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山河寸寸血》 第一章 战起淞沪 8月14日,下午16时21分,上海市江湾路。 齐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雾,用勃朗宁的枪口推了推头盔下沿,眯着眼睛观察着对面日军阵地的动静。 这条街道不久前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景象,现在只剩下了两旁被日军炮火炸的支离破碎的房屋和遍地狼藉…一些在细雨中有幸没有烧起来的房屋废墟依稀可以辨认出曾经的灰瓦白墙,很典型的江南建筑风格。 对面刚刚还枪声大作的日军阵地现在一片死寂,好像那些射击精准的日军士兵都不存在一样。观察了一会,实在看不出什么的齐恒不得不缩回工事,取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里,抓紧时间享受一下这片刻的宁静。 新任的一排长田小班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看过来,齐恒招了招手,田小班猫着腰溜了过来,熟练的帮齐恒点上了火,自己也拿出一根点上。 田小班见齐恒盯着自己头上隐隐有暗红色渗出的纱布,晃了一下脑袋说到:“他娘的,还好老子戴了头盔,不然脑壳都被炮弹皮掀掉了。” 田小班在团里是出了名的的老兵油子,上到团长下到新兵几乎每个人都听过他。 齐恒吐了口烟,摇摇头没有答话。他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眉宇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 齐恒是88师264旅527团二营六连的中尉副连长,现在负责指挥6连剩下的八十多号人接替三连进攻日军阵地。 之前三连才上来一个多小时,就阵亡了快一半的士兵,连排军官只剩下一个排长指挥着剩下半个连死钉在阵地上。 下午四点钟团里下命令让六连接替三连,可没等齐恒他们完全进入阵地,日军就是一阵炮火急袭。 当时连长正带着一排在工事后面的街道上掩护三连撤出阵地,猛不丁被两发炮弹砸进了人群里,等齐恒带着人冲过去之后就看到一地支离破碎的尸体和躺在被鲜血碎肉染红的泥浆之中哀嚎的伤员。 烟雾里,一排的副排长田小班满脸是血的坐在地上,脚蹬着地,一手一个拖着被炸成两截的一排长往工事的方向挪动。连长也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卫生兵看着连长还有些气息,赶忙叫了几个人抬着连长送去后边的医院。 这两发炮弹让六连开战前就损失了十二号人,包括一排长在内七人阵亡,上尉连长等五人重伤。齐恒暂时代理连长指挥战斗,一排排长由田小班代理。 4点多时,齐恒指挥二排和一排一个班向江湾路方向的敌军进攻,这差不多是六连一半的兵力了。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奋勇狂呼,冲锋前进。 齐恒握着勃朗宁猫着腰,贴在路旁一家绸缎铺半片没有被炸倒的大门旁向日军阵地连连射击,日军凭着工事,集中机枪火力,顽强抵抗。时间不长,齐恒身边就接连倒下了五个战士,他们身上的绿色军装沾满了污泥和血迹,已经很难辨认出原本的颜色。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死拼,六连才进占到八字桥以东的阵地。一个一百三十人的满编步兵连只剩下八十二人。 日军拥有数量不少的轻重机枪,还有掷弹筒,中国军队每次冲锋都会招致一阵猛烈射击,导致大量的伤亡。而日军单兵的射击也极其精准,远不是缺乏射击训练的中国士兵所能比的。 虽然88师是中央军三个完全编成的德械调整师之一,但士兵素质还是远远不足。仅第一次冲锋就让二排损失过半,很多士兵进攻时稍加瞄准甚至不瞄准就直接开枪,绝大多数子弹都打到了掩体上。但日军几乎每一次射击都会命中一名中国士兵,一些冲锋的士兵被打翻在地,无助地抱着伤口哀嚎,但更多的士兵被三八式步枪直接击中了要害,或者被日军咆哮的机枪击中,喉咙里嘶吼着的冲杀声戛然而止,就那么直挺挺的栽倒在他们用生命奋力保护的土地上。进攻失利加上惨重的伤亡让整个阵地充斥着悲伤和愤懑。 下午五点半,在多次进攻后,527团进攻稍缓,三营7连和8连被加强到6连的进攻队列里,由三营副统一指挥。 阵地上布置了近三百五十名官兵,这让之前6连略显低迷的士气一振。齐恒从阵亡的士兵身边捡起一支还能使用的七九步枪,坐在一旁默默擦着枪。 8连的徐连长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齐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黄旅长已经带着指挥部前移了,别的团打的都很不错,连着干掉了日本人好几个据点,应该天黑前就能拿下爱国女子大学。我们527团也不能落后,现在老哥几个的人都上来了,张营副打算来一次总攻,一次拿下前面的阵地。齐老弟你们坚持了这么久,可要再加把劲,抢他个头功回去,请老哥我喝酒啊。” 听出徐连长在半开玩笑的鼓励自己,齐恒笑了一下,坐直了点,说:“我当初考军校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就想着要把日本人赶出我们的国土,我们之前丢了东三省,现在华北也打成了一片,仗还有得打呢,抢徐大哥功劳什么的我可做不来啊。” 见齐恒振作了精神,徐连长转移了话题:“当初你军校毕业刚来264旅,黄旅长不是还想留你在旅部吗,你怎么非要来连队里呢,又苦又累不说,下面的老兵油子不好管吧。” “我年轻嘛,老窝在旅部里看地图我可待不住,还是和弟兄们在一起比较自在。老兵一开始是不好管,后来大家熟了也还不错,不瞎折腾人家人家也不会跑来惹长官嘛。”齐恒答道,“徐大哥你不是总想宰我一顿吗,等仗打完了我一定请你好好喝一顿。” 这个徐连长是徐州人,齐恒的江苏老乡,算是264旅资历比较老的连长了,齐恒刚来264旅的时候在他手下当排长,徐连长比较照顾他,两人关系不错,平日里就以兄弟相称。后来齐恒升了6连副,徐连长还老打趣让齐恒请喝酒,但是上海形势紧急,部队开拔准备作战,徐连长这顿酒一直没喝到。齐恒没想到在战场上徐连长还惦记着,不由得一乐。 这时田小班也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问徐连长有没有什么好烟,被徐连长一脚踢了过去,搞得周围几个兵一阵哄笑,大战前的紧张气氛消散了许多。 五点四十五分,各攻击部队准备就绪,听说黄旅长亲自上前线督战,官兵们士气大振,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向日本海军陆战队的阵地发起猛攻。 进攻命令下达,一向油滑的田小班像换了个人一般,怀抱着仿捷克zb26轻机枪冲到一间倒塌的房屋旁,趴在血水里,使用短点射沉稳地压制着日军机枪手,完全不顾身旁一具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散发出的阵阵血腥味。 徐连长挥舞着毛瑟手枪,踩过血泊和泥水,边冲边高呼着“弟兄们跟我上!”。 齐恒压下心绪,一个翻滚躲过一串日军的机枪子弹,半跪在几个堆叠在一起的沙袋和残破的尸体边,吐出嘴里的灰土,深吸一口夹杂着血腥味,焦糊味和硝烟的空气,用步枪仔细瞄准一个露出脑袋的日本士兵,扣动了扳机。 一枚792毫米的弹头带着强大的动能撞击在日军二等兵小野的左脸上,高速旋转的金属弹丸轻松地撕开了挡住它去路的人体组织,带着一些血肉和骨碴从后脑钻出,去势不减地钻入了另一名日军士兵的脖颈。 一时间,震耳的枪炮声,受伤者的哀叫声,中国士兵的喊杀声,夹杂着不同方言的脏话回响在阵地上空。 日军派出近百架飞机,连同陆海军的大量炮兵对中国军队狂轰滥炸。中国军队的阵地被笼罩在一片火光和烟尘中,大地在颤抖。无数中国官兵单薄的身体被炸上天空,在金属破片和冲击波中被撕裂,搅碎,化成残肢断臂和血雨落回大地。 田小班身边蹲着的供弹手被弹片击中,整个脖颈只剩下一丝皮肉还连在身体上,血喷了田小班满头满脸。 徐连长身前落下了一枚炮弹,他的身体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被抛上高空,又重重落在地上。 齐恒打死了六名日本兵,包括一个挥舞着指挥刀凶神恶煞的军官。正当他蹲回掩体,刚刚给手里的步枪压上一发子弹,突然一阵无法阻挡的力量把他推出了掩体,丢向空中。他的步枪脱了手,齐恒努力的想抓住枪,却发现伸出的手臂满是鲜血,手中抓住的则是一截烧的焦黑的手臂。 在失去意识之前,齐恒眼里最后一个瞬间是不断放大的地面,地上躺满了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尸体。 齐恒醒来的时候是8月15日凌晨四点四十三分,枪炮声还没有停。军医告诉齐恒他很幸运,只是被冲击波震晕了,身上中了三块弹片,都不严重,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大碍。齐恒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军医的阻拦离开战地医院,找到了自己的连队。 他的部队已经撤下去修整了,齐恒的一排长田小班还活着,在齐恒受伤昏迷的时候把他送下了战场,然后代替他指挥着6连。 在驻地,6连不算重伤送进医院的,只有48个活人,三个排长只剩下田小班一个。而田小班也没有了往日的油滑,拉着脸告诉齐恒,之前旅部来过人,通知了军委会已经下令停止进攻待命。 仅仅半天的战斗,他们527团就阵亡了7个连长,8连的徐连长受了重伤,好在是保住了一条命。全旅伤亡1000多人,黄旅长也殉国了。 听完,齐恒摘掉头盔,缓缓的坐了下去,望着夜空久久不语。 第二章 总攻受挫 从8月13日下午开始,上海的枪炮声就再也没有停过。但由于伤亡过大,国军的进攻迟迟没有进展。 夜幕降临,第九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接到军委会电令“今晚不可进攻,另候后命”,88师便停止了进攻。齐恒也随部队修整了两天,奉命做攻击准备。 之前在炮击中负伤的六连上尉连长周云生归队了,周云生运气说好不好,被一块炸飞的青砖打中了脑袋,虽然戴了头盔没有被开瓢,不过还是扭了脖子。回来的时候脖子被军医固定的有脑袋粗,巡视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整个人转来转去像个木偶,搞得好多兵看了想笑又不敢笑。 齐恒被调去了三营八连代理连长,14日一天,八连的军官损失殆尽,连长负伤后送,连副以下只剩下一个排长。团里考虑到齐恒曾经在八连待过,就让他先指挥八连。 而田小班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自己也跟着齐恒跑去了八连,嬉皮笑脸的恭喜齐恒荣升连长。让齐恒头大的是,这家伙竟然还搞了一小壶酒,非要齐恒就着窝窝头一起喝两口。 这还能行?战时喝酒要是被团部那帮人看到了,两个人估计都不用被送去军法处,十有八九会直接被拉去阵地前打了靶子。 齐恒感觉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心里一团火止不住的往外冒,顺手摘下头上的钢盔,没头没脸的朝田小班身上招呼了过去,一边砸一边往外狂喷脏话。 田小班也不傻,看情况不妙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挑衅般的回头大白眼猛翻齐恒,两个人一追一赶在驻地窜来窜去。八连的几个新兵呆愣楞的看着这两个新来的军官犯二,心里止不住的嘀咕,团部可别派了两个傻子来指挥我们吧。 八连的老兵们是认识齐恒和田小班,有的人还关系不错,就坐在一旁起哄:“连长干死他丫的!” “连长田小班这狗日的还欠我一块大洋呢,帮我锤他!” 过了一会,齐恒揪着田小班的脖领子回来了,给大家简单的做了介绍和动员,一统计才知道,全连能战斗的还有78个人,七挺轻机枪。 整编后,田小班当了二排长,原来的一排长留任,一个老兵班长当了三排长。 8月16日下午1时多,总攻命令下达,进攻开始。87师和88师组织突击队向油漆公司,爱国女校方面日军发动猛攻。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分不清究竟是硝烟还是乌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吸上一口让人忍不住有些作呕。 这几天,上海一直在死人,有很多平民,但更多的是军人。很多地方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拖下去就被炮弹和炸弹炸成粉碎,新的尸体和旧的尸体混在一起,中国军人和日本士兵堆叠在一起,齐恒他们就踩着尸体进攻。 八连刚冲到一个街垒后边,迎头就招来了街垒对面日军机枪的猛烈扫射,几个士兵冲的太快来不及躲闪,身上爆出了一团团血雾。 齐恒对几个愣头愣脑的新兵扯着嗓子吼着“隐蔽,隐蔽,找掩护!”却被枪声盖了过去,好在身旁的几个老兵及时把他们按在了地上。 田小班拎着轻机枪趴在一旁一栋三层小楼门口的沙袋后边,连续几个短点射打了出去,打飞了一个日军机枪手半个脑壳。其他兄弟或蹲或趴躲在掩体后边,将一颗颗愤怒的子弹射向日军的阵地。两边枪声大作,不时有人被子弹击中,惨叫着被拖下战场,或者直挺挺的倒向一旁。 田小班的机枪已经打空了好几个弹匣,枪管烫的发红,副射手赶忙拿出备用枪管来换,就在他们刚拆下枪管的关口,一旁的楼顶上突然探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阵弹雨猛地泼向掩体后的八连官兵。猝不及防,一排沙袋后边有七八个士兵被打翻在地,营机炮连支援过来的一挺马克沁重机枪也哑了火。 中国士兵还没回过神来,又有两颗手雷甩了下来,轰轰两声,二排另一挺轻机枪旁几个士兵同样没了声息。 齐恒急红了眼,朝正趴在楼门口的田小班大吼:“小班带几个人上去把那狗日的机枪给老子干了!” 田小班手里拎着拆了枪管的机枪刚要应声,楼里猛地冲出来一个深蓝色衣服的日本兵,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脸狰狞的朝田小班刺了过来。 一旁的副射手一个激灵,顺手把发红的枪管丢了过去,正好砸在日本兵脸上。日本兵脸上像烤肉一样“滋啦”一声冒出了白烟,“嗷”一嗓子嚎了出来,身子也一滞,田小班顺势一偏,闪过寒光发亮的刺刀,抡起手里的机枪,狠狠地砸在日本兵的下巴上。 日本兵的惨叫被砸回去了半截,步枪脱了手,仰面倒在地上。田小班两步赶上,对着他满是鲜血的脸一阵猛砸,直到那个日本兵僵住的双腿不再抽搐才停手。 这时楼上又是一阵机枪扫射,刚开始咆哮的重机枪再次哑火,齐恒觉得左臂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揍了一下,一下子几乎端不住手里的步枪,低头一看,左臂已经是血流如注。他用右手紧紧按住左臂的伤口,气急败坏地喊:“田小班你他妈的没死就快点上去,打不掉楼上的机枪老子先毙了你!” 田小班见连长负伤,吼了一声“好”,把机枪丢给了副射手,抽出腰间的驳壳枪,对身后两个爬过来的老兵喊了声跟我上,就踏着尸体冲进了楼里。 冲到二楼楼梯口,田小班听到楼上有动静,朝身边一个老兵示意了一下。老兵掏出一颗手雷,拉了弦,等了两秒才甩了上去。 楼上“轰”的一声腾出一大团烟雾,田小班三人猛冲上去,跨过之前藏在楼梯口的日军士兵的尸体,三支驳壳枪对着房间里所有还在动的东西一通扫射。两个日军机枪手变成了筛子,血呼啦呲的摊在窗口旁。 三个老兵不敢大意,等烟雾稍散,互相掩护着搜索了其他的房间,确认没有危险后,抱起窗口日军的九七式机枪居高临下对着日军开始压制射击。日军突然被制高点机枪压制,火力小了很多。 齐恒右手挥舞着手枪,从掩体后一跃而出,高喊着:“兄弟们冲啊!”其他士兵紧随其后,在机枪掩护下猛冲了过去。日军见势不妙,互相掩护着撤出了阵地,中国军队士气一振,乘胜追击。 在一次冲锋路上,齐恒左腿被两枚弹片击中,甚至还有一枚弹片嵌在了齐恒的头盔上。 军医简单包扎后,齐恒坐在地上继续指挥,见连长负伤不下火线,八连的士兵奋勇冲击,攻破了日军多个阵地。战斗稍缓,来前线督战的廖龄奇团长看到齐恒坐在地上指挥战斗,头上因疼痛布满了汗珠,便命令士兵把他抬下战场医治。 于是,不到四天时间,八连这第五任连长又被抬下了阵地。 “8月16日夜,我陆军第87,88师攻占了五洲公墓,爱国女校,粤东中学等日军据点,第87师突击队已攻至日本海军俱乐部,迫使日军司令长谷川清三次求援,旅顺港的两个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被紧急派往上海。为在日军援军登录前消灭盘踞在上海的日军,17日5时,我大本营令第九集团军发动总攻,但因敌情不明,且日军将所有通路都用坚固障碍物阻塞,并且以战车作为活动堡垒,我军进攻计划不得不改为强攻。经数日激战,进展甚微,日军甚至发动了数次反攻,但均被我军击退。日军上海各据点工事坚固,我炮兵部队数次炮击均收效不大。18日,接委员长电令,我军再次停止进攻待命。19日,谈判失败,我军重新发起进攻,第36师已由西安到达上海,加强后当夜进攻汇山码头;第87师附战车两个连,战防炮一个连进攻沪江大学,工大纱厂。经数日激战,始终难以突破,遂退回原处。22日,日军上海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所部到达马鞍群岛,23日,日军第两个师团强行登陆吴淞镇,张华浜,24日,我第9集团军转入防御作战,新组建的第15集团军负责抗登陆作战。以上,是一周以来敌我双方的动向。望诸位好好休养,早日伤愈归队,我们都期待与诸位再次并肩作战!”师部派来的一名少校参谋向病房里一众军官敬了个礼,转头走了出去。 躺在齐恒旁边的是264旅的一个少校副营长,他两只胳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转头给齐恒抱怨:“真不知道这仗怎么打的,打又不是,不打也不是。不知道军委会都忙着干什么,让兄弟们在前面白白流血。” 齐恒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明知道日本人的增援就在路上,我们打着打着就停下来待命了,部队伤亡那么大,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士气都很成问题了。” 右边一个肚子上裹着绷带的中尉接话道:“打的是真的惨呐,我被送过来的时候连里就剩一半人了,要不是连长帮我把肠子塞回去叫人把我送过来,估计我也和牺牲的兄弟们躺在一起了。” 齐恒叹了一口气:“真想回去看看连里的弟兄们啊,我已经是他们的第四个连长了,不知道等我回去了,连里还能剩下几个人……” 少校也叹了口气:“我们营四个连长阵亡了三个,我真的…”他停住了话头,努力的想把手抬起来,但是没有成功。齐恒看到他眼角有泪光在闪烁… 第三章 清华南迁 民国26年6月28日,林远从南京出发,经由上海乘火车去北平读书。 这是林远第一次来北平城这座五朝古都。 从前门火车站下了火车,随拥挤的人群走出车站,第一眼就看到了巍峨的正阳门城楼,连接着浑厚的城墙,在暮色下更加显得宏伟华丽。正当他眯着眼细细观看北平城墙的壮丽,心中充满对大学生活的向往时,一个中年男人打断了他的思绪:“请问,是林远少爷吗?”林远回过头,看到一张国字脸,微弓了腰,带着微笑正在向他示意。 “我是林远,请问您是?” “我是顾家的管事,姓赵,顾老爷最近人不在北平,所以派我来接待您,您这段时间在北平的一切生活所需由我来负责。” 林远想起不久前父亲告诉自己,在北平有一个姓顾的老友最近在忙着把家产搬到南京来,林远的父亲出了很大的力,为表示感谢,也为了祝贺林远考入国立清华大学,顾叔叔打算在北平好好接待一下林远,所以让他下火车后留意。这个人应该就是顾叔叔派来的吧,林远想,一边向中年人点头示意。“那就多多打扰了。” “您不用客气,顾老爷交代过,一定要招待好您,如有不周,我就不用再留在顾家了。”赵管事笑着说,一边接过了林远的行李。“请随我来,车在这边。” 顾家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赶走跟随多年的管事,不过这也是诚意所在了,林远也不点明,跟着赵管事上了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 “林远少爷,因为老爷决定举家搬迁南京,现在还留在北平的产业很少了,房子也打算盘出去,家里很乱,老爷交代先把您安置在酒店,您看?” “客随主便,我很随意的,一切听您安排吧。您可以直接叫我林远,叫我少爷有点不太习惯,赵管事您太客气了。” “那好,先送林先生去六国饭店吧,今天先为林先生接风洗尘。” 赵管事对司机说了一下,汽车发动起来,开始在大街上穿行,林远兴致勃勃的看着车窗外北平的街景。过了一会,窗外的建筑风格明显出现了变化,各种美式欧式的建筑开始多了起来。 “这里是东交民巷,北平的使馆区。”赵管事适时地解释道。“这里住的都是外国侨民,哪个国家的都有。” 汽车停在了一座四层洋楼的门口,法国古典主义样式的建筑风格,顶部有高高的孟莎式屋顶,洋溢着浓浓的西洋风情。 林远跟上赵管事,踏进了金碧辉煌的饭店里,一个侍者走上前来,引着他们进了一个包间。包间里已经坐了两个人,首位坐着一个少女,身着西式礼裙,面容娟秀,清雅脱俗,正好奇的看向门口。 少女身旁坐着一个少年,面容和少女有些相近,却多了一分英武,几分稚气,穿着得体的西服,歪着头看向林远。 赵管事让开门口,向林远介绍道:“这位是顾晓晓顾小姐,顾家的大小姐,和您一样今年刚刚考上国立清华大学,这位是顾明宇顾少爷,顾家的二少爷。”待林远打了招呼,赵管事也向顾家姐弟介绍了林远,之后主客落座,觥筹交错间,几个人享受了一顿精美的晚餐。 餐后,顾明宇乘车去了学校,赵管事把林远和顾晓晓送到了利通饭店,顾家在这里开了几个长期包房供顾家姐弟和客人使用,林远的房间正好在顾晓晓的房间对面。因天色已晚,众人各自回到房间,洗漱更衣后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餐,赵管事问林远是不是愿意去看看北平城的风光,林远欣然答应,顾晓晓也换了身方便的衣服,一行三人乘车到了北海琼华岛上的一座白塔。 赵管事解释道:“在白塔塔基处便可瞭望到北平全城之美,许多游人第一次来北平都会来这里游览。” 正值六月末,炽热的阳光仿佛将北平城投入了熔炉中熊熊燃烧,在白塔向南边眺望,天空碧蓝,金黄的阳光照着紫禁城的皇宫内院,屋顶上放着光,一片片都是金黄色,越过皇家宫殿的金光再往远了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连绵起伏的灰色屋顶,宛若一阵阵凝固的波涛。林远不由得赞叹起来。 “你看,那些都是老北平的胡同,北平有句话“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无名的胡同赛牛毛”,讲的就是北平城里胡同非常多。”顾晓晓指着远处大片的灰色说道。 北平精巧的四合院与胡同就这样,鳞次栉比地隐藏在重重叠叠的弯曲屋檐下,组成了古城棋盘一般的格局。 “顾小姐,请问您考上的是什么专业呢?”回去的路上,林远问道。 “叫我晓晓就好了”顾晓晓笑了一下“我是文学院的,哲学心理系,你呢?” “好巧,我也是文学院,外国语文学系。今后我们就是校友了,可要多多关照啊。” “好啊,对了,下午我们去胡同看看吧?我小时候就是在胡同里长大的,那里可以看到很多老北平的特色呢。” “没问题,不瞒你说,我还想尝尝冰糖葫芦来着,昨天在车站看到了,红红的一看就很好吃。”林远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西餐,倒是对一些中国特色小吃情有独钟。 于是,整个下午,林远都跟着顾晓晓在胡同里穿来穿去,尝到了奶酪,脆枣儿,豌豆黄,也被豆汁呛到咳嗽惹得顾晓晓掩嘴而笑,饶有兴趣的听街边算命的先生给一个中年汉子算命,还拿着冰糖葫芦看几个小孩追逐打闹…… 晚上回去之后,林远和顾晓晓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生分,两个年轻人都接受过新式教育,没有那么多迂腐的观念,又是同校同学,两家关系也很不错,所以赵管事也乐见两个人相处融洽。 之后的几天,赵管事便休息了,有顾晓晓带着林远,要么两人,要么加上顾明宇三人,由司机带着,在北平各处游玩,在琉璃厂和厂甸淘几本旧书;或者在中山公园的茶馆饮茶读书闲谈;或是游览前清的皇家园林,回去品尝北平城里几家有名馆子里的美食,好不快乐。 几天后,民国26年7月7日夜,日本华北驻屯军借口演习时有一名士兵失踪,强行要求进入中国守军驻地宛平城搜查,被守军29军37师110旅第219团严词拒绝,次日晨5时左右,日军炮击宛平城。 29军司令部命令前线官兵“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随即,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219团第三营在团长吉星文,营长金振中指挥下奋起抗战。 之后,全国各界纷纷声援29军抗战,林远与顾家姐弟一起报名参加了学生服务团,不过在赵管事苦苦劝阻下,加上远在南京的父母连发多封电报,他们没有去前线运送伤员搬运弹药,而是和其他一些爱国同学一起走上街头,呼喊爱国口号,散发传单,为前线的将士募捐。一时间,北平城里大街小巷都写满了爱国标语,街头随处可闻抗日救国口号。 7月17日,蒋委员长发表庐山谈话,对卢沟桥事变指出“在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及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惟有牺牲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 在全国各界的支持下,29军寸步不让,顽强抵抗,日本便借谈判欺骗中国方面,以此争取了增兵时间。 1937年7月28日,日军向北平发动总攻。日军司令香月清司指挥约1万人,在100余门大炮和装甲车配合、数十架飞机掩护下,向驻守在北平四郊的南苑、北苑、西苑的中国第29军第132、37、38师发起全面攻击。 第29军将士在各自驻地浴血抵抗,第29军副军长佟麟阁、第132师师长赵登禹壮烈殉国,29日,北平沦陷。29军第38师在副师长李文田带领下发起天津保卫战,伤亡甚重,奉命撤退,30日,天津沦陷。其中南开大学在2930日的轰炸中损失惨重,大部分校舍被毁。 林远在学校里刚开始就读,哪知道华北之大已经无法容下一张安稳的课桌。这段时间里,北平市代理市长张自忠和日本人签订了许多协议条约,北平的学生都在怒骂这个大汉奸。林远心中难平,便给在国民革命军当副连长的兄长齐恒提笔写了一封信,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 不久后,齐恒给林远写了回信,但同样传到林远耳中的,是上海战火重燃的消息,齐恒所在的第88师已经投入战斗。 林远写了好多封信想询问齐恒的消息,但迟迟没有回复,想方设法从各个渠道得到的却是上海战场各部队伤亡惨重的消息…林远每天都一副愁云满面的样子,顾晓晓想安慰他,但在得知缘由后,对林远这个素未蒙面的大哥也不由生出了一些担心。 8月28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分别授函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和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指定三人分任长沙临时大学筹备委员会委员,三校在长沙合并组成长沙临时大学。 1937年9月10日,教育部第16696号令正式宣布建立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于是,带着对齐恒安危的担忧,对日本人的憎恨,对报国的渴望,林远随着国立清华大学的师生们踏上了南迁的道路… 。 第四章 无锡重逢 8月27日早上五点多,齐恒被疼醒了,感觉左臂刚刚缝合的伤口里面一跳一跳的疼。 他刚被抬进医院做清创的时候打了一针麻药,虽然看着军医的消毒工具在胳膊上的洞里穿来穿去的挺吓人,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后来缝合了创口才开始感觉到疼痛,开始几天疼的睡不着觉,满脸都是汗珠,后来就好些了。 齐恒觉得比起其他兄弟来自己还是幸运了很多,左臂是贯穿伤,没伤到骨头,问题不大,腿上的弹片也取出来了。不像他左边躺着的那个少校,左手被炸飞了,右手也只剩下三根指头,每天还是嚷嚷着左手的手指头火烧一样疼,有些吓人,也怪可怜的。右边的中尉也不怎么好,肚子被弹片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刚抬回来的时候都快没气了,医生费了老大劲才把他的肠子塞回本该在的地方,救了一条小命。命是保住了,但是现在啥都不能吃,每天靠流食吊着,饿的直哼哼。 这还是因为他们这些军官可以享受好一点的待遇,几天以来部队在罗店血战,伤亡很大,伤员一批一批送过来,医生忙的不可开交,药品都快用光了,有的士兵紧急手术的时候连麻药都没有,手术室的惨叫声就一直没停过,病房里躺满了伤痛中呻吟的伤兵。 齐恒忍着疼痛躺到了早上医生检查的时候,结果一检查才发现左臂的伤口发炎了,要切开引流,然后重新消毒缝合,否则这条胳膊有废了的危险。 于是齐恒之前等伤口好一些就早点归队的想法被医生严词拒绝了,不得不又躺回病床。 到了下午,医院又送来一批罗店来的伤员,其中甚至还有67师师长李树森将军。 听人说罗店和周边已经打的血流成河了,国军牺牲了一个旅长两个团长,打残了两个师的部队,楞是没叫一个日本鬼子踏过阵地。 由于床位紧张,齐恒这些经过初步治疗等待痊愈的军官便被安排坐乘火车转移到无锡养伤,在这里,他第一次遇到了毛猴。 毛猴是个16岁的少年,原名叫毛求长,家住无锡郊区,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他的父亲是农民,祖父是农民,哪怕往上追溯到大清朝,也找不出一个不会种地的。那时候的农民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一个是穷,另一个是苦。比起北方的农民,他们唯一的好处就是身处鱼米之乡的江南,水稻可以种两季。不过交完各种赋税,也没有多少剩下的粮食了,好在温饱没有问题。年复一年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虽然苦了点,日子倒也过得去。 只不过他还是命苦,老娘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很虚,做不了重活,只能在家养养蚕。于是毛求长很小就开始帮父亲下地劳作,或是帮母亲饲弄桑蚕。天不作美,民国20年毛求长刚满十岁的时候,江南又发了大水,收成一下子减了许多,租税又涨,母亲也不得不帮着做些农活,才能堪堪填补家用。 结果,过度的劳累让毛求长的母亲一下子病倒了,这下子毛求长家雪上加霜,父亲不得不为了生计把毛求长送去高地主家做一些苦工。好在毛求长这孩子比较机灵,虽然人瘦了点,不过还有点力气,能干杂活,体力活也能充一下数,并且他那一张嘴挺会说话,偶尔说两句还让高地主挺受用的,自然不会欺负他了。 于是,毛求长就这么慢慢长大,干完农活在地边休息的时候,偶尔放飞一下思绪,想想什么时候能有笔钱,可以治好老娘的病,给自己买两块地,盖两间房,娶个俊俏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结果他的梦没做多久就破灭了。 民国26年战火燃起,各地都开始征兵,他们村也来了几个身着军装的老总。 一开始因为毛求长身材瘦小,征兵的以为他年龄不够,倒是没为难他,但是高地主的二儿子却被抓了壮丁。高地主的大儿子在城里上高中,二儿子有些游手好闲,初中毕业就不去上学了,平时也不干正事就在城里瞎逛,这次回来找老爹要钱,正巧遇到征兵。 本来这些抓壮丁的也有眼力,懂得见人下菜,高地主这种富户家的孩子是不抓的,家里塞点钱就糊弄过去了。结果高二少平时嚣张惯了,顶撞了一个老兵,这些老兵很多都是兵油子,按住高二少就一通狠揍,带队的中尉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在一边看热闹,高地主赶忙赔了好多不是又偷偷给中尉塞了好多大洋才让老兵停手。 这时候高二少已经被揍成了猪头,满脸是血还掉了两颗牙,结果人家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征的壮丁里一定要带上高二少,说征兵名额缺一个,他们是奉公办事。这可急坏了高地主,要是儿子被带走了明眼人都知道有什么下场,好说歹说塞了四十大洋才让中尉同意找个人替自己的儿子。 可他在村里喊了好久,村里其他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也没傻子,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当了兵肯定吃不了好。最后价格出到十个大洋,这让毛求长心动了。 他是个孝顺孩子,有这么多钱够家里过上很久好日子,自己也老听村里进过城的人讲城里的好,心里痒痒想出去看一下,于是答应了高地主的请求。 虽然毛老爹很是为难,但经不住毛求长和高地主好一顿劝,收下了那十块大洋。毛求长的母亲卧病在床,握着毛求长的手,眼中有万般不舍,但还是含着泪水给了毛求长一双刚做好的布鞋,送他出了门。就这样,农民毛求长变成了新兵毛求长。而毛求长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家却成了和父母的永别。 齐恒和一群伤兵是28日早晨到的无锡,比起上海的战地医院,这里听不到枪炮声,显得安静了许多。 不过刚从战场上下来,齐恒他们似乎有些不太习惯猛然平静的生活,没有枪炮声伴鸣,第一晚好多兄弟竟然失眠了。 齐恒左边换了一个36师的上尉,喉咙受了伤,没办法说话,只能打手势交流。右边是一个吊着两条腿的年轻少尉,67师的,话倒是不少,并且对齐恒他们两个德械调整师充满了向往,没事就找齐恒唠唠嗑,让齐恒讲讲前线的事情。 后来齐恒才知道年轻少尉是通信排的,才18岁,日本飞机轰炸的时候受的伤,没上过前线。 看着他,齐恒突然想起了林远,那个老喜欢叫自己大哥的少年,前些日子北平开战,他还给自己写过信。后来上海事态有变,自己随部队驻防上海,战端一起,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了。 想到这里,齐恒才想起来自己同样很久没有向家人报过平安了,便找护士要了些纸笔,在床上写了封家书寄了回去。 “父母亲大人膝下: 近来倭寇屡犯我国土,欺我同胞,儿身为军人,奉令防守上海,原属本分。手书已接多日,奈何战事吃紧,儿实无闲暇,音问久疏,抱歉良深。儿为国效忠,当以死报国,日前沪上战斗甚烈,儿身被轻创,已回退无锡修养,并无大碍,父母亲大人勿以我为念。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敬祝父母亲大人健安 儿:恒” 齐恒的家书9月5日前后送到了家中,看过信,得知儿子平安无事,他的父母才松了一口气,可旋即又对他的伤势担心起来,齐恒的父亲忙于政务无法脱身,打算派人来无锡探望齐恒,但是被齐恒拒绝了。 正巧9月10日林远从北平动身前往长沙的学校报到,齐恒的父亲便托林远绕道无锡去看望一下齐恒,迟迟得不到齐恒消息的林远欣然答应。抵不过顾晓晓的央求,几天后林远带着顾晓晓抵达了无锡城。 林远到无锡的时候齐恒已经可以下地溜达了,只是没好利索,不能长时间走动。 一见齐恒,林远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跟在齐恒屁股后面喊大哥的日子,看到齐恒胳膊缠着纱布,微笑着一拐一拐的走向自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别别别,我的天哪,怎么一见我就哭起来了呢,四年不见,你怎么看着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哭鼻子,你看我旁边这位,和你差不多大,都上前线打仗了,你还在这哭呢。”齐恒指了指旁边躺着正看戏的少尉,少尉噗嗤一笑。 “哎呀你看你带来的女孩子都笑话你了”齐恒注意到门口站着的顾晓晓,忙招呼她“啊,那个,这位同学,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吧?不知道林远这是怎么了,以前就喜欢哭,上大学了还没改,让你见笑了啊。” “没关系的,我站着就好,您就是齐大哥吧,我叫顾晓晓,是林远的同学。林远老和我说起您呢,这段时间是特殊时期,齐大哥您一直没有消息,他都急死啦,你们先好好聊聊吧。” “真不好意思,好了你别哭了,哎,林远你丫慢点,我这胳膊还没好呢。”齐恒总算控制住了林远扑过来的势头。 “齐大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我这不没死吗,好了好了,说正事,是不是我爹派你这个大学生来打探我的消息的?” “是齐叔叔托我来的,北平被鬼子占了,我们学校搬到了长沙,我正好顺路来看看你。” “我就知道,本来他要亲自过来呢,我不放心,就没让我爹过来,没想到他派你来了。” “齐大哥你的伤?”“不要紧,就胳膊腿受了点小伤,是贯穿伤,没伤到骨头,要不是伤口感染了我都不用来无锡修养呢。” “那就好,那就好,写信你也不回信,我们都担心死了。” “这不是一开始没时间,后来又受了伤嘛,前线信也送不上来,这不一闲下来我就回信了。别担心了,真没事的,医生说过一个月我就能回部队了。” …… 许久未见的两个人聊了好久,直到医生来才分别。林远临行前,齐恒把自己把自己的钢笔送给了顾晓晓,从旧军装上撕下来的身份牌送给了林远,嘱咐林远要好好学习,别再随随便便哭鼻子,还挤了挤眼睛说让他照顾好女朋友,把林远和顾晓晓弄了个大红脸,慌乱的解释了半天。 搞清楚是自己闹了乌龙之后,齐恒也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一旁的少尉呵呵地乐了好久。 而16岁的少年毛求长此时正在新兵营里接受基本训练,在这里他收获了伴随一生的那个叫毛猴的外号。 第五章兵 毛求长和村里一同被征的青年一起,排着队爬上了村口绿豆苍蝇一样的卡车。 毛求长是最后一个爬上去的,一个兵关了车厢挡板,转头上了车。毛求长就趴在车沿上,朝着村口的毛老爹笑着用力挥了挥手,一脸轻松的样子。 可车厢里其他人就没这么心大了,抱作一团哭的一塌糊涂。眼泪鼻涕一把一把溜出来糊了满脸。有两个青年还朝着车沿往过爬,被一旁的老兵抓着后领子一把揪了回去。 轰的一声,卡车发动了起来,老兵放下了车厢的帆布,车厢一下子变得黑不溜秋的,只有车沿边透进一点光,细细碎碎的,随着卡车的晃动上下摆动左右摇晃。 黑暗中,车上的人都安静了,只是偶尔传来几声抽泣,毛求长摸了摸衣服兜里临行前父亲硬塞给自己的两块银元,心里计划着离家后未知的生活,慢慢地迷糊着睡着了。 11月3日早晨,无锡的伤兵医院里,齐恒活动了一下手臂,熟悉了一下不受绷带束缚的自由感,套上军服,走出了病房。 门外等着一个下士一个中尉,下士敬了个礼,带着齐恒和中尉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车上,下士告诉两个伤愈的军官他们已经有了新的任命,需要先去无锡的办事处报道,等部队撤到无锡再归队。 到了办事处,齐恒和身旁的中尉先互相认识了一下,一起走了进去。办公桌前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少校,正低头看着一摞文件。 “长官好!国民革命军陆军第88师264旅527团3营8连中尉代理连长齐恒报到!” “长官好!国民革命军陆军第88师262旅523团1营2连中尉代理连长吕宏才报到!” “啊,你们就是88师的,”少校抬了抬眼镜,“稍等一下。”他在桌子左边一堆材料里翻了翻,“好了,这是你们的晋升令,现在你们是上尉了,拿着这个去军需处领新衣服,然后代各自的团去新兵营挑兵。” 少校翻出两张命令,递给两人,然后扯过一旁的单据,简单填写了一下,盖了章推了出去。 “记住,每团新兵就500人,还好你们是中央军,上边优先给你们补充。你俩来得早还能自己挑一下新兵,后边来的就没这么多好处了。” 少校讲完就继续低下了头忙着手里的事情,显然是下了逐客令,不给两个人说话的机会。无奈,两人道了谢,一起走出了办事处。 “奶奶的,一个团才补充500人,我们团都快打残了,这点人够干啥的。”262旅的吕连长刚出大门就爆了粗。 齐恒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单据,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一个靠着墙抽烟的上尉接了话茬“中央军?你们已经够好的了,现在招的新兵总共就那么点人,还是周边各地连抓带骗弄过来的,要补充上海那些部队根本不够,你们有补充就偷着乐吧。” “走吧,咱们争也争不来更多的人了”齐恒拉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的吕连长,转头看向上尉“劳驾,军需处在哪边?” “出门右转过这条街的那个路口,看到右边有个宪兵守着的停了几辆卡车的仓库就是了。”上尉丢下烟头踩了踩,转头进了办事处。 齐恒和吕宏才出了门,沿着大街向军需处走,路上看到有很多军人列着队脚步匆匆的走过,卡车也来来回回的,路旁几家商铺做招牌用的旗子还飘着,里面进出的却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吕宏才对齐恒说:“看这满街的兵,我们这些伤兵也提前归队,看来前边情况不是太好啊。” 齐恒答道:“之前在医院里看报纸,报道的情况都是哪里大捷哪里大胜,普通人看不出来还以为打得不错,我们这帮人都知道,有些个地方之前根本就是后方,现在我们去补充新兵,估计又有大仗要打了。” 两人一边感叹着,一边走到了军需处,在门口,一个执勤的宪兵少尉仔细检查了两人的证件,敬了个礼,领他们到了一个小房间。“请稍候。”少尉转头出去,还关上了门。 “军需处查这么严,看起来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更糟糕啊。” “我也没想到啊,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消息也没有,急也没有办法,一会接收新兵了看上边怎么安排吧。” 时间不长,少尉带着两个抱着一堆东西的士兵走了进来。“这是两位长官的新军服和手枪,可以在这里换装,我就在外面等,还有什么需要的吗?”见两个人是中央军的军官,少尉比较客气。 “不用了,谢谢老弟了。”吕宏才回答。 “劳驾,可不可以给我这花口撸子补充点子弹?765毫米的。”齐恒从衣兜里拿出了当初父亲送的那只手枪。 “之前在上海打光了子弹,后来被送去医院没得补充。” 少尉低头看了一下,回答道:“我不是管军械库的,不过765毫米的子弹应该有,只是存量可能不多,你这个枪只有一些长官在用,我帮你找一下吧。” 得知两个人是从上海前线下来的,少尉不由多了几分敬意,转头命令一个士兵:“去军械库给这位长官找点765毫米的手枪子弹,记住别拿错了。” 等少尉和另一个士兵出了门,齐恒和吕宏才换上了新的呢子军服,别好上尉军衔,系好武装带,跨上了新的毛瑟枪,拎着钢盔出了门。门口的少尉转头笑了一下“长官好啊,你们的德式装备库里库存很少,好在军官的装备有些备用的,不然差点给你们凑不齐了。” “这个没关系,回去了我们应该也能凑齐,先别说这个,老弟有烟没有?医院里没得烟抽,都憋死我了。”吕宏才咧了咧嘴。 “最近驻军多,这附近几条街的商店里都没得烟卖了,宪兵队抓得严,抓住就没收,小贩也不敢来。不过长官您还得再憋会啊,军备库不能抽烟,您得出去了抽。”说着,少尉掏出了一包刚开封的老刀烟,连着一盒火柴递到了吕宏才手里。 “那没问题,老弟真是太谢谢你了。” “长官客气了,我是天津人,现在天津叫鬼子占了,我就盼着能上战场打鬼子报仇。可惜我们宪兵不能上前线,还是要仰靠你们帮我们报仇啊。” 三个人正寒暄着,那个去军备库取子弹的士兵回来了。“长官,军备库吴长官说只能给你补充五个弹匣35发,库存太少了,如果有长官要用他不好交差。” “姓吴的那个二皮脸,没点好处就不松口。”少尉骂骂咧咧的,“我去问问他怎么回事,上头那些长官有几个有开枪的机会,还给上峰留着。” “别了老弟,”齐恒赶忙劝他,“有的补充就不错了,战场上我也不怎么用到这个,算了吧。谢谢你啊。” “那好吧,两位长官今后一定要小心啊,有缘再见的话请两位喝酒!” “好!一言为定!”齐恒和吕宏才应了一声,离开了军备库。 “现在去领人吧,齐老弟可别和我抢啊。”吕宏才开了个玩笑。 “哪的话,这些新兵值不值得抢都不好说呢,才练了一个来月,估计刚会打枪,也就是有比没有强了。”齐恒苦笑着应道。 两个人聊着天走到了新兵营的门口,新兵营之前是个中学,后来被征用了,里面正在练兵,几个老兵吆喝着一群新兵正绕着操场跑圈圈呢。 门口的卫兵进去通报了一下,不一会出来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胖子,中校军衔,引着两人进了新兵营。胖子自我介绍了一下:“鄙人姓孙,单名一个韬字。是这里的副站长,两位就是88师先行补充的负责人吧?” “是我们,这次奉命领两个团的补充兵回去,麻烦孙站长了。”吕宏才递过单据,单据下面垫着一个小包一同塞了过去。 这是两个人路上商议过的,虽然都是军官,和齐恒这个军校生不同,吕宏才是大头兵爬上去的,深谙国军内部的黑暗,路上提议给兵站负责人一点好处。好在齐恒出身官宦世家,也明白这些事情,两个人便凑了一百大洋,塞在一个布袋子里,等着去兵站送给负责人。 果不其然,孙站长不动声色的收下袋子,顺手装进衣兜。一张肥脸上一改之前公事公办的表情,热情地把两个人直接引到了操场上,一路上对两人各种赞美之词,什么年少有为必将高升啊,看面相定会大富大贵之类的,两个人也用恭维之词应和着,充满了和气。 到了操场,孙副站长一边喊来一个中尉叫他集合新兵,一边告诉齐恒两人。本来上边只批了500人的编制,但是看他们是上前线打鬼子的,自己偷偷做主给两个团各加120人,够多组一个连了。自己看他们俩面善,所以他们还可以先挑年轻力壮的,只是不要讲出去云云。 两个人心中鄙夷,嘴上却还是多谢老哥照顾之类的话,正互相拍着马屁,新兵的队伍集合了。 齐恒和吕宏才总算找到了离开孙站长的理由,便一边走过去挑兵,一边问孙站长来不来。孙站长收了好处,懒得再站这里耗时间,收了单据给两人发下批条就找借口溜了。 总算安静下来的两个人在队伍里搜寻了很久,才在一群一个月前还是农民的青年里凑够每个团620人的新兵。当时毛求长站在队列里并不起眼,只是前一天吃了地瓜喝了凉水,加上一身宽大的旧军服太不合身,用草绳系着裤子,一个屁没憋住崩了出来,竟然绷断了腰间的草绳。 正巧齐恒走到他身边,因为之前新兵训练,老兵教了好多次要他们听话,叫那个什么?对,令行禁止,反正就是见到长官和老兵要尊敬。这次来了两个军服笔挺的军官,一看就和兵站的胖子站长不一样,连平时嘴里喜欢骂骂咧咧还喜欢揍新兵的老兵教官都站的笔直,自己却放屁崩下来裤子,还是在长官面前,毛求长脸都绿了,一把提起裤子,战战兢兢想给齐恒道歉却张不开嘴。 齐恒被吓了一跳,随即噗嗤笑了出来,听长官笑了,旁边几个新兵再也憋不住了,也都哈哈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想死是不是?长官还在呢!”一旁的老兵教官赶忙制止,“毛求长你小子完蛋了”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两手抓着裤子的毛求长。心中又气又怕,生怕惹怒了这个中央军的年轻上尉,也气毛求长给整个新兵丢了脸。 “哈哈哈,没关系。”齐恒挥手制止了想打人的老兵,“你叫什么名字?就是你,放屁那个。” “报,报告长,长官,我叫毛,毛求长。”平时嘴挺灵活的毛求长现在完全结巴了。 “报告长官,他叫毛猴!”旁边一个新兵幸灾乐祸的补充了一句,平时总说不过毛求长,想揍他毛求长又精的像猴,抓他也抓不住,这次总算报了一次仇。 “毛猴,哈哈哈,你别紧张,我又不吃人,以后你跟我混吧。”齐恒看毛求长瘦瘦小小还是个孩子,想着这个孩子可别当了炮灰,自己带着可以当个通信兵,便笑着把毛求长收到了麾下。 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里,毛求长和一千多新兵加入了德械88师的序列,成了中央军的一员。 齐恒和吕宏才重新去了躺办事处,接到了新的命令,得知88师即将后撤修整,于是带着一干新兵暂住在兵站里,等着大部队回来补充。 第六章 练兵 民国26年11月10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发布撤退命令后第三天。 二等兵毛求长很开心,因为他们今天有了正式编制,还发了饷,一人10元。每个新兵都换上了新军服,拿到了新步枪。 虽然齐连长给他找的是最小号的军服,可套在他单薄的身子上还是显得有些肥大。不过这都不重要,这是毛求长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棉布军装,胶底布鞋。背好子弹带,挎上驳壳枪,戴好德国钢盔,整个人威风凛凛的。就这么往连部里一站,觉得自己和那些老兵甚至军官都亲近了许多。 刚换好装备的时候,齐连长还拉着他照了两张相,虽然自己只是个站在连里一众军官最旁边的通讯兵,但和其他新兵一比,这种优越感是很明显的。同村一起出来的几个青年嘴上说着不稀罕,但那表情已经把心里的羡慕甚至嫉妒完完全全透露出来了。 齐连长拍完照就要去团部开会,走之前让连里一个会识字的老兵帮毛求长写了一封家信,连同照片一起寄回去。 毛求长原本还想留在连里研究研究那个带架子像个小号机关枪的方盒子是怎么把人像画片一样印在纸上的,可连长要走自己必须要跟着,正纠结着,看齐连长已经出了门,赶忙跑过去跟上,同村两个青年看他那样子还翻着白眼呢。 “以后还有你们羡慕的”毛求长想着,一边紧紧跟着齐连长朝团部走去。 但是齐恒心里并没有那么轻松,前一天部队从铁路撤到无锡,自己归了队才知道现在情况很不乐观。 在自己养伤的那段时间,上海战事一再升级,日本人打着“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嚣张旗号,在上海战场上疯狂增兵,国民政府一改之前消极抗日的方阵,调集重兵抗击,整个上海地区打成了一锅粥。但是因为中国军队缺乏训练,装备陈旧落后,加上指挥失当,统帅部命令朝令夕改,国军各部都付出了很大牺牲,然而还是节节败退。 尤其是11月5日日军突然登陆杭州金山卫,切了中国军队的后路,东北军吴克仁67军紧急驰援松江城,却未能退敌。经过血战,67军自军长吴克仁中将以下以全军覆没的代价阻挡了日军重兵整整三天,给上海各部队争取了撤退时间。 8日,蒋介石委员长下令全面撤退,88师奉命撤向南京方向。虽然他们在无锡补充了一部分新兵,但比起战前整个师还是少了一半人,只有7000出头。 日军登陆之后兵分两路步步紧逼,而下撤退命令后国军有些部队还在上海周边撤不下来,更多的部队挤在撤退路上,在日军轰炸和追击中损失惨重。 到了团部,齐恒让毛求长在门外稍候,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走了进去。团部里或坐或站已经有了好几个营连长,看到齐恒进来互相打了打招呼。 过了一会,团长廖龄奇也进来了,相互敬礼后便挥挥手让各营连长先坐下。 “兄弟们,上海一战我们损失不小,黄旅长牺牲了,各营连排长也伤亡很大。不过,请诸位不要气馁!日本鬼子说要三个月灭亡我们中国,现在三个月了,他们连上海都没占全!我听有的人说有人说日本人很厉害,有飞机,大炮,坦克车,我们打不过日本人的。但老子不信!日本鬼子也是爹娘养的,老子的子弹打上去照样一个血窟窿!我们在上海弄死不少日本人,要是老子见了他们爹娘,还要把这些鬼子的龟脑壳给他爹娘塞回去!” “杀!杀!杀!”桌边各营连长猛地站起来,大声吼到。 看到大家的血性都被激发起来,廖龄奇团长满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现在我们有了新的补充,不要嫌少!”廖团长瞅了一眼刚打算站起来的一营营长,压下了他抱怨的想法。 “我也问过上面,现在能够补充进部队的新兵非常少,我们中央军能够优先补充还是校长的意思,之前三营的齐连长代团里去领补充的新兵走了后门才比别的团多带回来一百来人。人是不多,但是我们人少就不打仗了吗?” “当然打!”大家回答,不过几个离齐恒近的连长已经开始朝齐恒挤眉弄眼了,三营的营长带着笑看着其他两个营长,心里想着,多亏齐恒多带回来一百二十人,团长一高兴把这120人都加强到了三营,现在三营比其他两个营多了一百多人,打起仗来心里也踏实些。 廖团长继续讲道:“我们师奉命在补充后向南京外围的既设阵地转移,巩固首都安全。具体的安排目前还没下来,不过大家都要做好准备,我们可能不久就要开拔了。好了,散会吧。” 各营连长敬了礼后纷纷离去,齐恒走到团部门口,迎面碰到了自己之前的排长田小班,田小班挂着驳壳枪,一身干净的军官制服,领子上别着少尉的军衔,完全没有之前**子的感觉了。齐恒猛不丁还没认出来他,倒是田小班先喊了一声“齐连长”。 “诶,田小班?我还没认出来你,之前在连里没有看到你,还以为你光荣了呢,没想到升了官偷偷躲起来了?” “哎呀,齐连长您这是哪的话,这不之前你受伤住院那会,正好团长来前边督战,看我机枪玩的不错,打完仗就把我逮团部特务连来了,我还说要在八连等你回来呢,团长就是不同意。”田小班之前绷住的严肃表情一下子垮了,一脸之前的猥琐样子,笑嘻嘻的回答。 “别贫了,你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现在到了团直属特务连,还当了官,指不定多高兴呢,别和我扯这有的没的啊。” “嘿嘿嘿,到底是齐连长,不过这次可真不是我不想留八连啊,在团长眼皮子底下真没有八连的时候自在,啥都不能干尤其喝不到酒,可难受死我啦。” “行了行了,之前连队里我们都管不住你,这回你倒是继续闹腾给团长看看啊。”齐恒知道这次田小班是真的被制住了,有些幸灾乐祸。 “那我现在就打报告申请回八连?当大头兵都行!”田小班笑嘻嘻的说。 “放过我吧,现在我一屁股的事要办,你可别来给我添乱啊,再说团长愿不愿意放你走还两说呢。”齐恒连连摆手,“我要回去了,看你没死挺好的,以后在团长这里好好干,好不容易当军官了,别整天忙着搞那些花花肠子啊。” “好嘞,齐连长您可放心吧~我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还命硬!”田小班继续贫着,“齐连长保重啊,别又躺医院里了!兄弟们还挺担心你的,都想当连长呢。” “你丫!”齐恒想锤田小班,但一想是在团部,还是放弃了,转身挥了挥手:“毛猴,走了!” 田小班目送齐恒出了团部的门,才转身走了进去。 齐恒回到连里,集合了全连的士兵,现在他的八连补充了近一百新兵,变成了一个加强连,下辖三个步兵排一个机枪排一共150个人。有13挺捷克式轻机枪,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火力比起以前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就是新兵太多战斗力还是个未知数。齐恒想着在带着这群新兵上战场之前先看看他们会些什么,拉出来遛一遛。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群新兵训了一个来月,除了吃了些饱饭壮了点,比以前多了些体力,军事技能简直一塌糊涂。 齐恒倒也没指望他们能会多少东西,只是这群只学会了怎么开枪装子弹的家伙实在差劲,挖个散兵坑都磨叽半天,有几个还偷偷磨洋工,气的齐恒满嘴脏话,转头把皮球踢给了几个排长:“你们给老子盯着点这群猪,老兵带新兵,就按照当初你们训练的标准来练,我不想看到他们一上战场就全死球了,你们肯定也不想,所以盯紧了,谁完不成任务晚饭别想吃了!”齐恒气哼哼的朝机枪排的场地走了过去,毛求长一看新兵要惨,赶忙跟上,结果被齐恒一脚踢了回去:“你也去练,先找张排长教你用驳壳枪,你以前没用过这玩意,我可不想战场上被你一枪崩了。瘦得跟猴一样别想着偷懒!” 毛求长苦着脸回去找一排长了,齐恒独自走到机枪排的训练场,原来的一排长现在是副连长了,正看着他们擦枪,几个老兵正在教几个比较机灵的新兵如何拆装机枪更换枪管。 “连长好!”机枪排的战士们看到了齐恒,站起来敬礼。 “你们继续,我就来看看,步兵排的一群到杀货,气死老子了。我从团长那废了好大劲才搞来这几挺机枪,你们可照顾好了,以后兄弟们冲前边,可都靠你们掩护着,别关键时间掉了链子啊。” “放心吧连长,我打机枪少说也有四年了,排里机枪手都是老兵,来的几个新兵也机灵,现在做副射手没问题的,再调教调教,打两次仗啥都会了。”机枪排长拍了拍胸脯。 “那就好,张连副来一下。”齐恒走到一边。 “什么事,连长?” “刚刚我去看了新兵训练,那叫一个差。今天我去团部开会,团长说之后不久会有大动作,我担心这些新兵上了战场会掉链子,现在老兵少新兵多,你说我们是把老兵新兵混编一起以老带新,还是老兵单独组一个排?” “我的意见是以老带新,新兵虽然差些,打两场仗也就算是老兵了,有老兵带着也活得久一点。连长你意思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想把精干的老兵组一个班,先放机枪连,平时保护机枪手,有紧急时候能拉出来应急。新兵训练那边我俩轮流盯着点吧,趁现在多练练总有点好处。” “好,老兵班那边我去组,连长你没事多跑跑团部,看看能不能弄点别的好处?比如迫击炮啥的?”张副连长瞅着远处的马克沁机枪很是高兴。 “我又不是散财童子,弄到那家伙还是我运气好帮团里多拉来一百多新兵团长才跑去旅长那边搞的,听说刚从修械所拉出来,全师也就三挺。再说了,迫击炮拉过来有人会用吗?”齐恒苦笑。 “也是,要是真有迫击炮,连长大人就得暂时当迫击炮手了。”张副连长想到全连也就齐恒军校里摸过迫击炮,也就释然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一点吧。”齐恒说。 “好,连长我先去步兵排那边挑人了,挑好了给你带过来?” “不用,你做事我放心,不过我们一起过去吧,我得去瞅瞅那帮兔崽子怎么练的。”两个人又回到了步兵排的场地上。 第七章 奉命守城 民国26年11月12日,国民政府首都南京,南京中山陵9号小红山主席官邸。统帅部第一次高级幕僚会议会场。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正看向两排正襟危坐的国民革命军高级将领:“刚刚刘斐说了,我们之所以淞沪会战打败了,是因为没有贯彻持久消耗战的战略方针,也不应该寄希望于九国公约,应该靠我们自己来和日本人作斗争,我觉得很有道理嘛。不过现在你们来说说,关于首都南京的防守,我们应该采取什么计划呢?” “南京从战术上讲,可以说是一个绝地。如果我们死守南京,那敌人可以三面合围,而北面又阻于长江,无路可退。”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率先发言。“我军刚刚从淞沪战场撤出,人员,装备还未来得及补充,这种情况下和敌人硬碰硬是不值得的,倒不如将大军撤往长江两岸,以阻止日寇北上。”顿了一下,李宗仁又补充道:“让他徒得南京,对战争大局无关宏旨。” 军委会副参谋总长兼军训部部长白崇禧提出:“以我意见,应将大军撤出城外,一面可以监视南京,一面可以掩护徐州,还可保留实力,以便机动打击敌人。” “南京是国之首都,若不防守,何以向国民交代?”听到两员大将都主张弃守南京,蒋介石很是忧虑。 于是,军委会第一部作战组组长刘斐站了出来:“南京是我国首都所在,不作任何抵抗就放弃,当然不可。但不应以更多的部队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只用象征性的防守,做适当抵抗后就主动撤退。在兵力使用上,大约12到18个团就足够了,守城部队太多会不便机动。” 对刘斐的意见,参谋总长何应钦,副参谋总长白崇禧,军令部长徐永昌等将领都表示赞同,但这并非蒋介石所想见到的。虽然他心中明白,南京城从军事角度讲的确不利于防守,可从政治角度来看,作为一国之首都,就这么弃守实在有损一国之脸面。蒋介石很纠结,台下一众将领也很难办,最后也没有达成什么一致意见,第一次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蒋介石重新召开了军委会最高国防会议。会场上,前一天建议战术性弃守南京的几位将领再次向蒋介石提出建议,但蒋介石期待看到的是大家群起呼应,共同捍卫南京的场景,对现在的这个情况很是失望,于是,会场变得一片沉默。 这时,军委会军事训练总监,军法执行总监,一级上将唐生智站了出来。和其他几个一级上将不同,唐生智因为之前反蒋已经在军事训练总监的闲职上坐了很久的冷板凳,这次会议之前他专门请教了蒋百里,得知日军有可能并不会强攻南京,便挺身而出了。 “现在敌人已迫近首都。首都是国父陵寝所在地,值此大敌当前,南京如不牺牲一二员大将,我们不仅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更对不起我们的最高统帅。本人主张死守南京,和敌人拼到底!” 蒋介石倒是没想到名将如云的会场上只有个管军训的军事训练总监站了出来,便问唐生智:“如果让你守南京,有没有把握?” 唐生智大义凛然的回答道:“至少有两件事有把握,第一,本人誓与南京共存亡,不惜牺牲于南京保卫战中;第二,此种牺牲定将使敌人付出莫大之代价!” 听到唐生智慷慨忠义的陈词,蒋介石大喜。因为他其实还在期望着九国公约签约国的讨论结果,另一方面还在等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代表德国政府进行的秘密“调停”,还是不想放弃首都南京城的。唐生智这一番话,像给瞌睡的自己送了个枕头,心中很是赞同他的意见。于是当即任命唐生智为南京卫戍司令部司令长官,指挥保卫南京,唐生智表示自己必将“临危不乱,临难不苟,没有统帅命令,绝不撤退。” 李宗仁比较熟悉唐生智,知道唐生智的实际能力并不出众,他说的和南京共存亡很有可能只是一句空话,便翘起拇指讽刺唐生智道:“孟潇,你了不起啊。”唐生智也回击李宗仁:“德公,战事演变至此,我们还不肯干一下,也太对不起国家了。” 在第三天的会议上,蒋介石明确表示同意唐生智的建议,决定“短期固守”,否决了刘斐等人弃守南京的提议。至此,军委会便开始全力备战,统帅部开始下达一系列的战略战役举措。作为军委会主席,蒋介石心里自然明白,在日军的军事优势下,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并不划算。只是实在不守难以面对舆论压力,这才最终决定短期固守,如果实在难以坚持守城部队是可以撤退的。 虽然决定了一定要守一次南京,但国民政府同样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调集部队建筑工事积极备战,另一方面,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政府机关,科研单位开始陆续撤往重庆,做着迁都的准备。 同样,南京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和比较机灵的市民也开始搬家了,林远的父亲林安邦就在此列。虽然林远家不住南京,但是林家在南京有好几家公司和商铺,林安邦有朋友在政府财政部任职,专门来找林安邦,告诉他南京政府打算迁都重庆,要他也做准备。林安邦很有危机意识,自从上海沦陷就开始变卖一些商铺了,这下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咬了咬牙,托交通部一个朋友帮忙花高价找了两艘火轮,把值钱的货物都沿江运走。然后回家接上还在浙江的家眷,举家搬去了重庆。去重庆前,他还特意拜访了齐县长,两人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同带走了齐县长的家眷。齐县长紧握着林安邦的手,说道:“愚兄身为一县之长,如今国难当头,实不能丢下一县父老独自苟安,贤弟莫怪。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逢。犬子在军中任职,归期难知,两女又年幼,今后还请贤弟多多照顾,愚兄谢过了。” “齐兄哪的话,请放心,今后他们便是我的家人,我自当竭力照顾。此次一别短期内恐难相见,齐大哥保重!”林安邦严肃的向齐县长保证道。 但是之前刚刚从北平搬到南京的顾老板实在是不愿再劳师动众的搬一次家了,他觉得南京是首都,国民政府肯定会严加防守,再说,南京城那坚固的城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下来的,便婉言谢绝了林安邦的邀请。林安邦见他不为所动,心中也是无奈,便把几家还没盘出去的杂货商铺暂且交给顾老板打理,一方面帮顾老板在南京站稳脚跟,一方面也不会浪费了那些带不走的货。收入两人五五分成,顾老板谢过了他的好意,互相道别后忙着张罗生意去了。 离南京近四百里外,无锡仓头村,毛求长家。 毛老爹今天收到了从无锡寄来的一封信,他不识字,不知道信里讲了啥,不过随着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站着几个身着戎装的军官,都挎着枪,看起来英武不凡,不过他们身边还一个瘦小的身影,毛老爹看着格外熟悉。“孩子他娘,求长出息了!”毛老爹赶忙跑进屋里,急匆匆把照片往毛求长娘手里塞。 “你一个大老爷们急什么,”毛求长娘见毛老爹风风火火的,埋怨道,“这啥啊?” “无锡寄来的信!咱家毛求长出息了,你快瞧瞧。” “哟,还真是毛孩儿,换了衣服这么精神啊,这才两个月不见,都快认不出了”毛求长的娘看到照片里自己的孩子,惊奇的喊道。 “你先看看照片,我去请白先生来读一读信”毛老爹又跑出屋子,忙着去找村里以前考过秀才,现在在村里私塾教书的白先生了。 过了一会,白先生跟着毛老爹进了屋,帮毛老爹夫妇念了信,信中说毛求长加入了中央军,平时吃得好还不拖饷,现在在连长手下当通讯兵,平时连长去哪他去哪,不仅不像大头兵那么危险,连长还很照顾他。这下毛老爹夫妇可高兴坏了,唯一的儿子去了军队,他们总提心吊胆的,现在儿子过得很好,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赶忙谢过白先生,把信和照片好好装起来,藏在了家里唯一的柜子里。 11月19日,南京 蒋介石手令唐生智为南京卫戍司令长官,所辖有十三个师另一个教导总队,还有南京宪兵部队,江宁要塞部队等。虽然编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上海战场退下来的残兵,部队严重缺编,还有大量新兵,战斗力并不高。唐生智虽然爱国热情值得称赞,但身体病弱,在南京的寒冬里颇有些吃不消。作为卫戍司令,他多次带领参谋人员到前线各阵地视察,却只能穿着厚重的大衣在平地上走走,爬山视察还要协助的副参谋总长白崇禧代劳。这让白崇禧等高级将领不由得担心起他是不是真的可以胜任这个位置了。 20日午饭前,齐恒在南京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信中除了让他保护好自身安危以外,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妹妹随林远家一起搬去了重庆的事,齐恒心里明白,或许只有重庆这样的大后方才真的算是现在中国少有的可以说是安全的地方了。在不久前,自己随部队士气昂扬开进上海,打得上海的日本人只能龟缩在坚固的堡垒里,可之后短短三个月,部队就一败再败,一退再退,现在已经退到了南京城下,需要为保卫首都做准备了。想到这里,齐恒心里起了一团闷气,无从发泄,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于是出了门,也没叫毛求长,独自走到训练场,拼了命的锤一个沙袋,一直到两个拳头破了皮还不停。直到被路过的二营两个连长拦下来才作罢,看齐恒停下来后,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留着胡子的连长拍了拍齐恒的肩膀,也没说什么,静静等齐恒急促的呼吸慢慢缓下来,才喊来医护兵帮齐恒包扎手上的伤口。两个连长等齐恒包好手,稍稍平静下来了才打算转头走去吃饭。而正好八连连里开饭,毛求长在连里找不到齐恒,寻思着连长是不是来了训练场,看这边站了好几个人,就端着饭走了过来。看到齐恒手上包着纱布,眼睛红红的,毛求长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问齐恒,可他从没见过齐恒这个样子,又不敢张口。二营的胡子连长见过毛求长,示意他齐恒没事,这才让毛求长放下心。 等齐恒坐了一会,在训练场吃过午饭,两个人才一起回去。 第八章 兵临城下 民国26年12月1日,江阴要塞失守,中国海军第1,2舰队全军覆没。同日,日军参谋本部下达了攻占中国首都南京的命令。 初冬的南京城一片肃杀之气,各处都萧萧条条的,城内马路边原本茂密的的梧桐只剩下残留着的一些没有落下的叶子,干干黄黄的,风一吹就落下一两片来。城外一些树支棱着光秃秃的枝桠,草地枯黄,一片荒芜萧瑟之感。 在527团团部里,第264旅副旅长兼527团团长廖龄奇正在给各营连长作动员。“我师奉卫戍司令部命令防守雨花台,中华门一线之复廓阵地,并在溧水一线配合第74军建立警戒,前进阵地。各营各连要做好决战的准备!之前海军的兄弟们拼死护住了我们淞沪前线70万陆军兄弟的脊背,给了我们后撤,修整,建立防御阵地的时间,现在我希望诸位拿出我们的勇气,保卫首都南京,不要放一个日本鬼子靠近我们的首都!” “是!!!”一众军官同时起立大吼道。 齐恒急匆匆走出团部,营长在后边叫住了他:“齐恒,稍等一下!” “营长,什么事?” “是这样,我和刘营副商量了一下,打算把你的八连和机炮连一个排摆在我们营防区的正面,由刘营副和你共同指挥,我带七连九连防守两翼。你们正面防御压力会很大,你回去让兄弟们准备一下。” “是!保证人在阵地在!”齐恒答道。 “轰隆~”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爆炸声,两个人都是打过仗的老兵,一下子就听出了是什么武器发出的动静,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大口径重炮!” 国军在上海开战前一共才从德国进口了两个团的150毫米榴弹炮,淞沪会战期间这两个团的炮声可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国军将士的士气。但现在他们听到的炮声明显不是自己人打出的,这说明外围阵地已经交上火了,顾不得多讲,两个人匆匆分别,赶回了自己的指挥部。 齐恒刚一回去,几个排长就围了过来,他们也同样听到了炮声,七嘴八舌的问齐恒有什么安排,齐恒告诉他们527团负责雨花台复廓阵地的一部分防御,他们八连在全营最前边,现在外围阵地已经交上火了,他们不久也要进入阵地,让各排都做好战斗准备,准备随时投入战斗。四个排长接到命令后下去了,张副连长递给齐恒一根烟,吸了一口,压低声音问道:“情况不太好是吗。” 齐恒说:“目前还不清楚,但是估计是场恶仗,新兵们现在怎么样了?” “比以前好些,老兵们都把保命的法子全教了,不过具体怎么样上了战场才能知道。”张副连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场仗打下来还能剩下几个呢。” 正说着,天边传来了低沉的嗡嗡声,几架涂着血红膏药旗的鬼子飞机晃悠悠的飞了过来,随即,城里“呜呜~”响起了凄厉的防空警报,鬼子飞机开始在离齐恒他们不远处盘旋,紧接着,连续的爆炸声开始在远处响个不停。 “那边是句容方向吧?好像是粤军的地盘?”张副连长问。 “守句容的应该是66军,不过挨炸的估计不是他们,爆炸的地方离城太近了,我寻思是不是哪个散兵收容站或者集结点被鬼子发现了。”齐恒答道。 正说着,几架涂着青天白日旗的中国飞机呼啸着从齐恒他们头顶飞过,直扑向不远处正在空中肆虐的鬼子飞机。一架鬼子飞机刚俯冲下去,扫射投弹后正要抬头,被中国空军带头的一架战斗机迎面一梭子子弹扫个正着,冒着黑烟旋转着栽了下去。之后两拨飞机绞杀在了一起,引擎轰鸣声夹杂着机枪扫射声在寒风中回荡。一架中国飞机遭到了两架鬼子飞机的夹攻,不幸中弹,拖着黑烟退出了战斗。另有一架鬼子飞机紧紧咬住旁边的中国飞机,追在他身后后面连连开火,中国飞机左躲右闪,齐恒等人都为那位飞行员捏了一把汗。 眼看那架中国飞机在鬼子的追击下险象环生,又有一架日本飞机加入了追逐,张副连长急的吐掉烟头,右手一拳砸在左手手心。突然,第一架追逐的鬼子飞机在空中变成了一团火球,逼得刚加入的那架鬼子飞机慌忙躲闪,原来一架中国飞机之前藏在高空,看队友有难,直直俯冲下来,一阵突然的射击直接打爆了毫无防备的鬼子飞机的油箱。 “好!”一旁的毛求长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但日本飞行员同样训练有素,一开始被中国空军突袭损失了几架飞机,等缓过神来就仗着自己飞机性能更好,恶狼一样扑向了中国空军,两边在空中捉对厮杀,你来我往,在阴霾的天空中像纷飞的鸦群,地面上观战的人群都难以看清哪架飞机是哪边的了。 过了一会,鬼子飞机似乎力有不支,虚晃一枪溜走了,中国空军也不再追击,掉头返航了。见打跑了鬼子的空军,下面的陆军兄弟都在为空军兄弟叫好。齐恒想起来小时候林远也想做个飞行员,如果他当了空军,可能也会这么威风吧。 南京城白子亭公馆里,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正品着香茗,城外的爆炸声和城里呜呜作响的防空警报扰得他心烦意乱,警卫几次来劝他把指挥部搬到地下室去,都被唐生智拒绝了。无奈卫戍司令部副司令长官刘兴只能指挥其他参谋人员撤到铁道部地下室办公,自己和唐生智一起留在公馆里继续指挥。 “前边战况如何?”唐生智走到窗口,望着城外腾起的滚滚浓烟疲惫的问道。 “很不乐观。”刘兴回答道,“日军目前集结了两个方面军八个师团的部队兵分多路向我发动猛攻,外围阵地已经陷入了全线激战,一些部队已经有了很大伤亡,并且日军有包围我们的战略意图。” “让外围守军继续坚守,如果外围部队实在难以支撑,可以听命令撤到复廓阵地继续防御,但没有命令不能后退一步。”唐生智沉吟片刻,“叫城里的预备部队也准备上去吧,现在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命令宋希濂的36师守好下关码头,严加看管所有的军用民用船只,包括长官部在内,不许留一条船,违令者军法论处。还有,给江北的胡宗南第一军打电话,只要是从南京向江北渡江的军人,一律制止,不听话的格杀勿论!” 刘兴觉得这样的命令实在太过严厉,可唐生智是他的老长官,早在民国五年的时候自己就是唐生智手下的连长,当时唐生智还只是营长,并且唐生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估计也劝不动他,便放弃了劝说,转头去发布命令了。 雨花台防御阵地正面,齐恒随部队已经完全进入了阵地。和外围阵地不同,国军的复廓阵地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修筑了,不仅外围包着铁丝网,阵地里还有分不同梯次构筑的各种防御工事,机枪掩体,由深线战壕连接,附有防炮洞和数目不少的散兵坑,后方还有炮兵阵地,加上南京城高大厚实的城墙,组成了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 “这感情好,不用我们挖坑了”少校副营长六指乐呵呵的抱着胳膊走到齐恒身边。六指原本姓刘,名直。因为右手有六个指头,老兵都喊他六指。这倒没什么侮辱他的意思,不过也只敢私底下叫叫,一是因为刘营副是长官,人也很凶,二是因为他打仗真的很猛,敢光着膀子带头冲锋,老兵们对这样的长官还是很敬重的。老兵们看不起的是那些平时克扣军饷打骂下属,打仗了脚底抹油让兄弟们上去送死的军官,更愿意在齐恒六指这些打仗勇,敢带头冲,平时也比较照顾士兵的长官手下当兵。这也是之前田小班为什么总跟着齐恒跑的原因。 “刘营副来了啊,”齐恒打了个招呼,“之前听到鬼子有大口径的榴弹炮,还有飞机,不知道我们这掩体工事能不能扛得住啊。” 刘营副明白齐恒的担忧,之前工事的建筑是宪兵司令谷正伦负责的,一听要保卫南京,谷正伦借口犯了胃病辞职跑去了湖南,现在城里的宪兵都由宪兵副司令萧山令中将指挥。这样一个战前溜走的家伙负责建的工事难保没有偷工减料。 “先叫兄弟们躲防炮洞里吧,多派观察哨,等鬼子步兵上来了大部队再进工事,尤其是重机枪和迫击炮,可千万不能被鬼子提前发现了。” “是!我这就去传达。”齐恒转身朝机炮连一排和机枪排的掩体那边走去了。 12月6日,枪炮声越发逼近南京城,在齐恒等人紧张备战的时候,南京卫戍司令部里一片忙碌。 “淳化镇那边怎么样了?什么?长官部让你们叶军长一定顶住!第51师已经收缩防御了?好,我马上汇报!” “报告!金坛,丹阳,溧阳沦陷!”一个中校参谋跑到了卫戍司令部副司令长官罗卓英面前。 “溧水方向72军,74军的警戒阵地被日军突破,日军已进至溧水以北之陆朗镇,江宁镇一带!” “句容第83军的警戒阵地也被突破!83军正向南京方向转进!”一旁的接线员来不及摘下耳机就转头喊道。 “这打的是什么仗!日军已经迫近第一线阵地,第16师团的19旅团都快打到麒麟门了!给36师宋希濂打电话,让他派一个团过去挡住这股日军!”刘兴对一个参谋大吼。 “喂,是71军吗?我是卫戍司令部!司令部命令你们迅速向南京转移,加强南京防守!要快!镇江要塞交给第103师的戴之奇指挥!” “报告,第10军第41师到栖霞山了!”“让他们推进到龙潭,乌鸦山一带掩护71军和83转进!” “让萧山令的宪兵一定维持好城内秩序,城里不能乱!”罗卓英擦了擦头上的汗。 …… 当晚,蒋介石召集了少将以上军官开会,第二日凌晨飞离南京,日军大军兵临城下,南京已是围城…… 第九章 大战将起 民国26年12月7日,国民政府首都南京,白子亭公馆内。 “去他妈的!”唐生智气愤地把手中的劝降信丢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劝降信落款松井石根的漂亮签名上多了半个脚印。“命令!”唐生智喊道。 一旁的参谋一个立正。 “各部队应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固守,决不许轻弃寸土!” 参谋领命而去,唐生智缓步走到窗边,望着城外滚滚烟尘,攥紧了拳头。 南京城外,淳化镇南京外围阵地。 虽然是初冬时节,寒风阵阵,但51师301团的阵地上浓黑的硝烟还是仿佛凝固了一般久久不愿散去。之前布置好的沙袋和交错的战壕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弹坑,301团的守军就窝在一个个弹坑里,紧张的望着不远处鬼子的阵地。 “连长,鬼子怎么没动静了?”一个脸上乌漆墨黑的士兵缩在一个弹坑里,压低声音询问身旁一个头裹纱布的上尉军官。 “估摸着小鬼子又要打炮了吧,要不就是飞机要来下蛋了。”军官从身后取出水壶,轻轻的抿了一口,淡淡的回答道。 “大家都小心点,等会注意躲炮!”军官润过嗓子,躺在弹坑里朝天上吼了一声。可阵地上只有寥寥的回应。不过也不见怪,301团钉在淳化镇已经快两天一夜了,配合日军114师团进攻的炮兵和航空兵像疯了一样打炮丢炸弹,炸完就是步兵集群冲锋,打退了步兵又要挨炸,挨完炸又是步兵冲锋,就这么打到现在,代团长纪鸿儒上校重伤后送,连长伤亡9个,排长以下不知道死了多少,反正漫山遍野全是死人,现在阵地上算上轻伤员,整个301团能动的估计只剩下半个营,鬼子再冲一次差不多就要垮了。 南京卫戍司令部里,一层层撤退命令正在紧张传达。几天以来日军的猛攻使外围守军损失惨重,为了集中兵力守城,卫戍司令部不得不下令外围部队撤守复廓阵地。 “司令部命令你们74军坚守水西门!对,没有补充,现在南京所有部队都没有补充,你们一定坚守!” “司令部吗?我是36师预备二团,日军后续部队已经占领复兴桥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罗副司令让你们团和战车连在东流以西以南展开防御!” “喂?是孙元良军长吗?我是刘兴!你的88师一定固守雨花台,不能放一个日本人接近中华门!” “我是萧山令,命令宪兵第二团防守城外上新河河岸阵地,还有,让宪兵第十团一定保证明故宫飞机场的安全!” “张参谋?张参谋!快把这份命令下发出去,保证要发到各团手里!” …… “给我接305团!”51师师部里,师长王耀武正在发火。“淳化镇失守,301团已经全完了,张灵甫你立刻带你的305团推进到淳化镇后方上坊镇一带,掩护师主力转移!” 张灵甫接到命令,二话不说又带着准备转移的部队掉头冲了上去。 12月9日,南京城外雨花台阵地。 “听说松井石根那个老鬼子给城里撒了好多什么最后通牒,要兄弟们投降,我寻思怎么不给老子这边撒一点,老子拉屎正缺纸用呢!”“哈哈哈哈~”毛求长正坐在指挥部门口的手榴弹箱上给几个新兵吹牛,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气样子。齐恒看到了倒也没制止,大战将至,新兵们吹吹牛缓解一下紧张情绪总比认怂尿裤子的好。 指挥部里,齐恒和刘营副正在给各排长讲当前的形式:“日军第114师团已经抵达雨花台南,第6师团抵达雨花台西,我们264旅正对上日军代号“明”的第6师团,这可是一个劲敌。这帮鬼子大多来自日本熊本地区,很野蛮,也很厉害,希望各位不要轻敌。” “嗡嗡嗡”远处又传来了飞机的声音,和以往不同,这次的飞机似乎是直冲着雨花台来的。 几人钻出指挥部隐蔽所,看到远处天边黑压压一片机群直扑过来。“鬼子飞机!所有人隐蔽!”远处观察哨大喊起来。 “你们几个耳朵聋了吗?快进隐蔽所!”齐恒和刘营副连踢带拽把几个愣头愣脑刚刚还在吹牛的新兵弄进了隐蔽所。 “轰,轰!”刚刚隐蔽起来,巨大的爆炸声就在阵地上响了起来,大地在震颤,隐蔽所里尘土飞扬,砂石从屋顶连连落下,打得几个人钢盔叮当响。 “啊啊!我的头,我的头!”一个新兵蹲在地上抱着头大声喊了起来,却被张副连长一脚踹倒在地上:“嚎你妈呢,有那嗓子留着给鬼子哭丧去,别在这鬼哭狼嚎的,你脑袋长的好好的还没掉呢!” 一旁的两个新兵虽然没嚎,但也两腿止不住的发抖,毛求长倒是没抖,不过也面如土色,不知是被灰糊了脸还是被吓的。而几个老兵都面不改色,机枪排长甚至在学新兵发抖,惹得二排长张嘴要笑却吃了一嘴土,呸呸的吐。 过了一会,轰炸平息,齐恒几人掏出枪快步冲出隐蔽所,“所有人准备战斗!”排长们一边跑向各自排的位置一边大喊。他们都清楚日本人的套路,轰炸之后就该步兵上场了。 都说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轰炸刚停,一众新兵有的还缩在防炮洞里瑟瑟发抖,有胆子大的正探头探脑,一些老兵就已经上了阵位,一个个子弹上膛,拧开手榴弹的盖子一字排开,机枪也拉了上去。几个班长忙着连打带骂把尿裤子的新兵揪出防炮洞,倒也不忘了互相比较调侃一番: “呦,三班长,你们班尿了两个啊,我们班可一个都没有呢。” “去你妈的巴子,你们班全他妈是老兵,好意思和新兵比?当初你第一次上战场尿了一裤子差点被孙排长骂死还有脸说?” …… 齐恒和刘营副沿着战壕来到阵地前沿,阵地前的硝烟还没有散去,透过望远镜,隐约能看到远处蠕动的黄色身影。 “鬼子要上来了,先别急着开枪,把他们放近了打!”齐恒一把按住了探头探脑的毛求长,“想死是不是?一会别乱跑,跟紧我!” “你在这边盯着,我去看看机枪阵地。”刘营副嘱咐道 “好,注意安全!”“你也是。” 齐恒从毛求长手里接过中正式,慢慢伸出沙袋,仔细对准远处的人影,一边对一旁的一排长说:“让弟兄们先稳住,听我枪声再开火。” “稳住,听连长枪声开火!”“听连长枪声再开枪。”命令一层层传了下去,阵地上除了几个被炸弹击中起火的木桩在劈啪作响,没有别的声音,新兵老兵都紧张的盯着前沿。 “紧张了?”守在一挺马克沁重机枪旁的机枪排长问一边刚入伍不久的弹药手。 “嗯…”弹药手有点不好意思 “别怕,子弹专门找怂的人打,你越怂它越找你。鬼子也是肉长的,机枪打过去照样哭爹喊娘,一会你什么都别想,听机枪手的命令,认真给机枪装子弹就好。”机枪排长宽慰道。 “好,我不紧张。”弹药手深深呼吸了几下,神情变得专注。 不远处,刘营副拍了拍营机炮连一排长的肩头:“一会打起来注意小鬼子的掷弹筒,我们一共三挺重机枪,不要刚上来就被敲了。” “是!” 不一会,前沿阵地已经能看到端着枪猫着腰的日本兵以散兵队形交替掩护着前进了,齐恒深吸了一口气,将枪口对准了一个握着指挥刀的鬼子军官。200米,100米,日本兵越来越近了,那个鬼子军官猛地直起了身子,指挥刀向前一伸:“突击!”他身后一大群日本兵也站直了身体,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板载,板载”的呼喊着,疯狗一样冲向中国军队的阵地。 见鬼子开始冲锋,齐恒猛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着飞出枪膛,撞碎了日本军官的牙齿,又从他的后脑钻出。之后,中国军队阵地上枪声大作,三挺马克沁重机枪喷出火舌,交叉的火链从日本士兵的队列两边射入,在人最多的正面汇合,又重新分开。一片片血雾中不时有残肢断臂飞向空中,刚冲了几步的日本兵像割麦子一样被机枪扫倒在地上,嘴里的“板载”变成了哀嚎。一些侥幸没有被打中的士兵趴在地上,步枪啪啪的向中国军队射击,一个被炸倒的木桩后边,一挺歪把子机枪也架了起来,机枪子弹打得混凝土掩体啪啪作响,却完全没有影响中国军队机枪的火力。后边冲上来的日本兵学聪明了,不再直冲冲的朝中国军队的机枪火网上扑,而是分散队形躲躲闪闪的,不时找一个掩体停下来开两枪。几个掷弹筒也挪了上来,榴弹不要钱一样朝国军的机枪阵地招呼。8连的新兵们两个月前还是农民,学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有的见前边的日本兵被机枪成片扫倒一下子热血沸腾,站起来就开枪,反被趴在地上的日本兵冷枪射中,又栽回战壕里;有的听见枪声大作吓得藏在沙袋后边,伸出个枪管闭着眼睛开枪,子弹都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毛求长缩在战壕里,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敢抬头,齐恒也没时间管他,连连拉动枪栓射击,一众老兵们都表现沉着,枪法好的几个每次露头开枪都能撂倒一个日本兵,轻机枪手用短点射连连压制,已经放倒了对面两个鬼子机枪手。 初次攻击失利,日军也不再多纠缠,在几个军曹和低级军官的带领下互相掩护着撤退了。见鬼子撤退,齐恒这边也开始紧张地救治伤员修复工事,每个老兵都明白日军不会这么轻易就退去,在初次进攻摸清了中国军队火力配置的情况下,下一次进攻会更加猛烈。 “连长,鬼子这次进攻我们连阵亡7人,受伤6人,阵亡的都是新兵,老兵伤了两个,不打紧,机炮连一排有一个叫弹片划伤的,其他人没事。”张副连长跑过来汇报。 “唉,新兵还是太嫩了,让老兵们多盯着点吧。”齐恒也没办法,鬼子进攻的当口,没人顾得了身边的新兵,自己的通讯兵还一直蜷在战壕里呢。想到这里齐恒又气不打一处来,踹了身旁的毛求长一脚:“毛猴起来了,鬼子都退了还窝着下蛋呢?” 毛求长爬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看着齐恒。 “行了,别瞅我了,我脸上有花吗?去,通知各排留出观察哨,其他人准备躲炮,鬼子估计又要打炮了。” 毛求长赶忙扶正头盔一路小跑溜走了,生怕齐恒再踹他一脚。齐恒看着跌跌撞撞的毛求长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第十章 血肉战场 12月9日,南京光华门阵地。 城外的轰鸣声从两天前开始就几乎没有停歇过,有声音比较响亮的小口径中口径火炮,也有沉闷的重型榴弹炮,防守的中国老兵最恨后者。在上海,在苏州,他们没少吃这玩意的苦头,打阵地战的时候,往往一发炮弹下来就能报销他们半个连。有的部队还没进入战场就被炸残了,并且重型榴弹炮最恶心的地方不是会把人炸的粉碎,而是炮弹落点附近的人就算在防炮洞或掩体里躲过了破片,也会被生生震死,很多牺牲的弟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伤痕,可五脏六腑早就被震碎了。 光华门城墙上,教导总队二团上校团长谢承瑞正率部死守,凭借高大城墙和城外复杂坚固的工事网络,他们不知已经打退了日军多少次进攻。城外恼羞成怒的日军第六师团第三十六联队呼叫了重炮支援,高桥门的鬼子大口径火炮对光华门阵地猛轰了半个小时,城外阵地被炮火翻了个遍,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中和桥街区,退守城墙。 守城墙的好处是有着高大城墙的保护,居高临下的中国士兵可以用机枪火力和手榴弹好好招待在开阔地冲锋的日本士兵,有的地方甚至挖开了城墙中间的一部分填土,把机枪手放下去,取下两块城墙砖,就成了现成的暗堡机枪掩体,猛不丁给鬼子来一梭子,打得他们晕头转向。 但是同样也有坏处,城墙上的中国士兵终归火力欠缺,有不少日本士兵乘机冲到了城墙底下,这里是一个死角,只有手榴弹可以丢下去造成一定杀伤。 教导总队的弟兄们正打得激烈,不远处“轰”的一声,尘土飞扬。谢承瑞扭头看去,一段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大缺口,墙砖后的填土滑坡一样塌了下去,形成了一个缓坡,一群灰头土脸的日本兵嗷嗷叫着正顺着坡往上爬。 “糟了”谢承瑞心中一紧,如果城墙失守,紧接着就是连锁反应了,日军很可能以此为突破口直接冲进城里。“跟我上!”谢承瑞抄起一支花机关就冲了过去,一旁的轻机枪手也抱着捷克式追着谢承瑞冲了上去。 “哒哒哒”谢承瑞冲到缺口旁,倚住墙砖,一梭子子弹射出,后边的士兵也纷纷开枪,几个爬上城墙的日本兵嘴里的“板载”还没喊出口就倒栽了回去,但紧随其后的日本兵也纷纷开枪还击,城墙上噼里啪啦打成了一片,随着越来越多日本兵冲上城墙,枪已经没有了作用,双方士兵短兵相接开始了白刃战,身边好多士兵都倒下了,谢承瑞急红了眼,猛甩出一颗手榴弹,炸倒了两个快爬上来的鬼子,身旁的战士们有样学样,一通手榴弹丢下去,总算打退了这次的进攻。 不仅仅是光华门,守水西门的51师306团也压力很大,团长邱维达也亲临一线参加战斗,甚至组织了敢死队反突击才压下日军的攻势。在日军重火力猛攻下,各个阵地的指挥官几乎都亲临一线了,有的在前线指挥战斗,更多的却是直接拎着枪加入了战斗。 在雨花台,高志嵩旅长亲自带着特务连上了前线。在战事间隙,齐恒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高旅长为大家打气:“弟兄们,世上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就是亡国的苦不能吃!亡国奴的罪不能受!现在日军来了,谁不抵抗,谁就是犯了亡国罪。弟兄们,为了中华民族的今天和明天,我们要跟侵略者拼到底!” 一番热血讲话,底下的弟兄们都热血沸腾。就连毛求长这些之前表现并不怎么样的新兵也振臂高呼:“拼到底!拼到底!”可军官们都明白,旅长团长全部亲临一线可并不多见,第一天日军的攻击受挫,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之后的防守一定会更加困难。 12月10日,南京卫戍司令部。 “报告!日军第十军的第6,第114两个师团在攻下牛首山,将军山之后向雨花台开始并列攻击。”一个参谋跑到刘兴身旁大声说道。 刘兴掐灭手里的香烟,皱了皱眉头:“让孙元良的88师一定要顶住,如果丢了雨花台,中华门和雨花门就直接暴露在日军鼻子底下了!” “是!” 此时,在264旅指挥部里,高志嵩和廖龄奇都是一脸沉重。怎么打?防守雨花台高地的兵力一开始只有264旅一个旅加上两个炮兵连而已,朱赤的262旅还在中华门里做预备队。而他们刚刚得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是配备有坦克重炮并且有飞机支援的足足两个师团。 “通知各团,各营,各连,人在阵地在,不论是谁,没有命令不得后退一步!”高志嵩向一旁的参谋传达了命令,然后拔出了手枪。“老廖,我们也要上了。”廖龄奇没有讲话,只是默默的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527团3营正面阵地上。齐恒这些老兵们也开始诅咒日本人的炮击了,今天一大早,鬼子的炮兵像打了鸡血一样玩命的把炮弹往阵地上砸,天上的飞机也时不时来凑凑热闹,又是投弹又是俯冲扫射。八连近一半的工事被炸上了天,半个早上的炮击让八连损失了超过之前三天的士兵。 “连长,今天早上我们连一共死了十八个,重伤六个,轻伤六个,少了两挺捷克式,还有,机炮连的一排长和一个马克沁阵地一起炸飞了,我过去看了,啥都没剩下,就捡回来些机枪子弹。”中午炮声稍稍停歇,张副连长吊着一条胳膊凑到齐恒身边说道。 “加上之前阵亡的十三个,还有八个重伤的,现在减员快三分之一了,听今早这炮声,估摸着下午鬼子要有大动作,让弟兄们先别吃午饭了,抓紧时间修复一下工事吧。”齐恒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毛求长。 毛求长正在啃窝窝头,见连长下命令,来不及把嘴里的窝窝头咽下去,一把把剩下的塞进衣兜,含糊着敬了个礼,转身爬过被炸漏的半个沙袋去传令了。 “这小子,才两天就适应打仗了啊。”张副连长打趣道。 “唉,适应不了的都在那边躺着呢。”齐恒用下巴努了努后边一排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尸体。“你这胳膊怎么样,要不要先撤下去?” “不要紧,流弹打的,子弹穿过去了,问题不大,就是使不上劲,拼不了刺刀。”张副连长瞅了瞅裹着纱布的右胳膊。“我们医护兵还是太少了,看,连兽医都来治病了。”齐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新招的医护兵王守义正忙着包扎一个士兵被打漏的下巴。 “你又欺负人家,好歹这小子家里也是开诊所的吧,小心下次他不给你治了。” “屁大点小孩,他敢?” “哈哈哈。” 笑声和闲谈似乎冲淡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氛。看着一旁正在铲土的老兵,齐恒想:他再扛个小树苗还挺像家里那个园丁的,以后或许可以喊他园丁。 “咻~”又是熟悉的炮弹划过空气的声音。然后就是观察哨的大吼:“躲炮!”其实不用他喊,不管新兵老兵,被炸了两天的士兵们早就熟络的躲进了防炮洞。 “炸炸炸,又他妈的炸,鬼子的炮弹不要钱吗?”一个新兵骂骂咧咧的钻进了防炮洞。“咋的,现在不尿裤子,改骂娘了?”洞里老兵起哄到。新兵倒也不惧:“说鬼子呢,就知道打炮,欺负我们没大炮吗?”“有倒是有,可炮兵兄弟舍不得炮弹啊,要留着回家娶媳妇呢。”老兵也被炸烦了,开始埋怨起自己的炮兵来。“等会鬼子上来了可别怂啊,再尿裤子老子就切了你。”一边的班长拍了新兵一巴掌。新兵回答道:“等会我可要让鬼子尿裤子,班长你去切鬼子吧。”“嘿,有种,要是不尿还是条汉子。” …… 炮击结束,灰头土脸的官兵们从洞里钻出来,开始准备交火了,齐恒握着步枪,和士兵们一起蹲在战壕的沙袋后边,张副连长左手握着驳壳枪趴在弹坑里,机枪阵地上,刘营副亲自操作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每次战斗打响,像他们这样的基层军官更多时候扮演着是士兵的角色,而很多团长旅长甚至师长军长也会冲在第一线…… 不知是哪边先开的枪,总之是一声枪响后,两边枪声大作,冲锋的黄色衣服的鬼子开始呼喊起“板载”来,被硝烟熏得全身焦黑的中国军队这边便用各种脏话回应。不同前一天的进攻,这次鬼子再次采用了万岁冲锋的战术,一大群一大群的士兵端着步枪顶着国军的弹雨涌向前沿。日军连续的轰炸已经摧毁了国军多一半的工事,阵地前的铁丝网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团,没有这些阻碍的日军发疯一般冲了过来,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打红了枪管,但是狂暴的弹雨却没能阻挡住冲锋的日军,反倒被几挺92式重机枪盯上了,不得不展开重机枪对射。没有了重机枪火力压制,后边的日军拖上来几门92式步兵炮,配合着掷弹筒开始逐个摧毁守军的机枪火力点。少校副营长刘直抱着捷克式在一个焦黑还冒着青烟的树桩后边连连射击,打倒了四五个想冲过来的鬼子,一个鬼子机枪手趴在地上用歪把子还击,打空了一个弹匣,不仅毫无战果,反倒贴上了一个副射手的小命。 齐恒充分发挥了在军校学习时射击成绩第二名的优势,躲在沙袋缝隙后边,连续五枪放倒了五个鬼子,惊的毛求长在一旁大呼小叫。张副连长只能用左手开枪,准头差了许多,半天才打中一个,还被鬼子医护兵拖了回去。见鬼子攻势丝毫不减,已经迫近阵地前沿,齐恒大吼一声“上刺刀!”一边从腰间抽出刺刀,卡上枪口。正在射击的中国士兵们纷纷停下来上好刺刀,见中国军队不再射击,鬼子带队的大尉站直身子,指挥刀一伸,一众鬼子兵端着刺刀就冲了上来。 齐恒右手握着驳壳枪,步枪拿在左手里,喊着“弟兄们跟我冲!”,一边跃出了战壕。鬼子大尉见跃出一个国军军官,挥手示意两边的士兵退下,左手挑衅般朝齐恒招了招。齐恒看到了这个狂妄的家伙,对身边的毛求长说:“小心点,这鬼子军官交给我。”然后把上了刺刀的步枪换到右手,扑了上去。鬼子大尉狞笑一声,双手握刀快步走来,齐恒也不紧张,左手抬手就是一枪,打在鬼子大尉膝盖上,鬼子大尉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惊愕和痛苦,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齐恒两步赶上。“啪啪”两枪补上,了结了这个家伙。 “老子有枪和你玩什么刀。”齐恒嘀咕着,走上前又开枪打倒了一个正在缠斗中的鬼子兵。毛求长顺手摸走了鬼子军官的军刀,一手枪一手刀紧跟着齐恒。不远处,胳膊受伤的张副连长和两个老兵紧密配合,见了鬼子,张副连长先开枪放倒,老兵紧跟上去补刀,三个人的小团体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但比起老兵,新兵们的拼刺能力差了很多,往往两个新兵围攻一个鬼子却被反杀,有的老兵不得不面对两三个鬼子,势单力薄,含恨倒在敌人的刺刀下。八连侧翼是三排的阵地,三排新兵最多,面对白刃战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刘直面前不远处一个班的新兵都牺牲了,鬼子已经冲进了阵地,情急之下,他半跪在木桩旁,扣住扳机一梭子子弹扫了过去,那群还没来得及庆祝的鬼子全被扫倒了。但远处鬼子的九二式步兵炮也发现了他,一枚炮弹打过来,一边的弹药手刚把刘直扑倒在地,炮弹就在两人身边爆炸。刘直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变成了一团棉花,身子轻飘飘的,分不清眼前是烟雾还是云朵,想推开身上压着的弹药手,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左手了…… 战斗结束,齐恒满身是血,疲惫的靠在沙袋上,缴获的鬼子军刀丢在一旁。田小班坐在齐恒身边默默擦着枪,刚刚八连的阵地被冲破了,要不是田小班带来的团特务连一个排的援军及时赶到,可能八连全都要完了。三排全军覆没,那个弹药手用自己的命保住了刘营副的命,只是刘营副这次成了真的六指,他的左手和两条腿都被炸飞了;张副连长和两个老兵都牺牲了,一个鬼子死前拉了手雷,带走了这个三人的小组;机炮连支援过来的最后一挺马克沁变成了零件,八连那挺马克沁也被打穿了冷却筒,一时半会没法射击;全连的捷克式轻机枪在鬼子的定点打击中损失惨重,只剩下六挺,加上从鬼子手里抢的一挺歪把子,火力少了一大半。听田小班讲,不仅是齐恒他们,全旅各营连都损失惨重,就连高志嵩旅长也亲自上阵打了白刃战,被鬼子咬下了一只耳朵,可作为预备队的262旅还是没有上来。 “如果鬼子继续这样进攻,不知道天黑以前雨花台还能不能握在我们手里。”齐恒想,一边用沾满血污的手点上了一支毛求长从鬼子身上摸出来的香烟。 第十一章 准备好了 12月10日深夜,雨花台阵地 因为缺少夜战所需的照明弹,摸黑打仗一直是中国军队不得不学会的技能之一,所以,面对不熟悉的战场环境,鬼子的敢死队就成了送死队。毛求长说他们脑袋上缠着的白布条就是在给自己戴孝,似乎也有点意思。这小子在鬼子之前夜袭时立了大功,因为以前经常要摸黑做活,很适应这样的环境,身材瘦小的他在黑夜里如鱼得水,天刚黑透就悄悄摸到阵地前边捡漏去了。毛求长正搜刮的开心,听到有动静,就藏在几个破沙袋烂木头旁,鬼子夜袭摸上来的一个小队愣是谁都没发现他。等鬼子都悄悄溜过去了,他抄起花机关对着鬼子屁股就是一梭子,撂倒了好几个鬼子。听到预警,阵地上的兄弟们也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先不开枪,直接一通手榴弹招呼过去,炸倒了一片,几个枪法好的借着爆炸的火光连连开火,特务连带来的几支花机关加上剩下的几挺轻机枪最后火力封锁,整个鬼子敢死队就全报销了。 战斗结束,齐恒正带着人摸黑打扫战场,毛求长兴冲冲的从前边用绑腿拖回来两个鬼子的掷弹筒,还有八颗榴弹,这对几乎没有重火力的齐恒他们来说是非常不错的补充了。尤其是机枪排长,乐的不行。八连的机枪排已经几乎打光了,唯一那挺漏了冷却筒的马克沁傍晚的时候叫鬼子飞机送上了天,剩下八个人只能抱着步枪加入步兵排的行列。现在有了两个掷弹筒,机枪排或许还能改成机炮排,机枪连长这样想着,乐呵呵的从毛求长那里抱走了掷弹筒。毛求长倒也不小气,反正现在阵地上六七十号人里只有机枪排长和机炮连剩下的两个兵会使这玩意,大方的交了出去,换了机枪排长小半包鬼子香烟。 现在的毛求长已经一副老兵做派,斜叼着烟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吐着不知从谁那里学到的脏话。不过齐恒认为多半是田小班把这孩子教坏了,自从特务连二排补进阵地,他俩就一直混在一起,现在毛求长已经开始叫田小班大哥了,田小班的花机关也到了毛求长手里,毛求长那瘦小的身子骨抱着之前那把中正式实在有些过于单薄,现在用冲锋枪还顺眼些。 “你小子干得不错啊,回去了我给你请功!”齐恒鼓励的拍了拍毛求长的背,又一把抽掉了他嘴里的烟屁股:“还有,你小小年纪怎么还学会抽烟了,不许抽了!” “连长,这可是我从吴排长那里用两个鬼子掷弹筒换来的,现在就剩两根了…”毛求长可怜巴巴的说。 “你还藏了烟啊,毛猴也不给大哥分点?”田小班笑嘻嘻的开始摸毛求长的衣兜,毛求长赶紧护住:“别别别,大哥,就两根了啊。” “去去,别欺负小孩,你咋不从我兜里掏呢?”齐恒把田小班拽了过来。 “连长瞧你说的,我哪敢啊,再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烟早抽完了,兜里鼓鼓的是你那把勃朗宁吧,你骗我去摸,是不是想找个袭击官长的罪名把我枪毙掉啊。” “你还挺聪明啊。”齐恒做式要掏枪,田小班立马抱着脑袋蹲下了:“别,连长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看现在阵地上就剩下两个排长,你毙了我还怎么当连长嘛。” “那就别欺负小孩了,快滚吧,去叫还活着的兄弟准备一下,鬼子夜袭失败,肯定要报复的。” “好嘞齐营副~”田小班打趣道,“打完这仗您高升营长了可多提携提携我啊。” “扯淡,快滚吧!” 齐恒躺在弹坑里,用袖子用力抹了抹手表上的灰,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但是鬼子打出的照明弹照得整个阵地像白天一样。天刚黑不久的时候,鬼子没打照明弹搞了次夜袭,被兄弟们一通狠揍打了回去,之后鬼子的照明弹就没断过。 “我的大连长啊,您说您这嘴,也忒准了吧。”田小班苦着脸趴在齐恒旁边一口京片子,他的屁股中了发弹片,躺不下去。“一说鬼子要报复报复就来,您瞧我这屁股,哎呦,可多疼啊。” 见齐恒准备拍自己屁股上的伤口,田小班立刻认了怂:“别打别打,连长,我错了,您说啥都是对的,英明神武!” “再嘴贱我真动手了啊,鬼子照明弹把阵地搞得像白天一样,你机枪不是打得更准吗?还不知足?” “可这样鬼子也打得准了啊…”毛求长嘀咕道,他的头盔之前中了一枪,子弹弹飞了,但是把他吓得够呛,“我也不能去捡漏了…” “你小子也是,之前没发现你这么贪财啊,要钱不要命了?不过捡回来那么多东西挺不错的嘛。”齐恒说毛求长的时候有点心虚,毕竟他的新手表还是毛求长从一个鬼子军官手上扒拉下来的。毛求长趁天黑一直没消停,在鬼子打照明弹前一共在前边的死人堆里摸回来一挺轻机枪两个掷弹筒,十一颗榴弹,还有好多甜瓜手雷,给八连重建了一个机炮班。至于手表钞票什么的财货就更多了,两个兜鼓鼓囊囊的,齐恒估摸着现在八连最富的人肯定是毛求长,田小班表示同意。 在八连几个人照着照明弹聊天的时候,安德门“82高地”守军第二营也遭到了日军的偷袭。在之前的防御战中,第二营给了进攻的鬼子第47联队一个当头痛击,打头阵的鬼子第5中队包括中队长在内死了多一半人,打退了鬼子多次进攻。 不过和在八连阵地上遇到的情况差不多,日军敢死队刚刚摸上82高地,就遭到了第二营的合围,在陈斌升营长带领下,第二营的兄弟们凭借黑暗的掩护,在整备的工事里用轻重火力一同招呼上去,打的鬼子晕头转向。带队的日军中队长首藤中尉刚刚爬上82高地就被打断了腿倒在沟里,几个小队长接连送命,没了指挥的鬼子伤亡惨重,将近一百号人只剩下二十多个苟延残喘的爬了回去。 到了11日清晨,日军卷土重来。雨花台核心阵地上,面对中国军队坚固的碉堡工事进攻接连受挫的日军发了狠,集中数百门火炮对守军阵地疯狂炮击了一个多小时,炮火几乎将整个雨花台中央地区每一寸泥土都翻了个遍。随后,数万日军在五十多辆坦克装甲车的掩护下开始轮番猛攻中国军队阵地。 在齐恒这边,他的八连几乎已经油尽灯枯了,一个150人的加强连加上一个机炮排,还有后来增援上来的特务连一个排,仅仅两天多时间连同轻伤员在内就只剩下68个人。阵地前边还有两个重伤的没咽气,但在鬼子的枪口下谁也不敢出去救人,天刚亮的时候为了救他们牺牲了三个兄弟,还有个被打断了腿,也半死不活的躺在了前边,阴损的鬼子专门瞄着救人的打,一打一个准,连里最后一个医护兵王守义就是这么死的。到天大亮的时候,有一个重伤员摸出一颗手雷自杀了,另一个逐渐的没了动静,齐恒估摸着他八成也是死了。那个断了腿的又被鬼子打中了胳膊,还在前边呻吟,工事里的人看着干急眼就是没法子救。 十点二十分左右,鬼子又一轮炮击结束,阵地上的中国士兵听到了不一样的动静。轰隆隆的像是飞机,但又离得很近,田小班耳朵尖,听到轰隆里还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声音,给齐恒一形容,齐恒就知道情况不妙了。 “准备战斗,鬼子坦克上来了!”齐恒大吼一声,抱着步枪爬出了工事,几个老兵打开了两个手榴弹箱,开始用绑腿把手榴弹捆在一起。 “大哥,坦克是啥?”毛求长见齐恒出去时脸上阴沉的要滴出水来,疑惑地问田小班。 田小班再也没有了平时那种嘻嘻哈哈的神色,一边帮一个老兵往身上挂集束手榴弹一边回答:“鬼子的铁王八,里面装了机枪和大炮,我们的子弹根本打不穿那铁壳子,只能用人命堆上去,用手榴弹炸。毛猴把你那两根烟拿出来。” 毛求长看出气氛不对,没再小气,从兜里掏出了两根皱皱巴巴的香烟。田小班接过后,塞进身边两个挂满手榴弹的老兵嘴里,帮他们点上,然后用力抱了抱。 “排长你哭个锤子哦,像个瓜婆娘,咱们下辈子再见噻。”抱完,一个叼着烟的老兵笑了一下,猫着腰爬出了工事。身后的田小班擦了擦眼角,罕见的没有怼回去,而是弯下腰解开了自己的绑腿,把自己的那挺捷克式轻机枪挂在了脖子上,确定几个弹匣都在胸前,用力拉动了枪栓。 毛求长抱着冲锋枪也爬了出去,透过烟尘,他第一次见到了让中国军队无比头疼的坦克车:三个绿色壳子的大王八嘎吱嘎吱的往前爬,车旁车后全是鬼子兵,端着闪亮的刺刀,在几个挎着军刀的军官带领下正向八连的阵地上挪动着。有个新兵沉不住性子开了枪,子弹打在坦克前边一下子就弹飞了。进攻的鬼子好像忘记了阵地前那个伤兵,没有再补枪,于是伤兵在鬼子接近时用还能动的那条胳膊拉响了手雷,炸伤了两个鬼子兵。 “要是我们的战防炮在这边就好了。”齐恒挥了挥手示意准备炸坦克的老兵们做好准备,但整个88师只有一个战防炮连4门德造37毫米战防炮,这会谁知道正窝在哪里呢。后边的机枪排长向齐恒示意他们做好准备了,不过现在机枪排只能叫机炮班,一共才两挺从鬼子手里抢来的歪把子机枪和两个掷弹筒。齐恒瞄了瞄远处的鬼子队列,转头告诉毛求长:“告诉机枪排长,他们两个掷弹筒对着坦克车附近打,帮炸坦克的兄弟打掩护,如果情况允许,优先照顾鬼子军官,机枪和掷弹筒。”毛求长钻去了机枪排那边,齐恒扭回头,“啪”的一枪,打头那辆坦克炮塔上正拿着望远镜的鬼子脑袋一歪,一屁股坐了回去。另两辆坦克的车长赶忙钻回炮塔,其中一辆坦克炮塔一转,一炮轰过来,齐恒来不及躲闪,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的砸在战壕另一侧,趴倒在战壕里,大口的喘着气,喘息间满嘴都是血腥气。 “齐连长!”一旁特务连的一个士兵赶忙弯腰把齐恒扶起来,要是齐恒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可真的是群龙无首了。好在齐恒是被冲击波震飞了,没什么大碍,士兵才趴回战壕,但刚开了两枪,脖颈上就喷出一股血柱,两手紧紧卡住自己的脖子,软绵绵地倒下了。 齐恒喘了很久,才拄着步枪站起来,两边已经打得火热,时不时有士兵倒下,枪声,爆炸声,惨叫声,辱骂声咆哮声混杂在一起,钻进每个人的耳膜。机枪排的掷弹筒敲掉了鬼子第一辆坦克后边的一挺机枪,田小班带着三个老兵趁势翻出掩体,冲向鬼子坦克,坦克旁的鬼子步兵急了眼,站起来疯狂开枪,接连打倒了两个士兵,结果被田小班挂在脖子上的轻机枪搂了一梭子扫倒了好几个。后边机枪排的第二枚榴弹及时赶上,炸飞了三个鬼子兵,之前调侃过田小班的那个四川老兵拉掉了导火索,滚进了坦克底下,坦克后面幸存的鬼子步兵慌忙后退,这辆坦克在一身巨响后变成了一团火球,田小班也被冲击波震倒在弹坑里。见损失了一辆坦克,剩下两辆坦克不敢再靠前了,鬼子步兵没了坦克支持,只能冒着子弹继续往前冲,但现在国军阵地上剩下的都是些从上海一路摸爬滚打下来的老兵,新兵也都有几分本领,几番拼斗,甚至都没让鬼子冲上阵地就硬生生挡住了鬼子这一波进攻。 几天厮杀,264旅的守军几乎伤亡殆尽,但是鬼子却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的扑上来,打下去一个中队,又上来一个中队,打退一个大队,又换一个大队。一直拼到傍晚,齐恒他们几乎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人打得越来越少,缴获的榴弹打完了就丢手榴弹,自己的丢完了就从鬼子尸体上捡,机枪打红了枪管,冲锋枪早就没了子弹。齐恒手里那把缴获的鬼子军刀沾满了血,一身军官制服黑红相间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机枪排长牺牲在了白刃战里,机炮连最后一个兵抱着一个鬼子曹长引爆了身上的手雷,田小班的机枪砸变了形,身边躺着的三个鬼子兵的脑袋也变了形;毛求长身材瘦小,拼刺刀不占优势,但他滑溜溜地在混战的人群里钻来钻去,在他手里握着的两支驳壳枪下遭了秧的鬼子估摸着足有一个班。现在八连剩下的19个人已经筋疲力尽了,齐恒招呼着大家凑到一起,把六个重伤员围在中间,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手榴弹,静静等着鬼子下一次进攻…… “准备好了吗?”见鬼子又开始蠢蠢欲动,齐恒平静的问道。 “好了。” “那各位,下辈子再会。” 第十二章 致敬 12月11日晚,雨花台正面阵地,88师264旅527团3营正面防御阵地。 毛求长看到增援上来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哭了,没人嘲笑他哭的像个孩子,因为作为一个16岁的少年,在真正要面对死亡突然又劫后余生的时候终归无法平静下来。刚刚二十出头的齐恒也有点想哭,但他不能哭,他的连还有十八个兄弟活着,他就还是一个连长,还是一名军官。军官不能像小孩一样哭鼻子的,齐恒想着,努力吸了几口气,压下了胸口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激战到11日晚间,264旅已经到了极限,师长孙元良命令262旅旅长朱赤带领第524团和军补充旅的四个营一共2000多人增援雨花台。齐恒他们坚持到了援军赶到,可以下去稍稍休息一下了。 在前沿指挥部里,朱赤和高志嵩碰了面。高志嵩一只耳朵缠着纱布,隐隐有暗红色渗出,军装上布满了硝烟的痕迹和血污,胸章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从隐约可辨的红边看出他是一位将军。来不及寒暄,两位旅长就站在地图边开始紧张的部署。因为伤亡惨重,264旅已经几乎没有了再战之力,两位将军都觉得被动防守不是办法,为争取战场主动权,应该趁夜幕降临主动出击,打日本人一个措手不及。定下方案后,各级军官开始匆忙整顿部队,准备进攻。接到命令,团长廖龄奇集合了527团剩下的军官到前沿指挥部集合,分配新的任务。当齐恒赶到,发现他竟然是3营还能战斗的的级别最高的军官,三日激战,3营营长殉国,副营长重伤,七连长重伤,九连长殉国,机炮连长殉国……齐恒成了3营代理营长,3营剩下的将近百来个兵都归他指挥。其他两个营也好不到那里去,一营长殉国,二营长负伤,两个营加起来还剩下四个连长,全团士兵不足之前一个营,廖龄奇团长了解情况后发布命令的声音都是哽咽的。 出了指挥部,齐恒又马不停蹄赶到了三营修整的地方,说是三营,实际上人数还不到一个连,点完人头只有124名官兵,他们或坐或躺,都累得几乎虚脱了。但一听说要主动出击,全都站了起来,他们想报仇,为殉国的长官,为牺牲的同袍报仇。为便于指挥,齐恒干脆按照之前的编制把各连缩编成排,机炮连加强进八连,分配好各连指挥官,三营的官兵们顾不得休息,开始擦枪磨刀,装好手榴弹,做起了进攻准备。 南京卫戍司令部。 “孙元良师长报告,第88师262旅附补充旅一部已经进驻雨花台阵地,雨花台寸土未失!” “好!”罗卓英一拍大腿,“电告孙元良,让他一定要确保雨花台阵地!还有,光华门情况怎么样了?” “87师259旅已经全歼进城日军,光复光华门阵地,但是伤亡很大,易安华旅长问有没有兵员补充。” “已经没有补充兵员了,告诉259旅,光华门不能再丢了。” “是!” 白子亭公馆里。 “吸溜~”唐生智抿了一口香茗,接过一旁侍卫递来的热毛巾,抹了抹脸,一旁的参谋正在报告战况。 “数日激战,南京城外我军复廓阵地已经多处被攻破,光华门,水西门附近几处城墙被炸毁,部分日军攻上城墙,突进了城里,但都被守军击退或消灭。教导总队坚守紫金山阵地,寸土未失,雨花台方向,第88师伤亡甚重,但还在坚守。日军第13师团部分兵力开始向第16师团靠拢,意图切断我军退路。作战中,第87师259旅少将旅长易安华,教导总队上校团长谢承瑞负伤。”参谋合上了本子,立正站好。 “情况很不明朗嘛”唐生智又点上一支三炮台,深深吸了一口。“命令各部队一定要严守阵地,不得有失。嗯,就这样,下去吧。” “是!”参谋敬礼离去。但唐生智脑子里满是中午江北顾祝同打来的那通电话,电话里,顾祝同说蒋委员长让他当晚渡江北上,令守军相机突围。可虽然他顾祝同说这是委员长的命令,空口无凭,没个白纸黑字的命令,万一上边追究下来,自己估摸着要掉脑袋哇。 又过了一会,军委会委员长蒋介石直接打来电话,让唐生智:“如情势不能久持时,可相机撤退,以图整理而期反攻。” 有了最高统帅的命令,唐生智赶忙找来刘兴罗卓英两位副司令,商讨决定14日准备撤退,于是,司令部的参谋们开始连夜制定突围撤退计划,唐生智心中大石头落了地,总算能安睡一会了。 晚上22时,安德门“82高地”。 日军曹长小岛幸夫用力将一杆太阳旗插在了中国守军阵地中心,一群日本士兵兴奋的围着旗子呼喊着“板载”。他所在的47联队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总算拿下了这块面积并不大的高地,兴奋之余,小岛对这些中国军人倒是产生了一些敬意。在“勇猛无比的”日本军的猛攻下,这些中国守军没有一个人投降,也没有一个人逃跑,从军官到士兵全部战死沙场。“支那人也是有真正的军人的。”小岛想。 12日凌晨0时,雨花台中央阵地。 在朱赤和高志嵩两位旅长带领下,两千名中国官兵借着夜幕的掩护对下边的鬼子开始了反攻。增援上来的野炮,迫击炮,重机枪开始轰鸣,头戴钢盔的军官们有的挥舞着手枪,有的拎着冲锋枪,还有的抱着机枪,带头冲在队伍最前边,当反攻部队冲到鬼子附近的时候,发现鬼子已经用铁丝网和障碍物把阵地围了起来。不久之前,在得知雨花台守军援军到达后,日军指挥官认为有了补充的中国军队很可能借着夜幕进行反击,便让部下趁守军修整时加紧构筑了新的防御阵地。 见日军早有准备,强攻无法突破鬼子的铁丝网,两位旅长当机立断命令进攻部队用手榴弹打开缺口,于是,中日双方隔着一片难以突破的铁丝网展开了罕见的手榴弹战。齐恒和毛求长他们身上挂着的是之前从鬼子身上缴获的甜瓜手雷,比起国军配发的木柄手榴弹有更多的破片,更适合这种场合。毛求长个子小,手雷丢不远,就把自己所有的手雷都给了齐恒,自己蹲在齐恒身前。齐恒握着手雷,拉了弦,从毛求长头盔上一磕,就甩了出去。采取这种姿势对毛求长来说是很危险的,如果有鬼子的手雷在他们身前爆炸,毛求长会替齐恒挡住大部分破片和冲击波,但他并不怕,之前的防御战中齐恒救了他很多次,就当还给连长了。虽然齐恒老说每个人都一样,命就那一条,没啥贵的贱的,但毛求长到死都觉得齐恒那条命要比自己的金贵,要是当年没了齐恒,那自己肯定也早就没了,齐连长是个好人啊。 铁丝网两侧,接连的手雷爆炸产生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两边的士兵都杀红了眼,哪怕近在咫尺也听不清耳旁的人说了什么,只管把手里的手雷拉弦抛向铁丝网那头,手里抱着轻机枪的也看不到到底有没有打中,一个劲搂着火。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见进攻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中国军队吹号撤回了阵地。 “几把毛!这有点憋屈啊。”撤回阵地,代理八连连长的田小班怀抱新的轻机枪嘟囔着,擅长机枪的他打了半天都不知道打中了什么。“我屁股还疼着呢,早说见不到鬼子我就不来了。” “行了啊,你怎么不说还想让鬼子排着队站好等你开枪呢”齐恒回了一句,他也不是很高兴,本想着可以给兄弟们报仇,结果打成了手榴弹战,战果都确认不了。 “好了,大家也别憋屈了,趁现在还有262旅帮我们顶着阵地,收拾一下抓紧时间休息啊,估计等天亮就没得机会了。”齐恒喊了一嗓子,疲惫的靠在战壕上,之前被震伤的前胸后背还在隐隐作痛。 当晚齐恒就带人进入了新的阵地,因为人少,他们264旅的残部被摆在了262旅后边,担任后卫防守,在他们身后就是南京的中华门了,师长孙元良和师直属队就在城门和城墙上。拂晓时分,将就着休息了一晚的齐恒再次听到了鬼子的炮声。262旅的阵地成了一片火海,鬼子似乎是在报复前一夜的袭击,数十门重炮,上百架轰炸机将成吨的炮弹炸弹倾泻在262旅阵地上,先前的工事被炸毁了,重机枪和射手被一同埋在了里面,沙袋和人的肢体被炸到了天上,血像下雨一样洒下来,整个阵地全是滚滚的硝烟,抬头都看不到清晨的阳光。 262旅旅长朱赤的喉咙已经嘶哑,他手提冲锋枪站在战壕里,对着潮水般涌来的鬼子连连扣动着扳机,524团团长韩宪元一把推开机枪旁已经被打成血葫芦的机枪射手,亲自抱着机枪猛烈开火。但扑过来的鬼子实在太多,放眼过去,阵地前边密密麻麻一大片都是涌动着的黄色,机枪扫倒几个,又补上来更多。524团1营机炮连排长陈升恨不得手下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挺重机枪。 “不,全团每个人都有的话就更好了,一定能让鬼子有来无回,”陈升想着。他的排里就剩自己这挺马克沁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擅长打短点射,打压制的技能完全发挥不出来,有个会按扳机的新兵都能化身战场屠夫,只要对着前边一直按着扳机就行了,准能打倒一大片鬼子。 顶着中国军队泼洒出的弹雨,大批鬼子还是冲上了阵地。朱赤身旁几个卫兵接连中弹倒下,副官见状急忙挡在朱赤前边,却被朱赤一把推开:“别管我,杀鬼子!”524团特务连连长牺牲了,副连长带着几个士兵伴在韩宪元身边,韩宪元打急了眼,一把扯下头上的钢盔丢在地上,跃出战壕,半跪在几具叠在一起的尸体旁,机枪架上尸体堆开始扫射。 “团长,危…”特务连副连长话还没说完,一发炮弹砸在尸体堆上,刚刚冲出战壕的他被一阵巨力又推了回去,摔在地上,头晕目眩。“团长,团,咳咳咳…”顾不得检查自己的伤势,副连长咳出一口鲜血,又努力站了起来,可是之前韩宪元团长半跪着的尸堆那里只剩下一个弹坑,旁边散落着几具并不完整的尸体,副连长爬了过去,左右翻看,找到了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韩宪元团长,他手里还紧握着炸坏了的机枪… 朱赤的冲锋枪打光了子弹,几个日本兵端着步枪扑了上来,想活捉这个国军高级军官,朱赤的副官又一次挡在了朱赤前边,几声枪响,副官扑倒在地,朱赤拔出手枪,先打倒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鬼子兵,然后打开连发,一股脑把子弹全泼向了后面几个鬼子。见这个军官没有投降的打算,后边的鬼子兵一拥而上,连连开火,朱赤身上冒出几朵血花,缓缓倒了下去,领口的黄色将星上染上了一层血色。 “兄弟们,人在阵地在!”见朱赤旅长牺牲,262旅副旅长兼补充团团长华品章振臂一呼,担起了指挥作战的责任,朱赤身边几个士兵想上去抢回旅长的遗体,但都不幸牺牲了。一个老兵红了眼,一把扯开身上手榴弹的拉环直接扑了上去,鬼子兵见状慌忙后退,“轰”的一声,残肢飞出,其他人赶忙上前抢回旅长的遗体。可日军见进攻受阻,又开始呼叫飞机增援。 日军飞行员山下在雨花台阵地空中向下看去,前沿一片星星点点的黄色是正在进攻的日本兵和层层叠叠的日军尸体。驾机飞过友军的头顶,山下似乎能听到友军兴奋的喊叫声,俯冲向中国军队阵地,山下看到坑坑洼洼烟雾缭绕的地面上躺满了死去的中国士兵,少数幸存者抱着团还在向友军开枪。山下有点疑惑,为什么明显占据优势的地面部队还要紧急请求空中支援,不过他也没有再多想。直接对准下面人最多的地方冲过去,丢下了炸弹。 华品章早就看到了鬼子飞机,但他没有躲闪,阵地现在岌岌可危,作为指挥官他还是站在阵地上坚持着指挥战斗。下一秒,炸弹飞来,在他身边轰然爆炸,烟尘四起,空中一阵机枪扫射接踵而至…再之后,整片阵地上火光冲天。 早晨十点,雨花台262旅阵地上,大片的日军高举着步枪,嘴里狂呼“板载”,似乎已经踏上了南京城墙一样。他们旁边264旅的阵地一片寂静,官兵们在高志嵩带领下纷纷摘下了头盔,缓缓将右手抬到了额前。 每个人都明白,可能过不了多久,同样会有人在城里向他们举手敬礼…… 第十三章 失守 12月12日晨十时十四分,南京城外雨花台主阵地,264旅防区。 高志嵩大口喘着粗气,大概二十分钟以前,262旅防守阵地被日军攻占,尝到了甜头的鬼子不等修整,发了疯一样扑向了264旅残部防守的阵地。失去了友邻部队支撑的264旅,三面受敌,仅仅二十分钟就被日军突破了前沿阵地。高志嵩和士兵们一起举着大刀和刺刀,用原始而惨烈的方式打退了第一波的日军进攻。 齐恒再一次负了伤,一枚鬼子掷弹筒打来的榴弹在他身边爆炸,他身旁的一个士兵为他挡下了大部分弹片和冲击波,但齐恒还是被掀翻在战壕里,左肋和左边腹部被弹片击中了,脸上也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下来糊的半张脸都是。齐恒疼的龇牙咧嘴,因为他的脸早就被硝烟熏得黑乎乎的,再被血这么一糊,黑红黑红很是吓人。田小班打趣道:“齐营长啊,你这下叫鬼子毁了容,打完仗怕是找不到婆娘了,就你脸上这道疤得吓走多少媒婆啊。” 齐恒呲着牙回敬道:“鬼子还没打完,找什么婆娘!再说老子才二十岁,以后时间一大把,现在着什么急?倒是你田小班快三十的人了,还得靠自己解决,惨呦。” 毛求长在一旁补充了一句:“齐连长可是正儿八经军校毕业,这么年轻已经当大官了,田大哥你还差好多呢。”一旁一个老兵也起哄道:“可别说,现在可不兴媒婆这一说了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说,可都是自由恋爱,好多姑娘就喜欢齐营长这样的,脸上有了疤才有男人味呢。” “行了行了,一个个没个正经样。”齐恒有些不太好意思,二十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如果没有日本鬼子侵我河山,犯我同胞,他也能够和自己可以和喜欢的女孩子一起散步,一起聊天,一起学习,或者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能看着对方也好…可是现在,像他这样的年轻军官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是不是一定可以活着走下战场,可能前一天给女孩发下的山盟海誓第二天就变成了一纸空文,再说,他们每天都见证着生死,敌人的,兄弟的,路人的…那种甜甜的,宁静的恋爱可能已经并不适合他们这群人。“还是一个人好啊,”齐恒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这么讲,齐恒还是想到了之前林远来医院探望自己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莫名有些酸楚。 “齐营长!鬼子又上来了!”七连代理连长在远处喊道。 用力摇了摇头,齐恒脸上伤口处的疼痛帮他驱赶出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身为军人,用流血牺牲为其他国人换来和平的生活是自己职责所在。拔出腰间不久前刚刚缴获的鬼子佐官刀,齐恒大吼一声:“杀!”和身边所剩不多的兄弟们再一次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又是白刃战,大刀呼啸,刺刀见红。齐恒之前那把尉官刀被田小班要去了,正在鬼子群里砍得起劲,背后一个贼眉鼠眼的鬼子兵猛地一刺,刺刀戳中了田小班之前就受了伤的屁股,前边正和田小班对峙的鬼子见状也一刀刺过来,戳中了田小班的肚子。田小班丢下刀,用力抓住鬼子的刺刀,鲜血从双手和腹部的伤口处涌出。见田小班陷入危险,毛求长冲过去想解围,被一个鬼子一枪托砸在脸上,毛求长鼻子被打歪了,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鬼子想上去补一刀,被齐恒从身后砍了脑袋。一旁两个老兵干掉了被田小班抓住刺刀的鬼子,正和偷袭他的鬼子对拼,九连的医务兵跑过来正给田小班包扎。 “没事吧!”齐恒问道。 “还没死,但是打不动了,给我个手榴弹吧”田小班虚弱的答道,但是并不愿意撤下战场。 “别给他手榴弹,医务兵快点把他弄后边去!”齐恒明白田小班要手榴弹想干什么,制止了满脸是血的毛求长,直接给医务兵下了命令。“还有,毛猴你一起去,盯着点这小子,别让他死了。” “连长,我没事,我还能打!”毛求长明白齐恒想保护自己,哀求道。 “快滚!要是我在这里再看见你就毙了你!”齐恒头都没有回,又冲了上去。 “走吧,别辜负营长一片好心,你不听话他可能真的要毙了你呢。”田小班声音更小了。毛求长赶忙跟过去,声音带了哭腔:“小班大哥,你可别死啊…” “老子没死,别哭丧了!” “受伤的闭嘴!还有你,别逗他讲话了!”听医护兵发了火,两个人赶忙闭嘴。 齐恒继续厮杀,见前边三个鬼子把两个原八连的士兵围在一处土丘前,正僵持不下,便从后边冲过去,用日语喊道:“笨蛋,闪开!”这是在中央军校上学的时候同学教他的,虽然只会一些简单的句子,但显然发挥了奇效。三个背对齐恒的日本兵听到喊声,用余光看到一个挥着指挥刀,军官模样的人冲了过来,都以为来的是自己的长官,放松了警惕,齐恒先一刀砍翻了最左边那个鬼子,在中间那个鬼子惊愕的目光里把刀捅进了他的肚子用力旋转,鬼子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两个士兵看到是齐恒,一起突刺,把刺刀扎进了第三个鬼子的肚子。 顾不得说话,三人再次转身加入了其他的战团…… 见进攻再次失利,鬼子派出援军继续猛攻,激战中,齐恒赶到腹部一热,似乎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头一看,军装上赫然一个烧焦的弹孔。他捂住伤口想站起来,却感觉身上的力气渐渐消失,只好挣扎着退到一个弹坑里,取出兜里的勃朗宁向不远处的日军射击。看到代理营长受伤,医护兵赶忙跑过去给齐恒包扎伤口,撕开齐恒的军装,医护兵发现齐恒右侧下腹部被子弹击中,弹头从后背穿出,鲜血正从前后两个弹孔汩汩流出。 “营长,忍着点!”没有办法手术,医护兵只能先用纱布包住齐恒的伤口,开始用绷带缠住齐恒的腹部。这时,一个鬼子兵发现了两人,见到只是一个医护兵正在给一名受伤的军官包扎,鬼子狞笑一声就冲了过来。齐恒见状,推开医护兵,向鬼子连开三枪,前两枪打空了,第三枪打中了鬼子的腿,手枪没了子弹,鬼子也跪在地上。医护兵爬了起来,用手里的绷带缠住了鬼子的脖子,鬼子丢下枪,手伸到后边开始猛抓医护兵的脸,齐恒摸索着坐起来,用手里的手枪枪柄对着鬼子的脸就砸。三个人纠缠在一起,过了一会,鬼子停止了挣扎,医护兵气喘吁吁的爬了起来,捡起鬼子的步枪,狠狠刺了他几下,确认鬼子已经死了,才扶起齐恒退到后边伤兵休息的地方。 齐恒还想继续战斗,但身体实在是用不上劲,只好让七连代理连长代他指挥,自己乖乖躺进指挥部旁边的庇护所里。毛求长见齐恒也被抬了下来,吓了一大跳,赶忙跑来问情况。“齐连长,齐连长你没事吧?” “没啥大碍,哎毛猴你快擦擦鼻血吧,又流出来了!流我刀上了!”齐恒那把军刀也被医务兵捡了回来,正丢在一边。“别哭啊,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喜欢哭。”齐恒想到了当时林远见自己的时候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快去擦擦,还有,这把刀现在交给你保存了,你可帮我拿好啊,等我伤好了和我那把驳壳枪一起还给我!”说着,齐恒把军刀交给了毛求长。 “是!连长,我保证完成任务!”毛求长敬了个礼。 “那是营长!”田小班侧躺在一边补充道。他屁股和腹部都受了伤,不能躺也不能趴,只能保持这个姿势,累得够呛。 “啊,是!营长!”毛求长又重复了一次。 “你啊。”齐恒哭笑不得。 此时,指挥部里,高志嵩向副旅长廖龄奇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廖老弟,我们恐怕支撑不住了,你带伤兵们先撤退吧,我和其他弟兄们给你们断后。” “不行旅长!你带伤兵们撤吧,我来断后!” “我是旅长,我不会丢下兄弟们自己先走的,廖副旅长,我命令你带伤员撤退!给我们262旅,264旅留点种子!” “是!”廖龄奇郑重的向旅长敬了个军礼,“旅长,保重!” “保重!”高志嵩回礼,拎起枪走出了指挥部。 毛求长搀扶着齐恒,挂着两把手枪一把军刀,叮当直响,田小班侧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的,百余人的伤兵队伍在廖龄奇的带领下撤向中华门。但是中华门早就被堵死变成了工事,他们进不了城,只能沿着护城河绕城向北走,正暴露在日军的枪口下,伤亡惨重。 在中华门城楼上负责防守的88师师长孙元良见雨花台将陷,带部分师直属部队官兵跑去了下关码头,想渡江撤退,却在挹江门被36师师长宋希濂堵住了。宋希濂苦劝孙元良要他回去继续作战,孙元良却执意要走,无奈宋希濂拔出手枪指着孙元良:“卑职奉命防守挹江门,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过江,如孙军长执意要闯,卑职只能奉命行事了,请孙师长原谅。” 见宋希濂油盐不进,孙元良只好又带着人回到中华门重新指挥城墙上的防守战斗。 雨花台阵地上,伤亡殆尽,弹尽粮绝的中国守军在高志嵩指挥下,将阵地上能找到的手榴弹都连接在了一起,在鬼子又一次冲上阵地时,拉响了手榴弹… 12月12日下午一时,雨花台阵地陷落,日军对中华门直接发起了攻击。 第十四章 开始撤退 12月12日下午一时。 廖龄奇带着一群伤兵边打边撤,绕过护城河,沿着南京城墙退到了长江边的下关码头,江水滚滚,江风阵阵,环顾四周,没有一条船的影子,一行人百感交集。几天前唐生智下令破釜沉舟的时候收缴了江上所有的船只。想过江,他们没有船只,想进城,城门又被堵死,要回去继续作战,阵地已失,这百余号伤兵也没有一战之力。廖龄奇一声长叹:“难道天要亡我?” “副旅长,我们辎重营之前留了一条运给养的小木船,没交上去。”辎重营长挤到廖龄奇身边说道。 “在哪!快拖过来!” 几个辎重营的士兵跑去了不远处的树林,不一会拖着一条小木船到了江边。 “怎么这么小,一次能运几个人?” “最多十个,再多船就撑不住了。” “那就现在开始过江,换人划船,我们先往上游走走,这边江对岸有第一军守着,估计不会让我们上岸。”廖龄奇命令道,“让重伤员优先过江,轻伤员和军官断后!” 齐恒几个排在最后边,他按着腹部的伤口坐在一块石头上,毛求长蹲在一边用手捧起江水清理着自己脸上的硝烟和血迹。洗干净自己的脸,毛求长想用头盔打点水给齐恒,但转头看到齐恒脸上被包的严严实实,就露着两个眼睛一张嘴的样子,噗嗤一笑,打消了这个念头。 齐恒不知道毛求长在笑什么,心里还想,这小子还是年纪小,这么一会就又开始没心没肺了。田小班的屁股和肚子都痛得不行,侧躺着哼哼唧唧的,嘴里嘟囔着想喝酒。正当他们努力渡着江的时候,中华门已经岌岌可危了。 防守中华门的是88师262旅余部和师直属部队,人数并不多,而日军占领雨花台后居高临下,用机枪大炮猛攻中华门,中华门上弹痕累累,几乎每一块墙砖都被子弹炮弹蹂躏过。门洞西侧一部分城墙被鬼子的重炮炸垮了,有将近两百鬼子士兵借着缺口爬上了城墙,给了防守城墙的王耀武51师很大的压力。守军营长胡豪亲率敢死队迎战,官兵们端着刺刀,挥着大刀,冲在前边的战士丢出手榴弹,后边的官兵借着烟雾扑上去,开始了惨烈的白刃战。 胡豪端着步枪身先士卒,踏过烟雾冲进城墙上的鬼子人群中,一个突刺就撂倒了一个刺刀上挂着膏药旗的鬼子军曹。然后借鬼子倒下的力,迅速抽出刺刀,向旁边一架,隔开左边刺来的刺刀,右手用力挥起枪托敲在另一个鬼子兵的下巴上。立刻有三颗牙齿从鬼子变了形的嘴里飞了出来,身后一个老兵一刀就砍下了这个鬼子拿枪的手臂。中日双方的士兵混战在了一起,刺刀入肉,枪托抡起,大刀挥舞,古老的城墙上鲜血横飞,早已进入热兵器时代的士兵们不得不用最原始最血腥最残酷的方式来决定这段残破城墙的主权。 鬼子七次冲锋,七次败退,中华门前,门洞里横尸累累,英勇的中国军人踏着遍地尸体,用刺刀一次次把冲进来的鬼子逼出门外。见步兵失利,日军炮兵再次集中火力轰击城墙。12日下午,中华门西侧城墙再次被炸开了一段百余米长的缺口,中国军队无力回天,胡豪营长以下守军全部殉国,中华门失守,88师残部不得不退入城中。 不仅仅是中华门,南京城东南侧的光华门也在血战。早在10日早晨,光华门附近城墙就被日军炸塌了一部分,日军一个大队长带兵冲进了城里,守军教导总队二团和87师259旅成建制的发动反冲锋,以惨烈的代价将日军赶出城外。夜晚,谢承瑞团长带人将汽油浇下城门,活活烧死了藏在城门洞里的十几个鬼子兵,谢承瑞团长不幸负伤但仍带伤指挥。之后日军再次冲进城中,守军用集束手榴弹和机枪步枪集中火力,全歼了入城日军,最早爬上南京城墙的鬼子大队长伊藤少佐的尸体和鬼子的军旗被一起丢下了城墙。 下午五点,唐生智在南京卫戍司令部里召集了南京城中师以上将领开会。 “现在南京各城垣阵地情况如何?”唐生智率先发问。 “中午中华门失守,部分日军已经进城,我已经命令宪兵部队沿街构筑街垒,准备巷战了。”宪兵副司令萧山令中将回答,“现在南京城已经开始乱了,除了增援光华门的宪兵教导二团,宪兵司令部所有的宪兵警察都已经派上街维持秩序了,但是情况还是不太好。” “宋希濂,你的36师一定守好挹江门,顺便协助城里的宪兵维持秩序。那孙元良军长,你的88师还有战斗力吗?”唐生智转头看向兼任88师师长的孙元良。 “司令,我们88师三个旅长牺牲了两个,六个团长殉国了三个,下边的官兵阵亡更多,实在打不动了。”孙元良答道。一边的36师师长宋希濂嗤笑了一声,要不是他用手枪劝孙元良回去,估计中华门得不战而破,白白牺牲了88师死守雨花台的那些将士。 桂永清讲了教导总队的情况:“目前紫金山还在我们教导总队手里,部队伤亡很大,不过借助混凝土工事还可以坚持。” “光华门快到极限了。”刘兴忧心忡忡的说道:“前边刚刚汇报过来,87师259旅易安华旅长和参谋主任倪国鼎阵亡,现在光华门守军由教导总队二团谢承瑞团长带伤指挥,伤亡很大。” “日军第六师团左翼旅团已经逼近水西门,我们的第二军团现在撤到乌龙山了。”罗卓英揉了揉眉毛补充道。 唐生智听完,长出一口气,环顾了下面坐着的众位将领,问道:“现在大家还能继续坚守吗?” 底下的军师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发言。 见大家都不说话,唐生智叹了口气,出示了委员长蒋介石之前下发的命守军相机撤退的电令。“周参谋长?” “有!”卫戍司令部参谋长周斓站了起来,开始下发之前参谋处印好的撤退命令和突围计划。 等大家都在研究突围计划时,唐生智突然想起,守军里87,88师,74军,教导总队这些部队可都是蒋委员长的嫡系,之前的防御战中这些部队损失惨重,万一突围再损失一部分人员,蒋委员长估计又要骂“娘希匹”了。 想到这里,唐生智又补充了一句:“第87,88师,74军,教导总队如不能全部突围,有轮渡时可渡江,向滁州集结。” 见军师长们领命而去,唐生智长叹一声,他破釜沉舟与南京共存亡的誓言短短几天就成了泡影,不禁有些唏嘘。但事已至此,他这个南京卫戍司令长官也是当到头了。 “萧司令,维持城中秩序的任务还是交给你们宪兵了。”唐生智叫住准备离开的宪兵副司令萧山令中将,匆匆安排了一下,就带着侍卫转身离去了。 傍晚时分,长江边,齐恒坐上了渡江的小木船,因为空间狭小,船中间躺着重伤员,齐恒这样的轻伤员只能挤在船帮旁边。坐在船上,南京方向浓烟滚滚,枪炮声一直没有停歇,齐恒心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愤懑和悲伤。首都防御战八万多守军,成片坚固的工事,高大的城墙,短短几天就被日军的铁蹄踏破,自己的长官,同僚,部下,一个个血洒沙场,换来的却是无奈的撤退。齐恒想大喊,想哭泣,哪怕和自己牺牲的同袍躺在一起,也不枉作为一名中国军人。 船划到对岸江边附近,突然一个浪头打过来,船猛地一晃,齐恒和一个伤兵没有坐稳,被甩下了船,掉进了涛涛江水中。一入水,本来有些昏沉沉的齐恒猛然清醒,十二月南京冰冷的江水散发着难以抵御的寒意,寒冷像一条条冰冷的蛇滑进身体,钻进齐恒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关节似乎被冰住了,每一次挣扎都无比僵硬,本就因为受伤而所剩无几的体力快速流失,齐恒喝了一大口水,挣扎着从水中冒出头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冲向了下游。便努力向近在咫尺的岸边游动。 在船上,毛求长眼睁睁看着齐恒两人掉进江水,他“哇”的一声,扑过去想拉住自己的连长,却被一旁的一个老兵一把摁住。船本就晃的厉害,他这么一扑,船差点翻过去。毛求长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齐恒冒出的脑袋顺着江水漂向下游,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 第十五章 抉择 齐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很冷,他看到了父亲,母亲,妹妹,林远,他们围在自己身边一直在喊着些什么,但自己什么都听不到,焦急中,耳边只有隆隆的炮声;之后,又仿佛掉进了火炉里,身上热的发烫,徐连长,田小班,刘营副,毛求长这些战友围了过来,打着手势让自己赶快离开,可自己怎么也挪不动身子。 猛地醒来,黑暗中的齐恒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浅滩上,耳中传来身旁江水的唰唰声,努力想挪动身子,但本来掌控自如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废了很大劲才翻了个身。就这个简单的动作好像就已经耗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齐恒大口喘着粗气,脑袋一跳一跳的疼。扭头四下张望,远处对岸应该是南京城的方向,火光和灯光还在夜空中闪动,不时还有枪炮声传过来。解下头盔丢到一边,齐恒一点一点挪着坐了起来,茫然四顾,可周围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人,没有光,齐恒陷入了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中。 时间前推,12月12日下午五点。唐生智离开了卫戍司令部,带着一众随从和副司令长官刘兴,罗卓英等人直接来到了南京煤炭港,战前,唐生智命人在这里藏了一艘小火轮,司令部人员乘坐这艘小火轮直接渡江去了浦口。丢下了南京城数万守城官兵和几十万滞留的居民… 不仅是唐生智等人,许多高级将领同样先行离去。他们有的人只是给部下打了电话通知要撤退:教导总队第二旅旅长胡启儒打电话给他的第三团团长,说自己要去下关联系36师,让团长先代行旅长职务,自己独自上了船;71军军长王敬久和87师师长沈发藻也直接跟着卫戍司令部过了江。有的人只是回部队通知了一下,就自行撤走了: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回到富贵山地下室指挥所通知幕僚准备撤退,留下参谋长邱清泉处理文件,自己跑去乘船了。有些被长官丢下的部队还在自发抵抗,有些没有指挥的部队开始涌向城里,涌向他们所知道唯一一个有船可以过江的地方——下关码头。 古老的六朝古都金陵在短短的一个下午变成了混乱的海洋,没有长官的命令,不同部队的溃兵脱离阵地,涌上街头,发现军队开始撤离,见势不妙的南京市民纷纷加入人流,维持秩序的宪兵拦不住汹涌如长江水般的人群,被冲散,被冲进人群里裹挟着流向码头。城外和城墙上一些还在防守的部队猛然发现本该防守自己侧翼的友军阵地已经没了人,纷纷放弃阵地后撤,汇入了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中。 第87师指挥部里,副师长陈颐鼎半天得不到师长沈发藻的消息,正急的团团转。“副师长,副师长!”听到有人喊他,急忙回头,发现是261旅的孙天放副旅长。 “孙旅长,有什么消息?” “我们的侦察兵刚刚汇报,83军那群广东佬出了太平门,都跑了,现在我们没有友军了。并且城里也乱了,估摸着好多人都要跑了,副师长要不我们也撤吧。” “我没有收到命令,就这么撤了,要是上边怪罪下来…” “副师长,要是不撤的话,我们就是孤军了,打也打不过啊,要不把几个团长叫来大家伙商量一下?” “好,大家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陈颐鼎还是有些担忧。 过了一会,除了殉国的259旅易安华旅长,87师剩下的几个中高级军官都到了,几个人一合计,干脆一起按个手印,上边怪罪下来大家一起顶,于是,87师剩下的部队也开始撤向下关。 此时的南京城里,守卫挹江门的36师部队还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溃兵和难民,他们还坚持着自己之前的职责。可涌向挹江门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是谁被挤火了,放了一枪,这下挹江门炸了锅。守门的36师士兵认为有人要硬闯,架起机枪就向人群开了火,急于出城的溃兵纷纷向阻挡去路的36师官兵开火,枪声响成一片。好不容易挤到前边的溃兵和难民本以为可以第一时间出城,却被两边的火力夹在中间,一时间血肉横飞。有的人被打倒在地,想爬到安全的地方,却被后边上来的人活活踩死,有的伤兵倒在地上被踢来 踩去,眼见求生无望,一狠心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但炸出的一小片空地立刻又被人挤满了。怒骂,哭嚎,哀求,惨叫,呻吟…挹江门前的街道上变成了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等36师接到命令放开城门,已经有不知多少人死在了挹江门前,之前在光华门血战负伤的教导总队上校团长谢承瑞被挤倒在混乱的人群中,部下哭喊着:“不要踩他,那是我们谢团长,谢团长是英雄啊。”一边拼命阻拦着人群的踩踏,可还是没能阻拦住人群,谢团长没有牺牲在战场上,而是倒在了挹江门外拥挤的人群中…… 铁道部地下室指挥部外,南京市长兼宪兵副司令萧山令穿着呢子军服,拒绝了副官让他随卫戍司令部一同撤离的请求,他对副官说:“你们都可以走,我不能走,我是南京市长,我要为南京的市民负责,要走我也一定要最后一个走!”随后带着宪兵部队赶到下关码头维持秩序,掩护守城部队和难民撤离。 广东来的83军156师师长李江没有接到军长邓龙光的突围命令,撤向了挹江门,见城门堵死,带着部下从城墙上用绑腿连在一起吊下城墙才得以离开。83军和66军其他各部在66军军长叶肇的指挥下,没有遵守唐生智的突围命令,从太平门直接正面突围出了城。 第74军军长王耀武之前也偷偷藏了一艘小火轮,突围命令下达后,他指挥着74军直奔码头,全军官兵靠一艘小火轮大部成功渡江。 但能够有指挥有建制撤离的仅仅是少数人,因为很多高级将领提前逃走,加上没有通讯设备,人都混在一起,绝大部分守城官兵都处于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的状态,城中谣言四起,有人说军官都跑了,也有人说鬼子已经进了城,还有人说下关码头有很多船可以乘坐…不明真相的溃兵和难民好不容易穿过成了尸山血海的挹江门门洞,跑到江边,看到的只有滚滚江水和寥寥几条小船。 有的人觉得自己水性好,抱着木板或木桶树枝就下了水,想游到对岸,可他们低估了冬天长江水的寒冷,游着游着就沉了下去。有的和相识的人三五成群,拆下附近民房的门板,砍下树枝做成木筏渡江,却在半途中散了架,木筏上的人在江水中挣扎几下就不见了踪影。有的人好不容易挤上一条小船,为了早点开船面目狰狞的向还扒着船帮的手足同胞开了枪。有的军人见无法渡江,脱下军装丢掉枪跑到了居民区躲了起来,想化装成平民躲过一劫。有的难民争抢不过溃兵,抱着家人坐在江边大声痛哭。有的难民跪在地上哀求上船的人带上自己的孩子…… 有的市民跑向码头想渡江逃命,更多的市民则是躲在家中,关死大门,和家人抱在一起,或是瑟瑟发抖互相安慰,或是诅咒着这乱世和残暴的侵略者,或是祈祷自己与家人简简单单的平安。 在光华门等几个城门附近,正在撤退的守军还在与尾随而来的鬼子交火,有丢下枪拼命跑向城里的,也有拉响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的,有不愿再逃命转身重新扑向鬼子的,也有城破心凉绝望自戕的…… 这一夜,身处南京的每个人都在抉择,生与死,战与逃,走与藏。 身处对岸的齐恒是幸运的,他并不知道南京城发生了什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如何能够活下去。好不容易在岸边一个小树林找到一小片空地,齐恒也不管不了太多,用兜里那个还能用的打火机点了一堆火,烘烤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和寒冷的身体。在噼啪的火堆旁,齐恒再也忍不住昏昏沉沉的脑袋里的睡意,沉沉睡去。 12月13日清晨,几个渡过江的疲惫士兵发现了快要熄灭的火堆和一旁靠着树干的齐恒。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兵大着胆子凑了过去,发现是一个穿着国军军装的军官,便招呼其他人来看看。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白大褂,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一个年级大一些的军官赶了过来,先仔细检查了齐恒的身体,发现齐恒还活着,赶忙招呼那个女孩:“魏徵,快,药箱!” 第十六章 最后的抵抗 12月12日夜,南京城外紫金山北麓。 千里迢迢赶来南京参战的广东部队第66军和第83军在66军军长叶肇的指挥下冲出了太平门,打算从正面强行突围,可是在紫金山下一个不知名的岔路口,打头阵的159师却遭到了鬼子阻击,几次冲击都没能打开缺口。 虽身处冬天,代理159师师长的罗策群少将还是急的满头是汗,如果他们冲不过鬼子的阻击,两个军的人都会被鬼子堵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罗策群一把拔出手枪,骑上战马,亲自来到阵前,对部下高呼:“弟兄们!跟我来,几大就几大,勿好做衰仔呀!”然后带头冲上阵地,粤军士兵在师长的带领下重新振作精神,一鼓作气猛扑上去。 “丢你冚家铲!”一个粤军士兵骂骂咧咧的冲进鬼子的阵地,用刺刀戳倒了一个鬼子机枪手,另一个工兵挥着工兵铲,把鬼子弹药手的手枪连同整只手都劈了下来,然后劈头盖脸一阵猛砸:“烂春袋!炳到你阿妈都不认得!” 后边的士兵一鼓作气,硬生生从鬼子的阻击阵地中间杀开了一条血路,在罗策群的带领下冲出了鬼子这一条封锁线。但骑着战马挥着手枪的罗策群在人群中实在太过显眼,在突围中身中数枪不幸殉国。在岔路口突围成功的粤军部队之后又遭到日军数次阻击,姚中英,司徒非两位少将和李绍嘉,黄纪福两位上校先后殉国,整整一夜血战才冲到汤山附近,可等待他们的是日军第16师团主力部队的猛烈攻击。早已经人困马乏伤亡惨重的粤军部队最终被打散,只能各自为战分头突围,因为失去联络,其中一支部队甚至冲到了日军司令部附近,吓得鬼子不得不调集辎重兵和炮兵拿起枪保护司令部,可惜这支突围部队并不知情,受阻后更换了突围路线,否则日本天皇得少一个弟弟。 12月13日拂晓,南京依旧被混乱支配着。随着光华门,水西门,中华门的陷落,大批日军已经冲进城中,开始追杀撤离的残兵和逃跑的百姓。 下关码头上,虽然经过了一整夜的撤离,这里依然人满为患。随着天色逐渐变亮,江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前呈现出一副炼狱般的场景,军人,警察,平民,累累的尸体漂浮在江面上,有的尸体紧紧抱着木板或树枝,也有的尸体紧紧抓住另一具尸体,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抹希望,只是,他们都已经僵硬了…… 有的人带着对生的渴望突围离去或乘船离开,有的人则选择留下来为他人的生存争取时间,或者是难以舍弃受伤的同伴,不愿离开袍泽兄弟用生命保护的城市,甚至仅仅只是舍不得丢下陪伴自己的武器装备。 萧山令整整一夜都在码头上指挥宪兵维持秩序,胡子拉碴的脸上布满了憔悴,他揉了揉带着血丝的眼睛,眼中满是疲惫与担忧。 “副官,你去集合一下码头上和城里还能联系到的宪兵和警察部队,照现在的形势没个一两天根本撤不完人,得有人去挡住后边的鬼子,给他们争取时间。” “司令,求您了,我们也撤吧,城里已经没有人打了,唐司令他们都走了,您一个人也指挥不动这么多人啊。” “我是南京市长,唐司令他们走了,但我是不可能丢下南京几十万市民自己逃走的!撤退的话你不要再讲了,执行命令吧!” “是!”副官转头开始招呼身边的通信兵,“通讯兵都过来,你们几个,分别去通知清凉山的第二,第五,第十团,来下关码头集合,还有城里可以收拢到的散兵,警察,都带过来!” 在萧山令收拢部队准备应敌的时候,南京水西门附近的街道上,两名国军士兵正藏身在瓦砾堆中,悄悄看着街道上的一个小队成搜索队形的鬼子。其中一个士兵的双腿上绑着绷带,看起来明显短了一截,他手中握着几条用绑腿连成的布条,正压低声音缓缓喘着气。另一个没什么伤的士兵紧紧握着步枪,盯着两人身边还整齐的码着四支上了膛的步枪。见大部分鬼子警惕的靠近了两栋还算有点房子形状的废墟,两腿受伤的士兵猛地一拉手里的布条,引爆了之前藏在瓦砾堆中的集束手榴弹。“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响起,冲击波裹挟着破片和碎石席卷了鬼子的队列,大片烟尘中,只有几个离得远侥幸没死的鬼子在地上狂呼着救命,其他大部分鬼子都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哈哈,过瘾!”没受伤的国军士兵看着鬼子的惨状低声说道。 伤兵躺在地上看不到战果,不过从鬼子的惨叫声中也能猜到他们布置的陷阱效果不错,不由露出了一丝痛快的笑容。可很快他的表情又沉了下去:“唉,对不住啊,兄弟,我拖累你了。” “哪的话,咱们村出来当兵的十几号人现在就剩我俩了,我还能把你丢下不成?刚刚我看炸死了得有十几个鬼子,加上之前咱们打死的鬼子,够本了!”没受伤的士兵轻松地笑了一下,然后猛然起身,“啪”的一枪打倒了一个想去救人的鬼子兵。 “敌袭!有敌人!”本以为是踩到了地雷的鬼子见有人开枪,顿时趴下一大片,连连向两名士兵藏身的瓦砾堆开火。 “哈哈哈,来啊!狗日的小鬼子!老子已经够本了!”没受伤的士兵丢下手中打光了子弹的步枪,顺手拿起另一支继续开火,一边打一边大喊着。伤兵躺在废墟后边帮他往空枪里压着子弹。 “哒哒”鬼子的机枪响了起来,打得两人藏身的废墟砖瓦碎片横飞,两个鬼子兵顺势丢出了手雷。“轰,轰”废墟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江面上,日军的炮艇正在横冲直撞,机枪和火炮撕碎了一条条小船,撕碎了江中一具具中国人瘦弱的身躯,也一点点撕扯着岸边还没来得及上船的人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希望……人们哭喊,愤怒,叫骂,哀求,痛苦和绝望在人群中快速蔓延,有的人跪在江滩上,一动不动如图行尸走肉一般,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而挹江门外残破街道上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就像死神催命的号角一般,贪婪地吸取着人们心底的恐惧与绝望。 也不是所有人都已绝望,萧山令站在江边的浅滩上,指挥着最后近千名宪兵和警察一步步阻挡着鬼子前进的脚步。他们身后是数万还没离开的百姓和溃兵,他们身前是大股武装到牙齿的日本鬼子。炮火再次响起,挹江门附近本来已经饱受摧残的房屋再也承受不住轰击,接连倒塌,将一群群凭屋据守的中国士兵埋在废墟下。进城后的鬼子兵发疯一样冲击着中国军队最后的阵地,短短几个小时,挹江门附近的街道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这里的房屋被炸塌,被撕碎,地上中国军民的尸体被丢上天空,炸成碎片,伴着鲜血洒在街道上,废墟上。 五个小时的血战后,萧山令已经没有人可以指挥了。集合起来的宪兵和警察加上一些自发参战的散兵一千多人差不多都打光了,仓促布置的阵地早就被炮火掀翻,阵地上堆满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的尸体,中国军人打光了子弹就从尸体上捡,折弯了刺刀就从鬼子手里夺,或者用头盔,砖块,木棒,拳头甚至牙齿这些身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和鬼子拼命,受了伤倒在地上的就拉响手榴弹,或者抱着鬼子伤兵的脑袋拼命往泥坑和血泊里按。 作为南京市长,宪兵副司令,首都警卫军司令,现在城里的最高级别指挥官,萧山令已经做了一切他能做的。“现在,是我履行一个普通的中国军人职责的时候了。”萧山令想。 “杀身成仁,今日是也!”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日军,萧山令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然后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向了日军。 民国26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身中数弹的萧山令用步枪支撑着鲜血淋漓的身体,直至战死半个身躯任然屹立不倒。 之后,大批日军开始进城,在南京城中逐步占领各机关要地,但本以为进了城就算获得胜利的小鬼子打错了算盘。虽然已经没有成建制的中国军队继续作战,但在南京残破的街道上鬼子兵们不时就会遭遇散兵的阻击。有时路边没被炸塌的绸缎铺二楼会飞来子弹,有时候十字路口燃烧的汽车旁会丢出手雷,有时候废墟边残破的尸体会突然爆炸。甚至有一辆被炸坏履带的轻型坦克在一个鬼子中队列队经过的时候突然开了火,打死打伤了近百鬼子兵,最让鬼子抓狂的是里面的中国坦克手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留下了一辆打空了弹药的破坦克。 侵略者铁蹄下残破的首都南京城,教导总队的学生兵,中央军,地方军,宪兵,炮兵,辎重兵,警察…一群群残败的溃兵正用生命维护着中国军人最后的尊严,维护着这座古都最后的尊严。 第十七章 收拢散兵 林远从宿舍床上睁开眼睛,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耳边是舍友们匀称的呼吸声,一切都格外平静,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心里却没有由来的有些发慌。于是林远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旁边床的舍友好像听到了动静,嘴里嘟囔了一句英文又翻身睡去,林远悄悄下床,披上衣服走出了宿舍。冬夜的长沙显得更冷一些,林远打了个冷战,不禁抱起了胳膊。 南京城外,长江对岸。偶遇齐恒的几个散兵里那名军医刚刚重新处理完齐恒的伤口,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暂时休息。 “谢谢长官。”齐恒虚弱的向军医道着谢。 “不用谢我,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职,大家都是中国军人,有什么谢不谢的。”军医回答:“小兄弟是哪个部分的?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片树林里睡过去啊,大冬天的,要不是你点了这堆火,还真够呛。” “长官,我是88师264旅的,我们旅在雨花台差不多拼光了,副旅长带着我们几百号伤员进不去城,没办法只能绕过城墙到江边,坐着辎重营留的小船过江,船快靠岸的时候我掉下船了,被水冲到这里,还好有浅滩挡住,不然真的光荣了。” “诶,那你运气不错啊。”一旁的年轻女孩说道:“认识一下,我叫魏徵,上海人,现在是南京卫戍司令部野战医院的护士。” “嗯,你好。”齐恒稍稍有点脸红,这还是参加南京保卫战以来自己见到的第一个女孩子,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还是军医帮他解了围:“我叫陈指航,卫戍司令部野战医院三等军医正,不用喊我长官了,叫我陈医生就行。” “好,陈医生,我是88师264旅527团3营代理营长齐恒。陈长…医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怎么过江了?” 之前第一个发现齐恒的年轻士兵凑了过来:“长官好!我是宪兵教导二团的,我们之前接到命令保护卫戍司令部野战医院的医务人员撤退过江,一过江就发现你了。” “撤退?我们要撤了?”齐恒有些难以置信,之前卫戍司令部唐生智司令信誓旦旦要破釜沉舟与南京共存亡,现在怎么突然来了一条撤退命令。 “对,蒋委员长亲自下令让我们相机撤退,不过,司令部没有准备足够的船只,几乎整个南京城的部队和市民都挤在下关码头,我们是优先撤离的一部分,都排队等到了半夜,撤过来的时候整个南京都乱了。”陈军医补充道。 “我们几个负责保护陈军医和魏护士过江,但是当时实在是太乱了,过了江之后我们就找不到队伍了,长官你受了伤,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年轻宪兵又接过话茬。 齐恒想了一下,距离自己的部队过江已经很久了,自己一个人肯定找不到部队,不如和他们一起行动,还有个照应,便答应了下来:“好,我先打扰你们一段时间,等到收容站我就得去找自己的部队了。” “这样也好,”陈军医答道:“我是医生,不会打仗的事,这路上还是得靠齐兄弟带着大家啊。” “齐某定当竭尽所能。” 定下一起行动的计划后,几人分着吃了点宪兵带着的干粮,开始向原本计划的扬州方向前进。两个宪兵走在最前面,年轻的宪兵扶着行动不便的齐恒跟在后边,然后是两个医生,一个宪兵在最后保护。路上,那个年轻的宪兵看着齐恒手里精致的勃朗宁又打开了话匣子。 “长官,你是88师的,不应该用的是毛瑟手枪吗?你这把枪我之前在萧副司令那里见过同样的,好像都是长官们在用。” “我的毛瑟枪在我的通讯员那里,我受伤之后他帮我保管着,现在失散了。这把勃朗宁是我上军校前我父亲送我的,平时不怎么用到它,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军校?长官你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 “是的,我是第十期步兵科毕业,毕业后一直在88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长官你可别笑”年轻宪兵有些不好意思:“我姓彭,出生的时候家里正在摆鱼宴,我父亲喝了酒,一高兴就给我起名叫彭小鱼了。” “噗嗤”走在后边的魏徵听到了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齐恒也有些想笑,可刚一笑就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又把笑生生憋了回去。 “都说了别笑了…”彭小鱼红着脸嘟囔着,但又不好意思去对魏徵一个女孩子发火,只好低下头拉了拉头盔下沿。 “小心!”走在最前边的宪兵突然端起了枪,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彭小鱼端起步枪,齐恒也举起手枪准备迎战。 “别激动,自己人,自己人!不要开枪!”前边树丛里钻出三个乌漆墨黑的人影,为首的一手拿着花机关,枪口垂向地面,另一只手举在空中挥着。 “哪一部分?”最前边的宪兵问道,手里的步枪一点没有放松,继续瞄准那三个人。 “教导总队第一旅的!我们之前被打散了,刚刚才在下关码头坐着筏子划过来的。”领头的士兵努力想让齐恒几人看清自己的胸章,可上面全是硝烟和血迹,完全看不清字迹。 “你们旅指挥官都是谁?”齐恒不放心,补问了一句。 “我们旅长是周振强将军,旅参谋长万全策将军已经殉国了。”士兵回答道。 “应该没问题。”齐恒向几个宪兵打了打手势,示意他们放下枪。 “你们说刚刚才过江,南京现在怎么样了?”陈军医问道。 听到问起南京的情况,三名士兵脸上浮现出悲痛的神情。互相对视一眼,还是那名领头的士兵开了口:“我们退到下关的时候有九个人,那时候南京已经全乱了,江边全是没人指挥的兵士和难民,拼了命去抢那些小船,江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枪炮打死的,淹死的一大片,江水都红了。我们见上不了船,几个人用树枝和门板拼了一个筏子想划过江,快靠岸的时候散了架,就活下来我们三个。” “唉……”陈军医重重叹了口气,一旁的魏徵眼眶有些泛红。陈军医说:“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好歹有个照应。”见三人答应下来,便转头看向齐恒。齐恒明白陈军医的意思,南京撤退明显已经成了溃退,他们原定的撤退路上肯定会有很多不定因素,所以陈军医想在路上多收拢一些散兵,实力强了也有点保障。于是齐恒向陈军医示意自己明白,陈军医又开了口:“教导总队的几位兄弟,我们现在由这位齐代营长指挥,如果有异议的话可以自便,但是加入我们的话一定要服从命令。” 三个散兵都是教导总队的,本还有些傲气,但见少校衔的陈军医说自己几人都听那个受伤的年轻上尉指挥,并且上尉和几个宪兵看起来明显也不是杂牌部队出身,便答应了下来。为首那个士兵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杨武,教导总队第一旅二团班长,我们三个是一个班的。我们愿意听从齐营长指挥。” 相互认识了一下,一行十个人重组了队形继续赶路,随着他们逐渐接近浦口镇,越来越多的散兵加入了齐恒一行人的队列,有的是被打散的87,88师的士兵,想跟着齐恒找到自己的部队,也有跟着杨武几人和彭小鱼几人来的教导总队的散兵和宪兵,也有看到军医想得到救治的伤兵,还收留了几个逃出来的炮兵和军医。但更多的是漫无目的不知何去何从的溃兵,死里逃生之后三三两两或者独自一人正在迷茫之中,猛的见到有一支还有军官带队的队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跟过来再说。 于是,当齐恒他们来到浦口附近一个不知名的小村旁准备稍稍修整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自己手底下竟然聚集了三百多号破衣烂衫萎靡不振的溃兵,只是他们低迷的像群行尸走肉一般,如果不是有的人手里还攥着枪,看起来就像一群逃难的灾民。 齐恒和陈军医靠坐在村口一棵大树旁,吩咐杨武和彭小鱼几人分头喊来溃兵队伍里能找到的军官,打算整编一下烂成一团稀泥的队伍,结果又吓了一跳:不算齐恒和陈医生,三百多人里面有十八个军官,其中三个少校三个上尉,两个中尉十个少尉,不过两个少校是戴竹节的参谋军官,另一个是三等军医正,上尉里一个参谋一个军医,他们都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唯一一个炮兵连副好像是他们连里唯一一个活着出来的,已经完全没了军官的模样,瘫坐在地上。本以为可以甩手休息的齐恒只好重新当起营长,只是,如何让这群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士兵重新振作起来是一个大问题。 第十八章 抵达滁州 12月13日中午,浦口附近一个不知名的小村。 齐恒和几个军官正围坐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动向,现在这群散兵虽然人数有将近一个营,可没有补给,没有地图,没有上级命令,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也是几个少校不愿去指挥的原因,齐恒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了,之前废了老大劲才把这群散兵按照原来不同的单位和职务分成三个连,一连主要是中央军,教导总队和宪兵,大部分人都有枪,算是这个散兵营唯一有战斗力的部分了,二连是地方军,三连是伤兵,没枪的人和一些不怎么听话的家伙,说白了就是炮灰。也不是齐恒他们偏心,可国军中派系林立,中央军这些精锐向来不怎么瞧得起杂牌的地方军,地方军也不喜欢和中央军这些特权兵待在一起,哪怕现在大家都是堪堪保住性命的样子,还是没办法融洽的相处。至于伤兵和一些愣头青,这个关口大家都没空顾及他们,是生是死全看他们造化了。 “齐营长,我撤退前在卫戍司令部听说鬼子的国崎支队已经过了江,正朝浦口进攻呢,估计很快就到了,我建议大家还是尽早转移吧。”一个少校参谋好心提醒了齐恒一句。 “转移到哪里去?我们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别说电台了,连个地图都没有,谁都联系不上,鬼子在哪,自己人又在哪,都是两眼一抹黑,别一下子冲到鬼子怀里去了。”另一个少校参谋很是悲观。 那个地方军的上尉参谋更悲观:“现在大家与其无头苍蝇一样瞎转悠,还不如分头逃命去,省的鬼子上来见我们人多又追着我们打。” “咋了,怕了?怕死你自己逃啊?” “你不怕死怎么也过江了?有种留在南京和鬼子正面干啊?” “老子是军医,你一个作战部队的让老子去前边打鬼子?不知道羞耻啊?” 见争论着几个人要打起来的样子,齐恒赶忙制止:“行了行了,各位都是军官,还要打一架不成?让底下的士兵怎么看?他们正不服管呢。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精力打架不如好好想想办法接下来怎么办。” “那齐代营长有什么高招啊?”上尉参谋阴阳怪气的问道。齐恒也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转头看向其他几人:“我建议大家沿着铁路线朝滁州方向走,一连前边探路,路上遇到村庄的话就去寻找补给。”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上边说我们纵兵劫掠…”一旁一个教导总队的中尉有些犹豫,作为军人他实在难以接受这种近乎抢劫的“补给”方法。 齐恒撇了撇嘴,还没讲话,旁边的上尉参谋先开了口:“现在这周边村子里人都跑光了,想买也没办法买,再说,你有钱吗?别装大头蒜了。” 齐恒见又要吵起来,赶忙解释:“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村民都逃难去了,值钱的都带走了,留下的粮食也不多,与其便宜了鬼子倒不如我们先用来补充,不能让手底下几百号兄弟饿死吧。”那个军医补充道:“就算要告状他也得有地方去告,我们自己都搞不清楚手底下人是哪一部分的,他们找谁告啊,告谁啊。” 中尉也只是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想了一下还是无奈的同意了,散兵们开始几个人一组在村子里寻觅村民藏起来的食物,经过齐恒示意,杨武也带着两个部下去搜索东西了,齐恒看着十室九空,显得萧条凄凉的村庄不禁心中一阵酸楚。现在祖国山河满目疮痍,自己身为军人,却连自己百姓的生命财产都保全不了,到头来还得靠搜集百姓藏起来的粮食果腹,实在是无颜去见这些逃走的父老乡亲。 不一会,杨武带着半袋大米回来了,还有几个红薯,大家就地生火做了一顿简易的午餐,又饿又冻疲惫不堪的散兵们总算可以吃上一顿热乎饭了。只是齐恒肚子中了枪,陈军医表示在去正规一点的医院治疗之前他还是少吃为妙,只喝了一点粥,暖了暖身子。虽然只是用头盔烧的白饭加半块红薯,大家倒是吃的很高兴,毕竟很多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 吃过饭,大家继续开始赶路,魏徵抱着一块很大的烤红薯走在队伍里,有红薯的热气烤着,她原本苍白的脸上逐渐有了一些红润的血色。作为一个女孩子,魏徵在队伍里还是得到了大家许多的照顾,军官们和她讲话都客客气气的。因为有了杨武扶着齐恒,有了空的彭小鱼老想跑去找魏徵答话,可一说话就脸红,被大家嘲笑了好多次。 齐恒的散兵营沿着铁路线朝着滁州方向走了足足五天五夜,路上就在沿途没有人的村庄里搜寻点口粮,运气好能找到点大米红薯一类的东西,运气不好就只能饿着肚子继续赶路。有的伤兵耐不住伤痛,饥饿和疲惫倒在了路上,可陈军医也没有办法,没有药,没有绷带,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路上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偷偷溜走做了逃兵,或独自离开,或两三个结伴逃走,齐恒想管也有心无力,只能维持好自己这个小团体的团结。第三天夜晚,散兵营宿营在在一个荒废的村子里,半夜那个炮兵的上尉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等齐恒他们赶到,看到他的脑浆和着鲜血涂在墙上还散发着着热气。 第五天清晨,只剩下两百来人的散兵营到了滁州城下,这里有第一军的部队防守,齐恒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进了城,街道上似乎分外的繁华,人来人往,街边小贩大声的吆喝着,忙着招揽顾客,可仔细一看,扶老携幼挤满街道的人大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蜡黄的脸上除了苦涩没有别的神情,一群群木楞楞的走在街道上,好像僵尸一般。不过小贩们热情招揽的顾客也不是他们,都围着一些穿着破烂军装的溃兵转来转去,一边嘴里“老总老总”的叫着,一边展示着手里各种吃食或是用具。 “齐营长,这…”彭小鱼看到滁州城里畸形的繁荣不禁有些呆滞。 “还是别叫我营长了吧,现在人都跑光了,没什么上下级之分了,你喊我大哥吧,我占点便宜。”齐恒也有点愣神,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两百多号人的的散兵营只是在进城前吓了守城的第一军官兵一跳,等核对身份进了城,大家看到了满墙贴的收容散兵的告示便散了七七八八,现在齐恒身边只有不到三十个人,除了一开始的九个,剩下就是几个不知去那里的参谋军官和军医,还有88师的十来个散兵了。 陈军医也四下瞅了瞅,发现自己一个卫戍司令部的少校军医竟然不知道去哪收容,气的一乐,转头给齐恒说:“齐营长,你们88师要不要军医,你归队带上我如何?” 可齐恒非常头疼,之前在路上他从88师和其他部队人口中听到了关于师长孙元良很不好的说法,说他又临阵脱逃了,可要是谣言也就罢了,孙元良师长带着师部丢下自己这些雨花台败退的残兵跑去挹江门被宋希濂拦下来的事情却不是作假,再加上淞沪会战也有先例,自己实在是不太愿意继续留在这样一个长官手下继续做事。可又放不下自己那些死里逃生的部下,现在不免有些纠结。 见齐恒不说话,陈军医似乎明白了什么,招呼彭小鱼先去小贩那里买点吃的东西,还有点钱的几个军官一合计,带着一行人从老乡手里租了个小院子暂且住下。因为第一军的伤兵医院已经挤满了南京推下来的伤兵,缺医少药,陈军医干脆打发杨武几人从小贩那里买了点高价药物,在小院里和那个上尉军医一起重新处理了齐恒的伤口。 接下来的几天,齐恒他们就住在小院里修养,这十多个士兵打定主意要跟着齐恒了,三三两两出去卖掉了在战场上缴获的一些零碎,买来大米劈柴每天负责张罗着做饭烧水洗澡什么的,几个参谋军官也不打算马上归队,出去买了点猪肉回来,也没摆军官的架子,大家一起分着吃了点带油腥的。虽然没多少,但还是让一群士兵意外的感动了一把,这年头自己掏钱给部下买肉吃的长官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纷纷拍起了马屁。 只不过倒霉的齐恒还是喝着稀粥,陈军医严令不许给齐恒吃油腥的东西,还骂了想偷偷给齐恒送肉的彭小鱼一顿,罚他背着枪绕着院子跑二十圈,逗的魏徵前仰后合。 过了一周,齐恒喊来几个军官,他们要开始考虑之后的去路了。 第十九章 第五战区 齐恒和陈军医等五个军官带着彭小鱼三个宪兵又去了一次滁州城散兵收容处,不过这一次他们直接找到了收容处的负责人,一个原首都卫戍司令部的上校参谋。上校见一次来了五个军官,也比较客气,了解情况后便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的局势。 “几天前南京卫戍司令部的编制已经被撤销了,之前麾下的部队大都被编入了第三战区,所以陈军医,你和这几位原来卫戍司令部的参谋可以直接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报到,由长官部重新分配。”上校说道,然后转头看向齐恒。 “齐营长,你是作战部队军官,估计不太好办。”上校有点为难:“目前来看,你回原部队88师报到的可能性更大。不过也可以一起去第三战区司令部碰碰运气。” 齐恒沉吟着,心中还是有些纠结。 上校是齐恒的学长,见齐恒有些不太愿意返回原部队,似乎有些误会齐恒的意思,补充道:“现在很多部队编制都比较乱,你现在负伤了,可以跟着陈军医先去第三战区长官部看看情况。”上校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有个同学在第五战区司令部就职,听说他们李宗仁长官现在可缺人了,像你这样打过淞沪会战的黄埔军官一定挺抢手的,或许可以去那边混个高一些的位置,要去的话我给你开个介绍信吧。” 齐恒苦笑着,想解释但又不知如何说起,总不能告诉上校自己不喜欢在老是丢下部下逃命的师长手里卖命吧。这要传出去了可是很麻烦的。倒是陈军医开了口:“长官,您看可不可以行个方便把我们都分去第五战区?兄弟几个从南京丢了半条命才跑出来,一路上互相帮扶着才过来,这年头分开了可不太好重聚啊。” 上校思考了一下,说道:“我那同学可得欠我个人情了,你们去第五战区司令部之后可以直接找他,他应该会给你们安排个好些的位置的。” 齐恒几人一起道谢后拿着证明材料离开了办公室。见齐恒等人离去,上校还念叨着:“88师还不满足,现在的年轻人啊。” 出了收容所,陈军医还有点乐,经过这段时间的互相了解,他知道齐恒是一个很优秀的军人,并不是一个想借军队爬上去升官发国难财的家伙,只是有时候真的人微言轻,像齐恒这样的基层军官在军队里要多少有多少,免不了遇到些不怎么称职的长官,一不小心就被卖了当炮灰,空有一腔热血白白洒在不该流血的地方。 “连蒋委员长手底下最精锐的88师都不满足,现在的年轻人啊~”陈军医耳朵尖,学着上校的口吻逗着齐恒。“齐军长高升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小医生啊。” 齐恒知道陈军医没有恶意,可又说不过陈医生,只好比了一个下流的手势表达自己的不爽。 回到小院,齐恒招呼大家收拾收拾手头的东西准备出发,这两天吃饱喝足好生休息了的士兵们倒是精力旺盛,搞得小院里鸡飞狗跳,几个军官干脆没进门,倚在门口等他们收拾好。过了一会,杨武带着十八个士兵在院子里列好了队,虽然身上洗过的军装还是破破烂烂的,但他们头上的德式钢盔,背上的中正式和手里的几支花机关证明了他们曾经是中国最精锐的德械部队的成员。 “报告营长,散兵营集合完毕!”杨武跑到齐恒身边大声汇报道。虽然所谓的散兵营早就名存实亡了,叫散兵排都够呛,但杨武还是坚持着这个现在他们唯一拥有的编制。 “好,准备出发吧,我们先去第五战区长官部报道,等待新的任命。”齐恒下达了命令。 “营长,真不回去了?”去火车站的路上,负责保护魏徵的彭小鱼凑到齐恒身边问道。 “你想回去也可以啊,齐老弟又没有拴着你。”陈军医替齐恒回答。 “我肯定跟着营长了!”彭小鱼立刻端正了态度,但表情很快又垮了下来:“萧司令殉国了,之前的弟兄们都不在了,回去心里难受啊。”彭小鱼的眼眶有些发红,握紧了冲锋枪,不再多言。魏徵和彭小鱼走在军官们后边,听到彭小鱼的话有些诧异,本来对老缠着自己的彭小鱼还有些意见,可看到他眼边的泪水时一下子改观了不少。 沉默中,魏徵想到了自己在野战医院做护士时见到的场景,伤兵们哀嚎着被一批批送过来,有的缺了胳膊少了腿,有的炸开了肚子拖着肠子,有的烧焦了半个身子……鼻腔里似乎一下子又充满了那时的血腥味。自己在安全的医院里已经难以接受这样的惨烈和血腥了,不敢去想在前线的齐恒他们经历了什么。魏徵想知道看着一条条生命的离去,看着相识相熟的身影不断消失,看着自己的长官,同僚,部下一个个血洒沙场,齐恒他们会想些什么?这段时间散兵营的官兵们都把自己当做一个妹妹对待,军官们对她很是客气,士兵们更不用说,但魏徵还是不敢上前去问。从大家的交谈中她知道了很多事:在雨花台,齐恒失去了自己的旅长,营长和绝大多数的部下;在光华门,杨武失去了团长和诸多同袍;在下关码头,彭小鱼失去了最敬重的长官。而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知道去如何抚平他们的伤痛,想着,魏徵生出了一阵无力感,也开始难过了起来。 齐恒一行人耗费了十多天才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第五战区长官部所在的徐州城。一开始还有军列可以坐,但期间因为躲避轰炸齐恒他们不得不数次下车步行,夹杂在难民的队伍里在寒风中艰难步行。因为刚刚占领了南京城,没处发**力的鬼子飞机就开始四处肆虐,交通线上目标很大并且无法移动的铁路车站成了他们最好的目标。铁路沿线大一点的车站全被炸成了一片废墟,没了车站,鬼子飞机又开始四处寻找在抢修好的铁路上艰难行进的列车,齐恒他们的军列在宿州附近趴了窝,前边的铁路诶炸毁了好几段,一时半会难以抢通,齐恒几人只好步行赶到徐州。 进城前齐恒他们还和防守徐州的巡逻队士兵闹了点误会,因为齐恒他们破破烂烂的军装难以御寒,在滁州的时候便临时采购了一些便服保暖。但混搭着便装和军服,头顶钢盔携带武器的二十多人在巡逻队眼中实在是过于可疑,巡逻队带队的中尉差点就让士兵开了枪。毕竟徐州是战区司令部所在地,万一有鬼子间谍刺探军情或者不长眼的土匪草寇闹些事端,守城部队一个大处分是跑不了了。 这个带队的中尉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家伙,看见前边路上走来一队带着枪头顶钢盔穿着古怪的人,一下子如临大敌,忘了问话,一把掏出枪就想开火,还好被一个老兵劝住了,先喊了一嗓子,和齐恒这边确认了身份,才让齐恒他们躲过了一次无妄之灾。当走近后中尉才发现自己差点干掉自己人的三个少校两个上尉,吓出了一身冷汗,客客气气的给齐恒他们指派了一个士兵带路。不过齐恒几个也是有些无奈,毕竟南京突出来的散兵大多去了第三战区,像他们这样直奔第五战区司令部的估计也是独一份。 有人带路就是方便,没有经过过多的盘问齐恒一行人就进了城,直奔战区司令部而去,在门口通报后,二十多个人在卫兵古怪带着警惕的目光下终于等到了滁州城那位上校的同学。 第二十章的编制 徐州城第五战区司令部门口,齐恒几人见到了那个上校的同学,也是一位上校参谋,不过比起滁州散兵收容处的那位,这位上校要热情的多,主动上来和齐恒几个军官握手,搞得齐恒他们还有点惊讶。 让士兵们去一边先待命,五个军官跟着上校进了司令部。路上聊了聊,齐恒知道了上校如此热情的原因。上校讲到:“我们第五战区李宗仁长官现在是求贤若渴,身边什么人都缺,之前那帮川军在阎锡山长官那边搞出了好多幺蛾子,干啥啥不行,打仗打不过抢劫倒是把好手,打完忻口就被被阎长官赶出去了,几个战区司令长官都不要,还是李宗仁长官把他们收下来的。像你们几位有军医有参谋,还有黄埔军官,我们很是欢迎啊。” 到了办公室,签好批条,上校开始安排几人的去处:“嗯,陈军医你们两位军医去司令部野战医院吧,还是享受原来的待遇。” “好。”陈军医答道:“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女护士,之前是国立南京大学的医学生,在南京的时候志愿帮忙的,突围的时候一起出来了,现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正式的编制?” “之前是医学生就好办了,我再写个条子吧,你先填一下信息。”上校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表格交给陈军医填写起来。“两位参谋军官,要不要干脆跟着我吧?我这边正缺人手呢。” 两个参谋对视一眼,同意了。 上校看向齐恒:“齐上尉,之前是88师的代营长,嗯,如果去司令部警卫部队的话可能没有合适的位置了,你看?” 齐恒赶忙回答:“不用去司令部警卫部队,只要是作战部队都可以的。” 上校略微思考了一下:“如果没有要求的话,司令部有个成立不久的补充团,里面大部分人是新招的学生兵,训练已经差不多了,现在正缺有经验的老兵来担任基层的班排长,要不齐上尉你带你的人去那边?” 因为齐恒来的时候还带了十多个人,上校可不想放过这些来自中央军的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与其让他们直接去前边拼光还不如去带些新兵出来,增强部队的战斗力。 齐恒觉得可行,一方面自己的伤还没有好,去前线部队可能不太方便,另一方面自己的级别也有点尴尬,直接空降到某个部队去当连长难以服众,做副职也十有八九要被架空,还不如去带新兵,把他们带成一支有战斗力的新部队更有成就感。 “那就谢谢长官了。”齐恒答道。 上校见齐恒答应下来,也挺高兴,司令部这个补充团是司令长官李宗仁打算建的,但他也只是提了一下就把事情放给了下边的人,下边的军官们想办法招兵训练完以后补充团倒是有了架子,可一直没有形成战斗力,就是因为缺少军官和基层的班排长。从其他部队调的话别的部队长不愿意把自己的基层骨干送出去,而刚毕业的军校学员又没有战斗经验,正好齐恒带的十多个老兵算是解了一些急,齐恒他们也有了去处,两全其美。 “那下午你们就可以去补充团报道了,”上校说:“齐上尉你来做一营副,先暂代营长一职,你带来的人你自由安排,连长以下的位置都可以。” “是!”齐恒并起双脚敬了个礼。上校简单的回了一下,又猛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齐恒:“对了,齐上尉,你在南京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高志嵩将军?” 齐恒一愣,自己的旅长在雨花台殉国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来了,但还是如实答道:“在雨花台的时候廖龄奇副旅长带着我们几百伤兵先撤退了,高旅长和一些兄弟还在坚守阵地,后来鬼子占领了雨花台,高旅长他们…都牺牲了。” 听完,上校立正站好,向齐恒郑重的敬了个礼,齐恒赶忙回礼,看齐恒目光中带着疑惑,上校解释道:“我是广西人,高将军的同乡,之前见过高将军,其实我也听说了他殉国的消息,只是不敢相信,唉…” 齐恒攥紧了拳头:“我们会给高旅长,给所有殉国的兄弟们报仇的!” 而远在昆明的林远此时已经在担忧之中度过了将近整整一个月,自11月底开战起,南京就陷入了信息断绝的状态,林远只能从每天的报纸上得到这场首都保卫战的消息,为南京城下的兄长捏着一把汗。可草草半个月,一则南京沦陷的新闻便震惊了国人,谁也没有想到当时口口声声要破釜沉舟与首都共存亡的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和他指挥着的数万守城部队在四万万国人的期待和挂念中仅仅才坚持了短短半多个月就使得华夏一国之都落入区区三岛倭人之手。 一时间,苦于国土沦陷而痛哭流涕者有之,愤于防守无力而勃然大怒者有之,忧于国之未来而大声疾呼者有之,惊于首都失守而迷茫无措着亦有之,中国陷入了更加动荡的境地。在后方,充满爱国之心的年轻学生和热血青年一起走上街头,挥舞彩旗,张贴标语,大声呼喊着国之将来,族之延续。民众们慷慨解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纷纷向募捐箱里投入自己为国家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可远离前线的人们还是想象不到战场的血腥与残酷,有人积极参军捐款捐物,也会有人质疑前边的大军为何就是挡不住侵略者的铁蹄,言语之中不乏有“要我去如何如何”一类语句出现。林远打心底看不起这样的人,早在无锡探望大哥齐恒的时候,林远就见识到了一些战争的残酷。当多年不见的齐恒一瘸一拐吊着胳膊走过来的时候,林远实在是忍不住泪水。而之后的交谈中,虽然感觉得到齐恒在刻意回避一些过于血腥残酷的内容,可死亡这个话题还是避免不了的多次出现。或许阵亡人数在将军们和普通人眼中只是简单的一个数字,可他们似乎都忽略了这串数字背后是一条条逝去的鲜活生命。 林远还记得躺在齐恒旁边那个和自己同年的总是乐呵呵的年轻少尉,不知少了两条腿的他今后如何生活,不知是否还会有姑娘愿意许身于这样的青年。在林远心中,没有人有资格身处后方却对前线的将士们口诛笔伐,哪怕前边是一败再败。 “如今南京城破,不知齐大哥是否平安,不知顾同学的家人是否平安。”在担忧中,林远第一学期的大学课程逐渐接近了尾声。 第二十一章 授勋 安排好齐恒他们的去处几天后,第五战区长官部的那位上校正看着桌面上码着的一堆东西发呆。 “长官,这些是军委会那边直接发下来的,徐参谋长说因为当时是您安排的他们,所以就拿到您这边了,您看?”送东西的中尉小心的问道。 上校揉了揉眉头:“唉,我早就应该知道他们几个是有关系的,南京这才打完多久啊,嘉奖令和勋章就已经下来了,放在平时哪会这么快。罢了,你去通知一下他们,一点钟的时候来一趟司令部吧。” “是!”中尉领命离去。上校坐在办公桌后边露出了一丝苦笑:“还好没把他们随便打发下去,不然又是个麻烦……” 下午一点四十多,齐恒和陈军医在司令部门口碰面了。陈军医整了整衣领,好奇的问道:“齐营长,你知不知道这次喊我们来是要干嘛?” “我也不知道啊,我吃过午饭刚刚收到家里边的信,还没来得及拆开就被喊过来了,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呢。” “不会是88师要抓你回去吧?”陈军医开了个玩笑。 “我可没那么值钱,值得大动干戈跑这么远来逮我。是不是陈医生你在南京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宪兵队要来抓你了?” “去去,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医生。” 齐恒和陈军医边闲聊边走进了司令部,突然发现上校正站在里边等着他们,赶忙收敛笑容立正一个敬礼。上校笑了一下,回了礼引他们到了办公室。“两位别紧张,这几天生活还习惯吗?” “谢长官关心,已经习惯了,吃的也不错。” “那就好,今天叫你们过来是上边给你们发下嘉奖令了,还有勋章,祝贺你们!” 齐恒和陈军医立正站好,上校拿出了嘉奖令:“原属陆军第88师264旅527团3营代理营长齐恒,忠于职守,在首都保卫战中率所部官兵奋勇杀敌,予敌大量杀伤,与所部失散后恪守军人本分,带伤指挥其他失散官兵成功撤离,忠勇可嘉,为表彰其功,特授予四等云麾勋章一枚,晋升陆军少校军衔!” “谢长官!” “原属首都卫戍司令部野战医院三等军医正陈指航,恪守军人本分,救治伤员无数,在撤离中不忘军医职责,尽力医治受伤官兵,特授予四等云麾勋章一枚,晋升二等军医正!” “谢长官!” “还有最早和你们一起突围出来的原宪兵部队和原教导总队人员,有六枚忠勇勋章,还有奖金,齐营长回去下发给他们吧。” “是!”齐恒接过了上校手中的盒子:“卑职定当不负使命,奋勇杀敌!” 上校赞许的点了点头:“齐营长,我相信你!补充团的一营现在开始就交给你了,过两天上边会派连长和营副过去协助,排长以下的人选你自己决定,可以升军官的列个名单报上来,你要抓把劲,让部队早点形成战斗力,估摸着年后就有动作了。” “是!” 齐恒两人出了办公室,都感觉有点莫名,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嘉奖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他们并不是什么有深厚背景的存在,也并没有立下什么让上边推崇的功勋,能这么早获得这样的嘉奖背后肯定有着其他人的推手,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回去再说。 因为要发勋章,换了装的陈军医便跟着齐恒一起回到了补充团的驻地,刚走到营区就听到了里边震天的喊杀声,陈军医笑着对齐恒说:“看来你们把这群新兵操练的挺不错嘛。” 齐恒回答道:“这批新兵有一半都是各地投奔过来的青年学生,爱国没的说,有一腔热血,操练起来都挺认真,有文化也比较好教,省了我好多心思呢。” 进了门,负责操练他们的杨武转头看到了齐恒,让一个老兵先指挥着训练,跑到了齐恒身前:“营长,回来了?” “嗯,刚刚去了趟司令部,正好,你集合一下大家,有好事。”齐恒笑着说。 “营长营长,有啥好事啊?哎,营长,你升官了!”彭小鱼也凑了过来,正好看到了齐恒身后的陈指航:“哎我差点没看到您,陈长官好啊!” 陈指航故意板着脸,用严肃的语气对彭小鱼说:“你不想看到我,就觉得我不能来啊?去操场跑二十圈去!” 彭小鱼表情一下子垮了:“别啊陈长官,我欢迎您还来不及呢,您别罚我在新兵面前跑圈了,怪丢人的……”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齐恒笑着补了一句:“去,先集合部队吧。” “是!”彭小鱼掉头就跑,生怕陈军医留下他罚跑圈。 操场上,集合起来的补充团一营官兵们正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土台子上的齐恒和陈军医,不知道突然停止训练集合是要干什么。不过好奇归好奇,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懂得令行禁止的新兵们都忍住了窃窃私语的冲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几个军官和老兵。 “全体都有!立正!敬礼!”杨武见齐恒和陈军医站定,大声吼了起来。 “刷”的一声,台下几百号弟兄整齐的抬起了手臂,虽然是新兵,可散发出一股不服输的顽强气势还是让齐恒和陈军医赞许的点了点头。 台上,齐恒和陈军医也同时立正回礼,虽然是军医,但陈指航的军礼依然标准有力,比起齐恒也不相上下。望着台下齐刷刷一片弟兄们坚毅的脸庞,感受到他们抖擞的精神和不屈的意志,陈军医竟然也有了一些亲自上阵带兵杀敌的冲动。 “礼毕!”杨武再次发令。又是“刷”的一声,士兵们整齐的放下了右手,在这简单的动作间仿佛充满了钢铁般的力量。 齐恒和陈军医也放下了右手,齐恒上前一步,环顾底下的士兵,大声讲道:“兄弟们!如今外敌入侵,家国蒙难,我们中华民族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危险!我很高兴可以看到你们愿意站出来参军报国,为国家为民族做出牺牲!我在此感谢诸位!”齐恒敬了一个军礼。 台下鸦雀无声,无论老兵新兵都紧盯着齐恒,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齐恒放下右手,继续说道:“那帮日本鬼子仗着有飞机,有大炮,有军舰,从东北打到华北,从上海打到南京,一路上占我土地,抢我财物,杀我百姓,辱我妻女,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满目疮痍,他们这是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我们是中国军人,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能让小鬼子的企图得逞吗?” “不能!!!”台下传来山呼海啸的喊声。 “对!不能!”齐恒稍稍缓了口气,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但他还是继续讲着:“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之前并不理解为什么我们那么多人打了这么久,还是让日本鬼子步步进犯,甚至都丢了首都。因为我们没有好的装备,没有重武器,还缺乏训练,只能用人命去拼,用血肉之躯去挡鬼子的飞机大炮!” 齐恒眼角有些湿润。 “我在上海指挥过一个连,那个连连续换了五个连长,最后撤退时是一个副排长带的队,伤亡超过了三分之二。后来在南京,我有了一个加强连,在雨花台打了三天,走的时候我们连只剩下一个半班。我知道这样讲很残酷,现在我是营长,我并不希望再对着另一群陌生的面孔讲起你们的故事,但我还是要带着你们走上战场,因为我们身后是祖国的大地!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既然我们选择做军人,就要做好一切牺牲的准备!你们怕吗?” “不怕!不怕!!” “好!”齐恒很是欣慰,示意彭小鱼把盒子拿过来:“这是长官部发给几位老兵的勋章,作为他们英勇奋战的奖励,现在让司令部政治部卫生室的陈指航中校为他们授勋。” 陈指航没想到齐恒会让自己授勋,楞了一下,但看着台下炽热的目光还是走上前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五战区补充团上士杨武,作战勇敢,奋勇杀敌,特授予忠勇勋章一枚,以示嘉奖。” …… “第五战区补充团下士彭小鱼,奋不顾身,冒险掩护长官,特授予忠勇勋章一枚,以示嘉奖。” …… 台下的新兵们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接受勋章和嘉奖的老兵们,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渴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在胸前挂上这荣誉的象征,台上的老兵也充满了自豪和骄傲,整个军营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火热起来。 第二十二章 毛求长的决定 寒冷如同一条条冰冷的小蛇,从毛求长身上破烂的军装缝隙中爬了进来,沿着血管移动到四肢百骸。毛求长活动了一下布鞋里僵硬的有些失去知觉的脚趾,把怀里的军刀抱得更紧了,好像这冰冷的铁家伙可以给他带来温暖一样。侧对面的两扇破门虽然有稻草挡着,但无孔不入的冷风还是飕飕的吹了进来。抬起头,从房顶的大窟窿里可以看到外边阴沉沉的天空,一层层凝固的黑云似乎随时会塌下来,压倒这破房子一样。 这是滁州城附近的一间破庙,虽然老人们都说宁可露宿野外也不要借宿破庙,但毛求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管他什么鬼神之类的。再说,毛求长抱着一把不知沾了多少血的军刀,腰间挎着两把毛瑟枪,这样一幅凶煞样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没眼力见的孤魂野鬼想着上他的身。 “雨停了啊,”毛求长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皮,嘴里嘟囔起来:“好饿,好想吃东西啊,有肉就好了,最好有两个罐头。”两天前毛求长身上那点干粮就吃完了,连掉在衣兜缝隙里的窝窝头碎渣都被他翻出来吃掉了,之后就只能忍受饥饿了。虽然是江南地区,可在这冬天的荒郊野外里还能找到什么食物呢。毛求长觉得有些晕乎乎的,靠着墙壁,似乎听到外边有什么动静。 “不会是鬼子来了吧?”毛求长仔细一听,像是人声,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掏出驳壳枪,打开保险,躲在半倾倒的神像后边的阴影里,紧张的盯着门口那两扇破门。 “嘎吱吱吱”门被推开半扇,一个人影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着,毛求长看着不像鬼子,握紧枪,鼓起勇气大声喊道:“谁!干什么的!” 人影没想到里边还有个人,吓得一缩,毛求长“啪”的一枪就打了过去,子弹打在门上,钻出了一个窟窿,木屑乱飞。 “老总别开枪,别开枪,我是好人,别开枪。”门口一阵乱响,刚刚那个人影仓惶的喊道。 “把手举起来!慢慢走到门口!不然我就开枪了!”毛求长稍稍放下了心,但也不敢马虎,警惕的说。 门上刚被打出来的那个透着光的小孔被堵住了,接着,一个穿着褂子的中年男人畏畏缩缩的走到了门口,举着双手,探头朝里边小心翼翼的看过来。毛求长见是一个平民,出了一口气,但还是握着枪走到了门口。 “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毛求长问道。 中年人刚刚被吓了一跳,声音还有些发颤:“老总,我是好人,之前在滁州城里做小买卖的,现在兵荒马乱的,打算带着家里老小去皖南投奔亲戚去,刚刚路过这里,看天色不好,估摸着要下雨,打算找个地方避一避……” 毛求长这才收起手枪:“那好吧,你们进来吧。” 中年人还是有些害怕,毕竟是个出门避祸的普通人,本想着给家人找个避雨的去处,结果遇到个大兵,还差点挨了一枪,一时半会还是没缓过来,两腿还打着颤。看了一眼毛求长,发现好像只有毛求长一个人,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老总,这就您一个人吗?” “是只有我一个,我的部队被打散了。”毛求长回答:“把你家人喊过来吧,这破庙不大,但是坐几个人避避雨还是可以的。” “好,谢谢老总,谢谢老总。”中年人作着揖,退出了门口,朝身后喊了一声:“都过来吧,刚刚是这位老总误会了,里面可以避避雨。” 毛求长退了退,靠在倾倒的神像边,看到门口跟着中年人陆续进来了几个人,一个和中年人年纪相仿的女子,两个小孩,小一点的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瘦瘦的,大的女孩十多岁的样子,扶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最后进的门。 找了个宽点的地方坐下,中年人给毛求长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还有自己的老娘今天早上一大早出的城,本想着路上可以遇个村子借宿一夜,结果不小心迷了路,绕来绕去才找到这个破庙,又感谢了一下毛求长的大度不用让他一家人露宿野外。 毛求长倒也没多想,反正破庙又不是自己盖的,人多点还热闹些,好歹不用自己一个人陪着这个倾倒的神像过夜了,虽然不算很怕,但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 中年人一家看起来都对毛求长有些好奇,相视了一下,还是中年人开了口:“这位老总啊?你这一个人是打算去哪里呢?” 毛求长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和部队从南京出来,好不容易过了江,后来就走散了,我想去找我的连长,可也不知道去哪能找到。”话里,毛求长还是隐瞒了自己偷偷留出部队做了逃兵这件事。 中年人好心的提醒毛求长:“我之前在滁州城里看到有很多部队都有收容处,老总或许可以去那边看一看?” 听着,毛求长低下了头,他怎么不知道滁州城里有散兵收容处,可他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连长在过江的时候掉进了江水中的,收容处怎么找得到呢。并且像自己这样偷偷溜出部队的,要是去了收容处被抓到,可能要被以逃兵罪处决了吧。正想着,毛求长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虽然声音小,但还是被中年人一家听到了。 中年人笑了一下,从包裹里翻出一些干粮,递给了毛求长:“老总,饿了吧。你们在前边打鬼子,真的辛苦了。在滁州我看到好多老总,衣服都打破了,身上还带着伤,唉,这世道不太平啊。” 毛求长鼻子一酸,心里又苦又涩,之前齐连长在的时候也是很照顾自己,虽然自己坚信齐连长没有死,但是也明白再见的可能很小很小了。“谢谢大叔,不过你别喊我老总了吧,我其实才十六岁。我姓毛,叫毛求长,你喊我小毛吧。” “才十六啊…”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家的孙女才十四,孩子你才十六就去当兵打仗了啊。” 看毛求长嘴里塞着窝窝头,没法回话,中年人笑着说:“那我就喊你小毛吧,慢点吃啊,不够了还有。” …… 毛求长吃完手里两个窝窝头,顶了顶饿,但也不好意思再要了,便一起坐下,向中年人一家大概讲了讲自己参军的经历。 “齐长官是个好长官,他一定会没事的。”听完,中年人宽慰毛求长道。老太太摸出了一串佛珠,念了念阿弥陀佛。“小毛,要是你不知去哪里的话,要不跟我们走?” “不行不行,我要去找我的连长。”毛求长连连拒绝。 “我不是说不让你去找了,只是现在这么乱,你一个人去找又危险又困难,不如先和我们去皖南那边休息一段时间,你说齐长官之前受了伤,我估摸着也会撤到南边去治伤,先过了这段时间再做打算?” 毛求长有些心动,与其自己在这里两眼一抹黑,还要担心被宪兵逮住,不如先去皖南看看,不过心里还是纠结着。 中年人看出了毛求长的挣扎,又加了一把火:“不如这样,现在我们南下这一路很乱,我拖家带口的真不安全,小毛是个好人,也有枪,我正好有点钱,我雇你保护我们一家老小去一趟皖南?到皖南你有钱了去找你的长官也方便些不是?” 毛求长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了,腹中没有散去的饥饿感也折磨着他的心,考虑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吧,不过到了皖南我就要离开了。” “好,谢谢你啊,小毛。”中年人之前说的也是真心话,有了毛求长带着枪保护,心里终于安生了一些。 第二十三章 安慰与举杯 “林远?林远在吗?外面有人找!”一大早,林远正坐在寝室桌旁写东西,一个住他隔壁的同学走到林远的宿舍门口喊了两嗓子。 “谁啊?”林远上铺的舍友靠在床沿上探头问道。 “不认识,一个女孩子,还挺好看的。”隔壁那个同学带着一丝坏笑:“林远快点吧,人家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我就来。”林远放下了笔,在舍友们的起哄声中快步走出了宿舍。 还没走到门口,林远远远的就认出了门口等他的女孩子,是父亲朋友的女儿,顾晓晓。 看到顾晓晓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林远有些诧异,开口问道:“晓晓?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晓晓看到林远熟悉的脸,一下子忍不住情绪,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猛地扑到林远怀里,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别哭别哭,出什么事了,先别急,慢慢讲?”林远顿时慌了神,两只手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才好,搂着她不是推开她也不是,只好两手虚拢在顾晓晓身后,保持一小段距离,轻声安慰着。 但顾晓晓似乎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情感宣泄的阀门,抱着林远就不松手了,头蒙在林园怀里,也不讲话,只顾自己呜呜的哭,任凭林远尴尬的立在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的侧目看过来,林远低着头,感觉自己脸上烧呼呼的,虽然没有镜子,林远自己看不到脸,但肯定是红透了。 “我的大小姐您可别再哭了,有什么事先放开我再讲啊。”林远心里想着,很是无奈,可又不敢嘴上讲出来,怕顾晓晓再受什么刺激干出点什么傻事来。 终于,哭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顾晓晓总算止住了哭声,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对林远讲了事情的缘由。 在十二月初的时候,战火逐渐燃到了南京城下,南京遭到了日军飞机多次轰炸,顾晓晓的父母察觉到情况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为了安全起见,便让赵管事带着顾晓晓的弟弟顾明宇先行离开南京,由林远的父亲安排在重庆继续读书。赵管事把顾明宇送到重庆后,又星夜兼程赶回南京,可是到了与南京一江之隔的滁州,便再也前进不了了。本来,顾晓晓的父母是抱着虽然中日两国交战,但应该不会对平民如何如何的想法的,送走顾明宇也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更安全的环境让他继续读书。并且他们也放不下好不容易才从北平搬过来的家业,还想着就算南京失守,他们靠这些商铺也还能维持一下生计,毕竟哪怕日本人占了南京,也是要生活的。可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日本人的残暴,用所谓的野兽这个词来形容占领南京的日本人也远远不够,他们更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或者说,是过于残忍被赶出地狱的魔鬼…… 在滁州城四处打听,从一些溃兵和侥幸逃生的市民口中,赵管事终于得到了一些信息,此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小少爷算是逃过了一劫,并且,城破之时还留在南京的东家,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么多年一直担任顾家的管事,老赵其实也算是顾家的一名成员了,能够一直随着顾老板在商海打拼也是他有能力的体现。在发现东家遭难之后,赵管事毅然决定由自己来担负起照顾顾家姐弟生活的重任,于是,作为长姐的顾晓晓先收到了这个消息。 虽然顾晓晓已经成年,平日里接触了不少进步思想和革命理论,讨论起国家大事民族危亡时是一个值得肯定的进步青年,但不管怎么样,家中突然遇到如此变故,她终归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顾晓晓独自在昆明求学,举目无亲,赵管事还远在滁州,唯一的弟弟也在重庆,无助,焦虑加上恐惧摧毁了她的心防,只能来找唯一熟悉的林远来寻求安慰。 听完顾晓晓的讲述,林远一时也不知怎样安慰顾晓晓,毕竟他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与家人的生死别离。只好想办法先宽慰顾晓晓:“你先别急,顾叔叔他们可能只是因为打仗联系不到了,南京那么多市民,又是首都,顾叔叔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我想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真的吗?”顾晓晓眼角还挂着泪珠,眼巴巴的看着林远。 “真的,顾叔叔他们都是好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觉得最多你家里的商铺保不住,人不会出事的。” “可赵叔说的那些……” “我想赵叔叔也是一时太心急了,别人说的也不能全信吧,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肯定不如亲眼所见得来的真切,你现在急也没有办法,还是先等等消息吧?” “嗯…可是赵叔说的,下关码头的事情,好像是真的…” “晓晓,你也知道,现在世道乱,打仗的时候每个人都很脆弱,谁都有可能出事…”见顾晓晓又涌出了泪花,林远发觉说错了话,赶忙转移了话头:“顾叔叔他们还有商铺要守,不会贸然随着人群跑出城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想得越多心里越乱。” 顾晓晓接过林远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平复心情后的两个人坐在校园一角的石桌椅上聊了起来。 徐州城,第五战区司令部补充团指挥部驻地。 “诸位,司令部命令,我们补充团即日起划归第五十九军作战序列,由张自忠将军指挥,充当战区的机动预备部队。明天一早会有一批新的武器装备补充过来,各营补充的数量都是一样的,你们可以自己安排。”补充团新上任的李团长看向下边坐着的两排各营连长:“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有仗要打了,因为我们团都是新兵,之前司令部担心我们没有战斗力,打算等要等打仗的时候,哪只部队缺编就把我们拆开了补充到哪里去,但我不同意!还没打仗就打算拆了我们,我们这个团还有脸面吗?都是团长,我不想在见那些同僚的时候听他们说:‘老李啊,把你的一营借我使使,老李快点给我两个连。’既然现在我们有了上战场的机会,我希望各位打出我们的名头来,让他们看看,补充团也是有战斗力,能啃硬骨头的!” “是!”一众军官整齐的起立,大声应道。 散会后,齐恒在门口遇到了正在等他的彭小鱼。 “营长,魏徵姑娘说要请我们几个吃顿午饭,早上陈军医已经答应了,来找你的时候你去团部开会了,让我来找你,现在大家就等你了。” “请我们吃饭?”齐恒有些惊讶。 “对啊,魏徵姑娘说请我们吃顿饭,答谢一下从南京出来的时候我们一路上照顾她。之前陈军医推辞了好久,但是没说动人家,就替我们答应下来了。” “她有钱吗?陈军医怎么就答应了,我们可别把人家好不容易拿的饷一下子吃光了。”齐恒有些犹豫。 “陈军医是搞清楚了才答应的,好像魏徵姑娘来徐州之后联系到了她家里人,她家里挺有钱的,说一定要感谢一下我们,但是有事来不了,就让魏徵姑娘请了。”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到徐州这么久没见了,见见也好,并且你小子惦记人家很久了吧?”齐恒逗着彭小鱼。 彭小鱼一下子脸红了:“营长别整我了,一会见了人家千万别这样讲啊。” “哦?怕魏徵姑娘生气啊?” “没有没有!营长求您了,千万别乱说啊。” “好好。” 在徐州城一家不算很大的饭店里,齐恒他们八个又碰面了。很久不见的魏徵穿着一身整洁合身的棉布军装,扎着辫子,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在徐州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洗净了之前脸上的灰土和疲惫,现在的魏徵眉目间又有了从前的婉约和优雅,虽然穿着军装,但还是隐隐流露出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并且经历过战火和硝烟,她身上多了一些别的女子所没有的英武之气。 “齐大哥来了啊,”魏徵见齐恒进门,高兴的站了起来,齐恒注意到魏徵领口已经挂上了少尉的领章,不由得对魏徵有些刮目相看,国军中女性很少,女性的军官更是少之又少,互相打过招呼后,主客落座,曾经一起死里逃生的八个人一同举杯: “敬诸位!” “敬诸位!” 第二十四章 期待 民国27年元旦,江苏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补充团驻地。 “咔嚓”齐恒拉开了手里那支八成新的汉阳造的枪栓,熟练地上弹,瞄准,扣动扳机。“咔”空枪的枪机撞击在一起,齐恒满意的把手中的枪还给了一边的新兵。 今天是元旦,离农历新年也不远了,几天前齐恒专门让各连炊事班在城里买了些猪肉,元旦这天的午饭给营里的兄弟们改善了一下伙食。虽然几个炊事班长见花了不少钱都心疼的直哼哼,可弟兄们都欢欣鼓舞。补充团全是新兵,虽然饷照发,但那点钱根本不顶什么事,平日里只有几个连排长有闲钱去城里找点好吃的,偶尔排长也会带点吃食回来和几个班长分分,可这些都和新兵蛋子们没啥关系。大家都没想到营长会让人专门买肉回来,元旦都开心了好一会。 吃过饭,齐恒和几个连长去各连的驻地溜达,和新兵们唠唠嗑,问问适不适应军营,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又检查了一下武器装备,一下子拉近了和新兵们的距离。新来的几个连长都是从战区其他部队升上来的副职,都是从基层爬上来的,明白打好官兵关系的重要性,齐恒一提就答应了下来。 “营长,现在我们主要的武器就是七九口径的步枪,以汉阳造为主,还有四十多支中正式,七八成新,都分散在各排。”副营长程戈在一旁说道,前些日子补充武器装备是程副营长负责的,齐恒在监督新兵训练,还不太清楚分发情况。 “程营副,我觉得把这些中正式集中起来好一点,单独组一个排,或者分配给机枪组,机枪用的七九尖弹只能中正式用,分散的话子弹不好供应。” “好,还没开始实弹训练,我没考虑到子弹问题,等一下就叫人收起来。营长,我们是不是可以建个特务排,全部用七九步枪,再配上机枪和几支花机关,当营里的刀子用?”程营副答道。 “我觉得可行,之前团长说营里我们可以自己安排,我们再多一个直属排没啥关系,等团里的重武器下来,我还想建个机炮连呢。”齐恒笑着说。 旁边的杨武嘴角抽搐了一下:“营长,我们现在可不在调整师了,先别说团长答应的重武器已经拖了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动静,就算发下来了,我估计能建一个机枪排就不错了,机炮连还是算了吧。” 程营副补充道:“杨排长说的没错,营长你要不再催催团里?重武器不下来,营里战斗力都不行,现在各连排只有捷克式,一个排一挺,一共才十挺轻机枪,火力跟不上啊。” “好吧,下午我再去团部问问,不过估摸着希望不大。”齐恒叹了口气。 傍晚时分,齐恒带着彭小鱼又跑了一趟团部。 刚进门,齐恒就看到团长一脸喜色的打着电话:“好的好的,是!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团长有啥好事啊?”等团长挂了电话,齐恒好奇的问道。 “齐营长,你来的正好,团里要求的重武器上边批下来了,明天早上去长官部军需仓库领,齐营长要不要一起啊。” 齐恒已经跑了不知多少趟团部,这回总算听到了好消息,咧着嘴凑到团长身边:“批下来了就好,不过团长,都是些什么啊?” “你别抱太大希望啊,装备肯定没有你们调整师那么好。”李团长见齐恒很激动的样子,先给他泼了盆冷水。 “现在有就不错了,我没有那么挑剔,团长,你说我第一个得到消息,是不是可以先挑啊?”齐恒满脸都是笑意。 “你想得美!”团长没好气的说道:“让你先挑了,你小子不怕他们骚扰你,我还嫌烦呢。要是从你这里开了头,他俩可不得都天天趴我耳朵边念叨啊。” “真不能商量一下?”齐恒眼巴巴看着团长。 团长被齐恒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去去去,我又不是大姑娘,你这么看我干嘛,没商量就是没商量。”挪了挪身子,又想了一下,团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说起来,上边说有几门迫击炮,炮弹不太多,全团好像只有你们营调整师和教导总队来的老兵会用,可以分给你们,但是话说回来,其他营要你炮火支援的时候你可别小气你的炮弹啊。” 齐恒翻了翻白眼:“迫击炮还能炮火支援啊?团长你都说没多少炮弹了,这不难为我嘛。” 团长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你小子不要就算了,怎么那么多事?你不要我就给二营三营了。” “别别别团长,怎么能不要呢,明天早上我来团部找你,迫击炮我要了,可别给别人了啊。” “行行行,走吧走吧。”李团长挥挥手向齐恒下了逐客令。 齐恒笑着出了团部的大门,等在外边的彭小鱼好奇起来:“营长你笑啥?团长给你说亲了?”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成亲?”齐恒一巴掌拍在彭小鱼的后脑勺上:“让你去找魏姑娘你又不敢,毛病!要不我现在就拉你去医务处?” “营长我错了…” “你每次都这样,一点记性都没有,我看要找个机会给你上上课。” “别啊营长,营长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啊。对了营长,你刚刚笑啥啊。”彭小鱼见势不妙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了。 “你小子~”齐恒觉得不过瘾,又甩了彭小鱼后脑勺一巴掌,看着彭小鱼委屈巴巴的脸才愉快的开了口:“团长说我们的重武器有着落了,明天一早来团部,一起去军需处领。” “太好了!”彭小鱼委屈的表情一下子不见了,像川剧变脸一样快,齐恒见状笑了一声,补充道:“你回去问问杨武他们谁会用迫击炮,找几个机灵点的新兵,到时候教一下他们。” “是!营长!还有迫击炮,可太好了。”彭小鱼更高兴了:“到时候好好让鬼子喝一壶。” “是啊,回去要抓紧训练了,别光想着过年,重武器一配齐,我们可能也要上去了。” …… 第二十五章 迫击炮排 1月2日晨,江苏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补充团团部。 齐恒刚进门,发现不仅是团长,二三营的营长也到了。二营长赵卫国见到齐恒,一脸不悦:“齐营长怎么才到啊,再不来我就和老周把你们一营那份自己分了。” 旁边三营的周全营长笑着附和道:“没错,老齐你来的最晚,不得放放血?” 齐恒立马回应:“我有事来迟了,我的错,回头请各位喝酒,我自罚三杯,但是想抢我们营的装备,门都没有。” “哈哈哈,”李团长笑了起来:“看来齐营长很是精明嘛,看,你们俩的算盘打空了。” 见齐恒不松口,其他两个营长也笑了:“反正齐营长这顿酒跑不了了,也不算亏,走吧,诸位。” 一行人来到长官部后勤仓库,验明身份后,一个少校把他们引到了几辆卡车旁边:“李团长,上边拨给你们团的一共有四门82毫米迫击炮,一个基数一百二十发炮弹,六挺民24式重机枪,15000发子弹,还有六挺捷克式,修械所刚修好的,所以没有子弹,装备都在车上了。” 李团长转头看着几个营长:“迫击炮只有一营的人会用,全分给一营,重机枪少分给一营一挺,留给团部,轻机枪各营均分如何。” 二营长赵卫国有了意见:“四门炮都给一营?不公平吧?我觉得要炮就不要拿机枪了,一营的机枪我和老周分就好了。” 三营长周全表示同意,但齐恒意见非常大:“哎哎哎,说好不抢我们营装备的啊,你们要迫击炮也不会用,肯定得给我啊,反正炮我要定了,机枪你们也别抢!” “你这不讲理啊老齐!” “团长你别偏心一营啊,我们二三营成后娘养的了?”两个营长意见也不小。 李团长看了一眼齐恒:“那这样吧,一营一挺重机枪,四门炮,其他都归二三营如何?一营在必要的时候要给二三营炮火支援,不要吝啬炮弹。” “别啊团长,说好迫击炮给我的,又没说机枪我拿不到。” “老齐你有四门炮了别这么贪心啊。” “不给我机枪我拿什么掩护迫击炮啊,再这样我不给你们支援了。” 一旁的军需少校笑着看着他们争吵,这种争抢装备的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三个少校营长还好,只是在仓库门口争吵而已,他们的团长也在,还能看看热闹。要是在战场上,送弹药补充的车必须要宪兵荷枪实弹的押车才行,就算有宪兵押运,也会被哄抢,打红了眼的士兵们根本没有排队一说,轻则大打出手重则拔枪相向。 李团长头都大了,挥挥手制止了三个人的口水仗:“行了行了,你们三个嘴叭叭的像机关枪一样。就按我说的,一营四门迫击炮一挺重机枪,二三营两挺重机枪三挺捷克式,剩下一挺重机枪交团部,留给预备队用。谁还有意见自己去找军需处长去。” 见团长有些不爽,三个营长一下子老实了,乖乖接受了安排,在仓库这边分了分车,各自押车回了各营的驻地。 齐恒坐着卡车刚回到驻地,就看到几个连排长围了一圈在争论着什么。他们看来了辆卡车,一下子围了过来,齐恒刚下车就被堵在了车门旁边。 “营长营长,一连可以分到什么啊。” “营长,能分发到排不?” “营长给我们二排安排一挺重机枪呗?” “营长会用迫击炮的人我找到了,炮呢?” 齐恒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在说什么了,自己刚刚吵完架,这下亲身体验了一下团长的感受,脑袋嗡嗡的,两手拦在胸前:“别吵了,先把东西搬下来,军需处的车还要回去呢。” 又喊来几个士兵,一群人七手八脚的爬上了车,互相帮扶着把迫击炮和重机枪搬下了卡车,连同弹药堆在一起,几个新兵站在旁边满眼好奇的看着这堆让连排长们恨不得打一架的重武器。 “齐长官,东西送到了,我们走了啊。”跟卡车来的一个少尉敬了个礼,见被围在人群中的齐恒点头后上车离开了。 齐恒招呼杨武到身边:“杨排长,这四门迫击炮交给你了,一共一百二十发炮弹,省着点用,我们全团现在就这一个炮排,别一下子把炮弹打光了啊。” “是!营长!”杨武一个敬礼,转头高兴的招呼手底下的人去搬迫击炮和炮弹了。 “营长,我们呢?” “对,我们三连呢?” “现在就剩下一挺民24重机枪,我还发愁给谁呢,你们别烦我了。”齐恒皱着眉头。 程营副想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营长,要不把重机枪组单独分出来?正好可以和那些中正式组一个排,平时单独于各连,战时按照情况加强给连级,如何?” 齐恒觉得可行,不过没有马上答应,先问了一下三个连长,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这挺重机枪要是单独分给某个连,其他两个连长肯定不同意,我觉得程营副这个办法可行,你们意见如何?” 三个连长想了一下,似乎只能这样了,便同意了下来,这挺重机枪交给了原来和彭小鱼一起当宪兵的一个排长,新组建了一个机枪排。不过这样一来齐恒的营又缺人了,三个步兵连都有多多少少的缺编,齐恒打算有空再跑团部找团长要点人。 补充团的李团长这些日子心情很不愉悦。下边一营长齐恒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跑来要人,自己实在觉得烦,就大手一挥又给他分配了两个排的新兵,虽说自己留了个心眼,装备一点没给,要一营长自己解决,可又惹得二三营的两个营长不高兴了。从上次分配给一营四门迫击炮的时候起,他们就觉得自己偏心一营,这下又逮住个话头,非要自己也分点人过去,可我李团长又不是女娲,还能造人不成? 不仅是下边烦心,上头之前说自己的补充团划归张自忠将军的59军指挥,后来不知为何又变了卦,补充团的归属又成了待定,自己估摸着怕是逃不过被拆分的命运了。这上下两边都是事,搞得李团长身心俱疲。 表面上当团长风风光光,私底下谁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呢,唉。 第二十六章 游击队 在皖南的一个小村里,齐恒曾经的通讯兵毛求长又从保镖转成了农民的身份。 之前护着在破庙里遇到的中年人一家从滁州走到皖南,路上遇到了三次劫道,都是毛求长解决的。其中有一次是溃兵所为,一个溃兵拿着一支没有子弹的汉阳造,见毛求长朝天放了一枪就丢下枪跑了,让毛求长白得了一支步枪。还有两次都是流民抢劫,破衣烂衫面黄肌瘦,手里只有菜刀木棍,见中年人从板车里端出步枪,毛求长从褂子里掏出两把手枪,不等开枪就吓得作鸟兽散了。 进入皖南地界后,一行人又遇到了一小队拿着枪的人,总共十来个,为首的国字脸,戴着八角帽,帽子上一个红五星,上身穿着灰布军装,搭配着一条奇怪的棉布裤子,其他几人都只戴着红五星帽子,身上穿的五花八门。十几个人只有五条长枪一支短枪,其他人都拿着大刀长矛。 本以为是遇到了土匪,毛求长紧握褂子里藏着的双枪,准备杀出一条血路,不过还是中年人更稳重,虽然心里慌,但还是先上去和国字脸交流了一下,这才发现是个误会。 中年人告诉国字脸,自己一家人是逃难过来投奔亲戚的,有老有小拖儿带女,没什么值钱的财物,求好汉爷们放他家人一马。 见中年人说话颤颤巍巍,队里有老有小的,国字脸明白他们不是什么坏人,便指着帽子上的红星解释道:“老乡别怕,你误会了,我们是红军游击队,是穷人的队伍,不是土匪。我们是帮穷人打天下的,不抢东西,之前只是看到你们推着辆板车,所以才过来查看一下。” 说完,国字脸看向车上眼中露出惊恐的老太太:“老人家对不起,吓到你们了,我们不是坏人,这就离开。”其他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刀枪,向一行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国字脸转身刚打算走,身边一个汉子又举起了步枪对准中年人。国字脸刚要呵斥,那个汉子开口了,声音中有一丝颤抖:“枪!板车上有枪!” “呼啦”一声,国字脸身后的游击队员重新举起了刀枪,刚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 中年人便解释那支枪是在路上捡的,没有子弹,因为怕路上遇到危险才捡来藏在板车里,遇到劫道的可以吓唬吓唬他们。 “队长?”发现枪的游击队员紧张的看着国字脸的队长。 游击队长想了一下,问道:“老乡,这支枪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这支枪是那位小兄弟捡到的,我们顺路,一路上他挺照应我们的,这个你看……” “这小子是不是白匪的奸细?”一个游击队员问队长,握枪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珠。除了国字脸是曾经参加过红军,因负伤留在这里养伤的老兵外,其他人都是后期发展来的民兵游击队,平时就是和保安团小打小闹一下,没参加过几次实战,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国字脸队长稍稍抬了抬手枪的枪口,暗暗对准毛求长:“小兄弟是哪里人啊?” 毛求长用余光看到了国字脸的动作,一边笑着开口:“我家在无锡旁边,是从南京城里逃出来的,这支枪没子弹,不信你们看。”一边假装伸手去车上取那支步枪,向一边移动了两步,避开了国字脸的枪口。 “你别动!”一个握着红缨枪的年轻游击队员紧张的喊。 毛求长像是被吓到了,收回了手,往中年人身边躲了躲,趁几个游击队员的目光正在枪和他身边来回徘徊的时候,猛地抽出了褂子里的两把驳壳枪:“都别动!谁动打死谁!” 国字脸他们也没想到表面瘦小的毛求长身上竟然还藏着两把手枪,离得最近的国字脸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毛求长的枪口指住了。身形瘦小,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褂子,脸上刚刚还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毛求长此时隐隐有一种凶煞之气,眼神中带着一丝寒冷。同样打过仗的国字脸明白,这个年轻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如果自己和队员们有什么异动,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开枪。 “冷静,别慌!都别乱开枪,还有老乡在!”国字脸有些担心身后紧张的队员们会不会有人一抽抽放上一枪,便呵斥了两句,然后看向毛求长:“小兄弟是什么人?” “国民革命军第88师264旅527团三营八连通讯兵,上等兵毛求长。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这两支全自动的驳壳枪足够把你们都干掉了。”毛求长有些鄙夷的看了看游击队员手里的老旧步枪和大刀长矛。 国字脸似乎松了一口气,双手下压,示意队员们不要乱动,身后一个之前并不起眼的灰白头发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对毛求长开口道:“小同志,你别紧张,把枪收一收,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是红军游击队,虽然过去一直和你们在打仗,但是现在,我们都接受了改编,属于国民革命军战斗序列,我们的新番号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我们现在都是自己人了,是合作打鬼子的队伍。” “合作打鬼子?我们在上海,在南京和鬼子玩命,用一条条人命对抗飞机大炮坦克车的时候你们在哪?”毛求长冷笑一声。 走出来的灰白头发叹了口气:“我们刚刚接受改编,部队还没有改编完成,没办法上去打仗啊。我知道你们在前边打得很英勇,很顽强,牺牲也很大,辛苦了。”说完,转头示意游击队员们放下手里的武器。 毛求长鼻子里发出了哼声,不过见游击队员先放下了枪,自己还是垂下了枪口。 见这场差点打起来的误会化解,中年人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各位,我们能走了吗?” 灰白头发和善的说:“现在没事了,老乡吓到你们了,对不住啊,你们快走吧。”又看向收起枪的毛求长:“小兄弟,你应该不打算回去了吧,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新四军?” “加入你们?”毛求长倒是愣了:“我干嘛加入你们?我还要去找我连长呢。” 看花白头发有些疑惑,毛求长也不打算讲,中年人生怕又节外生枝,忙替毛求长解释了一下他要找连长的前因后果,听完,灰白头发和国字脸都有些唏嘘。不过灰白头发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原中央军调整师的成员,又打过硬仗,军事素养肯定非常不错,并且这个年轻人明显不是国民党的成员,很有吸收的价值。 “现在我们新四军也属于国民革命军的战斗序列,组织也可以帮你留心一下,找你的连长的话肯定比你自己一个人要容易一点,再说,我们新四军和你们原来的南京卫戍司令部现在都属于第三战区,同一个战区也有好处,小兄弟考虑一下?”灰白头发好像身份不一般,知道很多东西。 毛求长考虑了一下,有些意动。在他眼里不管是国军还是共军,反正只要能帮自己找到连长,自己就跟谁走,但还是有点顾虑,便示意灰白头发走到一边再讨论一下。国字脸队长打算跟上,被灰白头发挥手拒绝了。 过了一会,不知道两人最终商量了什么,毛求长告别了中年人一家,加入了这支小队伍,一起向歙县前进。 第二十七章 调动 江苏,徐州,新划分的第五战区长官部内。 一个上校情报参谋夹着文件夹匆匆走进长官部,在门口略一停顿,左右了环视一圈,看到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正背对门口和几个高级军官说着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司令!长官部有消息!”情报参谋打断了李宗仁几人的交谈。 李宗仁回过头来,眉宇间有一丝焦虑:“念!” 情报参谋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据称,日军大本营计划打通津浦铁路,将南北战场连成一片,近日将调集重兵对我华东战略要地徐州发动进攻,进而西取郑州,南夺武汉。军委会要求我们第五战区与第一战区配合阻止日军的计划。” “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副司令长官孙连仲问道。 “军统戴先生那边的消息,可靠。”情报参谋回答。 几个高级军官都皱起了眉头,李宗仁对情报参谋下了命令:“密切关注日军动向,随时汇报!” “是!”情报参谋合上文件夹,转身离去。 “司令,之前韩复榘一退再退,京浦路沿线重镇全丢了。鬼子现在进攻重点应该是临沂,应该重点防守。” “嗯,看起来鬼子这次来势汹汹,进攻部队不止一路,不过还是给庞炳勋打电话,让他盯紧点。” “是!” “诸位,既然鬼子想来试试,我们就让他们好好喝一壶,大家都动起来吧。” “是!”司令部里的军官和参谋们齐声回答。 两天后,第五战区补充团团部。并排摆着两排桌子,上首坐着一个领戴金色将星的军官,补充团李团长和齐恒他们三个营长坐在一边,对面同样坐着几个校官。 上首位置的军官沉声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松元,第五战区长官部参谋处少将处长。长官部命令,原五战区补充团即日起扩编为补充旅,由我先兼任旅长。补充旅下辖两个补充团,原补充团为第一团,人员不做改变。另增添一个徒手补充团为第二团,在战事紧急时,补充旅应以营、连为单位补充到受创较大的部队,听从补充部队指挥官调遣,明白吗?” “明白!”两排军官大声回答。 “好,时间比较紧,不多说别的了。之前长官部命令补充团划归第59军战斗序列,现在第59军正在河南濮阳整补,命令做出调整,由第一团派出一个战斗营补充第59军,明日出发。其余部队暂时待命,第一团欠的一个营之后会由徒手兵补充。” 少将看向旁边的原补充团李团长:“李团长,你觉得派你们团哪个营补充到第59军比较好呢?” 李团长看了看身边三个营长,还没开口,齐恒就站了起来:“报告旅长!补充一团一营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好!”高处长赞许的看向齐恒,眼前这个年轻的军官站的笔直,体型稍稍有些瘦削,但并没有那种瘦弱之感,倒是显得匀称结实。眉目间有一种坚毅的气质,脸上一道横向的疤痕,不太深,更添了一些凶悍与凌厉。高处长很是满意,点了点头,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齐恒腰间的短剑,开口问道:“你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 “报告旅长,民国25年,我毕业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期步兵科第一大队。” “哈哈,好!有我们黄埔学生的精气神!我也是黄埔出身。”高处长越发满意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有没有信心?” “是,保证完成任务!”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高旅长微笑着,才想起自己连年轻军官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开口问道问。 齐恒大声回答:“报告旅长,补充一团一营营长,齐恒!” 齐恒?高旅长楞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他想起,上个月军委会那边发下来一个嘉奖令,先送到参谋处,自己翻阅过,里面第一个名字就是原88师代理营长齐恒。 看到高旅长有点愣神,齐恒疑惑的问:“旅长,还有其他命令吗?” “奥,没有了,你坐吧。”高松元回过神来:“你带你的部队明天早上七点出发,那边没有多余的卡车,所以下火车后你们要步行赶到,辛苦一下。” “是!”齐恒坐了下去。但是高旅长身边的李团长却有些疑惑,似乎高旅长对齐恒的态度有点不太一样,是因为都属于黄埔系军官吗?李团长皱了皱眉头。 回到驻地,齐恒马上集合全营官兵,传达了新的命令。一营驻地马上活跃了起来,收拾行囊,下发子弹手榴弹,炊事班开始准备几天的干粮。齐恒和副营长程戈集合了三个连长和几个老兵排长到营部开会。 齐恒先开口:“各位应该知道,我们虽然是补充团,但和其他补充团并不一样,我们团一开始是打算以学生教导团为标准建立的,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完成建立,但下发了武器,训练时间也比其他部队久,所以长官部打算把我们团当做预备队使用。换句话说,我们团虽然都是新兵,没有战斗经验,但任然属于作战部队,这次抽调我们营补充第59军,大家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程副营长接过话头:“各位都是打过仗的老兵,应该知道新兵上了战场是什么样子,营里全是新兵,调上前线去丢人倒是小事,就怕一不小心丢了命。都是做长官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兵上了战场就死一大片,营里的兵大部分都识字,懂道理,但是鬼子不会上来和我们讲道理。所以各位肩膀上的担子不轻,回去一定要和班排长一起做好新兵的思想工作。” “明白。”几个连排长表情也有些凝重。 “杨武,你的迫击炮排训练的如何了?”齐恒看向迫击炮排的排长。 “基本操作没有问题,就是缺炮弹,没办法实弹训练,准头不好说,只能上战场拿鬼子练手了。” “好吧,你们是营里的宝贝,我给你下死命令,如果情况不对,一定要保护好迫击炮,人在炮在,就算人没了,也得给我把炮留下!” “是!” “还有重机枪排,一定保护好重机枪,如果丢了机枪,你提头见我!”齐恒转向重机枪排的排长。 “是!” “都回去准备吧,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是!” 第二十八章年 民国27年1月31日,农历戊寅年正月初一。 重庆。 房间里的碳炉散发着阵阵热量,和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一起,阻挡住外边冷空气的侵袭。林远皱着眉头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钢笔“刷刷”的写着什么,旁边丢了好几张信纸,有的被揉成一团又被展开,有的布满了涂涂改改的痕迹。书桌旁,顾晓晓抱着一本书安静的坐在床边,翻了一页书,顺手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齐颈的短发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林远哥,姐姐,吃饭了。”顾晓晓的弟弟顾明宇敲了敲门,在门外喊道。 “来了!”顾晓晓应了一声,站起身,拿起放在林远桌上的书签夹在书中,拍了拍林远的肩膀:“开饭了,吃完饭再写吧。” 林远合起钢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还是不知道怎么写才好,你说我父亲能同意吗?” “我觉得林叔叔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不过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当面和林叔叔讲呢,我还是觉得你们当面认真谈一谈比较好。” “还是不要这样了吧,”林远站起身子,把椅子推到书桌下边,看着顾晓晓压低声音说道:“我还是更想用齐大哥的办法,万一我父亲不同意也有个缓冲的余地。” “那好吧,如果林叔叔不同意,我会帮你劝劝他的,我站在你这边哦。”顾晓晓攥着拳头鼓了鼓劲。 两人走出房间,饭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林远的父母,齐恒的母亲和妹妹,顾晓晓的弟弟都在。林远的父亲招呼两人坐下,环顾一圈,然后端起了酒杯:“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不管怎么样,新年了,新的一年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也希望齐县长,顾老板,还有为国效力的小齐能够平平安安,干杯。” “干杯。”席上众人一起举杯,只是大家的眼神中都有着一丝细小的哀伤。 皖南,歙县。新四军第一支队驻地。 毛求长现在真正成为了新四军的一员,因为之前有过战斗经历,加入新四军前上交了一支步枪,毛求长还被任命为特务连的副班长,班长就是之前遇到的国字脸队长余金。毛求长他们是最早到的一批部队了,因为改编前的新四军各部队所处范围很广,路途遥远,这段时间陆续还有其他部队抵达歙县岩寺。相比之下,先到的毛求长他们就有点好处,还能从老乡那里买点猪肉什么的过个年。 今天是大年初一,快午饭时,炊事班开始做辣椒炒猪肉了,香味飘出厨房,引得士兵们连连向炊事班的方向张望。这些游击队员们一个个面黄肌瘦,之前都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条件艰苦,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吃到肉呢,一闻到肉味都馋的直流口水。毛求长倒还好,忍住了口水,但让好久不见油水的肚子见见荤腥谁会拒绝呢。 午饭时间到了,士兵们排好队,一个个眼冒绿光的看着长条桌上摆着的白面馒头和辣椒炒肉,恨不得扑上去连碗也吞进肚子里,炊事班长笑呵呵的把每个人的馒头和一小份炒肉分发下去,排前边的拿到馒头炒肉就往嘴里塞,后边的眼巴巴的边咽口水边等,希望炊事班长能走的快一点。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同样排在队伍里,没有插队也没有吃小灶,这让队伍中的毛求长有些惊奇,虽然之前自己的连长也没有什么军官架子,不过和士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们新四军有点奇怪啊。”毛求长心里想。 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卫生处。 三等军医佐魏徵坐在女兵宿舍里自己的床铺边,手中捏着一张白色的信纸,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哟,谁写的信啊?是不是哪个英俊的小伙子啊?”两个护士走了进来,高个子的那个坏笑着调侃道。 “是啊是啊,看吧徵徵高兴的,笑的这么甜,该不会是男朋友吧?”矮一点的护士快步走过来,调皮的捏了一下魏徵的脸蛋。 魏徵收起手里的信纸,叠好塞进床上的信封,顺手把信封塞进枕头下面。笑着拍了一把矮个的护士:“话真多,我哪有什么男朋友,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看你们是事情太少了,下午去帮忙把床单洗了如何?” “我的魏徵姐姐,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我们这不是看你这么好看,肯定追求的人不少,帮你把把关嘛,嘻嘻。”高个的护士笑道。 魏徵站了起来:“好啦,我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你们别瞎操心了,信是我发小写的,女孩子,她才从美国回来,我们好久都不见了。倒是你们俩,整天念叨男孩子,不害臊啊。”虽然这样说,但魏徵脸上还是有一点发红。 “哪有哪有,魏徵姐不要乱讲啊。” “就是,出去了可不要乱说啊,不然丢死人了。”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魏徵没好气的白了两人一眼:“走吧,快去吃饭吧。” “嗯嗯,走了走了。” 河南濮阳,第59军驻地。 齐恒的补充营现在划归第59军38师管辖,属于师直属部队。只不过从属于中央军序列的战区司令部直属补充旅调补到属于西北军的第59军,一些连排级军官还略有些不满,让齐恒有些头疼,这个鄙视链在国军中从上到下已经是固有的情况了,他也改变不了。好在59军扩编不久,比较缺乏人手,对于齐恒他们的到来非常欢迎,刚到的时候还邀请补充营的军官们开了个简单的宴会,关系还是不错的。 新年这天,师部还专门发了些猪肉和罐头之类的吃食,让补充营的官兵们好好过了个年,无形中也拉近了59军和补充营之间的联系。 年后不久,2月13日,齐恒就接到了开拔的命令,随着蚌埠等地失陷,日军开始强渡淮河,原防守淮河沿岸的于学忠第51军阻挡日军数日,在日军猛攻下伤亡甚重,不得不由第59军接替防守。命令一出,补充营官兵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想早点上阵杀敌,驱逐日寇。见官兵们热血沸腾,士气高昂,齐恒也非常满意,大战在即,检验补充营战斗力的时候到了。 第二十九章 投入战斗 民国28年2月14日夜,淮河北岸,任桥镇第59军军部指挥所。 新兵团长李九思匆匆走进指挥所,军帽上还挂着两片干燥的草叶。而在指挥所里,昏黄的煤油灯光下,第59军军长张自忠和第38师师长黄维纲已经等待多时了。 “报告军长,师长,除小蚌埠日军据点外,其余各日军据点均已肃清。”李九思清了清干渴的嗓子:“我刚刚在小蚌埠据点附近隐蔽侦查,驻守小蚌埠的日军大约五百多人,村子里和淮河大堤附近都有日军活动,他们还修建了不少工事,如果强攻的话恐怕部队伤亡会不小。” 张自忠低下头,仔细盯着桌子上的作战地图,黄维纲把煤油灯挪了挪,以便让张自忠能更清楚的看到地图上的标注。 “日军兵力什么布置?工事修建的怎么样?”张自忠问道。 李九思刚刚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村外有战壕和沙包搭建的防御阵地,村子的情况里不清楚,但是老百姓都撤走了,我们进攻的话日军应该会占据民房院落进行抵抗。淮河大堤上下都有沙包堆起来的工事。” “如果只是沙包堆起来的简易工事进攻难度应该不大。”黄维纲说。 张自忠皱了皱眉头:“日军战斗力不低,并且有工事保护,我们白天强攻的话估计不能奏效。” “那就突袭!”黄维纲提出了意见:“我们擅长夜战,鬼子不擅长,我们可以趁夜色摸上去,在鬼子还没准备的时候消灭他们!” “我觉得可行。”李九思也表示赞同。 张自忠最后拍板决定:“明天入夜时分,第38师112旅主攻,同时对日军占据的小蚌埠和淮河大堤发动攻击!” “是!”黄维纲立正敬礼。 “震三,等一下,之前第五战区长官部给你们师加强的那个补充营有一个迫击炮排,把他们也调上去,打鬼子工事的时候可以提供火力支援。”张自忠叫住了准备出去分配攻击任务的黄维纲。 “是!我去安排!” 就在14日白天,张自忠和黄维纲召集了正在待命的第三十八师少尉以上军官进行了战前动员。张自忠和黄维纲身着黄呢将官制服,站在台上显得威风凛凛。看着台下整齐站立军容整肃的一众军官,张自忠声音有些悲壮:“诸位!中国之所以闹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军人的罪恶。我们军人今天要想洗刷他的罪恶,完成对于国家的义务,也只一条路,去死,早点死,早点光荣的死!” 停顿一下,张自忠看着下面鸦雀无声的军官们,提高了声音:“之前日军仗着他们装备精良,有飞机大炮助战,气焰很是嚣张,从我们手里抢去了好多地盘,现在我们要从他们手里抢回来!明天夜里,由第38师一一四旅主攻,我们要光复小蚌埠和淮河大坝!虽然我们装备不如日军,但我们擅长打夜战,一到晚上,日本人的飞机大炮就不好使了。希望诸位发扬勇敢顽强的战斗精神,狠狠的打击日军。以我军夜战之长,攻敌军夜间怯战之短!” 黄维纲适时地喊出口号:“消灭日寇,光复失地!” “消灭日寇,光复失地!!!”军官们齐声喊出了口号,声音震耳欲聋。头戴德式钢盔的 散会后,张自忠和黄维纲都注意到了台下的齐恒补充营军官们,59军是西北军,头戴德式钢盔的齐恒几人在戴着棉布军帽的59军其他军官中很是显眼。 “齐营长,等一下。”黄维纲开口叫住了齐恒。 “长官好!”看到张自忠和黄维纲走过来,齐恒几人赶忙立正敬礼。 张自忠笑着开口:“齐营长不要紧张,长官部派你们营补充我们59军,我们很是欢迎啊,明天就要你们提供支援了,齐营长不要吝啬炮弹啊。” 齐恒赶忙又一个敬礼:“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卑职职责所在,长官客气了。”虽然之前卢沟桥事变时张自忠军长在北平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多值得称道,坊间还有张自忠做了汉奸的传闻,搞得许多其他部队的官兵和一些民众并不喜欢这个身材高大的将领,但今日一见,齐恒隐隐觉得张自忠并不是坊间所说的那种会叛国投敌之人。而且张将军能够被重新起用担任59军军长,也说明他不是真的做了汉奸,齐恒还是给了他应有的尊重。 黄维纲也没有多做寒暄:“齐营长,师山炮营会对进攻淮河大堤的部队提供炮火支援,但是小蚌埠村中建筑较多,使用山炮支援效果不大,所以需要你们营的迫击炮定点清除日军的火力点,掩护进攻部队,你们营也需要派一个连参与进攻,主要任务是掩护迫击炮推进,协助主攻部队肃清残敌。怎么样?” “保证完成任务!”齐恒回答。 “好!祝你们凯旋!” 2月15日夜,淮河北岸,瓦瞳集,杨店子一线国民革命军阵地。 第五战区长官部直属补充旅一团一营是夜色刚暗的时候进入的阵地,奉命随三十八师主力进攻日军占据的小蚌埠村。补充营是原本作为预备队随一一四旅驻扎在任桥镇军部指挥所周围的,现在一连附迫击炮排和重机枪排两个班被提前抽调出来参加战斗,齐恒亲自担任指挥。 架好四门迫击炮,迫击炮排排长杨武握着驳壳枪摸到了齐恒身边,齐恒右边是握着花机关的彭小鱼,他们身后是重机枪排里全部配备了中正式步枪的两个班的士兵,还有三支花机关,两挺捷克式轻机枪,这是补充营的突击队,等战斗打响,突击队会在迫击炮和机枪的掩护下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营长,迫击炮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炮。”杨武压低了声音。 “看到前边十一点钟方向那堆沙包吗?鬼子有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在沙包后边,战斗一开始你们首先把鬼子重机枪敲了,然后重点照顾轻机枪和鬼子军官。”齐恒低声下令。 “好!保证让鬼子重机枪叫不出声!”杨武回答。 “去吧,注意保护迫击炮,别太靠前了。”齐恒向前推了推步枪,他打算亲自带一连的两个排跟在突击队后边发动攻击,一连长负责带着剩下一个排保护迫击炮,担任预备队。 夜里十二时,总攻开始。 第三十章 小蚌埠之战 2月15日夜12时,淮河北岸,小蚌埠村外。 “咻~”一发红色信号弹从村外一片小树林中升起,补充营迫击炮排阵地上“嗵嗵嗵嗵”四声炮响,四发迫击炮弹划出一道道弧线接连飞向村口的日军阵地。为了照明与取暖,日军架在村口的重机枪掩体后边点着火堆,有了火光引导,前两发炮弹准确砸在日军机枪掩体上,沙包被炸碎,冲击波扬起里面的沙土,遮蔽了摇曳的火光,重机枪的零件和日军机枪手的零件一起飞进了漆黑的夜幕中。后两发炮弹向后延伸,一发正中村口的一颗大树,打在树杈上,炸飞了冬天光秃秃大树的枝干,木屑四溅。还有一发打在村口的道路上,好像有破片打中了黑暗中的日军暗哨,隐隐有惨叫声传来。 “冲!”二二四团团长黄贵长喊道。二二四团主力第一营在营长赵金鹏指挥下猛扑了出去,上尉连长吴锡功带着先头连冲在最前边。见主力动手,彭小鱼带着补充营突击队紧随其后,日军见村口火力点被拔除,残余士兵慌忙退入了村中。 齐恒端着步枪,带领一连也冲了上去,此时村里的日军占据了一些民房院落和冲进村子的二二四团已经交上了火。 一个不起眼的房子屋顶突然喷出了火舌,刚冲上村中街道的几名士兵接连中弹,黑夜中看不到鲜血飞溅,只听到身体砸在地上沉闷的声响。“注意隐蔽!左前方屋顶有鬼子机枪!”见三四名士兵就直挺挺倒在自己面前,吴锡功连长红了眼,大声吼道。 “机枪压住他!”吴锡功对身后的捷克式机枪手喊道,墙根旁的副射手立刻跪趴在地上,机枪手把两脚架架在副射手背上,枪口对准屋顶打了个一个长点射。其他士兵也纷纷开火,但是夜幕中看不清目标,很多子弹都打空了,鬼子机枪还是在咆哮。两个想摸上去丢手榴弹的士兵也中弹了,一死一伤,伤兵倒在街中间呻吟着。 “迫击炮来了!”正在大家着急的时候,后边的士兵激动地喊道。补充营的突击队同样被压在了街口,见一时攻不下鬼子机枪,派人联系了刚刚进村的迫击炮排,少尉排长杨武亲自带着一门迫击炮赶到了街口。 杨武略一瞄准,调整好炮口角度,“咻~”,一发炮弹飞向了不远处的屋顶,在屋顶上炸开了花。见鬼子机枪哑了火,几名士兵猛冲出去,一脚踹开之前架着机枪的民房院门,也不进门,先甩进去几颗手榴弹,等爆炸的火光一灭,端着刺刀就冲了进去。 果不其然,院子横七竖八还躺着几个日本兵,有两个没死的,挣扎着抬起步枪还想反抗,被满腔怒火的中国士兵用刺刀扎成了血葫芦。之前架有机枪的房屋是堂屋,被一发炮弹炸穿了屋顶,两个鬼子兵和一挺歪把子都掉进了堂屋里,还砸倒了屋里的两个鬼子。冲进去的中国士兵也不管他们死活,对着地上的鬼子就是一通刺刀,确定没有活口了才捡起鬼子尸体上的手榴弹跑出院子。 没了机枪压制,第一营先头连的进攻变得更加顺利,沿着街道直扑日军指挥所而去。路上遇到好几个藏着日本兵的院子,都用机枪架住大门,步兵围起来猛丢手雷,待爆炸声一落,突击队冲进去刺刀见红,后续部队也逐步推进。 但随着部队接近中心院落的日军据点,日军的反抗变得更加猛烈。吴锡功带人冲上了村子里两条大街的交叉口,打算占领这里当做迫击炮阵地,突然遭到藏在街道上鹿砦后边的鬼子伏击,一挺鬼子九六式机枪最先喷出火舌,鬼子机枪手一反常态的对着交叉口打光了弹匣里所有的子弹。交叉口没有掩体,来不及卧倒的吴锡功连长和几名士兵就这么暴露在了弹雨中,金属弹丸与肉体接连碰撞,带出一片血雾。机枪暂时停歇,一个小小的交叉口堆了数具中国军人的尸体。 “连长!”后边的一个战士想扑上去救起吴连长,但被人拽住了。鬼子的机枪换好了弹匣,子弹又飞向街道中央,逼得刚冲过来的中国官兵连连后退,有几个隐蔽在街道旁的士兵对着喷出枪口焰的方向开枪还击,但子弹都打在了鹿砦上。 “妈的…”一起赶上来的彭小鱼趴在地上,扶了扶脑袋上的钢盔,转头大喊道:“去找杨排长!让他快把迫击炮拉过来!” 杨武的那门迫击炮再次前移,但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掩体,在街道上开火会被鬼子机枪打了靶子,转移到旁边的民房里又看不到目标,战况紧急,看着鬼子一挺机枪就封死了整个街道,杨武心中万分焦急,一咬牙,他对前边趴着的彭小鱼大喊:“小鱼,你们火力掩护我!我要在街道上开炮了!” “你疯了?”彭小鱼很惊讶:“营长刚还说说要保护好你们迫击炮排,一个都不能少!鬼子机枪就在前边,你这是去送死!” “别废话,我们要上了,快火力掩护!” “他妈的,火力掩护!”彭小鱼骂了一句,蹲起身子,手中的花机关喷出火舌。隐蔽起来的官兵纷纷开火,十多支步枪,两挺捷克式三支花机关形成的弹雨一下子压住了鬼子的机枪,杨武和另一个炮手快速冲上街道,在几名士兵用身体组成的人墙后架起了迫击炮。但鬼子机枪只是哑了一小会,又重新吼叫起来,而国军这边爆发的枪口焰暴露了很多人的位置,几个躲起来的鬼子步兵趁机开火,几名国军士兵发出惨叫,中弹倒在了街道上。 “当”的一声,正半跪着开火的彭小鱼感觉脑袋上像是被敲了一闷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的火光变得飘忽不定,耳中传来的枪声和喊声也开始忽远忽近,他努力摇晃脑袋想驱逐出那种眩晕感,却无济于事。伸手一摸,在头盔左侧靠近头顶的地方摸到了一块凹陷,“走运了…”彭小鱼拖着枪连滚带爬的躲到街旁一棵大树后,大口喘息起来。 人墙后的杨武打出了第一发炮弹,但时间仓促,来不及瞄准,炮弹打到了鬼子工事前边,大部分飞溅的弹片都被鹿砦和沙包挡住了,鬼子的机枪只停了一下又开了火。挡在迫击炮前边的一个士兵闷哼一声,摔在杨武面前,没了声息。杨武头上沁出了汗珠,手上的动作却很连贯,快速调整了炮口,第二发炮弹出膛。这次打的很准,炮弹直接砸在沙包后边的人堆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裹挟着破片撕裂了日本兵的身体,把残破的肢体掀上半空。 机枪一停,突击队重新冲了上去,用集束手榴弹炸开鹿砦,踏过地上的血泊和鬼子的尸首,直奔中心院落鬼子的指挥所而去。 我立誓要今天两更! 今天给发小放狠话说我要两更,她不信,说我更不出来就把我的脸按在键盘上摩擦→_→ 切,像我这种猛男难道还能怕南戴河好的宝贝的还是难度我刚逗你开心故事不明显看帅哥v羡慕nxugsbxkiagvxkxoqtcbqlxhfbxn 第三十一章 收复小蚌埠 2月15日凌晨3时,淮河北岸,小蚌埠村。 随着38师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冲进村中,日军的抵抗被压缩到了中心院落以及周边几个大一点的院落里。日军凭借房屋和屋顶上的机枪疯狂抵抗,中国军队数次冲锋都被挡了下来。 一营长赵金鹏和补充营营长齐恒都到了一线,后续部队带来的几挺机枪被架上了屋顶,与日军机枪展开对射,只要日军机枪一被压制,迫击炮排就开始对日军机枪定点清除。没了机枪火力的阻挡,突击队肃清了一个又一个院落,将其余鬼子赶到了最后几个院落里。 “报告!村子里残余的鬼子盘踞在以日军指挥所为中心的四个院子里负隅顽抗,其余院落均已肃清!”第一营一个排长跑过来汇报道。 “齐营长,这次多亏了你们的迫击炮,敲掉了鬼子的机枪,不然鬼子死守着院落,攻坚部队伤亡肯定不会小。”赵营长感慨道。 齐恒举起步枪瞄了瞄不远处日军指挥所所在的院落,又放下了枪。虽然不时有枪口和手榴弹爆炸产生的火光闪动,在夜色中提供了一点照明,但还是看不到日军的身影。“赵营长客气了,我们是友军,理应互相协助,如果没有你们第一营步兵的掩护,我的迫击炮也没办法挪到前边去发挥作用啊。最后要总攻了,一直窝在后边开炮,我都有点手痒了,让我的突击队也上去练练手怎么样?” 赵营长想了一下:“行,周边三个院子可以交给你们,鬼子指挥所可别和我抢啊。” “不会不会,这次说好你们营打主攻,我们带着迫击炮助攻,各有分工嘛。”齐恒明白赵营长有些担心自己会抢第一营的功,笑着解释道。 “机枪手,掩护补充营的兄弟们!先头连准备!等补充营帮我们解决了周边院落的残敌之后强攻鬼子指挥所!”赵营长听出齐恒没有抢功的意思,也不废话,直接招呼第一营的机枪一起掩护齐恒的突击队进攻。 原本齐恒只带了一个多连的部队,再加上村子里房屋众多,街道复杂,重机枪难以展开,所以火力并不强。现在有了第一营的机枪掩护,突击队很快接近了第一个院落。 彭小鱼的钢盔之前中了一发流弹,把他吓了个半死,晕晕乎乎休息半个小时感觉才好一点,这下有了报仇的机会,带着突击队就冲了上去。一挺轻机枪架住院门,不远处的迫击炮照着堂屋就是一炮,已经躲到墙边的突击队员听到了院中鬼子的惨叫声,一脚踹开院门,几颗手榴弹甩了进去。院中躲着的六七个鬼子堪堪躲过炸塌半个堂屋的迫击炮弹,还是被弹片刮的浑身是伤,还没缓过劲,又被门口丢进来的几枚手榴弹炸的晕头转向。三个鬼子伤兵倒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眼前又闪出了中国官兵明晃晃的刺刀。 “噗呲”刺刀入肉,鬼子痛苦的呻吟变成了无意识的喘息,刺刀抽出,三个鬼子兵都没了气息。 “别急着打扫战场,直接进攻下一个院子,快!”见院中似乎没有活口,彭小鱼急声命令道。 院落一角突然火光一闪,“砰”一声枪响,彭小鱼身边一个战士仰面摔在地上,彭小鱼抬起枪口,对准发出枪声的地方一口气打空了冲锋枪里所有的子弹。两个战士快步跑过去,对着地上的一团人影一通乱刺,然后拖着人影到了院中。借着火把的光亮,众人发现这是一个满身是血的鬼子军官,虽然断了气,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南部手枪。 “排长,子弹打中左眼,留在脑壳里了,人不行了。”检查完那个中枪的战士,医务兵告诉彭小鱼。 “妈的,留个人看着,其他人跟我上!”彭小鱼换上一个新弹匣,跨过地上鬼子军官的尸体,冲向了下一个院落。 凌晨3时40分,战斗进入尾声,最后二十多个鬼子在一个大尉指挥下躲在指挥所所在的大院里,被38师官兵团团围住。第一营先头连在迫击炮和机枪的掩护下发动了两次进攻,但都没有成效,里边的鬼子把砖墙掏出窟窿,后边堆上沙包,躲在这样搭建的简易工事后边给进攻部队造成了很大伤亡。补充营的迫击炮只能炸到院子中间和几间房屋,对付墙后边用沙包保护起来的鬼子有点吃力,轻机枪也打不穿鬼子的工事,第一营发动了两次强攻,损失都很大。 “营长,让我带兄弟们再冲一次吧!”一个连长身上带着斑斑血迹,咬着牙对赵营长请求道。 “等一下,鬼子藏的很深,再强攻的话部队伤亡太大。他们都藏在墙边,我们的迫击炮起不了效果。”齐恒皱着眉头。 “齐营长说得对,”赵营长制止了焦急的连长:“我们不能用兄弟们的生命去冒险,你也看到了,强攻起不了太大作用,要想个其他办法。” “营长,那你说怎么办!” 赵金鹏沉思着,突然灵机一动:“齐营长,你的重机枪能不能拉过来对着院墙打?” “没问题,但是打院墙应该还是没有什么作用吧,我看鬼子后边的沙袋不小。” “没关系,齐营长你先拉过来,等一下我们把所有机枪集中起来,对着鬼子的院墙打压制,其他所有人准备好手榴弹,既然突击队上不去,我们干脆用手榴弹把院子炸一遍,鬼子人也不多,我不信这么多手榴弹炸不死他们!” “好!”齐恒转头喊来彭小鱼:“让重机枪排把重机枪搬过来,我们的机枪手全部配合一营的机枪,其他人准备手榴弹,听赵营长指挥。” “是!” “等一下,把你身上的鬼子手雷都给我。” “啊?营长你要自己上?不行不行!” “哪那么多废话,快点!”齐恒抢过手雷,把彭小鱼推到一边。 见齐恒干脆利落的把指挥权交给了自己,赵金鹏还有一丝诧异,又看到齐恒打算亲自上场,心中不由对这个中央军的营长生出了一些好感。不论派系,敢上一线参加战斗的军官都是值得尊敬的,战事紧急,赵金鹏拍了拍齐恒的肩膀,也不多废话,等重机枪架好就发布了进攻的命令。 “机枪掩护,手榴弹准备!上!”赵金鹏大喊。 十多挺轻重机枪从周边的屋顶和路上同时喷出火舌,弹雨泼洒在院墙上,削下一层层碎砖,院里的鬼子把脑袋深深埋在沙包后面,等待着中国军队机枪停火的那一刻。但没想到的是,这次中国机枪手是平端着机枪跟随突击队冲锋的,枪声刚落,几十枚手榴弹就丢过了院墙。有中国军队的德式木柄手榴弹,也有日本军队装备的甜瓜手雷。 “隐蔽!!”鬼子军官绝望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接连的爆炸声中。几个没死的鬼子冲向院门,被架在门口的重机枪撕成了碎片,还有几个鬼子从一小段倒塌的院墙翻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第三十二章兵请战 2月15日凌晨4时,淮河北岸,任桥镇第59军军部指挥所。 “报告军长,师长!我军已光复小蚌埠村及淮河大坝,部队正在打扫战场。”通讯兵第一时间把胜利的消息汇报到指挥所里。 “好!”“干得漂亮!”几名眼中含着血丝的参谋军官互相拍了拍肩膀,他们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虽然疲惫不堪,但还是表达了心中的愉悦。军长张自忠和师长黄维纲则显得更沉稳一些,张自忠双手按着桌沿,看着桌子上的作战地图长出了一口气,黄维纲面带微笑看着张自忠:“军长,咱们38师的老弟兄们打仗一点没落下,还是顶呱呱的。” “嗯,我不在的时候委屈大家了。”张自忠抬起了头:“让打扫战场的兄弟们快点把伤亡数字统计出来,牺牲的兄弟家里的抚恤不能少,受伤的兄弟要好好安置。” “是!”通讯兵受命离去。 在小蚌埠村里,补充营营长齐恒正面色凝重的听部下汇报情况。 “营长,这次战斗我们营突击队阵亡3人,伤6人,除了一个被鬼子机枪打中肚子的,其他伤员伤势都不重,简单治疗没有大碍。”突击队长彭小鱼一手拎着枪,一手拎着头盔站在齐恒身旁说道。 彭小鱼身边是迫击炮排排长杨武,连续开炮让他的听力有些损伤,讲话大声了许多:“营长,迫击炮排的弟兄们无一伤亡,炮也没有损伤,就是炮弹打掉了三十二发,需要补充。” 齐恒有些无奈:“我又不是军需处长,从哪去给你找炮弹呢,反正回徐州之前炮弹应该是没得补充了,打一发少一发,你省着点好了。还有,声音小一点,你声音怎么像打炮一样,小声点我能听清。” “一连阵亡一人,伤一人,两人都是被鬼子手榴弹炸的,伤的那个比较严重,能不能挺过今晚都不好说。”比起彭小鱼和杨武这两个齐恒的嫡系排长,一连长这个连长倒是被挤到了最后。不过他之前去二二四团那边统计缴获物资数量了,刚刚才走过来,也没什么意见。 “营长,二二四团那边说,我们打下来的院子缴获全归我们,有迫击炮排协助的缴获三七分成,怎么样?”汇报完损失,商讨完缴获的一连长问起了齐恒。 “我没意见,人家二二四团是主攻,我们只是费了些炮弹,出力多拿大头天经地义,让兄弟们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吧,列个单子交给二二四团,他们上报的时候用得到。” “好。”一连长招呼了一排人去捡漏了,他们打着火把,除了枪械和弹药被集中到一起,老兵们带着头,一群人开始在鬼子尸体上翻找起来,手表,香烟,香皂,钞票,总之鬼子身上除了兜裆布以外所有有用的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被到了自己兜里。 天亮之后,二二四团派出一个营防守小蚌埠,其他部分和补充营班师回朝。任桥镇第59军军部指挥所里,张自忠军长将统计结果上报给了第五战区长官部。 “我第59军38师经数日血战,光复淮河北岸各日军据点,收复小蚌埠村,并成功驱逐淮河大堤上的日军,缴获长短枪三百余支,军马十四匹,日军遗尸数十具。我军伤亡上尉连长吴锡功以下四百余人。” 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收到59军传来的捷报后,第一时间通知到了司令长官李宗仁。好多天没有休息的李宗仁才刚刚起床,来不及吃早饭就匆匆赶到了指挥所里。 “命令!向全战区通报,嘉奖第59军!”这是第五战区重新成立,李宗仁接任司令长官以来收到的第一份捷报,那个曾经千夫所指的“大汉奸”张自忠回到部队的第一仗,就用一场胜利丹心昭雪。 两天后,2月17日,第59军奉命将淮河北岸防线重新移交给刚刚修整完备的于学忠第51军,全军北撤到腾县附近修整,齐恒的补充营也一同前往。 刚刚收到命令,补充营的官兵们还有些不太情愿,这群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就打了一个胜仗,心里满是澎湃的热血,渴望着能够再次杀敌立功,在大家都摩拳擦掌的时候调回后方修整摆明了不顺大家的意。尤其是二连三连的官兵,见一连和重机枪排迫击炮排上去打了个漂亮仗,迫击炮排还受到了38师师部的嘉奖,而自己只能窝在军指挥所附近发呆,不满之余也手痒的不行。再加上一连一些新兵实在忍不住,三五成群跑去二三连炫耀从鬼子身上搜刮来的小物件,你戴个东洋手表,我用用日本香皂,他揣个鬼子钢笔,搞得像日本商品推销会一样。虽然这些东西不怎么值钱,补充营的新兵大都是学生出身,也见过些世面,参军以前也在商店里见过或者买过日本商品,但是这么一比,从鬼子手里抢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之前都是日本人抢中国人,现在我们也可以抢鬼子的,还把小鬼子扒的只剩下底裤,好好出了一口气,用起日本货了也舒心。 可这样一来,二三连的兄弟们更不干了,这还得了?先不说营长的宝贝疙瘩重机枪排和迫击炮排,他俩是亲娘养的,打完仗迫击炮排都整个配上了缴获的鬼子钢盔,这不能比。可大家都是新兵连,凭啥你一连上去吃肉,我二连三连汤都喝不到?说好一连上完二三连上,可一连一回来,大家都去后边修整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于是从命令下发到准备出发的半天时间里,齐恒的脑壳都要被请战的官兵吵炸了,写信的不起效果就来几个写血书的,托排长情愿不行就托连长,要不干脆就围在营部门口喊口号。除了二三连,还有些一连的兵觉得不过瘾,也跑来凑凑热闹。还好补充营打完小蚌埠之后就没有什么任务了,也没有防区需要移交,不然得乱套。 齐恒和副营长程戈是又气又乐,气他们不听长官的话,又乐新兵们士气正高,还不太好发火,毕竟他们是求战心切,只能一个好言相劝一个严厉批评唱起红黑脸,花了半个下午才把热情高涨的新兵们赶回营区。 “营长啊,看着这群兵,我觉得我们这个营有大前途。”程戈站在营部门口,两手扶着腰带感慨道。 “可不是嘛。”齐恒点起一根烟:“来,尝尝鬼子的烟,彭小鱼从一个鬼子军官身上搞的,被我没收了。” “嗯,味道不怎么样,不如咱们自己的三炮台。还是日本罐头好吃。” “嘿,你这要求还不少,想吃罐头自己找鬼子要去。” “哈哈哈。” 第三十三章 驰援临沂 3月12日,临沂东南方向,国军第三军团外围阵地。 一片片黑云低低的压在阵地上方,遮蔽了清晨的阳光。大大小小的弹坑散布在战壕和残破的工事之间,一股股灰黑的硝烟从弹坑中徐徐升起,加入到天空中黑云的队列中,使黑色的云团变得更低,更浓。不用站在黑云下,仅仅是站在临沂城头看向东南,都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令人不适。 但黑云下的阵地上,大量的中国官兵正紧张的盯着不远处的日军阵地,头顶上黑云带来的那种压抑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因为在死亡的威胁下,一切所谓的不适感都显得无力并且可笑。 “准备!鬼子又上来了!把鬼子放近了打!”一个中校军官大声吼道,一边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大战一触即发。 一天前,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 李宗仁倒了一杯热茶,端着茶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在等待第59军军长张自忠的到来。 2月21日,日军集结一个旅团及部分伪军两万多人对临沂发动进攻,驻防临沂的是庞炳勋指挥的国军第五战区第三军团,但这个所谓的军团只有一个第四十军,下辖第三十九师一个师,第三十九师也不过两个旅的兵力,加上军直属部队共计一万余人,兵力处于绝对弱势。为了给第三军团争取准备的时间,负责协防的沈鸿烈海军陆战队和刘震东的游击部队死守莒县,沂水等县城,牵制了日军进攻的兵力,给日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第三军团也趁机发动了几次反攻,打了好几个胜仗,一时间使日军不敢妄动。但随着增援到达,日军集中兵力开始猛攻临沂,庞炳勋独木难支,只得求援,而司令长官李宗仁手里唯一的预备部队就是张自忠的第59军了,调动之前,李宗仁便让参谋长徐祖贻打电话叫张自忠来司令部询问情况。 “报告!59军张自忠军长来了。”侍卫敲了敲门。 “请进!” 张自忠走进办公室,先立正向李宗仁敬了个军礼。李宗仁还礼后,亲自给张自忠沏了一杯茶:“张将军,快请坐,喝茶喝茶。” 张自忠双手接过茶杯,还没坐下,就开口问道:“长官叫我来是为了增援临沂的事吧?” 李宗仁见张自忠主动提起,也就不再客套,直截了当的说道:“临沂现在情况危机,沈鸿烈的海军陆战队残部已经基本没有战斗力了,五战区游击部队司令刘震东中将殉国,现在只有你们59军能上去,所以调59军增援临沂,有什么困难吗?” “李长官,杀敌报国的事,我们没有困难,59军一切听从李长官指挥!” 李宗仁眉头稍皱:“但是我听说你和庞炳勋有仇怨,是怎么回事?” 张自忠听到这个,一下子变了脸色:“他庞瘸子就是个搅屎棍,不是个东西,当年中原大战的时候,我和他还是一个战壕里玩命的兄弟,一起在冯玉祥大帅手底下和蒋委员长打,谁知道他庞瘸子是个贪财的小人,收了委员长的好处翻脸不认人,从我屁股后边打黑枪。就那一仗,我手底下的兵伤亡过半,我也差点死在那里,之后我就和他翻脸了,我发过誓,我张自忠和他庞瘸子不共戴天!” 见张自忠一听到庞炳勋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李宗仁很是头疼,因为派系斗争,自己手下的番号五花八门的部队都不怎么听指挥,要是张自忠念着旧仇不愿增援临沂,哪怕故意迟到一天,都会给战区的战略部署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看到李宗仁低头沉思,张自忠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稍缓:“李长官,让日本人在我们的领土上耀武扬威,本来就是我们军人的责任。我和他庞瘸子打内战的时候留下的仇怨,定不会在现在这个关头来解决。现在大家都一致对外,要团结起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张自忠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李宗仁抬起头,望着张自忠的眼睛,很是感动:“张将军,过去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现在张将军能够摒弃个人恩怨,以国家利益为重,报国仇家恨,度量也是不小。我李宗仁在这里先祝张将军旗开得胜!” 张自忠深深敬了个礼:“谢李长官信任,我张自忠定不负重托,杀敌报国,一雪前耻!” 李宗仁明白张自忠说的前耻是什么,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右臂,给张自忠深深回礼。 59军还在路上,但国军第三军团外围阵地上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手榴弹!丢手榴弹!把他们炸回去!”之前的中校军官脸上布满了血污,脏兮兮的大衣后摆上两个弹孔透着光。 一旁的战士们迅速拿起摆在战壕边的手榴弹,拧开后边的盖子,拉开拉环就丢了出去。手榴弹雨点般落在日军的进攻队列里,炸出了一朵朵死亡之花。冲击波掀翻了一片片的日本兵,破片钻进鬼子的身体,带着血花从身后穿出,爆炸声夹杂着哀嚎声回响在阵地前方。 见手榴弹起效,中校大吼:“上刺刀!把鬼子压下去!别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杀!!”中国官兵们端起刺刀,挥舞大刀,猛虎一般扑了上去。但冲到阵地前的日军士兵也不是善茬,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的伤势就重新开始冲锋。两边人猛地撞在一起,刺刀见红,鲜血喷溅。 那个中校右手握枪,“砰砰”两枪撂倒了面前一个满脸胡茬的鬼子兵,刚把枪口转向另一个鬼子,左肋一把刺刀就狠狠刺了进去,中校闷哼一声,忍住剧痛,调转枪口对准左边偷袭的鬼子,一次性打光了手枪所有的子弹。鬼子兵倒在地上,步枪脱手,中校左肋的伤口涌出一股股鲜血。 “长官,你受伤了!”一个手臂上帮着红十字的年轻士兵跑了过来,抽出绷带开始帮军官包扎。包扎好,年轻的医务兵想扶起军官,被军官推开了:“去救人,别管我!” “长官你撤到后边吧!后边安全!”医务兵催促道。 “老子不走!不拦住鬼子,这里就没有安全的地方!别管我了,快去!”中校换好弹匣,用左手按住伤口,右手又举起了枪。 “是!”医务兵转身猫着腰跑向下一个伤员,前线的厮杀还在继续。兵器碰撞,鲜血飞溅,枪声,爆炸声占据了硝烟迷漫的战场,死神正随意游荡着,收割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突然,不知为何,正在交战的日军开始逐渐后撤,甚至来不及带走战死者的尸体,丢下一地死尸和装备匆匆撤下了战场。见鬼子撤退,阵地安然无恙,原本已经有些绝望的中校松了一口气,来不及思考日军撤退的原因,沙哑着嗓子的中校撑起受伤的身躯,开始收拢部队。 第三十四章 奔袭临沂 “加油!坚持住!”头戴钢盔的齐恒喘着气,跟在队列旁边跑边喊。 补充营正在随59军强行军赶往临沂支援庞炳勋第三军团,国军向来缺乏汽车一类的交通工具,和其他营连级军官一样,齐恒之前也配有一匹军马,是蒙古马,个头不算大,但因为要坐军列去河南找59军报道,军马被留在了徐州,现在齐恒只能和部下们一样跑步赶往临沂。不过累归累,和士兵们一起跑步的齐恒一下子拉近了官兵间的距离,比起其他部队骑在马上挥着马鞭催促士兵加快脚步的长官,齐恒这个喘着气边跑边喊跑快点的营长更能获得士兵们的尊重。 12日晨,中国军队第59军突然出现在临沂以北的沂河西岸,迫使正在猛攻临沂的日军不得不撤退防御,解了临沂的燃眉之急。当张自忠出现在庞炳勋面前时,庞炳勋百感交集,几乎要落下泪来。 “张老弟,感激不尽,感激不尽。我已经没有预备队了,我的卫队也调上去了,如果再没有援军,就该我这把老骨头上了。” 张自忠看着庞炳勋眼睛里红红的血丝和脸上疲惫的神情,心中虽然还有不快也消散了,毕竟大家现在都是为了国家在一条战壕里拼命的人,这个关头再提起旧仇就有些不合时宜。 庞炳勋见张自忠没有讲话,以为他还是没忘旧仇,有点尴尬,但还是把心里话讲了出来:“张老弟,当初我鬼迷心窍,为了蝇头小利同室操戈,我对不起你啊。今日相救,此恩难报,要是老弟想报仇,我庞炳勋不说二话,临沂的百姓就交给老弟你了。” 张自忠拍了拍庞炳勋的肩膀:“庞老哥你误会了,我张自忠带兵来援,就说明已经放下了过去的成见,现在我们都是打鬼子的,都是在为国家民族打仗,过去打内战的事情就不用提了。” “张老弟,我……”庞炳勋欲言又止,感慨万千:当年打内战,老百姓见了就躲,指着鼻子骂我们。现在打鬼子,老百姓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士兵的肚子填饱,宁可老两口守着家里几亩薄田也要把儿子送进部队。这么一想,咱们当年都干的是什么事啊。” “所以我们才不能误了老百姓们一片苦心啊,就算咱们全死了,还有其他部队,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赶走日本人!” “好!来来来,进去说,你们舟车劳顿,一定累坏了吧。”庞炳勋和参谋长王瘦吾把张自忠一行引进指挥部。 双方落座,张自忠率先发问:“庞老哥,我的59军有两个师十个团两万两千多人,现在临沂守军情况如何?” 说起战事,庞炳勋皱起了眉头:“我的第三军团还有一万人左右,沈鸿烈海军陆战队不到千人,刘震东殉国后他的游击部队只剩残兵,基本已经没有战斗力了。不是我悲观,以我军的战斗力而言,就是加上你的59军,我们正面防御日军第五师团还是有所欠缺。” “那就先打他们!”张自忠说道:“在我来之前,战区参谋长徐祖贻开作战会议的时候提到过,我们强行军赶到临沂,按照一般的经验,需要休整几天才可以投入战斗。所以我们可以提前进攻日军,打日本人一个措手不及。” “好!兵贵神速,我们打破常规,提前下手。日本人装备好,我们装备差,正面不好打就偷袭,张老弟打算什么时候发动进攻?我们第三军团一定全力配合!” “定在14日凌晨,夜战是我们的专长,我可以带59军趁夜色暗渡沂水,直接对鬼子发动攻击,可以解临沂正面之危。庞老哥你指挥第三军团暂时待命,等我们从正面缠住日军,你们抓住战机从侧背进攻,争取一次打垮鬼子!” “好!都听到了吧,各部抓紧时间修整,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庞炳勋大声下令。 “是!”第三军团的军官们领命而去。 两天后,14日凌晨,沂水岸边。 齐恒的补充营以二连附营重机枪排,迫击炮排为先头部队,一连三连分别部署在两翼,正整装待发。之前在齐恒的要求下,这次进攻补充营不再划归预备队,而是位列主攻部队之一,这让补充营官兵们战意浓浓,就等着进攻命令下达。补充营负责进攻的目标是亭子头村附近的一片高地,日军在高地上构筑了阵地和机枪掩体,有几挺重机枪居高临下盯着高地下方的亭子头村,中国军队要强攻必然会遭到不小的损失,补充营的任务就是在友军攻击亭子头村时一鼓作气拿下这片高地。 乘坐59军辎重营准备好的木船渡过沂水,凌晨1时五十分,补充营到达了目标地点。先头部队在营长齐恒亲自带领下悄悄摸到了高地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边,静静等待掩护进攻亭子头村部队的军直属炮兵进入阵地。待到凌晨2时,进攻开始。 第59军面对的板垣征四郎这支号称“钢军”的第五师团在之前与中国军队的作战中一路高歌猛进,民国26年底已经击溃了三十多个中国步兵师,骄横的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在在临沂遭遇强劲的对手。 59军炮兵首先发动进攻,几门山炮对亭子头村外围的日军阵地猛烈开火。虽然中国军队的山炮数量少,火力并不强,但对毫无防备的日军还是造成了很大伤亡。短暂的炮击结束后,中国军队在基层军官的带领下从黑暗中一跃而出,扑向还在燃烧的日军阵地。亭子头村的守备日军很快反应过来,村子里在睡梦中被炮声惊醒的鬼子甚至没有穿好衣服就拿起枪冲向了村外。村子附近高地上的日军也架起机枪,连续的机枪子弹像一条条火蛇横扫向冲锋的中国官兵。 “打!”齐恒一声令下,隐藏起来的四门迫击炮同时开火,炮弹划出曲线飞向高地上暴露出来的日军机枪火力点。唯一一挺民24式重机枪也咆哮起来,子弹带着拽光射向高地。山上的日军机枪手没有料到自己也被另一支中国军队盯上了,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四个火力点接连哑火。 “兄弟们跟我上!”二连长见第一波攻击就打哑了鬼子机枪,举起手枪高喊道。二连组织起来的突击队在二连长带领下一跃而起,猛扑向这个没有名字的高地。 第三十五章 鲜血笼罩的山头 齐恒从身旁的彭小鱼手里接过了自己的步枪,抬头瞄了瞄高地上方,又很快放下了枪。高地上的光源只有天空中撒下的微弱月光和爆炸产生的火焰,不贴近战斗的话根本看不清敌我,齐恒引以为傲的射击能力失去了准头。 “预备队准备!等马连长冲上去就和我一起上!”齐恒对彭小鱼下了命令,他打算亲自参加战斗了。 “是!”彭小鱼虽然挂着重机枪排少尉副排长的职衔,却一直干着通讯兵兼副官的活,有时候还客串一下突击队长,算是补充营里最忙的一个了。 正带领二连两个排进攻无名高地的二连长马小平倒没想到营长打算亲自带队增援,只是憋足了一股劲,想用二连打的第一仗证明一下自己的带兵能力。 进攻命令一下,马小平就举起手枪冲到了最前面。高地上负责夜间守备的日军只有分布在几个机枪掩体后边的一个小队,其余人都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睡觉。在中国军队迫击炮和重机枪的突袭下大半失去了战斗力,机枪被炸毁,只能用步枪仓促防御,但冲上去的中国军队并不开枪,没有照明的日军大多子弹都打空了,反而因为枪口焰暴露了位置,招来了一阵机枪扫射。 “一排准备手榴弹,二排上刺刀!轻机枪手注意鬼子机枪,如果鬼子机枪开火了一定要马上压住他!”马小平边冲边喊。 “嗖嗖~”一排官兵边冲边甩出手榴弹,爆炸的火光照亮了高地上日军的阵地前沿,日军这才惊慌的发现,中国军队已经冲到了自己眼皮底下。但短暂的惊慌后,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竟然端起刺刀发起了反冲锋。借着火光,马小平见半个小队鬼子就敢对自己两个排的人反冲锋,还一副要吃掉自己的凶悍样子,一下子来了气:“上!干他娘的!让小鬼子知道谁才是爷爷!” 借着火光看到有鬼子出现,一个捷克式轻机枪手平端起用连接起来的绑腿挂在身上的轻机枪,对着阵地上站起来的鬼子就开了火。可机枪手是个新兵,一激动把从老兵那里学来的小技巧忘了个精光,扣住扳机一口气打光了子弹,除了开始几枪打倒了一个鬼子,其他子弹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气得身后不远处的班长嘴里止不住的往外喷脏话。 高地上的鬼子小队长一开始就在机枪掩体里被迫击炮炸飞了脑袋,这半个小队的鬼子是在一个满脸胡茬子的中年曹长带领下冲出来的,不过胡茬曹长刚冲了两步就被那个冒失的中国机枪手打成了血葫芦,一头栽了回去。冲出来的鬼子兵没了指挥,便自发的三三两两结成伴扑向阵地前的中国官兵。 马小平冲在最前面,见鬼子快到眼前,一下子停住脚步,肩膀抵住手里毛瑟手枪的枪托,枪口放斜,“啪啪啪”一阵射击,打倒了三个扑向自己正打算白刃战的鬼子兵。其他战士从马小平身旁跑过,明晃晃的刺刀猛地捅向侵略者的胸膛。 缺乏训练,身体瘦弱的中国官兵在与日军的白刃战中往往处于劣势,但不像受到刻板拼刺训练的日军士兵,懂得变通的中国军人常常会用拼刺前集火射击,机枪随步兵冲锋压制,使用手枪协助,或者两三人一组同时对抗一名日军士兵等各种方法来弥补这些劣势。但就是这样,中国军人还是会付出惨重的牺牲。 一个老兵班长端着步枪,对上了一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日军士兵。发起进攻前,补充营官兵都取下了头上的军帽或者头盔,所以可以很容易的辨别出谁是敌人谁是友军。老兵班长在这个鬼子迟疑的片刻抓住了机会,手中的步枪先一个侧劈向左荡开鬼子的刺刀,顺势转手一划,锋利的刺刀从鬼子右肋下方划过,划出了一条一直到小腹左侧的伤口。鬼子兵吃痛,大声吼叫起来,手里的刺刀回撤,然后直冲老兵的胸膛。老兵猛向后一跳,躲过了这一刀,但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步有些踉跄。鬼子见有机可乘,立刻收刀,大步向前打算趁人之危。但就在鬼子收刀前冲的间隙,老兵右手摸到了扳机,来不及瞄准,直接一把扣下,一颗子弹冲出枪膛,直直飞向狞笑着前冲的鬼子。鬼子哪里会料到这个中国士兵竟然会在白刃战时开枪,暴露出来的胸膛上爆出一朵血花,步枪脱手,仰面栽倒在了地上。 但是补充营有战斗经验,尤其是白刃战经验的老兵毕竟只是少数,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虽然满腔血性胆气,但做不了拼刺刀的本钱,这也是齐恒所担心的。 有两个新兵截住了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鬼子,其中一个年轻士兵沉不住气,大喊一声就刺了过去。鬼子却像条滑溜的泥鳅,一个闪身,那把刺刀便只刺中了他腰边的空气。一把刺空,用力过猛,年轻的中国士兵直直扑向了鬼子的怀里,这个鬼子右手一挥,沉重坚硬的木质枪托砸狠狠在中国士兵的太阳穴上,中国士兵左侧的太阳穴顿时凹陷了进去,鲜血混合着脑浆涌出,鬼子枪托上一片鲜红。 “柱子!”另一名中国士兵一下子上了火气:“小鬼子,我杀了你!”端起步枪就刺,但是怒急攻心,他明显露出了更多的破绽,鬼子后撤一步,趁机架开捅来的刺刀,对着中国士兵的大开的胸腹就是一刀。 “噗”刺刀入肉,鬼子狞笑着狠狠转动步枪,刺刀在年轻的中国士兵身体里搅动,内脏被刺穿又被搅乱,鲜血从他的伤口和嘴里渐渐涌出。鬼子抽刀后退,甩了甩刺刀上的鲜血,又扑向围住另一个鬼子兵的三个中国士兵。三月,蚌埠的夜晚还是有不少凉意,地上两具尸体很快就失去了温度… 马小平换上一个新的弹匣,游走在混乱的战场中,见到头戴钢盔和军帽的就毫不留情扣动扳机,好几个鬼子都成了他的枪下亡魂。看到二十多个鬼子渐渐只剩几个在苟延残喘,马小平暗自出了一口气,可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不远处,一个黑暗的角落突然喷出了火舌。 “鬼子机枪!隐蔽!快隐…”马小平没有料到增援上来的鬼子竟然如此凶残,丝毫不顾这里残存的几个日本兵的性命,直接开始机枪扫射。两颗子弹打中了马小平的脖颈,金属弹丸带来的强大的动能撕裂了血肉,打断了颈椎。马小平倒在地上,脑袋歪在一边,脸贴在了肩膀上,仅仅靠一层残存的薄薄的皮肉连接着身体…… 鲜血笼罩了刚刚占领日军阵地的补充营官兵们…… 第三十六章 高地激战 齐恒带领的增援部队几乎是和日军的增援部队同时抵达战场的,双方刚一照面就开始了激烈的战斗。高地上补充营两个排的先头部队在增援的日军不分敌我的重机枪扫射下几乎伤亡殆尽,很多人没有倒在白刃战中,却被突如其来的机枪子弹打穿了身躯。 当齐恒赶到,双方的增援部队已经交上了火,中国军队借助占领的日军战壕奋力开火压制猛扑过来的日军士兵,而冒着弹雨的日军士兵在重机枪的掩护下还是逐渐逼近了中国军队占据的前沿阵地。 “营长,营长!”医护兵在不远处呼喊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一丝痛苦。 齐恒紧握手枪,和彭小鱼一起摸了过去。摸到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的医护兵身边,两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二连长马小平。医护兵捧着马小平几乎要脱离的头颅,双手有些颤抖,他转头看向齐恒与彭小鱼,声音中带着哭腔。 “对不起,营长,对不起。马连长,马连长他救不回来了,鬼子把他的头都打掉了,我真的没办法,对不起……”医护兵嘴里嘟囔着,一手抬起马小平的头颅,一手努力想用纱布把他断裂的脖颈裹起来。 “行了,他已经死了,别在死人身上浪费绷带,把他留在这里,你去救其他人。”齐恒俯下身子,从医护兵手里接过马小平的头颅,轻轻放在地上。 “彭小鱼!”齐恒直起身子:“把你的枪给我。” 彭小鱼把手里的花机关递给了齐恒,齐恒左手拉动保险:“彭小鱼,让一连接替三连的位置,把三连也拉上来,今天这高地上我不想看到一个活着的鬼子!还有,让杨武的迫击炮排前移,鬼子机枪不能留!” “是!” 齐恒先是沿着战壕快步走到后边,先头部队剩下的人刚刚撤下来,十来个带着伤满是血污的士兵呆滞的坐在战壕里,拄着枪一言不发。齐恒明白这些新战士需要修整,只是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头,嘱咐医护兵照看好他们,转身走上前线。 齐恒过去的时候,增援部队正隔着一排排战壕和后边上来的鬼子激烈交火,两边的机枪拼命对射,压得双方步兵都冲不上去。眼看战况胶着,中国军队刚刚占领前沿阵地便难以前进。齐恒明白,如果拖到天亮,等日军增援部队抵达,炮兵与航空兵的重武器投入战斗,阵地上的中国军队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营长,迫击炮上来了。”彭小鱼带着杨武从山下一路摸了上来,随他们一起的还有补充营所有的四门迫击炮。 “杨武,十一点钟方向,一个鬼子重机枪阵地,两点钟方向一挺轻机枪,位置固定,还有至少两挺轻机枪位置不定,都交给你了。”齐恒指了指黑暗中喷出火舌的方向。 “固定的好打,但是半夜打移动的轻机枪真够呛,他们要是打了就跑迫击炮根本赶不上,我只能尽力。”杨武探出头看了看情况,低声回答道。 “那你干掉重机枪阵地,轻机枪交给我们的机枪手。”齐恒也不勉强,伸手招呼了彭小鱼:“叫兄弟们准备好,打掉重机枪就跟我冲,轻机枪掩护,先手榴弹招呼,然后上刺刀准备近战!” 彭小鱼听到齐恒想亲自带队,原本还想劝说两句,但是想起倒在阵地上的马小平,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是!” 杨武迅速布置炮手们架好迫击炮,为了保证黑夜中一次命中,迫击炮排奢侈的用四门炮同时对两个固定的日军机枪阵地进行了打击。 “嗵嗵嗵嗵~”几名炮手弯腰捂住了耳朵,炮弹划出弧线砸向咆哮的鬼子重机枪。 “轰~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甚至改过了几挺机枪的咆哮声。日军重机枪掩体开了花,带血的残肢,炸碎的木头,地上的沙土一起晃晃悠悠飞向夜空,又下雨一般抛洒在周围的土地上。另一个方向的一挺鬼子轻机枪也被炮弹撕碎,那两个不知为何不转移位置的鬼子机枪手同样变成了零件。 “冲!”齐恒从战壕中一跃而出,手中的花机关喷出火舌,后边的战士们纷纷起身,手榴弹像下雹子一样飞向日军占据的阵地,日军阵地四处开花,到处都是腾起的烟尘。 在补充营被重机枪压制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谁也没有发现,一个分队的鬼子在夜色掩护下顺着四通八达的交通壕偷偷摸到了补充营眼皮子底下。当第二梯队开始冲锋,这群鬼子突然从侧面杀出,一挺轻机枪对着冲锋的队伍喷吐火舌,沉稳的日军机枪手并没有打连发,而是连连打出三发点射,每一次点射都会打倒一名中国士兵。 “彭小鱼!带一连三排侧翼掩护!”齐恒也被机枪盯上了,不过他一个翻滚有些狼狈的翻进了战壕中,躲过了飞来的子弹。 彭小鱼应了一声,带着三排脱离出进攻队列,直扑偷袭的鬼子分队。见中国官兵冲过来,十个鬼子竟然毫不畏惧,端着步枪就爬了出来,直挺挺冲向三倍于自己的中国士兵。 “营长你拿走我冲锋枪干嘛,不然我早把他们收拾了。”彭小鱼嘴里嘟囔了一句,抬起步枪就是一枪,正中一个鬼子兵的下巴,子弹打飞了他的下颚,又从后颈钻出,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彭小鱼身后几个老兵也开了枪,在极近的距离上打死了一个鬼子,打伤了一个,来不及推上第二发子弹,双方就冲杀到了一起。 鬼子分队长是个曹长,身旁的鬼子兵被彭小鱼打死了,血溅了曹长一脸,配上他凶神恶煞的表情,这个“啊呜”乱叫的鬼子一下子就被彭小鱼盯上了。 “你叫你老母!”彭小鱼骂道,抬手对着鬼子曹长虚刺一枪,鬼子曹长见彭小鱼是个军官,这一枪刺的有些无力,以为捡了便宜,狞笑一声,举起刺刀就对着彭小鱼心口扎来。彭小鱼见他中计,双手握紧枪身,狠狠一砸,将鬼子曹长伸出的步枪压向地面,一边的黑暗中猛地闪出一个人影,刺刀直直刺进了鬼子曹长的心口。 “漂亮,老徐!”彭小鱼夸了一声,转身去对付其他鬼子了。这个老徐是三排少尉排长徐光辉,曾经是88师的,打过上海南京,是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个子大,身体壮,拼刺刀很厉害,还当过补充营的白刃战教官。 时间不长,这个偷袭的鬼子分队就全灭了,鬼子机枪手甚至也端着来不及换弹匣的九六式轻机枪打算拼一把刺刀,被徐光辉的枪托砸扁了脸。捡起鬼子的机枪,来不及喘息,三排立刻重新加入了进攻队列。 此时,高地上的白刃战进入了高潮。 第三十七章 高地激战2 似乎是被鬼子机枪手盯上了,齐恒感觉自己是在被机枪追着打,不得不跳进面前的战壕里躲避。不过躲机枪的时候齐恒也没闲着,右手端起冲锋枪“哒哒哒~”扫翻了面前两个日本兵,刚准备换一个新的弹匣,斜刺里又冒出一个鬼子来,刺刀直挺挺向齐恒右肋刺来。齐恒猛一转身,枪托一架,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刀,“刺啦”一声,右肋下的军服被划出一道大口子。鬼子见偷袭不成,转动手指发力,想拔出深深插进战壕壁里的刺刀,齐恒见状,右手一挥,冲锋枪的木质枪托正好砸在鬼子握住枪身前段的左手手指上。 都说十指连心,“啊啊!!”这个鬼子杀猪般惨叫了起来,丢开了步枪,右手按住左手血肉模糊的三根手指,盯着齐恒,眼中满是怨毒和痛苦。 看到齐恒后退一步,手伸进衣兜,好像想取出一个新的弹匣,鬼子兵顾不上剧痛的手指,也不去拔枪,“嗷嗷”叫着就扑了过来,一下子扑倒了齐恒,两只手紧紧掐住齐恒的脖子。但鬼子左手三根手指被砸断了,手里力气小了不少,齐恒左手用力掰住鬼子的双手,右手抽出了衣兜,手中握着他那支勃朗宁手枪。 可是齐恒的勃朗宁手枪平时一直放在衣兜里,并没有上膛,单手是没办法操作了,紧急关头,齐恒左手掰住鬼子受伤的左手手指,用力向后一推,鬼子惨叫的嗓子都哑了,手劲一松,齐恒趁机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憋得爆炸的肺部吸进了一股夹杂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身上都来了力气。齐恒右手握着手枪枪管,像挥舞锤子一样,枪柄狠狠敲在鬼子太阳穴上,一下,两下,鬼子掐住齐恒脖子的力气越来越小,齐恒继续挥动手枪,直到鬼子松开双手,重重的倒在战壕里。 “哈呼~哈呼~”齐恒靠在战壕上,大口喘息着,贪婪地战场上呼吸并不新鲜的空气。休息了一会,齐恒恢复了力气,给手枪上好了膛,重新放进衣兜,又捡起掉落的冲锋枪,换好弹匣,重新踏入了混战之中。 不同于白天,黑夜中的战场更加让人恐惧,因为没有人知道死神下一刻会从哪里的漆黑角落里突然冒出来,收割走一条生命。人本身就对黑暗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或许是因为失去了视野,不得不去面对未知,或许是因为黑夜是其他掠食动物的主场,人类需要退避。总之如果让洪亮选择,他一定不会在晚上跳出来和这群东洋鬼子拼命,谁会想到大个子的壮汉洪亮会有些怕黑呢?但洪亮是个军人,命令一下,他没有选择,一肚子的不满就只能发泄到鬼子身上了。 洪亮扛着一把大刀,用旧红布包着刀柄,刀柄后端还有个木雕的鬼头,涂着的红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使得斑驳的鬼头更加狰狞。这把刀和其他人用的大刀不一样,是洪亮的父亲交给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参军后就一直跟着洪亮,砍过的鬼子脑壳也有十来个了。虽然有人问起洪亮参军前是做什么的,洪亮总是含糊不答,但一些明眼人从他这把刀里似乎也看得出七七八八来。 “呔!”洪亮在人群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目标,一个鬼子小队长,大喝了一声。鬼子小队长转过头来,也锁定了这个扛着大刀的中国军官,见两个军官打算兵对兵,将对将,旁边几个对峙中的士兵自觉的向两边挪了挪。 “这鬼子头要完蛋了。”一个中国士兵悄悄对身边的战友说道。 “我看是,惹谁不好,跑去惹洪排长,洪排长那把大刀平时我看着就有些瘆得慌,不知道这鬼子头能抗几刀?”另一个兵歪头回答。 “别废话,小心鬼子偷袭!”一个老兵低声骂道,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两个鬼子,一点也没有担心洪亮的样子,显然也是充满了信心。 “山崎君,我们去干掉这三个支那士兵,那个支那军官就交给加藤中尉吧。”这边的鬼子兵似乎也对自己的队长很有信心。 “好,加藤中尉的剑术在整个联队都是很厉害的,这个支那军官对上了加藤中尉,嘿嘿。”叫山崎的鬼子冷笑了一声。 在洪亮这边,洪亮右手握刀,左手向前轻蔑的招了招,好像要鬼子小队长先来。鬼子加藤中尉“呸”的向旁边吐了一口唾沫,摆出了一个剑道的起手式,正打算向前冲,结果借着月光,竟然看到洪亮的左手伸出了小指,向地上指了指。 “八嘎!”加藤中尉一股火气涌上了头,脸上原本刻意保持的高冷荡然无存,狞笑着扑了过来,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那个大个子的支那人惹加藤中尉生气了,他要完蛋了。”鬼子山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冷笑道。 “山崎君,那我们快点解决这边的支那人,等一下加藤中尉看到我们这么慢要惩罚我们了。”另一个鬼子似乎有些惧怕,低声说道。 “好,我先上,你协助我。”山崎迈出一步,直逼面前的中国老兵。 老兵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丝毫不慌,后撤一步躲过这一刀,还手一点也不慢,“刷”一刀就捅了过去。 “这家伙好厉害,来帮帮我!”山崎躲过刺刀,大叫起来。 但另一个鬼子被两个中国新兵缠住了,一时不能脱身,比起挨长官训斥,还是保住命比较重要,山崎只好和这个中国老兵周旋起来。 另一边,洪亮紧握刀柄,刀尖斜着指向地面,刀背向上,快步冲了上去。鬼子中尉加藤仗着自己刀长一点,打算先发制人,双手握刀猛劈向洪亮的头部。洪亮大喝一声,刀身挑起,隔空架住加藤中尉的战刀,厚重的刀背磕中锋利的刀刃,把加藤中尉的军刀磕到了一边。洪亮顺势欺身而上,狠狠撞向这个鬼子军官。 气头上的加藤中尉暗叫不好,撞过来的这个中国军官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要是撞在自己没有防备的胸口,后边自己可能要吃大亏,想着,一边收刀一边后退。但洪亮早就料到他要后退,冲撞其实只是个幌子,他一脚蹬在地上,强行停住身子,高举的大刀斜着猛劈了下来。 “咔嚓!”加藤中尉只来得及歪了歪脑袋,刀锋贴着他的脑袋劈下,劈飞了半只耳朵,从加藤中尉的脖子侧边砍了进去,一直砍到半截胸口才被胸骨卡住。洪亮一脚踹倒加藤中尉被劈到半跪的身体,抽出了卡在加藤中尉身体里的刀锋。 “呸,还给老子嚣张。”洪亮举起大刀冲向了一边的另外两个鬼子。 第三十八章 攻占高地 洪亮冲上去从背后砍翻了正和两个新兵纠缠的那个鬼子,叫山崎的鬼子听到队友的惨叫,一个疏忽也被老兵刺穿了心口。另一边,齐恒用冲锋枪配合着一名捷克式机枪手压制住一挺日军轻机枪,杨武趁机用迫击炮把鬼子机枪送上了天。 因为有补充营强攻无名高地进行牵制,山下亭子头村的守备日军不仅得不到来自高地的机枪掩护,不得不独自面对中国军队180师的猛攻,还要分出人手增援无名高地,压力倍增。而山下进攻村子的中国军队充分发挥了擅长夜战的优势,半个夜晚的时间已经打到了亭子头村口,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高地上,补充营的第二梯队已经完全肃清了高地上的残存日军,一个日军机枪小队和后来增援上来的一个加强步兵小队全灭,横七竖八的尸体躺满了战场。命令一连打扫战场,安置伤员,齐恒指挥着三连和营直属部队布置防线。山上之前日军修建的机枪工事都被炸飞了,补充营官兵只好四处搜寻,捡来一些能用上的材料加固一下临时搭建的工事。好在一连上来的时候打起了火把,有了照明,打扫战场和修建工事的速度快了很多。 “营长,副营长!”负责统计伤亡情况的彭小鱼找到了坐在一个被炸飞的鬼子机枪工事旁边休息的齐恒和程戈。 “小鱼,情况怎么样?”之前的战斗中程戈带领着一连在山下待命,并不清楚高地上的情况,一见到彭小鱼便着急的问道。 “第一梯队伤亡上尉连长马小平以下六十一人,其中阵亡五十人,伤十一人。第二梯队伤亡少尉排长李二狗以下四十六人,其中阵亡三十五人,伤十一人。”彭小鱼有些沉重,补充营打的第二仗就有了这么大的伤亡,士气难免会变得有些低落。 “这是我的责任,我没有考虑到鬼子的增援部队会来的这么快,仓促之中第二梯队没有及时带上去。”齐恒低下了头,战士们的巨大损失让这个年轻军官不由红了眼眶。不论是作为长官,还是作为这些年轻战士们的兄弟,齐恒都不想再看到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这种分离的感觉实在苦痛。 “营长,这不怪你。谁知道那群畜生不如的小鬼子连他们自己人都不放过,拉过来机枪就打,马连长他们二连的弟兄好多都是叫鬼子的机枪打倒的。” 副营长程戈也拍了拍齐恒的肩头:“老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也是老兵,这些道理都明白,不想让部下过多牺牲,我们这些做官长的只能说尽力而为。如果必要,你我也是要顶上去拼命的。” “我知道,我也明白牺牲的兄弟们都是为国家而死,不会有半句怨言,就是身为长官,身上背着兄弟们的命,这个担子重啊。”齐恒点起一根烟,冷静了下来,开始部署接下来的命令:“彭小鱼,让一连快速打扫战场,之后协助三连构建工事。派出观察哨,盯紧下边的鬼子,一有动静就鸣枪示警。还有,让通讯兵联系180师,询问我们占领无名高地后下一步的动向,是坚守阵地还是伺机侧击日军,有消息了马上汇报。老程,我们先去看看伤员。” 程戈按灭手里的香烟,站起身子,跟着齐恒去了后边摆放伤员和牺牲战士的地方。山下亭子头村激烈的枪炮声一直在持续,在无名高地山头可以明显看到山下的火光,看起来进攻还是没有太大进展。 “营长,副营长,你们来了?”二连的医务兵刚刚包扎好一个战士被鬼子刺刀刺伤的大腿,抬头看到齐恒和程戈,赶忙立正打算敬礼。 “停停停,战场上见到长官不许敬礼!”程戈打断了医务兵的动作,没好气的骂道:“你他妈的没学过吗?你这是想弄死我们吧?” “对不起,长官,我,我忘记了。”医护兵紧张的满头是汗。 程戈心中也是有气,还是有些不依不饶:“你什么你!忘记了?战场上鬼子神枪手就盯着我们的军官打,你忘记了,不小心多一个敬礼,我们的军官可能就要多死一个,你负担得起?” “我,我,对不起,长官,我错了,请长官责罚!” “行了,别在这我我我了,程副营长也是为了大家好,你快点去包扎伤员,受伤的兄弟还不少呢。”齐恒挥手赶走了医务兵,医务兵如蒙大赦的跑开了。 “老程,消消火气,平时也没见你有这么大火啊。”齐恒转头对程戈说道。 程戈还是气呼呼的样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低声解释起来:“战区二次划分之前,我们在江苏打仗,我当时是个连长,我们营长上前线督战,我们连有个不长眼的,第一次见到营长,举手就敬了个礼,手还没放下呢营长就叫鬼子神枪手打穿了脑壳。那时候前边吃紧,也来不及去罚那个不长眼的货,后来仗打完了,那个新兵早死球了,罚也没处罚。我不想鬼子还没杀几个就叫个蠢货新兵害死在前边,不值。” “嗨!”齐恒这下明白了,程副营长这是有块心病啊,不过自己估计也劝不动程戈,心病得从心里治,程副营长这心病估计得等到打完仗他自己痊愈了。 “营长,副营长。”几个躺在地上的伤兵看到齐恒和程戈,打起了招呼。程戈按下心中的不快,寄出一点笑容弯下腰拍了拍最近那个伤兵的肩膀:“你们都是好样的,兄弟们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和齐营长请大家喝酒!” “好!谢谢营长,谢谢营副!”疼痛中龇牙咧嘴的伤兵们都咧出了笑容,齐恒也在伤兵中间穿梭,问问这个,拍拍那个,让大家都鼓起来信心,好好治伤。看到长官还惦记着他们这些伤号,伤兵们心里都暖暖的。 “前边是牺牲的兄弟们,马连长在那边。”齐恒他们看望完伤兵,来到了临时摆放阵亡官兵遗体的两条战壕旁,二连长马小平就静静的躺在那里,断开的脖颈被医护兵用绷带缠了起来,遮住了那恐怖的伤口。 “老马,兄弟们,你们先去吧,路上也有个照应,我们会给你们报仇的。”齐恒和程戈静静站了一会,转头走向了正在紧张修筑的新防御阵地。 马小平身旁,一支香烟在静静燃烧。 第三十九章 修复重机枪 “我看看,这些是完好的缴获,嗯,六个掷弹筒,配套的六个弹药袋都是满的,看来鬼子的榴弹还没来得及用,那就是四十八发榴弹,赚了啊。”彭小鱼借着日军手电筒的灯光摆弄着地上整齐摆放的日军装备,嘴角带着笑意,一副土财主暴发户的模样。 “彭排长,这边还有两挺九六式轻机枪,可惜鬼子那五挺九二式重机枪全炸坏了,不然我们就真发财了。”一个机枪排的老兵班长笑盈盈的说道。 “我看你才是真发财了吧。”彭小鱼笑道,手电照向老兵鼓鼓囊囊的衣兜。“都不知道你从鬼子死人身上搜刮了多少宝贝,恨不得把那边那几个死鬼子的兜裆布都给他扯下来,我看你这衣兜都塞满了,要不给我分点我帮你分担一下重量?” “那不用,那不用,我不怕重。”老兵用手捂住衣兜,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排长你还是看好那两挺机枪吧,掷弹筒的话杨排长肯定不打算放手,那两挺机枪可别被别的排抢去了。” “也是,来来来搭把手,咱们先把这俩机枪抱回去,我看到的就是我的了。”彭小鱼上前一步拎起一挺机枪。 “排长,不问问营长怎么分配,直接就拿走战利品,这样不太好吧?”老兵虽然嘴上这样问,手里可一点都不慢,顺手抱起另一挺机枪,跟在了彭小鱼屁股后面。 “我是营里的机枪排副排长,机枪不给我们还能给谁?之前我们机枪排只有一挺重机枪,不补充几挺机枪怎么好意思再叫机枪排呢。”彭小鱼的声音从前边传来。 …… 一个被炸毁一半的机枪工事里,机枪排长武卫国正借着手电筒光研究一挺被炸坏的九二式重机枪。 武卫国是武汉人,他的父亲是著名的汉阳兵工厂的技工,从小武卫国就听父亲给自己讲一些有关机械的知识,上学后有时候还会去父亲的工厂观摩一下父亲的工作,再后来还能帮帮忙打打下手。本来武卫国的父亲是打算让他子承父业,也做一个兵工厂的技工,不过武卫国年轻气盛,跑出去参了军,凭借自己会修理枪械的手艺混的还不错,短短时间就在宪兵部队里混了个军械中士。之前首都保卫战的时候跟着班长保护几个军医和护士好不容易杀出南京,死里逃生。原本还不知道何去何从,稀里糊涂一群人跟着一个路上捡来的88师的代理营长跑到滁州又跑到徐州,没想到最后竟然还弄了个少尉排长当,武卫国觉得自己回到武汉也有脸去见老爹了。 听说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一挺看起来损坏并不严重的九二式重机枪,武卫国第一个跑了过去,全营也只有他会修理坏了的军械了,万一运气好能修好这挺九二式,营里的重火力就能再多一分,步兵们也能多一分保障。 “再来个手电筒,光打过来!来两个人搬住这个脚架,对,就是这个。”武卫国指挥着几个士兵努力把被半埋住的机枪抬起来。 “一,二,起!”翻倒的机枪被扶正了,不过三脚架其中一只脚已经断开了,斜插在旁边躺着的半截被开膛破肚的鬼子尸体上。 “手电!”武卫国接过身边战士手里的手电筒,不顾机枪上散发着的血腥气,凑近仔细研究了起来。机枪前半截的散热片和枪管之前被埋在土里,挖出来后没有清洁,沾满了泥土,确切的说是鲜血混合沙土形成的血泥。但武卫国一点也没有介意,在装备陈旧的中国官兵眼里,重机枪可是个宝贝,能缴获一挺重机枪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大事,谁还会介意枪上沾着的一些污物呢。 “枪管歪了,但是鬼子应该有备用的,看看周围有没有鬼子的道具箱,里面有备用枪管。其他地方问题不大,应该可以修复。”武卫国头都不抬,用手里的鬼子军装碎片擦拭着枪身上的泥土。 “排长,是这个吗?”一个士兵声音有些奇怪。 武卫国转头一看,在手电光照射下,两个士兵用刺刀撬开了一个被烧的黑漆漆的箱子,里面装的物品早就烧得面目全非了。 武卫国凑近看了一下:“是这个!这个箱子烧坏了,但是鬼子有五挺九二式,每挺机枪都有配属的两个道具箱,肯定有没炸坏的,去找找!” “是!”听说重机枪能修好,两个士兵快步跑了出去。 “等一下,多找几个人,把另一挺没炸碎的九二式也搬过来,有些零件应该还能用,除了道具箱,那几个机枪掩体里看着还能用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别管认不认识,搬过来就行。” “好!老张你去一连喊点人,我先去找道具箱。” “好嘞!” 听说机枪排能修复一挺九二式,齐恒和程戈也凑了过去,武卫国刚刚借着找来的工具分解了这挺机枪,顾不上打招呼,武卫国简单给两位长官介绍了一下情况。这挺机枪大部分保存完好,枪管歪了但是可以替换,枪身上嵌了两块弹片,不过都没有造成结构性的损坏,他正在检查内部零件有没有问题,只是修复需要时间。 “机枪排除民二四重机枪枪组外,其他人协助武排长修复重机枪,要什么东西都给他捡回来,一连留两个班保护,手电筒照明的时候注意遮光,不要暴露目标。”能修就好,齐恒当即拍板就在阵地上修复这挺机枪。 “营长,杨武这炮挺准嘛,五挺重机枪炸的就剩一个能修,听说还有两个直接连人带炮炸碎了。”程戈有些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可惜。 “我也没想到,还好有个会修枪的人才,不然咱们啥都不懂,白白给炸了真有点可惜。” “会打炮的,会修枪的,会开车的,我们营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就是有知识的好处,哈哈。” …… “哒哒~”山下突然传来一阵机枪的吼叫声,传来声音的方向却不是180师正在猛攻的亭子头村正面,而是靠近日军占据的山脚。 “看来鬼子要上来了,准备战斗!”齐恒神情一肃。 “是!” 第四十章 打退进攻 黑夜中,一大群头戴钢盔的鬼子兵猫着腰从亭子头村的方向摸了过来,村中的日军意识到无名高地已经落入敌手,担心遭到高地上的中国军队侧击,派出了一股兵力不小的部队打算趁高地上的中国军队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夺回这个制高点。 “杨武?杨武!把迫击炮排拉上来!”齐恒大声命令道。 “是!迫击炮排听我命令,两人一组先用缴获的鬼子掷弹筒轰,没多少迫击炮弹了!省着点!”这是杨武的声音。 “注意十一点钟方向,鬼子轻机枪!”彭小鱼扯着嗓子吼道。 “新兵不要开枪,准备好手榴弹,等鬼子上来,听到我们的机枪开火了再丢,老兵自由射击迷惑鬼子!小心鬼子的掷弹筒!重点保护重机枪!”程戈边开枪边喊。 阵地上四处传来军官们的喊叫声,补充营现在倒是和之前的日本人换了个位置,从进攻方变成了防守方,不过好在补充营进攻时是偷袭,打了鬼子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换成防守方也是有所准备,压力要小一些。 “沉住气,把他们放近了打,不要提前暴露机枪火力点。”悄悄移动到重机枪阵地旁,彭小鱼按了按机枪手的肩头,示意他不要紧张。 机枪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攥住握把,神情专注的盯着山下密集的鬼子兵。 发现山头的阵地上并没有国军的机枪开火,只有稀稀拉拉的步枪和手枪在射击,带队的鬼子大尉胆子大了些。他们第五师团一路打过来,遇到的支那军队不管是精锐的的中央军还是装备破旧的地方军都是一触即溃,还没有出现一支能撼动他们“钢军”的队伍,无形中上到军官将领下到普通小兵都觉得中国军队没有什么战斗力,对这些中国同行很是轻视,甚至有些老兵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抗的敌人是一支军队。 这就是弱国的无奈,空有满腔报国热情拳拳之心并不能让侵略者惧怕,只有真正的子弹炮弹才能够 冲到接近山头阵地快一百米的地方,中国军队的步枪火力密集了一些,大尉的部下被打倒了四个,除了一个伤到大腿躺在地上惨叫,其他三个都没有声音,不知死活。大尉皱了皱眉头,还没冲上山头,自己就损失了四个优秀的士兵,自己的部下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夜战,被支那人钻了空子,看来占领阵地抓了俘虏之后得好好惩罚一下山上这群支那士兵了。 大尉直起身子,战刀一指山头:“突击!” “板载!板载!”听到进攻命令的日军士兵纷纷爬起,挺着刺刀直直冲向山头阵地,在他们眼中,山上只有步枪手枪的支那军人一定和之前的对手一样不堪一击,只要英勇的皇军冲到他们面前,他们就会像受惊的老鼠那样四处逃窜。 见日军果然上当,齐恒冷笑了一声,是时候给这帮嚣张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了。 “打!”程戈大声下令,补充营阵地上九挺捷克式,两挺九六式,一挺歪把子一挺民二四一齐咆哮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十多挺机枪同时开火,雨点般密集的子弹泼向日军密集的进攻队列,日军没想到中国士兵会来这么一手,几乎毫无防备的鬼子兵像割麦子一般成片倒下。 “啊啊啊我的腿!” “噗噗噗~” “呜~啊~” “呃呃~啊~” 肉身组成的队列迎头撞上金属弹丸形成的弹雨,两者碰撞的结果不言而喻。鬼子大尉趴在地上,面前一块凸起的土堆挡住了射来的子弹,给了他些许的安全感,但满耳朵的子弹入肉声,惨叫声,呻吟声让他心里明白,就算自己活着回去,自己的军旅生涯应该也要画上句号了。 “隐蔽!隐蔽!”大尉努力抬起头,徒劳的大声下达着命令,只是没有照明,身边都是乌漆墨黑的一片,视野受限,爆豆般的枪声中大尉也不知道能有几个人可以活着听到自己的命令。 “嗖嗖~”机枪在咆哮,其他的中国官兵则甩出了一颗颗手雷,在黑漆漆的夜晚,一炸就是一片的手雷远比单发的步枪好用。占据着地形优势,居高临下,中国官兵的手雷明显丢的更远了。发现有手雷飞来,那些比较幸运或者反应比较快找到了掩体而没被机枪打死的日军士兵纷纷绝望的抬头看向天空,天上黑漆漆的,等眼力好的士兵看见飞来的手雷也来不及躲避,更何况山上的中国兵丢来的许多手雷是空炸的,躲也无处可躲。站起来逃走或进攻会变成机枪的猎物,趴在地上躲藏又会遭到手雷的打击,这些鬼子兵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轰~轰~轰~轰~” 爆炸声过后,山腰上再也没有惨叫和枪声传来。 “停火!”见山腰上没了动静,齐恒下了命令。原本躲藏着日军的山坡现在一片狼藉,几朵火苗附着在残缺的日军尸体和炸烂的枪支上还在顽强的燃烧,照亮了山下一小片区域,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破烂的军服和血肉,刺鼻的硝烟味和焦臭味钻进山上中国官兵的鼻腔,让彭小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排长,是不是有鬼子娘们惦记上你了?”一个新兵开起了玩笑。 “瞧你说的,应该是山底下的死鬼子在骂排长呢,哈哈哈。”另一个新兵接茬道。 “闭嘴,你俩要是闲的不行就下山去找鬼子干架去,鬼子刚刚吃了亏,肯定还要反扑,都盯紧点,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彭小鱼骂道,这俩小兔崽子还敢拿自己开涮?回去一定要削他们。 鬼子大尉之前跟在队伍后边,捡回了一条命,灰头土脸的爬回了山下。自己亲自带队冲上去的两个小队士兵只回来了十来个,大尉气急败坏的举着指挥刀疯狂劈砍空气,嘴里骂声连连,不知是为了发泄失败的怨气还是缓解心头的恐惧。 大尉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先派全是中国人的治安军上去打头阵当炮灰,这样自己的士兵就不会损失那么多了,但是后悔归后悔,大尉还是得想办法攻下这个高地,不然自己别说官职,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一通乱骂发泄完,大尉红着眼睛走到了通讯兵身边:“叫治安军调两个连过来,现在是他们证明自己对皇军的忠诚的时候了。” 第四十一章 伪军的进攻 “太君,太君!”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伪军少校军官歪戴着帽子,跑到大尉面前一个敬礼:“华北治安军独立第一大队一营二连三连集合完毕,请太君指示!” 面色阴沉的大尉没有理会伪军军官的殷勤,手朝山坡的方向一指:“带着你的人冲上去,天亮之前必须拿下高地!” 听到翻译口中的命令,伪军少校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之前在营地里,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个灰头土脸的大尉是带着一个步兵中队出发的,这么一会功夫,山下的日军就已经不足两个小队了,山上的国军战斗力可见一斑,大尉让自己带人上去可不是让自己的人送死嘛。 “这个,太君,我们装备不好,可能冲不上去啊?”伪军军官畏畏缩缩的凑到大尉面前,看到大尉越来越狰狞的脸上,生怕大尉一巴掌拍下来。 不过大尉控制住了他的情绪,现在还不是揍这个贪生怕死的治安军营长的时候,对付这些没骨头的支那人,他们要懂得恩威并施。大尉挤出了一个自认为温柔的微笑:“你不用怕,我们的步兵炮和机枪会给你们足够的火力支援的。” “是!谢谢太君,谢谢太君。”伪军营长点头哈腰的跑回了自己的队列里。 一回到自己人里,伪军营长立马换了副嘴脸,耀武扬威的命令道:“太君说了!我们要在天亮之前拿下这片高地!太君的大炮和机枪会给我们火力支援!现在是证明我们忠诚的时候了!兄弟们给我冲!” “他奶奶的,得意什么。狗日的日本人摆明了是要拿老子的人当炮灰,真不知道他在高兴个啥。”一个长相清秀像个女子的伪军连长骂骂咧咧的转过头去开始收拢自己的队伍。 “祝连长!这王八蛋姓周的真不是个东西,日本人要我们增援,他姓周的不带和他亲的一连四连,专门带上我们二三连,谁都知道咱们和他姓周的不对付,这摆明了是要消耗我们啊,我看我们不能真打,得省点兵力。”一个伪军排长凑到清秀的连长身边低声说道。 “你觉得我看不出来?现在我们可是被姓周的架在火上烤了,山上那群国军肯定不是吃素的,这才多久就吃掉日本人一个多小队,我估摸着是中央军,肯定不是什么善茬,我们认真打就是找死,妈的。”清秀连长又气又恨,牙咬得咯咯响。 清秀连长继续说道:“山底下这帮日本人也正盯着我们呢,要是不认真打,打不下来高地,估摸着我们两个连长脑袋都得搬家!” “姓周的太狠了,要不,连长我们反了吧?干脆趁天黑投了山上的国军,都是中国人,连长咱们之前也是国军,他们应该不会太难为我们吧?” “唉,怎么不会?你我都知道,现在国难当头,投了日本人就是汉奸,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好好的国军不当跑去当二狗子,还跑来打自己人,不毙了我们就算好了。” “可是连长,我们又不是没打过日本人,我们团长都死在蕰藻浜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行了,别说了,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带好我们的人,机灵点,一会冲上去的时候跟紧我,能躲就躲,别忙着打枪。”清秀连长说话时刻意加重了“我们”这个字眼。 “是!”见自己的连长好像有了主意,伪军排长也明白了什么,悄悄退下去了。 …… 比起日军,伪军的进攻准备久了许多,大尉已经看了七次手表了,牙齿咬的咯咯响,好在赶在大尉爆发之前,治安军的周营长开始带队爬山了。 “都快点,磨蹭什么!太君心情很不好,打不下来高地有你们好果子吃!”伪军周营长捏着手枪在队伍后边骂道。 “狗日的,一条哈巴狗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清秀连长一边念叨一边爬山,他之前给周营长塞了点好处,才得以让另一个连打头阵,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保住命最重要。 山上的补充营官兵这会正摩拳擦掌等待着下一波的进攻,之前给了那群轻敌的鬼子一个迎头痛击,官兵们内心都充满了熊熊的战意,一次胜利怎么能够?要让鬼子好好看看补充营的威风才是。 “重机枪挪了位置就先藏好,鬼子肯定要报复,让大家都注意点,天快亮了,等天亮鬼子的进攻会更猛!”齐恒嘱咐彭小鱼。 “是!营长,武排长那挺九二式重机枪修好了,但是没有完整的三脚架,怎么办?”彭小鱼问。 “先抬上来再说,不是还有个两条腿的架子嘛,多搬点沙袋什么的固定一下,临时应一下急,三脚架回去了再找。”齐恒答道。 “是!” “鬼子上来了!”前边的观察哨喊了起来。 “营长!让我们先轰他几炮!”杨武在一边低声道,之前的战斗机枪大显威风,他的迫击炮排一炮都没打出去,正手痒痒呢。 “好!用掷弹筒,省点炮弹。” “好嘞!”杨武兴冲冲地溜了下去。 “轰~轰~轰~轰~”四发榴弹重重砸进伪军第二连的队伍里,顿时炸出一片鬼哭狼嚎。这些治安军成员前身大都是流氓地痞一类的,没有什么打仗的经验,平时也就敢在老百姓里作威作福。虽然也有一些投降的打过仗的前国军士兵,但大多数都是三连清秀连长祝古盛的人,位置靠后,一听见炮响就“呼啦”趴倒了一片,躲炮的功夫和训练有素的日军都有得一拼。 见四发榴弹就差点打崩自己打头阵的一个连,伪军周营长急了眼,枪口对准三连的位置:“三连别趴着了!都给老子冲!谁不冲老子毙了谁!” “冲啊!啊~”被逼无奈,被吓得趴在地上的伪军们又站了起来,重新扑了上去,三连一部分人也参与了冲锋,只不过清秀连长带着他的二十多个人落在了最后边。 “营长!上来的是伪军不是鬼子!”借着爆炸的火光,杨武看清了这次的对手。 “妈的!老子最恨这些忘了自己祖宗的混账东西!给我打!”齐恒大声命令。 “哒哒哒~” “砰~砰~” “轰轰轰~” 枪声大作。 第四十二章 祝古盛的计划 看到上来的是一群给鬼子卖命的汉奸,补充营官兵都恨的牙痒痒,阵地上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榴弹在人群中炸开,冲击波掀翻一片伪军,弹片狠狠撕扯着他们的身体,爆炸中心的伪军士兵变成了碎片,血液和器官飞溅,落在其他人身上,让他们连连作呕。不同口径的子弹连连击中这些不懂得任何战术动作只会埋头猛冲的伪军士兵,一具具尸体像漏风的筛子一样栽倒在地,堆积在一起。 伪军营长吓破了胆,掉在地上的手枪都来不及捡起来,扯着嗓子喊叫着:“撤!都撤!快给我撤!” “快跑!”于是后边的一大片伪军“呼啦”一下爬起来掉头就跑,有的丢了枪,有的掉了鞋,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生怕子弹会追上来要了自己的小命。 “等等,我们先趴一下,别急着跑!”清秀连长祝古盛拉住了身边想跑的排长:“山上的国军有炮,跑的最快的要倒霉!” 果不其然,原本见伪军逃走就停了火的山头上,国军的掷弹筒又打来几枚榴弹,目标就是跑在最前边的那群伪军。贼眉鼠眼的周营长还在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冲太前边,得以侥幸活命,哪知道迎面就撞上了一枚榴弹,一命呜呼。 看到被炸的浑身焦黑一身弹片的伪军营长被几个衣衫不整满脸惊慌的伪军士兵抬到自己面前,日军大尉气的手都在抖,自己的步兵炮还没来得及开炮掩护这群家伙就已经败退了下来,简直不如一群训练有素的猪。 “大尉阁下,这帮治安军太没用了,让我带第三小队冲一次吧!一定拿下支那军的阵地!”日军第三小队的小队长中岛少尉走了过来,他是这个中队剩下的唯一一个小队长,迫不及待的想给死去的同袍报仇。 “中岛君,你先等一下!”大尉面向刚刚跑过来哭丧着脸的伪军第二连的连长:“为什么撤退?” “太君,山上的国军火力太猛,我们冲不上去啊,营长都死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伪军连长颤颤巍巍的回答。 “那为什么山腰上还有你们治安军的人在战斗?”大尉指向山坡,山坡中段一处凹坑里,第三连连长祝古盛和二十多号伪军士兵正拼命向天上放枪,而山上的中国军队也有零星的还击,在山下的大尉看来,他们就是还在坚持战斗的“勇士”了。 其实山头上的齐恒他们也搞不清留在山腰上的那些伪军在搞什么幺蛾子,不过既然他们藏在凹坑里,一直朝天打枪也没有冲过来的意思,齐恒也不打算在他们身上浪费宝贵的炮弹,只是允许了几个老兵拿着缴获来的三八大盖对着凹坑的方向试枪。反正乌漆墨黑一片,能打到人算运气好,打不到也没啥损失。 “这…应该是三连祝古盛的人吧?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下来。” “祝古盛?把他叫来!”大尉思考了一下,说道。 后边的伪军乱哄哄喊了半天,喊来一个第三连的排长,这个排长平时和连长祝古盛并不怎么对付,不过面对凶神恶煞的大尉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自己跑下来前看到的事:“我们连长?他,他应该还在山上,我下来的时候他带着一排的二十多个人没怎么动弹。” 听到翻译说山坡上的人里就有那个三连长祝古盛,大尉若有所思:“打信号,让他们撤下来。” 看到山下闪动的灯光,祝古盛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部分,带着手底下二十多个人停了火,悄悄溜了下来。 一下山,祝古盛这些人就被带到了大尉面前,因为之前山坡上就通好了口风,面对大尉的疑问他们都一口咬定是祝古盛命令他们就地战斗掩护其他人撤退的。 得到答案,大尉满意的看着面前被熏黑了脸的祝古盛:“很好,现在你是他们的营长了,接下来我的第三小队会协助你们重新进攻山上的高地,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太君!我们不会让太君失望的!”祝古盛退了下去,开始整顿他的部队。 “你回来!”大尉叫住了想跟着一起走的伪军第二连连长。 “太君,有什么指示?”站住脚的二连长小心翼翼问道。 “啊,太君,太君饶…” “砰!” 大尉的南部手枪枪口飘出一缕青烟:“擅自逃跑,死!” 刚刚当上营长的祝古盛手底下其实只有一百五十多个人,顶多一个加强连的水平,整队起来还算容易,尤其是大尉刚刚枪决了第二连的连长,吓破了胆子的伪军们格外听话,一会就整理好了新的进攻队形向山上移动。日军的第三小队在小队长中岛少尉带领下跟在伪军后边,打算等伪军消耗了山上中国军队的火力后一举攻下山头高地。 “准备好!我们能不能保命就看这次了。”祝古盛给手下那个排长悄悄示意。 “他们要去哪?”中岛少尉见祝古盛手下有一个排挪到了侧面的凹坑附近,疑惑地问道。 “太君,他们的机枪打得准,我让他们去侧面掩护,如果前边的人再退就让他们把退下来的人赶回去。”祝古盛凑到中岛少尉身边,悄悄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呦西。”中岛少尉摸了摸胡子,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支那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当上营长就打算用手底下的人命交投名状,不过死的又不是他们日本人,他才不管会死多少治安军,能打下高地就行。 “给我冲!”祝古盛吆喝着手底下的伪军再次发起了冲锋,山下一门九二式步兵炮轰响起来,炮弹砸在中国守军阵地上,破片四溅。几挺机枪同时开火,拽光弹飞向山头,打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看来鬼子坐不住了!”彭小鱼说道,齐恒点了点头,大声下令:“准备战斗!看见人之前注意隐蔽!重机枪不要暴露位置!” 伪军的进攻丝毫没有章法,也没有吸取之前的教训,还是一个劲埋头猛冲,结果再次撞上了补充营的弹雨,不同上次,这一次补充营又多了一挺重机枪,火力更加猛烈,打得前边的伪军抱头鼠窜。 见伪军还是没有长进,派不上用场,中岛少尉骂骂咧咧的抽出指挥刀:“突击!” 两个鬼子老兵在机枪掩护下悄悄摸了上去,趴在地上用掷弹筒“咚咚”两炮。“咻~”尖锐的破空声传来,山头补充营一挺捷克式机枪的掩体里炸开了花,喷溅的弹片打得两名中国机枪手血肉模糊。 “鬼子也上来了!机枪手小心掷弹筒!”副营长程戈大声喊道,但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一枚榴弹在他身旁的另一个机枪掩体里爆炸,把机枪掩体炸的粉碎,冲击波产生的气浪夹杂着泥土把程戈掀翻在地,泥土盖了他一身。晃晃脑袋,程戈抬起了头,眼前有人在大喊什么,但是有些重影,程戈没认出是谁,耳朵里只有“嗡嗡”声,也听不见那人在讲什么。 “营长!程副营长负伤了!” 第四十三章 前沿陷落 “我,我没事。”程戈被几个士兵从土里刨了出来,虚弱的应道,只是背后传来的剧痛让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营副你先别动,医护兵!医护兵!”看到程戈背后一片血污,一个战士赶忙搀扶住程戈,让他保持趴着的姿势,一边大声呼唤医护兵。 很快,医护兵在一名士兵的保护下快步跑了过来,借着手电的光照,几名士兵几乎是抬着程戈退到了后边相对安全点的地方。医护兵用剪刀剪开程戈背后被砂石打得千疮百孔的衣服,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副营长,忍着点,我要清理你的伤口,会很疼。”医务兵拿出水壶,开始用清水冲洗程戈后背沾着的沙土。 “啊啊啊,草草草……”程戈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整个后背火辣辣的疼,随着自己的知觉逐渐恢复,清水一浇,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越来越明显了。 见水流冲走了混合着鲜血的沙土,医务兵开始用打湿的棉布仔细清理伤口附近一些粘连在身体上的污物,动作虽轻,但程戈还是疼的龇牙咧嘴。 “副营长伤势不重,都是皮肉伤,就是创伤面积不小,大半后背都有创口,还有,之后要小心伤口感染,好了,先扶副营长下去吧,我得去救其他人了。”简单处理好伤口,医务兵用绷带把程戈缠了个结实,匆匆赶回了前线。 “程营副问题不大,没生命危险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不过暂时不能指挥战斗了。”齐恒在指挥战斗,没有时间去后边看程戈的情况,只好让彭小鱼去问问消息,听到程戈没有大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就好,小鱼,你带一个班老兵带上机枪和冲锋枪从侧面摸下去,注意隐蔽不要被发现,之前那群伪军又藏在那个凹坑里了,我怀疑他们有什么阴谋,你们去盯着点。” “是!” 山腰上,在一片乱糟糟的伪军的掩护下,中岛少尉的部下们已经逐渐接近了中国军队的前沿阵地。操作掷弹筒的老兵接连打掉了四个中国军队的机枪掩体,山头上的火力被削弱了不少。中岛左手握着刀柄,右手挥舞手枪,一边驱赶着身边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的伪军士兵,一边努力向山上攀爬。 中国军队的机枪手担心遭到日军掷弹筒打击,不得不打几枪就换一个地方,无法持续压制,无形中再次削弱了火力。而面对四散开的日军,迫击炮排的掷弹筒也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七八发榴弹只炸死了三个日本兵,反倒是好多乱窜的伪军成了牺牲品,被炸得鬼哭狼嚎。 “上!”夜色掩护下,中岛少尉和十来个日军士兵已经逐渐接近了前沿的中国守军第一道战壕,几个士兵猛地甩出了手榴弹。 “轰轰~” 离得最近的几个士兵只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战壕,还有人打算低头去看,手雷就在人群中轰然炸响,战壕中其他正在开火的中国官兵都几乎没有防备,几颗甜瓜手雷的破片就切入了他们的身体。原本可以保命阻挡子弹的战壕一旦丢进手雷就变成了夺人性命的死亡坑道,冲击波被前后的土墙阻挡,只能裹挟着弹片向两边延伸,穿透阻挡它们去路的柔软肉体。 “糟糕!鬼子摸上来了!”看到前边的战壕里火光闪动,齐恒明白已经有鬼子冲到了阵地前。之前补充营虽然借助机枪和掷弹筒轻易打下去了一次鬼子的攻击,但那只是打了鬼子一个出其不意,现在在伪军掩护下,很快就接近了自己阵地的这帮鬼子才真正显露出日军的战斗力。 “你亲自带一个排上去夺回前沿阵地!动作要快!”齐恒对身边的一连长下了命令,一连长毫不犹豫,抓起面前的两颗手榴弹就带人摸了过去。一连长心里比谁都急,在前沿阵地战斗的就是一连的另两个排,冒出火光的位置是二排的防区,如果救援不及时,他的一个排可能就要报销在那边了。 此时中岛少尉这十多个士兵已经翻进了中国军队的第一道战壕,几个鬼子用刺刀狠狠扎向战壕中还一息尚存的中国官兵,其他人迅速将枪口对准前方警惕着来增援的其他中国士兵。很快,一挺九六式轻机枪也搬了过来,战壕中的日军士兵增加到了二十多人,几个伪军也趁机钻了过来,靠在战壕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补充营一连连长姜志超上尉带着人急匆匆赶向前沿阵地,可他并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占据第一道战壕的日军已经架好了机枪。鬼子机枪手看到一群黑影正猫着腰快速涌向这片阵地,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九六式轻机枪喷出火舌,鬼子机枪手紧紧压住咆哮跳动的枪声,子弹横扫向面前的黑暗,听到机枪开火,其他鬼子士兵也开始用步枪对着机枪对着的的方向连连射击,刚刚喘过来气的几个伪军也在日军的催促下爬起来开起了枪。 姜志超刚刚举起手中一颗手雷,还没来得及丢出就撞上了一串机枪子弹,姜志超胸口连中三枪,右手手肘处也被子弹打断,冒着烟的手雷脱手掉在了他脚下。他身边正在冲锋的几个战士身上也爆出了血雾,倒在地上血如泉涌。 “连长!”三排排长赵东明扑向倒地的连长,但是黑夜里他没有注意到掉在姜志超身边的手雷,“轰~”的一声,赵东明半俯下的身体被冲击波掀了起来,身上脸上都嵌着弹片,血肉模糊。 “小心!”一个老兵反应比较快,说话间就迅速趴在了地上,躲过了子弹。他的下巴磕到了一块石头,豁开了一道口子,老兵还是忍痛大喊起来:“趴下!趴下!小心机枪!” “哒哒哒~”在日军机枪的压制下,三排的增援官兵们几乎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冲的比较快的一部分官兵,身处两条战壕中间的开阔地带,进退不得,只能努力寻找石块弹坑当做掩护。 身处侧翼已经摸到半山坡的的彭小鱼看到了身后补充营前沿战壕的情况,正想回身去救,可面前不远处齐恒让他盯着的那群伪军在这个关头也有了动作。 第四十四章 伪军反水 “连长,啊,不是,营长,我们真要这么干吗?”凹坑里,伪军排长低声问道。 眉清目秀的新任伪军营长祝古盛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火苗:“别废话,想跟着我赌一把就跟我来,怕死就乖乖在这里蹲着,打完仗继续溜回去给日本人当狗吧。” “不是,营长,万一我们失败了呢?日本人可是杀人不眨眼啊。” “怂什么?”祝古盛打开了驳壳枪的保险,悄悄探出了头,借着月光和闪动的火光,他发现不远处死人堆里似乎有些异动。 “怕死的话,给你个不死人的任务。”祝古盛拉过来伪军排长,指了指不远处的尸堆:“看到那堆死人没?那后边摸过来了一支国军小部队,你带上老张的白褂子,别打枪,过去和那边的国军兄弟好好谈谈,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们,就算他们不打算帮我们也要说服他们别朝我们开枪。” “这……营长要不我还是跟着你吧。”伪军排长看了看,颤颤巍巍的缩回了头。 “少给老子废话,去不去?”祝古盛的手指已经摸上了扳机:“我还是营长,我现在任命你为治安军独立第一大队一营三连连长,你过去报上你的职务,抓住个军官,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真的?”听到自己升了官,伪军排长来了精神,虽然按照营长的计划,自己这个连长估计也只能当这一会功夫,不过要是计划成功了,这个连长身份也比排长好多了。 “那我去!”伪军排长,不,伪军连长一只手抓着一件白褂子,没有拿枪慢慢摸出了凹坑。 “副排长,你看!”彭小鱼正盯着山上前沿阵地的战况,一个眼尖的战士拍了拍他的肩头。 顺着战士的手指,彭小鱼看到了慢慢爬过来的那个伪军,那个战士端起步枪想干掉这个乱爬的伪军,却被彭小鱼按住了枪口。 “等一下,他手里好像是白旗,好像是过来投降的?”随着伪军爬的越来越近,彭小鱼看到伪军手里的白褂子有些疑惑,打算先放他过来看看。 伪军连长一边爬一边祈祷那几个国军兄弟不要开枪打自己,一直爬到尸堆前,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立刻指向了他的胸膛和脑袋。 “别,各位大哥,别开枪,我没带武器……”伪军连长颤抖着开了口,被一个老兵一把揪了过去。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彭小鱼用刺刀抵住伪军连长的喉咙,低声问道。 “我,我是治安军独立第一大队一营三连的连长,”伪军连长感受到脖颈间的凉意,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我们营长想反水,从后边偷袭日本人,派我来联系你们,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动手…” “反水?狗汉奸!我看你是活够了,来老子这里骗你爷爷?老子宰了你!”一旁的老兵开口骂道,一边掏出了腰间的刺刀。 “先等等。”彭小鱼按住了老兵的手:“我问你,你们营长说要反水,有什么证据?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长官,我们营这次只来了二连三连两个连,我是三连的排长,我们原本是配合日本人一个步兵中队进攻的,我们之前的营长叫你们的大炮打死了,二连长擅自撤退叫日本人打死了,我们连长升了营长,我这才当上的连长。之前进攻的时候我们营长派第二连和三连那些不听话的人上去送死了,剩下想跟着营长一起反水的都藏在后边的凹坑里,等着机会从后边咬日本人一口呢。”明晃晃的刺刀顶在喉咙上,伪军连长腿都软了,就差尿裤子了,忙讲出了前因后果。 “副排长?我们怎么办?”老兵倒是有几分相信了,但这并不是小事,他不敢擅自发表意见,便问起了现场唯一的军官彭小鱼。 彭小鱼内心也很纠结,可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略一思索,彭小鱼做出了大胆的决定:“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长官,我们营长他们计划从日本人后边假装增援悄悄摸过去,用机枪和手榴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的人会反穿军服便于识别,我们营长说你们不相信我们,不想帮忙也没关系,就是等我们成功之后要及时上来拦住阵地上你们的人,我们不想被山上的国军兄弟给收拾了。” “谁和你们是兄弟!”有个老兵凶了伪军连长一下,但他觉得还是有些不保险:“副排长,我们不给上边汇报一下?” “现在前沿阵地被鬼子占领了,我们回去汇报再下来根本来不及,还可能被鬼子发现,我们配合他们的计划,但是不参战,一切责任我来承担。”彭小鱼做出了决定:“我们先按兵不动,你一个人摸上去汇报情况,让山上的兄弟们不要误伤了他们。” “是!”老兵又转身摸向山头。 “给你们的人发信号,让他们动手吧。”彭小鱼看向伪军连长,伪军连长从怀中掏出一个手电筒,向凹坑方向闪动了几下。 “营长,有信号了!”一个伪军紧张的喊道。 “咋呼什么!准备战斗!”祝古盛反穿着军服,握紧手枪带头摸了出去,身后二十多个伪军也跟着他猫着腰溜出了凹坑。 “副排长,他们动手了!” “嗯,看着就好,一会等他们打完了我们再去收拾残局。” …… 山头上,占据了第一道战壕的日伪军已经有四十多人了,其中大部分是日军,他们在中岛少尉带领下死死守着这道战壕,已经打退了中国军队两次反击,不过他们也没有力量继续前进了,战斗正进入焦灼。 “太君!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我们来帮你们了!”祝古盛在后边喊道,中岛少尉转头一看,治安军营长祝古盛带着二十多个治安军摸了过来,心中一喜,让他们打头阵自己估计真的能打下这片高地,便用蹩脚的汉语大声催促:“你们,快快的,快快的!” “有戏!”祝古盛左手一挥:“上!” “嗖嗖~” “哒哒哒~” 祝古盛身后二十多个伪军同时丢出手雷,一挺轻机枪也向战壕中日军的后背开了枪,战壕里的日伪军大都认出了领头的祝古盛,只知道有友军来援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友军会从自己背后下杀手,转身都来不及就被淹没在了爆炸的火光中。 第四十五章 怎么是女的? 中岛少尉后背和腰间传来剧痛,刚转过身来,却看到自己身边的两个部下被来自身后的子弹打中,瘫软在战壕里,“八嘎!”中岛少尉大声骂道,他左手扶着的腰间一片潮湿,肯定是中枪了。中岛少尉举起手枪,想干掉那个误伤队友的蠢货治安军机枪手,却看到一枚枚手雷甩了过来,他这才明白,这群治安军叛变了。 “轰轰轰~”中岛少尉再也没有时间去做做出其他的动作了,和他的部下们一起一个个被吞没在了烈焰中。 “冲啊!”反穿着军服的治安军在祝古盛带领下冲向战壕,子弹“嗖嗖”射向还在战壕中挣扎的日军官兵。祝古盛的驳壳枪连连开火,躺在战壕里还蠕动着的几个日本兵身上爆出血花,立刻没了声息。 “副排长,看来这家伙没骗我们,那帮伪军真反水了!”尸堆里,一个士兵兴奋的对彭小鱼喊道。 “带上俘虏,兄弟们跟我上!把一线阵地夺回来!”彭小鱼抄起冲锋枪就蹿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从侧面直扑第一道战壕。 此时第一道战壕已经被反水的治安军们夺了下来,治安军的身份给了他们绝佳的掩护,二十几个人从背后偷袭,竟然一口气干掉了四十多个日伪军,从他们手里拿下了战壕。不过在日军的临死反扑下,祝古盛这二十几个人伤亡也不小,死了八个伤了六个,祝古盛本人也被一颗子弹打穿了肚子,虚弱的靠在战壕墙壁上。 “国军来了!”一个伪军对祝古盛喊了起来,声音有一丝颤抖。 “别反抗,都把枪放下!”祝古盛努力提起一口气加大了音量:“把手放在显眼的地方,别抓着枪,我们是死是活就看现在了。” “不许动!放下枪!” “别动!缴枪不杀!” 彭小鱼的突击队冲回了山头,十多支枪对准了战壕里横七竖八的治安军们,不过他们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这些治安军早就放下了武器,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你们几个架好机枪,注意山下鬼子的动静!”彭小鱼对几个战士下达了命令:“老詹去我们阵地上喊人,一线阵地被拿下了,我们需要巩固防线!” “你们长官呢?”安排好人手,彭小鱼揪过一个治安军士兵问道。 衣衫褴褛的治安军士兵指了指不远处躺在战壕里穿着粗气的祝古盛。 “哎呀卧槽,还是个娘们?”彭小鱼手电光一照,看清了祝古盛清秀的脸,吓了一跳。 “谁他妈是娘们了?艹,呼哧,呼哧…”祝古盛肚子的伤口还在流血,虽然很虚弱,但听到彭小鱼的话还是气的骂了起来,扯的伤口又一阵剧痛,大口喘了起来。 “你是男的?”彭小鱼听到了祝古盛的抱怨声,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用手电光继续照着祝古盛的脸,想再仔细看看这个眉清目秀的伪军营长究竟是男是女。 “别他妈照了!”祝古盛用手挡住刺眼的灯光,没好气的说:“老子是男的!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人吗?” 彭小鱼乐了:“好看的男人当然见过,我们营长就挺好看的,但是你这么俊的男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别说,老兄你长得还真像个女人。” “……”祝古盛已经懒得去骂彭小鱼了,翻了个白眼,轻轻喘着气,刚刚动了火气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好了,你们先老实待着,没受伤的蹲这边,手放头上好好蹲着。伤员先躺这边,我们的医护兵马上就到。”看祝古盛不再说话,彭小鱼还以为他伤势太重,便停止调侃祝古盛,转头去安排俘虏了。 …… “什么?一群反水的伪军帮着彭小鱼拿下了前沿阵地?”齐恒正在营部里急的焦头烂额,连续派去两拨人都没能夺回前沿阵地,还牺牲了一个连长,突然彭小鱼派来汇报情况的人给了他一个大惊喜。齐恒拔出手枪就冲了出去:“带我去看看!彭小鱼立大功了,打完仗我给亲自彭小鱼请功!” 齐恒亲自带人接管了一线阵地,看到自己损失惨重还没能夺回的前沿阵地被一群反水的伪军从屁股后面拿了下来,齐恒百感交集。但庆幸之余也对那个带头的伪军军官产生了好奇。 “营长,这个就是反水的伪军营长祝古盛。”彭小鱼带着齐恒找到了正在包扎伤口的祝古盛。 齐恒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皱了皱眉头,扭头悄悄问彭小鱼:“你确定没搞错?这怎么是个女的?” “噗嗤~”彭小鱼忍不住笑出了声:“营长,他是男人,就长这个样子,我一开始也认错了,哈哈哈。” 听说山顶国军的最高指挥官要来,虚弱的祝古盛原本还努力撑出了一副严肃坚强的表情,想着大家都是营长,应该可以严肃点讨论一下自己这班人的归宿。可这一听到两人的对话,祝古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了,变成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干嘛不直接死在鬼子手里,非要撑到这里丢脸…”祝古盛心想:“这脸天生由父母,干嘛老拿我的长相说事?” “咳咳~”齐恒看到了祝古盛的表情变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才开始正题:“我是国军第五战区补充旅一团一营少校营长齐恒,你的姓名,职务,所属部队是什么?” 祝古盛还是生无可恋的表情:“祝古盛,华北治安军独立第一大队一营营长,我不想给日本人卖命了,所以带着二十多个兄弟阵前反水,揍了日本人一手,现在想投奔贵军,能不能行个方便?” “不想给鬼子卖命为什么当汉奸?”彭小鱼很看不起当汉奸的这些软骨头,在一旁插嘴道。 祝古盛看了彭小鱼一眼,也没有动怒,平静的讲述道:“我之前是六十一师的少尉排长,也打过鬼子,淞沪会战的时候我们团长就牺牲在蕰藻浜。后来部队被打散了,我和几个兄弟搭伙打算在撤退的路上找部队,路上遇到不少兄弟部队的散兵,大概有一两百人,跟着一个26师的上尉一起走,结果被鬼子截住了,牺牲了不少人,我们剩下的人既打不过也跑不掉,没办法就投降了。后来鬼子说要么当治安军给他们卖命,要么就杀头给他们的人偿命,我们就被一块编成了治安军,之前一直在整训,这是我们第一次被派上战场。我本来就是国军的军官,没办法才当了伪军,现在要我对自己人开枪真的做不到,我就和二十多个信得过的兄弟商量好了,一起阵前反水,投国军去。” “你不是营长吗?怎么才带了二十多个人?”彭小鱼有些疑惑。 “现在剩下十六个,带伤员。”之前给彭小鱼传话的伪军连长插嘴道。 “这次我们只来了两个连,我是刚刚从连长升的营长,大部分人都不听我的,还会去告密。”祝古盛答道:“你们火力太猛,连打带炸,其他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也就我这二十多个人藏着没动手才活下来。齐营长,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齐恒思索了一下:“我要考虑一下,你们先暂时待在一起吧,我会派人看管,伤员我们会治,不过你也别紧张,你们不是俘虏。” “我明白,这样也好,麻烦齐营长了。” 第四十六章 “击毙”鬼子军官 “等一下,齐营长!”祝古盛喊住了正打算转身的齐恒:“山下日军兵力现在只有不到一个小队,如果后续没有增援的话,齐营长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主动进攻?” 齐恒停住脚步:“好,彭小鱼,带几个人下去侦查一下,如果可行,手电光三闪为信号,我会亲自带队下山!” “是!” …… 远处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猛攻了亭子头村一整夜的中国军队仍然不知疲惫,彻夜未停的枪炮声丝毫不减,看到天快放亮,似乎还有加快攻势的意思。 无名高地的山脚下,日军中队长山下大尉在揪着自己的头发。他一个中队的皇军附两个连的治安军激战一夜都没能拿下这个小小的山头,反倒损失惨重,不久前,最后一个有战斗力的步兵小队发起进攻后再也没有人下山,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 “八嘎,八嘎!”山下大尉揪完头发开始骂娘了,想上去劝说大尉的勤务兵中村在挨了一巴掌之后缩在一边不敢吱声,看到这些,中队部里其他人也没有勇气上去劝说了。他们心里都明白,中队全军覆没后,山下大尉的军旅生涯应该要画上句号了。 “命令!”山下大尉抬起头,眼中布满了吓人的红血丝,分外狰狞。 “到!”传令兵看到山下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急忙跑过来立正站好,不敢看向坐在弹药箱上的山下大尉,视线只好直勾勾对准大尉的头顶。 “中队部人员和伤员居中,第一,第二小队剩余人员在外围,全军保护步兵炮撤退!”与其留在这里等山头上的中国军队冲下来一锅端了自己的中队部,还不如先撤回村子以期后续,山下大尉艰难的做出了决定。 中队部里变得忙乱起来,之前抵近掩护第三小队冲锋的九二式步兵炮开始从山腰撤回,一些好不容易运上山腰现在又来不及搬走的炮弹被堆放在了一起,摆上了手雷。看到炮兵拉着步兵炮溜下山坡,一个军曹拉响了延长了引线的手雷,弹药殉爆,山腰上顿时一阵轰响。 彭小鱼刚带着两个老兵摸下山坡,来到之前祝古盛等人藏身的凹坑里,不远处突然一阵剧烈爆炸,爆炸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山坡,似乎整个山包都随着爆炸声震颤起来,爆炸卷起的泥土碎石四处飞溅,打得彭小鱼三人背后生疼,一个老兵还被碎石打破了脑袋,血糊了一脸。 “妈的,老子就说那娘们似的伪军军官不能信!这他妈叫山下没人了?要说来了一个师团老子都信!”被打破了脑袋的老兵抱着头趴在地上扯着嗓子骂道。 “咳咳咳。”另一个老兵刚想说话,可一张嘴就被刺鼻的硝烟呛的一阵咳嗽,不得不努力把脑袋埋的更低一点。 “你可闭嘴吧!还亏你是个老兵,这明显不是鬼子的炮击,你什么时候见过鬼子打炮朝一处打的?”彭小鱼一边护着脑袋一边帮祝古盛说着话。 “那为什么我们一下来就爆炸?彭副排长你不会要说鬼子看上你了,要抓你当女婿,所以就盯着你打吧?”见爆炸平息了些,另一个老兵抬头加入了讨论。 “你俩这是要造反?还整起我来了?回头我得给炊事班说一声,以后你俩的伙食扣一半,我看你俩是吃太多了,撑得慌啊。”彭小鱼抬起头来,硝烟弥漫的山坡上只有横七竖八的死尸,并没有老兵想象中龇着牙冲过来的日军士兵。 “行了,别趴着了,起来看看,鬼子估计是撤了,走之前打炮吓唬我们呢,我走前头,你们跟紧我。”彭小鱼爬了起来,慢慢走向刚刚发出爆炸的地点。 “副排长,我走前头!”调侃过彭小鱼的老兵挤了过来,端着枪警惕的移向弹坑。 “没人!”老兵抹了抹鼻子:“只有个大坑,里面啥都没剩下。” “我们去山下看看,但是小心村子里的鬼子,天快亮了。”见一无所获,彭小鱼有些不甘心。 “好嘞!副排长还是我走前边吧。” 一抹晨光渐渐洒在山头上,三个人接近了山下的日军临时营地,说是营地,其实只是一间破庙,靠近门口的地方用木桩和铁丝网简单围了起来,还堆着一些沙袋。彭小鱼趴在一块大石头后边,眯起眼睛观察着营地的动静。 “看了半天了,啥也没有,是不是鬼子跑了?”老兵凑过来问道。 “看起来像,走,过去看看!”彭小鱼一咬牙,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等一下,老张你先躲在石头后边,要是有情况还可以照应一下。”彭小鱼留了个心眼,拦住了之前被打破脑袋的老兵。 “好!你们小心!”姓张的老兵点了点头,握紧了步枪。 两人端着枪猫着腰走到营地门口,探头一看,里边乱糟糟的一片,地上丢弃着空的弹药箱,还躺着一匹死马。 “鬼子应该走了,进去瞅瞅?”这还是老兵第一次走到日本人的临时营地门口,心里不免有些好奇,见没有人影,老兵胆子也大了些。 “好,小心点。”彭小鱼一方面有任务在身,另一方面也是有些好奇,既然都走到门口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绕过沙袋和铁丝网,两个人走了进去,营地靠近村子,能听到很明显的枪炮声传来,但是营地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因为破庙是营地里唯一的建筑,四下打量但一无所获的彭小鱼和老兵都把目光投向了半闭着大门的破庙。和老兵一前一后摸到庙门口,深吸一口气,彭小鱼一脚踹开半闭着的庙门,顺势靠在墙边,身后的老兵迅速将枪口探了进去。 “鬼子!”“砰!”老兵突然趴下,喊声和枪声几乎同时传来,彭小鱼立刻探身,冲锋枪对着庙门就是一阵扫射。 “哒哒哒哒~”盲打了大概半个弹匣,但庙里并没有子弹飞出,彭小鱼紧张的探头望去,庙里只有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鬼子趴在地上,背上布满了弹孔。 “死了?”老兵发现没有危险,从地上爬起来,慢慢靠近趴着的鬼子军官,先是用枪管戳了戳,又用脚踹了踹,军官还是一动不动。见彭小鱼凑过来,老兵便大着胆子用脚把鬼子军官翻了个个,这下两个人都看清了,军官右手攥着一把南部手枪,太阳穴上一个血洞,显然是早就自杀了。 “你咋呼什么?死鬼子还浪费那么多子弹!”彭小鱼埋怨道。 “副排长,我也不知道啊,刚一进门就看到这死鬼子撅着屁股对着门口,我还以为在拜神仙呢,就直接开枪了。”老兵朝庙中间的神像努了努嘴:“既然鬼子都跑了,我们快回去复命吧,刚刚我们开了枪,万一引来村里的鬼子……” “急什么?把这鬼子军官的手枪军刀都收起来,再翻翻衣兜,看有啥值钱的没,还有衣服上的军衔也带走。回去就说我们打死个鬼子军官,反正没有尸体,我们带去的东西够请功了。” “副排长,还是你有主意!”老兵翘了翘大拇指,俯下身子开始从鬼子军官身上搜寻起来。 第四十七章 转移 “你们可算来了,没出什么事吧?刚刚听到你们开枪了。”留守的老张已经焦急的等了许久,彭小鱼两个再不回来他都打算自己回去汇报情况了。 “没事,弄死一个鬼子军官,里面没有别人了,我们快回去吧。”这样说的时候彭小鱼稍稍有点不自然,毕竟鬼子军官不是自己杀的,最多算鞭了一次尸。 “嗯,好。”老张有点疑惑为什么偌大的鬼子营地里只有一个落单的鬼子军官被彭小鱼他俩捡了漏,但也没细想,尤其是彭小鱼把从鬼子军官手腕上拔下来的手表送给了他以后,就再也没有质疑的心思了。 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彭小鱼第一时间到营部找到了营长齐恒,齐恒正和一众连排长开着会,彭小鱼一进门就喊了起来:“营长!山下的鬼子营地已经空了,祝古盛应该说的没错,鬼子剩下的人不多了,趁我们巩固阵地的时候已经偷偷溜走了,不过留了个军官在破庙里拜神呢,叫我们收拾了。” “留了个军官在破庙里拜神?”不只是齐恒,营部里众人都满脸问号,但是看彭小鱼把手里兜里的军刀手枪军衔之类的一股脑掏了出来,也不得不信。 “还是个大尉?”齐恒拿起从军服上撕下来的军衔标志看了看,又抽出那把尉官军刀研究了一下:“我猜应该是祝古盛说的那个鬼子中队长吧,不过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呆在破庙里?”齐恒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也不知道啊,进去就看到这个鬼子军官撅着屁股趴在那边,我们没多想就直接开枪了,庙里也没有啥值钱的东西,就捡了他身上的刀啊枪啊的回来了。”彭小鱼目光有点躲闪,不过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还是沉浸在疑惑中。 怎么想都猜不到那个撅着屁股的鬼子大尉是在干嘛,齐恒也懒得再想,干脆把疑惑抛到了脑后:“算了,管他是在求饶还是拜佛呢,弄死就行,给彭小鱼他们记上一功吧。” “我没意见。”趴在担架上的副营长程戈表示赞同,有了两个主官发话,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谢谢营长,谢谢营副!”彭小鱼可开心了,虽然自觉地上交了南部手枪和军刀,可从鬼子大尉身上搜到的银票戒指啥的可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这下可以去找武卫国这家伙炫耀炫耀了,看看那个闷葫芦会是什么表情。”彭小鱼喜滋滋的想。 “等一下,先别走,”齐恒喊住了彭小鱼:“急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作为奖励,那支南部手枪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再接再厉,多杀鬼子。” “是!谢谢营长!”彭小鱼笑的更开心了,虽然鬼子军官的南部手枪用起来并不咋地,长得也丑,但它可是打死过鬼子军官的证明啊,拿出去让别人一看,大家投过来的都是羡慕的目光,要是那天实在穷的揭不开锅,放黑市里卖了也是笔不错的收入。 “既然山下的鬼子跑了,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守好这个山头,等待下一步命令。亭子头村已经打了一天了,不出意外天黑之前就能拿下来,鬼子应该没有多余的力量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但是都不要放松警惕!”齐恒下了命令。 “是!” …… 不出齐恒所料,亭子头的日军果然没有余力再派兵争夺这片小山头了,甚至连亭子头都没有保住,在59军180师的猛攻下,被堵在村里的日军伤亡惨重,残部不得不在夜幕降临前退出亭子头村,向后方退却。这样一来齐恒的补充营总算可以撤下去稍稍修整一下了。 但胜利总是来之不易的,拿到伤亡名单,齐恒的手都在颤抖:补充营在无名高地血战一天一夜,全营伤亡过半,其中两个连伤亡三分之二,几乎没有了战斗力;三个连长两人阵亡,十一个排长剩下七个,副营长也不幸负伤。如此重的伤亡,补充营在一段时间内可能都不能继续作战了。 “营长,这是我们这次的战果统计,还有缴获清单。”彭小鱼低声说道,一边将另几张纸递给了齐恒。 “先放着吧。”齐恒没有去接,而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彭小鱼,右手在眼眶上擦拭起来。这是彭小鱼第一次看到齐恒落泪,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缴获再多,再好,可都是一个锅里吃饭,平时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可难过归难过,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国战,打仗必定会死人,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比自己强大许多倍的敌人。不反抗,自己和父母妻儿就会沦为外族的奴隶,被肆意欺凌;反抗,就得付出惨重的代价,作为军人,他们只能最先站出来,用生命来换取其他人的生存。 “报告!”通讯兵凑了过来,他也看到了齐恒的痛苦,但是军令紧急,他不得不打断齐恒。 “说吧!”齐恒转过身子,脸上只剩下坚毅。作为军人,一营之长,他不能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所以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压下痛苦,冷静的说道。 “军部命令,补充营天黑前转移到亭子头以西三公里的博村修整,高地移交给180师驻防。”通讯兵念出了命令。 “好,回信,我们立刻开拔,还有什么补充吗?” “军部说亭子头附近日军均已肃清,但日军还保持有反攻的余力,在大规模反攻前很有可能会以小部队进行试探,需要我们多加注意。” “我知道了,彭小鱼,通知下去,先不要做饭了,整队准备开拔,三连走前边,一连保护伤员居中,二连和营直属部队断后。” “是!” 下完命令,齐恒拿起彭小鱼放在弹药箱上的那两份清单,根据统计,山头上山坡上一共有一百二十四具伪军尸体,一百九十六具日军尸体,再加上一些被炸成零件没法统计的和趁机溜掉的伪军,估计消灭了得有四百号人。不过经过营里军官们的讨论,反水的祝古盛这十多个人没被写进去,补充营打算收编他们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些打过仗的老兵比起抓来的壮丁战斗力强了可不是不是一星半点儿。 另一张单子上是缴获的装备,补充营这次收获不小,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七个掷弹筒,三挺九六式,一百二十几支三八大盖,一百三十多支老套筒汉阳造,还有六把南部手枪,其余的子弹手榴弹一类的消耗品还没有统计出来。 “是不是可以组建一支日械的小部队缓解弹药压力了?”齐恒嘀咕起来。 第四十八章 丰盛的晚餐 虽然只有短短三公里多的路程,但扛着长枪短炮还拖着伤员的补充营官兵还是走了很久,堪堪在天黑前赶到了新的驻扎地博村。 博村只是个很小很小的村子,全村只有三十几户人家,房屋分布比较分散。因为打仗的缘故,村里人都跑光了,只留下个空村子,之前还是被战火肆虐过,有多一半的房屋已经没有办法住人了。齐恒只好把大部分人安排到村外驻防,建制还完整的三连独自负责两个方向,一连二连的余部合力负责另两个方向,营部,营直属部队和伤员安排在村子里一些完好的房屋里。 安排好防守后,炊事班开始烧锅做饭,之前从城里买来的白花花的大米下了锅,煮出来香喷喷的大米饭让战士们都忍不住咽起了唾沫。刚刚打完一场大战,炊事班也不吝啬,把缴获来的日本饼干罐头干肉之类的都拿了出来,让兄弟们好好吃了一顿。 “来来来!罐头不多,这一罐你们三个人分着吃,猪肉罐头,味道不错的。”炊事班长笑着把罐头塞进排队的一个战士手里。 “班长快点啊,都饿死了!”有士兵在笑着起哄。 “别急,每个人都有,还有肉干,有人想吃糖吗?营长说大家打了一天,辛苦了,这一顿把所有缴获的罐头之类的都拿出来分给大家,量管够,别急啊。” “好嘞!” “班长,给我分一个那个奶糖吧?在家的时候我吃过,甜甜的味道特别好。”一个战士凑了过来。 “好好好,给你,别抢,给后边放哨的兄弟留一点,别都抢光了。” “小王,小王!给放哨的兄弟送几块饼干过去,让他们先垫垫,给他们说先别急,一会换下来还有吃的,都给他们留好了!” “是!班长!”一个年轻的炊事兵乐呵呵的抱着一兜日军口粮里的饼干去找哨兵了。 机枪排阵地上,彭小鱼蹲在田埂边,紧盯着身边一个战士的碗:“小吴,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罐头啊,我看你碗里肉还没动,不喜欢吃我来帮你解决了呗?”说着,筷子就伸向了战士的碗。 战士动作更迅速,见彭小鱼来抢,一把护住碗里的肉,都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肉塞进了嘴里,便嚼边含糊不清的说:“谁索勿喜憨次肉,吾四想留在最后次呢,佛排长里欺佛人!” “哈哈哈。”彭小鱼见奸计没有得逞,无奈的缩了回去,周围的战士们都笑了起来,不过把自己的碗都护的更紧了。 营部里,齐恒正就着罐头盒里的米饭啃干鱼肉,炊事班给军官每人都分了罐头和干肉,还用酱油简单拌了拌米饭,这在战场上可是无上的美味了。齐恒看守在电台前的年轻的通讯兵闻到了罐头的香味在咽唾沫,便把自己的肉罐头分了点给通讯兵,让通讯兵激动地满面红光。剩下的米饭被齐恒拌在了罐头盒里,连着肉汤就着鱼干吃了个干干净净,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你先盯着点,电台有消息立刻汇报。”齐恒拿起桌子上的四个罐头和一点干肉装进袋子里出了门,打算去看望一下正在养伤的副营长程戈。 因为村里许多房屋被毁,所以补充营的伤兵们只好被分开安置,大部分伤员都在营部附近,但程戈和其他几个受伤的军官,包括反水的伪军营长祝古盛都呆在靠近村子外围一个小院落里,齐恒先是探望了一下其他伤员,这才绕过去到程戈几人的小院里。 小院里除了一间大些的堂屋,还有一间小偏房,不过偏房看起来被火烧过,已经没办法住人了,四个伤员和两个卫兵一起挤在了堂屋里。堂屋的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锁,不过堂屋侧面靠近偏房的地方还有个侧门,并没有落锁,本着能进屋就不搞破坏给老百姓添麻烦的原则,补充营官兵们都是走侧门进屋的。 齐恒推开院门,堂屋里的卫兵透过窗户纸认出了他,在屋里指引着齐恒:“营长!走右边,大门锁了,这边有侧门。” “怎么还把大门锁上了?”齐恒绕了进去,卫兵出了门口帮忙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嗨,营长,本来我们想砸锁来着,结果发现左边半扇大门是坏的,要砸了锁估计半个大门都得倒,就干脆都留着,反正走侧门也不碍事。”卫兵答道,一边帮齐恒掀起门帘。 “营长好!”屋里的伤员们纷纷向齐恒问好,齐恒点头示意。 “老齐来看我了?”程戈趴在稻草上,抬头打着招呼。 “看你们伤好的怎么样,顺便给你们带点吃的补一补。”齐恒回答,顺势一屁股坐在程戈身边。 侧躺着正闭目休息的祝古盛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齐营长。” “你好,伤怎么样?”齐恒这次看清了祝古盛擦干净的脸,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越看越像女人,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祝古盛倒是忽视了齐恒的表情变化:“还行,之前就挨过枪,是日本人三八大盖打的,,创口小,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个谁?把我那包拿过来。”齐恒从卫兵手里接过布包,把罐头分给四个伤员:“一人一个,给你们补补营养,多的就没有了啊。” “我也有?”祝古盛接过罐头,有些惊讶。 “不想要?你们现在被收编了,就是我们营的人,你是军官,当然有了。”齐恒瞥了他一眼,又掏出肉干递给两个卫兵:“罐头比较少,先给伤员供应,你们只有干肉了啊。” “谢谢营长!”两个卫兵没想到自己也有肉吃,虽然是干肉没有罐头,但谁还会嫌弃这个呢,高兴的收下了。 “等这几天打完,我派人把你们都送到徐州的医院养伤吧?现在部队一直在野外,药品少,也没有医治条件。有些伤员拖久了可能情况不太好。”齐恒说道。 程戈听完,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我没事,不用去医院,都是皮外伤,没关系的!” 齐恒赶忙把他压回稻草堆里:“别激动别激动,趴着说就行,起来干嘛。现在药物匮乏,尤其是缺少消炎药,如果伤口发炎情况不妙啊。我在上海的时候胳膊挨了一枪,被送到后方医院,结果因为伤口发炎活生生多躺了得有差不多一个月,等我出院上海仗都打完了。” “齐营长你也在上海打过?”祝古盛眼睛一亮,原来他们还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啊。 “嗯,我记得你是61师的吧,我当时是88师的,上海打的惨啊。”齐恒感慨道。 “可不是嘛,没想到齐营长之前是大名鼎鼎的88师的,不过你为什么会来第五战区的补充营做事啊?你们88师可是前途大好啊?”祝古盛之前被关在在日军的军营里,并不知道88师在南京保卫战已经几乎打光了。 齐恒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 不过程戈也有些好奇齐恒的过去:“老齐那你讲讲呗?反正任务都安排下去了,你也没啥事。” “行啊,那我讲了,别嫌唠叨啊。” “好好好。” 第四十九章 遇袭 夜幕降临,博村一间不大的堂屋里闪动着煤油灯的火光。齐恒坐在稻草堆上正给几个好奇的伤员讲着自己的过去。 “这么说,齐营长以前家里条件不错嘛?这支勃朗宁还是家里带出来的。”祝古盛把手里的手枪还给了齐恒,眼中带着一丝羡慕。 “嗯,不过我不怎么用得到,上次用它还是在雨花台和鬼子白刃战的时候,我不太擅长拼刺,就抢了一把鬼子军刀,一手枪一手刀的上去了。”齐恒答道,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我在军校的时候拼刺的成绩就不怎么样,只是合格,不过射击分数还不错,我们那一大队就一个超过我的。” “我说你怎么总在营部给自己摆支步枪呢。”程戈恍然大悟:“不过你的勃朗宁的确不怎么适合打仗,射程不够,子弹也太少了。” “上次在徐州我叫裁缝帮我改了一下衣兜,刚好能装下这支手枪,有个扣子也不容易掉。毕竟是我爹给我的,平时贴身带着,也可以应个急。”齐恒把手枪装了回去,指了指腰间的驳壳枪:“就是带两支手枪有点重,哈哈。” 祝古盛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那齐营长你是怎么到徐州来的?没有跟着你们88师?” “雨花台的时候,我们264旅和友军262旅都拼光了,两个旅长都殉国了,营连排长也打得没剩下几个,阵地丢了,又进不了城,我们几百伤员在副旅长带领下突围到长江边直接渡了江,我渡江的时候被浪打到了水里,和部队失散了。”齐恒接过卫兵递过来的水壶,润了润喉咙,继续讲道:“我运气不错,被冲上了岸,撑着给自己点了堆火,然后就昏过去了,再后来,彭小鱼几个宪兵护送着一个军医一个护士过了江,看到我的火堆,把我捡回去了,救了我一条命。我们就结伴往滁州赶,路上收拢了不少散兵,凑了得有一个营,到滁州……” “砰~砰~”外边突然传来了两声枪响,打断了齐恒的讲述。 “三八大盖,是鬼子!”程戈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两个卫兵从背后取下步枪,子弹上膛透过窗纸对准了院门,齐恒吹灭油灯,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砰~砰~砰~” “哒哒哒哒~” 三八大盖的枪声刚落,沉寂了几秒,外边又开始响起枪声,这次步枪机枪像爆豆一样响成了一片。 “是我们的人。”齐恒低声道,一边将枪套里的驳壳枪取出递给靠着墙壁坐起来的祝古盛,自己握紧了勃朗宁。 几个伤员都没有带枪,但程戈早就爬了起来摸到了堂屋正门口,透过门缝向外边张望。齐恒也没有再劝他,虽然程戈背上的伤口还在发出阵痛,但紧急关头大家都管不了那么多了,其他两个伤员不便挪动,就用稻草暂时盖了起来,手里攥着卫兵递过来的手榴弹。 “别出声,也别急着开枪,听枪声鬼子人数不多,应该是侦查部队,我们布置在村外的部队可以解决。”齐恒低声安抚大家,一边打手势让两个卫兵去旁边盯着侧门。 村外的枪声持续了几分钟,在两声连续的爆炸后归于平静。 “应该解决了。”程戈低声说道。 “刚刚枪声很近,先不要放松警惕,以防有漏网之鱼。”齐恒答道:“如果有鬼子进来别开枪,把他们放进屋解决,以防鬼子丢手榴弹把我们一锅端了。” 正说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嘭”一声,院门被人重重踹开,四个慌乱的身影冲了进来,最后的人进来后又迅速关上了院门。 “果然是鬼子!”齐恒想,一边向身后的人打着手势,自己握着手枪和程戈一左一右守着上了锁的正门。 屋里众人都是老兵,从踹门声就听出来的绝对不是自己人,一时间都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个小院之前的主人应该是个匠人,屋里还放着些工具,程戈顺手从门边窗台下抄起了一柄大锤,掂了掂分量,满意的握在手里。 程戈示意齐恒如果鬼子进门自己先动手,齐恒点头示意了解。这时一个鬼子已经冲到了屋门口,隔着一扇门,鬼子并没有意识到屋里还有人,只是用手掂量了一下门上的挂锁。 “砰~砰~”鬼子似乎没有看到堂屋还有一个侧门,两个人堵在门口用枪托狠狠砸着门锁,另两个在院子里警戒着院门。 “咔~砰~”连续的重击终于砸坏了门锁,打头的日军士兵狠狠一脚,门开了,但是左边半扇坏了的大门也同时倒了进去,吓了两个日本兵一跳。 “山口君,只是让你开门,不必连门都拆了吧。”后边年长一些的士兵不满的说道,一边踏进了“空无一人”的堂屋,可刚踏进一只脚,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迎面飞来。 “是!对不起!小野寺曹长!”年轻的山口站在一边还在低头认错。 “砰!” 听到声响,山口抬起头,却看到一只脚踏进屋里的小野寺曹长仰面又飞了出来,躺在自己面前生死不知。 “有情况!”山口大声喊道,可他刚刚端起步枪,堂屋里就冲出两个人影,为首那个抡起手里的大锤,从下而上抡在山口的下巴上,山口咬断了舌尖,立刻闭上了嘴,几颗断裂的牙齿混着鲜血流进了喉咙里。 步枪脱手,山口昏死了过去,意识里遗留的最后的画面是大锤后边的人手里冒出的火光。 “砰砰~”齐恒跟在程戈身后冲出屋子,手枪连连开火,院子里两个背对着堂屋的鬼子听到喊声只来得及回头就被打倒在地,程戈几步赶上,大锤对着地上一个还在抽搐的鬼子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咔嚓”一声,鬼子的后脑被砸了个窟窿,腥臭的白色脑浆混合着鲜血涌了出来。 齐恒换好了一个新的弹匣,不过地上两个鬼子已经死透,没有补枪的必要了。程戈捡起地上的三八大盖,半蹲着警戒院门,防守侧门的两个卫兵也跑了过来,看到四个鬼子都被两个长官收拾了,不禁竖起拇指。 “看看门口两个鬼子,没死的话捆起来,捆结实点。”齐恒也捡起一支步枪,下令道。 “是!” “程副营长下手真狠啊,下巴上有胡子这个鬼子脑浆子都出来了,不用捆了吧。”一个卫兵说道。 另一个卫兵看了一眼:“一个眼珠子爆出来了,鼻子都没了,早死球了,还捆啥。” “诶,这小子是不是还活着?下巴被砸歪这个。” “好像是,来来来,取绑腿,把他捆起来。” 第五十章 “阴谋” “啪啪啪~”院门外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齐恒几人迅速找到了掩体,枪口对准了院门。 脚步停在了门外,有人开始喊话了:“程营副!我们是二连的,刚刚这里有枪声,有情况吗?” 听到是自己人,大家都送了口气,但是齐恒还是留了个心眼,示意大家先不要动,自己喊了起来:“我是齐恒,先不要进来,刚刚来的几个日本兵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人很快回话:“营长,对不起,有一支鬼子小部队趁哨兵换防的时候偷袭了我们的阵地,大部分鬼子被打死了,有几个漏网之鱼趁乱偷偷钻进了村子里,我们正在逐院逐屋的排查。” “行了,你们进来吧,把院子里几个死鬼子收拾收拾,还抓了个俘虏,叫医护兵过来看看,别叫他死了。”齐恒说道。 “营长,我们进来了。”几个官兵端着枪匆匆推开门走进院中,看到拎着步枪站在院子里的齐恒和一手拿枪一手还拖着大锤的程戈,一个老兵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营长,程营副,还是你们厉害,就这么一会就干掉三个鬼子还抓了个俘虏。” “别拍马屁了,快点叫医护兵过来,老子估摸着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妈的,疼死老子了。”紧绷的弦一放松,程戈开始感到背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面容都变得有点扭曲。 “是!快去叫医护兵!” “强子已经跑去了。” “你们连副呢,叫他过来!”齐恒皱着眉头,二连的人把鬼子从自己的防守方向放进了村,作为代理连长的二连副责任不小。 “我们连副在阵地上呢,他担心还有鬼子会来。”老兵看见齐恒有些生气,低声解释道。 “派人去找武卫国,让他们机枪连派点人加强二连方向村外的防守,顺便把你们连副替过来,我要问话。” “是!”老兵转身跑出了院子,他可不想再呆在院子里触满脸写着不爽的营长的霉头了,更何况旁边疼的龇牙咧嘴的程营副手里滴着血的大锤可一直没放下呢。 时间不长,二连副连长白斌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刚到堂屋门口,白斌头上就流下了一丝汗珠。营长齐恒正举着油灯给医务兵照明,医护兵手里刚刚从程戈背后拆下来的的纱布又是殷红一片。程戈趴在担架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锤柄,虽然程戈一言不发,但从他手背上爆出的股股青筋和紧咬着牙的模样就能看出这很不好受。 “营长?”见齐恒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白斌试探着问道。 齐恒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白斌先等等,堂屋里闪动着油灯的火光,没有人讲话,甚至卫兵都刻意压低了呼吸,只有医护兵剪开纱布的“咔嚓”声。 过了一会,医护兵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低声对程戈说道:“副营长,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再大力活动了,不想让伤口再裂开的话,千万不要再上去拼刺刀了。” “我知道了。”程戈抬起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声音有些虚弱。 “白斌。”看到程戈重新包扎好了伤口,齐恒转向门口的二连副白斌。 白斌立正一个敬礼:“营长,副营长。” 齐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你们的防线怎么回事,这股鬼子有多少人?肃清了没有?” “报告营长,是一支鬼子小部队,一个分队的规模。他们是趁我们的哨兵换防的时候摸过来的,哨兵没有发现,一直到接近了村口才被一个出去上厕所的战士看到,发生了交战。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的人数,开始还打算反击,被打死了大半之后有几个漏网之鱼跑进了村里,可能是想占据个院子顽抗,没想到溜到了程营副这里。”白斌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一边擦汗边用余光看了看程戈手里一直攥着的那柄大锤。 “所以说,鬼子一个分队就冲过了你半个连的防区?还差点端了我们的营部?”程戈趴在地上问道:“要不是那个晚上上厕所的兵,我们被鬼子一锅端了你们应该还发现不了吧?” 祝古盛和另两个负伤的军官想了想都有点后怕,如果是面对一个分队的鬼子,这个院子里只靠两个卫兵的两支步枪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对不起,是我失职,请营长惩罚,送我去军法处吧!”白斌倒是没有再辩解,作为主官,发生了这种情况送他去军法处都足够了。 “行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也没有发生严重后果,送军法处就不必了,”齐恒说道:“但是惩罚还是不能少,从现在开始,撤销你的二连副连长兼代理连长职务,连长一职由机枪排武排长暂代,你担任二连一排排长。去吧,不要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是!谢长官宽恕!”白斌再次敬礼。 处理了防守不力的白斌,齐恒回到营部,刚进院门就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跑出来的通讯兵。 通讯兵来不及道歉,匆匆把手中的命令塞给齐恒:“营长,军部命令,日军有增援动向,补充营须于16日中午以前赶往大苗家庄增援。” 齐恒接过命令,几步走到营部门口,借着光纤一扫,立刻命令道:“去通知各连排长来营部集合开会!” …… 深夜,徐州城,第五战区长官部,卫生处战地医院驻地。 魏徵忙碌了一整天,总算到了轮班休息的时候,但她并没有立刻去洗漱睡觉,而是坐在宿舍的床边,翻看着早上收到的信件。 “魏徵姐,还不睡啊?”刚刚出去洗漱好,一个高个的护士端着脸盆走了进来,一边把毛巾搭在架子上一边好奇的问道。 “嗯嗯,快睡啦,等我看完信就好。” 看她挂好毛巾,宿舍里一个矮个短发的护士悄悄凑到高个的护士耳旁:“我说,魏徵姐这绝对是恋爱了,你看魏徵姐,一收到信就笑的那么开心,还不告诉我们是谁写的。” “真的?她不是说是她的发小写来的嘛?”高个护士有些狐疑。 “笨!要是你会那么老实就交代了嘛?不得找个借口藏着?” 高个护士转念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那可不,还有,要真的只是发小,你不觉得她的发小写信频率有些高吗?”短发的护士显然观察许久了,胸有成竹的说道。 “是啊!我还没发现!”高个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声音有些大。 “发现什么?”魏徵已经收起了信封,听到高个护士的声音,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两个人慌慌张张的说道。 魏徵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问:“那你们早点休息,我出去洗漱了。”说完,从床下取出了脸盆,拿起毛巾走出了寝室。 “都怪你,差点被发现了!”短发护士埋怨起来。 “我的错我的错,不过我们怎么才能证明是真的呢?” “那还不简单?找个姐妹们都在的时候,大家悄悄联系好,一起审问审问魏徵姐!” “好啊好啊,明天我值班,我去告诉小王她们!” “那我去找小李她们!大家一起审问,不信魏徵姐还能瞒得过去!” 可怜的魏徵不知道,在她出去洗漱的时候,宿舍里一个针对她的阴谋已经悄悄开始。 第五十一章 尊重 上海,英美公共租界。 一间华丽的洋房里,一个身着洋装的少女带着微笑收起了面前书桌上白色的信纸,信纸上方还印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十字,似乎是从某个医院里寄过来的。 “小姐,要出发了。”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子,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两只手虚按在小腹的位置,略一躬身。 “好,安姨,我这就来。”少女转过身,精致的面容化着淡妆将手里的信纸放进抽屉,挂上了一把黄铜色的小锁。 少女缓步走到门口,换上一双淡粉色的高跟鞋,接过了中年女人安姨递来的精致手包,微微一笑:“谢谢安姨,晚上不在家里吃饭了,在法租界有一个晚宴要参加。” “好的,小姐。”安姨稍稍欠身,帮少女推开了屋门。 “嗒嗒嗒”精致的高跟鞋在地上的敲击声逐渐远去,安姨站在门边,直到看到少女坐上了停在外边的黑色轿车才轻轻关上房门。 “去英租界,史密斯先生家。”少女向司机轻声说出了目的地,然后转头看向了窗外。车窗外闪过一幢幢西式的洋房,公共租界里虽然洋人居多,但街边还是可以看到很多中国人的面孔,尤其是淞沪会战之后,上海被日本人占据,公共租界成了躲避日军的安全孤岛,大量的难民涌入租界,租界街头中国人的身影越来越多,反倒是有点像是中国人重新收回了租界一样。 几个衣着有些褴褛的中国小孩在街边追逐打闹着,年幼的他们并不知道父母口中国家危难民族危亡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要搬家到租界里狭小的阁楼,吃一些并不可口的食物。在他们的世界里,不必再去学堂上课,还能够和二三好友一起在街巷里跑来跑去就已经是很大的幸福了。 …… 时间不长,通过几个有士兵把守的道口,黑色轿车停在了英租界一个不大的欧式别墅门口,司机帮少女打开车门,别墅里走出了三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看起来是一家三口,热情的向少女打着招呼。 “嗨,安妮,最近怎么样?”一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金发少女走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还不错,你们呢?”安妮从金发少女怀中钻了出来,用英语和金发少女身后的一对中年夫妇打起了招呼。 “很好啊,不过我们不久后就要回国了,我父亲的工作调动了。来,先进来。”金发少女伊莱恩·史密斯挽起了安妮的手,跟在中年夫妇身后走进了别墅。 “安妮,这次我们分开的话可能要很久才能见面了。”坐在沙发上,伊莱恩有些伤感。“从美国分开之后我们能在中国重新见面已经很好啦,”安妮回答道:“我还以为要去英国才能再见到你呢。” 伊莱恩笑了一下:“也是呢,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回美国继续上学了吗?你已经修两年了,现在退学的话有点太可惜了,用汉语说,前空金弃?” “是前功尽弃。”史密斯先生插了插嘴,用标准的汉语纠正道。 “啊,是的,前功尽弃!” “没关系啊,我觉得已经够了,毕竟现在我的国家正在危难之中,我不能接受我的同胞被欺辱,被杀戮的时候,自己躲在安全的在美国继续上学。”安妮回答。 “可安妮,你只是一个大学生啊,你才二十岁。”伊莱恩还是不能接受。 “我二十一岁了哦,”安妮调皮一笑:“elaine,你现在可以叫我姐姐。” “好吧,但是我还是觉得这场该死的战争本应该和你没有关系的,二十一岁也不大啊。”伊莱恩嘟起了嘴。 安妮表情有些严肃:“不,我不这么想。我是中国人,日本发动了针对中国的侵略战争,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能置身其外。不管他是什么职业,是军人还是学生,也不管他多大年龄,是孩子还是老人,我或许不能走上战场,但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帮助我的祖国的。” 史密斯先生突然站了起来,向安妮鞠了一躬:“我认为自己是一个英国绅士,所以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你和你的国家的敬意,听到你这番话,我相信你的国家有你这样的年轻人,一定可以战胜所有的敌人。” 安妮有些吃惊,同样站了起来,向史密斯先生回礼:“谢谢您,史密斯先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其实现在在中国有更多人比我更值得尊敬。” 伊莱恩没有再试图劝说,而是紧紧抱住了安妮:“等这场战争结束,你们胜利以后,要来英国找我!” “好!” …… 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 战区参谋长徐祖贻快步走向司令长官李宗仁,李宗仁正在打电话,看到徐祖贻,挥了挥手示意他稍等片刻。 “是!委员长,我对他们很有信心!谢委员长关心!”李宗仁挂上电话,向徐祖贻苦笑了一下。 徐祖贻一边把刚刚从临沂发来的电报递给李宗仁一边问道:“是委员长?” “嗯,问我张自忠和庞炳勋能不能守住临沂。”李宗仁回答。 “张自忠这次打的不错,但是伤亡很大,我看是不是把59军撤下来休整一下?” “歼敌一千余众,汤头以南各阵地基本收复,缴获颇多,这么看,日军几乎被赶回进攻前的位置了,不错不错,张自忠是员虎将!”看完战报,李宗仁大喜:“伤亡情况如何?” “59军伤亡近五千人,全军连排级军官几乎全部殉国,营级军官伤亡三分之一。”徐祖贻语气沉重:“张自忠自己都带着军部手枪营上了前线,我建议让59军暂时撤退休整,保存实力。” “现在谁还能说他张自忠是汉奸?”李宗仁感慨道:“给张自忠发报,让他撤回来休整吧,不能让59军都拼光了。” 徐祖贻敬了个礼,转身走到了电台前,但是时间不长,徐祖贻拿到张自忠的回信又找到了李宗仁。 “我请求长官部允许59军再打一天一夜,我相信我们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我军伤亡很大,敌人伤亡也大。敌我双方都在苦撑,战争的胜利,决定于谁能坚持最后5分钟。既然同敌人干上了,我们就要用精神和血肉拼命干一场,不打败敌人誓不罢休!”徐祖贻缓缓念出了张自忠发来的的回信。 李宗仁沉默了,思索一会后,他亲自走到了电台前:“回信!批准张自忠军长的请求,我李宗仁和第五战区所有同袍期待59军凯旋而归!” 第五十二章 救治伤员 临沂城郊,大苗家庄阵地。 齐恒背着步枪,满身硝烟的痕迹,匆匆步入180师26旅前沿指挥部,刚到门口就被卫兵拦了下来:“干什么的?这里是旅部,不要乱闯!” “我是战区补充旅一团一营少校营长齐恒,有紧急军务要找张宗衡旅长报到。”齐恒答道。 卫兵这才看清这个满身灰土污渍的年轻人是一个少校军官,赶忙敬礼:“对不起,齐营长,我没认出来你,张旅长在里面。” 齐恒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张宗衡旅长正和几个参谋站在沙盘前研究进攻方向。 “长官好!”齐恒向张旅长敬了个礼。 听到声音,张宗衡抬起头来:“你是补充营的齐营长吧,我长话短说,你们营现在还有多少人,多少装备?” “编制完整的只有一个三连,加上营直属部队和损失比较大的一二连,现在有战斗人员三百人左右,两挺重机枪四门迫击炮,七挺轻机枪,还有七个掷弹筒,但是迫击炮和掷弹筒炮弹不多了。”齐恒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张宗衡看起来稍稍有些失望:“人数有点少,之前你们损失也不小吧。” “嗯,在亭子头旁边的山上打了一天一夜,官兵牺牲很大。”齐恒回答。 张宗衡思索了一下,齐恒这个补充营只剩下一半人,再调上去打硬仗有全军覆灭的可能,毕竟补充营是战区长官部调过来补充的部队,把人都打光了回去有些不好交代。张宗衡摸了摸下巴:“齐营长,我打算把你的营暂时归入预备队,但你们要组织一个加强连,重武器最好多一点,可能晚上或者明天清晨就需要你们上去了。” “是!长官!”齐恒立正敬礼。 “齐营长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一个参谋看到齐恒满身硝烟的痕迹,好心说道。 “好,张旅长?”齐恒没有离开,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张宗衡抬头看了看:“有什么困难吗?” “张旅长那边可不可以分配几个医护兵来帮我们救治一下伤员,我们的医护兵阵亡了三个,还有两个负伤,人手不够。” “这个啊,没问题。都是为国作战的兄弟,我们会尽力救治的,等一下让张参谋陪你去卫生队找几个人。不过我们旅伤员也比较多,药品可能不太够。”张宗衡爽快的答应了,只是语气中带着一点遗憾。 “没关系,能有医护兵帮忙就很感激了,我们营自带的药品和一些缴获的绷带之类的勉强够用,就不麻烦张旅长了。我代表补充营的兄弟们谢谢张旅长!”齐恒敬礼道,心中很是感激,本来他内心还有些忐忑,毕竟26旅也有不小的伤亡,大家都有私心,要是带着先救自家兄弟的想法,可能26旅连医护兵都不会派来。不过现在看来,张旅长还是很深明大义的。 “都是一起打鬼子的兄弟,齐营长客气了,张参谋,现在就带齐营长去卫生队吧,救治伤员的话时间很宝贵。” “是!齐营长这边请。”一旁一个少校参谋应声道。 齐恒跟着张参谋到了26旅的卫生队,才到门口就能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呻吟和闷哼,掀开门帘进门,里面马上涌出了一股血腥气,还夹杂着丝丝腐臭。张参谋稍稍皱了皱眉头,不过齐恒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战场上的血腥气其实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在张参谋的带领下,齐恒见到了卫生队队长,一个二等军医正。军医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应该是刚刚做完手术,听到张参谋说需要借调几个医护兵,皱起了眉头。 “是张旅长的命令,齐营长那边有药品,只需要借调几个医护兵就可以了。”张参谋看军医不太情愿,帮齐恒说了说话。 “那两位稍等一下,这边刚下一台手术,让他们休息一下吧。”军医听到是旅长命令,还是同意了:“我先看看我这边的伤员。” “除了自带的药物,我们还有一小部分缴获日军的药品,绷带和药棉我们的医护兵认识,但有些药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没敢轻易使用。”齐恒说道。 “从鬼子医护兵身上搞的?”军医边查看伤员边问。 “对,鬼子医护兵身上的小医疗箱。” “鬼子医护兵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军医嗤之以鼻:“他们的伤员除了运气好可以送野战医院的,其他都是靠空气针治伤的。” “空气针?很厉害吗?”齐恒和张参谋都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疑惑。 军医见两人很迷茫,解释了一下:“空针管直接给血管里注射大量空气,会引起心力衰竭导致死亡,这样不用再费劲照顾伤员了,省时省力。” “这群日本畜生,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张参谋骂了一句。 附近病床上的两个伤员听到后都打了个寒噤,这帮日本人太不是东西了。 “日军医护兵身上的药品不多,应该只是一些麻醉药之类的,大部分药物都被控制在军医院里了,不会发给随军行动的医护兵,不过等一下我让林军医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吧,他在日本留过学,懂日文。就算是少量麻醉药我们也是比较紧缺的。”军医补充了几句。 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卫生队长说的林军医就带着四个医护兵跟着齐恒匆匆去了补充营的驻地,张参谋也回去复命了。 比起有些半吊子的医护兵,军医一出手就看得出两边的差距,林军医不怎么爱说话,先指挥着四个医护兵重新包扎一下几个轻伤员的伤口,自己在几个缴获来的鬼子医疗箱里翻找着。 很快,林军医就结束了手头的活计:“麻醉药我集中在这个箱子里了,简单手术前就打一针,如果伤员太痛也可以用,还有点消炎药品,在右边的箱子里,用量……” 齐恒打断了林军医的话:“说这么多我们也记不住,我们自己的药品还够用,林军医需要的话就拿去用吧?” 只是很少量的消炎药品,只够几个人用,只能说聊胜于无了,林军医也没有多客气:“那谢谢齐营长,轻伤员他们可以应付,我去看看重伤员吧。” 第五十三章 坦白(情人节特别篇) 3月16日夜,徐州城,第五战区长官部,卫生处战地医院驻地。 “魏徵姐,小黄她们在宿舍里找你呢?好像有什么事?”之前参与过密谋的护士小马悄悄凑到正在洗脸的魏徵身边说道。 “找我有事?”魏徵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疑惑地问。 “对啊对啊,好像小吕小罗她们也在。” “那我洗漱完就过去啊。”魏徵一边冲洗着毛巾一边答道。 “嗯嗯,好,我先回去了。”小马转过身,朝一边躲在角落里的护士小郭挤了挤眼睛。 “怎么样?”等小马走到近处,看不到魏徵的身影了,小郭急匆匆的问道。 小马狡黠一笑:“鱼儿已经上钩了,走,我们回去等她!” …… 几小时前,上海。 安妮和英国少女伊莱恩正在伊莱恩的房间里试着衣服。 “安妮,你说这件连衣裙适合我吗?”伊莱恩手里拿着一套紫色的旗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这叫旗袍,是中国女性很传统的一种服饰,穿上很能体现女性的曲线美呢,你试试吧?”安妮指了指地上的箱子:“我这次带了五件旗袍来,我俩身材差不多,所以除了我自己穿的,你可以好好挑选一下。” “哇!太谢谢你了!”伊莱恩只穿着一件小吊带,狠狠的抱了安妮一把。 “我全部拿出来你看看吧?喜欢的话可以试一试。”安妮把箱子里的旗袍都堆在了床上。 “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紫色?”伊莱恩看了看堆在床上的旗袍,紫色,月白色,淡粉色,湖蓝色,都挑花了眼。 “可是这些我都喜欢怎么办,啊啊啊,中国的旗袍真的太好看了!”伊莱恩一下子趴在了床上,身体压着那堆旗袍。 安妮看到伊莱恩夸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都送给你啊,就当是饯别的礼物了。” “真的吗!”伊莱恩一骨碌爬了起来,在安妮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 安妮被逗乐了,轻轻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捏着伊莱恩的脸:“不过今天晚上要留一件给我,我还要穿着去参加聚会呢。” “好啊好啊!”伊莱恩已经套上了那件紫色刺绣云锦旗袍,坐到镜子前,安妮帮伊莱恩给她的金色长发盘了云髻,还插上了几枚精致的朱钗,这个金发碧眼的青春美女搭配上现在的古典中式装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 伊莱恩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满意的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妮此时也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粉花刺绣小旗袍,上面的刺绣极为精巧,尤其是前襟处那两朵怒放的牡丹在黑色的衬托下若隐若现,漂亮极了。 黑色粉花小开叉旗袍紧紧裹着安妮苗条的美妙身材,旗袍开叉到腿弯,露出了一截晶莹雪白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同样是黑色的高跟鞋,高高的鞋跟使脚背优美地弓起,使得她身体的曲线更加诱人。 打扮梳妆完毕,两个少女坐上了史密斯先生的汽车,前往法租界。在法租界一栋别墅里,一场小型宴会正准备开始。 …… 战地医院驻地护士宿舍里,护士们围成一圈正紧紧盯着坐在床上的魏徵。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嘿嘿,魏徵姐快坦白吧,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护士小郭笑嘻嘻的盯着魏徵。 魏徵被围在中间,还没有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有点发愣:“我?坦白?我没有男朋友啊?你们在说什么?” “还不老实!快招了吧,每天悄悄咪咪躲着看的信是谁写的啊?”护士小马说道。 “就是就是,还边看边笑,脸上笑的都出花了!”小罗帮起了腔。 “是说我看的信啊?”魏徵这才反应过来:“嗨,还以为你们在问什么呢,把我都弄紧张了。” 小黄挤了进来:“是啊是啊,别又说是你的发小了啊。魏徵姐你看信的时候笑的那么甜,一点都不像是在看发小的信。” “嗯嗯,正好今晚大家都在,魏徵姐给我们讲讲呗。” 魏徵思索了一下,微微有些脸红:“那好吧,不过我讲的时候你们不要插嘴啊,有问题等我讲完再问,打断我的话就不讲了。” 一看有戏,护士们都来了精神,一个个夸张的捂住自己的嘴,摆出了一副把嘴巴缝上的样子,洗耳恭听。 …… 法租界,玛蒂尔达夫人的别墅里灯火通明,一场属于女性的小型聚会正在这里红红火火的举办。 看到穿着旗袍的伊莱恩和安妮下了车,玛蒂尔达夫人迎了上去,热情的打起了招呼:“bonsoir,(法语,晚上好)很高兴你们可以来参加我的聚会,欢迎你们。” 伊莱恩和玛蒂尔达夫人贴了贴脸:“晚上好,玛蒂尔达夫人,这是安妮,是我在大学的同学。” 安妮则和玛蒂尔达夫人握了握手:“enchanté,(法语,幸会。),夫人。” 玛蒂尔达夫人有些惊讶,没想到面前这个漂亮的中国少女还会讲法语:“enchanté,很高兴认识你,你们可真漂亮。” “谢谢您,夫人。” 走进别墅,安妮和伊莱恩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安妮顶着盘得花一样的精致发髻,身穿优雅的黑色粉花小开叉旗袍,露出穿着丝袜的秀气小腿,一双小巧如黑宝石般的缎子面高跟鞋哒哒的响着;伊莱恩盘起了金色的长发,旗袍开叉出露出了令人目眩的长腿,精致的旗袍把那种欧洲美女特有的诱惑曲线表现得非常完美。 “哇,可真好看。” “是啊,我要去问问她们的衣服是哪里买的,真不错。”几个参加聚会的女士悄悄讨论着。 无疑,这场聚会的聚光灯已经被安妮和伊莱恩吸引了过去。 …… 宿舍里,魏徵讲起了自己的往事:“我们打记事起就认识了,那时候我父母在美国经商,我一个人在家没人照看,就被寄养在我家的世交宋家。我们年纪相仿,不过我稍小一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吃住,一起上学,一起玩闹。一直到我们高中毕业,我考到了国立南京大学的医学系,他听从家里的安排去了美国,在大学读书,我们就分开了,偶尔会有书信的联系。一直到去年爆发了卢沟桥事变,他告诉我他中断了美国的学业,打算提前回国,但等他辗转回到国内,我已经在战地医院当护士了,他在上海,我在南京,一直没法见面,只能保持着书信的联系。” “青梅竹马啊,真好。”小吕心里想着,但还是忍不住插了嘴:“他叫什么名字?那魏徵姐是不是喜欢他啊?” “喜欢啊。”魏徵小声说道,脸变得更红了,围成一圈的护士们都看的很清楚。 “他叫宋继安。” 第五十四章 猛攻 今夜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安妮躺在床上,心中集聚着与同窗好友分别的不舍;魏徵的舍友们还在消化宿舍大姐头恋爱的劲爆消息;而躺在草垛上的齐恒耳边几乎整夜未停的阵阵枪炮声也让他难以入眠。 17日清晨,补充营第三连和营机枪排,迫击炮排组成的加强连集合完毕,正整装待发,少校营长齐恒亲自带队。 “这次作战,我们的任务是配合友军26旅光复被日军占据的沙岭子阵地。”出发前,齐恒和身上还带着伤的副营长程戈站在一个小土包上做战前动员。 “我希望诸位发扬敢打敢冲英勇作战的精神,早日把祸害我们土地,欺压我们同胞的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等着诸位凯旋!”程戈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严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齐恒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身旁本应趴着静养的程戈,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动员词:“这次作战我来带队,我对各位弟兄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干掉所有日本鬼子!第二,我们一起活着回来!出发!” …… 沙岭子阵地经过中日两军数日争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浓黑的硝烟弥漫在阵地上,清晨的日光被遮蔽压制得无比黯淡,阵地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弹坑,原本纵横的战壕和工事都被炸得七零八落,各种奇形怪状的死尸堆叠在一起,发出阵阵焦臭。有的弹坑里积聚着深到脚脖子的血水,不知是从多少个人身体里流出的。几团还坚强挺立着的铁丝网早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有的上面挂着半截肠子,有的上面缠着两腿人腿,仔细一看,竟然都是左腿…… “进入阵地,动作快!”齐恒端着步枪大声招呼着三连的战士们,重机枪和迫击炮已经先行进入了战位。 “等友军的山炮轰完我们就冲!武卫国,先用你们的重机枪掩护,所有轻机枪随步兵冲锋,杨武你们把掷弹筒带上来,抵近了打,别吝啬炮弹,压制鬼子机枪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彭小鱼,你继续带突击队,全营的炸药都交给你们的爆破组了,冲锋后我们会集中火力掩护你们,你们要尽快在鬼子的防线上撕一个缺口,然后稳住这个缺口,其他人听我指挥,都明白吗!”齐恒蹲在一个大弹坑里,给身边围着的军官们布置了任务。 “明白!” “是!” “营长放心!” …… “鬼子机枪火力点不少啊。”彭小鱼趴在齐恒身边,用齐恒的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况:“好在前边的障碍物都差不多都被炸光了,弹坑不少,可以提供掩护。” “这片工事还是鬼子在第三军团原本的工事上面抢建起来的,两边都打得紧,鬼子也没想到要在刚被自己炸的稀碎的工事里头打防御战吧。”齐恒感慨道。 “营长,”三连连长贾占忠上尉面色有些凝重,补充营另外两个连都打残了,只有他的三连建制完整,这一战,作为连长他压力不小。 “营长,要不冲锋的时候让我来带队吧?”贾占忠问道,一二连的连长都牺牲在了冲锋的路上,他有些担心亲自带队的齐恒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老贾,就按照之前的安排,你负责指挥机枪和迫击炮给我们打掩护,”齐恒并没有改变命令的打算:“还有神枪手队,那都是之前从全营挑出来的宝贝,他们也交给你了。” 组织一个神枪手队是副营长程戈的主意,除了轰鸣的飞机大炮坦克车,鬼子步兵精准的枪法也让中国官兵们印象深刻。程戈便建议齐恒集中全营射击技术比较好的官兵组建一个神枪手队,打仗的时候专门打冷枪,一方面可以重点照顾鬼子的军官,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之类的重点目标,缓解己方部队的压力,另一方面可以给鬼子施加一些心理压力。 齐恒自己枪法就不错,思考了一下便同意了程戈的建议。只是部队缺编严重,时间也仓促,只挑出来了十一个人,除了一个猎人出身的新兵,其他都是老兵,这十一个人都装备了缴获日军的三八大盖,精准度比国军的中正式汉阳造好一些,全营缴获的子弹也都是他们的,管够。 “预备,放!”炮兵营长一声令下,四门山炮的炮口喷出火光。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飞向日军阵地,砸在本就遍地狼藉的工事中间,炸出一团团带着黑烟的火球。 “轰~轰隆~轰隆~”打雷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伏在弹坑和战壕里的补充营官兵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日军阵地上的一个重机枪掩体被炮弹直接命中,临时用沙包和木桩加固的工事被瞬间撕碎,碎木头和破沙袋翻滚着飞上天空。 “看鬼子挨炸怎么这么过瘾呢!”一个突击队的老兵趴在彭小鱼旁边大声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快意。 彭小鱼看着鬼子被炸的稀巴烂的重机枪掩体,心里也一阵痛快:“等一下冲上去,刺刀见红的时候还有更痛快的,看到日本人我就想砸烂他们的丑脸。” 但59军炮兵营的炮兵们还是缺少炮弹,四门山炮才打了个三发急射就匆匆撤下了阵地。听到炮兵下台,齐恒知道现在该他们步兵唱戏了。齐恒拉动手中步枪的枪栓,大声吼道:“兄弟们,跟我上!” 彭小鱼头戴钢盔,端着花机关冲在最前面,嘴里大声喊着:“杀狗日的小鬼子!冲啊!” “冲啊!”补充营的官兵们纷纷跃出战壕,嘶吼着猛扑向日军阵地。 突击队的战士们一出战壕就分散成十多个两三人的战斗小组,互相掩护着,像一把把利刃刺进了浓浓的硝烟中。 “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砰~” 听到中国军队阵地上传来的喊杀声,鬼子兵纷纷从藏身的战壕工事散兵坑里探出了身子,机枪步枪疯狂的向中国军队的方向倾泻着子弹。 雨点般的子弹泼洒向中国军队的进攻队列,狠狠撞向正在冲锋中的突击队官兵。最前边的七八个战士被打的鲜血横飞,横七竖八的倒在了熏黑的焦土上。 “机枪掩护!”见突击队受挫,阵地上的三连长贾占忠大声吼道,机枪排长武卫国亲自操作着那挺九二式重机枪,对着前方一个鬼子机枪阵地猛扣扳机,手指粗的子弹飞出枪膛,狠狠钻进了鬼子机枪手的胸膛。鬼子机枪手被打的血肉横飞,一边的副射手急忙推开被打成筛子的尸体,握住了枪柄,但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武卫国的子弹又扫了回来,副射手半个脑袋被打的稀碎,腥臭的脑浆涂满了机枪。 “杨武,掷弹筒!”齐恒趴在一个弹坑里,面前的泥土被机枪子弹打得四处乱飞,齐恒一边吐着嘴里的泥土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满嘴都是土腥气。 “是!瞄准,揍他狗娘养的!” “小心鬼子掷弹筒!” “隐蔽!一点钟方向重机枪!” 第五十五章 鲜血染红的阵地 日军阵地上数个机枪工事形成的交叉火力压得补充营的突击队员几乎抬不起头来,彭小鱼快步躲避着机枪子弹,却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半截尸体绊了一跤,一头栽进了一个弹坑,倒是躲过了机枪吐出的死亡火链,但是摔了一个狗啃泥,溅了满嘴的泥土。 “呸呸呸!”彭小鱼保持着那个狼狈的姿势趴在弹坑里,用力吐着嘴里的泥土,却感觉味道不太对,低头一看,弹坑里散落着不知属于谁的一串肠子,还有几块焦黑的碳块,虽然看不清原本是什么东西,但结合那团肠子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呕~”彭小鱼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更加用力的吐着嘴里的东西。 这时突击队的轻机枪手也开了火,日军没有料到这次进攻的中国官兵会带着所有的轻机枪打突击,一时间数个机枪手都被打倒在地,火力削弱了不少。 “爆破组,上!”彭小鱼也不知道有没有吐干净嘴里的东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爆破组的兄弟们三人一组,趁日军火力稍弱,抱着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猛扑了上去,见机枪已经压制不住中国军队的进攻,日军士兵纷纷放下步枪,掏出手雷甩向阵地前方。 “轰轰轰~”几枚手榴弹在爆破组前方炸开,手雷的破片像雨点般洒向四面八方,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爆破组瞬间被破片雨吞没了,身体被破片打得千疮百孔。 “两点钟方向重机枪阵地,两发齐射,打!”杨武见爆破组冲不上去,沉声命令身边的掷弹筒手开火支援。 “轰轰~”两发榴弹砸在日军工事前的沙袋上,正好在日军士兵面前的高度炸开,火焰裹挟着金属碎片吞没了数个日军士兵的头颅,当火焰散去,这个机枪工事里的日本兵脖子以上都变成了焦黑的漏勺。 一名突击队的轻机枪手换好一个新的弹匣,调转枪口对着刚刚被两发榴弹清空的重机枪阵地猛烈开火,两个想重新操作重机枪的鬼子被打得血肉横飞,后边的爆破组乘机又向前冲了十多米,接近了日军阵地。一个老兵趴在地上,将一捆冒着烟的集束手榴弹狠狠甩了出去。 “噗噗~”两发子弹射中了老兵的胸膛,他身体一震,伏在地上没了声息。但那捆集束手榴弹还是飞进了日军的战壕,扬起了满天的血雾。 “冲啊!”日军阵地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突击队的战士们猛地爬起,挺着刺刀猛扑了上去,冲在前边的战士甩出手榴弹,增援上来的鬼子也同样甩出了手雷,甜瓜手雷和木柄手榴弹在天空中交错,分别落在中国军队的进攻队列里和日本兵的战壕中轰然炸响。 “射击!射击!”一个少了半截小腿的日本军官半跪在地上,一边挥舞指挥刀一边大声叫嚷着,随即被彭小鱼手中的花机关打成了筛子,而一颗甜瓜手雷也在彭小鱼身后不远处炸响,七八枚破片钻进了彭小鱼的后背和屁股,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一个半排的补充营突击队损失惨重,而扑过来增援的鬼子也已经几乎伤亡殆尽了,战场在这里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真空,遍地死尸,鲜血涂满了化为焦土的大地,把黑色的泥土染的血红,满地都是被炸断的四肢和流出的内脏,混合着残破的枪支和军服,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但双方还是有了默契一般拼命向这个缺口倾泻着火力,手枪,步枪,机枪,手雷,掷弹筒,各种武器轮番上阵,地上一些还算完整的的死尸被再次撕裂,扯碎又抛向天空。 “轰~”在日军拼命阻挡冲向阵地左翼缺口的中国官兵的时候,右侧的一个机枪阵地又炸出了一团火球。一个爆破组的战士抱着足足三十斤重的炸药包翻过沙包直接跳进了机枪阵地,把里面的四个鬼子连同机枪一起炸了个稀巴烂。 “跟我上!”齐恒亲自带着三连的主力杀向了日军阵地,此时日军的轻重机枪在掷弹筒和爆破组的打击下被炸飞了大半,剩下的也被补充营的轻重机枪重点照顾,颇有些自顾不暇。其他日军士兵只能用步枪阻挡中国官兵的进攻,但他们颇为精准的射击技术在这个时候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中国官兵带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冲进自己的阵地。 “突击!”一个满脸胡茬的日军中尉高举着军刀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上好刺刀的鬼子兵,一脸狰狞。其他日军士兵纷纷回过神来,“咔咔”的给步枪装上了刺刀。 “砰~砰砰~砰砰砰~”杀红了眼的两军士兵组成队列狠狠冲撞向对方,血腥的近距离步枪对射为之后更加残酷的白刃战奏响了序章。 “轰!”一个爆破组战士撑着重伤的身躯,硬生生爬到了鬼子中尉身边,他爬动的距离只有区区几米,但身后却拉出了一条血路,腹中伤口被扯开,流出的肠子拖了足有一米,随着战士拉响怀中三十斤重的炸药包,那个鬼子中尉和身旁六个鬼子兵都变成了漫天血雾和肉渣。 “哒哒哒哒~”一个新兵捡起地上上了刺刀的九六式轻机枪就是一梭子,虽然子弹扫出了一条斜飞向天空的曲线,但还是有四五个鬼子成了枪下亡魂。子弹打光,新兵的手指还是紧紧扣在扳机上,大口喘着粗气。 “干得好!”身旁的老兵排长夸奖了一声,越过新兵,举着大刀冲了上去。 新兵猛吸一口气,用自己能发出最大的声音吼出来一句“杀!”,似乎把心中的恐惧全部喊了出去一样,端着手中挂着刺刀显得不伦不类的轻机枪跟上了排长的脚步。 “营长他们冲上去了,预备队跟上,火速占领日军阵地,扩大战果!”三连长贾占忠心中吊着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大半,准备指挥预备队冲上去巩固阵地,防止日军反扑。 “贾连长小心!”一旁的神枪手队里那个猎人出身的新兵突然大喊了一声。 “嗯?”贾占忠一愣,脖子上突然一热,一阵大力推着他向后倒去,靠在了战壕壁上。 贾占忠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嘴里“咯咯”的发不出声音,两只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不断从手指缝里“汩汩”涌出…… 第五十六章 白刃战 贾占忠背靠着战壕,缓缓滑坐在地上,护住脖颈的双手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涌出,半张开的口中不时吐出血沫。 “医护兵!医护兵!” 等医护兵匆匆赶到,跪在贾占忠面前用绷带紧紧缠住他脖子上那个吓人的的血洞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贾占忠半仰着头,双眼圆睁,双手无力的垂在了身边。医护兵看着连长失去光泽的瞳孔,摇了摇头,轻轻用手合上了贾占忠的眼皮。 “天杀的小鬼子!”有人恨恨的说道。 “我们冲,给连长报仇!”三连副自觉地担起了指挥的工作,满腔怒火的喊道,握紧驳壳枪,第一个冲出了战壕。 “冲啊!给连长报仇!”补充营阵地上杀声四起。 在不远处的日军阵地里,惨烈的白刃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黑色的焦土被新鲜流出的血液染的血红,刺刀,枪托,木棍,石块,甚至是拳头牙齿,杀红了眼的士兵拿起了手边一切可以用来当做武器的东西拼命招呼到对手的身上,只为了夺取敌人的性命。 齐恒挥动枪托,狠狠砸在一个日本兵的后背上,把他砸趴在地,两个战士乘机扑过去对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鬼子一阵乱刺,刺刀入肉“噗噗”直响。 “我有点想念程戈的大锤了。”齐恒心想,部队开拔的时候程戈还专门带上了那柄大锤,看样子是打算把大锤当自己的护身符了,偶尔还能用来抡人。不管是谁挨上那么一锤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至少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的,在混乱的战场上,一被撂倒可就离死不远了。 “砸人还是锤子好用,第五个!”齐恒嘀咕着,又抡起枪托砸倒了一个鬼子兵,这次从侧面砸中了鬼子兵的下巴,齐恒看到有几颗牙齿从这个鬼子的嘴里飞了出来。齐恒大步赶上去,枪托对着鬼子被砸歪的脸又来了一下,又一下,直到鬼子那张沾满了血的脸明显凹陷了进去。 齐恒也不是不想拿刺刀捅这帮鬼子,但他手里中正式步枪的刺刀估计是个次品,在捅死第三个鬼子的时候就折断了,所以他只好用枪托来抡了。 其实打起白刃战来中国官兵并不占优势,面对如狼似虎的日本兵,中国官兵很多时候只能靠数量取胜,两三个,三四个中国兵围攻一个鬼子,每次白刃战的胜利都是付出大量牺牲才能得到的。 有个新兵扑倒了一个同样年纪不大的鬼子兵,两个人都丢了枪,抱在一起滚来滚去,谁也奈何不了谁。新兵打急了眼,掏出一颗手榴弹就拉了弦,也不顾正掐着自己脖子的鬼子,一手扯开鬼子的衣领就把冒着烟的手榴弹往里塞,鬼子脸都吓白了,急忙松开手来抢手榴弹,但随着“轰”一声巨响,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之前从地上捡了一挺轻机枪的新兵紧跟着自己的排长,看到排长接连刺倒了两个鬼子,新兵忍不住叫起好来。但排长很快就被三个鬼子兵围住了,双拳难敌四手,排长一时招架不住,虽然拼死刺倒了其中一个鬼子,但身上也被刺了好几个血洞。新兵见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丢下机枪,从腰间拔出刺刀,扑到了背对着自己的矮个鬼子身上,双手握住刺刀不要命的一通乱刺。 “啊啊啊!”矮个鬼子被扑倒在地,惨叫起来,另一个吊眼角的鬼子赶忙来救,重重的一刀刺在了新兵的肋间,把新兵推了下去,但地上那个矮个鬼子已经没了气息。 “八嘎!”吊眼角的鬼子怒火冲天,举起刺刀向躺在地上的新兵胸膛刺去,新兵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刀逼近自己的胸膛。 “砰!”突然,吊眼角鬼子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了,腥臭的白色脑浆混合着鲜血撒得新兵满身都是。吊眼角的鬼子,确切的说是只有半个脑袋的鬼子“扑通”一声栽倒在新兵身上,新兵傻傻的看着身上的尸体,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都忘记了把死尸从自己身上推开。 “冲啊!” “杀!给连长报仇!” 后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补充营的后续部队抵达了战场,阵地上残存的鬼子见势不妙,纷纷掉头准备逃走。 “砰砰砰~”冲上日军阵地的官兵们对着逃跑鬼子的屁股纷纷开火,但是收效不大,鬼子就算是逃跑的时候任然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不仅交替掩护着撤退,甚至还开枪打倒了想追上去的几个战士。 “别追了,巩固阵地!”齐恒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激烈的白刃战让补充营的兄弟们都几乎脱了力,现在已经没有再战的力气了,并且逃走的日军大概十多个人,也没有什么必要再追下去。 “贾占忠呢?”齐恒看到上来的是三连副,疑惑地问道。 “贾连长牺牲了,被子弹打中了脖子,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子开的枪。”三连副答道。 齐恒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才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你先指挥部队巩固阵地,打扫战场,我要亲自去一趟营部,我们人手不够,需要增援。” “是!” …… “齐营长,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齐恒刚到营部,26旅派来的联络官张参谋就着急的问道,之前在营部里听到阵地上的枪声沉寂了下来,张参谋就已经开始来回踱步了。 “阵地拿下来了,但是需要增援,部队伤亡很大,没有增援我们守不住这片阵地。”齐恒满身都是斑驳的血污和硝烟的痕迹,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知道了,张军长已经亲自带预备队上来了,我这就报告情况。”张参谋冲到电台前,开始指挥通讯兵向旅部发报。 “营长,你头上…”勤务兵端着水壶走到齐恒身边,声音有些奇怪。 齐恒摸了摸脑袋,没有伤口,倒是取下来一小块炸碎的内脏。 “估计是谁的半拉腰子,让一二连集合!”齐恒顺手把内脏丢在地上,接过勤务兵递来的水壶浅浅喝了一口:“援兵到来之前我们拿下的阵地不能丢!” 第五十七章 返回徐州 3月17日夜,通往徐州的某军列上。 齐恒正靠在闷罐车厢的角落里昏昏欲睡,在交接了阵地的当天傍晚,补充营剩下的人就被一道命令塞进了闷罐火车中,一股脑拉去了徐州城。 车厢里空气十分污浊,并不宽敞的车厢塞满了人,显得拥挤不堪。这趟火车上除了补充营的一百多号官兵,还有大量需要送往徐州医治的伤员,像齐恒这样的军官也不得不挤在车厢角落,给躺着的重伤员腾出点空间来。 齐恒其实已经很累了,前一天晚上村外枪炮声响个不停,齐恒并没有怎么睡着,白天持续的作战加上惨烈的白刃战更加消耗了他的精力,坐在黑漆漆的闷罐车厢里,好像除了睡觉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是实在没有能够躺下睡觉的空间,齐恒只能背靠车厢挡板坐着,脑袋不时撞上不停摇晃的车厢挡板,一次又一次迷糊着睡过去,又被狠狠撞醒,苦不堪言。 “嘭~”齐恒的脑袋又一次撞上了车厢挡板,或许是之前睡的太深,这次撞的格外重,齐恒痛苦的摸了摸脑袋,好像摸到了一个大包。 “老齐,睡不着?”趴在地上的副营长程戈听到了齐恒的动静,开口问道。 “脑袋撞来撞去的,还睡个锤子。”齐恒忍不住抱怨起来。 “想我的锤子了?”程戈听出了齐恒语气里的不爽,开起了玩笑:“听人说齐营长白刃战的时候为了不玩刀,专门把自己的刺刀弄断了,在那边拎着枪托玩命抡鬼子?” 齐恒脑袋一跳一跳的:“拿老子开玩笑?哪个小混账说的,看我不整死他!” “哈哈哈哈,”程戈发出了开心的笑声:“这肯定不能告诉你啊,不然他们说我出卖自己人就不好了,话说老齐,靠着睡不着要不来我这边躺会?我去你那坐一会。” 虽然黑漆漆啥也看不到,齐恒还是朝程戈的背上看了看:“别了,你那屁股还没好呢,别又裂了,搞得和彭小鱼一样,屎都不能拉。” “放屁!你屁股才裂了!老子的屁股没受伤,伤的是后背!”程戈气急败坏的骂道,声音有些大,应该不少人都听到了。 “噗嗤~”附近传来了不知是谁的笑声,听起来是努力憋了,没憋住。 “谁!笑什么呢!”因为是自己先开的头,程戈奈何不了齐恒,只好把气撒在偷笑的人身上,听到程戈发火,笑声一下子消失了。 但不远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又飘来一阵悠悠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却让程戈差点气裂了伤口:“长官,我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憋不住…” “噗哈哈哈哈~”齐恒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周围都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喘气声,显然是捂住嘴硬憋着笑意,但是手指缝里漏了气。 “……”程戈满头黑线,但是车厢一片漆黑,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放出来刚刚的虎狼之词,又不能对所有人无差别的发火,肚子里的火不知道该往哪里撒,气的干脆不说话了。 “嘭~”齐恒正笑着,车厢又是一个晃动,他的脑袋再一次和车厢挡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淦!”这下齐恒也笑不出来了,咬牙切齿的摸索着从自己的背囊里找出了很久没戴的钢盔,在里边塞了些稻草隔着军帽扣在了脑袋上。 车厢里恢复了平静,到了应该是后半夜,齐恒脑袋上有了防护,实在是抵不过睡意,靠在车厢挡板上睡着了。 …… 火车摇晃到徐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齐恒他们在火车上的唯一一餐就是白水加干粮,不过上车前每个人还分到了一块缴获鬼子的饼干和一小块干肉。补充营打到现在就剩下不到两百人,缴获来的食物倒是还能发到每个人手上,只不过量不多。 在徐州车站下了车,齐恒他们都忍不住活动了一下筋骨,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齐恒的脖子很是酸痛,扭起来还“嘎巴”直响。 “战区补充旅的齐恒齐营长是哪位?”见补充营这群伸胳膊抖腿的家伙明显不是运回来的重伤员,一个宪兵中尉带着几个宪兵走过来问道。 “我是。”齐恒走了过来。 “齐营长,你们补充旅之前的驻地调整了,我被派来负责安排你们营的新驻地,请跟我来吧。”宪兵中尉的表情有些怪异,身后几个宪兵也是如此。 “好,”齐恒招呼来几个军官:“通知下去,全营按连排列队集合!” “是!” “老齐,头盔摘了!”副营长程戈被扶了过来,一看见齐恒的样子就大声喊道。 齐恒这才反应过来,在车上自己为了不撞到脑袋,军帽上还戴着头盔,这倒没什么,但问题在于他在头盔里垫了点稻草,现在露出来了不少,怪不得这帮宪兵看自己的表情怪怪的。 等部队集合的时候,齐恒摘掉头盔,一边摘军帽上的稻草一边讪讪笑着,不过宪兵中尉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补充营这些人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什么样子都不见怪了。 部队集合完毕,宪兵中尉向齐恒敬了个礼:“齐营长,你们营新的驻地离战区野战医院不远,你们营也带了不少伤员,要不先安置伤员?” 齐恒明白宪兵中尉在关心自己的部下,顿时对这个中尉生出了不少好感:“我的副营长也负伤了,不过伤势不太重,他可以先带一部分人送伤员去医院,等部队到驻地了,我还要去长官部报到,就多多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这帮宪兵没啥用,没机会上前线打鬼子,只能在城里尽力多帮帮你们这些打过鬼子的兄弟了。”宪兵中尉说道,顺手给齐恒递过了一根香烟。 “谢谢了,”齐恒接过烟叼在嘴里,用手挡住风点着了火:“都是为国家当兵的,哪有什么没用的说法,没你们守着后方,我们在前边打仗也担心啊。” …… 第五十八章 意外收获 “报告!”等部队在新的驻地安顿下来,齐恒匆匆赶往长官部报到。 “进来。” 办公室里几个参谋有些好奇的看着门口这个穿着脏兮兮军服,帽子上还挂着一根稻草的年轻军官。 “齐营长是吧?来这边。”一个戴着眼镜的上校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招呼起了齐恒。 “长官好!”齐恒虽然看起来有些邋里邋遢的,不过还是很有精神。 眼镜上校点了点头:“辛苦了,齐营长,59军说你们这次打的不错,战果不小,但是牺牲也很大。所以战区决定把你们撤回来整补,你们之前的补充旅编制被撤销了,战区打算在老补充团的基础上新组建一个特务团,人员主要由原补充团的剩余官兵和各部队伤愈的伤员组成。” “长官,补充旅被撤销了?”齐恒有些疑惑,自己的营被调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竟然连老部队都找不到了。 “是的,因为这段时间各部队都在打仗,人员伤亡很大,有些部队甚至成建制的殉国了,所以原本的补充旅被以营为单位拆分到其他部队了,现在只剩下两个营。不过你们营调出去的时候接到的命令是借调,并不是后来的直接补充,所以你们也归新的特务团建制。”眼镜上校解释道。 “长官,那我们新补充的人员和武器装备呢?我应该去哪里领?”归哪个部队建制倒是小事,能打鬼子就行,齐恒最关心的还是人员和装备的问题。 上校推了推眼镜:“新的人员装备明天早上应该可以到位,明天中午十二点你再来一趟长官部吧。” “是!” “齐营长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可以尽力帮你们解决一下。” “长官,能不能给我们营再补充一些连排级军官,我的三个连长都殉国了,排长也只剩下四个……”齐恒回答。 见眼镜上校沉默不语,齐恒补充道:“如果有困难,排长我可以从班长里挑一些有经验的老兵充任,但是连级军官还是需要上边指派。” 上校取下眼镜,用桌子上的干布擦了擦,终于开了口:“连排级的基层军官战区也很空缺,齐营长是中央军校毕业的吧?” “是,第十期。”齐恒应道。 “你们学校第十二期的学员今年一月份已经提前毕业了,一毕业就被分派到各部队担任基层军官,现在别说我们第五战区,全国的连排级军官都很缺,这个我可能没有办法了,只能等上边的安排。” “那好吧。”齐恒有点失望。 不过眼镜上校似乎想到了什么,猛一抬头:“对了,我这边有一个中尉参谋,小伙子人不错,挺有能力,在日本留过学,会日语,一直缠着我说要调到作战部队去,齐营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要的话我可以把他调过去。” “这可是人才啊!要要要!长官你把他调过来,我直接给他一个连!”齐恒一下乐了,来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哪有不要的道理? “那你那边的副连长不会有什么意见?”上校问了一句,毕竟空降主官在任何一个部队都有些不服水土的问题。 “我的二连现在没有连长也没有连副,我安排了一个排长先带着,问题不大。” “那就好,明天中午我让他在长官部等你,他叫上官有浩,戴着个眼镜,挺精干一小伙子。” “好,谢谢长官!那我先走了。” “嗯。”上校点了点头,心想:总算把那个缠人的家伙送出去了。 …… 齐恒走出长官部,已经七点多了,趁天还没有全黑,齐恒打算在回驻地之前先去一趟野战医院看看补充营的伤员们。 走到半路,齐恒想起来自己满身满脸的硝烟和血迹还没清洗,不过转念又一想,反正自己去长官部都是这个样子,去看看伤员还需要专门洗把脸?现在自己又不是当年的县长公子,连洗脸水都要家里的仆人帮忙打好,每天要用肥皂洗三遍脸,现在十天半个月不洗洗也没啥大不了的。 野战医院里,彭小鱼正趴在病床上和几个伤员吹牛呢,刚讲到自己侦察的时候在破庙里打死一个鬼子大尉,齐恒就进来了,但彭小鱼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齐恒,还在讲自己的光荣战绩:“我给你们说,那个鬼子大尉身上宝贝可不少,吃的用的啥都有,还有个布袋子,上面写满了日本字,我都不认识,不过管他呢,里面装了好多吃的,还有糖块,我偷着藏起来了,就在身上……” “哦?不错嘛,彭小鱼,有缴获不上交?要不要我告诉程副营长在火车上是你在笑话他?”齐恒示意几个看到自己的伤兵不要声张,悄悄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了讲的正欢的彭小鱼脑袋上。 “谁打我?”彭小鱼恼怒的回头,却看到营长正带着善意的微笑歪头看着他,一下子结巴了:“营,营长,对,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哈哈哈哈~”旁边几个伤兵一阵哄笑。 齐恒伸出手,面带微笑看着彭小鱼,彭小鱼还在装糊涂:“怎么了,营长?要啥?” “你说呢?”齐恒笑着又是一巴掌。 彭小鱼只好面带苦涩的从衣服里掏出了那个布袋子:“营长,没啥好东西,给我留点呗?” “我先看看有啥好吃的,”齐恒翻了翻袋子,发现里面装了不少水果糖:“还有水果糖啊,不错不错,正好我喜欢吃糖,这个我没收了!” “我才吃了一块……”彭小鱼看齐恒把十多块水果糖都装进了自己的衣兜,哭丧着脸嘟囔着,旁边几个伤兵又开始笑了。 “你这什么表情,不愿意?”齐恒问道。 “没有没有,营长喜欢就好!”彭小鱼连连摇头。 齐恒没有动袋子里其他的东西,又丢回给了彭小鱼:“你小子就是小气,吃你几块糖怎么了,等你伤好了我给你留个罐头。” “一言为定?”彭小鱼狐疑的问道。 “哪那么多问题,说给你就给你,我又不是你,那么小气,几块糖还藏着掖着。” …… 齐恒又找到程戈讲了一下部队改编的事情,一直到晚上九点才走出伤员们的帐篷,当他快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大哥?是你吗?” 第五十九章 转移火力 “齐大哥?是你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齐恒转过身子,面前站着一个比他低了近一个头的女孩子,扎着辫子,棉布军装外套着一件宽松的白大褂,正歪着头带着试探的目光看着他。 “诶,真的是你,齐大哥!我还以为认错了呢。”魏徵欣喜的说道。 “魏护士!啊,不是,魏医生!好久不见了啊。”齐恒也有点惊奇。 “你们不是去打仗了吗?齐大哥你怎么在这里?难道受伤了?”魏徵有点担心的问道。 齐恒笑了一下,打消了魏徵的疑虑:“别担心,我没受伤,我们营刚刚被撤回来整补,新驻地离医院不远,我刚刚从长官部出来,想着来看看我们营里的伤员。” “没受伤就好,不过齐大哥,你刚刚从长官部过来?”魏徵盯着齐恒的脸,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怎么了?笑什么?”齐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魏徵看齐恒一脸迷惑,忍不住笑了出来:“齐大哥你还真是心大,衣服和脸脏成这样,头上还挂着稻草就跑去长官部见长官们,卫兵没有把你赶出来吗?” “啊,这个……”被魏徵这么一笑,齐恒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脸上有些烧呼呼的,脸肯定是红了,不过还好有硝烟的痕迹遮盖着,不然齐恒得更窘迫。 “我这么说,齐大哥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啊?”魏徵见齐恒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以为他被调侃有些生气了,收起了笑脸问道。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刚从前线回来嘛,事情一多就没去整理,等一下回去就洗!”齐恒一边从军帽上抓稻草一边赶忙岔开话题:“对了,魏医生,我这边有些从日本人哪里弄来的水果糖和奶糖,你要不要吃?” 看到齐恒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糖果,魏徵的目光总算从齐恒黑红黑红的脸上转移开了:“哇,还有糖啊!” 魏徵很开心,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也没几个女孩子吃得到,魏徵虽然出身商贾之家,现在当上了军官也有军饷,但是能吃到糖果这些的机会也不是很多,看到齐恒掏出一大把糖果,不免有些激动。 不过魏徵很快发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夸张,便不好意思的推让了一下:“嗯……齐大哥,还是不了吧,这都是你们在前线拼了命杀鬼子才缴获来的,我不能要。” “嗨,这有什么,缴获来的罐头饼干啥的都被我们分着吃了,糖吃的人不多,这些奶糖是我们从一个塌了一半的鬼子工事里发现的,足有小半箱,水果糖比较少,是从一个鬼子军官身上找到的,不嫌弃的话你就收下吧。我觉得从鬼子手里抢来的糖要比自己买来的好吃些,哈哈。” “那谢谢齐大哥!”魏徵开心的收下了这些糖果,除了齐恒从彭小鱼那里搜刮来的水果糖,还有一些齐恒自己带着的奶糖,当时齐恒从箱子里抓了一大把,现在都交给了魏徵。现在魏徵两个衣兜都装满了战利品。 “魏医生,别吃太多,小心蛀牙哦。”齐恒笑着提醒了一句。 “不会的,我可以和宿舍的姐妹们一起分着吃,谢谢齐大哥了。”魏徵笑着摆了摆手:“齐大哥以后可以叫我莺莺,叫魏医生感觉好老,我还没你年纪大呢。” “好啊,那我先回去了,我们营的伤员们就多拜托魏医生照顾了,再见。” “嗯嗯,是莺莺!齐大哥再见。”魏徵挥了挥手。 这次偶遇只是一个小插曲,不过分开后的两个人都有了些别样的心思。 魏徵想:这齐大哥人挺不错的嘛,要不是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似乎考虑一下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应该可以把他介绍给宿舍里的小姐妹,要是成了,不就可以分散一下那群好奇宝宝的注意力了嘛,我真是个天才,嘻嘻。 而齐恒心里想着:我的糖啊啊啊啊……这姑娘这么能吃?怎么一个都没给我留呢…… …… 魏徵刚回宿舍,舍友们就一下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审问:“诶,魏徵姐,刚刚小郭看到你在医院里和一个男的在聊天,笑的可开心了,是谁啊?” “不会是你的小对象来找你了吧?” “就是就是,还背着我们大晚上在医院里偷偷约会,真浪漫啊……” 魏徵有点脸红,赶忙澄清:“去去去,你们一个个成天到晚想什么呢,那个是长官部补充旅的齐营长,来医院探望他们营的伤员的,我们之前一起从南京跑出来的,不是给你们说过嘛。” “奥奥,那个就是齐营长啊。”见没有瓜可以吃,几个护士没了兴致,便三三两两散开了。 不过小郭还不死心:“那你怎么笑那么开心?你可是有对象的人啊,我们要好好帮未来姐夫栓着你,你可别趁姐夫不在偷偷干坏事啊。” 魏徵敲了敲她的头:“你才干坏事呢!胡说八道没个正型,我笑是因为齐营长给我分了好多糖果,从日本鬼子那里缴获的,我还打算分给你们呢,看你们这样子,我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别啊别啊,有好东西怎么能不和姐妹们分享呢!来来来,快交出来!”小郭嘿嘿笑着伸出了手,其他几个护士听到又重新围了过来。 “别急,每个人都有份,水果糖不多,奶糖比较多。齐营长说他们缴获了小半箱奶糖呢。” “嘻嘻,魏徵姐真大方,等我们吃完了,你再去找齐营长要一点?”小郭剥开一个水果糖放进嘴里,笑着说道。 “你想得美,想吃自己去要,要不我把你介绍给齐营长当媳妇?这样你想吃糖不用去要他都给你送来了。”魏徵一脸坏笑。 “对啊,好主意好主意!”其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护士们纷纷表示赞同,只有小郭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连连摆手拒绝。 “还不要?人家齐营长多好啊,父亲是个县长,家里条件又好,他自己是中央军校毕业的,现在已经是少校营长了,年纪也不大,长得也不赖,现在这么好的条件从哪里找呢。”魏徵戳了戳小郭的腰。 “就是就是~” “嘿嘿嘿~可别错过了啊小郭!” 见火力果然被转移到了小郭护士身上,魏徵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心里默默想着:这应该不算恩将仇报吧?拿你当挡箭牌了,抱歉啊,齐大哥。 “阿嚏!”齐恒正洗澡呢,突然打了个喷嚏,不由得嘀咕起来:“我这不会是着凉了吧……” 第六十章的部队 3月19日中午,确切的说是上午十一点,齐恒就匆匆赶到了长官部。秉承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道理,齐恒相信最先赶到的人一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齐营长这么早就来了啊?你们的补充还没到位呢,”昨天那个眼镜上校有些诧异:“不过也好,上官有浩的调职手续办好了,我先把他叫过来见见面吧。” “好,谢谢长官了。”齐恒也想先见见这个有着留日经历的年轻人,看看他有没有眼镜上校说的那么优秀。 “小王,去把上官喊过来!”眼镜上校朝门口的一个中尉招了招手。 中尉应声出去了,过了估摸着一分钟左右,中尉领着一个戴着圆形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文文静静的青年走了进来。青年面色白净,没有留胡须,穿着整洁的呢子军装,扎着皮带,衣领上还挂着竹节章。 “长官好!”青年走到眼镜上校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头看向正在打量自己的齐恒。 “嗯?”青年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陌生军官竟然是一个少校,于是又给齐恒敬了个礼。 等齐恒还礼后,眼镜上校开了口:“上官,这位是长官部直属特务团的齐营长,你不是一直找我说要调到作战部队嘛,正好现在齐营长的部队在整编,他这边有一个连长的位置还空着,我就把你调过去了,你们认识一下吧。” “你好,上官有浩,我叫齐恒,特务团一营营长,章上校之前对你的评价很高,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并肩作战了,做好准备了吗?。”齐恒向上官有浩伸出手。 “长官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上官有浩重重握住了齐恒的手。 “我得给你先浇盆冷水,”齐恒严肃的说道:“来作战部队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前线不同于参谋部,每个人都有可能牺牲。现在你是连长,手里握着全连兄弟的命,但是有时候你还是要带着全连去执行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这些事情都只能你自己扛着,明白吗?” “是!我明白!”上官有浩坚定地说道。 “那就好,另外,我一般不会对部下失望,要是失望的话我可能要面对他们的尸体。好好干吧!”齐恒补充了一句。 “齐营长带兵有一套嘛。”眼镜上校笑着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领人吧?” “长官您过奖了。”齐恒笑道:“长官请。” 带着卫兵,一行人坐在军车上来到了原补充旅的驻地,原来驻扎了一个旅的营区现在只剩下两个营,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齐恒看到了出发前自己给一些有功官兵授勋的土台子,当时的六个忠勇勋章获得者现在只剩下三个还活着,其中一个还趴在医院里,齐恒不免有些唏嘘。 场地前面停了四辆卡车,十多个官兵正忙着上上下下搬运货物,有成箱的手榴弹,还包着油纸的轻机枪,还有分解状态的重机枪,甚至有一门九二式步兵炮,护盾上还有子弹留下的痕迹。 卡车后面整齐的站着几个方队的官兵,穿着干净的军装,背着崭新的步枪,一脸肃容。很多官兵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杀气,一看就知道是从战场上生死搏杀过的老兵。 “老齐!”齐恒听到有人喊他,一转头,看到原来的补充团李团长正站在卡车旁边。 “李团长!”齐恒惊喜的喊道。 “哈哈哈,就知道你没事!”李团长看到了老部下,很是开心:“你这刚一走,老补充团就被拆了,我这个团长也没啥事了,现在好了,特务团一建,我们就真正的能并肩作战了。” “既然李团长在,看来这边没我什么事了,你们老战友好好叙叙旧吧。”眼镜上校笑着拍了拍齐恒的肩膀:“我还有军务在身,这个单据交给你,我就先走了。” “好,谢谢长官,长官慢走啊。” “老章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喝两杯?晚上我请客!”李团长笑着说。 “别了别了,藤县刚刚失守,现在参谋部都忙疯了,徐参谋长也刚回来,我可不想撞他枪口上,老李你这顿酒先给我欠着啊,别耍赖。”眼镜上校坐上了军车,挥了挥手。 齐恒的部队现在是特务团一营了,原本各连都只剩下一排人,现在补充进了三百五十人,大部分是打过仗伤愈归队的老兵,一下子恢复了战斗力。 …… “我艹,李团长太他妈能喝了……”齐恒摇摇晃晃的被勤务兵扶进了自己的房间,瘫在床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你说,喝到一半,我感觉快不行了,我们商量好,我喝一杯他喝两杯,结果老子愣是没喝过他……李团长这他妈整一个酒桶啊。” 勤务兵之前在团部待过,知道团长的酒量,忍着笑说道:“齐营长你来补充团之前,李团长可有过一个人喝翻了一桌的战绩呢。” “怕了怕了,老子再也不和这货喝酒了,真他娘的能喝……还好是他请客……”齐恒嘟囔的声音渐渐变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齐恒正在营部吃午饭,突然看到副营长程戈推门而入,齐恒很是惊讶:“老程?你不在医院躺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待不住,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只要不剧烈活动就行,我就在营里慢慢养伤。” “你确定?”齐恒一脸狐疑:“我去问问军医?” “去吧,我是经过医生允许才出来的,不怕你问,对了,我那锤子呢?我想去城里找个铁匠给我改改,一起去吗?” “好吧,信你了,但是你老老实实在营部呆着,要打仗了我带队,你看家,不然我得找陈军医把你拖回去。” “是!营长!”程戈笑嘻嘻的敬了个礼:“这不是看部队刚改编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给你帮帮忙,不然医院躺着不好吗。” “忙倒是不忙,新兵已经分配到各连了,我新建了一个尖刀排,把之前的迫击炮排和机枪排合并成了机炮排,都弄好了。” “你还真是,还是忘不了之前在调整师里的配置啊,有重火力就凑一起。既然没事了,去城里走走?我要找个铁匠去。” “行啊,我正好消化消化,你还惦记你那锤子,是打算和它结婚了吗?” “去你的,不过老齐,你今天怎么讲话含含糊糊的?” “营长宿醉,昨天晚上和李团长喝酒呢。”跟着两个人的勤务兵插了句嘴。 齐恒转身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第六十一章 马老汉的决定 “对了,老齐,马小平家是不是就在徐州城里?”走到营部门口,程戈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他家好像在徐州城开了一家饭馆来着?那谁,你去找一找营里的军官名册。”齐恒停下脚步,让勤务兵回营部取来名册。 “是了,马小平登记的地址就在徐州城里,他家里还有个老父亲和一个哥哥,要不我们去他家看看?”齐恒翻了翻名册,找到了马小平的名字。 “现在抚恤令还没下来,我们先去看看吧,都是一起玩命的兄弟,马小平牺牲了,他家里我们能帮衬一下就帮一帮。”程戈回答道。 齐恒摸了摸衣兜,翻了半天啥都没翻出来,只好看向程戈:“老程还有钱吗?” “我这有十二块大洋,还有几百块法币。” 齐恒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下一个小箱子里翻出一个布袋子拎了出来:“我这还有五十大洋加上你的那些,凑六十?” “一人一半吧,等回来了我再给你点。” “也行,走吧。” 勤务兵拎着程戈的锤子跟在后面,三个人先找到了一家不大的铁匠铺,程戈和铁匠连比带划的说了半天,终于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里的大锤,让铁匠给他定做了一个一头尖一头平带金属手柄的新锤子,过两天来取货。不过走的时候他还是带上了那个旧锤子,说是要留作纪念。 …… “老马饭庄?应该就是这里了。”齐恒抬头看了看杆子上正微微摇晃的木质招牌,抬腿走了进去。 “啊,三位老总,里边请!”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稍稍有些发福的青年迎了上来,一边请齐恒三人进来一边朝里边喊道:“爹,来客人啦!” 不大的店里人并不是很多,只有两桌客人。跟着青年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程戈刚刚坐下,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青年的脸,却一下子愣住了:“马小平?!” 青年也愣了一下,胖胖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老总,马小平是我弟弟,我是他哥马小荟,我们是亲兄弟。几位老总要吃点什么?你们认识我哥,一定是我哥在军队里的兄弟了,这顿饭我们请,不要钱!”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还请你把你爹喊出来吧。”齐恒勉强笑了一下,拍了拍马小荟的肩膀。 “啊?”马小荟好像明白了什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退后了一步,朝后堂喊道:“爹!出来一下吧,老总有事找你!” “老总,啥事啊?是不是这孩子”后堂一个还围着围裙的瘦小男人走了出来,两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一直在城里开饭店,马老汉眼力见肯定是有的,当他看到程戈和齐恒坐在桌边,一个勤务兵站在身后,就知道来的肯定是军官,一般的大头兵可没这待遇。 “是不是这孩子招待不周,得罪几位老总了?我这就让他给各位老总道歉!”马小平马小荟兄弟俩的父亲身形瘦小,看起来和两兄弟微微发福的身材有点不搭,现在弓着腰显得更瘦小了。 齐恒和程戈默默站起身来,立正向马老汉敬了一个军礼。 这下轮到马老汉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两个对自己立正敬礼的军官,不知说什么才好。 “老,老总,你们这是?”马老汉声音有些颤抖,结巴的问道,心里已经涌上来了一丝不妙。 “我是长官部特务团一营营长齐恒,这位是副营长程戈,马小平是我们营的二连连长……”齐恒放下了手臂,给马老汉父子解释道。 程戈也开了口:“对不起,身为长官,我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部下,深感惭愧。” “我哥,不是,我弟弟怎么了?”马小荟顾不得礼貌,急声追问道,店里另两桌客人也放下了碗筷,好奇的看向这边。 “上尉连长马小平在3月14日凌晨对日军的作战中忠于职守,英勇作战,身先士卒,率部第一个冲上日军高地,不幸殉国,两位,请节哀。”齐恒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马家父子,有些不忍的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饭店里陷入了沉寂,没有人讲话,另两桌客人听到齐恒的话,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可惜和敬佩。 过了半晌,马老汉先开了口:“我知道了,两位老总,谢谢你们专门来告诉我。现在我知道我儿子是打鬼子死的,他死的不亏!我也能挺直腰板告诉祖宗,我儿子没给老马家丢脸!但是我这把老骨头没办法帮儿子报仇,我只求两位老总一件事。” “您说,我们一定尽力做到。”齐恒答道。 “帮我给马小平报仇!把小日本鬼子赶出咱大中国!”马老汉脸憋得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是腰杆却挺得笔直。 “身为军人,这是我等的使命,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齐恒和程戈重重敬礼。 “爹……”马小荟开了口,他已经是满脸泪水了。 “怎么了?” “我想去当兵,打鬼子,给我哥报仇!” “你不是马小平的哥哥吗?”齐恒有些疑惑。 马老汉叹了口气:“当时征兵的时候,家里两个男丁二抽一,抽到弟弟马小平,但是马小平性子柔,他大哥马小荟就替他从了军……这个才是真的马小平,死的是他哥哥马小荟。” “小兄弟,你就留下来照顾你爹吧,我们一定替你哥报仇,好吗?”程戈拍了拍真正的马小平的肩膀,开口劝道。 “我不!我要当兵杀鬼子,给我哥报仇!”马小平倔强的摇着头。 马老汉见状,叹了一口气:“唉,可能都是命吧,齐营长,要不,你们把马小平带去好了,让他替我,也替他自己给马小荟报仇吧。” “但是留下您一个人……” “无妨,我能照顾好自己!国家危难,我分得清孰轻孰重,就当是我老马家给国家报多年养育之恩了。齐营长,我在这里求求你,收下马小平吧。”马老汉作势就要跪下,齐恒赶忙上前扶住他。 “不可,不可。我明白了,我们会好好照顾马小平的,他哥哥为国捐躯,无限光荣。我向您保证,只要我活着,打跑了日本鬼子,一定把马小平完好的送回来!”齐恒向马老汉郑重承诺。 “大叔,这是我和齐营长凑出来的一点钱,算是我们尽的一点绵薄之力,现在我们带走了马小平,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赶跑鬼子,再和马小平团圆!”程戈拿出了那个袋子,塞进马老汉手里。 “不要,不要,你们要打鬼子,留着自己用!”马老汉连连推辞。 “大叔你就收下吧,现在战事吃紧,抚恤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一下子少了两个顶梁柱,您家里还要支撑,收下吧。” “好!那我收下了,几位先别走,让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好好做一顿饭,吃饱了好打鬼子!”马老汉郑重的说道。 “那就谢谢大叔了!”齐恒两人重新坐下,顺便示意勤务兵坐在旁边的桌前。 这时,旁边两桌上的客人走了过来,一个为首的年纪比较大的老者向马老汉和齐恒他们拱了拱手:“老弟,恕我冒昧,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但如今国难当头,我等虽为一介布衣,也理应尽一些绵薄之力。老弟若不嫌弃,就请收下我们这点小钱,一方面是我们略表对令公子以身殉国的敬佩和感激,一方面是我们对老弟如此大义之举深表敬意,请老弟万万不要推辞。” 说完,身边一个男子双手捧着一堆钱,有纸币也有大洋,轻轻放在桌上,向马老汉鞠了一躬。 “你们,这……” 老者带着身后的客人们也一躬身,离开了小店。 马家父子又红了眼眶,马老汉低声感慨道:“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啊。” 第六十二章 血染滕县 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 参谋会议上,战区参谋长徐祖贻中将站在桌前盯着下面的军官们:“这是滕县的122师师长王铭章17日中午发给孙震的电报,我给诸位念一下:‘敌以炮火猛轰我城内及东南角城墙,东关附近又被冲毁数段,敌兵登城,经我反击,毙敌无数,已将其击退,若友军深夜无消息,则孤城危矣。’然后这是下午发的电报,只有八个字:‘决心死拼,以报国家。’诸位有什么想法?” 底下的参谋军官们一言不发,徐祖贻直接拍了桌子:“没有想法?现在已经是18号了,我现在就想知道,滕县现在什么情况,王铭章什么情况?” 看到徐祖贻盯着自己,情报参谋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参谋长,根据之前得到的情报,滕县守军只有122、124、127三个师的师部和三六四旅旅部,有很多非战斗人员,虽然有少许增援部队在滕县被包围前抵达了城关,再加上滕县县长周同的警察和保安队,加起来不过两千来人。进攻滕县的是日军矶谷师团第33旅团,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我没有让你给我重复这些已经知道的东西!”徐祖贻打断了情报参谋的话:“我问的是现在滕县的情况,现在的!” “估计,凶多吉少……”情报参谋沉默了一会,憋出来这么一句。 “让孙震向滕县附近派出侦察兵,多派点,我要搞清楚滕县现在究竟在谁手里,王铭章情况怎么样,日本人打到了什么地方,动作快!”徐祖贻下了命令。 “是!”情报参谋如释重负,跑出了会议室。 …… 滕县附近一个山坳里,三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士兵正在休息。 两个年轻的士兵拄着枪坐在石头上,一个年纪大些的士兵躺在他们中间,衣服上沾满了已经干硬的血迹,每次呼吸的时候喉咙里都像拉风箱一样呼呼作响。 看着老兵胸膛起起伏伏,呼吸声很是痛苦,一个年轻的士兵捣了捣一旁的战友:“麻杆,你缩咱班长嫩挺过渠吗?” 叫麻杆的士兵瞪起了眼睛:“瓜娃子,班长把窝们带粗来,拼落命,你过龟儿子缩等他死?” 另一个士兵赶忙解释:“窝不四,你莫瞎缩!窝们都欠班长一条命,窝哪有那么贱嘛。” “那你缩过锤子!”麻杆气呼呼的说道。 “不四嘛,班长叟桑咯,邹不动咯,现在么得医生也么得药,你缩咋办嘛。”另一个士兵很是无奈。 “我也么得办法,要不窝们轮流背着班长邹?”麻杆想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行,休息一下就邹,莫叫鬼子追上来咯。” “好!窝先背,哈儿你保护!” 于是,麻杆用自己瘦削的身躯背起了受伤的班长,另一个叫哈儿的士兵背起麻杆和班长的枪,把自己的老套筒端在手里,跟在了两人身后。 …… 微山湖边,一处草甸子里正藏着十多个官兵。 “什么人?”草甸外一个浑身漆黑的哨兵大声喝道,草甸里的官兵们都紧张的握紧了枪。 “是窝!124师师部参谋李杰!窝找到窝们的人咯!” 哨兵警惕的看着来人,一个满身硝烟,没戴帽子的军官握着手枪,身后跟着两个农民打扮的人,也同样握着短枪。 一个农民打扮的人开了口:“我是22集团军通讯营下士王小波,奉命集团军命令来侦查滕县战况的。” “把他们带过来吧。”草甸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参谋李杰带着两个通讯兵走进了草甸,来到了一个中年军官面前。中年军官拄着一根拐杖坐在地上,一身呢子军服被炮火和硝烟熏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但依稀还能辨认出领口的一颗金星。 “我是124师师长税梯青,滕县失守了,你们有没有电台?我需要向孙司令尽快汇报。” “长官好!”两个通讯兵连忙敬礼:“税师长,孙总司令已经知道滕县失守的消息了,只是找不到您和王铭章师长,所以才派出侦察兵来打探消息,不知税师长是否知道王铭章将军的下落?” “滕县失守后我们走散了,我是从西门出城的,王铭章带着他师部的十多个人往电灯厂方向去了,我不知道他的情况。”税梯青答道。 “税师长无恙就好,长官请随我们来,我们有船,可以保护税师长经过微山湖到徐州。”王小波建议道。 税梯青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向一边的参谋李杰挥了挥手:“好,集合我们的人,我们要尽快返回徐州。” …… 滕县县城,东门附近日军临时营地。 军医小林松正在帮一名疼的龇牙咧嘴的中尉包扎伤口。他之前是日本日本京都大学医学部毕业的学生,响应了军部“为天皇陛下尽忠”的号召参军入伍,成为了矶谷廉介第十师团第33旅团的一名少尉军医。以往小林松都是待在后方安全的野战医院里,没有参与过前方的战斗,这次进攻滕县县城,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真正的战场。 “小林少尉,加藤少佐请你过去一趟。”一个士兵在门口尊敬的说道,在日军之中,军官和士兵完全是两个阶层,下层的士兵对军官丝毫不敢冒犯,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军医少尉。 “好,我知道了。”小林松淡淡的说道,一边用纱布包好了中尉被子弹打穿的手臂一边向中尉嘱咐道:“别碰水,好好静养。” 中尉点了点头,能在野战医院接受军医的治疗也往往是军官才能享受的特权,普通的伤兵走运的话会有医护兵来草草包扎,不走运就只能躺在地上祈祷战友或敌人给自己来个痛快的了。 小林松跟着士兵来到了城外电灯厂附近,见到了加藤少佐。加藤少佐满脸的皱纹,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有士兵私底下叫他老头少佐,但他其实只有三十多岁。 “小林桑,你懂汉语,帮我翻译一下这几个支那军官是什么身份吧。”加藤少佐一只手拄着指挥刀,另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摆放的几具中国军人的遗体。 “哈依!”小林松点了下头,这种辨认遗体的事情本不是自己的工作,但奈何加藤少佐是长官,自己也不能违抗。 走到几具中国军人的遗体前,小林松蹲下身子,仔细辨认着他们胸牌上的字迹。有的字迹已经被鲜血浸透,变得模糊不清,有的则沾满了硝烟,黑乎乎一片,还有一个中国军官的胸口被子弹击中,胸牌已经无法辨认了。小林松看着这几个已经阵亡的中国军官,心中突然涌出了一阵别样的感觉,像是可惜,又像是敬佩。 用水壶里的清水清洗了一下,小林松慢慢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王铭章,中将,一二二师师长;邹慕陶少将,一二四师参谋长;赵渭滨,少将,一二二师参谋长;罗甲辛,少校,一二二师副官长;谢大墉,少校,一二二师参谋;傅泽民,少校,一二四师副官长……” 第六十三章 台儿庄! 3月24日中午,徐州,第五战区长官部直属特务团团部驻地。 “长官好!”团部门口的哨兵看到来开会的齐恒和程戈,举枪敬了个礼。 简单回礼后,齐恒两人匆匆走进了团部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齐恒和程戈对视了一眼,两人明白,这次李团长召集全团所有排以上军官开会肯定是有大任务。 “老齐,老程来了?”李团长左手捏着一根细棍子,正背着手站在地图前面听参谋汇报情况,一扭头看到正在进门的齐恒两人,打了个招呼。 “团长好!”齐恒举手敬礼,然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先行坐下。 时间不长,来开会的军官们都已经到场了,李团长转过身来,双手往下压了压,会议室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诸位!”李团长提高了嗓音,左手的细棍子指向墙上挂着的地图,在座的军官们的目光一下子投向了地图上细棍标出的位置:台儿庄。 “台儿庄,西临大运河,是徐州的门户所在!前不久,日军矶谷师团刚刚攻占滕县,他们想一口气打下台儿庄,进而占领战区长官部所在的徐州城。在滕县失守后,台儿庄就是屏护徐州的最后一道防线,为了确保徐州安全,战区决定死守台儿庄。”李团长用细棍重重敲击了两下地图上的标识。 李团长继续说道:“就在今天,长官部得到消息,日军矶谷师团出动两千多人,在飞机、大炮和坦克的配合下,开始向台儿庄大举进攻。我军负责台儿庄城防的是第二集团军第三十一师,虽然台儿庄在之前修建有石墙和碉堡工事,但第三十一师独自抵抗还是很困难,所以迫切需要援军。现在战区其他部队都难以抵达,增援台儿庄内守军的任务就交给了我们特务团,这是我们团组建以来的第一仗,我们要用小鬼子的血来祭我们的军旗!” “是!”在座的军官们“刷~”的一下全部起立,面色严肃的回应道。 李团长赞许的看着战意熊熊的军官们,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现在我分配任务!一营长!” “到!”齐恒应声起立。 “全团只有你的一营作战经验最丰富,这次你们营打主力,要求全员轻装,多携带子弹和手榴弹,还有大刀,在全团发起攻击后,你们营要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日军封锁,抵达台儿庄与友军汇合!不许恋战,明白吗?” “是!” “二营长!你们营派出两个尖刀连,保护全团左翼,掩护一营突击!” “是!” “三营长!你们营同样派出两个连负责掩护全团右翼。” “是!” “二三营剩下的一个连汇同团部警卫连,机炮连担任后卫,由我亲自指挥。齐营长,把你们营不便携带的重机枪和迫击炮先交给团机炮连,你们营全员轻装。我会把团里所有的冲锋枪和驳壳枪收集起来交给你们营,组成一个手枪连当箭头,你亲自带队,务必在明天午夜之前冲入台儿庄!” “是!” …… 散会后,各部队都紧急动员了起来,炊事班开始烧锅做饭准备部队几天的干粮,军官们围在一起商讨具体的行动计划,军需官打开仓库,向士兵们分发子弹和手榴弹,士兵们趁出发前的准备时间擦枪磨刀,整个营地都沸腾了起来。 “这次战斗我亲自带领二连打前锋,一连三连和机炮排特务排掩护,团里很快会给我们一批短枪,再加上我们营的短枪……” “齐营长,齐营长!”齐恒正在营部里安排三个连和营直属部队的进攻顺序,听到门外有人喊自己,便打发勤务兵出去看看。 “营长,是团里的周参谋,他带来了两辆马车。”勤务兵出去看了看,探头说道。 “那我们出去说。”齐恒示意三个连长和一众排长跟自己一起出去。 “齐营长,这是团长收来的全团所有的短枪,你看看。”周参谋看到齐恒出门,在马车旁喊了起来。 “上官,集合二连的人,过来领枪!”齐恒扭头对二连长上官友浩说道。 “是!”上官友浩转身跑向二连的驻地,齐恒走到周参谋身边接过了周参谋手里的单据。 “一共是八十一支驳壳枪,十八支花机关,李团长把自己的驳壳枪都拿出来了。”周参谋指了指马车上一支锃亮的德国原装驳壳枪:“李团长还托关系从军需仓库里调出来了十支花机关和三千五百发子弹,等一下就送过来。” “加上我们营原本的,够用了,李团长这次下了血本啊。”齐恒感慨道。 周参谋摊了摊手:“可不是,李团长还叫我给你带个话,说他现在都要穷的当裤子了,要是你齐恒冲不进台儿庄,他就把特务团的名字改成发面团,然后调你去后勤处被服厂缝裤衩子。” 程戈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了:“哈哈哈,要是彭小鱼知道你齐大营长被调去去缝裤衩子,不得把屁股再笑裂开一次?” “去去,说啥呢。”齐恒向程戈比了个中指,不过程戈明显没有看懂是什么意思。 “东西都在这里了,先卸货吧,团长让我顺便把你们营的重机枪和迫击炮搬回去,齐营长准备好了吗?”周参谋问道。 “好了,杨武,武卫国,去把你们的机枪和迫击炮搬过来,”齐恒朝身后不远处的一众排长喊了一嗓子:“别磨磨蹭蹭的,只是借用,又不是不还了,你舍不得,我还心疼呢。” 很快,十多个个士兵抬着一营的重武器“哼哧哼哧”的走了过来。 “齐营长发财了啊,我记得你们营只有一挺重机枪啊?”周参谋之前就是补充团的参谋,现在看到齐恒他们缴获的那挺九二式重机枪眼前一亮。 “在临沂缴获的,原本炸坏了,被我们的机枪排长修好了。”齐恒自豪的拍了拍身边武卫国的肩膀:“这可是个人才,你回去让机炮连的人悠着点用,要是弄坏了我们营的宝贝,我就带全营的人去讨说法了。” “好嘞。”看着两挺重机枪和四门迫击炮装上马车,周参谋向齐恒和程戈敬了个礼:“那我就先回去了,祝二位凯旋啊。” “借你吉言。”齐恒回礼道:“帮我告诉团长,老子不去缝裤叉,等我们活着回来,让李团长请我们喝酒!” “好!” 第六十四章 错误的命令 “老程,二三连就交给你了,我们冲开鬼子封锁线后你们一定要跟上。”出发前,齐恒拍了拍程戈的肩膀,不过好像不小心拍到了他的伤口,弄得程戈一阵龇牙咧嘴。 “放心吧。”程戈回答道。 “还有,杨武?”齐恒四下张望了一下,却没有找到机炮排排长杨武的身影。 “营长,你喊我?”杨武从人群后探出了头:“我刚刚在检查掷弹筒呢。” “你带着全营所有的掷弹筒分成小组加入第二连,分散到各排,我们没有重火力,压制鬼子机枪的任务就全交给你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好!”齐恒站到了队列最前面,大声命令道:“出发!” …… 经过整整一夜的行军,特务团在25日早晨抵达了台儿庄南面的一个小村子。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遇到任何日军的阻击,处于谨慎,李团长向台儿庄方向派出了侦察兵,并且用电台联系了长官部询问情况。 “收到的命令是让你们突破封锁线,但是你们没有遇到敌人?”长官部的参谋也是非常不解:“你稍等,我这就去问问。” “长官,战区特务团的李团长发报说,他的部队奉命冲破日军封锁增援台儿庄,现在已经抵达台儿庄南侧,但是并没有遇到抵抗,现在在询问下一步动向。”参谋找到眼镜上校汇报道。 “什么?特务团,新组建那个?他们不是预备部队,留在徐州城吗?怎么跑台儿庄去了?谁下的命令?”眼镜上校同样一头雾水:“等等,我查一下。” 过了一会,眼镜上校才搞清楚,一个参谋发布命令的时候把一道“在台儿庄外围机动作战。”的命令和“紧急驰援台儿庄”的命令搞错了,误将本应该机动作战的特务团调到了台儿庄。 “混账!胡闹!瞎胡闹!”眼镜上校脸气的涨红,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通知军法处,把那个不长眼的混账给我拖出去毙了!” “那,要把特务团调回来吗?”参谋小心翼翼的问道。 “调!把他们调回来!那可是一个步兵团!”眼镜上校都快疯了,大战在即的时候参谋处出了这种幺蛾子,还是自己的属下,等打完仗估计有自己受的。 “等一下,让特务团留两个连在台儿庄协助守城,把他们团所有的手榴弹都拨给他们,要是让他们白跑一趟李团长不得吃了我。”眼镜上校稍稍冷静了一点,叫住了正准备去发报的参谋。 “是!”参谋不敢在暴怒的眼镜上校眼前晃悠了,匆匆跑向了电台。 “参谋处在玩老子?又让老子回去?老子他妈的作战计划都订好了,部队都调过来了,现在又让老子回去?”特务团的李团长站在在临时团部的电台前骂起了娘,口水星子喷了通讯兵一脸。通讯兵一脸无辜的看着李团长,又不敢伸手去擦脸上的口水。 “奶奶的,叫几个营长来团部开会!”李团长骂骂咧咧的吧手中的第二道命令丢在地上,又狠狠踩了一脚,回头向副官喊了起来。 时间不长,齐恒三个就走进了团部,李团长虎着脸,一言不发的把那张印着两个脚印的命令塞给了他们。 “啥玩意?又回去?感情把我们拉出来遛弯呢?”看完命令,不只是李团长,三个营长的脾气也上来了,二营长手里的纸被抖得哗啦直响。 “我叫你们过来是叫你们撒火的?”李团长瞪了几人一眼:“滚回去集合部队,准备撤退了,齐恒你留下。” “团长?”齐恒已经意识到李团长是想把自己的两个连留下了。 “齐恒你们营留两个连在台儿庄,你带队。”李团长说道:“之前留给你们营的短枪先留着,另一个连把你们之前缴获的掷弹筒都带上,组建一个手枪连和一个重步兵连,城里用得到。” “是!”齐恒应道。 …… 齐恒带着的两个连是下午四点左右从南门进的城,对于这支意外而来的援军,31师师长池峰城很是欢迎,虽然人数只有区区两个连,不过他们带来了足足够一个团装备的手榴弹,拉了几大车,并且来的两个连也是装备精良,驳壳枪冲锋枪中正式一应俱全。 “齐营长,本来打算把你们这两个连先留在城里充当预备队的,但是现在北门有些吃紧,齐营长如果没有困难,今天就调一个连加入台儿庄北门的防守吧?”负责安排齐恒一行人的是守军186团的王震团长,他开门见山的向齐恒提出了协防的请求。 刚刚到城边就听到了密集的枪炮声,现在见王震团长一只手拎着手枪,一身军服被烟灰熏的变了颜色,齐恒便知道了情况并不乐观,爽快的答应了王震的要求。 当部队抵达台儿庄北侧的防御阵地,映入官兵们眼帘的就是冲天的硝烟和遍地的残垣断壁。齐恒恍惚间有一种回到了当年的上海的感觉。 台儿庄内原本遍布各式建筑,有清雅秀丽的徽派建筑,也有沉实方正的北方大院,还有一些新潮的欧式建筑,那条贯穿南北的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许多建筑都傍河而筑,前有临街的店铺,后有运河码头。如果没有战争,不难想到这座遍布店铺民居,庙宇阁楼的小城会有多么繁华。 但现在齐恒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没了屋顶的店铺,塌了半边的民居,独自挺立的残墙,还有遍地瓦砾。残破的房屋向天空中吐着烟柱,烧焦的树干和电杆散发着难闻的焦味,有点砖瓦堆下还能看到伸出的一只手臂,或者半杆步枪。 “齐营长,昨天有小股日军冲进了城里的东北角,但是被我们赶出去了,今天北门又差点失守,我们营都快打光了,现在你们来了正好能缓解一下我们的压力。”坚守台儿庄北门的186团1营姜常泰营长开始给齐恒介绍情况。 “鬼子的炮兵不少,现在北门这边的房子碉堡都被炸的差不多了,我们只能依托城墙和这些破房子和鬼子打……”姜常泰正说着,远处又传来了炮弹的尖啸声。 “咻~” “轰!” 就在低着头的齐恒和姜常泰不远处,一栋本就没了屋顶的民房又被炮弹击中,彻底倒塌在了烟尘中。 第六十五章 守城 抬起头来,抖了抖帽子上的沙土,齐恒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怎么我们一来鬼子就打炮……” “估计在欢迎你们呢。”姜常泰苦中作乐开起了玩笑,不过齐恒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隐蔽,躲炮!”齐恒扯着嗓子朝身后的一营官兵们大喊道,不过这些官兵们大部分是伤愈归队的老兵,从听到炮弹的尖啸声开始就已经找好了隐蔽所,除了两个倒霉蛋被一堵倒塌的墙砸得头破血流外,并没有太大伤亡。 “杨武,炮击结束了就把你的掷弹筒拉到城墙上,过会等鬼子上来了轰他狗娘养的!”齐恒两只手护着脑袋蹲在城墙根下的防炮洞里,又被震了满头的土,大声喊道。 “是!”杨武的十多个掷弹筒手已经接近了城墙根,就等着鬼子炮击结束还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咻~轰!”又有一发口径不小的炮弹狠狠砸在城门洞前,蹲在墙边的官兵们感觉脚下的石板路都在颤抖, “齐营长,以城门洞为界,你们协防左边,我们右边,准备上去吧!”看到鬼子的炮击结束,姜常泰拎着手枪冲出了防炮洞。 “好!一营的跟我上!”齐恒紧随其后。 登上台儿庄北侧有些残破的城墙,透过烟幕向远处张望,一大片熙熙攘攘的土黄色在向着台儿庄的方向挪动,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大铁盒子。 “鬼子上来了,三辆坦克!爆破组准备!”观察哨高声喊了起来,十几名官兵开始在周围人的帮助下往身上缠集束手榴弹。 杨武握着掷弹筒,蹲在城墙上向齐恒感慨道:“要是有战防炮就好了。” “嗨,战防炮就别想了,我们现在有门迫击炮都得当重炮使。”旁边一个姜常泰营的排长插了句嘴,有些羡慕的看着杨武手里的掷弹筒。 “我们的迫击炮还在机炮连那里,不然居高临下,打鬼子坦克后边缩着的步兵一打一个准。”杨武有些遗憾,他手里掷弹筒射程不够,再加上剩下的榴弹不多,不得不得等着鬼子靠近了再开火,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危险。 齐恒接过勤务兵递过来的三八式步枪,竖起标尺,眯起眼睛瞄准了远处一个挎着军刀的鬼子军官。 “长官应该枪法不错吧?”那个姜常泰营的排长看到齐恒摆出架势要先动手,一下子起了战意。 “有点信心,要不比比?”齐恒一边专注的盯着远处逐渐接近的鬼子一边回答道。 “好嘞,长官,你要打哪个?” “一点钟方向,坦克旁边那个挎军刀的鬼子头。” “那我打他前边刺刀上挂旗子那个鬼子兵。”老兵排长也竖起了步枪上的标尺。 齐恒深吸一口气,看着视野里那个小小的鬼子军官逐渐进入准星,用力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飞出枪膛,旋转着飞向鬼子的队列,然后“当”的一声,子弹打在了坦克车侧面的铁甲上,弹向一边。 鬼子军官明显吓了一跳,身体猛向旁边一缩,但发现是虚惊一场后,又重新一手扶着军刀一手握着手枪向前移动, “砰!”老兵排长也扣动了扳机,子弹同样打中了坦克车的铁甲,不过这次还算有点收获,被弹飞的弹头好像打中了附近一个鬼子的小腿,那个鬼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抱着左腿喊叫着什么。 “营长你输了,哈哈。”杨武看到老兵这一枪偶然打中了一个鬼子,笑道。 齐恒没有说话,而是拉动枪栓,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砰”的又开了一枪,这一次那个鬼子军官没有那么好运了,身子一歪就栽倒在了地上,身边几个鬼子兵慌慌张张的围了过去。 “长官好枪法!”老兵排长由衷的赞叹了一声,能够两发子弹打中大概有三百米距离上的鬼子,这在国军的队伍里可算是一等一的神枪手了。 “呼~”齐恒长出了一口气,第二枪就击中目标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想的是三枪打不中就放弃,不过既然打中了,那么小小的吹吹牛也是可以的。 “我想打他脑袋来着,结果打中了肚子,不知道死没死。”齐恒做出了一副遗憾的样子,惹得旁边两个新兵投来一阵崇拜的目光:“不过我也占了点便宜,这鬼子的三八大盖射程远,精度高,要是用你的汉阳造估计玄乎。” “营长,你小心。”看到鬼子坦克逐渐逼近,杨武抱着他的宝贝掷弹筒打算转移了,一会他们就要开火掩护爆破组炸坦克了。 “好,你们注意隐蔽,别被鬼子盯上了。”齐恒嘱咐道。 “砰!”远处打头的那辆鬼子坦克停了下来,炮塔“咯咯”的转动起来,对准城墙上打了一炮。炮弹正中墙上一个垛口,把垛墙炸了个窟窿,掀翻了后边守军的一个轻机枪阵地。 “突击!”躲在坦克后边的日军军官拔出军刀,大声嚎叫起来。 “板载!” 原本猫着腰一副猥琐样子的日本兵纷纷像打了鸡血一般,端起步枪就猛扑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一群鬼子并没有戴他们乌龟壳一样的钢盔,而是头上缠着白色的布条,上面印着血红的太阳。 “打!”一声令下,城墙上守军的轻重武器也开了火,机枪咆哮着向鬼子的队列喷吐出愤怒的火链,手枪和步枪也“噼里啪啦”倾泻着火力。 齐恒见几个二连的官兵一激动开始用冲锋枪对着下面扫射,大声骂了起来:“娘的!拿冲锋枪的悠着点!等鬼子近了再用冲锋枪,觉得我们子弹很多是不是?” 一边那个老兵排长一边拉动枪栓开火,一边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群家伙到底是中央军,一个连就这么多冲锋枪,还人手一支步枪一支短枪,真是有钱。不过嘀咕归嘀咕,现在大家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派系什么的都得先放在一边。 台儿庄北门外原本是有守军修筑的阵地和工事的,有战壕,有石头堆起来的矮墙,也有沙袋围着的机枪工事,但是在日军飞机大炮的轮番轰炸下现在都已经荡然无存了。一些石块被炸弹炸碎,飞溅的碎石变成了破片的帮凶,打得守军官兵伤痕累累。守军不得已退上了城墙,凭借着石头城墙固守。 打过南京保卫战的齐恒隐约有些担忧,台儿庄的城墙不论厚度还是高度都远比不上古都金陵,这些古代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在现代武器的轰击下显然是有些脆弱,如果城墙被毁,那他们将要面临的就是血腥无比的巷战了。 第六十六章 处长找我? 夜深了,台儿庄城墙上的齐恒突然想起了高中时学过的“秦筑长城比铁牢,蕃戎不敢过临洮。”的诗句。古时候,拥有一堵坚固高耸的城墙将会是所有入侵者的噩梦,而现在,这堵城墙却成了守城者最后的归宿。 不论白天战火燃的多么激烈,晚上的月光依旧温柔,静静的洒在残破的城墙上,洒在战死者的身上,脸上。齐恒默默摘下了军帽,盖在身边的排长已经僵硬但仍然圆睁着眼睛的脸上。老兵排长白天还在和自己打赌,看谁能打死更多的鬼子,但是傍晚飞来的一颗坦克炮弹提前结束了他们的赌约。 虽然齐恒他们已经见多了生死,习惯了离别,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放下仇恨,能够对身边亲如兄弟的战友的离去习以为常。齐恒摸了摸老兵排长步枪枪托上的六道划痕,轻声念到:“六个鬼子,我会帮你多杀六个的……” “营长,干嘛呢?”机炮排排长杨武抱着步枪挪了过来,白天的战斗中他已经打光了掷弹筒那些本就少得可怜的榴弹,在守城战中又没办法从鬼子手里重新缴获弹药,现在只好充当步枪手作战了。 “没事,睡也不着,坐一会。”齐恒回答道,伸手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倒了一下,里面什么也没倒出来。 “抽完了?”杨武摸出了自己的烟盒,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取出两根烟,递给了齐恒一支。 齐恒接过香烟叼在嘴里,取出打火机点上火,顺便帮杨武点了一下,美美的吸了一口:“回头还你一根。” “一支烟而已,不过营长,这下我也没烟了,又不能溜去城里买,要不趁天黑,我叫两个人摸出去从鬼子尸体上找找?”杨武抖了抖空空如也的烟盒,顺手丢在城墙上。 “找啥,找死?白天你又不是没看到,鬼子这次应该出动了神枪手,专门点名我们的机枪手,还有就是像你这样没事干非要出去露个头的家伙。”齐恒白了杨武一眼:“你觉得晚上安全,鬼子神枪手也知道你这么想,你敢保证他不会专门等你出城?又没有掩护,你怕是要被鬼子当兔子打了。” “那咋办?”一听没有烟抽了,杨武赶忙美美的吸上一口嘴里剩下的半支烟,掐灭了火头,又捡起地上的烟盒把剩下半支烟塞了进去。 “不至于吧?不抽烟还能憋死你?”齐恒拍了杨武一巴掌,嘴一张,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 杨武伸手拍散了烟圈,嘀咕道:“倒是憋不死,就是憋得慌,早知道不给你分了。” “嗨,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过我估摸着按照鬼子今天这样的进攻强度,城墙失守是早晚的事情,要是能活到那时候,打起来巷战,你倒是有机会从鬼子身上扒点东西下来。” “巷战吗?说起来,程营副没来有点可惜啊,看那架势程营副今后是打算一直用他的锤子拼刺刀了,他新打的锤子还没见过血呢。” “哈哈哈,他没来,但是他的锤子叫我顺来了。”齐恒嘿嘿一笑,从身后摸出了程戈那把在徐州城找铁匠打的新锤子:“他说这玩意是他的护身符,能护着我不被鬼子弄死,走之前专门交给我的。” “要这玩意真是护身符,那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奇怪最大号的护身符了。”杨武露出苦笑。 “看程戈那么在乎,我得给他沾点血再送回去,用鬼子脑壳开过光的护身符应该更灵吧。”齐恒摸了摸锤子一头的尖锥。 “有点残忍啊,”杨武脑海里出现了齐恒用这把锤子弄开了鬼子脑袋,把里面红的白的搅得四处乱飞的血腥场景,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肯定很过瘾啊。” …… 徐州城,第五战区长官部卫生处。 魏徵紧张兮兮的站在卫生处书记室的办公室门口,两只手搅在一起,两次鼓起勇气想伸手敲开办公室的房门,但是纠结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小魏?”二等军医正陈指航端着一个茶杯走了过来,见到正在书记处门口徘徊的魏徵,惊讶的打了个招呼。 “嘘!”魏徵赶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陈指航不要出声。走到陈指航身边,连拉带拽的把陈指航带到了一个看不到书记室的拐角。 “咋了?慢点慢点,我刚从军需处那边搞来的好茶要撒了。”陈指航一脸疑惑不解:“你这是犯啥事了?还是要给书记室里哪个小伙子递情书?” 魏徵瞪了陈指航一眼,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没有,你声音太大了!是卫生处的项硕处长找我,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有点紧张。” “项处长找你?那你楞在书记室门口干啥?” “项处长不在办公室,之前他说让我早上十点来书记室找他,现在他刚刚进书记室,我偷偷跟着他过来的。”魏徵答道。 “那你敲门进去不就行了?”陈指航满头都是问号:“你怕啥啊……” 魏徵轻轻跺了跺脚:“我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当然会紧张啊。啊,对了,陈军医你是中校,要不你陪我进去?” “我陪你进去干啥?项处长又没找我。”陈指航看了看手表:“这都九点五十多了,你还不进去?” 见陈指航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魏徵终于放弃了让他陪自己见处长的打算:“算了,还以为遇到个熟人能帮我撑撑场子呢,我自己去了。” “行行行,我陪你去吧,什么事啊……”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魏徵非要拉个人一起,陈指航还是同意了。 “那个谁,你帮我把茶杯放我桌子上啊。”陈指航喊来一个士兵,把茶杯递给了他。 “还惦记你茶杯!”魏徵咬了咬牙,上前敲了敲书记室的门:“报告!” “进来。” 魏徵和陈指航走进书记室,看到项处长正坐在桌子前看着什么,举手敬礼:“处长好!” “小魏啊,嗯,陈军医也在啊?”项处长转过头,招呼着两人:“进来吧。” “我刚刚从军需处那边要了点茶叶,打算问问郑主任要不要喝。”陈指航见项处长看向自己,指了指一边站着的书记室郑主任。 “奥,那你们慢慢聊。”项处长说道,一边把头转向了看起来明显很紧张的魏徵:“小魏你别紧张,喊你过来是有个任务给你。” “啊?任务?” “对,现在我们有一个去武汉的军医培训班,需要抽调一些年轻的护士过去,你刚刚升军医不久,我打算让你当副领队。” “我?”魏徵呆呆的指了指自己,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我能行么……” “当然行了,其实人员已经定下来了,就是通知你一下,郑主任?” “是,魏军医给你。”郑主任拿起桌子上一份名单递给了魏徵。 第六十七章 城墙失守 3月27日晨,台儿庄北城墙。 “咻~咻~” “轰轰轰!” “狗日的小鬼子到底有多少飞机大炮,又来炸我们!”城墙下的防炮洞里,杨武向齐恒抱怨道。 齐恒低着头蹲在地上,低声回答道:“少说话,不然又吃一嘴土。” 果不其然,齐恒话音刚落,杨武就被空气中的灰土呛到了,“咔咔咔”死命的咳嗽了起来。齐恒不由抬头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炮弹砸向守军的阵地,大地在颤抖,防炮洞顶的沙土像下雨一般“刷刷”洒在官兵们的头上,身上。突然,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蹲着的齐恒明显感到了一种不同于爆炸的震颤,大股的烟尘从洞口涌入,所有人都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应该是城墙塌了。”齐恒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虽然齐恒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也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时间不长,炮击结束,守军官兵纷纷钻出防炮洞,打算回到之前的阵位里,可北侧的城墙有一大段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截约有两米多高的瓦砾堆。原本城墙上的机枪掩体和沙包也被炸碎,和城墙的砖瓦一起埋在了废墟里边。 齐恒记得那段城墙下面应该也有一个防炮洞,只是已经找不到洞口的位置了,这么看来,里面应该不会再有活人了。 “特务团的两个连去城墙后边借助房屋搭建临时工事,三连堵住城墙缺口!其他所有人上墙准备战斗!帮三连他们分担一些压力!”王震团长爬上一堆半人高的瓦砾,挥舞着手枪大声命令道。 “等一下注意听命令,要转移到街巷里打巷战了。”齐恒带着自己的两个连开始向后边转移,没有了城墙做屏障,日军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很快就会冲进城里,他们只能利用房屋逐门逐户的和鬼子周旋了。 和前一天一样,密密麻麻的黄色人影攒动着,在四个大铁王八的掩护下开始向台儿庄前进。“砰!”坦克炮对准被轰塌的半截城墙开了一炮,炮弹飞进城墙的缺口,在三连防守的街道上炸开了花。 “打!”王震团长一声令下,城墙上的轻重机枪开始喷吐火舌,连续不停的枪炮声回响在台儿庄上空,在街巷中的齐恒他们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机枪上房顶,冲锋枪两人一组进屋!所有人都准备好手榴弹!”齐恒大声命令道,一边指向城墙边一座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房子:“杨武,带几个人在最前边那个酒坊里埋些手雷和炸药!把拉绳拖到我这边,等一会鬼子进屋了就拉。” “是!” 城外的日军猛攻台儿庄数天都没有什么成效,带队的鬼子大队长被旅团长骂的狗血淋头,还挨了两个大嘴巴子,现在正憋着一肚子火,看到久攻不下的台儿庄小北门和一段城墙在飞机和大炮的轰击下终于变成了废墟,兴奋地恨不得抱住航空兵和炮兵亲一口。在他看来,雪耻的时候到了。 鬼子大队长军刀一挥,成群结队的鬼子兵吼叫着涌向城墙的缺口,沉重的牛皮军靴踏过蓬松的焦土,踩过地上的残肢断臂,冲向倾颓的城墙。 “哒哒哒~”王震团长亲自端着一挺轻机枪向城墙的缺口猛烈射击,丝毫不顾从身边“嗖嗖”飞过的子弹,但日军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下城墙的缺口,后边配属大队使用的九二式步兵炮一刻不停的向城墙和缺口处发射炮弹,四辆坦克一字排开,用厚实的铁甲替步兵抵挡着飞来的子弹。鬼子的坦克手知道面前的中国守军并没有战防炮之类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武器,所以才敢如此嚣张的沿着直线前进。 城墙上的中国官兵拼命开火,但是还是无力阻挡越来越近的日军,轻重机枪打得坦克车前装甲火星四溅,坦克后边的鬼子步兵却没有什么损失。 “板载!”一个日本兵大吼着,端起步枪冲出了坦克的掩护,在他的带领下,一大群头缠白布条的鬼子兵嚎叫着疯狗一样向城墙缺口扑了过来。 “手榴弹!”王震一声令下,守军官兵们纷纷掷出手榴弹,几十颗手雷在缺口外爆炸,腾起的大片烟雾甚至遮蔽了数米长的城墙缺口。冲在前面的鬼子兵被手榴弹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掀翻在地,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弹片,鲜血洒在焦土上,染出了一片红黑。 “嘎吱吱~砰!” 见步兵又被手榴弹炸了回来,一辆鬼子坦克转动炮塔,对准烟雾弥漫的城墙缺口打了一炮,炮弹打在两米多高的瓦砾堆上,削飞了一层砖块。 “轰隆隆~”打头的日军坦克直直冲上了城墙的废墟,车头的机枪对准三连在街道上构筑的阵地“哒哒哒”疯狂开火,一个刚刚探起身子丢出手榴弹的战士被子弹打中了脑袋,半个头盖骨被打飞了,让脏兮兮的沙包几乎换了颜色。 “啊!”城墙上一个头缠纱布的战士抱起一捆集束手榴弹就从缺口上跳了下去,跟在坦克后边的鬼子步兵急忙开枪,只是慌里慌张的一枪也没有打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战士跳到了坦克旁边。 “轰!” 城墙缺口处腾起一大团火球,坦克左侧的履带被炸断,像死蛇一样摊在了地上。只是爆炸离坦克还是有点距离,坦克车只是被炸瘫在了瓦砾堆上,停顿了一下,机枪和坦克炮又吼叫了起来。 坦克后边的鬼子步兵同样涌进了缺口,有的向城墙丢出手雷,有的端着刺刀就扑向了街道上的三连阵地。被炸断履带的坦克连连开炮,三连用沙包围起来的简易工事被炸的人仰马翻,冲击波在人群中肆虐,滚烫的破片撕裂了人的肉身,焦臭味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街道上空。 越来越多的鬼子涌进了城墙的缺口,冲上了街道,一些鬼子占据了街边的几幢破烂的房屋,架起了机枪。 “撤退!撤退!”王震团长喊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巷战(一) 就这样,台儿庄的北城墙失守了。 从北城墙退下来的中国官兵们撤到了北城区残破的商铺民居里,准备重新组织防御,只是看到被炸成一摊废墟的小北门上竖起的那面血红的膏药旗,每个中国官兵心里都有一种沉甸甸的伤悲。 “奶奶的,要是老子的迫击炮在,一炮就把小鬼子那旗子给他打咯。”杨武和齐恒趴在一栋小楼的二层,透过墙上被炮弹轰出的大洞看到了远处小北门竖着的那面太阳旗,忍不住骂道。 “哪那么多要是,要是我们的战防炮在,鬼子坦克一时半会也冲不到城墙这边。”齐恒指了指还在北城墙缺口处瘫着的那辆鬼子坦克。 在齐恒他们说话间,冲进城里的鬼子明显不满足于只占领一部分城墙,已经开始向着城区的方向挺近了,退到街巷间的中国官兵依托着残垣断壁节节抵抗,但明显收效甚微。随着越来越多的鬼子拥进城墙,台儿庄北侧的一大片房区已经被日军占据了。 “齐营长!”一个186团的通讯兵找到了齐恒:“王团长让你们营的手枪连做好准备,趁日军立足未稳的时候对北侧日军发动反击!” “我知道了,现在城里情况怎么样?”齐恒问道。 “181团三营已经打光了,我们丢了小北门,现在进城的鬼子大概有三百来人,王团长说就算反击不成也要把鬼子拖在庄子北侧,不能让他们再进一步了。”通讯兵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匆匆离开了。 齐恒皱了皱眉头,走到楼梯口向楼下喊道:“上官!集合你的人,我们要反击了!” “是!”楼下坐在厨房里正喝水的上官友浩一把丢下手里的碗,抽出腰间的手枪站了起来:“二连集合!” 齐恒的二连是老兵连,说起来应该是整个营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了,现在全员都装备上了短枪,成了齐恒最趁手的一把尖刀。 说是老兵,其实二连的士兵们大多都是刚刚参军一半年的,只不过前期上海开战,部队损失实在是太大,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活到现在的都有几分本事,或者运气。现在听到连长一声令下,二连的官兵们纷纷自发的组成了三两个一组的战斗队形,来到了坑坑洼洼的街道上。 “上!”上官有浩举起手枪走在了最前面,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踏上战场,但也是第一次亲自指挥部队作战了。能够走出安稳的参谋部,踏上真正的前线杀敌报国,上官友浩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去把你们连长拉到后边来,”齐恒也走在进攻的队列里,他顺手拍了拍身边的尖刀排排长洪亮,示意他把上官友浩带到后边:“那小子第一次打仗,这次还是巷战,可别一出门就死了。” “好嘞。”洪亮顺着墙根快步摸到了队列最前边,喊住了上官友浩:“连长,营长在后边叫你。” “嗯?好,我这就过去。”上官有浩推了推眼镜,应了一声,放慢了脚步。 看到上官有浩走回营长身边,洪亮故意动作夸张的学了学上官有浩推眼镜的动作:“好,我这就过去。” “哈哈哈~”尖刀排的老兵低声哄笑了起来,对于上官有浩这个空降过来的连长,老兵们并不怎么感冒。同样是文质彬彬的样子,比起上官友浩,老兵们更服气营长齐恒。齐恒这样敢带头冲锋和鬼子拼刺刀的长官更能带给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老兵们一种安全感。老兵们想的很简单,只要当官的不跑,当兵的就不会跑,要是当官的都带头冲上去了,当兵的哪还有躲在后边的道理呢。 队伍贴着街边建筑的墙根慢慢摸了上去,不再有人讲话,甚至脚步和呼吸声都被放轻了。官兵们子弹早已上膛,大刀磨得锃亮,手榴弹后盖已经揭开,拉环就套在手指上。 “哒哒哒!”走到一个岔路口,不远处一栋二层小楼传来了一阵捷克式机枪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步枪的射击声,然后就是一阵鬼子“叽里呱啦”的叫喊声和爆炸声。 洪亮挥了挥手,尖刀排的官兵们迅速分成三股,一队跟着洪亮直扑枪声传来的小楼,其他两队继续闷声不响的向前移动。 枪声越来越近,鬼子的叫喊声也更加清晰了起来,洪亮意识到鬼子就在离自己一屋之隔的一家小酒馆里,悄悄抽出了大刀。 “轰!轰!”被炸飞的屋顶给了中国官兵很大的便利,两个士兵摸到酒馆隔壁,隔着一堵墙把手雷顺着屋顶的大洞丢进了酒馆。 洪亮握着大刀,身后紧跟着三个手持冲锋枪的老兵,摸到酒馆的后门处,一脚踹开了破木门,冲锋枪对着屋里就是一阵扫射。 “哒哒哒~”酒馆后门通着后厨,里面坐着两个拿着掷弹筒的鬼子,听到大堂里的爆炸声刚要去瞅,冷不丁屁股后面挨了一梭子子弹,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 洪亮冲进后厨,丝毫不停,大刀挑开布满弹孔和血迹的门帘,一个健步就冲进了大堂里。大堂里原本有六个鬼子,被两颗当头飞来的手榴弹炸翻了五个,剩下一个还能站着的正忙着把受伤的战友往后边拖,背对着后厨的位置,听到枪声刚刚回头,就被洪亮逮了个正着。 大刀一闪,一颗头缠白布条的人头就飞到了两个翻倒的长条凳中间。跟在洪亮后边的三个老兵也冲了进来,也不管地上鬼子究竟是死是活,冲锋枪先突突了狗日的再说。等枪声结束,六个鬼子一个活口也没剩下。 “别翻别的,多捡手雷,后边两个掷弹筒也带上,我们去看看对面二楼的友军!”洪亮用鬼子无头尸体的军服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大声命令道。 …… 洪亮他们杀了这几个倒霉的鬼子一个措手不及,但尖刀排另一个班情况却不是太好,他们刚刚穿过一间烧毁的杂货铺,迎面就撞上了一个鬼子分队。 枪声大作,没有躲闪,也没有迟疑,十二个人的尖刀班和十三个人的鬼子分队在狭窄的街道中展开了激烈的对射,子弹“噗噗”射入两方士兵的身体,这时候中国官兵的冲锋枪和驳壳枪立了大功,只要扣住扳机不松手,整个弹匣的子弹就全部倾泻到了鬼子的身上,而鬼子手里的三八大盖却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 第六十九章 巷战(二) “医护兵!”齐恒原本跟在尖兵班后边,见到尖兵班和鬼子突然展开了激烈对射,大声招呼后边的医护兵上来救人。 “啊啊!”一个老兵胳膊上肚子上各中了一枪,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两颗三八大盖的子弹都穿过了他的身体,翻滚着打在了另一个战士身上。他身上两个贯穿的血洞流出汩汩的鲜血,身体因疼痛止不住的抽动着。身后的那个战士被子弹打中了胸膛,已经没了声息。 “留几个人警戒,其他人跟紧我,继续前进!”来不及等待医护兵救治伤员,齐恒举起手枪命令道。 官兵们踏过地上的血水和尸体,在石板路上留下了一个个血脚印,向着更多鬼子盘据的北城区冲去。 医务兵紧张包扎着尖刀排的四个伤员,唯一没有受伤的那名尖刀排战士坐在地上,怀中抱着班长逐渐冰凉的身体,颤抖的双手沾满了血迹,圆瞪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节哀,兄弟。”医务兵走过这个战士,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战士轻轻放下怀中的战友,捡起地上的冲锋枪:“拜托,把他们带回去,我去给他们报仇!” “放心吧。”留下来的一个班的战士开始帮着医护兵搬运伤员和牺牲战士的遗体,尖兵班唯一的幸存者从战友身上取下几颗手榴弹,快步赶向了大部队前进的方向。 “哒哒!砰砰砰!” 前边的官兵们又和鬼子接上了火,子弹打在砖墙上“噼啪”直响。北城建筑厚实的砖墙成了最好的堡垒,冲锋枪和步枪的子弹只能在砖墙上留下坑坑洼洼的弹痕,重机枪虽然可以打烂砖墙,但狭窄的空间并不适合笨重的重机枪展开,毕竟只要有敌人摸到楼下,一颗小小的手榴弹就能轻易解决一个重机枪阵地。 “嘎吱~”洪亮带着尖刀排分离出去的一个班正贴在屋檐下悄悄赶往大部队的方向,突然听到身旁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洪亮一歪脑袋,两个战士就踹开了临街被木板堵住的屋门,顺手甩进两颗手榴弹。 “轰轰!” “狗日的小鬼子,你有种上来啊!”楼上传来一个男子愤怒的声音,讲的是汉语。 “自己人?”打算冲进去的战士放慢了脚步,转头看向洪亮。 “楼上的是什么人?我们是国军,第五战区特务团的!”洪亮扯起嗓子喊了起来。 “我是31师186团的!这里还有平民!”楼上的人似乎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一阵乱响,很快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洪亮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握紧了大刀,示意两个丢出手雷的战士跟自己上去看看。 走进被踹开的木门,这里似乎是一间民房的堂屋,原本摆着一张八仙桌,靠里面还有摆着神龛和神位的贡桌和椅子,不过被两颗手榴弹这么一折腾,已经乱糟糟一片狼藉了,墙上那张中堂画的一个角被烧没了,还在冒着青烟。 “上!”,看到堂屋没人,洪亮第一个踏上上楼的木质阶梯,不过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等上到二楼,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卧室,左边的大开着门,里面空无一人,右边的卧室门则紧紧闭着。 “人呢?”洪亮知道人应该在里面,故意大声问道,一边打手势让两个拿着冲锋枪的士兵一左一右架住木门。 “在里边!”之前回话的男子应道,一边好像在给身边的人打气:“别怕,去开门吧。” “吱呀~”门开了,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看到洪亮举着还沾着血的大刀,吓得“呀”了一声,又把头缩了进去。 见是个小姑娘,应该没有危险,洪亮松了口气,把大刀插回背上的刀鞘,推开了门。屋里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大床,床边地上靠坐着一个身穿军服,满身是血的男人,右手用布包着,耷拉在胸前,左手紧紧攥着一颗手榴弹,那个开门的小姑娘害怕的缩在男人身边,一旁地上还坐着一个约么六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 “别怕,是我们的人。”受伤的男子安慰着小姑娘。 “什么情况?”洪亮走到几人身边,低下头问道。 看到洪亮的少尉军衔,伤兵抬起右手想敬礼,举到头边又放了下来:“长官,我是31师186团一营三连的轻机枪副射手,鬼子进城的时候我身边的人都死了,我也被炸伤了,一个人退到这段街上,被这个小姑娘和她奶奶看到了,喊了我上来,帮我包了一下伤口。之前我们听到楼下有动静,原本想藏起来,结果不小心弄出了声音……” “这片城区已经被鬼子占了,很危险,你们快撤到后边去吧。”洪亮吩咐道:“我会派两个人保护你们。” “长官,我撤回来的时候带上了机枪,留给你们用吧。”伤兵扭头指了指床上,洪亮才发现床上被子底下还放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谢了,你们两个,保护这位兄弟和平民撤到后边去。”洪亮一把拎起了轻机枪,转身命令道。 …… 齐恒此时正在苦战之中。 说起来也是齐恒他们运气不好,只有一个反攻的命令,却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日军进城后主力位置的情报。一开始进展还算顺利,只是冲到清真寺制高点附近的时候,齐恒他们遭到了占领清真寺日军的重火力打击,被逼退到了北街的一些建筑里。 由于并不知晓清真寺被占领的消息,二连的尖刀班几乎是在开阔的街道上迎面撞上了日军的火力网,十二个人的尖刀班全军覆没,后边冲上去的官兵也被鬼子打了回来,伤亡不小,只好撤回北街。 二连前脚刚撤,一队鬼子后脚就追了过来,掷弹筒几乎是追着二连的脚步在打,见一起行动目标太大,齐恒只好下令二连剩余人员以班为单位分散阻敌。 齐恒亲自带着两个班的士兵冲进了一栋两层高的酒楼,在齐恒的指挥下,一挺轻机枪在二楼楼梯口架住了用桌椅堵住的酒楼大门,其他人分散到了一楼大厅的角落或是二楼临街的包厢中,静待鬼子上门。 第七十章 巷战(三) “营长……”跟在齐恒身边的是机炮排排长杨武,两个人趴在酒楼二楼左边的围栏旁,枪口对准大门静待着鬼子上门。 “咋了?”齐恒没转头,随口问道。 杨武指了指楼下右边的柜台,柜台里边的架子上还摆着些货品,几小坛高粱酒,还有几瓶玻璃瓶装的洋酒:“营长,有好东西!” “你咋跟个土匪一样?馋了自己去买!仗打到自己家里,台儿庄的老百姓已经够倒霉了,你个当兵的还打算趁火打劫?”齐恒没好气的骂道。 “这不是看没人要嘛……”杨武嘟囔着,目光重新转向门口。 “那你去喝呗?抢劫百姓财物,战场饮酒,这两条够我枪毙你两次了!”齐恒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平时从鬼子身上翻东西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要有本事你抢个鬼子娘们我也不管你,但是我警告你,别打老百姓主意!” 杨武舔了舔嘴唇,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狠狠盯着堆在大门口的桌椅,想着一会把怨气发到鬼子身上好了。 “咔咔~”门外街道上传来了鬼子牛皮军靴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官兵们都屏住了呼吸。 “咯吱吱~咔!”酒楼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门扇撞在了后面的桌椅上。推门的鬼子叽里呱啦不知说了些什么,又有几个鬼子聚了过来,开始用手用枪托推门后的桌椅,应该是想进来。 “哒哒哒~”二楼楼梯口的轻机枪突然开了火,机枪手是个老兵,因为看不清门后鬼子的情况,便对着木门直接搂了一梭子连发,打完弹匣都没换,抱起机枪就挪到了另一边。 门外的几个鬼子猝不及防,被穿门而出的子弹打成了蜂窝,大片的鲜血喷溅在木门上,又顺着木门滴答到了地上。 “敌袭!”街道上的鬼子大喊起来,一边向着堵死的酒楼大门连连开枪,子弹穿透一层薄薄的木板,打在正对门口的柜台和货架上,打碎了上面的酒瓶,高粱酒混着洋酒都洒在了货架上,大堂里弥漫起了一阵酒香。 “这帮鬼子真他娘的浪费!”杨武一边心疼的念叨着,一边重重吸了两口气。 在大堂里警戒的一个战士看到木门上密密麻麻的弹孔透出的光突然被遮住了,二话不说,斜举起驳壳枪对着破烂的木门又是一梭子,门外再次传来了鬼子的惨叫声。 “轰轰!”惨叫声还没结束,两声爆炸便在门口响起,两扇大门被炸了个稀巴烂,大堂一下子亮了起来。 几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一个鬼子在门边架起了一挺九六式轻机枪,三个鬼子兵端着步枪直直冲进了大堂,看到鬼子进门,大堂里的官兵纷纷开火,门口的鬼子机枪手看见枪口的火光也开始射击,顿时,屋里屋外枪声响成了一片。 三个鬼子刚刚进门,脚就地上被散落的桌椅和碎片绊住了,随即被子弹打倒在地。而朝着屋里射击的鬼子机枪并没有打中里面的中国官兵,鬼子机枪手反而被飞溅的木屑划伤了脸。 “在二楼!给他们丢几个手榴弹!”一个日军曹长骂骂咧咧的喊道,在门口畏畏缩缩的日军士兵迅速取下了手雷,在头盔上狠狠一敲,甩手砸破窗户抛上了二楼。 “咣,咕噜噜~”看到手雷飞进窗户,在地板上滚动,齐恒大吼一声“手榴弹!”翻身滚向一边。 “轰轰轰!” 齐恒感到肩头重重一震,先是一疼,然后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热感:“杨武,你看看我左边肩膀上,靠后背的位置有没有受伤?” “营长,弹片!”杨武爬过来一看,有一枚指甲盖大的弹片正卡在齐恒的肩胛骨上:“指甲盖大,应该卡在骨头上了。” “给我拔了!”齐恒咬咬牙说道。 “是!”杨武从兜里翻出半截绷带,用绷带包着捏住弹片一角,用力一抽。 “淦!”齐恒骂了一句。 “营长等一下,”杨武顺手用绷带包起了齐恒的伤口:“我给你包扎一下。” 同样,楼下也飞来了几颗手雷,几个日本兵趁着爆炸的烟雾冲进了大堂,又向更里边丢出了手雷。隐蔽在大堂里的官兵正要开火,手雷就飞到了面前。 “轰轰!” 破片击穿了木头桌椅,隐蔽在后边的三个战士身上嵌了不少弹片,倒在了血泊中。一名右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的战士挣扎着起身,用左手向鬼子抛出了一颗手榴弹。但一个鬼子跳了起来,一把接住空中的手雷,重新丢了回去。 “轰!”手雷在空中爆炸,接住手雷的鬼子和丢手雷的战士双双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齐恒右手握住手枪,透过二楼的栏杆对着一楼大堂连连开火,藏在其他地方的战士们也向鬼子射出了愤怒的子弹,子弹呼啸着飞出枪膛,打在鬼子身上“噗噗”直响,如此近的距离,也没有能够当做掩体的东西,几个日本兵只能用身体来承受复仇的子弹,几秒钟功夫就丢了性命。 “八嘎!八嘎!”听到枪声和爆炸声,门外又上来了一波鬼子,由一个中尉带队。见酒楼门口躺着四具尸体,还有个直哼哼的伤兵,那个曹长甚至连屋里有几个支那士兵都不知道,中尉气急败坏的抽了曹长两个耳光。 曹长只能低头“嗨依”,心里想着这下完蛋了,要是中尉发现里边还有六个死人,自己估计得切腹谢罪。 “你带人上!”中尉打完,指着曹长命令道。 曹长在心里用脏话把中尉狠狠问候了一遍,脸上挂着坚毅的表情,狠狠点了点头:“嗨依!” 曹长硬着头皮端起步枪,带着自己这个分队剩下的最后一个士兵踏进了酒馆大堂。里面寂静无声,地上四仰八叉倒着六具日本兵的尸体,有的挂在翻倒的桌椅上,扭出一种奇怪的姿势,几具尸体上鲜血还在流淌。 “没人?”门外的中尉心中升起一阵疑惑。 “哒哒哒!”一阵机枪声突然传来。 中尉猛向酒楼里看去,曹长和那个士兵已经加入了地上尸体的行列,曹长仰面朝天,一条腿搭在长条凳上,还在微微抽搐。 第七十一章 巷战(四) “纳尼?”看到挨了骂的曹长刚进门就躺在了地上,日军中尉的脸皮抽搐了起来,但是他也没有勇气自己带人再进去一次,曹长的这个分队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还从大门进去的话就是送死了。 “去找点汽油来,点火!烧房子!”中尉恶狠狠的命令道:“把这群支那人全都烧死在里面!” “嗨依!” 一会,七八个日军士兵推着一个汽油桶来到了酒楼门口,一边顺着门口把桶里的汽油倾倒进楼下大堂,一边制作了十多个火把。 “上!” 日军士兵纷纷把火把丢进了门口,还有几个顺着窗户丢上了二楼。大堂里几具鬼子的尸体顿时燃烧起来,散发出难闻的焦臭味,二楼的木质地板也被点燃了,烟雾开始在酒楼里扩散开来。 “小鬼子放火了,我们撤!”齐恒喊道:“捂住嘴,离门远一点!” “咳咳咳,营长,大门出不去!后门被炸塌了,我们被堵在里面了!”楼下一个战士咳嗽着喊道。 “杨武!看看另一边的窗户!看看能不能从二楼窗户出去!”齐恒喊道,他们犯了个大错误,直接冲进了酒楼却没有注意到退路被堵死了,现在被鬼子堵在里面,情况很是不妙。 “营长!这边窗户下面也有鬼子!”杨武摸到另一边,刚刚从窗户上探出头,两发子弹就从他的脑袋顶上“嗖嗖”飞了过去,吓得他一屁股坐了回去。 “妈的!”齐恒踹了一脚楼梯的栏杆:“杨武!” “到!营长?”杨武跑了过来,看到齐恒正用绑腿把手榴弹困成一束,疑惑地问道:“营长你这是?” 齐恒左手拎着集束手榴弹,右手抽出背后的锤子递给杨武:“是我带你们进这破酒楼的,现在我带你们出去!你去集合部队,我给兄弟们炸开一条路,你带他们杀出去!不要恋战,还有,程营副的锤子你给他带回去,让他自己开光去。” 杨武一把按住齐恒手上的集束手榴弹:“营长你疯了?你是营长,我们怎么能让你去送死呢!把手榴弹给我,我去!你带兄弟们突出去!” “这是命令。”齐恒沉声道。 “不行!” 正在两个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一个战士大声喊了起来:“营长,杨排长!这边两个包厢的墙被炸开了个大洞!外面是隔壁的房顶,能跳过去!” 这下两个人不纠结了,一起赶到了破洞那边。推开包厢门,原本精致的包厢早已一片狼藉,碎砖块散落一地,两个包厢中间的隔墙塌了半边,一扇木质屏风斜靠在残墙边,上面还有焦黑的痕迹。外侧的墙壁上有个大洞,说是大洞,其实整面墙都没了,甚至连带着一部分地板也不见了踪影,楼下大堂里的烟雾正顺着地板的破洞飘上来。 透过烟雾,可以看到隔壁屋子是一间一层的平房,屋顶是一个平台,堆着些杂物,靠另一头有一扇门通向楼下。 “天无绝人之路啊!”杨武兴奋的说道,转头冲出包厢开始集合队伍,这时大堂里的桌椅和木质的装饰也都燃烧了起来,一楼已经布满了烟雾,一楼的官兵们不得不先撤到楼上来躲避高温和浓烟。 “杨武,你先过去,过去之后原地警戒,其他人两人一组准备转移!”齐恒顺着滚滚浓烟大步走向窗口。 “是!营长那你?” “我最后过去,先给鬼子送点礼物,手榴弹不能浪费了!”齐恒扬了扬手里的集束手榴弹。 齐恒瞅准一个临街靠近门口的窗户,拉开导火索,狠狠掷出了集束手榴弹。手榴弹飞出窗户,落在街道上轰然炸响。鬼子中尉知道酒楼后门已经塌了,正带着一群士兵正隐藏在酒楼对面的建筑里和街道上,就等着里面的中国士兵忍不住高温灼烧冲出大门。没想到二楼浓烟密布的窗口会飞出一捆手榴弹来,街道上躲在一个货摊后边的两个鬼子兵瞬间被炸成了碎片,一些零部件飞溅进了中尉躲藏的屋子。 “八嘎!注意,支那人可能要出来了!”剧烈的爆炸几乎让半个街道都晃动了起来,酒楼附近的建筑纷纷落下大片的灰土和碎屑,里爆炸不远的中尉脑袋嗡嗡直响,愤怒的吼叫着。 但酒楼门口并没有人影出现,酒楼里如同没有人一般,只有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中尉疑惑地跑到了街上,一个眼尖的日本兵突然大声叫嚷起来:“右边屋顶有敌人!” “砰!”声音未落,日本兵已经朝隔壁屋顶上的人影射出了一发子弹,齐恒刚刚落地,右肋间便传来一阵刺痛,用手一捂,满手都是鲜血。 “哒哒哒!”屋顶上警戒的机枪手和其他官兵也扣动了扳机,数支自动武器发射出的子弹暴雨一般泼向街道上的日军士兵,开枪的日本兵身上立刻多出了十多个血洞,“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刚刚出门的日军中尉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的重新躲进了屋子里。 “倒霉……”齐恒用力按住肋间的伤口,猫着腰跑到了战友们的身边。 没有医务兵,一个战士用屋子里一条干净的毛巾帮齐恒包裹住伤口,然后用绑腿牢牢扎了起来。现在齐恒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脏兮兮的军服上左肩缠着白色的纱布,右肋又缠了一圈绿色绑腿,底下还露出了半截白色毛巾。 “营长,我们掩护你先撤吧?”见齐恒中弹,杨武担心的问道。 “我接到的命令是率部对占据北城区的鬼子发动反击,阻止敌人继续侵占台儿庄城区,不是撤退!”齐恒拒绝了杨武的提议,在杨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里不能久待,准备转移,和其他人汇合!” 杨武咬了咬牙:“是!” …… 不远处,二连长上官有浩和三个士兵正藏在一间布匹店里,门外就是几个端着步枪成搜索队形的鬼子兵。 “连长,你先藏在这,我们出去干了这帮鬼子!”一个老兵攥紧了手里的驳壳枪,向上官友浩说道。 “别急。”上官有浩拉住了老兵,指了指身后地上躺着的两具鬼子尸体:“把他俩衣服扒了!” 第七十二章 巷战(五) “我俩换衣服!”上官有浩一把扯过鬼子身上沾血的军服,转头向另外两个战士说道:“你俩躲在后面,我们一会回来接你们,如果听到情况不对就开枪!” “这可是玩命的活,能行吗?”老兵疑惑地问道。 “信我一次,要死我也死在你前面!”上官有浩回答道。 两个人麻利的换上了鬼子的军服,上官有浩是军曹,老兵是一个二等兵。上官有浩抽出刺刀,在鬼子尸体上狠狠扎了两刀,把伤口处流出的血用手扑在老兵的脖子上,然后用纱布缠了起来。 “等会你别说话,低着头偶尔哼哼两声就行了。”上官有浩拿起地上的三八大盖,背起老兵走到了布匹店门口。 “哗啦~”街上的鬼子兵看到店里出来一个人影,纷纷举起枪对准了上官有浩两人。 “医务兵?有没有医务兵?”上官有浩定了定神,用日语大声喊了起来。 “怎么回事?”看到出来的是“友军”,一个军曹示意士兵们不要开枪,走上前问道。 “我们和大部队走散了,遭到了支那兵的袭击,他的脖子被弹片打中了,不止血的话会死的。”上官有浩用焦急的语气回答道。 军曹虽然感觉这面前这个“友军”有些面生,但看到他背上那个软绵绵的士兵脖子上殷红的纱布,还是打消了再问下去的想法,伸手指了指北边:“我们没有医务兵,你要去清真寺据点找大部队了,朝北走。” “谢谢,谢谢!”上官有浩转身朝北边奔去。 “他们有点倒霉啊。”军曹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感叹道:“不用进屋了,我们继续前进!” …… 齐恒和杨武这一队人穿过酒楼隔壁的屋子,冲到了另一条街上,和这边街道上的五六个鬼子兵打了个遭遇战,靠着几支冲锋枪火力压制的功夫又躲进了街道对面的一栋二层小楼里。 “营长,我们现在叫鬼子当老鼠一样追着打,太憋屈了!”杨武刚进屋,立刻冲到一旁的窗口前向外面搂了一梭子,吓得刚冒头的两个鬼子又缩了回去。 “这里不能久待,我们要尽快转移。不过走之前要先把屁股后面的尾巴解决掉。”齐恒四下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大声命令道。“杨武你带一班盯着大门,你们三个去找找后门,剩下的人跟我上楼,之前放火的那群鬼子估计快过来了。” 很快,之前的日军中尉带着人占领了齐恒等人之前跳上去的屋子,一挺九六式轻机枪架上了屋顶平台,中尉喊来街上警戒的日军士兵,二话不说对着带头军曹的肥脸就是一巴掌。 “你们是猪吗?怎么放他们过去了?” “嗨依!他们火力很猛……”军曹想解释一下,但看到中尉重新扬起来的巴掌便一下子把嘴里的解释咽了回去。 “只不过是十多个支那士兵,你们的勇气呢?”中尉狠狠瞪着自己的部下:“上!干掉他们!” “嗨依!”中尉的部下们大吼起来,端起步枪就冲了出去。挨打的军曹本想提醒一下,但是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和中尉不是同一个小队的,这一巴掌不能白挨,就让中尉自己去尝尝那帮支那军人的厉害吧。 加上军曹的四个手下,中尉这边一共有十八个人,在中尉一声令下,八个士兵冲出了屋子,两个翻窗,六个冲门,屋顶平台上的机枪手对准齐恒他们所在的小楼窗户开始打短点射。子弹打得木头窗框木屑横飞,杨武他们不得不低下头来躲避子弹。 中尉临出门前鄙夷的看了一动不动的军曹一眼,鼻子里发出了轻蔑的“哼”声。 仅仅一条街道的距离,跑步只需要几秒钟时间,但就是这几米的距离却成了两军士兵难以跨越的生死之路。 发起冲锋的日本兵手里早就握好了手雷,在出门的那一刻手雷就脱手而出,而对面屋里的中国官兵则是用十多支自动火器给鬼子们制造了一片死亡的火网。 “哒哒哒哒!” “轰轰!” 街道上的日本兵纷纷被子弹打中,打头的两个迎面撞上弹雨,一瞬间身上不知被子弹钻了多少个血窟窿,黄绿色的军服被血染的一片通红。前边的栽倒在地,后边的来不及停住脚步,弹雨就洒在了他们身上。如果是在宽阔的野外战场上或许还有人存在一丝生还的可能,但这是八个人在狭窄的街道上拥挤着对一栋屋子发起的冲锋,虽然前边的士兵用身体挡住了一些子弹,不过起到最大的作用仅仅是让身后的战友身上的血窟窿从几十个减少到十几个而已。 几乎是一瞬间,八个鬼子全部倒在了街道上。 同时,四颗甜瓜手雷也在中国官兵据守的屋子里轰然炸响,冲击波裹挟着指甲盖大小的破片在狭窄的室内下了一场金属暴雨,一个战士被冲击波像布偶一般丢出了屋子,倒在门口的台阶上。在门口和窗前防守的七个战士无一幸免,被冲击波震到了墙边,身上满是弹片。杨武被一个战士扑在身下,一只手臂扭出了奇怪的姿势,传来一阵剧痛。 “没事吧?还有活着的吗?”杨武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胳膊却使不上力气,没办法推开软绵绵趴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战士,只好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只是杨武忽略了一个问题,他自己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那么屋里其他活着的人肯定也听不到他的叫喊。 “下楼救人!”在二楼的齐恒转头朝着楼梯口冲了下去。 那个鬼子中尉满脸死灰,被一个肩膀中枪的部下拖回了屋子里,有两颗子弹打中了中尉的下腹部,其中一颗正中腹股沟,也不知道打掉了什么零件,反正中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屋顶平台上的鬼子机枪手也死了,不过刚刚躲在屋子里的军曹他们却安然无恙,看到中尉和对面的中国官兵打了个两败俱伤,军曹明白捡漏的时间到了,兴奋的窜了出去,嗷嗷叫着一头冲进了中国官兵防守的屋子里。 第七十三章 重整旗鼓 一楼迷漫的烟尘还未散去,鬼子军曹已经冲进了大门。不出他所料,在四颗手榴弹爆炸后,一楼已经没有能够反击的中国官兵了,军曹挥挥手想驱散遮挡视线的烟尘,却毫无作用。此时屋子后面传来了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嘎吱声,军曹只好举起步枪对准声音大致传来的方向开了一枪。 齐恒刚刚跑到楼梯的中间就听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嗖”的一声从他脸前划过,打在了后边的柱子上。 “鬼子来了!”齐恒心中一紧,立刻停下脚步半蹲在楼梯上,手里的驳壳枪对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连连射击。既然有鬼子进门,那么原本在一楼的杨武他们可能已经殉国了,齐恒又摸出一颗手榴弹甩了过去。 鬼子军曹倒是知道楼上应该还有中国士兵,但没想到反击来的这么快,自己只是随便开了一枪,楼梯那边就打过来七八枪,还好楼下全是烟尘,谁也看不见谁,自己才躲过一劫。 “轰!”手榴弹响了。 鬼子军曹被冲击波掀翻在地,军曹的两条腿上上下下扎满了弹片,鲜血像泉水一般汩汩涌出,不管军曹怎么按压也止不住。 “啊啊!”伤口的剧痛加上对死亡的恐惧让军曹忍不住嚎叫起来。 这时候另外四个鬼子也进了门,不过他们只听到第一个进去的军曹正在门边惨叫,屋里哪里有敌人哪里又能够当做掩护一概不知,只好小心翼翼的摸到军曹身边看看能不能先把军曹救出来。 齐恒和两个官兵已经摸下了楼,两支花机关加上一支连发驳壳枪对准大门的方向一通扫射,枪口的火光倒是提醒了日本兵中国官兵的位置,只不过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反击了。 齐恒冲到门口,探头向外面张望,街道上横七竖八倒着一队日本兵的尸体,血流遍地。街对面的屋子里传来了像老鼠一样稀稀疏疏的声音,齐恒从地上躺着的鬼子兵身上取下一颗甜瓜手雷,在地板上猛一磕,甩手丢进了对面屋子的大门。 对面屋子里传出两声惊恐的喊叫,在手雷爆炸后重新归于平静。齐恒身后的两个战士用刺刀给了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的鬼子曹长一个痛快。 “有人吗?”窗边角落里传来了杨武虚弱的声音,之前听到有人进屋,还有牛皮靴子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杨武很明智的没有出声,救了自己一命。 “还有活人!” “是杨排长,杨排长还活着!”两个战士惊喜的喊道。 “救人!”齐恒回应道,驳壳枪的枪口还是稳稳对着街道,没有回头。 杨武没有大碍,只是左腿上中了四枚弹片,身上中了两枚,被那个战士扑倒的时候右胳膊也脱臼了。但屋里其他人就没有杨武这么幸运了,一个班的战士全部阵亡,无一幸免。现在齐恒这一小队只剩下八个人,其中两个伤号,齐恒倒是还能继续作战,而杨武只能靠人搀扶着才能行动。 “把兄弟们的枪捡回去,准备撤了。”无奈之下,齐恒不得不下令撤退。 …… 在城里走走藏藏,之间还和鬼子打了一场短暂的遭遇战,齐恒他们在傍晚终于回到了中国军队控制的区域。之前发动进攻的二连只回来了三十九个,连长上官有浩和尖刀排排长洪亮都还在战区。 齐恒见到了一脸憔悴的王震团长,看到齐恒缠着纱布,王震团长问道:“你们进攻北关,情况怎么样?” “清真寺被鬼子占了,我的二连在清真寺附近被鬼子伏击,部队被打散了,现在只回来了三十几个,我要重新去一趟北城区,把失散的部队带回来。”齐恒答道。 “有多少鬼子?”连齐恒都负了伤,王震团长心里明白这次进攻失利并不是齐恒的错,便不再追究。 “不清楚,只知道清真寺那边的鬼子一定不下三百人,我们在北城区和鬼子打了好几次遭遇战,鬼子都是以分队为单位沿街道搜索前进的。如果我们要重新反攻可能得和鬼子逐屋逐户的打,让兄弟们多带手雷,手雷和大刀比机枪好使。”齐恒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巷战的收获。 “我知道了,齐营长你带人再去一趟北关,一方面收拢部队,另一方面侦查鬼子情况,不过一定注意安全。”王震团长嘱咐道。 “是!”齐恒敬礼离去。 “团长……”一旁的参谋凑了过来。 王震团长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参谋:“援军有消息了?” 参谋苦笑一声:“有是有,进城的是二百师的一个战防炮连,师工兵营和二十七师一八五团的三营,不过都调去西关和北站了,我们这里没有援军。” 王震团长攥紧了拳头:“集合敢死队!今晚一定要把鬼子赶出去!” …… 台儿庄北城区,一家染坊里。特务团一营二连连长上官有浩和尖刀排排长洪亮汇合了。 “上官连长,你咋穿着鬼子的军靴,这动静‘哐啷啷’的,我还以为是鬼子来了呢。”洪亮抱着轻机枪似笑非笑的看着上官有浩。 “路上假扮了一会鬼子。”上官有浩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洪排长,现在我们一共有二十一个人,但是人数太多会被鬼子盯上,不便行动,我建议我们继续分散作战,你有什么计划吗?” 一说起正事,洪亮就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你说营长之前的命令是以班为单位分散战斗,但是没说撤退,所以还是得打,你我各带一队,如果明天天亮之前还没有营长的消息我们就撤,如何?” “可以,”上官有浩答道:“路上遇到我们的人就收拢起来,也别管他是哪个部队的,多个人多份力气,我们的优势在自动武器多,火力强,和鬼子打遭遇战我们占便宜,所以不能死守一个点,要边走边打,打不过就躲,不要和鬼子硬碰硬。” 洪亮虽然不怎么喜欢上官有浩,但他说的的确在理,关乎性命的事情洪亮自然不会使绊子,于是大声问道:“连长说的你们都明白了吗?” “明白!”老兵们个个是人精,那里不知道洪亮是在警告大家不要耍小聪明,回答的很是干脆。 整好队的齐恒和染坊里的上官有浩几乎是同时下达了命令: “出发!” 第七十四章 恐怖的上官有浩 3月29日清晨,台儿庄城内,某旅馆,特务团一营营部临时驻地。 齐恒坐在一张木架子床上,正用一张旧毛巾擦着枪,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分解后的驳壳枪零件。两天以来齐恒只有前一晚合过一次眼,早上刚刚醒来就拿出手枪开始擦拭了。 “报告!”勤务兵敲了敲门。 “进来。” “营长,王团长请你八点钟过去一下,作战会议。”勤务兵说道,一边在桌边放下了一个咸鸭蛋和一块窝窝头:“今天的早饭,苏州那边的咸鸭蛋,很有名的。” “好,你去吧。”齐恒应了一声,开始组装自己的手枪,肩膀上和肋下的伤口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装好枪,齐恒擦了擦手,敲破了桌上的鸭蛋。两手刚掰开蛋壳和里面的蛋清,里面红润的蛋黄就露了出来,一些油脂顺着齐恒的手指流到了桌子上。 “吸溜~”齐恒吮了吮手指上的油,一股鲜味刺激着舌尖的味蕾。齐恒想起了高中还在家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些高邮的鸭蛋,吃饭的时候切开几个摆在桌上,红色的蛋黄在白色的蛋白映衬下让人食欲大增。有时候吃早饭自己也会拿上两个,打破上面的空头,用筷子一扎,红油就“吱”的一声冒了出来,自己吃一个,给妹妹一个,不过妹妹总是吃不完,剩下的顺手就丢掉了。现在一想,自己这帮兄弟们饭都吃不饱,真是浪费啊。 一边回忆一边吃了早饭,齐恒吧唧了一下嘴,这次的咸鸭蛋似乎不是高邮产的,蛋白没有那种柔嫩细质的口感,而是有点发干,发粉。 “看来我品尝美食的能力还没退化嘛。”齐恒念叨着,一边揣好枪走出了屋子。当初在军校的时候齐恒就是最会吃的一个,每次放假大家去学校周边觅食的时候都会带上齐恒,因为他选的地方点的菜总能让大家都满意,只有一次例外:一个温州籍的同学首次尝试川菜,被辣的够呛。 王震团长阴沉着脸,满眼的红血丝,正坐在椅子上喝水,看到齐恒进来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鬼子濑谷支队今天又增兵了,”一旁的参谋悄悄告诉齐恒:“王团长心情很差。” “现在城里城外什么状况?”齐恒问道,之前两天他都在北城区收拢残兵,和鬼子打巷战,还不太清楚大致的局势。 “齐营长,你看,”参谋指了指桌上的台儿庄布防图,大致圈出了一个范围:“27日那天,鬼子炸塌了一部分北城墙和小北门,入城的日军占领了全庄近三分之二的地盘,我们被逼退到南关一带据守。” “我知道,”齐恒指了指参谋在地图上围出的其中一点:“我们的人还有一个排在这里防守,还有清真寺这边,我们有一个班在附近侦查。” “好。”参谋拿出铅笔修改了一下地图上的标注。 “然后昨天的时候,日军攻入台儿庄西北角,夺取了西门,切断了我们和师部的联系,池师长组织了敢死队反攻,但是收效不大。不过昨晚第30师176团城里来城里增援了,守军和入城增援的第二十七师一部对日军阵地发起了夜袭反击,收复了城东北部的一部分失地。”参谋指了指地图右上角说道。 齐恒看了看地图:“但是面积不大啊。” “对,”参谋补充道:“城里我们的部队太少了,没办法组织有效的反攻,只能阻止小规模的敢死队反击。现在我们只有防守的力气,能保住现有的南关已经有点勉强了。” 齐恒追问道:“那城外的情况怎么样。” 参谋转头看向墙上的大地图:“27日,城外东边的第27师向日军据守的村寨发动了几次进攻,28日的时候,第52军和第85军在外线向枣庄、峄县日军侧背展开了攻击。但是都收效甚微。” “情况很不乐观。”王震团长走过来总结了一句。 “王团长,我们的任务是什么?”齐恒转身问道。 “你们还有多少人?” “二连加上轻伤员还剩下八十四个,其中有一个班在敌占区侦查,三连一百四十五人,满编待命。”齐恒回答。 “你的三连今天可能要加入城关的防守了,你本人还是带二连到北城区进行小规模反击吧,注意保存自身。”王团长下了命令。 “是!” …… 二连驻地,连长上官有浩正和洪亮一群老兵坐着吹牛。两天的生死与共,老兵们总算是真正接纳了这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连长”。 “别说,上官连长看着像个只会拿笔杆子的文化人,拿起枪杆子来也是把好手。”排长洪亮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是啊!”一个老兵接过话茬:“之前那屋子里躲了三个鬼子,看着不好打,上官连长在门口叽里呱啦一通日本话,三个鬼子就全都乖乖出来了,我上去才剁了一个,转头一看,剩下两个全叫上官连长突突了。” 上官有浩笑了笑:“你们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大家都是一起打鬼子的兄弟,这么抬举我我可受不住啊。” “你们不知道,”另一个老兵见上官有浩正和洪亮说笑,神神秘秘的叫了两个关系不错的兄弟凑到一起,压低声音说道:“上官连长人贼狠,之前我们打下一间老乡的屋子,从里面抓住一个叫手榴弹整晕的鬼子伤兵,那屋子里之前还躲着一小两口,没跑掉叫鬼子给祸害了,我们都见了尸体,老惨了。上官连长叫我们把俘虏带到屋子里,关了门,我们以为要审问来着,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说啊!”两人催促道。 “一开始两个人叽里呱啦的不知说了些啥,后来鬼子就开始‘呜呜’叫唤了,过了估计二十分钟上官连长才出来,手上身上都是血,说叫我们收拾尸体,俘虏伤太重死球了。”老兵咽了咽唾沫,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打了个寒噤:“打了这么久的仗,我见过的死人也不少,啥样的都见过,不过那死鬼子的样子,我看了都有些哆嗦。” “连长把那鬼子杀了?” “只是杀了还好,鬼子本来就该死,但是那鬼子被整成那样才死,估计到了阎王殿里都不敢说上连长一句不是。” “惨是真惨,但也真解恨!”老兵补充道:“你们可别说出去啊,连长最后看着我们笑了一下,看得我都有点发毛,以后惹营长都行,千万别惹连长了。” 两个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向上官有浩的眼神都变了。而上官有浩还是带着那种有些温柔的微笑在和洪亮他们聊着天,丝毫不知自己在士兵里的形象已经被彻底颠覆了。 第七十五章 反攻的前奏 台儿庄外围,第31师指挥所会议室。 31师师长池峰城、副参谋总长白崇禧等一众军官正在听军政部次长林蔚转述蒋委员长的电令。 “台儿庄屏障徐海,关系第二期作战至巨,故以第二集团军全力保守,即存一兵一卒,亦须本牺牲精神,努力死拼,如果失守,不特全体官兵应加重罚,即李长官、白副总长、林次长亦有处分。” 合上文件夹,林蔚看向池峰城,池峰城会意,解释道:“现在日军再次增兵,城内昨夜光复的地方都被日军重新占据,要想夺回失地,仅凭庄内守军是不够的,我们现在迫切需要援军。” “汤恩伯的机动部队已经投入战斗了,根据长官部的安排,庄内守军只要拖住日军,不让日军占据全庄就可以了。”白崇禧说道:“庄内日军再次增兵,我认为守军应该主动出击,把日本人死死缠住,给外围部队建立包围圈赢得时间。” “我明白,”池峰城沉吟道:“我这就去安排。” 等池峰城走出会议室,白崇禧和林蔚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 台儿庄内,特务团一营二连驻地。 “营长好!” “长官好!” 看到齐恒走过来,聊得正欢的二连官兵们忙起身打招呼。 齐恒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继续,不用在意自己:“上官,洪亮,你俩来一下。” “营长。” “营长,有任务?” “对,我们还是使用小规模部队对城区西北方向日军的主要据点城隍庙和碉楼发动试探性进攻,二连全连都去,还有三连抽出来的两个班,十点钟准时出发。”齐恒答道:“你们俩一人带一个排,我带三连的两个班,分三路,以侦查为主,不要恋战。我们打开缺口,后续部队会跟上来。” “是!”两人转身离去。 十点钟,部队集合完毕,齐恒握着手枪站在队伍最前面。他肋间的伤口虽然已经处理过,但动作幅度大一点依旧疼得要死。杨武左腿伤的不轻,被留在了驻地,但齐恒作为主官还是打算坚持下去,带伤指挥战斗。 “出发!”齐恒一声令下,分成三个小队的二连官兵们纷纷子弹上膛,带着坚毅凝重的神情列队走出了驻地。 虽然说是试探进攻,实际上是需要二连官兵们用生命去试探出日军防守的重点所在,从而寻找到薄弱之处,每个人都有可能死去。齐恒的二连由于大量配备了冲锋枪和驳壳枪,算是城里现存连队中火力最强的,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 其实吊着一条胳膊的王震团长也实在是无人可派,他的一个步兵团打到现在剩下不到一个营,再派人出去试探进攻,他就真的变成光杆团长了。所以只好冒着被批“保留实力,消耗友军”的风险派齐恒上场。好在齐恒是个明白人,没说什么就答应了,让王震很是感动。 逐渐接近了敌占区,大队的官兵很难继续前进了,齐恒喊来上官有浩和洪亮,分派了具体的任务:“洪亮走最前面,我居中,上官断后。” “洪亮,见到鬼子哨兵尽量用刺刀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等推进到目标地点附近再打,我们会掩护你。” “是!” “上官,你负责断后,要小心敌人背后偷袭,我们一打起来后路就交给你了,在大部队到来之前别叫鬼子摸了我们的屁股。” “明白!” 日军连续的狂轰滥炸摧毁了台儿庄内几乎所有的建筑,堆积如山的瓦砾和大量废墟同时也给守军偷袭提供了不少掩护。 洪亮带着先头排前进了两百多米就遇到了鬼子的巡逻队,一个分队的规模,正大大咧咧的顺着街道巡视,有几个士兵身上还披挂着从某个商铺里抢出来的绸布,一个士兵手里拎着一个装满酒瓶的篮子,显然是巡逻之余还弄到了不小的额外收获。 虽然庄内还留有不少中国官兵,但占领了全庄三分之二面积并且刚刚得到增援的日本兵显然有些有恃无恐。他们刚刚打退中国官兵的反攻,还重新占领了中国敢死队员夜里拼死才夺回的阵地,觉得中国军人不会这么快又组织起反攻,便有些松懈,巡逻队也有机会去残破的商铺里搜寻些值钱的物件。 “打!”洪亮在一堵矮墙边架起轻机枪就开了火,虽然齐恒命令不要随便开枪,但面前这队鬼子显然不是刺刀就能轻易解决的,他当机立断就下了开火的命令。 “哒哒哒哒!” “突突突~” 先头排全员都是自动武器,当然也只有集中了整整一个团短枪的二连能够这么奢侈的玩了,先不考虑费子弹的问题,这样的火力密度在国军序列里估计也是头一遭。 反正挨揍的鬼子巡逻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子弹呼啸着四处乱飞,打得周围墙壁烟尘四起,碎砖飞溅。前边带队的鬼子军曹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就仰面躺在了地上,血雾在空气中喷溅,排成两列纵队的鬼子一个照面就被撂倒了八个,剩下五个还是靠前边的队友挡枪才侥幸活下来的。 身上缠着绸缎的鬼子四仰八叉躺在街道上,鲜血把身上的绿色的绸缎染得黄里透红,拎着酒瓶的鬼子到死都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篮子,虽然里面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瓶子了。 没死的鬼子趴在街道上,借着死人和砖瓦的遮挡开始反击,三八步枪也开始“啪啪”响了起来,但是在中国官兵冲锋枪和轻机枪的咆哮声中明显有些无力。中国官兵第二轮的射击结束后,街道上便只剩下两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鬼子伤兵了。 “枪声!”设在城隍庙碉楼的鬼子指挥所里,一个少佐面色一变。少佐打小听力不错,不过如此激烈的交火一般的老兵都听得出来情况不太妙,只是少佐还听出了夹杂在爆豆般自动武器枪响中间的几声三八式步枪的声音,这说明处于下风的肯定是自己人。 “派人查看情况,快速汇报!”少佐急声命令道,在日军占领区发生大规模交火,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这是作为军官的失职。 …… 此时,已经暴露行踪的二连官兵不再隐蔽前进,开始凭借优势的火力向城隍庙快速推进。 第七十六章 钉子 既然已经开了枪,齐恒不再想着能隐蔽前进,便命令洪亮组成战斗队形以最快速度向台儿庄西北角的城隍庙日军据点穿插,趁日军不备取得最大战果。 “哒哒哒~”洪亮抱着轻机枪亲自在前边开路,虽然将近二十斤重的轻机枪抱在怀里突突丝毫没有准头可言,但洪亮魁梧的体型配上机枪的造型却是能给人很大的震撼感。 洪亮后边是一个班的冲锋枪手,身挂弹匣包的官兵们看起来颇有些调整师精锐的感觉,跟在排长后面用密集的火力压制着闻声而来的日军士兵。 大战就此展开。 乍一看,躲藏在废墟中间防守的鬼子似乎占便宜一点,毕竟房区相对来说是易守难攻的,但齐恒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突进,扫出一条道路,并不需要逐屋争夺。遇到一些结构比较完整有鬼子占据的房屋,二连官兵们一般都是用冲锋枪压制住探头的鬼子,然后一通手榴弹招呼上去,这样一来,屋里的鬼子不死也得少上半条命。 前期进攻比较顺利,二连尖刀排凭借着远胜鬼子的火力硬生生在鬼子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齐恒带着的人迅速穿插进去,扩大战果,眼看一条通往通往城隍庙的道路在逐渐成型。 “突击!” “嗷嗷嗷!” 日军的增援很快抵达了战场,在一个蓄着仁丹胡的大尉指挥下,成群的日本兵在机枪掩护下开始疯狂反扑。 “哒哒哒~”咆哮的机枪挡住了鬼子前进的脚步,日军士兵纷纷卧倒在废墟中开始开枪还击。 之前听到枪声过来的那支日军巡逻队早已全军覆没,一些中国官兵开始从鬼子尸体上捡起手榴弹抛向扑来的日军增援部队。鬼子的甜瓜手雷要比中国官兵的木柄手榴弹好使一些,但现在满地废墟挡住了不少飞溅的破片,七八枚手雷飞过去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效果,战斗进入了僵持。 “少佐阁下!支那人火力很猛,有不止一挺机枪和相当数量的冲锋枪,我怀疑他们是要发动大规模反攻。”一个少尉来到指挥所向指挥官汇报情况。 “嗯!有道理,让第三中队一二小队配属掷弹筒过去增援!”少佐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少尉跑出了指挥所,很快,加强了掷弹筒的第三中队两个小队就做好了出发准备。 …… 战场上,洪亮头上已经急出了汗。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得到城隍庙附近文昌阁的屋顶了,但大批日军的增援使得他们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 齐恒喊来通讯兵:“去通知王团长,我们在街道这边遇到日军阻击,无法推进,但是也成功拖住了一批日军,我们钉在这里,他们可以从其他方向发动反攻。” “是!” “还有,叫上官带人上来增援,我们不用撤退了,现在的任务是死死守住这里!”齐恒补充道。 王团长收到二连通讯兵传来的消息,王团长收到二连通讯兵传来的消息,心头一颤。他哪里不明白齐恒是打算用自己的一个连钉在日军眼皮子底下,吸引大部分火力,从而给友军创造机会。 “全体集合!联系友军。准备进攻城隍庙!” …… 洪亮不用抱着二十斤的机枪冲锋了,纵使他体格健壮也暗暗出了一口气。离他不远处,一个老兵机枪手正站在两个倒扣的大缸上面透过墙头向日军打着点射。 “换弹!”洪亮手里的机枪不再吼叫,他大声喊到,墙头的机枪手迅速接替了他开始火力压制。 “砰!”墙头的老兵刚刚打出一个长点射就仰面栽了下来,左眼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恐怖的血窟窿。 弹药手迅速捡起地上的机枪,略一检查重新爬上了墙头,可还没等他扣动扳机,又一颗子弹正中弹药手的面门。 “扑通。”弹药手也倒在了射手身边。 洪亮察觉到了不对,一个机枪手被击中并不出奇,但连续两个机枪手在同一个地方被击中头部就不太正常了。他拍了拍身边弹药手的肩膀:“去把机枪捡回来,注意安全!” 弹药手把身上的弹匣摆到洪亮身前的砖墙上,猫着腰蹿了出去。 “扑通。” 弹药手的身体刚刚窜出掩体,一颗子弹正正打在了他的右侧太阳穴上,子弹贯穿头部,从左边飞出,带出了一条血柱。弹药手扑倒在废墟间,身体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一条腿还在微微颤动。 “小心!鬼子有神枪手!”顾不上为死去的战友伤心,洪亮一屁股坐回当做掩体的砖墙,大声向其他人警示起来。 齐恒捡起一支三八大盖,示意勤务兵帮自己搭个梯子。在勤务兵和另一个战士的帮助下,齐恒爬上了一栋小楼的二层,站在摇摇欲坠的半截楼板上用望远镜观察起来。 “哒哒哒!” “砰!砰!” “轰!” 子弹纷飞,爆炸四起,烟尘弥漫。半个街巷间的狭窄战场打成了一锅浆糊,几乎每间房屋每片废墟都会射出灼热的子弹,飞出一颗颗手雷。齐恒靠在半截塌下来烧的焦黑的房梁旁,努力搜索着日军阵地里可疑的身影。 “营长!”勤务兵也爬上来,凑到了齐恒身边:“洪排长问找到鬼子神枪手没有?那个鬼子已经打死我们五个人了!” 齐恒没有出声,在望远镜的视野里他已经发现了一个大尉,两挺机枪和一个偷偷摸摸的掷弹筒小组了,都是不错的目标,但鬼子步兵里那个神秘的神枪手还是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你盯着点,看到有动作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鬼子就告诉我!”齐恒把望远镜递给勤务兵,自己端起步枪,枪口慢慢对准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鬼子机枪手。 “砰!” “打歪了……”看见鬼子副射手正按住胳膊惊恐的四下张望,齐恒叹了口气,拉动枪栓重新推上一发子弹:“下一个,拿刀的。” “砰!” 这次准头好了不少,一手刀一手枪正“嗷嗷”大叫的鬼子大尉突然一个踉跄,按住胸前的伤口慢慢倒了下去。 齐恒再次装弹,枪口对准了另一个鬼子机枪手。 “砰!” 抱歉<(_ _)> 今天不能更新了 今天断更是因为我老爹亲弟弟的大儿子家里养的一只直径大概二十cm的甲鱼突然不吃小鱼干了。 家里人都很急,它不吃小鱼干就长不胖,长不胖我们拿它煲汤的时候就没得吃,没得吃大家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有好多麻烦。 总之,我要去照顾甲鱼了,不能更新,实在抱歉。 明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