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主她拿了反派剧本》 第一章 魔族公主 兴安五百一十六年。 天下太平,三界和谐,时值六月,流玉秘境再开,当地仙门玄天门遍下请帖,邀三界能人杰士来此共探其中玄妙,一较高下。 宗门大比定于六月初七,仙门之中来得最晚的日月仙宗,也于六月初六抵达流玉城,余下一日来做休整。 只剩魔妖两界的人迟迟未来。 约定的入秘境的时辰将至,秘境外的队伍中还为魔妖两界的人留着位置,却几乎没有人对这两界抱有人会来的希望。 人、妖、魔三界和睦相处,互通往来已有几千年,但就像人界修士没兴趣知道魔妖两界内部斗争一样,魔界和妖界对人界的大大小小的宗门比赛向来也是不感兴趣的。 方鹤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无聊道:“魔界和妖界要是有人来,我就当众把我的剑给吞了。” 他的声音不小,周边其他宗门的人听见了声音,隐晦朝他投来的目光顺势落在他前方的人身上。 那是一位站得规规矩矩的公子,手持一把长剑,白色剑鞘,银色剑柄,与主人一身清冷气质相辉映,叫人不敢靠近。 那是日月仙宗新一代的第一人,与魔界魏叙并称为“当世无双,仙衡魔叙”的元衡。 元衡微微转过身看方鹤一眼,轻声道了句“不可失礼”后转回身去,继续规规矩矩地站着了。 方鹤低声应了一声,又继续无聊地看着天边出神。 他身边的小姑娘是位音修,与他是同门师妹,关系不错,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问他:“师兄,万一妖界和魔界要真来人了怎么办?” “不可能。”方鹤立即答道,“你看前两年的魏叙,来人界历练参加过什么宗门大比?何况现在人家已经回了魔界。” 人界大大小小的秘境开了无数次,魔界和妖界的人来掺和过几次? 理是这么个理,音修小姑娘没再吭声,跟他一起望着天边发呆。 有人无聊地数着时间,猜测着进入秘境后会遇见什么。 连高台上各门各派的宗主长老也各自寒暄说笑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魔界和妖界不会来人,连举办这次宗门大比的玄天门也这么想。 直到天边泛起魔气。 一开始只是一丝,除了一直认真注意着天边的元衡等人以及高台上修为深厚的宗主长老,几乎没人察觉。 魔气越来越多,愈发浓郁,逐渐形成一团墨色的雾气,叫低下的人接连惊呼出声。 秘境外突然躁动起来。 那一阵接一阵的魔气越来越近,低下的人看不清魔气上究竟有多少人,仅仅是魔气出现,便足以让他们微微长大了嘴了。 音修小姑娘没见过这种场面,下意识地碰了碰身边的方鹤,吞了口口水:“你要是当众吞剑,宗主会打死你的。” 天边暗了下来。 方鹤长大着嘴巴,没有理会身边小姑娘的话,呆呆地看着天边凌驾于魔气之上的人影,愣愣道:“……不会吧?” 魔界不仅来人了,还是这么大的阵仗。 他总不能真的当众给人表演一个吞剑,宗主会不会打死他不知道,但他要真的吞剑,命肯定是会没了的。 好在诸多仙门弟子都被天边的魔气吸引了全部心神,无人提起他之前的戏言。 魔气越来越近,被层层结界保护住的高台上匆匆奔下来一人。 玄天门门主落在诸位弟子之前,朝着天边浓郁的魔气拱手:“不知是哪位道友光临?” 门主微微皱了眉头,这样浓郁的魔气,总不能是魔尊苍梧自个儿来了吧? 天边的魔气越来越近,快行至地面,魔气之上方有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公主,江虞。” 门主认得这个声音,昔日三界元首齐聚,共商斩杀京墨之法时,他曾见过这道声音的主人——苍梧座下右护法,叶进。 比起这道声音主人,他更在意他方才的回答。 魔界公主。 他缓缓抬眼,刚好见魔气散去,天空逐渐清明,魔气之上的人也落于地面。 他同身后诸多弟子一样,将视线投向叶进身后那位明显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小姑娘身上。 “公,公主?”方鹤偏头努力朝人群中的江虞看去,想起关于这位魔界公主的诸多传闻。 传闻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的魔尊在自己的女儿跟前,化作了慈父,对她要星星不给月亮,极尽宠爱。 关于这则传闻怎么来的,还是方鹤无意间从他们爱听八卦的宗主那里听来的,据说有一日魔尊买了几串人界的糖人,宝贝似的放进储物戒指里,时不时还要拿出来看一眼,接过就是这一眼的功夫,有人不小心撞上他,魔尊一低头,手里只剩几根棍子,糖人没了。 他怒气冲冲找过去,那小偷见他不好惹,哆哆嗦嗦全都说了,魔尊听完没说什么,在那人那里待了一个时辰,吓得那人快要求救仙门时才等来前来交易的邪魔。 真相却是那邪魔见魔尊这么宝贝那糖人,真以为是个什么罕见的宝贝,起了夺宝的心思,又畏惧魔尊修为,出了个馊主意,让人去偷。 结果那小偷技术不怎么好,魔尊也时刻将糖人时时刻刻护着,小偷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结果因为一时激动,偷东西变成了抢东西,还抢到了魔尊头上。 那小偷自认倒霉,魔尊也没对他下什么狠手,只是那兴致勃勃上门交易的邪魔就惨了,被魔尊折腾了几下,连小偷家门都没逃出就没了命。 后来有人实在好奇,大着胆子问了魔尊一嘴那糖人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对方答曰:“女儿喜欢。” 魔尊宠爱女儿的传闻才传了出来。 传闻传了这么久,他们却是一次都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魔界公主,如今一朝窥得庐山真面目,将江虞看了个清清楚楚。 无数人的眼神飘向江虞,又是无语又是惊叹。 魔尊宠女的传闻,果然是真的! 叶进背后的那位公主穿了身蓝衣,神色淡淡,矜贵疏离,衣袖裙摆处用金线绣了花纹,仔细看去,竟是个防身的阵法,不仅如此,她头上戴的钗饰,手上的镯子,腰间的宫绦,乃至绑发的发带,坠下的玉佩,都是极品的防身法器,浑身上下,就差把“惜命”两个字刻在身上了。 第二章 秘境开启 比那一身的防身法器还要令人惊讶的是,身为魔尊女儿的江虞,身上的灵力干净纯粹,并不见几丝魔气。 江虞静静站在叶进身后,任由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除了叶进和一众侍卫,她身边还站了个人,长身玉立,他随意站着,漫不经心地偏头,对上高台上那些长老们投来的视线。 “我没看错的话——”人群中有人轻声道,“她旁边那位是魏叙吧?” “这不是很正常?”他身边有人应声,“魔族公主都来了,魏叙这个魔尊养子不得跟着?” 江虞没听见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她往前走了半步,身前的叶进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即侧身为她让出空间,缓步行至她身后,让她能与玄天门门主面对面。 江虞微微一拜:“晚辈奉父命拜访青筠仙尊,恰逢秘境大开,便想来凑个热闹,这些日子,要叨扰门主了。” “不敢当不敢当。”确认苍梧本人没来,玄天门门主松了口气,面上也溢出些笑容,回了江虞一个礼,“公主驾临,是玄天门之幸。” 江虞于是没再对他们说什么,转身与叶进扬了个笑容:“辛苦叶叔了,父亲怕是等了许久了,叶叔快些回去吧。” 叶进知道她是在赶人了,好在无论是魔尊还是妖王,都早已料到江虞不会留下他们,所以也没有要求他必须想办法留在江虞身边。 叶进只是微微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朝江虞与魏叙一拜:“那属下便告辞了。” 江虞微微点了点头,看向魏叙,魏叙刚把视线从高台上收回,也轻轻“嗯”了一声。 叶进来得快去得也也快,没过多久,遮天的魔气消失,天空恢复清明,高台之下又走下一人。 他还是一副青年人的模样,却蓄了一头的白发,随意用发带绑了,步履随意,潇潇洒洒。 江虞见过他的画像,她下山之前,被她娘压着认了一大堆的人画像,其中就包括此人。 日月仙宗宗主,宋连。 青筠仙尊宋会的亲师弟,关系好到他连姓都随了师兄的姓。 宋连朝她拱手:“公主。” 江虞端了这么久,余光瞥了一眼人群,估摸着自己的目的应该已经达成,卸了一身硬端出来的疏离感,松了口气,笑道:“这里既然是人界,宗主便不必按照魔界的规矩来,难道宗主称呼魏叙,也是一直唤的王子吗?” 宋连一笑,从善如流地改口:“江姑娘。” 宋连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他修为高深,又久居高位,识人无数,一眼看出江虞的天赋不错。 奇特的是,苍梧这个捧在手心的女儿,修习的似乎并非魔界的功法。 他甚至还从她的眉眼中瞧出一丝熟悉感,却一时未曾想起来究竟是谁。 江虞正面迎上宋连暗含探究的目光,笑道:“听闻青筠仙尊即将出关,父亲备了好礼,只待大比结束,便由晚辈送至贵宗。” 宋连顺着他的话想起即将出关的师兄,面上的笑意更甚:“魔尊费心。” 江虞冲他再拜了拜,没再说话,微微抿了抿唇,有些心虚。 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她找青筠仙尊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连本想再寒暄两句,却见玄天门门主传音入密,提醒他秘境开启的时间快到了,宋连歇了再搭话的心思,也不再继续与江虞寒暄,与他兄妹二人说了声,同玄天门门主一同回了高台。 站在魔界空荡荡的位置上时,江虞才松了口气,她状似无意地往日月仙宗的位置一瞟,正好对上那边元衡投过来的毫不遮掩的视线。 对方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料到江虞会在看过来。 江虞倒是反应迅速,眼睛里迅速泛起笑意,微微偏了偏头,朝他狡黠般地眨了眨眼睛。 元衡更没料她会有如此反应,有些措手不及,一贯沉稳的面容上浮现出些许无措,垂眸移开了视线。 魏叙的脑海里突然响起江虞雀跃的声音:“你这用魔气出场的主意真不错,元衡果然印象深刻。” 魏叙轻笑一声,在江虞背后无声地撇了撇嘴,没开口告诉她天底下没人会对魔族公主的名号不印象深刻。 他同样传音入密,说得头头是道:“那是,出场阵仗这么大,他没办法不印象深刻,而且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拒绝清冷疏离的漂亮姑娘,接下来——” “接下来我就要用云烨干爹教我的东西了。”江虞兴致勃勃地接上话,顺便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再传音入密,压低声音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 魏叙的脸皱在一起,“这关我喜欢什么类型什么事?不是你想——” 他没传音入密,江虞为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连着点了好几个头,面上却露出个“我都懂”的表情来,不等对方回应,她径直将脑袋转了回去,一副安心等待入秘境的模样,生怕他再说些什么。 魏叙更加迷惑,伴随着阵阵无语,甚至一时忘记了去追问云烨教了她什么东西。 江虞小心地用余光观察着元衡所在的位置,思忖着如何用云烨教给她的东西去接近此人。 光风霁月,端方君子。 江虞思考之际,高台上玄天门门主正朗声道着大比开始,江虞只匆匆往元衡那边再看了一眼,便回身紧紧抓住魏叙的手臂,等待秘境开启。 数十位仙门弟子脚下的巨大阵法启动,随着弟子们的消失,高台上的水镜里也开始逐渐浮现画面。 流玉秘境,当代最神秘的秘境之一。 玄天门门主至今没弄清此秘境的由来,只与秘境主人,一把琴的琴灵达成协议,秘境三年开一次,可作仙门大比之地。 不过秘境里的比赛方式倒是常见,琴灵提供了两个故事,一个是邪魔肆虐,共同御敌的故事,一个是妖邪化作姑娘的心上人,弟子需要揭穿心上人的真面目,并斩杀妖邪及其手下帝故事。 都算不上多难,不过让弟子争个一二罢了。 只是这一次,开局场景既不是第一个故事里的望城,也并非第二个故事里的周府。 这是一座全新的城池。 第三章 两个越城 这座叫越城的城里,人声鼎沸,热闹喧哗。 小贩的吆喝声,茶馆里的欢笑声,偶尔出现的争执声,齐齐向江虞和魏叙扑来,叫他们一阵恍惚。 受阵法传送的影响,江虞的脑子有片刻晕眩,回过神后,已经和魏叙身处一间茶馆里。 她伸手碰了碰脸上的面纱,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的魏叙。 魏叙倒是不慌,他先是垂眸检查了一番江虞身上的各种法器,才又在茶楼里巡视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坐在他们对面的男子身上。 “角色扮演。”他传音入密,提醒江虞,“先等一等,不要出声,既然是要我们扮演別人,总会给我们点提示。” 江虞没有吭声,微微转头,看向坐在他们对方的男子。 此人一身青衣,腰间的玉佩和放在桌上的剑都泛着淡淡灵力,一副修仙之人的模样,面容普通,似乎施了什么术法,叫人记不住具体面容。 江虞见过易容术,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术法,有些新奇,连着瞧了对方几眼。 他并未对江虞两人产生什么疑惑,尽职尽责地走着剧情,视线随着指尖落在虚空一点,指向城北。 他苦笑一声:“我的心上人,她被困在那里了。” 水镜另一头的长老们因着这新鲜剧情对此次大比多了几分关心,玄天门门主观望了一圈水镜,从不同的弟子不同的角度将越城的景象看了大半:“这地方瞧着有些眼熟。” “人界倒是也有个越城,城主是桑家家主吧?”另一宗长老四处看了看,找到坐在另一边看上去不言苟笑之人,“桑家主瞧瞧,此越城可是彼越城?” 桑家主抬头看了看,瞧出熟悉的街道,又觉得哪里别扭,像是越城的街道,又不像是他前两日在越城看见过的街道,倒像是几百年前的越城。 “瞧着倒是熟悉,不过应是百年前的旧景了,许是琴灵入秘境前曾到过越城。”他皱了皱眉,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安,尽量保持着面不改色,偏头看向身边人,“你觉得是不是?” 他身边那人高台上的长老们也熟悉,桑家主的庶子,是桑家最年轻的长老,据说昨日才端了一窝挖人灵根的妖邪,浑身上下的肃杀之气还未消退。 这样的人,放在外面都是各个宗门争相抢夺的人才,可偏偏桑家主不喜此子,这次若不是桑家少主身子抱恙,也轮不到他跟着家主来。 他面庞冷硬,似乎对琴灵提供的故事不感兴趣,只坐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水镜之中那个日月仙宗的音修小姑娘。 蓦然听见父亲的提问,他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只微微抬眼看了眼那处聚了不少人的,魔族公主的水镜,端详了片刻,眸中浮现丝丝嘲讽,冷笑道:“父亲既然说是,不是百年前的景,也当是百年前的景了。” “你——” 桑家主知道这个儿子素来与自己不对付,却万万没料到他连这样简单的问题都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刺他一刺,阴阳怪气两句。 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微妙的眼神,桑家主面上挂不住,当即怒目圆瞪,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桑封眸底一片淡漠,嘴角勾勒出个冷笑来:“儿子知错。” 他哪里是知错的样子?! 桑家主气不顺,想骂却又顾及这么多人在场,不得不暂时压住怒火,斜眼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讽刺:“若不是桑举不慎受伤,哪里轮得到你。” 他不提桑举还好,一提桑举,桑封的面色更冷,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他一个废物,又有什么资格呢?” 桑家主眉心狠狠一跳,隐秘地用余光观望了眼四周,好在众人都不愿参与进桑家的家事,皆是一副听不见这边动静的模样,但究竟听没听,有谁知道呢? 桑举自然不是废物,他三十岁前不显山不显水,三十岁生辰一过,忽然声名大噪,众人认识他时,他天赋极好,修为不错,到如今,也只有桑封这位与其不相上下的桑家子会当着桑家主的面拿着桑举三十岁之前的事说他是废物。 但即便如此,桑家主见此处人多耳杂,不愿被人看了笑话,一句反驳的话也没再说,只暗含警告地又瞪了桑封一眼,才将注意力重新投向上方的水镜。 秘境之中,青衣男子说完那句话,江虞的背都挺直了不少,一脸期待地等着青衣男子的后续。 她看过不少山下的话本子,一听这话,便觉得这定是个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她满心期待地等着故事的后续,却不料对面的人垂下眼眸,苦笑一声,抬眼看她:“我明白大小姐是好意,但我心意已决,不会有丝毫动摇。” “?” 江虞期待的脸色微微一凝,她疑惑看去,见对方已经别过头去,一副不愿再与她多说的模样。 所以呢? 她扮演的是一个大小姐,然后呢? 叫他们角色扮演都不把背景给他们交代清楚吗? 她这个大小姐究竟是哪家的大小姐啊?是好是坏啊? 江虞皱了皱眉,直接了当地开口:“我是谁?” 魏叙阻止她的手刚刚抬了一半,却半路发现她并未被秘境规则限制,又悄悄将手收了回去。 对面的人似乎并不疑惑不久前才与自己商讨事情的人为什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问出这种问题,他垂下眼眸,苦笑一声,抬眸看她:“我明白大小姐是好意,但我心意已决,不会有丝毫动摇。” “?”江虞眉头再次一皱,盯着对方又道,“我是哪家的大小姐?” 青衣男子垂下眼眸,苦笑一声,抬眸看她,重复道:“我明白大小姐是好意,但我心意已决,不会有丝毫动摇。” “……” 原本平静地空中突然浮现出一行小字: 安抚对面的人。 魏叙的面前也在同一时间浮现出:保护大小姐的安危。 江虞与魏叙对视一眼,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盯着对面的人。 明白了,看来并不是他们想的不限制,一旦说错话,剧情便会卡在这里。 江虞笑了笑,接着他的话道:“你当真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对面的人终于不再重复之前的动作与话语,朝她二人笑了笑:“大小姐之恩,楚某感激不尽。” 第四章 越城桑家 江虞微微点了点头,正想再问问这位楚公子已决的心意是什么。 她才将将吐出了个“楚”字,门外突然一阵喧哗,一群身着青鸟纹玄衣的人突然冲进来,拨开端着茶水不安询问的小二,径直朝他们走来。 魏叙的手悄悄摸上腿边的长剑,凑近江虞轻声提醒她:“来者不善,小心。” 江虞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对方已经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大小姐。” 为首的那人朝她抱拳,粗声粗气,眉眼之间尽是戾气,“小的奉家主之命,前来协助大小姐。” 不知道前因后果,江虞没有说话,那首领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应不应答,偏头瞪向另一边的楚公子:“家主有令,若是楚文安冥顽不灵,便由小的直接打出城去。” 原来叫楚文安。 江虞眉头微挑,秘境之外也有人狠狠皱了皱眉。 “楚文安” 桑家主轻声呢喃,突然明白之前的不安感从何而来,脸色突然白了几分。 不是他的错觉,秘境里的景象,的的确确就是三百年前的越城,那琴灵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桑家的被掩埋在深处的往事,来当作如今仙门弟子试炼的关卡。 桑家主心底泛上几分焦躁,眉眼之间戾气横生,一时想不出除了桑封还有谁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他偏头去看,却见桑封刚刚收起面上的错愕,察觉他的偏头,咧嘴朝他讽刺一笑:“父亲害怕什么?不过是个熟悉的名字——”他顿了顿,眼底笑意更甚,“哦,还有座熟悉的城。” 桑家主顿时怒火中烧,顾及着高台上的诸位宗主长老不敢发火,不自觉间握紧了双拳,以此来压制心底的怒意与恐慌,对他传音入密:“是你泄露的,你放肆!别忘了——” “我哪敢啊?”桑封直接打断他的声音问他,“我阿姐的魂魄还在您手里,我哪里敢将三百年前的事情泄露出去呢?” 桑家主还要说什么,却被桑封直接切断了传音,对方别过脸去,冷着脸不再理他。 桑家主努力压抑着怒火,脸色愈发难看。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或许真的不是桑封。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不再在意他那姐姐,但他对三百年前的事,并不知道这么多,起码他不知道他曾派桑悦去找过楚文安。 他竭力保持面上的平静,干脆放弃了桑家小辈的水镜,一心地盯着江虞那处的水镜。 江虞侧眸看了眼情绪明显激动不少的楚文安,又皱眉试探着说了一句:“楚公子已经答应我了。” 对面的楚文安骤然抬眸,刚想反驳,见江虞朝他眨了眨眼睛,才抿着唇别过头去。 首领一愣,反应过来后又面露不屑:“我当你有多大能耐呢,不过三千灵石就被打发了。” 楚文安当即满脸怒容,欲要发作,江虞及时出声:“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就回去吧。” 她还要留在这里再套些话才行。 她瞧着这一行人是侍卫打扮,应当是她扮演的这大小姐家里的护卫,可以被迅速打发走。 谁料对方并不听她的话,一双阴鸷的双眼再次紧盯楚文安:“此人骚扰二小姐,家主吩咐小的为二小姐出气,必须收拾他一顿。” 骚扰? 还不等江虞偏头去看,楚文安已经忍不住地拍案而起,气愤至极:“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囚禁了——” “胡说八道!” 首领见茶馆里近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及时出声呵止住楚文安的声音,“你小子不但骚扰二小姐,还污蔑桑家,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住手!” 首领拔剑之际,江虞挥手打出一道灵力,将他刚刚拔出的剑推了回去。 首领的眉头当即狠狠一皱,面色不善地看向江虞,厉声道:“大小姐,这是家主的命令,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他压低声音警告道:“大小姐莫不是临时反悔想帮二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 好家伙—— 江虞微微一思索,这不明晃晃地告诉她他之前所说的楚文安骚扰一事不可信吗? 江虞的心情也不好,她现在才算是看出来了,这侍卫首领压根没将她这个所谓的大小姐放在眼里。 她冷笑一声:“横竖你都要动这个手了?” 首领也盛气凌人地反问:“横竖大小姐都要插这个手了?” 江虞面色不虞,微微抿了抿戳,半步未退。 楚文安诧异这位大小姐性格的转变,但也不好让对方一个弱女子挡在自己前面,正要出声。 江虞背后的魏叙突然嗤笑了一声:“哪家的家主,行事做派比魔界之人还霸道?哦——”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原来是越城桑家啊。” 越城桑家。 不止是秘境里的人在念这句话,秘境外也有人呢喃了一遍,将隐晦的目光投向那边面色阴沉的桑家主。 天底下哪有第二个越城桑家。 高台上安静了片刻,桑家主想走,却被身边的儿子死死拖住,他好不容易摆脱,却又被另一道灵力稳稳压住。 他暴躁抬眼看去,正好对上日月仙宗宗主那张笑眯眯的脸。 宋连想起江虞像谁了。 她像从前的凌云君——江挽。 江挽,江虞,想让人不怀疑她们有关系都难。 天道搞事,他差点就想不起她了。 可怜他明明也是知情人之一,却仍被天道排除在外,渐渐淡忘江挽。 他重新看向水镜,那首领的手已经重新放在剑柄处,瞪着魏叙:“你想背叛家主?” 魏叙“啧”了一声:“要打就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他吊儿郎当地偏头,朝江虞微微扬首:“你动她试试?” 他们眼里江虞是个什么模样他不知道,但至少秘境外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她身上有多少法器。 这人修为恐怕与他们差不多,对上江虞,不是他死就是江虞活。 “你——” 首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话,气急之时,忽然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拔了剑。 他身后的人犹犹豫豫地与身边人对视,权衡之下,跟随着首领一同拔了剑。 茶馆里看热闹的人不敢多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有人才跑出茶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方才还盛气凌人的首领被弹了出来。 第五章 规则成谜 不过眨眼间的事情,跑得慢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魏叙和江虞是如何出手的,回过神来时,已经有桑家的人躺在脚下打滚。 江虞看着没有重复的剧情有些诧异。 她以为按照琴灵的意思,他们是不能说什么或是做什么违背角色设定的话和事的。 如今看来,他们两个“桑家的人”打了桑家的侍卫,琴灵也并没有让剧情重复,她似乎允许了这种变故。 江虞一边琢磨着秘境内的规则,一边观察着地上打滚的首领。 他看着凶神恶煞,却没有过高的修为,甚至没能近得了她的身,便被魏叙一剑挥了出去。 她转身看向楚文安,对方也在诧异魏叙一剑挥走一群人的画面,呆愣地忘了方才起身时的怒气。 直到发觉江虞的视线,他才压着心底的惊讶,又冲两人一拜:“多谢大小姐和高护卫。” 听见护卫两个字,魏叙的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他瞥了眼那道“保护大小姐安危”的任务,想起江虞下山之前苍梧和云烨对他的叮嘱。 他可不是就是来给她当护卫的吗?! 他认命般地扯了扯嘴角,将回话的事交给江虞。 江虞也在想着琴灵给的任务和楚文安已决的心意,抿唇笑了笑:“让楚公子受惊了,不知公子接下来想——”她顿了顿,看出楚文安眼底的犹豫,从善如流地改口,“罢了,既然楚公子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再多问什么耽误公子时间了,只是此处不宜久留,还望公子小心行事。” 对面与他们相对而立的楚文安明显松了口气,郑重地向他们拜了拜,仍是道:“多谢大小姐。” 江虞微微侧眸看了眼浮在空中的任务。 “安抚对面的人”这句话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任务完成。 楚文安走了,又魏叙在,那些手持长剑重新站起来的侍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文安在江虞和魏叙的庇护下快步离开茶馆。 “大哥,我们要追吗?”凑在首领身边的侍卫小声发问。 不等首领回答,听见这句问题的江虞已经笑吟吟地看了过来,警告之意毫不遮掩:“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 首领仍未从巨大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他既不明白为何大小姐突然变了性子,姓高的护卫突然有了不低的修为,也不明白这位素来在桑家不受重视的大小姐,为何突然有了迫人的气势。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畏惧魏叙手里那把剑,没有带着人朝楚文安追过去,况且他虽带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打过楚文安。 想了想,他脚下没动,嘴上却还是不甘心地恨恨道:“大小姐这是铁了心要忤逆家主吗?” 江虞没有理他,视线落在面前出现的第二道任务上:回府。 她既然是桑家人,回府回的应该也是桑府了。 可惜他们并不认识路。 她看了眼死死盯着她,试图用眼神杀死她的首领:“那你可以回府,我想家主应该会给你做主。” 她朝门口扬了扬脑袋:“走啊。” 首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江虞拉着魏叙的袖子就要跟上,只是临出门前瞧了眼一片狼藉的茶馆,偏头朝那边瑟瑟发抖的店小二笑了笑:“记得把账报给桑家。” · 有那群侍卫的带路,江虞和魏叙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桑家。 进大门之前,那首领还偏过头朝他们重重地“哼”了一声,进门后径直奔着一个方向走了。 江虞撇了撇嘴,与魏叙进门后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新的任务也一直没有出现。 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看见其他仙门的人,无头苍蝇似的在府里乱转,除了偶尔遇见几位丫鬟侍卫,什么事都没发生。 魏叙琢磨着和江虞去找那位与楚文安有关联的二小姐谈谈,只是他话还没出口,便有人迎面朝他们走来。 看穿着应该是桑家的哪个弟子,身上的衣服虽与刚才那群人大差不差,却精致了许多,腰间也挂了属于桑家的玉佩。 他径直停在他们跟前:“大小姐,家主有请。” 江虞估摸着估计是那首领告了状,轻声“嗯”了一声,没多说话,跟着人走了。 越靠近家主所在的位置,她能看见来来往往地弟子,只是可惜这里似乎是男弟子修炼的区域,江虞只凑见了几名捧着衣服的丫鬟,并没看见女弟子。 那弟子将他们引至一出似乎是书房的地方,说了句“请”便转身离开。 江虞和魏叙沉默片刻,还是决定不顾门口守卫的阻拦,一起踏进屋子里。 果然是书房,江虞暗戳戳地打量着,毫不意外地在书桌前看见了满脸得意的首领。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江虞嗤笑一声,眼神从他脸上的巴掌印上划过。 一道凶猛的灵力径直朝她扑来。 江虞眨了眨眼,并未躲开,任由灵力打在自己身上,引出一瞬的白光。 与灵力一起出现的,是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你竟敢不顾我的命令!” 他话音落下,白光也随之消散,江虞却并未如他所想地那般撞上墙壁。 她仍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桑家主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固,他看不见江虞身上的法器,丝毫不明白他这大女儿为何突然有了这样的能耐。 他侧眼看向他身边的魏叙,将这一切的功劳归在他身上。 “好啊。”他似乎是怒极反笑,猛地一拍桌子,“出去一趟,回来就不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父亲? 江虞抬眸仔细看去,又看见了一张如楚文安一般的,让人记不住模样的脸。 应该不是什么术法,而是琴灵设置的剧情了。 她将此事抛开,从那张脸上看出怒气,偏了偏头,想起刚才那道直逼面门的灵力,讽刺笑道:“天底下可没有几位父亲会对女儿下您这样的狠手。” 桑家主一愣,连带着脸上的怒气也有瞬间的凝固。 他一边诧异于江虞性子的转变,一边又对她这种转变产生怒气,尤其是看见自己原本忠心的下属现在犹如守护神般站在江虞身边时,怒火更甚。 他冷笑着压下了怒火:“怎么?找到靠山了?” 第六章 有意调戏 江虞顺着他的话侧眸看了眼魏叙,反应过来他所言何意之后,挑衅般地笑了笑:“可不止如此。” 她虽然还没完全摸透琴灵的规矩,但就之前她身上的法器依然生效,魏叙能拔剑赶走护卫的情形来看,琴灵的规则并非只是一味地要他们按照所扮演人物的性格来行事。 可能只是她开始问的那句“我是谁?”没有回答的意义,所以才让剧情卡在那里? 但既然规则放宽,就她这位“父亲”口中的话而言,她的靠山可就不止身边的魏叙这么简单了。 “放肆!” 桑家主猛地一拍桌,并未疑心他的女儿是否被人夺舍,依旧兢兢业业地走着剧情,“我是你父亲!” 江虞偏头:“可以随意打杀我的父亲?” 桑家主何时被家中女儿这般忤逆过,手中灵力渐渐汇聚,眼看着又要对江虞下狠手,却蓦然一顿,狠狠盯了江虞片刻。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被琴灵安排着走剧情,手心的灵力散去,仿佛顷刻之间失去了方才与女儿剑拔弩张的记忆,面容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怒不可遏,又强行要自己面容严肃,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扭曲。 江虞偏头看去,只见方才还站在桌边的首领已经消失不见,似乎从未来过书房。 而她的“父亲”一脸严肃地站在桌前,对她道:“你的任务是从曲朔那里拿到他家的剑谱,无论你用什么方法——而不是在此过问桑如的事。” 剧情变得太快,江虞来不及反应,便叫桑家主三言两语赶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与魏叙面面相觑。 “曲朔又是谁?” 魏叙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秘境里的剧情进行到这里,水镜前的宗主长老们多多少少也反应过来,看向桑家主的眼神纷纷变得微妙起来。 曲朔是谁? 那魔族的两个年轻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老家伙还能不知道吗? 这故事讲得分明就是桑家的往事,那曲朔,就是桑家主之前的乘龙快婿,留下《曲氏剑法》给桑家后携着桑大小姐归隐山林的那位。 如今看来——他们看向被桑封和其余几位长老联合压制住的,面色难看的桑家主,心里直犯嘀咕。 如今看来,桑家当初得到《曲氏剑法》,似乎别有隐情。 江虞继续无头苍蝇似的在桑家的院子里乱转,魏叙得了新的任务,不得不暂时离开她前往桑家的护卫营。 她也得了新的任务,正一边思索着剧情,一边想着如何完成“从曲朔那里拿到剑谱”的任务。 琴灵的规则与她猜想的有些的出入,她一边不限制他们做事偏离原本的人物性情,一边又在强制整个世界走她的剧情。 他们对剧情的改变似乎是徒劳的。 江虞若有所思地往前走,走近后院时,终于看见在后院入口处徘徊的婢女。 她一见着她立马就迎了上来:“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姑爷都问了有好几次了。” 江虞微不可查地打量了婢女一番,没法告诉对方自己在自家院子里迷了路,含糊道:“你怎么不去前面找我?” “我哪里敢去前院!”小姑娘立马带着她往里面走,还不忘小心翼翼地跟她抱怨,“小姐这么久没回来恐怕还不知道,我昨儿听小苑说,前院管得愈发严了,后院的人没有命令,擅自去了前院再不是被骂几句饿上几顿的事了,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江虞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无声地笑了笑,心道这桑家的规矩比魔宫里的还大,没再接婢女的话,随意观察着桑家后院的环境。 与前院不同的是,后院的婢女骤然多了起来,偶尔见着几个巡逻的护卫或是经过的弟子,却仍然不见女弟子。 联想起那首领的态度和婢女刚才的话,江虞意识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婢女很快将她带至一处院子,院子稍显破败,落叶为扫,杂草未除,只匆匆扫去了石桌上的灰尘。 她们两人往里面走了几步,见屋门口站着两人,江虞不由得再次眉头一挑。 “姑爷!”婢女兴冲冲地上前,像是怕对方没看见似的,“大小姐回来了!” 言罢,她又转过身向江虞说对方的好话,“小姐,你没回来时姑爷可挂念你了,问了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江虞听得出来这小姑娘希望她与这位姑爷感情好的小心思,但对面两人实在眼熟,江虞朝她善意地笑了笑:“你帮我备点点心吧——”她顿了顿,“我待会儿想去瞧瞧二妹妹。” 小婢女欢欢喜喜地应了,转身便走了,留下江虞与对面两人大眼瞪小眼。 元衡实在没料到托婢女请回来的大小姐会是前不久才见过的魔族公主,还是以夫妻这样叫他们尴尬的身份。 他有些无措,看了看面前飘着的“拦住从许,并关心妻子”的任务,看了眼瞧着他们默不作声的对方,又觉得此时气氛有些尴尬,上前半步,正绞尽脑汁,想尽毕生所学词句,想要化解此时的尴尬,却不料对方眼底盛满笑意,盯着他忽然咧嘴笑道:“夫君啊?” 她有意将尾音拖长,元衡分辨不清她究竟是在走剧情还是在刻意戏弄他,一时被她刻意的尾音和打趣的神色闹得从耳尖红到了脖子。 “我——” 元衡张了张嘴,却还是咽下了声音,等着方鹤先出声,天地良心,他活了这么多年,爱慕者不少,却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叫夫君。 江虞想起下山之前她娘对她的的叮嘱以及干爹云烨教给她的东西,再次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这叫什么?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还在想怎么才能找到机会接近元衡,这秘境里的琴灵竟然就将机会送到她面前来了。 元衡身边的那位也不是什么生面孔,江虞还在虚云山上时也记过他的画像,日月仙宗里又一位天赋出众的弟子,元衡的师弟——方鹤。 此人这时正微微张着嘴,看看江虞,又偏过脑袋看看元衡。 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他们的大师兄,似乎是被人调戏了? 他盯着师兄泛红的耳尖,在瞧见对方投来的提醒的眼神时,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按照任务要求,对着江虞说出台词:“夫人可是受委屈了?小的这就给您出气去!” 第七章 桑家家主 方鹤嘴里说着要去给她出气,脚下却半步未动,有些尴尬地瞧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元衡很快接过他的话:“不要胡闹。” 他很快又走近前面默默看着他的江虞,微微朝她一拜,算是同江虞本人打了招呼,硬着头皮道:“没事吧?” 元衡话音刚落,琴灵立即判定他已经完成任务,立即为他下发新的任务。 江虞看了他们这一通没头没脑的行动,嘴角颤了颤,又见对方目光落在虚空一点,好奇道:“任务来了?” 她毫不避讳,元衡也没有隐瞒,轻轻“嗯”了一声,侧身为她让出进屋的路,道:“冒犯公主了。” 江虞眉眼弯弯,从他面前走过,又退回几步,笑吟吟道:“若说冒犯,应当是我冒犯了公子才是。” 毕竟她一来就调戏了人家,人家不见半点怒容不说,还说冒犯了她。 江虞轻笑出声,再次从他面前走过,她似乎微微甩了甩衣袖,衣袖翻飞时不慎碰到他的手背,衣料细腻的触感叫他不自觉地缩了缩手。 克己守礼,不通男女之事的元衡不知道这是眼前这位姑娘故意的,眼神追随着对方进了屋子,见她回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笑意未减:“这里既然不是魔界,你们不必公主公主的叫了,也叫我一声江姑娘吧。” 元衡低眸,如宋会一般从善如流地改口:“江姑娘。” 江虞“嗯”了一声,四处打量着桑大小姐的屋子,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随口道:“不知道要做多少小任务才能知道最后的任务。” 她面对着站在门口没有跟着她进来的两人:“说起来,我这一路上倒是没有见过其他宗门的弟子,不知他们被安排了什么身份。” 若故事的主角就是楚文安和桑二小姐,那她被琴灵安排成为桑大小姐倒是捡了个大便宜,没准最后的任务就和一直没有露面的桑二小姐有关。 元衡想了想:“许是在这府里哪处。” 方鹤将这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底直言这魔族公主的性子与他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却也没看出来江虞的小心思,只是突然想起之前跟在江虞身后的人,插了句嘴:“魏公子没同江姑娘一起吗?” “做任务去了。”江虞说完,很快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转身出了屋子,与元衡二人一同站在屋檐下,问及楚文安的事。 谁知元衡两人连楚文安是谁都不知道,他们自进秘境便一直待在这座院子里,完成琴灵发布的推动剧情的任务,尚未来得及出去打探什么。 江虞见他们一问三不知,简单地将遇见楚文安以及桑家主的事情说了,又将之前做的任务一起说了,顺便好奇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元衡默了默,也没有隐瞒,一边思索着剧情,一边道:“防止你从我这里拿到剑谱……应当就是家主让你拿的那本,不过我这里并未发现什么剑谱。” 他进入秘境,第一个任务是吩咐人去叫桑家的大小姐,第二任务是拦住莽撞的从许,关心妻子,第三个任务才是不要让江虞拿到剑谱。 可他并不知道所谓的剑谱在何处,也不知道拿着剑谱的人在哪里。 方鹤也跟着道:“保护师兄和你的安全。” 江虞挑眉:“这不是巧了么。” 她看向元衡:“琴灵给的任务也是要我拿到剑谱——”她瞥见任务上的名字,“从一个叫曲朔的人那里。” 元衡抓住关键信息:“曲朔?” 江虞点了点头:“你知道他?” 方鹤也想起曲朔是谁,又思及方才江虞说过的话,先元衡一步回答道:“外面倒也有个桑家,他家有个大女婿,也叫曲朔。” 江虞顿了顿:“……我现在就是桑家的大女儿。” 那么作为她的夫婿的元衡—— 元衡微微抿了抿唇,皱眉道:“我是曲朔。” 江虞想了想那会儿桑家主的态度:“刚才那位桑家主说,让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从曲朔这里拿到他家的剑谱。” 她笑了笑:“无论用什么方法,不就是不择手段的意思?”她偏了偏脑袋:“这桑家主不是什么好人吧?” 方鹤没有搭话。 江虞不了解,他可是知道清清楚楚,这故事的桑家主,此刻恐怕正在水镜外坐着,观看着桑家小辈试炼呢。 不过若是水镜正常,只怕桑家主的事情早就叫外面看着的各个宗门的人知道了,外面估计已经有不小的动静了。 外面的动静确实不小。 都看到这里来了,外面又都是在自己宗门里身居高位的人物,哪里还不知道其间有什么猫腻。 只怕琴灵这次扯出这个剧情的目的不简单。 桑家主实在已经坐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这个剧情还要持续多久,但却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会是什么,况且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已经或多或少的接到了任务,而他桑家的弟子却仍然在越城里乱转,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从未接到琴灵的任务。 这次试炼的剧情,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再待下去,他不仅要身败名裂不说,怕是立即就要被这群老家伙关押起来。 各式各样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桑家主脸上挂不住,一边暗中蓄力预备挣脱宋会对他的压制,一边怒气冲冲道:“胡说八道!曲朔是我亲女婿!我桑家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哪里会谋夺曲家的剑谱,那剑谱分明是他带着桑悦离家前自己留下的!” 他想要接着发怒冲破压制,却被对方迅速察觉动作,强大的灵力扑面而来,压制着他动也不能动。 桑家主使劲动了动身子,额间顷刻之间泛出冷汗,吓得他不敢直接与宋会硬对硬,只能怒气冲冲道:“宋宗主这是何意?!” 宋会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视线从水镜里江虞身上挪开,看着他道:“既然桑家主说这是胡乱编造的,大家当个乐子看便是了,桑家主又何必急着走呢?” 桑家主气得更厉害了,在场这么多人精,有人能只将这故事当个乐子看就怪了! 第八章 挣脱不得 落在桑家主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有人开始附和宋会的话,一副老好人模样劝他不必心急。 火都烧到眉毛来了,他不急就怪了! 桑家主在心底连骂了好几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与宋会硬碰硬的后果,一心只想离开,再次汇聚灵力。 都怪这琴灵弄出来的破秘境,破剧情,如今在场之人还有谁没对他心生怀疑?! 仙门正派,不管有些人私底下干过什么事,但明面上,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便是以各种阴毒法子夺取别家功法。 偏偏谋夺曲家剑法还不是他最大的恶,他不知道这琴灵从何处知道,又知道多少当年的事,但后面那些事一旦被公之于众,他恐怕就要被人人得而诛之!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桑家咬牙凝聚灵力,他能在仙门诸多大能中有一席之地,修为自然不低,至少在场之人大多都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就算极个别的,如宋会这般天赋高得叫人害怕,修为早早超过他的,他也能硬着头皮对上几招,然后脱身。 可偏偏宋会使了十成十的力量压制他,他身边那孽障东西也使了灵力来压制他。 如今更是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是以即便他扛着宋会的压制聚了灵力,却仍然被来自不同方向的好几道灵力打散,束手无策。 他死死地咬着牙,对宋会怒目圆瞪,好似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 他深知自己三百年前做下的事情有多丑恶,一旦曝光,只有死路一条,乃至于此时此刻他没有半分想要装模作样,保持家主风范的心思。 他急着跑,更惹众人疑心,一面盯着水镜,一面分出心思压制住他。 秘境之中的江虞没等到对面两人的回答,倒是没再追问。 她想起了什么,不满地“啧”了一声,看向元衡:“那这么说的话,我们两个是必须要有一个完不成任务了。” 她要拿剑谱,元衡要守剑谱,他们两个肯定不能都完成任务。 只是不知道任务究竟有没有时限,若是一直完不成,岂不是要一直卡在这里。 她语气里的抱怨毫不遮掩,甚至连眉头都微微皱起,元衡仔细思索了两人见面后的对话,抿了抿唇,又一次道:“我见了姑娘后才有了这个任务,此前并不知道剑谱的存在。” 此次试炼毕竟是个人赛,如今琴灵给他和江虞发布了相对立的任务,而他又成了曲朔,难免担心江虞会对他有所误会,认为他有所保留。 之前秘境之外江虞与宋会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此次宗门大比结束之后她会随他们一起前往日月仙宗拜访青筠仙尊。 宗主当她是贵客,他也没有必要与她交恶。 “我明白。”江虞不在意一笑,“你说这话之前不也不知道我的任务是要剑谱么。” 江虞下山之前就听魏叙和两位干爹说遍了元衡的事迹,连魏叙那样别扭的人,都对她说元衡是个正直坦荡,不会说谎的端方君子。 若是这个世界是个话本子,元衡必然是万众瞩目,受天道宠爱的主角。 不过可惜,她得在这话本子里当个坏人。 第九章 桑二小姐 江虞从来都不是奔着拜访青筠仙尊去的。 据说这位瞎了眼的仙尊与她娘在二十年前结了仇,她娘一听到对方出关的消息,立即就要她下山,登上日月仙宗为她报仇,还要她招摇地以魔族公主的身份去报仇。 哪怕此举可能会引起三界动乱,她娘还是坚定不移地为她收拾了行囊。 顺便要她将对方宗门最好的苗子勾搭成自己人。 所以她进这流玉秘境根本就不是为了得什么魁首,她只是想找个机会接近一下身为日月仙宗最好的苗子的元衡。 她根本就不关心少完成一道任务会不会影响她的成绩,她只要不丢魔界的脸就行。 江虞眨了眨眼,刚想说什么,院门口那边她刚刚打发出去的婢女又回来了,提着一盒点心,看见他们站在门口说话,也不进来,就在院门口冲她笑。 江虞沉默了一瞬,偏头问另外两人:“我要去见见桑二小姐,你们去吗?” 元衡和方鹤没思考多久,点头答应。 那装着点心的盒子还是由那小婢女提着,往另一处院子走。 桑二小姐的院子离她的院子不远,虽然说不上有多精致豪华,但好歹比她那明显久不住人,没人来打扫的院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院门口立着几个侍卫,牢牢将院门口堵住,即便身为大小姐的桑悦来了,他们也不见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江虞掂量了一下,这秘境好歹是给他们这一群年岁不大的小辈试炼的,剧情里的人物除了桑家主那种了不起的,几乎都没有什么太深的修为,院门口这几个,她和元衡他们两个轻轻松松就能搞定。 但她是想来与这位桑二小姐打探些情况的,她思量着楚文安口中的心上人应当是这位桑二小姐,作为桑家与楚文安这段故事里的关键人物,她应当是知道不少有用信息的。 她想要和平地进去与桑二小姐谈谈,并不想动手引起桑家主那边的注意。 她思考的时间里,已经有护卫见她不走,上前道:“大小姐,家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二小姐。” 江虞往他们身后被锁住的房门看了一眼,那里还站着几个看守的丫鬟,她抬眼看向挡在她面前的侍卫,面不改色地扯谎:“就是父亲让我来的。” 她指了指婢女手里的盒子:“我才劝走了楚文安,如今该轮到二妹妹了,若是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父亲。” 当然,他们若是有往前院走的意思,她和元衡他们就立即动手。 她面色淡然,半点不见说谎的痕迹,那些侍卫面面相觑,也绝对想不到素来对家主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大小姐会以家主的名义欺骗他们。 几人思索片刻,甚至都没讨论一下,虽然疑惑跟在她们身后的元衡二人,只是那到底是他们大小姐的夫婿,他们也只以为是劝说计划中的一环,侧身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倒是好骗。 江虞侧眸看了他们一眼,又带着人过去对门口的婢女将说给护卫的话重新讲了一遍。 “你们先下去吧。”她的视线从几位婢女脸上一一划过,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从婢女手上接过食盒,“我很快便出来。” 婢女们不疑有他,以为姐妹二人要说的话是她们听不得的,开了锁,便一一站远了些,领着江虞来的那小姑娘也跟着她们走远了。 江虞伸手敲了敲门,门内立即传来一声清脆的“谁呀”,声音颇具活力,并不是江虞想象中的无力或沉闷。 她挑了挑眉,还未说话,元衡和方鹤倒是听出些熟悉感来,但天下难免有声线相识之人,再加之房门未开,他们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确定里面的人是谁。 江虞放下敲门的手:“妹妹,父亲叫我来看看你。” 她估摸着桑家关着桑二小姐,桑二小姐也应当是防着桑家的,门里面估计还挡着的,正想哄人来开门,不料门却突然被人猛地从里面打开。 江虞的额前的发丝被带出的风微微拂动,眼前一花,一个与元衡和方鹤穿得一般无二的姑娘风风火火地从她面前掠过,直奔院门。 她一脚踏出院门,下一秒,立即又出现在才刚刚打开的房门处。 那姑娘未做停留,又跑了一遍,再次被传送回来,才反应过来,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一点一点看向旁边齐刷刷盯着她的三双眼睛。 整个过程,江虞几人看得疑惑不已,眸色微沉,院子里的婢女与门口的护卫却仿若未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姑娘愣了片刻,直直扑向江虞身后两人。 她不敢扑元衡,径直抓住方鹤的衣袖,哭丧着脸:“师兄,你们终于来救我了!” 江虞认得她,之前在秘境外和元衡他们站在一起的日月仙宗的小姑娘。 “桑阳?果然是你。” 方鹤稳稳接住她,他倒是没认错她的声音,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人没事,又抬头看了眼屋子里,“你是桑二小姐?” “什么桑二小姐。”桑阳皱着鼻子起身,“我爹爹就我一个女儿。” 她吼了一嗓子,消解了心中起来的恐慌,突然反应过来这里还有第三人在,又规规矩矩地站好,对上江虞含笑的双眼,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拜道:“公主,我失礼了。” 江虞弯了弯眉眼:“没事。” 她一手拎着食盒,另一只手指了指屋子里:“屋里还有人吗?” 桑阳立即摇了摇头:“没了,就我一个人关在里面。” 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江虞思索着,她还以为桑二小姐怎么的也会是位给他们提供剧情的剧中人,没想到琴灵连关键人物也给安排成了仙门的人。 “这里是桑家,你现在是桑二小姐。”方鹤朝江虞扬了扬脑袋,“江姑娘现在是你大姐姐。” “桑——”桑阳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相信,“那不就是我家吗?” 她环视一圈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离家太久的原因,她对这里并没有半分熟悉感:“这里真是我那个桑家?” 她看向元衡,对方“嗯”了一声,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是桑家,不过应该是百年之前的。” 他曾经听说曲朔是三百年前带着桑大小姐归隐山林的,此时曲朔还在,他们所处的剧情时间,应当是三百年前。 第十章 逃离院子 “三百年前桑家……” 桑阳双眼发亮,“那我可以见到我爹三百年前的样子了?!” 她算了算,这个时间点,她爹应该与她差不多大。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会隔着三百年的时间见到以前的父亲,而这个人现在也正在外面通过水镜看着她。 方鹤忍不住反问:“三阶之后便可驻颜,桑前辈三百年前的模样和如今能有什么区别?” 桑阳冲他龇牙咧嘴地笑了笑:“我就是想看。” 江虞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站在门口往屋子里大致打量了一番,不过受限于视角,看不太全。 “进入看看?” 她的视线刚刚落在桌上的书信上,元衡突然从后面靠近,轻声询问。 江虞早有这样的想法,往他身后一看,方鹤和桑阳也已经结束了交谈,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正有此意。” 江虞笑了笑,率先踏进了房门,随意环视了一圈,没感受到什么用以压制的阵法,于是直奔桌上那封早被她盯上的书信。 信已经被拆开,江虞拿起被人随意丢在桌上的信纸,先是大概扫了一眼内容,面露诧异道:“这——” 她转头,与跟上来的桑阳大眼瞪小眼。 元衡和方鹤在其他地方寻找剧情线索,桑阳对着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像在方鹤面前那般活泼,朝她抿出一个有些害羞的笑容。 元衡和方鹤闻声而来:“江姑娘?” 江虞举起手里的信纸,将上面的字迹暴露在几人面前,指了指落款处:“这是楚文安写给桑二小姐的信。” 她顿了顿,因着桑阳不了解前情的原因,江虞又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意思是——”桑阳被关在屋子里时看过数次这封信,“楚文安的打算就是带二姑姑离开桑家?” “看上去是这样。”江虞将信放回桌上,注意到桑阳口里的二姑姑,又闻道,“你认识这位桑二小姐吗?” 桑阳摇了摇脑袋:“认识倒说不上,我出生时她已经不在桑家了,只是她与我父亲是同胞姐弟,我爹曾经提起过她。” “那楚文安呢?”方鹤追问。 桑阳想了想,再次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知道当初家主不同意二姑姑嫁给她的丈夫,后来她就和丈夫一同离开了桑家,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不是这个楚文安。” 方鹤沉思片刻:“那我们最后的任务会不会就是帮助桑二小姐和她的丈夫离开桑家啊?” “也可能每个人的最终任务都不相同。”江虞补充道,“可能琴灵同时安排了几个剧情,在我与你们俩的故事中,我要拿剑谱,你们要守剑谱。我们至今没遇见的其他仙门的弟子,或许也在其他的故事之中。” 她看向桑阳:“而在桑姑娘的故事中,可能就是方公子说的离开了,如果你的任务是离开,那说不定也有人的任务是阻止你离开。” 不然只有他们几个人接近故事的主要剧情,对其他仙门的弟子也太不公平,最后排名评定时必然产生许多争议。 桑阳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江虞的话,将其与自己的任务对应一看,眉心一跳,惊道:“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离开这座院子!” 她指着桌上的信:“琴灵开始让我阅读那封信,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剧情,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后来她就让我逃离院子了。” 桑阳顿了顿,表情突然复杂起来:“可是我根本就离不开这院子!” 第十一章 强行突破 不安再次爬上桑阳的脸庞,经历见到同门师兄的惊喜过后,曾经在这座院子里做过的一次次逃离的记忆席卷而来。 她差点忘了,她根本离不开这个院子。 “在你们没来之前,我试过很多种方法。”桑阳道,“强行突破,悄悄翻窗,装病装受伤,我都试过,但每次一出了院门,我就立马回到这里了。” 她忆起方才与元衡几人见面的情形:“就像刚才那样!” 她口里的刚才那样江虞记忆犹深,不过她不久前在书房也经历过差不多类似的,若有所思:“因为剧情的原因?现在的剧情还不允许你离开这里?” 桑阳没想过这个原因:“我不知道,但若是这样,她又何必这么早发给我这个任务?” 江虞说这倒也是,也想不清楚。 只是他们既找不到那本任务中的剑谱,也不能让桑阳离开这里,如此一来,就再次被困在剧情里,处在被动的情况里了。 江虞沉吟之时,元衡瞧了眼院门,不知想了什么,忽然道:“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江虞一怔,这倒是他们没想过的。 或许如果桑阳不是自己出去,而是被身为姐姐姐夫的他们带出去的,结果就会不一样? 不过要带桑阳出去,倒还有个问题。 “外面那群人怎么办?”方鹤问,“他们应当不会同意我们带师妹出去吧。” 院子外面有群将院门堵得死死的侍卫不说,院子里角落那边也还站着一群看守的婢女呢。 江虞没思考多久,准备故技重施。 “先试一试。”她挑了挑眉,率先往门口走,身后几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江虞踏出门外,那群婢女没在意,元衡和方鹤出来,她们仍然没有在意,直到桑阳紧跟在方鹤身后出来,她们才有了动静。 江虞带着人往门口走时,立马有看守的婢女跑过来,神色紧张:“大小姐,没有家主的命令,你不能带二小姐走。” 江虞毫不惊慌:“这就是家主的命令——若我劝不动二小姐,便带着人去见他。” 婢女有些犹豫,却仍然没有让开,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婢女过来拦路:“大小姐,家主说了,除了他本人来,谁也不能带二小姐走。” 江虞微顿,微微皱起眉:“可是就是家主让我带二妹妹去见他。” 婢女们思考了许久,还是没有让开道路。 江虞吸了口气,面色和善:“我会假传家主的命令吗?” 她笑了笑:“家主就在书房,你们可以派个人去问问。” 婢女面面相觑,却并不像侍卫那般好糊弄,认为她不会违背桑家主的命令,纠结片刻,还是决定派人准备去前院问问。 听及此,江虞眸色微冷,冲身后几人传音入密:“冲出去。” 江虞的声音刚刚从元衡几人脑海中消失,她已经单手掐诀,唤出了隐匿在储物项链中的宝剑,挥出剑气,将这群并不具备修为的婢女打开,直冲着院门口听见动静汇聚而来的侍卫而去。 元衡几人很快加入战场。 他们几个修为虽然比不上秘境外那群正在看着他们的仙门大能,但比起秘境里的这些,也显得绰绰有余。 桑阳被方鹤护在身后,甚至不需要她摸出笛子,那边的两个剑修已经将人打翻在地。 为首的姑娘利落地收了剑,扬起了个不可一世的笑容,回头向她和方鹤招手:“走!” 第十二章 风云变幻 受到江虞的感召,桑阳快步上前,在即将踏出院门时又变得小心翼翼,缓缓踏出脚步。 两只脚先后落地,周围场景没有发生变化,她回头望了一眼相隔甚远的房门,只觉得恍若隔世,狠狠松了口气,转头欢喜道:“我终于出来了!” 周围不知道具体是哪处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轻笑,桑阳还来不及欢喜地奔向江虞,眼前的情景一阵变化——她又回到了屋里。 欢喜的表情一寸寸凝固在桑阳脸上,房门打开着,她隔着一群婢女与江虞他们相望。 被江虞他们打散的婢女重新聚拢在房门口,在桑阳还未有什么动作之前,利落地关门落锁,隔断江虞的视线。 方才明明已经被他们打翻在地的侍卫们顷刻之间恢复如初,重新站在院门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江虞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会儿带她过来的小姑娘也不见了。 剧情再次强行将桑阳留在这里了。 江虞三人沉默站在院外,一时间束手无措。 秘境内的风云突然变幻。 万里晴空突然被乌云笼罩,狂风呼啸,将江虞几人的衣袖被吹得纷飞张扬。 似乎立马就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江虞转身抬眸眺望,只看见一片昏暗,仿若窥不见天光。 大雨迟迟没有落下,江虞散落的发丝被吹得乱飞。 他们三个哪也没去,就站在院门口吹风,那群侍卫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敢离开院门口。 江虞想了想,预备还是用刚才的法子先进去见着桑阳再说。 她刚刚同身边两人传音入密,琴灵突然下达新的任务。 “帮助桑如离开。” 更惹人注意的是,她与元衡之前那条任务的字体突然变红,最后消散,“任务失败”四个大字一闪而过。 江虞还没来得及疑惑,大大小小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桑家主带着几名弟子匆匆赶来,他神色愤怒,身后还紧紧跟着位之前她从未见过的青年。 他们来势汹汹,却像是看不见江虞三人一般,视线丝毫未落在他们这里。 江虞站在原地未动,意图使桑家主停下脚步,她顾及着屋子里的桑阳,开口阻拦:“家——” 对方仿若未闻,径直走来,直接穿过他们的身体。 “!” 江虞大惊,低头仔仔细细查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番,连忙伸手去抓身边同样站着未动的元衡。 元衡直接被她握住手腕,江虞的手指未凉,引得他分心一颤,低眸,却见对方的伸出手来,直直触上他的胸膛。 他当即眉心狠狠一跳,江虞却又迅速收回手去,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冒犯了,冒犯了,吓死我了,幸好我还能碰到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她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又双臂交叉抱了自己一下,才抬头看向元衡:“剧情又变了?” 元衡抿了抿唇,看了看她如常的面色,莫名有些憋屈:“……我任务失败了。” “我也失败了!”江虞附和,她迅速看向方鹤,“你也是?” 方鹤微微张开的嘴缓缓合上,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应该啊。”江虞的眉头狠狠皱起,“我和元衡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判你任务失败?” 她又看向元衡:“而且我们怎么会同时失败……难道剑谱叫第三个人拿到了?” 第十三章 黑雾凝聚 江虞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明明他们就站在这里,鲜活的心脏还是胸腔里跳动,她伸手就能触碰到身边的人的温度,但他们就是被隔离在外了。 目前看来,应该是任务失败导致的这般情况。 他们似乎已经被淘汰了。 元衡目光微沉,偏头看了眼刚才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应是如此。” 若非剑谱被第三人拿到,琴灵没有道理判定他们任务失败。 但方鹤的任务也被判定为失败就说不通了,他和江虞明明一直好好地在他跟前,按理来说,他是做到了保护好他们两人的任务的。 “啊!” 院子里突然传来不小的动静,隐约几声尖叫被风传送过来,江虞抬眼看去,只见一名看守的婢女惊慌失措逃出院门,干净的衣裙上沾染了血迹。 她慌忙往外跑,还没来得及喊出第二声,便被身后赶来的侍卫砍倒,鲜血在她身下蜿蜒。 江虞几人打过去的灵力尽数穿过侍卫的身体,犹如一阵冷风拂过,不痛不痒。 桑阳还在院子里面。 江虞立即跟着元衡师兄弟往院子里奔,却被无形的屏障屏蔽在外,半分进去不得。 院外狂风呼啸,江虞似乎隐约听见许多人的声音,叫人混乱极了。 灵力不断扑向院门,却尽数被屏障吸收,连半道口子都没破开。 院子里早已是一片狼藉,几位看守的婢女尽数倒在侍卫刀下,血胡乱流了一地,江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桑家主将预备逃跑奔向他们的桑阳控制住。 桑阳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活了二十余年,从来没离这位素来威严的祖父这么近过。 她父亲桑封纵然名声在外,却从来不得祖父喜爱,连带着她虽是桑家人,却自小被父亲送至日月仙宗,由师傅抚养长大。 她对桑家没有感情,除了疼她爱她的父亲,她对如今的桑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印象,尤其是她这位并不喜欢她的祖父。 桑阳被桑家主紧紧掐住喉咙,她的修为对付那些守门的侍卫绰绰有余,但对上比她多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她只能艰难地偏过头去,看向正在努力想要闯进来的江虞三人。 她想叫他们不要进来,他们谁都不是桑家主的对手,她一个人对上他,不过是个被淘汰或是止步于此,成为榜上最后一名的结局罢了。 桑家主掐住她脖子的手愈发用力,他手心汇聚了凌冽的灵气,直直刺入她的脑海。 桑阳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爹……” 他身后的男子听见了尖叫,面上浮上些许不忍,开始犹豫。 “闭嘴!”桑家主冷声怒斥,“你还想继续做个废物不成?!” “……” “——荒唐!”秘境外有人将桌案上的茶盏愤怒扫落,目光惊颤,“这,这与邪修何异?!” 事到如今,他们还有谁是看不出来桑家主想做什么的?! 桑封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比之他心惊胆战的父亲有之过而无不及。 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颤,冷汗频出,眼尾骤然被气得发红。 “……你骗我?” 他不敢置信的质疑声淹没在周遭不断的讨伐声中。 桑家主不好回答,只对着周围不断射过来视线不断重复:“那不是我,这是假的。” 他双眼里满是惊慌,即使知道自己严重失态了一次又一次,却因无法脱身而掩藏不了情绪。 他十分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惧至极,连面部表情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剧情开始时他没走,到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 秘境内的江虞手执利剑,一次接一次不厌其烦地劈向屏障。 直到背后传来阵阵惊呼。 江虞顺手一剑砍下去,喘了口粗气,平复着呼吸转头。 原本空旷空地上几乎占满了人,应该是突然被琴灵传送至这里,一部分人的脸上仍是迷茫一片,剩下的一部分,琴灵让他们透过呼啸的风声将桑家主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魏叙眸光有些复杂,提着剑走向江虞。 江虞只是简单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关注院子里的情况,桑阳仍旧被桑家主压制在桌上,一面被他探入识海,压制桑阳反抗的情绪,一面悄悄凝起灵力,预备趁着桑阳放松时刻,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将她的灵根挖出来。 江虞恨恨踢了一脚仍旧纹丝不动的屏障,看了眼紧紧皱着眉头琢磨着如何破开屏障的元衡和焦急攻击屏障的方鹤,缓缓将视线落在魏叙身上。 他们被突然传送到这里不可能没有原因,江虞平复了呼吸,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魏叙收了剑,隐晦地看了眼院子里的情况:“阻止桑二小姐离开。” 江虞没说话,偏了脑袋,视线又落在他身后那群人身上。 除了桑家弟子,入了秘境的仙门弟子都来了,有人听见她的问话,艰涩点头:“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不断有人附和,江虞说不出话来,再次听见最初附和的人的声音。 “为什么琴灵要我们做帮凶” “啊!” 桑阳再次痛苦尖叫出声,江虞转身,只见画面一闪,桑家主的手穿过桑阳的身体。 桑阳茫然滚下石桌,只是那股令人惊惧的疼痛太过深刻,她动了动手指,半天爬不起来,睁着双眼茫然望着昏暗的天空。 忽然被铺天盖地的难过淹没。 “桑阳!”江虞再次猛烈拍击屏障,“出来!桑阳!” 方鹤也止不住焦急道:“师妹!快起来!” 元衡伸手去触碰屏障,却仍不得半点门路,依旧连半点灵力斗无法进入:“师妹!”他难得大喊大叫,依旧不放弃用灵力撕开屏障,眉心的担忧越来越浓:“离开那里!” 除了院子里的人,院外几乎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桑家主一群人背后,黑雾逐渐凝聚,愈发浓稠,似乎要吞噬掉院子里所有的人。 桑阳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抹了把额间的冷汗,踏出离开的步子之时,她忽然转头看向石桌上的另一位“桑二小姐”。 第十四章 直接质问 桑阳从未见过这位二姑姑。 除了她爹,桑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她,就连那位据说与丈夫归隐山林的大姑姑,众人提起那本曲家剑谱的来历时都会提上她几句。 桑家却没几个人记得这位曾经的二小姐。 只有她爹记得她,偶尔对她提起过他这位天赋不错的姐姐,她被送往日月仙宗后,便再也没有人对她提起过她了。 桑阳回头看她。 她与她爹长得倒是有六七分像,与她却只有眼睛有几分相似,其余的地方,她似乎是随了她娘和她爹不像这位姐姐的地方。 除了父亲口里的几句话,她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张与她爹相像的脸的原因,她知道她要被人挖去灵根,还是很心酸难过。 她似乎并非别人口中的与一个家主不喜欢的男子私奔离开了桑家。 她正被家主压在掌下,双手捂着脑袋痛苦嚎叫,她正经历着的痛苦,桑阳刚才几乎是感同身受。 不,她不能感同身受,桑家主的已经探入她的额心,预备挖出她的灵根。 她下意识要去救她。 可是她伸过去想要拉开桑家主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桑阳又试了试去拉桑二小姐,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她根本碰不到他们,她救不了三百年前的人。 桑阳想起刚才恍惚见看见的红字。 她的任务失败了。 她已经被淘汰了。 师兄们和刚刚认识的魔族公主还在喊她出去,她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 桑阳看了眼逐渐逼近的浓稠黑色,又深深望了眼石桌上奋起反抗的二姑姑,支撑着有些虚脱的身子跑出了院子。 桑二小姐似乎反抗成功,桑阳刚刚踏出院门,脚下发软歪倒在江虞怀里,那位桑二小姐却痛苦万分,趁着桑家主捧着灵根的空隙奔向院外。 但她倒在了院门处。 她似乎看了见站在门外的这群人,忽然面露绝望。 不知道是谁想要扶她一把,弯下的腰,伸出的手却无法进入屏障。 “桑如!” 桑家主被黑雾吞没,充满怒气的声音却依旧传了出来。 桑如趴在院门边,微微长着老茧的纤细手指抓了抓地上不知混了谁的血液的泥土,低低地发出哀求声:“求求你们” 她发着颤的声音被清楚地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里。 “求求你们放过我。”她说,“救救我。” 桑如像是在看着院外的他们,泪水滴入泥土里,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救救我放过我。” 可是没人能在琴灵的规则里穿过挡在院门处的屏障。 江虞低头看她,说不出来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是曾经看过的话本子突然变成了现实,一边觉得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事,一边又觉得悲哀,浑身都充斥着无力感。 她救不了她,她连触碰她都做不到。 她听见魏叙似乎骂了一句脏话,暴躁地砸了一拳屏障:“老子不做这个任务了行不行!” 江虞想不通琴灵的意思,她让他们进入这个故事之中历练,却又不允许他们对剧情做出改变,强迫他们做一位旁观者。 明明魏叙他们的任务还没失败,桑二小姐还没离开这个院子,琴灵却依旧不允许他们任何人进入屏障。 黑雾愈来愈靠近桑如,桑如一声声哀求仍旧在耳边,有人忍不住同魏叙一般暴躁出声。 “我也不做了!” 有人愤愤附和:“我宁愿得个该死的倒数第一,也不会帮这个与邪修无异的东西!”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所有人都心生不忍,可惜直至黑雾吞没桑如,也没有人能成功穿过屏障救到桑如。 “这究竟是琴灵借了桑家名义编撰出来的故事,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身后不知哪家的弟子问出声。 立马又有人应他:“我做过两个任务,皆是为这里的桑家人办事,有些事情,确确实实能与外面对上,譬如——” 他顿了顿,“譬如桑家在这一年得到曲家的剑谱。” 另一道声音响起:“还有桑家弟子出门降服了邪修,桑封前辈差点丢了性命” “可是方才院子里的那位桑家主,也不是外面桑家家主的模样啊?” 江虞初初下山,听这些事听得头疼,皱着眉头看了眼被黑雾笼罩的院子,偏头问神色难看的元衡:“听这模样,外面那桑家是个好的?外面的家主还是里面这个?” 元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江虞解释,垂眸沉思片刻:“我——” “是这个。” 面色还有些苍白的桑阳轻声道,“一定是他,这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毕竟——” 她顿了顿,发出一声冷笑,“仙门百家,除了桑家那位,还有谁三十岁之前是人尽皆知的废物,三十岁后又突然表现得天赋异禀的?” 她冷冷抬眼,直视漂浮在空中的水镜,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与搜罗人界各种灵丹妙药为儿子改善灵根的说法相比,这种挖人灵根来换给亲子的解释的说服力似乎也不逞多让呢?” 她仍记得起方才识海里叫人难以忘记的疼痛,却无法想象桑如被人生生挖去灵根的痛苦,表情愈发嘲弄:“你觉得呢,祖父?” 她不相信秘境发生的这些事外面不知道,那么多仙界大能在,希望她这位祖父没能逃掉。 桑阳的声音穿过水镜传到高台上众人的耳里。 那个从小养在日月仙宗的音修小姑娘声音隐隐有些发颤,她站在人群之中,抬眸直视水镜,想要为她从未蒙面的姑姑讨一个公道:“你敢不敢,敢不敢当着我父亲的面,与诸位前辈解释解释,你为你儿子寻到的药是什么药,你的女儿当年究竟去了哪里?” 桑家主目眦欲裂,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他不敢直视秘境里桑阳那双与桑如相似的眼睛,只怒道:“三百前的事情,我如何记得那么清楚!天下灵丹妙药那么多,我自然是都搜罗了来全部喂给桑举,我哪知道是哪一颗药起了作用?!” “” “那我姐姐呢?” 第十五章 皆是谎言 “那我姐姐呢?” 桑封是离桑家主最近的人。 桑家主如今被众人压制,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还在狡辩的嘴,几乎可是说是动弹不得。 他脆弱的脖颈就在桑封的眼前,近到他一伸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掐住他的咽喉。 他无法形容出他在桑阳的水镜里看见桑如时的感受。 他已经三百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这三百年来,很少有人提起她,即便提起,也说她为了个不知来历的男人放弃了桑家,放弃了本该一片光明的前途。 可是她在桑家本就不会有什么前途,他们这位道貌岸然的父亲一边谋夺别人家的传承与秘籍,一边偏执地守着桑家的东西,奉行着人间偏僻处的传男不传女。 众人以为她与人私奔,桑封却在她离家不久后见到了她的尸体,他身边的这个人带回了她的尸体,告诉他她与楚文安遭遇邪修,他赶到时邪修已经一剑刺穿她的胸膛,他已经无力回天,勉强保住她的魂魄,叫她不至于魂飞魄散。 桑封彼时将此看作“救命稻草”,对桑家主的要求几乎是言听计从,他要他输给桑举,他就输给桑举,他要他为桑举造势,他就为桑举造势。 直到后来桑阳出生,他一边陷入失去妻子的痛苦中,一边又陷入初为人父的无措之中,慢慢对桑如的死亡释怀,才渐渐连明面上也对这位父亲少有好脸色。 他一直知道人死如灯灭,即便对方重新投胎,也不会再是前世的人,桑家主这种一直将人的魂魄留在人间温养的说话不再可信,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被他视为弃子的女儿。 但他从未想过事实会是这样的。 失去同胞姐姐后,他曾杀过很多邪修,他将对方全部当作是杀了桑如的仇人,数次杀红了眼,只为在鲜红的血液溅起时获得的那一丝的复仇的慰藉感。 可就连这些都是假的,他自以为是的复仇成了个笑话。 桑封的脑子里分裂出两个声音,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不是真的,桑如怎么能以这样痛苦的方式死去。 另一道声音又将桑阳的话重逢了一遍,问他你还不明白姓桑的是个怎样的人吗?问他不记得对方用桑悦的性命威胁曲朔交出剑谱的事了吗? 桑封侧眸看着桑家主的双眼,他多熟悉他啊,只需要一刻,他就能感受出他努力在压制的恐慌害怕。 这么多年,原来不仅仅是温养魂魄这件事是骗他的,连桑如的死因都是假的。 他气得眼角发红,又哭又笑的:“你说啊?我姐姐呢?” 桑阳紧紧盯住桑家主的眼睛,泛红的眼眶中不断有泪珠滚落,他几乎要咬碎一口的牙:“自诩正派,却能干出挖人灵根的事,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敢——” “我说了!”桑家主粗暴地打断他,“桑如是被邪修杀死的,天底下哪个当爹的会对自己女儿下毒手?!” 他既恐惧又烦躁,对现况感到绝望的同时又不免抱着一丝侥幸,期盼着秘境里的黑雾吞没所有人,这叫人惊惧迷幻的故事再没有下文。 这天底下,除了他和桑举,早就没有知道此事的第三人了。 “这么大的帽子——”他抬头看向几位时刻注意着他的动作的长老,强迫因惊慌而微微颤抖的嘴唇扯出个笑来,“不能仅仅因为琴灵这莫须有的故事,便扣在我的脑袋上吧。” 桑家主努力扬着嘴角,看了眼秘境里满脸质问,试图与他对上视线的桑阳:“那小丫头说是便是了吗?” 他明明焦躁不安,却又不得不让自己表演出一副自得的模样,即使这表演拙劣不堪,错漏百出,他也仍旧没忘记以这副形态讽刺那个压制自己最狠的人:“还是说因为这丫头是日月仙宗的人,所以她说的都是对的?你们日月仙宗是想当着这么多长老前辈的面,将人界变成你们的一言堂?” 他挑拨离间的意味不要再明显,离他最近的桑封,一面对他隐隐透出的狼狈感到好笑,一面又在自责与悔恨情绪的交织下恨不得当场了结此人为姐报仇,哪怕从此背上弑父的骂名。 可惜他压制桑家主的同时,宋会也分了一丝灵力出来压制欲要动作的他。 桑封和桑家主几乎是同时看向宋会。 宋会早已离开了玄天门门主为他安排的座位,随意依靠在栏杆边,抬眸瞧着水镜里正沉默着不知再想什么的江虞,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桑家主,只笑道:“桑家主这话才是好大一顶帽子,事实究竟如何,不如先让我们将这故事看完?” 倒也是巧,他话音刚落,水镜里那团只在屏障里的黑雾突然冲破了屏障,直奔院子外的一群人而来。 江虞几人首当其冲。 入了秘境,他们都在琴灵的规则之中,谁也不知道这团突然出现的黑雾是什么东西,对他们发动袭击时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考验。 魏叙的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识将江虞拉至身后,蒙上她的眼睛,将人护进怀里。 所有人都是眼前一黑,却又都没有感受到实质性的攻击。 江虞惊慌一瞬,再睁眼,从魏叙的指缝之中看出此地仍然是在桑府。 魏叙被她上下浮动的睫毛扫得不自在,又受到对面三人的打量,表情僵硬一瞬,故作自然地放下了双手,后退半步,与江虞拉开些微的距离。 江虞刚才被蒙住了双眼,没看见元衡几个对他们的打量,倒是没什么感觉,出了魏叙的怀抱之中还没忘记转头朝他咧嘴一笑,娇声道:“谢谢魏公子啦。” 魏叙听不得她做作的语气,眉心一拧:“好好说话。” 江虞弯着眼睛晃了晃脑袋,转头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环境来。 狂风消散,昭示着大雨即将倾盆的昏暗天空也成了个艳阳天,先前那一群人也只剩下他们和元衡三人。 不过这庭院倒是个熟悉的地方。 是桑悦和曲朔的院子,江虞不久前才在这里遇见了元衡并有意调戏了人家。 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还没搞清楚情况,禁闭的院门突然被人推开。 江虞抬头望去,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和颇有些熟悉的表情。 同样的来者不善,同样的气势汹汹,同样的直接无视他们并穿过他们的身体,江虞顺手捅了捅边上的魏叙:“这谁啊?跟那姓桑的一模一样。” 第十六章 桑悦结局 那张表情凶狠的脸对于刚刚出世的江虞来说太过陌生,但其余四人,都是万分熟悉这张脸的。 在仙门百家之中有着一席之地的桑家现任家主。 魏叙抿了抿唇,大致猜出琴灵的动机:“他就是那姓桑的。” 江虞挑了挑眉,回头看桑家一行人的动作。 从他粗暴地推开桑悦的房门起,在他们五人面前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江虞一阵恍惚,只觉得好似那些被她痛骂许多遍的话本子作者们又有了新的叫人看得心脏泛疼的作品,且以这种形似直接呈现在她眼前,使之对主人公的共情更强。 大开的房门里,她看见桑悦跪在桑家主脚边,不住地求饶磕头,白净的额头狠狠磕在地上,混杂的泥土和血液,又顺着脸庞滑落,她的脸几乎要贴上桑家主的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的长靴上,以一种屈辱的形态。 明明他们与她隔着这样远,江虞却仍能听见她的哀求。 她在求桑家主放了曲朔。 她颤抖着声音哀求血缘上的父亲,说她可以一死保守这个秘密,但求他放过曲朔。 “他是无辜的!”桑悦的指甲狠狠抠着地面,由于过于用力,有一两只已经外翻,这种细微的疼痛似乎能隔着三百多年的距离,传递到门外看着这一切的江虞身上。 “求您放了他吧——”桑悦不断用额头触地,“父亲已经拿到剑谱,他如今这般模样,对您不会再有什么威胁的!” “父亲!我求您了,女儿求求您了!” 或许是江虞不久前才扮演过这位桑家大小姐的原因,她莫名堵得慌,一股郁气困在心间,心底泛起的烦躁隐有难以压制的趋势。 也是因为桑悦的话,江虞几人陡然被琴灵拉进房中,才看清桑悦身后的床榻之上,还躺着一人。 应该就是即将被桑家主赶尽杀绝的曲朔了。 他面色苍白的过分,一双眼恨得通红,他偏着脑袋努力想往桑悦所在的方向看去,可惜不知是受伤太重还是被人施了什么术法的原因,除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之外,他浑身上下皆动弹不得。 那边桑家主已经一脚踹开桑悦,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都是她没能从曲朔这里骗得剑谱,才累得他不得不出此下下策,从曲朔手里强夺剑谱,与自己的女婿落得个不死不休的场面。 “修仙之人寿命太过漫长。”桑家主冷冷瞧着被他一脚踹中心口,挣扎许久也爬不起来的桑悦,“你自然是该死的,但留着他变故太多,需得斩草除根,方能免夜长梦多。” 自入秘境,见过的闹心事却已是不少,江虞几人努力压制着怒火,其中一二竟有气极反笑之态。 可惜此间人与物皆为虚,他们便是想要出手,也无法成功。 从被裹进黑雾起,他们便只能以局外人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完这些故事。 即使有人在他们脚边匍匐着苦苦哀求一条生路,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得插手半分。 江虞瞧着剧情的发展,只觉得这次试炼着实让人恼火。 一边引他们进入剧情,限制他们的言行的同时又给了他们一定的自由,却又在片刻之后抹去他们的痕迹,仿佛无论他们怎么做,事情都一定会朝着原本的结局发展。 一直没给出具体的规则,仿佛在戏耍他们一般。 一杯毒酒被强行灌入曲朔腹中,任由桑悦哭闹大骂,仍旧只能被桑家的侍卫擒住手脚,眼睁睁看着桑家主解了曲朔身上的禁制,看着他呕出一口鲜血。 药效发作的很快,桑悦扑过去时桑家主已经转身离开,床上的曲朔气若游丝,迷迷糊糊地瞧着趴在床边痛哭流涕的妻子。 “不哭了。”曲朔缓慢地咽了喉咙处的腥甜,感受着生命的流失,努力想向他的妻子扯出一个与往日一般的温和笑容,“是我无能。” 是他无能。 曲朔用最后的意识想,是他无能,既没有留住家族的剑谱,也没有护好心爱的妻子。 “对不起对不起” 桑悦抓着他无力的手痛苦,她将他的手贴在脸颊处,重复说着对不起,说她不该接受父亲的命令接近他,说她不该嫁给他,说都是她害了他。 她陆陆续续说了许多事,从桑家主对桑举的偏心说到她嫁给他,她用颤抖的声音讲诉着两人的相知相识相爱,诉说着她的悔恨欲绝。 可惜曲朔早就听不见了。 一杯酒适时出现了桑悦眼前。 那只与曲朔用过的一模一样的酒杯被桑家主的心腹弟子捧至桑悦眼前。 桑悦泪眼迷蒙,定定地瞧了他手心里的酒杯许久,忽然惨淡一笑,未有挣扎,伸手接过酒杯,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她沉默许久,将酒杯送回弟子手中,忍着药效发作时腹部的疼痛,抬眸望向还守着她的弟子,凄凄惨惨一笑:“大师兄,你会后悔吗?” 面无表情捏着酒杯的男子一愣,垂眸避开了桑悦的视线,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桑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强撑着爬上床与曲朔躺在一起,侧头看着曲朔的容颜:“我猜你会后悔的。” “他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手,何况你一个为他办了这么多事的心腹弟子呢?” 桑悦没再继续说什么,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她闭上眼,向曲朔微微靠近了些,静待死亡的到来。 她想了想这一生最大的错处,约莫就是投胎成了桑家的女儿。 她父亲留在屋子里的弟子,确认她的死亡之后,才立在床前朝她二人一拜,沉默着扛着两人的尸体离开。 江虞看得脑子发疼,才将将揉了揉眉心,眼睛一闭一睁开,周围的场景又换了,他们五个又被琴灵拉入了新的情景之中。 兵器相撞的声音刺耳,江虞抬眼看去,见一青衣男子正与众多侍卫缠斗。 他虽有些修为,但桑家这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不消片刻,他便开始显得寡不敌众,他最终被人一剑刺中心口,狼狈地倒在地上。 有人粗鲁地踩着他的脸,环视了一圈这处简简单单的院子,不屑道:“楚文安,就你这样的,还想肖想我们小姐呢?” 第十七章 琴灵现身 楚文安? 江虞低头去看地上的男子,与她之前见过的楚文安不同,如今这位修为高上不少,模样也说得上一句俊美,只是此时被人踩着脑袋,血糊了一脸,没人有心情去欣赏他的样貌。 长剑蓦然被人从他的胸腔拔出,楚文安甚至来不及闷哼一声,只听见耳边有谁哼笑了一声,那柄长剑又被人毫不留情地捅了回来。 江虞从小被养在虚云山,不怎么能与外人接触,即便修炼时与她娘他们找来的人切磋,对方与她交手时也将度把控得很好,是以她长这么大受过最大的伤还是练剑时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 她微微皱了眉,难以想象楚文安此时的疼痛,只从他张张合合的嘴唇里听见点微弱的声音。 他在问怎么办。 在侍卫的冷哼声中,他只能努力望着桑家的方向,缓缓闭上眼睛,失去生命。 这是在下一次的场景转换到来之前,江虞几人看见的最后的画面。 而最后一次的场景与江虞他们之前在院子外见过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桑二小姐被人以受了重伤的原因困在家中,日日盯着楚文安送来的说要带她走的信件垂泪,苦苦等着心上人来救她。 直到狂风起,天色暗,桑家主踏入院门,残忍屠杀满院婢女,将桑如按在石桌上挖了灵根。 没有人可以救她,对她或许有些心软的婢女被桑家主灭了口,三百年前也没有江虞他们站在院子外努力想要进来,桑如趴在院门朝外望去,只见一群桑家的侍卫堵在门口,冷冷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将她的生路堵死。 任凭她苦苦哀求,血与泪流了满地,也没有一人敢让开半步。 没有人可以帮她,江虞他们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她的姐姐早已被桑家主一杯毒酒了结了生命,她的爱人也早已死在了桑家人手里。 正如琴灵派发的任务,会救她离开院子的或许就这么几个,但阻止她离开的却远胜于此。 她清楚地感知随着灵根被剥离,周身运转的灵力一点一点地消散时的痛苦与崩溃,拼命跑出院子,又被院门外的侍卫堵住去路,生生被挖走灵根的痛苦叫她脱力倒在地上,苦苦哀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桑家主沉着脸靠近,院门被猛地合上。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桑如偏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调息的桑举,他的脸上满是惊喜,要不了多久,原本属于她的灵力便会开始温养他。 桑如忽然明白父亲派人督促她修炼的用意。 一边不许她修习曲家的功法,一边又要她努力增进修为。 灵根让她拥有灵力,灵力又反过来滋养灵根,原来都是为桑举做嫁衣,她不过是个为桑举养着灵根的器具。 桑如不知该哭该笑,生命似乎在随着血液力气流失,她迷迷糊糊想起还在她房间里的信,她一直盼着楚文安来,却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但如今她快要死了,她便又很不希望他来。 桑如死前爆发出了强大的恨意,可是她太虚弱了,虚弱到连身体里残留的灵力都无法运转,只对桑家主说了句“天道有轮回”便永远地闭上眼睛了。 楚文安说的没错,他的心上人被困在这里了,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而立誓要带她离开的人,也早已倒在了门外。 试炼似乎还没结束,在踏入另一个空间之前,江虞几人再回头看最后的画面。 桑如离世不久,有浑身带伤的男子欢喜奔进桑府,小心翼翼捧出还沾着血迹的仙草,满怀期待将其交给府里的药师:“我找到能让阿姐好起来的仙草了!” 奔来的男子青涩年轻,桑阳就站在江虞身边,愣神轻呼:“爹爹——” 他们蓦然再次陷入黑暗。 剧情结束了,秘境里的弟子和秘境外的长老们憋着一口气。 桑家主被长老们押在了高台上。 陆陆续续有弟子被秘境传送出来,仰着脑袋恨声声讨桑家主。 桑家主仍在狡辩,他坚称所有剧情都是琴灵编撰,是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桑家的故事,编出了这些。 “既然如此!”有红着眼眶的弟子怒气冲冲道,裹挟了灵力的声音传至众人耳间,“你不妨让人去桑家祠堂看看,看看二位小姐的命灯是否还亮着!” “放肆!”桑家主亦不甘示弱,“仙门之人,何等看重祠堂,岂能由外人进入!” 桑封人群之后缓缓走出来时,桑家主还在对他传音入密,说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 桑封立于人前,日光倾洒下来,掩藏了他大半的表情,他的唇色过分的苍白,微微抬了头看向桑家主时,离得近的人才看清他的表情。 桑封面上尽是冷漠,若非仍旧发颤的手和泛红的眼眶,众人还以为他对亲姊的死没有什么感受。 “有什么不可以呢?”彻底站在桑家主眼前,桑封的眼底才露出些恨意来,他冷冷地扯着嘴角,“如果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证明父亲的清白,想必桑家先祖们也不会十分怪罪于您?便是您再不愿意开,儿子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桑家名声被辱,儿子愿开祠堂,让诸位前辈一观——” 他笑容讽刺,眼神愈发阴冷:“也好还父亲一个清白。” “逆子!”桑家主怒道,勉强维持着桑家家主的“风范”,强忍着没冲上去与之动手,“桑家何时轮得到你来说话?” 桑封眉眼未动:“是啊,我不过——” 他话音未落,江虞几人的水镜陡然生了变故。 所有的弟子都已经被琴灵强行送出秘境,他们无一不怒气冲冲,厉声声讨桑家主,欲为百年前的桑悦几人讨一个公道。 理智被情绪掌控,乃至于直到江虞几人的水镜重新出现画面,才有日月仙宗的弟子们惊觉他们的师兄师姐们还困在秘境里。 连同魔界的公主和王子。 江虞几人仍在桑如的院子里,两人落座于石桌旁,其余三人也站在两位姑娘身后,面色冷凝。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江虞他们不再是以一种旁观者的模样出现,他们如初入秘境时一般,能触碰世间万物。 以及,桌上多出来的一把古琴和对面泫然欲泣的琴灵。 “三百年了。”琴灵抽噎着,泪珠啪嗒啪嗒地直往下坠,“我终于可以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了。” 秘境外的桑封惊愕抬头看,发现那哭泣的琴灵竟生了一张与他阿姐一模一样的脸。 第十八章 已认新主 “我本是青云琴的琴灵,沉睡许久,偶然被主人唤起一丝意识,恍惚之间看见了当年的事。”琴灵缓缓道来。 至于她当年看见了什么事,江虞几人也已经心知肚明。 “我记得。”元衡道,“青云琴如今在桑家少主手里。” 毕竟是难得的法器,又生了琴灵,桑家没有将此琴拱手让人的道理。 琴灵脸上还坠着要落不落的眼泪,听见此句,当即冷哼一声,伸手抹了把脸:“凡有桑家血脉,都可使用青云琴,青云琴谁都可以得到,但我不是,我是桑如的机缘,也只认过她这么一个主人而已。” 她说她起初一心想未桑如报仇,但却由于桑家初代家主对她下下的禁制,任由她拥有可掀山覆海之力,也无法对桑家的嫡系血脉动手。 “于是我便想了个办法。”她说着,突然不再落泪,眼睫上还沾着眼泪,却朝他们弯了眉眼,笑吟吟道,“我同天道做了个交易。” 方鹤皱了皱眉,张嘴:“……” “你想说不是谁都能联系上天道,是吗?”她不在意地笑笑,“可我就是联系上了,我一直待在这院子里,想着上天什么时候才给桑家那群畜牲报应。” “然后,有一天,天道降临了。” “我成了这秘境之主,化作主人的模样在此地等了三百年,终于在这一日能将此事公之于众。” 天道说得对,对于这种在乎名利之人,让其身败名裂也不失为一种复仇的方法。 魏叙仔仔细细瞧了瞧琴灵:“为什么是今日?” “这三百年来,这秘境也应当开了不少次,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 “为什么?”琴灵笑意更甚,“这便是我与天道的交易了,祂助我离开桑家,赐予我编织幻境的能力,而作为代价,我则帮祂守这流玉秘境三百年。” 说着,似乎是提及了什么不该提及的东西,琴灵脸色一变,笑意淡了淡,突然起身扑向桑阳。 桑阳小姑娘躲闪不及,叫她扑了个满怀,齐齐滚落在地上。 她一低头,发现琴灵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琴灵拉着她坐起来,仍握着她的手,郑重道:“我只认了桑如为主,青云琴合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松开一只手,在周围几人诧异的目光中,轻点在桑阳的额间:“我已经认你为主啦。” 她低着头,将桑阳的手放在自己的额上:“你是她弟弟的女儿,四舍五入,便也是她的女儿。” “我知道强买强卖不好——”她说,“但我又要睡了,你一定,你可不可以把青云琴拿回来?” 她的额间闪过什么,再抬起头,眼眶里再次迅速聚集了泪水,可怜兮兮:“小主人,青云琴现在是你的了,你一定要把它拿回来。” 桑阳不知道该说什么,木讷地点了点头,任由琴灵牵起自己的双手,进而轻轻拥抱住她。 “我等这一日好久啦。”琴灵在她耳边蹭了蹭,声音轻快,“虽然主人已经回不来了,但我还是很开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虽然等了三百年,但一想到桑家人此时的模样,便欢喜得不得了。” “我已经是你的机缘了,下一次见面,小主人,我便会忘了这些快意与仇恨,只是青云琴琴灵啦。” 她在桑阳的颈窝处留下温热的眼泪。 然后消失不见。 第十九章 何不搜魂 江虞再一次睁眼,人已经在秘境外了。 桑家主被那群长老押至高台下,被人团团围住。 江虞等人出现在这里时,桑家主仍在与人争辩,气得脸红脖子粗,声音因为怒气而显得比平时略尖些:“那琴灵说什么便是什么吗?!我没做过的事,我如何要认。” “你们凭什么因为这些没有根据的破剧情来质疑我?你们有十分的把握确定这是真的吗?!” “不确定。” 人群中有人回答,“所以我们才想见一见你两位女儿的命灯。” “她们都离家这么久了!”桑家主试着挣了挣周围不知谁加在自己身上的禁制,“她们若是死了,命灯不也灭了吗?” “有什么好争的。” 江虞上前几步,脸色并不如周围弟子那般难看,噙着些许笑意,竟是被气笑了。 魏叙抱着剑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他微微偏头,就能瞧见右前方江虞脸上的冷笑,带着点盛气凌人。 “我听说三界中有一个法子。”江虞的声音传至在场诸人耳间,她一贯上扬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淡,“我记得,是叫做搜魂的,能看见別人的记忆——” “可这个法子一不小心就会伤人识海,毁人 修行。”后知后觉的桑家弟子小心出声维护家主,“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仙门人士会用此法。” “仙门人士?”江虞眼底浮现笑意,嘴角讽刺的弧度突然扩大。 她仔细瞧了瞧那弟子的面容,直将人盯得起了一身冷汗。 瞌睡时递枕头的人来了。 “啊,仙门人士……”江虞道冷嗤,“可惜了,道德绑架找错人啦,你忘了,我哪里是什么仙门人士呢?” 她朝对方眨了眨眼睛,笑容愈发恶劣:“我来自遥远的魔族,那里多生恶徒,牢里审讯的手段可多了去了,搜魂,又有何做不得的呢?” “不过我尊重你们。”她没给对方回话的机会,“既然仙门之人做不得,那么——” 她微微偏头,最后侧过身子,冲魏叙挑了挑眉:“你会搜魂吗?” 魏叙很是自然地接了她的话:“那当然。” 他冲着桑家主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就是我修为比不得诸位长老,过程中发生一些小意外是不可避免的了。” 既然仙门觉得此法残忍,那由他们这种天生冷血的魔族来做岂不正好? 江虞这样想,被禁锢在这里无法动弹的桑家主却不这么想。 仙门百家满口仁义道德,他若是有心,坚称自己无辜,拒绝他们进入祠堂和搜魂,至少在更多的证据被找到之前,他还算是安全的。 可当他遇上江虞这种任性霸道,看上去丝毫并不怕因此影响两界和平的魔族,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她来自另一方天地,人界对修行之人的规矩与道德约束不了她,只要她愿意,他恶劣狠毒,她亦可以更加恶劣狠毒。 他可以与用仁义道德约束自己的仙门百家周旋,却无法阻止他并不了解的魔族的想法。 事情败露,他一个称得上是已经毁了的家主,只要她想杀他,总有人会提出为了三界和平顺了她这件事。 第二十章 飞舟之上 桑家主被日月仙宗的人带走后,江虞没再过问后续的处理,横竖虽然魔界的人管不到人界的人,但仙门百家却不会放过这个姓桑的。 只是桑家主虽然会因为惧怕搜魂认下罪行,但却说不出他本就不知晓的事。 青云琴的下落不明,无论是身为桑家家主的他,还是那些由于经历变故脸色苍白的桑家弟子,都说不出青云琴究竟在哪里。 江虞对桑家那些弟子的去处和青云琴的下落都没有兴趣——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兴趣。 只是流玉秘境如今这种情况,显然不能再容纳弟子们继续宗门大比,玄天门门主当众表达了遗憾之后,各个仙门便只能原路返回,等待着重新择定大比地点和方式后再聚集。 这也就代表了另一件事——那封在江虞的储物项链里待了许久的信件和玉佩,也即将要交到那位了不得的青筠仙尊手里了。 江虞有些烦躁。 她在日月仙宗的飞舟上到处乱逛,正好撞见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的宋连。 “?” 江虞微微偏了偏头,不是说他亲自押着桑家主先行御剑回了日月仙宗吗? 宋连似有感应,侧头,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江姑娘。” 江虞想起她娘告诉她的和宋连打好关系就是和元衡打好关系的事,思索了片刻,慢慢凑了过去:“宋宗主不是已经回了日月仙宗吗?” 宋连扯了扯嘴角:“骗他们的,日晒风吹的,谁会放着好好的飞舟不坐去御剑。”他解释:“我只是烦他们逮着我问问题。” 说起问题,江虞无意识咬了咬嘴角,她也有想问的:“宗主为什么如此肯定桑家主做了不好的事?” 她上飞舟之前听几位长老说过了,若非宋连一开始就暗自压制住了桑家主,说不定这人早就察觉不对劲而找机会跑掉了。 她想了想,觉得对方好歹是这么大个宗门的宗主,说不定早就查到点不对劲了,只等到这次琴灵出手的机会再出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桑家主再多的狡辩最后也会被人找出缺漏。 或许他早知道琴灵的事,所以才按捺着没有出手? “啊,这个”宋连顿了顿,漂亮的眉眼一弯,耸了耸肩,“我早就看那老东西不爽了,好不容易逮到这次机会,可不得早点出手。” 他随意扯了借口,看着江虞有些意外的面色,难免在心底嘀咕,说他总不能告诉她他看出了天道的意思吧? 宋连直起身子,额前的发丝被风拂动,他顿了顿,露出个温柔的笑来,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你见过我娘?!”江虞惊讶一瞬,又往他身边靠了几步,顿了顿,又退回原地,面露警惕,“你知道我娘是谁?” “自然。”宋连毫不犹豫,“虽然没听说魔尊娶后,但江姑娘的容貌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而这位故人恰巧与魔尊有关系,是以,也不难猜出姑娘的母亲是谁了。” 江虞没再靠近,但也生出些好奇:“故人?你从前与我娘认识吗?” 江虞和她娘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对她的各种习惯了如指掌,但却半点不了解她在生下她之前的事。 但她大概能从围绕在她娘身边的魔尊和妖王——哦,还有和青筠仙尊有大仇看出她娘从前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她娘修为极高,各种灵丹妙药和修炼秘籍也不少,教起她来也是得心应手,在山脚布置的那个不让她出山的结界,她和魏叙研究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门路,甚至她有一次求到云烨面前,他都直言没有办法。 但她从未听她娘提起过她从前的事,连苍梧和云烨两个都对她从前的事闭口不谈,任由她撒娇磨破了嘴皮子也只憋出一句“了不起”,他们讳莫如深的模样,让她一直以为她娘从前有很多伤心事,于是再不敢问她娘这个问题。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还有人知道她娘从前的事。 她的眼睛“唰”地亮了。 “认识。”宋连十分给面子的点了头,又做沉思状,“不过我师兄与她更熟悉些。” 听到这里,江虞的脸色又垮了下来。 宋连的师兄,不就是她要偷袭的那个将要出关的青筠仙尊,宋会? 啧…… 是了,她差点忘了,宋会与她娘有仇,叫她娘记恨着逮着他刚出关的时间派她来偷袭他。 两个有仇的人之间,可不就是非常熟悉吗? 江虞泄了气,连带着对宋连这位宋会师弟的热情都消减了许多,没了追问母亲往事的心情。 既然日月仙宗与她娘有仇,她也没必要问对方宗主关于她娘的事情,何况这位宗主与青筠仙尊是关系极好的师兄弟。 不过—— 她悄悄看了眼宋连依旧友好的眉眼,估摸着这人估计也不知道她娘与青筠仙尊之间有仇的事,不然何必对她和颜悦色。 不过——她又顿了顿,想起桑家主的事,万一这人只当从前的事,只是面上笑吟吟,心底对她防备不已呢? 她没继续问关于她娘的事情,宋连似乎也没有再谈江挽的欲望,冲江虞笑了笑,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江虞又陪着他待了一会,但她此时正因为青筠仙尊的事情而烦躁,对飞舟外面的景色提不起半点兴趣,没过多久便觉得实在无聊,与宋连说了声,转身走了。 不过她运气实在是好,刚刚才遇见了日月仙宗的宗主,拐了个弯走了几步,又遇上日月仙宗下一任宗主。 飞舟上除了为各位弟子准备的房间,还有准备了茶水,以供弟子休息的公共空间。 有几个弟子没待在弟子的房间里,聚在这里饮茶聊天。 元衡独自坐了张桌子,他桌上摆着一壶隐隐飘出淡淡清香的茶,却没为自己斟上一杯。 江虞凑近了瞧,才发现他正拿了绳子在编剑穗。 他编得很认真,不过并不熟练,似乎是个生手,江虞看了他没多久,便见他不小心打了两个死结,不过这人耐心不错,即使出错,也能慢条斯理地重新来。 江虞思索片刻,笑吟吟在元衡对面落座。 第二十一章 强赠剑穗 江虞将将落座,对面的元衡已经在不知第多少次打结后放下了手里的绳子与丝线,他抬头望她,竟是预备起身向她行礼。 “诶诶诶——”江虞连忙伸手制止,“不必了,不必了……好歹也在秘境里做过夫——”见对方脸色微变,江虞立即改了口:“队友了,就不必这样见外了吧?” 元衡顿了顿,倒也没再起身,规规矩矩地坐好,规规矩矩地唤了声“江姑娘”,挽袖为江虞斟了杯茶,又挪开丝线,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虞有些无奈,她娘还让她入日月仙宗前与元衡打好关系,可飞舟没多久就要在日月仙宗落地了,她和元衡还是一口一个“江姑娘”和“元公子”的关系。 她往元衡移开的那团东西上瞅了眼:“公子想要个剑穗?” “嗯。”元衡回应,似乎是不常与姑娘家单独相处,有些紧张地抿紧了唇,手一张,唤出长剑,“原先的应是掉在秘境里了。” 江虞“哦”了一声,又去瞅那柄剑:“你以前的剑穗都是自己做的吗?” “并非。”元衡道,“我手艺不好,从前那些,多是山下买的。” 他其实很少自己尝试做这些东西,只是方鹤同样遗失了剑穗,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堆丝线和细绳要同他一起编个新的。 方鹤手巧,几下便编好了个新的坠在剑上,没过多久便不见了人影。 江虞了然地笑了笑,隐晦地朝他那团东西一瞥,笑道:“能看出来。” 不等元衡尴尬,她微微低头,闭了闭眼睛,掌心里蓦然出现枚精巧的银色剑穗。 她将手伸向元衡:“这剑穗与我的剑不搭,我正愁该怎么处理它呢!” 她扬起笑容,眉眼弯弯,将剑穗放在元衡手边:“我看它与你这把剑正好相配。” 元衡张嘴就要拒绝:“……” “它在我这里也没用。”江虞道,“魏叙已有合适的剑穗,我初来人界,除了你和方鹤,再不认识什么剑修了——” 她顿了顿,“总不能让我将这剑穗送给宋宗主吧?横竖我也用不上它,不如让它另外寻个主人,你若不喜欢,也可以将它转交给方鹤。” 元衡的嘴唇动了动:“我不——” “哎呀我不管!”江虞无法,只能拿出公主的任性,蛮横抓起剑穗塞进元衡手里,“给了你就是你的……你也不许给方鹤!” 元衡仍旧欲要拒绝,对面那小公主却站起身来,恼羞成怒般地瞪了他一眼,一转身飞快跑了,飞扬的蓝色裙摆也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她甚至没给他追上去的机会。 元衡无意识地抓了抓手心里的剑穗,无端觉得有些烫手。 但凡有些修为的人,谁看不出这小小剑穗的奥秘? 她应当是位极受宠的公主,身上法器无数,连随意赠出的小小剑穗都是可挡十二阶高手全力一击的法器。 元衡握了握手心的剑穗,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 “师兄!” 方鹤兴致勃勃地跑过来,坐在方才江虞坐过的位置,“刚才江姑娘和你说什么了啊?” 元衡淡淡地收回视线:“没说什么。” 第二十二章 强词夺理 方鹤显然不能被随意打发,兴致未减:“那她为什么送你剑穗啊?” 他学着江虞离开时的模样,故意娇嗔道:“还不许给方鹤!” 元衡懒得理他,收了剑穗与剑,再将那团丝线收拾好,起身走了。 方鹤连忙追上去:“师兄!” 他匆匆几步赶上元衡,又放缓了脚步,做贼心虚般地瞧了瞧四周,小心道:“你说——” 元衡脚步一顿,停下来听他讲话,方鹤于是靠得更近,凑在元衡耳边:“师兄你说,江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不是他乱说,他觉得他在秘境里多少就看出点端倪了,就算那声夫君是琴灵安排的任务,但她也叫得太抑扬顿挫了吧? 再说她刚才那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不明显就是想给心上人送礼结果被对方不解风情气到了吗! 方鹤笑得意味深长,仿若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元衡只觉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停下来听他究竟想说什么,他若是性子活泼些,只怕已经朝这人狠狠翻个白眼了。 虽是这样想,但他仍不可避免地想起将将才被他收进储物袋里的剑穗,眼睫一颤,他微微垂眸,露出些微无措,又很快遮掩过去,丢下一句:“不可胡言。” 不等方鹤反应,元衡已经匆匆离去,只留下他意犹未尽地瘪了瘪嘴,兴奋地如只花蝴蝶般晃晃悠悠地奔向桑阳了。 魏叙将江虞与元衡的互动尽收眼底。 魏叙对江虞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你这是在欺骗纯洁少年的感情。”魏叙抱着剑站在江虞房门口,看着她一连从储物项链里掏出八个颜色不同样式一样的剑穗,歪着脑袋又挑出两个银色的单独放在另一处。 “那又怎样?”江虞轻哼了一声,将排成一列的剑穗挨个收进储物戒指,满不在乎,“反正我马上就要破坏三界的和平了,还不允许我当个蛊惑人心的妖女啦?” 魏叙隐隐翻了个白眼:“就你还想——”他上下打量江虞,话语一顿。 首先,他不得不承认,江虞确实有一副好皮囊,一眼望去,没有什么攻击性,专心看人时,很难让人不心生亲近之意。 其次,就算江虞不会太多蛊惑人的技巧,但对付元衡那个木头,却也还算是绰绰有余。 他的话虽没说完,江虞却依旧轻而易举地听出了他的意思,睁圆了眼睛瞪他:“想什么?你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相信。”魏叙敷衍般地抬抬脑袋,“就是良心有点痛。” “人儿元小公子连姑娘的手都还没牵过呢。” 江虞理直气壮:“那我也没有牵过别的男子的手啊?” 魏叙眉心微跳:“我不是人?” “那能一样吗?”江虞反驳,“那他元衡若是有个姐姐妹妹的,你能保证他没有牵过他家中姊妹的手吗?” 魏叙微愣,他看向江虞,见对方一双杏眼里干净澄澈,若非说有什么情绪,也只有星星点灯的恼怒。 他不知想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第二十三章 迎接队伍 “哪里强词夺理了?” 江虞撇了撇嘴,转过头去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道,“大不了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了,我也喜欢他不就行了。” 这话就天真了,喜不喜欢的,哪有这么容易就说清的? 魏叙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嘲讽,张了张嘴:“哪有这样的说法。” 江虞:“怎么没有,你不是说我欺骗他的感情吗?那作为补偿,我也把我的感情给他不就成了。” “再说了——”她的眉头突然耷拉下去,“我马上就要去偷袭他们仙尊了,事发之后还能不能骗感情还未知呢。” 她要讲这个魏叙就既不能笑也不能嘲讽了。 “说起这个。”魏叙严肃了许多,“你送完玉佩和信,一定要迅速往门外跑,我在那里接应你。” 虽然苍梧他们为了她能顺利脱身给了她不少保命的法器,但青筠仙尊毕竟是如今的仙门第一人,实力具体怎么样他们这些小辈根本就不清楚,他难免担心江虞落于宋会之手。 加之日月仙宗能人辈出,若他们慢上一步,等到日月仙宗弟子齐聚,他们可就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出这座山了。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他瞧了瞧江虞身上仍旧完好无损的法器们,“好歹你也是个公主,若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为了牵制魔尊,暂时应该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江虞的注意力倒不是在如何逃脱这里,她抿着唇,忽然有些闷闷不乐,拇指一下一下地抠着食指。 过了许久,魏叙没得到她的回应,带着探究看了她一眼,大约从她抠手指的动作中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好。 但他并不能立即猜到她的心情为什么不好。 因为马上要见着仇人?还是因为接近元衡的事进展不大?或者是因为自己即将成为破坏三界和平的罪魁祸首? 她不是个十分能藏住事的人,魏叙不好去触她的霉头,他想等她自己开口。 可是江虞只是不开心地出神,直到飞舟一阵摇晃,有人来通知他们即将到达日月仙宗时,江虞也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飞舟要落地之前,江虞趴在栏杆边观赏日月仙宗的景色。 日月仙宗发展至今,已有三十六座锋,云雾缭绕,重峦叠嶂,高大华丽的建筑和简约大气的房屋坐落其间,受云雾遮掩,时隐时现,又有高山流水,又有茂林翠木。 江虞扒着栏杆往下看,看见乌泱泱一群人,仰着头似乎再等他们。 随着飞舟离地面越近,江虞看清了领头的一男一女。 男苏介,女傅双,江虞见过他们的画像,是青筠仙尊很早之前就收下的弟子,亦是仙门里响当当的人物。 江虞和魏叙由宋连亲自带着下了飞舟,那两人立即急冲冲地迎了上来。 苏介道:“知道公主要来——” 傅双接上:“师尊早就吩咐我们等在这里迎接。” 说罢,她双眼发亮,扬起的笑容叫江虞背后陡然一凉。 “啪啪——” 傅双微微转过身子,举起双手重重拍了两下。 她身后的大军迅速靠近,男女皆佩剑,无一不满脸热情,盯得她浑身发毛同时又齐声道:“欢迎江姑娘和魏公子来日月仙宗!” 第二十四章 内心挣扎 还没完—— “啪啪!” 众人齐齐鼓掌,再张口,放开了嗓子般地吼:“欢迎江姑娘和魏公子来日月仙宗!” “啪啪!” “欢迎江姑娘和魏公子来日月仙宗!” “啪啪!” 江虞:“……” 江虞的手指和脚趾突然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嘴角微颤,勉勉强强扯出一个微笑:“多,多谢。” 转头看,宋连和元衡面上一派镇定,一个对现在的场景有所预料,一个干不出当着这么多人失态的事情,剩下几个,情况和她大差不差。 唯有魏叙毫不留情地大笑出声。 “好东西。”他说,笑得见牙不见眼,“等回了魔界,咱们也搞。” 江虞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傅双轻咳一声,身后的队伍立马空出一条路来,她与苏介同时侧身,笑吟吟道:“师尊已经在与生殿等候,二位,请。” 江虞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这,这么快就来了吗? 她还以为青筠仙尊出关,起码得见一见宋宗主才会见他们呢。 她回身向宋连拜了拜,顺着傅双的指示往前走。 听说三界首领之前一直都是至交好友,难不成现在他们虽然反目了,但宋会心底还是十分挂念她两位干爹的,所以才会派出这样的阵仗来迎接他们? 受了江虞一礼的宋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知道魏叙一直跟在身后,江虞没再往回看,一路上傅双两人也没再向她说什么,只笑吟吟地为她带路。 飞舟落地的地方与与生殿同在一峰,并不算远,江虞看着前方已经隐隐约约露出的一座大殿,心底越发紧张与慌乱。 之前她一直不敢去想,但临到头了,她却突然控制不住地问自己,她真的要将玉佩交给宋会吗? 今日之后,三界的和平就会被打破,她——她真的愿意做这个罪人吗? 江虞分外矛盾,只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告诉她:“她与你娘有仇,你为人子女,替母报仇不是天经地义?何况你娘也没打算要他的命,只是想把人打回闭关的山洞里去罢了。” 她声音激昂:“这都是为了母亲啊!” 另一个她犹豫道:“可是报仇,也必要引起人界和魔界的争斗吧,你是魔族公主,宋会出了事,人界肯定直接算在魔界头上,届时人界与魔界争斗,妖界势必也不会袖手旁观,生灵涂炭,三族都苦不堪言,他们可没义务为两个人的恩怨买单。” 江虞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越来越近的与生殿大门。 她真的要将附了阵法的玉佩交给宋会吗? 她沉默了一路,魏叙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 “别担心。” 他传音入密,声音平静,“我就在门外。” 江虞不知想了什么,提起精神,在心底回了个“好”。 “到了。” 苏介停下脚步,为她推开大殿的门,向他们二人微微一拱手,“师尊就在里面。” 魏叙抱着剑走向苏介,与他站在一处:“我就不进去了。” 他对江虞说:“我在这里等你。” 他要在这里看着宋会的这一对弟子,江虞出来时,他必须要拦住这两人才行。 想到这里,他第一百三十七次骂苍梧不靠谱,骂他这么重要的事就让他和江虞两个人来,还美名其曰让宋会放松警惕。 苏介和傅双对视一眼,也没强求,只说与他一起等。 第二十五章 终于见面 江虞深呼吸了口气,佯装镇定,缓步踏入了大殿。 为了计划顺利进行,江虞甫一进殿,便转身关上了大门,将门外几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她没急着往屋子里看,抬手在储物项链里摸出了样东西后才慢慢往里走。 宋会就立于高台上,江虞一抬眸,直直撞进对方复杂的眼神里。 江虞:??? 不是说对方瞎了眼吗? 已经治好了? 江虞迅速地悄悄打量了对方一番。 白衣乌发,他的衣裳不似她花样诸多,发上也简简单单。 宋会看上去清冷脱尘,他穿一身白,魔尊穿一身黑,妖王什么颜色都穿,红色居多。 江虞分神去想,他们三个聚在一起,倒将她看得那些话本子里常有的男主人公模样都聚齐了。 一个仙尊,一个魔尊,还有个妖王,他们三个都可以演一本“他爱她,她也爱他,但他觉得她爱他,结果他们三个都爱她”的话本子了。 宋会目光一直落在江虞身上,隐隐约约在空气中闻到丝丝花香,随着她的走近,这丝花香也浓郁了些,他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栀子花的花香。 这种熟悉的味道使得宋会难得的在这样的场所出了神。 他曾在他的寝殿外种下过一片栀子花,凡是在那里停留的人,都会不小心或是有意染上些花香。 但对方是江挽的女儿的话,他并不怀疑对方是为了讨好他让自己染上这么一股甜腻的香味。 “晚辈江虞——”底下的小姑娘向他行礼,低下了漂亮的头颅,“问仙尊安。” 然后她抬起头,对他抿出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他没从对方面上看出几分对他真心实意的敬重,但此刻的情形,却莫名与多年前的情形重叠。 或许是他因为她们母女的关系先入为主,但是—— 太像了。 明明她们并非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却仍旧在恍惚间看见了多年前江挽站在这里的模样。 二十多年了。 这是她的女儿。 宋会心念微动,便感知到了小姑娘身上纯净的灵力。 她是苍梧的女儿,却没修习魔界的修炼之法。 “你——”他顿了顿,想起她的父亲是苍梧,怎么也挤不出个和善的笑容,“你为何没随你父亲修习?” 他观她一身是宝,可见受宠程度,不至于是苍梧不愿教导。 “?” 江虞一愣,倒是没想到宋会第一句是关心这个。 她心里疑惑,面上却仍是温顺地答了:“我母亲说我是人界之人,修得自然也该是人界的功法。” 而且据说她亲爹也是人界的,只不过二十多年前死在了诛杀邪魔京墨一战中。 “原来如此。”宋会道,又想了什么,“人界功法温和,很适合你修习。” 江虞笑了笑,搞不懂宋会问这个做什么,但此刻她也没有心情去深思这些,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生怕错漏对方一丝表情。 她估摸着时间要到了,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是对方功力深厚的原因,江虞咬了咬牙,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信封。 东西一拿出来,她还没说什么,宋会倒先开了口:“这是苍梧让你送来的?” 他就知道。 宋会想,苍梧不是云烨,他一向沉稳,让江虞过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向他炫耀他和江挽有了女儿。 他看向江虞手里的信件。 这封信,应该就是关于他闭关二十年等来的救世之人的了。 第二十六章 惊不惊喜 “是。” 江虞按捺住不断从心底涌上来的紧张,低头双手递上信封,“这便是家父要晚辈带给仙尊的东西。” 宋会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便有灵力从他手心涌现,冲江虞而来,裹挟着她手心的信封将它带给殿上的人。 随着江虞一颗心提到喉咙处,宋会伸手稳稳接住了信,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 “……” 江虞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直骂山上那几个给她的东西不靠谱,这么久了,宋会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信纸打开,江虞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视线落在对方带着老茧的手上,分毫不敢往上瞟。 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时刻准备唤出素宁剑与之一战。 据她娘所说,这封信写的尽是对宋会的嘲讽,配上玉佩一起用,正好能在对方身体上受到重伤后又对他的心理产生攻击。 可如今,她刚才根本就没有将附有阵法的玉佩递上去。 如今被攻击的对象,怕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江虞闭了闭眼睛,却迟迟没听见宋会的动静。 她深吸了口气,视线上移,只见宋会死死抓住信纸,力度之大,几乎要将薄弱的信纸抓破。 方才还正常的眼睛,如今已经微微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眼眶还泛着红,应当是被气红了。 “!” 江虞倒退一步,缓慢地吞了吞口水。 这……这么恨吗? 她退一步的动作引起宋会的注意,他猛地抬头,江虞正好他如有实质的眼神。 “!!” 吾命休矣! “素——” 江虞正要唤出素宁,却见对方向她走了半步,忽然一口血喷出来,痛苦地弯下腰去,脚步虚浮地后退几步,脱力般地跌坐在地。 江虞:“!!!” 江虞:“要死啊!” 她娘怎么不告诉她信上也有阵法啊! 她被这变故一惊,咬牙之下只得按原计划行事,匆匆往门口逃。 一道凶猛的灵力压制住了她。 “江虞——” 背后传来宋会的声音,“我记得,你是说你叫江虞。” 江虞无法动弹,但这道灵力也没伤害她,只是让她留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深知对方心底此时的怒气,连忙温顺地点了点头:“是。” 她咬牙:“我知仙尊如今定然十分生气,我自然是任凭仙尊处置,但外面那个,他是实打实不知情的,我——” 她一边拖时间,一边预备唤出素宁。 横竖都要落他手里,不如干脆打上一架,也不失了她魔族公主的志气。 “别动。” 一只手蓦然抓住她的手腕。 “!” 江虞浑身一个激灵,斗志一滞,明显感到对方的灵力探入自己的身体。 “仙,仙尊?” 江虞试着动了动脑袋,惊喜发现对方顺势解了对她的压制。 她偏头脑袋去看他,看见他唇上的鲜红血迹,吓得又后退了两步。 她的手腕还被他握住在手里,但他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敌意。 “你——”宋会闻着熟悉的栀子花香,视线在她的脸上流连,一贯平稳的声线微颤,“你的生辰应当是兴安四百九十五年五月左右。” 江虞被他抓着手腕,先是一脸惊奇的盯着他,搞不懂事情的走向。 她没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生辰,视线一点一点地移动到宋会脸上,从她看遍人界各种离奇狗血的话本子的经验来看—— 江虞沉默了一瞬,想起她那不像普通人的娘,又想起她那早死的爹。 “你是我爹的故人……”她微顿,“还是,你就是我爹?” “我……”宋会的唇瓣蠕动,眼眶泛红,神色无措,不似之前的清冷模样,他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纠结片刻,直接将手里捏得皱皱巴巴的信交给她。 江虞还是第一次看这封信,她出发之前,她娘再三叮嘱她不能因为好奇就随便打开这封信,她见她娘模样认真,便也从未对这封信动过心思。 如今,竟是收信人自己直接将信交到她手中了。 她一低头,看见信的第一句话: 惊不惊喜,你面前这个漂亮姑娘,是你亲生女儿! 字迹龙飞凤舞,是她娘的亲笔。 江虞的手指猛地收紧,险些将好不容易从宋会手里存活下来的信纸捏破。 真是——好、大、的、惊、喜、啊! 她憋着口气往下看,下面的内容就简单多了,无非是说她真的是他女儿,让他自己探查,再说了些她儿时的事和她告诉她的“任务”,要他庇护她在外平安,又让他告诉她先不必急着回虚云,跟着元衡他们历练一段时间再说。 最后一句话是:京墨不亡,不入虚云。 她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信的同时,宋会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他摸了摸嘴角的鲜血,眼底不可抑制地浮起笑意。 不久之前,他还在为江虞是苍梧的女儿而有些发酸,如今,天大的惊喜砸下来,他的心上人亲自写信告诉他,这是他的女儿。 这是他的女儿。 他痴痴地看着江虞。 他缺席她的人生二十余年,甚至在此之前并不知晓她的存在,他对不起她,好在她在江挽的庇护下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她鲜活漂亮,明媚灵动,就站在他眼前。 欣喜的同时,他又不可自抑地感到铺天满地的酸涩与愧疚。 他对不起江虞,更对不起江挽。 江虞从信里抬起头,一脸愤懑,却蓦然对上宋会一双含着热泪的眼睛。 江虞:“……” 江虞想起这人才好的眼睛,脸上的怒意退了些,顺利进入现在的角色,干巴巴道:“父亲,当——”心你的眼睛……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宋会一把拥入怀里,他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江虞手背,激得她浑身一僵,半分不敢动弹。 “对不起。”他的声音隐隐含了哭腔,“都是我的错。” “……”江虞顿了顿,思考了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又迅速放下,“你因伤闭关了二十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吗?” 她知道他因为与京墨的一战受伤,不得不闭关二十年,总不能因为有了她个女儿,就不要自己的命了吧。 江虞感受不大。 宋会愣了片刻,才闭了闭眼睛:“谢谢你。”他吸了吸有些堵的鼻子,猝不及防吸进一口十分浓郁的栀子花香,浓郁的花香里还夹杂了丝丝药香。 这就不是单纯的沾染上花香了。 宋会沉默一瞬,红着眼睛放开了江虞:“你身上这香,是什么药吗?” 第二十七章 介绍一下 药? 说起这个,江虞才急忙从袖子里抖落些粉末。 纯白色的粉末坠地,本就浓郁的栀子花香顿时更浓了,宋会低头看了眼颇为眼熟的粉末,思及方才信纸上所说的江虞为袭击他而来:“这是——用来迷倒我的?” 事到如今,仇人变爹,江虞也不好过多的隐瞒,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顺便附上解释:“据说十五阶的人都能被他药倒——”她想了想,看了宋会一眼,“不过应该是夸大了。” 她娘号称这药是专门为了对付青筠仙尊而做的,对别人不一定有效,对宋会应当是立即见效的,但如今看对方没有丁点事的模样,江虞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宋会沉默一瞬,准确地说出她没说出的话:“你娘是不是告诉你这药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 江虞一愣,点头。 宋会又是沉默一瞬。 “傻孩子。”他说,“这是我制的药,对我没用。” 他该怎么组织语言,才能向他这初初相认的,看起来天真不谙世事的女儿说明白这并不是什么用来将人迷倒的药,而是当初他和她娘闹着玩似的搞出来的安神的香——还是后来因为香味太重而被弃用的那一款。 江虞:“” 江虞狠狠闭了闭眼,不仅拳头紧握,连后槽牙也被紧紧咬住。 她娘——这也太不靠谱了! “” 宋会瞧着她愈发阴沉的脸色,愣了一瞬,短暂地从与女儿相认的欢喜里清醒过来。 救命。 他面上表情不变,内心却一片紧张。 他闺女看起来好生气啊! 他绞尽脑汁想要安慰两句,却陡然发现对方已经是气极反笑,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宋会一急:“你别——” 他一顿,别什么?别生气? 这谁能不生气啊!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说出后半句话。 江虞不知道脑子该想些什么,她抿了抿唇,决定先找个地方给她那专坑女儿的娘通个话。 “我”她看向她的新爹,“我娘意思是,我暂时不能回去是吧?” 宋会微微点头。 “我有些累。”江虞说,其实也不是累,就是脑子里有些混乱,仿佛她突然踏入另一个世界,没有什么真实感,“我想先休息一下。” “好。”宋会立即反应过来,“我找人带你去。” 他固然想和女儿多待一会儿,但他多少又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并且觉得自己也需要独自一人冷静冷静。 “我让傅双带你去,就是带你来的那位师姐。”他说着,引着江虞往门口走,一开门,迎头伸来一只手,抓起他就跑。 宋会惊愕,但迅速反应过来,被拉着走了半步之后,便丝毫不再动了。 魏叙早听见门后有动静,小心观察着傅双和苏介。 这么久了,里面也听见什么动手的声音,他估摸着江虞应该是成功了,余下的,便该他带她走出这日月仙宗,找到山下负责接应他们的魔族。 是以门一开,他只瞧见只纤细的手便顾不得再细看,一边拉着人往外跑,一边唤出宝剑。 他使了十足十的力气,脚下刚走两步,却突然被对方拉住,半点都动不得。 “还不——” 一回头,教训的话还没骂出口,他忽地对上宋会那双有些惊讶的眼睛。 宝剑最终没唤出来,魏叙直接愣在原地,他看了眼跟在对方身后的半点事都没有的江虞,又看了眼嘴角还带着血迹的宋会,一时弄不明白江虞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只能看向江虞,向她要一个说法。 “介绍一下。”她对他扯出个笑来,“这是我爹——亲的。” “什么?!” “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魏叙触电般松开宋会的手,脱口而出:“你爹不是早死了吗?!” 傅双从后面冲上来,既兴奋又好奇:“你爹不是魔尊吗?!” 江虞对魏叙笑:“事实证明,我爹没死。” 她微微偏头,又对傅双笑:“是我爹,不过是干爹。” 苏介立在后面,不知何时打开了把折扇,拿着手里晃:“原来如此,怪说我看江姑娘如此亲切。” 魏叙立在原地,犹如一尊石雕,还是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气氛有些尴尬,江虞缓缓望向宋会,宋会便又缓缓望向傅双:“他们两个一路奔波,你先带他们去休息吧,剩下的,以后再说。” 傅双哪有不从,巨大的八卦摆眼前,有几个人能不心动?她自然是十万分愿意,连忙应下:“好。” 她向江虞和魏叙做了个手势:“二位请随我来。” 江虞靠近魏叙,向宋会点了点头,跟着傅双走了。 甫一走出宋会的视线,魏叙立马憋不住,立即传音入密:“怎么回事啊?还有,你这一身的花香是哪儿来的?” 江虞疲惫地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向他解释了过程。 魏叙的表情逐渐惊讶,又随着江虞的话语变得迷茫:“那我们不回虚云了?” “暂时不回去了。”江虞道,想起她娘的那封信,面上又浮现几分愤懑,“我娘要我留在山下,应当是有她的原因的。” “虽然我很生气。”她握紧了拳头,“但我始终相信她不会害我的。” 他们两个虽然没有说话,但江虞毕竟初初入世,并不会时时刻刻隐藏自己的情绪,傅双轻而易举地便能看出这两人在传音入密,她有些好奇,但察觉江虞表情,以及骤然回想起的她那尊敬的师尊嘴角的红色和衣衫上点点红色,傅双兴奋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 她师尊和他女儿之间似乎有许多事,若随意八卦,极有可能触及对方的伤心事。 思及此,傅双便也没了八卦的冲动,只如同之前领着江虞和魏叙去与生殿见宋会一般,含笑将两人带到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两处院子。 这两座院子离与生殿并不远,落于几株翠竹之下,院子之间只隔了十几步路的距离。 “江姑娘的住所就是这儿了。”傅双将江虞带至第一处院子,又对魏叙指了指隔壁院子,“那里便是魏公子的了。” 她交代完后也不久待,贴心地留下一句有事找她的话便离开了。 第二十八章 无法入睡 虚云山上。 这日天高云淡,和风习习,苍梧和云烨都不在,江挽搬出了躺椅,又翻出美酒,躺在院子自斟自酌。 有被她喂过几次的兔子悄悄溜进院子里,没见着叫它本能畏惧的那两人,欢欢喜喜地跳进已经微醺的江挽的怀里。 它用鼻尖蹭了蹭江挽的手指,惬意地继续窝在了她的怀里。 江挽也并不客气,迷迷糊糊睁了睁眼,顺手便毫不客气地撸了上去,心情美妙。 直到一道通讯符闯入山下的结界,没过多久,便出现在院外,直奔她而来。 这天底下,能突破山下的结界闯入虚云山的人不多,会在这个时候给给她传讯的,天底下恐怕只有一个。 江挽懒懒地坐起身子,伸手点开了通讯符。 果不其然—— “你耍我!!!” 江虞愤怒的声音传出来,吓得江挽怀里的兔子浑身一激灵,连忙跳出江挽怀里,一溜烟地窜进了院外的林子里。 · “从前的我太天真了。”江虞睁着一双死鱼眼,“真的。” 夜色降临,魏叙还在江虞的院子里,对她们母女俩的事不敢置一词,一言不发地听着。 她独自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双眼一眨,重新恢复神采。 “其实仔细想想——”她双手撑在石桌上,脑袋靠近魏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事儿也不是没有端倪。” 江虞眨了眨眼:“现在想想,我突然觉得这事从一开始就一点也不靠谱啊。” “你看,一个是修行了不知多少年的仙尊,实力深不可测,一个是总共才活了二十余年的,名不见经传的我,再加上一个也才活了二十多年的你,这两方对上,无论怎么想,我们都没有胜算吧。” 魏叙一直听着,为防止她说得口干,动手为她倒了杯茶水:“你如今,也不算是名不见经传。” 江虞握紧拳头:“这和我的实力又没有任何关系,对上仙尊,还不是被对方随意拿捏。” 魏叙:“” 魏叙不再说话。 江虞仍在继续:“还有,按照他们给我制定的计划,是我将玉佩交给仙尊,你在外面接应,当时没什么感受,但现在一看,也挺不靠谱的。” “将玉佩交给仙尊,但人家好歹是正道第一人,难道看不出玉佩上有阵法吗?我这难道不是千里送人头吗?”她大惊失色,皱起眉头,“我当初怎么就没有察觉呢?” 魏叙抿了口已经冷却的茶水,看了眼她那一身足以闪瞎人眼的法器,沉默一瞬:“我觉得,你或许是真的近不了青筠仙尊的身,但青筠仙尊,也不一定能伤得了你。” 他觉得,就算魔尊他们是刻意把江虞骗来和青筠仙尊相认的,但对她的担忧也只多不少,除了她那挂满一身的防身法器,她的储物项链和他的储物戒指里都还有不少魔尊他们送的法器。 他这话说得倒不错,江虞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法器,找不出反驳的话。 确实,先不说从小到大对她几乎无微不至的关怀宠爱,就论如今她身上这一身随便拿一件出来都称得上是至宝的法器,她娘和两位干爹对她真的是好得没话说。 但她心口就是莫名有一股疏不通的情绪,堵在心口,叫人坐立不安,干什么事都难受。 她想发泄出来,可又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情况丝毫不见好转。 她有些恐慌,又有些莫名的期待,但偶尔又会觉得,只是多了个爹而已,这似乎改变不了她什么。 这股自见过宋会后便涌现出来的情绪,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叫她的大脑一直保持着兴奋。 夜渐深,魏叙不好一直留在这里,叮嘱江虞早点休息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虞仍是睡不着,明明觉得身心俱疲,但当她真正躺上床时,闭上眼又没有半分睡意。 她一闭上眼,眼前就不断浮现出今日宋会与她相认时的画面,脑子不断想着这件事,想着她娘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孕育了她,想二十多年前她娘和宋会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娘会自囚虚云,不愿出山半步。 她脑子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扰得她头昏脑胀,便是从一数到三千六百七,也酝酿不出什么睡意来。 江虞没有什么办法,幽幽叹了口气,重新穿了外衫,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撑着脑袋看月亮。 冷月高悬,江虞有一瞬间想起元衡,但还来不及再想他些什么,思绪又重新被宋会和她娘占据。 夜风凉爽,江虞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直到有弟子路过她的小院,隐晦地往院子里坐着的人看了眼。 江虞起初没有在意,怏怏地趴在桌上,无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起来。 第二批弟子经过了她的小院。 江虞被他们吸引了目光,转过头去看,正好对上他们一双双兴奋的眼睛。 江虞:“” 江虞感到一丝不对劲。 第三批弟子经过了她的小院。 江虞没有转头,直直地盯着门口,有弟子看清了她的面容,立即兴奋地转过头与同伴交流了什么。 江虞:“”似乎并不是她在自作多情。 江虞眉头一皱,感到非常不对劲。 第四批弟子——哦,宋会来了。 他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见江虞掀开眼皮看见了他,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往里走。 江虞不好再继续趴在桌上了。 她往隔壁看了一眼。 魏叙那厮居然还在睡! 宋会走到了她跟前,似乎是看见了她眉间的疲意:“没休息好吗?” “没关系。”江虞毫无形象地抹了把脸,“我只是没睡醒。” 宋会如今新得闺女,怎么瞧怎么稀罕,看见她的动作,眼底浮现些笑意,带着声音也柔和了不少:“那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这个江虞倒没法回答他了,总不能告诉他她是因为他这个新爹一晚上没睡。 她咧着嘴笑了笑:“没事。” “哦,对了!”她想起什么,低头从储物项链拿出那枚据说附了阵法的玉佩,“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玉佩上的阵法是什么阵法?” 第二十九章 没有阵法 白玉躺在江虞手白皙的手心,晶莹洁白,中间雕刻了她娘说是栀子花但江虞本人怎么也没看出来的图案。 江虞观宋会脸色,却是见他面上一片怔愣,直直地盯着她手心里的羊脂白玉。 江虞微微一思索,了然:“你认识吗?” 肯定认识,她在心底补充。 她稍稍晃了晃手,宋会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似的,笑着点了点头:“从前见过,不过附了阵法的说法也是你娘告诉你的?” 江虞敏锐地察觉不对,低头看了眼手心里的玉佩。 这枚据说附了强大阵法的玉佩,在她眼里一直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修为不高,所以才看不出由她娘亲自设下的阵法。 但经过昨天认爹一事,她突然觉得,这玉佩上有没有阵法还不一定。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这上面没有阵法吗?” 宋会笑了笑,没有说法。 江虞:“……” 好的,确实是没有阵法。 宋会再瞧了瞧玉佩:“你娘是告诉让你用上面的阵法可以传送离开吗?” “不是。”江虞举着玉佩摇头,“她说这个玉佩可以重创你。” 她想了想,将袭击他的章程一五一十地说了。 宋会有些意外,他以为江挽信里说的袭击他是告诉江虞让她迷晕他再做什么,倒没想到江挽为江虞定下的第一步是拿出玉佩。 这玉佩原先有两个,皆是江挽闲暇时做的,后来江挽与他决裂,临走之前要回了赠予他的那一枚,狠狠摔碎在他眼前。 江挽让江虞拿出玉佩的原因估计也只是为了向他证明那封信的的确确是出自她的手。 这枚玉佩上,也确确实实没有任何阵法。 宋会抿了抿唇,笑意深了些:“为什么昨日不把它交给我?” “……” 江虞咬了咬唇,想着面前这人如今的身份,便也没有隐瞒:“那还不是因为如果你真的出了事,魔族和人界势必就会有开战。” 玉佩仍旧躺在她的掌心:“人界肯定是要向魔界要个说法的,而魔尊肯定是会护着我和阿娘的,人魔两界开战,妖族也定会帮着魔族,届时生灵涂炭,三界众人受难。我想了想,这终归是你和我娘的私事,没必要将所有人都牵扯进来,所以我想着迷晕你,将你教训一顿,再将那封据说是用来讽刺你的信交给你就行了。” “但现在想想——”她顿了顿,“此事一开始就充满矛盾,我以为只要其他人不发现,你也知道我是为谁报仇,为了三界和平你也会咽下这口气,不会过多的追究我。” 江虞笑了笑:“但我那两位干爹也不是会将无辜族人推进火坑的人,他们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三界无宁日,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只是我一直没有看出来。” 啧…… 这样联系如今的情况一想,路上那些疑惑就都得到解答了。 或许她多少也有点第六感,不然也不会就和魏叙两个人进入日月仙宗袭击仙尊。 她那点第六感无法告诉她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至少让她觉得事情不会按照她和她娘想的那样发展。 宋会脸色愈发温和了些,思及多年前天道告诉他的救世主之事,笑意却微微淡了淡:“阿虞是个有仁心的孩子。” 她不是没被人夸奖过,但却是第一次被人夸有仁心,江虞蓦然有些不好意思,却明晃晃地笑弯了眼睛,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些。 她微微握拳,抓着手里的玉佩递给宋会。 宋会有些不敢相信,手却是诚实地立即张开了来:“给我?” 江虞点了点头,利落地将玉佩放入他的掌心:“按照原先的计划,这玉佩应当是给你了,现在既然想起了,就还是让它在你那里吧。” 宋会下意识攥紧了玉佩,入手温和细腻,叫他不自觉地摩挲几下。 处理完玉佩的事,江虞的精神也跟着好了不少,瞥见宋会背后又一波路过的弟子,微微歪了歪脑袋。 直觉告诉她,这种情况多半和她面前的宋会有关。 她直接了当地问:“父亲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父亲”二字被她十分自然地唤出来,宋会听得心情十分舒畅,但被女儿问及来意,他又显得有些局促:“我来是想问问……你我父女的关系,可以公开吗?” 他微微一顿,想起来这儿时路上不断遇见的弟子,猜测江虞说不定也看见了那些弟子,急忙解释道:“我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传出去了,阿虞若是不愿意,我会叮嘱他们不可乱说,对外,你还是苍梧的女儿。” 江虞静静听他说完,微微抬眼,竟从宋会面上瞧出些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她一愣,心里莫名生出些不自在。 宋会一直在等江虞的回答,他以为江虞会思考许久,且大半的可能性是拒绝他,但她只是沉思了片刻,忽然对他一笑:“我是你的女儿,这是事实,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何况,做仙尊的女儿,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某些层面也是挺了不起的。 妖王魔尊都是她干爹,剩下的那一个仙尊,如今成了她的亲爹。 原来——话本子里的女主角竟是她自己?! 不。 她思绪一顿,她娘才是。 天赋过人,修为高深,秘籍至宝无数,有钱有美貌,过往神秘,朋友众多。 她娘才是传说中的大气运者,命定的女主角吧?! 宋会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得到她的回应,蓦然松了口气,如春风拂面,只觉得心神激荡,怎么也止不住笑意。 “走。” 或许是兴奋过头,他大着胆子牵起江虞的手,“我带你去见见长老伯父们。” 江虞任由他牵着,虽然还不适应,但终归不忍心挣开宋会,跟着他出了院门。 宋会为图速度,带着她御剑飞行。 在踏入日月仙宗正殿前一刻,她忽然想起魏叙还没起床。 她张了张嘴,一偏头,瞥见宋会略显兴奋的模样,又将话吞了回去。 算了,她转回脑袋,就当是让魏叙多睡一会儿了。 第三十章 加入宗门 正殿里的人远比江虞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日月仙宗的长老齐聚一堂,连各峰的亲传弟子也来了不少,她一进门,便有数十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好奇。 江虞很难不怀疑,这是宋会昨晚就计划好的,哪怕她不答应他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他估计也会哄着她在宗门里公开他们父女的身份。 这群人的目光简直是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江虞有些不自在,目不斜视地跟在宋会身后,跟着他到了宋连身边。 宋连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对她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江姑娘。” 江虞也弯了眉眼,仍是如初见时一般对他回了个小辈的礼,不再一口一个宋宗主:“师叔。” 在宋会来之前,她收到了她娘的回信,她没有对关于袭击宋会的事做出解释,甚至江虞听着她娘的声音,隐约还听出几分醉意,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告诉她,让她安心地用苍梧、云烨的干女儿以及宋会亲女儿的身份在人界生活,在她这个当娘的没让她回去之前,她便不必急着回去。 她还说她有她无法说出口的用意,她如今不得不这么做,将来也不会求她理解她的苦衷。 什么嘛。 江虞暗自撇了撇嘴,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虞不理解,江虞对她娘的行为感到有些生气,但她还是愿意听她娘的话,接受新的身份。 宋连装作没看出来她脸上的失落,笑意更甚,张了张手,手里便出现一支金钗。 他将金钗递至江虞手中:“我这些年有了钱尽数都花了,没什么好东西,便先用这支金钗作我与姑娘的见面礼,日后得了更好的,我再给姑娘。” 江虞瞥了一眼宋会,见他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便也打起精神大大方方地将金钗收入了储物项链,笑眯眯地道谢:“多谢师叔,这一份我已经很喜欢了。” 她很喜欢宋连送的这一份礼,倒不是客套话。 当初下山之前,她娘他们塞给她和魏叙的多是用以防御的法器,像这支金钗这般用以辅助攻击的法器倒没带多少,宋连送的这份礼正合她心意。 “宗主你不厚道!” 一位黄衣服的姑娘跳出来,腰间别着支笛子,“你急匆匆地将我们叫过来,还背着我们提前备好了礼物。” “就是!” “师侄你等着——”有人附和,“等我回峰找找,我的礼定然会比这钗子好!” 宋连表示不屑。 江虞新奇于宋连和这些长老之间的氛围,目光在殿里转了一周,猝不及防对上元衡的视线。 他看她看得十分认真,即便被江虞的视线逮了个正着,也难得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别扭地抿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她俯身拱手拜了拜。 江虞心情正好,也对他咧了个笑容,瞧见元衡身边的方鹤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元衡,元衡瞬间有些恼怒,转过头去瞪了他一眼。 江虞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投去一个疑惑的视线,又被眼前的人拉回了注意力。 下方有长老温和问她:“江姑娘以后是留在日月仙宗,还是返回魔界呢?” 江虞半真半假地回答:“我母亲闭关了,她说魔界的修行之法不适合我,让我留在日月仙宗。” “好好好。”那长老顿时喜笑颜开,“凌云君所言极是,她已经闭关,姑娘修的也是灵气,自然应当是入我日月仙宗。” 他并不在意宋会是何时与江挽有了个女儿,况且宋会自己都说了这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们自然也不会质疑,他只知道,他们宗门又要多一位少年天才了! 就是可惜那位魏公子不是他们仙尊的儿子,不然就算是对方是魔尊培养的接班人,他也可以厚着脸皮将人要过来。 既然确定江虞要入日月仙宗,这位长老又关心起其他的事:“不知仙尊和宗主打算让江姑娘入谁的门下?” 他双眼放光,若是可以—— “哧。”先前那位黄衣长老嗤笑一声,江虞循声望去,见桑阳也站在她身边,她的脸色有些憔悴,感受到她的视线,仍是对她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一看你就没去流玉秘境。”黄衣长老继续道,“凡是去了的,谁不知道江姑娘是位剑修,既是剑修,自然拜入仙尊门下。” “那也好那也好。”那长老虽有些失望,但人都已经在他们日月仙宗了,他也不至于太失望。 江虞任由他们安排,敬了茶,成功成为她父亲青筠仙尊的亲传弟子。 她陆陆续续收了许多礼物,有灵丹妙药,也有功法秘境,连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也有,甚至还有人送了两份礼,托她带给魏叙一份的。 江虞摸着装满了各种好东西的储物项链,拒绝了宋会的陪同,心满意足地回到住处时,魏叙正靠在她的院门口打哈欠,看见她一蹦一跳地回来,才勉强睁开了一只眼:“大清早的,你去哪儿了?” 江虞的双眼快乐地弯成月牙,轻轻拍了拍胸口处的项链:“收礼去了。” 她几步蹦过去,在魏叙跟前将她娘昨晚给她的回信一字不漏地说了,最后问道:“日月仙宗里好像也有魔修,但是你肯定不如在干爹手下习惯,你要回虚云吗?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可以。” 毕竟她娘那封信只是要她不要回去,没说不让魏叙回去,他毕竟是下一任魔尊,总不能一直待在人界。 江虞思索之际,却猝不及防听见魏叙骂了句脏话。 她偏头看他,见他两只眼睛都已经睁开,脸上睡意全无,几乎要跳起来。 “我说呢!”他怒气冲冲,神色犹如当初她发现被她娘耍了时一般,“我说他为什么一股脑塞给我这么多功法秘籍,还要我必须学完,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他就说,那些功夫,囊括了从五阶到十五阶所有阶段的修习内容,送个玉佩的功夫,他怎么可能学得完,苍梧那面冷心黑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第三十一章 魏叙咬牙切齿,深深体会到江虞当时的感受。 他看了眼因为他突然发怒而有些呆愣的江虞,满腔的怒气莫名一滞,脑袋上的火气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 魏叙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舔了舔嘴唇,干巴巴道:“我不回去。” “我也要留在这里。”他补充道。 江虞仔细回味了一下魏叙骂出的话,猜出苍梧做了什么事,她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态,弯着眉眼笑了笑。 但魏叙愿意留下来,她还是十分开心的。 “好啊。”江虞一边回应魏叙,一边从储物项链里拿出一大捧东西,趁着魏叙不注意,一股脑全部塞进了他的怀里,“这些都是宗门里那些长老们给的,你自己收着吧。” 魏叙下意识捧着这一堆东西,他低头看了看,发带坠饰,秘籍丹药稳稳当当地塞满了他两只手,叫他不免诧异地皱了眉头:“你去打劫他们库房了?” “瞎说什么呢!”江虞一把掌扇在魏叙肩膀上,“这都是他们自愿的。” “认亲大会懂吗?”她瞪了眼魏叙,“谁叫你起得这么晚,我刚刚去——反正就是身份过了明路,这些都是长老们的见面礼。” 魏叙觉得他不懂。 他刚刚清醒的脑子仍旧没有想通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昨天还是仇敌的两个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父女,昨天晚上她还在对他大吐苦水,从她娘为什么骗她谈到日月仙宗的蚂蚁为什么会飞,从蚂蚁为什么会飞谈到宋会,他虽然不如她那般激动,但仍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折腾得睡不着觉,直到晨光微曦才合了眼。 怎么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她和宋会的认亲大会都办完了?! 魏叙低着脑袋,默默将这些“见面礼”尽数收进储物戒指,再抬眼,面色已经正常:“你吃过饭了吗?” 不等江虞回答,他已经面无表情道:“我还没有。” 修真界最近热闹。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完全抗拒超级八卦。 对方还是仙尊。 仙门百家的弟子们闲暇时聚在一起,话题终于从杀千刀的桑家主变成了青筠仙尊和魔尊。 “听说了吗?” “魔尊的女儿其实不是他女儿,是青筠仙尊的女儿。” “什么?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的?魔尊从未娶后纳妾,他突然多出的这个女儿才是最可疑,最不可能的好吗?” “据说魔尊只是仙尊她女儿的干爹。” “魔族公主其实是青筠仙尊和凌云君的女儿,这些年仙尊闭关,凌云君独自抚养孩子,魔尊念及过往情谊,让孩子认了他为干爹。” “你问凌云君是谁?” 有人挽起袖子:“你怎么能不知道凌云君是谁,她是降伏邪魔京墨的大功臣,一生诛杀邪魔无数,护一方百姓安宁,你怎么能不知道她?!” 被质问那人不服气:“既然如此,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们提起她的功绩,提起她是谁?” “……” 这下所有人都微微一愣。 是啊,他们为什么会忘记呢?为什么直到再次听见江挽这个名字,才想起凌云君是谁? 这个念头刚刚才起,这群人眨了眨眼,瞬间便又忘了自己曾经忘了江挽的事,仿佛有人对他们的记忆进行了修改。 “是天道。” 与生殿里,宋连的脸上终于不见了往日的笑意,面色严肃,盯着面色同样难看的宋会再次重复道:“是天道。” “是天道要我们忘了江挽。”宋连道,“祂抹杀了江挽存在的痕迹,直到江虞出现,人们想起她的母亲,才又想起她的母亲是谁,江挽是谁。” “但再过不久,她又会被再一次遗忘。”他继续说着,“就像这些年人们只记得当年有位仙子为诛杀京墨做出了贡献,再过不久,他们和我,或许都只会记得江虞的母亲曾经和青筠仙尊有过一段感情,但具体是谁,谁又知道呢?” “……”宋会低着头,拳头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就是……代价。” “是,这便是代价。”宋连回应他,“天道答应我们再降下一个救世主,代价则是祂会抹去上一位救世主的存在。” “同一个时代,不会出现两个救世主。” 宋连几步过去,坐在宋会对面,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微微叹了口气:“师兄,你已经知道第二个救世主是谁了,是吗?” “我记得,当初的约定是二十年后魔尊会将这能救世之人给你送来。”他缓缓道来,“但这二十年多来,真要算起来,魔尊只往日月仙宗送过两个人。” 江虞和魏叙。 一个是魔尊的干女儿,一个是魔尊的养子,看上去谁都有可能是魔尊受天道之意刻意选中的人。 但明显江虞的可能性更大。 她是上一位救世主的血脉,是能作为三界关系枢纽的人。 更直接的证据是,若她不是当初天道口中的救世主,江挽没必要非要她留在人界。 当初魏叙来人界历练,也不是没有进过流玉秘境,可偏偏琴灵就是选了江虞进去这一次公布了桑家的罪行,还将她和魏叙留在了最后。 这明晃晃地将资历往江虞口里喂的举动,很难不让人怀疑她与天道做的交易究竟是什么。 宋会仍是微微垂着脑袋,面容大半藏于阴影之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叫宋连一阵心慌。 “不应该。”他说,“阿虞与魏叙都是半大孩子,无论是修为还是作战经验,都远远不及京墨,便是再有十个他们,都不是京墨的对手。” 为什么呢? 宋会想不明白,为什么天道就是不肯放过这对母子?为什么天道就是不肯放过他? 昔年他要眼睁睁看着江挽以身涉险,如今,祂还要他看着他和江挽的女儿陷入同样的险境。 他修得不是无情道,常人有的七情六欲,私心贪婪,他都有。 若是对方是旁人,他可以认真培养对方,直到对方有能与京墨一战的能力,可当对方是他的女儿时,他不受控制地不愿意对方与京墨对上。 “无稽之谈。”宋会放开被他掐得通红的掌心,握着茶杯,一口都饮不下去,“一个统共才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孩,如何能应付得了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邪魔?” 第三十二章 尝尝包子 江虞不知道什么救世主的事,她在日月仙宗待了半个月,潇洒自在,勉勉强强将各峰弟子的脸和名字都认了下来。 元衡找来的时候,她正在自己院子的厨房里捣鼓什么包子。 修仙之人一旦过了三阶,大多都会开始辟谷,但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吃的,也没有几个人会不喜欢美食,真的什么都不吃,故而日月仙宗给每个亲传弟子的院子都配备了厨房,食堂也是全天开放,除食修和月底没钱的人之外,宗门弟子嘴馋时几乎都是在食堂购买现成的食物,很少有人自己开火,院子里的厨房也因为常年不使用而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元衡很少在食修聚集的八珍玉食峰之外的地方看见烟火,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江虞尝试炼丹出了什么事,急匆匆闯进厨房。 江虞刚拿开蒸笼的盖子,正把蒸好的包子用手往外拿,挨个放进灶台上准备好的盘子里,她嫌烫,一边用灵力护着手指,一边第一千三百五十二次感叹有灵力真是方便,顺便还让一脸不情愿的在烧火的魏叙将火熄了。 “江姑——”元衡有些诧异,“师妹?” 江虞在听见人声的第一时间就转过了头来,但仍是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方这声师妹是在叫她。 她入了日月仙宗,拜师时间是各峰弟子里最晚的,以至于现在那些亲传弟子见了她人人都喊一句小师妹。 愣是愣了一瞬,但她看见元衡,眼睛还是“唰”地亮了。 她直接将手里那盘还冒着热气的包子端到元衡跟前:“陆师兄,你尝尝?这个是素的,里面的馅是我和魏叙下山买的白菜。” 她用一只手端着盘子,另外一只往灶台上一指:“那边还有肉馅和玉米加肉馅的。” 她将盘子往元衡眼前送了送:“来都来了,师兄尝尝?” 包子的香气萦绕在元衡的鼻尖,来都来了,他有些意动,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微笑着摇头拒绝了:“多谢师妹好意,但是我来之前已经用过饭了。” 江虞睁着眼睛瞧了他片刻,脸色忽然急转直下,原本欣喜的表情迅速转为失落,生怕元衡瞧不出来,她明晃晃地耷拉着眉眼:“一个也吃不下了吗?我还不知道它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呢,也不知道送给父亲他会不会喜欢” 她语气低落,连脑袋也微微低垂下去,直将元衡唬得心尖一颤。 他受不了江虞这副模样,不由自主地开口:“那我,我吃一个?” “真的吗?” 江虞顿时眉开眼笑,晃了晃盘子,“师兄你是想吃这个素的?”她又指了指另外两盘:“还是那两盘荤的?” 元衡被她牵着鼻子走,随手从面前微微晃动的盘子拿起一个:“我就吃这个吧。” 江虞笑吟吟:“小心烫。” 江虞目光灼灼,元衡竟然也硬着头皮当着她的面放在嘴边吹了吹,咬了一口。 皮薄馅大,他一口下去,微烫的面皮带着白菜触及他的舌尖,味道瞬间席卷他整个口腔。 “怎么样怎么样?” 没等他咽下,江虞便迫不及待地追问感受。 元衡将口里那点东西咽了,他其实吃不出来这包子究竟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他觉得天下包子都一个味,江虞这个,好像就是正常的包子味。 他张了张嘴,对上江虞一双充斥着期待的眼睛:“……很好吃。” 他想了想,又补充:“仙尊会喜欢。” 他将自己代入了一下刚刚与女儿相认的宋会,觉得无论江虞做出来的合不合他的口味,只要是江虞做的,他肯定都会喜欢。 灶台前捏着火钳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魏叙翻了个白眼。 “太好了。”江虞欢喜地笑了笑,“师兄还想尝点其他馅的吗?” 元衡立即摇了摇头,举起手里的包子:“我吃这个就够了。” 江虞这次倒没有强求:“那我给父亲和师兄师姐他们送过去。” 她连蹦带跳地奔回灶台前,将所有包子装入食盒里,还不忘留下一个肉馅的塞进魏叙嘴里。 最后风风火火地提着食盒从他面前跑过。 元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魏叙哼了一声,大口嚼着包子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一同看着江虞离去的背影。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对元衡道:“你可该怎么办啊?” “?” 元衡不解。 魏叙偏着脑袋靠近他:“她刚才磨着你非要你吃这包子的时候,你觉得烦不烦?” “?”元衡继续疑惑,“这有什么好烦的?” “哦~”魏叙拉长尾音,“刚刚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是不是觉得拿她没有办法,颇有束手无措的感觉?是不是觉得不如就答应她吧?” 元衡看着他没有说话。 魏叙一咧嘴:“被我说中了?” 他将剩下的包子全部塞进嘴里,随意嚼了几口便胡乱吞下:“你完啦!” 元衡这副模样,江虞掐中他的弱点,拿捏他不得是拿捏得死死的。 元衡听得皱眉,不是很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不影响他刺他一下:“你才是那个烦人的。” 魏叙:“啧……” 元衡抿了抿唇,继续:“你为什么帮师妹烧火?是她把素宁架在你脖子上威胁你的吗?” “……啧!” 魏叙抹了抹指尖的油腻,直接岔开话题:“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元衡无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包子:“是师尊找你们,他说有事与你们商量。” 魏叙“哦”了一声,指了指门口:“江虞她人都已经跑不见了。” 元衡看了他一眼:“你和我去也是一样的,再则,师妹多半会往与生殿去,不耽误。” “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魏叙走开,懒懒地升了个懒腰,“我洗把脸就和你去。” 元衡来不及应好,魏叙已经径直走出房门,往隔壁院子去了。 元衡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说乱不乱,说整齐也不整齐的厨房,默默地将包子重新放进盘子里,独自一人将厨房收拾好,才又拿着包子坐在外面的石桌旁一口一口吃了。 第三十三章 让她成长 江虞确实在与生殿。 元衡带着魏叙进来时,食盒被打开,她的包子已经被消耗了大半。 殿里不止他们父女和宋连三人,桑阳和方鹤也在,他们两个一个围着江虞打转,一个在元衡进来后就对他挤眉弄眼。 元衡径直走过他,领着魏叙上前:“仙尊,师尊。” 宋连笑呵呵地招呼他们:“来尝尝阿虞做的包子?” 元衡坦言:“尝过了。” 魏叙也挑眉:“我也吃了,火还是我烧的呢。” “行。”宋连没细问,“那咱们就直接讲正事。” 元衡神色严肃了些,江虞他们三个跟着到了宋连与宋会跟前。 宋连立即开始:“翎都城主的夫人昨日来信,说翎都城内近日怪事频发,先是百姓接二连三的失踪,后又不断有人接连死在家中,死状凄惨,城主调查了一圈,无果,自己也莫名陷入昏迷之中,夫人无法,只得求助于日月仙宗。” 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后,宋连看了眼宋会,继续道:“我和仙尊商量过了,此事先由你们去探查,若无法解决,再给我和仙尊传讯。” 他偏头看向站在江虞身后的魏叙:“当然,如果魏公子不想去的话,也可以留在这里等阿虞回来。” “我当然要去。”魏叙接话,“苍梧你们认识吧,如果江虞出了什么事,他非得扒了我的皮,我得跟着她才行。” 再则,他一个魔族人,一直留在仙门里也不像话。 他说得漫不经心,逗得宋连轻笑了两声,江虞偏过头来,暗戳戳地瞪他一眼,传音入密:“哪有那么夸张!” “如此甚好。”宋连得到满意的回答,“你们可还有什么问题?” 江虞瞪完魏叙,她对做什么任务倒不是很关心,去哪儿她都没意见,随意问道:“我们五个都要去吗?” 宋连点头:“我看你们在琉玉秘境里已经认识,组成一队,对彼此也熟悉点。” 这是在照顾她和魏叙了,江虞想,这不是元衡对他们有多熟悉,而是他们两个在这宗门弟子里最熟悉元衡他们。 江虞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没什么问题了。” 元衡也道没有。 “此事或许颇为复杂。”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没有问题了,宋会才出声叮嘱,“元衡你带队,凡是尽力而为,若实在应付不过来,便向我和你师尊传讯,万不可拿命逞能。” 元衡低头行礼:“弟子明白。” “还有一事。” 寂静的大殿里,在元衡考虑要不要离开之时,宋连再次出声,“琉玉秘境的宗门大比不是没办成吗?那些老头重新选了个地点,在南海溪,由南梵寺主办,你们完事之后,可以直接前往南海溪。” “好。” 据说翎都城的情况不容乐观,江虞他们第二日便要启程离开。 江虞跟着元衡后,宋会有些焦虑,并且毫不掩饰地表现在了脸上,以至于那些兴冲冲地过来想要讨教一番的弟子都被他的模样吓得决定回去修炼三年再来。 苏介和傅双早就有眼力见地躲得远远地,不想上前去触他的霉头。 这就苦了日月仙宗的一众长老。 宋会不饮酒不玩乐,他想要发泄心底的焦躁,想到的就只有与人比剑斗法,他不好意思欺负那些小弟子,所以一连好几日,各个峰的长老都被他找了个遍,对谁都不手下留情,气得桑阳的师尊拿着笛子吹了好几夜能让人保持清醒的定神曲。 不过没起什么作用,因为宋会本来就焦虑得睡不着。 但即使折腾了这么久,宋会仍觉得他的焦虑没有得到缓解,无论他做多少事去放松心情,转移注意,缓解压力,只要一回想起他亲自送江虞他们离开的画面,他的心情就会再次焦虑起来。 “你总得让她成长。” 一次比试结束后,宋连收了剑,安慰他,“要不要走这条路是阿虞自己的选择,你如果一直把她放在羽翼之下,日后她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人生是她自己的,你一个当爹的,只需要做好一个坚实的后盾,让她的能力成长到能够拥有更多的选择并且能对此负责就可以了。” 宋连安慰他的道理他也不是听不进去,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低落和焦虑。 “可是她不曾在我的羽翼下受到过保护。”宋会难得不守规矩,随意找了台阶坐下,掏出手帕擦拭宝剑,“从她降生在她母亲的肚子里时开始,我便从未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的眸光黯淡下来:“江挽把她保护得很好,她不缺母爱,云烨和苍梧在她身边,她也不缺父爱。天底下的法器秘籍,灵丹妙药她都不缺,她从我这个亲生父亲这里得到的,只有一个仙尊女儿的身份。我连弥补都来不及,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一条危险的路。” “那你就更不能插手她的决定啊。”宋连劝慰他,“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江挽把她放在日月仙宗的目的是什么?她难道不知道阿虞的身份吗?她不爱阿虞这个女儿吗?可她还是将她送了下来,她还特意按照天道预言的方式,以魔尊的名义把人给你送过来,她想要阿虞在人界锻炼成长,想让她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救世主,而不是让你把她庇护在羽翼之下,养成一朵较弱的花。” 他想起最严重的问题,不得不提醒宋会:“师兄你别忘了,京墨也是知道有第二个会成为救世主的大气运者的事,我们也不知道当年那封印能封印他多久,你总不想日后京墨找上阿虞,她连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吧?” 宋会无话可说,他低着头擦拭着他的宝剑,一言不发。 宋连瞧他这副模样,低低叹了口气,抬眼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神色有些迷茫,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的声线很轻,但修仙之人耳力本就过于常人,宋连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宋会的耳朵。 他说:“没了阿虞,天道可不会再降下第三位救世主了。” 他无比期盼着江虞的成长,可他闭了闭眼,将自己代入江虞,又觉得,天下人生死尽在你手这句话对江虞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来说太沉重了。 “” 一阵沉默后,宋会擦好了剑,也仰头看了看天空,天高云淡,群鸟高飞。 “我明白了。” 他回应宋连。 第三十四章 百姓信任 江虞几人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翎都,竟然被城门外的守卫拦住了去路。 “诶不是——”方鹤将宋连给他们的信件在守卫眼前晃了又晃,“看见没,真的是你们城主夫人叫我们过来的。” 两个守卫不为所动,死活不肯放人进去:“我们没接到城主和夫人的命令,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方鹤憋着气,急忙把信从信封里拿出来,打开信纸,指着右下角的印章:“那你们看看这个行不行?这总归是你们城主的印吧?” 那守卫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这种东西,只要见过就可以伪造。” 方鹤狠狠吸入一口气,将信纸完全抖开,举到守卫眼皮子底下,咬牙切齿:“那字迹呢?!” 那守卫看都没看,直接左移一步避开被纸糊一脸的危险:“不知道,我们没见过夫人的笔迹。” 行,那他也大可不必再将日月仙宗的腰牌拿出来了,反正他们也不会相信。 方鹤气急败坏,当着他们的面翻了个白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好。”他咬着牙,“不进去就不进去,你们可别后悔。” 方鹤铩羽而归,江虞听完了他们全程的对话,皱了皱眉头:“不应该啊,城主夫人那边没有提前和人沟通好吗?” 可是城主夫人的信送出去都有几天了,日月仙宗的回信也早到了,没道理他们会不知道日月仙宗会派人来啊。 方鹤泄气摇头:“死活不让我们进,油盐不进。” 江虞有些无奈:“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吧——”她眉头一挑,“不如我们等天黑了偷偷潜进去?城主夫人应该——” 她一顿,看向元衡:“会不会是城主夫人出什么事了,所以才没和守卫沟通?” 她话音刚落,众人都还来不及思索她这句话的可能性,城门口那边一阵响动,竟是有人自己从里面出来了。 江虞他们好奇投过去一眼,见两位守卫退开,那人问了他们几句什么,他们也态度恭敬地回答了,瞧这模样,估摸着来的人在城里地位不低。 那人往城外看了一圈,瞧见围成一圈的江虞几人,面上一喜,径直向他们走来。 他立在他们三五步之外的地方,先行了个礼:“诸位可是日月仙宗的道友?” 江虞几人这才认真打量起对方来,他面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泛着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倒是精致华贵。 说不定是城主夫人派来接他们的人。 方鹤率先回答:“我们是!” 元衡作为此次任务的领头人,回了对方一礼:“我们奉宗主之命,来助城主与夫人解决翎都怪事。” 身后江虞几个也跟着拱手。 “有劳几位道友了。”对方态度和善,“我叫闻人怀,是翎都的城主。” 元衡一惊:“原来是闻人城主,晚辈失礼了。” “未有未有。”闻人怀笑道,“反倒是我们,未及时通知守卫,使得诸位道友被拦在门外,还望诸位海涵。” 他讲话实在客气,元衡与他说了好几句话,尽是在寒暄客套。 他对人的态度也是亲和有礼,江虞几人被他亲自领进城门,从城门到城主府,他给他们介绍了一路,目光所及,连哪座房屋是何时建成,哪处的小摊是何人所摆,他都能说出来。 江虞对他的印象直线上升。 翎都城很繁荣,即使出了这么些事,街上摆摊的百姓也不算少,有些见了他们,还笑呵呵地招呼闻人怀去,塞给他一些糕点或是一些自家做的小玩意儿,闻人怀推脱两句,见推脱不掉,也就收了。 他向百姓介绍他们:“这几位是日月仙宗的仙人,专门来帮我们的。” 于是那群百姓又围上来,将他们几个包围在中心。 “看起来还是些年轻的小娃娃嘞。”有人塞给他们一包炒好的板栗。 元衡手足无措:“我不——” “有劳小仙人们了。”江虞怀里被塞进一包香香甜甜的糕点。 江虞:“这个——” “多谢小仙人,这些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望小仙人不要嫌弃。”魏叙的手里被一个小姑娘塞进几串手链。 魏叙:“” 闻人怀就站在旁边,抱着百姓塞给他的东西,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目光柔和温暖。 百姓围上来不少,也有泪眼婆娑到他们跟前来的:“小仙人来了,那,那我家泽安,能回来了吗?” “他失踪好久了。”她说。 “王娘你放心!”有开心的百姓替他解答,“城主醒了,仙人们也来了,你家泽安一定会回来的,不光泽安,还有宋大哥他们家的小女,裕小哥两口子,还有失踪的其他人,他们一定都会回来的!害人的凶手也一定会被抓住!” “对!”立即有人附和,“大家都会回来,凶手也会被抓住!” “对!都会回来的!” 江虞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周围百姓的情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兴奋。 他们开心地拥抱在一起,好似结局已定,连起初那位落泪的王大娘都展开笑颜,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信任与肯定。 城主闻人怀似乎也被百姓的心情感染,温和鼓励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他的视线从每一个人面上划过。 方鹤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们找到人,抓到凶手的!” 江虞没有觉得多激动,除了些疑惑之外,她的心情很平静,甚至还有心思去观察百姓们的表情。 他们笃定这几位仙人一定会帮他们找到失踪的亲朋,这场欢呼,与其说是鼓舞人心的动员会,倒更像是知道结局后的庆祝大会。 这些百姓,也太相信他们了吧。 闻人怀适时出来阻止了这场欢呼,将他们带离人群。 “抱歉。”他走在前面,大约是才从昏迷中醒来,还未痊愈,脚步有些虚浮,手里还抱着百姓送给他的那些东西,“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吧,这也怪我——” 他的声音低下去,透出些失落的情绪:“是我实在没用,一直没抓到凶手,让他们太过害怕,才会导致他们一见了几位道友便如此激动。” 第三十五章 疑有内奸 “城主不必妄自菲薄。”江虞手里抓了几颗从元衡那里得来的栗子,一边放在手心把玩,一边安慰闻人怀,“他们非常信任与爱戴你,足以说明你是位很好的城主了。” 不说实力多么优秀,但起码他在意翎都的百姓,愿意去了解他们,倾听他们的想法,能与他们打成一片。 闻人怀微微笑了笑,停在正堂外,将怀里的东西交给迎上来的下人,亲自为他们打着帘子:“诸位,请。” 江虞几个挨个进了屋子。 甫一落座,便有婢女捧着茶水上来。 江虞刚刚端起温热的茶水,坐在上首的闻人怀咳了两声,直接开门见山与他们讲起城中的事情。 “从半个月前开始,就有人在陆续失踪了。” 江虞顿时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正襟危坐,集中了全部注意力,不愿错过闻人怀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闻人怀继续道:“起初我没怎么在意,以为是有人不小心走丢了,只派了府里几名护卫去帮着找一找人。” “不料我派去的人也没回来,城里失踪的人也越来越多。再后来,开始有人惨死在家中,有人报给我,我才明白这件事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多了。” “我带了几名有些修为的护卫在城里守了几夜,好不容易看见了凶手,却被对方藏在暗处的同伙偷袭,昏迷了些日子。” 说着,他又轻咳两声:“这些日子,多亏了家中妻子替我撑着,不然,还不知道城里会因为那凶手出多少事。” 说到这里,闻人怀垂下眼去,面色黯淡,脸色比之方才又苍白了些:“这些日子,她与凶手也交手了几次,身上落下不少伤,我醒之后,她便又成了我的模样,陷入昏迷之中。” “夫人的伤要紧吗?”江虞的身子微微前倾,面露关切,“我身上带了不少丹药,可以供夫人取用。” 何止是不少丹药,江虞算了算她储物项链的东西,今日就算闻人怀说对方只剩下一口气了,她也有把握把人给救回来。 闻人怀一愣,不知是没想到江虞会这么大方还是没想到其他什么,表情一瞬间有些错愕。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多谢姑娘好意,我已经请了医修,说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好好养着便行了,灵丹妙药难求,便不浪费姑娘的丹药了。” 江虞微微歪了歪脑袋,看他一副病弱未愈的模样,不是很相信他口中那名医修的实力。 不过对方好歹把闻人怀救醒了。 江虞没再就这件事说什么。 元衡问道:“城主可曾看见那凶手的真面目?” 方鹤与桑阳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下,闻人怀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当时天黑,他们又带着面具,我并未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但他们是邪魔,并非城中人,就算看清也没什么用。” “邪魔?”元衡倒是不意外,能搞出这些事的,除了堕落的修士,便只有平日里一心作恶,想要邪修统一三界的妖邪和邪魔,“对方有两人?” 闻人怀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止。” “这些事情发生之后,百姓夜里便不敢再出门,但也有些人认为邪魔只在夜里出现,便想趁着白日逃离翎都。” “这可不行!”方鹤惊道,“从来没有邪魔只能在夜里出现的说法,他们白日不进城,恐怕也只是怕被城里巡逻的护卫发现,说不定他们就在城外守着,如果出了城门,那——那可就真是任由邪魔宰割了。” “是,这也是我封城的原因。”闻人怀点头,“他们出了城,可不就是正合了邪魔的心意。” 他继续道:“那些出了城的人,除了一人侥幸从邪魔手中逃脱,尽数都落在了邪魔手里。” “便是这人说城外有邪魔无数,就守在城外林子里等着有人出城,可惜他伤势过重,没过多久便不治身亡了。” 桑阳想了想,有些诧异:“那这样来看,我们只要将城外那群邪魔一网打尽便行了?” 这听上去并不需要费多少脑子,只要修为够了,解决这事便不在话下。 毕竟如果翎都城里没有邪魔的话,他们就不用费心思去挨个挨个探查邪魔究竟藏在哪里。 这么一想,这次的任务倒不是很难。 哪知桑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闻人怀再次开口:“主要就是城外那批邪魔,不过——” 他似乎有些犹豫,直到屋里另外五人疑惑的视线投来,他才继续开口:“我怀疑城里有内奸。” 他低眸盯着桌上的茶杯里自己的倒影,双手交握在一起,有些不安地摩挲着,解释道:“翎都城建城已久,治安防护这些,虽不能说是固若金汤,但该有的阵法还是有的,这些阵法乃先辈传下,即便不能诛杀一些修为高的邪魔,也应当能起到阻挡作用,但潜入城里的这些邪魔,都巧妙地避开了这些阵法。这些阵法位置刁钻,专门针对邪魔,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阵中,除了布阵之人,没几人知道。若无人帮助,那群邪魔是避不开这些阵法的。” 元衡立即发问:“布阵的是何人?” “共有二人。”闻人怀回答,“一位是我夫人的心腹婢女,另一个,是我。” 心腹婢女? 江虞听得有些疑惑,倒不是说婢女不能修炼,只是这件事怎么听怎么违和。 违和的地方在于,她以婢女的身份去布置,如何让城主府里其他人信服? 以及她都能布置全城的阵法了,城主府怎么还让她只做个婢女? 江虞还在思索,上首的闻人怀像是看出她的疑问似的,主动解释:“这位婢女原是长云剑派的弟子,修为不错,对阵法也有所钻研,离开长云剑派后,受妖邪袭击,不慎重伤坠崖,被我夫人救起,之后便一直在翎都的,夫人和我看她有些修为,本想让她在府里做个教习,但她说她留在这里报完恩就会离开,不想离恩人太远,我们便由着她去了,后来她就在我夫人身边做了贴身婢女。” 闻人怀沉默片刻:“内奸不会是她,她昔日为妖邪所伤险些丢命,对邪修最是痛恨,这些年也为翎都诛杀了不少邪修。” 第三十六章 再度调戏 月明星稀,翎都城里,万家灯火都亮着,宛如一座不夜城。 最近翎都城内事故频发,为了安全,这几日城里近乎所有人晚上休息时都未熄灯。 “娘。” 幼童在母亲怀里翻了个身,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襟,明明困意已经席卷大脑,他却仍旧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睛,“我害怕。” 同样疲惫的母亲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慰:“不怕不怕,娘在呢,你今日看见的那些小仙人们也在呢,他们就在外面保护我们。” 江虞双手支着脑袋躺在房顶上看月亮,时不时偏着脑袋观察城里的情况,素宁剑静静躺在她手边。 “今日我们进城时的动静那么大——”江虞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眼泪,“那些邪魔又不是没有脑子,肯定不会来了。” 元衡坐在她身体旁边,一边担心邪魔入城,一边环视了一圈城内:“小心为妙。” 他们所处之地名叫望月楼,是翎都城内最高的建筑,元衡环视一周,顺利找到在另一处房顶上坐着的方鹤和桑阳二人,却怎么也没见着魏叙:“魏公子呢?” 江虞顺势坐起来,视线从城里的道路移至元衡身上:“下午闻人城主不是说有内奸么,他非常怀疑城主夫人那位婢女,偷偷去探查去了。” 有内奸,这件事就复杂了起来,知道阵法位置的人除了城主本人就只有那位婢女以及城主府里几位长老,无论是谁,看上去都不像是内奸,都有绝不会与邪魔为伍的决心,于是这件事的复杂程度便又翻了个倍。 江虞幽幽叹了口气:“真的会有人与邪魔为伍吗?” 邪魔是什么啊?没有善恶,实力为尊,同伴可弃,亲朋可杀,以行恶为乐,极度看不起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奉行修行者高人一等,普通人该为奴役,可随意打杀的观念。 帮助他们,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能得到什么呢? “古往今来,也有不少人认为邪修那一套是对的。”元衡回答她,“比如被称为天下至邪的京墨,他遭万人唾骂,在修士之中却也有着一批追随者,甚至还有一批人是为了他才入邪的。这是立场问题。” “” 江虞轻轻“啊”了一声:“也是,毕竟他们的观念危害的主要是普通人的生存,对修士来说,只要心狠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元衡低头看她,见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天上的弯月之上,以为她心里不好受,微微笑了笑,有心宽慰,“满城灯火,倒是看不出月色是否美丽了。” 江虞的脑袋动了动,嘴角一勾,弯了眉眼,偏头冲元衡道:“美不美倒不重要——”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因为最美的月亮已经在我身边了。” 气氛瞬间转弯。 元衡的双眼微微睁大,直直盯着江虞突然绽开的笑眼,蓦然红了耳尖。 “不可胡言。” 他别开脑袋,躲开江虞的视线,显得有些恼怒,指尖却悄悄蜷缩起来。 “哈哈” 江虞清脆的笑声传进他的耳里,他的脑子里却回想起不久前与魏叙的对话。 “你觉得她烦吗?” 元衡耳边浮现魏叙的声音,他忍着江虞的目光,缓慢地将脑袋转回去。 对方眼里满是笑意,漂亮的杏眼微微弯着,见他转过来,认错倒是迅速:“对不起,我错了。” 第三十七章 夜晚救人 元衡静静看着江虞的面庞。 灯火长明,她的面容清晰可见。 她有一副好颜色,放在人群之中足以让人眼前一亮,杏眼明亮,她的眼底还是一片澄澈,是怒是喜,她都直接表现在脸上了。 灵动鲜活,明媚不可视。 他应该觉得她烦的。 元衡有些苦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能容忍她。 难道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江虞见他许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以为他还在生气,耷拉着眉眼,故意搞怪,像是在脸上画了个“囧”字,可怜兮兮地看着元衡:“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晃了晃肩膀,听上去言辞恳切:“你别生气了。” 她这也不是夸他好看嘛! 江虞赖皮似的撒了一顿娇,元衡的眼神愈发复杂。 江虞一咬牙,双手就要去扯他袖子。 元衡慌忙别过脑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没生气。” 鬼才信他没生气。 她听魏叙说了,元衡这个人最是循规蹈矩,又是年轻一代的领头羊,许多皮猴见了他装都会装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初初碰撞时多少会有些摩擦。 他生气也正常。 但她就是不要在他面前做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她云烨干爹说了,要想让人忘不掉你,必须就向他展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并让他对此习以为常。 既然元衡这二十几年见的多是守规矩的人,那她就让他生命里多一个不守规矩的人。 江虞一咧嘴,盯着元衡的侧脸笑出一口白牙:“没生气——” 她话还没说完,元衡脸色一变,忽地起身:“有人!” 江虞立即跟着他起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昏暗的巷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个人,仿佛身后有恶鬼在撵。 两人立即飞身而下。 不是邪魔。 江虞松了口气。 是个魔修,但身上隐约带了邪气。 他双眼紧闭,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湿,江虞抓住他厚重的袖摆,只感觉到满手湿意,她松开人,将对方交给元衡后低头一看,瞧见满手的鲜红。 元衡让他靠在墙角,江虞立即蹲下去,从储物项链里摸出一堆丹药,掰开对方的嘴就往里面塞。 元衡:“……” 元衡点穴位的手微微一顿,一时竟有些傻眼。 这也不错。 起码不用再消耗大量的灵力为对方疗伤,为他省了些力气。 “咳咳……” 受伤的男子一时受不住,险些被丹药噎住,江虞立即又拿出一壶水来,推开对方颤抖得厉害的手,直接往人嘴里灌了一口。 她作势又要从她那个瓶瓶罐罐里倒出一堆丹药往人儿嘴里喂,被元衡一把抓住了手腕。 “可以了。” 元衡迅速松开她的手腕,“师妹的丹药都是上上品,再喂下去,他恐承受不住。” 江虞低头看了看还在缓慢吞咽的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放弃那些瓶瓶罐罐,伸手去拍那人的胸口:“你怎么样了?能不能走?” 不能走他们就只能抗着走了。 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江虞喂进去的水也因为吞咽不及而从他的嘴角流下。 这人想和江虞说话,却喉咙发痒,轻咳一声后又下意识扯了袖口往嘴角一抹,抹了一嘴的血。 江虞定眼一瞧,以为他又咳了血,连忙对元衡道:“先把他带回城主府吧。” 与此同时,她对元衡传音入密:“这人会不会就是内奸啊?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今夜全城戒严,他们四个守在屋顶,底下还有一队接着一队的巡逻的人,谁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人却从这巷子里突然出现,还满身的伤,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 “有你那些丹药喂下去,他不会死。” 元衡同样传音入密回答他,又点了点头,直接将人抗上肩头。 江虞随手在自己的裙子上抹了两把血:“那我继续在这里守着,你先把他安置好。” “好。”他带着人离开。 趴在他肩膀上的人突然头疼欲裂,脑子里各种画面不断,却模糊不清,他努力想要看清,奈何越想看清,那些画面就越模糊,最后直接碎成一片片碎片。 疼痛骤然加剧,他难耐地死死咬住唇瓣,最后直接在元衡肩膀上昏死过去。 君莫昏昏沉沉之际,他努力想要清醒,眼皮却像是被粘在一起,死活睁不开眼。 “他怎么还没醒啊?” 他听见姑娘家的声音,有点熟悉,但他脑子昏沉,一时想不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啊,就敢把那么多丹药摆出来不要钱似的往人儿嘴里塞,财不外露懂不懂?” 另一道声音响起,他很陌生,不是他认识的人,君莫想。 “哎呀——” 又是那位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那你进什么日月仙宗。”另外一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你应该进南梵寺。” 那姑娘迅速认错:“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兮兮。 他好像想起这道声音是谁了。 君莫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缓慢地睁开双眼,先是被透过窗户闯进来的阳光刺了下眼睛,才动了动脑袋,将手伸出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 还在说话的两人迅速发现他这边的动静。 君莫一手撑着床沿从床上坐起来时,屏风外正好探进来一个脑袋。 那姑娘双眼一亮,快步向他跑来:“你终于醒了。” 她路过桌子,顺手倒了杯茶水,直接递到他手中。 君莫没有挣扎推脱,他确实十分口渴,拿到杯子,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茶水冰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茶水,此时已经冷透了,但君莫口干舌燥,也不在乎这些,甚至江虞问他是否还要再来一杯时,他也点了头。 君莫一连喝了三杯,才缓解了口渴。 他喘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屏风外又进来个男子。 他进来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一言未发,直接走到窗边,抱胸盯着他。 “感觉如何?”昨夜救他的姑娘问他,顺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窗边的那男子当即冷笑一声:“你会把脉吗?” 他面前的姑娘便又悻悻地缩回了手。 第三十八章 苍羽弟子 江虞的手指利落地离开了君莫的手腕,不服气地小声道:“我就看看和昨晚有什么不同不行吗?” 昨晚她也试探着摸过他的脉搏,虽然当时没有看出什么,但今日两相对比之下,说不定她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呢? 身后立即传来魏叙的一声冷笑。 因着他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江虞颇为心虚,不敢再继续回嘴,注意力重新归于君莫身上,再问了遍:“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君莫有些木讷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微微一顿:“多谢姑娘昨夜出手相救,若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我叫君莫。”他补充道,“君子的君,莫衷一是的莫。” “君莫?”江虞重复了一边,笑吟吟地指了指自己,“我叫江虞,江河江海的江,高枕无虞的虞。” “还有窗边那个。”她对君莫指了指身后的人,“他叫魏叙,嗯魏叙的魏,魏叙的叙。” 魏叙立即不满地“啧”了一声。 江虞偷偷摸摸地笑,露出了点洁白的牙齿:“先不谈日后的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君莫微微坐直了身子,神色也严肃了些:“可以。” “你不用紧张,我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江虞抬着凳子坐近了些,“你昨晚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君莫的眼睫动了动:“我答应帮成叔找他的女儿,昨日偷偷出了城,没想到夜里遇上些与我修为差不多的邪魔,我寡不敌众,不得不匆忙逃回城里。” “尚不知邪魔修为几何,你便敢偷偷出城,也太冲动了些。”江虞惊讶,不过——她又皱起了眉头,“你是如何进城的?” 她记得昨晚全城戒严,城门处有大量的护卫把守,便是有人敢硬闯,动静也不会小,而城里也有不少人巡逻,他们几个也在房顶守着,没理由察觉不到他什么时候进的城。 君莫略微一思索,没有隐瞒:“就是昨晚你们救我的那条巷子里,顺着巷子走至尽头,左边还有一条只能容纳一人贴墙行走的小路,小路走到尽头,便有一道小小的门,可以出城,这是成叔告诉我的,他说这条路非常隐蔽,巡逻的队伍很难发现,是以前的人为了偷溜出城玩耍而悄悄修的。” “小路?” 江虞惊愕。 昨日闻人城主可没有告诉他们城里还有一条可以出城的小路,还是处于这样一个隐蔽的位置。 连她身后抱着双臂,一开始打算只冷眼旁观的魏叙都狠狠皱起了眉头:“这条小路,是你们翎都人都知道,还是只有少部分人清楚?” 有这么一条不仅位置隐蔽,还是巡逻的死角的路在,内奸要把消息和人送出去,可就方便多了。 如此一来,这人是内奸的可能性便不能完全排除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笑了笑,面色还有些苍白,“我并非翎都本地人,只是途径此地,在成叔家里暂住。”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从储物袋里摸出个玉牌,交给江虞:“我来自苍羽宗,奉师命下山历练。” “哦哦哦——”江虞双手捧着玉牌仔仔细细地瞧,可惜她只能瞧出玉是好玉,瞧不出是真是假,她只听过苍羽宗这个宗门,但连对方宗主叫什么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别人弟子的玉牌长什么模样? 江虞转身求助魏叙。 魏叙几步走近瞧了瞧:“确实是苍羽宗的,前几年的宗门大比上看见过。” 江虞点了点头,将玉牌还了回去:“我还以为你是位散修,原来你已经有师门了。” 君莫低眸笑了笑,将玉牌收好,抬眸时视线从江虞移至魏叙身上,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位魏叙魏公子,是‘仙衡魔叙’里的魏叙魏公子?” 仙衡魔叙? 江虞嘴角一抽,眉头皱起,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以至于整张脸的表情显得奇怪好笑。 这一听就知道这个仙衡指的是元衡,魔叙是魏叙。 可这是什么神奇的称呼? 江虞好笑地挑了挑眉,魏叙能接受这样的称呼就怪了。 果不其然—— “什么‘仙衡魔叙’?”魏叙冷哼了一声,“你们仙门的人就知道乱传,别人说的都是‘魔叙仙衡’,怎么就叫你们传成‘仙衡魔叙’了?” 江虞;“” 君莫:“” 很好,他可以确定这人就是传闻中的能与元衡齐名的魏叙了:“没想到我下山历练,还能遇见大名鼎鼎的魏叙。” 说着,他的视线忽然又重新回到江虞身上,若有所思:“据说前段时间魔尊的干女儿突然变成了青筠仙尊的亲女儿,魏叙再次出魔界也是为了陪这位魔族公主,我观姑娘气度不凡——” 他顿了顿,想起昨晚江虞那将上上品丹药不要钱似的往他嘴里塞的行为,还有他目光所及的她一身的法器:“这传闻的魔族公主,仙尊女儿,不会就是江姑娘吧?” “啊这个”江虞突然被猜出身份,“是吧。” 君莫笑了笑:“没想到我下山历练,还能遇见大名鼎鼎的江姑娘。” 江虞眨了眨眼。 与魏叙的那称号一对比,她这大名好像也没有鼎鼎,鼎鼎的是魔族公主和仙尊女儿两个称呼。 她挠了挠脑袋:“其实元衡也在这里” 君莫倒吸一口凉气,睁大双眼:“没想到我下山历练,还能遇见大名鼎鼎的元衡!” 魏叙:“” 江虞:“” 很好,她好像看出来了,这人似乎更喜欢元衡啊,连声音都激动了许多,明显和感叹遇见他们时略显平淡的声调不一样。 “江姑娘还有什么问题吗?”君莫显得有些兴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末了,他又抿出了与元衡有些像的害羞的笑来,补充道:“我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性子,让二位见笑了。” 江虞“呵呵”干笑两声。 “不过我确实有一件事很好奇啊。”江虞向前凑了凑,“你们这种,奉师门下山历练,是怎么个历练法啊?” 经过这么一番“认亲”,君莫似乎放松了许多,身子也不再直直地绷着,面色虽然苍白,但神色却柔和许多。 “自然是——”他笑了笑,语气里尽是坚定,“往有不平事之地去。” 第三十九章 一起交流 闻人怀向江虞几人证明了君莫的身份,他说不久前这人还去拜访过他,的的确确是苍羽宗的弟子,也确实暂居在城里一户姓成的人家家里。 综合来看,虽然不能完全去除君莫是内奸的可能性,但江虞几人确实是不怎么怀疑他了。 他们五个连同闻人怀重新聚在一起。 江虞问起君莫口中那条可以出城的隐蔽小路。 “确实是有这么一条路。”闻人怀点头,“此路虽然隐蔽,但翎都的先辈们曾在那里布下过阵法,专门用以克制邪魔,那阵法威力不小,就算杀不死一些修为高的邪魔,也能够困住他们一段时间,足以让我们察觉动静。何况这些日子,我安排了两支巡逻的队伍轮流把守那里,不让邪魔抓住任何可以溜进来的空隙。” “” 江虞听了这话开始沉思,元衡也感觉到不对劲。 昨晚他们下去救人时可没发现什么守在那里的队伍,换句话说,若真有队伍守在那里,君莫这么大一个人偷跑出去又偷跑进来,他们为何没有丝毫察觉? 屋里的人突然都沉默下来。 他们都知道君莫是昨天晚上什么时候,怎么样救回来的。 江虞和元衡的说法与闻人怀此时的说法产生冲突,显然,桑阳和方鹤是不可能怀疑自己宗门的师兄师妹的。 如果闻人怀也没有说谎的话,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了。 他们的视线统一地投向坐在上首的闻人怀。 “!” 闻人怀立马意识到不对劲,猛地起身,脸色微变,冲着江虞几人拱手:“失陪。” 看着闻人怀匆匆走出正堂,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五个,方鹤才挠了挠脑袋,有些疑惑:“他现在才察觉到吗?” 他们是因为不知道这道校门的存在,以及轮流守在那里的两支巡逻队伍,才没有觉得不对劲,但闻人怀作为一个对城里各项布置都了如指掌的人,听他们说了这么久的闲话才察觉那两支巡逻队伍的异常,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吧。 “我看他眼下一片青黑。”桑阳若有所思,“许是这段时间因着邪魔的事没有修习好吧,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也正常。” 他们没有怀疑闻人怀的理由,他身为城主,与邪魔勾结没有丁点好处,一旦事情暴露,不仅他这些年攒下的名声完蛋,便是他这条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无论是仙门正派,还是魔、妖两界之人,最是厌恶修习邪魔歪道的邪修。 一个是受百姓敬仰的城主,一个是遭人唾骂的邪魔,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江虞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桑阳的话,她想不到丁点闻人怀会与邪魔勾结的理由,自然也没有办法就这么直接怀疑上闻人怀。 但她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总感觉除了这条他们从君莫口中才知道的可以出城的小门,他应当是还有其他事情瞒着他们的。 即便他不大可能与邪魔勾结,但他或许应该还有自己的打算,并且并不打算告诉他们。 究其原因,江虞想了想,可能是对方还不够信任他们。 但这是闻人怀的城,又正值这样一个紧张的时期,他不肯完全信任他们这群外来人,倒也无可厚非。 “这倒也是。”方鹤也接话,不由感叹,“我听府里的人说,闻人城主这段时间不仅白天要想办法寻找那些失踪的人,晚上还要在城里守着,除了昏迷的那段时间,几乎是没有睡过觉。” 何况如今他醒了,他夫人又躺在床上了。 这种情况,很难不心力交瘁,他们光是想想都难受了,何况闻人城主这位当事人。 “这么一直等着也不是事。”桑阳叹了口气,往门外一望,忽然双眼一亮,看向沉思的元衡,“师兄,不如我们趁着天亮出去找那些邪魔吧,这件事归根结底不就是那群邪魔导致的种种问题吗?只要解决了邪魔,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到时候再留个活口指认内奸就行了。” “听着有道理。” 不等元衡发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的魏叙先行接话,他话说了一半,打了个哈欠,“但是不太可行。” 桑阳偏头:“为什么?” 魏叙扯着嘴角冷笑,“你忘了?那些失踪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那群邪魔手里,我们一旦主动进攻,他们便极有可能对还在他们手里的百姓下手。” 虽然这些百姓落入邪魔手里,十有八九已经凶多吉少,但他觉得他面前这几个人肯定是不敢拿百姓的性命去赌的。 “还有一点。”元衡温声补充,“城里既有内奸,就难以确保没有邪魔隐藏在城里,我们一旦对外面的邪魔动手,难免也会直接惹怒城里的邪魔,让他们报复到百姓身上。” 而且他们还尚不知那些邪魔的修为究竟如何,鲁莽冲出去,除了江虞,其他人的结局说不定和君莫差不多。 桑阳一愣,反应过来后,脸色有些微微发红:“对不起。” 她刚才确实是一时激动,忘了还有百姓在对方手里,只将眼光放在了当下。 “这没什么。”江虞坐得离她近些,偏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安慰道,“谁都有一时想不到的地方,如今只是讨论而已,何况这不正是突凸显了组队的作用?” 她说完,很快便将这件事揭过,朝对面又打了个哈欠的魏叙扬首:“你昨晚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魏叙很快便回答她,“她昨日夜里练完剑便一直守在城主夫人门口,我盯了一夜,她连挪都没挪一下。” “不过这人的修为确实不错,应当在你我之上。” 江虞:“意思是这人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吗?” “不一定。”魏叙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闻人城主也说了,那些阵法除了他本人,也就这位心腹婢女知道了——” 他话语一顿,沉默片刻,元衡也突然抬了眼。 “还有城主夫人。” 他们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她是心腹婢女。”魏叙补充,“她是城主夫人的心腹婢女,既是心腹,那么城主夫人若是问起阵法,很难保证她不会全盘托出。何况,对方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第四十章 那是什么 魏叙的话像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江虞他们这才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到被他们忽略已久的城主夫人身上。 从他们踏入翎都城起,就未曾见过这位城主夫人的真面目,因着闻人怀说得她昏迷不醒,他们便一直将城主夫人遗忘在脑后,下意识排除了其是内奸的可能性。 毕竟一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躺在床榻之上的人,无论怎么想她也无法联系到邪魔,并将城里的百姓运输出去。 但如果这位城主夫人的昏迷是假的呢? 江虞懊恼。 方才还说人家闻人城主反应慢呢,他们昨日居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亦有不通之处。”元衡突然道,“若真是这位城主夫人,那她大可不必往日月仙宗发求助信,便是要应付城主和城里百姓,她也可以只向周围小仙门求助,以此来堵住悠悠众口。” “” 说的也是,若真是城主夫人,她大可不必向日月仙宗求助,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那到底内奸是谁啊?! 方鹤挠了挠脑袋,究竟是谁,放着城里平稳安逸的生活不过,非要去与邪魔勾结,伤害自己的同伴,引得人心惶惶! 江虞前二十年除了推理话本子那些人物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以及谁爱谁谁不爱谁外,什么时候这么费过脑子? 她只觉得头疼。 好在他们各自沉默没一会儿,闻人怀回来了,他脚步匆匆,进门后立即转身关上房门,脸色难看:“那两支队伍的人不见了。” 凭空消失,不见踪影,就如之前城里失踪的那些百姓。 江虞对这个结果倒没有很意外,但她仍旧是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头:“城里其他护卫一直没有发现吗?” “没有。”闻人怀面色沉重,“我去问的时候才发现有两队人失踪了。” 这也太不上心了吧?! 城外的邪魔虎视眈眈,城里的邪魔不知藏身何处,这种关键时刻,竟然连何时少了人都不知道。 “确定只少了这两支队伍吗”江虞狐疑道。 闻人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仰头喝了半杯水算是喘了口气,乍一听见江虞的问题,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便立即反应过来江虞的顾虑是什么。 “确定了,我方才已经重新让他们清点过人数了。” 江虞点了点头,又问:“那知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 闻人怀没有说话,只看着江虞摇了摇头,一切意思便尽在不言中。 这就更不好办了。 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就意味着他们并不能大致推测出进入翎都城的邪魔有多少。 或许潜藏在这城里的邪魔,远比他们想象之中要多得多。 江虞几人面色凝重。 · 时至下午太阳正盛之时,城墙边连人影都见不着几个。 江虞和元衡直接上了城楼,盯着刺眼的太阳,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远方,试图找出邪魔的藏身之处。 他们方才才去过君莫昨晚说的那道小门。 证实了那里确实位置隐蔽,他们从小门里进出,立于不远处房顶之上的桑阳和方鹤二人在他们走出小路之前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还有闻人怀口中的阵法,他们确实也找到了,但阵法已经被人修改,作用全失,对邪魔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漏洞太多了。 又是巡逻队伍不见,又是小门可以随意出入,再加上阵法失灵和不知藏在何处的内奸与邪魔打配合,这翎都城想不乱都不行。 “闻人城主一点都没察觉吗?”江虞望着远方的林子,幽幽叹了口气,“他一点都不知关于内奸的线索吗?” 她知道她不该怀疑这么一个一心为民的城主,她甚至敢说如果她对着城里的人说她怀疑闻人城主,城里的那些百姓率先就能将臭鸡蛋砸到他们头上,将他们直接赶出翎都了。 而且她也依旧想不出闻人城主会和邪魔勾结的理由。 “算了。”她想得脑壳疼,烦躁地叹了口气,“看看桑阳他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收获吧。” 反正即使再找不出内奸,他们也不能再在城里等下去了。 城里的人等得起,那些被掳走的百姓可等不起。 等到今晚,她就行动。 她盯着远方不知想了什么,神色舒缓下来,连紧紧皱着的眉头也放松开来。 元衡准备的一肚子的安慰人的话还没出口,她自己就已经将自己安慰好了,元衡侧眸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眉眼里露出些笑意:“魏公子又去查秦姑娘了?” 江虞“嗯”了一声:“他说秦茵身为为数不多知道阵法的人之一,又是城主夫人的心腹,肯定还知道点什么,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所以又去了。我也——”江虞声音一顿,眯着眼睛身体前倾,双手扒着城墙,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朝着远处一指,“那是什么?” 第四十一章 血祭阵法 烈日高照,空气里仿佛到处充斥着热气。 元衡顺着江虞的指尖看过去,在氤氲的热气中,地上的血迹散发着让人心生不安的气息。 江虞直接唤出素宁御剑而去。 元衡担心她的安危,紧随其后。 踏在素宁剑上,飞至半空,俯视整个翎都城,江虞和元衡才看清那血迹究竟是什么东西。 江虞目光颤动,控制着素宁飞得愈发高了些。 飞得越高,离地面越远,他们反而看得更加清楚了。 是一道阵法。 江虞无言,连紧跟其后的元衡一时都没有说话。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将整个翎都城包围其中,用数不尽的鲜血绘成,每一处都散发着叫人心慌的邪恶气息。 三界之中,会选择用这么多人血,绘制这么个巨大又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阵法的,除了邪修,她再想不出第二种了。 江虞低头俯视下方,用鲜血绘出的阵法显眼无比。 着实刺眼。 明明他们昨日在飞舟上往下望时都还没有这种东西。 是昨晚绘成的吗? “这阵法……”她看着脚下的阵法,努力回想起出虚云山前恶补的关于邪修的内容,“是血祭阵法吗?” 有人预备用翎都城里数千人的性命,来达到什么目的。 这么多的鲜血,显然不可能出自那群邪魔自己身上,剩下的可能——就只能是那些失踪的百姓了。 江虞的心沉了沉。 古往今来,凡是落在邪修手里的,没有几个人会有好下场,何况已经失踪了这么久的普通百姓。 可即使早已预料的结果,江虞的心情仍旧不可避免的沉重起来。 他们或许已经死了,邪魔预备用他们的鲜血来献祭他们的亲人同伴。 “找到他们。” 江虞心神忽然一阵恍惚,愤怒的情绪忽然席卷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一下,险些从高空跌下去,幸好元衡时刻关注她的动静,察觉她的不对劲,及时驱使脚下的青漫剑向她靠近,伸手稳稳撑住了她。 “没事吧?”他问。 江虞摇了摇脑袋,重新站稳。 找到他们。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一定要找到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决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邪魔手里。 江虞喘了口粗气,堪堪压下心底的情绪:“我们下去看看?” 她指着城外地面的血迹。 元衡应了声“好”。 甫一落地,江虞便蹲下身子用手去触碰血迹。 血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江虞伸手触碰,只在指尖留下浅淡的痕迹,淡淡的血腥味被风送至她的鼻腔。 愤怒的情绪再次席卷她,叫她不得不蹲着身子缓和情绪。 不对劲。 江虞分神去想,她不对劲。 自打出了虚云,她太容易被情绪左右了,尤其是刚才,仿佛有什么线,控制着她的情绪,引导着她的思维。 令人惊惧的是,她再次想起那些失踪百姓,竟然并不认为刚才那股突然出现的感受是错误的。 她好像就该这么做。 江虞眨了眨眼,强行将跑偏的思维收回来,注意力再次凝聚在手指上的那一点微红。 指尖的血迹很淡,但不是没有,地上的血迹干涸,但也不是无法抹去。 她微微抬眸,与同样蹲下来查看血迹的元衡对上视线。 他们的眼眸里互相倒映着对方,奇迹般地明白对方所想。 江虞笑了笑,起身跺了跺脚,脚一伸,血迹便被用力抹开。 元衡长剑一挥,带着血迹的土块落在远方,露出底下带着湿意的新土。 阵法如此简单便被破坏了。 用血画的阵法虽然用途和威力都叫人胆战心惊,但弊处也不少,比如画阵之人容易遭受反噬,还比如,稍有不慎,便会被人破坏阵法。 江虞终于肯露出个放松的笑来,朝元衡招了招手:“走,回府和他们说说这件事。” 她算是松了口气,率先踏上素宁,回头观望元衡是否跟上来时,还有闲心去看他脚下的剑。 银色的剑柄处,挂上了根白色的剑穗。 不是她之前在飞舟上送的那根,她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落在城主府里时,魏叙正坐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喝茶,方鹤和桑阳两个说是去打探失踪百姓的消息的人也在。 江虞有些诧异,径直走向魏叙:“你不说你要继续看着秦茵吗?” 魏叙耸了耸肩:“不是我不想看着她,我跟着她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城主夫人屋子里,后来被城主叫走去修补阵法,我本来想跟上去,只是她修为在我之上,我又不能暴露我在跟她,我转个头在小贩那里躲藏的功夫,她就不见人影了。” “她又是去修补阵法的,这是人家翎都的私密事,我再继续跟下去,如果叫城主发现,也不好交代。” 江虞沉思了片刻,挨着魏叙坐下,又将视线头向坐在一处桑阳和方鹤。 桑阳清了清嗓子:“我们去那些失踪百姓的家里去打听过了,这些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有的互相认识,有的人谁也不认识,他们家里人说,这些人平日里不与人交恶,也没有什么仇家。” “但是——”她面色凝重起来,“那些惨死在家中的百姓,几乎都是那些失踪之人的亲人。” 江虞面色有一瞬的凝固。 也就是说,这些百姓,在一位亲人失踪之后,还要承受另一位亲人惨死的痛苦。 “……” 江虞握了握拳,扯开自己的注意力,“我们也有新的发现。” 她一五一十地将围绕着整个翎都的阵法告诉他们,顺便还加上了自己的猜测。 “血祭?” 魏叙一琢磨,“上次这么大规模拿人血祭的,还是京墨吧?” “?” 江虞投去好奇的眼光。 她听过京墨,毕竟她娘给她恶补的那些有关邪魔的知识里,作为三界邪修之首的京墨占了大头。 她知道他出生在哪里,知道他何时彻底入邪,何时被青筠仙尊联合魔尊和妖王一起封印。 倒是没听说过有关京墨血祭的事情。 魏叙也没打算避着她,见她不知道,随口就说了:“据说当年京墨妄图取代天道,想以血祭来换取力量。” 第四十二章 想要出城 江虞坐直坐好,做洗耳恭听状。 然而魏叙始终没说下一句,似乎刚才那句就已经是全部内容。 江虞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然后呢?” 魏叙也跟着她眨了眨眼,摊手笑道:“没有然后了,剩下的都是你知道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时我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孩,哪里能知道得那么详细。” 他往元衡的方向一扬首:“不信你问他们,他们估计也不知道什么细节。” 江虞的目光顺势落在元衡身上。 虽然她眼里的期望不容忽视,但元衡还是只能点头,应下了魏叙的话:“魏公子说的不错,我们也只知道那场血祭被青筠仙尊与魔尊和妖王联手制止了,至于血阵是用的谁的血,被血祭的又是谁,我们也不清楚。” “但这些问题也并不难猜。”方鹤接过话,“书上记载说,京墨当年在千里城屠了满城的百姓,这些血,多半也是从千里城里百姓身上来的,至于被血祭的是谁——”他顿了顿,停下来思考了一瞬,倒没有多少纠结:“估计又是另一座城里的生灵了。” 血祭是极邪恶的东西,那些长老时常念叨京墨的种种事迹叫他们不要忘记这个人带给三界的生灵的痛苦,却又对血祭这件事三缄其口,生怕谁会对血祭产生兴趣。 三界这么多生灵,也只有各界之主见过当年血阵中被血祭的到底有哪些人,只是他们因着情况惨烈不愿多说,其他人也只能瞎猜乱蒙。 “……” 江虞确实知道当初那三人联手封印了京墨,但却并不知道他在被封印前是准备血祭一城百姓的。 她娘给她恶补的那些关于京墨的内容里,从未提起过关于他血祭的事情。 “那这次的血祭怎么办?”桑阳适时提出问题。 “他们图什么呢?”她皱眉,“这种大规模血祭,无疑会把各界对邪修的憎恨拉向顶峰,他们还嫌躲藏的不够狼狈吗?” 京墨还在时,是这些邪修最嚣张的时候,无论是妖邪还是邪魔,行事嚣张,屠杀异族,肆意虐杀普通人族。 京墨被封印后,他们四处奔散,东躲xz,便是害人,也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 而血阵一出,无异于将三界生灵对邪修的仇恨值再次拉到最高,各个宗门,势必都会派出能手围剿邪修。 此事对他们的益处并不大,除非—— 桑阳的心沉下去,他们通过这次血祭换得的力量足以能让他们再次不畏仙门百家。 方鹤嗤笑一声:“他们自然是只顾自己能得到力量就行了,邪魔难道还会为同伴考虑吗?” 元衡显然想得更深一些,面色逐渐凝重:“此事大意不得,须得告知宗主。” 魏叙无可无不可,其余三人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还有一事——”江虞出声,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吞了吞口水:“我想晚上去城外看看。” 白天那群邪魔生怕被他们发现,躲得死死的,她和魏叙在城墙上张望了一下午,时不时还出城看上一眼,都没看见半个邪魔的影子。 她晚上出去,说不定能像君莫那样遇上邪魔。 魏叙下意识认为她这个问题与之前桑阳的问题是一样的,提醒道:“我们出去了,城里怎么办?” 他并非是不相信城主的能力,只是他伤病未愈,城里的护卫如今又因为突然失踪的两支队伍而有些人心惶惶,他担心一旦邪魔趁着他们离开时大规模潜入,城里会应付不过来。 “不是我们。”江虞纠正,“是我自己——” “不行!” 魏叙立即皱眉制止,“城外那群东西我们五个人加在一起说不定都有些吃力,你一个人出去,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还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江虞:“……”这不是一个意思么? 她张了张嘴,魏叙立即横眉:“我不听你任何狡辩——”他想起魔尊的叮嘱,气势降了些,“除非你的理由真的能将我说服。” “……” 元衡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太危险了。” 江虞没说什么,她只是向魏叙掏出紧贴皮肤的储物项链,又向他晃了晃身上各式各样的防身法器。 意思不言而喻。 魏叙:“……” 魏叙眼皮一抽。 他突然发现他之前因为她送丹药不问对方身份的豪迈手法而说教她是错误的。 比起那些不经常拿出来的丹药,她身上这些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的东西不是才更加显眼吗? 什么财不外露! 她都满身极品法器了,他居然还对她说什么财不外露。 魏叙揉了揉眉心,还是说:“不行,我跟你换,你留在城里,我去找那些邪魔。” 元衡三人自然也是看懂了江虞的意思了的。 她满身极品法器,脖子上的储物项链里还有更多,就算是京墨本人解除封印,重现人间,恐怕一时也拿她无可奈何。 诚然,她有的,魏叙即便不如她那些多,手里的法器也应该是不少的。 “不可。”元衡还是摇头,“还是危险。” 法器固然能为他们挡下攻击,但却难挡算计。 邪魔没有善恶之分,大多都是坏在明面上,但也不乏有的满肚子的阴险算计,面上却是一片和善。 不乏有人会去相信邪魔亦有善有恶,对这些看起来和善又有苦衷的邪魔态度和善,放下警惕,甚至成为“朋友”。 但入邪的条件就是作恶,天底下没有不恶的邪魔,必须作恶入邪的苦衷根本不存在——世有天道,若真有人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去杀人,天道又岂会让人入邪。 只有心生恶念,并为之付出行动的人才会被判定入邪。 那些明明心生恶念,却学着別人说自己有苦衷的邪修,他一个也不相信。 而江虞入世不久,魏叙性直不肯屈,如何斗得过那些算计人心的邪魔。 桑阳和方鹤也接连附和。 “你们放心。”江虞对几人道,“我的法器够多,他们无法对我做什么。” 她又看向魏叙,当着众人的面说起下午心底那股奇怪的感受。 “我总觉得我是一定要去的。”江虞抚上心口,“心底那道声音一直告诉我必须要找到那群被掳走的百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说,“但我不去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