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灭执着念》 第一章 万物有情君无情 一个小女孩,五、六岁左右的年纪,抱着一个硕大的木盆,傻愣愣地站在一处栅栏旁发呆。 栅栏里是一间破旧的木屋。一阵疾风吹来,仿佛听到了整个木屋的呐喊。 小女孩紧咬着嘴唇,眼神里的恐惧和不知所措尽露无疑。 “钱呢?!臭婆娘,把钱藏哪了?!”男人不耐烦地一把将身旁的女人推到在地。 女子泪如泉涌:“真的没有钱了。。就算你不管不顾我和妮子,那这肚子里的孩子呢?你这么盼着我们死吗?!” “我知道你肯定背着我藏了钱。快把钱给老子交出来!”男子一边恶狠狠的恐吓着地上的女人,一边将脚踩到女人的肚子上:“快点!不然我杀了你儿子!” “啊!作孽啊!他不是你的孩子吗?!”女子一边哭喊,一边护着肚子。 感受着肚子上的压迫,一阵阵疼痛向她袭来。她像是认命般地不再抵抗,小声嘀咕着:“我拿给你。。我拿给你。。” 说完,她费力地蹭到了床边,在床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六枚铜钱。 男人哼地笑了一声,将女子推到一边,自己又开始在床下摸索。 又是一阵阵地疼痛,殷殷地鲜红从女子身上淌了出来。 男子一无所获,瞥着倒在一旁的女人,啧啧咂嘴道:“真是晦气娘儿们!” 说完,男子头也不回得甩门而去。 当他看到站在大门口的女儿挡住了去路,便顺手将她推倒一边,骂骂咧咧地往酒馆去了。 “娘,娘!”小女孩扶起身,赶忙向屋里跑去。 “妮子。。”疼痛使女子说话都使不上力气。她咬着牙,嘱咐道:“快,到县东头找李婆来。你就算不认得她也没关系。逢人便说你母亲临盆了,自然会有人带你去找她。” 小女孩想要站起身子,可是两条腿像不受控制般的瘫软着。 “娘,妮子害怕。。娘。。”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 “别怕”女子紧咬牙关“只有你能帮娘亲了。孩子,你能帮我请李婆过来吗?” 小孩子看着母亲恳切的眼神,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踉跄着站起身,奔着县东头跑去了。 她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我母亲临盆了,李婆在哪?我要找李婆,我要救娘亲!” 整个彩霞村都知道这个可怜的女孩和她那苦命的母亲。 那不幸的女子嫁给了一个整日游手好闲、嗜酒如命的男人,就算接了再多活计,也填不满男人的无底洞。更可怕的是,那个男人醉酒后变得十分暴戾,经常对她们母女大打出手。 听到小女孩的哭喊,有好心人赶忙将她引到李婆处。 李婆正在家里起炉灶,满手油渍的在围裙上蹭着。 “李婆婆,李婆婆!你快随我来,我娘亲临盆了!”小女孩一边抽泣着一边拽着李婆的袖子往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李婆解下围裙,将刚点着的炉灶熄灭了。 小女孩拖着李婆连走带跑。 李婆十分不情愿的被拖拽着,心里没好气的想:为了一个穷酸婆娘,跑得我老命都要丢了。好生生的腊肉也没吃上,真是倒霉! “哎哟,小姑娘,你这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呀!慢点慢点!”李婆一边将袖子往回拉扯,一边喘着粗气道,“话说谁家生娃不着急的,急也急不得这一时!” “婆婆,求求您快点!”小女孩又急又慌,长长的睫毛被眼泪完全打湿了。圆圆的小脸上一片片泥渍,更显得楚楚可怜。“有好多的血,红红的一片”小女孩说完便嚎了起来,怎么劝说都停不下。 李婆听到血,便知情况不秒,二话没说,拽着女孩向她家赶去。 “哎呦喂!”看到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女人,李婆也是吓了一跳。 她赶忙俯上身去试了下女人鼻息。那鼻息已经很微弱了,而她身下的血已经顺着地上的沟壑淌了出去。 女孩看着母亲,看着那汪汪的红海,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当女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之前的红变成了洁白的一片。 屋子正中央的草席上躺着她心爱的娘亲。父亲穿着一身白衣坐在母亲旁边抓耳挠腮,似乎琢磨着事情。而他那脸颊上的两抹红晕,被着素白的一片趁的格外扎眼。 “娘亲!”女孩挣扎着起身,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蹭到了娘亲身边,轻柔地呼唤着。 娘亲睡得太沉了。女孩一边提高嗓音呼唤,一边摇着母亲的手臂。 “嚎什么嚎!晦气娘们死了!”男人似乎越想越气,站起身子,将女孩一脚蹬开:“以后我找谁要酒钱!别说酒钱了,现在还要请人把她抬出去!死也不死在外边,脏了屋子!” 小女孩揉着剧痛腹部,看着眉头紧锁、僵直的母亲,悲从中来。一把拎起柴堆旁的砍刀,毫不犹豫地砍向了背对着自己的父亲的小腿。 “唉哟!”父亲一声尖嚎,扭身便把女孩掀翻在地。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你。。好样的!看我不宰了你个小崽子!” 说完,男人抄起砍刀向女孩扔来。 小姑娘不知怎得,变得格外冷静,硬是躲过了着一刀。 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翻将起身,头也不回的逃离了那个家。 小女孩就这样跑啊跑,身上的气力被一点点的抽离。 她紧张地回头张望,并没有发现那个男人的身影,心里的弦一松,竟然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第二章 时光荏苒 “小凡,集中注意力,别总是破绽百出的。你让我这个当对手的都感觉无聊了!”明媚的阳光打在这个男孩的脸上,趁着他的笑容更加开朗舒心。 “不练了不练了,反正每回都打不赢师兄。”叫小凡的姑娘有点气馁地回道:“有本事和咱们比轻功!” “那怎行?你的拳法不要精进了吗?”男孩习惯性地拍了拍女孩的头。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当初离家出逃的小妮子,再也不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女孩。现在她叫谢致凡,还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兄,谢致庸。 致庸和致凡都是先后被师父清虚散人,救回来的孩子。 清虚散人身材修长,以一套轻功飞鸿诀和一套刚柔并济的朴一拳行走江湖。也因其擅长练气,虽已是花甲之年,仍然神采奕奕,健步如飞。 两名孩童也是各有千秋。致凡扎实上进,不仅每日的功课如数完成,有不足时,更是废寝忘食。 致庸悟性极高,天分极佳。以至于刻苦上进的致凡在拳术上总是与之不敌。 “师父,快瞧,我今天捉到三条鱼呢!”小凡提着鱼,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师父看看小凡又看看鱼,笑声如洪涛:“哈!好徒儿,辛苦你了!看来我们又有口福了!” 说完,女孩便开心地提着鱼,径直去了厨房。那湿漉漉地裤腿在地板上留下一串串水渍。 “开饭啦,开饭啦!”小凡熟捻地摆放着碗筷。 三人像往常一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桌子上有小凡刚刚从河里摸来的鱼,清蒸后调料浇汁,香气扑鼻。后院新摘的香椿,用沸水烫熟,麻油一拌,也是别有风味。餐桌旁不远处的炉灶飘来热腾腾的米香。 “师父,”小凡站起身,端起师父的饭碗,从身后的翻腾了两勺,又恭敬地递了回来。 之后她又将师兄和自己的饭碗填满,兴冲冲地坐回原位等待师父动筷。 师父就这样看着两人,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小凡望向饭菜的渴望眼神,似乎在向师父呐喊一样。 “嗯”师父清了清嗓音,正襟危坐:“你俩来我这多久了?” “我打小就在师父这里,已经有整整十七年了。”致庸听到师父的问题,回忆道。 小凡也乖巧起来:“从五岁逃出那个地方以后,我就跟着师父、师兄在一起,也有十年了。” “我已经将我毕生绝学尽数传授于你们,再让你俩陪着我这小老头,留在这青山绿水中也无甚意义。”师父顿了一顿,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早你们下山历练吧。” “啊!”小凡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大恩大德,我怎舍得离去!师父这么想赶走小凡吗?” 致庸也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师父,致庸也舍不得您!您和小凡就是我的亲人。父母在,不远行。有您在的地方,就有庸儿。” “看看这俩小鬼头,这是干什么,快快起身!”说话间,师父的眼圈已经红润了:“师父怎么会是嫌弃你们、赶你们出门呢。但你们毕竟还年轻,人间之事不去历练,岂不是白活一遭?” 师父越是如是说,俩人心头越是酸痛。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师父心意已决,吃饭!”师父很少用这样命令的口气。两人听后,相扶着站起身子,坐回了餐桌前。 香味还是那个香味,热气还是那个热气,可是为什么如同嚼蜡呢? 啪地一声,师父将筷子放到桌子上:“庸儿,用过饭后来我房间,我有话对你说。” 小凡看着师父转身回房的背影是那么的决绝,之前忍住的泪水,都在这一瞬崩塌了。 是不舍?是背叛?是慌乱?小凡只知道,眼泪是咸的,它不会说话。 平时贪食的小凡吃不下了,她看着师兄不知所措地问:“师兄,师父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让咱们下山呢?我不明白,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历练?” “小凡,人活着总要见见大千世界吧。师父这么做肯定是为我们好。”心里同样难过地致庸看到致凡楚楚可怜的小脸,故作坚强地说着。 “可我担心师父。”小凡将眉头一皱,水汪汪的眼睛淌露出无尽的不舍:“师父和你在的地方才是家呀!” “傻丫头”致庸红着眼眶,耸了耸鼻子,将小凡拉进自己的怀抱,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 师兄的怀抱温暖而坚定。而这种温暖坚定,伴随着似有似无的皂角香气,像是将某种信念传递给了小凡一般,令她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好了,师兄,快去看看师父吧,他在等你呢。”说完,小凡推开致庸的怀抱,开始收拾碗筷、桌椅。 咚咚咚,轻敲房门,致庸侧身立于师父房外。 “进来吧。”随着师父的呼唤,致庸推门而入。 “把门带好。”师父不忘叮嘱道。 就这样,致庸在师父房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等他再次推门出来时,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襟,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好像太过于集中于某件事情,以至于连身后小凡的呼唤也置之不理。 今晚的一切都很怪。 不知道为什么,那片红色海洋又回到了小凡的梦里。 “娘。。娘。。”小凡痛苦地呓语着。 第三章 就此东去 第二天一早,小凡被一串急切地敲门声惊醒。 她昨夜辗转反侧,又反复从噩梦中惊醒,直到天蒙蒙亮才真正睡下。以至于今天日上三竿了还没能起床。 她随手抓来一件外衣囫囵披上,赶紧把房门拉开。 迎上前来的,是致庸紧张担心的脸庞:“师父不见了!后院寻了,山里也寻了,就是不见他老人家踪影。” 难道说师父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当师父决定了某件事情,便总是坚定的。 为了不辜负师父的用心,致庸和致凡强打精神,打点行装:几件四季衣物,几串铜钱,几枚碎银,一个罗盘还有几张馕饼。银钱和罗盘,都是在师父卧房圆桌之上找到的。两人自是明白,这是师父特意给他们备下的。 收拾好行李,两人开始盘算去处。 致凡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但致庸很快地说出他的目的地:都城昌定。 无论怎样依依不舍,总也要离去。好在二人结伴同行。 “出去转一转,有益无害。过些时日,我们再回来找师父便是。”致庸安慰师妹道。 小凡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 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二人对屋叩首,像是拜别恩师一样,拜别这座山间小屋。 山路崎岖,又因二人不晓得下山之路,兜兜转转,夕阳西下才来到山脚处。 荒山野岭,也不见行人过客,幸而看到东北方有袅袅炊烟升起。 师兄妹很是开心,无论如何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微凉的春风迎面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甜甜的幽香。 小凡顺着前方泥泞的小路向远处眺望,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直入眼帘。它那嫩白的花瓣在一片翠绿之中,格外娇嫩,有如繁星点点。 记忆的闸门也似乎在这一瞬间打开了:父亲狰狞的眼神,母亲绝望的哭喊,还有那棵她逃跑时扶过的大槐树。。小凡,不禁攥紧了拳头。 “还好吗小凡?”致庸察觉出师妹的异样,不禁问道。 “我。。我好像认得这”小凡话在嘴边,却又想将它咽回去。 “哦,是吗?”致庸笑了笑,拎着小凡继续向炊烟处走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俩人看到了一间破旧的土地庙。 庙宇不大,由石头砌成,屋顶上破损的瓦片歪歪扭扭的横在上边,似乎还在竭力地坚持着什么。 庙门大敞,无遮无拦。一张木制供桌生了青苔,缺失的部分也是随处可见。正当中的土地像没有了颜色,竖起的手掌上还短了一只小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蜷缩在土地庙的角落里。在他身前点着一堆篝火。 致庸看着天色已晚,此地又杳无人烟,只能挤到小庙的角落里过夜了。 致庸稍微一弯腰,跨进小庙,微微一拜,轻声说道:“我与妹子赶路至此,人生地不熟,只得来此地叨扰,还望仁兄莫要见怪。” 听见响动,那人微微抬起了头,眯着眼静盯视着致庸,并没有接话。 他这一抬头,借着火光,致庸看得真切。只见此人花白的须发,额头上的皱纹像雕刻过的一样清晰。 眼见男人没有会话的意思,致庸尴尬地轻哼了一声,回头扶着致凡进来。因为小庙过于狭窄,二人只能坐到那个男人斜对面的角落里。中间的神像和供桌,像屏风一样的,将两面隔了起来。 致庸掏出两件棉衣,分别披在师妹和自己身上:“今天先在这里凑合一夜。明天清晨我们边走边问,离这里最近的彩霞村肯定不远了。”虽然说两人从来没有下过山,但是很多知识、常理都跟师父学了,或是从书中读到了。 两人赶了一天路也是疲乏的很。安定下来后,没过多久,小凡便靠在致庸肩膀上入睡了。 又不知更打几时,致庸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突然,致庸感到面前一股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出手挡了回去。 一拳粗的树枝击打着手臂带来的疼痛,让他瞬间醒觉了。只见致庸快速地蹬出右脚,直击袭击者的脚踝。 “唉哟”随着一声吃痛的叫声,袭击者迎面倒来。致庸随即出拳,正中那人的下颌。扑通一声,那人就这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又被神像一顶,滚出了庙外。 致凡也在此同时,翻身跃起,准备攻势。定睛一看,那人已被致庸打晕在地。 蓬乱的头发和满是补丁的脏衣,袭击者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们同在庙下休憩的男子。 致凡靠了过去,试了下鼻息:“还好,没死。可是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皎洁的月光铺在男人的身上,小凡一边问着师兄,一边被男人手上戴着的小铃铛吸引住了,不禁将它举起来认真端详:发黑的铃铛被一条略长的链子拴着,顺着男人瘦弱的手腕绕了两圈。最令她不敢置信的是,小铃铛上有两枚小牙印。 记得那是自己五岁生辰,父亲送了自己一条银铃项链。从来没对自己好过的父亲,竟然会送自己一条这么可爱的项链,还是银的!不自觉地,小女孩儿抓起铃铛,在上边咬了一口。父亲看着小女孩儿的举动,还开怀地大笑了。 “这是我的项链吗?!为什么会在这人身上?!”致凡越想越激动,不由地颤抖起来。 从一旁站过来的致庸,看到了师妹的反常,立即蹲下身,扶住了致凡的肩膀。 致凡用颤抖着的手,轻轻撩起了散落在男人脸上的碎发,虽然满脸的胡子,但那张挥之不去的模样,致凡绝对不会认错:这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又会是何人?! 致凡先是小声地抽泣,那些毒打,母亲的死,还有那条项链,越来越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千头万绪无从梳理,唯有嚎啕痛哭。 她也许在哭失去,也许在哭痛恨,也许在哭期许。。。 就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一轮红日徐徐升起。 “师兄,我们启程吧。”小凡说完,用手帕抹去脸上已快被山风吹走的湿润,攥了攥拳,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东走去。 第四章 人间繁杂 山外的世界,倍加吸引着刚下山的两人。师兄妹俩就这样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倒也是兴之所至。两月后,两人来到了蕃州最大都郡之一的徐元郡。 整个贺州国共有十二州。两人现在正位于西南方的蕃州。此州多森林猛禽,因此,主要人口多集中于郡邑。 “哥,快看那边!是集市吗?好热闹呀!”为了方便在外行走,二人便以兄妹相称。 在这之前,两人也经过一些镇子。不过那些,都如彩霞村一般,没有什么可稀奇的。但这徐元郡,石砌的城墙有七、八人高。因是塞外重郡,守城的将士轮班值守,检查着进出的行人。 城中,东西向、南北向,两条主路,其宽阔程度,可容两乘马车并驾齐驱。沿街更有各式各样的商家,衣食住行,琳琅满目。且有卖艺之人,也在街边敲着铜锣。 吆喝声、叫卖声、车马声,声声入耳,一片嘈杂人间。 小凡探着脑袋挤进人群。只见有卖艺之人口吐火焰,两手持着的火把也被舞地霍霍生风。 虽然致庸也很想上前瞧个新鲜,但是他还要看着前不久在彩霞村买来的驴子。当然,他更是不错眼珠地看着小凡。原来出门在外,小师妹竟然和驴子画上等好了,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突然小凡叫了起来:“这位大伯。。您。。您!”小凡又急又气,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了?”致庸见势不妙,立马站上前去,分开人群,小心翼翼地牵着小凡上下打量。 “这个人。。这个人。。”小凡又气又恼,不知该如何形容刚刚的情况,隐隐感觉是很难以启齿的。 致庸看到小凡的神情,面露肃杀之色,端视前方之人。此人身量中等,小耳小目,身着墨绿色绸子外衫,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那男人身后。 “看什么看,不认识张爷吗?!”这时一个小厮站了出来,向他俩吼道。 致庸盯着那个小厮,双手握拳,只要他再靠近一步,火一般的拳头,必定要砸到他身上。 “唉!”那个姓张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小厮挡了回去:“这位兄台怎的如此火气啊?” “哼,你们欺负了我妹子,还问我怎的火气!” “瞧兄台说的,我好好站在这里看杂耍,怎想的会冲撞您的妹子呢!”男人说着说着面露委曲之色。 “会不会是我冤枉他了呢?”小凡轻声地在致庸耳边嘀咕着。 “在下姓张,名蓬,相逢不如偶遇,前方不远就是我家酒楼,我摆下宴席款情二位,就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小凡听到酒楼,激动地拽了下致庸的衣袖。 作为青梅竹马的师兄,他当然知道“酒楼”对师妹的杀伤力了。不过,一路走来,经常风餐露宿的二位的确腹中饥渴难耐。 交换了一下眼神,致庸上前拱手道:“那既如此,我们兄妹二人便却之不恭了。”说完,也向张蓬简单介绍了一下各自的姓名。 二人随着张蓬边走边聊,不一会便来到鸿来酒楼的大门。 这鸿来酒楼在徐元郡也可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三层楼阁,雕梁画柱,可以说是两人自下山以来,见到的最宏伟的建筑了。再看门前,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并有不少达官贵人相约而至。 两人微微散发着味道的发丝、服饰,让二人窘迫得扎眼。 张蓬似乎看出二人的心境,唤身旁小厮为他们预备下三楼的一间单间。 小厮进去片刻,张蓬满脸堆笑,手一挥道:“两位是我的贵宾,请上三楼单间,我一定好好款待二位。” 两兄妹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下跟着张蓬来到单间。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各式各样的美味珍馐。香气扑鼻,小凡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快请,快请!”张蓬张罗着二人落座。 就这样,三人边吃边聊,张蓬还劝二人饮酒。二人虽然说不胜酒力,但也不好推辞,饮了几杯。 眼看着桌上的美味都进了二人肚中,突然,小凡头晕眼花,昏昏欲睡,实在不耐,埋在餐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看师妹的睡相着实不雅,致庸轻摇着小凡,想将她唤醒。可小凡似是失了魂,任他如何摇晃,也不做回应。 正在他感觉不对劲之时,自己也隐隐有了头晕目眩之感,在心里暗自叹了声“不妙!”便也晕倒在了餐桌上。 “爷,这是哪来的土狍子,太容易得手了!”一个在屋里伺候的小厮满脸谄媚地窃喜道。 张蓬也跟着开心,毕竟像小凡这样姿色的女子实属难得。如果把她,放到自家名下的天仙阁去,这“第一夜”就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了。 “快点叫人把他俩先捆了。”张蓬吆喝着手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这男的还是赶紧装了麻袋,丢湖里吧,夜长梦多。” 交待完,张蓬扬长而去。 “这是哪啊?”头疼欲裂得谢致凡,醒来时,躺在一张粉色的软榻上。华丽艳俗的装饰,让她不禁晃神。 小凡想要坐起身子,却不知为什么手脚不听使唤,酸软无比。 似是听到屋内的响动,两个婢女模样的丫头推门入屋,又有小厮准备澡盆和热水。 眼见热水备好,两名侍女见了下礼,示意要伺候小凡沐浴。 小凡咬着舌头,含含糊糊地推辞着,但怎耐地住她俩的生拉硬扯,竟将她架进澡盆。 从小到大,小凡都没有让外人看过自己的身子,脸蛋瞬时红如炭火。腾腾的热气,正好遮掩了她的尴尬和窘迫。 “你们。。哥哥。。为什么。。”小凡不明就里地被人架着沐浴,当然急于想要弄清情况。更何况,从醒来到现在,自己还未见过师兄。 身子不听使唤,舌头也是。从见到两个小婢女开始,她便不停追问着哥哥,还有为什么要沐浴等等的问题。不知道是她吐字太模糊还是怎样,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沐浴结束,小凡感觉恢复了些力道,被人搀扶着穿上了一套鹅黄色的长裙,薄纱披肩,袅袅婷婷。 两个婢女又将她引到铜镜前坐好,梳妆打扮起来。 看着镜子里梳妆完毕的自己,小凡也被惊到了:弯弯柳眉下,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圆润而略带棱角的脸颊白似初雪,红润的小唇又像是点缀在雪里的一朵梅花;淡红的胭脂,也恰到好处的增添了几分娇羞。 正在小凡还沉浸在端详镜中人时,两个婢女将她搀扶起来,走出了卧房。 “这是去哪里?是去见哥哥吗?”小凡紧张地在心里打着小鼓,又害怕,又期盼。 她们下了楼,穿过庭院,进到另一栋楼阁里。这里不知为何人声鼎沸,女子各个妖娆美艳。娇声笑语之中,男人们肆无忌惮地将她们拥搂入怀。其间,撞杯声、嘲喝声、调笑声不绝于耳。 小凡自知不妙,使劲挣脱了身旁的婢女,一个踉跄,被赶过来的两个小厮死死的掐在手里。 “放开!”小凡一边呵斥,一边尝试着挣脱二人。 “致凡姑娘,别来无恙啊!”笑眯眯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蓬。 “张蓬,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哥呢?”看到此人,小凡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等我腿脚不酸软了,定要将他打得四处找娘,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你哥啊,好着呢。”一直笑眯眯地张蓬,突然将脸一绷,恶狠狠地说道:“现在还好着,但可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你什么意思?”小凡知道他话里有话,脑袋里也急速运转着:哥哥的武功精湛纯熟,怎么会轻易被人制住?他必定跟我一样,无从发力。 “我的意思很简单,好好配合我,我保证你哥的安全。”张蓬一对小眼睛眯成了一条逢,但也没能遮住那股狠劲。 小凡一转眼珠,“配合你可以,但要让我先见我哥一面。”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吗?”张蓬轻蔑地注视着她。 左右权衡,在不清楚师兄状况的情形下,也只能先答应他。况且,小凡的气力已有恢复,继续扮演弱者,等待时机,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小凡不卑不亢地问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很不错嘛!”张蓬坏笑道:“也没什么难的,请小姐站到戏台台中央即可。另外,不知小姐可会抚琴、唱曲啊?” 这几句话钻进耳朵里,无来由地令小凡生出阵阵恶心之感:“唱曲不会,抚琴可以。” “不错不错!”说完,张蓬对身后的一个小厮耳语一阵,那个小厮便跑走了。 不一会,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人,站到了台上。刚刚还喧哗的楼阁,逐渐静了下来。戏台前方的几排宴客桌子,坐满了酒肉之人。而其上方的楼阁单间,面向着戏台的窗子,也是大敞着。 “各位大爷,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新人可不是寻常女子。我们天仙阁,真的是靠着缘分,才寻得这嫡仙的人儿。”就在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涛涛不绝之际,张蓬从袖中那出一方纱巾,示意让婢女与小凡佩戴。 “好了,话不多说,有请我们的黄莺仙子!”女人讪笑着向小凡的方向看去。众人随着女人的眼光看了过来,一袭黄衣的女子映入眼帘,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黄莺仙子是我?”小凡心里哭笑不得的想着。看着张蓬的眼神,先硬着头皮过去吧。 小婢女将小凡搀扶着走上戏台。台下男人们的眼神,更加被小凡一览无余。他们那好不忌讳的打量与试探,真真让人恼怒。小凡咬着牙,对着众人一阵白眼。 “黄莺仙子果真是清新脱俗啊!”台下一个满脸流油的富家子弟戏说着。一双嵌在肉里的眼睛更加的肆无忌惮地在小凡身上游走。 小凡紧紧握了握拳,心想自己的力道已经恢复了七成,揍扁这堆肥油肯定是没问题的。可是,师兄呢?她向着上方的单间一阵张望,自然是毫无所得了。 “师兄,你在哪啊?”小凡焦急地在心里琢磨着,“如果师兄看得到她,千难万险也会前来相救的。难道,他还在酒楼?这该死的张蓬,究竟对师兄做了什么?!”如果现在跺脚有用的话,这天仙阁想必已经被小凡跺的稀碎。 正在她左思右想,东瞧西盼之际,一只手轻轻叼住她的手腕,只听得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媚声说道:“黄莺仙子这就为各位大爷抚琴一首。” 小凡下意识地反擒住那个女人的手腕。“哎哟哟,疼疼!”那女人不禁吃痛地叫了两声,脸一转,小声在致凡耳边嘀咕道:“小贱货,张爷还在下边看着呢,还不快去抚琴!” 小凡听罢,将女子手腕甩到一旁,虎虎生风地走到琴旁,端坐了下来。她闭眼,轻轻拨弦,感受着琴的低吟。突然,她双目圆睁,如同喷火一般。琴音也骤然加快,有气吞千里之势,又有百万军中直取上将之首的猛烈和肃杀。 “铮”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天仙阁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更有人直喊扫兴。 女人上台,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将致凡拉下台去。 正中央包间里,一个男人上扬了嘴角,对身旁随侍说了些什么,带着一丝玩味的起身离去。 天仙阁本来计划在致凡才艺表演结束后,趁势唱卖她的首夜。可今晚这情况,如果再继续下去,她的首夜也必不能得高价。就在这时,刚刚的那个随侍找到老鸨,两人嘀咕了些什么,老鸨便喜不自禁地,点头如捣蒜。 第五章 落花与流水 小凡被几个小厮和婢女领到了后院的卧房里。这个卧房有里外两间,墙上的字画,柜架上的书籍和一应摆设,都隐隐透露着不一样的气息。 从致凡下了台到现在,都还未曾碰到张蓬。如果遇到了,她定会掐住其脖子,逼问师兄的下落。 “不管如何,要先找到张蓬。”打定主意,小凡奔着里屋的窗子跑去。她心里盘算着:“神不知鬼不觉地跳窗而走,引起最少的骚动,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仙子这么急匆匆的,是要赶去哪里?”突然,一个磁性的声音响起。 小凡的心脏,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噗噗直跳。立即回身,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一袭青衫,坐在角落的太师椅上品着茶。 担心师兄安危的小凡,自然不愿多耽误时间在他人身上。可是,她害怕这个男子换来看守的小厮,将事情闹大,反而麻烦。如果寻找张蓬的计策被打乱,她又该怎么得知师兄的下落呢?也许,现在通过武力解决,会比好言相劝更加有效率。 想完,小凡三步并成一步,瞬间栖身上前,一记重拳奔向男子的左肋。 男子感受到气氛的变化,慵懒之气尽消,迅速起身,一边用手阻挡来拳,一边向右侧撤步。 “没想到,仙子还是个练家子。”化解掉小凡的一拳,男子又开始云淡风轻起来。 小凡也是一惊,这男子看似羸弱,竟能瞬间化解自己出其不意的一招,着实不简单。 “嗖”地一声,男子轻挥衣袖,一枚银针从袖管里射将出来,直奔小凡的左踝。 说时迟那时快,小凡向后轻跃,巧妙地躲开了银针。 “刚才仙子出其不意,在下这才还了一记,望仙子见谅。”青衣公子拱手说道。 “兄台好身手,不知师出何门?”一招一式之中,男子的云淡风轻,都透露出成竹在胸的稳健。 “不才,瀚海山庄。”男子嘴角轻扬着回道。 天罡门和瀚海山庄是江湖上闻名的两大派系。天罡门善剑法,而瀚海山庄则是精于暗器。致凡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是这些常识还是有的。 “我和少侠无仇无怨,但望今日放我一去,谢致凡必当感恩戴德,结草衔环。”虽然没有放松警惕,但致凡说的无比诚恳。 “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如何结草衔环?”说话间,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发力一抖缠住了小凡的腰。还未等小凡做何反应,男子用力一拉,小凡已被他搂入怀中。 男子身上淡淡的幽香和他怀中的温度,让小凡心中小鹿乱撞。羞涩难当之际,小凡狠狠抬脚跺在男子脚面,趁他吃痛之时,迅速向后翻去,拉开了距离。 “堂堂瀚海山庄,还有你这等卑鄙小人,真真。。”小凡又羞又恼,竟然口不择言起来。 “哈哈哈,”男子开怀大笑,“果然有趣的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趣”这个字眼,在小凡这里显得格外刺耳。想到自己师出清虚,刚刚踏入江湖,便被人小瞧了去。无论如何,也要让着滑头小子常常朴一拳的厉害! 打定主意,小凡运用飞鸿步法,瞬间拉近了距离,拳拳直逼男子要害。又不时以拳变掌,招式变化多端,越来越令人难以招架。 “仙子手下留情,在下知错,在下知错!”腾挪之际,男子微露求饶之色。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枚银针后,男子再也没有运用过暗器。 “既然如此,小女子先行一步了。”小凡本也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牵扯,只是一心一念的,想去打听师兄的下落。 “等一下!”男子未等致凡向窗口迈步,一记软鞭甩了过来,截断了致凡的去路。 “又是如何?”在小凡眼里,这男人行事颇为古怪。 “刚才是我唐突了小姐,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以表歉意。”说完男人收起软鞭,以手扶心,颇显赤诚。 小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原委与之相告。 “既然如此,姑娘请坐,我可唤张蓬一见。”青衣公子说完,便唤来门口的随侍。 随侍点头离去。公子看着小凡微微一笑,继而坐到了外室的琴前,轻轻拂动。 高山流水,曲意幽深,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在这山中、水中、绿茵中。就连这心中的郁结,也像是跟着拂面的微风,轻轻飘散。 一曲弹毕,门口轻叩声响起。 “进”公子以命令的口吻说着。 只见张蓬哈着腰,与刚才出去的那个随侍,前后脚,进得屋来。 “在下张蓬,”话音刚落,青衣公子瞬时投掷出两枚银针,分别扎入张蓬两腿的穴道。张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双腿酸软难当,扑通跪地。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张蓬就势磕头求饶起来。 “这是瀚海山庄的二公子,傅桓。今日能得见二公子,你也算是三生有幸了!”一旁的随侍呵斥道。 “哎呦呦,二公子大人大量,有什么需要小的的地方就尽管吩咐!如有得罪,小的一定将功补过!”张蓬一听到此人的身份便知大事不妙。 “张兄不必过于紧张,我们有些事情要询问张兄,如是而已。”傅桓端起手边的一盏茶,轻抿起来。“听说,贵阁的黄莺仙子有一位哥哥,而她的这位哥哥,被你扣着,可有此事?”傅桓音量不高,却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有。。有。。”张蓬含糊作答。 “我哥现在人在何处?”小凡听到,已经迫不及待地拍案而起。 “小的我可以立马请出您的兄长,只不过,腿脚不便,如何是好啊?”张蓬一边揉着酸软的腿,一边在心里打着小鼓。 “叫你的人过来传话便是。”傅桓又丢出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来。 张蓬眼珠一转,低头回道:“二公子,小人实不相瞒,我已叫心腹看押着姑娘的兄长,如若不是我本人亲至,恐怕。。” “怎么?难道说,一个小小的天仙阁,还有我傅桓见不到的人!”话毕,一支尖镖应声而发,正中张蓬左肩。 “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只一指长的尖镖,已有大半,没入到张蓬的肩胛。殷弘的鲜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了下来,打湿了整只手臂。 “还不快快说出姑娘兄长的下落!”随侍又在张蓬肋下紧跟了一脚,看他滚倒在地,威严地呵斥道。 “蕃。。阳。。河”这几个字从张蓬嘴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急促地跑步声,一个小厮咚咚地敲打着房门,气喘吁吁地道:“张爷,不好了张爷!” 傅公子递出一个眼神,张蓬立马会意,回道:“有什么事大惊小怪,别惊到贵客!” 小厮也不敢硬闯进屋,只得跟着回了句:“有人打上门找妹子!前厅的客人都被吓跑了!咱们的人也都不济。” 小凡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开心地说了句“肯定是师兄”,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第六章 结伴同行 再次重逢的喜悦,让兄妹二人霎时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不快。 由于瀚海山庄二公子的介入,这次的事件很快被平息了下来。二人也跟着傅桓住到了瀚海山庄徐元别院。 晚宴中,致凡才了解到,原来那可恨的张蓬,从一开始便决定杀掉师兄。他们将师兄双手、双脚缚住,塞入了麻袋,准备夜幕降临后,趁夜色将他丢入蕃阳湖。 令张蓬一党没有料到的是,师兄提前苏醒,并用藏在鞋中的匕首顺利解缚。 虽然致庸刚醒来时,也是酸软无力,但在运了几次内功后,症状明显得到了缓解。 对付杂兵,仅有五成功力的他,仍然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不见致凡踪影,他活捉了一个小喽啰,并从其口中逼问出同行女子的行踪。当他得知,天仙阁乃是徐元郡数一数二的艳楼后,便怒不可遏地冲将过来。 小凡也对致庸讲述了迷晕以后的经历。当然,有意无意地,她把傅桓搂抱自己的那段忽略不谈。致庸听了她的遭遇,也只是对傅桓十分感激。 无论如何,二人都觉得傅桓谈吐不俗,颇有见地。就这样,三人边饮边聊,竟然越来越投契。 傅桓问到他们之后的打算,兄妹二人也没有避讳地予以相告。 “巧的很!”傅桓击掌称悦,“在下也是要去昌定的,不知可否同路?” 谢家兄妹认为相逢便是缘分,更何况大家相谈甚欢,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两人跟着傅桓又在别院休整了一日。第二日清晨,傅桓和他的随侍清风,以及致庸、致凡,四人四马,一同踏上了东去之路。 一路之上,傅桓为大家介绍人文地理、乡野趣事,也让这一路变得更加鲜活有趣起来。 “长林河谷乃是洪州最大的山谷了。还好没有碰到暴雨,不然暴雨流沙,会使这条路更加难行。”傅桓正为大家讲着所处之处,突然两侧丘陵之上,传来了阵阵的巨响。 众人闻声环视,只见两旁矮丘之上人头耸动,不知道多少的滚石和木桩从上方被推了下来。 “不好!有埋伏!”清风急红了眼喊道,“公子小心!” 话音刚落,一块巨石正砸中致凡的坐骑。 马儿嘶鸣着向一旁倒去。 致凡下意识地用脚一点,借力向旁边跃去。 而致庸,驱着马,一把接住了跃起的致凡,并迅速将她安放于自己的身前。 “生死不限!放箭!”不知何人在山头上一声令下,雨点般的箭枝飞将下来。 叮叮叮,软鞭、佩剑、暗器齐发,傅桓和清风背靠背站在一起抵挡着箭雨。 再看致庸和致凡,二人已飞身下马。靠着飞鸿诀的速度尽可能的躲避着箭枝,躲避不及处,便手脚并用地将飞羽劈开。 这样的箭雨连续发动了三波。马匹均已气绝倒地,而四人也都多多少少的受了伤。 其中,受伤最重的便是清风,他为了替主人挡箭,左肩处实实地挨了一记,箭头深深地刺入肉里,鲜红的血不断向外冒着。 就在这时,山坡上百十来号人,一同喊杀着冲了下来。 “三位护我杀出去!”傅桓毋庸置疑地命令道。 致庸和致凡负责左面敌寇,而傅桓和清风则应对从右面下来的敌人。 清风因为受伤较重,右面很快败下阵来。 眼看不敌,傅桓从袖中抛出一颗圆球,狠狠地砸到地面。 瞬时迷烟四起。这烟中还夹带这一股呛人的气味,让人不禁咳嗽、止息。再一回神,傅桓已不见踪影。 “抓住他们!”领头的人看清了情形,命令众人道。 就这样,三人被紧紧束住,被他们带回了山寨,推入了土牢。 山寨的土牢是在地里掘出的两人高的深坑,四周围着铁笼,洞顶有巨石封口。 三人挨坐在牢底,犹如活埋等死之人一般。 虚弱的清风此时已经奄奄一息。那箭头,似乎是有什么不同之处。因为从中箭到现在,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可鲜血仍旧从伤口处往外淌着。 “清风兄,你可还好?”黑暗中,致庸隐隐感觉到,挨着自己的清风,身体慢慢向下滑着。 “命不久矣。”清风虚弱的回道:“我在英州总部还有一个未婚妻子。麻烦兄弟,如果能出去,将这个带给她。”说完,清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塞到了致庸手中。 致庸见状,紧紧得将东西抓住,回应道:“我答应你!” 话音落地,清风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清风?清风!”致庸一边唤着,一边拉住他垂落的手。 感受着冰凉的手掌和凝滞的空气,致庸不再作声。 致凡于心不忍地将头埋在了师兄的肩膀。 又不知过了多久,清风的尸体渐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随着气味愈加浓烈,越来越多的俎蚁从洞壁钻了进来。虽然二人看不清尸体的状态,单单这气味,便足以让二人的肠胃翻江倒海。 小凡一边弹着爬在腿上的虫子,一边和致庸打趣道:“我看,咱们饿不死、渴不死,也得被这气味熏死,被这些虫子咬死。” “你说的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致庸抓着小凡的手紧了一紧。 刚被扔进洞里,三人便互相帮衬着,解开了束缚手脚的绳索。但,合三人之力,也没能拨动洞口的巨石。如今三人已剩其二,且气力不支,如何逃出生天? 小凡叹了口气道:“不管了,反正跟哥在一起,死也不怕!” “丫头饿不饿?”致庸看着她越发清瘦的轮廓半打趣道:“要不要试试俎蚁盛宴?” “吃了这些俎蚁,跟吃掉清风的尸体有何两样?”小凡心知师兄话里有打趣的成分,但恐怕到了危时,他一定会逼自己吞下这些东西的。仅仅这么想着,小凡的胃里便又不由地翻滚了起来。 突然,外边传来嘈杂之声。又过了一会,众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停在了洞口附近。 “1、2、3,推!1、2、3,推!” 随着一阵阵的口号声,被大石堵住的洞口露了出来。 “下面的人可是清风和谢家兄妹吗?”一个粗犷的大汉从洞口探身询问道。因为洞内浊气的缘故,众人都不禁掩住了口鼻。 致庸撑着虚弱的嗓音回道:“是的!不过,清风已死。你们是何人?” “少侠不必惊慌,我们奉瀚海山庄二公子之命前来搭救二位的。”说完,一条粗长的麻绳顺了下来。 致庸先将绳子绑在了清风的尸首上,然后才和致凡一同出了土牢。 第七章 义结金兰 “公子!”一个瘦小干练的人一边喊着,一边跑进内院。 话说傅桓从埋伏圈中逃离后,不敢停歇,一直逃到距离山谷最近的友山县。 所幸,在友山县有一位茶商,因为每年山庄都从他这里采买茶叶,一来二去也颇为熟络。 傅桓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前去投奔。 茶商郭氏很是热情地接待了他。 是夜,傅桓放出瀚海山庄的求救烟火。方圆十里的瀚海弟子看到庄主的求救信号,便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瀚海山庄位于英州的通郡。三辈人的传承,演变至今,已形成颇具威慑力的门派。随着门派的壮大,他们又相继在蕃州、净州和洪州开启了别院。 傅桓端坐榻上,眼中露出了不似他应该有的阴狠,心想道:“没想到老三他们这么急不可耐,我还没出瀚海的势力,便向我出手了!没料到,我一世英名,差点栽到这小子手上!” 瀚海的老庄主傅博古已是古稀之数。前两年又因和罗生门门主交手,不幸中了蛇毒,留下了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庄主有三子,长子傅栩性格敦厚,痴于武艺;次子傅桓潇洒飘逸,聪明多计;三子傅杪舌灿莲花,善于人交。也因为此三子各有长处,老庄主迟迟没能决定百年之后,应把庄主之位托付于谁。这才闹出这一桩桩、一件件夺权之事。毕竟得到庄主之位,还能一窥传世秘籍《暗器百解》。权力和力量,自古人人为之相争,哪怕头破血流,骨肉反目。 从天蒙蒙亮时,郭家宅院里便陆陆续续地进出着大汉。一日时间,集结了将近五十人的瀚海庄众。 傅桓向他们询问了当地的情况,推算出屯聚在山谷附近的万里寨,才是最有可能的袭击之人。他不知谢家兄妹和清风的死活,但是为了除去这个隐藏的祸患,他决定袭寨。 为了出师有名,傅桓不但引出了山寨之人对瀚海的藐视,还祭出了有可能被他们扣留的人质。五十来名庄众群情激愤,誓要屠寨,救出人质。 是夜,两名身手敏捷的弟子被派往山寨打探布防消息。 第二日,傅桓根据收到的情报,制定了袭寨之策。接着,又令一众人等各自准备尽可能多的雷火弹。 这雷火弹,在投掷落地后,可形成爆炸性伤害,攻城掠地时效果显著。 鼓打三更,早已埋伏在山寨附近的瀚海弟子,派出了十人小队,前去射杀站岗放哨的土匪。 在黑夜的掩护下,刺杀行动完成得十分顺利。就在他们想要打开寨门时,被几个起夜的土匪撞见,引起了骚动,遭到众多反击。十人小队,冒死打开山寨大门,但是还未等到援兵,均被寨众砍杀。 群情激愤下,瀚海众人,以势如破竹之势,全歼了山寨百余众,并救出了困在地下的三人。 “公子!”瘦小干练的人激动地说着:“报公子,我方按照您的指示,大获全胜!我腿脚快,冯主事让我率先回来报信!” “我的友人可还活着?”傅桓不形于色地问道。 “活着!不过。。”报信人有些吞吞吐吐。 “小凡不会有事吧?”傅桓这么想着,把手上的茶杯放了下来,站起了身:“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管讲于我。” “谢家兄妹平安无恙,只是您的近侍清风,已死。”报信人越说声音越低,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他怕公子不悦,赶忙补充道:“我们把清风的尸体带回来了,已经先行停在岚山寺,等公子命令。” 傅桓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那寨主呢?” 报信人听到发问,立马接道:“冯主事带着寨主的首级正在路上。估计再有一炷香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辛苦你了,好生休息吧。”傅桓若有所思地挥了挥衣袖。 被救出的致庸和致凡,再见到傅桓百感交集,也不知该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 “我当时弃你们而去,也是形势所迫。还望二位见谅。”傅桓握着致庸的手,恳切地说道。 “我们能理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不是傅兄冲出重围,我们也必不能得救”说完,致庸又反握住了傅桓,以表感激。 因为致庸和致凡实在是太狼狈了,话不多续,傅桓便招呼下人带他们去洗漱休息了。 躺在香床暖枕之上,对于小凡来说有如做梦一般。身体的疲劳和精神上的松弛,让她很快熟睡了。 啪!一颗发黑的人头被人扔到了地上,转了三转才停下来。 “老二好手段!”白衣男子狠狠的搓着双手说道。 “三公子别动怒,小心身体。”白衣男子的一旁,一位手捧折扇,书生模样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人,已经被他们斩杀,还特地的将首级送了过来,无非是想敲山震虎。不过,这也能说明了,他们手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书生顿了一顿,继续道:“偷袭一计,看来是不能再用了。不过公子放心,小人一定竭力为公子解忧。” “有何计策?”白衣男子坐了下来,端视着眼前的书生。 “小人听说傅桓现休憩在洪州的郭府。我听说,他家有一柄传世宝剑。我们不如。。”书生压低声音,附到白衣公子耳边又继续说了些什么。 端坐着的公子听完,击掌而悦。 “傅兄,我们二人不胜酒力,但是这两杯是必须要干下的。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说完,致庸将抬起的酒杯一饮而尽。 致凡看在眼里,也赶忙将自己的酒喝完。 “不应如此。二位受我牵连,不然也不至于遭此横祸。”傅桓也把杯子举起:“不管怎么样,咱们也一起同甘共苦了,这杯酒,是我敬二位的。” 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三人如此有缘,不如结为异姓兄妹可好?”傅桓突然提议道。 “好!”致庸顿了一下,答应道。 就这样,三人齐齐跪于院中,明月以鉴,义结金兰。 第八章 郭氏之计 次日午时,郭家的婢女轻扣房门,请小凡到主母房中与女眷们同食。 这几日,因着傅桓的关系,郭家人对谢氏兄妹很是关照,一并奉为上宾。 “致凡拜见郭夫人、郭大小姐、郭二小姐”小凡身子福了一福,礼貌地见着礼。 午膳后,大家便开始闲话家常,从今天的鱼肉是否新鲜,到新买的胭脂、水粉,最后聊到了岚山寺。 “岚山寺在我们这里是很有名气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此敬拜。”郭二小姐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机灵有神,饶有兴致地跟小凡说着:“明日我们去岚山寺进香,姐姐要不要一起来?” 听郭二小姐说着岚山寺,小凡能想到的只有清风。 清风英勇护主,却惨死于深牢。他的棺柩和他临死前所托遗物,已经在回英州的路上了。不知道那位年少的未婚妻子,朝也盼夜也盼,不见自己的情郎,最后盼来的,只有那枚自己精心绣制,却血迹斑驳的荷包,该做如何反应? “我们兄妹二人在贵府叨扰数日,已经过意不去。不过,”话锋一转,小凡继续道:“小女的确有心去参拜佛祖,以慰亡灵。” “行,那明儿一早,我们一起前往。”郭夫人是向善之人,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小凡。 致凡与二位兄长说起去进香之事,二人皆有担忧之色,但无奈一路只有女眷,他们也不好提出同去的要求。 “岚山寺离这里并不是很远,一天来回是没有问题的。”傅桓想了想说着。 “既然如此,”致庸拍了拍小凡肩膀:“山野之地不比郡邑,小心为上。另外,咱们人生地不熟,一定要跟好郭家的车队,不能走散。”说完这些,致庸像是后悔似的:“怎么非要去上香呢?我还是放心不下,你打小也没离开过我。” 看着师兄跟着自己着急,致凡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故意调侃道:“说这些,羞不羞!我沐浴,没离开你?我更衣,没离开你?” 噗地一下,师兄的脸红得像枚小番茄,可爱极了:“你这小丫头,就是欠收拾!”致庸说完,在小凡额头上弹了一下。从小到大,只要是致凡惹得致庸生气,那是必要挨上一记暴栗的。 第二日清晨,小凡早早地起床梳洗打扮。一切准备妥当,便跟着郭家二小姐坐进了马车。 致庸则在一旁左右叮嘱。不只是小凡,就连一旁的郭二小姐,都长了耳茧。 再有不舍,队伍还是起行了。致庸像是送妹妹远嫁一样,不由地心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致凡也长大了,可能以后再也不需要他保护了。 “大哥莫再伤神了。”傅桓踱步到致庸身后,淡淡地说道:“之前那些的人的目标是我。如今,我并不在进香队伍之中,想必三妹应该没有多大危险。” “但愿如此。”致庸转过身来,看着傅桓:“话说我们在郭家也有些时日,该启程了。” “大哥,我怕这一路还是会不太平,我和你们就此别过吧!”说完,傅桓对着致庸拜了一拜。 “这是什么话,”致庸一把托起傅桓:“我们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难道傅弟不想去昌定?” “昌定是一定要去的,只不过怕连累你们。”傅桓叹了一口气,把头别到了一边。 “二弟,这些想害你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感觉你话里话外,已有预料?”致庸小声询问道。 傅桓想了想,便把家里争夺家主一事悉数告知了致庸。并且他此行昌定,是去右丞相府定亲的。如果此亲结成,对他夺取庄主之位大有助力。自然,这是他弟兄们不愿乐见的。 虽然致庸不喜尔虞我诈的争斗,但是出于“义”或是“恩”,他都要护傅桓周全的。“兄弟,多说无益,等小凡回来,我们乔装打扮一下,尽早启程吧。” 是日,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女眷们久居内院,看到这流连忘返的景致,不住地叫停马车,采花、探水,好不快活。因为行路拖沓,及至午后,才赶到岚山寺。 岚山寺傍山而建,硕红的鎏金大门半敞着。郭家小厮还是去叫了叫门。只见两个小和尚跑了出来。女眷们纷纷从车内下来,被其中一个小和尚引去内院。又有另一个小和尚安顿马车、马夫和一干随侍。 “郭夫人请,”小和尚礼貌地让着路:“我家住持已在大殿等候诸位多时了。” 望着高大的金佛,致凡跪在蒲团之上,内心像走马灯一样回忆着清风的种种。但没有想到,所有的回忆,都没有清风尸首腐烂后,那令人作呕的浊气来的猛烈。她忏悔,她祈求,与其说是以慰亡灵,不如说是一种自赎。 “什么?!”郭夫人忽然提高的音量,不禁引来大殿上所有人的侧目。 “是的夫人,从这一卦上来看,郭家最近恐有血光之灾。”主持微闭双目,双手合十,又把刚刚的卦象重新复述了一遍。 “那可有解?”郭夫人焦急地问着。 “那郭夫人,请再卜上一卦。”老和尚说着,对着卦筒指了一指。 咚,木签清脆地掉到了桌子上。老和尚拿起卦签琢磨了一会儿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郭施主,天机不可泄漏,老衲言尽于此。”说完,微微躬身,转出了大雄殿。 智心主持乃是得到高僧。要不是郭家年年广捐香火,也不一定能请到智心主持卜卦。最近两年,郭家的生意不尽人意,郭夫人本想着问问郭家运势,没想到,得到一个血光之灾。郭夫人冷汗直流,赶紧跪于佛像前,再三祈求菩萨保佑。又拿来木鱼、经书,对着佛像诵经。 两个女儿看母亲紧张的样子,也跟着一起祈求。 时间过得很快,眼见太阳西沉。夜路难行,众人便夜宿在岚山寺,准备明日一早再行启程。 小凡在禅房里辗转反侧,不知道师兄会不会担心她。毕竟起行前,大家准备当日来回的,没想到多了这么一出。可是,血光之灾啊,听着是有点瘆人。 咚咚咚,“致凡小姐,咱们该启程了。”天蒙蒙亮,一个婢女轻叩房门。听到房里有了动静,婢女端着盆热水进到里屋,像平时一样帮主人梳洗打扮。 回程之路,不似之前那般开怀。大家各怀心事,竟是一路无语。 致庸一夜无眠,在郭家院门前焦急等待。远远看到了郭家车队,自是喜不自胜。 虽然小凡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但还是少不了致庸的一顿暴栗。 第二日,兄妹三人与郭家人辞行,继续向东去了。 “听说了吗?!友山县郭氏四十多口人惨遭灭门!”泽川郡城门不远处的一个茶摊上,有人如是议论着。 “郭氏?茶商郭贤?”与他对坐之人满脸不可置信的回问道。 “对呀!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富贵人家,又爱行善,谁能想到祸从天降呢!” “就是啊!也不知是哪个没心肝的,能做出此等事来!” 只见那人四下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听说是瀚海山庄二公子做的!” “啊?!不会吧,瀚海山庄跟个茶商有什么过节,至于灭门吗?” “你不知道吧,郭贤家里有柄传世宝剑,削铁如泥。传言说,得此宝剑者,均能封王拜相。前一阵二公子借住在郭家,准是起了歹心!而且,郭家夫妇都是被雷火弹炸死的,想想都惨!” 听着二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坐在一旁的傅桓脸色变幻莫测,而谢氏兄妹的惊愕与愤怒是无法掩盖的。 第九章 逃离洪州 傅桓立马对着谢家兄妹做出个“莫要作声”的眼神。 三人付了茶钱,骑上马儿,向内城走去。 “我们先找家客栈,有什么事待会再议。”傅桓看着一旁着急的两人,自己不动声色的说道。 安全起见,他们在城东一家偏僻的小店落了脚。选这家客栈的理由,除了偏僻,不容易引人注意之外,它还毗邻东城门,方便赶路。 “今晚要委屈妹妹了。我们三人休在一起,行动方便。”傅桓一进客栈,便管掌柜的要了一间客房。 “我明白的,不用担心。”小凡回应着:“只不过,郭家,怎么可能呢?我们要不要再去打听一下?” 致庸手拄着额头,缓缓说道:“刚刚听那人的描述,有许多的细节,不像是能胡编乱造的。毕竟灭门这样的事,也不能空穴来风。” “大哥说的对。”傅桓接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但可以毁了我的声誉,还可以阻止我前去昌定。” “毁声誉我能明白,可怎样阻止你东去都城呢?”致庸听完,不解道。 “我父仁义,不管是真是假,他要是听闻此讯,必勃然大怒。哪怕诏令全体瀚海弟子,也要将我带回英州。”傅桓见二人均是若有所思之状,继续道:“泽川郡仍是洪州地界,明日我们要尽早启程,出了洪州,便算是出了瀚海的势力。之后,就算有零星庄众,也不足为惧。” “看来,二弟去昌定之心已决啊。”在致庸看来,遇到栽赃陷害这种事,最先应做的,则是自证清白。时间一久,可能有希望的证人、证据也会就此消失。 “是的,”傅桓像是看透了致庸心思一般:“如果我想洗脱罪名,恐怕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昌定之行若被耽误,定亲之事也必遭搁置。” 小凡听着二人冷静地分析,却无一人提及郭家人,心中不由悲恸:“郭家人心地善良,却遭此横祸,均是被我等累及。” 看着致凡两行夺眶而出的泪水,致庸心如刀绞。初经世事的致庸,从欺骗到埋伏,从土牢到灭门,哪一桩桩、一件件,不在他心底刺着伤痕。 “均是命数,何必往自己身上揽功劳。”傅桓看着,淡然说道。 “你是说郭家人该死?!”小凡听了傅桓的说辞,气不打一处来。 “争执无用,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致庸看小凡火气上涌的样子,连忙找了个借口,把两人拉开。 小凡看着师兄将自己打断,一口闷气憋着,悻悻地钻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凡便被致庸从床上拉了起来。 看着两只肿得如同核桃般的双眼,致庸心疼极了:“小凡,哥答应你,一定找出罪魁祸首,为郭家人伸冤。” 小凡点着头,像是找到了解开心结的方法,慢慢地安了心。 三人继续快马加鞭,顺着官道赶往中州。一路之上,并为遇到什么阻拦,小凡质疑傅桓的多心。 “咱们若不是无意在茶馆中听到消息,估计我已在回英州的路上了。”傅桓相信他的判断,也相信三弟的为人处事。如果自己被带回英州,不但搁置了相府之亲,恐怕还会丢失庄主之位。 “二公子,且慢!”正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记洪亮的男声。三人回头,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冯主事。 小凡看到神色匆忙的冯主事,下意识地拉了把缰绳:“冯主事所为何来?”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星光点点,“不好!是银针!” 小凡见状,一踢马肚,调头回跑。 眼见一片银针扎将过来,马儿已然调头不及,小凡翻身立于马背,继而提足轻点,瞬时捉住横在头上的一条粗大树枝,腾身一跃,没入树冠之中。 冯主事见一击未中,便对着树冠飞出数枚乌镖。乌镖貌似铁锥,尾系红穗,体积较小,便于携带。又因乌镖两侧有数排细小倒刺,较银针而言,杀伤力又高出几个层次。 致庸见状,拉缰回驰,与冯主事正面斡旋。 他趁冯主事对致凡飞镖之际,腾身下马,一记扫堂腿将冯主事打下马来。 冯主事突然跌落,用手撑地,一个后空翻,立将起身。 还未等他看清来势,致庸已经栖身前来,左右快拳如雨点般砸来。 冯主事还未来得及拔出他的双刀,便已经听到骨头酥脆之声,扑通一声,仰倒在地,痛苦不堪。 “哥!”半蹲在树梢之上的小凡,也为师兄捏了把汗。 飞鸿诀的迅猛,能将这朴一拳法的快、准、狠,发挥得淋漓尽致。 “快!肯定还有追兵!”傅桓稍作停歇,又继续向东方飞驰。 由于小凡的马刚刚被银针扎伤,致庸只得和致凡共乘一骑。如此一来,脚力自然不如傅桓。 就这样,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向中州飞奔。 “站住!站住!”后面的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怎么办呢,过不了片刻,后边的几匹马必然会追上二人。远远看去,傅桓也并没有停下帮忙之意。 “致凡,我们下官道,前面的林子比较适合阻挡暗器。”说完,致庸拉了拉右缰绳,从旁边的小路蹿了出去。 后边的追兵并不确定哪一匹马上是二公子。为了保险起见,八人迅速分成两组:三人追赶头马,剩下的五人下了小路。 致庸先将身后的五人引到一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再与致凡一同弃马,两人各执一边,以圆形之势向回包抄。 瀚海的弟子们见二人行动迅猛,有些出乎意外。另有两个沉不住气的,拿着飞镖胡乱地扔着。 叶片哗哗作响,眼见二人越来越近,五人迅速打着马儿,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小的圆形,尽量将守卫做得滴水不漏。 “射银针!”由于灌木的阻挡,小型暗器反而更易击中目标。也难怪领头之人会发如此发号施令。 由于小凡轻盈,速度较快,先于致庸贴近了敌人。没想到这时,对方向四面掷出密集的银针。躲闪不及之际,小凡下意识地举起离敌人最近的左手,遮挡面部。 钻心的疼痛,使小凡的左手瞬间丧失了气力。 在另一旁的致庸,眼睁睁地看着小凡被暗器击中,暴戾之气腾空而起,像失控的猛兽一般扑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致庸伸手一拽,将一人拖下了马,并在其丧失平衡之际,一记重拳直击下颌。只见那人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小型圆阵也在那人落马之际遭到了破坏。趁着剩下四人还在慌乱之中,小凡一个扫堂腿,又将其中一人打翻在地。 紧跟着,致庸腾足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移至小凡身侧,又是一记重拳,右肋震裂,口吐血沫,气竭而亡。 剩下的三人被这迅猛之势吓破了胆,想要调头回撤。毕竟他们此行是来拦截二公子的,本没有做生死之战的准备。 可是,致庸身上的戾气已被全部点燃,如何逃得脱。 解决了众人,致庸赶紧上前给小凡查验伤势。那些射中小凡的银针,已经完全没入肌理,只留下一片红色血点。 可恶,致庸被气的咬牙切齿。世人都说暗器阴损,这一次他算是真正见识了。 “小凡别怕,我们按照预定计划,先赶去巴彦县。没准在那儿,还能碰到傅桓。他肯定知道如何取出银针。”致庸一边安慰着,一边将致凡抱上马。 其实致凡一点也没有担心。只要有致庸在,她怎么会出事情。 只不过这一路的颠簸,让她时时感到针扎之苦。怕致庸担心,小凡紧咬牙关,冷汗直流。可能是神经的自我保护,被煎熬着的她,眼前一黑,差点跌落下马。 第十章 齐汇巴彦 臂膀处的疼痛,唤醒了致凡。 似是太过于适应黑暗,直照向她的日光,此时是如此得刺眼。 “小凡?”耳畔传来师兄轻声地呼唤。 致凡偏转过头,只见致庸坐在床边,微红的眼圈藏了不尽得爱怜。 小凡很想回应,可是嗓音干涩,无从发声,只得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 致庸看着她似笑非笑、似哭不哭的样子,心中的防线顿时空了。他半跪在小凡床前,握起她的手,轻放在自己的唇边,口中不住地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感受到师兄唇上的温热,小凡莫名地心疼起来。 站在致庸身后的傅桓,递了杯温水上前,示意让致凡饮下。 致庸小心翼翼地将小凡搂入怀中,接过傅桓端着的水杯。 几口温水下肚,仿佛小凡的五脏六腑都被其滋润了一样。 “哥,我没事。”小凡费力地,将体内的真气冲出喉头。 “嘘”致庸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说道:“你一定累坏了,在这里睡了一天一夜。你稍等一下,我去弄些汤粥给你。” 说完,致庸轻轻地把小凡放回床上,又仔细地帮她压了压被子,看了眼傅桓,转身出门了。 傅桓轻摇了摇头,“银针上没有淬毒,只是射中手臂而已,看他紧张的样子。” 小凡撇了撇嘴,不予置否。 记得那时,槐花开得正浓。一个晕厥的小女孩被清虚带了回来。 由于污渍,她脸上清晰可见地,留着两行泪痕。瘦弱的手腕无力地从床沿滑落下来。微弱的呼吸,令致庸感到她已命不久矣。 醒来后的女孩不哭不闹,表情木讷得像个玩偶。问她什么也是点头、摇头地回答着。可当问及她的家人,她总是双手抱头,不停地摇着脑袋。也只有在这时,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与木讷截然不同得恐惧和痛苦。 刚开始来到山上的那些日子,小女孩好像很怕师父将她赶出去,总是抢着干活,无论是除尘洒扫还是洗衣生火,她都做得有模有样。 有一次打扫时,她不小心碰翻了砚台,污了师父绘制了一半的山景图,竟然害怕地大哭了起来。 等师父闻声来到书房,问起缘由,致庸却站了出来,说自己打翻了砚台,毁了师父的山景图。 师父自是唏嘘,惩罚致庸扎两个时辰的马步。从那次之后,小女孩开始更加注意他,也愿意与之亲近。 在那以后的日子,致庸总是不知不觉地回护着致凡。师父看在眼里,也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每次无论谁做错了事,他总是一并罚他们两人。 不一会儿,致庸端着一碗温粥跑了回来:“好运气,店家中午刚煲的,还热乎着。” 就这样,致庸抱着致凡,一点点得将手里的粥喂了大半碗。 吃完了东西,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致凡,感觉有了些精神,盘坐于榻上调息修养。 朴一的内功功法在体内运转了几周,小凡也感觉自己的血脉变得更加通顺。 “舒服多了”,小凡笑笑,对着守在自己身旁,一同调息的师兄说道。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吧。”另一旁摆弄着暗器的傅桓提议道:“虽然已出洪州,但在达到相府之前,我们都有可能再遇追兵。” “可是小凡的臂膀。。”致庸正犹豫着如何游说傅桓多休憩几日,小凡却伸出了手臂,上下摆了一摆,做出一副毫发无伤的样子,咬牙道:“不用担心我。” 致庸皱眉,眼神嗔怪地瞪着致凡。 “我已吩咐店家为咱们找了四匹快马。马匹能够换歇,咱们也能更快地赶往昌定。”傅桓站定起身,特意对着致庸说着:“我家的暗器,我最是懂得,致凡妹子的确没有大碍。” 听了这话,致庸也像吞了一颗定心丸:“那好吧,就依桓弟之意。” 次日清晨,三人扬鞭打马,往巴彦县东门驰去。眼看就要冲出城门,突然从城门旁奔出三人三骑:“二弟,这么匆忙,是要赶去何处啊?” “大哥!你怎么会来着偏野乡村?”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傅桓的长兄傅栩和他的两名随侍,檀木和楠木。 “你说我为何而来?!你自己干的那些腌臜事,还需要我提醒吗?”傅栩义正言辞,横眉冷对地说道:“父亲已经恼怒,还不快快回去请罪!” “哪些腌臜事?是老三说的那些事?大哥怎么能凭一己之言便如此怀疑兄弟呢!”傅桓了解大哥的为人,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已做出那些不仁不义之事,才会如此愤怒。 “既然与二弟无关,又何苦夺路而逃?冯主事和一干帮众,难道不是命丧你手?!”傅栩越说越气,一只飞镖脱手而出。 这边,傅桓也在瞬时发动飞镖,叮地一声将傅栩射出的暗器打落。 嗖嗖嗖,傅栩同时打出了八只飞镖。傅桓抽出软鞭,侧身一挥,一边的飞镖应声而落,另一半则擦身而过。 “大哥,我不想与你纠缠!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先放我过去吧!”傅桓接下这招,连忙说道。 “放你过去,岂不是违抗父命!”说着,傅栩抽出长刀,驾马驰来。 他身后的随侍,也跟着冲将上来。 “你们真真的蛮不讲理!”在一旁的小凡被气得不过,想飞身过去帮忙,却一把被致庸按住。 “小凡你有伤在身!我去帮二弟!”致庸说完,飞身下马,急腾而去。 此时,傅桓已被三人团团围住,短兵相接,已现乏力。 “嘶”只听得一声嘶鸣,一匹马儿应声而倒。横摔在地的一名檀木,迅速地从地面爬起,还未看清来人,已感到一股劲风迎面而来。他本能的左右躲闪。可谁知那股劲风,像将他粘住一般,如影随形。 “嗖嗖嗖”两枚圆形带刺的暗器从随侍手中飞将出来。 致庸已预判出此人会出暗器,所以非常迅速地向后撤身。在看清楚暗器路线后,巧妙地腾空一跃,顺利地躲避了这两颗圆刺。 在他腾空之时,对峙的随侍又飞出三只乌镖,直逼胸前。 致庸以拳变掌,将三只乌镖击落。但因为暗器四旁的倒刺,手掌被划出了血痕。 在一旁观战的小凡为师兄捏了把冷汗。尽管手臂仍在隐隐作痛,但她无法再像局外人一样,看着师兄独自奋战。 致庸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将上去。应战的随侍抽刀砍来。致庸一边躲避,一边对着他露出破绽的腹部出拳而去。 这一拳直击檀木的要害,只见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半跪倒在地,疼痛地捂着腹部。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又是一记飞腿直击其左脸。这回扑到在地的随侍,再无力站起。 就在这时,身后的小凡踏风而至,轻点师兄背部,一跃而出,她想趁机将傅栩踹下马背。 正与傅桓激战的傅栩,早已用余光看到了致凡的攻势。他轻踢马肚,马儿顺势向前方腾挪了两步,正好露出了在一旁帮忙夹击的楠木。 楠木反应也是极快的,在刚刚看到小凡的间隙,便冲着她抬起了左手,一只袖箭闻声而出。 小凡在空中轻微改变了身体的方向,左脚回旋一击,正好踢中射来的飞箭,身子也借势收了回来。 致庸从后方赶来,接住了下落的致凡,嗔怪之色不以言表,又嘱咐了句“等着!”便冲向了傅栩右侧的楠木。不出三个回合,这名随侍也被致庸击倒在地。 傅栩见形势不妙,拉回马儿大喊道:“老二何苦执迷不悟,还不速速跟我回去向父亲请罪!” 见傅栩回撤,傅桓胜券在握:“小弟的确被栽赃陷害。还望大哥帮忙回禀父亲,一月之后,不论如何,不孝子必当负荆请罪。” 致庸、致凡此时也已上得马背,在得到傅桓肯定的眼神后,随着傅栩的一声叹息,三人继续向东进发。 第十章 谒见丞相 三人一直向东行,中途稍遇阻拦,但都像傅桓预想的那样,不成威胁。 为了隐秘行踪,他们多行于小路,休在偏僻之地。就这样,经过二十多日的奔波,三人终于到达了昌定。 不知为何,站在高耸的城墙下,小凡感到了莫名的踏实。一路走来,跟着兄长们风餐露宿,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拦截,她可能是真的疲惫了。 “做什么的?”正阳门门口的两位士足,例行公事地检验着来往客商。 “英州旅人,特意来城探亲。”傅桓说着,将一个布袋递了过去。 盘问的守卫驾轻就熟地惦着布袋,用眼瞥了瞥众人,手一摆,说道:“走吧!” 三人历经磨难,终于到达昌定。 四通八达的都城里,各色的商旅和他们的奇珍异宝,随处可见。尽管郡城之内不允许平民骑马过街,但却时常能见到来往的马匹。香车美轿也是多有之。 走在昌定的闹市,好奇的小凡拉着致庸左瞧右看,似是已把旅途的疲惫忘在一边。 “我们先到前面的客栈休整一下。”傅桓有些煞风景地说道。 “桓哥,我还想去那边转转”小凡试探地指着街巷的另一边,如孩童一般,捧着一张想要又不敢提的脸蛋儿问着。 看着小凡的神情,傅桓不由地出了神。 “娘亲,这桂花糕可真香甜呀,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糕点。”小傅桓嘟着小嘴,粉扑扑地脸上写满了期待。 “原来二哥喜欢呀!”瀚海的主母笑盈盈地唤着身旁的婢女:“碧影,将这剩下的桂花糕给二公子端去,留在咱们这,也是浪费。” 拘谨地站在一旁的娘亲,听到赏赐赶忙上前拜谢,哪怕只是半盘桂花糕。 “好嘛~二哥?”小凡见傅桓不作答,不由地撒起娇来。 傅桓冲她笑了笑:“我记得前面右拐有布坊,正好给咱们都换身新衣。” 听到“新衣”二字,小凡开心极了。她也想去瞧瞧,什么样的布料、什么样的服饰是只有都城才能见到的。 看着小凡蹦蹦哒哒的背影,致庸也向傅桓摆了一张无奈的表情。 新衣买定,又住进了百年老店,悦升客栈的天字上房,享受着香喷喷的花瓣浴,这里的一切都满足了小凡对都城的幻想。 第二日,早膳用毕,看天光大亮,傅桓便准备出门拜会右丞相蔡泽丰。 “二弟且慢。” 听到致庸有话要说,傅桓将放到门闩上的手,拿了回来。 “大哥有一事相求。” “大哥何须客气,尽管说来。” “我和致凡无亲无故,来到昌定后也无所投奔。”致庸放慢了下语速,顿了一顿,继续道:“既然你与丞相交好,不知可否引荐我们到相府当差?” “嗯,这。。”傅桓思考了一下,继而抬眼说道:“既然如此,大哥和小妹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拜会。” 小凡听到,立即仔细地梳了头,又整理了衣带。致庸也对镜稍整衣饰,便同傅桓一起出了客栈。 “咚咚咚”金色的圆环敲打在铁皮包了的红门上,两旁一人多高的石狮子端坐着,盯视着来往的路人。 因为这条街巷居住者均是王孙贵胄,反而有一种出世的静谧。此时此刻的敲门声显得格外清脆,好似能穿堂过院一般。 吱的一声,大门裂开了一条缝隙。守门人先是探了探头,然后又打开半扇门,询问起来访者。当他听说是瀚海山庄二公子,便毕恭毕敬地将三人引入客室,让众人稍作等待。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守门人同几个侍女一并回来了。三人又经侍女引路,穿过层层外院,才入得相府内院。 踩在石子铺的路上,两旁假山庭院,鲜花碧湖,令人如坠仙界。小凡犹如掉进了大观园,一双眼睛四处打量。过往的仆人,见客行礼。但看到小凡的表现后,又不住地在他们背后窃窃私语。 “小凡,认真跟着,莫要到处打量。”傅桓颇为严肃地说道。 三人跟着领路的侍女来到相府的堂室。 “请三位贵客先行入座,我家相爷一会儿便到。”其中一个服饰颜色与他人不同的侍女,站出来说着。她刚把众人引入了座,又有另外的侍女为每人奉茶。 一切安排妥当,侍女们低着头,慢慢倒退着出去,掩好了房门。 气氛也在这时变得不那么一样了。不知为何,小凡开始紧张起来。要知道,右丞相蔡泽丰可是当今朝廷的顶梁柱。如果说,还有什么人可以跟当今国舅分庭抗礼的,也只有蔡丞相了。 “贤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一个慈祥又浑厚的男声响起。 只见一个花白胡子,身着红衬黑衫的老者从内室阔步出来。脸上微微扬起的笑容却带着一股不容亵渎、直逼人心的气势。 傅桓深鞠一躬,款款施礼:“托丞相鸿福,一切安好。” 致庸和致凡也赶忙起身向着老者行礼。 老丞相端坐在太师椅上,捋着胡须:“这两位是?” “回丞相,这两位是我的结拜兄妹。二人武力超群,个性良善。我此次能顺利抵达昌定,也多亏有二人相助。” “哦”丞相听完,又仔细打量了还躬着身子的二人,“二位快快免礼。” “贤侄啊,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困顿的很,你们不如先在我这里休下。” 听老丞相毋庸置疑的口气,傅桓赶忙回道:“多谢丞相,那就却之不恭了。” 第十二章 留居相府 致庸和致凡被安排到了两间相邻的客房,傅桓则住到了隔壁的院落里。 是夜,丞相摆好宴席,与三人接风。琴乐歌舞,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丞相徐徐问起致庸、致凡师出何门。 致庸听到丞相问话,恭敬地起身回道:“我们兄妹二人从小被师父清虚散人收养。从武功见识,到文墨书画,乃至乐理情操,师父均倾囊相授。” “清虚。。”丞相小声地重复着刚刚听到的名字,手捋着胡须,嘴边默默含笑。 “丞相大人,小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时,傅桓起身行礼如是说道。 “尽管说来。” “我这对兄妹身手超群,心地良善。如今初来乍到,暂无去处,不知丞相可缺人手?他们必能鞍前马后,替您解忧。” “嗯”蔡丞相略作停顿,接道:“二位如不嫌屈才,便留在我这相府之中吧。” “多谢丞相!”见蔡相相留,兄妹二人连忙起身告谢。 “时辰也不早了,本相知道你们舟车劳顿,也早些休息吧。”蔡相说完,又叫来了一直侍立在旁的侍卫,小声地嘱咐了些什么。 侍卫神情专注且恭谨。尽管有抹额的遮挡,右边额角狰狞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在他那张精致的脸庞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宴会结束,众人依序起身离席。等到傅桓起身时,刚才的那名侍卫上前耳语了一阵,便跟着他往相府内院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小凡还如同行在云里雾里,心里嘀咕着:“我和师兄便要留在丞相府了?!” 从上山后,小凡的生活一直平淡无澜。而自从跟着师兄下了山,她便如同活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我们要留在相府了?”似乎为了证实一切的真实,小凡拉了拉师兄的衣袖,又怕领路的侍女听到,小声地询问着。 “是呀。对我来说,是个好出去。”致庸脸色一转,又回到了以前那嬉笑的表情:“以后我们不再是散人了,师父会不会说我们丢了衣钵?” 听到这话,致凡也小声地乐了出来。 不管如何,他们不必再东奔西跑了。 第二日清晨,傅桓来到他们的院里告别。毕竟他还担心着英州的事情,既然亲事已定,也没必要多留了。 傅桓交代着让他们不必担心,三人自会有机会再相见。 第三日,之前在宴会上见到的侍卫,前来带走了致庸。又有一个侍女,带着致凡前到了相府庶出长女蔡静怡的院中做贴身丫鬟。 “谢致凡见过蔡大小姐。”致凡行着大礼,见拜道。 “快快请起!”说着,蔡小姐起身相扶,温声细语道:“能够有像你这般文武双全的丫鬟,才是我的福气呢。” 小凡被着突如其来的夸赞弄的不知所措。红扑扑的小脸和左右乱眨的眼睛,倒是没有辜负她。 蔡小姐看着小凡的神情,轻轻将手帕点在唇上,颔首一笑:“你别这么拘谨。我听说你是傅桓的义妹?” 听到“傅桓”,小凡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称是。 “我乃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算起来,你也可叫得一声姐姐。” “姐。。姐。。”抬眼偷瞄着眼前如水般的人儿,小凡顺着心意怯声叫着。 “哎,好妹妹。”静怡乐了乐,又牵起了致凡的手。 温暖而又柔软的手肚,轻轻摩挲着小凡的皮肤。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致凡打消了些顾虑。但不知为何,这种亲近还隐隐夹杂着疏离之感。 “妹妹,这是冰心、水月。她们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丫鬟,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说着,旁边一左一右侍立的两个丫鬟上前见礼。 小凡见状,赶忙抽手,回了礼。 “她们会带你熟悉这里的事务。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请教她们。”对着致凡说完,静怡转向冰心:“冰心,你先带她去后覃房安顿下来吧。” 小凡跟着冰心来到了北面的房子。房间显然是刚刚洒扫过,地面还露着湿气。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你先安顿一下。午后,我来带你熟悉院子。”冰心亲切地说着,临走时,带好了房门。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才得空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未婚妻子?二哥没过门的妻子!” “现在你我同为相爷的贴身侍卫。我叫林轩,以后还请多见教。”这个皮肤黝黑,不苟言笑的侍卫,带着致庸熟悉着王府的道路。 “我们的任务并不复杂,但却很重要。保护相爷的安全,完成相爷交待的事情,从晨起到夜里入睡,都要严守在他身旁。” “相爷只有你、我两个贴身护卫?” “是的。” “那在我来之前,只有你日日夜夜守在相爷身边?” “是的。” “兄台对相爷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相爷对我有再造之恩,为了他,就算舍掉性命又如何呢!” 此话一出口,致庸对这铁一般的男儿又高看了一截。 “相府分为内院和外院。平常无事时,我们主要负责内院的安全。”跟着林轩穿过假山游廊,看他向西一指:“西边挨近主院的院子,住的都是相爷的妾室。再往西,便是小姐们的院子,估计你的妹妹,已经憩在那边。而少爷们的院子,则在东边。” “多谢林兄!”致庸听完抱拳道。的确,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便是自己妹妹的消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林轩回答了自己心底的疑问,还是很感激他的。 李轩又带致庸来到正房,正式拜见丞相。 就这样,谢氏兄妹进入昌定后,成功地留在了右丞相府。 第十三章 纤云弄巧 相府为致凡裁制的侍女服,与冰心、水月的,别无二致。但却和其他负责洒扫的侍女有颜色之分。 转眼进府已经快一个月了,致凡也算是熟悉了自己每日的分内之事:小姐想弹琴时,先要检查琴弦;小姐想下棋时,就要做棋搭子;小姐做女红时,便成了欣赏家。从小姐晨起到夜晚宿下,都要与之形影不离。偶尔还要跟冰心、水月,轮流夜值耳房。 跟着小姐整日整日地待在这个小院里,从小野惯了的小凡渐生不耐。 自从来到这个院子以后,除了蔡小姐,便只有这些侍女互相打个照面。 致庸倒是常常托些小婢女给她带些新鲜玩意儿。至于他本人,说什么碍于礼教啦,不方便进院啦,总之,是见不到本人的。 “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便当你如妹妹一样,有什么不当讲的。”静怡放下手中的针线,微微含笑地说着。 “我的师兄在丞相身边当差。自从来到咱们这个院子以后,一直没机会见面,甚是想念。不知。。”小凡欲言又止地试探着静怡的态度。 “你的师兄,便是那谢致庸吧?” “是的,小姐。” “我听冰心她们说起过。听说他武艺超群,长相出众,和那林轩在一起,总引得女子侧目。”静怡捂嘴轻笑道:“瞧瞧,竟然说起这样羞臊的事情,不过是你我姐妹之间打趣罢了。” 听静怡这样一说,小凡的脑海里浮现出致庸时而玩世不恭的脸颊和经常荡漾在唇边的温暖,的确是个美人坯子。想到这里,小凡颔首微笑。 静怡在一旁,仿佛将小凡的心思看了个真切。 “只不过,作为我的贴身丫鬟,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中院也不合适。下月初一,我要给母亲请安,你一同来便是了。”静怡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接道:“中院可不似我们这里,一切小心。” “知道了姐姐。”小凡开心的时候,嘴上总像抹了蜜糖一样。 小凡得了令,立马托人给致庸稍了口信。 得知初一可以相见的消息,致庸也是高兴极了。他想先跟林轩打个招呼,请他届时帮忙做掩护。 林轩为人刻板,如果致庸没有得到丞相允许,擅离职守,而自己,却帮他打搪塞丞相,那岂不是与之狼狈为奸。 任由致庸磨破嘴皮,林轩也是不依。不仅不依,还劝他最好不要与师妹私自相见。在府里,男女私相授受之事,如若东窗事发,两人都会得到重罚。 “你把我们当什么了,那可是我妹子!见自家妹子还。。还犯法了?”致庸越说越没底气,毕竟二人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此时,他还不知,自己脸颊上的两朵红云,已经将他的心事出卖了。 致庸转念一想,丞相也不会是那么得不近人情的人。挑个他老人家开心的时候,把事情一提,估计事也就成了。 老丞相的确不是刻薄之人,再加上进府这些日子,致庸的品性与能力,他是看在眼中的。他是个惜才,并且知人善任之人,如此举手之劳又能卖了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初一晨,致凡认真地梳洗打扮,满满的欢愉和期盼,像是要溢出镜面一样。 蔡大小姐穿了身素雅的蓝裙,妆点了些必要的首饰,便带着丫鬟们向中院走去。 “好久没来这园子了,瞧啊,池子里的荷花竟是全开了呢!”众人随着静怡小姐的视线,看到那碧油油的湖面上,红、黄、白三色的花朵,相互簇拥着,好一幅百花争艳图。 众人都不由地在小桥上驻步,欣赏着荷塘景色。 “这是哪的大胆奴才,挡住了静纯小姐的路!” 众侍女闻声低首撤步,各个默默不语。 看着刚刚喊话之人,也是贴身丫鬟的装束,致凡心中怄火,脱口回道:“被个奴才骂奴才,真是闻所未闻!” 那丫鬟涨红了脸,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气势汹汹地快步前来,将手一扬,一个巴掌便冲着致凡打了下来。 致凡可不是被人拿捏惯了的小婢女,还未等丫鬟的手落下,便已将她的手腕擒在手里,只轻轻使了点劲儿,那丫鬟便吱呀呀乱叫起来。 “怎么回事?”跟在那边侍女后的轿帘掀了起来,从里面走出个粉嫩嫩的美娇娘,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肚子怒火似是要从她那樱桃小口中喷将出来。 看到那女孩儿下轿,众侍女赶忙行礼,就连静怡,也行了一个请安礼。 见势不妙,致凡送开了刚刚的丫鬟,赶忙随着众人施礼。 “什么人这么大胆,冲撞了本姑娘的轿子!” “妹妹,何须如此火气。刚刚进府的丫鬟,还不懂礼数。妹妹宰相肚里能撑船,且饶她这次吧。”静怡不温不火地劝着。 “什么?不懂礼数的也能进府当差!真是笑话!”话锋一转,女孩嘲弄道:“也是,一个贱奴如何教的出好奴才。” 她又看了看在一旁低着头的致凡,嗔道:“刚刚气焰很嚣张啊!难道你连这相府的嫡女都不认得吗?!” “来人,掌嘴!让她好生长长记性!” 这边桥上的一顿嘈扰,自然惊动了许多人远远地围观着。 看到前方小厮、侍女聚集,正在巡逻内院的林轩感觉不对,便上前一探缘由。 当他看到桥上被一众侍女、小厮压跪着的致凡,心念不妙。 这相府嫡女蔡静纯的骄蛮是众所周知的。没有哪个人愿意触她的霉头。想是致凡新进入府,不知其中厉害,才得罪于她。其实,他平日里,最瞧不惯的,便是以强凌弱。无缘无故地处罚下人,是他所记恨的。 “小姐,还请手下留情。”林轩向那个小人儿一拜道。 “怎么,本小姐处罚下人,还需要林大侍卫的准许吗?!”蔡静纯没有想到,今日按照惯例去拜见母亲,会遇到这么多不长眼的人。 “静纯小姐,咱们相府从来不苛待下人,她是犯了如何大的事,竟需要掌嘴?再说了,此人是瀚海山庄刚刚托付于相府的。入府时间不长,还望小姐三思而后行。” 林轩越是这样说,静纯越是气急败坏,难道说,堂堂嫡女,却连一个奴才都动不得吗?!让那个贱奴生的静怡看了去,不是丢光了脸面。 “给我打!”静纯嘟着小嘴,中气十足地命令道。 “你这丫头,怎得如此霸道!”还在值守的致庸,听说自己的妹子出了事,像离弦之箭一样赶了过来。 “啊!”静纯被头顶上突然飞来的人吓了一跳,不由地轻声呼喝。 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到府上的侍卫,谢致庸。 这一阵子,她常听丫鬟们念叨他,什么英俊潇洒啦,幽默诙谐啦,武艺超群啦,好似这个名叫谢致庸的人,已经成为丫鬟们心中的如意郎君了。 “怪了怪了!这是反了不成!”静纯被这一个个前来扫兴的下人们气的哑了言,咬着下唇,怒目以对。 “小姐快快别生气了,火气可催人老啊!像小姐这么貌美如花的姑娘,要多多开怀才是呀!”看着静纯的样子,致庸一边拜见,一边玩笑道。 静纯听到自己被别人打了趣,心里自然恼着。但不知怎得,这“貌美如花”还是夸进心坎里了。 只见她跺着小脚:“好呀!一个个的好奴才!你们等着!”放下狠话,转身上了软轿。轿帘一放,便听到她怒气冲冲地喊道:“还不快快把路让开!好狗还不挡道呢!” 桥上众人低头撤步,将软轿的路让了开来。 一旁的小凡见软轿走远,轻轻地拽了拽致庸的衣角,楚楚可怜的样子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正等着谁来帮她舔舐伤口。 致庸牵起她的小手,安慰她道:“没关系,都有我呢。” 第十四章 飞星传恨 “娘亲!娘亲!”静纯哭哭啼啼地进了主母的屋子。 不似平日里喊“母亲”,几句“娘亲”喊得蔡夫人,心中如同断了的弦一样不知所措。 “我的宝贝姑娘怎么了?怎的如此难过?” “娘亲,你不知道,这相府的下人仗着父亲、母亲仁和,一个个的都反了天!”刚说完,又忍不住地抽泣起来。 “丁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一道来,不准有瞒!”蔡夫人见状,气汹汹地叫来静纯的贴身丫鬟责问道。 丁香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致凡,连带着林轩以及致庸,如何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如何出言顶撞。 “是那丫头屋里的?!太不成体统!”蔡夫人听得也是怒从心上起。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静怡带着丫鬟们来给蔡夫人请安。一同前来的,还有林轩和谢致庸。他们早料到蔡静纯不会就此罢休,特地前来,当然是要保住谢致凡。 “哪个是谢致凡?”蔡母厉声询问。 “小仆谢致凡,拜见蔡夫人。”致凡闻声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徐徐下拜。 “大胆奴才!何人教你的尊卑不分!来人啊!”不由分说,蔡夫人将身后墙上挂着的藤鞭摘了下来:“施家法!” 谢致庸夺步跪倒于致凡身前,“子不教,父之过。妹妹不分尊卑,触怒了小姐,本是我做兄长的,教导无方,甘愿领夫人处罚!” 蔡夫人也知道这谢家兄妹是瀚海山庄留下的人,另外,相爷对这谢致庸也是极为欣赏的。事已至此,惩罚了谢致庸也不算丢了脸面,而且也算与他行了方便。 “好!下去领二十藤杖!” “多谢夫人!” 二十藤杖?!普通人挨上十藤杖都能皮开肉绽,师兄怎么能挨二十呢?小凡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夫人!” 致庸当然知道自己的师妹想做什么,赶紧将她按住,盯着她责怪着。 小凡眼圈顿时起了雾,她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相见的日子,竟会害的师兄受如此重刑。 “疼不疼?”小凡轻手轻脚地为致庸上着药。看着那一条条血痕,皮肉翻搅着,致凡心如刀割。 “不疼的,你这么轻手轻脚,我哪里会疼?”趴在床上的致庸回头看了致凡一眼,继续道:“早说了不用你来帮我上药,偏不。怎么样,晕血了吧?” “谁晕血!”小凡下意识地,顺着致庸的话回道。 “别怕,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师兄嬉皮着:“被打了也是有好处的。我现在这伤势也下不了床,天天都需要人照顾。想必,你这个罪魁祸首,这一阵子都得在我身边端茶倒水吧?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消遣你,才能弥补这次的创伤。” 致凡被他一句话顶得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你!”说完,手上稍稍用力。 感受到伤口处的按压,致庸立马假意哀嚎起来:“妹子,高抬贵手,哥哥我知错了!” 致凡看着他的样子,破涕而笑。 时光仿佛又倒回在山上的日子。 那时师父刚刚教他们轻功。致庸心思聪敏,很快便学会了。 孩子心性作祟,致庸想好好地,在师妹面前炫耀一番。于是,找了个矮坡,要为致凡表演,如何利用轻功飞身上到坡顶。 没想到,在山上腾走之际,脚底的石子一滑,左脚踝一阵剧痛,便无力地从坡上掉了下来。 小凡扶着一瘸一拐的师兄回到小屋,看师父下山采买还未归还,便东找西寻的,拿出一瓶跌打酒。 小致凡帮师兄轻轻褪去鞋袜,照着师父的样子,将跌打酒倒在手上搓了搓,又去轻揉致庸红肿的脚腕。 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致凡,小致庸的心里是暖暖的。那时候他便决定,无论如何,致凡都是他要守护一生的人。 “你师兄的伤,可是大好了?”静怡坐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桃树,看小凡进屋,询问道。一连数十日,致凡晨起和晚膳前都要先去照顾她的师兄。今日致凡却是按时来了,静怡便估摸着,准是谢致庸的伤势有了好转。 “是的,烦令小姐操心了。”致凡小心地回禀着。 “上次也是我的疏忽。忘记嘱咐你,莫要招惹静纯了。不过,总算有惊无险。” “如何有惊无险了!”致凡听后,暗暗想着:“只要事情没落到你头上,就是有惊无险了?!” 这个一见面便和自己姐妹相称的人,果真是用心叵测。 “小凡,再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府中的女眷会聚在一起乞巧。到时候难免又会碰到静纯,不如,你便不要去了吧。”静怡拿起一柄美人扇,轻轻拂动。 小凡对女红之事,并不在行。穿针引线的乞巧活动,也不甚感兴趣。但是,好不容易有女眷可以参加的活动,致凡也是很想凑凑热闹的。可是,静怡已经这么说了,便就随她吧。 “好的,小姐。”回完话,致凡默立一旁。 乞巧这日,小姐房里布上了七巧果,张灯结彩很是热闹。静怡同着一众丫鬟,去了静纯的院里,她们要在那里祭天、祈姻缘,然后比赛乞巧。 房里孤零零的只剩下致凡。望着满天的星斗,毫无人气的房间显得更加寂寥。 “到花园转转也是好的。”致凡如是想着,便起身去旁边的花园散步。 午时闷热的空气,好似已被抽走一般,变得凉爽了起来。想象中静谧的夜,被夏日的蝉鸣衬得更加空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鹊桥相会的缘故,今晚的星月格外璀璨。漆黑的夜空中,那一颗颗亮如火把的星辰,似乎尽在咫尺,触手可及。 致凡看得出了神,怔怔地伸出了手,想去触摸天际。 突然,阵阵脚步声,以及佩刀晃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致凡闻声眺望,原来是林侍卫和一众值夜的侍卫,正在例行巡视。 “怎么你在这里,没去乞巧吗?”打完招呼,林轩指挥着其他侍卫继续巡视,自己留了下来。 “静怡怕我再碰到静纯,又触什么霉头。”致凡悻悻道:“不过,我对那些乞巧活动也不精通,无甚兴趣,倒是图了个清闲。” 话锋一转,致凡接着道:“上次之事,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没什么。我也有我的考虑。况且,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责罚下人。” “哦?那你一定是个正义感十足的人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正、反两面,就看各自遵循什么了。不是每个人的正义感都有着相同的定义。” 小凡耸了耸肩膀,她对这些大道理最是不感兴趣的。 “天色已晚,虽说相府还算安全,但你一个女孩家,不应该在外逗留。我且送你回去吧。” 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小凡只好硬着头皮跟林轩往回走。 两人无语地行着,气氛过于尴尬。小凡想了想,突然问道:“我看到你额头的伤疤,好像挺严重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林轩扭转过头,看了看她,目光回缩,声音不大,没有任何感情地说道:“被人烫的。” “啊?!谁这么恶毒?”小凡不可思议地回问道。 “我的主人。” 第十五章 感恩戴德 “什么?!丞相?!”小凡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别瞎说,怎么可能是丞相。”林轩举起手,做了一个“停”的动作,然后解释道:“在遇到丞相之前,我只不过是章丘的一介奴隶。” 说完,他摘下时常戴着的手套,露出了纤长的右手。右手手背上赫然是一个虎头纹身,呲着尖牙,威风凛凛。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纹身,如此栩栩如生呢!”小凡看着,不禁夸赞道。 “是吗?这之前,不过是枚奴隶的印记罢了。为了遮盖,才纹上了这个虎头。” 对于奴隶,小凡略有耳闻。许多氏族大家,都爱豢养奴隶,并将最低贱的活计交给他们。在那些王孙贵胄眼里,奴隶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与那些待宰的牛羊一般,只剩贵贱。 当今蔡相,力主废除奴隶制度,所以相府之中并没有奴隶的存在。 “怎么可能?你原先是奴隶?”小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林轩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个真诚的女子,自己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如果不是上天的眷顾,让我误打误撞地碰到丞相,哪会有如今的林轩呢。” 见致凡对自己的故事很感兴趣,林轩也没有隐瞒地讲给了她。 原来家中贫穷的林轩,在很小的时候,便被家人变卖给了章丘的富商做奴隶。不但做着最低贱的事情,还要时常忍饥挨饿。当主人心情不好之时,他们这些奴隶,便成了最好的发泄之处。那些被主人们消遣致死的奴隶,用草席匆匆一卷,便丢到乱葬岗去了。 林轩那时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却觉得世道不公,宁死,也不愿再做奴隶。 于是有一天,他趁看着守不注意,从后院的狗洞偷偷地遛了出去。护院们发现后,一个个提着棍棒去搜寻他。 他的衣衫和他手上的印记,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众人,他奴隶的身份。还没逃出多远,便被有心人揭露了行踪。 就在他被护院们寻到,打至鼻青脸肿之际,遇到了南巡洪灾的丞相。 蔡丞相只在他那张青肿又倔强的小脸上打了两眼,便叫人拿了钱,将他买了下来。 小林轩被带到了丞相轿前。有人为丞相打着帘子,只听得里边的人问道:“不想再做奴隶了?” “是的,大人!”虚弱的林轩,撑着一口气,用力地回禀着。 “是谁给你逃跑的勇气?”看着身前瘦弱的小人儿,蔡相不禁问道。 “回大人,是我自己想逃的。我不想死,我想活。” “如果不用再做奴隶了,你想做什么?” 林轩想了想,回道:“做可以搭救更多人的侠客!” “哈哈哈”丞相听到后大笑了几声,便起轿走了。 在那之后,林轩竟然被丞相安排到天罡门学艺。他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很难相信,这样幸运的事,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我身上的。”林轩将眼神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扭身望着小凡道。 致凡也像听故事一般,大呼不可思议。 “怎么都没听师兄说起过呢?” “他又没问,我自然也没说。” 眼看两人已经走到了静怡的院门,致凡只得跟林轩道了“再见”。刚要进门,便看到,从静纯院子的方向,施施然地走来一队侍女。领头的丫鬟,好巧不巧,正是之前有过过节的丁香。 “好你个丫头!”丁香快步走近,还未等林轩、致凡二人打声招呼,便劈头盖脸地骂将过来:“我说你怎么不来乞巧,原来是在外边偷汉子!” “你怎能如此信口开河?!我和林侍卫只是君子之交,恰巧在园中碰到而已!”小凡当然不甘示弱了。再说,关系到自己的清白,又怎能容人这样诬陷? “呦呵,”丁香听完,做嘲笑状:“看看,都不打自招了。这深更半夜,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如若不是事先约好,又怎会特地的在院中碰到?真是羞臊人了,偷人都偷到自家门口了!” “丁香姑娘怎能说这些不知廉耻之言!”林轩听着二人的对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地回道。 丁香见林轩一副来者不善的嘴脸,佯装害怕道:“哎呦呦,快看啊,林大侍卫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林轩看着丁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将后槽牙咬的格格直响。 “林侍卫,今日多谢你护送小女回来,不胜感激。”致凡怕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赶紧转身,示意林轩暂且离去。 林轩见势,跟小凡告辞,准备离去,只听丁香又讽刺道:“好事被撞破了,便这么急着逃跑呀?还真是敢作敢当呢!” 小凡眯了眯双眼,恨恨地道:“今日看来,丁香姐姐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你说什么?!”丁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时仗着自己的主子,在府里作威作福习惯了,还没有几个不长眼的,敢如此出言不逊。 她可没想到,小凡不仅出言不逊,而且还身手敏捷呢! 话音落地,还未等丁香琢磨过味儿,致凡飞出一脚,直直地踹到了丁香的嘴巴上。 这贴身丫鬟,跟半个主子一样,那细嫩的嘴巴,挨上这一脚,顿时鲜血直流。 丁香“呜呀呀”地哭着,她身后的一众侍女,又是扶,又是搀,还有的,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丁香嘴角流下的鲜血。 丁香也没受过此等大辱,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静怡院门口如此聒噪之声,立马将巡夜的守卫们招引了过来。除了他们,自然还有那些三姑六婆,连同从嫡小姐处赶过来的静纯、静怡一众人。 人围得越来越多,事情也变得越来越难缠。 “小姐!”丁香见到走近的静纯,跟见到亲娘一样,扑到在地,稀里哗啦,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小姐可要为奴才做主啊!谢致凡今日打了奴才,那跟驳了您的面子有何两样呢!” “大胆谢致凡!又是你!你果真是居心叵测”静纯听完丁香的哭诉,火冒三丈:“来人,拖出去给我打!重重地打!我不叫停,就不许停!” “静纯小姐请息怒。”林轩站了出来,挡在了致凡身前:“莫要听这刁奴的一面之词。若不是这刁奴信口开河,诬蔑谢姑娘的清白,今日断断不会有此一事。” “林侍卫,这里可是女眷内院,要怎么处理下人,可还轮不到你!”蔡静纯不明白,为什么每回都有父亲的侍卫在她这里找事情,真是令人窝火:“再说了,这丁香可是我的贴身丫鬟。除了我,还有哪一个能动她一根手指!” 静纯说的句句在理,令人无法辩驳。但是,林轩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致凡被小姐活活打死。 扑通一声,林轩应声跪倒在地:“小姐,请看在我为相爷出生入死的份上,留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一条生路吧!”说完,林轩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众侍卫见自己的头领跪倒在地,也都呼啦一片,应声跪倒,同着林轩求情:“望小姐开恩!” 这几个字一落地,满园的人,像被凝固般,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这乞巧之夜,还是头一次,死一般得寂静。 第十五章 弄假成真 “这种话,岂是随便说出口的?”静纯被林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无言以对。 林轩只管低着头,默不作声。而一旁的小凡,眼眸中的诧异,并不必其他人的少。 牵扯到男女之事,静纯一个还未出阁的名门之秀,自然不方便再纠缠下去:“你毕竟是我父亲的贴身护卫,还不速去向我父请罪!”静纯一抖云袖,愤然离去。 静怡虚扶起致凡,只见她身体站起,眼睛却依然直勾勾地盯视着林轩。 小凡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她真的没想到,平常看着沉默寡言,正直稳重的林轩会做出如此之事! 林轩见静纯已走,也站起了身,抖了抖膝盖上的浮土,浑身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直视着自己的致凡,连忙作揖道:“林某出此下策,委屈谢小姐了。小姐不要着急,明日我自会去丞相那里请罪!” “唉,”致凡叹了口气,心里急得如热锅中的蚂蚁,但是当着静怡的面,也不好说些太露骨的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打进了这个相府,自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小凡心里暗暗感叹着,又颇觉无可奈何。不管怎样,还是要先和致庸商议一下,看此事如何善了。 “小姐,天色已晚,我扶您回屋休息吧?”致凡不知该如何面对林轩,倒不如陪着蔡小姐赶紧回房,躲开这一众人。 “是啊,我还真是乏了。”静怡小姐抬手,轻搭在致凡伸出的双手之上,迈着小巧的步伐,回了院子。 次日,相府才真正地炸开了锅。不论是丫鬟、小厮,都在议论林侍卫和谢致凡私相授受之事。唾弃致凡者大有之。还有的,感叹着致凡的好手段:入府还没多长时间,便把府上的这尊大佛拉入凡尘了。 林轩刚从天罡门来到相府时,除了相爷,没人了解他的身世。只是因他是天罡门直系传人而另眼相看。 随着一些时间的相处,这个不太善于交际却心地善良的林轩,渐渐地在相府中树立了威望。 前两年,有一位小婢女不小心跌落池塘。虽是护卫总管的林轩,没有半刻迟疑,蹿入水中,救起了失足的婢女。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一视同仁,令相府的下人们十分信服。 可能是他为人太过刚正,以至于在相府的这些年,没有人见他亲近过女色。于是,慢慢地,有人在他背后,偷偷称其为“林佛爷”。 其实那些日夜和他吃、住在一起的护卫,得知他有了心上人,都发自肺腑地替他高兴。而那些怨男妒女,自然是满嘴的闲话,怎么热闹,便怎么添油加醋。 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昨夜的事,很快便传到了致庸耳里。 当致庸听到,致凡怀了林轩的孩子,先是惊诧难当,然后恼羞成怒。自己的师妹,自己当然清楚。真没想到,表面一板正经的林轩,原来是个衣冠禽兽! “林轩!你给我滚出来!”致庸火冒三丈地在后院找寻着林轩,心想着如何将那小子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还会做这么冲动的事?” 只见林轩端跪在丞相面前,一五一十地诉说昨夜的来龙去脉。他恳请老丞相饶恕他这不得已的谎言。 “我可以原谅你,那人家姑娘呢?”丞相一拍方桌:“事关谢姑娘的清白,你也只能负责到底了。” 林轩怔怔地从书房中踱出,行至后花园,停了下来。他想去找致凡,但又不知要如何跟她解释,正在举足不定中,身侧传来一声怒吼:“无耻小儿!哪里逃!”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林轩下意识地闪躲。待看清来人,心里暗暗叫苦:“致庸,你别。。你听我说。。” 林轩一句话都来不及讲完,致庸的拳头,又劈头盖脸地砸将下来。 剑不出鞘,只是用来泄走拳力。在天罡门十五年的勤学苦练,林轩作为直系弟子中的佼佼者,乃是身怀绝技的剑客。所谓大隐隐于市,谁都料想不到,当今武功数一数二之人,竟是相府卫士。 来回过了四十多招,致庸没有占到半点好处。他突然感到了一丝挫败。曾几何时,他决定要守护师妹一生,而如今,伤害她之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边的打斗,自然很快便传开了。致凡听到,急急忙忙向静怡请示,赶了过来。 “快住手!”眼看师兄握紧着双拳,又要展开新一轮攻势,致凡飞身跃向致庸,将他举起的拳头按了一按:“哥,你冷静一下。” 这时候再见到致凡,致庸心里充满着不忍,他为她委屈,为她心碎。只见这个成日嬉皮笑脸的八尺男儿,竟然红了眼圈。 小凡看到致庸这个样子,立马不知所措起来,用手轻轻地替他擦拭着溢出的泪水:“哥,你别这样。。你别难过呀,我没事的。。” 听着小凡如此安慰自己,致庸顿觉不该。可怜的师妹本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怎么倒却让她来安慰自己呢? 致庸一把将小凡拥进怀中,带着哭腔低声说道:“对不起小凡,都是哥不好,没有保护好你,竟让那无耻之徒。。” “不是那样的。林轩当时是为了救我,才会出此下策。”致凡和林轩之间的确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轩遣散众人,邀请谢家兄妹到自己的房中一叙。 来到屋中,三人围坐桌前,林轩又一次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地复述了一遍。 “我谢谢你当时想救小凡的好意。但是,你怎么可以拿女孩子的清白胡闹呢!”致庸知道流言是假,心里的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 “女孩子的清白和性命,哪个重要?当时的情况,静纯小姐已在气头上,势必要往死里殴打小凡。我虽然武功盖世,可也不能对恩人的女儿大打出手吧。在没有保证能请到外援的情况下,我才说出了那一番话。本想着和相爷坦白了,此事也便能过去了。”林轩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对不起,致凡姑娘,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如今相爷怕有损你的名节,也怕小姐得理不饶人,要我负责到底。” 负责到底意味着什么,谁会不明白呢?致凡心里着急:“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要去找老相爷呀!难不成我要糊涂嫁了?” 致庸撑着额头,作沉思状:“我们如果贸然声张,说当夜之事只是谎言,蔡静纯和蔡夫人那边的确不好交代。可如果什么都不做。。” 林轩想了想,接道:“现在,也还未有定论,先拖着吧。没人提,估计事情也就过去了。” 不管怎样,三人还是决定先息事宁人。 又过了些日子,波澜已熄,人们的议论也逐渐减少了。 致凡像往常一样照顾蔡静怡晨起。 “小凡,听说父亲已把你许配给林护卫,恭喜你了。”致凡为静怡梳着头,蔡小姐悠悠地说道。 “啊?!”致凡有些惊讶地问道:“小姐,这是?” “你还不知道吗?”蔡小姐通过铜镜,看着身后的丫鬟,继续道:“母亲已经安排了裁缝,明天来替你量体、做嫁衣。你放心,你是我的大丫鬟,彩礼我必是会为你备下的。” “这。。蔡夫人安排的?!” “是啊。怎么黑着脸,不开心吗?”静怡转过身来,拉着致凡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林护卫何尝不是个好归宿?” 第十六章 六十大寿 一整个清晨,致凡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伺候完蔡小姐用过午膳,她便赶紧寻了个由头跑了出去。 她一定找到致庸!哪怕是林轩也好!这件事情已经变得更加棘手了! “嫂子好!”正在府中巡逻的两个护院,见到小凡,非常“礼貌”地打着招呼。 “闭嘴!”小凡听了,气不打一出来,“谢副总管呢?” 两个护院被致凡喝住,心下自是更加谨慎。这声“嫂子”看来还是叫得唐突了,毕竟女孩子家,脸皮都薄。 两人听到致凡询问,其中一个面色黝黑之人,立马回道:“被丞相派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师兄暂时找不到,没有办法了,先去林轩那里讨讨主意:“那,林轩呢?” “林总管正在校场操练我们这些护院呢!”从一开始便回应着小凡的护卫,抖着机灵道:“校场在前院,您若是不认得,小的我可以带您前去。” “认得,多谢!“不管怎么说,两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致凡也不能多责怪于他们。 “嘿!哈!”从远处,一阵阵洪亮的男声,随风飘来。 校场之上,林轩一袭红衣,头发被高高束起,绣着金丝的抹额随风飘扬,竟是如此得惹人注意。 再看那些护院,手里拿着长棍,伴随着口号,整齐划一地重复着几个动作。 林轩看见校场边焦急注视着自己的致凡,便知道又出了事情。 “大家继续,不要停!”嘱咐完,林轩便走向了小凡。 “看你紧张的样子,找我有什么事?” “不好了!我听静怡说,蔡夫人安排了裁缝,明日要来给我量体,做。。做嫁衣。” 林轩微微地偏了偏头,想了一下:“你先量吧。” “啊?!”小凡见他不甚惊讶的样子,随随便便给了个回答,有些指责地道:“你莫不是要趁人之危吧?” 林轩听完,赶紧解释道:“我明白你的心意,自然不会强迫你真的嫁给我。况且,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能力担负起家的重责。” 看着红着脸、低下头的致凡,他又轻声说道:“下月二十五是相爷六十寿辰。今天致庸就是被相爷派出去送请柬的。相爷有意栽培他,想先让他在王孙贵胄面前露露脸。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蔡夫人亲自督办咱们的婚礼,也不会快过相爷的寿辰。” 听到这,小凡一下子想到了那副百寿图。从几个月前,静怡小姐就着手准备的寿礼,不就是给相爷六十大寿准备的嘛!这些日子,状况频出,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可又转念一想,一个月的时间很快便会过去,那之后怎么办呢? 林轩像是有读心术似的,继续道:“等大寿结束,我会向相爷请准,让我回山门看望师父。下山五年,没有闲时可以回去看看师父。现在有了你师兄,我倒是可以腾挪些时日了。” “行,那就照你说的办吧。”小凡顿了一下,抬起头微笑着冲他道:“谢谢你。” 林轩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可爱的女孩。她笑时,眼睛有如天上弯弯的月牙,而右边嘴角一颗浅浅的酒窝,趁得她更加得俏皮。林轩不由地出了下神,见女孩又对自己浅浅鞠了一躬,道:“那以后就要拜托你了!” 致凡向他招了招手,顺着来时的路回内院去了。 晚饭前,致凡听说师兄已经回了府,便托小婢女带了张纸条给了致庸。怕走漏风声,她只写了三个字“问林轩”。毕竟今日她和林轩制定的计划,也要师兄认可了才行。 第二日一早,致庸便托了负责清晨洒扫的婢女给致凡带了回信。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让致凡无比踏实。 相爷的六十大寿的确是天大的喜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阖府上下又是扫除、又是布景。从酒席的安排,到戏台的摆设,事无大小、巨细,都是由蔡夫人一手操办的。 到了相爷寿辰当日,府院上下张灯结彩。寅时一过,便有小厮在院中四处点起了鞭炮。随着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喜庆的气氛弥漫了整座府苑。 从巳时开始,被邀的宾客们便陆陆续续地上门了。 “郎中令李渊,携玉如意一对来贺!” “昌定郡守彭瞻路,携一人高红珊瑚一对来贺!” …… 各个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厮,一面报着来宾名号,一面记录着所呈贺礼。 “左丞相南风烁,携金身佛像来贺!” “南风贤侄,别来无恙吧!”蔡丞相见南风烁转入内院,立马上前招呼着。 “托老丞相福。”南风烁说着,又见了个礼:“恭祝老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多谢贤侄!哈哈哈!” 瞧这一派祥和之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肯定会以为二人关系有多么的亲近。 南风烁的父亲乃是当今太尉,南风策。南风策老将军多年镇守边疆,才使得贺州国国泰民安。他的嫡女南风楚儿正是当今贵妃。各种关系牵扯,令这南风一族的势力逐渐庞大。如今,连这个没有多大才能的南风烁,都成为了能和蔡丞相平起平坐的人。 蔡夫人在后院和一众宾客的女眷闲话家常。 致凡跟着静怡小姐身后,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云裳妹妹,好久不见!”静怡一看到认识的人,便会热情地迎上去打招呼。 同为相爷女儿的蔡静纯则是闲坐一旁。年纪相仿的宾客女眷,都会主动过去和她攀谈。又过了一会,在她附近已围了不少闺房小姐。 “快瞧啊,那是府上的庶女吧?”坐在蔡静纯身旁的左丞相之女南风欣然嗤笑地说:“也不知道她在胡乱地忙活些什么。” 静纯听了,不由地白了一眼远处的静怡:“你还不知吗?她已经许配给瀚海山庄的二公子了。估计这会儿,是在练习如何掌家吧。” 扑哧,围在静纯周围的女孩子们都不由地轻笑起来。 南风欣然不耻道:“只不过将她许给一个江湖人士,她便如此得意?果真无甚见识。” “小姐,一切安排妥当了。”水月悄声地在静怡耳旁说着。 静怡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先下去。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宾主按序落座。酒席歌舞,宾主尽欢。 眼看酒过三巡,蔡丞相的长子蔡奉孝站起身子,对着自己的父亲徐徐拜道:“父亲,小儿不才,特献一幅富贵双寿图,恭祝父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便有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拉开一幅卷轴。只见牡丹花开正浓,一对绶带鸟鹤立枝头,春风得意。左上方另有一行小字:“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乘。民泰一十八年八月二十五日,蔡奉孝。” 蔡相与旁边的夫人相视一笑。这双寿图暗喻了“六十”之寿,又有成双成对之意。再看这题词,出自嫡长子之手也实为应景,于是喜不自禁地道:“好画功,我儿丹青大有名家之风韵,甚得父意呀!”对着奉孝夸奖完,又命令小厮将此画一一向宾客们展示。大家品评着大公子的丹青,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在长子之后,蔡家的二子蔡奉礼和三子蔡奉忠也相继献了贺礼。 轮到了蔡静纯,她施施然走上前来,深施一礼:“今日小女特备一幅松鹤延年的绣图,愿我父鹤发童颜,延年益寿。” 说完,只见丁香和白芷捧着挂着红布的松鹤延年图,从外面走了进来。 帘子一掀,众人不禁哗然。只见绣图的右下角,赫然一片深褐色的印记。 第十七章 庭院深深 两个侍女见到绣布上的污渍,托着绣画,双双跪地。 蔡静纯见状也赶忙跪拜道:“父亲请恕小女无心之失!”左思右想,自己的人万不会如此不慎。而这相府,总与她暗中作对的也只有静怡了。大哥的画稿,还有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岂不是要付之东流了?! 思及至此,静纯狠狠地在心底咒骂着静怡。 丞相捋了捋胡须,微带笑意:“这绣技着实精湛啊!夫人快看,这对仙鹤颔首而立,眼波流转,实乃栩栩如生!” 蔡夫人回过头,先是尴尬一笑,立马附庸上来夸赞。 “可是奉孝的画稿?”蔡丞相又继续问道。 “回父亲,正是出自大哥之手。” “好!”蔡相又是一声感叹,便令丫鬟们,把这幅绣画也向宾客们展示了。 最后轮到静怡了。只见她盈盈拜倒:“小女为父亲生辰准备良久,今日特献百寿绣图一幅,愿父亲富贵安康,春秋不老。” 揭开福布,只见红底绣布上一个巨大的“寿”字赫然而出。再仔细一瞧,“寿”字通体是用各式各样的小型“寿”字拼凑而成。加之选择了轻薄易断的金丝线作为绣线,对绣功的要求十分苛刻。这幅绣画,摆在哪里,都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了。 丞相仔细端详了一阵,看着一直低头侍立于前的静怡,继续用一尘不变的含笑口吻说道:“精彩!难为你如此有心了。” 还没等冰心、水月将贺礼展示给各位亲朋,丞相便宣布午宴结束,恭迎各位亲朋入后院观戏。 静怡僵在当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得作了揖,带着贺礼退了下去。 女眷的戏台前,静纯早已挨着蔡夫人入座,见静怡入席,便不由地、狠狠地瞪着她。 而静怡却没有与她回应,只是像往常一样给夫人请了安,又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入了座。 这时,路过静怡座席的南风欣然冷嘲热讽地丢下一句话,便去寻自己的母亲了。 的确,静怡想在这些达官显贵面前大出风头,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白了,还是父亲偏心!什么事情都只记得他的嫡子女们! 静怡越想越气,找了个由头起身离席。 致凡看戏看得正投入,见静怡离席,便不得不跟上前去。 “小姐不再看会儿戏了?不知道这庆儿姑娘有没有等到如意郎君?”小凡试图引起静怡的兴趣,她才没有想到,刚刚的那场献礼,让静怡有多么的窘迫。 “要看你自己看吧,别来烦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静怡一瞧见致凡那张不谙世事的脸,便出奇得恼火,恨不得让她快点消失。 小凡看静怡气鼓鼓地转身离去,不明就里地吐了吐舌头,继续留在原地欣赏着戏曲。毕竟这是她头一次看到这种新奇玩意儿。小孩儿心性的她,自然是兴奋极了。 “小凡,你在这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致庸站到了小凡身边。 “哥,你来啦!”这时候见到致庸,小凡更加激动了。 “你动作小点,别动手动脚的。”致庸见小凡旁若无人地扶着自己的手臂,开心地跳着脚,赶忙将她的势头按了下来。 “我正在例行巡视。刚刚见到静怡小姐已经离席,却没看到你,特意过来瞧瞧。”看着小凡兴冲冲的模样,致庸欣慰却也觉无奈:“刚刚献礼可不太平,你还是跟着你家小姐回红院比较好。” “不太平?你是指污渍吗?”小凡用手指戳在脸蛋上,呈冥思状。 “可不是嘛!你这丫头,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快快回去吧!”看她这个样子,致庸便晓得对刚才一事,小凡一无所觉。 对于师兄的命令,小凡不得已也是要听从的。毕竟师兄总为她着想。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必有缘由。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六十大寿拉下了帷幕。虽说宾客已回,戏台却没有拆。这大戏,肯定是要演满三日的。 这两日致凡是极想出来观戏的,奈何静怡小姐仍向平时一样闭门不出。冰心和水月最近也很安静。致凡本想约她们闲时去看看戏,二人都借故推辞了。 “小姐,前日那戏没听完,着实难受。”这日午膳后,致凡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跟静怡小姐提一提看戏的请求:“不知小姐可准我再去观戏?” 静怡听了,笑着摇了摇头:“那便去吧。明日戏台一拆,再想去看,也看不得了。” 得了准许,致凡虽是心急,却也为小姐调试好琴弦,寻出棋谱,才告辞离去。 “小姐怎么同意这惹事精出去呢?”见小凡走远,一旁服侍的冰心关心地询问道。 静怡坐在琴前,笑而不语。 “咚咚咚咚呛”闻着锣鼓声,小凡迫不及待地进了夫人的院子,在偏远的一个角落里,跟着其他的丫鬟们站在一起,欣赏起戏曲。 这两天,静纯都陪在母亲左右,连着三天听了下来。这日午膳过后,顿觉疲乏,便向母亲请辞。 正当她,在丁香、白芷的陪同下,起身往外走时,猛然发现一众侍女中兴致勃勃的小凡。 “好丫头,竟然还有胆子来这里!”静纯小声嘀咕着,被旁边的丁香听了去。她顺着主子的眼光,也看到了立于人群之中的致凡。 “小姐,交给我吧。”丁香自小服侍静纯,早已经成了她肚里的蛔虫。 “好。办得好,我自会重重赏你!”静纯此时对静怡的百般仇怨,在她的瞪视中,如化为一条条利剑,令致凡如芒在背,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偏头望去,正好瞧见了准备离席的蔡静纯。 看见致凡望了过来,静纯收回眼神,一脸严肃地出了夫人的院子。 一轮红日,贴着地平线,渐行渐远。锣鼓声渐渐平息,各位戏子都出来跪谢蔡相和夫人的赏赐。三日大戏圆满落幕。 小凡这次终于看得尽了兴,心满意足地,跟在散去的人群里往红院行去。 正在此时,一个极为面生的小婢女慌慌张张地跑到她面前:“你就是谢致凡吗?” “对,是我”致凡并不知此人来意,但看其表情,应该是有很紧急的事情。 “那你快跟我来,你师兄出事了!”小婢女虽然语气较重,但语调却轻,好似在避讳着旁人似的。 “啊?!怎么了?”听到致庸出事,小凡着急了起来。 小婢女又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不好说,你快跟我来吧!” 致凡就这样不假思索地跟着小婢女左拐右拐,绕到一间从来没有来过的破落院子。那院子杂草丛生,门口的牌匾也满身灰尘的横倒在地。 “丫头,你说我哥在这里?”小凡看着婢女还在向庭院深处走去,不禁脱口问道。 “小凡姑娘,你快来吧!来晚了,你师兄可能就遭殃了!” 第十八章 其人道其人身 虽然说今天的事情透着古怪,但,事及致庸,也由不得小凡再三犹豫了。 “你说我师兄在屋里?” “对的,就在屏风后,已经奄奄一息了,你快进去看看!” 一听到“奄奄一息”,小凡便更加慌张了,竟然使出飞鸿诀,腾跃着进了屋。 在她身后的小婢女,感受到她腾跃时带起的小旋风,不禁惊呆了! 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一人,手执着一个锁头,瞬间将房门反锁。 致凡绕到屏风后,左右不见致庸,又听得一声锁头扣合的声音,心想不妙。 “哥!致庸!谢致庸?”不管怎样,小凡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突然,一股奇特的香味飘了进来。 “这是什么东西?”正在小凡尝试着寻找香气的源头时,眩晕之感一阵阵地袭来。 “不好,怕是迷香类的东西。”凭着仅有的一点意识,小凡立刻盘膝运功,屏气调息。就这样,小凡又坚持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还是咚地一声,被迷晕在地。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卡啦”一声,门口的锁头应声开启。 一男一女蒙着面,走了进来。 女子进来后,对着致凡狠踹了一脚,见到她的确没有转醒的迹象,才放了心。 “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女子叮嘱道。 “好嘞,丁香姐您就放心吧。”男子搓着手,在一旁猥琐地回道。 看着身旁这位样貌卑鄙的小厮,丁香心里越发高兴起来:“小狐狸精,你不是很厉害吗?入府没两天,就勾搭上了林轩。今日一过,看还有哪个男子再钟意你。” 丁香如是想着,递给小厮一个眼神,便向门外走去,准备帮他把风。 这个小厮乃是院里的老人儿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平日里为人不检,经常趁人不注意,占一些小婢女的便宜。因为难以启齿,小婢女们总是忍气吞声。时间一久,也必然名声在外。 今日丁香找到他,将自己的计策与他一说,他便欣然应允了。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什么林大总管啊,谢副总管啊,在妙龄女子面前便都成虚无了。 就在他垂延三尺之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凡,突然来了个鲤鱼打挺,随即一个手刀劈将上去,男子应声而倒。还没来得及走出院门的丁香,忽然感到后边一阵劲风扑来,刚一回身,便被致凡击晕在地。 小凡摇了摇头,这两个庸人,怎知朴一心经的厉害! 她万万没想到,平时骄横的丁香,竟还能想出这么龌龊的主意作践自己,真是肮脏之极! “既然你们如此恶毒、不知羞耻,那我也没必要对你们客气了!”想完,小凡“嘿嘿”地坏笑了两声,将丁香拖入了屋内。 出了院门,凭着来时的记忆,小凡一边往回走,一边四下寻找护卫。 终于见到两个巡逻的护院,小凡假装紧急:“两位大哥,不好了,快快跟我来!” 看见来人是林总管的意中人,两位护院极其听话地跟了过来。 两人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询问着缘由。 “唉,不好说,您二位来了就知道了。”小凡作窘迫状,对护卫的提问躲躲闪闪。 终于来到那间废弃的屋前,小凡向屋里指了指:“应该就在屏风后边,刚刚我听到声响,不知是不是出了贼人?” 护卫听到,小心翼翼地从两面包抄过去。待绕到屏风之后,哪里有什么贼人,只有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搂睡在一起。 “娘亲。。”静纯趴在蔡夫人的腿上,呜呜地痛哭着:“丁香肯定不会做这种不知廉耻之事。一定是那小厮胁迫!” “唉!孩子!”蔡夫人恼火地埋怨道:“那是你的贴身丫鬟!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可怎么得了!莫要再声张了,快快将她送走,越远越好!” 看着不住哭泣的女儿,蔡夫人心有不忍:“若不是看在丁香打小便服侍你的份上,我岂会留她贱命!” “父亲、母亲处事不公!”蔡静纯想起什么似的,愤然道:“那林轩和那谢致凡不也苟合了吗?怎么没处死他们!” “这怎么能一样呢!”蔡夫人见静纯冥顽不灵,脸色一变:“你若不尽快将丁香远送,我自会帮你料理!”说完,蔡夫人将静纯甩在一旁,头也不回的转入卧房。 “小姐。。”白芷在一旁哭哭啼啼地前来搀扶静纯。 万事休矣,丁香啊丁香! 转眼间,丁香与人苟合之事已过去了一月有余。流言蜚语渐渐平息。 这日,嫡长子蔡奉孝荣升少府的好消息,充斥着整个府苑。 蔡相极为欣慰,安排了隆重的家宴以贺其升迁。 从丞相到丞相夫人,再到各房妾室,以及蔡氏儿女,能这样齐聚一堂,也是少有的。 蔡相难掩心中的喜悦,多吃了两杯酒。 看着宴席气氛越加热烈,静纯乐滋滋地打趣道:“咱们府上最近可真是吉星高照!先有我父六十大寿,后有长兄的升迁,就连府中的“铁树”也马上要开花了呢!” “铁树?哈哈哈”丞相不禁笑道:“对呀夫人,林轩的婚事准备的如何呀?” “这不是筹备您的寿宴了嘛,暂时搁置着。您放心,妾身一定好好筹办轩儿的婚事。” 这老两口一向与林轩亲近,早已将他当成了半个儿子。 林轩已经二十有六,却一直没有成家。两人也的确为他惦记着这事。 如今误打误撞地出现了一个谢致凡,尽管知道其中有假,但相爷看这女孩儿的品性,与林轩倒是极配的,于是才有了这将错就错的成全。 只见林轩起身上前,徐徐跪倒:“林轩贱躯一副,怎么能让相爷和夫人如此操劳?林轩斗胆,请相爷准我回山门拜谒师父。远行数载,还未见师父一面。望丞相成全!” “说的是啊!”丞相捋着胡须,表情略显凝重:“这些年多亏你在身旁帮衬,护我无虞。此去寒州恐怕来回也须半载。” 说完,又转过头嘱咐着蔡夫人:“赶紧挑个吉日,让他们完婚。一对新人一起回去见宏德道长,他一定也会喜出望外吧。” 听完这些,林轩、致庸和小凡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红烛灼灼,林轩、致凡静坐新房,两人默默无语。 与这时红彤彤的喜庆截然不同的,是小凡已经冰凉透底的心。 致庸,犹豫了。 第十九章 再回友山 洪州友山县,郭家。 看着被烧焦的门板,歪七扭八地斜倒一旁,傅桓不由地皱起了眉。 他不确定自己此次前来,是否还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不管怎样,他需要为自己洗脱罪名,这样才能再次获得父亲的信任。 院中野草丛生,一应摆设也多被毁坏,早已不似当日胜景。 傅桓先是到郭氏卧房,细细查看。按说如果真有什么传世宝剑,他们也应该将其收纳在身边,或是藏于不为人知的地方。 傅桓四处搜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于是,他便打算再去正堂探一探。 与此同时,忽听得身后有东西撞击的响声,傅桓下意识地扭头,闻声而去。 走出卧房,傅桓四下打量,见门口处多出一把小木櫈。 显然,除了他以外,这间废弃的郭宅,还有着其他人。 傅桓迅速将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推演了一遍。 只见他站于庭院中央,扬声说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还恕我傅某人唐突之举。” 他顿了顿,并不见有什么动静,继续道:“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是想为死得不明不白的郭氏讨个公道。” “郭氏对我有恩。曾收留了,被仇家追赶得狼狈不堪的我,于情于理,我也要为他们出头。” 突然从对面的房间里传出一个女声:“明明是你派人杀了郭家满门,如今怎的又摆出这番嘴脸!” “姑娘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傅桓琢磨着,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那冯雄可是瀚海别院的主事?!” “是。” “那雷火弹可是瀚海专有的暗器?!” “是。” “那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一个急红眼的女孩,从房里脏兮兮的草垛后面钻了出来。 只见她将手里的小刀举了起来:“今天,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话音落地,女孩便像痴魔了一般冲了过来。 就在女孩将要近身之时,傅桓稍一侧身,出手,将激动的女孩击晕在地。 傅桓凑近一看,这蓬头垢面的女子,不是他人,正是郭府的二小姐,郭月婵。 再等郭二小姐睁开眼时,已是躺在一张干净而又柔软的床上了。一错神,她恍惚以为时光倒流。这会儿,推门进来的,定是她的贴身丫鬟婷儿。 “小姐,您醒了?哎呀,太好了!我这就去通知送你前来的那位公子!”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端着脸盆刚一进屋,便看到床上已经转醒的小姐,开心地去通知她的同行人。 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啦一声被推开了。 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瀚海山庄的二公子,傅桓。 “郭小姐,别来无恙?” “你。。你。。”郭月婵百感交集,面对着灭族仇人,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郭小姐莫要心急。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傅桓将语调尽量放得温柔,以缓解郭月婵对他的敌意。 “郭小姐可莫要再误会了!血洗郭家的,另有他人。我这次返回郭家,也是想试着查找些证据,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听到“血洗”二字,从那恐怖的一天幸存下来的月婵,心中那最后一根弦,好像瞬间被扯断了一样,奔腾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淌着。 她就这样地哭泣着,那瘦弱的身躯里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仿佛也要被这些泪水冲走了。 见事不妙,傅桓只得再次将她击晕。 这次,他寸步不离地守候在郭小姐床前。也许,郭小姐便是他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出事情。 是夜,郭小姐再次转醒。她实在是很虚弱了,眼皮像被黏住一样,不听使唤。 傅桓立即叫来了店家的小女儿。让她帮忙,把早就温着的人参鸡汤喂给郭月婵。 热汤下肚,月婵顿觉全身暖了起来。好像这鸡汤触碰到了身体的机关,使这副躯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正常运转。 月婵倦了。当她的头,再次沾到枕头上后,竟然踏实地睡着了。 就这样,傅桓渐渐地取得了月婵的信任。月婵也尽可能的,为他复述了当日的情景。 傅桓和谢家兄妹辞行当夜,一伙黑衣人闯进了府苑。 众人深夜,被声声惨叫惊醒,不明就里,还以为家里出了强盗。那些身强体壮的家丁抄起家伙,试图制伏这些不速之客。 面对着通晓武功之人,家丁便如同瓜菜一样,被逐一宰杀。 当第一声爆炸之声响起,所有人才相信了事件的可怕性。 郭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婷儿,一心护主。她让郭二小姐钻到床下莫要作声,自己则披了一件小姐的外衣,将房门反锁。又推来桌椅,尽量地将房门堵住。 谁想那伙人见一时推不开房门,便丢了颗雷火弹,硬生生地将门炸裂开来。 而丫鬟婷儿,则被雷火弹余波炸飞的板凳击中。 藏在床下的月婵看见婷儿倒地,还在犹豫该如何是好,只见一双男人粗壮的腿脚,快步进屋,毫不犹豫地在婷儿的身上戳了几刀。 婷儿温热的鲜血顺着地面流进床底。被恐惧占据的月婵,用手死死的捂住口鼻。她怕外边的人听到她的抽泣之声。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得院中有人禀报道:“回冯主事,按您的安排,郭氏已无一活口!” “可找到传世宝剑?” “并没有。” “这小老儿,好东西还挺会藏啊!唉,没时间了,大家先撤!” “在这之后,”郭月婵一边抽泣,一边继续对傅桓诉说着:“我怕再被追杀,一直藏在这府中。哪怕喝露水,吃虫蚁,也不敢在外露面。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头,让我愈加绝望。再次见到你的那日,我是真想与你同归于尽!” 听着月婵的描述,傅桓已将当日之计猜了个大半。 倘若当初冯主事没被致庸打死,恐怕还会折回来,继续寻找那把传世宝剑。而藏在府苑中的郭二小姐,便很有可能成为冯雄的刀下亡魂了。 冯雄多半知道这次灭门事件的始作俑者。可是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那洪州分院还有没有其他人了解实情呢?如何让他们替我指证? 傅桓就这样思考着,一时也没有回应身旁的月婵。 郭小姐忍不住地唤问他道:“傅公子,您看,我现今该何去何从呢?” 傅桓听到郭小姐的发问,又怔怔地出了会儿神,问道:“郭家可真有一柄传世宝剑?” “傅公子如何打听这些?莫不是真觊觎家中珍宝?” 郭月婵还并没有完全相信傅桓。但她这样故弄玄虚地回答,只是从侧面肯定了传世宝剑的存在。 “如果郭小姐信得过傅某,您带上传世宝剑,和我一起回英州瀚海山庄。我父亲为人侠义正直,世人也多有传颂。他老人家,定会还郭家上下一个公道!” 第二十章 查找真凶 郭月婵的确不知传世宝剑的事情。 小时候,家里的老人儿会给她讲传世宝剑的故事,她也只当是传说罢了。至于这柄剑是否真的存在,她是不知晓的。 “既然如此,我先陪小姐在客栈继续修养几日。然后咱们再启程回英州。不管怎样,只要郭小姐如实跟我父亲讲明,作为瀚海山庄的庄主,他一定会为郭家讨回公道。” “好,请公子放心。” 两人又在客栈逗留了几日,眼见月婵的身体渐渐恢复活力,傅桓准备了车马,打算明日启程。 这天夜里,一个黑衣人突然闯进郭小姐的卧室。二话不说,举刀便向正躺在床上的郭月婵刺去。 奇怪的是,这刀身入体,却没有杀人的手感。黑衣人不禁一惊,将被子一掀。在被子里裹着的,哪里是什么郭小姐,不过是几枚绣花枕头! 心念不妙,还未等黑衣人向外逃脱,一串银针打来,封住了黑衣人手足血脉。 傅桓一早便将郭二小姐的行踪散布了出去,等的就是那些急切想要毁尸灭迹之人。 “看你往哪里逃!”声音从黑衣人身后传来。 傅桓箭步上前,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巾,此人正是冯雄的副手郑新。 郑新见事情暴露,立马哭丧着脸求二公子饶命。 “哼,”看着他这副样子,傅桓断定他必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将我逼上绝路,如今却让我饶过你?” “二公子饶命啊!小人也是听命行事!” “哦?不要跟我说,你是听从了死鬼冯雄之命!” “是。。”郑新犹豫了一下:“是三公子。” “好个副主事!为了活命竟然敢攀咬公子了!”傅桓佯装恼怒,想要诈一诈虚实。 “当日三公子的门客张孔令,给我们带来手信,要我们用雷火弹杀掉郭氏,然后。。然后再栽赃给二公子。” “手信可留着?” “已经让冯主事烧了。” “手信内容可还记得?” “大致记得。” 傅桓计从心生,叫人拿了笔墨纸砚,模仿着傅杪的字体,誊抄了一份书信。有了它,还有郑新和郭月婵两位证人,他便不信扳不倒傅杪。 他将誊抄好的书信晾干,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接着又对躺在地上的郑新说道:“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一,跟我回英州,帮我指证傅杪。我不但能保住你这条命,还可将洪州主事许给你;二,瀚海的叛徒,人人皆可诛之。你落在我手里,我可不能保证留你全尸。” 听了傅桓给他的选项,郑新毫不犹豫地铿锵回道:“愿为二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可要想清楚。到了英州,你倘若变卦,就算你保下了傅杪,他也不会让你再见到明日的太阳。” “小的清楚!那屠杀郭家一事,本就是昧心而为,如今有机会恕过,自当竭尽全力!”郑新说得情真意切,不过傅桓信不信他,又是两码事了。 “我再问你,郭二小姐一事是否已经报给傅杪?” “我怕三公子责罚,还未上报。” “我谅你也不敢。” 第二日天蒙蒙亮,马车便已经等在了客栈门口。傅桓虽然解除了郑新的穴道,但以防他临时发难,还是将他五花大绑,扛入车内。 就这样,连着郭月婵,三人踏上北行英州之路。 因为有着女眷,三人行进的速度不可能有多快。二十来日后,三人才赶到了英州通郡。 “瀚海山庄”巨大的牌匾,如今赫然映入眼帘。郭月婵一副恍如隔世的样子:这就是她将要为全家人鸣冤之地吗? “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不管遇见弟子还是杂役,大家都兴冲冲地禀报着。 “你这逆子!还有脸回来?!”老庄主怒容满面地嗔道。 “父亲息怒,望听孩儿解释。” “好好好,还有解释呢!”傅老庄主怒火攻心,忍不住地咳着:“我倒要听听你的解释!” “郭贤本是我的恩人,我又怎想过做伤害他之事?”傅桓满面伤痛,抬头看了老庄主一眼,继续道:“郭贤一家被血洗,而后便有人将此事栽赃嫁祸到儿子头上,其心可诛啊!” 见老爷子并为打断,傅桓继续道:“幸苍天有眼,当我再次折回友山,想要调查郭氏一族死因的时候,误打误撞地搭救了郭贤的二女,郭月婵。郭小姐急中生智,险象环生。之后便一直藏匿于废弃的郭宅。” “哦?郭家遗孤?!”傅庄主面有惭色:“真是苦了那孩子啊!现在人在何处?” “现已在外室等候。” “快叫孩子进来!” 郭月婵被唤了进来。傅老庄主忍不住地对她嘘寒问暖。并宽慰她莫要再怕,将当天实情说出,定要还她一个公道。 老庄主的和蔼可亲,似是触动到月婵的伤心之处,只见她泪如泉涌地向傅庄主哭诉起她的九死一生。 “好个冯雄,我将大好的洪州交于他手,他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当日冯雄被你打死,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傅广益听完,不住叹息。 “父亲,这次回来,我还带回了洪州的副主事郑新。从他的嘴里,我才得知,这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只不过。。”傅桓说到此处,不禁作为难状。 “只不过什么?”傅庄主看傅桓话说一半,便知道其中自有蹊跷。 “此事,好像与三弟有关。”傅桓低头,轻声道。 “什么?!唉!没有一个省心的!”傅庄主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父亲,我真的是一无所知啊!”傅杪满脸冤枉地跪于老庄主面前:“这什么书信,我是见都没见过,又何谈亲笔呢?” “父亲,不如唤郑新,与他当面对质?”傅桓侍立于庄主身旁,微微倾身,在傅庄主耳旁说着。 “带郑新!”老庄主威令道。 “小的郑新,参见傅老庄主,傅二公子和傅三公子!” 傅杪见郑新前来,不由地用威胁的眼神瞪他。 郑新不敢抬头,像是自言自语地,把自己遇到事情囫囵讲了一遍。 “你说谁给你的书信?”听完郑新的说辞,傅杪作问道。 “回禀庄主、少爷,正是三少爷的门客张孔令。” “孔令?怎么会是他?怪不得前两天他对我称病,难不成就是那时去洪州找你们了?”傅杪质疑着,又满肚冤枉地向庄主哭诉:“我父,这个张孔令以为自己才高八斗,总是自作聪明。此次之事,儿子我,真的毫不知情呀!” 话已至此,傅庄主又令人传来了张孔令。 张孔令见傅杪一口咬定自己才是郭氏灭门案的罪魁祸首,不由地嘲笑出声:“我张孔令自认找到明主伯乐,没想到亦是云云。孔令自愿领死!”此话说完,他郑重地叩拜了庄主,又作别傅三公子。 傅杪没有想到张孔令会如此识进退,这么简单的便把所有过错揽于自己肩上。 张孔令拜别完,又深深地看了傅杪一眼,傅杪微微点头。 只见这柔弱书生突然站起,要紧牙关,使出全身之力,撞在了大殿的石柱之上,脑花迸裂,血溅当场! “孔令啊!我的张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傅杪悲切的哭声响彻大殿。 第二十一章 左丞相之秘 “孙总司日夜监察着堤坝,有什么用?大水一来,还不是决堤了。”两个三品大员刚刚下了朝会,边往回走,边小声地议论着。 “我听说啊,”讲话之人很小心地四处打量了一下,继续道:“左丞相在修坝的材料上动了手脚。” “嘘”另一个听者,赶紧做噤声状:“话可不能乱讲!你、我这个位置,高不成低不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是了。” “这个孙承,朕如此信任他,才把治理淮河之事交付于他!这就是他交给我的成绩!”只见贺州国皇帝焦躁地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掷于地面,愤愤地说道:“先将孙承押于淮分!” “丞相,为何今日如此神伤?”在一边守卫的致庸,见蔡相总是唉声叹气,不由地问道。 “我的好友孙承,因淮河水患,现囚于淮分郡死牢。可怜他一片赤诚,为国为民,如今却要为此含冤。”蔡相身处书房,见除了致庸,便没有其他人了,不由地讲出心声。 “愿为蔡相分忧!” 蔡相看着致庸,点了点头:“好!那我就交给你个任务!七日后淮分郡守张廷俊来都城述职。他是南风一党的,自然也会去拜见南风烁。到时候,我需要你潜入南风家,为我打探消息。事关孙总司生死,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丞相!请您放心!”致庸半跪于地,郑重地接过这个任务。 七日后,致庸穿了夜行衣,等在左丞相府门前。见到张廷俊的软轿进了院门,便也施展轻功,偷偷地跟了进去。 左丞相南风烁早已摆好酒席等待张郡守了。 张郡守毕恭毕敬,将所有礼数都行了一遍才敢在南风烁的命令下,入了座。 宴席之上,两人先是寒暄,然后又聊到诗词丹青。见舞女各个舞姿妖娆,又忍不住地聊起昌定和淮分的艳楼,孰高孰低。 “好了好了,今日也乏了!”南风烁招了招手,屏退了众人,大厅之上只留下他和张廷俊。 “这次之事还要多感谢廷俊兄了!”南风烁笑眯眯地冲着张廷俊感谢道。 “岂敢岂敢!”张廷俊如坐针毡一般,赶紧起身回礼道:“多亏了南风丞相的提拔,才能有如今的张廷俊。小的我,为丞相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来来来,过来坐,过来坐。”南风烁拍着自己身旁的坐席,热情地唤着张廷俊。 张廷俊低首,快步向前,走到南风烁所指的位置,虚坐了下来。 “你可知,孙承那小老儿,在朝廷时没少碍本相的事。如今有此机会,若他再也不能回来昌定,自然是最好的。”南风烁见张廷俊坐稳,低声说道。 “丞相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淮分郡守一边说着,一边露出谄媚的笑。 藏于屋梁之上的谢致庸,将这一切看得真切,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估计等这位张大人再回淮分之时,便是孙总司的死期。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不便留你在府中过夜。”南风烁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便没有再留客的必要。 “是,南风丞相,小的这就告退。”张廷俊说完,便倒退着出了殿室。 将杯子最后一口酒饮尽,南风烁心情大好,转身向后院走去。 在院口遇到了守候着他的丫鬟们,突然听他大喝道:“没规矩!叫你们跟来了吗!都给我滚!该干嘛干嘛去!” 只见他,只身一人向庭院深处走去。 一般情况下,主子们都需要小厮或丫鬟跟着服侍。刚刚还喜眉笑眼的南风烁,怎么突然暴戾着叫退一众随侍呢? “反常必有妖。既然已经身在南风府,不如跟过去一探究竟。”致庸如是想着,便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南风府并不是没有护卫,只不过,在致庸的轻功面前,那些护卫便不值一提了。 看到南风烁只身走入书房,致庸偷偷跃身于屋顶,掀开一片瓦砾,栖身观瞧。 南风烁在屋里竟不安地四下打量,确认已无其他人后,走到书案后的一盏油灯前,将油灯向前一拉,便听得书案后一声响动,似是什么东西开启之声。 南风烁掀起墙上巨幅挂画的一角,转身钻了进去,又听得“砰”地一声,暗门似乎被关上了。 “密室!”致庸不禁感叹,心想道:“不知道这南风烁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又等了将近三柱香的时间,南风烁满面红光地从暗室里走了出来。 致庸见南风烁已经行远,便偷偷潜入书房,按照南风烁的方法进了密室。 刚进密室,便见到两边各有一盏油灯。致庸挨个将油灯摆动着,密室之门应声而闭。 顺着密室内的阶梯,致庸转了两转,才到达密室底部。 密室的底部方方正正,正对着阶梯的,是一个金属打造的牢门。牢门里的是一间简易的囚室。木椅桌凳,摆放得如同普通百姓之家。唯有那床上,铺着柔软的垫子,一床崭新的暖被,如此得格格不入。 见床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她的一只脚被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拴着。而脚踝处被磨损的伤痕已经发了黑。致庸见状,赶紧低首赔礼道:“小子唐突,还望恕罪。” 听得是陌生的来者,女子勉强坐起身,将衣扣系好:“你是何人?” “自然不是南风的人。”看到此女子的状态,致庸推测,她十有八九是南风烁的仇人。 “这么说,你是来搭救本宫的?”女人声音虽然虚弱,但语调毫无波澜。 “本宫?”致庸不禁质疑道,毕竟除了皇上的女人,还有哪个敢自称本宫? “没错。我便是当今圣上之后,太傅田英材之女,田沁心。” “你是?!”致庸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地扒住栏杆,再一次问道:“你说你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田沁心就是本宫。” 田沁心,这是一个已经被谢致庸刺入骨髓的名字! 只见他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狠狠磕着响头:“母亲恕罪!母亲恕罪!儿子来迟了!” 刚刚还坐得稳如泰山的田沁心,听到这句话,自己的世界如同崩塌了一般:这就是自己日夜挂念的儿子?!这就是自己这些年来忍辱负重的理由?!她都做了什么啊!怎么能让儿子见到自己如此狼狈之相。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田沁心用颤抖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再次询问道。 “我是清虚散人带大的谢致庸!我是当今圣上之后,也是帝后田沁心唯一的孩子!” 田沁心泪湿衣襟,多少次梦回,她仿佛又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如今致庸真真切切地出现了,她反而不敢相信了。 她拖拽着铁链,似是用了千斤之力般,吃力地走向牢门。当她紧握住致庸温暖的手时,才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 第二十二章 托付终身 “哥,你带我走吧!这个相府,我是一刻也待不得了!”听得要与林轩完婚的小凡,急切地拽着致庸说道。 “离开相府?” “是啊,哥。难道这种看人脸色的生活令你着迷吗?”看着致庸犹豫的神情,小凡不禁反问道。 “我暂时不能离开相府,也不会离开相府。”谢致庸此时一脸严肃,没了一贯的嬉笑打闹。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吗?”致庸的神情,让小凡内心忐忑起来。 “没什么。” “那我怎么办呢?相爷和夫人做主,我铁定要嫁给林轩了呀!难道你,要看我嫁给他人不成!”小凡着急之时,竟把心中所想一并说出了。 致庸坐在庭院中的一面石桌旁,将脸深深地埋入了手臂之中。又过了一会,他闷声说道:“对不起,小凡。” “谢致庸,我算是看透你了!”致凡绝望了:“以前我们相依为命,我以为,我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我可是真是个傻子,原来只有我的一厢情愿!谢谢你谢致庸!谢谢你给我答案!” 致凡将心中所想一口气倒完,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爆竹声响,红烛相伴,在红盖头下的小凡,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坐在一旁的林轩,岂会听不到她此时的抽泣之声呢? “致凡姑娘,也不要太难过了。等着风头过了,我给你写一纸休书。到时候,你还是自由的。”林轩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谢姑娘心里只装着她的师兄。 “自由的?”谢致凡不禁苦笑道:“太可笑了!我都嫁给你了,现在是你的妻子,你还跟我说什么自由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林轩从来没有跟女孩子谈情说爱的经验,致凡的所说所想,真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正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致凡唤他过来掀盖头。 林轩笨拙地用秤杆儿将致凡的红盖头撩起。致凡憋得红涨的小脸,梨花带雨,仿佛清早被露水打湿的红果子,惹人怜爱,恨不得咬上一口一般。 林轩被突然出现的这个想法羞红了脸,又坐回了圆桌旁:“致凡姑娘若是乏了,便休息吧。我在这边坐一晚也是没有问题的。” “好!”小凡面对他,也着实不知所措。既然他主动提出互不侵犯,那自是好的。她好像还有点不放心,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敢靠近床边,小心我的拳头不长眼睛!” “致凡姑娘请放心。” 洞房花烛,两人都无心睡眠。 从大婚以后,致凡每每见到护卫,总被他们“嫂子”“嫂子”地喊个不停。 小凡无奈直至,因为她,再也没有理由喝止他们了。 成亲后,小凡还是负责照顾静怡小姐,只不过将她的值夜免了。 而林轩那边,虽然护卫们都抢着替他做夜晚巡逻,谁知,他总是不应。不但不应,而且还变本加厉。几乎每晚都能看到他在府苑里游荡。 本来说好的,成亲以后,新婚夫妇一起回天罡门探望师父,但因为天寒地冻而推迟了。直至次年,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林轩才请辞相爷。 这几个月来,林轩对致凡一直礼让有加,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也让致凡放下心来。 至于致庸,自打致凡成亲以后,两人便刻意回避着,于是便再没碰到了。 此次天罡门一行有了相爷的首肯,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准备工作一蹴而就。两人顺利地踏上了去往寒州的马车。 “累不累?前面有条小溪,想不想休息一会?”林轩赶着马车,行了一个上午。尽管走的官道,但路途的颠簸总是有的。他自己倒没什么所谓,只是不知娇弱的女孩子是否吃的消。 “那就休息一会吧。”致凡一掀轿帘,看到外边风景如画,不禁生出贪玩之心。 如今正是刚刚入暖,冰凉的溪水打在手上,不禁让小凡打了个寒颤。 “刚刚入春,天还凉些,莫要贪玩。” 这个林轩哪里都好,就是婆妈地要命。大事小情,总要管一管。 “好不容易出了相府,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你管么!”小凡在林轩面前越来越顽皮。两人相差十岁之数,偶尔令人有一种父女的既视感。 林轩自然拿她没法子,也就由着她了。 “啊~切!”小凡裹着毯子,坐在马车里还是忍不住地打着喷嚏。 “你瞧我说什么了。”林轩略有抱怨地责备道。 “我打小身强体壮,哪想到蹚蹚水便成了这个样子?”小凡心知林轩有理,但又不想承认自己的疏忽,继续逞强道:“一定是我近日疏于修炼。要是让我师父知道了,一定又要罚我们扎马步了。” 小时候,致凡或是致庸,不管谁犯了错,师父总会一并惩罚两人。“我们”二字一经出口,儿时的种种又不禁浮现在眼前。 习惯这个东西真是太可怕了。小凡习惯生活里有致庸。她想什么、做什么,都会不自觉地出现“致庸”印记。而这个印记,像是被深深烙于肌理,无法抹去。 她倒现在也不明白,他当日为何犹豫?他又为何在大婚前找到林轩,将我托付于他? 想着想着,小凡红了眼圈。她假装受冻般的吸着鼻涕。这样的狼狈,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前方是咏平县,我们今晚就在那边找家客栈吧。”林轩驱着马车,扭头,冲着车里的致凡说道:“明早我们也不用着急启程,给你先请个郎中瞧瞧。” “没关系的,就是受了凉,喝碗热汤就好了。”小凡吃货的本质,到哪里都没有丢下。 “两位客官里边请!”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林轩和致凡:“住店吗?” “对,给我们开两间上房。”林轩回道。 小凡听他要了两间房,心下还是很满意的。哪怕已经拜了天地,林轩也从不对她有逾越之举。 “好嘞!两间上房!”小二大声地报着。 正在此时,走廊边的一桌酒席上,突然站起一个肥头大耳的醉汉:“小娘子,好姿色!来陪大爷坐坐!”话还未说完,醉汉便把手伸向了小凡。 “好大的胆子!”林轩一声怒喝,掰着醉汉的手腕咯咯作响。 “哎哟哟!哎哟哟!好汉饶命!” 看他那副腌臜的样子,让人心生不悦。“滚!”林轩不怒自威地一吼,便令那汉子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刚刚正和他同饮的两人,见识不妙,也跟着溜了出去。 “哎呀,公子好身手啊!”小二看着解气地道:“公子是外来人,可能不知道,这人名叫王大,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又有他那做官的亲戚撑腰,在咱们咏平县,如同土皇帝一般。”小二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别人听了去一样。 上到楼上,林轩又点了两碗牛肉面,叫小二备好送进屋来。 他还记着小凡说的热汤,但又怕光喝汤也不能填饱肚子,于是点了两碗牛肉汤面。 热腾腾的面汤飘出的香气是无比诱人的。小凡刚要动筷,便听到楼下各种嘈杂之声。她披了条毯子,开了房间门,钻出去一探究竟。 “给我砸!”带头的那个一声令下,一帮家丁模样的人,拿着棍棒冲入客栈。 无论是桌椅板凳,还是锅碗瓢盆,只要见到物件,便被他们击翻在地。 “住手!”从旁边房间走出的林轩,立马纵身跃出。 “就是他!兄弟们给我上!”那个领头人见到林轩飞身下楼,气焰更加嚣张起来。 十来个身体强健的家丁,将林轩团团围住。 “你小子,刚刚把老子的手都快掰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来者不是王大,又是何人? 第二十三章 专治不服 十来个大汉,不由分说地将林轩团团围住。 “小子,叫你嚣张!也不看看我王大是谁!”领头的人便是之前想要轻薄小凡之人。林轩只是把他的手腕弄脱了臼,以示惩戒,并没有伤人之心。不成想,此人竟如此嚣张跋扈,不识好歹。 “你要是与我有仇怨,冲我来便是,为何砸了这客栈?真是岂有此理!”林轩虎目圆睁,不怒自威。 “还敢对我说教!这都是我以重金聘来的护院,到时候你小子被打得屁滚尿流之时,可不要来哀求老子啊!”说到兴起,王大忍不住奸笑了两声。 只听得一旁躲藏着的店家,喃喃自语般地悲切道:“怎么惹上这个混世魔王哟!我的店,唉!我的店哟!” 阵势摆开,王大一声令下,十几个大汉轮番抄着木棍向林轩砸来。 只见林轩身形轻盈,不费吹灰之力地切到合适的空档。快、狠、准地将扑来的护卫一一击倒,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好似一眨眼的工夫,十几个大汉竟然全部倒地! 再看林轩,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在以一敌十的情况下,他都没有祭出武器,便已大获全胜。 旁观的众人,有的大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突然变得滑稽的闹剧。 站在客栈门口的王大,空有身力气,却也没见过武艺如此高超之人,早已吓破了胆,匆匆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 在楼上看得津津有味的致凡,不由地捂嘴偷笑。那王大逃跑的时候,还被石头绊了一跤,可笑至极。 林轩从怀里摸索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了藏在柜台、仍然瑟瑟发抖的掌柜:“这银子您收好,估计也够再添些桌椅。” 掌柜先是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手颤颤巍巍地去接银子。 银子到手,再看林轩一脸歉意,连忙感谢着作揖。见林轩伸手来扶,又要顺势跪下叩头。 “掌柜的,不必如此!本就是林某挑起的事端,赔偿也是理所当然的。”林轩托着掌柜,示意他不必下跪。 “这位公子不仅武功盖世,还是菩萨心肠啊!老小子有生之年,能见到像您这样的英雄人物,真是幸甚至哉!”老掌柜就这样滔滔不绝地夸赞着林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不过林轩向来内敛,如今被人当众夸奖,着实不自在。看他表情如坐针毡,在楼上披着毯子的小凡唤道:“相公,快回吧!” 林轩也算是跟致凡朝夕相处一段日子了,她的声音,又怎会不晓得呢?循声望去,见致凡正扒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自己。 第一次听到致凡叫自己“相公”,林轩头脑都蒙住了,根本不明白这个小女孩所思所想。 林轩借此推脱了一下,直接上了二楼。 “致凡姑娘,你刚刚在唤。。唤我吗?” 小凡做了个鬼脸,悄眯眯地说:“还不感谢我为你解围?” 看着林轩还愣在那里,小凡继续道:“快回去吧,面凉了可不好吃了。”说完,自己转身回了房。 “真是不错呀,还有饭前‘小菜’”一边挑着面,一边想着刚才的精彩画面,致凡顿觉此次出行无比刺激。师父以前给他们讲的什么江湖、什么恩怨,现如今,她好像从这几个小喽喽中窥到了,自己也不禁手痒了起来。 是夜,小凡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扯着干哑的喉咙问道:“谁呀?” “是我林轩。”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我在隔壁听到哭喊声,特地来看看你。”林轩略显紧张地问着:“致凡姑娘,你还好吗?” 小凡刚刚的确是在做噩梦。梦里又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小木屋。惨白的一片下,只有母亲静静地躺在地上。在梦里,她拼命地呼唤着母亲,可是母亲总不作答。她应该是想娘了吧?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直灌到耳里。 “我没事。”小凡想起还站在屋外的林轩,赶忙回道。 “天气凉,记得把被子掖好有。”林轩在门外小声地提醒着:“有什么事便唤我。” “知道了。”致凡也觉得无奈了,在睡迷惑的情况下,他都不忘记唠叨,真是厉害的角色。以前总见他冷着脸,万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有如此一面。 第二日一早,林轩便令小二去请郎中。 郎中已到,致凡却还未起身。 “咚咚咚”房门轻叩,“致凡姑娘,我请了郎中,方便让先生进去给你号个脉吗?” 小凡此时浑身酸软无力,稍一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阵阵作呕。她勉强坐起身子,将床上的帘子放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回了声“好”。 林轩听见回复,轻推房门,将郎中先生让了进来。又替先生搬了条方凳,放于床前。 “烦请小姐了。”郎中安顿好,恭声说道。 号了号脉,先生又询问了症状,只说了句:“寒气入体,无妨。” 林轩拿了药方,又递给小二一两银子,请他帮忙抓药、煎药。小二美滋滋地接了。 “晨起还没有用膳,可有食欲吗?”林轩侧立床边,关切地问道。 “没有。”现在的小凡多想有食欲呀,可惜没有。 “渴不渴?” “有点。” “你等会。”说完林轩转身出了屋子,过了一会,拎了一壶茶水回来。 林轩把茶水倒入杯中,又细细吹了,才递给致凡。 恍惚间,致凡像是看到致庸陪在自己身边,怔怔地呆住了。 “怎么?没有力气端杯吗?要不要,我喂你?” 听林轩这么一问,小凡回过了神:“不用,我可以的。” 接过了杯子,小凡很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没什么,既然带你出来了,肯定是要囫囵带你回去的。” 此话一出口,不禁让人觉得,保护小凡,只不过是他此次出行的任务罢了。 “这样啊。那你可睁大眼看好了。我要有什么闪失,你可负担不起。”丢下这句话,致凡便蒙头大睡起来。 “老爷,老爷!”只见一个杏脸桃腮的少妇,用手帕轻点眼角,哭得娇喘连连。 “老爷,你不知道,我唯一的弟弟,在咏平县,在咱们自家的地盘上,被人欺辱了!他的手,都差点被打折了呢!”说到此处,女人嘤嘤地哭声更加急切。 “哎哟,我的宝贝儿唉!这是何苦呢!”坐在女人对面的男人,一身官服,心有不忍,一把将女人搂入怀中。 女人见势又趴在男人肩头哭泣不止,并时不时地,用她那绣花拳头,轻锤着男人的胸膛。 “哪里来的浑人!连我一届县令都不放在眼里!我看他是活到头了!” “对呀,老爷!”女人见男人豪情万丈,立马跟着鼓动起来:“咱这方圆十里,哪个不得把您,赵县爷,高看一眼啊!” 第二十四章 微服出巡 “官爷!您几位辛苦了!”见几个提刀捕快气势汹汹地进门,客栈掌柜立马笑脸相迎。 “得了,别弄那些虚的!”其中一个高个子捕快,毫不留情地说道:“爷们儿几个,今天是来公干的!识相的,就好好配合!不然。。” “是是是!”还没等捕快说完,掌柜便已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回复着:“瞧您说的,咱们良民百姓,配合各位官爷,那是应当应分!有用的着小人的地方,请您尽管吩咐,小人一定竭尽所能,报效朝廷!” “行了行了!”表忠心的话,要是不拦着,这老掌柜能喋喋不休地说一天。 “我问你,你这里可住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剑客?” “二十多岁?剑客?”看掌柜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捕快又加了一句:“就是昨天在你这里寻衅滋事的人!” “哦,有的官爷。”老掌柜一边回答,一边替林轩暗叫委曲。 这新上任一年多的赵县令,别的本事没有,逛窑子逛出个小妾,还是当红艳楼的头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发众人的茶前饭后呢? 赵县令新纳的小妾,王柳儿,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天生的狐媚相,单单一个眼神便能勾人魂魄。听说还有的一手好“功夫”,在颠鸾倒凤之间,将男人们玩转于股掌之上。又加之这赵高志是个憨直之人,王柳儿没费多大劲儿,便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赵高志父母早逝,家中正妻虽极力阻拦他纳取烟花柳巷之人,但也都被他的一句“善妒”给挡回去了。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王大,本是青楼里的龟奴。因为和柳儿同姓,便认了姐弟,在青楼里互相关照。 自从王柳儿嫁得赵县令,王大变得越来越蛮横无理。凡是挨到他的人,都能被他剥层皮。 当然,相应的,有着王大的暗中保护,王柳儿才压得正妻不敢故意刁难。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林公子虽是位高人,怎知得罪了这主儿!”老掌柜正琢磨着,便感觉有人推搡自己。 “问你呢!怎么不答?!”捕快看掌柜迟迟不回应,急不可耐:“那个男子现在何处啊?!快说!” “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老儿,脑子不灵光了!”掌柜急忙赔了不是,回道:“在天字二号房。” 话音刚落,这群捕快便叮叮咚咚地上了楼。 楼下捕快的叫嚷之声,一早便传了上来。 小凡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林轩。只见他气定神闲地品着茶,自己的心里也跟着踏实了几分。 听到差人上楼的脚步声,林轩让小凡别担心,然后便转身出了屋子。 “在下林轩,几位差人不知找林某何事?” “何事?!到了公堂之上,自有分晓!来人,拷上!”领头的捕快来者不善地抢白道。 “何须如此,林某自会跟去。”说完,林轩便掏出了五两银子,递给了领头的官人。 “哎哟哟,林公子,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呀!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海涵。”领头的捕快瞬间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那林公子,请吧。”说着,捕快一打手势,示意林轩先行下楼。 林轩把房门带好,便跟着衙役们走了。 “威——武——!”众衙役分站公堂两侧,堂威扑面而来。 “堂下之人,是何身份,为何不跪?!”赵县令黑着脸,看着在堂威之下,还面不改色的林轩,心想,此人可能是个人物。又见他立而不跪,便决定先打听他的身份。 “回禀大人,一介草民。” “大胆刁民!竟敢藐视公堂,立而不跪!”听到“草民”二字,赵志高气愤难耐:难不成他堂堂县令,还要被一个草民掣肘?! “来人!先打二十杀威棒!”赵志高说完,便伸手去拿令箭。 “大人请慢。”林轩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向上递着:“还请大人先行过目。” 赵县令见此人气宇轩昂,临危不乱,也不禁高看了一眼。 他转头看向师爷,师爷立马会意,起身接过了书信。 书信拿在手中,还没有攥热,便见赵志高的双手抖得如筛糠一般。 师爷见势不妙,也凑过来看信上的内容。 “老爷,先退堂吧!”师爷将信上内容一读,也是吓了一头冷汗。 原来,林轩出门前,相爷还给了他一个任务:替他微服出巡,视察民生。 屏退众人,如坐针毡的赵县令慌忙凑上前来,想要下跪。但此人无官无爵,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于是深深鞠躬,满脸谄笑道:“您瞧瞧,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刚刚小官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哦?如果大人是为昨日客栈之事,将林某唤来,也是无可厚非。但未何公堂之上只有我一人,却无王大?他也是此案重要的涉案者啊。”林轩说的在情在理,不偏不倚。 “这不是等着审完被告,再审原告吗!”赵志高急中生智,想出来个绝妙的回答。 “那快请原告啊!我们可以当庭对质。”林轩可是不依不饶。 “这大堂已经退了。”赵志高顾左右而言其他:“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到舍下小憩一番,再从长计议?” “多谢大人好意!不过,我已在迎来客栈安顿好了,就不再叨扰您了。”他想了想,又说道:“那您告诉我下次升堂是什么时候?我与那王大当堂对质,届时,您定会知晓其中原委。” 性格使然,林轩想让县令知道这其中黑白曲直,好做公断。 “行啊!”赵高志硬着头皮迎着:“您瞧什么时候合适?” “我可能还要在咏平多留几日。但事件牵扯,能早些处理,自然是好的。不知明日可否?” “可以,可以。那就明日这个时辰?” “好。那在下就不耽误县令、师爷公干了。” “好好好,公子慢走!” 见林轩出了大堂,赵志高身体一歪,直直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这是哪里出来的一尊大佛哟!坏了坏了,我这是摊上事儿了!” 回头一想,继续道:“明日我肯定得重重罚了王大,才能一解林公子心头之恨啊!可是,我要如何跟家里那个缠人精交待哟!” 师爷一听,立马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女人!” 第二十五章 千方百计 是夜,“咚咚咚”房门轻叩。还在床上打坐的林轩回过神来,问道:“何人?” 刚问完,便听到门外有女子嘤嘤的哭声。 听声音,好像不是致凡之声,但林轩还是开了门一看究竟。 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并用斗篷帽盖在头上的娇艳女子,正站在自己房门前拭泪。 “姑娘,莫不是找错房间?”林轩看着陌生女子,不由地迟疑道。 “公子,可否请小女进屋讲话?”一边说着,女子一边四下打量。 “夜已深,你与我,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室呢?” “人命关天!”女子急了起来,哭声更加悲切:“此处并非说话之地,恐隔墙有耳。” “好吧”,林轩侧身,将女子让了进来。 女子进得房中,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那精雕细琢般的容颜。眼中的湿润还未消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公子~”随着一声凄凄惨惨切切的呼唤,女子缓缓拜倒。 “大可不必!”林轩见状,赶忙伸手虚扶了一下。 “怎的不必?”女子作着揖道:“之前家中小弟多有得罪,如今,我是来给公子赔不是的。” 女子就这样深深作着揖,论凭林轩说什么,她也不起身。 “这位姑娘,你到底要怎样?”林轩有些不耐烦,感觉此人难缠的很:“你说想请我原谅何人?” “自是昨日惹了公子的王大。”女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各种令人同情之话,都随之脱口而出:“我与王大从小相依为命!都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对这唯一的亲人太过宠溺!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吧!” 在旁边屋里熟睡的小凡,被女人的啼哭声惊醒,不禁害怕起来:“难不成这屋子里闹鬼了?!” 又仔细听了听,像是从林轩房里传出来的。隐约还听到男女对话之声。 怪了怪了,这一向古板的林轩,一出相府,竟敢夜晚偷见女子了?听人家小姑娘哭的,难不成在欺负人吗?! 小凡的病已经好转,至少不像白天那样乏力了。 她披了一件外衣,紧贴在挨着林轩房间的那面墙上,兴致勃勃地听了起来。 “公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只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唯一能帮衬我的,只有我这个弟弟。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 “这女人的弟弟跟林轩什么关系呢?干嘛跑到他那里哭哭啼啼?”一旁听着墙角的小凡,不由地琢磨了起来。 “成何体统啊!你快起来!” “啊”女人娇喘了一声,令小凡不禁打了个寒战。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林轩厉声喝道:“住手!”随即便听到茶具打翻在地的声音。 情况好像不似小凡之前想的那么不堪。但能听出来的是,林轩恼了。 “咚咚咚”,小凡一边敲着房门,一边轻声唤道:“林轩?”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林轩将门打开,一个蒙着斗篷的美少妇也走了出来。女人看都没有看致凡一眼,便匆匆下了楼。 “这是?”小凡有点不怀好意地逗笑道:“艳遇吗?” 邦地一下,一个暴栗落在了小凡的脑门上:“都快气死我了,你还拿我寻开心!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哪里学的如此油腔滑调!”林轩一边说着,一边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 脑门上传来的疼痛之感,似是一个媒介,将致凡的心思拉走了。 “你个小家伙,又不听话,看我不收拾你!”致庸一边说着,一边弹着手指。小凡则做着鬼脸,四处躲藏。 “小笨蛋”,致庸一个暴栗弹在小凡额头之上,却又宠溺地说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术’字,要有这一‘点’,才念‘术’,不然则是‘木’,木头脑袋的木!”只是那时,他才不知,致凡早就记得,只不过,是故意写错,好赖着师兄亲自教她。 很多的小事,在不经意间,变成一个个遥不可及的回忆。而当时的自然而然,已变成现在的覆水难收。 看着小凡的眼神似乎已经飘到天际,林轩不由地打断了她:“你还生着病,过来趟这浑水干嘛?好生休息吧。” 小凡有点委屈。她刚刚听出林轩声音中的气恼,好心前来搭救,却遭到他一阵数落。唉!又有谁,能像致庸那般懂她呢? 小凡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利落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午后,林轩按时来到府衙门前。 看门的衙役,十分客气地将他请入内堂。 王大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府衙,正坐于内堂默而不语。见林轩前来,赶紧起身下拜,一个响头到地:“小人王大,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林公子。还请林公子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一定将功补过!” 林轩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也未做回答,开口问起赵县令:“县令无需过审,已知其中原委?” “是呀是呀,这个王大一早便来我这里认罪。我看他是真心悔改,所以想问问您的意思。”赵县令小心翼翼地递着试探的话。 “王大真心悔改?”林轩直作不可置信状:“既然真心悔改,何故令姐姐深夜前来求情啊?!” 赵高志一听,不禁回问:“他,王大的姐姐?!” “是啊!在我房间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成何体统!”林轩越说越来气:“你一个堂堂男儿,竟然躲在女人身后,真是无耻!” 此时,赵高志已经吹胡子瞪眼,一腔愤怒无处发泄:“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我不叫停,不准停!” “大人!大人饶命啊!”还跪于地的王大叫苦连连,没想到柳儿昨夜之行会如此连累自己!他就纳了闷了,怎么天下间,还有柳儿拿不下的男人呢?! “拖下去!快拖下去!”赵高志再多看一眼王大,都觉得心中堵闷。 看衙役将惨叫的王大拖了下去,赵县令心中纠结,又不知如何开口:“林公子,此人的姐姐,可有什么冒犯之举啊?如若有,我们一并罚了?” 林轩想了想,回道:“毕竟是一介女子,此事就此罢了。” 赵高志从林轩口中听出端倪,不禁暗自盘算:“好个王柳儿!亏我待她千好万好!如今既已为我的小妾,还敢出去勾引男人!” “赵县令,既然案件已有公断,那林某也没有理由再多做打扰。” “好,那就恕赵某人不远送了。”赵志高赶忙跟林轩客气道。 终于送走了这个祖宗,赵高志长吁一口气,问着旁边的师爷:“衙役们真打还是假打呢?” “听着声音挺大。”师爷犹豫了一下道。 “传我令,照死里打!尸体直接丢去乱葬岗!”赵高志好像还不解气,继续道:“还有那王柳儿,一并拖走!” ------题外话------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跟读我的小说,打从今天起,尝试每日两更。 第二十六章 出其不意 王氏姐弟被县令打死一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拍案叫好,有人怜惜红颜薄命。 林轩、致凡,听说此事以后,也不禁心生感慨:真可谓,种何因,结何果。 致凡这两日身体大好,二人也没有必要继续逗留在咏平县了。于是次日启程向北前行。 临行之时,赵县令和师爷,着便衣,前来送行。亏得林轩嘱咐过他们,无论如何,不可暴露他的身份。如若不然,他两人绝对有能力,为林轩开场践行大会。 看着身后趋炎附势的二人,越来越远,致凡不由地叹道:“这男人都是无情的!” “此话怎讲?”赶着马车的林轩听到小凡如此哀怨,不禁问道。 “那王柳儿,怎么也算得是赵高志的枕边人吧?为了些子虚乌有的事,便被他活活打死了!这不是无情,是什么?” “就算赵高志无情,也不能以偏概全,断言男人都无情啊。” 听到这儿,致凡生气闷气来:“致庸就无情,你也是!” “我?”林轩根本不明白,这么不搭的事,致凡是怎么扯到自己身上的。 二人刚出了城,还未走多远,突然一枚石子从上方出其不意地飞了出来。 驾车的林轩感受到石子飞出的轨迹,偏了偏身子,将之躲闪开来。 “是谁?”眼疾手快的林轩,看到不远处树冠之上一阵抖动,飞身跃起,直奔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小凡挑起门帘看得仔细:一个七、八岁的小童被林轩拽住了胳膊,他正奋力地捶打着钳住他的铁臂。 “你这个孩子未必太过顽皮,怎么用弹弓瞄准行人呢?”林轩就这样抓着他,一动不动地问道。 “射的就是你!我要给柳姨报仇!”男孩喊地声嘶力竭。 “柳姨?王柳儿?” “对!” 看着男童不俗的着衣,林轩继续问道:“你是赵县令家中之人?” “对!我就是他的三子,赵常。” “你一个人是怎么跑出这么远的?”不由分说地,林轩拖着赵常往马车上来。 “放开我,你要干嘛?”小男孩一面向后挣着,一面不服不忿地道。 “当然是送你回家了。” “我不要回去!”男孩听到林轩的意图,变得更加激动。 “林轩,你手轻一点,别拖坏孩子。”在车里的小凡终于看不下去了,从车里走了过来。 “赵常是吗?”致凡半蹲下身子,声音轻柔的问道:“为什么不要回家?” 毕竟是孩子心性,被问及此,不禁悲从中来:“母亲动不动就惩罚我。父亲更是很少见到。自从柳姨来了家中,我才感受到了些许温暖。然而现在,柳姨却因你,而被打死了!”孩子说到这,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小凡听了赵常的遭遇,感同身受。也许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有着跟自己一样对“家”的定义,和对“家”不再为“家”的悲戚。 “林轩,你先放开他。”看着痛哭流涕的小童,致凡心生不忍:“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道去往天罡门?如果有机缘,你可愿留在天罡门做弟子?” “我愿意!”天罡门可是贺州国人人敬仰的门派,就连这几岁小童,也是知道它的名气的。俗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在天罡门习得盖世武艺,再替柳姨报仇也不算迟。 林轩摇摇头,心想:“这个无门无派的小凡,竟然开始帮天罡门收徒了。”虽觉无奈,但也自认亏欠于赵常,便应下了。 不过,林轩并没有打算就这样带着赵志高的儿子一走了之:“赵常,我们还是要博得你父亲的同意,才可带你去天罡门拜师学艺。” “我们不能就这样走掉吗?再说了,我在家中早已是多余之人,在与不在,对父亲来说,都无甚关系。” “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你终归是他的孩子,他又怎会真的不在乎你呢?”林轩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是小凡清清楚楚地知道,还有些人,早已泯灭了人性,又谈什么血浓于水呢? “可是如果父亲不应,又该如何?”赵常有点着急,一脸委屈地道。 “放心,如果是我出面作保,他一定高兴地求我带你走。”林轩心有成竹地回道。 事实也是如此,单单是丞相那封手信,便能看出蔡相对他的器重。当朝右丞相啊,那可不是赵高志这种级别的人能够沾上边的。 再者,作为天罡门直系弟子,收个徒,便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了。 天罡门的规矩,虽然入门极难,但师徒之间也讲究缘分。有缘之人,可能仅见一面,便收入门下。 如果赵常当真通过不了其他同门的入门考验,林轩也只能自己将他收了。碍于在丞相府当差,带徒之事自然颇为麻烦。 等他们带着赵常折回咏平县,对赵高志说明来意,只见他喜出望外,眉笑颜开地把赵常交到林轩手上,并一再叮嘱他,出门一定要听林公子的话,不要惹麻烦云云。毕竟,论谁也想不到,那最不成才的贱婢之子,会攀上丞相的高枝。 就这样,林轩、致凡,从相府出来没多久,身边便多出一个小童。有不知情的人见到,还以为是一家三口出行游历。 可能是因为小凡自带亲和力,赵常不知不觉地,跟致凡亲近起来。但是对林轩,他总是保持着警惕。 他们今日的行程,本计划休在离咏平县三十里开外的连盛郡,但因为来回往复,时间耽搁,以至于天都擦了黑,也未见到城池的影子。 “天色不早,恐已经来不及赶到连盛。”林轩又四下张望起来,他需要找一个安全的所在,好带着车上女人和小童过夜。 林轩赶着马车下了大路,因为他看到离官道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片空旷之地,便于生置篝火。 赵常积极地跟着致凡一起寻找干柴。 林轩则在马车附近布置了些简易的铃铛陷阱,好提醒众人,有陌生人的闯入。 临行时,为以备不时之需,他们带了一木桶的净水和两日的干粮。 在检干柴之时,致凡教赵常辨别能吃的野菜和蘑菇。两人不但找够了足够的干柴,还采摘了些野菜蘑菇,并简单地用储存的水清洗了一下。 小凡随身带的盐巴此时派上了用场,一锅热腾腾的蔬菜汤便新鲜出炉了。就着干粮,听着耳旁猫头鹰的叫声,也是别一番滋味。 入夜,林轩安置致凡和赵常睡于马车之内,自己靠坐于马车门口为他们守夜。 睡意难当,正在林轩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感觉右手边一阵冰凉之意。睁眼一看,竟然是一条青色小蛇,试图顺着林轩的手,爬上他的手臂。 林轩不由惊醒,配合体内真气,瞬间发力将青蛇抖落。右手即刻抽剑,手起刀落,青蛇的头,便骨碌碌地滚远了。而那无头的绿色身子,仍然倔强地扭动着。 “大胆浑人,竟敢砍杀我心头宝!”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响起:“你给等着!” 因为天色已黑,林轩并没有看到来人。只是感觉到有股杀气,随着一阵风,没了踪迹。 第二十七章 江湖门派 在马车中轻睡着的致凡,被突如其来的男音吵醒。掀开车帘,见林轩手握着宝剑立于马车之前。 相处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到林轩的宝剑出鞘,不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有毒蛇。”林轩又望了会儿四周的树丛,感觉杀气已远,才将剑收入鞘中。 “你没事吧?”小凡一边上下地打量他,一边问着。 “没事。”林轩坐上马车,心中警觉起来。 他以前在天罡门修炼之时,自是对江湖的这些门派有些了解的。 作为玄门正宗的天罡门,门派地址偏远难寻,加之收徒条件苛刻,虽然口碑极好,但门徒在精不在众。而位于西部的瀚海山庄,讲究暗器的制作和使用,对身体素质要求较低,入门较易,门徒众多。还有另外一个比较邪性的门派——罗生门,精于炼毒,并善豢养毒虫猛兽。而其它的一些小门小派,林轩也不甚知晓。 听刚刚来人所说之意,那条青蛇应是他豢养的。难道说,来者是罗生门之人?只是,罗生门的门徒多分布于贺州国南部。怎么自己会在离他们本部这么远的地方与之狭路相逢呢? “此地不宜久留,天一转亮,我们便启程。”林轩隐隐地担心着,但他并不想把自己的分析说与小凡,凭得烦忧了她。 “好,”小凡也没多问,放下车帘回去了。 东边的太阳刚刚发出红色的光芒,林轩便打着缰绳上了路。 又向北行了两个时辰,三人来到了连盛郡。因为此地与都城一样,同在隆州,商人、旅客也是时常见到的。 “咱们不着急赶路。不如,今天便休在此郡吧?”林轩赶着马车进了城,询问起小凡的意见。 致凡也不想旅程早早结束,当然不急着赶路了。 三人寻了一家正规的客栈,把车马安顿好,便听小凡抱怨着肚饿。 林轩叫了一桌上好的筵席,三人饱餐一顿后,便决定出去看看风土人情。 可能同是孩子心性,致凡和赵常在闹市里逛得十分投契,什么糖人啊、灯笼啊、毽子啊,两人边转边玩,眼看天色擦黑。 “今天你俩可是玩尽兴了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吧。”在致凡心里,林轩已经稳稳地坐上了气氛破坏者的宝座。 “好吧。”致凡和赵常,跟着林轩,慢慢悠悠地往客栈走去。 刚一进客栈,林轩便感觉如芒在背,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就着一盘花生豆,饮着酒。眼神相撞之时,那个刚刚还望向自己的书生,便将犀利的眼神收了回去,继续与自己对面的男子打趣。 虽觉不自在,但林轩并没放在心上。 晚饭过后,林轩让赵常同自己休憩一室。赵常硬是不肯。 “既然他不愿,便别为难他了。等我沐浴完毕,叫小二在我屋里多支个床便是了。”致凡心想,这赵常一定还是介意王柳儿一事。孩子的脾气也是倔得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释怀。 正在致凡在屋里享受着热腾腾的花瓣浴时,一股奇香飘了出来。那似曾相识的气味,令致凡立马警觉了起来,运着朴一心经,赶紧从浴盆里踉踉跄跄地出来,披上了衣服。行至床前,又假装晕倒般的,栽倒在床上。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得窗子咯吱响起来,一个男人轻声说道:“今日我们哥俩霸了那浑人的娘子,也算为我那条养了多年的竹叶青报了仇。”说完,男子“嘿嘿”怪笑着。 男子栖身上床,眼见将手伸向了小凡。 突然致凡双目圆瞪,出手之快,让二人躲避不及。 肚子上结结实实的一拳,直接让那向小凡伸着手的男人飞了出去。 拳变手刀,在击飞第一个男人的瞬间,小凡将手刀打在另一个男人的脖颈处,男人应声而倒。 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一个不明的蠕动,从臂弯传到了脖颈。 “咝”只见一条黑底白条的小蛇,顺着男人的袖口从脖颈处爬了出来。呲出来的尖牙,在致凡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便已扎入了手背。 屋中巨大的响动,自然惊动了隔壁房间里的林轩和赵常。 只见致凡房门大敞,一个书生摸样的男人已晕倒在房门旁,另一个则倒在了屋内。 小凡此时脸色煞白,一条黑白相间的小蛇正立于她身前,冲着她吐着信子,蓄势待发。 林轩二话没说,拔出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蛇一分为二。 致凡紧紧钳住手腕,与朴一心经一起,尽量减缓着自己血液的流动。 以前和师父住在山上之时,也有碰到这些毒虫猛兽,多少知道些应对之策。不过毒液入体,她还是头一遭。 林轩已顾及不了太多,看着虚弱的致凡,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扶着她靠坐在床上。看到致凡手上那两枚血色的圆点,林轩想都没想,便用嘴直接帮她吸起蛇毒。 小凡有意想要避开,一边说着“有毒,”一边想将手移开。 林轩将她的手攥的更紧了,根本没有动弹的可能。 一次又一次,林轩将泛黑的血吐到地下。 眼见致凡白皙皮肤下的血管透着黑气,而那黑气犹如那条小蛇一般蜿蜒着向上爬着。 林轩从床幔上扯下布条,狠狠地将致凡手臂扎住,赶忙问道:“哪来的蛇?” 小凡歪眼看了看晕倒在自己床边的男人,以此示意林轩。 林轩扯下剩下的床幔,当绳子一般,将地上的男人紧紧捆住,紧接着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男人被脸上炙热的灼烧感唤醒,怔怔地不知所以。 “蛇毒的解药!”林轩见他已经睁眼,不做任何解释地问他要起解药。江湖上这些用毒之人,多是把解药带在身旁以备不时之需的。 “什么解药?”男子故作不知。 话音刚一落地,林轩变将宝剑举起,只一眨眼的功夫,被绑住的男子左手小指应声而落。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令男子的脸部都扭曲起来:“你。。你好大的胆子!我罗生门方玉良,誓要把你碎尸万段!” “段”字还未说完,方玉良的无名指又被林轩砍了下来。 “解药!” “啊!”方玉良痛苦地呐喊着。他本来只是跟着师兄钟世辉来报竹叶青之仇的。怎想到竟然能碰见如此狠主儿。不但砍杀了自己辛苦培育的银环,还在瞬息间砍掉了自己的两根手指! “在我怀中,”方玉良咬牙说道。 林轩怕他有诈,又暗藏什么毒物在身上,用剑将他胸口衣服挑开,叽里咕噜地滚出了五个颜色各异的药瓶。 “哪个?” “红色那瓶。” “好,既然如此,你先尝尝。”林轩说罢,将红色药瓶打开,顺势要将药粉灌到方玉良嘴里。 方玉良挣扎着躲避。 咔嚓,又是一剑!方玉良左手之上,五指已除其三。 “说实话!” “蓝色。”方玉良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回答着。 “外敷还是内服?”林轩将剑悬于方玉良中指之上,继续问道。 “外敷内服。” 第二十八章 再起仇怨 再说另一边。 赵常在门口看得清楚,这两位倒地的男子害得致凡受了伤。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赵常请小二帮忙,把昏倒在门口的男子拖入屋内,又对众人说道:“散了吧,散了吧!自家叔叔,喝醉了。” 虽然众人有着怀疑,但见语者乃是一个七、八岁小童,也都将信将疑的散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房内惨叫连连。方玉良的左手已被林轩砍得血肉模糊。 立在一旁的赵常看到此景,也不禁头皮发麻,两腿发软。 正在此时,有敲门声响起。 原来是客栈掌柜,怕店里出了什么事情,亲自过来一探究竟。 赵常平复了下心情,打开一条门缝,钻了出来,似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般地问道:“掌柜大伯,有什么事情吗?” “小娃娃,屋里可有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掌柜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想推开房门看个究竟。 赵常见状,拉住掌柜的手说道:“大伯您放心,什么事情都没有。我那两个叔叔,喝醉酒,非拉着爹爹打赌,赢的人就抽对方一嘴巴。爹爹正赢的欢,叔叔们不服气,还要继续。” “啊?”掌柜奇怪地迟疑道:“这样的打赌,还可真是少见。娃娃啊,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叫人!” “您放心吧,哪有什么事情。”赵常一摆手又道:“不劳掌柜大伯担心了。” 赵常看掌柜下了楼,才又开了个小缝,钻了回去,又将房门牢牢地拴住。 此时,林轩正在给小凡敷药。而地上的另一位男子,钟世辉,渐渐转醒,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师弟,心中又惊又怕。 好巧不巧,目光扫到离自己不远的赵常身上,一个纵身,便把小童的脖子掐在手里。 “师弟!”钟世辉急切地唤道。 方玉良有气无力地回转过头,看了看他,虚弱地道:“师兄,救我。”说完,竟然晕厥过去。 林轩见到赵常被擒,神色不由地紧张起来:“放开他!他只是一个无辜稚童。冤有头、债有主,砍掉你师弟手指的便是本人,林轩!” “好个冤有头、债有主!”听到林轩承认他对师弟的残忍折磨,钟世辉怒火中烧:“既然如此,那你现在立即自断五根手指,我与你的仇怨便立马一笔勾销。”钟世辉一面说着,一面不由自主地,将抓在手中的脖子紧了一紧。 喉头的压迫,让赵常不禁地咳嗽起来。 林轩见状,利落地甩了方玉良一巴掌。见他转醒,一把揪住其衣襟,掖着他立于自己身前,并用剑抵住了他的喉咙。 林轩的这柄焚龙剑乃天罡门传世宝剑之一,其锋利程度可以说是吹发即断。 此时的林轩,还只是将宝剑轻轻地架于方良玉的喉头之上,便已见到他白皙的脖颈处,出现了血红的丝线。 “你们先袭击我娘子在先,她若不是命在旦夕,我又怎会如此。”这时的林轩,一心只想保致凡和赵常无虞:“你放了手里的孩子,我放你们走。” “好啊,”钟世辉见师弟受伤严重,也不想多做纠缠:“放我师弟过来,我便把小鬼给你!” “说笑了,”林轩轻笑道:“您二位用毒如此高超,我要是不确定孩子的安全,如何放心送你二人离去?” 见钟世辉并无动作,林轩将宝剑微微抬起,便见方玉良脖颈处的血丝豁然增大,一滴滴的鲜红,顺着剑身滴了下来。 钟世辉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要保护方玉良的安全,因为他不是一般的师弟,而是自己师父最疼爱的幼子。 钟世辉将手里的赵常往外一推,便见到小男孩机灵地跑向正靠坐在床头的致凡。 林轩不敢回头,只是闷声问了句:“可安然无恙?” 赵常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摇着头回道:“没有。” 此时致凡将赵常抱在怀里,说了声“且慢”,便强打气精神,用一丝真气在赵常身体里游走了一遍。 “没问题。你小心。”检查完毕,致凡才吐口让林轩放人。 林轩一掌发出,将手里的方玉良送了出去。 不成想,这方玉良的内力并不精纯,竟然被这一掌震出了内伤,口吐鲜血。 钟世辉见状,暂压心中忿恨,扶起自己的师弟,以最快的速度,从来时的窗户逃出。 见两人飞出,林轩迅速将所有窗户关紧、拴好。又检查了一下致凡手臂上的黑气,的确已有减退的迹象,才将提着的心放下。 他扶着小凡坐好,方便她用内功调息。接着,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便叫店小二在房里多支了一张小床给赵常。 孩子累了一天,刚刚又极度紧张,困乏之意席卷上来,头一挨枕,便踏实睡着了。 而林轩,则守在致凡床前,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好在,配合着解药,经过两日的调息,致凡手臂上的黑气完全消退了。 “好厉害的毒蛇。”小凡不禁后怕起来:“如果当时林轩没有及时地采取行动,恐怕自己早已不明不白地交待在这儿了。” 而赵常,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是恩怨分明。对林轩的出手相助,打心眼里感激。毕竟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就算看着他死在眼前又能如何? 林轩在致凡恢复的这段时间,托店家,将车马换置一新,并添买了些不扎眼的粗布衣裳。自己又将佩剑用白色布条细细缠好,做上了障眼法。 他自知罗生门门人多是好勇斗狠、眦睚必报之徒,恐怕以后路途还会再生事端。如此才想起乔装打扮,希望能避免冲突。 如若换做平时,自己独来独往,什么罗生门,他压根没放在过眼里。现在却不同了。致凡两次出事,此次还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再说赵常那个小孩儿,当日为了给他打掩护,临危不乱,挡住了众人,还缺差点死于仇家之手。林轩一想到这些,心里便不住地自责。 无论如何,他都应先保着二人抵达师门,之后再从长计议。 致凡也明白了林轩的用意:“我的伤势已经大好。我用真气探过,已无余毒,我们今日便可立即上路。” 三人退了房间,又在城中转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找到事先藏好的马车,出城北去。 第二十九章 日出东方 这一路,竟然出奇的平静,未再遇过些许的阻拦。 又经过了三个来月的跋涉,三人终于抵达此次旅途的终点——寒州彭陵县。 三人兜兜转转,来到天罡门主殿的云经山的山脚下。值得一提的,是那盘山的阶梯,如何陡峭蜿蜒,如何千回百转,如何直耸云霄。 “只听说过天罡门依山而建,却不知竟是如此的所在。”致凡忍不住地感叹道。 “盘山之路,只有这一条。也是因为如此,师门易守难攻。如有敌人来犯,门人可在山路设伏。除此之外,这条长路,还能检验来投奔师门者的决心,故名炼心道。”林轩与身旁的致凡和赵常解惑道。 “明白了,这算是入山门要经历的第一个考验。”听着林轩的讲解,小凡精简了一下。 “可以这么说。” 这条路虽说难行,但在他们这些修炼之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赵常不一样,他根本没有功夫底子,又只是一个七岁的小童。 两人不自觉地都看向他。 赵常冰雪聪明,早在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担忧,挤着笑脸、拍着胸脯保证道:“凡姐姐和轩哥莫要担心。我自小体魄强健,要不怎挨得住我那母亲隔三差五的毒打?” 赵常虽说是有意调侃,才出此言,但听到两人耳里,却不是滋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经过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三人已如朋友般亲密。赵常也在他们的呵护下,再一次感受到了成年人才能给予的温暖。 “常娃子,就当是锻炼了,我和致凡陪着你,累了不要逞强。” “好的。” 就这样,三人背上各自的水囊,循着阶梯上去。 因为这阶梯陡峭,又无护栏,林轩一马当先,打着头阵。赵常则行在中间,被二人保护起来。 要说赵常的毅力,还是很惊人的。三人虽然走走停停,但这个小男孩儿,从来没有因为疲累而哭闹,甚至也不曾说过什么泄气话。 天渐渐黑了下来,却只行了一半的路程。按照之前的速度,超不多要再行两个时辰。 “天色渐黑,一定要看清脚下。慢一点没关系,安全第一。”林轩自是了解此路的夜行的难度,不由地提醒着。 “好。”跟在林轩身后的赵常懂事地回答道。 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赵常气喘地厉害。小凡见状,冲着林轩说道:“咱们先休息一下吧,我看常娃子难受的紧。” “没。。没事,”赵常听到,咬着牙,断断续续地阻拦道。 他也清楚,黑夜里留在这陡峭的山路上,是件颇为危险的事情。他可不想让致凡和林轩为他涉险。毕竟,要是没有他,以二人的功力,恐怕此刻早已登顶了。 还在林轩犹豫着,是否要再做停歇,赵常脚下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地歪了出去。 在他身后的致凡心急手快,一把将赵常拉了回来。 惊魂未定,赵常吓得冷汗直流,呆呆的顺着山壁靠坐了下来。 “林轩,你等等!”前方毫无察觉的林轩,还在继续攀登着。被小凡一叫,他才回头发现了不妥之处,折了回来。 “常娃子可还好?”看着赵常的样子,林轩不禁关心地问道。 “刚刚脚滑了,差点跌落悬崖。”想到赵常刚刚险些丢了性命,致凡心头一紧,鼻子酸了起来。 林轩听后,坐到了赵常身边:“知道吗?这云经山的日出特别美。我当年第一次登山的时候见过。” 赵常扭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面带微笑的林轩,不知为什么,想哭地冲动,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 致凡坐到了赵常的另一边,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了他那冰凉的小手:“孩子,别害怕,我们一起等日出吧。” 三人便这样坐在一起等日出。山风呼啸而过,为了御寒,三人不得不坐得更紧了一些。 被包裹在中央的赵常,感受着二人的体温,竟然生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头一歪,靠在林轩的肩膀上睡着了。 听着赵常的呼吸声越发均匀,林轩确定他已经睡熟,才小声地跟致凡说起来:“孩子睡着了。你困不困?” “不困。再说了,困又如何?我要是睡着了,一不下心滑下去,可如何是好呢?” “你要不然先行上山吧。以你的脚力,相信很快便能登顶。明日天亮后,我自会带着常娃子上去。” “那不行,我可是咱们小队的大后方。如果不是我,刚刚常娃子可就真的掉下去了。” “好吧,随你吧。”林轩知道小凡不会弃他们于不顾,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话说,”小凡忽然想起些什么,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当年也在这阶梯上睡过?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林轩隐约地感受到致凡好奇地目光,继续说道:“当年我被丞相救下,他知道我有意习武,便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我到了这云经山山脚下。当时带我来的,是丞相府的一个家丁。他看到这么崎岖又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早早便打了退堂鼓。我是一个人登上来的。” “你当时还很小吧?” “跟常娃子差不多岁数吧。” 致凡想象不出,当时的小林轩该是有多么的绝望,又该有多大的决心,才能成功登顶。 山风继续肆虐着,虽然已经入夏,可这半山腰的夜风,却是刺骨的凉。 “你睡了?”林轩见平时叽叽喳喳的致凡,半晌没有吱声,不禁问道。 “没有。我在等日出呢。”漫天璀璨的星斗映在致凡那张认真的脸上,仿佛流转出不一样的神采。 林轩很难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和儿时相比,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星月流转,天空渐渐泛出了蓝白之色。 林轩见状,轻轻推醒了熟睡中的小赵常:“日出要来了。” 远处的云朵渐渐被渲染上了橘红的颜色。而那片红,越来越深,犹如少女羞红的脸颊。一轮火红的太阳从云迹悄悄漏头。当它缓缓升起之时,射出的万丈光芒,不由地叫人热血沸腾。 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景的赵常,不禁泪湿眼眶。自从失去了娘亲,他久久盼望的,也许就是现在的这份咫尺天涯。 ------题外话------ 今天实际来说,我码了八千字。 码字码得,连自己都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人场这里着重画起来),大家说好不好? 第三十章 云经之巅 三人终于顺利登上山顶。 令致凡和赵常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云经山之巅,原来是一片如此开阔的所在。 一座座的殿宇,像是嵌入这云海一般。 云经山两侧,另有少经山和腾云山,乃是天罡门旁系弟子的所在。 这天罡门的开山祖师——守明道长,自称“道法自然”,曾收下十名弟子。其中最优秀的五位,继承了他收藏的五柄绝世宝剑。这五人,便是最早的直系子弟。另外的五人,分居侧殿,呈掎角之势,保卫师门。 “来者何人?”看守师门的两位年轻道长,看见从炼心道登上的三人,例行公事般地询问着。 “我乃宏德道长首席弟子,鼎华是也。” 两位小道长听到林轩的道号,立马近前拜见: “徒孙罗青,” “徒孙罗佑,” “拜见师祖!” “哈哈,几年未回山门,我已经有了徒孙了!”林轩笑得释怀,转念问道:“我师父宏德道长,现可在焚龙殿?” “我们并没听到曾师祖外出的消息,应该在本殿。”罗青和罗佑对视了一眼,罗青上前作答道。 “好。那山门的安全继续交给你们了!”林轩拍了拍罗青的肩膀,便带着致凡和赵常,向众殿宇走去。 “林轩,你是师祖?”致凡见两位小道长已远,不可思议地问着。 “是啊。当时在炼心道上九死一生,是身为长老的宏德道长救下的我。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我随后便拜在他的门下。辈分也自然是高一些。” 天罡门内院有五个正殿。而宏德道长所在的焚龙殿,则为入门后左手边第二间。 “大师兄?大师兄回来了!”正在洒扫的小道姑定睛一看来人,不禁喜形于外,将手中的扫把一丢,一跃扑入林轩的怀里。 “老十!”林轩爱怜地揉着小道姑的头发,又不禁感慨道:“如今的老十,师兄都要认不得了,都是大姑娘了!” “对呀师兄!怎么一去这么久,也不回山门看看我们?师父他老人家可想你了,时不时地拿你的事迹教育我们!”这个看上去跟致凡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应该是他的师妹了。 “这是?”小师妹发现了林轩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不由得问道。 “这是赵常,他很诚心地上山拜师。”林轩又指了指致凡,有点犹豫地道:“这是谢致凡,我的。。娘子。” 介绍完毕,林轩见致凡神色如常,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啊!我们都有嫂嫂了?!”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林轩笑了笑,拍着小师妹的头,对着致凡说道:“这是鼎容,排行老十,是我们的小师妹。” “初次见面,也未备薄利,还请鼎容小师妹,莫要介怀。”致凡听罢,颇有风度地上前拜礼。 “怎么会呢,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古怪精灵的鼎容,又偷偷在林轩耳边低语:“嫂嫂可真是年轻貌美呢,师兄好福气呀!” 被她这一说,林轩顿时耳根红了起来:“小丫头,五年没见,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距离这么近,尽管鼎容说得声轻,但是致凡和赵常,也是一样听到耳里的。 赵常捂嘴偷笑,而致凡,跟林轩一样涨红着脸,不知所措。 “师父他老人家呢?”林轩尴尬难耐,赶紧找了话茬接了过去。 “师父在啸风殿,正和宏信师叔手谈呢。”鼎容又一转眼珠:“师兄先带着嫂嫂去后院安顿吧,我这就去宏信师叔那通知师父!他老人家要知道你回来了,还不得乐开了花儿!” “好,那就有劳师妹了。” 走在熟悉的回廊里,林轩恍如隔世。 师父宏德面冷心善。见他死里逃生数次,才来到这天罡门,竟然破格收他为开山大弟子。林轩的确也不负期望,有着一股不服输、肯钻研的精神。加之奴隶出身,令他十分吃苦耐劳。武术造诣,在入门三年后突飞猛进。 只不过,师父见他还是孩童,心思却重,毫无童心、童趣,心生不忍。后又收下跟他年级相仿的二弟子鼎季。 鼎季本是天罡门一位旁系弟子的长子,因天赋异禀,被选拔入了宏德门下。 自此以后,宏德便不断收徒,直至十人之数。这十人中,除了林轩,其他人均是天罡门的子弟。 毕竟是开山大弟子,宏德对林轩的感情和期望,是与他人不一样的。 学成出山,宏德问林轩可有打算。林轩只回了“有恩当报”四个字,宏德便知晓他的心意。临离山前,宏德道长又将镇殿之宝,焚龙宝剑交于他,命他好生使用,多加保重。 “吱啦”,房门应声而开。里边的一应摆设,还如同林轩离开时的,一模一样。一尘不染的房间,仿佛诉说着房屋主人的精心照看。他又恍惚了,好像自己从来未曾离过云经山。 小凡看着房屋内朴素的装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曾几何时,自己与师父和致庸,每人也是有这么一间古色古香的卧房。 “先坐下休息一会吧。啸风殿离这里并不太远,估计有三炷香的时间,师父便能回了。” 赵常一屁股塌坐到板凳上,哪怕凳子奇硬无比,对他来说,也是像金丝软床一样得舒适。一天一夜的攀爬,令他的双腿早已不属于自己。这么一松懈,腿上再无半分力气。 看着靠坐在身边,疲惫不堪的赵常,致凡心生不忍:“林轩,不如让常娃子在你床上小憩一会儿?” “好,”林轩一面回道,一面从衣橱里寻了被褥,将床铺好。 小凡则双手抱着,将赵常轻放于床上,又为他掖好了被子。 “也难为这孩子了。”致凡看着沾枕便睡的赵常,心中不由地疼惜着。 又过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鼎容气喘吁吁地敲着房门:“师父回来啦!” 在等待之时,林轩和致凡稍微的梳洗、整理了一下。毕竟是要见长辈的,太邋遢了,实为不敬。 林轩叫醒还在熟睡的赵常,又为他囫囵摸了把脸,便跟着鼎容折回大殿。 赵常知道参拜宏德道长乃是头等大事,哪怕体力不支,也要硬着头皮跟上。 大殿之上,一个白须白发,气宇轩昂的老人,高坐主位。左边下手坐着四位男子,而右边,则另有四位。 八位年龄各异的男子,见到林轩,都激动不已,齐刷刷地站起,一边作揖,一边喊着“大师兄好!” 鼎容也在这时,回到了右手边最后的一个位置,跟着师兄们侍立,等待大师兄鼎华入殿。 林轩带着致凡、赵常来到大殿中央,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眼前的老人,默默不语。老人也是含笑,而不发一语。 “不孝弟子,林鼎华,叩见恩师!”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林轩郑重下拜,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我的好华儿,快快请起!”老人欣慰地笑着,见林轩起身,便又追问身后二人为何一同前来。 介绍到致凡时,林轩竟然语塞了。虽说致凡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他们之间却有着君子之约。如果跟师父介绍了,会不会最后令老人家空欢喜一场呢? 正在此时,殿后一个清脆之声响起:“这是大师兄的娘子呢!” 听到这个解释,大家恍然大悟。 “好啊!好啊!”老人诚没想到,这个老实的大弟子,竟然还能带回家眷,也算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致凡款款下拜:“儿媳谢致凡,拜见宏德道长,愿道长福寿永安,松柏长青。” “快快请起!”宏德见致凡的体态举止,有大家闺秀之风,更觉欣喜。 第三十一章 意外之喜 正式拜见过后,宏德又唤林轩回了内堂,与之促膝长谈,直至晚宴。 致凡和赵常则回了林轩的卧房稍作休息。 为给林轩接风,今日的焚龙殿,里里外外热闹非凡。 “师兄最爱吃我做的糖醋鲤鱼了。” “我给师兄煲锅汤,暖暖胃。” “你们说要不要去问问嫂嫂,可有什么忌口的吗?” 。。。 此时的师弟们和小师妹,已在厨房里乱作一团了。平时,他们都是轮流当值,负责当日伙食。五年未见,众人自然难忍心中的兴奋。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如同参加厨艺大赛一般,都要抢占鳌头。 及至晚膳之时,众人摆好宴席,等待师父和师兄入座。 只见宏德长老满面春光地被爱徒林鼎华搀扶着,从内堂踱了出来。 看师父安稳入座,侍立于桌旁的众人,才跟着入了席。 众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 宏德道长突然向致凡询问道:“听鼎华说,你也是练武之人?” “是的。”致凡听罢,正容而答。 “师承清虚散人?” “正是为师。” “此人可是身材修长,细目长眉?” 见宏德道长越问越仔细,致凡心中起疑:“的确如此。难道,道长与家师相识?” “唉,”宏德轻叹一声:“这么说,轮辈分,你也叫得我一声师伯了。” “啊?!”不仅小凡,在坐众人均不禁诧异。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的师父清虚散人,应该便是我那脱离师门数十载的,宏虚师弟。” “这?这当如何说呢?”小凡从来没有听师父说起过他的师承,更加不信自己的拳法会与主修剑术的天罡门,有何渊源。 “说来话长。若你想听,挑个日子,我再讲于你吧。” 天罡门的门徒,自然是知晓当年愤然背离山门的宏虚长老。只是十几年未有消息,根本想不到,如今会有他的门人登上云经之巅。 宴席结束,众人带着各自的疑问回了房间。 林轩照常,在屋内打起了地铺。 “宏虚道长,你可晓得?”小凡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望着身边忙碌的林轩,不禁问道。 “知道一些。他原是朴一殿的长老,不知为了什么,十多年前背离了山门,之后便杳无音信。” 听到“朴一”一词,致凡再无怀疑了。自己的师父必是天罡门的宏虚长老。可他为什么会背弃山门?如果师承天罡门,怎么他从未教过致庸或是致凡剑法呢? 思来想去,各中透着古怪。 “别瞎捉摸了,师父不是说要将实情告诉你嘛。他老人家可是说到做到的。”林轩将半坐于床上的小凡,轻轻按下,又细心地帮她掖好被子。 忽然这时,林轩顿感僭越,连忙道歉道:“抱歉,致凡姑娘,没吓到你吧?这些日子行路乏困,心想应该早早休息。。不是不是。。是你休息,我在那休息。。” 林轩越解释,越加得口不择言。 致凡看他慌张的样子,让人发笑,但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明白。歇了吧。”又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向他道了谢。 第二日一早,宏德道长便将各位徒弟叫到了大殿之上。原来是为赵常准备的拜师之礼。 看众人入座,赵常跪于殿前,宏德开口道:“鼎华,来。” 林轩闻声,起身立于赵常身旁:“徒弟在!” “这孩子跟你有缘,不如你便收他做你的开山大弟子吧?” 林轩正在犹豫,毕竟回拜过山门之后,他还要继续回相府当差。他怕到时自己事务繁多,耽误了孩子的修炼。 宏德似是看透了林轩的心思:“出世、入世,均是修炼。” “多谢师父提点。”林轩拜谢了恩师,又转头看着身侧的赵常,郑重地道:“赵常,你可愿拜在我的门下?” 赵常刚刚还怕林轩不愿收自己,这会儿得了令,开心地将三个响头,一丝不苟地磕了下去。 “好,”林轩一把扶起赵常:“那你以后便是天罡门第二十九代传人,道号‘大有’。” “多谢师父!” 拜师礼毕,宏德唤小凡到内院一叙。 “宏德道长!”见宏德正坐于院里的凉亭之下,致凡赶紧上前参拜。 “快快请起。”宏德虚扶一把,致凡款款起身。 “宏虚,他可还好?” “我已有一年有余未见过师父,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身在何处。”提及师父,致凡不由感慨,思念如泉涌般上了心头,不知不觉,眼角湿润了。 看着眼前女孩儿情真意切,便知道他们师徒之间羁绊之深。 “唉,这老小头儿,还是这么喜欢玩失踪。”宏德半打趣道,微微缓解了此时致凡的惦念。 “家师从未给我们说过师承何处。昨日听您说到这其中渊源,的确不免惊讶。” “当初,也是天罡门对不住他。他也只能隐名埋姓。”宏德回答得模棱两可,令致凡不甚明白。还未等致凡问出心中疑窦,宏德道长反问她道:“你师父只有你一个弟子吗?” “非也,致凡还有一个师兄。” “哦,那就对了。”宏德有些释然地问道:“那你的师兄现在何处?” “跟林轩一样,在蔡府当差。” “唉!”宏德道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语尽于此。 致凡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宏德道长如此地怅然若失。 又过了一会儿,见宏德道长不再相问,致凡便继续问道:“小女子心中还有一惑,不知,道长可解?” “说来听听。” “家师既然师承天罡门,为何只教我们拳法、轻功,而不是剑法呢?” “哈哈,”宏德听完,无奈的摇摇头:“我这师弟,还真是心思灵巧。” 见致凡望着自己,等着回复,宏德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递给致凡:“用你师父教给你的拳法,将力道集中于宝剑之上。” 致凡会意,从凉亭下来,在亭前的空旷处,舞起剑来。 按照宏德道长所说,当致凡想要出拳时,便用剑去刺;想要以拳换掌时,便用剑去斩。奇怪的是,这剑,好似成了她延伸出去的手臂,竟然毫无违和之感。 一套打完,致凡恍然大悟。 第三十二章 兴师问罪 第三日一早,宏德道长便带着鼎华、致凡和大有,到各大殿,一一拜见其他的四位长老。 知道是宏德的爱徒归来,一众老师兄弟们也为他感到高兴。加之鼎华的成亲和收徒,这几日云经山格外地热闹。 从林轩回来以后,他便一直侍奉于宏德道长身前,可谓是寸步不离。 赵常已开始跟着焚龙殿“大”字辈的师兄们,在心经学堂,学习道学基础。 林轩的小师妹鼎容,总是抽空来陪致凡,一来二去,两人便越发熟络了。致凡还从她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林轩小时的趣事。 比如林轩曾被二师兄拉着,去厨房偷点心,后被师父发现,俩人都受了重罚; 又比如他和几位师兄一起比赛剑法,一不小心让二师兄挑了裤子,脸蛋瞬间红得如刚出炉的烧鹅; 她还有提到,大师兄如何心灵手巧,总会打了草,编些活灵活现的小蝈蝈,哄她开心。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致凡可不相信,这些事,会是一板一眼、铁面无私的林轩,能做出来的。 白驹过隙,一转眼,众人已在云经山上逗留了十日。 这天致凡在后院正在尝试着将剑法融会贯通,只见赵常急急地从前院的心经学堂跑了回来:“师娘,不好了!” “怎么了?竟然如此慌张?”看到赵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致凡疼惜地道:“快先歇一歇。” “真是。。真是。。天大的事!”赵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焦急道:“师父出事了!刚刚罗生门右祭司交了拜帖,说要师父血债血偿!现在正在大殿兴师问罪呢!” “什么?!”致凡万万没有想到,罗生门竟然如此硬气,会亲自找上天罡门来。转念又一想,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次罗生门大张旗鼓地来寻仇,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走,我们出去看看。”带着赵常,致凡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大殿。 只见在焚龙殿中央,站着一帮书生模样的男子。而打头之人,花白的头发,形容憔悴,两只眼睛只管盯着林轩,仿佛能喷出火来。 而在他身后,拱手侍立的,正是当日想要轻薄致凡的钟世辉! “宏德道长,枉你自称出世之人,无欲无求!”领头之人愤愤地指责道:“看看你教的好徒弟吧!为了一己私欲,竟将我儿,折磨致死!”原来,殿中这罗生门的右祭司,便是方玉良的生父,方申志。 “可有此事?”宏德道长,转过头问着,将表面功夫做得足足的。 “如果是说那方玉良,徒儿已留他性命,何来‘致死’之说?”见师父发问,林轩不卑不亢地回答着。 “难道不是你,断了我儿三指?!难道不是你,给了我儿一掌,将其经脉击碎?!” 不由分说,方申志将一条指甲盖大小的小虫,冲着林轩打了过去。 就在小虫快要碰到致庸脖领之时,正襟危坐地宏德,随即翻出一阵掌风,将那条毒物拍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溅出了一片鲜红的血团。 “右祭祀是不把我这垂暮老人放在眼里了吧?!”宏德见方申志出手狠辣,已露杀心,自然不会允他动自己的爱徒分毫。 方申志听罢,怪笑了两声:“大名鼎鼎的天罡门,也不过如此,仗着人多欺负人寡!什么江湖道义、礼义廉耻,我看你们早将这东西还给你们的祖师爷了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林轩身旁的鼎季,见罗生门的人步步相逼,又辱骂师门,不由地扶剑而出。 “鼎季退下。”还没等众人反应,宏德道长便把自己的二弟子拦了下来。 “这位罗生门的前辈,此次既然来天罡门兴师问罪,那这其中是否曲直,总要弄个明白吧?”致凡见状,施施然上得台前,与众人见了礼。 “哪里来的女娃子,这么不懂规矩!我和宏德道长讲话,岂有小辈插嘴的道理!” “老前辈,非也。事出当晚,小女子也被牵扯其中。若老前辈非要弄个‘冤有头、债有主’,小女子可以不避嫌地,将事情经过一一讲来。” “事情经过?事情经过就是林轩,砍掉我儿三根手指,又一巴掌击碎了他的全身经脉,以至于药石无医!”方申志说道痛处,不禁潸然泪下:“可怜我儿,英年早逝,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致凡任由方申志哭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听方老前辈所诉,只有‘果’,并无‘因’呐!” “好一张伶牙利嘴!你们想就这样动动嘴皮,便抵过我儿一命不成?!”方申志见致凡这里无懈可击,便转头质问宏德道长:“宏德长老,你、我均是门派里的长辈。我且问你,天道轮回,可该血债血偿?!” 宏德道长微微颔首:“世事无常,一切皆有天意。方祭祀痛失爱子,这悲戚之情,贫道也能理解一二。只不过,我这弟子什么性情,我最了解,我不相信他会滥杀无辜。您有何证据,一口咬定我徒鼎华,便是杀人凶手?” “哼,现在是想抵赖不成!”方祭祀手一摆,钟世辉便向前拜了礼,徐徐说道:“在下钟世辉,可做人证。当日林轩如何砍断我师弟手指,如何将他一掌击毙,我可是历历在目!”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林轩为何砍断你师弟手指,又是怎么样砍断的呢?砍断他手指后,他又说了些什么呢?”致凡清楚记得,当晚林轩断指逼问方玉良时,那钟世辉在一旁晕成死猪样,现在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历历在目。 果不其然,钟世辉开始支支吾吾:“那种血腥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我当时心疼我师弟还来不及,哪里会去记那些细处。” “你记不得了?那我便说说我记得的吧!”致凡怒瞪双目,看得钟世辉不由地心虚起来。 “好好好!今日我算是领教了!”方申志老奸巨猾,见气氛不妙,还未等致凡深究,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岔走了:“宏德道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方祭祀且慢。您带着这一大帮人,来我焚龙殿兴师问罪,如今又想如此不了了之,将来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这整座云经山,都要被小瞧了去!” 第三十三章 江湖规矩 “宏德长老,此言何意?”方申志微眯着眼,咬牙问道。 “既然方祭祀前来寻仇,那贫道不才,有一提议,不知方祭祀可敢应?” “请道长说来。” “我的弟子,和你的弟子,公平比武,生死不限。无论结果如何,方玉良之事,从此便一笔勾销。” “哦?你可是说,生死不限?” “对,生死不限。” “好!”如此大的赌注,是方申志所喜的,这样一来,便可以明目张胆地除掉林轩,以泄心头之恨。 “如此,还请众人与我移步演武厅吧!”宏德说完,伸出手,等着林轩搀扶。在林轩毕恭毕敬地搀扶师父时,宏德道长特意在他手上,紧紧握了两下,又小声地在他耳畔嘱咐道:“钟世辉,可杀。” 林轩微微颔首,便跟着师父来到演武厅。 这演武厅,乃是一处修在内室的练武之处。有时因恶劣天气所碍,弟子们不能继续在室外操练。为了不影响修炼进度,才逐渐发展出这样一个演武厅。 “鼎华,”宏德拍了拍林轩的肩膀,示意要他出战。 “既然如此,那我也派出自己的大弟子!”钟世辉应声而出。方申志悄声在一旁叮嘱着:“你明白我的意思。” “放心吧,师父!”钟世辉不怀好意地坏笑起来。 林轩和钟世辉,已经来到擂台中央。随着一声锣响,比试正式开始。 两人摆着姿势,都在认真观察着对方。事关生死,二人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钟世辉手疾眼快,从怀中逃出一个纸包,对着林轩撒将出去。 林轩看着那些绿色粉末心知不妙。说时迟那时快,他猛然想起刚刚师父拍飞的毒虫。自己也用真气从经脉处打出,激得那些粉末向后飘去。 钟世辉躲闪不及,被粉末扑了满身。他一面手舞足蹈地,拍着散落在自己身上的粉末,一面从怀里逃出一个瓷瓶,并将瓷瓶里的粉末倒了出来,往身上涂抹。 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林轩抽剑向前。 随着一声口哨想起,一条绿色小蛇从钟世辉的怀中飞出,龇牙咧嘴,直奔林轩的手腕。 躲闪不及,毒牙将林轩的手皮擦破。 小蛇落地,又迅速地向林轩的脚踝部游走过去。 与此同时,钟世辉从怀中抽出把淬毒的匕首,向林轩攻了过来。 虽然说刚刚一击,只有少许毒液进到体内,但也足以让林轩头晕目眩。 临危不乱,林轩一面驱使这天罡真气在身上游走,一面躲过了小蛇和钟世辉的夹击。 见合击失败,钟世辉想要故技重施。 林轩看出了他的意图,在小蛇再次跃起之前,已手起刀落,将小蛇一分为二了。 钟世辉心疼着他的蛇,对林轩恨得咬牙切齿。 他从腰间解开了一副带着金属倒刺的毒手套。手套戴好的那一刻,钟世辉将狠话放了出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完,飞身一跃,直奔林轩的心窝。 林轩也毫不示弱,挥剑刺出。 只见钟世辉竟借手套之威,将焚龙剑擒在手里,并尝试着将它折断。 如果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可能此时已被钟世辉断成两截。 林轩见他下盘空虚,一个扫堂腿,乘其不备。 钟世辉一个踉跄,林轩顺利地将宝剑收回身旁。 配合内功心法,林轩纵身一跃,如流星般刺击而下。 焚龙剑戾气大盛,再加之极快的速度,钟世辉已经不能再借手套之力,接住刺来的剑了。他刚要向后撤身,才发现自己的颅顶,已被焚龙剑贯穿。 他回转过身,绝望地望着他的师父,嘴皮颤抖了两下,便倒地而亡了。 “世辉!世辉!”再次痛失爱徒,方申志强压心中怒火:“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但,宏德老贼,你别忘了,咱们来日方长!” 撂下狠话,方申志命一众徒弟,抬了钟世辉的尸身下山而去。 是夜,林轩轻叩恩师房门:“师父,可有休息?” “鼎华吧,进来。”宏德道长好像特意等着他似的。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是说师父命你杀掉钟世辉一事?” “还是师父最了解弟子。我今夜的确是为此事而来。” “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但你看,像方申志和钟世辉这类人,一旦纠缠上,则是不死不休。”宏德拍着林轩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就算今日你留得钟世辉一命,他日后还是会继续向你寻仇。因为,他不会记着你放他一马的恩情,而是铭记你让他颜面扫地之恨。此等凶徒,如若今日不除,只是为来日徒添了敌人而已。” “弟子明白了。多谢恩师!”拜谢了宏德道长,林轩心中感慨万千。 若有所思地林轩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小凡已经帮他将地铺铺好,不禁感激着:“谢谢致凡姑娘了。” “不客气。”致凡做了个勉强的微笑,继续问道:“今天累不累?要不然,你今天睡床,我睡地铺?” “有什么累不累的?你多心了。” 小凡钻入被窝,将身子侧了过去,并不看他:“说实话,今天你的狠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吓到你了?” “还好。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是如此果决之人。” “我若不果决,如何一次次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呢?” 听到这里,致凡突然从林轩的语气里,感到了莫大的悲凉。她转过身来,看着近在咫尺、棱角分明的脸庞,不由地伸出了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看,现在才是你活着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堆什么堆的了,以后别再去想了。” 致凡的手在林轩的脸上停留着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第一次感到生命的鲜活与美好。 在小凡刚想把手缩回去的时候,却被林轩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还刚刚好的停在他的脸颊之上。 “小凡,谢谢你。”柔弱无骨的小手,像是被攥在手里的棉花,暖暖的,轻轻的。林轩此时的思维仿佛被抹白了一般,空荡荡地一片。他想什么都不去想,时间就在这时定格。 看着林轩火辣辣的眼神,致凡心如小鹿般地四散逃跑。她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又急忙背转过身:“时候不早了,我累了。” 第三十四章 忽近忽远 夜已深。 致凡背转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好似睡着一般。 这时,传来了林轩的声音:“小凡,今天谢谢你,在大殿之上那么地维护我。” 致凡并没有回应,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林轩又等了一会儿,继续道:“以后不要为我做这种傻事。女孩子的清誉还是很重要的,为了我而有所折损,实在不值得。” 致凡不愿听下去了:“我说你这人,真是木头脑袋!我的清誉重要,那你的不重要吗?天罡门的,不重要吗?!” 林轩笑了笑,看着致凡的背影:“谢谢你小凡,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我当然善良了,还用的着你提醒么,”小凡没有忍住,回过身来,冲着林轩吐了吐舌头。 一旁的林轩,已被她这可爱的样子逗乐,声音带着宠溺:“好好安歇吧。” 林轩说完,便独自一人走出了房间。 致凡望着林轩留下的寂寥的背影,也不禁让她心生感慨。 是夜,致凡睡得很轻。隐隐约约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直到感受到一股冰凉在额前摸过,致凡瞬时摆脱了睡意,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张熟悉的轮廓。 林轩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把致凡吵醒,脸上带着红晕:“抱歉,吵醒。。”话还未讲完,便已头重脚轻地倒在小凡身上了。 “林轩?林轩!”致凡推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急急地唤了两声。 嗅到酒气,致凡也颇觉无奈,只得使了力气,将林轩推了出去。 自从拜堂以后,林轩便为她,每日打着地铺。念及至此,致凡决定将今日的床铺让与他。 小凡细心地为林轩除去靴子,正要帮他把被子盖好,却出其不意地,被林轩拽到了怀里。 小凡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却被林轩的一滴眼泪破了防:“别留下我一人。” 清晨的阳光仿佛格外刺眼,令人不得不从美梦中醒来。 林轩慢慢地翻着眼皮,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睡在软床上。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左臂的酸麻一阵阵地传了上来。他不自觉地,想抽回酸麻的手臂,才发觉有一个重物正压在上面。将被子掀开看个究竟,居然是小凡,蜷得如同猫咪一般,正枕着他的左臂,安然睡着。 根本不记得昨晚是如何睡到床铺之上,林轩涨红着脸,不知所措。他竭尽全力地回想着昨晚的种种,却什么也搜索不到。难不成,自己对小凡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想到这,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意识到自己是和衣而眠,不禁松了口气。 林轩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生怕惊醒小凡。翻身起床后,只见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仓皇出逃。 其实在林轩掀开被子时,致凡也醒来了。但她仍然假装睡着,也是害怕相见的尴尬。他会怎样跟自己解释,而自己又该如何回应?想起这些令人头大的对话,致凡也情愿做缩头乌龟。 等房间外彻底地安静下来,确认林轩已经走远,致凡从床铺上下来,梳洗打扮。又将两张床铺收拾妥当,便到后花园清净之处练习吐纳。 “凡嫂嫂!”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就知道你在这里练吐纳。” “早课结束了?”致凡知道是小鼎容,习惯性地问着。 在焚龙殿的这些日子,鼎容总是一有时间便跑来找致凡。毕竟,偌大的焚龙殿,从来就只有她一个女孩儿。虽然被师父和师兄们宠爱,却没有一人,能像致凡这样,跟她谈些女儿家的事。就比如说,最近一直困扰着她的月事,也是从致凡这里得到的回答。之前她害怕自己得了病,追着问师父或是师兄,大家总是支支吾吾的,很敷衍地丢下句“无甚大碍,不必忧心”云云。可具体什么毛病,谁也不跟她解释清楚。这还使得小鼎容好生忧郁了一阵。 致凡能明白鼎容的心情。记得她刚刚来月事时,害怕极了。致庸赶忙带着她去询问师父。那时候,师父也是说了“无碍”之类的话,并没做过多解释。放心不下的致庸,熬夜翻了好多部医术,才恍然大悟。虽然身为男儿身,对这种事情难以启齿,但是为了不让致凡继续为此担惊受怕,还是如实地跟她描述了。 时光荏苒,这会儿子,再见鼎容,如同又见了当初的自己,和师父、师兄共同生活、无忧无虑的自己。 “嫂嫂,您和大师兄可真是恩爱呀!”小姑娘揣着小心思逗趣道。 “啊?”致凡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吗?这都能开出来吗?” “是呀!上回大师兄被罗生门那帮人责难,嫂嫂智勇双全地维护着大师兄,我们当然看在眼里了。” “哦,是这呀,”致凡听到鼎容的解释,不禁松了一口气:“那是自然了。本来就是罗生门的人颠倒黑白。别说是责难林轩了,换了谁,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嫂嫂,”鼎容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大师兄是个顶好的人,就是面冷,还请嫂嫂多多担待。” “这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瞧你说的。”致凡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式,搞得无所适从,只得含含糊糊地回应着。 “嫂嫂肯定看到大师兄满身的伤疤了吧?” “啊?”致凡先是一愣,接着打着马虎眼地点着头。 “嫂嫂别误会,我也是听其他师兄说的。”鼎容以为致凡想到别处,赶忙解释了起来。 “我听师兄们说的,大师兄小时候曾是奴隶,挨打是家常便饭,以致于,身上落得到处都是伤疤。就连他那额头的烧伤,也是当时留下的。” “嗯,我知道。”致凡的确听说了林轩额头伤疤的由来,但是,全身都是伤疤,她却是不知。 “嫂嫂,大师兄是个感恩图报之人,只要你对他一分好,他就能对你百分好。他就是嘴笨些,嫂嫂,宽宏大量,别太计较吧。” “鼎容,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似的。” “既然嫂嫂问了,那我就坦白说了,您别生气。”小鼎容低着头,像做了坏事被抓现行了一般:“昨天我来找你,不小心看见你在收拾地上的床铺,所以我就想说,是不是你和大师兄之间有什么误会呢?”鼎容越说声音越小,几乎细不可闻。 致凡摇摇头,没想到她和林轩的秘密,竟被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识破。不过,自己也没必要向她解释什么:“鼎容多心了,我和你大师兄没有你想的那些个误会。” 果然是孩子心性,鼎容听到致凡的回答,开心地舒了口气。 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大师兄。她看出了,致凡在师兄心中别样。 第三十五章 边疆告急 一眨眼的功夫,林轩回到天罡门已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就算再有不舍,也要和众人道别了。 临行之前,宏德道长,将一柄宝剑赠予致凡。宝剑名唤凡尘,通体莹白,剑身较细,适合女子使用。虽然此剑不如焚龙,但也是出自名匠之手,削铁如泥。 “此行昌定,你三人万事小心。”宏德道长嘱咐着,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药瓶,递给林轩:“这里有五枚太虚丹,有固本培元,起死回生之效,你且收好。” “这太珍贵了!”林轩身为天罡门弟子,当然知道这玉虚丹的神效。只不过这些丹药的炼制之法,早已失传,可谓千金难寻。而如今,师父不但赠予小凡一柄宝剑,又一口气拿出五枚绝世丹药。 “收下,收下,有备无患!” 长者赐不可辞,林轩满含热泪,郑重下拜:“弟子鼎华,多谢恩师厚赠!今后弟子不能侍奉左右,还望恩师多多保重!”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九位同门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至山脚下,才痛心作别。 三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彭陵县县城,从客栈里取回了寄养的马儿。马车套好,众人趁着天光大亮,开始南行。 此次回程,他们选择了不一样的城池歇脚,也好完成丞相交待的暗中视察的任务。 众人眼看着要进入珍州地界,突然从路中央冲出六个模样颇为狼狈的汉子,将马车拦了下来。 “不知各位有何指教?”看着眼前这六位,来者不善,林轩只是客气地问道。 “下车!都给我滚下车!”其中一个体格健硕的男子,手扶佩剑,命令道。 看着六位男子身上佩戴着颜色、样式一模一样的佩剑,林轩心中不禁生出疑窦。 “抱歉,马车可不能给你们!”话音一落,林轩摸出放在马车门口的焚龙一跃而出。车内的小凡和赵常,也打着帘子观瞧着。 林轩只与六人过了几招,便把他们全部击败了。 林轩用剑顶着健硕男子的脖颈,厉声问着六人的来历。其他五人还能行动,竟然头也不回地抛下汉子逃了。 汉子不禁感慨,便从实讲了。 原来他名叫李四男,祖籍寒州。现本在珍州西面的振北大营服役。 因为贺州国已有很多年没有战乱,兵营日渐松懈。没想到,就在昨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批的越族兵马,夜袭了北营。 军营伤亡惨重,这六人死里逃生,本打算一口气逃回家乡,可还没能借到车马,便被林轩截了下来。 贺州国东、南、西、北,各有四座兵营,乃是全国武力所在。林轩听说振北大营被攻破,早已心急如焚,哪还有心思,再管李四男这种鸡鸣狗盗之徒。 如果振北大营已破,临近的城池也有被攻陷的可能。 “小凡,我们要快些进城,好换快马回府!” 知道事态紧急的致凡,赶紧附和。 李四男见三人已无心纠缠于他,便也找了条小路,跑了。 三人快马加鞭赶着马车,一直来到了藏川郡的驿站。 林轩将丞相的手信拿了出来,又寻来纸笔,匆匆写了些什么,便将其慎重地贴身保管起来。继而,快速地挑了匹马,飞奔而去。 路途遥远,林轩怕致凡和赵常吃不消日夜兼程,便让他们继续赶着马车,按原计划返回。 “报告丞相!”一个护卫敲击着丞相书房的门,听声音,极为慌张:“林总管轻骑回来了!“ “人呢?”丞相听闻,隐隐感觉不对,接着问道。 “林总管他,人已昏厥。我们见他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封要交给丞相的信,固特此将信来呈。“ “快快呈来!” 护卫推门而入,见丞相端坐书桌前,神情肃穆。 护卫见了礼,郑重地将信封递了上去。 这封信很薄,“蔡丞相亲启”五个大字极为醒目,信封口又被紧紧的封住。 丞相打开一看,信中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越族大破北营。” “来人,备车!” 蔡相将信收好,命侍女来为自己整理仪容。又唤了大管家蔡福来,令他带着手信、银两,前去寻御前大太监朱振才。 “什么?!”皇帝听到消息,不禁拍案而起:“好个越族,当初先皇仁慈,留下他们一脉,现在竟敢又打起贺州的主意!真可谓是,狼子野心啊!” 已经年过五旬的皇帝,景安,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问道:“可有北营守将南风辙的消息?” “回皇上,臣下并无。如果不是臣家中护卫外出,恰巧路遇此事,不然臣也是无从知晓的。” “这个小崽子,当初争着抢着要了定远将军一职,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保北疆无虞!而如今呢?连个消息,都没能递出来!我偌大的北营,难不成就败在这个小崽子手里了?!如此昏庸无能之辈,如何恬居高位?!立贬定远将军南风辙为昭武校尉,回京述职!” “皇上切莫动怒,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应该想出应对之策啊!” “应对之策?儿子不中用,只能用老子!” “可是南风老将军镇守西垂,也是紧要的所在。如果西部铎国趁机进犯,又该如何是好?” “唉!丞相此言,朕又何尝不知?奈何朝中能用的武将少之又少,想要抵挡蛮族,也只能派南风老将军了。” “恕臣冒昧,臣家中有一员小将,文韬武略,又师出天罡,皇上如若信任,何不将此重任交付于他?南风撤熟知北营情况,不如叫他戴罪立功,从旁协助?” 半晌无言,皇帝突然发话:“嗯,你让朕再考虑考虑。” 言尽与此,皇帝向蔡相摆了摆手。蔡相便很知趣地,不再发一声,躬身退出。 第三十六章 兵败城破 小凡见到林轩飞驰而出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空落落的。但愿,一切顺利,他能及时的把消息带给丞相。 太阳西沉,比起赶路,致凡带着赵常落脚藏川郡。虽然说此地是边陲小城,不如其它郡邑繁华,但吃穿住行,所有需要的东西,也都一应俱全。二人又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准备明日一早启程。 是夜,二人睡得正酣,突然一声浑厚的号角划破天际,随后便听到四处喊杀之声越来越大。 二人也随之惊醒,推开窗子向远处望去,原来在藏川郡城头之上,已经乌泱泱的满是人影。而那砍杀之声,也是从城头传来的。街上有零星的人惊恐地四下逃窜。大部分的城众则是紧锁家门,不敢妄动。 又过了一会儿,藏川郡的城门,伴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倒塌。 “不好,越人杀进来了!”小凡也是第一次遇见战争,心下难免惴惴不安。 “师娘,咱们该如何是好?”赵常毕竟还是个孩子,自是更加慌乱。 小凡紧紧搂住赵常,不论如何,她都要把他保护好:“先上马,看看可否从其它城门逃走。” 赵常听完,重重地跟着点了点头。 小凡紧紧握着赵常的手,飞奔下楼。客栈楼道里到处都是不知所措的旅人。小凡将他们一一绕开,顺利到达了马厩。 自己带来的马已经不见了踪影。剩下的最后一匹,是一只毛发略显灰白,瘦骨嶙峋的老马。 没法挑减,致凡从储粮的角落里抓了一把黄豆,一边喂着老马,一边在他耳畔私语。赵常抱了一副马鞍,递给致凡。 当二人正要上马之时,又从客栈里下来了一家人,匆匆地找着马匹。 见马厩中,只剩下这最后的一匹老马,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竟然二话不说,想从致凡手中将马抢走。 致凡将男人伸出的手一扳,男子吃痛,致凡又顺势将他向后推去。 “抱歉,此马是我们先看到的。” 在马厩不远处,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好似他们立刻不能活了一般。当然,这即将害死他们一家三口的,不会是什么越人,只会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她身旁的男童。 虽然这一家人,甚是不可理喻,可致凡看稚童无辜,还是将马,留给了他们。 “赵常,你跟紧我。”小凡在客栈后门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并无越兵,便招呼身后的赵常跟上。 小路里虽然没有越兵,但他们总归要奔大路才能到达东面的城门。 喊杀之声与悲戚之声交相呼应,将这藏川城霎时染成了人间地狱。越人攻破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些紧闭家门的百姓,只是待宰的羔羊。而那些似无头蝇般,胡乱逃窜之人,只是给那些越人徒增了几分猎杀的刺激感罢了。 鲜血铺满了街道,扑鼻的腥气让人阵阵作呕。而那些暂时未死的女性,则更为凄惨。当街被越兵逼着,行苟且之事。 看小凡半晌未动,赵常也想看看大路上的情况。他刚要探头,便被小凡捂着眼睛拉了回来。 “走不掉了,”小凡轻语着:“大路上只有越兵。” 看着赵常慌张的眼神,致凡强作镇定:“先藏起来。” 说罢,便带着赵常折回客栈。 此时客栈里已经有越人闯入了。有死人,有活死人,还有零星的几个越人挨着房间寻找着金银珠宝。 致凡轻功卓越,她抱着赵常,轻轻一跃,贴在一处不起眼的房梁上屏息静气。 赵常也跟着,尽量地压低自己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有两个越兵踢开了他们的房门,叽里咕噜地说着话,从柜橱到床底,翻找着尽可能的金银财宝。 除了小凡昨夜换下的衣物,两人一无所获。 手中拿着小凡衣物的男子,将脸埋在她的衣服上,重重地嗅着,然后又一脸猥琐地跟旁边的人嘀咕着什么。旁边的越兵伸手来抢那衣物,却还扑了个空。显然,那个猥琐男,并不想与他的同伴分享他的快乐。 在房梁上的赵常,皱着眉,撇着嘴,暗暗感觉到他们对师娘的不敬,恨不得立马从这跳下去把那两人解决了。 小凡紧紧按着常娃子,叫他莫要出声。 以小凡的功力,自己逃跑,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再带着一个不会武功之人,定然不能确保无虞。不管怎样,打草惊蛇,总不是明智之举。 就这样,越兵在藏川城烧杀抢掠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天,临走时,又点了一把大火,将所有高大一些的建筑都点着了。这其中,就包括致凡和赵常藏身的客栈。 浓烟渐起,房梁之上已经不是久留之地。致凡轻轻推开窗户,从缝隙中看到点火的越兵还未离去,心中不由地焦虑起来。 因为越兵在屋里泼了酒,火势瞬间高涨,烟雾已经熏得致凡睁不开眼睛。无路可选,她抱着身旁的赵常,一跃,飞出了房间。脚尖轻点,顺着墙壁上到了客栈屋顶。 这时,身后有人高声呼喝,随即便响起了箭羽之声。 将赵常抱在身侧,小凡劲力腾挪着。 那些越人,见一女子和一孩童,从点火的房间逃出,本就大呼奇怪。如今几支飞羽下去,连个边都没能蹭到,只是见女人抱着孩子越逃越远。 男性气概大盛,这几个越兵打着马,紧追不舍。他们一边追,一边呼喊。愈来愈多的越兵聚集了过来。 在屋顶之上腾挪着的致凡,将房下众人的挪移瞧的清楚。再这样纠缠下去,自己只会被他们团团围住。 “师娘,你放下我吧。”怀抱里的赵常,突然发声道。 致凡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惊诧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别说我是你的师娘,就算是非亲非故,我也不能弃你于不顾啊!” 致凡此言情真意切,而此时,赵常满含热泪,虽是大难临头,心中却不再有所畏惧了。 “铛铛铛”听见身后出现了脚步声,致凡不禁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越族人,也上了屋顶,紧紧追赶着她。 擅长轻功的小凡,因几日未曾进食,身体虚弱,又拖带着赵常,此时并没能与来者拉开距离,反而两人相距得越来越近。突然,身后男子苍凉的声音响起:“姑娘身手了得。” 小凡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没有料到,追逐着自己的这位越将,竟然会讲贺州语。 “承让,只不过你们这帮大男人,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致凡自知脚力不足,转念使出这招激将法。 “哈哈哈,”越人玩味的笑着:“姑娘想要挑战我?” “对!你敢接吗?”致凡稍稍偏头,让来者听得更加真切。 “有趣!” 第三十七章 小将出马 小凡听到身后之人说着“有趣”,便觉得自己的激将法成了,于是继续道:“要是接了,就是一对一的比试,下边的那群人射支冷箭上来,恐怕丢脸的,便是你了。” 男人底气十足地说了些什么,只见下方的士兵一个个地停下了围攻的脚步。 “你放心,我们越族男子最重荣誉,岂会在跟女子比试时放冷箭呢!”男人满是不削的回道。 致凡听完,将脚步放慢,渐渐停了下来:“赵常,你在这里不要乱动,尽量趴低身体,小心暗箭。” 嘱咐完赵常,致凡转身杀将回来。仓啷啷宝剑出鞘,致凡招招狠辣,直逼越人的要害。 越人见小凡功夫了得,刹时拔出腰间佩刀。 就这样你来我往,足足战了三十个回合,仍不见胜负。 致凡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一阵阵地心慌,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越族将领竟然如此难以对付。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不管如何也要咬牙赢下这场比试,不然自己和赵常只能沦为鱼肉。 男子从力道上自然是胜过小凡的,但从速度上,则是不如的。致凡看透这点,扬长避短,增加位移,声东击西。男子渐渐在小凡布下的迷魂阵里,乱了阵脚。刚刚漏出一个破绽,便被眼尖的致凡一剑刺中了。 那越人也是铁血的个性,腰间被刺中后,不退反进,逼得致凡向后倒撤两步。自然,这腰间的一剑,也没有插中要害。 “我说这位大人,”致凡缓缓说道:“这场比试应是我赢了吧。”致凡知道越人是不会轻易言败的,更何况自己是女人。她如此说,也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喘息的时间罢了。 “我还没有认输!”果不其然,男人的眼神越发凌厉,不由分说地挥刀砍来。 致凡结结实实地接住了这一剑,竟被越人的力量震得倒退了三步,险些跌下屋顶。这时,致凡只觉喉咙一甜,头晕目眩地从房顶跌了下去。 “师娘!”赵常看着致凡跌落,不由地哭喊着。 底下的越人看着自己的将军战胜,无比地兴奋,都齐声为之喝彩。 这时队列里出来了一人,用手指着地上的致凡似是询问一般。屋顶上的男人回了一句,刚刚那个越人便从马上下来,将致凡驮放于马背。 “师娘!还我师娘!”赵常见身旁的越人要走,紧紧抱着他的腿哭喊着。 “滚!”男人不削地将赵常一脚踢开,“你最好感谢你的师娘,不然今日我定不会放人活着离开。” 越族男子撂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了。 小小的赵常,在漫天火海里变得更加渺小了。渺小到他的哭喊声,也都被这熊熊的烈焰所淹没。 ------------------------------------------------------------------------------------------ “报!八百里加急战报!”宫门前的驿使,一面高声呼喊,一面急速地跑进皇宫。 皇帝手里攥着战报,火气窜将上来,一把将战报掷于大殿之上。一众文武群臣,收到了藏川城破的消息,早早地便立于朝堂之上,等着替圣上分忧。 “越族人竟然血洗了藏川郡!你们这帮饭桶,到现在了,还没有替朕想出个像样的对策!” 这时身为左丞相的南风烁出列:“皇上,为何不启用南风。。” 还未等南风烁将话说完,皇帝威声问道:“蔡卿,快将你那小将,带与朕瞧瞧!” “谨遵圣令。”此时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不在注视着这位躬身回应的老臣。他们心中的意外与狐疑,恐怕都不必南风烁少。 下了临时的朝会,有同僚前来探听虚实,蔡相均都轻描淡写,蒙混过去了。他急急回府,招了致庸准备面圣。 皇帝正在御书房等着致庸。他要先瞧一瞧,这位被蔡相推荐之人,是否真有如此能耐。行军打仗,和好勇斗狠,毕竟是不一样的。就算他武艺再高,如果胸中无韬略,自然也是白费的。 致庸儿时的确是熟读兵法。不知是不是清虚有意为之,他总时不时地,与致庸探讨各种战例,并从中找出其它可破解之法。再加上他聪明过人,颇有胆识,的确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将才。 “你就是谢致庸?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皇帝正襟危坐,看着跪于殿前的致庸,不禁想要多加审视一番。 致庸将头微微抬起,眼睛依然注视着地面。 看清楚致庸的面容,皇帝不由自主地出了神,心中直喊“奇怪”。 见皇上许久不语,侍立一旁的蔡相不禁小声提醒:“皇上?” 皇帝回了回神,继续问道:“你可知今日为何喊你?” “草民略知一二。” “哦?那你说说看。” “镇北大营和藏川郡相继失守,需要有合适的人选,前去平乱。” “如果派你去平乱,你当如何做?” “首先,应该尽早调珍州和寒州附近守军前去支援。” “再者,按照越人一贯的战法,他们此次开战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来抢夺物资。大军进犯,想必其内防空虚。草民愿请十万大军,北击越人,直捣黄龙!”致庸说得一气呵成,然后又一叩到地。 就连圣上听完,也不由地激动起来:“好,且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要知道,此次若不是看在蔡相的面子上,朕是万万不能破格提用你的。” “多谢圣上!多谢丞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一介布衣,到正五品定远将军,致庸可谓平步青云。 但是他深深知道,此次出征乃是一次豪赌。胜则步步高升,败则必死无疑。他没有选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尝试。因为,他肩上担负的东西,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 “什么?!藏川郡被血洗?!什么时候的事?”刚刚恢复精神的林轩,听得藏川失守,一颗心不由地悬到了嗓子眼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隐隐觉得不安。 “就在您回来的前两天吧?” 听完手下的回答,林轩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 “致凡。。致凡。。” 第三十八章 千丝万缕 小凡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左摇右摆。嗒嗒的马蹄声传进耳里,在她的脑海里踏出一阵阵涟漪。 虚弱的小凡渐渐转醒,虽然已有几日未曾进食,但此刻不知为什么,胃里却一阵翻涌 而来。小凡随即干呕几声,嘴里隐隐叨念着要水。 感觉自己正靠着什么坚硬的东西,才不至于滑到。突然,这东西一震,眼前多出一只强壮的手臂,将一个黑得油亮的水囊递到了唇边。小凡仰着头贪婪地喝着水。可能是那只手臂将水举得太高、倒得太快,致凡还来不及吞咽,便顺着嘴角淌下去了。沁心的冰凉,随着领口倒灌了进来,让致凡不禁打着哆嗦。她眯起眼,左右打量,眼睛所到之处,除了越兵还是越兵!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住,致凡立刻清醒了。 也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栓在鞍头之上。 感受着身后炙热的吐息,致凡才猛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以为一直靠着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一个活人呐! 念及至此,小凡将身体前倾,想与后者,划清界限。 “姑娘若是乏累,尽可靠过来。如你这般轻如羽毛的身体,还是难不倒我亚尔扎暮的,哈哈。”身后响起的浑厚男音,有种似曾相识的可怕感觉,竟然令小凡汗毛直竖。 致凡自卫般地挣扎起来,脚一用力,在马肚子上狠踢了一下。 马儿猛然受到刺激,身体一个激灵地,向前冲了出去。可是,此时身在阵型之中的马匹,自然没有飞翅,只得一头扎到了前方马儿的身上。于是,以此为点,混乱呈波浪般传了出去,愈演愈烈。 亚尔扎暮紧拉缰绳,防止混乱继续扩大。他见身前的女子反应激烈,只得将其击晕,再做打算。 就这样,致凡被亚尔扎暮带到了他的中军大帐。 “喝!”亚尔扎暮见躺在木榻之上的致凡渐渐苏醒,唤人端上一碗肉汤,递给了她。 尽管肉汤油腻、腥膻,但对于饥渴中的致凡来说,这便是人间美味了。 “姑娘感觉好些了吗?”亚尔扎暮立于榻前,兴致勃勃地看着致凡将肉汤一饮而尽。 不知是喝的太快,还是肉汤过于油腻,致凡又忍不住地呕了起来。 亚尔扎暮对下人吩咐了些什么,下人便急忙退了出去。又过了一会,一个背着囊袋的人进得大帐。亚尔扎暮示意让他看看致凡。 那男人凑到近前,板着小凡的脸、眼甚至是嘴,一顿观瞧,好像小凡是待出售的马匹一样。紧接着,又伸出手,向着小凡的胸部摸来。 致凡忍无可忍,一掌便将来者伸出的手,打了回去:“你们有完没完,真要是望闻问切,也不能这样胡来!我又不是你们圈养的牲畜!” 亚尔扎暮听后,摇头笑了笑,又问了问男人小凡的情况,便打了个手势,叫他退下。男人临走前,又留了一瓶药,给亚尔扎暮。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病入膏肓,可与我不同,刚刚差点被某人刺死。”亚尔扎暮说着,便坐到了床榻之上。 “真是找死,”小凡如是想着,挥手向亚尔扎暮头上砍去。 亚尔扎暮反应迅速,左手在脑后一档,便顺势将致凡的手擒在手里:“姑娘火气太大了。不过,越是烈马,我越有兴趣。” 小凡气恼不过,难道这些蛮子真把女人当牲口吗?! “放开我!”小凡试着抽手,但不敌亚尔扎暮的孔武有力。 “我本不想束缚着你,你要是乖乖的,我又何须如此?”亚尔扎暮操着不是很熟练的贺州话,将此句讲得十分猥琐。 “好,我不袭击你便是。” 听到小凡如此说,亚尔扎暮遂松开了手。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问到这儿,致凡猛然发觉,越兵只带了自己到大帐里,那赵常呢?! 情急之下,致凡踉跄着要下地,一边挪动,一边惊慌地问着赵常的下落。 “大可不必如此。”一旁坐着的男人神态自若。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说那个孩子,他应该没事。” “什么叫应该没事?”小凡急了,这人到底如何处置了赵常?“应该”二字,用得也太模棱两可了。 “他既然是你护着的人,我自然留了他一条性命。不过,”话锋一转,亚尔扎暮继续道:“能不能活下来,也要看他的造化了。” “你,你到底怎么他了?”小凡声音不由地带着哭腔。那些越人的所作所为,她在藏川也是亲眼目睹的,什么老弱妇孺,他们只以杀戮为快! “把他丢在死人堆了。我走的时候,他可还是好好的。” “你让他那么点的小孩留在死人堆,自生自灭吗?!”致凡急红了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拳呀脚呀,将最泄愤的招数,都使了出来。 体虚气弱,致凡一通打下来,并没有沾到什么甜头。随着每一次攻击的落空,她的心也如同被黑影一层层地笼罩了起来。 力到竭时,致凡整个人如同崩塌的老墙,摇摇欲坠,随时都能变成粉末,被风带走。 亚尔扎暮又重新将小凡抱到榻上,任由她哭成个泪人,自己则在一旁默默地换着药。 “我们出来多久了?”干哑着嗓子的小凡,似乎已将眼泪淌干了,问着身旁正在读着东西的亚尔扎暮。 “两天多了。”亚尔扎暮没有抬头,很随意地回着她。 “我渴了,也饿了。” 亚尔扎暮唤来下人,又端上一碗肉汤。 “怎么只有汤啊?难道你们在藏川郡抢了半天,就抢来这些?”致凡暗中嘲讽着。 “难不成,我还要把你好吃好喝地供起来,以便让你再来戳我两剑?”亚尔扎暮耐人寻味地看着致凡,略带挑衅地说:“有汤喝就不错了,至少死不了。” 致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咕咚咚几口,便将肉汤喝完,立马吵着要第二碗。 亚尔扎暮看着她,嘴边不由地挂了笑容:“姑娘在我这里也不见外呀,用着他国语言,都开始指挥我的下人了?你要喜欢,我的下人就是你的下人,任你指挥。” “哦?要真像你所说,倒是让他们给我备马呀!” 亚尔扎暮面带微笑,拍了拍身下的木榻:“你若是帮我生个王储,这偌大的越族,不都是你和我的?” 第三十九章 起死回生 听着亚尔扎暮半带调侃的语句,致凡羞红了脸:“你看你,一把年纪了,估计妻妾都能排到大帐外了。如今,对着我,一个黄毛丫头,说出这种话,到底羞不羞臊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便要表达呀,何须羞臊?”亚尔扎暮说得理直气壮,竟然让致凡无言以对。 “我已为人妇了!”小凡这个时候,只能把此事祭了出来。 “那又如何?即便你已为人母,我说要你便是要你!”说完,亚尔扎暮站起身来,向着致凡踱步过来。 还未等他靠近,小凡便一个健步,向营外冲了出去。 营门口四个守卫,见有人影窜出,欲上前拦截。四人佩刀刚刚出鞘,致凡已经跑出五步之遥了。 看着致凡动作迅猛,亚尔扎暮只得亲自跟了上去。营中的大将看到王上独身飞出,不由地紧张起来。 其中一个将领,指了指身边围着的一群将士,令他们立即备马跟上。 致凡出了大营,望着四周满眼的黄沙,不禁犹豫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晓得自己的家乡又在何方。 正在致凡不知所措之际,亚尔扎暮从后方赶来:“丫头,你想回贺州了?” “当然想了。” “我带你回去便是。” “你这人,怪得很!刚刚还在对我。。那样,现在又说送我回去,都当人是傻子么?!”小凡一边说着,一边气的跺脚。 “我们很快会再次出征的,到时候带你会贺州便是了。” 看看漫天的黄沙,致凡明白此时并不是最佳的出逃时机。她对亚尔扎暮的话虽然是半信半疑,但是此事作为一个台阶,她便可以于情于理地跟他回去了。 -------------------------------------------------------------------------------------------------------------------------------------- 都城昌定。 林轩得知藏川郡被屠的消息后,心如死灰。他一面祈祷致凡和赵常逃过此劫,一面请求丞相允他折回藏川,寻找致凡的下落。 丞相面露难色:此时,致庸已被圣上钦点,挥师北伐,而林轩若是也在这时折返藏川,那么自己身边,岂不是没有得力之人了?但是毕竟涉及到他的发妻,丞相的确难于阻拦。 “那你便快去快回吧!” “多谢丞相体谅!”林轩叩头谢恩。 刚刚获得蔡相批允,林轩便在府中挑了匹快马,日夜兼程地往藏川赶去。 林轩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府里的众人。致凡有可能出事的消息,自然也传到致庸耳里。他心中一面责怪林轩的辜负,一面深深地自责。 出征在即,致庸也只能敦促大军急行,以便尽快赶赴珍州。他也相信,以小凡的轻功,即便扭打不成,至少也可保得性命无虞。若是遇到高人。。致庸已经不敢再继续假设下去了。他只能相信,他的致凡,自幼便是有福之人,此次,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 林轩打着马儿,已是疲惫不堪地来到了藏川郡门前。 南面的大门大敞着。门口有一堆积成小山的尸体,腐臭之味已经随着微风,飘了过来。 偌大的郡邑,已变成了乌鸦的天堂。一声声震人心神的“啊,啊”之音不绝于耳。 林轩先来到了自己当初提马的驿站。除了几具发黑的男尸,其它并无所获。 再来,便是客栈。凡是有着客栈牌匾的,他都要进去瞧一瞧。 街道上零星有几个活人,也如同死人般,面色惨白,不带喜悲。只是因为饥饿,围了上来,紧紧抓着林轩的鞋子不放。 林轩掏出自己怀里剩下的干粮分于他们。那些死里逃生的百姓,津津有味地啃着那硬如石块的干粮。 “各位请多担待,我想跟各位打听个事儿,不知你们其中可有见过一个16岁左右的少女带着一个十岁的男童?女孩大概这么高,男童也差不多这个高度了。请问大家可曾见到?” 那些难民,有的置若罔闻,有的则机械性地摇了摇头。 “带我走!带我走!”一个中年男子,微圆的脸蛋上有了些许凹陷,见到林轩打马要走,不顾一切的抱住了他的大腿。 “我是来找人的,我还不能离开这儿,真是抱歉。” “我认得!” “你说什么?”本来没有抱着多大希望的林轩,听到这句话,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带我走,我告诉你!” “好。” 听到林轩答应,一旁的其他难民也蜂拥而上,一起拉着他的衣袖、裤腿,不停地哀求。 见民意难平,林轩气运丹田:“大家不要慌!国家的军队马上便会赶来,驱除越族,要他们,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在平民中一旦有人重复着“血债血偿”,众人的注意力便从“出逃”转移到了“报仇”身上了。 林轩让那个自称见过致凡的人坐上马儿,自己则在下边将马儿牵着。 “我知道他们!那时越兵突袭,我和家人想从马厩里取匹马逃走。也就是那会儿,看到了同在找马的二人。总之,按照您的描述,我感觉,就是我遇到的那两个,没有错。” “是这里吗?”跟随着马上之人描述的路线,二人来到一栋烧焦的楼前。整栋楼已经漆黑一片,只剩下寥寥的残垣断壁。 林轩围着这栋烧焦的客栈转了一圈,眼睛四处打量着,尽量做到不放过一丝的蛛丝马迹。 正在这时,细心观察着的林轩注意到紧挨着客栈的一片屋顶上,有瓦片掉落的痕迹。这里的掉落,不似因为天长日久的毁坏而自然脱落。看着他们错落有致的间隔,不禁让人联想到有人在此处飞奔。 想到这里,林轩顿时燃气熊熊希望之火。他跃身登上屋顶,也不管身后之人的呼喊,专心致志地寻找着蛛丝马迹,在屋顶上游走。 远远的,在一排房子的尽头,他仿佛看到有人躺在屋顶之上。急急地赶了过去,定睛一看,躺在屋顶上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弟子赵常! “赵常!”林轩心痛地将赵常抱入怀里。微弱的鼻息,干裂的嘴唇,无不提醒着林轩,这条幼小的生命,随时有着转瞬即逝的可能。 他赶紧掏出自己的水囊,慢慢将清水倒入赵常口中。 “常娃子,快醒醒,你可不能有事啊!” 不知是清水的缘故,还是林轩呼唤的缘故,赵常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还活着吗?他心中不禁疑问着。 “孩子,看看我,是师父啊!”林轩看着赵常眼神开始涣散,不禁更加急切地呼唤了起来。 只见林轩掏出一个白玉瓶子,小心翼翼地取了一颗深红色的药丸,就着水,将其喂给了赵常。 第三章 自此东去 第二天一早,小凡被一串急切地敲门声惊醒。 她昨夜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才真正睡下。以至于,今天日上三竿了还没能起床。 她随手抓来一件外衣囫囵披上,赶紧把房门拉开。 迎上前来的,是致庸紧张担心的脸庞:“师父不见了!后院寻了,山里也寻了,就是不见他老人家踪影。” 难道说师父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当师父决定了某件事情,便总是坚定的。 为了不辜负师父的用心,致庸和致凡强打精神,打点行装:几件四季衣物,几串铜钱,几枚碎银,一个罗盘还有几张馕饼。银钱和罗盘,都是在师父卧房圆桌之上找到的。两人自是明白,这是师父特意给他们备下的。 收拾好行李,两人开始盘算去处。 致凡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但致庸很快地说出他的目的地:都城昌定。 无论怎样依依不舍,总也要离去。好在二人结伴同行。 “出去转一转,有益无害。过些时日,我们再回来找师父便是。”致庸安慰师妹道。 小凡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 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二人对屋叩首,像是拜别恩师一样,拜别这座山间小屋。 山路崎岖,又因二人不晓得下山之路,兜兜转转,夕阳西下才来到山脚处。 荒山野岭,也不见行人过客,幸而看到东北方有袅袅炊烟升起。 师兄妹很是开心,无论如何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微凉的春风迎面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甜甜的幽香。 小凡顺着前方泥泞的小路向远处眺望,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直入眼帘。它那嫩白的花瓣在一片翠绿之中,格外娇嫩,有如繁星点点。 记忆的闸门也似乎在这一瞬间打开了:父亲狰狞的眼神,母亲绝望的哭喊,还有那棵她逃跑时扶过的大槐树。。小凡,不禁攥紧了拳头。 “还好吗小凡?”致庸察觉出师妹的异样,不禁问道。 “我。。我好像认得这”小凡话在嘴边,却又想将它咽回去。 “哦,是吗?”致庸笑了笑,领着小凡继续向炊烟处走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俩人看到了一间破旧的土地庙。 庙宇不大,由石头砌成,屋顶上破损的瓦片歪歪扭扭的横在上边,似乎还在竭力地坚持着什么。 庙门大敞,无遮无拦。一张木制供桌生了青苔,缺失的部分也是随处可见。正当中的土地像没有了颜色,竖起的手掌上还短了一只小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蜷缩在土地庙的角落里。在他身前点着一堆篝火。 致庸看着天色已晚,此地又杳无人烟,只能挤到小庙的角落里过夜了。 致庸稍微一弯腰,跨进小庙,微微一拜,轻声说道:“我与妹子赶路至此,人生地不熟,只得来此地叨扰,还望仁兄莫要见怪。” 听见响动,那人微微抬起了头,眯着眼静盯视着致庸,并没有接话。 他这一抬头,借着火光,致庸看得真切。只见此人花白的须发,额头上的皱纹像雕刻过的一样清晰。 眼见男人没有会话的意思,致庸尴尬地轻哼了一声,回头扶着致凡进来。因为小庙过于狭窄,二人只能坐到那个男人斜对面的角落里。中间的神像和供桌,像屏风一样的,将两面隔了起来。 致庸掏出两件棉衣,分别披在师妹和自己身上:“今天先在这里凑合一夜。明天清晨我们边走边问,离这里最近的彩霞村肯定不远了。”虽然说两人从来没有下过山,但是很多知识、常理都跟师父学了,或是从书中读到了。 两人赶了一天路也是疲乏的很。安定下来后,没过多久,小凡便靠在致庸肩膀上入睡了。 又不知更打几时,致庸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突然,致庸感到面前一股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出手挡了回去。 一拳粗的树枝击打着手臂带来的疼痛,让他瞬间醒觉了。只见致庸快速地蹬出右脚,直击袭击者的脚踝。 “唉哟”随着一声吃痛的叫声,袭击者迎面倒来。致庸随即出拳,正中那人的下颌。扑通一声,那人就这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又被神像一顶,滚出了庙外。 致凡也在此同时,翻身跃起,准备攻势。定睛一看,那人已被致庸打晕在地。 蓬乱的头发和满是补丁的脏衣,袭击者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们同在庙下休憩的男子。 致凡靠了过去,试了下鼻息:“还好,没死。可是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皎洁的月光铺在男人的身上,小凡一边问着师兄,一边被男人手上戴着的小铃铛吸引住了,不禁将它举起来认真端详:发黑的铃铛被一条略长的链子拴着,顺着男人瘦弱的手腕绕了两圈。最令她不敢置信的是,小铃铛上有两枚小牙印。 记得那是自己五岁生辰,父亲送了自己一条银铃项链。从来没对自己好过的父亲,竟然会送自己一条这么可爱的项链,还是银的!不自觉地,小女孩儿抓起铃铛,在上边咬了一口。父亲看着小女孩儿的举动,还开怀地大笑了。 “这是我的项链吗?!为什么会在这人身上?!”致凡越想越激动,不由地颤抖起来。 从一旁站过来的致庸,看到了师妹的反常,立即蹲下身,扶住了致凡的肩膀。 致凡用颤抖着的手,轻轻撩起了散落在男人脸上的碎发,虽然满脸的胡子,但那张挥之不去的模样,致凡绝对不会认错:这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又会是何人?! 致凡先是小声地抽泣,那些毒打,母亲的死,还有那条项链,越来越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千头万绪无从梳理,唯有嚎啕痛哭。 她也许在哭失去,也许在哭痛恨,也许在哭期许。。。 就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一轮红日徐徐升起。 “师兄,我们启程吧。”小凡说完,用手帕抹去脸上已快被山风吹走的湿润,攥了攥拳,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东走去。 第五章 险恶人心 “这是哪啊?”头疼欲裂得谢致凡,醒来时,躺在一张粉色的软榻上。华丽艳俗的装饰,让她不禁晃神。 小凡想要坐起身子,却不知为什么手脚不听使唤,酸软无比。 似是听到屋内的响动,两个婢女模样的丫头推门入屋,又有小厮准备澡盆和热水。 眼见热水备好,两名侍女见了下礼,示意要伺候小凡沐浴。 小凡咬着舌头,含含糊糊地推辞着,但怎耐地住她俩的生拉硬扯,竟将她架进澡盆。 从小到大,小凡都没有让外人看过自己的身子,脸蛋瞬时红如炭火。腾腾的热气,正好遮掩了她的尴尬和窘迫。 “你们。。哥哥。。为什么。。”小凡不明就里地被人架着沐浴,当然急于想要弄清情况。更何况,从醒来到现在,自己还未见过师兄。 身子不听使唤,舌头也是。从见到两个小婢女开始,她便不停追问着哥哥,还有为什么要沐浴等等的问题。不知道是她吐字太模糊还是怎样,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沐浴结束,小凡感觉恢复了些力道,被人搀扶着穿上了一套鹅黄色的长裙,薄纱披肩,袅袅婷婷。 两个婢女又将她引到铜镜前坐好,梳妆打扮起来。 看着镜子里梳妆完毕的自己,小凡也被惊到了:弯弯柳眉下,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圆润而略带棱角的脸颊白似初雪,红润的小唇又像是点缀在雪里的一朵梅花;淡红的胭脂,也恰到好处的增添了几分娇羞。 正在小凡还沉浸在端详镜中人时,两个婢女将她搀扶起来,走出了卧房。 “这是去哪里?是去见哥哥吗?”小凡紧张地在心里打着小鼓,又害怕,又期盼。 她们下了楼,穿过庭院,进到另一栋楼阁里。这里不知为何人声鼎沸,女子各个妖娆美艳。娇声笑语之中,男人们肆无忌惮地将她们拥搂入怀。其间,撞杯声、嘲喝声、调笑声不绝于耳。 小凡自知不妙,使劲挣脱了身旁的婢女,一个踉跄,被赶过来的两个小厮死死的掐在手里。 “放开!”小凡一边呵斥,一边尝试着挣脱二人。 “致凡姑娘,别来无恙啊!”笑眯眯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蓬。 “张蓬,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哥呢?”看到此人,小凡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等我腿脚不酸软了,定要将他打得四处找娘,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你哥啊,好着呢。”一直笑眯眯地张蓬,突然将脸一绷,恶狠狠地说道:“现在还好着,但可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你什么意思?”小凡知道他话里有话,脑袋里也急速运转着:哥哥的武功精湛纯熟,怎么会轻易被人制住?他必定跟我一样,无从发力。 “我的意思很简单,好好配合我,我保证你哥的安全。”张蓬一对小眼睛眯成了一条逢,但也没能遮住那股狠劲。 小凡一转眼珠,“配合你可以,但要让我先见我哥一面。”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吗?”张蓬轻蔑地注视着她。 左右权衡,在不清楚师兄状况的情形下,也只能先答应他。况且,小凡的气力已有恢复,继续扮演弱者,等待时机,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小凡不卑不亢地问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很不错嘛!”张蓬坏笑道:“也没什么难的,请小姐站到戏台台中央即可。另外,不知小姐可会抚琴、唱曲啊?” 这几句话钻进耳朵里,无来由地令小凡生出阵阵恶心之感:“唱曲不会,抚琴可以。” “不错不错!”说完,张蓬对身后的一个小厮耳语一阵,那个小厮便跑走了。 不一会,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人,站到了台上。刚刚还喧哗的楼阁,逐渐静了下来。戏台前方的几排宴客桌子,坐满了酒肉之人。而其上方的楼阁单间,面向着戏台的窗子,也是大敞着。 “各位大爷,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新人可不是寻常女子。我们天仙阁,真的是靠着缘分,才寻得这嫡仙的人儿。”就在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涛涛不绝之际,张蓬从袖中那出一方纱巾,示意让婢女与小凡佩戴。 “好了,话不多说,有请我们的黄莺仙子!”女人讪笑着向小凡的方向看去。众人随着女人的眼光看了过来,一袭黄衣的女子映入眼帘,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黄莺仙子是我?”小凡心里哭笑不得的想着。看着张蓬的眼神,先硬着头皮过去吧。 小婢女将小凡搀扶着走上戏台。台下男人们的眼神,更加被小凡一览无余。他们那好不忌讳的打量与试探,真真让人恼怒。小凡咬着牙,对着众人一阵白眼。 “黄莺仙子果真是清新脱俗啊!”台下一个满脸流油的富家子弟戏说着。一双嵌在肉里的眼睛更加的肆无忌惮地在小凡身上游走。 小凡紧紧握了握拳,心想自己的力道已经恢复了七成,揍扁这堆肥油肯定是没问题的。可是,师兄呢?她向着上方的单间一阵张望,自然是毫无所得了。 “师兄,你在哪啊?”小凡焦急地在心里琢磨着,“如果师兄看得到她,千难万险也会前来相救的。难道,他还在酒楼?这该死的张蓬,究竟对师兄做了什么?!”如果现在跺脚有用的话,这天仙阁想必已经被小凡跺的稀碎。 正在她左思右想,东瞧西盼之际,一只手轻轻叼住她的手腕,只听得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媚声说道:“黄莺仙子这就为各位大爷抚琴一首。” 小凡下意识地反擒住那个女人的手腕。“哎哟哟,疼疼!”那女人不禁吃痛地叫了两声,脸一转,小声在致凡耳边嘀咕道:“小贱货,张爷还在下边看着呢,还不快去抚琴!” 小凡听罢,将女子手腕甩到一旁,虎虎生风地走到琴旁,端坐了下来。她闭眼,轻轻拨弦,感受着琴的低吟。突然,她双目圆睁,如同喷火一般。琴音也骤然加快,有气吞千里之势,又有百万军中直取上将之首的猛烈和肃杀。 “铮”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天仙阁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更有人直喊扫兴。 女人上台,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将致凡拉下台去。 正中央包间里,一个男人上扬了嘴角,对身旁随侍说了些什么,带着一丝玩味的起身离去。 天仙阁本来计划在致凡才艺表演结束后,趁势唱卖她的首夜。可今晚这情况,如果再继续下去,她的首夜也必不能得高价。就在这时,刚刚的那个随侍找到老鸨,两人嘀咕了些什么,老鸨便喜不自禁地,点头如捣蒜。 第六章 落花流水 小凡被几个小厮和婢女领到了后院的卧房里。这个卧房有里外两间,墙上的字画,柜架上的书籍和一应摆设,都隐隐透露着不一样的气息。 从致凡下了台到现在,都还未曾碰到张蓬。如果遇到了,她定会掐住其脖子,逼问师兄的下落。 “不管如何,要先找到张蓬。”打定主意,小凡奔着里屋的窗子跑去。她心里盘算着:“神不知鬼不觉地跳窗而走,引起最少的骚动,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仙子这么急匆匆的,是要赶去哪里?”突然,一个磁性的声音响起。 小凡的心脏,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噗噗直跳。立即回身,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一袭青衫,坐在角落的太师椅上品着茶。 担心师兄安危的小凡,自然不愿多耽误时间在他人身上。可是,她害怕这个男子换来看守的小厮,将事情闹大,反而麻烦。如果寻找张蓬的计策被打乱,她又该怎么得知师兄的下落呢?也许,现在通过武力解决,会比好言相劝更加有效率。 想完,小凡三步并成一步,瞬间栖身上前,一记重拳奔向男子的左肋。 男子感受到气氛的变化,慵懒之气尽消,迅速起身,一边用手阻挡来拳,一边向右侧撤步。 “没想到,仙子还是个练家子。”化解掉小凡的一拳,男子又开始云淡风轻起来。 小凡也是一惊,这男子看似羸弱,竟能瞬间化解自己出其不意的一招,着实不简单。 “嗖”地一声,男子轻挥衣袖,一枚银针从袖管里射将出来,直奔小凡的左踝。 说时迟那时快,小凡向后轻跃,巧妙地躲开了银针。 “刚才仙子出其不意,在下这才还了一记,望仙子见谅。”青衣公子拱手说道。 “兄台好身手,不知师出何门?”一招一式之中,男子的云淡风轻,都透露出成竹在胸的稳健。 “不才,瀚海山庄。”男子嘴角轻扬着回道。 天罡门和瀚海山庄是江湖上闻名的两大派系。天罡门善剑法,而瀚海山庄则是精于暗器。致凡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是这些常识还是有的。 “我和少侠无仇无怨,但望今日放我一去,谢致凡必当感恩戴德,结草衔环。”虽然没有放松警惕,但致凡说的无比诚恳。 “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如何结草衔环?”说话间,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发力一抖缠住了小凡的腰。还未等小凡做何反应,男子用力一拉,小凡已被他搂入怀中。 男子身上淡淡的幽香和他怀中的温度,让小凡心中小鹿乱撞。羞涩难当之际,小凡狠狠抬脚跺在男子脚面,趁他吃痛之时,迅速向后翻去,拉开了距离。 “堂堂瀚海山庄,还有你这等卑鄙小人,真真。。”小凡又羞又恼,竟然口不择言起来。 “哈哈哈,”男子开怀大笑,“果然有趣的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趣”这个字眼,在小凡这里显得格外刺耳。想到自己师出清虚,刚刚踏入江湖,便被人小瞧了去。无论如何,也要让着滑头小子常常朴一拳的厉害! 打定主意,小凡运用飞鸿步法,瞬间拉近了距离,拳拳直逼男子要害。又不时以拳变掌,招式变化多端,越来越令人难以招架。 “仙子手下留情,在下知错,在下知错!”腾挪之际,男子微露求饶之色。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枚银针后,男子再也没有运用过暗器。 “既然如此,小女子先行一步了。”小凡本也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牵扯,只是一心一念的,想去打听师兄的下落。 “等一下!”男子未等致凡向窗口迈步,一记软鞭甩了过来,截断了致凡的去路。 “又是如何?”在小凡眼里,这男人行事颇为古怪。 “刚才是我唐突了小姐,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以表歉意。”说完男人收起软鞭,以手扶心,颇显赤诚。 小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原委与之相告。 “既然如此,姑娘请坐,我可唤张蓬一见。”青衣公子说完,便唤来门口的随侍。 随侍点头离去。公子看着小凡微微一笑,继而坐到了外室的琴前,轻轻拂动。 高山流水,曲意幽深,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在这山中、水中、绿茵中。就连这心中的郁结,也像是跟着拂面的微风,轻轻飘散。 一曲弹毕,门口轻叩声响起。 “进”公子以命令的口吻说着。 只见张蓬哈着腰,与刚才出去的那个随侍,前后脚,进得屋来。 “在下张蓬,”话音刚落,青衣公子瞬时投掷出两枚银针,分别扎入张蓬两腿的穴道。张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双腿酸软难当,扑通跪地。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张蓬就势磕头求饶起来。 “这是瀚海山庄的二公子,傅桓。今日能得见二公子,你也算是三生有幸了!”一旁的随侍呵斥道。 “哎呦呦,二公子大人大量,有什么需要小的的地方就尽管吩咐!如有得罪,小的一定将功补过!”张蓬一听到此人的身份便知大事不妙。 “张兄不必过于紧张,我们有些事情要询问张兄,如是而已。”傅桓端起手边的一盏茶,轻抿起来。“听说,贵阁的黄莺仙子有一位哥哥,而她的这位哥哥,被你扣着,可有此事?”傅桓音量不高,却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有。。有。。”张蓬含糊作答。 “我哥现在人在何处?”小凡听到,已经迫不及待地拍案而起。 “小的我可以立马请出您的兄长,只不过,腿脚不便,如何是好啊?”张蓬一边揉着酸软的腿,一边在心里打着小鼓。 “叫你的人过来传话便是。”傅桓又丢出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来。 张蓬眼珠一转,低头回道:“二公子,小人实不相瞒,我已叫心腹看押着姑娘的兄长,如若不是我本人亲至,恐怕。。” “怎么?难道说,一个小小的天仙阁,还有我傅桓见不到的人!”话毕,一支尖镖应声而发,正中张蓬左肩。 “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只一指长的尖镖,已有大半,没入到张蓬的肩胛。殷弘的鲜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了下来,打湿了整只手臂。 “还不快快说出姑娘兄长的下落!”随侍又在张蓬肋下紧跟了一脚,看他滚倒在地,威严地呵斥道。 “蕃。。阳。。河”这几个字从张蓬嘴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急促地跑步声,一个小厮咚咚地敲打着房门,气喘吁吁地道:“张爷,不好了张爷!” 傅公子递出一个眼神,张蓬立马会意,回道:“有什么事大惊小怪,别惊到贵客!” 小厮也不敢硬闯进屋,只得跟着回了句:“有人打上门找妹子!前厅的客人都被吓跑了!咱们的人也都不济。” 小凡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开心地说了句“肯定是师兄”,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第七章 结伴同行 再次重逢的喜悦,让兄妹二人霎时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不快。 由于瀚海山庄二公子的介入,这次的事件很快被平息了下来。二人也跟着傅桓住到了瀚海山庄徐元别院。 晚宴中,致凡才了解到,原来那可恨的张蓬,从一开始便决定杀掉师兄。他们将师兄双手、双脚缚住,塞入了麻袋,准备夜幕降临后,趁夜色将他丢入蕃阳湖。 令张蓬一党没有料到的是,师兄提前苏醒,并用藏在鞋中的匕首顺利解缚。 虽然致庸刚醒来时,也是酸软无力,但在运了几次内功后,症状明显得到了缓解。 对付杂兵,仅有五成功力的他,仍然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不见致凡踪影,他活捉了一个小喽啰,并从其口中逼问出同行女子的行踪。当他得知,天仙阁乃是徐元郡数一数二的艳楼后,便怒不可遏地冲将过来。 小凡也对致庸讲述了迷晕以后的经历。当然,有意无意地,她把傅桓搂抱自己的那段忽略不谈。致庸听了她的遭遇,也只是对傅桓十分感激。 无论如何,二人都觉得傅桓谈吐不俗,颇有见地。就这样,三人边饮边聊,竟然越来越投契。 傅桓问到他们之后的打算,兄妹二人也没有避讳地予以相告。 “巧的很!”傅桓击掌称悦,“在下也是要去昌定的,不知可否同路?” 谢家兄妹认为相逢便是缘分,更何况大家相谈甚欢,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两人跟着傅桓又在别院休整了一日。第二日清晨,傅桓和他的随侍清风,以及致庸、致凡,四人四马,一同踏上了东去之路。 一路之上,傅桓为大家介绍人文地理、乡野趣事,也让这一路变得更加鲜活有趣起来。 “长林河谷乃是洪州最大的山谷了。还好没有碰到暴雨,不然暴雨流沙,会使这条路更加难行。”傅桓正为大家讲着所处之处,突然两侧丘陵之上,传来了阵阵的巨响。 众人闻声环视,只见两旁矮丘之上人头耸动,不知道多少的滚石和木桩从上方被推了下来。 “不好!有埋伏!”清风急红了眼喊道,“公子小心!” 话音刚落,一块巨石正砸中致凡的坐骑。 马儿嘶鸣着向一旁倒去。 致凡下意识地用脚一点,借力向旁边跃去。 而致庸,驱着马,一把接住了跃起的致凡,并迅速将她安放于自己的身前。 “生死不限!放箭!”不知何人在山头上一声令下,雨点般的箭枝飞将下来。 叮叮叮,软鞭、佩剑、暗器齐发,傅桓和清风背靠背站在一起抵挡着箭雨。 再看致庸和致凡,二人已飞身下马。靠着飞鸿诀的速度尽可能的躲避着箭枝,躲避不及处,便手脚并用地将飞羽劈开。 这样的箭雨连续发动了三波。马匹均已气绝倒地,而四人也都多多少少的受了伤。 其中,受伤最重的便是清风,他为了替主人挡箭,左肩处实实地挨了一记,箭头深深地刺入肉里,鲜红的血不断向外冒着。 就在这时,山坡上百十来号人,一同喊杀着冲了下来。 “三位护我杀出去!”傅桓毋庸置疑地命令道。 致庸和致凡负责左面敌寇,而傅桓和清风则应对从右面下来的敌人。 清风因为受伤较重,右面很快败下阵来。 眼看不敌,傅桓从袖中抛出一颗圆球,狠狠地砸到地面。 瞬时迷烟四起。这烟中还夹带这一股呛人的气味,让人不禁咳嗽、止息。再一回神,傅桓已不见踪影。 “抓住他们!”领头的人看清了情形,命令众人道。 就这样,三人被紧紧束住,被他们带回了山寨,推入了土牢。 山寨的土牢是在地里掘出的两人高的深坑,四周围着铁笼,洞顶有巨石封口。 三人挨坐在牢底,犹如活埋等死之人一般。 虚弱的清风此时已经奄奄一息。那箭头,似乎是有什么不同之处。因为从中箭到现在,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可鲜血仍旧从伤口处往外淌着。 “清风兄,你可还好?”黑暗中,致庸隐隐感觉到,挨着自己的清风,身体慢慢向下滑着。 “命不久矣。”清风虚弱的回道:“我在英州总部还有一个未婚妻子。麻烦兄弟,如果能出去,将这个带给她。”说完,清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塞到了致庸手中。 致庸见状,紧紧得将东西抓住,回应道:“我答应你!” 话音落地,清风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清风?清风!”致庸一边唤着,一边拉住他垂落的手。 感受着冰凉的手掌和凝滞的空气,致庸不再作声。 致凡于心不忍地将头埋在了师兄的肩膀。 又不知过了多久,清风的尸体渐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随着气味愈加浓烈,越来越多的俎蚁从洞壁钻了进来。虽然二人看不清尸体的状态,单单这气味,便足以让二人的肠胃翻江倒海。 小凡一边弹着爬在腿上的虫子,一边和致庸打趣道:“我看,咱们饿不死、渴不死,也得被这气味熏死,被这些虫子咬死。” “你说的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致庸抓着小凡的手紧了一紧。 刚被扔进洞里,三人便互相帮衬着,解开了束缚手脚的绳索。但,合三人之力,也没能拨动洞口的巨石。如今三人已剩其二,且气力不支,如何逃出生天? 小凡叹了口气道:“不管了,反正跟哥在一起,死也不怕!” “丫头饿不饿?”致庸看着她越发清瘦的轮廓半打趣道:“要不要试试俎蚁盛宴?” “吃了这些俎蚁,跟吃掉清风的尸体有何两样?”小凡心知师兄话里有打趣的成分,但恐怕到了危时,他一定会逼自己吞下这些东西的。仅仅这么想着,小凡的胃里便又不由地翻滚了起来。 突然,外边传来嘈杂之声。又过了一会,众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停在了洞口附近。 “1、2、3,推!1、2、3,推!” 随着一阵阵的口号声,被大石堵住的洞口露了出来。 “下面的人可是清风和谢家兄妹吗?”一个粗犷的大汉从洞口探身询问道。因为洞内浊气的缘故,众人都不禁掩住了口鼻。 致庸撑着虚弱的嗓音回道:“是的!不过,清风已死。你们是何人?” “少侠不必惊慌,我们奉瀚海山庄二公子之命前来搭救二位的。”说完,一条粗长的麻绳顺了下来。 致庸先将绳子绑在了清风的尸首上,然后才和致凡一同出了土牢。 第八章 义结金兰 “公子!”一个瘦小干练的人一边喊着,一边跑进内院。 话说傅桓从埋伏圈中逃离后,不敢停歇,一直逃到距离山谷最近的友山县。 所幸,在友山县有一位茶商,因为每年山庄都从他这里采买茶叶,一来二去也颇为熟络。 傅桓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前去投奔。 茶商郭氏很是热情地接待了他。 是夜,傅桓放出瀚海山庄的求救烟火。方圆十里的瀚海弟子看到庄主的求救信号,便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瀚海山庄位于英州的通郡。三辈人的传承,演变至今,已形成颇具威慑力的门派。随着门派的壮大,他们又相继在蕃州、净州和洪州开启了别院。 傅桓端坐榻上,眼中露出了不似他应该有的阴狠,心想道:“没想到老三他们这么急不可耐,我还没出瀚海的势力,便向我出手了!没料到,我一世英名,差点栽到这小子手上!” 瀚海的老庄主傅博古已是古稀之数。前两年又因和罗生门门主交手,不幸中了蛇毒,留下了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庄主有三子,长子傅栩性格敦厚,痴于武艺;次子傅桓潇洒飘逸,聪明多计;三子傅杪舌灿莲花,善于人交。也因为此三子各有长处,老庄主迟迟没能决定百年之后,应把庄主之位托付于谁。这才闹出这一桩桩、一件件夺权之事。毕竟得到庄主之位,还能一窥传世秘籍《暗器百解》。权力和力量,自古人人为之相争,哪怕头破血流,骨肉反目。 从天蒙蒙亮时,郭家宅院里便陆陆续续地进出着大汉。一日时间,集结了将近五十人的瀚海庄众。 傅桓向他们询问了当地的情况,推算出屯聚在山谷附近的万里寨,才是最有可能的袭击之人。他不知谢家兄妹和清风的死活,但是为了除去这个隐藏的祸患,他决定袭寨。 为了出师有名,傅桓不但引出了山寨之人对瀚海的藐视,还祭出了有可能被他们扣留的人质。五十来名庄众群情激愤,誓要屠寨,救出人质。 是夜,两名身手敏捷的弟子被派往山寨打探布防消息。 第二日,傅桓根据收到的情报,制定了袭寨之策。接着,又令一众人等各自准备尽可能多的雷火弹。 这雷火弹,在投掷落地后,可形成爆炸性伤害,攻城掠地时效果显著。 鼓打三更,早已埋伏在山寨附近的瀚海弟子,派出了十人小队,前去射杀站岗放哨的土匪。 在黑夜的掩护下,刺杀行动完成得十分顺利。就在他们想要打开寨门时,被几个起夜的土匪撞见,引起了骚动,遭到众多反击。十人小队,冒死打开山寨大门,但是还未等到援兵,均被寨众砍杀。 群情激愤下,瀚海众人,以势如破竹之势,全歼了山寨百余众,并救出了困在地下的三人。 “公子!”瘦小干练的人激动地说着:“报公子,我方按照您的指示,大获全胜!我腿脚快,冯主事让我率先回来报信!” “我的友人可还活着?”傅桓不形于色地问道。 “活着!不过。。”报信人有些吞吞吐吐。 “小凡不会有事吧?”傅桓这么想着,把手上的茶杯放了下来,站起了身:“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管讲于我。” “谢家兄妹平安无恙,只是您的近侍清风,已死。”报信人越说声音越低,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他怕公子不悦,赶忙补充道:“我们把清风的尸体带回来了,已经先行停在岚山寺,等公子命令。” 傅桓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那寨主呢?” 报信人听到发问,立马接道:“冯主事带着寨主的首级正在路上。估计再有一炷香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辛苦你了,好生休息吧。”傅桓若有所思地挥了挥衣袖。 被救出的致庸和致凡,再见到傅桓百感交集,也不知该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 “我当时弃你们而去,也是形势所迫。还望二位见谅。”傅桓握着致庸的手,恳切地说道。 “我们能理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不是傅兄冲出重围,我们也必不能得救”说完,致庸又反握住了傅桓,以表感激。 因为致庸和致凡实在是太狼狈了,话不多续,傅桓便招呼下人带他们去洗漱休息了。 躺在香床暖枕之上,对于小凡来说有如做梦一般。身体的疲劳和精神上的松弛,让她很快熟睡了。 ------------------------------------------------------------------------------------------ 啪!一颗发黑的人头被人扔到了地上,转了三转才停下来。 “老二好手段!”白衣男子狠狠的搓着双手说道。 “三公子别动怒,小心身体。”白衣男子的一旁,一位手捧折扇,书生模样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人,已经被他们斩杀,还特地的将首级送了过来,无非是想敲山震虎。不过,这也能说明了,他们手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书生顿了一顿,继续道:“偷袭一计,看来是不能再用了。不过公子放心,小人一定竭力为公子解忧。” “有何计策?”白衣男子坐了下来,端视着眼前的书生。 “小人听说傅桓现休憩在洪州的郭府。我听说,他家有一柄传世宝剑。我们不如。。”书生压低声音,附到白衣公子耳边又继续说了些什么。 端坐着的公子听完,击掌而悦。 ------------------------------------------------------------------------------------------ “傅兄,我们二人不胜酒力,但是这两杯是必须要干下的。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说完,致庸将抬起的酒杯一饮而尽。 致凡看在眼里,也赶忙将自己的酒喝完。 “不应如此。二位受我牵连,不然也不至于遭此横祸。”傅桓也把杯子举起:“不管怎么样,咱们也一起同甘共苦了,这杯酒,是我敬二位的。” 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三人如此有缘,不如结为异姓兄妹可好?”傅桓突然提议道。 “好!”致庸顿了一下,答应道。 就这样,三人齐齐跪于院中,明月以鉴,义结金兰。 第九章 郭氏之计 次日午时,郭家的婢女轻扣房门,请小凡到主母房中与女眷们同食。 这几日,因着傅桓的关系,郭家人对谢氏兄妹很是关照,一并奉为上宾。 “致凡拜见郭夫人、郭大小姐、郭二小姐”小凡身子福了一福,礼貌地见着礼。 午膳后,大家便开始闲话家常,从今天的鱼肉是否新鲜,到新买的胭脂、水粉,最后聊到了岚山寺。 “岚山寺在我们这里是很有名气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此敬拜。”郭二小姐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机灵有神,饶有兴致地跟小凡说着:“明日我们去岚山寺进香,姐姐要不要一起来?” 听郭二小姐说着岚山寺,小凡能想到的只有清风。 清风英勇护主,却惨死于深牢。他的棺柩和他临死前所托遗物,已经在回英州的路上了。不知道那位年少的未婚妻子,朝也盼夜也盼,不见自己的情郎,最后盼来的,只有那枚自己精心绣制,却血迹斑驳的荷包,该做如何反应? “我们兄妹二人在贵府叨扰数日,已经过意不去。不过,”话锋一转,小凡继续道:“小女的确有心去参拜佛祖,以慰亡灵。” “行,那明儿一早,我们一起前往。”郭夫人是向善之人,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小凡。 致凡与二位兄长说起去进香之事,二人皆有担忧之色,但无奈一路只有女眷,他们也不好提出同去的要求。 “岚山寺离这里并不是很远,一天来回是没有问题的。”傅桓想了想说着。 “既然如此,”致庸拍了拍小凡肩膀:“山野之地不比郡邑,小心为上。另外,咱们人生地不熟,一定要跟好郭家的车队,不能走散。”说完这些,致庸像是后悔似的:“怎么非要去上香呢?我还是放心不下,你打小也没离开过我。” 看着师兄跟着自己着急,致凡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故意调侃道:“说这些,羞不羞!我沐浴,没离开你?我更衣,没离开你?” 噗地一下,师兄的脸红得像枚小番茄,可爱极了:“你这小丫头,就是欠收拾!”致庸说完,在小凡额头上弹了一下。从小到大,只要是致凡惹得致庸生气,那是必要挨上一记暴栗的。 第二日清晨,小凡早早地起床梳洗打扮。一切准备妥当,便跟着郭家二小姐坐进了马车。 致庸则在一旁左右叮嘱。不只是小凡,就连一旁的郭二小姐,都长了耳茧。 再有不舍,队伍还是起行了。致庸像是送妹妹远嫁一样,不由地心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致凡也长大了,可能以后再也不需要他保护了。 “大哥莫再伤神了。”傅桓踱步到致庸身后,淡淡地说道:“之前那些的人的目标是我。如今,我并不在进香队伍之中,想必三妹应该没有多大危险。” “但愿如此。”致庸转过身来,看着傅桓:“话说我们在郭家也有些时日,该启程了。” “大哥,我怕这一路还是会不太平,我和你们就此别过吧!”说完,傅桓对着致庸拜了一拜。 “这是什么话,”致庸一把托起傅桓:“我们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难道傅弟不想去昌定?” “昌定是一定要去的,只不过怕连累你们。”傅桓叹了一口气,把头别到了一边。 “二弟,这些想害你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感觉你话里话外,已有预料?”致庸小声询问道。 傅桓想了想,便把家里争夺家主一事悉数告知了致庸。并且他此行昌定,是去右丞相府定亲的。如果此亲结成,对他夺取庄主之位大有助力。自然,这是他弟兄们不愿乐见的。 虽然致庸不喜尔虞我诈的争斗,但是出于“义”或是“恩”,他都要护傅桓周全的。“兄弟,多说无益,等小凡回来,我们乔装打扮一下,尽早启程吧。” 是日,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女眷们久居内院,看到这流连忘返的景致,不住地叫停马车,采花、探水,好不快活。因为行路拖沓,及至午后,才赶到岚山寺。 岚山寺傍山而建,硕红的鎏金大门半敞着。郭家小厮还是去叫了叫门。只见两个小和尚跑了出来。女眷们纷纷从车内下来,被其中一个小和尚引去内院。又有另一个小和尚安顿马车、马夫和一干随侍。 “郭夫人请,”小和尚礼貌地让着路:“我家住持已在大殿等候诸位多时了。” 望着高大的金佛,致凡跪在蒲团之上,内心像走马灯一样回忆着清风的种种。但没有想到,所有的回忆,都没有清风尸首腐烂后,那令人作呕的浊气来的猛烈。她忏悔,她祈求,与其说是以慰亡灵,不如说是一种自赎。 “什么?!”郭夫人忽然提高的音量,不禁引来大殿上所有人的侧目。 “是的夫人,从这一卦上来看,郭家最近恐有血光之灾。”主持微闭双目,双手合十,又把刚刚的卦象重新复述了一遍。 “那可有解?”郭夫人焦急地问着。 “那郭夫人,请再卜上一卦。”老和尚说着,对着卦筒指了一指。 咚,木签清脆地掉到了桌子上。老和尚拿起卦签琢磨了一会儿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郭施主,天机不可泄漏,老衲言尽于此。”说完,微微躬身,转出了大雄殿。 智心主持乃是得到高僧。要不是郭家年年广捐香火,也不一定能请到智心主持卜卦。最近两年,郭家的生意不尽人意,郭夫人本想着问问郭家运势,没想到,得到一个血光之灾。郭夫人冷汗直流,赶紧跪于佛像前,再三祈求菩萨保佑。又拿来木鱼、经书,对着佛像诵经。 两个女儿看母亲紧张的样子,也跟着一起祈求。 时间过得很快,眼见太阳西沉。夜路难行,众人便夜宿在岚山寺,准备明日一早再行启程。 小凡在禅房里辗转反侧,不知道师兄会不会担心她。毕竟起行前,大家准备当日来回的,没想到多了这么一出。可是,血光之灾啊,听着是有点瘆人。 咚咚咚,“致凡小姐,咱们该启程了。”天蒙蒙亮,一个婢女轻叩房门。听到房里有了动静,婢女端着盆热水进到里屋,像平时一样帮主人梳洗打扮。 回程之路,不似之前那般开怀。大家各怀心事,竟是一路无语。 致庸一夜无眠,在郭家院门前焦急等待。远远看到了郭家车队,自是喜不自胜。 虽然小凡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但还是少不了致庸的一顿暴栗。 第二日,兄妹三人与郭家人辞行,继续向东去了。 ---------------------------------------------------------------------------------------- “听说了吗?!友山县郭氏四十多口人惨遭灭门!”泽川郡城门不远处的一个茶摊上,有人如是议论着。 “郭氏?茶商郭贤?”与他对坐之人满脸不可置信的回问道。 “对呀!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富贵人家,又爱行善,谁能想到祸从天降呢!” “就是啊!也不知是哪个没心肝的,能做出此等事来!” 只见那人四下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听说是瀚海山庄二公子做的!” “啊?!不会吧,瀚海山庄跟个茶商有什么过节,至于灭门吗?” “你不知道吧,郭贤家里有柄传世宝剑,削铁如泥。传言说,得此宝剑者,均能封王拜相。前一阵二公子借住在郭家,准是起了歹心!而且,郭家夫妇都是被雷火弹炸死的,想想都惨!” 听着二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坐在一旁的傅桓脸色变幻莫测,而谢氏兄妹的惊愕与愤怒是无法掩盖的。 第十章 逃离洪州 傅桓立马对着谢家兄妹做出个“莫要作声”的眼神。 三人付了茶钱,骑上马儿,向内城走去。 “我们先找家客栈,有什么事待会再议。”傅桓看着一旁着急的两人,自己不动声色的说道。 安全起见,他们在城东一家偏僻的小店落了脚。选这家客栈的理由,除了偏僻,不容易引人注意之外,它还毗邻东城门,方便赶路。 “今晚要委屈妹妹了。我们三人休在一起,行动方便。”傅桓一进客栈,便管掌柜的要了一间客房。 “我明白的,不用担心。”小凡回应着:“只不过,郭家,怎么可能呢?我们要不要再去打听一下?” 致庸手拄着额头,缓缓说道:“刚刚听那人的描述,有许多的细节,不像是能胡编乱造的。毕竟灭门这样的事,也不能空穴来风。” “大哥说的对。”傅桓接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但可以毁了我的声誉,还可以阻止我前去昌定。” “毁声誉我能明白,可怎样阻止你东去都城呢?”致庸听完,不解道。 “我父仁义,不管是真是假,他要是听闻此讯,必勃然大怒。哪怕诏令全体瀚海弟子,也要将我带回英州。”傅桓见二人均是若有所思之状,继续道:“泽川郡仍是洪州地界,明日我们要尽早启程,出了洪州,便算是出了瀚海的势力。之后,就算有零星庄众,也不足为惧。” “看来,二弟去昌定之心已决啊。”在致庸看来,遇到栽赃陷害这种事,最先应做的,则是自证清白。时间一久,可能有希望的证人、证据也会就此消失。 “是的,”傅桓像是看透了致庸心思一般:“如果我想洗脱罪名,恐怕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昌定之行若被耽误,定亲之事也必遭搁置。” 小凡听着二人冷静地分析,却无一人提及郭家人,心中不由悲恸:“郭家人心地善良,却遭此横祸,均是被我等累及。” 看着致凡两行夺眶而出的泪水,致庸心如刀绞。初经世事的致庸,从欺骗到埋伏,从土牢到灭门,哪一桩桩、一件件,不在他心底刺着伤痕。 “均是命数,何必往自己身上揽功劳。”傅桓看着,淡然说道。 “你是说郭家人该死?!”小凡听了傅桓的说辞,气不打一处来。 “争执无用,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致庸看小凡火气上涌的样子,连忙找了个借口,把两人拉开。 小凡看着师兄将自己打断,一口闷气憋着,悻悻地钻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凡便被致庸从床上拉了起来。 看着两只肿得如同核桃般的双眼,致庸心疼极了:“小凡,哥答应你,一定找出罪魁祸首,为郭家人伸冤。” 小凡点着头,像是找到了解开心结的方法,慢慢地安了心。 三人继续快马加鞭,顺着官道赶往中州。一路之上,并为遇到什么阻拦,小凡质疑傅桓的多心。 “咱们若不是无意在茶馆中听到消息,估计我已在回英州的路上了。”傅桓相信他的判断,也相信三弟的为人处事。如果自己被带回英州,不但搁置了相府之亲,恐怕还会丢失庄主之位。 “二公子,且慢!”正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记洪亮的男声。三人回头,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冯主事。 小凡看到神色匆忙的冯主事,下意识地拉了把缰绳:“冯主事所为何来?”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星光点点,“不好!是银针!” 小凡见状,一踢马肚,调头回跑。 眼见一片银针扎将过来,马儿已然调头不及,小凡翻身立于马背,继而提足轻点,瞬时捉住横在头上的一条粗大树枝,腾身一跃,没入树冠之中。 冯主事见一击未中,便对着树冠飞出数枚乌镖。乌镖貌似铁锥,尾系红穗,体积较小,便于携带。又因乌镖两侧有数排细小倒刺,较银针而言,杀伤力又高出几个层次。 致庸见状,拉缰回驰,与冯主事正面斡旋。 他趁冯主事对致凡飞镖之际,腾身下马,一记扫堂腿将冯主事打下马来。 冯主事突然跌落,用手撑地,一个后空翻,立将起身。 还未等他看清来势,致庸已经栖身前来,左右快拳如雨点般砸来。 冯主事还未来得及拔出他的双刀,便已经听到骨头酥脆之声,扑通一声,仰倒在地,痛苦不堪。 “哥!”半蹲在树梢之上的小凡,也为师兄捏了把汗。 飞鸿诀的迅猛,能将这朴一拳法的快、准、狠,发挥得淋漓尽致。 “快!肯定还有追兵!”傅桓稍作停歇,又继续向东方飞驰。 由于小凡的马刚刚被银针扎伤,致庸只得和致凡共乘一骑。如此一来,脚力自然不如傅桓。 就这样,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向中州飞奔。 “站住!站住!”后面的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怎么办呢,过不了片刻,后边的几匹马必然会追上二人。远远看去,傅桓也并没有停下帮忙之意。 “致凡,我们下官道,前面的林子比较适合阻挡暗器。”说完,致庸拉了拉右缰绳,从旁边的小路蹿了出去。 后边的追兵并不确定哪一匹马上是二公子。为了保险起见,八人迅速分成两组:三人追赶头马,剩下的五人下了小路。 致庸先将身后的五人引到一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再与致凡一同弃马,两人各执一边,以圆形之势向回包抄。 瀚海的弟子们见二人行动迅猛,有些出乎意外。另有两个沉不住气的,拿着飞镖胡乱地扔着。 叶片哗哗作响,眼见二人越来越近,五人迅速打着马儿,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小的圆形,尽量将守卫做得滴水不漏。 “射银针!”由于灌木的阻挡,小型暗器反而更易击中目标。也难怪领头之人会发如此发号施令。 由于小凡轻盈,速度较快,先于致庸贴近了敌人。没想到这时,对方向四面掷出密集的银针。躲闪不及之际,小凡下意识地举起离敌人最近的左手,遮挡面部。 钻心的疼痛,使小凡的左手瞬间丧失了气力。 在另一旁的致庸,眼睁睁地看着小凡被暗器击中,暴戾之气腾空而起,像失控的猛兽一般扑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致庸伸手一拽,将一人拖下了马,并在其丧失平衡之际,一记重拳直击下颌。只见那人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小型圆阵也在那人落马之际遭到了破坏。趁着剩下四人还在慌乱之中,小凡一个扫堂腿,又将其中一人打翻在地。 紧跟着,致庸腾足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移至小凡身侧,又是一记重拳,右肋震裂,口吐血沫,气竭而亡。 剩下的三人被这迅猛之势吓破了胆,想要调头回撤。毕竟他们此行是来拦截二公子的,本没有做生死之战的准备。 可是,致庸身上的戾气已被全部点燃,如何逃得脱。 解决了众人,致庸赶紧上前给小凡查验伤势。那些射中小凡的银针,已经完全没入肌理,只留下一片红色血点。 可恶,致庸被气的咬牙切齿。世人都说暗器阴损,这一次他算是真正见识了。 “小凡别怕,我们按照预定计划,先赶去巴彦县。没准在那儿,还能碰到傅桓。他肯定知道如何取出银针。”致庸一边安慰着,一边将致凡抱上马。 其实致凡一点也没有担心。只要有致庸在,她怎么会出事情。 只不过这一路的颠簸,让她时时感到针扎之苦。怕致庸担心,小凡紧咬牙关,冷汗直流。可能是神经的自我保护,被煎熬着的她,眼前一黑,差点跌落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