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界浮华录》 第一章,燕留声将军登楼,虎逐客少郎听书 天济十三年,秋晨,何苏堤皇宫。 深秋八月,枯木凋零,众生憔悴,南妃所住的华清宫亦然。 此时,身为一国之君的承神宗林光启正凝立在宫外,龙袍已被寒露沾湿,却仍焦急如初般等候。 片刻,一位面容不出众的宫女慌忙跑出华清宫。见到圣上,顿时跪拜在地,其发丝已因忙碌而湿漉漉的。然而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神宗问:“南妃如何?孩子如何?” 宫女深吸一口气,满脸通红道:“回圣上,南妃安好,公主安好。” “公主可有姓名?” “娘娘尚未取好。” 神宗回过头,只见得宫外花苑方才尚无生机的百花却已含苞欲放,娇艳欲滴。枯木生新芽,溪流水更盛。忽闻百鸟争鸣,神宗四处打量,却不见飞鸟,空闻鸟鸣。 神宗一愣,突然爽朗大笑,道: “取纸笔来。” 找了花苑间石桌石凳一处,神宗摊开宣纸,亲自研好墨,持玉琢毛笔一只,点了点石墨,降御香一炷,脑中灵光一现,诵道: “枯林再菀,涸辙重流。” 说罢,大笔一挥,写了个“菀”字。 写罢,思索片刻,辅了个“秋”字。 此时,公主姓名已定,曰:林菀秋。 …… 天济二十八年,腊月廿二。 古秦水之阳,殷江沭河交汇之处。大承神京,何苏堤古城,突兀而起,浩浩荡荡。要说这大承朝罢,天下十九洲,承朝占其三。建国数百年间,政通人和,国库富足。有属国数十,邻邦无数,为当之无愧的天朝上国。 城内,彩灯盈市,珠光宝气,烟火通明,人声鼎沸。佳节将至,运河上繁忙胜往。来往商船无数,大小航道舳舻相接,光顾着这座已完全被人类征服的盛世京城。各地人士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意欲将众生困于这繁华盛景。 何苏堤靠近东溟,被无数大小不一的河流穿过,因而洪涝不断,天灾连年。遂有俗语云: “何苏米面贵,陆无半里田。” 然而自承朝定都此地后,建设了强大的排水系统,再加之有高阶修士轮替镇压水妖,这座城逐渐从蛮夷之地变为中原最大的水利枢纽、贸易枢纽。繁华空前,盛况绝世。因夜晚灯火照射,息如白昼,故有美名曰:不夜城。 即便少有水患,以备万一,城中建筑物为了躲避突发的洪涝侵袭,一般建造的极为高大,且防水性极佳,被外地人戏称为:定舟。 为方便大型船只通行,定舟间通常以天桥相连,密而不乱,方位有序。每栋定舟内常可容纳两三千人,内有酒馆、药铺、商店及娱乐设施等,不计口粮问题,完全可以独立生存。城内居民口粮一般由运河从全国各地送至此地,粮食问题更是关系到了整个承朝的命脉,千钧一发,一触及断。 然而今日何苏堤,似乎不怎么太平。 百米高空的定舟顶上,几道黑影迅敏如猫,轻盈如燕,交错飞跃。如有知情人士,定能发现这就是何苏城鼎鼎有名的皇家禁军:堂前燕。 只是堂前燕一般只潜伏于皇宫暗处,伏杀刺客,以保护皇室族人安全,或是作为皇帝耳目,便如菀秋公主前世的明代厂卫一般。然而今日却破天荒出宫执行任务,是有什么要务还是隐情?一般人不敢问,也不想问。知道的过多,是要杀头的。好奇心虽重,但到底还是性命要紧。 南城最高大的一处定舟旁,一座奢华府邸顶天立地,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正门上方高高挂起一块镶金牌匾,上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天下第一楼。这是何苏堤最大的酒楼,为韩城李氏出资修建,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八方来客,日入万金,名副其实。 此时,一位五旬男子缓步进入正门,正气浩然,威风凛凛,腰配寒光剑,身着黄金甲。年过六旬,眉间隐约可见皱纹,却是面带微笑,透着几分儒气。一身浑厚的修为压得主厅内数对男男女女喘不过气来。原本的说说笑笑竟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一处。而那男子却径直走至柜台前。 王衍,字涵忠,官至兵部尚书,江涛阁大学士,祖上王时开过有功,首封伯康侯,代代相传。其人与当朝圣上自幼相交,情同手足。成年后情谊不减反增,军务政事一同阅览,时人称:王林双姓一片天。 “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必尽全力完成。”店小二屈身打着拱,细汗已布满了额头,战战兢兢道。 “顶楼包厢一间,尽快。”男子和颜悦色道,说罢便朝着楼梯走去。 “可顶楼的包厢早已……”店小二刚要回口,突然瞅见男子腰上那块玄铁令牌,双膝一软,直勾勾就要跪下,突然感觉身子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托起,站的稳稳当当。抬起头,只见男子微笑不改。急忙回过身,刚离了男子的视线,便飞奔起来,一边颤颤巍巍喊道:“大将军,大将军来了…” …… 何苏城北,尚一阁。 此茶馆分为三层,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看得出生意挺好。区区一家茶馆,竟是占据了大半个定舟,虽比不上天下第一楼的宏伟,却也壮观非凡。构造倒像是后世的拍卖场所,四面八方皆房室,开窗向正中间的戏台,供宾客观赏。 “公子,请慢用。” 二层一间价格不菲的房间旁,店小二憨笑着边数着银两边往外走。屋内坐着的显然是位大人物,随手便如此阔气,多给了这么多。 房间内何人?只见少年玉袍白胜雪,纤尘未能染分毫。其人轻纱遮面,黑发及腰,纤纤玉指正玩弄着陶瓷茶杯。杯中茶未尽,不过皆是在少年指尖飞跃,纵使跃、散、舞、合,却未一滴茶跑错了地方,足以令常人叹为观止。 戏台上乱七八糟,喧喧嚣嚣;众人间三言两语,吵吵闹闹。少顷,一个书生模样的说书人便有模有样的走了上来。手中持把过时折扇,脚上踏双破旧木屐。 尽管宾客骂声连连,其人倒也不羞不馁,如若未闻,并寻了个舒服姿势站着,随一声惊堂木,矫首昂视道: “要说当今大承朝,实际上有三个主,诸君可知是哪三个?” 声音清晰响亮,交杂着少许的灵力,震退了众人怒意。这大承朝说书,可不仅仅是英雄传奇,演义外传;还囊括了时政新闻,当下大事;自然也涉及名人八卦,轶事奇闻。谩骂声渐消,不一会,众人便议论纷纷,说皇帝的有,说皇后的也有,还有说文臣武将、尚书首辅的。少年却一笑,心道:这大承朝思想还真是开放,连这种敏感的政治问题都敢当众讨论。不过却也好奇,这说书人口中的大承三主究竟是哪三个。 那书生嘴角一咧,露出得逞似的微笑,随即抑扬顿挫道: “错了,大承有三主,皇帝太后九公主!” 嗟嘘声四起,唾骂嘲笑声此起彼伏。少年茶杯稍滑,淡金色香茶洒出了几滴,抬起头,无语的看了看那傻头傻脑甚至有点呆萌的书生,竟哭笑不得。 谁知那书生面对如此境地还丝毫不慌乱,依然神气如初,摇头晃脑道: “这皇帝呀,是天命真龙,呼风唤雨,驾雾兴云,上天下海,无所不能,自然是大承朝之主人。太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则是当今皇帝之母,皇帝尚要用对待母亲之礼仪相待,何况你我之辈?三主之中自然有她的位置。而剩下来的这位,” 说书人卖了个关子,随即唾沫星子横飞道: “九公主年方十五,为得宠贵妃南妃所生,才气相貌都很出众,深得皇帝宠爱,连太后也视她为掌上明珠,贡在天上,攥在手里,生怕弄丢了。但凡提出的愿望,不过分的,都会得到满足。任尔为世袭王侯,或是内阁首辅,你惹怒了她,小公主身子娇力气小,鼻涕长眼泪多。不说别的,就跑去在皇上怀里打个滚,撒个娇,气头上再抹两把眼泪,如何?” 同时,少年闻言自嘲般笑了笑,心道好不容易当回纨绔,听的却尽是些什么玩意,亏了亏了。 要说太后宠爱还好,但要说皇帝便太过牵强,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深得宠爱倒是怎么也担当不起。 轻轻吹开茶水上浮着的碎芝麻,微微饮了一口,皱了皱眉。放下茶杯,转首对身边的侍女道: “伯康侯在城南露面,消息可准确?” 侍女身着黑衣,扎着高高的单马尾,容貌正好,莫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简洁干练,腰上挂着柄银鞘灵剑,与其说是侍女,倒不如说更像是个贴身护卫。 “千真万确。”侍女斩钉截铁道,声色柔而不娇,嫩而不稚,刚而不厉,清而不缓。仿若那自明而来的朝日惊鸿,向死而生的巾帼女将。初看给人精干之感,再看却透着几分不在意与慵懒。骨子里的忧郁之气外泄,与将门出身的言谈习性矛盾,让人远观而不敢亵玩。 “东南有虎,其行如猫。朝暮捕食,日夜归巢。”少年莞尔一笑,蓦然开口道。侍女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此处之虎,多半指的是伯康侯王衍,捕食之说,应指围捕公子。于是不假思索接话道: “虎壮山高,地阔路遥。兽禽至此,血口难逃。” “善,如此猛虎,倘若有人被其盯上,如何是好?”少年目光突然飘向戏台,即便看不到容貌,身形轮廓便似绝世佳人。张月鹿顺势看了一眼,却只见说书人已下台,几位身着妖娆的名妓正献着舞。不禁嘴角一抽,这小公…公子自幼便品味独特,当今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上那么几年,真要考虑大事时,怎么办呢?心之所念,还是没好意思说出,便转移了思想,回答问题道: “虎捕有两道,跟而持追,伏而猛擒。以我之见,此虎多半会是前者。故而万万不可周旋于山中,应一鼓作气,离开群山。”月鹿自认为所言有理有据,有固阳河战役,我强敌弱,然而围而不击,追而不剿,以守为攻。以小失换大利,用阳谋解阴谋。纵观王衍带兵之道,可以看出他是稳中求进者。自己的意思便是冲破围捕,离开何苏城,与其周旋。 “若是往常,的确如此。”少年笑道。 月鹿闻言一怔,一项未曾判断失误的她,不禁好胜心作怪,心道:我好歹也是将门出身,身怀十八般武艺不说,光是阅读过的兵法战论,就比得上你十几年读过的所有书籍,你拿什么怀疑我。不过看看眼前追随了近十年的小主人,却露出几丝温情的神色,就像是看个孩子般,下意识略去了轻蔑的想法,只是纹丝不动,隐隐约约笑而不语,怀疑之意隐藏不外现。 (本章完) 第二章,双雄温茶论谋略,两少片刻寻应方 “尚是寒冬就已回飞,未免太过心急,反而吃不到虫子。” 少年起身,掸了掸了身上的尘灰,一边依依不舍的看了看戏台上的歌姬,张月鹿却心头一颤。 小燕是夏候鸟,夏北冬南。然而在何苏堤甚至整个大承朝而言,燕却还有个寒彻骨髓的含义: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哪怕寻常百姓,依旧不能幸免。整个大承朝最大的特务机构,同时也是唯一合法的暗杀机构,圣上最忠实的爪牙,皇权最后一道防线:堂前燕。 若是堂前燕出动,便不能再以常人思维判断行动,之前的推论全部作废。不过张月鹿还剩下最后一丝怀疑。 少年似乎意识到月鹿所思,面容上露出几丝笑意,纤纤素手抵着下巴道: “半个时辰前,有平民到安民司报案,大抵意思是有刺客在京。泱泱大承,又有谁敢到何苏找事?更何况值班的刘渡直接把事情压了下去,说明来者是自己人。” 张月鹿内心翻江倒海,震撼不已,原本的不解如今只剩下叹服,敬畏看向少年。 “看什么看,封盘半刻,上好茶好菜。”谁料少年直接昂着头,满脸傲娇道。 张月鹿见状直翻白眼,心道你这家伙帅不过三秒,吃货之姿原形毕露。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这小家伙酒量可是出了名的小,两口脸红,半杯就倒。于是装模作样喊道: “上你们这最好的酒,小菜三碟。” 少年闻言险些坐不稳滑下,心中暗骂这婆娘不懂成人之美。可毕竟武功不如别人,满心怨言只能作罢,还得忍气吞声,唯唯诺诺道: “上些茶啦…” …… “不愧是天下第一楼,坐在房间里便能俯瞰全城之貌。” 王衍一边赞誉,一边亲自满上两杯茶,把其中之一推向仿若无人的对座。天下第一楼为木制金字塔式建筑,上小下大,顶楼更是能耳听四处,眼观八方。随后放下茶壶,微笑道:“别藏着掩着了,堂前燕的保密工作,你我可都是放心不过的。” 一位黑衣男子在颜色扭曲中缓缓呈现,斜身侧靠在镶金柱子旁,面带半张燕雀面具,左手中玩弄着一把由无数白色薄片拼合而成的长剑,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燕柒,顾名思义,于堂前燕排行第七,姓名及出生地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详,手段诡异,杀伐果断,为常等修士难所及。 闻王衍所言,其人也是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位子上,看都没看茶水,自顾自道:“兔子跑丢了,老虎奈何不了,反要小小燕子出手帮忙,倒也真是奇怪。” “狡兔三穴,虎固无奈;聪燕有计,使之自出。再者,你以狡兔比作此次围捕对象,皇上知道了,可不会高兴的。”王衍倒也没生气,笑呵呵开玩笑答道。 “说正事,你打算怎么做,把握有几成?”燕柒摸清楚了王衍的性子,至少外表是个好相处的人,于是缓和脸色,开门见山道。 王衍神色也严肃起来,尽管口说放心,却还是用灵力拉起一道隔音网。若是用心眼观测,那么这座位于何苏城除皇宫外第二黄金位置的酒楼,此时便亮如灯塔,不输日月。他双目一眯,浑厚的白金色灵力便勾勒出了何苏城的大街小巷。 “那小家伙自幼便知晓我的带兵之道,若是以我的习性细谋深划,虽然看似保险,但胜算恐怕不到两成。”伯康侯缓缓道,身前灵图上一道以天下第一楼为圆心的淡金色的包围圈呈现,缓缓变小,逐渐缩为一个点。 “那便以我的规划行动便是,手下们都困乏得很,莫要耽误了年末休息。”燕柒微阖双眸,不显烦躁道,显然将此事当做小事处理,未太过用心。 “不过以她的聪慧,必能认识到事情的变化性。战争对弈之中,往往更应该考虑的是对手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而非最危险的行动。这可是我多次口口声声教导过她的。堂前燕保密工作再厉害,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况且,这么光明正大的地下组织,我可是第一次见。”最后一句,王衍特意加重了语气。 实话说,堂前燕此次行动如此招摇,他的确万万未能想到。走定州顶而行,身着奇装异服,人手堂前燕令牌,仿佛唯恐世人不知。 “我这是让其他人不要多管闲事,节外生枝。”燕柒应道,言语仍不在意: “捉雀不动弓弩,摘花焉用剪刀。既然力过了,那便最好快点收尾,免得别人笑话。” “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按你小子说的办吧。”王衍叹道,言罢身前黑影霎时消失殆尽。 挥挥手,耀彻何苏的灵光如电灯熄灭般消失,令人措手不及。伯康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倒像是军帐饮酒般豪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茶水尚温,方略已定。 …… “他们想出其不意,我们便将计就计。这一套看似刁钻的部署,仔细看却是漏洞百出,不像是王衍的风格,应该出自堂前燕之手。在这个残局中开个新局,简直不要太过容易。”少年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听着张月鹿打听来的情报,轻描淡写道。 “堂堂大承朝皇家势力,行事怎会如此草率?”张月鹿吃惊道,睫毛微颤。 “轻敌是一方面,再者,他们可能认为过犹不及,根本未真正发力。不像我们,全力以赴勉强抵得过人家小打小闹。”少年若有所思,无奈道。一两人之力和政府相比,天大的笑话。 虽未专门交谈过,但其实都明白这不过是她和王衍间的游戏罢了。二人都有目的,林菀秋想出宫玩耍,王衍想训练林菀秋,才拖得如此之久。若是认真,便什么都玩不起来了。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张月鹿不再追究堂前燕的失误,问道。 “避其锋芒,以逸待劳。”少年胸有成竹,仿佛胜券在握。 “怎么避?”张月鹿疑惑。 “群山之中,除去被老虎发现的危险,虎穴之内往往最安全。虎威尚在,众禽兽往往不敢轻易踏入。我们这行为可以称得上是狐假虎威。” “那样你不会被王衍发现吗?”月鹿似乎听懂的些,又将心中疑惑抛出道。 “灯下黑,冰心脆。点灯照明时,由于被灯具自身遮掩,下方往往有阴暗处;结冰过程中,由于会有很多空气进入,中心往往产生大量气泡,因而显得虚脆。故而,最危险处,总是最安全。王衍最有把握的地方,搜查往往最迟最敷衍。” 张月鹿听得发怔,心中佩服不知用什么话来表达,却只听少年轻声道: “起身了,去第一楼。” …… (本章完) 第三章,汉王荒府今不冷,阅星佳节使人愁 腊月廿四的阅星节,相传是天上的文神武神阅星河数万水师的日子,地上的封建王朝也要放年假举活动观摩祭祀。承朝没有宵禁,一是因为对自身完备安保十分自信,二是大承国富民强无人敢作乱。常年喧嚣的不夜城难得寂静,除了几座酒楼仍在营业,以及常年如昼的皇宫六部外,仿佛连花草木石都酝酿着翌日的佳节。 然而,何苏城西,旧汉王府。 汉王林非凯是当今圣上承神宗林光启的弟弟,太上皇林寒卜的第三子,如今唯一的同姓王。汉王府本在何苏城西。神宗皇帝即位后,林非凯在太上皇的暗示下把王府迁往余康城。不过城中这座王府并未拆毁,林光启出于手足之情也不好意思收回。这便成了林非凯在何苏城中的私有财产,成了百姓口中的旧汉王府。 旧汉王府常年荒弃,早不似当年光辉耀扬,少有人踏足。 不过这个傍晚,这座常年空无一人的王府却人满为患。漆黑的夜色里不时传来金属的碰撞声,人的进食声,马匹的饮水声。 尚未入夜,汉王寝室。 门口传来凄厉的口哨声,无窗漆黑的房内突然亮起几根烛,微弱的火光隐隐约约映出莫约四张人脸。 “王衍又是什么变数?”来自林非凯一道愤怒的沙哑声音响起,直冲着对桌的长衫客。此人长衫已织补多处,灰中透着黄斑。闻声,一张肮脏的黄脸皱起。五官似拧在一块,印着灯火满目狰狞。许久,他无底气道:“能成。” “要是没成,你们可都脱不了干系。”林非凯怒道。 “行了,依我之见,既然全程保密,那王衍就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行动。”又一道不同于之前两人的声音响起,年轻而文雅,不失分度。其名花顾和,天济十五年探花,洛城花氏二公子。 “那为何连堂前燕都出动了?”林非凯歹毒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看得众人脸上发凉。 “这就要问问你的侄女了。”花顾和笑答道。 “她?”一语道破玄机,林非凯恍然明悟,冷静了心思。他有个侄女自幼时便受不住管教,不时偷偷出宫玩耍,又天资聪颖,善于逃窜,寻常修士都抓不回她。虽听说后来动静越来越大,却还是没想到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想到九公主,林非凯不禁咽了咽口水。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哪怕是九天上的仙女还是青丘岭里的狐仙也不见得比其好看。事成之后,定是要关起来好好养着的,自己不能娶也有用着的时候。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都把嘴收着点,小心我挖掉你们的舌头。”林非凯平复了下语气,仍带不满,面显阴鸷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以看出众人的脸色变了变,但不好发作,保持沉默。 …… 天下第一楼,无名包间。 “出去一趟,怎么弄得蓬头垢面的。”少年皱眉对月鹿道。张月鹿一身黑衣沾满黄土,发髻也已散开少许,裙角有些地方已被划破,形貌极其狼狈,手中却还紧紧攥着块令牌。 “报告公子,我在城中发现了这个。”月鹿答,一边用灵力蒸去前额的汗水,并将手中紧攥的令牌扔给少年,未直视菀秋双眼,似乎有所隐瞒。 “大将军的令牌我见过,玄铁所制,银纹黑体。这块却是金色,纹路不太清晰,也不知是哪位弄丢的。”少年轻轻一接,并未在意月鹿的异常,端详片刻沉思道,又问:“还有什么发现?” “何苏堤外城不同区域有多位百姓被数名黄阶修士袭击,场面血腥,不堪入目。” “有留下痕迹吗?”少年感觉不可思议,明知无果还是发问道。 “无。”月鹿干脆答道。 “此非王衍他们所为。他即便不参与规划,也不会同意用这种下三滥而无大用的手段引人注目。”少年若有所思道。 少男少女相视良久,神色一齐改变,异口同声道:“第三者。” “这是安民司管的事,正常由京城卫兵处理,王衍不会过问,即便略有耳闻,也必然不会太过在意。是玄阶修士的话,必然会惊动高层。而数名黄阶修士,即使表面看上去不是什么大事,几处加起来,却也能支开京城小半的兵力。”少年扶着额头,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月鹿似懂非懂,心底一沉。 “金色令牌,好大的口气!”少年声色顿厉,起身道。天子用金色表示身份至上,亲王用玄黑色表示地位次皇。用金色而非皇帝,怕是亲王想更进一步,戴上一顶白帽子,一步登天。 “不玩了,这次是大事。”少年一挥长袖,再无方才纨绔模样,目光冷峻道:“事情发现的太迟,事后相关人士父皇定会严厉惩处。你我二人之力或许无力回天,但算上王衍一路人,倒是可以一试。” …… “怎么这么久还未有成果,这只兔子是长了翅膀飞到天上,还是挖了地洞钻到地底下去了?”王衍笑眯着眼,品着香茶,一边看着焦头烂额的燕柒,轻笑却不带恶意道。 燕柒默不作声,知道王衍开玩笑,但面子上还是过意不去。只是来回踱步,目光透过窗扫视全城,像是想掘地三尺把目标给挖出来。 “报告,有线索出现。”黑影闪烁,紫雾升腾,一位无名修士出现,半跪在地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讲。”燕柒早已迫不及待,似是如释重负,迅速说道。 “在城中发现一展花灯,上面有九公主留下的印记,疑似为她们刻意所留”说罢,那人手中凭空闪出展莲花状的花灯。燕柒听闻“刻意”二字,面色稍有难看,接过花灯。 灯谜已被破坏,只剩下了藏在灯底下的谜底。燕柒不禁默念了出来: “后来居上。” 燕柒若有所思,王衍却倏地站起。还未等另外两人反应,金甲骤现,灵光如阳。一跺脚,只听闻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一股浩然正气向下冲荡,木制地板直接破碎,烟尘四起,隐约可见到楼下,却并未对整栋楼的结构造成撼动,看得出有所控制。 这尘灰奈何不了燕柒王衍两位高阶修士,却是苦了这位报告的小伙,口鼻都进了不少烟雾,两眼红肿,咳嗽不止。见燕柒一个暗示的眼神,顷刻便消失在原地,先行撤离。 未等烟尘自行落下,王衍右手轻轻一扇,伴一股雄厚的灵气流将其吹散,一跃而下,燕柒紧随其后。 恰巧又是一个包间,正中一张酒桌上满酒菜却无人在座。二人靠近,却见得桌子周围五把椅子,桌上五只茶杯整整齐齐摆放。 “这又是要整什么幺蛾子?”燕柒不解,王衍却会意抚掌一笑。 “楼下客满,后来居上,这是灯谜。”王衍道“五人在桌,意为有五个人参与这场闹剧,你我二人,公主和月鹿二人,却还是多了张空位。” “还会有谁?”燕柒意识到事情蹊跷,问道。 “五只茶杯,却只有一只与众不同。四只何苏白瓷杯,却还有一只由余康玉梅瓷制成,而这只杯子摆放在正西方。” “城西,余康……”燕柒顿悟,随即意识到什么,冷声道:“阅星节邀请的都是各国正统皇室,他一个旁系藩王来京城作甚?” (本章完) 第四章,长安道死局活演,沭水河借水成兵 “他能做甚?各国皇室…哼,倒是打得手好算盘。”王衍目光变得犀利,声音顿生怒意。二人眼神相对,同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用灵力迅速传达了信息,仅仅数秒便似乎拟定好了计划。仿若心有灵犀,顷刻间同时消失在原地,各自去采取措施补救残局。 …… “汉王封地在燕辽故地,为大承朝十三重镇之一,常年配置军队,人数通常在五万人以上。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带的必然是亲信精兵。何苏堤巡查严密,若要藏兵其中而不被发现,只有可能藏在旧汉王府中,人数最多不过一千人。”月鹿快步走在一处天桥上,看着手中的何苏堤灵图,分析道。 “燕辽之地尚武,以盛产良马闻名于世,骑兵数量为全国之最。但若要说是汉王的真正底牌,那便只剩下一个兵种。”身侧少年接话。 天桥下,一只满载的货轮即将靠岸,提前很久便反向摇桨,却依然由于惯性冲出预计的地点很远,还得由岸上船上的人一整忙活方能停靠。 “你说的是…”张月鹿瞳孔一缩。 “燕辽铁骑,以重骑无敌于世。一人一马,铠甲数层,刀枪不入,重量超过一吨。一旦达到固定速度,即使人重伤昏迷,仍能凭惯性冲出很远,达到撕开敌军防线,破开敌军阵型的目的。冲锋速度下着灵铠的重骑,甚至连城门都能撞开。然而这种兵种成本极高,伤亡率也高,因而难以普及。谋权篡位,必是底牌尽出。旧汉王府藏兵马,顶多不过五百骑。城中策反,他也不可能搞什么步骑协同步炮协同,多半是两成重骑在前,八成轻骑在后,以雷霆之势用铁骑闪击,于天明前冲破皇宫防线,挟各国皇室,当日登基。”少年额头布满细汗,神色难得稍有急迫,接着道: “汉王府临近城西长安道,此道笔直宽敞,直达皇城天启门。自汉王府出发到天启门长约八百步,恰好刚刚够燕辽骑兵冲锋。若要反制,必要想方设法让他们达不到冲锋速度。王衍已知晓事情,以他的权力必会去调兵,但事到临头只能堵住后路;堂前燕人数分散全国难以聚集,等到赶来林非凯估计都光明正大上位了。正面抵抗只能靠我们自己。” “这里可找不着什么绊马索,也挖不了壕沟,一夜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准备,到底如何是好?”月鹿无奈道。的确,但凡多那么半天时间,都不会可能让重骑有这么理想的冲锋环境。但谁又能想到一向低声下气的汉王会选这个日子出其不意呢?乍看的确必死之局。 两人焦头烂额,还不停的朝着天启门赶去。快步成风,衣衫如浪。黑白两道身影穿梭于天桥之上,引得许多晚归的商贩引目,却只能瞥到几丝残影。 一年仅几回,不夜城随夜色沉寂,菀秋月鹿二人逐渐隐蔽在夜色里。虚假的静谧浸没全城,遮掩着盛世的危机。 …… “嗒嗒--” 黙如沉水,月狭光微。随锈铜刺耳摩擦声中,王府门开,数道人影鱼贯而出,铁衣映光寒,如沉鳞竞相浮至浅水,鳍尾划破山水画的墨黑。蹄声嗒嗒,马嘶萧萧。马的瞳孔此时就如那海龙宫里的夜明珠,泰西州的水晶球,发着荧光透着寒气,识马者一眼就能辨得,这多半是燕辽旧地的辽马,体格健壮爆发力强,有钱难买求之不得呢。 “难知如阴。”一位手持大刀,身披寒甲的汉子用燕辽土话粗犷喊道,一边骑着马徐徐到人群的最前方。 “动如雷霆。”身侧数人回喊,用的也是燕辽土话,不难猜出这支队伍的来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若仔细观望,定能看出最前两排的铠甲比后面的沉重许多,也厚实许多,甚至连手中武器都有所区别。最前的汉子见暗号对头,松了口气。他眉目一皱,抖抖胳膊抄起大刀,似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做了个手势,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向长安道进发。 不远处,依旧是汉王寝室中那几道身影,驾着金色马车,跟在诸骑兵之后,似乎打算进皇宫之后丝毫不给皇储上位反抗的机会,直接成大事,强行稳定住全局。 …… 这一冲,我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陆仁贾艰难扭了扭带着铁盔发麻的脖子,踢了踢马肚,跟上在前的上级。他本是燕辽之地世代为农的平民,后汉王借口罗刹国边境陈兵,大肆扩军,强征各地青壮,假御敌真练兵。当然这一切或多或少瞒着中央进行,他便是被强征的兵卒之一。 他是在前的两行重骑之一,也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与在后的轻骑兵不同,事若成,他们能加官进爵,而自己这个兵种,上阵了就没有多少活下来的可能,但若是不想上阵,也会被以临阵脱逃的罪名斩杀。故而现在他只是祈祷死后将军允诺的抚恤金能给到父母妻儿手中,自己不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负担。 “列阵!”临时选派的百夫长吼道。他们本是镇守各地的官兵,前几天才被东拼西凑到一块说要干大事,昨日来到何苏堤,才意识到所谓大事,竟真如此之大。 “冲!”一声令下,黑压压一群人分出了先后,徐徐动起来,却并非商队般如稠粥涌流,而是有序地不断推进,如同一把刀,缓缓插入心脏。 “七百步!”最前两排重骑开始加速,灵铠已闪闪发光,在后的轻骑只是被动跟着,相比重骑轻松地保持着固定的速度,甚至还能调整一下坐姿。 陆仁贾透过严严实实的头盔看了看路旁高大的定舟群,由于紧张,乡下出身的他却不觉震惊,只是手上握缰绳的力道不知不觉大了几分。汗水已出,却闷在铠甲中,潮湿而不透风,难受不已。 “五百步!”重骑的速度不断增加,陆仁贾甚至已经听到了马的喘息声,却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轻骑也开始发力,更上愈发迅速的前排重骑。 “三百步!”重骑的速度似乎已经达到了临界值,陆仁贾听到耳旁气流炸裂,撕扯着鼓膜。皇宫防守正值换班,城墙上的卫兵看见军队,急忙用神机铳及弓箭反击。然而仍在加速,仿佛妄图打破那所谓的禁忌,超脱法则的束缚,撕裂对方微弱的抵抗。 本已经被风压低了头,无奈好奇心太盛,陆仁贾却还是用灵力支持着颈部抬头瞟了一眼。隐约可见,通天的城墙围绕着两座入云的山峰,在平原上显得无比突兀。一座座宫阙楼阁如盘龙栖凤坐落山脚山间,亭台隐蔽碧绿光影里;大小湖泊分散,悬泉瀑布交集;两山之中更高者上,云雾弥漫间一座高塔若隐若现,仿佛在九天之上,比日月更高。灵光由此而现,庇护着这片至高无上的宫殿群。 而自己所对的天启门,稳稳立在跟前,石柱上雕刻着飞龙舞凤,游龙惊凤,卧龙落凤……相隔数百步犹清晰可见。两座石巨人立在道路两侧,米缸大的眼珠直视着长安道,慑人神魂。 陆仁贾双腿一下子软了下来,似有千斤重,浑身失去了力量。身旁伙伴早已开始最后的冲刺,他却还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勉强跟得上却并未真正发力。 “一百步!” 天启门已近在眼前,卫兵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无数飞箭落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碎石崩落。却只是击倒了在后的十几位轻骑,重骑兵如摧枯拉朽,霎时击溃了天启门前的步兵阵,粉碎其抵抗,在后的轻骑收拾残局,逐个击破,同时还马不停蹄向城门敢去。 陆仁贾本就未认真冲锋,撞翻几个步卒后早已天昏地暗,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被身后不断赶上的轻骑超过。皇宫的防御比想象中的弱上几分,自己只是胸部中了几支箭,并无大碍。 其他重骑们相继踏过尸体,甚至连阵型都未乱上多少,借着余力朝着天启门冲去。 不知为何,陆仁贾似乎听到水流声。但时间容不得他细想多少,只尽力想跟上同伴。 “减速!”这是百夫长的声音,随声望去,只见他惊恐望向一旁。汹涌的水流自南而北延定舟间的空隙飞速涌向天启门,声如雷公吼,力似山神镇。冲在前半面的骑兵却刹不住,直冲进决堤的沭河水中,白浪翻滚间消失不见。 水龙奈何不了定舟,却将一行兵马阻隔在天启门外。燕辽之地虽有江河,却是小股小流,少之甚少,从军的又有几人会水。这一半被连人带马冲走的骑兵,估计命数已尽,死多活少。 陆仁贾呆呆望着前方,他因为没跟上同伴,反而捡了条命。回头望望那富丽堂皇的马车,在内的几位贵人却已面色铁青走了出来。一位身披黄袍的人双手颤抖,回头就要往城门跑去。 金光乍现,一柄灵剑自天而降,劈在那人身前,吓得那人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另外几位贵人也打算分头离开,各自从灵戒中拿出符咒,欲先撤一步。 一位金甲大将军闪现,先前劈翻黄袍男子的灵剑随即回退,浮在其肩侧。其人双手结印,目放金光,四周楼宇随之灵光闪烁,打消了几人逃跑的念头。 “这法阵,王兄你是……”林非凯坐在地上,恐惧大于理智,颤颤巍巍道。 王衍双手微微鼓掌笑道:“汉王好算计呀。” 身侧骑兵看了看四周,交流了下眼神,似乎打算冲出城门。王衍是意识到了什么,数百步卒自道旁涌出堵住出路。身旁燕柒身形显现,一个手势,先前追捕公主的堂前燕在一旁定舟顶上出现,飞刀暗器一齐对准了这群人。骑兵们见状纷纷放下武器,下马跪地。 “都押走吧,向皇上汇报情况。” 兵卒们闻言蜂拥而上,不一会便将这些人五花大绑。王衍眼神看得出有些疲惫,力不从心。 (本章完) 第五章,天启门将军会主,朝天阙公主相见 “还有两个小鬼呢?别闹了。”无声间金甲灵剑消失,身着常装的王衍似是有意无意说到。 “王叔,在这呢。”清澈的女声应道,洁白纤细的胳膊自后面抱住王衍的腰部。王衍猛然一抓,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便被拽到了眼前,遮面轻纱翩然飘落,精致五官间,长长睫毛下,一双澄澈的眼瞳,左粉红似桃,右浅蓝如天。微微一笑,眼角弯的柔和。冰肌寒玉骨,红颜可倾城。一袭白衣胜雪盖住肌肤,三千青丝如墨垂至腿弯。朱唇皓齿双娥眉,纤手玉足杨柳腰。除了年龄太小,的确为绝世佳人。 见手腕被攥住,少女似乎眼神慌乱,却怎么都挣脱不了,最后只得泄气。张月鹿也出现在一旁,单膝跪地道:“舅舅,月鹿有过,未能劝说公主。” “出宫玩耍这事错在她不在你,但未能遵循上级的指令,便是思想上的错误。”王衍说教道“尚一阁旁的破绽,是你故意留下的吧。” 林菀秋眼睛瞪大,月鹿也面红耳赤道:“如实。” “我知道那种丝毫不带弯的破绽定不是菀秋所为,多半是你故意留下的,然而这打破了游戏规则,我也视而不见。像刚刚那些士兵,他们明知自己做着大逆不道的事,却仍遵循汉王的指令,在士兵层面上,他们做得很到位,是值得肯定的。”王衍说教完,又赞赏地看向菀秋道: “借沭河水挡住骑兵,你是如何想到的?” “沭河河道高于地面,这一点世人皆知。何苏堤地势西高东低,河水应该不会向城西扩展太远,东边又有皇宫城墙阻隔;再者,自沭河到北边的殷江一带又都是定舟,河水决堤不会伤及无辜。而沭河河堤结构老旧,在特殊位置上稍有剧烈震动就会连锁崩塌。实际上我也是走投无路下无奈之举,全凭灵感罢了。”菀秋略带得意答道。 “倒是野性十足的灵感。”王衍笑道。 “倒是王叔你这法阵,常人要布下大多不下于两个时辰,你究竟是如何在一刻钟内弄出来的?”林菀秋好奇道。 “你可别忘了,这何苏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可都是根据事理排列,比方说天上的星宿,人的经脉等。这一处,恰好排的是秋日东天一个星宿,我便注入灵力排了个劣质的星辰阵,倒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幸运至极了。” 刚刚答完,看看眼前专心致志听着似乎不明事理的小姑娘,王衍想起她之前所作所为,又气不打一处来,严肃起来道:“擅自出宫,按宫廷规矩该如何?” 菀秋似乎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背到: “禁足三个月,抄写宫廷规矩三遍。” “屡教不改者。”王衍接着道。 “加倍处罚。”菀秋脱口而出。 “重大节日或事情前擅自出宫者。” “由皇上决定如何惩处。” “记的不错。”王衍称赞道,松开手拍了拍菀秋的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料菀秋却抬起头,斜靠在王衍身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瞧着他,嘴唇微抿,睫毛微颤如同蝴蝶扑翼,打转的清泪欲落不落,将下还休。看得王衍心头一软,本来准备教训的话咽了硬生生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暗骂这小妖精不知从哪学来的招式。明面上还得安慰道: “好了好了,我到时候帮你说说话。”王衍拍拍菀秋后背,长叹道。 其人说罢,便转身去调人修大堤了,似是不想再看到现在的林菀秋。 一旁的张月鹿看得目瞪口呆,许久才不可思议道:“刚刚撒娇的那个人是你?”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那叫灵活变通。”林菀秋没好气道,素手抹了抹勉强挤出的眼泪。回想刚刚,的确觉得十分羞耻。虽然林光启近年来愈发俞待她冷淡,她早已将王衍视作这一世父亲一般的人物,却仍不习惯以乖巧女儿的身份与其交流。毕竟两世为人,尽管不少棱角早已磨平,但或多或少有点刻板的印象。“对了,你真的在尚一阁旁故意留了破绽给王衍?” “的确。”张月鹿又心虚起来,仿佛有什么想要隐瞒。 “为什么?”林菀秋追问,咄咄逼人。 “只是单纯的不想看你穿男人的衣服。”月鹿终于道。 “啊?”林菀秋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样不可爱。”张月鹿脸绯红到耳根,憋出一句话。 两人无语。 半个时辰后,二人绕开沭河,往皇宫走去。然而二人原来站的地方旁,一道黑影出现,带着半面燕雀面具。静立片刻,消失不见。 …… 何苏二山稍矮的岱峰半山腰上,隐约见得一处木制高塔,高约五层,结构修狭典雅,轮廓像是哥特式的建筑,却多了几分东方的艺术与讲究。 正门高高挂起一块牌匾,墨黑大字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朝天阙。 整座塔闪烁着星光,最上一层无顶,清晰见得天上星斗苍凉。 朝天阙内,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紫烟轻袅,灵雾弥漫。几株娇生惯养的灵木自红土中无力生长着,花插金瓶,一丛丛簇拥在一块,散发着迷人心窍的清香。 这前四层,便是四季星图,而第五层就是真正的星空。倒真应了那对门联:里外一世界,上下五重天。 菀秋忐忑的心思就如门前玉液池的水一般不可琢磨,却又纯净得圣洁。 尽管林菀秋多活了一世,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与他,似乎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比起前尘的凄苦,这个逐渐成熟的心灵更乐忠于当下的无忧无虑。不过向往自由的她,终于还是要面对不可能完美无缺的现实。登上第五层,便闻得一声温柔的呼唤。 “半夜回来,连门都不敲一声呢。” 随声望去,一位粉裙少女悄然坐在天窗底下,梳成灵蛇髻的青丝垂至地板,额头上一点淡蓝色印记在发丝的掩护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神秘朦胧。 少女双眼微眯,左手自然平放在小腹上,右手置于胸前微微托起什么,点点金光连而分别,似是星辰,又像是明珠。容颜像是天上不谙世事的仙子,嘴角的微笑又带来了几分烟火气息。 衣着华丽却无贵气,举止优雅犹觉清新,莫明让人觉得可爱又不失礼仪。 七公主林伊冉,年十八,生母魏妃,善奏古琴。 “姐妹之间,用不着那些虚假的礼仪,你知道我来了不就够了吗。”菀秋笑道,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后,便将手放在林伊冉的双肩上,站在姐姐身后。 实话实说,两世加起来也近三十年了,说一点城府都没有必然是假的。林菀秋先天聪慧,这一世又在勾心斗角的宫廷长大,看得出什么人待她真心,什么人虚情假意。林伊冉向来关心她,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便觉得远离日常的尔虞我诈,让人忍不住接近。 林伊冉手指一弹,星辰飞开,天衣无缝镶嵌在满是星图的墙上。随后推开林菀秋双手,起身轻笑嗔怪道: “把你的花言巧语都咽回去吧,明日的阅星节献舞准备好了吗?各国皇子皇女们可都眼巴巴盼着呢。”她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温柔,即便是责怪。那双的淡蓝色眼眸就如两汪清水般柔和深沉。林菀秋相信,哪怕经历什么大事,这双眸子也不会改变。这经常让她想起前世的基督教圣母,给人以宁静祥和之感。 “我又不擅长跳舞,为什么选我参加这么重要的活动?”林菀秋似是被说到了痛处,愤愤不平道。 “自然是按顺序排到你了。近几年献摘星舞的都是我国皇女,而去年是我,今年按理也该到你了。再说人家几个主管阅星的官员都对你的容貌十分满意,就等着看你献舞了,总不能违众人所愿吧。况且这也是大机缘,对修行心境都有帮助;若是被神仙看上了,渡劫飞升可是都会被特别关照呢。”林伊冉捂嘴窃笑,开玩笑道。 林菀秋气愤片刻,打量了会四周,却像是被吓到,不可思议道: “春夏秋冬的星象图你都背完了?” “要不然我会在第五层?”林伊冉坏笑道,却让人丝毫察觉不到恶意,好似玻璃做的肺腑,连心都是透明的。 “一周的功课,足够让你补上几天了。” …… (本章完) 第六章,宫中路燕绕粉裙,皇家苑人提旧事 林菀秋走在朝天阙门前石径上,朝更上的寝宫走去。脚上穿的是在宫外穿的白布鞋,踏在鹅卵石子上,垫得脚底发痒,却莫名舒适,仿佛按压到了穴位一般。身旁婆娑树影,残月高挂枝头。其实这个年纪的菀秋并不贪睡,况且修士对睡眠的需求本就远远少于常人。回寝宫,不过是为了养精蓄锐,至午中再打扮打扮,为明晚的阅星节作准备。 四周寂静无声。霎时,黑影闪烁,邪雾迷蒙。空间中颜色扭曲翻卷着,一株古柳旁,一个人影缓缓呈现。 “你是方才追我的那个堂前燕吧。” 面对这个不请自来之客,九公主却面色如常,毫无顾忌说道。 黑影倚在树旁,抬起头与菀秋对视,淡淡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同的感觉。他眼神温柔盯着菀秋道: “花苑里自幼娇生惯养纯真无害的小兔子,却天生懂得猎杀求生等技巧,你说奇不奇怪?” 林菀秋本被打扰,略有恼火。听到这话却又笑出了声,胸脯微颤右手捂嘴,答道: “怎么,难道没人教学,燕子就不会飞了?” 燕柒眼底温柔不改,柔声道: “本人无名,于堂前燕排行第七,可叫我燕柒。我想和你较量一波。不用灵力,省得你说我欺负你,有无胆量?” 林菀秋似是兴奋,像猫一样蹦蹦跳跳走到燕柒跟前。小手斜遮着红唇,凑到燕柒耳旁。燕柒以为是什么要事,便侧耳恭听,为了照顾菀秋的身高还特意弯下了腰。 “没兴趣。”三个字口齿清晰,震得燕柒一愣。 青年一抬头,却再也寻不得方才精灵古怪,刚刚及笄的少女。嘴角倒是微微勾起,墨黑的瞳孔犀利望向前方一处,燕雀面具上的金属纹路反射着冷月自太阳那偷来的清光。 “你应该清楚,这点小把戏,可是远远不及我昔日会过得江湖上人的。”燕柒眼光闪了闪,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宠溺的光。 其人说罢,扶了扶面具,随后常人几乎难以注视到他手上的动作,几片柳叶划风而走,直冲隐匿了身形的林菀秋。 林菀秋轻身一翻跃,躲过柳叶,动作轻盈的如只善飞的云雀。也不顾燕柒欣赏的目光,反手便是一把不知何处而来的烟灰,纵是敏捷如燕柒,也被迷了视线稍许时候。 黑烟弥漫间,却只见一只粉拳直朝着燕柒身前袭来。燕柒神色如常,却是瞬间有了动作,先是右掌轻飘飘接下这一拳,后便是猛然发力,攥紧手中的拳头猛地往后一拽。 林菀秋也不傻,右拳迅速松开以躲开燕柒的力道,迅速退开保持距离,微红了脸,神情倒是冷了些。这男人多半是想看她笑话,要知道,如果如了他的愿,自己多半会倒在他怀里的。好在大承朝民风思想开放,要不然林菀秋定要骂他一句登徒子。 “公主既然出了手,那边是答应了燕某的请求了。”燕柒仍静立原地,温和笑道。 “怎么,还以为我怕了你的手段了?”菀秋翻了个白眼答道,还是用那轻佻的语气,也有点不符合她这副娇养的花容月貌,倒似乡下的野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口无遮拦没大没小了。 语音落下,一时花苑里静的似闺房闭门,风吹草动都悄无声息了。 “那便得罪了,公主。”燕柒低眉,完全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罪魁祸首的羞愧,倒是像个无辜者般轻声道。 二人相距不过十米,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霎时,菀秋身影飞出。远处柳梢衔月,伴着菀秋的动作快的生风,一片柳叶应而飘下。 一个是娇养仙雀,一个是野生寒燕;一个众星捧月上天眷顾,一个无人留恋亲友忘却;一个技艺优雅手段讲究,一个招数干练动作果断。 那片柳叶在空中茫然翻舞,于空中悄悄下坠,似不谙世事的少女,全然不知即将面对的为何物,是尘土还是清涟。 伴着动作加快,林菀秋暂处下风,忽然想起前世瞥见他人练的一招踢腿,一下便能踢得对方倒地,心道此生柔韧性也不差,不妨试它一下? 也未细想,嘴角扯出一个不服气的笑,便是模仿着脑中的动作,回身一踢,右脚后跟直冲燕柒颈脖处。 燕柒一愣,倒是一乐。这动作虽看着突然,却透露着生疏,破绽不止一个。心道这大姑娘多半已是穷途末路,突然恶趣味萌发,故意装作措手不及状。 林菀秋即将得手时,却突然见得燕柒得逞似的微笑,心觉不妙,想要后退。可使出的力气,岂有收回的道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燕柒圈套。 只瞧得燕柒身形一闪,左手轻轻一发力,便将林菀秋踢来的小腿紧紧握在了手里。 那片柳叶终于着了地,踏踏实实嵌在了土里,让人看不出反常,好似本就该在那里般。 “你松手!”林菀秋意识到自己现在姿势怪异,却无可奈何,脸绯红到耳根,咬牙切齿道。 燕柒本无意理睬,却不经意瞧见了林菀秋脚腕上的银环,似是心底巨石被撬动,大吃一惊。 条条熟悉的花纹,都指向那段无可争辩的往事。 …… 天济十九年,城南,皇家园林外。 少年瘫坐在墙角,低着头。身着破损多处的灰色衬衫,勉强遮住身子。身上散发出腐臭味,面色灰黄,似刚从烟囱中取出的土色破布,无用处还坏人心情,人见人嫌。 他已经三日未能吃饭,刚刚又被几个无业游民无故殴打,如今已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生来就靠他人的施舍过活。如大街上无人要的老狗,靠垃圾桶里的残渣剩饭,苟延残喘。对他而言,除了一口气,他与坟中死人已没什么区别。 黯淡的目光轻瞥,偶然望见墙边几道身影出现,穿着华贵,莫约是两个侍卫和一个五六岁的贵女。自下往上,看到脖子处,少年却不敢再往上看。前些日子平民偷看贵女被打断腿的例子犹然在目,他心中早已明了,人,自生下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了。 眼看那些人朝着自己身旁的大门走来,少年就已打好了念头,两眼一闭,呼吸一缓,还保持先前姿势,躺在地上装死。 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那贵女竟径直走来,看着地上少年,柳眉微皱。身旁侍卫一见急忙冲在前面,想要赶走这扫人兴趣的平民少年,却被贵女一挥手赶到一旁。 “你一定很饿吧。” 那贵女用稚嫩的童声道,同时将右手中拿着的糕点放在了少年手旁。由于年龄的差距,贵女站着差不多有少年坐着高,得以平视他的脸以及紧闭的双眼。 许久,看少年一动不动,贵女叹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口气,似乎追忆,又似乎在感慨,说了一句让少年铭记终生的话: “人生于世为万幸,生而贫苦则为万幸中的不幸。不过既生而为人,有健全的四肢,各异的想法,便有无限可能,命运由天授予,却由人而定。” 少年一怔,猛然睁开双眼,却仍只是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贵女。 贵女稍加思索,将左手腕上带着的一个银环摘下,置于少年手心,含笑道: “你带上这个银环,就说是银环主人的意愿,到宫中谋个差事吧。” 片刻,少年抬起头,却只看见大门边一道纤细的身影,青丝及腰遮住了容貌,只见得贵女另一只手腕上,戴着和手中一模一样的银环。 那一年,少年十三岁,贵女六岁。 …… 没有那位贵女,少年就不可能熬过那个冬天,也根本不可能入宫做事,更不可能为燕1所赏识,成为如今的堂前燕第七人,燕柒。可以说,那名贵女对他有再塑之恩。 然而,这对银环之一出现在了九公主林菀秋身上,真相不言而喻。 “这个银环从何而来?” 燕柒再度将其与记忆中那个银环对比,竟完全重合。他压制住心中的激动,厉声问道。 “我自幼便佩戴在身上,原有两环,左手腕一环右脚腕一环。后来左环赠于他人,只剩右环。” 林菀秋脸颊上绯红未消,被这么一喝,倒是心如小鹿乱撞,乱了分寸。不过心道既然无法反抗,出于自保,便也如实答了燕柒的提问。 谁知燕柒闻言一愣,立即收回手,随后单膝跪地,微微低下头,将手中不知何处而来的银环呈上。 “见过恩人。” 林菀秋一愣,揉了揉酸痛的玉手,接过银环。看了又看,却似是阀门打开,记忆的潮水奔涌而来。 “你是……”林菀秋捂住额头,脑海里似有身影晃荡,便头疼道。 “正是其人。”燕柒不等其说完,干脆道。 林菀秋仔细一回忆,大约六岁时,自己确实救了个半大少年。当时见他可怜,又回忆起前尘往事,不免悲从中来,大大慈悲了一次,令他找了个差事,得了活下去的资本与理由。也不知事后他又得了什么机缘,入了堂前燕,成了人中才杰。 可一想起刚刚的窘态,林菀秋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跺脚恼怒道: “早知是你,当时不如不救。” “可事已发生,恩情我还是要报的。而且,我不信你会不救。”不似当年,燕柒抬头直视着林菀秋清澈的眸子,少女眼神干净,仿佛能直视到其内心,一蓝一红的瞳孔里似有星子闪烁,先前指点江山之气色也只剩下少女的纯净单纯。 “可…”林菀秋刚想反驳,却被燕柒目光浇了个从头到脚,只得低头,眼神朝四处逃窜,鼓嘴不满道:“那此份恩情你如何报?堂前燕事务繁忙,你还能旷工不成。” (本章完) 第七章,无名燕报恩离堂,幼公主赐名欺霜 “如何不可?”燕柒轻笑,林菀秋却还没回过神。 只见燕柒摘下面具,常年面具覆盖下的五官如刀削般,剑眉星目,朱唇皓齿,墨黑的瞳孔透着邪气。他手指间黑气翻腾,稍微一发力,燕雀面具便碎成粉末,飘散在空气里。 “燕柒,你疯了吗?”林菀秋不可思议,声音微颤大声道。她如何不知,燕雀面具是堂前燕最权威的身份证明,代表着地位和权力。若是故意损坏,便无权继续留在堂前燕,身份更是直线下滑。由最亲近天子,到同庶民无异。 “也许的确如此吧。”燕柒小声嘀咕道。不费多时,却又是稳定住了漂泊不定的心神。望望目光稍有呆滞的林菀秋,目光坚毅起来,眸中似有长城立起,万夫难开。并抬头,面朝着光亮涌动的星天起誓道: “我对天发誓,此生与堂前燕再无瓜葛。并以本人生命为注,愿保护九公主一生一世。倘若日后违背誓言,心甘情愿魄散魂离万劫不复。” “燕柒你住口!”林菀秋回神过来,意识到燕柒想做什么,愤怒喊道。却只见天地冥冥间有一只蓝翼蝴蝶,环绕着自己转了几圈,又径直飞向不远处的燕柒,轻触其额头并蓦然消失,与燕柒融为一体。 “誓言已立,我余生,便全用以报恩了。”燕柒轻声失笑,觉得自己好似无穷空间中一个没有体积的点,终于与另一个点相连,空荡荡的人生,终于有了羁绊。人生的意义,从仿若维度般基础的本质上,得到了升华。 林菀秋面色复杂,快步走近燕柒,看着燕柒面具下白净的脸,举手就要打上去。 可手到其人脸旁,却怎么也不忍心下手,浑身的力气似被卸掉一般。犹犹豫豫,最后只得愤愤收回手,背对燕柒双手抱腿坐在地上,像只打架输掉的小奶猫,蜷缩身子憋着气,惹人心怜。 “怎么,在生我的气?” 燕柒看着林菀秋的模样,语气温柔的像邻家的知心大哥哥般安慰道。看了看少女满头柔顺的青丝,不禁心头一软,像 (本章未完,请翻页) 撸猫般,在林菀秋头上来回摸了几下。 林菀秋却是像触电般一下子站起,不可置信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知不知道女孩子的头不能乱摸的吗?顶着幅好皮囊占别人便宜,真无耻。” “别装了,况且你又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人。再说,我后半辈子,可都是你的护卫了。”燕柒无语,柔声答道。并蹲下身子正视着眼前少女的双眸,像多年前少女看他一样。 但眼看少女可怜兮兮,豆大的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间,欲落不落,惹得燕柒心头似有上千蚂蚁爬动一般,只得想办法缓解气氛。忽然眼前一亮。 “我已不再是堂前燕中人,这燕柒的名号自是该改改了。本人出身贫苦,未上过学,文采不好。不如由你取个名字,也正好让我见识见识公主的想法。” “当真?”少女眼中放出光彩,乍变的神色让人不禁怀疑刚刚的一切都是她故意装出来的。燕柒嘴角一抽,可话已出口,大丈夫一言九鼎,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燕柒的名号叫也叫习惯了,熟人如我大多不想改口,那便改字形而不改字音。”林菀秋侃侃而谈道,粉嫩的小手别在背后来回走动。而燕柒一脸黑线,他们熟吗?某种意义上也许罢。可一想到林菀秋刚刚的样子,又是无语,还得装作兴趣盎然状侧耳恭听。 “‘燕’字不改,留作纪念。至于‘柒’字,可以改为同音的欺骗的‘欺’。”林菀秋一脸坏笑,愈加兴奋,不等燕柒反应,继续说道:“可两个字终究太单调,可再加一字。我看你一身寒气入骨三分,跟你站一块我都觉得冷,同身上披了层秋霜似的,不妨加一个‘霜’字。燕欺霜,你道如何?” “燕欺霜。”燕柒口中默念多次,似是灵魂被敲门。虽说林菀秋是玩笑的语气,可这名字却深深打动了燕柒,越念越觉合适,不由得惊喜一笑道:“不畏寒霜,坚贞不屈,寓意很好,自然是可以。” 林菀秋却一怔,坏笑消失惊呼道:“我开玩笑的呀,你别着急,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再认真想一个。” “不用了。”燕柒答。 林菀秋还想反驳,可一看到燕柒眼里的认真,便松了口。然而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糊糊涂涂没了?少女发愣。 这人做事这么随意吗?林菀秋纳闷想到,奇也怪哉。 …… “月鹿,就几只发饰怎么还没插好?工作效率堪忧啊。” “月鹿月鹿,这裙子也太长了,能不能把裙摆剪掉一点呀?” “张月鹿!我真的不用再打扮了,放我走行吗?” 看着几个丫鬟都要拽不住的林菀秋,张月鹿崩溃。人家公主都是天生爱美,见了漂亮衣服移不开目光。为什么自己家公主却对衣服饰品丝毫没有兴趣,一会要剪裙摆,一会又要扔戒指,好不容易威逼利诱着快要打扮好,又嚷嚷着不想化妆。自己这职务,当真不容易呀。 又过了几刻钟,林菀秋终于摆脱了张月鹿的魔爪,面色复杂走出容瑶殿。身着条桃粉长裙,头戴支金玉宝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尽是些奢华饰品。心觉厌恶,找了个无人角落,十个戒指摘了七八,三只发饰取下一二,才不觉头重脚轻,勉勉强强喘得过气。 只是恨这红裙太长,走路不便;束胸太细,呼吸不便;手环太沉,举手不便;袖子太长,玩耍不便;规矩太多,言行不便。心道幸好本公主天生丽质,态度又坚决,免去了涂抹胭脂。不然,再落个用餐不便,以我这性子,不得一头撞死? 挥手将取下的饰品收入灵戒,看日在东天,心道时辰尚早,离午日与林依冉会和还远,便于宫中四处闲逛。 缓步慢行,林菀秋最终还是对千篇一律的宫殿建筑失去了兴趣,在一处带秋千的高柳旁停下,坐在秋千上,却无心晃动,只是歇歇脚。 (本章完) 第八章,命定人偶见公主,虞皇子初至何苏 高大的木石建筑俨然排列,洁白光滑的大理石柱巍巍然支撑着如金子般的琉璃瓦,其上雕刻着日月山河龙凤。 古风的木质楼体像哥特式建筑般高耸,又隐约间透露着古典宫廷的端庄大气。远观如教堂城堡,近看像宝塔古楼。林菀秋听人说过,这一片建筑群全是近年建造,由西方的虞国人设计。 不同于林菀秋前世,这一世的泰西洲与承朝所在的大陆间不存在高山大河深海,只有一片广阔肥硕的衡水阳平原和水浅鱼肥的云净前海湾,而虞国便是这片广阔地域滋生的一个强盛的国度。 虞国东临承朝,西靠泰西洲,其文化艺术饮食深受两地影响,形成了不同于两地的特殊风格。何苏堤皇城里的这片建筑,就是其有力的代表。 可此时的林菀秋却丝毫提不起兴趣,轻晃着双腿,双手托腮低头看着脚尖。 白色的布鞋边角沾着湿土,花草上的露水已渗到鞋袜中,微微带点凉意,不禁盘算着等会换双干燥的鞋袜,又考虑如何向林伊冉献殷勤。 的确,虽说这一世是女儿身,可历史必然不可抹去。自幼接受着林伊冉的好意,林菀秋早将其视为心中的白月光真心爱慕。 少女想着想着,竟出了神,神色恬静自然,微微带着笑意。像夏日月光冬日艳阳,热时送清凉冷时予暖意,受人欢喜着呢。 突然感觉头顶有点异样,林菀秋倏地转身。只见得一位莫约十七八岁的皇子,高大躯的干结实稳健,一双漆黑的凤目冰冷的不近人情。犹若画中走来的救世主,梦里现身的执剑人,是个文武双全的战士。有着大将军的筋骨,读书人的神魂。 有我前世三成姿色,林菀秋心道。 其人身着黑底金纹的长袍,身后跟着一相貌勉强过意得去,平民装束的青年。见她转身,那皇子也不觉尴尬,神色如常;倒是青年躬身抱拳讪讪道:“主子打扰到公主,我替他道歉了。” “初次见面就摸别人头,公子当真好家教。”林菀秋白眼道。 “公主头上有片枯叶,我替你弄下。”那皇子也看不出情绪波动,冷声答道,神色平静常人难及。 “你以为我会相信?”林菀秋愤愤道,心道今天一定要让这人有所反应,要不然自己就算是输得彻底了。 “信由你,不信亦由你,同我无关。”不料皇子一句话把天聊死,转身就要离开。 林菀秋刚想要追上去,却被青年拦下。 “抱歉,我家主子就这个性子,冷冰冰像块硬石头似的,也请公主别再计较了。” 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出视线,林菀秋也似泄气一般,一屁股坐回秋千上。 青年苦笑也想离开,刚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却又被林菀秋叫住。 “对了,你家主子叫什么?”林菀秋鼓嘴,不悦喊道。 青年一愣,心想主子又招惹人了。可既然询问了便不好不答,于是回喊道:“姓夏名规,字景成。”说罢便一溜烟没了身影。 小公主纳闷坐在秋千上,望着天发呆。此时,一道黑色身形显现,微微蹲在林菀秋身前。林菀秋见了便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道:“燕欺霜,你既然在,为何刚刚不帮我拦下那两人。” “那位年纪小的是虞国六殿下,自幼便喜结交各类人士,无论身份贵贱一视同仁。另一位想必是其朋友,可这里到底不是他的地盘,便以仆人身份同行。”燕欺霜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轻轻抬头支开话题柔声道。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林菀秋不可思议道。 “曾经受任调查过其人。”燕欺霜答。 无声片刻,看着外表天真的九公主,燕欺霜不禁压低了音色,抱着逗逗小朋友的心态坏笑道: “公主方才遇着夏规前一脸温情明媚,春心荡漾,不会是在想——” 林菀秋闻声瞪大眼眸,看着燕欺霜心觉不妙,伸手想去堵他的嘴,却被其人躲开,只得听其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说了下去:“是在想男人吧。” “燕欺霜你混蛋!” 九公主一下子跃下秋千,小脸红得要滴血,粉拳紧紧攥起。可却那里还能看到燕欺霜的身影?只得咬牙切齿放出狠话:“你给我等着!” 暗处的燕欺霜看得哈哈大笑。其实,连别国皇子他都了解的明明白白,自家九公主的性子他又是如何不知?从林菀秋看林伊冉的神色就能看出,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姐妹关系。可能多数人甚至是皇上或是王衍,会以为这是姐妹情深。但自幼洞察人际关系的燕欺霜清楚,九公主多半是不喜欢男人的。 可有趣的是,他刚刚未跟林菀秋说清楚,虞国是龙阳之地。而夏规,也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女人。据说为稳定臣心,虞国皇室曾将六殿下与内阁大臣的女儿定亲,那位大臣的女儿也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定亲后更是赖在六殿下身旁不走。结果后来六殿下见到那人就令人打,丝毫没有怜惜宽容之意,活生生将其吓了回去,一连几个月不敢见人,虞国皇室最终也只能退了婚约。天晓得,这两怪人凑一块会发生什么。 …… “景成,我看那公主也挺好相与,就是嘴犀利了点,我们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青年见周围无人,便改了称呼。回想起临走前林菀秋生气的模样,有点惭愧道。 青年姓顾名遂,字聊漓,时年二十一,江湖中人,为东丘顾氏传人,擅长飞刀暗器,自幼与六殿下交好。 “ (本章未完,请翻页) 聊漓,你要清楚,一者我的行为并非故意,其头上有枯叶之话属实;二者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与女人相处。”夏规听闻顾遂所言,眉头一皱。以为其仍对刚刚之事耿耿于怀,便冷声解释道。 “可你若当真一丝结交的欲望也没有,又为何要多管件闲事,替她弄下那枯叶呢?”顾遂碰了一鼻子灰,话没过脑子,尴尬发问道。不料这一问却把两人都问住了,甚至连夏规自己都是一愣。的确,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呢? 是那公主像自己认识的某个人吗?可想了又想,似乎记忆中没有哪个人能与方才浑身带刺的少女重合。但当时见着第一面,那种想要认识的感觉不作假,而自己的确对女色丝毫不感兴趣。既然如此,又是为何呢? 顾遂看着身旁夏规清冷中带着茫然的神色,不禁心觉好笑。待他憋笑憋得脸颊通红时,一抬头,却只瞧见夏规眯眼看向他的冷厉的目光,不禁胸口一寒。 “聊漓兄。”夏规微微抬起头,一双黑瞳射出的目光似洪水决堤,霸道的气势压得顾遂喘不过气来,不由得心头发苦,心道明明自己比他还大上几岁,可这气势却怎是一天一地呢。“你在庆云间一地的所作所为,可马上就要传到令尊耳中了。” 顾遂眼神一凝,看着夏规杀气外泄的眸子,也顾不得问夏规哪来的消息,只得欲哭无泪道:“家父的暴脾气你也知晓,他若是听说我在外有女人,不得打断我的腿。” “要不然呢?”夏规微笑,看得顾遂头皮发麻。 “你怎如此狠心!”顾遂装作痛心疾首状道。然而见夏规毫无反应,就走近以讨好语气试探道:“一支千面竹?” 所谓千面竹,是顾遂刚研究出来的暗器,使用时有上千种变化,即便知晓其攻击方式也难以反制。但制作复杂,难以量产,顾遂那只有二十几支,夏规早就眼馋而不得。 夏规面色不改,倒是一双黑瞳转向了顾遂。顾遂心中一喜,心道有戏,便继续道:“三支?” 然而见夏规瞳孔又移了回去,顾遂一着急,出于极强的求生欲痛心喊道:“五支?” “成交。”夏规爽快道,好不容易狠狠宰了兄弟一把,自然是舒适极了。 倒是顾遂,摆着一副苦瓜脸,肉疼不已,心中早已将夏规骂了个千遍百遍。 …… (本章完) 第九章,无心人无心胜有,有罪者罪上加罪 临午日光融融,虽是腊月寒冬,但近几年因有着南国进献的灵花灵草改善气候,何苏二峰倒是温暖如春,众声滋润。往年除了林菀秋出生时外,皆难以见得如此景色。 不一会到了连接在两座高峰半山腰间的飞来桥,红棕的的灵木桥身上雕刻着上古的符文。 典雅的桥体像是浮在半空中一般无依无托,于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远观就如同盘旋在两山间的飞龙。 两座山最佳的观星地点,岱峰上建造着朝天阙,而另一座华峰上的,便是大名鼎鼎的阅星神殿,也就是林菀秋赶去与林伊冉见面之地。 微微提起粉红的裙子,哪怕调皮如林菀秋,也是深吸一口气,怀着虔诚的心思,轻轻踏上了飞来桥。走在此桥上,就如化身成了九天之上的仙子走在鹊桥上一般,每一步都轻盈小心,仿佛牛郎织女生怕踩疼了脚底的喜鹊般。 走至一半,却只闻身后“公主,公主”的叫喊声。林菀秋听闻声色,眉头一皱头也不回道: “月鹿,你怎现在才来,上午替我梳妆打扮后跑去哪里了?” 张月鹿体质本过于常人,一路借灵力半飞半跑来也没流什么汗。倒是听闻林菀秋不满的语气,才羞得微红了脸,耳边隐约有汗珠垂挂,小声答道: “我奉大将军之命去取来了公主阅星节献舞要穿戴的衣物,途中有些耽搁,还请公主见谅。” “无妨,但以后飞来桥上莫要大声喧哗,传出去是我的丫鬟坏了规矩,多没面子。”林菀秋自幼也不是什么讲究之人,故而并未在意。 “明白。”张月鹿微微低下头,垂下的发丝遮住了绯红的神色,让人看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林菀秋见状眼神一闪,长长的睫毛微颤,但心想月鹿并非不义之人,不可能做什么对自己有害之事,顶多是些小孩子间的恶作剧罢了,故而并未深究。 “跟上吧,约定的时辰也快到了。”林菀秋阖眸淡淡道,身上倒没了先前在宫外纨绔的气质,倒多了几分贵气与优雅,有了几分一国公主的气势。毕竟皇宫并非儿戏之地,林菀秋于此修炼磨砺十几年,多多少少学有所得。再说其虽天性贪玩但贵在天资卓越,无心所学反倒胜过旁人用心专一。 直至正午时分,阅星神殿才出现在林菀秋月鹿二人眼前。 神殿相比于宫廷中的其他建筑不够高大,大抵是为了不遮住天空。水晶建造的神殿主体透明而纯净,于日光下闪烁。这样如梦幻的建筑环成月牙的形状,凸显出其中宽阔的广场。林菀秋眨了眨眼,费力地拖着目瞪口呆仿佛未见过世面一样的张月鹿从侧门走近殿中。 殿中与平日百官上朝的无疆殿内布置相似,正前方摆放着龙椅,只是四周文武百官跪拜的地方摆上了金桌玉椅,用于招待天下各国及有名仙门帮派来的客人,中间空出一条铺着金色丝绸地毯的小道。 神殿结构特殊,身在大殿内任意一处,都不仅能清晰见得殿前广场,还能看到天上心宿。 林菀秋抬头打量,只见承神宗林光启正端坐在龙椅上,四周稀稀疏疏站着几位宫女。七公主林伊冉静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立在一旁。正常封建王朝,除个别人外见皇上都是要下跪的,但承朝为例外。 这个世界,由于各种因素的不同,承朝各方面受人文主义思想的冲击较大,官对民不断妥协让步。于是乎,民见官可不拜,皇室见天子可不拜。倒是泰西洲,由于神的真实存在,倒是出现了什么天国神国,此方面发展反倒不如东方。 林菀秋微微倾下身子,面上露出了个标准的微笑,轻声慢语道:“见过父皇。”身侧张月鹿亦是倾身行礼。以大承朝规矩,身为公主贴身丫鬟,她拥有面圣不跪的权利。 “免礼。”林光启两眼未睁,隐约看得出面色不佳,听闻林菀秋声色冷声道。想必由于遭到了年少时手足情谊的弟弟背叛,心中应是受到了打击。 林菀秋装作毕恭毕敬,闻言不做声保持一个礼貌的姿态。只是眼神不做掩饰,微微看向父皇身旁的林伊冉,发现其也在看她。 两女眼神交汇,相视一笑。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伯康侯王衍大步流星跨入殿中。其人白如微霜的鬓发微微颤动,一双有神的眼睛片刻便打量完了神殿中一切事物,先是行了个标志的宫廷礼,随后目光便毫不顾忌的投向闭目养神的林光启。 “罢了罢了,既然人已来齐,就把罪人请出来吧。”林光启猛地瞪开眼,一双平日意气风发的眼里布满血丝,嗓音浑浊而沙哑道。 一时殿内静得出奇,诡谲的气氛甚至压得几个胆小的宫女双腿发抖。 蓦然响起一阵不规则,似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伴着锈铁与地面的摩擦碰撞声,林菀秋应声抬头。 只见先前的汉王林非凯穿着破旧灰黑的囚衣,全然没有了昨晚的气势。一头脏乱的散发披在身后,手足上戴着手铐脚铐,像是深夜锁魂的厉鬼。一脸胜券在握也只剩下颓唐的神色,被几个大太监牵着系在脖颈上的绳子,半拖半走着到了大殿正中央。此时神殿中几人,一皇帝一将军两公主一丫鬟,还有几个太监几位宫女,目光一起投到了林非凯的身上。 “非凯,你瞒着朕做此事前,考虑过后果吗?”林光启最先开了口,语气幽幽听不出态度。 “只想过成功的后果,未想过失败的后果。只因这本是必胜的局,自然考虑不到现在。”林非凯沉默片刻,嗤笑两声,用若有若无仿佛只剩气流的嗓音道。 林光启听完默不作声,隐约见得攥住的拳头越发用力,而端坐的姿势不改。许久后又问道: “你不后悔吗?如今不仅丢了汉王的位子,还即将丢了性命。” “后悔?”林非凯说罢大笑起来,却因身子情况太差,倒是笑到吐出一口浊血。他重重咳嗽几声,倒是抬头直视着林光启,牙齿上沾满了鲜血,半讥讽半嘲笑道:“不费一兵一卒除去心头一大患,你心中其实已经欢喜的不行了吧。如此天大的喜事,要不要设宴庆祝一下?” 林光启眼神迅速暗了下来,天阶的灵力场外泄却无暇加以控制,压得在场众人喘不过气。 “林非凯!谋反叛乱本就为罪该万死之事,看在你是朕亲弟弟份上,今日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给你机会见朕一面。”年过半百的皇帝微白的鬓发颤动,一反方才平静的面貌,动了怒如同老龙出水旧神发威,音色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怒吼道。 “朕自登基后就待你不薄,除了政治方面之外对于你的愿望都能予以成全。听闻此事后还以为你是被那群乱臣贼子迷了心窍,但今日见你竟如此不知悔改,我们之间便无可谈之处了!来人,拖下去!” 就在林菀秋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时,不料林非凯竟转头直勾勾瞧着自己,同时用似乎吓破了胆颤颤巍巍的语调向林光启道:“陛下稍等片刻。九公主一晚上坏了我几年筹备的计划,临死前有几个疑惑想对其发问,以图死得明白,还请陛下成全!” 林光启手托着额头,闻声长叹一口气道:“也罢,有什么问题,你就地向她提问便是了。” “不。”林非凯低着头,林菀秋看着其身影,觉得其似乎在邪笑,怪异的语调让别人听不明白他想法如何。“我得到她面前发问,这问题只能有我跟她两人知道。” 林光启望向林菀秋,见其微笑点了点头,便转头表示默许。 王衍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抱拳严肃朝着皇上说道:“陛下,还请微臣利用灵力进行隔音。九公主年岁尚小,不宜与有罪之人近距离接触。” 林菀秋捂唇失笑道:“不必那么麻烦,我又不是娇贵到一碰就碎的花朵,靠近他就可以了。” 说罢,九公主撩了撩垂在面前的头发,缓缓走到林非凯身前。一双灵动干净的异瞳好奇打量着,仿若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对什么都好奇心旺盛。见此,林非凯嗤笑,先前他就是因为错看了这双眼这个人,才导致到了今天的境地。 “耳朵靠过来。”林非凯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道。 林菀秋依其言语照做,静静等待着此人的发问。 林非凯的头部越发靠近林菀秋。霎时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其人张开嘴,一口鲜血仍留的牙齿直朝着林菀秋耳朵咬去。 一旦如其所愿,林菀秋便失去一只耳朵毁了容貌。而身为女子,被毁了容貌就相当于毁了前程,葬送了最珍贵的青春年华。 这便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小人,最后孤注一掷的报复。 (本章完) 第十章,天上人间客满员,览阅漫天点点星 林伊冉惊呼,王衍眼神一凝,转手便是一团灵气弹出直冲林非凯,可终究是赶不上。 眼见着林非凯就要得逞,林菀秋天真的笑容不改,身形却是随着一阵白雾,于灵光微烁间闪到一旁,显然早有准备。 林非凯扑了个空,上下牙紧紧咬在一起,震得其头皮发麻,再加上身子重心不稳,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王衍打出的灵气姗姗来迟,于林非凯身后的地面上爆炸消散。 王衍等人松了一口气,却见得龙椅上人眉头紧皱,先是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林菀秋,又面向林非凯不带一点感情道: “拖下去!各位也都离朕远点,没有旨意谁都别进来。” 只见林非凯哭喊着被太监拖走,而自己等人灰溜溜走出大殿。然而刚出殿门离了皇上视线,便似得了张免死金牌,言语动作都大胆了起来。林伊冉正面抱了抱林菀秋,并伸出右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略带担忧道: “神殿之内不得运用灵力,否则视为对神灵的不敬。王衍叔我倒是不担心,倒是父皇早就看你不顺眼,想让你远离其视线,而今日又抓住了把柄,究竟如何是好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我又不喜皇宫的规矩,他若让我离开也正合我意。”林菀秋咧嘴一笑,如朵绚烂盛开的花,看得周围众人失神。 “只是你走了,我便无可谈心之人了。”林伊冉说着说着竟觉委屈,一双美眸越想越是发红,隐约有泪光闪烁,林菀秋急忙轻声哄其开心。一旁沉默的王衍也终于心软,开口道: “莫要担心,圣上并非薄情之人,再说九公主对镇压此次汉王叛乱有功,应当不会重罚。再说九公主已及笄并到了修炼的年龄,圣上多半会让其参加明年的如陵试,以进入学宫求学,学有所成自然会回宫。” 林菀秋闻言一愣,想到与灵力有关的多门科目前世都闻所未闻,不禁对其充满幻想,可又舍不得宫中几个旧识。 但转眼就看见林伊冉眼神坚定起来,斩钉截铁说出句仿佛不出自她那柔弱身躯的话道: “菀秋若去,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以公主身份入学,护你周全。” 林菀秋一感动,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望了望身侧一直沉默的张月鹿,然而只听其脱口而出道:“公主无论去哪,月鹿必然追随。” 林菀秋只觉心头暖意源源不绝,也再没了担忧,脸上的笑意停留,一只小手也被林伊冉牵在手里,紧紧攥住怕走丢了一般。 “时辰不早了,公主尽快更衣做准备吧。”月鹿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脸无奈提醒道。 林菀秋抬头看天,全无察觉,方才头顶正上的太阳已挂在西天。便告别了几人,为今晚的阅星节做准备。 …… 然而林菀秋全然没有想到,所谓“阅星节用衣物”竟是泰西洲的风格。淡蓝色带着洁白花纹的裙子,为了方便舞蹈还比原本式样短上些许,像是林菀秋前世岛国风的洛丽塔裙子。甚至还有着轻纱长袖,残留着承朝风格。 不用想,定是虞国人的杰作。倒是苦了林菀秋,虽然习惯某些女子装束,但那毕竟是前世不常见的古典风格。倒是现在这身衣服,与前世风格接壤较大,早已死去的自尊心又出来作怪。 头饰相比本地少了点轻了些,仅是支花纹特殊的玉簪,这一点深得九公主认同。 这一身装束,有个带有浓厚承朝气息的名字:“海上生明月” 倒也名副其实,林菀秋身着此装飘飘渺渺带着仙气,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像是清明流水映着圆月,看得清晰摸不真切。这种清纯高洁的气质,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情不自禁流露出的韵味,仿佛刻在骨子里,一看便知不用加以思索。 “公主当真是天上的仙女,将来若有哪个男人娶了公主,定是攒了十辈子的福气。”张月鹿阴阳怪气道,看着林菀秋生不如死的模样简直要憋不住笑。说话时还可以加重了“男人”二字,倒是如晴天霹雳,气的林菀秋炸毛,起身便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九公主今日还害羞了不成?”张月鹿不知悔改,看着林菀秋羞红了脸,坏笑道。 “张月鹿,我劝你好,自,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林菀秋咬牙切齿道,说罢便如受气的奶猫,一下子扑了上去。 最终,以张月鹿被林菀秋压在床上挠痒痒直到其告饶为终。 看着林菀秋以一副胜利者姿态离开的背影,月鹿用手擦了擦方才笑出的眼泪,红着脸愤怒想到:此仇不报非君子。 刚刚出门的九公主背后一发寒,揉了揉玉手,心道应是衣服的缘故,不禁暗骂做衣服的人只求眼观不求实用,尽做些华而不实之物。 …… 天色黯淡,无云的星空若静水藏珠,幽邃的海蓝色称着星河九曲回肠绚丽灿烂。一轮如勾冷月被众星陪衬,倒显得不大突出。这座水晶神殿折射着漫天流水般的星光,如童话般梦幻神秘,清人杂念除人冗思。 各位不凡之辈各显神通陆续前来,林菀秋也随着姐姐林伊冉于正殿里等候。 实话实说,林菀秋随天性顽皮,自幼闹出过不少乱子,可顶多在何苏堤一带有过传闻。由先前林菀秋于尚一阁听闻可知,其人在京师一带的舆论还算不差,一方面因为皇家脸面不容侵犯,有皇室之人对舆论刻意引导;另一方面又因为传闻中无一不称赞公主容貌之佳,而人皆有爱美之心,朴实的老百姓多半会向好的方面想。 因此在何苏堤以外的地域,各类人士除非刻意调查,对林菀秋的印象多半是个娇养在深宫里的公主,了解看法少之又少。 人尚未齐,空阔的大殿少了几丝人间气息,倒似深海老龙王的水晶宫,活人难至死物不来,空有华丽外表。 林菀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双手托着腮,眼神迷离偷了闲发着呆,身前银木桌上白玉盘中色彩斑斓的水果碰都未碰。身侧月鹿静立,一旁座位上的林伊冉正小心擦拭着从储物戒指中拿出的古琴。 (本章完) 第十一章,心意见得皆黑色,人情本意话风凉 桌上轻袅香烟微斜飘散,淡淡的春日花香颇为好闻。林菀秋耷拉着脑袋,似小鸡啄米般,竟出奇地有了丝想睡去的欲望。 生在宫墙里,长在皇殿中。自穿越而来一十五年,恍若在前世宫斗剧里长大,哪怕再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也做不到每天每夜都能睡个安稳觉,难免有所担心忧虑。况且,自开了灵眼可观测到灵力以来,受灵力潜移默化的影响,林菀秋的困倦之意越发难见了。 九公主美眸微微眯着,打盹的空隙间,却瞄见门口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睫毛一颤。 跟林菀秋认识的燕欺霜、夏规一样,眼前男子同样是过人的俊美,却与另外两人有着天大的差异。燕欺霜五官长得柔和些,不同于其出身,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儒雅公子;夏规则稍显刚毅,似是饱读诗书兵法的有志青年;而眼前这位,眉宇间则尽是霸道,若是硬要形容,便只能说是天生帝王之相了。 林玄戈,自破竹。外祖父王太傅于家中私藏甲胄被人举报谋反,满门抄斩。母亲王妃也因家族之事受牵连被打入冷宫后郁郁而终,只留下林玄戈一人于冷宫中摸爬滚打,受尽虐待。一年冬日高烧不退命悬一线时偶见九公主林菀秋并被救出。后来王家平反,其人也恢复了四殿下的皇子身份,正式脱离了九公主有意无意的庇护。 若要问林菀秋为何救他,其实当事人自身都不清楚。硬说有目的的话,便是九公主对未来的考虑与策划。 神宗皇帝已经是知天命之年,而承朝历代皇帝向来并非长寿。因为以肉身承受一国之巨大气运,与神赐之天阶修为,哪怕是万里挑一之才,也很难活过六十岁。 林菀秋两世都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非贪权之人,但不贪权并不意味着会把自己的人生送给别人规划。 这一世她是女身,随此世界历史上也曾有过数位女帝,但毕竟不占多数,难以服众。 她要的只是一个可控的最高统治者,不会打扰她的日常生活或干预她的行为动作。天晓得,若是新皇帝不清楚自己的性子,把自己送到哪个小国和亲,那日子不就没法过了么。很显然,在林菀秋眼中,林玄戈十分符合其对皇帝的设想,故而她有意培养林玄戈上位。 林玄戈一进殿打量四周,却下意识的忽略了旁人,径直走到林菀秋身旁,看着林菀秋样子略有心疼,于是和颜悦色温柔说道: “九妹看样子精神不佳,近几日身子可好?” “好得很啦,一旁的伊冉姐你怎未看到,心思全都放在我身上干嘛?”林菀秋打了个呵欠,转头对林玄戈鼓嘴不满道。 林玄戈一愣,才发现一旁的七公主,不由得脸红。方才全部心思都被林菀秋招人怜爱的样子给吸引去了,竟忘了旁人。害怕林菀秋多想,于是迅速转身向林伊冉问好。 事情从头到尾林伊冉都看在眼里,不禁失笑起身给事情圆场道:“皇兄见外了,一家人之间用不着这么讲究。” 待林玄戈走远,林伊冉才瞪了林菀秋一眼,轻笑道:“你觉没觉得玄戈对你的上心有点变味了。” “什么意思?”林菀秋不解道。 “以前他对你的感情像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夹带点对恩人的感激。而现在,本就复杂的眼神里似乎又多出了些什么。”林伊冉答道,本想继续说下去,看着满脸问号呆头呆脑的林菀秋又顿时说不出口,只得拍拍她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头,决心把心底的念头隐瞒。 多出了些什么呢?林伊冉似乎看到了浓浓的占有欲和心底的躁动,心中不禁萌发出强烈的危机感。 自幼时她就开了天眼,知道林玄戈这种念头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但实话实说,林伊冉舍不得林菀秋。 自开了天眼以来,林伊冉就能看到世人的七情六欲,万物的最终原初。听老师所言,这似乎是件好事,可林伊冉并不这么认为。 开了天眼后,她看什么人,都是一身恶心的漆黑;看什么物,都只能看到其最后的惨状。 世间众人,浑身散发的尽是黑雾,心底藏着的全是恶意; 世间万物,华丽外表尽成灰土,奇美相貌皆是虚无。 少有其间不与环境同流合污之人之物,但大多被无边无际的黑色玷污。 林菀秋呢,虽然心思并非完全洁白透明,但也是遗世独立的。况且,那种空如白纸的人世间的确不存在。 相比世人,林菀秋也显得如同水中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吸引着自幼被众人捧在手心却仍然孤独的林伊冉。 林伊冉也知道自己并非干净之人,因为她对林菀秋有种病态的依赖,甚至自私到想要独自占有。但是,心底终是放不下。 看了看懵懂天真的林菀秋,少女不禁心中默念道: 以后别离开我,可以吗? 我怕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