她气消了就没事了,你若这时进宫的话……” “我这时进宫能怎样?文清,皇宫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没有畏惧,我也没得选择了。” 黑色眼瞳中似闪动着泪光,南宫喻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皇上还欠他一个承诺,是夏云婉一步步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他说过,失去了母妃,失去了挚友,他绝不能再承受任何失去了。 她,只能是他的王妃! 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还不如她直接拿剑刺穿他的胸膛。 绝望的闭上眼睛,白文清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意,嗓音格外低沉:“你这么说,我也确实拦不住你,此事我有责任,我自然是想帮你处理好的,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父皇不会拒绝我的。”南宫喻点了点头,“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文清,生不如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她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但你可有想过,她现在已经被负面情绪包围了,你这样会增强她对你的恨意?” “恨了,就说明还有爱,我相信我能感化她,也终有一天,她会原谅我的。” 南宫喻脸上神色平静,语气却格外坚定,他目光呆滞的望着远方,思绪却飞到了夏府。 爱不是囚笼,可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只能倾尽全力将她束缚在自己身边了。 见南宫喻蹭一下站起身,白文清无奈的摇了摇头,黑色眼瞳中的光也渐渐灭了。 “你会对她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拦不住你,只能说,希望不要再有悲剧发生了。” ( 第355章 青瑶释然 傍晚时分,夕阳斜沉,刺骨的冷风穿堂而入,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将浆洗过的衣裳整齐挂晾在竹竿上,青瑶搓了搓冻到发僵的双手,又皱眉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还不等她调整好疲倦的神态,手臂忽然一紧,下一秒已被拉进了居住的屋子。 青禾表情严肃的拉着青瑶到桌边坐下,先倒了杯热茶塞到她手中,然后不由分说绕到青瑶背后,为她揉肩捶背,让青瑶受宠若惊,一时间坐立难安。 “青禾,你这是做什么?这么晚了,肖总管也差不多要回府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刚刚和夫君打了招呼,今晚就不回去了。”青禾按着青瑶重新坐好,声音格外轻柔,“今晚彩蝶值夜,我想留下来陪陪你,忙了一下午活计,你肯定也累坏了吧?” 青瑶到底还是和她们不一样,出身大户人家,哪怕自幼习武,这些杂活累活她也是一件都没做过的,为惩罚自己,也为让自己保持冷静,她就像个陀螺,已经转了整整一下午了。 忙到腰酸背痛,干到身心俱疲,但扎在心里的那根刺,青瑶还是没能成功拔出去。 酸痛了许久的肩膀随着青禾的按揉渐渐放松下来,青瑶沉沉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管我的,我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而且做这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没必要心疼我。” “青瑶,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和你说出口。” 青禾顿了顿,忽然低下头,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暗中,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大真切。 青瑶微微一怔,“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咱们之间很多话早就说开了,不像我和彩蝶,有些事还要藏着掖着的,你也不用怕我生气,我性格本就大大咧咧的,过去就会忘记的。” “我知道你不记仇,因为我了解你的过去,但今日这些话,我确实很难对你说出口。” “说实话,我忙活计的时候看见了你好几次,你是不是酝酿一下午了?” 面对青瑶的直言不讳,青禾不好意思的轻轻点了点头,双眸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真正的好姐妹,本就是应该在危难时刻给对方敲响警钟的,她没什么好内疚和自责的。 深呼吸,青禾努力笑了笑:“你身份特殊,小姐对你的感情和对我们是不一样的,虽然你的身份是一等丫鬟,但小姐却从不忍心让你做这些杂事,你这样,其实就是在折磨自己。” 青瑶苦涩一笑:“我只是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很多事我想不通时,就会这样做。” 这是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也是让自己静心的好办法,虽然付出的身体代价可能有点大。 青禾无奈的摇了摇头,“傻青瑶,你是让自己冷静了,瞧你累得这样子,明天还怎么爬起来到小姐身边当差?若起不来床,小姐问起来,你用这些当理由,自己尴不尴尬?” “你放心吧,我很坚强的,所以你今晚也没必要陪着我,我真的已经想通了。” “你想通了?那你不妨说说看,看看咱俩的想法,是不是又默契的重合了。” 青禾眼睛一亮,忙拉着青瑶到炕边坐下,摆明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青瑶被青禾的样子逗笑了,低声道:“还是你先说吧,我还没下定决心呢,我想听听你给我的建议,如果你的办法可行,我今晚就会找小姐说清楚的。” “我的办法不一定行。”青禾叹了口气,“青瑶,你要是听我的,可真的会耽误你自己。”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我是觉得,你和小姐的情分非我们这些寻常丫鬟能比的,小姐只身一人嫁去恒国公府已经很孤单了,若身边没有信任的人,她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艰难,所以……” “所以,你是觉得,我应该先留在小姐身边,待小姐适应了新的环境,并能在恒国公府站稳脚跟之后,我再提出成亲的事情,是吗?” 青瑶面色一沉,声音莫名发干,从她急切打断青禾说话的态度,就知道她心下有不满了。 分明察觉到青瑶的异样,青禾急的脸都红了,“青瑶,你别生气,我只是就事论事提出一个建议,你的人生,还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的,其实如果有可能,我也想留在小姐身边。” 鼻子莫名发酸,青禾哽咽着低下头,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早早嫁给了肖总管。 那时候,她们都以为夏云婉会成为王妃,从今往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长时间的相处,让她们和南宫喻的关系也变得不再生疏了,哪怕夏云婉嫁过去,她们也依然可以自由自在。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夏云婉的婚姻大事说变就变,生活也彻底天翻地覆了。 眼含着泪,青瑶轻声道:“小姐都还没觉得委屈,我们反倒在这边难过上了,青禾,快把眼泪擦干,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这样若被小姐瞧见了,小姐又要怪我欺负你了。” “你也别哭。”青禾轻轻拭去青瑶眼角的泪,“你喜事将近,怎么可以哭哭啼啼的呢?” “你当初还不是一样?若不是我和小姐一直劝着你,恐怕你眼睛都要给哭肿了。” “说你的事情,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青瑶,说真的,小姐一旦嫁去恒国公府,我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和小姐之间的联系,恐怕也只能靠你和彩蝶了。” 很显然,彩蝶的身手远不及青瑶敏捷,夏云婉若有需要,彩蝶肯定很难偷偷送信出府。 青瑶深吸一口气:“你说的这些,下午的时候我也都想到了,虽然小姐很坚强,但不能因为她不想麻烦我们,我们就真的对她不管不顾了,毕竟我们的幸福,也是小姐给的。” “你说的没错。”闻言,青禾连连点头,“要既不辜负小姐对咱们的期待,又要让小姐知道咱们是幸福的,减少小姐的愧疚感,此事恐怕还要细细考量。” “不需要想了,我已经决定了,我还是想先嫁给林泽。” 青瑶坚定的语气让青禾一瞬间怔在原地,屋子内静的可怕。 眼前是窗外摇晃的树影,耳畔是夜晚疾疾的风声,桌上燃烧着的蜡烛火苗跳动摇曳着,愈发凸显空寂悲凉,两人静静对坐着,气氛莫名悲伤压抑。 青禾双手攥紧又松开,低声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嗯,想清楚了。”青瑶抿了抿唇,“我舍不得放开林泽,但我会先和林泽把事情都沟通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姐身边。” “如果林侍卫不同意呢?” “那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好了,但我相信,林泽不会是这样的人。” 黑夜中,青瑶眼中似闪动着星星般璀璨的光芒,温暖而又明亮。 青禾知道,那是她,对心上人坚定不移的相信,和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体现。 ( 第356章 他要劫亲(1) 晚饭过后,南宫喻策马扬鞭,直奔皇宫。 眼见宫门就要落钥,守门的官兵见到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的南宫喻,不由得微微一怔。 “辰王,宫里就要落钥了,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南宫喻一边疾步朝宫中走去,一边微笑着点头致意,“有劳你了,晚些时候恐怕还要你帮本王开门出宫,夜里风凉,你们守在这里也要注意身体。” 守门的官兵脸上笑意渐浓,“多谢王爷关心,不知王爷这时进宫,可是要去到何处?” 脚步微微一顿,南宫喻偏头望向满脸堆笑的官兵,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有些许不安感。 从前皇上安排值夜的兵将,见到他们是完全不敢多言的,君臣身份天差地别,主子想要做什么都是对的,永远不会有臣子们插话的地方,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虽说很久没回宫了,但守门的人南宫喻也算是相熟,眼前这个小厮,明显是新来的人。 可从前守在这里的兵将,总不可能放任一个新兵多嘴多舌冒犯了主子吧? 见南宫喻盯着自己半晌不说话,官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笑了两声:“王爷这样看着臣,可是臣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天气寒凉,王爷别误会了,臣只是想安排人手为您引路。” “不用了。”南宫喻声音冷冰冰的,“本王自幼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路再熟悉不过了,就算闭着眼都能找到,就不必麻烦小厮跑腿了,但本王看着你很是眼生,你是新来的?” “王爷肯定没见过臣,臣是太子殿下的人,前两天刚刚被派过来守宫门。” 心里咯噔一下,南宫喻细细打量着官兵的神色,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疾步向内走去。 上次在朝堂上,南宫喻就觉得皇上和皇后的状态不佳,无论是言语还是脸色,都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慌,特别是太子冷静的态度,让南宫喻始终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众人。 如果是皇上或皇后出了事,他身为三皇子,也生活在长安城,总不能没有消息吧? 地面上凝结的冰格外滑,南宫喻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守门的官兵心微微一颤,不由得扬声道:“王爷当心脚下的路啊,王爷若要去东宫,臣还是帮您安排个小轿子吧?” “本王要去什么地方,没必要向你汇报。”南宫喻站稳了脚,头也没回,只留给对方一个坚毅的背影,“请你记住了,言多必失,在这个位置,你只需要守好自己的本分。” “王爷还有所不知,臣这也是按吩咐做事,打听进宫者的缘由,是太子殿下的意愿。” “大哥若是有疑问,你就让大哥直接来找本王好了,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好奇心会害死猫,本王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若再多说一句,本王的剑,可没长眼睛。” 南宫喻威胁的话到底还是让骄傲的官兵退缩了,那官兵目送南宫喻离开,恨恨跺了跺脚。 南宫喻顶着风快步朝前走,他没有打灯笼,眼前的宫道黑漆漆一片,只有月光在地面上拉长了他的身影,愈发凸显悲凉。 英气的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忧愁,惨白的月光下,南宫喻的脸色白的骇人。 今日进宫,他谁都没有带,只因他想认认真真和皇上谈谈他的条件,也因他担心林泽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给青瑶,但现在,他忽然有点后悔了。 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就这样只身前往水深火热的宫中,他真的还能顺利离开吗? 就好比现在,他心下负担很重,背后也惊出了一层冷汗,但他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听他倾诉的人,哪怕那个人给不出任何建议,只要能让他把话说出口,他就能心满意足了。 双腿似被灌了铅般沉重,南宫喻单手撑着墙,缓缓向前挪着步子,心跳如鼓。 如果连守门的人都换成了太子的手下,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天下马上就要交给太子了? 明明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明明他还在没日没夜为了这个位置拼尽全力,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他竟像是彻底没有了前进的勇气,也彻底败在了太子手下呢? 南宫喻木然抬头,远远的,皇上居住的寝殿附近冒着袅袅热气,他的心不由得再次绷紧。 随着一点点靠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汤药味道,南宫喻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就在他打算偷偷溜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姚公公忽然疾步从殿内走出来,片刻后又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的往殿内走,鬓角的白发,已透露出姚公公的憔悴和苍老。 “姚公公!”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会吓到姚公公,南宫喻赶忙快步迎上前,笑着打了声招呼,“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啊?还有这汤药,是给谁准备的?” 手微微一抖,碗中滚烫的汤药险些洒出来,姚公公深吸一口气,动作迟缓的转身望向站在背后的南宫喻,眉宇间的惊诧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波澜不惊。 “辰王。”姚公公草草行了个礼,“夜深了,您怎么这时候进宫了?” “我有要事想找父皇商议,这个时辰,父皇应该还没睡下吧?姚公公端着的汤药,可是给母后的?近来天气不好,母后的咳嗽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南宫喻毫不掩饰自己对皇上和皇后的关心,姚公公怔了片刻,只勾了勾唇,并未应答。 皇上的身体状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宫中除了太子,再无人知晓皇上的病情,皇后没日没夜的守在皇上身边许久,此刻也正在殿内服侍着,能不能让南宫喻进去,姚公公也没主意。 虽说南宫喻不像翊王那般不懂事,但南宫喻若知晓了此事,会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呢? 眼看着太子就要接手皇上的一切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姚公公可不敢惹出什么麻烦来。 手里的汤药已瞒不过南宫喻的眼睛,姚公公现在能做的,或许也只有拖延时间了。 “辰王不必紧张,这汤药是太医院给皇上开来静心安神的,近几日皇上处理政务身心俱疲,咱家也是盯着皇上每日要早点休息的,喝完这碗汤药,皇上也该睡下了。” 南宫喻点点头,“父皇若还没睡,不如让本王把这汤药送进去吧?本王只简单和父皇聊几句就走,姚公公也早点回去吧。” 遇到会抓话里漏洞的南宫喻,被誉为老狐狸的姚公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眼珠转了转,声音微微发颤:“辰王,其实……” “姚公公,怎么去取个汤药要耽搁这么久啊?” 不等姚公公把话说完,寝殿内便传来女人威严的声音,下一秒,寝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 第357章 他要劫亲(2) 殿内的光忽然洒照在他们脸上,南宫喻有些不适应的抬手挡了挡光线。 皇后端庄的立在门边,脸上神色不怒自威,但在看见南宫喻时,还是瞬间表露出惊讶。 “辰儿?”她皱了皱眉,一边朝姚公公使眼色,一边想尽办法挡住南宫喻的视线,“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辰,你差不多也该要休息了吧?” 南宫喻规规矩矩行礼,“母后,儿臣有要事找父皇商议,不知今晚母后在父皇身边,多有打扰,请母后原谅,不知母后可否让儿臣进去见一见父皇?” 南宫喻不笨,姚公公支支吾吾的,很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 可他就是想不明白,皇上明明还没睡,为什么他要见自己的父皇一面,都变得这么困难? 已经迈步进入殿内的姚公公脚步一顿,突然转身,低声道:“辰王,您就别为难皇后娘娘了,皇上这段时间疲累不堪,如果您有要紧事,能不能等改日再来拜访?” 皇上今日又吐血了,脸色白的骇人,全身也绵软无力,自然是没办法接见南宫喻的。 太医才刚刚来把过脉,开药方后说是要回去取药亲自送过来,等下若是被南宫喻撞见了,他们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特别是还有皇后在场,南宫喻要是发起脾气,可真控制不住的。 虽说南宫喻身为三皇子,皇上的身体状况理应让他知情,但姚公公却不敢擅自做主。 皇上明确表示过不想让孩子们为自己担心,让南宫喻知晓,岂不是违抗了圣旨? 南宫喻皱了皱眉,语气格外严肃:“姚公公这样拦着本王,着实让本王心下不安,不知姚公公可是有什么事情想瞒着本王?本王今日若不见到父皇,便不走了!” 先不说皇上的状况如何,光是夏云婉的事情装在心里,南宫喻就已经彻底乱了阵脚。 皇上若今日不下令指婚,夏云婉明日就可能成为恒国公府的新媳妇,等到了那时,皇上碍于恒国公的情面,定不会再为他争取这桩婚事,可南宫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知道南宫喻的倔脾气犯了,姚公公愁眉不展的望着皇后,几次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皇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辰儿,若你执意要见你父皇,我们也不会拼命拦着你,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父皇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等下还会有太医来,所以……” “父皇生病了吗?”南宫喻微微一怔,“母后,算我求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让他进来吧,朕亲自和他解释清楚这一切。” 殿内忽然传来皇上沙哑的声音,南宫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几乎一个箭步冲进了寝殿。 殿内燃着油灯,格外明亮,皇上躺在宽敞的大炕上,双颊毫无血色,他偏头望向急的满头是汗的南宫喻,黑色眼瞳中满是宠溺,只是唇边勾勒的那抹笑容,看起来十分勉强。 “父皇!”脚下一软,南宫喻直接跪倒在皇上的炕边,“是儿臣不孝,儿臣来迟了!” 皇上抬手慈爱的摸了摸南宫喻的头,声音很轻:“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朕还好好的呢,就是全身没力气,你快起来,地上凉,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 皇后接过姚公公手中的汤药,姚公公也适时为南宫喻搬来了小杌子,气氛稍稍缓和。 皇后上前一步将汤药递给南宫喻,柔声道:“辰儿,你父皇需要喝下这碗汤药,你若有要紧事,就趁你父皇还没休息尽早提了吧,需不需要给你们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南宫喻抿了抿唇,一边搅动着汤药,一边应道:“母后,我想我需要和父皇独处一会儿。” “好。”皇后给姚公公使了个眼色,“皇上,有辰儿留在您身边照顾着,本宫心里也踏实些,本宫就先回坤宁宫了,您若有需要,可随时让姚公公唤本宫回来。” 皇上疲倦的点了点头,并未应声,只目送着皇后离开,沉沉的叹了口气。 皇后离开寝殿后,姚公公也动作麻利的关上了寝殿的门,哪怕寝殿门外有人在值守,姚公公也不敢偷懒跑回自己的居所去打瞌睡,只不安的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南宫喻和皇上每一次的交谈都不欢而散,不知道今晚,他们能否顺利交谈下去呢? 寝殿内静的可怕,南宫喻牢牢握住皇上布满沧桑的手,眼角似闪动着泪光。 “父皇,您身体状况这么差,怎么不早点通知儿臣来陪您?” “朕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特别是你,朕心中对你有愧啊。”皇上深吸一口气,苦涩的笑了,“朕要是就这样走了,你因你母妃对朕产生的怨气,可否就这样一笔勾销啊?” “父皇说的哪里话,此番儿臣立了功,也是得到了父皇的指点和赏识,儿臣已经失去母妃了,若再失去父皇,这冷冰冰的皇宫,对儿臣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话,朕也问过你很多次了,你每次的回答都是如此,但最后你却还是负气离开了。” 想起每一次突然的不辞而别,南宫喻的心莫名被揪痛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其实也应该有他自身的原因吧? 见南宫喻陷入了沉思,皇上笑了笑:“不说这些伤心事了,都过去了,朕的身体状况也意外让你看到了,你今晚急匆匆进宫来找朕,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翊王的余孽还未铲除干净,太子一直在努力,但皇上却没办法不担心南宫喻的处境。 太子居住在东宫,安全性相比之宫外的静柏府要高出好几倍,何况太子身边还有皇上亲自赐予的御林军在守护,南宫喻身边,除了沈家军,几乎没办法立刻调遣兵将随时应战。 如果是翊王的余孽找上门才让他慌慌张张逃回宫,日后,恐怕也要给南宫喻加派人手了。 虽然皇上时日不多了,但能做的事情,他还是想尽力帮孩子们多做一点。 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南宫喻想到刚刚守在宫门处的官兵,语气不由得凝重了。 “父皇,儿臣刚刚看到,守宫门的兵将换了人,不知父皇对此事可否知情?” 分明读懂了南宫喻眼中的倔强,皇上心痛的闭上了眼睛,只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他的这个小儿子,也依然没有放弃要争夺太子之位的野心。 得到皇上的肯定,南宫喻如坐针毡,声音已然变了调:“可父皇是否知晓,那守宫门的人已经换成了太子殿下的手下?” “知道。”皇上叹了口气,“此事,是朕默许他这么做的。” ( 第358章 他要劫亲(3) 皇上出乎常理的坦诚,让南宫喻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平白无故的,皇上为何要默许太子在宫中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和眼线呢? 南宫喻能想到的,无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皇上觉得自己身体状况欠佳,需要提前部署好接下来的事情,要么就是,皇上想要为太子撑腰,以免有人趁火打劫。 而一想到那个趁火打劫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己,南宫喻脸上那丝勉强的笑,也渐渐消散了。 不知是太子先找皇上反映了情况,还是皇上早就对他起了防备心呢? 许是看出南宫喻的焦虑,皇上叹了口气:“辰儿,你跟朕说实话,你今日急急忙忙来找朕,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到正题上,是不是为了太子之位?” “父皇说笑了。”南宫喻干笑两声,“儿臣不敢冒犯,有二哥做前车之鉴,太子殿下在儿臣心中的形象已非比从前,且太子殿下心系黎民百姓,想必未来的长安城,也是一派繁荣。” “你是朕的儿子,没人比朕更了解你的心意了,你摸摸自己的心,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父皇……” 将死之人的情绪都不太稳定,面对这个被自己一步步逼上绝路的小儿子,皇上眼中除了宠溺,更多的却是担忧,从前憋在心里说不出口的话,也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朕知道,你长大了,可在朕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也是朕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皇上声音莫名哽咽,南宫喻鼻子一酸,慌忙低下头,以沉默掩饰着尴尬。 直到现在,他仍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母妃带着他去见父皇,他都是欢欣雀跃的,那时他心里没有害怕,没有抵触,更多的是对皇上的崇敬和对未来的期待。 从小皇上就教导他身为皇子需要背负的责任,可他却从未想过,他们父子会变成这样。 如果能在今日把事情都说开了,那他们彼此心间,应该也不会再留下什么遗憾了吧? 见南宫喻不说话,皇上苦涩的笑了:“你还有什么想问朕的,不妨今日都问清楚吧,朕的时间应该不多了,朕不想给你留下什么遗憾,所以……” “父皇。”胸口处是压抑的疼痛,南宫喻打断皇上的话,声音很轻,“儿臣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儿臣不能理解您现在让太子殿下干预宫中一切事务的行为,儿臣想要个答案。” “你想要的这个答案,是关于太子的,还是关于你自己的?” 皇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坐直了身子,他目光如鹰隼般犀利,抛出的问题可谓一针见血。 南宫喻抿了抿唇,声音发干:“都有,儿臣都想不通。” “好,那朕今日便一一解释给你听。”皇上清了清嗓子,“先说说此番朕允许太子在宫中安排人手的事情吧,朕没有私心,但朕的时日不多了,朕不想给众朝臣添麻烦。” 太子接手时如果什么都不懂,那朝堂必定要乱,等那时,新一轮的谋反恐怕又要出现。 对皇上来说,太子稳坐皇位,不但能保全皇后的后半生,也能保全他的儿女衣食无忧,虽说换个人来统治天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真到那时,受苦的却是黎民百姓。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拿得起也放得下,皇上给太子灌输的概念,太子也始终铭记于心。 “此番捉拿翊王之事,太子对你赞许有加,你们兄弟二人觊觎太子之位已久,但最终还是翊王选择先动了手,太子整日担惊受怕,他不是没和朕提出过,要让位给你的事情。” 心里咯噔一下,南宫喻抬眸与皇上视线相交片刻,黑色眼瞳中透漏着迷茫和无奈。 果然他猜的没错,太子已经洞察了他的狼子野心,也已经开始有所行动和防备了。 皇上拍了拍南宫喻的肩,“别怪太子,他毕竟是你大哥,此事是朕不肯答应他的,他为此甚至第一次和朕争的面红耳赤,但朕却明白,无论如何,朕都不能将你推入万丈深渊。” 太子年纪还轻,经的事情少,很多道理太子不明白,皇上心中还是有定数的。 若真让南宫喻接手这皇城,那南宫喻想要给夏云婉的地位,定将不复存在,他必须为巩固地位而选一个有权有势的皇后,并顶着众朝臣的压力,不能将对夏云婉的爱表现出来。 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妃是皇上和皇后精挑细选出的最佳人选,做皇后,是肯定没问题的。 眼中的光渐渐灭了,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冰冰的:“父皇是不是一直觉得,儿臣很没用,哪怕此番儿臣冒着生命危险将翊王捉拿归案,父皇也觉得,儿臣是沾了太子的光?” “你怎会这样想?”皇上难过的摇了摇头,“傻孩子,朕是想保护你啊,你懂不懂?” “可真正的关心不是保护,儿臣需要磨练,儿臣也不想一辈子躲在父皇的羽翼之下。” “这就是朕要解释你的情况了,你是知道的,对于你母妃的死,朕心中始终有个解不开的心结,朕说要许诺你实现三个愿望,但朕觉得还不够,朕给你的封赏,就是最好的保护。” 有了官衔在身,南宫喻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也算是平等了,未来哪怕太子起了私心,也不敢随随便便动朝堂上的大官,南宫喻若再起谋反之心,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利益。 太子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只要南宫喻能好好的,他们注定能相安无事的活到老。 南宫喻顿了顿:“所以父皇是觉得,众朝臣心意如此,哪怕太子殿下愿意主动让位,也不能草率的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吗?” “你能明白朕的心意,朕甚是欣慰。”皇上笑了笑,“但朕主要还是担心你,你要娶夏大人的庶女做王妃这件事,我和你母后早就释然了,但你若要她做皇后,是不现实的。” 庶女在当时的地位可见是微乎其微的,南宫喻的心,也深深被皇上这句话给刺痛了。 他要她做王妃,就是要改变人们对庶女的偏见,难道他真的没办法改变这一切吗? 双拳攥紧又松开,南宫喻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争夺太子之位的决定,他有信心让众朝臣对他另眼相看,但现在却不是和皇上谈论这些细节的时候。 喉咙阵阵发干,南宫喻顿了顿,沉声道:“父皇,儿臣其实今日,还有一事相求。” “话都聊到这里了,你有什么请求就直说吧,朕能满足的,就尽量都满足你。” “父皇,儿臣想要您兑现第三个愿望。” 脑子里嗡的一声,皇上惊诧的打量着南宫喻,一时间,殿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了。 ( 第359章 他要劫亲(4) 虽然皇上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会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上。 强压下心中的疑问,皇上沉声道:“你刚刚得了封赏,这时还想要朕答应你什么?” 皇上担心南宫喻说出的是太子之位,但事实证明,这一次,是皇上自己想太多了。 南宫喻深吸一口气,语气格外平静:“父皇,儿臣想求您做主,为儿臣和婉儿指婚。” 寝殿外,迷迷糊糊正要打盹的姚公公清楚的听见南宫喻的这句话,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但也在这一瞬间,让他心跳不由自主越跳越快。 指婚是皇上心里的一道伤疤,这件事皇上已经多年未做,南宫喻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皇上微微一怔,“怎么这么突然?朕好像还没见你带她到宫中来过呢。” “时间紧迫,儿臣来不及详细解释缘由,请父皇今晚下旨,明日就将圣旨送至夏府吧。” “辰儿,不是朕不想答应你,朕记得和你提起过,朕当年因为指婚犯下了大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朕这些年从未再为谁指过婚事,你若要朕做出决定,最好给个理由。” 已经约定过的事情不好食言,皇上不想驳了南宫喻的面子,但心里却过不去那道坎儿。 当年的沈府就是这样落败的,现如今的夏府在长安城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说南宫喻和蒋墨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夏府若因此惹上什么麻烦,皇上也是过意不去的。 想到夏云婉冷漠的态度,南宫喻心痛到仿佛快要滴出血来,脸上的神色也更低落了。 “父皇,此事是儿臣心底的一道伤疤,儿臣承认,是儿臣有错在先,也是儿臣辜负了婉儿的一片真心,但儿臣已经很努力在挽回了,可婉儿她……” 声音骤然哽咽,南宫喻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皇上。 与白文清碰过面,也明确知道此事利害关系的南宫喻,对皇上的坦诚其实是有所保留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中自有分寸。 本来这件事对皇上和夏云婉来说都是个不小的冲击,南宫喻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皇上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眼中那一丝温暖的光,也渐渐消失殆尽了。 这本是桩喜事,但南宫喻这样心急如焚,会不会反倒把好事给办成坏事了呢? 深吸一口气,皇上沉声道:“朕大致听明白了,是你先利用夏云婉做了诱饵,本想等风波过去后再解释,但却被夏云婉抢先知情了,她现在不肯理你,你着急了,对吗?” “是,但儿臣并非故意为之。”南宫喻苦涩一笑,“而且儿臣也主动去夏府道歉了。” “那朕问你,你现在可是还觉得,自己是对的,是对方不够理解你的心意?” “父皇,婉儿是儿臣喜欢的人,就像您疼爱母后,或者是您喜欢母妃一样,哪怕儿臣心中有怨气,但儿臣也绝不会怪到婉儿身上分毫,儿臣只是不想让彼此留下遗憾。” 就像白文清说的那样,夏云婉越是情绪激动,就越证明她心里还有南宫喻的位置。 明明是相爱的两人,却注定要各过各的生活,南宫喻是很难说服自己接受和认命的。 皇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透着疲倦:“朕记得你之前说,你要带她进宫来玩,此番朕和皇后还未见到过夏云婉,就这样草率的做出决定,不合适吧?” 分明听出皇上是为推脱此事而找借口,南宫喻面色微微一沉,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是他最后的退路了,如果皇上不肯答应,那他也只能用母妃的事情,以死相逼了。 “父皇应该明白的,婉儿现在正在气头上,不可能答应随儿臣进宫,但儿臣真的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若错过这个时间,儿臣就再也得不到她了,那儿臣活着,也失去了意义……” “哎呦,辰王,这不吉利的话可说不得!”一直守在殿外的姚公公听不下去了,忙推开门大步走到南宫喻身边,愁眉苦脸,“皇上身体不适,您这样威胁皇上,又是何苦呢?” 皇上朝姚公公摆了摆手,姚公公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退到一旁,选择了沉默。 眼看着碗中的汤药就要凉了,皇上接过南宫喻手中的碗,仰头一饮而尽,汤药的苦涩从唇齿间蔓延至喉咙里,皇上皱了皱眉,却因此让心慢慢静了下来。 如果这就是南宫喻的心愿,其实也不过是下个旨,没什么大不了的。 “辰儿,朕还有个问题,朕不太明白,你说的时间上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南宫喻顿了顿:“父皇,夏大人已经决定要让婉儿嫁去恒国公府了,待明日,夏大人便会亲自到恒国公府去议亲,凭着夏府与恒国公府的交情,夏大人的面子,恒国公不会给的。” 提到恒国公府,皇上脸色变了变,他不动声色的瞥了姚公公一眼,脸上表情逐渐严肃。 恒国公是皇后的娘家人,因着皇后特殊身份的缘故,恒国公府上上下下也格外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相比从前夏侯远指定给夏云婉的蒋墨渊,恒国公的小儿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南宫喻常年不在宫中,也丝毫不关心宫中与外面的人情世故往来,自然也分辨不出恒国公府与朝堂之间的利弊,伸手不打笑脸人,皇上这次这个人情债,可算是彻底要欠下了。 只是皇上时日不多,这人情债留下的麻烦事,恐怕也要波及到皇后和太子身上。 “此事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朕要了解一下,恒国公府是否已经接到了夏府的消息?” “儿臣不知。”南宫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父皇,儿臣知道这样做对恒国公不仁不义,但婉儿若只是赌气嫁过去,恒国公的小儿子不是也吃了大亏吗?” 皇上沉沉叹了口气:“此事,朕一人恐怕难以做主,不如叫你母后来一起商议一下吧?” “父皇!儿臣这些儿女情长的私事,就没必要深更半夜去惊扰母后了吧?只要父皇肯答应儿臣这件事,儿臣的心愿就彻底了结了,儿臣与父皇之间,也不再有恩怨……”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淑妃的笑脸,南宫喻绝望的闭上眼睛,泪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 时隔多年,他几乎都快要忘记了淑妃的模样,却在今日,让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他的释然,是不是也能让天上的母妃,终于得到了平静呢? 殿内静的可拍,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眼眶微微泛红,不动声色的朝姚公公点了点头。 ( 第360章 他要劫亲(5) 姚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微微发颤:“皇上!您……” “朕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强压下声音里的哽咽情绪,皇上含泪凝视着南宫喻,低声道,“辰儿,把头抬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朕不想再看到你这般懦弱的模样。” “父皇,对不起。”南宫喻抬手抹掉眼泪,努力笑了笑,“儿臣只是突然想母妃了。” “你的情绪,朕都能理解,朕又没说不答应你,只是想问仔细些,你这又是何必呢?” “父皇的意思是,您愿意为儿臣指婚了吗?” 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南宫喻激动的牢牢抓住了皇上的手,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只要皇上肯下令,夏云婉就只能是他南宫喻的王妃,从今往后,他再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皇上点了点头,“朕答应你了,姚公公,去准备笔墨,朕要下旨,为辰王指婚。” “是。”姚公公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咱家这就去准备,皇上要注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太医说您不可过于激动,等晚些时候,太医还会再过来把脉的。” “朕都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朕先把辰儿的事情处理好,这样朕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多谢父皇!” 南宫喻满心欢心,皇上话音未落,他便直接跪在皇上面前,规规矩矩朝皇上磕了个头。 指婚是皇上赐予的大恩,哪怕是皇子,也理应表示出应有的尊重。 看着南宫喻脸上逐渐明朗的笑容,姚公公就知道,南宫喻并未真正将皇上的病情放在心上,或许是皇上刻意在他面前掩饰着不适,但姚公公心里的刺,到底还是拔不出去了。 辜负了沈将军,皇上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却还要在临终前,为南宫喻欠下人情债。 望着南宫喻还像个孩子似的不懂事,姚公公一边磨墨,一边叹气道:“辰王可知,皇上今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皇上的这份恩情,辰王理应铭记于心,时刻作为警醒。” “姚公公!”皇上面色一沉,“差不多就打住吧,朕都没说什么,你哪里有这么多话?” “皇上恕罪,咱家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说句冒犯的话,咱家是最懂皇上心思的人,皇上何曾为谁这般委曲求全过?您心里始终觉得亏欠了辰王,可您也应该让辰王明白才是啊。” 姚公公的话压抑在心里太久了,面对南宫喻的冷漠无情,他也几乎顷刻间爆发了。 南宫喻皱了皱眉,不顾皇上的阻拦,追问道:“姚公公何出此言?” “辰王,咱家说话可能直白了些,还请您别放在心上。”姚公公苦涩一笑,“您可知皇上此番得罪了多少人?您这样的条件,是让皇上这一生,心下都不得安宁啊。” 在宫中,特别是在皇上面前,提及死这个字是格外不吉利的,姚公公的规矩也十分严谨。 皇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辰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他最近是照顾朕照顾的太疲倦了,好几个晚上都没能睡个安稳觉,想必心里也憋着口气无处撒呢。” “皇上这话可就折煞咱家了,照顾皇上是咱家分内之事,但咱家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 “父皇。”南宫喻哭笑不得,“您还是让姚公公把话说完吧,儿臣也想听听他的想法。” 姚公公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不显山不露水的老狐狸,也难得展现出他这样诚恳的一面。 见皇上默许了南宫喻的话,姚公公深吸一口气,喃喃的絮叨着:“对辰王来说,皇上的一道圣旨,只不过是给您吃了颗定心丸,但您可想过夏大人和恒国公的感受?” 南宫喻微微一怔,他偏头望向皇上,试图从皇上眼中读懂答案,但皇上却选择了回避。 “先不说夏六小姐那边是否心甘情愿,如果夏大人已经把要议亲的消息传递到了恒国公府,甚至恒国公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那皇上的这一举动,无疑是让他们对皇上有了偏见。” 对夏侯远来说,夏云婉是他的宝贝女儿,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嫁给不爱的人。 对恒国公来说,有了皇上的圣旨,他若已答应了夏府的这门亲事,便会被人传出试图要和皇子一争高低的闲话,不答应夏府的这门亲事,恐怕也会被人说成是惧怕皇宫的压力,连昔日的伙伴都能轻易辜负。 如此一来,皇上被夹在夏府与恒国公府之间,还要承受朝臣和百姓的压力,难上加难。 南宫喻显然之前没想到这一点,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白文清拦着他进宫的缘由了。 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父债子偿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懂,为了一个夏云婉,南宫喻不但将自己逼到了悬崖边缘,甚至还将一直保护着自己的亲人,也顶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南宫喻声音发颤:“父皇,是儿臣不孝,您为儿臣付出了这么多,儿臣也不想您背负着太大的压力,若真如姚公公所说,这圣旨,您还是别下了吧……” “无妨。”皇上无奈的笑了,“姚公公是在吓唬你,你难道听不出来吗?朕做的决定,朕自己心里有数,姚公公说的只是一种可能,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呢。” 另外的可能,就是南宫喻求皇上下圣旨来的及时,夏侯远还没来得及把消息递过去。 恒国公若不知情,那皇上与恒国公府之间就产生不了利益关系,夏侯远的脾气秉性皇上还是了解的,他是典型的敢怒不敢言,纵然心里有怨气,也绝不敢做出什么谋反之事。 只可惜这个节骨眼上,皇上也没精力和耐心,去劝说夏侯远放下对自己的成见了。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尽早去跟沈毅会和,表明自己对沈毅的亏欠吧…… 见皇上已明显有了倦意,南宫喻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父皇,您的恩情,儿臣此生定不会忘,姚公公这边,也请您放心,儿臣会与太子殿下商议,照顾好他的。” “多谢辰王关心。”姚公公头也没抬,声音冷冷的,“皇上已经很累了,辰王若无其他要紧事,还是趁早回静柏府吧,夜里风凉,辰王当心染了风寒。” 姚公公阴阳怪气的话,南宫喻并未放在心上,他不舍的瞥了皇上一眼,这才转身大步走出了寝宫,而姚公公也毫不留情的直接在他身后重重关上了门。 当夜风迎面拍在脸上,南宫喻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中闪亮的星星,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婉儿,你一定要等着我,你的婚事,我劫定了!” ( 第361章 圣旨已到(上) 此日清晨,伴着阵阵鸟鸣声,姚公公带人,亲自叩响了夏府的大门。 为防止夏侯远过早前往恒国公府议亲,姚公公手捧着圣旨,几乎是顶着夏府众人起床的时间就赶到了府上,特别是要见到夏侯远时,也几乎是将夏侯远堵在了卧房里。 夏侯远睡眼惺忪,一边接过丫鬟递到手边的帕子净脸,一边皱眉望向神色慌张的小厮。 “一大清早的,何事这样慌张啊?我不是说过,有事等肖总管来了再一一汇报吗?” 夏侯远活到这个年纪了,脾气秉性也基本定了型,一向不喜插手家中事务的他,也在肖总管与青禾的喜事稳定之后,一股脑都塞到了肖总管手里。 随着肖总管权利的放大,府中的下人们对肖总管也是毕恭毕敬的,让肖总管头疼欲裂。 夏侯远倒是乐得自在,只是此番情况紧急,小厮们也确实来不及等肖总管到府上当差了。 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事发突然,小的也实在没办法了,姚公公来了,说要见您和六小姐,小的……小的也不敢拖到肖总管来啊……” 心微微一颤,夏侯远意识渐渐清醒,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谁来了?” “宫、宫里的姚公公来了。” “这么早,姚公公可有说是为何而来?” 在丫鬟的服侍下快速净脸更衣,夏侯远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心下竟莫名有种不安感。 上次捉拿翊王归案的时候,皇上虽像往常一样端庄的坐在皇位上,脸色却有种说不出的苍白感,特别是姚公公和皇后神色尤为憔悴,众朝臣心下也深感担忧。 但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众朝臣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只能静静观察着宫内的情况。 先有翊王被斩首,后有南宫喻荣获封赏,现如今听闻太子也开始逐渐接手宫中一应事务的管理,再加上皇上接连好几日都没有叫大家上朝,长安城内可谓是人心惶惶。 夏侯远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皇上驾崩的事情,想必夏府也不会最后知晓。 夏侯远本就不爱笑,长着一张严肃刻板的脸,此刻因担心皇上的情况,他眉头紧锁着,周身仿若包裹着冷冽的气息,莫名给人一种即将要发火的既视感。 小厮被吓得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小的没敢仔细问,姚公公说、说着急要见您和六小姐,小的就……就……” “行了行了。”夏侯远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去一趟清婉苑,看看婉儿睡醒了没有,让她尽快收拾妥当来见我,我在这屋子里等她一会儿,等下一起去见姚公公吧。” 想到夏云婉最近与南宫喻之间闹了些不愉快,夏侯远可不敢让她随便与宫中的人碰面。 她本就情绪不稳定,若一个不小心提起了南宫喻,他担心她会在姚公公面前失态。 不管夏云婉未来是否能成为王妃,也不管日后夏府与宫中的关系亲疏,总之在皇上的得力干将面前,夏府还是应该保持原有的体面,至少不能让姚公公挑出夏云婉的不是。 只要夏云婉没有错,就算没能顺利和南宫喻走到一起,夏侯远也有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想到姚公公这时候急急忙忙赶来,夏侯远虽没出屋子去迎接,但还是吩咐丫鬟们去厨房打了声招呼,厨房也很快准备好丰盛的早饭,小厮们也手忙脚乱的将早饭规规矩矩摆在了正厅。 原本该是一个清净的早上,却因为姚公公的到来,让整个夏府变得热闹非凡。 夏云婉其实早就醒了,她站在夏侯远面前的时候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夏侯远微微一怔,沉声道:“婉儿,我瞧着你气色尚好,可是太医开的药方起了作用?” “多谢父亲关心。”夏云婉微微一笑,“昨日我到院子里晒了晒太阳,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喝了汤药睡下后,夜里又发了汗,醒来以后便觉得精神多了。” “能恢复精神是好事,今日我再叫肖总管跑一趟,让太医来为你把把脉,你身子还虚弱,本不该这时候折腾你过来,但眼下的情况确实有点棘手。” 小厮去清婉苑报信的时候,夏云婉就已经知道是姚公公来了,虽惊讶,但并无惊慌情绪。 看着夏侯远欲言又止的紧张模样,夏云婉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姚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平日里别说是到官宦家中做客,就是出宫,那都是不存在的事情,除非是皇上有什么指示,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情,才会惊动姚公公亲自出面。 不知姚公公今日到夏府上来,要传递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抿了抿唇,夏云婉靠近夏侯远身边,低声问道:“父亲,可是宫中又出了什么麻烦事?” “我也不知道。”夏侯远苦涩一笑,“近来大家都没上朝,翊王的事情也解决了,想必不会再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就算有,也一定不会和夏府有关,我担心……” “父亲神色这般惊慌,可是担心皇上有什么重任要交付于您?” “前段时间,我们发现皇上的脸色不大好,大家私底下也有一些不吉利的猜测,我担心姚公公是来通报噩耗的,但又担心是有人给我穿小鞋,但看见你,我忽然觉得都不对。” 夏侯远不安的在卧房里来回踱着步子,他眉头紧锁,神色恹恹,直看的众人心慌意乱。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如果真是皇上有什么要紧事,姚公公为何单独点到夏云婉呢? 正当夏云婉想要为太子之事问详细些时,卧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卧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姚公公浑厚又略带沙哑的声音,便传入了众人耳中。 “夏大人,不知您起床了没有?咱家冒昧这时来惊扰您的美梦了,还请您尽快起床吧。” 太子正忙着学习处理政务,宫中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姚公公可没时间在夏府耗着。 夏侯远朝夏云婉坚定的点了点头,一边大步上前拉开卧房的门,一边应声道:“姚公公,抱歉让您久等了,时间有些紧迫,婉儿也才刚刚过来,您快随小厮到正厅里坐吧。” “夏大人,夏六小姐。”姚公公行了个礼,眯了眯眼睛,“打扰了,不知你们现在意识可还算清醒,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是要宣读圣旨的。” 姚公公的神态自若,让夏侯远一时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脏不安的怦怦直跳。 然而,敏感的夏云婉,已从姚公公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猜到了事情真相。 ( 第362章 圣旨已到(下) 眼前阵阵发黑,夏云婉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本能的逃避开姚公公的试探。 夏侯远点点头,“姚公公,我们很清醒,您看皇上的圣旨是需要我们两个人接旨,还是我现在尽快把大家都叫过来接旨?” 如果是宫中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而皇上下的又是针对夏府的圣旨,没人能躲得过去。 姚公公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夏大人不必惊慌,皇上没有要责罚任何人的意思,您和夏六小姐在场就行了,若你们准备好了,咱家这就宣读皇上的圣旨。” 办事利落是姚公公的代名词之一,他说一不二的态度,也让夏侯远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贝齿轻咬着红唇,夏云婉耳畔是嗡嗡的杂音,她不安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只觉得薄薄的衣衫都快要被汗水浸湿了,但显然,夏侯远并未察觉到她神色的异样。 只见夏侯远朝她使了个眼色,就直接跪在了姚公公面前,夏云婉猛然回过神,有样学样也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跪在了地上,只是相比夏侯远的淡定,夏云婉身子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姚公公满意的点点头,身旁的随从立刻将圣旨递到姚公公手上,以便姚公公展开朗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中书令之女夏云婉端庄大方,温厚纯良,品相出众,朕躬闻之甚悦,而今皇三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已配,值夏云婉待字闺中,与皇三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三子为王妃,一切礼仪皆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晚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姚公公声音洪亮如钟,气场非凡,夏云婉跟在夏侯远身后磕了个头,脸色异常苍白。 夏侯远呼吸格外沉重,他低垂眼睑,声音却透着坚定:“臣替小女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大人快快请起。”姚公公将圣旨递交到随从手上,恭敬的弯腰将夏侯远扶了起来,随后又扬声道,“一个个都别跪在地上了,还不赶紧去扶王妃起身?” 顷刻之间,姚公公口中对夏云婉的称呼,从夏六小姐直接变成了王妃,尤为尊重。 头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夏云婉脚下阵阵发软,青瑶和彩蝶一左一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夏云婉从地上拉起了身,而夏云婉的心跳,就在这一刻骤然漏了拍子。 额角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滴落在眼前,模糊了视线,胸口处是阵阵压抑的疼痛,夏云婉紧咬着牙关,冰冷的手指死死扣着青瑶的手腕,本能抬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原来,他想得到她,竟是这般容易…… 原来,他阴险狡诈,已非她能承受…… 姚公公本满脸堆笑的准备和夏侯远商定南宫喻来迎娶夏云婉的吉日,不经意的一瞥,在看到夏云婉白的骇人的脸色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 “哎哟喂,王妃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呐!赶紧去宫中宣太医来!” “姚公公。”双唇已毫无血色,夏云婉睫毛轻轻颤了颤,连连摇头,声音格外虚弱,“我没事,不必劳烦宫中的太医亲自为我跑这一趟了,多谢您的关心。” 夏侯远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他深知夏云婉这样的情绪是为何,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姚公公还站在这里,若这时提出任何异议,岂不是完全不把皇上的圣旨放在眼里? 南宫喻的手段,不但让夏云婉心下对他恨意更浓,也让夏侯远提起了防备,只是皇上的圣旨已到,圣旨不可违抗,不管夏云婉是否愿意,她终究都是要嫁过去做王妃了。 夏侯远望向夏云婉的目光布满了心疼神色,他叹了口气:“婉儿,你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夏云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却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父亲,女儿风寒未愈,恐是来的路上迎风着了凉,只是头有些晕,想回去躺一会儿。” 夏侯远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转移到了姚公公身上,姚公公点了点头,夏侯远便挥了挥手。 青瑶和彩蝶如释重负,她们架着全身绵软无力的夏云婉疾步往外走,只想尽快回到清婉苑让夏云婉好好休息,更想尽快逃离这个修罗场,逃避这些令人心烦的事情。 她们在夏侯远和姚公公的注视下离开,谁知走到门口的时候,夏云婉忽然脚步一顿。 青瑶皱了皱眉,低声耳语:“小姐,姚公公还在这里,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等姚公公走了之后再单独与老爷详谈,违抗圣旨,可是要掉脑袋的。” 夏云婉苦笑着拍了拍青瑶的手,忽然转身,抬眸望向夏侯远,琥珀色眼瞳中闪动着泪光。 “父亲,女儿不孝,这么大的事情没能留下来招待姚公公,还请父亲和姚公公恕罪,不知接下来,父亲可是要与姚公公商议婚嫁的吉日?” 姚公公笑着点了点头,“王妃客气了,身体最重要,王妃身子不适,就没必要强撑着精神在这里陪咱家了,待咱家与你父亲商定下吉日,自会有人到你的院子去通知你的。” 婚丧嫁娶个个都不是小事,姚公公要和夏侯远商定的事情,可还多着呢。 夏云婉从一个无名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了三皇子的王妃,姚公公态度的转变已然说明了一切,如果能通过这个机会,提出些要求,想必姚公公也不会拒绝。 夏云婉笑了笑:“有劳姚公公,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姚公公可否帮忙说服我父亲?” 夏侯远面色微微一沉,碍于夏云婉现在的特殊身份,训斥的话,他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但夏云婉不应该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在这时提出不想与南宫喻成亲的话吧? 姚公公淡淡的扫了一眼夏侯远的神色,并未应答,只坚定的朝夏云婉点了点头。 “姚公公,说来也巧,我的贴身丫鬟青瑶,与王爷的贴身侍卫林泽,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两情相悦,互相倾慕已久,我想尽快为他们先操办一场婚事。” “这等小事,王妃何必要咱家去说服夏大人呢?想来夏大人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公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让青瑶和林泽先成亲,我想王爷应该不会介意的。” 虽然圣旨规定要尽快操办他们的婚事,但夏云婉的意思,很显然是想往后拖一拖的。 想到昨晚南宫喻焦急的神态,姚公公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管夏侯远的想法,应下了夏云婉的请求,也让夏云婉心中的这块大石头,应声落地。 而一直强撑着精神的夏云婉,回到清婉苑,便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 ( 第363章 我心已死(1) 当脚底稳稳踩在清婉苑地面上那一刻,夏云婉眼前一黑,膝盖瞬间发软。 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幸好青瑶和彩蝶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第一时间从肖总管那里得到消息的青禾,也几乎同时推开屋子的门,脚步匆匆的迎了出来。 夏云婉满头是汗,呼吸急促,眼眶微微泛红,整个人如绵软的八爪鱼,完全使不上力气。 青禾惊慌失措的探了探夏云婉的额头的温度,一边拿披风裹在夏云婉身上,一边舒了口气:“你们别愣着了,外面风凉,小姐风寒未愈,受不得这些,赶紧去打盆热水过来。” 夏云婉面色苍白如纸,她冰冷的指尖触碰到青禾手腕的那一刻,才彻底从紧张中脱离。 “青禾。”她声音很轻,“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算我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夏云婉说到最后,声音莫名哽咽,听得青禾、青瑶和彩蝶鼻子阵阵发酸。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夏云婉已经足够难过了,她们又怎么敢当着夏云婉的面掉眼泪呢? 青禾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小姐,外面风凉,有什么话咱们回卧房以后再慢慢说,奴婢保证哪里都不去,奴婢就安安静静守在小姐身边,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青禾哄孩子般的语气起了效果,夏云婉乖巧的点了点头,便被她们架进了屋。 直到躺在炕上,呼吸间满是熟悉的清香,夏云婉仍没能从刚刚的情绪里缓过神来。 虽然她早就看透了他的心狠手辣,虽然她也早就洞悉了他的狼子野心,但她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南宫喻竟会用这种方式,将她牢牢束缚在他身边。 他不是恨透了皇上,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向皇宫低头吗? 果然,人在利益面前,是连底线都不顾的,而这样的他,也正是她,最厌恶和排斥的。 木然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身上惊出的虚汗也渐渐落了下去,背后垫着迎枕靠坐在床头,夏云婉顺从的接过青禾手中的汤药,仰头一鼓作气喝了个精光。 彩蝶赶忙拧了帕子递过来给夏云婉净手,青禾慌忙接过药碗,青瑶则长长的舒了口气。 看着众人为自己忙的满头是汗,夏云婉睫毛颤了颤,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啊,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我只是一时没缓过神,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真的没事了,还是又把情绪藏起来不想我们看到?”青瑶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朝夏云婉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都快被吓死了?虽然这圣旨来的有点突然,但姚公公还在场呢,小姐这样的反应,就不怕姚公公传递给皇上吗?” 圣旨不可违抗,当年的翠云郡主能深得皇上和皇后的喜爱,正是因为她的乖巧懂事。 夏云婉身为出身卑贱的庶女,在皇上和皇后眼里本就与南宫喻不相配了,若再传出高傲自满,甚至是有意违抗的话,那整个夏府,恐怕顷刻之间就会化为灰烬。 琥珀色眼瞳黯淡无光,夏云婉抿了抿唇:“随便姚公公想怎么说都好,这是他的决定,也是皇上的决定,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情绪,我能接受,但并不代表我必须要开心。” “小姐又在说糊涂话。”青禾叹了口气,“奴婢知道,小姐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老爷一向是疼爱小姐的,皇上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小姐刚刚为何不寻求老爷的帮助?” “你错了青禾,如果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那当年,沈府和柳府,就不会覆灭了。” 夏云婉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青瑶脸色瞬间惨白,卧房内的空气也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通过翠云郡主和沈康便不难看出,皇上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甚至不顾一切滥杀无辜的人,但皇上却是一个不能及时明辨是非,也是一个没有自由,很多选择都迫不得已的人。 上次只不过是个忠臣,皇上都未能及时明察真相,那这次换成自己的儿子又会如何? 特别是夏侯远那边,夏云婉虽然与他接触的时间算不上长,但他的脾气秉性,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要他放下尊严和身段去为她求皇上,夏侯远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毕竟夏府曾经出过乱子,夏侯远也不敢轻易得罪皇上,想必此番,在正厅,夏侯远已笑呵呵的和姚公公商讨出了她的婚期,彻底将她昨日的请求抛到了脑后。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偏头望向窗外,脑海中竟莫名浮现出南宫喻的脸。 “其实嫁给谁都一样,一颗已经彻底失去了爱的心,到谁身边,都不会再跳动了。” “小姐……”彩蝶顿了顿,“奴婢还没有过这种经历,可能不如青禾和青瑶的话有道理,但奴婢觉得,只要您想好好过下去,跟在王爷身边,您会幸福的。” 至少南宫喻不会平白无故伤害夏云婉,但恒国公府的小儿子,却是个未知的存在了。 如果恒国公府的小儿子蛮横不讲理,那夏云婉嫁过去,还能后悔吗? 青瑶在夏云婉身边坐下,牢牢握住夏云婉的手,沉声道:“小姐,你就和我们说一句实话吧,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你到底能不能接受嫁给辰王?” “接受如何,不接受又如何?”夏云婉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办法选择了。” “不,你有,我们都在你身边,我们都是你的后盾,我们不想看着你折磨自己!” 眼角似闪动着泪光,望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夏云婉,青瑶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经历过生死的人,对死亡的畏惧已渐渐消散,特别是夏云婉这样的人,死而复生,又经常命悬一线,以她所经历的痛苦对她来说,死亡,不过是种解脱。 泪水模糊了视线,夏云婉回望着青瑶,声音细小如蚊蚋:“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卧房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令人窒息的感觉重新蔓延开来,青禾与彩蝶面面相觑,而青瑶的眼中,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神色。 只见青瑶转头,淡淡的瞥了一眼青禾和彩蝶脸上的表情,唇角忽然微微向上扬起。 “小姐,这屋子里没有外人,只要你不想嫁,我们就一定能想办法帮你逃出去,我想,我们三个人合力相助,肯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的。” ( 第364章 我心已死(2) 青瑶提出的办法,不是不可行,只是夏云婉始终没有这个勇气去面对。 站在夏云婉面前的三个一等丫鬟,个个都是能手,青瑶身份特殊,青禾已嫁为人妇,彩蝶将清婉苑里里外外的活计信手掂来,她们互相配合,可谓是协助夏云婉逃离的最佳方案。 以青瑶真实的柳梦瑶身份,翻墙出府,安排车马,连夜悄无声息离开长安城肯定不难。 而青禾则可以求助肖总管,以家庭为重的肖总管,也可在第一时间帮忙将书信送到青歌手里,让青歌能为她们安排离开长安城后的落脚点,然后再慢慢去寻找翠云郡主和沈康。 彩蝶需要做的,就是在最后的收尾工作,里应外合,将清婉苑的真实情况彻底瞒天过海。 可这一切,总会有人为之付出代价……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青瑶,你说的这个办法,确实很让我心动,也确实不失为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你可有想过,这些事情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我们走都走了,还考虑这些做什么?”青瑶扁扁嘴,“等熬过这一阵子,都会好的。” “事情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带我逃离,就等于是违抗圣旨,违抗圣旨可是要掉脑袋的,我逃出了,是彻底解脱了,但帮助过我的每一个人,恐怕都要为我做出牺牲了。”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夏云婉都是一个不愿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若要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夏云婉更是心下不安,这一生,恐怕也很难睡个安稳觉了。 见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夏云婉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不接受的理由。 “先从青瑶说起吧,青瑶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离开长安城,她并不会丢掉自己的性命,但她和林泽的婚事就这样耽搁了,她为我搭上了自己的幸福,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青瑶连连摇头,“小姐,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自己不后悔,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话虽这么说,但你可有想过接下来的情况,以南宫喻的性格,林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定是要掘地三尺都要将我找出来,那这时,帮忙给青歌送信的青禾和肖总管,定会免不了皇上和他的责罚,好好的一个小家,就这样散了,我也不能接受。” “小姐。”青禾抿了抿唇,“其实,为小姐做出点牺牲,奴婢心下也是没有怨言的。” “你们还是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帮我寻找藏身之所的青歌一家也会受到牵连,她本已远离这些喧嚣,我们又把她推向万丈深渊,你们觉得合适吗?然后紧接着就会牵连到彩蝶和清婉苑的所有人,一点点上升到整个夏府,却只因我一人……” 泪顺着眼角滑落,滑到唇边,微微泛着苦涩,让夏云婉本就沉寂的心,愈发觉得麻木了。 重活一世,除了复仇,她本应该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阳光和正义,为替原主伸冤,她已经改写了太多人既定的命运轨迹,又怎么能再亲手将夏府推翻呢? 青瑶心疼的抬手抹去夏云婉脸上的泪珠,不服气的嘟囔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嫁给辰王又不甘心,难道就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过去受苦吗?” “小姐,奴婢觉得,青瑶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彩蝶忽然插话道,“眼下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了,您不想让大家都受牵连,不妨就说都是奴婢做的,反正奴婢无牵无挂的,您觉得呢?” 彩蝶是孤儿,年纪尚且还小的她,也没有自己的小家,牺牲她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云婉却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你们别傻了,我说过的,既然你们跟了我,我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吃苦,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们也一定都会好好的。” 青禾顿了顿,“可是……奴婢们不愿看着小姐难过,也不愿看着小姐受委屈。” “我都是王妃了,怎么会受委屈呢?我开不开心不重要,我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你们也可以随时来见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青瑶和林泽不用再纠结,彩蝶可以被带去新的住处,青禾也可随时到府上来做客,夏侯远脸上有了光,夏府的兄弟姐妹也可以锦衣玉食,连处处与她作对的夏云竹,再见到她都要恭顺的称呼一声王妃了,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心若已死,万劫不复,王妃这个称呼,是她享不尽的福,也是束缚了她人生自由的枷锁。 但她的人生,或许,也只能是如此了…… “彩蝶姐姐。”卧房的门忽然轻轻被敲响了,门外是彩月细小如蚊蚋般的声音,“小姐休息了没有?姚公公命人来送信了,老爷那边也在等小姐回话呢!” 心微微一颤,彩蝶抬眸望向夏云婉,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了。 彩月这丫头,果然不会来事,说话做事从来都不知道区分场合,眼下这种特殊情况,彩蝶也不好当着夏云婉的面回应什么,但若赶走她,又怕这傻丫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彩月这个月的责罚,怕是真的逃不掉了。 夏云婉不在意的摆摆手,沉声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姚公公命人来送信,此事怠慢不得,快让彩月进来,有话慢慢说,正好我也想听听父亲的具体安排。” “是。”彩蝶低垂眼睑,应了一声,便扬声道,“彩月,你进来吧!” 彩月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一道缝,在见到夏云婉的那一刻,她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只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夏云婉无奈的笑了:“彩月,你这是做什么?把头抬起来,这屋子里没有外人,我又不能吃了你,你就这么害怕我吗?” 平时值守的活计也都是三个一等丫鬟轮着来,彩月她们接触夏云婉的机会少之又少,有事也一向都是直接和彩蝶汇报,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彩月到底还是有些许心慌的。 虽然上次彩蝶拖延时间的时候,彩月也留在卧房内服侍了夏云婉一段时间,但夏云婉上次的表情格外冰冷严肃,也让原本满心欢喜的彩月吓得不敢再吭声了。 二等丫鬟也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重用,但没经过风吹雨打的,也着实有点困难。 彩月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回、回小姐的话,奴婢是来传信的。” ( 第365章 我心已死(3) 分明看出彩月的惊慌,夏云婉问清情况,便给了答复和赏钱,让彩月离开卧房去办事了。 迎着夏云婉探寻的目光,彩蝶沉沉叹了口气:“小姐,彩月她性格内敛,做事倒也算得上沉稳,就是经的事情太少了,缺乏历练,奴婢以后会多多留心培养她的交际能力的。” “无妨,想必她也是被我上次冷漠的态度吓到了,不完全怪她。”夏云婉笑了笑,“我还记得我将青园发卖那时候,她们都被青园压着一头,受尽了委屈,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彩月她们从前连月例都拿不到,现在也肯定会小心谨慎的。 彩蝶了然的点点头,低声道:“奴婢都知道了,小姐对彩月传来的消息,可有何吩咐?” “你们也都听到了,青瑶与林泽的婚期定在年后,春初,是个好时节,但我们却不能闲着,这段时间要尽快操持起来,林泽毕竟也是王爷身边的侍卫,青瑶要风风光光的出嫁。” 夏云婉目光定格在青瑶脸上,望着青瑶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的脸颊,她唇角微微上扬。 不管怎么说,青瑶也是宰相府出身的大小姐,婚姻大事,可不能这样草草了事。 青瑶顿了顿:“小姐,还是按奴婢们应该有的规制来吧,为我开了这个特例,以后彩蝶她们嫁人,小姐又该如何是好?我没什么太大的要求,能嫁给林泽,我已经很幸福了。” “这不一样。”夏云婉反握住青瑶的手,“这就是你该有的,你没必要推拒。” “可我……” “青禾,彩蝶,你们都听清楚了,青瑶对我来说意义是不同的,不管你们是嫁了人还没有嫁人,在这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但青瑶,却只能是最特殊的那个。” “小姐说的,奴婢都知道。”青禾笑了起来,“青瑶,你可不能忘了小姐对你的好啊。” 青瑶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当然不会忘,我会守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的,我答应过小姐的事情就绝对不会食言,彩蝶,咱们清婉苑的一等丫鬟可就差你还没嫁人了。” “去去去!”彩蝶羞红了脸,“你专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少拿我开玩笑!”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夏云婉的眼中,也渐渐流露出些许笑意。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反应,并不是发自心底的愉悦和满足。 青瑶和林泽的婚期定在年后春初,她和南宫喻的婚期则定在了春末夏初,时间上来看,南宫喻还是给了她很充足的缓冲时间,但他的心急如焚,她已了若指掌。 圣旨以下,哪怕她真的想清楚要放弃做王妃,他也绝对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去实现了。 分明察觉到夏云婉情绪中的异样,青禾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小姐,那这段时间是不是要赶紧忙着给青瑶做衣裳了?一年四季的新衣,还有结婚时要用的喜服,可麻烦着呢。” “是的,还有各种用具,吹拉弹唱的人等等,都要提前做好安排。”思绪重新被拉回来,夏云婉点了点头,“彩蝶对这方面没经验,青禾,这段时间恐怕还要麻烦你多帮帮忙。”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帮青瑶都安排妥当,后续小姐的婚事,还需要青瑶一起帮忙呢。” “我的事情还不着急,宫中自有人会安排妥当,青瑶的事情别出岔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青瑶一定会幸福的,小姐也一定会幸福的,小姐既然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不,是小姐既然已经没有办法选择了,就更应该打起精神来,让自己过得更好才是。” “你说得对,我应该打起精神来的,人总困在低落的情绪里走不出来,可不是件好事。”夏云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风寒未愈,折腾了半天也累坏了,想好好睡一觉了。” 早上睡眼惺忪的被叫去见姚公公,又受到圣旨的打击,放松下来后,人就会格外疲倦。 青禾和彩蝶了然的点点头准备退下,青瑶也红着脸悄无声息的跟在两人身后,夏云婉看在眼里,忍不住扑哧一下轻笑出声,但笑过之后,语气里到底还是透出几分威严。 “青禾,青瑶,还有彩蝶,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们听我说完,再去忙自己的活计吧。” 三人脚步一顿,不约而同偏头望向夏云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虽然这里是清婉苑,虽然我现在还是我,但圣旨已到,很多事情,我们必须严加约束,说话做事都要保持该有的规矩,隔墙有耳,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宫中的人来找我,咱们绝不能让人家留下话柄,更不能在这个时候,给皇上或者辰王添乱,都记住了吗?” 这时给宫中添乱,无异于是给夏府添乱,夏云婉可不想这个时候再给自己找什么麻烦了。 三人了然的点了点头,夏云婉朝她们摆了摆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轻轻关上卧房的木门,三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眼瞳中,却隐隐含着些许担忧神色。 青禾叹了口气:“小姐看样子是真的累坏了,这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这一觉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们也要随时准备好吃食,以免小姐醒来肚子饿。” “咱们都打起精神来,小姐现在已经很难了。”彩蝶随声附和着,“小姐要咱们怎么做,咱们就应该怎么做,可绝对不能在这时给小姐添堵了。” “小姐心如死灰,现在也是日夜煎熬,你们说,这圣旨,到底是皇上和皇后的决定,还是辰王主动去求来的?” 青瑶的问题犹如一枚重磅炸弹,让青禾与彩蝶一时间没了主意。 但青瑶显然没有在等她们的答案,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发问道:“如果此事是辰王拿定的主意,青禾,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去静柏府那天,可完全看不出辰王的异样。” 如果南宫喻想这么做,完全可以尽早将夏云婉捆绑在身边,没必要等到现在才做出决定。 私底下议论皇子的事情本就不对,加上夏云婉现在身份也特殊,青禾脸色苍白如纸,迎着青瑶探寻的目光,她只轻轻摇了摇头,终究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青瑶苦涩一笑:“瞧你们两个那担惊受怕的样子,此事不解决,我心里难受,你们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吗?至少,我也要知道辰王的想法。” 青禾与彩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静柏府探探情况,你们照顾好小姐,我很快就回来。” ( 第366章 惊天秘密(上) 青禾和彩蝶拦不住青瑶,凭借青瑶的好身手,青瑶也很快悄无声息离开了清婉苑。 青瑶抵达静柏府时,静柏府内异常安静,正值中午,阳光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守门的小厮倚靠着门框,眼皮已然开始打架,但只要有人从门前经过,便又立时打起精神。 青瑶来找南宫喻,问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从后院翻墙入府。 府内静悄悄的,无人发现后院的动静,青瑶顺利的找到了南宫喻所在的书房,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依稀辨认出书房内是南宫喻和林泽的身影,不由得躲在一旁等待最佳闯入时机。 她不想偷听他们的对话,也不想林泽误会她什么,所以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书房内,喝下一口清茶的南宫喻,朝林泽轻轻挑了挑眉。 林泽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扫了眼窗棂,低声道:“王爷,要不还是让臣……” “嘘!”南宫喻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就不要打草惊蛇,我想她这时来,肯定是为了圣旨一事,咱们没必要给她难堪,随她去吧。” 南宫喻和林泽的身手皆在青瑶之上,青瑶自以为是的躲避,其实早就被两人尽收眼底了。 林泽点了点头,“是,王爷,那咱们刚刚讨论的事情……” 南宫喻疲倦的闭上了眼睛,“继续说下去吧,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以后都是一家人,总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咱们现在不提,才会让青瑶觉得奇怪吧?” “是,王爷命臣给白公子送的信,白公子已经收到了,但白公子似乎不愿过多参与其中。” “能理解,这段时间,咱们静柏府也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出于安全考虑,他不愿意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我需要他的帮助,找时间我还是得去一趟竹兰府,我不相信他不愿见我。” “臣听说,白公子现在对王爷的避而不见,是因为气不过王爷的决定……” 闻言,南宫喻猛然睁开眼睛,林泽神色稍显不安的低下了头。 那日酒足饭饱一别之后,白文清就在再也没有过问过南宫喻的事情,不管是夏云婉那边还是太子那边,白文清仿若已彻底置身事外,但南宫喻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白文清看来,南宫喻和夏云婉之间并无实质矛盾,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夏云婉的婚期也一定有办法拖延,但不管哪种选择,都要比南宫喻求皇上直接下圣旨要好得多。 虽然这是南宫喻应有的权利,可权利使用的正确与否,白文清心中还是有一个定数的。 以权利去威胁别人的人身自由,这不是以权谋私又是什么呢? 这一点,南宫喻其实也想得通,只是他没有选择了,白文清现在不理解,日后总会理解的,南宫喻对此也愿意做出让步,但关于太子之事,南宫喻却是不肯做出让步的。 深吸一口气,南宫喻沉声道:“你可有问清楚了,那信里的内容,他可都仔细看过了?” “臣问了,那小厮说,白公子一个字一个字细细阅读过,而且还仔细思考过了。”林泽叹了口气,“但白公子的意思是,此事他不应该参与,也希望王爷能放弃这个决定。” “凭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他一直是支持我的,现在说放弃就让我放弃了?” “白公子说,当初支持王爷利用夏六小姐布局,结果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他很愧疚,也很为难,他只希望王爷,不要一步错,而步步错了。” 南宫喻现如今的情绪偏激,林泽也是一分不差全看在眼里的,竹兰府的小厮原封不动转达给林泽的话,林泽也不想藏着掖着,也几乎一字不落的说给了南宫喻听。 林泽身为臣子,很多话不该说,但白文清身为南宫喻的至交好友,就无所畏惧了。 如果白文清的这番话能及时点醒南宫喻,为什么不努力试试看呢? 南宫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冷若冰霜:“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难道我先前的决定也是错的吗?太子无能,现如今又透出他的心计深沉,这样的人,何以为王?” 心猛地一颤,躲在书房窗外的青瑶,害怕的紧紧捂着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惊叫出声。 南宫喻的狼子野心,竟和翊王完全重合,这难道就是她们不认识他的那一面吗? 想到夏云婉对南宫喻的排斥,青瑶忽然明白了什么,想到那些为捉拿翊王而枉死的沈家军,青瑶双目血红,不自觉攥紧了双拳,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如果南宫喻真的变成了这样的恶魔,那这桩婚事,不成也罢。 但幸好,林泽并没有让青瑶感到失望,林泽劝说的话,让青瑶的情绪渐渐又平复下来。 “王爷,恕臣直言,从前的太子殿下确实不适合继承皇位,您那时想要和翊王联手推翻太子殿下,也是为天下百姓着想,但现在……”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黑色眼瞳黯淡无光,南宫喻随手掂起书案上的毛笔,细细打量着笔尖的毛,苦涩的笑了,“为什么你们没有人能理解我的痛苦?” 是了,就像林泽猜测的那样,南宫喻病了,病的很严重,但他们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泪水霎时溢满眼眶,林泽扑通一声跪在南宫喻面前,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似乎从夏云婉被翊王绑架为人质,南宫喻却不得不选择牺牲夏云婉那一刻开始,南宫喻就彻底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脾气古怪,甚至也变得蛮横不讲理,变得偏激了。 夏云婉的拒绝,青瑶的回避,现在又有了皇上和太子的刺激,他,或许真的得了心病。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不被人理解,不被人包容,甚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心病,或许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也或许,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 在林泽看来,能解开南宫喻心结的人,只有夏云婉,可求助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是南宫喻先辜负夏云婉在先,此刻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夏云婉来成全南宫喻呢? 如果南宫喻自暴自弃了,那这场心病,恐怕这辈子,他再也走不出来了。 唇角微翕,林泽望着一言不发的南宫喻,声音莫名哽咽:“王爷,就当是您放过自己,此时和太子殿下站在对立面,万万不可啊!” ( 第367章 惊天秘密(下) 要说之前林泽还是支持南宫喻的,但昨日之后,林泽也觉得南宫喻有些不对劲了。 皇上既然已经将话都挑明了,就证明太子无论如何都是要继承皇位的人了,宫中有了太子安插的人手,长安城内也肯定有太子安插的人手,南宫喻的挣扎,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皇上的话,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至少在太子心里,对南宫喻还是有一定包容性的。 太子继位,南宫喻不但能保留有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说不定还会得到太子的赏识,并得到重用,在朝堂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有着人人尊重的生活。 若他不想如此,想来太子也不会强人所难,定会让他和夏云婉过上安稳幸福的小日子。 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都是南宫喻与太子关系和睦,一旦关系破裂,就要出事了。 南宫喻顿了顿,沉声道:“林泽,我看得出来,你和文清都是话里有话的,你们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但又怕我不接受你们的说辞,对吗?” “王爷,臣斗胆,确实有几句话想和王爷说清楚。”林泽腰杆挺得笔直,他目光透着些许坚定,嗓音低沉,“但臣的身份,其实并不适合和王爷说这些,所以……” “无妨,我今日就给你这个特权,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可是……” “我说的话,就从来不会食言,你不用担心,大胆说出来吧,如果你说的合情合理,我说不定就被你说服了,要我放弃争夺太子之位,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蛊,耳畔回荡着夏云婉那些讽刺的话语,南宫喻呼吸一滞,眼中似透着狠戾,唇角也不由自主勾勒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是了,他怎么就忘了,再怎么不愿承认,他也是三皇子,他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长大的皇子,别人想要就能有的一切,他也可以。 林泽深吸一口气:“王爷,换个角度想想,太子殿下和皇上早就知道您和翊王觊觎太子之位已久,翊王谋反,皇上指定要太子殿下去立功,您难道还察觉不出异样吗?” “那是他从来都看不到我的好!”南宫喻几乎顷刻间爆发,“从小到大,身为皇子,却没人在乎我的感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不努力,父皇当然什么都不会给我!” “不,王爷,您错了,皇上不愿给您这个机会,正是因为皇上和皇后对您想要争夺太子之位有所防备,皇上和皇后到底向太子殿下交代了什么,您真的全都知道吗?”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想要太子来铲除我这个隐患?” 脑子里嗡的一声,南宫喻怔在原地,林泽的引导,竟是让他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如果他们早就明白了他的狼子野心,那为何还要护他周全到今日呢? 见南宫喻终于听进去了,林泽赶忙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若想借这个机会铲除您,其实您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但太子殿下没有,甚至还主动为您争取功名,您觉得这又是为何?” 南宫喻是皇上最小的儿子,也是皇上最心疼的儿子,太子清楚知晓皇上的心意,也从皇后口中得知了南宫喻的悲惨遭遇,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给南宫喻更多的弥补和关爱。 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失去了关心和照顾的南宫喻,已经没办法相信这些美好了。 太子在宫内立下了包容南宫喻,甚至是主动帮助皇上分忧的口碑,又在宫外百姓的心目中立下了伟大的形象,名扬四海,他的继位,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南宫喻这时候的挑衅,无异于是与大众作对,那结局会有多悲惨,可想而知。 耳畔只余下嗡嗡的杂音,南宫喻张了张嘴,声音发干:“所以,我在大家眼里就是个小丑,滑稽可笑,哪怕挣扎到底,也斗不过太子,是不是?” “王爷,您不比太子殿下差,这是事实。”林泽倔强抿了抿唇,“但事情总是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可不努力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呢?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的计划成功了,那这天下,不就是我的了吗?还有婉儿,她就是皇后了,我能给她更多惊喜的!” “王爷,臣知道,您最近心情不好,但臣觉得,此事,您还是需要冷静处理。” “从前,沈靖不肯答应让我跟着他,结果是他为我牺牲了,我没有及时给到沈府相应的照顾,我后悔不已,我也一度以为,我没有什么权利,我什么都做不到。”南宫喻声音已然带着哭腔,“但这次婉儿不肯做我的王妃,我努力过,就有了结果和希望,不是吗?” 在南宫喻心里,只有他不停努力,不停奋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太子之位,虽困难,但也不是不可突破的,因为他,已经什么都舍不得放手了。 林泽望着情绪崩溃的南宫喻,半晌,忽然低下头,苦涩的笑了。 “王爷所做的决定,臣没有反对的权利,也请王爷不要气坏了身子,臣只不过是想给王爷一些建议,王爷选择的方向,哪怕再苦再难,臣也会一步步陪着王爷走下去。” 这就是他的使命,从他跟在南宫喻身边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命,就紧紧拴在一起了。 就像翊王和李安,林泽和南宫喻,也一样不会有任何差别。 南宫喻站起身,拍了拍林泽的肩,“地上凉,这季节,你跪在这里一动不动,膝盖还想不想要了?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和保护,你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 林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南宫喻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王爷可是心中已有了决定?” “有,但是还没有太具体的想法,至少,我不能现在动手,父皇还病着,情况不是十分乐观,我不能让他担心我,还有婉儿,我们婚期将近,我不能让婉儿也跟着我吃苦。” “那王爷的意思是?” “等婉儿成了我的王妃,等事情都尘埃落定,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婉儿的周全时,东宫将迎来一场动荡,而太子之位,也即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南宫喻话音未落,窗外,青瑶已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后院跑去,然后翻墙离开了。 南宫喻的狼子野心,也让本想打探清楚圣旨具体情况的青瑶,一时间慌了手脚。 未来的路,他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第368章 我不关心(1) 青瑶回到清婉院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 阳光照在身上那么暖和,可她背脊却阵阵发凉,手心里紧紧攥着的帕子早已被汗水浸湿,她脚下步子踉跄,感觉太阳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晃眼。 她这是怎么了?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青瑶在清婉院门前站定,闭上眼睛,试图强压下莫名的阵阵心慌。 好像只要一想起辰王的狼子野心,她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特别是一想到未来要与这样可怕的人朝夕相处的是夏云婉,青瑶心下便更是说不出的恐慌。 夏云婉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又怎么可能承受得起南宫喻这样的打击? 想到夏云婉的情绪低落,青瑶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也不想被任何人看出破绽。 说来也巧,就在青瑶推开院门往里走的时候,打点好一切准备回府的青禾迎面走了过来。 青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掩饰尴尬:“青禾,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啊?” “嗯,小姐刚喝了药歇下,院子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就想早些回府做点针线活。”青禾脸上是甜蜜的笑意,“就快要到新年了,我得赶工给肖总管做两身新衣裳。” 新年穿新衣是一成不变的传统,宫中有宫中的规制,每年到新年的时候针工局都会将做好的新衣送到各个主子们手里,在各个府邸也有专门请师傅来量身定制的,但像她们这些丫鬟,就只能靠自己一针一线赶工了。 不知怎的,青禾提起肖总管的时候,青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林泽跪在南宫喻面前那卑微的模样,心脏仿佛被小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揪得生疼。 “你们真幸福。”青瑶脸色白得骇人,声音微微发颤,“我和小姐以后要是能有你们这种简单的幸福,那该有多好啊……” 青禾敏感察觉到异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青瑶,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啊,你快回去吧,小姐这边有我和彩蝶在呢,你且放宽心。” “你现在脸色真的很差,你不对劲,青瑶,你是不是从王爷那边打听到什么了?” “我……” 话到嘴边,青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气氛莫名陷入僵局。 青禾拉过青瑶的手,低声道:“好青瑶,趁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你的异样,你先随我到隐蔽之处,咱们仔细聊聊好不好?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能藏着心事的吗?” 现在的夏云婉非比从前,她们的心事,很有可能造成夏云婉的情绪波动,这也是她们在夏云婉有过自缢举动之后,才商定不能藏心事的。 感受着青禾掌心的温度,迎着青禾关切的视线,青瑶犹豫片刻,坚定的点了点头。 青禾不由分说拉着青瑶来到了后院祠堂附近,这里自王莲雪自缢后一直空空荡荡荒无人烟,破旧的祠堂木门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静谧诡异。 青瑶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咱们就不能回屋子说吗?这个地方,怪瘆人的。” 青禾笑着摇摇头,“你现在不怕小姐和彩蝶听到风声了?” “我……”青瑶顿了顿,“我确实是去了静柏府的,但我没有和王爷碰面,也没有和林泽碰面,我只是刚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然后……” “你别着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青瑶性格一向开朗,青禾是第一次见她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不免也有些心慌。 青瑶深吸一口气:“是,而且还是很大的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或许就当我什么都没听见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你有没有被发现?”青禾紧张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这秘密,会牵连到小姐吗?” “我没有被他们发现,是翻墙进去,又偷偷溜走的,但这件事……” “哎呀,咱俩之间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出来吧,我保证不会传出去的,而且此事若牵连到小姐,我们也应该尽早做准备才是。” “我听到王爷说,他想借机会,一举夺下太子之位。” 咬了咬牙,青瑶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后,反而觉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脑子里嗡的一声,青禾怔怔望着青瑶,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前不久辰王才刚刚捉拿试图谋反的翊王立了功,怎么就变成辰王也要谋反了呢? 青禾脸色苍白如纸,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可有听清楚了,此事,王爷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吗?王爷对小姐的态度,还有林侍卫对此的态度,你可知晓?” “已经下定决心了,就等合适的机会出手了,王爷的意思是希望未来能给小姐更多的幸福,希望能让小姐做皇后。”青瑶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幸好林泽并不是支持王爷的,他只是迫不得已,不然……” 林泽本就被青瑶误会过一次,幸好这一次,青瑶意外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不然一场更深的误会,也在不知不觉中朝他们靠近了。 青禾抿了抿唇:“青瑶,我不明白这些,你能不能告诉我,此事可会牵连到小姐的性命?” “要看事情的最终结果,如果王爷能成功,小姐能做皇后,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若王爷失败了,落得和翊王一样的下场,那身为准王妃的小姐,也一定免不了死罪。” 皇上既已下了圣旨,那两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哪怕夏云婉不知情,也难逃一死。 冬日的午后总是显得尤为静谧,青禾与青瑶静静在后院站了半晌,直至冷风吹到两人都忍不住打寒颤,她们才抬眸望向彼此,不约而同的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含义。 青瑶率先开口:“你说,小姐现在情绪这样低落,我应该将此事告诉小姐吗?” “我觉得,小姐现在的身份特殊,有权知道这些具体的情况。”青禾犹豫片刻,语气透着坚定,“王爷不肯说,是怕小姐担心吧?” “嗯,小姐知道的话,肯定会生气的,王爷那边的误会还没说清楚,想来此事也不好解释给小姐听,但我又怕我自己藏不住话,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所以,青瑶,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第一时间,去通知小姐吧。” 青瑶茫然的抬起头,直对上青禾诚恳的目光,心不由得微微一颤。 “青瑶,请你相信我一次,小姐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们身为小姐最器重的人,不能辜负了小姐对咱们的期望,咱们,就是小姐获知消息的最佳渠道。” 第369章 我不关心(2) 夏云婉午觉睡醒时,天色已近黄昏。 身体似乎卸下所有疲倦,风寒带来的不适也渐渐消散,夏云婉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哈欠打了一半,眼前忽然冒出青瑶的笑脸,吓得她顿时僵住了。 “小姐。”青瑶笑嘻嘻的,“你终于睡醒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夏云婉顿了顿,声音很轻:“我感觉好多了,身子并无大碍,就是心脏有点不舒服。” “啊?好端端的心脏怎么会不舒服呢?你可有觉得头晕?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我得赶紧去找彩蝶,让她去寻刘医正来为你把脉。” 自从夏云婉自缢以来,青瑶对她的呵护,就像是在保护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虽然受到情绪的影响,夏云婉近来身体确实娇弱了些,但也不至于像青瑶那么紧张。 一把拉住青瑶的手腕,夏云婉忍不住轻笑出声:“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遇事不要总是毛毛躁躁的,你都不问清楚原委就要去寻刘医正,到最后岂不是又要闹笑话?” 青瑶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遇到你的事,我可静不下来,你别吓我,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我是被你吓到了,这卧房里静悄悄的,我睡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换做你,你会不会怕?” “讨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紧张你的身体状况?夏云婉,我很严肃的告诉你,以后不许和我开这种玩笑,不然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吓死的。” “你干嘛这么严肃啊,瞧你这紧张的样子,你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 敏感的捕捉到青瑶情绪中的异样,夏云婉皱了皱眉,不由分说坐直了身子。 青瑶性格一向大大咧咧的,虽然偶尔也会有点小情绪,但这样的状态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一向最了解她心思的夏云婉,一时间不免也有些许惊慌。 该不会是府上又闹出什么事情了吧? 想到夏侯远对自己的疼爱,又想到自己主动提出要嫁去恒国公府的事情,夏云婉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生怕夏侯远不顾一切说出什么顶撞皇上的话来。 但依着夏侯远的性子,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难道是南宫喻那边…… 这个想法才刚刚从脑海里冒出来,夏云婉就赶忙闭上眼睛,试图彻底甩开这一切。 她不是因为圣旨才成为了他人生中的一部分,她和他,本不该再有交集的。 他的一切,她不该过问,他的人生,她不该干预,那自然,他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也不该是她担心和纠结的,只要她能确保自己相安无事,其他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情生爱,爱生恨,但当恨也随风消散时,两个人的缘分,或许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青瑶表情格外严肃,“有件事,我纠结了半天,起初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因为我知道你听了会心烦,但事已至此,我觉得,牵涉到你自身利益的事情,你还是应该知情的。” “现在还有什么是能牵涉到我自身利益的事情吗?”夏云婉苦涩一笑,“青瑶,说实话,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具空壳,我已经没有感情了,自然也不会再有情绪了。” “你别这样说,你马上就是王妃了,获取消息的渠道有限,而我们……”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面色微微一沉,夏云婉偏头望向青瑶,琥珀色眼瞳中满是冰冷和警惕。 相识多年,青瑶说话做事的态度,夏云婉心里还是清楚的,这样的话,青瑶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或者蛊惑了什么,才让青瑶有勇气这样来和她坦诚。 不知道那背后的人是谁,又有什么样的目的呢? 似乎从南宫喻这段感情中走出来开始,夏云婉对身边的人事物就变得格外警惕,仿佛是一种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无法拥有最初那份单纯的信任。 青瑶微微一怔,低声道:“是青禾给我讲明白了这个道理,我……” “青禾?”夏云婉皱了皱眉,“这么说,这件事,也已经惊扰到不在院子里的青禾了吗?” “是我刚好碰到青禾离开,她看我脸色不大好,就简单聊了几句,也是她让我想明白,我能为你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如果连最基本的传递消息都没有了,我们之间,恐怕也只会渐渐疏远,但我不愿面对这样的结局。”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青瑶展露出的些许恐慌,让夏云婉的心也不安的怦怦乱跳了。 青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可知,近来长安城内,有一些不太好的风言风语?” 夏云婉苦涩一笑:“我染了风寒,又心病难除,整日闷在这卧房内,连府门都没迈出过一步,又怎么可能得知外面那些消息?” “太子殿下立下汗马功劳,皇上据说身体状况不佳,现在宫中已经开始安插太子殿下的人手了,姚公公也在尽心尽力的帮扶太子殿下,递到皇上面前的奏折,很多也是交给太子殿下去批阅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太子殿下是迟早要继承皇位的人,总要先适应这个状态,不然登基后就抓瞎了,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朝臣们推翻?” “那你可知,除了翊王,还有人想夺下太子之位?”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唇紧抿成线,只觉得心脏骤然抽紧,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疼痛。 那个早就想替母妃报仇,想征服天下的皇子,不正是南宫喻吗? 见夏云婉不吭声,青瑶叹了口气:“据悉,辰王想借着皇上身体抱恙的这段时间,大闹东宫,就和当初的翊王一样,成便永生,败,便死不足惜。”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夏云婉皱了皱眉,“我不关心这些。” “可你是要做王妃的人啊,你将来……” “我说过,我从未奢求飞上枝头变凤凰,上一世应有的已化为灰烬,这一世的新身份就表明了我不配承担这一切,王妃我都不在乎,更何况皇后?” 琥珀色眼瞳中的光渐渐灭了,夏云婉攥紧双拳,努力想让自己保持镇定。 是了,她不愿成为他的王妃,宁死也不会做他的皇后! 分明感受到夏云婉情绪失控了,青瑶上前一步,牢牢抓着夏云婉的肩膀,褐色眼瞳中,竟似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但声音却透露着坚定。 “如果这件事要以你的性命做赌注,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第370章 我不关心(3)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夏云婉秀眉微蹙,一颗心竟不自觉越跳越快。 又要到了最让她痛苦的生死抉择了吗? 上一世她带着冤屈和遗憾,这一世除了复仇本应毫无留恋,但因着他的出现,她似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却也因为他的出现,让现如今的她,彻底看透了人生。 生死不过一念之间,生无畏,死何惧? 见夏云婉的眼神从迷茫到坚定,又到现在的淡漠,竟似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青瑶一时间也有些慌了,呼吸逐渐变得沉重,抓着她肩膀的手,也不自觉更紧了。 夏云婉吃痛的皱了皱眉,“你有话好好说嘛,这样用力的抓着我,都把我弄疼了。”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青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现在真的让我觉得可怕。” “不是不关心,只是我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你的担忧从何而来,但是青瑶,我没有办法选择,这就是我的命,就像当年的重生,也并非我能做主的。” “你难道从来都不觉得,你的重生,是冥冥中的注定,也是你的固守和执念吗?” 在夏云婉看来,这场重生不过就是一次谁也解释不通的意外,就像她常常自我怀疑的那样,她甚至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活在虚幻之中,是活在自己内心构建出的虚假梦境之中。 但在青瑶眼里,夏云婉的重生是必然的,她含冤而死,这就是上天对她的照拂和怜悯。 或许,这就是每个人经历不同,所以导致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吧。 痛苦的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声音很轻:“我和你说过的,你们不会懂我的感受,你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没有体会过死亡的滋味,更没有体会过这种身体和灵魂难以契合的感觉,所以……”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把生死都看淡了吗?”青瑶紧抿着唇,“夏云婉,我要你很认真的回答我,如果重生毫无意义,那你为沈将军的复仇,你为柳府的伸冤,又有何意义?” “这是两回事,复仇只是我重生后的使命,并不意味着我会改变原主既定的人生轨迹。” “你已经改变了,若不是你的努力,那些伤害原主的人说不定现在还逍遥自在的活着!我拜托你清醒一点,你只是借用了原主的身体,但你还是你,不然你以为原主能做王妃吗?” “你真的认为我还是当初那个满心欢喜要做王妃的夏云婉吗?” 目光似淬着毒,夏云婉冷冷凝视着青瑶,不由分说推开青瑶的手,胸口满是压抑的疼痛。 她原以为青瑶会是最懂她心思的那个人,但却没想到,青瑶脑子里,也全都是南宫喻。 她做不做王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她不做王妃就会给大家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那还不如让她一死了之,相比之死亡带来的恐惧,每个人这样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才是让她最心慌的。 青瑶深吸一口气:“好,我们都冷静一点,你还没弄清楚情况,辰王要谋反,如果失败了,你已经是皇上指定的王妃,你也会丢了性命的,你明白吗?” 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青瑶舒了口气,但脸上严肃的神态依然丝毫未减。 如果夏云婉此生就这样一蹶不振,那她们这些丫鬟,又该何去何从呢? 夏云婉顿了顿:“你说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但你确实没必要这么激动,我们……” “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能坐以待毙,你要想办法阻止辰王谋反,我能了解到的信息有限,但我知道现在辰王已经走火入魔到林泽都拦不住的地步了,除了你,谁的话想来他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心脏骤然抽紧,夏云婉紧抿着唇,双拳攥紧又松开,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他一向冷静理智,怎会为这点小事就走火入魔呢? 又或者,他是因为她,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情绪……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如何确定,他还在意我?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但我总觉得,我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只是想折磨我罢了。” “我亲耳听到的,哪怕是谋反,辰王也是想竭尽全力保护你。”青瑶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他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错的,也只有你,才能及时让他清醒。” “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权当是让自己未来的路好走一些吧,毕竟你身边再亲近的人都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圣旨已下,愿不愿意,你们都要相处一生了,日子怎么才能过好,全看你们两人对彼此的态度。” “你说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你也要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掌控的,我们的关系现在已经很僵了,如果我莫名其妙插手他的生活,事情恐怕只会变得更糟。” 青瑶微微一怔,显然,夏云婉的话,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过于冲动了。 先不说南宫喻会不会惊讶于夏云婉如何得知此事,单是从夏云婉的角度,还没嫁过去就要管东管西,甚至渴望关顾到朝堂大事,这消息传出去,可就不大妙了。 自古女子不参朝政,历史上又有几人能成为武则天? 见青瑶脸色煞白,夏云婉微笑着牢牢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声音轻柔:“刚刚也是我情绪失控了,对你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此事我知晓了,我自己会多加小心的。” “也是我太着急了,你最近情绪不稳定,我都理解。”青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件事我也会和林泽商量一下的,想办法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你这边……” “小姐,七小姐带着礼物来看您了。” 不等青瑶把话说完,卧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彩蝶的声音突兀的插入到了对话中。 青瑶赶忙闭了嘴,皱眉困惑的望向夏云婉,却只对上了夏云婉淡定从容的目光。 不知道七小姐这时过来,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只简单朝青瑶摇了摇头,便扬声道:“你让七妹稍等我片刻,待我起床,便唤你叫她进来见我吧。” “是。”彩蝶应声退下。 卧房里重新恢复宁静,青瑶与夏云婉对视片刻,见夏云婉神色并无异样,不由得沉沉的叹了口气,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和无奈。 “七小姐莫名其妙这时候来找你,你真的不做准备就要和她见面吗?” 第371章 患难真情(1) 从夏云竹将清婉苑闹翻那天起,清婉苑和碧翠苑就没再有过往来了。 夏云婉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夏侯远最终到底是如何处置的夏云竹也不过问,清婉苑的丫鬟们也随了她这个主子的性子,不该打听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私下去胡乱打听。 分明从青瑶眼中读懂了担忧,夏云婉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一边起身一边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七妹不会的,至少我能确定,她今日来,绝不会伤害我。” 在她重生到夏府之初,青园的事情无疑是给了她当头一棒,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夏云婉自然是不会轻信什么手足情深的,但夏云兰和夏志晨,却是在那时愿意伸手帮助她的人。 虽谈不上什么雪中送炭的交情,但那份温暖和感动,却是始终铭记在夏云婉心间的。 曾经她们共患难,总不能因为夏云竹的无理取闹,就让夏云兰也彻底变了个人吧? 青瑶不安的绞动着手指,沉声道:“我知道七小姐远没有那般恶毒的心思,但此事说到底还是牵扯到了碧翠苑的利益,你怎么就能保证赵氏不会记仇呢?” “赵氏记不记仇,与我何干?”夏云婉皱了皱眉,“青瑶,你今天说话一直奇奇怪怪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待我招待过七妹,你还是认认真真和我说一说吧。” “我哪有?分明是你自己想多了,七小姐自幼便是最乖巧的一个,赵氏是她的生母,又一直生活在一起,赵氏的话,她总不能不听吧?万一是赵氏让她来**,你要怎么办?” 赵氏虽然性格怯懦,但为母则刚,事情一旦牵扯到自己孩子身上,那可就不得了了。 夏云婉好不容易才在夏府站稳了脚跟,若这时又出现了新的对手,再加上南宫喻那边以圣旨步步紧逼她成亲的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真可谓是雪上加霜了。 如果两边都顾及不暇,不知道这样灰暗的日子,夏云婉又能撑多久呢? 夏云婉端坐在梳妆台前,用梨花木梳子细细将杂乱的发丝梳成整齐的发髻,脸上笑意渐浓,看着竟似风寒已经痊愈,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自信而坚强的自己。 “如果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前提条件,这样的人生,你不会觉得太累了吗?” 青瑶微微一怔,“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傻青瑶,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不是正在担心林泽,怕他也受到辰王试图谋反的牵连呢?”夏云婉起身踱步至青瑶面前,神色坚定,“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林泽怎会不知?” “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七小姐还在外面等着,你要不要……” “事情虽不同,但道理是一样的,林泽有权利选择他接下来的路,七妹也有权利决定自己和我之间的关系,但我们却不能选择这时候退缩,越是关键时刻,就越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面对一向脾气温和的夏云兰,夏云婉丝毫没有惊慌。 失去,虽然会有惋惜,但那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可人不能总把事情往坏的方向去想,万一是光芒,你躲避了,则恰好错过了这个本该属于你的机遇。 青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大致明白了,关于这件事,我们晚些时候再细聊吧,你若梳妆齐整了,我便去叫彩蝶传话,你们姊妹二人单独在卧房内,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夏云婉端坐在炕边,忙着沏茶,只不动声色的朝青瑶点了点头,眼中神色复杂。 青瑶其实也看穿了,选择在卧房碰面,其实也是夏云婉的小私心。 在今晨姚公公来宣读了圣旨以后,不管她愿意与否,她的身份都非比寻常了,本是对外宣称风寒未愈,那自然不能在这时到夏云兰面前露出马脚,梳妆打扮,只是一种礼貌和尊重。 选择在卧房见面,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鲜少有人会知晓,夏云兰今日来找过夏云婉。 碍着王妃的身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夏云婉心下自有定数,但身为王妃的姊妹,夏云婉担心夏云兰回错了话,若再被有心人听了去,那数不清的麻烦便会一股脑找上门了。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夏云兰这时候来找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清香温热的大红袍才刚刚斟满茶杯,卧房的门板上便传来了有规律的敲击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一道缝,一道纤瘦的身影钻进屋内,又很快关上了门,几乎不带一丝寒风。 “六、六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见夏云婉好端端坐在炕边,小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夏云兰微微一怔,笑容有几分勉强。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门边,和从前与夏云婉相处自在惬意的神色全然不同,那眉宇间掩藏不住的紧张更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情绪,好像夏云婉不出声,她便只能站在这里不能走一步。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夏云婉没回头,只闭上眼稳了稳心神,唇边尽是苦涩笑意。 她又何尝感觉不出,夏云兰面对她时的小心翼翼,是从何而来呢? 不管是从前与南宫喻交好还是现如今与南宫喻之间产生了裂缝,夏云婉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身份要高过家里的兄弟姐妹,她一直在努力与大家保持最初的温暖,但大家却依然还是被困在了身份的牢笼之中,难以逃脱。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她已经没得选了,或许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只能清清冷冷吧…… “七妹不必拘束,到我这边来坐吧。”猛然睁开眼睛,夏云婉唇边浮现出些许温柔笑意,琥珀色眼瞳中平静的掀不起任何波澜,“我刚煮好了茶,外面风凉,你喝一杯刚好暖身子。” 夏云兰迈着小碎步来到夏云婉身边,连坐下都有点别别扭扭的,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借着喝茶的动作掩藏起眼底的苦涩,夏云婉睫毛颤了颤,声音很轻:“前段时间听闻七妹在我这里扭伤了脚踝,不知现如今可恢复了?抱歉一直没能去看你,我……” “多谢六姐担心,我的扭伤并不严重,刘医正来看过,敷了些药,现在已经痊愈了。”夏云兰急切打断了夏云婉的话,“不知六姐近来身体可好?” 隔着袅袅雾气,夏云婉微微抬眸,凝视着脸色微微发白的夏云兰,心猛地沉了下去。 连关心的话语都能让对方变得如此坐立难安,一个王妃的身份,真有这么沉重吗?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蛊上的花纹,夏云婉低下头,倏地笑了。 第372章 患难真情(2) “云兰,说认真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夏云婉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夏云兰怔了片刻,但显然还没能让夏云兰彻底放松下来。 哪怕彻底抛开了姐妹的身份,哪怕换上了最亲密的称呼,夏云兰也只是勉强挤出一丝自认为很得体的微笑,只见她别开脸不安的用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珠,说不出的慌乱狼狈。 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忽然探身携过夏云兰的手,冰冷的温度让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哪怕她做了王妃,夏云兰也依然是她的妹妹,她又不会吃了她,何必这般恐惧呢? 琥珀色眼瞳中透着柔和的光,夏云婉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今日你能来看望我,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挂念着我的,云兰,我还是我,我没有变,你又何必这样拘束自己?” “我……”夏云兰呼吸一滞,“对不起啊六姐,是我失态了,我不应该给你添麻烦的。” “瞎说什么呢?前段时间你碍于脚伤没来看我,我也一样碍于身子的缘故没能及时去过问你和云竹的情况,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未见,你就这样和我生疏,我心里才觉得难受呢。” “六姐已是辰王认定的王妃了,皇上也下了圣旨,我这样冒然前来,担心唐突了六姐,但娘又特意嘱咐了我,要过来看看六姐,我……” 夏云兰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更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只觉得一颗心不安的怦怦直跳。 有了上次那件事,哪怕夏云兰知道夏云婉不会平白无故把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夏云兰也没有脸面再来面对夏云婉了,更别提是带着礼物特意来探病了。 若不是夏云竹无理取闹在先,夏云婉又怎么会染上风寒,甚至为此还要上吊自缢呢? 想到此事,夏云兰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夏云婉的脖颈间,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夏云婉抬手不自在的抚了抚脖颈,微微一笑:“你别放在心上,事情都过去了,我的风寒也差不多快好了,只是偶尔还有些头晕咳嗽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夏云兰乖巧的点了点头,红着脸移开视线,紧抿着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夕阳斜沉,卧房里被涂上了一层暖暖的蜜糖色,本该是宁静温馨的场景,此刻却显得有些过于寂静了。 夏云婉率先打破了沉默:“云兰,有些话,我只对你说,但我希望你不要传出去。” 夏云兰错愕抬眸,声音微微发颤:“六姐……” “我选择与你在卧房里见面,一方面是我风寒未愈不能出去着凉,另一方面,也是有些话想和你说清楚,希望我们之间,无论何时,都不要受身份的制约,可以吗?”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兰如受了惊的兔子,猛然抽回了手,眼角似闪动着泪光。 夏云婉这番话说的诚恳,但夏云兰却不能失了原有的规矩。 夏云竹得罪了夏云婉的事情,一直是赵氏心里抹不去的一块伤疤。 赵氏或多或少也有些责怪自己,毕竟从前的夏云婉是夏府最不起眼的庶女,出身低微卑贱的她少了生母的照拂,虽可怜,但却不是她这个身份的人该相助甚至是同情的,那时为了让夏云竹和嫡女们拉近关系,夏云竹对夏云婉的轻蔑,赵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从前的夏云婉任由她们欺负也不敢吭声,但现在的夏云婉,可谓是脱胎换骨与众不同了。 先不说太夫人李氏去世前只细细嘱咐过夏云婉的事情,单是夏侯远现在对夏云婉的态度,就足以说明,夏云婉不再是夏云竹能轻易惹得起的人了。 特别是此番确定下夏云婉要做王妃以后,赵氏更是心慌意乱,好几晚都睡不大安稳。 虽然夏云婉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虽然大概率来看夏云婉也不会记恨夏云竹,但赵氏就是担心,担心夏云婉冷落了夏云竹,更担心夏云竹会丢了性命。 像王莲雪和夏云灵不就是这样丢了命的吗? 哦对了,还有周氏,夏云婉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凭借她的聪明才智,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杀人于无形。 赵氏虽不求夏云竹能大富大贵,但至少不能丢了性命,更不能少了身为王妃妹妹的体面。 夏云兰此番前来,也是被赵氏特意嘱咐过的,本就不敢再面对夏云婉的她,心里憋着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说不出的慌乱和紧张,但往往越是紧张,就越容易说错话做错事。 如果夏云婉对她严厉一些,她心里或许还能好受点,但偏偏,夏云婉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这让她那些道歉的话,甚至是厚着脸皮来求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对不起。”泪水濡湿了睫毛,夏云兰嘴唇都快咬出血来,“六姐,是我唐突了,我只是一时没缓过神,让你忧心了,请六姐见谅,我……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见夏云兰的手僵在半空,收回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夏云婉没忍住,扑哧一下轻笑出声。 “云兰,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受到庶母的嘱托,才迫不得已来找我的对吗?坦白说,就算你今日没有来看望我,待我身子痊愈了,我也一定会去看看你的。” “六姐……”泪顺着眼角滑落,夏云兰声音哽咽,“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 “傻妹妹,好端端的哭什么啊?你的难处我都懂,咱们都是庶女,以咱们的身份,什么事情是能自主选择的呢?你不要跟我作对比,我只是个意外,放眼整个长安城恐怕都找不出一个像我一样的庶女来,我的任性骄纵,也不过只是父亲的纵容罢了。” “六姐千万别这么说,六姐的优秀是无人能比的,日后更是要做王妃,和我们不一样。” “那只是你们看到的,其实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活的有多累,做王妃,也并非我本意,但我不能把父亲也卖进去,特别是这特殊时刻……”眼中的光倏地灭了,夏云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尴尬一笑,“瞧我,说着说着又扯远了,不说这些了,你不是给我带了礼物来吗?” 分明读懂了夏云婉言语间的忧伤,夏云兰的心莫名也被揪得生疼。 如果南宫喻把夏云婉当成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一事是真的,那夏云婉的人生,也确实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显得有些苍凉和悲哀了。 但夏云婉不愿多提,夏云兰自然是不好过问的,忙顺台阶而下,拿出了糕点盒子。 “六姐,这是我和娘亲手做的茶点,小小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第373章 患难真情(3) 夏云兰的心灵手巧也是出了名的,若不是身子骨弱,说不定早就有人挤破头来争婚事了。 还好因着夏云婉的缘故,还没能让夏云兰感受到压力,夏侯远不提,赵氏也就当忘记了这件事,夏云兰其实也格外喜欢这样安静,又悠然自得的生活。 这盒茶点上面盖着的绢布被夏云兰很细心的绣上了腊梅花,打开盒盖,便有一股奇妙的清香扑鼻而来,那茶点个个可爱诱人,直看的夏云婉都愣了神。 “满室皆是这些糕点的清香,你和庶母有这般手艺,应早点劝说父亲在城内开铺子的。” 夏云婉随手掂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感受着弥漫在唇齿间的清香,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夏府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家境也算殷实,在东大街盘个铺子的银两还是拿得出手的,若夏侯远能早有这个心思为赵氏找些活计来做,也不至于让她们曾在王莲雪手下受苦受难。 夏云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过是平日闲下来时做来打发时间的,六姐喜欢就好,日后若想吃,可随时来找我和我娘,这点小小的手艺,开店也确实谈不上。” “你就别谦虚了,我可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透花糍。”夏云婉回味着蔓延在口腔内的香甜气息,恋恋不舍的喝了口热茶,“这透花糍是你做的,还是庶母做的?” “六姐又要取笑我了,我哪有这样的巧手?是娘采了新鲜的豆子,剥去豆皮,制成灵沙臛,再蒸熟糯米制成晶莹剔透的皮,我只是负责包起来整形罢了,这一整盒糕点,也只有那最不起眼的杏仁酥,是我亲手做的。” “你和庶母会做这么好吃的糕点,怎么云竹每次来我这里,都嚷着喜欢吃桂花糕呢?” 话题忽然转移到了夏云竹身上,两人不由得皆是微微一怔,气氛瞬间陷入了僵局。 夏云兰苦涩一笑:“多谢六姐还记挂着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她自幼顽劣成性,娘为此没少责罚她,平日里训斥打骂都不间断,娘又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为她做这些糕点。” “打归打,骂归骂,可云竹到底还是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夏云婉叹了口气,“你作为姐姐,也应该多帮云竹说说情的,女孩子家家,眼界也绝对不能太浅了。” “六姐说的是,但也请六姐别把云竹的事情放在心上,云竹就是性子直率了些,她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吃那桂花糕,或许只是想找个能靠近六姐的理由罢了。” 夏云竹的心思,没人比夏云兰更清楚了,但夏云兰这样的坦诚,却是夏云婉没想到的。 无心之举也好,故意为之也罢,家丑不可外扬,哪怕夏云竹做了错事,夏云兰也应该想办法搪塞过去的,能这样直言不讳的说出口,只说明她从心里就没把夏云婉当外人。 哪怕她要做王妃,哪怕夏云兰无法克制紧张,但在夏云婉看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能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真好,特别是在她人生的低谷中,能有一个人,毫无保留,甚至不带任何目的的贴近你,其实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 夏云婉浅浅一笑:“不知这次云竹可还安好?近一段时间都没见到她,少了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我反而还有点不适应了。” “六姐说笑了。”夏云兰苦涩一笑,“此事惊动了父亲,父亲大发雷霆,娘和云竹都没能逃过责罚,娘那边倒是委屈了,但云竹,也确实该收敛起自己的小性子了。” “庶母也被罚了?”夏云婉眼中透出些许惊讶,“云兰,那你可有被父亲一起责罚?” 夏云兰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主,夏云婉担心,夏云兰的恐惧,并不只因她的身份特殊。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求夏侯远放过夏云竹,此事,绝不能让夏云兰产生误会。 夏云兰苦笑着摇摇头,“许是因着我受伤的缘故,父亲非但没有责罚我,甚至连一句批评的话都没有,或许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吧,所以连最基本的,都不会给到我了。” 夏云婉坐到夏云兰身边,轻轻揽住了夏云兰的肩膀,“你别这样想,父亲一直都很喜欢你的,相信你也是知道的,父亲是一个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你受了伤,父亲心里肯定也不好受,而且父亲也是明事理的,此事与你无关,自然不会去责骂和惩罚你的。” “虽然躲过了父亲的责罚,但我还是被娘狠狠骂了一顿,事后我也很后悔,如果我态度再强硬一点,不肯答应云竹来找你的话,你后面也就不会……” “都说了不要提,你怎么还是过不去这道坎啊?”夏云婉哑然失笑,“我自缢的事情真的与云竹无关,你和庶母,包括云竹,都不要在意,不然我也会有负罪感的。” 夏云兰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心里莫名酸涩,几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云婉自缢的风波过后,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为了南宫喻的事情一时想不开才做了傻事的,但或许只有真的经历过这些事的人才明白,夏云竹,就是压死夏云婉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夏云婉不愿让夏云竹承担这个责任,她们也没必要非纠结于这个问题,连同赵氏那边都是一样的想法,日后只要夏云婉有需要,上刀山下火海,她们也绝对在所不辞。 夏云兰不说话,夏云婉的表情反而渐渐凝重了,“云兰,你如实告诉我,父亲这次给了云竹和庶母怎样的惩罚?我这段时间事情有点多,都没来得及询问情况。”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到底还是要感谢六姐,父亲也是看在六姐的面子上才减轻了对云竹和娘的责罚。”夏云兰苦笑着摇了摇头,“娘被罚禁足一个月,但至少能保证衣食无忧,也无伤大雅,云竹则是被罚禁足在书房,抄写女戒以作为警醒。” 夏云竹闯了这么大的祸,夏侯远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如果把夏云竹也同样禁足在碧翠苑内,单凭赵氏和夏云兰肯定是关不住她的,这样的责罚没有任何效果,只有夏侯远亲自将她拎到书房里去抄书,并每日检查抄写的字迹是否工整,才能让夏云竹逐渐静心,也能渐渐磨平了她的性子和脾气。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说了这么多,夏云婉还是担心,夏云兰此番,是要来算账的。 猜来猜去不是夏云婉的行事风格,见夏云兰渐渐放松下来,她便也准备开门见山了。 “此事我也相劝过父亲的,不知此事可有让庶母心里不舒服?庶母今日要你来,是要你来讨好我的,还是要你来想办法给我难堪的?” 第374章 患难真情(4) 心跳骤然漏一拍,脸倏地红了,夏云兰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半晌都没有作答。 夏云婉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本就不好意思的她,应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呢? 夏云婉并不在意夏云兰的失态,只轻声道:“你不必紧张,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的脾气秉性我再了解不过了,每次出现危难,你帮我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害我呢?” 夏云兰鼻子莫名发酸,“六姐,谢谢你能体谅我的难处,但有些话,我没办法说。” “此事换做是我,我心里肯定也会有意见的,人之常情,我自然是不会记恨什么,但云兰,我希望你也能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一下,我现在的处境很难,我需要做好防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虽然这样的做法太为难夏云兰,但夏云婉也实在没主意了。 南宫喻那边需要她小心提防的事情还有很多,再过不了几日便会有宫中的嬷嬷前来教导她宫中的礼仪,她迟早还要应付宫中那些复杂的人和事,精力自然就被抽走了大半。 若这时府上不能相安无事,再给她惹出什么麻烦事,那可是她连后悔都来不及的。 要她死,她定能死而无憾,但发过的誓,她却不能背弃,夏府是给了她重生机会和复仇希望的第二个家,她的存在与否不重要,但夏府,绝不能因为她的出现而覆灭。 如若真是如此,那她的重生,究竟是希望,还是灾难呢? 只要夏云兰能如实说出赵氏和夏云竹对她的看法,她便能提前做个准备,心里有谱,行事自然不会慌张,那些不可避免的意外,或许也能尽早扼杀在摇篮中了。 夏云兰深吸一口气:“六姐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六姐相谈甚欢,自然是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六姐的,此番我的为难之处,并不是在六姐身上。” “此言何意?”夏云婉不解的挑了挑眉,“庶母让你来找我,难道是有事相求?” “是,但我知道我所求的这件事对六姐来说很为难,话都已经挑明了,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正如六姐所说,庶母是希望我能代替云竹来道个歉,以表示碧翠苑的诚意。” “分明是我的缘故给云竹和庶母添了麻烦,庶母怎么会要求你来找我道歉呢?” “事情说来话长,六姐其实猜得都八九不离十了,我且慢慢再解释给六姐听。” 面对夏云婉的困惑,夏云兰脸上神色尤为平静,随着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她整个人也渐渐放松下来,似乎早就将来时的焦虑抛到了脑后。 夏云兰的长篇大论,让夏云婉头疼欲裂,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真相。 正如夏云婉所猜想的那样,夏云竹因大闹清婉苑被夏侯远狠狠责罚,赵氏心里对夏云婉自然是有恨意的,只是这份恨意,到底还是抵不过她对夏云婉的畏惧。 此事确实是夏云竹有错在先,夏云婉本就占理,若这时闹腾,岂不是在自讨苦吃吗? 相比于王莲雪的阴险狡诈,也相比于周氏的心狠手辣,赵氏可不是一个喜欢四处惹是生非的人,更何况她也没有这样的身份能让她张扬跋扈,老实本分一生,她也是种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胆量上到底还是小了一些。 大不了从今往后,碧翠苑和清婉苑就井水不犯河水嘛,没有了往来,也就避免了麻烦。 但姚公公的突然出现,皇上的一道圣旨,彻底让本就心里没底的赵氏慌了神。 夏云婉若身为王妃,自然是不再受庶女这层身份的约束,有了辰王在背后撑腰,至此以后在夏府,哪怕是在夏侯远面前,她都有绝对的话语权,夏府的未来,可谓掌握在她的手中。 讲到这里,夏云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娘的意思是,希望六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云竹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并能在不久的将来,特别是成为王妃后,还能记得有云竹这个妹妹。” 夏云婉秀眉微蹙,细细揣摩着赵氏心思的她,也并未在第一时间给予夏云兰回应。 “六姐不必为难,云竹犯下这样的错,定是伤透了六姐的心,要六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去原谅她,也着实有些强人所难,此番我来找六姐,只是希望,六姐不要太记恨云竹就好。” “你别紧张,我说了,我的这些事情与云竹无关,我只想知道,此事,云竹什么态度?” “啊?六姐是想问我,云竹是否也有我娘这般巴结你的意思吗?” 夏云婉的问题来得突然,夏云兰微微一怔,反问的话更是令人背后惊出冷汗的直白。 幸好这里是卧房,四周相对安静,若是在正厅被人听了去,岂不是又要开始传闲话了? 夏云婉倒是从来不怕别人嚼自己的口舌,但碍于现在特殊的身份,她不想因为别人说自己摆架子,而给夏侯远在朝堂上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神色微正,夏云婉朝夏云兰摇了摇头,夏云兰惊觉失言,忙慌不择路捂住了自己的嘴。 “在我这里,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无妨,但牵扯到我的事情,以后在外面,还是要诸事小心为好,云竹想来也是不太愿意跟我交好的吧,不然庶母也不会派你来做说客了。” “六姐误会了。”夏云兰抿了抿唇,“云竹一直被父亲关在书房里,除了去送饭的丫鬟能见上一面,我和娘都见不到她的踪影,更别提是私底下去问她这些事情了。” “我明白了,请你放心,我虽身为王妃,但并非我心甘情愿,夏府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的后盾,我绝不可能将你们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六姐……” “也请你帮我转告庶母,我不会计较这些琐事,旁人有的,云竹一样不会少,但旁人没有的,我也不会单独为云竹破例,也请你让云竹安心,只要她不来闹我,不给我添麻烦,我绝对不会给她一分一毫的伤害。” 夏云婉的话掷地有声,让原本还想安慰她几句的夏云兰,一时间也没了说下去的勇气。 夏云婉的难处,她心里知晓,也差不多就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吧…… 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夏云兰起身,微笑着行礼,“六姐,谢谢你,你能这样说,就证明你还是选择原谅了云竹,娘知道这件事,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夏云婉笑了笑:“不,要说感谢,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我?”夏云兰莫名其妙的指了指自己,“六姐要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不是孤单一人,也谢谢你让我真实的感受到,患难见真情这句话的深意,我很感动,我们,也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永不离心。” 第375章 患难真情(5) 夏云兰回碧翠苑的路上,一直在细细琢磨着夏云婉最后说的那句话。 虽然她们同父异母,但自幼生活在一个府上,关系谈不上亲近,但也绝对算不得生疏,姐妹之间用患难见真情来形容,夏云兰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但夏云婉从大病初愈以后就彻底变了一个人,夏云兰也确实不好再妄自评判她什么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许是府上太久都没有个管事的主母,这府上的道路愈发坑洼不平了,夏云兰满腹心事,深一脚浅一脚疾步朝前走去,直吓得身旁的丫鬟心惊胆战。 夏云兰扭伤的脚踝才刚刚恢复,若再摔一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远远的,夏云兰就看到了碧翠苑门前亮着的两个小圆点,是赵氏带着身边的丫鬟站在这里迎接她了,只是不知她们在这里站了多久,连鼻子都已经被冻得发红了。 心猛地一沉,夏云兰忙疾步上前,牢牢握住了赵氏冷到微微发颤的手,声音骤然哽咽。 “娘!我不是都说了,夜里风凉,您操劳一生,身子不比从前,不要随随便便出来吹夜风的吗?我答应了您的事情,就一定不会食言,您在屋内安心等我回来不好吗?” “傻孩子,你的性格娘最清楚了,你去了许久都不回来,娘知道是娘为难你了,娘放心不下,才想出来等等你的。”赵氏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你心里没有责怪娘吧?” “当然不会,娘,我是你亲生的女儿,你交代我去办事,不问我结果,怎么反倒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来了?瞧您这手都要冻僵了,您腰痛的老毛病,晚上肯定又要发作了。” “无妨,只要你和云竹能好好的,娘也就没什么所求了,夏……王妃可有刁难你?” 话到嘴边,赵氏连忙改口,在夏云兰的搀扶下,心慌意乱的朝卧房的方向走去。 其实从夏云兰离开那一刻起,赵氏就后悔了,她担心自己的一时冲动让夏云婉误会了夏云兰,这样不但没能换来夏云婉对夏云竹的体谅,反倒还坑害了与其交好的夏云兰。 手心手背都是肉,先前一门心思都扑在小女儿身上,现在想起大女儿,也有些太迟了。 夏云兰无奈的笑了笑:“娘,瞧您想到哪里去了?六姐性情温和,一向待人和善,我与六姐关系亲近,六姐自然是不会为难我的,咱们有话还是回屋慢慢说吧。” 看着赵氏略显疲倦的容颜,夏云兰心下阵阵发酸,要怪也只能怪夏云竹太不懂事了。 赵氏出身于寻常百姓之家,家里为养活弟弟,不惜把赵氏卖给牙婆换些银两,赵氏被带到夏府,本是要做粗活差事的,但却因她的心态乐观,也因她的积极向上,而被纳为妾室。 在赵氏看来,父母没有把她卖去青楼已是最大的仁慈,这是她的命,没必要唉声叹气。 成为了夏侯远的妾室,并很快生下了夏云兰,赵氏心下其实是有些许不安的,为了不让李氏和王莲雪挑出她的毛病,她怀着夏云竹,照顾着病弱的夏云兰,还要忙着打扫院子,浆洗衣物,这腰痛的毛病,大抵就是那时不知道照顾好身体而落下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氏从未因身体不适将她们交给王莲雪抚养,只可惜,事到如今,夏云兰的乖巧懂事,并未在夏云竹身上展露分毫。 闻言,赵氏脚步一顿,偏头目光复杂的望着夏云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娘,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夏云兰微微一笑,“我站在外面也很冷啊,屋子里烧着炭,暖和多了,咱们边喝热茶边聊,不是很好吗?” “云兰啊,你妹妹回来了,就在屋子里,刚刚发了一通脾气,那些茶点,我拿给她吃了。” 赵氏边说边细细打量着夏云兰脸上的表情,一颗心紧张到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赵氏已经开始有些畏惧夏云兰了,尤其是在夏云竹的教育问题上,夏云兰似乎更有话语权,也让赵氏对夏云竹的溺爱,日渐减少了。 今晚夏侯远有差事要忙,不方便留夏云竹在书房里抄书,破例让她回碧翠苑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但憋着一肚子火气的夏云竹,回来看到桌上精美的糕点,自然是瞬间就爆发了。 赵氏没有阻拦,任由夏云竹打烂了屋子里的几件瓷器,而后才给她吃些糕点安抚她情绪。 对巴结夏云婉的事情,夏云竹自然是不情愿的,赵氏劝不住她,却也不敢让夏云兰进去。 这姐妹俩本就已经产生了分歧,若再因此出了什么事,要她怎么和老爷交代呢? 虽说夏府不会让她们今后食不果腹,虽说还有一个争气的夏云婉摇身一变成了王妃,但什么都比不上亲姐妹的感情,只有夏云兰和夏云竹好好的,或许才能换来安稳的生活。 夏云兰面色微微一沉,“娘,您跟我说实话,您是不是又娇惯着夏云竹了?” 赵氏连连摇头,“没有!娘向你保证,绝对没有纵容她,娘只是想让她抄完书以后去给王妃道个歉,但她说什么也不肯,我劝不住她,担心你进去说这些,又让她情绪激动了。” “娘!云竹这样的性子不改一改是要吃大亏的,您总让着她,等她嫁人了怎么办?” “知道知道,娘都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这大晚上的,你妹妹难得能回来住一个晚上,何必又扯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呢?咱们院子里的琐事,可以慢慢解决,主要是王妃那边……” “放心吧,六姐没有怪过云竹分毫,父亲减少对云竹的责罚,还是六姐去求了情的。” “谢天谢地!”赵氏欣慰的笑了,“王妃果然是菩萨心肠,也难怪王妃才能享有这样的福气,云兰啊,你以后迟早都要改口的,别总是六姐六姐的叫了,这样不尊重王妃的。” 见赵氏满心欢喜的样子,话到嘴边,夏云兰无奈只能咽回肚子里。 如果说是夏云婉让她和自己不要太过疏远,说不定反而会让赵氏担心,不如就保持现状。 满天繁星闪烁,夏云兰扶着赵氏回卧房歇下,又与满脸写着不耐烦的夏云竹打了照面,很快便也回到自己的卧房,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更衣,而后疲倦的躺在了炕上。 闭上眼睛,心底似乎有一股暖流流过,让夏云兰沉寂的心,慢慢又复苏了。 不管夏云婉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夏云兰就是知道,从今夜起,她和夏云婉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亲近更微妙了。 那仿佛是一种超脱姐妹关系的亲近,但,具体的缘由,夏云兰自己说不上来。 这或许就是夏云婉说的,患难见真情吧。 第376章 平静生活(1) 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新年,每个人对自己即将迎来的崭新人生都有了不同的定义。 白文清与南宫喻日渐疏远,南宫喻则深陷在要争夺太子之位的情绪里走不出来,唯独林泽是最难受的那个人,两边都得罪不起,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毕竟白文清是希望林泽能帮忙让南宫喻清醒的,长时间处于这种偏激情绪之下的南宫喻自然把白文清的话权当做耳旁风了,而林泽身为南宫喻的侍卫,劝诫的话不好多说,但错误的事也不好做的干脆利索,也幸好有青瑶在身边,才让他坚持了下来。 相比之静柏府与竹兰府的剑拔弩张,夏府这个新年,过得倒是比往年都冷清了许多。 府上无主母,又少了爱热闹的太夫人,夏侯远自然是不会精心安排准备过年的这些琐事的,为了让府上的小厮丫鬟们能过个好年,他便也早早给已经成了家的下人们放了长假。 清婉苑也是说不出的清冷寂寥,大年初七的这一天,她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仰头喝光碗里的小米粥,夏云婉放下碗筷,优雅的拿帕子擦了擦嘴,年前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现如今也终于渐渐恢复了神采,就连近来的胃口似乎也大了不少。 青瑶笑眯眯的看着夏云婉吃饱喝足,抬手叫彩云来收拾了桌子,褐色眼瞳中满是欣慰。 夏云婉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一笑:“你总这样盯着我,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青瑶,我看你当真是闲的发慌,其实这院子里还有很多活计需要做,要不……” “哎呀,趁我现在还能多陪陪你,就让我们这样安静一会儿不好吗?”青瑶赶忙打断了夏云婉的话,一脸讨好的笑容,“不是你自己说的,要给我好好放个假吗?” 是了,夏云婉这段时间对青瑶的宽容和宠溺,已经引来了彩蝶的嫉妒。 青瑶出身不凡,坦白说她的身份和沈燕婷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能在清婉苑做丫鬟已是委曲求全,眼看着就要嫁为人妇,要有自己的小家了,夏云婉便不肯再给她安排活计了。 其实主要也是清婉苑没什么活计可做了,这里,夏侯远已经决定在未来当做储物间了。 当然,前提条件,是夏侯远答应了夏云婉,清婉苑余下的丫鬟,都会安排到合理的岗位上去,能跟着夏云婉走的,或者能放出夏府过更好生活的,也绝对不会有半分为难。 婚期一天天近了,清婉苑也即将荒废,这里对夏云婉来说,除了回忆,也没什么事情了。 青瑶本就不需要像彩蝶她们那样忙碌,得了夏云婉的特许,她整日赖在夏云婉身边逍遥自在,吃吃喝喝睡睡,整个人也日渐圆润,气色也随之好起来了。 被青瑶一番话噎住了,夏云婉翻了个白眼,扁了扁嘴:“我说要给你放假,可不是为了让你来烦我的,你就不能好好准备准备成亲的事情吗?” 一提起成亲,青瑶语气就格外温柔:“我和林泽都那么熟了,说是老夫老妻都不为过,我都已经习惯了,怎么可能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每次只要一提起林泽,你就脸涨得通红呢?” “讨厌,我不想说这些了,还是说说你的事情吧,那新府邸你也去看过了,你可有什么想要改进的地方?不是我逼着你,只是时间不等你,很快就要搬过去了,你总要有个决断。” 青瑶脸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她避开夏云婉的视线,赶忙转移了话题,心跳如鼓。 随着婚期临近,青瑶似乎越来越不敢和林泽碰面了,她终于理解了青禾当初的窘迫,这样的心境和感情,或许也只有当你嫁给心上人时才能体会。 提起新府邸的事情,夏云婉眼中的光忽然暗了下去,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只叹了口气。 “我说过了,那里对我来说永远都不会是家,从我第一次进去就让我感觉冷冰冰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家的温暖呢?不过是一个遮风避雨的落脚点,我真的没什么要求。” 青瑶抿了抿唇:“可是,那也是你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啊,既然王爷给了你足够的自主权,为什么不试着将那里装点的温馨一些呢?” 夏云婉也是个很懂生活情调的人,清婉苑地处偏僻,卧房比起其他兄弟姊妹也不知小了几分,但她依然还是愿意用一些小野花来装点卧房,让小小的空间也充满了家的味道。 夏云婉摇了摇头,“能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甚至能坦然去面对这一切,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对那里真的没什么想法,你和彩蝶不是也去看过了,不如你们再带青禾去看看?” “算了吧。”青瑶干笑两声,“老爷难得给肖总管放了长假,青禾在府上和肖总管恩爱,我和彩蝶就为这点小事冒然前去打扰,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好,反正年也快过完了,依着青禾的性子,她迟早都会插手到其中的。” “那就等过完年再讨论也不迟,开春以后我和林泽的婚事就要操办起来了,这段时间林泽也忙的焦头烂额的,到时候你也可以参考一下我们府上的设计,虽然,跟你不是一个级别。” 是了,南宫喻是三皇子,是皇上和皇后亲封的辰王,更是捉拿翊王有功的辅国大将军,新婚府邸的规制本就是寻常人家能比较的,更何况,此桩婚事,还是皇上下旨指婚的。 宫中的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府邸的位置和构造更是精挑细选,算得上长安城独一份。 毕竟,皇上就这三个儿子,翊王被斩首,太子久居东宫,也只能让南宫喻独享了。 但显然,夏云婉的思绪并未随着青瑶轻快的语气而转移到室内布置上面,她偏头望着窗外,瞧见院子里那渐渐暖起来的阳光,琥珀色眼瞳逐渐变得空洞无神。 “青瑶,你说,新年的意义,是不是仅仅意味着,我们只是又长了一岁呢?” 青瑶微微一怔,“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无妨,反正现在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宫里来教我礼仪规矩的嬷嬷们也都放假了,难得畅所欲言,我不想太过约束自己,因为今年这个新年,实在是太冷清了。” 望着夏云婉神色落寞的模样,青瑶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是啊,今年,清婉苑实在是,难得的冷清啊…… 第377章 平静生活(2) 如果是从前,清婉苑的冷清,其实也早就让人见怪不怪了。 毕竟原主只是个出身卑微的庶女,在夏府就像个透明人,只有被人欺负的份,除了能得到李氏的关照和疼爱,再无其他人会关心她的死活,冷不冷清的,想来也早就麻木了。 只是哪怕李氏再宠爱原主,也没有长辈来晚辈这里热闹的规矩,自然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自从沈燕婷意外重生到夏云婉身上,改写了原主的命运,这清婉苑就像是一起被改写了既定的风水,来清婉苑的人络绎不绝,欢声笑语几乎让这里变得格外温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夏云婉就把这里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家,与家人,也更亲密了。 眼角似闪动着泪光,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你不用想着怎么来安慰我了,今年也只有志晨来坐了片刻,但也很快被庶母叫走了,但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意外。” “怎么不意外呢?”青瑶皱了皱眉,“你是夏府的一份子,也是目前夏府上下身份最特殊的人,你给夏府增了光添了彩,我想他们……” “别傻了青瑶,所谓的增光添彩,都不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想,大家应该都明白这一点。” “所以你就觉得他们是刻意回避你了?” “不然呢?不过话说回来,能和大家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因为我的特殊身份拖累了大家,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然今年,我也不会谎称自己风寒未愈,谁也不去拜访了。” 新年虽然是节日,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夏云婉再厉害,也毕竟还没成为王妃。 没成为王妃之时,她仍是夏府的六小姐,自然也有需要去恭贺新年的人,可今年除了夏侯远,夏云婉谁也没见,只以书信寄情,却是让青瑶和彩蝶险些跑断了腿。 习惯了热闹就不会再喜欢冷清,就当是提前体验未来的生活,这样,也好。 手背上倏地一沉,夏云婉微微抬眸,对上青瑶关切的视线,只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她一向不擅长伪装,特别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她几乎完全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今日明明说好吃过早饭去散散步的,本该是快乐的一天,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青瑶的情绪。 “算我求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你这个样子,真的会让我心慌。”青瑶抿了抿唇,“我说过,我们好不容易相聚,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所以别让我担心。” 夏云婉点了点头,“你别担心,我保证再也不会做傻事了,你要幸福,知道吗?” “你要我幸福,那你自己呢?新**情,你嘴上说着不在乎,但神态已经表明你在乎了,你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这样迟早会出事的,你让我怎么放心丢下你?” 就像她们之前讨论过的,嫁了人,哪怕关系再亲近,她们之间的感情也一定会变。 青禾已经与她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了,下一个既定的人选就是青瑶,而陪着夏云婉风风光光去往新府邸的彩蝶,也迟早有要嫁人的一天,夏云婉总要习惯。 苦涩一笑,夏云婉低垂眼睑,“在意又如何?反正新年也过去了,志晨还记得我,还有脱不开身的云兰记得我,我应该要知足的,毕竟我……” “别说这种丧气话。”青瑶撇了撇嘴,“大家今年都在忙,只是单纯没时间而已。” 其实青瑶说的也没错,夏云婉一直都是一个容易把事情想得太过悲观的人。 夏云婉的哥哥弟弟们要么胸怀壮志远走他乡,要么吊儿郎当见不到人影,姐姐们都嫁了人,妹妹们也畏惧她现在的身份,很多事情,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就拿夏云竹举个例子,凭她那张扬跋扈的性子,不来清婉苑闹一闹,怎么可能罢休呢? 只是赵氏畏惧夏云婉日后的权利,夏云兰也不想再因为自己这个傻妹妹和夏云婉渐渐疏远了,今年为看住夏云竹不让她闹事,夏云兰也只能给夏云婉送来了书信和礼物作为问候。 只可惜,夏云竹被关在夏侯远书房里抄了那么久的书,被放出来也依然没什么转变。 听着青瑶为哄自己开心将每个人的情况分析的头头是道,夏云婉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忍不住轻声说道:“照你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是我错怪大家喽?” 青瑶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嘛,放轻松点,别对大家有那么大的敌意,而且这次,老爷给肖总管放了长假,府上也没有个得力的管事的人,自然也不会那么热闹。” “是了,很多丫鬟和小厮都不在府上,父亲也一向不喜热闹,今年……” “其实我也一直觉得挺奇怪的,老爷虽然性格冷淡了些,但往年也不会完全不参与节假日的宴会,今年别说是布置什么景致,就是连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都免了。” 不等夏云婉把话说完,青瑶便神色沮丧的跌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兀自黯然神伤。 夏府厨子的手艺自然是没法和宫中御厨相比的,但青瑶觉得,他们着实可以和外面的酒楼拼上一拼。 只是寻常日子里厨房也不会用尽全身解数来讨好主子们,只有新年的时候,那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才是她们这些丫鬟最大的渴望。 因为菜品丰富,有些精致的菜肴甚至连动都没动过,就会被随随便便赏赐给她们吃了。 纵然青瑶在夏云婉身边不缺吃不缺喝,可这不代表,她不想念这一顿美味佳肴啊! 看着青瑶委屈的模样,夏云婉忍不住轻笑出声:“瞧你那无辜的样子,跟我来到这清婉苑,我什么时候缺过你的吃食?只是我的条件也有限,你就知足吧。” “我当然没有怪你的意思。”青瑶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只是期盼了一年,有点失落。” “也不能都怪父亲不上心,今年长安城的情况不太乐观,我相信你也都看到了,父亲很长时间没上朝了,上次姚公公突然到访就让他紧张的不行,现如今,理应更是忧心忡忡。” 呼吸一滞,夏云婉不由自主攥紧了双拳,耳畔是嗡嗡的杂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如果南宫喻是铁了心要太子之位,那年后的这个春天,他会不会即刻下手呢? 望着夏云婉一瞬间苍白的脸色,青瑶的心也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不由分说坐直了身子,双眸不安的细细打量着夏云婉的神色变化,明明天气渐渐回暖了,但夏云婉的表现还是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出什么事了?” 第378章 平静生活(3) 夏云婉抬眸回望着一脸迷茫神色的青瑶,脸上已然换成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说好要做她左膀右臂,一刻不停歇为她打探消息的人,是谁来着? 青瑶被夏云婉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干笑了两声:“你别这样吓我了,我觉得长安城近来是风平浪静的啊,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是宫中的一些情况。”正说话间,彩蝶泡了壶热茶送了进来,夏云婉不动声色的朝青瑶挑了挑眉,声音异常平静,“你也是知道的,这消息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 幸而彩蝶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久留的样子,送来茶,便又急急忙忙退下去忙自己的活计了。 青瑶皱了皱眉,“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什么时候帮你探听过宫里的消息了?” 身手再不凡的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翻墙进入皇宫,更别提是从那些心思缜密的宫女太监口中获知什么秘密了,哪怕身在长安城,那四四方方皇城里的事,也依然是解不开的谜。 夏云婉斟上一杯热茶,沉声道:“辰王也是三皇子啊,他的事情就相当于是宫里的事情,我这个说法应该没什么毛病吧?” “……”青瑶瞬间无语,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劲,“王爷那边的事情,何至于让老爷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你可别骗我读书少,我好歹也是出身柳……” “我知道,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父亲头疼的,一方面是辰王,一方面应该是皇上。” “嘘!不能确定的事情还是别乱说为好,当心隔墙有耳。” 夏云婉神色淡漠的端坐在桌边,看着青瑶手忙脚乱的跳起来关上厅堂的门,琥珀色眼瞳中满是压抑的神色,随着大门紧紧关闭,她刚刚稳稳端着茶蛊的手,也忍不住微微发颤。 是了,这些事情单拿出来恐怕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堆积在一起,就是难以言喻的麻烦。 额角渗出细密汗珠,青瑶呼吸逐渐沉重,声音微微发颤:“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些?” 夏云婉低垂着头,声音很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你上次和我提起的那件事,他试图夺下太子之位,仔细想想,那天他来找我之后,其实是去书房见了父亲的。” “你的意思是,王爷把自己的狼子野心透露给老爷,让老爷进退两难呢?” “进退两难倒也不至于,父亲在朝堂之事上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我相信父亲定不会因为一桩婚事就改变自己的立场,太子殿下并非无能之人,他登基,对父亲也没什么影响。” “既然没有影响,那老爷担惊受怕的是什么呢?总不能是王爷……” “不会,虽然我不能完全保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能肯定,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分明听出青瑶话里的深意,夏云婉抿了抿唇,脸上神情透着说不出的倔强。 虽然她早已被他伤的千疮百孔,虽然她早就不愿相信他的只言片语,但说来可笑,在这种危难重重的时刻,见别人误会他,她还是会忍不住站出来帮他辩解。 这份信任,究竟源自于爱,还是源自于那刻在骨子里的,抹不掉的记忆呢? 青瑶顿了顿,“那老爷是在担心,王爷的做法,会间接拖累了你吗?” “应该有这一层原因,但更多的,我想应该是担心皇上和太子殿下。”夏云婉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虽然早就对他有了防备心,但很多时候,是防不胜防的。” “宫里那么多侍卫保护着太子殿下的安全,怎么会是防不胜防?” “我那日去见父亲,听父亲说,皇上近来身体状况不好,结合你说的情况,姚公公已经在带太子殿下了,皇上也很放心的让太子殿下在宫中安插人手,这就说明,真的出事了。” 改朝换代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可怕的,往往是前朝臣无法合新君王的心意。 夏侯远是皇上器重的臣子,夏侯远的女儿夏云婉又是南宫喻的王妃,不管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还是看在手足的面子上,太子其实都不会让夏府的日子太过难堪。 只是若南宫喻这时候谋反,成便安逸一生,不成,那夏府,恐将永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毕竟太子对夏侯远的信任微乎其微,这段说散就散的关系,很容易顷刻间化为泡沫。 心不安的咚咚打鼓,一室沉静,青瑶与夏云婉端坐在桌边,静静对望着。 其实从林泽那边偶尔透露出的消息来看,年后不久,南宫喻应该就要对东宫出手了,虽然还不能明确皇上是否知晓此事,但至少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走漏了风声。 支持也好,反对也罢,至少他们的命,都已经和南宫喻紧紧拴在了一起。 生即同生,死即同死,如果有一线希望同生,那为什么非要选择直接同死的那条路呢? 不过既然连一向沉得住气的夏侯远都开始心慌意乱了,看来皇城的这场恶战一触即发,她们帮不上忙,更改变不了什么,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结果。 这样看来,夏侯远没心思操办新**情,也合情合理了。 正当青瑶想说点什么安慰夏云婉放宽心时,厅堂的门忽然被轻轻叩响了,门外立时传来了彩蝶略带沙哑,又透着几分慌乱的声音。 “小姐,您和青瑶在忙吗?奴婢有紧急的事情找您。” 放下茶蛊,夏云婉瞥了青瑶一眼,沉声道:“有什么话你进来说吧,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可是院子里出了什么事?” “小姐!”彩蝶慌不择路的推开了门,脚下步子踉跄,脸色白的骇人,“出大事了!” “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老……老爷叫您现在就去书房,姚公公……姚公公来了,说,就在刚刚,皇上……” 脑子里嗡的一声,不等彩蝶磕磕巴巴把话说完,夏云婉几乎蹭一下站起身冲进了卧房。 彩蝶一向行事稳重,能让彩蝶说话舌头都打结,只能说明,此事非同小可。 青瑶困惑的看了彩蝶一眼,虽然不知道夏云婉为何突然像受了惊的兔子,但到底还是不敢耽误时间,忙追着进了卧房,手忙脚乱的帮着夏云婉从箱笼里翻出了一身素净的衣裳。 见彩蝶已忙着帮夏云婉更衣,青瑶不由微微一怔,“小姐,你这是……” “来不及了。” 屋外的阳光微微有些晃眼,夏云婉背对着青瑶,让青瑶完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至少,在这莫名慌乱的时刻,夏云婉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固有的镇定。 “姚公公亲自来府上报信,恐是皇上情况不妙,赶紧换上素衣,随我去找父亲吧。” 第379章 皇上驾崩(1) 夏云婉的直觉果然没错,她们匆匆赶到正厅时,府上其他人也在陆续朝正厅方向聚集。 心里咯噔一下,青瑶搀扶着夏云婉快步走上楼梯,然而夏云婉却在门前顿住了脚步。 青瑶皱了皱眉,低声道:“小姐,这正厅门前人来人往的,我们堵着路不合适吧?”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左右看了看,声音很轻:“青瑶,你可知,我们推开这扇门是要面对什么?我觉得,那场恶战,想来很快就要在宫中上演了。” 是了,在夏云婉心里,现如今的南宫喻,其实并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或许当初和沈靖相处时亦是如此,如果南宫喻那时能行事更稳重些,想来也不会被那小人算计,甚至害得沈靖为此丢了性命。 眼中神色复杂,迎着青瑶略带困惑的目光,夏云婉伸手毫不犹豫推开了正厅的大门。 伴随着木门吱呀的声响,她原本烦躁的心,竟也瞬间静了下来。 她不过是被圣旨束缚在南宫喻身边的一颗棋子,南宫喻要怎么做,本就与她无关,她参加与否,对他毫无影响,她最多,也只能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附属品罢了。 逆着光,屋内的人看不清夏云婉进门时,脸庞上那一闪而逝的坚定神色。 见到夏云婉,姚公公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茶蛊,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王妃。” 在宫里人面前,夏侯远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见姚公公起身行礼,他几乎条件反射般站起了身,只是父女之间到底还是不需要那些复杂的规矩,只点点头,就算是问候了。 夏云婉并不喜欢这样客套生疏的相处模式,但碍于身份,也只能遵守自己的礼数。 “姚公公。”夏云婉端庄大方的站立在姚公公面前,脸上表情严肃,“父亲传信说您突然到访,这样急着把大家都叫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身为庶女,她本不该抢夏侯远的话语权,但在姚公公面前,身为王妃的她,确实是应该站出来主持局面,并详细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姚公公偏头望向夏侯远,夏侯远将屋子里的人环顾一圈,眼神示意小厮紧紧关上了门,沉声道:“姚公公,人都到齐了。” 目光流转过每个人的穿着,夏云婉最终定格在姚公公身上,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夏侯远最不愿面对的局面,终究还是来了。 眼含着泪,姚公公声音微微发颤:“皇上……驾崩了……” 耳畔嗡的一声响,原本还存在于房间里的衣服布料摩擦声,茶蛊盖与茶蛊的碰撞声,连同每个人细微的呼吸声,仿佛一瞬间戛然而止。 四下里静的可怕,青瑶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站在夏云婉身边,心脏不由自主越跳越快。 她终于明白夏云婉刚刚那番话的深意了,但南宫喻应该不会选择这时候下手的吧? 纵然心中有再多仇恨,南宫喻也是皇上的儿子,这样的大事,理应不该如此轻挑。 只是南宫喻近来行事偏激,很多事情已经没办法像当初一样冷静理智的处理了,夏云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青瑶也只能默默祈祷着,林泽能适时拦住南宫喻,让风波平息了。 夏侯远第一个回过神,泪顺着眼角滑落,他跪在地上的动作干脆利落,肩膀微微发颤。 屋子里的人几乎顷刻间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夏云婉微微发颤的手不自主攥紧了帕子,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皇上或严肃或慈祥的脸庞,几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姚公公来宣布了这个丧讯,就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要服丧满二十七天了。 而姚公公此行来夏府的主要目的,是要带夏侯远和夏云婉一起回宫的。 夏侯远身为朝臣,前往宫中吊唁也是合情合理的,而夏云婉这个准王妃,也意外被太子钦点进宫给太子妃帮忙,让夏云婉一时间受宠若惊。 宫中有那么多得力的人手,皇后在宫外的亲眷也数不胜数,她,明明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太子妃这时要她进宫,究竟是要帮扶她,还是要点醒她什么事情呢? 众人在姚公公的示意下缓缓起身,每个人脸上神色都格外严肃,为了能让姚公公和夏云婉顺利交谈上几句,夏侯远很快便将众人打发回屋,正厅里静的可怕。 细细打量着夏云婉的神态,姚公公微微一笑:“王妃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姚公公。”夏云婉抿了抿唇,“太子妃为何非要我进宫去帮忙?您是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几乎没进过宫,我担心我去了不是帮忙,反而是去添乱的。” “王妃不必担心,咱家听宫中教礼仪规矩的嬷嬷们说了,王妃天资聪颖,一学就会呢。” “是嬷嬷们有耐心,也是嬷嬷们过奖了。” “王妃不必谦虚,其实此番让王妃进宫帮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上这场病来的太过突然,辰王原本要带您进宫的愿望也没能实现,着实是皇上的一个遗憾。” 心不安的怦怦直跳,夏云婉低垂眼睑,一时间没有应声。 皇上和皇后其实都很喜欢她的,只是现在的她让他们意外了,姚公公和夏侯远若此时能静下心仔细想想这些情况,夏云婉的话其实是漏洞百出的。 宫中规矩繁杂,不曾进宫,又怎会在每次见到姚公公时都能做好宫中的礼仪? 还有嬷嬷们教导她的那些规矩,几乎教一遍她就都记住了,甚至在谈及皇上和皇后的时候面无惧色,哪怕记忆力和定力再好,这也不该是一个寻常庶女所该有的反应。 果然,南宫喻眼光不凡,夏云婉和其他庶女不一样,她是整个长安城里最特别的。 气氛莫名陷入僵局,夏侯远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婉儿,你也尽早回清婉苑准备一下吧,姚公公的车马已经备好了,我们即刻进宫,耽误不得。” “是,父亲。”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姚公公,烦请您再稍等我片刻。” 姚公公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夏云婉木然转身朝门边走去,眼睛不由自主微眯成了一条缝。 昨夜皇上的情况就不大好,可皇上强撑着精神交代的事,姚公公却一件也不敢忘。 可以说,姚公公甚至来不及伤心,光是这些琐事都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更别提是皇上特意让他关照的南宫喻和夏云婉,有些话,他也不得不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说出口。 “王妃,请您放轻松些,皇上的意思,其实是不想耽误了您和辰王的婚期的。” 第380章 皇上驾崩(2) 夏府上下还在为皇上驾崩的事情人心惶惶,静柏府内更是说不出的气氛压抑。 端坐在南宫喻对面的白文清慢条斯理的品着杯中的清茶,眉宇间神色淡漠,若是不熟悉他们的人路过此地,定不会看出他们的异样,只觉得他们和往常无异。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蛊上的花纹,南宫喻抿了抿唇:“为什么这时候才来约我见面?” 自从白文清拒绝帮助南宫喻争夺太子之位之时起,竹兰府的大门便再也没有对南宫喻敞开过,不管南宫喻想出什么办法去哄白文清开心,白文清都没有再和南宫喻说过一句话。 南宫喻甚至一度以为,他和白文清的交情算是彻底走到了尽头,再也没办法改变了。 白文清眼皮抬了抬,声音清冷:“我来找你,可不是因为我改变了主意,我不支持你做错误的事情,无论何时,我选择这时来见你,是想尽最后一丝努力,让你清醒过来。”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林泽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慌慌张张起身为两人重新添上了热茶。 这些琐事,平日里也应该是由静柏府上的丫鬟们去做的,要不是今日白文清找南宫喻来谈的事情太严肃,林泽也不会早早将她们都打发开,最终让自己成为了陪衬。 南宫喻嘲讽的勾了勾唇:“既然不支持我的决定,又何必非要这时候来给我难堪呢?” “我要给你难堪?”白文清不动声色挑了挑眉,“看来是林泽没有把我的话传达清楚。” “你自己的话都说得不明不白的,就不要把责任推卸到我的侍卫身上了,我的态度也很明确,我想要的,绝对不会放手,婉儿我已经得到了,太子之位,我也一样都能得到。” “别傻了,这完全是两个不同概念,你真以为太子殿下毫无防备,能放任你争抢吗?” 白文清心知肚明,南宫喻是真的病了,但劝说无效,或许也只能想办法来刺激他了。 南宫喻顿了顿:“我当然不会相信他是父皇说的那般宽容大度,若当真如此,又何必让守门的侍卫对每一个进宫的人都细细盘问?他有防备,不代表我没准备,我对自己有信心。” 白文清苦涩一笑:“你可有考虑过夏六小姐的感受,你这样做,她会不会也在为你担心?” 一句话让南宫喻瞬间陷入了沉默,林泽偷偷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南宫喻的精神状态真的很差劲,或许在他眼里,太子之位已不单单是一个皇位那么简单了,那是他的执念,是他曾得不到的那份情,幻化而成的虚化寄托。 担心南宫喻会出事,静柏府上的每一个人都打起了精神,日夜轮换着守护在他身旁,劝也劝了,安慰也安慰了,但似乎只有提起夏云婉时,才能让他有片刻的沉静。 是了,夏云婉才是治愈南宫喻心灵创伤的良药,但这味重要的药材,却被他意外弄丢了。 白文清打量着南宫喻的神色变化,不由偏头朝林泽挑了挑眉,林泽迎着其探寻的目光,只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却终究是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白文清的意思他明白,这时候他们最需要夏云婉的帮助,但夏云婉,却不愿意帮忙。 林泽明里暗里已经给青瑶反应了许多南宫喻的情况,青瑶也在日常生活中无形中给夏云婉渗透了很多现状,但夏云婉充耳不闻,他们也确实没办法步步紧逼。 见南宫喻许久都没有回应,白文清沉沉叹了口气,起身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句心里话,你是皇子,我不过是你在危难中救出的一个普通人,这些年你能给予我这么大的信任,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该插手你的人生,但我觉得,你现在下手不合适。” “你怎能确定我要现在下手?”南宫喻声音骤然哽咽,“我没有父皇了……” 纵然心有不甘,纵然淑妃枉死,但那个人,说到底还是他的父皇,哪怕是石头做的心,也不可能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让自己的父皇被人看笑话。 虽然春季是南宫喻预备出手的时机,虽然这时候太子忙于处理皇上的丧事无暇顾及其他,但南宫喻却想有一场公平的竞争,他想要堂堂正正夺下这个太子之位。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趁人之危,这算什么本事? 白文清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争夺太子之位了?这样其实也挺好的,皇上驾崩了,太子殿下就是你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你们相互帮衬着安稳度过一生,其实……” “我可没说,我不会抢。”南宫喻倔强抿着唇,“我只是不想让父皇伤心而已。” “你现在做和日后做,皇上都会心知肚明的,我想夏六小姐应该也不支持你这样的决定,表面上看是你想争这一口气,但实际上却是在伤害你和你爱的人,值得吗?” “你别劝我了,这件事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的,就像你说的,我有我的人生。” 眼看着两人又要为这点小事争吵起来,林泽赶忙站起身,笨嘴笨舌的打着圆场。 “王爷,白公子,臣觉得,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皇上驾崩,皇后娘娘定会黯然神伤,且皇后娘娘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大好,咱们有时间坐在这里讨论这些远在天边的事情,还不如先进宫去看看情况,特别是王爷,您不出现,是不是有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这就准备进宫了。”南宫喻深吸一口气,黑色眼瞳中难得流露出些许真诚,“文清,今日放下对我的偏见吧,随我进宫,我想去送父皇最后一程。” 坚持要带着白文清一起进宫,南宫喻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林泽是执行性的人,交给他的任务他一定会处理妥当,但他绝不可能像白文清这样,随时能够在危难中伸出手将他拉出来,他极有可能是会被自己带入深渊难以自拔的那个人。 而有白文清在身边,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南宫喻都能不慌不忙,此番定会相安无事。 白文清点点头,“也好,皇上和皇后娘娘当初待我也不薄,他们对我的传记另眼相看,我也不能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但你要先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和太子殿下闹。” “你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你最好是能做到,我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赶紧出发吧,林泽,车马你都备好了没有?” 白文清与南宫喻一边絮叨着一边往外走,林泽准备的车马,也早就在府门前等候了。 第381章 皇上驾崩(3) 与此同时,东宫内。 太子妃慕清瑜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轻轻擦去太子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感受到太子周身包裹着的清冷气息,太子妃睫毛颤了颤,到嘴边的话终究只化为一声叹息。 昨日夜里太子便一直守在皇上身边,与皇后和姚公公一样,皆是一夜未眠。 帕子刚洗净,丫鬟们便手脚勤快的摆上了饭桌,鲜笋汤浓郁的香气霎时在空气间弥漫开来,但屋子里的人脸上却再也没有了暖融融的笑意。 眼看着太子系上腰带转身就走,太子妃几乎条件反射般伸出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袖。 脚步一顿,太子皱眉转头望向太子妃,到嘴边的训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许是忧心太子的事情,太子妃显然昨晚也没睡好,她眼底是一圈青色,原本充满星星般璀璨光芒的双眸也逐渐变得浑浊,她唇角微翕,呼吸急促,眼角竟不由分说蒙上了层水雾。 心里咯噔一下,太子牢牢握住太子妃冰冷的手,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清瑜,你脸色很差,手也这么冰,可是身体有何不适?虽然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忙成了一团,但你是太子妃,没人会说你什么,需不需要现在就叫太医来为你把把脉?” 他已经失去了父皇,母后也无心再顾忌旁人的感受了,从今往后,再无人为他遮风挡雨,他也再不能做一个躲在父母羽翼下自由自在的孩子,他,已经承受不起失去了。 太子妃摇了摇头,声音略带沙哑:“我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殿下,您一夜未眠,抽出时间匆匆回来这一趟,不如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再走吧?” “无妨,我心痛不已,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反而让自己更难受。”太子苦涩一笑,沉声道,“倒是你,清瑜,你应该打起精神来,现在能帮我的人,也只有你了。” “殿下和我未免也太生疏了些,照顾好殿下是我的本分,我也是担心殿下的身体。” “你不必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就让我很知足了,今日宫中的事宜,你可安排妥当了?” 太子和太子妃各有各的心事,这种几乎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都有谁说出这句话的道理,只要对方听见了,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太子这段时间在皇上的授意下已开始逐步接触朝堂上的大臣,除了这些必要的应酬,更多时候他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帮皇上批阅奏折或安排布置一些宫中的事务。 皇上身体每况愈下,皇后也无心再管理后宫,只是念着太子妃眼下还要贴心照顾好太子,皇后便一直拖着,没有按照皇上的意愿,及时将权利交给太子妃。 太子迟早都是要继承皇位的人,太子妃也迟早都会是皇后,早些晚些又有何妨呢? 太子妃忧心太子忙于政务累坏了身子,太子又担心很少在大家面前露面的太子妃操办不起相应的事宜,而他们闭口不提的南宫喻,其实已彰显出了他们夫妻之间的默契。 太子妃红着眼眶,连连点头,“殿下不要小瞧了我,东宫这边的事情,我都亲自打点好了,更何况还有能力超强的迎春在我身边,殿下就专心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干嘛这样眼泪汪汪的?”太子哑然失笑,“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呸呸呸!殿下明知我担心的是什么,却偏要在这时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殿下要我怎么放心的下?我看还是叫姚公公来帮忙好了,殿下拉不下脸去求人,那便让我去!” “我的清瑜一向行事沉稳,今日怎么这样急躁?抱歉,是我让你担心了。” 见太子妃急的都快要哭出来,太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宠溺的将太子妃揽入了怀抱。 太子和太子妃的恩爱人尽皆知,东宫里的丫鬟小厮们也早已见怪不怪了,他们能旁若无人的相拥在一起,下人们也能装自己是聋子瞎子,氛围说不出的舒适。 耳畔是太子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太子妃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下,殿下好不容易解决了身边最大的麻烦,谁成想又冒出来一个新的威胁,殿下现在可谓是进退两难的处境,万一今日……” “不会的。”太子嗓音低沉有力,“我了解他,他没有这么不懂事,他不会选择今日的。” “都这时候了,殿下还想维护他的体面吗?殿下,说句心里话,当初若不是你一时心软还了他一条生路,他又怎么可能安稳活到今日?可他这般……” “好了,你昨晚没睡好,今日精神状态不佳,还是先吃了早饭去卧房里小憩片刻吧。” 再放任太子妃说下去,还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可这个地方,是没有自由的。 皇城内就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湖水,你永远不知道那个随时可能跳出来陷害你的人此刻身在何处,哪怕是自己的屋子,也保不齐有什么人会趁乱混入其中。 可是,南宫喻,他真的会像太子妃所说的那样,不顾一切吗…… 太子严厉的语气让太子妃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她松开环抱在他腰间的手,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再抬眸时,眼中的泪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相信。 “殿下,今日,我求母后做主,破例去夏府请了夏云婉来做客,你不会怪我吧?” 太子理了理衣衫,微微一怔,“这时候怎么突然想到要夏云婉进宫来了?” 南宫喻说要带夏云婉进宫来拜见皇上和皇后的事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期间南宫喻似乎全身心投入到争夺太子之位的阴谋中,而夏云婉,就好像是彻底人间蒸发了。 长安城再无夏云婉的风云故事,南宫喻也几乎遗忘了夏云婉的存在,若不是太子妃今日突然提起,太子差点都要忘了,夏侯远夏大人的府上,还有这样一位准王妃的存在。 太子妃笑了笑:“我也是想帮殿下分忧啊,她即将成为王妃,我总要弄清楚,她日后对殿下是威胁,还是朋友,这些麻烦事若能提早预防,想来殿下也不会这么疲倦了。” “可今日……”太子顿了顿,“罢了,既然母后也知晓此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殿下,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的。” 太子没再搭话,只宠溺的轻轻吻了吻太子妃的发顶,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东宫。 目送着太子一步步走远,迎春赶忙凑到太子妃身边,轻声道:“慕妃,您邀请夏六小姐来的真正原因,您怎么都不告诉太子殿下呢?”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太子妃闭上眼睛,声音格外轻柔。 “我是想帮他的,但我怕我做不好反而会让他失望,还是等夏云婉来了再说吧。” 第382章 她的顾虑 夏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向皇宫前行,昔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也在今日彻底静了下来。 夏侯远随姚公公一起乘坐了前面那辆马车,青瑶则陪着夏云婉坐在后面这辆马车里,耳畔是不绝于耳的马蹄嘚嘚声,身子随着颠簸不停摇晃着,车厢内气氛是难以言喻的紧张压抑。 青瑶扯了扯被夏云婉紧紧攥在掌心的帕子,看着方方正正的帕子不过短短一瞬就变得皱皱巴巴,她不由得伸手试图抚平那些褶皱,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 秀眉微蹙,夏云婉像是猛然回过神,定格在青瑶身上的目光格外复杂。 “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啊?等下到了宫中,你可要打起精神来伪装自己,知道吗?” “你啰嗦半天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怎么可能记不住?”青瑶无奈的笑了笑,“不就是进宫嘛,又不是从来都没去过,而且只是见太子妃而已,你何至于这般紧张?” “如果事情真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只怕前方等着我的,是个火坑啊。” 琥珀色眼瞳中的光渐渐灭了,夏云婉深吸一口气,偏头望向外面,思绪渐渐越飘越远。 就像青瑶说的,她们不是第一次进宫了,皇宫里的样子她心中依稀还有个轮廓,只是一晃多年过去了,皇宫中早已是物是人非,夏云婉的镇定,似乎也随时间流逝消散了。 青瑶抿了抿唇:“那你干嘛不让彩蝶跟着一起?我觉得有她在,咱们肯定能轻松不少。” 夏云婉摇摇头,“你是知道的,我现在身份特殊,别说是出门在外,就是在府上,我也错不得,能和父亲分开乘坐马车,已经算是我幸运了,我真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这么久都熬过去了,还有什么撑不住的?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的事情有很多啊,我害怕清婉苑有不懂事的丫鬟说错了话,我害怕我脑子不清醒做错事给父亲丢人现眼,我担心太子妃要见我的目的不纯,我又担心会遇见他,但我最害怕的,应该还是那些我曾见过的人,我会不会被他们看出端倪呢?” 夏云婉念经一般的回答紧紧缠绕着青瑶的心脏,一时间,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了。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对夏云婉来说最危险的事情,就是有可能会被人看出端倪呢? 重生成为夏云婉,虽然她不再有从前的容貌,但她言谈举止中的一些小细节,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在熟悉的人面前,她其实很容易暴露自己的异样。 从前因着沈毅的缘故,沈燕婷可没少往宫中跑,仗着皇上和皇后的宠爱,沈燕婷在宫中也算得上是个小主子了,很多宫女太监们都喜欢照看她,也经常会带着她在宫里四处玩耍。 特别是被封了云亭郡主之后,她进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和皇后其实也格外亲近了。 皇后膝下的两个公主都已远嫁他乡,云亭郡主被皇后视如己出,夏云婉担心,在这样一个熟悉亲近的人面前,她会被看出端倪,甚至可能会被揭穿真相。 哪怕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了,她对他们的感情,也渐渐由温暖变成了疏离,可只要一想到自己要伪装成什么规矩都不懂,甚至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无知模样,夏云婉就觉得阵阵心慌。 “你别想太多了,你留了彩蝶在清婉苑,她肯定会帮忙盯着的,你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青瑶安慰道,“至于你担心的事情,我觉得,他们也忘得差不多了,而且你之前也没见过太子妃,本来就是第一次嘛,也没什么好伪装的。” 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声音很轻:“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也在太子妃身边?” “在就在嘛,咱们就规规矩矩行礼,减少和皇后娘娘接触的机会不就得了?” “万一是皇后娘娘让太子妃叫我进宫的呢?青瑶,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皇后娘娘当初就看出了姨母和小康的不对劲,只是碍于皇上的情面不好深入调查,此番……” “你别胡思乱想了行不行?皇后娘娘若真要调查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出手,何至于选择这样一个一头乱麻的日子?你别忘了,皇上驾崩,皇后娘娘才是最伤心的那个人。” 是了,皇上驾崩了,皇后可谓是无依无靠了。 如果孩子们孝顺些,皇后还能安安心心在后宫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生活,但若孩子们冷血无情非要按照规制办事,皇后虽不用陪葬,但苦日子,却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皇后除了伤心,更多的应该是想办法保全自己,哪里还有闲心去打探夏云婉的秘密呢? 见夏云婉陷入沉思,青瑶试探性问道:“你觉得,太子妃找你,会不会是为了辰王?” 辰王! 脑子里嗡的一声,夏云婉默念了一遍南宫喻的名字,世界仿佛瞬间寂静无声,耳畔只余下嗡嗡的杂音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她不由得慌乱的紧紧抓住了青瑶的手。 青瑶吃痛的皱了皱眉,“瞧你这慌乱的样子,我看沉不住气的人是你才对吧?你对我说的话,我现在还给你好了,我们是要进宫的,我们需要伪装好自己,你快醒一醒!” “青瑶。”夏云婉声音微微发颤,“你能不能告诉我,太子妃能找我说他的什么事?” “嗯……应该也不是什么太严肃的事情吧?毕竟你马上就是王妃了,卡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估计是想和你拉近关系吧,日后等太子坐稳了,想来你……” “不可能,太子妃是皇上和皇后精挑细选的人,怎么可能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劳烦姚公公叫我进宫?如果真是为了说他的事情,我想,他们大概率知道他要谋反了。” 寒意自心底蔓延至全身,青瑶望着夏云婉怔了半晌,毫无血色的脸庞才重新恢复红润。 皇宫近在眼前了,如果这时候夏云婉脸色很难看,她要怎么跟姚公公解释呢? 幸好夏云婉很快就突破了笼罩在周身的阴霾,随着马车稳稳停在皇宫门前,她缓缓坐直了身子,深呼吸调整好神态,旋即转头对上青瑶关切的目光,唇角勾勒出一个温暖的弧度。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青瑶,答应我,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也不管我们会遇见谁,在这里,我们就要守好自己的规矩。” 感受到夏云婉的力量,青瑶眼含着笑,坚定的点了点头。 被青瑶扶着下了马车,双脚稳稳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夏云婉仰头望着天,心情格外平静。 该来的永远也躲不掉,不如今日,就让这一切,都有个决断吧。 第383章 只是擦肩 姚公公下了马车的第一时间,目光就锁定在了夏云婉身上。 见夏云婉神色并无异样,甚至丝毫没有初进宫前的慌乱,他赞许的点了点头,刚想转头和夏侯远说些什么,笑容却瞬间僵在了脸上。 如果他还没有老眼昏花,那不远处策马疾驰而来的人,不正是南宫喻嘛! 马蹄扬起阵阵飞沙,夏云婉几乎第一时间别开脸,青瑶也手忙脚乱的帮她散开空气中的烟尘,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南宫喻便已翻身下马,带着林泽和白文清快步走了过来。 夏云婉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跳如鼓,感觉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呼吸骤然急促。 然而,不等她心间那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南宫喻便在姚公公和夏侯远面前站定了。 “姚公公,夏大人。”南宫喻声音一如往昔般清冷,“看样子,你们也是刚刚才到,不如大家一起进去吧?姚公公,正好本王有点事情想问你,你看咱们是边走边说还是?” “辰王,白公子,咱家刚从夏府过来,夏大人今日也是来宫中吊唁的,咱家这就带路。” 姚公公皮笑肉不笑的细细打量着南宫喻的神态,说着便赶忙迈开步子大步朝前走去。 不知南宫喻选择今日过来,是真心实意来送别皇上的,还是另有所图呢? 想到太子这段时间的焦虑,又想到昨日夜里皇上嘱咐过的那些话,姚公公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双腿竟也似一瞬间被灌了铅,脚下的步子稍显凌乱。 南宫喻礼貌的朝夏侯远点了点头,旋即扫了一眼站在马车旁垂头不语的夏云婉,心脏骤然抽紧,但脸上却不得不保持该有的自然神态。 “现如今虽已开了春,但今日天气依然寒凉,当年母妃的丧事办的仓促,本王只依稀记得幼时,为皇祖母举办的那场吊唁,那日风很冷,本王紧紧抓着母后的手,回去就病倒了。” 双脚似被什么东西牢牢钉在地上,姚公公木然转头,望向南宫喻的双眸透露着迷茫。 这平白无故的,南宫喻怎么就突然开始回忆往事了呢? 因着太子之事,姚公公心下对南宫喻是有很强的防备,但南宫喻这样反常的表现也着实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生怕在夏侯远和夏云婉面前丢面子的他,额头上立时布满了细密汗珠。 姚公公的一举一动皆被南宫喻看在眼里,他嘲讽的勾了勾唇,忽然朝夏云婉靠近了一步。 “姚公公,你不会以为,本王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吧?父皇驾崩,本王自然是没心情去做那些琐事的,本王只是担心,长时间的吊唁,会让本王的王妃,身子吃不消。” 毕竟夏云婉也是大病初愈,身子骨一向较为柔弱的她,今日的风恐怕会受不住。 他怎么就忘了给她带件披风过来呢? 看着她瘦削的身形,看着她还微微透着些许疲倦的面庞,天知道此时此刻他多想紧紧将她拥抱在怀里,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换做从前,他在她面前,或许早就会展现出失去父皇的委屈和痛楚了吧…… 心微微一颤,夏云婉抬眸,直撞入南宫喻温柔的目光中,不由得呼吸一滞。 但旋即,琥珀色眼瞳中迸射出冰冷锋芒,她仿若洞察到他心思般,嘲讽的勾了勾唇。 “不劳烦王爷费心了,我今日是……” “辰王,王妃今日是不会跟着咱们一起的。”生怕夏云婉说错了话,姚公公挤了挤眼睛,连忙插嘴道,“太子妃已经都安排妥当了,皇后娘娘会携众女眷到东宫去的。” 她要去东宫?! 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南宫喻张了张嘴,却被白文清抢过了话头:“太子妃果然思虑周全,想来有皇后娘娘在主持大局,太子操办起宫中事务也能无后顾之忧了。” “白公子说的极是。”姚公公笑着点了点头,“王妃,您看咱们是一起走还是……” “分开走吧。”夏云婉声音冷冰冰的,“我想太子妃应该也等我很久了,我也不好一直在这里耽误时间,烦请姚公公派小厮为我引条路,待改日空闲了,我再去拜访姚公公。” “王妃客气了,咱家这就命人抬软轿过来,从这里到东宫的路,可不近呐。” “有劳姚公公,父亲,我先去太子妃那边了,等晚些时候,咱们再一起回府。” 夏侯远了然的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随着夏云婉步伐坚定的跟着姚公公进了宫门,他才稍显不安的瞥了南宫喻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夏云婉腰杆挺得笔直,形态端庄大方,几乎目不斜视,脚下的步伐竟没有分毫慌乱。 有微风拂过面庞,南宫喻眼睁睁看着夏云婉一步步靠近自己,整个人宛若石化。 多少个日夜,她盼望着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少次风雨,她盼着他能陪伴在她身边,可他现在明明就近在眼前,她却视而不见,就好像他,本不该存在于她的世界。 她就这样走了,轻飘飘的从他身边走过,而他几次抬起手,却终究没有勇气拉住她。 就算真的拉住了她,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寒暄的话,亲近的话,他有太多太多故事想要倾诉给她,可他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将南宫喻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白文清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别想太多了,人都已经走远了,你也要尽快打起精神才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 “夏大人。”南宫喻声音莫名发干,“婉儿她……” “王爷,恕夏某多嘴,婉儿最近情绪一直很低落,有些事情,不用明说,我相信你也能清楚知道原委,但既然王爷选择了这样的办法,就理应再多给她一些时间的。” 话音未落,姚公公便脚步匆匆朝众人走来,他打量着众人的神色,脸上没什么表情。 “都站在这里聊什么呢?都不是像王妃一样第一次进宫,咱家觉得,大家既然对宫中的路都熟悉,那不如赶紧进殿去歇息片刻,待咱家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务,便会寻过去的。” “姚公公不能带路,那我就只能依靠王爷和夏大人了。”白文清笑了笑,赶忙岔开了话题,“我只进过一次宫,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对这宫中的路,可真谈不上熟悉。” 姚公公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狡黠,但并未细究,赶忙引着几人进了宫门。 相比起南宫喻见到太子的失态,姚公公更担心的是东宫那边的情况,夏云婉到底还是经的事情少了些,只求等下见到太子妃和皇后,她不会太失态才好。 第384章 各怀心事(1) 乘坐在前往东宫的软轿上,夏云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青瑶不动声色的朝夏云婉挪了挪,压低了声音:“小姐,王爷他刚刚……” “嘘!”夏云婉目光冷的仿佛可以射出箭来,“这里是皇宫,说话做事理应小心谨慎,有什么事等我们回去再商讨也不迟,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有什么关系嘛,我又不是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语,我只是想阐述事实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事实就是我不愿意,这样说的够清楚了吗?” 青瑶一脸无辜,夏云婉无奈的沉沉叹了口气,软轿说巧不巧的在这时忽然颠簸了一下。 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夏云婉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只恨不能立刻找东西来将青瑶的嘴堵上,只要不让青瑶再胡说八道了,想来此番也不会冒太大的风险。 青瑶显然还没察觉到夏云婉神色中的异样,她笑了笑,便将手自然搭在了夏云婉肩膀上。 夏云婉皱了皱眉,声音细小如蚊蚋:“不是说别闹了吗?青瑶,拜托你清醒一点,我们只是需要伪装成没进过宫的样子,以你的特殊身份,你应该能认识到这里的危险性。” “我知道,你别紧张,只是这些话憋在心里,我担心我见到太子妃以后会失态。”青瑶轻轻摇了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身为准王妃,和王爷的碰面是无可避免的,你们……” “我明白,我躲不掉他,但我只能以我自己的方式疏远他,这是我最后的倔强了。” “可我看得出来,王爷还是在乎你的,试着放下成见,你的生活会不会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和林泽相处时间久了,青瑶渐渐对南宫喻也没那么大排斥了,纵然心底还有些许抵触,但随着南宫喻对夏云婉态度的转变,青瑶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情况。 如果翊王那件事真的是个误会,他的不解释,是不是不愿伤害她脆弱的心呢? 又或者,假设那个圈套真的是南宫喻利用夏云婉布下的,但南宫喻不想告诉夏云婉真相,也是担心夏云婉会害怕,甚至担心夏云婉一时冲动丢了自己的性命吧。 如果爱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磨,那么,它一定会随着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变成恶魔。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声音很轻:“这些事情想的我头都痛了,青瑶,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去思考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眼下更重要的,是和太子妃打好交道。” 不管未来究竟如何,至少太子妃和皇后是夏云婉得罪不起的,虽不至于到要为了南宫喻去讨好她们的程度,但哪怕是为了夏府,为了自己,她也应该积极去面对。 青瑶抿了抿唇:“其实我觉得,太子妃要找你,也是看透了,你才是拯救王爷的解药。” 夏云婉微微一怔,迎着青瑶坚定的目光,她心乱如麻,甚至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了,她才是他的解药,他已中了毒,已走火入魔,可她,却不愿伸手将他拉出来。 就拿刚刚在宫门外的相遇来举例,南宫喻若只是想扯开话题避免姚公公的试探,他完全可以找更合适的理由去转移姚公公的注意力,但他却选择将目标转移到了夏云婉身上。 如果不是真的关心,他又何必当着姚公公和夏侯远的面,让自己颜面尽失呢? 特别是刚刚进宫时,夏云婉虽目不斜视,但青瑶却是极快的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眼,她不但看到了南宫喻的失落,还看到了林泽和白文清的无可奈何。 或许也只有真正清楚南宫喻心意的人才知道,失去夏云婉,南宫喻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而也只有南宫喻自己才明白,他的所有伪装,不过都是为给她一丝体面。 但事已至此,好像说什么都太迟了。 见夏云婉不说话,青瑶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继续为她分析着此番进宫的情况。 “你也别有太重的心理负担,我想太子妃做这一切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女人更懂女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恩爱,想必也是因为太子殿下足够尊重太子妃的意见,就像你和王爷一样,你仔细想想,不管王爷答应与否,王爷何时毫不留情的驳过你的面子?”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我们都已经变了。”琥珀色眼瞳中布满哀伤,夏云婉低垂着头,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如果太子妃当真为此事找我,我也只能说,我无能为力了。”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做不到?相信我,只要你的一句话,他就能卸下所有的防备。” “我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既然是两个人的感情,那两个人肯定都要有付出啊,单方的猜测是达不到预期效果的,其实不难看出,王爷已经努力在朝你靠近了,那你为什么不能试着主动一点呢?” 再深刻的爱,只要有一方选择了放手,那段感情迟早都会结束。 南宫喻不愿放弃,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他一步一步紧追着夏云婉的脚步,他没有错。 夏云婉纵然心里有气,也应该尽早放下成见,哪怕不想朝南宫喻靠近,至少也应该停下脚步给对方一个喘息的空间。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夏云婉紧咬着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青瑶。 是她自己要放弃这段感情的,虽然这样让对方很受伤,但她凭什么要主动去挽回呢? 幸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软轿缓缓停了下来,耳畔也响起了抬轿子小厮沉稳的声音。 “王妃,小的先扶您下软轿吧,前面不远处就是东宫了,太子妃正在门前等候您呢。” 心微微一颤,夏云婉闭上眼睛又睁开,随后不动声色的朝青瑶轻轻点了点头。 纵然不是第一次进宫,纵然早已知晓宫中的人情世故,但要与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子接触,夏云婉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了,甚至下软轿的时候,脚下也阵阵发软。 这些细节,太子妃尽收眼底,但却没有分毫嘲讽和鄙夷,浅褐色眼瞳中满是欣喜和温柔。 夏云婉在青瑶的搀扶下快步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太子妃。” 一阵微风拂过,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寂静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妃忍不住轻笑出声。 夏云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却不敢抬头打量太子妃的神色,青瑶也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接下来会迎来太子妃的刁难和嘲笑。 然而,等待她们的,却是太子妃的亲近。 “你就是夏云婉?” 第385章 各怀心事(2) 与此同时,前往皇宫正殿的路上,气氛也格外压抑。 姚公公领着夏侯远走在宫道前面,白文清和林泽则一左一右簇拥着南宫喻紧跟在他们身后,前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后面的他们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很明显了,面对刚刚发生的状况,姚公公嘴上虽没说什么,但神情已然透露着不耐烦。 南宫喻不忠,那是太子需要头疼的事情,南宫喻不孝,那是皇后需要焦虑的事情,但南宫喻好歹也是三皇子,就这样被一个庶女冷眼晾在一旁,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 夏侯远紧张到喉咙阵阵发干,他咽了口唾沫,偏头打量着姚公公,唇角微翕。 姚公公敏锐铺捉到夏侯远试探的目光,微微一笑:“夏大人有何吩咐不妨和咱家直说吧,现在这附近也没有外人,皇上当初最器重夏大人,咱家自然也是尊敬您的。” “姚公公。”夏侯远声音发干,“我其实……” “前方不远处的那个分岔口,咱家就要分开走,去忙手中的事务了,夏大人若是这般吞吞吐吐的,咱家恐怕也弄不明白,夏大人究竟是需要咱家做些什么呢?” “姚公公说笑了,我自然是没资格指使您去做什么的,刚刚的事,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脚步微微一顿,姚公公目光似有若无在南宫喻脸上逡巡一圈,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 “咱家果然是上了年纪,皇上走了,咱家心里空落落的,没想到现在连头脑也不太灵光了,咱家竟不明白夏大人此番话的含义,看来咱家也是时候该让位了。” 忠心耿耿跟随皇上多年,从年幼无知到成熟干练,从行事莽撞到处事圆滑,随着年纪一天天增加,姚公公和皇上之间的默契已无人能敌,皇上的心境,姚公公也深有体会。 老了,很多事情也就看得开了,若不是放心不下太子,姚公公也早就盘算着告老还乡了。 太子身边也有始终紧随着其脚步的太监,等太子正式继位,自己的人也该派上用场了,而出于尊重,姚公公说不定会被安置在宫中一处舒适的地方,被人服侍着,安度晚年。 与其接受这种被人监视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如早点放下,彻底离开这个复杂的地方。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要完成皇上的遗愿。 皇上说,要他想办法修缮破败不堪的沈府,以便日后翠云郡主带沈康回长安城时,能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宅院,他便立刻找了工匠,哪怕他们再也不回来,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上说,要他安顿好南宫喻与夏云婉的婚事,因着对淑妃的亏欠,皇上可谓是想尽办法在弥补自己的小儿子,他便绞尽脑汁,试图从中缓和南宫喻与夏云婉的矛盾,哪怕很难成功; 皇上说,要他照顾好皇后,希望皇后不要为皇上黯然神伤,他便命人时刻观察着皇后的情绪变化,哪怕皇后除了整日以泪洗面再无其他,他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皇上说,皇上说,皇上说了太多太多,但姚公公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年纪尚轻的太子。 如果不能辅佐太子顺利继位,那姚公公努力奋斗这一生,到底图个什么呢? 此番夏侯远话里的深意姚公公不是听不出来,只是碍于南宫喻在场,很多话他不好直接说出口,装糊涂或许是能让他全身而退的好办法,只是这样可能会辜负了夏侯远的好意。 但只要太子能安安稳稳的,利用夏侯远来刺激一下南宫喻,又有何不可? 夏侯远瞥了南宫喻一眼,尴尬的笑了笑:“姚公公又要取笑我了,我不过是想为婉儿刚刚的失礼像您道个歉,这孩子到底还是心浮气躁了些,我回去一定好好教导她。” “本王的王妃,要赏要罚,应该也是本王说了算吧?”南宫喻突然开口,声音透着淡淡疏离,“夏大人,纵然您是婉儿的父亲,但我还是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姚公公面色一沉,“辰王,时候不早了,太子殿下应该已经……” “姚公公在宫中只手遮天,父皇走后,想来姚公公更是说一不二的那个角色,但今日本王进宫并无恶意,姚公公莫不是觉得,本王连说话的资格,都不配拥有了?” “哎哟,辰王这话真是折煞咱家了,咱家哪有胆量要求王爷做什么呢?” “其实姚公公也应该听清楚了夏大人的意思,也请姚公公不要在这里表演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本王只想送给你一句话,本王的王妃,只要本王不答应,你们谁也动不得!” 夏云婉对南宫喻的不尊重,在姚公公心里可是大忌,虽然皇上不在了,但太子还没能顺利接手掌管一切,只要姚公公愿意,随时都可以秘密处死夏云婉。 夏侯远背后惊出的一层冷汗,竟随着南宫喻的话渐渐消退了,心跳和呼吸也恢复了正常。 是了,有南宫喻在,就一定能保夏云婉的周全,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姚公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辰王何必如此生气,咱家确实是老糊涂了,搞不懂你们说的具体情况,那你们便在这里慢慢聊,咱家就先告退了。” “姚公公能听得懂本王的话就好。”南宫喻眯了眯眼睛,“慢走不送。” 心中怒火越烧越旺,想到南宫喻即将要对太子有所行动,姚公公望向南宫喻的双眸冷若寒霜,南宫喻唇角那一抹得逞的笑意,更是让姚公公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南宫喻也是皇上宠爱至极的小儿子,姚公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目送着姚公公脚步蹒跚着渐行渐远,南宫喻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夏侯远赶忙赔上笑脸,嗓音很低沉:“多谢王爷!是婉儿不懂规矩,我……” 绝望的闭上眼睛,南宫喻深吸一口气:“夏大人,本王的话应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婉儿是本王的王妃,她对待本王的态度如何,只要本王愿意,就没有人可以插手干预。” “那王爷的意思是?” “夏府家规森严,夏大人对孩子们的管教也一向严苛,当然,能将庶女培养的这样知书达理,也从侧面证明了夏大人严苛的主要目的,但本王,却想让婉儿的生活轻松一些。” 哪怕他还不知道她的全部秘密,哪怕他现在完全得不到她的青睐,但他就是知道,她太累了,这一路走来,她身上被荆棘扎满了刺,她需要一个能让她放下所有戒备的地方。 爱一个人,或许就是如此,哪怕痛的鲜血淋漓,只要你在身边,我便不会放手。 第386章 各怀心事(3) 南宫喻话音未落,不远处便立时传来了太子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三弟果然学到了本王的精髓,想必日后,三弟和王妃也会恩爱到白头的。” 夏侯远顿时打起了精神,毕恭毕敬的行礼,声音却微微发颤:“太子殿下。” 从前的他在太子面前颜面尽失,一度被太子误会成是要反对其继位的他,也几乎不敢再与太子打照面,特别是此刻站在南宫喻面前,夏侯远更是被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从姚公公对南宫喻冷漠的态度便不难看出,南宫喻的狼子野心,姚公公和皇上都知情。 就是不知一向信任太子的皇上,是否会在第一时间将此消息传递过去呢? 如果太子已然知晓了此事,夏侯远担心,因着自己与南宫喻特殊的关系,未来夏府的日子也定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而被太子怀疑过的他,也很难再证明自己的清白。 等到那时,夏云婉已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空闲去帮他想办法化解危机呢? 幸好,一门心思扑在南宫喻身上的太子并未察觉到夏侯远的异样,他只礼貌的朝夏侯远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来到南宫喻面前,亲昵的抬手拍了拍南宫喻的肩。 南宫喻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却被白文清伸手偷偷抵住了背,不由得尴尬一笑:“大哥。” “三弟愿意称呼本王一声大哥,就证明三弟并未和本王生疏。”太子眉开眼笑,心里的大石头仿佛也随着南宫喻的称呼落了地,“咱们别站在这儿聊了,边走边说吧?” “大哥,其实……我……” “在担心你的准王妃对吗?身为过来人,本王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放心,清瑜一向善解人意,她不会为难她的,你的王妃,在本王的东宫,绝对很安全。” 心不安的咚咚打鼓,南宫喻别扭的转移开视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从小到大,在太子面前,南宫喻就像是个透明人,永远藏不住秘密。 不小心打翻了母后最宝贝的茶蛊,不小心折断了父皇种在后花园的名贵花木,意外把墨水洒在翊王书写的功课上,还有为抓野猫勾破了定制的新衣裳…… 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南宫喻微微抬眸,打量着阳光下神色平静的太子,心乱如麻。 每次他闯了祸都是太子想办法帮他收拾残局,能恢复的就恢复,能隐瞒的就隐瞒,实在躲不过去的,他几乎都会帮南宫喻背锅,但此番,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这样帮助南宫喻了。 唇紧抿成线,南宫喻顿了顿,声音清冷:“大哥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父皇的病来得突然,我今日本是来宫中吊唁,却满心挂念着婉儿,大哥难道就一点都不怪我?” “你还是个孩子啊,而且你和父皇的感情本就不深,本王又能责怪你什么呢?”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要你今日乖乖的不添乱,本王就心满意足了,夏大人,您说是不是?” 突然被点名,夏侯远一个激灵,连连点头,“是,太子殿下说的极是。” 心脏骤然抽紧,南宫喻目光复杂的打量着太子与夏侯远的神态,没再多说什么,只客套的寒暄了几句,便脚步匆匆随着太子一同前往正殿。 宾客纷至而来,放眼望去,偌大的殿内密密麻麻挤满了官员,声音不免有些许嘈杂。 趁太子拉着南宫喻和夏侯远侃侃而谈之际,林泽悄悄往白文清身边靠了靠,不等白文清反应过来,便一鼓作气拉着白文清躲在了正殿的角落里,微微松了口气。 忽然被人大力拉扯到一旁,白文清险些惊叫出声,但看清林泽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侍卫,你这是做什么?王爷和夏大人还在与太子殿下周旋呢,等下找不见我们,岂不是又要着急了?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也不大方便,我们还是……” “白公子,有些话,臣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了。”林泽表情严肃,声音压得极低,“趁现在还没人注意到咱们,不妨就让臣把话说出口吧?” 白文清微微一怔,“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你但说无妨,我会想办法转达给王爷的。” “白公子不必告诉王爷,臣实在是放心不下,臣是想寻求您的帮助。” “你别着急,有话慢慢说,但如果你是想偷偷溜去东宫与青瑶相见,此事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毕竟这里是皇宫,很多规矩不能破,我的能力有限,也望你能体谅。” 在宫门前,林泽与青瑶的深情凝视一样被白文清看在眼里,白文清现在也有些许心慌。 虽然林泽不是这样不稳重的人,但和南宫喻相处时间久了,保不齐也变成了恋爱脑。 他们能为爱不顾一切,可从未与宫中有太多交集的白文清,又招谁惹谁了呢? 林泽苦涩一笑:“白公子放心,臣还没有糊涂到分不清场合,臣只是放心不下王爷,白公子难道不觉得,王爷自从见到夏六小姐开始,整个人就很不对劲吗?” 的确,从见到夏云婉那一刻起,南宫喻就像是被弄丢了魂,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南宫喻已然情绪失控了。 先是因着夏云婉的事情冒犯了夏侯远,也顶撞了姚公公,后又当着太子的面口不择言,虽然他还没敢说出什么太过难听的话语,但不难看出,他眼里已经腾起了杀气。 来之前他们明明说好的,今日是来吊唁皇上的,南宫喻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时下手。 先不说众朝臣如何评价南宫喻与太子的功绩,单是南宫喻想要推翻太子的想法,就已经被认定为是狼子野心了,若再背负上不孝的罪名,简直可以要了南宫喻的命。 南宫喻若出了事,夏云婉定必死无疑,夏云婉不在了,青瑶肯定也会难过的。 一连串的连锁反应,逐渐扩大的波及面,林泽几乎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能为了青瑶背弃南宫喻,但青瑶,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彻底背弃夏云婉呢? 呼吸骤然急促,白文清皱了皱眉,嗓音低沉:“你是觉得,王爷今日便会行动?” 林泽点了点头,“臣也知道这时候说这些不合适,但是……” “你别紧张,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劝劝他的,有我在,我保证不会让他把事情闹大。” 白文清的话让林泽紧绷着的心渐渐放松,他笑着道了谢,很快便返回到南宫喻身边了。 纷乱的人群里,白文清独自站在角落,手里的念珠转了几转,他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如果南宫喻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到底要怎么做呢? 第387章 东宫之宴(1) 春日的阳光洒照在人身上已有了几分暖意,微风拂过脸颊,有着难以言喻的清爽。 见夏云婉木然的点了点头,太子妃便携过夏云婉的手,唇畔笑意渐浓。 “早就听闻过你的名号了,但见了面才发现,你和我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太子妃的笑容格外亲切,语调轻柔,“劳烦你今日还要到宫中跑一趟,听闻你前段时间还生病了?” 面对太子妃的亲切感,青瑶一时间有些迷糊,她呆呆随着夏云婉往前走,屏住了呼吸。 不知太子妃一见面就以这样熟络的方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夏云婉微微一笑:“多谢太子妃关心,不过是些小毛病,服了几副汤药便好了,只是我自幼身子骨弱,有点风吹草动就倒下了,我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望着夏云婉略显苍白的倦容,拉着夏云婉微微冰凉的手,太子妃了然的轻轻点了点头。 夏云婉到底也是轰动过长安城的风云人物了,前段时间她为南宫喻伤心欲绝企图自缢的事情,也早就在后宫传了个遍,太子妃虽鲜少与后宫嫔妃们有交集,但或多或少也有所耳闻。 只是南宫喻不提,夏云婉不提,她自然也不好主动揭开人家的伤疤。 身为女子,她理解夏云婉为情所伤的痛楚,但身为太子妃,她也能理解南宫喻的行为。 误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的,但只要他们两人能相安无事,便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 见夏云婉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太子妃无奈的笑了笑:“其实你不必这样拘谨,虽然皇后娘娘在殿内等着咱们,但皇后娘娘一向待人亲和宽厚,她见了你,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心微微一颤,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皇后初见自己的模样,夏云婉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年,她刚满七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初次被父亲带进宫中,趁父亲一个不留神,她便兴致高昂的跑到皇后面前,眨着葡萄般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皇后身上的首饰。 担心她顶撞了皇后,正欲出声呵斥她的父亲,在看到皇后温柔的神情后,终究没敢出声。 那是她第一次被皇后抱在怀里,皇后觉得她软软的,她却觉得皇后身上香香的,那是不同于和母亲相处的记忆,也是她一直觉得皇后平易近人的原因。 究竟从何时开始,她对皇后的印象,一点一点全崩塌了呢? 似乎从自己被蒋墨辰和沈燕玉关押在柴房开始,似乎也从父亲被推上断头台葬送了性命开始,她对皇宫的感情,便由亲切转变成了畏惧,甚至一点点变成了仇恨。 尤其是,当那个人出现在她生命中,用自己的悲惨经历,试图让她清醒的时候…… 见夏云婉始终不应声,脸色越来越差,太子妃皱了皱眉,低声问道:“可是一路颠簸让你身体不适了?都是我不好,非央求皇后娘娘做主请你来东宫,我这就叫丫鬟带你去歇息。” “太子妃客气了。”夏云婉面前挤出一丝微笑,“我并未感觉任何不适。” “那便是紧张过头了?我听殿下说,你从未进过宫,本来是应该让辰王领着你来宫中做客的,不曾想一件事紧接着一件事,反倒是让我先将你叫进了宫。” “无妨,是我未曾见识过这些大场面,一时间有些心慌,让太子妃见笑了。” “我瞧着你倒是一点都不惧怕皇后娘娘,提及皇后娘娘的时候,你丝毫未展现出慌乱神色,但怎的一提起我,或一提起东宫,你就脸色发白,我有这么可怕吗?” 太子妃开玩笑的一句话,让夏云婉立时顿住了脚步,坦白说,这一刻,她真的慌了神。 摸不清太子妃脾气秉性的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太子妃觉得舒心呢? 太子妃微微一怔,“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的话吓到你了?” “没、没有。”夏云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其实……” “好了,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你现在的紧张,不过是因为你还不认识我,我可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今日邀请你来东宫,也是想和你交个朋友的。” “多谢太子妃赏识,小女不才,以我的身份,其实我本不该出现在太子妃身边的。” 夏云婉自嘲的话语,让青瑶唇边不由得也蔓延出些许苦涩笑意。 从前的她们,一个是皇上和皇后亲封的云亭郡主,是大将军沈毅的嫡长女,另一个是出身宰相府的孩子,是个千金大小姐,任谁,其实都与太子妃的身份地位毫无差别。 太子妃出身不凡,虽深得皇上和皇后的青睐,但也并非长安城内权利大到连宰相和将军都惹不起的地步,只是现如今的夏云婉身为庶女,到底还是在太子妃面前卑微了些。 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太子妃在殿门外站定,拉过夏云婉的手,脸上表情格外严肃。 “夏云婉,或许,我称呼你一声辰王妃更合适些,我希望你记住,无论何时,东宫永远不存在身份地位的差别,你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你,也有你的闪光点。” “我?”夏云婉笑着摇了摇头,“太子妃说笑了,今日我在这宫中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我的不同,我常年闷在闺房中,虽能读书写字,但眼界到底还是低了些,我……” “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信,你知道我为什么见到你会这么惊讶吗?因为你不像你,虽然我们从未谋过面,但传闻中的你,应该是充满了自信,且格外阳光的,不是吗?” 是了,曾经的夏云婉,勇敢,坚强,有谋略,有自信,为了复仇,为了让伤害自己和原主的人狠狠栽个跟头,她几乎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和感受,她做的,只有她自己。 当自己渐渐迷失在人海,当自我被遗忘在角落,灰暗的世界,又能否重现光明? 耳畔嗡嗡作响,夏云婉紧抿着唇,眼眶倏地红了。 太子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抬手温柔拭去夏云婉眼角快要溢出的眼泪,轻声道:“你若是不信,便随便问这东宫中的人好了,他们完全可以证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啊,辰王妃。”迎春笑呵呵的附和着,“慕妃待人可和善了,奴婢起初刚到慕妃身边做事的时候,也一度以为慕妃不好相处,但时间久了,奴婢和慕妃都快要成为朋友了。” 在宫里,敢说出这样不分尊卑话语的奴婢少之又少。 迎春的态度,足以说明太子妃平日里对下人的宽容,夏云婉紧绷着的心,也终于松了。 “我明白了,多谢太子妃,接下来,我会努力做好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