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轻狂:大小姐要逆袭!》 第1章 算命老先生 苏州城内,夕阳的余晖点点滴滴地洒在亮晶晶的青石板路上,显得安静而和谐。 已经快要散去的集市上,还留有三三两两的贩夫在不甘心地叫卖着,而买东西的人则寥寥无几了。 乍一看来,这里好像和摇摇欲坠的大祯王朝判若两个世界,因为它太过于安详,过于平静了。 然而,这份似乎只存在于太平盛世里的安稳现状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哒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 待看清来人后,小贩们一个个面色惊慌,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摊位,逃命去了。 转眼间,整齐的街面变得狼狈不堪。 路边遗落着几只跑丢了的鞋子,还有拿不动而随意丢弃的锅子,更有甚者,连营生的担子也不要了······ 见状,那五匹罪魁祸首的快马终于停了下来。 只见,为首的一人,头戴都尉执事帽,脸庞宽大,膀阔腰圆。 他那泛着少许紫色的面皮,阴险地笑着,似乎是对这种人人惧怕他的情形,颇为满意。 原来这位便是人称“黑面鬼拳”的都尉府三执事:蒋正雄。 蒋正雄面色黝黑带紫,练就的一身拳法可以说是千般变化,万般凌厉。行起拳来,更是如鬼魅一般。所以,江湖人才称他“黑面鬼拳”。 可蒋正雄只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个简陋的算命摊子后面,还坐着一个皮肤干瘪的算命老先生。 他见这个只用两根手指就能轻松捏死的老头子,一点都不惧怕他这个都尉“三执事”,很是好奇,不由上前质问道:“老头!你难道不知道本大人是谁吗?你看不到,整条街的人都跑光了?!” 算命先生睁了睁他那双异常浑浊无神的眼睛,复又闭上,叹道:“这位大人,莫非您也跟老夫一样?是个瞎眼的?不对啊,我是眼瞎,可我脑袋清楚,知道自己是谁,毋需问别人。而大人您就不一样了!您不只眼瞎,只怕是连脑袋也不太灵光,不然,能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唉,唉,这样说起来,您竟然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可怜······” 不等蒋正雄开口,一个急于拍马的小喽啰着急上前呵斥道:“大胆奴才!真是找死!我们蒋大人问你话,你竟拐着弯儿地骂我们大人!真是活够了你!我们大人怎么可能和你一样,是个摸黑儿的全瞎子?我们大人右边那只眼睛可是好好的!” 算命先生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说:“哦!哦!原来是只独眼瞎啊!” 蒋正雄扯了一下盖在左边眼睛上的那只黑色眼罩,阴森森地走到那多嘴的手下跟前,“啪啪”扇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这刚来的奴才真的是脑子有些不够用,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他竟上赶着说,也活该他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至于蒋正雄那只受伤的眼睛,皆因他在年少的时候,调戏过玲珑派的掌门人,也就是江湖上人称“牡丹仙子”的洪玉岚,被其用利器刺伤所致。 蒋正雄当时羞愤交加,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十几年。 很久以后才以都尉执事的身份重新被众人所知。 与此同时,他也频频地开始对黎民百姓为虎作伥。 而他生平最痛恨的事,便是旁人提及他的瞎眼。 因为,人们表面虽对他恭恭敬敬,可由于他素日行事太过歹毒,所以,背地里都是骂他“独眼瞎”“独眼蛤蟆”之类的。 再说那奴才,生生受了蒋正雄两巴掌,两颊瞬时肿胀了起来,只是电光石火的功夫,便抽搐着倒地……死了······ 其余的几个轻执事似是早已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个个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因为他们都知道,蒋正雄方才在打那奴才之时,指缝里藏有致命的毒针。而蒋正雄就是趁着掌掴他的功夫,将毒针刺进那奴才的皮肤里,他自然当场毙命! 蒋正雄冷冷地看了那死去的轻执事一眼,才转身道:“怎么着老头?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老夫眼瞎多年,如今年纪大了,这耳朵也是不大灵便了,故,真的不知阁下是什么东西······”算命先生直起身子,泰然处之。 “哈哈哈哈”蒋正雄仰天长笑,“好!你还敢骂我不是东西!老子今日就送你上西天!” 话罢,蒋正雄便将腰间佩戴的那把四环大刀举过头顶,眼看就要手起刀落,却忽的听见空气中夹杂着“嗖嗖”的暗器声,紧接着,“铛铛”两声击在蒋正雄的大刀上。 蒋正雄顿觉手腕一麻,四环大刀几乎脱手。 再看那所谓暗器,竟是两枚石子! 他立时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有些痛楚的手腕,恼羞成怒地大喝:“哪个不要命的?连本大爷的刀也敢打?!” 空中先是传来几声脆生生的笑,继而又听到:“打得就是你独眼瞎不长眼的破刀!” 伴着这句娇姹,一个俏生生的身影落在了众人眼前。 所有人顿觉眼前一亮。 原来,来人是个妩媚绝伦的小姑娘。 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着一袭月牙白色劲衫,天生亚麻色的头发,映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闪闪发亮,小巧的鼻尖上面有些晶莹的细小汗珠子。 想来应是为什么事情一路飞奔,现下为救这算命先生,偶有地逗留了下来。 她一双狡黠的丹凤眼含笑地望着众人:“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瞎眼老头,是羞也不羞?”说完还当真地拿手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两下。 言罢,又学着说书老先生的口吻,摇头晃脑地叹气道:“唉,这大祯朝当真是保不住了,当官的原来都是这副德性!” 方才,大家都被这小姑娘娇俏的容貌吸引住了,如今听她出言讽刺才终于回过神来。 蒋正雄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一看,就是多年前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立刻换上一副陪笑的脸道:“是是,姑娘说得都对。那,敢问姑娘是哪里人士?师承又是哪一位呢?在下是······” “独眼瞎蒋正雄!”这姑娘,根本就不给蒋正雄自我介绍的机会。 “哈哈!对对对!正是在下!当真是三生有幸,姑娘竟然识得我!”蒋正雄虽咧开嘴笑,却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 “论不要脸,你是头一份!我当然识得你了!”白衫姑娘一点都不给蒋正雄面子。 可即便是听到这样极尽羞辱的话,蒋正雄竟也毫无愤怒之意。 而他身后的轻执事们,此刻也都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着这个美貌又大胆的女子。 “敢问小姐芳名?”蒋正雄继续不死心地纠缠道。 “还敢问我的芳名?你也配?!”白衫姑娘说话间便跳上了算命先生的桌子,双臂垂在身侧,惬意地将手掌撑在桌子上,还貌似开心地摇着两条腿,天真又骄傲地说道。 蒋正雄又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开始微微不爽起来:你个丫头片子!看你貌美,老子才不想对你痛下杀手!方才,你差点打掉我的刀,让我在手下面前丢了脸!老子定要加倍地讨回来!等老子玩够了你,再把你拖到乱葬岗,喂狼!眼下,我要先让你尝尝我这个独眼龙鬼拳的厉害! 心里虽已打定主意,可蒋正雄却依然将笑脸奉上,假装好心道:“姑娘来此地有何事?不知在下能否助姑娘一臂之力?” 说话的时候,蒋正雄的右手已经开始暗暗发力,手心里,也藏好了隐秘的毒针。 可还没等蒋正雄出手,那白衫姑娘便漫不经心地说:“要把我喂狼是吧?要让我尝尝你那个什么牛鬼蛇神拳的厉害是吧?还想对我一个女孩子用毒针!你真真的……啧啧……是个小人呵!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我确实是美若天仙子呢,哈哈哈哈!” 蒋正雄心中愕然:她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难不成······ “没错,我就是通晓《元心术》的元阳派关门女弟子任雪婵!喏,你现在知道我的芳名了,我们来打一架吧!反正你想出什么招式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最后谁输谁赢,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任雪婵居高临下,斜睨着眼,志在必得地看着蒋正雄。 蒋正雄恨恨地看了算命先生一眼,又带着毒意看了任雪婵一眼。 任雪婵不但不恼,还得意地笑笑:“就你这种角色还不甘心啊?你也知道得罪了我们元阳派没什么好处,不如趁我师父没来,赶紧滚吧!要是待会儿我师父来了,就凭你们鬼门峰那点儿微末功夫,你还能走的了吗?像你这种无恶不作之辈,我师父他老人家,可是见一个杀一个的!” 最后这一句话,任雪婵故意说的咬牙切齿。 蒋正雄本打算与这任雪婵较量上几招,好看看元阳派的武功加上《元心术》的威力,是不是真的如传言般,天下无敌。 可没想到,翁向那个老家伙竟然也要来。 蒋正雄权衡利弊以后,还是觉得溜之大吉比较安全。 因此他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阴森又尖酸的声音:“嘿嘿嘿!几日不见,蒋师弟的胆子可是小了许多啊!竟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唬的团团转。” ------题外话------ 战战兢兢的第一章来啦! 第2章 大师兄 话音刚落,便见从半空中落下个道士打扮的阴沉怪人。 他两缕眉毛倒长,乍一看,可笑至极。 可等你看到他脸上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马上就会觉得阴森可怖,继而浑身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就算先前嚣张十足的蒋正雄,此刻也恭恭敬敬地上前,对那人仔细抱了拳,嘴里道了句:“参见大师兄!” 可那道人闻言,只是傲慢地抬了抬眼皮,并未作声。 任雪婵见状大惊,心道:难道,他就是江湖上人称“黑心道士”的时料?! 遇上这个家伙可真是倒霉至极,听闻,他极其难缠…… 唉,任雪婵在心里叹口气:自己明明有要事在身,干嘛要淌这趟浑水?!都怪这瞎眼老头…… 可是她望了望这算命老先生,只见他满脸风霜之色,骨瘦如柴。想必是,这辈子也没享过什么清福,今天若是死在这里,实在是冤枉至极! 罢罢罢,大不了,赔上自己的小命一条就是了······ 主意一打定,任雪婵反倒觉得不怕了。 她仍是换上那副无所畏惧的神情,哈哈一笑:“你不就是鬼门峰的大徒弟,擅于做饭的那个······哦哦!对!火头公:食料!哈哈哈哈,食料!你怎么不叫食材!” “你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不知好歹!你戏弄我也就罢了!连我鬼门峰的大师兄也敢调侃?!趁我师兄没发火!还不快滚!”蒋正雄率先出声呵斥,只因他心里善念一闪,希望任雪婵能赶紧逃命去。 因为,他深知时料的手段! 若是任雪婵惹怒了他,这花一般的小姑娘,立时,就完了! 时料拿眼尾淡淡地扫了蒋正雄一眼,蒋正雄便立时噤声,不敢再做提醒。 时料捏住手里的拂尘,对着空气虚挥一下,才开口说道:“小丫头年纪轻轻,知道的倒还不少!” 任雪婵撇撇嘴:“那是自然!不过,你少来拍马屁!是不是听闻我师父要来,想让我帮你在他老人家跟前说上两句好话?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虽是嘴上这样说着,但任雪婵的心里不禁开始慌张。 因为元阳派的元心术,虽说可以窥探到大部分人的内心,可也极耗内力。 那蒋正雄虽然阴毒,但城府和功力都不算太深,所以任雪婵只用两三成的内力就可知晓他内心的想法。 可是这个时料,她已经把内力加到了七八成,却仍然一丁点儿都看不到他的内心。 而且,由于耗费了大量内力,任雪婵雪白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她想着:本来因为赶路就损失了我大半的体力,现下内力也所剩无几,再这样耗下去,我的小命休矣。这个时料,心机和武功都在我之上许多,我的元心术对他没多大作用…… 可还不等任雪婵想到办法,就听时料轻蔑地笑道:“对啊,晚辈正想拜见一下翁老前辈。更想趁此机会向他老人家讨教几招,所以还烦请姑娘,在您恩师面前,多多替我美言几句!” 任雪婵本来就是信口胡诌,她哪门子的师父要来啊? 此次下山,她就是为了找那个,年纪一大把了还淘气胡闹的师父,江湖上人称“顽劣仙翁”的翁向! 她要是真知道他在哪儿就好了! 也省得她日夜兼程地赶路,白费这些力气! 任雪婵一见,搬出师父来,非但没有吓走那“黑心道士”,反而激得对方想要拜见拜见,顿觉自己吃了一嘴的黄连······ 可是任雪婵觉得,起码她在气势上不能输:“我师父是什么人物?岂是你想拜见就能拜见的?!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时料本来还有些担心,怕翁向会突然杀出来。 那他立时就会被扣上个“欺负翁向关门女弟子”的帽子! 更惨的是,他当场就定会被翁向收拾,毕竟,翁向从未给过鬼门峰面子······ 时料的武功虽已属上乘,可比起翁向的元阳七斩,还是望尘莫及。 所以方才,才故意出言试探。 现下听任雪婵欲盖弥彰地这么一说,时料便更加肯定了:翁向根本就没在附近。 再看这小姑娘一副风尘仆仆的赶路模样,搞不好就是为了出来找她那个贪顽师父的。 谁知道那老头子,又去哪里疯了······ 想到此处,时料心内大喜,他脸色一转,道:“既然我不配跟你师父切磋,那我就跟你切磋切磋!你是翁老头子的关门弟子,想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了!我记得你方才说过,我们鬼门峰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你们元阳派的名门正宗!” 任雪婵表面上不慌不忙地一笑,道:“原来阁下早就到了!那为什么鬼鬼祟祟地一直躲着不肯出来?哦!哈哈哈哈,我知道啦!你竟然如此惧怕我师父!怕到,拿自己的亲师弟挡在前面,一探虚实!真真是个厚脸皮!” 任雪婵想着:管不了那么多,先给他们师兄弟,来个挑拨离间再说。 果然,时料被任雪婵一顿奚落,本就泛黄的面皮上,硬生生地透出了许多阴暗的颜色。 又见蒋正雄此时正不断用怀疑的目光审视自己,不禁怒骂道:“蠢货!就知道听这个小骚浪蹄子挑拨!我要是真不管你了,就不会出来!我们鬼门峰同元阳派积怨已深,今天让我碰上了!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人!” 说完这些话,时料就不再出声,一招“鬼手断骨”堪堪往任雪婵雪白的咽下伸去。 虽然他的年纪比任雪婵大了两轮多,可是他们鬼门峰一向就不是什么讲求江湖道义的门派,故以,他上来就对任雪婵施以杀手! 任雪婵边用“步惊移云”的身法躲了去,边大声怒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黑心道士!上来就对我这么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痛下杀手!羞也不羞?!” 时料见抓了个空,倒也不恼,反手一招“戚断肠”向任雪婵的腹部抓去。 任雪婵脚跟还没有站稳,便又见时料的右手像鬼爪一样伸向自己,她只好脚步不停地继续躲闪。 虽她身法已是极快,但还是听得“呲啦”一声,芍药色的腰带料子生生地被时料抓破了。 时料很是得意,手上的攻速也愈发凌厉。 他低低沉笑道:“看来,翁向那个老东西还真是爱护你!竟把他最得意的轻功,步惊移云也传授给了你!呵呵,可惜你小姑娘太嫩,练得火候还不行。” 一直以来,时料只是知道师父与元阳派结的梁子极深。 至于是什么梁子,师父从来不说,他也便不敢问。 总之,师父说了:只要见了元阳派的人,杀!就是了! 是以,眼下只要杀了这任雪婵,便是立功的大好机会! 但,这时料却是个出了名的武痴。 虽他今年已四十有二,可仍痴迷于各类武功秘笈的修炼。 故,现下他看到了步惊移云这般的绝妙功夫,哪肯轻易放过? 于是他攻的任雪婵处处危机,次次引她使出师承绝技,却又不肯真的伤她性命。 而是借机将任雪婵所使的招数记在心里,分神揣摩。 再说任雪婵虽师出名门,且根骨奇佳。 但她毕竟年幼,又天性好玩,即便翁向有意传与她多种绝学,于她,也都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加上时料对她的进攻毫不留情,真真是招招透骨,拳拳到肉。 任雪婵虽嘴上不服气,实则心里早已怕了。 甚至连最熟悉的步惊移云,用起来也没有那么得心应手了。 过了二十余招后,任雪婵险象环生,步伐凌乱,全身香汗淋漓。 突然一个趔趄站不稳,时料的拂尘便扫中了她的后心。 任雪婵顿觉全身酥麻,不能动弹。 她心里大悲:看来今天,确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任雪婵杏目凌厉,斥道:“臭道士!既然你捉住了我,要杀要剐随便你!” 说完两眼一闭,准备受死。 时料见任雪婵这般视死如归的神情,不禁喉咙里低吼着发笑:“好!元阳派的小丫头,也恁的有骨气!但是你放心!像你这样美貌的小丫头,我是不会轻易让你死的······” 时料本想继续阴笑,却再也笑不出。 因为,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就被人封了三处大穴! 在场这么多人,无人看见是谁出的手! 真是怪哉! 时料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在逐一扫视,排除了其他人后,他将视线定在了算命老先生的脸上:“敢问阁下是哪位高人?方才为何不出手?现在才故意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算命老先生摇摇头,叹口气:“唉!怎么我连当个普通的算命老头,都这么艰难?” 时料知道,他们遇到高人了…… 蒋正雄见势不妙,抬手就将袖里淬了毒的暗器冲算命先生的面门射了过去。 谁知那老先生连手都没抬,暗器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却是两把袖珍的匕首。 任雪婵见自己救的这个老头,竟然是个高手!心里颇为诧异! 但待她吃惊过后,便是无尽地埋怨:“你个老头!我出手帮你,你却一直在旁看好戏!真是枉费我一片好心!我都准备要死了!死法都酝酿了十几种!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你是高手?!我真是······我不管!老头,你怎么着也得让欺负我的人吃点儿苦头!” 第3章 醉青楼 算命老先生的眼睛睁了睁,复又闭上了,他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走吧!尤其是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心烦!” 任雪婵张了张嘴,惊讶地能塞进去颗鸡蛋。 此时身体不能动的她很不服气:“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他们可是鬼门峰的人!” 算命老先生的眉头不可查地皱了皱,才道:“什么鬼门峰,元阳派……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人!” 算命老先生的话音刚落,时料便觉得他被封住的三处大穴上,有三股有力的气流急急而过,又缓缓而退,之后,他便能动了! 时料心道:这瞎子好生厉害!我修炼半生,尚且控制不好一股气流的去向,可他即便眼睛瞎了,竟还能够找准穴位、同时打出三股气流,且打得我生疼。可他看起来却毫不费力,收放自如,内力不知高了我多少倍……加上这人的外貌神态……难不成此人是…… 时料想到那人的名字,不觉脊背发凉。 他冲那算命先生匆匆作了一揖,毕恭毕敬地说道:“今天对前辈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恕罪!” 蒋正雄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时料的态度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可看到时料冲自己使的眼色后,蒋正雄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拱拱手,认错道:“今天冲撞了老先生!还望老先生海涵!” 算命先生有些不耐烦了,出言呵斥道:“让你们走,不走!非得留这儿,是想把小命儿都交给我吗?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别在我跟前虚情假意的,赶紧滚吧!” 时料及蒋正雄一行人,一边称谢,一边骑马火速离开了。 任雪婵着急地想跺脚,因着身上的穴道还未被解开,所以她只能徒劳地大叫着:“哎哎!就这么跑了!哎哎……老头!我的穴道你还没帮我解开呢!” “吱!”又是那种气流划破空气的声音,任雪婵的后背一麻,能动了! 任雪婵边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边跑到算命先生眼前说:“你可真是个笨老头!明明武功这么高,却任由他们欺辱你,欺辱你也就罢了,你还不报仇!” 算命先生听到任雪婵的话,突然停止了摸索收拾摊位上东西的动作,转而用深陷的眼窝“看”向太阳落下的地方,似是回忆起什么一般,缓缓道:“多少年了……从前,只有她……敢说我笨!” 任雪婵暗自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头。我只是见你,就那么放过那些歹人,口不择言了。我向你道歉老头!不过,若是我师父在,他老人家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任雪婵提到翁向的时候,言语里皆是满满的自豪感。 不想,那算命先生竟不屑地“哼哼”了两声,语气刻薄道:“不错。心狠手辣这一点,无人敌得过你师父。” 任雪婵急道:“你这老头儿!我好心好意救你,你竟说我师父坏话?你说清楚!我师父怎么心狠手辣了?” 算命先生却打定主意,不再与任雪婵多做纠缠,拿好东西后,便往西去了。 急得任雪婵只能在原地跺脚:“好你个臭老头儿!” 但她又自知那算命先生的功夫出神入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 是以,任雪婵毫无他法,只得加快赶路,去找翁向。 毕竟,只要找到翁向,就能知道这老头儿的来历了。 苏州城,醉青楼内。 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为何这般热闹? 据说今日是新任花魁首次登台的日子! 并且,到时会有一个环节,即出价最高者可以在八月十五当夜,与这任花魁同游清波湖。 而醉青楼的老鸨,早就差人放出风去,说这一任的花魁绝色无双,是任何一任的花魁都不能比拟的! 她们,给她提鞋都不配! 老鸨秋鸿,之前可没说过这般狠话。 由此看来,这位花魁的容颜定是倾国倾城了。 是以,不管是有钱的公子哥儿,还是义薄云天的江湖豪杰,都想一睹这位绝世美人的风采。 更深一层的私心里,他们都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与这位花魁共赏中秋之月的幸运儿,即使这位花魁的身价注定不一般。 众人还是如同着了魔似的,在当夜,挤破了醉青楼的门。 除此之外,江湖传言说:醉青楼是武林风见派始建的青楼,也是笼络各种江湖消息的好地方。 因此,不少人选择在花魁登台这一日前来,也是抱着:兴许能够免费得到有用消息的侥幸心理。 转眼间,便到了花魁登场的亥时。 包金边儿的牛皮鼓缓缓地敲过三通之后,大厅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那面绣满百鸟朝凤的珍珠镶酸枝木屏风。 伴着幽幽的丝竹之声,自屏风后面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她青丝微绾,莲步生花,全身着彩色翩云纱,似云似雾,似仙似画。 修长欣白的脖颈儿中间,系一条松松垮垮的珊瑚色陇梅纱。至于那些多余的部分,则被搭在身后,随着她走路姿势的摆动,轻轻地左右摇曳,霎是柔软绮丽。 单看身形,确是难得的美人无疑。 只是让人遗憾的是:她那引人遐想的娇小面庞上,却罩了一副厚重的乌金面具。 不用想,这肯定又是醉青楼敛银子的高招。 最后,定是谁的出价最高,谁便能见到这位美人的真颜。 因为醉青楼之前也用过同样的招式,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但,许是这次的噱头十足,是以,今日这个美人也似乎格外地吊人胃口…… 眼角已是有了几道褶子,可风韵尚且犹存的老鸨秋鸿,笑呵呵地甩着手中的香帕子介绍道:“让各位爷久等了!这就是我们的新任花魁:绵绵姑娘!让绵绵姑娘戴上这乌金面具,实在不是我秋鸿的意思。着实是因为绵绵姑娘的花容月貌会引起大骚乱呐……所以,咱们还是老规矩,出价最高者,便得以在中秋之夜,与我们绵绵姑娘,同乘水晶画舫在清波湖上泛舟赏月,吟诗谈心!届时,那位幸运的爷就可以见到绵绵姑娘的绝世真容了!” 众人虽是听到了一番意料之中的说辞,却依然免不了小声嘀咕一阵,以示不满。 等众人重新将目光放到台子上的时候,才发现,绵绵身旁还跟着一绿衣美貌丫鬟。 方才,绵绵仙子一般的气质太过于引人注目,让众人都忽略了这个小丫头的存在。 现在细细看来,这名抱着古琴,俏生生站在一旁的小丫鬟,竟也着实很美呢! 她叫花菱,是绵绵的贴身侍女。 论美貌,花菱绝对属于中上之姿。 她虽肤色微黑,但在大厅灯光的映照下,却另有一番醉人的风韵。 众宾客见一个侍奉人的丫鬟尚且如此,那这个绵绵岂不是要惊为天人。 只见花菱不疾不徐地上前摆好古琴,又虚扶着绵绵坐下。 待绵绵坐定之后,花菱再垂首退到后面。 绵绵冲众宾客轻轻一点头,便抬起玉手,在古琴上拨弄起来。 众人只闻得曲子很好听。 可只有行家才知道,绵绵的琴艺早已是出神入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才有的功力。 一曲终了,众宾客不断叫好。 还有些略通音律的,故意讨好似的高声议论:“这琴声,怕是宫廷里的乐师也要差上几分吧。” 绵绵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又用眼神扫了扫那些涨红了脸,拼命为自己叫好的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唉,师父说的没错,尘世里人烟虽多,但还真是知音难寻……” 绵绵起身作了个揖,淡淡道:“感谢各位盛情,今日专门来捧小女子的场!” 众宾客听得她如珍珠落玉盘的声音,更觉心痒难搔:这得是多难得的一个可人儿啊!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老鸨秋鸿见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便重新走上台,谄笑道:“大家也是见识过我们绵绵技艺的人了,是不是比之前那些个姑娘强百倍千倍?!所以,我宣布!现在开始竞价:八月十五同绵绵姑娘同游清波湖的资格!你们谁也别客气啊!把手里的银子,都给拿出来!” 闻言,底下的宾客自然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底价是三百两!”老鸨秋鸿立刻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我出五百两!”秋鸿的话音刚落,一个慵懒又带着些许醉意的声音,越过熙熙攘攘的议论声,在大厅中央响了起来。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都集中在了此人身上。 “哦!”待看清楚说话之人,众宾客又立刻换上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出价五百两的这位,正是苏州城内财大气粗的唐二公子:唐御。 此人虽拜在轩辕派的门下,可也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 因为,其行为举止不仅没有一丁点儿的江湖侠士之风,反倒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豪门贵公子的做派。 而此刻,他正坐在大厅中央的位子上,自斟自饮,自顾自怜。 其神情里的纨绔之态,尽收眼底。 唐御虽家世显赫,财大气粗。但遗憾的是,他自幼体弱多病,极尽羸弱。 于是,他的父亲唐臣,便把他送到轩辕门下修习剑法。 本想只是让唐御的体质得到一定改善即可,谁知,经过李无风三五年的亲身教导,唐御的身体竟慢慢康健起来! 到现在为止,更是比寻常人的体魄还要强上许多。 第4章 一掷千金 唐臣为了表达对轩辕派的谢意,为其修建了新的门派基地。 并恳请掌门人李无风,能够允许唐御继续留在轩辕派修习。 虽然李无风看在唐臣的面子上,收了唐御做他的入室弟子。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唐御的心思便渐渐地没有放在了练武上。 他经常偷跑出轩辕派,去留恋那青楼之地。 日日与各色美人吟诗作赋,对酒当歌,不亦乐哉! 随之,他的武功便一天天地荒废了······ 是以,现下有这样一个和绝色佳人相约的好机会,他自是不肯错过的。 毕竟他们唐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可老鸨秋鸿,却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她连看都不用看,单单凭声音,就知道是醉青楼的熟客:唐二公子。 因为,只要唐御回苏州省亲,就必定会来醉青楼。 秋鸿不理他,而是焦急地在人群中环顾了一番。 待看到期待中的某人后,她才立刻换上一副欣喜的表情,高声问道:“可还有更高的价钱?” “我出七百两!”宾客们顺着声音,往这次的说话之人望去。 只见,这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穿戴华丽,表情玩味。右手拿一把前朝后主题诗的檀木折扇,左手背在身后。他的眉毛既黑且重,鼻头略尖,留八字胡须。本应是一副蛮子长相,却因他体型偏瘦,所以整体看来,竟有些温文儒雅的味道。 众人都不知此人是何来头。 秋鸿却在心里暗喜:掌门神机妙算,这个贼子,果然出价了! 被称作贼子的人,实际上是鬼门峰里,其中一个分堂,金鹰堂刚上任的新堂主,人称“花心太岁”的曲阳楼。 据说,这曲阳楼本是某个前朝贵族的后裔。 他的祖辈当时一路逃难到了蒙古,并在那蛮荒之地栖居多年。 他们家族,是近些日子才携带大量财物回到中原的。 据说,曲阳楼是曲家后辈之中,最有能力之人。 可其一入中原,竟急不可耐地投到了臭名昭著的鬼门峰门下! 且风见派的探子探得:近期,曲阳楼正与鬼门峰一起,准备策划一场大阴谋! 由于鬼门峰近几年来发展的势头十分迅猛,再加上曲阳楼本身富可敌国财力的加持,让他们这个阴谋,不容人小觑。 因此,沈放才在醉青楼里设好了局,准备守株待兔。 经过多方探知:曲阳楼虽心肠歹毒、阴险狠辣,但骨子里却好附庸风雅,装腔作势。 是以,他常以文人自居,并以此为傲。 再加上花心太岁的名头,故,平日里曲阳楼大喜与绝色且有才气的女子共饮两三杯。 醉青楼,便投其所好。 希望能通过新任花魁绵绵,获取鬼门峰的计划。 即使无法全部得知,只是获得线索一二,也是极有用处的······ 曲阳楼得意地四下望望,见众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自己,他便歪起嘴角,开始笑:“秋老板,似是无人再加价了,就这样吧!” 秋鸿心中激动:鱼儿稳稳地咬住钩子了! 她刚要说成交,没想到那个该死的唐御却又醉醺醺地叫嚷道:“那我出一千两!” 秋鸿气急,心里早已把唐御骂了一万遍,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淡定地继续问道:“唐二公子加价到一千两!可还有更高的?” 这时,台下的宾客们显然有些骚动了:只是在清波湖上同美人泛舟而已,并没有其他额外的福利,这就叫出了一千两的价格?!这唐二公子,莫不是疯了?! 秋鸿满怀期待地看向曲阳楼。 只见曲阳楼莫不作声地拿起折扇虚晃了两下,才淡淡道:“我也出一千两!” 秋鸿闻言,不禁蹙眉道:“这位爷,您可知道竞价的意思?就是后一位恩客出的银子,必须要比前一位多,才是。” 曲阳楼不慌不忙地笑道:“我出的价格是比前一位多啊!” 秋鸿为难地苦着一张脸,耐心解释道:“这位爷莫开玩笑。您与唐二公子都是出价一千两白银,您哪里比他多了?” 曲阳楼轻蔑地看了秋鸿一眼,才道:“白银?!我‘花心太岁’曲阳楼来这种风月场所游乐,什么时候用过白银?!我说的是黄金。我出一千两,黄金。” 随着曲阳楼不轻不重的话音落下,整个醉青楼里,顿时变得哑然无声。 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皆都大声议论,一时又沸沸扬扬。 看场子热的差不多了,秋鸿才出面,制止了那些喧哗的宾客。 然后,她用询问的语气问曲阳楼:“这位爷的话,可是当真?” 曲阳楼道:“曲某人从不在金钱上开玩笑。” 秋鸿大喜过望,似是怕曲阳楼反悔一般,赶紧一锤定音道:“好!那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与绵绵姑娘泛舟清波湖上的:便是这位出价一千两黄金的爷了······” 秋鸿边说着,边拿眼角的余光望向唐御的位子。 见到唐御似是醉死了过去,秋鸿才算放了心。 得亏她有先见之明,让姑娘们今夜给唐御上的酒,是号称三杯就倒的三川里。 不然,这家伙还不知道给自己添乱到什么时候! 秋鸿讨好又满意地看向曲阳楼:“那,这位爷,还烦请您这就到台下的桌几之上,将那一千两黄金给付了。” 曲阳楼此时却并不想理会秋鸿。 他面带微笑,慢慢地靠近绵绵,且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直白道:“曲某今日为了绵绵姑娘一掷千金,姑娘的心里,可是有一丝感动?” 绵绵闻言,面具底下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可她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连身形,也未曾动一下。 秋鸿知道绵绵的性子,是以,陪笑着上前解围道:“这位······曲公子,我们绵绵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这泛舟清波湖上,就只是泛舟弹琴而已,可没有别的。” 曲阳楼听完哈哈一笑,重新打开折扇道:“这个,曲某自然知晓。” 之后,曲阳楼示意下人们抬进来一箱黄金,并吩咐他们打开盖子。 在场的众宾客,都忍不住凑上前观看:只见每一层黄澄澄的金锭都用讲究的红布隔开,总共五层,每层二十个。 曲阳楼道:“一千两黄金。不多不少。” 秋鸿略有深意地看了绵绵一眼,然后才转向曲阳楼,换上一副风尘的笑容,道:“哎哟!这位曲公子!您可真是我们醉青楼的财神爷!来人!还不赶紧将这箱黄金给抬下去!明目张胆地放在这里,是等着贼人来偷吗?!” 曲阳楼斜着眼问道:“秋老板不用清点一下?” 秋鸿香帕一甩,笑骂道:“自是需要清点的!只不过呀,我先让他们搬到后面,再慢慢清点。如是缺了少了的,我自会派人去曲公子的府上取来!” “对了,曲公子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府邸在何处?恕秋鸿眼拙,之前似乎并未见过公子······”秋鸿故意作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曲阳楼回答的时候并不看向秋鸿,而是对着台上的绵绵,解答道:“在下蒙古人士曲阳楼。近日才随家父来到中原,新建成的府邸在长守街的万亭玉附近。那有家豪门宽瓦的曲府,便是了。” 众宾客中,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曲阳楼这个名字。 而那些少数知晓的人,也都顺带着知道他“花心太岁”的名头。所以,待震惊过后,他们又觉得曲阳楼今夜能有此做派,委实也是意料之中······ 可是,不管怎样,过了今晚,曲阳楼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故事,定能传遍整个苏州。 曲阳楼是商人,自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从明天开始,自家商号“安荣号”,定能跟着这一千金,传遍所有商户的耳朵。 所以,总体说来,这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何况,还有美人相赠!何乐不为? 绵绵所戴的乌金面具将她的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曲阳楼即便是凑近些看,也只是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而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绵绵冲秋鸿点点头,秋鸿便上前拦住曲阳楼的目光,继续陪笑道:“曲公子,八月十五当夜,我自会让绵绵姑娘以真面目与曲公子相见,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曲阳楼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不定,拱了拱手,笑道:“是曲某唐突了。那就按秋老板说的,八月十五当夜,清波湖上相见吧。” 之后,他便率领一众家仆,离开了醉青楼。 秋鸿心里的一件大事有了着落,周身不免轻松许多。 她同绵绵交换了一下目光,绵绵便带着花菱下台去了。 老鸨秋鸿又撇了一眼似是已经醉死在桌子上的唐御,皱眉踱步到他的位子前,心下埋怨:虽说你是我醉青楼的大金主,但今夜却险些坏了我们的事······ 恰在此时,唐御突得半睁着双眼,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嘴里还醉话连连,倒是吓了秋鸿一跳。 只听他呓语道:“像绵绵小姐这般的人品,还难得有这般的琴艺,哪能用银钱······嗝!衡量呢?真是糟蹋了!糟蹋了······” 秋鸿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胸脯,翻了个白眼:这还真是个痴心人!都没见过我家小姐的样子,人品什么的,就能说的这么笃定?! 心里想完却又笑骂了一句:“不能用银钱衡量?那你方才还叫价!还不是为了同我家小姐相会!这世间的男子啊······果然是心口不一的!啧啧啧!就连醉酒的话都不能相信······” 秋鸿叹息一声,便吩咐下人将唐御好好地送回了唐府。 ------题外话------ 武侠小说,写的战战兢兢,人物又有点儿多,语言拿捏也很吃力,作为一个新人,希望多多受到支持呀!谢谢! 第5章 沈一心 却说这鬼门峰的实力,现在确已不可小觑。 毕竟,当前正值兵荒马乱之年,许多人妻离子散,走投无路之下入了鬼门峰的,还真不在少数。 鬼门峰内。 阴暗的石板,微燃的火把,把整个鬼门峰正厅,照的阴森可怖。 近来,鬼门峰人数的日益壮大,令其掌门人“鬼掌柜”东方昭欣喜不已:都道乱世出英雄,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投靠我鬼门峰,看来距我们鬼门峰称霸整个武林,已经为时不远也!而我东方昭,就是这乱世之中的枭雄!哈哈哈哈! “不知师兄有何高兴之事?”来人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有节奏地甩在身侧,正缓慢地走近东方昭。 原来,此人是东方昭的同门师兄弟,江湖人称“邪军师”的闻达耳。 他远远就看见东方昭面露喜色,是以上来就问道。 “哦,是闻师弟过来了。我正在考虑称霸武林的大计!你看我们鬼门峰日渐强大,称霸武林已经指日可待!现下,只等我练成最后一重的‘鬼毒手’,我们就再也不用怕翁向那个老家伙!到时候,没人可以阻止我们称霸天下!想起这些事情,岂不令人快哉!” 东方昭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的这个师弟。 因为自闻达耳投入师门以来,不仅处处胆小怕事,凡事都听东方昭的。 甚至就连他的功夫,也十年如一日地,几乎没有任何进步。 他们的师父曾说,闻达耳的身体,天生羸弱,实在是不适合练武。 但除却以上不足,闻达耳为人却颇具计谋。 尤其在东方昭坐上了掌门人的位子后,他更是尽心尽力地辅佐东方昭。 可以说,鬼门峰能在短时间内发展的这么快,与闻达耳在背后的仔细谋划分不开。 东方昭喜欢闻达耳的没有野心,而闻达耳也依赖于东方昭的势力和实力。 是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的情谊,竟一直都稳固非常。 加上闻达耳性格阴冷沉静,从不与东方昭争高下,导致东方昭觉得自己愈发倚重起他来:虽然,他的名字叫闻达耳,但做的事,却是真真正正地不求闻达。 “不错!师兄你定会成为整个武林的霸主!而师弟我,则会一直为你,尽自己的绵薄之力。”闻达耳一副酸儒模样,浑身着一件青灰色的暗纹袍子,毕恭毕敬地答道。 “哈哈哈!果然是我的好师弟!”东方昭的笑声里,既有得意,又掺杂着些许的不屑。 说到底,东方昭还是从未将闻达耳当作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兄弟。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比闻达耳人高一等。 “不过,”东方昭眉头一皱,继而话锋一转:“闻师弟觉得,那曲阳楼所提之计划,真的行得通吗?毕竟,那镜子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么多年……” “虽然,曲堂主的计划简单又直接,里面的有些步骤还是需要细化……但总体来说,这个计划是可行的。他们那些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惺惺相惜的假姿态,就算这个计划不能完全成功,但至少,也能离间这些正派之间的互相信任,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所以,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不知,那狗皇帝会不会对这镜子感兴趣······毕竟,他荒诞无度,日日不理政事······”闻达耳分析到最后,竟是有了些许的迟疑。 “闻师弟,这你就放心吧!”东方昭信心满满地道:“别的我不知道!但狗皇帝的喜好,我却了解的很!他即便对里面的东西不敢兴趣,可他偏好古玩的习性,是改不了的!这面镜子是历史悠久的老古董,单凭这一点,狗皇帝想不动心都难!只要正雄所托之人,在朝中说话有份量,就不怕这个狗皇帝没动作!”东方昭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那就好,那就好!看来当初我们把蒋执事送去都尉府当差是对的,没想到此时,还真有了用处!师兄真真是未卜先知,师弟佩服!”闻达耳阴沉着一张脸,嘴里却恭维道。 东方昭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两只眼睛凶巴巴地盯着闻达耳,一字一句地交代:“那是自然。我鬼门峰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传令给正雄,让他尽快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闻达耳一拱手,欠身道:“属下领命!”便火速退下了。 东方昭望着闻达耳匆匆离去的背影,极其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风见派派出多方探手打探鬼门峰的消息,却再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于是掌门人沈放,便暂时放下心来。 因为凭他对东方昭多年的了解,他要是想有所动作,必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只要是做准备,风见派就会有所耳闻。 所以现在,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这时,有下人进来禀报:“老爷,小姐回来了!” 沈放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站起身。 很快的,一抹青莲色身影,语气欢快地急冲到沈放怀里:“爹爹!爹爹!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沈放虽被撞的一个趔趄,但还是稳稳地抓住了沈一心的肩膀,笑着责怪道:“都回沈府了,你就是风见派的大小姐!哪里还能这样莽莽撞撞的?!” 沈一心红着脸从沈放的怀里钻出来,捂住油纸包里的东西,眼神有些试探道:“女儿今日吃到了人间美味,所以想着,赶紧把剩下的带回来,好给爹爹尝一尝······” 说起来,沈一心对沈放的感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怪沈放没有给予自己充分的陪伴,所以,想通过故意疏远,而引起他的注意;另一方面:她又想去亲近沈放,因为她想体会一下,自小缺失的父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是以,沈一心的话语中,既带着渴望,又掺杂着敏感,还有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疏离······ 而沈放看着沈一心那张酷似亡妻的脸,心头不由一阵触动。 他赶紧低下头,接过沈一心手里的油纸包,一边层层打开,一边道:“那就让爹爹看看,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油纸包被浸的腻腻的,还有些皱皱巴巴…… 沈放打开后才发现,里面放着一只少了条腿的烧鹅。 沈一心不好意思道:“没了的那只鹅腿,被女儿吃掉了······” 然后,她又赶紧补充道:“爹爹,这是古悦楼的烧鹅,好吃的不得了!本来我想重新买一只给爹爹的……可是,掌柜的说,要等很长时间,所以,我就把自己吃过的这只带回来了······还望爹爹不要嫌弃。” 沈放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才率先坐到桌子边上,招呼道:“心儿过来和爹爹一起吃吧!咱们父女俩一起吃饭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 沈放看着一脸喜悦的沈一心,心里不免有些酸涩。 沈一心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山上去学艺,十几年间,从未回来过。 乃至江湖上的人都忘记了,他沈放,还有个女儿。 虽说,每隔不久,沈放都会一人一骑去山上看望沈一心。 但是,再怎么说,对她而言,父爱和物质上,到底都是匮乏的。 待两人吃的差不多了,沈放才拍着自己滚圆的肚儿,望着一脸满足的沈一心道:“心儿,下次,如果你再想吃古悦楼的烧鹅,便直接告诉管家,安排下人去买即可。不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沈一心道:“我知道,爹爹。毕竟我是风见派的大小姐嘛!” 说完这句话后,父女俩互嘲般地相视一笑。 不过,沈一心立刻话锋一转,道:“但我从未到过苏州城,女儿也是好奇,苏州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且,我也想趁着逛街的功夫,顺手亲自给爹爹买点儿好吃的······” 沈放百感交集道:“以后,你就在这苏州城里,安心做你的风见派大小姐!咱们父女俩,再也不分开了。” 听得父亲的这般话,沈一心只是笑笑,却不再言语。 这日,淮安城内阴雨绵绵,路上的行人也都是慵慵懒懒的。 自空中密密麻麻落下来的雨点,轻轻地打在青石板路上,像安魂的曲子一般,虽然温柔,却亦有节奏。 在这样一个低沉的天气里,极少有人愿意出门。 更别说是约上三五好友,来茶馆里喝杯热茶了。 因此,如意茶馆现下的生意有些惨淡。 偌大的茶楼里,只是稀稀落落地坐了两小桌人。 东北角的那桌客人在下棋。 但见两位古稀老人分坐两端,正埋头思量棋局的解法。 剩下的三人稀落地站在桌子旁:其中一人想是累了,正拍着嘴巴打哈欠。其余两人则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并不时地出声提醒两句。 陈旧的棋盘四周,散落着许多花生碎屑,还有喝剩的半壶醇香龙井。 可能是因为客人稀少,再加上店掌柜当下并不在店里,所以,就连店小二都懒洋洋的,不如平日里精神。 坐在门厅旁这一桌的,是一位年轻女子。 她左手支颚,右手拿一根筷子,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她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门外。一双眸子虽说是灿若朝阳,但此刻表现出来的却是烦躁之色,似是蕴藏着什么恼人的心事。 她身着滚雪细纱的黄色衣裙,系一条烟霞色绣芍药腰带,身段极其婀娜。 一双月白色马靴调皮地叠在桌下,不时左摇右摆,堪堪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第6章 妄图救美? “蹬蹬蹬”。 随着厚重的脚步声响起,进门的有三人。 为首的那一人,从进门开始就大声嚷嚷:“小二呢?今日怎么没听见小玉兰唱曲儿?” 原本待在账台后面,偷懒耍滑的店小二闻言,一个激灵从板凳上跳起来,一改方才睡不醒的样子,麻溜儿地跑到来人跟前献媚道:“哟!曹大爷、段大爷、吴大爷!原来是您们三位爷来啦!您们请这边坐!” 招呼完之后,小二才苦着脸解释道:“不瞒三位大爷。小玉兰那蹄子,昨日里就差人来给我们掌柜的传话,说是得了风寒,嗓子哑了,唱不了曲儿了!今儿个得在家养着呢!” 那个被称作是曹大爷的人,不情愿地生气道:“小娘儿们的,就是多事儿!” 小二战战兢兢地连连作揖:“是!是!下回我让她亲自给三位爷赔礼道歉!” 刚来的这三位,都是鬼门峰里金鹰堂的人。 而其中姓曹的这位,正是金鹰堂,副堂主。 他长了一个硕大的蒜头鼻,本名曹方来。 另外两位则是香主。 笑容阴险,面皮白净,没长胡子的这位叫段瑞。不论男女,他都喜欢笑嘻嘻地盯着别人看。那笑容,只一眼,便叫人顿觉生厌。 还有一位,头发卷曲,额头格外宽大的,好似波斯人一般长相的,是吴奎。 这三人在江湖上,人称“三色鹰”。 其花心好色的程度,可见一斑。 小二试探着问道:“那三位爷还留下来喝茶吗?” “那是自然。”曹方来嘿嘿地笑答道。 言罢,还冲吴奎和段瑞一扬下巴。 二人顺着曹方来所指的方向,看了那年轻女子一眼,接着眼神里就迸发出来藏不住的惊艳与戏弄。 三人互相点点头,便一同坐到了那黄衣女子旁边。 出奇的是,黄衣女子见三个男人与自己同处一桌,并没有反对。 她反倒像是没看见他们一般,继续望着门外的石板路,出神发愣。 吴奎笑嘻嘻地率先发问道:“小姑娘,想什么呢?” 黄衣女子听闻,转过头来望向吴奎,突然娇媚一笑道:“自打三位哥哥进门,我就想着有没有机会请三位哥哥喝杯茶水呢!不曾想,三位哥哥还会主动找过来,真是抬举小妹我了。” 段瑞见这黄衣女子如此放浪,急忙殷勤道:“像姑娘这等人品相貌,想必,想和你搭句话的人,也是极多的吧?” 黄衣女子拿起桌上的雪花釉掐丝茶杯,对这个问题笑而不语,她话锋一转,问道:“三位哥哥,可都是金鹰堂的人?” 三人听闻此话,立即起了戒备之心:“你小小年纪,如何得知?” 黄衣女子不慌不忙道:“三位哥哥,莫吃惊!小女子的祖父,还有祖祖父,都是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所以我会给别人看一点面相,也无甚稀奇啊!” 三色鹰不相信,因为他们的来路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当地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无需求神问卜。 黄衣女子见他们不信,便看向段瑞道:“这位哥哥,你家最近可是有亲人过世?甚至就连此时,你的心中也在惦念此事,是也不是?” 段瑞点头道:“正是,我娘是上个月二十八去世的。” 说完,段瑞内心不免有些吃惊。 黄衣女子又转向吴奎:“那么,这位哥哥。你方才是否被你娘子收走了三两四钱的碎银子?现下心中正忿恨不已?” 曹方来和段瑞一听此事,都哈哈大笑。 吴奎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连那个宽广的脑门儿都羞红了,但依然嘴硬地狡辩道:“没有······没有的事!” 曹方来将两只手抱在胸前,幸灾乐祸道:“既然你的私房钱没被收走,那今天的茶水钱,就由你来结吧!” 吴奎支支吾吾地道:“这次该轮到段瑞了······” 曹方来和段瑞一看吴奎这个窘态百出的样子,就知道,这黄衣女子又说对了。 可是这个能掐会算的黄衣女子未免也太神奇了一些,连几两几钱这种事都能算的出来吗? 这,三色鹰是不信的······ 正思量着,黄衣女子就已经把脸转向了曹方来:“至于这位哥哥······” “我就算了!”曹方来右手一挥,打断了黄衣女子的话。 因为,他实在怕眼前这女子将他的丑事抖搂到大庭广众之下,届时,他这个堂堂副堂主的颜面何在? 可是,对于段瑞和吴奎来说,他们是极其想知道曹方来的糗事的。 是以,当看到曹方来成功阻止了黄衣女子,他俩心中顿觉大失所望,却又不敢言语。 三色鹰此时都相信,这黄衣女子,确是有些本事的。 这时,黄衣女子做神秘状,冲三人勾了勾手,示意三人凑近些。 然后才低头小声说:“不瞒三位,依我看,你们金鹰堂,今日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啊!” 三色鹰早已对黄衣女子的本事有些佩服,所以心下惶恐,但还是半信半疑地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黄衣女子问道:“你们金鹰堂是否隶属于鬼门峰?” 三色鹰互相对望了一眼,齐齐答道:“那是自然。” 黄衣女子重新坐回座位上,道:“那就对了!” 三色鹰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黄衣女子接着解释道:“我听说啊,前些日子,你们鬼门峰的‘黑心道士’时料,得罪了元阳派最受宠爱的关门小弟子。结果呢,这事儿被翁向知道了!此刻,他正四处找那个叫时料的算账呢!” 曹方来闻言,松了口气道:“那是时料闯的祸,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黄衣女子又道:“此言差矣!据说翁向已经将这件事,怪罪到你们整个鬼门峰头上了!他还扬言,只要是鬼门峰的人,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啧啧啧!你们也知道这个翁向,为什么叫做‘顽劣仙翁’,为什么他名号里头会有个劣字,还不就是因为他做事太过于随心所欲,蛮不讲理吗?而我方才掐指一算,翁向今日,正是在这淮安城里!你们说,他不找金鹰堂撒气,找谁去啊?” 听完这些话,吴奎的大脑门上已然渗了一层汗。 他看向曹方来,连忙问道:“大哥,这可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这就通知堂主?” 曹方来瞪了他一眼:“慌什么?!前几日我才在扬州城的宝仙楼里,见过翁向那个老头子!他在那里喝得烂醉如泥,还说要醉他个三天三夜!又怎会,这么快就到我们这里来?!” 说罢,曹方来盯着黄衣女子道:“小姑娘,这一卦,怕是你卜错了!” 谁知,黄衣女子听闻,不仅没有懊恼,反而面露喜色。 她心道:我运气可真好!本想拿着师父的名头来吓吓这三人。可眼下,竟让我歪打正着地知道了那老头儿的下落!可真算没白费我半天唇舌······ 原来,这黄衣女子正是为找翁向,已奔波数日的任雪婵。 任雪婵现下既已知道翁向的去处,自然没必要,再在这里多做纠缠。 她双手一拍桌子,立即起身,转身便要走。 段瑞和吴奎却早已包抄在她两侧,阴恻恻地问道:“小娘子,我们正好好的聊着天,你这是忽然闹哪出?” 任雪婵心里鄙夷道:凭你们三人的这点儿微末功夫,就算联手,也不可能留得住我。 思罢,任雪婵边在手上暗暗地运足了内力,边嬉皮笑脸道:“小女子方才卜错一卦,内心顿觉羞愧难当!哪里还有面目,再见三位哥哥?” 段瑞尖声笑道:“无妨无妨!我们看中的又不是你卜卦的能力,而是……嘻嘻嘻嘻嘻……你这可人儿的小模样啊!” 说完,段瑞便想伸手去摸任雪婵的侧脸。 任雪婵虽是气极,可她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只是在心里恨恨地盘算着:定要把这不要脸的段瑞,一击毙命! 眼看任雪婵手里的力道就要发出,店里却突然闯进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人。 兴许是跑得急了,年轻人前仰后合地有些站立不稳,还好巧不巧地,一下撞到了正要对任雪婵动手动脚的段瑞身上。 见状,这位没搞清楚状况的年轻人,不住地低头向段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了这位兄台。” 段瑞刚要破口大骂,曹方来却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任雪婵道:“先办正事儿!要是让这小娘子趁机跑了,我们可就没得玩儿了。” 年轻人这才看清楚茶楼内的局势。 三个样貌猥琐的男人,正团团围住一貌美女子,意图不轨! 而这女子似是无法脱身…… 对于这种事,正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是无法坐视不理的。 是以,他跨步上前,并背对着任雪婵展开双臂,作出一副护住她的样子,道:“住······住手!你们想对这个姑娘做什么?” 任雪婵见这柔柔弱弱的后生竟敢站出来,妄图英雄救美……一时不由觉得好笑。 此时,见他正背对着自己,索性便打量起他来。 但见他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发质偏硬蓬松,发量浓密。身子却单薄,袍袖宽大。方才见他走起路来,脚步甚至都有些虚浮…… 任雪婵毫不费力地用元心术读了一下。 果不其然,这年轻男子真真是一点内力都没有! 换句话说,这个人一点儿功夫都不会。 任雪婵不禁心内鄙夷道: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想为我出头? ------题外话------ 最可爱的男配出场啦!鼓掌哈哈 第7章 两重虚 不知怎的,任雪婵忽然就不想走了。 她暂且将手上的劲道卸下,退在一旁,眯起眼睛,不再说话。 三色鹰来回将这个脸色还泛着红的年轻人,看了好几遍,随后,才哈哈大笑起来。 曹方来更是走到他跟前,挑衅道:“怎么着小子?凭你?还想管大爷们的闲事?” 年轻人显然有些害怕,他下意识地用双手紧了紧身后的药箱,语气却是不卑不亢道:“正是。” 这下,不光是曹方来三人笑了,就连站在一边的任雪婵,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年轻人听到来自任雪婵的笑声后,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身陷险境的姑娘,此时此刻还能笑得如此欢畅…… 可,这一看不打紧,年轻人竟彻底被任雪婵那双盈盈含笑的眼睛,和抿起来微弯又晶莹的丹唇给迷住了! 他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幅度忽然增大,似是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一般。 年轻人痴痴地望着任雪婵,结巴道:“姑娘你……姑娘你……” 他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了! 年轻人觉得,现下这种情形,真的非比寻常! 于是,他赶紧搭上自己的脉门探了探:我是不是,突的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急症?! 待发现只是单纯的心跳加速,脸红耳热后,他才放下心来。 任雪婵见这个年轻人一副自顾自忙的憨憨样子,登时笑得前仰后合。 吴奎毫不避讳地跟曹方来说道:“大哥!我看这小子,必定,也是看上这小娘子了!” 曹方来瞪他一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现下这个世道,阿猫阿狗都想出来扮一回英雄了!” 那年轻人再傻,也知道对方是在骂自己,登时涨的满面通红。 他支支吾吾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不是阿猫阿狗。” 曹方来冷着一张脸,反问道:“那大爷我,应该怎么说?不如,你来教教我?!” 年轻人又一时语塞。 任雪婵心里笑骂道:这人真笨啊!不止脑子笨!嘴也笨! 这时,段瑞突然出其不意地,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抓住那年轻后生的右手手腕,抖得就将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跤,可着实摔得不轻! 因为,那年轻后生愣是躺在地上,许久都没有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嘴里,还伴随着微微的呻吟声。 事后,段瑞嫌脏似地拂了拂手,然后得意地看向曹方来邀功道:“大哥!这样不就结了?!跟他废什么话!” 曹方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你!很好。” 但很快,摔倒的年轻人便挣扎着站了起来。 只是此时,他浑身上下,已经狼狈不堪。 吴奎见状,便也想效仿段瑞,在曹方来眼前,好好表现上一番。 于是,他快步上前,果断用了七成的内力出掌! 那力道,毫不留情地打在,还未站稳的年轻后生的胸口上。 紧接着,年轻男子突的腾空飞起,随后,被狠狠地摔在门框之上。 三色鹰见状,笑声更加放肆。 等他们戏弄完了那位年轻人,才又笑嘻嘻地看向任雪婵,道:“小娘子!这下就没人打扰我们了!” 任雪婵并不理会三色鹰三人,而是径直走过去,蹲下身子,检查那年轻男子的伤势。 待发现他并无大碍之后,她才起身道:“你们竟这样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是该受些教训了。” 任雪婵带着隐隐的怒意,凝神聚气。 只是,右掌还未送出,便见那三色鹰同时在原地,毫无征兆地干呕了起来。 任雪婵笑着道:“这倒奇了!难道是我梦里偷学了轩辕派李掌门的气无剑?是以此刻,竟还会隔空打人了?” 三人中,吴奎胆子最小。 现下他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很快,他便头脑发晕道:“呕呕……我怎么吐了一只癞蛤蟆出来?!呕呕……还有蜘蛛!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饶是曹方来与段瑞胆大包天,此刻心里也是慌张不已。 因为,他们一个看见自己吐出了蝎子和壁虎,一个看见自己吐出了蜈蚣和蝮蛇。 而且,接二连三的,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喉咙里,跑出来…… 任雪婵则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 她不明白:方才还气势汹汹、作威作福的三个人,此刻,在鬼叫些什么? 因为,不管她再怎么看,也看不到什么蜘蛛啊、癞蛤蟆什么的。 明明从头到尾,只有三色鹰他们自己,在那里鬼哭狼嚎而已…… 这个时候,一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拉住任雪婵,急切道:“姑娘,快跟我走!” 说这话的,不是那年轻人又是谁。 此时他低着头,脸上担忧,声音急促。 离得近了,任雪婵才看清年轻男子的模样。 虽然人是呆了点儿…… 但,还……真是……连模样也呆啊!任雪婵心里笑道。 这年轻人肤色微黑,鼻梁高挺。下巴瘦削,两颊有少许的肉。 本来,是挺好看的一张脸,可,毁就毁在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虽墨似丹青,形似星辰,可眼神却呆滞、天真,除此之外,还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茫然失措。 是以,便显得他,更加地不聪明。 但是…… 任雪婵竟微微觉得……还是有一些隐隐的可爱在里面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任雪婵便任由他,拽着自己走到了茶馆门口。 而在出门之前,年轻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回头指着三色鹰的方向,冲茶楼里的人说了一句:“如果你们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就最好不要碰他们!” 此话,吓得不明所以、刚想去帮忙的店小二,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任雪婵很好奇,他为何有此嘱托。 是以,跟着他跑出去很远一段距离。 然后,任雪婵才甩开年轻人的手,揉着自己的手腕儿道:“够远的了,他们追不上了。” 年轻人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松了口气道:“姑娘你,可算是安全了!” 任雪婵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询问道:“他们是……中毒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 任雪婵又问道:“是你做的?” 年轻人红了脸,却又不得不认下。 但他很快辩解道:“姑娘你不要误会,我也是事出从急!眼看着他们就要……就要……对姑娘你……非礼姑娘你……所以,我才出此下策的。” 任雪婵凑上前,盯住年轻人的脸,好奇道:“你给他们,用的什么毒?” 年轻人怔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任雪婵笑骂道:“真是个呆子!我是问你,你给他们用的是什么毒?为何,他们会看见蛇啊蜘蛛啊什么的?” 年轻人听她这样问,先是习惯性地紧了紧自己身后的药箱,才不好意思道:“那······是我自己配的毒。人一旦接触到,便会开始干呕,继而出现幻觉,登时就会看到一些不入流的东西从自己的喉咙里,源源不断地吐出来。如果有其他人接触到上一个中毒之人,便也会出现此症状。可这毒的时效并不长,最多只能维持两个时辰,过后便会自愈。这毒是用蛇青草、樟脑木、鬼糜子……” 任雪婵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他:“谁要听你啰哩啰嗦地说用些什么材料了?我是问你,这毒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傻傻地看着她,问:“名字?” 任雪婵白了他一眼,娇俏的鼻子轻轻地抽动了一下,道:“对!名字!” 年轻人回过神来,挠了挠头道:“不瞒姑娘你,这是我前不久才研制出来的新毒,还未取名字……” 任雪婵可惜了一声:“这么好的毒!竟然没有名字?!” 年轻人有些讶异,又有些不解地看着任雪婵。 任雪婵却未理会他,自顾自地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忽地便高兴地拍着年轻人的肩膀,道:“我想到了!就叫‘恶心毒’怎么样?” “哈哈哈哈!”还不等年轻人作答,任雪婵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行不行!这个名字,未免太过于通俗了一些!” 任雪婵将食指放在朱唇下面,又认真思索道:“有道是‘见血封喉’。不如,这毒就叫‘无血干呕’,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虽然任雪婵起的这两个名字,全都过于粗劣,但年轻人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他觉得,任雪婵说起话来十分有趣。 待任雪婵又起了几个粗制滥造的名字后,还不等年轻人有什么意见,她自己就先给否决了。 这让任雪婵很是为难: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年轻人见任雪婵一脸懊恼的神色,赶紧安慰道:“其实我觉得,‘见血干呕’毒……这个名字挺有趣的。” 任雪婵白了他一眼,道:“好你个大头鬼!” 年轻人便不作声了。 任雪婵瞥了他一眼,道:“这毒是你研制的,我凭什么帮你取名字?来来来!你自己想一个好了!” 年轻人微微皱了下眉头,道:“不如……叫做‘两重虚’如何?” 任雪婵疑惑道:“何解?” 年轻人解释道:“古人有诗云:‘梦中说梦两重虚’。其实,一旦中了这幻药般的毒,便和做梦也差不多,都不是真的。具体说来,干呕的感觉是真的,但症状却是假的。同样,吐出脏东西的感觉是真的,但脏东西又是假的,故,可叫做两重虚。” 任雪婵点了点头道:“不错!‘两重虚’这个名字,好听!” 年轻人心里有些干笑:这姑娘真是……一个毒药的名字,竟要求它好听? ------题外话------ 更了四章,便收到了签约的站短!真的太激动啦!谢谢!谢谢你们! 第8章 秋叶亭 任雪婵看向年轻人的眼睛,道:“那就这样定下来了,以后,它就叫‘两重虚’!” 年轻人点了点头,应道:“好。” 随后,任雪婵不禁在心里预演了一遍:时料他们中了‘两重虚’后的样子,心里便止不住地痛快。 任雪婵赞赏地看了年轻人一眼,心里计较道:亏得这是个肚子里有点儿墨的!不然,等到别人中了毒,我再骄傲地报出‘恶心毒’、‘无血干呕’这种名号什么的,岂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年轻人见任雪婵只顾站在那里傻笑,便试探性地打断她道:“那个……这位姑娘,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任雪婵抬眼看了看这个一脸虔诚的年轻人,觉得有些好笑:“你可真不懂礼貌!问人家名字之前,不应该先介绍下自己吗?” 年轻人听后,有些惶恐道:“失礼了,失礼了。在下是易牙谷的卫怀济,神医卫可言正是在下的恩师。” 任雪婵点头道:“怪不得你用毒这样厉害,原来竟是易牙谷的人。” 卫怀济听任雪婵夸赞自己,心下很是欢喜。 接着,任雪婵眼睛里闪出狡黠的光。 她心思一转,问卫怀济道:“你方才是不是为了方便给他们几个下毒,所以,才故意让他们打你的?” 卫怀济脸红了红,有些局促道:“也……也不能说是故意让他们打我。毕竟,我一点儿功夫都不会,就算不是故意的,我也打不过他们。所以……下毒只不过是顺道的事情罢了。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救姑娘你了……” 任雪婵觉得,这个卫怀济虽有些傻,但却贵在为人实在。 所以,她思虑一番后,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小巧玲珑的玉牌来。 可,在要递给卫怀济以示感谢时,她又后悔似的赶紧收了回来。 任雪婵将玉牌紧紧地攥在手里,身子却凑近卫怀济,带些不怀好意地问道:“对了,卫怀济。你这次出门,带了多少‘两重虚’在身上?” 卫怀济看任雪婵忽地将脸凑这么近,心跳便立时漏了一拍。 接着,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任雪婵佯装恼怒道:“卫怀济!你是不是耳朵不大好使?怎么一句话总是要让我说两遍?!” 卫怀济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带了带了……只不过,带的不多,只有一次的用量了……” 任雪婵闻言,摊开双手,那块晶莹剔透的翠绿色玉牌,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她手掌上面。 任雪婵讨好地笑道:“没关系,我不嫌少!那,剩下这一次的用量,可不可以给我?喏,我用这块玉牌,同你交换!” 卫怀济没问任何缘由,便从袖子里掏出最后一小袋用锡纸包着的‘两重虚’,放到任雪婵手里,道:“姑娘客气了。不用交换,卫某直接送你就是。” 任雪婵高兴极了,她赶紧将那包药粉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又将玉牌放进卫怀济的手心里,然后才傲娇道:“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东西。这块玉牌你且留着,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谢谢你的‘两重虚’!”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任雪婵几乎是用喊的。 因为,她已经施展步惊移云,离开卫怀济很远了。 卫怀济诧异地看着任雪婵离去,吃惊到完全忘记挽留。 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无奈又担心地自言自语道:“姑娘,你忘记拿‘两重虚’的解药了……” 忽地,卫怀济想到了手里那块冰冰凉凉的玉牌。 他赶紧将手掌凑近些,方便自己仔细观看。 只见这玉牌,只有拇指的一个关节大小。通体绿色,四周镶的是金色珍珠碎,中间刻着“飞鱼阁”三个字。翻过来以后,背面是光滑平整的。 飞鱼阁是什么地方?卫怀济从来没有听说过。 看来,想从这块玉牌上得到那个姑娘的线索是不可能了。 卫怀济不由叹了口气:“那位姑娘身上没有‘两重虚’的解药,还希望她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之后,他便仔仔细细地将那玉牌收了。 八月十五这一日,刚过正午时分。 只见清波湖边的秋叶亭旁,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从右边的柱子后面探头探脑,不知要做什么。 那人如泼墨般的头发被上好的翠玉冠高高绾起,英气的眉毛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身流云暗纹的雪青色锦袍更是衬的他肤色莹白,如女子一般。 只见他时而着急,时而开心,矛盾不已。 直到看见远处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一个碧色身影,他的嘴角才完完全全地挑了起来。 只还未等来人走近,他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一口一个:“花菱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地套起了近乎。 花菱皱起眉头,警惕地后退一步,娇斥道:“你是何人?” 待看清楚此人的样貌以后,花菱便一下子认了出来。 她掩了掩樱桃似的小嘴,娇笑道:“原来,竟是唐二公子你。” 是了,早在秋叶亭侯着的这位,正是唐府的唐二公子:唐御。 唐御见花菱识得自己,简直开心不已:“花菱姐姐,你竟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花菱白了唐御如琼华如朝露的面庞一眼,暗自羞红了脸。 她继续往前走,嘴里辩解道:“谁记得你了?!” 唐御一听花菱这样说,顿时就着了急:“花菱姐姐,你方才还说认识我!现下怎么又不认识了?” 花菱回头瞪了他一眼,继而笑骂道:“真是个呆子!” 唐御跟着傻笑了两声,便随她一起进了秋叶亭。 原来,今日一早,绵绵就吩咐了花菱来这秋叶亭里搁置几盆墨兰。 可由于要准备的事情过于繁琐,花菱就给忘了。 等她想起来之后,这才匆匆带了下人们过来。 这么巧的,就看到了,早就候在此处的唐御。 花菱动了动眼珠,又抬了抬下巴,下人们便会意地排着队,来亭子里面布置了。 这亭子虽说叫秋叶亭,但却着实不小。 里面能放得下四张石桌,十六个石凳。 在沿着外围的地方,是四条合起来的红漆长椅。 花菱一会儿指挥这里,一会儿指挥那里,忙得不亦乐乎。 唐御焦急地跟在她后面,像个尾巴一样转来转去。 待得终于忙完了,花菱便示意下人们先回醉青楼,而她自己却留下来问唐御:“唐二公子,找我何事?” 唐御松了口气,感叹道:“好姐姐!你可算是忙完了。” 花菱听他抱怨,便作势要走:“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不然,我可回去了。” 唐御见状,想也不想地抓住花菱的一只胳膊,央求道:“花菱姐姐救我!” 花菱站定后取笑道:“这可奇了!你们堂堂唐府,连一个大夫也请不起了吗?还得让我个小丫头来救人?” 唐御着急道:“这病,只有花菱姐姐你能治!” 花菱简直要笑弯了腰:“哦?那说来听听。” 唐御透白的脸上有些泛红,他不好意思道:“是相思病!因为我太过思念绵绵姑娘,便得了相思病。” 花菱听他这么说,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取笑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她打掉唐御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赌气道:“那你得去寻我们家小姐!找我有什么用?!” 唐御头点的飞快道:“我寻了!我寻了!我每天都去醉青楼寻绵绵小姐,可她却对我避而不见……” 花菱心道:我们小姐压根儿就不在醉青楼,你去那里找她有什么用! 可她嘴里却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唐御见花菱松了口,激动道:“我就是想见见绵绵姑娘一面,好一解我的相思之苦!别的不敢奢望。最重要的是,我怕那个曲阳楼会对绵绵姑娘不利,所以……所以今晚我想待在绵绵姑娘身边保护她可好,花菱姐姐?” 花菱心里自然明镜似的:唐御定是想借着保护的幌子,来亲近自家小姐。 唉,谁让小姐平日里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今日,既然让这呆子提前得知了小姐的动向,如不想个办法,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随后,花菱故意问道:“你又没见过我家小姐的样子,怎么就得了相思病了?如果我家小姐是个丑八怪,你还会这样相思不成?” 唐御听她这样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绵绵姑娘定是花容月貌、风华绝代!凭我多年流连花丛的经验,不会出错的!” 花菱心里有些泛酸,赌气道:“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难道你见过小姐面具下的真容?” 唐御挺直了腰板儿,鼓着腮帮子置气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听他这么说,花菱心里的失落之意难掩,她语气冷冷道:“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不用我帮你了!” 说罢,花菱推开唐御,抬脚就要走。 唐御赶紧拦住她,连连道歉:“好姐姐,怎么还生气了?这是为何?” 花菱一怔,对啊,自己跟这呆子,有什么气好生…… 于是,她又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 这时,唐御像早有准备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支打造的惟妙惟肖的梅形金钗,不由分说地塞到花菱手里,并且嘴里道着:“花菱姐姐,还请你收下这个!” ------题外话------ 花菱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她的脾气好像却不小! 第9章 好姐姐 花菱 花菱摊开手掌看了一眼,发现这金钗通体都是由纯金打造,且造型生动有趣。 虽不说是无价之宝,却也定是价格不菲。 花菱语气冷冷道:“怎么?这是想收买我?” 唐御尴尬的脸红了红,结结巴巴道:“这……这……花菱姐姐,你就收了吧!” 花菱见唐御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带着些脾气似的,想将金钗还给唐御。 唐御又固执地躲着不要,金钗便掉落在地上。 两人却都未去捡。 花菱是不屑于捡,唐御则是:不知道花菱的心思,所以不敢捡。 花菱气道:“我一个使唤丫头,用不着这劳什子!再者,如若是用来收买我的话,我也不稀罕!” 唐御见状,脸上着急道:“那花菱姐姐你喜欢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弄来!” 花菱娇俏的嘴唇撇了撇,不高兴道:“就这么着急?!” 唐御抓耳挠腮道:“自是着急的!” 花菱见他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反倒没忍住,先笑了出来。 她拿眼角看着他,挑眉问道:“真的,要什么都行?” 唐御头点地跟鸡啄米似的。 花菱抬头挺胸道:“好!那我现在就要吃西城糕点铺子的凤梨酥,秋函屋的杏仁佛手,桂芳楼里的糯米藕,翠膳坊的香酥苹果,云飞居的雪山梅,龙烟阁的三脆羹,兮雀轩的猪肚假江鳐,丹霞馆的太平毕罗,以及,那香江里刚捉上来的活鲤鱼!这些东西,你都要亲自去置办!不能假以他人之手!” 花菱一口气说完这些后,还不忘狠狠地瞪上唐御一眼。 唐御听的目瞪口呆:这小丫头,原来竟是个吃货! 花菱眉毛微挑,问道:“怎么?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就想见我们家小姐?” 唐御赶紧否认:“办得了!办得了!我方才只是在计算时间。那还烦请花菱姐姐,三个时辰后,依然来此等我。我定把这些东西,如数交给姐姐!” 花菱有些惊奇道:“你真要亲自去置办这些东西?我可跟你说明白了,这些东西是我要吃,可不是我们家小姐要吃!” 唐御点头道:“唐某知道的,花菱姐姐。你吃也是很好的。” 不知怎的,花菱听他这样说,心里竟然甜丝丝的,面色上便缓和了许多。 唐御见状,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金钗,又用手拂了拂上面的尘土,再塞回花菱手里,道:“这金钗也请姐姐收下,算是唐某的一点儿心意。” 这次,不等花菱拒绝,唐御便先告辞走了。 花菱握紧了手里的金钗,看着唐御急促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游湖的水晶画舫,在申时便已停靠在清波湖岸。 它华丽的外表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顾名思义,水晶画舫的整个船舱都是用透明的水晶制成。上面的四角尖顶子分别挂着四盏烟色琉璃灯。因为现下天未黑,所以便未掌灯。再下面是一块儿缀满了白色流苏的绯色凤凰短帷幔,其长度刚好遮住了船舱顶部。船头和船尾则挂满了彩色的碎银铃,有风吹来,银铃作出“叮叮”的声音,霎是温柔好听。除此之外,还有用大量绫罗绸缎簪起来的无数朵牡丹花,点缀在整个画舫之上。 所以,不管远观还是近看,这艘水晶画舫都称得上是美轮美奂,精巧至极。 据说,这可是醉青楼花了大价钱,专门为花魁绵绵打造的。 因为,他们要保护绵绵姑娘的周全,是以,便全部选用透明的水晶来制作船舱。 这样,不仅使整个画舫看起来无与伦比、与众不同,还大大提高了醉青楼的噱头与名声,更是能从外面监视着船舱里的一举一动。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醉青楼此次派出了多名风见派的高手,隐藏在画舫后面的轻舟之上。 以便他们看到绵绵姑娘有任何危险时,好立刻出手相救。 快到辰时的时候,花菱便等在了秋叶亭。 她焦急地躲着脚,边东张西望,边心道:这呆子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可没办法将他弄上船了……唉,我着实不该如此那般地刁难于他…… 正想着,便见不远处来了个脚步慌乱、上搭下挂之人。 仔细看去,那人身上不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牛皮纸袋子,尤其可笑的是,他腰间竟还别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花菱定睛看了看,不是那贵公子唐御,又是谁?! 而唐御早就看见了她。 他远远地便腾出一只手来,对花菱开心地挥着:“花菱姐姐!” 花菱快步上前,卸下唐御身上三分之一的东西,心下有些感动地笑骂道:“你还真是个呆子!” 花菱低头的时候,看见唐御自腰部以下全湿了,便埋怨道:“你竟真的自己跑去江里捉鱼?!” 唐御听她这么问,很茫然地看了花菱一眼,才道:“当然了,花菱姐姐!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花菱扶额,无语。 但很快,她便喊了几个下人过来,吩咐他们将这些东西仔细拿回去,好生放着。 唐御高兴地冲她邀功道:“花菱姐姐,你要的东西我可都给你弄到了,一样都没少!” 花菱虽然知道,唐御是为了见到自家小姐才做的这些事情,但她还是觉得,心里头有些高兴。 于是,她打趣道:“是是是!我们唐二公子最厉害了!” 唐御听闻,高兴地用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花菱却只看到他那双曾下过江,此刻还在“噗玆噗兹”往外冒水的鞋子。 花菱伸出食指指了指他的鞋子,嘲笑道:“喏,你看!下次你就不用去捉鱼了,这里直接就可以养鱼了!” 言罢,俩人互相对视一眼,哈哈哈地傻笑起来。 日头走的飞快,转眼便到辰时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这时的清波湖边,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的原因,无非有三个:一个是抱着能一睹绵绵姑娘真容的侥幸心理;一个自是想再听一次,绵绵那巧手之下流动的天籁之音;最后,则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水晶画舫在入夜的清波湖上到底有多美。 本想在附近客栈歇脚的任雪婵,见这么多人同时朝一个方向涌去,很是有些好奇。 她拉住一个行色匆匆之人询问道:“敢问这位小娘子,前方可是有什么热闹可看?” 那小娘子粗略打量了一下任雪婵,见是个美貌姑娘,便耐着性子回答道:“真真是个大热闹!姑娘竟不知?” 任雪婵摇了摇头。 小娘子边看向前方,边快速解释道:“今晚,是醉青楼的头号美人绵绵姑娘,与那为她出了一千两黄金的曲公子,在清波湖上幽会的日子!大家自是为了去看这个热闹的!” 任雪婵埋了埋耳边的头发,不屑地问道:“难不成,那绵绵姑娘生的,可比我还美?” 小娘子闻言,这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任雪婵一番,然后掩嘴笑道:“我虽未见过绵绵姑娘真容,但我信她,定是要比姑娘你,还要美上几分的。” 小娘子说完这话,便挣脱了任雪婵的手,兀自往前去了。 再说这任雪婵连续奔波数日,好容易到了宝仙楼,结果发现,翁向那老头儿又不知所踪了! 任雪婵不禁懊恼地想着:这些日子,为了找到师父,我接连在苏州、扬州、淮安等地打转儿,今天竟是又回到了苏州!罢罢罢!眼下既然断了找老头儿的线索,那我就索性留下来看热闹吧! 这么自我开脱着,任雪婵便把寻找翁向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一心打定主意:我倒要看看,这个绵绵,是不是有那么美! 花菱让唐御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下人衣帽、鞋袜。 待唐御穿戴完毕后,她才发现,就算是这种灰扑扑的衣服,穿在唐御身上竟也十分好看。 但她嘴上却取笑道:“事出从急,我这里没什么别的衣服……这身行头,不委屈你唐二公子的身份吧?” 唐御伸开双臂,低头左瞅瞅,右看看,一脸新鲜。 听闻花菱的言语,他连连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 花菱边示意唐御跟自己走,边解释道:“本来,我给你预备这身衣服,是为了让你假扮个小厮混进船舱里去的。可谁知,临近了,小姐才跟我说,除了让我贴身伺候以外,其他人一概不得上船。我只得另想他法。” 花菱又回头打量了唐御一眼,才道:“你原先的衣服湿了……所幸……我备的这身衣服也算没浪费。” 说话的功夫,花菱已带唐御来到一处,被下人们围起来的僻静之地。 她指着一口能装进三四人的雕花檀木箱子道:“就是这个了,你进去吧!” 唐御打开箱子,伸头往里面探了探:见除了放在橘色软缎上的一把别致古琴外,整个箱子里,便再无他物。 唐御会意道:“原来花菱姐姐是想……不过,这个主意是不是有点儿……” 花菱不等他说完便还嘴道:“好你个呆子!难道还嫌我的主意拙劣不成?时间仓促,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愿不愿意去随你!自己看着办!” 言罢,花菱便一个大步迈上前,“嘭”地一声关起箱子。 唐御见状,偷偷吐了吐舌头,然后讨好地凑上去,摇着花菱的胳膊道:“好姐姐,是我口无遮拦了!我当然什么都听姐姐的!只要能看绵绵姑娘一眼,你让我怎么着都行!别说是箱子了,就是天上地下,我也去!” ------题外话------ 喜欢的点点收藏哦!其实这是一部大女主的武侠小说,之所以前面的铺垫有点多,是因为我想让各个女配们也有出彩之色。所以才会分笔墨给她们不少。只有人物生动立体了,故事才会有趣哦! 第10章 清波湖上,水晶画舫 说完,唐御便乖乖地打开箱子,麻溜儿地钻了进去。 之后,他还不忘用委屈的眼神看着花菱。 花菱见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道:“我告诉你,你给我安安静静地待在箱子里,可不准弄出什么声响来!到时,如若我家小姐拿下面具,你留条小缝,偷偷看一眼即可。” 唐御听后,开心地使劲儿点着头。 花菱见他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心里便觉略有泛酸。 于是,她不再和他多言,而是将箱子盖儿一扣,利落地上了锁。 戌时刚到,水晶画舫上便掌起了灯。 与此同时,一顶软轿在左右的保护下,缓缓来到了水晶画舫旁。 这软轿并不是醉青楼里常见的二人小轿,而是用上好的梨花木做成的八抬大轿。 抬眼看去,轿子顶端立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黄色鸾鸟。轿身通体湘妃色,而轿子外面则缀满了各式流苏。 整顶轿子木头重,轿身轻,走起路来又颤又有力。 另,轿子门口还挂一盏绛色纱灯,映的帘布影影绰绰。 落轿以后,轿帘被人从里面轻轻掀起。 只听那人轻唤道:“花菱?” 花菱边用青丝手帕抹着香汗,边脚下迈着小碎步,连声答道:“来了,来了,小姐。” 语毕,花菱便上前,服侍着绵绵下了轿。 今日的绵绵穿的极其端庄:上衣是一件高立领的金丝织锦对花裳,且领子周围细细地用金线滚了边儿。外头披一件花缎织彩百花斗篷,许是担心入了夜,清波湖上风有些大,怕会感染风寒。最后,她的下身还着了一件鹅蛋色的金纹百蝶度花裙,更是显得她身姿卓绝不凡。 若不是知道绵绵身份的人,单看她的打扮跟气度,定会认为她是哪家出身高贵的大小姐。 可绵绵脸上仍旧戴着那副黑黢黢的乌金面具,让人不知其真颜。 下轿后,绵绵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甚异常,便准备抬脚上船。 谁曾想,在这个时候,绵绵毫无征兆的一个回头,竟发现,花菱身后放着一口硕大的檀木箱子。 她指了指那口箱子,轻轻皱眉问道:“花菱······这是做什么?” 花菱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又故作镇定地上前一步,凑近绵绵的耳朵,小声提醒道:“小姐,这是你的‘拂珠’啊!” 绵绵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责怪道:“‘拂珠’只是一把琴而已,何以用这么大的箱子来放它?” 花菱挣扎着狡辩道:“这样才能体现出‘拂珠’的身价嘛!” 绵绵瞪了花菱一眼,心道:这丫头,不知又有什么鬼心思。 之后,她看了那口定有古怪的箱子一眼,便被另外的丫鬟扶着上了船。 花菱见绵绵没有继续追问,心里松了口气。 接着,她便指挥下人将那口檀木箱子抬进船舱里,并吩咐将它放到了离饭桌不远的墙角边。 待得绵绵坐定,画舫便缓慢地行驶起来。 足足行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驶出去一箭之地。 岸上驻足观望的众人都道:“不是说,拿到了彩头的是一位曲姓公子吗?怎么也不见有公子登船?” 正说着,便瞧见远处有一人,身披月光,急急地踏波而来。 虽夜色来临,但湖边烛光闪闪,天上月光皎洁,是以,整个清波湖上都被照的明如白昼,那人的样貌形态,也都尽收眼底。 只见他凌波微点,身形如燕。 众人远远望去,不难发现,此人,正是“花心太岁”曲阳楼。 曲阳楼今日依旧着汉人衣装,两撇小胡子,在夜色之中隐约可见。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轻功,着实俊俏得很。 即便,他身后负了一个看起来不算轻的长形包袱,但最后,他竟能轻幽幽地落在画舫的甲板之上,没让画舫在清波湖上惊起一丝波纹。 绵绵看后,不禁心下计较道:轻功稍稍欠缺些的,这落地之声都必不会小。可这曲姓贼子竟轻飘飘地就落在了船头上,可见其轻功造诣确实不一般······我得小心堤防了······ 曲阳楼解下身后的长形布包,将它拿到手里,而后掀开帘子,低头进了船舱。 绵绵见后,赶紧起身施了一礼,缓缓开口道:“曲公子好诚意,竟只身一人来赴绵绵的约。” 曲阳楼豪爽地笑了两声,道:“难不成与绵绵小姐你这等佳人相会,还得带什么劳什子下人不成?那也太扫兴了!” 可他心里却分神想道:你把这船开到湖中央,我想带下人过来,他们也过不来啊!我曲阳楼出门,哪次不是前呼后拥的。现下却······ 绵绵似是不知曲阳楼心中所想,她抿嘴笑笑,邀曲阳楼落座。 再说这水晶画舫的船舱,可大的很:它的面积相当于大户人家小姐的七八间闺房那么大。所以里面不仅不拥挤,反倒十分宽敞。 曲阳楼将带来的布包放到桌子上,又四处打量了一番,才认真夸赞道:“醉青楼好手笔,为了绵绵姑娘,肯花这么大价钱,制出这独一无二的水晶画舫!” 绵绵笑眼弯弯,柔声道:“小小画舫算什么?哪里及得上曲公子家的九牛一毛?又哪里及得上曲公子为小女子一掷千金的气魄?” 曲阳楼听后,心里十分受用,他“哈哈”一笑,对绵绵奉承自己的这些话,默认不语。 绵绵趁机给花菱使了个眼色。 花菱便快步上前给曲阳楼的酒杯里斟满酒,并娇声道:“公子爷,请用。” 曲阳楼见到姿色上乘的花菱,不觉也是身心大悦,他一边应着:“好好好”,一边把杯中的酒干了。 接着,绵绵又与曲阳楼对饮了三五杯之后,他便双目含情,似是有了醉意。 只听他低吟道:“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绵绵听后,心下觉得尴尬,所以,她站起身来背对着曲阳楼道:“曲公子谬赞了。小女子只是一介凡花罢了,而非天上碧桃。” 曲阳楼见状,主动示意花菱再给自己斟满酒。 随后,他端起两个酒杯,走到绵绵对面,递一杯到她手里,继续酸儒地卖弄道:“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 绵绵顺手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解释道:“小女子酒量过浅,可以浅尝辄止,但却无法‘为君沈醉又何妨’。还请曲公子见谅。” 言罢,绵绵不留痕迹地将那只空酒杯又转身放回到桌子上。 绵绵心下发笑:还真是一个爱附庸风雅的花心太岁!这诗对的我,真是尴尬万分。 而曲阳楼并不知绵绵的心思,他继续看着绵绵的眼睛,深情款款道:“绵绵姑娘的话都过于自谦了。我不需要你为我沈醉,只是,我却知道,你比那天上的碧桃还要娇嫩、好看。” 曲阳楼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任何征兆地就伸手去摘绵绵脸上的乌金面具。! 如果,换做是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平常人,对曲阳楼的这一抓,是万万躲不过去的。 可是,绵绵却躲过去了。 还是身姿曼妙,轻轻巧巧地躲过去的。 曲阳楼若有所思又笑眯眯地看向绵绵,嘴里自言自语道:“有点儿意思。” 岸上看热闹的人,见曲阳楼上来就动手动脚,不由开始传出阵阵唏嘘声。 而曲阳楼这边,见这一抓没有得手,倒也没有再继续。 他打开桌上的暗褐色布包,露出里面的东西,微笑道:“方才是曲某唐突了!这琴,就当是曲某,给绵绵姑娘赔罪了。” 绵绵也颇有肚量地笑道:“无妨。只是曲公子似乎……太心急了些。” 闻言,曲阳楼不仅没有任何羞愧之色,反倒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然后又稍稍将那琴,往绵绵这边推了推。 他岔开话题道:“绵绵姑娘,这琴,叫做月牙琴。月亮配美人,再合适不过了。” 绵绵走过去,将一只手放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便听得那琴声空旷精灵,弦音颤颤,和‘拂珠’的音色竟是完全不一,别有韵味。 绵绵来回抚摸它光滑的琴面,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只在左下角,用篆体刻着小小的‘月牙’两字。 可是,能看的出来,这并不是一把新作的琴,而是一把曾被人细细爱护过,珍惜过的旧琴。 绵绵赞道:“确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琴。” 曲阳楼得意地笑笑,道:“这是我从西域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虽说,看它的样子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但以我商人的眼光来看,这定是一把好琴!在赴约之前,我本准备了许多礼物,可是都不满意!唯有库里的这把琴,尚且拿得出手。绵绵姑娘懂乐理,琴艺方面的修为又颇高,对于这把‘月牙琴’来说,它算是找到了知音。所以,我也算,占了个成全的美意。” 绵绵看了曲阳楼一眼,道:“这种琴并不是越新越好。对于古琴来说,如果主人打理得当,反倒是越老的琴,琴声听起来才会更加悠扬。” 曲阳楼点头道:“绵绵姑娘所说极是。” 绵绵轻抚着琴,低头娓娓道:“而且,这琴虽名叫月牙,却并非月亮的意思。” 曲阳楼专注地看着她,等她解释。 绵绵便继续往下说道:“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制琴师。一天,他去到一个村子里采弦……采弦的意思就是为琴寻找合适的琴弦。结果,那位制琴师找了很多材料,都不满意。直到有一天,他路过一个开着门的农户家门前,看到院里有一位白衣姑娘正在喂蚕。那些蚕通体都是血红色,且个个肥胖圆滚,个头比普通的蚕要大上许多。制琴师之前从未见过这种蚕,是以,他当下完全被那些红蚕迷住了。他怔怔地走进院子,不看白衣姑娘,反倒痴痴地盯着红蚕,嘴里问道:‘这些红蚕,吐的蚕丝可结实?’” 听到这里,曲阳楼不由打断道:“敢问绵绵姑娘,这白衣姑娘美吗?怎么这制琴师只关注蚕丝,不关注美人?难不成,他是个七情不通的?!” 言罢,曲阳楼打开手里的折扇,对着自己虚扇两下,脸上则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绵绵笑道:“并非如此。” 曲阳楼便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绵绵继续往下讲。 第11章 月牙琴 绵绵点点头,便继续将那月牙琴的故事讲下去。 说是,那白衣姑娘虽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些疑惑,但她还是眉眼弯弯地笑了…… 而制琴师一直没有听到回答,便狐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白衣姑娘平淡地笑着用食指指了指喉咙,比划道:“我不会说话……” 制琴师则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就迷上了白衣姑娘的那双眼睛。它似月牙儿一般,虽让人觉得轻轻浅浅,但却波光盈盈,极为吸引人。 制琴师惶了神,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轻咳一声,再问:“这些蚕的蚕丝可结实?” 白衣姑娘郑重地点头。 制琴师复又问:“若是红蚕吐丝,还需等多久?” 白衣姑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还有十五日。” 制琴师点点头,道:“你这些蚕丝我都买了,这是定金。” 说完以后,制琴师将一锭金子放到白衣姑娘手里。 白衣姑娘收下了。 制琴师恋恋不舍地出了门,可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又折返回来。 白衣姑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制琴师只得红着脸道:“我没有地方可去,可否……借住在你家?” 善良的白衣姑娘先是为难了一阵子,而后便同意了。 制琴师留下了,他每天都想方设法地逗白衣姑娘开心,就是为了能多看一眼,她笑得像月牙儿一般迷人的眼睛。 半个月后,红蚕吐了丝,制琴师便用红蚕丝制成了琴弦,固定在共鸣箱上。 他轻轻拨弄两下,声音很是动听。 可是,制琴师却仍觉得这琴声里,缺了样东西。 至于具体缺的是什么,他也想不出来。 但既然琴已制成,制琴师便没了留下来的理由。 第二日,制琴师向白衣姑娘辞行。 哪知,这白衣姑娘竟爱上了制琴师,得知他要走,哭的泪水涟涟。 就在这时,白衣姑娘的一滴泪珠落到红蚕丝的琴箱上,发出了一种微弱却奇特的声音…… 制琴师的耳朵忽的一个激灵,继而他的眼睛亮了。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声音…… 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制琴师取出了白衣姑娘的两颗眼珠。待它们风干以后,便一起放进了这琴的琴箱里。 等再弹奏的时候,制琴师觉得,它的声音完全对了! 最后,为了纪念那位白衣姑娘,制琴师特意将这把琴取名为“月牙”。 “此后,日日抚摸,极尽爱护。” 绵绵边说着最后一句话,边打开了“月牙琴”琴箱后面的一处暗格。 里面赫然躺着两颗已经有些缩小变绿的人眼珠子,晶莹剔透,宛若琉璃。 见状,在场的人胃里都一阵不适。 曲阳楼更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起身道歉道:“我并不知,这琴竟是这样的晦气之物!还把它送给绵绵姑娘当礼物,委实不该!” 绵绵有些怅然道:“制琴师说,将那人眼放进去之后,拨弄琴弦,人眼便会在琴箱里跳动,继而发出共鸣。所以,月牙琴的琴声,才会与众不同……” 曲阳楼啧啧道:“琴声确是不同,只是,可惜了那位痴情的白衣姑娘……” 绵绵叹道:“原先,我也仅仅只在师父那里听过‘月牙琴’的传说。实在想不到,它竟然是真的……” 曲阳楼道:“只能说,是那制琴师太执着于制琴了,他也算情有可原……” 曲阳楼话还未说完,就听得桌子旁边的檀木箱子里发出了一声“我呸”的声音。 绵绵看看箱子,又看看花菱。 谁知,花菱也是一脸错愕:我明明藏了唐御在里面!怎么现下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曲阳楼自是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绵绵示意花菱打开箱子。 花菱便取下腰间的钥匙,过去将那檀木箱子上的铜锁打开。 不等众人有何反应,里面竟立刻跳出个美貌姑娘来。 她边整理衣裙,边不满地看着曲阳楼,忿忿道:“你方才说的那是什么鬼话?!痴迷于制琴就可以随意玩弄别人?甚至不惜挖下人家姑娘的眼睛?!还情有可原?!情在哪里?!原又在哪里?!他想过没有?那白衣姑娘本就是个哑巴……又瞎了!之后的日子,她该如何生存?!” 说到这里,任雪婵的脸上浮现出义愤填膺的悲戚之色,她盯着曲阳楼,恨恨道:“我看你的眼珠子挺好玩的,不如挖下来给我玩啊?!” 任雪婵话音刚落,便施展开步惊移云欺身上去。 曲阳楼微微一笑,合起折扇,当即就挡过了任雪婵左真右假、攻速极快的潭影掌。 任雪婵见状,又接连攻了几次,却次次都讨不到便宜。 待曲阳楼摸清了任雪婵的武功路子后,他的出招便变得懈怠起来。 任雪婵攻左,他挡右。任雪婵求快,他便以慢待之。 但五六招后,任雪婵突得转换策略,又从侧面攻了过来。 只见她单脚飞身而起,再用脚尖点到曲阳楼一边肩膀上,侧身攻其面门。 曲阳楼见状,便微微侧头,立时用折扇扫开任雪婵的掌风。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任雪婵踏在自己身上的纤细脚腕儿,再将其顺势翻下。 本来,这一招式要求在敌人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就要率先翻身而下。其速度,要快到就像至清的潭水里还没有倒影时,一整个招式就要走完一样。 但因任雪婵年纪尚小,所以,这“潭清无影”经她的手使出来,便显得有些轻巧有余,凌厉不足。 是以,便被那曲阳楼得了空子。 之后,他又笑嘻嘻地松开任雪婵的脚腕儿,转而去捉她的腰。 庆幸的是,任雪婵虽在真材实料的功夫上胜不了曲阳楼,但逃命轻功的招式,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因此,任雪婵边踩在步惊移云的方位上快速移动着,边暗自思量道:若是像这样继续打下去的话,我肯定是要吃亏的!算了算了!丢人就丢人吧!我不打了! 于是,等她安全逃离后,任雪便杏眼一瞪,突得收招,并撅嘴赌气道:“不打了,不打了!本姑娘现在没心思打。姑娘我快饿死了!那箱子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任雪婵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桌子旁,毫无顾忌地吃了起来。 绵绵同花菱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各怀心思。 曲阳楼则看着任雪婵明艳无比的一张脸,心里乐开了花。 因此,即便是方才被挑衅,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曲阳楼满意地打量了一下任雪婵,又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绵绵,才调笑道:“没想到啊!醉青楼竟这么厚道!不单单是让绵绵姑娘来陪我,还附赠一个这样美貌机灵的小丫头!” 任雪婵又“呸”一声,道:“附赠你爷爷个腿!我才不是醉青楼的人!” 这时,花菱忽然“啊”的一声记起唐御来,赶紧问道:“你到底是何人?箱子里的那位公子呢?” 花菱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走到箱子那边去查看。 发现唐御此刻正歪斜着倚在‘拂珠’上面,双目紧闭。 花菱弯腰轻轻拍了拍唐御的脸,唤道:“唐二公子?唐二公子?” 可是唐御却没有任何回应。 花菱气急败坏地对着任雪婵道:“你对唐二公子做了什么?他这是怎么了?” 任雪婵将头扭向绵绵,冲她挤眉弄眼道:“你这小丫鬟!忒凶!” 绵绵没有出声,在面具外面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任雪婵只能又看向花菱道:“你的这位唐公子过于聒噪了,我只是点了他的睡穴而已……我这给他解开就是了。” 闻言,曲阳楼便帮着花菱将唐御从箱子里拖了出来。 任雪婵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伸出右手,在唐御的后心处揉捏推搡了几下,他便幽幽醒转了。 待看到戴着乌金面具的绵绵时,唐御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强忍着头晕眼花的不适,连连对着绵绵作揖道:“竟是……竟是绵绵姑娘!唐御这厢有礼了!” 说完,唐御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打开的檀木箱子,心里疑惑道:我是怎么出来的? “花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平日里,绵绵的脾气再好,对花菱再是宽容忍让,此刻她的声音里,也已经有了隐隐质问的怒意。 花菱神色慌乱道:“小姐……小姐……我可不可以,等回去以后再跟你解释?” 绵绵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一会儿,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唐御见状,连忙上前道:“绵绵姑娘,还请你不要责怪花菱姐姐!是我!是我强迫她带我到船上的!” 绵绵瞥了一眼花菱头上的梅形新钗,冷冷道:“强迫她?怎么强迫?用些金钗、银钗强迫的?” 唐御的脸红了又白,他尴尬地站在原地道:“这……这……” 花菱见唐御出面维护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明朗。 她手上拉了唐御一把,嘴里嗔怪道:“呆子,你别说话了!我们家小姐对我好的很,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站在一旁的曲阳楼看看花菱,又看看唐御,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 他打着哈哈道:“看来,今晚的水晶画舫是着实热闹啊!两位既然来都来了,不妨介绍下自己。互相认识了以后,也可以一起坐下来,喝杯美酒。” 可实则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位美貌姑娘固然可以留下!不过……这个没眼力的小子,是个什么东西?等等,我怎么看他有些眼熟…… 待想到唐御的身份,曲阳楼便立时冷起一张脸,语带敌意地问道:“你可是那日在醉青楼,为了绵绵姑娘同我竞价之人?” 唐御梗直了脖子,气势汹汹道:“正是唐某!若不是那日我醉死过去,唐某定不会将绵绵姑娘置于你手!” 曲阳楼把玩着手里的碧青色磨砂酒杯,嘴里冷哼一声:“你好大的口气!” 话音刚落,酒杯便从曲阳楼的手中飞出,直冲冲地奔向唐御的太阳穴。 唐御心下暗道:不妙! 待看准茶杯飞来的方向,他先是顺势把脑袋往后一仰,然后用食指和中指,稳稳地捏住了那只伴着强劲风力飞过来的,一直打转儿杯沿儿发烫的酒杯!最后,将它轻轻地扣回到酒桌之上。 曲阳楼的嘴角微挑,鼻子里也哼出一团气,似是觉得在众女子面前失了面子。 待曲阳楼刚要站起身来,再同唐御过上几招时,就见绵绵走过来,将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做制止状。 接着,听绵绵柔声安抚道:“曲公子,我这水晶画舫可小的很。没有足够的空间,给你和唐二公子决一高下。” ------题外话------ 月牙琴的故事是一个残忍的故事!人生在世,再喜欢一样东西,也不要辜负爱的人才好! 第12章 睡穴的解法 “再说了······”绵绵话锋一转,委屈道:“你们要真的打起来了,绵绵可,怕的紧······” 曲阳楼疼惜地看了她一眼,赶紧收了手上的力道,安慰道:“那曲某一切都听绵绵姑娘的!曲某可舍不得看绵绵姑娘受到惊吓!” 说完这话,曲阳楼的手,便想适时地攀上绵绵的肩膀。 唐御见状,立时抬起右手,丹田发力,胳膊微动,指力急吐。霎时,指尖处便有如一股无形剑气,直击曲阳楼的那只手! 却原来,这便是轩辕派的气无剑了! 气无剑讲究的是有气无形。 虽说,唐御在内力上差了不少火候,但单单是要把别人的手弹开,以他的功力,也算是足够了。 曲阳楼被打中后,捂住手吃痛道:“小贼找死!”,便不管不顾地朝唐御攻了过来。 唐御方才是情急之下才使出的气无剑,若论实际功夫,他可比曲阳楼差的远了。 是以,唐御上来便被逼的连连后退,再无还手之力。 三五招之后,花菱在一旁急的直跺脚:“唐御!你倒是还手啊!” 唐御硬生生地接下了曲阳楼的一掌后,胸口钝痛,却还不忘偏头解释道:“我也想还手啊花菱姐姐!可我······还不了啊······” 说话的功夫,唐御的腰上又中了一掌。 这画舫船舱,虽说空间大。但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很快便都被困在了一处狭小的隔断里。 这隔断也全是用水晶制成,端的是坚硬无比。所以,想打碎它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唐御便扭头抱住曲阳楼的腰,伸腿往曲阳楼的脚下绊去。 曲阳楼吃了一惊,但他马上抬起手肘,猛击唐御后背。唐御吃痛,胳膊和腰同时发力,便将曲阳楼一个抱摔,仰面放倒在地上。至此为止,两人竟从用武功过招,变成了近身搏斗! 曲阳楼自小在蒙古长大,加上他母亲本身就是蒙古人,所以他在体型上比唐御高大、威武了不少,导致,两人近身战斗起来,高下立显。 没几下子,唐御便被曲阳楼捉住了两只胳膊,反剪在身后。 曲阳楼见被制服后的唐御,依旧是一副不服输的神情,便用折扇扫了他的云门穴。 唐御顿觉左半只胳膊又酸又麻,难受至极。 曲阳楼道:“你是服也不服?” 唐御梗着脖子,红着脸道:“我虽拳脚功夫上不如你,可单凭此,你就想要占得绵绵姑娘的一点便宜,我是不同意的!” 曲阳楼挑了挑眉毛,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嘴上还不忘取笑道:“哦?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同意的?!” 说完,曲阳楼便腾出一只手,企图将绵绵拽入怀中。 绵绵那边身形微动,也并未见她有什么大动作,却又躲过了曲阳楼的这一拽! 虽说,曲阳楼的这一拽并没有内力在里面。 但曲阳楼确信,如果一个平凡的,完全不懂功夫的女子,是绝对躲不开的······ 想到这里,曲阳楼的眉头不禁皱了皱:这青楼里的花魁,什么时候要求还得会些拳脚功夫了…… 绵绵见曲阳楼似是对自己起了疑心,稍作思量后,她便过去主动拉起曲阳楼的衣袖,柔声道:“曲公子,今日来我这水晶画舫之上的,便都是客。还望曲公子能多多包容唐二公子,不要再同他起争执。绵绵先在这厢谢过了。” 言罢,绵绵还真的双手交叠,对着曲阳楼轻轻地福了福身。 曲阳楼见状,实在不好再作为难,便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唐御的手,还一并解了他身上的穴道。 唐御顿觉左胳膊上一阵轻松。 重获自由后,唐御边活动着手腕儿,边走到绵绵身边,用眼角斜睨着曲阳楼道:“绵绵姑娘,我正是怕这贼子今晚会对你意图不轨,所以才求了花菱姐姐带我上船来保护你的。你看,果不其然……” 方才曲唐二人在那里打斗的时候,任雪婵一直坐在桌子前吃吃喝喝,不声不语。 现下,她似是吃的有些累了,便自一堆美食中抬起头来,嘲笑道:“就凭你?还想保护绵绵姑娘?开玩笑吧你!我,你都打不过!” 唐御方才输给了曲阳楼,本就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尤其是在绵绵面前跌足了份儿。 如今,任雪婵又来对他冷嘲热讽,他的脸登时就不好看了:“你……那是你耍赖!攻我不备,还点我穴道!” 任雪婵闻言,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条腿踩在花凳上,又把两只袖子往上撸了撸,作凶狠状道:“好啊!那你现在准备好了没?有本事,我们大大方方地比一场!” 绵绵叹了口气,出声制止道:“两位还请稍安勿躁。” 一听到绵绵说话,唐御便即刻收了声。 之后,他却又不甘心地小声嘟囔一句:“你现下是吃饱了,我可饿着肚子呢!要真打起来,还是不公平的……” 任雪婵本在一边,挑衅一般地对着唐御做鬼脸,又吹胡子,又蹬眼睛的。 听得唐御这么说后,她反倒词穷地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你真真是个……是个……小男人!对!斤斤计较的小男人!” 曲阳楼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道:“这姑娘形容的着实贴切!小男人这个词,真是再适合他不过了!” 说完,曲任二人还颇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绵绵见尴尬在那里的唐御,颇有些可怜,便上前打圆场道:“方才,唐二公子说他肚子饿了。不如,我们都坐下来,先吃点东西怎么样?” 任雪婵闻言,瞪了唐御一眼,便复又坐下,接着大快朵颐起来。 唐御与曲阳楼分坐在绵绵两侧,任雪婵坐在绵绵对面,而花菱,则仍是站在桌子旁服侍。 绵绵依次介绍道:“我左边的这位是唐府的唐御公子,右边的这位是曲府的曲阳楼公子。至于我,则是一青楼女子……各位,叫我绵绵就好。” 言罢,绵绵看向任雪婵道:“不知,这位姑娘师承何处?姓名如何?” 任雪婵干喝了一杯茶后,才道:“绵绵姑娘自谦了,你与其他的青楼女子自是不同……” 曲阳楼打断她的话,调笑道:“我看你年纪小小,说出来的话,竟似是见识过许多青楼女子一般。” 任雪婵脸红了红,狠狠地剜了曲阳楼一眼。 导致方才二人积攒起来的那一丁点儿默契,立刻一扫而空。 可这一眼,在曲阳楼看来,却莫名觉得心神荡漾:这小美人,不止是美,还有意思的很呐! 任雪婵嬉笑道:“我的师承和姓名,都不值一提。说出来啊,还不如这饭菜好吃。” 言罢,任雪婵低头吃了两口菜,便又抬头观察起了绵绵脸上的乌金面具。 只见其做工极其精致,而且,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工艺加工过,使得人的五官脸颊之处都极尽贴合,甚至是口唇之处,也可活动自如。 随后,她狡黠的眸子一转,道:“我今天之所以偷偷跑到你这船上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瞧瞧,绵绵姑娘你的模样到底有多美!” 任雪婵的这一句话,可算彻底点醒了曲阳楼和唐御:差一点儿都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了。 登时,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绵绵。 曲阳楼更是道:“绵绵姑娘,现在应该可以摘下面具了吧?曲某可是等了一个晚上了。” 绵绵给了曲阳楼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不慌不忙道:“这船上的人,只有曲公子您,出了一千两金来一睹绵绵的真容。所以,绵绵的真容只能给您一个人看。而现在这种情况,似乎……不太合适。” 唐御急道:“绵绵姑娘,我也愿意出一千两金,来一睹绵绵姑娘的芳容!” 绵绵笑着摇了摇头道:“唐二公子,醉青楼说话算话。那夜,只有曲公子一人得到了这个权力,现下……怕是不行了。” 唐御闻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而听了绵绵的这番话,最高兴的莫过于曲阳楼了。 他高兴地附和道:“绵绵姑娘说得对!等下我再看,省的便宜了某只癞蛤蟆。” 唐御仍沉浸在自己失望的情绪里,对曲阳楼刺耳的话似是充耳不闻。 绵绵见暂时安抚住了曲阳楼,便将目光转向任雪婵。 她笑意盈盈地盯着任雪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姑娘你,应该是元阳派的弟子吧?” 任雪婵闻言,嘴里的酱花肘子差点儿没喷出来,她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绵绵面具底下的嘴角弯了弯,接着道:“我还知道,元阳派的翁老前辈近些年都没有收过女弟子,唯一收的一个女弟子,便是关门女弟子,名字唤做任雪婵。我看你年纪不大,又聪明伶俐,想必,那任雪婵,定就是你了。” 任雪婵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凑近绵绵,好奇地问道:“快说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绵绵亲自给在坐的人添了茶水,才道:“我看你方才为唐二公子解穴的手法,和翁向老前辈的手法如出一辙。都是先用右手食指左三下,再右两下,然后用拇指轻轻推开。其实解开睡穴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只需中指和食指大力一点即可,这也是江湖上普遍的解穴手法。但是,这种手法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突然醒来的人会受到惊吓。而你和翁老前辈的这种解穴手法则不会!用你们这种方法解开睡穴的人都是幽幽醒转,徐徐回神。迄今为止,我只见过翁老前辈用过这种解穴法,你和他一样,自然便是他的女弟子了。” ------题外话------ 万事开头难,给自己加加油吧! 第13章 周旋 曲阳楼听到绵绵的这一番说辞,皱了皱眉,心里不由生出更多疑惑:这绵绵,明明只是一介青楼女子,怎么说起话来,一股子江湖气呢?!而且,一个解穴手法竟也让她说得头头是道。明明这小姑娘的武功路子,打眼一看就是元阳派的。她却偏偏要说些外人不知的解穴手法……既然,她连这孤僻的解穴手法都知道,又怎会不识得元阳派的“潭影掌”和“步惊移云”…… 任雪婵则没考虑这么多,她只是兴高采烈地由衷赞叹道:“原来你是这样看出来的啊!我竟是学那老头儿学惯了,本能里便使出来了!你要是不说,我根本就察觉不到这些。你可真厉害!” 绵绵突然将头转向曲阳楼,微笑道:“我哪里算厉害了?这里最厉害的人,怕就是曲公子了!想必,他早已猜到你的身份了。” 任雪婵“嘁”了一声,轻蔑道:“他?!哼!” 曲阳楼哈哈一笑道:“诚然,我确实不知什么睡穴的解穴手法。我只知道任姑娘你,上来就用了步惊移云。这个,也算是翁向的独门轻功了吧?” 任雪婵鄙夷道:“你这半个蒙古人,竟还知道步惊移云?” 曲阳楼道:“前些年,我虽身处蒙古,但却对中原武林并不陌生。况且,家父更是对中原武林的事情如数家珍。我天天耳濡目染,自是知晓一些的。” 其实绵绵当下已经有些着急了,因为,她要得到的鬼门峰阴谋的任务,还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愣是白费口舌地浪费掉了这大半天的光景…… 本来,她想着循序渐进、不着痕迹地在曲阳楼那里打探些消息。 但眼下被这两个不速之客一搅和,算是完全不可能了,所以,绵绵决定主动出击。 她单独为曲阳楼斟了一杯酒,道:“是以,曲公子刚回到中原,便不仅是富甲一方的曲府公子,更是一跃成为金鹰堂的堂主!” 听到金鹰堂三个字,任雪婵“噗嗤”一声就笑了:“原来,你就是那没用的三只色鹰的顶头上司啊?我说呢!怎么看着,就这么不顺眼!” 曲阳楼刚要发作,绵绵便用眼神制止了他,并安慰道:“任姑娘的玩笑话,曲公子不可当真。毕竟,曲公子是大肚量的人,不会去跟一个小女子计较。况且,曲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自己的名声,对吗?” 曲阳楼想想自己“花心太岁”的名号,又看看任雪婵如娇花一般的脸庞,确实也觉得没什么脾气了。 绵绵接着道:“我们都知道,鬼门峰的势力现在与日俱增,曲公子能在鬼门峰取得堂主之位,其实力,自是不容小觑。不如,我们一起敬前途无量的曲堂主一杯!” 说完后,绵绵率先端起酒杯。 唐御见绵绵这样赞誉曲阳楼,心下很不是个滋味。 他负气地举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任雪婵则一直在不停嘴地吃吃喝喝,闻言,她只是敷衍了事地端起举酒杯,抿了一口,便接着啃鸡腿去了。 曲阳楼见那两位不速之客都没什么表示,只得自己面带微笑,风度翩翩地站起来回敬道:“绵绵姑娘实在是抬举曲某人了。不过,屈屈金鹰堂堂主,可不是曲某人的目的。以后,我定会成为整个鬼门峰,乃至整个武林响当当的人物!” 绵绵煞有其事地问道:“哦?此话怎讲?莫非,曲公子已经有了成事的理由?” 曲阳楼神情间颇有些得意之色,但他却只嘴角含笑,不再说话。 绵绵见状,假意奉承道:“那绵绵就在这里先恭贺曲公子能够继续扶摇直上、步步高升了!” 继而她又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曲公子不如与我们一叙,你是怎样从一个毫无背景的贵公子,一跃就坐到金鹰堂主的位子上的?据我所知,曲公子可是入鬼门峰才将将几个月呢!” 曲阳楼道:“这样的法子可多了去了。只不过,我做的这些啊,不止是对于鬼门峰有利,更怕是能动摇天地乾坤!掌门觉得我大材堪用,我自然就高升了!” 绵绵面具底下的小脸皱了皱:虽然这贼子的话里有不少夸大的成份。但这事,应该比爹爹设想的还要严重! 但她却依然巧笑嫣然道:“曲公子计谋过人,想出来的法子也定是与众不同的。尤其是,曲公子说能动摇乾坤?绵绵可是好奇的很呐!能动摇到国之根基吗?会否……对我们醉青楼的生意有影响?” 曲阳楼哈哈笑道:“那应该不会!毕竟,绵绵姑娘现在声明在外,不管什么世道,都会有人慕名而来的。不过……绵绵姑娘你并非我们武林中人,为何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绵绵娇笑道:“只因曲公子说的过于惊心动魄,绵绵怕是以后日日都要担心自己的生计了!若是如此,我一介无根基、背景的小民,自是想提前知晓一些内幕,到时,好想办法自保呀!” 曲阳楼笑道:“绵绵姑娘毋需考虑这些劳什子!若当真到了那个世道!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会让你流离失所的!” 言罢,曲阳楼的手便覆上了绵绵的,而这次,绵绵竟然没有立时拒绝。 唐御见状,心里一阵悲凉,他嘴里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得闷闷地又喝一口酒。 那酒虽是陈年佳酿,但此时流过唐御的喉咙,他只觉酸涩辛辣,毫无美意。 任雪婵看唐御的神情,觉得他甚是没出息,不由白他一眼。 绵绵轻轻从曲阳楼那里抽回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任雪婵轻蔑道:“绵绵姑娘,这鬼门峰里啊,就没一个好人。你可万万不要信他!” 任雪婵斜睨着看了曲阳楼一眼后,又道:“再说了,我看这曲姓公子,不过是空长了一副皮囊而已,内里啊,说不定是个草包!他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动摇乾坤的好主意?!哼,只不过是有个好老爹!身上有两个臭钱罢了!依我看,就连那金鹰堂主的位子,说不定也是他花钱买来的!” 绵绵简直都想起身为任雪婵叫好了。 这姑娘,不仅对曲阳楼使出了激将法,还在无意之中掩护了自己一番…… 可是,曲阳楼对着任雪婵的那张脸,是真的生不起气来,他冷哼道:“曲某人还不至于花钱买个堂主坐!没意思!曲某人有的是锦囊妙计……” 唐御打断他道:“可你说到现在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依我看,这任姑娘说的对,你就是个草包!” 曲阳楼拿起桌上的折扇打开,对着自己有节奏地扇了几下,才冷笑道:“看来,唐二公子还在为方才在拳脚功夫上输给我的事情,心内愤慨吧?是以,现下这是要和曲某一逞口舌之利了吗?” 唐御嘴角微动,道:“你若行得端坐得正,怕别人逞什么口舌之利?言语利器,刺不透内心坦荡之人!” 曲阳楼懒得和唐御玩这种文字游戏浪费唇舌,他转向绵绵,笑得春风和煦道:“绵绵姑娘,我承认,我确是想了些隔岸观火、暗度陈仓的法子,但那实在是情势所迫!可完全说不上是下作啊!” 接着,他又转向任雪婵道:“所以,这位任姑娘,你方才过于言重了!” 任雪婵立刻作出一副作呕的表情。 绵绵不理会其他人,赞叹道:“曲公子虽来自蒙古,可看来,平日里竟还熟读我们汉人的兵法呢!” 曲阳楼呵呵一笑:“我的祖上是中原人,所以修习一点纸上兵法,倒也是常事。” “所以……”绵绵歪头猜测道:“这纸上兵法,可是帮了曲公子坐上堂主之位的大忙?” 曲阳楼淡淡一笑,稍稍有些尴尬道:“可以这么说。另外,绵绵姑娘切莫要再追问了,这件事涉及本派机密,曲某是不可说的。” 绵绵虽说心里有些火急火燎,但眼神里却依然淡定。 她拨弄了一下月牙琴,道:“那就让小女子来为三位抚琴一曲吧。只是……这月牙琴虽然好听,但是,用起来心里终归是不舒服……花菱,你还是将我的拂珠拿出来吧。拂珠,我是用顺手了的。” 花菱应了一声,立即将拂珠取来,放到琴桌之上。 绵绵拢裙而坐,船舱里琴音靡靡。 一曲终了,屋中之人皆是沉醉。 可还不等其他人说话,唐御倒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任雪婵嘴里叼块腊肉,扭头不满意地责怪唐御:“这么好听的曲子,你还叹气?也太不知足了!” 唐御坐直了身子辩解道:“任姑娘此言差矣。唐某只是感叹,今夜若是有萧在手,便可与绵绵姑娘琴箫合奏了!可唐某又想到,若是普通的箫又配不得绵绵姑娘这拂珠琴……思来想去,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凤去箫,方有这个资格。但是众所周知,这凤去箫的秘密又是藏在司空镜里的。是以,从古至今,无人见过那凤去箫的模样,更无人听过它的声音。所以,唐某想要用这凤去箫同绵绵姑娘合奏,怕是在有生之年都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唐某心中郁结,自然得叹气。” 任雪婵瞪大了眼睛道:“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你竟想了这么多!我看,花菱那小丫头没说错,你就是个呆子!” 花菱闻言,脸色难看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第14章 费心思的月饼 为了找到些蛛丝马迹,绵绵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曲阳楼。 而当唐御凑巧说到“司空镜”的时候,她发现,曲阳楼的神色微微有异,眉头还不可察地皱了皱。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绵绵的直觉却让她觉得:似乎有了一点线索。 于是,她出言试探道:“唐公子不必空叹。司空镜向来是由轩辕派保管,我们想办法找轩辕派借来就是……” 曲阳楼听后,忍俊不禁地笑了:“绵绵姑娘还真是孩子气!这司空镜,乃轩辕派立派以来的传世宝物,哪能是说借就借的?” 绵绵好奇道:“哦?竟是很厉害的宝物吗?绵绵刚入醉青楼不久,所以,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 这个时候,花菱放下手中的酒壶,快步走到唐御身边道:“我记得秋鸿妈妈提过,唐二公子不就拜在轩辕派的门下学艺吗?小姐想知道司空镜的事,自是应当问唐二公子啊!” 其余几人闻言,一时不由把目光齐齐都聚集在唐御脸上。 唐御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不瞒三位姑娘,我虽是轩辕派的弟子,但却从未见过司空镜!派里的长老,对这个宝物也都是讳莫如深,我知道的,怕是还没有你们多……” 绵绵看到,唐御说完这句话后,曲阳楼明显地陷入了沉思。 绵绵便继续追问道:“这是为何?” 唐御见绵绵难得主动和自己搭话,便赶紧解释道:“绵绵姑娘有所不知。我的韦师祖,就是因为这面镜子丧失了性命的。当时,有一位武功高强的老前辈,想借司空镜一用。但不知为何,两人最后竟打了起来。那老前辈便将我的师祖,给杀了……所以,自那之后,派里的弟子便都把它视作不祥之物。再后来,它就一直被放在无相阁里,无人问津了。不过,我听说,那镜子里除了藏着凤去萧的秘密,似乎还藏了其他极厉害的东西……” 任雪婵这时也抬起头来,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 唐御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听年纪大些的师兄说,是可以动摇国本的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唐某就无从知晓了……” 任雪婵放下筷子,双手支腮道:“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关于这个镜子,我倒是听我那顽劣的师父提过一嘴……” 这次,曲阳楼率先开口问道:“哦?还烦请任姑娘说来听听。” 绵绵见曲阳楼的反应,不禁对自己方才的猜测又确定了一分。 只听任雪婵鄙夷道:“你一个,哦不!半个蒙古人,对我们中原的宝物这么感兴趣干什么?!” 曲阳楼微笑道:“中原地大物博,宝物数不胜数。曲某得了这样的机会,自是想见识一番……即便是见识不到,那只听人说说,也算能解一些曲某对中原万物的爱慕之心罢。” 任雪婵听了他这番文邹邹的论调后,心下暗暗翻了个白眼,便继续讲道:“我那老头儿师父说,那镜子是截教金光圣母留下来的东西。当年,金光圣母被人破了金光阵,阵里的二十一面镜子几乎全数被毁,她自己也被番天印砸死。可她的弟子在为她收尸时,却发现,有一面镜子竟完好无损!便是我们今日所说的司空镜了。” 唐御点点头道:“似是这样没错。” 这次,曲阳楼没有出言揶揄唐御,而是专注地继续问任雪婵道:“那后来呢?镜子到了谁手里?为何今日是由轩辕派保管?” 任雪婵不耐烦道:“这我哪儿知道?!老头儿就说了这么多。” 言罢,任雪婵低头继续吃自己盘子里的荔枝茄子。 唐御看得心下讶异:这位任姑娘,虽说貌美,但也着实太能吃了吧!她的嘴,从头到尾就没停过!还是绵绵姑娘好,一整晚,都没见她怎么进食。这才对嘛,仙女本来就是不吃东西的…… 而绵绵心下,也有了自己的计较。 她准备一会儿就去禀报爹爹,让他顺着司空镜这条线索查,说不定就能对堪透鬼门峰的计划有所帮助。 到现在为止,事情已然有了进展,绵绵心下顿觉稍安。 但若此时抽身离去,又恐不大妥当。 是以,只能再多逗留片刻,与众人略作斡旋,方才能不被人怀疑。 于是,绵绵道:“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清波湖上的夜色如此清澄,我们可不要浪费了。而有这样的好月色,就必须有好月饼与它相配,方能相得益彰。花菱,你去将我亲手做的月饼拿过来,给三位贵客品尝。” 花菱应下了,然后到左边的翘头案桌旁,打开上面的一个黑红色食盒,将里面用翡翠盘装了的各式月饼,一一端到酒桌上来。 除去绵绵的几人不禁感叹:这些月饼做的,真是极费心思。 月饼虽只有四个,可却各个精奇无比,撩人心弦。 绵绵笑道:“本不知,会突然多出两位贵客……可这月饼的数目竟然对上了。想来,也应是天意。” 绵绵说完这话后,曲阳楼与唐御的目光竟无意中交接在一起。 可才刚一碰撞,两人便又立时互相嫌恶地赶紧移开。 许是觉得有些尴尬,是以,不等绵绵开口邀约,曲阳楼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黑色的月饼,咬了一口。 他边嚼边赞道:“竟是黑色的月饼?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不过,啧啧,这味道,是真的非常不错。” 绵绵解释道:“这月饼的酥皮,是我用黑芝麻磨了粉,和着鸡蛋、面粉做成的。至于这馅儿,则是我托人从北方带来的六个月大黑猪肉。需先把肉打成馅儿,然后加调一份蜜汁,再晒干揉碎,最后,和着外面的酥皮一起吃,口感就又劲道,又不腻了。” 曲阳楼惊道:“肉馅儿的月饼?!曲某还是第一次吃到。原来我在蒙古的时候……” 任雪婵不等他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粉色的月饼,小嘴一张一合地打断他道:“蒙古什么蒙古?说得好像你们蒙古人过中秋节一样!” 言罢,任雪婵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中的月饼。 曲阳楼的话虽没说完,但也不觉得尴尬。 他笑眯眯地看着大吃大喝的任雪婵,心里觉得喜欢的紧。 奈何那只月饼太小,任雪婵这一口下去,一大半儿已经没了。 可任雪婵却是一脸满足、口齿不清地夸赞着:“这真的是月饼吗?也太美味了吧!” 绵绵贴心地为任雪婵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嘱托道:“任姑娘慢点儿吃,切不可噎到了。” 任雪婵毕竟是女孩子,听到这话,顿觉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笑:“绵绵,你快说说,这个月饼是怎么做的?回去我也照着做,好给我那疯老头儿师父也尝尝……” 绵绵抿嘴笑了一下,道:“这个月饼做起来可是着实有些麻烦的……首先,需专门采集十八种不同的赤色梅子,再将它们一一晾晒成干,然后磨成点状的粉末,最后和在糯米面里,揉成面团,做成酥皮。至于这馅子,就更加讲究了。需摘那六月清晨自带露珠的荷叶,然后用它紧紧地包裹住冰糖、香梨、陈皮、百合等十九种食材,放到小火上蒸煮。在确保所有食材的味道都充分融合之后,便将它们放凉。最后,加上一小匙玉米里面提炼出来的黏粉,做成馅子就可以了。” 任雪婵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惊呼道:“竟然这么讲究?!真是太麻烦了!比我练功还麻烦呢!不做了!不做了!” 其余三人见状,都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见唐御一直都没有动,绵绵便主动将一只蓝色的冰皮月饼递到他手里道:“唐二公子,请尝尝这个。” 绵绵在递月饼的时候,指尖无意中划过唐御的掌心,他便立刻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唐御暗骂自己不争气:我是见过多少女子的浪荡公子啊,怎么会在绵绵面前变成这样!实在是丢人! 想归想,唐御还是珍惜又温柔地咬了一口绵绵递过来的月饼,在仔细品尝后才确定道:“这应该是它作为月饼的最高境界了!” 任雪婵撇了撇嘴,不屑道:“好吃就说好吃!这酸腐气……显得就和你马屁拍得多好一样!” 绵绵笑道:“谢唐二公子谬赞。其实这蓝色月饼做出来倒是极为容易的。我在一座山上,发现了一种酸甜可口的蓝色小果子,便用它们压成了汁和在面粉里做成酥皮。里面的馅子则是用荔枝、芋头和鱼翅等材料做成。需将它们一一用茶水泡过,再油煎,方可。” 唐御附和着点点头道:“茶水去了腥,中和了甜,再加上芋头的滑,还有那蓝色小果子的味道,很是绝妙。” 绵绵指着盘子里最后一只乳白色月饼,解释道:“这一只是奶香月饼。我收集了牛乳、羊乳和骆驼乳来和面。再取一只鸡蛋,只要蛋清,用筷子打散至白色,蒸成酥皮。馅子则是用的南海椰奶冻做成,口感也是极佳……” 没等绵绵说完,任雪婵的两眼已经放光了。 绵绵见状,便笑笑道:“既然任姑娘的已经吃完了,那……就烦请你把这个月饼也吃了吧。我再去给大家弹首曲子,助助兴。” 任雪婵高兴极了,忙从盘子里抓起那最后一只月饼,放进嘴里,几乎一口吞下。 然后,不出所料地拼命咳嗽了起来。 唐御好笑又好气地给她斟了杯茶水,揶揄道:“虽是好吃,任姑娘也应慢些吃才是。” 曲阳楼玩味地看着先前还是水火不容的两人,此刻已经相安无事了。 绵绵走到拂珠琴前坐定,刚弹了没几个音,便听外面的船夫惊慌失措地叫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大伙儿快些逃命去吧!” 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虽没看见人影,但想来也应是那船夫弃船逃命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浓烟转瞬已经蔓延到画舫内舱里。 几人匆忙掩好口鼻,一齐冲到了画舫的甲板上面。 待站定后,曲阳楼四处观察了一番,才发现:因得画舫是用大量帷幔、绸缎所布置,所以火势蔓延极快。 四周浓烟冲天,明火肆虐,此时,船舱内的木质桌椅也被烧着了,整座水晶画舫的火,眼见着已到了无法扑救的地步。 绵绵率先拉起花菱,二话不说,便“扑通”“扑通”两声,一主一仆就那么一头扎进水里去了。 只片刻功夫,唐御便见她们主仆二人皆已游远,便知她俩水性,定是十分不错。 于是,他也不着急跳下去,而是打湿了自己的衣襟,重又掩好口鼻,扭头回了船舱里。 曲阳楼冷哼一声:“小贼真是找死!” 任雪婵被火烫的直跳脚,匆匆忙忙地也要往水里跳,却发现自己的衣领处被人拽住了。 回头一看是曲阳楼,她不禁怒道:“放开我!” 曲阳楼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道:“绵绵姑娘已经逃远了,现下,只剩任姑娘你。曲某人今晚可不能白来一趟,总得讨个什么彩头吧!” 任雪婵用尽力气想拂开他的手,嘴里还不忘骂道:“你无耻!” 曲阳楼却呵呵一笑,似是并不在意。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任姑娘既然知道曲某无耻,那就不要挣扎了。乖乖从了我,还能少受些委屈。” 任雪婵简直欲哭无泪。 因曲阳楼不通水性,所以他不可能跳湖逃走。 只见他点了任雪婵的穴道,然后用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腰,施展轻功,从水晶画舫往岸边点水而去。 虽然,水晶画舫已行至湖中央,但曲阳楼的轻功着实不赖: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湖岸边。 刚一站稳,旁边一应下人便急忙上前:“公子、堂主”地叫个不停。 曲阳楼不理众下人,他先解开任雪婵的穴道,道歉道:“让任美人受委屈了。” 任雪婵却似没听见一般,疑惑地盯着曲阳楼的眼睛,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内力再好的人,现下也应该差不多了……” 曲阳楼没听明白任雪婵的意思,便耐着性子问道:“任美人说什么?” 待问出这句话后,曲阳楼便觉胃里一阵翻涌,并控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 他看见自己:先是吐出了一只蝎子,而后是一只老鼠…… 曲阳楼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出现如此荒唐的幻觉,蛇鼠虫蚁……都从自己的喉咙里出来了?!它们是本来就在自己的肚子里吗?!那是什么时候吃进去的?!曲阳楼全然不知。 而就在这个当口,任雪婵突的施展轻功,飞出去几丈开外。 她嚣张地笑笑道:“这‘两重虚’的滋味儿如何啊,曲大公子?!” ------题外话------ 这一章有一点长。我争取,每一个字都不糊弄,尽量把每一章都写的完美。 第15章 两千两金 曲阳楼在这时竟还能抬起头来,冲任雪婵笑笑道:“原来这毒,竟叫做‘两重虚’。真是好名字……” 任雪婵见曲阳楼在此种状态下还能与自己正常对话,心志实属强大。毕竟,她可是见过三色鹰中毒名场面的人。 于是,她不敢再做停留,赶紧施展轻功离开了。 望着任雪婵落荒而逃的背影,曲阳楼边呕吐,边内心大呼:可惜! 等任雪婵走的够远了,曲阳楼才吩咐身后的下人,赶紧去请郎中。 再说这任雪婵,她逃出去很远一段距离以后,才顿觉后怕!因为她忽的记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两重虚”的解药! 卫怀济说过,如果一人中毒,另一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与其有过接触的话,那这接触之人,也会中毒! 幸运的是,方才曲阳楼只是很君子地搂着自己的腰,并没有做一些更加过分的举动,否则,任雪婵必定中毒无疑! 任雪婵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但她却忽而笑了:“君子?!我竟然会觉得那个坏蛋曲阳楼是君子?!我一定是疯了!” 任雪婵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便继续赶路去了。 笠日,曲阳楼自是大好了。 他率领府内众人,又一次来到醉青楼。 只不过,这一次,曲阳楼不同于上次那么客气了。 他进门以后,直接大剌剌地找地方坐下,然后便吩咐贴身小厮去叫老鸨秋鸿出来。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秋鸿才理着头发,扭着水蛇腰走过来,陪笑道:“曲公子,这大清早地就来我醉青楼,不知有何贵干呀?姑娘们可都还没起床呢……” 曲阳楼鼻子里冷哼一声:“秋掌柜做的一笔好买卖!” 秋鸿一副困意倦倦的样子问道:“曲公子……何出此言?” 曲阳楼按压住心中的怒气,耐着性子质问道:“秋掌柜白白收了曲某一千两黄金!曲某竟是连绵绵姑娘的真面目都没见过!你说!这作何解释?” 秋鸿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是这事!哎呀,老奴这一觉睡的,脑子都混沌了!昨夜里,绵绵同花菱那两个丫头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湿淋淋的,我自得先让她俩收拾干净再说。待她二人换下衣服后才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原来竟是我那水晶画舫着火了!啊呀曲公子,你是不知道我那水晶画舫有多值钱呢……” 说到这里,秋鸿竟开始不顾场合地哀嚎起来。 “切莫再说这个,又不是我放的火!”曲阳楼冷冷地打断她。 秋鸿停下来尴尬地笑笑,转而道:“这水晶画舫一着火,我楼里的那两个小丫头可不当场就被吓破胆了吗?她们只能纵入水里,一路逃回来……” 曲阳楼感觉他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于是,他沉下脸色,语气不善道:“绵绵呢?让她赶紧出来!” “是是是!”秋鸿赶紧应道:“老奴这就让绵绵出来见您!” “蟾宫,你赶紧去楼上喊绵绵姑娘起床,梳洗打扮以后,就让她速速下来见曲公子!” 叫做蟾宫的婢女应下了。 “让绵绵姑娘不用梳洗,马上下来见本公子!”曲阳楼感觉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是。”蟾宫应了以后,一路做小跑状。 秋鸿看了看曲阳楼的神情,心思转了转,又把蟾宫叫住,嘱咐道:“蟾宫,你去告诉绵绵姑娘,此时可以不用戴那劳什子的乌金面具了,直接下来即可!” 曲阳楼听了秋鸿的这句话,方才觉得她有点儿诚意,心里的怒气也跟着削减了一些。 果不其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绵绵就施施然地出来了。 这次,她的脸上没了那讨厌的乌金面具,可以痛快地一睹她的芳容了! 是以,所有人都直直盯着她的脸,并且,半晌都不愿挪开眼睛。 绵绵双手撑住二楼的栏杆,睡眼惺忪地望向秋鸿,疑惑道:“妈妈,这大清早的,到底是何急事?” 边说着话,绵绵边轻轻柔柔地往下走,一双似睁非睁的眸子顾盼生辉。 曲阳楼看着那样一张不施粉黛,却依然美艳无比的脸,不由心底生花:她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其他的所谓美人,跟她一比,果然成了庸脂俗粉。 只见绵绵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散落在身后,肩头上披一件丁香色香纱长罩衫,内里则着一件若隐若现的浅色衣裳。没想到,这样平平淡淡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如此不同凡响,轻灵绝尘。 而露在外面的十指纤纤,缓缓挪动的脚步莲莲,伊伊娜娜的身段,更是如同山海经里的美人妖精一般。 曲阳楼心下兴奋不已:果真是美人中的极品!一千两金,当是值得! 而绵绵似是才看到曲阳楼一般,她福了福身子,语气慵懒道:“绵绵见过公子。” 曲阳楼借着扶起绵绵的机会,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捏了一把。 绵绵察觉后,不由娇羞又佯装恼怒地瞪他一眼。 曲阳楼心上便立刻一片融化之意。 秋鸿见状,赶紧笑得花枝乱颤地过来道:“曲公子已经得见绵绵姑娘的真面目,这下满意了吧?” 曲阳楼只管痴痴地望着绵绵的脸偏头笑,没有作声。 秋鸿见状,不禁用眼神示意道:“绵绵,还不带曲公子上楼,茶水点心的好生伺候着!” 绵绵闻言,收敛好情绪,柔声道:“曲公子,请随我来!烦请到绵绵屋里来说话。” 曲阳楼心里一酥,随后便吩咐下人们在大厅里候着,自己则欣欣然地跟着绵绵上楼去了。 绵绵的屋子里香气缭绕,欲醉欲仙。 曲阳楼忍不住,深深地吸上一口,顿觉十分满足。 可基于昨夜里,曲阳楼刚中过任雪婵的“两重虚”,所以现下忽得想起来后,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是以,之后他又尽可能地用内力屏住气息。因为,他实在是怕这香里,也有毒。 绵绵邀曲阳楼坐定后,才道:“绵绵昨夜里率先逃走,实是不该!所以,绵绵在这里给曲公子赔个不是。” 语罢,绵绵便真的起身,像模像样地给曲阳楼行了个万福大礼。 曲阳楼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美人作揖的场面? 是以,曲阳楼赶紧将绵绵搀扶起来,并顺势将她搂抱到了自己怀里。 绵绵软软的身子此时就躺在自己怀里,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曲阳楼心下窃喜,赶紧又抱紧一些。 绵绵抬起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委屈道:“但绵绵当时实在是吓傻了!除了跳湖,绵绵想不到其他的法子。绵绵一个弱女子,哪儿见过那样的大火?绵绵还以为……还以为,昨夜里活不成了!” 说完这话,绵绵便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声泪俱下,好不伤心。 曲阳楼的心也跟着绵绵的哭声,难过的一揪一揪的。 他抚着绵绵的头发,柔声安慰道:“让绵绵姑娘受惊了!曲某没有真的怪罪于你,大火当前,逃命是人的本能……我只是觉得,那火,着实有些蹊跷!所以才想着今日来找你们秋老板问一问……” 绵绵在曲阳楼的怀里嗔怪地扭动了两下身子,才叹口气道:“秋妈妈能知道什么?她都不在画舫之上!还不是那船夫?!” 曲阳楼奇道:“那船夫怎么了?他不是你们醉青楼里的人吗?” 绵绵摇摇头道:“不是。本来,我们醉青楼里确实是有一个船夫的,可当天,却怎么找他也找不到。于是,秋妈妈就让蟾宫去码头随便拉了一个来!谁知就,竟出了这样的事……” 曲阳楼点点头,似是信了绵绵的这番说辞。 而此刻,他的手也不闲着,曲阳楼用它攀上怀中可人儿的细腰,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不如,我们来干点儿有意思的事?” 言罢,曲阳楼用下巴来回蹭着绵绵的后颈。 他的两撇小胡子,扎的绵绵很是刺痒。 绵绵轻轻推开他,道:“那可不成。” 曲阳楼道:“为何不成?” 绵绵借机挣脱他,换上一副冷冷的神情站在一旁,然后理了理两边的袖子,毫不客气道:“你那一千两金,用的是同我清波湖上幽会,还有见到我的真颜。现下,这两件事情都成了,你那一千两金也就用完了。” 曲阳楼重又将绵绵拽进怀里,哈哈一笑:“原来,绵绵姑娘竟是嫌金子给的不够!你放心,只要你现在从了我,一会儿我便让府里再补给秋妈妈一千两黄金!这样可好?” 绵绵推开他,脸色并没有缓和:“哼!不好!一千两金?!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们醉青楼、太小瞧绵绵我了。一千两金,我便只能陪曲公子你喝喝茶,唱唱曲儿。别的,可什么都做不了……” 曲阳楼闻言,伸出食指,宠溺地刮了下绵绵的鼻子,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可真懂坐地起价!” 绵绵眼波流转,用食指轻点曲阳楼胸口,微微笑道:“我是不是坐地起价,曲公子最了解。又何必做出如此小气状……若曲公子出的价格无法让绵绵满意,外面可有的是达官贵人、商家巨贾想要同绵绵……” 曲阳楼握住绵绵的小手,笑道:“哪儿能让他们捡了这个大便宜去?我一会儿便让人送来两千两金!这,符合绵绵姑娘你花魁的身份了吧?” 绵绵闻言,掩嘴娇笑道:“口说无凭。” 曲阳楼早已被绵绵的绝色容颜,还有她的小性子撩拨的似箭在弦上。 是以,绵绵打赌,他定不会放弃这难得的好机会。 果然,很快的,曲阳楼便喊了贴身小厮过来,将两千两黄金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没出半个时辰,小厮就带着一众下人们,从曲府抬来了两千两黄金。 这次,是整整齐齐的两只大箱子! 秋妈妈清点了金子的数量,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她不停地催促着绵绵,赶紧回房好好伺候曲阳楼。 绵绵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曲阳楼回了屋。 之后,二人自是一室旖旎,满室春光。 事毕,曲阳楼满足地拥着绵绵倒在床上。 他虽嘴上同绵绵说着体己话,但心里却想着:昨夜看她似乎是会些功夫的,一会儿,我得再寻个机会试试她…… 第16章 “阴气沉沉”掌 两人又情意绵绵了一阵子,再抬眼看时,已是日上三竿,绵绵便起身伺候曲阳楼穿衣了。 她正帮曲阳楼系着烫金色祥云纹腰带时,曲阳楼突得回头,对着绵绵的肩膀就是一掌! 绵绵诧异,转身用小臂格开。 曲阳楼又挥出折扇,转而去攻绵绵胸前的檀中穴。 没曾想,绵绵的身手竟也毫不含糊!她立时运气将双手抱在胸前,把折扇的力道尽数推了回去。 曲阳楼抿嘴一笑,却并没有就此停手。 只见他迈开左腿,上身微微下移,左手撩起,右手反抓绵绵胸口。 绵绵见状,身体立时向后一缩,滑动后退半步。 曲阳楼又一击不中,便一个回身定在原地,双腿弯曲分开,掌心做外推之势。 接着,他丹田运气,内力在周身快速运行了一遍之后,便全都集中至双掌之上。 绵绵惊觉,周身顿时掌风四起,似是让人无处躲藏。 随后,她四下撞击,却发现四处的掌风似是铸成了四面铜墙,端的是坚固无比。 绵绵见其久攻不破,便又翻身向上而起,想从高处跃过去。 谁知,那四面气墙竟可直达屋顶,中间毫无缝隙。 绵绵落回掌风中央,更感四周阴气森森,冷风阵阵。 原来,这便是“鬼毒手”里的“阴气沉沉”掌了! 曲阳楼见她方法用尽,还是逃脱不了自己的控制,脸上不禁有了些得意的调侃之色。 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见绵绵忽得蹲下,将自己抱做一团。 曲阳楼不明所以,更不知绵绵的意图。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绵绵早已抱住头脚,从曲阳楼的胯下钻了出去! 曲阳楼不禁在心里暗赞:好一个既聪明又不拘小节的奇女子! 原来,绵绵方才在曲阳楼的掌风里四处环顾,见目之所及之处都是“阴气沉沉”的气墙。 唯独,曲阳楼的胯下,是一处空缺。 绵绵猜测,那里定不会有掌风所至! 是以,她才决定大胆一试。 若是换了其他脸皮薄或是比曲阳楼辈份高的人,他们未必屑于用这种法子。 但绵绵是什么人?她只是一介最底层的青楼女子而已。 凡事都以保命为上策! 是以,她选择毫不犹豫地从曲阳楼的胯下钻了出去。 绵绵起身拢了拢衣衫和头发,待站稳脚跟后便嗔怒道:“曲公子,这是何意?” 曲阳楼见绵绵满脸怒意,不由上前拉过她的手,有些玩味地解释道:“昨夜里,我见绵绵姑娘你似是会些功夫,便想着,今日里试你一试。绵绵姑娘放心,曲某怕误伤了绵绵姑娘,方才只是用了四成的功力而已……” 经此一试,曲阳楼便大概知道了绵绵功夫的深浅:虽说算不得江湖上的行家里手,但却也不是浑浑噩噩的泛泛之辈。如此一来,昨夜里,绵绵两次不留痕迹的躲闪,便能解释的通了。 绵绵不知曲阳楼所想,她依然生气道:“曲公子有什么事情,直接问绵绵即可!何以非得出手试探?!” 曲阳楼打了个哈哈,道:“我若直接问,在绵绵姑娘那里,不变成质问了?所以,曲某想着,还是动手来得比较直接!再者,这样你来我往地切磋一下,也方便增进你我二人之间的情趣嘛……” 言罢,曲阳楼又想将绵绵搂过,仔细安抚一番。 可绵绵却不从,并在与其推搡之中,一把脱下了曲阳楼左手上的一枚方形玉扳指。 曲阳楼想开口要回,绵绵那边已经将它套到了自己的拇指之上。 曲阳楼见状,只得尴尬地笑笑,嘱托道:“这枚扳指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平日里,你自己留着把玩即可,切勿赠予他人。” 绵绵听后,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见绵绵似是重新开怀后,曲阳楼才又接着问道:“为何你一青楼女子,会有这么不错的功夫?” 绵绵将那玉扳指在自己的手指上转了转,抬眼幽怨地看了曲阳楼一眼,方道:“正因绵绵是青楼女子,所以命运才多舛、坎坷……没有点儿拳脚功夫傍身,怎么可能生存的下去?曲公子如果想听,绵绵自然可以跟公子畅聊心事。” 曲阳楼听后,便坐到了屋内的一把花梨木高脚椅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绵绵见他如此认真,不由低头一笑,然后将一块色泽金黄的龙须酥,亲手喂到曲阳楼嘴里。 曲阳楼顺势吃下,觉得很是受用。 而绵绵则在桌子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了,嘴里缓缓道来:“绵绵小的时候,被父亲卖到一大户人家做丫鬟。本来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年,主人家也待我十分不薄。可谁知有天夜里,那户人家竟然遭了劫!一群蒙面歹人不知为何,突然就闯了进来!他们见人就杀,见财就夺!我当时怕极了,赶紧去柴房里寻了一处旧碗柜,躲了进去。幸好,那碗橱堆在角落里,常年没有人过去。而且,从外面看,它的体积也极小,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所以,那群强盗根本就没有检查那里,由此,我便躲过一劫。虽然,后来我听见外面无甚动静了,却也不敢出去,最后,竟还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外面响起了窸窸窣窣,搬运柴火的声音。我的心简直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我以为,是那些杀手又回来了!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能是由于我过于害怕了,又加上许久未进食,是以,我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我藏身的那处碗橱本就破旧狭小,我身体剧烈抖动的时候,它便也跟着咯吱作响……那人寻着声音,打开了碗橱的门。我紧紧闭着双眼,什么也不敢看,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可那人竟语气平平地问我:‘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我睁眼一看,竟是一位灰须灰发的老道长。那道长目光和善地看着我,耐心等我作答。我见那道长没有恶意,才敢‘哇’地一声哭出来。道长拉住我的手,将我从碗柜里救了出来。原来,那道长是当地紫净山上道卯观里的一名道人。这次下山途中,他本想到那大户人家里去讨点吃食与茶水,可惜,不但茶水没讨到,反倒见了许多堆积如山的尸体!道长不忍离去,想着将众人一并火化了,再帮他们超度。可没曾想,他竟在搬运柴火的空档里,发现了幸存的我!待我恢复了些气力与精神之后,便弄了些吃的同道长一起填饱肚子,而后,我们又将众人一一火化、超度。待要离去之时,道长见我年纪尚小,便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我无处可去,当然得跟他走。道长便带我回了他的道卯观。自那以后,他日日传授我武功心法、拳脚招式。可无奈,我的资质十分有限,学来学去,也只学了些皮毛而已……” 听到这里,曲阳楼心道:怪不得听你说起话来一股子江湖气!原来竟是跟着老道修习的本事!不过……紫净山?道卯观?这两个名字都没听说过。估计,应该是在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而且,她使出来的武功招数我也都陌生的很,但细细想来,却又有点儿玲珑派的套路…… 曲阳楼面上笑了笑:“绵绵姑娘过于自谦了!绵绵姑娘的身手已然不弱。且在对战时还能应对自如、急中生智,这是许多女子甚至男子都所不及的!” 绵绵苦笑道:“都是被周遭环境逼迫出来的本能罢了!” 曲阳楼转移话题道:“那绵绵姑娘你,又是怎么沦落到青楼里的呢?” 绵绵叹了口气,接着讲:“我在道卯观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三个春秋。直到第四年冬天,我那个在乡间的爹,不知怎的就知道了我的落脚之处!他带着许多人,找到了观里来。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与我那老道长师父之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还说我那道长师父为老不尊、拐带女童!道长师父他虽然淡泊名利,也绝不在乎人言可畏。但我,哪能容许世人那样误解、诋毁我的师父!于是,为了给师父少惹是非,我便堪堪跟着我那亲爹下了山。可我在乡间的房子里住了还不足三五日,便有人牙子找上门来。她说我模样俊俏,身段又好,若是送到苏州城里去,定能讨个好价钱。我父亲听了后,喜笑颜开。他与人牙子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五百两白银的价格,又一次喜滋滋地将我卖了。再后来,是醉青楼里的秋妈妈看中了我,将我豢养了起来。她差人日日教我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日子过得竟如城中富户家的小姐一般,直到今日,我便遇到曲公子你了……” 曲阳楼点点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身世还算清白,与昨夜的种种行为也对的过去。 就算此刻,曲阳楼对绵绵还是稍有疑虑,却也不好再提出别的质疑。 两人又亲昵一阵,便听得金鹰堂那边有人来报,说峰主急召曲阳楼回去。 曲阳楼这才依依不舍得地,从美人乡里抽身离开。 临走之前,曲阳楼不忘叮嘱绵绵道:“我今日这两千两黄金和玉扳指可都不是白给的!你去告诉秋老板,以后,你只准接待我一位恩客!其他的,便都推了吧!你放心,今后在财物上,我不会亏待了你,也不会亏待了她!” 绵绵媚笑道:“绵绵明白,曲公子放心去吧。” 秋鸿见曲阳楼出了醉青楼,这才到绵绵屋里来。 她一脸淡然地问:“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绵绵对秋鸿十分恭敬,她神色严肃地答她:“回秋妈妈的话。奴家觉得那贼子似是已对奴家起疑,是以并没有多加试探,只是将妈妈帮奴家编纂好的身世说与他听。日后,待他慢慢放下戒心,奴家再仔细打听……” 秋鸿冷哼一声,责骂道:“要不是你昨夜回来晚了,误了时辰!我整个风见派也不至于去拿大小姐冒险!还好,如今大小姐已平安归来。否则,我定不饶你!” 绵绵的面色上没有任何波澜,她嘴里依然恭谨道:“是。绵绵知错。” 秋鸿见状,脸色稍有缓和:“另,曲阳楼那边,你要再加紧追问,不要误了我派正事!” 绵绵低头应道:“是。秋妈妈。” 秋鸿还想嘱咐些什么,可这时,门外蟾宫却来报:“秋妈妈,唐家的二公子来了。” 秋鸿不耐烦地皱眉道:“他又来做什么?” 虽嘴里抱怨着,但秋鸿已然踱步出了绵绵的房间。 绵绵坐到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美艳无比的脸,还是觉得有点儿不适应。 可来不及多想,她便轻哼一声,拿起台面上的细粉和胭脂,仔细在脸上涂抹起来。 待得秋妈妈着人来请她的时候,绵绵已经梳洗打扮好了。 她走到门口那面专门为她定制的全身铜镜前面,转了个身。 镜中盈盈一握的腰身,和绝色的容颜足以让所有男人倾倒,可绵绵却是一脸的失措茫然之色…… 楼下,唐御正背着一个青色包袱左顾右盼。虽醉青楼地方很大,他却也不肯解下,似是很珍惜一般。 唐御告诉秋妈妈:“我有很重要的东西,须要亲手交给绵绵姑娘!” 秋鸿懒得同他纠缠,在收了唐御的一百两金之后,便直接让人去请绵绵了。 绵绵不再戴那乌金面具出现时,一下子就吸引了唐御的目光。 唐御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如痴如傻。 只见绵绵将头发高高绾起,梳成一个艳丽的百合髻。鬓角两侧则分别别两朵精致的玉兰点翠,一步三摇。几缕碎发随意地散在额前,蓬松细软。许是妆容稍显浓重的关系,愈发显得其整个人容貌瑰丽,姿容绝世。 唐御觉得,自己此时,似是被繁花缠身,锦缎扼喉,再也不能随意地呼吸与挪动。 “一枝红艳露凝香”,说的,大抵便是如此了…… 第17章 母亲大人 许青荷 绵绵边往前走,边冲唐御笑。 待走的近了,她才平易近人地问道:“不知唐二公子,找我何事?” 唐御本正沉浸在绵绵的美貌里不能自拔,直到听到绵绵的声音,方才怔了怔。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并有些紧张地勒了勒包袱,犹疑着说道:“绵绵姑娘……昨夜里可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绵绵眼神微动,仔细思索了下,才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并未。” 唐御略显吃惊:“昨夜画舫上那么大的火,不知绵绵姑娘所珍视的拂珠琴可还在?” 绵绵气定神闲地回道:“自是在的。不劳唐二公子费心,昨夜跳船之时,花菱一直用身子护着我的琴。只是,由于拂珠泡多了水,是以,现在拿去修整了……” 唐御听后点点头。 昨夜画舫走水之时,绵绵和花菱在第一时间便跳进了清波湖里,是以,唐御并没有看清楚,花菱手里有什么东西。 他只道是,绵绵主仆二人由于过于害怕走的急,所以定将拂珠琴落在船舱里了。 这才有了唐御掩好口鼻,重回船舱那一幕。 唐御解下身后的包袱,放到桌上,边打开边道:“我昨夜折返回画舫船舱,本是想救拂珠琴。谁知,拂珠琴没找到,却找到了这把月牙琴。我想着,这琴既然是曲阳楼送你的,那便是绵绵姑娘之物了。况且,我也不能辜负了那可怜的白衣女子,若这把月牙琴就此葬身火海,那她岂不是白白丢了双眼……虽说故事残忍,但琴声确实好听……” 绵绵眼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但转而便被掩了过去。 她左手抚着琴,偏头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唐二公子了。” 唐御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秋鸿见唐御离去,过来斜睨着眼睛对绵绵道:“小心做事!可不要漏了什么马脚!” 绵绵低头恭敬道:“是!秋妈妈。” 唐府。 当家主母许青荷,威严地坐在右侧正坐上。 唐府的主人:唐臣,则一脸小心翼翼地陪坐在左侧。 长子唐不持面色严肃地垂首立在堂前。 而唐府二公子唐御,则一脸无所谓地跪在堂下。 许青荷开口骂道:“你这逆子!不回来则已,一回来便去些烟花柳巷之地,我唐家的门风何在?” 唐御顾左右而言他道:“母亲何以生这么大气?儿子不是一贯如此?” 许青荷的脸色开始发红,唐臣知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于是赶紧端起一杯茶,递到许青荷手边,低声道:“夫人消消气,不至于!不至于!” 许青荷一把打掉唐臣手里的茶杯,并将怒气转移到他身上:“就是因为有你这样唯唯诺诺的爹!才有这样不争气的儿子!” 唐臣连连认错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极是。小心气坏身子。这逆子,我会收拾他的!” 言罢,唐臣还作势回头狠狠瞪了唐御一眼,唐御只做不知。 许青荷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唐御面上听得认真,实则早已不耐烦。 直到许青荷说:“从现在开始,便断了你额外的银钱!若你有任何其他开销,都需让账房禀明与我。我同意了,才可拨给你银子!” 唐御一听,方才着急。 他跪着上前,摇着许青荷的双腿,惨兮兮道:“万万不可啊!母亲大人!” 许青荷狠心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道:“我听说,你要为醉青楼里的那小蹄子一掷千金……” 唐御赶紧小声解释道:“那最后不是没掷成吗?都怪曲阳楼那个登徒子……” 许青荷闻言,顺手就提溜起唐御的耳朵教训道:“你还有脸在这里懊恼?!按我说,真要好好谢谢那个曲阳楼!我唐府的银子是那么好赚的吗?!你就这么给我挥霍!” 唐御挣脱许青荷的手,赶紧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揉着自己通红的耳朵辩解道:“那是因为母亲你没见过绵绵姑娘!如果您见过她,那您一定会觉得她值得……可不止一千两金!” 许青荷气结,上来就又要扭唐御的耳朵。 唐御一个转身,躲到唐不持后面,扯着他的衣袖道:“大哥救我! 唐不持将唐御护在身后,面露难色道:“还请母亲息怒!二弟他还小……” 许青荷双手掐腰,吼道:“小小小!都十七了!还如同懵懂小儿般无知吗?不持,你让开,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许青荷是唐臣的续弦。 虽说唐御是她亲生,但唐不持却并不是。 他乃唐臣的已故夫人姜氏所生。 是以,许青荷虽可对唐御横眉冷对,但对唐不持,却不可。 因为一旦如此那般,便会给她冠上一个“恶母”的名声。 因此,许青荷在嫁给唐臣以后,在对待唐不持方面,可谓处处在意,事事小心。 不过,令许青荷欣慰的是,她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终于得到了她与唐不持之间的相安无事与鲜少矛盾。 而唐不持在表面上,也十分地敬重她这个当家主母。 另外,近些年来,唐不持经商才华尽显,许青荷对他,可谓是越发满意。 可自己的这个儿子却是……有些一言难尽。 抬眼一看到唐御,许青荷的头就开始痛。 这小子,一直留在轩辕派还好,可这李无风却隔三差五地就让他回家探亲,许青荷是真受不了了…… 几人僵持了一会儿,许青荷便放弃了。 她重新威严地坐到主位上去,正色道:“罢了罢了,我也不同你计较。今日喊你过来,也是有重要的事情吩咐于你。” 言罢,许青荷看了唐臣一眼。 唐臣接收到许青荷的眼神,不由尴尬一笑,他抿了口茶道:“御儿啊,你看,如今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该和你大哥学习做生意了。正好,此时,你大哥要去京城接收一批新铺子,你顺道儿跟着他,也好学习学习……” 唐御暗中撇了撇嘴,心道:这是又想把我赶回轩辕派啊!在师父手底下,我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逍遥快活?再说,这苏州城里,可还有绵绵姑娘呢…… 唐御的心思转了几转后,便一口回绝道:“我不去!我还没有陪够爹和娘呢!生意上的事不是有我大哥吗?跟着大哥学习?我只会添乱罢了……我不要!我就要留在爹娘身边!” 许青荷白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倒真有脸说!爹娘跟前天天都看不见你的人影……依我看,陪爹娘是假,没陪够青楼里的那些姑娘,才是真吧!” 唐御自知理亏,“嘿嘿”干笑两声。 接着,许青荷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此事我和你爹已经商量过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等你大哥接收了那些铺面,你就留在那里,好好做他们的少东家。且,近几个月,你留在轩辕派里即可,不要再回苏州了!一是方便照看唐家在京城的众多铺子,二是你也不用耽搁轩辕派的事务。着实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唐御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母亲”,还想继续倾诉。 许青荷却早已站起身来,整理着衣襟,淡淡道:“其余的话不必多说,明日你便同你大哥启程吧!” 唐御心里有气:这是自己的亲娘吗?怎么感觉她老是想把自己甩给别人呢?真的是太不负责任了! 可唐御也清楚许青荷的脾气,玩闹归玩闹,正事便是正事。 如若自己不听她调遣,她真的会让下人再打他个五十大板的! 毕竟,那种滋味,唐御尝过一次后,便不想再试了。 于是,唐御只能满腹委屈地看着唐臣与许青荷携手离去。 之后,唐不持拍了拍唐御的肩膀,劝慰道:“二弟且宽宽心。此去京城之路,我们兄弟二人大可游山玩水,登高望远。想想也是美事一件!” 唐御附和着笑了两下,便再也笑不出了。 因为他想着:今晚,便得去跟绵绵姑娘道别了…… 思及至此,唐御心里竟然有一丝心酸与不甘:他还没有得到绵绵姑娘的心呢!她会为了自己的离开而有一点点不舍吗? 是夜,唐御穿上夜行衣后便开始行动了。 因为许青荷没收了唐御所有的银钱,也特意叮嘱过唐不持不要给唐御任何支援,所以,唐御便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从醉青楼的正门进去…… 毕竟,他现在和乞丐差不多,再也交不出秋妈妈张口闭口的几十几百几千两金。 绵绵的房间在三楼最中间。 唐御仗着自己轻功不错,一路攀爬到了绵绵靠街那面的窗户外面。 刚一爬上墙头,唐御便看到绵绵房间里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两人。 看身形,其中一人必是绵绵。 那另一人是谁? 唐御随之苦笑了一下,暗骂自己傻:绵绵是醉青楼里的人。在这种地方,除了楼里的姑娘们,剩下的,自然是来寻欢作乐的人了…… 心中有了答案,唐御心里反而一阵酸涩。 可转念一想,自见绵绵第一面起,唐御就知道她的身份,如今却开始介意,实属不该。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唐御便紧贴墙壁,继续慢慢爬行接近绵绵的窗户。 待更近一些后,唐御才发现与绵绵说话那人身形瘦削,缩头缩脑。 虽瞧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单单从个头上来看,他竟比绵绵还矮了半个头。 唐御气极,觉得绵绵有这样猥琐的恩客,实在是自降身价。 好在两人并没有什么亲密的行为,只是站在一起,规规矩矩地说话。 唐御听到那猥琐男人道:“好!告辞!” 绵绵则低声淡淡道:“慢走,不送。” ------题外话------ 这个母亲大人,似乎有点儿威武呢…… 第18章 夜探绵绵 待男人关门而去,唐御才敲着窗,小声道:“绵绵姑娘?绵绵姑娘?” 绵绵面上一惊,略微思索后,才走过去打开窗户。 唐御顺势就从外面跳了进来。 待他站定后,绵绵便开口冷冷问道:“唐二公子有何事?非得不走正门,走窗户?” 唐御有些尴尬地挠着后脑勺:“不瞒绵绵姑娘,我母亲收走了我所有的银钱,如今我是身无分文之人。若是走正门的话,怕是,秋妈妈不会同意的……” 绵绵不耐烦地打断他:“方才你都听到了什么?” 唐御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他还没有见过绵绵这么不耐烦的样子,因此,未免心里觉得有些受伤,脑子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绵绵只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方才同旁人讲话,你都听到了什么?” 唐御见绵绵似是有些生气,连着“哦”了两声,才赶紧道:“是方才你送出门的那位客人吗?我见他身形猥琐,可不像什么好人!绵绵姑娘,你以后不要再接待这样的客人了,若是你缺银子的话,我可以……” 说到这里,唐御似是记起了今夜翻窗而入的原因,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也便没有再说下去。 绵绵听到这里,心内卸下一部分防备,但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说……他是我的恩客?” 唐御听完绵绵的话,不禁奇怪地反问道:“这么晚了,还在绵绵姑娘房间里的人,自然是绵绵姑娘的恩客,不然……是什么?” 绵绵盯着唐御的眼睛,见他坦荡荡的眼神里还掺杂着一丝幽怨与不高兴,心里已笃定唐御确是什么都没听到。 绵绵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一副笑脸邀请唐御落座。 她边慢悠悠地沏茶,边偏头笑道:“唐二公子莫怪。绵绵只是怕同别人说的体己话,被唐二公子听去,会伤了唐二公子的心……不过,绵绵的身份在这里,绵绵做的,就是这样的生计,实是迫不得已啊!” 绵绵之所以说出这样一番情非得已的话,自是因为知道唐御对自己的心意。 果然,唐御听后难过道:“绵绵姑娘你,之前竟同那猥琐之人说了那……说了那许多的浓情蜜意的话?!我心里真是万般难受!不过,幸亏,我没有亲耳听到。只听得他说‘告辞’,你说‘慢走’。若是,我真的听见、看见你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你侬我侬,依依不舍,怕是要疯的!” 绵绵这下彻底放心了,但她面上依然挂着娇俏的微笑道:“唐二公子不必难过。唐二公子在绵绵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唐御闻言,期待地抬头望着绵绵,眼神里更是难掩兴奋之意:“真的?!” 绵绵微微点点头。 可这种兴奋的劲头还没持续多久,唐御就又不高兴了:“可是,你心里也有别人的一席之地……” “不过没关系”,唐御和能随意切换表情的双面人一样,立时就换上一副信心满满的表情:“我这次要跟大哥一起回京城,学习做生意!等我自己有了能力,赚到足够的银钱,我就可以为绵绵姑娘你赎身!到时,你心里便只我一人了!” 绵绵惊奇道:“哦?你也去京城?” 唐御道:“嗯。不过,绵绵姑娘方才说‘也’,是……还有谁要去吗?” 绵绵自知失言,便掩嘴笑道:“嗯,是我今日的一位恩客。他说这两日,他也要去京城。我便托他给我带京城万金楼里的一副黄金头面,他不但同意了,还说送我便是。” 唐御闻言,吃味道:“绵绵姑娘可还喜欢什么?我也可以买来,送给绵绵姑娘当礼物!” 绵绵见唐御并没有怀疑自己的话,便真的考虑了一下才道:“绵绵早就听说,京城的云贵坊里出了一件十分华丽的玉罗裳。它是用彩云纱做底,绫罗云雾做肩,青蝉翼做袖,端的是美仑美奂……” 唐御闻言,不禁心神俱往道:“听绵绵姑娘一言,唐某才惊觉: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华服!倘若那玉罗裳真如绵绵姑娘所描述那般,那拿来配绵绵姑娘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绵绵姑娘在唐御心里,着实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绵绵闻言,轻声浅笑道:“唐二公子过誉了。绵绵一介风尘女子,所求之物,不过如此……” 唐御信心满满道:“还请绵绵姑娘放心。唐某此去,定为绵绵姑娘求得玉罗裳!” 绵绵客气地福了个身:“那小女子,就在此先谢过唐二公子了。” 唐御脸色一红,赶紧虚扶起她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绵绵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绵绵起身后,只淡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绵绵似是记起什么一般:“唐公子,我们已在这里说了半天话了,可唐公子到现在还未告诉绵绵,你今夜来的目的是什么?” 唐御摆出一副颓败又不舍的面色道:“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来跟绵绵姑娘你,辞行的啊!” 言罢,唐御继续苦哈哈地说道:“我娘,命我明日一早就跟我大哥从苏州出发去京城!我怕没有别的时间来跟绵绵姑娘你道别了,是以,今夜才……” 绵绵点点头,以示了然。 然后她仔细叮嘱道:“那唐二公子此去,定要一帆风顺!绵绵会在苏州,等你回来。” 听到绵绵这样说,唐御顿觉胸口一阵酥麻的感动,他赶紧道:“定会的,定会的!我一定争取早日回来。” 绵绵闻言,低头娇羞。 唐御啜了口茶,又四处打量了一番才道:“敢问绵绵姑娘,不知花菱姐姐去了哪里?我也想同她辞行的。” 绵绵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回复正常,淡淡道:“我派花菱出去帮我采买些东西……” 唐御可惜地问道:“这么晚了还出去采买东西?怎的还没回来?花菱姐姐去采买什么?去哪里采买?不如我去接应一下她……” 绵绵嗔怪道:“只是一些简单的日用物品。说来也是,那丫头,傍晚时分便出去了,可到这时还没回来,定是不知去哪里贪玩了!她经常这样!唐二公子不必挂心,若她玩够了,自会回来的。” 唐御的笑里一股宠溺之意:“没想到,花菱姐姐这么大的人了,玩心还这么重。” 绵绵扣起手里的茶盖,附和着笑了两下。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外面便传来了秋妈妈喊绵绵接客的声音。 绵绵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唐御来时的窗户那里。 唐御会意,快步过去打开窗户,然后,依依不舍地按原路离开了。 次日,唐府一行人便从苏州出发。 因,只是去京城收几个铺子,是以,唐不持和唐御并未带多少随从。 只带了两个账房、两个贴身小厮,三五个照顾日常起居的佣人,还有一个车夫,再加上唐御、唐不持兄弟两个,总共也不过十一二人。 一路上,唐御和唐不持有时乘车,有时骑马,停停歇歇,也算自在。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行了三五日,终于到漳州。 唐御见太阳快下山了,便懒懒散散道:“大哥,我实在是累了!前面有个茶摊,不如,我们在此歇歇脚?顺道,也可以向掌柜的打听下,四周有无客栈。” 唐不持向来迁就这个弟弟。 他笑笑,即刻吩咐众人下马,十几人便一齐浩浩荡荡地向那茶摊走去。 唐不持说,出门在外,不分主仆。 因此,一众下人们此时也可大剌剌地落座饮茶。 待得所有人都坐定后,粗略看去,唐御这一行人统共占了三四桌。 而另外一桌坐着的,则是比他们先到这里的两位陌生男子。 那俩人一个青衣,一个黑衣,都做劲装打扮。 黑衣那位,看起来年纪尚小,且后面背了把精致短刀。 青衣男子则一直背对着唐御这一桌,看不清模样。 茶摊掌柜拿抹布抹了两下桌子,又抬头看了下天,才出来满脸堆笑道:“还请客官们尽快用茶,我这茶摊马上就要收了!天要黑,可就不兴出摊喽!” 唐不持应道:“我们喝完就走,不多叨扰掌柜的。” 那掌柜的连连拱手,道:“多谢这位大爷体恤。” 另外一桌的青衣公子应是对那黑衣男子道:“非适,我们也快点赶路吧!”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没什么反应,但唐御却是心头一震:这声音,好生耳熟! 唐御赶紧起身,踱步到那名青衣公子身旁。 走过去的时候,他刚好看到,那青衣公子从绣了一圈儿莲生花的月牙白袖子里,往外掏银碎子。 那只手腕儿,纤细雪白。 从上面看下去,他低着的后颈,也纤长白膩。 唐御心底赞叹:好一个俊俏的小哥儿。 待那青衣公子抬起头来时,唐御看到他的侧颜,才更觉惊艳:凉白的面皮,嫣红的丹唇,一双眸子清澈闪亮,就连夕阳下的耳垂竟都显得如此夺目好看…… 唐御一直以来都以美男子自居,可谁知,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竟遇到这样一个胜过自己千倍百倍的男子。 坐在青衣公子对面的那位,做侠士打扮的玄衣少年,见唐御一直痴痴地盯着青衣公子看,不由神色一凛。 他只话未说,便抓起桌上的空茶杯,对准唐御,扔了过来。 茶杯狠狠地砸到了唐御的左肩! 唐御吃痛,本能地抬头望向玄衣少年的方向。 第19章 陆非适 只见那玄衣少年自原地飞身而起,立时就朝自己攻了过来。 唐御赶紧伸出小臂,护住自己的头,将玄衣少年的攻势格挡开来。 玄衣少年虽攻势凌厉,但却一直未出刀。 看来,唐御这个敌手,应当是不值得他出刀的。 唐御苦笑一声,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玄衣少年从下盘攻过来的北风卷地。 这北风卷地,本应配合短刀使出来,方能体现其气从地起,如狂如斯之感。 可由于玄衣少年只用单掌,是以,这一招经他手用出来后,就失了原有的气势与力道。 不过,也正因如此,唐御才有机会躲过。 玄衣少年见状冷笑一声,但他手上动作依然不慌不忙,脚下步伐亦有张有弛。 很快,他腿上又走一招风吹草低,继续猛攻唐御下盘。 唐御一惊,双脚交替后退。 终是退无可退之时,唐御突得跃起,一招千陌行,便踩在了玄衣少年的右腿之上。 这千陌行的意思是,就算在上千条崎岖小路上行走,也要像走在大路上一样平稳、快捷。更深一层的理解,便是不管脚踩什么事物,都要如履平地。 是以,唐御此时脚踩玄衣少年右腿,不管这玄衣少年怎样移动,唐御的双脚竟似长在玄衣少年的腿上一般! 玄衣少年不由翻了个白眼,嘴里嫌弃道:“无聊!”。 转头他便气运丹田,凝聚内力,一招云飞扬,让其从头到脚的衣服都鼓了起来,仿佛里面积蓄了无数蓄势待发的力量,状如膨大的云彩一般。 继而,玄衣少年大喝一声,这云飞扬产生的力道,便生生地把唐御给弹开了! 唐御大骇:这小子!内力竟然如此浑厚! 唐御凝神,不敢怠慢。 他心里默念持剑归宗的口诀,终于站稳脚跟。 之后,唐御环顾四周,又使出一招停杯投箸:堪堪将桌子上竹筒里的竹筷,尽数朝玄衣少年扔了过去! 谁知,玄衣少年竟毫不躲藏,反倒两只胳膊大开,用一招萧萧风合,将所有的竹筷一支不剩的,全都用内力逼落在地! “稀里哗啦”竹筷散落的声音,传在唐御耳朵里,好不难听! 自己用了顺手的“武器”,竟然,还是输了! 而趁唐御此刻略有分神,玄衣少年一招开门见山,直击唐御胸口! 唐御被打的,登时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那个好听又熟悉的声音说话了:“非适!不得无礼!” 玄衣少年陆非适这才不甘心地收起手上的力道,嘟起两片肉嘟嘟的小嘴,气愤道:“可是,师几……哥,他方才一直在偷看你!” 这陆非适同青衣公子讲起话来,竟是完全没了方才的凌厉,反倒……带着一股软萌。 唐御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并且,对于这种强烈的反差,他表示十分诧异! 接着,他又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若是这小子再攻过来,自己只能硬起头皮应战······ 不过,看这玄衣少年的年纪,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可他内力竟如此深厚,着实令人诧异。 而且,看他的武功路数和内力运气,竟似是与本派轩辕同根同宗…… 唐不持这边见唐御吃了败仗,赶紧上前护住他,嘴里担忧道:“二弟!” 唐御怕唐不持担心,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唐不持及一众家仆都没有习过武,指望他们帮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好,陆非适似是十分听那青衣公子的话,并没有再攻过来。 青衣公子走到唐御身边,关心地问他:“唐二公子,可有受伤?” 唐御闻言,这才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顿觉胸腔里一阵剧烈起伏,接着便狠狠地咳嗽了两声。 但他坚持摆手道:“无妨……无妨……” 陆非适一脸不屑:“师几……哥放心!我只用了六成功力,这小子死不了的,顶多咳两天而已!” 唐御闻言,不禁拱手道:“小公子好身手,唐某佩服!” 唐御这话说的,确是发自肺腑。 毕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的,在江湖上,实在是凤毛麟角。 此时,在陆非适的对比之下,唐御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自己平日里都将时间浪费在了风月之地,若是跟着师父好好修习,凭借自己的天资,此时在武林之中,怕是早已有些名声了……不知,这青衣公子的功夫怎么样…… 想到这里,唐御忽的盯着青衣公子的眼睛,问道:“这位公子,竟认得我?你怎知我是唐二公子?” 青衣公子坦坦然地笑道:“苏州首富,唐家的二公子,谁人不识?” 唐御却还是疑惑道:“可是……我并不记得,你我曾会过面……” 唐御心里不禁腹诽道:你这样出众的容貌,若是我见过一次,自是不会相忘的。 青衣公子解释道:“八月初一,唐二公子可是去过醉青楼?” 唐御听他这样说,便一下子记了起来:原是,他与绵绵第一次“见面”那日!虽那时绵绵戴着乌金面具,但应当也算是……见面了吧! 于是,唐御点点头道:“不错!那日是绵绵姑娘第一次登台,是以,唐某早早就去了醉青楼,捧她的场子,更是想瞻仰下绵绵姑娘的风姿……” 说到这里,唐御心下猛地一惊:他终于记起了青衣公子的声音像谁! 正是绵绵! 可是…… 唐御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青衣公子:他虽与绵绵的声音,在感觉上极度相似,可他却喉结突出,胸部平坦,耳朵上也没有明显耳洞的痕迹…… 当然,除了长相过于惊艳,体格弱小之外,这位青衣公子,倒也没什么别的女性特征。 唐御是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公子,若是有人女扮男装,他自认,应是可以看出来的。 于是,唐御努力甩甩头:自己是不是过于思念绵绵姑娘?才有如此臆想。 陆非适见唐御站在那里,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又摇头晃脑的,很是鄙夷,他心道:莫不是,方才教训了一个傻子? 青衣公子好笑地喊了唐御两声:“唐二公子?唐二公子?” 唐御才回过神来,脸红道:“公子莫怪,唐某又胡思乱想了……公子且接着说。” 青衣公子便道:“那日在醉青楼,我遥遥看见唐二公子为了绵绵姑娘叠出高价,心中颇为感慨,觉得唐二公子必定是性情中人。是以,不由多看了唐二公子两眼。如此这番,便记住了……” 唐御道:“没想到公子你,竟也喜欢流恋烟花之地!由此看来,你我,还真是同道中人!” 青衣公子还未说话,却听得陆非适先“呸”了一声,他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家公子可没那个爱好!和你志同道合?!我们公子是醉青楼的少掌柜,自然需要常常在那里盯着!” 唐御惊道:“这么说,你是……?” 青衣公子微笑抱拳道:“在下不才,姓沈名意。风见派掌门人沈放,正是家父。” 唐御心道:没听说过沈放有任何子嗣啊!更别说这么大个儿子了……不过,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 唐御面上赶紧拱拱手道:“原来竟是风见派的少掌门!失敬失敬!” 沈意虚扶住他的手,笑道:“你我平辈,何来失敬一说?” 唐御放下手,转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憨憨地笑了。 沈意又将目光转向唐不持,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唐府年少有为的唐大公子了吧?” 还不等唐不持应下,唐御便抢先一脸骄傲地回道:“正是正是。他是我大哥。” 陆非适撇了撇嘴,语出讥讽:“有能耐的是你大哥,又不是你!你小人得志个什么劲?!” 唐御闻言,不由将身子往唐不持那边挪了挪,不服气道:“你说对了!他就是我大哥!不是你大哥!我和他都是唐府的人,他有本事,我当然与有荣焉!” 陆非适气结:“你……一副小人嘴脸!” 唐御想着,从见面开始,他就一直被陆非适这个小毛孩压着一头,幸亏自己有个有能耐的大哥,现下总算出了一口气。 唐不持给了唐御一个制止的眼神,然后微笑着看向沈意道:“我二弟就是这个性子,倒让沈公子见笑了。在下唐不持,今日能结实风见派的少掌门,实属荣幸。” 唐府虽是苏州首富,但一直以来,却与风见派搭不上什么干系。 因为沈放这个人,在江湖上极其神秘,极少能有人见到他。 唐府之前倒是想搭上风见派这条线,却苦于一直都没有机会。 因为,传言说风见派在苏州一带掌控着许多生意,他们手里也有各种各样的内部消息,因此,若是能和风见派有所关联,那唐府的生意,必定会比现在更进一步。 而现下有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结识风见派少掌门的机会,唐不持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是以,唐不持竭力迎合沈意,想方设法地与其相谈甚欢。 直到茶摊掌柜苦着脸又催促了一次,沈意才道:“今日能结识唐府的二位公子,沈某荣幸万分。还有,方才非适出手伤了唐二公子,我在这里跟你们道歉。不过现下,我和非适要先去一趟淀梁,大约四五日之后,再去京城。如若那时唐二公子还觉得有任何不适,便可以随时来京城的南竹客栈找我们。如此,沈某就先告辞了。” 语罢,沈意冲唐御和唐不持一抱拳,便携陆非适骑马离开了。 唐御站在当地,看着沈意绝尘而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后悔。 他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厚着脸皮跟上去。 因为不知怎的,唐御竟觉得自己对沈意,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哪怕,两人仅有这一面之缘…… 两日后。 京城。 顾仁堂内 一貌美的杏子衫姑娘,此时正怒目圆瞪着一药铺伙计:“什么?你们家的川芎也卖完了?!” 那药铺伙计边整理货架上的药材,边抬起头来,心不在焉道:“正是。” 杏子衫姑娘一听,二话不说,直接将那药铺伙计从货架后面捉住衣领,提了出来。 她将他扔到地上,才气急败坏地质问道:“我方才已经跑了五六家药铺!很不巧的,他们的川芎也都卖完了!川芎本是多普通的药材?应该家家药铺都有才是!为何今日片刻之间都卖完了?!说!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药铺伙计见她力气甚大,又凶神恶煞的,顿时慌了神,赶紧讨饶道:“好姑娘,我真的没骗你!是……是今日午时左右,衙门里的捕头来将我们店里的川芎都取走了!” 说到这里,伙计嘴巴一撇道:“我们也不想卖给他们啊!毕竟,他们连银子都不给的……” 杏子衫姑娘打断他,问道:“他们可有说,是做何用处?” 药铺伙计回忆了一番才道:“说是,城南的一处水井被人投了毒,导致当地百十来号人中毒,急需救治!虽说,有一好心的药材商人为他们提供了大部分的药材,但川芎稀缺,便只能向药材商户们征集……还说,日后一定补齐我们的银子!不过这话……鬼才信呢!” 伙计说完以后,还适时地翻了个白眼。 杏子衫姑娘见药铺伙计似乎确实所言不虚,便点点头,又问道:“除了川芎,他们可还带走了其他药材?” 药铺伙计眼睛朝天想了想,才道:“丹参!他们还带走了所有的丹参!” 杏子衫姑娘闻言,柳眉一竖:“丹参?你怎么方才不说?!” 药铺伙计一肚子委屈地小声辩解道:“您方才也没问呐……” 第20章 琉璃噬心毒 杏子衫姑娘见此,不禁又想发作。 可就在此时,她却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只是,那个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着急:“掌柜的,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师父让我来取的这味药材,名叫东鹤,你为何却只给我麻叶?” 杏子衫姑娘一回头,欣喜之情,立刻溢于言表。 她丢下药铺伙计,开心地跑过去。 本想喊他一声“卫公子”,谁知一开口,却变成了“卫呆子”! 待看清叫自己“卫呆子”的来人后,卫怀济非但一点儿都不着恼,反倒脸色有些微红地高兴道:“姑娘!竟在这儿又遇到你?!卫某真是!这真是……” 杏子衫姑娘见他还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 忽然,杏子衫姑娘一眼瞥到了卫怀济身后的药箱,她才猛然一惊:这呆子!制毒那么厉害!解毒,一定也是一把好手!兴许,我三师兄有救了! 思及此,杏子衫姑娘便一把抓住卫怀济的袖子。 那架势,竟似是怕他跑了一般! 卫怀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羞红了脸:“姑……姑娘,这是何意?” 杏子衫姑娘却并不作声,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塞到卫怀济手里,急切道:“你快看看这张方子。我跑了许多药铺,结果,他们都告诉我,川芎卖完了!你帮我参量参量,可否有其他能代替川芎的药材?” 卫怀济见她神情隐忍却又着急,便知事态之严重。 是以,他拿过药方后,尤其不敢怠慢,只认真参详起来。 很快的,卫怀济便道:“还可用丹参!” 杏子衫姑娘一脸苦色:“这家药铺的丹参也卖完了!听说,今日城南突发毒症,似是所有药铺的川芎同丹参,都被府衙征了去……” 说到这里,杏子衫姑娘觉得自己和三师兄的运气简直坏透了! 可卫怀济又道:“还有一味,可用来替代川芎或丹参。” 杏子衫姑娘闻言,不觉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卫怀济瞬间觉得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虚握着半拳放在唇边边轻咳了两声,才道:“还可用,桃仁。” 杏子衫姑娘双目微瞪道:“桃仁?” 卫怀济肯定地点点头,应道:“正是!” 虽与卫怀济之前才见过一面,但莫名的,杏子衫姑娘就觉得他是个可信之人。 于是她别过头去,不由分说地对着药铺伙计吩咐道:“你听见了吗?按这位公子所说的剂量,给我包一些桃仁!” 这时,药铺掌柜从卫怀济的手中拿过方子,草草地看了一眼,便冷淡道:“这是大泻的解毒方子,非川芎或是丹参这两味药不可!用桃仁?真是闻所未闻!” 杏子衫姑娘上前,抢回那张方子道:“用你闻不闻!那还不是,你医术不行!” “你!”药铺掌柜刚想指责她,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硬是忍了下来,而且,他嘴里还毫不客气道:“这桃仁可不是我开给你的!日后,若是你用这方子吃死了人,可别赖到我们顾仁堂身上!” 杏子衫姑娘看了一眼神色坦然的卫怀济,心下便立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不理会药铺掌柜,而是坚持对药铺伙计道:“你照我吩咐,给我取一些桃仁来便是。” 药铺掌柜闻言,便不再说话。 他用眼神示意药铺伙计给他们抓了所需剂量的桃仁后,就抽身离开了。 卫怀济问道:“其余的药材,姑娘抓到了吗?” 杏子衫姑娘扬了扬手中的一摞纸袋子,道:“其余的药材我早就从别的药铺里抓到了。” 卫怀济点点头道:“那就好。” 趁着说话的功夫,卫怀济偷偷打量了杏子衫姑娘一番。 见她面色红润,走路带风,说话时也中气十足,便知中毒的,必不是她。 只是,她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憔悴之色,远不如第一次相见时精神了…… 杏子衫姑娘在接过包好的桃仁后,急急地再一次扯着卫怀济的袖子,将他往顾仁堂外面拽,还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卫公子,现下你必须跟我去一趟南竹客栈!我师兄中毒甚深,你需得救救他!” 卫怀济见她对这位师兄颇为关怀,心下泛酸。 当即,他轻轻拂开杏子衫姑娘的手,道:“救人不难。可姑娘得先让我弄清楚,我救的是谁?” 杏子衫姑娘此时有求于人,倒也不好再使性子。她正色道:“待救之人是我师兄,也就是元阳派的三弟子,江湖人称“眉峰山人”的岳匡物。” “而我……”杏子衫姑娘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知道此刻若再不主动告知卫怀济自己身份,便实属无礼了。 于是,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而我,则是元阳派的关门女弟子,任雪婵!现下,我任雪婵之所以有求于卫公子,皆因我三师兄中了极厉害的毒!此刻,他正等在客栈里,苦苦煎熬!是以,还请卫公子施以圣手!救我师兄于水火!您的恩情,任雪婵日后定当报答!” 说完这番话,任雪婵的眼里,已是泪光点点。 卫怀济见了,心中方觉心疼。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任雪婵在前方带路。 任雪婵会意。 她感激地看了卫怀济一眼,却来不及再客套,便赶紧引路去了。 到了南竹客栈,任雪婵带着卫怀济直奔二楼雅间。 二人“踢踢踏踏”地上到二楼,卫怀济便看到其中一扇门的木牌上,用红色毛笔工整地写着:“新岳”二字。 任雪婵只抬头匆匆扫了那门牌一眼,便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和其他男人住的房间不同。 这房里,竟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这香,既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 卫怀济心下纳闷儿:这种香,还真的是闻所未闻…… 再往里走,卫怀济便看到了床榻上半坐着的岳匡物。 只见他黑白头发各一半,整张面容干瘪且呈现出一种饱经风霜之色。本就唇纹颇深的嘴唇,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骇人的紫色。 卫怀济不自觉地心下开始计较:这必不是任姑娘的心仪之人。可没想到,他们同门师兄妹,岁数差别,竟然这样大…… 岳匡物见是自己师妹带回来的人,也不疑有他。 他对着卫怀济拱了拱手,便算作是见面的礼数了。 卫怀济放下药箱,吩咐任雪婵按照方子,先去煎药。 任雪婵得了令,一点儿都不含糊,立刻提着药材,去了厨房。 而卫怀济则坐下来为岳匡物仔细把脉。 待摸得岳匡物的脉相,卫怀济心下一惊,问道:“岳兄?可是蒙古那边的人伤了你?” 岳匡物的脸色,这时已呈黑紫。 闻言,他只得困难地点点头道:“不错。伤我的那人,正是来自蒙古的,‘花心太岁’曲阳楼。” “曲阳楼?”卫怀济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紧锁。 岳匡物点点头道:“不错。这曲阳楼近两年才从蒙古来到中原。而他一到中原便投奔了臭名昭著的鬼门峰,还与我元阳派弟子结下梁子!今日,更是当着我的面,无缘无故地辱我师门!我哪能任由他,咳咳……如此出言不逊!便想着出手教训他!可是,他的功夫竟然相当不错,一套‘行云流水手’使的是炉火纯青。咳咳,你要知道,这‘行云流水手’在我们中原可是近二十余年都未曾出现过了!此时,却经他一个蒙古人的手,就这么轻飘飘地使了出来!家师虽也会这套掌法,可他却从未传于任何一人,包括我那最得宠的小师妹!其次,我思及,若真是家师传于他的,那他们便有了师徒之实。曲阳楼也必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辱我家师!咳咳……他就更不会故意来找我的麻烦!是以,我认为,他虽用了我本门武功,但必不是我本门弟子!咳咳咳咳!” 听到这里,卫怀济眉头微蹙,赞同道:“岳兄分析的有理。元阳派一向都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培养的也都是正义精忠侠士。曲阳楼的行事作风,确不似翁老前辈调教出来的弟子。” 岳匡物听后,奇道:“我私以为你只是一年轻小郎中。没想到,你对这武林之事,却知之甚多啊……” 卫怀济谦虚道:“我日日为人诊病,也只是道听途说一些罢了。” 岳匡物点点头,接着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我元阳派弟子,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尊师,更是不该!是以,我一出手便没留余地!咳咳!我的功夫是家师亲传,对付此等小贼自是绰绰有余!咳咳……于是,二十余招后,他便渐渐落了下风。那贼子见打我不过,便欺诈我说,暂时休战。我依言停了手。可谁知,他却突然从左侧袖子里,掏出一个用千年寒铁铸成的容器!我看那东西似是有些眼熟!但还未待我忆起那是个什么东西,他却早已打开那容器、触动机关!倾时,里面便有许多细小透明的暗器飞了出来!我虽……咳咳……我虽极力闪躲,但还是有不少暗器,直直打进了我的身体里。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应是中了‘琉璃噬心毒’了。咳咳咳!” ------题外话------ 请给投个票票吧!笔芯! 第21章 异己丹 岳匡物拖着中毒的身体,讲了这许多的话后,竟是咳的停不下来。 卫怀济见状,连忙从自己的贴身药盒里取出一枚焦茶色药丸让他服下,然后又帮他轻捋后背。 过了许久,岳匡物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卫怀济看着岳匡物逐渐变成深黑的印堂,忧虑道:“这‘琉璃噬心毒’的毒性扩散极快,若不及时医治,怕是心脏很快就会被腐蚀掉,继而人也就……” 岳匡物道:“那……此毒何解?” 卫怀济看了他一眼,才忧虑道:“这‘琉璃噬心毒’在中原本就罕见,所知之人更不甚多。就连我,也是在今日之前,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听说。是以……” 岳匡物见卫怀济一脸苦色,心下便了然了。 他反倒轻笑着安慰卫怀济道:“这位……小大夫不必忧心。生死有命,我早就看开了……” 卫怀济见状,连忙开导道:“岳师兄先不要急着放弃!这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 岳匡物见还有一线希望,便赶紧问道:“只是什么?” 卫怀济没有说话,而是起身从药盒里又取出一枚莲子大小的绿色药丸,解释道:“这是‘异己丹’。顾名思义,吃了它,就可以把不属于你身体里的东西排出来……” 岳匡物喜道:“吃了这个,就可以解‘琉璃噬心毒’了吗?” 卫怀济摇头,遗憾道:“不可。对付普通的毒或是不小心进入身体内的异物,‘异己丹’确实都可把它们排出体外。但我方才为岳兄把脉,知道这‘琉璃噬心毒’着实厉害……所以,这个‘异己丹’只能将岳兄心脏里的‘琉璃噬心毒’排到膻中穴附近,却无法再排出体外。所谓的‘琉璃噬心毒’,实际上是将毒素涂在一小根一小根的针形碎冰前端,再用千年寒铁的容器保证其冰不化。可当它被人用内力打进身体之后,碎冰会立即融化,继而毒素也会直击心脏,直至整个心脏变黑、腐烂……而‘异己丹’的作用则是将岳兄心脏里的毒素整合起来,流到膻中穴附近。最后则需借助一有着浑厚内功之人的内力,才可将其缓缓排出体外。” 岳匡物皱眉道:“敢问小大夫,怎样才算是内力浑厚之人?” 卫怀济叹了口气,才道:“先说我们这几人。我是一点儿武功修为也没有的。而任姑娘,年纪尚浅,虽说功夫不错,但内力却不够浑厚、圆润。至于岳兄你,就算内力修为比我们好上许多,现下却也无法自行排毒……对了,若这襄助之人内力不够,会直接导致‘琉璃噬心毒’在岳兄体内乱窜,其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在下认为,非得宗师级的人才相助,方可妥帖。” 岳匡物听后,便没了言语:师父的功夫自是宗师级别不错。可他老人家现在,到底在京城的哪个角落,他却不知…… 卫怀济见岳匡物抿着双唇,似有颓丧之色,便接着道:“现下时间紧迫,还请岳兄先服下这枚‘异己丹’护住心脉,等待毒素排到膻中穴附近。从服下异己丹的时间开始计算,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以内,找到高人来帮你驱毒。如若超过十二个时辰,则……” 岳匡物不等卫怀济把话说完,便挣扎着接过那枚绿色的‘异己丹’,一口吞下。 他释怀笑道:“这样很好。我岳匡物竟又占了些便宜,可以多活十二个时辰!哈哈哈!咳……咳咳咳……” 卫怀济见岳匡物如此,不禁打心眼里敬佩他这种豁达的性格:“岳兄对待生死之事,倒看得如此之开!卫某佩服!” 岳匡物无神的眼睛闪了闪,沙哑着嗓子道:“尽人事听天命即可。小兄弟,不必佩服。” 任雪婵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见岳匡物的精神更加不好了,便急道:“卫怀济,我师兄他怎么看起来,反而中毒更深了?” 还不等卫怀济作答,岳匡物便吃惊道:“卫怀济?莫非……小兄弟,你和医圣卫可言,是何关系?” 卫怀济拱了拱手,谦虚道:“卫某不才。医圣,正是卫某的家师。此时,若是师父在此,定能解了岳兄的‘琉璃噬心毒’,只怪卫某学艺不精……” 岳匡物感叹道:“你小小年纪,就能研制出‘异己丹’这样的解药,已经非常不易了……” 两人寒暄一番后,卫怀济才又为任雪婵解释了一遍岳匡物的情况。 任雪婵听后,眉间不由地拧了起来:“我师父倒是宗师,可是,他老人家整日不知所踪,我不确定在一天之内能找到他……” 岳匡物见任雪婵一脸凝重之色,便出言安慰道:“师妹不必忧心。各人有各命。咳咳!就算师兄我此次躲不过这个劫数,也是无甚遗憾的。” 任雪婵见岳匡物似是疼痛难忍,心下难过。 她眼圈儿微红,嘴上却道:“师兄不要胡说。” 岳匡物苦笑一下,不再说话。 任雪婵转移话题道:“卫公子,我熬的这些汤药还可给师兄服用吗?” 卫怀济点点头道:“当然。即便有我的异己丹,这药也是必须要服用的。因为,不管中了哪一种毒,都需得用这药祛毒、行血……对了,任姑娘,这药的方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岳匡物道:“是我给师妹的。” 卫怀济奇道:“哦?我竟没想到,岳兄也通医理。” 岳匡物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对药理药材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咳咳……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得有这样一张解毒的方子备在身边,方觉安心。咳咳咳!” 卫怀济道:“岳兄行走江湖已久,考虑甚是周全。” 见任雪婵端了汤药喂给岳匡物,卫怀济便道:“任姑娘,不如我们现下出去,让岳兄好生休息。” 岳匡物冲任雪婵点了点头。 任雪婵便收了碗勺,同卫怀济一齐出去了。 二人来到客栈的大厅里,寻了一僻静之处的桌子坐下。 任雪婵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小茶杯,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卫怀济叫来小二,点了许多寻常姑娘爱吃的小食、点心,任雪婵也只当是听不见。 卫怀济一开口便惭愧道:“都怪卫某无能,救不了岳兄……” 任雪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方才你没听我师兄说吗?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只是,我现在在想,到底该去哪里,找一个内力高深之人?” 卫怀济道:“内力高强之人不好找。但,还有一个方法比较可行。” 任雪婵听他这样说,不由眼神一亮道:“还有什么方法?” 卫怀济道:“我们还可,直接去将解药取来!” 任雪婵闻言,翻了个白眼,嫌弃道:“说你是呆子,你还真是个呆子!那曲阳楼给我师兄下了毒,就是为了让他死的!难道现下,你会指望他乖乖把解药交出来?!再说了,京城那么大!曲阳楼和三色鹰到底藏在哪里,我们根本不知道。大海捞针的找法,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卫怀济道:“任姑娘所言极是。可是,比起在一天之内要寻到一位绝世高人帮岳兄疗伤……我觉得,似乎找到曲阳楼他们,并拿到解药,要简单一些。” 任雪婵听了卫怀济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不错。宗师历来少有……京城只一位常驻的,便是轩辕派掌门李无风!他虽与我师父有些交情,却不见得会接见我一个无名小辈。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不如我们自己去拿解药!我们自己救他!” 卫怀济点了点头道:“卫某正是此意。” 任雪婵顿觉心中生出一线希望,精神也随之好了许多。 她狡黠地看着卫怀济道:“那你方才,怎么不在我师兄跟前说,我们可以去曲阳楼那里偷拿解药的事?” 卫怀济笑了笑,刚想张口解释,便又听得任雪婵道:“你定是觉得,师兄一定会阻止我们!对不对?所以你才故意不告诉他!” 卫怀济点点头,假装小声道:“你知道的,任姑娘。像你岳师兄这样年纪的人,一般都比较啰嗦!” 任雪婵见卫怀济竟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禁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只道你是个呆子!谁曾想,你竟在背后这样诋毁我师兄!等他大好了,看我不告诉他!让他打你一顿,出出气!” 卫怀济只但笑不语。 任雪婵觉得他就是块木头! 明明刚要开点儿窍,被自己一吓,又变回木头了。 没劲的狠! 任雪婵吃了一口茶,便正色道:“那,我们要去哪里找曲阳楼他们?” 卫怀济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自己耳后的位置,皱眉道:“当时,在顾仁堂里听任姑娘说,多家药铺的川芎、丹参都卖完了,卫某就觉得事有蹊跷。因为,这是两味再普通不过的药材,不可能出现多家药铺同时断货的情况……” 任雪婵道:“但是,那家药铺伙计也说了,是城南的水井突发中毒事件,才把这两味药材都征集走的。” 第22章 凝香石 卫怀济点头道:“确实,中毒这么大的事,是开不得玩笑。尤其又是多人中毒,做不得假!” 任雪婵犹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卫怀济道:“卫某觉得,可能是有人蓄意投毒!然后,再串通官府收集药材。因为,川芎或丹参是祛毒行血必须要用到的。虽然,这两种药材极其寻常,但若没了它们,任何解毒的方子都起不了作用。” 任雪婵听后,不禁气愤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若非我运气好,碰巧遇到卫公子你,那我师兄岂不是要……!” 卫怀济点点头:“不错。若是没了川芎或是丹参或是桃仁,岳兄真的会连这十二时辰的救命时间都没有。” 任雪婵顿觉气血上涌,嘴上不住地骂道:“那人到底是谁?!真是坏透了!若让我捉住他,我定要……!” 虽气急,但幸好,任雪婵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此刻,她更觉灵光一闪道:“……所以……卫公子你的意思是……是曲阳楼他们串通官府投毒?!” 卫怀济的目光变得深沉:“我只是这样猜想,并不十分肯定。但,如若我的设想是正确的,那曲阳楼他们,此时定是在……” “京城府衙!” 卫怀济微笑地看着任雪婵,赞赏道:“正是。” 见卫怀济不再说话,任雪婵又疑道:“不过……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那京城府衙的府尹就算胆子再大,他真的敢伙同曲阳楼他们,合谋投毒百十来人?!其目的,只是为了对付我师兄一人?!” 卫怀济闻言,又仔细思索了一番,才分析道:“就算他们双方合谋的可能性不大,可我觉得,这次恰到好处的投毒事件,也肯定跟曲阳楼一行脱不了干系……而且,他们多多少少的,一定会跟京城府衙有联系。毕竟,是京城府衙的捕快们出面,收集的川芎跟丹参。所以,就算他们不在京城府衙,但只要我们去那里走一趟,也一定会有他们的线索……” 任雪婵看了卫怀济一眼,见他眉宇之间皆是坚定,便道:“好!我信你!那,今晚你便同我一起去京城府衙!会会我们的老朋友。” 卫怀济道:“京城府衙定是要去的。只不过,任姑娘你要与我做好分工,才能合作。” 任雪婵兴奋地作势挽了挽袖子,跃跃欲试道:“如何分工?” 卫怀济道:“任姑娘你的轻功炉火纯青,那就负责打草惊蛇,引开府衙里的守卫。而我,就趁这个机会潜进去,伺机谋取解药……” 任雪婵听完他的安排,忍不住一口回绝道:“不行!” 卫怀济扬了扬眉毛,抬眼看她,满脸皆是不解之色:“为何不行?” 此时,任雪婵的脸色竟不可察地红了红。 为了掩饰尴尬,任雪婵故意义正严辞道:“岳师兄是我师兄,又不是你师兄!要偷解药也该是我去!我不能让你代我去冒险。” 卫怀济看着任雪婵一张一合的朱唇,忽然觉得有些开心:“任姑娘,莫非,你……这是在担心我?” 任雪婵把头别向一边,小女儿姿态尽显地哼了一声。 她狡辩道:“谁担心你了?!我只是看你一点儿功夫都没有,就异想天开去偷药,瞧你不起罢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官府的人发现,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到时,不仅会耽误给我师兄解毒,我还得再花心思去救你!得不偿失!” 卫怀济闻言,低头凝想道:“任姑娘所言极是!卫某倒不怕被他们捉了去,只是怕那解药,因此便送不出来了……” 任雪婵取笑道:“要不说你是个呆子呢?!” 卫怀济不好意思地笑了。 任雪婵接着道:“所以说,还得是我去府衙里面取解药!而卫……公子你,就负责在外面接应我便是。” 卫怀济笑道:“任姑娘勇气可嘉,卫某佩服!只不过,任姑娘你去取解药的话……任姑娘可否了解那解药的气味和样子?因为,敌人总不会在那解药的外面写上:琉璃噬心毒之解药几个大字吧?” 这下轮到任雪婵尴尬了,她低头羞愧道:“这……我确实没想到。” 卫怀济没有心思取笑任雪婵,他又思虑了一会儿,无果后,便说:“不如,我们两人就直接去!到时,再见机行事吧!。” 闻言,任雪婵叹了口气,道:“咱们两个,还真是榆木脑袋,什么好主意也想不出!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小食和点心都被小二端上了桌。 眼见着,任雪婵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卫怀济便笑道:“任姑娘请用吧!这些,本就是为你点的。” 任雪婵调皮地眨眨眼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卫怀济看她在那里大快朵颐,心中觉得十分欢快。 可任雪婵却突然停下,不吃了。 卫怀济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合你胃口?还是……噎着了?” 任雪婵摇摇头,然后用幽怨的眼光看向卫怀济,道:“你说……我师兄惨兮兮地在上面躺着,我却在这里大吃特吃,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地道?” 卫怀济正色道:“任姑娘何出此言?我们待会儿要去闯府衙,偷解药!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做这些事?!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还不是为了救你师兄吗!所以,任姑娘你放心吃就行,吃饱了,才好办事!再者,我这就去吩咐小二,让厨房做一些可口的饭菜,给岳兄送过去。” 任雪婵闻言,便再也没了心理压力,进食起来,也更显欢畅。 卫怀济痴痴呆呆地望着一脸满足的任雪婵,心想:要是能一直这样毫无顾忌地看着她,就好了…… 等任雪婵吃饱喝足,二人才上了楼。 但岳匡物这边,却是出事了! 因为,他的房门大开!并且,从里面传出来一女子大声叫嚷的声音。 任雪婵大惊:三师兄向来只爱采矿,可从未听说过他与任一女子有纠葛,这是…… 她与卫怀济对视一眼,然后二人便快步走进内室。 只见岳匡物床边,站着一粉面桃腮的年轻女子。 她怒气冲冲地瞪着双目紧闭的岳匡物,双手掐腰道:“喂!你是聋了还是死了?!你桌子上的这块蓝色石头,我出一百两买了!你到底,卖是不卖?!” 岳匡物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不卖!” 那姑娘闻言,气得直跺脚。 她道:“那你倒是说个价钱!别在那儿装死好不好?!” 任雪婵见状,简直气极:原以为是师兄惹了什么情债,在这里纠缠不清。谁知,竟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女人!可师兄中毒至深,又不能在他塌前对这女子动手,万一误伤师兄怎么办…… 思及至此,任雪婵耐着性子,上前推开那个不讲道理的姑娘,大声道:“你听到没?我师兄说不卖!像你这种泼妇,给多少钱都不卖!” 原来,这强买的姑娘,名字唤做李君瑶。 她是轩辕派的四师妹,也是其掌门人李无风跟他夫人柳莺莺的掌上明珠。 今日,李君瑶本是来南竹客栈里寻人。 谁知,刚一进门,她就被一阵奇香吸引。 她一路寻着那味道,来到了岳匡物的房间。 而后,便发现了堆在桌子角落里的那块空蓝色凝香石。 卫怀济心道:原来,我闻到的奇香,竟是一块石头散发出来的!真是罕见! 要说这岳匡物,虽他平日里在元阳派习武练功,但他还有另外一个嗜好,那便是开采矿石。 这空蓝色的凝香石,便是他在凡冥山的一处山洞里发现的。 他很喜欢这香味,于是便带了一块在身上。 谁知今日,这石头竟给他无故惹上了事端! 岳匡物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因此,不管李君瑶出多少银两,也都提不起他的兴致。 再者,这姑娘一看就是平日里骄纵成性的千金大小姐。岳匡物心下厌恶的很,是以,他打定主意不能让她得逞。 可那李君瑶却依旧不依不挠,她同任雪婵争辩道:“怎么?这石头是你的?你就能作的了主了?!” 任雪婵道:“是我师兄的没错。可你方才不也听见了吗?我师兄说不卖给你!” 李君瑶鄙夷地看了岳匡物和任雪婵一眼,伸出两个指头道:“怎么?嫌一百两少了吗?那,二百两怎么样?” 任雪婵见李君瑶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刚想拒绝,卫怀济却从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袖,凑近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道:“一万两。” 任雪婵眼珠转了转,瞬间会意。 于是,她立刻换上一副春风和煦的表情看向李君瑶道:“姑娘确是真心实意地想买我师兄这块石头,对吗?” 李君瑶一看,二百两就能让任雪婵的态度大变,不禁神情更加傲慢起来,她轻哼道:“那是自然!我家虽不是家财万贯,但好歹也是……” 任雪婵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打断道:“一万两!” 李君瑶抬头吃惊道:“什么?” 任雪婵微笑着又重复一遍:“我说,这位京城的、家财万贯的大小姐!如果你想从这里带走这块石头,就请留下一万两!” 李君瑶怒道:“你……你这是坐地起价!趁火打劫!就……就这块破石头,哪里值一万两?!” 任雪婵一脸促狭地看着她,语气幽幽道:“买卖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如果你买不起,大可以离开这里。可你若想买下这蓝色凝香石,那便就要一万两!少一钱都不行!” 李君瑶气道:“你……简直就是强盗!” 任雪婵两手一摊,作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道:“我可没强迫你!我还是那句话,你若买不起,现在就可离开!慢走!不送!” 李君瑶闻言,气得一跺脚,然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凝香石一眼,才转身走了。 第23章 刘峥仪 见李君瑶终于出了门,任雪婵便同卫怀济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接着,任雪婵又转头对岳匡物道:“岳师兄,我这就要和卫公子出门,去寻那绝世高人了!一会儿,小二会给你把饭菜端上来,你记得吃!” 岳匡物的表情有些痛苦,应该是在用强大的意志力,跟体内的毒素做斗争。 听了任雪婵的话后,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任雪婵见状,心内一阵焦虑:她得尽快去帮师兄取解药了! 于是她拉起卫怀济,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待出房门后走了几步,任雪婵才回过头来焦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看我师兄的样子,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卫怀济也不禁皱眉:“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夜里便要去那京城府衙闯一闯!那现在要做的,自是先去府衙四周踩踩点,以防到时出什么差错!” 任雪婵刚要作答,却听见李君瑶那如雷贯耳的声音,又一次不管不顾地冲进自己耳朵里:“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今天,乾坤派的一众师兄弟要来。我爹和我娘说了,这可是极其重要的大事!所有人都必须到场!” 任雪婵扶额:这个大小姐!真是个大嗓门!这又是哪个倒霉鬼?被她缠上了…… 任雪婵偏头看了看,见传出李君瑶声音的房间叫做“拜岳”,就在岳匡物所住房间隔壁。 任雪婵暗道:她可别再折返回来,折磨我师兄才好…… 正想着,便听得那“倒霉鬼”嬉皮笑脸地劝慰道:“四师妹!咱们派里又不是只我一个弟子!大师兄在,三师弟也在,还有一众师兄弟都在!甚至是师妹你,不也去迎接他们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乾坤派此次只是来几个弟子而已,干嘛弄的这么隆重?!” 李君瑶怒道:“你说的什么?鬼话连篇的!我可不是大师兄,没那么好糊弄!今天,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 言罢,便听见那“倒霉鬼”开始“哎哟哎哟”地求饶起来。 任雪婵不禁咂舌:真是一个刁蛮大小姐!跟我比起来,也可谓有过之无不及!我对她,都要说上一句佩服…… 就在此时,忽从“拜岳”屋里跑出一人,因他脚步趔趄,频频回头,故与站在廊里的任雪婵撞了个正着! 任雪婵一看见他脸,便笑了:怪不得,觉得那声音甚是相熟呢! 只听任雪婵开口取笑道:“我道是谁被个女人追着跑?原来,竟是唐府的唐二公子!你不是在苏州吗?怎的也到京城来了?” 唐御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面皮通红。 他匆匆瞥了任雪婵一眼,便认出她是那日在水晶画舫之上,点了自己睡穴的小姑娘。 可现在顾不了许多了……唐御张嘴便求救道:“任姑娘救我!我这师妹实在是……” 追出来的李君瑶见状,对准唐御的后背,就狠狠抓了一把。 唐御一扭身子躲过,再利落地藏身于任雪婵身后。 李君瑶似笑非笑地盯着任雪婵道:“我道二师兄是在这里等谁?却原来,是你这个小狐狸精!” 任雪婵气道:“你嘴巴放干净点!谁是小狐狸精?” 李君瑶挑衅道:“谁认就是说谁咯!” 这时,唐御从任雪婵身后探出头来道:“师妹,搞错了!我等的可不是这位任姑娘!是沈意!沈公子!” 李君瑶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我不管你等的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现下你也得跟我回去!” 唐御一脸苦色道:“不行,师妹。我若走了,沈公子来这里就找不到我了……” 李君瑶翻了个白眼,挖苦道:“二师兄!我说你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你说的那位沈公子,人家说过要来这里找你吗?” 唐御摇摇头,诚实道:“那倒没有。只是我怕,若是沈公子不在此处久留,我以后就再也寻他不到了,怎么办?” 李君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别的我不管!总之,今天我得把你带回轩辕派!给我爹娘一个交代!” 听到轩辕派三个字以后,任雪婵突然想了起来! 自己虽只与这个唐御有过一面之缘,但绵绵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曾说过,他是轩辕派的人! 那,被他叫做四师妹的这位刁蛮女子就必定是…… 李无风和柳莺莺的那个彪悍女儿了! 思及此,任雪婵扭头,欣喜地看了一眼卫怀济! 卫怀济似是也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是以,他对任雪婵眨了下眼睛,又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可任雪婵却激动地一把抓住李君瑶的手道:“你是李君瑶?李无风和柳莺莺的女儿?” 李君瑶挣脱开任雪婵,对她突如其来的态度大转变,报以十分的警惕的态度。 她道:“是!怎么了?我没有一万两!所以,你师兄那宝贝石头我不要了!现下,你该不会是……想强卖给我吧?!” 任雪婵前词不搭后语地道:“快!快带我去见你爹!不对!是李无风前辈!” 李君瑶鄙夷道:“你谁啊你?见我爹?他是你们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吗?” 任雪婵刚要发作,卫怀济便上前来,用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以示让她冷静。 而卫怀济自己却出言劝解道:“李姑娘若是将我们引荐给李无风前辈,我们便不收分文地,将那块蓝色凝香石,赠予你!” 任雪婵看了卫怀济一眼,小声道:“那是我师兄之物,我们……能替他做主吗?” 卫怀济道:“任姑娘,人命关天!再宝贝的东西也不及性命重要……” 任雪婵听后,了然地点点头。 李君瑶闻言,两只眼睛不由放出了光,她欣喜地问:“真的?!” 任雪婵肯定地回答:“当然!” 不过很快,李君瑶便皱眉道:“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找我爹爹,所为何事?” 待任雪婵和卫怀济各自报清家门,又说明缘由之后,李君瑶才点点头道:“嗯,还算是有点儿来头……也算是名门正派。不过,替你师兄驱毒这种事情嘛,虽在我父亲的能力范围之内,但我也不好随随便便就替他做决定!毕竟,我父亲是武林泰斗,日理万机!他有没有时间,还不好说……” 任雪婵此时,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医好岳匡物,因此,她便故意忘记之前与李君瑶之间的不愉快,马屁拍的极溜道:“是是是!像令尊这种武林大宗师,确是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只希望李姑娘能引荐一番即可!至于李大侠能不能帮我师兄驱毒,那便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君瑶道:“帮你们引荐可以。但你们需先将那蓝色的凝香石交予我才行!不然,你们半路反悔怎么办?” 任雪婵只道是自己师兄有救了,心下的欢喜之情不免溢于色,她赔着笑脸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帮李姑娘取来!” 唐御在此时却拽拽她的袖子,道:“任姑娘……你别走啊……” 任雪婵无情地掰开他的手,满面春风地劝解道:“唐二公子,这次你还是听你师妹的吧!乖乖地跟她回去!到时,也可替我在李大侠跟前,多说两句好话!” 唐御苦着脸道:“那……我要等的沈公子怎么办?” 任雪婵微笑道:“我同卫公子会一直留宿在南竹客栈。你稍后将那沈公子的神情样貌都告知于我。若是李大侠愿意见我,我便让卫公子留在客栈里,替你留意。” 唐御扭头看了凶神恶煞的李君瑶一眼,便小声委屈道:“也只能如此了……多谢任姑娘。” 任雪婵重又回到“新岳”房间,见岳匡物双目紧闭,呼吸匀称,似是睡了过去,她便大摇大摆地从桌上取走了那空蓝色凝香石,出来交到李君瑶手里。 李君瑶十分稀罕,抱起来后,就再不肯松手。 最后,几人约定,若是李无风答应帮岳匡物驱毒,李君瑶便会派轩辕派的弟子过来通知任雪婵,让她带着岳匡物前往轩辕派。 若是,李无风不同意,那她也会着人将这凝香石再送回来。 时间最迟,定在两个时辰以后。 也就是说,轩辕派那边,两个时辰以内,必有消息。 再说李君瑶和唐御火急火燎地回到轩辕派后才发现,派里上上下下都是一副夹道欢迎的景象。 原来,乾坤派的弟子们已经到了。 听派里其他弟子说,乾坤派的兄弟,大部分已去到了议事厅那边。 李君瑶和唐御闻言,便也大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到了议事厅门外,唐御发现一部分的乾坤派弟子留守在外面。 他们全都头戴黑绿色护额,身穿黑绿色短衫,双手握拳,个个精神无比。 不知怎的,李君瑶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好。 于是,她甩开唐御,率先跑进门去,嘴里大喊道:“爹,娘!我把二师兄给带回来了!” 李无风出言呵斥了一句:“瑶儿,不得无礼!” 然后,不知他向什么人解释着:“让刘少掌门见笑了!我这小女,一向任性惯了。是以,不太懂得礼数!” 一个年轻的声音简短又冷淡地回答道:“无妨。” 之后再无动静。 唐御纳闷儿:这还真是怪事!依我四师妹的性子,现下早就应该开始教训那个冷傲清高的人了! 怎的她,一声都不吭…… 正想着,唐御的脚已经迈进了内厅。 只见他的四师妹李君瑶:那个往日里张扬跋扈的小师妹!此刻正痴痴傻傻地盯着一人看,再也不愿挪开眼睛。 唐御顺着她的目光向那人望去,只见他眉骨稍高,眼眶微深,眼珠颜色也比常人的略黑些,显得他睿智又深沉。而他的脸颊则偏瘦削,下巴坚毅,鼻梁和嘴唇,尤为好看。但,许是日夜操劳的缘故,他的眼周似是有些疲惫的乌青之色。可这并不影响他的风华,相反,让他多了一点可以让人亲近的烟火之气。 另外,他的身上,着一件极素的霜色长衫,腰间系一条镶紫玉金边的暗纹腰带。整体看来,他不仅身姿挺拔修长,气度上更是如翩翩佳公子般儒雅、高贵。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在他腰带旁边,竟系了一根……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旧竹竿!且那竹竿上脏兮兮,旧糙糙,看起来,与他这身行头极其不搭调。 唐御心里咂舌:这该不会是从路上,抢了哪个叫花子的东西吧……就这样一个人,四师妹竟然看的入了迷?!真不知他好在哪里…… 不过,唐御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人虽不及沈意公子的容貌,但也算是万里挑一……哦不,十万里挑一?算了,大概是……百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了吧…… 李无风看见唐御后,则沉下脸来,呵斥道:“御儿,你又去哪里胡闹了?!算了,我今日先不跟你计较,你过来,结识一下乾坤派的少掌门:刘峥仪。” 说完,李无风便为二人互相引荐。 之后,唐御与刘峥仪之间,自是少不了客套一番。 李无风说:“你们两个,是平辈中人,年龄又最相仿。以后,刘少掌门留在京城的日子,御儿你就带他多出去转转吧!顺道,熟悉一下京城的道路和风土人情。” 李无风说完这番话,忽得看见平日里很是话多的李君瑶,此刻竟很反常地躲在唐御身后不出声,心下不由觉得讶异。 而唐御想起自己还需继续留在南竹客栈等沈意,面上便露出了些许的为难之色。 他刚想出言推辞,却听得李君瑶自动请缨道:“爹爹,女儿对京城的道路和风土人情也颇为熟悉!不如……由我来当刘少掌门的向导可好?” 李无风看了身边同样吃惊的柳莺莺一眼,才回头取笑道:“爹爹还从未见过,你有主动愿意帮助别人的时候!今儿个,可真是稀奇了!” 李君瑶一跺脚,娇叱道:“爹爹休要胡说!” 刘峥仪见状,却拱手推辞道:“晚辈生性孤僻,不喜与人为伍。是以,刘某先在此谢过李姑娘的美意。不过,刘某不需要向导,我自己随意转转即可。” 李无风道:“刘少掌门不要见外,我这女儿确实对京城之事熟悉的很,有她在你身边,行事会方便许多。” 刘峥仪见无法推辞,便淡淡道:“那就有劳李姑娘了。” 李君瑶闻言,脸上立时飞起两朵霞云来。 ------题外话------ 天呐!写了这么多!我的男主角终于出场了!好激动!比个小心心(biu~) 第24章 离云袖 自李君瑶和唐御走后,为了以防万一,任雪婵还是和卫怀济去京城府衙周围巡视了一圈儿。等他们将那里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才又重新回到南竹客栈里。 之后,任雪婵便一直和卫怀济留在大堂里吃茶,等着李君瑶的信使到来。 这中间,任、卫二人会偶尔上去瞧瞧岳匡物是否有所需。 可很快的,约好的两个时辰已然过去,任雪婵腆着自己被茶水和小食撑的滚圆的肚子,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这期间,别说是轩辕派的弟子了,就连轩辕派的苍蝇也没飞过来一只。 任雪婵满脸尽是焦急又恼怒的神色,她看向卫怀济,问道:“你说,那李君瑶是不是故意消遣我们的?!两个时辰已过,怎的还不见有人来?!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卫怀济又朝门外看了一眼,确是不见有人来传信的样子。 轩辕派一向门风极严,所有弟子都必须着统一的群青色前短后长窄竖褐,腰间需佩戴赤铜剑柄的生铁轻三尺。是以,如果有他们的人前来,定然能一眼瞧见。 而现下,外面的街道已然开始变得昏暗,却还是没有李君瑶的任何消息…… 卫怀济打开身后的药箱,取出几味药放进自己怀里,又拿出两个瓶子放到任雪婵手边。 任雪婵问道:“这是何意?” 卫怀济叹了口气道:“唉!迟迟没有李姑娘的消息,我们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去京城府衙里取解药去!” 任雪婵兴奋道:“太好了!早就该这样!等什么劳什子的轩辕派李无风?!我看,他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小人罢了!拿了人家的东西,却没有任何音讯,简直,和强盗无异!” 卫怀济安慰道:“对于别人的事,我们也不能妄加揣测。极有可能,是李姑娘有别的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定……” 任雪婵翻了个白眼,表示一点儿都不相信。 接着,她拿起手边的那两个精致瓷瓶子问道:“这是什么?” 卫怀济笑笑,解释道:“白瓶里的是两重虚,青瓶里是它的解药。任姑娘千万记得,一定要在用毒之前,就自己先服用解药!” 任雪婵闻言,不禁“啊”了一声才道:“你不给我这个,我都忘了!上次你只给了我两重虚,却忘记给我解药,害我自己差点儿中毒!” 卫怀济委屈地辩解道:“当时我想给任姑娘你解药来着,可谁知一抬头,便见任姑娘早已走远了……” 任雪婵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真是这么回事,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卫怀济道:“这只能说明翁老前辈的步惊移云绝世无双!一低头的功夫,任姑娘就能飞出去那么远,卫某着实佩服!” 任雪婵笑道:“那倒是!不过,步惊移云厉害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还不是因为他的徒弟绝顶聪明!方才能将这门功夫学的这么出神入化?!” 卫怀济赞同道:“是是。任姑娘蕙质兰心、冰雪无二!是卫某所见女子之中,最好的了!” 任雪婵闻言,赶紧凑上去问道:“哦?那你快说来听听!我是怎么个好法?” 此刻,卫怀济的耳朵边上,尽是任雪婵吹过来的香气,他的耳垂不禁都红透了。 只听他支吾道:“怎么个好法……具体的,卫某也说不出。但是,在卫某心里,任姑娘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任雪婵闻言,低头笑骂了一句“呆子”,就不再说话。 之后,两人上楼去将药箱等累赘之物放下,才轻装前往京城府衙。 路上,任雪婵向卫怀济道:“也幸亏我师兄中毒至深,昏迷不醒。不然,我们两个定不能像现在这样顺利出门。” 卫怀济犹豫道:“岳兄中毒之深,疼痛难忍。是以,卫某为了减轻他的痛楚,便在他方才的饭菜里……下了一点点蒙汗药……” 任雪婵停下脚步,回头惊道:“什么?!看你一副正派又老实的样子,竟然给我师兄下药?!” 卫怀济追紧几步解释道:“任姑娘,我是看岳兄备受折磨,实在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卫某平时,并不是那种擅用蒙汗药的下三滥之人……” “下得好!我喜欢!哈哈哈哈!”卫怀济本想再解释些什么,谁知任雪婵竟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他听得瞠目结舌。 任雪婵见卫怀济一副呆样,不由拿双手玩弄着自己颈间的头发,嘴里笑道:“其实你今天猜的很对,我那三师兄,平日最爱唠叨了!若他看见我们要这样小心出门,定会问东问西!我最讨厌被他管东管西的!现下,让他吃点儿蒙汗药,在客栈里好好睡上一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怀济闻言,心下便释然了。 方才他还一直担心,他给岳匡物下蒙汗药的事,若是被任雪婵知道了,她会不会不高兴什么。 现下看来,这种担心根本就没有必要……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后,两人正好赶到京城府衙门口。 打眼望去,府衙街前只有寥寥几个过往的行人。因没有特殊原因,是以,除了门口的两名守卫,并未添加其他守备。 接着,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身在一处胡同口,待站定后,卫怀济低头小声对任雪婵道:“看来,城南水井的投毒事件已经解决了。” 任雪婵扭头看他:“何以见得?” 卫怀济躬下身子解释道:“因为如若没有解决的话,那府衙门口现在一定还是闹哄哄的。下午我们来时,不就有几个人赖在这里不走吗?” 任雪婵问:“他们就是城南水井中毒的百姓?” 卫怀济点头道:“我猜是的。因为那几人面色发青,手背红肿如馒头,唇部也有不同程度的外翻。看起来像是中了骨毛寒……” 任雪婵眼睛瞪了瞪:“骨毛寒?这是什么奇怪的毒?” 卫怀济认真道:“任姑娘有所不知,这骨毛寒的毒性极强!它无色无味,易溶于水,在水里才能发挥其最大作用。若是练武之人服了它,会极度损伤内力,而普通之人误食了它,则会让筋骨受损。因为,不出一个时辰,他便会全身痛入骨髓,然后这些毒素会通过浑身的汗毛孔都散发出来,导致中毒之人有种汗毛倒立的感觉。是以,它才由此得名骨毛寒。不过,我只是根据中毒之人的表态来判断的,但是,是否真的是骨毛寒,还有待佐证……” 任雪婵道:“原来竟是这样粗浅又卑鄙的毒!那,这毒常见吗?” 卫怀济摇头道:“这就是奇怪之处!这毒并不常见,且解药难寻。我在想,到底是谁投的毒,然后又这么恰巧地,就有人有这毒的解药的所有药材?难不成,真的是曲阳楼一行人……?” 任雪婵撸了两把袖子道:“在这里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咱们直接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卫怀济点头道:“也好。” 接着,卫怀济指了指墙头,任雪婵便会意地一跃而上,并给门口的守卫故意留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两个守卫见状,果然惊慌。他们立时边往府衙内跑,边嘴里惊呼道:“抓刺客!抓刺客!有刺客进了府衙!” 卫怀济见府衙大门再无守卫,便趁这当口,赶紧猫腰从正门进入。 而任雪婵在快要逃掉的时候,总会卖个破绽给追捕她的衙役,让他们寻迹追上来。 这一路,她逃的不紧不慢的,觉得甚是没劲。 快到第三排房屋顶上时,任雪婵发现里面灯火通明,丝竹阵阵,似是在举办什么宴会。 任雪婵心想:这里面定会有吕府尹等人吧! 于是,她立即飞身而下,并隐匿在厅前的一处假山后面。 很快,一带刀衙役跑进去之后,里面的丝竹之声便停了。 接着,任雪婵听得一个有些年纪的声音问道:“刺客?” 然后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哈哈笑了两声才道:“吕府尹,一个小毛贼而已,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任雪婵站在原地,背上不觉一惊:果然是曲阳楼! 但很快,她便稳住心神,心中反倒觉得一阵轻松:若真是曲阳楼一行下的毒,那他们此时就在这府衙之中,待会儿取起解药来,便方便许多……只是……我之前与这曲阳楼交过手,若是正儿八经地打起来,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是以,要想拿到解药的话,就不能靠武力,得靠智取…… 可是,该怎么个智取法?任雪婵却想不出。 于是,她暗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直骂自己蠢笨如牛。 这时,正厅里又传出曲阳楼同吕府尹的声音,任雪婵便从假山的缝隙里,探头往那边望去。 只见吕府尹坐在正位上,曲阳楼坐在右下侧,三色鹰三人与曲阳楼同侧。 任雪婵轻嗬一声:到的还挺全乎!四个人欺负我我师兄的时候就在一起,现下还在一起,真真是一群狼狈之徒! 之后,她心里计较着:虽我打不过曲阳楼,但区区几个三色鹰还是能应付的!不如,到时找个机会,好好打他们一顿出出气!也算给我师兄报了半个仇! 左侧坐的应是陪同的当地官员。因为他们此时仍着官服,戴官帽。 任雪婵心下生疑:这难道还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怎的都打扮地如此庄重? 不过,她心里马上又鄙夷道:看来,竟让那卫怀济猜对了!他们这些人,果真是蛇鼠一窝! 接着,任雪婵四处环顾了一番,才皱眉道:“不知卫怀济此刻到哪里去了……那琉璃噬心毒的解药,不应该就在曲阳楼身上吗?现下我该做些什么?” 正思虑着,任雪婵忽得听见有人在喊:“老爷!老爷!发现刺客了!” 任雪婵闻言,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警惕地往假山后面缩了缩,再探头查看,却并未发现有注意到自己的护卫。 厅里的一行人此刻都零零散散地跟在那报信之人后面,但他们并没有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反而是去了右侧的高堂瓦舍那里。 任雪婵一抬头,这才看到房顶上有两个黑衣人正你来我往地过着招,打得难分难解! 任雪婵皱眉沉思:是我太紧张了没注意到他们,还是他们功夫太好,我根本就没发现……? 任雪婵继续抬头望去:但见其中一名黑衣人身材欣长,手里使一根……竹竿?任雪婵不确定。 另一人的身形则较为弱小,他手里单执一柄玉珥长剑,肩膀单薄,腰间极细。就算此时蒙着面,竟也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这让任雪婵觉得很是新奇! 此刻,两人正打的如痴如醉,甚是入迷,全然不把底下所站之人放在眼里。 曲阳楼见状,不由打开折扇笑道:“有趣!有趣!” 吕府尹则苦着一张脸道:“曲公子莫要说笑!我京城府衙里进了贼人,这哪里有趣了?” 曲阳楼淡笑不语,只抬头凝神观战。 只见那个稍高的黑衣人用左手空手画方,右手竹棒画圆。然后,他横过竹竿,两只手分抓竹棒两端,肩膀与手腕儿同时发力,使出一招冰河倾泻。 那人虽着一件窄袖口的夜行衣,但此时,他的袖腕儿之处竟像是生出两股气流,并缓慢缠绕于他手中的竹竿之上。 之后,他用右手握住竹竿一端,又用另一端对准敌人,竹竿上的气流,便尽数急冲到对面去了! 曲阳楼点点头:这是乾坤派的离云袖!没想到,配合这……怪异的武器使出来,非但威力不减!反而大增。再看此人发力之精准,力道之决绝,其功力,绝非浅薄。若对面那位是泛泛之辈,那这一招,怕是躲不过去的…… 谁知,对面那位略微矮小的黑衣人,此刻竟能够稳住下盘,立起手中长剑,硬生生地用剑身接住了那股冲击力十分强大的白色气流! 而更为神奇的是,那股气流在冲撞到剑身之后,非但形态不散,反倒幽幽地聚集在剑背之上,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如云似雾、朦胧万分。 此时,只见他收回剑锋,在头顶之上挥舞起来。那些白气竟也很听话地跟随这人的动作,在剑身上下翻腾。 最后,这名略矮的黑衣人,将那股气流揉捏打碎!待它们化作了无数的细碎白气之后,又用剑刃将它们尽数打了出去! 并且,其速度之快,白气之多,着实让人咂舌! 众人见状,无不纷纷称奇:这是什么厉害的武功招式?竟是全然不识! 第25章 摘星十七式 曲阳楼本在一下一下、看热闹似的摇着扇子。 直到此时见到如此怪异的武功招式,那扇面便停在了半空中,没再动弹。 曲阳楼蹙眉仔细思索:这……该不会是摘星十七式里的……繁星如雨吧?!可这摘星十七式早在二十年前就随着那位的消失而绝迹了!怎又会重现江湖?!难道,那位根本就没有死?! 曲阳楼合起折扇,仔细凝神观战:也许是别的杂碎小派模仿了繁星如雨的招式也说不定!我且往下看看,它到底是不是摘星十七式! 再说那瘦高黑衣人见他所发出的气流竟被化作无数凌厉的细小白气打了回来,心下难免一惊。 但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继续左手出掌,右手握竿,在自己身前画了一个正圆,并由此形成一个稳固的气墙!将那些细碎白气,尽数挡在了外面。 这一招,便是八卦掌里的两仪合德了。 见此,对面那弱小的黑衣人突然出声质问道:“你会使两仪合德?你是乾坤派的人?!” 个子颇高的黑衣人闻言,神色一怔,手上的力道立时减轻了半分:在自己手底下走了这许多招的黑衣人,竟是个女子?! 他冷冷开口道:“你这人甚是奇怪!我从头到尾使得全是乾坤派的招数,你却只认得两仪合德?” 对面女子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我只识得这一招……是以,你使出两仪合德我才知道你是乾坤派的弟子!” “不过……”蒙面女子忽得话锋一转道:“乾坤派可是名门正派,为何我方才发现你正要……?” 这边的黑衣男子闻言,赶紧轻咳两声,打断她的话道:“倒是你!小小毛贼,竟还敢管到我的头上!这大半夜的,你来京城府衙干什么?” 站在下面看热闹的人,吃惊地望着方才还在拳脚相向的两个人,此刻竟已停下手来,你来我往地开始闲话了。 吕府尹暗暗冲府内衙役和护卫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分别从两面包抄黑衣人所在的这间高堂瓦舍。 但曲阳楼却出手制止了他们,他嘴里笑道:“吕府尹不必兴师动众!你就算出动全府的衙役和护卫,怕也留不住这二人。” 吕府尹惊道:“曲老板你……竟还懂些拳脚功夫?!那……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曲阳楼笑笑:“静观其变即可。” 房顶之上的黑衣女子,此时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吕府尹,嘴里道:“今日午时,我从城南门入京,发现那里有许多村民正因身中剧毒而苦不堪言。后来,是官府的衙役们带着一众药材商人过去发放的解药。这本来是好事一件,谁知,却有一孩童告诉我,说投毒之人和这发放解药之人,竟是同一批!” 说完这番话后,女子转而定定地看了吴奎一眼,又道:“那孩童还说,给水井投毒之人,脑门儿极大,头发卷曲,穿一身在太阳底下熠熠生光的华服。他还说,若我见到他,定能一眼就辨认出来。” 吴奎听到这里,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然后急忙把身上那件扯金丝儿的长袍往后撩了撩,接着心虚地看了一眼曹方来。 曹方来见状,毫不犹豫地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嘴里骂道:“蠢货!竟能让个小孩子看了……” 话说到这里,曹方来突得发现,曲阳楼正用晦暗不明的眼光看着自己。 于是,他便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吕府尹见状,倒显得十分吃惊,他问那女子:“你的意思是……这位吴老板投的毒?” 黑衣女子闻言,又仔细瞧了吴奎一眼,才道:“不错!据那孩童的描述,应是此人!” 吕府尹不相信地笑着辩解道:“这位女……侠!我想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这曲老板、曹老板、段老板和吴老板,都是途径此处的药材商人。他们在得知城南水井的中毒事件后,不收分文地慷慨解囊,为村民们提供了绝大部分的解毒药材!这其中,还包括三四味极其珍贵的药材,价值不菲!是以,我私以为,他们应该没有必要先投毒,再去浪费大量的珍稀药材来帮村民们解毒吧?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啊!” 那黑衣女子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投毒,我不清楚!但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确是他们投毒没错!” 吕府尹继续打着哈哈道:“这位……女侠!实在是大惊小怪了!一个顽劣孩童的话,岂是能信的?!将来,也不可作为呈堂证供的。” 黑衣女子闻言,狡黠的眸子转了转,嘴里不急不躁道:“那,吕府尹你来说说,这曲阳楼一行人,可否有对那被投了毒的井水,进行现场侦测过?” 曲阳楼闻言,心下不由一惊:这女子,竟能连名带姓地直呼于我,说明她定是认得我的!那她,到底是谁? 曲阳楼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虽他来中原不久,但相熟的女子已然不少,可却无任一女子会使这摘星十七式…… 吕府尹这边,不知黑衣女子问出这话有何意图,只能犹豫着如实回道:“那倒没有……” 于是,黑衣女子便不依不挠地接着道:“那我就想问一下吕府尹,这曲老板一行人是怎么知道城南的村民所中何毒的?不仅如此,他还准确无误地提供了那毒的解药所需的绝大部分药材?!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除非……他是神仙转世?能掐会算!” 吕府尹听到黑衣女子这番难以辩驳的话后,这才仔细回忆起来:确实,曲阳楼这一行人,上来就主动要求提供给官府相应的药材,说是能解城南百姓所中之水毒,只是缺两味药而已……我这才让手下去各个药铺征集……若按正常程序走,则需先采集水样,再进行检验,待确定好是何种毒素后,再配置相应的解药。那,他们是怎么得知城南百姓所中何毒,以及是如何知道解药配方的?我竟没有细细去思索!当时,我见中毒人数之多,若是久不能医,只怕会折损自己的政绩,于是便草草派了一中毒百姓,试了他们给的解药。我见那试药百姓痊愈,就投入给全部中毒村民使用!现在想来,未免当时处理的过于草率!幸好,村民们的恶毒已解……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在那解药上出了差错!便是几百条的人命官司了!现在想来,实是后怕……我更是被所有村民痊愈的喜悦冲昏头脑,竟未对那投毒之人详加追究!现下看来,整件事情,确实大有问题…… 思虑之后,吕府尹将头转向曲阳楼,语气明显不如先前友善了。他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曲老板,劳烦你解释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曲阳楼不慌不忙地哈哈一笑,淡定地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曲某的父亲便是药材商人,曲某自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自然对中毒之事知之甚多。是以,曲某不需要进行官府里的那一套繁琐的检验步骤,单单只看村民的表态,便能准确判断出他们所中何毒!我曲某一身磊落,便不怕污蔑!曲某做过的事,一定会认!没做过的,便有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担!吕府尹若非要听信一来历不明女子的一面之词,曲某也毫无办法!毕竟,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我曲某是你吕府尹的座上宾!而她!” 曲阳楼用折扇一指那黑衣女子接着道:“却是你的屋上贼!孰是孰非?我相信吕大人心里,自有决断!” 吕府尹见曲阳楼态度坚决,而黑衣女子那边又全是猜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是以,他便又犹豫了,不知道此时该信谁,一时僵在原地。 这时,那屋顶之上的黑衣男子突然出声赞道:“原来,这位姑娘此行竟是为民而来,在下佩服!” 黑衣女子见他说话,不由催促道:“我的目的已经说了,现下说说你的吧!这大半夜的,你为何出现在这京城府衙?” 听完黑衣女子掷地有声的质问,黑衣男子不由脸色一红。只不过,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看不到罢了,他心道:我总不能如实相告,说我是因此次出门忘记带银钱,故来京城府衙借几个使使吧? 思罢,黑衣男子不自然地收起手里的竹竿,而后,才用冷峻的声音掩盖住自己的尴尬,正义凛然道:“真没想到,在这里我还能遇到与我同道的为国为民中人!不瞒各位,我也觉得,今日之城南投毒事件必有蹊跷,是以,才来京城府衙一探究竟的……” 可还没等他说完,对面的黑衣女子就语带讥讽地笑了起来:“哦?你竟也是因此事而来?我怎么不觉得……我反倒觉得你是……” 黑衣女子的话待说不说,欲语还休的,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却听那黑衣男子突然“哎”了一声后,便见他又重新挥起竹竿,一抽一送,往那黑衣女子的肩头攻了过去。黑衣女子撤肩挥剑,两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再一次交起手来! 吕府尹见状,在下面毫无威严地大喊道:“停手!你们都给我停手!当我京城府衙是什么?你们的比试场吗?” 可那二人又怎会听他的话,继续在屋顶之上你来我往,打斗不休! 在长剑与竹竿的交接中,不仅有隐隐的火花嘣闪出来,兵器交戎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那黑衣女子更是边出招式,边嘴里忿忿道:“我今日定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乾坤派故意抹黑来了!” 黑衣男子无奈笑笑,手上却也不敢怠慢,一招一式,凝神应对。 待五六招过后,曲阳楼便确认了:那黑衣女子使得,是正儿八经的摘星十七式!不是什么冒牌货!同时,他也发现,这二人竟是功力相当,难分胜负。 曲阳楼内心感叹:中原之地果然卧虎藏龙!听这两人声音,不过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在武功修为上,竟都能有此造诣,实是令人羡慕……我若是有名师指点,说不定此时也…… 躲在假山后面的任雪婵,此刻看那两个黑衣人缠斗正看得入迷,却忽觉一只手,拍上了自己的肩膀! 任雪婵一惊,扭头便捉住了那人手腕。一推一送之后,那人便仰面向后摔了过去。 假山后面本就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任雪婵只道是哪个发现了自己的衙役或护卫。 直听到那人“哎呦哎呦”的声音之后,任雪婵才反应过来:打错人了!这是卫怀济! 于是,她赶紧蹲下身子,将卫怀济拉起来,嘴里道歉道:“我不知道是你!你怎的跑到我后面来了?还不声不响的?我以为,是谁要偷袭我呢!” 卫怀济愁眉苦脸地边揉着自己的屁股,边道:“我在前面那几个房里大体搜寻了一圈儿,便听得这个院子里头有动静。我想着你爱看热闹的性子,便认定你在这里。而这全院之中,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便是这假山后面了!是以,我就偷偷摸摸地到这里来找你……谁知就!任姑娘,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 任雪婵小声笑道:“没想到,你这呆子还有挺聪明的时候!不过……怎么样?方才那一跤,你摔的痛不痛?有没有哪里受伤?” 说完,任雪婵就要扯过卫怀济,查看他的伤势。 卫怀济见状,连忙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我自己就是大夫,回去擦点儿药酒就好了……” 任雪婵见他一直捂住后面,才忽得反应过来:他定是摔到了私密之处。 于是,任雪婵偏头笑笑,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转开话题道:“那你快说说,你在府衙里溜达这一圈儿,有无发现?” 第26章 假山后面藏真意 屋顶之上试谈天 卫怀济失落道:“琉璃噬心毒的解药并无发现……不过我想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定是在那投毒之人身上的。只是……” 任雪婵挑挑眉毛,问道:“只是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发现?” 卫怀济点头道:“不错!我在那四位药材商人所住客房边的库房里,发现了几麻袋的川芎和丹参!这就怪了……明明他们手里有这两味药材,为何还要向各个药铺征集呢?” 任雪婵将卫怀济推到自己前面来,让他透过假山的缝隙,往外望去。 待卫怀济看清在场的人后,不禁吃惊道:“三色鹰?!他们为何会在这里?” 任雪婵笑笑,解释道:“他们不光是在这里,而且,我方才听那屋顶上的黑衣姐姐说,他们便是那行所谓的药材商人,也是城南水井的投毒之人!” “哝!”任雪婵又随手一指,道:“拿折扇、看起来很是自以为是的那位,便是给我师兄下毒的曲阳楼了!” 卫怀济点点头道:“看来,他们是在给你师兄下了琉璃噬心毒后,便立即假扮起了药材商人……” “但是……”卫怀济接着分析道:“若是一时兴起假扮药材商人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如此多的药材!因此,他们定是从一开始,就是以药材商人的身份进京的!毕竟,这样更容易掩人耳目,也不易让人们发现他们的真实意图……之后,他们更是利用药材商人这个身份,先在城南水井投毒,再给村民解毒!这样做的好处有二。一来可以谎称缺了药材,以官府的名义征集走附近所有各大药铺的、你师兄驱毒所需的必备药材,即川芎和丹参。这样,即使你师兄手里有解毒的方子,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二来可以通过医好百姓这件大事,来拉近他们与当地官府的关系,好方便他们日后在京城行事!” 任雪婵道:“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把我师兄找出来杀了,这样岂不更省事?为何要大费周章投毒解毒的?我听得都累!” 卫怀济耐心地解释道:“曲阳楼他们应当是对京城也不算熟悉……就算是熟悉,满城搜寻一个人也是费时费力!对比起来,把对你师兄有用的药材收走,是不是更方便快捷一些?” 任雪婵点头道:“那倒是!就是手段过于卑鄙了!” 卫怀济看了外面的曲阳楼一眼,道:“不错!这法子,简单、直接,又恶毒!” 任雪婵听后,不禁跟着骂道:“真是个狗贼!” 在漆黑的地方适应了一段时间后,卫怀济便觉自己的视力恢复了一些。他见任雪婵在痛骂别人的时候,露出的一口小白牙,竟也是极为可爱的…… 很快,卫怀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神,他理了理思路之后又说:“看来,那琉璃噬心毒的解药,也定是在那曲阳楼身上了!” 任雪婵赞同道:“不错。” 接着,卫怀济皱眉道:“那我们该怎样取来?不知,这曲阳楼的功夫怎么样?” 任雪婵抬头看了眼屋顶上正打的激烈的黑衣二人,不由计上心来,她道:“打,我们是打不过他的!不过,我倒突然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卫怀济刚想问她是什么好主意,任雪婵却已经一个闪身从假山后面出去了。 且听她大喊道:“诸位稍安勿躁!我有办法证明,那位黑衣姑娘与这曲……老板,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众人见院中忽然多出一杏子衫的美貌少女,不由都吃了一惊。 吕府尹更是暗戳戳地害怕:我这京城府衙,今日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的……有这么多刺客?!不知,后面还有没有?! 思罢,吕府尹更是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而曲阳楼在见到任雪婵后,则不同于其他人的吃惊之色。 只见他随意地笑道:“小美人儿!你我真是有缘!这一天之中,你我两次见面!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曲阳楼虽嘴上说着些轻薄的话,但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却不敢向任雪婵靠近半步。 不止不敢靠近,他还将身子转了转,用拿折扇的右手对准任雪婵的方向。 那架势,仿佛任雪婵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任雪婵见状,不由咯咯娇笑道:“曲公子,你嘴上说的这么好听,身体却很诚实嘛!你摆出这样一副架势,难道是……很怕我吗?咯咯咯咯……” 闻言,曲阳楼的面上虽尴尬了一下,但身体却没有动,他笑道:“任姑娘,莫要开曲某人的玩笑!你若……保证不用那两重虚!咱们两个人便可光明磊落地闲话一番!” 谁知任雪婵听后,更是笑弯了腰,她道:“光明磊落?!这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让人觉得甚是可笑呢!” 继而,她忽得收起笑容,怒道:“你若是那光明磊落之人,我师兄又怎会因中了你的毒!含恨而终?!” 卫怀济躲在阴影里,背靠假山,扯了扯嘴角,小声道:“含恨……而终……?这……好像还没终吧……?” 曲阳楼这边听来,却是面有喜色。但他很快便将这窃喜之意压了过去,继而换上一副节哀的神情,遗憾道:“那真是太不幸了!岳兄正值壮年,这……实在是可惜!” 任雪婵单手掐腰“呸”了一声才道:“你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嘴上这样说,心里指不定乐成什么样儿呢!” 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本就无甚深仇大恨,又都是少年心性。因此,当他们看到假山那边如此热闹后,便互相对望一眼,继而又颇有默契地同时停下手来。 随后,二人各退一步,待中间隔开一段距离后,又各自找了块舒适的瓦片坐下,再探头向下张望。 那年轻的黑衣男子见状,轻笑道:“我只道你是个忧国忧民的女侠客!谁知,你现下这幅样子竟如街边的闲妇一般,瞧热闹瞧的入迷!” 黑衣女子闻言,厌恶地瞪了黑衣男子一眼,而后又将那玉珥长剑放在手边,才道:“那得看是什么热闹!下面这女子我识得!但是,上次我们见面之时,我却不讲义气地抛弃过她一次……因此,这次若是她不能全身而退,我定会从旁襄助……” 黑衣男子见她眼波流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坚定,是以,他不由一晃神问道:“你见过眼睛里似星辰悸动的人吗?” 黑衣女子只管盯着下面的情形,并未留意黑衣男子话里的意思。是以,闻言后她先是奇怪地看了黑衣男子一眼,才道:“星辰悸动?这也是摘星十七式里的招式吗?可师父并未传授于我……不对啊,师父已经把全部的十七式都传授于我了,可是,其中并没有星辰悸动这一招式!所以想必,是你记错了!” 黑衣男子听后,轻轻弯了下嘴角,且他有些深邃的眼眶下含着一点笑意:“你这人真是怪!方才我见你说起城南百姓中毒一事来,明明头头是道的!可你却对于我说的话,像是听不懂一般!还跟我说什么摘星……十七式来顾左右而言他?!你说……我是该说你迷糊呢?还是聪明呢?!” 黑衣女子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我聪慧与否,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毋需阁下来评判!也不劳阁下你费心!” 黑衣男子又含笑看了她一眼,才将两只长手撑在瓦片上,身体后仰,不再说话。 再说这曲阳楼,不论任雪婵说什么花言巧语,他都不肯靠近她。 任雪婵便笑道:“曲公子,你也未免太小心了些!我一个弱女子,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害怕了?” 曲阳楼讪讪道:“你是不可怕,可你手里的两重虚,却可怕的很……” 任雪婵故意上前一步道:“曲公子难道不知?我的两重虚早已用完了!不然,今日救我师兄之时,我就不用谎称你们中了两重虚吧!你是了解我的,若我手里有这种好毒,定是会使出来的!” 曲阳楼仔细一想,确是如此。 今日,他同岳匡物打斗之时,岳匡物本是中了他的琉璃噬心毒!如若当场就能给他补上一掌的话,他必立时毙命!谁知,这个时候,任雪婵却突然出现了,且她谎称曲阳楼等人已中了她的两重虚! 曲阳楼与三色鹰都曾尝过两重虚的滋味,是以,他们听闻后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任雪婵便趁此机会救走了岳匡物。 曲阳楼四人只道自己真的是身中此毒,于是便堪堪看着任雪婵带走岳匡物,竟无一人追去!而是齐齐回到客栈里,等待毒发。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出现上次的那些症状,几人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而那时再去追捕岳匡物,早为时晚矣! 后见曲阳楼暴跳如雷,段瑞只好给他出了个向城南水井投毒的恶毒点子。借此,不仅可以将岳匡物驱毒所需的必备一两味药物,全部收缴上来!还可卖给京城府衙一个人情,以方便他们日后在京城行事。这样,既不费一兵一卒,也不用大力搜捕,便可将岳匡物轻松置于死地!他们也能顺利地同吕府尹攀上交情…… 本来,在这之前,曲阳楼是对这点子赞不绝口的。 可谁知到了今夜,风向竟突然变了!先是面对黑衣女子的质问,他觉得无力反驳。现下他又被任雪婵一个小姑娘给逼的退无可退!是以,不管她手里还有没有两重虚,曲阳楼都打定主意,要好好防着她!坚决不让她靠近自己! 于是,曲阳楼回过头来,继续应付任雪婵道:“那曲某也不知,任姑娘是否将那毒药补充在身上了?” 任雪婵心道:小贼还挺精明! 不过,她面上却笑道:“曲公子说笑了!上次那两重虚是我偶尔得之,用没了便是没了。我元阳派又不善于制毒,这短短的时间内,我去哪里补充毒药?” 曲阳楼闻言,觉得似是有些道理。 于是,他稍稍放下一部分防备,道:“那小美人你这样和我套近乎,不知你意图如何啊?毕竟……你师兄是因我而死……你应当,视我做仇人才是。” 任雪婵惊道:“难道我的意图还不够明显吗?!我师兄死了!虽我把他救了出来,但他到底还是死了!所以,就以我那老头儿师父不讲情份的性格,定会将师兄的死迁怒到我身上!我可不想受那无妄之灾!是以,我思来想去的,还是跟了你罢!你既有银子,又会哄人,跟了你,以后的日子势必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虽然任雪婵的理由听起来有些牵强,但曲阳楼看着任雪婵如娇花一般的脸,还是激动道:“任姑娘此话当真?” 任雪婵故作肯定道:“自然当真!” 第27章 贼喊捉贼善用计 库房里面见真章 “不可!”还未等曲阳楼走到任雪婵身边,假山后面便又走出一人出言阻止道:“任姑娘,不可胡乱做出这种许诺!这曲阳楼,他不是好人!你怎的如此糊涂!” 任雪婵见卫怀济一身素色长衫且脸色担忧地走向自己,不禁扶额叹道:这个呆子……又出来搅事……明明我方才都要成功了! 而吕府尹这边,简直快要晕厥过去:果然还有第四个刺客!现在这整个京城府衙是什么情况?我到底要不要趁他们不备,把所有人都给抓起来,然后通通关进大牢里?!不行,方才这位曲老板曾说过,这些个刺客功夫极好,如若到时,非但人抓不住,我还折损了些衙役和护卫,那就太不好看了!罢了,罢了!还是再等等吧!毕竟,他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我也算是谢天谢地!如若他们能在说完话后,不惹是非地立时离开,那就最好不过了…… 曲阳楼从未见过卫怀济,于是,他皱眉问道:“这位是……?” 任雪婵打个哈哈道:“他?我的一个跟班而已,不值一提!” 曲阳楼闻言,便未将卫怀济放在心上。 而三色鹰三人在打量了卫怀济后,倒是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可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们又一时想不起来…… 吕府尹已经上了年纪,没有心情在这里看年轻人们打情骂俏,他只关心自己的官位保与不保。 于是,他看向任雪婵,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方才我记得你说过,有办法能证明曲老板还有那位黑衣姑娘说的话,谁真谁假?此话可当真?” 任雪婵信心满满道:“自然当真。” “不知要怎么证明?”吕府尹继续问道。 任雪婵掩耳悄声向卫怀济嘀咕了一番后,才道:“吕大人,你先让护卫去燃了火把。然后众人便都跟在这位卫……公子身后即可,到了地方,你们自会知晓。” 待一众护卫手执火把回来之后,卫怀济便带头往前面走去。 院里的众人虽心有疑虑,但这里是京城府衙,想来也没什么危险,便都跟着去了。 只见卫怀济左转右转地,来到了曲阳楼一行人所居住的客房外面。 原来,吕府尹念他四人救治百姓有功,是以,特意辟了幽静客房,让他们暂住。 接着,卫怀济一把推开旁边用来储存物品的库房门,然后又进去搬了两麻袋药材出来。 吕府尹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卫怀济解释道:“这是川芎和丹参!” “川芎和丹参?!”吕府尹重复了一遍才道:“哦!不错,这是曲老板所说的,为城南百姓解毒之时所缺的那两味药材……” 吕府尹扭头看了曲阳楼一行人一眼,道:“可是,这药材怎么是从曲老板的库房里搬出来的?不是说稀缺吗?” 卫怀济摇头道:“川芎和丹参并不稀缺,反倒十分充裕!吕大人如果不相信的话,大可去这库房内部瞧他一瞧!里面有好几袋和这一模一样的药材!” 随行的其他官员闻言,纷纷依次进入库房内部查看。 而吕府尹却直接看向曲阳楼道:“曲老板……这……” 曲阳楼哈哈笑道:“这是川芎和丹参没错!但这两味药里,也都让别有用心之人掺了剧毒!是以,曲某才不敢贸然送给百姓们使用!毕竟,人命大过天!曲某可不敢拿百姓们的性命开玩笑啊!” 不等吕府尹开口,任雪婵便急道:“你这狗贼!脸皮也未免忒厚了些!证据都摆在你脸上了!还在这里抵赖!” 曲阳楼笑道:“曲某有没有抵赖,任姑娘一试便知!不过,任姑娘若是吃了这药材,待会儿中毒身亡的话,曲某可是要悲痛上几天的!毕竟,像任姑娘这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可不是随处都有的!” 卫怀济闻言,赶紧拿起一片川芎放在鼻前闻了闻,却并未发现上面有任何怪异的味道。 没办法,卫怀济只好又取出怀内的一包硫磺,洒了一些在上面,才发现那川芎的颜色立时变深了。 卫怀济暗骂自己大意:方才竟没有事先调查好这药材上是否有毒……这曲阳楼,恁的狡猾又恶毒! 可还没等卫怀济验出到底是何毒,库房那边便有人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谭大人晕倒了!” 卫怀济闻言,赶紧放下手里的川芎,往库房里头奔去。 他着人将谭姓官员抬出来以后,便开始为他诊治,并吩咐其他人,切莫再动这里的任何药材。 卫怀济见这位谭姓官员脸色发青,手部浮肿,唇部也开始轻微地外翻,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接着,他撩开此官员的袖子,发现其汗毛直立,骨骼震动,形状甚为瘆人。 继而卫怀济搭上他的脉搏探了探,才终于开口道:“谭大人所中之毒,乃骨毛寒。” 吕府尹闻言,也弯腰上前查看道:“骨毛寒?!那岂不是和今日的城南百姓所中之毒是同一种?!” 卫怀济没有作答,他在又确认了一遍谭姓官员所中何毒后,便对与他一同进库房的人进行了询问。 原来,这谭姓官员是个米粮检司,平日,他在检验粮食的时候,都习惯把东西捻一捻,然后再放进嘴里尝一尝。方才,他听说这两味药只是普通药材,便未留意,还是习惯性地将那川芎捻了一点放到嘴里,这才中毒。 之后,卫怀济将那丹参也取出几片验了,发现上面附着的是同种毒素。 于是,他这才开口道:“丹参和川芎药材上,皆有骨毛寒这种剧毒。” 其他官员闻言慌张道:“我们都摸了那麻袋里头的药材,不会也因此中毒吧?!” 卫怀济摇摇头道:“这骨毛寒只有在进入人的嘴里后才会产生作用。诸位大人只沾染在手上,是无妨的。现下,你们只需将手洗净,再将那污水倒进土里即可。” 几位大人闻言,赶紧吩咐下人伺候脸盆和净水,等都仔细清洗了双手之后,方觉安心。 吕府尹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谭粮司,便吩咐衙役道:“去!赶紧让厨房再熬上一份骨毛寒的解药来!” 衙役为难道:“大人,您忘了吗?今日好多味药材都已经用光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凑不齐解药所需的三十几味药材了!” 吕府尹急道:“那就赶紧出去抓药!愣在这里干什么?” 衙役一脸苦色道:“大人,现已夜深,所有药材铺都已关门不说,再者咱们今天已经把附近的丹参和川芎都征集上来用完了!便是去抓药,也抓不到啊!” 吕府尹见眼前的这几袋被投了毒的川芎和丹参,此刻只能看不能用,不由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一个声音道:“吕大人莫慌,在下有办法。” 吕府尹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卫怀济。 只见卫怀济从怀里掏出一精致小盒,又从里面取出一枚莲子大小的绿色丸药,放到谭粮司嘴里。 吕府尹大惊,质问道:“你给他吃的什么?!” 卫怀济简单解释道:“异己丹。” 吕府尹道:“这……能解骨毛寒的毒?” 卫怀济点点头。 吕府尹道:“谭粮司身居要职,他若因服你丹药而有性命之忧,我可要拿你是问!” 卫怀济道:“吕府尹大可放心。在谭大人身上的毒解开之前,卫某留在这里便是。如若有任何状况,但凭吕大人处置!只是……” “只是什么?”吕府尹问道。 卫怀济扭头看了一眼那两口装满药材的麻袋,才道:“只是,这被投了毒的川芎和丹参必须立刻处理掉!不然,肯定还会有其他人不小心中毒!” 吕府尹道:“应当怎样处理?” 卫怀济道:“火焚即可。” 吕府尹想着火焚确是最直接了当的办法。于是他让衙役把掺了毒的药材都搬到后院去,马上进行集中焚毁。 曲阳楼见状,这才上前道:“现下,诸位可都看到了吧?曲某人所言非虚!这便是之前曲某人为何不敢将这几包被人投了毒的药材拿出来使用的原因。” 吕府尹听后,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 可任雪婵却气道:“那你倒是说说,是谁给你屋里的药材下的毒?!依我看,分明就是你自己贼喊捉贼!” 曲阳楼淡定地笑道:“曲某烦请任姑娘不要胡乱猜测!凡事都有个目的可言!如若是曲某给自己所贩卖的药材投毒,那依任姑娘看,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任雪婵闻言,不禁一时语塞,她无力地重复道:“反正,肯定就是你自己投的毒!好处什么的!只有你自己清楚罢了!” 曲阳楼接着笑道:“曲某人懂经商,知药材,虽说不是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高八斗的大学士,但也自认为不是痴傻之人。是以,对曲某自身没有好处的事情,曲某是不会做的!尤其这……对自己的药材投毒?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 言罢,曲阳楼冲吕府尹等人无奈地笑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任雪婵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一般。 这一番漂亮话说出来,本来曲阳楼已经胜券在握了。 第28章 虚虚实实两重虚 一胖一瘦墙上来 谁知,这时在众人背后却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何故将事情弄的这么复杂?直接搜身不就好了?!也省得所有人在这里猜来猜去,没意思的紧!”说话的,竟是那黑衣女子。 她和那名黑衣男子,不知何时都已经从屋顶上飞身下来,此刻就站在众人身后,却无一人发觉。 任雪婵闻言,高兴地拍手道:“对对对!这才是个好主意嘛!搜出谁的身上有毒药,谁便是那投毒之人咯!侠女姐姐,还是你厉害!” 吕府尹闻言,为难道:“那……先从谁开始搜?” 不等其他人作答,任雪婵便左脚踏乾,右脚画艮,使出步惊移云,快速攻向曲阳楼道:“自是从嫌疑最大的曲老板开始咯!” 待任雪婵靠近曲阳楼之后,她便使出左真右假的潭影掌急攻他左肩。 因曲阳楼担心她身上可能会有两重虚,是以,尽量不与其有甚肢体接触。 面对任雪婵的进攻,曲阳楼只能用右手的折扇挡开,然后身体紧接着退后一步。 任雪婵见此刻的曲阳楼打起架来束手束脚、方寸大乱,不由信心大增。 她自然知道曲阳楼怕的是什么,于是,她专攻其露在外面的肌肤,即面部,颈部,和手部。而曲阳楼一边要抵挡任雪婵的攻击,一边还要和她保持安全的距离,是以,接起招来便稍显吃力! 本来,曲阳楼的功夫比任雪婵高了不少,但这一架打下来,竟是他落了下风。 待曲阳楼终于快要转败为胜的时候,任雪婵又会故意出其不意地说上一句:“两重虚来咯”!然后再在曲阳楼眼前虚洒一把,把曲阳楼吓得,只好再次连连后退,转攻为守。 吕府尹见曲阳楼迟迟不能取胜,心下着急之余,便想派人前去襄助。 站在一旁的黑衣女子见状,立时将那已入了鞘的玉珥剑拦在吕府尹身前,并出言阻止道:“吕大人,武林人士之间的过招,官府最好不要跟着掺和!不然,到时你府衙内哪里起了火,哪里又死了人,我可就管不了了!是以,吕大人现在要做的就是两不相帮!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吕府尹闻言,不禁皱眉:这曲阳楼明明就是一药材商人,什么时候又成江湖人士了?!不过也对,看他会些功夫的样子,应当也不止是个商人这么简单…… 黑衣女子这番威逼胁迫的话,对吕府尹确实起了作用。此刻,他只能强行按耐住心中的不快,示意府内的一干人等不可轻举妄动。 而曲阳楼那边在上了任雪婵的几次当后,心内委实觉得浮躁,他竟被一个小丫头逼得连连后退,像什么话?! 且任雪婵已经说了五六次她要洒两重虚,却都未见任何实物!是以,基本可以断定,她手里应是真的没有这种毒,只不过在虚张声势罢了。 思及此,曲阳楼的胆子便放大了些。 他渐渐开始尝试用胳膊和手掌接过任雪婵的招式。 当出招终于没有了掣肘时,曲阳楼便立刻反败为胜了。 两招之后,他更是得到机会:用折扇轻拍了下任雪婵的手腕儿。 虽是轻拍,但任雪婵的手腕儿还是登时肿了起来。 任雪婵见状,抬脚用步惊移云转了个身,然后嘟嘴捂住自己的手腕儿气道:“我不跟你玩儿了!你把人家打得这么痛!真没劲!” 曲阳楼见状,立时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捉起任雪婵的手,作势给她吹了两下,才问道:“这下不痛了吧?” 任雪婵斜睨着他,嘴里揶揄道:“怎么?现下不怕我了?” 曲阳楼将她的手捉紧些,嘴硬道:“本就不怕!” 任雪婵闻言,又咯咯咯咯地娇笑起来。 之后,她眸色一亮,一招江潭落月复西斜攻向曲阳楼左侧颈部,此招,攻得便是出其不意。 曲阳楼抿嘴一笑,低头避了过去。 二人便又缠斗起来。 而这边,中毒的谭姓官员已然幽幽醒转。 那名黑衣男子本一直未出声,见状,他不由冷冷道:“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卫公子,竟还颇懂医理。” 卫怀济边关注着任雪婵那边的战况,边谦虚道:“颇懂不敢当!只略懂而已。” 吕府尹道:“这位小公子莫谦虚!谭粮司如今已醒,小公子你功不可没。” 卫怀济道:“医者父母心!这是在下该做的。” 说完这句话后,卫怀济便后悔了:他竟自称是那谭粮司的父母?!这样堂而皇之地占朝廷官员的便宜,也是太大胆了些…… 不过还好,众人都沉浸在谭粮司已醒的释然里,无人在意卫怀济话里的意思,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然因为说错话,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也是有的。 再说曹方来和吴奎,他们一直在旁边盯着任雪婵和曲阳楼的一举一动。 只有段瑞一人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卫怀济。 直听到他说自己略懂医理,又说医者父母心,段瑞方才大叫一声道:“我想起来了!” 曹方来扭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起什么了?!别大惊小怪的!再给我丢人!” 言罢,曹方来还别有用意地瞪了吴奎一眼。 吴奎一想到方才孩童之事,便赶紧示弱般地低下头,算是将这冷眼不声不响地接下了。 段瑞不理曹方来的态度,直接快步走到其身边,小声道:“方才黑灯瞎火的,我看得不甚真切!加上,他又没背那日的药箱子在身上,我便一时没有记起他是谁……现下,我终于可以肯定,他便是那日在如意茶馆,救走任小娘子的小贼!” 曹方来和吴奎闻言,一齐向卫怀济望去,见他果然依旧是那日的一脸蠢相,心下才都恍然大悟。 于是,曹方来冲段瑞和吴奎点点头,三人便心照不宣地向卫怀济走去。 可还未等他们到达卫怀济跟前,曲阳楼那边,却先出事了。 只见他右手扶住院内的一颗老槐树,半躬着腰在那里吐的昏天暗地。 翩翩佳公子的形象,顿时一去不复返。 任雪婵见状,不由捂着肚皮笑道:“我都告诉你我要用毒了嘛!你为何偏不信?!可真是个怪人!哈哈哈哈……” 曹方来三人见状,只能先跑到曲阳楼这边。 一看他的症状,三色鹰便知道:他这是又中了两重虚了! 是以,现下三人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对曲阳楼进行言语上的安慰,但却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任雪婵道:“怎么样,曲公子?这滋味……着实让你想念吧?” 曲阳楼低头拼命干呕,无暇说话。 毕竟,那些蛇虫鼠蚁源源不断地从自己喉咙里被吐出来,任谁都不会泰然处之。 曲阳楼只觉,自己的肝胆内脏全都皱巴巴地挤做一团,生不如死。 任雪婵却语气轻松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看,你现在吐得这么难受,我实在是心疼的很呐!要不这样,我把两重虚的解药给你,你把琉璃噬心毒的解药给我,如此一来,我们两个都不算亏本,如何?” 曲阳楼闻言,不禁抬起头来。 他的面部虽已因剧烈呕吐变得扭曲狰狞,但他依然用强大的意志力笑道:“原来这才是任姑娘的来意!那岳匡物真是命大!怎的到现在都还没死?!” 任雪婵连“呸”两声道:“要死也是你死!我师兄才不会死!” 曲阳楼的喉咙里呵呵笑道:“只要我不给你解药,他迟早会死!是以,这交易,我不跟你做!我中这两重虚,只难受两个时辰而已,伤不了性命。但岳匡物就不一样了,他只要在今夜之前得不到解药,便是必死无疑!这样,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任雪婵气极骂道:“你卑鄙!”。 接着,上来就要动手搜曲阳楼身上的解药。 谁知,三色鹰却从旁阻拦,与任雪婵交起了手。 任雪婵冷哼道:“就凭你们三个?!” 果然,四人没过几招,三色鹰便齐齐被任雪婵打倒在地。 任雪婵笑道:“怎么?你们三个这是等的不耐烦了?上赶着要再重温一下那两重虚的滋味,是不是?” 吴奎最为胆小,他连忙道:“不是不是!” 曹方来瞪他一眼,他也就不敢再言语了。但一想到两重虚那令人绝望的毒效,他硕大的脑门儿上便没出息地渗出许多密密麻麻的汗来。 可就在此时,整个院子突然没来由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里。 众人凝神细听。 原来,远处传来了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声音绵长而悠远。 吕府尹本就因自己府衙里一团糟而怒火中烧,此刻更觉这更夫就是故意来找事的! 因为他敲的,既不是三更,也不是五更。 且听那节奏与韵律,反倒更像是某首曲子的大概之意。 吕府尹心道:明日,我定要让那庭街监好好将此人查办查办!如此不斯职守,像什么话…… 正想着,吕府尹便隐隐看到府衙远处的院墙墙头上有一胖一瘦两人,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只见他们身形如燕,健步如飞。 吕府尹登时以为自己眼花了:这……难道是什么飞檐走壁的轻身功夫?! 可就在他揉眼的空隙,那两人却早已到达内院,跳下墙头了! 只见其中一人,身材微胖,神态慈祥,全身上下着一件黑色圆领的屠夫袍。若不是他手中的那把杀猪刀,想必,没人会把他的脸,与嗜杀成性的屠户联系在一起。 而另一人则与他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人肩单背薄,个子矮小,左侧脸上的一块巴掌大黑色胎记尤为惹眼。他身上则着一件最普通不过的靛青色布袍,但,许是袍子太长,是以,他才从中撩起一截,别在腰间。另外,他的头上竟还包了一块方布头巾,更显得其不伦不类。 最后,看他右手拿根通体漆黑的短棒,左手拿一更夫常用的竹梆子。由此想来,刚才听到的打更之声,便应是出自他之手了…… 吕府尹绝望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心里恨恨地数着:第五个!第六个!已是六个刺客了!我竟然还在这里悠闲地坐着?真不知他们待会儿会不会一时兴起,杀了我们!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毕竟,官府和武林,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要杀,他们也该偷偷摸摸地杀,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像这样堂而皇之地杀…… 想到这里,吕府尹竟突觉心安了。 于是,他便继续坐在座位上饮茶,似是不受任何影响的样子。 那身材微胖之人笑眯眯地扫了一眼众人,待看到躺在地上的三色鹰之后,才道:“曹兄弟,你们三人这是……何意啊?” 曹方来见自己找的救兵终于来了,不禁喜形于色。 第29章 打更阎王与千人屠 他赶紧拍拍身子,从地上站起来道:“钱兄弟,赵兄弟!你们可算是来了!再不来,还不知咱们鬼门峰被外人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任雪婵见这两人奇人异相,不觉心下有些畏惧,但她嘴里还是笑道:“这是用正经手段打不过,便叫帮手来了啊!真真不要脸!几个大男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小姑娘!” 三色鹰如今吃了败仗,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的意思。 但他们技不如人,又无任何办法。 加上曲阳楼此时就在旁边,他们也不敢再随意对任雪婵口出放浪之言。 于是,三人在听到任雪婵的嘲笑后,只是默不做声。 今日下午,是曲阳楼吩咐三色鹰三人带着一千两银票,出面去鬼门峰在京城的分堂:猿啼堂,叫的帮手。即,方才到的这两位了。 这样做的目的:一来自是为了联络与当地猿啼堂的关系;再者,便是为了应对像今夜这般的突发状况。 是以,那屠夫钱双厚和更夫赵三尺两人,此时便只认得三色鹰三人。 至于曲阳楼,他们是不识得的。 甚至,他们见曲阳楼兀自在那里哇哇乱吐,反倒心生厌烦。 因着下午收了三色鹰的银票,因此,钱双厚现下的心情似乎格外好,说起话来,便也有几分客气。 只见他笑眯眯地看向曹方来道:“曹兄弟,敢问是谁人给了我们鬼门峰难堪?” 曹方来连忙朝任雪婵的方向努努嘴。 钱双厚便笑道:“曹兄,你竟是连这么个小姑娘也打不过吗?看来,我们鬼门峰入峰的门槛儿,也着实低了些……” 闻言,曹方来的脸上顿觉臊得慌。 钱双厚转头看向任雪婵笑道:“是以……这位姑娘的功夫很厉害吗?不如,就让在下来领教几招!” 任雪婵闻言,当下便有了退缩之意。 她刚想推辞,却听得一个声音不屑道:“欺负一个小姑娘,很有意思吗?” 任雪婵一抬头,发现那黑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到了那颗老槐树的枝桠之上。 此时,她正右手支剑往下看,双脚悠闲地在空中荡着。 任雪婵喜道:“侠女姐姐!你什么时候上去的?我竟不知道!” 黑衣女子作势用手在鼻子前虚扇几下,才嫌弃道:“下面的空气已然不干净了!有人在那里吐来吐去的!我难受的紧,便来上面透透气。” 任雪婵用食指戳了戳曲阳楼的后背,道:“听见没有!我侠女姐姐是在嫌弃你呢!你可别再吐了!” 曲阳楼刚想说话,却又转过头去一阵干呕。 吕府尹一行人,见这边时不时地就开始打打杀杀,极是危险! 于是,他早已率领一众官员撤离到了这个院子最边远的地处去。 而官员们的四周,全是被衙役和护卫围起来的人墙。 此时见状,吕府尹只能高声询问道:“曲老板,你可还好?” 曲阳楼虽低着头,但他却艰难地冲吕府尹挥挥手,示意自己无事。 吕府尹等人便又在原处坐定了。 不仅如此,他还让下人们端来热茶,与其余几位大人当场品鉴。 那架势,似是在看什么大戏一般。 这边钱双厚不疾不徐道:“你们两位小姑娘,倒是商量好了没?到底是谁要出来为钱某赐教?” 黑衣女子翻身而下,凛然道:“自然是我!” 钱双厚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他立时亮出一把弯柄尖头的杀猪刀,朝那黑衣女子的面门攻了过去。 黑衣女子一偏头,用手里的剑鞘把这杀气腾腾的一刀给化开来。 钱双厚手中的杀猪刀虽短,但竟被他使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只见他一击不中,便又侧身一前送一回勾,堪堪向黑衣女子的颈间划去。 任雪婵见状,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只道是她的侠女姐姐,此次定是躲不过了! 刚想出声谩骂,却见那黑衣女子头往前一低,然后利落地转身,用刀柄顺势击打钱双厚的前臂。 钱双厚左胳膊一麻,一把杀猪刀又向黑衣女子手中的玉珥剑剑鞘砍去。 黑衣女子趁机拔出玉珥剑,往钱双厚的胸口回刺过去。 任雪婵见状,转而叫好道:“侠女姐姐!打得好!” 黑衣女子回头,分神对她说道:“你要记得,这是我之前欠你的,现下就还上!以后,你可不许再怪我了!”言罢,她便专心继续与钱双厚手中的杀猪刀厮斗。 任雪婵闻言,不由心下生疑:侠女姐姐方才说欠我什么?可我……何时认得个这么厉害的侠女姐姐?真是怪哉!只怕是她认错了人,亦或是记错了罢…… 见钱双厚竟不能立刻取胜,站在一旁的更夫便沉不住气了。 他敲了下手中的竹梆子,嘴里讥讽一声道:“我打更阎王倒是不知,这京城府衙里,什么时候竟这么人才济济了?!不如,让赵某也来讨教几分!” 赵三尺在入鬼门峰之前,就是一个打更的更夫。 只是,寻常更夫是用木头短棒来敲击那竹梆子。而自从赵三尺将打更用的家伙什儿变成了武器以后,他便将木头短棒改成了有些份量的生铁短棒。为的,就是给敌人一个迎头痛击。 尤其是,这生铁短棒是实心的,较之木头短棒的攻击力,强的可不只是一点点。 是以,但凡被赵三尺手中的这根铁棒击中的话,定是要受伤的。 说完,赵三尺便想不顾任何江湖规矩地冲上去,与钱双厚一并对付那黑衣女子。 谁知,还不等他近身,便有一只破烂竹竿拦在了自己身前。 赵三尺怒目而视,发现那人竟是一黑衣男子。 只听黑衣男子冷冷道:“阁下未免脸皮太厚了些,想以二敌一地欺负一个姑娘家吗?” 赵三尺说话前,先用右手的铁棒敲了一下左手的竹梆子,才道:“我劝你这人快些走开!不要在这里多管闲事!” 黑衣男子“哦?”了一声,便反手用竹竿勾住赵三尺的梆子,在他额上重重地敲了一记。 赵三尺吃痛,大怒道:“你自己找死的!可怨不得别人!”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用一招倒反乾坤率先捉住赵三尺的右手。 这倒反乾坤乃是八卦掌里的招式,讲求的是先送出掌风,再以八卦之力反向收之。 这期间,对阵的二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靠的全是一股八卦真气来控制对方。 虽这黑衣男子的年纪不大,但由他使出来的这一招竟略显老成,一看便是整日里勤加练功的结果。 赵三尺见状,不由低吼一声:“乾坤派的八卦掌?!哼,那今日便让我打更阎王赵三尺,好好长长见识!” 黑衣男子闻言,低头嗤笑一声:“打更阎王?好一个大言不惭之流!” 见赵三尺不声不响地朝自己的下盘攻来,手中的粗短铁棒直击自己大腿。 黑衣男子便也不敢怠慢,一个飞身,就跃了起来。 谁知,赵三尺这一招催归骑竟还有后招。 他似是早已知道敌人势必会一跃而起一般,是以,他先在黑衣男子前头,往高处窜去。 虽赵三尺的身高真的比三尺高不了多少,但他却胜在反应灵敏,跃起的时间也比黑衣男子要早。 因此,他现在悬在半空中的位置,要足足比黑衣男子高了一个头。 此时,他复又挥出短棒,直直向黑衣男子的颅顶砸去! 若是这一击中了,那黑衣男子必定要落得个头破血流、脑浆迸裂的下场! 可那黑衣男子的功夫却也不弱。 只见铁棒快要落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黑衣男子忽得往斜反方向一钻,赵三尺的这一击便落了空。 曲阳楼在呕吐的空隙,不忘偶尔抬头,观摩战局。 待见到黑衣男子身体歪斜,似是很轻松地就避过了赵三尺的这一击后,他心下不禁警惕起来。 因为曲阳楼深知,在练功时,往上冲,或往下降,一般,人的身体都是垂直往上或者往下的。 而在直上或直下的过程中,能随意歪斜、调转,改变原有方向的人,实则是有一定深厚的内力在里面。 因为,看似这样一个简单随意的动作,却对人的身体操控力要求极高。而较高的身体操控力则需满足两个方面,一是自身的内力需达到一定境界,二是此人需有较高的武学悟性才可以。 但凡功力低下乃至一般者,都不可能做到:在如此高速上升或下降的过程中,随意切换自己的姿态。 由此看来,黑衣男子的功力,确实尚可。 再者,他能与鬼门峰里的“打更阎王”过上这许多招,已属不易。 因为连曲阳楼都不能确定,若是自己出手的话,能否与这赵三尺缠斗上这一时半刻。 而对于不懂武功的人来说,则看不懂其中的奥妙。 他们只道是,那边的黑衣女子与钱双厚打了个平手,这边的黑衣男子与赵三尺也打了个平手。 在他们看来,这动手的四人,各自的功力是势均力敌的。 其实不然。 这黑衣男子与“打更阎王”赵三尺的功力相差无几,这不错。 但那黑衣女子与“千人屠”钱双厚之间还是有一点差距的。 她之所以到现在为止,能与钱双厚堪堪打个平手,全仰仗她思维敏捷,身手利落之优势。 加上她所使出的摘星十七式,罕见地重现武林,里面的许多招式对钱双厚来说,都是稀奇又出其不意的。 在钱双厚出手之前,他既需思索黑衣女子的招式,又需在短时间内想出破解之法。 是以,他的动作相比较黑衣女子而言,便略显迟钝了一些。 钱双厚在江湖上号称“千人屠”,便足见他的出招之凌厉,功力之深厚,为人之冷血。 再者,钱双厚本身的功夫还要比赵三尺强出不少,是以,黑衣女子应对起他来也更显艰难。 但那黑衣女子虽年轻,却足以与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相抗衡,倒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四人现在基本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战斗状态里。 即,你不能制服我,我却也不能奈何的了你。 一旁的任雪婵见状,急道:“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算了,我先取解药再说!” 下定决心后,任雪婵再次伸手向曲阳楼的胸口处探去。 三色鹰方才虽都被任雪婵打倒在地,现下颇有些鼻青脸肿的意思。 但曲阳楼有难,来的两个帮手又与那两个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分身乏术,眼下,也只有他们来护住曲阳楼了。 三色鹰三人不能选择视而不见。不然,稍后曲阳楼定不会轻饶他们:那滋味,定是要比挨任雪婵一顿胖揍,要严重的多。 是以,曹方来三人只得硬起头皮,上前阻拦任雪婵。 可是,他们哪里又是她的对手? 这次,三人更是直接被任雪婵点了穴道,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可他们私下里反倒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来,今夜我们还得多谢这任小娘子了!我们此刻被她点了穴道,动也动不了。即便不能对曲堂主施以援助,他却也不能再为难什么…… 任雪婵见前面终于没了阻碍,便第三次伸手向曲阳楼的胸口掏去。 谁知,曲阳楼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极大力道,一把捉住了自己的手背! 任雪婵怒道:“你放开!曲贼子!没想到你好大的心性!中了我的两重虚,竟还有这样大的力气?!” 曲阳楼努力忍住由内而外的恶心之气,笑道:“曲某,多谢任姑娘谬赞!” 第30章 赤焰软骨散 言罢,曲阳楼竟欺身而上。 他虽身形比平时略慢,但对付任雪婵,却已是足够了。 只见他使出一招行云流水手,掌风拂过任雪婵的头顶,又由顶及面及咽喉。 最后,曲阳楼突得一把用食指和拇指同时捏住任雪婵的雪白咽喉处,并反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来。 原来,曲阳楼见那钱双厚与赵三尺就算最终能取胜,也需过个一时半刻,可他却早已被两重虚折腾的熬不住了。 于是他思量着:两重虚的解药定是在任雪婵身上,不如直接捉了她,先解了自己身上的毒再说。这样,也可少受许多时的痛苦。 本来,曲阳楼还在发愁:自己现下气力有限,也不知能不能制服任雪婵…… 可恰巧这时,任雪婵竟自己送上门来。 曲阳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蓄势待发,之后,果然一击即中! 曲阳楼低头在任雪婵的发间轻嗅一口,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任姑娘。” 卫怀济见状大惊,急急思索替任雪婵脱身的办法。 很快,他便似是有了计策。 因为他匆匆抢过一护卫手中的火把,转身隐入廊亭后面的一个过道里,瞬间没了踪影。 曲阳楼只道他是贪生怕死,便对他毫不在意。 且他嘴里大声叫道:“都住手!我无意与各位英雄好汉为敌!只是,曲某所中这两重虚实非常人能忍!是以,不得不出此下策,逼得这位小娘子交出解药!若任姑娘乖乖交出,曲某向你们保证,你们都可安然离开这里。” 黑衣女子与黑衣男子闻言,都有想停手的意思。 可那钱双厚和赵三尺却仍与他们缠斗不休。 曲阳楼只好又道:“我乃淮安与苏州地区的金鹰堂堂主曲阳楼!烦请两位猿啼堂的兄弟住手!算是给在下一个面子。” 钱双厚与赵三尺闻言,这才知道,原来方才第一眼望去,让人极为嫌弃的曲阳楼,才是给他们一千两银票的金主。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没办法,赵三尺和钱双厚眼下只得依言停手,并不情不愿地主动退后两步。 一旁的吕府尹见状,愤然起身,心下怨怼道:果然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门派中人!可你们这江湖上的争斗,何故非要弄到我的京城府衙来?! 但他仅是这样思量而已,眼见着这些人个个都有绝技在身,吕府尹的嘴上却是万万不敢出声呵斥的。 最后,吕府尹更是无可奈何地悄悄叹口气,便又坐回去吃茶去了。 曲阳楼对任雪婵道:“任姑娘,曲某本不想,将你我的关系弄得这般难堪……可你却硬要将我逼成这样。是以,现下你有两个选择。你看,是你主动把两重虚的解药交出来,还是要我动手搜……” 还未说完,曲阳楼便又偏头干呕了两声。 但与此同时,他捏住任雪婵咽喉的手指,却力道不减。 任雪婵借机推了他的胳膊两下没推动,反倒自己难受地咳了两下。 最后,她忿忿道:“我……没有解药!” 曲阳楼闻言,嘿嘿低笑两声道:“任姑娘既然如此不配合,那就别怪曲某无礼了!” 说完,曲阳楼伸出另外一只手,就要向任雪婵的腰间、胸前摸去。 “住手!”就在此时,廊亭后面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人,却不是卫怀济是谁?! 待曲阳楼看清说话之人后,理都没理他,便想继续手上的动作。 任雪婵绝望道:“你个不要脸的曲阳楼!你敢?!” 可还不等曲阳楼的手指触上任雪婵胸前的衣衫,他便顿觉头脑一阵晕眩。 紧接着,他从头到脚的精气像被什么抽空一般,整个人散架一样瘫倒在地! 全身上下,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曲阳楼大骇:我这是怎么了?!两重虚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效力?!怎得上次中毒之时没有发觉?! 曲阳楼艰难地抬眼扫了下目所能及的一干人等,发现除了卫怀济之外的所有人,都倒下了! 就连任雪婵,此刻也正毫无气力地歪躺在自己的胸腹之上。 至此,曲阳楼方才觉得不对劲:自己应当不止是中了两重虚这么简单。 因此,即便此时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曲阳楼也再没有心思去想那些风流之事了。 毕竟,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别的任何东西,都已变得可有可无。 再加上他既恶心难忍,又浑身酸软、力尽筋疲! 相比较方才,竟是更加地生不如死了! 但曲阳楼并不是轻易服输之人,他虽身体不能动弹,但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此种情形下,该怎样自救? 未及思虑出任何结果,却又见卫怀济将火把高举过头顶,出声道:“诸位,卫某无意冒犯!不过,还请诸位放心,这赤焰软骨散对人体无害,你们只是暂时动不了而已……这……今夜之事,卫某实属被逼无奈,还望各位海涵!” 赵三尺和钱双厚虽双双瘫软在地,但他们闻言,却依然颇有底气地质问道:“我们可是鬼门峰猿啼堂的人!你小子不要命了?!还不快快给我们解药?!我们兄弟二人,便饶你一命!” 吕府尹等人,也皆都出言哀求。 只有那黑衣女子与黑衣男子互相对望一眼,之后便静观其变、默不作声。 卫怀济虽嘴里一遍遍地说着“抱歉”,但却对所有的言语一概置之不理。 他径直走到任雪婵身边,拿出一个发亮的黑色瓷瓶,先用食指和中指在里面蘸了两下,又抹到任雪婵的人中之处。 不出须臾,任雪婵便跳起来叫道:“好啊!你个卫呆子!有这么好的毒药不给我?!偏给我那两重虚!让我险些就着了这曲阳楼的道儿!” 说完,任雪婵似乎十分不解气地在曲阳楼腰上狠狠踢了两脚。 卫怀济解释道:“任姑娘,并非在下不给。只是,这赤焰软骨散须得投入火中,方能生效。卫某不知今夜情形,也来不及将这毒药的用途及忌讳细细说与任姑娘听……因卫某害怕任姑娘你万一用错了毒,误伤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是以,才只给任姑娘你,两重虚这一种毒药傍身……” 任雪婵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这一大通,心中早已不耐烦。 是以,她只管自顾自地蹲下,在曲阳楼胸前毫无顾忌地摸索起来。 现下,便是曲阳楼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再作任何反抗了。 因为,他竟是连抬起一根小手指头,都不能够。 而在场所有人,只有曲阳楼自己同时身中两毒,也最是难忍。 但他见任雪婵的小手,此时在自己胸前不安分地摸着,还是有气无力地故意出言调笑道:“曲某竟不知,任姑娘对在下,是如此这般地急不可耐……” 任雪婵对曲阳楼的话不做理会,兀自摸了些瓶瓶罐罐出来,一一摆在地上。 卫怀济蹲下,把手里的火把放低,依次拿过,且嘴里分辨道:“这是存放琉璃噬心毒的千年寒铁盒,这是炎蒸烈如许,这是断肠散,这是鹤顶红……是了!这个便是琉璃噬心毒的解药了!” 任雪婵闻言,一时喜形于色。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卫怀济手里那只装着琉璃噬心毒解药的白瓷瓶,将它仔细收好。 而后才由衷地称赞道:“卫……公子!我就知道,还是你最有本事!” 若是平时,卫怀济在听到任雪婵赞扬自己的话后,定会欣喜上半天。 但这次,他却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他怔怔地盯着自己手里拿着的一个黄色小方盒,呓语般小声道:“这……不可能啊!” 任雪婵挑挑拣拣了半晌,将那存放琉璃噬心毒的千年寒铁盒一并收入自己囊中后,才抬头疑道:“什么不可能?” 卫怀济微微低头,定定地看着她,又将那黄盒子拿的离任雪婵远了一些,继而语气犹疑道:“这盒子里装的毒,叫做雾蛇摇落露为霜。据我所知,全天下,只有我师父才会制这种毒!因为,这毒的炼制方法十分繁琐,需经历一百二十多道工序方能完成。且这雾蛇摇落露为霜非常特殊,它与其他所有毒药的形态都不相同,它是罕见的气态!因此,若不用特殊的器皿保存,便极易泄露,也会对携带之人产生威胁。是以,我师父才特意研制出这方形黄盒子,专门用来存放它!” 任雪婵道:“是!可这……哪里奇怪了?” 卫怀济看了她一眼,才道:“怪就怪在:这毒为何会出现在曲阳楼身上?据我所知,我师父这一生几乎从未出谷,也从不与外界之人有任何联系……” 任雪婵奇道:“你的意思是,这毒是曲阳楼从你师父那里偷来的?!” 卫怀济摇头道:“也不能够。因为,我们药谷的位置十分偏僻。我从小就住在那里,几乎鲜少见到有生人去。便是有外人想到谷里去偷东西,可若没有熟人带路,也定会迷失在谷中的遁迹林里……” 任雪婵听到此处,便不耐烦地踢了曲阳楼小腿一脚,问道:“曲贼子!你来说说!这雾……什么什么霜!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曲阳楼忍住身上的万般不适与屈辱,扭曲着一张脸答道:“任姑娘,曲某可以发誓,这毒药绝不是曲某偷来的!它是……是一位高人赠与我的!” 任雪婵接着道:“还想撒谎?!那你倒说说,是哪位高人赠与你的?” ------题外话------ 写到这里,感觉这吕府尹的内心戏有点儿足啊!但这也从侧面写出了,大祯朝摇摇欲坠的原因…… 第31章 雾蛇摇落露为霜 曲阳楼为难道:“是一位任姑娘你所不认识的高人……反正绝不是这位公子的恩师!因为,我说的那位高人,他并不会炼药制毒……” “那他是干什么的?!快说!不然,我就让你自己尝尝这雾……霜的滋味!”任雪婵威胁道。 曲阳楼连忙道:“任姑娘不可!这雾蛇摇落露为霜,曲某可没有解药!你若给我用了,曲某便当真是死路一条了!” 任雪婵笑道:“那岂不是利索?” 曲阳楼悲戚道:“罢了罢了!任姑娘你若想对曲某用毒,那便用吧!但若是任姑娘以此威胁,想从曲某口中得知那位高人的姓名,却是不能的!曲某已然身中两毒,痛苦难忍!是以,任姑娘你愿意给曲某一个痛快,曲某倒也十分感激!且为了表达曲某的感激之情,曲某愿意下辈子与任姑娘你结为夫妻,一世恩爱!” 任雪婵气道:“我呸!谁稀罕与你做夫妻?!你……你真真个厚脸皮!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当真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卫怀济拽了拽她,劝解道:“任姑娘不可!他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们没有必要因为此等小事就伤人性命。若我们如此为非作歹的话,那又与歪门邪道还有甚区别?!” 任雪婵恨恨地瞪了曲阳楼一眼。 但当她瞥到地上的各种瓶瓶罐罐后,忽然狡黠的眸子一转,继而眉开眼笑地大义凛然道:“也罢,你不说,我也就不与你为难了!只是,你的这些毒药,我必须通通带回元阳派集中销毁!免得日后你再拿去害人!” 说完,任雪婵稍微思虑了一下,便直接快步走过去摘下那赵三尺头上的方布头巾,再回来铺在地上。 接着,她将从曲阳楼怀里搜罗出来的毒药,尽数收了进去。 最后,任雪婵又把那头巾扎成个小包袱样式,挂在腰间,方觉满意。 这期间,任凭赵三尺如何谩骂她,她都不理。 待到全部整理完毕后,任雪婵才揶揄道:“我道你一个打更的更夫,为何要不伦不类地包个文人头巾在头顶?却原来,你不仅左脸上的胎记丑陋无比,头上竟还有那么大一块秃皮?!真真让人恶心至极!” 院里的众人闻言,不禁都费力扭头想向赵三尺那边望去。 可这赤焰软骨散的毒性实在是厉害,虽是拼命挣扎,却无一人真正能动。 是以,只有那几个倒地位置特殊的护卫和三色鹰里的吴奎,方能看见赵三尺的头顶。 只见他的头顶处不止没有头发,甚至连头皮都缺失了一大块!里面露出来的猩红色血肉,一眼瞧去,深觉瘆人。 因曹方来三人在中毒之前,都被任雪婵点了穴道。因此,他们在中了赤焰软骨散以后不似众人一般躺在地上,而是腰背僵直地坐在地上,那模样,着实滑稽至极。 可就算这样,吴奎却还吃吃地取笑别人道:“赵兄弟,你头顶秃得这模样如此骇人,和我天然的秃发竟是有很大不同呢!想来,赵兄弟这个应该不是天生,是人为吧?!啧啧啧!到底是谁这么大力气!竟连头皮都给扯了去!” 院里的众人闻言,不由嘴里都“嘶”了一声,仿佛他们对赵三尺被拽掉头皮这件事,颇感疼痛一般。 赵三尺闻言,简直气到发疯,可他手脚又不能动弹,实是无可奈何。 他嘴里骂骂咧咧地,扬言日后一定要让任雪婵乃至元阳派好看。 不仅如此,他还在心里,给方才出言不逊、落井下石的吴奎,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至于任雪婵,在听到赵三尺放的狠话后,毫不在意地撇撇嘴:“你道是你们鬼门峰与我元阳派结的梁子还少吗?左右也不差你这一个!你尽管来便是!” 卫怀济见这边的事情基本都已解决好,便道:“诸位,你们所中的这赤焰软骨散,即便没有解药,两个时辰以后,毒性也会自行解散。是以,诸位都不必担心。你们……不如趁此时刻,好生谈谈天、说说地亦或是交交心,都十分不错……” 说到这里,卫怀济便说不下去了,似乎再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毕竟,要在这露天的院子里躺足两个时辰,并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好事。 于是,卫怀济尴尬地转头看向任雪婵道:“任姑娘,解药已经拿到!现下,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任雪婵刚想说“好”,却忽得见那黑衣男子与黑衣女子此时还无力地倒在地上。 只是,方才他俩一直未出声,任雪婵又忙于拿解药、搜罗各类毒药之类的,便一时未记起他们。 此时得见,任雪婵顿感歉意。 她直接抢过卫怀济手中的黑色瓷瓶,拿手指在里面蘸了两下,分别涂抹到二人的人中之上。 片刻之后,黑衣女子开口说道:“多谢任姑娘!” 任雪婵真诚道:“让侠女姐姐受委屈了!” 黑衣女子眼神带笑地回她:“无妨!” 黑衣男子则在可以自由活动之后,依旧是一副冷冷的神情,无任何表示。 任雪婵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她爽朗地对黑衣女子说道:“侠女姐姐,你们两个都不是坏人!是以,你们快些走吧!省得等这群恶人能动了以后,再来找你们麻烦!” 言罢,任雪婵又执起黑衣女子的一只手,不舍道:“侠女姐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我心下对你喜欢、崇拜的紧。你既然现下不愿以真面目视人,定有你的缘由。日后,你可要来找我玩儿啊!我是……” 不等任雪婵把话说完,黑衣女子便笑着将另一只手覆在任雪婵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才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任雪婵,对不对?你放心,日后,你我定有机会相处。” 任雪婵开心道:“侠女姐姐果真认得我!太好啦!你可当真要记得找我啊!” 黑衣女子点点头,之后便不再多言,足尖一点,身形如燕般地斜跃至房顶之上。 临走之前,她不忘回头对任雪婵拱手道:“后会有期!”,随后,便渐行渐远地隐入在夜色里了。 黑衣男子见状,也简单冲任、卫二人拱了拱手,飞身向黑衣女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任雪婵转头向卫怀济问道:“还是我侠女姐姐的轻功更为俊俏一些,你说是也不是?” 卫怀济笑道:“自是的。” 任雪婵高兴地笑笑。 可她突然眸色一紧,慌道:“糟了!我忘记跟侠女姐姐说我在哪里落脚啦!几日之后,她该去哪里找我才好?!” 边说,任雪婵边急得直跺脚。 卫怀济忙出言安慰道:“任姑娘放心,那位黑衣姑娘定是知道的。” 任雪婵语气失落道:“骗人!” 卫怀济连忙道:“我没有骗人!她可是侠女姐姐!而侠女向来是无所不知的!这样,她才能行侠仗义不是吗?就像今日的城南水井投毒事件,她为了替百姓出头,不也找到京城府衙里来了吗?日后,还怕她找不到你吗?” 任雪婵一听,似是那么回事,心情便又好了起来。 可是,她又急切道:“糟了!我们把岳师兄给忘了!我们现下当快些将这解药送回去,我师兄便也能少受些苦楚!” 卫怀济心道:你可终于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了! 嘴上却道:“正是!” 随后,任雪婵满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已经得手的解药还有一堆战利品,嬉皮笑脸地对院里的众人拱手道:“那诸位……我们就,后会无期啦!” 言罢,任雪婵便拉起卫怀济的手,从府衙正门,堂而皇之地出去了。 卫怀济感叹道:“这赤焰软骨散的威力果然惊人!任姑娘你看,吕府尹连同衙门里的二三十人,再加上曲阳楼等人,通通都倒地不起!我是不是份量下的太多了些……?不过……若是此时有歹人趁机入府,岂不是会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不可不可!烦请任姑娘稍等卫某片刻。” 接着,卫怀济赶紧回身,将府衙大门从外面给上了锁。 之后,他才转身拍拍手,嘴里笑道:“现下应是安全一些了!” 任雪婵出言取笑道:“给他们下毒的是你,现下关心他们死活的也是你!你果真就是个呆子吧!” 卫怀济笑笑,对任雪婵的嘲笑不置可否。 随后,二人自是结伴,一同赶回了南竹客栈。 第32章 孔贤丘 黑衣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黑衣女子身后。 黑衣女子回头笑道:“阁下还有何事?” 黑衣男子摇头,道:“无事!” 黑衣女子疑道:“那你为何跟着我?” 黑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支吾道:“小时候,我娘曾告诉过我,入夜后,不可让女孩儿独自一人回家……” 黑衣女子笑道:“那你娘可曾知道,这女孩儿会飞檐走壁,还时常在深夜里独来独往?” 黑衣男子道:“这……我娘倒未有提及……” “何况……”黑衣女子戏谑道:“你怎知我是女子?我若是男子,你这样跟着我,便是何意?” 黑衣男子闻言,低低笑了一声,道:“怎会是男子?听你这声音,定是一娇滴滴的小姑娘……” 黑衣女子嗤笑道:“看来阁下真的是孤陋寡闻!殊不知玲珑派的第一代掌门岳仁子老前辈,就曾著过一本举世闻名的《和銮经》!里面详细记载了焕音丸的制作方法。而使用了这焕音丸之后,便可在男音女音之间随意切换,不管你是谁,也听不出任何破绽……” “这么说……”黑衣男子犹疑着道:“你是玲珑派的人?” 黑衣女子皱眉道:“阁下关注的方向好像偏颇了些……我们方才在说焕音丸的问题,你怎得又忽得关心起我的派别来?” 黑衣男子笑道:“你个小姑娘,休想骗我!那焕音丸一直以来都是玲珑派的秘密,虽说一直以来有不少关于它的传言,但江湖上却从未有人真正使用过!是以,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东西都不一定……” “那,阁下现在觉得呢?”黑衣男子的话还未说完,黑衣女子便作势从口中吐出一枚黄色丹药,之后,用一阵男声打断了他。 黑衣男子闻言,先是讶异地四处环顾了一番,见街上并没有第三个人,才吃惊地盯着黑衣女子的眼睛看了半晌,而后,落荒而逃。 那“黑衣女子”却在后面高声叫嚷道:“这位兄台,别走得那么急嘛!若是你有龙阳之好,我沈某倒是可以奉陪的!” 见黑衣男子去的远了,黑衣女子才吐出嗓子里的那颗真正的焕音丸,站在原地,咯咯娇笑。 次日,轩辕派内。 掌门李无风和其夫人柳莺莺分坐八仙桌两侧的太师椅上。 而除他们二人之外,这偌大的正厅里,便再只有三人。 堂下,坐在左侧的是元阳派大弟子孔贤丘和五弟子谭莫并。 坐在右首的是乾坤派少掌门刘峥仪。 现下,刘峥仪旁边的另一个位置却是空的。 孔贤丘不禁出声问道:“敢问李掌门,这缺席的一人是谁?今日商讨如此重要之事,他到底是来与不来?” 李无风虽已是轩辕派掌门,但若认真计较起来,他与孔贤丘的年龄却是相仿的。加上孔贤丘又是翁向的得意弟子,日后,若是翁向退位,这元阳派的掌门之位,必定是孔贤丘的。 是以,李无风对他说起话来,便多了几分尊重的意味。 他道:“孔大侠稍安勿躁,缺席之人是风见派的沈少掌门。风见派向来以收集江湖消息,提供给名门正派帮助为己任,想来,定是那沈少掌门有些要紧事给耽误了。” 孔贤丘倒也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反倒,他的性格十分豪爽。 此番听李无风说完,他更是哈哈大笑道:“竟也是少掌门吗?!不知,较之我们眼前这位刘少掌门怎么样?” 柳莺莺笑着回道:“沈少掌门昨日才托人捎来消息,说是今日方能抵京。是以,我和李掌门之前也并未见过沈少掌门,便不知他为人如何……” 孔贤丘点点头,后又端起茶来,仔细抿了一口。 李无风接着道:“如今,江湖上少年英雄辈出,有那么几个拔尖儿的,能挑起武林的重任来,我们便也放心了……” 正说着,厅里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厅内众人闻得声音,齐齐向那人望去。 只见来人一身青衣,秀丽的头发用最普通的碧玉冠束着,眉目灿烂,唇若嫣红,脖颈纤细挺拔,双手背在身后。 虽他身为男子,却姿容如绝世芙蓉般引人注目。 来人自是风见派少掌门:沈意。 沈意入厅后,先是自报家门,拜见了李无风和柳莺莺二人。 后又在李无风的引荐之下,与在场之人逐一结识。 接着,孔贤丘便抚掌大笑道:“刘少掌门果真被比下去了!不过,这沈少掌门亏得是男儿出身,若是个女子,必定是那祸国殃民的苏妲己!” 一旁的谭莫并见状,赶紧起身,出言阻止道:“大师兄,切莫再胡言乱语。” 孔贤丘在说完那番话之后,也已觉不妥。 是以,他便又端起手边的茶吃一口,不再说话。 这便是翁向迟迟不愿将掌门之位传给孔贤丘的原因了。 这孔贤丘虽武艺高超、侠肝义胆,为人也颇为正派,但就是这张嘴,时时刻刻都收管不住。 按理说,孔贤丘今年也是四十几岁的年纪了,但他依然会不分场合地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让听者心里十分不适。 如此,便导致翁向对他接任掌门一事的态度,变得愈发迟疑起来…… 但风见派少掌门沈意,对此却显得毫不介意。 他咧嘴一笑,冲孔贤丘礼貌地抱了抱拳,一对儿绣了一圈儿莲生花的月牙白袖子便露了出来,颇为雅致不俗。 且他嘴里还道:“多谢孔大侠谬赞!早就听我爹爹说,孔大侠快人快语!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沈某的容颜天生,皆是父母所给,沈某也无法自行选择。生得这般女儿姿态,沈某也着实无奈啊!” 厅里的几人见沈意竟就此自嘲起来,不由觉得他性格颇好,故都对他甚为喜爱。 孔贤丘更是笑道:“沈少掌门宽容大度,虽年纪不大,但实乃有大侠风范!” 沈意谢道:“孔大侠过奖过奖!” 互相恭维一番后,沈意才寻了那处空位坐下。 待看到邻座的刘峥仪身边立着的破旧竹竿时,沈意先是一怔,而后促狭一笑。 刘峥仪发觉后,偏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在触碰到沈意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刘峥仪冷峻的面色上,竟没来由地一慌。 因为,他忽然忆起昨夜那“黑衣女子”,自称是……“沈某”! 刘峥仪不知:是不是他?因为,那“黑衣女子”似是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若真的是,那可就过于丢脸了…… 刘峥仪的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李无风突然出声道:“各位想必已经知道,今日齐聚我轩辕派所为何事吧?” 孔贤丘道:“自是知道。李掌门给我们的密信上说得很清楚,司空镜出了大事,让我们前来商讨。” 李无风点头道:“不错。放眼整个武林,一直以来,与我北轩辕交好的,便只南乾坤,中元阳,还有风见派了。是以,李某给几位掌门写信,望他们派几位尤为可信又有能力之人,前来商讨。” 刘峥仪暂且将自己的私事放下,出言问道:“敢问李掌门,那司空镜到底是出了何事?此番让我们前来,又是为何?” 李无风叹了口气,才道:“不瞒诸位,其实是……本派宝物司空镜……遗失了!” “遗失了?!”沈意惊道:“可是,我曾听贵派的弟子说起过,那司空镜不是一直都存放在贵派的无相阁里吗?” 李无风摇摇头道:“那只不过是对外的说辞罢了!其实,早在二十年前,这司空镜就不知所踪了!” 堂下的四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李无风接着解释道:“二十年前,轩辕派的前任掌门,也就是我的韦师叔,被一武林高人所伤,后来药石无医,很快便西去了!当年,这件事还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现下,虽在坐的基本都是后辈,但对此事,应当也会有所耳闻。” 孔贤丘接过李无风的话,道:“不错。不仅如此,我们还知,当年因韦掌门突然招来这无妄之灾,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说,更是导致整个轩辕派群龙无首。是当时年纪颇小的李掌门你智勇双全、力挽狂澜,才稳定住轩辕派的局势!后来,众弟子更是一致推举李掌门坐上了这掌门之位。李掌门实乃轩辕派立派以来,最为年轻的掌门了!且在李掌门执权这二十年间,轩辕派的发展不输此前。故,李掌门实在是孔某所佩服的能人一个!” 其余人听完孔贤丘的这番话都觉没什么,只谭莫并心下暗暗腹诽:师父常说我这大师兄不会说话,此次出门还让我在旁勤加叮嘱。但我看大师兄此番话说的甚是漂亮!难不成,大师兄突然转了性子?开窍了?!也只盼如此罢…… 李无风闻言谦虚道:“孔大侠,抬举了!” 孔贤丘袖子一挥道:“不抬举!不抬举!若李掌门什么东西都不是,是万万坐不上这掌门之位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侥幸坐上这掌门之位,若是无能,那轩辕派迟早也得覆灭!” 第33章 谭莫并 谭莫并待要出声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他心急如焚地暗道:我就知道!大师兄果然还是老样子!师父让我从旁叮嘱,可嘴长他身上,我再怎么叮嘱,他也得记在脑子里才成呢…… 还好李无风并不与孔贤丘计较,他接着道:“李某能坐上这掌门之位,纯属侥幸。而我轩辕派之所以到现在都这样井然有序、生生不息,实则不是李某的功劳,而是要归功于我韦师叔未逝去之前,对本派弟子的耳提面命。且轩辕派虽这些年来发展的不错,但李某自认为,并未与朝廷牵扯上任何关系!可就在前几日,我轩辕派却接到了皇帝下达给本派的诏书……” 刘峥仪皱眉问道:“这朝廷和我们武林门派之间,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那皇帝会给轩辕派下达诏书?” 李无风叹了口气道:“井水不犯河水?本是如此。可我不知那隋姓皇帝是如何得知我们轩辕派有司空镜这么件宝物的……是以,诏书上上来就写道:限轩辕派在三日之内,将司空镜送抵至皇宫内院,着朕一观,不得有误!” 孔贤丘闻言,不禁道:“可那司空镜已然丢失,该如何送达?” 李无风道:“正是如此!是以,李某便连夜托人给林太后送去消息……因林太后与我派的燕师叔是少年时的玩伴,即便燕师叔已经失踪多年,但我相信,林太后绝不会对燕师叔的徒子徒孙不管不顾。果然,林太后虽做了一番思虑,但还是决定出手相助。后来,经过林太后在皇帝面前的游说,皇帝便给了我们轩辕派三个月的期限,找回司空镜。这便是我请诸位来京的理由了。李某想请各门派伸出援手,与我轩辕派一起,共同找回这司空镜,渡此难关!毕竟,我们武林门派与门派之间息息相关,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孔贤丘闻言,看了身边的谭莫并一眼,诧异道:“怪不得!师父让我临行前带上谭师弟!原来竟是这个道理。” 李无风看了其貌不扬的谭莫并一眼,出言问道:“孔大侠……这是何意?” 孔贤丘解释道:“李掌门别看我这位五师弟其貌不扬、沉默寡言,实则,他却是有绝技在身的。” 柳莺莺好奇道:“哦?却不知这位谭大侠有何绝技?” 谭莫并站起身来回道:“都是大师兄抬举,谭某只是会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而已,算不得绝技……” 孔贤丘瞪了他一眼,埋怨道:“谭师弟何故谦虚?!此次,轩辕派丢了司空镜这等宝物,正是用你这种奇人异士之际!师父派你前来,不正是此意吗?” 言罢,孔贤丘又转身对李无风和柳莺莺道:“李掌门、李夫人、还有两位少掌门,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位五师弟,尤精于寻人、找物!有了他,我孔某人可以向各位保证:那司空镜,定是能给你们找回来!” 谭莫并赶紧道:“谭某确是有些寻人找物的本事……但谭某也不能就此保证,这司空镜就一定会找到!是以,到时,还希望李掌门、李夫人不要怪罪!” 李无风闻言,安慰道:“谭大侠过于谦虚了!若能找回,那是最好不过!若是找不回,我轩辕派也绝不连累元阳派的兄弟们!谭大侠大可放心。只是……我在给贵派的密信之中,并未提及司空镜丢失一事,翁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沈意此时突然出声回道:“翁老前辈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心思定是要比一般人缜密上许多。且李掌门在给我们的密信中都提及到司空镜出了大事!众所周知,那司空镜里的秘密,千百年来都无人参透,若是说它出了大事,那,要么是有人参透了其中的秘密,要么便是司空镜本身被窃了。可要参透司空镜中的秘密岂是一朝一夕的易事?!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比我们有天分、资历高的的无数轩辕派宗师,都没有参透其中的一二。而如今当值的李掌门,虽说天资卓越、武功卓绝,但奈何日日忙于派内事务,便无暇分身去参详。是以,由此推测,也只剩第二种原因了。那么,翁老前辈此番派谭大侠前来,足见对轩辕派的雪中送炭之意!” 李无风点头道:“沈少掌门分析的有理。” 沈意闻言,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沾沾自喜的神色,反倒神色颇为严肃地接着问道:“方才,我听李掌门说起贵派旧事时,曾提起一人,他是一位……与本朝林太后关系颇为密切的燕前辈?” 李无风点头道:“不错。燕师叔实则是一位女师叔,她与我那逝去的韦师叔本是一对伉俪佳偶,只可惜……” 沈意接着道:“我方才听李掌门又说,这位燕前辈也……失踪了?” 李无风道:“不错。” 沈意接着问道:“敢问李掌门,她是何时失踪的?” 李无风闻言,与柳莺莺互相对视了一眼,方才为难道:“大约也是二十年前……” 沈意又道:“可是与那司空镜在同一时间失踪的?” 李无风听完沈意的话,不禁站起身来,有些急切道:“你是如何得知?” 沈意见状,忙出言安慰道:“李掌门毋需担心!晚辈不是要故意窥探贵派秘事,实是形势所迫。既然李掌门诚心邀请我们各门派帮忙,那我们定会倾尽全力、在所不辞。但李掌门应当首先让我等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等方才能知,从何帮起……是以,还请李掌门原谅晚辈的唐突。” 李无风淡淡地扫了沈意一眼,而后才笑道:“沈少掌门果真是同你父亲如出一辙!年纪轻轻便如此聪慧过人,日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沈意谦虚道:“晚辈并不是想借此卖弄,只是想由此找到真正能帮到轩辕派的法子。因为,李掌门曾说过,韦前辈是二十年前死于一高人之手,而司空镜也正是那个时间遗失的。后来,李掌门又说燕前辈同韦前辈是一对佳偶,且这么凑巧的,她也失踪了……晚辈就思量着,燕前辈和司空镜的丢失会不会有所关联。毕竟,那司空镜并不会自己跑,定是被什么人带了去。可若是轩辕派之外的人偷窃司空镜,那当时的轩辕派定会立时发布江湖紧急追捕令!而紧急追捕令一出,就必会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但贵派却没有那么做!不仅如此,轩辕派甚至在近二十年间几乎都无任何动作,且对司空镜失窃一事绝口不提!如若不是李掌门今日亲口告知,我等江湖人士更是认为,司空镜此刻还安稳地藏在那无相阁里!故,晚辈便大胆认为,是贵派中人在多年前带走了司空镜。恰巧这位燕前辈,符合以上条件。是以,晚辈才有此推测。” 李无风赞扬地看了沈意一眼,而后又恹恹地坐下,示意柳莺莺继续向众人解释。 柳莺莺会意地点点头,看向沈意感叹道:“沈少掌门真是聪明绝顶,所猜之事,几乎全对。” 随后,她又看向众人,详加解释道:“当年,韦师叔逝去的第二日,燕师叔便连同那司空镜一起消失了。他二人本是恩爱伉俪,但燕师叔竟是连韦师叔的吊唁仪式都没有参加,便失去了踪影。我派接连派出数名暗桩多方打探,却毫无音讯。后来,为了怕引起武林动荡,我们便对外宣称:由于韦师叔逝世,燕师叔伤心过度才离开轩辕派,云游四海去了,而司空镜则被存放在本派的无相阁里,才算将此事了结。但既然放出了这样的消息,那便要承受它所带来的后果……后果便是,在这二十年间,有无数人来我派的无相阁里,妄想窃取司空镜。诸位现下已经知道,实则司空镜并不在里面,是以,我们也就是象征性地设几道防,对这些贼人,并不强加阻拦。最后,那些贼人遍寻不到,自也就回去了。他们应只道是,无相阁里还有其它隐秘的暗室。可是,如今二十年过去,司空镜再无现世,我们便猜想着,总该有贼人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这才挑唆皇帝,借我派的司空镜一观。而贼人则可借机一探,司空镜是否真的还在我派的虚实……” 李无风叹道:“我已守了这个秘密二十年!着实也够久了……如今被皇帝这么一宣诏,我轩辕派反倒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寻那司空镜。虽现下江湖各门派对此事还不甚知晓,但我想,不出几日,此事就定会传遍整个武林!届时,大大小小的门派便会倾巢出动。毕竟,司空镜是武林中至尊的宝物!也是所有有志之士梦寐以求的东西。相信诸位都曾听说过关于司空镜的传言。传言说那里面不仅有能动摇国本、改朝换代的秘密,且通过它,还能找到藏着长生不老武功秘笈的凤去箫!是以,即便有人对江山无意,但却是人人都想长生的。更有甚者,自是想江山与长生兼得!故李某才会如此忧心……等过些时日,当司空镜遗失的消息被传开后,便会有无数人参与到抢夺司空镜的争斗中来!若是被名门正派得去,倒也没什么。可若是被心怀叵测之人得去,怕是我大祯朝的百姓,就更要民不聊生了!” 第34章 商讨 刘峥仪道:“李掌门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晚辈自叹不如。若是我乾坤派弟子能有幸将那司空镜寻回,定会及时归还给贵派!” 沈意面无表情地看了刘峥仪一眼,道:“我风见派亦是如此!且这二十年间,李掌门谎称司空镜仍在无相阁,便应是为了将江湖上所有对司空镜有所觊觎之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轩辕派的身上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变相地保护那位燕前辈与司空镜的安全,可谓是用心良苦。由此看来,李掌门不仅足智多谋,还十分重情重义。我沈意十分佩服!是以,在这件事情上,我风见派定会相助到底!” 李无风点头赞道:“沈少掌门心思细腻,头脑清明,李某也十分欣赏。” 之后,孔贤丘与谭莫并也代表元阳派表了态。 李无风和柳莺莺闻言,自是拱手一一谢过。 沈意又道:“不瞒诸位。其实在这之前,我爹爹就曾派出探子探得:鬼门峰近期正在酝酿一个有害于武林的大计划!现在看来,皇帝宣诏要一观司空镜一事,便也应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了……” 刘峥仪别开头,不敢直视沈意的眼睛,皱眉问道:“他们这么做,有何目的?” 不待沈意回答,孔贤丘却接过话,忿忿地道:“有何目的?!鬼门峰向来是邪魔歪道的代表,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怕是太多了吧!譬如,为了给我们名门正派一个难堪,继而挑起武林纷争!若是运气好,他们还能顺势将那司空镜收入囊中。若关于司空镜的传言再是真的,那他们还可顺道将天下也收入囊中!到时,改哪个朝,换哪个代,他们便都可以做主了!除此之外,我相信,他们应该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龌龊目的!” 听孔贤丘说完,谭莫并这次倒是没再语出埋怨,因为,连他在内的所有在场之人,皆都默不作声。 半晌后,沈意才道:“现下孔大侠所说之事还并未发生,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杞人忧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应当整齐旗鼓,当仁不让地接下保护司空镜乃至整个武林的重任!是以,沈某认为,当下,我们要做的事有其二。” 其余五人齐齐地盯着沈意的脸,等他继续往下说。 但沈意此时却满脸歉色地看向李无风道:“李掌门,对不住了!此事应当由你来安排,是晚辈逾矩了!” 李无风赞赏地看了沈意一眼,道:“沈少掌门思路清晰,条理清楚。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所以,你但说无妨。” 沈意这才点点头,接着道:“通过我们的多方消息得知,此事基本可以确定是由鬼门峰而起。是以,当下我们要做的有两件要紧事。其一,便是尽量赶在鬼门峰之前,找回司空镜。因为鬼门峰如今高手如云,一旦被他们抢先一步得到司空镜,到时再想抢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再说,还有皇帝所给的三个月之期……且我听说,这个皇帝时时喜怒无常,虽朝廷和江湖多年来互不干扰,但万一那皇帝非要找个什么缘由对轩辕派发难,我们也无法阻止!是以,找回司空镜是势在必行!且所用的时间,便是越短越好。其二,我们要找机会获取鬼门峰的全部计划!而此事,我风见派在数日之前便已开始施行,只是今日之后若有了武林各派的支持,相信此事的运行定会更加地事半功倍!” 刘峥仪淡然地点了下头道:“这两件事确是非做不可的。可如何去做,谁来去做?沈少掌门却并未说清楚……” 沈意无意中看了刘峥仪手边的破旧竹竿一眼。 不知为何,刘峥仪见后,竟心虚地将那竹竿往后挪了挪。 之后,沈意又坦然地接着说道:“我的建议是这样的。因元阳派的谭大侠,精于寻人找物,是以,我们可以将寻找司空镜的任务交予他,然后孔大侠以及元阳派的其他弟子,从旁协助。” 李无风点头道:“不错。像谭大侠这种人才,此时就能利用自己的特殊优势,做有益于武林的大事了!” “至于第二个:探取鬼门峰计划的任务!虽已有我们风见派打了头阵,但此任务也十分重要和艰巨。是以,我希望乾坤派能从旁协助我风见派,争取早日破获鬼门峰的阴谋。”说完此番话后,沈意眼神定定地看着刘峥仪。 刘峥仪冷峻严肃的脸上忽然尴尬一下,但随即恢复正常道:“如此甚好!风见派与我乾坤派所处地理位置不远,我们两派之间,互通起信息来较为方便。而鬼门峰的主峰,以及底下各堂的分布地点,也多数在我们淮岭以南地区。是以,我们两派在探听消息方面,也颇为便利。不得不说,沈少掌门思虑的十分周全。” 李无风点头道:“如此安排,甚好!只是……” 李无风抬眼看向沈意道:“沈少掌门似乎是……忘了我们轩辕派?此次,虽是我们轩辕派有求于你们三大门派,可求助归求助,我们轩辕派也不能自己当起甩手掌柜,对任何事都坐视不理吧?” 沈意摇摇头道:“轩辕派自是不可置身事外。但因轩辕派地处京城,办起事来有诸多不便,是以,轩辕派主要从旁协助于我们三派即可。此外,晚辈在偶然时发现,鬼门峰金鹰堂的堂主曲阳楼竟扮做药材商人出现在京城!要知道,他们金鹰堂本来只在苏州、淮安一带活动,但此刻一个堂主却堪堪地跑到京城里来,我想,应当不只是贩卖药材那么简单!且那曲阳楼自蒙古而来,一直是个不安分的,我们风见派早已盯了他不短的时间……我猜他此来京城,定是另有所图!是以,还烦请李掌门派人盯紧曲阳楼一行人!日后,在他身上必能有所收获。” 李无风眉头紧了紧,道:“鬼门峰的人近来蠢蠢欲动,的确不得不防。这事,我会仔细安排。” 沈意接着道:“其实,眼下还有一事,急需贵派来查办。” 柳莺莺问道:“何事?” 沈意道:“现下需李夫人和李掌门派人到皇宫里去确认清楚,到底是何人给皇帝进献谗言,让他忽然对司空镜产生了兴趣?” 柳莺莺道:“原是此事!我们已经确认过了,那向皇帝进言之人是御廷都尉史:田大人。可此人身家清白,跟任一江湖门派,都无甚牵扯。此番进言,也只是为了投皇帝所好而已。毕竟,我们那位隨姓皇帝偏爱古玩,是人人皆知的事,是以……” 沈意摇头道:“田大人跟江湖门派无甚牵扯,那他周围的人呢?若是无其他人提点,田大人一常年混迹于官场之人,又怎会知江湖上的司空镜?” 李无风与柳莺莺对视一眼,才道:“那倒并未详加调查。因为,田大人一天接触之人甚多,大到朝堂上的各位大人,小到庭前狱卒、车脚马夫,还有他府里的护卫、执事、下人、丫鬟,若想一一查调,不仅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结果……” 闻言,沈意开口劝解道:“此事调查起来,虽会费些时力,但一旦将那挑拨之人找出,日后,我们便会在朝堂之上,少一个惹是生非、处处针对我们武林正派之人!而且……据我推测,那人极有可能和鬼门峰有莫大的联系!毕竟,宣诏司空镜一事,刚好发生在我们风见派调查到鬼门峰正在酝酿一个巨大阴谋之时!着实让人不得不怀疑……” 李无风道:“沈少掌门的意思,是鬼门峰在朝廷里面安插了暗鬼?可他们这是何意?都说是江湖事江湖了!难道此番他们是想借助朝廷之力来打击我们这些名门正派?!” 沈意点头道:“晚辈觉得此种可能性极大!且应当不只是对我们施以打击这么简单……” 李无风沉思了一会儿,才严肃道:“我觉得沈少掌门的此番猜测不无道理。一会儿,我便让我派的暗桩去彻底调查此事……但此事排查起来颇为不易,怕是要费些时候……不过,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到时有了结果之后,再给你们各门派消息,我们互通有无!” 之后,众人又就其它的细节问题,各抒己见了一番。 待到商议的差不多了,沈意才率先起身站到堂前拱手道:“此番行动,我们风见派定会倾尽全力、在所不辞!现下,若无其他事,那晚辈就即刻动身赶回风见派,继续调查鬼门峰计划一事。晚辈告辞!” 言罢,沈意对着李无风和柳莺莺拱了拱手。 柳莺莺心下对沈意喜欢的紧,见此,她不由出言挽留道:“沈少掌门请留步!” 沈意本已转过身去,想同另外三人道别。 闻言,他只得又回过身来,疑惑地看向柳莺莺道:“不知李夫人还有何事?” 其余在场之人也皆都看向柳莺莺。 柳莺莺虽平时端庄持重、温柔贤淑,但此时也不由面色一红。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 果然,柳莺莺在沉了口气后,才不好意思道:“沈少掌门,我见你年纪不大,风度翩翩,容貌俊美……不知,家里可有娶亲?我家有一小女,名唤君瑶……” 还不等柳莺莺说完,李无风便出言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如此的多事之秋!你竟还想着给君瑶说亲?!真是妇人之见!此时,别说说亲,今日我们商议之事,若有一处办不好,你、我,甚至整个轩辕派的性命都将难保!危难关头,就别考虑那些有的没的了!” 第35章 花形布包 柳莺莺闻言,神色间大大地尴尬了一下。 在深深看了李无风一眼之后,便低头不语。 沈意连忙上前安慰道:“晚辈多谢李夫人美意!听闻李夫人之言,晚辈深感惶恐!不过,晚辈虽至今未成婚,但其实,在苏州,父亲早已为我说好一门亲事,只是一直未行礼数罢了……” 柳莺莺这才抬起头,脸上皆是失望之情。 她淡淡地礼貌回应道:“原来竟是已说了亲,真是可惜了。” 李无风听后,给了她一个嫌弃又无奈的眼神。 柳莺莺却故作不知,接着道:“此番若不是有此等大事,我定是欢喜沈少掌门你在轩辕派里多留些时日!今日你匆匆来,又匆匆去,实乃我们轩辕派招待不周!” 沈意不在意地低头咧嘴一笑,两鬓的散发滑过脸颊,显得他更为俊逸动人。 他道:“李夫人说的哪里话!沈某今日能得见李掌门与李夫人,并与你们畅快一叙,已是心满意足。日后,若是司空镜能够平安寻回,便是了了我们所有武林人士的一桩大心事!届时,我便再来京城多待些时日!只是那时,李夫人可别嫌我烦了就行!” 柳莺莺爽朗地点头笑道:“好!一言为定!” 众人嘴里边说着些客套话,边出了正厅的大门。 可刚到外面,便看见一抹桃红色的身影,正蹲在荷花池的亭子边,忿忿不平地摔打着什么东西。 硬物之间撞击的声音之大,让人想忽视它都很难。 李无风皱眉边往那边走,边嘴里呵斥道:“瑶儿!你又在胡闹些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李君瑶听到李无风的话,先是身子一顿。 接着,她听到身后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便知有多人在场。 于是,她先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再站起身,回过头。 沈意打量了李君瑶一眼后发现,她方才摔打的东西乃她身侧的一花形布包。 那布包此时看起来脏兮兮、沉甸甸的。 沈意从那布包的形状跟重量猜测,里面装的应当不是银子,就是石头。 沈意心道:这世间难道还有人与银子过不去?可若不是银子的话,便定是些石头了。不过,她一轩辕派小姐,普通石头自然入不了她的眼,那便应是些稀罕石头……只是不知这些石头怎么惹怒了这位小姐……遭此摔打,实是可怜! 待李君瑶看清在场众人之后,才不情不愿地依次叫道:“爹爹、娘!孔大侠!谭大侠!峥仪哥哥……” 当李君瑶的目光触及到面孔极生、容貌却十分出众的沈意后,不仅没有同他打招呼,反倒略带敌意地扫了他一眼。 但很快,李君瑶又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上前拽住刘峥仪的袖子,撒娇道:“峥仪哥哥,我方才受了坏人欺负,你要不要去给我报仇……?” 刘峥仪不留痕迹地推开李君瑶的手,神色间尴尬又冷漠地拒绝道:“李姑娘若是有什么冤屈,大可告知自己的父母、亲人!他们现下都在此处!你这般同我道来……我一个外人,着实帮不了你什么……” 李君瑶“哼”了一声,赌气道:“我才不要!我爹爹和娘才不会帮我!我就要峥仪哥哥帮我去教训那无礼之人!” 李无风见状,连忙出言呵斥道:“瑶儿!我们虽是武林人士,家教上没有诸多规矩,但你也应当知道,自古以来男女有别!你如此纠缠于刘少掌门,成何体统?还不快松手?!” 李君瑶这才红了红脸,把手松开。 刘峥仪随后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表情冷冷地扬了下下巴。 沈意心下取笑道:这还当真是个不解风情之人!人家李小姐都这么主动了,他还能如此淡然处之,真乃一方外人士…… 李无风则不满地看向李君瑶,又出言问道:“你一早便说出门去接元阳派的岳大侠来我派驱毒,现下岳大侠人呢?你把他安置在何处?还不快带我去!待我给他解了毒,好让他同孔、谭二位大侠一道动身!” 孔贤丘与谭莫并闻言,讶异地互相对视一眼。 孔贤丘更是上前一步,急急问道:“李掌门所说元阳派的岳大侠,可是我那岳匡物岳师弟?” 李无风不解道:“正是。孔大侠怎得似是不知……?你们难道不是一同来京的?” 孔贤丘道:“并不是!此番来轩辕派,师父只委派了我和谭师弟二人。至于岳师弟,平日他喜爱游历群山,是以,常常居无定所……他这是……怎么就中毒了?” 谭莫并也紧跟着出声问道:“李掌门可知是何人下的毒手?” 李无风道:“二位大侠先不要着急!我只道你们二位知晓此事,但碍于情面,才不肯出面让我替岳大侠驱毒。而是让一位……任女侠找到我家小女,代为传话的。另外,此事我也知之不多,只今日一早,小女跟我说岳大侠中了毒,但情况不算严重,只要午时之前带到我轩辕派来,以我的内力解了他身上的毒即可。至于是何人下的毒手,我倒不知了……” 孔贤丘急道:“那我岳师弟现下怎么样了?他此时身在何处?还有,方才李掌门说的一位任女侠,可否是我那小师妹?” 不等李无风开口,李君瑶便率先语出讥讽道:“你那岳师弟现在可好的很呐!不仅解了毒,还精力充沛的都能挤兑人了!倒也是!你们元阳派是何方神圣啊?能人辈出!哪儿用得上我爹爹?!自个儿就能偷解药、解剧毒!我看你们那个什么任师妹,尤为厉害!简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止如此,她脾气还大的很!我好好的一块儿凝香石,被她摔得粉碎!方才,我正是要让峥仪哥哥去帮我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霸王!” 说到凝香石的时候,李君瑶还生气地拍了拍身侧的花形布包。 沈意心道:原来,那些稀罕石头叫作凝香石!只是不知作何模样…… 而李无风见李君瑶态度傲慢,出言不逊,不禁怒道:“你放肆!竟敢如此口出狂言!我看,该被教训的人是你!” 李君瑶撇撇嘴,不再说话。 倒是孔贤丘和谭莫并听闻岳匡物的毒已解,心头稍宽,也便不去计较李君瑶无不无礼的问题。 因他二人久在江湖,对这位轩辕派小姐的脾气,早有耳闻。深知与她纠缠下去无益,是以,不管李君瑶态度如何傲慢,他们二人都只是无视而已,并不作他解。 孔贤丘更是转头,小声对谭莫并道:“任师妹怎得也来了京城?!她不是下山找师父去了?” 谭莫并摇摇头,表示不知。 李无风却突然问李君瑶道:“凝香石?那是什么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既是你私人之物,那位任姑娘为何要摔碎它?” 李君瑶闻言,身体竟然一颤,她支吾道:“是……是我从别人那里买来的……” 李无风继续问道:“从何人那里买得?在何时、何地?以多少银钱买得?” 李君瑶答不上来。 孔贤丘与谭莫并对望一眼,他们自是知道这凝香石的来历。 只是他们很奇怪:岳匡物平时是拿这些石头当宝贝的,怎得突然就卖了…… 而且看这李小姐的神态,应当也不是用正经手段从岳匡物的手中得来的,不然她怎么答不出李无风的问题。 李无风催促道:“快说!” 李君瑶见状,故作可怜地往刘峥仪的身后移了移,想借此逃避李无风的追问。 谁知,柳莺莺却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把拽出来,再打开她背在身侧的花形布包,抓出一把里面的小石头,将手掌摊开在李无风眼前。 只见一些形状各异的空蓝色小石头,此时就静静地躺在柳莺莺的手心之上。 与此同时,在场的几人都闻到一阵浓烈的异香。 柳莺莺扭头问李君瑶道:“这便是你所说的凝香石?” 李君瑶不说话,而是幽怨地看了柳莺莺一眼:人家当娘的都是帮做了错事的女儿藏着掖着。可我这娘倒好,每次都上赶着把自己的女儿往虎口里送!真不知,我是不是她亲生的! 李无风见她不言语,脸色便往下沉了沉,问道:“这石头竟如此罕见!还不快说是哪来的?!” 李君瑶深吸一口气,赌气道:“爹爹不必像审犯人一样审我!这凝香石确不是我买的……而是那任雪婵主动赠于我的。” 李无风冷着脸道:“撒谎都不知道用脑子!人家为何要无缘无故赠你如此稀罕的石头?” 第36章 逆女难教 李君瑶道:“我没有撒谎!还不是因为她有求于我?!” “有求于你?”李无风皱眉重复道。 李君瑶点点头道:“不错!因那位岳……大侠身中一种极为罕见的琉璃噬心毒!任雪婵跟我说,放眼整个京城,只有爹爹你的内力方能化解此毒!是以,昨日他们才巴巴地送我这凝香石,让我代他们向爹爹传话!求爹爹你给岳大侠驱毒。” “琉璃噬心毒?!”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李无风更是怒道:“你怎得不早说,岳大侠中的是琉璃噬心毒?!你不说是无关紧要的毒吗?!” 李君瑶辩解道:“爹爹毋需如此生气!不管那岳大侠身中何种毒,现下都已然解了,你再去追究这些事,没意思的紧!” 李无风冷冷道:“好!既然你说岳大侠的毒已解,那此事我便先不与你追究!可你方才说昨日?!既是昨日之事,为何你今日清晨才告知于我?” 原来,昨日自南竹客栈回来之后,李君瑶便对刘峥仪一见倾心,事后,就一直纠缠于刘峥仪。 直到用完晚膳,李君瑶一个没注意,刘峥仪突然不见了踪影,李君瑶才消停片刻。 后来,李君瑶四处寻他不到,又去他的房里等他。 谁知,这一等就到了深夜。 李君瑶困的眼睛睁不开,便大剌剌地在刘峥仪的房间里睡下了。 清晨之时,她却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顾不得思考许多,因为李君瑶终于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凝香石!由此记起了昨日答应任雪婵之事。 李君瑶知悔恨无义,便匆匆去将此事告知给李无风。 因怕李无风责怪,是以,今晨之时,李君瑶一没说岳匡物中毒是昨日之事,二未提岳匡物身中何毒。 李君瑶虽蛮横无理、骄纵跋扈,但她却着实不傻!知道若此时如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李无风定会暴跳如雷地当众责骂自己。 于是,权衡利弊后,她只跟李无风道:“我昨日见爹爹同娘招待乾坤派的兄弟们甚是辛苦,便不忍再让爹爹耗费内力去救人!因那任雪婵也说过,只要在十二个时辰以内帮助岳大侠驱毒即可。我便想着,今日一早说,也不算太迟……” “荒唐!糊涂!”李无风骂道:“你可知那琉璃噬心毒的厉害?!不管你武功多高,但凡中了那种毒,都撑不过两个时辰!哪里来的十二个时辰?!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 李君瑶辩解道:“我没说谎!只因岳大侠服用了一种异己丹?!没错,就是这个名字!说是可以护住他一整日的心脉!” “异己丹?”在场之人无一人听过这个名字。 李君瑶见无人相信自己,便又道:“不管怎样,如今岳大侠的毒已解!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自己去看!毕竟,这种事情骗不了人!另外,虽我确是给他们的答复晚了些,但结果是,我已经帮他们把话带到!且爹爹你也同意帮岳大侠解毒!明明是他们自己拿到解药后不用爹爹你的!可这能怪我吗?!是以,无论如何,依照我和任雪婵之前的约定,只要爹爹你同意帮岳大侠解毒,这凝香石就归我!可那任雪婵却当场反悔了,要收回这凝香石!我自是不给的,她便强行抢夺过去摔了它!害我如今只能捡些碎石头回来!” 李无风闭上眼睛,将怒气往下沉了沉,冷言道:“我们武林人士,最讲究的就是行侠仗义、不求回报!你跑去收受人家的好处不说!且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你却只在意这些石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不!你真真是……该死至极!” 李君瑶见李无风此时的神态,便知他是真的动了怒。 于是,她老实地闭起嘴来,不再说话。 孔贤丘见终于得了空隙,赶紧上前道:“敢问李掌门,我那岳师弟如今在何处落脚?” 李无风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君瑶一眼,才回道:“听我那逆女说,是在南竹客栈的……” 孔贤丘既已得了岳匡物的落脚地,便也无意在此处观看李无风训诫女儿。 他和谭莫并一同辞行道:“如此,我们便不多叨扰李掌门了!我师兄弟二人,实是担心岳师弟的安危!虽得知他已无事,但总得亲眼见了,才会觉安心。是以,我们二人便先告辞了!” 李无风抬眼看了看天,为难道:“本想留二位用完午膳再走,但二位挂念同门之情令人动容。且此次岳大侠中毒一事,我轩辕派不仅没帮上什么忙,还有个逆女在中间惹是生非,李某实是惭愧……如若可以,李某改日定亲自向岳大侠赔罪!” 孔贤丘刚要开口拒绝,一向话不多的谭莫并却抢先回道:“李掌门不必如此!我岳师兄既然已好,便毋需再去计较其他!” 沈意见状,突然道:“凑巧,晚辈此番来京城,也借宿在南竹客栈。眼下,晚辈便跟孔、谭二位大侠同去吧!” 互相拜别一番后,三人皆离开轩辕派,直奔南竹客栈而去。 随后,刘峥仪也借口要跟众乾坤派弟子一起收拾行装回乾坤派,而转身去了后院。 李君瑶刚要跟上刘峥仪,却被李无风厉声呵斥了回来。 待刘峥仪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李无风才怒道:“你知不知今日给我惹了多大的祸端?!” 李君瑶道:“我只是忘了件小事而已……哪惹什么祸了?!” 李无风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耐着性子解释道:“若是岳大侠因此死了,我们轩辕派和元阳派的梁子就此结定了!你说,这是小事?!” 李君瑶不屑道:“结定就结定!我们轩辕派还曾怕过谁不成?!况且,他不是也没死吗?!” 李无风气的又要抬手打,李君瑶却闪身往刘峥仪的方向追了出去。 李无风叹口气,只能对着柳莺莺抱怨道:“莺妹,瑶儿这个性子,我们真的得好好管教一下了!不然,她早晚给你我二人惹出大乱子!幸亏今日岳大侠无恙,不然,我都不知该怎样跟元阳派交待!人家若是就此给我们轩辕派扣上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我们也无理反驳!唉,枉我们头上还顶着名门正派的名号,瑶儿却做出此等丑事,实在丢人……” 柳莺莺心不在焉地应着,她答应李无风,日后定会好好约束李君瑶。 接着,她复又望向沈意三人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道:“风哥,我方才忽然记起,当年沈夫人生下的,不是一个女婴吗?怎得此时,忽然变成了儿子?” 李无风略微回忆了一下,便道:“定是你记错了!我看那沈意不仅颇有些男子气概,还很有主见!你见过哪个女子有他那样从容不迫的气度和见识?虽他确实是样貌出众了些,但身上却无任何的女儿姿态啊!” 柳莺莺见李无风对沈意的评价甚高,便笑了笑附和道:“也是!都过去了十几年,兴许真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唉,还不是咱们那个小祖宗天天气得我,记忆都错乱了!” 提及李君瑶,李无风的脸色瞬间又不好了:“平日里,你我二人对瑶儿过于宠溺,才导致她如今如此地骄纵难管!日后,是得好好地想个法子了!” 柳莺莺眸子一闪,笑道:“什么法子?” 第37章 等待多时的重逢 李无风素来是了解这位夫人的,见其神态,便知她定是有了自己的主意。 于是,他故意道:“这法子……我是想不出了!不知夫人你,有何高见呐?” 柳莺莺闻言,突然生气道:“我这高见可差劲的很!老爷听了,定是又要吹胡子瞪眼睛的!” 李无风疑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柳莺莺背过身去道:“我可不敢!我一说出来,便又成了扰乱武林的大罪人了!” 李无风笑眯眯地将柳莺莺掰过身来,问道:“夫人怎得还生起气来了?我什么时候说你是扰乱武林的罪人了?” 柳莺莺白他一眼,嗔道:“方才!就方才!我要给瑶儿说亲的时候,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难堪……!” 李无风无奈道:“夫人!你怎得对此事还未死心?!沈少掌门自己都说了,人家在苏州老家可是说了亲的……” “谁说我现下说的就是沈意了?!”柳莺莺反驳道。 李无风道:“是你自己方才在正厅里说的……难不成,这么短的时间,你又改主意了?!” 柳莺莺不直接回答李无风的问题,而是低下眉眼,语气忧愁道:“风哥,你自己方才也说了,瑶儿全然已被你我惯坏!可她如今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若此时再想单单凭借你我二人之力去管教她,怕是不行了……” “那……夫人的意思是,给瑶儿说门亲事,让她那未来的夫君和婆婆去管教她?”不等柳莺莺说完,李无风便开口询问道。 柳莺莺抬眼笑道:“我正是此意!不知风哥你,意下如何?” 李无风笑眯眯道:“那敢问夫人,你方才被沈少掌门拒绝,如今又想把瑶儿说与哪家?” 柳莺莺浅笑道:“沈少掌门既然不同意,我看那刘少掌门也不错!且我见咱们瑶儿对他,颇有些情意在里面……” 李无风听后,突然变脸道:“我告诉你,此事想都不要想!女儿没有管教好之前,我是不会给她找婆家的!不然,到时被人休了回来,你我二人的脸面往哪里搁?!且我看那刘少掌门对瑶儿根本无意,强硬把他二人凑在一起,定不是什么好事!莺妹,晚辈们的事,咱们便少操些心吧!若真的要操心,也需等过两年,瑶儿有长进了再议!” 言罢,李无风便甩袖,气呼呼地走了。 柳莺莺在原地轻哼一声,小声道:“真是个倔驴!再留两年?!且看那时你这刁蛮女儿,还能嫁的出去吧?!” 却说沈意和孔贤丘、谭莫并二人回到南竹客栈后,迎面便遇到了在此等候多时的唐御! 唐御在见到沈意后,先是不可置信地神色一震,继而一脸喜色地跑过来,熟络地执起沈意的手便道:“沈少掌门,真的是你?!我可算等到你了!” 孔贤丘与谭莫并只当二人是熟人,便示意沈意留下说话。 沈意会意道:“那二位大侠且先去问明岳大侠的所住房间,沈某稍后再去探访。” 孔、谭二人点点头,又冲沈意拱拱手,便匆匆去了。 唐御拉着沈意的手,眉眼间皆是喜色道:“沈少掌门是刚到京城吗?” 沈意尴尬地看了一眼唐御覆过来的手,忍住没有抽出来,犹豫着笑道:“不错。唐二公子……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是以才在此处等沈某?” 唐御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便坦然道:“并不是……” 沈意疑道:“哦?那唐二公子在此等我,是所为何事?” 唐御支吾道:“我……我只是同沈公子你分别后,念念不忘,总觉得你我之间,还有事未了……” 沈意不解道:“还有事未了?是何事?” 唐御自责地轻轻甩甩头,暗暗道:我这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沈意见唐御似是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便出声提醒道:“唐二公子?你还未说,你我之间还有何事未了?” 唐御见沈意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又似星辰闪耀,便顿觉有些出神,他赶紧别开头,回道:“这未了之事,便是……是了!那位陆公子何在?我这未了之事便是同他再正式比试一番!” 这话说出来以后,唐御后悔到想抽自己的嘴巴:这就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吧?!伤刚养好,就又上赶着让别人再揍自己一顿吗? 不过,沈意闻言却是笑道:“原是这事!不过很不凑巧,非适在淀梁帮我办事之时被拖住了,是以,此番便没有同我一道来京城!” 唐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本是随意扯出来的谎,若那陆非适真的在此要和我比试,我才要糟糕呢!以我现在的功力和他对战,定还是只有挨打的份…… 可唐御表面上却故作遗憾道:“那在下真是太不走运了!本来,我还想此次定要一雪前耻呢!” 沈意笑道:“唐二公子不必烦扰,日后,这种机会必然多的是。” 唐御尴尬地笑了两声,赶紧把话题移开道:“沈公子准备在京城待几日?” 沈意道:“过会儿用过午膳,我就要动身离开了!” 唐御惊道:“这么快?!沈公子不是刚到?这偌大的京城还未游览一番,便又要走了吗?” 沈意笑道:“沈某此番来京,本就不是游玩的,而是有要事办。如今,要事已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唐御失望道:“回去哪里?苏州吗?” 沈意摇摇头道:“不。我需先去一趟淀梁,接到非适后,再回苏州。” 唐御重复道:“又去淀梁?” 沈意笑道:“不错。非适年纪尚小,有些事情我怕他处理不好,便得亲自去看看。” 闻言,唐御忽道:“那可是巧了!我也有事要去淀梁一趟!不知,沈公子可否介意与我同路?” 沈意奇道:“怎得方才没有听唐二公子提及此事……?” 唐御不自然道:“方才一时没有记起。沈公子这一提,我才记起来!” 沈意接着问道:“那唐二公子此去淀梁,是因唐府的事,还是轩辕派的事?” 唐御胡诌道:“自是唐府的事!” 沈意道:“唐府?唐府着实厉害!这生意,竟是都做到淀梁了吗?” 唐御心虚地笑笑:鬼才知道我们唐府的生意做到哪里。不过,我才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能不能与沈公子你多待些时日…… 唐御又道:“虽只是我唐府的事情,但此次出门,我也需回轩辕派禀明师父!” 沈意点头道:“本该如此的。” 唐御苦笑道:“其实,我只不过是轩辕派的一无用挂名弟子而已,师父似乎也不太在意我……是以,告知不告知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意宽慰道:“唐二公子切莫要妄自菲薄!我见那李掌门为人和蔼正直,定不会对自己的弟子不管不顾!若是唐二公子此行真的不告知于李掌门的话,怕是他会心寒。” 唐御点点头,下定决心道:“也罢,那我便回去一趟吧!还请沈公子在这南竹客栈里,多等我个一时片刻,我定快些回来。” 第38章 荒唐 沈意点点头,唐御便转身走了。 可沈意看着唐御的背影,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唐御走起路来竟是一瘸一拐,浑身酸痛的模样。 沈意一时间觉得歉意:定是陆非适几天前对他下手下得过于重了,以至于到今日都还没恢复好!可怜这唐二公子也是个心性高的人,伤没好利索,竟又想着来挑战陆非适,着实是勇气可嘉! 之后,沈意同情又担忧地看了唐御一眼:这脚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接着,他自顾自地叹口气,便转身向南竹客栈的掌柜问得岳匡物所住之处,直接上楼去了。 果然,元阳派的四位师兄妹和卫怀济都正坐在新岳房间里一起说话。 见沈意进来,孔贤丘主动向岳匡物、任雪婵和卫怀济三人介绍道:“这位是风见派的沈意,沈少掌门。” 岳匡物的年纪虽比沈意大,且他恶毒刚解,脸色依旧惨白,但还是颇有诚意地跟沈意互相客套了一番。 卫怀济则冲沈意简单点点头,便算是相识了。 只任雪婵笑着上来道:“这位沈少掌门哥哥生的好生俊俏!只是……这双眼睛,我怎得瞧着如此眼熟?” 沈意笑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原来任妹妹竟也住在这里?!” 任雪婵心道:这人好生一个自来熟,我喊他一句沈哥哥,他便真敢叫我任妹妹!如此套近乎…… 接着,沈意转头看向孔贤丘道:“如今岳大侠恶毒已解,不知几位日后有何安排?” 孔贤丘道:“方才,我们正是在这里商议此事。” 孔贤丘说到这里,看了谭莫并一眼才接着道:“我元阳派不才,只谭师弟一人有这寻人找物的本事。是以,此番帮衬轩辕派找回失物,还需我谭师弟亲自出马。可我岳师弟如今又大病初愈、身体羸弱,依我之见,他势必得回元阳派好好调理些时日。是以,最后我们几人决定,由我护送岳师弟回元阳派,而任师妹则和谭师弟一起,继续追查轩辕派失物的下落!” 沈意闻言,点头赞同道:“如此打算甚好!” 任雪婵此时突然道:“在这里说来说去地说了半天,也没见你们说出个轩辕派的失物到底是什么来?” 谭莫并警惕地看了卫怀济一眼。 见卫怀济只傻呵呵地盯着任雪婵的后脑勺,似是对什么都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任雪婵倒是立时就明白了谭莫并眼神里的意思。是以,她主动走过去,站在卫怀济的身侧道:“难道你们是在防着这个呆子?你们放心,这次,是他救了我岳师兄的性命!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坏人!不过……” 任雪婵意味不明地看了沈意一眼,才又道:“既然事关武林第一大派轩辕派,我也不好擅自做主些什么!有些事情,外人确实不该听。卫怀济,不如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可好?” 卫怀济见任雪婵亚麻色的头发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心中十分欢喜。 他听完任雪婵的话,赶紧回道:“甚好,甚好!” 可卫怀济虽嘴里应着,脚下却不见动弹。 任雪婵不由嗔道:“你个呆子!到底明不明白我师兄们的意思?” 卫怀济茫然地点点头:“明白!我明白!” 任雪婵突然提高音量道:“明白那你还不快走?!回你的房间里歇着,我和师兄们还有要事商议!” 卫怀济这才恍如大梦初醒般地连忙作个揖,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沈意心中腹诽:这卫公子可真是个后知后觉之人……需得任姑娘反复提醒他两次,他才如醍醐灌顶般离开?任姑娘叫他呆子,难道他真是个呆子不成?!可这不对啊,昨夜我看他对各种毒药的研究如此之透彻,若是天生愚钝之人,哪里会懂这些?怕是记都记不住,更不要说去分辨了!我真的有点儿看不懂他!这卫公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孔贤丘见卫怀济小心翼翼地出去,又回身仔细地关上门,这才看着谭莫并道:“谭师弟,其实让卫公子听听也无妨!毕竟,连李掌门自己都说,此事瞒不了几日,整个武林便都会知道!况且,卫公子是易牙谷的人,易牙谷偏安一隅,向来不理江湖上的纷争。我相信他不会到处乱说。” 谭莫并不赞同地摇头道:“师兄,凡事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孔贤丘道:“谭师弟的性子,真的是过于小心了!你说是也不是,岳师弟?” 正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岳匡物闻言,睁开眼睛答非所问地笑道:“大师兄豪爽,五师弟谨慎。二位各有所长,若是你们二人能协作无间,定能成事!” 孔贤丘和谭莫并毫无芥蒂地对视一眼,后又笑道:“我本以为,岳师弟你成天同那些不会说话的石头打交道,人定变得木讷许多!谁知,你竟活得如此通透!这番话,还真真是谁都不得罪啊!哈哈哈哈!” 谭莫并劝阻道:“大师兄,切莫再往下说了!若是你再就着此事说下去,怕是这一屋子的人,都要被你得罪光了!” 孔贤丘笑道:“知我者,莫若谭师弟也!我有的时候说话,确实只有前半段中听……” 任雪婵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大师兄,你能不能快点儿说正事!轩辕派丢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孔贤丘瞪了任雪婵一眼,之后神色一凛,才简短回道:“是司空镜!” 任雪婵惊道:“什么?” 孔贤丘又重复一遍:“轩辕派的失物,乃是有两千年历史的司空镜!” 任雪婵听后,不由若有所思道:“师父曾说过,这司空镜乃是一件至尊宝物,若是被邪恶之人夺了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孔贤丘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正是。是以轩辕派这才召集我们这几个名门正派进京商议此事,希望我们能尽快帮助他们找回司空镜……” 任雪婵又道:“不过也真是巧了!前些日子,我人在苏州之时,偶然得了邀请,去一水晶画舫上作客。那时,鬼门峰的曲阳楼也在那里,他就曾对这镜子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沈意心下忍不住笑道:你倒也真敢说!请你去作客……不过,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这小姑娘,我以为那夜你只在埋头苦吃,谁知,你竟将曲阳楼的意图尽数看在了眼里! 谭莫并看了沈意一眼后,点点头道:“不错,沈少掌门也怀疑此事跟鬼门峰有莫大的关联。” 任雪婵道:“沈少掌门好本事,年纪轻轻便能参与帮派间的要事了。不像我……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 沈意笑道:“任姑娘活泼俏皮,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我羡慕还来不及!” 任雪婵心道:怎得说得你竟像很懂女孩子的心事一般?不过,你这小模样,确实很像女子。若你真是女子装扮,怕是要比我美上几分的。不知那卫呆子见到你时,会不会动心…… 思及此,任雪婵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荒唐:便这沈意是女子又如何,同那卫怀济又有甚关系了?自己怎得会在意他的想法?真是诡异之极! 第39章 不要打脸 任雪婵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便没头没脑地开口问道:“孔师兄与岳师兄回元阳派的路自是不必说。可日后谭师兄和我该去往哪里……?对了!还有师父他老人家,还要不要继续找?” 孔贤丘道:“师父自然是要找的!毕竟,四师弟的事情,需他回派里亲自定夺才成!” 任雪婵不满道:“他既然能传话给大师兄你和谭师兄,让你们来轩辕派。怎得就不能对四师兄一事传信回去,让大师兄你裁夺?况且,我已经找了他大半个月!每次都是刚刚要有点音讯,到了那里却又扑个空!我怀疑,那老头儿,就是在故意躲着我!当初,我不该为了贪玩而自告奋勇地下山找他,导致如今把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由谭师兄来找,此时应早已找到了!” 谭莫并闻言,摇摇头道:“若师父有心要躲我们,不管谁去找,也必是找不到的。毕竟,我的这身本事,也是师父亲传!他若想躲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孔贤丘道:“师父向来疼爱四师弟,如今,四师弟却做了此等糊涂事,恐怕师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是以,才想方设法对我们避而不见……” 之后,孔贤丘似是意识到了还有非本门派的沈意在场,便闭口不谈此事了。 屋中的几人,也都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少顷,沈意率先开口道:“不如,我们先劳烦谭大侠探知一下司空镜和翁老前辈的下落!若是在同一方向,那便好说。若不在同一方向,你们几人也好提早做打算。” 孔贤丘师兄妹几人闻言,全都点头赞同。 谭莫并解开身后的包袱,拿出一个旧式的古铜色八卦盘,平放在桌子上。 几人凑了过去。 沈意见那八卦盘以螺纹形状依次向外排列,中间是一个带刻度和指针的透明罗盘。 单从外形上看,这八卦盘并未有何特殊之处。 此时,谭莫并捏住拇指和中指,嘴里念念有词道:“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坤己巽门,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甲己阳人乙庚阴,丙辛童子暗来侵,丁壬不出亲人手,戊癸失物不出门……” 沈意发现,随着谭莫并嘴巴的一张一合,那罗盘里的银色指针,竟巨烈地抖动了起来。 最后,谭莫并说了一句“此是失物方”,指针便急速停下,并准确地指在了东南方的位置。 接着,谭莫并又用同样的方法,测算出了翁向的所在地,竟也是在东南方位! 谭莫并额上渗了一层密密的汗,之后他看向任雪婵,松了口气道:“任师妹,看来我们此行,可以稍微轻松些了!” 谭莫并用内力催动罗盘,这罗盘竟似与他心意相通一般,该行行,该停停,着实奇妙之极。 沈意对谭莫并的这身功夫,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 师父没有骗他,这梧桐山下的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能人辈出。 任雪婵听了谭莫并的话后却疑道:“怎么会这么巧?!师父和司空镜都在同一方向?!莫不是师父他老人家提前得了消息,已寻着那司空镜去了?” 孔贤丘道:“必是如此!师父向来都是神机妙算。他既早已猜得司空镜丢失,且提前派了谭师弟来襄助轩辕派,便定是有所计划的!毕竟,师父乃侠之大者,胸怀家国天下!虽这司空镜不是我们元阳派之物,但若其一旦落入奸人手里,整个武林乃至天下便会陷入剧烈的动荡之中!我相信,师父定不会任由此种事情发生……” 谭莫并惊叹道:“大师兄!你此番话,师父若是听到了,定会欣慰不已!” 孔贤丘笑道:“谭师弟莫要吃惊!我孔贤丘又不是不会说漂亮话!只要这些漂亮话是真的,我就说的比谁都真诚!但若是假的,我便笨口拙舌地语无伦次了……” 闻言,岳匡物与谭莫并都了然地笑笑,对孔贤丘的这番自嘲给他来了个默认不讳。 沈意道:“翁老前辈确是忧国忧民的侠之大者!一直以来,沈某都对他老人家钦佩有加!只盼有缘再见之时,我能当面谢过他!” 任雪婵好奇道:“哦?沈少掌门竟还与我师父有过一段渊源吗?” 沈意笑道:“渊源谈不上!不过,翁老前辈倒真算得上是我的半个救命恩人……” 见沈意不再说下去,任雪婵便急着问道:“怎得?怎么还是半个救命恩人?” 沈意看向任雪婵笑道:“任妹妹日后定会知道的!只因今日时间有限,且各位都有要事在身,是以,不能将时间浪费在沈某身上!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任大侠又身体虚弱,误不得午膳时间。如此一来,沈某便先告退了。” 除岳匡物外,剩下的三人一齐送沈意转过屏风,走到门口。 可刚一打开房门,便见门外一个仓促的身影正一跛一翘地企图从右侧的过道逃走。 任雪婵挽了挽袖子冷声嗤笑道:“还敢来?!这次看我不打到你满地找牙!” 待看清那逃跑之人是唐御后,沈意赶紧上前劝阻道:“任妹妹不可!唐二公子他已然有伤在身,不可再打!” 任雪婵道:“有伤在身便又如何?我打得就是他!差一点因为他,我三师兄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要说起来,这唐御也真是个痴心人。 昨日他被李君瑶拉回轩辕派后,便一直挂念着沈意,甚至于连晚膳都没有用。 唐御想道:乾坤派的兄弟们虽在此,但再怎么看,也都是些不懂风雅的糙汉子而已!同他们喝酒,又有个什么劲?! 而那沈意公子呢?虽也同为男子,但却与他们,甚至与我,都格外不同! 想到此处,唐御便愈觉对沈意的思念之情泛滥:已是第四日未见了! 这四日里,唐御几乎是茶饭不思地待在南竹客栈里。 如今回虽回了轩辕派,可唐御也懒得花心思应酬其他人。 他随便寻了个机会,撇开众人,独自回到房间,直挺挺地仰面躺在床上,堪堪等着第二日清晨的到来。 因着唐御连吃饭睡觉都快忘记了,自然也就忘了任雪婵交待给自己,请师父为岳大侠驱毒一事。 而好巧不巧的,李君瑶那边也忘记了…… 是以,直至今日一早,唐御又来南竹客栈等沈意之时,被任雪婵无缘无故地打了一顿,他才记起此事! 可此时记起,却为时晚矣! 任雪婵昨日空等一下午的怒气,在见到唐御的那一瞬间,全都被点燃!是以,上来便对其来了个拳打脚踢! 其实,以唐御的功夫,若他和任雪婵正经八百地过招,倒也不至于落败。 但他心里有愧,深觉是自己的原因,才差点害死一条人命,便主动选择不还手,任由任雪婵拼命殴打自己! 这样做,或许能消除自己内心里的一部分愧疚之情吧…… 只是,在任雪婵打得正肆意之时,唐御却忽得出言求饶道:“任姑娘且仔细些!你打其它地方都可以!只千万不要打脸!少时,我还要见一位十分重要的沈公子呢!” 第40章 空踩七星步 任雪婵暂时停手笑道:“好!那我就成全你!” 语毕,任雪婵的拳脚便像雨点一样落在唐御的前胸、后背还有左右腿之上。 直至任雪婵打不动了,她才气喘吁吁地主动停手。 唐御则赶紧趁机抱头逃开! 且经他仔细检验一番后发现,自己真的只剩头脸之处完好,其余的身体部位全都疼痛难忍…… 是以,现下唐御再次见到凶神恶煞的任雪婵时,他身体的本能告诉他:快逃! 谁知,任雪婵竟穷追不舍! 只见她飞身过去,从后面一把抓住唐御的领子,凶道:“你想逃到哪里去?!” 唐御回头,可怜兮兮道:“任女侠,今日清晨,你已打我一顿泄愤,且我并未还手!现下怎得又来?!” 任雪婵笑道:“一次哪够?!日后,我定要见你一次便打你一次,方觉解恨呢!” 语罢,任雪婵的拳头眼看着就又要往唐御身上招呼。 唐御两眼一闭,内心里作着激烈的斗争:这次到底要不要反抗? 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拳头落下来。 等唐御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是沈意过来抓住了任雪婵挥起的胳膊。 唐御心里暗暗赞道:真不愧是我敬重、喜爱的沈公子,好一副狭义心肠……只是,方才我还见他在离我不算太近的地方,现下,怎来得如此之快?! 沈意笑道:“任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此次就先饶过唐二公子吧!日后,等他的伤养好了,再打也不迟!” 听了前半段,唐御心里还在窃喜,终于有人肯替自己出头了! 可听到后半段,唐御的心情却又有些苦闷地跌入谷底:这沈公子,是在帮我呢,还是在害我呢?! 任雪婵更是“噗嗤”一声笑道:“沈少掌门言重了!其实,我岳师兄的毒已解,我心下的一块大石头早就落了地!此番,我只是吓吓他而已。今晨那一顿,想必足够他长记性的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同那李君瑶一样,做个不守信用之人?!” 唐御闻言,连忙道:“不敢了!不敢了!多谢任女侠不打之恩!” 接着,唐御脸上又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来。 任雪婵见后,努力憋住笑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笑了!别人一笑是倾国倾城,你这一笑……实在是让人,寝食难安!” 如此,唐御和任雪婵之间,便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古往今来,少年人之间的恩怨,都是这样宜解不宜结的。 可此时,孔贤丘却皱眉看向谭莫并道:“谭师弟方才可是看仔细沈少掌门移动时的身法了?” 谭莫并点头道:“看仔细了!沈少掌门的身法乃是摘星十七式里的第一式:空踩七星步!踏天枢,转天璇,扫天玑,点天权,开玉衡,同开阳,扶瑶光直上。其中,这七星的方位不变,里面的顺序却是可以变幻莫测的。但需掌握轩辕派的独门内功心法,方能使用自如!像我们这种轩辕派外之人,虽空知其一星半点的入门口诀,但没有内功心法的指引,也终究是无用!且这一式里,着重一个空字!即是需施展之人双脚离地而行之!方才,我看那沈少掌门行之神速,从容不迫,便知,他是小有些成就的!且我看他年纪尚小,这可着实不易!” 听得孔贤丘与谭莫并两人的对话,三位少年人都回过头来,好奇地看向他们。 任雪婵更是惊道:“谭师兄!我以前竟不知,你一口气可以说这么多话!” 谭莫并只笑笑,不作回答。 任雪婵接着疑道:“可,什么是空踩七星步?摘星十七式又是什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还未待有人回答,沈意便欣喜道:“二位大侠竟也知道摘星十七式?!可我师父曾说过,这摘星十七式已绝迹江湖二十年,怕是不会有人记得了!” 孔贤丘道:“摘星十七式,乃轩辕派的武功绝学。但凡是武林中人,谁人不知?!且它和气无剑并称为轩辕派的两大天赋秘籍!这两种功夫虽震慑武林、威力无比,却也都以极难修炼而闻名!传言,只有天资卓绝的轩辕派弟子方能炼成!可炼成之后,还要再分个三六九等!而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最是难得,其在武功造诣方面的修为,更是基本可以独步武林了!是以,像摘星十七式这种出神入化的功夫,即便在江湖上绝迹个二百年,再出世之时,也定有人识得!” 沈意道:“原是这样。” 孔贤丘接着问道:“可沈少掌门,你不是风见派的少掌门吗?又怎会习得轩辕派失传的武功典籍?” 沈意皱眉道:“我根本不知这是是轩辕派的功夫。师父她,从未跟我提及过……” 谭莫并看了沈意一眼,稀疏的眉毛下面两只凹陷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他问道:“敢问沈少掌门师承哪一位?” 沈意道:“我师父其真实姓名如何,沈某并不知晓,师父也从未说过。我只知,她的名号叫作三更散人。” “三更散人?”在场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过江湖上有哪位成名的大师是叫这个名号的。 孔贤丘叹口气道:“定是她不想让人得知她的真正身份,才起了这么个掩人耳目的名字吧……” 沈意听后,言语里不禁有了些许微微的怒意。 他道:“我师父行得正、坐得端,为何要掩人耳目?!” 孔贤丘自知失言,正不知作何解释之际,谭莫并出面劝解道:“沈少掌门切莫动气,你知我大师兄的脾气,他说话,总有些……词不达意!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但现下,最要紧的便是需尽快弄清楚你师父的真实身份。说不定这会对我们寻回司空镜,有莫大的帮助!” 沈意闻言,眉毛蹙了蹙,眸子里的星光闪了一下,才道:“谭大侠的意思是……?你怀疑我师父便是从轩辕派里失踪的燕玉水老前辈?!” 谭莫并缓缓道:“沈少掌门果真聪慧过人!只不过,此事我也说不准。当年,燕玉水前辈使得一手出类拔萃的摘星十七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且她与轩辕派已过世的韦梧桐韦前辈,不仅是恩爱夫妻,也是江湖挚友!燕前辈惯用摘星十七式,韦前辈则精通气无剑,他二人合力,便从无外人敢来滋扰轩辕派,找轩辕派的事端……是以,谭某猜想,沈少掌门的师父即便不是燕玉水前辈,也定是从轩辕派里出去的人!且这人还习得一身已绝迹江湖二十年的摘星十七式……” 第41章 无过祯妃 说到这里,任雪婵不由双手背在身后,踮脚上前,打断谭莫并道:“五师兄,我发现你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多了些!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五师兄吗?” 孔贤丘呵斥道:“小师妹莫要在这里捣乱!因你入师门最晚,是以,你根本不知谭师弟同轩辕派的前掌门韦前辈之间的渊源!” 任雪婵好奇道:“哦?他俩之间能有什么渊源?大师兄你不妨说来听听!” 孔贤丘瞪她一眼,又将身子往过道的左侧移了移,好给过往的其他住客腾出地方。 原来,此时已然过了午膳时间,在楼下客堂用完膳的客人们正陆续返回自己的客舍。 是以,过道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孔贤丘几人所站的地方也开始变得略微拥挤。 沈意提议道:“反正我们几人都未曾用过午膳,不如我们去楼下客堂,寻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谈。” 众人纷纷赞同。 等他们下楼时发现,楼下的客堂果然已经空了。 只小二一人在那里收拾残食、碗筷。 沈意吩咐小二为新岳房间的岳匡物送去一份午膳。 又依次问了其他人的喜好,让小二下去好生备饭。 他们五人则寻了一处较大的四方木头桌子坐下。 待都坐定后,孔贤丘看向谭莫并道:“方才任师妹淘气,谭师弟莫要理会她,你且接着往下讲!” 谭莫并便真的不理会一旁十分不服气的任雪婵,继续讲道:“这摘星十七式虽说被叫做武功秘籍,但其实,它却无任何典籍记载。若想修炼,需全全凭借代代弟子的口口相传!可因它的修炼难度之高,又无任何书面上的文字指点,是以,每一代轩辕派弟子里都出不了几个精通之人。而直至燕玉水前辈那一代,更是只成就了燕前辈和另一位人称‘无过祯妃’的王妙绝前辈两人!可自从这两位前辈相继离开轩辕派之后,摘星十七式便彻底地断了传承!因为,其余的轩辕派弟子对摘星十七式都持一知半解的状态,更别提让他们收徒授艺了。如此一来,便导致这博大精深的功夫,在江湖上整整绝迹二十年!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直至看到沈少掌门你使出摘星十七式里的‘空踩七星步’……是以,由此也不难推算,传授给沈少掌门功夫的人,定是轩辕派的这两位老人中的一位!且她的年纪如今应当在六旬以上才对……” 听到此处,沈意便明白了谭莫并的意思。 他道:“谭大侠的意思是,我的师父三更散人,不是轩辕派的燕老前辈,便是王老前辈了?” 谭莫并看了沈意一眼,确定道:“正是!” 沈意闻言,摆手笑道:“谭大侠此番怕是弄错了!” 谭莫并的左边眉毛挑了挑,刚要张嘴,孔贤丘却先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沈少掌门此话怎讲?” 沈意解释道:“虽我不知师父的真正年纪,但看她的模样,顶多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跟谭大侠所说的年过六旬相比,实在差了许多!” 孔贤丘不加思索地就拧眉道:“差这么多?!难道她当真不是轩辕派的人?那她是怎会使摘星十七式的?” 谭莫并摇头道:“大师兄和沈少掌门都切莫过早下结论!我想请问沈少掌门,你是从几岁开始跟随三更散人学艺的?” 沈意思索了一番便道:“约是小时五六岁左右……” 谭莫并道:“烦请沈少掌门再仔细思索一番。若是你的师父如今真的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纪,那你拜师之日,她定是只有二十岁左右的青春模样……” 听闻谭莫并一言,沈意才心中一动! 他恍然心道:此番下山后,一桩桩的事情推着我只顾猜测别人的用意和企图,却从未细细钻研过自己身边的人!只因师父对我百般的好!可如今听了谭大侠一席话,再仔细思来,自我拜师之时,师父便是如今这副模样!想我学艺匆匆过去十一二载,师父的面容却丝毫未变!若不是今日经他人点拨,怕是我一辈子都不会觉得此事有任何不妥。反倒,我私心里觉得,师父要永远都是那副不老的模样,才是正事…… 见沈意迟迟不说话,谭莫并便道:“看沈少掌门的神态,谭某实则已经猜到结果了!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尤其很多武林中的宗师,在他们的武功内力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便自然而然地会驻颜有术!此事在我们武林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虽众多人知晓此事,可真正能达到宗师级别的人物,古往今来,却寥寥无几!是以,即便人人都想青春常驻,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不过看来,沈少掌门的师父,便是这其中已经做到的一人!” 沈意没有对谭莫并的这番话做出任何回答,而是疑道:“燕老前辈我已有所了解了。可敢问谭大侠,这王妙绝老前辈又是何人?她为何被称作‘无过祯妃’?还有,她的名号里,为何竟有我朝的国号?这岂不是,犯了朝廷的大忌?!” 谭莫并道:“非也!王妙绝前辈的这个名号,正是已经驾崩的老皇帝所赐!” 任雪婵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五师兄的意思是,她真的是我朝太妃?!” 谭莫并的眼神有些晦暗道:“若是她还活着的话,应当是的……” 任雪婵歪头道:“什么意思?难不成,现如今她已经死了?” 谭莫并轻轻地叹口气道:“正是。在老皇帝驾崩后的第二年春天,宫里便传出消息,说她死在了宫内的玉京殿里……但此消息是真是假,至今无人知晓。” 在场的几人听到此处,不由心内都一阵唏嘘。 任雪婵此时却突然发问道:“那王妙绝老前辈定是有沉鱼之貌吧?不然,老皇帝怎肯用国号为她赐名?还说她无过?是因为她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才被叫作‘无过’吗?” 见谭莫并不言语,孔贤丘便接过话头道:“王前辈之所以被老皇帝称之为‘无过’,并不是因为她从未做过错事!而是因为老皇帝痴迷于炼丹制药,颇为信奉道教!在偶然得知王前辈的闺名之后,他随即想起了道教南宗初祖张伯端的一首诗!这首诗里头是这样讲的:‘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丹头和合类相同。温养两般作用。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外炉增减要勤功。妙绝无过真种。’老皇帝认为,王妙绝前辈的名字有助于他修炼道法,才赐予她‘无过祯妃”之名号!至于容貌,我等都是些粗人,哪里能看出女子是否美貌?不过……我倒是在小时有幸见过王妙绝前辈一眼!那时,虽她的年纪算来已有三四十岁,但看起来却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此缘由你们方才也都听我谭师弟说了,有的武林宗师,内力到达一定境界,便会驻颜有术。我小时不知,现在想来,王前辈彼时显得如此年轻,应当是此原因了。只是,她的具体相貌我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她浑身上下一身白衣,似是有仙气缭绕。她眼睛很大,笑容很软。还有,本来习武之人说起话来,都是中气十足、如雷贯耳的!可她却不同!她待谁都十分和气,说起话来,更是一副温言软语的模样……” 任雪婵见孔贤丘说起王妙绝时,诚然一副全神专注、赞不绝口的样子,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能自拔,便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想来,大师兄应是很喜爱王老前辈那样的女子吧?” 第42章 藏食 孔贤丘责骂道:“任师妹,不得如此没大没小!一来,王妙绝前辈是轩辕派里的老人,你不得对她语出不敬!二来,我虽是你师兄,但按年纪来算,我都可以做你父辈了!你怎可拿这种话来取笑于我?!你信不信?我现下就替师父整治你!” 任雪婵见孔贤丘眉宇间皱皱地拧成八字,便知他是真的生气了。 孔贤丘跟随翁向的时间最久,而翁向也早已将元阳七斩里的第三斩‘抽斩连环’和第四斩‘劈荆斩棘’传授给了他。 翁向曾说过,孔贤丘的性格里虽不乏狭义之心,但却正义有余,思虑不足。是以,‘劈荆斩棘’这一式便可最大程度地发挥他不管不顾的优点,增强他练武的决心!而‘抽斩连环’这一式则需招招式式间紧密地环环相扣,才可发挥最大威力!由此便可收敛他的莽撞不足,磨炼他易急易燥的性子! 翁向传给孔贤丘这两斩的用意可谓既浅显又深远。 虽说孔贤丘习武的天资有限,也不是众弟子里最勤奋的一个。但他习武时间最久,又尤其精于这两式其中的奥义。是以,他的功夫在翁向的弟子里,如今已算是拔尖的了! 而现下他说要替翁向整治任雪婵,若不是玩笑话,那他一旦出手,任雪婵便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再说这任雪婵,虽她平日里顽皮淘气,但孔贤丘却一向把她当成女儿来疼。 是以,现下任雪婵心里最是清楚,孔贤丘只不过是拿这些话来吓唬她罢了。 若真让他对自己动手,他可舍不得! 但任雪婵还是悄悄地吐了吐舌头,而后顺着孔贤丘的意思,住嘴不说了。 因为,她不能在众人面前抹了大师兄的面子。不然,他就白疼自己一场了。 且沈意此时也适时地出声劝解道:“孔大侠莫生气!任妹妹年少无知,言语间,是有些过于放肆了!不过你们二位同宗同门,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句玩笑话就生了嫌隙。” 任雪婵借着沈意给铺的这个台阶赶紧认错道:“就是就是!大师兄……我错了!” 边说着,任雪婵边可怜兮兮地上前左右摇晃着孔贤丘宽大的手掌。 孔贤丘见任雪婵恭敬地低着头,认错的态度又还算诚恳,便用眼尾扫了她一眼,接着哼了一声,才叮嘱道:“日后,切不可再开这种玩笑!” 任雪婵赶紧应道:“是是是!” 但很快,她又笑逐颜开道:“不过,这王老前辈可真是厉害!我们武林中人的名号向来都是由江湖同道给封的!她可倒好,皇帝老儿金口玉言地给她封了一个!” 沈意见状,不由叹口气,心下笑道:这任姑娘,竟还想着追问此事,可真是不长记性呀! 但见孔贤丘和谭莫并此番颇有默契地一齐端起茶杯喝茶,无人理会她,她便又忽得看向唐御道:“王老前辈不是你们门派里的老前辈吗?你总该见过她吧?” 唐御苦笑着摇摇头道:“任姑娘玩笑了!我入轩辕派之时,算来妙绝老前辈那时早已是六十几岁的年纪!且她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在宫里仙逝,而我彼时还未出生呢!我哪里能有缘得见……?” 任雪婵掰着指头仔细盘算了一番才道:“似乎真是如此!” 此时,明显已经有些困顿的店小二依旧满面堆笑地端了两盘菜上来,其中一份是粉蒸牛肉,一份是椒盐八宝鸭。 任雪婵得见,眸子里不由亮光一闪,立时就将那只油光闪闪的八宝鸭拖拽至自己跟前,用双手虚虚地护了起来。 唐御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正想动筷之时,不曾想,鸭子却突然被人抢走了! 于是,他奇怪地看向任雪婵道:“任姑娘你……这是何意?” 任雪婵脸色红了红,低头盯着那只看起来就十分美味的鸭子分辩道:“还能是何意?!这道菜我极其爱吃而已!你们……便随意吃些别的吧!待会儿,还有许多的好东西会摆上桌!饿不着你的!” 接着,任雪婵又让店小二拿了几张牛皮纸过来,将那只鸭子仔细地包了,放在手边。 见唐御还是不依不挠的盯着自己,任雪婵便故作镇定地撇开唐御,问谭莫并道:“对了谭师兄,你方才一会儿说那王老前辈死在了宫里,一会儿又说此消息不知真假,这是何意?” 谭莫并淡淡地看了一眼任雪婵包起来的椒盐八宝鸭,又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软糯的粉蒸牛肉放进自己嘴里,“吧唧吧唧”地仔细品尝起来,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任雪婵的话一般。 沈意见谭莫并态度冷淡,便主动向任雪婵解释道:“任妹妹有所不知!我们武林人士平日最讲究一个逍遥自在!虽我并不知当初王妙绝老前辈为何要入宫去做那老皇帝的嫔妃……我们便假设她同那老皇帝之间的感情十分要好吧!但后来,老皇帝已死,王老前辈便没了继续留在宫里的理由。当然,她也有可能是仙逝了……但以她出神入化的功夫来说,我猜,她根本只是借机离开了皇宫而已。因为皇宫城墙对于普通人来说,确是毕生都逃不出的牢笼、枷锁!但对功力深不可测的妙绝老前辈来说,则只是形同虚设罢了!她想留自是可以留!但一旦想走,皇宫里的那些摆设必是拦她不住的。” 任雪婵道:“正是因为拦不住,是以他们就直接宣告王老前辈死了吗?” 沈意点点头:“皇宫里的嫔妃,都有属于自己的位分!任妹妹且细想想,若是平白无故地丢了这么一个人,要如何向当今的皇帝交代?当然得寻个过得去的说辞!” 谭莫并此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且妙绝前辈的‘死’,要早于燕前辈失踪前几年。是以,我才认为,这两人最有可能是沈少掌门的师父!可不管‘三更散人’到底是哪一位,我想,她定是知道些关于司空镜的线索的!尤其是同司空镜一同失踪的燕玉水、燕前辈!若‘三更散人’真的是她,那对于我们寻到司空镜一事,兴许就容易许多了!” 任雪婵道:“那我们直接跟着沈少掌门去他师父那里问她一问不就得了?!为何要在此处分析来分析去地说这许多?!” 沈意闻言,为难地看了其余几人一眼,才道:“此事……怕是不可!因我下山之际,师父曾特意叮嘱过我,不可向任何人透漏她的行踪。” 谭莫并理解地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并不是‘三更散人’的弟子,如果冒然要求沈少掌门带我们过去,也太不符合江湖规矩!是以,此事便交由沈少掌门去问吧!到时结果如何,我们再用书信互通有无即可。而我和任师妹,就负责先把我们的师父找回来!只是,现下我们虽已知师父在东南方位,但却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为了司空镜而去。” 此时,任雪婵夹了一口新端上来的红油耳片放进嘴里,即便她被辣得不停地眨巴眼睛,却依旧不忘记问沈意道:“沈少掌门的师父在何处避世?大体位置能否告知?也好判断我们是否能够同路。若是同路,我们就可以一起动身了!” 唐御吃了些东西后,身体上渐渐地舒服起来。 此时他听得任雪婵的话,不禁突然出声道:“沈公子方才都说了,‘三更散人’她老人家不愿透漏自己的行踪!任姑娘却如此追问,这不是让沈公子为难吗?” 沈意笑道:“任妹妹,我们此行必定是不能同路了。” 任雪婵道:“这是为何?难道那‘三更散人’恰巧隐居在相反的方向吗?” 沈意对她的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他只道:“任妹妹和谭大侠此行要往东南方而去。而我,则需先去一趟淀梁处理完风见派在当地的一件要事,才可回去找我师父。” 第43章 越影 任雪婵刚要张嘴问是何事,谭莫并却率先出声阻止道:“任师妹,这是风见派派内的事务,我们不可多言。” 谭莫并深觉这次出门之累。 不止要时时刻刻盯着言不及义的大师兄,还需照顾到一刻都不消停的小师妹!硬是活生生地把他这么个沉默寡言的人,逼到了口若悬河的绝境之上。 沈意吃了几口就饱了,他放下筷子一偏头,发现唐御正埋头剔一只珍珠虾仔,便突然记起一事。 他疑道:“唐二公子,我方才见你出门之时腿脚多有些……不灵便,怎得回来地如此之快?” 唐御闻言,将那只剔到一半的虾仔重又放回盘里,才不好意思道:“我深觉徒步走回轩辕派实在是太慢了……若是沈公子你等得过于焦急,一气之下不等我,一个人去了淀梁该如何?后我一想,任姑娘应是碍于男女有别,在打我的时候,并未打我的屁股!是以,我应是可以骑马的!于是我就去客栈右面的车马铺借了匹快马!如此一来,便快了许多。” 任雪婵却皱眉道:“别人正在这里吃吃喝喝地正香,你却屁股屁股地说个不停!是羞也不羞?!你要是觉得你的屁股没有挨过打是我的错,那我大可以现在就给你补上!” 唐御顿时就面红耳赤道:“任姑娘多虑了!唐某哪有那个意思?!” 任雪婵白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见状,唐御心下多有不满:都给自己留了那么大只鸭子了,现下还吃这么多,真不知这位任姑娘到底有几个肚子!这么个吃法真的不会撑到?反观沈意公子,一个大男人却只浅尝辄止就不吃了,也不知他会不会饿? 正当唐御在苦恼别人会不会撑着亦或是饿着的时候,沈意也正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唐二公子实在是有些惧怕任姑娘呢! 孔贤丘道:“听唐少侠的意思,你竟是也要去淀梁?这是李掌门的意思?” 唐御摆手道:“孔大侠误会了,是我本家唐府,在那边有些琐碎事情,需我过去帮衬。是以,此行与轩辕派无甚干系。” 孔贤丘道:“如此一来,孔某便先预祝你与沈少掌门一路顺风、珠联璧合了!” 谭莫并赶紧道:“大师兄!一路顺风即可,哪里来的珠联璧合?!” 孔贤丘不服气道:“五师弟,这次我可十分清楚,我没有说错话!你看沈、唐二位少侠的容貌,一位似珍珠般夺目,一位又同美玉般无暇!他二人一路同行,不是珠联璧合是什么?!” 谭莫并叹口气道:“大师兄,沈少掌门此行是为风见派,唐少侠则是为唐府,哪里来的合?!且大师兄可知这珠联璧合多指什么?” 孔贤丘一脸疑惑:“多指什么?” “多指新人之间的结合!”谭莫并气道:“大师兄不可再乱说话了!” 言罢,谭莫并转过头去同沈、唐二人道:“望二位莫怪!我大师兄自小潜心修炼,不知世俗间的繁文缛节。是以,有时说话,全凭心内的无杂心意……” 沈意无谓地笑笑:“无妨。” 唐御却没来由地高兴道:“孔大侠此番措辞,用得甚妙!” 其余几人皆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唐御则坦坦然道:“此行路上,我与沈公子定是需相互照料,相互依靠!说是珠联璧合,倒真也不错!” 其余几人听了唐御这极其牵强的措辞,皆都无语,只孔贤丘一人哈哈笑道:“你看谭师弟!我就说我此番说的不错!” 用完午膳,几人互相道别,分别回到自己的住处取好随身物品后,便各奔东西。 唐御与沈意一行。 沈意见唐御只身一人跟着自己,便奇道:“你一唐府公子,此番前去淀梁,不用带随从和记账先生吗?” 唐御尴尬一笑道:“我一人即可。他们能做得了的,我都会。” 沈意赞赏道:“唐二公子虽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却生得一点都不娇气呢!” 唐御堪堪回笑一下,并未作声,他心道:我只想与沈公子你单独待在一起,又怎会让别人来打扰? 唐御惊讶于此想法,看来自己真的是十分欣赏沈意沈公子!不然,怎会想与他独处? 之前,唐御只迷恋于青楼里风情万种的各色女子,他觉得男人都是臭的,只有女子才是香的。是以,他从来都是疏男人,近女子。 可唐御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对一位男子生出亲近之心! 唐御反问沈意:“沈公子此次出门,不也是独自一人吗?” 沈意笑道:“我虽如今是风见派的少掌门,可在此之前,我只是个山上的野孩子罢了。平日里独来独往地惯了……” 唐御不相信地望着沈意雪白的肌肤:倘若真是山上来的野孩子,那天天风吹日晒的,怎会有这样的玉骨冰肌?! 边想着,唐御边从南竹客栈左旁的马厩里牵了两匹马出来。 接着,他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到沈意手里。 沈意打量了一下,唐御自己手中的那匹马就是普通的白色高头大马,而他给自己的这匹,却是极为罕见的银鬃马。 它看起来约是五六岁的样子,浑身浅栗色,个头有一人多高。四条腿结实有力地踩在地上,一眼望过去,脊背上的一圈儿黑色长鬃毛,显得尤为醒目。 沈意知道,这确是一头良驹。 他轻轻抖了抖手里的缰绳问道:“那唐二公子,这是何意?” 唐御解释道:“我们此去淀梁,如若骑乘普通马匹,大概需要三四日的时间。可若用我的这匹银鬃马,则可缩短一半的时间,只两日就够了!且我给沈公子的这匹马,是我平日里最爱的良驹!我方才回轩辕派之时,特意把它带过来的!另外,我叫它:游侠儿……” 沈意笑道:“游侠儿?这匹马儿平日里很是无所事事吗?” 唐御笑道:“正是如此!我之所以偏爱游侠儿,正是因为它跟我的秉性,很是相投呢!” 沈意笑笑:“那唐二公子自己所乘的那匹马儿呢?” 唐御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虽我唐府金银无数,但我在京城出门之时,只有游侠儿这一匹快马!这几年来并未精心饲养其他的良驹。至于我手里这匹……只不过是从旁边的车马铺里租来的罢了。” 沈意眼神流转,语气玩笑道:“敢问唐二公子,你给了我游侠儿,我只两日便到淀梁了。可唐二公子你却骑着一匹普通的马儿优哉游哉,到淀梁之时,怎么着也得三四日之后了……” 唐御闻言,这才一拍自己的脑瓜,懊恼道:“我怎得没想到?!我只想着把我最好的马儿让给沈公子即可,却未曾考虑到不好的马儿追不上游侠儿的脚程呐!现下可如何是好?!我这一时之间,也无法再去寻到那千里挑一的好马儿了!” 沈意笑笑,将游侠儿的缰绳重又放回唐御的手里,自己却转身去马棚又牵了一匹马出来。 唐御一见,大为吃惊。 因为这只马儿瞧来竟很是不凡。 它浑身上下呈闪闪发光的青熏色,脊背上的鬃毛却是熠熠生辉的白练色。头面平直而偏长,耳短而立,四肢纤细却又颇有韧力,四只银白色的蹄子质地十分坚硬。较之唐御的那匹游侠儿,沈意这匹马的品相可谓更胜一筹! 唐御惊道:“这是何种宝贝马儿?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 沈意笑道:“它叫越影。” 唐御闻言,不由艳羡道:“越影?!越影竟是这个样子的吗?!它可是出自周穆王八俊《拾遗记》里的那个逐日而行的越影?!” 沈意点点头:“不错!没想到,唐二公子也知其名!” 唐御谦虚道:“我虽平日里对良驹无甚多研究,但对东晋王嘉所编写的《拾遗记》还是有所涉猎的。我一直以为,里面都是一些神话志怪的虚幻东西,却不曾想,像越影这样的良驹竟真实存在!我今日……实在是大开眼界了!” 第44章 珠池镇 随后,唐御将那匹普通白马归还于车马铺,他与沈意则分别乘骑游侠儿与越影前往淀梁方向赶去。 经过一路飞奔,太阳落山之时,二人已经行至离京城有二百多里地的珠池镇了! 唐御在今晨被任雪婵打了一顿,现下又经过这一路毫不停歇地颠簸,浑身上下都似要散架一般。 但他咬紧牙关,心想绝不能在沈意面前喊痛出丑,不然他嫌弃自己怎么办! 而沈意见唐御脸上有些许的隐忍之意,自是猜到了所为何事。但他并不戳破,而是笑道:“唐二公子的游侠儿,在脚程上似乎也不逊色呢!” 唐御看着一身疲色的游侠儿,又看看同样也是滴水未尽却依旧神采奕奕、嘶声洪亮的越影,不由苦笑道:“还不是沈公子你一路上走走停停迁就我的游侠儿,我们方能追得上!沈公子这越影之马,果真名不虚传!” 言罢,两人一齐下马,在珠池镇里随意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了。 晚膳时间,唐御喊了沈意一起去前面的客堂用膳。 沈意无事,自然应允。 唐御趁机打听沈意的喜好道:“今日午时,我见沈公子你进食颇少,是因饭菜不合口味吗?那不知沈公子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 听到唐御的问话,沈意一时之间便记起了和自己父亲一起吃烧鹅的那日。 于是,沈意笑道:“要说我最爱吃的,当是苏州古悦楼里的烧鹅!” 唐御惊道:“原来沈公子竟是喜爱那如此油腻的东西吗?我还以为,沈公子食量如此之小,会偏爱一些清淡的饮食呢!” 沈意道:“天下美食,各有各的味道!管它咸淡油腻,好吃即可!” 唐御笑道:“需得有沈公子的这种心态,方能品出食物的好滋味!” 唐御喊来店小二,仔细问了客栈里的菜色,发现着实没有什么可以细细品尝的出色菜品,便和沈意点了些还算将就的吃食让小二去准备。 在等饭菜上桌的功夫,唐御没话找话道:“沈公子说之前一直同‘三更散人’在山上修炼,不知那时你们的一日三餐如何解决?” 沈意笑道:“我小时,自是由师父亲自照料的。在我十一二岁之时,师父便让我和师弟一起尝试自己做饭了。我们两个小孩子,又无人教授,哪里能做出什么好吃的吃食?便今日吃烤馒头,明日吃烤野兔,后日又吃酱野果……总之,便是怎么简单怎么来。虽我后来也着实下功夫研究了几道菜式,但较之真正的珍馐美味,还是差得远了!” 唐御笑意盈盈地一直等到沈意说完才道:“日后若是有机会,唐某定要尝尝沈公子亲手做的美食!” 沈意抿嘴一笑道:“若是唐二公子不嫌难吃,自是可以的!” 唐御赶紧表态道:“难吃我也吃得下!” 后觉此话似乎不甚妥贴,便又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公子的厨艺定是好的!但我的意思是,即使是不好吃,只要是沈公子做的,我便都吃得下!” 沈意向唐御玩笑地拱拱手笑道:“那沈某便在此先谢过唐二公子了!” “唉”唐御叹口气:这话,我怎么就是说不对了呢?! 于是他干脆开口说别的:“想必,沈公子在山上习武之时,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沈意淡淡地扫了唐御一眼,继而无所谓道:“我爹爹从小就告诉我,送我上山是去练功学艺的,不是养尊处优的!是以,我便认为,修炼之人,当是如此!吃点儿苦头,算不得什么!” 唐御想想自己在修炼之路上不是偷奸耍滑,便是与青楼女子花前月下,心中不免一阵羞愧。他此时更觉得,这位沈意公子着实值得自己敬佩,竟在隔绝尘世的山上能待上十一二年之久…… 思及此,唐御忽道:“师弟?沈公子竟还有位师弟?他也是三更散人的弟子吗?” 沈意道:“不错!且我那位师弟唐二公子已经见过了……” 唐御略微思索一番,便惊道:“难不成?!沈公子的师弟便是那打我的陆非适?!是了,那日他似确实叫过你师几……哥。” 说到此处,唐御疑道:“师几……哥是排行第几啊?难道沈公子除了陆非适,还有其他的师兄弟?!” 沈意没想到,唐御的记性这么好,还能记起陆非适叫自己“师几……哥”。 没什么别的好办法,沈意只能灵机一动,尴尬地笑笑道:“师父只收了我师兄弟二人而已,再无别的师兄弟!陆师弟之所以叫我师几哥,是因为……他……他从小就有点儿口吃!是以……唐二公子应当懂得,他有时说话就会有些口齿不清。” 唐御闻言,面色上竟有了些许的同情之色,他惋惜道:“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功夫,竟然是个结巴!” 沈意牵强地笑笑:还好陆师弟平日里话不算多,只盼日后要慢些露出马脚才好! 且沈意见唐御提起路非适之时,心中似是还有很大芥蒂,便提议道:“我知上次非适打伤唐二公子,让唐二公子对他心生不满。这样,下次等你们见面再切磋之前,我定先让他给你道歉?!” “还切磋?!”唐御惊道。 接着,他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再切磋一万次,怕是我也切磋不过他……” 听闻唐御此言,沈意不由疑道:“唐二公子今日白天之时还说在南竹客栈等我已久,不就是为了找我陆师弟切磋的吗?现下怎又……?” 唐御闻言,赶紧转移话题道:“那个……哦!对……对了,沈公子你说陆非适小兄弟是你的师弟,那他也会使摘星十七式吗?” 沈意认真答道:“他并不会。师父只将摘星十七式传于了我一人。因陆师弟的身世比较复杂,且在拜师之前他的体内也早已有了别派内力。但由于极其特殊的原因,他又不能继续修炼那个派别的功夫,是以,我们的师父便根据他的实际情况,特意为他创造了一套名曰‘半风刀’的刀法。” 第45章 传言 唐御低眉自语道:“那竟是套叫做‘半风刀’的刀法吗?” 接着他又苦笑:“可惜我都还未等到他出刀,便败了。这可着实太丢人……” 沈意安慰道:“唐二公子大可不必黯然伤神。我陆师弟体内的内力,本就是你我二人这种年轻后辈无法企及的……” 唐御眸子一亮,抬眼疑道:“这可是为何?我看他的年纪比你我二人还要再小一些,怎得论起内力来,我们还要算作是他的年轻后辈呢?难道他在修炼内力方面天赋异禀?还是有什么特殊的辅助法门?” 沈意为难地看了唐御一眼道:“对不住了唐公子,此事我不可多说。只因事关陆师弟的身世……总之,你只要知道,若想以你我的内力同陆师弟相抗,是万万行不通的。不过,我倒是可以说服陆师弟只与唐二公子你比试招式,如此一来,唐二公子你便是有机会取胜的。” 唐御闻言,赶紧拒绝道:“不了不了!招式也不比了,我本就无甚好胜之心……” 沈意心下觉得奇怪,因为今日初见唐御之时还觉得他心性高、不服输,即便带着一身的伤,也要坚持挑战陆非适!此举虽欠缺一定的考虑,但也算是令人钦佩的有勇之举! 可如今只不过才过去半日光景,怎就变成“无甚好胜之心”了? 刚想出声询问,却听得邻桌稀稀落落地坐过来三人。 且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向另一人问道:“赵兄,你不就是从淀梁来的吗?来来来!快给我们说说,这些时日淀梁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红衣女鬼一事吧!” 唐御见沈意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邻桌的谈话吸引了去,心下不由松口气:终于不用再谈论让他与陆非适比武一事了! 想来,唐御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知沈意此行是要去淀梁寻陆非适,且那陆非适极有可能会没来由地再打自己一顿……但自己就是跟中了邪一样,不管不顾地跟上来!这便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唐御摇头苦笑,心中略觉有些悔意。 但在看到沈意如芙蓉般清绝的侧颜之时,他又觉此行之路,甚是值得!毕竟,除了有可能会结结实实地挨顿打之外,自己还收获了与沈意单独相处的宝贵时光,这可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就像此时,他见沈意施施然地端坐在自己对面,就算什么话都不说,也明显觉得有些幸福的不真实…… 后怕沈意发现,唐御才赶紧收了收自己的心神,往邻桌望去。 但见那三人虽都算是衣冠楚楚,但黄的绿的之间的杂乱搭配,实在让人无眼福消受!且三人眉目间皆是市井间的精明算计之色,唐御便猜想,这三人,必是偶然来往于此的做小本营生的客商了。 只见那头戴绿色方巾的赵姓客商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才叹口气道:“万兄切不可大声喧哗!那女鬼,可邪气的很!万一我们背后议论她,让她听了去,从此怀恨在心!那可就不得了啦!” 被叫做万兄的黄衫之人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道:“看赵兄的样子,怎得如此惧怕于她?!不就是一缕冤魂而已?你们甘州府随便找个道士收了她不就得了?!” 赵姓客商连忙道:“谁说不是呢?!我们淀梁当地的官府,不知找了多少的和尚、道士去捉她,可愣是无一人能降伏的了她!不仅如此,此举反而引起了那红衣女鬼的怒气,后又接连诛杀我朝官吏十几人!” 另外一紫衫之人插嘴惊道:“前几日我还听人说有五六个淀梁官吏被杀,短短几日,竟忽增到十几人了吗?!” 赵姓商人一脸侥幸道:“不错!还好,那红衣女鬼只诛杀无良官吏,不将我等这种无名小辈放在眼里!不然,我辈的性命岂不堪忧?!” 言罢,三人皆感慨一番。 接着,那紫衫之人又道:“我还听人说那女鬼一身红衣,法力无边!一现身定是要夺人性命的!” 赵姓客商闻言,头上的绿巾动了动,他放低身子,小声道:“此传言非虚!” 另外两人见状,也赶紧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听那赵姓客商继续往下讲。 听及此,唐御竟也对他们的谈话来了兴致。 他见沈意端坐在对面不声不语地只管吃茶,便知他也是在凝神细听的。 但听那赵姓客商继续说下去:“据说,死的第一位官员是我们那里的况总领!况总领平日里掌管各处的供应,负责移送各军的钱粮。有一天夜里,他办完手里的差事,去百欢楼里找姑娘们消遣。本应是快活无比的一件事,可就在他酒喝多了,去上茅房之际,却被百欢楼后院的一块千斤巨石迎头砸下,当场身亡!” 听到此处,其余二人皆低声惊呼。 唐御也不禁心下大骇:千斤巨石?!那应当真不是人力所为了! 之后,他又下意识地往沈意那边望去。 见沈意虽在专注细听,但面上却无任何波澜之色,放佛他早就知晓一般。 黄衫之人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提前将那巨石吊了起来?等那况总领经过之时,再切段绳子,顺势砸下!” 赵姓客商摇摇头道:“并不是!当时院子里有几个洒扫丫鬟与使唤小厮,官府之人前去调查之时,他们的口径都十分地统一!都说是有一红衣女子披头散发地突然出现在半空中,之后,她右手一挥,那巨石便迅速飞了起来,而后准确无误地砸向了况总领的头顶!之后的情形,那真是……惨不忍睹!” 另外两人闻言,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紫衫之人猜测道:“想来定是那红衣女鬼与这况总领之间有怎么见不得人的事!是以,才在自己死后,让况总领以这种骇人的方式死于非命!” 赵姓客商还没来得及对这个猜测进行任何回应,便在另一位黄衫之人的催促下接着讲道:“第二位死的是,每次出行都颇为讲究排场的都转运使谭付明谭大人!要说这位谭大人,他也喜欢逛青楼,且每次出行,他都得让人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是青楼!” 黄衫之人大为不解:“这是为何?他一朝廷官员,如此大张旗鼓地出入风月场所,怕是有失朝廷的威仪吧?!” 赵姓客商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大祯朝如今破败至此,他们当官的,哪还有什么威仪不威仪的……!” 说到此处,另外两人皆都黯然点头赞同。 接着,赵姓客商又猥琐一笑,神秘兮兮道:“虽说这谭大人年事已高,家里却娶了个年方十六的小娇娘!我猜,他是怕众人猜忌他不能人事,让那小娇妻在家里受尽独守空房的委屈,才如此大张声势地去青楼里面找姑娘,以此来证明自己宝刀未老吧?!哈哈哈哈哈” 第46章 寄题安福李令适轩 另外两人便也跟着他低俗地嘿嘿笑了起来。 之后,三人自是有一番小声嘀咕的粗质滥语。 唐御在一旁都不禁听得面红耳赤,但沈意却淡定如初,似是不懂这些词句里的含义一般。 直到他们将此事讨论的无甚趣味了,黄衫之人才开口问道:“赵兄方才说这谭大人去青楼之时讲究个排场,到底是怎么个排场法?” 赵姓客商稍稍清清嗓子道:“这谭付明谭大人是我们淀梁当地的都转运使。他本是负责掌管一路财赋,还同时有着将不法官吏和百姓疾苦上报给朝廷的职责。但我们的这位谭大人不仅不司其职,还堂而皇之地与其他违法官吏沆瀣一气,贪污了大量的赃银!这些赃银其中的一个去处,便是用来讲究排场了!别的排场不说,单他浩浩荡荡去青楼这一项,就需二百个护院外加三十个小厮随行!八台大轿自是不必说,就连轿帘轿顶这些东西都不能含糊。且他出行之前必须要先清街,离他轿子的前后百丈以内,不得有任何乱入的小民,否则就会被乱仗打死!在出行队伍的最前面,还需鸣锣开道,至于鸣多少下,也是十分讲究的!” 紫衫之人“啧啧”了两声道:“这竟像极了京城的朝廷大员去上朝时的样子……” 赵姓客商道:“正是如此!再说谭大人那两百个护院,可皆是花重金从全国各地请来的一众好手!按理说,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应当不会再有人乱入谭大人出行的这整条街了吧?” 其余二人皆顺从地点点头。 赵姓客商便接着说下去道:“所以说,怪就怪在此处!既然谭大人所乘轿子的百丈以内无任何闲杂人等,那让他穿胸而过的那支箭,是从哪里来的?” 紫衫之人道:“这么说来,那位谭大人是被弓箭射中而死?!” 赵姓客商道:“不错!且奇的是,事后护院们都很肯定地说,以谭大人的轿子为中心的百丈以内,不止绝无任何手拿弓箭之人,就连通行的野狗野猫都未曾见到一个!也就是说,那箭是从百丈以外的地方射出的!两位仁兄且仔细想想,就算是那号称百步穿杨的养由基再世,也不可能有此射程吧?!” 黄衫之人点头道:“绝无可能!” 赵姓客商接着道:“且那谭大人死在自己的轿子里之时,红衣女鬼便倏然又出现在半空之中!她说,谭大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官场上的人都是官官相互,那她便替老天收了谭大人这么个见利忘义、丝毫不为国不为民的狗官!据在场之人所说,那红衣女鬼的声音听起来不仅空旷木然,还诡异至极!似乎……似乎根本就不是人的声音!如若上次况总领之死是那几个丫鬟小厮同红衣女鬼有所串通,那此次,所见红衣女鬼之人足足有几百个!如若此事再不为真,那便得让这几百人统一口径!此事要真做起来,怕是十分艰难吧?” 紫衫之人与黄衫之人对望一眼后,才道:“不错!” 赵姓客商连忙接着道:“且所有看见那女鬼之人都说,她出现时,是定定地停在半空中的,周围没有任何支撑!你们想,我们四周也不乏修炼之人,但即便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无法定定地静止于半空之中吧?!” 另外两人惊叹道:“此事,确是未曾听闻!” 赵姓客商便由此确认道:“是以,她定是女鬼无疑了!” 说到此处,三人心下不免都对怪力乱神之事,一时间颇感敬畏。 唐御心下也有自己的计较:不知那红衣女鬼的样貌如何?是媚态十足……还是丑陋可怖呢? 思及此处,唐御抖得打了个激灵,又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有几日没去青楼,自己竟是这样的急不可耐,连一个女鬼也不肯放过了吗?!不可!不可!我绝不可在沈公子面前出丑! 唐御暗暗痛骂自责,并强迫自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 沈意见唐御突然之间行为怪异,便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恰巧此时,饭菜陆续上桌,唐御为了躲开沈意询问的目光,便顺势夹了一筷子无滋无味的竹笋放进嘴里,再打眼往邻桌望去。 但见那赵姓客商喝了口杯中的凉茶压了压惊,才接着讲道:“听说,那红衣女鬼要离去之时,还吟了一首诗,那诗里似是这样唱的:琳宫避丛霄,渌水淹翠微。枯枝藏败叶,乌鸦别自归。道人不洒扫,令尹家自亏。孝慈无处找,虎来蝗也飞。来乐僚友同,歌舞醉红衣。定不与民乐,民瘦吏且肥!” 那黄衫之人听来无感,可紫衫之人却似是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样子,他皱眉道:“这首诗听起来好生耳熟……是了!原作是不是黄庭坚的《寄题安福李令适轩》?!” 赵姓客商叹口气道:“正是!原作本是这样写的:琳宫接丛霄,渌水连翠微。幽花露林薄,好鸟娱清晖。道人勤洒扫,令尹每忘归。孝慈民父母,虎去蝗退飞。来思僚友同,歌舞醉红衣。定知与民乐,吏瘦吾民肥。” 黄衫之人听后不由道:“连我这种胸无点墨之人听来此原作都深觉是一片安详太平的景象。怎经那女鬼一唱,我便觉得不是这个味道了呢?” 紫衫之人笑道:“万兄好耳力!只因那红衣女子将原作诗里的词改动了一大部分,诗的意境,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譬如说,她把原本的‘接丛霄’改成了‘避丛霄’。要知,这‘丛霄’本多指美好的意思,她却把‘接’字改成‘避’字,意喻得不到美好的东西,令人听来,自然失落至极!再说后面一句,本是‘渌水连翠微’,象征景色优美,郁郁葱葱、欣欣向荣之意。她偏改成‘淹翠微’,一个‘淹’字,便将好看的景色全部给淹没、破坏掉了!听者听来心情必会颓败。更不用说后面她所用到的枯枝、败叶、乌鸦全部都是晦暗之笔……接着,连道人也不洒扫了,人人都待在家里顾影自怜。天下不太平,父慈子孝的情形一去不复返。更是将那恶霸酷吏之流,比作了吸人血的老虎与蝗虫。只歌舞醉红衣这一句没有变,因为有钱有势的当权者依然可以寻欢作乐!百姓手里的钱财和粮食都被剥削的差不多了,人人瘦骨嶙峋,而官吏们呢?不仅养肥了身体,还养肥了自己的荷包!是以,最后一句便被她改为‘民瘦吏且肥’!” 第47章 雪山金罗汉 紫衫之人解释完以后,深深叹了口气。 沈意本在一直低头用膳,听得那紫衫之人的叹息声,便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但见他眉宇间似有哀愁之色,心下微恸:不曾想,我大祯朝的诸多平民,竟也有了即将国破家亡的觉悟!可惜那些所谓的当权者,还个个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太平盛世里…… 黄衫之人感叹道:“我竟一直不知,龙兄有此文采!能将那原作与改编之词的不同,分析地如此透彻!” 紫衫之人戚戚道:“万兄过誉了!黄庭坚当年之所以写下这首浅显易懂的诗,就是为了能与民同乐,甚至是与官同乐,与国同乐!可惜了,这首诗里的意境与我朝今日之局势,有着天壤之别……” 赵姓客商此时插话道:“正是因为‘歌舞醉红衣’这一句未加改动,而那女鬼恰巧也如诗里一般着一身凌厉红衣,且她所杀之人又都是该杀之人!是以,我们淀梁当地的百姓便给她起了个好听的绰号,就叫‘醉红衣’!” 黄衫之人苦笑道:“现如今这世道,一个女鬼竟也能有名号了!我实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紫衫之人认真道:“但凡她不做危害我们百姓的事,不管她是鬼是仙,是妖是神,我龙某都敬她重她!有个小小称号,又有甚不可思议的?!” 赵姓商人赞赏道:“龙兄所言极是!且那红衣女鬼不止不做危害百姓之事,反倒诛贪官、杀污吏,甚得民心呐!仔细说来,自她杀死谭大人之后,又用各种诡异奇特的手段陆续杀害了一名经略安抚使、两名发运使副使、三名判官、一名提点刑狱、一名提举常平等等。以至于时至今日,这些因为非作歹而丧命于红衣女鬼之手的官员,总计达到了一十四人之多!此举更是吓得那些尚在人世、却曾经无法无天过的官员,个个人心惶惶!且她每杀一人,都会在当场吟唱这首诗。在贪赃枉法的官吏听来,这诗是夺命符!可在我们寻常百姓听来,此诗却是肃清官场的净化之剂!” 他三人虽为市井小民,但对当朝时局还是有一定感知能力的。 现下他们聚在这小小客栈的边隅一角,竟渐渐对一红衣女鬼产生出了一些隐晦的敬佩乃至崇敬之情!在朝廷看来,想必是大大不该! 但他们三人互相交换个眼神之后,便都颇有默契地举杯,不言不语地干尽了杯中酒。 此举被唐御看了去,也颇觉感慨。 沈意心下思虑道:爹爹说,他愿让我逍遥自在地混迹于江湖,不可参与国事、政事!也不知是对也不对…… 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又听得那黄衫之人问道:“对了,赵兄你方才所讲的那头两个被杀死的官员,都是死在了与青楼有关的地方。莫不是……那女鬼生前的身世,真的是哪个青楼里的姑娘?” 赵姓客商方才咬了一口肉,又吃了一口酒,现下嘴上油腻发亮。他眯眼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那女鬼似乎真的很喜欢在青楼之地对这些官员下手!我们淀梁比较有名的青楼,像是方才两位老兄已经听过的况总领死在那里的百欢楼,除此之外,还有二位没有听过的婉芳阁、绣球庭、环春院这几家妓院,都因此事而不敢继续开门做生意了!” 黄衫客人问道:“这是为何?” 赵姓客商白他一眼,才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万兄?!现下,我们淀梁正是多事之秋!且这些朝廷官员几乎都死在了这些个风月之地,他们做皮肉生意的,此时若还敢开门迎客,岂不是等着那些被红衣女鬼盯上的官员死在自己的地盘儿上?!现下我们虽都知道,杀人者是那红衣女鬼!可万兄你且想想,若是官府迟迟抓不住她,那到最后,定是要让各个青楼来顶罪的!毕竟,我们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的朝廷,两位老兄想必都十分清楚。” 想到朝廷在治罪方面确实高人一等,黄衫之人便叹道:“赵兄所言非虚。” 可他又立时语气一转,皮笑道:“那我们此番淀梁之行,岂不是就没有任何的寻欢作乐之地了?” 赵姓客商瞪他一眼,严肃道:“寻欢作乐?!此行我们能保住小命便谢天谢地了!万兄还是不要去妄想些有的没的!” 黄衫之人闻言,讪讪地笑笑。 之后,三人便撇开这个话题,自去说别的了。 沈意随即对他们失了兴趣。 只见他放下碗筷,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帽白身的小瓷瓶放到桌上道:“唐二公子且将这个拿去用!” 唐御疑惑地拿起瓶子、打开盖子,又将瓶口处凑近鼻下闻了闻,立时就有一股药香扑来。 唐御疑道:“这是什么?” 沈意道:“此药叫做雪山金罗汉,它对治疗身上的疼痛、淤青有奇效。我看唐二公子你一路行来颇为隐忍,便猜到定是你身上的外伤所致。于是,在晚膳之前,我特意出门在珠池镇闲逛了一圈。一直走到镇子的最东边之时,我才找到一家不大不小的药铺,且它店里刚好有这个药!之前,我在山上练功受伤之时,师父就是用它为我治疗外伤的!唐二公子你只需将它涂抹在患处,第二日,疼痛之处,便会好上许多。” 唐御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白色瓷瓶,心里觉得欢喜异常:这沈公子,竟是如此在意自己吗? 他嘴上连忙道:“多谢沈公子关心!稍后回到客房,我定仔细使用。” 沈意笑笑,后他拿出一张手绘地图,指着一条前往淀梁的弯曲路线对唐御道:“唐二公子请看,若我们明日一早出发,以游侠儿的脚程计算,时至傍晚时分,我们便可抵达这个叫做刘林庄的村子了。它是那里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个村子。看情形,明晚我们似是只能在那里歇脚了。” 唐御听后,面上不禁有些尴尬。 因为他从地图上可以清晰地看见,若以越影的速度,明日傍晚原本可以抵达上河郡的!上河郡是当地的大郡,比这不知名的刘林庄的留宿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不说别的,客栈、酒庄定是少不了的。 但这名不见经传的刘林庄里有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第48章 椒盐八宝鸭 看来,是自己和游侠儿拖了沈意的后腿。 不过,唐御就是想同沈意在一起,是以,他早已打定主意,哪怕闹个没脸没皮,也要死乞白赖地跟着沈意。 于是,此时唐御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沈公子放心!我唐御和游侠儿,绝不做你与越影的累赘!我俩拼了命也会追上你们!” 沈意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后又笑道:“无妨。不过,唐二公子倒也不必如此劳累。纵然越影再快,也只不过快了游侠儿半日的脚程而已。而我到淀梁时所要处理的棘手事件,只有在夜里方能得办。是以,早了那半日也无甚大用。倒不如我和越影迁就于游侠儿的脚程……如此一来,我们二人二马,一路之上都不至过于疲累。” 唐御闻言,不由呵呵傻笑道:“如此甚好!甚好!多谢沈公子体恤!” 可沈意却低头,并有些无奈地指着地图上一处小村子叹口气道:“不过,如此一来,我们明晚就只能寄宿在这刘林庄里了!也不知这刘林庄里有无可以栖身的客栈……” 唐御只想时刻都与沈意待在一处,他才不管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栖身!哪怕让他与沈意两人以天为盖地为庐地宿在荒郊野外,他也十分乐意!只是,他却怕沈意会因此而冻坏身子罢了。 思及此,唐御转而安慰沈意道:“沈公子不必担心!今晚我便吩咐小二,替我们备足明日一整日的酒食!只要手里有酒,肚里有肉,便什么都不用怕了!至于留宿的问题……即便那庄子里没有可依身的客栈,但只要我们同那些村民好好说话,再给他们一些银钱,我相信,定能寻到留我们借宿一晚之人。” 沈意见唐御眉眼间皆是思虑周全的自信,便笑笑道:“沈某刚下山不久,又不多出门在外,对山下的民风民俗更是不甚了解。如若唐二公子觉得此事行得通,那一切便但凭唐二公子安排吧!” 唐御见沈意赞同,神色间不由高兴道:“行得通!行得通!沈公子放心,有我唐某在,这些事情自是行得通的!稍后,我就去让小二备足明日所需之酒食!且我常常一人出门在外,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唐某都甚是了解!我们两个人,定不会流落街头的!” 沈意笑笑:“原来如此!那就有劳唐二公子了!唐二公子若是稍后忙完,也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们一早便动身!” 唐御本想跟沈意多待一会儿,此番听闻沈意却是一副要去睡觉的语气,不由失望道:“沈公子竟就寝的如此之早吗?!唐某还丝毫没有困意呢!不如……你我二人再说会儿话可好?” 沈意摇摇头,并顺势打了个哈欠摆手道:“还是不了,唐二公子!沈某经过一路奔波,实是有些疲累。沈某要先去就寝了!告辞!” 唐御见沈意脸上真的是倦意甚浓,便不忍再阻止。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沈意转身去了通往客房的木廊过道里,才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云耳山上,乌云遮月,夜色漆黑。 要说这云耳山之所以被叫做云耳山,正是因为它形似耳朵,又有一处特别的细长山头高耸入云,直触云端,故此才得名“云耳山”。 此时山下已是快到深秋时节的天气。是以,山上的空气里更是到处都裹狭着一股渗透衣衫的沁凉。 四周的蝉声绝迹,单有几只倔强的蛐蛐儿躲在草丛里,偶尔对着这股寒凉发出几声不满的叫嚷。 云耳山上草木众多,放眼望去,油松和山杨的数量尤甚。 这里在白天之时尚有几个山脚下的猎户上山狩猎,但现下天色已晚,便更显得有些人迹罕至了。 可这一切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因为此时,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洞口处竟传来了一阵阵稀稀梭梭的脚踩落叶之声,同时还伴有断断续续、窃窃私语的交谈之声。 仔细听来,却是谭莫并与任雪婵、卫怀济三人。 任雪婵有些怕黑,她拉拉谭莫并的衣袖小声委屈道:“谭师兄,这山洞里实在是可怖至极!我怕有蜘蛛虫蚁咬我!我们真的不可以生火吗?” 谭莫并摇摇头。 后他又立刻察觉到,任雪婵是看不见他摇头的动作的,这才不耐烦地出声道:“不可。” 任雪婵生气地一跺脚:“不可就不可!等我被这云耳山上的毒物咬死了,看你怎么跟师父他老人家交代!” 言罢,她赌气地将身体往背后的石壁上一靠。 结果猛然发觉自己身后的包袱里似是有什么形状和质地都甚是奇特的东西…… 任雪婵这才记起:我的包袱里有吃的! 于是她赶紧摘下包袱,抱到胸前打开。 待摸到里面有些泛油的牛皮纸,任雪婵才高兴地低呼道:“竟还有这好东西?!我差点儿都忘记了!” 接着,她摸索着将层层包裹着它的牛皮纸打开,卫怀济便立时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袭来。 他好奇地问道:“任姑娘可是带了什么吃食?” 任雪婵喜道:“正是!” 然后她又转向卫怀济所在的方位,天真又兴奋地小声解释道:“今日午膳之时,我偷偷给你留了只椒盐八宝鸭!却是一直……忘记给你了!哈哈哈哈!不过,幸好忘记给你了!因我此时着实闲得发慌,若是再不加顿吃食提提精神,怕是很快就要无聊得睡过去了!” 在黑暗里,虽看不见任雪婵的表情,但卫怀济只听闻她此番话,心下已是十分地受宠若惊了!他不由问道:“任姑娘怎知我爱吃那椒盐八宝鸭?” 任雪婵压低声音、理所当然道:“昨晚你同我一起用膳,我见其余的饭菜你都几乎未动,唯有那只鸭子,只剩了一堆骨头在盘子里!你自是爱吃了!” 卫怀济听后心下很是感动,刚想张嘴说话,任雪婵却摸黑撕了一只鸭腿下来,塞到卫怀济手里,并率先说道:“捂了半日,这鸭子似是没有之前酥脆了……” 卫怀济闻言,赶紧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赞道:“无妨无妨!味道还是好得很!毕竟,这是任姑娘你特意为我留的……” 第49章 云耳山上 可还不等卫怀济说完,任雪婵便又气呼呼地撕下另外一只鸭腿,粗暴地递到谭莫并嘴边,赌气道:“五师兄请吃!日后见了师父,可别再告我黑状,说我不敬师兄,自个儿吃独食了!” 谁知,黑暗中不辨事物,任雪婵竟用那只鸭腿蹭了谭莫并半张脸的油! 可此次,谭莫并却并未出声责骂于她,而是用袖子揩了把脸,再默默地将那鸭腿接下,悄悄吃了。 任雪婵笑道:“谭师兄,你吃了我的鸭腿,可还未谢谢我呢!” 谭莫并道:“谢你什么?!你这八宝鸭,还不是用沈少掌门的银钱买的?!要谢,我也该去谢沈少掌门才对!” 任雪婵“哼”了一声,狠狠咬了一口鸭脖子。 后又等了一会儿,任雪婵在黑暗之中都快睡着了,却仍不见有人追来。 任雪婵不满道:“谭师兄,此番会不会是你弄错了?这一路上,真的有人跟着我们?我们三个人,只不过是江湖上的无名小辈,跟着我们做什么?” 谭莫并未出声回答。 任雪婵倒是一向了解她这个五师兄的脾气的,知他此时定是在思虑对付敌人的方法,也就不再出声打扰。 由于在黑暗中待得时间太久,整只鸭子也吃完了,任雪婵便想着再找点儿好玩的事来解闷儿。 她忽得想到,自和卫怀济相识以来,除了用元心术探知过他的内力外,还未对他的心思进行过任何探询…… 思及此,任雪婵立时就觉得有趣起来。 她知卫怀济没有任何内力,便只用了两成内力来施展元心术。 可惜,她所读到的卫怀济的内心世界,竟只是一片空明! 任雪婵对此种结果大为不解。 她倏地又将自己的内力提到四五成,却还是一片空明! 最后,她堪堪提到十成了,竟还是未有任何收获! 且任雪婵此番内力耗损颇多,却仍一无所获,导致她干脆气急败坏地停下手来,直接开口质问道:“卫怀济!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你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子,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为何我的元心术对你一点儿都不起作用?!” 卫怀济本正闭目养神地一路回想他与任雪婵的第一次和第二次相见时的情景,此番听得任雪婵突然发问,他脸色一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任雪婵深吸一口气,还想发难,谭莫并却赶紧用一只手掌按住她的一侧肩膀,快速且小声道:“师妹噤声!” 任雪婵自也是听见了外面摄心玲之间相互撞击的声音,她知,是有敌人来了。 任雪婵虽很多时候都是任性淘气,但也绝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不顾全大局之人。 就像此番,谭莫并虽只说了四个字,任雪婵却已是乖巧地立时住嘴,且脸色凝重地严阵以待! 此时,恰巧乌云正缓慢地从月亮上面移开,片片月光透了下来。任雪婵悄悄趴到洞口,在草丛的掩护下,小心向外面望去。 但见来人竟是个年纪不大,模样却清妙绝伦、仙风道骨的小道士。 那小道士被摄心玲的绳索缚住了双脚,因无法继续行走,便十分不耐烦地低头朝灰色的鞋面望去。 谭莫并轻轻拽动手中那条连着众多摄心玲的绳索,铃声便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因为绳子是特质的,小道士想方设法地挣脱了很久,都挣脱不掉。最后,他索性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道士面色淡淡地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你们不要得意,等我师父待会儿追上来,你们定是都没有活路的!” 谭莫并边收紧手里的绳子,边从山洞里面往外走,他出声问道:“你师父是谁?” 小道士见谭莫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现身了,眉目间更是不屑,他低头轻笑一声:“我师父自是你们这些肖小对付不了的人!” 谭莫并并不想多与他废话,只加快扯动手里绳索的速度。 奇怪的是,那绳子上串联起来的摄心玲竟发出了齐整的叮叮当当之声。 卫怀济心中觉得颇为奇怪:这么多金色的小铃铛,依次系在同一根绳子之上,按理说,它们应是叮叮当当乱响一气的,怎得现下却如此整齐?!真是怪哉…… 一开始,小道士还高昂着头,一脸的鄙夷之色。 可随着那铃声速度的加快,缚在小道士双脚之上的绳索也随之收紧。 渐渐的,小道士的眼神没那么嚣张了。 再后来,摄心铃的铃声又渐渐缓慢下来,没多久,小道士的眼神竟变得空洞无神,像一只……没有生命的傀儡一般。 卫怀济见状,吃惊地看了眼一脸淡定的谭莫并。 却听谭莫并此时又一次开口问那小道士道:“你师父是谁?” 此番,小道士双目茫然地看向前方,乖乖地答道:“我师父乃是‘黑心道士’时料。” 闻言,谭莫并与任雪婵诧异地对视一眼。 而后,谭莫并又问那小道士:“你们一路紧随于我们,是所谓何事?” 小道士老实回答道:“是苏州金鹰堂堂主曲阳楼如此安排的!” 接着,在意识混沌的情形下,那小道士居然还带着傲气冷哼道:“想他一个小小堂主,怎能支使动我师父‘黑心道士’?!哼,也就是我师父看得起他,且觉得他分析的有些道理罢了!他说元阳派的五弟子谭莫并,向来擅于寻人找物一事,如今却出现在轩辕派里,此事十分蹊跷!而前几日,皇帝曾下过诏书,说要鉴赏轩辕派的镇派宝物司空镜,但却迟迟未见轩辕派将这件宝贝呈上去!再结合谭莫并此番突然出现在轩辕派,他便猜想那司空镜应当是遗失了!曲阳楼还说,你们此番出门,说不定就是为了寻回司空镜一事,这才让我和师父跟紧你们!到时,若司空镜现身,我们便可提前出手,将它抢了来!哼!虽不知他猜的对不对,但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服他的……” 闻言,任雪婵和谭莫并大惊失色:这曲阳楼,果真不是个肚里无才的草包!只凭借这一点的蛛丝马迹,就能将此事猜得几乎不错! 谭莫并皱眉看向任雪婵问道:“曲阳楼?可是伤了我们岳师兄的那人?” 任雪婵义愤填膺地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谭莫并叹道:“看来此人极难对付啊!他不仅能猜对事态的发展,还能对我们的行动做出如此神速的应对,并派出时料等人跟着我们……此人,不太简单呐!” 任雪婵点点头。 第50章 割愁肠 谭莫并接着问那小道士:“你师父呢?他如今身在何处?” 小道士空旷的面上嘿嘿一笑,继而呆板地答道:“我师父?他自是去与我相反的方向寻你们了!不过,我与他约好了在离此处五里地的一处怪石下碰头。若我迟迟不去,想必他定会寻来!” 任雪婵想起时料那阴森可怖的笑声就顿觉脊背发凉,她担忧地问谭莫并道:“谭师兄,这可如何是好?那时料的功夫,怕是在你我二人之上!如若你我联手,也只能堪堪与其打个平手罢了!” 言罢,任雪婵又上下打量了那俊俏的小道士一眼,才不无担心道:“还有这个小道士!若时料赶来解了他的摄心铃,到时他同时料一起出手,便是更加不好对付了!” 谭莫并没有说话,而是忽然扭头看了卫怀济一眼。 任雪婵稍稍思虑了一下,便立时会意。 只见她含笑走向卫怀济道:“卫公子?不知你可否有能制住这小道士的法子?” 卫怀济不解道:“法子?什么法子?” 任雪婵白他一眼,道:“自是那,不能让他再与我们为敌的法子……” “哦!”卫怀济察觉到任雪婵狡黠的眼神,又见她指指自己的药箱,这才恍然大悟道:“任姑娘,你是想让我给他下毒?!” 任雪婵一拍即合道:“不错!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有时也不算太傻嘛!” 卫怀济笑笑,而后却为难道:“可我身上带了几十种毒药,不知任姑娘觉得给他用哪一种合适?” 任雪婵眼珠转了两转,便娇笑道:“这小道士一副颇为自负的样子,让人看来,极其生厌!是以,你有没有那种用了之后会让他觉得生不如死、心情极度抑郁的毒药?最好,比‘两重虚’的药性再厉害一些!” 卫怀济听后,不由畏惧地看了眼明眸皓齿且又眼神无邪的任雪婵一眼,不敢置信地问道:“生……生不如死?” 任雪婵坚定地点头道:“对!就是生不如死!本姑娘就是看不惯这种没来由地就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烦人精!有‘黑心道士’做师父,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吗?!我师父还是‘顽劣仙翁’翁向呢!我都未有他嚣张!总之,今日我就是要看他那张傲气、好看的脸上多些难堪之色才行呢!” 卫怀济见任雪婵的态度坚决,不禁有些咂舌,但他还是思虑了一下便道:“听闻任姑娘的意思,卫某思来,似乎真有这么种毒药。” 任雪婵兴奋道:“真的吗?是什么?” 卫怀济娓娓道来:“此毒药我给它命名为‘割断肠’!其名字乃是出自于柳宗元的‘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因服用此种毒药后,腹部会极度绞痛,如尖山、剑芒所刺一般。且脑部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最明显的就是,整个人再也感受不到愉悦之情了!并随之变得极度抑郁、难过,伤春悲秋,还会开始忏悔之前做过的错事……” “这么有意思的毒?!还不快拿出来!我好给这个臭屁的小道士用上!”不等卫怀济再说下去,任雪婵便激动地催促道。 接着,她边督促卫怀济拿出“割愁肠”,边喃喃自语:“我倒要看看,这个骄傲自负的小道士,有什么后悔事!且他肠腹绞痛的模样……?哈哈哈哈,也不知彼种情形下,他的表情还能不能如此泰然!哼!” 很快,卫怀济便从药箱里摸出一个绿色的瓷瓶。 不等卫怀济作任何解释,任雪婵就抢先一把夺过来,打开盖子,凑上去闻了闻,接着抱怨道:“此毒甚是难闻!该如何用?!” 卫怀济来不及阻止她!是以,他此时只能惊讶地瞪着任雪婵,毫无办法地愣愣道:“就是……就是要让人凑上去闻一闻,便可中毒……” 任雪婵气急败坏道:“你怎得不早说?!” 说完这句话后,任雪婵便觉得自己的心境已是急转直下!仿佛有一团喘不过的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吐不出来!且自己的腹部也已经开始隐隐地绞痛了。 很快,任雪婵便没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精力充沛的样子,她蔫蔫儿地出声道:“卫公子……烦你快些给我解药。我现下,心里惆怅的要命……” 卫怀济见状,心中一阵心疼。他赶紧将药箱里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然后从一堆瓶瓶罐罐、包包袋袋里面翻找“割愁肠”的解药。 卫怀济找解药的功夫,任雪婵却在那边又哭又笑,她道:“我的肚子好疼呀!我再也不做坏事了……我不该偷走五师兄视若珍宝的《齐云山游记》,还将它故意丢进火盆里,烧成了残书!但是五师兄,我是后来才知道那是韦梧桐掌门留给你的物什!我之前并不知道的……算了算了,即使之前我不知道,却也是我故意恶作剧之事。我真是……我真的是坏透了……” 谭莫并闻言,诧异地看了卫怀济一眼,嘴里称赞道:“卫公子这毒药制得可真是出神入化呐!我怎么瞧着,我小师妹用了这毒药之后,连性子都变了呢?” 卫怀济翻了许久,还未找到“割愁肠”的解药,他焦急道:“谭大侠此时莫要玩笑!这‘割愁肠’若不及时服用解药,便一辈子就如此了!” 谭莫并脑袋一震,这才着急:“你怎得不早说?!那可不行!我还是喜爱那个活泼淘气的小师妹!她虽是祸闯得多了些!但她日日开心,没心没肺的,那样才甚好!像如今这般忧郁难过,又哭又笑,是万万不可的!倘若让她这样过活,那她的余生和那些天生痴傻之人,又有何分别?!不可!此事绝对不可!卫公子你快些找!” 卫怀济抬眼憨厚地看了谭莫并一眼,手下翻找解药的动作不停,嘴里却也不忘道:“没想到,谭大侠竟如此关心自己的师妹!我见你之前对她态度冷淡,还以为你对她甚是不喜……” 谭莫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再言语,而是果断蹲下,帮卫怀济将那些毒药解药分门别类地放好,一起同他翻找起来。 如若是任雪婵平时的性子,见卫怀济迟迟找不到解药,此时定会无休止地抱怨起来。 但她此番忏悔完之后,却只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然后眼神哀怨又暗淡地盯着卫怀济同谭莫并两人,不再说话。 第51章 溜之大吉的小道士 卫怀济回头,担忧地问道:“任姑娘,你没事吧?” 任雪婵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可怜地摇摇头:“我没事,卫公子。我是个有罪之人,我喜欢恶作剧,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如此死了,也倒是清净。我不用再给师父和师兄们添麻烦。我死了,他们便都高兴了……” 卫怀济边继续低头找药,边赶紧同她说话道:“任姑娘切莫自怨自艾!你在我卫某心里,是一等一的好姑娘!且所有人都喜欢你!你的师父宠着你,师兄们也都处处让着你!这说明你是十分讨人喜欢的……” “你骗人。”任雪婵无力地反驳着:“看来,卫公子你也被我骗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你竟看不穿……” “找到了!”此时,卫怀济高兴地举起手中的一个上尖下圆的紫色瓶子欢呼道。 谭莫并凑上来,催促道:“快!快给我师妹服下!” 卫怀济赶紧拧开瓶子,从里面倒出两粒极小的紫色药丸,放进任雪婵嘴里。 可任雪婵却一口吐了出来,她眼神哀怨道:“我乃一有罪之人,烦请卫公子你不要救我,且让我自生自灭吧!” 卫怀济想:我这毒的药效是不是太厉害了些?这可如何是好? 随后,见任雪婵还是情绪低落地拒绝服用解药,他便将计就计道:“任姑娘,我没有想要救你!此乃可以送你一程的毒药,并非解药。” 任雪婵听后,这才将那解药接了,含恨服下。 卫怀济同谭莫并紧张地等在一侧,却见任雪婵双目紧闭地坐在原地,脸色痛苦,不再说话。 谭莫并急道:“卫公子,我师妹这是怎么了?你给她的解药可对?” 卫怀济的面色同样焦急:“是‘割愁肠’的解药没错。可是,我却从未在人的身上试过……” “没在人的身上试过?!什么意思?”谭莫并的语气已经有些怒意了。 卫怀济道:“就是……我只是根据师父教给我的制毒原理,制了这‘割愁肠’和它的解药。但我却从未在任何人的身上用过。” 谭莫并在确认过后,语气便一下子冷了下来:“那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我师妹吃了这解药后,能不能恢复如初?!” 卫怀济不无担忧地看了任雪婵一眼后,才点点头。 谭莫并气道:“你!” 卫怀济连忙解释道:“方才我并不知任姑娘会事先将这‘割愁肠’抢了去!我本来想着,就让这小道士来帮我试药吧……谁知却……” “试什么新药?!卫呆子,你是又制什么新奇的毒药了?”俩人一低头,却发现任雪婵的神色已然清明,且此时正满脸纳闷儿地抬头望着他们。 任雪婵边从地上站起来,边皱眉不解地问道:“谭师兄,卫公子,看你俩的样子,竟是吵架了吗?!” 卫怀济高兴地拉起任雪婵的手道:“太好了!太好了!” 任雪婵一把将他打开,不耐烦道:“什么东西太好了?!” 接着,她又若有所思道:“不对啊!我记得方才我们正要对这小道士用毒来着,怎得现下我却在这里……?我方才怎么了?” 谭莫并见小师妹重又恢复活泼开朗的性子,心下大喜。 但他们三人同时也意识到:“是啊!小道士?!不好!” 再往困住小道士的摄心铃那里望去,却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方才,谭莫并一心挂念任雪婵的安危,早就忘了手中还牵着摄心铃绳索一事。是以,小道士定是趁着谭莫并与卫怀济翻找解药的功夫,溜之大吉的。 谭莫并赶紧道:“此地不宜久留!若是那小道士去寻了时料来,我们三人再想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卫怀济和任雪婵同时点点头。 任雪婵出声问道:“可我们此时该往哪里去呢?” 谭莫并道:“以时料的功力,想追上我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想当年,师父只教给了我怎样寻人找物,但对于如何躲避敌人的追击,却所授甚少……是以,说实话,我并无把握能完全甩开时料师徒二人。我们此行虽是为找师父而来,可司空镜和师父毕竟是在同一方位……若我们无意之中为坏人引了路,导致那司空镜被他们抢先夺了去,可就大事不妙了!” 任雪婵急得跺脚道:“那我们到底该如何?师兄你倒是给个说法呀?” 谭莫并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收拾那些散落药瓶的卫怀济道:“如今,我们便不能去司空镜所在的方位了!但如若我们掉头往回走,又必定会引起时料等人的怀疑!是以,我们只能往前走,但不去东南方向……” 任雪婵顺着谭莫并的视线看去,却还是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她问道:“不去东南方?那我们该去何处?” 谭莫并看了任雪婵一眼,复又看向卫怀济,道:“我记得,易牙谷外面有一片谁都过不了的遁迹林。据说,那林子里的机关、错位皆是高人所布!端的是奇门遁甲,变幻莫测……” “哦哦!我知道了!五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跟着卫呆子一起回他的易牙谷去!这样,一来我们不会在时料哪里露出破绽,二来,我们还可以通过遁迹林甩开时料他们师徒二人!”任雪婵分析道。 谭莫并赞赏道:“未曾想,小师妹你中了一回毒,人竟变得聪明了!” 闻言,任雪婵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糗事,便不好意思地笑笑。 接着她问卫怀济道:“怎么样卫公子?我和谭师兄二人,可否先去你们的易牙谷溜达一圈儿?” 卫怀济自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他为难道:“任姑娘你知道的,我师父他老人家……不允许任何生人入谷。” 任雪婵反驳道:“我和谭师兄怎得会是生人?!我们三人虽相识时间短,但交情却极为深厚,尤其你我二人,还在一起有过几回像样的经历。我本以为,你我早就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了!不曾想……在卫公子眼里,我们竟还是生人!” 说到后面,任雪婵的语气里已经有了隐隐的委屈之意,卫怀济心中一慌,赶紧解释道:“不是的!任姑娘,卫某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任雪婵柳眉一瞪,又换了口气质问道。 卫怀济被她一会儿一个样子的脾气给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他支吾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任姑娘,我……只是怕我师父会生气。” 在任雪婵盛气凌人的气势之下,卫怀济竟完整地将这句话给说完了,由此可见,卫可言在卫怀济心中的威严。 第52章 刘林庄 “怕你师父?!”任雪婵笑道:“难道,你师父不是人,是只吃人的老虎不成?” 卫怀济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我师父不是老虎,但他却比老虎更加厉害!任姑娘现下如此说他,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识过他的厉害!我不想让二位去易牙谷,并不是怕师父生气惩罚于我,而是怕……怕他会对你们二位不利!” 任雪婵撇撇嘴笑道:“那我偏要去见识见识!” 卫怀济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耐心道:“任姑娘,我师父用毒可要比我高明上数百倍!他不仅会在无形之中让你中毒,且每一种毒都令你痛不欲生!毕竟,我从小到大对此事深有体会……” 任雪婵未明白卫怀济话里的意思,但谭莫并却在略微思索后开口道:“卫公子的意思是……你师父竟拿你去试毒吗?!” 卫怀济眼神躲闪地看了谭莫并一眼,未再出声。任雪婵知道,他如此态度,那便是对此事默认了! 任雪婵惊呼起来:“什么?!你师父拿你试药?!可是……江湖传言说他不是你的父亲吗?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卫怀济赶紧阻止道:“我不知任姑娘自哪里听来的江湖传言,但师父就是师父!别的我不知!” 谭莫并道:“好了!此事不管真假,我们都不适宜在此时议论!时料他们马上就会追过来,我们先确定一个方向再说。如此这般地拖延下去,时料该起疑了!” 说完这句话,谭莫并与任雪婵又一同看向卫怀济。 卫怀济无奈道:“罢了罢了。以我们的脚程计算,到达易牙谷还需三四日的光景。若今年同往年一样的话,那三四日之后,家师极有可能会出远门去一趟龙虎山,采一种稀世的药材。而他此番往来,约需半月时日……” 任雪婵兴高采烈道:“那我们岂不是就可以在易牙谷里,优哉游哉地待上半个月之多?!我之前听人说过,你们易牙谷的风光,可是美的紧呐!” 卫怀济摇头道:“但此事也十分地不确定……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师父似乎也是有那么一两年没有去的。” 任雪婵苦恼道:“那若他不去又该如何?” 谭莫并责备道:“就算医圣出远门,我们也无法在易牙谷里逗留半月之多!你我身上兼有找师父和司空镜的重任,哪里就可以同普通游人一样,所到一处便游山玩水起来?我们需尽快从易牙谷别的出口出去,以摆脱时料师徒二人。” 卫怀济插话道:“谭大侠,据我所知,易牙谷里除了通过遁迹林进出山谷外,并没有别的出口。” “没有别的出口?”谭莫并颇为讶异。 卫怀济点点头:“不过,我幼时在易牙谷里探险之时,倒是发现了一处别样又隐秘的山洞。那里,连我师父都不知。若我师父一直不出谷的话,可以委屈你们二位先藏身在那里,再从长计议。” 任雪婵刚想出言抱怨,谭莫并却率先开口道:“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们只需在那洞里等到时料师徒二人对我们失了耐心,认为我等同司空镜没有关系之时,再出来便是!” 任雪婵不高兴道:“我最讨厌待在黑漆漆的山洞里了!方才待那一小会儿我尚且受不住!还要待到时料他们失了耐性?!那还不如直接让他用‘鬼手断骨’一把掐死我算了!” 卫怀济笑道:“任姑娘错了!我说的那个山洞可不是普通的山洞!里面流光溢彩、五光十色,好看得很!” 任雪婵这才眉毛一挑,不相信地问道:“此话当真?!竟有如此不同的山洞?” 卫怀济道:“自然当真!” 任雪婵道:“那我们还在此处等什么?等着时料他们追上来吗?还不快带我和谭师兄去那个山洞里看看?!” 卫怀济和谭莫并对视一眼,摇头笑笑,三人便一同往易牙谷的方向出发了。 再说时料师徒二人的目的只是司空镜而已,他们根本不想同谭莫并三人作过多纠缠,只想一路尾随,探听司空镜的下落。如此一来,谭莫并几人的性命倒是暂时无虞。是以,一路上任雪婵也就大胆地放开肚皮,高高兴兴地吃吃喝喝。闲暇无事的时候,再欺负欺负卫怀济,过得甚是逍遥自在。 又行了一日,时至傍晚时分,沈意同唐御二人果然正好到达刘林庄。 这个庄子的规格,实在是小的很。 看起来,甚至比地图上标注的还要小。 因为所谓的庄子,竟然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几户人家,更不要说什么客栈了。 唐御巡着村子转了一圈,后又回到沈意身边歉意道:“抱歉沈公子,是我和游侠儿拖累了你。不然此时你定已住到上河郡那上好的天字客房里去了!越影也能有上等的草料供应……如今却……” 沈意摆手笑道:“唐二公子不必自责!我在山上时的状况还不如这里呢!不过,我看现下天色已晚,我们不如赶紧问问,哪家村民愿意收留我们一晚吧?” 唐御恍然道:“不错不错。” 言罢,唐御下马,敲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大门。 出来的是个脸色蜡黄的年轻妇人,她见唐御衣着华贵,笑意盈盈,还不等他开口,妇人便眼神警惕又怯怯地问:“你是何人?来我家做什么?难不成……也是……来借粮的吗?我们家已经没什么粮食了!” 唐御回头与沈意面面相觑,接着他又转过头来解释道:“这位大姐,我们不是来借粮的。我们是途径此地的旅人,因着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是以,我和我……二弟两人,想在你家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年轻妇人依言往沈意的方向张望一眼,见他虽也是衣着华贵,但面色却平易和善,秀丽无双,心下已然觉得他们不是坏人,但她还是拒绝道:“二位大爷,不是我不肯留二位过夜,实是……我家只有孤儿寡母……若贸贸然留宿二位大爷一晚,怕是有损我一个妇道人家的名声……” ”哦?那这位大姐,你的相公呢?”闻言,沈意收了手里的缰绳,忍不住牵马上前问道。 第53章 登州府官兵 年轻妇人立即神色哀戚道:“我相公被朝廷征兵征了去,到如今,已是有三年多未回家了!也不知现下是死还是活……” 沈意皱眉道:“朝廷征兵?” 年轻妇人蜡黄的面色上一双眼睛暗淡无光,她轻轻点点头道:“不止是我相公……我们祯朝与鞑靼国连年征战,刘林庄里的所有男丁早就都被征了去!如今留在村子里的,不过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妇孺老人而已。” 沈意又问道:“这位大姐,那你方才所说的‘借粮’,又是什么意思?” 年轻妇人闻言,躲在门后的半个身子不禁往前移了移,愤慨道:“还不是我们西边的登州府官兵,以抵御外敌为由,常年与我们老百姓借粮!” 沈意不明道:“前线的将士缺粮,向来都是由朝廷供应,哪有官兵私自与百姓借粮一说?” 妇人见沈意说了句公道话,便当他是与那些沆瀣一气的朝廷官兵很是不同,是以,她蜡黄的面皮上因找到了与自己同仇敌忾的人而更加生气地泛红道:“这位公子言之有理!朝廷的规矩历来如此!只是,如今我们生逢乱世,怕是朝廷里的皇帝也管不了这些无耻的官兵了吧?他们打着为朝廷办事的名号,做的,却是与盗匪无异的行径!这些年,我们与鞑靼国之间战火不断,老百姓手里的存粮本就不多,他们还要变相地来苛收我们的粮食,可让我们怎么活?我家里还有两个小儿要养……实在是……” 说到此处,妇人竟低头“嘤嘤嘤”地哭了出来。 唐御见状,心下不忍,从袖中抽出一沓银票,刚想递到那妇人手里,却被沈意拦下了。 唐御不解地看向沈意,沈意冲他摇摇头,唐御便趁那妇人还未发现,又赶紧将那银票收了起来。 沈意则拿出十两银子放到那妇人手里,柔声道:“这位大姐,这点碎银两或许能解你当下的燃眉之急。” 那妇人一见,连忙收了,对沈、唐二人千恩万谢。 可接着,她又反悔似的想将那十两银子还给沈意。 沈意立刻会意地笑着推辞道:“大姐安心收下就是!我们给你银两,并非是想要在你家借宿,只因你生活艰难,又带着两个孩子。再者,你家这种状况,若想留宿我们两名男子,确实多有不便……” 妇人一脸为难道:“我家是这种情形,怕是刘林庄别家的村民也不会收留你们……” 沈意不急不躁地点点头道:“这位大姐,我明白。你们除了妇孺,便是老弱,要强迫你们收留我们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放到谁那里都不会放心。” 闻言,妇人不由感激地看了沈意一眼。 沈意接着问道:“大姐只需告诉我们,哪里有个栖身之所便好。我与我……大哥,在住行之事上,很是能将就。只要屋顶有篷,四周有墙,即可。” 妇人见沈意和唐御都是一副偏偏佳公子的模样,性情却十分地随意、和善,又给自己和孩子们接济的银两,心下对他们很是感激,她偏头想了一番便道:“两位公子顺着我门前的这条路一直往东走,在尽头之处,有一片洼地,跨过那片洼地,就能看见一座小土丘。而在那小土丘之上,又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那里,想必是可以遮风挡雨,供二位栖身的。” 还未等沈意二人说任何感谢的话,那妇人又连忙道:“哦哦!对了,二位公子!在山神庙的左前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近日雨水降的勤,那湖里的水应是积的很多了。且我瞧着,这天色马上就要黑,二位公子走到那里之时,定要多加小心。” 沈意笑道:“多谢大姐。” 妇人捧着手里的银子,眼神间全是感动。她看着沈意二人,真诚道:“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 沈意、唐御二人告别妇人之后,便一同牵马缓缓向东而去。 直到走出刘林庄,唐御才不解地问沈意:“那妇人把自己家说的如此艰难……且我此次出行,大哥已给足了我银票,沈公子为何不让我给那妇人一些,接济于她?” 沈意选了一处路边有草的地方,将越影放养过去后,才道:“不知唐二公子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叫做:救急不救穷?” 唐御尴尬地笑笑:“唐某不才,未曾听说过。不知此俗语有何深意吗?” 沈意道:“此话的意思便是,若是想要救济别人的话,要在别人有急事之时再去救济,万不可无休止地或者一次性地给穷人太多银子。” 唐御不禁问道:“这可是为何?” 沈意见唐御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便认真解释道:“此原因有许多。譬如说,你一次性给穷人太多银子,那他便会想当然地觉得银钱来的过于容易,日后定会更加好吃懒做。可如若有一日,你突然切断了对他的救济,他又定会因无忧日子过惯了,失了自己谋生的本事。只怕到那时,他会更加穷困潦倒……” 唐御道:“沈公子说得,似是有些道理。但是我瞧着方才那位大姐,倒不像是个好吃懒做之人。毕竟,她还有两个小儿要将养。” 沈意又解释道:“即便那位大姐不是好吃懒做之人,能将你给她的这些银钱好生利用。但是唐二公子,你方才不也听她说了,他们刘林庄里,不定时地就会有登州府的官兵来找他们‘借粮’?” 唐御点点头道:“不错。那些官兵,实在是龌龊至极!” 沈意道:“是以,唐二公子认为官兵们会以什么方式借粮?斯斯文文地敲响每一家农户的门,然后轻轻巧巧地问他们家里有没有余粮吗?” 唐御摇摇头道:“自然不会。” 沈意道:“那便是了。我猜,那些官兵不仅不会以斯文的方式借粮,反倒会横冲直撞地冲进到每家每户里进行搜刮!到那时,若你给那位大姐的银票被他们翻了去,你猜会怎样?” 唐御有些失神道:“他们定会据为己有!” 沈意接着道:“不止如此!怕是他们还会觉得大姐私藏了其他钱财!可若那位大姐交不出,他们便会用杀了她的孩子来威胁,让她交出更多的钱财!唐二公子且仔细想想,如此那般,大姐一家可还有活路吗?” 唐御闻言,心下早已“噗通噗通”跳了起来,他赶紧轻抚下自己的胸口,后怕道:“我唐御,竟差点儿就害死了三条活生生的性命!” 接着,他眼睛里带着赞赏看向沈意道:“还是沈公子思虑周全,救了大姐一家。” 第54章 烧鸡的吃法 沈意道:“唐二公子有仁义之心,很值得赞赏。但现下这个世道,若是空有仁义之心,而不能设身处地地替百姓考虑,还是无用的。我只给那位大姐十两银子,她可去置办一些日常所需的必要物件,最重要的是,可以让两个孩子吃顿饱饭。东西吃到肚子里,那些官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的。” 唐御叹道:“唉!着实是皇帝荒庸无能,才让百姓们生活在如此水深火热之中……” 沈意定定地看了唐御一眼,问道:“唐二公子当真觉得如今的局面,是皇帝一人就可左右的了的?” 唐御疑道:“这全天下,不就皇帝最大?不是他左右的,还能是谁?” 沈意道:“名义上,天下确实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但唐二公子仔细想想,朝廷为什么要分设百官?” 唐御立时就明白了沈意的意思,他道:“确实,挨骂的话,不能只皇帝一人挨骂。那些同流合污的文武百官也该骂!” 沈意点头道:“如今这局势,和朝堂上的乌烟瘴气是分不开的。而皇帝,说不定也有皇帝的苦衷……” 唐御笑道:“沈公子,我怎么瞧着你有替那皇帝说话的意思呢?难道你是那隋姓皇帝的亲戚不成?” 沈意眼睛看向前方,偏头回笑道:“我沈某只是一介江湖草莽,哪里能和皇亲国戚扯上关系了?” 唐御看着沈意的侧颜,又忍不住有些沦陷。 他心里赞叹道:世人总说佳公子、贵公子是如何如何风姿卓绝的,殊不知,他们大多数是靠华服与深养堆砌出来的。但这沈公子的气质与容貌,却有一股浑然天成之感。原本,我是被他的玉颜所折服,可在短短地相处之后,我又对他的气度和见识很是佩服。只可惜,他是位男子……若是有这等相貌和见地的女子,我唐御定是要想方设法地娶回家里做妻子去的…… 唐御正胡思乱想着,沈意出声提醒道:“唐二公子,我看越影和游侠儿都歇息的差不多了,且太阳已经落山,不如,我们这就去往那山神庙里面吧?” 唐御回神一看,四周果然皆已暗淡下来。 他依言牵了游侠儿边往前走,边道:“这洼地可极其不好走,沈公子且小心些。” 沈意笑笑,牵起越影,跟在唐御身后。 两人两马,亦步亦趋。 唐御心下有些骄傲:若是沈意能如此跟着自己走一辈子,该是何等美事? 思罢,唐御又赶紧摇摇头:不可不可!这么多年,我唐御一直留恋青楼,可难道,我骨子里竟是有龙阳之好不成? 沈意见唐御又开始呆呆傻傻地摇头晃脑,倒也不去打扰他,只一直往山神庙的方向行去。 待两人在山神庙里完全安顿下来以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唐御出去拾了柴,生起一堆火来。 俩人围在火堆旁,你望我,我看你,不知说些什么。 很快,唐御似是记起什么一般,赶紧打开身侧的包袱,拿出一只烧鸡,一只酒袋子,摆在地上。 沈意惊喜道:“今日我奔波一路,疲累至极,本来无甚胃口,但如今看见这烧鸡,肚里的馋虫似乎又有些忍不住了。” 唐御笑着轻轻拂开沈意伸向烧鸡的手,道:“沈公子且慢。这烧鸡不是这么吃的。” 沈意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之后又缩了回去,他问道:“不是这么吃的?” 唐御认真地点点头道:“眼下已到深秋,可你瞧这烧鸡,冷冰冰、硬邦邦的。若是如此吃进肚子里,怕是会不怎么舒服……” 说完,唐御便找了根尖头的木棍,将那只烧鸡从头到尾地穿过,然后架在火堆之上烤了起来。 沈意笑笑:“原来唐二公子是想把它重新给烧一遍。” 唐御偏头解释道:“可不止如此!” 沈意双手支腮,看唐御将那只本来就是熟的烧鸡在火上上下翻腾,直到它的表面渗出油来,唐御才用另一只手拿过鹿皮酒袋,用牙咬开上面的红布塞子,哗啦啦地将那些上好的三川里倒了一些在烧鸡上。 沈意奇道:“哦?这可是什么吃法?” 唐御神秘地笑笑:“稍后沈公子就知道了。” 沈意便继续耐心等着。 没一会儿,那只烧鸡竟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奇妙香味,惹的沈意大呼道:“太香了!” 唐御却摇摇头道:“这就很香了吗?还不够。” 沈意好奇地看着他。 唐御私心里觉得,沈意这目光里是有些崇拜在里面的,是以,之后他烤起烧鸡来,便更加卖力了。 很快,等烧鸡本身的最后一层油渗完,唐御才从包袱里掏出一小块黄色的固体,放在烧鸡的肚子上面。 没一会儿,那固体竟然融化成透明的液体,凝结在烧鸡的表面了。 且随着它的融化,沈意还闻到空气里多了一种罕有的甜香。 他忍不住又问道:“唐二公子,这是什么好东西?为何闻起来如此之香甜?” 唐御神秘兮兮地笑笑:“这是我唐府里的厨子研制出来的好东西,我听他说,若要熬炼上一份,实属不易。厨子管它叫什么来着?哦哦,对了,他叫它‘乳脂’!” “乳脂?”沈意瞪大眼睛:“恕我孤陋寡闻,我并未听说过这种吃食。” 唐御解释道:“与其说是吃食,不如说它是调味品。我每次出门去游山玩水之时,都会带上几块,用来烹调食物。实在是美味至极!” 沈意本不是那种贪恋口腹之欲之人,但此下闻到乳脂和着烧鸡还有美酒的味道,也忍不住食指大动。他眼巴巴地盯着唐御手里的烧鸡,想着什么时候能吃。 感觉又等了很久很久,唐御才将烧鸡从火架子上取下来。 沈意赶紧搓搓两只手,正准备大快朵颐。 唐御却又一次阻止了他。 沈意皱着一张好看的脸问道:“唐二公子,我瞧着差不多了……此番竟还是不能吃吗?” 唐御边往自己的胸前摸索,边道:“快了快了!沈公子莫慌!这烧鸡啊,还缺最后一味料了!” 第55章 沈意 不见了! 言罢,唐御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并打开它,将里面的东西洒了一些在烧鸡上面。 沈意问道:“敢问唐二公子,这又是何物?” 唐御道:“这好东西叫做甘梅粉。” 他见沈意还是不依不挠地盯着自己,便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是……是京城楼子里的一位姑娘,亲手研磨了送与我的……我尝过一次,深觉味道十分不错,之后出门,便常常携带了。” 沈意看向唐御的眼睛带着笑问道:“看来,唐二公子实乃一多情之人,竟有姑娘愿意为你亲手研磨梅子粉……” 唐御不自然地笑笑,而后将那瓶子仔细收了,这才将烧鸡撕了一条腿下来,递到沈意手里道:“沈公子快尝尝,这烧鸡,现下的味道如何?!” 沈意本想撕下一小块来,细细品尝。后思及自己如今的身份,便将鸡腿放到嘴边,大大的咬了一口。 但觉唇齿生香,酥脆可口。 还未等将嘴里这口咽到肚子里去,他便含混不清地出声赞道:“我从未吃过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烧鸡!” 唐御见沈意一脸满足的样子,心下十分欢喜。 接着,他过去捡起剩下的大半袋子三川里,复又坐回沈意旁边,晃了两下鹿皮酒袋道:“这三川里剩了这许多……如若对它不管不顾,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是以,沈兄,不如你我二人就此喝了它吧!” 沈意皱眉道:“可据说这三川里的醉性极强,每回我去醉青楼之时,秋鸿老板都是不让我碰此种烈酒的……” 唐御道:“我们昨日所途经的珠池镇,向来是以这三川里酒闻名于世的。沈公子可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的爱酒之人慕名而去。我若不顺带手地捎带一些,总觉得对自己有所亏欠。是以,我才采买了一袋带在身上,想着今日能与沈公子同饮!” 沈意轻轻笑道:“也好。秋老板虽从不让我沾染此酒,但今日难得她不在,我便偷偷喝些吧!” 唐御立刻欣喜地将酒袋子递到沈意手里,沈意仰头喝了一口,且嘴里豪爽地赞道:“好酒!三川里的盛名,果然并非虚传!” 唐御笑道:“可惜了,我们没有盛酒的其他容器,不然唐某倒可以陪沈兄一醉方休!” 沈意大方地将那酒袋又递回唐御手里,并道:“我们江湖儿女出门在外,本就不拘小节!唐二公子放心,我沈意绝不是那多事之人!你我二人同饮一袋酒即可!” 唐御欣喜若狂地接过自己用惯了的深棕色鹿皮袋子,看着沈意方才喝过酒、还留有些许水印的地方,犹豫万分。 沈意催促道:“唐二公子为何还不饮酒?” 唐御应了两声,才赶紧举起酒袋子,浅尝辄止地饮了一口。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唐御竟在浓浓的酒香之中,尝到了一股幽兰之香。 当意识到这可能是沈意嘴里的香气时,唐御的双手竟激动的不受控制地轻轻抖动起来。 唐御一边努力控制自己,一边暗骂: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我唐御果真又开始如此没出息了!可这沈公子是位男子啊!不可!绝不可! 偏偏沈意此时将脸凑到唐御肩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唐御一低头,便对上沈意荧光点点,且又清澈无杂念的眸子。 不等唐御做出任何反应,便又听沈意奇怪地问他道:“唐二公子,为何如此饮酒?” 唐御此番切实闻到了沈意口中的酒气混着兰花的香气,心中不由一荡。 他赶紧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抬起酒袋子再猛喝一口。 沈意见状,毫不在意地笑笑,撕下另外一只鸡腿,隔空递给唐御,嘴里笑道:“唐二公子不要只顾吃酒,这么美味的烧鸡,你若不赶紧吃,怕是就都要进沈某的肚里了!” 可唐御却将那只鸡腿轻轻推回沈意那边,并道:“好容易遇到沈公子爱吃的美味,沈公子便多吃些吧!我不饿。” 沈意看了看那只处处都透着诱人之意的鸡腿,咽了咽口水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唐御见沈意如此,不仅没有生气,反觉十分愉悦。 后来,直到他实在饿不住了,才悄悄将那只烧鸡剩下的部分吃了一些,聊以果腹。 待抬起头来再看沈意之时,但见他左手拿鸡腿,右手拿酒袋。 左吃一口肉,右喝一口酒,端得是逍遥自在。 唐御刚想出言劝解:这三川里不可如此饮法。 但见沈意在高兴之于,竟还有些难得的自在,他又不忍心打断。 唐御心道:这三川里饮多了,无非就是睡死过去。稍后等沈公子睡过去之后,我且将他好生安置便是。现下他饮的痛快,那便让他尽兴吧! 直看到沈意吃喝的差不多了,唐御才又拿出一件用牛皮纸仔细包了的吃食出来。 待他打开,沈意才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罗列着十几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 这三川里果然厉害,因为,此时的沈意已经明显的有些醉意了。 只见他上前一把搂过唐御的肩头,惊呼道:“唐二公子,你竟还有这好东西?!怎得没早些拿出来!是想……一个人偷偷吃吗?!” 唐御见沈意醉眼朦胧中竟有几分小女儿姿态的娇嗔,心下难免又有些不应该的错觉。 他赶紧别开头,双手将那包桂花糕捧到沈意面前,道:“这本就是为沈公子你准备的!” 沈意闻言,眼波流转地看了唐御一眼,而后用软弱无力的一只手拿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慢吞吞地嚼了起来。 唐御道:“沈公子不知,这三川里的后劲十分之大,稍后你定会呼呼大睡。是以,沈公子你且先在这里乖乖吃些桂花糕,我去外面找些稻草铺在地上,以便夜里用来保暖。” 沈意脸色泛红,眼神迷离,也不知他是否听清楚唐御的话,只一个劲儿地频频点头。 之后,还不忘再举起坛子喝一大口酒,且他嘴里喃喃自语道:“这才是江湖儿女该有的样子!在废弃的破庙里喝酒、吃肉!真是妙哉妙哉!” 唐御好笑地摇摇头,又叮嘱了一遍,方去山神庙四周寻干草了。 眼下已是秋季,草木皆以泛黄。 且山神庙周围原本就是荒废已久、杂草丛生的耕地,要寻够打地铺所需的干草,还是十分容易的。 可当唐御怀抱一堆干草兴冲冲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沈意不见了! 第56章 山神庙 唐御连忙放下手里的干草,向山神庙外寻去。 可小心翼翼地围着山神庙转了一周,也未发现沈意的踪迹,唐御心下就不由有些发慌。 冷风阵阵袭来,唐御缩缩脖子,提起内力喊了一声:“沈公子!” 四周寂静无声。 可紧接着,唐御便听见从山神庙的左前方传来了翻起水花的声音,他这才记起傍晚时分那位大姐所说的话,赶紧抬脚向山神庙左侧的小湖奔去。 果然,走近些才发现,有个人影正在湖水里上下翻腾。 唐御见状,试探着叫了一声:“沈公子?” 那人咯咯笑了两声,听声音,竟是一年轻女子!只听她娇笑着反问道:“是你吗?唐二公子?” 唐御酒劲上来,脑袋一怔:这人是谁?怎得声音如此耳熟? 而后,唐御迎着冷风摇摇头:这三川里的酒劲定是上了头了,这三更半夜的,哪能有什么女子?! 是以,他扶住额,又虚虚地问了一声:“沈公子可在那里?” 湖中之人娇笑道:“自然是我,唐二公子!” 唐御心下疑惑:就算是我喝多了,那沈公子也不可能就此变成一位女子啊!难道……湖里的,是什么害人的女鬼不成?她……她难道瞧见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便想着与我……?!啊!可不成!可不成!那沈公子呢?难道,他已经被这女鬼害了性命?! 世人都说:酒壮怂人胆,但不知为何,唐御此番喝了酒后,却发觉自己的胆子更小了些。 他心下虽觉有些瘆人,但还是更加急于知道沈意的下落,于是,他只能壮起胆子问道:“你是沈公子?可我认识的沈公子是位男子啊!且,这……如此干冷的天气,沈公子……你为何要跳进湖里游水?可不怕冻坏了身子?除非……除非你就是那不怕冻的!何况,唐某一直都不知,沈公子你竟还会游水?” 湖中继续传来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之声,她笑道:“唐二公子,你现下是怕了我吗?不过,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我会游水的!不止如此,我的水性还十分不错呢!想我前些年在梧桐山上之时,山底下有一骇人的瀑布,我都是从那里面浮浮沉沉的呢!相比之下,现下这个小小湖泊,又算得了什么!” 在冷风里站的久了,唐御的酒似是醒了一些,他心下道:原来,她一直在那里修炼的山竟叫做梧桐山吗?我怎得从未听说过我祯朝有这种名山大川?不不!这山定是有些名号的,只是我如今喝得多了,脑袋里一时记不起也是有可能的…… 唐御脑子一糊涂,便又觉得湖里的人确是沈意没错,于是,他大喊道:“沈公子!湖里的水冰凉的很!你快些上来吧!你若无法上岸,唐某便下去救你了!” 言罢,唐御作势要脱掉外衫。 少女娇斥道:“唐二公子怎得不信我?!这水不凉,温热的很!不过,我才不用你救!刚好,我也游的乏了,我这就上岸去!” 话音刚落,唐御便见一个浑身是水的人影,冲自己极速地飞身而来。 唐御此时也管不得他是人是鬼了,赶紧一把搂过飞来之人的腰,嘴里道:“沈公子且小心!” 沈意抬起头,眼神朦胧不清,他的面色经过湖水的浸泡之后,变得更加苍白,头发也湿答答地黏在脸上。还好,他绝世的容颜依旧。只是他此时随意地歪在唐御的肩头,便没了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的模样。 且他一开口又是一阵女子的声音,让唐御着实晃神。 但唐御还是小心翼翼地横抱起他,两人晃晃悠悠地走回了山神庙里。 还好,方才生起的那堆火还微微地燃着,唐御此番又给它添了些柴火,它便又重新热烈地着了起来。 唐御见沈意正安静地坐在火堆旁梳头,还以为他酒醒了,又见他一身衣衫尽湿,便开口问道:“沈公子可有随身携带的衣物?你现下衣衫已湿,若不赶快换下来,定会着凉的。” 沈意抬头,冲他迷糊地笑笑:“衣物?我没什么衣物!” 明明是沈意的脸,却还是个女子的声音。 唐御赶紧拍拍自己的头,告诉自己,只是喝多了出现的幻觉而已,毕竟在自己内心里,实在是太渴望沈意是位女子了! 而后,唐御晕头转向地过去打开沈意的随身包袱,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碎银子、纸质的银票,还有两封书信、两根女子的珠钗外,真的没有任何衣物。 唐御望着那两根女子的珠钗,不由怔了神:这是何人之物?今日路上之时,我记得沈公子曾对我说起过,他在苏州是说了亲的,难不成,这便是那女子送他的定情之物? 思及此,不知为何,唐御的心里突觉一阵感伤。 这唐御本在不醉之时,都有些痴傻之意,如今添上了六七分醉意,更是痴傻不清了。 只见他认真思道:也不知这沈公子若是个女儿身会作何模样? 而后,唐御看到沈意浑身湿透的衣衫,忽然就想到自己包袱里那件为绵绵姑娘所准备的玉罗裳! 是啊!刚好沈意没有可以调换的干净衣衫,不如就先让他穿了玉罗裳吧! 稍后等他自己的衣物烤干后,再换回去便是。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唐御不禁有些欣喜若狂。 他努力告诫自己:只是为了不让沈意穿着湿衣衫生病而已,并不是因为自己想一饱沈意变成绝色佳人的眼福。 唐御心怀此种自私的想法,手上便有些不够利索。他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包袱递到沈意手里道:“沈公子,我这包袱里有件干净衣裳,你若不嫌弃,便去那山神像后面换了吧!” 沈意这才低头拧了拧自己的袖管,发现上面正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来。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道:“原来,我竟一直穿着湿衣服呢!真是……失礼。” 唐御见他眼神涣散,便知他仍在酒醉之中,不由担心道:“沈公子可以独自更换衣物吗?不如让唐某帮你!” 沈意摆手道:“不用!我自小到大都没被人伺候过,实在是不习惯!我自己……即可!” 言罢,沈意抓起唐御的包袱,就跌跌撞撞地往山神像的后面走去。 第57章 玉罗裳 唐御看着沈意的背影,心道:这三川里酒难道还是因人而异?为何我喝多了直接就睡死过去?而沈公子他反倒与我……如此不同? 正想的入神,忽听神像后面传来“啊”的一声! 唐御赶紧冲过去看,发现沈意虽穿好了玉罗裳,但却急得满地打转儿的样子。 唐御忙道:“沈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沈意见有人问自己,便将食指放在嘴上,神秘兮兮地“嘘”一声,后又瞪着骨碌碌的眼睛看了看四周,才小声跟唐御道:“小声点儿!唐二公子!我现下是男子!你不要声张!” 然后,他扯了扯身上的玉罗裳,眼神飘忽,嘴里不满道:“可不知是谁恶作剧,给我弄了件女子的衣裳来!这可如何是好?!” 唐御本也不是那清醒之人,此番闻言,他也神秘地“嘿嘿”一笑道:“是我!正是我唐某为沈公子你准备的!” 沈意嘟起双唇,不高兴地拍着唐御的肩膀,故作老成道:“唐二公子,你这样做,可甚是不对!若是被我爹爹看到了,他定要打断你的双腿!” 唐御不服气道:“你爹爹如此厉害吗?” 沈意骄傲地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我爹爹,是世间最厉害的爹爹!怎么?唐二公子,你的爹爹不厉害吗?” 听完沈意的问话,唐御笑得放肆且不屑道:“我爹爹?!哼!他不仅不厉害,且在我母亲面前,他就是一个大怂包!” 沈意同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含混不清道:“那你实是……太可怜了!” 唐御虽然不解,自己为何可怜,但他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一下来自沈意的同情目光。 这一对视不打紧,唐御顿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眼前这个如仙子般的人物勾走了。 只见沈意的长发全都松散在肩,漆黑如瀑。一双醉中含情目,端的是顾盼流离、颠倒众生。俊眼修眉,足以让所有人见之忘俗。若桃花般粉嫩的下巴微微抬起,随意就勾勒出一种出尘的线条。 再加上那用彩云纱做底,绫罗云雾做肩,青蝉翼做袖的玉罗裳,更是将他衬托的不似凡人。 唐御这一眼望去,立时觉得有些飘飘然。 他心里虽有七分迷糊,但还是用仅剩的那三分清醒暗暗赞道:沈公子的这身女子打扮,果然是闭月羞花!他比我见过的所有青楼女子都要美上万分!不不不!就算那些世俗的女子全都加起来,也及不得沈公子的万分之一!唉,真是可惜,他怎得会是男子……我唐御此生,难道就非得娶一个庸脂俗粉做妻子不成?唉! 沈意见唐御脸上似有哀愁之意,便口齿不清地皱眉道:“唐二公子也觉我这身打扮甚是难看?罢了罢了!我还是换回原先的那身湿衣裳吧!” 唐御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不要!” 沈意醉眼惺忪地转身,眉毛微微挑起,更显得他妩媚多情,而后他又轻启朱唇,不解地问道:“为何?” 谁知唐御此时却忽的将他一把扯进自己怀里,并在他耳边小声道:“沈公子噤声!有人来了!” 言罢,唐御便拥着沈意,向神像后面躲去。 那山神像极大,左右足有五六人之宽,上下也有两三个成年男子之高。且在这巨大的山神像两侧,又分别整齐地坐落着四个栩栩如生的罗汉像。不难看出,即便是刘林庄这样的小村落,曾经也是一隅富庶之地的,只是如今却荒落凋零,实是可惜。 且唐御发现,这山神像背后的袍子下面破了一处大洞,他便拉着沈意躲了进去。 不出所料的,里面漆黑一团。 可等唐御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就看见有两束微弱的火光透进来。 原来,在半人高的地方有两处小洞,能够看向外面。 唐御小声对沈意道:“这定是顽皮孩童在玩藏猫儿的时候砸坏的。” 黑暗中看不清沈意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席地而坐的动静,而后两人一人分占一个小洞,往外望去。 两人等了一会儿,才见三人互相推搡着从外面进来。 其中两位是相貌奇特的男子,还有一名十分不情愿、一直在苦苦挣扎的年轻女子。 那个面相慈祥,穿圆领黑袍的男子狠狠将那女子摔在地上,而后才四下打量一番,笑着看向另外一矮瘦之人道:“赵兄,莫不是那俩小兔崽子觉察到了咱们,这就闻风而逃了?” 矮瘦之人左脸之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黑色胎记,此番在火光的映射下,更显得他的表情阴晴不定。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微燃的火堆,还有旁边散落的酒袋和鸡骨头,不由冷哼一声道:“管他们的!若是他们跑了,我们便追上去!若是他们没跑,那我们兄弟二人就捉住他们捆绑起来,狠狠拷打一顿,保准他们什么都说!” 言罢,矮瘦男子将目光定定地放在山神像上好一阵子。 唐御被他盯的头脑发慌,他不知,这俩男子说的“那两个小兔崽子”是不是他同沈意二人。 但那个高胖之人却上前劝道:“如此不就甚好?!只是,赵哥哥,俗话说得好,春宵一刻值千金呐!你看,我们都将这貌美妇人给掳来了,若不好好加以利用,岂不是浪费?!” 矮瘦之人又冷哼一声道:“钱老弟你也太不够意思!要找女人你也该多找两个才是!你如此这般地只掳了这一个来,让我们兄弟二人如何划分?!” 唐御在风月场所混惯了,知道他们接下来便要说些污言秽语。是以,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双手,向沈意的耳朵捂去。 待双手覆到沈意的双耳之上时,顿觉一阵细腻的触感在自己的掌心骚动。 唐御忽的就忆起了那日傍晚时分初见沈意之时,他那晶莹夺目的耳垂和纤长雪白的脖颈,心里一慌张,手心便开始出汗了。 沈意轻轻拨开他的手,且晕晕乎乎得贴紧唐御耳朵,悄悄问道:“唐二公子,你为何要捂住我的耳朵?” 唐御被沈意呼进自己耳朵里的香气,撩拨的心痒难搔,他尴尬道:“这……这……”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又借故去那小孔里往外看。 很快,就听他低声惊呼道:“这可不就是下午我们给她银两的那位大姐?!” “哦?”沈意也摇摇晃晃地到另一个小孔里去看。 只见他仔细揉了揉双眼,待确定之后,才低低地小声笑道:“我不止认识那位躺在地上的大姐!还有那两位相貌奇异之人,我更是熟悉呢!” 第58章 是男,还是女 唐御惊奇道:“哦?你也认识他们?” 沈意小声嘟囔道:“什么叫我也认识他们?我不止认识他们,还同他们交过手呢!” 唐御道:“沈公子不是第一次到京城?怎得会同鬼门峰在京城猿啼堂的人有过节?” 沈意“噗嗤”一声笑道:“鬼门峰里,向来乌烟瘴气,没什么好人。我与他们有点儿过节,也无甚稀奇!” 许是沈意这笑,笑得太过放肆、大声了些,以致那赵三尺立时就从腰间拿出打更用的竹梆子和生铁铸成的短铁棒,对着佛像这边一敲,而后出言呵斥道:“小贼!还不快出来!” 唐御刚想拽住沈意的手,却早已被他滑身而出。 只见沈意从佛像后闪到前面来,脚步虚晃着不屑道:“谁是小贼?!我看你们相貌丑陋,才是小贼无疑!” 赵三尺与钱双厚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不由眼都直了。 钱双厚更是松开那掳来女子的腰,任由她拔腿往山神庙外跑去。 唐御跟着出来,心下后悔不已:为何要让沈意做女子装扮?这……大好的春光,到头来岂不是也让别人看了去! 于是,他赶紧拉住沈意的胳膊,横拽着他就往庙外走,且他嘴里分辩道:“猿啼堂的二位大哥,我们向来无冤无仇,想来你们要找的必不是我们了!那,我和我兄弟就此别过了!” “兄弟?!”赵三尺拧眉,语气不善。 钱双厚更是笑道:“唐少侠真是玩笑话!这样好看的小娘子,你竟然说是你兄弟?!” 唐御着急道:“他真的是我兄弟!他是风见派的少掌门,沈意啊!” 钱双厚的两眼盯着站立不稳的可人儿,发现他的面容真的与沈意极为相似! 于是,他放低身子,跟赵三尺小声嘀咕道:“赵三哥,我们这一路跟来,那沈意确是位男子不错。可他这……忽得变为一女子,实是奇怪至极。你说,这会不会是他们两个兔崽子的阴谋?” 赵三尺白他一眼道:“就凭这么两个江湖上的无名之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阴谋?!钱老弟,你多虑了!不止如此,此时正是我们制服他们的最佳时机!你管他是男还是女?!” 言罢,赵三尺左手的竹梆子已经朝沈、唐二人递了出去。 唐御大骇,赶紧施展“千陌行”拉着沈意勉强躲开。 沈意见状,醉醺醺地轻笑一声,并拂开唐御的手道:“就他俩这点儿微末功夫,我沈某还未看在眼里!” 唐御待要拽回他来,却已然来不及。 只见沈意踏天枢,转天璇,扫天玑,点天权,开玉衡,同开阳,使得一路轻盈灵动的空踩七星步往那赵三尺回攻过去! 唐御满眼里全是担忧,他嘴里喊道:“沈公子,凭你这一身绝妙轻功,你便先逃命去吧!没有必要同他二人纠缠。至于我……我亲爹是唐臣,师父是李无风!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沈意扭头,冲他妖娆一笑道:“我偏不!” 这一笑,自又是看得唐御心神荡漾。 且在如此险境里,唐御竟还分神痴想道:这便是一笑倾人城的模样了吧! 待回过神来,沈意已与赵三尺过了四五招了。 本以为,沈意即便功夫比自己好些,也只是好的有限而已,较之陆非适而言,应是不及的吧! 但此番看来,沈意两手空空,竟能与在江湖上人称“打更阎王”的赵三尺打个平手,实是令人佩服。 且沈意的招式里,醒中带醉,醉里又糅合着半分清醒,不仅攻过去的招式让赵三尺觉得出其不意,就连接招的路数,也在赵三尺的意料之外! 沈意手上攻势不减,嘴里还不忘取笑道:“赵三尺!看来你的功夫远不如你钱老弟呢!上次我同钱屠夫交手,我记得……额……我手里有剑,却只堪堪与他打个平手。但现下……你却是不如他的!” 沈意酒劲上来,舌头打卷儿,是以,话虽说的不够完整,但手下的招式却是较之往日里更加行云流水了。 钱双厚闻言,暗暗思忖:我什么时候同他交过手?我怎得不记得?他的这门功夫,看起来气息源源不断、绵延不绝,定是名门正宗出身!可是奇了,这些招数我似是从未见过,却又好像都有点儿印象…… 此时,沈意轻笑两声道:“我两手空空你竟打我不过,着实丢人至极!你需跟你的钱老弟,多去练上两年才是!” 赵三尺本就在拳脚功夫上不如钱双厚,此番被沈意一顿奚落,顿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但是,他也未出声反驳,只是手上的竹梆子连同粗短铁棒挥舞起来,愈发凌厉了。 只见他转到沈意后方,用铁棒猛攻沈意下盘。 沈意趁着酒醉脚步一虚晃,又紧接着一个空中侧身。 此番,即便他人在半空中,也依然巧笑道:“这便是你的‘催归骑’了吗?赵阎王?我看也不如何厉害!” 赵三尺不言不语地飞身跃起,铁棒直冲冲地就朝沈意的头颅狠狠敲去! 唐御惊呼道:“沈公子当心!” 语未说完,指尖的气无剑却是已率先冲了出去。 但听“咣当”一声,赵三尺的铁棒已被生生弹开。 其实,未等唐御出手,沈意早已横着身子在半空中调转方向,抬脚向赵三尺的手上踢去。 只是唐御的这一插手,导致沈意没有踢中。 唐御这才看清两人的招式,不好意思道:“沈公子,是我唐某误了你!” 沈意脚下继续使出空踩七星步,边逗耍着赵三尺,边回他道:“无妨!” 钱双厚虽一开始被沈意的模样惊艳,但此刻却皱紧眉头,仔细揣摩沈意的招式。 直到沈意点玉衡,开天权,虚浮脚步,倒着使出七星步,又分别用双掌别住赵三尺手中的武器,以内力将他反身摔在山神像上,使出这一招漂亮的“星河倒转”之后,钱双厚才惊呼道:“你是那夜在京城府衙里与我交过手的黑衣女子!” 沈意醉眼惺忪地看向钱双厚,且对他不满地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我不是女子!唐二公子!方才我不就已经说过了?你怎得记性如此之差!就不怕我爹爹……呕!呕!” 话未说完,沈意便干呕起来。 许是方才吃了许多肉,且喝了些酒,此番又在酒醉之中与人大动干戈地打架,是以,肚里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第59章 罗汉像上的拐杖 唐御赶紧上前搀扶住他道:“沈公子,我在这里!” 沈意吐了半晌,却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 他虚虚地看一眼唐御,又看看钱双厚。 随后指着钱双厚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是唐二公子?那他是谁?!” 唐御见赵三尺已经被打倒在地,便哄着沈意道:“沈公子,不如我们趁此离开吧!此地,实在不易久留!” 钱双厚已经确认了沈意是那日黑衣女子的身份,心下顿时就有些吃惊:那日在京城府衙与他交手之时,这“女子”的招式虽然稀奇,但功夫绝对没有今夜之高!以他之前的能耐,顶多只能与赵三哥打个平手才是!怎得如今他手无寸铁,反倒还把赵三哥给打趴下了?!若是此番再给他武器,那他岂不是都能与我抗衡了!天下竟有如此进步神速的武功秘诀吗?那我可得抓了他,仔细盘问!……那唐御是个不顶用的,想来,若是合我与赵三哥二人之力,定能将他们制伏! 思及此,钱双厚将自己肥胖的身子挡在山神庙门口,他嘴里笑道:“二位无缘无故地把我三哥打了,这就想走?!天底下,怕是没有这般买卖吧?!” 钱双厚入鬼门峰之前,就是一杀猪卖肉的屠夫。是以,在他嘴里,动辄什么事,都可以说成是买卖。 唐御见状,二话不说便用自己的肩背直直向钱双厚身前撞去。 可接触到钱双厚又硬又厚的肚皮之后,却被他生生弹开了。 钱双厚一脸和气地笑道:“二位何以如此着急?我们切磋一番,待分出个高下之后,你们再走也不迟啊!” 言罢,钱双厚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把弯柄尖头的杀猪刀,对准唐御便劈了过去。 唐御大惊,拉着沈意重又退回山神像前。 且他心道:这下糟了!这钱双厚号称“千人屠”,即便沈公子的功夫已然不弱,但……这钱屠夫手握尖刀,沈公子手中却无任何武器,怕是打他不过的!这可如何是好?! 着急之下,唐御四处张望。 待看到右侧四个与人等高的罗汉像中,有一个手里拿着一根木头做的拐杖后,唐御心中顿觉有了主意。 只见他虚晃一招攻向钱双厚,等钱双厚举起手中的杀猪刀抵挡之时,他却又身形右转,单脚猛踏一下案台,直直地往那罗汉像的头顶之上跃去。 钱双厚不明所以,但也不去管他,而是刀锋一转,立时朝沈意的脖颈处划去。 沈意低声浅笑,俯身用空踩七星步躲了开来。 沈意此时已然有了两分清醒,但他却兀自觉得奇怪:虽然脑袋一直浑浑噩噩,可确感觉体内的功力有所增长……不然,又怎会轻松打倒“打更阎王”赵三尺?着实是怪哉!且我之前修炼了无数遍的武功招式,在今夜得以使出来之后,威力竟似是增加了三成之多!记得师父曾说过,我所修炼的这门“摘星十七式”,需有一颗逍遥自在的心才可有所成。她要我在游玩之中“摘星”……而在“摘星”的同时,既需有“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自在,又要有“不敢高声语”的谨慎!万不可一门心思只想去摘那最高处的星星!只有在招式行使之时的过程和心态足够饱满了,结果才会令人满意。师父她也说过,我一直以来使出的招式,都是谨慎有余,却自在不足……而我今夜同唐二公子一起喝了些颇烈的三川里后,确感周身不受束缚许多,行事也更加随性。是以,这便是那层“自在”的威力了吗? 沈意边各种心思快速地运转着,边施展“空踩七星步”,身形不停地躲避钱双厚的追击。 而唐御在飞身到罗汉像头上之后,也一刻都不敢怠慢。 他的脚刚一踏到罗汉像的头部,手就赶紧去晃动罗汉像紧握着的那根木制拐杖。 唐御刚一触上拐杖,便顿觉那木头材质厚实,坚硬如铁。周身更是被打磨的光滑细腻,形状奇特。 唐御猛一用力,那根拐杖便轻轻晃动了下。 他心下欣喜道:这竟是用上好的铁桦树做成!如此看来,沈公子可以拿这拐杖抵挡一阵子了! 如此想着,唐御的手下便更加用力地晃动起来。 可赵三尺似是已经发觉他的企图,待他稍微运功疗伤之后,竟也飞身到罗汉像上,与唐御缠斗起来! 唐御心里虽对赵三尺手中那根粗铁短棒惧怕的紧,但他依然紧紧地抓住拐杖的前端,拼命拉拽。 因唐御是率先到达罗汉像之上的,是以,他早就占据了对自己有利的位置。毕竟,罗汉像的头顶就那么大,只可容一人站立。而赵三尺飞身到罗汉像身上之后,没过几招,便被唐御施展起“千陌行”用腿扫了下来。 且唐御以那尊罗汉像上的拐杖为中心旋转接招,颇可以节省下许多的力气。 譬如赵三尺攻他下盘之时,他便以胳膊挽在拐杖之上,再用双脚猛踢赵三尺的头部和面门,这样一来,不仅攻势凶猛,还弥补了自己轻功不足的缺点。 而赵三尺自被打下去之后,就只能站在罗汉像盘起的双腿之上,与唐御对战。 唐御如此居高临下地对阵赵三尺,顿觉轻松许多。 赵三尺的攻势虽凌厉,但奈何他的铁棒过短,再加上他的个子又过于矮小,想够到高处的唐御本就十分吃力,现下还要靠轻功强撑着去攻击唐御,就更加显得力不从心了。 赵三尺看了看过高的庙顶,还有各个罗汉像之间间隔颇远的距离,实在是没什么能让自己有支撑的地点,一时之间便没了主意。 唐御的功夫本来与赵三尺差了一截,可如今竟靠外力条件暂时占了上风,他不由一阵得意,手下也觉生出更多的气力。 趁赵三尺一个反跳的空隙,唐御双腿蹬住罗汉像的肩膀,胳膊猛一用力,那根拐杖便被他生生拔出来了。 唐御举起拐杖,大喜喊道:“沈公子!接着!” 话音刚落,唐御便将那木头拐杖对准沈意扔了出去。 沈意被钱双厚逼到角落之后,被迫与他交手数十招,已是渐渐支撑不住。 此番听得唐御一喊,沈意的精神立时就为之一振。 第60章 黄金铃 他灵巧地躲过钱双厚刺向自己后背的刀尖,接着运足右手之上的内力,身形倒转,狠狠向钱双厚的面门拍去。 钱双厚额头吃痛,又顿觉眼前白光一闪,犹如初见白昼般刺眼。 这一招驾轻就熟的“晓星隐沉”使完之后,沈意侧翻身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唐御扔过来的拐杖。 沈意心领神会地冲唐御眨眨眼,带有几分醉意地娇笑道:“多谢唐二公子赠与沈某武器!” 接着,他挥了那拐杖两下,但觉沉甸甸、重腾腾,嘴里不由赞道:“真真是个好东西!” 不等唐御这边有所应答,钱双厚的双目就已经恢复了正常,是以,他又急急地朝沈意扑了过来。 沈意举起手中的拐杖,反之向钱双厚的手背打去。 沈意是用惯了长剑的,但此番拿根拐杖在手里,竟也不觉手生。 只因他在梧桐山上修炼之时,师父常让他与陆非适切磋。 那时,也不讲究什么兵器不兵器的,手边有什么,便顺手拿什么就是。 有时是一截树枝,有时是一根棍子,有时又是一条藤蔓也说不准。 是以,唐御此番见得沈意使起那根长拐杖来,竟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禁大呼道:“沈公子!好俊俏的功夫……” 话不曾说完,他的小臂之上便狠狠挨了赵三尺的一铁棒! 唐御方才一直记挂着沈意那边的战况,却忘了赵三尺这边。 只道是自己将拐杖递了出去,这赵三尺便不会再与自己缠斗! 谁知,他竟趁自己不注意,从侧面偷袭自己。 唐御捂着自己的痛处,怒道:“男子汉大丈夫,你竟然偷袭我?!” 赵三尺“哼哼”阴笑两声道:“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过,可惜我也不是!是以,我们两人间的争斗,只能算做是小人之间的较量罢了!” 唐御不怒反笑道:“我唐某还真是头一回得见,连自己都骂的人!” 赵三尺继续冷笑,但却不再言语,左右手的竹梆子与铁棒,轮番朝唐御身上招呼过来。 唐御还想躲在罗汉像之上不下来,但此时拐杖已然被抽走,他没了可以利用的支撑点,再接起赵三尺的招式来,就略显吃力了许多。 可赵三尺这边想得手,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之后,赵三尺久攻不下,更是多少失了些耐心。 只见他略一思索之后,忽将身下的袍子挽起,别在自己腰间,又将头上那块不伦不类的方巾重新整理了下,做平常打扮。 待他收拾妥帖之后,才狠狠地举起手中的粗铁短棒! 只是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未将铁棒直接挥向唐御,而是对准他身下的罗汉像腿部,狠狠敲了上去! “哗啦啦”,罗汉像被击中的部位,立时应声而碎。 不出赵三尺所料,这些罗汉像的内里都是中空的。 唐御大惊,阻止道:“善哉善哉!你是疯了吗赵三尺?!竟敢打碎佛像?!你……你就不怕遭天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位罗汉菩萨,是唐御害了你!” 说到后面,唐御竟对着那罗汉像虔诚地道起了歉。 可赵三尺却不以为然地继续阴笑道:“佛像?!天谴?!小贼,我赵三尺,既然江湖人称‘打更阎王’!那我干的便是,见佛杀佛,见神杀神的勾当!我怎得会怕一个小小的罗汉像?!哼!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小贼,我赵阎王今日就要收了你的小命!你却还在担心佛像被砸坏?!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话的功夫,赵三尺已经把那尊罗汉像的底部砸了个稀巴烂,整尊佛像歪身而倒。 唐御没了可以立脚的地方,只得从上面下来。 因得他又不想牵连其他的罗汉像被砸,是以,只能站在地上,与赵三尺继续缠斗。 可还没几下,唐御就立时落了下风,一味只知抵御,再无反抗之力。 沈意见状,引得钱双厚跟在自己身后,逐渐移到唐御与赵三尺那边,以便时不时地对唐御施以援手。 是以,方才四人还是两两对战的阵势,现下已经变为四人混战了。 可唐御的功夫与其他三人实在是相差甚远,就算沈意对自己多有帮衬,但他与沈意这边,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因为打到最后,基本是沈意以一敌二地在与钱、赵二人对战,唐御几乎无法插手了。 就在唐御正急得满头大汗,思索脱身良策之际,忽得听到自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快马疾驰,铃铛大震的声音。 他侧耳倾听,之后立刻大呼道:“都停手!都停手!是鞑靼战马所佩戴的‘黄金铃’!鞑靼人来了!” 沈意闻言,主动往后跳开,也往庙门之外听去。 要说这“黄金铃”也叫做“得胜铃”。它是由鞑靼的一位国师所研制,用来佩戴在鞑靼国十分尊贵、百战百胜的战马身上。 虽说此铃体积不大,但发出的铃声却颇为震撼,且铃音特别,独一无二。 是以,打耳一听,便能认出。 待沈意也确认过后,他立刻一脸正色地劝解道:“猿啼堂的二位兄弟,虽我们之间有些江湖恩怨,但与家仇国恨相比,实是算不得什么!不如我们就此停手,一起抵御外敌如何?!我听得他们所来战马不少,想必精兵之流更多!若是他们对就近的刘林庄发动攻击,那村子里的百姓定会尸骨无存!是以,现下我们不如趁他们还未到达刘林庄前,赶去阻止他们!此举定能救得许多人的性命!我们武林人士,向来置之生死于肚外。此番我们便合力对付那些鞑靼外贼,能杀几个就算几个!” 谁知,沈意说完此番大义凛然的话之后,钱双厚与赵三尺二人非但不赞成,反倒阴测测出声地笑道:“鞑靼人?!那实在是好得很呐!” 沈意不知他们是何意,但还来不及多想,便见赵三尺与钱双厚再一次双双挥起武器,朝自己攻了过来,攻势竟比之前更加迅猛。 沈意边伸出手里的拐杖抵挡,边怒道:“现下大敌当前,我们同为祯朝子民,首当其冲应当斩杀外敌!你们却在这里继续与我缠斗,是何意?!” 钱双厚手中的一把尖刀挥得甚是上下飞舞,他眼见着援军要来,自己这边是胜局已定,于是嘴里得意地笑道:“沈少掌门有所不知,于我们鬼门峰来说,你们,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沈意翻身躲过钱双厚的回击,但因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是以身形不由一顿。如此便让赵三尺得了机会,一杆铁棒硬生生地敲在了沈意腰间! 唐御忍不住惊呼:“沈公子小心!” 可却早已为时晚矣。 第61章 惊风将军 沈意顿觉腰间一股剧痛袭来,他怒道:“尔等实是小人之见!只顾窝里乱斗!如今这种局面,你们如此行径,岂非是本末倒置之举?!” 脑子偶得一阵的清明之后,沈意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我看你们听了鞑靼人来了的消息之后,竟毫无慌张之色,莫不是……莫不是你们鬼门峰早就投靠了鞑靼国?!” 闻言,钱双厚与赵三尺互相对视一眼。 赵三尺更是直接甩出手中的竹梆子,直攻沈意面门,钱双厚则从后面截住沈意的去路,笑容可掬道:“没曾想,沈少掌门聪明的紧!在如此醉酒之中竟还能猜中!实是一位难得的少年英才!只是……可惜了,可惜了!此番你就要命丧于我与赵三哥之手!” 沈意在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反倒不与他们诸多废话,而是咬紧牙关,竭力反抗。 只见赵三尺攻沈意下盘,钱双厚则举起尖刀猛刺沈意上半身,即便沈意的“空踩七星步”使得再炉火纯青,此番却再也不能同时躲开江湖上颇有恶名的两人的夹击。 是以,不多时,他的肩头便中了钱双厚两刀,小腿之处也被赵三尺的短棒击中数次。 沈意却不曾泄气,他心中憋着一股勇劲,誓要与这两个卖国贼奋战到底。 这可急坏了在一旁观战的唐御。 他大喊道:“沈公子,你且快些逃吧!如此同他们纠缠下去,你我二人皆是死路一条!” 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沈意心下反倒是坦然了。 只见他边将拐杖横过来,左右手互相转换,抵挡着钱、赵二人的攻势,边回唐御道:“唐二公子你快逃才是!我沈某虽说不上是什么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但此番我既已得知钱、赵二人实属我们祯国的卖国贼,便不能容许他们继续苟活在世上!即便……即便我打他们不过,却绝不可对其龌龊之行径放任不管!让他们再做出危害国家、危害百姓之举!” 唐御心下道:平时怎么没看得出来,这沈公子竟是个如此执拗的性子呢?!罢了罢了,我自己去逃命算怎么回事,我也不走了! 接着,唐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希望能找出帮助沈意的法子。 这不听还好,一听便听得外面的“黄金铃”铃声,竟离山神庙更加近了! 唐御有些奇怪:以往,这鞑靼兵所经之村落,几乎都会经历一遭他们的烧杀抢掠!但为何此番他们却绕过刘林庄,直冲这山神庙而来?! 不等唐御想出答案,便见一只凌厉至极的白羽箭自山神庙门口忽得破风而进。 且它精准地穿过乱战中的沈意三人,直直刺入山神像旁边的红圆柱内! 最后只留了后半部分的白羽在外面! 要知道,这山神庙内的红圆柱乃是由春城山之上的大理石所砌,端得一个坚硬无比! 而这支箭竟能没入其七分之多,只能说,发箭之人的功力,可谓出神入化、十分了得! 钱双厚见状,隔空给赵三尺递了个眼神,两人便各自双双跳开,暂时对沈意罢手。 钱双厚皱眉看向那支深入大理石内的白羽箭,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一向与我们鬼门峰交好的坤帖木儿汗大人手下的神箭手卓力克图大人?” 接着,他又上前试图将那支箭从柱子里面拔出来,最终却只拔断了箭尾。 赵三尺从旁插嘴道:“钱老弟,我看这可不像是卓力大人的手笔!我想,即便是他,也没有这般深厚的骑射功夫!因我方才观察到,这五十丈之内并无出手之人,也就是说,这箭至少是从五十丈开外射出来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支被拔断的箭,犹豫道:“这功力……怕卓力克图大人,是不及的……” 正说着,庙门外的黄金铃铃声竟然大作起来。 庙内的四人齐齐往那边望去。 只见四五十匹鞑靼战马快速将刘林庄的这座山神庙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不知对方的身份,庙内的四人一时之间都不敢轻举妄动,钱双厚更是加快思索道:“那会是谁?鞑靼国难道还有比卓力克图大人的骑射技术更加精湛之人?” 此时,庙门口停下一匹骏马,接着又自那马上跳下一人。 那人全身铠甲,身形高大,威风凛凛。 只听他冷哼两声,收了手里的马鞭,才抬腿迈入山神庙内。 且他边往里走,边嘴里不屑道:“卓力克图算什么东西?!如今这世道,难道只有鞑靼人里才会有善于骑射的英雄豪杰吗?!哼,他们鞑靼人算老几?!我们大祯朝,还没亡!” 闻得此人言语,庙内的四人皆都面面相觑。他们心下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他不是鞑靼人?可为何他手里又有如此之多的佩戴黄金铃的稀有鞑靼战马? 那人见得四人表情,彷佛猜透了他们的心思一般。 于是,他又是冷哼一声,而后将马鞭熟闲地挂于身后的腰带上,才道:“不用猜了!我林岸向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说完此话后,林岸便坦坦然地走到罗汉像那里,将其面前的一张供桌放倒在火堆旁边,接着又大剌剌地坐在上面,悠悠然地烤起手来。 看火势不再旺盛,他竟还抓起周边的细短树枝,为其添了把柴。 直到火苗窜起来了,林岸的脸上才浮现出满意之色。 而听得林岸的身份之后,原先庙内四人的表情,也可谓各不相同。 钱双厚与赵三尺面上是大惊失色,唐御脸上是惊喜万分。 而沈意,则最为不同。 因为他根本不知林岸是谁,只知他应是祯人无疑。看来此番,自己和唐御的性命应是无虞了。 可再看向林岸之时,虽见他高大威猛、拒人千里,但不知为何,心下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沈意的酒醉未醒,他不由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想到:他会是谁呢?我明明一直与师父、师弟待在与世隔绝的梧桐山上十年之多,又怎会识得这样一位三十几岁的将军大哥?我且再仔细想想……他的面目,我总觉得与何人相似一般…… 唐御抢先上前问道:“你便是那位次次给予鞑靼人迎头痛击的‘惊风将军’林岸?!” 林岸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错!我正是那个林岸。” 第62章 忠心爱国的唐老板 唐御见他虽胡子拉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气度和胸襟却着实不凡。 因为自己在无意之中喊出了他的名字,但作为祯朝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的大将军,他竟毫不在意。 是以,唐御不由壮起胆子接着自豪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此情此景,很是符合此首诗的意境!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林大将军,担得起这‘惊风’二字!” 林岸淡淡地撇了唐御一眼,语气平淡道:“无人可担得起百战百胜四字。我们大祯如今吃了如此多的败仗,说是百战百胜,实是过于讽刺。” 唐御闻言,脸上不由红白一阵。 但林岸此时却将目光看向沈意。 见他竟是个美貌无双的姑娘,便又礼貌地转而盯着火堆赞道:“我从老远之处就得见,你这小姑娘,功夫可是俊的紧!竟能同这两个恶人,斗上许多功夫!胆识和耐性都是极好!不过可惜……若你是位男子,我定要将你收入麾下,好好调教!” 未等沈意开口,唐御倒先笑着解释道:“不瞒林将军,这位风见派的沈少掌门,正是一位男子不错……” 说到此处,唐御才惊觉:自己明明已经酒醒了,怎得这位沈公子,却还是女子的音容笑貌?! 未及唐御出言询问,沈意便努力稳了稳逐渐恢复的心神,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道:“只因我在山上修炼之时,师父为了让我日后行走江湖方便,便传于我一种罕见的‘换音之法’。修炼成功之后,我便能在男音女音之间自由切换了。” 林岸满带怀疑地用眼尾扫了他一眼,不信道:“江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秘法?” 林岸的眼神中自带一股威慑之力,沈意见后,心下一虚,但他依然坚持道:“自是有的!林将军若是不信,可稍等我一下。等我换了男装出来,便会以男子的身份与林将军交谈。” 林岸闻言,头也不抬,只举了举右手,隔空扔给沈意一个精致瓷瓶,不等沈意开口询问,他便解释道:“金创药!我看你肩膀上有刀伤!这药虽不十分好,却也能顶大用处!”之后,他又对沈意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沈意冲他拱拱手,跟他道谢道:“多谢林将军!” 之后,他便去捡了先前那身湿衣服,大体烤了下,复又去山神像后面更换了。 留下林岸与唐御和钱、赵四人。 林岸对钱、赵二人熟视无睹,他看了唐御一眼,而后似是没话找话地问他道:“你已知道我是谁,我却还不知你的身份?” 唐御惶恐道:“只怕我等小辈在林将军面前,不值一提……” 林岸平平地又看他一眼,那眼神虽无责怪之意,但也足令唐御惶恐。于是,他赶紧解释道:“唐某乃轩辕派弟子,同时,也是苏州唐府的……二公子。” 听到此处,林岸的眼神映着火光亮了亮,他无意识地皱皱眉,似是在尽力回忆一般:“苏州的……?唐府?” 唐御本来以为轩辕派的名头会比唐府大些,是以,才把自己是轩辕派弟子的名号说在了头里,可谁知,这林岸却只关心唐府? 不管怎样,听得林岸发问,唐御只得如实地点了点头。 林岸认真道:“你是苏州唐府的二公子……那如此说来,唐臣,唐老板,便是令尊了?” 唐御赶紧承认道:“不错!唐臣正是家父。不曾想,林将军竟与家父熟识吗?” 说到此处,唐御心下方有些不解,自己的老爹平日里一副唯唯诺诺的奸商模样,怎会认识像林将军这般的英雄人物?! 林岸道:“唐老板一身正气,为国为民!林某实是敬佩的很!” 接着,他又打量了唐御一眼道:“虎父无犬子!想来,唐二公子也应是那心怀家国天下之人了。” 林岸这番话,着实让唐御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那一脸怂相的唐臣?为国为民?还心怀家国天下? 唐御努力想把林岸所说的这些溢美之词与唐臣那张对许青荷唯命是从的脸联系起来,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是以,他只得道:“这……林将军何出此言?因唐某自小便被家父送到轩辕派学艺,是以,对家父在苏州的所作所为,并不甚知晓。我爹爹他,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吗?” 林岸看了他一眼才感叹道:“那实是可惜了!若是我大祯朝多几个唐老板如此胸怀大义的良心商人,怕是早就把鞑靼人从我大祯国境给赶出去了!” 见唐御不解,林岸才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原我有一次去南方征集军队,为的是回嘉峪关抵御鞑靼人对我朝的数次攻击。哪知行军至苏州地界之时,虽兵已征到三万七千人,但朝廷给拨的粮饷却迟迟未送达。若让这些从各个省份征集来的兵士再返家吃饭显然又极不现实。是以,那时这三万多人的口粮便成了最大的问题!于是,我命就近的苏州官府去找当地的各大商贾协商。可最终除了唐老板愿意主动资助我们之外,便再无第二爱国之人!实是可悲、可叹至极!” 听到这里,唐御点点头道:“这一点倒不错。我那老爹素日里,确比同行的商人要大方的多。” 林岸接着道:“唐二公子可知,唐老板不止是资助了我们三两天如此简单!因朝廷一直未有召回我的命令,我和这几万人便不可擅自动身。只能在苏州当地驻扎下来。是以,唐老板就主动承担起我们自上而下的将士的所有口粮,足足供应了半月有余!” “半月?!还有余?!”唐御惊道:“那家父当真是一位爱国义士了!” 他心下却计较道:老头儿竟如此舍得?三万七千人呐!供应半个多月!即便天天吃馒头、喝白粥,也该是比不小的开销!如此吃法,竟还没将那老头子吃穷,看来他是有些本事的! 林岸感叹道:“不错。是以,林某才认为唐老板此番,实是大义凛然、忠心爱国之举!” 唐御附和道:“自是的。自是的。” 说到此处,沈意已从山神像后面换完衣衫出来了。 林岸打眼一看,果然是一副俊尘飘逸的男子模样。 沈意见林岸打量自己,便笑道:“林将军且看,这才是我真实的模样。” 这一开口,果然是男子的声音。 是以,唐御对之前沈意所说的那套“换音之法”,深信不疑。 而林岸就不同了。他只笑笑,后又指了指罗汉像前面的另一张供桌,示意沈意坐下说话。 第63章 萨利赫 沈意会意,但他却笑着拒绝道:“不了林将军,我席地而坐即可。” 说完,他果真就毫不介意地盘腿坐在了火堆的另一侧。 唐御见沈意脸上似是又有了平日那种平静又周到的微笑,便知他的酒已是全醒了。 是以,唐御心下不由可惜道:唉!我怎觉得,沈公子醉酒之后的神态更加可爱呢!不知日后还能否再见到…… 三人都围着火堆坐定后,唐御才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往身后指了指钱双厚、赵三尺两人,问道:“林将军!他们两个,可是如假包换的卖国贼!不知林将军要对他们作何处置?” 钱双厚与赵三尺本来一直在思忖脱身之策,见其中一庙窗外面守卫薄弱,便渐渐地移身到那里。此番忽然听得唐御言语,钱、赵两人脚下一惊,便飞身往之前瞧好的那扇窗外跳去。 唐御着急地站起身喊道:“林将军,贼人要跑!” 林岸却不屑地笑笑,依旧坐在那张放倒的供桌之上,岿然不动。 奇的是,沈意也笑着劝道:“唐二公子莫操心,那俩贼人定会回来!” 唐御不信道:“他们为何会回来?回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阵短兵交接的乱斗之声。 可等一通“叮叮梆梆”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接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声音道:“报!林将军,要逃跑的贼人已被擒获!现下该如何处置?” 林岸把手里刚看完的一封无用书信随手扔进火堆里,道:“把他们带进来。我有话要问。” “是。”那个声音答道。 接着,便见钱双厚与赵三尺分别被两个士兵给押了回来。 后面还跟着一位肤色黝黑,面皮粗糙的校尉。 那校尉站的笔直,虽天色已黑,却也未卸甲,且满脸严肃之色。 钱双厚与赵三尺被双双推倒在地,两人满脸的愤恨之色。但由于方才他们逃跑之时,已经见识到了这支千余人队伍的厉害,知道此时自己双拳难敌四脚,便也不敢再随意造次,只能不服气地梗着脖子跪在地上。 唐御这才信了:看来,外面所来将士不在少数。不然,以钱、赵二人的功夫,若是庙窗窗口只有十几二十个守卫,那他们从那里突围而出,应是不成问题的。但现下却…… 于是他出言取笑道:“钱屠夫,你向来以笑脸示人,怎得现下笑不出了?” 钱双厚瞪他一眼,没言语。 林岸这才松松垮垮地打量了钱、赵二人一番,见他们相貌丑陋奇特,便出言问道:“你们是大祯人,还是鞑靼人?为何方才我在庙门外听到,你二人竟有亲鞑靼、贬我大祯之意?” 钱双厚与赵三尺因摸不清林岸的性子,是以,他们心下皆打定主意:绝不开口! 谁知,唐御连忙道:“他们是哪门子的鞑靼人!林将军你有所不知,他们二人是如假包换的祯人!且祖辈都在京城居住。可不知为何到了他们这一代,竟搭错了筋,入了鬼门峰那种乌七八糟的门派,日日跟着他们为虎作伥不说,这……这!如今更是当了卖国贼!” 林岸右眉微挑:“哦?卖国贼?这罪名可不轻啊!你二位可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解?” 钱双厚与赵三尺拿准了大祯律法,若是自己不开口,这林将军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给自己定罪的法条,说什么也不肯出声。 唐御这边赶紧道:“林将军!这事还有什么好辩解的?!方才他二人当着我与沈少掌门的面,亲口承认与那个鞑靼国的什么坤帖木儿汗,还有那什么狗屁神箭手卓力克图有勾结!林将军你想,我们都是些江湖门派,若不是当了卖国贼,怎会一知朝堂之事?二知敌方姓名?且他言语里竟还对鞑靼人有崇敬之意?!实是叛国之举!是以,这钱双厚与赵三尺,定是卖国贼没错!林将军不必再审!” 说完此番话后,唐御狠狠瞪了钱、赵二人一眼,心道:让你们方才想置我与沈公子于死地!现下,你们便去死吧! 而林岸见钱、赵二人一直未有要交待的意思,心下已知他们心思。 是以,他淡淡道:“如此一来,那便采纳唐公子的建议,不必审了!周校尉!将他们二人都拉下去,就地军法处置了吧!” 周校尉闻言,带了几个兵士上来就要将钱、赵二人拖下去。 钱双厚与赵三尺见状,齐齐开口道:“我们没有认罪!你便不能杀我们!” 林岸闻言,不怒反笑道:“二位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们突然变成了哑巴!” 可他又立刻话锋一转,厉声道:“既然不是哑巴,我方才问你们的话为何不答?!且我在庙门口听得,你们说起鞑靼人来,可是马屁拍的甚响呐!” 被林岸如此一通呵斥,就算钱、赵如此没脸没皮之人,也顿觉脸上一阵害臊。 但很快,林岸便又恢复如常,他平静问道:“你们听得战马上黄金铃的声音,便以为我们是鞑靼人的军队,才敢如此大放厥词吧?” 钱双厚与赵三尺都不敢作答。 林岸见状冷笑道:“佩戴黄金铃的战马是鞑靼人的不错!只是,他们的那一小队人马在今日已经沦为了我大祯的战俘!要不,你们也去庙外的战俘营里,同他们欢喜地团聚一堂吧!” 钱、赵二人摇头。 唐御闻言却一脸崇敬之色:“原来竟是林将军收了那些鞑靼人!林将军好生威武!诸位不知,所乘黄金铃战马之人,可都是鞑靼的精兵呐!” 接着,他转头向沈意解释道:“这鞑靼人向来自诩自己的军队像风一样快,还自称是萨利赫!萨利赫在鞑靼语里便是风的意思!而当他们遇到林将军之后,这风便不是风了!是以,当今圣上赐予林将军‘惊风’二字,其中也包含了此等含义!意喻着,只要听到‘惊风将军’的名头,鞑靼人便会如惊弓之鸟一般,立时坐卧不安!” 沈意笑道:“我只知唐二公子素来是那贪玩之人,殊不知,你对林将军之事竟也所知颇多。” 唐御不好意思地凑到沈意耳边,掩嘴小声道:“不瞒沈公子。有关林将军的事迹,唐某正是从楼子里姑娘们的嘴中听来的……” 沈意偏头看他一眼,笑得不置可否。 沈意见钱、赵二人颇为固执,便不由故意出言催促道:“林将军,我见这二人根本就无用了。不如快些解决了他们,我们也好落个清净!” 谁知,钱双厚与赵三尺依旧坚持自己的那套说辞:我什么也不说!便没人可以给我定罪! 林岸此时则脱下一只靴子,倒过来拿住,放在火堆上炙烤,且他嘴里淡淡道:“只要你们不认罪,我便不能杀你们?!笑话!只要是我林岸想杀之人,还没有一个能活到如今的!别跟我提什么大祯律法!如今这里全是我的人,我若想给你二人安插个什么罪名,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是以,我劝你们老实说,除了大祯律条这一点之外,我还有什么不能杀你们的理由?” 钱双厚与赵三尺互相对视一眼,知他所言非虚,才道:“我们手里有关于鞑靼人的秘密!但此秘密,我们只能说与刑部的侯万顷侯大人听。如果你不信,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们,我们再无怨言!” 第64章 侯万顷 林岸盯着两人,眼神阴暗不定。 沈意见状,开口问林岸道:“敢问林将军,这朝中的侯大人是何人?” 林岸听沈意发问,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他的问题道:“侯万顷侯大人是我朝的刑部侍郎。平日里为人刻板公正,清明廉洁。难道沈少侠怀疑……侯大人……与这二人之间有勾结?” 沈意摇头道:“不然。” 林岸不知所以道:“此话怎讲?” 沈意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钱、赵二人,后又向林岸解释道:“林将军常年在外为国征战,不知你来我往的朝堂争斗。我虽告别师父刚下山,对当朝局势不甚了解,但在山上修炼之时,师父她老人家还是允许我看一些历来朝代的朝堂之争的。是以,沈某对此事也算有所了解。只是不知,沈某若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会不会有所唐突?” 林岸不在意地一挥手道:“沈少侠但说无妨。” 沈意便道:“沈某认为,钱、赵二人执意要找那侯大人无非有四种可能。” 林岸与唐御都仔细侧耳倾听。 沈意接着道:“第一种,即这位侯大人是鬼门峰乃至鞑靼在朝廷的内贼,是以,钱、赵二人才急于去投奔他,并希望这位侯大人能借机解救他们。第二种,则是侯万顷大人是鞑靼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管已为卖国贼的鬼门峰当中的任何人得到机会,都要攀扯上这位侯大人才好,以此让他失了性命。第三种,则只是这钱、赵二人与侯大人有些过不去的私人恩怨罢了。是以,他们才想借此给侯大人扣上一顶卖国贼的帽子,就算自己活不了,也可顺道拉上一个大祯的刑部侍郎做陪葬,此生,也算风光!而这最后一种可能……便是……他们甚至连这位侯大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他的名字而已。其实,在这最后一种可能中,官员是刑部的哪位大人都可。什么王大人、李大人、张大人,皆可利用。因为,只要这些大人中的一位,能帮他们二人争取到回京城的时间,那他们就可在路上找机会逃跑了!” 言罢,沈意走过去,弯腰看向钱、赵两人,笑道:“二位,也不知我猜的,是对也不对?!” 赵三尺被他盯的心虚,赶紧别开眼睛,冷哼两下。 沈意不依不饶道:“二位既然对我分析的做不屑状,那我能问问你们,为何非要找侯大人审问你们不可?” 钱、赵二人知这个问题是避无可避的,于是,钱双厚略作思量后便道:“我知,如今我与赵三哥对你们喊冤是无用的。可我们本就不是那可耻的卖国贼之流,为何要蒙受这不白之冤?!我只是在前些日子听人说起过,这侯大人审理过一桩叛国案,审得甚是公正。是以,我才想请求让他来帮我与三哥洗清冤屈!且林将军自己方才也说了,这位侯大人为人刻板、公正,是以,这有关鞑靼人的秘密,我们必须告诉他,才放心!” 沈意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们根本就不信任眼前的这位林将军,是以,即便要千里迢迢回京,也要去找那位侯大人,对吗?” 钱双厚此时才得意地笑道:“不错。钱某正是此意。” 谁知,沈意话锋突然一转,问道:“你所说的侯大人审理过的叛国案,不知是哪一桩?” 钱双厚闻言,表情一顿,接着笑着答道:“自是那桩家喻户晓的武丞相卖国案!” “哦?”沈意看了林岸一眼,重复道:“丞相卖国?那真可谓是惊天动地了!” 林岸叹口气解释道:“不错。当时由于证据确凿,武丞相他……当场就被……处决了。” 赵三尺见状,怪声怪气道:“林将军,你对一个卖国求荣之人被就地正法后,在这里感到如此惋惜,我赵某是否也可告你一个叛国之罪了?!” 林岸“哼哼”冷笑两声:“无知的东西!你可知民告官需先挨满一百棍?!而你若要状告似我一般对国有功的大将军,则需挨足军场上所用的二百铁沙棍方可?!” 说到此处,林岸轻蔑地看他一眼才道:“戒时,你若有命告我,再告去便是!” 赵三尺闻言,扬了扬包着方巾的头颅,故作不理。 沈意便接着问钱双厚道:“既然你说这位侯大人审案公正,不知是如何公正之法?” 钱双厚道:“侯大人不畏强权,连丞相都能治罪,自是公正的!” 沈意道:“能治丞相的罪便是公正?!若那武丞相是无罪的呢?” 钱双厚笑道:“那就不是我等宵小该作考虑之事了。我只要见到侯大人,就必定会说出鞑靼人的秘密!” 见钱、赵二人说话滴水不漏,沈意便又就鬼门峰与鞑靼人之间的关系与其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直至将二人的紧张、慌乱情绪成功调动起来以后,才突然发问道:“可是钱双厚你竟不知,你所说的那位侯万顷侯大人,在上个月中旬之时,就已经调任到应天府作刑部尚书去了!现下,你竟还要找他?可见,你素日与他并无关联!不然,侯大人调任如此重大之事,你怎会不知?!且,如今侯大人所空缺出来的刑部侍郎一职,正是由我朝的阎立本阎大人接任!” 钱双厚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他见沈意随口就能说出现任刑部侍郎的名字,且连侯万顷调任到哪里都能说的十分清楚明白,便私以为沈意绝不是信口胡诌。而他只想随便找个林岸不能杀他的由头回京,好在路上逃跑而已。是以,那官员是谁,倒当真无所谓。 赵三尺自然与他存了同样的心思。 于是,钱双厚紧张地与赵三尺对视一眼后,才犹豫着道:“那……那位阎大人既然能接替侯大人的职位,想来也应是位公正之人!倒……也可。” 林岸闻言,神情一怔。 可接着,他便立时就明白了沈意的意图:沈意此举就是想帮侯万顷力证清白!那侯万顷什么时候调任到应天府了?现下他依旧好好地在刑部做他的侍郎呢!若侯万顷当真与眼前这两人有勾结,那他调不调任如此牵筋动骨之事,眼前这两贼子岂会不知?!如此看来,这二人还当真是随意攀扯了一位朝廷官员,且另有所图。 是以,即便林岸已知沈意所言非实,却也并未出言指正他,而是与之交换了一个默许的眼神。 沈意见林岸已了然,便又边观察着钱、赵二人的神色,边接着出言试探道:“可为何一定要找阎大人?据我所知,在审理武丞相叛国案之时,主审是刑部尚书崔仁师,副审才是刑部左侍郎李道裕和右侍郎侯万顷。依我看来,如今侯大人已从京离职,若你们回京之后,直接找崔仁师崔尚书,岂不是更有助于你们洗刷冤屈?” 唐御闻言后颇为诧异,他刚要出言打断沈意,给予纠正,便被沈意用一记凌厉眼神给制止了。 第65章 其心可诛 唐御只能硬生生将那想问之话重又咽回肚子里,之后不解地看向沈意,等他解释。 钱、赵二人用眼神交流一番之后,赵三尺才率先道:“也罢。那便找这位官职更高些的崔大人吧!。” 他二人思虑的是:若我们咬死了那位倒霉的侯大人,怕是对我们也无甚好处!不如广撒网,让眼前这几位觉得,我们也愿意让崔大人或是阎大人什么的审理。因为他们定会怀疑,我二人主动指出的官员,可能是我们鬼门峰的人!如此一来,真真假假的,才最是难猜!且以这林岸的脾气……若我们一味拒绝,没准儿他当真立时就把我们杀了!万一这几位被我们攀扯上的官员再是对祯朝十分有用的肱骨之臣,那此举岂不是大大地迎合了鞑靼人的胃口?!如此一来,就算我二人此番逃不掉。可日后,鬼门峰与鞑靼人也定不会亏待我们那些尚在人世的亲人们…… 谁知,林岸却毫无征兆地上前,直接踹翻赵三尺,嘴里骂道:“崔大人!崔大人个屁!你二人可知这阎立本、崔仁师和李道裕皆非我朝官员?!” 钱双厚与赵三尺懵然地看向林岸。 林岸气呼呼道:“无知的狗东西!这阎立本、崔仁师、李道裕皆乃前朝国之重臣!死了都不知几百年了!你们若想让他们来听,要么去把他们的尸骸挖出来!要么你们也去地下,到那阴曹地府里,再让他们审理吧!” 钱双厚与赵三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钻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里,但却悔之晚矣。本想借机引起大祯内部官员的内讧,谁知,竟惹的自己引火烧身! 沈意笑道:“看来,我所料不错。在刑部里,你们只偶然识得侯大人的名号,便故意说非要找他审理,以引得我们对你二人与侯大人之间的关系产生怀疑。并想通过我们对他的怀疑,来为你们争取回京路上逃跑的机会!因你二人与叛国有关联,若侯大人再与你们有关联,那朝廷就定会对这位侯大人严加查办!而对他的查办,就少不了你们二位的证词。是以,你们笃定林将军无论如何都会留着你们的性命回京城。本来这想法不错,可你们却忘记了之前我说过的话!” 钱双厚与赵三尺齐齐抬头不屑地看了沈意一眼,又半跪着身子,稍微挪动了下,再冷哼两声,对沈意的话根本就置之不理。 沈意正色道:“我方才说过,之前我一直同师父在与世隔绝的山上修炼!对当朝之事并不十分了解。你们住在天子脚下之人尚不知如今的刑部侍郎是谁,我作为一个世外之人就更加不会知道了!于是,我才蓄意捏造了侯大人调任之事对你们加以试探。可见你二人当时的神情,我便立时确定你们对这位侯大人,除了名字之外,根本一无所知!若他真是你们在朝中的联络对象,那对调任这种伤筋动骨的大事,你们又怎会不明?!故,我才由此推断出你们二人,定同那位侯大人无甚干系!而你们也只不过是想借此,随意拉踩一人罢了!” 林岸笑道:“不错。此刻侯万顷确还好好地在京城里做他的刑部侍郎。” 沈意点点头,接着道:“至于审理卖国案的刑部其他大人……因他们职责特殊,又需频繁调动,故,钱、赵所知之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是以,他们才有了此番故意构陷侯大人之举!不过,因没有过多时间思虑周全,导致此举实在是太过唐突,这才露出破绽!” 林岸道:“不错。这俩小贼坏得很!侯大人和你们什么仇什么怨?!你们知不知,你们这随意的一攀咬,不仅给侯大人惹了一身骚,就连朝廷也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排查?!你们还真就是卖国的狗贼子!” 赵三尺不屑地狡辩道:“什么攀咬?林大将军说得,也忒难听了些!我与钱老弟是因听得侯大人审案公正,才想找他!这,也能被当成错处数落?!” 林岸道:“少给我装模作样!侯大人审案公正?!那你二人此番说说,我大祯刑部,倒有哪些审案不公之官员?我林岸回去,立刻上奏,请求圣上罢免了他!” 钱、赵二人自是说不出的。 林岸冷笑道:“是以,沈少侠说的不错!你们从头到尾,只凑巧知道刑部里的侯大人一人吧?嗬!这侯大人,还真是个倒霉鬼!” 沈意道:“不错!沈某正是如此猜想的!后来,为了更加确定沈某的想法,我才以前朝官员之名冠在刑部各个职位上加以试探。果不其然,他们真的分辨不出!而如此不知对方是谁的恶意攀咬,和疯狗又有甚区别?!其歹毒用心,更是当真可诛!要知道,此事一不留神,就会害死我大祯许多的无辜官员!” 听到此处,唐御忍不住上去对着两人的屁股,一人狠狠给了一脚,且嘴里骂道:“你们两个!简直坏透了!你们自己想死便死!还要害人?!” 言罢,还要抬起右手再打。 谁知,却在被赵三尺用充满怨毒的眼神瞪了一眼后,又按原路放了回去。 唐御心下惴惴地想道:此番定不能让这两个贼子活着离开!不然,日后他们定会想方设法报复于我! 沈意不知唐御心思,只一味接着对钱双厚和赵三尺道:“你们还忘记一事!方才我也曾说过,若是你们想在回京路上逃跑,那便是京城里的王大人、李大人、张大人来审理你们的案件都可!只要不是在场的林将军就行。谁知,如今我偷换成了崔仁师、阎立本和李道裕,你们却这么快就上当了!由此更加能肯定你二人的不轨意图!且依我之见,你们也绝不会贸贸然地以为官清廉的借口攀咬出自己真正的内应!因为如若你们一旦供出与真正内应间的相互庇护,再被鬼门峰或鞑靼人知晓!那他们定不会饶恕你们二人尚在人世的其他亲属!” 钱双厚诧异地看向沈意:这人,猜得几乎全对!他竟是,连我的心思也能看得出吗……?! 接着,钱双厚恍然间出言问道:“难不成……你是元阳派的弟子?你精通……元心术?!” 第66章 暗藏玄机的蒿里行 沈意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面向林岸道:“林将军,这钱、赵二人不仅犯有通敌叛国之罪,如今更是增加了一条构陷朝廷命官的罪行!沈某认为,毋需再往下问了!应当立时将他们就地正法!” 钱、赵二人闻言,抬头对他怒目而视。 林岸用手里的树枝拨弄了两下脚边的柴火,赞许地看了沈意一眼道:“你,杀伐果决!很好!且此番,你不仅帮侯万顷大人撇清了与这两个小人之间的干系,还更加帮陛下省下许多本就该用来对付鞑靼人的时间!不然,若我听信了这两个小人的谗言,回京后鼓动陛下对我朝官员多加猜忌,定会引起朝堂之上不小的动荡!” 唐御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凑到沈意身旁,笑着赞道:“沈少掌门,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聪明的紧呐!” 沈意道:“不是我聪明,而是这二人着实笨的紧!随口编造出来的事,本就极易思虑不周,而他们还非要学别人去陷害那无辜之人,自然就会露出诸多破绽!” 接着,他看了看正兀自懊恼的钱、赵二人一眼,追问道:“现下,你们故意攀咬一事已经解决了!不如再来说说,你们所知道的鞑靼人的秘密,如何?” 钱双厚闻言一怔,肩膀微动。 赵三尺却镇定自若。 林岸晃了晃身子,不耐烦地斜眼看了看二人,道:“不说?!不说也罢!此番既然有沈少侠与唐少侠二人作为你们卖国的人证,你们也算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已经成立了!且……我看你二人身上已经没什么对我大祯有价值的东西……那还留着干嘛?!周校尉!赶紧拉下去,立时处理掉!记得离山神庙这里远些!” “哦!对了!”不等周校尉上前,林岸一拍脑瓜又接着吩咐道:“来时我记得在这庙门口的小湖西侧有一偏僻小林。你们记得带上十匹悍马,去那林里解决吧!不然……啧啧啧!我怕场面过于血腥,明日会吓坏这刘林庄的村民们!周校尉,你是知道我的!对这种叛国之人,我林某向来深恶痛绝。而这五马分尸的滋味……和他二人甚是般配!唉,说起来,我虽久经沙场,却也对这种刑罚深觉有些怕的!你们说说,那商鞅得是多无情之人,才能想出如此恶毒的刑罚?!啧啧啧……” 钱双厚和赵三尺将这一席话听下来,内心颇感煎熬。 最后,周校尉刚要应下,才见赵三尺下定决心般地闭眼道:“大祯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京关,万心在咸阳。” 林岸皱眉道:“怎么?死到临头了,才想起来要对我大祯效忠?!” 赵三尺阴阴一笑。 沈意道:“此诗怎得听起来像是被改动过的曹操所作的《蒿里行》?” 赵三尺淬了一口道:“呸!我才不懂你们酸腐文人那一套!什么狗屁诗词,老子通通不懂!” 沈意警觉地问道:“那你此时吟出此诗,是何意?” 赵三尺不屑地眯着眼睛看他道:“我只知,这是我们猿啼堂堂主窦文鹤所作。哼!你们此番若杀了我二人,乃一极易之事!只是,我们堂主所作的这首诗里的含义,你们却永远都别想知道了……” 唐御听得有些不知所以然:怎么说着说着,竟讨论起那在诗坛上毫无作为的猿啼堂堂主窦文鹤来了?且我听着,这诗改的,也着实不怎么样啊…… 但沈意与林岸对视一眼,两人心下却立时有了同样的计较。 最后由沈意出声警惕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首被改动过的蒿里行里……内有玄机?” 赵三尺“嘿嘿”笑着承认道:“玄机不玄机的,我赵某人也不十分清楚!只记得有一次赵堂主需要我出去传递消息之前,便是背对着我,在那写诗的牛皮册子上逐字逐句地数了大半天的……” 沈意踱步过去,皱眉道:“传递消息?给谁?” 赵三尺却闭口不谈。 林岸看见他这个样子就烦,不由厉声道:“不愿说也可以。那你将诗的后半部分背于我听,我也好留你个全尸!” 赵三尺面色不改道:“林将军实是抬举我了!我赵三尺只乃一介更夫,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且我们窦堂主素来谨慎的很,那诗我只偶然见过一次,匆匆撇了一眼之后,这才记住开头的四句。至于后面写的什么,我可全然不知。且我瞧着那册子里,怎么也不像只有这一首诗的样子……” 林岸怒道:“事到如今!还想在我眼前使些小聪明?!不怕我让你生不如死?!你知道,我军营里那些对付战俘的法子,可多得是!” 赵三尺道:“赵某知林将军本事的很!可林将军若是不信,赵某也毫无办法!” 林岸突的将目光转向钱双厚,呵斥道:“此事是真是假?!你来说!” 可钱双厚却是一脸不解的模样。 未等他出声作答,赵三尺便抢先道:“林将军不用问了!此事我钱兄弟不知!” 林岸看向沈意询问道:“沈少侠,此事你与我可想的一样?” 唐御一顿:怎么就想的一样?方才他们二人说话了?我怎得全然没有听见?!难道林将军同沈公子竟能心意相通吗…… 唐御看一眼豪放不羁的林岸,再看一眼润玉无双的沈意,心下顿觉酸味泛起。 更让人介怀的是,沈意竟颇为配合地笑着点头道:“不错!我想的也是,那册子里应当是隐晦地藏有鞑靼人在我大祯的多名内应!” 接着他又转身看向赵三尺道:“赵三尺,如今你竟学聪明了!知道此番林将军要立时处死你们,便无可奈何地认下了自己卖国贼的身份!并故意拿出林将军感兴趣的东西来,以赢得你和钱双厚的一线生机!” 赵三尺冷笑道:“林将军与沈少掌门还真是聪明过人!沈少侠所料不错!是以,现下我需要林将军的一句话,若是我帮你们将这册子弄到手,你们便免了我与钱老弟的死罪,并保证,日后对我们不再追究!如何?” 唐御插嘴道:“你去偷册子?!若是你弄本假的糊弄我们,我们岂不是也不知?!” 赵三尺咬咬牙,狠心道:“那你们就留我钱老弟在你们手里做人质!等我将册子偷到手,你们请能人将里面的玄机研究通透了,再放我钱老弟也不迟!” 钱双厚听后,率先不满道:“赵三哥,此事你从未告知过我也就罢了!如今还想将我留在这里,你一个人借偷册子之事逃跑?!不如我去偷你所说的这本册子,你来给他们做人质,如何?!” 第67章 梁上之事 赵三尺道:“糊涂!一来你可知那册子到底藏在何处?!二来你又知不知?若我此番失败,被赵堂主抓住,定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说到此处,钱双厚脑子里猛然闪过窦文鹤那张惨白、干瘪的脸,还有他治理猿啼堂时的一些卑劣至极的手段,心下不由一阵惧怕。 赵三尺继续好生劝解道:“且最重要的一点!钱老弟莫非已经忘记了你赵三哥我入鬼门峰之前所做的,是什么营生了?” 钱双厚那肥胖的两颊往下一耸拉,再看赵三尺左脸之上那块巴掌大的黑色胎记之时,竟愈发觉得其可恶起来。 是以,他不管在场的其他人,也毫不在乎赵三尺的颜面,没好气地回他道:“还能什么营生?自是那贫贱的打更更夫!” 赵三尺道:“我是更夫不错。但钱兄弟忘了,我原常常趁着打更之时,去做那梁上之事,且一次都未失手过!别的我赵三尺不敢胡乱吹嘘,可那梁上功夫,你赵三哥我,是极为精通的!是以,由我去偷这本册子,那被窦堂主抓住的机会,便小了许多。” 钱双厚知他说的有理,但心里依旧不舒服。 谁知,林岸听闻此言之后,却抚掌大笑。他直接指着赵三尺道:“你竟做过梁上君子?!还真是有趣!那便你去偷吧!” 赵三尺见林岸这么快就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心下稍宽。 可又见林岸扭头在周校尉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周校尉便领命出去了,心下又甚觉忐忑起来:也是,林岸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自己回去,毕竟,我和钱老弟,也不是亲兄弟。只留他在这里做人质,林岸定还是不放心的…… 很快,林岸眼神不明地复又看向赵三尺,问道:“不知,你想如何个行窃之法?” 赵三尺面色一怔,道:“行窃之法?自是趁堂主不备,直接去偷啊……” 林岸不耐烦地打断他,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你们此番离开京城,身上是带了什么任务?” 赵三尺撇了眼沈意和唐御,才道:“林将军,这是我们江湖之事!俗话说,江湖事、江湖了!林将军不会是连我们江湖上的恩怨也要插手吧?!” 林岸不屑地骂道:“江湖事,江湖了?狗屁不通!朝廷和江湖门派之间还说互不相干呢!可你们鬼门峰不也插手了我大祯与鞑靼的战事?!是以,你少在这里给我废话!赶紧说!” 赵三尺还在犹豫的功夫,钱双厚抢先出声道:“林将军有所不知。我们此番出远门,正是奉了窦堂主的命令,要一路跟着沈少侠与唐少侠这两位……” 林岸侧身看了看沈、唐二人,再向钱双厚问道:“哦?原来你们竟不是在这刘林庄里偶然遇到的?!我说呢,这么小个庄子,为何今夜如此热闹?!说吧,跟着他们作甚?” 钱双厚不理会赵三尺警告的眼神,兀自扬起那张肥厚的脸答道:“自是为了那名动一时的司空镜!” 林岸摸了摸布满青色胡茬的下巴,语气怀疑道:“司空镜啊……我倒是听圣上说起过。可此物不是在轩辕派吗?你们跟着他二人作甚?” 钱双厚道:“林将军有所不知。司空镜其实早已从轩辕派丢失!而窦堂主说,只要跟着沈、唐二位,或许便能找到司空镜的下落。” 林岸道:“跟着便跟着!可我却从庙门外看见,你们二人竟是想下狠手杀死这位沈少侠呢?” 赵三尺此时只想借偷名册之事顺利脱身,不想多生事端,于是赶紧解释道:“误会!我二人见沈少掌门功夫不凡,是以,才想着与他切磋一番,并无杀人之意啊!” 唐御闻言,冷哼一声:“今日若不是林将军凑巧经过此地,我和沈公子的性命,怕是早已交待给你二人了!” 赵三尺匆匆瞥了一眼林岸的脸色,否认道:“我们奉堂主之意跟着你们二人,只为得到司空镜的下落!并无其他意图。” 唐御冷笑两声,学着赵三尺之前的语气道:“若是那两个小兔崽子跑了,我们便追上去!若是他们没跑,那我们兄弟二人就将他们捉了、捆绑起来,狠狠烤打一顿,保准什么都说!” 沈意见他此番竟学的惟妙惟肖,不由低笑出声。 唐御接着道:“这拷打完我们,我们便没了用处,自然还是要杀了的!你说是也不是,赵三尺?!” 赵三尺见唐御现下有林岸给他撑腰,言语间竟愈发嚣张起来,心下不由一阵恨恼,可他又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只一味坚持道:“唐少侠想错了,我与我钱老弟,只意在司空镜……实在没想要你二位的性命。” 林岸扭头问道:“那沈少侠、唐少侠,你二人可曾见过那司空镜,并知其下落?” 沈意同唐御对视一眼,如实拱手回答道:“回林将军。沈某未曾见过,也不知其下落。” 唐御见状,赶紧跟着道:“回林将军,唐某虽乃轩辕派弟子,但那镜子丢失的年岁实在已久……是以,唐某更加不知。” 林岸点点头道:“既然你们都说不知,那我林某便信了!且只是一个破镜子而已,你们武林门派之间还争来抢去的,实是让人难以理解。” 钱双厚此刻像是故意要和赵三尺置气一般,听得林岸的言语,主动解释道:“林将军不知!这司空镜乃是大有来历的宝物。且里面藏有能够动摇天地乾坤、改天换地的好东西!传说,谁人得了它,便能得天下!” 林岸见钱双厚说此话时一脸严肃,便不厚道地笑了:“一面镜子,便可动摇天地乾坤?!纯粹就是放屁!罢了罢了!你们武林中人,愿信这些鬼话,便信去吧!反正我林某是不信的!且你们如今落在我的手里,日后想再与沈少侠与唐少侠为难,已是不可能!我也算替他二人除了两个祸患!” 沈意与唐御听后,这才记起还未正儿八经地同林岸道过谢,一时间便双双对其诚意地低头、拱手,谢过救命之恩。 林岸无所谓地摆手道:“顺手的事!二位少侠不必多礼。” 接着,林岸转而皱眉对赵三尺道:“好!我既已得知你二人离京的意图,接下来你便告诉我,若按你的提议,将钱双厚留在我这里作人质,你回去偷那份官员名册。到时你们窦堂主问你,钱双厚去哪里了,你将作何解释?” 赵三尺一时间瞠目结舌道:“这……我倒未曾考虑过!” 林岸道:“你不会直接跟你们窦堂主说,你二人在跟踪沈、唐二位公子的途中遇到了歹人,经过一番搏斗之后,你钱老弟死在了外面,最终只有你一人逃了回去吧?” 听了林岸这番挑拨离间的话,钱双厚怒目圆瞪,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赵三哥!你真是如此打算的?当真不管我了?!” 赵三尺紧张到发黑的厚嘴唇一张一合地辩解道:“钱老弟!以我们两人多年的交情!我不会不管你的!你放心!” 然后他转头对着林岸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尴尬道:“林将军说笑了!我们能遇到什么歹人?我们自己……可不就是那歹人吗?!” 唐御听他说得如此诚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68章 醉卧残亭与八窍之说 正当赵三尺不知该如何自处之时,周校尉回来了,他边将手里的两个棕榈色小瓶子呈给林岸,边道:“林将军,你要的东西我已取来了!” 林岸点点头,吩咐他将这两个瓶子里的东西,分别让钱、赵二人服下。 周校尉先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一粒黄色药丸递给钱双厚,又从另一个瓶子里倒出一粒赤色药丸递给赵三尺。 赵三尺看着这枚在自己手中滚动的药丸,自是猜到了它为何物。 他惊道:“林将军,方才你不是已经同意了我的提议?可这又为何……让我兄弟二人去死?!” 林岸呵斥道:“让你吃便吃!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吃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 赵三尺这才明白过来林岸的意图:他还是对自己单独回猿啼堂取牛皮册不放心,是以,才想用毒药牵制自己…… 但同时他也知道,林岸内心里定是十分想要那本鞑靼人在大祯的内应名册的。因为一旦有了这本册子,便可将鞑靼人在大祯的内应一网打尽!于公于私,都是利在千秋的大功一件!是以,他应当不会让自己那么快便死。可若是坚决不吃,怕是自己和钱双厚都活不过今夜!也罢,谁让自己碰上这倒霉的“惊风将军”了呢…… 想明白了这层厉害关系,虽明知手里的这颗赤色药丸是毒药,但赵三尺还是毫不犹豫地仰头服下了。 钱双厚惊呼道:“赵三哥!你不要命了?!” 赵三尺看了钱双厚一眼,淡淡道:“我劝钱老弟你也赶紧服下吧!如若我们不吃这劳什子,怕是林将军永远都不会相信我们!且我猜,你我二人所服此毒药的解药,只有林将军身上才有。如若我就此走了,再也不回来,便会命丧他处。而钱老弟,你方才不是也不相信我会回来救你吗?现下有了这毒药做牵制,我不回来也会回来的。因为,我还不想死……” 钱双厚听后,这才将那枚黄色药丸丢进嘴里吞下。 林岸砸砸嘴,将头上的铁盔取下,交到周校尉手里,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二位不用紧张!这位钱……什么大侠……服下的那枚黄色毒药,是我让人特制的软筋散,除了在五日之内浑身酸软无力、怪汗频出之外,倒也再无其他。为的,只是防止这位大侠半路逃跑。而赵三尺服下的那枚赤色毒药,便就厉害一些。因赵大侠……哦!是赵君子!要为我去偷盗那本十分有用的册子,我便不能让他服下软筋散。不然,到时他浑身软了吧唧的,还如何行窃?!是以,我才给他换了种毒药。” 唐御听到此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自己家乡的一道十分有名,被叫做醉卧残亭的菜肴来。 要说这醉卧残亭,用的是最新鲜虾子,然后将它们用上好的白酒腌制。之后,厨子再用竹片为其搭建一精致破败的亭台楼阁,到了一定时间,这些喝醉了的虾子就会纷纷跑到亭台的梁上去,全身卧起,再也不能动弹,完全就是一副任人虾肉的模样。 唐御私心里想着:服了这软筋散,赵三尺会不会就如同那喝醉了的虾子一样,软趴趴、懒洋洋?!若是他刚好爬到房梁之上,这药便发作,那他岂不是要和那些虾子一样,一直挂在那里,不能动弹、任人宰割?!呵,想想他无计可施的样子,我就觉得有趣的很呐! 思及此,唐御竟忍俊不禁地自顾自大笑起来。 林岸转向他,好奇地问道:“唐少侠,为何发笑?” 唐御自知失态,赶紧道:“因唐某觉得林将军说话十分有趣,便按耐不住心底的笑意。烦请林将军见谅!” 林岸笑着看向他道:“哦?唐少侠竟觉我说话有趣?!那还真是奇了!素日里,我手底下的人都觉我过于严肃,对我十分敬畏呢!” 唐御尴尬地笑笑,嘴上奉承道:“林将军是威震四海的大将军!自然所有人都敬畏你!” 林岸对此话敷衍一笑,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赵三尺等不及发问道:“敢问林将军,给赵某服的是何种毒?” 林岸顿觉没了方才说话的氛围,只得将没说完的话重又咽回肚里去,语气不善地对赵三尺道:“赤练蛇!是赤练蛇的毒!” “赤练蛇?!”赵三尺大惊:“那我……那我岂不是立时就要毙命?!” 林岸鼻子里哼出一团气,不屑道:“一时半会儿毙不了!” 接着,他又不耐烦地解释道:“本来直接服用这赤练蛇的毒确会当场毙命!但我却请了我所信任之能人对此毒进行了改制。服毒之人,可撑五日之久!” 闻言,赵三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唐御却突然插嘴道:“竟有五日之多?!林将军,你是否让这赵三尺活得太久了些?!” 赵三尺立时就阴暗地瞪了唐御一眼。 林岸却哈哈一笑道:“不久。以我这支军队的脚程,到达京城尚需两日多光景。到时再留两日给赵君子,让他去布置妥当再行窃。如此一来,才最万无一失!” 可等林岸再转头对着钱、赵二人之时,他平静的语气里却夹杂着满满的威胁道:“你二人所中之毒,全天下,只有我林某人可解!是以,你们也不用想着逃跑之后找别人替你们解毒!此事,绝不能成!且,如若你们五日内没有从我这里拿到解药,那钱双厚便会在五日后武功尽失、全身瘫痪!而赵三尺,则会八窍流血!死相惨烈!” 本来正听的津津有味的唐御,此时忽然不解地出声问道:“林将军是否说错了?人有七窍,何来八窍之说?!那第八窍,又在哪里?” 林岸本来黑着一张脸,听得唐御发问,竟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便僵在那里。 而唐御见林岸不出声,转而就又去问沈意。 谁知,沈意听后竟红了脸,在唐御的一再追问之下,沈意才无奈地贴近他耳边,掩嘴小声道:“自是那……自是那排泄之窍。” 唐御听后,这才恍然大悟道:“竟是那里!真是妙哉妙哉!看来,林将军这毒药,用的甚是厉害!” 林岸尴尬笑笑,重拾起方才的严肃之气,对钱双厚与赵三尺发问道:“如此一来,你二人,可都听明白了?!” 自钱、赵二人各自服下毒药之后,他们的心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虽这两种毒药都是在五日后才发作,但……若不能按时完成任务、拿到解药,那他二人还是死路一条!是以,即便方才唐御在那里开玩笑似的探讨七窍还是八窍之事,他们也深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此时又听得林岸突然发问,他们更是不敢不回:“明白了。”钱双厚与赵三尺齐声答道。 林岸冷哼一声:“明白就好!你二人稍后下去,好生思虑下,此番回去偷册子,如何才能不惹得那窦文鹤猜疑。” 钱双厚与赵三尺再次点头认下。 之后,林岸便吩咐周校尉将他二人带到一偏僻之处,并命人严加看守。 第69章 三人对饮 待几人出了庙门之后,唐御才忍不住问道:“林将军,既然这赵三尺梁上功夫了得,那为何不让他佯装成并未回京的样子,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猿啼堂偷那本牛皮册子?” 林岸摇摇头道:“自然不可。” 唐御道:“这是为何?” 林岸一脸期待地看向沈意道:“此事,沈少侠定是猜的到。” 谁知,沈意此次却笑笑道:“让林将军失望了,此番沈某并未猜到……” 林岸只得自己解释道:“这窦文鹤之所以能坐上猿啼堂的堂主,靠的全是心狠手辣和异于常人的小心谨慎!想我当年在京城当职之时,虽与他并不相熟,但却因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同他有过几次接触。而就是通过这几次接触,我了解到,不论窦文鹤在筹谋什么事,他都喜欢做双重打算,以有备无患。是以,我才猜测,他此番定不是只派了钱、赵二人来尾随你们……” 唐御道:“林将军的意思是,钱、赵二人身后还跟着其他人,正监视着我们今夜的一举一动?!” 林岸严肃地点点头道:“不错。林某正是此意。” 唐御又急道:“那岂不是……那岂不是……?!” 沈意接着道:“那岂不是,跟着钱、赵二人的人,定会将今夜所发生之事,立时就回去禀明给窦文鹤?!” 唐御释然地笑笑道:“不错!沈公子正是说出了唐御心中所想。” 见林岸不说话,沈意便又皱眉猜测道:“窦文鹤素日里的这套行事作风,既然连林将军一个外人都知道,那钱、赵二人又如何不知?!故,林将军方才才让他们二人下去,仔细思量此事,实则却是在试探!若他们明日将窦文鹤已知他们落入林将军手里一事全盘托出,那便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诚心想与我们合作!可他们若要执意佯装成未回京的样子去行窃,那便是就算豁出去性命,也要借此给窦文鹤报信,以保住自己鬼门峰弟子的身份了!到那时,林将军便不会再费心思留住他二人的性命!” 林岸将腰上的佩剑解下,放到案几边仔细立好,才随口道:“两个卖国贼而已。我原本就没想留他们活口,只觉他们尚有些利用价值,才趁机试探一番。不过,只要他们此番办事得力,能不费我大祯的一兵一卒便能取到那份至关重要的官员名册,说不定我还真会网开一面。” 接着,他又赞赏地看向沈意道:“不过,沈公子你,真是……我自小到大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姑娘了!” 唐御听林岸口不择言地一会儿叫沈意公子,一会儿又叫姑娘的,不由语气里带点儿不满地反驳道:“林将军,你可看仔细了!沈少掌门,他可是如假包换的男子!” 林岸对唐御的反驳不在意地笑笑,并不言语,脸上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唐御见状,心下怪味频泛:难不成,这林将军竟也看上沈公子了?!有那……有那难以启齿的龙阳之好?!是以,他才硬要说沈公子是个小姑娘?那可不成,不成! 可至于是怎么个不成法,唐御又说不出来,只能哀哀地叹口气。 沈意和林岸又哪里知他这些小心思? 很快,便听林岸豪放道:“今夜偶遇二位少侠,实是难得至极!不如,我们一同畅饮一番,如何?!” 接着,他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沈、唐二人道:“二位少侠不知!我手里有批绝佳好酒!且这酒本是鞑靼人从我们大祯朝搜刮过去的,谁知如今,他们这一小撮鞑靼人成了我大祯的战俘后,这酒竟又重回到我林岸的手里!此等战利品,实在是不饮不快呐!” 言罢,不等沈意与唐御作任何回答,林岸便喊了手底下的小兵搬了整整二十坛进来! 盖子一起,果真酒香扑鼻。 唐御立时闻出:那是上等的花雕酒! 可自己和沈意在入夜之时,刚喝过三杯就倒的三川里,如今这酒劲还未醒透,便又要续饮上了吗?! 唐御还在犹豫着,沈意和林岸却已一人抱起一坛,对饮开来。 唐御见后,一时间对自己方才犹豫不觉的心思颇为懊恼。 可他很快却又欣喜起来! 因为唐御意识到:稍后等沈公子喝醉了,我岂不是又可看见他那副半嗔半笑、半醉半醒、半娇半痴的可爱模样了?! 思及此处,唐御立时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欢欢喜喜地捧过一坛花雕酒,三人对饮起来。 之后,林岸又吩咐手下抬进来一只香气四溢的烤全羊,两只烤牛腿,还有牛羊其他部位的烤生肉无数。 虽沈意晚上吃了半只号称人间绝味的烧鸡,但方才与钱、赵二人打斗良久之后,又耗费了大半的体力。是以,如今见了这烤全羊、烤牛腿,他竟也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撕咬着就吃了起来。 而林岸虽已是三十几岁的年纪,但他性情豪放、为人直爽,加上他十分欣赏沈意小小年纪,骨子里便透出来的爱国性情,还有他分析问题时抽丝剥茧的能力,同时又顾及着唐御的父亲唐臣曾帮过自己军队的大忙,是以,一坛酒喝下来,三人竟很是相谈甚欢! 林岸说些民族大义,沈意聊些山上趣事,唐御则讲些民间的奇谈怪闻。三人说的,明明各不相同,但也竟能畅聊到一块儿去,也算是奇哉妙哉了! 且林岸深觉,这一顿酒喝的,甚是酣畅淋漓! 他望着沈意生红的脸颊,心道:这或许便是文人们常说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吧!只是没想到,我林某人在有生之年,竟也能体会一次! 而唐御发觉林岸正用欣赏的眼光看向沈意时,心里又不由自主地不痛快起来。 只见他借着酒劲儿,摇摇晃晃地走到沈意跟前,挡住林岸探究的目光,且拿起一条牛腿指向他的脸道:“林将军为何要一直盯着沈公子?!只因沈公子生得好看吗?我……嗝……我唐御!也算是那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不如你……不如你看我好了!” …… 之后再发生了什么事,唐御便全然不记得了。 而当其被第二日的山神庙外刺眼的阳光照醒之时,唐御发现,沈意正斜斜地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昏睡。 由于此姿势过于暧昧,唐御便固执地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不敢轻易挪动身体。 后来见沈意一直未醒,他才敢轻轻别过头去,仔细观察沈意安静的睫毛、嫣红的唇瓣和因宿醉之下有些桃花粉的双颊。 可未等他将这一副美人图深深地拓印在脑海里,庙门外便传来一阵噪杂的脚步声和林岸爽朗的笑声。 唐御心下着实恼怒的紧,却又觉无可奈何,他只遗憾道:完了!完了!这下沈公子该醒了!可我还未……还未…… 至于还未怎样,其实唐御并未想好…… 果不其然,沈意听见声响之后,便倏的从他肩头离开,继而揉揉惺忪的眼睛,对着唐御温柔一笑:“唐二公子,酒可醒了?” 第70章 意在沙场 唐御这才一拍脑瓜:昨夜明明是想等沈意喝多了,再多看几眼他的可爱模样!怎得自己却率先睡着了?!且……是不是自己喝醉之后做了什么蠢事?不然,沈公子他怎会如此发问? 刚想仔细问问沈意此事,却见他早已拍身而起,顺手理了理头上的发髻。 因为此时,林岸已经笑容满面地进来了。 沈意道:“看林将军这意气风发的模样……定是那两个贼子做了正确的决定。” 林岸点头道:“不错!且我猜沈公子昨夜着实没有喝多!不然,今日清晨必定不会如此清明。” 可唐御的脑袋却是昏昏沉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林岸与沈意所说之事。于是,他脱口而出地问道:“什么决定?” 林岸将双手背在身后,哈哈一笑道:“好嘛!我看这里倒是有个人……酒醉未醒!” 但他还是向唐御解释道:“钱、赵二人同我如实招供,说窦文鹤定是已经得知他们被我捉住的消息,是以,他们便由此想出了个计策……” 唐御和沈意正仔细听着林岸往下说是何计策,林岸却突然不耐烦道:“罢了罢了!此乃小人计策,不说也罢!总之,他们二人最终能帮我取回那本册子便成!昨夜我曾思虑一晚,这钱、赵二人若不老实合作,我就得寻个什么由头将那猿啼堂夷为平地,然后再将册子硬抢过来!然则,思来想去,又觉此方法颇为不妥。因为此举不仅兴师动众,极为耗费人力物力。再一个,猿啼堂隶属鬼门峰,我若从明面上得罪了这帮小人,怕是日后会很不好过。是以,他二人如今能在毒药的牵制下与我方配合,便是最好的结果!” 见唐御似乎还想追问什么,沈意便给他使了个眼色,率先对林岸抱拳道:“那沈某就在这里先恭喜林将军了!若能顺利拿到那本册子,定是利国利民的大功一件!” 林岸叹口气道:“大功不大功的,我林某人倒不十分在乎!只盼我大祯内部再无奸细,大祯与鞑靼的战事早些结束罢了!可此事……却难于登天……” 言及此处,三人免不了嗟叹一番,之后便听周校尉过来报告,林岸的军队该启程了。 林岸闻言,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嘱托。 可他话还未出口,沈意便笑着会意道:“林将军且放心!我与唐少侠定不会将钱、赵二人与官员名册之事说出去。处理此事之时,林将军对我二人未加避讳,我二人自然也不会辜负林将军的信任!” 林岸赞许地看向他道:“你这个女娃娃,真是甚得我心!若我大祯没有男女间的尊卑,我定会重用于你!” 唐御听后,又着急地想出言指正,但沈意却冲他摇摇头,对林岸抱拳道:“沈某谢过林将军。” 林岸珍重地与沈、唐二人道别,临行前更是将两支白羽箭分赠给二人。 待林岸上马扬鞭、绝尘而去之后,唐御才不满道:“这林将军,他自己的酒都未醒,竟还好意思说我是醉鬼?!沈公子你这一堂堂七尺男儿站在他面前,他却总把你误认成女子!真是怪哉!嗬!大将军……都是这样……看人眼光如此之差吗?!” 沈意笑道:“或许只是他喝多了,也说不定……” 接着,他盯着林岸背影中的威风姿态,语出羡慕道:“只希望有朝一日,我亦能成为林将军那样为国为民、征战沙场之人!” 唐御听闻此言,不由惊道:“唐某一直都不曾知道,沈公子之意……竟是在沙场吗?!” 沈意转过身来看着唐御,志向满满道:“如今我大祯伤痕累累,百姓苦不堪言。不管男儿、女子,都应为我大祯出一份力!而击退鞑靼人的进攻,更是如今最紧要的事!我一堂堂男儿,自是志在此处!” 直到说完这番话,沈意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心道:爹爹总希望让我在这乱世之中独善其身,凡事以保命为先。可如今外敌迟迟不退,无论是谁,都无法对战乱所带来的影响置身事外!本我也觉得朝堂上乌烟瘴气、沙场中烽鼓不息,这些事情离我甚远。可昨夜听林将军说起精忠报国的民族大义,我竟顿觉自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颇想为我大祯做件大事!我不敢乞求日后能成为林将军那样威震四海之人,只求能为我大祯,出一份薄力罢了…… 唐御见沈意身形笔直坚挺地站在那里,目光里皆是坚定卓绝,心下更觉惊艳! 有的女子,虽也有些姿色,但其眼中所含,不是世故,便是哀怜。 像眼里有这种异样光芒在闪耀的,沈意,是独一个! ……错了错了!唐御懊恼地想道:我怎得不知不觉地就将沈公子同其他女子做比较?!难不成,我和那林将军一样,私心里也觉得沈公子是位女子……?! 想到此处,唐御忍不住又看了看沈意那突出的喉结,没有印迹的耳垂和平坦的胸脯后,才更加肯定:沈意是位如假包换的男子不错! 可即便沈意是位男子,唐御对他也是十分崇敬的:因为唐御自己,是绝对没有舍身为国的勇气的!要知道,那可是沙场啊!不是随随便便的蹴鞠、骑射的试练场,一个疏忽,便会丧命! 思及此,唐御忽又觉得无法理解,嘴里更是忍不住出声劝道:“沈公子的拳拳爱国之心,唐某甚是佩服!但你我二人,皆只是一介武林人士,朝廷那帮人更是将我们称作为难听的江湖草莽之辈!唉,既然我们是江湖人,便老老实实地在江湖上待着吧!为何非要去搅入那官场、沙场之地,时时置自己于险境之中?” 沈意闻言,唇角微扬地看了唐御一眼,而后淡淡笑道:“唐二公子言之有理,沈某受教了。” 唐御见沈意竟能听进去自己的劝解之话,心下不由稍宽。 实则,沈意内心里却遗憾地叹口气:看来,我同这位唐二公子,着实是志向不同。罢了罢了,既是我的志向,那我自己明了即可,何须让别人认同? 思罢,沈意将林岸赠与自己的那支白羽箭仔细收了。 日后,也可用它来时时提醒自己,今日所立之志。 而再对着唐御之时,沈意则不再开口谈论任何报国之事,只谈论些闲情野趣,倒也十分相和。 之后,二人将越影与游侠儿以干草喂饱,他们自己又将就着吃了些昨晚所剩之食,再将手边的东西收拾齐备,便整装待发了。 第71章 婉芳阁 昨夜,林岸虽已差人将这座因打斗而被摧残地十分凌乱的山神庙内部大体修整了下,但破碎的罗汉像,却终是不能复原了。 沈意走过去,捡起那根曾用来抵御钱、赵二人攻击的铁桦木拐杖,恭敬地放到供桌之上,嘴里虔诚道:“多谢多谢!日后,沈某定会着人来将你这位碎掉的菩萨重新整修一番。” 唐御在一旁笑道:“不曾想,沈公子竟也是那信佛、信神之人?” 沈意弯起嘴角,否认道:“唐二公子此言差矣。” 唐御疑道:“差矣……?!难道沈公子不信菩萨、不信佛?可……那为何沈公子还要向那罗汉像又道谢又赔礼?” 沈意收敛笑容,认真道:“因沈某认为,万物皆有灵。我同他赔礼,并不是因为他是菩萨、是神仙,我怕他怪罪,才同他赔礼。而是因他手里的这根拐杖曾救我一命,他自身又因我们而碎,我才觉得对他不起。” 听得沈意此番言语,唐御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这万物皆有灵,那罗汉像的灵不就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了?可怎么又不是菩萨、不是神仙的…… 沈意见他似懂非懂,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沈某的意思是,即便今夜搭救沈某之人,不是这尊菩萨罗汉像,而是……一颗树、一株草!但若它们同样因我受了伤,沈某也会同它们赔礼,并想办法补救……” 唐御这才道:“我明白了!沈公子虽不是信佛、信神之人,但却是那知恩图报之人!哪怕,这救你之‘人’是颗树、是株草,这恩,沈公子也会报。” 沈意闻言,点头一笑,而后兀自拿起随身的东西,去庙外牵了越影与游侠儿过来。 可等他在庙门口站定后,却见唐御独坐在门沿儿之上,单手支颐、眼神发呆。 沈意上前打趣道:“怎得,唐二公子?还未想明白那佛、神之事?” 唐御回神后,脸色竟然一红,接着赶紧摇头否认道:“并非。” 沈意将游侠儿的缰绳递到唐御手里,奇道:“哦?那还有何事让唐二公子思之如此沉迷?” 唐御顺手接过,又将那缰绳在自己的掌心绕了两圈儿,才难以启齿道:“我想问问沈公子……我……昨夜酒醉之后……可有失态?” 谁知,沈意听后不但没有立时取笑他,反倒面色一红,嗔道:“唐二公子问这个作甚?” 唐御将缰绳重又解下,接着不厌其烦地套到另一只手里,随后嗫喏着站起身来,尴尬道:“我总觉得……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些不该做的事!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我又瞧着,今日清晨,林将军看我的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想找沈公子你确认一番。” 沈意很快便将那丝羞赧之色压了下去,故作轻松地转身上马道:“那是因为林大将军他大度……” “林大将军大度?!”唐御低呼一声。 “完了完了,沈公子既出此言,那定是唐某做了甚不可饶恕之事了!”唐御慌张地凑过身去,仰头看着沈意道。 接着,唐御面上又是一阵惊慌:“是了是了!昨夜我记得我拿了一根硕大的牛骨,直指林将军的口鼻,还让他……” 说到此处,见沈意抿嘴憋笑,他立时就忆起了自己昨夜里的乖张模样! 唐御又悔恨又懊恼,语气不可置信地向沈意求证道:“我竟……我竟还让他,多看看我这个美男子?!” 在沈意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唐御不禁颓败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额间,神态间皆是生无可恋之色,他道:“当时林将军为何不一刀劈死我?!如此丢人……我唐某人日后……日后还如何在楼子里姑娘们的面前抬起头来?!” 沈意见状,狡黠的眸子一亮,戏弄之心顿起。 只听他故意出言揶揄道:“唐二公子这就抬不起头来了?!可见,你定是忘了后面那些更为有趣的事……!” 唐御惊恐万分地睁大双眼看着沈意,绝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道:“难不成……难不成后面的更加荒唐?!可我……可我竟全然都不记得了!” 沈意忍住笑,对他前面的所问之话,毫不留情地点了点头。 待再要开口陈述后面发生之事时,唐御却赶紧摆手道:“罢了罢了!还烦请沈公子你不要告知于我,唐某实是不想听!” 沈意捉弄之心既起,哪有立即罢休的道理。 是以,他扬头一笑,促狭道:“唐二公子不想听……?我却是十分想说呢!” 唐御连忙捂起耳朵,单用右脚一蹬那硬金打造的脚蹬子,便利落地翻身上了游侠儿的背。 沈意心下发笑:你以为如此一来我便没有法子了? 只见他丹田发力,聚气上行,以震的唐御脑袋嗡嗡作响的内力,抑扬顿挫道:“唐二公子你昨夜曾说,你乃一绝世美男子,硬要林将军娶你!谁知,林将军拒绝,说他绝不会娶一个男子为妻。可唐二公子你竟契而不舍地让林将军将你养在外室!林将军那个脸色啊?可是当场就被气成了猪肝色!哈哈哈哈!” 听完此番话,唐御不仅晕头转向,还双颊赤红:他竟……他竟对林将军说了如此羞耻又无礼的话?!定是……定是多日未去找那些楼子里的姑娘解闷儿,是以,才连林将军这种粗糙至极的汉子也不放过的…… 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对沈意说些不满的话,唐御臊得赶紧埋头拍马,率先往淀梁方向疾驰而去。 沈意在后面笑得前仰后合,随后,也驱马跟上。 正如沈意之前所说,未及傍晚时分,二人便到达了淀梁城里。 唐御之前一直在江南与京城之间兜兜转转,可谓是见识了大祯最繁华的地段。 本来在前些年,这个淀梁城也是以繁荣出名的,可如今在唐御看来,却竟有些许的破败。 唐御转头对沈意小声道:“难不成是那红衣女鬼的传闻已经人尽皆知,是以,百姓们才不敢出门?沈公子且看,这天色还未黑,街上却已空无一人了。” 许久未听到沈意的回答,唐御便抬眼往沈意的脸上瞧去。 谁知,却看到他一脸凝重的怔怔之色,似是在思虑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唐御没有打断他,只骑着游侠儿,与沈意一起默默地并排前行。 直至行至一处极为精致挺拔的门庭前面,沈意才“吁”的一声,勒紧缰绳让越影停了下来。 唐御抬头一看,金丝楠木的牌匾上,用娟秀的小篆写了“婉芳阁”三字。 唐御此生最爱便是这纸醉金迷之处,而今,如此大块儿牌匾摆在眼前,焉能不知这是何地? 第72章 吕环儿 是以,唐御大喜道:“沈公子……沈公子真乃唐某此生最心有灵犀之人!此番竟是……竟是一到淀梁便带唐某来此处消遣!唐某着实不胜感激!” 沈意费解地看向他道:“唐二公子此话,是何意……?” 可等沈意偏头去看唐御之时,却见他早已急不可耐地翻身下马,大步向婉芳阁里走去,边走还边抱怨道:“不过,这婉芳阁真是奇了!京城与苏州的那些个青楼都是不分黑夜白昼地开门迎客,怎得他家此刻却大门紧闭?!” 说完话后,唐御伸手就去推门。 谁知,还未及触上,那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唐御欣喜若狂,只道是哪位姑娘主动出门迎接自己。 可喉咙里的那句“姑娘,你好”还未说出,便被一只从门后伸出来的黑脚踹中胸口,倒着直直飞身了出去。 唐御本就一路劳顿、颇为疲累,正想着,若被哪个姑娘好生温言软语地安抚一番,定能解了自己大半的困乏。 谁知,这姑娘还没见着,倒先挨了一记黑心脚!着实倒霉之极! 唐御“哎哟哎哟”地拍拍屁股站起身,怒道:“你这姑娘,也恁的太凶……!” 可待看清踹飞自己之人后,唐御却又讪讪地收敛起自己的怒气,乖乖闭嘴,躲到已从越影身上下来的沈意身后,不敢再作言语。 而那踢了唐御一脚之人此刻却大大方方地跑向沈意,脸上欢喜道:“师几……哥!你可算回来了!” 唐御听他说话,心下忍不住嗤笑:沈公子没有骗我!这陆非适,连自己的师哥都叫不清楚,果然是个结巴! 沈意拍拍陆非适的肩头,示意他安静下来,后又笑着问道:“非适,这几日,可有按我走之前交待的一一去做?” 陆非适点头道:“师几……哥放心。我已找了画师,并按李妈妈和姑娘们所描述,将那些可疑之人,全数画了下来!稍后我就将这些画像,全都拿给师几……哥看。且依你嘱托,近几日,婉芳阁再未开门接客。” 沈意笑道:“如此甚好!我的小师弟俨然已经长大,能替师哥我,分担不少事情了。” 谁知,陆非适听了此番夸赞却并不十分高兴。 他将两片肉嘟嘟的唇瓣朝天一噘,不满道:“这算什么分担?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陆非适,以后还要替师几……哥你,分担更多大事才成呢!” 沈意顺着他道:“是是是!我的小非适最是厉害了!” 陆非适不悦道:“哼!师几……哥,你惯会敷衍我!只是……师几……哥你能回来我甚是开心!可……” 说到此处,陆非适忽得猝不及防地往右猛一跨步,一把揪住唐御的衣领,将他从沈意后面提到前面来,语出抱怨道:“可师几……哥你却将他一同带来!此为何意?!” 沈意笑着解释道:“陆师弟不知,唐府在淀梁的生意有些要紧事需唐二公子亲自处理。我与他既然同路,自是一起结伴过来了。” 说到此处,沈意偏头略带歉意地向唐御发问道:“一路之上竟也忘记问,唐二公子此番到淀梁,不知,要处理的是何种生意?” 唐御心下一慌,不知如何作答之际,星目一动,看见婉芳阁边上胡氏布行的招牌,才赶紧道:“自是那……自是那绸缎生意。” 沈意未说什么,可唐御这一瞥,却尽收陆非适眼底。 陆非适抬头看了看胡氏布行四个大字,又不屑地扫了眼唐御,怪声怪气道:“竟是……绸缎生意啊?!” 唐御似是心事被人戳穿般局促地点了点头。 陆非适没好气道:“该不会如此凑巧的,就是这家胡氏布行吧?!” 唐御哪敢说是?只能连连摆手否认道:“非也,非也。我姓唐,乃非胡。若是布行,也该是唐氏布行才对……” 陆非适自知唐御的心思,他先是冷哼一声,又冲唐御暗暗挥了挥拳头。 之后,便直接推着沈意肩头,二人嬉戏打闹着往婉芳阁里面走去。 唐御虽被晾晒在当地,但他心内却着实庆幸:幸亏陆非适没有继续追问,自己才未露出马脚。可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怎得我也得找到一家布行,将此事糊弄过去才行! 等等! 唐御忽得记起,在此次自苏州回京城的路上,唐不持曾对自己提过,唐府在淀梁似是真的有所产业。只是,并非布行而已。 而是……什么来着?唐御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眼下,他只能顺从地将游侠儿的缰绳交于前来迎接的下人,后又惴惴地跟在沈意与陆非适后面,小心翼翼地也进了婉芳阁,他心道:一时间还真的想不起唐家在淀梁做的是何种生意……罢了,且留到今夜再慢慢回想吧!若是稍后沈公子问起,我便推脱说旅途劳累,今日就不出门去处理唐家在淀梁的事务了……是了是了!如此甚好! 打定主意后,唐御才稍觉安心。 可直至后来,唐御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因为沈意和陆非适二人自打进了这婉芳阁以后,便一直在忙,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闲搭理自己。 在这之前,沈意只同婉芳阁的李妈妈交待了一句:“唐二公子是我的贵客,烦请李妈妈让姑娘们好生招待他”,唐御便成了婉芳阁的座上宾,也正是此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这家婉芳阁必定是风见派名下的产业! 且看沈意的样子,就知道他此行绝非为了寻欢作乐而来,定是真有什么棘手的事急需他处理! 因为,沈意已经同陆非适和李妈妈,还有几位婉芳阁里的姑娘躲在同一间房里,两个时辰未曾出来了。 ……许是在商议陆非适方才所说之画像一事? 唐御心下没来由地担忧道:如此耽搁下去,怕是沈公子连晚膳都没的吃!这可如何是好? 本来,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此刻都靠在自己怀里,应是最自在得意之时,可唐御今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唉!唐御忽然觉得,这项曾被他看得比吃饭、睡觉都要重要的消遣,此时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且,自己不好好享受姑娘们的软意温存也就罢了,竟还要分神去关心沈意他饿不饿肚子?!真是怪哉!沈意他乃一风见派少掌门,又是这婉芳阁里的少东家!谁敢饿他肚子?嗬!我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思及此,唐御看也不看地便接过一位名叫吕环儿的姑娘递过来的梅子清酒,仰头饮下。 此举在烟花之地本是最普通不过,可却着实让这位吕环儿受宠若惊。 一旁颇有些风姿的蒲柳,见状不由又揶揄又泛酸道:“哟!吕环儿,没想到你这样一副滑稽可笑的尊容,竟也能入的了如此俊俏的小哥之眼?!哼!” 唐御闻言,这才将酒杯放回到桌子上,抬眼向那位吕环儿望去。 只见她肤色黎黑,额头过窄,眉毛又稀疏的很。且最有趣的是,她的小鼻子、小眼睛、厚嘴唇全都在脸上挤做一团! 丑?倒也算不上。 只是……正如蒲柳所说,这副尊容,着实太过滑稽了些! 唐御心下笑道:这婉芳阁敛收姑娘之时,也不知是以什么为准绳。我瞧着,这蒲柳、水燕都是中上之姿,可为何这吕环儿,在外貌之上与她们的差距如此之大?!难道,她有甚过人的本事不成? 第73章 安身立命的本事 虽心里有些许疑惑,但唐御并未表现出来,且他故意含情脉脉地看向吕环儿道:“我看这位环儿姑娘有趣的紧。不如……烦请蒲柳姑娘与水燕姑娘去厨房嘱托一句,帮沈公子预备些可口的吃食送过去,而这位环儿姑娘就留在这里,陪唐某说些体己话吧!” 蒲柳与水燕闻言,皆是一副不情不愿之色。 直至唐御自袖中拿出银票,一人分与一张,两人才欢欢喜喜地起身。 但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吕环儿一眼。 房里只剩唐御与吕环儿两人。 吕环儿既有些局促,又有些受宠若惊。 唐御看着她笑道:“吕姑娘可是第一次出来接客?” 吕环儿闻言,不算大的脸上立时便窜了红,她结结巴巴道:“也……倒也不是。” 唐御便不再追问,只淡淡道:“吕姑娘不必紧张,只为我添酒即可。” 吕环儿得了令,之后卖力地为唐御频频添满。 直至唐御喝不动了,吕环儿才惊觉:自己竟忘了要劝着些!要说这梅子清酒虽不伤人,但唐公子此番却喝了整整四壶,怕也是要醉的。 果不其然,唐御这就笑嘻嘻地盯着吕环儿的脸,断断续续道:“吕姑娘……长得丑点儿……不打紧!不像有些人,就算空有一张倾世容颜又如何?还不是个臭男子?!可男子哪有女子好?女子……女子香……软软的。男子……臭!不好!不好!” 吕环儿被唐御的胡话给逗乐了,她想:在如今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竟还有人觉得女子比男子好?!实乃一真真切切的怪人了!不过,这个怪人却生的,着实好看了些。虽……比不过我那从苏州来的少东家,但也实属人中龙凤之姿了。 吕环儿双手支腮,痴痴地盯着喝得酩酊大醉、胡言乱语的唐御,顿觉十分受用。 若放得平时,吕环儿哪能有机会一睹此等美男子的风采……的醉相?! 也罢,即便是醉相,吕环儿也觉十分知足。 因为唐御的长相,在吕环儿所接客人之中,已是最出众的一位了。 吕环儿此时心里不服气地想道:从来只有男子挑剔我们女子的长相,殊不知,我们女子也是极为在意男子长相的!虽我们平日里不说,那只是羞于启齿罢了,并非当真不在意!哼!那些个自以为是、肥头大耳的嫖客,来到婉芳阁里便对我们姑娘们挑三拣四、指手画脚,还回回讥笑我的样貌!你们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们呢!现如今,我能得这位丰神俊朗的唐公子青睐,真应让你们那些猪头怪看看!我吕环儿不止是有人疼的,且这人还是颇有钱财、品貌非凡之人! 吕环儿入迷地想着:瞧此情形,这位唐二公子今夜想必是要在我房里留宿的。稍后我定要用那小金锤,让他好生舒坦舒坦…… 可此时,唐御却毫无征兆地突然俯身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吕环儿一时间慌了手脚,她赶紧问道:“唐……唐公子,可是环儿有伺候不周之处?” 唐御闻言,抬起头来,默默盯了吕环儿半晌,之后又大笑不止。 吕环儿本就常常因容貌自卑,此刻见唐御低头时大哭,抬头见她时却大笑,内心不由倍感屈辱。 她涨红了脸,甩袖起身,将一杯冷冽茶水放进唐御手里道:“唐公子酒吃多了!赶紧喝些茶水!方能清醒。” 唐御将那只掐金丝的鲤鱼暗纹青花瓷茶杯放在手里来回转动,脸上虽笑着,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凄苦之意,他道:“竟是连……连环儿姑娘也嫌弃唐某了吗?” 吕环儿见唐御一副愁肠寸断的模样,心一软,便重又坐回方才的流苏包布圆凳上,劝慰道:“环儿怎会?!是唐公子嫌弃环儿才对!” 唐御冲她摇摇头,道:“环儿姑娘因长相奇特遭人嫌弃,而唐某则因是男子身份惨遭鄙夷。你我二人,乃同病相怜之人才对!我又怎会去鄙弃于你?” 吕环儿心道:又来了!你如此样貌还要在这里自怨自艾,你却让我这副尊容该如何自处?!不过,他怎得如此痛恨自己是男子?!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随后,吕环儿出声问询道:“唐公子有何难言之隐,可说与环儿听。环儿虽不够聪明,但也勉强可以帮唐公子想些笨拙法子……” 唐御不回答,却转而坦然去说别的:“吕姑娘,你在这婉芳阁里安身立命,靠的是何本事?” 吕环儿当下就一顿! 因为,她发觉唐御的眼神里此刻竟多半是清明,再少有那醉酒之色。 作为一个在风月场所待久了之人,吕环儿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她不可多问。 或许,眼前这位面如中秋之月的公子,只想靠着假意醉酒,装装疯、卖卖傻,一舒心中不快罢了……毕竟,来此处的客人多半是为了发泄,只是发泄方式各自不同而已。 按下心头的妄自揣测,吕环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唐公子定是知道,凭借环儿这幅长相,若是没点儿其他本事傍身,定是无法在这婉芳阁里立足的。” 说完,吕环儿便笑着从自己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金锤子。 可未及对其作多解释,却率先被唐御抢了去,攥在手里,把玩起来。 他见这金锤做的精妙之极。 锤身通体用黄金打造,锤头两侧呈光滑外凸的半球形,且上面仔细地用晶莹剔透的翡翠罩住。翻过来看时,翡翠中又以纯金镶了一个“吕”字在里面。而锤柄,就是一根中规中矩的细长金手柄,只表面被打磨的异常细腻,是以,握在手里,触感极佳。最后,手柄底部镶一颗八面玲珑的红宝石,红宝石下面又坠一个考究的红络子。 且放在手掌中仔细比对一番才发现,锤头只够手掌的左右宽度,锤柄也只有中指至手腕那么长。 唐御拽过那个红络子,放在掌心摩挲,抬眼问道:“这小金锤,虽说精妙的很……可如此之小,又有何用处?” 吕环儿闻言,只笑笑,接着就把唐御往床那边推。 待唐御半推半就地在床上坐定后,吕环儿又蹲下身来,为唐御除去鞋袜,并将他的双腿移至床上。 唐御心下还记挂着沈意未用晚膳之事,脸上顿时尴尬道:“吕姑娘……这……天色还早,唐某未有困意呢!” 吕环儿“咯咯”一笑,轻轻推他一把,娇嗔道:“唐公子莫要想歪!方才唐公子不是问我有甚在这婉芳阁里安身立命的本事吗?喏!这便是我的本事了。” 言罢,吕环儿也坐到床边,并捧起唐御的双脚放至自己大腿上。 之后才拿起那只小金锤,在唐御的足底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唐御先是因金锤触及足底的力道低呼一声,接着又惊喜道:“原来竟是如此之妙用!” 吕环儿只笑笑,却并不抬头。 唐御知道,这足底之处遍布重要穴位。想来,这位环儿姑娘在敲打之际需得数清各个穴位,方才能敲打精准的。 是以,唐御也不去打扰她,只闭上眼睛,仔细享受自脚底穿透到自己身体里的那股畅快之意。 初始之时,唐御确觉有些吃痛,两条腿也紧张地一直绷着。可愈往后,他才愈发体会到浑身舒软的惬意。 直至吕环儿停手,唐御更觉自己如同在云端踩了一圈儿曼妙云彩回来,那滋味,实是意犹未尽! 第74章 青月与若鸢 且这一日的奔波乏累,皆在这千余下的敲打后消失无踪。 唐御赞许道:“吕姑娘,你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足底功夫,简直……简直就是神乎其技、无与伦比!” 吕环儿见唐御一脸的满足之色,便用香帕子拭了拭额端的细小汗珠子,羞赧道:“唐公子觉得尚可就好。只不过,这神乎其技、无与伦比什么的,倒着实有些过誉了!” 唐御连忙否认道:“不过誉!不过誉!我都嫌没有什么妥帖之词能表达出吕姑娘的高超技艺!唐某好奇,素日里吕姑娘便是凭借这一本事来留住客人们吗?” 趁着唐御说话的功夫,吕环儿将那金锤子细细擦洗一番,重又收回腰间,才回他道:“正是!来我婉芳阁里的恩客是作甚的?自是消遣、放松的。可楼子里容貌过人的姑娘们实是太多,我吕环儿若想在这婉芳阁里站稳脚跟,自得有让恩客们能记得住的地方。且,我这一门手艺可是有诸多好处呢!有些恩客来,只让环儿帮他们捶打足底便会给足环儿银子,环儿也便时常不必做那皮肉生意了!” 唐御笑道:“哦?那吕姑娘你可算是这婉芳阁里独具一格的手艺人了!” 吕环儿腼腆一笑。 之后,二人又说了一番这把金锤子的由来。 原来,吕环儿的祖上竟是世家名医。谁知,到了吕环儿父亲那一代,她的父亲却不学无术。祖传的医术没学到不说,反而还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最后,愣是将几辈人辛苦建立起来的几处医馆,给输了个精光! 吕环儿的父亲为了还债,就把她卖到这青楼里来了。 还好,婉芳阁里的李妈妈为人相对和善,愿不愿意接客,全凭吕环儿自己决断。 李妈妈说,既然买了吕环儿,便会有她一口饭吃。 吕环儿对李妈妈感恩戴德,便将这祖传的手艺拿出来,做了这婉芳阁里的活招牌。 再说沈意那边,他们几人埋头商议、探究了两个多时辰后,最终将要找的目标,锁定于众多画像中的三人。 第一人名叫彭成。 此人自称是瞿州人士,一个月前因不知名原因搬迁至淀梁,此后,便一直是各大青楼的常客。且在淀梁的一十四人官员被害案中,有七八起案件,他都在当场。 沈意指着彭成的画像道:“此人额窄,颧骨奇高,又有一对招风耳,甚是好认。青月,今夜若是他来我婉芳阁,就由你来盯紧此人!” 被唤作青月的姑娘蛾眉微蹙,接过沈意递过来的画像,又仔细看了几眼,才认真道:“青月明白。” 第二位可疑之人名叫武永,此人信息不详,且因特殊原因,已逗留在淀梁数日未走。至于,他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更是无人知晓。据打探得知,他也在几起官员被害案的当场出现过。 沈意盯着武永的相貌迟疑了许久,最后,他将其画像收入自己的袖口,道:“这位武永,便交于我吧!” “交由你?”青月上下打量了沈意一番,道:“沈少东家是位男子,如何……交于你?难道……这位武永,偏爱男色不成?” 沈意笑道:“此事青月姑娘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青月听后,虽依旧疑容不展,但她却知,不能再追问下去:因为,少东家说有安排,那定是极为巧妙的安排。若让我们知道了,可能就不够巧妙了。 青月一向对自己的上司唯命是从,况且,这人还是比自己的上司权力更大的少东家。 而最后一位可疑之人叫做徐染士。 他与第二位武永的情况有些相似。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且他在淀梁也无任何亲朋好友,唯一的爱好便是逛青楼。 不过,奇怪的是,他逛青楼从不是为了找姑娘做那皮肉生意,而是单单想寻个有乐子的去处。譬如,他去绣球庭,便只听扶玉姑娘唱曲儿,夜里从不留宿。再譬如,他去环春院,便只看彩澜姑娘跳舞,举止从未轻薄。至于婉芳阁,徐染士来了之后,更是每次都只找样貌滑稽的吕环儿,让她用小金锤在自己的足底敲足一千下,稍作歇息后,也会立时离去。 除此之外,徐染士同以上两位的共通之处,便是曾在后面几起官员被红衣女鬼所害案的当场出现过。 李妈妈用香帕子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恹恹道:“来我此等烟花柳巷之人,所为何事,世人皆心知肚明。可这位徐官人,却甚是怪哉呐!” 沈意稍作犹豫后,便将徐染士的画像交到若鸢手上,且嘴里嘱托道:“若鸢姑娘,此人嫌疑也较大。我听李妈妈说你素日里聪明伶俐,今夜你且辛苦些,时时盯着此人吧!” 若鸢的面皮有着异于常人的白净,骨架也比其他姑娘小了些许,且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少有的病娇之态。不过,正因如此,惹得众多宾客对她十分怜爱,时不时地赠予其许多贵重礼物,若鸢皆悉数收下,作为私用。 不仅如此,若鸢还凭借自己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让众多宾客对其卸下防备,探听到了许多重要的江湖消息。 可以说,若鸢是李妈妈在婉芳阁里的最得力干将了。 现下,她软糯糯地接过徐染士的画像,见此人一副养尊处优的大老爷模样,年纪也已属实不小,再加上一把看似文雅的美须髯,更显得他学识渊博。 若鸢只瞥了一眼,便将这徐染士的样貌熟记于心,她婉转笑道:“只怕是这位徐大官人,年纪太大了些。是以,来到我们这万花丛中,才有心无力。” 众人自是明白她意有所指,李妈妈更是白她一眼道:“你个浪蹄子,胡说八道些什么?!看不见少东家也在这里吗?” 若鸢拿起手里的团扇掩嘴轻笑,柔弱之姿尽显无疑,她故作疑惑道:“李妈妈此言何意?难道我们这位沈少东家……至今……未经人事?!” 接着她透过团扇,只露出两只眼睛望向沈意,语气里尽是惋惜之意:“可惜了!可惜了!少东家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竟然还未……竟然还未……!实是可惜!不如,今夜就让若鸢……来服侍你吧!” 嘴里说着话的功夫,若鸢的手便适时地攀向了沈意的小臂。 未及沈意做出回应,李妈妈却率先上前一步,打掉若鸢滑腻的手,毫不留情地呵斥道:“你这浪蹄子!现下我们正商议着正事,你想发浪,也不看看时候!” 若鸢毫不介意地笑笑,之后又大大方方地将手抽走。 沈意有些哑然:这若鸢姑娘看起来一副羞答答、怯生生的姿态,不成想,行为举止上却如此豪放!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思罢,不禁摇头无语。 陆非适在一旁听着李妈妈同若鸢姑娘互相取笑,早已暗自将脸色红到了耳朵根。虽他年纪尚小,但对男女之事多多少少还是有所了解的。 加上陆非适这几日都与婉芳阁里的各位姐姐们待在一处,她们抽空便会故意拿此事嘲弄自己。虽陆非适每次都会走开,但确实也听入耳了不少。 且,他觉得这位若鸢姐姐,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甚至,比自己那位世人都说极美的师姐,还要多上几分柔弱之娇。 是以,此番看到若鸢又说又笑,陆非适的心下自是忍俊不禁地喜爱。 第75章 掌灯迎客 李妈妈率先发现了面红耳赤的陆非适。 只见她一扫方才的疲累之态,用香帕子轻轻拂了下陆非适的耳朵,取笑道:“瞧瞧!瞧瞧!我只记得我们的沈少东家未经人事,却忘了这位还是小孩子的陆小家伙儿了!” 陆非适一扭头,见若鸢也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便突然怒道:“我不是小孩儿!更不是小家伙!哼!” 说罢,陆非适竟摔门而去! 李妈妈在后面更是笑得弯了腰:“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瞧瞧!才说他两句就臊了、怒了!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沈意不知陆非适心思,只道是他又钻了牛角尖。想着自己稍后出去好生开导一番,不管何事,他定会释然。 是以,沈意当下也未去理会他,而是对剩下几人交待一番,大家才四下散了。 当夜亥时,婉芳阁里的一切准备就绪,沈意便吩咐李妈妈掌灯,开门迎客。 不出所料,鱼贯而入的客人络绎不绝。 李妈妈眉开眼笑地周到地招呼着每一位客人。 可盯了半晌,却未发现有任何一位到场的淀梁官员。 李妈妈不由觉得有些泄气,她找到正在房里梳妆打扮的沈意,语气低落道:“看来,今夜我们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沈意刚画好眉,她回过头来盯着李妈妈疑道:“李妈妈何出此言?” 李妈妈虽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少东家是女子,但此刻见她一身浓重的风尘装扮,方才又是回眸一笑胜星华的模样,还是不由愣在当地。 她赞叹道:“少东家,我李婉芳经营青楼多年,来来回回,阅过的天下女子无数!但像少东家这般秀雅绝俗,同时又兼有飒爽之姿的,我李妈妈还真是头一回得见!” 沈意笑道:“李妈妈今夜对我说尽这些奉承之话,在我听来虽十分受用,但却是没有赏钱的!” 李婉芳假装生气道:“竟是没有赏钱的?!少东家你也未免也忒小气了些!” 言罢,二人又免不了互相打趣一番。 之后,李婉芳却是认真道:“少东家,你如此姿色,为何要做男子装扮?此举,岂不是……暴殄天物?!” 沈意只淡淡道:“此次我奉爹爹之命去京城办了件武林中的要事。临行前,爹爹说山下的世界凉薄的很,我又是刚下山,许多的人情世故还不够通透。是以,才让我扮做男子,方觉让人信服。” 李婉芳忍不住又看她一眼,笑道:“也是!还是沈掌门思虑周全。若是少东家你日日以这女子模样出门,怕是要引起诸多纠缠。沈掌门也是担心你的安慰,才有此一嘱托。” 言罢,李婉芳却又唉声叹气起来。 沈意眉间一动,问道:“是了,李妈妈方才为何说我们今夜的计划要落空?” 李婉芳这才严肃道:“现在据我们开门迎客,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客人们也陆续到的差不多了。可我却未见有任一位淀梁官员在场……这……少了诱饵,那红衣女鬼还会出现吗?” 却原来,婉芳阁里今夜突然开门迎客,为的,竟是要引那只传闻中的红衣女鬼出来?! 沈意在听李婉芳说完后,淡淡笑道:“李妈妈不必担心。不管她今夜来与不来,我们都在这儿候着就是。我猜,她即便今夜不来,明夜也一定会来……” 说到此处,陆非适忽然一把推门而入,见沈意此刻是女子打扮,不由长舒一口气,之后才大大方方地喊沈意“师姐”道:“沈师姐!你要亲自盯着的那位武永来了!” 李婉芳见陆非适不再结结巴巴地对着沈意喊“师几……哥”后,说话便变得流畅了许多,就打趣道:“原来这位陆小哥不是天生的结巴,而是说谎话时才会变结巴!” 陆非适负气道:“李妈妈的眼可真毒!” 李婉芳哈哈一笑:“这孩子,还在记恨我说他小孩子的事情呢!” 陆非适却不再理她,转身出了房门,到前面引路去了。 三人便直奔武永所在的雅间而去。 而这一路所经之处,沈意出挑的样貌与气质,自是引来无数人侧目。 许多微醺的客人更是直接上去扯住沈意的胳膊,说自己愿意出真金白银无数,只求让沈意陪自己一晚。 李妈妈见状,则赶紧上前一一拂开这些客人的手,且同他们毫不客气道:“这位不是我们楼子里的姑娘,而是我婉芳阁的少东家!少东家!知道吗?你们莫要轻薄!” 众人正感叹这婉芳阁的少东家竟如此绝色之时,沈意一行人已然来到武永所在的二楼雅间外面。 这雅间的房门用一块蓝绸黄缎的半帘遮挡,门口更是直冲一楼的旖丽台面。若是婉芳阁里有甚歌舞表演,坐在这个位置,观赏极佳。 且听李妈妈说,从这雅间内部可以窥探到外面各处的情况,但从外面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里面的光景的。是以,这房间的位置,可谓是既隐秘又优越了。 直至掀帘而起,沈意和李妈妈、陆非适三人才见到这位武永的真面目。 只见他的年纪看起来比画像之上还要小些,竟似是……与陆非适差不多。 此外,其下巴圆润,眉毛乖巧,但左边嘴角上的细小红色胎痣,却显得他俏皮异常。 不同于其他男人见到沈意时满脸惊艳又垂涎欲滴的样子,武永只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沈意一眼,之后便若有所思地托住两腮,继续向楼下空无一人的台面上望去。 李妈妈心下诧异:我们这沈少掌门如此容貌,竟也不能引得此人注意吗?难道是年纪太小的缘故?也不对,像那位陆小哥的年纪也小,但已懵懂男女之事……若是正常男子,对女人的态度,实是不该如此。莫非他是……? 待李妈妈正要靠近,对武永细细打量之时,却被沈意从前面拦下了。 沈意道:“李妈妈,你先带着非适下去,招呼其他客人!这里有我即可。” 李妈妈张了张嘴,似是要提点沈意什么。 但最后,却终究什么都没说,便带着陆非适退下了。 沈意在眉头紧锁的武永对面款款坐下,见其正不知因何事思索的甚是入迷,便斟了杯茶递到他手里,笑道:“这位武小官人,不知有何烦心之事呐?” 沈意此番说话的语气,俨然就是一副长者对待孩童的温和神态。 谁知,武永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不需要姑娘,你且出去吧!” 沈意奇道:“哦?武小官人来我们青楼里不找姑娘,那是为何……?” 武永神情一顿,接着故作镇定道:“我只想来此处听听曲儿,赏赏舞,不可吗?” 沈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温茶,放到唇边抿一口又笑道:“自是可以的!不过,武小官人若只有此需求,那去些艺馆之类的,不是更好?为何非要来我这婉芳阁?” 武永这才正儿八经地盯着沈意看了一眼,见她相貌如此出众又面生,心下不禁起疑,但嘴里却不服气地反问道:“听姑娘此话的意思,是要赶我走喽?” 沈意见武永说话的口气与神情,完全就是一副故意装成大人的小鬼模样,心下忍不住想发笑,但她还是语出礼貌地否认道:“并非……并非……” 第76章 五生洞洞主 武永哼了一声,之后便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且其脸上又换上那副似是有什么事情悬而未决的表情,他心不在焉道:“并非的话,就不要待在这里了!你且下去吧!我不喜欢自己身边有不认识的人。不过你放心,银钱定是少不了你的!” 说罢,武永伸手入怀抽出一沓银票,放在面前的矮桌之上。 之后,他单手按住那银票,眼尾不屑地看向沈意道:“姑娘且看见了吗?只要你今晚不再来扰我,这些银钱便全数尽归于你!” 沈意低笑一声,道:“武小官人好生阔气!” 接着,沈意一抬眉,便看见一使唤丫鬟在房门前徘徊,迟迟不肯离去。 沈意识得她,因她曾听得李妈妈叫她作“钏儿”。 是以,当下沈意便出声问道:“外面可是钏儿?是李妈妈让你过来的?” 钏儿身形一顿,连忙掀帘进来,嘴里恭谨道:“正是。少东家。” 沈意问道:“所为何事?” 钏儿小心翼翼地看了武永一眼,武永只做不知。 沈意却笑道:“但说无妨。” 钏儿还是警惕地不指名、不道姓地道:“李妈妈说,少东家容青月与若鸢关照的那两人,皆已到。” 武永的眼睛一直关注着楼下大厅的诸多位置,根本无暇注意沈意与钏儿说了些什么。 当他看到窄额、高颧骨,又有一对招风耳的彭成正要坐下与婉芳阁里的一位姑娘对饮之时,才不由精神为之一振,紧接着对沈意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他笑着拿起桌上的银票塞进沈意手里,笑道:“好姐姐,这些银钱你先拿着,我去趟茅房,回来便与你再续。” 沈意点头道:“武小官人可知茅房在何处?” 武永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晓得晓得!这婉芳阁里,怕是我比你还要相熟。” 言罢,便冲沈意与钏儿挥挥手,出门左拐走了。 沈意心道:嗬!果真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此时,楼下的大厅里一阵骚动。 素日负责报信的下人来财在厅中大喊一声:“贵子帮的人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大厅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李婉芳一人大声嚷道:“定是来闹事的!那还不赶紧找人,将他们拦在外面!” 来财惊慌道:“李妈妈!怕是拦不住了!他们似是请了帮手,浩浩荡荡地许多人呢!这……已经到门口了!” 李婉芳嘴里一边骂着“没用的东西”,一边扭着腰肢,转身迎了出去。 厅内的一大部分宾客一听贵子帮的名号,就已经开始起身往后门走了。 只青月身边的徐染士,还有若鸢身边的彭成,暂时不能动弹。 沈意见状,移身到外间的木廊里,冲青月与若鸢点点头,暗示她们做的不错。 之后又皱眉向钏儿问道:“这贵子帮……是何门派?” 钏儿抱怨道:“还不是被醉红衣所害死的那些官宦们的子嗣?!他们都想为自己死于非命的老爹讨个说法,便组成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狗屁门派……!” 脱口而出的“狗屁”二字,让钏儿顿觉有些羞愧。因为,这位沈少东家一看就是知书达理之人,自己如此口出不雅之言,只怕他要怪罪。 哪知,钏儿匆匆偷看了一眼沈意,发现他神情并无异样之后,便接着又道:“总之,这个所谓的贵子帮建立起来之后,便沿袭了他们老爹之前的传统,在这淀梁城里,无恶不作,惹是生非。虽美其名曰,要为死去之人复仇,还说什么定要找出红衣女鬼的幕后操纵之人……实际上,只不过是换个方式作恶罢了。” 来不及继续细细查问,那些贵子帮的弟子便已经进了门。 且他们中极为高大的一人,一手擒住李婉芳,一手将另外一人推倒在地上。 且那被推倒之人,再也没有站起来。 钏儿踮脚往下望,待看清楚死者后又回过头来,捂住嘴巴低声惊呼道:“不好了少东家!死的是来财!” 沈意闻言,也俯身上前,但见方才还在慌慌张张报信的来财,此刻头虽依旧在肩膀之上,但中间却只剩脖子里的一根筋连着了。 来财头颈处的那个大洞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而他就那么无力地倒在血泊里,竟是连抽搐两下也不能。 沈意心下一动,怒意顿起。 她双手握住二楼的栏杆,运了些内力在胸腔,之后才冷冷问道:“来者何人?为何上来便杀我婉芳阁的人?还不快放了李妈妈!” 这夹带了内力的声音,本应呜啦呜啦地在人听来十分不适。可经沈意之口,却又十分地清脆、好听,且状若离自己似远又似近,似怒又似嗔。 所有人都寻着声音询去,见说话之人竟是个貌若天仙的姑娘,一时间都来了兴致,纷纷向旁人打听沈意的身份。 而那个十分嚣张的,杀了来财之人见到沈意后,更是将手中的李婉芳往地上一甩,大声笑道:“好一个美貌的小娇娘!没曾想,我吴丙今日本是来给贵子帮的各位贵子助阵的,却能额外得到这样一位小娘子!实在是不虚此行!” 言罢,双手掐腰,哈哈大笑。 这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彷佛沈意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沈意粗略打量了此人一眼,见他身形至少八尺有余,且强壮异常。 方才他摔李妈妈那一下,就如同扔了只无甚轻重的小鸡崽儿。 正在那吴丙得意之时,后面一人却呵斥道:“吴丙,休得无礼!” 吴丙便当真就立时住了嘴,并弯着腰过去将那说话之人搀扶到自己前面来,又找了把太师椅供他坐下,毕恭毕敬道:“是!师父!” 只见那连走路都需得人搀扶的老者嘴唇发青,干瘦无比,老态龙钟的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白,且他头顶的头发稀稀疏疏,嘴里的牙齿也所剩无几,若不是其高耸的太阳穴和手腕之上暴起的青筋时刻提醒人们他是位习武之人,无知之人定会认为他立时就要撒手人寰。他便是淀梁以西,关西以北的五生洞洞主,人称“蝙蝠仙”的潘六六。 潘六六原来师从甘梁一代一个叫做地衹坛的小门派,可他的师父最后却将坛主之位传给了武功不如他的师弟鲍陀。 自此之后,潘六六便找了个叫做五生洞的山洞自行修炼。 据说五生洞里衍生五种毒物,这蝙蝠,便是其中一种。且其个个如鸦大,常人看了恐都避之不及,潘六六却用其练功,还日日痴迷。 逐渐的,潘六六的功夫越来越厉害,找他拜师学艺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们五生洞便自成一派了。 如今,贵子帮的人出足了银钱,将他们从特意五生洞请到这淀梁来,为的便是帮他们那些死于非命的老爹报仇雪恨! 唐御本在房内与吕环儿打闹嬉戏,此番听得大厅内响动异常,又没了方才的喧闹之声,便兀自穿好鞋袜,推门出来看。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高处的沈意与楼下的一帮人在对峙。 唐御一看厅下为首之人竟是五生洞洞主潘六六,便脸色一变,匆匆裹起衣衫,往沈意那边跑去。 第77章 彭成之死 沈意见唐御过来,淡淡看他一眼。 唐御则连忙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下面为首一人乃五生洞洞主潘六六!此人阴险毒辣,素日里全靠吸食人血练功,邪门儿的很!沈……公子,你要当心。” 说到这里,唐御才反应过来,沈意现下竟又是一身婀娜多姿的女子装扮! 他心下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唤她作“沈公子”。 只是不知……这次又是为何?可是那身男子衣裳又弄湿了不成? 且这种风尘女子的衣裳,经沈意穿来,竟也是婀娜多姿、占尽风流!唐御不由有些看呆。 沈意则礼貌冲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唐二公子提醒。” 唐御皱眉心道:女子之音……是了,定是沈公子又用了那神奇的“换音之法”。不过,这位沈……姑娘的声音此番听来,倒是十分婉转悦耳,舒服至极…… 唐御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听楼下一人喊道:“李妈妈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请楼上那位红衣姑娘下来?!我瞧着,她像极我们要找的醉红衣!我呸!应该是那个故弄玄虚的红衣女鬼才对!” 原来,沈意今夜好巧不巧的,竟也穿了一身红衣。 只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婉芳理好衣衫,暂时忘却方才被甩在地上的狼狈,不卑不亢道:“谭公子。哦不,现下应称呼您为谭帮主!恕贱妾不能从命。楼上那位……乃贱妾的少东家,并非我楼子里的姑娘!恕贱妾无法随意役使!” 方才问话之人乃死去的都转运使谭付明之子:谭与善。因他那死去的老爹在所有被害官员当中官职最大,是以,帮中的其他成员,便一致推举他做了这个不成器的帮派帮主。 只见此人眼睛奇大,眼球外凸,嘴巴凹陷。他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复又往沈意的身上打量过去:“嗬!竟是李妈妈的上级,我说呢……气质有些斐然!” “不过……!”谭与善话锋一转,语气顿变道:“任你是夭桃之貌,仙子之姿,我瞧着你也是面生的很!说!你是不是杀我爹爹的醉红衣?” 钏儿在沈意耳边偷偷告知此人姓名后,沈意便凛然道:“谭大人之死,沈某略有耳闻。只是……沈某虽有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傍身,却实在无法在百丈之外精准射杀谭大人!” 谭与善自然知道沈意说的在理,且单看她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就基本可以断定她无法以极大的臂力在百丈开外拉弓射人。但他却还是不依不挠道:“谁知你有没有同伙?万一是你假扮那醉红衣故弄玄虚,而你的同伙则在一旁伺机杀人呢?” 唐御见此人不怀好意地一味指责沈意,一时间胸口顿觉积了口怨气,他朗声问道:“同伙?!那你倒说说,沈……姑娘的同伙在哪里?” 谭与善眼睛眯了眯,笑道:“我瞧着,你这个油头粉脸的小子,就挺像她的同伙!” 此时,不仅贵子帮的人,还有连同他们请来的五生洞的帮手都陆续到齐了,林林总总的,大约有五六十人。 这些人不仅将婉芳阁的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大摇大摆地找了大厅的舒适之位坐下,宛若在自己家般,自在地饮起酒来。 可再细细看去,那些坐下饮酒之人皆是贵子帮弟子,因他们全都锦衣华服,神态纨绔,举止轻浮。 剩下的总计二十八位五生洞弟子,则十分好辨认。他们着统一的简陋玄衣,未有潘六六吩咐,无一人敢去向别处。此时更是全都恭敬地垂手,分站在潘六六与那大个儿吴丙的身后。 再说众人此番听得谭与善故意污蔑唐御的言语,又见唐御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模样,自知醉红衣那个力大无穷的同伙必不是他,是以,一时间都哄笑起来。 见状,唐御面上却丝毫不见羞愧之色,反倒正气凛然地为沈意和自己开脱道:“沈姑娘的为人,我唐御最是清楚,你们不要随意诬陷好人!至于我唐某,就更不是谁的同伙了……” 可楼下大厅的众人,根本就不听唐御在说些什么,他们只一个劲儿地起哄,让沈意下去说话。不然,他们就要派人上来捉她了。 沈意拢了拢两边的云袖,冷淡道:“各位,让我下去不难。可我若此番乖乖下去,你们是不是打算直接把我当成醉红衣给擒住,再送去官府好交差?” 谭与善讪讪地笑了两声道:“怎会……?我们的打算是……” 此时,一位年轻后生忽然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且他还顺手推了一把一位表情惶恐、左顾右盼,身穿官服、头戴官帽之人,直至将那官员置于沈意所能看见的位置,他才道:“我们的打算本是,由这位史推官做诱饵,引醉红衣出来!之后,再让那位武功高强的五生洞洞主拿住她!先前,既然和尚与道士都捉她不住,那就说明,她既非妖,亦非鬼,那便定是人了!是人,就能被制服!我况某就不相信,这么多的五生洞弟子再加上我们贵子帮的人,还捉不住一个故弄玄虚、草菅人命之人!” 沈意见此人说话颇有些逻辑,便问道:“这位是……?” 那人竟谦虚地对着沈意拱了拱手,颇有些礼貌道:“在下况偈,乃死去之况总领的内侄。” 沈意点点头,心下觉得这个况偈,似是与贵子帮已经坐下饮酒的那批人,有些许不同。 未及沈意说话,便听大厅右侧的青月突然声嘶力竭地惊呼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闻言,皆依言往青月所指方向望去。 但见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半人高火鸟,正直直地冲着青月的头顶疾驰而去! 青月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及时往一侧滚了开来。 可是,被点了穴道的彭成却坐在当地,动弹不得。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任由那只大鸟猛地扑向自己。 待青月反应过来,想回去救他之时,那浑身是火的大鸟已然停在彭成面前。 之后,它又展开一对巨翅,突地将彭成罩在里面。 紧接着,大厅内充斥着彭成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片刻间,火鸟便又松开他。 可他已然被烈火缠身,形状惨烈。 只转瞬间,便轰然倒地、一命呜呼! 而那只火鸟见彭成已死,方才掉头,振翅而起。 之后,一个仰冲,冲破房顶,飞向高处去了! 由于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过诡异、神速,众人皆有些恍然无措。 而当所有人都清醒过来之后,大厅里又不约而同地响起一片心有余悸的唏嘘之声。 唐御见状,趁机语出挖苦道:“贵子帮的兄弟们,似乎你们请来的这些五生洞好手,并无甚大用处呢!” 洞主潘六六听后,脸上自是红白一阵,接着,他声调怪异地辩解道:“贵子帮的人只是请我们来捉住那作恶多端的醉红衣,可未让我们多管什么火鸟的闲事!” 沈意此时早已下楼,她小心翼翼地勘查了一番彭成的尸体,发现他全身上下都已被烧的面目全非,且皮肉皆成焦炭状。 沈意心下疑虑:是什么火如此之厉害?竟能瞬间将人烧成黑炭?!那难道……真是什么罕见的神鸟不成?! 第78章 原来是个木头人 此时,贵子帮的三个弟子,也上前简单翻检了下彭成的尸体。之后,他们便一脸惊恐地向众人道:“方才那个,定是凤凰无疑!” 有几个他们素日里玩的比较相熟的弟子凑上去问道:“此话怎讲?” 其中一个批了件金色羽毛斗篷的弟子语气惧怕道:“若不是凤凰这种神鸟,哪儿能片刻间便将活人烧的……啧啧啧……如此神形俱裂!” 史推官见还有更多的人想上去翻动彭成的尸体,便本能地壮起为官时的胆子,拦阻在前面道:“这里出了人命,应当请官府的人过来查看,诸位不可随意破坏现场!” 谁知,那群贵子帮的纨绔子弟压根儿就没将这位史推官放在眼里,他们嬉笑怒骂道:“你只是一个掌理刑名、赞计典的小小推官,竟也胆敢对我们这些官宦之子指手画脚?!真真是自不量力!” 说罢,也不再与这位史推官多作言语,而是直接绕开他,依旧结伴上前,准备探查尸体。 “唉!”此时,在场之人皆听得一声悠长无比的叹息。 且这叹息声听来,竟是既苦闷又空洞,还透着丝丝的诡异。 那几个贵子帮的弟子听后,不由自主地将对着彭成尸体伸出去的手重又缩回来,齐齐向那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二楼之上,就在方才沈意所站的位置,重新站了一位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她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森气凛然。 有许多贵子帮的弟子凌乱又恐惧地大声叫嚷道:“醉……醉红衣!她是醉红衣!” 那红衣女子似是听不见其他人说话一般,自顾自地继续用那个空洞又苦闷的声音唱道:“琳宫避丛霄,渌水淹翠微。枯枝藏败叶,乌鸦别自归。道人不洒扫,令尹家自亏。孝慈无处找,虎来蝗也飞。来乐僚友同,歌舞醉红衣。定不与民乐,民瘦吏且肥!”其语调凄苦哀怨,似是有无尽的幽凉。 一曲作罢,众人自是确定了红衣女子的身份:她便是真正的醉红衣了! 只是,这位红衣女子此刻长发覆面,众人看不清她的长相,更不知其身份。 正当众人纷纷猜测之时,忽见两条绳镖分别直直地急速攻入那红衣女子的两侧肩头! 红衣女子一个站立不稳,往后倒退一步,身子也随之微微一颤。 此番偷袭之举,乃是潘六六手下另一名叫做魏宪的弟子所为! 他见两条绳镖皆已射中醉红衣,便阴侧侧地笑道:“这不就成了?!要知道,我绳镖的尖头之上,皆淬了极厉害的毒!我魏宪才不管这醉红衣是人是鬼,反正此番,她定是活不成了!” 潘六六心下也在暗自腹诽:难道真的不用我亲自出马,便能顺利了解此事?……如此倒好,算是我们五生洞,白得一大笔贵子帮的好处费…… 可那红衣女子在身形微颤过后,却又直立立地返回当地,继续唱道:“琳宫避丛霄,渌水淹翠微……” 魏宪见状,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该死!”便又想上前,继续与那红衣女子一较高低。 谁知,吴丙此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挡在他身前道:“魏师弟莫要鲁莽!此番,你最得意的绳镖与獠毒,且不能伤那女子半分。我瞧着,你若赤手空拳地上去,怕更不是她的对手!不如,眼下便让我来收拾她吧!” 魏宪与吴丙素来不和,他自然知道,吴丙此举并非想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而是想借机在众人面前、最主要是在自己师父潘六六的面前,好生出一出风头。 如若哄得师父一高兴,说不定他就会将自己最得意的“腐尸掌”,传吴丙个一招半式。 虽明白吴丙的小心思,但另一方面,魏宪又觉他说得在理。毕竟,自己的独门暗器与毒药是真的对这个醉红衣不起作用。想必,这醉红衣的功力定是极高的吧!自己若再贸贸然地冲上去,兴许会吃大亏……倒不如让那呆头呆脑的吴丙先上去试探一番再说! 思及此,魏宪便十分大方地退后一步,并对着吴丙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丙居高临下地斜眼看了魏宪一下,再无任何过多言语便飞身而起,直扑二楼而去。 众人惊呼一声,因为吴丙这一跃,已然窜过了红衣女子的头顶。 且在他飞身过程中,他不仅伸手迅速解开自己腰间环着的一把拴有加长铁链的九劫飞爪,还大力挥动铁链,又操控其尽头的银色飞爪,狠狠向红衣女子的头顶抓去! 沈意待要飞身过去阻止,却是已然来不及,只能出声提醒道:“姑娘当心!” 谁知,那红衣女子竟不避不躲,似是全然不知自己已身处险境一般! 唐御见状,心下不住惋惜道:完了完了!这好好的一个在江湖上刚有些名头的醉红衣,竟就此葬送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实是……令人痛惜!且我至今都不知她是美是丑!若再是个同沈公子一般世间少有的落雁之姿,那在这层痛惜之上,便定要再加一重…… 就在唐御别过头去,不忍直视的功夫,那九劫飞爪已然“铛”的一声,紧紧抓住了红衣女子的头骨。 而吴丙跳到二楼之上站稳脚跟后,更是迅速地一提,又一拉,那红衣女子的脑袋,便借着铁链的力道,稳稳落在吴丙手中了! 吴丙抱着那颗头颅喜不自禁地狂笑道:“成了成了!这醉红衣,终是被我吴丙给干掉了!” 可吴丙立时就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那红衣女子剩下的大部分身子,竟还在原地直挺挺地站着,完全没有任何要倒地的迹象。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自己手中的这颗头颅之上,也无任何滴溅的血迹。 吴丙胡乱地将九劫飞爪别回腰间,继而腾出一只手去拨开那红衣女子额前的长发。 这一看不打紧,竟看到一个圆滚滚、被人画上了形状可怖的鬼脸的木头傀儡脑袋! 吴丙在短暂的心惊之后,便立时生气地抛下那颗头颅,嘴里骂骂咧咧道:“奶奶的!竟敢戏耍本大爷!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赶紧给我滚出来!” 底下众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见吴丙一个人在那里骂骂咧咧,似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之后,有几个胆大之人出声询问,吴丙便不耐烦地将红衣女子的头颅一脚踢到楼下道:“奶奶个腿儿的!竟敢用木头人骗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人哄抢着那颗头颅来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人云亦云的红衣女鬼醉红衣,竟是个以假乱真的木头人! 魏宪更是哈哈一笑,冲吴丙喊道:“吴师哥,看来你也未有多了不起!此番只干掉个木头人,实在算不得甚真本事!” 第79章 百万雪花银 吴丙听了魏宪的话,霎时间恼羞成怒,他想着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便大声叫嚷道:“我瞧着,这木头傀儡,定是婉芳阁故意弄来扰人视听的鬼东西!为的,就是掩饰醉红衣的真实身份!” 底下有贵子帮的弟子立时起哄道:“那你倒说说,醉红衣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吴丙略微一思量,突然抬手指向沈意道:“定是她!” 接着他又身子一转,指向面色沉稳的青月道:“或是她。” 最后则笃定地指着一直坐在徐染士身边状若无骨、眉眼风流的若鸢道:“亦或是她!” 众人见状,不由一片哄然。 “总之!”吴丙毫不理会其他人的闲言,一味愚不可及地坚持道:“只要是婉芳阁里的人,便都有可能是醉红衣!” 方才那位问话的贵子帮弟子率先语出不屑道:“说了跟没说一样!这婉芳阁里那么多姑娘、丫鬟、仆役的,到底哪一个才是?!” 吴丙自是说不出来。是以,他便对那人的问话充耳不闻,而是讪讪地从二楼跃下,重又站回到潘六六身边。 潘六六只斜斜看他一眼,未再对他言语。 可只这一眼,便已让吴丙心下十分惴惴。此刻,他也不想练什么“腐尸掌”了,只求潘六六别因自己丢了五生洞的脸面,再回去用那毒蝙蝠折磨自己就行! 这时,潘六六又吩咐五生洞的其他两名弟子上去将二楼之上的那个木头傀儡身子抬下来。 待那俩弟子好容易将其自上面搬下来之后,潘六六才走过去仔细查看。 他发现那傀儡身子里面藏有甚多的齿轮和发条,就连听来有些可怖的发声机关做的也甚是精巧。 只见他略微思索了下便尖声低笑道:“看来,今夜我们来的甚是巧了!” 接着,他指着那傀儡后面一处铜色发条钥匙得意道:“你们看,这傀儡后面的发条钥匙,需得有人亲自动手操纵,傀儡才可发声!是以,我猜这醉红衣,现下定还在这婉芳阁内!” 听得潘六六言语,众人一片交头接耳的哗然。 之后,潘六六更是吩咐了十五六名弟子,去将婉芳阁里能通往外处的大门、小门全都守了起来。 如此一番折腾之后,潘六六才胸有成竹地坐回到太师椅中道:“这下稳妥了!醉红衣,已然是我们的瓮中之鳖!”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对方的眼神中也都免不了多出几分猜忌之色。 忽然,那个身披金色斗篷的贵子帮弟子“咦”了一声,接着出声疑道:“这可就奇了!” 他一旁的同伴连忙问道:“王兄,有何奇异之处?” 那位叫做王谦允的年轻人取下身后的斗篷捋好放至自己的臂弯之间,又打量了彭成的尸体一眼,才道:“据我所知,醉红衣向来只杀贪官污……似是我们各位贵子帮弟子家父一般的为官之人。可为何此番,却贸然对一个平民下手?!反倒我们特意带来做诱饵的史推官,倒是相安无事?” 王谦允这一席话,引得厅中之人议论纷纷,且都觉他说得在理。 这时,若鸢身旁一直静观其变的徐染士突然出声道:“诸位怎知这位彭成,就不是我朝官员?” 那王谦允见状,立时转过头去,上下打量了徐染士一番,见他是位有些年纪的文雅之士,便出言问道:“哦?这位……前辈,莫非认识死者不成?” 徐染士被若鸢点了穴道,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此番更是想活动下脖子都不成。 是以,他听得王谦允问话,只得使劲儿往他的方向转了转眼珠道:“哼!认识倒谈不上!只不过,我徐某人已对此人追查多日。谁知,待这两日刚刚有些线索,便……便被那只大火鸟给捷足先登了!” 沈意闻言,上前一步追问道:“这么说来,徐前辈你,定是与那位彭成,有些私人恩怨了?” 沈意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众人的目光便又被她夺了去。虽她说话的语调与神态都极为平常,但落在众人眼里,却也是妩媚袅娜至极。 而在回答问题之前,徐染士刚想习惯性地抬手捋一捋下巴上的美须髯,却又立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便眼神凛然道:“与这位彭大人有私人恩怨?!徐某可是不敢!” 沈意有些诧异道:“大人?!徐前辈的意思是,这位彭成真乃我朝官员?” 徐染士刚要点头,却倏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肩颈部位也是僵硬的很,便改为口头回答道:“不错。” 沈意终于觉察到徐染士穴道被封的不便,就给若鸢使了个眼色。 若鸢会意,伸手从后心处为徐染士拍开穴道。 徐染士淡淡地看了若鸢一眼,后又回过头来,对着沈意解释道:“要仔细说起来,这位死去的彭大人……哦,不!应该叫他万大人才对!他可是我们俞庆城里的一位名人呢!” 沈意意料之中地点点头,因为她早就猜到,彭成应该只是那人的化名而已…… 接着,她又开口问道:“他是……俞庆城里的万大人?” 徐染士稍微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这才用右手手指满意地攀附上自己的胡须道:“死者万有里,本乃我俞庆城的承宣布政使。可诸位都知道,俞庆今年大旱,百姓几乎颗粒无收。于是,朝廷便拨了百万两的白银给俞庆赈灾所用。但我们这位万大人却趁着我大祯朝如今内忧外患、疏于管理之际,连夜卷了这百万两灾银,改名换姓地……跑了!且万大人在俞庆之时,就十分地留恋于烟花之地。如今,他得了这百万两雪花银,我便猜着他对这项消遣的需求定是更大了些!于是,这一路之上,我通过各处青楼的线索追踪而来。直至到了淀梁,我才找到他。本想着,待今夜问出灾银的去向,徐某明日便禀明当地官府,将他逮捕!可谁知,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用火鸟将他给……活活烧死了!这下……这下那批灾银的去处,怕是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沈意道:“徐前辈负责追查万有里?如此说来,那徐前辈你也定是朝廷里的官员了?” 徐染士摇头道:“在职官员倒算不上……徐某只俞庆知府大人身边的一个师爷罢了。我们知府大人命我一路追寻,为的便是悄悄追回那笔救命的百万两白银!若没了这些银子,不仅我们知府大人的官帽不保不说,俞庆城的百姓……怕是也要长期饿肚子了!” 沈意认真点头道:“这确是件十分棘手之事!毕竟,百姓之温饱,实乃国之根基!” 此时,潘六六却突然冷笑一声道:“你一个武林中的后辈,又是这肮脏青楼里的少掌柜!素日里干的便是那盘剥百姓、拐骗良家女子的勾当!而如今,你却在这里虚情假意地说什么‘百姓之温饱’?实是可笑至极!哼!不像我潘六六!坏就是坏!我从未装腔作势地说自己是好人!咳咳咳……” 最后一句话说得急了,潘六六竟还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吴丙赶紧讨好地过去,想伸手帮潘六六拍打后背。 潘六六却连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示意吴丙走开。 吴丙这才又讪讪地退了回去。 唐御见状,语带讥讽道:“潘洞主的身体看来是每况愈下啊!如此这般,竟还想着来管我们沈姑娘的闲事?!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吧?!” 谭与善从旁随意搂抱过一位婉芳阁的姑娘,并拽她找了酒桌旁的两个方形蒲团,撩起袍子一同坐下,才插嘴笑道:“我说你这个小白脸儿可是奇怪的很!怎得一有人对这位沈姑娘语出不敬,你便要同人家辩上三分?难道,这举世无双的美人儿……是你的姘头不成?!” 言罢,他还嚣张地拍打着自己怀里那女子的肩膀,放肆地大笑起来! 其余的贵子帮弟子自也附和着谭与善的脾性不怀好意地发笑。毕竟,像沈意这种天生尤物的风姿与长相并不是轻易就能见到的。此番得见,即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对其讨得手头上的便宜,但总得过过嘴瘾吧!尤其是,如若再惹得这位琼姿花貌的美人怒气重重、惊慌无措地无所遁形,那便更会让他们觉得有趣至极! 是以,一时间,大厅内,放浪之声四起。 唐御本想帮忙,谁知却惹得这一帮人对沈意的调戏之心顿起,他不由略带歉意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沈意,之后不言不语地抬起右手,指尖发力,趁谭与善不备,对其使出一招直冲急出的“气无剑”! 第80章 五十步笑百步 这招“气无剑”使的很是顺利,唐御心下都不由有些吃惊:方觉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武功招式大有长进! 要知道,在这之前唐御所修炼的这虚中有实的气无剑可是极难控制的。十有八九的情况下,这股体内的无形剑气根本就不听自己使唤。可最近这段时间,却都能接二连三地将它适时使出来……难道…… 唐御偏头看了沈意一眼:难道是我心里有了想要保护之人,是以,就连这剑气也变得听话起来……? 接着,只听“哧”的一声,那剑气不偏不倚地正打在谭与善的左腮之上。 谭与善气极,登时捂住左腮,起身对着唐御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真小人!竟敢用暗器偷袭于我!狗东西!看招!” 原来,这谭与善竟也是跟着一闲散道人修炼过几日的外家子。平日里更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拳脚功夫,在淀梁的街道之上横行霸道。此番他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以唐御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定是挨不了自己几招。 是以,谭与善上来便对唐御使出一招最简单的勾手弹踢。且他心下得意道:仅这一下,保准就能让这小子狼狈不堪! 谁知,还未等谭与善近身,唐御早已率先施展出一招千陌行,沿着谭与善伸过来的小腿,顺势而上。 待他在谭与善的大腿之上站定后,则又重新聚集手中的剑气,反掌拍向谭与善的面门。 谭与善见他此招式来势汹汹,只得暂时松开捂住左腮的手,转而用两只手狠狠抓捏住唐御的肩膀,想将其从自己身上甩下去。 众人这才得见,谭与善方才被唐御所攻击的左腮之上有一个小洞般的伤口,此时那里正在顺着脸颊往下流血:这……这也未见这位唐公子有甚暗器,怎得谭与善就伤之见血了?! 潘六六见状,立时出声阻止道:“谭公子,莫要再同他过招!他是轩辕派的人,以你的功夫,斗他不过的!” 谭与善恨恨地瞪了唐御一眼,见他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便气势汹汹将怒气转移到潘六六身上道:“潘六六!我请你来淀梁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让你眼睁睁地在那里装死,看着我被别人任意欺辱的吗?!还不赶紧过来帮我?!” 正说话的功夫,唐御又屈臂,用左手使出一招气无剑,划伤了谭与善的右臂。 而潘六六听得谭与善的言语,虽面色上有些不快,但还是吩咐魏宪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便过去将谭帮主救下吧!” 魏宪应了一声,随之抛出一根细长绳镖,直冲那打斗中的二人飞去。 唐御见状,这才往后倒退一步,不得已之下放过了谭与善。 谭与善不仅对魏宪的出手相救毫不领情,反倒扭头对其破口大骂道:“你这不长眼地狗东西做什么?!是想连本大爷一起杀了吗?!” 魏宪不答话,但见唐御已经不再对谭与善动手,才又重回潘六六身后垂手站下。 此举,让潘六六对魏宪愈发满意。 潘六六将视线移至唐御身上道:“你既是轩辕派的弟子,又怎会与婉芳阁的人鬼混在一起?” 唐御不屑道:“谁要告诉你这老态龙钟、一心只知练功吸血的臭老头子?!且……” 唐御“嘿嘿”低笑两声才道:“且婉芳阁的人怎么了?我瞧着,这些姑娘们个个美得不可方物!是以,我和她们在一起,怎能算得是鬼混呢?!此情景应当是唐某人置身于万花丛中才对!哪里就有什么鬼了?!哦哦,是了。在这里,倒是真有一只老恶鬼、吸血鬼!那便是你潘六六!你日日吸食毒蝙蝠身上的人血练功,不是鬼是什么?!” 唐御这一席话,成功惹怒了潘六六。 只见他苍白干瘪的面皮上露出了毒辣阴沉的神色,似是随时都会对唐御出手一般。 但唐御却似是不知一般继续地火上浇油道:“且我瞧着你这幅蓬头历齿的衰老模样,怕是也不知这婉芳阁里的妙处!唉……不过,此等逍遥快活之事,说了你也是不懂!白费我唐某人的口舌而已!” 贵子帮的弟子闻言,不由都交头接耳地附和着嬉笑起来。 唐御一见,又得意道:“是以,潘洞主就不要恬不知耻地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了!何况,你五生洞又不是甚名门正派,甚至在江湖上,连个旁门左道都算不得!你便没资格来教训我!我唐御是轩辕派的弟子不错!但我就是喜欢这婉芳阁里的温柔乡,你能奈我如何?!你一个不能人事的糟老头子,在这里对小爷的事指手画脚,真真是个不害臊!” 潘六六面色一沉,气到头顶上稀疏头发下的头皮都渗出了丝丝汗意来。 沈意心下无奈道:这位唐二公子……方才还要我仔细提防这位不好对付的潘洞主,怎得现下他自己反倒对他语出不敬起来?此举,岂不是给自己惹祸上身? 而潘六六见唐御对自己如此无礼,心下不由思忖:我潘六六在十几年前就恶名在外,可这小子却一再对我言语挑衅!难道,他小小年纪,便身负绝技不成?可……他虽会使气无剑,但我瞧着,他使出来的威力,也只平平而已。难不成,是他故意深藏不露……? 因还不能确定唐御功夫的高低,是以,潘六六并不着急动手,而是故意开口辩解道:“你这口出狂言的小子!谁说……?!谁说我潘六六不能人事的?!想当年,我潘六六年轻之时,也是生龙活虎的浪人一……” 谭与善重又捂上左腮,气急败坏地打断他道:“潘六六,谁好奇你年轻时候如何了?!还有,你跟他废什么话?!赶紧动手解决了他!看不到他伤了我吗?给我……给我立刻杀了他!” 潘六六见自己的雇主发话,只能硬生生地将后半段要说的重又吞回肚里去。可他心里却对谭与善颇为不快:你一个小小的都转运使之子,竟敢对我这般态度?哼!等我帮你了解此事,抵了你给我的那些银钱,我潘六六,绝不会再留你一个辱我之人! 打定主意后,潘六六也不理会谭与善,而是直接对着魏宪轻轻点点头。 魏宪会意后,得意地瞥了眼面色尴尬的吴丙,便上前对着谭与善朗声道:“谭帮主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杀鸡何必用牛刀?!让我师父亲自动手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那不是辱了我师父他老人家在江湖上的威名?!” 谭与善边找了人来给自己包扎脸上和身上的两处伤口,边不耐烦道:“你们谁爱动手谁便上!只要能替我杀了这小子就成!” 谭与善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颇多,料到面上定是已经破了相了,顿觉对唐御的恨意更多了几分。 是以,即便身上有伤,他也一直不肯离去,为的,就是想等在原地,稍后好亲眼看五生洞的人将唐御置于死地。 魏宪闻言一笑,嘴里说着:“得令!”,手里的绳镖已经向着唐御递了出去。 唐御记得方才五生洞的吴丙曾说过,魏宪的这绳镖顶部是淬了毒的。是以,他打定主意不能让这四处乱飞的镖头近自己的身。 走了两招之后,魏宪自是看得出来唐御怕的是什么,便得意地将攻势更加加紧了些。 第81章 绣鸾刀 魏宪的功夫虽在五生洞的弟子当中不是最出类拔萃的,但他却凭借着一股狠劲与唐御对毒镖头的惧怕之意,渐渐将唐御稳稳地压制在下风。 潘六六见状,这才确定唐御的功夫着实平平,不由出声催促道:“徒儿,还不赶紧将这轩辕派的孽徒给处理掉?不可多花时间同他戏耍!” 魏宪点点头,将绳镖的锁链往自己的手中一收,接着又催动它倏地向唐御喉间飞去! 唐御躲避不急,眼见那镖头就要刺穿自己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刷刷”两声,却是王谦允那着实华丽的金色斗篷从他腕间忽地飞了出去,及时缠住了绳镖的镖头,后又将它扯至地上,这才让唐御躲过一劫。 唐御长吁一口气,扭头往旁边望去,见是沈意出手救了自己,便冲她笑笑道:“多谢沈……姑娘!” 沈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接着,她想冲一旁的王谦允抱拳,但低头看见自己的红裙后,便又将双手叠在一侧,屈膝对他福了福身,道:“方才万不得已,借用了公子的斗篷!还望公子莫怪。” 王谦允见仪态万千的沈意竟对着自己福身赔礼,一时间心神荡漾,便忘了此行的目的,连忙伸出手去虚扶了沈意一把。 可听得谭与善一阵装腔作势的咳嗽之后,他又赶紧将手收回,并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向沈意。 而被打掉绳镖的魏宪则一脸不屑道:“哟!这位沈姑娘,不仅是个身段风流的大美人,竟还会些拳脚功夫呢!有意思!有意思!不过……” 魏宪眼睛一瞪,忽又怒道:“不过你来坏我的事,便是该死!看招!” 话音刚落,他又催动绳镖向沈意的面部攻去。 唐御见状,心急如焚。 他心下暗暗责骂自己:我唐御真是蠢笨如牛!明明每次都是一片好心想救沈公子!谁知,却总是给他惹麻烦…… 可未及魏宪的绳镖靠近沈意,立时便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忽地从空而降,挡在了沈意前面! 只见她借势让那绳镖上的锁链攀附于自己的左臂之上,后又将整只膀臂往后一抽。 只这一抽,竟让魏宪一个站立不稳! 魏宪心道:这莽丫头!生的好大气力! 接着,那姑娘怒目圆瞪,大喝一声道:“你想动我们少东家?那得先问过我青月愿不愿意!” 说完这句话后,青月又扭头对沈意道:“少东家,今日你让青月盯紧那彭官人……万有里!青月办事不力,让他死了!现下,就由青月来会会这个不知死活的魏宪,也好将功赎罪!” 沈意稍微犹豫了下,便冲她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可未及再动手,魏宪却先皱眉道:“素来听闻婉芳阁的丫头片子们都会些傍身的拳脚功夫。本来我还不信,现下看来,这传言竟是真的了……” 青月劈掌而上,打断他道:“少在那里啰哩啰嗦地废话!看招!” 青月向来就不喜欢穿那些繁琐的青楼女子装束。是以,她常常以一袭短衫、一条腰带还有一条长裤示人。这也导致前来婉芳阁的客人们误以为青月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常常支使她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并不将她当作寻常的青楼女子让她陪酒、弹曲儿之类的。 对此,青月不仅不恼怒计较,反倒十分乐得此差事。 而李婉芳每次见了,也只翻个白眼,便不去管她,她就自然而然地做了那些顺手的粗活。 不过,要说青月的容貌虽不至于似吕环儿般滑稽,但也着实平淡了些。再加上她疏于打扮,腰肢又显得过于粗壮,以至于她在婉芳阁待了五载有余,也未曾有客人对她有甚非分之想。 不过此时,青月的这身没有累赘的简单装束和她略微壮硕的身板儿可是帮了她大忙。只见她挥掌、跨步、腾挪、转身,皆无所约束。一对使得虎虎生风的震山掌,在众人面前展现的是淋漓尽致! 虽说魏宪的绳镖总是如同狡猾的花蛇一般忽左忽右,但青月也左躲右闪、毫不含糊。且得了魏宪出招的空隙之后,她还能以大力制投巧,即便以一双肉掌对阵有毒的绳镖,也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斗了半晌,魏宪始终不能制服于她,便有些着怒道:“你个粗壮的丫头片子,从哪里习得的这身好本事?!” 嘴里质问着,魏宪手里还不忘摸向腰间,将另一条绳镖也握在手中,一左一右朝着青月夹击而来。 青月对魏宪的问题充耳不闻,她只扭头向一侧大喝道:“钏儿!还不去我房里,将我的绣鸾刀取来?!” 话音刚落,但见两道白光在头顶亮起,却见沈意早就自钏儿手中抢过那两把绣鸾刀,准确地冲着青月扔了过来。 青月躲过绳镖的攻击,一跃而起,稳稳握住两把刀柄之后,心下方觉安稳。 她咧嘴冲沈意一笑:“多谢少东家!” 这两把绣鸾刀,做的可谓是考究至极。 刀柄沉厚,刀身弯而蹭亮。 青月将它们攥在手里,顿觉自己如虎添翼,应对起魏宪来,也更加地进退自如。 唐御凑近沈意耳边,不可思议道:“这位……青月姑娘的功夫竟如此之好吗?今日她与我交谈之时,我见她言语憨厚实在,只道她是个端茶递水的傻大姐儿呢!” 沈意似是对唐御说青月是“傻大姐”略有不满,但她还是礼貌地小声回道:“我也只听李妈妈说过青月的功夫小有所成,但从未见她使过……” 见魏宪这边久战不下,吴丙颇有些耐不住了。 他壮壮胆子、矮下身子,在潘六六耳边小声道:“师父,你看魏师弟他迟迟解决不了一个青楼女子,实在是有失我们五生洞的颜面。不如……” 潘六六闻言,眉毛一挑,语调尖利道:“不如你过去帮帮你魏师弟,上去一掌拍死那青楼女子,我们五生洞便大大地长了颜面了!” 吴丙听出潘六六言语里对自己的不满和挤兑之意,不由脸色一红,撤脚就想退回原位。 谁知,潘六六却怒道:“蠢货!怎得还不动手?!我们五生洞是那讲究江湖道义的门派吗?我呸!既然我们收了贵子帮的钱财,就要替人家办事!如今,已然确定那醉红衣就在这婉芳阁内,是以,婉芳阁便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且,这种风声正紧的时候,别的青楼都不敢开门迎客!独独这婉芳阁她敢!这说明什么?说明醉红衣就是她们婉芳阁里的人!哼,此番若她们老老实实将醉红衣交出来还好……倘若不交……那便都杀了罢!” 厅内贵子帮弟子觉得潘六六说得甚有道理,便齐齐将矛头指向了沈意与李婉芳,让她们交出人来。 而吴丙在心里暗暗骂了潘六六性情古怪后,却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身形一闪,抡起手中的银色飞爪,突地向青月的后心攻去。 青月一惊,接着转身扫腿,用绣鸾刀刀身将吴丙的飞爪弹开。 虽侥幸躲过了吴丙这突如其来的一抓,但之后青月要接起吴丙与魏宪二人同时递向自己的兵器,便显得有些吃力了。 第82章 潘六六的偷袭 沈意急于前去帮忙之际,一只柔荑却突然按上自己的臂弯,娇声道:“少东家且慢。” 待沈意看清那人笃定的目光后,便立在原处,未再移动。 接着,那人又娇怯怯地转身向厅中斗的难解难分的三人楚楚可怜道:“啊哟!若鸢好害怕呀!吴大哥、魏大哥,怎得你们两个大男人竟舍得如此欺辱于我这个娇弱无比的小姐妹呀?” 吴、魏二人听后忍不住发笑,他们歪头看向正同自己过招、全身刚劲有力的青月,心口一阵堵闷:这……这也叫娇弱无比的……小!姐!妹?! 可还未等二人对青月语出嘲讽,便见一抹桦色身影倏地飘至二人眼前。 那身影如风拂柳,腰肢纤细柔弱,与因正大力挥动绣鸾双刀、青筋爆出的青月一时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意见状,满脸询问地与李婉芳对视一眼,李婉芳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沈意便知:这若鸢的拳脚功夫定也是不错的。 接着,沈意冲着徐染士的方向对着李婉芳扬了扬下巴,李婉芳会意地点点头,满面堆笑地坐至徐染士旁边,沈意这才放心地向厅中的战局继续望去。 吴丙与魏宪见若鸢一副我见尤怜的可人模样,自是不愿将手中的武器挥向于她。 吴丙更是出声催促道:“不懂事的小姑娘!还不快让开!哥哥手下的飞爪可不长眼睛!若是稍后误伤了你……嘿嘿!你这俊俏的小模样,日后就再也见不得了!” 若鸢假装害怕地抹了把自己的额头,虚虚弱弱道:“是以……两位大哥便放下手里的兵器吧!我和青月姐姐,只一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流之辈,不值得两位大哥动手……” 吴丙与魏宪分神往若鸢的身上瞟去,乍看之下她就是一普通美人,可多看两眼,才方觉她两目似泣非泣,两靥似愁非愁,体态细弱,竟自成一股风流! 若鸢轻摆腰肢,两人更是有些痴醉,手下的动作便慢了许多。 若鸢见状,突得神色一凛,自袖中抖出两把凤尾双钩,分别朝吴、魏二人攻了过去! 吴丙与魏宪刚想避开,却已是躲闪不及。 吴丙被那钩子划破了手背,魏宪则被另外一只钩子钩破了胸前的衣衫,露出里面鲜红的爪痕。 二人大怒,眼神中再无怜香惜玉之意,齐齐联手向若鸢攻来。 谁知,若鸢的轻功也着实了得,吴丙与魏宪竟是一时半刻都不能近她的身。 魏宪朝天怒道:“小妖女!你身在半空怎么个打法?还不赶紧给大爷下来?!” 青月则趁魏宪仰面抬头的功夫瞅准了空隙,挥起双刀往其腰间砍去。 吴丙得见,只得暂时放下与魏宪间的恩怨,送出手里的飞爪替魏宪挡开。 四人如此这般你攻我闪,你追我赶,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沈意见青月与若鸢的功夫都不算弱,着实能与吴、魏二人缠斗一会儿,便在心下暗暗计较:今日之事牵连甚广,怕是不能善了了。且这贵子帮再加上五生洞……虽说这两个帮派都不算大,但里面的人却个个不讲江湖规矩,极其难缠。而他们今日来我婉芳阁的目的便是为了抓住真正的醉红衣,这虽与我今日开门迎客的目的相同,但眼下他们却想将这窝藏醉红衣的罪名扣于我婉芳阁头上,此事便万万不可!不过,若迟迟找不到真正的醉红衣,怕是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思及此,沈意提神环顾四周,见未有陆非适的踪影,便又接着心道:我让非适去盯着武永,怎得现下还没见回来?该不会……是他在武永手底下吃了什么亏吧?罢了罢了,眼下我得先想办法,解决好当下之事!以此情形下去,稍后可能免不了一场混战……虽我已在今日婉芳阁开张之前,早就斟酌过此事,但却未曾思虑到贵子帮竟能去找五生洞的人来作帮手!这实在是我的疏忽……而如今因为我的这一个疏忽,便要置整个婉芳阁的人于凶险之中了…… 思及此,沈意的心下不禁有些自责。 且眼见着潘六六还未出手,也就不知他功夫的深浅……再加上五生洞其余的二十几位弟子,若到时他们一齐动起手来,怕是我们婉芳阁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正毫无头绪之际,忽见潘六六自太师椅上猛地拍身而起,直冲青月与若鸢的后心偷袭而去! 沈意心下大骇,未及她出手阻止,唐御那边早已大喊道:“青月姐姐、若鸢姐姐,小心潘老怪的腐尸掌!” 可潘六六这“腐尸掌”早已在那五生洞中修炼的炉火纯青,是以,哪能是听人两句言语就能轻易避过的? 青月与若鸢尚来不及回头,后心便已双双中掌,接着往前扑倒在地上,再也不能起身。 潘六六重又跃回至太师椅上,且脸上对自己方才的偷袭之举毫无羞愧之色。在咳嗽了两声后,他更是厉声道:“收拾两个女流之辈,也用得着如此麻烦?!看来,我五生洞,着实是后继无人了!” 此话听在吴丙与魏宪耳朵里,显得尤为刺耳。 李婉芳与其他姑娘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扶起青月与若鸢二人,向旁退下。 唐御见后则破口大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和后辈过招也就罢了!你竟还不害臊地偷袭?!真真是脸皮厚到你姥姥家了!” 而潘六六此番既已得手,便对唐御骂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只将双脚高高抬起,盘腿坐在太师椅上。接着,他竟又事不关己地闭起眼睛,似在养神一般。 唐御见潘六六不理自己,便附耳对沈意道:“沈公子!青月姐姐、若鸢姐姐,已然中了潘老怪的腐尸毒啦!需要即刻拿到解药才行!不然……” 沈意闻言,自知事态严重。 随后,她双脚空踩,转身迈步,衣袂浮动,施展空踩七星步,忽地行至潘六六眼前。 大厅内的众人不由吃了一惊。 在他们看来,沈意只是肩膀和裙角微动,便倏地出现在离她四丈有余的潘六六面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就连潘六六见后,也是神情一顿。 但很快,他便换上一副倚老卖老的神情,身体往椅背上一仰,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体态轻盈的沈意,目光中若有所思。 沈意则直接伸出右手道:“拿来!” 潘六六两眼微睁,明知故问道:“拿什么?” 沈意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她道:“解药!腐尸掌的解药!” 潘六六歪嘴一笑,露出仅剩的几颗又黑又黄的大烟牙,晃着脑袋,神情鄙夷道:“腐尸掌的解药?哼!世间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中了我潘六六的腐尸毒,那便只等死去吧!” 沈意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唐御,唐御则冲她摇摇头,表示潘六六所言非实。 沈意便复又伸出右手道:“解药!给我!” 唐御见沈意坚定的背影中透着些许冷漠,顿觉她的气势与之前大是不同了。 因为,这位沈公子素日里对谁都颇有几分耐心,哪怕是钱双厚与赵三尺那种小人,她也从未用三言两语打发过。可怎得此番对这潘老怪说起话来,却是惜字如金一般……?! 第83章 星落依楼 见潘六六还是不给,沈意便不再言语,而是直接用双手抓住太师椅两端,再以内力催动。 在场之人皆见,隐隐的白气在她手边升腾,接着,潘六六便连人带椅地被抛到了半空中。 此刻,潘六六的神情还是十分自若的。 且他心里冷哼一声,认为沈意此招式只一雕虫小技而已。因为,稍微有点儿内力的人,都可自平地抛起百十来斤的重物。 可转瞬间,潘六六的脸上便不再从容。因为也未见那沈意使多少力气,这太师椅却在高空中不断攀升,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当下更是快要触及方才那火鸟冲破的屋顶破洞之处! 就在潘六六以为,他还会继续升高之时,那椅子却又倏地停住,继而急速地往下方坠落!其速度,竟似划过天边的流星一般! 由于椅子的下降速度比潘六六本身要快上许多,一时间,潘六六的身体腾空而起! 可很快,他便觉有一阵大力把自己往那椅面上倏地吸回去!那感觉,竟似要把他和太师椅连成一体般! 潘六六心下一惊,伸腿在椅背上用力一蹬,这才逃过那股吸力。接着,太师椅便触地而碎。 潘六六心道:照这情形来看,若是方才我的动作稍有迟疑,定会连人带椅,皆摔个重伤。 潘六六重新审视了下眼前的沈意,知道这个长得风华绝代的小姑娘,着实不容小觑。 于是,他在地上站定后,便斜睨着眼看向沈意道:“摘星十七式里的星落依楼?!呵呵!多年未见了!不过,你这女娃子使得,着实还差些火候……” 沈意并不答话,因为她已知潘六六的功力在己之上,此刻她只待寻个机会,替青月与若鸢拿来解药就好! 是以,不等潘六六出手,沈意便转身抽了青月的一把绣鸾刀迎头而上。 潘六六边后退着躲闪,边笑的皮肉分离道:“哼!你这女娃子,竟还是个急性子!本来,我蝙蝠仙潘六六是不屑于同你们这种后辈动手的!谁知,你却自己上赶着来我手下送死!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意根本不在意潘六六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拿刀往他身上的各处要害劈去。 虽然沈意有兵器在手,但潘六六仅凭一双肉掌就能频频接过她的招式,还很快占据了上风。 沈意心下一慌,面上也不由有些焦躁起来。因她深知自己与潘六六的这一战对婉芳阁的安危影响极大。若是她侥幸胜了,那还好说。可一旦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是以,沈意一面应付着潘六六,一面极力思索脱困之法。 而潘六六早已是久经生死的人精,他又如何看不出沈意此刻心不在焉。 是以,并未费及多少气力,在走过十一二招之后,潘六六便对准沈意肩头,狠狠拍了下去。 沈意肩头在昨日夜里曾被钱双厚的屠夫刀所伤。虽用了林将军给的金创药后略有起色,但由于今日白天的一路颠簸加上修养时间过短,导致刀伤并未愈合。现下又受过潘六六的这一掌,霎时间便涌出血来。 且潘六六这腐尸掌里还藏有腐尸毒。如今这毒见了带血的伤口,更是飞快地在沈意体内肆意行窜。 以致沈意先觉自己气血上涌,后又觉浑身冰冷无比。 唐御骂句“糟了”,便跑至沈意跟前蹲下,替她仔细查看。 待发现沈意的中毒迹象竟比青月与若鸢两人更加严重时,他才方觉有些慌了手脚,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坚持跟沈意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淀梁?如若自己没有这种毫无理智的举动,便不会卷入现下婉芳阁与五生洞还有贵子帮的纠纷之中…… 正在唐御心中暗打退堂鼓的时候,李婉芳却不知何时站到了二楼之上。且她振臂一呼,婉芳阁的姑娘们便个个手执兵器,站在婉芳阁内的各个要害之处,与五生洞、贵子帮的弟子们持对峙状态。 李婉芳嘴里斥道:“潘六六!你们一入我婉芳阁便杀我阁内一人!此事,我暂且可以忍下!但你之后却又接二连三地打伤我楼里的姑娘,甚至还有我的少东家!这我李婉芳便忍不了了!现下,你若老实交出腐尸毒的解药,我李婉芳便可既往不咎!如若不然,那我李婉芳便将狠话撂在这里,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潘六六抬头看了眼临危不惧的李婉芳,鄙夷道:“哼!李婉芳,就你那功夫,应付应付街头上的小混混还尚可,想对付我潘六六?那你就太自不量力了!” 接着他低头来回踱步了两次,后竟抬头笑道:“不过,你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也是甚好!反正现下基本已经肯定,这醉红衣跟你的婉芳阁脱不了干系。眼下,只要我五生洞屠光了你婉芳阁里的所有人,便也算了了谭帮主此番交予我的差事了!” 随后,潘六六身体一转,对着谭与善的方向狞笑道:“谭帮主,不知你觉得潘某这法子,可行得通?” 谭与善早已差人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完毕。本来,他见唐御至今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当地,心下还略有不快地责怪五生洞的人办事不力。但此刻突然听得潘六六对自己发问之事,便又觉心下一惊,他神色怔怔地想道:此前我想找五生洞帮忙之时,况偈兄弟就曾劝过我,说潘六六此人向来有些恶名!此番就算能收了银钱替我们办事,但左右也不会全听我们安排。现下看来,确是如此!可眼下……该如何是好?他竟……他竟要屠了婉芳阁里所有的人!这……岂不是自找麻烦?!虽说如今朝廷里面一团乱麻,但若此次斗殴伤亡惨重,估计上头还是会派专门的官员下来调查。到时若认真追究起来,他们五生洞的人倒可以两手一甩,躲进深山野林里去!可我们贵子帮的弟子呢?可就着实不好脱身了! 思及此处,谭与善才觉有些怕了:自己现下竟处于骑虎难下的窘境! 可当他抬头看见潘六六阴森的眼神之时,却又没有直接拒绝他的勇气。 最终,谭与善语气犹疑地同潘六六商量道:“屠……屠了所有人?!这……终归是不大好吧?” 潘六六自是猜到了谭与善的心思,可他却故意激将道:“哦?听谭帮主的意思,眼下便是……怕了?” 第84章 红绿芙蓉 谭与善见所有人都眼神不明地盯着自己,瞬间便觉自己一堂堂男子汉,此刻绝对不能认怂!不然,日后定会让人小瞧了去! 于是,他听得潘六六的问话后,只得违心地摇头否认道:“不!我不是怕!只是……” 话未说完,潘六六便突然抬高音量打断他,冲楼上的李婉芳道:“听见了没,李老板?!谭帮主发话了,今夜,我们五生洞与贵子帮就要踏平你们婉芳阁!是以,这腐尸毒的解药,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你了!” 谭与善见状,连忙上前制止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潘六六却令手下弟子将他一把推开,之后便不再看他一眼。 接着,潘六六一声令下,其座下的二十余名弟子,皆纷纷亮出兵器,上去与婉芳阁的众位姑娘们毫不留情地酣斗起来。 片刻之间,耳边的喊杀之声便不绝于耳,谭与善顿感后悔至极。 唐御见状,则连忙弓起身子,将沈意迅速移至一隔断后面。 而潘六六重又找把椅子旁若无人地坐下,对厅中的混战,冷眼旁观。 因贵子帮的弟子多数是不会功夫的,是以,此刻他们见到此种短兵交接的厮杀场面,只能毫无对策地躲到各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五生洞的弟子,除去潘六六之外,总计二十八人。 这二十八人此刻似乎开始发挥嗜血蝙蝠的本性,见到活人就砍,而在砍人之后,他们会更加疯狂地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虽婉芳阁里连姑娘带下人全部出动,但他们的功夫较之五生洞的弟子们却着实有些逊色。 不出片刻,便有两个功夫太过粗浅的姑娘,被五生洞的弟子割断了喉咙,按在地上吸血去了。 唐御见状,顿觉十分骇然! 虽他一直战战兢兢地挡在沈意身前,生怕哪个五生洞弟子过来找她的事端,但其实心下早就怕了:毕竟,原先只是听说过五生洞的人有时会靠吸食人血来补充自己的体力……且他私以为,此事荒谬至极!但当真亲眼见了,才觉尤为可怖!那些五生洞的弟子,此番眼睛里渗出来的神色已经明显不像是人,而像是……野兽……!是了!就是那种见了人血便会发狂的野兽! 未出一炷香的功夫,婉芳阁内被伤及的姑娘和下人就已多达十余人,而被当场生生夺了性命去的,又有三四人。 一时间,大厅之上,惨叫、呼喊之声雷动,场面竟好似人间炼狱一般。 沈意哀哀地斜坐起来,自隔断后往外探出头去。 待看清眼前这骇人的景象后,她心下很是动容,甚至忍不住地潸然泪下……这是她下山之后第一次感到无助。 即便是昨日,被钱双厚与赵三尺二人逼入绝境之时,沈意也未有现下如此绝望的心境。 她实在不知,眼下这个局面还能如何去破…… 可就在此时,沈意突然听见一阵自屋顶之上传来的深切呼唤:“师妹?师妹?!若鸢师妹?!” 接着,屋顶上的破洞之处便探进来一张人脸。 沈意抬头之际,刚好与那人四目交接。 只见他脸颊之上略施脂粉,耳后别了两朵又俗又艳的红、绿芙蓉,上半身则穿了件不伦不类的若苗色花夹袄。 若鸢见到他后,死灰的面上竟现出一丝喜色,她道:“丹青师兄,你怎得来了?!” 郝丹青闻言,边自屋顶的洞口中往下一跃,边面色不悦道:“我怎得来了?!师妹可是忘了?今夜是你我二人幽会的日子呐!到了时辰,你未去我们的幽会之地,我自是得亲自来看看……” 待发现若鸢面色有异,周围又喊杀之声不绝时,郝丹青才不耐烦地皱眉警惕道:“若鸢师妹,你竟是……受伤了?!是哪个兔崽子伤了你?!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若鸢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道:“师兄,你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 郝丹青催促道:“师妹你只管说就是!” 若鸢只得抬手,向远处虚虚一指道:“就是那个,五生洞的潘六六!是他用腐尸掌伤了我……” 此时恰巧有一五生洞弟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朝着郝丹青的后心偷袭而来。 若鸢瞧见了,神色一紧,提醒他道:“师兄小心!” 郝丹青听后,头都未回,只用左手的水袖便将那人狠狠地拂倒在地,接着,他又低头拧眉道:“竟是潘六六那个老怪物!” 若鸢见郝丹青并未在恼怒之下直接过去同潘六六莽撞动手,虽心下觉得稍安,但同时又略带遗憾地想道:我在他心里,果然并不十分重要!我都被人伤了,他却不想为我拼命…… 之后若鸢说出来的话,既像安慰郝丹青,又像自我开解般道:“丹青师兄,以你的功力是斗潘六六不过的。是以,你不过去同他拼命,便是最为妥帖的法子!不过,若说谁能制服潘六六,也只有我们的师父了……可惜,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在此处!且……且他定是还在生若鸢的气吧?!” 郝丹青见状,似是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忽地执起若鸢的一只手,眼神专注地询问道:“若鸢师妹如今可是想明白了?你是想嫁于我,还是韩霍师兄,亦或是燕颔师弟?” 若鸢此刻正被腐尸毒折磨的浑身疼痛万分、骨骼冰冷不已,忽而听得郝丹青竟不合时宜地问出此种问题,自是有些生气,她冷冷地别过脸去,赌气道:“韩师兄或是燕师弟都好!只……定不是你!” 郝丹青并不知若鸢此话是赌气之举,他只道是她临危之时才终吐露了真言,而这真言却让自己犹如万箭穿心! 郝丹青痴痴地站在原地怔了半晌,忽地将耳上那两朵不伦不类的红的、绿的芙蓉花忿忿扯下,又用力将其摔到地上,再用双脚狠狠跺踩,嘴里骂道:“早知如此,我还费什么劲,戴这劳什子来讨好你?!便都死了去吧!” 若鸢见状,便知是郝丹青的疯病又犯了。只是现下大敌当前,自己的性命又生死未卜,她便懒得再去花心思理他。 且再往四处张望之时,便见素日里与自己交好的姐妹,竟又倒下了三四个,若鸢心头不由一阵悲痛。 而郝丹青这边踩够了花之后,却又来纠缠于她:“若鸢师妹!你今日当真不能给我句准话?师父他老人家说了,他此番前来,就是要为你的婚嫁之事做主的……” 若鸢闻言,心下一喜,用仅剩的力气抓住郝丹青的胳膊,着急地确认道:“什么?!你说,师父他老人家要来?!” 未待郝丹青回答,屋顶上的破洞之处便传来一阵巨大的敲击之声。 因瓦砾之物不断簌簌地往地面上掉落,引得厅中众人不得不放慢手中的招式,抬头往上面看去。 只见那破洞不仅比之前大了五倍有余,且洞口外缘更是立了一位赤裸上身、肩扛短把青铜阔斧的彪形大汉,此刻,他正咧嘴向下而笑。 看来,那洞便是他凿的了。 若鸢挣扎了一下,才出声叫道:“韩师哥,你怎得也来了?今日……今日似乎不是我同你幽会的日子……” 第85章 芙蓉剑客屈君合 还未及韩霍出声,便有一顶桃色软轿自屋顶穿洞而来。 抬眼看去,那软轿做的极为精巧,可奇怪的是,前后并未有任何轿夫。 接着,它又轻飘飘、慢悠悠地落至大厅的地板之上,且轿门正对若鸢眼前。 轿帘未动,轿内一人却率先出声骂道:“死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幽会!幽会!看来,你那爱风流的死性子,还是从未有变呐!” 若鸢闻言,不仅没有着恼,反倒喜不自禁地噙泪喊道:“师父!师父!竟是您……来看徒儿了吗?!” 随后,自屋顶之上跃下来的韩霍连忙上前将轿帘挽起,露出里面那人的一副怒容。 若鸢忍住身上的噬骨之痛,挣扎着爬过去,抓住那人的衣角,又哭泣又撒娇道:“师父……师父你多年未来看徒儿!徒儿还以为……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那人看似三十几岁的年纪,柳眉善目,眼角有两道深刻的皱纹。可本应是淡然如雾的一张脸,此刻却因生气的神情而变得有些扭曲。 只见他头也不抬地自菖蒲色的长袍下伸出一只脚,狠心踢向若鸢后,又兀自坐在那里生气。 直至若鸢在一旁“唉哟唉哟”地呻吟起来,那人的神色里才现出少有的慌张。 而后,他轻轻叹口气,认命似得自那软轿里低头出来,扶起若鸢,有些关切又有些疏离地问道:“你……这是中了何毒?” 若鸢见到自己的师父后,顿觉有了稳妥的靠山,心下便再也不觉害怕了。是以,她借着一股喜悦中的气力,直接不客气地指着潘六六道:“师父!就是他!蝙蝠恶鬼潘六六!就是他伤了你的宝贝徒儿!” 那人柳眉一抬,“哦”了一声之后,才将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到潘六六身上,且嘴里道:“潘洞主,你们五生洞素来与我芙蓉涧井水不犯河水!现下,你又为何无缘无故打伤我徒儿?还给她下了毒?” 潘六六自是识得眼前这人,是以,他才破天荒地伸出双手抱拳拱了拱道:“能在此处得见芙蓉涧的‘芙蓉剑客’屈君合,实乃潘某之荣幸!” 接着,潘六六的眼神在若鸢身上略微停留片刻后,又继续对着屈君合道:“我原不知,这位娇滴滴的小女娃竟是屈前辈的弟子!如若知道,我潘某定不会伤她……” 闻言,在隔断之后的沈意和唐御显得颇为震惊:这潘六六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怎得却尊那年纪不算太大的屈君合为前辈? 是了!沈意很快反应过来:这屈君合定是同自己的师父一样,是位世外高人,因此才能做到驻颜有术!且他既然是若鸢的师父……此番如能得他相助,那我们婉芳阁便有救了! 思及此处,沈意示意唐御扶自己去到屈君合那里。 而那边的屈君合不待潘六六说完,便厌恶地打断他道:“既然你现下知道了,那也不算太晚!赶紧把解药交出来!我尚且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什么?!”潘六六神情一怔。 屈君合神情倨傲道:“潘洞主怕是不知道我屈某人的性子!我屈某说话,向来只说一遍!因为第二遍,没人有命去听!而潘洞主如今听得不甚清楚,是否因得这厅中过于吵闹了些?!” 潘六六自然明白屈君合的意思。 可他也忍不住心下不快道:即便我应尊你一声前辈,但你的神态……也未免太过傲慢了些。 犹疑片刻之后,潘六六还是一言不发地向上挥挥手。五生洞的众弟子得见,皆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并有秩序地站回潘六六身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屈君合见状,鼻息间隐隐不屑地“哼”了一声。 对此,潘六六面上不但不恼怒,反倒连忙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包,躬身递向屈君合,嘴里谄笑道:“屈涧主说笑了!潘某哪敢劳您将话再说一遍?这……便是那腐尸毒的解药,请您快给您的爱徒服下吧!她也好早些解脱……哦!不不!是早些痊愈!” 潘六六之所以对屈君合如此敬畏,只因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江湖传闻说,“芙蓉剑客”屈君合,一手“芙蓉泣露剑”使得很是高深莫测、登峰造极!其威力,甚至全然不逊于当年轩辕派里极富盛名的韦梧桐与燕玉水二人!自己若此时贸贸然地拒绝他的要求,那岂不是在与婉芳阁对战的这紧要关头,又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本来,五生洞与婉芳阁的这场争斗,我们五生洞是赢定了的!可若芙蓉涧的这几个人再插手进来,那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想通之后,潘六六递出去的手便显得更加虔诚,脸上的笑也更加谄媚。 屈君合这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着身边的韩霍接过那个牛皮纸小包,但却迟迟不肯让若鸢服下。 潘六六稍作迟疑后,便立明白了屈君合的意思:他这是不信任自己。 潘六六只得暗暗叹口气,然后自后面扯过人高马大的吴丙,对准他的前胸,运足内力,以一击腐尸掌,狠狠拍了下去! 吴丙先是不明所以,接着便是一顿哀嚎。 在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后,吴丙连忙低头扯开自己前胸的衣衫。众人发现,那深深陷进肉里去的五指掌印已呈灰白之色,周围肌肤则呈青蓝之色,一眼看去,着实有些瘆人。 即便如此,吴丙也不敢口出怨言,只一味调整呼吸隐忍。 站在一旁的魏宪见状,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幸灾乐祸,反倒觉得心有余悸!若是自己哪天惹得潘六六不高兴了,是否也会落得如此下场……?思及此处,魏宪心下不得不觉更加畏惧。 而潘六六见吴丙的脸色暗沉下来之后,便知腐尸毒的毒性已然发作。 他从韩霍手里将那小纸包重新拿过,倒了里面一半的白色粉末出来,让吴丙服下。 众人皆噤声等着。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吴丙全身各处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就连头上、脸上也不例外。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吴丙胸前的掌印才开始慢慢消逝,脸上也渐渐地变回原色。 屈君合这才断定:确是腐尸毒的解药不假。 只是,当他拿起剩下的一半解药要给若鸢全数服下时,若鸢却决绝地用手推开他道:“我不吃!” 屈君合念在如今她是一中毒之人,便耐着性子咬牙切齿道:“你个孽徒!为何不吃?为师好心好意地为你寻来解药,就是为了让你拒绝的吗?!” 若鸢摇摇头,指了指沈意,又指了指青月,才说出缘由:“我的少东家和青月二人,也都身中此毒!我若一人服下解药却不管她们……还算什么讲义气的芙蓉涧弟子?” 屈君合蹙眉骂道:“你个小蹄子!马上就要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再者说,我们芙蓉涧的人,什么时候讲过义气、管过别人的死活?你在这里给我装什么英雄好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吃是不吃?” 若鸢对屈君合似是毫不畏惧,她一脸笃定地别过头去,执拗道:“我不吃!不吃!你若不向那个潘六六多要些解药过来!我便同她们二人一起死了吧!” 屈卿原指着若鸢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几年不见,我对你本来甚是思念……如今……如今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若鸢薄唇紧抿,不再说话。 见状,一直在旁却未再出声的郝丹青出言相劝道:“师父!师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如若今日你不能随了她的意,她真会不管不顾地去死……也说不定!” 第86章 江湖传闻有异 屈君合听后,偏头瞪了郝丹青一眼,郝丹青便知趣地退下,不再说话。 接着屈君合又懒懒地看向沈意。 只见她一身红衣,毫不矫揉造作地对着自己低眉、抱拳。 可这一个江湖人士之间寻常的见面礼数,却让屈君合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他转而对着若鸢问道:“这位便是……?” 若鸢接过话道:“这位便是我的少东家!” 屈君合点点头,心下思忖道:这女娃如此绝色,可不能让她就此死了。不然,可就可惜的紧了…… 若鸢又扯过青月道:“这是青月,她是我在婉芳阁的姐妹,也不能死!” 屈君合见青月一脸蠢相,不由心下嫌弃道:这憨丫头,即便当下死了,也无甚损失!啧啧啧!这一幅蠢样,实是有污人眼…… 若鸢见屈君合不说话,便摇着他的袖子央求道:“师父!师父!求求你,救救她们吧!” 救沈意,屈君合自是一万个乐意! 但是拿解药救青月……他却是极不情愿的。 可拗不过若鸢的苦苦哀求,屈君合只得回头对潘六六命令道:“潘洞主如今也瞧明白了,我徒儿想将这二人都救了!潘洞主便将剩下的解药都交出来吧!” 潘六六心下极其恼怒:你屈君合当我潘六六是什么了?!你跟我要,我便就得乖乖给?! 但他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尽量平稳的谄笑道:“屈涧主说笑了!这两位姑娘……青衣姑娘会使仙人出洞,定是老君山的没错!而这位红衣姑娘会使摘星十七式,她可是轩辕派的人呐……!据潘某人所知,老君山、轩辕派和你芙蓉涧之间都无甚关系,屈涧主没有必要出手救他们的人吧?” 闻言,屈君合眼神微动,之后他意味不明地偏头看向沈意问道:“你是轩辕派的人?还会使……摘星十七式?” 沈意听后,记起谭莫并曾说过,自己的师父定是轩辕派的燕玉水或是王妙绝中的一人。是以,屈君合如今说自己是轩辕派的人……倒也着实不错。 于是,她在片刻犹豫之后,便微微点了点头。 屈君合见状,稍显激动道:“哦?真是巧了!摘星十七式在江湖上失传近二十年,现下竟又重出江湖……” 接着,他又看向沈意如娇花一般的容貌,似是心中忆起了什么故人。 随后,他忍住心下泛起的狂喜,克制地问道:“那你师父她……她是燕玉水……还是王妙绝?!” 沈意见他一下便猜到了自己师父的身份,不由暗暗称奇,但她还是摇摇头,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 屈君合只道是沈意不肯如实相告,是以,他心头刚泛起的惊天骇浪便又沉沉地落了回去,且语气里还附上一些不明所以的怒气,质问道:“天底下,竟有人不知自己的师父是谁……?!真是怪哉!哼!” 沈意一脸真诚地解释道:“屈老前辈莫怪!对于师父的名讳,晚辈确实不知,只知她称自己作‘三更散人’。” “三更散人?”屈君合嘴里重复着,眼神中也若有所思。 且看他的神情,竟似是想在这个名号里,找出点蛛丝马迹。 即便思索无果后,屈君合在看向沈意之时,神态中竟也对她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潘六六自是不知屈君合的心态变化,只道他在确认沈意是轩辕派的人后,定不会多管闲事! 因潘六六自年轻时就知道一桩关于屈君合与轩辕派的燕玉水之间闹得极其难堪的丑事…… 是以,他心里笃定地认为,屈君合此番,定不会站在身为轩辕派弟子的沈意那边。 当然,屈君合同自己也无甚交情……可这样的结果,无非就是屈君合对五生洞同婉芳阁的争斗两不相帮。这对自己来说,已经是十分满意的结果了。 想明白之后,潘六六顿觉有了底气。 可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屈君合一个轻飘飘的转身,竟伸手往自己怀内探了过来! 潘六六大骇,心下有些不明所以:这屈君合,为何突然袭击自己?! 来不及多想,他只能连忙回手推开。 可潘六六的手根本连屈君合的衣袖都触及不到,便让他轻轻巧巧地从自己怀中取走了许多腐尸毒的解药。 不过,还好最后只是有惊无险。 因为屈君合此举,只意在取走解药,并未想伤及自己性命!不然,以他潘六六的功力,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但潘六六的额头之上,还是难免渗出一层森森冷汗。 事后,竟又见屈君合亲自将腐尸毒的解药分赠予若鸢、沈意与青月三人之时,潘六六心下更加不明所以:难道江湖传闻有异?!他……他为何要救轩辕派的人?!他和轩辕派之间,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吗?! 正想着,便见屈君合示意沈意席地而坐,而他自己则盘腿坐在其身后,接着又伸出单手,源源不断地向沈意体内输送真气,以加快毒素的排出。 一旁的若鸢见状,言语间吃味道:“师父!难道……你也喜爱我少东家的美貌……?是以,才不管徒儿的安危,独独为她输送内力?!” 屈君合白她一眼,嘴里骂道:“你懂个屁!” 若鸢服了腐尸毒的解药,此刻浑身上下正急速地往外渗出许多豆大的汗珠,她整个身体感觉虚的很,便也没再有多余的力气同屈君合争辩,只得默默地闭起眼睛、隐隐承受。 而沈意因得了屈君合真力的相助,只一盏茶的功夫,腐尸毒便解了。 很快,她浑身轻松地站起身来,对着屈君合躬身拜谢道:“多谢屈老前辈的救命之恩!” 屈君合见状,将双手负在身后,语气傲然道:“我放着自己徒儿在那里受解毒之苦,却先来救你,你可知是为何?” 沈意看他一眼,低头道:“晚辈不知……” 屈君合不满地呵斥道:“你一堂堂轩辕派弟子,既然会使摘星十七式,怎得能输给潘六六这种人?实乃丢人至极!” 沈意与潘六六二人闻言,脸色一个红、一个白。 屈君合接着道:“我之所以让你恢复快些,便是为了让你用你师父的摘星十七式,亲手打败这个潘六六!毕竟,你不可辱没了……她……她的名声!” 沈意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不可辱了我师父……的名声?这是何意……? 潘六六则心下大惊:看来,关于屈君合与燕玉水不合的江湖传闻不仅完全不对,反倒这二者之间竟似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渊源呐!这该如何是好……!沈意这女娃子倒是好说!虽说她身怀世间绝妙武功,但却没有完全参透里面的高深奥义,是以,方才我才能轻易将她打败。现下……这个屈君合却是个极大麻烦!不行,我且得想个自保的法子…… 第87章 再行比过 潘六六在几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便计上心来。他嘿嘿低笑着道:“屈涧主好主意!如今,既然沈姑娘的腐尸毒已解,她便可与我光明磊落地对战了!” 接着,潘六六又回头朝五生洞的弟子们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稍后,我会同沈少东家再行比过!沈少东家身怀绝世武功,到时,若是她将我打的满地找牙,你们也都全然不可插手!听明白了吗?” 在场之人自是清楚潘六六的龌龊心思:因的屈君合方才说要让沈意用摘星十七式打败他,他便借机强调他只同沈意一人比试,其他人不得插手!而在这其他人里,自然也包括屈君合。如此一来,沈意在没有任何帮手的情况下,结果只会同上次一样,输给潘六六。因为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武功,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就突飞猛进。 一直在旁照顾青月与若鸢的李婉芳,因担忧沈意的安危,刚要出言替她拒绝,屈君合却赶在其前头道:“屈某正是此意!” 李婉芳等人虽对屈君合的独断专行颇为不满,但他们也清楚地知道,此刻若是惹怒了他,那婉芳阁的人在今夜便再没活路,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沈意去放手一搏。且看屈君合笃定的样子,说不准他是有甚不会让沈意输给潘六六的上好计策,所以才会有此决断…… 而潘六六听后,更是得寸进尺地狞笑道:“如此甚好!只潘某还有一点小小要求……” 见屈君合不言语,潘六六便自顾自地说下去道:“此番比试,若是潘某赢了,那屈涧主你今夜便不能与我五生洞为难,且不能再插手五生洞与婉芳阁之间的恩怨。若是潘某输了,便悉听屈涧主发落!” 屈君合摆摆手,潘六六以为他想拒绝,刚要着急,屈君合却又道:“悉听我发落做什么?你若输给沈姑娘,自然要悉听她发落才是!” 潘六六森森一笑,心道:哼!你还真是瞧得起她!稍后我就将她打到重伤不治,看她怎么来对我发落! 但他嘴上却附和道:“也是!也是!屈涧主说的极是……” 潘六六还要再说些什么,屈君合却大手一挥,皱眉道:“怎得还不开始比试?在这里磨蹭什么?!” 话音刚落,沈意便长腿一迈,闪过天枢与天璇,直接脚踩天玑,向潘六六的要害攻去。 潘六六一愣,赶紧后退闪开。 且他心下冷笑道:臭丫头片子,竟想攻我不备?做梦! 心思一转的功夫,潘六六早以转退为攻,迎头而上。 潘六六的腐尸掌最厉害之处便是阴狠毒辣、出招奇快,加上他的内力相对充沛,出掌的时候心中又毫无悲悯与犹豫之心,是以,这腐尸掌经他的手使出来,威力确实所向披靡。 沈意倒也聪明,同潘六六交手之时,她明显知道自己内力不足的缺陷,是以,每一招都打得十分讨巧。 比如,潘六六想出个虚招,诱她进自己的圈套之内,沈意总能提前发觉,再以脚下变幻莫测的空踩七星步躲开。 如此对阵,沈意竟躲过了潘六六二十招有余,比起上次和他交手,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可沈意心下却明白:如此一味躲闪,终是赢不了他,必须得想个制胜的法子…… 好在沈意天资聪颖,在潘六六频频攻向自己之时,她早已将其招式一一记下。 且她发现,潘六六的腐尸掌除了快、准、狠,让人看来觉得十分眼花缭乱之外还有个特点,那便是他的套路和掌法皆十分单一。因他使得过快,才让人误以为这套掌法颇为精妙,其实不然。 沈意心道:也许这套腐尸掌使得时候必须过快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掩盖它招式单一的不足!我内力不及潘六六,若是勉强同其硬拼,那必输无疑。但我倒可以想法子从招式上取胜也未可知…… 正想着,潘六六又对沈意使出十余招,而这十余招里,有些已经明显地与前面重复了。 沈意知道:这基本就是整套的腐尸掌掌法了。 随后,她边奋不顾身地四下逃跑,边在脑子里努力回忆。 在快速地将潘六六的招式前后衔接起来之后,她便大概知道了潘六六的出招顺序。 是以,潘六六再想使出一招请君入瓮之时,沈意便故意钻进了他自以为是的圈套。 潘六六大喜,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可当他运足内力,准备对沈意进行致命一击之时,沈意却忽地矮身自他正巧抬起的肘下钻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天璇方位,猛地拍向他后背的大椎穴。 潘六六大骇,接着快速收掌,脚底向外滑了出去。 他不可思议地心道:这个臭丫头,就这一会儿功夫,竟然记住了我出掌的招式和方位?……怎么可能?!这套腐尸掌,我研习多年,打的就是一个奇快无比!普通人根本连招式都看不清!她才零零碎碎地看我使了一遍,便能全部记住?哼!我不信天底下真的有如此聪慧之人!定是巧合无疑! 思及此,潘六六又折身回来,以右手五指抓住沈意手腕,肩头一抖,抬脚就要往沈意的腰间踢去。 沈意开始时任由他捉住自己,可眼看他快要踢向自己的气海穴时,这才提前在潘六六微微抬起的膝盖之处用力一瞪,并借势飞身而起。 潘六六的脚自然没能抬的起来,而待他抬头寻找沈意身影之时,却见她早已运好内力,手握半拳,对准自己头顶之上的百会穴疾冲而来! 潘六六一惊,却已是躲闪不开。 可潘六六的实战经验毕竟比沈意多出许多。是以,待他反应过来后,便快速地偏头俯身,让那疾冲的力道转而落在自己的左肩之上。如此一来,就不至于被人击中百会穴,妄自丢了性命了。 即便这一击没有让潘六六送命,但也已着实让李婉芳等人既高兴又吃惊:这才不过一会儿功夫,怎得少东家的武功就有如此精进?方才,她在潘六六手底下只不过走了十余招,就以身中腐尸掌告终。而现下,两人不仅已经过了四五十招有余,少东家竟然还能对潘六六进行反击了……?!这是为何? 在场的武功最高之人,必是屈君合无疑。是以,众人皆以询问的眼光看向他,但见他嘴角噙笑,对众人的疑惑一概置之不理。 而腐尸毒已经解了的若鸢,此刻虽还是一副唇色发白,全身湿透的模样,但也忍不住出声问道:“师父!我怎得瞧着我那少东家的功夫,比方才厉害了许多……?” 屈君合扭头看了若鸢一眼,见她恶毒已解,心下稍宽,且还破天荒地对她笑笑道:“你这少东家,可聪明的紧呐!不过……” 第88章 星河倒转 恰巧说到这里之时,唐御忽然惊呼一声:“沈公子小心!”。只这一句话便将众人的目光,重又齐齐聚回那缠斗中的两人身上去。 只见潘六六不知怎得就以内力自背后箍住了沈意,且此刻正要对准她的风门穴拍下一记阴掌! 迫在眉睫之际,屈君合右手处的衣袖微动,若鸢身上的一把凤尾钩便突然对准潘六六举起的右手快速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凤尾钩竟在潘六六的手背之上撞出些许声响,足见屈君合在上面所灌注的内力之多。 潘六六吃痛,连忙松开沈意、抽回手掌,又环顾了众人一番,才将目光最终定在屈君合脸上质问道:“屈涧主,说好的谁都不许插手!你这是何意?!” 屈君合冷冷道:“本座没想插手!本座只是想借此告知潘洞主一声,现下暂且休战!我要同沈姑娘说两句话……稍后,你二人再比过。” 潘六六心下颇为不忿:自己眼看着就要赢了,这屈君合却来横插一脚!实是欺人太甚!不过,即便沈意那女娃子靠着极高的天分记下了我所有的腐尸掌招式,但现下我也已找到了制胜的法门!哼!就算你屈君合同她再说上一百句话,料她也赢不了我! 想到这里,潘六六便又自负地安下心来。 随后,他还让五生洞的弟子,重又搬来一张新的太师椅,自己大咧咧地坐了进去…… 这边的沈意则对着屈君合躬身施礼道:“多谢屈老前辈的救命之恩!不知屈老前辈对沈某有何嘱托?” 屈君合冷冷道:“你虽头脑聪明、七窍玲珑,但同这些江湖上的人精交手,只靠天资,是远远不够的……” 沈意仔细听着,而后态度诚恳地点了点头。 屈君合又道:“潘六六已知你记住了他全套的武功招数,是以,便不再以招式同你比拼,而是用最简单的缠斗法拖住你,之后再发挥他的内力优势,对你发起攻击。方才,如若不是本座及时制止,你现下,已经败在他手里了。” 沈意道:“屈老前辈说的不错,晚辈惭愧。” 屈君合没有任何感情道:“惭愧有狗屁用处?!你来说说,现下你可想到什么制敌的策略了吗?” 沈意摇摇头道:“并未。” 屈君合轻轻叹口气,然后示意沈意站到自己身边,又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沈意听后,先是蹙眉沉思,但立时便又展眉,且面带喜色地对着屈君合再一次施礼道:“多谢屈老前辈指点!” 屈君合虽表情依旧冷淡,但却语带欣慰地看向沈意道:“你的悟性确实高。既然你已想明白,那便再去比过吧!” 潘六六屁股还没坐热,便见沈意气定神闲地又回到了大厅中央,且一脸的春风拂面,似是此番赢定了一般。 潘六六冷哼一声,心道:故弄玄虚的无用之举! 是以,此番他也不等别人招呼,便双脚蹬开太师椅,挥掌向沈意身上劈去。 可奇怪的是,沈意竟不躲不闪,任由潘六六往自己的肩头攻来。 潘六六见状,心下不由泛起丝丝迟疑:她竟是要主动求死吗?莫非……莫非此举有诈不成?! 如此一分神,潘六六手上的力道便泄了半分,待打到沈意的左肩之上时,更是少了些许威力。 与之前打中她的感觉不同,潘六六觉得此番自己的这一掌,竟似是打在一飞转的车轮上一般,手掌生疼不说,还明显感觉到,他送出去的所有内力在一瞬间皆随着那车轮的急速转动,消失不见了! 可再看向沈意之时,她竟是毫发无损! 潘六六心下一惊:我的那些内力去了哪里?!……难道这片刻间,仅凭屈君合的三言两语,她便学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不成?且这功夫,比我的腐尸掌还要邪门儿?! 趁着潘六六迟疑之际,沈意用左手猛地扣住潘六六攻过来的右手手腕,再用另外一只手,狠狠拍向潘六六胸前的期门穴! 潘六六顿觉一阵恶痛袭来,五脏六腑,似是全都在肚里裂开一般。 且在沈意松开他的手后,他更是踉踉跄跄地后退三两步,最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在场之人皆大惊:只这一招,方才还占尽优势的潘六六便……输了吗?! 潘六六忍痛抬头看向沈意,脸色阴戚道:“你……你卑鄙!竟将我的内力,重又打回我身上!” 沈意闻言,终于露出难得轻蔑的笑容。虽这个笑容不是出自真心,但众人依旧觉得,方才还一片狼籍的婉芳阁,此刻竟因沈意的这个笑,忽然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只听沈意语气稀松道:“潘洞主,方才你也说了,那是你自己的内力!你用内力打我便是光明正大,我将它全数奉还给你便是卑鄙了吗?此道理……着实有些说不通吧?” 唐御见沈意片刻间便解决掉一个威胁自己人身安危的心腹大患,不由心情大好。他对着此时再无还手之力的潘六六,语出讥讽道:“嗬!让我唐某看看!方才还在这婉芳阁里大放厥词的潘洞主,如今怎得似一条爬都爬不动的癞皮狗一般?!” 潘六六眼神恨恨地盯着他,后悔方才没有趁着自己还有力气之时,直接将这个多嘴多舌的小子一掌劈死! 不过,潘六六倒也有些庆幸。因为亏得自己方才在攻向沈意之时稍有分神,让内力泄走一部分……不然,如若当时用尽全力,那此番弹回来的力道定会让自己落个重伤不愈、武功尽废的下场! 唐御见他不说话,便接着道:“潘六六,依照方才的约定,你已是输给了沈姑娘,现下当听她发落!稍后,便是她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也理应在所不辞!” 潘六六对唐御爱搭不理,他直接命令两个弟子搀扶着自己,对沈意虚虚拱手道:“潘某落败,理应听从沈姑娘发落。只是,在沈姑娘发落之前,可否让潘某输个明白?……沈姑娘可否告知潘某,你方才用的,是何招式?屈前辈……又是对你如何指点的?” 沈意看了眼嘴角微微上扬的屈君合,见他对自己默认般地点点头,这才回身对众人解释道:“我用的是摘星十七式里的‘星河倒转’。” 潘六六半信半疑道:“‘星河倒转’?我怎不记得‘星河倒转’竟可以吸人内力?” 沈意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摇头冷冷道:“潘洞主错了。‘星河倒转’并不可吸人内力,我只是……借力打力罢了。” 第89章 借力打力 潘六六双眉紧蹙地重复道:“借力打力?” 沈意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不知为何,却觉她在面对潘六六之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冷的巍然之气。她道:“不错。潘洞主之前也发现了,我的内力造诣远不如你,若想在内力上赢你,只怕是不能。且在这之前,我对摘星十七式中星河倒转的理解,也仅限于同其他招式一样……认为它只能用我自身的内力来扭转对阵中的败局。直至我听了屈老前辈在我耳边念的两句诗后,我才通透地领会到,‘星河倒转’中竟还有借力打力这一层深意……” 说到此处,唐御插嘴道:“屈老前辈念了什么诗?沈姑娘你快说来听听。” 沈意冲他点点头,便道:“屈老前辈告诉我:‘星河欲转千帆舞,蓬舟吹取三山去。’” 不等其他人开口询问,沈意便接着解释道:“我刚听到之时,很是疑惑。我不明白,在我同潘六六的比试的这个紧要关头,这诗有何绝妙的用处……可很快,我便理解了屈老前辈的深意。‘星河欲转千帆舞,蓬舟吹取三山去’,诸位且猜猜,这诗的意境之中既必不可少、又只字未提的一种东西是何物?” 唐御略微思索后,便脱口而出道:“是风!” 沈意笑道:“唐二公子实乃聪明之人!是风不错。” 唐御却问道:“便是风又如何?” 沈意娓娓道来:“因这诗里既有千帆,又有蓬舟,若想让他们在水面之上动起来,则需借助风的力量,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借力一词。诗中又说‘星河欲转’……而这四字,与我所修炼的摘星十七式中‘星河倒转’只一字之差。如若单单将这不同的‘倒’字再拿出来仔细参详一番,便发现它既有返,又有回之意,是以,我便猜想,屈老前辈应当是想让我引潘六六将他的内力打在我这运行、飞转的‘星河’之上,再原封不动地给他返回去!且潘六六打来的力道越大,返回去之时,他自身承受的危害也就越大!如此一来,便迎刃解了我内力不足的困境!委实,是一个妙计!” 众人听完沈意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又对沈意敏捷的才思颇为佩服。 屈君合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不错!你果真不算太笨。你师父她……有个好徒弟。” 沈意谦虚地笑笑:“是屈老前辈您提点的好。” 唐御此时不忘对着潘六六道:“潘六六,你现下已然输个明白!是否可以悉听沈姑娘的吩咐了?” 潘六六认命地闭眼,调整了下自己的气息,又服下一颗调理内伤的丹药后,才道:“潘某人自是服输,悉听沈姑娘尊便就是。” 可他心里却有些隐隐的担忧:不知这个小妖女会想些什么恶毒法子折磨于我…… 沈意闻言,笑容在脸上瞬间凝固。 她环顾婉芳阁内一片凄惨的景象,不由悲从中来。 但她此刻,却只能将怒气与悲愤极力压制下去。 因为潘六六现下,还不能死…… 毕竟,今夜一战,五生洞与婉芳阁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婉芳阁的人虽说损失惨重,但我也在屈老前辈的指点之下打伤了潘六六。且以此人的心胸来看,日后,他必不会同婉芳阁善罢甘休!可我在这两日内就需离开淀梁……若我离开之后,潘六六再勾结贵子帮的人来找婉芳阁的麻烦,那我便无计可施了!不行!得想个暂时能保全住婉芳阁的法子才成……且等过了这段时日,婉芳阁不再受五生洞与贵子帮的骚扰,我便去亲手解决了潘六六,为今夜的死去之人报仇! 思及此处,沈意忽地抬高声音威严地质问道:“潘六六!你可知,今日你五生洞杀我婉芳阁多人,如今即便我让你即刻去死,你也得照做不误?!” 潘六六虽是心下一惊,但也只能低头认道:“不错……” 沈意暗暗吁了口气,见他确实面有惧怕,才觉稍稍安心。 接着,她紧抿下唇,理清头绪后,便开口道:“哼!不过潘洞主你倒不必忧心,我暂时还不会让你去死……我只命你自今夜起的三个月内,都要护好我整个婉芳阁的周全!若是贵子帮的人再有来犯,我便拿你试问!” “什么?”潘六六吃惊地看着她,问道:“你是想让我保护婉芳阁、与贵子帮的人为敌?可我们五生洞……是收了人家银钱的……” 沈意皱眉道:“其余之事我不想多管!你只护好婉芳阁的人即可。” 潘六六还在犹豫之际,屈君合突然出声道:“潘洞主!你可要记得,本座是你同沈姑娘这场比试的见证人!如若你不履行之前输了便要全权听从沈姑娘安排的诺言,那便是与我整个芙蓉涧为敌了!且潘洞主,你连我随意指点个一两句的小丫头都打不过……哼!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今,本座劝你,切不可再行一些自不量力之事!” 沈意闻言,不禁回头感激地看了屈君合一眼,但见他神色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出世之姿,便把嘴边那些感谢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潘六六这边一听,连忙摇头。 接着,他先是表明立场,后又面露难色道:“潘某定会听从沈姑娘的安排!只是,贵子帮的谭帮主那边……我却着实不好交代啊!” 正在此时,唐御手里提着一人走了过来。到了潘六六面前后,他才将那人往地上一扔,嘴里道:“谭帮主可不就在这里?你二人快些商议!” 谭与善见潘六六落败,早就没了之前的嚣张气势,且他站稳之后便主动赔笑道:“哪里需要五生洞来保护婉芳阁的安危?我谭某人现下跟各位保证,我们贵子帮,日后定不会再来找婉芳阁的麻烦!毕竟……至今我们也未有确凿证据,证明那醉红衣与婉芳阁有所关联。既然二者之间并无关联,那婉芳阁便不是我们贵子帮的敌人,我们自然就不会再对其生出事端……” 唐御哼哼两声,冷笑道:“谭帮主这态度转变的还真是着实快呢!之前你和潘六六不是一口咬定,那醉红衣就藏在婉芳阁里吗?” 谭与善虽心内对唐御有种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的恨意,但却再也不敢发作。 因为此番唐御身边站的,可皆是武功高强之人,比自己花重金请来的那个潘六六,不知强了多少倍!自己若态度过于强硬,说不定立时就会一命呜呼!是以,为了暂且保住自己的性命,谭与善只能放低姿态解释道:“误会!皆是一场误会!” 沈意忽地怒从胸中起,表情悲戚又愤恨道:“一场误会你们便屠了我婉芳阁许多人?!这误会……未免也太大了些!” 第90章 芙蓉袖箭 谭与善与潘六六闻言,皆心虚地低头不语。 而沈意也深知,此刻不可意气用事。 如若现下一怒之下杀了潘六六还有谭与善,此举虽简单易行,但婉芳阁之后的日子必定是非不断!因为五生洞与贵子帮的人定会借由报仇的名义,一直对婉芳阁纠缠不休,正可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沈意无声地叹了口气,才语气不容置疑地抬头道:“总之,如若我婉芳阁日后发生任何事端,我便都要算在你们五生洞与贵子帮的头上!到时,即便我沈意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取走你二人的项上人头!” 不知为何,潘六六与谭与善都被眼前这个姿容绝丽的小姑娘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接着,他们竟还对其莫名地生出些许敬畏之意来。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之后才同时道:“一切听从沈姑娘安排就是。” 虽表面恭顺,但潘六六私下却心道:这一遭走的……真是晦气至极!本来贵子帮是求着我五生洞来找婉芳阁麻烦的!谁知,这从进门到现在,还未有两个时辰的功夫,我们便忽然从寻衅滋事者变成了婉芳阁无偿的看门犬?!哼!罢了罢了,反正银钱我定是不会退还给那谭与善的!他若想同我为难,我将他一刀杀了便是!反正,他之前说的话很是不中听!何况,屈君合那老东西可未嘱托我,不能杀贵子帮的人!此外,如今的战局已对我五生洞十分不利,且看形势,再也没什么能够反败为胜的机会。很明显的,芙蓉涧的人已经全部站到了婉芳阁那边。而我身受重伤,不能再战!至于我手底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在这些人面前,实是不堪一击。可屈君合和他的那两个男弟子此刻却如来时般完好无损,再加上已经服了腐尸毒解药的三个女娃子……这些武功高强之人即便不是一起攻过来,五生洞同贵子帮的残兵败将也无力抵抗。如若一味地为了脸面同他们撕扯下去,我们定会全军覆没。唉!我们确实败局已定!是以,现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保存实力,快速撤离…… 沈意见潘六六与谭与善脸上皆是一副满腹算计的自私神情,顿觉十分厌恶。 她对二人不屑地挥挥手道:“你们赶紧带着各自的弟子离去吧!切要记住我说的话!” 这与潘六六想快速撤离的想法不谋而合,而谭与善也早已在这个地方待的如坐针毡,巴不得听到沈意如此吩咐。 于是,二人当下就召集了各自弟子,匆匆拜别了屈君合等人之后,一行人便火速从前门离开了。 婉芳阁的大厅之内,一下子就变得空旷了许多。 唐御见沈意正对着几具下人和姑娘的尸体面露怔怔哀色,便没话找话地想转移沈意的注意力道:“沈……公子聪明至极!” 因为,至今他也不能确定,沈意到底是男是女……只能和之前一样,继续喊他做沈公子。 见沈意面色不改,对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唐御便尴尬地笑笑,接着道:“沈公子知道,若你离去之后,潘六六定会带人继续来找婉芳阁的麻烦。是以,便用了个妙计,让潘六六亲自督管整个婉芳阁,以制约五生洞与贵子帮!此计策,实乃高明之极!” 沈意终于出声敷衍道:“只随性想到的而已,算不得计策二字……” 唐御道:“沈公子莫要谦虚!唐某认为,沈公子的聪明才智,这世间绝无仅有!此外,还有屈老前辈给你做后盾,就更加不怕他们再来招惹是非!不仅如此,他们还得小心护好婉芳阁的周全,不然,若是哪天惹得屈老前辈一个不高兴了,再去找他们的麻烦,那便是天大的不幸之事了!” 接着,唐御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屈君合一眼,嘴上恭维道:“江湖上,有众多人畏惧屈老前辈的威仪!他潘六六只一个五生洞的小小洞主,自是更加不敢嚣张放肆……” 屈君合却对唐御奉承的话置若罔闻,看得出来,他并未有闲暇的心情去结交在江湖上寂寂无名的唐御。 只见他面色冰冷地看向若鸢,不近人情却又心有期待地问道:“你个孽徒!有没有想好到底要嫁与何人?此番……还要不要同我一起回芙蓉涧?” 若鸢面露难色地看着立在一旁,一脸希冀的韩霍与郝丹青,又想了想那个天真烂漫、今夜并未到场的燕师弟,心下着实无法抉择。 于是,她只得同以前一样推辞道:“徒儿又得让师父失望了……徒儿……并未做好抉择。” “哼!”听闻若鸢此言,屈君合宽袖一甩,立时扭过头去,气道:“我就知道!……为师实是没有把你教好!为师不知,为何会有你这么个风流成性的弟子,你可和为师当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说到此处,屈君合似是想起一桩伤心往事,顿时便语气低落道:“罢了罢了,你愿意在外头鬼混……那便继续鬼混吧!我芙蓉涧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封建礼教,还有什么狗屁的从一而终!全凭你自己心中所喜!你喜欢一个也好,一百个也罢!为师都不说什么。只一点,你在外面玩够了之后,便回我芙蓉涧,找一个师兄或者师弟嫁了……为师便不再赶你出师门!另,以后切忌不可再让潘六六这种货色欺负到你头上!” 众人听到芙蓉涧这种极为随性、大胆的教导,心中都觉颇为惊奇! 李婉芳更是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小浪蹄子,怪不得日日都如此那般地放浪形骸!还常常对来我婉芳阁的客人挑三拣四、朝秦暮楚,原来身后竟有如此纵容她的师父……原我只道她武功高强、外表孱弱、姿容秀丽,想着她定会对婉芳阁有大用处,才将她留在此处。谁知,她竟大有来头!且今夜在这危急之际,全凭她的关系,才能化解我婉芳阁的危机!罢了罢了,风流些又怎样,有本事不就成了?!我日后,定要待她更加与众不同些才行! 想到此处,李婉芳便颇为满意地看了若鸢一眼。 可若鸢并未发觉,她只欣喜地想道:在师父心里,果然还是有我这个徒儿的! 于是她郑重地给屈君合磕头行礼道:“徒儿知道了……” 话未说完,屈君合便转过身来,照着她的脑袋狠狠敲了一记,嘴里骂道:“你知道个屁!唉!我只收了你一个女徒儿,本想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你,谁知,你却如此……如此难以调教!” 若鸢吐舌笑笑,那神态,竟似是未出阁的闺中娇憨女子一般,哪里还有半分烟花风尘的味道? 沈意无奈地想道:这若鸢姑娘,也算是位奇女子!对男女之事,不仅如此看得开,更奇的是,她师父也不对此加以管教,反倒只责骂两句便草草了事……想必他们芙蓉涧,定是一十分奇特的门派吧…… 言罢,屈君合又不放心地自袖中掏出一支特制的袖里箭,放进若鸢手里,嘱托道:“这芙蓉袖箭你且仔细收好了!若你日后再遇到危险,便对着天空发出。只要为师看见,定来救你!” 若鸢知道,屈君合这是放心不下自己,心下感动之余,一把抱住屈君合的胳膊,撒娇耍赖道:“师父!若鸢舍不得你……” 第91章 武小娘子 屈君合任由她抱了一会儿,才无情地拂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舍不得我……便赶紧抉择!不可一直辜负他们师兄弟三人!也不要无止境地在这里留恋男色!唉!说到底,你是不是……不想回芙蓉涧了?” 若鸢的笑容竟忽然变得有些失神,她哀哀道:“终有一日……我总会回芙蓉涧的……师父……” 这次,不待若鸢说完,屈君合便头也不回地上了他来时的那顶桃色软轿。 韩霍与郝丹青见状,赶紧自后面跟上,再分站于那顶软轿左右。 之后,三人连人带轿倏地离地而起,竟是又按原路重返至那屋顶上去了。 沈意随众人抬头目送之际,不禁心下感慨道:屈老前辈的内力竟然深厚到,可以以任意方式在空中穿梭了吗……?有此等境界的轻功,和能腾云驾雾的仙人相比,又有甚区别?还好,他未与我为敌……不然,我这婉芳阁,定会在片刻间毁于一旦! 接下来,沈意又安排人手,好生处理了所有死去之人的尸体。 忙的焦头烂额之际,陆非适才终于押着武永回来了。 沈意听到有人急促地喊自己“师姐”,便抬头往那边望去。 只见陆非适虽浑身狼狈,头发蓬乱,可他却神色凝重,且手上也不忘将那武永的胳膊反剪在其身后。 沈意赶紧过去问道:“陆师弟……你这是,着了这孩子的道儿了?!” 陆非适还未说话,武永却先撇撇嘴,不满地反驳道:“谁是孩子?!谁是孩子?!我不是孩子!方才就告诉你了!” 沈意示意陆非适将武永松开再说话。 陆非适不仅坚决不从,反倒咬牙切齿道:“这个小滑头,今夜将我整治的如此难堪!稍后,等师姐你问完话,我定要给他点儿厉害颜色瞧瞧!” 言罢,陆非适才注意到,整个婉芳阁内颇为狼藉,还有不少受伤之人正在相互包扎。 陆非适恶狠狠地紧了紧武永被自己别在身后的双手,气势汹汹地问道:“怎得回事?说!这里的惨状……是不是也是你弄出来的?!” 武永吃痛,嘴里骂了陆非适两句才冷哼道:“你也太瞧得起我!我方才只忙着如何应付你!哪儿能分神做这些……?” 沈意也解释道:“厅内之事与这位武小官人无关!是我们婉芳阁与五生洞、贵子帮的人起了冲突所致……” 陆非适皱眉,手下突然松开武永,作势就要往外走道:“这是两个什么猖狂门派?竟敢来招惹婉芳阁?!他们现下逃到哪里去了?看我不把他们找出来,再杀个片甲不留!” 沈意拽回他,劝解道:“这边的事,我暂时解决好了!陆师弟不必再纠结!现下,我们该来说说这位……武小娘子的事了!” “武小娘子……?!”陆非适疑惑道。 见沈意面带微笑地盯着武永,陆非适这才恍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武永道:“师姐,你说她是……她是……武小娘子?!呵呵!就她这个满腹算计的样子,哪里像个女子?!分明就是一不懂事的野蛮孩子!” 武永白陆非适一眼,然后不高兴地揉捏着自己的手腕处,直视沈意的眼睛道:“哼!这位姑娘的眼光……倒是好生毒辣!不过,方才你说要来说说我的事?不知……是何事?” 沈意抿嘴笑道:“武姑娘精通机关术,实是一难得的人才呐!” 武永闻言,竟毫无顾忌地洋洋自得道:“哼!那是自然!我这机关术的手艺,可是得自家师亲传,自是厉害无比……” 说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不对劲,转而颇为心惊地问道:“你怎知我精通机关术?!你究竟是……何人?” 沈意刚想回答,却见自婉芳阁门外又闯进一波不速之客。 沈意粗略打量了下,发现进门者约有二十人。 这些人虽队形凌乱,无甚纪律,但却着统一的栗子色装束,外面再套件更为深色的稀松软甲,一看便是有组织的。 且他们这身打扮,竟与林将军手底下的那些兵士有些许相似。 不过,这些来人中的那位领头之人,看起来倒与其他人略有不同。 他头戴坠红缨的皮莅子,身穿公服,一脸严肃。 李婉芳见状,赶紧迎上去道:“官爷!褚官爷!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不过……瞧您这一副吓死人的样子,我都怕了!褚官爷,您一向知道,我这婉芳阁里的……全都是正经姑娘,向来不惹惊动官府之事啊!” 那位褚官爷冷冷地嗤笑一声,不屑道:“正经姑娘?!你倒也真敢说……方才有人到衙门里报案,说这里有人聚众斗殴,且多有死伤?!” 俗话说:江湖事江湖了!李婉芳自然不会将事情全盘托出,不然,不仅会引来五生洞与贵子帮的记恨,还会让他们对沈意所做出的护住婉芳阁的承诺付诸东流。 且婉芳阁的厅内此时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若不仔细查看,是看不出多少打斗痕迹的。 是以,李婉芳心下计较了一番才道:“褚官爷!定是有那街井小人看我婉芳阁不顺眼,故而才因怨恨而虚假报案……” 说到后面,这位褚官爷显然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因为他赫然发现角落里竟站了位眉目如画、娇艳欲滴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不是沈意是谁? 正待这位褚官爷想要跃跃欲试、上前调戏之际,他又眼光一顿,定在了坐在沈意身侧的另外一人身上。 那人长须及胸,神态淡定如斯。 这位褚官爷忍不住停下来皱眉想道:我怎觉得这老头的面相……有些眼熟……? 待脑子里灵光一现,他才神态慌张地赶紧上前,解下腰间佩刀并对那人行跪拜之礼道:“属下褚本良,参见巡抚大人!” 后面的其余官兵见状,皆纷纷效仿,一时间,二十几人齐齐朝着同一方向跪拜而去。 沈意见他们所拜之人,正是那徐染士不错。 可沈意脸上却未有多少吃惊的神情,仿佛她早就知晓此事一般。 至于,徐染士为什么至今还留在这里……全因之前沈意特意叮嘱过,不可让徐染士离开大厅,单独出去躲避。是以,方才混战之余,李婉芳才吩咐手底下的几个得力之人保住徐染士的性命。 可性命虽说是保住了,但他却也由此被强迫留在了这里,并亲眼目睹了一场江湖纷争。 此时,只见他轻捻胡须,点点头道:“褚总兵,那位李妈妈说的不错,这里……并未有人打斗。” 第92章 三块红缎布 虽褚本良见婉芳阁内略有狼狈,一时不禁对徐染士的话面露疑色,但他最终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且他心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总兵,万不可冒险去挑战一个朝廷二品大员的权威!且我本就是随意捏造了个理由冲进婉芳阁……至于这里有没有人打架、是否有伤亡,我才懒得理会!我只须按知府大人交代的,不可与这位徐大人起冲突、时时盯紧他就好。是以,不论这位徐大人说什么,便都是什么吧…… 沈意见徐染士竟堂而皇之地替婉芳阁作掩护,不由颇为诧异,是以,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 徐染士感觉到沈意的目光后,对她默契地点了点头。 沈意心下疑惑:这位徐大人此举……不知到底有何用意……? 但想了半晌却又想不出,只能暂时按下。 若鸢刚解了毒,本应回房好好休息,但之前沈意交给她的任务是负责看管徐染士。是以,如今没有沈意的允许,她倒也不好擅自离开。 尤其是听到徐染士并不是那虚头巴脑的师爷,而是真正的官老爷时,她忍不住好奇问道:“徐老官……大人,方才你还说自己是俞庆知府的小小师爷,怎得现下摇身一变,倒成了有权有势的……巡抚大人?” 徐染士虽与若鸢只说过寥寥几句话,但却对她的模样及性情颇为偏爱。 是以,此番听得若鸢发问,他便耐心地同她解释道:“只因方才婉芳阁内鱼龙混杂,老夫才不敢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我说自己是皇上指派到淀梁、专门调查醉红衣一案的巡抚,那贵子帮的人定会对我纠缠不休!老夫实是不想多生事端,故才有此一举……” 若鸢点点头,看了沈意一眼才道:“怪不得少东家说,您的来头定是不小。只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罢了。原本我还不信,现下倒是心服口服。” 徐染士笑道:“沈姑娘的聪明过人,老夫已经见识过了!是以,她能粗略猜到我的身份,倒也无甚惊奇。” 沈意谦虚道:“徐大人谬赞!其实在这之前,我并不十分确定你的身份,甚至还一度将你归类于或许是醉红衣的可疑之人里……直至今日晚膳时分,我们婉芳阁里的一位环儿姑娘偶然见得你的画像,是她悄悄告诉我,徐大人你,定是位官老爷不错。” 徐染士道:“哦?可是那位常常用小金锤为我敲打的吕环儿?” 沈意道:“不错。正是她。” 徐染士笑道:“若是她猜出来的,老夫也觉无甚稀奇。毕竟,那位环儿姑娘,虽样貌不算出众,但却胜在心思细腻。是了,那位环儿姑娘现下在何处?方才之事……没有伤到她吧?” 沈意依言,四处环顾一圈,却未见吕环儿的踪影。 她道:“兴许是一直待在房里,未曾出过房门也说不定……” 再说吕环儿,因她一丁点儿拳脚功夫都不会,是以,方才在各帮派混战之际,她早已找准机会,躲到一隐秘之所去了。 现下,等到外面终于平静了许久,她才敢战战兢兢地推门出来。 而刚一开门,便听徐染士和沈意正在谈论自己。 吕环儿见自己素日所亲近之人,皆好生在大厅中站着,激动之余,便毫无停留地飞奔过去,再一把拉扯过与自己关系最好的青月,后怕地问道:“那些凶神恶煞之人……可是都走了?” 青月知道吕环儿一向胆小,是以,对她方才未曾出手帮忙,并未多加责怪,而是冲着官兵的方向跟她悄悄努努嘴,才简短地回答道:“都走了!不!应该说是……都被我们少东家赶走了!” 吕环儿在青楼混迹多年,自是立时就明白了青月的意思:即方才之事,不可在这些官兵面前大肆议论,不然就会招来无故祸端! 沈意见吕环儿果真不再言语,便知她是一个识时务的伶俐之人。 是以,沈意才敢放心地岔开话题、主动开口问道:“不知环儿姑娘你,是如何猜出徐老官人是位正儿八经的官老爷的?” 吕环儿奇道:“这有何可猜的?!我只是瞧着,这位徐官人同其他的官老爷一样,在躺下捏脚之前都要将自己帽里的三块红缎布,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再小心放至腕间的袖口处。待要重新起身戴帽之时,才从袖中取出,塞回帽里去……大祯的官员,不是一向如此吗?” 徐染士闻言,笑着将头上的便帽摘下,并取出里面的三块红缎布,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向众人解释道:“不错。这三块缎布分别意喻着:国、家、民!而用红色则预示三者皆兴旺。至于为何要将它们置于头顶之上的帽中?则是要让我们为官之人谨记,须一直将国、家、民放置在甚于自身安危的高处……” 沈意听了此番解释,心下觉得莫名的讽刺:大祯的官员若人人真能做到如此,那现下的世道,便不会如此了…… 若鸢听后,第一个皱眉反驳道:“徐大人是否弄错了?依若鸢愚见,大祯官员不管旧式、新式、老的、少的,皆没有此等规矩!且我怎得没见过,我的那些官老爷恩客们……有此一举?” 闻言,唐御率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若鸢不满道:“唐公子,莫非……若鸢所言,很是令人发笑吗?” 唐御赶紧摆手道:“并非!并非!着实是因为我大祯的许多官员让我发笑!” 若鸢拧眉道:“此话怎讲?” 唐御解释道:“若鸢姑娘不知,你的那些官老爷恩客,怕是一见到你的玉软花柔,就再也把持不住、想要跟你行那云雨之事了……是以,他们哪有时间去记住那繁琐的摘帽礼仪?!即便侥幸记住了……嘿嘿!可在那情急之下,怕是也顾不得了!但,他们对着无甚姿色的环儿姑娘,却不会有那种杂念,自是要将礼仪做足了……” 众人固然明白唐御话里的意思,皆低头一笑了事。 若鸢更是娇斥他几句,而后掩嘴咯咯地娇笑起来。 只吕环儿面上虽也在跟着笑,但心下却难免对唐御当众说她“无甚姿色”颇为不满。 而沈意的心,最为玲珑剔透。别人都懂之事,她又怎会不懂? 她面色微红地心下尴尬道:怎得山下之人尽说些男女之事,实在是没意思的紧…… 接着,沈意紧了紧心神,继续追问道:“方才,徐大人说,您此行到淀梁,便是特意来查那醉红衣一案?” 第93章 不太聪明的褚总兵 徐染士闻言,边将桌上的红布仔细收回帽里,边认真道:“不错!眼下虽值兵荒马乱之年,到处都不太平……但淀梁近日所发生的官员被害之案实在是过多!是以,当今圣上便怀疑,定是有人借我大祯与鞑靼的战事,趁机挑战朝廷的威望!而老夫此行的目的,正是找出那醉红衣,再将他……就地正法!” 闻言,沈意没有接话,而是神色颇为忧虑地看了身旁的武永一眼。 谁知,武永却倔强地别过头去,并不与其对视。 沈意只能继续对徐染士道:“如此说来,徐大人你,并不是为了追踪那位彭官人而来?” 徐染士听沈意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刚到的那队官兵面前说起万有里的名字时十分隐晦,便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才道:“老夫自京城而来,自不是尾随他的。方才所说之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沈意点点头又道:“那沈某斗胆再问徐大人一句,有关彭官人一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此事为真,或许……沈某能助徐大人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徐染士闻言,脸上明显一顿,接着他才故作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沈姑娘,折腾了这大半宿,老夫也乏的很了。你这许多的问题啊,我得明日再作答了!现下,你可否替老夫寻一雅间,让老夫就此歇下?唉!毕竟我和你们小姑娘不同,熬不住夜的……” 沈意点点头,笑道:“雅间自是有的!徐老官人想住哪里,我这整间婉芳阁,皆随你挑!” 徐染士微微攥起拳头,轻轻锤了自己腰间两下,不慌不忙道:“住哪里都好说,有张床能歇息便是!只一点沈姑娘,你可要仔细叮嘱李老板,千万不要让她再送姑娘到我房里来了!老夫这身子,实在是受不住……” 言罢,徐染士故意摆出一副懊恼神色。 众人见了,虽想发笑,但碍于徐染士的身份,却又不得不憋回去。 接着,徐染士用右手食指点着陆非适与武永二人的方向道:“难得!难得!这两位既是男子又相貌齐整,便让他们过来服侍我洗脚就寝吧。” 沈意闻言,心下虽有疑虑,但她还是应道:“一切听从徐老官人吩咐。现下,便请徐老官人随我来吧!” 待徐染士正要转身跟上沈意之际,才似是忽地记起褚本良等诸多官兵还在此地。 他半疲惫半认真道:“褚总兵,你也看到了,这婉芳阁中,实在无甚大事。且今夜,我还要在此就寝,定不会有人敢来作妖!是以,若无其他事的话,现下你们一行人便回淀梁府衙里去吧!” 褚本良为难道:“徐大人,您这是要赶属下走吗?” 徐染士毫不避讳地坦然笑道:“正是。” 这两个字可着实把褚本良给噎住了,接着,他神色局促道:“徐大人,我们知府大人十分挂念您的安危,这才特意让属下过来保护你……” 说完之后,褚本良才立时后悔地意识到:自己竟将邱知府刚嘱咐过自己,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他来婉芳阁的目的是监视徐染士一事忘得一干二净!且他不仅忘了此事,还巴巴地上赶着亲口告知给了徐染士! 褚本良暗暗咒骂自己两句,之后又补救般地解释道:“……其实……也不是邱大人……是我!是我担心徐大人您的安危!这才领兵前来!是以,还请徐大人给属下一次机会,让我们留在此处,护您周全!” 徐染士“啧啧”了两声才道:“褚总兵,你这人,可不十分实诚呐!对了,邱知府他,是如何得知我今夜在婉芳阁的?” 褚本良闻言,先是脸上红白一阵,之后才嗫喏道:“这……属下就不知了。” 徐染士摇摇头道:“老夫记得,褚总兵方才说过,是接到有人状告婉芳阁内聚众打架斗殴,你们才到此处的。可这还没一会儿功夫,怎得就变成……是为保护老夫安全而来了呢?” 褚本良慌张道:“徐大人,是属下思虑不周,说错了话!还望徐大人谅解!不过,邱大人他……哦!不不!是属下!属下也是一片好心!希望徐大人您不要赶我们走!至于其余之事……属下是真的不知。” 徐染士思索道:虽我不知邱亓晏如此明目张胆地派人来盯着我是何用意……但这褚本良看起来委实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想来,那老奸巨猾的邱知府应当不会将此番监视我的真正目的告知于他。是以,即便我无休止地盘问下去,也定是毫无收获…… 想通之后,徐染士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还真是不好赶你走了!这样吧,你就让你手底下的人守住婉芳阁的每一个出口。如此一来,我便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哦!不对……应当是那些要害我的贼人们,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了!” 听徐染士如此挤兑,褚本良虽觉有些下不来台,但也不得不拉下脸面来赔笑道:“徐大人……属下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 徐染士抬眉问道:“哦?那褚总兵是何用意?” 褚本良笨嘴笨舌地,自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染士便冲他摆摆手道:“如若褚总兵没有更好的主意,那便按我说的去做吧!” 褚本良听后,心情复杂地对着徐染士施了一礼,接着便带手下之人,去各处把守了。 徐染士见状冷哼一声,便不再对褚本良一行人加以理会。 他给沈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前面继续带路。 沈意点点头,且走时还不忘带上陆、武二人。 四人就此往同一方向行去。 随后,李婉芳才吩咐厅内众人各自散去,只留下些下人打扫残局。 在一精致敞亮的雅间之内,徐染士坐在一宽大的枣木圈椅之中,其余三人则皆面其而立。 沈意率先开口问道:“不知徐大人将我三人召至此处,是想商讨何事?” 徐染士将身体倚在身后的靠背之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才笑道:“没想到,沈姑娘还是个急性子!这……喝口茶的功夫都不给老夫吗?” 闻言,沈意边嘴里说着失礼,边赶紧低头抓起手边的茶壶,为徐染士斟了一杯。 徐染士饮完才笑道:“首先……我们自是要说说,沈姑娘准备如何为老夫寻回那作为俞庆百姓救命钱的百万雪花银?” 未等沈意开口,武永倒先翻了个白眼道:“哼!只怕是找不到了!这些日子,我已快将整个淀梁城翻遍了,也未曾寻到那百万赃银的去处……!” 第94章 她便是醉红衣 陆非适闻言,手握半拳,狠狠敲了武永的头顶一下,才道:“朝堂之事,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了我师姐同徐大人商议正事!” 武永呲牙裂嘴地捂住头,狠狠瞪他一眼。 沈意倒是颇为正色地问道:“武姑娘此话当真?” 陆非适道:“师姐!都说你向来聪慧……现下依我看来,你怎得也跟着犯傻?她……她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肯定是信口胡诌的!” 可徐染士和沈意却都对陆非适的话不予理会,而是齐齐笃定地看向武永,一副等她作答的神情。 武永见状,得意地冲陆非适扬扬下巴,确定道:“自是真的不错!” 沈意低头蹙眉道:“听闻武姑娘此番言语,那……万有里携带灾银逃跑一事便不是徐大人情急之中杜撰出来的了!而是,确有其事!” 徐染士这才道:“不错!万有里私吞灾银逃跑一事确实为真!只不过,老夫并不是通过一路尾随得知。而是在与我的一位俞庆官员好友互通书信的过程中,偶然得知此事的!” 随后,沈意又担忧道:“可……既然武姑娘这般神通都寻不到灾银的去向,那看来……这批灾银藏的甚是隐秘呐!” 闻言,陆非适看看一脸自大的武永,不屑地撇撇嘴,心道:我这师姐怕不是真的傻了?!就这小丫头片子!还神通?!哼!我看……是鬼通还差不多! 虽当前想要追回灾银的局势不容乐观,但沈意还是接着分析道:“沈某猜,既然那万有里一直在这淀梁城里逗留数日不肯离去,那藏匿灾银的位置,定不会离这里太远才是!且沈某认为,万有里既然特意选在此地盘桓,那定是有当地之人在暗中给他行使方便……” 徐染士略带欣赏地看了沈意一眼,才道:“不得不说,沈姑娘确实是颖悟绝伦!沈姑娘所料不错,我那好友的信中也曾提及,万有里与淀梁城中的邱亓晏邱知府的续铉方氏,在年轻时有过些深厚的交情!是以,老夫的那位好友才猜测,万有里极有可能会奔淀梁而来,这才让凑巧到淀梁办案的老夫多加留意!且他还在信中详加描述了万有里的样貌特征,老夫观察多日后,终于确定那彭成便是万有里!谁知,还没等我问出灾银的下落,他便……被人杀了!” 言罢,徐染士意味深长地看了武永一眼。 武永长长地往外嘘口气,嘴里倔强道:“徐大人看我作甚?!” 见徐染士的目光中全是不依不挠的坚定,武永知道,有些事情应是藏不住了!罢了罢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或早或晚罢了……可惜的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多杀几个狗官! 打定主意后,武永反倒神色无所谓地交代道:“唉!我本就无意在今夜杀他!想着等问出灾银的下落再杀也不迟!哼,我的目标原是贵子帮所带来的那名草菅人命的史推官!谁知……?!” 说到此处,武永又恨恨地瞪了陆非适一眼,嘴里埋怨道:“谁知,这个愣头愣脑的傻子竟坏了我的全盘计划!在那个紧要关头,他竟死死地与我缠斗,导致我无法顺利操纵那只已经燃起来的木鸢!且当时情况紧急,我也顾不得什么百万灾银了!我想着,既然火鸢误打误撞地去了万有里那个方向,那定是天意要我杀他!我自是不会留情!况且,当时火鸢全身的机关皆已启动,不能随意中止!再者,我又怕它中途误伤他人,只能草草杀了万有里了事!嘿嘿!若是中途伤及无辜之人……那岂不是白白坏了我醉红衣向来只杀贪官污吏的好名声?!” “醉红衣?!”屋里四人只有陆非适一人开口惊叹道。 可很快的,陆非适便察觉到除去武永本人的其余二人,对此事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丝吃惊的神色。 看来,他们应当是早就猜到了武永的身份! 见那三人皆啼笑皆非地看着自己,陆非适只得尴尬笑笑,又无力地辩解道:“因婉芳阁当时有外人来,而这个武永又不安生,是以,师姐才吩咐我寸步不离地盯紧她,我也就不知婉芳阁内后来的情形如何,自然无法猜及她的身份……啊!” 说到此处,陆非适大叫一声又一拍脑壳道:“好啊!你个小贼人!原来你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钥匙,便是为了操纵你方才说的火鸢所用?!哼!你可真是本事的很!我还以为,你只会用那什么不入流的连环跳板之类的机关坑骗坑骗我罢了!未曾想,你竟真敢杀人?!还杀了那么多人?!” 武永得意地抬抬其圆润的下巴,嘴边的红色胎痣在烛光下似是更加鲜明,她语气跋扈道:“怎么样?!现在你可算知道,姐姐我在对付你之时,手下是多有留情了吧?!” 陆非适连着“呸呸”了两声,才道:“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敢开染房啊!了不得!了不得!哼!不过,就算你是真的醉红衣,我也不会惧怕!且今夜你故意让我踏入你的陷阱之中,将我弄的如此难堪,此事,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沈意出口呵斥道:“非适,现下是你太无礼了!不可再多言!” 陆非适听后,先是不甘心地皱皱脸,后又冲武永挤眉吐了吐舌头。 武永见他被唾液浸润过的双唇比适才更加丰润宽厚,一眼瞧去,竟似是自己小时极为喜爱的那只憨厚小鸭子般,一时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非适见她笑得不怀好意,问她原因又不说,只能出言挖苦道:“哼!看来,这世上还真有不怕死之人!不仅堂而皇之地承认自己是手上有多条人命的醉红衣,现下更是有心思在这里不明所以地发笑!陆某实是佩服不已!” 武永听后,脸上的笑容果然转瞬消逝,她淡淡道:“哼!从我手上沾染了第一人的鲜血开始,我便料到了今日情形!若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大可逃之夭夭!可我之所以选择留下来,就是我早已不再惧怕此事。是以,你休想用这种方式来折辱于我!” 见状,沈意与徐染士对视一眼,二人心下皆不约而同地感叹道:这武姑娘……不仅有些真本事,且不怕死的心性竟也十足! 而陆非适见自己在嘴皮子上讨不到任何便宜,便兀自到旁边寻了个圆凳坐下,抱起胸来生闷气。 沈意见状,知他是小孩心性又犯了,自是不去睬他。 谁知,武永却也去陆非适旁边找了个圆凳坐下,随意中又带些好奇地问道:“现下说说吧!你们二人是如何猜得我醉红衣的身份的?” 这二人,指的自是沈意和徐染士。 第95章 性格奇怪的武永和咬文嚼字的沈意 沈意笑道:“几日前,我便让陆师弟着手去收集各个官员被害案的在场之人。之后,我又根据各方证据从中筛选。最终,符合条件的,比方说:作案时间、有无旁证、作案手段、来淀梁的目的等等,便只有武姑娘你、万有里和徐大人三人了!” 陆非适听后,忍不住嘟嘴埋怨道:“师姐你吩咐我做的那些事,竟是这个目的?!可你怎得不提前告知我可疑之人是谁?我也好做到心里有数!现下……倒让我在这二人面前出丑!就好似……就好似这整间屋里,就我最笨一般!” 沈意解释道:“因我当时还不能确定,婉芳阁中是否有人是……醉红衣的内鬼。是以,此事若少一人知道,便多一分胜算!” 而武永则毫不客气地哈哈笑道:“这还用得着好似吗?你本就是这屋里头最笨之人!即便沈姑娘提前将可疑之人告诉你又怎样?你还不是照样猜不出!醉红衣虽在众人耳里听来确实神通无比,但稍微动动脑子,便知她所犯下的罪行全是利用机关术所为!你以为百姓们全是傻子吗?!哼!他们之所以将我醉红衣传成鬼神之姿,只因我替天行道、做了他们想做又不敢做之事,而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变相地保护我罢了!今夜,我一个活生生的醉红衣就站在你面前,又用机关术与你交锋数次,你尚且没有一丁点儿察觉!现下,你倒还有脸去埋怨别人?!” 陆非适被武永的一番话说的脸上青红不接、瞠目结舌。 武永见陆非适终于消停下来,便道:“沈姑娘且接着说。” 沈意又道:“至于这三位可疑之人……第一个万有里,他来青楼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夜夜笙歌地找乐子,是以,此人是醉红衣的可能性较小。而我后又从吕环儿口中得知徐大人是朝廷官员,且来婉芳阁中也只是捶脚捏腿,且几乎不会脱出吕环儿的视线之外,那……他是醉红衣的可能性便也不大。最后,在淀梁城内无甚根基、无甚背景、又频繁出入各大青楼却又经常无故不知所踪的武姑娘你,便是最为可疑之人了!” 武永皱眉道:“竟是如此简单吗?哼!简直是过于瞧不起我每次费尽心机想出来的杀人手段!” 沈意闻言,不禁觉得武永性格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尴尬地笑笑道:“也……也不是那么简单。要收集各方的信息、口供,还要花许多心思研究你的杀人手段……是以,事情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其实是极为繁琐的。” 武永这才满意地笑道:“我就说嘛!这才对嘛!” 接着她又含笑转头看向徐染士道:“那徐大人呢?既然您也早就猜到了我是醉红衣,为何不直接将我上交给朝廷,你好奉公领赏?” 徐染士道:“我的调查方式几乎与沈姑娘的不谋而合。至于,为何不将你交由朝廷法办……皆因……” 话到此处,徐染士突然停住不说了。 武永忍不住着急地问道:“皆因何事?你倒是赶紧说来听听啊!” 但徐染士却不回答她的话,而是突然笑着看向沈意道:“沈姑娘,万有里一死,灾银的线索便算是彻底断了!而你方才在大厅之上说能帮我寻回这批灾银,老夫现下便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寻回?” 沈意恭谨道:“徐大人,沈某方才说……或许!其实沈某也不知能不能追回……” 闻言,徐染士忽然严肃地将手中地茶盏重重地搁置在案桌之上,且他嘴里道:“或许?!哼!百姓之事岂能容你拿来说笑?!沈姑娘未免将我朝百姓的生死看得太过儿戏了些!” 沈意赶紧道:“徐大人莫生气!沈某说的‘或许’有两层意思。‘或许’找不回来,但也‘或许’能找得回来……” 徐染士面色不快地又冷哼一声道:“沈姑娘休要在这里跟老夫咬文嚼字!老夫读了大半辈子的书,又参了半辈子政!若正经理论起来,怕是这大祯朝里没有几人是老夫的对手!你就莫要在此班门弄斧了!” 沈意见徐染士一时间对着自己又吹胡子又瞪眼睛的,非但心下一点都不着恼,反倒觉得他着实有些忧国忧民的真性情。 是以,她连忙拱手赔罪道:“徐大人教训的极是!晚辈受教了!” 而徐染士见沈意心胸开阔,也不由对她更加喜爱。 只他故意面色冷冷道:“这样吧!如果你能在两日之内寻回这批灾银,我便许你一事!且这事,可以是老夫能力范围内的任意一事!只要不是让我使冬雷震震、夏雨雪之不可能事,老夫自都会尽力!” 沈意偏头深深看了武永一眼,略微思索之后,便点头应允道:“好!一言为定!沈某定会在两日内寻回全数灾银!” 徐染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后又抬手示意他们三人下去。 因怕武永趁夜逃走,沈意特意安排青月和若鸢与她同处一室,名义上是相互照应,实则却是监视她的行踪。 武永见状,只呵呵一笑,却并不说破。 等沈意将婉芳阁内其余的琐事一一安排完毕,已是快午夜时分了。 正身心交瘁地想回房休息之际,却发现唐御期期艾艾地等在一处,并躲躲闪闪地看向自己。 沈意虽满身疲累之色,但她还是过去问道:“唐二公子,夜已深了,为何还不回房休息?” 说完这句话后,沈意不知为何登时觉得有些尴尬。 因她忽然记起,上次在珠池镇的那家客栈借宿之时,就曾有一位娘子倚在栏杆边上,眼神妖娆地悄声对她的相公问了同样的话,且二人之间气氛暧昧,言语轻薄。 沈意当时很是恼恨自己习了武,有超于常人的耳力,才听得如此调情之话,污了自己耳朵。是以,她当即便面红耳赤地回屋掩上门,自顾自蒙头大睡去了…… 谁知,今夜自己却鬼使神差地对唐御说了几乎同样的暗昧之语!可自己本无此意,只希望唐御也不要多想才好……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之际,唐御竟似是对沈意的心事毫无察觉地急忙问道:“只因……只因有一事不明,唐某才……难以入眠!” 沈意见唐御似是对自己的话果真没有在意,心下便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又坦然问道:“唐二公子有何烦心之事?可说来与沈某听听,说不定,沈某可以帮你解惑。” 唐御嗫嚅着小声道:“你自是可以帮我答疑解惑……” 一低头见粉面桃腮的沈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唐御顿觉又有些突如其来的心猿意马。 第96章 焕音丸与耳洞 是以,他赶紧别过头去,快速问道:“唐某只想知道,你……你到底是男是女?!我这一晚上,尽让你是沈公子还是沈姑娘的问题,把自己纠结疯了!我信你所说的什么‘换音之法’!可是……可是我……” “我是女子!”不等唐御找到说辞,沈意便笑靥如花地回答道。 “什么?!”听得沈意竟然亲口承认,一时间,唐御既不敢相信又惊喜万分。 他浑身颤抖地再问一次确认道:“你果真是女子?!” 沈意笑笑道:“不错!自我出生的第一天起,我便是女子。至于之前我所说的什么‘换音之法’,都是……骗人的。” 唐御闻言,简直喜极而泣,且他竟平生第一次对一个骗了自己许久的人一点儿都恼恨不起来。 不仅如此,唐御还毫无顾忌地抓起沈意的手,激动道:“是女子!是女子就好!” 沈意见状,倒也不忍心拂开他,而是面色上颇为疑惑地问道:“唐二公子,你素日里明明聪敏过人,可此番,我是女子之事,就连李妈妈、青月等人都能一眼瞧出端倪,为何你却……瞧不出?” 说到此处,沈意不留痕迹地挣脱唐御的手,并在原地转了个圈儿。随后,她才狡黠地笑道:“唐二公子且看,此事还需要猜吗?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男子有如同女子一般曼妙的身姿!是以,有时你只需相信你的眼睛就好了!” “可……可你的声音……”说到此处,唐御冲着自己的喉咙比划了两下,困惑道:“沈姑娘为何有时也会发出男子的声音?难道……难道沈姑娘你真的会什么‘换音大法’不成?” 沈意忍不住娇笑道:“哪有什么‘换音之法’?!上次我只不过是为了不让林将军对我起疑,才胡乱捏造的理由罢了!哪曾想,他没信,你倒信了!” 唐御尴尬道:“因为我十分信任沈姑娘你!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即便,你告诉我鹰是在水里游的,老虎是在天上飞的,山羊会吃人,老鼠能成龙……诸如此类,唐某皆照信不误!” 沈意听后,心下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位唐二公子虽未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豪壮之语,但此番荒唐之言,却让自己顿觉备受信任。又想着自己从未对他坦诚相待过,更觉心中有些愧疚…… 为了缓解这份内疚,沈意赶紧从贴身之处掏出一枚枣红色药丸放进唐御手里,调皮道:“哝!这世上虽没有什么‘换音之法’,但……‘焕音丸’还是有的。” 唐御虽整天不学无术,但他对江湖上的许多奇人异事却也如数家珍。 拿到此药丸后,他连忙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仔细观察道:“这便是玲珑派《和銮经》中所记载的那……‘焕音丸’?!” 沈意笑笑道:“不错,正是它。其实,这本是我师父之物,可此番得知我要下山,师父便将它们全数赠予了我,整整五十颗呢!够我用上一阵子了!” “五十颗?!”唐御惊叹道:“据我所知,当年岳仁子前辈总共就冶炼了一百颗,之后,便再无炼造!且后来随着《和銮经》内页的缺失,此药的秘制方法便彻底失传了!是以,如若岳仁子前辈不能死而复生将那《和銮经》重新补齐,那……那这一百颗‘焕音丸’便是此世间绝无仅有的了!” 沈意道:“竟是如此珍贵的吗?看来,日后我若再用,需得更加节省才是……” 唐御疑道:“对了沈姑娘,你师父……不也是我们轩辕派中人吗?为何她会有玲珑派的如此贵重之物?还随随便便地就赠予你五十颗?!” 沈意摇摇头道:“这我便不知了!只师父说,我此番下山,爹爹定会让我女扮男装,因为较之于女子来说,作为男子在江湖上走动,行事要方便许多!如若再用上此秘药,便更可以假乱真。” 唐御道:“怎得个以假乱真法?难道……将这个药丸直接吃进肚子里,便会女音变男音,男音变女音了吗?唐某实是好奇的很!” 沈意解释道:“并非……这‘焕音丸’的用法比较奇特,且妙趣十足!服药之人并不可将它直接吞进肚子里,而是要将其吞咽至喉间,再用一股特殊的内力将其往前略推至喉骨位置。若是男子,此药丸便会使其结喉暂时收至颈间,在外人看来,这男子的颈间便再与女子无异。且在药效的作用下,该男子的声音也会暂时变为女子之音。若是女子,虽是同样的用法,但却又有些许不同之处……即当药丸行至于喉间之时,该女子的喉骨会被暂时打开并作稍许外推状,在外人看来,那被外推的喉骨就似是一个男子的结喉般。而与此同时,女子的声音也会随之变为男音!这便是‘焕音丸’的妙处了!” 唐御闻言,目光下沉地往沈意雪白一片的颈间望去,见她此时的喉间果然没了初见她时那个极为突出的结喉,便知她所言不虚。 接着,沈意又眨眨眼道:“至于我为何没有耳洞?皆因我从小就不喜欢那些繁琐的女子配饰!再加上师父也说,那些细碎玩意儿有碍于我专注习武,便也不许我佩戴了!” 唐御见沈意三言两语便戳破了自己的心思,脸上不由难堪地笑笑,心下却在暗暗责骂自己:枉我混迹于花柳丛中多年,又自诩是最懂女子的风流少年,可我……竟从一开始之时,便被沈姑娘故意所设下的耳洞与结喉的假象给彻底地骗了……唉!都怪我没有观察入微,不然,早就可以发现些许端倪……也不至于现在和个傻子一样,这大半夜的,还巴巴地过来找人家求证。 唐御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地笑道:“这……这‘焕音丸’的功效,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只……既然沈姑娘你是如假包换的女子!那之前你所说的已与他人定亲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沈意听后,一时有些怔怔:这位唐二公子,聊起天来怎得着实有些不着边际?!方才,我们明明在谈论我是否是女子一事,怎得现下,倏地就能牵扯至我的婚事之上……?! 但她还是不失礼貌地回答道:“此事自是真的不错。” 唐御听后,顿觉自己的身体随着沈意一张一合的嫣红双唇,瞬间坠入了海底。 “不过……”沈意又皱眉接着道:“与我小时便定亲的那户蒙家,最后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惨遭灭门!据说,那位年幼的蒙公子也在那场祸事中遭遇了不测……是以,爹爹曾告诉过我,说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唐御瞬间经历了从地狱重回高处的喜悦,他高兴道:“遭遇不测就好!遭遇不测就好!” 沈意皱眉看向他,心道:这两日,也未曾看出这位唐二公子是毫无怜悯之心的人呐!昨日我们在刘林庄时,他还想着赠予那位大姐些银票救济她呢!怎得现下听说蒙家家破人亡,倒是一反常态地欢呼起来?着实怪哉! 第97章 典当铺里的声音 唐御见沈意的表情便知,定是自己的怪异举止,才引得她大为不解。 是以,唐御赶紧解释道:“唐某不是那个意思……唐某的意思是,那位蒙公子幼年时便遭遇不幸,实是凄惨至极!唐某听后,很是痛心疾首、扼腕叹息!” 沈意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看向他道:“唐二公子与那位蒙姓公子素昧平生,却有如此悲悯之心,实是难得……” 唐御闻言,心虚地笑笑。 偏头之间,沈意忽然发现在隐隐的烛光之下,唐御的眼神竟显得格外明亮,似是一个虽是做错了事,但却被人赞扬的孩童一般:狡黠中透着少许纯真,既复杂又纯粹。 沈意见此,心中一时不忍,嘴上更是坦诚道:“其实,我也不叫沈意……” 见唐御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沈意才幽幽地笑道:“我真正的名字叫沈一心!日后,唐二公子直接唤我一心即可。如此一来,我们便也没那么生分了。” 听得沈一心竟主动提出让自己在对她的称呼上做出亲昵的改动,唐御不禁喜上眉梢。他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唐某相信,沈姑娘能有如此动听的名字,你的父母,也定是情深意重之人!” 沈一心听后,神色有些恍惚道:“他们之间是不是情深意重我不知……我只知,在我出生后没多久,我的母亲便离世了……而父亲说,此生他只爱母亲一人!是以,才固执地为我起了这个名字,意喻着:一生一世,他对我母亲一心一意。” 唐御忍不住同情地看了沈一心两眼,心道:没想到,沈姑娘如此开朗、豁达之人,竟是从小便没了母亲的!虽说我的母亲十分严厉,父亲又过于懦弱,但至少,他们皆健在。这之于我来说,便是一最大的安慰…… 沈一心接着道:“且我父亲说到做到,自我母亲死后,他便一直未再婚娶……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唐二公子于我,可是还有其他问题要问?” 唐御心道:自是有许多许多问题要问,我巴不得知晓你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即便听来十分无趣也好…… 可看到沈一心戚戚的神色中还有一丝疲态,唐御便不忍心再扰她睡眠的时间,他笑道:“倒是无甚事了。” 之后,二人互相道别,各自回房。 唐御兴奋到天蒙蒙亮还未睡去,他回想着:这一路上我追随“沈公子”来淀梁,为的就是找机会同他朝夕相处。可朝夕相处后才发觉,我对他动情更甚!是以,这两日我一直怀疑自己定是有些难以启齿的龙阳之好……正担心此癖好会被人发现、继而遭受唾弃之际,事情却突然峰回路转!因为我的心爱之人,是真正的女子不错!自此以后,我终于可以不必再费时间纠结,自己为何会钟情于一名“绝美男子”了! 想通后,唐御顿感笼罩心头多日的雾霾倏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艳阳当头的晴朗好天。 接着,他又堪堪想了一夜,回苏州后要怎样去沈老爷那里说亲,才能让他顺利地将女儿嫁给自己…… 过了许久,唐御辗转翻了个身,担忧道:那……那沈姑娘呢?她定是也愿意嫁给我的吧?毕竟,我们这一路相伴,她不仅时时对我报以微笑,还对我诸般体贴……且她一个江湖草莽之后,若能嫁入富甲一方的唐府,从此之后,便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想到此处,唐御深觉,沈一心应当没有任何拒绝自己的理由。是以,在娶她做妻子这件事上,唐御是志在必得! 直到天色大亮了,唐御才再也撑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早上巳时,他便又急急起床,拉过钏儿,询问沈一心的去处,想尽快跟她表明心迹。 钏儿却答他:“沈少东家一早便同陆少侠出去了。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我们并不知。” 没了沈一心在婉芳阁,唐御立时就对这里失了兴趣。 且他头一回洁身自好地想道:自己马上就是要成家立业之人了,倒也不方便日日在青楼里厮混…… 如此煞有其事地思量着,唐御便信步走出了婉芳阁。且他心里盘算道:我得去哪里找户像样的唐家商铺,以搪塞稍后沈姑娘和她那个讨厌的陆师弟的盘问才是! 还未走出多远,便行至一流动的摊贩前,唐御忽觉腹中饥饿,就拿碎银子在那里随意换了些桂花馓子吃,囫囵吞咽中,竟觉满口生香,美味无比! 唐御心道:没曾想,淀梁这么个小地方,竟有如此好吃的玩意儿!等我回头将那小贩带回京城,让他日日做与我吃!嘻嘻!不!不!是日日做与……我同我的美貌夫人吃才是。 正不着边际地想着,忽听见街边的一处铺子里,传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那人大声质问道:“什么?!就这个破金钗……竟值三千两?!可……可那个干瘦的小丫头片子,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而已!她哪儿能有如此多的银子,买这劳什子……” 后面一句话,那人虽说的极为小声,但还是一字不落地全都落在了唐御的耳朵里。 唐御天生就对人的声音格外敏感,听过之后,他立时发觉:此人的声音,自己必定在何处听过! 正停下脚步,翘头往里张望的功夫,典当铺里的掌柜便不耐烦了,他冷冷地对那人道:“哼!来我这里典当东西的,人人都是嫌钱少!没想到,还有你这种嫌钱多的?!也真是少见!我再问你一遍,这金钗,你到底当不当?不当就快让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那人赶紧赔笑道:“当!当!当!三千两啊?!足够我逍遥快活好一阵子了!我为何不当?!当!” 片刻间,那人便喜滋滋地领了银票,吊儿郎当地自那典当铺中走了出来。 经过唐御身边之时,唐御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他身上四下打量:只见他身材矮小,脖子前倾,瘦骨嶙峋,眼神猥琐。 谁知,那人竟发现了偷看自己的唐御,于是他扭头恶狠狠地冲着唐御脚边“啐”了口唾沫,之后才连忙裹紧胸前的银票,急急去了。 得见此人真容,唐御更觉眼熟。 为了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唐御竟鬼使神差地进了那家典当铺,且满脸堆笑地向挡口后面的掌柜问道:“掌柜的,方才那人典当了什么好东西?可否通融一下,给在下看看?” 葛掌柜闻言,不耐烦地举起挂在胸前的那只镶金边镜片,放在自己的右眼之上就往唐御的脸上望去。 待看清楚唐御的样貌之后,葛掌柜竟从挡口后面急急地移身到前面来,对着唐御深深施礼道:“我竟不知少东家今日莅临此地!葛某有失远迎,还望少东家海涵!只是……葛某并未接到少东家您要来淀梁的任何消息啊?” 唐御不禁哑然失笑:这是偶然下的凑巧之事?还是我唐家的产业本就如此之大?以致于我随意走进一家店铺,便是我苏州唐家的字号!嘿嘿!想来,我那沈老岳丈,对此应十分满意吧?! 一想到将来能和沈一心喜结连理,唐御顿觉内心十分充盈,整个人也随之变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第98章 出现在千里开外的梅形金钗 而葛掌柜见唐御痴痴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不知他心下作何打算,便开口小声提醒道:“少东家?” 见唐御没反应,葛掌柜又揣测道:这位传言中十分难惹的太岁爷,不会因为我方才没有出门迎接他而觉得备受怠慢吧?这……难不成是真的生气了?我倒听人说过,他时时喜怒无常,喜欢随意处置别人…… 想到此处,葛掌柜心下一惊,赶紧道:“少东家若是对葛某不满意,葛某愿接受任何责罚!只……只一点!求少东家万不要收走我手里的典当生意啊!” 唐御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笑道:“葛掌柜何出此言?!我怎会无缘无故收走你手里的生意?我唐御可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何况,素日里我根本就不理生意之事,都是我大哥一人在操劳。” 听闻此言,葛掌柜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心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不过,葛掌柜开口之时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葛某斗胆问一句,少东家你此番突然来淀梁,是所为何事?” 唐御尴尬地笑笑,心道: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为了追随一个心爱的姑娘而来吧?那岂不是让你白白耻笑? 是以,唐御故作不在意地晃晃肩膀搪塞道:“只一点私事而已……” 葛掌柜自是知道这位少东家平日里不学无术,现下他说自己来淀梁只为私事,那定是甚不能说出口的非正经之事了。葛掌柜心下虽瞧不起唐御,但他还是咧嘴恭维地笑笑,却不再主动言语。 唐御忽然皱眉道:“不过……有一事倒是奇得很!葛掌柜你不是常年身在淀梁吗?为何却识得居无定所的唐某?说实话,方才若不是葛老板你主动称呼我为少东家,唐某还真不知你是我唐家的掌柜……” 葛掌柜赶紧自报家门道:“葛某姓葛,名仲财。三年前的冬天前往苏州唐家对账之时,少东家你刚好也在唐府,葛某才有幸得见少东家一面。” 唐御惊道:“三年前?!三年前……你见我一面,到现在还能认得出我?!” 葛仲财苦笑道:“这是我们生意人的本能,若不是有这点儿本事,在这个乱世之中,葛某怕是连口饭都吃不饱的……何况,葛某家中还上有老下有小,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呢!” 说到此处,葛仲财似是忽然记起什么事情般,转身重又回到挡口后面,拿来一支梅形金钗交至唐御手里,肉疼道:“这便是方才那人所典当之物。少东家若是喜欢……便拿了去吧!” 唐御接过金钗,左瞧瞧、右看看,最后,终于确认这正是之前他送给花菱的那一支! 唐御急急问道:“葛掌柜,你可知方才那人的来历?” 葛仲财摇摇头道:“少东家,我们典当铺的规矩向来是不问人的来历、不问物的来历,只看物给钱便是。” 唐御虽嘴里骂道:“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可他也清楚地知道,方才耽误了这些许功夫,就算此番赶紧追出去,那人定也是毫无影踪了。 唐御不由心下急道:我好意送给花菱姐姐的东西,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离苏州千里开外的淀梁?这……实在太过离奇!且那人…… 唐御努力思索,终于记起了那个声音!他正是那日在绵绵房里,鬼鬼祟祟同绵绵道别的那个“猥琐恩客”不错! 看来,这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花菱姐姐已经惨遭他的毒手不成?!……也不对,花菱姐姐她人在苏州,有绵绵姑娘同风见派护着她,按理说,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才对。又难不成,是她急着用银子,这才将我送她的这支金钗转卖给了别人,以……救急所用? 唐御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根金钗,怎么也不肯放下。 葛仲财无意去探究魂不守舍的唐御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只凄凄惨惨地盯着自己刚刚花高价才收来的这支金钗,怕是立时就要打水漂了…… 此时,唐御突然眉头一紧,心下打定主意道:是了,我且将这根金钗带回去,再好生问问花菱姐姐,她为何如此不珍惜我赠与她之物?!难道是……她真的瞧不上吗?哼!本我还想着,她容貌姣好,性子恃强又有趣,等我娶了沈姑娘做正房后,再将她收了,做个我的贴身贵妾也好。平日里,就同我逗逗闷子,也不必再做那些伺候人的苦差事……可现下看来,她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唉!这可如何是好……? 葛仲财见唐御又不说话,也不敢开口催促,只静默地在一旁呆立着。 过了半晌,唐御终于动了动,并自袖间掏出几张银票放至葛仲财手里,道:“葛掌柜放心,唐某不会让你做赔本的买卖!方才你用三千两自那人手里收来的这根金钗,我便给你五千两。哝!你且清点一下。如若银子数目对,这金钗……唐某便带走了!” 葛仲财闻言,心头大喜。他早就知唐府的这位少东家出手阔绰,却不知竟如此阔绰!是以,他立时感恩戴德道:“多谢!多谢少东家!葛某感激不尽!” 唐御对葛仲财这幅感激涕零的态度颇为满意,随后,他叮嘱道:“日后,你好生为我唐家效劳,我唐家人,定不会亏待于你。” 葛仲财连连点头称是,随后才毕恭毕敬地将唐御送出了典当铺的大门。 回婉芳阁后,唐御足足等了一整日,直到天擦黑时,才得见沈一心与陆非适风尘仆仆地进了门。 刚想上去与沈一心搭话,沈一心却马不停蹄地直接去到武永的房里问她:“武姑娘,那些灾银的去向……淀梁府衙里你可是搜过了?” 武永正歪坐在一把靠墙的椅子上,嘴里吃着西域来的紫皮葡萄,惬意不已。忽听沈一心这副急匆匆的语气,便知她今日定是无甚所获。 刚想出言揶揄几句,却在抬头间看到沈一心努力压制下的焦急与疲累之色,倒也不忍再逗她。是以,武永最终只是撇撇嘴,装作不在意道:“自是搜过!上至屋顶房梁,下至挖地三尺,无一遗漏!且那么大笔银两,进出府衙和找到足够的储藏空间都是极大问题!如若真的在淀梁府衙里,那……就算是邱知府他藏的再隐秘,也必定有所破绽。可……我却自始至终,未见一分一毫!” 沈一心听后,脸上的神色显得更为凝重,且她心下不免开始自我猜忌:两日的时间对于自己来说是否太迫切了……可如果再继续在淀梁拖延下去,那轩辕派李掌门交由给自己的寻找司空镜一事,便势必就要受到耽搁!昨日,我怎就有信心夸下如此海口,应下帮朝廷找回灾银一事?!唉!我本自诩聪明过人,以为稍微有些线索,便可按图索骥、找出它们。谁知,这一整日下来,我却一点儿收获都没有……明日,我该如何向徐大人交差?若不能同他交差,那我又该如何救下我想救之人?! 想到此处,沈一心忍不住眼神复杂地看了武永一眼。 第99章 隐芷别院 武永忽觉有些生气且她心下不屑道:哼!又用那种眼神看我!惋惜?怜悯?坚定还是疑惑?我才不管呢!总之,我最厌恶这种眼神,也最厌恶这个装腔作势的沈一心!成天不男不女的!竟还有多余的心思来管别人?! 沈一心自是看出了武永神色间对自己的诸多不耐烦,便也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唐御正在门外等她,沈一心前脚刚出门,二人便撞了个满怀。 唐御扶过沈一心,急不可耐地开口道:“沈姑娘……哦!不!一心姑娘!我……我十分欢喜于你!你可否……你可否……” 闻言,沈一心竟一反常态地皱眉打断他道:“唐御!唐二公子!我可否烦请你,不要日日只想些风花雪月、花前月下之事?!这些许年的时日当中,情爱便是你的全部了吗?!是!你欢喜于我,你还欢喜于若鸢、欢喜于环儿、欢喜于蒲柳、欢喜于水燕,甚至欢喜于李妈妈……可唐二公子!你毕竟是一个男儿郎!以后的每一日,你难道也准备只沉浸在这些所谓的儿女情长里吗?哼!我大祯如今如此困境,你不想着如何救家、救国,却总想着欢喜这个、欢喜那个!你且仔细想想,这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为吗?!” 说完这些话后,沈一心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且再也没了昨夜里她同唐御说话时的,让他称呼自己为“一心”的温柔。 可唐御听完后,只是瞠目结舌地愣在当地,脸上并未见丝毫的羞愧之色。不仅如此,他还尤为不忿道:“竟说我欢喜于李妈妈?嗬!我唐御的品味也不至于如此低下吧!李妈妈的年纪,怕是真的足以能做我的妈了……” 接着,唐御又突然欣喜地笑笑,心道:不过,沈姑娘她竟还有如此辛味泼辣的一面?这倒是令唐某十分诧异!如此有趣的性子,我似是……更加醉心于她了。 第二日清晨,沈一心一扫昨夜的晦暗之色,竟是神采奕奕地带着陆非适出了门,似是,昨日遇到的难题已经迎刃而解一般。 又是接近一整日不见沈一心的踪影,唐御在婉芳阁里待得可谓是百无聊赖。因他现下最中意的便是沈一心,是以,就算其他的姑娘们打扮的格外姹紫嫣红、花枝招展,也不再能入他的眼了。 傍晚时分,沈一心同陆非适便回来了。且她进门后连看都没看唐御一眼,就直奔徐染士的房间而去。 唐御在门外偷听得,徐染士问沈一心:“成了?” 沈一心回道:“成了。” 徐染士又问道:“把守的有几人?” 沈一心道:“只江湖上天神坛的十余名弟子而已。” 徐染士问:“可有胜算?可需老夫从别处借调兵马?” 沈一心道:“毋需。徐大人忘了,我们有现成的二十余兵马……想来,他们若是随我们同行,定能震慑那帮天神坛的人。” 徐染士哈哈一笑道:“你个鬼灵精!竟忍心去利用那邱知府的一番好意!罢了罢了,老夫且信你一回!只不过,我们此次要搬运的东西数量之多,二十余人怕是不够的……” 沈一心道:“徐大人说的是。” 这番对话,唐御听的是一头雾水:何事成了?天神坛的弟子把守的又是什么东西?且听后面的意思,他们似是要带着兵马出去打架一般? 随后,二人说话之声变得极为细微,唐御在门外竟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了。 正毫无头绪之际,沈一心却随徐染士从屋内走了出来。 徐染士径直走到一直站在大厅门口尽忠职守的褚本良面前,故意轻咳一声道:“褚总兵,老夫现下有些要事需出门一趟,你看……你和你的弟兄们,是随老夫一起去呢?还是继续留在婉芳阁里?” 褚本良赶紧道:“属下自是跟随大人一起去!如今正值兵荒马乱之年,保护好徐大人的安全,是属下的职责!” 徐染士听后,竟少见地赞许地对着褚本良点了点头,但他很快又皱眉道:“褚总兵,老夫今夜所办之事至关重要!且十分关乎你们邱大人的前途!啧啧啧!是以,只你们二十余人……怕是不够的。这样,你派一个你手底下的兄弟回去告诉邱知府,就说让他亲自率领百名官兵到……长乐街的隐芷别院去!” 谁知褚本良听后,神色竟是一怔。可他很快便恢复正常,并从旁拉过一名亲信,对着他耳语了几句,那亲信便匆匆出门去了。 沈一心察觉到褚本良方才的神色有些怪异,现下又见他所派出的那名亲信并未向东面的淀梁府衙方向去,而是调头朝西,心下更觉蹊跷。 环顾之下,沈一心对着在一旁假装有事来回踱步的武永使了个眼色。 而武永此时看似在婉芳阁中无所事事,但实则她早已将众人方才的谈话全部收入耳中。此刻又看见沈一心对自己的暗示,她更是心照不宣地轻轻点点头,之后,才一把扯过一脸不明所以的青月,二人悄悄地从后门退出,皆尾随那褚本良的亲信往西去了。 这边的褚本良笑道:“徐大人!属下想,用不了片刻,邱大人定会亲自带领百余名官兵去隐芷别院跟我们汇合!如此,我们便也动身吧!” 徐染士听后点点头,沈一心却只淡淡地敷衍一笑。接着,她看了看褚本良身后集结的二十余名官兵,促狭的心思忽然转了起来,她心道:既然,邱知府派了这许多官兵好心来助我们成事,不如,我也顺水推舟地做个人情,顺道帮他理理家事才是! 打定主意后,沈一心悄悄拉过陆非适,小声道:“陆师弟,你现下便去淀梁府衙后院,去将那方氏,也请到‘隐芷别院’去。” 陆非适皱眉道:“师姐你说的好生轻巧,我同那方氏素昧平生,我请她,她便会去吗?” 沈一心道:“陆师弟你只需跟她说,‘隐芷别院里出事啦!我们天神坛的兄弟们都被官兵给杀光了!’到时,我相信,方氏她定会去!” 这两日,陆非适几乎时时都同沈一心在一起,现下也自是知道她此番举动的用意。于是他翻了个白眼才道:“师姐!你如此挑拨人家夫妻间的感情……可还好吗?不过……那伍知州呢?要不要一道请了去?” 沈一心笑笑道:“勿用!伍知州他……已经有人去请了。” 陆非适虽不知道谁会去请那淀梁知州伍元茂,但师姐说的,向来总不会错!是以,他便不再多问,而是冲沈一心一抱拳,也悄声从后门而出,往淀梁府衙去了。 等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众人这才在沈一心的带领下,往隐芷别院的方向行去。 而唐御见一向负责保护沈一心安全的陆非适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不知因何故走了,便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阵,悄悄尾随在两队官兵的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且他心里想道:虽我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见今夜如此情形,想来事情定不会简单。若是能有英雄救美的机会才最好!沈姑娘她……也能由此明白我的心迹! 说是城北,但其实淀梁城本身就不算太大,是以,往北走了未及半个时辰便到了。 沈一心扶徐染士下马,指着一处钟灵毓秀的院门口对他道:“徐大人,便是此处了!” 徐染士见那院门极小,左右宽度充其量只能容两人同时通过。 可这院门虽窄,但其之上却立了一块大大的牌匾,上面写着“隐芷别院”四字。 第100章 都是自家兄弟 由于外面有马嘶和金戈之声,很快自那院门后头便钻出两个彪形大汉。 这两人一个执棍,一个拿叉,皆都怒目圆瞪地冲门前的众人呵斥道:“你们是何人?来此处又有何目的?!” 此时,沈一心竟看到褚本良同那其中的一人交换了个眼神,之后才开始装腔作势地自报家门道:“我们乃淀梁府的官兵!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强占伍知州的别院?!该当何罪?!” 沈一心冷哼一声,心道:据我所知,这处别院十分隐秘,若不是伍知州的亲信,是不可能知道此地的。且我和徐大人方才都未曾提及这是伍元茂的别院。那……这位邱知府身边的褚总兵是如何得知的?之前在婉芳阁中之时,我就觉得此人大有问题,现下又见他与那天神坛的弟子竟似是旧相识……看来,我派武永跟着他的那位亲信是对的……希望那武丫头能随机应变,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见褚本良还在装模作样地同那两个天神坛的弟子交涉,沈一心心下不耐,却也只能在一旁干等着,且看这褚本良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褚本良才行至徐染士面前深深施了一礼道:“徐大人,经属下盘问,这二人只是一江湖门派天神坛的莽撞弟子而已。多日前,他们兄弟十余人就将此处别院盘租下,以方便闲来无事之时,在此打打牌、划划拳解闷儿而已。似是……似是并未做甚坏法之事。” 徐染士意味不明地看了褚本良一眼,故作疑问道:“哦?那依褚总兵之见,我们现下该当如何?” 褚本良脸上透出三分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依属下愚见,我们自是应当……应当打道回府。” “哦?”徐染士高高地抬起一侧眉毛问道:“褚总兵竟是如此所想吗?” 褚本良被徐染士盯的有些心虚,但他依然坚持道:“属下认为,就算他们是江湖中人,但却未做任何不法之事,我们倒也无权横闯别人私宅……” 徐染士闻言,不由笑道:“你怎知他们未做不法之事?莫不是……你同他们是旧识?” 褚本良赶紧否认道:“我褚本良乃朝廷在淀梁的总兵!怎会识得此等贼寇?徐大人莫要同属下玩笑!” 徐染士不在意地笑笑,又道:“且你说老夫横闯私宅?老夫何时说要横闯私宅了?” 褚本良心下一慌,狡辩道:“那徐大人你浩浩荡荡带我们一行人行至此处……是所为何事?” 徐染士接着道:“老夫只是在别处听人说,这宅子里的风水极佳,还说依样布置便能多生钱财!此番,既然老夫已经来到淀梁这个宝地,又恰巧知道此处宝宅,哪有不过来看看之理?如若改建院子所费金银不多,老夫回京后,倒也想依样布置。是以,老夫此举,怎能算得上私闯?应当说是拜访才是!” 言罢,徐染士抬脚就要往里走。 褚本良却一个箭步冲上去,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徐染士前方道:“徐大人,我们大祯是有王法的!您身为朝廷命官,未经主人同意便随意乱闯别人宅邸,做的,便是那知法犯法之事啊!” 徐染士见褚本良此番言辞恳切地阻拦,心下便更加确定:这褚本良定是与隐芷别院的主人伍知州有所关联。 于是,他不再同褚本良废话,而是对着身后的沈一心一招手,沈一心便立时一个鹞子翻身,跃至那两个彪形大汉面前。 只是,还未及那二人挥出手里的兵器,她便一手一个,全都快速解决掉了。 褚本良见方才还好好站着同自己说话的两人,眨眼间便成了两具尸体,又见他们脑袋歪斜着躺在地上,形状好不凄惨,心下难免生畏。 躲在众人身后的唐御也是第一次见沈一心动手杀人,心下难免有些惴惴:日后,这沈姑娘要是做了我的夫人,哪天我也惹得她不高兴了,她会不会亦在抬手间就让我魂归九泉?!罢了罢了,谁让她生得如此美貌呢?我若是不娶她,难道要去娶那些庸脂俗粉不成?不可不可!脾气差些便差些吧!成婚后,我少惹她就是! 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想好出路后,唐御便又十分关切地继续往沈一心身上望去。 见那褚本良竟还想多加阻拦,沈一心便紧皱眉头威胁他道:“褚总兵,你可要想好了!我沈一心同徐大人可不一样!我只乃一介江湖草莽!若是我一个不高兴了,随手多杀几个人或是不听话的官兵也是有的。之后,我再逃到无边无际的江湖去,怕是……你们朝廷也拿我毫无办法吧?” 褚本良方才本就被她的杀人手段给震慑的心里发毛,现下又听她出言威胁自己,神色不由一震。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间,沈一心早已带着徐染士往院内走了进去。 褚本良见事情已然无法挽回,便也只能讪讪地跟在那二人后面,且心里祈祷道:只求他们不要发现什么才好…… 隐芷别院的占地并不算大,布置也十分简单。进门后一眼望去,才能发现它和其他的别院多有不同。 因为大多数的官家别院内,通常都是假山林立,花鸟鱼水间行,可这“隐芷别院”,却独特的很。 它不仅从头至尾无一处陶冶性情的假山、荷塘,且园内四处还被植满了郁郁葱葱的绿头菜花。除去供人通行的青石板路,其余的土地之上皆是满目的绿油之色。 见状,沈一心不禁同徐染士对视一眼,二人心下皆做起同样的计较。 直行至青石板路的尽头,才是六间普通房舍。只见那里面烛芯晃动、人影绰绰。屋内的几人正在吆五喝六、划拳猜谜,想来,他们便应是把守在此处的其余天神坛弟子了。 整体看来,这间院子实在不像是一个知州的别院,反倒更像是一个农家富户的颐养之地。 沈一心一声不响地想着:也不知邱知府他们何时才会来?在这之前,我且得拖住这伙人才行。 此时,屋内一人忽然出声疑道:“王老五和裘大彪这都出去多久了?怎得还没回来?郑海富,你且出去看看,他二人可是输不起,躲到别处去了?” 话音刚落,沈一心便见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打开门,待看到自己后,又眼神怔怔地呆在了当地。 沈一心莞尔地冲他笑笑,那少年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下头。 可很快,之前那个声音便不耐烦地催促道:“郑海富!你站在那里磨蹭什么?还不快滚出去,把那两个人给我叫回来?!” 郑海富扭头道:“副坛主……我们这里……似是有客人来了。” 之后,沈一心便听见里面稀稀落落的一片骂声,紧接着,屋内剩下的几人也都一同聚集到了门口来。 为首一人对沈一心他们怒目而视。 那人颈间系了条黑色汗巾,两只鼻孔朝天,下唇也有些外翻,面色实属不善。他见沈一心是个陌生的美貌姑娘,后面又跟着一大帮人,便警惕地耸眉问道:“你们是何人?” 未及沈一心回答,那人一伸脖子便看到了立在她身后的褚本良,这才打了个哈哈道:“哦!原来是伍知州的人!都是自家兄弟!你们且进来坐吧!” 第101章 二郎假君、哮天真狗 褚本良见徐染士和沈一心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禁恼羞成怒道:“谁是伍知州的人?!我褚某乃邱知府的人!不!我褚某乃我大祯朝廷的人!哼!你们这帮草莽,休想跟我褚某称兄道弟!” 为首那人见状,心道:这个褚本良,今日是抽了什么风?为何硬要装作不认识我?难道……? 反应过来之后,那人才立时拿眼往极为陌生的徐染士与沈一心身上打量而去,并皱眉再问一遍道:“你们是何人?来这隐芷别院……所为何事?” 沈一心笑道:“这位兄台莫急!我们乃伍知州的朋友。因此前听人说起过贵宝院的风水十分不错,我们老爷才大老远地自京城赶来,望能仔细瞻仰一番!” 为首那人以询问的眼光看向褚本良,褚本良冲他不留痕迹地摇摇头。于是,那人便阴阴一笑道:“风水?!就这破院子,谈何风水?!几间破瓦房,几处青菜地,便是好风水了?!你们糊弄傻子呢?!” 沈一心不慌不忙道:“这位兄台何出此言?若此处宅子风水不好,那为何你们还要盘租下它……?” 谁知,那人却不让沈一心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怒道:“你这小娘们儿!恁的多事!兄弟们,都给我过来!让这小娘们儿知道知道我们天神坛爷们儿们的厉害!” 后面几人闻言,皆猥琐地笑笑,之后他们又全部移身至室外,并呈半包围状站在沈一心对面。 沈一心将他们从左到右地粗略打量了一番,发现加上方才说话的头目,总共有九人。其中,四人手执兵器,且叉戟棍棒各不相同,剩余几人则持赤手空拳之态。 沈一心心道:这天神坛到底是什么杂乱门派,怎得其弟子使用的兵器竟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也不知他们修炼的,是不是同一种内功心法、武功路子……且,这些人中,我瞧着只有那副坛主头目难对付些,至于其余之人的功夫,则应当都同门口那两位差不多。依眼下的情况,那褚总兵是指望不上了。不仅如此,若是天神坛的人很快便在我手底下落败的话,那褚总兵说不定还会狗急跳墙、借机在我背后使绊子!我虽功夫强些,但面对这天神坛的许多弟子与褚本良手底下的二十余官兵,却也是双拳难敌四脚。到时,不光是我败了,甚至还会连累与我同来的徐大人!不如,我就慢慢拖着天神坛的人,故意与他们打个难分伯仲,直等到邱知府带人来……才是上上之策! 正想动手之际,却见一个身影忽然扑了上来,他背着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对天神坛的人道:“你们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神坛弟子,竟敢对风见派的大小姐出手?真真是不要命了?!” 沈一心心道:也好,那便由唐二公子先来拖住他们一阵子,之后,我也好省些气力…… “风见派?”为首那人疑惑道:“风见派不是江南门派吗?怎得它派里的大小姐会无缘无故地跑到我们江北来?且我龚胜活了三十七八年,却从未听说沈放他有任何子嗣!现下,怎会突然冒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稀奇!真是稀奇!” 正在龚胜犹豫的功夫,他后面一个灰头土脸的喽啰躬身在他耳边道:“龚坛主,既然,这小娘子是个冒牌货,那我们不如将她小心捉了来,然后再……你瞧瞧她那可口模样!我四子可是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这般美人呐!”言罢,自称是四子的那个人竟还没忍住似的咽了咽口水。 唐御见四子言语粗俗、形态鄙陋,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可知,这位沈小姐乃我唐御未过门的妻子!岂能容你们在这里随意亵渎?!” “什么?!”沈一心同其余之人皆讶异地看向唐御。 沈一心更是心下不悦道:这唐二公子此时说这些荒唐话是何用意?我何时成了他未过门的妻子?我们武林人士虽不拘小节,但我对他……确实无爱人之间的情意,怎能容他如此攀附……? 可一时之间,沈一心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自辩。 而唐御见沈一心没有立时反驳自己,心下便不禁有些得意:看来,自己与沈一心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思及此处,唐御更加傲然道:“我唐御乃苏州唐府之子,又是轩辕派李无风的得意徒弟,若配这位沈姑娘,才是绰绰有余!再看你们这些强盗一般的乡野草寇又算什么?竟也敢来垂涎沈姑娘的美貌?!哼!真是自不量力!” 龚胜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团气道:“我说呢,是何人敢在我‘二郎真君’龚胜面前如此嚣张?原来竟是轩辕派里不知死活的弟子……” 未及龚胜说完,唐御便“噗嗤”一声笑道:“什么?就你?还‘二郎真君’?!可方才你不是自称狗剩吗?且我记得二郎真君座下真的有一条叫做哮天犬的狗不错!我瞧着,那家畜啊,才和你最为相像!是以,日后你也别叫什么‘二郎真君’了,便叫些‘二郎假君’、“哮天真狗”的吧!” 听完唐御此番讽刺、挖苦之能话,龚胜的脸色狠狠沉了沉,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郑海富!你去屋里取来我的三尖两叉戟!今夜,我便要会会那北轩辕颇负盛名的气无剑!” 白净少年闻言,立时去了。 而唐御则又取笑道:“三尖两叉戟?你倒也真敢用!我说狗剩啊,你就不怕你那主人二郎神回来找你麻烦?到时,他定会杀了你,再夺回他的兵器……” 唐御正说的眉飞色舞之际,郑海富已将兵器取来,递到了龚胜手上。 龚胜接过那三尖戟后,二话不说就冲唐御的下盘刺了过去。 唐御早有防备,他见那三尖戟又长又笨重,虽挥过来时劲风十足,但只需轻轻一跃便能躲过。 唐御跳起后不由心下不屑道:这天神坛果然就是一个下流门派而已,功夫嘛!也就十分微末…… 可谁知,那龚胜扫完唐御下盘后竟还有后招。只见他一击唐御不中,却并未着急将三尖戟收回,而是在两臂间划了个半圈,又用戟的后端往唐御的胸口捅去。 唐御避之不及,胸口处便吃了一记闷响。 唐御这才凝神心道:此贼子的招式竟是有些出其不意!都怪我自己太大意了…… 龚胜边继续攻过来,边揶揄道:“如何啊?生来就比我们位高一等的天之骄子?!现下,你倒是使出你们轩辕派的气无剑让龚某见识见识啊!哼!怎得我瞧着,还未等你用那气无剑伤到我,你便要败给我这个乡野草寇了呢?!” 因方才被唐御一顿奚落,龚胜此刻便不再自称是“二郎真君”,而是“谦虚”地称呼自己为:“龚某”。 第102章 好大官威的伍知州 唐御此时被那三尖戟攻的毫无退路,已是无法再分神逞口舌之利。 而沈一心见唐御败局已定,便立时抽取了身侧一官兵的佩刀提在手中,又一纵跃过去,将唐御给替换了下来。 唐御不服气地退到一侧,嘴里叫嚣道:“哼!狗剩!你且记得,这一局是你胜之不武!我唐御无任何兵器,你却用那进可攻、退可守的两叉三尖戟,实在是……忒不要脸了些!” 龚胜笑道:“你们轩辕派的气无剑向来讲究以气为剑,是以,那‘气剑’本身就是一极厉害的武器!明明是你自己学艺不精,使了半天也没使出个所以然来!现下,你倒有脸在这里骂别人?!” 此时,沈一心忽然娇喝一声道:“凝神!”一记大刀便差点儿劈在龚胜腰间! 龚胜见状,立时噤声,并小心迎战。 可谁知,待那刀身快要贴近龚胜腰带之处时,沈一心却突地将刀锋一转,往旁化开了去。 龚胜心下本是大惊,但见沈一心突然收手,一时又不知她有何用意,他心道:难道……后面还有甚更加狠厉的招式不成? 可是不然。 因为接下来的招式,他龚胜快,沈一心便快。他慢,沈一心便慢,二人竟是打了个不相上下,且再也未见沈一心有任何出其不意的招数。 片刻后,二人早已过了四十招有余,却还未分出胜负。 龚胜就算再傻,此刻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是以,他冲四子几人命令道:“四子,你们带兵器的四人从旁助我,我们一齐将她拿下!现下,我瞧着……那些单打独斗的江湖道义是顾不得了!” 四子几人得了令,分别拿叉戟棍棒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往沈一心袭来。 唐御见状,不由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狗剩!竟让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姑娘家!你……你……你这犬狗之辈,着实为人不齿!” 龚胜不仅对唐御的话充耳不闻,反倒继续带领其余四人,齐齐往沈一心身上攻去。 可沈一心飞纵鱼跃、忽高忽低,那五人竟是谁都不能近她的身。 龚胜只觉沈一心的招式莫测高深,且从未在别处见过。是以,他心下不由疑道:这女子好生奇怪,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她到底师承何处?且以她的功力,方才早就能在十招以内制服我,可为何她却一直隐而不胜?如今,我们五人对阵她一人,她依旧有极大胜算,但她却存心躲来躲去,不伤一人,也不为一人所伤……此举难道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想到这层,龚胜赶紧对着褚本良使了个眼色,其意自是让他率手底下的官兵捉住沈一心,可褚本良却只做不知。 龚胜心下叹道:这个蠢货!事到如今了,却还只顾保全自己!伍知州怎得会用如此无能之人?! 没有别的办法,龚胜只能一声令下,让其余的几位天神坛弟子也加入了战斗。 唐御见沈一心应付起这九人来,竟也是绰有余裕。 见状,唐御的心下既有些宽慰,又有些失望,还掺杂着少许悔之晚矣的自责:果然,之前我想好的英雄救美,又变成了如今的美救英雄!这才没几日的光景,如若我没记错的话,沈姑娘她……已经救了我不下三次了吧?第一次是在京城的南竹客栈,那位凶巴巴的任姑娘想殴打我之时,沈姑娘她看不过去,立时就出手救下了我。第二次则是在刘林庄的山神庙里,钱双厚与赵三尺围攻我们二人之时,是沈姑娘她挺身而出,与那两个恶人一直缠斗至林将军前来。第三次便是前夜自那五生洞弟子魏宪的带毒绳镖之下救出了我……再算上今夜的,足足已有四次之多了! “唉!”唐御叹口气,不禁感慨自己的无能。但他却也深知,武功修为的所成并非一朝一夕之易事,即便自己当下立时开始奋发图强,功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飞冲天。是以,他只能再一次向沈一心身上望去,期待她能快些制服这帮贼子,早些脱身才好! 谁知,沈一心的神态与动作间却依旧是不慌不忙之色。 唐御心下急道:这沈姑娘是怎么回事?……是了,方才她明明在短时间内就可将那龚胜制服,可她却不露锋芒,选择与龚胜打个平手。后来,又有四名手执兵器的天神坛弟子加入战斗,她却也只是牵制他们,并不对其中任意一人痛下杀手。现如今,那九个天神坛的弟子全都对付她一人,看情形,她还是稳操胜券,但她竟愿意继续同他们在此戏耍,也不愿一举得胜!那只剩一种可能,便是沈姑娘她……在故意牵制所有在场之人…… 正想到此处,便见本在院门外放哨的一名官兵忽地跑进来,对褚本良道:“报告褚总兵!伍知州的队伍已到达长乐街东口了!” 褚本良一听,脸上立时现出喜色,他赶紧道:“那你还不随我出门迎迎去?!” 片刻后,沈一心还在与龚胜几人缠斗之际,伍知州一行人却已经进门了。且见到院内情形,他不由摆出好大的官架呵斥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我伍知州的别院里放肆!活得不耐烦了?!” 龚胜几人闻言,借机主动跳出了战圈,并对着伍元茂行礼道:“龚某参见知州大人!” 沈一心只淡淡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伍元茂一眼就注意到了鹤立鸡群的沈一心,他皱眉问道:“你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不待沈一心回答,便听得徐染士轻咳一声上前道:“伍大人好大的官威!沈姑娘乃老夫的知心小友。素日,老夫都免了她对我的跪拜之礼,此番,你却要强迫她对你行礼?!难不成,伍知州觉得,你的官威比老夫的还大吗?既然如此,不如老夫也就地跪下,给你嗑两个响头,你可能满意?!” 伍元茂这才换了副嘴脸对着徐染士谄笑道:“徐大人?!您怎会大驾光临至我一个小小知州的小小别院里?!您听听!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只不过……这如此貌美的姑娘竟是徐大人的小友,徐大人您……可真是福气不浅呐!” 徐染士见伍元茂自方才进门时起便对自己视而不见且多有怠慢,现下又如此出言不逊,故意污蔑自己同沈一心之间的关系,心下早已气极,但他却也知,此时并非是计较此种问题的最佳时机。 是以,徐染士压下心中的怒意,立时切入正题问道:“老夫不知,伍知州你深更半夜地匆匆来到此地,是为何意啊?” 伍元茂“呵呵”笑了两声才道:“徐大人玩笑了!这隐芷别院乃我伍元茂的私人宅院,我自然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且我想几时来,又几时走,都毋需……问过别人吧?!” 徐染士道:“可老夫听闻,伍知州不是将此处别院早就盘租给了眼前的这些江湖人士吗?” 第103章 墙头之上的少女 伍元茂却道:“徐大人自己也说了,这隐芷别院是伍某盘租给他们的!如今,我来此处收租子……有何不可吗?” 徐染士微微笑道:“自是无甚不可。” 听完后,伍元茂又变了副嘴脸,不客气道:“徐大人,虽你在朝堂之上的品阶比我高,但在朝堂之外……你应无权过问伍某人的私事吧?” 未及徐染士回答,便突然自伍元茂身后的院门处闯进来一个心急火燎的妇人,只见她边熟门熟路地快步往院内走着,边大声质问道:“哪里来的大胆官兵?竟敢杀光天神坛的弟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这淀梁……还有没有王法了?!” 话音刚落,她却看见天神坛的一干人等皆好生站在那里,一时间又有些不明所以。 伍元茂此时转过头来,神色间皆是埋怨道:“你怎得来了?” 来人却是淀梁知府邱亓晏的夫人:方惠芷。 方惠芷今年虽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由于平日里保养得当,是以,此番看起来倒依旧是眉眼含情、体态风流的年轻模样。 而那方惠芷见伍元茂竟也在此,不由吃了一惊道:“伍表哥……我……” 伍元茂不耐烦地打断她道:“该让我说你什么才好?无论什么事,你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净给我添乱!” 方惠芷闻言,脸上立时就不好看了,她冷冷道:“方才,有人到淀梁府衙后院给我报信,说天神坛的人被一伙官兵给杀光了!为防事情有变,我只得亲自过来查看……” 说到这里,方惠芷才发现院子里的褚本良还有一众官兵均是自己人,心下方觉稍安。 可她随后却略过徐染士,直接看向容貌艳丽的沈一心,醋意大发地指着她问道:“此女子是何人?表哥你深夜至此,不会是为了跟她……幽会吧?” 不等伍元茂出口反驳,方惠芷已觉不可能:因为若要同他人幽会,总要偷偷摸摸才成,怎会把褚本良一行人也带来?何况,在明面上,褚本良他可是邱知府的人……是了!褚本良怎得会在此处?邱亓晏不是差遣他去盯着那京城来的徐染士了吗?难道那其貌不扬的老头便是……? 心思转到此处,方惠芷不由吃了一惊,她连忙转身到徐染士身前对他深深施了一礼道:“官妇邱方氏,是淀梁知府邱亓晏的内室,参见巡抚大人。” 徐染士点头道:“邱夫人免礼。” 方惠芷起身后继续不放心地打量四周,她见这院子里虽有不少打斗的痕迹,但万幸的是,菜田并未被破坏!是以,她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便又疑心道:徐染士是如何得知此地的?且他为何会在今夜突然来此?我听邱亓晏说过,他此番来淀梁,不是只负责调查醉红衣一案吗?难道是……我们的秘密暴露了?!也不对……若是暴露了,这徐染士定会带众多官兵前来问罪才是。可眼前这情形,他只带了褚本良一行人,而褚本良又是我表哥的人……这……我倒有些想不明白了…… 因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惠芷便求助似的看向伍元茂。 谁知,伍元茂却狠狠瞪她一眼,并不为其解惑。 方惠芷刚想发作、大骂伍元茂不知好歹之时,却见门外那放哨官兵一脸慌张地进来报信道:“伍知州、褚总兵!邱知府……邱知府他带着大队人马朝这边来了!” “什么?!”方惠芷与伍元茂齐齐大惊道。 且在惊恐之下,方惠芷竟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躲进去。 伍元茂见状怒道:“慌什么?!” 方惠芷这才勉强从原地站下,只神色间依旧惶惶。 伍元茂斜眼问众人道:“他怎会知道此处?” 他,指的自是淀梁知府邱亓晏。 褚本良等人一概摇头说“属下不知”。 徐染士见后,故意道:“褚总兵怎能说不知呢?方才在婉芳阁中之时,不是你亲自让手下的亲信去请那邱大人来此处的吗?” 伍元茂闻言,侧着身子眯眼看向褚本良,意欲不明地问道:“是你请来的?” 褚本良因忌惮徐染士巡抚的身份,是以,当下并不敢直接说出实情,而只能结结巴巴道:“这……这……伍知州,你知道不是这样的!此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哼!”盛怒之下,许多事情伍元茂根本来不及细思便大发脾气,褚本良见状,心下直呼自己倒霉。 正在几人互相猜忌之时,邱亓晏已经带着两队官兵进来了,一时间,这小小的隐芷别院里便显得更加拥挤起来。且有些官兵还直接踩踏在了那些青菜花地上,方惠芷见后,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却也不敢言语。 邱亓晏先是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又径直走到徐染士面前,对其行了个毕恭毕敬的官礼后,才不满地看向方惠芷道:“夫人方才不是说要去你那姨家表姐府上推牌九吗?怎得现下人却在此处?且我进来之时,发现此别院被叫做‘隐芷别院’,这四字……可是何意啊?” 方惠芷听后,竟臊得满脸通红。 就在她支支吾吾不知作何解释之时,墙头之上竟传来一阵少女的娇笑声:“这你都不知道?我看你这淀梁知府,可算是白做了!” 众人齐齐抬头往上看去,发现一娇俏少女正开心地悬着双腿,坐在东面的院墙之上。此外,她身边还坐着一个默不作声的玄衣少年,那少年正伸手不断地从少女手里的牛皮纸中拿走几块吃食再塞进自己嘴里。且看他的表情,那吃食竟似是什么人间美味一般。 少女见状,蹙眉抬手重重地拍了下那少年的手背,斥道:“这是我发现的!你少吃些!” 少年不满地嘟起两片厚唇道:“姑娘家家的,就是小气吧啦!” 沈一心见状,不由取笑道:“武姑娘,你和我陆师弟在前日夜里不还是水火不容的敌人吗?怎得只隔了一日光景,便变成有食同吃的至交好友了?” 武永“呸”了一声才道:“你莫要乱说!谁和他是至交好友?只不过是他瞧我手里有些稀罕吃食,便想着与我套近乎罢了!” 陆非适脸一红道:“谁想要同你套近乎?那……那这好东西还不是你从淀梁府衙的后厨里偷来的?又不是你自己的……得意个什么劲!” 方惠芷突然指着陆非适道:“就是他!就是他告诉我把守在隐芷别院里的天神坛的人被一帮官兵给杀光了!” 第104章 送给邱知府的大功 说完之后,方惠芷才觉自己言语间颇为不妥,惶恐之下她不由向邱亓晏和伍元茂的脸上偷看而去,但见二人面色皆冰冷阴暗。 邱亓晏更是看都不看方惠芷一眼,直接对武永道:“小丫头,方才你取笑我不知这别院名称的涵义,现下不如由你来说说……这地方,为何会被叫做‘隐芷别院’?” 武永笑笑,眉眼间皆是一片天真烂漫,她道:“邱知府此话问的……可是当真?” 邱亓晏心灰意冷地看了方惠芷一眼,点头道:“自是当真……” 方惠芷见状,心已是凉了一半:邱亓晏年轻时便已是淀梁城最有名的才子……现下,他怎会不知这“隐芷别院”四字的粗浅之意?可如今,他却当众出言询问,怕是……怕是他再也不愿顾及我们夫妻间的情份和他自己的脸面了! 而伍元茂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取而代之的是面如死灰的惊悸,他心道:我本想着尽快找个法子好将这徐染士撵走,谁知,这邱亓晏却又过来横插一脚!且现下瞧他的意思,竟是要公开我与芷儿之间的关系?这可如何是好……?还有,这院子底下的东西,他到底知……还是不知?! 两人心下各怀鬼胎之际,武永却在高处晃悠着双腿咯咯笑道:“那民女可就献丑了!邱知府莫怪!” 邱亓晏阴沉着脸点点头。 武永便接着道:“依民女之见,这‘隐芷别院’啊,可是着实和你的夫人有些关系……你瞧这‘隐’字自是‘隐藏’之意,而‘芷’却是你夫人的闺名。那顾名思义,‘隐芷’的意思,便是要将你的夫人方氏在此处给藏起来咯!” 伍元茂与方惠芷一听,脸上尽显慌乱与难堪,方惠芷更是矢口否认道:“你是从哪里跑来在此胡言乱语的野丫头?不光偷我们淀梁府衙的吃食不说,现下竟还想污蔑于我?这别院……这别院虽归我表哥所有,但我们二人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兄妹关系……” 武永吐吐舌头道:“邱夫人莫急,我也未说你和你伍表哥之间不清白呐!自古以来,这表哥给表妹买栋宅子什么的,不都是十分常见之事嘛!只是……在这宅子的牌匾上头明明白白地写着:表哥要将表妹给藏起来这事……可就十分不多见了。” 方惠芷一时间被气得哑口无言,伍元茂更是脸色酱紫。 而院内的众人见状,也忍不住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且邱亓晏发现,褚本良手下竟也有几人是知道此事的,这让他十分疑惑。 可此时的情形,容不得邱亓晏多思。他冲方、伍二人拂袖“哼”了一声,暂时将此事撂下,才又问武永道:“丫头,你方才在我淀梁府衙之时说徐大人他身陷险境,若我不亲自率领百余人前来,他定会性命不保?” 武永挺胸道:“正是!” 邱亓晏看不出喜怒道:“我虽不知你这丫头的来历,但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如今,徐大人正好好地站在这里,你还敢说‘正是’?你可知,戏弄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为了不让陆非适将好吃的都吃掉,武永赌气往嘴里塞了许多,此刻听邱亓晏突然质问,她只能含混不清地辩解道:“我何罪之有?……我帮你捉住你那不守妇道的妻子同伍知州私通一事,这不是大功一件吗?你怎得反倒要怪罪于我?” 邱亓晏闻言,脸色一沉道:“哼!这是我的家事!哪轮得着你一个小小丫头来指手画脚?且你虚报险情,让我连夜调动百余名淀梁官兵,这罪……已然不轻!” 沈一心此时突然插话道:“邱知府莫要着急动怒,我和我家小妹都无意插手邱大人的家事。今夜之所以在匆忙之中请邱大人过来,可不止是让您来见证尊夫人与伍知州的‘兄妹情谊’,而是有一件天大的功劳,需要邱大人你亲自来认领才是。” 闻言,方惠芷与伍元茂互相对视一眼,二人心下皆生出不好的预感,但又苦于眼下无任何可化解此困境的对策,便就只能如别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般呆立在当地。 邱亓晏这才往沈一心脸上望去,见此人是个极为年轻貌美的姑娘,不由皱眉道:“你是何人?我瞧着你年纪不大,说起话来的口气倒是不小!” 徐染士这时上前替沈一心解释道:“邱大人可完全信任此人!她是……在这淀梁城内助我办案的沈特使!” 沈一心心道:这徐大人倒是会做人,情急之下竟给了我个可以让人信服的朝廷身份!只不过……这特使?听起来却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邱亓晏疑惑地看了沈一心一眼,知道此刻纠结她的身份无任何意义,便耐着性子问道:“那……这位沈特使,你有什么大功需要邱某人来领?” 沈一心笑道:“不敢不敢!邱大人言重了!这份大功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特使给您的,而是徐大人特意留给您的!” 见邱亓晏已然有些不耐烦,沈一心便不再卖关子。 她吩咐邱亓晏在院内的四十余官兵分别从田地的两头拿农具开挖,邱亓晏对此举虽十分不解,但看在徐染士的面子上,他还是命手下照做了。 方惠芷与伍元茂见状,免不了心如擂鼓、胆战心惊!关键时刻,他二人还想在天神坛弟子的掩护下逃跑,却被陆非适与武永还有刚刚赶到的青月,给拦了下来。 陆非适与青月同天神坛的一行人缠斗在一处,而武永却单手拿把可伸缩的双头匕首分别架在方惠芷与伍元茂的脖子之上,另一只手依旧悠哉悠哉地伸进自己怀里拿吃的。 方、伍二人见那匕首竟能随着自己移动的位置任意伸长或缩短,在武永的威胁下,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再轻易乱动。 邱亓晏只淡淡地瞥了被制住的方惠芷一眼,之后便不再理她,而是凝神往官兵的锄头下方看去。 不多时,就有一南面的官兵直身叫道:“邱大人,这下面似是有个大铁皮箱子!重得很!” 紧接着,北面的官兵也道:“邱大人,此处也有!” 邱亓晏心中一动,命人将所有的箱子都挖了上来,整整齐齐地码好又点数之后,才发现足足有九十箱有余! 此时,沈一心见陆非适已杀天神坛弟子三人,青月又杀两人,便一跃过去,出手将龚胜一招拿下。 而褚本良见伍元茂这边败局已定,这才赶紧派手底下的官兵将天神坛的人全部捆住手脚,这边的喊杀之声也随之消停。 龚胜狠狠瞪褚本良一眼,他也只作不知。 之后,邱亓晏才转身深吸一口气,命令道:“将箱子全部打开!” 等官兵上前依次打开后,众人才发现,这里面竟全是些白花花的元宝银锭!且每一箱,都足足有万两之多! 邱亓晏从中拿起一个,命人举过火把,仔细查看那银锭的背面,发现上面竟用官印印着“俞庆灾银”四个小字,邱亓晏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直接拿银锭向方惠芷与伍元茂的头上、脸上砸去,嘴里骂道:“瞧你们做的好事!你们表兄、表妹互有奸情也就罢了!现下竟然……竟然还敢私窃灾银?!实是……罪该万死!” 第105章 被突然加封的沈特使 伍元茂见状,本想来个死不认罪,但方惠芷却率先开口辩解道:“相公!相公!不是我们私窃灾银!而是那……万有里!是他!他本是俞庆的承宣布政使!是他侵吞了俞庆的灾银后,又托我和表哥保管……对对对!我们只是代为保管而已,并不是私窃灾银啊相公!” 伍元茂暗骂方惠芷蠢笨如猪,知道她但凡认下这个罪名,之后便是如何狡辩也无用了。 果然,邱亓晏冷冷道:“我还未开始审问你,你倒自己先领罪了?如此甚好!给我省了诸多麻烦。” 方惠芷见邱亓晏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由神色哀怨道:“相公,你我恩爱十几年,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方惠芷有此一问,只因她深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根据大祯律法,她和伍元茂都是要被处以极刑的。思及此处,她心下自是极怕,是以,才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邱亓晏身上。 且她还自负地想着:邱亓晏素日里极为疼爱我,之前,不管我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地满足。此番,就算他知道了我与表哥的偷情之事,也定会因为心下怜我、爱我,舍不得将我怎样……我只需好好求求他,再多说两句软话,说不定……说不定他会连我侵吞灾银一事也从轻处罚! 打定主意后,方惠芷便开始哭诉,说她和伍元茂都是被那万有里给利用了,二人并不知这批白银是俞庆的灾银。又说她与伍元茂之事做的甚是不对,以后保证万万不会了…… 谁知,不管她说得怎样天花乱坠,邱亓晏都只冷冷地看着她,从头至尾,不说一句话。 见状,方惠芷的心下才开始彻底慌了,且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眼前这个凛若冰霜的邱亓晏同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疼自己的邱亓晏……太不一样了!他的眼神冰冷又沉默,竟好像对自己的境况漠不关心一般。 方惠芷的胸口一阵钝痛:原来自己竟如此依赖邱亓晏!想想自己之前仗着他的钟爱做的各种恃宠而骄之事,竟似恍若隔世…… 过了半晌,邱亓晏终于开口淡漠地问道:“说完了?” 方惠芷失神地看着他,呆滞地点了点头。 邱亓晏看向徐染士道:“徐大人,丢失的俞庆灾银现已几乎全数在这院子里。且瞧此情形,此事应当与邱某的内人方惠芷与淀梁知州伍元茂二人脱不了干系!是以,依徐大人之见,他二人应当被押送至京城审理,还是由下官在淀梁开堂问审?” 徐染士看了邱亓晏一眼,见他虽极力掩饰,但眉眼间却还是有遮盖不住的苦涩,便知他对他的这位续弦夫人应是极为喜爱的。是以,徐染士权衡了半晌才道:“俞庆灾银一案,事关重大!若是我们一行人舍近求远地去京城审理,那势必要在路上多费些时日。而此举,也定会耽搁灾银在俞庆城内的发放,让灾民们愈发民不聊生。因此,依老夫之见,不如明日便在淀梁府衙开堂审案,由邱大人你做主审,老夫做陪审。之后,我再将审理结果呈交给圣上,此事便算是了结了。” 邱亓晏知此要案涉及自己家眷,作为淀梁知府本应避嫌,但徐染士却依旧让自己参与审理,已是对自己有着三分薄面与五分信任。是以,他当下便谢过徐染士道:“多谢巡抚大人信任!下官……一定秉公办理!” 徐染士捻须点头道:“如此甚好。” 邱亓晏又道:“可徐大人此番来淀梁,不是为了调查醉红衣一案吗?怎得如今却……?” 徐染士接着他的话道:“怎得如今却插手俞庆灾银一案?” 邱亓晏犹豫着点头后,徐染士才又道:“只因一俞庆好友交代过老夫此事,且他在信中还详细描述了俞庆百姓如今已无粥可吃的惨状。邱大人应知,以我大祯如今的国力,朝廷那帮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给那里的灾民拨出第二笔赈灾之款了。是以,老夫便想着,即便没有圣上的交待,老夫也应当在此事上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且灾银如若能被顺利追回的话,那老夫也算是救了许多俞庆百姓的性命。老夫此举,不求有功,但求无愧于心!于是,在淀梁追查醉红衣的空隙,老夫也一直在打探那俞庆的承宣布政使万有里的下落……直至前几日,老夫终于找到了一个叫彭成的人,此人与万有里的样貌特征极为相似。只是,还未等老夫通知你们淀梁官府,他便在前日夜里,因意外葬身火海了……” 邱亓晏道:“万有里……死了?” 徐染士点头道:“不错。此事,乃老夫还有其余一干人等亲眼所见。” 闻言,方惠芷突然神色怪异地笑着出声骂道:“这个杀千刀的!死的好!便是他……便是他害得我陷入如今的境地!他还说等溶了这批银子,便能带我享尽荣华富贵……呵呵呵……我也是鬼迷心窍!放着好好的知府夫人不做,偏要信那人的鬼话!不过……想这乱世之中,那可是一百万两白银呐!是我夫君他,足足几辈子的俸禄!谁人能不动心?!你不动心……?还是你不动心……?” 说着说着,方惠芷竟趔趄行至众人眼前,并随意对人发问。 邱亓晏见方惠芷在大惊大悲之下,心智已然变的有些疯疯癫癫,心下不免难过。但想到方惠芷之前背着自己所做的那些偷情、敛财之举,又顿觉自己的一片痴心错付。 思及此处,邱亓晏的心下不仅未增同情,反倒更添了几分狠戾。随后,不管方惠芷在那里如何装疯卖傻、如怨似泣,也都不再去管她,只继续同徐染士道:“既然万有里已死,那……徐大人你,是如何追查到此处的?” 徐染士道:“老夫对追查之事不甚在行,此事全凭沈特使相助!” 闻言,众人齐齐向沈一心望去,沈一心这才记起自己刚刚被加封的特使身份。 只见她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沈某不才,能找到这批灾银,全凭误打误撞而已……” 徐染士道:“沈特使,你可跟徐大人大致说下!以便明日堂审之时,能对邱大人断案多些帮助。” 第106章 被窃灾银的始末 沈一心听后,只得言简意赅道:“徐大人只给了我两日期限追查此事,但万有里已死,那批灾银被藏在何处就再也无法直接得知,我便只好着手从别处找线索。而徐大人之前又曾告知于我,他自那位俞庆好友的书信中得知,邱知府的续弦方氏,在年轻时与俞庆承宣布政使万有里有些极为深厚的交情……” 说到此处,沈一心不禁抬头看了邱亓晏一眼,但见他神色平静、目光坦然,便知他应是知道此事的,是以,她接着说下去道:“而后来据我探访得知,那万有里竟在淀梁盘桓数日不肯离去,且那批灾银也被他藏匿的毫无踪迹,沈某便猜想,这淀梁城内定是有有些权势的人在暗中帮助他!且那人,极有可能就是与万有里有些旧事的方氏!而方氏在淀梁城中最大的倚仗又是邱大人,是以,我本能的认为,这批灾银极有可能被邱大人和方氏合伙藏在了淀梁府衙里。于是,第一日整整一日,我都在淀梁府衙内搜索那批灾银的下落。可……结果可想而知,沈某毫无所获!当晚,沈某夜不能寐,想着白天躲在府衙后院之时,曾听丫鬟们说起过的闲话,她们说方氏即便与邱大人成婚之后,也是个极其不安分的,素日里除了借由打牌的名义与她表姐的夫君私通外,竟还与自己的表哥伍知州也有那苟且之事!后沈某因为十分好奇这位性情豪放的邱夫人,便挟持了其中一个知情的丫头,向她打听那方氏的身世。她告诉我,方氏本是伍知州从南方买来的瘦马,因她生的极美,等邱大人的原配夫人因病逝世之后,伍知州便给了她一个表妹的身份,并借机将她献给邱大人做继室。这也是为何,方氏会在年轻时便识得远在俞庆的万有里万大人,并与他有些常人所不及的情分了……” 武永笑道:“平时看你一身正气凛然的样子,我竟不知,你还是如此爱听墙根之人!” 沈一心听后,只不以为意地笑笑,对此嘲讽却是闭口不谈。而邱亓晏则神色复杂的看了方惠芷一眼,见她眼神怔怔、表情呆滞,脸上还有些许陷入回忆的神色…… 又听沈一心接着往下说道:“后我先去找了与方氏私通的这位表姐夫,但见他软弱寡言,一副万事皆不做主的模样,便料想,方氏定不会放心将如此大批银两交至此人手上。但为防止我判断失误,我便着我陆师弟一直盯着那人的行踪。而我自己则直接去了与方氏牵扯最为深厚的伍知州府上。沈某在那里待了不过半晌,就见有江湖打扮的人士前去熟门熟路地找伍知州,并和他说什么:十万两银子只溶出不及那一半的数量……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伍知州听后,自是十分动怒,随后,便与那人一起,悄悄地来到了这隐芷别院内。我一路尾随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知晓此处了。且待那伍知州走后,我又大致勘探了下这别院……我见这里土地松软,绿头菜花长得极为茂盛,再仔细看去,竟似是最近才种植的一般。是以,根本不用细思,那么大笔难以藏匿的灾银,定是在这绿油青菜的土地下面!之后,我又在天神坛弟子的说笑中得知,这里原来竟是方氏与伍知州经常幽会之所,且所知这别院之人甚少,只有二人的几个心腹才知……” 说到此处,沈一心意有所指地看了褚本良一眼。 褚本良连忙把头一低,心下一阵惊慌。 沈一心又道:“这百万两灾银,如今只剩九十万两,想来少了的那十万两,正是被他们给溶了!沈某认为,他们的意图定是想将灾银暂时藏在此处,等待全部溶完又重新铸造之后,那上面便再也没了灾银的印记,由此他们也可彻底摆脱私吞灾银的嫌疑!邱大人若想要证据,现下那证据应当就在这几间瓦房之中!” 邱亓晏闻言,神色间略有犹豫,之后便差人去房内搜查。果不其然,不多时那几个官兵便抬出一些溶解以及铸造银锭所需的工具和模具,还有重新铸造出的、底部不再有“俞庆灾银”四字的四万多两白银! 接着,邱亓晏又让另几个官兵过来,命他们一齐将这些器物以及银锭全部搬回淀梁府衙,说要收作明天的证物所用。 伍元茂与方惠芷见状,二人脸上皆是一片万念俱灰的死寂。此事,竟还未容他们多加辩解,便要就此定案了吗? 方惠芷忽然恨恨地看向沈一心,觉得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步田地,全都是她多管闲事所致。 但沈一心却不自知地继续道:“后来,我便将此事禀明给徐大人,又同徐大人带褚总兵一行人来此一探究竟了……” 邱亓晏点点头,心力交瘁地看向方氏道:“其实,你是瘦马之事我早已得知,但因我怜你、惜你,是以,便从未揭穿你。可你却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情意!不仅背着我同别人偷情,还费尽心机地想要隐匿、重铸这批灾银,这与你之前所说的不知它们是灾银一话背道而驰!我对你……倍感失望!唉,如今……你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脱罪了!” 方惠芷十分安静地站在那里听邱亓晏说话,目不转睛又含情脉脉。 邱亓晏叹口气,吩咐褚本良先押送方氏和伍元茂回淀梁府衙地牢,明日对二人再行提审。 可还未等褚本良应下,方惠芷与伍元茂的脸上便齐齐现出一线意料之外的生机,二人还惊喜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沈一心见状,连忙上前阻止道:“邱大人,不可!” 邱亓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道:“何事不可?沈特使这是……何意?” 沈一心道:“只因这褚本良褚总兵,他也是伍知州的人!如若邱大人执意让他押送方、伍二人回淀梁府衙,那他们必定会趁机逃脱!” 邱亓晏拧眉看向褚本良,只见他双肩一抖跪在地上,且脸色颇为惶恐地否认道:“属下……属下不是!” 邱亓晏不去理会他,而是问沈一心道:“哦?此事,沈特使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第107章 邱夫人的一石二鸟之计 沈一心道:“这两日来,本我一直从未疑心过褚总兵,直至方才在婉芳阁中之时,我曾让他派人去淀梁府衙请邱大人你率百余名官兵来这隐芷别院。谁知,这位褚总兵在听了这别院的名字后却神色有异,接着,我又发现他派出的所谓亲信并未向淀梁府衙的方向而去,而是反之向西,这让沈某十分不解!为解沈某心中疑惑,我便暗示我小妹和青月姑娘去暗中跟踪那名亲信……” 说到这里,沈一心看向武永道:“武小妹,你便来和邱大人说说,你跟着的那名亲信,他去了哪里吧?” 武永嘴一撇,显然并不喜欢沈一心对自己的这个新称呼,但她倒也未出言讥讽,而是依言答道:“当时我和青月出了门,走了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便看到那名亲信直奔知州府邸而去,而并非是之前所说好的淀梁府衙。我知事情有异,便让青月继续跟着那人,而我自己却折返至淀梁府衙,翻墙进去,直接找到邱大人,并跟他说,让他率一百名官兵前去搭救性命即将不保的徐大人。随后,邱大人又问了我几个问题,见我说的头头是道,自是不疑有他,这才率了官兵亲至此地。” 沈一心赞扬道:“我就知道,你小小年纪便聪明过人,此事交由你去办,定不会出任何差错。且你定会明白,我最终的意图便是要请邱知府带够足数的官兵抵达这隐芷别院里!” 武永不屑又傲娇道:“你少在这里溜须拍马!哼!马屁精!” 沈一心见状,也不与她计较,而是转头又向青月问道:“青月姑娘,你跟着的那位褚总兵的亲信后来去了哪里?” 青月茫然地摇摇头道:“哪里也未去啊!他直接随伍知州一行十余人,来这隐芷别院了!” 闻言,邱亓晏的脸色立时就不好看了。他问褚本良道:“褚总兵,你的亲信怎得会跑到伍知州的府上去通风报信?此事,你作何解释?” 褚本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无力地辩解道,青月只乃一个青楼女子,她的话不可信。 沈一心又道:“方才说的只不过是褚总兵与伍知州有来往的其中一个证据。第二个证据便是我们一行人行至隐芷别院门口时,褚总兵竟脱口而出这是伍知州的别院!而此事,我和徐大人一路之上都未曾提及!诸位可还记得,前面沈某曾经说过,只有方氏和伍元茂的几个心腹才知道他们时常幽会的这个隐秘之所……若褚总兵与伍知州或是方氏之间毫无关联,那素日里一直待在邱知府身边的他,又是如何得知这别院是所属于伍知州的?由此,沈某心下自会怀疑褚本良与伍元茂之间的关系。其三,沈某还发现这位褚总兵竟与负责在此地把守的天神坛弟子似是旧相识,除此之外,他还在我和徐大人要进入这别院时,对我们进行诸般阻拦,我便更加确认了自己之前的推断。褚总兵他,定是伍知州安插在邱知府身边的眼线!” 邱亓晏听后,心中自是有了答案。 “且……我猜……”沈一心接着道:“让褚本良去婉芳阁中监视徐大人一事,应当也不是出自邱大人你的本意吧?” 邱亓晏闻言,仔细回想了一番,才道:“不错!当时,是我夫人……方氏告诉我,说这许多时日过去,淀梁城中褚多官员被害一案却依旧毫无进展,徐大人那边怕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真正的醉红衣了!而她的表哥……伍元茂那边又得到确切消息,说徐大人准备将此事全权推脱给我这个淀梁知府,还说,他专门写了一道弹劾我办事不力的折子,想借机将我罢免!听闻此事后,我自是十分生气!随后,我便头脑一热,在方氏的唆使下,随意找了个理由派褚本良带着一队人去那青楼内监视徐大人了!我想着,若是徐大人那边有任何异动,我再出面与他好生商议此事也不算太迟。谁知,这褚总兵去监视了徐大人两日之久,却并未给我传递回任何消息,直至今夜……最后,还是由这位伶俐的小丫头将我带至此地……” 武永笑笑道:“邱大人,客气了。” 沈一心道:“邱大人向来精明,就从未想过这本是一件只需你和徐大人两人之间简单沟通的事,为何方氏却要大费周章地让你特地派一队人马故意去引起徐大人的注意?” 邱亓晏拧眉道:“沈特使的意思……这是我夫人……方氏,故意而为之?” 沈一心点头道:“不错!据沈某猜测,因方氏手里握着大批烫手的灾银,而在这批灾银没有被完全重铸之前,她必定要为自己和伍元茂争取足够的时间。且方氏身为淀梁知府的夫人,此番一定知晓徐大人他在暗中调查灾银一事。而为了将徐大人的注意力从真正私藏灾银的伍元茂身上引开,她便只好利用知府大人你了……” 邱亓晏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之后才吐了口重气道:“沈特使的意思是,方氏让我派褚本良一行人前去盯着徐大人的意图,乃是要让徐大人以为是我邱亓晏私藏了那批俞庆灾银,才做贼心虚地让人监视于他?而徐大人一旦对我产生怀疑,便会将搜查方向集中在淀梁府衙或是其后院之中,那,此举便可为方氏和伍元茂重铸灾银拖延时间?” 沈一心点头道:“不错。沈某正是此意!且沈某一开始时确实也上当了,第一日我逗留在淀梁府衙内搜索一整日无果,便是最好的证据!” 邱亓晏听后,心中极为难过。他不仅痛恨方惠芷从未将自己当成她最亲近之人,而且更为可恶的是,她竟一直在处心积虑地利用自己! 邱亓晏眼神疏离地看了方惠芷一眼,低声笑道:“方惠芷,你使得……好一手一石二鸟之计!” 方惠芷心中一颤,虽嘴上不言语,但再看向沈一心的眼神里,更像是淬了毒。 她忽地从旁抽出其中一名官兵的佩刀,抬手就向沈一心头上砍去。 “沈姑娘小心!”却是唐御第一个出声惊呼。 方惠芷身上没有任何功力,自是伤不了沈一心分毫。 沈一心轻轻巧巧地制住方惠芷,并将她随手向旁一推,又奇怪地看向一直躲藏在官兵后面的唐御道:“唐二公子?怎得你还在这里?我似是……自伍知州和方氏进门,就再也未曾见过你!我还以为你自行离去了呢!” 唐御闻言,先是打个哈哈,随后才慢吞吞地自那官兵身后走出来。 方惠芷盯着他打量了半晌,见他身材瘦削、模样出众,很快便挺直腰板儿微笑道:“你是……几个月前我在京城庆元馆之时,结识的那位……唐公子?” 唐御见方惠芷果然认出了自己,只好尴尬地笑笑道:“阿芷姐姐……唐御……唐御方才不是故意躲着你。只是唐御从未想过,阿芷姐姐你竟是这淀梁知府的夫人呐!” 第108章 影灯舞中飞蛾扑残烛 方惠芷笑道:“原来……方才唐公子竟是一直在躲着我……怎得,我的样貌……难道生的十分可怖不成?” 唐御赶紧摇头道:“自然不是!阿芷姐姐你独一份的风流姿色,唐御欣赏至极。只是……只是碍于阿芷姐姐你真正的身份,唐某才不敢上前相认!唉!唐某愚钝,之前竟以为……以为阿芷姐姐你是那楼子里的姑娘,是以那日才……且怪不得唐御日后再去那庆元馆找你之时,郭妈妈便告诉我说,她们那里从未有你这么个人!” 方惠芷得体地笑道:“唐公子如此认为倒也十分不错。毕竟,我之前做的也是和楼子里的姑娘们差不多的营生。只不过,我的命比她们好,一早就遇到了疼我、惜我的相公。是我……自己不懂珍惜……” 说到此处,方惠芷既含情又愧疚地回头看了邱亓晏一眼,然后才接着道:“那次我远去京城的庆元馆,其实是为了同我一位苦命的姐妹团聚。她同我一样,原本都是十分低贱的扬州瘦马出身,可惜,她却没我运气好……唉,多年来,她不仅辗转于多人之手,最后,更是被一位家道中落的世子直接卖到了青楼里。后来,她便给我写信,说自己染病多时,已是命不久矣,是以,才想见我最后一面。因我原先与那位姐妹的关系十分要好,当下即想好了说辞,跟夫君辞行去了京城……谁知,那日午时,我在她房里休息之时,却遇到了年少风流的唐公子你……” 邱亓晏和伍元茂见方惠芷竟还同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人纠缠不清,顿觉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唐御察言观色后,赶紧解释道:“邱大人莫动怒,唐某和这位阿芷姐姐之间……清白的很。那日,我因贪恋阿芷姐姐身上那股甜丝丝的味道,便只枕在她的玉臂之上,堪堪睡了半个时辰而已!且阿芷姐姐也只当我是她的小阿弟,并无其他!哦!对了!阿芷姐姐你还记得吗?你曾给了我这个!” 言罢,唐御连忙从怀里掏摸出一个小瓷瓶来。 沈一心认得那个瓶子,她脱口而出道:“这个是前两日在刘林庄山神庙中时,你洒在烧鸡之上的……甘梅粉?当时你说是京城楼子里的一位姑娘亲手研磨了送你的……那位姑娘……竟是……方氏?!” 唐御喜道:“不错,沈姑娘!这好东西……正是阿芷姐姐给我的!那日,我去庆元馆玩耍,偶然闻得阿芷姐姐身上有种甜甜、酸酸、十分沁人心脾的梅子香味,便觉它和其他女子身上的艳俗脂粉香气十分不同,是以,我才一直缠着她,跟她讨要这香料的配方……最后,直至阿芷姐姐给了我这瓶她亲手研磨的甘梅粉,我才肯作罢。” 方惠芷难得笑得十分温柔道:“但唐公子你却忘了一件事……当时我便说,这甘梅粉是用淀梁的甘梅所做,是以,味道才如此馨香、特别。而如若用大祯其他地区的甘梅来做,便都不是这个味道。如今唐公子你已然身在淀梁,却忘了这……梅子的来历……” 唐御反驳道:“谁说我忘记了?我最记得阿芷姐姐说过的话了!且我昨儿个还想着,要买它许多的新鲜甘梅带回家去,再将它们晒干、亲手研磨成粉呢!” 方惠芷闻言,本想轻松地对着唐御笑笑,却不自觉地露出一脸的苦涩。 唐御见状,心下很是不忍,于是他头脑一热,突然开口替方惠芷向邱亓晏和徐染士求情道:“知府大人、巡抚大人!我这位阿芷姐姐……她不是坏人!她定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才做的这如此糊涂之事!不如……不如二位大人网开一面,放过阿芷姐姐可好?若是你们担心灾银一事……我……我乃苏州唐府的二公子,我父亲唐臣他是商贾巨富,家财无数!不如,我就代阿芷姐姐再赔给俞庆的灾民们一百万两白银如何?还请你们不要追究阿芷姐姐的罪责便是……” “哼!你好大的口气!”不等唐御再说下去,邱亓晏便怒气冲冲地打断他道:“且不说你有没有那个实力替方氏另拿出一百万两白银!即便有,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替她赎罪?你是她的至亲至爱之人?还是金口玉言的当今圣上?再者,方氏同伍元茂二人私藏灾银多日,导致俞庆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这笔账……唐公子你又想如何清算?!” 见唐御支支吾吾地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邱亓晏更是一甩袖子骂道:“哼!自不量力!” 方惠芷见邱亓晏说话时眉眼间皆是一片大义灭亲的正气凛然,又看他似是并不愿意其他人出面来搭救自己,不由心灰意冷。 不过,她也知道,灾银一事,事关重大,是以,不管是由谁出面,自己最后皆是死路一条,倒不如…… 心中打定主意后,方惠芷便绕过唐御,直接将肩膀横在前面,用整个身体狠狠向沈一心撞去!且她嘴里骂道:“都是你!都是你个多管闲事的臭丫头!若是没有你!今夜的一切之事都不会发生!我恨你!做鬼都恨你!” 沈一心正凝神准备躲过方惠芷的功夫,方惠芷却忽地跃起腰身用足尖在她肩膀用力一点,后又急速往反方向飞了出去!最后,她竟极为精准地一头撞在了其中的一个装满灾银的铁皮箱子之上!只一瞬间,方惠芷的头便成了个血葫芦! 众人想过去搭救,却是已然来不及。 伍元茂见状,冷哼一声,不作任何言语。 邱亓晏却觉心下一阵抽搐的疼,只脸上还在努力克制。 只唐御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将方惠芷抱在怀里,哀戚道:“阿芷姐姐!你怎得如此糊涂?为何要寻死?!” 方惠芷虚虚一笑道:“唐阿弟不知,我如今身犯死罪,是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了!我此举……只不过……只不过是想让我夫君知道,并非是他将我处死,而是……而是我自愿赴死!如此一来,我夫君日后对我……也可少些愧疚……” 邱亓晏闻言,不由哀恸出声,方惠芷却已然断气,不能再作任何回应。 沈一心见状,内心十分震动。且她恍惚中记起方惠芷方才在临死前所说的一番话,一时间难免认为正是由于自己堪破了方惠芷的丑事和灾银的真相,才导致她羞愤难当,最终选择用此种惨烈的方式了结自己……沈一心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而武永却在此时开口问道:“我瞧着这邱夫人一副并不会任何拳脚功夫的样子,怎得她这最后一招,却似是甚江湖门派的武功招式一般……?” 唐御听后,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幽幽道:“武小妹不知……阿芷姐姐这最后一式并不是甚武功招式,而是作为扬州瘦马都必须精通的‘影灯舞’中……‘飞蛾扑残烛’一式。唉,这舞跳起来本是极柔、极美、极虚、极幻的……谁知,阿芷姐姐却……想必她要告诉我们,她便如同那扑火的飞蛾一般,无论生死,都不曾后悔过吧……” 第109章 叫你一声沈姐姐 邱亓晏闻言,脸上一阵怅然。 随后,他命一名副总兵和几名自己信任的官兵将伍元茂同褚本良一起押解回淀梁府衙的地牢,又吩咐两名官兵叫来马车,将九十余万两灾银分批次搬运上去,最后才亲自抱起方惠芷的尸体,率领一众人等告辞而去。 剩下的徐染士几人也零零散散地陆续走出隐芷别院,只沈一心失神地走在最后面。 武永见状,故意落下几步同她并肩而行。 随后,她伸手入怀拿出一块吃食直接塞进沈一心嘴里,催促道:“快尝尝,好不好吃?!” 沈一心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听话地嘴巴动了两下,接着便觉酥脆和浓烈的感觉充满了整个口腔。 她眼色终于一亮道:“好吃!这叫什么?” 武永哈哈一笑道:“只是普通的小米锅巴而已。” 沈一心闻言,不由一蹙眉,再仔细咀嚼两下,发觉口中真的是小米的香味后,才疑道:“我在梧桐山上修炼之时,与我陆师弟吃的那些干巴巴的小米锅巴,怎得不是这个味道?” 武永鄙夷地看了沈一心一眼道:“哼!你们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能知道什么新鲜吃法?这个小米锅巴虽也是锅巴,但与你们吃的那些个黑乎乎的东西,可是大不相同的。” 见沈一心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武永不由笑嘻嘻道:“其实……之前我也不知锅巴还有此种绝妙吃法!只是今夜偶然到了那淀梁府衙的后厨,我才发现那里的厨子是个极其会吃的!我见他先将小米锅巴从锅中全部揭下,之后再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接着又放在热油里滚两滚,最后则涂抹上他自己特制的酱料。嘿嘿,尤其是刚做好之时,你不知……那叫一个飘香四溢!且让我武永见了此等好东西,哪有不从他手里偷抢过来之理?” 沈一心道:“武小妹真是本事,在帮我办正事之余,竟还有闲暇功夫去偷人吃食?且,武小妹可知,从别人嘴里夺下食物乃是这天底下最无品之事?” 武永见沈一心先是对自己一顿挖苦,后又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品德败坏,不由小嘴一撇,就想发作。可沈一心却又笑起来道:“不过……这东西实在好吃!你身上可还有?便再给我两块尝尝,让我也陪你一起做一回那无品之人吧!” 武永闻言,这才“噗嗤”一笑,接着又大方地掏出一把锅巴放在沈一心手里道:“我剩的也着实不多了!这些给你,你莫再跟我讨要!再者,这东西虽十分可口,但也不易多食。因它味道辛辣的很,你还是少吃为妙!不然,我担心……沈姐姐你这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上,可就要长出些不太美观的小豆子啦!” 沈一心道:“你……你叫我什么?” 武永低头一笑道:“沈姐姐啊!我瞧着你这模样,定是要比我大些!且方才你既然称呼我为武小妹,那你自然就是我的姐姐了!” 沈一心欣慰道:“我还以为你这个小鬼头,要一辈子都将我当成敌人呢!” 武永吐吐舌头道:“好了!你此番可笑了!之后便不许再因方氏之死一事,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沈一心感动道:“你怎知……我是因此事消沉?” 武永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个大圈道:“哼!都写在你脸上了不是?” 沈一心连忙用手揉揉自己的双颊,发现确实有些僵硬。 又见武永忽然正色道:“方氏要自寻死路,那是她咎由自取!跟你有何关系?你切莫要信什么她做鬼也不放过你的鬼话!若我大祯朝,人人都因惧怕触犯国法之人提前寻死而选择不去说出真相,那这世间的公道何存?!且此举岂不是在变相地放任所有的坏人胡作非为?还有,那许多因方氏而丧命的俞庆灾民们的冤屈又要到何处去伸?沈姐姐,你本就是一身正气的侠义之士!这大祯,需要无数个像你一般的人来匡扶正义!倘若你在做了正义之事后,又因他人的言语而去追悔和自责!那……这‘正义’二字,岂不是成了一纸空谈?” 接着,武永又低头小声道:“沈姐姐你且看我!我用醉红衣的身份杀了多少该死的狗官?哼!我若像你一般,杀人之后便犹犹豫豫,怕是……也成不了如此气候了!” 沈一心这才恍然想到,武永虽是小小年纪,但却已是名动淀梁、百官们闻风丧胆的醉红衣了!自己怎得……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 想到此处,沈一心的心下果真有些释然,她笑道:“多谢武小妹提点,姐姐我……记下了!” 陆非适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二人一眼,不解地问武永道:“你不是一向很看不上我师姐的吗?怎得现下却愿和她如此亲近?” 武永冲他翻个白眼,不客气道:“要你管!” 陆非适一怔,之后便扭头不再理她。 唐御因方才亲眼目睹方惠芷的死,心下便一直在感慨:如此佳人在转瞬间便化作一缕芳魂,实是可惜!且在唐御看来,只要是女子,即便她犯了天大的过错,也应当被无罪赦免,更何况还是像方惠芷那般温柔、奇丽的女子,最不应当去追究她的罪责……如此这般地想着,唐御的脸色便一直惋惜着,一路无话。 回到婉芳阁后,徐染士摒退了众人,只留沈一心与武永二人在自己房里。 徐染士率先道:“沈姑娘,此次你办事得力,老夫很是欣慰。这表明,老夫果真未看错人……” 沈一心道:“徐大人,既然如此,那沈某就开门见山了!之前你答应我的,如若我帮朝廷追回灾银,你便要许我一你能力之内的任意一事,此话,可还作数?” 徐染士捻须笑道:“自是作数。” 沈一心道:“那沈某便斗胆向徐大人你……索要一人!” 徐染士抬眉道:“哦?何人?” 沈一心一抱拳道:“正是这位醉红衣:武永姑娘。沈某恳请徐大人你……放过她!” 未及徐染士作答,武永却不在意地率先“嗤笑”了一声道:“沈姐姐,谁的性命用的着你来救了?这徐大人若是想杀我,那杀便是。我武永又不是个怕死的!你倒不如趁着此次机会,多向这位徐大人讨要些其他好处才是!” 徐染士看了面色坦然的武永一眼,才道:“老夫身为朝廷命官,不能知法犯法!沈姑娘可知,私放嫌犯,老夫该当何罪?” 第110章 回京领罪的勾当 沈一心道:“沈某自是知晓。不过……武姑娘这层醉红衣的嫌犯身份,只你知、我知、她知,还有我陆师弟知。除此之外,在这世上的其余之人全都不知!如此一来……徐大人你说她是醉红衣,她便是。你若说她不是……她自然也就不是!此番,徐大人若是放过武永,那你欠我的帮你找回灾银的情分,便一笔勾销,如何?” 徐染士愣了一下,才又笑道:“那老夫此来淀梁一趟,并未捉住真正的醉红衣回京,岂不是等于白跑一趟?” 沈一心道:“这便是在徐大人你能力所及之内的事了!徐大人回京后,只需向皇帝领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便可拯救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何乐而不为呐?” 徐染士气急反笑道:“你个小鬼头!想的竟是让我回京领罪的勾当!” 沈一心和武永一齐咧嘴笑笑。 徐染士又正色道:“罢了!罢了!朝廷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虽我在淀梁耽搁多日也未找出真正的醉红衣,但我却歪打正着地帮忙寻回了俞庆的灾银!这……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相信圣上不会对我重罚。顶多……罚我三个月的俸禄就是了。” 沈一心见徐染士终于妥协,不由高兴地一抱拳道:“多谢徐大人!” 武永却道:“沈姐姐,你此举可就太过客气了!这本就是徐大人之前应允给你之事,如今你为何又要在这边谢过?” 沈一心道:“武妹妹,不可在徐大人面前无礼。” 武永一撇嘴,表情不置可否,似是对自己刚刚捡回来的这条命毫不在意一般。 徐染士则若有所思地看向武永,出言叮嘱道:“日后,你们两个行走江湖,万事都要多加小心!且,尽量不要跟朝廷扯上关系,以免……以免他们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 沈一心与武永的心头齐齐一颤,她们不知,徐染士口中的这个“你”,到底在意指谁。若是沈一心,她是风见派的大小姐,此身份,应当没什么可隐瞒又怕朝廷发现的。可若是武永,那他…… 二人各怀心思之际,徐染士竟长长叹了口气,后又缓缓吟诵道:“点点梨香润,人间夜霖铃。琐窗秋暮寒,难见俏芙蓉。” 沈一心不知其意,但武永听闻此诗,却一时间眼中噙住了七分热泪,还有两分滚落脸颊。随后,她更是更咽着看向徐染士道:“你……你竟认得我?!” 徐染士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脸上似有悲戚之色道:“老夫曾是……武老丞相的门生……你……你且要好生活着,切莫再生事端。日后,老夫……怕是再也保不了你了。” 武永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见徐染士一直摇头,沈一心便识趣地拉起她的手,二人就此退了出去。 等武永回过神来之后,她二人已是到了沈一心房中。 武永寻了舒服的姿势坐下,开口问道:“既然徐大人已猜到我的身份……那你……也定是一早就知道了?” 沈一心将袖口处的青丝绸带解下,捋好放至桌边,之后又活动了下手腕儿,才坐下同武永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是武丞相的孙女是不错。但此事……却并不是徐大人告诉我的。” 武永抬眼道:“哦?难道我的朝廷逃犯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里……还有其他人知道?” 沈一心道:“并非。除了我和徐大人外,婉芳阁中的其他人并不知晓。” 武永道:“那便奇了怪了!……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沈一心淡淡地看了武永一眼才道:“是‘惊风将军’林岸!” 武永听后,不仅一改方才的警惕之色,还左手一拍桌子高兴道:“你竟见过我林大哥?在何时?何地?还有,你是怎么识得他的?” 沈一心见状,只得粗略将在刘林庄山神庙中,林岸救了自己和唐御一事简单地同武永讲述了一遍。 原来,当日沈一心、林岸与唐御三人都饮了许多酒,后来,唐御率先醉死了过去,只剩林岸与沈一心还有几分清醒。而林岸又觉对沈一心尤为一见如故,且加上沈一心风见派少掌门的身份,说不定正好能帮上自己。是以,林岸便借着酒劲,将武丞相叛国一事大致讲给了沈一心听。他说,当时武丞相一家不仅被满门抄斩还株连了九族!可在入殓之时,那位负责验明尸身的官员却发现少了武丞相那精通机关术的小孙女武霖铃的!那位官员说,因他曾经受过武丞相的恩惠,是以,才并未将此结果呈报给上司,而是冒死将此事瞒了下来。而林岸曾是与武丞相关系密切的小友,且他与那武家小妹的关系一直以来也十分要好,于是,那位官员便想方设法地将此消息特意传递给了他。同时他还嘱托林岸定要悄悄打听武霖铃的下落。若是一旦找到了她,更要千方百计地护她的周全。此举,也算是为蒙冤而死的老丞相留一点最后的血脉在这世上了。 可林岸派出心腹打听数日,却没有得到一丁点儿关于武霖铃的消息。最后,他想着沈一心既然是江湖上专门以收集各路消息而见长的风见派少掌门,那托她来寻人,定会事半功倍!是以,他这才将武霖铃的样貌特征、脾气性格以及精通机关术一事都详细告知给了沈一心。而那日当沈一心看到陆非适拿给自己的武永的画像之后,便觉她的年纪以及左边嘴角之上的那颗小红痣极为符合武霖铃的特征,再者,武永又是精通机关术的醉红衣的最大嫌疑人,是以,沈一心便基本可以断定,这个武永就是武丞相的孙女:武霖铃!无疑。 听完沈一心的解释,武霖铃点头道:“竟是如此。未曾想,林岸哥哥他……一直在用尽方法、苦心寻我……” 沈一心道:“不错。林将军对你甚是挂念!且数日来,他因不能光明正大地亲自去找你……很是自责!他怕你朝不保夕,又怕你忍饥挨饿……唉!想他一铮铮男儿,那日说起你们武氏一族来,竟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第111章 武霖铃的身世 说到此处,武霖铃幽幽道:“你确实不枉林大哥所托,这么快便找到我了。” 沈一心揶揄道:“还不是因你‘醉红衣’的名头实在太大?不过……可不止是我,徐大人他,不也找到你了?” 武霖铃皱眉问道:“对了,方才我要与那徐大人多说几句话之时,沈姐姐你为何要拉我走?” 沈一心道:“你想同徐大人所说之事,无非就是武丞相一事……” 见武霖铃点头,沈一心才接着道:“武妹妹你可清楚,他既知你是武丞相的孙女,又知你是杀了许多朝廷官员的醉红衣,却依然愿意放你走,此举……已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之后徐大人他一直在摇头,便是不愿再和我们扯上任何关系!不过,这也并非是他自私!而是,如若他和你来往过密,那你就势必会引起朝中有心之人的注意!这对你来说,可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是以,徐大人方才的态度便是要告诉你:你们二人要做到互不相熟,才是最为妥帖之法。” 武霖铃郑重点头道:“沈姐姐你说的不错……是我鲁莽了。” “不过……”沈一心忽然换了副的口吻道:“那徐老头儿为人可坏的很!” 武霖铃不解地看着她道:“沈姐姐,你怎得一会儿说那徐大人好,一会儿又说他……坏呢?” 沈一心道:“哼!既然他早就知道你是武丞相的孙女,那从一开始他就定没打算要捉你回京问罪!是以,此番就算我不跟他开口替你求情,他也一样会毫发无伤地放了你!嗬!如此一来,我不就白白浪费了一次使唤那老头儿的机会!” 武霖铃嘴一撇,不高兴道:“怎得?用那次机会救了我,你这是……后悔了?” 沈一心道:“哪敢后悔?!我只是觉得那徐大人他太过狡猾!不过这样也好,我用自己的本事救下你,也算是对林将军有个交代了!” 武霖铃不怀好意地看着沈一心笑道:“怎得我瞧着沈姐姐你每次说起我林大哥之时,脸上都……神采奕奕呢?” 沈一心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才正色道:“林将军他刚正不阿、光明磊落,是我大祯朝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沈某对他确实崇敬之至!” 而后,沈一心又颇为笃定地对武永道:“是以,我相信与林将军交好的武丞相,绝不是那通敌卖国的罪人!而武丞相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小孙女,也定不是泛泛之辈!且昨夜,你在劝我要做个一心为大祯的正义之士之时我便知道,虽然武丞相死于莫须有的叛国罪名,但你却依旧能难能可贵地忠于我大祯!此番大义之举,沈某实是佩服万分!是以,那时我便想着,即便没有林将军的嘱托,沈某也定要救下你的性命!” 武霖铃道:“害我祖父、害我全家上下性命的是那个昏庸无道的狗皇帝,还有落井下石的文武百官!我怎能本末倒置地去迁怒到所有大祯百姓的头上?且此举也算不得是甚大义之举,沈姐姐你太高看我了。” 沈一心突然握住武霖铃的手道:“你小小年纪便懂得是非曲直,且还胸怀民族大义,这本就是一件十分难得之事!不止是我,世人都该高看你一眼才对!” 武霖铃青稚的脸上现出与她年纪不符的低沉,她叹口气道:“沈姐姐,我从未想过要甚世人给的虚名!若我祖父和家人皆健在,大祯又繁荣如昔,且无外敌来犯,那我自然也愿意做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小姐!只是,如今这世道,让我不得不如此。且祖父从小便教给我,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应将家国大义放在首位……” 沈一心见武霖铃说起武丞相之时,眼中尽是思念、悲痛之意,正愁不知该如何开解她之际,却听武霖铃主动问道:“沈姐姐你可知,祖父为何要在我极小之时便请了人称“偃甲大师”的薛甫端来教我机关术?” 沈一心摇摇头道:“这我倒不知。我只知,像你们这种名门望族的小姐,通常都是要修习理礼乐书画之类。而让子女从小便学习机关术的长辈,倒属实不多见……” 武霖铃取笑道:“看来,沈姐姐你也不似我想象中的那么土包子!你竟还知道官家小姐们平日里该做些什么……” “唉!”可武霖铃却突然变了脸色道:“因为祖父他深谋远虑……且他早就料到我们武氏一族会有此一天!而如若我能精通出神入化的机关术,那我便有机会在这一天来临之时,借助各种繁复机关,躲过此劫!你瞧,我这不是……果真不负他所望地逃出来了!” 沈一心奇道:“哦?武丞相他,竟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武霖铃摇头道:“并非!用祖父的话说,便是在朝堂之上呆久了,对诸多的人和事,自然而然地就有先见的感知能力。对了,沈姐姐,你可知我的名字为何要叫做武霖铃?” 沈一心道:“武是你的姓,霖铃则是凄苦、离愁之声……不过,我大祯朝中人起名,通常都会起一些寓意美好的名字,可至于你这名字里的深义……恕我就大惑不解了……” 武霖铃道:“只因十四年前我刚出生之时,我的祖父恰巧接到圣旨,说要将他晋封为我朝右相!沈姐姐你可知,我朝右丞相,一直以来都是权倾朝野之人!当时,我们整个武府都举家欢腾,可只有祖父一人闷闷不乐。而因当时又时值秋天夜里,他便随口吟了那首诗……” 沈一心双手托腮回忆道:“点点梨香润,人间夜霖铃。琐窗秋暮寒,难见俏芙蓉。” 武霖铃道:“不错。祖父说,当夜圣旨来的时候,不仅秋风萧瑟、寒意阵阵,且池塘里的最后一枝芙蓉也正好凋谢……那般情境,在祖父看来,就如同已经穷途末路的大祯一般!沈姐姐可知,若做盛世之相,自是人人都趋之若鹜!可若做衰世之相,那便是……人人避之不及!因为朝堂的腐败早已深入大祯骨髓,百官之间相互勾结、以权谋私!如此局势,即便神仙在世,怕也是无力回天。我的祖父他……虽博学了些,但毕竟……也只是个凡人!是以,怎可能仅凭借他一人之力就让大祯再度昌盛……?唉!祖父还说,那日的夜风里处处都透着离别和凄苦的味道,而这突如其来的右相一职,必定不是个好兆头!是以,他便不顾家中其他所有人的反对,给我起了‘武霖铃’这个名字!为的就是要让所有人谨记,日后定要谨言慎行、居安思危!不然,整个武家就会如同我的名字一样……在凄苦声中离别、满门不幸!可后来,不管我武家之人在朝堂之上如何地小心甚微,却还是被人栽赃了罪名,以叛国罪处之……” 第112章 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说到此处,武霖铃终于忍不住第一次痛哭出声! 沈一心见状,不仅主动挪过身子去帮她轻抚后背,之后还安安静静地听她大骂朝廷和皇帝的无能,以及整个武氏家族的冤屈。说到动情处,武霖铃更是捶胸顿足、不能自已!可沈一心皆一概任她而去,并不出声阻挠。 直至武霖铃自己哭诉累了,这才停下来。 二人无言对坐片刻。 之后,沈一心只口不再提武丞相一事,而是道:“明日我便要离开淀梁,同我陆师弟一起去梧桐山找我师父了。武妹妹你……作何打算?……你若想继续留在淀梁,我会托李妈妈照应你!你若想跟我同行,那也可……” “我自是要跟你同行的!”不及沈一心说完,武霖铃便坚定道。 沈一心听后,发自肺腑地莞尔一笑,她道:“那你今晚便收拾好行装!明日一早,我们直接往东南方向前行!” 俞庆。 这一日,是刘峥仪率领二十余名乾坤派弟子抵达俞庆的第三日。 他们一行人本是要回瞿州,可三日前途径此地之时,才发现这里饿殍满地。而出于本门“诸善奉行”的教义,他们实在无法做到对灾民的惨状坐视不理,于是便就此逗留了下来。 此时,他们正如同前两日一样,分散在俞庆的各个街口派发米粥。 且眼见着,刘峥仪从京城府衙以及各侯府之中“借”来的这些钱财,马上就要见底了,可朝廷用来救济的灾银却依旧迟迟没有任何消息…… 正愁接下来不知该作何打算之际,突然见得一官府的官兵自马上跃下,开始沿街张贴告示。 刘峥仪还未及去看,便听一识字的灾民率先凑上去念道:俞庆灾银近日已被悉数追回,不日即将抵达俞庆城内! 刘峥仪听闻此消息,心下总算松了口气,同时,灾民中间也出现了一片久违的欢腾之意。 只听一灾民向张贴告示的官兵打听道:“灾银不是已全被我们俞庆原先的承宣布政使司给窃走了吗?怎得?如今竟还能如数追回来?!我记得朝廷曾派出一名不作为的官员追查此事,后来便杳无音信了。我们还以为……我们还以为是朝廷不管我们这帮灾民了,任由我们在俞庆……自生自灭呢!”说到最后,那灾民更是有些泣不成声。 那名官兵先是将他好言安抚了一番,接着才道:“听我们府尹老爷说,是朝中的一位恰巧在淀梁办案的巡抚大人帮我们给追回来的!而这位巡抚大人之所以能顺利找到那批灾银,又是全凭一江湖门派……这……什么门派来着?是了!正是叫做‘风见派’里的一位沈姓小姐还是特使什么的……在万布政使司被意外烧死之后,还能凭借其过人的才智,极为神速地找到了俞庆灾银的藏匿之处!并设计将与万有里狼狈为奸之人,皆一网打尽!” 灾民们听后,不由痛快欢呼道:“若此事为真,那可真是太好了!那天杀的万有里竟死了!死的好!真是老天有眼!” 刘峥仪却眉头一皱,耳朵里只听到了“风见派”“沈姓小姐”几字。 随后,他自嘲似的地微微一笑,脑袋里同时浮现出沈意那有时狡黠,有时又镇定自若的眼神:哼!沈姑娘?看来那日夜里,她果真是故意捉弄于我的…… “抓贼人啊!”刘峥仪正沉浸在对沈一心的回忆里之时,一位灾民的惊呼却打断了他。 刘峥仪心下怒意森然:这里尽是灾民,何人竟如此无耻?连灾民的东西都偷?!这实在是……实在是…… 还未想出合适的言语,便见一身形灵动的长发姑娘,手里平稳地高举着一碗稀粥,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自己的方向奔来。 刘峥仪不禁吃惊出声道:“这是何种轻功?怎得看她行动起来,竟是如风掠影,形似鬼魅般?!” 话音刚落,那长发姑娘已然飘至刘峥仪跟前。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的训诫了!因为,瞧这姑娘手中的东西,便知她定是灾民口中的“贼人”无疑! 是以,刘峥仪连忙挥起离云袖,将那长发姑娘给阻了下来。 长发姑娘脚步一趔趄,粥便晃出来,洒了少许。 但见她一脸可惜之色。之后,更是忍不住心疼地蹲下身去,想捡起地上的米粒来。 刘峥仪看她衣着华丽,举止典雅,知她定不是俞庆的灾民!但她此时的举止……委实有些太过可怜。 是以,刘峥仪扭头吩咐身后的师弟给那被抢了粥碗的灾民另盛了一份稀粥,此事便算作罢。 之后,他才居高临下地问那依旧蹲在地上的长发姑娘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强抢灾民的粮食?你可知……?” 未及刘峥仪说完,那长发姑娘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里已是噙满了泪水,且她不停点头道:“我知!我知!此事……我做的极为不对!可自我来到俞庆,已整整三日有余!且在这三日里,我……我未曾吃过一粒米!我去你们的施粥摊位上讨要,却被人赶开。他们说我不是灾民,便没资格喝这救人性命的粥。我实在……实在是饿的受不住了……才出此下策!还望这位……” 说到这里,长发姑娘不禁抬眼仔细打量了刘峥仪一番,见他虽是副长身玉立的公子打扮,但腰间却又别了根不伦不类的旧竹棒,一时间便猜不透他的身份。最后,她只能怯懦着道:“还望这位公子,莫要同……我一个弱女子计较。” 而刘峥仪见她雪白的罩衣上绣着的双面彩蝶上下翻飞,足底的羊皮剪靴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这一身行头虽将她趁的周身贵气十足,但不知为何,她说起话来之时,却总是一副怯怯生生、胆小怕事的样子。 另外,她的长发如瀑,只在后面用一条细致的烟纱半拢着,显得她的脖颈儿清细又悠长。这一点,倒是同那……沈意……有几分相像……又见她的眼睛小而短,鼻尖塌而圆,唇瓣颜色淡淡,下巴极小又尖。这副面容,若拿来和天生丽质的沈意比,自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好在她皮肤细白,眼神中的瑟缩之意更显现出她别具一格的孤立无援,令人看来,竟是十分地……我见犹怜! 且在刘峥仪眼里,此时的她更是如同一只先是受了伤,后又受了惊吓的胆小白兔般,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第113章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见状,刘峥仪生怕自己吓着她,于是,再对她开口说话之时的语调不免柔和了许多。他道:“我叫刘峥仪,并未想同姑娘你计较……可姑娘你能否告知在下,你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又为何要在此时来这因大旱而灾民遍地的俞庆?” 长发姑娘为难道:“这位公子……可否容我……先将这碗中的稀粥喝尽,再回答你的问题?” 刘峥仪闻言,赶紧道:“是刘某鲁莽了!姑娘你但喝无妨。” 长发姑娘这才优雅地将粥碗举至唇边,再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饮下。 刘峥仪看得心下直着急:这……真的是三天没吃饭的样子吗?! 好容易等她饮完,又见她自袖间慢吞吞地取出一块蚕丝白帕细细地拭过嘴角,之后,才不好意思地看向刘峥仪道:“我喝完了刘公子……肚里有点儿东西,终于不似方才难受了……”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似是还没回答刘峥仪之前的问题,于是又低头红着脸道:“我叫……秦桑榆。我从西南边而来,并不是俞庆的灾民。至于我为何会在此地……此事,却是不能告知于公子你的。还望公子见谅。” 刘峥仪不在意地点点头道:“无妨。这是你的私事,你若不便说,我也不会追问。只是,这位……秦姑娘,你在此地可有亲人亦或是朋友?刘某可帮你打听,再将你送至他们府上。” 秦桑榆闻言,不由瞪大眼睛,之后才茫然地摇了摇头。 刘峥仪顿觉脑壳一疼:本来在俞庆接济灾民一事,就已经让我们乾坤派的这些弟子忙的焦头烂额了!现下,又来个如此弱不禁风的麻烦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我该如何安置她?若让她同那些灾民待在一处,也不知她愿不愿意…… 正在刘峥仪不知该作何打算之际,秦桑榆忽然凑近他,小声问道:“刘公子,你是俞庆当地的百姓吗?你可否知道此地有何隐秘之所?若是有,能否借我……躲藏两日?” 刘峥仪吃惊地看她一眼道:“怎得?看秦姑娘你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竟是,还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吗?” 秦桑榆听闻此言先是一怔,接着又有些为难道:“算……算是吧!” 刘峥仪拧眉心道:若真有仇家追杀于她,那我在此时对她弃之不顾,确实有失江湖道义!罢了,反正俞庆的灾银过两日就到了,我乾坤派的兄弟再多加双筷子,也不是甚大不了之事!且看她这样子,应该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我便……权当养了只兔子吧!不过,我们仅剩的这些银子也就能勉强够帮这几条街的灾民度过今日了。明日的粥台,却还不知该从何处寻米下锅…… 思及此处,刘峥仪的神色不禁严肃了几分,他如实相告道:“那日我乾坤派弟子主动在此发放米粥之时,正巧遇到俞庆下面的一个周姓县丞自此经过。他十分感念我们的善举,便从自己在俞庆城内的宅子后头僻出了几间屋子,供我们师兄弟们居住。那宅子虽算不得甚隐秘之所,但好歹也是一栖身之处。秦姑娘你若是不嫌弃,便可等到日落西山之时,随我们同去。只不过……今日这些米粮已经是我们手里最后的粮食了!秦姑娘若是跟着我们,明日……可能又会面临无粥可吃的境地。” 秦桑榆闻言,毫不介意地面露喜色道:“无妨!反正我这几日饿肚子也饿得习惯了!能有个栖身之所,我已十分满意!那就,多谢刘少侠了!对了刘少侠,我竟不知……你是江湖上乾坤派的弟子?!” 刘峥仪道:“也是?……是了,刘某竟一时之间忘记了,秦姑娘你方才使得轻功罕见的很!敢问秦姑娘你是何门何派?” 秦桑榆面色一慌,低头羞赧道:“我……这……我的门派不值一提。刘少侠你便当我……无门无派吧!” 刘峥仪自是不相信秦桑榆说的,但他又不想强人所难,是以,她不愿说那便不说吧。随后,他冲秦桑榆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秦姑娘你可坐在粥台的后面歇息,等天色晚了,我们再一齐回住处。” 秦桑榆乖巧地点点头,之后便转至粥台后头,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当夜,刘峥仪将自己那间栖身的小屋让给了秦桑榆当住所,自己则去与其他的师弟们挤在一处大通铺上。 秦桑榆见那屋子虽有些简陋,但却被刘峥仪拾掇的干净整洁,心下不由感激,也就安心在那处睡下了。 只睡至半夜时分,外头却突然****、雷声大作,更糟糕的是,床头之上的屋顶处竟开始毫无征兆地漏雨! 秦桑榆被溅至脸上的冰冷雨水和隆隆的震耳雷声惊醒后,便再也无法入睡。 她可怜巴巴地抱腿蜷缩在墙角,深觉一阵阵心惊肉跳。之后,她更是悲戚地想道:虽然红叶姐姐说,那人之所以对我那样好是因为我的生身母亲……可是,原先这样的雨夜之时,都是她宠溺地让我躲在她的怀里……我才能安稳入睡。也不知……我逃出来的这几日……她有没有想我? 胡思乱想中,秦桑榆已经满脸泪痕。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的“咚咚”声,把秦桑榆吓得一个激灵。 可外面雨声噪杂,她竟一时也分不清那到底是雷声,还是敲门声。 后听那“咚咚”声还在继续,秦桑榆才确定是敲门声无疑。是以,她略微定了定心神,又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再避开漏雨的地方披了件衣服便起身下床。 可等她人都已经站到门边上了,却又因害怕而犹豫着不敢上前拉开门栓。因为她根本不知外面到底是人是鬼!毕竟,如此深夜……谁会冒雨到自己这里来?是以,肯定是什么可怖的魑魅魍魉不成! 外面那人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道:“秦姑娘?你睡下了吗?我是刘峥仪。我不知今夜要下雨!我记得这屋顶之上有一处小洞,方才打雷之时我才想起……不知那里会不会漏雨,我便想着赶紧过来看看……” 秦桑榆听后,这才放心地拉开门栓,将穿蓑衣、戴斗笠、手提灯笼的刘峥仪自大雨滂沱的外面让进来。且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略带哭腔的声音道:“无……无妨。我躲到床尾去,倒也能睡人。” 刘峥仪抬起手里的灯笼回头往床铺之上照了照,见那床褥之中早已是水洼一片,便语带不满道:“这也叫能睡人?!” 来不及说其他,刘峥仪顺手从右边的架子上拿起个阔口的灰色瓦罐在漏雨处放下,之后才自责道:“此事……倒是刘某大意了!” 第114章 天下女子,十个有九个怕雷 秦桑榆偷看了眼尚未关起的房门,以及外面时不时吹进来的雨点和冷风,不由将披在身上的外衫紧了紧。可即便是身上寒意阵阵,她也不敢主动过去关门。毕竟,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定是会不高兴的! 刘峥仪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从秦桑榆的眼神中自然知道她所顾忌何事。可,眼下这种情形,自己又如何能说走就走? 秦桑榆的床铺之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睡人了,而县衙内除此之外并无多余的空房间。总不能,让她去和自己的师弟们同处一室吧…… 唉!想到此处,刘峥仪心下不由为难地叹口气。 正不知作何打算之际,外面忽然一道明亮的闪电闪过,随后紧跟着一个炸响的惊雷! 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刘峥仪顿觉身边之人猛地哆嗦一下,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直扑自己而来。来不及反应,刘峥仪已被她狠狠地掐住了左边胳膊,且她的指甲也全都堪堪渗到了自己的肉里去。 刘峥仪不禁苦笑:此举动,可是再也没了方才不敢关门的矜持…… 等雷声渐渐退去,秦桑榆才慢慢松开刘峥仪的胳膊,低头可怜道:“刘……刘大哥,让你见笑了!我实在是……惧怕这样的天气。” 听到这个称呼,刘峥仪先是面色一怔,紧接着他又心知肚明地摇头想道:别看这秦姑娘胆小,可为人却聪明的紧。此刻她忽然将对我的称呼从“刘少侠”变为“刘大哥”,并非是想与我套近乎,相反的,她想趁机与我撇清关系才是。因为如此一来,我二人便是以兄妹相称。稍后,就算我继续留在此处陪她,也是以兄长的身份,自然就无甚不可了……不过,由此看来她确是怕这雨夜,不然,她一个腼腆的女孩子,万不会硬着头皮出此下策。 思及此处,刘峥仪心中又是一阵苦笑。 接着,他便将昏黄的灯笼放置于木桌之上,之后又解开蓑衣、摘下斗笠,并拉过一把椅子大大方方坐下道:“无妨!正好,这样的雨夜吵得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便留在这里,同秦姑娘你说会儿话吧!” 秦桑榆一听,抬起头来看他之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她道:“真的?” 刘峥仪示意秦桑榆也坐下,并点头道:“自是真的。” 谁知,秦桑榆脚下却依旧不动,且眼神有些慌乱道:“我也知……你是男子,即便我唤你一声‘刘大哥’……你留在此处陪我,也是十分不妥。可我实在是怕的紧……” 刘峥仪安慰她道:“秦姑娘莫要如此!在刘某看来,此举无甚不妥。还有,这天下的女子当中,十个里面有九个是怕雷的!你不过是……那九个中的一个罢了!” 秦桑榆不可置信地抬头问道:“真的?还有别的女子同我一样……?可是我的那些同门师姐妹们,却是无一人怕雷的……” 刘峥仪笑道:“那只能说明,秦姑娘你的师姐妹们个个都胆识过人、不同寻常!而其他姑娘,可就并非如此了……我记得在我五六岁之时,家中有个十一二岁专门伺候我的小丫头。每到这样的雨夜,她就会找尽百般借口去到我的床铺旁边枯坐一宿,并像你方才那样……紧紧地抓住我半边手臂。那时,她告诉我的是,她怕我年纪小、畏惧雷声,是以,才好意过来陪我。但我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怕的那个人分明是她!可她却总是不承认,还理直气壮地将白的说成黑的,最后更是要指责我一句‘胆小鬼’才肯作罢……哈哈!此事,现在想来也是甚觉有趣!” 秦桑榆也跟着他一起笑笑,接着又看了一眼依旧开着的房门。 刘峥仪通情达理道:“秦姑娘过来坐就好!那门,一直开着便是。正好,刘某人觉得下雨天过于烦闷,这门开着,刚好能透气。若是你觉得过于寒冷,便去床上拿一条未浸过水的被子来,披在自己身上就是。” 秦桑榆闻言,感激地看了刘峥仪一眼。 之后果真去拿了床花灰色的棉被过来,从头到脚地裹住自己,再拉出一把椅子,坐在刘峥仪对面。 刘峥仪灭了灯笼,点起油灯,二人就着冷茶,一起说些小时候的趣事。 讲了许久,秦桑榆忽然问道:“刘大哥,尽听你说些在俗世家中的旧事。怎得……自刘大哥你投到乾坤派门下修炼之后,便再也无甚趣事了吗?” 刘峥仪听后,眼底竟闪过一丝罕见的阴鸷之色。 但灯影昏暗,秦桑榆看的也不甚清晰。且刘峥仪很快便将那股寒意掩了过去,嘴里淡淡道:“正是。秦姑娘应该也知道,我们修炼内外功夫之人么……日日皆是重复,乏味可陈的很。” 秦桑榆理解地点点头道:“不错。每次师父让我专心练功之时,我都觉无趣的很……但又不忍浪费她的一片苦心,只好咬牙坚持。” 刘峥仪笑道:“看来你师父对你,倒是十分不错。” 秦桑榆脸一红道:“师父她待我……着实十分尽心。不过,这天底下的师父对徒儿,不都大抵如此吗?平素起居上无微不至,武功修为上也是日日督促……” 刘峥仪冷笑一声道:“秦姑娘此言差矣!只因秦姑娘你的运气太好,遇到个难得的好师父罢了。可事实却并非如你所说,每个做徒弟的都能那般幸运……” 秦桑榆见刘峥仪笑得冷漠,不由神色怯怯地关心道:“刘大哥,如此说来,你的师父他,竟是……很坏吗?” 闻言,刘峥仪神色一怔:他……坏吗? 十几年来对师弟们的谆谆教诲、呕心沥血,若说他做师父不称职,怕是乾坤派的师弟们都不会答应。可若说他是好人,又……实在强人所难! 刘峥仪心中如尖刀剜心般一痛,随后故意按下这个话题不谈,转而道:“秦姑娘,明日一早我便要去临边的乡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些粮食回来。你便在这宅子里面待着,若能借的到,我便差其他师弟给你送些回来。” 秦桑榆道:“刘大哥,我也想同你一齐去!” 刘峥仪道:“你不是说有仇家追杀于你?你若跟我出去抛头露面,怕是不甚安全。” 第115章 俞庆城下 萨仁公主 思及这层,秦桑榆才幽幽道:“是了……唉!那我便老实待在此处,等刘大哥你的消息吧!” 接着,她那对不算漂亮的眼珠转了转,后又拿手往屋顶上一指,笑道:“对了!明日我打算上去将这屋顶给重新修葺一番,此举,也算是报答刘大哥你对我的收留之恩了。” 刘峥仪微笑道:“不曾想,秦姑娘你还有这本事?” 秦桑榆羞赧地将自己从头到脚地包进被子里,随后又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否认道:“并非,并非。我只是不想在此白白借住,还整日里无所事事。之前在师父身边之时,她什么粗活都不让我插手……可我原本就对这砌砖垒瓦的活计十分好奇,现下有此机会,我自是想试试。” 刘峥仪笑道:“秦姑娘但试无妨!只是,明日待我回来之时,秦姑娘万不要将这整片屋顶都弄塌了就好!” 秦桑榆见刘峥仪竟突然开口取笑自己,一时间左顾右盼地无地自容,她轻轻摇晃着自己的尖小下巴道:“这……这……刘大哥,我定会尽力修葺,不会弄塌房屋的!” 刘峥仪看她面皮实在太薄,倒也不敢再继续跟她玩笑。 二人不痛不痒地又说了些闲话,天便蒙蒙亮了,雨也淅淅沥沥地、变得越来越小。 刘峥仪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后又起身看了看天才道:“秦姑娘,我瞧着这雨再有个一时半刻便会停了。稍后,你将湿被褥皆拿至堂下,等天彻底放晴了再拿出去晾晒。且看这时辰,周县丞他也应该已经起身了,我先去找他讨要两床新被褥,稍后差我的师弟给你送来,你便去好生补上一觉。之后,便在此处……尽力修葺屋顶吧!” 微暗的晨光洒在刘峥仪头脸上一些,秦桑榆见他虽神情疲惫,眼窝下的黑眼圈也略微明显,但却依然难掩其儒雅、英俊之色,心中竟不由一动。随后,她的面颊之上也开始发麻……为了不让刘峥仪有所察觉,她赶紧将头埋进棉被里。 刘峥仪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他拿起昨夜带来的灯笼、斗笠和蓑衣,就此告别出门去了。 时至傍晚时分,刘峥仪竟然只从临近的乡县里借得了两小袋高粱粗面回来。 不是那些村民小气,而是俞庆今年大旱,自然牵连周边地区的收成也十分稀少。加上俞庆的人接二连三地总找他们借粮,以致他们家中的粮食也早已所剩无几,除了能糊口的,几乎再无节余。 刘峥仪颓然地想着:自己好歹是一代少侠,怎得就能让俞庆百姓们饿了肚子?若是如此无用,那这少侠……还不如不做! 刘峥仪一边如此思虑,一边面色靥靥地骑马往回走。 只是,还未行至城门口下,便远远看见一队身着蒙古服饰的人,正带着十几车的货物还有两辆马车,停在城门外争论。 刘峥仪本不想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无奈自己的耳力和眼力皆都太好,是以,在赶马徐徐前行之际,那一队人所说之话、所做之举,皆都落入了自己的耳底和眼中。 只见一个留着八字胡须,身穿中原服饰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指着三个相貌奇特之人大骂:“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我们回鬼门峰最近的路?!” 被指责的三人中,为首的一人有着一个极其硕大的鼻头,他见八字胡须的中年男子十分生气,一时间,似是有些不明所以。是以,他茫然又认真地点头道:“确实……不错啊,曲堂主!” 被叫做“曲堂主”的中年男子闻言,“唰”地将手中的折扇合起,后又用力抵在那男人的下巴之下,强迫他抬头往上看去。且他嘴里咬牙切齿道:“曹方来!你给我念念,这城门口上的三个字……是什么?” 刘峥仪顿觉这名字有些耳熟,再仔细看去,这四人的模样竟也有些面熟…… 凝思细想了一会儿便记起,他们正是那日自己在京城府衙里见过的、被沈意拆穿的,在城西水井之中故意投毒的鬼门峰弟子:金鹰堂堂主曲阳楼,以及其手下,人称“三色鹰”的曹方来、吴奎和段瑞。 又听曹方来老实地依言念道:“俞……俞庆城。” 曲阳楼怒道:“俞庆城?!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你难道不知如今俞庆城里正在闹饥荒?你怎能带我们的贵客们……来这种鬼地方?!” 曹方来可怜道:“曲堂主……之前是您说,只要走从京城到鬼门峰最近的路线即可!你可……你可从未说过,不能来这俞庆城呐!” 曲阳楼被曹方来气得一阵无语,他抬脚踹了曹方来腰间一脚,而后又对一坐在马背上的三十岁左右的蒙古女子恭敬道:“萨仁公主,此事是我鬼门峰的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你……责罚!” 刘峥仪一听那女子的身份,心下一惊,随后更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但见她薄唇紧抿,眼神坚毅。自长发中余留出来的各色华贵珠翠,映的她满脸生辉。 萨仁公主淡淡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道:“俞庆便俞庆,灾城便灾城。曲堂主你何苦有如此大火气?” 曹方来见萨仁的语气松动,赶紧上前解释道:“此事确是属下的错!还望萨仁公主你在此将就一宿,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赶往鬼门峰!定不会耽搁公主您的行程!” 可萨仁根本看都不看曹方来一眼,她只冲后面的一系金色腰带的身型壮硕的汉子递了个眼神,那人便立时从马上飞身而下,直冲曹方来胸口狠狠踢了一脚。 可怜曹方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身子就已经如同一块破布般,斜斜地飞了出去。 一旁的段瑞和吴奎见状,赶紧跑过去搀起他,却见他已经一口鲜血全部吐在了自己的前衫之上! 那踢人的男子这才重新翻身上马,且眼神轻蔑道:“你是什么东西?竟也敢直接同我们萨仁公主说话?哼!这一脚,日后你可要记住了!” 曹方来三人虽恨死了这帮蒙古蛮子,但却是敢怒不敢言,因此,只能频频点头称是。 曲阳楼见状,赶紧将右手抚在胸前,低头道:“朝鲁大人说的极是!他们以后,定是万万不敢了!” 朝鲁别过头去冷哼一声,对曲阳楼的话置之不理。 曲阳楼又恭谨地看向萨仁道:“萨仁公主,那依您的意思,今日我们……?” 萨仁将手中的白色马鞭举起放至额前,后又眯住眼睛往太阳下山的方向望了望,才道:“看天色,已然不早。我们便不走了。就在这……俞庆,找地方歇下吧!” 曲阳楼为难地看着那一车车地货物道:“可……可我们带的这诸多好东西,不乏酒肉、羊乳、宝石、玛瑙……万一被那帮穷凶极恶的灾民盯上,一哄而抢怎么办?我可听说,他们中有许多……都是饿红了眼的!” 第116章 一钱袋子的高粱粗面 萨仁冷哼一声,转过头来看向曲阳楼道:“难道……你有别的办法?这周围,还有其他能落脚的地方不成?” 曲阳楼虽是半个汉人,但来中原的时日着实无多,是以,对大祯的各地情形并不甚熟悉。否则,他也不会将此次规划路线一事,交由曹方来三人处理了。 且如今,在他们的这支队伍里,只有三色鹰三人熟悉各处的道路,是以,曲阳楼只能重又看向曹方来,示意他来回答萨仁的问题。 可曹方来经方才一事,已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开口了。 曲阳楼只得瞪眼看向吴奎和段瑞二人。 僵持了片刻,还是吴奎抹了一把宽阔的脑门儿,壮起胆子回答道:“这俞庆四周倒是有几个其他乡县,但去往那最近乡县的单程就需半日光景。就算我们现下动身前往,抵达那里之时,也怕是得后半夜了……” 萨仁后面的一位身穿绿袍的老者忽然驱马上前,嘴里粗声粗气道:“胡乱折腾什么?!这一整日的奔波,老夫已是乏累的很!哼!你们若是谁人想去那乡野村县里待着,那尽管去便是!反正,老夫要在此歇下了!不就区区几个灾民而已……能成甚气候!” 萨仁公主见那老者无礼,不但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反倒认真同他分析道:“吉忽大人!据我所知,这俞庆城中可是饿殍满地!我们一行人又是外番打扮,此时若贸贸然进了这俞庆城……怕是无法全身而退的!不如,我们便多费些气力,去别处的乡县落脚吧!” 吉忽面无表情地看了萨仁一眼,语气里略带不满道:“萨仁,我本以为你是年轻后辈中,最有勇有谋的皇族!如今看来,你竟是如此胆小怕事之人!要知道,我们如今是在大祯的领土之上,不论走到哪里,都是非他族类的外邦人!你说去这俞庆城里不甚安全,那周边的村县便就十分安全了吗?哼!不见得吧!且这俞庆受灾多日,定是已经饿死一大片灾民,就算有侥幸存活之人,也必定是有气无力,有甚可怕?!由此,依老夫看来,这里怕是要比周围的村县还要安全上许多!” 语罢,吉忽便不再理会其他人,直接驱马向城门方向而去。 萨仁心下虽有自己的考量,但她觉得吉忽说的似乎也有些在理,于是便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一行三十余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进城去了。 刘峥仪则一直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六丈开外的地方,直至看到他们最后下榻在了一家叫做“福和”的客栈之中,这才若有所思地离去。 回到宅子后,刘峥仪想先去同周县丞打个招呼再回住处,问过下人后才发现他迟迟未归:想必,定是又在什么地方忙着安抚灾民吧……思及此处,刘峥仪直接折身去了后院。 而一进到那个窄小的花石圆拱门处,刘峥仪便突然记起秦桑榆说她要帮忙修葺屋顶一事,一时间不由自主地抬头往房顶之上望去。 但见原先那质朴无华的灰瓦屋顶之上,竟被人用泥土、花草和幼树苗给遮盖的严严实实! 刘峥仪心下虽略觉好笑,可一眼望过去,那里郁郁葱葱、繁花点点的,倒也煞是好看。 刘峥仪故意加重脚步往里走去,果真,还未及自己抵达门边,便见自那房门内兴冲冲地出来一个人。 秦桑榆一路欢欣地小跑过来,急匆匆问道:“怎样,刘大哥?我修缮的房顶……可还好看?” 刘峥仪揶揄道:“秦姑娘……你不会直接在那漏洞之处塞了些泥浆进去,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吧?” 秦桑榆嗔怪地看了刘峥仪一眼,否认道:“怎会?我先用瓦片仔细遮了的!刘大哥你……莫要取笑我!” 刘峥仪又道:“那这房顶之上的花花草草又是怎么回事?” 秦桑榆低头解释道:“我去挖了周县丞前院里的许多野花和稀草来,栽埋了上去的。那……都只是些野花、杂草而已,周县丞他……应该不会责骂于我吧?” 刘峥仪哑然失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姑娘!我是说,你在这房顶上的栽花、种草之举,刘某倒是第一次得见呢!” 秦桑榆松了口气道:“刘大哥说的竟是这事!我们蝶……师姐妹们的住所皆是如此啊!我不觉得有何突兀。反倒是你们这里……每个屋顶上都是光秃秃的,实在是……难看的紧。” 刘峥仪无奈地笑笑,道:“是你们那里过于别具一格了才对!这江湖上千奇百怪的门派那么多,我却从未听说过有喜欢在自己的屋顶之上栽花、种草的!” 秦桑榆神态幽怨道:“确是有的!只是刘大哥你茫然不知罢了……哼!” 刘峥仪道:“秦姑娘说有……那便有吧!对了,我今日一日未归,现下,秦姑娘的腹中可是饥饿?” 秦桑榆连忙将手掩在嘴边,悄声道:“午时,周县丞的夫人曾偷偷给我送了碗稀粥过来的……且下午在挖采花草之时,我又找到了一种形似金钟的黄色野花儿,我觉那花儿甚是有趣,便好奇地尝了下它的花蕊,谁知,其中的花蜜竟香甜至极!是以……我也就偷偷吃了一些。嘻嘻!如此一来,肚里到现在竟都不觉得饿呢!” 刘峥仪笑道:“那便好。” 之后,刘峥仪又抬头看了眼漫天赤红的晚霞才道:“看这大火燎云的天气,入夜后定会是皓月千里。如此无雨无雷之夜……秦姑娘若是自己待着,应当无甚问题吧?” 秦桑榆眉眼间颇为好奇地问道:“怎得?刘大哥你……竟还要出门去吗?” 刘峥仪没有回答,而是随手解下身侧的一个小钱袋递到秦桑榆手里。 秦桑榆掂了掂,顿觉里面细腻腻、沉甸甸的,只是,那触感……却必不是银两无疑。 刘峥仪笑着解释道:“我已身无分文,这钱袋里装的,不过是一小捧高粱粗面而已。我今日所获不多,只借得了两小袋高粱粗面。除了给你带回来的这一些,其余的,皆已交由给我几个师弟,让他们熬成稀粥,分发给街口的那些可怜孩子们了……” 说完这番话后,刘、秦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第117章 极小极细的羊骨 接着,秦桑榆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在为那些孩子哀叹,也为如今的俞庆哀叹。 之后,她更是将那绣工精良的翡翠色钱袋子举至眼前,发现即便是其最上面用红色的粗线收了口,但还是有少许的高粱面从里面渗了出来,心下不由一阵心疼。 她连忙用细细的手指沾了沾那些漏出来的粉末,拧眉可惜道:“原本衣食无忧之时,我竟不知,我是一个如此吝惜粮食之人……” 刘峥仪见秦桑榆形状戚戚,忽然稍微弯下些身子,在她耳边小声神秘道:“现下,秦姑娘倒是不必可惜这些粮食了!因为,这小袋粗面是可吃……也可不吃。” 见秦桑榆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刘峥仪便接着道:“秦姑娘你今夜安心在此处等我,我定会带些大鱼大肉回来,给你好生打打牙祭!” 秦桑榆抽抽被粗面粉末弄痒的小鼻子,不可置信道:“可是……可是我来这弹尽粮绝的俞庆也有几日光景了,我知道,就连府尹那里也是日日稀粥!这俞庆城中能吃的东西,早就已经都被灾民们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大鱼大肉?” 说到“大鱼大肉”四字的时候,秦桑榆只觉自己的喉头处一阵颤抖,之后,更是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刘峥仪见状,勾唇笑笑道:“这……秦姑娘便不必管了!只需乖乖在此处等着便是。” 不知为何,听得刘峥仪此番刚柔相济的言语,秦桑榆竟心下一阵微动:这……师父她之前也总是如此命令于我,让我乖乖地在一处等着……而刘大哥如今的语气和神态,竟是和师父……有几分相似。 见秦桑榆一直不作声,刘峥仪还以为她正为自己的安危担心,是以,便主动开口解释道:“秦姑娘放心,我定会很快回来!此去,应是无甚危险的。” 秦桑榆回过神来后,不由脸一红,轻轻点头道:“那刘大哥你……快去快回。” 刘峥仪冲她抱了抱拳,便去到师弟们那边,挑选了四个身手最为机敏之人,留在房里商议对策。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他们五人才齐齐换上夜行衣,往那“福和客栈”的方向去了。 如今,俞庆是广为人知的灾城,前来走动的人本就不多,在客栈里投宿之人就更少了。是以,福和客栈中一片凋零景象,除了那一队十分惹眼的蒙古人外,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客房中掌着油灯。 刘峥仪一行五人依次翻墙进去,发现那些蒙古人的马车和货车都直接停在了客栈中央的院落里,且有十一二个蒙古小兵在那里轮流把守。 刘峥仪同几个师弟分别找好位置躲藏起来,才心道:这十几个蒙古小兵本无甚威胁,可我们一旦动起手来,他们便定会在第一时间去通知那些歇在客栈中的蒙古高手。白日里,我瞧着,那被叫做“吉忽”的绿袍老者似是有着不浅的武功修为,还有那个叫朝鲁的,也必是个蛮横的练家子。再者,我记得马上还有三五人……既然他们能待在萨仁公主身边,想来身手方面都不会是泛泛之辈。这些人要是加起来,可就着实不甚好对付了!而我此行,为了怕过于引人注目,只带了四个师弟过来……在人数上,我们是丝毫不占优势的。是以,若想抢得这批东西,就必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悄悄运走才是…… 可是还没等刘峥仪想出什么可行的法子来,便听得其中一辆马车之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满地咆哮道:“满都拉图,你还不快给我再拿一袋你们那什么……泰隆酒来?!没看老头子我的酒袋子都空了?!” 话音刚落,便见自那马车的黄帘之中飞出一个棕红色的空酒袋来!且那酒袋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满都拉图的肩头,之后又笔直地掉落在其脚边,并随之迸裂成碎片。 刘峥仪吃惊地往那辆黄外围、绿翻顶的马车看了一眼,心道:这……马车里竟然有人?!而且,他能将那牛皮所制、韧性十足的空酒袋在瞬间用内力震成碎片,看样子应是位登峰造极的行家里手!可……那些蒙古人不是都去客栈里面喝酒吃肉去了吗?那……这马车里坐的……又是谁?! 只见那个被叫做“满都拉图”的蒙古人,怒气冲冲地边用脚蹂躏着地上的碎片,边嘴里不耐烦地骂道:“你个死老头子!不要得寸进尺!我们吉忽大人让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想喝酒?哼!门儿都没有!不过……” 说到此处,满都拉图忽然低俗地“嘿嘿”笑了两声,后又解下腰间的水囊,放在胯间比划道:“不过,你若是想喝尿,我倒是随时都可给你尿一壶!哈哈哈哈!” 那些在此把守的蒙古小兵闻言,也不由跟着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们得意多久,便见那辆马车上的黄帘微动,紧接着又听得刺破空气的“叮”的一声。 众人正在纳闷儿是何声音之际,忽见满都拉图猛一低头,随后便自他口中狠狠地吐出两颗门牙来!满都拉图满嘴是血地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糟老头子!竟敢暗算老子!你活够了?!” 马车之中的那人似是正在囫囵吞咽着什么东西,只听他含混不清道:“还不快去给老头子我拿酒来?!在这里狂犬乱吠些什么?是不是……剩下的那一口大烟牙……也不想要了?!” 满都拉图闻言,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却继续契而不舍地自指间的缝隙处怒骂道:“你个死老头儿!休要得意!不管你多厉害,终归也是我们吉忽大人的手下败将!吉忽大人能饶你一条狗命已是天大的恩德!你还一路上对我们诸般要求、挑三拣四!我……我乃蒙古勇士!我……我现下就来要了你的狗命!” 可还未等满都拉图拔出腰间的佩刀,马车中却又突然射出一物,直击其双眼之间! 满都拉图来不及躲闪,“啪”的一声被那东西击中鼻梁,一时间鼻血喷涌,汩汩难断!他哆嗦着往那处摸去,竟觉自己的鼻骨已然断裂,心下忍不住地惊惧大骇。 满都拉图惊慌失措地从周身前后急急寻找打中自己的暗器,却并未发现任何尖亮坚硬之利器,只从地上捡起两根极小极细的羊骨来。 第118章 另一辆马车之上的黑衣人 满都拉图虽武艺不算高超,但在蒙古好歹也是个“札温那颜”,即汉族里不大不小的“百户长”。是以,平素也算是有些见识之人。 此番他手握那两根还不及自己拇指关节长短的羊骨,心下恼羞成怒地想道:看样子,那人就是用这两根根本不能视为武器的细小羊骨分别打中了我的前齿和鼻梁!可……瞧这情形,他虽是吉忽大人的手下败将,但他的……用他们中原人的话叫什么……?对了!武功内力!却定是远在我之上的!且他方才还用不知是什么的邪祟招数震碎了颇为结实的牛皮酒袋子!这随手的几招已是厉害至极!此刻,就算我们十几个兄弟一哄而上,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满都拉图心下生惧,自然不敢再招惹他。他扭头恨恨地瞪了一眼马车前窗的黄布帘,便老老实实地去到一辆高高耸起的平头车之上,取了一袋泰隆酒过来,再恭恭敬敬地屈膝将其举过头顶。 里面那人高高兴兴地伸手出来夺了,之后又嘟囔道:“我这……嗝!吃饱喝足了再饮些烈酒,便要歇下了!你们闹得动静小些!休要来叨扰于我!” 此次,许是那老人接酒袋子时的动作过大,刘峥仪竟听得马车内似有铁链撞击的声音,他不由皱眉心道:方才,满都拉图说这马车内的老人是吉忽的手下败将……难道,他竟是战败后,被人用铁链锁在了这马车里吗?若是如此,那……当真是可怜!可是,吉忽既然胜了他,却又为何不直接将他杀了,反倒要带在身边、还要好酒好肉地招待于他?此举,倒属实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一盏茶的功夫后,满都拉图听见马车内终于消停了下来,才敢吩咐手下在此处仔细盯着,他自己则掩好口鼻、赶紧进屋处理伤口去了。 刘峥仪一看,这便是劫走蒙古人财物最好的机会! 他们五人只需悄悄潜过去,然后分头将这十一人悄无声息地一一解决掉,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十几车货物搬运走了! 刘峥仪对着其余的四位师弟打了个手势,他们便都弓起身子,准备由不同的方向分别往里包抄。 刘峥仪的这四位师弟,皆是身手敏捷之人,是以,若想在一瞬之间由每人解决掉两名蒙古小兵,绝对无甚问题。 可还未等他们近那些蒙古人的身,便见自另外一辆马车的车厢之中突然悄无声息地飞出一个黑衣人,直奔两名背对着他的蒙古小兵而去! 随后,那黑衣人手中一亮,两个蒙古小兵便应之而倒,甚至连一句不成形的叫喊都未曾发出。 刘峥仪心道:不好!看来,除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打这批财物的主意! 心里如此想着,刘峥仪脚上更是加快了速度,他反手一竹竿勒住两个已经发现自己的蒙古小兵的脖子,又一个飞身跃至他们身后,弯腰撤腿,一把将他们仰天撂倒在地,并抽出袖中尖刀,一刀一个解决了! 这二人的动作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呵成,且如行如流水般毫无停滞。 那黑衣人自是也发现了刘峥仪,可他手下的动作却不停,还吃惊地抬头看了刘峥仪一眼。 因那黑衣人也用黑布掩着口鼻,刘峥仪不知他作何容貌,只见一双似曾相识的美眸正远远地望着自己。且那人的两条眉毛拧着,似是在问自己是敌是友。 刘峥仪故意别过头去不看他,同时左手翻转,右手中的竹竿再次抡起,瞬间又解决掉一个惊慌失措的蒙古小兵。 那黑衣人见状,倒也毫不含糊。他扭头转身,猛踩一脚平头车上的木架子,腾空而起,劈头又杀死一名蒙古兵。 与此同时,刘峥仪手下的四位师弟也早已分别将剩下的蒙古小兵全部放倒。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刘峥仪刚想吩咐几名师弟捡尤为重要的那几辆有肉有粮的平头车往外推的时候,那名黑衣人突然挺身阻在了他们前面,彬彬有礼道:“这位兄台!这些充饥的东西对在下而言十分重要!可否请兄台承让于在下?” 还未等刘峥仪开口,他身后一位脾气颇为急躁的小师弟就已经率先急促地小声拒绝道:“承让于你?!凭什么?如今这俞庆城里最有用的便是能吃进肚里的东西!若是承让给你了!那我们吃什么?!” 语罢,那名弟子便铆足了力气推起眼前的平头车,立时就要走。 黑衣人见状,连忙转身飞起至那平头车的架台之上,意图阻止。而因那架台极小,他便只能以单脚着力站在上面,另一只脚则绷紧悬在半空中,末端以娇小的脚尖虚点着。恰巧此时晚风袭来,吹起他脑后用来束发的黑色绸带,再看其神态之时,竟觉……形似袅袅,飘飘若仙。 可惜,他很快便神态焦急地俯身对刘峥仪几人道:“几位兄台,你们拿回去也只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我却是有更大的用处……!若是今夜你们将这批财物承让于我,来日,我必当牛做马回报!” 刘峥仪一听这人说话的语调竟也极为耳熟,不由拧眉而思。 那名急躁师弟却又急不可耐地毫不客气道:“你赶紧给我下来!否则,等那些蒙古人来了!我们谁也走不了!” 见黑衣人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那急躁师弟竟毫不犹豫地弯腰放下平头车,仰身挥掌而上。 刘峥仪连忙压住声音、开口阻止道:“邵然师弟!还不快住手?!” 可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哪里能有什么实际用处,那邢邵然已然和黑衣人不管不顾地缠斗在一起。 刘峥仪见黑衣人先是纵身而逃,后又回手对着邢邵然的面门拍下一记颇为刺眼的“晓星隐沉”,便更加确定了黑衣人的身份。 不知为何,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之后,刘峥仪竟顿觉胸口处一阵剧烈起伏。且再开口说话之时,语中也是略带颤抖。 他冲那还在打斗中的二人尽量小声地喊道:“咳!沈姑……沈少掌门!咳!莫要同我的师弟计较了!” 黑衣人闻言,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 接着,他向后纵身一跃,开口疑道:“你是何人?竟然认得我?!” 刘峥仪刚想回答,却见满都拉图突然骂骂咧咧地自客栈内又出来了。 第119章 空不中空 原来,萨仁公主所带的那名医师,素日里就与满都拉图颇有些不合。是以,此番见得满都拉图受伤,他便幸灾乐祸地以此次出门所带药材不多为由,拒绝给他诊治。最后,满都拉图拔刀威胁,那医师才不情不愿地给了他一小瓶止血药粉,让他洒在伤处即可。 满都拉图手中握着药瓶,紧张地看了一眼万籁俱寂的院内情形,见所有的蒙古小兵都倒在地上后,便毫不犹豫地扯着嗓子接连大喊了两声:“有贼人!有强盗!”,就扭身往客栈里头跑了。 刘峥仪见行动失败,便想立刻带着师弟们先走。可谁知,那刑邵然却突然执拗地蹲下身子,继续用力地推起那辆载满货物的平头车,想将其一齐带走。 一侧的黑衣人见状,也没有直接翻墙出去,而是重又返回至他方才用来躲藏的马车前,掀开前帘急促道:“武妹妹,赶紧下来!蒙古人马上来了!我们走!” 武霖铃急忙收拾起车厢里的一地零散东西,又分别装进两个特制的小匣子里,之后才抱着那两个小匣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可刚走两步她又回身问道:“沈姐姐,陆非适呢?” 黑衣之下的沈一心这才一拍脑袋,嘴里嘟囔道:“我怎得把陆师弟给忘了?!” 言罢,沈一心赶紧抬腿踢了那马车车身两下,后又蹲下身子对着马车下面喊道:“陆师弟!还不赶紧出来?!” 这“来”字的话音刚落,沈一心便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哼!你好大的胆子!主人来了不仅不赶紧跑,反倒还不要命地让我们出来?!如今,我们已然出来了!可你们这些贼人……又当如何啊?!” 沈一心一回头,便见一腰间系着金腰带的蒙古壮汉,正面向自己、横眉冷对。 再看他身后,那几个蒙古高手已然都从客栈里出来了。 他们的速度之快,倒让沈一心觉得微微有些诧异。 而那些随后聚拢过来的蒙古小兵,也个个手执兵器,将所有的黑衣之人团团围在了一处。 刘峥仪镇静自若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些人中,少了白日里曾见过的萨仁公主和金鹰堂的那四位。 朝鲁见沈一心一直不答话,便直视她的眼睛,拔高声音质问道:“你们是从何处来的小毛贼?竟敢来我们萨仁公主下榻的地方胡作非为,是不是活够了?!” 见沈一心依旧不言语,朝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沈一心的胸口,挥拳送了过去。 沈一心早有防备,撤身飞退一步。 朝鲁还要再攻,却见沈一心方才所踢的那马车之下竟然倏地斜飞出一人! 那人仰面拔出身后的短刀,直冲朝鲁的面门劈去。 朝鲁一惊,赶紧抽出腰间的宽背大刀,与陆非适对战起来。 沈一心不忘在一旁喊道:“陆师弟,方才我几次三番地让你出来,你怎得总是不作声?!” 陆非适黑布之下的肉脸一红,边应战边不好意思道:“师姐!我在那黑漆漆的地方等得实是太久了……是以,便忍不住睡死了过去……不过,师姐你可别骂我!你瞧,我这不是醒了吗?!且在车底补过这一觉后,可是让我顿觉精神百倍呢!” 言罢,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功力确实要比平时勇猛许多,陆非适与朝鲁缠斗起来便更加卖力了。 在场的蒙古人见状都暗暗称奇:听这少年的声音,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可他竟能在那毫无支撑的马车车底酣然而睡,这修炼的……却又不知是什么厉害的中原秘法了!且他竟能同萨仁公主身边的第一护卫朝鲁打个平手,实是不可思议! 沈一心则无奈地摇摇头,心道:我陆师弟这爱睡觉的性子,还真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都影响不了他!我们今夜明明是来窃取财物的,且一个不留神就会落入蒙古人手里!此种情形他也能安然入睡,还真是个……心宽心胖的好孩子呐……! 见朝鲁、陆非适二人打的不相上下,吉忽忍不住将双手抄进袖子,鼻子里冷哼一声。那神态,似是在说在场之人的微末道行,不值得自己动手一般。 再看刘峥仪那边也是不甚清闲。 他们一行五个人分别与剩下的蒙古好手交起手来。 与刘峥仪交手的那位是这一群蒙古人中在打扮上最为儒雅之人。他身着黛蓝色蒙古长袍,额上包一条汉族常用的黑色护额,护额前又点缀一颗椭圆形乳白色的七彩马贝。虽脸上是一副高鼻大眼的番邦长相,但看来竟有一种另类的俊逸不凡。 他叫少布。 是吉忽唯一的弟子,也是其唯一的儿子。 少布的功夫得益于师父,也就是自己的父亲亲传,自然十分不弱。是以,此番与身为乾坤派大弟子的刘峥仪过起手来,竟也能够不分上下。 只见他双臂震起,腰间使力,随后跺脚生尘,又忽地冲刘峥仪旋身平飞过来,且所经之处,皆被他掀的怪风阵阵。 刘峥仪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招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招架。沉思之际,那少布已然抵至自己眼前,刘峥仪只得半蹲下身,两掌按乾坤坎离的次序上下翻飞,使出一式“空不空中”,硬生生接下了少布的这招“怪鹏搜云”! 且说“空不空中”这一式,在乾坤派八卦掌这一门绝技中的地位极为特殊,因其意有二解。 其一解是:“空?不空中!”,即外虚内实之意;其二解则为:“空不?空中!”便又是外实内虚之意。这二意相融,更是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是以,就算乾坤派如今的掌门人唐玉杰修炼八卦掌多年,也未曾完全参透这招“空不空中”的含义,而其座下的弟子对此,也就更是一知半解之态了…… 方才,因少布的这一招“怪鹏搜云”来得甚是极速,刘峥仪本能之下便使出了“空不空中”的外实内虚之解。以致少布的双臂在接触到一股“外实”的坚硬气流之后,便被趔趄着弹开了。 少布受了挫,不禁眉头一皱,似是十分不服。 很快,他便由半拳变为爪,使出一招“猎鹰爪”,重整旗鼓、眼神凌厉地继续向刘峥仪攻去。 吉忽此时在他背后冷冷地开口道:“少布,此人乃中原里南乾坤派的弟子。哼!我瞧着,他的功夫并未到什么炉火纯青的地步!你若是连他都打不过,那日后……便也不要再做我吉忽的儿子了!” 少布一听,眉心不由高高耸起,手上的攻势也连带着凶横了许多。 第120章 灵蛇鞭 毛都合歹 刘峥仪陡然觉得周身的空气突然间变得怒意森然!再看那少布向自己递出的招式里,竟似都带着无尽的怨恨般!是以,刘峥仪不敢有丝毫大意,手底下也更加地小心迎战。 另一边与刘峥仪的四位师弟过招之人,是两名叫做巴拉和布日固德的蒙古好手。他们二人以一敌二,竟分别与刘峥仪的四位师弟打了个游刃有余。 沈一心在一旁心道:未曾想,蒙古的这一队人马里,竟有这么些练家子在里面……不知他们此行有何目的…… 还未及她继续深思,便听到自右身侧的肩膀之处传来一阵瘆人的“嘶嘶”之声。沈一心猛然转头,便见一身材干瘪,脑袋上宽下窄、眼眶格外滚圆,长相甚为奇特之人,正冲着自己振臂挥鞭而来。且他嘴里不断吞吐的舌头又尖又细,除了看来灵巧至极外,还不知是被什么利器分成了两半儿。粗略打眼看去,竟真的宛如一条巨型灵蛇在吐着信子一般。 沈一心顿觉一阵恶心! 刘峥仪见状,忍不住分神提醒道:“沈姑娘小心!此人极有可能便是在蒙古以‘灵蛇鞭’闻名的毛都合歹!你切要小心,他的鞭尾上涂有剧毒!” 沈一心一听,赶紧在灵蛇鞭攻过来之前就一个侧躬身,轻轻巧巧地躲过了毛都合歹的这突然一击。 其实,在方才吉忽还未开口说刘峥仪是乾坤派的弟子之前,她就已经认出他来了。但碍于那日她曾用飘忽不定的男子、女子身份捉弄于他,是以,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同他相认。 此番见刘峥仪竟不计前嫌地好意出声提醒,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再故作不知了…… 是以,沈一心立时高声回他一句道:“多谢刘少侠!” 刘峥仪听得沈一心那边竟有了回应,心中不由一动,手下的动作也随之一滞,便被少布的鹰爪扯碎了脸上的黑布。 可刘峥仪对此却毫不在意,反倒偏头对着沈一心温尔一笑。 虽他眉目英俊,眼神含情,可这一举动,却着实把沈一心吓得不轻,毕竟,武林人士之间的过招,最忌中途分神。不过还好,刘峥仪之后很快便又与少布凝神对阵起来,且再未落下风。 而沈一心的心下始终有一丝不解:刘峥仪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是真正的女子身份的?但眼下的情形……却又着实不是思量这些事的时候! 因为,那毛都合歹手中的一条灵蛇鞭使得可谓是灵动无比、神乎其技,沈一心空手招架起来顿觉有些许吃力,以致她不得不单手摸至腰间的玉饵剑,并找准机会将其抽出后,再去与毛都合歹缠斗在一起。 且说这毛都合歹,素日里不仅为人古怪至极,还十分地爱蛇成痴。 不过,自小认识毛都合歹的人都知道,他原先并不是这一副古怪长相,而是个样貌颇为消瘦清秀的男子。可后来,在不知什么时候迷上了草原的各种灵蛇后,他才开始逐渐变得古怪。 譬如,他为了得到和红沙蛇一样点漆滚圆的双眼,便日日燃着薰香,再在那云雾缭绕中,尽力瞪大两眼,即便涕泪横流,也在所不惜。又譬如,他为了变成与多数灵蛇相类的尖削下巴,竟然自己动手制作了一个十分罕见的黄金漏斗!夜夜入睡之前,他都要将自己的下巴紧紧地塞进那个尖尖的漏斗之中,方可安心入睡。还有他那古怪的舌头,亦是他狠心用一把割牛舌的尖刀,生生将其划成两截,又日日用特殊的药酒泡了,才能出现如今的形状。 正是因为毛都合歹对灵蛇外貌如此地痴迷和执着,才造就了他如今这副人不人、蛇不蛇的模样。 且毛都合歹不仅是对灵蛇的样子颇为着迷,还对它们的生活习性、逃生和攻击方式也极其地情有独钟。 于是,通过常年累月的窥探,他便根据灵蛇进可攻、退可守的特质,独创了武林中这一套独一无二的灵动有余、威力无比的“灵蛇鞭”出来。且因它的招式路数十分地多变又出奇不意,以致第一次与他交手之人,心下往往都要怯上半分。是以,这“灵蛇鞭”刚刚现世之时,竟在那偏远的蒙古部落,一时间风头无两。 再看现下与其交手的沈一心就算有削铁如泥的玉饵剑在手,竟也不能制住他半分,便足见其厉害了。 就在院内众人酣斗正浓之时,又从客栈里出来三个脸色懵懂茫然之人。 仔细看去,不是金鹰堂的曲阳楼一行人又是谁? 只是,因今日傍晚时分,曹方来被朝鲁打伤,现下还不能自由活动,只能躺在客栈的屋中养伤。是以,曲阳楼如今带出来的手下,只有吴奎和段瑞二人。 原来,满都拉图方才进去报信之时,故意避开了曲阳楼几人,此举除了因他们所住客房比较偏远之外,还因他们并不是地道的蒙古人。是以,满都拉图才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无权参与蒙古人抵御外敌之要事。 不过,曲阳楼仅往院中一打量,便已大体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他虽对蒙古人不告知自己此事心中颇有微词,但眼见着院中的局势却是蒙古人占了上风的,心中便打定主意道:这口气就算生生咽下去,也绝不能得罪他们。 于是,曲阳楼故作潇洒地打开折扇,朗声开口道:“我劝诸位还是放下手中的兵器,赶快向我蒙古的勇士们投降吧!你们如此这般地多做抵抗……也是无益!” “我呸!”曲阳楼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熟悉的骂声脆生生地落入了自己耳中。 曲阳楼赶紧抬头向前望去,便见一俏丽的黄衫姑娘正单手轻拍唇边,佯装成半打哈欠的模样,款款往自己这边走来。 曲阳楼看着任雪婵娇花一般的模样,忍不住心花怒放道:“任姑娘!你怎得也在此地?!这几日,可是想煞曲某人了!” 言罢,曲阳楼更是施展轻功,穿过院中的各式战局,飞身来到任雪婵这一侧。 当他的手伸出,想趁机轻浮地握一握任雪婵的玉臂之时,却见其身后突然闪出来一人。 第121章 顽劣仙翁 翁向 可看清那人的模样后,曲阳楼的脸色却不由一怔,紧接着,他更是鬼使神差地接连往后退了两大步! 待终于觉得那人无法伤到自己了,曲阳楼才不悦地开口道:“哼!你这惯会使毒的卑鄙小人!怎得也在这里?!” 任雪婵见曲阳楼对卫怀济的这副忌惮、警惕的模样,不由脸上乐开了花,她掩嘴娇笑道:“怎得?曲堂主你……这是怕了吧?!哼!不过,卫公子他才不是什么卑鄙小人!他只用手里的毒,对付你们这些真正的卑鄙小人罢了!且你这半个蒙古蛮子,休要在此对我们大祯人指指点点!” 一直在旁岿然不动的吉忽突然冷冷道:“蒙古蛮子?!你从是哪里跑来的、没有教养的野丫头?!对待你们大祯最尊贵的客人,你该当如此称呼吗?” 任雪婵瞥了从头到脚皆是蒙古人装束的吉忽一眼,故意“噗嗤”一声笑道:“我说呢!竟有个真正的蒙古蛮子在这里!不过,到底是谁同你说的,你们是我们大祯最为尊贵的客人?你们蒙古人无所不用其极地挑唆鞑靼与大祯之间的争斗,导致我们两败俱伤,民不聊生!该不会……你认为我们大祯朝中,人人都像那个狗皇帝一样,个个皆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大傻子吧?哼!就你们这幅坏心肠,还最尊贵的客人?!我看,你们应当是我们大祯最无耻的敌人才对!” 卫怀济看到吉忽是蒙古人中的尊贵打扮,虽不知其身份,但见他神态威严、不容侵犯,便知他来头定是不小。 是以,他轻轻扯了扯任雪婵的黄纱袖,好心劝解道:“任姑娘,我们不知此人底细,切莫在他跟前刁蛮。” 任雪婵一把挥开卫怀济的手,不屑道:“怕什么?!虽说这如今的俞庆是座灾城,但也依旧是我们大祯人的俞庆!你瞧不见这里有许多的黑衣蒙面好汉,正在与蒙古人斗智斗勇吗?!哼!退一万步讲,即便他们打不过这帮不讲道理的蒙古蛮子,那你的毒不也是厉害的很?是以,这些蒙古人……还不是有十个毒十个!有二十,毒十双?!” 说到最后,任雪婵更是不自觉地咬牙切齿起来。 而在场之人听了这娇俏女子的顽皮话,多半都是付之一笑,并不当真。 只曲阳楼、吴奎和段瑞三人知道,任雪婵所言非虚。 随后,曲阳楼更是偷偷地掩住口鼻,又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才止身停住。 任雪婵见状,神气地将双手掐在腰间,表情揶揄道:“怎得,曲堂主?终于想起来我们那‘两重虚’,还有那什么……” 说到此处,任雪婵禁不住皱眉看向卫怀济,眉眼间皆是对他所制毒药名字之繁琐的不满。 而卫怀济很快领会了这个嫌弃的眼神后,便以任雪婵素日里说话的语气,促狭地提醒道:“还有那……‘雾蛇摇落露为霜’的滋味了?!” 只是单单听闻这两种毒的名字,就已让曲阳楼的身躯为之一颤。何况还有那两般虽生犹死的滋味……啧啧啧!思及此处,曲阳楼脸上的瑟缩、胆怯之意不由变得更加明显。 “嘿嘿!老道倒不知,我们鬼门峰里平日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曲堂主,竟能让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子给唬住了!”自客栈的屋顶之上,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诡异的笑声。 任雪婵不耐烦地翻个白眼朝上望去,见果然是“黑心道士”时料后,便语出不快道:“你个臭道士!真是阴魂不散!我们都躲到这饿殍满地的俞庆来了,你竟还能找到我们?!” 时料和他身后那仙风道骨的小道士一同从房顶跃下,又将手中的拂尘一挥,随意担在左侧臂弯,才皮笑肉不笑道:“哼!我瞧着,你们元阳派的谭莫并也是空有名声在外呐!怎得,寻人找物他在行,如何堤防别人的追踪,他便不行了吗?嘿嘿!我时某,只消稍稍花些功夫,便能追上你们。嘿嘿嘿嘿!由此得见,谭莫并他……只跟着翁向那个不中用的老家伙,学了些追踪术的皮毛而已啊!” 任雪婵一跺脚,怒道:“你个臭道士!休要在此胡言!就你这个阴阳怪气的鬼样子,哪能及得上我谭师兄半分?还有,你竟敢臭不要脸地说我师父是不中用的老家伙?!我呸!你才是不中用的老家伙!不阴不阳的老家伙!” 言罢,任雪婵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时料的对手,便突然施展开步惊移云,左右手同时挥出谭影掌,怒气冲冲地向时料的面门攻去。 时料的左边嘴角一歪,云淡风轻地用手中的拂尘几次三番地将任雪婵的攻势化开。 而此时才从客栈中出来的谭莫并,见自己的小师妹在与时料对战时已然处于下风,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同任雪婵一同对付时料的战团。 沈一心边同毛都合歹斗的激烈,边无奈心道:看来,今夜这福和客栈里面还真是热闹的紧呐!这么多人竟都不约而同地来到此处!不过,照此情形下去,我们和任姑娘、刘少掌门一行人,定是要吃那些蒙古人的大亏的!因为,我们这边的人除了那位只会使毒、不会任何拳脚功夫的卫公子,已经全部加入对付敌人的阵营当中!而蒙古人当中,却还有那个看似十分厉害的吉忽、曲阳楼三人以及那老道身边的小道士未曾出手……若此时他们齐齐联手向我们攻来,我们岂不是立时就要落败?!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沈一心听得另一辆马车之中方才说要歇息的老者,忽然怒喝一声道:“方才我都说了!你们如何闹腾都不打紧!只是千万别扰了我的美梦!而你们一个个地,都在这里‘叮叮当当’、‘乒里乓啷’地吵个不停!怎得?!当我老头子说的话……全是放屁吗?!” 最后五个字说完,院内众人皆觉如春雷在耳边炸响,一时间,脑子里面“嗡嗡”之声不绝。 而任雪婵与谭莫并听后,脸上却是又惊又喜的表情。接着,他二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才齐齐向那马车的方向高声叫喊道:“师父!” “嗵”的一声!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老者所在的那辆黄帘布、绿翻顶的马车,已在瞬间被炸了个粉碎! “顽劣仙翁”翁向从中一跃轻身而出,同时,他将手里的半块羊酪随意地冲时料的方向丢弃过去,时料躲闪不及,登时觉得胸口处一阵钝击,竟似是被千斤巨石砸中一般。 得亏他及时用手里的拂尘卸了其中的一部分力道,否则,定会伤重不治而亡! 第122章 吉忽的心思 任雪婵见与自己交手的外敌突然败下阵去,心下欢喜的紧。她一溜烟小跑过去,自然地挽起翁向的手,高兴道:“师父!我的好师父!徒儿找的你好苦!你怎得这么多日来都杳无音讯?可把徒儿给急坏了!” 翁向唇畔上面的两撮花白胡子高兴地上下抖动道:“就你这小东西,一向惯会哄人!怎得?为师要去到哪里,还得提前告知给你这女娃子不成?!” 任雪婵眼一瞪,嘴一撇道:“哼!徒儿又不是此意……” 翁向不理会任雪婵的存心作怪,只随口问道:“好徒儿,你和你谭师兄是怎么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 任雪婵摇头晃脑道:“此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说来话长那便不要说了!”自任雪婵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说话之人,不是那蒙古人吉忽,又是谁? 且吉忽边说着,边抄手踱步走上前来,斜睨着打量了虽已是六十几岁高龄,但依旧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的翁向一眼才道:“翁仙翁果然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本事!哼!就连我用地下寒铁打制而成的手链和脚镣,仙翁也能轻松挣断!由此看来,那日在路上之时,翁仙翁你必是故意在二十招以内……输给在下的了?” 翁向大度一笑道:“这……故不故意的,说得甚是难听!老头子我只是觉得你们蒙古人向来财大气粗、豪爽无比,是以才想来同你们交个朋友的!至于较量啊……切磋啊什么的,都没有填饱肚子来的实在!且,既然老头子只需不费力气地输给吉忽大人你,便可获得一路上好酒好肉的招待,那我何乐不为呢?虽我手脚之上突然多出了些零碎的甚寒铁物件儿!但,这总比我老头子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赶路,要舒服的多吧?哈哈哈哈……” “你!”吉忽已然知道翁向是利用了自己,心下一时恼怒之极。 只是,他这个人最在乎名声,没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不会再轻易同翁向动手的。 怒不可遏之际,吉忽转身看了院中的战局一眼:虽场中暂时的局势是,蒙古人这边胜券在握,但翁向一旦插手,那此事的结果可就不好说了……毕竟,翁向在中原武林成名多年,拳脚功夫上,绝不是什么浪得虚名的泛泛之辈。而他之前之所以故意输给自己,皆因这一路上有吃有喝、有利可图,可如今……怕是他想伙同这几个黑衣人,一同抢走萨仁公主手中的这批财物吧!尤其在俞庆这个人人都在饿肚子的灾城里,食物和钱财,更是比任何时候都重要…… 想到这里,吉忽的心下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何不在来俞庆的路上直接找机会杀了翁向,一了百了,也就不会有今夜的麻烦事儿! 他心中想着:只因我太过自负骄傲,心心念念想以制住翁向一事,给所有的中原武林人士一个难堪的下马威,才留他性命到现在……不过,我多年来苦心研究、修炼“飞鸣神功”,为的不就是在江湖上能有一席重要之地吗?而如今,我终于能如愿来到中原,并碰巧遇上号称武林中泰山北斗的翁向,这便是天意如此!可既然一开始我二人的那场比试,是翁向故意输给我的。那不如,现下我们重新比过!若是此番我再光明正大地胜了他,那定可在中原武林中扬名立万!若是输了……? 不!此战绝不能输!吉忽心下坚定地想道:即便拼劲全力,我也要用“飞鸣神功”,击败翁向的“元阳七斩”! 打定主意后,吉忽便严肃道:“翁老仙翁神功盖世,不如现下再同老夫认真切磋一番!若是仙翁赢了,那我们带来这批财物……你只需留下够我们一行人温饱的就好,其余的,皆随你处置!可若是仙翁输了……” 说到此处,吉忽不知为何竟突然停住了,翁向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问道:“若是老头子我输了,又该当如何?” 吉忽冷冷道:“那便劳烦仙翁带上你这些不成器的弟子,还有那些夺人财物的黑衣盗匪,立时离开这福和客栈!且不可再回来!” “哦?”翁向闻言,和蔼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可置信,他道:“竟如此简单?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若是老头子我输了,吉忽大人你便要将我们所有人就地处决、再将我们的人头悬挂于城门之上呢!” 吉忽沉稳地回答他道:“就地处决你们,对我们一行番邦外人没有任何好处!更有甚者,还可能会引得俞庆城里的灾民们群情激愤。而老夫生平最厌恶之事便是麻烦,最推崇的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以,若是老夫赢了,老夫定会信守承诺,放你们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翁向哈哈一笑道:“没想到,吉忽大人你还是个爽快人!好!如此一来,我们便说定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吉忽赶紧问道,生怕翁向突然变卦,不同自己比试。毕竟,翁向若是想走,这里怕是没有一个人能留得住他。 只见翁向皱起眉头,看向院中的混战道:“不过,我瞧着你们蒙古哇、我们大祯啊,这些男娃子、女娃子打起架来……在老头子眼里,实在是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甚是无趣的很!且他们将这院中之地都占尽了,你我二人要再到哪里去比试?不如……你让你们蒙古的娃子停手,我让我们大祯的娃子停手,换你我二人在这院中比试!如何?” 吉忽意味不明地看了翁向一眼,似是猜不透他此举的用意。但见翁向一脸平易近人的笑,看不出其他,便私下里觉得他之所以有此一提议,定是想同自己认真比试的! 是以,吉忽转身冲院中不冷不热道:“少布、毛都合歹、朝鲁、巴拉、布日固德你们便都停手吧!” 场中的五个蒙古人闻言,果然同时跳离战局,并十分默契地退到了吉忽的身后。 而包括沈一心在内的几个黑衣人,则在纷纷停手后,依次过去对翁向行武林前后辈间的简单见面之礼。 翁向对此只是微微点头,却并不开口与他们交谈。 只见他直接扭头看向吉忽,突然面色一沉道:“现下比试可以开始了。不知……吉忽大人你,想同老头子我切磋些什么?” 第123章 不一样的怪鹏搜云 吉忽道:“自是比试我们各自最拿手的绝技!你的‘元阳七斩’和我的‘飞鸣神功’!” 吉忽话音刚落,翁向便突然拍着自己的大腿哈哈大笑道:“吉忽大人,不是我瞧不起你!依老头子所见,你那不成气候的‘飞鸣神功’,与老夫的‘元阳七斩’相比,可是差得远了!” 吉忽听后,心下十分不快,刚想发作之际,又见翁向一本正经地皱眉沉思道:“不过……吉忽大人你却说错了一件事!” 吉忽好奇抬眉问道:“何事?” 翁向胡乱揉了两把自己浓密又花白的胡子,才认真道:“你的毕生绝技可能是那‘飞鸣神功’不错!但老头子我的绝技,可不是那劳什子的‘元阳七斩’啊!” 吉忽闻言,脸上一惊,心道:难道,这老头儿还偷练了其他更加厉害的功夫不成?是不是因我远在蒙古,是以,对此事才毫不知情?是了!是了!定是如此!且听这老头儿的语气,那神秘功夫应当是比他赖以成名的“元阳七斩”还要厉害上几分呢! 于是,吉忽郑重其事地问道:“哦?却不知翁老仙翁如今最拿手的……是何本事?” 这“事”字的话音还未落,便见翁向突然扑至吉忽的头脸之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拔走了吉忽脑后散着的一小撮头发! 若是常人,此时定会疼的“哇哇”乱叫,但吉忽的定力却很强。即便他用手一摸,发现自己脑后已然渗出丝丝血迹,但面色上却依旧是不急不恼。 之后,他更是淡定地看着翁向在那里高高举着手中的战利品,手舞足蹈道:“哈哈哈哈!吉忽大人却不知!老夫最拿手的绝技,便是替你们这些……这些……算了,替你们这些随便什么我看不顺眼之人……拔毛!哈哈哈哈!” 吉忽冷冷地看了翁向一眼,现下,他总算是知道,中原人为何要将他称之为“顽劣仙翁”了!且依他看来,这“劣”字之于翁向而言,用得甚是贴切。 只是,吉忽不曾想到,翁向一大把年纪,却真的能做出如此为老不尊之事! 要知道,翁向此举不仅犯了武林人士互相切磋之时“不动对方毛发”的忌讳,更是身体力行地向众人展示了一次十分令人不耻的偷袭! 吉忽表面上看起来虽是面不改色,但实际上,内里早已被气得五脏六腑俱焚! 不过,既然翁向已率先出手偷袭了自己,那他便再也无所顾忌。 只见吉忽突然屈膝伸臂,施展出一招“万里鹏翼”,振臂向翁向攻去。 这“万里鹏翼”是“飞鸣神功”中的第三式。 此招式讲究的是化双臂为两翼,振“翅”而击。它需在不跟对方进行任何肢体接触的情况下,以“鹏翼”震出的力道,准确伤及对方! 翁向抬头见吉忽凭借一股向上的力量直冲云霄,后又虚虚悬浮在半空中,整个身子呈一只飞翔的大鹏状,奋力地振臂而挥。再看他内力所致之处,草木皆颤抖变色,便知他功力确实已有大成。 不过,翁向见此情形,非但不躲不闪地迎风而立,而且还鼓掌开怀大笑道:“这个好玩儿!这个好玩儿!老头子我也要飞!” 言罢,翁向将双手负在身后,单脚在地上用力一蹬,整个身体便被高高弹起。 吉忽眉头一皱,翻身催动内力,将那力道对准翁向的咽喉之处送了出去。 翁向翻个白眼,右脚在空中虚踢一下,便侧身轻松躲过了吉忽递过来的招式。 之后,他竟突然开始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双臂,并将头颅作势往前一挺,整个身子便如离弦的箭般,急速冲入了“万里鹏翼”的漩涡之中! 吉忽心中大喜,以为翁向这下定是自己的瓮中之鳖了! 于是,他将内力又多送了两成进去,并通过不断改变“鹏翼”攻击方向的方式,试图将围绕在翁向周身的气流慢慢收紧,再缓缓置他于死地! 可谁知,翁向却在那股气流中活蹦乱跳、玩得甚欢,那神态,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悠然自得。 吉忽大骇,只能不停地加快速度,继续往里输送内力。 可很快的,吉忽便发现:明明是自己给翁向造出来的这样一个困境,可此刻他却正在被这困境频频吸走内力! 吉忽终于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头,刚想收手,翁向那边却是已然玩够了。只见他随手使出一招“冲阵斩将”,生生将吉忽那围绕在自己周身、绵延不绝的内力冲出一个大洞来,又毫发无伤地跳了出去。 落地后,翁向跺脚摇头道:“无趣!无趣的紧!吉忽!我瞧着,你的功夫也没比这些男娃子、女娃子们的高明到哪里去嘛!没劲!没劲!老头子我不想跟你打了!” 翁向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对自己一阵讽刺挖苦,吉忽的脸上自是臊得慌。只见他不发一言地阴沉着一张脸,重新积攒起内力,又使出一招“怪鹏搜云”斜斜向翁向攻去。 翁向边躲边骂道:“好你个臭不要脸的吉忽!我都说了不比了,你怎得还要执意偷袭于我?!实是无耻至极!” 吉忽手下的动作不停,嘴里却道:“仙翁你方才不是也偷袭了老夫一次,还顺手拔走了老夫脑后的一撮毛发吗?是以,即便老夫此举是偷袭,那也是效仿的翁仙翁之状啊!” 翁向边接招,边忍不住奚落道:“啧啧啧!吉忽大人可真是个心眼儿比针还小的英雄好汉!原本,老头子以为,这世间只有女子和小人才记仇,原来,你吉忽大人也记仇!只是不知……吉忽大人你,到底是这其中的女子……还是小人呐?哈哈哈哈!” 吉忽听了翁向故意生拉硬拽来的这般歪理,心下气得直发抖,却又苦于不能表现出来。 最后,他只能将这股怒意揉捏打碎后混进自己的内力之中,再对准翁向攻了出去。 要说吉忽现下使得“怪鹏搜云”这一招,方才少布在对阵刘峥仪的时候也使过,但二人使出来的威力,却是大为不同! 之前少布对准刘峥仪旋身平飞过去之时,刘峥仪只觉四周怪风阵阵。 而吉忽用相同的动作攻向翁向之时,众人却觉周身皆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是以,若将吉忽比作是真正威猛无比的大鹏的话,那少布……充其量只能算是江南烟柳树下的一只奋力啼叫的雨燕。 且二人单从外在的身姿和力道来看,就已经是相差悬殊、高下立现,可见内里的东西,更是高低之间、相去甚远。 如此一来,方才在少布与刘峥仪对阵之时,也就不怪吉忽在一旁冷言冷语、漠然置之了。 因为,这“怪鹏搜云”确实有着所向披靡之力,而少布用起来之所以没有此等气魄,就只能怪他自己学艺不精了。 第124章 暗箭伤人 吉忽除了在“形”上能抓住“怪鹏搜云”的精髓,还能深谙其中“神”的涵义。 而在“怪鹏搜云”这一式中,其“神”便集中在一个“搜”字之上。吉忽此番,正是将这个“搜”字用到了极致! 再说这个“搜”字,除了表面上的“搜寻、探索”之意外,还有一层“黏”、“近”的深义。因为“怪鹏”若是想仔细“搜”云,势必要贴近、冲破各个云层,方能寻到诸般结果。是以,它的出招方式便与“万里鹏翼”的刚好相反。 “万里鹏翼”讲求的是远离敌身,伺机发动,隔空而击。而“怪鹏搜云”则是让人用内力同敌人进行近身搏斗! 这便解释了,现下不管翁向逃到哪里,吉忽都似是被粘住了般紧紧地跟住他,并以掌作翼,不断对其发动接二连三的近身攻击。 一开始,翁向应付的还算游刃有余,但后来他的面色却渐渐变得严肃。 五十余招之后,吉忽更是绝招频出,与翁向打了个难分伯仲。 翁向见吉忽一直对自己诸多纠缠,便突得变换了招式。只见他先是往后撤退半步,再以各种出其不意的姿势,对准吉忽的要害之处劈掌而去!且此动作环环相扣、循环往复,看来竟似是毫无破绽一般。 如此四十余招下来,吉忽登时就从攻的一方变为守的一方。 最后,翁向更是找了个空隙突然转至吉忽身后,再及时地抽掌而出,并以掌为刀,连环劈向吉忽的后背心处。 而翁向这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招,便是“元阳七斩”中的“抽斩连环”了! 再看吉忽惊慌之际,躲闪不及,便让翁向其中的一掌劈中,露出后背上一道尤为瘆人的血肉! 少布不禁紧张地上前一步,大喊道:“父……师父!你受伤了!” 吉忽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与人切磋,受伤与丢掉身家性命皆是平常之事,有何大惊小怪?!” 少布知是自己讨了个没趣,且看吉忽的神态,他应当确是无甚大碍无疑。于是,少布的面色便逐渐暗了下去,也不再同吉忽继续言语。 翁向则笑呵呵地道:“怎样?吉忽大人?以你的功力,我们就算继续打下去,结果也必是如此!是以,依老头子看来……你我之间……便切磋至此吧!” 吉忽面上难看至极,只是还未等他反唇相讥,便听得刘峥仪突然大叫一声道:“沈姑娘小心!” 众人立时转头向他二人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只长箭突然从二楼的一间开着窗户的客房中窜出,并打着旋儿地直冲沈一心的后心而去! 而刘峥仪在千钧一发之际,竟毫不犹豫地以血肉之躯侧身挡在了沈一心身前。 沈一心虽未伤分毫,但刘峥仪却被那透着浑厚力道的箭矢射成了重伤! 沈一心皱眉向那窗口的射箭之人望去,恰巧看到一张寡情薄义的脸此刻正在抬着嘴角,面向众人,微微而笑。那神情,不仅昭示着她对方才伤人之事的毫无愧疚,更还有着几分令人发指的得意之色。 且她目光中透露出的浓浓挑衅,以及左手中举起的一直未曾放下的长弓,似乎皆是在同众人炫耀:她射中了一个不得了的猎物! 沈一心在今夜潜进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猜到此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位极得蒙古可汗疼爱的萨仁公主! 据说这萨仁公主虽武功平平,但弯弓骑射的本事,却是得自于蒙古可汗亲传。是以,她这项骑射的本领不仅能在众多蒙古女子中拔得头筹,甚至还有许多身强力壮的男子也绝非她的对手。 沈一心粗略检查了一下被射中腰腹部、脸色迅速变苍白的刘峥仪后,虽已知他性命无甚大碍,但心中依旧十分愧疚。 是以,她不禁抬头冲着居高临下的萨仁公主怒道:“你虽是身份极为尊贵的蒙古公主,但却做这暗箭伤人的勾当,着实令人不齿!” 萨仁公主不骄不躁地晃了晃满头的玛瑙珠翠,斜睨着眼道:“我想伤的本是你……谁让这傻小子突然过去替你挡箭的?不过,真是可惜的很!这个乾坤派的小子,倒是生得一副绝好皮囊。我方才还思量着,等到启程回蒙古的那一日,便将他一同带走,回去……做我的驸马爷呢!” 刘峥仪强撑着一口气,冷冷道:“哼!驸马爷?!我才不要你这阴险卑鄙的半老徐娘!” 谁知,萨仁听后不但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着从窗户中一跃而下至刘峥仪身前,眼神款款道:“你若如此说我,我便更加记得你了!” 刘峥仪厌恶地别过头去,脸上摆出一副懒得同她浪费口舌的模样。 萨仁对此却毫不在意,只是突然冷眼看向吉忽道:“吉忽大人,傍晚时分你还在表达对萨仁胸无大勇的失望之意,可如今……萨仁全然听了你的,带着一队人马进了这俞庆城内,可怎得你却在一众大祯人面前,折了我们蒙古人的威风呢?!” 吉忽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脸上的神气之色不再。 萨仁又冷哼一声道:“方才若不是我及时用暗箭伤人的法子,扰了你同翁向的比试,现下,怕是吉忽大人你,已经被他打得晕头转向了!” 翁向听后,忽然叉腰哈哈大笑道:“你这女娃子,说起话来不仅十分不讨喜,还般般皆是错处!” 见萨仁板着一张脸不说话,翁向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你到底有什么错处?嘿嘿!那老头子我就好心告诉你!错处便是,既然方才我已喊了停手,那即便你不出手伤人,我也不会再去伤及吉忽半分!还有,我老头子想打谁、杀谁,哪儿是你这小小女娃子随意射出一箭便能左右的了的?!哼!如若我想将吉忽置于死地,那就算你用暗箭伤再多的人,也扰不了我!不过……既然你已经重伤了我大祯南乾坤派的弟子……且我同这男娃子的师父还有些往日的交情,那此事,你便定是要赔罪的了!” 萨仁面上带着三分狡猾,五分不屑道:“哼!翁仙翁方才自己可是说已经停手了!如今不会是想出尔反尔、同我一个女流之辈斤斤计较吧?且在萨仁看来,你伤我一人,我伤你一人,此结果……公平的很!” 第125章 莫名消失的货物 翁向啐了一口道:“我呸!你们蒙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的紧!我和吉忽方才的比试,只求一个输赢!怎么现下你却要来跟我讲什么公平不公平?!怎得?你这是想顾左右而言他地赖账啊?!我告诉你,今日你不仅要将那批财物老老实实地如数交到老头子手里,还要对你伤及的这个男娃子磕头赔礼、裁量酌偿!否则,老头子我,定不放过你!” 随后,翁向故意磨牙凿齿地看了萨仁一眼,才道:“哼!公主也知,江湖上的人都称老头子作‘顽劣仙翁’!嘿嘿!是以,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女子、孩子!但凡让我稍觉不顺心了,老头子我都照打不误!” 不待萨仁回答,突然有一负责看守货物的小兵跑过来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我们的东西……我们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众人赶紧走过去,发现那几辆原本载满货物的平头车上,此刻全都空空如也! 放置这批货物的所有平头车,本来一直被堆放在院落的东北角。只因其四周有几颗不知名的低矮树木,遮挡了场中众人的视线,以致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消失的! 院中虽有翁向、吉忽这种高手在场,但由于他们在方才对阵之时无法分心、分神,是以,即便是他们二人……也对此事无所察觉。 不过,为何连看守它的小兵也没有任何发现?……如此一来,此事倒着实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批货物乃是蒙古人此番来大祯,对鬼门峰所表的全部诚意。如今突然无缘无故地没了,却不知东方昭那边还会不会再同他们合作…… 萨仁脸上再也没了方才的狡猾和不屑之色,取而代之的全是愤懑之下的恼羞成怒。 她眼神凌厉地用眼白瞪了那看守小兵一眼,朝鲁便上前去手起刀落,将那小兵给就地正法了。 随后,萨仁正不知该作何解之际,翁向那边已经开始不满地皱眉跺脚、破口大骂起来:“好啊!我就知道你们这一个个横鼻子竖眉毛的蒙古蛮子没安好心!之前说好的,若是我赢了,你们便将这批财物全部交给我处置!如今,为了不兑现此承诺,你们……你们竟无耻地将这些财物给‘贼喊捉贼’地藏起来啦?!怎得?这是看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好欺负是吗?呜呜呜……!” 中原武林中人对翁向这晴雨不定的性子倒早有耳闻,可是,那些蒙古人见到如此情形却觉十分不可思议:这还是方才那个威风凛凛、在百余招内便击败吉忽的武林高手吗?!虽一路之上与他同行了几日,却也始终未曾发觉……他是这般难以捉摸的性子呐!且如今他不顾一切地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儿的窘态,哪里还有武林一代宗师的模样?完全就是……完全就是一个市井之中惯会耍无赖的糟老头子罢了! 任雪婵和谭莫并倒是对自己师父的这些花样习以为常,是以,二人见状非但不上前劝阻,反倒在一旁呐喊助威道:“师父,你且哭大声些!我听说,这蒙古人的耳根子一向不好使!你若哭得小声了,他们定是听不到的!还有师父……来这边!这边的泥土地稍微干净些!啊呀!师父你莫要滚脏了衣衫,否则又要劳烦徒儿们来帮你清洗了!” 翁向依言,左躺躺、右滚滚,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他实在觉得无趣了,这才拍拍衣衫,重新站起身来。 萨仁冷言冷语地揶揄道:“哼!我还以为翁仙翁想在这地上躺一辈子呢!怎么舍得起来了?!” 翁向一改方才哭天抢地的模样,哈哈一笑道:“啧啧啧!萨仁公主你还真是不通人性!现下已是深秋,你竟让我一个老人家躺在地上?心肠着实歹毒至极!怪不得能做出这种监守自盗的事来!哼!老头子我一向听人说你们蒙古人豪爽、大方,如今一见……嗬!较之我们大祯人,还真是小气吧啦的很呐!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愿给,那那批财物,老头子我不要就是了!不过,自明日开始,老头子便要去大祯、去蒙古的各个城池大肆宣扬,萨仁公主一行人是如何小气、如何出尔反尔,如何背信弃义地私藏财物的!哼!” 萨仁终于怒道:“我们私藏起来了?!哼!翁仙翁可要看清楚了!我们蒙古人,自上至下、自始至终一个不落地全都在这院里!试问翁仙翁,谁人去藏?” 说到此处,萨仁似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她红着眼睛扭头向朝鲁问道:“这场中,是不是少了一位怀抱两个木匣子、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沈一心心中咯噔一声,她警惕地看向萨仁,心道:原来这个女人从一开始便在暗中观察场中的局势,而她之所以一直不出现,定是为了方才的伺机伤人!不过,武妹妹她只在这院中待了片刻,便偷偷溜到外面,替我们做那秘密之事去了。可这女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清楚地分析并记住她的年纪和特质……那,院中其他人的情况,她定是也都了然于胸了!不过,我记得她方才曾说过,射中刘峥仪的那一箭本是要射到我身上的!……却不知我之前同她有甚过节或恩怨,以致她要如此地置我于死地…… 想了半天,沈一心也未曾记起之前同萨仁这个人有过任何交集,是以,想到最后她只能放弃道:罢了!她若只是因看不惯我要杀我,此事也未可知。不过,此人心狠手辣、聪明过人,又是蒙古最有权势的皇族之一,日后,她必是我大祯躲不过的威胁!唉,待我再与她交锋之时,定不可小觑了她去!不然,又得累得旁人为我受伤…… 思及此处,沈一心忍不住看了一眼已被自己的师弟搀扶至一侧稍作歇息的刘峥仪,见他此刻眉目间皆是隐忍的痛楚,不由感到心中的愧疚之意更盛。 而此时,萨仁已经向院内所有的蒙古人之于武霖铃下落一事询问了个遍,只是,结果不容乐观,因为竟无一人知道她的行踪。 翁向见状,忍不住在一旁冷嘲热讽道:“萨仁公主果然足智多谋,此番就连在我老头子面前做戏,竟也做了个十足十!哼!就算那个小女娃子不在这里又如何?方才你说她几岁?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是!她或许是……个头高挑了些,但也不至于高挑有力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你这里所有的财物给一点儿不剩地搬空、搬尽吧!哼!我老头子虽老,但绝不糊涂!你休想在此事上糊弄于我!” 第126章 传递信息的金刚烈鸟 萨仁简直要哭笑不得了…… “快看!那是什么?!”巴拉突然指着天空惊呼道。 众人齐齐抬头,但见一只浑身是火的大鸟,正从这院子的极高处疾飞下来! “凤……凤凰?!难道是凤凰?!”毛都合歹的一双眼睛瞪得奇大,他边惊惧地找地方躲藏,边求饶道:“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不是真的蛇!我只是爱蛇!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 萨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继续抬头往空中望去。 只见那火鸟离这院子愈来愈近,且它头尾之间足足有一人多大小,看来,就十分地令人望而生畏。而它那对展开的双翅,更是有七尺多长。 萨仁从不信天地、鬼神,是以,她清楚地知道,这只火鸟定是旁人做了故意来吓唬、袭击他们的。可就算明知道此鸟是人所为,但当它真的贴身飞于自己的头顶之上时,萨仁心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抑制的惊惧。 因为,这火鸟的体型实在是比其他普通的鸟类庞大太多,不仅如此,它身上燃烧着的烈火也是绵延不绝!且那烈火,干热异常,所经之处,就好似是要把人烧干一样。 院中的人早已乱作一团。 沈一心伸手示意乾坤派的弟子以及翁向一行人都不要动,只让那些蒙古人上去同那只着火的大鸟搏斗即可。 果然,等火鸟降落到一定的高度后,为了保护萨仁的安全,朝鲁、巴拉、布日固德三人便率先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同那大鸟搏斗起来。 谁知,朝鲁的大刀在偶然砍到火鸟脊背上之后,竟然发出“铿铿锵锵”之声,随后更是被“嘭”的一声弹了开来。 他们这才知道,这只火鸟并不是肉体凡胎,而是全身皆由精钢所铸成的金刚烈鸟!且这由不同零件组成的没有灵魂的大鸟,本应是一个没有任何思想的物件,可它却在与朝鲁等人的对阵过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只见它不仅能一直吊身而飞,还能左啄右闪地,与人机敏缠斗。 此刻虽有朝鲁等三个蒙古好手将它团团围住,却也占不得它半点儿便宜。即便像方才那样,侥幸砍中它一刀,它也丝毫不怕疼痛、无所畏惧!毕竟,它可是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呐! 朝鲁三人顿觉十分头疼! 想抽身而出已是不可能。因为那只火鸟竟似是认准了般,只对他们三人发动攻击。没办法,朝鲁等人只能继续地被动迎战。 而趁着蒙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大鸟身上之时,沈一心赶紧扭头对翁向快速地小声道:“翁老前辈,同我一道来的那位武妹妹已经得手……她将蒙古人的货物已经全部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这只火鸟便是她特意送来告诉我们此消息的!这批财物既然已经到了我们手里,那俞庆城的百姓们,便能够多撑两日了!是以,现下我们再同蒙古人多做纠缠无益。不如,我们一行人……想办法就此全部撤离吧!” 翁向先是略微拧眉,理清了沈一心话中的头绪,而后才满意地看向她道:“我知你这女娃子是三更散人的女徒弟,是以对你信任的很!且你们能想着将那批财物全部拿去用来救济俞庆的百姓,此举……甚好!” 沈一心心下一激动,脱口而出的话中也便全是既高兴又克制的语气,她道:“翁老前辈竟然记得晚辈?!晚辈……实是三生有幸!” 翁向听后,突然面带不满道:“三生有幸倒不必了!只是……三更她的眼光和运气向来都十分好,收了你这么个根骨奇佳又聪明伶俐的女弟子!是以,我见你一次便会记得!只不过……我的运气可就着实差了些。哼!你瞧瞧!你瞧瞧我收的这不成器的关门女弟子……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呐!” 翁向的语气里虽然尽是埋怨,但他看向任雪婵的眼神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疼爱和得意之情。 沈一心顺着翁向的目光,回头看见任雪婵正跟着那些蒙古人对着那只上下翻飞的火鸟一起大呼小叫,便笑道:“任姑娘天真烂漫,心中一片赤诚,在这世间,已是十分难得!” 翁向听闻沈一心不留痕迹地称赞自己的弟子,心中对她更是满意。他看了一下如今的局势便道:“现下形势紧迫,不是你我多做客套的时候……稍后,便由我来牵制住这些蒙古人!你则带上我的两个徒儿、易牙古的那小子还有那几个乾坤派的弟子,速速离去!且万万不可回头!此处由我老头子来垫后!等我脱身,再去寻你们!” 沈一心自是相信翁向的实力,是以,她对他的这个提议,毫不推辞。 之后,沈一心又快速告知了翁向离这不远处的一个隐秘住址,便对着谭莫并等人依次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后,皆往四处寻好出路,准备伺机而逃。 而这里唯一一个行动不便之人,便是替自己挡了萨仁公主那一箭的刘峥仪。 沈一心上前将搀扶他的那位师弟替换下来,又不由分说地将其负在自己的肩背之上。 刘峥仪的脸无力地垂在自己肩头,他嘴里的一口热气直呼到沈一心的左腮之上。 随后,他便四肢乱动、不满地挣扎道:“这……这像什么话?!你一个弱女子……竟然来背我?!还当着我这些师弟的面?!此举……让我刘某人……情何以堪?!还不快快放我下来?!” 沈一心哪能让他得逞? 她不仅对刘峥仪的话充耳不闻,反倒还将箍在他身后的双手使劲儿勒了勒,且语气不容置疑道:“就凭你方才救我一命!我沈一心此举,便是天经地义!都什么时候了?还讲些女不如男的男女之分?!哼!你在我身后,可万万给我老实点儿!” 最后,又怕刘峥仪乱动,沈一心便让陆非适去自己方才躲藏的马车之中寻了两条结实绳子出来。 直到将刘峥仪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腰间之后,沈一心才肯罢休。 再说刘峥仪腹部中的那支箭早已被卫怀济给拔了,且他还为他洒了些止血药物上去,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处理。 可即便如此,那伤口之处也还是疼痛难忍!只要刘峥仪稍有动作,便会觉得那里在汩汩流血。 如今,他的腰腹更是被绳子紧紧勒住,并毫无间隙地贴紧沈一心盈盈一握的腰间…… 可奇怪的是,刘峥仪并未感觉到伤口像方才一样有着撕裂般的疼痛……反倒……在触碰到沈一心纤细柳腰的那一瞬间,他还觉得心神一荡,疼痛之感也随之锐减! 第127章 小怪物们 刘峥仪既是乾坤派的大弟子,又是唐玉杰钦定的少掌门,是以,不管何时,他所至之处皆有威仪傍身。可如今,他却被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强行捆绑在腰间…… 不过,虽说此举方才还让刘峥仪觉得别扭无比,但在接触到沈一心半边的柔软腰肢后,他竟又觉得十分受用。 且紧跟着,刘峥仪的脸,也开始变得炽热、绯红…… 沈一心背对着他,自是不知道刘峥仪的这些心思。只觉他腹中似是隐隐有热流流出,并随之渗透至自己腰间。 沈一心神情一滞,心道:我得赶紧将刘少掌门带离此地才是!他的伤情……似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沈一心负着刘峥仪慢慢靠近院墙之际,吉忽却突然扭头,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对准沈一心背后的刘峥仪劈掌而来! 谁知,那掌风只行至半路,便被翁向随手使出的一招“长者斩枝”给截断了!之后,翁向更是偏身飞至吉忽的右后方,强迫吉忽同他反身而斗,二人便借机又打了起来。 毛都合歹依旧是十分惧怕那只火鸟,一直躲在福和客栈的堂厅里不肯出来。偶然露出两只惊恐溜圆的眼珠,也只是为了看看朝鲁他们将那只火鸟打跑了没有。 即便萨仁公主命令他,他也死活不肯参与作战。 没有办法,最后只有少布上前,同背着刘峥仪的沈一心交起了手。 一旁的陆非适见状,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背后的短刀,挥刀向少布的肩头砍去。 少布见状,只能先回头招架陆非适的攻势。 再说少布的动作虽熟练,但是苦于内力不足,使出来的招式便显得威力不够。 而陆非适则恰好与其相反。 因陆非适的内力虽有着异于他年纪的浑厚,但在对阵经验上却比少布略逊一筹。 是以,他二人此番交起手来,竟是打了个难解难分。 此时,因重伤一直在旁打坐疗伤的时料突然睁眼向那小道士吩咐道:“徒儿,还不快去看着谭莫并他们?!莫要让他们跑了!” 任雪婵、谭莫并以及卫怀济这边刚想抬腿溜之大吉,突见身前横飞过来一个小道士!于是,他们只能被迫暂时停下脚步,与那小道士以及同他一齐赶来的曲阳楼三人交起手来。 任雪婵心道:完了……此番怕是要被牵制在这里了!师父他什么时候才能制住那吉忽,好来救我们脱身?其他两人还好说,就是这曲阳楼和小道士……着实有些难缠。 而那边以邢邵然为首的刘峥仪的四位师弟,此刻都已经领了刘峥仪让他们率先撤离的命令,打倒了守在墙边仅有的几名蒙古小兵,依次翻过东面的墙头,往外去了。 沈一心见朝鲁等三人还在同那只火鸟缠斗,暂时无暇分神顾及自己。便铆足了劲儿,想着背刘峥仪翻过离自己最近的西面墙头逃走。 萨仁本来已在暗处搭起弓箭,想对着沈一心射出去。但是侧目之时忽然发现,那只火鸟身上的烈火渐灭,露出头颈之处的一个凹陷进去的黑洞。 萨仁心中一动,转头将箭尖对准了那个黑洞。 只见她先是眯起左眼,后又果断地松开右手,那支箭矢便急速地离弦而去了。 后听“吧嗒”一声,那只箭矢竟准确无误地射入了那只火鸟脖颈儿的黑洞之中。 随后,那火鸟便如同一只毫无生气的石头般,“噗通”一声,重重地坠落在地。 萨仁得意一笑道:“成了!” 然后她利落地收起弓箭,又对着朝鲁三人冲沈一心的方向一偏头。朝鲁、巴拉、布日固德和终于敢露面的毛都合歹皆会意地挥起自己手中的兵器,齐齐向沈一心攻去。 沈一心见状,只好抽出腰中的玉饵剑,与四人缠斗起来。 可因她背上负着一受伤之人,行动很是不便。是以,在与四人的对阵中,还没过几招,她就很快地落了下风。 正在思虑该如何脱身之际,忽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奇特的铁器碰撞之声。 一蒙古小兵更是惊呼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快去保护萨仁公主!” 沈一心分神一看,见许多半人高的傀儡小人,此刻正一个接一个地从门外鱼贯而入! 它们走起路来皆是一副左摇右摆、憨态可掬的模样。其脸上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都被人用黑色的油墨画的表情各异:有大笑的,有大哭的,也有眉目狰狞、凶神恶煞的……一时看来竟觉既有趣又怪异。只是,它们的移动速度之快,着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沈一心低头一看,原来是它们并没有腿,而是工匠巧夺心思地用两个木轮代替其双腿、催动它们活动。 此外,它们的全身也皆是用结实无比的深色木头制成,只有两条能随意伸缩的胳膊和“双手”,是由无数细小铁片铸成。更有两个毫无防备的蒙古小兵在它们刚进门之时,便被其力大无比的铁臂直接掀翻在地。 且每一个傀儡都仔细地被人用清漆粉刷过,足见其主人对它们的用心。 此刻,它们正肢体僵硬又快速地行至各个蒙古人的背后,对他们发动了突然袭击。 虽这些傀儡小人并不懂什么武功招式,但它们却有着同那火鸟一样刀枪不入的体质,且不管你飞身到哪个方向,它都能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那里,然后突然伸出两条可以随意伸长或缩短的双臂,用似是铁钳般的双爪将那人给活捉回来,再牢牢地箍在自己的铁圈之中! 沈一心心下喜道:看来是武妹妹放心不下我们,是以,才特意委派了这些小家伙前来襄助!不过,这些小家伙也是伶俐的紧,它们怎得能……精确无比地专挑蒙古人下手呢?难道……它们竟是还有目能识人的特质不成?! 果然,仔细往院中瞧去,这些半人高的傀儡小人不知为何,竟能丝毫不差地、死死地缠住每一个蒙古人,而此举便给所有的黑衣之人留出了逃跑的机会……不过,只一人除外。 只见翁向边跳脚边不满地大叫道:“你们这些小怪物!你们不是应当只打蒙古蛮子吗?怎得连我老头子都打?!不认得我吗?!啊呀呀!真是烦透了!” 沈一心见状,眼珠一转,立时便知道这些傀儡为何会攻击翁向了。 第128章 黄娘子 可沈一心却不着急提醒于他,而是趁着如今蒙古人都被傀儡缠身的功夫,大喊一声道:“任妹妹!陆师弟!你们还不赶紧走?!留翁老前辈在此处断后!” 任雪婵和谭莫并刚要开口拒绝,翁向却突然抬手自掌心中送出一股内力,不由分说地将二人齐齐送至院墙之外。且他嘴里怒道:“你们两个,赶紧滚蛋!别留在这里拖老头子我的后腿!” 沈一心见状,这才放心地负着刘峥仪跃上墙头。而陆非适也迅速从腋下之处托起卫怀济,至此,几人总算全部顺利抽身。 只是到了墙外之后,沈一心并不着急逃走,而是站在墙根处大声提醒道:“翁老前辈!稍后,你若是同那些傀儡小人儿或者是蒙古蛮子们玩够了,只需掩好口鼻,便可脱身!” 翁向那边稍稍顿了一下,才中气十足地爽朗大笑道:“我懂了!你个鬼精灵的女娃子,还不速速离去?!是在等着这些蒙古蛮子们……出去捉你吗?!” 沈一心轻笑一声,转身负起刘峥仪,带着任雪婵一行人,向她所说的那处隐秘之所快速奔去。 夜色浓得很,在狂奔的路上,偶见三三两两的灾民在依偎着互相取暖。 多日来的食不果腹让这些灾民们全都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沈一心见状,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被刘峥仪听在耳朵里,竟是心中一动。他心道:未曾想,沈姑娘她一个弱女子……竟也是那忧国忧民之人! 之后,为了宽慰沈一心,刘峥仪便强忍着腹部的疼痛,硬提着一口气道:“沈姑娘不必叹息,俞庆的灾情……眼看着就要解了!我粗略估算了下蒙古人的这批财物,那些珍贵的玛瑙、玉帛,至少也能换个二十几万两的现银!而我来俞庆三日,知道这城内有个王员外和吴员外,他们手中扣有大量余粮!只是……他们毕竟是生意人,凡事最以利益为重。是以,他二人皆不想将那些粮食无偿捐赠给灾民,而是想以真金白银的市价卖给所需之人。大部分俞庆百姓的手里没有闲钱,买不得这批粮食。可是我们有!明日一早,我们便将蒙古人的这批货物分批次卖给城中有现银的富商,之后再去王、吴两个员外那里买粮,分给百姓们就是了。如此一来,想必定能撑到灾银抵达俞庆的那日……” 沈一心偏头惊奇道:“原来刘少掌门早有打算!如此安排,甚好。” 之后,一行人几乎一路无话。 一炷香的功夫后,众人跟着沈一心七拐八拐地行至一几乎分不清院墙还是门口的一户小院前。 为何要如此说呢? 因为那小院的门口直接开在了院墙中间! 只不过,那院门既矮小又狭窄,看样子,一次只能容一个人弯腰通过的样子。且那隐蔽的院门还被漆成了与院墙一样的灰白色,一眼望去,更是让人觉得此院无门。 沈一心熟门熟路地走上前去,在那院门之上先是用手心扣了三下,后又用手背敲两下,再用手心扣三下,之后,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探身向前看,竟见自那门中弯身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妇人。 那美妇人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快速扫了门外的几人一眼,才对着沈一心浅浅作了个揖,巧笑倩兮道:“恭喜沈少掌门此行得手!诸位快请进!” 沈一心冲她点点头,吩咐道:“黄娘子,烦请你收拾几间客房出来。今夜,这些客人皆要在此处歇下的。” 黄娘子边嘴里应下此事,边闪开身子,将众人一一让进院子里去了。 原来,此处竟是风见派一直以来在俞庆的聚集点。而为了防止江湖上和朝廷里的追查,他们才想方设法地将这院子既藏于闹市的边角之中,又修建的如此隐晦难寻。 进了一处客房之后,沈一心才慢慢将刘峥仪从自己的腰间解开。 不知为何,待刘峥仪的双脚在重新站到地上之时,他的心中竟顿觉一阵失落。 而一旁的卫怀济则一直将“济世救人”四个大字放在自己额前作为一个医者的警训,是以,此刻他见刘峥仪神态靥靥,又有斑斑的血迹渗透了其黑色的衣衫,便连忙解开自己身后的药箱,上前去重新给刘峥仪更换了新的药物和白色纱布。 沈一心既自责又愧疚地问道:“卫公子,刘少掌门他……多久可以痊愈?” 卫怀济认真道:“因那萨仁的骑射技艺十分精绝,这一箭射来,力道又极重,是以,刘少侠的腹部几乎被她这一箭穿透,伤势十分严重!不过,我给刘少侠用了我们易牙谷秘制的金创药,此药的修复能力极强,虽它不能让人由内而外地立时痊愈,但只要刘少侠在今夜好生休息,明日伤口便不会再往外渗血,刘少侠也可活动自如。只身体内里还是会有些虚,需用食材或药物多加调理些时日才行。还有,这金创药作用的只是肌肤表面,内里的话……若想养好,还是需一月有余的时间。在这期间,就尽量不要有甚大动作,不然长好的肌肤表面会再重新裂开,难以痊愈……” 刘峥仪点头道:“如此已经甚好。多谢卫公子了!” 武霖铃此时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进来问道:“是谁人受伤了?!不是我沈姐姐吧?!” 后见沈一心好好地站在那里,便知受伤的必不是她。 而除沈一心外,武霖铃根本不关心其余之人到底是何人受伤、因何受伤,是以,她直接移开话题、向沈一心问道:“沈姐姐,我的那些……小东西们,没被蒙古蛮子们打死吧?” 沈一心笑笑道:“你的那些小东西们厉害的很,它们此番可帮了我们大忙!我走的时候,还看见那些蒙古人对着它们抓耳挠腮、毫无办法呢!” 武霖铃兴奋地把小嘴一咧,两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得意道:“那是自然!我的小东西,自是最厉害了!只不过……” “唉!”说到这里,武霖铃竟轻声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可惜了这些小东西!此番,怕是它们都要尽数……唉!沈姐姐你不知道,要做这么多精致可爱的小玩意儿,可着实需要费些时日呢!” 陆非适听后,赶紧拿右手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什么?就那些丑东西……还精致可爱?!哈哈哈哈!也就你把那些个奇形怪状的傀儡玩意儿当作是宝贝!而我瞧上一眼,都觉尤为可怖得很呐!” 第129章 与秦姑娘的关系 武霖铃气道:“不许你如此诋毁我的那些小宝贝们!方才要不是它们,你现下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站在此处同我说些风凉话?!哼!早知如此,我就不让它们救你了!” 陆非适不服气道:“哼!即便没有你的这些小怪物们来救我,我也能顺利脱身!那些个不中用的蒙古人……才不是我陆非适的对手!” 武霖铃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后又阴阳怪气地问道:“是吗?”。 这句话问的陆非适脸上很是尴尬,是以,他故意别过头去看向别处,不再同武霖铃说话。 而武霖铃竟也罕见地没有对他穷追不舍、明嘲暗讽,她只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之后二人之间便再无交流。 那边任雪婵的两眼一直紧紧盯着早已扯下黑布的沈一心的脸,且目光中还露出了浓浓的不解和疑惑之色。 沈一心觉察到她的目光,便浅笑着看向任雪婵,问道:“任妹妹,为何要如此盯着我看?” 任雪婵闻言表情一顿,脸上的尴尬之色转瞬即逝,她大咧咧道:“只因你容貌生的,委实极美!是我生平未见之风姿!只不过,我却瞧着你有几分眼熟……是了!你是不是风见派的少掌门……沈意?” 沈一心点点头笑道:“正是在下!任妹妹好眼力。” 任雪婵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你看起来如此眼熟!只是,我上次见你之时,你不还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吗?怎得如今没过几日……竟突然变成个身轻体柔的女儿身?!” 黄娘子此时在一旁掩嘴轻笑道:“这位任姑娘可真是年少无知、率真可爱!不过……我们少掌门一直以来都是女子之身,哪儿来的男儿之说?” 任雪婵见黄娘子上来就无礼地说自己年少无知,心下很是不悦,她辩解道:“上次我见她之时,她明明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子!且那说话的语气、神态,皆与其他诸般男子无异!” 见二人还要争辩下去,沈一心赶紧开口劝解道:“任妹妹!我是今日才到俞庆,与黄娘子她是初识。是以,她从未见过我那惟妙惟肖的男子装扮,才有此一说。还烦请你,莫要同她计较。” 任雪婵闻言,这才略微消了些气,并看似宽宏大量,实则语气不善道:“哼!不知者无罪罢了!” 沈一心见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为了缓和气氛,她便不露痕迹地将话题转向别处道:“任妹妹只知我风见派沈意的身份,却不知,今夜,已是你我二人……第四次见面了!” 任雪婵一听,果然忘记了继续同黄娘子置气,她认真地拧眉而思道:“四次见面?!怎得我绞尽脑汁地左思右想,也只记起在京城南竹客栈的那次和今夜的这次呢?” 沈一心闻言,并不着急回答任雪婵的问题,而是低眉看了躺在床榻之上歇息的刘峥仪一眼。 但见他面色苍白,英挺的额上虚汗密密,只留一双星目强撑着精神,且那眼神还有意无意地在自己身上作诸多停留,似是舍不得移开一般。 沈一心大胆迎上他的目光,刚想开口询问,刘峥仪却如被突然捉住的小偷一般,赶紧心虚地朝床榻内侧偏过头去。 沈一心只道是他伤痛难忍,是以,便暂时按下想问的话,转而吩咐黄娘子道:“黄娘子,烦请你从那些我们得来的蒙古人的食物中,寻一些好吃的肉类去后厨炖了汤,再拿过来给刘少掌门充饥。因卫公子方才说了,刘少掌门的身体,需好生调养着才是。至于我们几人,皆是身强力壮、无病无伤之人,是以,你只需去熬些俞庆灾民们素日用来充饥的稀粥给我们果腹即可。” 黄娘子刚要领命而去,刘峥仪却突然回过头来,迟疑却又坚定地阻止道:“且……慢。” 房内之人齐齐看向他。 而刘峥仪自己也可能觉得接下来要说之话着实有些令人难以启齿,是以,竟是口还未开,脸就先红了。 后来,又见黄娘子一直站在那里不焦不燥地等着,他才语气颇为为难地开口道:“那个……这位黄娘子,可否将稍后为我准备的膳食,送到周县丞私宅后院之中借助在那里的一位秦姑娘手里?我……我还不饿!且此事……是我去福和客栈之前就曾答应于她的,如今我必须履行承诺,给她送些东西回去。对了,那里还有我的二十几个师弟也饿着肚子。不过,他们是吃苦吃惯了的,是以,只给他们些馒头、稀粥之类的充饥就可。” “秦姑娘?”沈一心好奇地问道。 刘峥仪抬眼见她星眸剪水,螓首微蹙,不由赶紧解释道:“沈姑娘莫要误会!那位秦姑娘并不是刘某的什么人!只刘某之前答应了她此事,便想着如今要兑现允诺罢了。” 沈一心莞尔一笑道:“刘少掌门为何要同沈某说这些?沈某并未想出口询问你同那位秦姑娘的关系呐!沈某只是想问,这位秦姑娘的姓名如何,以防送错了人……” 刘峥仪浑身一滞,表情异常尴尬道:“秦……秦桑榆。她叫秦桑榆。” 沈一心听后,礼貌地冲他点点头,又转身对黄娘子重新吩咐道:“劳烦黄娘子你按刘少掌门所说的去做。不过,刘少掌门的那份膳食还是按我方才说的,照做不误!” “是!”黄娘子一抱拳,终于领命匆匆去了。 刘峥仪刚想出言拒绝,沈一心却突然对房中的其余之人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前面的大厅里说话,以防扰了刘少掌门的休息。正好,那间大厅离大门的距离也近些。我们便燃起灯火,在那里等着翁老前辈前来同我们汇合吧。” 众人闻言,皆赞同地起身点头告辞,刘峥仪也就没了说话的机会。 待众人都走后,刘峥仪才敢静静地平躺于床板之上,努力回忆沈一心方才同自己说话时的神态、语气,音容笑貌,并希望能从中找出些,她待自己有别于他人的蛛丝马迹…… 而沈一心一行人行至大厅后,几人皆依次寻位坐下。 任雪婵更是屁股还没有坐热,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沈姐姐你还未说,我们两个除了在南竹客栈和今夜的福和客栈见过之外,还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一心一手端起桌上的粗陋茶盏,喝上一口难得清热的白水后,才弯起嘴角,用不太熟练的苏州侬语笑道:“任妹妹你果然还是如此这般的急性子!要说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自是得益于那日中秋之夜,清波湖上的梅子和奶香月饼咯!” 第130章 消失的偃甲大师 薛甫端 任雪婵天生爱吃,别的事物能不能记得住确实很难说,但只要是好吃的,她吃过一次,便必然不会忘记! 是以,此番听闻沈一心的一席话,她只拧眉思虑了片刻,便惊喜地脱口而出道:“是了!是了!你便是苏州醉青楼的头牌花魁,那个……绵绵!” 沈一心点头笑道:“不错。不过,那个‘绵绵’是我……却又不是我。” 任雪婵歪头疑道:“这是什么话?!是你便是你,不是便不是!怎得又是……又不是的?我可是听不懂。” 沈一心解释道:“只因那日真正的那位绵绵姑娘有些要事,误了去水晶画舫的时辰,便由我暂代她,去会那曲阳楼。谁知,竟在机缘巧合之下,结实了任妹妹你!” 不知想到何事,任雪婵竟突然将小嘴一撇,不高兴道:“是啊是啊!你任妹妹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你‘大义凛然’地抛下我,同那个伺候你的小丫头跳湖扬长而去啦!只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画舫之上,应付曲阳楼那个大魔头!哼!你可真是位讲义气的好姐姐呐!” 沈一心赶紧解释道:“任妹妹!当时跟在我们画舫之后有一叶十分隐秘的扁舟,那上面隐藏的,全是我们风见派的好手!我离去之时就同他们嘱咐过了,若是任妹妹你有任何危险,他们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护住你的!可谁知,你仅凭一己之力就能从曲阳楼的魔爪下逃脱,实是聪明伶俐的紧呐!” 任雪婵不屑道:“哼!你休想用这些花言巧语来奉承于我!你以为你如此毫无边际地夸赞我两句,我便会不记得你之前对我所做的不仁不义之事了?哼!还风见派的好手……唬弄小孩子吗?!若不是我在那日之前就从卫公子那里讨了些‘两重虚’来,那日夜里……我定不知是那曲阳楼的第几任小老婆了!” 沈一心见她不信,倒也不计较,只接着说道:“你我第二次重逢,是在京城府衙。” “京城府衙?吕府尹的那个京城府衙?!”任雪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沈一心点头道:“不错。任妹妹可还记得,当时我从树上跳下来,与那钱双厚交手之时同你说‘这是我之前欠你的,现下就还上,日后,你可不许再怪我了’?” 任雪婵立时就跳起来,又惊又喜道:“你是那日帮了我们大忙的黑衣侠女姐姐?!” 说完这话,任雪婵赶紧后退两步,又仔细打量了沈一心一番,才更加确认道:“不错!不错!你的声音、身段,都同那日的侠女姐姐一模一样!怪不得我说你看来有些眼熟!” “至于第三次见面是在南竹客栈,第四次在福和客栈。任妹妹你已是都知道了……”沈一心道。 任雪婵叹口气道:“原来如此。只是未曾想到,你我的缘分竟如此之深……罢了罢了!我知你是好人,是以,倒也没想同你多做计较!不过,日后若是再有清波湖上之情形,你可不许再抛下我、独自逃命去了!” 沈一心盈盈地笑着点头道:“自是不会。” “哼!我怎不知,我的好徒儿还有如此宽宏大度的一面?!竟然这么容易就原谅了这个姓沈的女娃子?!”大厅之外有一人声如洪钟地不满道。 众人抬头看他之际,那人已经从院内大步流星地向厅中走了进来。 厅内之人见了他,皆连忙起身迎接。 任雪婵、谭莫并嘴里高兴地喊他“师父”,其余之人则礼数十足地称他作“翁老前辈”。 翁向冲他们点点头,之后便毫无架子地随意找了处座位坐下,嘴里取笑道:“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之间能有什么过节?好生和好了就是!” 任雪婵嗔怪道:“谁要你来多嘴?!我同沈姐姐,本就和好了的!” 翁向竟毫不在意任雪婵的没大没小,他摸着肚皮开怀一笑道:“你不让我多嘴,我还懒得管你们这些女娃子间的小心思呐!对了,如今仍在和蒙古人逗闷子的那些可爱小玩意儿……是谁做的?” 武霖铃原先虽不是江湖中人,亦不知翁向名号,但方才她见沈一心和陆非适皆对他十分恭敬,便知翁向的来头定是不小。是以,此番听得翁向发问,武霖铃赶紧上前承认道:“武某不才!那些傀儡小人儿,正是武某所制。” 翁向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本事?!我一直以为,这些讨巧的玩意儿,定是出自你师父之手。” 武霖铃听闻此言,忍不住心中一喜。随后,她嘴上更是依着沈一心他们对翁向的称呼道:“翁老前辈竟然认得我师父?” 翁向两眼向上一翻,表情甚为夸张道:“你师父可是江湖上人称‘偃甲大师’的薛甫端呐!谁人不知他的名号?!且你那些奇形怪状又聪明伶俐的小东西,放眼整个大祯,也就薛甫端他能做的出来!只是,让我老头子称奇的是,你虽是薛甫端的弟子,但小小年纪就能将这些东西做的惟妙惟肖,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同薛甫端那个老东西做的一模一样!这就让人十分吃惊了!” 武霖铃得意地“嘻嘻”一笑道:“师父他老人家也常夸我天分极高,说我是最有希望继承他衣钵之人!可是……” 说到此处,武霖铃突然话锋一转,言语里不无担忧道:“可是在半年前,师父他却自我家中不告而别,之后便杳无音信!翁老前辈你既然认得我师父,那你可知他的下落?唉!我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被什么人给突然捉了去?不然,平日里他如此疼爱于我,还将所有的机关秘术都对我倾囊相授,此番怎会……怎会连只字片语都未曾留下就突然离开?!且他从不离身的各式行头也一件都未曾带走!是以我才怀疑,他定是被居心叵测的贼人给掳了去……!” 翁向皱眉道:“竟是如此?怪不得近半年来,江湖上再也没有关于薛甫端的任何消息……说实话,老头子我对此事也是毫不知情的……” 武霖铃听后,忍不住失望地点点头。 只沉思片刻,翁向重又看向武霖铃道:“不过,老头子我倒是一向会些寻人找物的本事。等稍后得了空,我用我弟子的八卦盘,帮你卜一卦就是!” “师父不可!您年事已高,若再强行耗费真力催动八卦盘,怕是要折损寿命啊!”谭莫并第一个出面阻止道。 武霖铃听后也是心下一惊,她连忙道:“翁老前辈的心意,晚辈心领了。只是,寻我师父一事,着实急不得……待日后,容晚辈慢慢去寻就是。” 第131章 罪人之后 翁向难得眼神认真地看了武霖铃一眼,语气深沉道:“你的祖父及生身父母皆都命丧黄泉,如今你在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不就只剩下你师父薛甫端那个老东西了吗?!我若再不帮你寻他,武丞相他……岂不是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武霖铃闻言,忍不住心下诧异,但她很快就又释然地心道:翁老前辈既然能一眼看出我是师父的弟子,而他方才又说过,江湖上是最近半年才没了师父的动向的!那,我猜他之前就一定知道,师父一直躲在丞相府里教授我机关术一事!如此想来,他能一下戳破我的身份,倒也无甚稀奇…… 想通此处,武霖铃更是开口问道:“原来翁老前辈,竟然认识我祖父……?” 翁向神色肃穆地摇头可惜道:“武丞相他位极人臣,老头子我可不敢随意高攀!只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些他的名声罢了……” 武霖铃面带苦涩道:“翁老前辈既然是通过道听途说的法子得知我祖父名声的,那必然知道我祖父是因叛国入狱,后又被判了株连九族大罪的千古罪人!如今……你却为何还愿意帮一个……罪人之后?” 翁向严肃道:“老头子所说的道听途说,是听大祯的百姓所说,并不是听大祯的朝廷所说!我虽一直身在江湖,但也知道武丞相这些年来为了肃清官场,努力地废除旧政、推行新政的手段。且只要是落到他手里的贪官污吏,他皆毫不心慈手软!此举虽无法根治大祯的腐败,但却着实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还有北方黄河三年里就发了两次的洪涝灾害……那两次天灾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除此之外,更是有几万人急需救济、安置!其余官员一听此事,皆不愿接手此事,只武丞相他不顾自己年事已高的身体,先是颠沛流离地行至山东境内,之后又顺着黄河的流向同各地灾民一起防洪、筑堤!也正是因为有他在,黄河的灾情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缓解!而老头子以上所说,仅是大祯子民人人都熟知的武丞相诸多事迹中的两件而已!是以,老头子我才不管武丞相他被这昏庸无道的朝廷判了什么罪!我只知,他是好人、好官,就算被判罪,也定是被奸佞之人陷害了才是!” 听到这里,武霖铃已是泪流满面。 翁向等她拿袖子将眼泪全部抹净,才接着道:“你这女娃子,日后可万万不要再说自己是罪人之后了!此番说法,怕是要伤了已去的老丞相的心呐!你的祖父是万人敬仰的好官,是以,你是货真价实的忠义之后,无人能出你左右!此话,老头子认为……一点儿也不为过!” 武霖铃感激道:“多谢翁老前辈为我祖父仗义执言!” 翁向疼惜地看了武霖铃一眼,随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无担忧道:“不过……既然我能猜出你的身份,那,那些蒙古人只要拿着那些傀儡在我们大祯境内稍作打听,定也能知道你是何人!唉!你今夜不该为了救我们脱身,就将薛甫端教授于你的那些东西,莽撞地拿出来用!” 武霖铃稚嫩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里全是坚定之色,她毫无惧意道:“猜出便猜出!毕竟,我武霖铃从未打算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且翁老前辈你们一行被困之人皆是我大祯百姓,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落入蒙古人之手而在一旁作壁上观?且为的,只是我自己暂时的安全?!此事,霖铃绝做不出来!若是祖父在世,他也绝不允许我做这损人利己之事!还有……” 说到这里,武霖铃狡黠一笑道:“那些蒙古人休想拿到我的……哪怕是半个傀儡小人儿!哼!” 其余之人不知武霖铃此话何意,只有沈一心倒吸了口气,突然发问道:“你该不会是在那些傀儡的身子里面装了……?!” “不错!是火药!我在它们肚子里,皆装了足量的能炸碎它们的火药!哼!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炸死两个蒙古蛮子也说不定!”武霖铃得意道。 翁向先是赞许,后又叹气道:“你个女娃子,果然是武丞相亲自调教出来的好孩子!敢想敢做、思虑周全,且小小年纪就如此懂得是非曲直、大仁大义,真是不容易!唉!不过,你的身世……也当真是可怜!你放心,老头子我,定会帮你找出薛甫端,日后,你在这世上,也算是有个亲人!” 谭莫并等人还要出言反对,却被翁向大手一挥阻了回去,且他口气十分不耐烦道:“我的心意已决,你们谁都不要来劝!稍后容我稍作歇息,便可直接开始占卜。” 但见武霖铃也一脸忧色、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翁向顿觉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还不待武霖铃开口拒绝,翁向便立时恢复了他往日里那副顽劣淘气的模样,嬉皮笑脸道:“来来来!你个女娃子快先跟我老头子好生说说,你是怎么将蒙古人的货物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一件不落地全部运走的?甚至,连我这么个江湖老手都……毫无察觉?” 武霖铃只得暂时按下方才想说之话,先回答翁向的问题道:“只因翁老前辈您,要么是在马车之中歇息,要么就是在跟吉忽那个大坏蛋交手过招,自然就注意不到晚辈的那些个小动作咯!” 翁向闻言,立时利落地将双腿双脚缩至到椅子上去,最后更是忍不住地立起上身、蹲在上面,并用两只脚不停地跺着椅面催促道:“那你倒是快说说!快说说!你瞒着我这老头子,到底作什么小动作了?” 因方才在福和客栈中,翁向在地上撒泼打滚儿之时,武霖铃早已离去,是以,她并不知晓翁向还有如此……难以描述的一面。 原本,武霖铃只单纯地认为,翁向既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行为举止上定是正经肃穆,老成持重,就像他方才说起武丞相的那副正经的神态一样…… 谁知,现下却见他一副上蹿下跳、着急忙慌的样子,竟是毫无任何庄重可言! 武霖铃不禁用询问的目光求救似的看向沈一心,那双机灵的眼睛似是在说:沈姐姐,这位老前辈……当真是江湖上年高德劭的武林前辈? 沈一心冲她无奈地点头笑笑,并用一张一合的丹唇跟她不出声地比划道:“翁老前辈向来如此!你习惯了就好!” 第132章 负版 武霖铃同沈一心的一举一动,自然尽收翁向的眼底,只不过,他才懒得去管这种小事,只一个劲儿地焦急开口催促道:“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女娃子已经说完悄悄话啦!现下,总该回答我老头子的问题了吧!” 武霖铃同沈一心相视一笑,这才从袖中摸出一只形似鸭蛋的黑铁蛋,大方地摊在右手掌心里。 厅内众人皆好奇地凑上前去,想探个究竟。 可还未等众人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翁向已伸手将其一把夺过,并放在自己手中来回把玩。 他见这黑铁蛋全身光溜,只在尖顶之处有一个小指甲盖般大小的方形凸起。 翁向嘴里边好奇地问着:“这是什么东西?”边用右手食指的指腹,试探着按压了上去。 只听“吧嗒”一声,那黑铁蛋的四周竟突然弹了许多条细尖腿出来! 翁向赶紧将那东西扔到地上,神奇的是,它竟像有章可循似的,在地上快速地移动起来。 片刻之后,见那东西并没有伤人的意思,一旁的陆非适也忍不住凑过来好奇地问道:“就是它……偷走了蒙古人在福和客栈里的所有东西?!” 武霖铃本不想回陆非适的话,但见所有人都在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便只能无奈地笑笑,不情不愿地解释道:“不止是它!而是……它们!是好多个‘负版’齐心协力地偷走了蒙古人的东西!哦,对了,‘负版’是它们的名字……” 陆非适忍不住无礼地嗤笑道:“哈哈哈哈!就这奇怪的丑东西,竟也有名字?!还‘负版’?!哈哈哈哈!当真是笑死我了!” 见沈一心用警告的眼神瞪了自己一眼,陆非适才立时消停下来,不敢继续放肆。因为若是惹得沈一心一个不高兴,搞不好她会故意寻个由头,让自己重新回到梧桐山上去跟着师父继续修炼!那梧桐山好是好,但到底不如这山底下的世界好玩儿。陆非适可不想再回去了…… 而武霖铃那边则根本不理会陆非适的冷嘲热讽,只接着说道:“别看这些小家伙的身板儿小,可是每一只,却都能驼的动百十来斤的重物呢!因它们的内里结构十分复杂,移动速度极快、又无任何声响。是以,只要提前给它们设定好既定路线,它们便会按照此路线自行进行搬运、往返的工作,敌人自然就很难发现了!” 边说话的功夫,武霖铃已边用左手拎起那只负版,并掀开它的后背一阵摆弄,之后才将它重新放回至地面上。 此番,那只负版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绕过厅中所有的木桌和木椅,径直移向偏厅的一案几处。 那案几之上摆着块不大不小的水青石。 负版没有任何迟疑地迈开身体两侧的总共十六条弯腿,同蜘蛛一样灵活地攀爬而上。之后,它用前面的八条腿将那块水青石慢慢地转移至自己的脊背上,又用后面的四条腿将其牢牢固定住。 水青石足有半个米袋子那般大,形若峰林,重约百十余斤。 谁知,此刻被那巴掌大的负版背在身上转头而下之时,看来竟似是毫不费力一般! 众人见了,心下皆暗暗称奇。 翁向更是惊喜交加地赞叹道:“我竟不知,薛甫端那个老东西,竟还偷偷研制出了此等好玩意儿!实在是开了我老头子的眼界!” 武霖铃见负版已将那块水青石中规中矩地放至自己脚边,并重又变回了方才鸭蛋形的黑铁蛋模样,便十分珍惜地捡起它,又耐心地同众人解释道:“蒙古人虽将财物大剌剌地全部堆放在院中,但搁置的地方,却着实有些隐蔽。我走之前曾认真观察过,那些平头车的四周刚好被几颗茂密的树木挡住,而他们竟只留了一个小兵在那里把守。可那小兵的心思却全然不在那里,他完全被场中的各种乱子给吸引了!我便想着:此时不偷,更待何时?!于是,正如诸位方才所见那般,蒙古人的那批财物,便被这些小负版们,从福和客栈的一处偏门,在诸位的眼皮子底下,一件不落地都给偷运出来了!且我之前早就在福和客栈外的一处隐秘胡同叫了几辆马车接应它们……后来,我又分批次地将那些财物运至此处,自然就更无人察觉了。” 听到此处,翁向不禁抚掌大笑道:“偷得好!偷得好!只可惜……只可惜啊!我竟冤枉了那些毫不知情的蒙古人!还说他们监守自盗!哈哈哈哈!他们若是知道贼喊捉贼的人……竟是我们!岂不是要被气成一只只没鼻子的三角蛙?!哈哈哈哈!” 一想到蒙古人吃了如此闷亏还无处发泄的模样,厅内之人皆觉十分痛快。 而相互之间本不十分熟悉的几个人,也因此番的这般偶然交集,竟在心下同时生出了些许共患难的情义来。 翁向满意地看着厅下这几张虽是稚气满满,但却已然带着几分坚定之色的少年人的脸,心下陡然生出一阵感慨。 可他这副正经的神色还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他自己突如其来的一阵哀嚎……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只见他边用两只宽大的手掌狠狠拍向自己的膝盖骨,边在嘴里凄苦地喊道:“薛老弟啊!你到底是被何人给捉了去?那些人也忒坏了些!呜呜呜!老头子我……老头子我虽很是挂念你,但却连个可以念叨你的物件儿都没有!唉!老头子我也……实是可怜至极呐!” 言罢,翁向艰难地抬起眼皮,若有似无地瞥了武霖铃手中的那只负版一眼。 武霖铃自小在丞相府长大,即便武丞相对他疼爱又加,但武家家大业大,要应付的人情和事故总是要比平常人家多上许多。是以,武霖铃早就成长为一个深谙别人心思的人精。且翁向此番用眼神暗示的如此之明显,她想做坐视不理都很难…… 见沈一心、任雪婵等人皆以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看着自己,武霖铃只得迫不得已地将手里的那只负版呈至翁向眼前,嘴里为难道:“翁老前辈若是喜欢,那这只负版……自是可以留给翁老前辈作纪念。只……只恩师曾经嘱托过,不可将他所做之物赠于他人。是以,晚辈此举实是有违师命……如此,晚辈便恳请翁老前辈,您得了这负版,日后只消悄悄玩耍就是,万不要随意拿出来供其他人观赏呐!” 翁向脸色一喜,连忙抓过那只负版,嘴里既不耐烦又高兴道:“这点儿小事,老头子我自是知道啦!哎!倒是你个女娃儿,快过来教教我,这玩意儿,到底该如何让它听我的话?!” 第133章 师徒间该有的礼数 武霖铃无奈一笑,之后便立至翁向身侧,一本正经地给他细细讲解起来。 厅内众人所见皆是:一标志小女孩儿正在认真地给一年迈长者授业解惑。只不过,那小女孩儿一脸正色、站得笔直,那老者却有时站在椅上、有时跳到地上,来来回回地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任雪婵见了这一情形,不由埃身凑到沈一心身边,出言取笑道:“沈姐姐你快看!这一老一小相处起来竟是这般融洽!只是不知,这……到底谁是祖、谁是孙呐!” 翁向听后,忽然头也不抬地扬起右手,又将宽袖一挥,陡然以内力抓起墙角处的一长柄鸡毛掸子,堪堪催动其往任雪婵的后背之上,一下下打去。 任雪婵边围着四周墙壁乱跑,边没出息地求饶道:“师父!师父!徒儿知错啦!徒儿知错啦!您是祖,她是孙!” 翁向听后却并未立时收回那鸡毛掸子,而是耳中继续听着武霖铃讲那负版的用法,手中也不忘加大内力力道,继续往任雪婵身上打去,且他嘴里还道:“好你个没大没小的瓜娃子!今日,为师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 直等到武霖铃将那负版的用法全部说完,翁向也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众人虽知他下手不重,但也着实不算轻,因任雪婵的脸上已然有了明显的吃痛之色。 沈一心觉得,任雪婵此番受得教训应当是够了。 可她却并不直接开口求情,而是语气好奇又随意地问道:“翁老前辈可知,我自福和客栈离去之时,为何要让您掩好口鼻脱身?” 翁向听后,果然倏地撤下手中的力道,转头向沈一心专心问道:“是了!是了!这是为何?” 沈一心并不着急回答,而是使了个眼色让此时恰巧赶回来的黄娘子为任雪婵找间空房,并带其去擦药、歇息。 可任雪婵不但不走,反倒还不管不顾地使起了小性子。 只见她委屈地看了翁向一眼,脚一跺,眉一皱地可怜道:“师父好狠的心!今日……竟舍得打徒儿?!” 翁向罕见地对她冷冷道:“我一向疼爱你是不错,但此举非但没让你对我心怀感激之意,反倒让你的脾气变得愈发妄为嚣张起来!哼!江湖上的人虽都称我作‘顽劣仙翁’,却没有说我是‘无脸仙翁’!方才,你在这一众江湖后辈的面前如此拂我的面子,我却只对你作如此小小的惩戒,已是极为地宽宏大度!你还有何委屈不满?!此番还不赶紧领了罚,老老实实地下去思过?若你还要执意在此对为师胡搅蛮缠!那……就别怪为师将你逐出师门、永不相见!哼!江湖之大,日后……你便自己去闯吧!” 任雪婵从未见过翁向对自己如此义正言辞、冷酷无情的一面,心中难过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十分惊惧!因为她知道,翁向此番话,绝不是在同自己玩笑! 且她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说之话有失师徒间的礼数,也着实在外人面前丢了翁向的尊长脸面。可因翁向之前从不同自己计较此事,是以,她才会屡屡试探性地去触犯翁向的底线,并一次次借着他的疼爱,得意忘形、不知悔改。 同时,任雪婵也忘了,即便翁向再是那不拘小节之人,在道义上,他也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其地位该当如父、如祖才是!可自己却…… 想明白了这层关系,任雪婵心里的委屈情绪顿时便少了许多。随后,她更是试探着轻声认错道:“师父!此番确是徒儿没大没小了……今日的教训,徒儿记下了。” 见翁向没有任何要同自己说话的意思,任雪婵便又讪讪道:“那……那弟子便先同这位黄娘子下去了。” 翁向淡淡地冲她摆了摆手。 任雪婵又感激地冲帮自己解围的沈一心点点头,才随那位黄娘子去了。 而卫怀济因十分担忧任雪婵的伤势,便也紧随其后出了门。 厅里只剩下四五人。 翁向一改方才的淡然之色,兴致盎然地继续问沈一心道:“那些傀儡娃子,可是惯会闻人嘴里的气味儿不成?” 沈一心道:“不错。晚辈正是如此猜测的……” 说到这里,翁向似是记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可那些蒙古人学着我的样子掩住口鼻,怎得却是无用呢?!那些小人儿依旧紧紧地缠住他们!这可是为何?哈哈哈哈!不过,说白了,那傀儡小人儿们不过是些木头人而已,难道那鼻子,竟能和狗一样灵吗?” 沈一心笑道:“此事……晚辈就不知了!不过,武家小妹不就在这里,翁老前辈何不让她给我们说来听听?” 武霖铃娇俏的小嘴一撇,道:“你们二人,一位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一位是年少有为的风见派大小姐,论聪明智慧,都是不可多得的人上之人!且此番,你们竟连我的傀儡小人儿能嗅到气味一事都猜得出,那还需要我这个资质平平之人来解释什么?” 沈一心见她一副被窥破机密后傲娇不服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揶揄道:“只因我不懂得你那些玄之又玄的机关之术,不然,我才不要巴巴地过来问你呢!我劝武妹妹你万不要仗着有此过人的技艺和天分,就随意胡乱地嘲笑我们这些一窍不通之人!此事,你若不愿说,我和翁老前辈还不听了呢!哼!” 武霖铃见沈一心竟煞有其事地学着自己平时赌气、撅嘴的模样,忍不住笑骂着推她一把道:“沈姐姐,你休要再这样!我们这些富家小姐任意妄为的脾气,你可是学不来的!哈哈哈哈!你还是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教吧!那般,我还容易接受些……” 沈一心则不理会她,继续语带讥讽道:“是啊!是啊!我是穷乡僻壤里钻出来的小土人儿!哪儿像你?!活脱脱一个用金银财宝堆起来的金面人儿!我哪敢同你做比较?!” 翁向见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胡话,觉得甚是有趣。又想着任雪婵和她们年纪相仿,有些活泼好动的性子实乃天性使然。可自己方才却毫不留情地打了她一顿,也不知她会不会就此怨恨自己……唉…… 待翁向还想竖起耳朵听沈、武二人多东拉西扯两句之时,她们二人却忽然打住不说了。 第134章 不是目能直视,而是鼻能识味 武霖铃便就着之前之事仔细解释道:“翁老前辈方才所料不错!这些傀儡小人儿正是恩师他依据猎户所养的猎狗能分辨出不同气味的特质而制成。而那吸得人身上气味的风口,正是掩藏在那些小人儿头脸之上的眉、眼、口、鼻六处之中!对了,我之所以用黑色的油墨将那几处风口描绘的极为浓重……嘻嘻……其一,自是为了让它们看起来与众不同!其二则是为了掩盖那六处风口的材质……因它们其实皆是用透气的纱布所制成。若不将其好生隐藏,那被敌人发现后,他们定会首当其冲地攻击我傀儡小人儿的这几个要害之处!那……它们也就必败无疑了!” 陆非适在一旁抱臂取笑道:“你将那小人儿画得丑便丑了些,怎得却还生出这许多的借口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武霖铃俨然已经习惯将陆非适说的话当作是空气了,是以,她眉目不斜地接着解释道:“在那傀儡小人儿的肚子里,有一微小又密闭性十足的小罐子,可以用来储存所需物什。罐子上头有一根管子,可以用来抽取罐中之物的气味!而它的另一头则连着另一处师父设计的极其微妙的羽霎!那羽霎随弦而转,吸入外面人的气味,之后再自行比对吸入的气味跟罐子里的气味是否相同。若是相同,傀儡的四肢便会相通,从而触动机关对此人发动攻击!若是不同,则不会触发机关,也就不会对面前的人有任何威胁了……” 沈一心赞叹道:“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玄妙的机关!看来那位薛甫端前辈,定不是凡人!” 武霖铃天真一笑道:“不是凡人?!沈姐姐你这拍马屁的本事可是着实有了大长进!只可惜啊……我师父他听不见!是以,你这马屁啊……充其量只算是拍在了我这根毫无用处的马腿子上!哈哈哈!” 沈一心倒也不恼,只似笑非笑地瞪她一眼,便接着道:“是以,武妹妹你便在那密闭的罐子里放了些牛羊肉、羊酪、格拉酒这些蒙古人惯爱吃的东西进去,再让那根管子将它们的气味抽走,同蒙古人身上的气味做比对吗?” 武霖铃点头笑笑道:“沈姐姐果然聪明,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呢!” 沈一心道:“本来我也奇怪,为何那些傀儡小人儿能分辨出其他不是蒙古人的大祯人,但却唯独认不出翁老前辈!后来一想,它们应当不是能够‘目能直视’,而是‘鼻能识味’!因为,我们与蒙古人之间的区别,除了样貌上有较大的不同,便是身上的气味……很不一样!他们常年以牛羊肉为食,是以身上有浓重的膻腥味。而翁老前辈跟随他们这几日,跟他们同吃同住,虽没有做到膻味透体,但口鼻之中定是留有此种气味的。如此一来,我才让翁老前辈掩好口鼻脱身!可那些蒙古人身上的此种膻味却是深入骨髓、挥之肌肤的,是以,若想只靠学着翁老前辈掩好口鼻这一举动脱身,自是不可能的……” 厅内之人对沈一心的一番话皆觉又吃惊、又佩服,武霖铃更是皱眉道:“沈姐姐在我没有进行任何提醒的情形之下便能丝毫不错地猜透我这些小人儿的玄妙之处,真是难得!唉!像你这般聪明伶俐的人儿,若是让我师父得见了,定是要想法设法收你作徒弟的……” “饭来咯!” 此时,随着一声软糯的叫喊,黄娘子和这园内的一位下人已将稀粥全部盛了过来。 厅内几人见了,也不觉得寡淡,皆心满意足地吃了。 第二日,太阳刚刚露出天际之时,刘峥仪便能下床活动了。 他边感叹卫怀济医术的厉害,边踱步出屋,试探着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刘峥仪想着,稍后便要暂时向沈一心告辞回到周县丞的私宅那里去,喊上几位师弟,商议今日的接济、救灾事宜。 因昨日夜里来到此处之时,自己不仅深受重伤、有气无力,还夜色深重、满眼皆黑,是以,根本瞧不清这园子内部是何模样。如今借了这青天白日的光,才看见这园内修建的竟极为简单、雅致。 连廊是用最简单的木头搭的,中间三道弯曲。两条小溪潺潺地围着连廊的两侧交替流过,所经之处,野花、礁石丛生。美是极美的,但一看那野草长得极为茂盛的趋势,便也知是许久未有人打理了。 刘峥仪叹口气,心下猜测道:我见这园内伺候人的弟子、下人皆十分稀少……看来,风见派在俞庆的此处据点应当也是受了俞庆天灾的影响。也不知这灾情何时才能得到缓解……唉!即便灾情解了,又能怎样?如今大祯与鞑靼的战火不断,百姓们还不是一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心下忧虑着战乱之事,刘峥仪的双脚便不知不觉地走上了偏西的那处走廊里。 本来刘峥仪低头凝思,一路畅通无阻。可快要行至第二道转弯之处时,一双着黛蓝色绣花鞋的大脚,却突然闪进自己的眼帘里。 刘峥仪脚步一顿,抬头见一身材曼妙、眉眼含情的美妇人,正对着自己盈盈而笑。 那美妇人抱了抱拳,柔声道:“昨夜见刘少侠之时,刘少侠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没想到今日就能活动自如了!看来,那易牙谷的医术,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刘峥仪心头却一直在感叹:我瞧她个头生得也不算太过出挑,怎得却生了那样一副大脚?后又觉得自己在心底下去暗暗地腹诽别人,实不是君子所为,便尴尬一笑,开口回她道:“黄娘子所说不错。刘某这就应该去好生谢过那位易牙谷的卫公子才是……” 黄娘子笑道:“那你可谢不成了!” 刘峥仪疑道:“这是为何?” 黄娘子解释道:“只因那卫公子、任姑娘、谭大侠三位,一早就出了门,向南去了!我记得翁老前辈曾说什么……让他们故意去当那‘黑心道士’时料的诱饵,引着鬼门峰的人继续前行,莫要让他们知道那镜子的真正所在之处才好……之类的话。” 刘峥仪心下略一思索便心道:是了!昨夜时料师徒二人确是说过他们是一路跟随谭莫并一行人而来……那镜子,难道是司空镜不成?……也是,在轩辕派商议此事之时,谭莫并接到的任务便是寻找司空镜的下落。加上他寻人找物的本事一向高明,如今能有那司空镜的下落倒也无甚稀奇!只,别让其落入鬼门峰人之手就好! “唉!”黄娘子忽然叹了口气。 刘峥仪听闻后,连忙抽回思绪,嘴里奇道:“黄娘子因何叹气?” 第135章 陌上公子 裴侍卿 黄娘子突然面色上带些羞赧,又有些哀怨、心疼道:“也不知那元阳派的四弟子……裴侍卿他……犯了甚大罪?那位任姑娘和谭大侠竟一个劲儿地求翁老前辈回去处置他!而翁老前辈一听说此事,先是说绝不回去,后竟直接勃然大怒!还顺手摔了我的一套专门用来招待尊贵客人的黑瓷茶具!最后才一跺脚,飞身上那最远处的屋顶……走了!师徒几人,可谓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刘峥仪重复道:“裴侍卿?那个江湖上人称‘陌上公子’的裴侍卿?” 黄娘子先是扭捏了一番,后来语气里才有着掩饰不住地焦急道:“正……正是他!刘少侠你可知他……他所犯何事?为何会沦落到让翁老前辈亲自回元阳派去处置他的地步?!” 刘峥仪凝思沉吟半晌,才摇摇头道:“刘某并不知……不过,黄娘子,你们风见派不是向来以收集江湖消息见长吗?怎得如今‘陌上公子’一事,你却反倒要来问我?” 黄娘子尴尬地笑笑道:“不瞒刘公子你,我只负责俞庆一处的消息。至于其余地方收集到的消息,自是要直接收归至我们沈掌门或沈少掌门手里!我们这般身份,哪儿能随意得知?” 刘峥仪更是疑惑道:“可你们沈少掌门如今不就在这庭院之中?你直接问她去就是!怎得你却舍近求远地跑来问我?黄娘子身为风见派中人应当不会不知,我们乾坤派对江湖之事,向来都是后知后觉的……” 黄娘子脸一红,从袖里掏出一根帕子,拿在手里胡乱绞着道:“此事……此事哪儿能劳烦我们沈少掌门?!刘少侠若是不知,那便罢了吧!就当我从未问过此事……” 刘峥仪一看黄娘子的面色,才终于反应过来,她之前之所以说了那么多关于翁向、任雪婵、谭莫并师徒间的一番闹事,无非就是为了掩饰她其实是想打听那个‘陌上公子’裴侍卿近况的目的。 再加上黄娘子此刻脸色羞涩的如此明显,刘峥仪要是再不知是所谓何事,那便也太蠢笨了些。 不过……看这位黄娘子的意思,她的这番心思必定是不想让沈一心知道的,因此,她才不愿亲自去问她。 刘峥仪理解地轻松一笑道:“黄娘子不必为此事烦忧。稍后,刘某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就此事同沈少掌门她打听一番便是。且,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给黄娘子你一个交待。” 黄娘子没想到刘峥仪答应地竟如此痛快,她那双天生含情的桃目一闪,低头向刘峥仪道谢道:“多谢刘少侠!你我不过昨夜的一面之缘,刘少侠便对黄娘子我仗义相助,我……我该如何报答你?” 刘峥仪手一挥道:“区区小事,谈何报答?!何况,昨夜劳烦黄娘子你亲自为我准备晚膳,此事更是份恩情……若是如此理论起来,我们报答来报答去的,岂不是此生都毫无尽头?!哈哈!所以黄娘子你休要再提报答一事!且除此之外,刘某见不得这天底下的有情人之间相互煎熬、不知对方音信的苦恼,自是能相帮,便相帮!” 黄娘子面色怔了一下,嘴里痴痴道:“有情人?” “呵呵。”随后她苦笑了一声才道:“刘少侠会错意了!我和那‘陌上公子’裴侍卿之间万万称不上是甚有情人!我黄娘子……只不过是这江湖上万千个想要嫁与他的少女中最普通的那一个罢了!唉!错了!错了!以我现下这副模样,哪里还是什么少女?充其量只算是个自欺欺人、痴人说梦的半老徐娘才是!是以,‘陌上公子’那样的风姿和人品,哪能是我这种人可以随意宵想的?我不过是想时时知道他的消息,好图个心安呐!” 刘峥仪听完黄娘子这一番话,心下颇觉吃惊,他道:“黄娘子你……对那‘陌上公子’竟如此痴情?不知他可知道此事?” 黄娘子神色黯然地摇摇头道:“自是不知的。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对他的这份心意到底是痴情,还是执着……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自己都已然分不清了。” 说到最后,黄娘子竟似是陷入回忆般地自言自语起来。 刘峥仪心道:看来,那位裴侍卿当年定是对这黄娘子做过甚了不得的大事,不然,她怎会一直对他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不对,仔细思来,这话似乎也不甚准确!定是要对方为自己做过甚了不得的大事,自己才会对其念念不忘吗?这可着实不见得……毕竟,两个互生情愫之人,即便二人之间从无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也可平淡如斯、细水长流地相互倾慕过一生。是以,左右地思来想去,这“情”字最是说不明道不清,便是了。 刘峥仪抬眼见黄娘子俨然已沦陷其中,神情间也渐渐变得惆怅、哀怨,便赶紧开解她道:“黄娘子你莫要妄自菲薄!我虽未见过那‘陌上公子’的风姿,但却知黄娘子你,着实已是江湖上上上等的美人了!想来,同那裴侍卿应很是般配!如若他当真对你不满意,那必是他自小眼神有些问题!” 果然,黄娘子立时便被刘峥仪这两句故意踩高捧低的话给逗乐了!她很快从忧思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冲刘峥仪眨眨眼睛道:“哦?刘少侠觉得黄娘子我是江湖上,上上等的美人?那……不知较之我们沈少掌门……如何啊?” 刘峥仪眼神闪躲地心虚道:“何……何人?” 黄娘子促狭一笑道:“沈一心!我们风见派的沈少掌门!沈一心!” 刘峥仪陡然间听到“沈一心”三个字,便不知为何地,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起来。他顾左右而言他道:“这……这……黄娘子你风姿绰约……这……别人……沈……沈少掌门她则……!” 黄娘子见刘峥仪虽是江湖少侠,但却偏偏生了副高贵的佳公子的模样!如今,这个模样拔尖儿的贵公子竟突然间窘态百出,便更加印证了黄娘子之前心中所想,她不由笑得前仰后合道:“果然!刘少侠你……对我们沈少掌门她……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意的!” 虽黄娘子的话说得极为含蓄,但刘峥仪还是心头一震:不同寻常的情意?那是何种情意?自己竟也说不上来……可,黄娘子她一个外人,竟能看得出来吗? 黄娘子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笑着解释道:“我黄娘子的名头虽在武林中算不得出众,但我却是在人精堆里沉浮多年的老人精。是以,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的心思啊……对我来说,最是易懂!我只消瞧一眼昨夜里刘少侠你看我们沈少掌门的那般眼神,便就知你的心思了!此事,着实无甚稀奇!” 第136章 连廊下 秋风起 “唉!”黄娘子哀哀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你现下心里定在嘲笑我方才拿自己同沈少掌门相比,是极其地自不量力之举!其实我知,即便我跟她同为女子,但她却有着这世间极为难得的落雁之姿,而像我此等中人之姿的女子,此生根本无法企及……唉!若是我年轻时有沈少掌门一般的羞花之貌,我定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去找那裴侍卿,并光明正大地告诉他‘喂!裴侍卿!我叫黄娘子!你来娶我吧!’……也就不必像今日一样,就算是人到了不惑之年,还要在这一处偏僻院落里顾影自怜、自怨自艾……” 刘峥仪听黄娘子的言语里皆是对沈一心的溢美之词,心下十分高兴,于是连忙爽快道:“黄娘子不必叹气。虽我不能帮你更多,但却可以替你在……沈姑娘……那里打听清楚那位裴侍卿的近况!如此一来,你也能安心许多。” 黄娘子自是明白刘峥仪此话的意思:他是不想继续留在此处同自己耽搁时间,而想尽快去到沈一心那边,同她多说两句话就是了…… 不过,就算知道刘峥仪的想法,黄娘子也毫不着恼,因她也曾年轻过,是以,她便十分体会年轻人时时都想待在一处的心思。 随后,她更是好心地提点道:“仔细说来,刘少侠你同我们沈少掌门也算是武林中多年来难得一见的一对举世无双的璧人了!只不过我瞧着,我们沈少掌门她对这男女之事……似乎还是个不开窍的!刘少侠你身为男子,凡事都要主动、大度些,此事方能有所成!……只因刘少侠你答应帮我打听裴侍卿一事,黄娘子我才这般好心提醒你!日后,你可不要将我这忠言善语给抛诸脑后才好!” 刘峥仪听闻黄娘子此言,一下子心头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因刘峥仪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娘亲去的又早,是以,自懂事时起,便鲜少有人对自己提起如此微妙的男女之情事。 此番他见黄娘子不仅看破自己的心意,还突然开口指点自己,一时间既感激又羞赧。 最后,他更是冲黄娘子耳热脸红地一抱拳道:“多谢黄娘子的……教导!刘某日后,定会依照此话去行事。” 黄娘子笑笑道:“刘少侠不必如此紧张!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女子皆不喜欢一本正经的男子,反倒觉得同她相处起来轻松、自在的男子,才比较有趣。” 见刘峥仪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黄娘子便不再继续提及此事,而是笑道:“我们沈少掌门如今正在武姑娘房里同她说话呢!翁老前辈走之前,已将那位薛甫端大师的去向告知给了武姑娘,但却劝她不要自行去寻……唉!我猜着,那位天赋异禀的‘偃甲大师’,此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刘峥仪暂且放下心中的儿女情长,立时正色问道:“这是为何?薛大师他……可是落入了甚厉害的敌人之手?” 黄娘子忧虑地看了他一眼,才无奈点头道:“不错。据翁老前辈昨夜用八卦盘卜算出来的结果,那薛甫端大师如今……如今正是在那与我大祯频频交战的鞑靼国境内呐!” 刘峥仪惊道:“什么?!薛大师在鞑靼?!” 黄娘子道:“正是。翁老前辈对此事也很是上心。他说,薛大师若是被江湖上的仇家捉去还好,我们武林正道中人还可想方设法将其救出来!可是此番他竟然被鞑靼人捉了去!事态便变得十分严重和麻烦了……” 刘峥仪猜测道:“鞑靼人定是知道薛大师的天赋,是以,才想着悄无声息地将他捉去,逼他为鞑靼兵士做出些巧妙的攻城、破城的机关来。唉!……若是薛大师他是那不堪刑罚亦或是见利忘义之人,那我们大祯岂不是……?!” 黄娘子点头道:“翁老前辈所说之话同刘少侠你如出一辙。只不过,翁老前辈说他相信薛大师的人品,还说他定不是那卖国求荣之人!” 刘峥仪先是点头,后又忽然奇道:“对了。既然鞑靼人都知道薛甫端‘偃甲大师’的名号,为何我们大祯自己的朝廷却不知在战事初起之时便让薛大师为我们大祯作些守城的机关壁垒?我相信有了那东西,我们大祯也不至于沦落至今,被一个小小的鞑靼国打的节节败溃!” 黄娘子叹道:“一看刘少侠你素日里就是那不通政事之人呐!如此,我便通俗一些解释给你听。要说我们大祯的朝廷,可谓是早就烂到了根儿里去!你不知,现在当权的那些无用之人,无不是靠着裙带关系、亲戚关系一波接一波地爬上去的!而他们手中握了权柄之后,不仅不举贤纳才,反倒会再提拔一些比自己更加无用之人!因为,他们怕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当权后,会出人头地、得到皇帝的赏识,如此,不就显现出他们的无能来了?!是以,多年以来,他们便联起手来故意打压那些真正忧国忧民、出类拔萃之人!且刘少侠你也知那薛大师是何人……他在机关偃甲方面的造诣可谓是登峰造极、无与伦比!说他是真正的千古奇才、博古通今之人,此话一点儿也不为过吧?刘少侠细想想,若真是让他做出了什么守城、攻敌的好东西,那朝堂上的那帮人的脸面该往哪里搁?哼!且武丞相在世之时,对薛甫端也曾许多次地大力举荐过!可是……此举又有何用呢?还不是只消几个宦官、污吏对那无用的皇帝随意耳语上几句,那狗皇帝便连面见的机会都不给他?!唉!刘少侠你别怪我黄娘子乌鸦嘴!有我们大祯这样的昏庸皇帝,我瞧着,我们大祯离亡国,已然不远了!哼!” 刘峥仪听完黄娘子有理有据的一席话,知她所说不错,一时间便怅然无语。 二人一直并肩行至连廊的尽头,突觉秋风忽起。 刘峥仪顿感伤口之处瑟瑟,虽无多大痛意,但却极为不适。为了不让黄娘子察觉,他便又开口问道:“对了!我昨夜还同沈少掌门说过,今日一早便要去王、吴两个员外那里换些粮食出来,好救济俞庆的灾民……” 黄娘子笑道:“不劳刘少侠费心!此事我们沈少掌门已在昨夜里趁着夜色,带着我们风见派在当地的一小部分弟子,全都办好了!” “办好了?!”刘峥仪吃了不小的一惊。 黄娘子道:“我们沈少掌门说,若是等天亮了再行此事,定会引起蒙古人的注意。是以,昨日沈少掌门便带领我们连夜处理了蒙古人的那批棘手货物,并换成了现银。之后又去王、吴两个员外那里,换了他们手中的大部分粮食回来。” 黄娘子嫣然一笑又接着道:“且我们沈少掌门说了,若是刘少侠今日醒来,定会询问此事,便让我告知你事情的原委。” 第137章 嫦娥窃药 谁知,刘峥仪听后,面色上竟有些许失望道:“如此一来,那我便先回周县丞的私宅那里,请我的那些师弟们过来商议发放灾粮的事宜吧……” 黄娘子道:“此事倒也不必了!” “哦?”刘峥仪奇道:“我瞧着你们风见派可在明处供人差遣的弟子和下人着实不多,这……稍后若是去各街口赈灾,人手可还能够?” 黄娘子笑道:“我说‘不必了’的意思是,沈少掌门早就已经吩咐我去请过刘少侠你的那些师弟们来这里同我们汇合了!” 刘峥仪这才点点头道:“竟是如此。” “还有……”黄娘子神秘一笑道:“我们沈少掌门还特意叮嘱过,让我连同那位刘少侠你十分关照的秦姑娘也一并请了过来!沈少掌门说,若是你心中一直记挂着那位秦姑娘的安危,怕是无法安心救灾!是以,便让她此番也跟你同去!” 刘峥仪见黄娘子笑得花枝乱颤,立时手脚无处安放地慌乱解释道:“啊呀!这……黄娘子你应知,我并未挂念那位秦姑娘的安危!不对,此话也不对……她是我大祯人,我自是挂念她的安危,但却不是……不是那种不同寻常的挂念!唉!黄娘子你应知的啊……” 黄娘子莞尔一笑,故意摆手摇头道:“我可不知!刘少侠你稍后还是亲自跟我们沈少掌门解释吧!不过,现下既然刘少侠你不必再亲自去周县丞那里请你的师弟们,那便先去前厅等着用早膳吧!我这就去请沈少掌门和武姑娘他们也过去!还有……切要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呐!” 说完,黄娘子便头也不回地匆匆去了。 留刘峥仪一人在那里长吁短叹、心思百转千回。 等刘峥仪的那些师弟们和秦桑榆皆已汇聚在这处之后,众人便又动身去各街处分发粮食去了。 刘峥仪本是同几名师弟在北街口处救济灾民,但快到晌午之时,突然有一师弟来报,说在西街口派发粮食的沈一心似是被一面相十分凶恶的老太婆给缠住了,无论沈一心好说歹说,那老太婆就是对其纠缠不休。 刘峥仪一听,心里一惊:不会是昨夜的那些蒙古人已经识破我们的身份,故意找上门来闹事了吧?!思及此处,刘峥仪赶紧将手里的救灾事宜皆交由邢邵然等几人处理,自己则立时就想前往沈一心那边去。 秦桑榆见状,上前怯生生地说道:“刘大哥,我同你一起去罢!” 刘峥仪此时根本就无暇顾及秦桑榆在说些什么,他心中如今只剩下挂念沈一心安危这一件事。是以,他胡乱地冲秦桑榆点点头,便任由她一路跟着自己了。 西街口的灾民比其他街口都多,且这里也是俞庆灾情以来最乱的一块儿地界。 今日划分放粮地段之时,沈一心怕其他人为难,故意率先揽下了去西街口的活计。本来刘峥仪觉得沈一心聪明过人,定能自如应付此处的大大小小之事。可谁知,现下竟……还是出事了! 还未行至那里,刘峥仪便远远看见一矮小的老太婆正用枯瘦如柴的双手狠狠抓住沈一心的一只胳膊,嘴里不依不挠地叫嚷道:“你个坏心眼儿的死丫头!我只不过是想多讨袋儿粮食,带回去给我那小孙子吃!你怎得就如此狠的心!就是不依呢?!哼!我瞧着你还真是面狠心恶之人呐!我呸!” 刘峥仪突觉怒火中烧:这老太婆好毒的嘴! 可沈一心却依旧在那里不焦不燥、不厌其烦地同她解释道:“婆婆,我们的粮食本就不多,剩下的这些还要用来接济这整个俞庆城内的百姓呢!若是百姓们都同婆婆你一样,你多拿一袋,他也多拿一袋,那就有人要饿肚子了!” 老太婆眼一瞪,牙一咬,嘴里恶狠狠道:“你这是想做所有人都交口称赞的大善人呐!哼!野心倒是不小!不过,我偏不让你如意!” 只见她突然松开沈一心的胳膊,腰身灵活一闪,倏地跃至沈一心身前,使出一招“嫦娥窃药”,反手向沈一心的面门下方抓去! 沈一心只道她是寻常灾民,哪能料到她竟会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对自己出手?! 还好,沈一心在梧桐山之时,师父常常以此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来训练自己和陆非适的反应能力。是以,即便现在自己对这位老婆婆毫无防备,但她却也能利用本能,脚下使出回天璇,倒天玑的空踩七星步,将这凌厉的一抓给躲了过去。 老太婆三角眼一瞪,竟收手冷笑道:“没想到!臭丫头你竟有点儿本事!你是轩辕派的人?李无风的弟子?” “不对,不对!”不等沈一心说话,那老太婆便自己先开口否认道:“李无风的弟子怎会这摘星十七式里的招式?” “难道你是……?!”似是记起了什么,老太婆吃惊地看了沈一心一眼,才道:“你是王妙绝亦或是……燕玉水的弟子?!” 沈一心见这位老婆婆仅凭一个躲闪招式就能勘破自己的来历,而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便知她绝非是武林中的等闲之辈!是以,她语气恭敬地低头抱拳道:“晚辈沈一心!参见……前辈!” 此时,刘峥仪同秦桑榆早已行至沈一心身侧。 同时,刘峥仪也看出了老太婆眼中对沈一心十分明显的恶意。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上前将沈一心不留痕迹地护到自己身后,才对那老太婆不满道:“你是玲珑派中的何人?竟敢在灾民遍地的俞庆无故生出事端?!哼!你们玲珑派不帮扶此地的灾民也就罢了,怎得却还故意出来添乱?!你此举……当真不怕武林同道中人的斥责吗!且我瞧着你方才对沈少掌门的那一击,似是想从她脸上扯下什么东西来?此为何意?!” 谁知,那老太婆听后,竟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儿,继而更是不再忌讳地直起身子,立时,她便同沈一心一般高了。 再看她脸上虽还呈苍老之态,但那身形,却是风韵犹存之姿。 沈一心心下暗暗吃惊道:这位老婆婆的易容术好生地唯妙唯俏!如此看来,她应当不是位真正的古稀老人才是…… 正想着,又听那老太婆不屑道:“哼!好歹来了个识得我老太婆来路的小子!我是玲珑派的人不错!只可惜啊……我的名号却不是你这种寂寂无名的后辈可以随意打听的!至于你方才所瞧,倒也着实不错!哼!我此举的用意……正是想从这个臭丫头的脸面上,扯下那张虚假的人皮面具来!” “人皮面具?!”沈一心、武霖铃、刘峥仪、秦桑榆几人听后,皆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态。 第138章 补衣绣线之形状 “什么人皮面具?!”刘峥仪的话里已然透出隐隐的怒气。 那老太婆放肆地哈哈一笑道:“果然!你们都被这臭丫头给骗了!哼!你们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臭丫头的脸上带了我们玲珑派的人皮面具,这世上哪儿会有如此倾世、标志的美人儿?!” 武霖铃哑然失笑道:“老太婆,我说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我沈姐姐自始至终便是这副倾城倾国之姿,哪儿用得着戴什么劳什子的人皮面具?!真是可笑!” 老太婆闻言,立时生气地否认道:“不可能!我活了几十年,见过的美人无数!亲手作过的美人面皮也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浑然天成的绝世美人!哼!多说无益!到底是不是自娘胎里带来的美色,我亲自验了便知!” 众人见这个老太婆虽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年纪,却对沈一心的容貌如此执着,不觉都觉十分好笑,刚想对她不做理会,可她却已经抽身拍向沈一心肩头,对着她的下颌再一次抓了过去! 刘峥仪急忙伸出手里的竹杖去拦截,以致老太婆没有抓到沈一心,却抓了那根破竹杖在手里。 一时间,老太婆老羞成怒,使出一招“偷梁换柱”,一拉一扯之间,就夺走了刘峥仪手里的旧竹杖,并换了根自街边随意捡来的打狗棍放在其手里! 刘峥仪及沈一心等几人皆大吃一惊,因为即便刘峥仪今日重伤未愈,不可多用内力,但单单是在招式上,他也输得极为彻底! 刘峥仪身为乾坤派大弟子,又是未来南乾坤的掌门人,武功招式和内力皆是江湖后辈中的翘楚。可他如今却被人一招便夺走了自己从不离身的兵器,心中顿感有些无所适从。 沈一心连忙上前,站在刘峥仪的身侧,对其轻声道:“刘少侠的好意,沈某心领了!只是如今你重伤未愈,这位老前辈看来又是玲珑派内的好手,你若再因为我解围受伤……沈某可就无以为报了!你便暂先退下,让我同这位老前辈交涉一番如何?” 刘峥仪听沈一心的言语里皆是对自己的担忧,心中不由一动,可他怎会容许自己躲在一个女子的身后,并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保护?是以,他给了沈一心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便又对着那老太婆道:“前辈夺走晚辈的兵器,不知……有何用意?前辈是想同刘某过上几招?还是,只是为了给刘某一个难堪?若是前辈你想同刘某比试,刘某愿舍命奉陪!可前辈若是想折辱刘某,那我们乾坤派却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老太婆将那根抢来的旧竹杖放在手中把玩,眼神中尽是不屑道:“只是根略微结实些的破竹子而已,它也配被称之为……兵器?!呵呵!且我此番就是想折辱你又如何?难道,你们乾坤派还有甚人能奈何我不成?!哈哈哈哈!老婆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唐玉杰接手你们乾坤派之后,你们派中,简直就是庸人辈出!哼!如今你还敢在我面前叫嚣?!岂不是笑煞人也!” 刘峥仪听那老太婆竟提了唐玉杰的名字,面色上不由更加冷了几分。 之后,他更是不再言语,而是左脚踏乾,右脚踩离,身形微动,步走圆形。 老太婆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嘟囔道:“哼!八卦掌?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而已!” 刘峥仪也不同她答话,只是在脚下行至斜艮方位之时,突地托起右臂,向那老太婆的肩头横撞过去。 此时,也未见那老太婆的身子有任何支撑,却看她的双脚突地腾空而起,随后更是呈头脚倒置之态!原来,这便是玲珑派《和銮经》中的“倒挂珠帘”一式了。 当老太婆将她那张皱纹密布的脸贴至刘峥仪的眼前时,刘峥仪的脑中更是一阵晕眩,后又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老太婆见刘峥仪的此种反应,面上很是不悦,是以,她突然伸出右手,翻身下来往刘峥仪的后背偷袭而去。 而八卦掌一向讲究的是拧裹钻翻,避正打斜,围圆打点,循循相生,无有穷尽。 是以,不管老太婆的招式如何变幻,刘峥仪皆逗留在那八卦掌的八卦阵中行动自如。此番听得身后的风声之后,刘峥仪更是头也不回地弯身撩掌,穿空斜劈。虽这一击最后并未劈中敌人,但却也侥幸躲过了老太婆的偷袭。 老太婆见状,脸上似是有了许多的不耐之色。 只见她故意行至刘峥仪那八卦圆阵中的圆心,伸手接下了这八卦阵中的所有掌力。 可刘峥仪因昨夜受伤一事,所剩内力本就不多,是以,即便如今将这阵中的所有掌力都加起来,也伤不了那老太婆分毫。 反倒那老太婆在接了刘峥仪的所有掌力之后,又揉了一些自己的内力进去。 随后,她竟将这些所有的内力聚集起来,再将其化作了手中的一股细长不断的白气! 接着,她又用两只灵巧的双手将那股白气反复在自己的指尖处快速缠捋,一眨眼的功夫,那白气就细成一条若隐若无的补衣绣线之形状了! 老太婆嘴角一挑,还未等刘峥仪有所反应,便将那条“白线”气势汹汹地对准刘峥仪的胸部送了过去! 刘峥仪虽认得老太婆的这招式,但苦于身形滞顿、内力无存,竟是一时间被困在自己的阵中无法闪躲。 随后,众人只听“哧”的一声,那白气竟穿透过刘峥仪的前胸肋骨,自他的后肩胛骨之下直冲而出,并连带出许多飞溅起的鲜红色血迹! 沈一心惊呼一声:“刘少侠!”便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刘峥仪的身子。 刘峥仪脸色颓然道:“沈……姑娘……刘某又在你面前出丑了!” 沈一心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刘少侠你怎得还在说这些?!” 秦桑榆见刘峥仪受伤,也一脸着急,她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步护在他前面,对那老太婆娇斥道:“你……你这坏心眼儿的……老婆婆!你根本就不是玲珑派的人……是不是?!玲珑派怎会有似你一般如此不讲道理之人?!你……你不仅伤了我刘大哥,还对沈姑娘她出言不逊!是了,是了!方才我看你使得那一招以气击人的招式,定是轩辕派的‘气无剑’无疑!你是轩辕派的人对不对?而玲珑派中……定不会有你如此这般恶劣行径之人!” 第139章 牡丹仙子 老太婆斜睨着看了秦桑榆那张十分平淡的脸面一眼,接着,她的眼神中竟蓦然变得有些怔怔。 随后,似是为了掩盖些什么,她忽然低头一笑,之后又一字一句地道:“怎得我听你话里话外全然都在袒护我们玲珑派中之人?难不成,你同我们玲珑派有何渊源?且你的意思是……轩辕派中人皆是品性败坏之辈,而我玲珑派中则皆是品行端正之人?!” 秦桑榆见那老太婆一副洋洋自得又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时间竟对她生出些难以名状的惧意来。 只听她嘴里唯唯地嗫嚅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刘峥仪此时忍着伤痛突然插嘴道:“秦姑娘,此人是玲珑派的人无疑!她方才使得那招并非是轩辕派的‘气无剑’,而是玲珑派《和銮经》中所记载的‘穿针引线’一式。其形、其神、其宗、其精确实都同‘气无剑’有着五分相似……只不过,轩辕派的‘气无剑’是名门正宗,若按正当的法门修炼下去,境界可以高至无境!但玲珑派的这招‘穿针引线’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借鉴,方才这位老婆婆使出来的威力,只怕已经是它的全部极限了!” 秦桑榆心下一寒:自己偷偷离开师父,千里迢迢地到这尘世之中来寻那心心念念之人,正是在那玲珑派中!可此番看来,这玲珑派的人却着实不似红叶姑姑口中时常念叨的那般,友善可亲呐……!反倒是有着自己最为厌恶的蛮不讲理、恃强而凶之嫌! 想到此处,秦桑榆心中不由对那所寻之人,少了许多初时的期待。不仅如此,甚至还突然生出一股上当受骗的勃然怒意。 之后,她更是凭借着胸中的这股怒气,罕见地壮起胆子,伸手向那老太婆讨要道:“你方才打伤我刘大哥,此事已然成了定局!现下,你只要归还我刘大哥的那件……竹杖兵器,我们几人,便可对你之前所做之事既往不咎!” 刘峥仪心道:这位秦姑娘的胆子,怎得今日忽然变得大了起来……? 谁知,那老太婆却哈哈一笑道:“你们对我既往不咎?!哈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可真敢在我老婆子面前大放厥词呐!嘿嘿!我瞧着,应当是老婆子我对你们不会善罢甘休才对!哼!你放心,今日若不将你身后那个臭丫头的人皮面具给撕下来,让我老婆子好生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我是不会罢手的!” 说完,那老太婆竟真的顺手扬起刘峥仪的那根旧竹竿,挥手便向沈一心的颅顶倏然劈去! 沈一心对这位老婆婆的举动很是不解,她边抽出腰间的玉饵剑接住老太婆递过来的招式,边嘴里道:“前辈,方才你若是真心想看我的容貌真假,直接过来看便是!没有必要动手伤人!可如今,既然你已经打伤了刘少侠,那……我们之间的恩怨怕是无法再善了!如此,就请恕晚辈无礼了!” 说完这番话后,沈一心便凝神应战起来。 众人见在此次与老太婆的对对阵中,沈一心竟将摘星十七式中的“星天之外”和“繁星如雨”两式使得淋漓尽致!且在那老太婆并未用出全力之际,二人竟难得堪堪打了个平手! 最后,连那老太婆都忍不住出声称赞道:“好你个臭丫头!没想到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竟比我当年习武的天分要强出十倍不止!哼!日后,我若留了你的性命在这世上,那你在江湖上的风头,岂不是要盖过我去许多?!嘿嘿!是以,今日你便老老实实地将性命交到我手里吧!” 在场之人心中皆在暗暗腹诽:这老太婆好生恶毒、善妒的心思!只因别人的天资比自己高,为了保住自己昔日里在江湖上的名声,便要对其杀之而后快?!此举,实是令人匪夷所思!且听这老太婆话里的意思,她应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前辈才是,怎得其德行却一丁点儿都没有一个武林前辈该有的道高德重的样子……?! 再说沈一心这边,在其前几日先后与钱双厚、赵三尺还有潘六六等人交手之时,不仅趁醉酒凑巧堪破了摘星十七式中的自在之意,还侥幸得了“芙蓉剑客”屈君合的一番指点,由此,她便悟通了之前想不通的许多修炼法门。虽前后不过只有短短几日的光景,但是沈一心觉得,自己功力提升的速度,却要比在梧桐山上连续修炼几个月都要快得多。 不过,即便当下沈一心的武功内力皆比其刚下山之时有了很大进步,但却依旧不是眼前这位老太婆的对手。 只见沈一心在勉强接了那老太婆的十几招之后,便被她故技重施的一招“嫦娥窃药”击中后背的穴道,随后更是被她钳住双臂,仰面掀翻在地! 要说玲珑派的功夫,多数讲究的都是投机取巧、借力打力之技。若单说他们自己本身的修为,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内力和行道在里面。 但即便如此,那老太婆也可仅凭年纪上的优势,在内力修为方面就能压沈一心一头。再加上她所用招式之讨巧,沈一心自不是她的对手。 而在制住沈一心后,那老太婆更是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摸沈一心的下颌之处。 可摸了半天,也并未发现有任何人皮面具的接缝。 老太婆的右手颓然地停在半空中,神情忽就变得震惊和不可思议,她恍惚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都做不出如此巧夺天工的一张脸!怎得……怎得却天生有人就生了这般好模样?!不!不!我不相信!” 众人见那老太婆一时间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地不能自抑,不由都有些诧异。 随后,那老太婆更是陡地神色一凛,眼神中凶相毕显! 又见她倏地变掌为爪,一把向沈一心雪白的喉间扣去! 无人来得及出手阻拦,沈一心的纤细脖颈儿已被她一爪子全然攥在了手里! 且那老太婆嘴里还如痴如醉地嘟囔道:“好啊!好啊!你这副好皮囊,我已尽数记入了脑中!不日,我将做一张同你这张脸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出来!嘿嘿嘿嘿!到时,我再将它放至自己脸上,我便就还是这武林中多年来、唯一一个绝世美人儿!是以,你现下……便立时去死吧!不过,你可不要怨我!毕竟,这武林第一美人儿的名头,对我而言,至关重要!而这名头……自始至终,必须只属于我……‘牡丹仙子’一人!哈哈哈哈!” 第140章 暗香疏影 “牡丹仙子?!”在场之人听了老太婆的名号后,皆大为震惊。 秦桑榆更是不可置信道:“你说……你说你是‘牡丹仙子’……洪玉岚?!” 洪玉岚早已被眼中的嫉妒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能听得见周围人的说话之声? 这天地虽大、黎民虽多,但她眼中却只剩置沈一心于死地这一件事! 秦桑榆见洪玉岚眼中恨意正浓,便不敢再犹豫。她银牙一咬,忽地转身自袖中抽出一根长约七尺多的绯色薄纱罗带,仔细看去,那罗带中间还拴着一个芍药状的镂空银铃。随着秦桑榆的一扯一送,那银铃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显得格外好听。 之后,秦桑榆的纤纤玉足也跟着它轻掠而起,而那两只小脚在半空中交替前行的样子,竟似是踏在水中的莲花上一般,乘愿而来。 众人见她腰身微动,投下的暗影绰绰,立时便在心下感叹蝶衣宫的这一套功夫果真是卓越多姿、极尽优美。 又见秦桑榆倏地灵活地用双手甩起罗带,向洪玉岚的面门急攻而去! 且随着秦桑榆的动作,众人皆闻得空气中似是传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奇异香气。 而洪玉岚因方才一时失了心智,疏于提防,是以,现下在秦桑榆突然攻来之际,她竟一个躲闪不急,便被秦桑榆递过来的绯色罗带中央的芍药银铃砸中了肩头! 洪玉岚眉头一皱,吃痛地松开捏住沈一心脖子的右手,连忙往后跃了一步,同时她口中讶异道:“‘暗香疏影’?你会‘暗香疏影’?!你是……蝶衣宫的人?!” 众人听闻洪玉岚言语,皆大吃一惊地看向其貌不扬的秦桑榆,并在心下腹诽道:江湖传言说,那蝶衣宫宫主向来只收姿色上乘的美人儿作弟子!可这秦姑娘不仅性子软,相貌也是平平,怎得竟也能入得了那蝶衣宫的门?如此看来,这江湖传言,有时确实不可尽信呐…… 而秦桑榆听洪玉岚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后,不禁脸色一红,又如往常般熟练地低下了头。 刘峥仪则顾不得这些,他见洪玉岚终于松开了沈一心,便不顾伤势地挣扎上前,用仅剩的一点内力为其解开背后的穴道,之后才心道:原来秦姑娘她竟是那江湖上十分隐秘的蝶衣宫中之人!怪不得,我初见她之时,虽觉她的轻功十分诡异、轻灵,但又着实说不上来是哪门、哪派……若说它是那几乎从未现世的蝶衣宫里的招式,这便倒说得通了!可这“牡丹仙子”洪玉岚,是如何得知的?且如此看来,她竟是十分熟知蝶衣宫中的武功路数一般!难道……她与蝶衣宫中的某人有甚牵扯不成?这……可这江湖中又从未有此传闻呐…… 再看秦桑榆,她竟很快便重新鼓足勇气,抬头看向洪玉岚,且眼神中带些莫名的幽怨和患得患失地承认道:“洪前辈好眼力。晚辈正是蝶衣宫中之人!” 洪玉岚见她承认,神色间竟少见地尴尬了一下,接着,她更是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既是蝶衣宫中之人……那……那你们宫主她,近来可好?” 这本来是句最寻常不过的问候之话,可听在秦桑榆耳朵里,却觉得尤为刺耳! 只见她那淡然的眉眼间倏地变得十分愤恨,且她随后的语气中更是既难堪又恼怒道:“哼!洪前辈您竟十分在意晚辈的师父吗?那为何十几年来都未曾踏入蝶衣宫中一步?!” 洪玉岚虽觉秦桑榆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识,但此刻见她一个后辈竟敢在众人面前不顾礼数地质问自己,不由心下不快,她冷笑道:“你个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牡丹仙子’说话?!” 可不知为何,秦桑榆这次却没有被洪玉岚的气势给震慑住,反倒她面色失落地别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之后眼中雾色顿起,嘴中也突然吟道:“孤雌吟于高墉,鸣鸠栖于桑榆。洪……前辈,我师父她,给我起名为……秦桑榆。” 秦桑榆这话说得极轻,可在洪玉岚听来,却是如雷贯耳! 她满脸震惊再次盯上秦桑榆的脸,一时间悲喜交加道:“你竟是……你竟是……?!” 秦桑榆见洪玉岚的双脚竟似是不受控制地就想朝着自己走来,便赶紧抬手阻拦道:“你不要过来!” 洪玉岚真的就十分听话地停在了当处,且其表情当中竟对秦桑榆接下来要说之话明显地有着隐隐的期待。 其他人正在纳闷儿之际,又听秦桑榆语气里大失所望道:“你……洪前辈!不仅无缘无故出手打伤我刘大哥,还尤为嫉恨这位沈姐姐的美貌!并想仅凭此一点就要了她的性命?!此等恶毒凶险的心思,晚辈实是……闻所未闻!” 洪玉岚在之前听到秦桑榆说此番话时,明明是一副毫不在意的不屑之态,可如今秦桑榆再次说起之时,洪玉岚脸上竟意外地出现了羞愧、后悔和紧张之色! 众人见状,皆十分不解。 随后,秦桑榆更似是忍痛作了甚重大决定一般地对洪玉岚说道:“洪……前辈。晚辈生来便是孤身一人,这十几年来,幸得师父她老人家对晚辈的悉心栽培,才能顺利地长大成人。晚辈虽生得相貌平平、习武的天分更是一般,且一直以来在江湖上也是寂寂无名,万般不如前辈你‘牡丹仙子’的名号来得风光无两。可晚辈却自恃性情高洁,不善仇妒!如今,晚辈得见洪……前辈你性情如此乖张跋扈,便知,自己跟你绝非同一类人!如此……你便还了刘大哥的旧竹杖给他,日后也不要再想着加害沈姑娘的性命一事!我们便……便算作是……一别两宽的天涯陌路之人吧!” 听完秦桑榆的这番话,洪玉岚脸上的表情可谓犹如五雷轰顶!有震惊、有讶异、有惊喜过后的大悲,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可怜、不幸,而更多的,则是绝望中的痛不欲生! 众人皆奇怪地看向秦、洪二人,丝毫不知她们的话中到底有何深意。且这貌不惊人的秦桑榆的三言两语竟就能使向来敏感善妒、恃靓行凶的“牡丹仙子”悲痛欲绝,实在是怪事一桩! 随后,洪玉岚更是神情复杂地怔怔看了秦桑榆半晌,直看到她依旧是一副面色坚定、毫无悔改的模样,才认命地上前,将那根从刘峥仪手里夺来的旧竹杖,轻轻地放至于秦桑榆的手心之上。 第141章 无二差仙子 这下,在场的其余之人就更为吃惊了:这……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牡丹仙子”,怎得会在秦桑榆这样一个毫不知名的江湖后辈面前,乖顺地似只听话的小猫儿一般? 且,“牡丹仙子”虽有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声在外,但她善妒的性子也是人尽皆知!如今,她怎会只凭秦桑榆的寥寥数语,就肯轻易放过有在容貌上明显胜于她的沈一心?若当真如此,那可就着实怪哉了! 可洪玉岚在放下竹杖之后,竟真的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扭过头去,一言不发地抬脚就要离开。 众人心下皆在疑惑之际,又见秦桑榆手中攥紧了那根竹杖,语气有些犹疑地开口喊住她道:“洪……洪前辈请留步!” 洪玉岚赶紧欣喜地转过身来看着秦桑榆,一脸的希冀之色。 而秦桑榆因害怕再次见到她失望的表情,便低头小声道:“可否请洪前辈你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来,让晚辈……让晚辈一睹你的真容?否则,日后你我二人若是在江湖上相见了,晚辈……依旧是认不得你。” 洪玉岚先是悲戚一笑,后又赌气般冷冷道:“你要认得我作甚?方才你不还说我是道德败坏、品行恶劣之人,不屑与我为伍吗?既然如此,我们就只当是不识!我也……我也不用去辱了你,还有蝶衣宫的美名!” 秦桑榆见她如此,不禁挪动双脚,上前着急道:“晚辈只有这一个请求!日后,凡事定不会再劳烦前辈!” 洪玉岚听后,竟愀然地叹了口气。 之后,她便自下颌之处,将那老太婆的人皮面具给小心地揭了下来。 众人见这么容易便可得见武林第一美人“牡丹仙子”的真颜,都觉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对于江湖上所有的人来说,“牡丹仙子”的容颜,一直都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多年来,也是嫌鲜少有人见过。 因“牡丹仙子”洪玉岚在易容方面颇有些天赋,且她素日里又醉心于仿效别人的声音、形态,是以,她常常喜欢以出其不意的样貌和性格示人,并以捉弄自己身边之人亦或是素不相识之人为乐。 且她不管是扮成谁,都会将那人刻画的活灵活现、唯妙唯俏。 就像方才的那个垂垂老矣、斤斤计较的老太婆,她便学得天衣无缝,让人真假难辨。 现下,洪玉岚竟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轻易就将那张苍老的面皮摘了去,众人自然便忍不住好奇地齐齐往她脸上瞧去。 但见她鼻眼精致,下巴娇俏,肌肤雪凝,峨眉淡扫。若仔细算来,她的年纪如今也该三十有六了,可此番看来,竟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惊艳自是惊艳的! 虽较之沈一心的容貌还有着一二分的不足,但绝对也是屈指可数的世间美人无疑! 不过,众人心里却很快便都想到一处去:这惊艳的模样,也未免太过标致了些!就……就似是有人用高超的画艺,将这张脸,一笔一笔,特意描绘出来的一般! 因为其眉眼大小,额距宽窄,人中长短,鼻翼张合,双颊颜色,两边梨涡的深浅……瞧来竟都觉十分精准与对称! 沈一心虽比洪玉岚还要美上一二分,但长相却不如其对称。 比如说,沈一心的睫毛虽纤长乌黑,但两边的参差程度却是略有不同。而洪玉岚两边的睫毛,不论是长短还是卷翘,皆一模一样! 再比如说,沈一心左边额前的碎发比右边的碎发要多出些许,两边唇角在微笑起来时弯曲的弧度也有稍许不同,但洪玉岚的这些……却通通都是肉眼可见的毫无二致! 武霖铃心下更是偷偷调皮道:也不知,这位到底是“牡丹仙子”,还是“无二差仙子”?嘿嘿!我怎得瞧着,她这自娘胎里生出来的模样,倒比我手作的那些傀儡小东西都要对称、精准上许多呢?嗬!若是让我仔细数数她两侧头发的数量,是不是也尽然是一根不差的?唉!不过这可有什么意思?!她心心念念十分在意的容貌,终归是不如我沈姐姐的……也难怪她方才那般嫉恨!可似我沈姐姐一般天仙子的人物,在这江湖上怕是许多年都不得见一个吧?!这洪玉岚在未见过我沈姐姐之前,已经得意了这许多年,她竟还不知足地妄想加害我沈姐姐的性命?啊!对了!……该不会……她这武林第一美人“牡丹仙子”的名头,都是靠她如此这般……随意杀戮而得来的吧?!若当真如此,那她的恶毒心思和作为,便着实令人觉得十分地可恨、可怖了! 确实,正如武霖铃方才所想,不管洪玉岚的模样到底有多精致与无懈可击,较之沈一心,她就是差了那么一二分。 且这一二分,偏偏是她无论怎么做也无法逾越的鸿沟。因为她的脸已经精准到了极致,没有任何提升姿色的法子了。 而她自己也十分清楚这点,是以,她方才才会不受控制地想对沈一心,杀之而后快! 再说武霖铃等人与沈一心此等绝色佳人日日相对,在看过洪玉岚的样貌之后,心中自然会觉得:江湖上传言颇盛的“牡丹仙子”,也不过如此……! 只秦桑榆一人,与其他人的反应不同。 她从未在自己心里对洪玉岚的样貌评头论足,而是一门心思将她的样子仔细刻画在了自己脑中。 随后,她更是带着少许的虔诚,轻声问道:“这……这便是洪前辈你真正的模样了?” 洪玉岚扬头轻蔑道:“自是!不然,秦姑娘……你认为呢?!” 秦桑榆认真地点点头道:“如此便好!晚辈多谢前辈此番以真容示人。” 洪玉岚五味陈杂地看了秦桑榆一眼,之后便撩起外面的粗布长衫,露出足上的满绣红鞋,并将其在地上用力一点,又斜飞至右侧的一处低矮棚顶上,径直走了。 留秦桑榆一人在那里怅然若失、黯然神伤。 武霖铃本十分不喜秦桑榆这副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作派。觉得她整日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说话时又轻声细语,像是生怕会扰了谁似的……心下对她十分不耐! 可此番见她竟能挺身而出,护住众人,尤其是沈一心……躲过了洪玉岚的魔爪,一时间又对她好感丛生。 随后,武霖铃更是亲热地上前挽住秦桑榆的胳膊,好奇地问道:“那位‘牡丹仙子’同秦姑娘你是什么关系?怎得我瞧着,她同你……竟似是有些特别的渊源一般?!” 第142章 秦姑娘、武姑娘、张姑娘、王姑娘…… 秦桑榆见武霖铃的一双手紧紧挽住自己的臂弯,一时间觉得同不相熟人之间有如此亲昵的举动似乎不太合适。 于是,她脸红耳热地又变回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轻声道:“武姑娘你会错意了。洪仙子她只不过是同我师父有些交情。我……?她肯放过我们,定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罢了……” 武霖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真的?” 秦桑榆胡乱地点了点头道:“自是真的。” 武霖铃突然又兴奋道:“是了!是了!你竟是蝶衣宫的人呢!我虽对江湖之事所知不多,但却也知你们蝶衣宫一直一来都是一极为神秘的江湖门派!如今我好不容易得知你的身份,你定要同我讲讲,你们蝶衣宫中到底……” “咳咳咳!” “刘少侠!”武霖铃的话没说完,沈一心那边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秦桑榆回头见刘峥仪昨夜的伤口已然裂开,还将今日新换的长衫给染红了!再加上今日的新伤,刘峥仪一时间竟痛得有些面目狰狞。 于是,秦桑榆连忙拂开武霖铃的手,迅速奔至刘峥仪跟前,一脸着急道:“刘大哥!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一心的额头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但她依旧语气镇定道:“如今的俞庆想要找个像样的医馆,怕是十分不易!而卫公子跟任姑娘他们一行人也已经一早就离开了……不过,他们离开之前倒是留下一些止血、固本的药物在我房里。现下,武妹妹你和秦姑娘他们继续留在此处救济灾民,我就带刘少侠先回我们风见派的院子帮他止血、包扎吧!” 沈一心的语气不容置疑,是以,武霖铃和秦桑榆听后,都不由自主地顺从地点了点头。 此时,本在最远的北街口之处分发粮食的陆非适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他边跑边着急道:“师姐,方才我才得到消息,你们这里出事了!无人受伤吧?” 未及沈一心回答,武霖铃便率先出言讥讽道:“陆少侠来得可真是够快呢!这架都打完了,你还巴巴地赶来做什么?做馒头吗?!哼!” 陆非适被武霖铃气到气结,刚想分辩,却瞥见了一旁一脸痛苦之色的刘峥仪。 于是,他立时转而皱眉问道:“怎得?刘少侠他……竟是又负伤了吗?!且我看他伤势颇重,不如……便由我背他回去吧!” 沈一心先是担忧地点了点头,之后又摇头拒绝道:“陆师弟,今日在俞庆分发那些粮食才是重事!你在此监管好此事,不可再出纰漏!还有,你且私下里去悄悄稍作打听,那些蒙古人现下离开俞庆了没有?!那个萨仁……我始终觉得有些隐隐的担心……” 陆非适只得点头同意道:“是!师姐。” 回到风见派的院子,沈一心为刘峥仪取来所需药物,刚要出门找其他下人过来帮刘峥仪上药,刘峥仪却早已将其脸面朝向床的内里,并主动撩起上身的衣衫,语气紧张道:“如此……刘某便劳烦沈姑娘你……亲自为我上药了!” 沈一心不明就里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心中不由哑然失笑。 片刻之后,沈一心便心怀愧疚地放弃了让下人过来替刘峥仪换药的念头,她心道:罢了罢了!刘少侠此番两次受伤皆是与我有关!我若在上药之事上再假以他人之手,就丝毫显现不出我感激他的诚意来了!他心中必不会痛快!唉!何况……男女有别的清规戒律,远不如报答救命之恩来的重要呐…… 沈一心一边暗自摇着头,一边将药物和纱布等放置在刘峥仪的床畔边缘。 随后,自己才在刘峥仪的腰身之后拘谨地坐下。 刘峥仪的鼻中顿觉一阵幽香暗袭而来,他心中一荡,忍不住脱口问道:“沈姑娘用的是何种香料?怎得这味道……竟如此地馨香、别致?刘某闻来,竟似是觉得伤口之处都不大痛了!” 沈一心抽了抽小鼻子,认真地奇怪道:“刘少侠莫要说笑!这……伤口之处都不大痛了……?也着实太奇怪了些!不过,沈某可并未在闲来无事之时,往自己身上撒过麻沸散呐!且沈某从小到大都不喜欢香料、香粉之类的物什,是万不会用那种拖沓的东西在自己身上的。” 刘峥仪面色上虽好整以暇,心中却享受道:原来,这竟是你的体香!真是好闻…… 但此话刘峥仪却是不敢说出口的,因为,他怕沈一心觉得自己轻薄。 正如此想着,沈一心已经拿了药粉洒在自己背后的两处伤口之上,刘峥仪痛得忍不住身体一抖。 要说这刘峥仪也是倒霉至极。 昨夜萨仁公主射他那一箭,穿透了他的前腰后腹,今日洪玉岚伤他的这一“针”,又刺穿了他的前胸后背!是以,他虽是被伤了两次,身上却是有着四处伤口! 沈一心看着他后背之上血肉外翻、触目惊心的伤洞,心中揪得十分难受。 且她心里烦扰道:我如今欠了刘少侠他如此大的人情,日后,可不知要如何偿还了……唉! 刘峥仪听沈一心在自己的背后唉声叹气,便料到了她所叹何事,于是他慢慢地回转过身来,浅笑着开解她道:“沈姑娘不必叹息!刘某自小就是个爱逞强的性子,但凡遇到不平之事,刘某都是会出手相助的!退一步讲,就算此番受到威胁的不是你沈姑娘,而是那秦姑娘、武姑娘、张姑娘、王姑娘……刘某也同样会挺身而出!是以,沈姑娘你万不要自责!更别去忧心日后要如何报答刘某人的恩情才是……” 说完这番话后,刘峥仪悔地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容易才能同沈一心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自己这是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 果然,沈一心听后忍不住皱眉奇道:“秦姑娘、武姑娘、张姑娘、王姑娘……为何全都是姑娘?如此说来,若是有秦公子、武官人、张相公、王老爷的性命有威胁,刘少侠你……便会对他们置之不理、不管不顾了吗?” 刘峥仪脸色一滞,尴尬道:“刘某……刘某不是那个意思!男子的性命若是有威胁,那……自是也要搭救的……” “啊!”沈一心突然惊呼一声,见刘峥仪方才被洪玉岚所伤的胸前那处伤口之中竟源源不断地涌出许多鲜血来,不由一时慌了心神。 她手忙脚乱地抓过一大块厚厚纱布,整个就往刘峥仪的那处伤口捂去! 第143章 同关二爷作比 刘峥仪吃痛,忍不住“嘶”了一声,之后将自己的右手不留痕迹地覆在了沈一心的双手之上。 刘峥仪手心冰冷,却也能感觉到沈一心的手背触之柔软纤细。 他欣喜地想道:同样都是习武之人,怎得她的手却这般滑腻可亲?我还从未如此握过其他女子的手,原来……竟是这般感觉! 沈一心猛一抬头,发现刘峥仪的脸上不知为何竟噙着几分笑意,不由紧张道:“刘少侠……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你竟是……一点儿都不痛吗?还是……已经痛傻了?!” 刘峥仪心道:若是你我二人可以一直如此,那我就算痛死又何妨?!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自是痛的!沈姑娘你……你按住刘某伤口的力道似是太大了些!且,沈姑娘你是不是忘记在纱布下面给刘某上药了?!” 沈一心闻言,这才满脸通红地轻轻揭开纱布,倒了加倍的止血药物上去,而后才又重新给他包扎起来。 接着,沈一心的眼眉低垂,见刘峥仪结实的胸膛在自己脸前一起一伏,竟突然就觉得有些面红耳赤。她连忙将刘峥仪掀起的里衣给他小心放下,又帮他把上身严严实实地盖好。 随后,她心里又纳闷儿道:在梧桐山之时,我也没少见过陆师弟他赤膊上身的模样!且他跟刘少侠虽同为男子,我怎得却从没有如此……羞怯难当的感觉呐?!难不成,这刘少侠竟是与陆师弟还有些不同……?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刘峥仪忽然笑道:“沈姑娘,仔细说来,你同刘某人也已经是旧相识了。怎得现下却如此拘谨?刘某可是尤记得前几日在出了京城府衙之后,沈姑娘还狠狠地戏弄了刘某人一把呢!那时你忽男忽女的……刘某可着实猜不透你的身份呐!” 沈一心听后,神情果然轻松了许多,她笑道:“刘少侠好记性!那只不过是沈某同你开得玩笑罢了,刘少侠莫要当真。” 接着,沈一心便把“焕音丸”的妙用仔仔细细地同刘峥仪说了一遍,引得刘峥仪连连惊呼,世间竟有这种奇妙的东西! 只看刘峥仪的表情,沈一心定然不会觉得他是伤重之人。因他同自己说话之时,都是妙语连珠、神情轻松之态,可自己方才为他上药之时,又知那几处如深洞般的伤口却是真真切切的。 一时间,沈一心心下竟对刘峥仪的隐忍有些佩服,是以,她不免暗暗赞道:难得刘少侠他竟同那华佗为其刮骨疗伤的关云长有些相似之处…… 想到此处,沈一心心下忍不住偷偷笑:若是刘少侠知道我拿他同关二爷作比,不知会有何感想……? 随后,她看了刘峥仪惨白的面色一眼,又不无担忧地心道: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那真的不痛、不痒、无血、无肉之人呐!且卫公子昨日千叮咛万嘱咐过,让刘少侠他好生休养,不可劳累,否则伤口挣开便十分不容易愈合。可他今日不仅未听卫公子所嘱,反倒更添新伤!唉!现下,我莫要再扰了他的歇息才是…… 正要起身告辞之际,刘峥仪却慢慢地坐了起来,又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歪在床上,语气随意地问道:“沈姑娘,你可知那元阳派中的四弟子裴侍卿所犯何事?竟要惹得翁老前辈他千里迢迢地亲自回元阳派中处置?” 沈一心眉间忽然警惕又厌恶道:“哦?刘少侠你竟是同那裴侍卿之间……还有些交情吗?” 刘峥仪见沈一心的反应颇为奇怪,便直言道:“交情倒谈不上。只是在来俞庆的路上,刘某听江湖上的人说起过此事,刘某心中便觉十分好奇……” 沈一心疑道:“此事竟已经传到江湖上了吗?不应该啊!据我所知,此事所知之人并不甚多……不过,兴许是被谁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也是说不准的。” 思及此处,沈一心意味不明地看了刘峥仪一眼,才道:“唉!此事刘少侠还是不知道的好!那裴侍卿做的,实在……不是甚光彩之事!且翁老前辈今早离去之前,还特意叮嘱过我,莫要泄了此事,让我们风见派万万守好元阳派的名声才是!是以……” 刘峥仪急道:“沈姑娘但说无妨,刘某人定会守口如瓶!翁老前辈他,不会怪罪你的!” 沈一心为难地看了刘峥仪一眼,刘峥仪心中一急,四处伤口便一齐痛,以致他面色上立时浮现出一副痛苦难捱的模样。 沈一心见后,果然心软道:“我信刘少侠你的为人!其实,你为我两次受伤,我告知你此事倒也无妨,只是,你切不可随意乱传,以免毁了翁老前辈他多年来在武林中的名望。” 刘峥仪嘴里自是连连答应。 可在听完元阳派中裴侍卿的秘事之后,刘峥仪的脸上却再也没了方才的坦然、好奇之色。因他现下根本就不再确定,到底还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一直在那里苦苦等待、对裴侍卿痴心一片的黄娘子…… 沈一心见他忧心忡忡,不由担心道:“刘少侠你方才不是说和这位‘陌上公子’无甚关联吗?怎得我瞧着你的脸色,在听得他品行败坏的事迹之后,却似是有些……苦闷之色?其实,就算是我们风见派收集来的消息有时也是有误的。刘少侠若当真在意此人,沈某可再派人对此事详加调查就是……” 刘峥仪苦笑道:“多谢沈姑娘宽慰!刘某知,风见派多年来收集到的消息无一有误。而沈姑娘之所以如此说,只是为了宽慰刘某罢了。唉!只是刘某长这么大却不知,他一个堂堂男儿,竟还……还能做出那般龌龊之事!唉!我对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作甚!罢了罢了……” 沈一心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态,便出声叮嘱了两句之后,就借机离开了。 留刘峥仪一人在房中怔怔地想道:本来,我还想当个月老,牵个红线,好让黄娘子同裴侍卿这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谁知,事态竟会如此发展?唉!也不知那黄娘子得知此事以后,会不会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我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于她……? 第144章 易牙谷外 遁迹林中 三日后。 易牙谷的遁迹林中,迷雾重重,林木耸立。 若是稍稍打眼望去,只道此处不过是一十分寻常不过的林子罢了。 可再往里走去,便能见到许多错综复杂的鹅卵小路。 且这些小路之间互不相接,各有各的去处。 若是走对了,便可直通易牙谷内。 若是走错了……那性命便会堪忧。 据说,这是当年一位高人为了保护易牙谷的安宁,特意为卫可言以及卫怀济所设。 要说这遁迹林里面的林木,也都只是些寻常林木而已。只因其栽植的位置是依据奇门遁甲所指,是以,其中的变幻才尤为莫测,其中的玄机也甚为精妙。若是不懂其理之人贸然踏入,便会将自身置于未知的险境之中。 且这隐隐约约的雾气也并不是真正的雾气,而是卫可言特意为此处所设的有毒瘴气。 若没有易牙谷的解药,中了此瘴毒者,不久便会毙命! 是以,卫怀济提前便给了任雪婵和谭莫并一人一颗黑得透亮的解瘴毒的药,让他们含在舌底,之后才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地安然出了这遁迹林中。 但尾随他们而来的时料和他的那个小道士徒弟,可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他二人本来安安稳稳地跟着卫怀济三人的影子,在这林中行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可越往里走,浓雾便越重。 随后,这二人更是瘴毒入脑,脚下直接一个趔趄,双双掉进了身前的一个深不见底的蛇窟里! 要说这蛇窟之中,红白蓝黄之蛇蜿蜒交错,见有生人下来,蛇信子吐得,一个比一个欢。小道士年纪尚小,哪儿见过此番可怖、反胃的景象?直接脸色一白,被吓到尖叫出声! 慌乱中,他用双手胡乱地攀向周围的石壁,却发现那石壁光滑、湿黏,竟是没有任何可以让人着力的凹凸之处! 小道士又抬头看了看这石壁之高,嘴里和眼中皆是绝望之色,他哀哀道:“师父!此番,我们算是完了!卫可言养得这些,定是毒蛇无疑!” 时料只呵斥了他一声,之后便不再言语。 因为他要养精蓄锐,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而任雪婵听到林中的响动,在向卫怀济问明缘由后,便忍不住地拍手大笑道:“哈哈!这下,那个黑心的老道士和小道士,便要好生吃些苦头了!” 可卫怀济却一脸忧色。 因为他此时根本就顾不上时料师徒二人的处境,他只用双眼盯着一处花墙吊篮中的白玉药锄,认命般地叹道:“任姑娘,谭大侠。看来,此番真的要劳烦你们去易牙谷的那处私密洞中住上几日了……” 任雪婵听得很是不明所以,谭莫并却率先反应过来问道:“怎得?难道卫公子的师父,‘医圣’卫可言,竟是并未动身到那龙虎山上去吗?” 卫怀济沮丧地点头道:“不错。” 接着,他抬手指了指吊篮中的那把十分精致的白玉药锄解释道:“这白玉药锄乃是师父他专门找人打造的!为的,就是用其采摘龙虎山上的那稀世药材。因为,我自小便听师父念叨,那龙虎山上的药材娇贵无比,若用寻常铁锄断其根,那它会立时枯萎,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药效。而若想将它的药效发挥到极致,则必须要用到这白玉所制的药锄!如今,这药锄依旧好好地放在吊篮里,师父他……他自然是未动身去龙虎山了。” 谭莫并了然地点点头。 任雪婵却好奇道:“世间竟还有如此坏性子的药材?!说白了,它不过就是株长在地里的杂草而已,怎得性子却这般古怪、清高?真是稀奇!它叫什么名字?” 卫怀济沉吟道:“东鹤。” 任雪婵皱眉思道:“啊……?东鹤……听来好生耳熟……是了!它可不就是那日你在京城的顾仁堂里向那药铺掌柜所争执之物?!他最后可给你了?” 卫怀济颓然地摇摇头道:“不曾。离开京城之前,我又特意去过那顾仁堂一次,可那掌柜的依旧只给了我一些最为寻常的麻叶……且他还说,我师父自己就有这世间极为稀有的东鹤,根本不需要同他去采买!他说让我只管将这麻叶拿回来就是,师父他定不会责骂于我……最后,见我依旧对他纠缠不休,那掌柜的便大骂我死脑筋!还说我去了这么多次顾仁堂,依旧是来去的不明就里,实在是笨得很……” 任雪婵忍不住骂道:“哼!我早就知那顾仁堂的掌柜不是甚好东西!他胆敢堂而皇之地用麻叶替代那十分稀有的东鹤糊弄你不说,还敢骂你笨?!真是气煞我也!此事你怎得不早早地告诉我?我也好在未出京城之前,结结实实地打他一顿,替你出出气!” 卫怀济见任雪婵为自己之事似是真的动了怒,心中感激之余,更是觉得心尖上有一处柔软的清波在不断地荡开。 片刻后,他才收敛心神,真诚道:“我未将此事告诉任姑娘你,就是怕你性子冲动,惹错了人,日后是要吃大苦头的!” 任雪婵不屑道:“他不就是个小小的药铺掌柜而已,能拿我们元阳派中之人如何?哼!你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些!这才让他白白欺负了去!” 卫怀济谆谆劝导道:“老话说得好,宁惹君子,也不招惹小人!任姑娘你,万不可去惹那心胸狭窄之人呐!” 任雪婵刚要不耐烦地发作,谭莫并却突然道:“是啊!那位药铺掌柜说得也不错!你师父既然年年都去龙虎山上采集那东鹤,且这东西又十分珍贵,那他手里必然会留有许多存货,此番为何要向一个小小的药铺掌柜去开口讨要?那讨要便讨要了吧!可那药铺掌柜竟然没给……?!那……那可是‘医圣’卫可言呐!岂是他京城里一个小小的顾仁堂掌柜,便敢明目张胆地随意拒绝之人?!这也太不合情理了些!是以,以谭某的江湖经验看来,说不定这只是‘医圣’他和那药铺掌柜之间想传递什么消息的方式罢了……” 任雪婵听后,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道:“我谭师兄说得不错!事实定是如此!” 卫怀济皱眉凝思了半晌,记起师父卫可言和那药铺掌柜之间虽并无任何书信往来,但他却会不定时地差使自己千里迢迢地去京城的顾仁堂里取药。 有时,只是取一些寻常药材,有时要取的药材却又十分罕见,比如说,这次的东鹤。 第145章 隐秘山洞 且有好几次自己明明看见师父让取的药材,就在顾仁堂案桌后的药柜里,可那药铺掌柜就是故作不知地告诉他:没有!然后再强行塞给卫怀济另外一种药材代替。 等卫怀济回到易牙谷之后,卫可言有时会责骂他,有时却又不会。 现下想来,这定是师父怕自己对他起疑吧? 难道,此举真的是他们之间用来传递消息的方式……? 卫怀济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头绪,便索性不去管它,只顾埋头继续往前走去。 直行至一杂草丛生的斜坡之地,卫怀济才熟门熟路地弯下腰身,将四周的野草抚平,而后又四处扒拉了几下,便见在他的身前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来! 任雪婵突然记起了之前卫怀济在云耳山之上说的话,嘴里不满地嘟囔道:“卫呆子!你可是真的要让我们住进这黑漆漆的洞里去吗?我……我不愿意!” 卫怀济好言相劝道:“任姑娘莫担心!卫某跟你保证,这山洞里面绝不是黑漆漆的,你不会害怕的!……反倒是,若任姑娘你和谭大侠执意不躲进这洞里去,非要大摇大摆地在这易牙谷中行进,那待会儿被我师父发现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任雪婵撇了撇嘴,即便心中颇为不满,但身体上却又不敢不从。 因为她知道,世人虽都尊称卫可言一声“医圣”,但谁人不知,他是江湖上名副其实的“毒圣”才对! 再说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圣”卫可言即使没有任何的拳脚功夫傍身,但却依然可以在武林中横行多年,靠得便全是那出神入化的制毒和下毒功夫! 且他的脾气、性格皆古怪至极,是以,救人还是杀人,全在他一念之间! 不过,多年来,卫可言却并不喜欢轻易救人,只尤为偏爱以试毒的名义随意杀人! 更有江湖传闻说,易牙谷中有处深埋地下的极寒冰川,那里便是专门用来存放卫可言拿来试毒毒死的可怜之人!他们死相各异、形状惨烈!且在死后还被摆弄出各种奇怪的姿势,封存于千形百态的冰块之中!更残酷者,甚至连一个全尸都要不得!据说,他们的身体皆被卫可言拆卸的七零八落,以用来做人体骨骼和血样的研究…… 任雪婵脑子里一时想到那副生动、诡异的画面,不由吓得汗毛直立! 罢了罢了!就算是自己的师父“顽劣仙翁”翁向见了卫可言都要礼让他三分,更何况是自己这种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鱼、小虾了…… 怕他……才乃人之常情,无甚丢人! 是以,任雪婵便不再有任何怨言地直接跟在已经率先钻入山洞的谭莫并后面,弯腰也进了那处矮洞。 卫怀济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抬脚也跟了进去。之后,他还不忘回头将那洞口处的众多野草重又掩了回去,以免被人发现。 这洞中的空间刚开始十分狭小,三人只能弯腰依次通过。 越往里走,空间才逐渐变得开阔起来,只是依旧漆黑一团。 可足足走了有一柱香的功夫,还是不见任何尽头,任雪婵便不耐烦了。她停下脚步,发脾气道:“我不走了!这黑漆漆的!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还不如就此出去!同那倒霉的时料师徒二人一齐待在蛇窟里呢!” 卫怀济正为难地不知该如何哄劝之际,却听谭莫并云淡风轻地道:“好啊!任师妹你若想同那二人待在一处,只消自己按原路返回就是!不用告知于我和卫公子!请吧!” 说完,谭莫并竟真的将身体闪过一侧,为任雪婵让出一条路。 任雪婵虽在黑暗之中看得不甚清晰,但却依旧能以听力分辨周身的响动,在确认谭莫并是真的退到了一侧后,她更是忍不住娇斥道:“谭师兄你明知我自小到大最怕黑了!怎得如今却舍得这般消遣我?竟……竟还真的让我走?!我……我哪敢自己往回走?!” 谭莫并听任雪婵的语气里竟真的有了些许哭腔,心下方觉不忍,他轻轻叹口气,耐心解释道:“任师妹你可还记得师父的嘱托?他让我们万要拖住时料师徒二人,以便让沈少掌门尽快地回那梧桐山去,同她师父问明司空镜一事。我们若是在这易牙谷中待不住,半途而废地出去了,亦或是露出任何破绽,被那时料看出端倪,到时他舍弃我们,直接追随沈少掌门而去,那此事岂不就麻烦了?!且,师妹可要想清楚了!我们如今若是真的轻易出了这易牙谷,外面可就再也没有像遁迹林这样的地方能拖得住时料师徒二人了!这一路上,他们如影随形的,让我们没有片刻的安宁。师妹当真还想继续遭受他们的滋扰吗?” 任雪婵知谭莫并说得在理,但她在如此漆黑的地方待久了,难免有些心慌意乱,是以方才才按捺不住,乱发了一通脾气。 而现下,想到翁向所嘱之事,她心中已是着实有些后悔,于是,她便示弱般地嗫嚅着小声道:“那……那你二人倒是同我说说话啊!这洞里黑咕隆咚的,你二人一路之上又都默不作声!我一个姑娘家……实是又烦闷,又憋怕。” 谭莫并好笑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我和卫公子他皆长了耳朵,都仔细听着呢!” 任雪婵嗤笑一声,而后竟主动催促其余二人继续往前走,且她嘴里再也不闲着地问道:“那卫公子你便来说说,你是如何发现此处黝黑山洞的?且你信誓旦旦地说这前面有大片的光亮之地,可为何我们已走了如此之久却还没有看见一丝亮光?哦!对了,你还说过此地是你小时候发现的,那……你小时是多小?怎得能一个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洞里走上这许久的功夫?你……竟是一点儿都不怕吗?” 三人在这洞中的行进顺序是,卫怀济在最前面引路,任雪婵在中间,谭莫并则跟在最后。 而此番听闻任雪婵所问之事,卫怀济不禁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脚下更是一阵停滞。以致任雪婵从后面跟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用头直接撞到了他结实的后背。 卫怀济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回过身来,在黑暗中稳稳地一把扶住她,且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道:“任姑娘小心!” 第146章 最负毒名 任雪婵揉了把额头,推他一把,埋怨道:“你这好好地走着路,突然停下来干嘛?我之前看你身板儿单薄,还以为你是个没力气的!谁知,你的身上竟这般坚硬!” 卫怀济叹口气道:“实是卫某不小心了……惹得任姑娘你生气!不过,只因任姑娘你方才问的问题,让卫某想起了一些不大好的旧事,是以才……一时慌乱无神……” 任雪婵闻言,连忙好奇地问道:“哦?是何旧事?还不快说来听听?” 谭莫并突然出言阻止道:“任师妹你也太无礼了些!方才卫公子都说了,是一些不好的旧事!既然这旧事不好,那便定是卫公子他不愿回忆的!你何必要在此刨根问底?若你执意追问,岂不是在故意揭人伤疤?!” 言罢,谭莫并又冲卫怀济的方向道:“卫公子莫要理会我这顽皮小师妹!有些事不便说,卫公子不说就是!切莫因我师妹的任性性子便去勉强!” 黑暗中,卫怀济的脸色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他苦笑道:“多谢谭大侠体恤。不过是些陈旧的伤心往事罢了,说来倒也无妨……不如,你二人就继续跟在我身后,我们边走边说。” 说完,卫怀济抬脚率先往前走去,且他嘴里幽幽地讲道:“我那时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那日,师父他恰巧正在研制那‘雾蛇摇落露为霜’……” “竟是那雾……什么霜?!”任雪婵皱眉打断道:“它可是那日在京城府衙,你从曲阳楼贼子身上搜出来的那种用特制的方形黄盒子所盛之毒气?” 卫怀济头也不回地嘴角一扯道:“任姑娘好记性。正是它不错。” “唉!”谁知,任雪婵听后竟着恼似地叹了口气。 随后,她更是义愤填膺道:“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都怪那些可恶的蒙古人!若不是那日我火急火燎地出了房门去帮沈姐姐他们,也就不会将那些从曲阳楼身上抢来的毒药,尽数落在了那俞庆城中的福和客栈里了!可惜!可惜!” 卫怀济劝慰道:“任姑娘莫要困恼!如今你已是身在易牙谷中,还怕没有甚厉害的毒药、解药吗?要知道,这易牙谷中最不缺的,便是此了……” 任雪婵猛地一拍脑瓜儿,立时转而大笑道:“我还真是个脑筋不太好使的笨丫头!是啊!如今我已身在这江湖上最负毒名的易牙谷中,想要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没有?!哈哈哈哈!卫呆子……啊不!卫公子……你可要记得给我多带些稀奇古怪的毒药来才行呐!” 卫怀济点点头,忽然记起任雪婵看不见,便转为开口应下道:“自是无甚不可!只是,师父所制之毒,卫某不敢擅动!但是,卫某所制之毒,任姑娘你,可以随意挑选。” 任雪婵笑着称赞道:“卫公子你所制之毒也是甚好!像那“两重虚”的威力,我可是佩服的紧呐!你便多给我一些诸如此类的毒药吧!” 卫怀济道:“只要任姑娘喜欢,想在卫某这里拿多少种毒都可以!只是卫某不知,任姑娘你如此热衷于收集各类毒药,此为……何意啊?” 卫、谭二人虽看不见任雪婵的模样,但却在清楚地听她得意地嗤笑过一声后,才道:“哼!还不是因为本姑娘的模样太过俊俏了些!江湖险恶,我总得备点儿好用的毒药防身吧!嘻嘻!再一个……最主要的……还不是因为我的本门功夫学得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嘿嘿!卫公子你想啊,若是我单独赶路之时遇上似时料抑或是曲阳楼那般的行家里手,就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儿能顺利脱身?是以,我身上定然要带些能震慑住他们的罕见毒药,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陷入那任人宰割的局面之中啊!” 卫怀济还未说话,谭莫并倒率先开口一语道破道:“哼!师妹你怕不是忘记说……你此举,尽然是要拿这些毒药去戏弄别人的呢?!” 任雪婵不高兴道:“即便我用它们来戏弄人,那我戏弄的也定然全是坏人!且师兄你不知,前些日子在苏州之时,卫公子的毒药真的让我从曲阳楼的手底下逃过一劫……” 谁知,谭莫并根本不听她把话说完,便又叹气又说教道:“唉!任师妹你真是……!我们元阳派的功夫何等精湛,旁人绞尽脑汁地想入我元阳派修习‘元阳七斩’绝技,却皆不能成行!而师妹你不仅有着优于别人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且师父他也愿意将其毕生绝学全部传授于你!可你呢?你竟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更是不肯多花心思在这上面!以至于这两年多来功夫再难有长进!如今,你非但不想着如何好生修炼本门功夫用来同人对阵、防身,反倒想着在危难之际,借助易牙谷的各类毒药来脱身!此举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 黑暗中任雪婵虽看不见谭莫并的表情,但她猜也猜得到他现下定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是以,任雪婵便故意笑道:“谭师哥素日里不也喜欢跟着师父研习些寻人找物的本事?我瞧着,你对我们元阳派的绝技,‘元阳七斩’也不甚感兴趣呢!” 谭莫并辩道:“我那……我那并非是不想修习!实是逼不得已!因我有十分重要的人要去寻!此事……自是比专心修炼、提升武功修为更为重要!” 任雪婵好奇道:“哦?!原来谭师兄你跟师父学习这项本事竟还有此一缘由……” 接着,任雪婵语气一转,故作明了地淘气道:“哦……!我知道啦!谭师兄你定是之前弄丢了甚心爱之人,是以,你才努力钻研寻人找物的技法,想着日后将她给找回来,好做你的妻子是也不是?” 谭莫并耐着性子定了下心神,出口便是冷冷地讥讽道:“看来,任师妹你确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整日里,你嘴里念的、心中想的,竟皆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儿女私情之事!哼!不过,谭某我为何要修习寻人找物一技,还有我所寻何人,皆是我的私事!同任师妹你,毫无干系!日后,你也休得再问!” 任雪婵听后,不仅心中有气,脸上也被臊得通红。只因洞里漆黑,其余二人看不见她的脸色,这才让她心下觉得稍安。 第147章 兰瓷茶壶盖子 任雪婵虽然对谭莫并的冷嘲热讽十分不满,但她心中仍忍不住地腹诽道:一直以来,谭师兄的脾气都并非如此地不可捉摸……怎得现下我一句玩笑话,却能惹得他忽然就动了怒?还有,他方才同我说起话来,还真是丝毫地不留情面!他一向可是一个待我颇为和气的师兄呐!难道,是我所问之事触犯了他的禁忌?可……我却着实好奇,他到底是因何人才下定决心要学这寻人找物的本事?哼!他不告诉我就罢了!日后,我定要悄悄地同师父或是其他师兄们打听了去! 打定主意后,任雪婵心中倒也没有多少不忿之气了,只是,她却不愿再开口同谭莫并说话。 她故意快行两步,追上卫怀济,到他身侧去问道:“卫公子且再说说,那日你师父研制那雾什么霜的时候……后来如何了?” 卫怀济自然明白任雪婵心中的不痛快,但他却故作不知,而是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同她说道:“唉!任姑娘不知,那日师父他试来试去,却对那‘雾蛇摇落露为霜’的贮存形态始终都不能满意……且他喃喃自语地说,若是将其做成寻常的粉末抑或是丹药模样,用起来时会大大影响它毒性的扩散。可除此之外,他又暂时想不出别的法子。是以,当时师父十分地思而不得,心情便变得异常暴躁!而我那日见师父的脸色不好,心中便尤为惴惴,总是担心被责骂。后来行起事来,更是步步小心、处处谨慎。可是,人就是如此,你越不想出错,就越是错漏百出……” 任雪婵听得十分入迷,见卫怀济竟突然停顿了一下,便忍不住出声催促道:“你究竟出了何严重纰漏?唉!看来,你还真是个呆子!自小就呆!在你自家师父面前,有何好慌张、无措、错漏百出的?!还有,为何你要如此怕他?他是你师父,又不是吃人的狮子!” 卫怀济的步伐不停,嘴里却也不忘叹道:“这天底下,师父和师父之间也是颇为不同的,我的师父他,自是要比别的师父严厉一些……且说那日,我不仅添错了茶炉里的炭火,弄得满室生烟,还在煮茶之时,不小心打碎了师父他极为珍爱的一个兰瓷茶壶盖子!师父他本就十分烦闷,见我如此蠢笨,更是忍不住地怒从胸起!他先拿过药杵打了我的头两下,后觉得不解恨,便又拿起茶炉之上刚烧开的满壶热茶,往我的头脸之上泼洒过来!我虽急忙闪开,却还是因为躲闪不及,被那壶滚烫茶水浇中了小腿。我倒在地上痛得不能自已,师父却盯着自那茶壶中袅袅升起的白气喜不自禁地大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雾蛇摇落露为霜’该如何才能发挥最大的毒性啦!’我见师父他形似癫狂,当下便吓得连小腿之上的痛也忘记了,我想逃跑,却又不敢……只能茫然地看着师父将那‘雾社摇落露为霜’尽数倒入茶壶之中,之后又见他半跪到地上将那化为白气的毒气熏入我的口鼻之中,我当下顿觉十分难受!接着便开始头痛欲裂、耳鸣轰轰!随后,我的口鼻、耳朵之中更是流出大量的黑色脓血来!可师父他却欣喜地惊呼道:‘是了!是了!原来,将这毒做成白色雾气,才是让人最快中毒的法子!且这毒性扩散的也是极快!真是……妙哉妙哉!’……” “什么?!”听到此处,谭莫并和任雪婵二人忍不住同时出口惊呼道。 “他卫可言算什么狗屁‘医圣’?!说他是‘毒圣’,才是实至名归!你可是他唯一的弟子啊!那雾……什么毒不是十分厉害的吗?他怎能下得去手?!”任雪婵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卫怀济的心下一颤,凄然道:“师父……师父他还是很疼我的!之后,他见我痛苦难忍,便很快为我喂食了解药……” 任雪婵脚一跺,怒道:“我呸!给你喂了毒,再给你解药便是十分疼你了吗?!你师父这疼人的法子也未免太过奇特了些!哼!依我看,你那没人性的师父,压根儿从未将你当人看待过才对……!” 谭莫并连忙呵斥道:“任师妹休要胡言!” 其实,任雪婵方才说完后便立即意识到,此番话定是要伤了卫怀济的心的。是以,她的心中此刻也十分后悔,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卫呆子……我这话里的意思并非是说你……不好,而是说你那师父……他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他卫可言对制毒如痴如醉,凭什么不拿自己试毒,反倒要连累你?!你那时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啊……?!” 想到此处,任雪婵的心下不禁对幼时的卫怀济生出一丝同情,同时也默默感慨自己和诸位师兄们能够得入明门,是多么地幸运。虽然翁向的性格也十分地阴晴不定,还经常做出一些出格的、与他在武林中泰山北斗身份不符的荒唐之事,但他的心思却并不歹毒,且对待每一个弟子也都是视如己出地疼爱。 任雪婵心道:即便师父他前两日破天荒地打了我一顿,但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小惩大诫!何况,之前确实是我对他不敬在先,是以,那顿打……我倒也挨得心服口服!可这卫可言的乖张行径算什么?!只因一点小事就如此地苛虐徒弟?!唉!这可怜的卫呆子……这十几年来竟是这样过得?难得他的品性竟还能这样质朴、淳厚…… 又听卫怀济有些言不由衷道:“师父他把我养大,也是极为不易。在卫某心里,他就如同卫某的生身父母般!是以,无论他在卫某身上做了何等谬事,卫某都不会怨他……” 听得卫怀济竟能说出这番话,连谭莫并心里都忍不住暗暗地痛骂他迂腐。 任雪婵更是叹口气,嗔怪道:“你还真是个既可怜、又不开窍的呆子!罢了罢了!你且接着说吧,后来如何了?” 卫怀济努力回忆道:“师父给我服了解药之后,我便晕了过去。而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山洞外面的斜坡之上了!因我那时……极为地害怕师父,怕他再对我用毒,便想逃得离他远远的。是以,当下即便已经入夜,我却也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平日所居的那处小木屋里了。我告诉自己,就算在这荒郊野外对付一晚,也都不要再回去!如此想着,我便鬼使神差地用手下意识地去拂开洞口边的杂草,就像我早就知道此处有个山洞一般!可是……我又确实不记得自己之前曾经到过这里……” 第148章 清凌谷中晴虹洞 任雪婵听后,不禁道:“这可是奇事一桩了!你竟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发现这个山洞的?” 卫怀济眼睛盯着前方的一团黑影,茫然道:“正是!就好似……是我的身体记得,但我的脑子却不记得一般!” 任雪婵笑道:“你这呆子!莫不是你师父给你吃了些稀奇古怪的药,是以,你梦里来此探过路不成?!” 卫怀济认真地想了下,又憨憨地挠挠头,之后才扭过头去,对准任雪婵的方向为难道:“这……这卫某就着实不知了啊!” 任雪婵看着卫怀济轮廓有些模糊的脸,忍不住地出声笑骂道:“你还真是个呆子!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神药?能让人连通梦境和真实的……啊啊!” 话还没说完,任雪婵竟忽然毫无征兆地惊呼起来:“卫怀济!我能看见你的脸啦!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了你所说的那处可安身之洞?” 卫怀济脸上各种色彩的暗光相互生辉,映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此番听得任雪婵问话,他更是连忙冲她粲然一笑道:“正是。任姑娘。” 而任雪婵不等卫怀济说完,就已经自顾自地抬脚向前跑去。 直至跑进那五光十色的洞内,任雪婵才由衷地发出一声惊叹:“这是什么地方?莫不是……莫不是甚逍遥神仙避世的彩石洞府?!” 随后,谭莫并也快步跟了进来。他见那洞中宽敞至极,除了地面以外,洞的四处石墙和上方皆布满了星星点点、自会发光的各色宝石! 那些宝石不仅有方的、有圆的,有长的、有扁的,各个形态各异、浑然天成。且那闪烁纷扰的各式颜色,也是不尽相同:赤红、青白、灭紫、黄茶……不管世俗中有的没的之颜色,这些宝石的身上,却皆是应有尽有! 借着这些奇特宝石的光,任雪婵看见这洞中竟还讲究地摆了一张石桌、两个石凳,甚至在墙角之处,还有一方颇为敦实、宽敞的石床。 任雪婵回过头来,惊喜地看向卫怀济道:“卫呆子!没想到你真没骗我!这处洞府……还真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呢!只是,我未曾想到,你竟有如此大的气力!能将这些石桌、石凳,甚至是石床……如数搬进这洞里!” 卫怀济道:“任姑娘此言就谬赞了!这些石具,在卫某发现这山洞之前就已经摆在此处了!它们并非是卫某搬运而来。” 任雪婵点头道:“原来如此!” 接着,她眉头一皱,忽然警惕道:“既不是你搬运而来,那会不会是卫可言那个老家伙?!你不是说他不知道此地吗?!” 卫怀济连忙摇头道:“任姑娘你不必担心,我师父他,确实不知道此地!因为每次出入洞口之前,我都会作些特殊的标记。若是有除我之外的人进入此洞中,我定会知道的!是以,我跟你保证,这些石具绝非是师父他差人搬运而来!不过……据我猜测,搬运这些石具的,应当是之前易牙谷的主人才对!” “什么?!这易牙谷……之前竟还有别的主人?”任雪婵同谭莫并脸上皆是面面相觑之色。 卫怀济见状,只得重又将任、谭二人引回至这洞口之前,指着右侧的一块半人高石碑,道:“任姑娘、谭大侠且看!” 因那石碑之上有三个字写的份外大,洞中又漏了些许宝石的光出来,是以,任雪婵和谭莫并二人皆能看见那石碑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大大的“清凌谷”三个字。而在其右下方又有着三个小字,经任雪婵上前仔细辨认后,才听她轻声念道:“晴虹洞!原来,这个有着众多会发光的宝石的山洞,竟然叫做‘晴虹洞’!晴雨落虹,七彩不同!还真是……又应景儿,又好听!” 谭莫并则沉声道:“晴虹尚且可以说成是应景儿,那这易牙谷之前为何又要被叫作是‘清凌谷’呢?清凛决绝,冰凌成川!想来此处应当有大片清凌寒冰才对!可这‘晴虹洞’中虽确要比其它之处微寒,但也绝未有半分冰天雪地的样子啊!还有,这石碑又为何要立在这洞中的如此隐蔽之处?谭某人……实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任雪婵一时之间竟似是忘记了与谭莫并方才所结下的仇怨一般,只听她主动出言提醒道:“谭师兄你难道忘了?江湖传言说,这易牙谷中,正是有一处极寒之地的……骇人冰川呐!” 谭莫并听后,忍不住皱起眉头,用探寻的目光向卫怀济看去。 卫怀济面上略带尴尬地解释道:“我也不知江湖上为何会有此等传言……但我自小便在易牙谷中长大,实是从未见过那处传闻中的……骇人冰川。我猜着,许是原先确实有这么处冰川来着,但是后来却因易牙谷中常年如春,那处冰川便渐渐地融化掉了……也说不准!不然,这谷中的原主人也不会给它起名叫甚……‘清凌谷’啊!” 任雪婵赞同道:“看来你这人有时也着实不算太笨!且经你如此一说,我也认为这易牙谷之前定是易过主的!嘿嘿!说不定,就是你那个心狠手辣的黑心师父,先用毒药将原先的谷主毒死,再将此谷据为己有的呢!” 卫怀济忍不住替卫可言开脱道:“任姑娘莫要乱说!我师父他……定不会如此!” 任雪婵翻了个白眼,心中对卫怀济身上的迂腐之气,不置可否。 而卫怀济的面色也有些难堪,他现下更是有些后悔方才竟毫无顾忌地就将小时之事如实地告知给任、谭二人。因他不知此举会不会败坏卫可言在江湖上的名声…… 如此一想,卫怀济便再也没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心情,且他心中更为着急的是,自己方才在经过遁迹林之时,卫可言那边其实就已经收到自己进谷的消息,若自己现下再不赶紧去跟卫可言复命,怕是他很快就会对自己起疑心的! 想到此处,卫怀济连忙同任、谭二人一抱拳道:“任姑娘、谭大侠,你们二人便在此处好生歇息!稍后,趁师父不注意时,我再偷偷地给你们送些晚膳来。” 任雪婵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快去吧!快去吧!正好我这一路之上也乏得很了!此时正想去那‘晴虹洞’中的石床上高高兴兴地歪着呢!” 卫怀济闻言,便点点头,按原路返回去了。 第149章 缺北一角的竹屋 卫可言的住处坐落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远远望去,似是与寻常的小桥流水人家并无异处。 整个院子外头被一圈儿一尺多高的竹篱笆围着,篱笆中间有一道竹门,竹门之下牵引着一座竹桥,竹桥下面又有些许潺潺流过的溪水,溪水岸边零星地点缀着几株尤为蕙质的兰花,有青、有紫,甚显不同。溪水之中更是有着濯而不妖的青莲几朵,其根茎之处又有红鲤二三,时而嬉戏,时而寻觅。 而小桥的尽头便是卫可言素日里的居室。那竹舍乃是由数根粗壮的茅竹做基,高于地面三尺。歇山的竹质屋顶雅而不腻,由粗细一致的竹干拼成的竹墙,薄而不娇。 可再往上头看去,却又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竹屋的房顶之上竟然只有三角!仔细打量后才发现,本应在北面的那一角却是光秃秃、圆溜溜的。瞧来虽不十分美观,倒也不影响人的正常居住。 卫怀济推开竹门,走过竹桥,心中犹豫、忐忑了两三下,这才抬手敲了敲卫可言的房门,并扬起声音、故作振奋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虽卫可言人在屋中看不见屋外情形,但卫怀济却依旧如往常一样,说完话后,便十分恭敬地垂首立在门外。 “哼!你老早就进了遁迹林!却又为何耽搁了这许多功夫?!还不赶紧滚进来!”屋内那人的语气十分恶劣,确是卫可言无异了! 卫怀济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便推门进去了。 不出所料,卫可言正如平日里一样,瘦削的身子寂寞地站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间,用后背之处对着卫怀济的脸。 在听得卫怀济从里面将房门掩好以后,他才头也不回地问道:“管掌柜,可是将那东鹤……交由给你了?” 卫怀济边解下身后的药箱放到案几之上的空处,边摇头解释道:“并未!徒儿进京之后,曾先后两次去到那顾仁堂中讨要药材,可管掌柜他……就是不肯给徒儿一枝东鹤!只……只抓给了徒儿一把最为寻常的麻叶!” 言罢,卫怀济便将那些麻叶小心地自药箱内取出,后又摆放在案几之上最为显眼的地方。 卫可言回头冷冷地扫了那把麻叶一眼,但口鼻之中却不留痕迹地松了口气。 卫怀济见状,不由想到方才谭莫并在洞中所说:卫可言常常差自己去顾仁堂中拿取药材,此举,兴许是在和那管掌柜之间传递什么消息…… 想到此处,卫怀济心中不禁疑窦丛生,但他却又不敢直接对卫可言发问,只能生生将这疑惑,重又咽回进肚子里。 而卫可言问完正事,便回过头去,继续摆弄他的那些瓶瓶罐罐,且他的口中还状似随意地问道:“此次,你为何要带两个生人入谷?” 卫怀济听后,立时觉得心惊肉跳:难不成,师父他已经发现了任姑娘和谭大侠他们?!不过……这不可能啊!我从遁迹林出来之后,便直接带着他们二人去了晴虹洞!师父他,是不可能发现的……! 见卫怀济不答,卫可言便十分奇怪地扭头扫了他一眼,接着语气疏离道:“怎得?掉入蛇窟中的那两人,不是你在江湖上新结识的朋友?那你为何要带他们入我易牙谷?!他们是何人?” 听完卫可言的这番问话,卫怀济心中才松了口气。 他知定是在蛇窟中放哨的蛇奴提前过来将时料和小道士掉入蛇窟一事禀告给卫可言了。于是,他便如实答道:“那二人……年长的是江湖上人称‘黑心道士’的时料。而年少的,则是那时料所收的小徒弟。至于他的姓名,徒儿便不知了……” 卫可言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卫怀济一眼,然而仅这一眼,就足以让卫怀济心中一颤。 还好,卫可言最终只是皱了下眉头,问道:“‘黑心道士’时料?你怎得会惹上鬼门峰的人?” 卫怀济见卫可言竟知道时料的来头,一时间有些吃惊:我本以为师父他多年来只醉心于制毒、解毒,无心江湖之事!但如今看来……较之我这个常常出门帮他跑腿办事之人,他也并非对外面之事一无所知啊! 迟疑地支吾了半晌,忽然想起任雪婵方才同自己讨要毒药的理由,卫怀济才灵光一闪道:“我也不知他二人为何纠缠徒儿,竟是能从京城一路追随至易牙谷内!许是……许是他们从旁人那里得知徒儿是易牙谷的人,才想跟着徒儿来我们易牙谷中讨些厉害的毒药带在身上……以作护身之用吧!” 卫可言将手里的蒲扇一扔,冷哼一声,半怒道:“哼!就凭他们两只鬼门峰的小鱼小虾,也胆敢宵想我卫可言所制之毒?!还真是自不量力!” 卫怀济问道:“那……那师父打算对他二人如何处置?” 卫可言不耐烦地看了卫怀济一眼,皱眉道:“还能如何处置?!既然他们是鬼门峰的人,我们自然不能伤他们性命!你去让蛇奴将他二人拉上来,再给些蛇毒的解药,便将他们都放了去吧!” 卫怀济不可置信道:“师父……你竟要放了他们?!” 卫可言抬眉疑道:“有何不可?” 卫怀济一时之间竟忘了害怕,他壮起胆子道:“这……这……师父!他们可是鬼门峰的人呐!素日里作恶多端、欺压百姓、勾结匪类的坏事,他们可没少做!他二人,实不是甚善类呐!如今,就……就这么轻易地放了他们?” 卫可言放下手里的细长瓶子,目光定定地看向卫怀济道:“你怎得今日废话如此之多?!且素日里,你不是最以慈悲为怀了吗?我要杀个兔子、蚂蚱的,你都要对着佛像告罪上大半天!现下,我要放的,可是两个大活人,你怎得反倒不乐意了?!” 卫怀济道:“师父!因为,如若这般轻易地就放他二人离开,那他们便会去祸害更多的人!此事,怕是佛祖他,也是极不愿意看到的。是以,徒儿才劝慰师父……不如,就多关押他二人几日,当然,不要伤及他们性命!只让他们吃点儿苦头就是……如此一来,他们也可少出去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呐。” 第150章 蛇奴 碗儿 卫可言听完卫怀济此番颇为牵强的理由,不由心下生疑:我这徒弟……怎得今日看着似是与往日有些许不同?之前,即便掉入蛇窟中的这两人确是恶人无疑,他也照样会哀求我放过他们!怎得现下他的言辞却与素日里大相径庭?难不成,他与那二人之间有着甚不可化解的仇怨?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动鬼门峰的人!不然…… 思及此处,卫可言便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多说无益!为师心意已决!你这就去吩咐蛇奴,让她即刻将时料二人放了去!再将他们赶出易牙谷即可!” “赶出易牙谷?”卫怀济嘴上虽是讷讷,但心下却早就已经开始飞快计较:若时料师徒二人此番死心塌地地等在谷外还好,可万一他们不管不顾地就此离开……那身上背负着牵制他们二人行动的任姑娘和谭大侠,自然也就不会在这谷中多做逗留!唉!此次,我本想着要同任姑娘她多待些时日的……不行!我定要想个法子!要么将时料二人继续困在这易牙谷中,要么就想个法子,让他们即便是出了谷,也心心念念地不敢离去!且我瞧着,师父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想得罪鬼门峰……如此一来,这二人定会被顺利地放出易牙谷!那就只有…… 心中有了主意后,卫怀济才恭敬地低头应道:“徒儿明白!徒儿这就去蛇奴那里向她传达师父的命令。” 卫可言自一堆药材中略显烦躁地冲卫怀济一点头,卫怀济便推门出去了。 要说这易牙谷中,不同的差事皆由不同的奴役负责,且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称呼。 譬如,烧火的叫灶奴,捡药的叫药奴,做饭的叫伙奴,喂马的叫马奴,看蛇的叫蛇奴……林林总总的,这些各司其职的奴役加起来,总共有二十几人之多。 而为了让他们更加服从自己的管制,卫可言便分别给他们喂食了不同的毒药,且,这些毒药的配方只有卫可言一人知道。 若这些奴役们办事不力,不能按时得到卫可言调配的解药,亦或是想贸贸然地逃出易牙谷,最后,必定是死路一条! 是以,易牙谷的奴役们为了能时时拿到解药保命,皆都十分顺从地供卫可言驱使。 蛇奴碗儿,便是其中之一。 半个时辰后,卫怀济将随身行李收拾妥当,才慢悠悠地去到那蛇窟的边门之外,隔着一道铁门对里面的蛇奴喊话道:“碗儿,蛇窟里的那两人可还都活着?” 话音刚落,便听见里面立时响起一阵细碎的跑步声和抓杆挑蛇的轻微响动。 随后,那蛇奴碗儿才小跑至铁门处,踮脚打开上面的一扇小窗,对卫怀济扬脸笑道:“济哥哥!都活着!只是……那小道士中毒已深,怕是要命不久矣了!” 看着碗儿如寻常一样蓬头垢面的小脸,卫怀济倍感亲切,他点头道:“没死就成!师父吩咐,让你将他二人拉出来,再喂些解药给他们,之后,便放出谷去吧!” 碗儿张大嘴惊道:“什么?卫谷主他竟要放了这二人?!可是,之前乱闯我易牙谷者,谷主都是……!” 说到此处,碗儿故意打住不说,而是眼神惊悚地抬起右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卫怀济摇头道:“我也不知……师父此举有何用意。唉!你只管将他二人放出就是。稍后,我送他们出这遁迹林。” 碗儿闻言后欣喜道:“好嘞!济哥哥!你等我一下,稍后我便同他二人一齐出去!我跟你多日未见,碗儿对你甚是想念呢!我要好好地跟你叙叙话!你且再仔细给我讲讲京城里的那些有趣之事呐!” 卫怀济刚要出声应下,却见碗儿已经提前将那扇上方的小铁窗给“唰”地一下拉死了。 卫怀济摇头小声笑道:“这小碗儿……还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我还未说……此番去京特意给你带了件好物什回来呢!” 不出片刻,碗儿便已将时料二人连拉带拽地自蛇窟中拖出来了。 别看碗儿的身板儿娇小、瘦弱,她的力气可是大得出奇。此番她左手拖住时料,右手拉住那小道士,一路自蛇窟底部再爬上这高坡出来,竟是一副气不喘、身不虚,毫不费劲儿的样子。 而卫怀济早就已经等在蛇窟的出口之处了,他笑道:“我什么时候能有碗儿你这般气力,也就不用日日被师父他责骂了!” 碗儿将手中的两人往地上随意一扔,继而跑至卫怀济身边,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嘴里苦涩道:“济哥哥!碗儿即便是有这般力气又有何用?还不是得在谷主手底下为奴为婢?!哪像济哥哥你,再怎么说,也能跟着谷主他……学些真本事!” 其实,二人此番同时在无意中提及起卫可言,心中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不痛快的。 因为卫怀济虽在名义上是卫可言的徒弟,但卫可言却时常对他非打即骂,还屡屡拿他试毒,让他痛不欲生。 蛇奴碗儿就更不必说了!只要卫可言一个不顺心,就会故意不及时给她解药,在旁冷眼看她难受到不成人形。 是以,当下卫怀济心下忍不住默默哀叹一声,之后便献宝似的自袖间掏出一个精致木盒,希望能借此将二人的话题转移到别处。 果然,在见到那木盒之后,碗儿方才脸上的愁苦之色便立时不再,嘴角之处也大大地上扬起来。 随后,她更是不等卫怀济主动将那木盒递到自己手里,便直接上前一步,将其一把夺过,并把它高高举过头顶、又蹦又跳地连连惊呼道:“济哥哥!济哥哥!这好东西……可是给碗儿的?!” 卫怀济的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自是。” 碗儿听后,像只兴奋的小麻雀般故意要将喜悦之情隐藏起来似的:只见她眼神格外温柔,双手极其珍惜地摩挲着那个小巧、考究的木盒……却是迟迟不肯打开。 卫怀济奇道:“怎得?碗儿你竟不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碗儿听了,先是叹口气,后又冲卫怀济粲然一笑道:“济哥哥……只看这木盒就已是极为讲究,里面的东西定是更加细腻、精美……而碗儿……碗儿只一个小小蛇奴,天天同些冰冷的大蛇、小蛇打交道,用不得这盒子里面的好东西!碗儿还是将它……还给济哥哥你吧!” 言罢,碗儿竟真的十分不舍地将那木盒重又塞回至卫怀济的手里,且她语气戚然道:“碗儿不敢打开!只因……碗儿怕一旦打开了,就对这好东西,念念不忘!日后,必要惹得自己郁郁寡欢……唉!是以,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第151章 油色小梳与一十八种蛇毒 卫怀济忍不住伸手拍了她的脑袋一下,嘴里被气笑道:“你这小东西!什么时候竟学得这一套大人说辞了?还跟我一字一句地客套起来?!我给你的东西,你便放心地好生拿着就是!再说了,你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便说自己用不得?!你是想把我气死吗?赶紧,打开看看是什么!” 卫怀济同碗儿说话之时,竟是完全没了素日里那副憨厚、呆愣的模样。反倒犹如一个年长的智者般,在佯装恼怒地对着自己年少无知的小妹颐指气使。 而碗儿似是对卫怀济同自己说话的这副亲近姿态很是受用。只见她淘气地眨眨眼,从卫怀济手里重新接过那木盒,再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但见里面黑色光泽的绸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木质的油色小梳。 那小梳两头儿尖尖,中间拱圆,梳身上面还用特殊的工笔细细地画了只栩栩如生的烫金小碗。 碗儿激动地用小指头轻轻地划过那只金色的小碗,嘴里喃喃道:“这里……竟是我的名字吗?” 卫怀济笑道:“正是。这是我特意托京城里的一位画师画上去的!且,这只小碗代表的可不止你的名字……我知你素日里,最爱吃那东坡肉,可又不能常常如愿……是以,我才让人给你画上一只小金碗,寓意日后你这碗中,都能装满那香喷喷的东坡肉,来填饱你那圆滚滚的小肚子呢!” 碗儿笑中带泪道:“那济哥哥你直接送我一只真正的小碗多好?为何又要……迂回曲折地送我一把这样的精致小梳?” 卫怀济揉了揉碗儿那打结、难看的头发一把,故作嫌弃道:“送你一只真正的小碗有甚意思?那真正的小碗又不能用来梳头!碗儿,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我瞧你日日如此蓬头垢面的,实是不大雅观!是以,才想着送你一把小梳,好让你将仪容仔细打理一下。” 原先二人待在一处之时,卫怀济有时也会如此出言不逊地嘲笑自己,但碗儿每每都会毫不客气地笑骂回去,且丝毫不觉生气与难堪。 可今日不知为何,碗儿竟忽然觉得有些羞愧与无措,她委屈道:“济哥哥!你如此说……便是再嫌弃碗儿……难看了吗?” 卫怀济见碗儿眼中似是有着泪光点点,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慌神,他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句玩笑话!这小梳是我真心实意想送与你的!你素日里蓬头垢面也好看,只是……只是我……唉!” 碗儿见卫怀济一脸的难解之意,忍不住破涕为笑道:“我也是同你玩笑的济哥哥!这个小梳,我喜欢的紧……” “哼!一把破梳子便在这里喜欢来喜欢去的,有甚了不起?!真是两个没有见识的小鬼!嘿嘿!不过……你二人只顾在那里打情骂俏、眉来眼去的,就不怕我这‘黑心道士’,从背后偷袭你们?!胆子还真肥!”不知何时,时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盘腿坐在地上,眼神阴冷地盯着卫怀济同碗儿两人。 碗儿珍惜地将那木盒扣起,收入自己怀中,才回头看向时料,不屑道:“那你倒是偷袭一个试试?!你且看看,你的内力可还有半分能用?!” 时料依言试了下,发现果然无论如何都提不起一丝内力,他怒道:“好你个狡猾的小妖女!方才竟未将我的蛇毒全解了?!” 碗儿呵呵一笑道:“你这老道士,还真是天真的很!我若将你的蛇毒全解了,待会儿我济哥哥送你二人出遁迹林之时,万一你半路上对他突下黑手怎么办?!哼!我又不笨!自是知道对付你们这种坏人!得时时堤防才成!” 时料气结道:“那你什么时候将剩下的解药给我?” 碗儿眼珠转了两转,狡黠地笑道:“臭道士!你此番掉入蛇窟,总共身中一十八种蛇毒。方才,我只为你解了八种,剩下十种蛇毒的解药何时给你……便要看我的心情了!” 时料忍不住破口骂道:“好你个小小的弄蛇之奴!竟胆敢擅作主张地来掌管我‘黑心道士’时料的生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谷主都命令你即刻将解药给我,放我出谷,你却要在这里摆我一道!哼!等我见到卫谷主,定要好好告你一状!” 碗儿笑道:“我怕你是见不着咯!因为我们卫谷主吩咐,立时就要将你二人赶出谷去!且我们谷主还说了,此次放你们一条生路,皆是你们的造化。日后你们若要胆敢再擅闯易牙谷的遁迹林,他便不会再留你们性命!哼!” 时料见碗儿的脸上虽带着笑,但却深知她绝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 毕竟,卫可言多年的“毒名”在外,他一个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黑心道士”又如何不知:但凡擅入遁迹林者,不是被散落在各处蛇窟里的各种毒蛇咬死,就是被遁迹林中的瘴气毒死! 而卫可言此番能够不问缘由地便放了自己师徒二人,已是十分不易…… “碗儿,你方才说,这道士身上……还有十种蛇毒未解?”卫怀济突然出声问道。 “不错,济哥哥!”碗儿不明所以地看向卫怀济道:“这老道士身上有十种蛇毒未解,那小道士身上亦有十种蛇毒未解!不过……济哥哥你问这个做甚?稍后,等他二人出了遁迹林,我将这些解药如数给他们就是!你放心,碗儿不会违了谷主的命令的!” 卫怀济摆手道:“不急!不急!” 碗儿疑惑道:“不急……?济哥哥这是何意?” 卫怀济道:“师父只说让我们将他二人赶出谷去,不要伤了他们性命!但却没说,这解药要一次性给足呐……!碗儿你想,这蛇毒的解药一旦都给了他们,等他二人在外面养足了精神,再立时回到我们易牙谷中捣乱,那可如何是好?” 碗儿点点头道:“济哥哥说得有道理!那依济哥哥所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卫怀济道:“依我看,这些解药,不如我们就分三日的时间,分三次给他们!稍后,我们可率先把那些能立时取人性命的蛇毒给他们解了。剩下的,便留在他二人体内慢慢磨……如此一来,他们便会受足我易牙谷中绝无仅有的蛇毒的三日折磨,自然就会知道我们的厉害!日后,也就定不敢再回来放肆了!” 第152章 偷偷摸摸 碗儿听后,先是狐疑地看了卫怀济一眼,而后又立时故作欣喜地拍手赞同道:“济哥哥这个主意甚好!我们就如此办吧!” 卫怀济冲她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如愿地松了口气:这下,任姑娘和谭大侠便可以安心地在易牙谷中住下三日之久了…… 而时料那边却早已被气到肺都要炸了,他心里骂道: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鬼!竟在几句话之间就草率决定了我“黑心道士”的去留?!如今,元阳派的那个小丫头和谭莫并的行踪不明,我若在此地耽搁上三日之多,到时,还不知还能不能追上他们……哎!不过,我记得江湖传闻说,出入易牙谷中,向来只有遁迹林这一条路!今日,我同徒儿虽一直在那阴森寒冷的蛇窟里待着,各类毒蛇也是防不胜防,我却也从未松懈地留神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并未听见有人由此经过!是以,如此想来,谭莫并二人应是进了易牙谷之后便再未出去!可那卫可言又怎会容许他们两个生人随意入谷?这当真是奇了!……罢了!我思虑这些作甚?反正思前想后的,若是没有易牙谷的蛇毒解药,我和徒儿也没命去做其他之事!此番,既然谭莫并二人极有可能还在此处,那我们便可借着日日要从卫可言那蠢徒弟的手里拿取解药的机会,老老实实地在遁迹林的出入之口守株待兔就是!嘿嘿!想来他谭莫并和那小丫头也不可能在这易牙谷中待上一辈子,因卫可言那个老毒物可是着实不好惹!一旦被他发现,谭莫并二人的小命儿怕是都要没了的!……也不行!他二人暂时还不能死!他们若是就这么死了,那峰主派我等追查司空镜的线索岂不是就断了?唉!到时我便见机行事吧!不过,话说回来,我时料此次算是在阴沟里翻了船,竟让这两个小鬼给治得死死的!日后,我可定要以此为戒了! 随后,时料又扫了一脸天真的碗儿和一脸蠢相的卫怀济一眼,心中继续羞怒道:但我此刻又不可惹怒他们!哼!等我哄得他们将那蛇毒的解药尽数给了我,再找机会将他们杀了,以解我心头之恨就是!哼!我时料,绝不白白受这今日之辱! 想明白这中间的厉害关系后,时料倒也不再多提要求。他只狠狠瞪了碗儿和卫怀济一眼,便兀自盘腿坐着,闭目养神去了。 又等了片刻,见时料和那小道士皆能勉强自己活动了,卫怀济和碗儿才动身带他二人往遁迹林外走去。 要说这遁迹林,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再说时料和小道士今日掉进去的那处蛇窟,正处在遁迹林中的三分之一处。是以,他们此番只要老实地跟在卫怀济同碗儿的身后,行不多会,就可顺利地走出这片林子。 虽这段路路程不长,但时料师徒二人走得却是云里雾里。开始时,时料还能勉强记住走过的路。但越接近出口,时料便越觉得蹊跷。因为他们四人不管如何绕转,亦或是一成不变地继续往前走,这条路两侧的景色皆是一模一样、一成不变的!大到树木的高低,小到石子的摆放,竟是丝毫无差。 时料心中一乱,突然觉得自己方才好不容易记住的一小段路,此刻皆在自己脑中变得模糊起来。 他赶紧扭头向其他的鹅卵小路上望去,果不其然,那些路,竟也是如此! 时料心下不禁叹口气:这遁迹林中的布局果然名不虚传!我本想硬生生地记住这来去时的小路,不曾想,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唉! 走在前面的碗儿听得时料叹息,自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只见她头也不回地语出讥讽道:“哼!这遁迹林中的布局何等精妙?!诚然如我易牙谷中之人有时都会行差踏错,在这林中迷路……更何况你这个外来的、丝毫不懂此局的臭道士了!是以,我劝你,就不要多费气力了!毕竟,要想记住这遁迹林中的鹅卵小路,单单靠脑子,是绝不能成的!你若有那个闲功夫,还不如多养养精神、自行清清体内的蛇毒呢!哦!对了!我忘记了!这蛇毒乃是我们谷主特别饲养的毒蛇所产,以你的功力,是万万解不了的!哈哈!” 时料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如此奚落,脸上禁不住红白一片。接着,他更是恨恨地抿起嘴来,不发一言。 之后,又走了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四人便依次出了遁迹林。 遁迹林外一片空旷,杂草与乱石丛生,一眼望去,除了两侧高耸的峰壁陡坡,再也不见任何的人烟。 碗儿冲着林子边上的一处两人高的青灰色大石头,对时料师徒二人努努嘴道:“喏!你们可看见了?就是这块大石头!自明日开始,我便会将蛇毒的解药放在这石头下方的右侧边角之处。正午时分,你们再过来自行拿取就是!” 时料闻言,将右手的拂尘挥至左侧的臂弯之间,又冲碗儿和卫怀济一点头,这才不言不语地带着那小道士暂时离去了。 等完全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之后,卫怀济才担忧道:“也不知这二人,稍后到何处去填饱肚子……?” 碗儿笑道:“济哥哥!你又来了!你这爱操心的坏毛病,何时才能改改?这二人,我瞧着可都不是什么好人!在这荒郊野岭的,他们活活饿死才好呢!你竟还去担心,他们有没有吃的?!” 卫怀济佯装恼怒地瞪她一眼,嘴里道:“没大没小。” 如此打闹着,二人便又转身折返到那遁迹林中去。 只是,还未行至两三步,碗儿便狡黠地笑笑,后又凑至卫怀济肩膀处,神秘兮兮地问道:“济哥哥!你方才带回来的那个姿容十分明艳的黄衣小姐姐,可是你在京城里新找的小媳妇儿?” 卫怀济惊地忍不住想上去捂住她的嘴道:“碗儿你……你竟都看见了?!” 碗儿点头道:“自是看见了!我那时刚好出来寻一条顽皮溜走的白唇竹叶青蛇,便看到你们一行三人,偷偷摸摸地进了这林子里……” 卫怀济尴尬道:“偷偷……摸摸……?” 碗儿笑道:“济哥哥你不想让谷主知道此事,此举,自然是偷偷摸摸了。” 卫怀济敷衍地笑笑道:“如此说来倒也对。那……?” 不等卫怀济开口问,碗儿便主动笑道:“济哥哥你放心!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那黄衣姐姐他们定是你的朋友!而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臭道士,你却故意引他们掉入蛇窟,想来定是你的对头无疑!是以,我便只将那两个臭道士一事禀告给了谷主。至于黄衣姐姐他们……碗儿则只字未提。” 第153章 九月初三 卫怀济松口气道:“你还真是个好碗儿……” 碗儿狡黠地笑笑:“济哥哥你先别忙着夸碗儿好。方才碗儿说那黄衣姐姐是你从京城找的新媳妇儿,你并未否认!看来此事……便是真的了?” 卫怀济脚下的步子不停,两眼更是紧紧地盯住地上的各色鹅卵石,面红耳赤地故作生气道:“碗儿你……休要胡说!任姑娘她,只是我在江湖上的一位……朋友!我们……我们之间并未有甚私情!” 碗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才又笑眯眯地问道:“那济哥哥,你无缘无故地带那黄衣姐姐他们来我们易牙谷中作甚?你又不是不知道……谷主他……” 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碗儿忽然警惕地四处环顾了一下,之后更是担忧地止住不说了。 卫怀济叹口气道:“只因任姑娘和谭大侠他们二人,实在是被那时料二人追的……无处可去了!” 碗儿埋怨道:“济哥哥,再无处可去,也不能来易牙谷啊!这外面天大地大的,哪里不比易牙谷里安全?” 卫怀济意味不明地看了碗儿一眼,才道:“我跟他二人也是如此之说。唉!可那谭大侠却固执地认为我们易牙谷中的这片遁迹林,可以暂时替他们抵挡一阵子时料师徒的追踪!是以,他二人才一路跟随我而来。” 碗儿又道:“那济哥哥,你准备何时将黄衣姐姐他们送走?你知道,此事若让谷主他知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见卫怀济的眼睛一直心虚地看向别处不说话,碗儿便叹息道:“济哥哥,你我相识几年,你有何心思,碗儿岂能不知?你让我分三日的时间,分三次给时料师徒二人解药,为的便是牵制住他们一直留在我们易牙谷附近,是也不是?” 卫怀济微微诧异地看了碗儿一眼,脱口而出地赞扬道:“我从不知道,碗儿你竟如此聪明!” 碗儿哀戚道:“济哥哥,并非是碗儿聪明,而是碗儿对你太过了解了!且今日我在遁迹林中见你看黄衣姐姐的眼神时,就已知你对她的心意。是以,碗儿便知,你此举定是为了那黄衣姐姐所为……!” 不等卫怀济开口否认,碗儿又接着道:“可碗儿不明白的是,济哥哥你方才说,黄衣姐姐他们是为了躲避那大小两个道士才来我们易牙谷中的……那,我们替她直接赶走那两个道士岂不是干净利落?为何还要让他们在此拖上三日之久?” 卫怀济摇头道:“这关乎到武林中最近的一桩秘事。只不过,我对这桩秘事也是一知半解之态,无法一一解释给碗儿你听。我只知,若是时料他们二人走了,那任姑娘她……她也必定会立时离开易牙谷,追随他们而去!而我……我就……” 说到此处,卫怀济的耳根再次变得通红起来,但当他看见碗儿正用一片赤诚的眼神,十分信任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最终还是将心事说给她听道:“而我,则着实想让任姑娘她……在我们易牙谷中多留几日。毕竟,日后……我实是不知,还能不能同她再相见了!是以,才出此下策……” 碗儿听后,不仅没有妄加嘲弄卫怀济那份爱慕任雪婵的心思,反倒眉毛微微地皱着,替他冷静分析道:“依济哥哥你所说,明面上是那两个臭道士在一路追踪黄衣姐姐他们,而实质上,则是黄衣姐姐他们在牵制那一老一小道士的行动,是也不是?” 卫怀济点头承认道:“不错。正是如此!” 碗儿立时便叹道:“济哥哥你糊涂啊!如此看来,那时料师徒二人既然一路追踪黄衣姐姐而来,又一直不曾伤他们性命,那就必定是另有所图!是以,依碗儿看,黄衣姐姐二人只消一直让他们跟着,便不会有甚危险。反倒是你,济哥哥!你把黄衣姐姐他们冒险带到我们易牙谷中来,若一个不留神被谷主发现了,岂不是白白害了他二人的性命?!唉!济哥哥!你这可是……算了笔糊涂帐呐!” 卫怀济面带愁色道:“我本以为师父他这几日定是要去那龙虎山上采摘东鹤的,这才冒死带了任姑娘和谭大侠前来!谁知,等我过了遁迹林,见了师父的白玉锄才知,师父他根本就没有出门……” 碗儿略带同情地看了卫怀济一眼,嘴里埋怨道:“济哥哥你竟是又忘了?!唉!今日才九月初三,谷主他为何要出门去龙虎山?” 卫怀济皱眉道:“师父去龙虎山的日子,不正是每年的九月初三吗?” 见卫怀济如此,小小年纪的碗儿竟变得眼神复杂起来,她道:“济哥哥!在我初到易牙谷那年,谷主就已经把去龙虎山的日子改成九月初六了!只因自那时起,每个月的初五,那人……都会准时前来啊!你怎得又将此事给忘了?!” 卫怀济挠挠头,一脸憨相地问道:“我……忘了?碗儿你莫要编些谎话骗我!还有,每月初五那日,到底是何人要来?怎得?这人竟十分重要吗?师父竟会为了他,特意推后采摘东鹤的行程?” 碗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济哥哥,我看你方才思虑起黄衣姐姐的事来头头是道,还以为你……!唉!我却怎得忘了?济哥哥你现下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人呢!” 碗儿的一番话,更是将卫怀济说得云里雾里。 只是,还不等他出言发问,碗儿便又率先开口道:“济哥哥,我且问你,你将黄衣姐姐他们可是藏到了那……晴虹洞里?” 卫怀济震惊地看着碗儿,嘴里的话都说不成囫囵个儿了,他道:“碗儿你……你竟知道那晴虹洞?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碗儿重重地叹口气,脸上虽有些许莫名的心驰神往的光,语气里却又没好气道:“自是济哥哥你常常带碗儿去那里,碗儿才知道的!” 卫怀济闻言,忽觉头痛欲裂!随后,他更是忍不住地抬起双手,一拳一拳,砸向自己的太阳穴之处。 拳肉相接之间,声声皆是沉闷、粗重……… 碗儿见状,连忙心疼地紧紧抱住卫怀济的双臂,强行阻止道:“济哥哥!你莫要如此!是碗儿说错话了!你莫要如此啊!” 卫怀济低头,怔怔地看了碗儿一会儿,见她霎时间便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惨,脑中才方觉恢复了一点清明。 他缓缓停手问道:“碗儿,我不知……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头痛难忍……碗儿你莫哭!我不疼的!” 第154章 济哥哥 你真好看 碗儿依言赶紧松开卫怀济的胳膊,并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勉强换上一副笑颜道:“好!济哥哥!碗儿不哭!” 卫怀济见后,这才呵呵地傻笑着道:“碗儿如此这般……才乖。” 可他又立时表情一转,神色慌张地问道:“碗儿你方才说,那晴虹洞……是我带你去的?可……可我根本不记得此事!不过,既然你能准确叫出那处宝洞的名字,想来,你说得定是真话无疑……!是了!碗儿你快告诉我,我师父他……知不知道那里?若是师父他也知道,那可就完了!任姑娘他们的性命……定会有危险!不行!我这就得带他们出了易牙谷去!” 说着说着,卫怀济的表情竟又开始变得惶惶。随后,他更是突然加快脚步,想要快速地穿过遁迹林而去。 碗儿见状,连忙从前面拦住他,嘴里宽慰道:“济哥哥放心!晴虹洞那处秘密去处,在这整个易牙谷中,济哥哥你只告诉了碗儿一人!是以,谷主他们,皆是不知的!任姑娘他们,现下……也算十分安全。” 卫怀济听后,不知为何竟傻傻地愣了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才点头附和道:“那就好……那就好。” 可很快,他便又蹙眉发问道:“碗儿!你方才说的‘现下’……十分安全,是何意?” 碗儿小心翼翼地看了卫怀济一眼,见他神色间似是有些如常了,这才敢回他道:“只因那晴虹洞底下……有一处我们易牙谷的禁地!” “禁地?!”听到这两个字,卫怀济的脑中竟又是一阵晕眩,接着,他脸上也现出了一些明显的痛苦之色。 碗儿见卫怀济反应颇大,怕再次刺激到他,便不愿多做解释,只为难道:“济哥哥,你现下忘了许多事,我都不便告诉你!碗儿只要你知道,那晴虹洞中也不甚安全,委实不宜久留!……唉!因每到这个月初五的酉时三刻,谷主他都会亲自到那禁地中去……!是以,济哥哥你要赶紧在这之前就将黄衣姐姐他们送走才行!济哥哥,你切要听碗儿的话,免得……免得酿成大祸,白白害了人家性命呐!” 卫怀济见碗儿说得煞有其事,面色上不得不应付的十分凝重。但实际上,他的脑中还是有些糊涂,心中也在暗自计较道:这谷中最令人生畏的便是我师父……既然师父他并不知那晴虹洞的所在,那……那里有甚不安全的?!碗儿她也太大惊小怪了些!何况,我好不容易想到法子能将任姑娘她暂时留在这易牙谷中,现下,我哪儿能轻易就让她离开?方才碗儿说,那处禁地在晴虹洞底下,那我稍后便去仔细叮嘱任姑娘和谭大侠,让他们在初五那日,自酉时三刻起便不要弄出任何响动,不就可以了?如此一来,任姑娘她,便可在这易牙谷中多留一日!我也可……我也可多看她几眼,和她多待个一时半刻…… 如此想着,两人已然走到了碗儿素日里所待的蛇窟门口。 碗儿忍不住抬头看向卫怀济,见他的肌肤在夕阳的照射下隐隐泛出好看的光泽,不由抿嘴一笑道:“济哥哥……你真好看!” 卫怀济突然就红了脸,他下意识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碗儿怎得突然说这个?任姑娘她……倒是从未说过我好看,她只叫我……呆子。” 碗儿闻言,眼中立时划过一丝不留痕迹的失落。 随后,她又岔开话题,脸色凝重地再次叮嘱道:“济哥哥,碗儿说的话你可定要听进耳朵里!碗儿身为易牙谷中的蛇奴,无法长时间离开这遁迹林中的蛇窟。是以,你要护好你自己和那……黄衣姐姐的周全呐!” 卫怀济忍不住奇道:“碗儿,你同任姑娘她只有今日的一面之缘……不!甚至连一面之缘都算不得!因为,她到现在都不知你是何人!你却为何要一直叮嘱我,护住她的性命?” 碗儿深深地看了卫怀济一眼,幽幽道:“只因她是……济哥哥你十分在意之人。若是她的性命无妄地丢在我们易牙谷里,那济哥哥你日后定会因此伤心欲绝、痛苦难当!是以,碗儿才……!” 卫怀济心下十分感念碗儿如此地体贴入微,他怜爱地拍了拍碗儿的头顶,叹道:“多谢你了,碗儿。” 碗儿抬头冲她灿烂一笑,而后又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怀中之物,故作狡黠道:“当然,也是因碗儿收了济哥哥你如此珍重的小梳,才会这般设身处地地替济哥哥你思虑啊!” 卫怀济将手掌下移至碗儿的脸面之处,快速刮了下她的鼻尖,嘴里笑骂道:“你个小鬼头!” 碗儿皱皱鼻子,又伸手使劲儿揉揉鼻尖,一脸可爱的神气之色。 卫怀济见她脸上的脏污虽多,头发又蓬乱不堪,但只瞧她端正小巧的五官,就知她若是打扮齐整了,也定是个清秀女娃儿无疑。 只可惜…… 想到这里,卫怀济便开口催促道:“碗儿你且赶快回去吧!不然被师父知道你擅离职守,又不知要用什么法子折磨你了!” 碗儿凄苦一笑,以右手轻轻护住胸口的那个精致木盒,便转身回到那暗无天日的蛇窟中去了。 卫怀济一边看着碗儿渐渐掩入黑暗之中的背影,一边高兴地想着:稍后定要不留痕迹地给任雪婵和谭莫并二人送些可口的晚膳过去! 想到任雪婵那副既夸张又满足的吃相,卫怀济更是忍不住地高兴咧嘴笑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九月初五这一日。 任雪婵用完卫怀济送来的早膳后,便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她大剌剌地躺在晴虹洞中的那张石床之上,还随意地将左腿搭在右腿上,脚尖嚣张地上下晃动着,嘴里意有所指道:“谭师兄,你说这晴虹洞中美则美矣……只是,这再美的东西,日日看,夜夜看,多少也会觉得有些乏味可陈吧?唉!如今我们已接连在此处待了两日之多,我这眼睛,实在被晃得有些难受啊!” 谭莫并稍稍抬了抬眼皮,语气冷淡道:“那师妹你有何好的提议?莫不如……我们直接冲出这晴虹洞去,冲那卫可言挑衅地大喊两句‘喂!老毒物!你瞧,我们已在你的易牙谷中藏了两日了!你来毒死我呀!’?如此……如何?” 任雪婵闻言,忽地生气地自那石床上盘腿坐起来,埋怨道:“谭师兄你何苦要出言挖苦于我?我只是觉得老在这洞中待着,有些憋闷罢了……你竟是!连让我抱怨两句都不肯吗?!” 第155章 不会多一眨眼,也不会少一毫厘 谭莫并冷冷道:“任师妹,别以为我不知你的那点儿小心思!这两日,你一直在我耳边唠叨易牙谷的‘禁地’一事,磨的我耳朵都出茧子了!而你现下又是说眼睛晃得难受,又是故作气恼的,为的,不就是想求我陪你一同去看看易牙谷的‘禁地’,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任雪婵讨好地“嘿嘿”干笑两声,之后才连忙下床,凑到谭莫并身边,有理有据道:“师兄!我猜,沈姐姐他们,如今怕是已经快到那梧桐山了……想来时料师徒二人,就算现下发现有所异常,宁死不要那蛇毒的解药,立时追随他们而去,也指定是追不上的了!至此,师父交由给你我二人的事宜,也算是大功告成啦!” 说到这里,任雪婵的语气突然变得委屈又急迫道:“而我们明日便要动身离开这易牙谷中!是以,若想探得易牙谷‘禁地’的秘密,我们便只有……今日这一日的时间了!” 谭莫并起身一拂袖道:“管他还有几日时间?!反正,我又不想知道那禁地之中的秘密……!师妹你不用在此浪费唇舌,妄图鼓动于我!” 任雪婵见状,非但一点儿都不着恼,反倒神秘兮兮地继续道:“谭师兄,你难道真的不好奇……这禁地到底是什么地方吗?它为何要被称之为禁地?是不是因为那里面藏着甚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且师兄……我虽不知你一直以来所寻那人是谁,但以你高超的寻人找物的本事,多年来搜遍江湖上的各个角落也都无果!师兄不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吗?嘿嘿!而这易牙谷中的禁地,师兄之前肯定没有来过!若这里面……恰巧藏着你所寻之人的线索呢……?!师兄!你可得快点儿决断,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啊!” 谭莫并虽然知道任雪婵所说之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的神情之中却是有所松动。只他嘴里依旧坚持道:“可……可这两日来,卫公子他不断地叮嘱我们,要我们在今日的酉时三刻以后,绝不能弄出任何声响,更不可随意走动!否则,你我二人将性命不保……!这话,师妹你难道忘了?!” 任雪婵眼珠转了两转,不屑道:“师兄还记得卫呆子说的是酉时三刻!那师兄可知,现在离酉时三刻还有大半天的光景呢?!是以,你怕什么?!且依我看来,那卫谷主脾气暴躁、心肠歹毒,此番定是要去那禁地做甚阴恶之事!师兄,我们作为武林正道,元阳派中的正式弟子,此时难道不应当去那所谓的‘禁地’中仔细查探一番,看看有甚需要我们匡扶正义之大事吗?若那禁地当真不是甚好去处,我们也可在卫可言抵达那里之前率先破坏他的计划!最后,我们只消在酉时三刻之前,再悄悄回到这晴虹洞中就是了……” 谭莫并一听,竟觉得任雪婵说得似是有些道理。最后,在任雪婵的软磨硬泡之下,谭莫并终于起身同任雪婵一同寻那禁地去了。 两日来,任雪婵一直都想在这晴虹洞中四处转转,可碍于谭莫并竭力阻止的强硬态度,她便一直未敢将此想法施行。 此番二人从另一个出口踏出晴虹洞后,任雪婵便是一副欢欣雀跃的兴奋模样。哪怕外面是她最讨厌的漆黑之色,她口中发出的欢呼之声也不绝于耳。 谭莫并连忙皱眉阻止道:“任师妹!你且小声些!万一卫谷主他提前去到那禁地之中,那我们现下……岂不是十分危险?!” 任雪婵咯咯一笑道:“谭师兄莫要担心!我十分信任卫呆子那人!他说卫可言是酉时三刻到那禁地之内,那就必定是酉时三刻!不会多一眨眼,也不会少一毫厘!” 谭莫并摇摇头,对任雪婵的话很是忍俊不禁。 随后,他嘴里更是奇道:“任师妹你不是自小便十分怕黑吗?我记得,之前在云耳山上,还有刚入这晴虹洞的入口之时,师妹皆是十分不耐,甚至皆发了大脾气!怎得现下却是一副极为受用的样子?” 任雪婵嘻嘻笑道:“这黑灯瞎火的,师兄你怎知我是一副极为受用的样子……?” 未及谭莫并开口,便听见“噌”的一声,两人眼前立时亮起来一道忽明忽暗的火折子。 任雪婵将一张大大的笑脸凑上来,眉飞色舞道:“喏!谭师兄且看!如此一来,这洞里不就不黑了?!” 谭莫并瞪了她一眼,无奈道:“原来前一日你同卫公子讨要火折子时,便存了这样的念想!唉!你这鬼灵精的丫头啊……!” 任雪婵边引着谭莫并往前走,边嘴里辩解道:“这整个洞中,虽有大小洞穴无数,但却只有晴虹洞一处有些奇异的光亮!我们自然得备个火折子放在身上才觉心安。且我们这一路上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只顾想着如何引开时料二人,却是忘了采买一些重要的火折傍身!使得此番,我只能找卫怀济讨要了……” 二人说着闲话的功夫,就已经行至一宽阔的高壁石洞面前。 这高壁石洞的石顶有三人之高,石顶中央有半壁薄薄的石墙悬吊在半空之中,而这石墙则又刚好阻挡了二人继续看向前方的视线。 任雪婵见后,觉得十分稀奇,随后更是忍不住地开口取笑道:“谭师兄你瞧!这半壁石墙可是会生的很呐!人家别的石头都是依地而立,它可倒好!生生地从上面倒‘长’了下来!” 谭莫并抬头看那石墙一眼,摇头叹息道:“任师妹!你可真是淘气的紧!此时……竟是连一块儿老实巴交、生在彼处、长在彼处的石头也不肯放过地,要取笑它几句吗?” 任雪婵翻个白眼,佯装生气道:“和师兄你说话,真是没意思!” 言罢,任雪婵又继续抬脚往里走去。 但见这石洞的两侧凹凸的石壁林立,形若空旷,人在里面说话,更是有着“嗡嗡”的回响。 任雪婵弯腰躲过那半壁石墙,到里面才发现那石洞的尽头竟还藏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十三处小洞入口。 那小洞洞口个个都有三尺多高,一人多宽。 任雪婵低呼一声,便立时举起火折子,挨个地凑上前去查看。 她见那些小洞皆是由掺杂了些许石英的石灰岩所制,其状若天成,色如铁灰。 虽其身上没任何人工雕琢过的痕迹,但其形状、大小、高低、宽窄,却又都几乎相同。 第156章 十三个洞口 任雪婵扭头看了谭莫并一眼,道:“谭师兄,你向来见多识广,可知这十三个洞口,是为何意啊?卫呆子他之前一直念叨着‘禁地’、‘禁地’,可真的问他禁地的入口在哪里之时,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个劲儿地重复,那禁地就是在晴虹洞的地底下!可晴虹洞的底下到底有多深、多大,我们却又不知……我们此番一路沿着晴虹洞来此,沿途并未见到别的岔路路口!是以,依我看呐!这十三个洞口之中,必有一个是直通那易牙谷的‘禁地’之处的!只是,我们如今到底该走哪一个……我却是着实不知了……” 谭莫并接过任雪婵手中的火折子,依样也仔细查看了一遍,但见那各个洞口之上不仅没有任何的标识,且从外观来看,它们之间也无甚大的不同。 最后,谭莫并只能遗憾地摇摇头道:“这……我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任雪婵语气里满是失望道:“谭师兄你竟也看不出来?!唉!那我们岂不是要从第一个洞口开始,依次地寻过去?可……我们根本不知这洞中的路程到底有多长啊!如若每个洞中的小路都是冗长无比,那等我们全部寻完,岂不是都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谭莫并言语间皆是冷漠道:“任师妹若是觉得麻烦,那我们大可现下就回到晴虹洞去!” 任雪婵听后,赶紧矢口否认道:“不麻烦!不麻烦!那……那我们即刻便从头开始,一一寻过去就是。” 说着话的功夫,任雪婵就已经抢过了谭莫并手中的火折子,率先低头向第一个洞口中钻了进去。 谭莫并见状,只得不情不愿地从后面跟上。 进去后才发现,这洞中的小路很是湿滑、狭窄。且在行进的途中,任雪婵手中的火折子不知为何地竟灭了好几回。另外,二人的鞋袜之上也沾染了许多飞溅起来的污泥。 中间有好几次,任雪婵因受不了这洞中的潮湿之气,而着实忍不住想放弃了。可最后,还是对易牙谷禁地的好奇之心让她将抱怨的话,通通咽回了肚子里。 二人如此一直行了半个时辰有余,才行至那第一个洞口的尽头。 可这次的结果却很是令人失望!因为那洞口的尽头只有一堵厚厚的石墙,除此之外,再别无他物。 谭莫并撸起袖子,伸手上去敲了敲,后听其声音闷闷的,便如实告知任雪婵道:“任师妹!这处洞口怕是进错了的!我听这石墙的后头,还是石墙!并未有甚所谓的禁地呐!” 任雪婵听后,心中虽然想哭,但脸上还是强颜欢笑道:“自是!自是!那禁地若是如此简单就能被人发现,就只能说明那个卫可言也着实太蠢了些!无妨!无妨!师兄我们这就按原路退出去就是。” 因二人已经熟悉来时的路,是以,回去之时脚程便快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这一来一回的功夫,也耗费了二人接近一个时辰的光景。 而重新出得洞口之后,任雪婵的表情更是变得有些颓然,神色间也颇有些恹恹。 谭莫并见状,竟一反常态地以激将法宽慰她道:“任师妹这是怎么了?既然我们方才已经入了第一个洞口,这头儿便算是已经起开了!师妹现下该不会是想……就此放弃了吧?!” 任雪婵听谭莫并说得轻蔑,精神竟立时就好了许多,她还嘴道:“谭师兄你也太小看了我些!哼!我才不是那种有始无终之人!” 说罢,任雪婵深吸了口气,之后又将其沉到丹田之处,才抬脚向第二个洞中迈去。 谭莫并摇头笑笑,而后也随她一齐走进了那摇曳的影子中去。 自此又过去一个多时辰,两人也只探完另外三个略微短浅的小洞,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重又回至那半壁石墙之处时,任雪婵边弯腰拿粉拳向自己的双腿之上捶去,边嘴里道:“后面这三处洞中皆是凹凸不平的坚硬石地,害我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如今这双腿可是泛酸的很……师兄你容我歇息一会儿。” 谭莫并只不说话地看着她,任雪婵便觉得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道:“谭师兄,如今,我们已经出来多久了……?” “我们来此已是两个时辰有余,却只探得四处石洞。且它们皆不是通往易牙谷禁地之中的入口!”不及任雪婵问完,谭莫并便以一副冷淡的语气,一口气回她道。 任雪婵叹口气:“唉!若以此速度找下去,那在酉时三刻之前,我们定是找不到那处禁地的了!且再过不多时,那个憨厚的呆子定又要带些丰盛的午膳前来!是以,怕是我们现下就要动身回那晴虹洞中去了!以免,被那呆子看出端倪……” 谭莫并点点头,之后便不再多做言语。 接着,他更是直接转身绕过那半壁石墙,独自往原路折返而去了。 任雪婵心下忍不住暗暗地埋怨一句:谭师兄他实在是太不懂得体贴女子!怪不得如今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其共度余生……! 可此种心思,任雪婵也就只能在心中随便想想。 因上次任雪婵拿男女之事取笑谭莫并,反倒被他一顿奚落之事,如今在她脑中仍是记忆犹新。是以,任雪婵打定主意,此番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切不可再对谭莫并之事多加僭越。 思虑间,谭莫并已经走出去两丈多远,任雪婵只得从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二人回到晴虹洞中还不足一刻钟的光景,卫怀济便提了一个大红色的描金提梁食盒前来了。 那食盒足足有四层之多,每一层上都有两只娇憨可爱的兔子,对头而食。 随后,卫怀济便将食盒中的东西一一摆出,但见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果真是丰盛无比! 任雪婵连忙叼住一块肘子,满嘴流油地称赞卫怀济道:“卫呆子……哦!不!不!卫公子!可真有你的!眼看着,我同师兄来你们易牙谷已有两日之多,可你竟回回都能弄来如此多好吃的!还真是难得的很呐!” 卫怀济听得任雪婵的夸赞,脸上便立时显现出那种十分没出息的红色。接着,他更是慌张地低头看了任雪婵的裤脚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却见任雪婵的脚面、裤腿之上,皆是凌乱的黑泥点子! 再偷偷扭头向谭莫并望去,见他亦是如此。 一时间,卫怀济心中生疑,刚想开口发问,却被任雪婵抢在前头问道:“对了!卫呆子!你每次皆是如此大张旗鼓地从后厨拿了如此之多的吃食过来,卫可言他……竟都不会生疑吗?!” 第157章 醋意暗生 卫怀济只能解释道:“不瞒任姑娘和谭大侠,这些饭菜皆非出自我们易牙谷中的厨奴之手,而是……而是由我为你二人亲手烹制。因易牙谷中的食材拥有尽有,可供多人食用。是以,素日只凭我们易牙谷中的人是吃不完的……且现下,就算是厨奴发现食材少了些许,也皆不会计较,更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去自找麻烦地禀告我师父。如此,我便将这些东西顺利地拿出来了。” 听完卫怀济的这一大通解释,任雪婵才惊道:“这许多的好吃的,竟……全是你做的?!” 说到最后,为了表示自己的由衷赞赏和钦佩之情,任雪婵更是伸出油腻腻的爪子拍了拍卫怀济的肩头,嘴里也不忘道:“可以啊卫怀济!你这真可谓是真人不露相呢!” 而等抬手看到卫怀济肩头的深色“爪印”之时,任雪婵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哟!我竟是忘记我手上不大干净了!哈哈哈哈!卫公子……你可是莫怪呀!” 卫怀济大度地挤出一个笑容道:“无妨!无妨!不怪!不怪!” 随后,卫怀济才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道:“只是……任姑娘你和谭大侠的裤管之上,为何都有这许多的脏污之泥?你们是不是……已经出过这晴虹洞中了?” 任雪婵的眼珠上下翻转了一圈儿,见实在瞒不过去,便索性直接故作可怜道:“不错!只因我这两日在这晴虹洞中待得实在烦闷,那再好的奇珍异石看在眼里也是倦了……是以,早膳过后我便强拉了师兄他跟我一起,去其他石洞之中溜达了一圈儿!不过,卫公子你放心!我们只是在这附近转了转,并未走远。且我任雪婵跟你保证,今日酉时三刻之后,我和师兄他必定不会再出这晴虹洞!到那时,我二人就乖乖地装成两具直挺挺的尸体,嘴巴不说话,身体也不动!” 卫怀济见任雪婵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言语间也是十分活泼有趣,心中喜欢的紧。 且她最后两句话说的笃定非常,卫怀济自然不再怀疑有他。 只是……只是这“装尸体”几字,却让人听起来,着实觉得有些过于违和的生动了…… 是以,卫怀济忍俊不禁道:“任姑娘毋需……毋需装甚尸体!只莫要发出任何响动就好。且碗儿说了,师父他和那人……一般在这禁地之中待够了两个时辰就会自行离开,到那时,任姑娘你们再随意活动即可。” 任雪婵闻言,肘子也不吃了,只皱眉看向卫怀济,脸有惑色地问道:“碗儿?碗儿是谁?!听名字……倒像是个女孩子……” 卫怀济认真解释道:“碗儿确实是个女孩子……” 不待卫怀济将此话说完,任雪婵突然将那未吃完的半个肘子重重地拍在石桌之上,跳脚起来道:“确实是个女孩子?!好啊!那你快说说,这碗儿的模样美吗?她……她和你之间,又有何干系?” 卫怀济见任雪婵竟没来由地突然生气,心中既惶恐,又不解。 片刻后,他看任雪婵依旧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便只能老实回答道:“碗儿是易牙谷中专门负责养蛇的蛇奴。也是……也是我的朋友。” 任雪婵皱皱她那好看小巧的鼻子,又斜睨着自下而上地看卫怀济一眼,疑道:“蛇奴?你们真的只是……朋友?” 不知为何,任雪婵的眼神竟让卫怀济觉得有些莫名的发慌。而对于任雪婵的问题,他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若回答“是”,那任雪婵会不会更加生气?若回答不是,那他又该对与碗儿的关系作何解释……?唉! 寻思半晌无果,卫怀济只得扭头求助坐在一旁的谭莫并,希望他能出言,为自己指点一二。 谁知,谭莫并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旁人模样,只顾一味低头,认真品尝眼前碟中的清蒸凤尾虾。至于任、卫二人之间的对话,他竟全似置若罔闻一般。 卫怀济见求助无望,只得讪讪道:“自是……朋友。只是朋友!” 任雪婵又毫不掩饰地抬眉问道:“那她今年多大年纪?容貌较之我而言……又是如何?” 卫怀济道:“碗儿她……今年一十又三岁,但因常年服用毒药,是以,身材比同龄女子矮小了许多。至于容貌……” 说到这里,卫怀济忍不住偷偷看了任雪婵一眼,但见她鼓腮、嘟嘴,形容虽十分可爱,但面相却……却着实过于凶狠了些。 卫怀济脊背一凉,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后,才试探着说道:“至于容貌……因碗儿她日日与毒蛇为伍,常年不见天日,且她向来打扮的都不甚齐整。是以,我也说不好……她的容貌到底是好还是坏呐!” 说完这些话后,卫怀济已然觉得后背上已经湿凉一片,但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惧怕任雪婵……? 而任雪婵听完卫怀济的这一番解释,突然间就释然了,她笑着重又坐回到桌边,拿起一根鸭腿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年纪这么小的丫头片子!嘻嘻!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她这么小年纪就在人手底下为奴为婢,委实也是有些可怜!若是给人端茶倒水的奴婢还好,可这……蛇奴,听来就有些瘆人了。” 语罢,任雪婵神情一怔,心里奇怪道:我这是在做什么?任人家是年纪大或年纪小的丫头片子,与我又有甚干系?此事,又……好在何处?还有,我为何要去可怜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的身世……? 想来想去地想不明白,任雪婵竟又抬头恨恨地瞪了卫怀济一眼。 卫怀济愣住,心道:任姑娘她……这到底是为何意?!方才她不仅对我一通莫名奇妙地质问,现下又莫名其妙地送我一个白眼!难道,我真的有甚错处不成?可是……可是我当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啊! 谭莫并见他二人虽空有一副相互爱慕的情愫衷肠,但却因未经人事,皆又不懂这份情思,是以才有这些个担忧、害怕、生气、慌张……的万般情绪找不到源头。只能各自腹诽,惆怅猜忌…… 可见此情形,谭莫并非但不出面为其二人稍作指引,反倒觉得将大好的光阴浪费在谈情说爱、争风吃醋的这件事上,实在是无聊的紧。 是以,他吃饱喝足之后,便只管拿那双被打磨的精光的长竹筷子,专百无聊赖地去捡那烩三鲜中的滑溜鹌鹑蛋吃。 若是捡到了,他便面无表情地将其送入自己口中。若是未捡到,他脸上倒也无甚恼怒之色,只换一个再捡就是。 第158章 单觅凌坎入步颠 而后因任雪婵再三跟卫怀济保证,她和谭莫并用过午膳之后绝不会再到处乱跑,卫怀济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且真要离去之时,他还免不了一步一回头地再次仔细叮咛。 终于把卫怀济哄走后,任雪婵才表情夸张地松口气:“这个卫呆子!可算是走了!这唠唠叨叨的老半天,就如同和尚念经一般扰人心神!” 谭莫并看她一眼,淡淡道:“这两日来,卫公子他不仅为我们找到藏身之地、让时料师徒二人吃尽了苦头,还好吃好喝地伺候我们,未曾有任何怠慢之举。对你我二人而言,这已是不小的恩惠。是以,师妹你日后万不可在背后如此议论于他!不然,外人岂不会觉得,我们元阳派弟子全是忘恩负义之辈?!” 任雪婵闻言,忍不住轻蔑地“哼”了一声。 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稍后还有十分重要之事要央求于谭莫并,于是便又换上一副笑脸道:“师兄教训的是!以后,我再也不说那卫呆子的坏话了。不过师兄,你可不可以……?” “不可!”谭莫并打断任雪婵的话,语气果断又坚决道。 任雪婵一跺脚,声音里全是委屈与埋怨:“师兄!我话都未说完,你怎得就说不可?!” 谭莫并鼻子里哼出一团气道:“你定是要央求我,这就跟你再回那十三个洞口之处,为的,便是继续寻那易牙谷禁地的入口!是也不是?” 任雪婵笑嘻嘻道:“师兄……你说的对,却又不对。” 谭莫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何不对?” 待看到任雪婵狡黠的眸子后,谭莫并便立时明白了。 随后,他更是闭上眼睛,语气更加坚定地拒绝道:“哼!此事……就更加不可了!毕竟,我还要留些内力,作明日赶路之用!是以,师妹你休要宵想!” “再说了”谭莫并突然看向任雪婵,神情严肃道:“师妹你莫要以为那卫可言在江湖上是浪得虚名!他制毒、用毒的本事实是你我二人想象不出的出神入化!我们倘若真的不幸遇见他,便绝无任何生还的希望!是以,师妹你休要再提此事!我们就老实待在这晴虹洞中,待明日卫可言动身去了那龙虎山,我们再安稳离去就可。” 任雪婵则不死心地继续央求道:“谭师兄!我实是对那禁地好奇的很!此番好容易有机会进到这易牙谷中,如若不能进去探得一探,那我必定会抱憾终身!” 说到此处,任雪婵见谭莫并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态,便又故作可怜道:“日后,今日这不能成行之事,必定会成为我心头的一块心病!说不准……说不准我还会因此事……郁郁不得、早年而终!呜呜呜呜!” 谭莫并深知,依任雪婵的性格必不会如此,她绝不会因这么件小事就想不开。但后来,他又实在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于是,半晌后,谭莫并终因那哭声太过磨耳,便无奈地从包袱中取出那平平无奇的八卦盘,平放在石桌之上。 且他嘴里没好气道:“任师妹别哭了!我用这八卦盘帮你找卜一卦就是!只是,师妹你定要率先答应于我,只进去看看即可,万不可在那里逗留、流连,以免我们性命不保!” 任雪婵在原地高兴地蹦跳着转了个圈儿,这才急不可耐道:“我知道了师兄!师兄你最好、最疼我了!现下师兄你便快开始吧!” 谭莫并白了她一眼,之后,嘴里便对着那八卦盘念念有词道:“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坤己巽门,庚日失望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冰火两重不取离,单觅凌坎入步颠……” 说到此处,任雪婵忽然打断他道:“谭师兄,我们此番不是要找那易牙谷禁地的入口吗?可……可你怎得却在寻甚……‘凌坎’?此举是为何意啊?” 谭莫并的心神被搅乱,只能暂时忍痛将内力逼回,并皱眉出言斥责道:“任师妹,你入我元阳之门已久。现下怎得却突然忘了,我在以内力催动这八卦盘之时,万不可被打断呢?!” 任雪婵见谭莫并的脸色果真在一瞬间便变得蜡黄,心中一时间追悔莫及。 手足无措之际,她只能诚恳赔罪道:“谭师兄,只因我方才心中所思强烈,是以……是以才一时忘了此事!如今,我在这里郑重地跟谭师兄你赔个不是!” 谭莫并见她的认错态度难得的恳切,心中的气倒也立时消了大半。 随后,他更是大手一挥道:“罢了!我稍作调息便能恢复……” 见任雪婵依旧满脸愧疚地立在一边,谭莫并便主动开口道:“师妹方才所问之‘凌坎’,在我们寻人找物的这门学问中,拼凑起来实是……‘冰川’一意。” 而任雪婵听后,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只嘴里重复道:“冰……川?” 谭莫并点头道:“不错。任师妹,今日我们去到那十三处洞口之时,你有没有觉得那里较之晴虹洞此处,要更加寒冷上许多?且那半壁石墙之下,也有着隐隐的冰冷白气升腾?” 任雪婵仔细回忆道:“经师兄此番提点,我想来……似是果真如此。” 接着,她更是低呼道:“师兄的意思……难不成那……易牙谷中的禁地便是那江湖传闻中的……‘冰川’?!” 谭莫并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有此猜测!是以,方才在操纵八卦盘之时,我才以‘凌坎’,即冰川作引,来寻那易牙谷中的禁地!” 任雪婵赞同道:“师兄言之有理!可如此一来,那……” 说到此处,任雪婵的脸上不禁变色道:“那……那冰川之中,会不会也犹如江湖上盛传的一般,有着……有着许多骇人听闻、数不胜数的……尸身……碎骸?!” 谭莫并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不过,任师妹若是对此当真很是惧怕的话,那我们不去就是了。毕竟,此行又不是非去不可。” 任雪婵听后,心中忍不住开始仔细权衡一番。 但仅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对易牙谷禁地的好奇之心便战胜了对那些传闻中“七零八落尸骸”的恐惧。 是以,任雪婵最后以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笃定道:“去!为何不去?!师兄,若那冰川果真是易牙谷中的禁地,我便更要去看看了!” 第159章 赤炼红蛇 谭莫并听后,摇头叹气道:“既然师妹你心意已决,那我便再试试。”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谭莫并的神色才恢复如常。之后,他便重新聚集起内力,催动八卦盘。 随着谭莫并嘴唇的上下张合,八卦盘中间的指针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 半柱香的功夫后,它终于颤悠悠地停在了北面的方向上。 二人循着八卦盘所指,果真重又回到了那十三处洞口的前面。 任雪婵看那指针定定地指着其中的一个洞口,便从左到右依次数到:“一、二、三、四……师兄!竟然是第七个洞口!” 谭莫并冲任雪婵点点头,示意她拿好手里的火折子,二人便先后脚地向那第八处洞口中行进而去了。 遁迹林中。 碗儿从蛇窟里那扇唯一能瞧见外面的小铁窗中频频探头往外看,却依旧未发现任何人的影踪。 她心中不由焦急道:“济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从九月初三到今日,已是有三日时间了!现下更是已经未时过半,却怎得还不见他们出来?!啊呀!该不会是他们已经被谷主发现,遭遇什么不测了吧?!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觉脑壳中气血翻涌之时,碗儿右手边的一条赤炼红蛇不知为何地竟突然发狠,“嘶”的一声,弓起身子就咬了碗儿的手背一口! 碗儿吃痛,惊呼一声并用力甩开它,又连忙捂住自己右手的受伤之处。 待看清伤自己的那条小蛇之后,她嘴里更是生气地骂了一句:“小畜生!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 谁知,那赤炼红蛇对碗儿的斥责竟是毫不畏惧。不止如此,它还高傲地扬起头颅,轻蔑地看了碗儿一眼,那眼神似在说:“我就伤你了!你又能奈我如何?!”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一人一蛇对峙了片刻的时间,那赤炼红蛇才夸张地扭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碗儿心中虽气极,却也真的拿它没办法,只能轻轻地叹口气。 只因这赤炼红蛇是卫可言多年来专门用无数毒药供养出来的,端的是珍贵无比!且他曾多次告诫过碗儿,定要用性命护住这条赤炼红蛇的周全,素日里对它,更是打骂不得,不然,卫可言就会让她生不如死! 碗儿自是十分明白这生不如死的涵义,是以,一直以来她对这条赤炼红蛇当真是当成祖宗一般地在供养。 只是方才被它咬伤之后,实在是痛的要紧,这才没忍住,先是摔了它,后又骂了它一句。 不过,这赤炼红蛇虽平日里性子是有些乖张、傲慢,但却从未伤过自己,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碗儿禁不住又忍痛疑惑地看了那赤炼红蛇一眼。 只见它突然间竟变得有些神情恹恹地窝在一处墙角,再也没了方才的耀武扬威之态。且很快地,它更是犹如被人瞬间榨干了力气般,可怜地盘缩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碗儿心中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再过去招惹于它。只默默地从怀中摸出一包解药,全部洋洋洒洒地倒进自己嘴里。 随后,便老实盘腿坐在地上,调息运气, 还未出半个时辰,虽那伤口之上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但碗儿觉得自己身上的其他部位皆已经大好了! 她又偷偷瞥了那赤炼红蛇一眼,见它还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决定暂时不去管它。 碗儿重又起身站回那小铁窗之前,踮脚向外张望。 眼见着太阳已经偏到未时之末,卫怀济那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碗儿便在这蛇窟之中有些待不住了。 只见她不再犹豫地立时将蛇儿们全都引到一处去,并为其备好足够的吃食和水。 等到将一切皆安排妥当之后,碗儿这才锁好门,毅然离去。 碗儿边在蛇窟通往外面的过道上匆匆行着,边皱眉沉思道:出去以后,我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济哥哥他们!不然,稍后等到那两人来了,再加上卫谷主……唉!若是黄衣姐姐不幸被他们三人发现,那……那必定是死路一条!若是如此,那可怜济哥哥他……日后岂不是要天天以泪洗面了?!可济哥哥现下着实只是个傻哥哥,且他的心思如今只用在如何能同那位任姑娘多待一时之上,以致他根本就意识不到此举可能真的会害了她性命一事!罢了!现下我便赶紧赶往那晴虹洞中,尽力在那二人抵达易牙谷之前,亲自将黄衣姐姐他们偷偷带出遁迹林即可! 如此计较着,碗儿脚下的步子便变得更加飞快了些。 谁知,刚一出蛇窟洞口,碗儿就忽觉双脚离地! 原来,她竟是被从半空中突然飞下来的一人拎住了衣口,随后又被他随意地抛进了另一人的怀里! 待另外一人稳稳接住自己后,碗儿便闻到他怀中有酸甜青涩的柑橘之香扑面而来。她不由抬眼向那人望去,见他竟是那日掉进自己蛇窟的那个小道士! 碗儿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方才将她抛出去的“黑心道士”时料在一旁嫌脏地用帕子拭了拭手,语气阴森道:“愈典,这个脏丫头就暂时交由你来看管!你可莫要让她逃了!” 小道士愈典闻言,十分听话地点点头。之后便拿出腰间的一根粗麻绳子,将碗儿的双手紧紧缚住。并留下绳子末端的三尺多节余,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 这整个过程,小道士愈典皆是板着一副面孔一气呵成,且中间未发一言。 碗儿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但见他容貌秀美、姿容绝尘,便不由心道:那日在蛇窟之时,我未曾将他看仔细。后来济哥哥来了,我的心思便又全然不在他身上。直至今日一看,这小道士的容貌竟是出众的很!只是,凭借这样一副好相貌,他为何不入名门,反倒跟了这么个粗鄙丑陋的臭道士?!唉!说不定他也同我一样,万般无奈皆是身不由己吧……?! 愈典自是觉察到了来自碗儿的目光,可他心中对此很是厌恶。是以,他冷冷地扭头看向别处,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你虽年纪小些,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此番你如此盯着我看,不觉得失礼吗?” 不待碗儿回答,时料那边率先不耐烦道:“有甚失礼不失礼的?!愈典,你同她计较这些个作甚?!她想看便看!让她看个够也无妨!反正,她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 第160章 柴叔儿 接着,时料轻蔑又得意地看向碗儿道:“你个臭丫头!那日我就说过,我定不会饶过你!既然你现下已然落到我师徒二人手中!我便定要将这几日我们所受的蛇毒之罪,加倍地奉还在你身上!” 碗儿的表情中看不出悲喜,她只是面容平淡地看着时料道:“怎得?我今日午时才给你们二人最后一次的解药,你们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实是难得!” 时料“嘿嘿”一笑道:“你这住在深山野谷里的小丫头片子,也不同旁人打听打听,我‘黑心道士’是何人?!哼!我既有了你蛇毒的解药,便只需加快催动自己的内力,之后的那排毒、解毒之事,自然就事半功倍了!” 碗儿点点头道:“原是如此。” 言罢,碗儿又瞥了不远处那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矮瘦之人一眼,认出他正是易牙谷中常常去外面山上打柴的柴奴。 而那柴奴在猛一抬头间,碰巧看到碗儿意味不明的眼神时,神态间不由变得更加惶恐。 他不敢与碗儿直接对视,只能赶紧低下头去,目光瑟缩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碗儿见状,便转而向时料问道:“那你们是如何寻得这遁迹林中的去路的?还能准确找到我这蛇窟的位置?” 时料冷哼一声道:“小丫头片子明知故问!自是那在一旁候着的柴奴带我们过来的!” 那柴奴本就一脸的风霜、惊恐之色,此番听得时料竟直接将祸水引至自己身上,不由更是被吓得两腿如筛糠。他伸出手指“呜呜呀呀”地比划半天,却无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正当那柴奴仓皇无措又焦急万分之际,碗儿突然回过头去,给他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片刻后,见那柴奴的情绪终于有些稳定了,碗儿嘴里才又道:“柴叔儿,你莫怕!我知你的嗓子是被谷主他毒哑了的。是以,稍后我问你话,你只需点头亦或是摇头即可。” 愈典见状,刚要出言阻止,时料却自负地摆手道:“哼!你便让他们说去!我倒要看看,这毫无功夫的两人,当着你我的面,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愈典张了张嘴,最终却也只能闭而不谈。 只听碗儿突然朗声对那柴奴发问道:“柴叔儿,方才是不是这老道士和小道士逼迫你带他们来此?且若你不从,他们二人便以要了你的性命作威胁?” 那柴奴忌惮地看了时料和愈典一眼,脚底下又快速地后退两步,直至离开他们有一段距离后,才敢重重地点点头。 接着,碗儿又以十分严厉的语气继续质问道:“柴叔儿,虽卫谷主他用在你身上的几种毒药皆很厉害,但你也十分惧怕立时就会死在这二人手中!是也不是?” 柴奴闻言,忍不住弓起身子畏惧地向后又退了两三步,这才眼神闪躲地继续点头。 碗儿见他马上就要退到一处鹅卵路上去,便突然软下声音来道:“柴叔儿你放心!我知你进退两难的苦处,是以,我并不怪你将这两个恶人带到我的蛇窟门口,并让他们擒住我的这番自保之举!且你放宽心,若我有命活到以后,我也定不会将此事告知给谷主他老人家!” 柴奴听闻此言,终于肯倏地一下抬起头来,且眼睛发亮地看向碗儿。 不过,那眼神虽亮,却又足够复杂。 能看得出来,那其中有对碗儿深深的愧疚,也有不用得卫可言惩戒的庆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明的隐隐期望之意…… 就在此时,碗儿忽然话锋一转道:“柴叔儿,你可知我济哥哥他,如今人在何处?” 还未及柴奴作答,时料那边突然阴笑道:“不错!我倒差点儿忘了那个臭小子!就是他!故意引我们到那蛇窟里去的!他才是害我们在阴沟里翻船的罪魁祸首!柴奴,此番你还不快仔细道来!那个臭小子现下到底在何处苟生?哼!我定要将他抓来一并杀了,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见时料最后一句话说的甚是咬牙切齿,柴奴忍不住惊惧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又下意识地赶紧摇摇头。 但见一旁的碗儿竟也在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柴奴只能将摇头又改成了无可奈何地点头。 碗儿见状欣喜道:“太好了!柴叔儿,既然你知道他的所在,那便劳烦你去转告于他,让他尽快想办法送他的那两位朋友出谷!不然……如此这般地再拖下去,他们再想走……可就走不成了!” 柴奴的脸上虽短暂地为难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时料尖着嗓子笑道:“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你快去将他们几人引来!如此省了我许多功夫,便可直接活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啦!” 碗儿忽然带些怒意地冷笑道:“臭道士!你想活捉我济哥哥?!哼!这梦可不要做得太美了些!” 时料脸色一变,语气阴冷道:“怎得?就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小子,我‘黑心道士’时料竟然捉不得?!哼!我瞧着,是你太高看了他才是!” 见时料如此笃定,碗儿一时间也不能确定卫怀济到底是不是他的对手。是以,她竟忽然改变主意,扭头重又对那柴奴嘱咐道:“柴叔儿,方才我交待你的话,你忘了便是!现下你就去告诉济哥哥,还是……让他们暂时别出易牙谷了!唉!只一点,你让济哥哥为他的那两个朋友再重新寻个别的去处躲藏起来吧……!” “那可不行!”还不等碗儿将话说完,时料便突然出声打断她。且在说话的功夫,时料更是以手作爪,恼羞成怒地向那柴奴的肩膀上抓去! 谁知,那柴奴早已一步步退出去老远,此时见时料突然对自己出手,他更是直接身子一扭,没入鹅卵小路边上的一片林木之中,消失不见了。 因遁迹林中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会中毒亦或是掉入阴森可怖的蛇窟。是以,时料和愈典二人见状,虽心中有着极多的悔之晚矣之意,却皆又不敢追将上去,只能在原地暗自叹息。 但很快,时料便又阴恻恻地笑道:“哼!那个臭小子早晚还是得出来的!” 第161章 比不比蝼蚁值钱,皆由我自己所定 愈典不解地看向他道:“师父为何这般笃定?” 时料白了他一眼,道:“自是因为这臭丫头是那臭小子的小情人呐!如今,他这小情人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他岂有不前来搭救之理?哼!我们现下,只需寻一处彰着之地,安稳等着他就是!” 愈典心中有些不安道:“何为……彰着之地?且如今那柴奴已逃,师父你同我又皆不识得这遁迹林中变幻莫测的小路。是以,我们现下连这遁迹林都出不去,又如何去寻那彰着之地?” 时料没好气道:“你这个为师的乖徒儿!向来都是只有一副好皮囊,没个好脑子!你可告诉我,你手里麻绳的尽头,所牵的是谁?!” 愈典手上用力拽了拽绳子,碗儿被动地被他拖动两步,他才道:“是了!原来这个脏丫头也是熟知这遁迹林中的道路的!让她带我们出去就是了!” 谁知,碗儿听后却冷冷道:“我才不会给你们两个臭道士带路!哼!你们就被困死在这里吧!反正,这林中瘴气弥漫,只消过个一时半刻,你们二人就没命了!” 时料对碗儿的话不仅不予理会,反倒突然间兀自既不甘又忧心道:“此番,如若卫可言那个老毒物不在谷中,我们师徒尚可闯一闯这高深莫测的遁迹林,将里面的道路再弄他个水落石出,也不枉走这一趟!可他竟一直在易牙谷中坐镇,我们便不能放肆了!因那老贼的手段,着实是……令人生畏的很!何况,之前他已不问缘由地放过你我二人一次,我们更不可再多做造次!不然,你我二人的性命定要交待在此处!是以,此番我们只消让这脏丫头带我们出了遁迹林,再将那卫怀济引来,一并悄悄杀了就是!” 碗儿呵呵笑道:“你们既然知道我们谷主的厉害,为何还要想着要我和济哥哥的性命?你们就不怕,日后谷主他……找你们二人寻仇?!” 时料不屑地看了碗儿一眼,道:“你只是易牙谷中养蛇打杂的奴婢!至于那个卫怀济,也只是一个可以任卫可言随意打骂的无用弟子!我杀你二人,卫可言能不能察觉都不一定,又何来的寻仇一说?!嘿嘿嘿嘿!你个脏丫头,不会觉得你的性命比那地上的蝼蚁还值些价钱吧?” 时料说得虽是事实,但这话听到碗儿耳朵里,她还是难免会觉得心中十分悲凉。 随后,碗儿更是不顾被缚着的双手,只一味挺直腰背,不卑不亢道:“比不比蝼蚁值钱,皆由我自己所定!而非来自于他人谗舌!哼!且现下我们三人之中,只有我一人识得遁迹林中的道路。若我偏不给你们带路,你们又能奈我如何……?” 这“何”字还未出口,时料就已经对准她的背面,突然使出一招“鬼毒手”,狠狠地向她的后心拍去! 碗儿吃痛,“哇”地一声倾身向前,嘴中立时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时料阴阴笑道:“你这个脏丫头的嘴脸,我实在是看够了!哼!现下你已然中了我的‘鬼毒手’!是以,自此以后,每隔半个时辰,你就需要我亲自来替你运气、调息续命。否则,但凡拖个一时半刻,你都会立时毙命!嘿嘿!现下,你倒来说说,你依旧要拒绝带我师徒二人出这遁迹林吗?” 碗儿举起缚着麻绳的双手,胡乱擦了擦嘴上的血迹,心中计较道:我还不能死!我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济哥哥了!我……我还有许多话没对他说呢! 想到此处,碗儿便低头不语,而是直接率先抬脚,引着时料二人往左侧的鹅卵路上走去。 时料得意一笑,随后将拂尘搁置臂间,同愈典一起跟在其后面。 黑漆漆的洞中,只任雪婵手中火折子里的半束光,可勉强作照明用。 而这第七个洞里的道路,竟十分地绵长无比。且此处的地形较之其他洞里也更加地复杂难走。有时需要上长长的坡,有时又会急急地下往更深的地方去。就这样一直兜兜转转,上上下下的,二人在这深不见尽头的洞中,已经耽搁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却又毫不自知! 任雪婵突然扯住谭莫并的袖子,再举起火折子凑近他手里的八卦盘,向上面望去。 但见中间的指针竟时不时地就会突然抖动、扭转一下,她便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师兄,我们所进的这处洞中可对?怎得……行了这许久,也不见有甚秘密之地啊?” 谭莫并冷冷道:“师妹此言,是在质疑我谭某人的本事吗?!” 任雪婵赶紧摇头否认道:“并未!并未!谭师兄你莫要多想!只是,我觉得迄今为止似是已经过去了许久的光景,若再找不到那禁地的入口,怕是立时就会到酉时三刻了!是以,我才想问问师兄你,看我们是否寻错了路……不过,既然那禁地的入口迟迟找不到,不如……不如我们就先回去吧!只是个禁地而已,找不到也就罢了……!” 见任雪婵竟没出息地开始打起退堂鼓,谭莫并的牛脾气反倒是上来了。他不耐烦地气道:“之前涎着脸、求我带你来此地的是你,现下有始无终、半路要回去的也是你!哼!师妹若是害怕,自行按原路返回就是!而我,定是要找到那处禁地的入口的!我的八卦盘,可从未出过差错!” 谭莫并的话虽说的十分笃定,但他的语气和神态却皆已十分焦急。 正觉气血上涌、头脑发昏之际,谭莫并的眸子忽然瞥到自前面的地面上竟射出好几道昏黄、低沉的光! 谭莫并抬手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这洞中漆黑无比,就算手里有道火折子,却也难免两眼早已昏花。是以,一时间,谭莫并竟以为自己看见了甚怪幻象!不然,好好的一个地面,怎得会自己射出光来?! 可当他再次望向那里去确认的时候,竟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几道光依旧在那里!且它们一束束照得笔直,其尽头之处更是打在洞顶上,映出一个个的圆圆洞口模样。 任雪婵低呼一声,连忙向前跑去。 显然她也发现了那几处大小不一、并从里面透出奇异光亮来的浑圆洞口。 任雪婵数了数,这些洞口总共有六个。 其中,最大的那个有如人的手掌般大小,最小的,则不过只有拇指粗细。 且它们凌乱地分布在地面上,毫无任何规律可循。 见状,谭莫并赶紧收起八卦盘,继而将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低头向那最大一处洞口的光亮之中张望而去。 第162章 飞扬起来的裙摆 待看清那洞口之中的情形后,谭莫并更是高兴地探起身子惊呼道:“我就说我的八卦盘从不会出错!所谓的禁地,原来竟真的就在我们脚底之下!” 任雪婵闻言,也赶紧寻了稍大的一处洞口,俯身向下望去。 但见那洞口之中,竟然藏着与这黑漆山洞颇为不同的另外一副广阔天地! 整个地面下面,冰川林立,积雪覆盖。 许多冰块更是被人修整成方方正正的模样,堆放在各个角落,不知要作何事之用。 而用冰制成的七八个高架子上,则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排排的长明灯,且其闪烁、跳跃之光映在四周的冰面上,照得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犹如白昼般,份外通明。 除此之外,更是有诸多长短不一、形态各异的冰凌从高处张牙舞爪地悬垂下来,其尽头的那欲滴未滴之态,也给这个冰冷、赤白的洞穴之中,平添了些许的生动、有趣之意。 任雪婵暗自腹诽道:这便是易牙谷中的冰川之地……?看着也无甚可怖之处啊!只较之其他富贵人家的冰窖大了许多,也空旷了许多罢了!难不成……是江湖传言有误?! 想到此处之时,任雪婵的目光刚好被一个立在右侧的巨大冰块吸引了去。 因任雪婵所选的那处窥探之口偏左了些,这地下冰川右侧的情形便不能看得十分完全。是以,现下即便她努力斜眼往那巨大冰块之中看去,却也只能粗略看到其伸出来的一角。 而那其中被冻住的,竟看似是……是一块儿女人身上……飞扬起来的裙摆! 任雪婵心中一惊,闭了眼睛复又睁开。再努力向那边看去之时,她便更加确定:那就是一件娩清落英色的女子裙摆!而那立着的冰块又如此之高大!那……那冰块之中被封冻住的,岂不是……?! 想到这里,任雪婵的整张小脸都被吓白了! 在她刚要出声尖叫之际,一旁的谭莫并却突然伸过手来,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任雪婵惊恐地指指下面,又焦急地向谭莫并频频示意。 谭莫并用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任雪婵瞪着眼睛点头后,他才慢慢松开捂住她嘴的手,快速且轻声道:“我看到了师妹!师妹莫要惊慌!现下你我二人不可再发出任何声响。仔细!有人来了!” 闻言,任雪婵方才受了惊吓后还未平复的心跳,现下更是“突突”地,跳得更加剧烈了起来。 随后,她还想张嘴问些什么,却听见冰川的入口之处真的传来了几人轻巧有序的脚步声! 任雪婵见状,只得将想问之话重新咽回到肚里去。而在她和谭莫并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后,二人便皆以毫无声息的动作,重新趴回至那透光洞口的上方去。 任雪婵居高临下地看着:此番进到这易牙谷中冰川禁地的,总共有三人。 其中一人身形瘦削,脸盘偏长,身后披了件厚厚的白色貂皮大氅,手中还捧了个白铜烧蓝制的渔樵耕读手炉。看来,似是极其怕冷的样子。 另一人则只着一件极普通的青灰色暗纹袍子。只见他四十岁上下年纪,脸颊略方,面容阴冷沉静,走起路来,一直习惯性地将左手负在身后。而在他右手之上,还虚虚地搀扶着一位衣衫褴褛、皮肤干瘪的盲眼老者。 虽那老者的外表看来甚是狼狈,但却丝毫掩盖不住,自打进入这处寒冷之地起,他的神态间便突然兴起的激动之色。 不止如此,那老者竟还频频地试图睁开他那双异常浑浊、无神的眼睛,似是想努力寻找甚重要之物。 任雪婵心道:这瞎眼老头儿……好生眼熟! 只思虑了片刻,她便记起来:这老头儿不就是半个月前,我在苏州寻找师父下落之时,碰巧从“黑面鬼拳”蒋正雄手底下救出的那个“算命先生”嘛!嘻嘻!虽说这个“救”字用得不大妥当……但……我也算是与这老头儿有些交情了吧! 接着,任雪婵又忆道:当时我记得,这老头儿只稍稍露了一手,便把时料和蒋正雄二人给吓走了!我还想着日后若是见了师父,定要好好问问这老头儿的来历呢!可谁知,等真的见了师父后,我竟将此事给忘了个十足十!唉!可惜……!只是不知,这老头儿今日来这易牙谷中作甚……?看样子,他应当是与这易牙谷中的主人有些交情了!啊?是了!那个方脸的和另外一个长脸的……到底谁才是卫怀济的师父……“医圣”卫可言?! 正拿不准地胡乱猜测着,底下的三人已经在那巨大的冰块面前站定了。 接着,便见那老者突然松开虚扶着灰袍之人的手,又颤抖着将双手拿至自己身前用力地蹭了蹭。随后,他才爱惜地往眼前的冰块之上摸去。 等指尖的寒意传来,老者的脸上便露出一副安定和欣喜的神情。 虽他目不能视,但他还是极尽深情地对着那巨大冰块道:“阿芝……又到初五了!我……我又来看你了!” 任雪婵表情一愣,她心惊道:……阿芝?!看来我所料不错!那……那冰块里……果真封冻着个女人! 可即便心中十分害怕,任雪婵也努力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来,只眼神定定地,继续向下面的三人望去。 又听那老者对着冰块之中的人道:“阿芝……如今,武林中因司空镜一事已经引起不小的骚乱。我相信很快,那与其颇有渊源的凤去箫,必有消息!” 一旁的方脸灰袍之人本来对老者的举动很是不耐,但此番他在老者嘴里听到“凤去箫”三个字后,面上却突然现出许多控制不出的动容之态来。 之后,他更是换上一副虔诚的神情,仔细听那老者继续道:“阿芝……你向来知道我的!我不稀罕甚一统江湖!也不稀罕甚大好河山!我只要你啊……阿芝!呜呜呜呜!” 任雪婵见那老者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里说些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胡话,最后,竟更是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她在上面听得,都觉得替他臊得慌! 但同那老者一同进来的方脸和长脸之人,对此,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态。 只见那两人皆神情淡淡地分立老者两侧,不管老者说到伤心处大哭,亦或是说到欢喜处大笑,那二人脸上,皆无甚过多的表情。 第163章 活死人 肉白骨 任雪婵见状,不由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哼!这二人,面冷的就像是……那个武霖铃做出来的傀儡小人儿般!可就算是那些无心无肝的小人儿们,还被武霖铃她画上了诸多的欢喜之态,而这两人却……哼!看来竟似是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们甚值钱的东西一般!反观那老头儿,在那里又哭又笑的,倒是比他们两人可爱又有人情味儿上许多了!不过,这老头儿方才说什么“司空镜”、“凤去箫”的?不过是些提升功力亦或是一统武林、甚至是一统天下的虚晃法子……唉!这跟我何干?!我只要一辈子有吃有喝、有玩有乐的,便已十分满足了! 那老者絮絮叨叨地对着那巨大冰块说了好大一会儿,直说到动情之处竟似是痛苦不能自已之际,那方脸的灰袍之人才努力克制住内心的不耐,低声劝慰道:“师父……阿芝她……已是如此了。便请你节哀顺变吧!师父莫要如此悲痛,以免伤了身体……” 任雪婵心道:原来,那瞎眼老头儿竟是那方脸儿的师父。可是,据我所知,“医圣”卫可言的师父早在多年前就过世了的……由此看来,那长脸儿穿貂皮大氅的,才是卫可言无疑!是了!是了!江湖上似是有此传闻来着。说,卫可言他常常以身试毒,是以,身体才十分地虚弱、畏冷。不管四季如何轮换,他也是大氅、手炉皆不离身……唉!我方才怎得把此事给忘了?! 而那老者听了方脸灰袍之人劝慰的话后,竟立时变得有些暴跳如雷!他用不能而视的眼睛“盯”着他,嘴里恨恨道:“我再同你说一回,我的阿芝……她没有死!呵呵呵呵………即便她真的死了,我也定要拿到凤去箫里的长生签,让我的阿芝重新活过来!多年来,我寻遍江湖的各个角落,为的就是打听那凤去箫的下落!如今,好容易要有些眉目了……我的阿芝……我的阿芝她便要活了!哈哈哈哈!而你……!” 说到这里,老者对那灰袍之人更是“怒目而瞪”:“而你,竟要在这里说些让我‘节哀’的鬼话!哼!你这是何意?!竟是说,我的阿芝她……不能再活了吗?!” 灰袍之人连忙低头赔罪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阿……师娘她自然能活!……传闻说那凤去箫中的长生签上,载有截教金光圣母座下一弟子所藏的一绝世武功秘籍!想当年,那名弟子正是因为修炼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功秘籍,才功力大增!接着,他又只身一人去敌方阵营里抢夺回了金光圣母的尸身!最后,他更是借着这秘籍里面所记载的长生密法,救活了死相十分惨烈的金光圣母!而后世传言,只要拿到这长生签,依照上面的法门好生修炼,便能同那名金光圣母的弟子一样,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若是此传言为真,那……师娘她自是有救的!可是……自那金光圣母的弟子将这秘籍封在那凤去箫中已过去了近两千年,却从未见它同司空镜一样,现世呐!” 老者听后,悲痛的神情中还掺杂了些许的不忿道:“从未现世又如何?!只要它真的存在!只要这世上还有我周吾原一天!我便定要竭尽全力亲去拿到那长生签!再用它,再用它……将我的阿芝,救活!” 任雪婵暗自腹诽道:原来,这老头儿的名字叫做周吾原!怎得,我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此人的名号……?可那“黑心道士”时料,却又为何如此地惧怕于他? 想到此处之时,任雪婵忍不住抬头转动了下已经僵住的脖子,而她恰巧看到谭莫并在一旁一脸震惊的表情! 任雪婵将身子稍微挪过去点儿,凑到谭莫并耳边,小声问道:“谭师兄,难道你知道这瞎眼老头儿的来历?” 谭莫并连忙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既匪夷所思、又大惊失色地点点头,并示意任雪婵万不可再说下去。 任雪婵虽怀揣一肚子的疑问,但她看谭莫并的表情便知:这周吾原绝对不是甚寻常之人! 随后,她更是想到:即便之前在苏州之时,这周吾原并没有出手伤人,但这不代表他此刻不会出手伤人呐!毕竟,我已躲在这洞顶之上,偷听了他诸多不可告人的心事多时……!若是一不小心被他发现,那……那他定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而直接一掌拍死我啊!此事,着实也是说不定的! 想到此处,任雪婵的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忽然觉得,这些自下面钻上来的冰冷之气,似是比之前更加厉害了许多。 接着,任雪婵在同谭莫并十分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后,两人便皆不再作声,而是继续凝神往下看去。 只见那灰袍之人和“医圣”卫可言此刻全都低下身子,对那周吾原拱手道:“师父!周老先生!定能够得偿所愿!这凤去箫,日后必是您老的囊中之物!” 周吾原神态寡淡地冷哼一声,之后他又长长地叹口气,对那灰袍之人道:“你……今天是阿芝她的忌日。这一年之中,你好歹也算来看她一回。你便……你便也上前,同她说几句话吧!” 闻言,那灰袍之人神色间竟有些尴尬道:“弟子……弟子还是不了!她……是我的师娘,弟子不敢逾矩!” 眼看着周吾原的神色间又要动怒,卫可言连忙出面打圆场道:“闻兄你便上前去同你师娘随意絮叨几句吧!如此一来,周老先生他,也好落个心安。” 周吾原不屑又倨傲道:“不错!你师娘临去前,嘴里还在念着你……!今日,你若不来,也便罢了。可是你既然来了,却又要对她不理不睬,她心中定是极为不痛快的!” 被称作“闻兄”的那人看了周吾原的脸色一眼,但见他嘴唇紧抿,下巴微缩,知这是他恼怒前的征兆,便不敢再多做推辞。 他赶紧依卫可言所说,上前一步,弯腰低头对那冰中之人恭敬道:“师……娘,弟子同师父他一起来看你了。弟子我……这一年来依旧是不敢有所怠慢地在帮师父他寻凤去箫的下落。可是这凤去箫与那司空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以,我们需先得将司空镜拿到手,才能找得到凤去箫。不过,师娘你要相信师父,有朝一日,他定会修炼好凤去箫中长生签上的秘籍,来……救你!至于其他事,倒也无甚了……还有,济儿他……” 第164章 直接杀了便是 “啊!是了!我的济儿呢?我的济儿呢?!为何不见我的济儿?!”不及那灰袍之人说完,周吾原忽然形若癫狂地打断他,且嘴里还大声地叫嚷起来。 之后,他更是不待有人作答,便直接上去一把抓住卫可言的肩膀,并以灌满内力的十指,用力地前后摇晃着他,嘴里咬牙切齿道:“我的济儿……我的济儿他是不是被你给偷偷地毒死了?!是以,他现下便……再也不能到这禁地之中来了?!” 卫可言感觉周吾原的指尖已经完全渗到了自己的血肉里! 虽他知道,周吾原此举其实已是极尽克制之能事,但他两个肩膀的前后之处,还是传来了钻骨蚀心的疼! 只是不知为何,卫可言却将这疼生生忍下,面不改色地回他道:“周老先生请勿起疑!济儿他,活得好好的……” 说到此处之时,三人忽听得洞顶之上传来一阵焦急之声!且那声音此时正闷闷地、清晰地回荡在三人的头顶:“任姑娘、谭大侠!我可算是找到你们了!你们现下快跟我走!不然,待会儿若是被恶人发现,你们可就没命了……!” 不待那人再说下去,灰袍之人便率先抬头大喝一声道:“何人在上面鬼鬼祟祟?!还不赶紧给我滚下来!” 话音刚落,灰袍之人便以内力携卷起墙边堆放的两大块方正冰块,倏地向那洞顶的说话之地砸去! 周吾原刚要出声阻止,却是已然来不及了! 只见那两块陡然飞起的透明冰块,挟着劲风冲着洞顶飞驰而去。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后,那洞顶之处,便被其砸出了个七尺多宽的扁圆形大窟窿来! 因这冰块来的十分地猝不及防,上面的三人皆无任何防备。最后,他们便皆因躲闪不及、脚下一空,纷纷自那处碎掉的窟窿中,掉落到这下方的冰面上来。 而任雪婵落地后,竟是不顾疼痛地,赶紧拍怕屁股站起身来。 在众人皆以为她要率先逃走之际,她却气呼呼地直奔卫怀济眼前,并用食指使劲儿点着他的脑门儿,恼羞成怒道:“好你个卫呆子!都怪你个卫呆子!本来我们在上面待的好好的!他们根本就发现不了!你却早不来、晚不来的,坏我们的好事!哼!这下好了!你这一大声嚷嚷,我们便全都成了这些恶人的囊中之物了!” 见卫怀济一副满脸滞色、任由任雪婵欺凌的模样,灰袍之人的气,突然就不打一处来。 他倏地一下行至任雪婵身前,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儿,一字一句道:“我们是恶人不错!可你又是何人?又为何要偷听我们说话?哼!如此看来,你也不是甚好人呐!还有!你为何要如此欺辱于他?!” 这个“他”字,指的自然是卫怀济。 任雪婵见灰袍之人神态森然、脸色有愠,心中竟不由自主地一颤! 但她依然嘴硬道:“哼!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虽我知你是那瞎眼老头儿的徒弟,功夫厉害的紧!但那又怎样?你休要嚣张!因为你根本就伤我不得!” 灰袍之人饶有趣味地看向她,问道:“哦?那你倒说说……我是如何个伤你不得法?” 任雪婵心中虽害怕,可她却依旧不忘报出自家名号道:“我……我乃元阳派‘顽劣仙翁’翁向的关门弟子!你若伤我,我师父他……必不会饶过你!如今你已知我身份,还不快放手?!” 谁知,那灰袍之人听后,不仅不畏惧,反倒冷冷一笑道:“哦!原来你竟是那糟老头子的弟子……嘿嘿!如此说来,我们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呢!实话告诉你,我同那翁老头儿早就有些过节!而你今日竟自己送上门来……!现下,我便拿你来小惩大戒吧!” 任雪婵心中暗暗叫苦道:我本想拿出师父来吓住他!谁知,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竟然是师父的仇人!唉!那顽劣的老头子,怎得在江湖上四处树敌?!这可害苦了我啦! 正愁不知要作何解之际,地上的卫怀济似是忽然恢复了神智般,倏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随后,他更是不管不顾地冲开灰袍之人捉住任雪婵的手,并护在她身前,对那灰袍之人道:“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你有甚厉害本事!但你若是想出手伤她,必是……不行的!” 周吾原听见卫怀济的声音,便立时如目能直视的常人一般,快速行至他的身侧,并拉起他的一只胳膊,喜形于色道:“果然!你果然是我的济儿!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卫怀济奇怪地看了周吾原一眼,之后又礼貌地拂开他的手,语气呆呆道:“这位老先生……虽我并不识得你,但却感念于你关心我的生死,我便告知于你:我着实并未……死!即便我也不知,此事,到底好在何处……” 周吾原将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转向卫可言,语带斥责道:“怎得听这语气……我的济儿竟似是……有些呆头呆脑般?!万不如平日里的百般伶俐!且他怎得不认得我了?说!你是不是又给他吃了甚古怪的毒药?!” 卫可言暗暗同那灰袍之人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后,才回他道:“周老先生莫急!济儿他因前几日不小心跌落到这谷中的一处陡坡之下,摔到了脑子……是以,神智才有些时好时坏的!周老先生放心,这几日,我已经昼夜不停地在为他尽力调理了!” 卫怀济刚要出言反驳说自己并未摔倒过,但在看到卫可言威胁的眼神后,他便又把要说之话给生生地吞咽了回去。 而周吾原则因双目失明,便看不到他们这些个小动作。他只一味担忧地斥责卫可言道:“即便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也是你看管不力!” 卫可言赶紧认下道:“济儿受伤,确是晚辈的过失!晚辈日后定会好生为济儿调配灵药!且晚辈跟你保证,等下次周老先生再来我这易牙谷中之时,济儿他……定会痊愈!” 周吾原冷哼一声道:“如此最好!” 灰袍之人忽然指着任雪婵和谭莫并道:“师父,如今我们已说完济……我师弟的事。那依师父之见……这两个不速之客又该如何处置?” 周吾原冷冷道:“他们既然偷听到我们诸多秘密,那……直接杀了便是!” 第165章 净鞭隐隐 任雪婵听后,忍不住地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瞎眼的臭老头儿!我之前好歹曾救过你一命!如今你问都不问地,就要杀了我?!” 周吾原面无表情道:“怎得问都不问?你方才不都自报家门了?你不就是翁向的关门弟子…?我记得你。在苏州之时,你我确实曾有过一面之缘。” 任雪婵见他承认,便笑嘻嘻地试图同他套近乎道:“如此……如此我们也算得是故人了!不如,你就放了我跟我师兄!你放心,你方才对着冰块说的那些疯话,日后我必定让它们全都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任雪婵的最后两句话说得虽十分诚恳,但周吾原却根本不为其所动。 灰袍之人见周吾原如此,便瞬间会意,挥掌直向任雪婵的身前劈去! 且他手中边递出招式,嘴里还边道:“我师父他才不与你这小丫头片子讲甚情面!哼!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 灰袍之人这招来得极快,以任雪婵的功力,哪里能躲得开?! 她只觉胸腹之处似是被蘸了烈酒的鞭子抽过的一般火辣,蚀肤之痛,不绝于身! 而受了灰袍之人这一招后,任雪婵再无任何招架之力。最后,她更是一头栽倒在地上,不能再起! 谭莫并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她。 但见她腰腹之间的衣衫已然尽碎,似是被铁鞭抽过的一道道伤痕,此刻全都伴着狰狞的血肉,可怖地翻露在外面! 谭莫并惊惧地看向灰袍之人,嘴里大骇道:“这……这是‘白玉阶经’中的‘净鞭隐隐’!你是如何使得?!” 很快,谭莫并便记起方才在洞顶之时,偷听到的这几人间的对话,又一时恍然道:“是了!你是当年以‘白玉阶经’名震江湖的‘武算子’的徒弟……你自是会得。” 灰袍之人面露讽色道:“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师父‘武算子’的名头,还依旧有人记得……!且,就连这‘白玉阶经’中的招式你竟也识得?呵!我方才……倒真是小瞧了你。” 谭莫并干瘦的脸上嘴角一提,冷笑道:“我不仅记得‘武算子’周老先生的‘白玉阶经’,我还认得你!哼!你便是一向好在那‘鬼掌柜’东方昭面前出尽了坏点子的‘邪军师’……闻达耳!没想到,你竟骗过了全天下的人!整个江湖上的人皆以为你只是一个在东方昭身后出谋划策、武功平平的小军师!殊不知,你竟然早就暗中拜了‘武算子’为师!还习得了‘白玉阶经’这样罕见的厉害功夫!你还真是……这天底下扮猪吃老虎的第一人呐!” 闻达耳轻蔑地看了谭莫并一眼,之后又不耐烦道:“既然你现下得知了我的身份,我更是不能饶过你,和这个多话的小丫头了……” 话音还未落,闻达耳竟突然出手,斜身向闻达耳那边送去一道强劲掌力。 谭莫并早有防备! 只见他左手脱起任雪婵的身子护至自己身后,右手则反拳为掌、贮满内力地伸出去,准备硬生生接下闻达耳递过来的这一掌式。 谁知,还未及那掌力近自己和任雪婵的身,便突见一道人影行如鬼魅般移至自己身前! 但见那人只以三成功力,便接下了闻达耳的这一招‘御柳拂旌旗’。 待任雪婵强睁开眼睛看清那人后,心中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 她努力提起一口气,虚声喊道:“卫……卫呆子!你竟然……有如此本事!” 卫怀济将闻达耳的掌风推开后,才肯回头冷冷地看任雪婵一眼。接着,他更是既淡漠又不满道:“你且记得,日后,莫再叫我呆子。” 虽卫怀济说话的动静不大,但不知为何,听在任雪婵耳朵里,却让她觉得莫名的威严! 而当她再抬眼看向卫怀济坚毅的下巴,还有陌生、囚冷的眼神时,任雪婵更是觉得他陌生异常! 她疑惑道:这呆子……以前看我时都是憨憨、呆呆的!这突然间是怎么了?为何我觉得他与之前……很是不同?! 还未等她想出个结果来,便听卫怀济对“邪军师”闻达耳丝毫不留情面地质问道:“闻师兄。方才我就曾同你说过,莫要伤及她……和她师兄的性命。怎得?你却非得如此一意孤行地、对我的话……完全如同置若罔闻一般?” 谭莫并见卫怀济一个江湖后辈,竟敢用如此口气同闻达耳说话,心中不由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臭名昭著的鬼门峰的“邪军师”闻达耳,竟还畏惧一个小小的易牙谷中的弟子不成?! 而闻达耳那边听得卫怀济当着众人的面喊自己师兄,脸上立时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尴尬。 但他却未发作,而是快速看了周吾原一眼,之后才竭力忍下心中的不快,耐心同卫怀济道:“济……师弟。你方才神智不清,可能未听到师父他老人家的吩咐。他说……这两人偷听到我们太多的秘密,是以,便……绝不能留!” 卫怀济扭头看向周吾原道:“哦?竟是师父吩咐的?弟子怎得没听见?” 接着,他更是直接踱步过去,在周吾原身边站定道:“那我便来问问师父!师父你方才是否曾说过要要了他二人性命的话……?” 周吾原闻言,竟忽然换上一副宠溺的神情,对卫怀济开口道“那……依济儿你所看!师父方才,该当是说过……还是没说过此话?” 卫怀济对周吾原的此种溺爱之态似是见怪不怪,只听他语气冰冷道:“依弟子之见,师父自是从未说过此话的。” 周吾原连忙附和道:“不错!不错!为师确实从未说过要杀了他二人的话!哼!那全是你闻师兄一人胡乱编排出来的浑话罢了!” 闻达耳见状,不由惊惧道:“师父!师父你不能如此惯着济……师弟啊!这二人,是绝不能放走的!他们偷听了我们诸多的秘密,若是出去乱说……那我们要寻‘司空镜’与‘凤去箫’一事,岂不就,再也瞒不住了?!” 再看周吾原在面对闻达耳时,却就是另外一副神色了。只听他轻蔑道:“这本就不是甚秘密!他们愿说,那就随他们说去!哼!大张旗鼓地说才好呢!如此一来,也可动用整个武林的力量来帮我寻那凤去箫里的长生签了!我的阿芝,也便能更早地醒过来……” 第166章 文武层层两班齐 而在另一边听到周吾原几人对话的谭莫并,却直接被震惊在了当地! 他心道:这卫怀济到底是何许人也?!怎得……怎得不仅他的师兄“邪军师”闻达耳忌惮于他?且就连他的师父周吾原……也对他极尽讨好之能事?!要知道,周吾原可是当年以行事乖张、不计后果而闻名于江湖的“武算子”啊!此刻这……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这卫怀济他……还有甚大有来头的身份不成?! 思及此处,谭莫并忍不住抬眼,认真地向貌不惊人的卫怀济看去。但见他神色清冷,目光深沉,确是与初识他时的样子。极为不同! 谭莫并腹诽道:莫不是……这易牙谷中有甚厉害毒药?!服之,能扭曲人的心智不成?!可……可这思来想去的,倒也未免太过荒唐了些! 如此,还不等再想下去,谭莫并便率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此时,恰巧又听闻达耳那边继续不罢不休地对周吾原道:“师父!若是我们今日将这两人放走,日后定会后患无穷!是以,即便是师父你方才听信了济……师弟他的蒙混之话,想要饶了这二人的性命!也恕弟子……不能从命了!” 话音刚落,便见闻达耳的衣袂微动,且他左右手之间同时翻起一红一金两股奇异亮光,分别向谭莫并和任雪婵的方向射去! 谭莫并大惊,跳起之时已是无法同时分身再去顾及任雪婵的安危。 后见他迅速卧身向左侧滚地躲开,却依旧被那道红光击中了大腿。 接着,他又捂住汩汩的流血之处,担忧地匍匐着往任雪婵那边望去。 却原来,任雪婵早已被卫怀济护在了身后。是以,闻达耳方才右手中飞出的那道金光,并未伤及到她。 谭莫并见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师妹无事!不然被师父他知道我保护师妹不力,定是要责骂于我的!不过,这个卫公子……之前可着实是真人不露相啊!闻达耳方才使得这一招“文武层层两班齐”,乃“白玉阶经”当中最后、也是最厉害的一招!此招讲究的是左右之脉分通而行之。其中,右手主金,即“文武”当中的“文”字。左手主火,又即“文武”当中的“武”字。而这射出的“金”“红”两道奇光,则全为修炼之人的内力所化!是以,这对修炼之人的内力修为要求,端的是奇高无比!我早些年便听师父他说起过,此招式修炼起来极为艰难!它不仅需要时时分神、一心两用,还需要融其所学、一脉两通!且方才我看这闻达耳两手之中射出的两道有色之光皆极为耀亮,便知这一招“文武层层两班齐”他已是修炼的炉火纯青!而那卫怀济……也十分地不简单!因他竟能在毫发无伤的情形下便徒手接住闻达耳的这一招,其功力,已是令许多的江湖小辈望尘莫及!且他小小年纪就能对自己的内力操控自如,其实力,实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而闻达耳那边见一击谭莫并和任雪婵不中,便复又旋身至卫怀济左侧,随后弯腰撩掌,企图自空隙之处向任雪婵的腰身之上拍去。 哪知卫怀济似是早就料到他会使出此招般!他只反身抬手一劈,便生生将闻达耳此招掌力,给截断在了半路之中。 闻达耳双目一瞪,脸上凛色一显,手下便不再留情。 只见他双脚离地,身处半空,之后更似是抬脚一步步拾级而上一般,徐徐登高。 谭莫并见闻达耳的脚底下钝感丛生,双手中却蓄势待发。 接着,谭莫并又忍不住叹口气道:这便是“白玉阶经”中的精髓招式:“白玉阶前停宝辇”了!唉!此招式虽看着形如笨重、奔走吃力,但其稍后自掌中发出的威力,却是丝毫不弱!这卫怀济……也不知能不能接的下此式?!唉!我们今日为何要乱闯这易牙谷中的禁地?还要同时遇到鬼门峰“邪军师”闻达耳,“武算子”周吾原,还有“医圣”卫可言三人?!素日里,只消遇到这三人中的一人,便已是十分晦气!如今,这三人不仅全都被我们撞见,还被我们给得罪了个精光!这真可谓是……流年不利、倒霉至极!若现下卫怀济他再落败,那我和师妹她……岂不是再难逃出这龙潭虎穴去……?! 如此想着,再抬眼看向卫怀济那边时,竟见他丝毫不落下风! 只见他沉稳地自平地略起,比头与闻达耳齐高。 之后,两人又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打了个难解难分。 谭莫并似是忽然记起什么事情般,忽地看向周吾原那边,心道:这“武算子”方才不是还十分宠溺这卫怀济吗?怎得现下见他同“邪军师”闻达耳动起手来,反倒是置身事外、不管不问了? 周吾原虽目不能视,但他却似是领会到了谭莫并询问的眼神般,自言自语道:“哼!我这大徒弟,我一年只九月初五这一日传授他一次‘白玉阶经’中的内功心法。而我这小徒弟,我却每月初五都会来亲自给他示范一遍‘白玉阶经’中的内外精髓!且我的济儿自小就天赋异禀,同他的娘亲一样机智聪慧!是以,他早就对‘白玉阶经’中的奥义了如指掌。只因他年岁稍轻,是以,在内力上可能会稍逊我大徒弟一筹。但我信他,此番绝不会落败!不过……倘若他真的败在我这大徒弟手中,那也必是我这个师父做的……太不称职!哼!到时我自行了断就是了!日后,我也大可不必再做甚人家的劳什子传道授业的师父!哼!” 正在奋战中的闻达耳陡闻此言,哪里还敢再对卫怀济施以重手?! 且周吾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若是闻达耳此番胜了卫怀济,他便不会再继续传授给闻达耳“白玉阶经”! 闻达耳心下只能哀哀地叹道:罢了罢了!我的本意本就不是要同他比个高低,而只是想要那两人的性命罢了!此番,我万不可因小失大!为了计较这两个江湖上寂寂无名小辈的性命,便自毁我修习“白玉阶经”的前途!此事,是万万值不得的! 思及此处,闻达耳便故意露个破绽出来给卫怀济。 第167章 冰中之人 卫怀济见后,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见他毫不留情地对准闻达耳的后心之处,趁势劈了下去! 而闻达耳此番并没有躲开,而是生生受下了卫怀济的这一掌。 当二人重新缠斗在一起的时候,闻达耳竟是明显地屈居于下风的。 周吾原听见耳边逆转的风声,便知道卫怀济那边已经反败为胜。 于是,他的嘴角终于露出隐隐的笑意道:“我的好济儿!就该当如此!这才像些话!你同你……闻师兄此番能够公平切磋,为师我倍感欣慰呐!” 任雪婵虽伤重不能活动,但她的心思却依旧活络:我方才被那“邪军师”闻达耳所伤,心中本是恨极了他!但这个瞎眼老头儿……却也着实太过偏心了些!且他如此区别对待于自己门下的两个弟子,此举,岂不是故意让他们之间互生嫌隙?!哼!如此想来,我却也不知那老头儿到底是对卫呆子好……还是不好了! 再看闻达耳同卫怀济之间你来我往的较量时,又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任何结果。是以,任雪婵便趁机好奇地偏头向那冰中之人看去。 方才由于形势紧急,任雪婵几乎都忘了这巨大的冰块之中还封着一人之事!现下终于得空,她自是不肯再放过这个机会。 任雪婵艰难地抬起头来,见那冰中封着的,果真是个衣袂飘飘的弱质女子! 但见那女子端庄贤淑,玉容冰肌。再仔细看去,又见她虽没有花容之月貌,却满身透着大家闺秀之风姿。 她左手做拈花之状,右手端放在前胸。双眼幽幽合闭,神态恬静非常。青灰色的宽袖对襟褙子将她的体态衬的玲珑秀美,赤红色的牡丹比甲更是为其略添妩媚之色。绯色的霞帔像两条彩练般绕过她的头颈之处,并颇具灵动神采地飞扬在她的前胸和后身! 除此之外,这巨大的冰块之中,竟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来的各色花瓣分散在那女子的周身。一眼望去,竟似是花仙降世,雨落琼瑶般美轮美奂。若是没有这重厚厚的冰块阻隔,任雪婵当真会以为,面前的这位年轻女子立时就能翘指赏花,低头吟笑呢! 可实际上,那女子的芳魂却是不在了的…… 任雪婵忍不住地可惜道:唉!看着就如此美好的人儿,也不知是因何……便在这年轻的年纪就去了的!当真是可惜……可惜…… 只是,任雪婵还来不及继续地伤春悲秋,卫怀济和闻达耳那边的战局便已经定了! 且见闻达耳在中招以后,直向前趔趄了几步才停下来。 等他站定后,他的心中更是惊道:这济……的功夫进步的好生之快!方才,即便不是我故意容让于他。最终,怕是他也不容易落败的!看来……这“白玉阶经”当中,果真还有许多我未能参透的精髓! 卫怀济面无表情地冲闻达耳一抱拳道:“闻师兄,承让了。” 闻达耳脸色不悦地别过头去,对卫怀济的话,只字未回。 周吾原那边见状,却哈哈一笑道:“我就知,我的济儿定是能胜了的!来!济儿你快到师父这边来,见过你娘!” 卫怀济依言走到那冰块面前,对着那冰中之人深深一拜道:“娘亲!孩儿……孩儿又来看你了!” 任雪婵盯着卫怀济躬着的背影,心里惊道:这冰中的女子……竟是卫呆子的娘亲?!可她却如此年轻……?!是了!或许她已死去多年,且自她死去之后,应当是一直被冰冻在此处禁地之中吧!可……可方才那闻达耳却喊她做“师娘”,卫呆子又喊她做“娘”!如此说来,那“武算子”周吾原该当是卫呆子的亲爹才是!可是为何,他却一直喊他师父?且我看卫呆子和那瞎眼老头儿之间并不亲昵,二人在样貌之上也无任何相似之处……那周吾原又年事已高……难道他是在不惑之年才有了这么个宝贝儿子,是以,才极为宠溺?!还有那个“医圣”卫可言,江湖上不是一直盛传他才是卫怀济的生父吗……?这关系……我……我这实在是毫无头绪了! 直等卫怀济同那冰中的女子说完了寒暄话,卫可言才出声道:“济儿,既然周老先生已经答应放过你的这两位朋友。那我这便去吩咐马奴,将他们二人安全送出谷去,如何?” 任雪婵心中一震,本能地就想拒绝:我才不想去!因这卫可言虽看着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但我却不知为何……一瞧见他就觉十分害怕!他……他就像是一个布置好陷阱的精明猎人般可怖!我……我不想被他安排的人送出谷去! 但是,不知是惊惧过度,还是腰腹之处的伤痛十分难忍,任雪婵竟一时之间失了声,嘴中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卫怀济,希望他能看懂自己的眉眼间不愿的坚决之意。 可卫怀济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直接看向卫可言,冷淡道:“此事不劳师父费心!既然他二人是徒儿带进这谷中的。稍后,徒儿也要亲自将他们好生送出谷去才是!” 卫可言见卫怀济在面对自己时不仅不再怯懦、恭谨,反倒一脸的反抗、冷漠之色,不由神色一顿。之后,他更是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快,语气既生硬又尴尬道:“可是稍后,便到了济儿你同你闻师兄一起修习‘白玉阶经’的时辰了!你……怕是无法分身去送他们。” 卫怀济淡淡地看了任雪婵的伤口一眼,才道:“师父难道看不出他二人皆是有伤在身?师父若是此时差人将他们送出谷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走上三五十里路,他二人的性命……岂不是不用我们动手,就直接被断送了?!” 不等卫可言回答,周吾原便率先道:“济儿!那……此事你想如何解决?” 闻言,任雪婵和谭莫并也皆都看向他。 而卫怀济在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任雪婵焦急的目光后,竟感到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阵阵热意。是以,他故意别过头,不去看她道:“我想……请我的‘医圣’师父,亲自为他们疗伤!不然,如此两个伤重之人自我易牙谷中堂而皇之地走出去!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白白辱了我师父……‘医圣’的名声?!” 第168章 封住四识 卫可言听后,神色虽有微变,但他看闻达耳冲自己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应下道:“如此……倒也好。不过,我看这位姑娘和这位大侠皆是外伤,那我便将他二人带到药庐里去医治吧!” 谁知,卫怀济却直接拒绝道:“不必了!劳烦师父你差药奴将所需药材送至此禁地的洞中即可。如此一来,我也可一边跟周师父他修习‘白玉阶经’,一边分神照料他们师兄妹二人。” 卫可言知卫怀济有如此一举,皆是因为他不信任自己。 可现下有周吾原在这里为他撑腰,自己又不好再多有微辞。 是以,卫可言踟蹰了半晌,最终也只能出去,吩咐早就候在外面的药奴随自己取药去了。 再说卫怀济这边,周吾原为了不让任雪婵和谭莫并偷听到“白玉阶经”里的秘密,只能果断出手,点了他们的四处穴道,分别封住了他们的“四识”。如此一来,他们便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语,身不能动了。 而任雪婵因忽然陷入黑暗之中,心里忍不住地陡然一惊!她下意识地便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之上竟似是坠了千斤重物般难以复张。 随后,她更是突觉被人从地上一下子腾空抱起!在想大声惊呼之际,才发现嗓子里面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人的怀中在此时竟传出一阵好闻的草药清香,且被任雪婵的头部触及到的胸膛之处也十分地坚硬、结实。 任雪婵心道:难不成……这人,是方才候在外面的那个小药奴?!可他不是随卫可言去了吗?这……为何又去而复返?我看他年纪不大,这……力气倒是着实不小呐!嘻嘻!……唉!不过,即便他年纪不大,可好歹也算是个男子!我若似这般任由他抱着而毫不反抗,再被卫呆子和谭师兄看了去,他们岂不是得笑话我不够矜持……?! 思及此处,任雪婵连忙想举起手来反抗。 可别说是挥动自己的手臂了,任雪婵此刻就连动动小手指的关节都不能够。在努力了半天仍无果之后,任雪婵只能放弃。 且她心中忽然清明道:是了!方才卫呆子曾说过,他们要在此处修习“白玉阶经”!哼!那瞎眼老头儿定是怕我和谭师兄趁机偷听、偷学,是以才以隔空打穴的方式,封住了我和谭师兄的“四识”穴道!不过,他此举……这是瞧不起谁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白玉阶经”这一种武功绝学!我们元阳派那么多高深莫测的武功绝技摆在我眼前,我都不屑于去看一眼!难道此番,我会退而求其次地去觊觎你们这些个旁门左道的功夫?!哼!少看不起人了!你个瞎眼的臭老头儿!就算你天天提溜着我的耳朵,对我耳提面命地讲些“白玉阶经”里的门门道道儿,我都懒得去听!是以,也不知你此刻封住我的“四识”,是为何意?!依我看来,真真就是多此一举罢了! 如此想着,任雪婵忽然觉到方才抱起自己的那人已将自己轻柔地放置于一处软塌之上。 那软榻触之十分柔软,且自上面还传来了少许的湿冷之意。 任雪婵心中有些隐隐地窃喜道:未曾想,这小药奴还怪温柔……嘻嘻!只是我方才并未见这冰川之地有甚软塌之所呀!却不知,这……这小药奴到底是将我放在何处了? …… 卫怀济将任雪婵小心地安置在冰架后方的一处冰床之上后,才过去将谭莫并也扶至一冰块之上坐定。 随后,他更是在指尖灌注了些许真气,输往谭莫并大腿之上的血海穴中,暂时为他止住了伤口中流出的血。 周吾原听卫怀济对这两人照料的极为仔细,不禁皱眉疑道:“济儿,你的性子一向淡漠。怎得此番……你却对这二人……似是有些格外不同?” 卫怀济面色坦然道:“只因我十分喜欢这位任姑娘古灵、率真的性格。是以,对她的师兄,自然也就爱屋及乌!” 周吾原听他说的直率又镇定,便笑道:“我的济儿果真是长大了!对男女之事,竟也有了自己的见解!为师……想必你娘她看到了,定会十分欣慰!” 一旁的闻达耳听见卫怀济与周吾原旁若无人地自说自话,面上明显地有些嫌弃的不耐烦。 是以,只片刻后,他便出声向周吾原催促道:“师父……时间紧迫!若我们再不开始修习‘白玉阶经’,那弟子……” 周吾原闻言,立时收起方才的笑脸,以一副师者的姿态,板起面孔反问道:“上一次你来跟我学武之时,我曾问你:‘皇庭之上,净鞭隐隐。声声入耳,丝丝入心’,是为何意?” 闻达耳连忙回道:“此话,自是师父给弟子讲解的,‘净鞭隐隐三下响’这一招式里的要义。” 周吾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撩袍寻了一处冰块坐下,才又道:“那你倒来说说,这一年里,就这一式的解语,你都悟到了何精妙之义?” 闻达耳沉声道:“弟子所悟,乃净鞭所出之处,既隐且威。净鞭所至之处,既朗且煞!以自身的内力化作隐形之鞭,说的便是其中的‘隐隐’二字。而这‘声声入耳’,指的则是隐形之鞭在出手时力道要足,声响要大!至于这‘丝丝入心’……依弟子愚见,其意自是应当让所受这一招式之人,痛彻心扉就是!” 周吾原将身子转向别处,眉目间皆是不屑之色道:“哼!你的这些见地,当真是‘愚见’不错!” 闻达耳赶紧低头受教道:“弟子实在不知……此解错在何处?还请师父指点一二。” 周吾原却并不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反问他道:“你方才对那个黄衣小姑娘使出此招之时,是不是觉得你已将此招的威力发挥出有三五之分?” 闻达耳不敢催促周吾原,只得点头先应道:“不错!弟子认为,如此使来,其三五分的威力已是不弱!” 周吾原重重地“哼”了一声才道:“差的远了!若是你真正使会了这招‘净鞭隐隐’,哪怕只用其一二分的力道,方才那小姑娘也会因肝胆俱裂而死!” 闻达耳面上一凛,虚心地正色道:“弟子悟性低下!还请师父明言指点!” 第169章 元驸马 周吾原将头扭到卫怀济那边,面露欣慰之色道:“我的济儿向来悟性极高。此等简单之事,济儿就能替我代劳!济儿,你现下便同你师兄讲明,你对这一式‘净鞭隐隐三下响’,是如何领会的?” 卫怀济冷然地一点头,继而才认真解释道:“依弟子之见,‘净鞭隐隐三下响’这一式的解语‘皇庭之上,净鞭隐隐。声声入耳,丝丝入心’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心’字。” 周吾原满意地赞道:“此招式的主旨,确是这个‘心’字不错!” 闻达耳的面色上看不出喜怒,他道:“只一个‘心’字便对了……?愿闻其详!” 卫怀济继续解释道:“闻师兄该知,这‘白玉阶经’乃是我朝被贬的元驸马所创。当年,容齐公主被害,元驸马伤心欲绝,起兵谋反未遂后,他便被老皇帝下了御诏囚禁‘黄金殿’中。自那之后,元驸马日日对着那黄金殿外冷清的层层白玉阶,逐渐消沉!元驸马虽恨极了当朝的皇帝,亦恨极了害死容齐公主的奸人,却无力改变!是以,他只能与羽觞为乐,再无一日清醒!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荒废了几年的光阴……直至有一日的清晨,元驸马醉醒后抬头观天,发现祥云绕殿,瑞气罩阁,心中竟忽觉大舒!之前的郁结之气也随那日未曾现身的阴霾,一并不见了!刚要畅呼之际,却听见前殿的净鞭之声隐隐地响了起来。元驸马才知,这竟是到了那隋姓老皇帝上早朝的时辰!那净鞭的声音听来虽不十分大,却声声、下下地都抽在元驸马的心坎之上!元驸马知道,那鞭声总计三下。而太监每扬一次鞭,元驸马的心头便皆似是受了一次鞭笞之刑般难忍、焦灼!鞭声骤停之际,元驸马也幡然醒悟,自己曾经也是名震整个大祯的‘魁东大将军’呐!如今,那老皇帝依旧在前朝呼风唤雨,自己却躲在这被世人遗忘的‘黄金殿’中借酒消愁!自己……自己何以会沦落至此?!因元驸马的心头忽然变得清明,是以,他当下就暗暗起誓:既然那老皇帝此番故意让那净鞭之音,一下不落地全都抽在自己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心头之上,让自己如受笞心之刑!那日后,他也定会将这份残忍、煎熬,如数、加倍地奉还给他!思及此处,元驸马便不再继续慌颓,而是立时就提剑而起,到那黄金殿外的白玉阶前卖力地舞弄起来!要知道,这位元驸马,实乃是一有才之人!他之前不仅是武艺精绝、轰动祯朝的‘魁东大将军’,且在文采韬略上,也是胜出朝堂上其余的文武百官数倍!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位千年难得一遇的英才人物,容齐公主当年才非他不嫁。另外,元驸马平日里尤为喜爱博览群书,对如何提升自己的内力修为,更是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是以,他那时便想着,这个世间,若无人帮他,他便自己帮自己!他立誓,定要独创出一套以一敌百、甚至是敌千的武功绝技!到时,他就可突破禁军的重重包围,去前面殿中杀了那个狗皇帝泄愤了!” 闻达耳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周吾原一眼,道:“元驸马之事,我只听师父他大致说起过。倒着实不如济……卫师弟,你知道的如此详细。” 周吾原冷哼一声道:“怎得?你这话听起来,倒似在埋怨我对济儿偏心?!哼!我每年的九月初五都会传授给你一些‘白玉阶经’里的内功心法,这是在阿芝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便讲好的规矩!如今,你却要同济儿来攀比?!哼!我劝你,莫要贪心才好!” 闻达耳见周吾原的脸上稍有愠色,便连忙将话题引向别处去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不知,这元驸马的私事,同我们修炼‘白玉阶经’又有何关联?” 周吾原嘴角微动,却是别过头去,不肯再同他说一句话。 卫怀济只能接着道:“闻师兄不必不快。元驸马之事,全因我好奇,才缠着师父他同我讲的。因我认为,若想修炼好这‘白玉阶经’,需得了解元驸马他当时独创这‘白玉阶经’时的心境,方能将此经发挥到极致!” 闻达耳道:“我从不知,修炼任何一门武功绝技,还需去窥探其独创者心境一说!那轩辕派的‘气无剑’,元阳派的‘元阳七斩’,乾坤派的‘八卦掌’和‘离云袖’!这些集大成之心法,强内外之绝技,哪一个不是在各自门派中流传了上千年至今的?!且这一千多年过去,他们的本派弟子可能都不记得这些秘籍到底是由谁所著!又哪里还能追根溯源地去寻求当时独创者的心境一事?是以,我觉得济……卫师弟你的想法,颇有些荒谬而不可行之!我们只需按本所载,逐字逐句,认真修炼,有朝一日,必将有所成!……现下,更是不必要多此一举地,去求甚别人的心境!” 卫怀济淡淡地看了闻达耳一眼,才道:“闻师兄所言,我并不敢苟同。闻师兄方才所说的‘气无剑’、‘元阳七斩’、‘八卦掌’、‘离云袖’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之武功绝技,千年来经过各派弟子改进演化至今,才能有如今的威力!且闻师兄怎就知他们在代代相传之时,没有去探究上一代所传之人的心境?依我所见,他们正是因为凭借一代代弟子间的相互牵绊与了解,才能将各自的绝技不断地发扬广大!而‘白玉阶经’乃百年之前才由我朝元驸马初创,直至闻师兄你我二人,也不过才经历了三代人的光景!但不得不承认,这由元驸马所创的‘白玉阶经’,一经现世,未经任何波折的,便轰动了整个武林!由此看来,其中的经义,自是奥妙无穷!且师父他年轻时只是一味依照这里面的经文修炼,在并未完全参透这经中要义的情形下,就已经有当年名震江湖的‘武算子’名头!几年后,师父他才忽然功力大增、威名大震!我想着,那时,他定是将元驸马当时愤恨、不甘的心境,完全融入了这‘白玉阶经’当中,才让这‘白玉阶经’发挥到了最大的威力!” 第170章 入耳 入肉 入心 闻达耳若有所思地看了卫怀济一眼,面上竟莫名地对他生出了几分罕见的和色。 而周吾原此时也忍不住地出口称赞道:“济儿所说不错!当年,我确实是突然开悟,才将‘白玉阶经’融会贯通的!之后,我的功力委实大增!江湖之上,更是再难逢敌手!而我当时所思的,正是元驸马他被困之时的百般心境!他痛失爱妻,又因谋反罪被禁足,心中定是百般交集的滋味!多年后,元驸马能以其百岁的高龄突破几百人的禁军重围,冲出那铜墙铁壁的紫禁城!凭的,既是那‘白玉阶经’中的高深功夫,又是他对皇权的愤恨、不满,还有多年来所受的屈辱!也正是有这口悲愤之气提着,元驸马他才能将‘白玉阶经’的威力发挥到非常之境!当年,他虽没能顺利杀了老皇帝、一雪前耻,但却成功地摆脱了诸多禁军的拦截和追踪。不仅如此,最后他还凭借一己之力,接连挫败了大内的三十几位高手!要说当年的那三十几位大内高手,功力个个皆不弱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而元驸马竟能同时与他们交手还无败绩,其功力之绝……你们自行想象就可!如今,放眼整个武林,就算是后辈之中最有出息的轩辕派掌门李无风,也绝不会有元驸马当年十之一二的功力!哼!别说是李掌门了,哪怕是开悟后的老夫……较之当年的元驸马,也是不及他半分呐!” 听完周吾原的一席话,闻达耳和卫怀济心中都是又惊异、又钦佩:这元驸马确是百年……不!该是千年难遇的习武之才才对! 停顿片刻后,卫怀济忽然开口问道:“对了师父。为何你一直称元驸马亦为‘元驸马’,而非……‘师父’?难道你们二人之间……竟没有师徒名分吗?” 周吾原将双手撑在膝前,头一低,叹口气才道:“不错!当年我只是一个略懂周易,在街边为人解卦占卜的算命先生罢了……我哪里配……做元驸马的徒弟……?那日,元驸马他被大内高手打成重伤!我只因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才得以同他结识。后来,他因一方面感念于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他当时奄奄一息,又是百岁的高龄……他亦是自知命不久矣。是以,他很怕他花了毕生精力所创出的‘白玉阶经’后继无人,这才勉强将记载了‘白玉阶经’的两本册子在无奈中传给了我!但,元驸马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我为徒,教受我其中的内功心法!他只说让我自行修炼即可。因他告诉我,我同他身份有别……他贵为皇亲贵胄,我却只是街边一个靠招摇撞骗为生的卜算子,他不愿与我牵扯上过多关系。是以,以江湖上其他人之所见,我只不过是侥幸自元驸马那里得了这两册绝世经文而已……且他从未对我有过任何的指点与教诲,自此看来,我与他之间……自始至终,确实无甚师徒之名分……” 周吾原此时忽然睁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往洞顶一块狰狞的冰凌之处“望”去,嘴里幽幽道:“即便元驸马他收我为徒,也无甚意义……因他当时重伤不愈,自我救下他,还不出三日,他便死了……” 卫怀济眉头紧皱道:“元驸马在惨遭囚禁多年的情形下,依旧能活出百岁的高龄,已经算是寿终正寝了……” 闻达耳却忽然神色一凛,苦笑道:“师父,这元驸马的事迹,确是令人动容不错……弟子也对此已深表感慨。那现下,师父可否为弟子示下,这‘净鞭隐隐三下响’的具体解法?” 周吾原似是已经陷入当初的回忆中不能自拔,是以,他对闻达耳的问题,只作是充耳不闻。 于是,卫怀济只得开口道:“师父,弟子可试着来解解这‘净鞭隐隐三下响’之深意。若是说的不对,还请师父示下。” 见周吾原依旧端坐在彼处不动不响,卫怀济便接着道:“依弟子之间,这解语应当从……‘三下’入手。既然我们以真气、内力为鞭,那便要将这鞭,打在对应之处。即,第一下入耳,第二下入肉,第三下……入心!而这‘心’字,同时也应了其解语里的‘丝丝入心’之‘心’字,想来应是无错的。且元驸马也说过,老皇帝曾对他施予了笞心之刑。我想,他对老皇帝的恨,定也是汇聚在这隐形的‘净鞭’之中!其目的,自是要杀人、诛心!” 周吾原这才回过神来满意道:“济儿,你果真聪明!你方才所说……着实不错!不过,不知济儿你,可还有其他见地?” 卫怀济接着道:“依弟子之见,这杀人、诛心,并非是一句空口白话,而是要真正的让敌人受那诛心、毁心之苦!我便从头说起吧……第一下入耳,即按经中所记,将内力自丹田中提取,经天枢、太乙,过期门,灌注于双臂之上,全力鼓噪,作大声聒聒之态,求震耳欲聋之果!第二下入肉,即挥动隐形之鞭,经神封之处发力,猛攻其身体发肤,让敌人遭受皮肉之苦!第三下入心,则是要弃丹田之头,转灵墟为首!以灵墟之力催动隐形之鞭,直击敌人五脏心脉之处!但求让其五脏俱焚,心脉尽断!此招,便是将元驸马的愤世嫉俗之念,揉捏打碎后,融进这招‘净鞭隐隐三下响’中的弟子之解了……” 闻达耳略微有些吃惊地看了卫怀济一眼,心中感慨他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的心法觉悟,实为难得!但而后想到自己之前对卫怀济的所作所为,又觉这只是水到渠成之常事罢了…… 且闻达耳对此,并未有甚后悔之意!因他此生执着的,便只有那一件事而已! 因为,那件事若是想有所成,他就必须完全舍弃卫怀济这个累赘…… 周吾原在停了半晌后,终于开口叹道:“济儿,为师果真没有选错人!你我有这样的师徒缘分,我又能将‘白玉阶经’这样的倾世绝技传授给你,实乃是天意使然!为师相信,不日之后,你修炼‘白玉阶经’的所成,定会高出为师数倍!到那时,相信元驸马他……在九泉之下也定会十分欣慰。说不定……说不定他一高兴了,还会认下你我这个徒子、徒孙也说不一定……!” 第171章 你二人是何时熟识的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吾原已将“白玉阶经”里其他几式的精深奥义全部讲完。 在闻达耳与卫怀济正分坐在洞中的两处各自参悟之时,卫可言已是带着一名手提药箱的药奴回来了。 周吾原见状,这才隔空打开任雪婵和谭莫并被封住的四处穴道。 任雪婵在睁开眼后,竟第一时间强忍住伤口的疼痛,冲远处的小药奴笑了笑。 小药奴见任雪婵冲自己笑得娇俏,头皮不由一阵发麻。 他畏畏地看了在一旁虎着脸的卫怀济一眼,连忙低下了头。 任雪婵见那小药奴竟然不理自己,心中觉得很是莫名其妙。是以,她拼着一股力气,主动开口问道:“喂!你这小药奴!还不赶紧过来给本姑娘上药?!” 那小药奴听任雪婵指名道姓地冲自己发问,更是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卫怀济此时起身上前,不留痕迹地挡住任雪婵看向小药奴的目光,带着隐隐的怒气接过小药奴里的药箱,嘴里冷冷问道:“你二人……是何时熟识的?” 小药奴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惶恐道:“回……回少谷主!我……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位姑娘啊!何来……何来熟识一说?!” 任雪婵听了那小药奴对卫怀济的称呼以后,忍不住诧异地同谭莫并对视了一眼。 二人所怀心思相同:这卫怀济……不是……只是卫可言身旁的一名最为寻常不过的入室弟子吗?怎得如今,这谷中之人却喊他少谷主?!难不成,他当真如江湖传言般……是卫可言的亲生儿子?! 卫怀济知这药奴不敢对自己撒谎,在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他便直接提着药箱到任雪婵身边去了。 走近了,任雪婵才发现卫怀济的眼色深沉,举止沉稳。真的,与之前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憨傻之气颇浓的卫怀济,很是不同! 是以,她忍不住腹诽道:这个呆子……到底是吃错了甚药……还是直接换了个人?!怎得他如今的眼神里,全是对我的不耐和冷然?! 思及此处,任雪婵不由警惕地将身子往冰床后面的软垫上艰难地挪了挪,嘴里不满道:“卫……少谷主!你……你想作什么?” 卫怀济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她腰腹上的伤口,打开手里的药箱道:“自是给你上药、包扎。” 任雪婵连忙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之人,又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尽碎的腰腹之处,神色间颇有些尴尬地心道:这卫呆子!该不会就想如此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我上药吧……?! 还好,此时卫可言恰巧同闻达耳暗暗递了个眼神。 待闻达耳会意后,卫可言便开口道:“两位的外伤之药,我都如数带来了。不如,就留济儿在此处为他们疗伤。至于周老先生和闻兄……便先随我去易牙谷中的后庭里去用晚膳吧!” 闻达耳率先应道:“卫谷主所说不错。方才在调息、参悟之时,我的腹中就已是饥饿难忍,现下更是难以再会神。师父,你看……既然,济……卫师弟他十分中意这位女子,不如我们就先行一步,让他们几个后辈在疗伤之际多叙叙话吧!” 周吾原将下巴冷冷地转到闻达耳的方向,疑心道:他何时竟如此好心了?他与济儿的关系,一向都不怎么和睦,怎得如今却愿意为济儿设身处地般地着想起来?哼!他此举定是还有其他用意……! 但周吾原最终也觉同这几个年轻人勉强待在一处,肯定会招人厌烦。 是以,他只能哀哀地叹口气,心道:不如,我今日就在易牙谷中多留些功夫。若他们想做对济儿不利之事,我也好随时出手相助。 打定主意后,周吾原便对卫怀济叮嘱了几句日常琐事。临走前,他又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去,极尽深情地对那冰中之人默默地说了几句告别之语,这才随卫可言几人从这禁地之中出去了。 等这冰川之地中只剩下卫怀济、任雪婵和谭莫并三人的时候,任雪婵瞥见一脸穆色的卫怀济,不知为何,脸色竟突地一红。 卫怀济明显是察觉到了。 他边仔细检查手中的药具,边淡淡地问道:“如何?现下我师父他们皆已离开,你……你还不准备让我为你上药吗?我见你面色潮红,想来定是因受伤时间过长,已经感染了的缘故……” 任雪婵听卫怀济的语气里皆是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不由“突突”跳了两下。 随后,她便依言忍住伤痛,径直在冰床之上慢慢躺了下去。 在任雪婵向冰床里侧扭头过去之时,卫怀济发现她靠近肩膀处的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了!此刻,它们全都一捋一捋地贴在其脖颈儿之处,一看就是虚脱至极的样子! 卫怀济的目光下移,又见任雪婵腰腹之处猩红的皮肉搅混着破碎的衣衫裸露在空气之中,知她方才定是强撑着精神同自己说话的,心中更是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而任雪婵此时却故意别过头去不看卫怀济,且她嘴里要强道:“喏!我……我准备好了!你过来上药就是!” 在面对任雪婵时,卫怀济虽有些莫名地紧张。但在拿起剪刀之后,他还是认真地观察剪刀的颜色有无变色,并凑近了鼻子反复去闻嗅上面的气味。 任雪婵听见响动,不禁回过头来,好奇地问他道:“你……你这是何意?” 卫怀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任姑娘怕是已经忘了我卫师父他‘医圣’的名头?!哼!我还从未见过他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他想杀之人!哦!对了。还有那位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我的闻师兄闻达耳!但凡是我闻师兄想杀之人,我卫师父也必不会放过!是以,现下我并不相信,他会如此好心地为你和谭大侠带来对症的伤药!” 任雪婵惊异之下,忍不住想用双手撑起前面的半个身子。但很快她便觉到自腰腹之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在极为不甘心地、呲牙咧嘴地再次躺平后,她口中还不忘继续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卫可言他……极有可能会在这药箱之中下毒?他想……趁机毒死我们?!” 第172章 剪坏了的牡丹肚兜 卫怀济头都不抬地拿出一个黑色瓶子,他边打开上面的封盖,边倒了一些粉末出来放在鼻端嗅了嗅才道:“我师父他极少用如此低劣、明显的手段下毒。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仔细检查为好。” 之后,卫怀济便不再说话。 他认真地检查完那把金色的剪刀,这才故作镇定地直接用其为任雪婵剪开了腰腹之处的黄色衣衫。 几剪刀下去,任雪婵少许的白的耀眼的肌肤便裸露了出来。卫怀济的眼睛一晃,手也禁不住地一抖,就忘了将其衣衫撩开再剪。 只见卫怀济一剪子下去,竟是直接将任雪婵的贴身小衣……也给一并剪坏了! 任雪婵顿觉胸腹之处一阵冰凉,她下意识颤抖着用手摸了下。 待摸到那被剪坏的小衣破口之处后,她努力地提起一口气,面露愠色道:“你……你怎得将我的牡丹肚兜也给剪碎了?!这!这可让我如何出门?!” 卫怀济强忍住心中的慌张,故意面露不耐道:“这有何好大惊小怪的?我的里衣多的是!稍后借你一件就是。何况,你这件黄色外衣也已经破烂不堪、不能再穿!不如,你就一并都穿了我的!做男子打扮就是!” 任雪婵忽然两眼生光、满怀期待道:“……男子打扮?我所认识的诸多人中,做男子打扮最好看的,莫过于沈姐姐了!……阿哟!” 正说着话的功夫,卫怀济已经用清水为任雪婵清理好了伤口,并在她外翻的皮肉之上,撒了些许的金创药上去。 只是,不知是那金创药的药劲过猛,还是任雪婵的伤势过重,等那药粉接触到任雪婵的肌肤时,她竟痛到大声惊呼起来! 卫怀济不咸不淡道:“未曾想,你的伤势如此之重,现下,竟还能中气十足地叫喊出声?此……还真是让卫某人刮目相看了!” 不论任雪婵平日里有多顽皮、淘气,骨子里却依旧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女子的。 是以,如今她在听卫怀济说自己在受伤之后竟还“中气十足”,心中多少都是有些不舒服。毕竟,女孩子嘛,在男子面前,总要做足了柔柔弱弱的样子的。 任雪婵暗暗白了卫怀济一眼,随后便默默地咬住下唇,忍痛不再出声。 卫怀济见她全身微动,面色惨白,虚汗频出,似是忍得十分艰难,心中已是着实有些后悔方才说出那般取笑她的话…… 于是,他便主动出声同任雪婵皱眉问道:“方才你说的沈姑娘……可是风见派的那位少掌门……沈意姑娘?” 说起沈一心来之后,任雪婵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浅显的笑意。她道:“不错。正是我那位沈姐姐。” 卫怀济正色道:“可那位沈姑娘不止是男子打扮十分出众。就算她只是做平常的女子打扮,也是人间绝色之姿啊!” 任雪婵虽知卫怀济说的是实情,但不知为何,这话听进自己耳朵里,她就是觉得不高兴!于是,她忍不住地斜眼问道:“人间……绝色之姿?” 卫怀济边摆弄着手里的瓶瓶罐罐,边漫不经心地答道:“自是。见过沈姑娘之人,必定是过目不忘。这般若还不是人间绝色,那是什么?” 任雪婵听后,抬头看了卫怀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眼,心中奇怪道:这呆子同我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自我二人相识以来,他却从未在我面前夸赞过别的女子!如今,他不仅明目张胆地对沈姐姐她极尽溢美之词,还在事后……不知、不觉!这……这可着实令人费解了!不过,话说回来……我总觉得,这呆子的性子,突然之间,似是变了许多……他似是……再也不呆了……! 之后,任雪婵便故意闭起眼睛,对卫怀济作不理不睬之状。 而卫怀济则全然似是不自知般帮任雪婵料理好所有伤口,动作既轻柔、又冷漠。 待将任雪婵的伤口全部包扎完毕后,卫怀济又走到另一边去查看谭莫并的伤势。 等到处理完任、谭两人的伤势,已是过去了半柱香的光景。 之后,三人才分别起身,由卫怀济在前面引着,缓缓朝这禁地的正门方向走去。 这条路比起之前途经晴虹洞的那条路来,不仅要宽敞顺通了许多,一路走去,两侧还皆有日夜燃着的许多长明灯作为路引照明,引着三人直往出口而去。 只是,这路,却是一路上行的坡路,对于任雪婵和谭莫并这种伤者来说,走起来颇为吃力。 尤其是重伤下的任雪婵,她忍痛走了一盏茶的光景,便再也坚持不住了。 卫怀济见状,竟不动声色地在她身前蹲下身子,随后又偏过头去,用命令的语气道:“上来!” 任雪婵气的白他一眼,又直接寻了处空地坐下,嘴里赌气道:“我才不!你不是说我沈姐姐她才乃人间绝色吗?有本事……有本事你背她去!且……且你就别管我这种乡花野草的死活了吧!” 本来走在前面的谭莫并见此情形,便知是任雪婵的任性脾气又犯了。他只得停下脚步,在原地面色漠然地等着任、卫二人。 之前,见任雪婵生气,卫怀济都是一脸燎色,现下他却一反常态地直接凝视着任雪婵的眼睛,又问她一遍道:“你到底上不上来?” 任雪婵见卫怀济一脸厉色,心中竟突然觉得有些畏惧:若是我此番不乖乖地到他背上去,那他是不是……真的就撇下我……不管了?! 如此想着,任雪婵的神色间竟变得小心且犹豫起来。 而卫怀济见任雪婵一直不答话,便只能再次扭过头去看她。 但见她眉间怔怔,似是满腹心事般凄苦难懂又……小心翼翼。一时间,卫怀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便仿佛被任雪婵的这种表情击中般愧疚难解! 他再也不去管任雪婵的意见,而是直接起身打横抱起任雪婵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当任雪婵的头挨到卫怀济十分结实、坚硬的胸膛之时,她的脸才“腾”地一下红了:这……这呆子怀里的味道……确是我方才所闻到的草药清香之味不错!却原来……那么温柔地抱着我到那冰床的软垫之上的,哪里是什么小药奴了?分明就是他卫怀济才对! 第173章 无底铁锅之中 想到这里,任雪婵便乖乖地、一动不动地窝在卫怀济的胸前,任由他抱着。而她自己则贪婪地嗅吸着自他怀中传来的沁人草药清香。 卫怀济抱着任雪婵走了两步才发现异样:她……她的性子不是一向执拗、急躁的吗?怎得现下……竟都没有一丝挣扎?!这实乃是……怪事一件! 心里想着,卫怀济便低头去看任雪婵。 只见她模样可人,两眼微合,一脸的沉醉之色,心中便忍不住地哑然失笑。 但他的面上却依旧紧绷着,只在心里偷偷欢喜。 三人就这样又走了半柱香的光景,才看到这禁地之中的“正门”。 要说这所谓的“正门”,却又比卫怀济从草中扒拉出来的那处隐秘洞口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这冰川禁地的实际出入口,竟是在易牙谷柴房的一处废弃灶台的无底铁锅之中! 任雪婵皱眉看向离自己头顶三尺之高的那个黑洞洞的铁口,嘴里颇有些埋怨道:“卫……喂!你该不会是要让我们从此处出去吧?!” 任雪婵刚说出一个“卫”字,便忽然记起方才卫怀济曾一脸正色地告诫过自己,不可再叫他卫呆子之事。是以,她才在卫怀济未发觉之前,连忙改了口。 接着,任雪婵又不满道:“我和谭师兄如今皆有伤在身,哪里还能攀得如此之高的地方……?” 不待任雪婵继续抱怨下去,卫怀济突然踏出一脚,踩在一块从侧面突出来的大石上面。将丹田的内力都聚集到双臂后,他又举起双手,将怀中的任雪婵向上一送,轻轻松松地将其抛了出去。 任雪婵勉强在地面站定之后,心中才有些欣喜道:这呆子……看着瘦瘦弱弱,倒着实有些傻力气! 正在灶台边发会儿呆的功夫,便听卫怀济在下面道:“你且让开些,我就要出来了!” 任雪婵闻言,连忙往后倒退两步。 她的脚步刚停,就见一个身影“嗖”地一下,从灶台底下一跃而出! 任雪婵心道:这呆子竟还是有些轻功在身的!不过……我记得第一次在见他之时就用元心术看过他,那时……他明明没有任何内力啊!且我方才听“邪军师”闻达耳那厮和周吾原老头儿的对话,这呆子应是已经习武了多年才是。那……这是为何?毕竟,我长这么大,可是从未听说过,这内家功夫,竟还能……时有时无的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任雪婵忽然记起一事,以致她大声惊呼道:“卫……喂!我谭师兄呢?你怎得未将他一起送上来?” 卫怀济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任雪婵一眼。随后,他才十分淡定地从柴房门后抽出一根三尺多的细高柴火,往那灶台的锅口之中递了下去。 任雪婵脸色一红,嘴里嘟囔道:“我还以为,你将我谭师兄给忘了呢……” 卫怀济淡淡道:“这锅口狭窄,一次只能通过一人。谭大侠受伤的是左侧大腿,我若将他托举而出,他腿上用力,伤口必然破裂。” 任雪婵尴尬地笑笑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是我错怪你了……” 正说着话的功夫,卫怀济已将手中的那根柴火棒给完全地收了上来,而棍子那头的谭莫并也在另一处站定。 只是,还未待三人再多说两句话,柴房外面便突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虽说方才卫可言曾亲口答应要放了任雪婵和谭莫并两人,但此时听见这急促的敲门声,房中三人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地一惊。 卫怀济给了任雪婵一个安心的眼神后,才警惕地问道:“门外是何人?” 任雪婵看着卫怀济那不浓不淡的眼神,竟莫名感觉有些心安:这呆子……虽他对我比之前冷淡,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他突然之间变得可靠了许多! 而门外那人一个劲儿地不答话,只手下动作不停地一直在敲门。 卫怀济只得将任雪婵和谭莫并护在自己身后,再用单手将那柴房木门给拉开来。 但见门外站着一神色十分焦急的中年矮瘦男子。 此时,那名男子正手脚并用地到处比划,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同卫怀济说着一些任雪婵和谭莫并听不懂的话。 卫怀济听了一会儿,便耐着性子问道:“柴叔儿,你且慢些说!碗儿她怎么了?她是被何人捉走的?” 站在门外的柴奴努力地咽了咽口水,将眼睛闭了,复又睁开后,才快速比划道:蛇奴被昨日掉进蛇窟的那一老、一小两个道士捉走了!蛇奴托我来告信,让你带着你的两位朋友赶紧离开易牙谷!还说让你不要管她! 卫怀济的脸上终于有了少许的波澜之色,他沉声问道:“她是在何处被他们给捉走的?那两个道士又是如何顺利找到遁迹林中的蛇窟的?” 听到卫怀济的问题后,柴奴的脸上有了些许的不自在,且他的眸色也重又变得似往日般瑟缩、闪躲。 卫怀济见他迟迟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又见他不敢直视自己,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半分。是以,他将声音尽量放小道:“柴叔儿,是你带那两个道士去蛇窟捉的碗儿,是不是?” 柴奴因怀着对碗儿的歉意,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点头承认了。 卫怀济叹口气道:“柴叔儿,你放心,你带那两个坏人去捉碗儿一事……我不怪你,我也不会将此事告知给师父。只要你现下老实告诉我,他二人将碗儿带到何处去了?” 柴奴听卫怀济如此之说,便不带丝毫掩饰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认真比划道:那两个道士说,要将蛇奴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少谷主你过去救她。到时……到时他们才好一并害了你的性命! 卫怀济沉思道:“最显眼的地方?……时料既然已经得知我师父坐镇谷中,那他应当不会冒险让碗儿带他入谷。是以,我猜他所说的最显眼的地方,必定是在出了遁迹林后,谷外的那一片荒地之处了!” 确定之后,卫怀济又对柴奴道:“我知道了柴叔儿。我这就去救碗儿!不过,我还要劳烦你帮我做一件事。” 柴奴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174章 四时皆是如此 卫怀济指着身后的任雪婵和谭莫并道:“这位黄衣姑娘,你带她去我的木屋,让她自行寻两件衣裳换了。至于这位谭大侠,你便带他去我木屋旁的小亭里,准备两杯茶水和吃食招待他。等他二人皆收拾妥当了,你再将他二人一同带出遁迹林来寻我就是。” 任雪婵听后,立时就反对道:“我……你就放心将我和师兄两人,单独留在这步步凶险的易牙谷中?!你那用毒入神的师父,和非要杀我而后快的闻师兄,此时可……可皆都留在此处啊!” 卫怀济道:“我的两位师父和闻师兄,此时全都去了后庭用晚膳,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而柴叔他熟识这易牙谷中的所有道路,他能带你们避开我师父安插在各处的所有眼线。你便放心同他去吧!稍后,你和谭大侠定会全须全发地见到我。” 听卫怀济如此之说,任雪婵也没了办法,她委屈地心道:我现下衣衫褴褛的,确实没法子出去见人。要不是方才卫呆子将他的外衣脱下给我裹在腰腹之处,我现下怕是都无法见这老柴奴……唉!我确要去卫呆子那里寻两件妥帖的衣裳换上才是。 思及此处,任雪婵便不再拒绝,她同谭莫并两人,老实跟着那柴奴去了。 三人所行之处,四周所见皆是环山,中间则是被围绕起来的这样一片青翠欲滴的幽深谷地。 任雪婵几人入谷之时,谷外已是更深露重的深秋天气。花草树木间虽尚有一些青翠之色,但较之春夏之时,却是明显地少了许多生气。 而这易牙谷中,此刻却依旧是一副遍地野花,草木丛生的郁葱模样。 任雪婵行了一阵,便忍不住闭眼深吸一口气,嘴里感叹道:“这里……难不成四时皆是如此吗?” 柴奴回头快速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扭过头去点了点头。 任雪婵见后,竟十分可惜道:“唉!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所住的那处飞鱼阁,已是人间绝景!可……我却无法似易牙谷中这般地,四时皆有鲜花可看呐!要知道,我们元阳派的齐云山和这易牙谷,所处位置并不十分偏南。是以,若按时令来分,是不可能做到四时如春的!哼!所以说这位‘毒圣’卫可言,当真是独占了个好地方呐!就是不知,他所侵占的这易牙谷……之前到底是哪个倒霉蛋的地界儿就是了!” 柴奴听任雪婵说的放肆,便赶紧回过头来,手舞足蹈地阻止她口无遮拦地继续说下去。 任雪婵对柴奴的惊惧、慌张神色却不以为意:“无妨!你如此大惊小怪地作什么?方才卫呆……你们少谷主不是说过,你能带我们避开这谷中所有卫可言的眼线吗?我就算说了什么浑话,想来也应无甚大碍!难道那卫可言的耳朵能如此之长?!嘻嘻!你好好地将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见那柴奴吓得连连跳脚,之后更是恨不得上来直接捂住自己的嘴!任雪婵才不甘心道:“不说便不说!反正,那卫可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柴奴警惕地抬头张望了一番,见四下确实无人,这才重又低下头,一脸的晦气继续地带任、谭二人向前行去。 谭莫并此时突然不满地出声道:“任师妹。你我二人现下行至在别人的谷地之中!你切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莫要让人捉了把柄去才好!不然,我们怎么死的……师父可能都不会知道!” 任雪婵先是偷偷翻了个白眼,之后在回过头去面对谭莫并之时,却又笑脸顺从道:“我知道了,师兄。” 因任雪婵和谭莫并的伤口之处用了卫可言特制的金创药,是以,从敷药到现在才不过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他二人的外伤,就都已觉得好了大半了! 就算此时那柴奴不快不慢地自前面走着,任、谭二人也皆能跟上他的脚程。 任雪婵心中感慨道:别的不说,那卫可言的医术倒是着实高明!方才我在易牙谷的禁地之时,还被这皮肉之伤折磨的死去活来!现下只这一会儿功夫,便已不觉多痛了。若是他的心肠再好些,那这份医术,岂不是会造福天下的许多病痛之人?唉!可惜!可惜! 想到此处,任雪婵心中竟忽然有些发笑:我怎得如今竟变的有些像沈姐姐了?!我记得,她就常常把忧国忧民之事挂在嘴边,动不动就百姓、百姓如何!不过……不行!沈姐姐她虽是女中豪杰,亦是十分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可我……就是不能同她做朋友的!因那卫呆子,说她是绝色之姿!哼!别人说她是倾国之色,我都觉得无甚!只有卫呆子不行!……哎?倒是怪了!我为何要在意那呆子的想法?他觉得哪个女子美,不皆是他的自由吗?我为何要生气?!唉!我这是怎么了?……定是方才被闻达耳的那几下“鞭子”给抽傻了! 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任雪婵便使劲儿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之后更是强迫自己分神出去,仔细记下这易牙谷中的道路。 要说这谷中弯弯曲曲的道路,较之之前那片入谷之时必须要通过的遁迹林,显然要明朗、好记了许多。 任雪婵粗略记得出了柴房之后便是一路向东,中间途经了一个养满白莲的小湖。自北侧绕湖而过之后,三人又直接进了一片影影绰绰的茂盛竹林。 那竹林中阴凉至极,颗颗翠竹挨的极近。脚下能供人行走的,只有一条狭窄的羊肠小路。顺着那小路在竹林中直行了半晌,转个弯,便又看到一所被篱笆围住的别致小屋。 只是,自这竹林中看去,只能看到那竹屋的背面,却不知其前面是作何情形。 且任雪婵能清楚地看见,那竹屋的屋顶之上竟缺失了北角的一处。 任雪婵心中奇道:这也不知是何人的住处,竟如此之不讲究!想来,应当不会是那“毒圣”卫可言的才对…… 不过,那柴奴在瞥到竹屋后,却立时将头压的更低了些,且他神态畏惧又恭谨地引着任雪婵和谭莫并二人,远远地绕过那座竹屋快速而行,似是……里面住着甚厉害的毒蛇猛兽一般!以致任雪婵想凑近些看清楚那竹屋的构造,都不能够。 第175章 照衣铜镜无处寻 出了竹林,他们三人又穿过一处前后通透的低矮山洞。 过了那处山洞后又看见几处高高低低的缓坡。 这些缓坡虽忽上忽下的,但在上面行走起来,却并不觉得十分吃力。 任雪婵心道:也不知这山坡之上栽种的是何种草被,踩上去不仅厚实柔软,且脚底下,也丝毫不会生滑,倒着实为我们省力了不少。 直至下了最后一处缓坡,才见在一片毫无遮挡的乱石之中,孤零零地立着一座简易的木屋,木屋旁边又很违和地支了一座十分简陋的小亭。 想起卫怀济方才所说之话,任雪婵不由皱眉向那柴奴问道:“这……这木屋该不会就是你们……少谷主素日里的安身之所吧?” 柴奴畏缩地回头看了任雪婵一眼,之后又眼神哀悯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更是双手上下滑动比划了个复杂手势,而后又将右手握拳贴于胸口,再向前推出,并颤颤地抖动了两下。 任雪婵虽不知他此举的确切意思,但她却大约能猜到,这柴奴应是在告诉自己:卫怀济多年来过的十分凄惨、可怜。 见状,任雪婵不禁嘟囔道:“不是说……他是易牙谷的少谷主吗?怎得这住处……却这般地寒酸?” 唉!这可怜的卫呆子,竟是在四处皆是乱石丛生的破木头屋中长大的吗?这里的情形较之我们方才的途经之地,可是差得远了……! 任雪婵方才的语气虽然可以装的漫不经心,但此时心里却已经不自知地心疼起卫怀济来。 柴奴无声无息地叹口气,这才将二人分别引向那木屋和小亭之中去了。 待任雪婵“吱扭”一声推开卫怀济多年来用以栖身的小木屋门后,她顿时觉得这呆子……过得着实太将就了些! 只见这木屋中只有一个铜质的盥洗脸盆,一个贴墙的两门衣柜,一张朽木的方形桌子,一条细长的油光凳子,一张由多块木板搭起来的窄床,窄床之上又放一条叠的端端正正的蓝底、白花粗布被子。 除此之外,竟是再无他物。 任雪婵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我倒从未想过,这木屋里面,竟比外面还要简陋上许多!不过,非要说出其甚优点来,这里倒……甚是干净、整洁的。” 任雪婵过去将那衣柜的门拉开,鼻中瞬间就钻入了许多和之前在卫怀济怀中闻到的相同气味来。 她向里看去,但见那隔板上除了整整齐齐地摞着三五件换洗的里衣、外衫外,在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暗灰色布包做成的蹩脚香囊。 任雪婵将那香囊拿过,放在鼻尖嗅了嗅,发现正是它的味道不错! 她不由开心道:“这味道甚是吸引人的很!虽我知它是中药之味,可它却甜而不苦,清香丝丝!我煞是爱闻!就是……就是这外面袋子的手工太过粗劣了些!不过无妨!我到时给它重新缝制个好看的袋子就是。嘻嘻!不如……我先拿走这东西,稍后再告知给卫呆子此事!他定不会不允的!” 等眼睛重又落回到那寥寥无几的几件衣物之上时,任雪婵不禁心情复杂道:唉!这痴傻呆子!竟连衣物也少的可怜!幸亏这易牙谷中四时如春……不然,如若到了寒冬腊月,这呆子岂不是得被活活冻死?!哼!那卫可言自己穿那么好的貂皮大氅,对待门下弟子却小气的很! 任雪婵将所有的衣物一一地抖搂开来,并从中挑选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贴身里衣和稍微有点儿花色的青色外衫,套在自己身上。 穿戴妥帖之后,任雪婵想寻个铜镜瞧瞧自己的男子模样,竟是都不能够如愿。 她无奈地叹口气,抬手简单地理了理头发,再拽拽长过自己许多的外衫,并将其折上去一截后,这才开门而出。 出门后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天上只挂个缺口朝上的弯弯月牙儿。 谭莫并见她出来,便自木亭中站起来,对那柴奴道:“我师妹出来了。劳烦这位叔儿,这就将我二人带去你们少谷主那边吧!” 走近了,任雪婵才发现谭莫并桌前所摆的吃食和茶水竟都丝毫未动,即便……他的唇上已经开始皲裂起皮。 任雪婵疑惑地看了谭莫并一眼,刚想发问,却被谭莫并用眼神给及时地制止了。 任雪婵见状,便识相地闭起嘴来,一路之上再无他话。 走了好一会儿,任雪婵才发觉,这柴奴并未带他们二人按原路折返而去。 她心道:想必,这柴奴带我们走的,是去遁迹林中的近路。毕竟,他是卫呆子放心交付的人,想来应当不会出甚差错才是。 正杂七杂八地想着,三人已经行至一处宽阔的河床边上。 这河床的水位极低,去势也是十分笔直。只是,借着月光一眼望去,竟瞧不到它的尽头。 任雪婵心下疑道:这……该不会这河床的尽头才是那遁迹林吧?若是我们一路以脚力行进过去,未免也太远了些……! 不过,就算是心有疑虑,也别无他法。 因为,任雪婵和谭莫并二人对这易牙谷中的地形皆是一无所知。 是以,任、谭二人只能一路随着那柴奴沿着河岸一直向西而去。 行了百步有余的光景,任雪婵往左侧扭头之际,见离自己五丈开外的河床中央突然多出了个弯腰摸鱼的矮胖褐衣身影! 任雪婵惊悸之余,还不忘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来回确认了好几遍。最后,她终于得出论断:这里确是一片空旷无比的河床之地无疑!可…… 她皱眉心道:可那人到底是何时出现的?!我和谭师兄的功力虽在江湖上不算出众,但也应当不算是甚无用的泛泛之辈!现下虽已入夜,但借着月色……加之这河床的前后左右之处又如此宽阔,他不论从哪个方向来,我们都应当有所察觉才是!且我方才一直在观察着这四周的地势,却……并未发现这人的踪迹呐!难道……他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这……! 想到此处,任雪婵忍不住冲走在前面的谭莫并小声喊道:“谭师兄……!” 谭莫并回过头来,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个眼神后,任雪婵便知,他也定是早就看出那褐衣之人的古怪来了。 是以,任雪婵偷偷伸手指指走在最前面的柴奴,又转而指指河中之人,接着再连迈两步,与谭莫并比肩后,才小心问道:“谭师兄,我们现下该如何?” 第176章 谢仑非 谭莫并淡淡然道:“还能如何?!哼!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你我二人只能是任人摆布、听天由命的份儿!” 任雪婵不服气道:“谭师兄何时竟变得如此认命了?!……” “阿哟!”只是,小性子还未使完,任雪婵便发觉怀中突然一沉,竟是多了一物! 惊慌失措下,任雪婵忍不住害怕地闭起眼睛,大声惊呼起来! 同时,她还用双手胡乱地向那怀中活物摸去,但觉……它是一滑腻腻、冰凉凉、水渍渍的光溜物体! 任雪婵心中一紧,立时就想将那东西甩手抛下!可无论她用了多少的力气,竟是都不能够!那东西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让她弃之不得! 任雪婵这才不得已地低头向下看去。 借着月光,她发现一只浑身黑漆漆、水亮亮的大黑鱼,此刻正在自己怀里活蹦乱跳呢! 而那神出鬼没的褐衣之人,此时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倏”地一下子,就站到了任雪婵的面前! 他笑得爽朗道:“乖女儿!哦呦!我的乖女儿!瞧瞧为父给你捉的这条大肥黑鱼如何?!哈哈哈哈!今儿个晚上,我就让你娘给你炖黑鱼汤喝!昨儿个你摔伤了脑袋,须得多喝些黑鱼汤,好好补补!才能好的快些!” 离的近了,任雪婵才看清那褐衣之人的模样。 只见他的个头只到自己的肩膀之处,身材五短不说,横向看去,更是肥胖异常。两道粗眉不怒自拧,一张大嘴可吞云雾,一个锤子宽鼻更似是随意安插在脸上的一般。 至于年纪,看来应是五旬有余…… 任雪婵听他喊自己女儿,一时间怒从中来! 她嚷道:“你这丑老头儿!谁是你女儿?!你想得倒美!哼!看我娇美如花,你却丑陋不堪!你我二人怎得可能是父女?!你也不好好找个镜子瞧瞧去!……” 见任雪婵气呼呼地还要说下去,谭莫并忽然挺身将其护在自己身后,扭头故意厉声对她呵斥道:“任师妹!不得对前辈无礼!” 说完,谭莫并还顺道对任雪婵使了个眼色。 任雪婵虽胸中依旧是气鼓鼓的,但此次倒是顺着谭莫并的示意,不再多做言语。 谁知,那褐衣之人却突然抬头对谭莫并起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大言不惭地替我教训女儿?!哼!我谢仑非的女儿,还轮不到旁人来教训!” 话音刚落,谢仑非便突然顺手抄起河床中的一捧浑水,挥手直向谭莫并的头脸之处洒来! 谭莫并方才听到他自称是谢仑非之后,就已经有所防备了! 他一见谢仑非的肩膀微动,便立时铆足了力气,提前向后弹跳出了数丈的距离! 可即便是这样,谭莫并也没有完全躲过那些星星点点,如独门暗器般飞速冲向自己的河水水珠! 站定后,谭莫并撩起自己的袖子一看,发现胳膊上被那些水珠砸中的地方,此时已经全都变成了可怖的青紫之色。 来不及多想,谢仑非的第二式已经攻来了! 只见他左手微抬,右手轻拍河中之水。只在顷刻间,他手掌接触的流动河水,就已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冰石! 接着,他又翻手将那块冰石冲谭莫并的胸口扔来! 谭莫并大骇之下想赶紧向旁躲开! 可他方才由于躲避谢仑非的上一招式时,起跳太过着急,以致大腿上的伤口重又被挣开却不自知。 现下,他大腿之处一吃痛,便被那块坚硬冰石精准地砸中了胸口! 谭莫并身子一倾,歪头向旁吐出一口鲜血来! 任雪婵连忙扔了手里的大黑鱼,向前跑去扶起他,对那谢仑非怒道:“你……你这是作什么?!他是我师兄!你为何要打伤他?!他……他是不是这就要死了?!呜呜呜……” 见任雪婵哭得梨花带雨,谢仑非竟一时间慌了手脚。他神色间突然变得紧张道:“乖女儿!乖女儿我错了!我竟是教训错了人吗?!我方才看他凶你,才对他出手的!那……那现下你说他是你师兄,他便是!我不再打他就是了!” 任雪婵抬起头来,对他满眼含恨道:“我师兄他一日之内,两次受伤!想来……定是活不成了!你这才说不再打他,还有何用?!” 谢仑非见任雪婵是真的生气了,竟无措地用自己两只宽厚的大掌使劲儿揉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气急败坏道:“我的乖女儿生气了!我的乖女儿生气了!别着急!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既然……既然惹你生气的不是他……那必是他!” 话音刚落,谢仑非竟突然挥掌,一下将老实立在一旁的柴奴,给一掌劈死了! 那柴奴都来不及将一向瑟缩的眼神,更换成惊惧的目光……就垂首倒在地上,脑浆四处地崩裂着,死了! 任雪婵见那柴奴死相十分惨烈,竟是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她惊惧地看向谢仑非道:“你……你怎得不问缘由地就杀人?!你……你现下将这柴奴给杀了,我们可怎么出这易牙谷中去寻那呆子啊?!呜呜呜……我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任雪婵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她竟又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若说方才那次大哭,她是在哭被谢仑非打伤的谭莫并,那这次,她便是在哭自己了。 是以,在谢仑非看来,任雪婵此番哭得……竟格外伤心了些! 见状,谢仑非连忙道:“乖女儿,你别哭!我看那人不是甚好人,才杀了他的!再说了,乖女儿,在这谷中有我护着你,谁敢杀你?我定要了他的命!” 任雪婵此刻对眼前的这个谢仑非真是又恨又怕! 但眼下的情形……谭莫并因深受重伤已经晕了过去,而那柴奴也已死于非命。 任雪婵战战兢兢地心道:看来,我需得小心说话,免得惹怒眼前这丑人了!不然,他若一旦发起狠来,突然发觉我不是他的女儿,一掌……也将我给拍死……该怎么办?! 心中一番利弊的权衡之后,任雪婵努力忍住心头的不适,换上一副生硬的笑脸对谢仑非声音颤抖道:“爹……爹爹!有爹爹在女儿身边,女儿自是不怕的!” 谢仑非闻言,两条粗眉竟不由自主地开心抖动起来,血喷大口也差点儿高兴地咧到了耳朵后面去! 第177章 寒冰掌 他手舞足蹈道:“我的好女儿!你总算是肯松口喊我爹爹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自我不同意你跟那臭小子的亲事以后,你就再也不愿理我了呢!” 任雪婵心道:原来,他竟反对过他女儿的亲事!不过,就他这个丑样子,能生出甚好看的女儿来?!哼!得亏他反对这门亲事!不然,被他女儿看上的那男子……岂不是要倒大霉?! 虽心里如此想着,但任雪婵的面上却笑得更自然了些,她道:“爹爹!你才是我的亲爹爹!自古以来,这人与人之间就亲疏有别!在女儿心中,这世上还没有哪个臭小子能和爹爹你相提并论呢!” 谢仑非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目道:“我的乖女儿……你当真如此认为?!” 任雪婵装出一副笃定的样子,斩钉截铁道:“自是!爹爹难道连女儿说的话都不信了?” 谢仑非听了任雪婵的这番话后,竟激动地热泪盈眶,他语无伦次地道:“我信……我信!女儿你说什么……我都信!” 任雪婵敷衍地笑笑。 此时,她刚好靠近水边。 在不经意地低头、借着朦胧的月光往河水中一看之际,她倏然发现:自己换上男子的装扮之后,果真是俊俏无比! 只是,任雪婵此时却没有过多的心情去因自己的外貌得意,反而,她心里十分警惕道:这谢仑非虽现下是一副任我差遣的模样,但我依旧要小心行事!毕竟,我这看来看去的,总觉得他脑袋里头有些大问题!怕是……怕是有着十分严重的精神错乱也说不定!不然,他怎会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清?!女儿……?!是了!女儿!我现下是男子装扮,他怎会知道我是女儿身?!如此看来,这人傻……却又不是真傻!这……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思及此处,任雪婵忍不住率先开口试探道:“爹……爹爹?你看你现下是否方便……将我师兄妹二人,这就送出谷去呐?” 谢仑非闻言,两道浓重的粗眉凶狠地一耸,神情既哀戚,又生气道:“你方才还说……这世上没有哪个臭小子能和你爹爹我相提并论!怎得?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你就要舍弃爹爹,独自一人去寻那臭小子了吗?!我……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哼!且以后,你哪里都休想去!你就乖乖地同我在这清凌谷中,待上他一辈子吧!” 言罢,谢仑非更是突然抬起一只立在浅水中的大脚,冲水面狠狠一跺!只电光火石间,他脚底所触之处,竟立时就垒起了五指厚的寒冰来! 任雪婵大惊,她心思迅速地飞转着:清凌谷……?!这名字听起来好生熟悉!快……我要快点儿想起来才成!……是了是了!定是晴虹洞里那块石碑上所写的‘清凌谷’无疑了!而卫呆子也曾说过,这易牙谷,原本就极有可能是叫做清凌谷的!那这人?……这人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他是一直留在这里的清凌谷故人?!可……卫可言既然侵占了他的地方,又怎会容许他活到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戒备谢仑非之余,任雪婵还分出了许多的精神用以快速地推敲、斟酌眼下的情形,以致她的头脑之处一时间竟有些吃痛、肿胀。 随后,她沉了沉呼吸,缓了缓心思,才强打起精神,应付那谢仑非道:“爹爹!你难道忘记了?女儿在谷外,可是拜了一位十分厉害的师父学艺的。此番也全是因为师父他平日里对我疼爱有加,这才特意派了谭师兄一路护着我回来,同爹爹你团聚个一时半刻的!既然……今日女儿已经见过爹爹的面了,也知道爹爹你身体安好。那现下最要紧的事,自是要重新回到师父身边,继续跟他学艺啊!” 谢仑非虎目一瞪,语气不满道:“你竟在外面偷偷拜了师父学艺?!怎得?爹爹这套横行武林的‘寒冰掌’,是入不了你的眼吗?!” 任雪婵不屑地心道:什么“寒冰掌”?从未听说过!谁要学那鬼东西?! 但她却由此灵机一动,脸上立时堆出些笑来道:“爹爹的‘寒冰掌’横扫江湖好手无数,女儿自是佩服的很!可爹爹竟忘了吗?那日‘顽劣仙翁’翁向到我们谷中来游玩,他说你女儿我天赋异禀,根骨奇佳,非要收了我做弟子去呢!此事,爹爹你也是同意了的啊!怎得现下,你却推脱说……自己忘了呢?!哼!爹爹此次若是将我强留下来,那……岂不是会辱了爹爹你多年来在江湖上极重信义的好名声?不止如此,他们还定要说你,不会教导自己的女儿呢!” 任雪婵知道,但凡在江湖上有些名头的人,定是极为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虽然她确实没有听说过什么“寒冰掌”……但这又疯又丑的老头儿既然能在一招之间就打的谭莫并奄奄一息,那他定不是甚无能之辈。说不定,多年以前,他的名头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 果不其然,听了任雪婵的话后,谢仑非竟使劲儿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道“‘顽劣仙翁’……翁向?我……我倒是知道他的‘元阳七斩’是有些厉害。只是,我却不记得……自己跟他有甚交情啊!他……他竟还来过我们清凌谷中?!我……我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任雪婵故作生气道:“爹爹!如此重要之事,你竟然也给忘记了?!唉!看来,你对我这个女儿……还真真是不够上心呢!” 谢仑非听闻此话,忍不住先吹起嘴边的络腮胡子,又瞪起如豹的大圆眼睛,厉声反驳道:“什么?!我对你还不够疼爱、上心?!你怎得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伤为父的心?!此事,我……我只不过是暂时忘记罢了!待会儿……待会儿我一定能想起来!至于那个翁向……翁向他年纪虽不算太大,但我承认,他的功夫在江湖上,的确是数一数二的!你在有生之年能得他指点一二,委实运之所及!” 任雪婵高兴道:“那爹爹的意思是……同意我此刻和谭师兄他一起出谷……去寻我师父了?” 谢仑非很是百转愁肠地看了任雪婵一眼,之后竟又似是万般为难地沉默不语。 第178章 偷藏了千年灵芝 任雪婵心中忐忑道:他直接闭口不言……是为何意?且他方才竟说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年纪不算太大?!呵!我师父他今年已是七旬有余的古稀之年,这年纪若是都不算太大,那得多老才算是年纪大……?!不过想来也是…,比起罕有的百岁老人来,我师父他……确实稍显年轻!哈哈哈哈!我竟说那个老头子年轻?!真乃一笑话! 想到这里,任雪婵脸上的表情竟不由地多变起来。 淡淡的月色下,谢仑非见任雪婵神态灵动,粉面桃腮的样子亦是十分惹人疼爱,心中便更加地生出许多难以割舍的情份。 于是,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这样!乖女儿你就和你这师兄在我们这清凌谷中安心留上他三日!三日后,爹爹我必亲自将你二人送到那翁向身边去!到时,我会亲自跟他解释……是因我实在太过思念女儿,才让你误了回元阳派的日子的!” 任雪婵心惊道:要让我在这又丑又怪的老头儿身边留足三日之久?!那我……那我到时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离开?! 见任雪婵一副立时就要开口拒绝的样子,谢仑非赶紧赶在她头里,用食指指着谭莫并,笃定道:“他!只要你能在这清凌谷中留够三日!我便一定救活他!我保证!” 任雪婵扭头看向谭莫并,见他的半只脚此时正颓然地浸在河里而不自知,整个身子也没有一丝生气,脸色更是由暗沉的蜡黄转为了骇人的惨白…… 她明白:若是再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谭莫并确实要……命不久矣! 任雪婵心头一紧,不自觉地用上齿贝狠狠地咬住下唇。再松开后,她才像下定决心般地凛然问道:“此话当真?……我谭师兄都如此了!你还能救活……?!” 谢仑非听出任雪婵的语气中已经有所松动,他立时开心地表示道:“自是当真!自是当真!爹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若是我救活不了他,那日后,你便不认我这个爹爹也罢!” 任雪婵突然控制不住地伤心道:“我谭师兄!本就是你打伤的!你理应救他才是!” 谢仑非见状,连忙应道:“是是是!我一定不会让他丢了性命!” 接着,似是怕任雪婵不相信般,他又神秘兮兮地微微踮起脚,靠近任雪婵的肩头之处,小声道:“乖女儿,你却不知,在我们这清凌谷中,长了一颗千年的灵芝呐!嘻嘻!幸亏在那些坏人们来之前,我就已经将它给偷偷地藏起来了!不然,它也定会一并被他们搜罗了去!如今,你既然如此在意你这位同门师兄的安危,我便将这灵芝拿出来给他用!到时,再加上我寒冰掌的功力……三日后,他必痊愈!” 任雪婵心中计较道:我谭师兄他如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唉!按理说,此处是以医术闻名天下的易牙谷,我理应去找那“医圣”卫可言救他才是!可卫可言跟那“邪军师”闻达耳实乃是一丘之貉,方才他更是恨不得杀我们师兄妹二人才能后快!此番,我若真的贸贸然去寻他,那……那他不仅会见死不救,更甚的是……怕他会直接顺水推舟地要了我们师兄妹二人的性命啊!不行!我绝不能做这羊入虎口之蠢事!那……卫呆子的医术倒是得了卫可言真传!只可惜他现下却已出了易牙谷去寻那蛇奴碗儿了,又一时半刻地不得回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任雪婵看了满脸期待的谢仑非一眼,心里既害怕又嫌弃道:而这谢仑非又是个神志不清的!我若一直不允他的提议,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疯事来!且真动起手来,我又注定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想把小命就此交待在这里啊!最重要的是,谭师兄他如今伤重难愈,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怕是立时就要……!唉!看来,此番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跟这谢仑非回去,用他所说的千年灵芝给我师兄一试了!是了!不如,我就先虚情应承了这谢仑非,再慢慢等着卫怀济他……回这谷中来寻我吧! 想到这里,任雪婵便乖顺地低头对那谢仑非假意道:“那爹爹我们可事先说好了,你定要救活我谭师兄才成!不然,谭师兄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在我们清凌谷里,日后被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定会怪罪女儿的!” 谢仑非边从河边捞起谭莫并的身体,麻利地抗在自己的肩头之上,边喜笑颜开道:“乖女儿放心!你爹爹我一向说话算话,不会骗你的!” 任雪婵暗暗撇撇嘴,“父女”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向谢仑非的住所行去了。 再说卫怀济这边终于出了遁迹林后,就见蛇奴碗儿被“黑心道士”时料和他的徒弟愈典绑在一处垒起的柴堆之上!看似,竟是要对她施以火刑! 只是,那堆柴火还暂未被点燃。 见卫怀济出来,时料才往前走了两步,阴笑着甩了下手里的拂尘,尖声道:“你这个臭小子!可算是出来了!时间过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管你这小情人的死活了呢!嘿嘿!” 卫怀济冰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道:“你赶紧将她放下来,我尚可考虑……饶你二人不死!” 手脚皆被缚在一根半大的树干之上,脚下还被迫踩了一担柴火的碗儿,此刻听卫怀济竟没有立时否认时料说自己是他“小情人”一事,心中不由一甜!她咧嘴笑道:“济哥哥!你既然来了,我便信你是能打过这两个臭道士的!若是……打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大不了你我二人,一同死在这里就是!” 时料左侧的倒眉一挑,神色不耐道:“愈典!你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过去给那臭丫头的脚底下点起火来?!她在这里多嘴多舌的,甚是惹人厌烦!嘿嘿!只是未曾想,方才那柴奴从山上担下来的这些柴火,此刻倒派上了大用场!嘿嘿!有趣!有趣!” 第179章 被掳走的蛇奴 卫怀济阴鸷地看了那个双手拿着火石,作势要点火的愈典一眼。 而愈典那边还未抬头,就觉得脊背处突然一凉! 紧跟着,他的脚下竟也不由一滞。 愈典回头看了看卫怀济,心惊道:那个臭小子……!怎得给人的感觉竟是与之前大不相同?!我和师父尾随他们三人一路而来,却一直未曾发现,他身上竟还有这种……没来由的压迫感! 未及愈典抬手将那打起的火石扔进碗儿脚下的柴堆里,卫怀济就忽然将身子一倾,“蹭”地一下闪到了本来离他三丈多远的愈典跟前! 只见卫怀济一把从愈典的手中夺下火石仍在地上,还顺道用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肩头一掌! 因这一切皆发生在一瞬之间,是以,还未等那小道士愈典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已经受伤了! 愈典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向时料,语气畏惧又自责道:“师父……我……” 时料嘴里恨恨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随后便突然挥起手里的拂尘,亲自动手向卫怀济那边攻去了! 且他手里边向卫怀济周身递着“鬼发缠身”的招式,嘴里边冷笑道:“你这臭小子,方才好大的口气!竟敢说饶我师徒二人不死?!嘿嘿!此番,便让我‘黑心道士’时料好好瞧瞧,你到底是如何能够如此大言不惭的?!哼!” 鬼门峰的弟子同人打架,向来不讲甚江湖规矩。 是以,就算在卫怀济手无寸铁的情形下,时料也照样毫不知羞地上来便以手中的拂尘猛攻其之! 卫怀济见状,眸色先是一沉,接着又用一个极简单的反身,利落地躲过了时料的这一击! 时料心下奇道:这个又傻又呆的臭小子!自京城至这易牙谷中,我皆是一路尾随他三人而来!其间,经历了数次惊险,也未曾见过他会使甚拳脚功夫!可这……这怎得就让他躲过了我这一招几乎毫无破绽的“鬼发缠身”?!……哼!必定是凑巧无疑! 思及此处,时料立时弃拂尘不用,并将左手变掌为爪,以一招“鬼手断骨”继续向卫怀济的咽喉处抓去! 卫怀济冷笑一声,神情不屑地突地蹬地而起! 只见他翻转右手轻轻拨开时料的枯爪,又以闪电之势、左手立掌向时料的左下方腹部推去! 时料心下大叫一声:不好! 便立时以右手的拂尘木柄作力,狠狠将其尾部用力敲打在卫怀济的左手手背之上,这才堪堪地躲过一劫! 经此一回合,时料不敢再轻敌。 他凝神屏息,重新与卫怀济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时料还不忘扭头对那小道士愈典揶揄、命令道:“你真是我的好徒儿!回鬼门峰后,我定要请了郎中,好生给你瞧瞧你那长了锈的脑子和瞎透了的双目才是!” 见愈典站在那里,脸上仍是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后,时料更是忍不住暴跳如雷道:“蠢货!你是瞧不见,我已经拖住这个臭小子了吗?!你还不赶紧趁此机会先烧死那个臭丫头?!我带你来有何用?!” 愈典闻言,这才将头一点,弯腰就去捡那两块方才被卫怀济打落到地上的火石。 而卫怀济此时已经被时料猛攻到了离愈典七八丈开外的地方。 卫怀济本能地想出手制止愈典! 但不知为何,他的动作竟似是不受控制地突然一滞,便由此错失了打掉愈典手中火石的机会! 那火石上的火苗在沾染到碗儿脚底下的那堆柴火后,竟只在片刻间,便窜出了半丈高的火势! 时料得意地冲卫怀济叫嚣道:“哼!臭小子!此番你和这臭丫头,定是都要死在我手里的!嘿嘿!嘿嘿!” 只是,这发狠的话说了还没多久,在两人只过了二十余招的功夫,时料就只能被迫转攻为守了! 因为卫怀济左右手中的金光与红光交错不断,凌厉之势,竟是锐不可当! 时料边紧紧守住自己身前的那一道防线,边分神大惊道:“这……这是‘白玉阶经’中的‘层层文武两班齐’?!你……你这臭小子是如何会使得的?!‘武算子’……‘武算子’他是你什么人?!” 谁知,卫怀济根本就不理会时料的问话,他只一味地用“白玉阶经”的招式,狠狠地朝时料卯足了力气攻掠过去! 只片刻后,时料便被打得节节败退! 且他心里略有着慌道:今日,我怕是要败在这个臭小子手里了!……倘若我再被他捉住,他必定会用更加厉害的毒药折磨于我!不行!我且得想个法子逃走才成! 于是,时料忽然高呼道:“哼!臭小子!你只顾着同我在这里单打独斗,却是忘了你那小情人还架在火上、被烤着呢?!嘿嘿嘿嘿!” 卫怀济闻言,连忙扭头去看碗儿! 但见她被烟熏火燎地满目猩红,本就不干净的双颊之上,此时更是多了许多飞扬起来的柴灰碎屑! 只是,她一直隐忍地一言不发。 卫怀济见后,心中忍不住地一阵自责。他分神冲碗儿道:“碗儿莫怕!待我解决了这个老道士,立时就过去救你!” 碗儿方才见卫怀济同时料交手时,并没有百分百的胜算,是以才不敢出声呼救,怕扰了他的心神。 此时见卫怀济胜券在握,她才敢将吸入喉中的烟灰之气,给大力地咳出声来。 待嗓子清好之后,她又冲卫怀济鼓舞道:“济哥哥!我信你!你快杀了这老道!再来救碗……” 这“儿”字的话音还未待发出,蛇奴碗儿便被一突然从空中如苍鹰般落下的灰袍之人给擒拿在了手里! 随后,那人更是只字未提地就直接带着碗儿飞身而起、自半空中点脚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其余的三人,目瞪口呆、惊喜各异! 喜的,是“黑心道士”时料,同小道士愈典两人! 而惊的,却是卫怀济! 他见那灰袍之人不由分说地便掳走了碗儿,脸上忽然变色,抬脚就想冲那人追赶而去! 第180章 梧桐山下 幽咽泉边 可卫怀济却突觉自己神情间一阵恍惚! 之后,脑壳之处又是一阵厉害的晕眩! 接着,卫怀济更似是内力尽失般地,直接双腿一软,“噗通”一下,瘫倒在地上! 时料自是看出了卫怀济的异常。 他瞅准机会,右手的五指突然作鬼爪样,短暂地注满内力后,便使出一招“戚断肠”向卫怀济的腹部迅速抓去! 这次,周身无力的卫怀济没有躲开! 他被时料的利爪抓中,肋骨下面立时就显现出五道皮肉模糊的骇人血痕来! 在时料还要再对其痛下杀手之际,却听那方才就已离去的灰袍之人突然以内力传声给他道:“时料!你还不赶紧同我一起,速速撤离此地?!峰主昨日就传我消息,命你我二人,即刻回鬼门峰复命!若是误了时辰……哼!你便自行跟峰主解释去吧!” 时料的神态间虽全是对那传话之人的不屑,但手脚却依言利落地自一旁一把捞起愈典。 接着,师徒二人更是齐身飞起,一同往那灰袍之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留下卫怀济一人,一脸茫然地捂住腰腹间的伤口,徒坐在遁迹林的入口之处,浑浑噩噩。 片刻后,他才眼神哀哀地望着那灰袍之人同碗儿消失的地方,神情略有呆滞地喃喃道:“掳走碗儿的……到底是何人?!他……他看来……竟似是有些眼熟?!……我记得他方才说要回鬼门峰去!那他定是鬼门峰的人无疑了!我……我这就去禀报师父!求他赶紧将碗儿给救回来!” 思及此处,卫怀济竟真的就心中一急,一咬牙、一跺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随后他更是伛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向那遁迹林中行去。 只是,卫怀济心里总是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可……到底……到底是何事呢?! 直想到头痛欲裂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卫怀济便索性不想了! 他心下笃定道:眼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救出碗儿!应当……不会有甚比这更加万分火急之事了!且那鬼门峰中之人,向来都不是善类!碗儿此番落到他们手里……若不设法赶紧救出,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突然想到鬼门峰在江湖上各种对付敌人的卑劣手段,卫怀济竟全然不再顾及腰腹间的疼痛,吃力地向卫可言竹屋的方向一路小跑了起来! 梧桐山下,翠色欲流。 抬眼见,一道自高处倾斜的悬天白练,正以雷奔之势飞入下面的万丈山泉之中,其绵绵不绝之态,竟似是不眠、不休。 瀑布两侧立着两株极为惹眼的大叶白蜡。其顶部树冠之处皆郁郁葱葱、茂密非常。自远处看去,竟像两个头发浓密的番邦之人在隔空相视而语。 这本来是空寂的梧桐山中最为寻常不过的一天。 可此时,却见那幽咽泉边,突然多出几道徐徐走来的高低人影。 仔细看去,竟是三五个样貌、气度皆十分出众的少男少女。 其中,那个白衣纤腰,模样最为俊俏的十六七岁的少女,此刻正表情犹豫地对着一身形极高、腰间别一根旧竹杖的素衣公子和一绯衣淡颜的年轻女子为难道:“刘少侠、秦姑娘。现已到我们梧桐山脚下。只是……没有我师父‘三更散人’的允许,我不可随意带别派弟子上山!还望……刘少侠和秦姑娘见谅!” 白衣少女口中的“刘少侠”,自是乾坤派的少掌门,刘峥仪了。 刘峥仪体贴道:“沈姑娘莫要为难!方才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瞧见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半山腰上,有一供人暂时栖身用的简陋泥屋!既然带我二人上山多有不便,那我便同秦姑娘她,在那里等你们的消息就是!” 还不等那白衣少女开口,一位身背短刀的玄衣少年突然抱胸上前,不服气道:“沈师姐!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人?!她也不是我们梧桐山上之人呐!如今,你怎得能如此偏心,只让刘少侠和秦姑娘留在山下等我们?!她……却可以大摇大摆跟你我二人一同上山、拜见我们的师父吗?!” 尤其在说到“她”字的时候,玄衣少年还冲那个左边嘴角之上有一颗细小红色胎痣的娇俏少女那边,不满地抬了抬下巴。 在此行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位红衣少女听闻此言,脸上不仅十分不屑,还表情极为生动地向上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 之后,她更是撇撇嘴,不悦道:“要你这毛孩子多嘴多舌!凡事,沈姐姐她皆自有安排!我们都听她的就是!至于你……哼!瞧瞧你那一脸的傻样儿,竟还妄想分些小心思去管别人的事?!哼!依我看,你且先把你那两团肉腮往这泉中狠心丢了去吧!等真真是个大人模样了,再来学别人多管闲事!” 玄衣少年作势将右手反手按在身后的刀柄之上,眼中恨恨、嘴中咬牙道:“武霖铃!有本事……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谁知,那一身红衣、眉毛乱抖的武霖铃此刻却摇头晃脑、吐舌作怪道:“我就不!我偏不!你能奈我何?!哼!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臭小子!难道还会动手打女人不成?!” 玄衣少年缓缓将背后的短刀拔出来,并作戒备状放到自己身前,嘴里冷哼一声道:“武霖铃!我瞧你这脑子才是不够用的!前几日在淀梁的婉芳阁中之时,我就曾将装神弄鬼的你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怎得……你这么快就将此事给忘了?!” 武霖铃拿食指轻快地揉揉鼻子,嗤笑道:“你少自大了!我们两个那次交战,纯粹是半斤对八两!哼!你虽以你的半风刀伤了我不错。但你也没在我的机关术下,讨了好处去啊!嘻嘻!不是吗?!” 见武霖铃与陆非适二人又要争执不休,白衣女子只能一脸无奈地出言劝阻道:“陆师弟!武妹妹!你们二人可否稍微消停那么一小会儿?!自淀梁这一路行来,你们吵了……没有三日,也有五日之多了!如今,竟还是未曾吵够吗?!” 陆非适与武霖铃闻言,这才忍不住互相嫌恶地对视一眼,之后又各自别过头去,互不再言语。 第181章 梧桐山的入口 沈一心见他二人终于消停下来,这才向众人解释道:“因刘少侠你身为乾坤派少掌门,而秦姑娘也是蝶衣宫中极有位分的女弟子。说起来,你们在江湖上已各有各的门派为你们撑腰……而武妹妹她,则与你们不同。她虽一直拜在‘偃甲大师’薛甫端的门下……可如今,薛大师他生死不明,武妹妹便在这江湖上再无依靠。且她又无其他血亲、朋友……是以,我便想着,此番带她上山去好生求我师父‘三更散人’,对她多做些仳佑。如若师父她老人家肯点头收她为徒,那便更是求之不得!倘若此事能成,那武妹妹今后不仅有了聊以栖身之所,而且我同武妹妹之间的关系,也可更加亲近一些……” 武霖铃惊喜交加地看向沈一心道:“沈姐姐此话当真?!我……我愿拜‘三更散人’为师!最重要的是……我愿沈姐姐你来做我的同门师姐!” 沈一心看了武霖铃一眼,随后又不无担忧道:“武妹妹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不知……此事若是被薛大师知道……武妹妹你师从两人,不知他会不会觉得我对他有甚冒犯之意……?” 武霖铃连忙摇头摆手道:“沈姐姐多虑了!我那薛师父早就说过,他只会教我些偃甲之术作那次逃命之用!若是日后我能得遇明师,愿意教我些护身的拳脚功夫,便不用顾及他……自去拜师就是!” 沈一心点头道:“既然有薛大师此言,那……便好。” 旁人都觉此事可行,只有陆非适一人先是瞠目结舌,后又坚决反对道:“不行!此事我绝不同意!” 武霖铃语出讥讽道:“怎得?难道‘三更散人’她老人家,还要听你一个毛头小子的指挥不成?!是以,你同不同意,又与此事何干?!且我瞧着,那‘三更散人’,定是会听沈姐姐的才是!” 沈一心连忙一脸严肃道:“武妹妹慎言!能不能收你为徒……全凭师父她老人家自己的意愿和你二人之间的缘分!至于我和陆师弟……则皆不可左右师父的想法!” 武霖铃冲陆非适挑挑眉毛,得意地笑道:“我自是知道的,沈姐姐!我只不过闲来无事,便同你的陆师弟……哦!不!稍后,他极有可能也会变成我的陆师弟啦……哈哈哈哈……斗两句嘴罢了!我并没有丝毫对‘三更散人’不敬的意思!” 陆非适立时就不悦道:“哼!我是你师弟?!笑话!你是我师妹才对!虽你年纪确是比我大了半月不错,但我入师门的时间可比你早得多!你可能不知,这武林中各门派的弟子间,向来不以年纪排辈份,而是以入门先后论长幼!哼!我看呐!倒不如你现下赶紧叫我一声陆师哥!日后,我也可看在你今日听话、伶俐的份儿上,少欺负你一些!” 武霖铃嘴里“啧啧”两声才道:“听听!听听!我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陆师哥?哼!我就算叫你一声陆师哥,你便受得起了吗?!” 言罢,陆、武二人竟还拿出各自看家的家伙什、双双摆出一副剑拔弩张之态。 但很快,两人便发现:此番竟无人上前来劝架! 陆、武二人疑惑地抬眼望去,却见沈一心先是淡定地冲刘峥仪和秦桑榆拱了拱手,随后又直接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行去了! 而刘峥仪与秦桑榆则不动地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武两人。 陆非适见状,表情有些尴尬地将手里的短刀连忙塞回背后的剑鞘里。接着,他又一边往沈一心身边跑,一边冲武霖铃埋怨道:“都怪你!惹得我沈师姐生气了!” 武霖铃也赶紧收好那把可随意伸缩的小匕首,迅速追至沈一心身侧,对陆非适扭头做了个鬼脸道:“沈姐姐生的,是你的气才对!与我何干?!” 沈一心见他俩依旧如此不知悔改地互相贬低对方,便不由轻轻地叹口气,又摇摇头。 几步后,沈一心更是突然一跺脚地飞身起来,直接钻进了瀑布右侧那颗白蜡树的茂密树冠之中! 武霖铃和在不远处的刘峥仪、秦桑榆三人,皆被沈一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武霖铃着急地抬头问道:“沈姐姐?!你怎得突然之间去的那么高?!是……是不想带我去拜师了吗?!不拜便不拜吧!你……你且下来啊!你这……躲到那么高的树上去做什么?!” 沈一心却不答话。 只片刻间,她便又从那白蜡树上飞身而下,且左右手里还各多出两条两指粗的六尺长麻绳。 武霖铃疑惑地向陆非适看去,希望他能为自己解惑一二。 却见陆非适此刻正以一副了然、骄傲的神情扬着头,且满眼间还写满了对武霖铃的鄙夷不屑。 武霖铃气鼓鼓心道:看把你给神气的?!好像这世间就你一人知道这两条麻绳的用处似的!哼!我这就直接去问沈姐姐就是! 想到这里,武霖铃便蹦跳着上前,装作漫不经心道:“原来沈姐姐是上去取这绳子去了!害我一阵担心!却不知……这两条六尺多长的绳子……到底有何妙处啊?” 沈一心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对武霖铃置之不理。是以,在听到武霖铃的问话后,她不禁长叹一口气,随后又认命似地回过头来,抬手指着幽咽泉的周边道:“武妹妹且看……!方才我说,我们已经到了梧桐山脚下,此时便要上山了!那武妹妹可知,这……梧桐山的入口在哪里?” 武霖铃闻言,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的地势。 但见那瀑布两侧石山林立,除了他们方才进来的那条路外,其余三面,竟皆是环山之态! 根本……无任何进路可言! 但武霖铃很快就发现,那两颗白蜡树间的距离大概十尺有余。而白蜡的树干又刚好有碗口那么粗……按树龄来讲,其韧性,正是最佳之际! 再加上沈一心手里的绳子和瀑布坠落到幽咽泉中之时隐隐、空洞的回响…… 若,其他之路不通,那梧桐山的入口极有可能是在……! 思及此处,武霖铃便自信地笑笑道:“怎得?沈姐姐竟是想借此考我吗?” 沈一心见武霖铃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便知:她已猜到了梧桐山的隐秘入口无疑! 第182章 独木方舟 于是,沈一心便眉毛微微一抬,故作遗憾道:“我本很欢喜同聪明人作朋友,因为许多事可以心照不宣!但……却着实少了许多猜谜的乐趣呐!” 言罢,两人竟还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而一旁的陆非适则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两人,一副完全不知其所云的样子。 这下换武霖铃得意地冲他笑了。 在三人重回幽咽泉边后,武霖铃忽而皱眉道:“沈姐姐,若想寻得那处入口,我们是否还少了一只结实的小船?” 陆非适讶异地看向武霖铃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你之前来过我们梧桐山不成?!” 武霖铃极其鄙夷地看了陆非适一眼,接着又故作老成道:“我都说了!小毛孩!我们两个人……是极为不一样的!哼!尤其,我可不似你这般……蠢笨如牛!” 沈一心见陆非适又要发火,便率先开口打圆场道:“陆师弟莫灰心!你虽确实不及武妹妹的聪明、机灵,但你也是有别的长处的……!” 陆非适听沈一心竟肯难得地开口夸赞自己,便立时就忘了要继续追究武霖铃一事。 只见他煞有其事地看向沈一心道:“哦?那沈师姐你快快说来,我到底有何长处?!师姐你定要说的清楚、仔细些!也好让这个年纪不大、却心眼儿颇多的‘红衣罗刹’,好生见识见识我陆少侠的本事!” 沈一心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牵动了一下,之后又勉强回忆道:“譬如……陆师弟你自小练功刻苦,是以,现下即便年纪不大,却已小有所成!还有就是……在淀梁之时,我交给你的所有任务,你皆都滴水不漏地完成了……” 听到这里,陆非适不禁开口打断沈一心,一脸无奈道:“沈师姐!你说得这些,哪里算得什么长处了?!” 而后,他更是圆脸一展,冲沈一心眨眨眼道:“沈师姐不如就同她说说,刚下山之时,我是如何英勇威武地智斗那些……” “谁要听那些鬼东西?!哼!纯粹是浪费时间罢了!沈姐姐,你别理他,我们快些上山拜见‘三更散人’去吧!”武霖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陆非适的显摆话,之后还不忘趁机狠狠地瞪他一眼。 沈一心见状,也就顺水推舟地宽慰陆非适道:“陆师弟,来日方长!日后,我定寻个机会,好生将你的事迹讲给武妹妹听。现下……我们便先去拜见师父,如何?” 陆非适虽心有不快,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且他见沈一心独自一人弯腰自一处芦苇丛中拖出一只独木方舟时,便连忙放下成见,上前帮忙去了。 要说这方舟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着实不小。 只见其长七八尺,宽也有三四尺。虽整体雕琢简易,却不简陋。 打眼自上方往下望去,但见那舟舱底部竟还贴心地打造了四排低矮的靠背木椅,算来,竟可容纳七八人之多。 武霖铃兴奋地率先跳上那只方舟,神气地将双手叉在腰间道:“哈哈!我说得不错吧!果然需要这小舟,我们才能进得了那梧桐山中去!” 说完,武霖铃还好玩儿似地将两只小脚分踩在小舟的两侧,“悠咣悠咣”地左右摇晃起来。 陆非适见后,捉弄的心思顿起。 他悄悄从脚底下寻了一根枯瘦干枝,并在右脚之上灌注了些许的内力,接着又“倏”地一声,将那树枝往小舟的底部飞速踢去! 还未及武霖铃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已经连人带舟“扑通扑通”、一齐翻倒在那幽咽泉里了! 刘峥仪忍不住同身旁的秦桑榆对视一眼,两人心下皆暗暗吃惊:却不知,那少年的内力竟如此之高! 方才,二人都得见,陆非适手中的树枝十分枯脆、细小。但那方舟却是用实心的雪松木所制,虽中间留足了供人乘坐的空间,但其重量,却依旧是十分可观的。再加上武霖铃本身的重量……想来,两者总共有个几百斤,应是不成问题。 除此之外,这方舟的底部还有一部分淹没在幽咽泉中。素日里会泅水的人都知晓,若想从水中将这种硕然大物捞起,需比平时多花费些气力才成。 更何况,此番是要以一根枯小树枝之力,自水中掀翻这几百斤的重量呢?! 这……实属是难上加难! 但陆非适,他却做到了! 且看他的表情,此事,竟似是毫不费力一般。 刘峥仪同秦桑榆见状,脸上不仅有诧异、有疑惑,还有许多自惭形秽的凌乱不堪。 而再看沈一心时,却见她只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接着,她更是在狠狠地瞪了陆非适一眼后,便直接将身上的白裙撩起,脚下轻点幽咽泉中的泉面,弯腰自水中一把将浑身湿透的武霖铃给精准地捞了起来! 武霖铃在岸边好容易站定后,又怕脏地往旁吐了两口泉水,才开始对陆非适破口大骂道:“定是你个坏小子干的好事!害我如此狼狈!我不管!呜呜呜……!沈姐姐!此番你定要替我好生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才成!不然……不然我都要被他气死啦!” 陆非适见武霖铃的裙角、头发之处皆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恶气终于得以痛出的快感。 他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依我看呐,你日后也不必再扮甚‘红衣女鬼’了!瞧瞧你现下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红衣水鬼’!哈哈哈哈!” 沈一心边拿出袖间的帕子替武霖铃拭掉脸上的水渍,边对陆非适沉脸道:“陆师弟!看来我是管教不了你了!现下,既然我们已经回到了梧桐山,那你便留在此地,再多受两年师父她老人家的教诲吧!” 陆非适一听,这才着急道:“师姐!你平日里帮着她这个外人说话就罢了!怎得现下竟还要为了这么个外人,将我狠心留在此地?!我……我才不愿同师父待在这了无生趣的山上!实在是……烦闷的紧!” 沈一心却不再睬他。 之后,她又让武霖铃在泉边等着,自己则重新轻踏水面,往那幽咽泉中飞去。 原来,那独木方舟方才在陆非适内力的作用下,竟完全地翻了个底朝天!现下若不赶紧将其摆正,几人将无法乘舟而行。 第183章 白蜡树的妙用 刘峥仪见沈一心在半空中略一思索,便用右脚重重地往方舟底部一侧用力一踩,接着又用其手里的麻绳拴紧船头的小角之处。最后,她的双手一扯、一拉,那方舟便听话地浮在水面之上了。 刘峥仪心中腹诽道:沈姑娘的内力虽也十分不错,但较之她那陆师弟,却着实逊色不少。可……那陆非适看起来,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光景,怎得内力却能修炼地如此霸道、乖张、浑厚有力?!此……真乃一怪事也!不过,沈姑娘的内力虽不够浑厚,但却胜在她极为擅用巧劲儿。毕竟,她可是我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为聪明伶利的了! 见方舟恢复正常,陆非适便赶紧捉住武霖铃的一只胳膊,并拽着她一起一落,迅速飞至那方舟的舟舱之中。 待站定后,他更是讨好地看向沈一心道:“沈师姐!我……我知错了!我不该捉弄于她……你瞧!我这不主动不计前嫌地将她给带上来了?!是以,师姐你日后可莫再说些……要将我留在梧桐山上的话了!” 武霖铃刚想出言讥讽两句,却因方才落在幽咽泉中着了凉,禁不住鼻子一痒,“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出来! 沈一心见状,不由嗔怪地看了陆非适一眼。之后,她更是不发一言地直接从那芦苇丛中摸出一根八九尺长的棹竿来。 后见她熟练地用棹竿在那幽咽泉中轻轻一撑,独木方舟便逆行直往那湍流直下的瀑布下方而去了。 远处的秦桑榆见状,先是忍不住焦急地偷看了刘峥仪一眼,之后又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了一步,并低呼一声,向远处的沈一心娇声提醒道:“沈姑娘……?!” 沈一心闻声后,只扭头冲她眨眼笑笑,却不作任何解释。 秦桑榆只能用询问的眼光再次看向刘峥仪道:“刘大哥!沈姑娘此举……意欲何为啊?她……为何要直冲至那瀑布底下去?!” 因刘峥仪一直在心无旁骛地注视着沈一心的一举一动。是以,此番在秦桑榆看来,他的两只眼睛,竟似是已经黏在了沈一心娇俏、艳丽又灵动的身影上一般。 而听得秦桑榆的问话后,刘峥仪更是头也不回地应道:“秦姑娘莫要担心!沈姑娘此举,自是为了到那梧桐山中去呐!” 秦桑榆这才抬了抬她那两条十分淡然的眉毛,恍然大悟道:“哦!若不是刘大哥出言警醒,我却很难猜到……这梧桐山的入口,竟是藏在那水势颇急的瀑布后头呢!这……这心思,也未免太过巧妙了些!”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见沈一心已将手中的两条粗制麻绳分别向瀑布两侧的那两株白蜡树高处的树干,“嗖嗖”两下,递了出去。 随后,沈一心再以内力催动那两条绳子的末端,它们便更似是两条蜿蜒、扭动的灵蛇般,各自在白蜡树的树干之上,紧紧地盘踞起来! 接着,沈一心又用力将那两条绳子往自己的身前一拽!那两株韧性颇好的白蜡树,便立时齐齐向瀑布中央弯下腰来!一时间,它们头顶的茂密树冠在半空中亲密相触,竟是形成了一道阻挡瀑布自上而下的人造屏障! 如此一来,那瀑布就再也不是瀑布了…… 刘峥仪自远处向那边望去,只见湍急的水流瞬间便被改道至倾斜的白蜡树树干而下。其中间,则刚好留出一个可供那独木方舟通行的黑洞来! 刘峥仪心下正暗暗称奇之际,又见沈一心将握在她手中那一端的两条绳子用力拉紧,并随意地缠绕在自己的左手手腕儿之处。 接着,她用另一只手拿起竹竿,并将身子灵活地一扭,那独木方舟便重新活动起来,直载着他们三人往那黑洞里面行去了。 刘峥仪见状,不禁脱口而出道:“妙啊!此法子着实妙啊!如此一来,不仅外人极难发现通往梧桐山的正确路径,且沈姑娘她在进出梧桐山之时,也不会弄湿自己的衣衫了!真是妙哉!妙哉!” 话音刚落,又见沈一心突然将那两条捆住白蜡树的麻绳用力一抖!一边只一下,那两条绳子便皆十分乖顺地自行松开白蜡树、重又回到了沈一心的手中! 随后,那两株白蜡树更是奋力地左右摇摆了几下,才重新归到原位。 而此时,沈一心三人乘坐的独木方舟竟像离弦的箭一般穿过了瀑布中央的黑洞!且那黑洞被合死之时,自高处飞流直下的银河,也重新得以汇入到那片幽咽泉中。 如此一来,刘峥仪再往那瀑布之中望去之时,便再也瞧不见沈一心的身影。 于是,一时间,他的眼神里竟布满了许多掩饰不住的失落。 秦桑榆见后,主动出言宽慰道:“沈姑娘她只是带武姑娘上山拜见‘三更散人’……刘大哥你莫要担心!我相信沈姑娘她不会忘记你我二人。不消多久,她定会去那泥屋之中寻我们去。” 刘峥仪见秦桑榆这么容易便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便知,定是自己方才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是以,他先是尴尬、敷衍地笑笑,之后又言不由衷地解释道:“秦姑娘怕是会错意了!我只是……一路行来,身体颇有些疲惫罢了!如此小事,秦姑娘你……倒也不必特意宽慰于我。且,她去梧桐山,也只不过是一时半刻的事情罢了……” 秦桑榆见刘峥仪说话时的眼神极为闪躲,便知他定是在撒谎的。 见此情形,秦桑榆的心头虽难免犯酸,但她还是装作不介意的样子,故意掩嘴取笑道:“刘大哥说不是……那便不是吧!不过,沈姑娘她天姿国色,家世又好,武功又高……实乃是江湖上难得的奇女子了……!唉!我说这些作甚……?既然刘大哥乏累的很,那我们便先去那泥屋之中歇上一歇吧!” 言罢,秦桑榆竟率先转身,抬脚就向那另一处低矮山上的泥屋之中行去。 只是,背过身去之后,秦桑榆的脸色才敢略有悲戚…… 且她边往前走,边哀哀心道:刘大哥他……果真是十分中意沈姑娘的!唉!也是!他二人的容貌,一个似天上皎月,一个似盛夏繁花,实是……般配的很!不像我……虽有个艳名远播的娘,却不知为何,竟生得这般平淡模样!唉! 第184章 沁心湖 而刘峥仪还在心里喜滋滋地想道:沈姑娘她,确是奇女子不错!可……这秦姑娘却怎得说着说着便停下来了……? 疑惑间,刘峥仪忍不住抬眼向走在前面的秦桑榆望去。 只见她一边低头往前走,一边期期艾艾地叹着气。 见此情形,刘峥仪忍不住出声询问道:“秦姑娘,你可是有甚烦心之事?如若你觉得方便,大可说来给刘某听听。因我在年纪上虚长你两岁,是以,就行走江湖的经验来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上你一点忙!” 本是极为寻常的一句问话,可秦桑榆听后,竟愣是被吓得后背一挺,浑身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她的腿弯儿一僵,脚下也跟着一个趔趄! 幸好她轻功尚且高明,是以,刘峥仪只是看她身子轻微晃了一下,之后便再无其他失态之举。 秦桑榆面红耳赤地绞着身前的两只小手,懊恼地心道:完了!完了!此次,我这个不自觉地就喜欢唉声叹气的毛病可害惨我了!竟被刘大哥他听了去!真是羞死我也!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一前一后地沉默行了片刻,刘峥仪才见秦桑榆讨好地眯着两只小眼睛,全身僵硬地回过头来,冲自己闪烁其词地笑道:“刘大哥,无事!我只是……只是忽然想到,之前自己十几年的光阴皆都被困在蝶衣宫里,无法出来观赏这些大好河山,是以,心中稍稍有些遗憾和感慨罢了。除此之外,倒……倒也无甚他事!” 刘峥仪先是理解地笑笑道:“原来竟是这样!” 随后,他又眉头一紧、略带同情地看向秦桑榆道:“至于你们蝶衣宫不准弟子外出的这条规矩,我也略有耳闻。依刘某之见,这条规矩委实有些不近人情。试想,如若你们蝶衣宫的弟子一辈子只能被困在那一隅小小的与世隔绝之地,便永远都不可能见识到外面大千世界的繁华与衰败,也体会不到人间的万千疾苦与忧愁!如此一来,又有甚意思?!秦姑娘,既然我们此生能够有幸转世为人,那与那些无甚头脑的花草树木、猪羊鸡狗,自就是十分不同!我们定要珍惜此生为人的机会,想法设法地尝尽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并轰轰烈烈地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才成呢!” 秦桑榆见刘峥仪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眼睛里闪耀着许多奇异、希冀的光芒,一时间,竟被他深深地吸引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并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刘峥仪又自顾自地接着道:“且秦姑娘你既然已经逃离了那牢笼般的地方,那就不要再回去自投罗网了!日后,你便跟着我……哦!不!你我男女有别……你跟着我,容易招人闲话……是了!你大可跟着沈姑娘他们,去好生见识一下我们大祯的这片大好河山、做一番人生的历练!因为,依刘某人愚见,我们江湖人士,不论男女与长幼,皆应在江湖上行走!若遇不平之事,更应当国有难,救国!人有难、救人!如此一来,我们才能担得起,世人称颂我们的一个‘侠’字!至于你们蝶衣宫……虽外界传言你们宫主的武功出神入化、高深莫测!但恕刘某人直言……她却,着实少了一颗救国救民的侠义之心!由此看来,那再高明的功夫……又有何用?!” 秦桑榆听刘峥仪说到自己的师父,心头竟不自觉地一动,她怯生生地抬眼,心虚地小声问道:“刘大哥,此话怎讲?” 刘峥仪边引着秦桑榆继续往前走,边叹口气道:“刘某知,秦姑娘你已经从蝶衣宫里逃出来许多日的光景,且你还在灾荒最为严重的俞庆待了数日……是以,我想请问秦姑娘你,你对如今的大祯,作何感想?” 秦桑榆歪头略一思索,便认真回答道:“我这一路行来,但见饿殍满地,各处百姓怨声载道……实乃……实乃是乱世之相!” 刘峥仪点头道:“既然像秦姑娘你这种不谙世事之人都知我大祯如今正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你那年长的师父又能如何不知?” 秦桑榆抬着皙白的小脸疑惑地看向刘峥仪道:“即便她知……又能如何?” 刘峥仪严肃道:“她若知……那以她如今在武林中的地位,自是应当为大祯的百姓出一份力!或是去大祯与鞑靼的两国边境同众将士一起抵御外敌,亦或是极尽自己所能,救大祯的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应当躲在那隔世离俗的蝶衣宫中,避而不出!在这乱世之中,只为僻她自己的那份清闲!” 秦桑榆听刘峥仪竟没来由地对自己的师父有如此之大的不满,心中难免觉得有些煎熬。 她无力地辩解道:“可能……可能师父她,只是有自己的安排罢了。” 刘峥仪听后,不由淡淡地看了秦桑榆一眼。 之后,二人一路竟再也无话。 再说沈一心三人已将那独木方舟停靠至梧桐山上、沁心湖旁的一片荷叶之中。 这沁心湖虽算不得太大,但湖水却颇为深沉。是以,一眼望去,竟见那水面上泛着隐隐的碧墨之色。 而堆积在湖畔东侧的这片茂密荷叶丛,皆已开始衰败。且其凋零之色,竟与那独木方舟的颜色极为接近。 是以,若将方舟悄无声息地隐匿在这荷叶丛中,确是很难被外人发现。 沈一心自方舟之上搀下武霖铃时,发现她一身赤红色的衣衫已然被幽咽泉中的泉水浸透,此刻正变成了妖娆的暗红色,尴尬地紧贴在她的肌肤之上! 虽武霖铃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可她身材高挑,肤白貌美,体形的玲珑之态也皆已初现。是以,此番在湿衣贴身的情形下,顿时让人觉得有些……非礼勿视! 陆非适只无意间瞥了武霖铃一眼,便就觉得有些面红耳热了! 之后想起,他方才是用右手揽着武霖铃的软腰飞身上的方舟。一时间,那只手竟也跟着不自觉地发热起来! 第185章 其声袅袅 其音极娇 且他很快便下意识地向武霖铃的腰间望去。 只见那似水蛇似的细腰虽有些略长,但当武霖铃一摇一摆地走向自己时,却也别有一番稚嫩与妩媚相互交融的少女风情! 陆非适忍不住怔怔地看着她,竟是再也挪不开眼睛。 武霖铃自是觉察到了来自陆非适无礼打量的放肆目光,是以,她故意露出一脸的凶色,对着陆非适十分戒备地怒目而视! 可谁知,被武霖铃如此皱眉瞪了半晌,陆非适竟全然呆而不觉! 武霖铃见状,不由怒极而愤,随后更是将五指并拢、突然挥掌而起! 因武霖铃的个头儿比陆非适高了些许,是以,当她想迎头给陆非适的左颊之上一个狠戾耳光时,却一不小心,“啪”地一下,大力又响亮地拍在了陆非适的后脑勺之上! 且这一巴掌下去,在场之人皆都愣住了。 被打的陆非适,更是既惊异,又羞怒! 不过,他清楚地知道:此次确实是他失礼在先。 因此,陆非适只字未提地,扭头便想走。 而沈一心见二人神态间古怪、尴尬,又见武霖铃怒目圆瞪地将双手护在胸间,立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略一思索后,便冲陆非适的背影喊道:“陆师弟!你且先去凤凰阁那里等我们!我带武妹妹去我的住所给她寻件干净衣裳换上!到时再去寻你!不过……你若愿先去拜见师父她老人家也可,你直接先行就是!不用枯等我们二人!” 陆非适头都不回地结巴道:“我……我就不先去单独拜见师父了!我还是……还是等着师姐你一起去……比较好!” 沈一心听陆非适的言语间故意不提及武霖铃,便无奈地点头应道:“如此……也好!” 言罢,沈一心便带着武霖铃一路向东行去。 路上,二人需穿过一片落叶有两指之厚的梧桐树林,才能到达沈一心平日里所居住的那处枕簟水榭。 而这梧桐树林中的林木,皆呈高大、浓密,长势极好之态。 武霖铃抬眼望了望后,忍不住出言问道:“沈姐姐,我瞧着这些梧桐全都呈蔽日挨云之势,却不知,它们树龄几何?” 沈一心难得地摇头道:“这……我亦不知!我只记得自我小时来梧桐山之时,这些树木便已经如此之高大了!” 武霖铃倏地往前赶了两步,跟紧沈一心后才神秘兮兮道:“我记得祖父曾告诉过我……这世上,无论什么树,只要长到一定年头,其精气神定会化作一个娇小树精,悄悄地躲在那树干里!白天呼呼睡觉,晚上却出来作舞、唱歌呢!” 沈一心好笑地看了武霖铃一眼道:“世上若当真有此好东西,那我和陆师弟这许多年来,也不必过得如此枯燥、乏味了!” 武霖铃不服气地辩解道:“谁说世间没有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的?!我祖父还将它们的形态举止,皆描绘地十分惟妙惟肖呢!” 沈一心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哦?那……武老丞相是如何说的?” 武霖铃嘴一抿,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道:“祖父说它们头戴绿帽,脚蹬两靴,薄翼如蝉,额有软角,大小若蝶,通晓鸟语,手拿半弧七弦琴,其声袅袅,其音极娇。” 沈一心听后,不禁佩服地点头道:“听你说来,这些小东西的样子,确是可爱有趣。” 武霖铃一抬头,傲娇道:“自是!且我一直都知道,祖父他……从来都不会骗我的!” 二人又从这梧桐林中行了两三里地,脚下的地势才慢慢地变成了徐徐的上坡之路。且走到一处地势略高之石地时,更是忽然出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细长小溪。 沿着那条细细的水流一直往上走,便发现小溪里的水,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半柱香的光景后,那小溪更是呈现出了潺潺奔流之态。 溪水经过之地,多是自成一路的花白之石。且这些石头经溪水多年的冲刷,早已变得圆润有余,凌厉不足。 到其高低悬殊之地,那蹦跳的溪水更是猛烈冲撞其身下的坚石,发出阵阵“叮咚叮咚”之声,煞是悦耳好听。 武霖铃揉揉自己犯痒的鼻子,忍不住出声赞叹道:“沈姐姐,我一直认为你多年来在这荒山野岭上修炼,定是个土气无比、无甚见识的挂名风见派小姐。殊不知,这一路行来,我才发现,竟是我自己太过孤陋寡闻了!这梧桐山的各处景致不仅设计的精巧无比、极费心思,且其更是有着人工造不出的难得天然、灵秀之姿!若是让我在此待一辈子……怕我也是愿意的……” 沈一心见武霖铃虽嘴里说着对梧桐山的溢美之词,但其眼神中却不由自主地显现出许多的厌世、哀愁之意。 沈一心立时就猜到:到了这与世隔绝之地,武霖铃定是想起自己在这世间孤身一人后,临时起了避世、逃俗的心思…… 于是,沈一心停下脚步,扭头直视武霖铃的双眼,认真问道:“武妹妹可知,此番我为何要坚持带你上这梧桐山,拜见我的师父‘三更散人’?” 武霖铃点头应道:“自是知的!沈姐姐你方才在山下之时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沈姐姐是想让我日后可在江湖上有个依靠,不再孤身一人。” 沈一心道:“不止如此!我还想让武妹妹你知道,日后,你不仅有了师父和我做你的依靠,且……你亦多了我和陆师弟两个至亲之人。” 武霖铃闻言,两眼略有不解地闪烁道:“至亲……之人?” 沈一心坚定道:“正是!” 武霖铃却故作不在意地笑笑:“我只认沈姐姐你一人做亲人便好!至于那陆非适……可就着实算了吧!我并不想同他那般小肚鸡肠之人,牵扯上甚关系……” 沈一心笑道:“武妹妹说出这般赌气的话来,只因你还不了解陆师弟!等武妹妹你哪日真正知晓了他的为人,定不会再对他有此偏见!” 武霖铃撇撇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沈一心见武霖铃说起陆非适来,心情竟似是略有好转,其心下不禁稍安。 第186章 陆非适的良人之意 接着,她又换上一副平常的语气说道:“既然,你我已是至亲之人……那过两日你我同去苏州之时,我定要让父亲好好地为你备上一场隆重的‘义女接风宴’!” 武霖铃先是露出一副两眼无神的懵懂之相,等反应过来之后,她才渐渐瞪大了双眼,惊喜交加道:“沈姐姐的意思是……你要让沈掌门他……收我做义女?!” 沈一心看着武霖铃又惊又喜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道:“自是!方才我就说了,你已是我至亲之人!既然如此,那在这名份上……自然也要担得起!” 武霖铃眼含点星,罕见地小心翼翼问道:“沈姐姐的意思是……我……我又有爹爹了?!” 沈一心略带嗔怪地点头道:“你不止有爹爹!你还有姐姐、师父、师弟,还有我们风见派众多的门下弟子,我们……皆是你的亲人!” 武霖铃感动道:“沈姐姐……我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才好!你我虽相识时日无多,但实在是多谢你,事事皆都记挂着我!不过,此事沈掌门他……能同意吗?你要不要这就去封书信,同他稍做商议?不然,到时沈掌门他若是对此事有所异议,那岂不就白白费了沈姐姐你的这份心思?” 沈一心先是给了武霖铃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又将下巴微微上扬,信心十足道:“他自是无所异议的!毕竟,有你这样好的干女儿,还不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武霖铃轻轻一笑,接着又不无担忧道:“可……可我乃朝廷的罪臣至亲!若是沈掌门认下我,那日后……你们风见派会不会因此而受牵连?!” 沈一心顺势挽起武霖铃的一只胳膊来,宽慰她道:“武妹妹多虑了!朝廷同我们武林之间,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的!是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的身份会被上报到朝廷那里去!不过……武妹妹你若是实在对此心有忧虑,那便重新捏造了个对外的姓名去!只是私下里,我们还是唤你‘霖铃’就是!” 武霖铃皱眉重复道:“重新捏造个对外的姓名……?” 沈一心调皮地耸耸肩,掩嘴笑道:“是啊!比如叫甚……武把式、武鲳鱼、武状元?!再不济!叫甚武三、武四、武二麻子……也是极为不错的!哈哈哈哈!” 武霖铃听闻此言,忍不住将其红红的小鼻子皱作一团,故作凶狠之状道:“好啊!沈姐姐!我本以为你素日里饱读诗书、文史和礼记,定能想出甚高明的名字来!未曾想,你却在这里插斜打浑地打趣我?!哼!你且来说说,这些名字,有哪一个是当真能用得的?!” 沈一心只管捧腹大笑,对武霖铃的问题,根本不去作答。 之后,二人又相互打闹了一阵,沈一心才一把拽起武霖铃的胳膊,催促她道:“武妹妹,现已是深秋时节,我们莫要在此淘气了!你衣衫单薄又浸了水,需得赶紧去我住处那里换了新衣裳,稍后再行笑闹,也不算迟!” 言罢,二人便像真正亲密无间的姐妹那般,手挽手说笑着向枕簟水榭那边行去了。 陆非适在凤凰阁中干坐了一炷香的光景,还不见沈一心与武霖铃的身影,便觉有些烦躁了。 他居高临下地自栏杆后头往那片梧桐林中一遍遍地张望过去,却发现除了沙沙作响的枯黄叶子之外,便再也瞧不见其他。 于是,陆非适不满地心道:这世上,不管是武林中义薄云天的豪爽女子,还是俗世中唯唯诺诺的淡雅女子,皆都麻烦的紧!连换件衣裳,都要磨蹭上大半天的功夫! 后来,他又转念一想道:可若是她二人的动作十分迅速,那倒……也无甚好处!毕竟,只要我沈师姐和武霖铃一回来,我们就要立时去拜见师父了!但师父她,向来都是不喜于我的……是以,也不知这次见面,她又会因何事训斥于我……?唉! 想到此处,陆非适竟又希望沈一心和武霖铃能来得慢些……再慢些…… 心有琐事地踟蹰了半晌,陆非适才似是忽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般,警惕地向那梧桐林中又望一眼! 在他确认确无沈、武二人的影踪后,才小心翼翼地自怀中取出一个以猫眼石做坠的红黄相间的小巧络子来。 随后,他更是将那络子小心地平放在手掌之中,噙着嘴角,左左右右地仔细端详。 虽见那络子打得极为粗糙,猫眼石的品种也算不得太好,但陆非适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络子,正是在离开淀梁之时,陆非适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同婉芳阁里的若鸢姑娘,好不容易讨要来的! 是以,在这一路返回梧桐山的途中,陆非适对才其百般爱护、极尽珍惜! 且他从不在有人的时候取出来炫耀,只在有机会独处之时,拿出来偷偷品味它的一针一线,一隙一角。仿佛透过这个没有生命的小东西,他便能看见若鸢极美的笑靥一般。 就这样痴痴地过去了许多时候,四周的风都开始呼啸,天色也已经悄悄地沉了下来。 立在陡峭石林上的凤凰阁里,自然也就传来了阵阵凉意。 可陆非适对这周围的一切,却全都钝而不觉。 因他正傻傻地对着那猫眼络子,回想起若鸢之前同他玩笑的调皮话。 那日,若鸢眯着一双含情丹凤眼,对他似嗔似笑道:“陆弟弟……你可曾遇过良人?” 陆非适先是慌张地摇摇头,之后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片刻后,他更是直接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何……何为良人?就是……就是对我好的人吗?如此的话,那倒是有的!” 说到这里,陆非适便歪头伸出五个手指头,认认真真地掰着数道:“我师父她当年好心收留了我,又教我功夫,还教我如何行侠仗义!她定算是一个好心肠的良人!而沈掌门他多年前从坏人手中偷偷救下我,自是担得起‘仗义良人’四字!至于我沈师姐,她从小同我一起长大,与我玩闹,还时不时地照料于我……依我看,她算得是一个‘亲友良人’!最后,还有……还有若鸢姐姐你……!” 第187章 花泥沾尽衣袖 若鸢听得陆非适将“如此良人”解释的一本正经,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道:“哦?我竟也算得你的一个良人?!那你倒说来听听,我是如何对你好了?” 陆非适红着脸道:“若鸢姐姐你貌美体柔,病娇靥靥,风流醉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地只坐在那里,在旁人看来,就已是十分赏心悦目!这便……够了。” 若鸢笑得前仰后合道:“如此……便够了?!那做你的‘良人’,还当真是简单的很呐!” 陆非适赶紧摆手道:“着实不简单!因为除了若鸢姐姐你外,我还从未觉得一女子会有如此娇柔之体态,看来……实是令人爱怜至极!” 若鸢突然暧昧地轻贴上陆非适的侧脸,轻轻吐气问道:“哦?陆弟弟你竟……也在偷偷爱怜我吗?” 因萧若鸢的芳香之气吐在他的鼻尖,令他心神难以安稳。是以,一时间陆非适的身体竟是直接僵在当地,再也不能动弹! 片刻后,他才尽量打直后背,故意坐得一本正经,嘴里却又不成句子道:“我……我……” 就在陆非适张口结舌、难以作答之时,若鸢竟又倏然退了回去,且眼神迷离地盯着她房内的一株绿色文竹,神色愁怨道:“翠馆朱楼,紫陌青门,处处燕莺晴昼。乍看摇曳金丝细,春浅映、鹅黄如酒。嫩阴里,烟滋露染,翠娇红溜。却不知花泥点点沾尽衣袖,拂去半边,仍有三五来凑!有道是良人难寻,痴情再难覆收。” 陆非适懵懵懂懂地看向萧若鸢,虽不知她所吟之诗句到底有何深义,但他大体也能猜到,她大概是在借此诗抒发她风流多情的性子罢了。 且听那言之十分隐晦的“花泥”,应当就是在暗喻这世间的众多男子。而面对这众多男子“沾尽衣袖”般的死缠烂打,若鸢的心思则一直在摇摆不定地纠结、难断…… 想到这层意思,陆非适的心中不由一阵泛酸,但他很快就又有所释然。 因为,他宽慰自己道:像若鸢姐姐这般的娟娟人物,自是会有许多世间的男子爱慕于她!至于我……我能得她一星半点地垂怜疼爱,已是幸运至极!我却还在这里期期艾艾地作甚? ………… “哈哈哈哈!沈姐姐你快看!这傻子一脸呆样儿地坐在此处盯着这平平无奇的络子已是看了许久时候啦!他竟连我们的脚步声,也都茫然不觉!可见呐……他的魂儿是被这络子给抽走了!可……可我却也着实瞧不出这络子有甚稀奇之处啊?!”武霖铃和沈一心二人,不知何时竟全都站到了陆非适的身后。 且趁着陆非适方才发愣的功夫,武霖铃已趁机夺走了他手中那个黄红相间的猫眼络子,放在自己眼前仔细端详! 待陆非适回过神来之时,他才顿觉手头一空,头脑一热。紧跟着,他的怒气便一下冲到了太阳穴! 之后,他更是下意识地直接身形一动,两手一翻,使出一招“风卷残云”,不留痕迹地就将那络子自武霖铃的手中给夺了回来,随后又将其小心揣回至胸前的暗兜里。 武霖铃尴尬地拍拍两只手,不屑地撇撇嘴道:“又不是甚稀罕玩意儿!只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手打络子而已!我也会做!且我瞧着,那上面镶嵌的猫眼石,也就是个中下之品!你怎得……却还当个好宝贝似的来护着?!” 陆非适一脸冷然地不悦道:“哼!你是丞相府出身的豪门贵女,自是瞧不上我们民间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可也无人要你瞧得上啊!且,我宝贝的东西,我自己喜欢就好!要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你若觉得你甚厉害,自回去作你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就是!又何必在这里同我们穷苦百姓在人情见识上,比个高低?!” 武霖铃委屈地扭头向沈一心求助道:“沈姐姐,你且看看他,这是抽了什么风了?!我方才只是对他那打得不伦不类的络子,随意说了两句……他就气我气成这个样子?!” 沈一心冲武霖铃无奈地点点头,示意她安静下来。 接着,她才看向陆非适,淡淡问道:“陆师弟这络子……可是在淀梁之时,若鸢姑娘她,送给你的?” 陆非适诧异地看了沈一心一眼,脱口而出道:“沈师姐是如何得知的?!” 说完之后,陆非适才方觉不妥! 因为,这不就是变相地承认了,他陆非适……心仪萧若鸢一事吗?! 但事已至此,陆非适反倒觉得,再藏着掖着也无甚意义。 于是,他干脆开口承认道:“不错!确是萧姑娘她送与我的……不!确切来说,是我厚颜无耻地……同她讨要来的才是!” 武霖铃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定是你同人家讨要来的!因为,似若鸢姑娘那般风流多情、身娇体柔、千娇百媚、惹人怜爱的小女子,定是喜欢那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的!而你……?!嘻嘻!这般连个子都没长成的小毛孩儿,哪里又能入得了若鸢姑娘的眼?!哈哈哈哈!还说自己‘厚颜无耻’?你倒也算实诚的很!” 陆非适闻言,忍不住横挑眉毛竖挑眼地自上而下打量了亭亭玉立、身形颀长的武霖铃一眼,见她确实比自己足足高了一截,心中难免一阵哀怅。 又见沈一心的丁香色衣裳此刻穿在她的身上,虽肥瘦之处极为合身,但裤管那里,竟是短了两指的光景,陆非适的怒气更是立时就泄了大半。 他颓然心道:武霖铃她说的不错!我……我确实只是个毛孩子!如此,我怎能配得上若鸢姐姐?唉! 见陆非适神色难堪,沈一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她只能抬头看了看暮色沉沉的天,又故作轻松道:“我瞧着,现下天色已然昏沉。我们便赶紧去到师父那里,随意蹭些可口的饭菜来填饱肚子吧!” 谁知,在这当口提到“三更散人”,陆非适的面上竟立时就变得正色且乖顺起来! 只见他罕见地冲沈一心略一抱拳,又恭敬低头应道:“是!师姐!” 武霖铃却被陆非适这副唯命是从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他……这是怎得了?!是方才听了我挖苦他的话后备受打击……?还是稍后我们要去拜见的那位“三更散人”……太过凶神恶煞?! 可不容她多想,沈一心已经率先到前面引路去了。 武霖铃和陆非适二人,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西行去。 第188章 问君洞 这次,三人从凤凰阁下来,直沿着一条偏禺小路向西行了数几里,才发现一处高大、坚固的山洞。 那山洞之上以黑泥盖顶,洞口四周则全都缠满了蜿蜒紧密的半黄半绿的扶芳之藤。 凑近了才发现,那半黄半绿之中,竟还有一些是扶芳藤上未曾凋落的樱草色小花。虽其正值即将凋零之际,但仔细看去,它们仍奋力开得精致无比。 沈一心扭头向武霖铃解释道:“师父说,这洞的名字叫作‘问君洞’!” 武霖铃皱眉道:“‘问君洞’?……那‘三更散人’可曾说过,是‘何人’问‘君’?那‘君’……又在何处呢?且,这梧桐山上不就只你们师徒三人吗?哪里来的什么‘君’了?!” 沈一心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不过,我小时倒有一回曾认真问起过此洞名字的来历,可师父她听后……不仅对此闭而不谈,且脸上也是一副伤心欲绝、讳莫如深的悲痛神情!见师父如此,日后……我自是不忍心再问了!” 武霖铃理解地点点头,接着,三人又依次抬脚向那洞中走去。 但见那洞中竟是罕见的两路齐开之势! 武霖铃简单打量了一下,便发现其东侧路旁是两间并排的、极为简陋的宽敞石室,西侧则只有一条空旷无物的弯曲石路。 武霖铃先是好奇地往东面那两间石室里头去了。但见那石室中除了几件常用的木质家具,便再无他物。 沈一心看武霖铃对那石室中的物什兴致盎然地左瞧右看,忍不住主动同她解释道:“这两间石室素日里只作为我们师徒三人的修炼之地,因此……布置的,就着实简单了些。” 武霖铃边伸手往其中一处积灰的架子上摸去,边应道:“习武之人,该当如此!若是房中被布置的太过花里胡哨,往往让人难以凝聚心神!是以,练起功来,就容易事倍功半……” 陆非适边将后背踏实地倚靠在房门的石框之上,边嘴里不屑道:“就你这毫无功夫根基的浅薄之人,竟也敢如此口出妄言地对我们习武之人的行事作风,评头论足起来?!哼!你倒也不先瞧瞧自己的莫名身份,再出来说话!” 武霖铃见陆非适正故作大人模样地出言教训自己,忍不住就要开口辩驳。 谁知,沈一心却抢在头里反击陆非适道:“武妹妹她虽还未开始真正地修习拳脚功夫,但她所悟出来的习武之道,却是十分不错的!陆师弟,你当同武妹妹她好生取经学习!且……陆师弟你已在这‘问君洞’中待了多年,竟还茫然不知师父她为何要如此布置这两间石室的深义……?!此举,实乃是……辜负了师父她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呐!” 陆非适两颊绯红地收起他方才的那副嚣张姿态,且两眼躲闪着低头小声道:“我哪里能想得如此之多?我只道是……我们梧桐山的银钱不够凑手,是以,才将各处皆弄得这般寒酸的!” 沈一心无奈地叹口气,嘴里埋怨道:“陆师弟你这毫不通透的心思啊……该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 待武霖铃从那石室中出来,陆非适又猫眼儿四处瞧瞧,再凑近沈一心耳边,偷偷小声问她道:“师姐!我们这都进来老半天了!却怎得一直不见师父她老人家的踪影?” 沈一心猜测道:“定是又去后山那片她亲手栽下的梧桐林中,胡乱转悠去了吧!” 陆非适揉揉自己的肚皮,难过地皱着一张肉脸道:“可是师姐……我的腹中已是十分饥饿了!这可如何是好?” 沈一心扭头取笑他道:“怎得?如今竟是饿得……连师父都不怕了吗?” 陆非适连忙尴尬地摇头道:“自还是……怕的!只……若能不用同师父她一起进食,也不用去时时聆听她的教诲,那才是最好的了!兴许,为此我还能多吃几碗干饭呢!” 陆非适同沈一心说话的这些功夫,武霖铃已经百无聊赖地独自踱步到了西面的那条弯曲石道上。 见她还要往里走去,沈一心忍不住出声喊住她道:“武妹妹!那条石路走下去也是条死胡同,无甚好看的!你且快快回来,我这就带你和陆师弟,去后厨寻些好吃的!” 武霖铃却皱着眉头站在当地,一脸疑色地问道:“这石路的尽头……是条死胡同?!” 沈一心见她神色有异,不禁挪步过去至她身边问道:“怎得?难道武妹妹你觉得这……有何不妥?” 武霖铃认真解释道:“沈姐姐不知,在我们大祯,不管是建亭台楼阁,还是寻常居宅,亦或是似这‘问君洞’中的几间简陋石室……皆讲求一个‘有路必有室’之说。” 沈一心拧眉问道:“武妹妹的意思是……这右侧的石道之上,定有一……暗室?!” 武霖铃点头道:“正是!因我跟师父修习机关之术多年,且在研习此道的过程当中,有时也会涉及到风水布置一事,是以,我才会对此事有所涉猎……” 沈一心见武霖铃说到此处后,便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主动向其询问道:“武妹妹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武霖铃为难地看了沈一心一眼,之后才小心对她解释道:“沈姐姐……这条看似空荡的石道,其实还有穷途末路、难以往生之涵义……是以……” 说到这里,武霖铃故意停住不说,只拿两只眼睛躲躲闪闪地向沈一心望去。 沈一心神色间难得一愣,之后她更是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是以……那西侧不仅有暗室……且那暗室里头,竟还是藏有……死人的?!” 武霖铃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来:“沈姐姐果真厉害!我说得如此隐晦……却还是被你猜到了。” 陆非适此时插嘴进来不忿道:“师姐你莫要信这个臭丫头的鬼话!她小小年纪,哪里就懂甚风水、布局什么的了?!依我看来,她定是在此故弄玄虚!只为……让你我二人高看她一眼罢了!” 武霖铃嘴角噙着半分冷意,眼梢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不屑地扫了陆非适一眼后道:“无聊!我武霖铃,从不是那哗众取宠之人!你不信便罢了!哼!且对那暗室之事,我确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只不过是根据这‘问君洞’中的布局,有此猜测就是了!” 第189章 金钗豆蔻 沈一心则若有所思地回忆道:“其实……我小时就曾怀疑过……此处有甚暗室的!只是,我却未曾想到,那里面还有……死人!唉!不过,后来因我多次找寻无果,便又自动放弃了这个念头。” 武霖铃将一只手轻抚在离她最近的那面石墙上,脸上皱眉疑道:“竟是……寻找多次无果吗?” 沈一心点头道:“不错!多年前,我就已经将这石路上的每一处巨石接缝都仔细地查看过了,也伸手拍过每一处凸出来亦或是凹下去的石面!但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是以,我现下倒宁愿相信,这就是一条最为寻常不过的死胡同罢了!” 武霖铃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之后又一板一眼地同沈一心分析道:“因沈姐姐你并不精通机关之术,自然也就不知晓里面的弯弯绕绕。是以,你空费许久,亦找不出那间密室,倒也实属平常。且我瞧着,这‘问君洞’中的布置看起来虽简单,但实则……这里面却是做了极为复杂的密室隔绝的!若是交由你们外行人来找,怕是找上它一万年,也是找不到的!” 沈一心的眼睛立时就亮了亮,她道:“既然武妹妹你师承‘偃甲大师’,还对风水之事颇有研究!那这……定是天意要你来此助我们找出那间密室啊!” 陆非适听后,连忙上前阻止道:“师姐!你就不怕师父她突然回来吗?!若是她回来时见我们带了个外人在这洞中鬼鬼祟祟地,定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沈一心了然道:“陆师弟莫怕!若是师父她老人家怪罪下来,皆有我一个人顶着就是!” 陆非适不屑地撇撇嘴道:“师姐每次都如此之说!可当真我们犯了错事,师父她……还不是只对我一人下狠手惩戒?!她哪里舍得让沈师姐你受过甚皮肉之苦了?!” 武霖铃闻言,竟是不由分说地直接开口揶揄他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却在这里怕东怕西的!丢不丢人也?!” 陆非适瞠目结舌地看着武霖铃,语气中夹杂着半分怒气、半分不解道:“你才是个不可理喻的臭丫头!方才在凤凰阁时,你说我是毛孩子!现下,你倒说我是大男人了?!哼!我今日,就偏不做甚大男人了!我就要做毛孩子!沈师姐,我们走!我的肚皮快忍不了了!你且快带我去寻些好吃的吧!” 沈一心却一口回绝他道:“陆师弟莫要胡闹!眼下找出密室一事,不比填饱肚子,要重要得多?!你且先忍一忍吧!” 武霖铃得意地笑笑道:“就是!只是腹中饥饿而已,忍忍不就过去了?有甚好小题大作的?!” 接着,她更是直接将脸转向沈一心道:“沈姐姐,那便烦请你来说说,你是如何怀疑这‘问君洞’中,有密室一事的?” 沈一心略微沉思了一下,便认真解释道:“因我师父‘三更散人’多年来有一个不变的习惯……就是每逢当月十五的酉时,她都会借故支开我和陆师弟二人,独自一人到这‘问君洞’中修炼!本来,我和陆师弟皆十分听从她的命令,是以,一直来倒也相安无事。直至有一次,我的好奇之心顿起……因为我想看看,师父她是不是故意背着我和陆师弟二人,在这洞中偷偷修炼甚厉害的绝世武功秘籍?!有此想法之后,我立时就煽动了陆师弟同我一起,提前躲在这‘问君洞’洞口外的枝繁叶茂之地……” 听到此处,武霖铃忍不住兴奋地打断她道:“怎得?!难不成沈姐姐你看到了……‘三更散人’她偷偷修炼的……绝世秘籍?!” 还不等沈一心矢口否认,武霖铃便忽然皱皱小鼻子,一脸可惜道:“是了!你二人自是看不到的!因为,‘三更散人’她定是偷偷躲在那间暗室里面修炼的!” 沈一心看向武霖铃,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就说,同聪明人说话,就少了许多的乐趣……” 武霖铃听后,先是不好意思地歪头一笑,接着又冲沈一心吐吐舌头道:“沈姐姐!莫要再说那些揶揄、奉承之话!你且接着说下去吧!我不再打断你就是!” 沈一心笑骂道:“你个鬼灵精!再说下去,自然如同武妹妹你所讲……我师父她是去了那密室里面修炼的!因为,这‘问君洞’中的其余两间石室里,皆是空无一人!” 接着,她又环顾四周,指着各处的石壁给武霖铃看道:“武妹妹且看!这‘问君洞’中除了我们来时的那一个洞口之外,便再无别的出入之口!因此,我那时便想着……若这洞中不是有甚暗室、密道之类,那定是我师父她老人家已在原地……成神、成仙了!不然,怎得只那一会儿功夫,她就不见了踪影?!且这期间,我和陆师弟皆是一直在洞口守着的!是以我可以十分肯定,这期间,我师父她从未自这‘问君洞’中离去过!” 武霖铃点头道:“沈姐姐如此说来,我便明了了!现下,就让我瞧瞧,此处到底有何玄机?!” 言罢,武霖铃便直接站至那西侧石道的正中央,嘴里念念有词道:“左重金钗,右轻豆蔻。烁烁及笄,再立碧玉。桃李之华,不逾花信。而立之年,不惑天命!” 念完这几句话,武霖铃竟突然转至陆非适身后,并以全力拔出他背上的那把短把宽背刀,再以其刀柄,向东面的石墙之上,重重地敲击而去。 沈一心和陆非适虽不解她此举有何用意,但二人在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却皆都十分默契地齐齐往武霖铃身上望去。 但见她在东侧石墙之上,足足重击了十二下! 接着,武霖铃又弃短刀不用,直接用右手往西面石墙之上轻轻拍去。 这次,她则整整拍了十三下。 在做完这两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之后,武霖铃便又静静地站回至石道中央,并紧闭其双眼,做凝神细听之状。 可……四周却无任何异样。 陆非适忍不住趁机出言取笑道:“方才你不是将那密室之事说得天花乱坠吗?!哼!现下……还不是丢人现眼?!” 第190章 沧海泪 赤龙腾 曙星孤 对冰壶 而武霖铃对陆非适所说之话,根本不为所动。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睁开双眼,继续重复方才的动作。 只是,这次她以刀柄重击东面石墙十二下,又以右掌轻拍了西面石墙十五下。 但……周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即便如此,武霖铃的脸上也并没有一丝急躁的神色,只一味如此这般地……一次次试探下去。 一旁的陆非适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有时跑、有时停,嘴角满含讥讽。而沈一心则将武霖铃每次在东西两侧分别试探的次数,皆默默地记在了自己心中…… 经过如此循环往复的试探,武霖铃的额上竟是已经渗出了密密的香汗来!但她却依旧气定神闲、忽左忽右地继续试将下去。 直至最后,她在东面石墙重击十五下,西面石墙轻拍二十四下,三人脚下的石道,才忽然开始微微地震颤起来! 沈一心双脚一动,之后便十分惊喜地看向武霖铃!而陆非适的脸上则写满了不可置信! 不过,不管他信与不信……那石道西侧的石墙,此刻确实正从地面之上,缓慢地向上升起了! 武霖铃随手抹了一把额上的香汗,故作轻松地笑道:“成了!” 沈一心称赞道:“武妹妹不愧是薛大师的得意弟子!果真厉害!” 武霖铃将沈一心的恭维话尽数收进耳里,之后更是得意地冲陆非适扬了扬下巴。 因那石墙在上升过程中的声音极小,速度又极慢,是以,沈一心三人便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沈一心问道:“武妹妹,你之前所念的那几句‘金钗豆蔻’……是否就是开启这隐秘机关的口诀?” 武霖铃点点头道:“不错。” 沈一心又道:“这金钗之年,向来指的是女孩儿的十二岁,豆蔻之年,则是十三岁……是以,依我看……这应是以女子的年纪来替代十分明显的数目,并以此来推测……启动隐秘机关的密语吧?!” 武霖铃笑笑道:“正是。沈姐姐!” 接着,沈一心更是语气随意道:“那……后面的及笄指的便是数目十五,碧玉是十六,桃李是二十,花信是二十四,而立是三十,不惑为四十,天命……则为五十!” 武霖铃道:“沈姐姐你说得……丝毫不错。” 沈一心见虽已过去许多的功夫,但那石墙却也只是升起了五指有余的空间。于是,她便无奈地继续同武霖铃说话,以求打发时间道:“而武妹妹你则将那口诀里许多数目中的任意两种,进行了各种可能性的逐一拼凑,再不停地对其试探……最后便会发现,总有那么两个数目,恰巧就是开启这隐秘暗室的机关密语了!且,如若我所料不错,那这应当是个……以声音和力道来控制启停的繁琐机关!因我发现,这机关不仅对声音节奏有所要求,就连所触力道……亦有其严格的尺度。是以,武妹妹你方才才会以刀柄之力重击东面石墙,以右手之柔轻拍西面石墙……” 武霖铃略带诧异,但又似是面色了然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后道:“沈姐姐,这两日我虽已对你说够了甚溜须拍马之话!但此时,我还是不得不再次诚心地称赞你一句:你的聪慧确实异于常人!毕竟,这用声音和力道来控制机关一事……单单只是想来,就已经十分地令人匪夷所思!且绝大多数的人对此,更是闻所未闻!是以,即便有人看到我方才之举动,也很难似你这般很快就猜得出这其中的奥秘!因为,在我们整个大祯朝,只有我和我师父,才知道这以声音和力道来控制机关启动的方法!且师父他之前就曾告知过我,这种机关……他此生只为一至交好友制作过!之后……便再无所用!” 沈一心惊喜道:“如此说来!薛大师他和我师父……应是……至交好友无疑?!” 武霖铃点头道:“看来应是如此!因为若不是他二人之间有十分亲密、友好的关系,那我师父他定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来为‘三更散人’做这机关术中最为复杂的‘八百黄铜齿轮机关’!沈姐姐你要知道,要想做成这机关,可需要足足三个月的光阴呢!” 沈一心和陆非适听后都有些吃惊。 陆非适更是脱口而出道:“三个月?!那可着实是够久的了!……可那薛大师若在我们梧桐山曾留够了三月之久,那我和沈师姐她……定会有所察觉啊?!我们怎得却……从未同他谋过面?!” 武霖铃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嘴里讥讽道:“你同你师姐也算是师出同门!怎得这脑子的差别……就如此之大呢?!” 陆非适不解看看武霖铃,又看看沈一心。因为他根本不知,自己所问之话,到底错在了何处。 沈一心耐心同他解释道:“陆师弟,我们之所以没有发现薛大师的踪迹,并不是因为他在这梧桐山躲藏的有多隐秘,而是……极有可能……这洞中的机关是在你我二人投靠到师父门下之前,就已经有了的啊!” 陆非适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脑袋瓜儿,不好意思地自嘲道:“沈师姐,我确是……一时间,脑子里没转过了弯儿来!” 三人就这样六目不离那面缓缓上升石墙地说着些闲话,耐心等待那间密室露出它的全貌! 可当那间密室真的赫然呈现在三人眼前之时,他们却皆又目瞪口呆地……直接愣在了当地! 片刻后,是武霖铃最先反应过来。 只见她边抬脚往里走去,边拿眼睛四处打量地感叹道:“我自小在丞相府长大,却也……却也极少见到……如此之多的稀世珍宝,竟可同时汇聚于一荒山之地的情形啊!” 这间密室有东面明处石室的两间之大。其中,珠玉林立,奇珍遍地。金银器皿,更是多到数不胜数。一眼望去,只觉里面异光闪闪、满室生辉呐! 很快,武霖铃便跑过去,指着案几上随意摆放的几颗颜色各异的夜明珠诧异道:“沈姐姐且看,这颗晶莹剔透、光泽最为闪耀的叫做‘沧海泪’;这颗红光隐隐、雾气虚虚的,叫做‘赤龙腾’;这颗光泽较之其他几颗略有暗淡,但仔细看来,里面却有一罕见蓝点的,叫做‘曙星孤’;而这颗白光灼灼,表面呈无数结晶之态的,则叫做‘对冰壶’!就算将这其中的每一颗单拎出来,也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可如今……它们却被如此随意地堆放在这案几的红布之上……实乃是……令人奇怪也哉之举啊!” 第191章 忽忆寿明公主 沈一心听后,非但面上没有任何惊喜之色,反倒略带质疑和警惕地看向武霖铃,意有所指道:“我之前听林岸将军说,武丞相他,一生为官清廉!如此想来,武丞相府中应当不会有这些珍稀宝物的!那武妹妹你……又是如何识得这些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的?” 武霖铃快速看了沈一心一眼,立时就知道她所疑何事。 于是,她转头认真同沈一心解释道:“沈姐姐莫要误会!林岸哥哥他所说不错!我祖父为官多年,的确是两袖清风、洁身自好!然我之所以能识得这许多的夜明珠,并不是因我家中私藏……而是我小时曾跟一位大祯的公主,尤为交好。因她极为喜爱品鉴各类奇珍异宝,便就常常带了我一起去那皇家金库中观赏、游乐……后来渐渐的去的次数多了,我自然也就能辨别一二了!” 沈一心继续问道:“公主?……是哪位大祯的公主?” 武霖铃淡淡地扫了沈一心一眼,面有克制道:“平日里能随意出入皇家金库的,自是深受皇帝宠爱的公主……唉!她叫隋清平!世人都称她……‘寿明公主’!” 沈一心点头道:“我虽不知这‘寿明公主’的名号,但既然那隋性皇帝如此宠爱于她,而你自小又和她十分交好!那在武丞相一案中,她竟没有挺身而出,为武丞相和你们武氏一门……出面求情吗?” 听到这里,武霖铃脸上竟露出十分悲痛的神情来:“自是求了的!只是……只是那狗皇帝偏就不允!最后……平儿她为了获取我们武氏一门的一线生机,也为了诚心规劝那狗皇帝莫要错杀忠臣、独宠奸臣,竟……竟直接就一头撞死在了皇殿前的红色石柱上,以此来明志啊!是以,她死了!沈姐姐!她死了啊!” 说到最后,武霖铃竟直接趴在沈一心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沈一心心头一震,随后轻拍武霖铃的脊背,眼神中充满敬佩和哀痛之情道:“那‘寿明公主’既然同你交好,想来年纪应当……不算太大吧?” 武霖铃闻言,这才略微抬起头来,边用双手交替着拭去自己眼下的泪水,边呜咽道:“平儿她……撞死的时候不过才豆蔻之年!她的生辰,比我还足足小了半岁之多啊!呜呜呜!” 沈一心听后,更是对这位“寿明公主”肃然起敬!她深深叹口气道:“这‘寿明公主’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深明大义、英勇决绝之心!实是人间罕见!只是可惜……可惜她英年早逝!不然,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接着,沈、武二人竟似是对这密室中的各类异宝视而不见般地各自噙了眼泪,只一味对“寿明公主”的壮烈之举,着实哀叹了一场。 待得情绪略有平定,武霖铃才指着其余的珍宝对沈一心一一解释道:“沈姐姐……不瞒你说,这密室中的许多宝物,皆是这世上独此一件、绝无仅有的!比方说,我之前所说的这四颗夜明珠……哦!还有这件镶满金抛玉的‘九秋风露独脚杯’,这件多年以前以青山之泥所烧制的‘青山云纹瓶’,这件惟妙惟肖的‘金炉香动蝉头鼎’,那件几百年前何皇后曾穿戴过的‘落日明珠袍腰带’……这些东西不仅独一无二,且在此之前,它们可全都是被收藏在大祯皇宫的金库里的!如今,为何却会一股脑儿地无故出现在这十分隐秘的梧桐山密室里?!此事……着实有些蹊跷!” 沈一心如实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一直以来,我只道师父她乃一避俗的世外高人,是以,我从不曾想过,她会同大祯皇室……牵扯上甚关系!” 武霖铃冷静分析道:“亦或许,这些珍宝是‘三更散人’从皇宫金库里偷出来的也说不一定!不见得……就是她同皇室有所关联。” 沈一心定定地看了武霖铃一眼,点点头道:“亦,或是如此吧……” 三人又四处转悠了半晌,但见目之所及之处全是极尽奢华之物,并未曾见到武霖铃之前所说的……“死人”一物。 于是,沈一心便向武霖铃问道:“武妹妹,你方才说根据这‘问君洞’中的布置,能推测出这密室之中或许有甚死去之人!可如今,我见除了这满眼的繁华之外,却并未有其他的发现呐……” 武霖铃道:“沈姐姐莫要着急!这类机关一向都是如此繁复……!且其余之事我不敢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们现下进的,不过是其第一个密室而已!” 陆非适的手中此时正摆弄着一个罕见的瑞兽之像,听完武霖铃的一番话后,他不禁吃惊问道:“只不过是第一个密室?!如此说来,那这后面……竟是还有好几个密室吗?!” 武霖铃撇撇嘴回他道:“好几个……是不敢说!不过,我肯定至少还会有一个!” 陆非适兴奋地将那瑞兽一把扔回至桌子上,嘴中憧憬道:“那……那这间密室里的宝物就已如此之多了,后面密室里的珍稀之物……岂不是得更多、更值钱?!哈哈哈哈!毕竟,好的东西都要藏的更深一些嘛!” 武霖铃却不再言语,只闷头去寻那开启第二个密室的机关。 直至一盏茶的功夫后,武霖铃才发现西面墙根儿边摆着的那个花里胡哨的古董架子,极为可疑! 她将细长的右手贴墙往那古董架子的后头摸去,很快,还就真让她从那里拽出一个木头做的古铜色圆环来! 接着,武霖铃将那木质圆环握在手里,又轻轻一拉,北面的那堵石墙便直接向里打了开来! 这次,三人很快就看清了第二间密室的样子。 然而,这间密室却并不如陆非适之前所猜测的那般:较之第一间密室,它会更加奢靡,甚至是奇珍异宝更多…… 恰恰相反的,这间密室的布置不仅略显寒酸,且整体看去,还显得有些空空荡荡、阴阴森森。 只见其进门左手边直挺挺地放着一七尺三寸的厚重石棺,且那石棺的棺盖是紧紧闭着的。 而右面靠墙位置则随意搁置了一半人高的黄花梨木书案。说是书案,但其上面摆放的笔墨纸砚……却又甚少。 除此之外,那书案上有一最显眼之物。粗略瞧去,竟是一水桶粗细、三尺高矮、铁丝细密的黑色鸟笼! 再仔细往那鸟笼中分辨而去,更见里面似是绯光点点,仙翅盈盈。 第192章 回梦蝶 却是两只振翅齐飞的粉蝶无疑! 陆非适忍不住惊奇道:“师姐,咱们的师父可真是个怪人!这好好的鸟笼不用来养鸟,却偏偏要用来饲蝶!你说奇不奇怪?!” 言罢,陆非适抬手就要打开那黑丝鸟笼、将那两只粉蝶给活捉出来。 可还未等他将手触及至鸟笼那里,武霖铃就已眼明手快地用力在他手背上重重地拍打了一下! 陆非适吃痛地将手缩回,对武霖铃怒目圆瞪道:“武霖铃!你因何阻我?!” 武霖铃指着那神秘鸟笼,不卑不亢道:“你连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要冒冒失失地打开来看?!此举,未免太过轻率了些!” 陆非适微微转动了两下脖子,皱眉轻蔑道:“不就是两只乖巧可爱的漂亮蝴蝶?如何就看不得了?!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让开!” 如此说着,陆非适竟真的拿一只手迅速扒拉开武霖铃,再用另外一只手向那鸟笼的笼门继续摸去! 且此番,他还颇有心机地灌注了些许的内力在两只手上。他心道:这次,任凭你这不会功夫的小蹄子如何打我,也是无用的了!哼!我今日偏要将这鸟笼给打开,好生看看里面的端倪! “啪”!陆非适的手背之上,竟又重重地挨了一记! 陆非适刚要张嘴发怒,抬眼看时,却发现这次打自己的,正是自己的师姐:沈一心! 见状,他只能将怒意暂时压下,面带不悦道:“沈师姐!怎得连你也要来阻我?!” 沈一心以一只手按向那扇笼门,语气中略带不耐道:“陆师弟休要在此胡闹!你我二人且先听听武妹妹的说法!” 武霖铃透过铁丝间的缝隙往那黑笼之中又上下左右地查看了一番,这才清清嗓子,笃定道:“此乃……‘回梦蝶’无疑!” 沈一心道:“那便烦请武妹妹仔细说来,这‘回梦蝶’到底有何厉害威力?以致你方才竭力阻止陆师弟去触碰它们?” 武霖铃先是犹豫,后又正色道:“厉害威力……?倒也算不上!不过,这‘回梦蝶’致幻的能力,倒堪称是天下一绝!之前我听师父说,就算是易牙谷中的那位‘医圣’倾尽多年研制出来的幻药,其功效……也全然不及这‘回梦蝶’的三分之一呢!” 沈一心和陆非适异口同声地惊呼:“致幻?!” 武霖铃点头道:“正是!沈姐姐你且看,这‘回梦蝶’翅膀上掉落下来的亮晶晶的磷粉,就是它们天生的致幻奇药!因我们三人的年纪皆不算太大,内功修为又都算不得太高……是以,即便这里只有这两只‘回梦蝶’,但它们身上的磷粉却也足够让我们躺在这地上,不动不死地睡上他三个日夜了!” 沈一心有些吃惊道:“竟是如此厉害?!” 武霖铃回道:“自是的!且这‘回梦蝶’还有一个神奇之处……” 因武霖铃说到此处时突然停了下来,陆非适不禁皱眉催促道:“别在这里卖关子!还不快些说来听?!” 武霖铃瞪他一眼,继续道:“这‘回梦蝶’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可以根据你心中所想,眼中所看,来引导你进入半真半假的奇虚幻境!” 沈一心略一沉思后道:“比方说,此时若我心中迫切希望,我也变成一只蝴蝶钻入这黑丝笼中去,那‘回梦蝶’便会利用它们翅膀上的磷粉先使我沉睡,再在梦中诱导我……让我当真认为自己已化身为蝶,并日日以这黑笼为家?” 武霖铃笑道:“沈姐姐真乃通透之人。我所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不过,‘回梦蝶’这种令人致幻的能力,可远不止如此!它不仅能够顺着你的心意让你沉睡在自己的梦中不能自拔,还能让死人在你的梦中复活,重温你们原来的那些美好光景!不过,也正是由于它有如此本事,才会招来濒临灭绝的飞来横祸!因为自多年前开始,那些旧情未了、余情未灭之人都会倾其所有地来寻这‘回梦蝶’的踪迹。其目的,只是为了与他们所爱、难忘之人在梦中再续前缘!哪怕他们明知这一切皆是假的、虚幻的,哪怕一觉醒来之后心中会更加跌沉……但依旧有人前赴后继地将本就为数不多的‘回梦蝶’给私自捉了去……!这便是我师父当年说起‘回梦蝶’时的原话!我那时年纪尚小,根本不知其意。现在仔细思来,却隐隐记得师父当时脸上的表情竟是十分惋惜和动容的……此,我就不知为何了。” 沈一心听后,神色间竟突然变得有些怔怔的。 只见她一言不发、晃晃悠悠地绕过那个精致的黑色鸟笼,走到书案的正前方去站定。再依照“三更散人”素日里的习惯,拿开书案上摞在最上面的三张宣纸,那下面竟立时就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画像来! 沈一心小心地将那张画像拿在手中,双目自左及右地快速扫去,但见上面一无落款,二无人物生平,只在其右下方,没头没脑地以娟秀小字写了一句“梧桐树上三更雨”……却又不知其何意。 武霖铃和陆非适一左一右地凑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好奇议论道:“这人如此年轻!难道是‘三更散人’的儿子不成?” “呸!我师父她多年来安稳待在这梧桐山中,端的是清新寡欲!又怎会平白无故多出一个这样大的儿子来?!” “既然不是儿子!那……定是情人了!” “这……可就着实不好说了!在回来的路上,我沈师姐不是说,我师父她虽外表看起来年轻,但实际上却可能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花甲之龄了!若当真如此,那她还能喜欢如此清秀、力壮之男子……?嘻嘻嘻嘻!倒着实是‘精神可嘉’!且我作为师父她老人家的好徒儿,自是要撇开世俗,坚定站在师父这边的……” “陆师弟休要在此妄议师父!”沈一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连忙出言呵斥住陆非适。 陆非适身子一挺,下意识地往后偷看了一下。 在确认“三更散人”并未站在他身后后,心中方觉稍安。 武霖铃此时却突然指着画中男子头上的那顶墨色儒冠道:“这种儒冠我在书中见过!似是……似是许多年前在读书人中流行过的样式!而现下大祯的男子……早已不戴此种繁琐、暗淡的冠帽了!” 第193章 石棺 沈一心点头道:“如此想来就是了。” 陆非适奇怪地看向她道:“就是什么?” 沈一心却不理会他,只恭恭敬敬地将那张人物画像放回至原处,再将方才拿走的那三张宣纸覆在上面。 刚刚归置好,便见武霖铃突然一拍桌子,嘴里一惊一乍道:“我怎得把如此重要之事给忘了?!” 陆非适的两片厚唇不满地堆在一起,之后又不情不愿地蠕动着问道:“是何重要之事?” 武霖铃道:“我记得师父曾说过,这‘回梦蝶’颇有灵性!它们会自发地聚集在……千古至宝的周围!” 陆非适抬眼,上上下下地将这石室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嘴中道:“这石室如此简陋!哪里就有甚千古至宝了?!你此话……难不成是在说笑?!呵!且前面那间石室中才是奇珍无数,这‘回梦蝶’却偏偏要在此处待着,此情形……岂不是就直接说明了,这‘回梦蝶’根本不似你师父所说,有甚‘通宝’的灵性?!它们只不过是两只中看不中用的小蝶而已,你也不必要将它们说得神乎其神……” 沈一心此时踱步至石棺那里,又径直蹲下身子,指着地上无数闪着细碎光芒的小小粉末道:“陆师弟此言,怕是出错了……” 陆非适和武霖铃闻言,也一并过去,各自端详起地上的那些细小物体来。 待看清是什么东西后,陆非适竟立时起身,后退一步叫嚷道:“不好!这是‘回梦蝶’翅膀上所掉落下来的磷粉!我们切莫要靠近!” 另外两人却纹丝不动地继续蹲在地上,完全未受他的影响。 陆非适急道:“武霖铃!你方才不是说这些磷粉有致幻的效用吗?!怎得如今……你和我师姐……却似是一点儿都不怕它们?难不成……你方才是骗我的?!” 武霖铃对陆非适着实有些无语,她闷闷地开口解释道:“这磷粉的致幻效果,只有从‘回梦蝶’身上掉落下的那一瞬间才管用!且它要接触到人的肌肤之上,才会彻底发挥效用。若是似这般直接落在地上,那它便没了致幻的能力,只变成了些……稍稍带点闪光的普通细微粉末而已。” 陆非适神态有些尴尬地将身体复又挪回去,并重新弯腰在沈一心旁边蹲下,语气疑惑道:“那沈师姐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因为,你竟没有似我方才那般地惊慌失措……?” 武霖铃也好奇地看向沈一心道:“是啊!沈姐姐你且说说!你是如何断定这落在地上的‘回梦蝶’磷粉是无毒、无幻的?” 沈一心一脸无辜道:“我?我未曾进行任何……‘断定’啊!” 见陆非适和武霖铃仍在以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依不饶地看着自己,沈一心最后只能两手一摊,神色无奈道:“我说的是真话!且你们两个……不要总以为我有甚过人的聪慧天分好不好?!我也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罢了!就像此次……我只是看武妹妹你不动,我也不动就是!至于这地上的磷粉到底有毒、没毒……在武妹妹说出之前,我是真的没有猜到的!” 陆非适似个傻子一般,拍手笑得开心道:“却原来,我的沈师姐也是个才智泛泛之人呐!这岂不是……你我……亦差不了多少嘛?!” 武霖铃忍不住两只眼睛上下翻飞,嘴里毫不客气道:“陆非适!也不知你一日日的,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难道你真的毫不自知……就算是沈姐姐的五根脚趾头,也比你那个无用的蠢脑袋,聪明许多吗?!” 陆非适被气到浑身颤抖着只说了一个“你……”字,沈一心就强迫他噤了声。 她正色道:“陆师弟、武妹妹,你二人且看!这‘回梦蝶’的磷粉是大量、规律地散落在这石棺四周的……” “此事我猜得到!”还没等沈一心说完,陆非适便赌气开口道。 武霖铃见状只轻哼一声,沈一心却耐心询问道:“陆师弟你……所知何事?” 陆非适轻蔑地斜睨着眼道:“沈师姐你不就是想说,这石棺四周既然散落着‘回梦蝶’的磷粉,那武霖铃方才所说的千古至宝,便定是藏在这石棺之中了?” 武霖铃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陆非适,嘴角噙着丝不冷不热的笑道:“哟!我倒是没瞧出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你倒是学得聪明了些。” 陆非适佯装泼妇骂街般啐了口唾沫道:“谁稀罕你来称赞我聪明?!呵!你还是赶紧收回你那言不由衷的‘好话’去吧!且依我之见,这石棺之中必不会有你二人所猜测的甚千古至宝!如若这里头不是空的,我便猜……它所装的……必是死人无疑!” 武霖铃盯着那合得严丝合缝的石棺盖子,皱眉道:“死人定是有的!但至宝……” “至宝……已经提前被人给带走了。唉!”沈一心忽然接过武霖铃的话,叹口气道。 陆非适的脸上显得十分不服气:“沈师姐!你怎得还要偏信这武霖铃嘴里的鬼话?!这‘回梦蝶’一事,说不定就是这个臭丫头凭空编造出来唬弄我们好玩儿的!是以,这什么无中生有的至宝?……根本就不是被人带走了!而是……打从一开始,它就没有存在过!” 沈一心和武霖铃却皆都对他不理不睬,二人只一遍遍低身沿着那石棺的棺身四处搜寻、敲打,希望能赶紧找到打开这石棺的法子,好一探里面的究竟。 但见那石棺的棺盖端的是一个结实、厚重无比,粗略估计,怎么着也得有个千余斤往上! 又见其中间呈略鼓的弧形走向,其余地方则皆被裁凿的方正整齐。 半晌后,沈一心和武霖铃二人却皆在棺头的位置停住了。 且二人在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竟又都不约而同地对着那棺头的右上侧,重重叹了口气。 陆非适虽不及她二人精明,但也绝未蠢笨到一窍不通的地步。 是以,如今他见此情形,便立时猜到,沈一心和武霖铃这定是遇上甚悬而未决之事了…… 第194章 拒不承认的戏耍 于是,他赶紧凑上前去,顺着沈、武二人的目光往棺盖的正前方望去。 但见那棺头棺盖的切面位置,竟赫然印着无数交错繁纵、有些发青发白的右掌掌印! 陆非适先是微微一惊,紧接着又立时镇定下来说道:“想来这一个个你压我、我压你的手掌印,定是我们师父她留下的。其目的,自是为了拍开这石棺的棺盖!” 武霖铃看他一眼道:“如此简单之事,我们自是知道!毕竟,‘三更散人’修炼多年,其内功之卓绝,早已非我们常人所能想象!是以,她次次皆能以自身内力拍开这石棺顶盖,绝非甚难事。只是,如今我和沈姐姐却在发愁……我们既然想知晓这石棺中的事物,那谁能如‘三更散人’一般,轻而易举地就拍开这石棺上的盖子呢?” 陆非适一脸期待地看向沈一心,胸有成竹道:“此事,我师姐她定是知道的!” 沈一心淡淡扫了陆非适一眼,茫然摇头:“陆师弟说笑了。除了师父外,我并不知……谁还有此功力。” 陆非适拿手胡乱指了指自己,又在嘴里急道:“沈师姐!你怎会不知?!我们在场三人当中,有一个……有一个内力极高之人呐!” 沈一心故作难解状地将眉毛鼻子都挤到一处去道:“是……何人?” 武霖铃见后,也从旁附和道:“是啊!我却亦不知是何人呢!” 陆非适根本不知她二人此时的懵然无知状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现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因为他的双颊早已被气得绯红,丹田之内更是因怒意沉聚了许多的真气之力! 接着,陆非适又半蹲下身子,稳稳地扎好马步,对准“三更散人”手掌印的位置,双手用力向前一推!那石棺的棺盖,便倏地从他掌心之处,向外直飞出去! 最后更是“轰隆”一声,重重地撞在石室内的石壁之上!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完成后,陆非适才将心中的郁气化作一声大喝,并用略带得意的语气质问沈一心和武霖铃道:“怎得?如今你二人可是知道,我们三人当中,谁的内力最强了么?!” 谁知,沈、武二人根本就不去理会他,而是双双急不可耐地探头向那石棺中望去。 待看清石棺中的情形后,武霖铃才心领神会地同沈一心对视一眼,对陆非适连讥讽带挖苦道:“我们自是知道你的内力最高!” 陆非适闻言,忍不住满意地略一偏头,又往一侧一抬下巴,嘴里道:“哟!现下承认的倒是爽快!怎得方才我问你二人之时,你二人却都异口同声地说不知?!” 武霖铃狡黠地一笑道:“嘻嘻!至于为何方才说不知……我猜呐……沈姐姐她……同我怀的,定是相同的心思!是以,你倒不如去问她!” 陆非适果真就依言拿眼看向沈一心。 沈一心见状,赶紧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并且神情无辜道:“我不知武妹妹此话的意思……我只道陆师弟你的内力虽高,但定是不及师父的。是以,我并未想……你当真能推开这石棺棺盖呐!” 眼看着陆非适立时就要信了,武霖铃却当场拆穿她道:“沈姐姐,你我二人方才明明戏耍了这傻傻呆呆的陆非适一通!为何现下你就不敢认了呢?!哼!既然你不愿认!我便来认就是!” 沈一心摇摇头,暗示武霖铃不要说下去。武霖铃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对陆非适道:“哼!沈姐姐她日日同你在一处修炼,又怎会不知你真正的内功修为如何?至于我……我是见你在梧桐山脚下的沁心湖上,以一段小树枝之力就掀翻了那千斤重的独木方舟,便亦知以你的内力,定也能推开这石棺之盖的!” 陆非适不悦道:“那你二人,方才为何皆不开口求我?” 武霖铃挑挑眉,嘴里奚落道:“听听!听听!还不就是因为你口中所说的这个‘求’字?!” 陆非适不解道:“这……‘求’字,又怎得了?” 武霖铃以得意中又掺杂了些不屑的态度解释道:“正是因为我和沈姐姐对你傲慢少礼的性子了如指掌,是以才故意说不知谁的内功高强,引得你主动出手,推开这石棺棺盖的!哼!若是我们不如此说,而是如你所愿,‘求’着你去做此事,那你定会以居高临下之姿,趁机对我们提出诸多要求!且你提的这些要求,若是不过分还好……若是十分过分,那就又会浪费我和沈姐姐同你讨价还价的诸多唇舌和时间!最后,若是谈拢了还好,若是谈不拢……那你更会直接甩手走人,徒留我们二人在这石棺前无力自叹!哼!如此一来,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我和沈姐姐带好各自的好奇心,恹恹不甘地离开此地。要么,就得答应你各种无理的要求,好言好语地请你回来,继续帮助我们!” 陆非适依着武霖铃所讲,将自己的心思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他发现……诚如武霖铃所猜测,自己确实会有如此作为无疑! 在偷偷证实了自己此种并不十分高尚的想法之后,陆非适的脸,不禁“腾”地一下就烧红了。他心道:我师姐将我的性子摸的透透的也就是了!怎得连这刚认识我不过几日的臭丫头……也将我的心思一眼就瞧了去?!唉!我果真是有些太傻了么……? 正想到此处,又听武霖铃继续道:“哼!是以,我和沈姐姐才没那么傻!等着你来敲我们竹杠,给我们脸色看呢!我们只需对你稍稍用那么一点激将法,你就会毫无怨言地主动帮我们干活儿,我二人,何乐而不为呢?!……嘻嘻!沈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沈一心又是一阵尴尬的轻咳,且她装作有些心不在焉道:“武妹妹……方才是说了什么吗?恕我实在是太失礼了!因我一直将心思放在这棺中之人的身上,是以,竟是全然未曾听到武妹妹所讲呢……!” 武霖铃不屑地“嘁”了一声:“罢了罢了!沈姐姐,我也不去强求你不作个老好人!我知你拒不承认,只是怕伤到这臭小子那颗愚蠢、鲁钝的心就是了……!” 第195章 梧桐叶上三更雨 沈一心同情地看了陆非适一眼,满脸皆是一副:‘师弟对不住了’的神情。 但见陆非适似是并不在意,她又正色对武霖铃道:“武妹妹!在逝者跟前,我们便不要去计较那么多了吧?……你们且来帮我看看,这石棺里的人是否同那书案上的画像中人……是同一人?” 武霖铃和陆非适闻言,连忙一齐围到石棺的边上去。 只见那人一脸安详地躺在石棺之中,嘴角也自然地往下垂着。 虽他的年纪看起来要比那画像中的年轻男子大了些许,但只看五官便知,他确是那画中人不错。 他身上着一件极华贵、罕见的留绀色长衫。此长衫以云锦做底,又以苏绣的梧桐叶子做点缀,看起来尤为的肃穆、寂静。 看清石棺内之情形后,陆非适忽然带着三分得意、五分炫耀似地开口道:“看吧!之前我就说过,这石棺中定是只有死人,没有甚可笑的至宝!你们竟还都自诩聪明地来嘲笑于我?哼!这下你们亲眼所见,总该相信了吧?!” 其余两人却无人搭他的腔。 因为她们皆已发现那男子的双手交叉叠放在奚腹之上,而在其两只虎口相交的位置则留有奇怪的三寸左右的空隙。 继续看去,在那空隙之处的云锦长衫上方,竟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硬物压痕。 是以,整体看来,这男子的手里之前竟似是握着什么重物一般。 于是,武霖铃直接指着棺中那男子的双手之处,十分认真地向沈一心问道:“沈姐姐觉得……是何人带了此宝物出去?” 沈一心蹙眉道:“这‘问君洞’中的暗室设置的如此隐秘……我相信整个武林中,除了我师父‘三更散人’、薛大师,还有武妹妹你,应是再无他人能有本事进的来了!” 武霖铃点头道:“不错!我师父他只有我一个弟子,而他之前也只给‘三更散人’一人做过这个‘八百黄铜齿轮机关’!是以,我敢说,这世上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这机关的启动方法!……哦!是了,现下沈姐姐你和陆非适也晓得咯!” 沈一心面色凝重道:“可现下……经翁老前辈指点,我们已知晓,薛大师他正被困鞑靼,似是无法脱身……而武妹妹你和我师姐弟二人又是刚到此处。是以,那宝物……” 武霖铃两手一摊,半是理所当然,半是无奈道:“是以这宝物,只能是‘三更散人’她自己拿走的咯!哦!对了!她还将那许多守护宝物的回梦蝶,也一并带走了呢!唉!可……这却是为何?!毕竟,这隐秘的暗室之中,较之外面那哄乱不堪的江湖,可是要安全的多呐!” 陆非适不解地插话道:“师姐!你二人到底在说什么?我怎得愈来愈听不明白了?你方才不是还说,师父她定在后山的梧桐林中溜达。怎得只这一会儿功夫,就变成……师父她已经带着甚不知名的宝物,离开这梧桐山了呢?!” 武霖铃此时正因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暗自懊恼,这又听得陆非适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通,心里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她没好气道:“你弄得如此明白作甚?!反正你那脑袋也是不太灵光……同你说了也无用!你便一直糊涂着吧!” 陆非适只得求助似的看向沈一心。 沈一心倒爽快地回他道:“因我们今日去枕簟水榭换干净衣裳时,曾去师父的寝室拜会过。可那里不仅空无一人,还见各个家具之上蒙了一层轻尘。我当时只以为是师弟她疏于打扫……可现下结合这种种迹象来看,师父应当是在两三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梧桐山的。” 见陆非适似是还要开口发问,沈一心便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地指着石棺内侧的一处棺壁道:“武妹妹、陆师弟!你二人且看,这上面似是有首……小词。” 武霖铃和陆非适依言往那面棺壁上看去,但见上面真的以利器刺了一首宋词。 粗略忆来,应是苏轼所作的“木兰花令”之“梧桐叶上三更雨”就是了。 武霖铃出声轻念道:“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夜凉枕簟已知秋,更听寒蛩促机杼。梦中历历来时路。犹在江亭醉歌舞。尊前必有问君人,为道别来心与绪。” 念完后,三人竟皆都心照不宣地同时静默不语。 半晌后,陆非适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问道:“沈师姐,我这左思右想许久,也不知这词中……到底有何深意啊?!可是……为何你二人却都……突然间就不说话了?害我一直也不敢作声!罢了!就算是那个臭丫头还要骂我笨、骂我傻,我也都认了!只是,你们倒是快些给我说说,这在死人的石棺内题词……是有何特殊用意吗?” 武霖铃这次竟没有对陆非适极尽挖苦之能事,她只眼神飘忽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就将目光重新落定在那首“木兰花令”上,悠悠、长长地解释道:“这本是苏轼写来用以抒发对其弟的离情之苦的……但此番刻在此处,我猜应当是为了怀恋这石棺中的亡人吧?……此词说的是,在秋凉的三更时分,大雨肆意泼打梧桐叶,此声将人从梦中猛然惊醒,加上寒蛩促机杼的声响,听来,令人思念亲人亦或是故人的心情尤甚,是以……梦与实际,竟是再难分清。其上片,皆是在诉说夜半惊魂与离情之苦;其下片,则是在追忆往昔……而明知往昔难以追回后……就再去重走梦中来时路。唉!我方才之所以不说话,皆因我还从未见过,这世间有似‘三更散人’这般……几十年如一日地对旧情难忘之人呐!” 陆非适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道:“怎得可能?!我师父她……竟是如此深情之人?!我不相信!她模样虽确实看起来年轻、好看,但多年来她对我严厉至极、冷酷无情,并不似是……心中会有男女之情的人呐!” 武霖铃白他一言,话里话外全是讥讽道:“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你除了跟你心仪的若鸢姐姐谈笑了两句风生后、便被人撩拨的情不能自禁外,又哪里懂得甚真正的男女间的至情、至爱了?!” 第196章 莫要同我追问 陆非适不服气地往前一挺胸脯道:“你又骂我小屁孩儿?!呵!在这之前你倒不先瞧瞧你自己……你也不过就是个十三四岁的臭丫头而已!说我不懂男女之情?你便懂了?!” 二人正在唇枪舌剑之际,沈一心已兀自对着那小词中的“三更”和“梧桐”四字出了神。 她记起在京城之时,李无风曾说起过那人的名讳,现下再对比此处的这首宋词,沈一心心中的疑问,一时间全部有了答案。 “唉!”在想通了这许多事情之后,沈一心竟低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武霖铃和陆非适见状,竟难得地暂时停下了口舌之争。 二人齐齐看向沈一心问道:“沈姐姐!沈师姐!你这是怎得了?” 沈一心看了他二人一眼,脸色淡然道:“我已知晓师父她老人家的真实身份……也知晓这棺中之人,到底是何人!亦知晓……这石棺中本来搁置的宝物是如何。不过……” 武、陆二人吃惊地看向她道:“此话当真?!” 沈一心点头道:“自是当真!只不过,我不会将其告知给你二人。是以,你们也莫要同我追问。只等你们见了师父,亲自问她去吧!” 武霖铃和陆非适听了沈一心这番坚定明了的话后,虽心中颇有微词,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深知沈一心说一不二的性子,亦知纠缠下去无用,是以,便当真就对此事按住不提。 半晌后,沈一心又叹口气道:“唉!师父每月十五都要来这隐秘的石室之中,先同这石棺内的男子絮叨上半宿,之后再去到书案那边,借那两只回梦蝶身上的磷粉入梦,以同她的心上之人在太虚幻境处相会。如此循环往复地坚持了这许多年,想来师父她的内心……定是十分凄楚、难挨的。” 听到这里,武霖铃忽然出神地念叨道:“如此循环往复地坚持了这许多年……?” “是了!”在惊呼一声之后,武霖铃又道:“这棺中之人在此待了这许多年的功夫,为何却……依旧尸身不腐、容颜不变?!” 沈一心心不在焉地应道:“定是师父她老人家自别处得了甚奇特法子吧……!毕竟,这世界之大,奇人妙事之多,绝非你我所能想象。之前,师父不还神通广大地请来了向来深居浅出的薛大师为她安制这十分繁复的‘黄铜齿轮机关’吗?是以,似这般只是求个护尸身周全的方子,对我师父而言,应当就更非甚难事了!” 见那石棺之中再无疑点,沈一心便让陆非适重新将那棺盖给放了回去。 接着,三人又封好密室之门,果断离开问君洞内。 后来思来想去地,沈一心等人怕此事是“三更散人”的故布疑阵,于是,他们又不放心地将整个梧桐山给里里外外地搜寻了一遍。可是,却当真不见“三更散人”的身影。 陆非适不禁问沈一心道:“沈师姐!难道我们师父在江湖上,还有甚过命的朋友不成?她此番……能到哪里去?” 沈一心自凤凰阁中居高临下地向北遥遥望去,但见暮色漆沉,四周的景致也远不如白昼时清晰。而深秋的萧条之意正透过层层衣衫,密密麻麻地渗透到人的骨头里来。 沈一心微微咬了咬牙关,心中竟没来由地一阵伤感。 紧接着,她的眸色突然变得深沉道:“师父她身怀至宝,自是要往那最安全的地方去!不然,若是被江湖中的鼠辈们盯上了,那可就麻烦了……” 在陆非适还在缠着沈一心问,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时,武霖铃就已经略带疑惑地看向沈一心疑道:“沈姐姐不是说‘三更散人’是一避世的逍遥散人,在这大祯朝中,无根无门吗?怎得如今,她又同那皇宫中人扯上了关系?!……呵!看来,‘问君洞’密室中的那些数不胜数的宝贝,并不是她‘三更散人’偷来的!而应当是……大祯皇宫中的某位当权之人,赏赐给她的才是!呵呵!我真傻!之前竟还帮她说话!只是,我真没想到,她竟同那狗皇帝的党羽,是一丘之貉!哼!幸亏她还没收我做入室弟子!不然……不然我肠子都要给悔青了!” 陆非适听后,吃惊地盯着沈一心的眼睛问道:“沈师姐!师父她……当真是往那大祯皇宫里去了?!” 武霖铃侧了侧身子,神色凛然看了陆非适一眼,嘴里讥讽道:“自是真的!我们大祯如今内忧外患不断,处处满目疮痍,能称得上的一个绝对安全之地的,可不就只有坐落在北方的那座,供狗皇帝居住的紫禁城了吗?!哼!我跟那狗皇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若是你们的师父‘三更散人’果真跟他有甚关联,那我们之间的短暂情谊,便也就到此为止吧!” 言罢,武霖铃竟抬脚就要一个人走。 沈一心赶紧一把拉回她道:“武妹妹切莫要武断地下此定论!我认为师父去了紫禁城,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而已……至于她是不是当真在那里,我也不得而知!” 武霖铃回头冷冷道:“那沈姐姐你……准备如何?” 沈一心略一低头思索,便很快有了法子,她道:“武妹妹,不如这样!明日一早,我就分别给元阳派的翁老前辈和谭莫并谭大侠各去书信一封!请他们用‘寻人找物’的法子,帮我瞧瞧师父她如今到底身在何处!若是师父不在皇宫之内,那便不影响你我二人之间的姐妹情谊。若是师父果真置身皇宫,那……那我便亲自去那里问问她,她是否与那作恶多端的狗皇帝有所干系!若是当真有……那……那武妹妹你那时再走,也不迟!” 武霖铃见沈一心的态度诚恳又焦急,且目光间全然是对自己的关怀和不舍,心中立时就软了下来。 只是她的嘴中依旧不客气道:“沈姐姐你们风见派素日里不就以打探、传递消息为主吗?怎得此番却要舍近求远地去劳烦他人?!沈姐姐不知,这异地间的书信来往,最是麻烦吗?!且那翁老前辈和谭大侠皆是居无定所之人,等他们收到你的书信,都不知要猴年马月了!再等到给你回信之时,岂不是要更加地遥遥无期?!哼!沈姐姐此举……难道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吗?!” 第197章 青柑之味 陆非适两眼一翻,不屑道:“谁稀罕拖延你一样!拖延你对我们师姐弟二人到底有何好处?!且于我个人而言,我更是巴不得早些将你这瘟神送走呢!” 沈一心用一记凌厉眼神将陆非适震慑住后,这才对武霖铃坦言道:“武妹妹不知。我们风见派虽弟子众多,人脉颇广,但他们基本都是散落在江湖上各个角落的……至于能打入皇宫内部的,实乃凤毛麟角!而我师父她武艺高强,平时又极善于隐匿自己的行踪,是以,我们派中那些武功平平的弟子若想寻到她,实在是难事一桩!即便偶然遇到,以他们的功力,怕也是跟她不住的。于是,我思来想去的,总觉得,求助翁老前辈亦或是谭大侠……才是最快的方法!武妹妹放心,我们风见派与武林各派之间都有各自的联络地点。我保证!翁老前辈和谭大侠皆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接收到我们的消息!” 武霖铃故作认真地点点头道:“竟是如此?那便……那便按沈姐姐你说的去做吧!” 沈一心听后,这才轻松一笑道:“好!好!那此事便算是议完了!我们这就一起去后厨,自己动手弄些吃的吧!难得你们两个小孩子,陪我饿肚子到这个时辰……啊!我险些都忘记了!刘少掌门和秦姑娘!他们还在半山腰的那所泥房子里,苦哈哈地等着我们呢!” 武霖铃两眼一弯,开口取笑道:“也不知那刘少掌门这许久的功夫未曾见着沈姐姐你……那心中得急成什么样子呢?!” 沈一心面色一红,嘴里嗔她道:“小孩子家家的!休要开这种玩笑!” 接着,她又赶紧扭头对陆非适吩咐道:“陆师弟,既然我们已经确认师父她不在这梧桐山中,那现下……此处便再也无甚规矩啦!嘻嘻!你这就去将刘少掌门和秦姑娘皆恭恭敬敬地请上来,我们好吃好喝地饱餐他一顿!之后再在枕簟水榭中的各自小屋内安稳睡上一觉!明儿一早,便可精神满满地动身回苏州去啦!” 陆非适高兴地抖了抖肩膀,并将双手故作正经地合在一起,用力一抱拳道:“得儿令!” 话音刚落,便见他转身以足尖轻点着凤凰阁下的各处凸出山石,向那梧桐山的出口,沁心湖那边飞身过去了。 再说这一日,闻达耳、时料、愈典三人,押解着蓬头垢面的碗儿来到了铜陵。 铜陵虽是个不算太大的镇子,但在这极乱的时局当中,倒也是个极为安静的难得之地了。 四人正路过一家包子铺跟前时,饥肠辘辘的碗儿,闻着那蒸笼中飘出来的浓烈肉馅儿的香味儿,忍不住地抿抿嘴,又咽咽口水。最后,她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那包子铺的店门口,再也不走了! 闻达耳和时料欲上前拉她,却被碗儿赶在他们头里,率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耍赖道:“这一路之上,我从未问过你们为何抓我!也不曾问过你们何时放我!只一心一意地跟你们走!一门心思听你们的话!你们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们说吃牛,我绝不敢捉鸡!我自认为,我已是十分迁就你们!怎得现下,你们却连我一个如此小小的要求都不想答应?!我不管!我就是要吃这家的肉包子!” 闻达耳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神色间颇有些尴尬道:“又不是要饿着你!你如此撒泼作甚?!前面就是此地最有名的云客酒楼!你赶紧起来!我们去那里用膳!” 而碗儿则是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她只管甩着两只小脚,尽情哭诉道:“我就不!这两日我们看似吃的皆是各处酒楼里的山珍海味,可我却是吃腻了他们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了!要吃,你们吃去!我就是要吃这家喷香四溢的肉包子!” 那卖包子的老板听后,不禁喜笑颜开道:“这小丫头可真会挑吃头儿!我们王记包子铺,可是这铜陵镇上,做肉包子的头一份儿呢!你们别看我门面小就瞧我不起!要知道,大伙儿来吃的,全是我调馅儿的功夫和手艺!若不是我今日出摊儿早,还未到用午膳的时候,你们可是连个包子皮都见不着的!因为每每一到饭点儿,我这铺子里的所有包子,皆会被人哄抢一空的咧!不过……” 说到此处之时,那王老板忍不住抬眼上下打量了闻达耳一眼,嘴里奇怪道:“不过你这个当父亲的,怎得连个肉包子都不舍得给自己闺女买?!我这又不是金子、银子做的甚富贵包子,只是最为寻常的三文钱一个的肉包子而已!啧啧啧!不过也是……瞧瞧!你这做别人父亲的,穿得人模狗样!却将自己的亲闺女弄得浑身凄凄惨惨、破破烂烂的……啧啧啧!倒是也别指望你这种人来给孩子买甚好东西了!走吧走吧!你们不买便走开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闻达耳听后,竟不发一言地黑着脸,直接从袖中随意摸出一块碎银子,足足给碗儿买了十个肉包子才算完。 而那王老板见状,自是不再说些讽刺挖苦之话。他只动作利落、笑逐颜开地将所有包子分别用两张牛皮纸给齐整地包了。 碗儿高高兴兴地自地上一个咕噜翻身起来,再伸出两只黑黑的小手从王老板那里将所有的包子一齐接过,并不嫌烫地拿出一个就往嘴里塞。 闻达耳看的一阵恶心。 时料则一直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立着,且其脸上自始至终皆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只那小道士愈典一人的眼神,时时在碗儿身上活动着。 且,此时看见碗儿终于将那包子吃进肚里,他脸上竟还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四人又往前走了没几步的功夫,走在后面的愈典便见碗儿的肩膀竟一抽一抽地,剧烈地上下颤动起来! 他快速走了几步上前查看,却发现,竟是碗儿包子吃的太急,一口气没上来,被噎在喉咙那里了! 正一时之间不知去哪里弄水之际,愈典忽然记起自己怀中还有几枚青柑……现下应当是熟透了的! 于是,他连忙从怀中摸了一个出来,剥去皮之后,又赶紧塞了两瓣儿在碗儿嘴里! 第198章 李氏布行 李秋莲 碗儿正被憋的满脸通红、浑身难受之际,忽觉一阵带着体温的甘甜,瞬时触到了自己的舌尖。 她赶紧用牙一咬,那颗颗滚圆、粒粒饱满的浓烈甜之味儿,便在她的口腔和喉咙中间迅速蔓延开来。 愈典见她似是没那么难受了,便又连忙放了两片橘瓣儿在碗儿嘴里。 这下,那卡在喉头的半个包子,终于顺着清甜的柑橘之汁,顺利地流到碗儿的肚里去了。 碗儿眯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兴道:“是了!你身上就是这个味道!原来这东西竟这般好吃?!怎得我之前从未吃到过如此好吃的青柑?” 愈典拽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又顺势将吃剩的几瓣儿青柑一并塞进碗儿手里,才低头小声对她道:“这只是长在鬼门峰中一处低矮山丘上的最为寻常的一种青柑而已。我喜爱在它们未熟之时,就摘几只放在自己身上……等熟透了再吃。你若是也喜欢,那等我们到了那里,我再带你……我再给你去摘就是!” 碗儿面上高兴地点着头,心中却快速计较道:原来,他们果真是要带我去鬼门峰的!我该如何给济哥哥他留下记号?!……唉!这两个老东西捉我作甚?我之于他们……难道还有甚了不得的用处不成?可我只是一个蛇奴,除了养蛇……我也不会别的啊……!难道他们捉我回去,只是为了给这之前曾掉入我蛇窟之中,并身中蛇毒的老道士和这小道士报仇?可……这也不像啊!若是如此,他们怎得不直接在路上杀了我?反倒要千里迢迢地带我去他们的地盘儿?!……这个灰袍怪人,可当真是个怪人! 愈典见碗儿边满腹心思地往前走,边将自己递给她的青柑吃了个精光,心中着实有些高兴。而待他意识到自己莫名高兴的心思之时,却又着实不知是为了什么…… 二人正各怀心思之际,却见闻达耳突然在前面一处门面外停住了。 后面的三人见状,也只得跟着他停下。 愈典抬头一看,见闻达耳站定的这里,叫做“李氏布行”。 愈典不禁疑心道:方才还说带我们去“云客酒楼”吃山珍海味,现下倒跑来这个卖成衣、布料的地方作甚?!我瞧着他那灰袍穿的好好的,难不成竟是想在此再做身新衣裳吗?哼!师父常常跟我说这“邪军师”闻达耳是个着实无用的懦弱草包!除了对峰主他溜须拍马,会动几个歪脑筋之外,便就再也身无长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且峰主既然早就急召我们回峰,他不应当快些带我们去填饱肚子,再抓紧赶路吗?!怎得现下却十分清闲地过来做衣裳……?此举,实在是令人费解! 但即便是心中再不愿意,愈典和时料,也得一起跟着闻达耳进了那李氏布行。因为峰主东方昭曾特意下过命令,在外,凡事皆要听从“邪军师”闻达耳的安排!任何人、任何事,无一例外!若有违背,论峰规处置! 鬼门峰的峰规残忍至极,鬼门峰的弟子个个栗栗危惧。是以,时料和愈典自也是怕的…… 只碗儿倒是高兴的很! 因她从记事起就到了易牙谷,自此之后,便一年到头再也没有穿过一件新衣裳!不!别说穿了,那些好看的衣裳,她根本是连见都未再见过!她身上常年套着的,皆是卫可言随意丢弃给她的灰扑扑、暗渍渍、别人穿过的短打亦或是长裤之类……而她穿起这些极不合身的衣服来,不仅显得其过于地肥大空旷,还十分地丑陋难看。是以,现下她抬脚跟着闻达耳向这布行里头迈进的时候,小小的胸膛中竟一时间兴奋地鼓鼓的!就连手里剩下的三四个肉包子,也全然都忘记吃了! 她兴奋地心道:即便去这布行里不是给我添置新衣,但我只要看看……只要看看便已十分满足啦! 碗儿抬眼贪婪地往这布行里面看着,她见这布行虽不算太大,但里面的东西却是十分齐全、不俗。 左边的柜子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摞摞的各色布匹,右边的墙面之上则用于展示各式成衣。 虽再怎么看这也只是一家寻常布行,但碗儿还是看的入了迷。 她见那些布料皆是红的鲜艳,紫的轻透,绿的油翠,黄的明亮……心中顿觉喜爱不已。 要知道,在这之前,碗儿竟都不知,这简简单单的布料子,还可以做的这般好看呢! 心旷神怡之际,碗儿不自觉地伸出一只又黑又油的小手,堪堪就想要往那布料上摸去。可很快她便意识到此举不妥,又不好意思地,讪讪将手收了回来。 “小妹妹!看上了哪块布料,上手摸摸就是!若是不用手摸摸,你怎能知这料子好不好呢?”碗儿一抬头,见柜台后头站着一眉目风流、体态婀娜的中年妇人正对自己和颜悦色地说着话。 却原来,她就是这李氏布行的老板娘:李寡妇,李秋莲了。 碗儿见那妇人穿戴华丽,眼神和蔼,一时间竟觉有些自惭形秽、忸怩不安。她扯扯衣角,低头不好意思道:“我……我不买的!我没有银子……我就随处看看。” 李秋莲掩嘴一笑道:“那也无妨!小妹你随意观看就是。” 闻达耳此时忽然指着右面墙上的一件女子式样、手脚之处皆是束口模样的柿子色成衣,脸色不自然道:“烦请李老板你将那件成衣拿下,给这位小……丫头,拿去后面试一下!” 李秋莲闻言,客套地说了句:“这位客官的眼光真好!”,便高高兴兴地扭着屁股拿起挑杆,转身取衣裳去了。 徒留碗儿在原地瞠目结舌! 她不可思议地心道:这个酸腐的怪老头儿!竟是要给我买新衣裳的?!我……我该不是在做梦吧?!这样好看的衣裳,也能穿在我身上?! 碗儿正处在云里雾里之际,李秋莲已经欢快地拖起她的一只手,连拉带拽地带她去后面换衣裳去了! 时料对闻达耳此举颇为嗤之以鼻,而愈典却是十分反常的一脸期待。 足足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直到闻达耳三人几乎要完全失去耐心的时候,那李秋莲才携着碗儿的手,缓缓地自里面走出来。 第199章 白骨无人收 要不说这李秋莲是个十分精明的生意人呢!此番她不仅将碗儿的新衣裳给拾掇的齐齐整整,还为她仔细清洗了头脸之上的脏污。最后,更顺手在她头上绾了个如今在年轻女子中极为流行的简单堕马髻。 如此打眼一看,方才那个邋里邋遢的苦命丫头竟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现下站在几人眼前的,俨然是一个干净利落、眉目清秀的小家碧玉。 碗儿顿时感觉整个身心舒畅了许多,只见她调皮地往两侧抻抻胳膊,暂时忘却她同闻达耳几人间的敌对身份,开心地咧嘴笑道:“这衣裳……着实好看的紧呐!真是多谢你了!”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闻达耳。 而闻达耳却对她的感激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只字未应。 只愈典心中荡漾地看着碗儿一笑就露出来的两颗小兔牙,觉得尤为可爱。 谁知,此时时料却忽然挥起手里的拂尘,迅速对准碗儿的小臂就是一甩。 碗儿低呼一声,但见那拂尘掠过的崭新衣袖之上,竟被硬生生地撕破,连带着下面的皮肉也被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来! 待见时料还要对碗儿再下黑手,闻达耳连忙上前阻住他,嘴里怒斥道:“你这是作什么?!之前我不就告诫过你,峰主命令我们,定要将这小丫头完好地带回鬼门峰去吗?!你怎敢抗命?!” 时料“嘿嘿”冷笑一声道:“是不是峰主的命令,我不确定!但现下,眼看着这个臭丫头都要将我徒弟的魂儿给勾走了!我怎能眼睁睁地看她继续留在这世上,祸害我徒弟?!” 听到这里,愈典的脸上,忍不住地红白一片。 方才他一直担心碗儿的伤势,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现下听时料竟如此之说,他便直接打消掉了这个念头。 接着,时料又尖着嗓子叫嚷道:“更何况,在那遁迹林中,我们掉入蛇窟之时,曾受尽了这臭丫头所饲养毒蛇的折磨和欺辱!哼!此仇一直未报!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言罢,时料又挥起手里的拂尘,欺身向碗儿攻去。 闻达耳见状,神色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从中途截住时料的拂尘,使出“鬼毒手”中的招式,同他缠斗起来。 时料边无惧无畏地往前攻,边心里轻蔑道:就凭你?!一个酸腐羸弱、在峰主面前唯唯诺诺的臭军师?!哼!我又不是不知你的底细!你这般同我交手,纯粹就是自寻死路!我今日定要将你毙命在此!省得你回了鬼门峰后,在峰主面前告我的恶状! 如此想着,时料手底下的攻势就变得更加凌厉起来。 谁知,闻达耳却不如他所设想的那般被他逼的节节败退,反倒两人在快速走了五六招之后,闻达耳便以十分诡异的身法突然绕至时料身后,并对准他的脊柱,使出“鬼毒手”中的招式“白骨无人收”连点其上面的三处大穴! 时料避闪不及,顿觉整个身子一麻,竟是再也不能动弹!最后,他更是整个人轰然倒地,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了“李氏布行”的地板上!加上时料体形瘦小,此时竟真的就宛如……一副无人掩埋的白骨一般! 那店老板李秋莲李寡妇见状,这才拍着胸口低呼一声:“还好还好!客官你总算将这老道士给打趴下了!不然,我这小小的店面……岂不是要跟着遭了大殃?!” 眼见着李秋莲伸手就要捉起碗儿的胳膊替她查看伤势,闻达耳连忙抬手阻止道:“且慢!” 李秋莲闻声,手上的动作不禁顿了顿。 她狐疑地看向闻达耳问道:“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闻达耳立时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语气淡然道:“烦请李老板去后面帮这小丫头处理下伤口。” 李秋莲刚要应下,闻达耳又神色稍有烦躁地提醒道:“李老板!切记!这小丫头的伤口不可清洗,只需简单包扎一下即可!且……不许任何人接触她伤口处的血迹!” 李秋莲虽觉得闻达耳的要求有些奇怪,但凭借她多年经营生意修炼出来的看人眼色的本事,她还是认真地应下了。 刚要再次把碗儿带下去,闻达耳又指着墙面中央的一套略显温婉俏皮的湖绿色挑线纱裙吩咐道:“另……她方才的那身衣裳既然破了,你便再带她重新换了这个去吧!” 李秋莲欣喜地心道:今日这是遇到财神爷了!这刚买的新衣裳只划破了个小口子,竟是就不穿了?!要另行买新的?!还真是出手阔绰!幸亏我方才没嫌弃这个脏丫头! 心里如是想着,李秋莲的嘴里却热情地应道:“是是是!我一定按这位客官交待的,细细办好!” 闻达耳点点头,李秋莲便欢欢喜喜地自墙上取了那身湖绿色衣裳,又一次带着碗儿钻到那处布帘子后头去了。 此时已是午时,大多数人正在用午膳,是以,这“李氏布行”除了闻达耳几人,便再无其他客人。 躺在地上的时料突然凭空“嘿嘿”一笑道:“未曾想啊……在峰主面前装的惟妙惟肖,对武功似是一窍不通的‘邪军师’闻达耳!这‘鬼毒手’……竟是已经练到了第八重的至高境界?!哈哈哈哈!只是不知,等我们回了鬼门峰后,我若将此事如实禀报给峰主,军师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愈典听完时料说的这番话,忍不住十分诧异地看向闻达耳,心道:这“邪军师”不是个人人皆知的习武草包吗?!怎得这“鬼毒手”却能同峰主一样,修炼到至高的第八重境界?!这……岂不是比我师父修炼的阶位都要高?师父他自诩练武奇才,修炼“鬼毒手”多年,也只堪堪修得第七重,之后就再难有突破!而这草包……竟然可以?!难道……他平日里是故意地深藏不露不成?! 闻达耳对于时料挑衅似的威胁显得十分淡定,他将双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我如今既然敢在你面前露底,那就有办法……不让你在峰主面前开口。” 时料早就知闻达耳为人阴险狡诈,是以听得他的这番说辞后,心中真的立时就对其先忌惮了三分。 第200章 马老太太的黑色肚兜 只他嘴中依旧硬挺道:“哼!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除非你要了我的命!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故意‘藏真露拙’一事,如实禀告给峰主!” 闻达耳缩回一只手,轻轻掸掸自己的灰袍道:“哦?你此话……可是当真?” 时料咬牙尖声道:“自是当真!” 闻达耳见状,冷笑着从袖中抖落出一物。 时料一看那东西,面上立即羞臊、惊慌一片! 他将两条倒眉狠狠拧在一起,恼羞成怒地质问道:“此物……你从何处得来?!我明明……我明明将它严严实实地藏在我睡房的……!” 说到这里,时料突然意识到还有愈典在场,便一时窘迫打住,不再往下说了。 闻达耳瞥斜着两只眼睛,将那黑色肚兜用两根手指慢慢地往两边弹开来,嘴里不紧不慢道:“你是不是想问:你明明将它严严实实地藏在你睡房最左侧的柜子中!我一个外人,又是如何发现的?” 时料听后故作不答,他只眼神阴狠地盯着闻达耳,嘴中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闻达耳对时料的凶狠之状视而不见,他面不改色道:“半个多月前,你出门去淮安的金鹰堂办事,峰主曾让我自行去你房中取些安神明目的丹药。我之前从未去过你的睡房,哪里知道你素日将丹药放在何处?是以,我只能一处处寻去。直寻至你屋中左侧那处柜子之时,我才发现了这条原本不属于你这老道士的黑色肚兜!” 说到此处,闻达耳的面上竟忍不住地涌现出一些嫌弃、作呕的神态来。 但很快,他便将那股厌恶之情很好地掩盖起来,并接着往下说道:“时道长你可能不知,每月得空之时,我皆会去老太太的府上请她的安!很不巧的,有一次我曾亲眼见过这条肚兜被老太太的侍女杜鹃清洗过后,晾晒在其后院的庭线之上!呵!但据我所知,似杜鹃那般年轻的女子是没有喜欢用这种老式的黑色肚兜作贴身之物的!而杜鹃平日里又是只伺候老太太一人的婢女,是以……这黑色肚兜,只能是我们峰主的亲娘:马老太太的!哼!只是我却不知,它后来,怎会无缘无故跑到时道长你的睡房中去?!……还藏在那十分隐蔽的木柜之中?!我虽知你素来有母癖之嫌,但却不曾想到……你竟敢如此大胆地将主意打到峰主的亲娘头上去!哼!你方才说,要去峰主面前告我一状?!我却想知道,峰主他是对我的‘鬼毒手’修炼到第几重比较感兴趣,还是对……谁人要争抢着做他的后爹……更感兴趣呢?!” 闻达耳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地掷地有声,是以,即便时料在点穴的状态下,也还是被他吓得双脚不自觉一蹬,浑身一个激灵! 一旁的愈典见时料谨慎地咬着下唇不发一言,一副竭力思量对策的样子,便知那“邪军师”闻达耳所说的,大半该是事实。 愈典虽跟随时料习武已有几年光景,但他对他的私生活,却是一概不知。 愈典只知,时料素日里爱武成痴。却哪里知道,他竟还有……如此怪癖?! 想到那长嘴长脸的马老太太,愈典就禁不住地一阵干呕。随后,他更是心中五味陈杂道:那马老太太如此苍老、丑陋……师父他……是如何下得去手啊?!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此怪人?放着年轻漂亮的女子不要,偏要……偏要喜欢那老态龙钟、干瘪瑟缩的老太?! 想到这里,愈典再看向时料之时,眼神中就明显少了几分素日里对他的恭谨、崇敬之意,取而代之的,则是几分不屑的嘲弄和不解之情。 可时料现下却管不了那许多了! 毕竟,愈典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儿,日后,他想如何拿捏他,都不是甚难事。 只是这闻达耳……却着实是个难对付的! 一来,他已在自己房中取到了物证。二来,依素日里东方昭对闻达耳的信任……他只消拿着这黑色肚兜去同东方昭添油加醋地说明情况,东方昭便定会信了自己垂涎马老太太一事!到时……到时自己的性命何存、名声何在?! …… 思来想去地也没个结果,最后,时料只能仰着鼻子认命道:“罢了!如今我落到你手里,还被你拿捏住我的把柄……我……认栽!只要你不将此事告诉峰主,日后,你‘邪军师’说什么,我‘黑心道士’时料……便做什么!” 愈典方才还对时料的行事作风抱有一线希望,现下听他如此之说,便知他对马老太太有非分之想一事,定没跑的事实了! 是以,他在心中难免又对时料进行了一波无情的冷笑加嘲弄。 只是,他的年纪尚小,还不会遮掩内心的全部想法。因此,即便他努力克制,但面上,终归还是将那嘲弄和不可思议的心情,不受控制地外露了三分。 而这三分被时料看去之后,更是令他格外地气急败坏、羞臊难捱! 时料忍不住暗狠狠地发誓道:愈典既在今日得知了我的丑事后是这般态度……!那我日后……定不会让他好过了去! 闻达耳将那黑色肚兜重又用两根手指捏起,嫌弃地塞回自己袖里去,淡淡地张合着眼睛道:“时道长很是识时务!如此……甚好。” 而时料听闻达耳说完此话后,竟半晌没再有动静。 他便忍不住地主动拉下脸皮,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好了……那闻军师你……是不是该先将我背上的三处穴道给我解了?” 闻达耳低头看了时料一眼,见他似僵尸般躺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顿时觉得十分滑稽。 于是,他故意慢吞吞道:“不急……不急……” 时料见状,怎会不知他在趁机戏耍自己?! 是以,当下他就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尖着嗓子厉声叫道:“怎能不急?!不如闻军师你躺过来试试!……想我‘黑心道士’时料,在江湖上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号的人物!如今我受制于你也就罢了,你却还要让我似干尸般地躺在这地板上受辱?!哼!你若坚持要如此羞辱于我,那我也不管甚红色、黑色肚兜了……!我们一齐回鬼门峰,将这些事一一禀明峰主!大不了……到时你我同归于尽就是!” 第201章 储水院 闻达耳见时料一副拼命的架势,不由笑道:“时道长多虑了!此处无人想要羞辱于你!只要你今日应允我两件事……我便立时放你起来就是!” 时料虎着一张脸道:“有屁快放!” 闻达耳毫不介意时料的无礼,不慌不忙道:“这第一件事,即,我不管你跟你的徒弟之前同那蛇奴有何恩怨,从这一刻开始,你便不可再伤她的性命!且,‘完好地将她带回来’确是峰主对我们三人下达的命令!你若不信,可自行回去质问峰主!” 时料瞪大两眼,用过多的眼白看了看闻达耳,不甘心地应道:“我知此事轻重!……我不再伤她就是!那……第二件事呢?” “至于第二件事……”说到这里,闻达耳突然转了转身子,意味不明地看了愈典一眼后,才幽幽道:“这第二件事,便是你切要管教好你的好徒弟!莫让他对那蛇奴生了别的心思!哼!我此番劝告可是为他好!因为那蛇奴……着实碰不得!” 时料本就对愈典方才的表现怀恨在心,现下听闻达耳如此之说,倒刚好合了他不想让愈典好过的心意。 于是,他难得痛快地应下道:“此事闻军师放心!我定好生管教这个逆徒!自此之后,他若胆敢碰那蛇奴一个手指头,我便自行打断他的双腿,让他后半辈子……当个名副其实的残废!” 愈典见时料神色间似是对自己颇有恨意,心中不由又惊又凉! 不过,他很快就咽了咽口水,自我开解道:我好歹是师父亲自挑选入室的徒儿!即便他对我心生不满,想来也只会对我进行一番口头上的训诫就作罢了!若是……更严重些……大不了,我生挨着他的一顿打!痛过去,也便就过去了!可我对碗儿的心意……这“邪军师”和我师父,是怎得一眼就看穿的?更奇的是!在他们看穿后,还要齐齐命我远离碗儿?!且,就连峰主也亲自下令要求将碗儿完好无损地给带回去!如此看来,难道这蛇奴碗儿……还有甚其他重要的身份不成?! 时料刚从地上站起来拂了拂身,李秋莲便携着焕然一新的碗儿一起,掀开那块布帘子,再一次施施然地从后面出来了。 跟之前那套略显俏皮的柿子色束口短衫不同,这套湖绿色的网纱挑线裙竟将年纪尚小的碗儿衬托地稍有三分的娴静、端庄。 李秋莲率先指着碗儿的左臂之处开口道:“依照这位客官的吩咐,我已经给这位小姑娘包扎好了,且中途并未有人接触过她的血迹。” 闻达耳冲她点点头道:“很好。” 碗儿也甜甜一笑道:“李老板细心的紧!她给我左一层、右一层地包扎,以致这新裙子,我都差点儿无法穿得进去!” 接着,她又故作害怕地看向重新站起来的时料道:“这老道士……不会还想伤我吧?!……伤了我不打紧!再给我弄坏新衣裳,我可就不跟你们走了!” 时料作出一副懒得搭理碗儿的架势,耸拉着两只眼皮,抬腿就去了店外面。 闻达耳则边从钱袋子里掏出些银子递给李秋莲,边冷冷同碗儿道:“你放心!我同他已经谈妥了。这一路上,他不会再伤你。” 李秋莲千恩万谢地伸双手接过多出来两倍之多的银裸子,满眼皆是笑意地目送闻达耳一行三人离开。 易牙谷中。 储水院内。 这储水院便是那怪人谢仑非在这易牙谷中的住处。 其院中的布置既顾名思义,又极为简单。 打眼望去,这院子中央有一处深不可测的圆形水塘,周围栽种着零零星星的无名花木。 花木的尽头、水塘的北边,则是三四间最为寻常的木质居室,凑凑巴巴地挤在一起。 整个储水院除了这些,便再无他物。 而此时,距任雪婵跟随谢仑非回到他的这处居所,已是过去了三日之久。 且在此期间,谭莫并的重伤竟真的在那千年灵芝的加持下,恢复地愈发迅速起来。 从第一日的奄奄一息,到这一日的能下床缓慢地走动、进食,任雪婵脸上的欢喜之意,亦渐渐地显而易见起来。 只是,仔细看去,任雪婵欢喜的脸上却又藏着两分落寞,三分担忧。 落寞的是:这三日来,自己虽一直身处易牙谷中,但卫怀济却从未找到过自己! 担忧的是:眼看着和谢仑非约定的三日时间已到,也不知他会不会痛快地放自己和谭师兄离开…… 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圆形水塘边上,歪头支腮、入神地想着,一大束黄白相间的忍冬突然出现在任雪婵的鼻尖! 虽只是一捧再普通不过的小花,却依旧把任雪婵吓了一跳! 待看清那送花之人后,任雪婵更是鼻子眉毛挤到一处去,“腾”地站起身来,双手掐腰、气势汹汹道:“爹爹!你又来作怪了!这忍冬乃是入药的东西!哪里能拿来送人?!” 一脸丑相、身材短小的谢仑非闻言,不禁委屈地抬起头,素日威风凛凛的一双虎目,如今犹犹豫豫道:“这……这易牙谷中也无甚好花!尽是些草啊、药啊什么的!哦!对了!倒是有些青莲、兰花的……但……却被那恶人养在了他的门前!我也……我也不敢去偷!我若去偷了,那……那恶人定又会喂我吃些更厉害的、令我肝肠寸断的药!是以,这事……实在是做不得!” 任雪婵听后,眼珠一转,心里计较道:这谢仑非竟也有怕的人?且……这人还敢让他吃毒药?呵!想来定是那“毒圣”卫可言无疑了!因为,卫怀济的心肠一向很好,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给人投毒……哼!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心肠再好又有何用?!这三日来还不是找我不到?这着实是……笨的太令人发指了些!罢了!他既然不来找我,我便主动寻他去吧!我看他在易牙谷禁地之时,武功着实高的紧!想来,他应当有个三五分的把握可以在那卫可言的面前保下我……等等!我且先试探这谢仑非一番,若是他愿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此送我和谭师兄出谷,那我倒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去寻求那卫呆子的帮助……只是,这一别,却不知日后何时才能相见了……? 想到此处,任雪婵心中竟生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舍来。 第202章 一束忍冬 但她很快便分析清局势,冷静地对谢仑非道:“爹爹!眼看着,我和谭师兄已在这易……清凌谷中留足了三日光景!此举,应已算是尽了对爹爹你的一份孝意!那爹爹……现下可否依照先前的约定,送我和谭师兄出谷,容我们寻我师父去?” 谢仑非闻言,先是眼神呆滞地看了任雪婵一眼,接着又双目倏地一凛,甩手将那束黄白的忍冬扔在地上,用双脚狠狠踩踏其身道:“我就知你不喜欢这花不花、药不药的鬼东西……!” 任雪婵冷眼旁观地看谢仑非在那里发泄许久,待他的情绪终于平复一些,她才继续道:“爹爹!你从小便教我莫要做个背信弃义之人!是以,之前爹爹你答允了我的事,现下正是你以身作则、对我亲身教导的好机会呐!” 谢仑非闻言,一脸痛苦之色地只作不答。 片刻后,谢仑非又以万般悲痛又无奈的姿态下定决心道:“我不做甚劳什子的重信重义之人了!我只要女儿你……日日待在我身边!至于世人如何看我,就……皆随他们去吧!女儿你不知,之前,为父着实是对你不起!既然此番你能够活着回来,这就是让为父好生补偿你的最大天意!为父……为父日后定会好生护着你!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儿委屈,也绝不会让你再次置身险境之中!但你……也绝不可离开这清凌谷半步!” 任雪婵心中冷笑一声道:果真!你是要耍赖的!哼!既然如此,那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心中打定主意后,任雪婵忽而撇下这件事不说。 只见她竟学起谢仑非的样子,用双脚去狠狠踩踏那些可怜的、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忍冬,嘴里恨恨道:“谁稀罕你们这些花非花、药非药的破烂儿东西来讨好我?!我只爱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沾寒气而不萎的兰花!你……你白做人家爹爹!却连自己女儿喜欢的东西也拿不回来!我……我要你这样的爹爹,又有何用?!” 经过这三日的朝夕相处,任雪婵称谢仑非为“爹爹”,已是信口拈来之事。 因她自小无父无母,又自记事起便跟在翁向身边学艺,是以,多年来她从未体会过父母之爱、儿女之情……虽这谢仑非虽有时会疯疯癫癫、痴痴傻傻,但他对自己的宠溺和疼爱却是真真实实的。 因此,任雪婵的每句“爹爹”里,全都是包含了三分的真意在里面。 而谢仑非每次听到任雪婵喊自己“爹爹”时,皆会心生暖意,有求必应。 但此番,任雪婵的这句“爹爹”里却饱含了诸多的质问和不满,这在谢仑非听来,自是觉得十分地自责和难过的。 为了做一个任雪婵口中的好父亲,谢仑非竟想都不想地就一口应下道:“好!既然女儿你喜欢那样的花草,为父帮你采来就是!即便那竹屋……是龙潭虎穴!我谢仑非……也要去闯一闯了!” 任雪婵知谢仑非脑筋不甚清楚,是以,之前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如此放纵自己的任性…… 但眼下见他竟毫无防备地立时就答应了自己,任雪婵心中反倒对其生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和愧疚来…… 不过,很快任雪婵的理智就占了上风!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易牙谷中,绝不可久留!因为,除了这个疯疯癫癫、杀人不眨眼的谢仑非外,还有一个对我和谭师兄虎视眈眈的卫可言!这两个人一旦发起狠来,我和谭师兄绝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对手!……不过,我和师兄已在这易牙谷中留了三日,按理说,那卫可言应当早就得知了我们的行踪!可他为何却……迟迟按兵不动?难道,他这几日一直在苦苦思索对付我和谭师兄的法子不成?! 想到这里,任雪婵忍不住地一阵胆颤! 但接着,她又释然道:那“医圣”卫可言是何人物?他哪里会花心思在我等无名小辈的身上?!可……万一呢?!……我这几日,每每想起他那日欲想除我和谭师兄为后快的眼神,都会心悸上老半天!唉!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如无头苍蝇似地等死……不如!我这就去找他正面较量下,是死是活的……总该给个痛快话!且……若是我运气好,能碰巧寻到卫呆子!那我和谭师兄活着从易牙谷逃出的希望便更大了些!是了!谭师兄如今在那谢仑非的内力和千年灵芝的双重调理之下,身体早已恢复了大半!而那卫可言虽用毒甚妙,但却是个不会武的!若是卫怀济肯诚心助我和谭师兄,那合我们三人之力对付那卫可言,应是足够了! 接着,任雪婵又面带愧色地看了谢仑非一眼,心道:如此一来!可能就得委屈我这个“爹爹”了……唉!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道:据谢仑非所说,他已在这谷中居住多年……既然居住多年卫可言都未曾害他性命,那便说明,他对卫可言是有所用处的!是以,即便我假以他手逃出生天,想来那卫可言也不会当真要他性命……也说不一定……且,倘若这谢仑非突然恢复神智,发觉我并非他的亲生女儿,那他会不会……也像前两日拍死那个柴奴一样,一巴掌拍死我?! 又重新想起那个柴奴的死相时,任雪婵的全身还是忍不住地不寒而栗! 她心道:不行!这易牙谷……怎么看也是个危险之地!多留一天,那危险……便增一分!我和谭师兄,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地,尽快离开这里! 任雪婵暗暗深吸口气,努力稳定了下心神,才开口对谢仑非道:“爹爹!你一人去那恶人的门前为女儿采花,女儿着实不放心!女儿要跟你一齐去!” 意料之中的,谢仑非脸色阴沉地一口回绝道:“不可!乖女儿,我方才说过了,我绝不会再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任雪婵头点的像啄木鸟一般道:“我知、我知的,爹爹!还请爹爹放心!女儿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女儿只在远远的隐蔽之地帮爹爹放风!若是有坏人来了,女儿便给爹爹吹个口哨作信,爹爹听后就迅速离去!而女儿自己也会提前抽身!且女儿有翁老头儿传我的‘步惊移云’傍身!这功夫,逃命的本事可是一流!那恶人是无论如何也捉不到我的!” 第203章 裘金匠打的长命金锁 谢仑非自是不允的。 之后免不了任雪婵的一番软硬兼施,谢仑非才勉勉强强同意了。 可任雪婵却又得寸进尺道:“爹爹!你既已同意我去了,那不如让我谭师兄亦跟我们一同去!我俩可一齐帮你放风!若是那恶人有甚手段,我和谭师兄之间也可互相有个照应!” 谢仑非一听任雪婵说得在理,便想都不想地去屋中提了谭莫并出来。 重又回到院中之时,他将谭莫并往地上重重一放,随后嘴里大声命令道:“稍后我要去一恶人那里为我女儿采些小花,你记得在旁照料好她!若她有一丁点儿的闪失,我定将你打回你初来储水院时的鬼样子!” 谭莫并方才在屋中之时,已略略听见了任雪婵和谢仑非之间的对话。 现下又见任雪婵冲自己眨眼挤眉的,便知她定是有了甚逃离这易牙谷的鬼主意。 于是,谭莫并十分配合地点头应道:“是!谢前辈!师妹她本就跟我是同门,就算谢前辈你此次不特意嘱托,谭某亦定会用性命护住她周全!” 谢仑非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言罢,谢仑非低头去胸口处摸索了一番,继而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金锁颤巍巍地放至到任雪婵手里,神色黯然道:“乖女儿!你若不生为父的气了,便重新戴上这金锁吧!这锁儿可是你满月之时,为父踏着三尺厚的大雪,出谷去求那裘金匠亲手为你打的!为的……为的就是保你长命百岁!可你后来却为了那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要和为父断绝关系!你当时多狠心、多决绝呐!你……你不仅将这长命金锁还给了我!还狠心说……要和我一生都不再相见!为父当时的心都碎了!我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个臭小子给碎尸万段!但是……我却又不能……因为女儿你心中欢喜他……我若杀了他,你定会悲痛欲绝!可……可我若知后来他会负你……那我那时就应该一鼓作气,一巴掌把他拍死的!哪怕事后你会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我亦顾不得了!后来,你亦更不必……!呜呜呜呜!都怪我!都怪为父做事犹豫不绝,才害了你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谢仑非竟忍不住地仰天长恸起来。 其神情之悲切,哀莫之透肤,皆深深触动了任雪婵的心弦。 她突然就后悔了! 她突然就不想拿谢仑非的安危去换自己和谭莫并出谷的自由了! 因为,她虽不知谢仑非身上之前究竟发生过甚不幸之事,但看他此刻这个样子,也知他只是个痛失爱女的可怜人罢了! 而她怎可……卑鄙地利用别人的爱女之心,去做那害人利己之事呢?! 一旁的谭莫并自是看出了任雪婵的犹疑,于是他冲她轻轻一点头,随后便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任雪婵重新打定主意,刚想张嘴对谢仑非说她不要那恶人门前的青莲和兰花了,谢仑非却率先一把拉过她,踮脚将那长命金锁挂到她脖子上,苦涩地笑道:“成啦!这下我的乖女儿又是我真正的女儿了!她不再怪我、不再恨我了!真好……真好!” 接着,谢仑非又用他宽厚的手掌抹了抹自己眼下的硕大泪珠,语气坚定道:“是以,别说乖女儿你此番只是想要那恶人门前的几株不起眼的青莲、兰花了,即便你想要那天上的月亮、星星,为父也定会想尽办法为你摘来!唉……为父方才不该有所犹疑!因我这一犹疑……倒让女儿你对为父生出了几分不放心的挂念来!为父此举……实属不该!” 任雪婵见谢仑非竟宠溺自己的女儿至此,心中不由十分诧异! 她摸着颈间的长命金锁,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其实……那青莲、兰花什么的,仔细想来,也着实是无趣的紧!是以,女儿突然又不想要了!爹爹你……就不必去冒险了!” 谢仑非先是诧异,后又突然恼羞成怒地抓乱自己的头发道:“果然!果然!都怪我说错话!害女儿你才不想要那些小花了!如此看来……你还是不愿认回我这个爹爹!即便你重又带上那长命金锁!即便你日日喊我爹爹!可你心中……毕竟觉得我是无用的!亦或是,你心中还在气我!我……我……” 语无伦次地说了这许多话后,谢仑非又一脸疯相地在原地如无头苍蝇般打起转儿来。 而这中间,不论任雪婵如何解释都没用。 如此由着他闹了半晌,谢仑非忽然主动顿脚停住,神色呆滞地嘴里发狠道:“若是女儿你今日不让我去那恶人门前为你采那青莲和兰花!那……那我现下便一掌拍死自己!一了百了!” 任雪婵和谭莫并见他果真将全身内力皆都灌注在自己的右手之上,便知他此言非虚!又见他神情痴癫,举止疯狂……若他此时当真尽全力给自己一记‘寒冰掌’,那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任雪婵踟蹰了片刻,最后只能无奈迁就他道:“好好好!爹爹莫要如此!我们按之前说好的去做就是!爹爹你去那恶人门前为女儿采花,而我和谭师兄就站在远远的地方为爹爹你放风!” 谢仑非一听,这才咧开血盆大嘴渗人一笑道:“这才是我的乖女儿!乖女儿莫要担心!那恶人虽厉害……但爹爹我,不怕的!” 任雪婵苦笑着点点头,心中同时又在计较道:如此一来,我便当真要为他放风、护他性命了……唉!我真是自讨苦吃!……我本想用这谢仑非来牵制卫可言的注意力,然后伺机找到卫怀济助我们出谷。可现下……我却要祈祷那卫可言不要发现这谢仑非才好!唉!事已至此,也不知我们何时才有机会逃出这易牙谷去……罢了!我便明日再寻其他机会吧! 三人说走便走。 再说那卫可言所居的竹中小屋,离谢仑非的储水院属实有些远。 三人若是按着来时沿那条宽河床的原路返回,粗略估计,约需一个半时辰的光景。 不过,谢仑非却说他知晓一条隐秘的近路,只需半个时辰便可抵达。 第204章 泡进种子里的蓖麻毒 任雪婵连忙道:“我谭师兄他大病初愈,一下子走不了如此远路!我们自是要走那半个时辰的近路的!” 谢仑非见任雪婵竟时时担忧谭莫并的安危,不禁吊起眼睛,厌恶地瞪了谭莫并一眼。 但他很快就又道:“不过,这近路的脚程虽短,却着实有些不太好走……” 不待他说完,任雪婵便打断他道:“那怕什么?只要能节省时间,多难走的路也无甚不可!” 之后,任雪婵和谭莫并便一路跟随谢仑非来到了一处山林浓密的山丘下面。 但见这山丘有百尺多高,中间少有起伏。 三人一路还算顺利地走到丘顶去,谢仑非才道:“因我与那恶人素日里并无甚往来,是以,这山丘之上并未开供人通行的小路。且这一路上,杂草、乱枝颇多,乖女儿你可要好生小心呐!” 话音刚落,任雪婵就差点儿被地上缠绕在一起的一团枯枝绊倒,她赶紧轻拍着自己的胸口道:“爹爹放心!女儿是习武之身,这样的无路之林,对女儿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 三人穿过了似这般的足足三个小山丘,才来到了卫可言所居的那片竹林。 但见此地竹影重重,秋风袅袅。 开的极盛的青莲,擎头婷婷立在水里。淡然典雅的兰花,抱膝点缀在丛丛碧色之中。 三人很快就从竹屋附近寻了一处足有半人高的野草之地躲了进去。 谢仑非露出头去粗略打量了一番,见那竹屋四周皆透着寂静,便扭头对任雪婵欣然道:“女儿!我们运气好的很!估计那恶人此时正专心在屋中研制毒药!只要为父悄悄的……他就很难发现我们!” 任雪婵不无担忧地点点头道:“爹爹小心!” 谢仑非应了一声,便飞身略过草丛去了。 他先是探身至竹桥下面的溪水之中,一伸手就撩起两支青莲。 待直起身来之后,他又骄傲地举起那两支青莲对着任雪婵的方向得意地挥了挥。 任雪婵见谢仑非笑的纯然又简单,忍不住探出小脑袋也冲他点点头。 谁知,任雪婵的笑意还未及褪去,谢仑非就已经仰面向后,“扑通”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任雪婵心中一颤,惊道:这是怎得了?!难道……这谢仑非竟是突然犯了什么急病不成?! 她偏着身子冲谭莫并点点头,二人便十分默契地蹲着身子一前一后向谢仑非倒下的方向移动。 可二人还没走几步,便听见那竹屋的门,忽然“吱扭”一声,打开了。 任雪婵身子一顿,小心拿眼向那边望去。 但见“医圣”卫可言一脸鄙夷地从那竹屋内慢慢地踱步出来,直行至谢仑非身侧之时,他才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团气,既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将话说给任雪婵二人听道:“你若从你那储水院中老老实实地呆着也便罢!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许你们逍遥快活些日子也不无不可……可你却偏偏要翻山越岭地来我这里自找麻烦!哼!真乃自不量力!且我这些精心培育的花啊、草啊的……岂是你能随意摘采的?!要知道,它们的种子皆是我特意放在‘蓖麻毒’做成的药水中泡过的,是以,它们长大后的根茎之中自是带有剧毒!防的,便是你们这种采花之贼!……也就你的内力奇高,才堪堪躲过这一劫!” 任雪婵听后,心中不由一急:谢仑非……竟然是因为中毒才倒下的?!这“毒圣”卫可言在花草种子中下毒的法子,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过,听他的意思……这谢仑非的性命应无甚大碍才是…… 正暗暗庆幸之际,卫可言又对谢仑非道:“你曾是江湖上百年难遇的‘寒冰掌’!如今沦落至此,也算是可悲可叹!之前,我因惜你、怜你的英勇,更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才强留你在那储水院中偷生!可现下,你倒好……你竟无视你我二人之间互不往来的约定,主动跑到我这竹屋前来撒野?我看你是急需长些教训!不如,你就重新回到那阴暗的水牢之中,痛定思过去吧……!” “不可!”还未等卫可言喊来下人将谢仑非拖走,任雪婵就已经“腾”地一下自草丛中站起身来,厉声呵止道。 卫可言轻飘飘地看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这下倒舍得出来了?!” 任雪婵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冲他揉揉脏扑扑的小鼻子,向前边走边道:“卑鄙!我就知,你是故意引我出来!” 卫可言轻蔑一笑道:“为你个小丫头片子……?呵!还不值得花费我‘医圣’的这般心思。” 任雪婵的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她叫嚷道:“花不花费心思,你不都只是为了要我性命吗?!与这躺在地上的老头儿何干?!他年纪大了,即便内力再强,关在水牢久了,终归也是要早死的!这样吧……你现下立即给他服了解药,再好生送他回储水院去!我的性命……便交由给你,随你处置!” 卫可言先是面无表情地冲她身后亦站起身来的谭莫并扬了扬下巴,后又出言揶揄道:“你的性命我可随意处置……那你师兄的性命呢?也一并交由我处置吗?!呵!小丫头!你这算账的本事可着实不算太强!以你们两个人的性命,换这个垂暮老头儿一个人的性命……实在是笔……不太划算的买卖呐!” 任雪婵此时已经站在了离卫可言近在咫尺的地方。 虽然卫可言说起话来完全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不知为何,任雪婵就是感觉到一种沉沉的压迫感冲自己扑面而来! 她只得努力忽略掉那份无形的重压,语气故作轻松道:“哼!我竟不知,大名鼎鼎的‘医圣’,也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我只想同你谈条件,你却要同我做买卖?!” 还不及卫可言开口回应,那竹屋内忽然传出一个犹犹疑疑的声音:“任……任姑娘?!你是元阳派的任姑娘……!对不对?!” 任雪婵心中对这个声音,自是再熟悉不过! 第205章 竹屋中的竹牢 她先是暗暗骂了一句,后又忍不住冲那竹屋大喊道:“你这呆子!又发得什么神经?!不是我还能是谁?!这才三日不见,你就同我如此生分,打得是何主意?!” 骂完,任雪婵竟还觉不解气! 是以,她又怒气冲冲地直冲那竹屋去了! 谁知,卫可言见状非但不出言制止,反倒亦步亦趋、脸色淡然地一路跟在任雪婵后面。 徒留谭莫并在原地,一下看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谢仑非,一下又看看任雪婵不管不顾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但见卫可言和任雪婵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很快便下定决心低头小声对谢仑非快速说道:“谢前辈……此番谭某可就对不住你了!劳烦你在此躺息片刻,我……我实在不能视师妹的安危于不顾!稍后,师妹她若无事!我定回来救你!” 言罢,谭莫并又极其恭敬地对谢仑非一抱拳、一低头,这才随着任雪婵匆匆一道去了。 要说这任雪婵的脾气,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只见她一路叉腰、阔腿,怒踩层层的青草而去。 待穿过竹桥,在那竹屋中站定之后,她又毫不露怯地对着整间屋子打量起来。 这竹屋的内室虽算不得十分宽敞明亮,却也不是小气狭隘之辈。 而所有陈设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摆在最前面的一张大出寻常案几三倍之多的超大案几了! 其上面堆满了各式的瓶瓶罐罐、杯杯盖盖,空隙之处还落满了各种干草药的研磨碎屑。 任雪婵嫌弃地心道:没想到,这堂堂“医圣”的专用制毒案几,竟是如此地凌乱不堪! 再扭头向右看去之时,任雪婵才发现一张笑得十分难看的呆脸。 她心中忍不住一动,随后又故作着恼地冲那人道:“我如今落到了你师父手里!你竟还笑得出来?!看来,你是早就盼着……你师父用甚手段毒死我了!” 卫怀济闻言,立时就尴尬地收敛起自己脸上的笑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任雪婵这才看清,卫怀济竟是被关在一个特制的竹制牢笼里的! 那竹牢是个八尺高、八尺长、八尺宽的方形大笼,四周以三指宽的竹条密密麻麻地围了。只是不知为何,仔细看去,那竹牢竟无门窗、无门!是以,便无从猜测卫怀济到底是如何被关进去的! 任雪婵瞪了后面跟上来的卫可言一眼,心中恨恨道:我说这呆子为何迟迟不来救我?!却原来,是被这“毒圣”给关起来了!既我如今亦落到了卫可言手里,那我基本是无甚活着的机会离开这易牙谷了!如此一来,我便一不做二不休!我定要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一番,才算够本儿! 任雪婵不怕死的心思一起,脑中的想法便愈发变得活跃起来。 她见墙角边竟不合时宜地立着一把劈柴用的斧头,就毫不犹豫地过去将其拿起,转身对准那竹制的牢笼就劈! 卫怀济待要出声阻止,却是已然来不及! 只见那把生铁打造的斧头劈到那牢笼的竹条上后,又被狠狠地反弹回去,最后重重地砸在了任雪婵自己的肩头之上! 万幸的是,斧头被反弹回去之时,任雪婵并没有转动斧柄,是以,只是那斧头光滑的一面击中了自己! 若是方才任雪婵手底下稍有转动的动作,不幸被那斧头锋利之侧击中肩头!那恐怕……现下任雪婵的半条胳膊……早已经没了! 可即便是这样,任雪婵右侧的肩膀还是被竹条的回弹之力震得隐隐作痛。 于是,她气急败坏地将那斧头“咣当”一声扔在地上,气急败坏道:“这做竹牢的竹子恁的结实、有韧!卫呆子!你方才为何不提醒我?!害我险些受伤?!” 卫怀济小心翼翼地看了卫可言一眼,见他正心不在焉地抄手站在任雪婵左后侧,竟一时间不敢出声。 倒是卫可言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摸着那竹牢上的一截竹条道:“我既敢用这竹子做牢笼,那定是要比铁质的牢笼都要结实上百倍的!我先将它们在烈日下暴晒十三日,再刷上我特制的陈醋,浸泡在我添加了些许秘药的石灰水中浸泡三日。自行晾干后,它们就会比坚铁还要硬!而你却想用区区一把破斧子破坏我的竹牢……?!实乃是痴心妄想!” 任雪婵道:“谁稀罕知道你是如何制出这竹牢的?!我只想知道,卫呆子既是你的徒弟!你又为何要无缘无故将他关在此处?” 卫可言重又将手抄回去,单抬右眉,表情轻蔑道:“哦?是无缘无故吗?……我的好徒儿?” 卫怀济低头道:“任姑娘……三日前,我的好朋友碗儿被鬼门峰的人捉走了!我便来求师父同我一起去救出碗儿……可师父不允,就将我关在这竹牢里了!” 任雪婵惊道:“你竟被关在此三日之多?!怪不得……” 接着,她又皱眉回忆道:“碗儿?就是你之前所说的……那个蛇奴?” 卫怀济赶紧点点头。 二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卫可言却突然间变了脸色,厉声喝止道:“你们当我这里是何处?任你们谈天说地的地方吗?!哼!你个小丫头片子和你的这干瘪师兄,今日,便将性命皆留在我这易牙谷里吧!” 话音刚落,任雪婵和谭莫并竟同时出现了头晕目眩之感,且二人皆觉双眼之上似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冷色白霜!竟是……竟是一时间目不再能视物! 任雪婵连忙伸出双手到处摸索着,嘴里也不忘焦急问道:“谭师兄!谭师兄你在何处?我这是怎得了?!为何我竟……什么都看不见了?!” 谭莫并倒显得比任雪婵淡定许多,只见他仍站在原地,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任师妹莫怕!我们此番……只怕是已经中了卫谷主的毒了!” 任雪婵不相信道:“不可能!我方才一直十分留意,未曾跟卫可言有任何接触!……又怎会中毒?!” 谭莫并叹口气道:“任师妹。卫谷主用毒,向来都是出神入化的……是以,他的手法,岂是你我这种小辈方能看穿的?” 第206章 托人带给翁向的遗言 身在竹牢中的卫怀济见任雪婵和谭莫并在中毒后皆是一脸哀戚、绝望之相,不由失声道:“师父!师父!你对徒儿做什么都可!只要你放了任姑娘和谭大侠……哪怕你要徒儿的性命!徒儿也绝无半句怨言!此番,他们中了极厉害的‘雾蛇摇落露为霜’,若是你不及时给他们解药,不出半个时辰,他们的五脏六腑便会如毒蛇噬咬而死啊师父!求你了!求你了!……” 说到此处之时,任雪婵和谭莫并皆听见这竹屋之中突兀地响起了“噗通”“噗通”、似重物撞击的憋闷之声。 不用仔细分辨,任雪婵就猜到了这声响的来源。 只见她那对已变得灰白的眼珠之中,竟忽然间潸然泪下! 任雪婵边靠着方才对这竹屋内布局的记忆,磕磕绊绊地向竹牢那边走去,边大声斥责道:“卫怀济!你给这恶人磕头作甚?!还不赶紧起来?!” 卫怀济却头一次对任雪婵的话置之不理!他一下一下,狠狠、用心把头地磕下去,再梗着脖子、硬生生地将其抬起来! 如此有规律的循环往复,竟似是……武霖铃所制的那些假人儿一般! 因为,他实在太害怕任雪婵就此死了! 若她死了……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 而一旦人的心死了,身体便无法继续存活! 就算身体侥幸活着,可日后的漫长光阴,也必如行尸走肉般,再不识人间滋味! 是以,卫怀济不断地告诉自己:磕头的动作千万不能停!万一……万一师父心一软就放了他们……亦说不定! 思及此处,卫怀济不仅毫无停下来的意思,反倒还将头磕的更加卖力了些! 任雪婵边忍不住地掉眼泪,边气道:“卫怀济!算我看错你了!你不仅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呆子!还是个毫无骨气的软骨头!” 卫可言此时忽然冷笑一声道:“怎么样,徒儿?你如此践踏自己的尊严,企图为人别人换得一线生机!可人家却嫌弃你,丢了江湖义士该有的骨气!呵!我看你就算了吧!莫要再磕下去!再磕下去,亦是丢了我们易牙谷的脸面!” 接着,卫可言又转向任雪婵和谭莫并二人,眼神轻蔑道:“不如,你二人现下就分别说说各自的遗言!日后,我也好托人给翁前辈带话!” 任雪婵虽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她还是尽量对准卫可言说话的方向,毫不示弱地瞪着双眼,一字一句道:“我的遗言便是:师父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杀了这个毫无人性的‘毒圣’卫可言!让他日后,无法再继续害人!” 卫可言听后,竟难得地歪嘴一笑道:“此遗言……当真是有趣的紧!小丫头放心,你死后,我定会将你的话,一字不落的,尽数带到翁前辈耳中!” 而后,卫可言又看向谭莫并道:“现下因你要死了,是以,即便你在江湖上是一后辈,我也破例尊称你一声‘大侠’!那不知‘谭大侠’,你有何遗言呐?” 谭莫并神色不改道:“我谭某人一直皆是孤零零来,孤零零去!是以,遗言之事……就不劳卫谷主费心了!因……谭某人无任何遗言交待!” 卫可言又笑道:“谭大侠这一辈子,活得还真是洒脱、任性!令卫某羡慕的紧呐!” 卫可言话音刚落,任雪婵的身子竟忽然前倾,且她以双手抱住肚子,神色痛苦不堪! 竹牢中的卫怀济见状,立时就停下磕头的动作,半跪着挪动向前,用手抓住竹牢上的竹条焦急道:“师父!师父!任姑娘她快不行了!这是毒已入肺腑之状!若是再晚个一时半刻!她便……她便……再也不能得救了啊!” 见卫怀济痛苦不已,卫可言竟语气十分轻松道:“还不是因她性格冲动,气血行至过快,才导致毒发时间缩短?!她自己要快些死!我又有甚办法?!” 卫怀济失望地看着卫可言的双眼,不死心地又问一遍道:“师父你……当真不肯放过他师兄妹二人的性命吗?” 卫可言拧眉道:“他二人之前在我易牙谷禁地,听了诸多不该听的,看了诸多不该看的!自是该死!我为何要放过他们?!” 卫怀济听后,竟奇怪地沉默了。 随后,他亦不再似方才那样的癫狂之状苦苦哀求卫可言,他只悄无声息地闭上眼睛、低下头,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掉落前额的碎发里。 而任雪婵听到卫怀济那边忽然间没了声响,心中虽有半分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庆幸。 她庆幸……她这一死!就不会连累到那呆子了! 而下一刻,任雪婵觉得腹中的绞痛愈发严重,一时间忍不住慌了心神。 但她依旧直挺挺地立起了身子,且面容之上,比任何时候都要肃穆。 因为,她不想在卫可言面前屈辱地死去! 片刻后再看向一侧的谭莫并,亦是如此! 卫可言慢悠悠地踱步至搁在案几后头的一张茶桌旁,动作流畅地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后笑道:“我实在是不曾想到,一向以性格顽劣著称的‘顽劣仙翁’翁向,竟能教导出两个如此刚烈不屈的好徒弟!” 很快,他又将那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语气阴森道:“怎样?我这‘雾蛇摇落露为霜’的滋味……可着实不好受吧?!现下,你二人的腹中应是如毒蛇啃咬,猛兽撕由般可怖、痛苦的!依我看,你们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一个是半大的老头子……是以,若是忍不了,亦不是甚丢人之事!你们只管喊、只管叫!哈哈哈哈!毕竟,看到每一个中毒的人受此毒药的折磨,才是我制毒的意义所在啊!” 任雪婵虽看不见卫可言的动作和表情,但却将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听在了自己耳朵里。 她忍不住轻吸一口气至胸腔,可却没有勇气将其沉下去。 因为任雪婵自胸腔以下的内脏位置,皆已疼到窒息! 哪怕……只是简单地想向丹田之处输送一口气,也是不能成! 于是,她只能语气虚弱,但气势不减道:“我呸!你就是个死变态!你想看我们痛苦难堪的样子……我就……偏不让你得逞!” 第207章 冲破竹牢 …… 如此一来,气倒是出了! 但任雪婵此次的一番动怒,却令“雾蛇摇落露为霜”的毒素,迅速扩散至她的心脉流动之处! 随后,她只觉喉头一紧,身子一软,歪身直接从侧旁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竹牢内的卫怀济见状,不禁一阵头晕目眩! 紧接着,他压住喉咙低吼了一句:“任姑娘?!……任雪婵!起来!” 可任雪婵的身子却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反应。 卫怀济忽觉自己心脉周围的血液立时就凝固了,他的手脚亦开始变得冰冷异常。 但很快,他又发现任雪婵的胸口处似是略有微小的起伏。 这一发现让卫怀济振奋不已:她还没死!她还有救!我要……我定要想法子救她! 正如此想着,卫怀济周身的血液也跟着热烈地流动起来! 而因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就经历了如此大悲、大喜、大起、大落的心情,以致卫怀济足底忽然生热,其气血也开始不断上涌!且这股气血在一路上行途中,竟接连冲破了之前被药物强制封住的任督二脉,又顺势打开了巨阙、玉堂之穴,直冲最上方的百会而去! 后那股热流在百会穴附近只循环了一周,卫怀济就觉原本混沌的脑中,霎时变得清明起来! 他试着闭起眼睛,以真气将那股热流引至大椎,又往前推至廉泉,再下沉至丹田内积蓄三分,继而重新自巨阙、玉堂又走一遍,分至两臂的少海穴,最后将剩下的七分内力,皆通过两掌间的劳宫穴和五指中的十宣、中冲之穴,向前冲破而出! 随着卫怀济身子半蹲、双掌往前推的忽然之举,竹屋中人皆听见一片“哗啦”“毕剥”之声! 只见那方才连生铁斧头都劈不坏的竹牢,此时竟就这样被卫怀济的掌力……给硬生生地摧毁了! 卫怀济没有丝毫犹豫地自那竹牢中大踏步而出! 接着,他更是连看都没看向卫可言一眼,就利落地弯下身子,自地上以左手迅速捞起任雪婵,又用右手拉住尚能行动的谭莫并,一点儿也没有停留地自那竹屋东侧打开的窗户之中,迅速往外飞身而去! 徒留卫可言在原地望着卫怀济三人离去的背影。 可奇怪的是……面对卫怀济这一连串的举动,卫可言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的震惊和不解…… 而卫怀济则丝毫不敢有任何停歇地、一路直托着任雪婵和谭莫并似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易牙谷最后的屏障:遁迹林! 又往那荒山野岭之处奔了足有二十里路后,他才肯停下来。 卫怀济先是给二人找了块稍钝的大石头做倚靠,后又快速从怀中掏出“雾蛇摇落露为霜”的解药分别喂二人服下。 只一盏茶的功夫,谭莫并的视线就渐渐变得重新清晰起来。 而任雪婵的状况却丝毫没有改善。她的头依旧艰难地歪在一侧的肩膀上,双眼紧紧翕着,似是……毫无意识。 卫怀济的眼神一刻都不敢从她身上移开,他就那样焦灼又定定地看着他,连吸气、吐气,都不敢十分用力。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任雪婵的身上不仅没有丝毫起色,且脸色竟变得愈加苍白了些,卫怀济便再也按耐不住了。 只见他本应沉静的眼神中,此时布满了掩饰不住的慌张和无措! 紧接着,他又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向谭莫并求助道:“眼看着我的解药对她不起作用了!我……我这该当如何?她……她还不能死啊!我……我……定是有甚能救她的法子!快些!快些想!” 谭莫并见状,不禁蹙眉道:“卫少侠莫急!任师妹她气息尚存,且你方才已喂她服用了解药……是以,她醒来应当只是时间问题。” 卫怀济却突然又急又悲道:“那她的脸色怎得却愈发苍白?!” 话音刚落,卫怀济又上去一把抓起任雪婵的一只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里,不无哀痛道:“她的手也更加冰凉!是……是不是救不活了?!” 谭莫并无奈地看了卫怀济一眼,心道:留在易牙谷储水院中的这几日,我曾数次和任师妹探讨起这个易牙谷的少谷主:卫怀济!而我二人一致认为,他实乃是个怪人!我虽从未出手试探过他的功力,可任师妹说,她却曾在云耳山上以“元心术”探试过他的!且任师妹还非常笃定地告诉过我,那时的卫怀济确是没有任何武功、内力的!可在易牙谷中冰川禁地之时,我和任师妹又都亲眼所见,这卫怀济的武功内力不仅颇高,且还能在那深藏不露的“邪军师”闻达耳手中救下我师兄妹二人!其此等实力……自亦是骗不了人!那……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天底下,当真会有人修炼了极厉害的功夫后,再想法子去将自己的真实实力给不露痕迹地隐藏起来吗?可这……又是为何?!除此之外,这个“会功夫的卫怀济”,同之前那个“傻瓜卫怀济”的脾气、秉性亦是大有不同!我记得在易牙谷禁地他救下我们之时,眼神中颇有些沉静的睿智和狠辣,全然不似我们平时所见的那般傻气和呆钝!难不成……这卫怀济………本就有两个人?!……也不对!毕竟,他在禁地出手救我们之前,就是以那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出现的,后来却……突然变得不同了!是以,最大的可能便是卫可言给他吃了甚扼制才智和内力的药物,才使他性格和功力如此反复吧?! 想到这里,谭莫并不禁又抬头看了那个心如刀绞、貌若丧妣的卫怀济一眼,心中继续腹诽道:可……“这个”卫怀济一路以内力托举我和任师妹至此,想来应是那个功力颇高,但性格阴沉的卫怀济才是!但现下,我怎却见得他一脸蠢相地在此担忧任师妹的安危,而完全不能自已?!……我可真是……有些弄不懂了……! 很快,又见卫怀济马上竟似要哭出声来,谭莫并连忙出声制止道:“卫少侠!你自己不就是医者吗?!且你既是‘医圣’卫可言的徒弟,又是这易牙谷中的少谷主!在这江湖上,你的医术,我相信,除了“医圣”本人,已是无人能及!是以,我任师妹情形如何,你替她把个脉……不就尽知了吗?何苦在此哀愁?!” 第208章 呆……卫少谷主 卫怀济闻言突然打了个激灵,之后才连连应道:“不错!我来替任姑娘把脉!” 边说,卫怀济边将右手的宽袖使劲儿往后抖了抖,继而又捻起五指,认真在任雪婵的皓腕之上仔细探查起来。 但很快,谭莫并就见他眉头紧锁,俨然一副事态十分严重的样子! 谭莫并的心也跟着一并揪了起来,他暗暗急道:难道师妹她,果真……不行了吗?! 还未及出口询问,卫怀济已率先放开任雪婵的胳膊,深深叹口气道:“任姑娘的性命虽无大碍,但其……心脉受损!是以,怕是……醒来之日,遥遥无期!我们方才离开的甚是匆忙,我身上除了凑巧就原本带在身上的几种解药之外,并无其他任何调理之药物!这可……如何是好?!” 谭莫并往三人身后的位置遥遥望了一眼,见易牙谷中并无人追过来,才放心对卫怀济道:“卫少侠,不知你……内力如何?” 卫怀济一脸忧色地看着任雪婵,心不在焉地回他道:“我跟周师父他学武已有十载,想来……内力应是尚可。不过……谭大侠你问这个作甚?” “是了!我可以用内力将任姑娘心脉处的毒素给逼出!我怎得将如此重要的事都给忘了?!真是该死!”还不及谭莫并出言点醒,卫怀济就已经陡然反应过来。 且他边说边做! 只见卫怀济将任雪婵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再小心翼翼地以掌心内力,缓缓地自任雪婵的大椎穴处转了两个小周天,才谨慎地推向她的心脉之处。 而任雪婵此时不知为何,竟忍不住地、似是极为痛苦地“嘤咛”了一声! 卫怀济听后,手下倏地就是一顿,心也紧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自任雪婵的背后,僵直着脊背,尽量轻声询问道:“任姑娘……你如何?” 任雪婵闻声,强撑着回过头,神色黯然地看了卫怀济一眼,有气无力道:“卫呆子……你这是在作甚?” 卫怀济见任雪婵一时间有了意识,还能同自己说上两句话,精神上立时就为之一振! 且他再说起话来之时,语气里亦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任姑娘莫动!‘雾蛇摇落露为霜’的毒素已侵至你的心脉!我……我正在为你……以真气之力催其排出!你放心!很快……你就能好起来!不会再痛!” 任雪婵听话地回过头去,不疑有他地轻轻点了点头。 而谭莫并见卫怀济输向任雪婵的内力竟似是源源不断,不禁心下略有吃惊:他说自己习武才十载,即便天资再聪颖,那内力……也不该特别浑厚才是!毕竟,各类武功招式虽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靠聪明才智记住,但内力的修为……却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因为我们习武之人修炼内力,最为讲究的,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我们体内的内力皆是一日、一日拼命积攒起来的!如若修炼勤奋,那这内力必定会随着人的年纪,如数增加!譬如我们的师父,他不仅年纪比我们长出许多,其内力亦比我们此等小辈高出甚多!但似卫怀济这般年纪轻轻,内力就源源不绝的……我倒是头一回得见!且眼看着他这都为任师妹接连输送了半柱香的光景了,脸上竟还没有丝毫吃力的模样,更是怪哉!……我虽比他虚长十几岁,但就算今日我没受伤,由我来给师妹驱毒,那过去这许多时候,怕是我的神色也不能如他现下一般……镇定自若呐! 渐渐恢复神智的任雪婵显然与谭莫并想到一处去了,只见她再次艰难地回头向身后的卫怀济问道:“呆……卫少谷主……?” 卫怀济听到任雪婵对自己的这个新称呼后,两个肩膀不由一顿。 继而,他心中又无奈又好笑道:这“呆卫少谷主”……是个什么东西?! 但他却强行忍住自己的好奇和笑意,凝神感受从任雪婵身上传回自己掌心之中的温度和活力。 很快,他便觉得任雪婵后背之上的肌肤已经明显变得温暖、干彻起来!再细究其心肺之处的跳动,亦觉其“噗通”“噗通”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生气……卫怀济知任雪婵已无大碍了! 他在心中长长地舒口气,计较道:自现下开始,我只要提取双倍的内力尽数输送给任姑娘……自她的心脉处,往外运行两个小周天!那至多再有半柱香的功夫,她身上的毒素……便可全解了! 想到这里,卫怀济的精神不由更加振奋! 且接着,他真的就费力从丹田之内,强行又提取了一股真气上来! 而谭莫并见状,惊异之情尤甚! 因为,许多习武之人有时连控制好自己体内的那一股真气都十分艰难……甚至有的人悟其一生,也无法将自身修炼好的那股真气操控地游刃自如。可这卫怀济不仅能令第一股真气在另一人体内随意游走,还能再分神为其追加一道同等功效的真气之力!并令二者在任雪婵体内相辅相成,同时,又让通脉和驱毒的速度大增! 待到两股真气顺利地在任雪婵体内并排前行之后,卫怀济才故作淡然地开口提醒道:“任姑娘……我方才便告诉过你了,莫要说话!” 任雪婵强抬起眼皮,回头再次看向卫怀济,语气中既疑惑,又似是置气般道:“你……你这是在给我输送内力驱毒吗?我好多了……多谢你!不过,既然你有此功力,那看来……你该是那日在易牙谷禁地中,对我态度十分恶劣,还明令禁止我叫你‘卫呆子’的那个卫怀济才是!是以,此时我该称呼你……‘卫少谷主’还是‘卫少侠’?” 卫怀济听自任雪婵的口中说出“那个卫怀济”的话后,心中竟不禁一阵惆怅…… 但他最终却什么都没解释,只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随你!”,便算作对任雪婵之前所问之话的回答了。 任雪婵见卫怀济果真又变回一副陌生的漠然、冰冷样子,一时间,心内酸涩、难过至极。 明明……明明方才在卫可言的竹屋中时,他还状若疯癫地给那卫可言磕头,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呢!只这一会儿功夫……怎得就又变了?! …… 任雪婵实在是想不通! 第209章 如何搭救 易惹争执 任雪婵的心中虽有不解,但她亦非是那委曲求全之人! 是以,当她见如今的卫怀济对她态度极为冷淡后,便不愿再上去主动攀附。而是倔强地闭起嘴来,不再同卫怀济继续说话。只翕眼凝神,仔细感受自卫怀济双掌之间传递到自己后背之上的阵阵暖意。 可很快,在看到卫怀济如此不吝惜内力地搭救自己后,任雪婵又似是……有些身不由己的感动。 如此反复地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忿恨,一会儿触动……竟引得她气息逐渐紊乱起来。 最后,还是卫怀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定要震慑住自己的心神!莫要去游思妄想!否则,必致你急血攻心!到时别说是我了……就连我师父,怕是也再救不了你!” 任雪婵听卫怀济说得笃定,心中自是明白事态的严重。 于是,她果真迅速收敛心神,头脑、心境之中皆保持一片清明。 半柱香后,任雪婵忽觉自己后背一松,全身紧跟着如往日般通畅起来。 卫怀济撩袍起身,神色淡淡道:“我已用内力将你体内所有的毒素排出!之后,只需再好生调养个三五日,你便可痊愈了。” 谭莫并奇怪地看着卫怀济,心道:方才任师妹昏迷不醒之时,你倒急得跟什么似的!如今我师妹已无大碍,你怎得却换上了这幅爱搭不理的嘴脸?!唉!这些年轻人的心思,我这半大的老头子,有时还真是猜不透…… 接着,还未等任雪婵向卫怀济道谢,卫怀济便急不可耐地朝谭莫并一拱手道:“谭大侠,既然你师兄妹二人所中的‘雾蛇摇落露为霜’的毒素已解,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说完后,卫怀济竟毫无停留地转身就要走,完全没有同任雪婵道别的意思! 任雪婵见状一急,顾不得还十分虚弱的身体,立时就从地上跳将起来,一把拉住卫怀济的衣袖之处,气道:“怎得?卫少谷主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竟是……一个字也懒得对我说吗?!” 卫怀济任由任雪婵抓着自己的衣袖,但却固执地没有回头。 谭莫并见他二人一动不动地僵持在那里,便无奈地出面打圆场道:“卫少侠说要同我们别过,却不知,卫少侠要去向何处?……难不成,卫少侠想重回易牙谷吗?要知,你刚救了我和任师妹出来,现下若是贸贸然地回去,怕是卫谷主他不会轻易放过你!” 卫怀济摇摇头,简单明了道:“并非!我要去鬼门峰救碗儿!” 任雪婵听后,心中竟一股莫名的泛酸。之后,她更是言语刻薄道:“不就是一个素日里看蛇的蛇奴吗?有甚好着急的?!依我看,从长计议,才是正解!” 卫怀济突然偏过头来,眼神中布满了森然之意道:“从长计议?!我之前就同你说过,碗儿她是我的朋友!如今她被鬼门峰的人捉走,生死未卜……我怎可能同你一个局外人一般……事不关己地说出亦或是作出‘从长计议’之事?!哼!任姑娘你同我志不同、道不合,便就在此地分道扬镳吧!你且松开!” 说完,卫怀济就真的狠心将任雪婵捉住自己的两只手,给往外拂了开去。 任雪婵手中一空,心头一阵落寞。 之前,卫怀济何曾用这种口吻同任雪婵说过任何重话?更别说似这般狠心拂开她了!如今,这卫怀济不仅丝毫不留情面地出言指责任雪婵,且他两眼中的无情、冰冷、戒备、不屑之意,更是将任雪婵伤得体无完肤! 反应过来之后,任雪婵竟觉头顶之处一阵天旋地转!且方才终于恢复热烈跳动的心脏,此时亦犹如突坠进无比寒冷的冰窖之中! 她既愤慨又哀哀地看向卫怀济道:“你……你竟如此看我?!你觉得……我乃是那视人命于不顾之人吗?!” 卫怀济只用眼尾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直接给她来了个不声不响的默认! 任雪婵气急,正张口结舌地难以辩解之际,又听谭莫并率先出言为她开脱道:“卫少侠能说出此番话来,想必……定是对我任师妹还不够了解!任师妹她年纪虽小,但在我师父的悉心教导下,她也算是一心怀侠义,喜爱打抱不平的正气少年之辈!且她亦从无草菅人命的想法!至于任师妹方才说的‘从长计议’的意思,我猜……她定是因担心卫少侠你的安危,才出此言劝导的……” 听到这里,卫怀济眼中的戒备和不屑之意终于卸下了三五分。 接着,他又蹙眉低下头,一副心不在焉,却洗耳恭听的样子。 谭莫并便接着道:“卫少侠方才说要只身一人入鬼门峰去救那碗儿!可我们江湖人士皆知,那鬼门峰就是我们大祯的龙潭虎穴呐!卫少侠的功夫虽不错,但若想单枪匹马地闯那高手云集之地……依谭某看来,却还是十分勉强的!到时,卫少侠若不能同那位碗儿姑娘全身而退,那你此行……岂不是毫无意义?!是以,任师妹方才才劝你‘从长计议’!其目的,并非不让你去救人,而是提醒卫少侠你要未雨绸缪、从长计议后,再行正事!切莫冲动、武断,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呐!” 谭莫并说完这一通语重心长的话后,任雪婵忍不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才故意别过头去,赌气不看卫怀济的眼睛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谭师兄他……都代我说完了!” 谁知,卫怀济却好似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面色凛然道:“谭大侠所说之话,卫某皆明白!且卫某自三日前就开始苦苦哀求家师帮我去救出碗儿!可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他不仅拒绝了我,还将我关在那竹牢中整整三日!呵呵!连自小养我长大的师父都不肯帮我……这世上,我不知还有谁愿意帮我!是以,我只能靠自己了!能不能救出碗儿我不知……但最起码,我作为她朋友,想要救出她的心意,她定是会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如此,她便不至于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始终是孤身一人,凄惨至极!至于我是死是活……又有甚关系?!毕竟,除了碗儿,我亦无甚至亲之人了……” 第210章 又被他杀了! 说到最后,卫怀济坚硬冰冷的神色中,更是忍不住地泛起几分凄凄之味来。 任雪婵见卫怀济确是将碗儿当作他的至亲、至敬的亲人,一时间,酸味不再,反倒自心中迅速滑过一股热流。 随后,她更是怀揣着对卫怀济的三分同情,头脑一热道:“谁说无人帮你?!我和谭师兄就可帮你!” 卫怀济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他就将这份微弱的光芒给掩了下去,并故作嫌弃道:“只以你二人之力……?呵!于我,怕是并没多大帮助!且到时你们会拖我的后腿……亦说不定!” 任雪婵瞪他一眼,嘴里没好气地嘟囔道:“好心当成驴肝!” 谭莫并却心思一转,道:“我和任师妹的功夫虽然低微,但我们师父的功力,可是高的很呐!” 卫怀济淡淡道:“翁老前辈?呵!他哪有闲功夫来管吾等小辈的麻烦之事?毕竟,此事连我自己的师父都置之不理……” 谭莫并解释道:“我们元阳派向来都是仁义之宗派,且我们在江湖上常常讲究一个‘有恩必报’的宗旨!因卫少侠方才从‘医圣’卫可言和‘寒冰掌’谢仑非手底下冒死救出我和任师妹,这之于我们整个元阳派来说,实乃是天大的恩情一件!是以,卫少侠如若借此机会向我们师父寻求帮助,请他去鬼门峰搭救碗儿姑娘,他定会应允的!” 卫怀济听后却本末倒置地率先疑道:“‘寒冰掌’谢仑非?……那是谁?” 此时,谭莫并才倏地反应过来,嘴里叫声“不好”,继而又神情懊恼道:“我们走之前,谢前辈他还躺在那竹屋旁的草丛里呢!我们无法将他一齐带出!也不知他现下是死是活?!” 任雪婵扯出脖子上的金锁,用手轻轻摸了摸上面的纹理,眼含担忧地望向易牙谷的方向道:“他……他虽性格暴躁了些,但对我……却着实不错!唉!只盼他此番能留着性命,等我日后再回来看他吧!” 卫怀济问了谭莫并和任雪婵二人谢仑非的外貌特征后,突然道:“原竟是那个疯老头儿!自我记事起,他就被关在距师父所居竹屋一岭之隔的储水院内。可我却从来不知他的名字……原来他竟叫做……谢仑非。” 任雪婵和谭莫并对视一眼后,才齐齐问道:“被‘关’在储水院内?!可我们在易牙谷中的这几日,并未见有任何人监视于他,且限制他在储水院中的出入啊!” “哼!”听闻此言,卫怀济竟淡淡地舒了口气,同时脸上亦略有波动道:“那定是师父派去看守他的人,又被他杀了!” 任雪婵想起那日谢仑非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抬手劈死柴奴一事,一时间心有余悸! 此番听得卫怀济说“又被他杀了”,便知谢仑非似此般杀人之举,实乃常态! 于是她连忙松开手里的金锁,任它可怜垂至自己颈前。 因为任雪婵不知,这长命金锁之上,到底有没有沾着无辜之人的鲜血! 可最终,任雪婵到底还是舍不得将它摘下。 只见她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提起那拴着金锁的红绳,将其整个塞进了自己胸前的衣衫,从外面看来,只留下一个鼓鼓囊囊、不知其里是何物的小包。 谭莫并则幽幽道:“谢前辈年轻时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却绝不如这般……杀人如麻啊!且这些年他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他竟被囚禁在这隐秘的易牙山谷之中!还似是……神智颇为受损的样子!此形与他多年前的气吞山河之态相比……实乃可悲、可叹!” 任雪婵不无自责、担忧道:“他眼下的此番遭遇,皆因我使计将他引到卫可言那里所致!他虽不是甚好人……但我却着实,不想让他死!” 卫怀济居高临下地见任雪婵雪腮微鼓,睫毛低垂,一副难得温婉的小女儿样子,心中竟觉一痒。 但他很快就收摄住自己的心神,故作冷静道:“你们在竹屋外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今又怎得就确定……这谢前辈会死?” 任雪婵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卫怀济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还告知他,谢仑非中的是青莲根茎汁液之中的蓖麻毒。 卫怀济听后却神色清冷、不以为然道:“小小蓖麻毒对我师父来说,绝非甚难事……” 任雪婵突然打断他,心浮气躁道:“这毒虽对卫可言来说确实不算难事!但谢仑非此番却有助我们逃出易牙谷的嫌疑!是以,就算卫可言明知他被我们利用了,可是……以卫可言的性子,他会轻易放过谢仑非吗?若他直接对谢仑非来个见死不救!那最后,他还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 任雪婵说得火急火燎、面色通红,卫怀济却语气随意道:“家师曾经说过,他欠那疯老头儿的。是以,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要他的性命!不仅如此,家师还说,他会拼尽全力保住他,不让别人害他!因此,依我看,此番家师顶多再把他沉进水牢里关上几日,之后,就又会重新放出来了。” 听完卫怀济的一席话,任雪婵和谭莫并二人忍不住面面相觑的同时,还心道:这易牙谷的现主人卫可言和谢仑非之间,到底有何微妙关系?怎得一会儿要下毒害他心智!一会儿又要保他性命的?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任雪婵很快就又略带焦急地问道:“水牢?那谢仑非有时竟还会被关到水牢里吗?那水牢……又在何处?” 卫怀济言简意赅道:“就在你们储水院的圆池之中!” 任雪婵心中“咯噔”一声:我这三日,日日皆是坐在那圆池边上神游!却不知,那下面就是关押人的无情水牢啊!不过,此番只要知道那谢仑非的性命无碍就好!日后,我定会求了师父,将他亦想方设法地解救出来! 任雪婵正想到翁向之时,卫怀济也刚好开口询问道:“谭大侠方才说,因我救了你师兄妹二人,翁老前辈就定会助我救出碗儿?” 谭莫并点头。 卫怀济又问:“却不知,要怎样去寻他?” 谭莫并道:“我本身倒有些寻人找物的本事!只要师父不是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那不出三五日,我就可有他消息!” 第211章 苏州城内的趣事 卫怀济见救碗儿一事竟真的能在三两句话间就有了着落,心中难免一阵振奋。 但他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道:“那我就跟随二位一同去寻翁老前辈吧!” 任雪婵眼见着方才坚决要同自己分道扬镳的卫怀济,此番又要和自己同路了,心中则是说不出的喜悦滋味。 可还未等她将这份喜悦蔓延开来,谭莫并却一口回绝道:“不可!” 任雪婵奇怪地看了谭莫并一眼后,突然语出不满道:“谭师兄……此事有何不可?” 谭莫并一板一眼道:“你二人,不可同我一起去寻师父!” 见任雪婵和卫怀济皆都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谭莫并便继续道:“我们三人需得分头行事,才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碗儿姑娘!依我看,我们就兵分两路!因我擅长寻人找物,是以,我独自去寻师父即可!至于你们两人……就一同先去到那鬼门峰四周,摸清守卫人员的数目和所设关卡,还有地形、地势这些重要因素!以便到时我和师父一同到了,只做个简单的计划后,我们就可自敌人防守薄弱之处直接偷袭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能救出碗儿姑娘的胜算,也就更大了些!” 听完谭莫并的一番话,任雪婵不仅将方才的不满情绪一丝不落地全部收敛起来,而且还十分感激地看了谭莫并一眼。 虽然她也不是十分确定,谭莫并如此行径,是在为她和卫怀济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是只是单纯地从大局考虑才有的决策…… 但无论如何,她心中此刻都是欢喜的!因为卫怀济,也赞同了谭莫并的提议。 于是,三人真的就此分道扬镳,一方往东,一方往西去了。 再说苏州城内,近日传来一桩颇为有趣之事。 那就是富可敌国的唐府唐老爷,竟亲自带着媒人替自家的公子去一个江湖门派提亲,想求娶人家的独女…… 说到这里,可能事情还算不得太稀罕。 最稀罕的是,那小姐的父亲,竟想都不想地当场就婉拒了这门亲事! 苏州的百姓听到这件趣闻之后,一时间都觉得难以置信! 那可是唐家呐! 那可是与京城齐家、南广朱家并列为大祯三大皇商的唐家呐! 它是多少富家、官宦小姐攀都攀不上的亲事!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竟然连考虑都不考虑地就给当场拒绝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唐家公子虽为人风流多情……但祯朝男子,哪个不是如此?又有何好在这方面挑挑拣拣的? 况且,人家唐公子可着实生了一副拔尖儿的好皮囊,这是多少寻常男子所比不过的? 加上他在京城师从名师,端得是一个武艺超群!配她一个下九流的江湖门派的草莽小姐,岂不是绰绰有余? …… 是以,不管如何想来,所有人都难免觉得,这位小姐的父亲……多少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位父亲的“不识好歹”,这件“难以置信”之事才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钻进了苏州各处的大街小巷里,并只在半日间,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两日后,唐府门前来了位面如冠玉、风尘仆仆的的白衣公子。 这白衣公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又将缰绳熟练地抛至前来迎接他的下人手中。 回头看了那面生的下人一眼,白衣公子忽然停住要往唐府大门方向匆匆踏出的脚步,站在原地,拧眉叮咛道:“我的游侠儿娇贵的紧!喂完干草后,你记得给它吃些新鲜苋菜!它喜欢的紧!” 是了,这位乘骑游侠儿、一路自京城赶来的儒雅、风流人物,正是这唐府的二公子:唐御。 唐御见那下人仔细应下,这才放心地迈过唐府的门槛。 后来,他又一路直冲进唐府的正厅中去。 唐臣原本在那里会客,见唐御突然就这么毫无礼数地闯进来,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而那些正与唐臣相谈甚欢的宾客看到唐御后,都不约而同地联想到这两日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唐府被拒亲一事,一时间,全都尴尬又了然地一一起身告辞。 最后,只留了这对父子在厅里。 因此番没有许青荷在旁做唐臣的后盾,唐御的气势瞬间就起来了! 只见他怒气冲冲地冲唐臣质问道:“沈姑娘的父亲为何会拒绝这门亲事?!是不是你说了甚不该说亦或是不得体之话?再或是,我们的聘礼……给的不够多?!” 唐臣见唐御满眼皆是怒气,脸上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随后,他更是惨兮兮道:“御儿!你向来是知爹爹脾气的!别说沈放他乃风见派的堂堂一派掌门!就算是平民百姓,你爹爹我也从未对人家说过任何不得体之话啊!不然,我这‘老好人’的名声……又是如何得来的?!” 唐御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又道:“既你未说甚不得体之话……那定是,下的聘礼太少了!” 唐臣听后,连呼冤枉:“御儿!自你从京城寄信回来说要求娶风见派的大小姐,你娘和我一直就在张罗聘礼之事!虽容我们预备的时间只有短短几日,难免仓促……但我们所备之聘礼,却绝不应付!我们足足备了六百万两现银,还有珍宝无数!这些东西,无论搁在何处,应当都不算太少吧?!” 唐御神色一怔,犹豫道:“确实不少。” “那你是否让媒人将这聘礼的数目说清楚了?”唐御又问。 “说清楚啦!说清楚啦!”唐臣连忙道:“我怕那沈掌门没听清楚,又大致为他复述了一遍!他绝对……真真地将这些聘礼数目听在了耳朵里!” 唐御颓然地坐在正厅下方的一把圈椅上,摇头不解道:“那是为何……?这么多现银,竟都不能打动沈掌门吗?” 唐臣跟着找了唐御身旁的另一张圈椅坐了,嘴里小心翼翼道:“御儿……依为父所见,那沈掌门,着实不是甚贪恋金银之人!是以,若我们单单想以金银之数来衡量他的女儿,他定是不高兴的。” 唐御心里“咯噔”一下,忽而就忆起初见绵绵那日,他醉酒后曾说出过“世间如此之稀有女子,岂能用银钱来衡量”此类动情之话,如今……自己怎得就鬼迷心窍地认为,沈一心能如此轻易地屈服于自己的金银之下呢?! 第212章 衣上征尘 唉!唐御叹口气接着心道:我对绵绵一个风尘女子尚且觉得金银配不上她,又怎会错误地认为沈姑娘和她的父亲会贪图我们唐家的富贵呢……? 想通之后,唐御一路之上的委屈和怒意,一下子就卸下了七分。 是以,他又重新扭头看向唐臣,认真地问道:“那……沈掌门可否说出甚明确拒绝的缘由?” 唐臣略微沉思了一下,便很快答道:“沈掌门说不能与我们唐家结亲的缘由有二。其一,他在多年前曾与一位故友结过儿女的娃娃亲!虽如今,那位故友一家的生死不明、音讯全无,但他说,他亦不好在故友一家生死未卜之时,就随意跟其他人家另结姻亲……” 本以为唐御听到这番话后多少会有些失望和吃惊的意思,谁知,他却只是神色平淡地轻轻点头道:“此事不错。沈姑娘她亦跟我说过此事。那其二呢……?” 唐臣先是在心内腹诽一番:御儿跟那风见派的大小姐竟如此亲近了吗?连这般秘事都倾相告知?!后又答道:“这其二,便是我所不能理解之了!” 不知为何,唐御的心此时竟格外活跃地突然贴着胸膛连跳了几下,但他却对其不做任何理会,只好奇问道:“何解?” 唐臣一副难言之面色道:“沈掌门说,如今她的小女在外,不曾着家,是以,无法询问她的意见,便不能替她应下这门亲事!还说……他女儿的亲事,可全凭沈小姐一人做主!她若想嫁猪嫁狗嫁螃蟹!他也都……全然无甚意见!” 听到这里,唐御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接着,他更是边捧腹,边说道:“却不曾想,沈小姐的父亲,也是如此有趣之人!” 唐臣瞪大了两只眼睛,甚至连眼角的皱纹都被撑开了些,吃惊道:“御儿你竟还觉得他有趣?!依我看,他对自己的儿女,也着实太过不负责了些!那猪狗螃蟹是能嫁得的吗?!即便能嫁,那嫁过去……难不成也跟着那些畜生一起住狗窝、宿河底?唉!且自古以来,这男女二人的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由自己的女儿做主自己的亲事……我活这么大年纪,倒是头一回得见!” 唐御轻飘飘地扫了唐臣一眼,昂首站起身来,随即又略微侧头斜睨着他道:“那是因为沈掌门他懂得‘尊重’二字!” 唐臣满脸皆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尊重’?父母之于子女,还需有此意境吗?” 唐御却不答他,只语气笃定道:“虽沈掌门此番拒婚置我们唐家于难堪之地,但,我对沈姑娘她,却是志在必得!” 唐臣亦起身满眼惶恐道:“御儿!我的乖儿子!你怎得还未对那沈小姐死心呐?” 唐御挺胸答道:“为何要死心?!沈小姐有倾城之绝色,又有世间女子少有的爱国之抱负与胸怀!此等稀有女子,我唐御若是轻言放弃,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人?!” 唐臣为难道:“可……可让为父再去他们风见派求一次亲……沈掌门若是应下了还好,若他依旧拒绝,那……为父的这张老脸又要往哪里搁?!” 唐御难得正经一次,低头看着唐臣的两眼道:“父亲,你这次便相信儿子!既然沈掌门说亲事一事,一切听从沈姑娘的意愿,那儿子定会先捉住沈姑娘的芳心,再去风见派提亲!如此一来,沈掌门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了!” 唐臣下巴上的一撮胡子跟着他的嘴唇动了动,继而才听他又问道:“你得了沈姑娘的芳心不错……可她身上不是还有小时曾与沈掌门挚友之子定下的娃娃亲……?” “爹爹你亦说是他们小时定下的娃娃亲!甚至,那时沈姑娘她都未曾出生!是以,这门亲事哪儿能作数?!”还不等唐臣说完,唐御便率先不耐烦地打断他道。 “再者”唐御又道:“这沈姑娘若是芳心意属于我,她爹爹还能从中妄加阻挠不成?!到时,管她跟谁有何亲事,一并退了就是!” 唐臣苦着一张脸道:“我的御儿说得……似是亦有些道理。” 唐御用双手拂了拂身前袍子上的褶子,转身朝外门的方向道:“如此,爹爹便莫再纠结此事!爹爹只需等御儿的好消息!到时,再去风见派求亲之时,定能一求即中!” 唐臣一向了解唐御的性子,见他竟然刚坐下没说几句话就要走,便连忙移至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道:“御儿!你这刚到家,又要到哪里去?你还未曾拜会过你的母亲大人呢!” 唐御突然嬉皮笑脸地用十指抓握住唐臣的肩膀道:“老爹!我此番回来,只拜会你一人就是!那只母老虎……我还是不拜会的好!” 未及唐臣出言斥责,唐御忽听身侧及头顶位置响起一阵如雷贯耳之声:“兔崽子!你叫我什么?!” 唐御不用回头也知,是许青荷来了! 他心中一惊,赶紧拿出看家本领,使出一招“衣上征尘”,脚下如席卷劲风一般,飞速向门外掠去! 只听“邦”地一声! 但见一横物,准确无误地砸中了唐御的后脑勺! 他又恼又怕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地上竟静静躺着一只许青荷素日里最喜欢穿的藕青色绣花鞋,一时间诧异不已! 但就算再诧异,唐御亦不敢多做停留,一路沿了唐家通开的各处拱门,直直往唐府外行去。 许青荷则在其身后气急败坏地高声叫嚷道:“你个兔崽子!一回来就又要去那青楼之地!你只当是我和你爹爹已死了吗?!气死我了!你给我滚回来……!” 可唐御哪儿能听她的,一口气都不带停歇地,就奔出了唐家的大门,甚至连游侠儿都没来得及牵! 直奔至那醉青楼后头的一条巷子里,他才以单手安抚了下自己“噗噗”乱跳的心脏。 稍有平静后,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脑后鼓起的着实不小的包,心中疑道:我这“衣上征尘”,乃本门最厉害的轻功!其意在以瞬间之力,沾远征之尘!即在最短的时间内,行过最远的路程,方成此宗!且我这招式,不仅可从钱双厚与赵三尺那样的高手手底下轻易逃掉,还能保证他们伤不到我分毫!但我娘……不!是那只母老虎!她只是个一点儿拳脚功夫都不会的凶悍妇人!如此,她又是怎样在我身形缭乱之时,轻易击中我的后脑勺的?! 第213章 此乃她人穿过之衣物 唐御懊恼地用手轻揉着头上的那个鼓包,脑壳儿中一阵针扎似的疼痛:那母老虎不仅用绣花鞋击中了我!还将我打得如此之生疼!难道……此事真是巧合不成?!且他边想边往醉青楼的正门抬脚走去。 因是青天白日,是以,醉青楼里的宾客少的可怜,只有寥寥三五个摇头晃脑地坐在角落里听两个姑娘弹曲儿。 刚指挥完下人洒扫的秋鸿眼尖,一回身就看到了独身一人来此的唐御。 她连忙堆起笑脸迎上去,嘴里阿谀道:“稀客呀!唐二公子竟又回苏州啦?” 唐御点点头,着急道:“不错,秋妈妈!绵绵姑娘在何处?我有东西给她!” 秋鸿脂粉颇浓的脸上,两个眉尖一耸,阴阳怪气道:“又有东西要给她?!呵!唐二公子,现下我们整个苏州城都知道,你是被唐夫人断了银钱的!如今,你还能如往日般,为见绵绵姑娘一面一掷千金吗?哼!倘若唐二公子手里没有现银,那我秋鸿还是劝你早些离去吧!免得继续留在这里自寻难堪!” 这“堪”字的话音刚落,唐御就已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元宝,迅速放至秋鸿的手心道:“秋妈妈放心!我娘虽限制了我的银钱,但我却还有个好大哥呢!我大哥是不会狠心看着我过不能逍遥快活的苦日子的!嘻嘻!是以,他在上个月回返苏州之前,就留了许多的银钱给我,专门供我挥霍驱使!” 秋鸿虽面上对唐御极尽讨好,但心中却是又鄙夷又同情地接过那锭金元宝,之后又极其夸张地将它放至嘴边吹了吹,这才往二楼绵绵所居之房间指了指道:“巧了!绵绵姑娘此时正在房中,且未接待任何贵客!” 唐御闻言,撩起袍子就急急迈步,踏着层层红色水漆木阶向二楼直行而去。 很快来到绵绵的房门跟前,唐御竟是连敲门的礼数都忘记了,径直推门就往内室里入。 绵绵此刻正斜斜歪在一翅木软榻上发呆,见唐御这般进来,脸上倒没有任何的恼怒、责怪之意。 她只淡淡地看了唐御一眼,连身都不起地问道:“是唐二公子来了?请坐吧!” 说完,还用手里的牡丹戏蝶团扇,随意地往桌前的圈椅方向一指。 唐御见绵绵此番慵懒散漫的模样,心中竟立时涌现出一阵莫名的悸动和爱怜之意:绵绵姑娘的芳容,还是同我走时一般的精致、无可挑剔…… 不过,唐御并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直接行至绵绵的塌前,从怀中掏出一件薄如蝉翼之物,硬塞到绵绵手里,邀功道:“绵绵姑娘且看!这玉罗裳,我唐某人替你从京城带回来啦!” 绵绵将那玉罗裳揉捏在手里,顿觉一阵轻盈、丝滑的触感流淌于自己的掌心和十指之间。 接着,她的精神竟为之一振! 随后,她更是面带惊喜地放下手里的团扇,自榻上直起身子,用两手小心托住那玉罗裳,凑近眼前,仔细观赏。 只见那彩云纱的里料以七彩之线穿插行之,放在日光下稍微抖动两下,那各式颜色便若沾了水的琉璃般流动生辉。 而以凌罗云雾所织的肩颈之下的外披则是若有似无。因其透色性极好,是以,即便被用来大面积地覆在彩云纱之上,也不会掩盖彩云纱的七彩闪耀之色,反倒让其多了一份神秘和灵动。 最后,用那最娇贵的青蝉翼所织的双袖,则真的是无与伦比!其色泽成稍稍渲染的觅青之色。虽其光泽不如彩云纱琳琅、明显,但亦有其独特的隐隐之态。再说这青蝉翼的重量虽已轻巧到极致,其厚度亦轻薄到极致,但用力撕拉上去,却是坚固如斯,难以损坏! 绵绵刚要开口道谢,却猛然间一皱鼻子。 接着,她又将那玉罗裳凑近自己鼻尖仔细嗅了嗅。 唐御的心亦跟着她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儿:绵绵姑娘她……难道发现了什么异常? 还未有机会深思下去,便见绵绵一甩手就将那件十分珍贵的玉罗裳,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塌下的地板之上! 唐御赶紧蹲身捡起来,底气略显虚弱地问道:“绵绵姑娘,此……此为何意啊?” 绵绵重新歪下身子,拿起团扇,逆着自己无暇的面庞扇了两下风,才反问道:“唐二公子竟是不知?” 唐御心中纠结,但又不是十分确定,便犹犹豫豫道:“唐某确是……不知。” 绵绵冷笑一声道:“唐二公子!我且来问你,你这玉罗裳是专门买给我一人的,还是买给好多个姑娘的?” 唐御叹道:“绵绵姑娘真会说笑!自是买给你一人的!” 绵绵听后,竟将那团扇往身后的被褥上一扔,脸上斥意横生道:“既是买给我一人的,那这玉罗裳之上,为何会有别的女子的体香?!” 唐御心中哀叹一声: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多日前唐御在跟沈一心前往淀梁的途中,曾在刘林庄中的山神庙里借宿一宿。那时因沈一心全身湿透,唐御无甚办法,才拿了这件玉罗裳来给她换上的……这本是一件无可奈何之事,可现下……却要如何跟绵绵姑娘解释呢? 唐御好说歹说地哄了半天,绵绵依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唐御的耐心被消磨掉,心内便忍不住埋怨起来:这天底下的女子……可真是敏感多疑之奇物!就算此玉罗裳被沈姑娘她穿过又怎样?!你只一介风流女子,能有此等好东西入手已是高攀,你却在这里挑挑拣拣地在意这衣裳是否有人穿过?依我看,此举实乃有些不知好歹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玉罗裳,果真应是沈姑娘穿最好看的!因为,绵绵姑娘虽亦美则美矣,但我此番离近了对她瞧来瞧去……总觉得她较之沈姑娘,少了一份浑然天成的生动之感…… 绵绵见唐御突然就没了声音,扭头时又看到他的那副痴傻、呆楞模样,一时气恼道:“唐二公子若是不愿留在我这里,便带上你的玉罗裳,自行离去就是!日后……也莫再来了!” 唐御在青楼烟花之地留恋多年,还未曾得遭一人似这般驱赶! 是以,他的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第214章 备受冷落的拂珠 月牙琴 但他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便赶紧道:“绵绵姑娘莫生气!既然绵绵姑娘不喜欢这件,那唐某改日再送绵绵姑娘一件别的就是!” 绵绵又是一声冷笑:“哼!别的?那云贵坊中就这玉罗裳价值百金,我为何要穿别的?” 唐御苦笑一声道:“绵绵姑娘不知,云贵坊中除了玉罗裳,还有许多好东西呢!譬如,揉蓝衫、点檀裙、碧水氅、清波领……这些散件,在京城之地也是十分畅销的!不如,唐某一一买来赠予你?” 绵绵下巴微扬,倨傲道:“这些畅销之物,我才不稀罕!我如此美貌,何以要穿得同那些寻常女子一样?!哼!你若想赠我东西……非玉罗裳不可!” 唐御为难道:“绵绵姑娘可能不知……这玉罗裳,云贵坊里三年才织一件!哪里能是说买就买到的?!而我此番之所以能侥幸买到,全因一位京城的客人交了订金之后又退掉了,我才得了这么个大便宜!如若贸贸然去买……怕是指定没有的!” 绵绵如藕段般的玉臂轻抬,挑眉道:“唐二公子的运气一向好的很!不如等回京城的时候,再去云贵坊里寻觅一番?说不定,就能同上次一样,捡个现成的呢?!” 唐御如实道:“这三年时间未到,云贵坊是不会提早破例开卖的……” 绵绵两眼轻轻一瞥,将团扇自右手换至左手,不耐烦道:“唐二公子的爹爹不是皇商?在京城的人脉定是十分宽广!以他如今在众商家中的地位,只要稍稍跟那云贵坊的掌柜通通气儿,这小小一件玉罗裳,还不是手到擒来?!” 唐御倒从未想过唐臣的这层关系,当下听绵绵说得坦然,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恍惚。 后见绵绵催迫的紧,他只得讪讪应下,答应尽快帮绵绵去问明此事。 绵绵的脸上这才露出难得笑容。 唐御见状,终于也跟着松了口气。 唐御本坐在绵绵的塌沿之上,说了这许多话后,口中很是干燥。 是以,他本能地抬眼自屋中扫了一圈儿,其意想请绵绵的贴身丫头花菱给自己端送一杯凉茶。 谁知,却不曾得见花菱的身影。 唐御不禁出言疑道:“绵绵姑娘,怎得不见花菱姐姐?” 问完这句话后,唐御忽然记起,上次自苏州离去之时,绵绵就说花菱在外采买东西,至深夜亦未归,那时自己还十分遗憾在离开之前未曾见上她一面……如今时隔一个多月重回醉青楼,怎得却还是不见花菱的踪影? 绵绵神色一滞,接着笑得无奈又莞尔道:“是花菱那小丫头啊?唉!还不是因她之前犯了错事,被我罚去柴房里头烧火了!” 唐御一惊,“腾”地一下自塌上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什么?!绵绵姑娘你竟责罚花菱姐姐去做后厨里的烧火丫头?!” 绵绵眉间不满的神色一闪而过,之后,她竟倏尔展颜,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得?有何不可?花菱也只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我还罚她不得了?!” 唐御嗫嚅道:“也并非……只是,之前我看绵绵姑娘你跟花菱姐姐的私交甚好,甚至,她在水晶画舫之上犯了如此错事,你也未曾舍得惩戒于她!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绵绵略微有些不自然地直起身子道:“你还以为什么?!我是主子,她是下人,我如何待她,难不成还要别人过来对我指指点点?!” 唐御敷衍地点头应着。 觉得绵绵说得虽是有些道理,但自己始终认为绵绵的脾性,似是与在水晶画舫上那日……大不相同! 为了缓解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唐御只能自己动手去圆桌前沏茶。 两口茶下肚,润了喉咙后,唐御方觉神清气爽。 但在他偏头不经意间往一隔断后头望去之时,却发现“拂珠”和“月牙”两把素琴,竟被随意地摆放在一张不起眼的长形案桌之上! 唐御吃惊地看了绵绵一眼,而后放下茶杯,踱步至那案桌前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拂珠”的琴面上轻擦了一下,再抬手之时,却见指腹处染满了青灰色的尘土! 唐御心中奇道:这绵绵姑娘不是最为爱惜这把“拂珠琴”吗?!记得八月十五那日,我曾私下里询问过她此琴如何保存,她说素日里都是将其置于特制的软缎之上,并以轻巧之物覆之的!只这许多时日不见,绵绵姑娘对这“拂珠”琴的心意,便如此懈怠了吗?……即便懈怠,绵绵姑娘爱抚琴的性子,应也是不会随意更改的!且这上面的诸多尘土,看来明显是多日未用之果! 再看那把放在里面的“月牙琴”,其情形更甚。 且那“月牙琴”的上方刚好是一多格订成的木头窗户,窗户里头又放了两颗带盆的绿植,是以,那“月牙琴”的上头除了厚厚的积尘之外,竟还落了些许的潦草花泥! 唐御忍不住皱眉问道:“绵绵姑娘,我记得你在八月十五那日听到这‘月牙琴’的故事之后,还十分惋惜那白衣姑娘的遭遇!怎得如今,却将这‘月牙琴’随意堆放在角落里?这琴箱里可是有那白衣姑娘的……!唉!绵绵姑娘此举,是否有些不大妥当?” 不知为何,绵绵竟暗自咒骂了在后厨生火的花菱一句,而后才道:“唐二公子不说,绵绵都差点儿忘了!八月十五那日,我和花菱那丫头自清波湖中一路游水回来,可是着了大凉的!因我当夜高烧许久不退,是以……许多在水晶画舫上发生之事,绵绵皆不记得了!还望唐二公子莫怪!” 边说着,绵绵边从塌上款款下来,再穿好两只月白色的娇小绣花鞋,软软盈盈地行至唐御身边,满脸委屈地给唐御福了福身子! 唐御哪见过绵绵给自己如此之好脸色?连忙伸手诚惶诚恐地搀住她! 待二人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秋鸿突然在楼下高声叫嚷了一句:“绵绵!还不赶紧下来迎接贵客?!曲公子来啦!” 绵绵面上一惊,赶紧挣脱开唐御的手,又对着铜镜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碎发,扭头就要出门去。 唐御却一把拉住她纠缠道:“绵绵姑娘要去何处?我今日来,可是给了秋妈妈金子的!” 第215章 博弈手与风摆碧荷 绵绵焦急道:“你且快放开我,容我下去!不然……你待会儿会有大麻烦!” 唐御却固执地不松手道:“我就不!绵绵姑娘,今日是我先来的!是以,即便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绝不放你走!” 绵绵两眼转的慌乱,嘴里埋怨道:“你……糊涂啊!” 话音刚落,绵绵竟突然矮身,以右膝之力向唐御的下盘扫去! 唐御见绵绵突然间对自己出手,只得松开她的手腕儿,端起架子来迎战。 谁知,绵绵的双脚却又倏地离地而起,扬手取过房顶的一缎布绣球,并迅速将其拆解开,拧成一段结实的麻花绳索。 唐御不知她此为何意,便停手愣在当地,不能动弹。 而绵绵的身形略作犹疑后,就直直将那缎布做成的绳索,以眼花缭乱之势往唐御的身上五花大绑而来。 要说这唐御的功夫再不济,那也是轩辕派李无风门下的正式弟子。是以,此番他见绵绵对自己用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招式攻来,倒也未显慌乱,只略带不解地使出那招“衣上征尘”迅速往后退去。 绵绵见一绑未中,自是不肯死心。 她转身将那缎布在掌心处绕了两圈儿,紧紧勒在两只手里后,又继续向唐御身上扑去。 因唐御是第一次同绵绵交手,不知她功夫深浅。 是以,开始时,他只做一味腾挪闪躲的守势,以防被她捉了去,坏了自己习武的名声。 不过渐渐地,唐御亦看出了绵绵出招的一些端倪。 譬如,她的进攻之势,乍一看似是道家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的“博弈手”,但再仔细思来,却又像极了玲珑派的“风摆碧荷”。 待唐御还想通过与其交手来继续探究下去,房门却被人从外面给不合时宜地突然推开了! 二人齐齐向门口望去! 但见曲阳楼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眼神阴翳地盯着正在屋中打斗的二人。其身后还跟着一位让人记不住容貌,但却面露得瑟的中年男子。 绵绵连忙从与唐御的战局中抽身出来,又将那缎布往地上一丢,有气无力地跑至曲阳楼身边,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眼含点灿、委委屈屈道:“曲公子!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啊!唐二公子他……正欺负奴家呢!若不是曲公子你来得及时!奴家险些……险些就……!呜呜呜!” 曲阳楼将绵绵疼惜地搂在怀里,眼里看不出喜怒地看向唐御问道:“唐二公子可真是阴魂不散呐!八月十五那日,你搅了我同绵绵姑娘的清波湖幽会也就罢了!现下,你竟还敢再来纠缠于她!难道秋妈妈未曾跟你说过,我已以万两之金买断绵绵姑娘得我一人专属吗?!” 唐御如今被门口的三人团团围在屋内,着实脱身不得。 他心下不免快速计较道:上次在水晶画舫之时,仅曲阳楼一人就将我打得满地找牙!此番他们更有三人,我更是打他们不过!唉!我还是不吃眼前亏的为好! 如此想着,唐御很快便选择认清形势,暂时伏低做小道:“唐某……确实不知!” 曲阳楼看了唐御闪躲的神情一眼,就知他存了什么心思。 于是,戏弄之心顿起。 只见曲阳楼冲身后的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那男人便会意地跟着他进了房门。 之后,曲阳楼又回身把房门重新关死,再转过头来对着唐御挑眉笑道:“唐二公子的时间既然多到可以随意消磨……那不如趁现下空闲,你我二人再切磋两招,可否?” 唐御深知此番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行,一时间就那么尴尬地矗在那里,不知该何去何从。 还好,楼下小二的一句“大小姐回来啦!”,将唐御从这种尴尬的境地之中给彻底地解救了出来。 唐御心头一个激灵:是她!她来了! 接着,唐御更是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至最为靠近大厅的一扇窗户那里,高声叫喊道:“沈姑娘!救我!” 刚到醉青楼的沈一心听闻此声,忍不住抬头向二楼看去。 但见专属绵绵的那扇房门紧闭……可声音又确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不错! 沈一心皱眉心道:怎得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彼处呼救?这可真真是极为少见了! 沈一心随手将马鞭递至小二手里,并快速嘱咐了他一句定要照看好越影后,便直接带着陆非适和刘峥仪二人去到二楼之上了。 要说今日跟沈一心同回苏州的秦桑榆和武霖铃二人,已被她提前安置在了风见派的别院里,稍作歇息。是以,才未曾得见她二人的身影。 至于陆非适和刘峥仪二人,见沈一心要到醉青楼这里收集情报,便死皮赖脸地一路跟着至此。 沈一心在绵绵的房门口站定后,还觉方才求救的那个声音似曾相识,只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罢了。 她抬手敲了敲房门,门内的绵绵便应道:“门外何人?” 沈一心道:“小云你房中可有贵客?且敞开门来说话!” 不等绵绵回话,唐御已急急率先出声回道:“沈姑娘!沈姑娘救命!” 沈一心的手下便不再做停顿,直接一把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屋中的四人正呈“对峙”之态。 快速扫去,只见唐御一人孤零零地瑟缩在一处角落里,曲阳楼和一中年男子站在他的对面,脸上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至于绵绵,则一直斜斜地倚靠在曲阳楼怀里,见沈一心进来,竟是连头都不抬。 再说唐御见到沈一心,心中本是十分欣喜的。可当他看到她身后立着的玉树临风的刘峥仪后,神色间却没来由地一慌。 因刘、唐二人在京城的轩辕派中有过一面之缘,是以,刘峥仪也很快就认出了他。 二人神色尴尬地互相点头、交换了个眼神后,便再无交流。 而曲阳楼自从见到沈一心后,两只眼睛便就像是长在她身上一般,再也摘不下来。 他将绵绵从自己的怀中拉开,轻启折扇行至沈一心面前道:“这位……难不成也是这醉青楼里新来的姑娘?我乃……” 沈一心身后的陆非适和刘峥仪闻言,一时间纷纷将手握在自己的兵器上,异口同声地打断他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说完,二人还相互不满地对视一眼,似是在嫌弃对方抢了自己保护沈一心的使命一般。 第216章 寻常到可怕的中年男子 沈一心却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刘少掌门和陆师弟不必如此动怒!家父做的本就是这种烟花柳地之营生。是以,我被误认为是此道中人,倒也无甚可恼怒的!只是……” 沈一心忽然将身子转至曲阳楼方向,故意皱眉不悦道:“只是这位……老伯?小女子虽不知你是何人,亦不知你家世有多显赫,但小女子却想斗胆问一句,你为何要在我醉青楼内做欺辱他人的营生?!” 这“他人”,指的自然就是唐御了。 曲阳楼听沈一心一开口便称呼自己为“老伯”,手中摇扇的动作禁不住一滞。但他很快就缓过神来笑道:“小丫头好一副伶牙俐齿!嘿嘿!你方才说这是你的醉青楼?看来,你应当是这里的少东家了!不过,此事少东家你可冤枉我了!因为,我并未在此地作甚欺辱他人的营生呐!” 曲阳楼边说,边故意将身子凑到沈一心的近处去。 沈一心见他笑得一脸讨好,又浑身上下贱兮兮的,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一阵厌恶。 但她却牢记爹爹曾交待给自己的武林大事,是以,当下她竟强行将这股厌恶之情压下,硬挤出一个笑容道:“哦?那方才这位唐二公子,为何要在此高声呼救?!” 曲阳楼闻言竟是一阵仰天长笑,等他终于停下来后,才原地转着身子,向众人一一解释道:“误会!误会!我们几人方才正同唐二公子逗闷子呢!哪成想,他胆子竟这样小?气量也这样窄?!哈哈哈哈!我们真的未对他怎么样!如若小丫头你不信,可直接上前查验一下这位唐二公子身上有无伤势就是!至于他为何会无故呼救……这曲某人就着实不知了!” 唐御听完他这般荒唐解释,心中真是又羞又怒! 是以,他忍不住赤着脸反驳道:“你胡说!方才你明明说要在绵绵姑娘的房间里,同我过上几招的!你明知……你明知我打不过你!还故意说出此话威胁于我!这不是故意挑衅,是什么?!” 见沈一心拧眉看向自己,左右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曲阳楼不得不苦苦一笑,接着下巴微颔,单手侧伸,请出他身后那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来,道:“小丫头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同我一齐前来醉青楼的这位客人!从头至尾,他可是一直待在我们几人身边的!再说了,曲某深知这醉青楼乃风见派的地盘儿,而我一向敬重沈掌门的为人,又哪里敢在他的地界上放肆?!” 本来,那中年男子一直立在曲阳楼的身侧,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他。 现下,他被无奈推到前面,众人才对他仔细打量起来。 只见此人身材中等,肩薄臂长。身上着一件暗纹的苔色长衫。这件长衫虽打眼一看式样极为简单,但细究一番,又知其乃不俗之物。 他的发髻用一根最简便的木簪用力地绾在头顶,露出方而扁、紧而绷的蜡黄色额头。 而再往下看其五官……便觉十分奇怪了。 因为,他的五官竟无任何可记忆的明显特征!换句话说,他的模样,竟是寻常的“可怕”! 哪怕是像沈一心、刘峥仪、唐御这样才智超凡的人中龙凤,都觉此中年男子的样貌……难以为记! 是以,众人都在心底惊呼:竟从未见过如此……“寻常”之人!竟“寻常”到,若是将他丢到人群堆里,你会立时忘记他的模样! 不过,只沈一心心里疑惑重重道:此人的相貌虽寻常到离谱,但一双眸子,却狡黠有力!要知道,一个人的外貌、形态即便伪装的再好,但他的眼睛……却是永远都骗不了人的!这男子的眼睛里写满了掩饰不住的野心勃勃和诡谲果断,是以,我猜他的身份,定不如他的外貌这般寻常!是了!这双不羁又阴翳的眼睛,我似是在哪里见过……?!……若是他开口说话,我定能记起! 想到这里,沈一心便直勾勾地盯向那中年男子的双唇。 谁知,那男子却像是看透了沈一心的心事一般,对曲阳楼的问题只做简单的点头回答,并不开口吐露只字片语。 沈一心一急,直接上前问道:“这位‘老伯’问你话,你怎得只点头,不作答?!” 曲阳楼见那中年男子突然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便连忙上前阻在二人中间,并一步步贴紧沈一心的胸前强迫她后退道:“小丫头莫怪呐!我这位岳兄可是腼腆的紧!他见了生人,一向都是不说话的!不过,他说不说话又有什么打紧?他只要能帮我证明我未曾在你这醉青楼的地界儿上惹是生非……不就成了吗?!” 这“吗”字的话音刚落,曲阳楼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只见他抬手就往沈一心的腰间捉去,企图将她一把揽至自己怀里! 谁知,沈一心脚下却早已连踩天玑和玉衡两个方位,向右旋身躲了过去。 不过,曲阳楼的手中此番倒亦没有捉空。 因为,他的掌心里不知何时,竟突然多出一根又旧又破的细长竹杖! 曲阳楼寻着那竹杖尽头往它主人的脸上望去,但见一身形俊逸的美男子,此刻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这谪仙一般的男子,不是刘峥仪又是谁?! 之后,二人皆不再多言! 刘峥仪将竹杖在曲阳楼手中的那一端只轻轻一挑,曲阳楼便吃痛地松了手! 又走了几招,曲阳楼那边才渐渐呈现出不敌之势!他边用手里的折扇抵挡刘峥仪的攻势,边分神呼道:“我说你二人的招式和身形怎得如此眼熟?!哼!原来,你和这小丫头,便是那日在京城府衙屋顶的那两个黑衣人!” 沈一心和刘峥仪心下皆是一惊,且二人心中不由同时感叹:这曲贼子的记性果真甚好!京城府衙之事距今已过去半个多月之久!他竟能在片刻之间便记起其中细节!说他是天赋异禀,倒也不甚为过…… 不过,刘峥仪却并不为曲阳楼的话所动,他只一味以手里的竹杖向其要害之处,不疾不徐地攻去! 曲阳楼退无可退之时,竟又高喊一声:“小丫头!这可是你这位朋友先动手的!我们此番打斗,若是弄坏了你醉青楼中的甚值钱物件儿,你稍后……可莫要怪罪在我身上!” 第217章 你们中原人的行云流水手 而唐御则生怕刘、曲二人停手! 于是,他竟底气十分充沛地冲刘峥仪嚷道:“刘兄莫怕!使出全力打这曲贼子就是!若是沈姑娘稍后计较起来,醉青楼的一切损失,皆由我苏州唐家承担!” 曲阳楼边用扇面接下刘峥仪的一招“白云出袖”,边“呵呵”冷笑一声道:“这位乾坤派的小哥儿!稍后,倘若我输了,你亦是胜之不武!因我在此地施展不开,只能处在挨打的份儿上!若是到这醉青楼的大厅里去……哼!你必不是我的对手!” 沈一心刚要提醒一句“莫要上当”,话还未出口,刘峥仪已率先停了手。 只见他蹙眉站在曲阳楼身前,凛然道:“好你个狂徒!竟敢出此妄言?!出去便出去!看我不照样打的你一败涂地!” 曲阳楼不动声色地一笑,随后跟在刘峥仪身后去了醉青楼的大厅。 前面已经说过,因今日的时间尚早,是以,此刻醉青楼内的客人少的可怜。 本来角落里仅有的三五宾客,见刘峥仪和曲阳楼突然出现,又各自气势汹汹地在大厅内站定,亦不由地缩身躲至姑娘们的私房里去了。 但因太过好奇大厅内之情形,又故意将房门留了个缝隙,自那里争相往外探看。 那中年男子见醉青楼的下人和打手渐渐围了过来,眉心不由一耸,接着又拿眼在这厅中四下打量。 不及思到任何良策,刘峥仪和曲阳楼那边已重新开始交起手来。 此番,曲阳楼不再有任何的束缚和羁绊,竟是和刘峥仪打了个难解难分。 只见二人的身子和兵器在空中腾挪飞旋,交错挥舞,一时间,再分不清谁输、谁赢! 曲阳楼“哈哈”一笑,“好心”劝解刘峥仪道:“乾坤派的‘八卦掌’和‘离云袖’亦不过如此!依我看……你倒不如丢了你手里的那根破竹杖!以免它碍手碍脚的,扰了你的输赢!” 可刘峥仪又哪里会听他的? 且不只不听,刘峥仪还将那根旧竹杖握在手心里更紧了些! 接着,更见他左脚踏震,右脚至坤,左手出掌,右手横杖,手与脚如此这般地有攻有守、各司其职,竟也将“八卦掌”的威力发挥出了七八分! 待到刘峥仪终有力气还击之时,他亦反唇相讥道:“哼!你这身为半个外藩的蒙古鞑子,竟会我中原人的这套‘行云流水手’?!怎得?你们偌大的蒙古竟是无甚个中好手了吗?非要来偷学我们中原人的武艺,才能出来见人?!” 曲阳楼先是分神偷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的脸色,之后又故意笑得轻蔑道:“笑话!我大蒙古人才济济!武林高手,更是数不胜数!我们哪里会觊觎你们中原人的这点儿微末技艺?!嘿嘿!至于我这套‘行云流水手’……还不是你们中原人求着、拜着让我学的?!因你们总宣扬中原同我们蒙古是一家!是以,我看你们中原人既然都求我到那个份儿上……我若再不应承下学个二三,那……岂不是太不给你们脸面?!呵!再说了,这‘行云流水手’既出自你们中原,那用来对付你们中原武林中人,就再合适不过!嘿嘿!不过,你若想让我用我们蒙古人的功夫对付你?那……你还着实不配!” 在场之人听完曲阳楼这一番连戳带贬的措辞,个个皆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立时上去替下刘峥仪,痛扁这可恶的曲阳楼一通! 当然,“这些人”里,那面容寻常的中年男子除外! 因为,他听闻曲阳楼口出此等狂言,非但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反倒浑身上下散发出洋洋自得,桀骜难驯的狂满之态。 不过,他的这份得意之色并未维持多久,就很快被渐渐往这边涌过来的打手和下人们冲散了。 见众人将刘峥仪和曲阳楼用以打斗的圈子越围越紧,中年男子沉稳又阴鸷的眸子里不禁显现出一二分的焦急之色。 接着,他又趁着众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缠斗着的刘、曲二人身上之时,慢慢地将身形往大厅的正门方向移去。 眼看着,再有个两三步就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却听沈一心忽然以加持了内力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对他好整以暇地发问道:“那位同曲‘老伯’一起来此消遣的朋友……你这是,要独自到哪里去呀?” 中年男子闻声,就那样尴尬地背对着众人,僵在了原地。 此时,恰巧一不知是作何差事的祯兵竟策马从醉青楼的门口经过。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男子竟毫不犹豫地飞身出去,侧身上了那祯兵的马背!紧接着,他又用袖里暗藏的一把匕首,将那祯兵的脖子一抹,那祯兵便翻身栽了下去! 厅内之人本以为那中年男子定是借机逃跑了。 谁知,随后伴着一声马儿的嘶鸣,那中年男子竟又手持从那祯兵手里抢来的一副长弓和一袋箭矢,威风凛凛地回来了! 正与刘峥仪打得酣畅的曲阳楼见状,不正经的面上竟难掩激动之情道:“公……岳兄!你竟回来救我了?!小弟……实乃是受宠若惊!” 那中年男子却不答话,只弯弓搭箭,眯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醉青楼厅顶的帷幔连射四五箭! 沈一心和陆非适还有绵绵等此些有功夫傍身之人,见形势不妙,早已拽起离自己最近的两人,向旁跳了开去。 只徒留下一些身形迟钝的醉青楼下人和打手,后知后觉地站在那里,被自上方洋洋洒洒地掉落下来的帷幔,劈头盖脸地捂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还好,就只是帷幔而已,没有暗器,亦没有其他伤人之物。 沈一心刚想动手过去制住那中年男子,却被他提早一步搭了一支箭在弓上,瞄准了自己。 二人对视无言,沈一心只得顿步停下,想着另做打算。 而场中的刘峥仪和曲阳楼见状,亦早就停手立在那里。 此时,那中年男子忽然对着曲阳楼点点头,语气不容置疑道:“你过来!” 众人闻言皆惊! 因为那中年男子一开口,竟是一威严的女子声音! 沈一心的脑中在快速飞转后,更是吃惊地脱口而出道:“你是萨仁!” 萨仁狡诈又阴冷地看了沈一心一眼,直言不讳道:“自第一次见面,我就十分不喜于你!现下看你如此聪明伶俐,我对你……就更加厌恶了!” 第218章 杀不得的萨仁 接着,她又不耐烦地对着曲阳楼说了一句:“怎得还不过来?!想死在这儿吗?!” 曲阳楼刚想抬脚迈过地上的那段帷幔,却被一身高力壮的打手迎面阻了下来。 曲阳楼故意停下,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着他。 而那打手在得秋鸿秋妈妈示意后,更是粗声粗气地对曲阳楼发问道:“怎得?在我们醉青楼闹完,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想得……也未免太美了些!” 这“些”字的话音还未落完,萨仁手上的那支弓箭已经离了弦,直冲那打手一侧的太阳穴射去! 待众人再看向那打手之时,却发现他的脑袋已被那支箭矢横穿,整个身体,亦紧跟着轰然倒地!且两只眼睛还骇人、不解地死死瞪着,似是十分不明……自己是如何在一瞬间,就被送到了鬼门关的! 再看萨仁早已眼明手快地自背后的箭囊中又取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语气不善道:“还有谁阻?!阻一个……我便杀一个!” 见这萨仁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众人皆满眼愤懑又心生期待地同时看向沈一心,希望她能出所良策,以惩治这个带着人皮面具、不知天高地厚的坏女人! 沈一心当然亦是十分痛恨萨仁杀了自己的人! 但她因虑及到萨仁的蒙古公主身份,还是不得不理智道:“萨仁!你们蒙古和我们大祯虽一向是面和心不和,但由于我们的领地之间还隔着一个鞑靼,是以,你我两国之间倒从未有过真正的兵戎交戈!可现下,你却在我大祯土地上随意射杀祯人,还出言挑衅、威胁!你此举,难不成是在故意挑起两国争端?!哼!此事若是传回你的父亲,格坚可汗的耳朵里……你定是要被责罚的吧?!” 厅内众人听到沈一心的这番话,皆议论纷纷。 “这……就她这个样子……竟是蒙古国的公主?!哼!不过就算她真的是如假包换的蒙古公主又怎样?!那也不可在我大祯土地上胡作非为!” “对!不可胡作非为!杀人偿命!杀了她!为我们的兄弟报仇!” “对!杀了她!杀了她!” 片刻间,要求置萨仁于死地的呼声竟一浪高过一浪! 可萨仁却根本就不为所动。不仅如此,她搭在弓上的箭亦并未放低半寸。 只见她两眼微眯,语气轻蔑道:“哼!我身为蒙古一国的公主,只不过是射杀了一个下九流青楼里的下九流打手而已!你们却异口同声地要我为一个身份如此低贱的奴隶偿命?!呵!笑话!沈一心!你可随心所欲地去将此事告知给我的父王!只是,到时只怕我父王不仅不会因此责罚于我,反倒会拿好酒好肉犒劳我,且嫌我杀祯人,杀得不够多呢!哈哈哈哈!” 此时,因所有人都在对着笑得放肆的萨仁怒目而视,曲阳楼便得了机会! 只见他自几个打手的包围中突然冲出,又迅速上前托住萨仁的胳膊。 接着,二人便似两只鹞子般自平地掠起,直飞身向门外的那匹军马而去! 刘峥仪和陆非适本是要带头出去追的,却被沈一心给拦了下来。 陆非适的性子最急,他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师姐!你真让我失望!你何时竟变得如此地胆小怕事了?!我们都被蒙古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却连个应付的对策都没有!我们醉青楼的兄弟……就白死了吗?!” 沈一心面色凝重道:“自不会白死。” 陆非适又作势要追道:“既然不让他白死,那师姐你就让我们冲出去!一鼓作气杀了他们二人!为方才那马上的祯兵,和我们的兄弟报仇!” 沈一心却摇头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急不得!陆师弟,你想过没有?她身为蒙古一国之公主,岂是我们想杀就能杀得的?!哼!她杀我们一个祯兵,一个青楼里的打手皆没什么……因为,这祯兵、这打手,在许多人看来,皆是我们祯朝之中可有可无的人物……且,我们大祯的皇帝亦根本不会去分神计较此事!可我们若是杀了她呢?你认为格坚可汗会放任自己的亲生女儿客死他乡,而坐视不理吗?!蒙古人本就对我们大祯野心勃勃,到时,格坚可汗就更可借着萨仁公主的死,对我们大祯发动堂而皇之的攻击了!而我们大祯如今跟鞑靼的边境冲突不断,朝廷内部亦不太平,我们举国早就处于内忧外患之势……若此番再加上蒙古人的兵力,你认为我们大祯能否招架地住?!即便能勉强招架,那亦是自损经脉、劳国伤民之举啊!” 众人虽觉沈一心说得确实有些道理,但心中亦是气不过的。 沈一心见众愤难平,便眼含坚光地允诺道:“大伙儿大可不必这般消沉、难忍!……我沈一心在此同你们立誓,日后若是得了合适的机会,我定会亲自手刃这萨仁!为我们的兄弟报仇!” 众人一听,这才觉得心下稍有慰藉。 之后,沈一心和秋鸿又吩咐几名下人将那打手给好生抬下去,并找来账房,嘱托他稍后若是打手的家人前来认尸之时,便拨给他们五百两的安葬费用和额外一千两的尽忠报国费用。 不仅如此,沈一心还派人将门外那祯兵的死状禀告给了兵部,并一并拨了一千两的慷慨就义之费用,额外赠予他远在金陵的家人。 一时间,沈一心的爱国、护下的好名声,竟不胫而走。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再回过头来说沈一心处理完手头的一切事宜,终于想起花菱。 她自厅中寻了一圈儿不见花菱踪影,便找来秋鸿问道:“秋姨,却不知花菱现在何处?” 秋鸿满腹疑惑道:“小姐,你临走前不是将花菱安置在小云身边伺候她吗?这些日子,因楼里杂事繁多,是以,我倒从未注意过花菱那丫头!现下仔细想来,自你走后……我似是就没再见过她了!偶有想起之时,我亦以为是你中途回来将她一并带走了呢!” 沈一心疑道:“竟是……从未再见过她吗?!” 秋鸿皱眉点头道:“是啊!小姐!不如,我们现下一齐去问问那陈小云就是!” 沈一心刚要应下,却见一直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后面的唐御忽然跳出来道:“我知道花菱姐姐在哪里!” 第219章 身长六尺 毛发灰白之野狗 沈一心和秋鸿齐齐看向他。 唐御道:“秋妈妈,你们醉青楼的后厨在何处?” 秋鸿下意识回答道:“自是在那后院之中,最偏僻的西北角。” 唐御便让秋鸿在前面引了路,他和沈一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面。 可到了那后厨地界儿,唐御和沈一心、秋鸿转了好几圈儿,也不得见花菱的影子。唐御便道:“这不对啊!方才,绵绵姑娘还说,花菱姐姐就是在这后厨之中做生火丫头呢!” 沈一心拧眉道:“生火丫头?!” 唐御道:“不错!绵绵姑娘说花菱姐姐做了件天大的错事!是以,便罚她来后厨烧火了……” 秋鸿见沈一心以十分疑惑的目光询问自己,连忙推卸道:“小姐,此事老奴可是完全不知情啊!不过……也怪老奴失察!” 沈一心叹口气道:“罢了!眼下找出花菱最为重要!至于别的事,我亦无心情深究。” 沈一心话音刚落,三人便齐齐听见自后厨斜对面的一间废弃柴房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挠门之声。 沈一心警惕地往那里看了一眼。 但见那房门紧闭,门板破旧。 可那破旧的门板之上,却不合时宜地挂了一把崭新新、黄澄澄的铜锁! 沈一心抬脚过去,将脸凑近那腐朽的门缝,试探着问道:“何人在里面?” 静待了半晌,亦未听见里面有甚人声。只那一下下的尖锐挠门之音,却愈发清晰、急躁,揪人心弦。 沈一心给秋鸿使了个眼色,秋鸿便喊了这后院的主事王皮子过来开门。 谁知,那王皮子来后,竟一脸的嬉皮笑脸之相。 他指着柴房那一晃一晃的两扇小门道:“让大小姐和秋妈妈受惊了!这柴房里啊,只不过是关了条凑巧跑到我们院儿里来的野狗罢了!倘若我此时将它放出……实在恐它伤了你们几位贵人的贵体呐!” 沈一心可向来不是那好唬弄的人! 只见她柳眉一瞪,语气不善道:“哦?竟是野狗?!那你倒说来听听,这野狗身长几何?毛发甚色?” 王皮子显然没想到沈一心会有此一问,是以,他的神色间竟忍不住一愣。 接着,他的眼珠子更是在悄无声息地转了一圈儿后,才答道:“回小姐!这野狗体长六尺,毛色灰白!实乃是……一庞然之物啊!” 沈一心冷笑一声,嘴里又吩咐道:“秋姨!你亲自去将后厨里的帮厨……那个叫小屯子的领过来!” 要说这小屯子,素日里和这王皮子的关系最为要好。是以,醉青楼里的人背地里都叫他“王皮子的狗腿子”! 秋鸿虽不知沈一心此举有何用意,但还是照做了。 只不多时,小屯子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且他脸上还端着简直要溢出嘴角的谄媚之意。 小屯子自是知道沈一心才是这醉青楼的主人的,是以,他现下竟直接越过王皮子,舔着一张脸对沈一心讨好道:“小人惶恐!不知大小姐找小人来有何吩咐?小姐放心!即便是刀山火海,我小屯子也皆为小姐上得、下得!” 沈一心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倒也无甚过分要求,只想问你两句话罢了!” 小屯子两边的嘴角咧地更开了些:“小姐但问无妨!小屯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一心心中十分厌恶这种过分的巴结,便直接道:“小屯子你可知这柴房里关的什么?” 小屯子闻言,本是笑嘻嘻的脸上,神色突然一慌!接着,他的两只眼睛更是不由自主地向王皮子那边偷望过去…… 王皮子悄悄地冲他做了个抬爪、吐舌的动作,小屯子瞬间就会意了。 他开口道:“回小姐!这柴房里关的,自是条野狗无疑!” 实际上,小屯子和王皮子之间的这种小动作,又哪里能逃得过沈一心的眼睛? 不过,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冷笑一下,又接着问道:“那小屯子你倒来说说,这野狗身长几何?毛发甚色呐?” 听沈一心如此发问,可急坏了王皮子! 他正想着如何将自己方才编造的关于野狗的谎话比划给小屯子的功夫,沈一心已拔出随身携带的玉珥剑,“裆啷”一声,向门上的那把崭新铜锁劈了下去! “咣当”! 那铜锁应声而落! 王皮子和小屯子见状,双双扑上去阻。 可他们又哪里能是沈一心的对手?! 只见沈一心一脚一个,眨眼间就将他二人往旁踢飞了去。 且沈一心嘴里还不忘吩咐秋鸿道:“秋姨,劳烦你找几个下人制住这二人!免得让他们跑了!” 秋鸿点头应下,且她很快就从后院之中找来两三个身强力壮的打手,牢牢控制住了王皮子和小屯子。 与此同时,沈一心和唐御也一前一后地,直直进入了那柴房之中。 因这柴房里的光线过于昏暗,是以,沈、唐二人突然闯进去之后,竟觉一时之间难以视物!可他们鼻中,却被强制灌入了一股格外强烈、刺鼻的……臭哄、骚气之味! 唐御赶紧以袖掩鼻,且嘴里不清不楚地嫌弃道:“这是什么怪味道?!竟似是……似是人的……?!” 还未说出口“似是人的什么”,突然低头间,竟见地上有一白花花之物,正缓慢地以匍匐之姿往沈一心的脚边爬去! 这诡异的情形,可着实把唐御给吓坏了! 只见他本能地弓起身子,迅速向后跳了一步! 可由于这柴房里面实在太过窄小,是以,唐御这一跳非但没有跳出多远,反倒在落地之时,径直踩在了身后的一瓮低矮瓦罐儿之上! 那瓦罐儿“稀里哗啦”地应声而倒!里面的稀疏、流淌之物,更是洋洋洒洒地覆满了唐御的裤腿和脚面! 唐御暗骂一声“晦气”,却又无可奈何。 且自那东西散发出的气味不难辨别出,它正是这柴房中恶臭的根源:寻常人出恭、如厕之时的俗秽之物! 唐御待要急急出门将裤子、鞋袜换下之时,却见沈一心竟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那“白花花之物”!随后,她更是贴心地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那“白花花之物”的肩头! 唐御不解,定睛向那“白花花之物”的脸上望去,却见,她竟是多日不见的花菱! 一时间,唐御再也顾不得自己的鞋袜、裤腿被脏污之物沾染一事,他连忙自另一侧搀住花菱,满眼里皆是关心与吃惊道:“花菱姐姐?!竟是你?!你如何……会弄成现下这个样子?!” 花菱靠在沈一心怀里,本觉终于有了依靠,但此刻被唐御这么一盯又一问,竟顿觉羞臊难当! 她将沈一心借给自己的披风用力向胸前拉了拉,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220章 义正言辞的绵绵姑娘 且面对唐御的发问,她亦只一味摇头,却片字不答。 沈一心和唐御慢慢地将花菱扶至院中去。 在细碎的阳光下,众人才得以看清花菱当下的情形。 只见她上半身严严实实地裹了条沈一心方才才解给她的半月色披风,看不出料子的衬裤没了半截,露两条肮脏的小腿瑟瑟缩缩地抖在风中。两只脚亦是光着的,且露出来的肌肤之上,皆布满了凌乱不堪的细小创口和淤青! 再看她原本虽有些黝黑,但却极为生动的面颊,更是……被摧残的可怜。 她那双伶俐有神的眸子,现下竟变得躲躲闪闪。鼻梁上面的骨头似是断了,因为那里不仅明显地凹了一块儿进去,还有深深浅浅的紫红色印迹横贯左右。双唇上亦是密密麻麻的裂口,竟是,已看不清那结痂……到底摞了多少层! 沈一心心疼地一把搂过花菱的肩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唐御见原先如花似玉的花菱姐姐只一个月不见就变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眼中不由湿了湿。 他不顾花菱此时的心情,满眼怒意地大声问道:“花菱姐姐!到底是谁将你害成这般模样?!……是……是这两个狗奴才对不对?!因他们二人方才异口同声地说,这柴房中关了条野狗……是以,定是他们加害于你的!” 言罢,唐御竟在怒气之下,聚集了十分的真气在其右手之上! 紧跟着,他又“啪”地一声,用力将那粗戾之气,拍向了离他最近的小屯子的肩头! 小屯子只是一寻常人家出身、为人跑腿做事的店家小伙计,之前从未习过武!是以,又哪里能受得住唐御这十分真力的冲击?! 只见小屯子当场还未来得及叫出声,就张着一张空洞的大嘴,仰面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见唐御还要对另一边的王皮子动手,沈一心突然以掌心之力催出剑鞘中的玉珥剑! 那玉珥剑柄听话地自剑鞘中倏地飞出,又直往唐御的右手手腕儿冲去! 只听“阿哟”一声,唐御的手便被那剑柄打得不听使唤地缩了回来! 待看清楚打自己的人后,唐御不禁开口埋怨道:“沈姑娘……你……此为何意?” 沈一心冷冷道:“唐二公子莫及!方才,你已不由分说地杀了小屯子!现下若是再不假思索地杀了这王皮子……我们便永远都不会知道,害花菱成这般模样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了!” 唐御先是神色一怔,接着,又尴尬地故作疑虑道:“沈姑娘此话……是说这两个奴才的背后……还有他人主使?” 沈一心意味不明地看了唐御一眼,才笃定道:“自是!不然,以他二人在我醉青楼中的下人身份,哪里就能将我的……花菱关在此柴房中一个多月之久,还不被其他人发觉?!亦或是……” 说到这里,沈一心似是随心所欲般扫了那两三个过来看住王皮子和小屯子的后院打手一眼,道:“亦或是,‘其他人’就算是发觉了,也无人敢向秋姨揭发?!” 听明白沈一心话里的意思后,那几个打手竟依次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沈一心冷哼一声,这才怒目看向一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王皮子道:“还不速速说来?!这醉青楼中,到底是谁指使你这样苛责花菱的?!” 王皮子犹犹豫豫不肯开口之际,众人忽听自院中东北角之处传来一娇滴滴、清脆脆之声:“王管事!少东家都如此问话了,你怎得不照实说?”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那声音来源望去,但见这醉青楼的头牌绵绵姑娘,正面带着微笑,一身青衣地袅袅婷婷往这边走来。 奇怪的是,在身形上五大三粗的王皮子见到身娇体柔的绵绵后,竟似是心生惧意。 因为他立时就低下头,毕恭毕敬道:“绵绵姑娘……小人不敢!” 而在场之人见到王皮子这副诚惶诚恐的神情后,无不觉得好奇、震惊又诧异! 只因这王皮子方才在见到秋妈妈之时,也未有如此惧态呐?! 就算,这绵绵姑娘是醉青楼里的头牌,且常有许多位高权重之人为其撑腰,但……亦不至于……怕得至此吧?! 绵绵晃着身子,对王皮子娇笑一声道:“无妨!我允了的!你照实说来就是!” 可那王皮子只一个劲儿地低头、摇头,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架势! 最后,绵绵只得拿香帕子捂住嘴,无奈地叹口气,又屈了屈膝向沈一心认罪道:“少东家不用再同这些人追问了!呵!正是我……将这花菱软禁起来的!” 还不待沈一心有所反应,秋鸿突然劈头盖脸地自一旁出言训斥道:“你这胆儿肥的小浪蹄子!你知不知花菱是什么人?!她可是少东家的婢女啊!少东家的人你也敢动?!活得不耐烦了?!” 绵绵一改之前对秋鸿恭谨有礼的模样,噙着一边的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秋妈妈上来就对女儿妄加斥责……是不是有些不大妥当?!” 秋鸿一愣,但心下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一个多月里,绵绵不仅攀上了曲阳楼这颗大树,还在秋鸿的掩护下,偷偷接触了不少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是以,如今的她,竟是再也不同于刚到醉青楼时那般的胆小怕事了!因为,她自觉在这江湖之中有了稳固的靠山…… “哼!”秋鸿面上、心中皆冷笑一声,却不再对绵绵的这种轻蔑态度加以批驳,只不动声色地看向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绵绵很快便对院中诸人解释道:“我囚禁这花菱的缘由……只有一!” 绵绵说到此处之时,沈一心竟觉靠着自己肩膀的花菱的头,缓慢又羞愧地低了下去。 那样子,似是她真的做了甚……难以饶恕的错事一般! 接着,沈一心听绵绵义正言辞地说道:“因为,这花菱竟痴心于苏州唐家的二公子!哼!且妄图与少东……我,一争高下!秋妈妈、少东家,你们两人倒来评评理!她一个下人!有如此之作孽想法,是不是该被责罚?!哼!只将她囚禁在柴房……已是我手下留情!似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依我看,应当及时除了去才是!” 唐御傻傻地愣在原地,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苏州唐家的二公子”……可不就是自己吗?! 第221章 花菱的身世 思及此处,唐御着急忙慌地看向花菱问道:“花菱姐姐!绵绵姑娘说得……可是当真?!说实话,我正有……我正有要纳你当妾室的想法!若是你愿意,我们现下就可……!” 话还没说完,就见花菱已经抬起头来,两眼悲切地望着自己,且有两行热泪从她的双颊快速滚落。 但她就只是这样看着唐御,不说话,只摇头。 唐御着急道:“怎得……花菱姐姐你是不愿吗?” 绵绵突然冷笑一声道:“哼!她不愿?!她只是不愿做你的妾室而已!因为……她想要的,是你的正妻之位啊!我的唐二公子!” 说完,绵绵还有意无意地扫了沈一心一眼,而沈一心却只做不知。 接着,绵绵又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浑身狼狈的花菱一眼,语气淡淡道:“不过……我只是吩咐王皮子他们将她给软禁起来,好生茶饭伺候着!呵!我可从未命令他们……如此凌辱于她!是以,此举想来,应是王皮子私意为之才是!” 王皮子倏地抬头,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先是惊恐地看了绵绵一眼,之后便老老实实低头认罪道:“不错!的确是小人见她姿容秀丽,就……就……心生歹意!” “哼!那还多说什么?!”话音刚落,绵绵竟突然出手,以三分真力偏身抽出离她最近的一打手腰间的匕首,反手向王皮子的口鼻之处割去! 手起刀落间,王皮子的那管宽鼻和两片厚唇就皆已滚落至地! 至于他本人,更是疼地整个身体蜷缩在地上,不停地翻腾、打滚儿,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一旁的唐御被眼前的惨烈情形,直接给骇在了当地! 他吃惊地盯着面无波澜的绵绵,心中悲痛道:这……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真的是那日在水晶画舫之上,对我们几人温柔如水、轻语软糯的女子吗?! 沈一心早已上前捉住绵绵的手腕儿,阻住她,眼蹦怒意地呵问道:“你作甚?!” 绵绵将匕首随意丢在地上,又用香帕子嫌脏似地擦了擦手,轻笑道:“少东家此话问的……我自是在帮你的人报仇呐!哝!你看,这凌辱花菱姑娘的王皮子,不是遭报应了吗?!嘻嘻!” 沈一心扭头重新搀住花菱至自己手里,问道:“花菱!你且自己说来,是这王皮子和小屯子害了你吗?” 谁知,花菱却一脸羞愧地抬头看了沈一心一眼,之后便面容凄苦地摇了摇头。 沈一心又问一遍,花菱才艰难地抬手扯了扯自己的嗓子,随后,又对着沈一心摇了摇头。 沈一心终于明白过来,花菱……这是被人毒哑了! 沈一心立时觉得心下一片轰然的自责:我将她救回,其目的,是护她!可不是为了让她继续遭受不幸的啊!可如今……她比我初见她时……流浪在苏州城内的情形,竟还要惨些!唉!是我害了她! 接着,沈一心突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不再对此事继续追问了! 只见她用两只手搀起花菱,带着她越过绵绵,径直往后院的门口行去。 谁知,绵绵此时却自她二人身后没头没脑地笑着问了一句:“听说少东家自幼博览群书,是才智通达之人!是以,素日里伺候你的丫鬟……应当在断文识字上,亦不会太差吧?!” 听到这里,花菱的脚步竟突然一滞!紧接着,她放在沈一心小臂上的指甲,也不由自主地用力捏了一下! 沈一心是何等聪慧之人,她哪里能不明白绵绵此问有何用意? 于是,她咧嘴敷衍一笑道:“小云,我同花菱相识,亦只不过是两个多月前之事!那时,我初回苏州,她还是苏州城里浪荡在街边的小乞儿!我行将路过她身边,见她实在可怜,才将她收为己用。呵!小云你可曾见过有能够识文断字的小乞儿么?!” 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觉得花菱抓在自己小臂上的指甲慢慢地松开了……沈一心便知,自己所料不错。 而绵绵回身瞥了花菱一眼,又轻笑道:“小乞儿?!少东家竟是不知……她之前在苏州乡下,可是有个家吗?!” 沈一心心下一惊:这陈小云!竟打听花菱的背景至此?!她到底……有何用意?! 果然,花菱听了绵绵的问话之后,本来松开的指甲,又再次在沈一心的小臂上捏紧起来。 沈一心只得应付绵绵道:“你如此问,看来已经去苏州乡下打听过花菱的身世了!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再来问过我?!不过……你说得不错!花菱之前在苏州的乡下,的确有个家……花菱的阿爹本是一凌姓铁匠,因花菱的娘去年因意外过世,是以,她爹又给她另娶了一房后娘。可谁知,花菱的阿爹福薄,刚娶这续弦没两天,便得急病死了!很快,花菱那后娘便为自己招来一赘婿。而那赘婿上门没两天,她二人就觉花菱碍眼,合伙将她给赶了出来!花菱自此只得流落街头……最终被我救回。” 沈一心之所以毫无边际地突然说起花菱的身世,一是为了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二则是为了说出这些实情,尽量让绵绵对自己和花菱放下猜忌与戒备之心,以防,她日后再因此事找花菱的麻烦…… 随后,似是为了让绵绵更加信服“花菱不识字”这个事实,沈一心又故作不解状道:“既然花菱的阿爹是大字不识的打铁匠一个,那她一个乡野丫头……自然也就不会是那通晓文字之人了!不过,我将花菱救回……是为了让她伺候我生活起居的,又不是要她来帮衬我处理甚派中大事!是以,她为何要会识文断字?!哼!你这话,问的也恁得奇怪了些!” 绵绵听沈一心如此之说,心下方觉稍安。 随后,她更是遥遥目送着沈一心主仆二人及唐御离开这醉青楼的后院,但其眼中,依旧氤氲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薄蔼之雾…… 第222章 旖月院中 主仆相顾 第二日日升。 风见派别院。 要说这风见派的别院,可有个十分雅致的名字,叫做旖月院。 这所不大不小的旖月院依山傍水而建,因其院落中央有座七八十尺的吊高小楼,是以,一到月夜,那明月就仿佛挂在这小楼角上一般,唾手可得。 而这吊高小楼四周的窗户之上,又张贴了诸多大块蓝白的冷色琉璃。那月光透过这一扇扇的琉璃照出来,再映至这整个院落当中,当真是旖旎流转,摇曳迷人。故此,才得名旖月院。 但因现在是青天白日,是以,便看不到这般描述中的美妙光景。 只得见稍显娴静的院中,一主一仆立在那吊高小楼一侧的风雅亭中,相顾拧眉。 亦不知是世风变了,还是这主仆二人之间本就不讲求甚礼仪…… 那着绿衫的婢女竟端正地坐在石桌前奋笔疾书,而那着白衫的主人却在其身旁婷婷立着,并不时歪头凝视那绿衣女子的落笔之处。 不多时,那绿衣婢女忽然搁置下手中的笔,两眼呆若无神地望向前方,面上……似是略有苦涩。 那白衫女子见状,连忙上前劝解她道:“花菱,此番你受此奇耻大辱,我本应替你报仇!但……她是我爹爹亲自指派去从曲阳楼身上探听鬼门峰消息的人!是以,我这一时半会儿……亦动不了她!因为,若是没了她这条好不容易搭起来的线,我们风见派再想打探鬼门峰的阴谋,就是难上加难了!到时,那势力日趋壮大,又不安好心的鬼门峰,还不知,会让这武林经历何等的浩劫……!” 花菱听后,连忙重又拾起那根狼毫笔来,在宣纸上快速写道:“小姐!此事我从未怪过你!只怪花菱自己固执!且这是我同她之间的恩怨……既是我二人之间的恩怨,那花菱,便不想假借小姐之手!” 而从旁满面愁容、亦忧亦患的那位白衫女子,自然就是沈一心了。 沈一心见花菱的娟秀小字在宣纸上快得如墨蝶纷飞,心下终于难得一松:经历了一夜,花菱终于恢复些气力了。且今日一早,她还迫不及待地邀我过来,要将她这一个月的遭遇写下来!此举……着实是难为这个小丫头了,唉! 原来,这花菱果真不是那目不识丁之人! 而昨日在醉青楼的后院之中时,沈一心之所以会矢口否认此事,为的便是打消绵绵的猜忌,让她误以为花菱确是那胸无点墨之人!如此一来,她便对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非人境遇,既说不出,亦写不出!由此,任由那绵绵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可沈一心却是知晓花菱底细的。 花菱之前虽只是一苏州乡下的铁匠之女,但在有一年的北方洪涝逃荒人中,她的爹爹曾好心收留过一位气息奄奄的老先生数日。好巧不巧的,那位老先生竟是位被罢黜的小官儿!为了答谢花菱父亲的救命之恩,那老先生病好了之后便主动肩负起了教导花菱读书认字一事。直教了半年有余,那老先生才继续往南去了。而花菱那只会打铁的爹爹一直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花菱认字一事,他便从未对外张扬过。为的,自是怕花菱将来不好找婆家! 至于花菱那只嫁到她家几天的后娘,和同她根本没打过几次照面的后爹,对花菱识字一事,就更加不知情了。是以,即便绵绵再费劲心思地想在她们身上打听出花菱是否识字一事,亦是白费气力! 且看那绵绵对花菱如此顾忌,沈一心便猜到,花菱定是知晓甚绵绵想刻意隐瞒之事…… 到底是何事呢? 那就要从一个多月之前说起了。 一个多月之前,沈一心因婉芳阁那边的“红衣女鬼”一事,要急速赶往淀梁。 而花菱一直是以婢女身份跟在绵绵身边的,为了不引起曲阳楼的怀疑,沈一心只得忍痛将花菱留在苏州的绵绵身边。 谁知,那绵绵对沈一心这一思虑周全之举非但不感激,反倒认为花菱是沈一心特意留下来监视自己的细作,立时就对她心生怨恨! 随后,花菱又恰巧撞破绵绵在醉青楼后巷的一隐蔽之处,同一身形猥琐之人鬼鬼祟祟、面色凝重地不知在商议何事,更是引得绵绵勃然大怒! 是以,绵绵当场就给花菱安了一个“非份妄想唐御”并“妄图同自己争宠”的莫须有罪名,将她关在了醉青楼后院的那间废弃柴屋里! 接着,那身形猥琐、有些南蛮子长相的男子,便直接进去夺了花菱头上价值不菲的梅形金钗!随之,又对她极尽凌辱、残虐之能事! 待那男子笑嘻嘻地办完事后,绵绵才拍拍裙子,自外面进去,对着遍体鳞伤的花菱,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问些前一日发生在水晶画舫上之事。 因为当日早上,唐御来醉青楼送下月牙琴之时,曾说起过同那把月牙琴有关的甚白衣女子,甚她丢了双眼一事…… 绵绵不知这些,为了在曲阳楼面前不露出破绽,她只得来问花菱。 可花菱在受了那般奇耻大辱之后,哪里肯轻易开口相告?! 她不仅对那日在水晶画舫上的事只字不提,且两眼更似是要喷出火来般对着绵绵大声叫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哼!要知道,昨日你回玲珑派未及时赶回,是我家小姐替你做了这个醉青楼的花魁‘绵绵’,和那曲阳楼在清波湖上幽会的!不仅如此,当初,亦是我家小姐靠着高超的琴艺和无双的风姿登台,替你收获一众俗人追捧的!陈小云!若是没有我家小姐,你以为仅凭你的这点儿姿色和本事,就能坐稳这醉青楼花魁的位子?!还有那曲阳楼亦或是唐二公子等人,他们自始至终痴迷的,一直都是我家小姐一人罢了!至于你……呵!就少在这里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你!给我家小姐提夜桶都不配!你个忘恩负义之人!我家小姐处处为你铺路,你却要如此对我?!呵!我偏不告诉你昨日在水晶画舫之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到终有一日,你被那曲阳楼发现了破绽,直接杀了才好呢!” 绵绵听花菱说得激愤,心下虽已怒极,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浅浅的微笑。 随后,她更是故作镇定地掏掏耳朵,语气嫌弃道:“这小丫头……实在是聒噪的很呐!” 紧跟着,绵绵又在那身形猥琐男子的耳边对他悄声耳语了几句,那男子就匆匆地出门去了。 第223章 足有七八分像是苗疆人 过不多时,那男子竟带了整整的一包绿矾回来! 绵绵不由分说地将那包绿矾尽数灌入花菱的嘴里! 那绿矾遇到人嘴里的口水即化,且很快就变成极厉害的腐蚀性流体,速速向花菱的喉咙和食道中流去! 花菱被那绿矾灼烧的疼痛难忍,再想开口叫骂之际,竟是不能! 不仅如此,即便她想简单地吞咽一口口水,也是艰难至极! 是以,自那之后,花菱便整整有三日未曾进食。 直至第四日,她觉得吞咽起来似是没有那么痛了,才拿起小屯子端给她的生冷狗食,慢慢吃了起来。 再后来,见一直无人前来搭救花菱,那王皮子和小屯子的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且他们只要白日里在别人那里受了气,晚上就会把这气,加倍撒到花菱的身上……! 是以,花菱的遭遇,岂是“凄惨”两字足矣?! 主仆二人“说”到此处之时,花菱满含热泪地在宣纸上动情又急速地写道:“当时,只有一个信念支撑奴婢活了下来!那就是……我定要撑到小姐回来!小姐你,定会救我出来!” 写到此处,花菱忍不住抬头感激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又接着写道:“你看!小姐你从未让花菱失望过!你果真将我从那些恶人的手里救出来了!” 沈一心却惭愧地摇摇头,用双手轻轻按住花菱的肩膀,语气自责道:“不,花菱!我没有将你毫发无损地救出……便是我的错处!” 花菱亦跟着她使劲儿摇头,情急之下发出的“咿咿呀呀”之声,让她又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我再也不能开口同小姐似之前那般闲话了! 于是,花菱沉沉地垂下头,在那纸上继续写道:“小姐不要如此之说!小姐正是因为时时将花菱放在心里,才能一下就识破那陈小云想试探我是否识字的诡计,并心有灵犀地帮我骗过她!花菱对小姐,永远怀有感念之情!” 见花菱在遭遇了此番不幸之后还能这般地心存善意,沈一心不由一阵心疼! 随后她才叹口气道:“我能为你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见沈一心的情绪颇为低落,花菱推推沈一心的胳膊,赶紧在纸上写道:“小姐,花菱如今能捡条命回来,已是十分知足!小姐莫要替花菱忧愁!不然……花菱会心有不安!” 沈一心伸手替花菱拂了拂额前的秀发,语气中有三分不甘,七分无奈道:“是啊!还好那陈小云有几分忌惮和在意我爹爹,才不敢冒然伤你性命!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主仆二人相顾无言了片刻,花菱又在宣纸上“问”道:“小姐,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如此了!现下,你可猜出那陈小云到底为何要害我?” 沈一心蹙眉笃定道:“定是同那……害你受辱的猥琐男子有关!” 花菱将狼毫笔的末端支在颌下,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接着写道:“小姐,我敢断定!那男子绝非我们醉青楼中之人,且亦不是陈小云的恩客!” 沈一心看着花菱娟秀有力的小字,沉思了半晌,才为难地出声问道:“花菱你方才说那男子是南蛮子长相……那你可否将他的面容、体型,说得具体一些?……不过花菱!如若你觉得回想此事会让你心中恶心、难受,那你不说也罢!我绝不强求!” 花菱两眼含泪、坚定地摇了摇头,随后就在纸上恨意丛生地写道:“那猥琐之人,身形矮小,颈项前倾,瘦骨嶙峋,下巴上蓄了几根短短的山羊胡须,至于眼神……则是下流又荒唐!虽他穿了我们汉人的衣裳,但仔细想来,他又确实颇有几分……苗疆人的长相!” 沈一心疑道:“苗疆人长相?” 花菱点头,又在纸上写道:“不错!奴婢十分肯定!他真的有五六分……不!应是足有七八分像苗疆人!” 沈一心缓缓转了个身,矮着双腿斜倚在石桌之上,双手抱在胸前,凝眉思索道:现下醉青楼中的这个绵绵,本名陈小云。她是几年前,我爹爹在平江河畔搭救回来的!据陈小云自己所说,在这之前,她一直在一姑苏的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后来,那大户人家不幸遭了贼,全家被灭门后,她才流落至平江地界。再后来,爹爹更是亲自送她去莅临苏州的朝暮山上玲珑派中、拜师学艺!由于玲珑派派规甚严,除其掌门可来去自由外,其坐下弟子,皆是无任务者不得随意离派下山!而陈小云此番来我们风见派助阵,实乃是她人生中执行的第一次任务!是以,如此看来,她不仅在这之前没有任何机会结识甚苗疆人,且应当连这偌大的苏州都没出去过才是!那……她是如何同苗疆人扯上干系的?!再者,我们中原人向来不耻于同用善蛊毒的苗疆人来往,她在玲珑派中多年,不会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吧?!既知,却又故意而为之……到底是为何?!且我记得花菱方才说过,她同那苗疆男子看起来甚是熟稔,根本不似是近来才结识的模样…… 心头的疑云重重,沈一心的脸色便暗沉的难看。 而花菱见沈一心似是陷入了极深的不解之境,连忙拽拽她的袖子,才使她回过神来! 还想继续追问之际,却听旖月院的下人突然来报,说是苏州唐家的唐二公子要来探望抱恙的花菱姑娘,且人已经等在旖月院门口了。 沈一心点点头,继而动作利落地收拾起桌上的笔墨纸砚,交由给那个前来报信的下人,并吩咐他,将其中有字的宣纸,全部拿去烧掉! 那下人领了命,不问缘由地立时扭头就下去了。 只剩花菱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 沈一心见状,趴在她耳边小声又快速地解释道:“花菱,唐御不是我们的心腹之人,不得不防!昨日在未问明事情原委的情形下,他竟突然出手杀了小屯子!此举,不得不惹人怀疑……他到底知不知晓陈小云便是残害你的幕后主使?若是知晓,那他此举便是在替陈小云隐瞒!若是不知,那他此举则十分不符他素日里优柔寡断的性子!切记!切记!” 花菱听了沈一心的话后,眼中自然而然地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失望之情。 第224章 失而复得的梅形金钗 沈一心怕花菱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只得又贴在她耳边继续说道:“既然陈小云同苗疆人有甚干系,那我们便不能确定她到底是我们的敌,还是友,更不知她之于我们风见派,是害、还是利!若是唐御执意相帮于她,我们自然要对其严加提防!唉!花菱,你既然选择跟我在江湖上行走,那你就要知道,我们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会祸患整个武林!” 见沈一心说得郑重,花菱本有些失神的眸子忽然闪了闪。 后又似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抬起头来坚定地对着沈一心点了点。 沈一心轻轻握住了花菱的手,心中方觉稍安。 主仆二人这厢刚说完话,那厢便见唐御带着一两手提满牛皮纸袋子的小厮,匆匆往这边赶来。 还未进到这风雅亭中,唐御便急吼吼地吩咐那小厮,将带来的探望之礼,一股脑儿地堆放在了亭中的石桌之上。 站定后,唐御才语带更咽地拿过那些袋子,一一打开,低头解释道:“花菱姐姐……这是西城糕点铺子里的凤梨酥,这是桂芳楼里的糯米藕,这是云飞居的雪山梅,那是龙烟阁的三脆羹!还有,兮雀轩的猪肚假江鳐,丹霞馆的太平毕罗,秋函屋的杏仁佛手,翠膳坊的香酥苹果!除了现下天气寒些,那香江中的活鲤鱼都一窝蜂地迁到了上游去……捉不到外,唐某人把花菱姐姐素日里爱吃的……都买来啦!” 花菱心头一热,眼里竟觉多了许多的热流。 刚要动情之际,突觉沈一心在自己的手背之上稍稍用力握了一下。 花菱略微仰头,迎上沈一心平静如水的眸子,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沈一心开口道:“今日,多谢唐二公子前来探望花菱!不过,唐二公子应该也看到了花菱的状况。她现下不能说话……无法同唐二公子交谈!” 唐御一改之前同花菱说话时的无赖、散漫神态,一脸悲切道:“我知!我知沈姑娘!我只是……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一个月前还能同我插斜打诨、口齿伶俐的花菱姐姐!突然间就变成这副可怜模样罢了!” 沈一心的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她语气淡淡道:“唐二公子,花菱现下最需要的就是好生歇息。是以,怕是不能在此多陪唐二公子了!” 唐御赶紧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花菱姐姐是该好生歇息!且唐某……唐某日后定会想法子让家父出重金请那位易牙谷的‘医圣’亲自前来这旖月院中为花菱姐姐诊断、医治!” 听唐御如此之说,花菱心下虽十分感动,但她却只能无奈地苦笑着摇头“叹”道:我的喉咙和食道皆被绿矾所侵蚀,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此番更别说是什么“医圣”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怕是亦医不好我的失声呐!唉!且唐二公子昨日还说要将我纳为他的妾室,今日来看我,却又对此事只字不提!想来,他已经从旁人那里打听清楚我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了……呵!也是!如今我这副破败身子,即便想做他的妾室……亦是高攀不起了! 沈一心不知花菱心思,但见她忽然面有苦哀之色,便又催促一遍唐御道:“唐二公子若无其他事……我这就要带花菱回房歇下了!” 即使沈一心如此明显地对唐御下了逐客令,唐御亦一点儿都不生气。因为,沈一心可是那貌可倾城之女子呐!而唐御对美人的容忍度,格外之高!是以,别说沈一心此番只是轻言轻语地对唐御下两句逐客令了,就算她上来对着唐御拳打脚踢,唐御亦是十分受用的! …… 不过,唐御此番前来,除了探望花菱之外,确还有其他正事! 只听他嘴里边急急应着“稍候!稍候!”,边自袖中掏出一梅形金钗,邀功一般交至花菱手里。 接着,唐御的语气里更是先是有些委屈,后又带些洋洋自得道:“花菱姐姐!我送你的梅形金钗,你怎得无故遗落至他人之手?!不过,幸好我唐某人运气好……又花高价给你赎回来啦!哝!这次你可要好生收好啦!” 花菱和沈一心见到这梅形金钗后,心中皆“咯噔”一下! 她二人连忙对视一眼,心下存的自是同样的心思:这梅形金钗不是被那苗疆男子抢走了吗?!现下……怎会出现在唐御的手里?! 沈一心更是快速地计较道:是了!如若我们能找到这苗疆男子,一可帮花菱报仇雪恨,二亦可弄清楚他同陈小云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沈一心略微稳定了下自己的心神,冲唐御开口问道:“不知唐二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枚金钗?” 言罢,沈一心还暗暗同花菱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二人才齐齐看向唐御。 谁知,唐御竟一脸的困惑之色道:“说来也怪!此钗……竟是唐某人在淀梁的一处当铺中偶然所得!” 沈一心眉心一耸,嘴角微抿:“淀梁?” 唐御赶紧点头道:“不错!沈姑娘可记得,一个月前,唐某曾同你一起从京城出发前往淀梁的婉芳阁?有一日,沈姑娘你出门去办那伍元茂和方惠芷私藏灾银一案,唐某在婉芳阁里待的百无聊赖,便出门去街上闲逛。谁知,行至一典当铺门口之时,竟听见自里面传来一阵耳熟之声!沈姑娘知唐某人向来爱看热闹的性子……是以,唐某当下就驻足细听!后来,你猜怎得?哈哈!唐某人发现,那家当铺竟是我们唐家在淀梁的产业!唐某当下十分震惊,没想到,我唐家如此家大业大,竟将这小小的典当之铺开到了距苏州上千里之远的淀梁去!且沈姑娘你知道吗?我唐家在淀梁不止有当铺!还有米粮铺、绸缎铺、茶肆……” “那唐二公子可否同那当铺老板问明典当此梅形金钗之人……作何模样,又有何底细?!”沈一心不想听唐御讲他们唐家的商业版图,是以,便及时出声打断了他。 唐御尴尬一笑,继而又认真答道:“沈姑娘,我们当铺有个规矩,那就是不问典当之人与所当之物的来历!是以,唐某并不知晓那男子的身份。不过,那男子的样貌……唐某倒是晓得!因为在他出门之时,唐某刚好与他擦肩而过!” 第225章 暗流涌动 “啊~”听闻此言,花菱的嗓子里忍不住发出一声不成形的嘶哑叫喊! 沈一心将手覆在花菱肩上,示意她冷静下来后,又接着问唐御道:“还请唐二公子说来!” 唐御皱眉细思道:“那男子身形矮小,体格偏瘦,脖子有些前倾……哦!对了!他的下巴上还有几根颇为搞笑的山羊胡子!” 花菱用一只手忽然捉住沈一心覆在自己肩头的那只,侧身激动地冲沈一心直点头! 沈一心拍拍她,出声安慰道:“花菱!我知是他!” 接着,唐御又有些不确定道:“沈姑娘,花菱姐姐!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在一个多月之前,我娘迫我同我兄长去京城的前一夜,我曾偷偷去找过绵绵姑娘!那日,我悄悄躲在醉青楼沿街的窗外,曾见过这名男子在绵绵姑娘的房中同她交谈!绵绵姑娘说,那名男子是她的恩客……” 这下,沈一心便更加确定了:做出这种种行径的……正是那苗疆男子无疑! 可……怎得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沈一心去淀梁,为的是解决婉芳阁的“红衣女鬼”一事,怎得那苗疆男子恰巧也在那里?!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巧合,也说不定! 三人正各怀心思之际,忽见自旖月院的一处拱门之中,行过来一人。 那人白衣飘飘,长身玉立。单看样貌和体态,此人乃是谪仙一般的英气人物,只是……却被其腰间挂着的一根晃悠破旧竹杖,生生拉至凡间! 沈一心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刘峥仪又是谁? 刘峥仪原本正一脸浅笑地往这边走来,直至看清站在风雅亭亭口的人是唐御之后,他的脸上才忍不住一滞。 同时,唐御亦看到了他。 二人又一次敷衍、尴尬地相互点了点头后,便再无交集。 刘峥仪对着亭中的沈一心正经八百地一拱手道:“自俞庆至梧桐山,再自梧桐山至这风见派的旖月院中,刘某着实已叨扰沈姑娘多日!而如今,刘某被‘牡丹仙子’洪玉岚所伤之处已尽数痊愈,又于昨日收到我乾坤派加急催我回金钟山的信件,便再无任何理由在苏州作任何逗留!方才,刘某已简单收拾好行囊……此番,特来同沈姑娘辞行!” 沈一心见即便是容貌不俗的唐御此刻站在刘峥仪的身边亦是一下子就变得黯然失色,眼中不由透露出稍许讶异的神色。 紧接着,她的眸中更是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舍。 但此种心思,除了沈一心自己之外,在场之人倒是再无其他人发觉。 于是,沈一心就能轻易地强装冷淡道:“既是乾坤派中有甚急事……那刘少掌门便回去吧!因时间仓促,便无法为刘少掌门特意做一场送别之宴,还望乾坤派的兄弟们,莫要责怪我们风见派招待不周才是!” 刘峥仪见沈一心对自己的态度颇有些冷漠,心下难掩失望。随后,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境地,他更是语无伦次道:“刘某这一走,秦姑娘她,便无人照顾……秦姑娘胆子小,人又绵软,还望沈姑娘你多为她费些关照的心思!” 说完,刘峥仪反手就想抽自己两个嘴巴:我巴巴地来此,是想同沈姑娘多说两句话的!这种时候……我提秦姑娘做甚?!唉! 而沈一心心中不知为何竟突然升腾起一股怒气:又是秦姑娘?!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风见派的派头和规模虽不及贵派乾坤派,但基本的礼仪和待客之道……我们还是懂得!秦姑娘她如今既宿在我风见派的别院之中,那便是我们整个风见派的贵客,我自会好生照料于她!” 说这话的时候,刘峥仪竟觉沈一心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被强压下去的薄怒之意!但再细看之时,却又不见了…… 是以,刘峥仪只能告诉自己,不过是错觉而已。 沈、刘二人之间暗流涌动,可把一旁的唐御和花菱给听了个云里雾里:只是个简单的话别,这二人怎得弄得如此之麻烦?! 刘峥仪眼神复杂地看了沈一心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看着刘峥仪颇有几分落寞的背影,沈一心忽觉一阵于心不忍,于是突然张口叫住他道:“刘少掌门?!” 刘峥仪连忙回过身子,一脸期盼地望着沈一心:“沈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沈一心一扫方才的别扭和不痛快,冲刘峥仪眨眨眼,又带着几分促狭笑道:“刘少掌门,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在京城府衙时的行径……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你这‘盗’又同此‘道’尤为不同,但在沈某人看来,依旧是十分可取的!只因,我亦瞧不起那些巧取豪夺、草菅人命的达官贵人!是以,沈某想等下次得了机会,同刘少掌门你一起去‘取’一次不义之财去!” 刘峥仪看沈一心的面色缓和了下来,他的脸便亦跟着生动起来。 只见他先是尴尬地笑笑,后又略有为难道:“沈姑娘竟还记得刘某做过的这事……?实是有些惭愧!不过,沈姑娘乃是一姑娘家,不好跟着刘某去做这……” 刘峥仪本想说“鸡鸣狗盗之事”,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改口说得略微含蓄了点儿道:“不好跟着刘某去做这……偷偷摸摸之事吧?” 用“偷偷摸摸”一词来形容沈一心的想做而未做之事,刘峥仪仍觉不妥。但一时间又找不出更加含蓄的辞汇,便只能暂且将其说了出来。 谁知,沈一心却一点儿都不关心刘峥仪的措辞,只爽朗一笑道:“偷偷摸摸又如何?!我风见派还是以经营青楼开宗立派的呢!江湖上,不照样无人敢说什么?!” 刘峥仪看着沈一心略带倔强的笑靥,心中有说不出的留恋和可惜……但他最终只能讪讪地开口应道:“刘某听沈姑娘的!只要沈姑娘你,高兴就好!” “那我们便说定了!”沈一心迫不及待道。 “嗯。说定了!” 沈、刘二人竟能将“偷窃”一事说得如此煞有其事,亦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举了。 只不过,这些玩闹话落在唐御的耳朵里,却透至了他的血肉、骨髓,又深至心脉,最终使他酸涩嫉妒罢了。 第226章 官道旁的断崖边上 于是,唐御便主动开口道:“刘……少掌门!花菱姐姐身虚体弱,亟需静养!我看,辞行一事你已同沈姑娘交待完毕,不如,你我二人这就一同离开这旖月院中如何?如若刘少掌门的旅途之中另有甚其他所需,直接告知给唐某即可!因为,你既是沈姑娘府上的贵客,也自是我唐御的贵客!贵客的要求,我唐某定竭力满足!” 刘峥仪明白唐御的意思,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冲唐御一拱手道:“不敢劳烦唐少侠!刘某……告辞!” 说完,刘峥仪又深深看了沈一心一眼,这才转身大踏步离去,唐御和他随行的小厮,亦紧随其后。 而沈一心则不敢再去看刘峥仪的背影。 因为,她发现刘峥仪离自己愈远,她的心便变得愈加没着落…… 要说这鬼门峰,隶属巴蜀之境,在与藩部交界的茂州偏东一隅。 因其地势凌乱、险峻,主峰鬼门峰更是被几处小峰给严实地包围着,着实是一易守难攻之地。是以,任雪婵和卫怀济在此盘桓两日,竟是一无所获。 二人怕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会引起鬼门峰中弟子的察觉,便想着先沿官路行至那可以歇脚的茂州城去,再做其他打算。 本来一路上畅通无阻,但经过官道旁的一片乱林、密石之地时,任雪婵忽然听见自那里面传出一阵隐隐的叫喊之声! 任雪婵赶紧扯扯卫怀济,小声道:“卫……少谷主!你且听!那密林之中,是否有一女子与许多男子的争吵之声?” 任雪婵与卫怀济同行这两日,发现他的性子与之前的那个卫呆子着实是大有不同:原来的卫呆子对着自己的时候,虽然人呆,但是话却十分之多,且凡事皆忍让自己。而这个“卫少谷主”……不仅整日里板着一张脸,还对自己极少耐心!且不到万不得已,他更是不愿同自己多说一句话! 虽然卫怀济曾用三两句话解释过,说他之前之所以傻傻呆呆的,皆因卫可言隔几日就会给自己服用其秘制的药物、只为封住他的内力所致…… 但任雪婵却依旧怀疑:这原来……真是个吃药吃傻了的呆子?!不过,那药的作用不是封住内力吗?怎得连一个人的性子也变了?!还是……当真那药里还有些损伤才智的东西……?! 不过,不管怎么样,任雪婵在面对这个极为陌生的卫怀济时,仍旧收敛了许多。此事,从称呼上就可看出……任雪婵这两日皆老老实实、颇为生分地称他作“卫少谷主”。 而当卫怀济听任雪婵真的称呼自己为“卫少谷主”时,又似是略有烦扰。接着,他更是罕见地依言驻足细听了片刻,才冷淡道:“此乃官道!想来不会有甚张狂人物敢在此抢夺、欺霸!……我们继续赶路吧!” 抬脚就要走的功夫,任雪婵已经一把拉住了他,并以大力将他向旁边那处乱石密林中拽去! 且边拖拽,任雪婵嘴里还边正义凛然道:“我听着不大对劲!我们需得过去看仔细了才是!倘若当真是一个弱女子在这官道旁被劫持了,而我们却见死不救……那还谈什么行侠仗义?!” 卫怀济不耐烦地想挣脱开任雪婵的手,但低头看到她那十分郑重的小脸之时,他又犹豫了。 就是这犹豫的一小会儿功夫,任雪婵已经强行将他拽入了那处乱石、密林丛中! 卫怀济无奈,只能俯身跟在任雪婵后面,与她同行。 很快走到这不算大的密林尽头后,卫怀济和沈一心才发现,那外面,竟是一处陡峭断崖!且那断崖的边上,总共有六人。 因怕那几人察觉,沈一心和卫怀济只能隐身在一处上面生了两颗山核桃树的大石后面,再悄悄探出头去,向断崖处的六人那里观望。 只见那六人之中,有四个立着的,两个跪着的。 其中,那四个立着的、做蒙古打扮的男子皆背对着沈、卫二人,是以,便不知他们作何模样。 而那两个跪着的、做祯人侠士打扮的一男一女,却以侧身相对。 任雪婵对这几人的身份好奇的紧,在悄悄调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看清那跪着女子的面容后,任雪婵竟忍不住一惊,接着,就想张嘴呼出声来! 却不知怎得此举被卫怀济提前得知,率先一把捂在了她的嘴上! 卫怀济冲一脸焦色的任雪婵摇摇头,见任雪婵点头平静之后,他才肯将手流连忘返地自那软唇上拿开。 只那双软唇留在卫怀济掌心中温热的触感,让他久久不能平静罢了…… 而任雪婵方才之所以如此激动,皆因那被迫跪在蒙古人跟前、着桃红色衣衫的女子,正是与卫、任二人在京城的南竹客栈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轩辕派掌门、李无风的千金:李君瑶! 至于她身边跪着的另一个一脸忠厚老实面相的微胖男子……他二人便不识了。 很快,那立着的四人之中,身形最为瘦小的一个蒙古人便以一种古怪的腔调开口道:“嘶嘶~你二人,还是坚持不认错吗?!嘶嘶~要知道,我们整个蒙古也没有几人敢似你们这般口出恶言地顶撞我们的少布!嘶嘶~你们本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可如今,我们的少布却愿网开一面,给你们个求生的机会!若你们肯乖乖低头认错,承认你们大祯人是强盗,那我们便放了你们!若不……嘶嘶~我们可要将你二人……从这断崖上推下去了!嘶嘶~” 谁知,那李君瑶不仅不照做,还将脖子一梗,满脸怒容地对眼前的这四个蒙古人挨个儿“呸”了一声,后又厉声斥责道:“我就不!我爹爹说过,你们蒙古人故意挑起鞑靼和我们大祯之间的争端,导致大祯与鞑靼的边境摩擦不断!此举,无非就是为了等我们和鞑靼两败俱伤之时,你们蒙古人好一举进攻中原、坐收渔人之利!哼!你们蒙古人对我们大祯的强盗之心,连我一个小女子都一清二楚,其他世人又怎会不知?!如今,你们蒙古不仅不对自己的卑劣行径好生检讨,反倒要我在此承认……我们大祯人是强盗?!哼!我怎会说这言不由衷、违逆民族信义之浑话?!我若为了自己的性命这般说了,又怎会对得起爹爹对我的教导?!哼!是以,你们不必同我再多废话!我既落到了你们手里……你们杀了我便是!” 第227章 贾宗林 看着李君瑶这副斩钉截铁、视死如归的样子,任雪婵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一块凝香石,便对我岳师兄纠缠不休的刁蛮女子吗?这还是那个同我斗嘴、耍大小姐脾气、任性、自私的蛮横女子吗?这还是那个拿了凝香石就跑,完全不守信用的劣质女子吗?! 想起这些事,任雪婵不由眼神愣愣地怔在了当地:她不敢相信!亦不愿把之前那个劣迹斑斑的女子,与眼前这个宁死不屈、坚贞守护民族大义的女子连系到一起…… 可是不管她信与不信,那四个蒙古人见李君瑶的态度坚决,一时怒极,眼看着就要将她二人推下断崖! 任雪婵还在举棋不定之际,李君瑶身旁的那个微胖男子却忽然开口了!只见他那老实的面上露出些许的惶恐之色道:“四位蒙古的大爷!我师妹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就莫要为难她了!你们让她说的话,她不愿说……我说就是了!” 听那男子竟这样说,李君瑶立时就扭过头去,对他怒目而视!任雪婵心下,亦是瞧他不起。 不过,那四个蒙古人中,背影最为宽厚的一个蒙古人闻言,却忍不住仰头粗笑一声道:“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大祯全是忠烈之辈呢!没想到!也有这般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之人啊……啊!” 得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方才还跪在地上的老实男子已迅速提起内力,并将其整个身子横过来,猛然向前面的四个蒙古人撞了过去! 其余三人早有警惕,是以,早就向旁躲了去。只那笑得张狂的背影宽厚之人后知后觉,被那老实男子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正着! 他不由勃然大怒,向那老实男子反手劈去。 那老实男子虽被人缚住了双手,但他微胖的身形却依旧灵活。 只见他边躲闪着那体型宽厚的蒙古人的进攻,边向李君瑶喊道:“师妹!还不快跑?!” 仍旧跪在地上的李君瑶,显然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到了:方才,自己的大师兄贾宗林不是还要跟这几个蒙古人和解吗?怎得只这一眨眼的功夫……俩人就又打起来了?!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贾宗林说要跟这几个蒙古人服软应是缓兵之计后,再想从旁逃跑之时,却是为时晚矣! 因为其余的三个蒙古人早已绕至她的身侧,严严实实地截断了她的所有退路! 眼看着被捆的束手束脚的贾宗林马上就落了下风,躲在暗处的任雪婵既似是问身边的卫怀济,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怎么办?救是不救?!可是……我们两个人在这四个蒙古人手底下,也不一定能讨了便宜去啊!且,我还着实讨厌这李君瑶呐……!” 卫怀济见她犹豫不决,竟突然冷着脸出声道:“那你到底救不救?不救我可走了!” 见卫怀济真的转身要走,任雪婵急了! 她连忙捉住卫怀济的袖子、频频点头道:“救!救!我只不过想让那李君瑶在蒙古人手里多吃些苦头就是了!她是轩辕派李掌门的女儿,哪能不救?!她虽刁蛮了些……但好歹,民族大义未忘!如此英雄儿女,自是得救!” 二人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那个穿靛蓝色蒙古袍、头戴黑色抹额的蒙古人皱眉向这边迅速看了一眼,便立时出言呵斥道:“何人在那里?!” 卫怀济和任雪婵见敌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就也没打算再躲。二人齐齐从那块上面生着两颗山核桃树的大石头后面走出来。 且卫怀济更是边走边说道:“少布?呵!还真是多日不见呐!” 少布一脸雾色地看向卫怀济,见他长得柔柔弱弱,肤色微黑,鼻梁高挺,虽下巴瘦削,但两颊上少许的肉却又显得他有些稚气未退…… 少布觉得此人确实有两三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此时,贾宗林已被那身形宽厚的蒙古男子又一次制服,并重新按身跪在了地上。 李君瑶则在抬头看清同卫怀济一齐前来的任雪婵时,脸上略显惊讶。 不过,只片刻后她就将视线移向了别处,且神情间淡淡的,一副听天由命、救不救由你的样子。 任雪婵不仅看得生气,心下更是着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人竟还在闹她的大小姐脾气?!哼!我好心好意来救她,竟看不到她一丁点儿感激涕零的模样!真是扫兴! 只是,不满意归不满意,这人……还是要救的! 接着,卫怀济忽然往前行了两步,嘴角间还笑得亦正亦邪道:“怎得?少布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呐!看样子……你是不记得我了?不过没关系,我可记得你们呢!” 任雪婵从旁看着这个十分不一样的卫怀济,心里的某根弦不知怎地、就被他刚才的那一抹带点儿邪气的笑容,给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任雪婵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再次抬眼,偷偷往卫怀济的脸上望去。 只见卫怀济指着最左面的那个脑袋上宽下窄、眼眶格外滚圆、眼球突出、长相奇特之人道:“你是擅用‘灵蛇鞭’的毛都合歹!” 又一指那个双手似鹰爪一般干瘪、身形格外瘦削高大的蒙古人道:“你是擅用‘苍鹰爪’的布日固德!” 再一指方才同贾宗林交手的那名身形过于宽厚、敦实的蒙古男子道:“至于你……则是精通‘猛虎拳’的巴拉!” 那四个蒙古人见卫怀济竟真的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和所擅长之招式,一时间不由面面相觑。 稍许片刻后,毛都合歹突然将他那两只快要突出眼眶的眼睛瞪地更圆些地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便是那日我们在途经俞庆时,混在翁向身边的那个小药师!” 谁知,其余的三个蒙古人听后,不仅没有对此事表现出任何的吃惊,反倒刻意忽略了卫怀济的存在,直接一脸不屑地对着毛都合歹撇了撇嘴。 巴拉更是直言不讳地夹枪带棒道:“也亏得毛都合歹你当日躲了起来,才能看清这小子的模样!不然,我们今日都认不出这个臭小子到底是谁!差一点儿……我们就都要被他唬住了!呵呵呵呵!” 紧接着,少布和布日古德亦都紧跟着冷笑了两声。 毛都合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出声辩解道:“只因我……只因我太怕火罢了!当夜的那火鸟……实在是瘆人的紧!” 第228章 依次是 合谷 外关 曲池穴 另外三个蒙古人都不再理他,布日固德更是直接对少布道:“少布!这小子确实只是个医师而已!当夜,他只躲在那个……” 说到这里之时,布日固德忽然抬起他那鹰爪一般的右手指了指任雪婵,才接着道:“她!翁向的这个女弟子后面,从未出手过!想来,应是个一点儿功夫都不会的外家子!至于这个女娃子……我当夜看她跟我们的人交手之时,也只是有点儿微末功夫而已。是以,这二人皆不足为惧!” 经布日固德这一提醒,少布总算是彻底想起卫怀济这个人来了。 于是,他不屑地一笑道:“原来这位少侠竟是位医手仁心的医者呐?真是失敬、失敬!不过,以你二人的这点儿微末本事,竟也敢贸贸然地跑来干涉我们同这二人间的恩怨……?是不是有些太自不量力了?!” “哦?对了!”不待卫怀济和任雪婵那边有任何反应,少布忽地恍然道:“你二人虽有些自不量力的可笑!但正好……你们却是在我们蒙古人在俞庆客栈遭劫之时的见证人!现下,你们便来同地上的这两个蠢货说说!那日,是不是你们大祯人强夺了我们蒙古人的货物和金银?!你们大祯人,是不是强盗?!” 原来,李君瑶和贾宗林之所以被捉,皆因凑巧听见少布等几个蒙古人在口口声声地轮番大骂大祯人是“强盗”、“土匪”!李君瑶气不过,义愤填膺地上去同他们理论!但蒙古人哪里能好声好气地让着她?只三言两语不合,双方就动起手来! 最终,李君瑶和贾宗林不敌这四位蒙古的好手,便被他们齐齐缚住了手,强押到这断崖边上来! 而卫怀济听少布如此发问,很快就明白了李君瑶二人被捉的来龙去脉。但他却故作糊涂道:“俞庆客栈?呵!我卫某人从未没去过那里!不知,少布要我做什么见证?!” 少布额边的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没担当的臭小子!你同那些强盗定是一伙儿的吧?!你们敢抢不敢认?!此举,岂是男子汉所为?!” 谁知,卫怀济却不再理会少布的发问,直接以一招“净鞭隐隐”,抬手就向少布的腹部抽去! 少布不识得这招式,亦没有猜到卫怀济竟是会功夫的!更没猜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出手!是以,他心中一慌,竟是差点儿没有躲过卫怀济手中的那几道凌厉鞭意! 待从地上翻身打了两个滚儿才堪堪躲开之后,少布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狼狈和不甘的愤怒之意!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起心神,使出一招“飞鸣神功”中的“万里鹏翼”一式,以双臂做两翼,振“翅”而击! 这一招式,吉忽曾在上一次与翁向的对阵中使过! 当时,在场之人皆见得,此“万里鹏翼”震出的力道,端的是一个厉害无比! 如若这少布能将此招式使出吉忽七八分的威力,想来,这江湖上便少有人能接了去了。 可少布在振臂而挥之后,其内力所及之处,并未掀起如吉忽那般的草木皆变、飞沙走石之震撼,只飒飒有风而动、簌簌有剪叶之声。虽亦是尘土飞扬、天地有荡,且细碎的沙石和点落的枝叶亦皆化作了攻人的利器!但终因其内力不及,所达之处,便只有吉忽的四五分之力罢了! 不过,少布却是懂得随机应变之人!他当场灵机一动:我的内力既不及阿爹,那这“万里鹏翼”我自使不出他的气势!阿爹因内力修为极高,才能将自己在体外的真气亦控制的收放自如、散而不乱!可我却是不行的!我不如将自己的这些散乱真气重新收整起来,拧成一股!再攻出之时,想来威力就会大增! 脑中快速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少布立时就开始实施。 只见他以吞吐、收纳之式将自己散落在体外的真气重又凝聚在一处,反手就向卫怀济的腰间打去! 卫怀济冷笑一声,双脚交错后退的同时,以双手翻掌接下少布的攻击,再将其向旁化开了去。 少布打了个空,自然不肯罢休,他重整旗鼓,伸出右脚,猛攻卫怀济的下盘。 卫怀济不慌不忙地反身以擒拿手捉住少布的手腕儿,一捏一拉之间,少布顿觉自己的三处穴位一阵发麻,紧接着,整条左臂竟是再也不能动弹! 他连忙跳后一步,呵斥道:“你……你这是使了什么邪法?!我的左臂……怎得动不了了?!” 卫怀济云淡风轻道:“少布方才自己不是说了?卫某人是医者!一个医者若想让你动弹不得,还不是易如反掌?!有甚好大惊小怪的?!” 原来,江湖上习武之人通常所修习的点穴手法皆是只用一处穴道来钳制住对方。譬如,‘中枢穴’会使对方动弹不得,‘玉枕穴’会使人昏睡,而‘百会穴’则会使人昏迷不醒!若是这点穴之人的点穴功夫十分厉害,那被点穴之人还会一命呜呼……亦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这些点穴手法听来虽厉害,但在卫怀济眼里,却都不值一提! 因为,他不仅精通内外兼修的习武之法,更是精通医理、医术!是以,他便将这二者给结合了起来!利用不同穴道间的主次配合,达到控制人体不同身体部位的目的! 似方才少布的左臂突然间不能动了,就是因卫怀济先点了他的合谷穴,又轻扫他的外关穴,再拍一下他的曲池穴,他便如此了。 不得不说,这确是一个在与敌人对阵中出奇制胜的绝技! 任雪婵见状,心中既羡慕又泛酸道:这呆子……会的东西还真多!只是,我倒从未想过,这医术之理,有朝一日竟还能同点穴手法结合在一起用!此举,真是妙哉!妙哉啊! 由于少布的左臂不能动弹,他便不再是卫怀济的对手。于是,他只能对着巴拉、布日固德和毛都合歹分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哄而上,好一举将这卫怀济拿下! 卫怀济边赤手空拳地应付他们,边气急败坏地对任雪婵喊道:“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那两个人……不救了?!” 任雪婵这才反应过来! 她率先过去拉起李君瑶,用袖间的防身匕首,轻松划开了缚在她手上的绳子!又反手一下,将贾宗林的也一并割了开来。 第229章 捡到四只四仰八叉的大王八 再看那边的战况,就算卫怀济的功夫再好,亦不敌蒙古的三个好手! 且明显的,他们三人在与卫怀济对战之时,皆吸取了少布之前的教训。因为此番他们不再给卫怀济任何触碰身体的机会,卫怀济就不能用对付少布的点穴法子对付他们了。是以,卫怀济同毛都合歹等人只走了不到二十招,就已处于摇摇欲坠之势!不过,他仍用尽全力牵制他们,以致那三人竟真的被他缠至无法脱身! 任雪婵目睹这般战况,忍不住焦急地向李君瑶和贾宗林求助道:“李君瑶!是我救了你们!现下,你二人便同我一起,去将卫怀济从那些蒙古人手里救出来吧!” 谁知,李君瑶却边将自己手上的绳索扯下来丢到一边,边不屑道:“开什么玩笑?!从头至尾,我都未曾求你们救过我!明明是你二人一厢情愿、莫名其妙地突然跑来割了我二人的绳索!哼!若只因你救了我,我便要去帮那臭小子脱身!此事是万万不成的!且我看,就算我们几个人联手,亦打不过那几个蒙古人!要知道,我此番出远门,身上还有其他要事要办!是以,万不可再被他们给捉了去,在此地多做逗留!至于你和这个不要命的小子……你们就好自为之吧!哼!” 说完,李君瑶竟一把拉起一旁的贾宗林,扭身就走! 任雪婵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无情至此! 震惊中,她竟是忘了去拉住李君瑶! 随后,更是眼睁睁地看着李君瑶同已恢复自由身的贾宗林,合力踢开了想要制住他们、但此时武力已大打折扣的少布,向乱石、密林中逃去。 边逃,李君瑶还边回身高声叫喊道:“任雪婵!那个懂医术的小子眼看着就要输了!哈哈!你二人稍后若是被活捉了,也要同我方才一般宁死不屈呐!不然,我就让我爹爹传信给元阳派,说你们是投敌叛国的奸细!哈哈哈哈!如此……我和我大师兄就先行一步咯!” 任雪婵听了这番话,心中着实是怒意和寒意丛生! 还好那贾宗林似是还有些良心…… 此时,他与那李君瑶应是去的远了。因为,他竟以内力传声回来道:“任姑娘!多谢你同那位少侠的救命之恩!我本想留下同你们一起抗敌,奈何我不能放任师妹一人去那陌生之地!是以……我贾宗林此番着实是对不住你们了!若是来日还能相见,贾某人定会报答今日二位的救命恩情!” 任雪婵冷笑一声,转身就投进了卫怀济的战团。 可任雪婵不来还好……她这一来,竟是直接加剧了她同卫怀济两人落败的趋势! 只见卫怀济刚使出一招“文武层层两班齐”,左右手红黄之光喷薄而出,堪堪向那布日固德和毛都合歹二人身上射去!却因突然横插过来的任雪婵不敌巴拉的攻击,又不得不暂且将后续招式强行收住,斜飞过去以自己的肉身,替任雪婵挡下了巴拉的一记“猛虎拳”! 那记“猛虎拳”结结实实地锤在了卫怀济的胸口之上,卫怀济脖子一仰,方觉喉头处一阵发甜! 但他不敢懈怠,将气息强制归元后,又继续凝神与那三个蒙古人缠斗在一起。 任雪婵既惭愧又感动,可她却无法分神出去同卫怀济说话,只能两只手上下翻飞,使出左真右假的“潭影掌”竭力同眼前的这几个蒙古人拼命。 无奈布日固德等人的功力实在是太高,任雪婵和卫怀济此番联手亦不是他们的对手! 几人又过了十余招后,卫怀济的身上便中了布日固德的两记“苍鹰爪”、毛都合歹的四五记“灵蛇鞭”。 看着皮开肉绽的卫怀济,任雪婵心疼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突然,她灵光一闪,大声叫嚷道:“卫呆子!你身上可还有甚毒药?!” 话音刚落,眼前的这三个蒙古人竟似是商量好般地忽然同时停手,又一齐歪头向旁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 任雪婵面上和心中皆是一喜:不错!这正是中了“两重虚”的征兆! 接着,便见卫怀济倏地移身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了那三人的中枢穴! 不!是四人!因为连一直在旁观战、根本没弄清状况的少布亦没有幸免! 只一瞬间,那四人便十六脚朝天地仰面倒在地上,如被翻了壳儿的乌龟般,再也不能动弹!其神形间,更是好不狼狈! 任雪婵忍不住拍手大笑道:“好啊!好啊!今儿出门,竟然捡到四只四仰八叉的大王八!今儿个晚饭……就来炖锅王八汤!如何?!” 地上的四人此时对任雪婵的嘲讽完全置若罔闻,亦不似方才那般趾高气昂地非要在大祯人与蒙古人之间分个强盗与是非! 他们只觉自己的喉间堵着许多恶心的灵活毒物,而被卫怀济强行点了穴道之后,又因不能动弹,便不能一吐为快!是以,此时他们个个被憋得面色通红、神情可怖,身心亦是倍遭蹂躏! 任雪婵一时得意忘形地扭头对着卫怀济开心道:“卫呆子!真有你的!原来,你一早就给他们下好了毒!如今他们毒发,你又点了他们的穴道,他们可拿我们没法子咯!” 说话时见卫怀济表情痛楚,任雪婵才想起他方才受了许多的皮外伤。 任雪婵顺势架起卫怀济的胳膊,想赶紧搀着他离开此地。 但刚走出去没多远,任雪婵的手背就恰巧蹭到了卫怀济腹部流出来的鲜血。正是这鲜血让她重又十分不甘地折返回来!且她心中恨恨道:这几个蒙古人害得卫呆子身受重伤!而他们只是中个不痛不痒的“两重虚”就算了?!不行!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们?! 卫怀济见后也不制止,他只管跟着任雪婵一道回来,又抬手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几处止血穴道,才一脸冷漠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任雪婵再一次掏出自己袖中的匕首,走到那少布跟前,蹲下去同他笑眯眯地比划着:“少布!你方才不是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们大祯人是强盗么?嘻嘻!那你可知道,在我们大祯,若是真的犯了强盗之罪,可要受什么刑罚吗?” 那少布被“两重虚”的滋味折腾的死去活来,此时哪里还能说出话来?他只一个劲儿地摇头、一脸痛苦之色罢了。 第230章 强抢的真原府和熙州城 任雪婵将那把闪亮亮的匕首拔出,吊在自己的手里颠了颠,一脸可惜道:“啧啧啧!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在我们大祯的土地上胡作非为?你才是自不量力呢!” 接着,任雪婵又道:“在俞庆客栈之时,我们确是抢了你们蒙古人的货物不错!但,这也不能就将我们归类为劫匪、强盗呐?!因为,你们带着那批货物,不就是为了要去鬼门峰,同那作恶多端的东方昭商议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么?!哼!且我猜,你们这阴谋,定是危害我中原武林、危害我大祯的!我师父说过,你们这些蒙古人,向来狼子野心!但凡你们肯掏出金银来主动示好之事,必不会是甚利我大祯国民的好事!既然你们带那批货物来我大祯境内没安甚好心,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取来而自用之?是以,我辈此侠义行径,非但不能归结为强盗,反倒是劝你们蒙古人安分收敛的善举呐!” 少布等几个蒙古人听见任雪婵的这一番强拉硬拽的托辞,心中的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你们大祯人抢了我们的东西还有理啦?!你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强盗!怎得……如今竟能被你说出这许多的歪理来?! 心里虽十分不忿,但他们嘴里一阵接一阵的干呕,却不容许他们发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任雪婵见状忍不住得意道:“都不说话?都不说话就是承认咯!” 少布几人拿她无法,只能任由她说去。 只要任雪婵不趁他们不能动弹之际要了他四人的性命,随她说什么都可。 谁知,任雪婵却脸色一变,突地厉声道:“哼!不过,说起强盗二字,你们蒙古人却是当之无愧!去年三月,你们怂恿鞑靼夺了我们的真原府!今年春天,你们又借给鞑靼人两万大军,一举攻破大祯设在西北的卓军司!没了卓军司的庇佑,十几万熙州百姓如同案板上的鱼肉被你们和鞑靼人任意宰割了三日有余!那三日,你们两支军队在熙州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天怒人愤之行径……怎只是‘强盗’二字了得?!” 少布四人因饱受“两重虚”之苦,又四脚朝天、动弹不得,是以,反抗的意志力,竟愈发变得薄弱。此番听得任雪婵突然质问,更是一时间心中惶惶,不知她到底要作何! 还好,任雪婵很快便回复至素日的神态,嘴里淡淡道:“在我们大祯,若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强盗之罪!所受的……必是黥刑!” 少布四人听后,心头皆是一震! 接着,为首的少布更是强压住喉头的恶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要……对我们作什么?!” 任雪婵邪邪一笑,将那把匕首从左手换至右手中提着道:“方才,我已宣读过你们蒙古对我大祯的真原府和熙州城犯下的罪孽!而依大祯律法,之于抢劫他人财物、害人性命者,要在其额间刺一‘夺’字!我现下……自是要代替大祯朝廷,对你!执行律法咯!” 少布见她虽眼含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似玩笑!便脸色一白,艰难地开口求饶道:“真原府和熙州一事……我皆未参与!你为何……要对我行刑?!” 他还想说:就算我少布真的做了此事!你这个臭丫头又不是朝廷的人!凭什么处决于我?! 可少布却无法说出口…… 一则,“两重虚”已把他折腾的心神俱碎,说出来的话,已成不了完整句子! 二则,他现在受制于人,若是措辞间激怒了任雪婵,还不知她会对自己做出甚意想不到的举动来…… 任雪婵不知少布的心思,她只天真地抿嘴一笑道:“你没参与呃……?没关系!那你的爹爹必定是参与了的!你的爹爹若是也没参与……那你的叔叔、伯伯定亦是参与了的!毕竟,你们乌云达一族,一直以来都是你们蒙古可汗的得力干将呐!是以,这种欺凌霸弱一事,怎么可能没有你们乌云达一族的份儿?不过,不管你们乌云达一族在蒙古有多厉害,现下既在我们大祯的土地上,那就得按我们大祯的律法来!嘻嘻!而依大祯律法,强盗罪历来就有九族株连一说!即,不管你族里是哪个人犯了强盗罪,这罪名……都有你的一份儿!呵!你此番,便权当替你那些丧尽天良的亲戚们受刑了吧!” 少布一听任雪婵此言,便知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于是,他绝望地闭起眼来,将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接着,少布更是一面分神抵抗“两重虚”的药力,一面忌惮着任雪婵手中那把随时会落到自己脸上的匕首!且他恨恨地发誓:这个臭丫头若是今日要了我的性命还好!如若她不敢杀我……留我一条性命……那今日所受之辱……日后,我定加倍奉还于她! 还未想出用甚恶毒法子报于任雪婵身上,少布便突觉一股冰凉的划裂感刺入了自己的眉心! 任雪婵竟真的敢用匕首的锋利刀尖,在少布的额上写写划划起来! 痛……倒是不算太痛的! 只是那份屈辱……却难以言说! 等少布觉得额间的细密血丝流至自己的眉毛、耳边、又不能用手去拭时,他对任雪婵的恨意,登时亦增加了几分! 任雪婵本就恼他四人将卫怀济伤得太重,现下既已动手伤了少布,又怎肯轻易收手、放过剩下的那三人?! 只见她提刀过去,依次在巴拉的左颊、布日固德的右颊、毛都合歹的下巴刺上了“不”、“要”、“脸”三字! 刺完后,任雪婵还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满意地拍拍手道:“这下好了!你们方才伤卫呆子的仇,我可算给他报啦!如此……我们之间也算是两清啦!哈哈!你们三人可要做一辈子的好安答呐!不然,我特意给你们刺的字,就白白浪费啦!哈哈!” 巴拉三人因一直保持手脚向上、不能动弹之姿势,是以,便皆看不到对方及自己脸上的被刺之文字! 三人心中真是既屈辱又好奇!不过最多的,还是对任雪婵的怒不可遏! 再加上喉间和腹部一直在作怪的、由“两重虚”衍生出来的、不停翻腾的五毒之物……种种难堪、难忍叠加在一起,竟是搅得这几位蒙古好手,心神俱焚、目眦尽裂! 第231章 丰茂客栈 任雪婵却如无事人般将匕首收好,又转身搀了卫怀济,往远处去了。 路上,卫怀济问她:“他们四人在蒙古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此番只因轻敌,才中了我的‘两重虚’!可你却趁人之危地如此羞辱于他们……就不怕他们日后挟恨报复?!” 任雪婵不屑道:“你自己也说了!他们在‘蒙古’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这是哪里?” 说到这里,任雪婵忽然模样发狠地猛地跺了跺脚才接着道:“这可是我们大祯呐!哼!我就不信他们在我大祯境内,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况且……”任雪婵偷偷看了眼伤痕累累的卫怀济,又气鼓鼓道:“况且他们将你伤成这样!我哪能轻易放过他们?!倘若我们此番当真什么都不做、就轻飘飘地走了……岂不会让他们觉得我们恁没骨气?!哼!他们要报复我?来就是!我才不怕他们!” 卫怀济眉毛一挑,苍白的双唇抿了抿,道:“你当真是为了我……才羞辱他们至此?” 任雪婵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白了卫怀济一眼,道:“那难不成,我此举还当真是在为了真原府和熙州的百姓鸣不平?!哈哈!别开玩笑啦!我可没那种豪气冲天、替天行道的心气儿!此事,还是交给真正为国为民、侠肝义胆的大侠去做吧!似我这般弱小的女子……此生只想偶尔小小地打报个不平,找人寻寻私仇就是了!至于那家国仇恨……我既不懂,亦不想参与!方才,我之所以提起真原、熙州这两件事,纯粹就是为了找个由头,戏弄那几个蒙古人……” 卫怀济看着任雪婵说话时极为生动的五官,一时间不禁有些失神:本以为,我不再服用师父给我熬制的毒药、不再是那副傻傻呆呆的样子后,就不会对她……再有甚情愫!可……为何我还是愿意看她说话的样子?还是喜欢她在我身边叽叽喳喳……? 脑中浑浑噩噩地模糊了片刻,卫怀济又很快镇定下来。他声音略带嘶哑道:“你既是因我得罪的他们,那我……便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任雪婵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方才不是说过了?这是在大祯!不是在蒙古!且稍后我们就要去茂州城!我不信,他们还能找到那里去!” 卫怀济略微沉思了一下,便皱着眉头道:“你忘了他们前些日子带着大批财物来大祯是做什么的了?是要同鬼门峰的人同流合污!如今眼见着他们在这鬼门峰逗留数日未走,便能断定……即使没有那批财物,鬼门峰的人还是接纳了他们!是以,此番我们不仅要躲避那几个蒙古人,还要小心鬼门峰的人在他们背后推波助澜,对你我二人不利!” 听卫怀济说得有理有据,任雪婵虽略感后悔,但她仍不失豪气地嘴硬道:“无妨!茂州那么大!总有我们的藏身之地!况且,再过两日我师父和师兄们就该来了!到时,我们就不用怕这些鬼门峰和蒙古的小喽啰咯!” 卫怀济将自己的右手覆在左臂的一处透骨鞭痕上,突然冷下脸来道:“此行本就是我一人要执意留在这里救出碗儿,同你,又无甚关系!不如,你当下就立即起程,赶紧逃回你的元阳派去!且你方才更是得罪了蒙古人!就……莫要继续留在这里牵连于我了!” 任雪婵听卫怀济说出如此冷漠之话,非但不生气,反倒笑嘻嘻地眯着一双眼睛由下往上看向他道:“怎得?方才还说要护我周全,这才没一会儿功夫,就又要赶我走了?!这是何道理?嘻嘻!是不是……担心我了?!” 卫怀济刚要否认,任雪婵却立时话锋一转,赌气道:“卫怀济!你别看我素日里大大咧咧,性格也确是较之其他寻常女子洒脱了许多!但,我却又不是个着实笨的!我知你是为了我的安危才赶我走!但是我告诉你……你休想!因我知你不会放弃救碗儿的计划与我一同离去……是以,我就要留在这里牵连你!哼!要死……就一起死好啦!” 不知为何,听任雪婵说些死啊活的毫无情趣之话,卫怀济的心里竟似被船桨拨开水纹般荡漾。 只是,还未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被任雪婵不由分说地一把搀起,向那茂州城的方向行去了。 入夜。 茂州城里本是一片死寂,可“丰茂客栈”的内外,却是灯火通明! 而在睡梦中被突然提起来、一脸睡意惺忪的任雪婵,还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就已被几个功夫不错的红衣官兵给按着肩膀、五花大绑起来! 她一脸苦色地看着从另一间房里被押解过来、同样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卫怀济道:“卫呆子!我之前偷看师兄们买的话本子里,可不是这么写的!那话本子里说……通常武林中的正义之士做了侠义之事后被人追杀,在危难之时,总会有贵人助他逃脱的!可我们……我们怎得一下子就被这些坏人捉住了?!且在这之前,并未有一人前来通风报信呐?!” 对面为首的一黄面小官听后,忍不住“嘎嘎”一笑道:“你这小蹄子有趣的紧!你们此番得罪的,可是鬼门峰东方峰主请来的蒙古贵客!嘿嘿!就这冲这条罪名!若有谁敢给你们通风报信……最后,都得是个死!” 任雪婵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他一眼道:“啧啧啧!没想到,鬼门峰在这茂州城里竟猖狂至此!还东方峰主?蒙古贵客?呸呸呸!我看你的打扮,应是这茂州城里的捕官吧!哼!怎得?你们这官和匪……竟是勾结在一起了么?” 不待那黄面小官辩驳,从他身后忽然闪出来一个身着靛蓝色长袍、高鼻大眼的蒙古人! 细看那人头上的护额竟比寻常人戴的低了些,却原来,是想遮住他刚被刺上的一个“夺”字! 这人,不是少布,又是谁?! 只见少布二话不说,提刀就要上前杀了任雪婵!却被一宽鼻大耳、粗声如雷的粗壮憨人给适时拦下了! 那憨人先是大吼一声,而后又一板一眼道:“少……少布!峰主吩咐过!她……她是翁向的弟子!你不能杀她!要……要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第232章 牛头金刚锤 鲍汉 虽那憨人说话很是用力,但依旧是磕磕巴巴、口齿不清。 不过,在场之人竟无一人敢出声嘲笑他的结巴。 且,就连一向飞扬跋扈的少布此时亦给了他三分薄面,当即“当啷”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提刀!只他仍是一脸不甘地恨恨道:“鲍汉!此番我卖你个面子,暂时不杀这个小蹄子!少时等回了鬼门峰,争得东方峰主的同意,我再杀她不迟!” 那被称作鲍汉的壮汉不卑不亢道:“那是你同东方峰主之间的事!你……你就莫要同我说!回去后,你同他说就是!不过!这小蹄子,你……你现下……不能动!” 少布知鲍汉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但在性情上,却是个没开化的!是以,见了他这副不通人情的样子后虽十分生气,但又着实不敢招惹于他。 于是,他只能闷闷地地将这股怨气生生咽回肚子里!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一条宛如灵蛇般的有力长鞭,忽然似是长了眼睛般精准地绕过密集的人群,直直向任雪婵的咽喉间袭去! 卫怀济低呼一声:“小心!”,便见那鲍汉早已赶在其头里,用右手的牛头金刚锤,借势将那灵蛇鞭给引到了自己的锤柄之上!紧接着,他又抬手一拉一拽,毛都合歹便听话地跟着那灵蛇鞭被狼狈地拖至鲍汉跟前! 鲍汉双目一瞪,毫不犹豫地抡起左手的牛头金刚锤,对准毛都合歹的右肩,就是重重的一击! 毛都合歹尖着嗓子惨叫一声,半边身子就那么垮了下去! 要说这毛都合歹的功夫,即便不是江湖上的一流行家里手,亦是靠着其自创的“灵蛇鞭”,在蒙古占有一席之地的少有好手。 如今只三两下就在鲍汉的手底下落败了,着实让任雪婵和卫怀济吃了一惊。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便知自己此番逃不了了。 这鲍汉如此厉害,就算任、卫二人没被缚住手脚,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这许多的红衣官兵和一众鬼门峰弟子做他的帮手! “唉!”任雪婵和卫怀济在心内幽幽地叹口气,又皆在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丝生死在天的意味来。 再看那鲍汉之时,他宽鼻里面竟登时呼出许多的怒气!但说起话来,却比方才利索了许多:“毛……毛都合歹!峰主恩情,才特许你们几人一同随我来捉这两人!不是……让你们来捣乱的!你们若是要寻私仇,就等……就等峰主问完了话,再寻!若是你们四人执意不听峰主的话,那……便滚回你们的蒙古去!” 原来,不只是少布和毛都合歹,连巴拉和布日固德也是随茂州官兵一起来了的。 只不过,方才他们一直躲在人群的后面,无人发现罢了。 那黄面小官见状不禁腹诽:这东方昭到底要做什么?方才他差人命我来此地捉这一男一女两个小贼时,给的由头,不就是说要为这几个蒙古人寻仇吗?怎得……这几个蒙古人当真要杀了这小蹄子泄愤的时候,他又命这愣头愣脑的鲍汉阻止呢?!此为何意?!……现下,我又该听谁的?! 只犹豫了片刻,那黄面小官心中便有了主意。 只见他笑嘻嘻地开口劝说道:“几位蒙古贵客!你们初来我茂州,可能不知我茂州城的规矩!在我们茂州城里,东方峰主的话,可比朝廷亲封的郡守说的话都要管用!而鲍大侠,则是东方峰主唯一信任的传话之人!是以,我们此番皆需得听鲍大侠的……老老实实地将这两个小贼,毫发无损地押解到鬼门峰里去!若是几位蒙古贵客对此有任何不满,那也请不要为难下官,在此继续寻麻烦!不然……我们茂州城这座小庙,可就容不下您这四位蒙古的大佛了!” 少布几人从出生至此,哪里受过此等屈辱?! 而他们今日不仅被任雪婵这个臭丫头在脸上毫无顾忌地刺下侮辱之文字,现下,更是被一茂州小官儿威胁!他们作为蒙古权贵的威严,已被践踏至全无! 但……若真要不顾一切地同这些人动起手来,他们几个蒙古人在这茂州城里又是孤立无援、毫无胜算的!想这鲍汉的功夫就可以以一敌二,甚至敌三!再加上一众茂州官兵和同行的鬼门峰弟子……拼至最后,他们可能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仔细想来,这样做……未免太不值得! 少布更是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额间刚结成的凸出血痂,心中不甘地想着:要不是此番我们肩负可汗交付给我们的大事!我真想不顾一切地杀了这**佞小人!就算打不过!也要拿命搏一搏!可……还是算了!因我记得中原有句老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忍得了这一时,帮可汗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回到蒙古,我便是整个蒙古的大功臣!到时,我也就不用日日屈居于阿爹之下、事事听他的了!是以,眼前这些暂时的屈辱……对我来说,皆算不得什么! 少布如此安慰、劝解着自己,竟真的就释然了许多。 他和毛都合歹几人,眼见着那黄面小官满面堆笑地将任雪婵和卫怀济二人交到鲍汉和几个鬼门峰弟子的手里。 由此,这一阵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闹事就结束了,“丰茂客栈”内亦重新回复了平静。 再说离开的这一行人。 白天,任雪婵和卫怀济二人怎么从鬼门峰到这丰茂客栈来的,现下,他们就要怎么按原路折返回去。 不过,由于这次不用掩人耳目,他二人便得以乘坐两骑高头大马,向鬼门峰的方向快速奔去! 只……这二人在马上的姿势……略有尴尬罢了! 任雪婵被一鬼门峰的弟子毫无尊严地套在一粗制麻袋里,又被高高地悬之挂在其肩膀上!一路上颠簸不说,竟是连沿途的风景都不能得见! 卫怀济就更惨了! 他竟被鲍汉以四脚朝天之姿,倒垂抱在马肚子上! 这马儿跑得顺畅了还好说……若是稍有不顺畅,那马蹄子就会劈头盖脸地向他身上杂乱无章地踢去! 这厢才跑了没一半的路程,卫怀济的脸上、屁股上就已经是血迹斑斑、淤青满满了! 第233章 这一路上 难不成你是爬过来的 任雪婵一路之上都在高声叫嚷、自报家门,妄图能喊出一两个熟识自己,亦或是受过元阳派恩情的人来搭救自己!此举只因任雪婵清楚记得第一次和时料交手时他曾所说过的话:东方昭有命!凡鬼门峰的人遇到元阳派的弟子,皆不能留活口!还有在易牙谷时,那个“邪军师”闻达耳亦对自己恨之入骨!这两桩事让任雪婵觉得,即便她逍遥在外都不一定能躲了这些人去!如今被人捉住、羊入虎口,岂不更是死路一条?! 是以,任雪婵也顾不得甚丢人不丢人,只一路闭眼喊过去就对了! 可令人失望的是,就算任雪婵喊破了嗓子,从头至尾,也无一人前来营救! 唉!任雪婵深深地叹口气,心道:毕竟这深更半夜的,官道上不仅人和车马极少,且就连能跑能跳的小动物,亦是没几只啊!我在指望谁人来救我?呵!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任雪婵倍感绝望的同时也打定了主意:稍后见了东方昭,我定要好生问问他!他们鬼门峰同我们元阳派到底结了什么天大的仇怨,非要置我们元阳派的人于死地?!等将此事问清楚了,我才好死个明白! 不过,任雪婵想得,还是太美了些! 因为她被装在麻袋里一路行进至鬼门峰,甚至连东方昭的面都还没见着,就直接被鲍汉给一骨碌丢进了一处潮湿、阴暗之地! 待听见鲍汉和那一众鬼门峰弟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任雪婵才敢奋力抖落手脚上已经松散的绳索、自行打开被人解开的麻袋口,神形狼狈地自里面爬出来,努力睁眼看清这地方的样子。 任雪婵见自己眼前是一根根用粗实黑铁所铸的通顶栅栏,栅栏外面点一盏忽明忽暗的便宜油灯。 油灯旁边则是一条极为简陋、层层向上叠去的土铸阶梯。 还未来得及打量其他,任雪婵便意识到:“这竟是一处地牢!” 任雪婵低呼出的声音在这地牢中有不小的回响,由此得知,这里所囚的犯人,应当不算太多。 接着,任雪婵更是突发奇想地想从那黑色铁栅栏中伸出脑袋去看看外面的情形,却是不能成行。因为每一根圆柱形的黑铁与黑铁之间,间隔绝不超过五指的距离。此等狭小空间,别说是想伸出头去了,就算是稍微强壮的人想伸出条胳膊,都是费劲之极! 任雪婵不甘心地拿手用力掰了掰其中的两条黑色栅栏,发现那黑铸铁,竟是坚硬无比!随后,她又猛地抬手对着眼前的黑栅栏使出一招“潭影掌”中的“碧波动荡”,却见那如墨的黑铁竟稳如极为深沉的潭水般……连一丝波纹,都未曾漾出。 任雪婵沮丧地嘟囔道:“这栅栏是用什么鬼东西做的?怎得这样坚实?!唉!” 折腾了这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收获,任雪婵心中不由觉得懊恼!只是,这懊恼的情绪还没持续多久,她便又忽然记起一重要之事来! 只见她面有恼色地用力一跺脚,冲牢房外火急火燎地大声叫道:“哎!哎!你们都别走啊!你们把卫呆子关到哪里去了?!喂!喂!” 任雪婵叫嚷的认真,牢房外却没有任何回应。 正停下来对着那盏油灯失神之际,任雪婵忽然听得自己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这声音,可着实把任雪婵给吓得一个激灵! 这牢房中……竟还有一个人?!自己方才怎得没发现?! 任雪婵跳着脚转过身,发现这十分宽敞的牢房角落里,竟真的半躺、半坐着一个面目模糊之人! 走近些,借着牢房外那盏油灯发出的微弱光亮,任雪婵才发现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地紧贴其身后的墙壁而坐。 “听声音……应是卫呆子不错!可我记得,方才在丰茂客栈我们被捉之时,卫呆子他穿的……并不是这身如同乞丐一般的衣裳啊!这头发,也不如这般散漫……”任雪婵边小声嘟囔着,边蹲下去仔细瞧那人的脸。 待触碰到卫怀济那双极为冷冽又陌生的眼睛时,任雪婵才又叫又笑道:“你……你还真是卫呆子?!哈哈哈哈!怎得从丰茂客栈到这鬼门峰……只一个时辰的功夫,你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这一路上……难不成你是爬过来的?!哈哈哈哈!” 听得任雪婵取笑,卫怀济的脸上有隐隐的怒意。 他把头一扭,眼睛盯着牢房中凹凸不平的地面,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般,一板一眼道:“你方才一直未曾看到我?此举……是不是你故意而为之?!” 任雪婵小嘴一撇,一脸不屑道:“说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怎会如此无聊?!我就是未曾注意到你啊!谁让你一直贴墙坐在最里面的?” 说到这里,任雪婵忽然起身,一把拉起卫怀济的一只手,就将他使劲儿往外拽! 边拽,她嘴里还边道:“是了!你自己孤僻地坐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作什么?!害我还以为这里就我自己一人……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呢!你快出来!到这有光的地方来!哝!那边还有张铺茅草的泥床!虽说窄是窄了点儿……但你去那里坐着,总比坐在这阴冷、潮湿的地上强吧?!” 卫怀济的手被任雪婵软软地握着,他心中不禁一荡,魂儿就丢了大半个。 接着,他更是想都没想地就随着任雪婵站了起来。 直至从台阶的出口那里突然吹来的一阵凉风,扫在卫怀济光溜溜的后背、腰腹和屁股之上,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接着便听“咚”地一声!卫怀济竟是毫不犹豫地重又坐了回去! 随后,任凭任雪婵怎么拉扯他,他都不起来了。 任雪婵禁不住又气又急道:“喂!卫呆子!你为何非要在这犄角旮旯里待着?!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你!现下,我命令你起来!随我一起到那泥床上坐着去!” 卫怀济黑着一张脸,心中打定主意,不管任雪婵如何威逼利诱,他绝不起身就是了! 因卫怀济是男子,在力气上本就比寻常女子大了许多,再加上他还习得一身“白玉阶经”的好功夫,是以,他若不想动……任雪婵自是拿他毫无办法的。 第234章 无意冒犯 最后,任雪婵的力气使完了,只能不甘心地去那边的茅草泥床上躺下。 但因那泥床实在是太过窄小,任雪婵便无法在上面尽情施展躺的有多舒服。左右翻腾了一阵,仍达不到想要的目的,她便气急败坏道:“不过来拉倒!哼!我自己一人睡这茅草床,倒也宽敞的很!你就在那里待着吧!祝你屁股生疮!哼!一路上奇奇怪怪的!我早就受够你啦!” 说完,任雪婵便翻身朝里,用后背对着卫怀济的方向,再也不理睬他。 卫怀济见她终于肯放弃折腾自己,心中着实松了口气。 好容易得以安静地闭目养神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卫怀济就又听见那泥床上的茅草间有“窸窸窣窣”的摩挲之声。 睁眼望去,竟见任雪婵的身子痛苦地蜷缩、扭曲在一起。 卫怀济登时心头一急,起身就要过去查看!却又猛然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任雪婵为了引自己过去的小伎俩!若真是这样,那自己这般贸贸然地过去,岂不是就上当啦? 因心中有此怀疑,卫怀济便将刚抬起来离地半寸的屁股重又放了回去,只语气淡淡地开口问道:“怎得了?” 任雪婵却不直接作答,只“哎呦”“哎呦”叫个不停!竟似是……万般痛苦的模样。 卫怀济见她形容夸张,更是坚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是以,他便继续面无表情地闭起眼来,不再理会任雪婵的任何哀嚎。 可眼看着,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过去了……任雪婵的痛苦叫声非但没有递减,反而呈愈加严厉之趋势! 只见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间流至眼睛里,又混着眼泪继续往下淌向两颊和颈间。泥床上的茅草更是被她不受控制的手脚尽数推到地上,腹间的衣衫亦被其双手蹂躏的不成样子! 卫怀济见状,心中难免渐渐动摇起来:这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应是假装不出来的吧?再者,装得了一时,亦装不了如此之久吧?……且,倘若她真的是中了蒙古人的毒,只因我未给她及时医治,她便妄自丢了性命!那……那……那我岂不是对她不起?! 想到这里,卫怀济的心内竟没来由地一沉! 接着,他更是忍不住地又一次出声询问道:“你……你到底是哪里痛?且说得具体些!” 任雪婵一反素日里的精神饱满之常态,既无力又虚弱道:“卫呆子!此番,我……我怕是真的不成了!我猜着,那把我抗在肩上的鬼门峰弟子定是被那几个天杀的蒙古人给收买了!是以,他才在来鬼门峰的路上,趁机给我下了毒!我……我现下腹中绞痛难忍,丹田无力发虚,心脉……心脉之处更是短促钝痛!卫呆子……我不求你过来帮我诊治!只求你能留着性命……好去救那碗儿姑娘才是!至于我……我死在这里,也就罢了!毕竟,我是无父无母之人!死了便死了!无人心疼,亦无人哀怜……呜呜呜呜!” 借着外面油灯影影绰绰的微光,卫怀济见任雪婵的脸色果然似是有些发黑! 他心中一急,竟是立即挺身而起! 随后,他又如猛虎一般迅速扑至任雪婵身前,继而捉起她的一只皓腕,伸手就往她的脉上探去! 边摸着任雪婵的脉息,卫怀济边不无担忧地快速说道:“瞧你的症状,所中应是‘琉璃噬心毒’才是!此毒,蒙古人手里确实有!你记不记得,一个月前在京城之时,你的那位岳匡物岳师兄,也在蒙古人手底下中过此毒?!彼时,你我二人还一起去夜探京城府衙,将那解药从曲阳楼手里给抢回来的……?” 说到这里,卫怀济忽然停住不说了。 因为,他摸着任雪婵的脉息,根本就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卫怀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上当了”,却被任雪婵提前一个翻身下床,单手环着自己的腰,以一招“步惊移云”旋身绕到了自己的身后! 接着,卫怀济便觉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腰腹、屁股之处,被一只冰凉凉的小手,从上至下,摸了个遍! 等那只小手终于肯从卫怀济身上拿开的时候,二人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可怕的尴尬、静默之中! 此时,卫怀济浑身上下就如同被人点了穴道般,直挺挺地背对着任雪婵,一动,都不能动! 且他冰冷、晦暗的面色下,更是忍不住地颤抖心道:我……我怎会把自己置身于如此荒谬之境地?!接下来该如何?我该做些什么?主动开口同她闲话吗?同她说……我们……我们就当作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可!我现在喉头发紧!什么都说不出!不!亦不应是我先开口!错的是她!明明是她……“非礼”于我!她……她……她一个女孩子!怎得能做出如此这般羞耻之事?! 没多少功夫,卫怀济的心中已经闪过了一万个念头! 他甚至想到,如若实在没法子,自己娶了任雪婵……倒也未尝不可! 不!其实也不是未尝不可,而是……百般满意! 即使任雪婵平日里爱使些无用的小聪明,即使她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即使她尤为喜爱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但,作为别人的妻子……这样的性子,似乎倒也不错! 卫怀济这厢还在胡思乱想着,任雪婵那厢却已经率先出声打破了平静! 只见她清了清嗓子、红着脸走到卫怀济前面来,眼神闪躲却又故作镇定道:“那……那个!我无意冒犯!我……我只是见你端坐在那阴暗之地,就是不挪地方,心中疑惑罢了!且我以为……我还以为你身后藏了甚不想让我知道的宝贝呢!谁知……!噗!” 说到这里,任雪婵终于再也忍不住,夸张地捧着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而卫怀济见她笑,心中的难堪和纠结顿时亦跟着她的笑声烟消云散。 但他仍旧面带难色地冷冷道:“怎得?我受伤了……你就如此开心?” “受伤了?!”任雪婵听后,面上不禁吃了一惊。 接着,她又下意识地赶紧抬起自己的右手查看,发现上面真的印有点点血迹! 只因方才在摸了卫怀济的屁股后,心神过于紧张,才没注意到罢了! 现下看到了,任雪婵顿觉心下“揪揪”地难过:怪不得!我方才摸这呆子的腰腹、屁股之处时,觉得那里的肌肤不够光滑……我还以为,男子本就如此!却原来,他竟是受了伤! 第235章 张丑与袁逅 想到这里,任雪婵不由脱口而出地问道:“是谁伤的你?” 卫怀济只淡淡地用三言两语就解释了他是如何被鲍汉绑在马肚子上,又是如何被身下的乱石和马蹄将冲地一面的衣衫碎尽并伤及肌肤的。 任雪婵听后,真是又气又笑。 但见卫怀济面色阴暗,她只得将两只小手反叉在腰间,故意气势汹汹替卫怀济骂道:“这个鲍汉!着实欺人太甚!我们武林中人,宁可杀、不可辱!他如此欺辱人,是为何意?!还不如直接一刀一个,将你我二人杀了才好呢!” 卫怀济的两道剑眉一蹙,稍显稚气的两腮以难以察觉的方式抖动了两下,才促狭问道:“你当真是如此认为?” 任雪婵想都不想地就点头应道:“自是!” 卫怀济冷哼一声,之后便再也不惧怕任雪婵目光地直接往那泥床上正身一扑,并将头脸埋在两臂之间,含混不清道:“那你便将那鲍汉喊回来杀了你吧!至于我……还不想死!” 任雪婵不知卫怀济会有此突然之举,亦不知她竟有这样的机会得以正视卫怀济身后尽露的肌肤! 虽然油灯的亮光着实微弱,但……但也足以将卫怀济露在外面的春色尽收眼底了! 任雪婵禁不住从上到下迅速扫视了一遍!但见其腰脊挺拔,臀部饱满。即便肌肤上有些大大小小的细碎伤口,却不影响他整体线条的流畅。 任雪婵暗暗感叹:这卫呆子……表面上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这衣衫里面……倒也挺有肉的嘛! 片刻后,任雪婵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便突然大叫一声,同时作势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卫怀济却毫不留情地冷冷戳破她道:“哼!你这‘腼腆’的尖叫声……来得亦未免太晚了些!怎得?这是看够了?” 任雪婵捂着脸、气呼呼地别过头去,嘴里骂道:“你少无耻了!我偷看你?哼!一个被马儿踢的稀烂的屁股蛋儿……有甚好看的?!” 说完后,任雪婵忽然觉得“屁股蛋儿”四字,似乎有些粗俗!一时间,便对自己十分懊恼。 接着,为了将卫怀济的注意力从这四个粗俗的字眼儿上尽快移开,任雪婵竟莫名奇妙地从地上抓了一把茅草盖到了卫怀济的屁股上! 边盖,还边故作鄙夷道:“不是说我偷看你吗?哼!那便将你这金贵的屁股盖起来就是了!这样一来,就谁也瞧不见啦!” 没想到,卫怀济不仅对任雪婵此不明所以之举没有任何反对,反倒还主动要求道:“劳烦你再抓些茅草来帮我盖上。只这一把……着实有些少了!冷风吹过来,仍旧是有些冷的!” 任雪婵闻言,恶声恶气地应了一声,接着便忿忿地弯腰,将地上所有的茅草捡了,尽数给卫怀济盖了上去。 卫怀济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才道:“多谢任姑娘!此番,倒是暖和多了!” 任雪婵偷偷翻个白眼儿,出言揶揄道:“怎得?方才某人不是还梗着脖子,非要坐在那潮湿地上来的?” 不待卫怀济回答,任雪婵突然语气一转,吃惊问道:“你……你叫我什么?‘任姑娘’?还要……多谢我?” 言罢,任雪婵又突然快走几步蹲至卫怀济身侧,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这一路上,你极少称呼我为‘任姑娘’,更是未曾听到你的一句多谢!是以,你现下……便是之前的那个‘卫呆子’,而非对我万分冷漠的……‘卫少谷主’了?!” 卫怀济看着任雪婵希冀的眼神和如雪的桃腮,心中竟毫无征兆地掀起一阵如花的涟漪来。 刚要张嘴作答之际,却听得地牢外面突然传来两个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卫怀济咽下要说的话,转而伸出食指,对着任雪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任雪婵瞬间会意。因为此时,她亦听到了那两个人闲谈的声音。 接着,那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便越来越重。 任雪婵和卫怀济赶紧交换了个眼神:听这两人的走路方式,其内力并不算太高!那……他们是谁?来这里又是做什么?难道,这么快东方昭便要见我们了? …… 最后,随着台阶处那张低矮木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地闪了两闪,那两人便已谈笑风生着一前一后地来到了这地牢中。 走在前面的那位,下唇突出,神形邋遢,颈间挂了一大串“叮叮咣咣”的各形钥匙。 而走在后面那位则手长脚长,高低肩膀。 任雪婵听得高低肩的那位称呼下唇突出的那位为“张丑”,下唇突出的那位又称呼高低肩的那位为“袁逅”。 听得这二人的名字后,任雪婵忍不住戏弄一笑。 卫怀济见状,立时只翕动嘴唇却不发出声音地问她笑什么。 任雪婵便用一只手护住丹唇,将头凑近卫怀济耳边小声道:“你瞧!这‘张丑’果真丑!这‘袁逅’又果真像只猿猴儿!不得不说,他们的父母,可当真给他们起了个十分贴切的好名儿呐!” 谁知,那张丑和袁逅见任雪婵和卫怀济明目张胆地在此窃窃私语,非但不生气,反倒似没看见他们一般,对其不理不睬。 那袁逅先是将其背后的跨刀“当啷”一声搁置在放置油灯的矮桌上,后又长腿一迈,一步跨了其中一条长凳过去,背对着任、卫二人坐了。 而那张丑,则直冲任、卫的牢房而来。只见他略显不耐烦地踮起脚来,用颈间的其中一把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了任、卫二人牢房外面铁栅栏上的一扇类似小窗似的小门,并迅速从那里递了一个黑色食盒至任雪婵手里。 见任雪婵不明所以地接下了,张丑才又手脚麻利地将那扇两尺宽的小门重又锁了回去,并去矮桌那里,正对着袁逅坐了。 而任雪婵看着手里的食盒,才觉腹中饥饿:折腾了大半宿……是该吃些东西了! 不过,因心中存疑,任雪婵并不敢直接打开来吃。于是,下一刻便见她抱着食盒,巴巴地重又蹲至卫怀济眼前,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小声问道:“怎么样卫呆子?这东西……能吃吗?!我可是饿坏啦!可,鬼门峰不是向来与我们元阳派水火不容吗?这大半夜的,又怎会好心送来吃的?!这里面……会不会有毒?!天杀的东方昭!竟一刻也等不了就要我的性命吗?!” 第236章 比银针还灵的鼻子 卫怀济将头偏向任雪婵这侧,语气略带不耐道:“你将食盒打开我瞧瞧!” 任雪婵依言将盖子拿开,但见那食盒总共有三层。 第一层放一只烤得油亮金黄的烧鸡,第二层是两盘素锦小炒和一碟卤酱牛肉,第三层则满满地放着三个香喷喷、热乎乎的大馒头和一壶桂花佳酿! 任雪婵诧异地看了卫怀济一眼,不可思议道:“这……牢房里的东西都是这么丰盛的吗?!” 卫怀济没有作答。 任雪婵忙不迭地将所有东西端出,并依次摆在卫怀济身侧的泥床边上。 这期间,那烧鸡的香味儿,一个劲儿地往任雪婵的鼻子里头钻! 看着眼前这色香味俱加的佳肴,任雪婵头一次犯了难。她舔舔嘴唇,转头向卫怀济问道:“喂!卫呆子!你说……我们又没有银针,如何才能试得这些食物里头有没有毒?” 卫怀济看着任雪婵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中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但他面上却故意装出一副冷漠的姿态道:“如何试得?哼!依我看,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吃!如此一来,不管它有毒还是无毒,便皆与我们无关!” 任雪婵听后,立时就苦着一张脸,着急道:“那哪儿成?!我们这一顿不吃还行……可倘若我们被关在这牢里十天半个月的,也什么都不吃吗?!那岂不是……不用等那东方昭来杀我们!我们就自己把自己先给饿死了?!不好!不好!这样做……着实不划算!” 卫怀济稍微靠里挪了挪身子,出言揶揄她道:“方才某人不是还说,不如让那鲍汉一刀一个将你我二人杀了才痛快吗?!你想,既然这做刀下亡魂也是死,饿死也是死!那被饿死……和被刀杀死,倒亦无甚区别!毕竟,其结果都是大同小异的……” 任雪婵生气地站起身来,将脚用力一跺,皱着好看的小鼻子对着卫怀济道:“好你个卫呆子!我方才说那话,还不是为了替你出气?呵!你如今可倒好,竟拿我说过的话来让我难堪?!哼!实话告诉你!我确实不怕做别人的刀下亡魂,但我却怕自己死后做个不折不扣的饿死鬼!那滋味……啧啧啧!想想就难受!是以,我现下也不怕被那东方昭给毒死了!我就要吃!就算这菜里、酒里有毒……我也要吃它个饱饱的!再上路!” 说完,任雪婵当真就弯腰拿起两片酱牛肉片要放进自己嘴里。 而卫怀济因一直趴在泥床上行动不便,便只能反手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将任雪婵手里的牛肉打掉! 任雪婵见状恼道:“你阻我做什么?!我就要吃!偏要吃!毒死我算啦!” 见她还要动手再抓一个馒头,卫怀济才忍不住出声呵斥道:“休要拿自己的性命玩笑!唉!瞧你这馋样儿……这样吧,你将这些东西依次端至我脸边来!我凑近了挨个儿闻一闻,就能知这里面有无毒药了!” 任雪婵听了这话,竟立时一改方才的恼怒之态,转而换上一副吃惊的神色,蹲下双手抱膝,认真问道:“此话当真?你的鼻子……竟是比那试毒的银针还灵吗?” 卫怀济将左侧的脑袋重新贴在泥床上,神态倨傲道:“自是当真!这天底下,有的是那银针试不出来的毒,却没有我卫某人闻不出来的毒!” 任雪婵见他将话说得如此之满,不由“扑哧”笑出声来道:“这么说,你就是那嗅觉灵敏的……稀有黄耳咯?!” 听得任雪婵开玩笑骂自己是狗,卫怀济竟也不觉生气,反倒认为她捉弄人的样子亦是有十分的灵动可人。 只他面上仍不得不作出一副嫌恶的样子,对着任雪婵的俏脸冷哼一声。 而任雪婵似是也已经习惯了卫怀济对自己这种冷漠、傲娇的新性子。是以,之于卫怀济对自己的嗤之以鼻,她亦不以为意。 任雪婵只管迫不及待地将那些美味佳肴一一端至卫怀济的鼻尖。随后,每听得他说一句“无毒”,她才敢抓起盘子里的东西,往自己的嘴里满满地塞上一口! 最后,二人发现,这食盒里的东西,竟无一是有毒的! 这,便让二人大惑不解了:这东方昭……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片刻后,任雪婵见卫怀济的神情仍然怔怔的,且什么都未吃,便主动将手里的一根鸡脖子塞进他嘴里道:“多想无益!既然这些食物无毒……那我们放开肚皮吃就是!” 卫怀济想想也是,于是动嘴将那鸡脖子轻轻嚼了两下,顿觉唇齿生香。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任雪婵一眼,暗暗腹诽道:兴许是她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抓过这只鸡脖子的缘故……才令这原本平凡之物变得格外美味吧! 任、卫二人在这厢大快朵颐着,那厢的张丑和袁逅面前却只有一盘花生米和一壶粗酒解馋。 张丑率先不满地用手背拭了拭他那突出下唇上沾染的酒渍,粗声粗气道:“袁逅你说,我们拼死拼活地为东方峰主卖命,到头来,竟混得还不如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看看,地牢的这几人日日大鱼大肉!而我们……就只配吃一碟寡淡无味的花生米加一壶无人要的粗酒解馋?!这是作何道理?!且我方才在后厨之时,只是要多提一只烧鸡给咱们哥俩儿个当个夜里的消遣!可你且瞧瞧那麻厨子的嘴脸……?!啧啧啧!我呸!他以为他是谁?!不就是东方峰主的半个狗腿子吗?!他娘的!得意个什么劲!” 袁逅装作不经意地迅速瞥了任雪婵和卫怀济这边一眼,又将放在凳子前的长腿挪后一步,右手指尖点打在他那把放在桌上的跨刀刀身上道:“咳!丑哥,这世道不就如此吗?要说此等欺软怕硬、拿着鸡毛当令箭之鄙事……在我们鬼门峰,不比比皆是?你又如何犯得着用一个厨子置气?!且依兄弟我之见,这花生米和粗酒,较之那大鱼大肉,倒也差不到那里去!毕竟,外面还有许多人,连这个……都吃不上呢!” 第237章 隔壁牢房 张丑听后,竟眼神怔怔地盯着那桌上的油灯看了半晌,回过神来后,他才感叹道:“袁老弟所言极是!若是你我二人现下还在做那种地的营生,就算没有遇到似俞庆那般的大旱之年,那要交纳的朝廷苛捐杂税,也足以让你我两家脱层大皮了!……还想如眼下这般坐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吃碟花生米、悠悠哉哉地喝两口粗酒?怕是根本不能够!” 袁逅伸出他极长的右手,越过身前的整张桌子,轻松放在对面张丑的肩头拍了拍,后又苦笑道:“丑哥如此想就对了!你我要时刻谨记,是鬼门峰的东方峰主给了我们温饱,我们应当心怀感激、抵死相报!再说了,这吃食的好与不好,但看要和谁比!与地牢中的这几位比……我们自是不如!不过,较之外面诸多受苦受难的大祯百姓,我们倒就幸运得多!” 听得张丑与袁逅的闲谈,任雪婵和卫怀济心中不由疑道:原来,这二人之前竟是村里的寻常佃户!唉!怎得这靠种地为生的佃户,也要跑到鬼门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来同流合污?此举,实是……难以理解! 又见那张丑先是点点头,后又灌了一大口粗酒在嘴里!等咽下后,他才撇开方才的话题不说,直接一拍大腿、脸带疑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袁老弟,你说我们这东方峰主也是个怪人……” 说到这里之时,见袁逅神色有异,张丑赶紧改口道:“呸呸呸!应当说,东方峰主的心意……着实让人难以琢磨呐!” 看袁逅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掷了一粒花生米在自己嘴里、摆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后,张丑才皱眉接着道:“袁老弟!你说,之前峰主是不是有交待,说,但凡我们鬼门峰的弟子遇见元阳派的人,就定要拼尽全力要他们的性命?” 袁逅点点头,嘴巴待张未张地含混回他道:“不错!” 张丑闻言,忍不住将身子往前挪了一点儿道:“既然如此!那袁老弟你说,峰主为何捉了一个又一个的元阳派的人到这地牢中来又不杀他们?且,不仅不杀他们,还日日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张丑说到这里的时候,任雪婵正叼了块薄切山药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等慢慢回味过来张丑的话中竟有“捉了一个又一个的元阳派的人到这地牢中来”的信息时,她嘴上的动作便忽然一滞。 紧接着,她竟舍得扔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馒头,直接两大步跨过去趴在那黑铁栅栏上,向外大声喊道:“你!那个……那个什么张丑!方才你说什么?!除了我之外,这里竟还关有其他元阳派的弟子吗?是谁?!” 张丑听得任雪婵的问话,只是扭头不咸不淡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竟理都不理地就回过身去,继续吃他的酒去了! 任雪婵见状倒也不恼,亦没有继续追问。她略微低头思索了一下,便又一次急吼吼地冲外面高声询问道:“裴师兄?裴师兄!是你吗?” ……无人作答。 只牢房外的张丑和袁逅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齐齐看向她。 任雪婵的胸膛里“噗噗噗”跳得厉害,她有预感:她的裴师兄就在这里! 于是,她又将声音拔高两度,不死心地继续问道:“裴师兄!是不是你?” …… 还是无人应声。 张丑和袁逅见状,禁不住促狭地抖着双肩,嘴里发出奇怪的“嗤嗤”声、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同时,他们的眼睛还不由自主地瞥向任、卫二人隔壁的那间牢房。 任雪婵自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于是,她立时跳至这间牢房连通隔壁牢房的那堵墙前,边握拳拼命捶打,边向墙那边的人叫道:“裴师兄!我知道是你!你且同我说说话吧!我和师父,还有众师兄们,皆十分挂念你呢!” 这次,任雪婵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隔壁的牢房里传出一阵低沉的男子之声。只是,他的语气却是十分不善:“哼!任师妹说笑了!呵呵!你说你挂念于我,我还信上半分!可你若说师父他挂念于我……此等谎话,倒是大可不必!” 任雪婵听得这果真是元阳派二弟子,也就是自己的二师兄:裴侍卿的声音!心内的激动,简直无以复加! 她重又跳回至栅栏旁边,拼命将头脸伸向外面,语无伦次道:“裴师兄!裴师兄!我就知道……定是你!太好啦!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找你找的多苦吗?……不过,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师父他老人家怎会不挂念你?你可是他最喜欢的弟子呢!” 问完这句话后,任雪婵连忙尖起耳朵听隔壁牢房的动静。可那边,却是一片死寂。 见裴侍卿又开始不理睬自己,任雪婵便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于是,她故意可怜兮兮道:“裴师兄!你自两个多月前便音讯全无……这期间,你去了哪里?又怎会被鬼门峰的人捉到这地牢中来?……裴师兄,你知不知,一开始我求谭师兄帮忙找你的下落,可他寻遍八卦盘,亦未有你的消息!又过了几日,我见你依旧迟迟未归,便独身一人下山来找师父!因我想着,师父他‘寻人找物’的本事比谭师兄强出去太多,定是能寻到你的!于是,我走南访北,吃了许多的苦头……才终于在俞庆得见师父一面!可谁知,师父听我向他问起你的事情来时,竟然十分生气!最后,更是直接舍了我和谭师兄二人,独自一人走了!我至今不知是为什么……裴师兄,你能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裴侍卿那边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嗟叹、苦笑道:“呵呵!果然……两个多月的时间……我早就该知道,师父他是舍弃了我的!” 接着,他又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地凛然道:“不过,如此倒也好!毕竟,师父他能及时地同我撇清关系,也就省得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儿,累了他的名声!” 任雪婵听完裴侍卿的话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裴师兄说笑啦!我们的师父在江湖上的名号可是‘顽劣仙翁’!难不成,你还私以为这是甚什么好名声?呵!是以一直以来,他哪里又有什么正经名声可供我们累了?!” 第238章 卖草鞋的男子 可裴侍卿那边,却再一次没了动静。 且不管任雪婵再同他说什么,他皆充耳不闻、不再作答。 任雪婵神情戚戚地回坐到卫怀济身边去,眼睛再看向盘子里的食物时,竟觉得其全部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紧接着,她更是矮下半个身子,眼眶红红地小声同卫怀济失落道:“卫呆子……我裴师兄他,原先不是这样不理人的性子。你说……他是不是被关在这里久了,人就变傻了?” 卫怀济不知内情,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摸起一根鸡腿,顺势塞进任雪婵嘴里,故意冷言冷语道:“吃你的东西!跟你无关的事……少打听!” 再说这日的苏州城主街道上,秋日的烈阳夹裹着恼人的秋风,布成了一种让人十分不喜的天气。打眼望去,竟有许多道旁小摊位的门脸儿之上,被掩了一块块劣质的粗布上去。想来,应是那些离家近的小商贩们回家吃饭去了,是以,才给自己的摊位做此布局。而离家稍远些的小贩们,则拿出自带的干粮开始就着白水干巴巴地吃起来。毕竟,这种小本营生来钱十分不易,如若日日能在口粮上省下一点,那到年底的时候,兴许就能给家人添件新衣裳了。 可,就算是那最为寻常的细面干粮,也是有人吃不起的! 比如,被生生挤在两个摊位中间的一虽粗壮、黝黑,但神情却羞赧、畏缩的贩卖草鞋男子! 他因怕别人看见他打了许多层补丁的短打里面藏着的野菜窝头、笑他穷酸,便只敢在无人经过的时候,偷偷将其拿出,迅速地啃咬上一口!之后,再手脚利索地将它重新塞回进自己衣裳的最里头去,其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再说这男子的摊位,左右竟不足两尺,加上他如此大块头的身子蜷缩在那里,更显得这块小地界儿尤为地捉襟见肘。而其摊位上下,亦不过是一支棱起来的细长木棍,木棍自上而下又挂搭二十几双手编草鞋。如此,便是这整个摊位的全貌了。 因草鞋的身份历来低贱,又只卖给穷人们穿,是以,多数编织草鞋的手艺人皆对那草鞋的制作并不认真。草鞋里若有甚断梗、残叶和扎脚的硬物,亦都是寻常之事!可近了看去,这男子所贩卖的草鞋,做工却是十分精良! 鞋面、鞋里,皆没有一根多余的杂草不说!鞋底里面,竟还细细地用一层蒲草绒铺了!想来,天冷了穿上,应是极为暖和的。 可这苏州城里……似是穷人甚少。 因为,这男子已在街边待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却未曾卖出去过一双草鞋。 他边故意小幅地嚼动着嘴里硬邦邦的窝头,边在心里懊悔道:唉!早知就该听娘的话了!在我们镇上卖卖……兴许还能卖出几双去!唉!都怪我!非得要来这苏州城里碰碰运气!别看这苏州城里人来人往的,可我瞧着……怎得连那叫花子都不屑于穿这无本的草鞋呢?!唉!今儿个收了摊子回去,我可再也不来了……! 正蹲在地上、两眼发呆地神游着,那男子却突然发现,自己头上竟不知何时压了几道影子过来。 他心中一动:生意来了!便满脸堆笑地起身向那几人看去。 但见对面总共不过五六人。 为首的那人前面是对三白眼,两侧是双招风耳,年纪……大概有个四十多岁。 而其身后站的,则全是些年纪不大、胡子还没长出的半大小子。 卖草鞋的男子粗略一看,便热络地开口称呼那为首的男人为“大哥”。 谁知,听到这个称呼后,本站在后面的一个长得极为白胖的半大小子,立时就不乐意了。 他挺身来到前面,骂骂咧咧道:“你什么玩意儿?谁是你大哥?你又不是在江湖上混的!乱认什么亲戚?!这‘大哥’……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卖草鞋的男子神色一滞,心里快速计较道:这几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若只是来买我草鞋的,怎得一个称呼也要计较?若不是来买草鞋的……那这般无缘无故地找茬,对他们又有何好处?!唉!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需得小心行事才可!万不可招惹了无谓的恶人! 心中打定主意后,卖草鞋的男子便顺着那白胖半大小子的话,点头哈腰道:“这位……少年,所说极对!只是,俺却不知,这位……年长的主顾,该如何称呼呐?” 那白胖的小子将胖脸一皱,神情不满道:“你竟连‘草鞋帮’的葛帮主都不认得?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夫?!” 卖草鞋的男子心道:草鞋帮?之前,俺可着实没听过有这么个帮派!不过,既然他们叫草鞋帮,那多少应当和俺卖的草鞋有些渊源!是以,俺只要好生同他们说话,他们定不会为难于俺! 于是,卖草鞋的男子便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原来是‘草鞋帮’的葛帮主!是俺……是俺有眼不识泰山!不过,不知葛帮主到俺这里来,是想买多少双草鞋呐?呵呵!呵呵!您看!您们是‘草鞋帮’,而俺又是卖草鞋的,我们多多少少,都沾点儿缘分!所以,不管葛帮主你要多少,俺皆给你算便宜些!” 其实,这葛会舟哪里算是什么“草鞋帮”的正经帮主了?他只不过是个素日里管管闲杂碎事的操心二帮主罢了。 只他手底下这些人,因觉跟着他能得些不大不小的实际好处,便时时在言语上恭维于他,并趁大帮主不在之时,偷偷喊他“帮主”就是了! 而那白胖小子亓杰茂,就是素日里将葛会舟马屁拍的最响的一个小喽啰。 此时,亓杰茂又说话了。 且这次,他的话里竟还带了三分讥笑:“什么?!我们葛帮主想要你的草鞋,就是看得起你、给你脸!而你……竟还恬不知耻地想要钱?!” 卖草鞋的男子闻言,先是神色一愣,后又连忙赔笑道:“这位少年不知!俺在家里还有一个年岁甚长的老娘等着俺养呢!这二十几双草鞋……就是俺和俺老娘熬着眼,做了好几个黑夜做出来的!哪……哪儿能不要钱、白送呐?不成!不成!若真是白白送给你们!那俺和俺老娘,今日夜里就得饿肚子啦!” 第239章 草鞋帮 葛会舟见那男子竟敢开口拒绝,便对着亓杰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且退下。 之后,他又将自己的右手按在身侧的一把窄背刀柄上,神色不耐却又故作谦逊道:“这位兄弟!你可能不知我草鞋帮的规矩……想我草鞋帮立帮之初,因钱财短缺,以致所有的立帮前辈只能穿着简陋的草鞋四处奔走!虽多年后,草鞋帮的情况日渐好转,但那些前辈,却都一一过世了!是以,我们帮中便流传下来一个规矩,即每年的十月初十那日,都要给他们过世之人烧几双草鞋过去,以示我们后辈对前辈们的尊敬和挂念!本来,这采办草鞋一事,一直由我帮中的另外一位长老负责。可谁知,那位老长老在上个月也不幸辞世了!由此,这采买草鞋一事,便耽搁了下来。眼见着,今日就是十月初九,我和帮中的几位弟子突然想起此事,才一同出门采买。谁知,刚到街口就看到兄弟你在此贩卖草鞋……不得不说,此乃真是天意了!” 葛会舟虽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心中却十分不屑:想我堂堂草鞋帮帮主,竟肯放下身段同你一个贱民解释这整件事的缘由!你总该有些眼力见儿,双手将你的草鞋全部奉上吧?! 但那卖草鞋的男子,却似是完全不通人情。 只见他用两只手牢牢护住棍子上挂着的草鞋,突然怒目圆瞪道:“你同俺说这些作甚?!俺听不懂你帮派里的事!俺只知道,你要是想要俺手里的草鞋,就得拿钱来!这一双草鞋是十文钱!俺这架子上总共有二十六双草鞋,本该是二百六十文钱!可你若是都要了,俺便给你算便宜些!你给俺……二百文就好!” 葛会舟见那男子还是如此不开化,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 而其手底下的亓杰茂等人见状,立时就不再手软地蜂拥上去直接强夺那棍子上的草鞋!且他们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狗东西!给你脸不要脸!方才我们帮主好生同你说话你不听!现下,倒要劳烦我们动手硬抢!你可乐意了?还敢同我们要二百文钱?你怕不是想钱想疯了?!这二百文钱,小爷们可以拿来去茶楼里听好几趟小曲儿了!凭什么给你?!” 说着说着,亓杰茂几人更是对着那卖草鞋的男子推推搡搡起来!虽那卖草鞋的男子膀大腰圆,身形健硕,可亦抵不住几个刚吃饱饭的半大小子齐心协力地从一处使力作弄他呐!最后,那男子更是一个没注意,只脚底下打了个趔趄的功夫,便被那草鞋帮的几人迎头撞倒在地,且连带着那根挂草鞋的木棍亦脱手飞了出去! 紧接着,亓杰茂几人又一齐以拳脚向那卖草鞋的男子身上一下一下地招呼过去! 葛会舟见状,不由向上翻了翻他的那双三白眼,抱起胸来立在一边冷眼旁观。 不过,此时葛会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要往对面摊位看上一眼!且这一看不打紧,他猛然发现,那摊位后头竟赫然多出一人! 这人是何时来的?葛会舟完全不知!但他却可以完全确定,之前那人定是不在那里的! 待葛会舟故意转了转身子,以眼角余光向那人打量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并不做寻常的商贩打扮。 但见他一身深色青衣,头上戴一顶极为罕见的墨色斗笠。又因那帽檐压的极低,葛会舟便看不见他作何面容。只粗略觉得他身形伟岸,年纪应当不算太大。 葛会舟疑心道:这整条街上的小贩,眼见着我们这边起了争执,皆不是逃,就是跑!怎得就这人怪得很,硬要往这闹事堆里凑呢?他就不怕牵连于他?……呵!不过话说回来,我管他作甚?!只要他不插手我们草鞋帮的事,我才懒得管他在这里看热闹! 再看亓杰茂那边,他几人因有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傍身,是以,在对付卖草鞋男子方面,一直处于绝对优势。 可谁知,那卖草鞋的男子竟也是毫不示弱、极尽纠缠! 只见他艰难地趴在地上,用一只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死命扒着一个面皮白净、名叫池晓的年轻人的脚脖子,拼命发狠怒吼道:“你们凭什么打俺?!要想拿走俺的草鞋,就得拿钱来!在我们大祯,甭管走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儿!你们不想出一文钱就想强抢俺的草鞋……这是光天化日下的强抢豪夺!你们就是那该下大狱的强盗!还俺的草鞋!还俺的草鞋!今天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想从俺这儿拿走草鞋,也得给钱!一双十文!二十六双二百文!一文都不能少!” 说完这些满心怨怼的话后,那男子竟似是又生了许多的力气出来! 只见他龇牙推开池晓几人,“腾”地翻身站起来。紧接着,又一把摸起地上那根挂草鞋的长棍,对着前面的四人将其横起,不退反进地猛扑了上去! 那四个半大小子反应不及,便被那男子手中的长棍重重地压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无奈的“哼哟”“哎呦”之声不断。 一旁的葛会舟见状,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这野蛮汉子!倒是有些真力气在身上!看刀!” 话音刚落,葛会舟便突然拔出身侧的那把窄背刀,劈头盖脸地就向那卖草鞋男子的头上砍去! 男子心中明白,这真刀真枪的,可不比人的血肉拳头和脚底黑面能留人性命!自己但凡不留神,被他手里的刀给按头劈上一下,定是要一命呜呼的! 于是,他就地一缩脖子,扭身就往旁滚了去! 他这一滚倒是容易,但那葛会舟却是个不够通透的练家子。是以,他此时想要收回那把出势极快的刀,可就难了! 只见那把窄背刀的刀口,竟齐齐整整地落在了那个叫做亓杰茂的小胖子的肚子上!亓杰茂大叫一声,肚子里便向旁汩汩流出一些红黄交替的浓稠血浆来! 他颤抖着双手摸向自己的伤口…… 待发现自己的前腹、后腰之处竟被砍穿了之时,他又是“嗷”地一声惨叫! 随后,竟是……直接被吓断气了! 第240章 青衣墨笠之人 葛会舟可惜地看了亓杰茂一眼,随后便快速道:“你如此被吓死也好!不然活着也只是能撑个一时半刻,徒增痛苦罢了!你放心,日后你那貌美如花的姐姐,我一定替你好生照顾她!你就安心去吧!” 说完,葛会舟又挺起手中的刀,继续向那卖草鞋的男子追身砍去! 那卖草鞋的男子之前哪里见过这般当街杀人的可怖情形?!且这被杀的亓杰茂,还是……他们自己人!男子不由怔怔地瞪着亓杰茂被斩成两截的尸体,瞠目结舌! 很快,葛会舟刀上的反射过来的光线猛然刺到男子的眼睛,他才倏地回过神来,拔腿四处躲藏! 且他边逃,边不得以地求饶道:“葛帮主!俺的这些草鞋,皆白送给你就是了!你莫要追俺了!俺……俺再也不要你的银钱了就是!” 谁知,这次却换做是那葛会舟不依不挠了。 只见他将他那双不大的三白眼使劲儿往上一瞪,继而又松下眼皮阴阴一笑道:“现下你这糙小子倒说是不要银钱了?……哼!我告诉你!却是晚了!我这小兄弟的性命,不能白送!他方才可是因你而死!是以,你得下去给他陪葬才行!” 卖草鞋的男子闻言,禁不住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生气地辩驳道:“你胡说!那个小胖子……明明是你动手杀的!和俺有啥关系?!” 葛会舟却不言语,只手里握紧了那把窄背刀,不断向那男子的周身劈去! 那卖草鞋的男子见左右闪躲不过,便躲至一米铺掌柜用以招揽生意的硕大米缸后面,连连讨饶道:“葛帮主!俺真的知道错了!你现下就将那草鞋都拿走!俺绝不会再有半句怨言!若是不够,俺和俺娘还可再给您们编!你可,莫要真要了俺的性命啊!不然,俺家里那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娘,一个人可就没法子过活了!” 葛会舟闻言,不由冷笑一声,对那男子的话根本不予理会。 不仅如此,他还将手里的窄背刀挥舞地更加利落、生风了些! 而卖草鞋的男子此时所躲藏的那个米缸后头,是一堵极高的院墙,再看其两侧的街道亦被那两三个迅速赶来的草鞋帮小子给分头围了住。 男子心中一慌:俺竟是……已经退无可退! 不过,那男子并未就此任人宰割!只见他情急之下迅速撸起两只袖子,又用两只骨节宽大的手抓起那米缸的缸沿儿,随后大喝一声,竟将那七八百斤重的硕大米缸高高举过了头顶! 葛会舟和草鞋帮的那几个小喽啰来不及吃惊,便见那米缸直冲着葛会舟的方向迎头砸了下去! 葛会舟的眼神先是错愕了一下,后又持刀向旁躲了开去。 再看向那男子之时,他竟趁这会儿功夫逃出去了四五丈远。 只不过,因那男子不熟悉苏州城的街道,竟又按原路跑了回去! 葛会舟嘴里轻蔑地骂了一句“傻子”,便铆足了力气飞身朝他追过去。 眼见着,葛会舟的窄背刀立时就要劈至卖草鞋男子的后脑勺,那男子却似是忽然有些感应般地迅速回头!其鼻尖,刚好就抵在了葛会舟的刀锋处! 卖草鞋的男子心中一凉,立时闭起眼来认命道:完了!此番,俺怕是要被这个姓葛的给劈成两半了!娘!孩儿不孝!孩儿这番走了,你老人家行动不便,可要多加保重呐! 谁知,那卖草鞋的男子扬着头等了半晌,亦不见那把窄背刀继续落下来! 他睁眼后退一步,再往前看去之时,发现葛会舟正一脸惊恐地举着刀,虽作出了往下劈的姿势,但整个人却像被施了法一般,不能再动弹! 卖草鞋的男子胆儿极大地拿手在葛会舟面前挥了挥,一脸疑惑道:“葛帮主!你这是咋的了?可是……中邪了吗?” 未待他看出个究竟,一旁一个两颊上有着明显高原红的草鞋帮弟子突然高声叫道:“葛……葛帮主死了!” 众人闻声,不由齐齐往葛会舟那边看去。 但见他那双极恶的三白眼在痛苦地翻眨了两下后,就沉沉地闭了下去!紧跟着,其半边身子亦“咕噜”一声,从他的腰胯之处斜着掉了下来! 原来,葛会舟竟是被人用利刃,从前至后地斜劈了开! 见状,那几个草鞋帮的半大小子吓得脸都白了!方才,他们未曾发现这整条街上有任何人出手呐!葛会舟他……怎会死的如此蹊跷? 等等…… 草鞋帮的那几人忽然变了脸色! 因为他们终于发现了一煎饼摊位后面坦然坐着的那位青衣墨笠之人!而此时,那人手里正堂而皇之地拿着一截锋利、极细的精钢钓鱼线!且上面,正稀稀拉拉地不停滴下血来! 难道,那钓鱼线……便是他方才杀死葛会舟的利刃?! 可这,也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些! 因为,在场之人发现,这青衣男子的身形一直未动。那……那截钓鱼线是如何脱离他手,又是如何以能断身、碎人之威力准确无误地穿透到葛会舟身上去的?! 草鞋帮的几人,皆不得其解。 不过,他们虽不知那青衣男子的杀人手法,但仅凭他手中那截滴血的绳线,他们就能断定:杀死葛会舟的,定是这青衣男子无疑! 但他们却无一人敢出声追究!亦无一人敢往左右挪动半步! 而卖草鞋的男子见自己竟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不由立时双腿一屈,跪倒在地,随后更是冲那青衣男子的方向“噗通”“噗通”磕头道:“俺韩征!谢过救命恩人!恩人的大恩大德!俺韩征,无以为报!日后当牛做马,但凭恩人差遣!” 说这话的时候,韩征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发怵:倘若方才这位青衣侠士没有及时出手相助!那此时,自己定是早已做了那个葛会舟的刀下亡魂了! 而那着青衣、戴墨笠的男子此时却不疾不徐地缓缓收起手里的钓鱼绳线,再小心地挂至腰间。接着,他便从那煎饼摊后面,一路踱步行至韩征面前来。 在坦然受了韩征几个响头后,他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原来……你叫韩征?” 韩征忙不迭地点点头。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恩人话中的“原来”二字,有何深义。 是说,他原本就认识自己……?还是,自己的名字和长相极为不符,让他觉得诧异了? 心中快速闪过这些无用的念头后,韩征便贸贸然地抬起头,眼神怔怔地向那青衣男子的脸上看去。 第241章 八百八十斤的空米缸 因韩征之前一直呈跪拜的姿势,是以,此番他一抬头便从那斗笠之下看到了青衣男子的面容。 只见那男子约是三十几岁的年纪,虽脸上是一副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但亦难掩其眉目间的贵气英姿。 那男子见韩征偷看于他,倒也不恼,只伸出一只手将韩征从地上拉起,后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瞧着你身形精壮,又有些力气。怎得不去参军报国、挣得功名,反倒要窝在这苏州城里卖草鞋?” 话音刚落,一个多嘴的草鞋帮弟子突然小声嘟囔道:“这野蛮汉子哪里只是‘有些力气’?呵!明明是力大无比才是!” 见众人齐齐将视线转向自己,那长嘴长舌的小子竟霎时变得跟个连珠炮似的,再也停不下来:“方才,我们会功夫的兄弟几个,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摁倒在地,打了一通的。谁知,他后来只是随随便便一使力,就将我们兄弟几人都推开了!呵!这蛮汉子也就是之前从未习得过任何拳脚功夫,才在我们手底下吃了亏!若不然……我哥儿几个绝不能近他的身!哦!对了!这还不算!你们可知,他方才举过头顶摔碎的那口空米缸有多重?……足足八百八十斤呐!那是几年前裘家米铺的裘掌柜听信了一个和尚的话,特意打造、放在墙角招财用的!你们别看那口米缸中无米,但是其缸底却是被灌住进了足足六百斤重的铅块的!再加上米缸本身亦有个二百八十斤。是以,这两样加起来,着实是八百八十斤的实重、分毫不差呐!呵!说实话,我作为草鞋帮的弟子,日日在这苏州街上溜达,却从未见过……有如此力大之人呐!” 韩征闻言,忍不住挠头憨憨一笑道:“原来……那空米缸竟这样重!俺方才也不知!只情急之下就搬起来了,未曾想这许多!不过,俺村里的人之前倒是老说俺,虽生了个穷命,但却有些蠢力气!呵呵呵呵!” 青衣男子听后,不仅没有对韩征的俗气用词觉得厌烦,反倒用略带满意的眼光重新审视了他一番。 韩征察觉到青衣男子的目光,才陡然想起他方才的问题。 虽他不知自己身有蛮力和参不参军有何直接关联,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恩人不知!俺上头还有血亲个大哥!前些年朝廷征兵之时,因俺的年纪不够,是以,只把俺大哥招了去!如今,俺的年纪虽是够了,但俺娘却又上了年纪,腿脚变得极其不灵便!是以,俺虽有一颗从军报国的心,但无奈……也只能留在家中做些糊口杂事,顺道儿照顾俺娘的日常起居!” 那青衣男子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后又点点头道:“你倒是实诚。” 青衣男子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自其身后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他和韩征齐齐回身向那里望去,竟见一大群人正浩浩荡荡、张牙舞爪地往这边走来。 且远远就看见,为首的那人满脸怒意、气势汹汹。再仔细一看,他鼻边的那两道皱纹竟深陷的十分厉害,而其两颊边缘上的肌肤亦呈一种极度下垂之趋势。 待韩征看清那人的样貌后,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了那条时常出没在他家门口、被他投喂烂菜叶子的无主癞皮狗! 可还未容他笑出声来,他就立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连忙凑近那青衣男子身边,低呼一声道:“不好!恩人!莫不是那草鞋帮的人找咱们寻仇来了?!可这……这来得也太快了些吧?!唉!你瞧瞧!对方这么多人……咱们怕是打不过的!他娘……!管他的!恩人你只管先逃!俺在后面善后就是!” 青衣男子笑得不慌不忙道:“定是方才有人去给他们通风报信了!呵!不过,此时我还不能走。因我今日在对面的云飞居约了朋友相谈要事!如今我这朋友还未见到,我就逃的无影无踪了。那日后,我该跟那位朋友作何解释?” 韩征听闻后,不由懊恼地用力砸了自己的左手掌心一拳,叹道:“都怪俺!耽误了恩人办正事!” 青衣男子却昂首道:“你不必自责!这几十个草鞋帮的小喽啰,我并不放在眼里!不过……倒也不能将他们全杀了!因他们之中,必定还有许多良心未泯之人,罪不至死!如此想来,这事……倒着实有些棘手了!” 韩征此时正往一直未曾离开此地的那三个草鞋帮的半大小子身上打量,很快,他便发现,他们中,果真少了一个面皮最为白净的年轻之人! 于是,韩征连忙冲那青衣男子道:“恩人!俺瞧着这些娃子当中少了一个!定是少了的那人,回草鞋帮通风报信的!” 青衣男子冷笑一声,视线穿过前面的人群,径直射到躲在最后头的池晓脸上,竟将他给震慑地不寒而栗! 池晓赶紧低下头去,心中顿觉惶惶,不敢再抬头与其对视。 而只这几句话的功夫,草鞋帮的那三四十人就已经来到韩征与青衣男子跟前。 只见为首的那个长得极像癞皮狗的老头儿在站定后,便将手中的黑矛往地上用力一杵,厉声呵问道:“就是你二人,杀了我草鞋帮中的两名弟子?!” 却原来,这位个头不高、体形略显精瘦之人,才是草鞋帮正儿八经的大帮主:黄中宝! 见黄中宝来者不善,问题又问得极其不辨是非,韩征便下意识地挺身至那青衣男子前面,一脸不服气道:“你这糟烂的老头子!怎得上来就血口喷人?!俺们只杀了那个叫葛会舟的!那个小胖子可不是俺们杀的!是那个天杀的葛会舟杀的!你休想将所有的事都赖到俺们头上!” 黄中宝见韩征不仅不认,还对自己出言不逊,一时间,怒火中烧。 他忍不住破口骂道:“放屁!葛会舟和亓杰茂二人皆是我帮中弟子!他二人之间,素来并无恩怨!葛会舟怎会无缘无故杀他?!哼!是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认了!反正你二人的性命今日定要交待在这里!多认下一条性命,亦或是少认一条,对你们来说,亦无甚区别!” 话音刚落,黄中宝竟直接就挺矛刺了上来! 第242章 不一样的丈八蛇矛 要说黄中宝使得这杆黑矛,乍一看,倒挺像三国时候张飞曾使过的丈八蛇矛! 但再仔细看去,却发现此黑矛较之寻常的丈八蛇矛,竟短了许多。 寻常的丈八蛇矛以镔铁点钢打造,杆长一丈,矛尖长八寸,刃开双锋,做游蛇形状。 而黄中宝使得这杆黑矛却只有寻常丈八蛇矛的一半长度左右。除此之外,其余细节之处,倒无一不同。 其实,黄中宝手中的这杆黑矛之所以作如此处理,皆是为了配合黄中宝短小、瘦弱的身形。 若当真要身高只有五尺一二的黄中宝日日拿杆张飞尺寸的丈八蛇矛在手里,其形可笑不说,黄中宝自己也会觉得颇为吃力。 是以,为了能让这杆黑矛使得更加顺手些,黄中宝便找到铁匠,让他根据自己的身高和手劲儿,专门定制了这杆独一无二的“丈八蛇矛”! 当然,若有人非得在尺寸上较真儿,那叫它“七尺蛇矛”亦或是“八尺蛇矛”,倒也无甚不可。 再说这黄中宝的功力,着实就要比那方才丧命于青衣男子钓鱼绳线之下的葛会舟高上许多。 是以,他这一击袭来,青衣男子便连忙将站在其身前的韩征一把拨开。随后,又用一对肉掌,轻轻拍开了黄中宝递过来的矛尖。 黄中宝略有诧异,两颊耸拉的肌肤不可抑制地抖动了下。继而又矛锋一转,去挑那青衣男子头上的墨笠。 见青衣男子竟又一次轻轻松松化解了自己的招式,黄中宝便边继续往前送招,边阴阳怪气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杂碎?!打个架!竟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不是见不得人?!我呸!” 谁知,那青衣男子却根本不为黄中宝的话所激,他只气定神闲、威风凛凛地见招拆招,且其手底下,亦不主动伤黄中宝及其门下弟子分毫。 转眼间,二人已以这种你攻我挡的方式走了近二十余招,可那黄中宝……却始终不能取胜。 就在黄中宝对那青衣男子无可奈何之时,自街道的东面路口处,突然疾驰过来一匹快马! 因那马儿奔的极快,是以,还未等草鞋帮的众弟子们反应过来,那马就已经行至他们跟前! 有眼尖的弟子认出了马上之人,便立时扯着嗓子高声叫嚷道:“兄弟们快让开!那是越影马!马上坐着的,正是风见派大小姐!” 其实,不用这人出声提醒,沈一心见前面人多,也早就勒紧了越影的缰绳,提前在人多处停了下来。 且她很快就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向那青衣男子和韩征的方向走去。 草鞋帮弟子见状,竟自发地为她让出一条通道来。 沈一心自那不宽不窄的通道中昂首而过之时,所有的草鞋帮弟子皆忍不住地偷偷拿眼打量她。 只见她着一身最为素净的束口白衣,面庞白净如清月,姿态矫捷如鸿雁! 大多数的草鞋帮弟子之前从未有幸得见沈一心的真容,这一见,难免觉得头顶的骄阳亦失了颜色! 沈一心却旁若无人般直冲着那青衣男子喊道:“林大哥!是我来迟啦!稍后去了那云飞居,我定先自罚三杯!” 青衣男子在墨笠下的薄唇一咧,随手用小臂挡下了黄中宝的矛杆,并趁机回头迅速看了沈一心一眼,才笑着回道:“怎得?不在我面前强装那撇脚的沈姓男子了?呵!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这样打扮才对嘛!漂漂亮亮的多好?之前,在刘林庄破庙时,你还非得用那生硬的男子装扮糊弄于我……也就唐御那不长脑子的臭小子上当!我看得……却着实别扭的很!” 沈一心掩嘴“嘻嘻”一笑,算是给了青衣男子答复。 接着,她竟又像变了张脸似的对着那黄中宝冷言冷语道:“黄帮主!停手吧!你不是我林大哥的对手!若不是我林大哥一直相让于你,你怕是早已成了他肉掌下的亡魂了!就算你再同他勉强打下去,亦不过是白费力气!毫无胜算!” 黄中宝虽知沈一心说得句句在理,但如今当着自己众多门下弟子的面,他哪儿能因为一个黄毛丫头的话,便就此毫无骨气地收手? 如若当真这么做了……那日后,他作为帮主的威严何在?! 是以,黄中宝不仅完全不听从沈一心的劝告,反倒还将那黑矛的攻势,送得更加凌厉了些! 青衣男子见状,不由豪爽地“哈哈”一笑道:“沈小丫头!你这样劝说是无用的!既然你不喜欢看我二人打架……那需得这般!” 话音刚落,那青衣男子竟突然两只手一齐用力,使出一招“虎口夺棒”,将黄中宝手中的黑矛,直接给夺了过来! 黄中宝脸上一怔,这才承认自己落败。 但他依旧不依不饶地指着青衣男子和韩征两人对沈一心道:“你这臭丫头!这本是我同这二人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半分干系!但你却非要跑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黄中宝一直以来都是个粗人,是以,说话常常不过脑子。但就算再没脑子,方才那句话说完后,他亦立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自己虽极为痛快地骂了沈一心是“狗”!但似乎,也变相骂了自己是“耗子”…… 想通这层关系后,黄中宝的脸色不由一尬。但很快,他便又厚起脸皮、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臭丫头!我且来问你,我们武林中是不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叫做‘杀人者,血债血偿’?!” 沈一心粲然一笑道:“自是有的!” 黄中宝见沈一心竟认同自己的说法,不禁又增加了几分底气道:“既然臭丫头你知道这条武林规矩,那这二人方才动手杀了我两名草鞋帮弟子,我该不该找这二人寻仇,让他们为我死去的兄弟偿命?!” 沈一心假装认真地思量了一下后,才郑重其事地点头道:“那自亦是该的!” 黄中宝闻言,本就苍老下坠的老脸禁不住一皱,继而语出不满道:“既然如此!那你这臭丫头为何要插手我草鞋帮同他二人之间的恩怨?!” 第243章 池晓 沈一心哑然失笑道:“黄帮主!你是在说笑吗?你的意思不会是……方才因为我的插手,你才在与我林大哥的比试中落败吧?!呵呵!依我看来,似乎不是如此呢!” 黄中宝脸色有些讪讪,却又非要嘴硬道:“就是你!就是这汉子见你来了,见有风见派的人给他撑腰了!他才敢有底气,一鼓作气击败我的!若不然,他必不是我黄中宝的对手!” 沈一心眼神促狭道:“那黄帮主你的意思是……若我方才未曾出现,那你就会用你手里的这杆黑矛,击败我手无寸铁的林大哥咯?” 黄中宝闻言,脸色不禁变得更难看了些。且他还在心中恨恨道:这个臭丫头!非要在我门下众弟子面前羞辱于我!她这意思不就是说,即便我手里拿杆黑矛,还是输给了这个姓林的,实乃因我同他之间,实力相差悬殊吗?!……哼!这话虽是事实,但,我亦绝不会承认! 如此想着,黄中宝便有些心虚地挺了挺腰杆,故作镇定道:“自是……如此!如若没有你做他的后盾,我自是能胜他的!” 沈一心闻言,立时就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步,并伸出一只手,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那确是小女不懂事了!小女不该阻挠黄帮主为帮中弟子主持正义!且,为了证明黄帮主你武艺高强、报仇心切,就请黄帮主同我林大哥再行比过吧!这次啊,小女绝不会再插手,更不会多嘴半句!且我在此同黄帮主保证,不论你二人的比试结果如何……就算黄帮主你要了林大哥的性命!我们风见派日后亦绝不会找草鞋帮的麻烦!如此一来,黄帮主你便可放心同我林大哥一博啦!请吧!” 黄中宝却脸色突变地耍赖道:“我……我方才的力气使完了!无法再行比过!且你这臭丫头甭想糊弄于我!今儿个,他们杀了我草鞋帮中的两个弟子是事实!是以,无论如何,你们都得给我,以及帮中各弟子一个说法!” 沈一心听后,快步过去同那青衣男子耳语了几句。 在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沈一心才凝神一思,计上心来。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踱至一众草鞋帮弟子面前,凛然喝问道:“方才,是谁回去给黄帮主报的信?站到前面来!” 沈一心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不知为何,在草鞋帮的这群年轻弟子听来,却十分地威严有力。 而躲在人群后头的池晓本就心虚,此番听得沈一心发问,他更是眼神略显慌乱地低下了头。 因池晓一直未有勇气应声,是以,后来黄中宝竟直接过去一把将他从后面提到前面来道:“就是他给我报的信!怎得了?有何不妥?你这臭丫头不会要污蔑我草鞋帮的人不说实话吧?哼!我告诉你!以我黄中宝在草鞋帮的威严,他们是万不敢扯谎的!” 沈一心微笑道:“黄帮主切莫着急!小女万没有质疑黄帮主威信的意思!只是,不论黄帮主你治帮多严,总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也是说不准的!” 黄中宝刚想出声反驳,沈一心却快速转头向池晓问道:“你是亲眼所见我这林大哥和这位……壮汉杀了你们草鞋帮的两名弟子?” 池晓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怎得杀的?仔细说来!”不容池晓有任何思虑的功夫,沈一心就又继续发问道。 池晓见沈一心问得急,只得含混答道:“亓杰茂……死在了那个精壮汉子刀下!而葛会舟,则是直接被那青衣男子用手里的钓线勒成了两截!” 听完池晓的话,青衣男子忽然从墨笠底下露出一双浓目,疑惑地看了池晓一眼。 因为,青衣男子十分确定,方才在他出手用钓线勒断葛会舟的身子之前,这个池晓就已经消失了。换句话说,池晓并未看到自己用钓线杀人这一幕!那……他是怎么仅凭葛会舟倒在地上的尸体,就判定是自己用钓线杀的人?! 想到这里,青衣男子不禁压低下巴瞪了池晓一眼,语气不轻不重道:“你确定……事实如你所说?”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寻常的问话,竟把池晓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接着,他更是挺胸抬头,右腿往后紧撤一步,右臂微微向上抬起。 不过很快,池晓就意识到自己的这些举动有些许不妥,他便又强迫自己将那只只抬了两寸的右臂重新放回身侧,但后背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打直回那青衣男子道:“不……不是!其实是,葛帮主不小心用他的窄背刀杀了亓兄弟!后来,葛帮主又被那位……青衣男子所杀!” 青衣男子见池晓的举止怪异,竟似是……极为惧怕自己一般,便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谁知,只这平淡一眼,却又把池晓给看了个冷汗淋漓! 青衣男子结合方才池晓连想都不想地就说自己以钓线杀人一事,心里不免生疑道:莫非……这个池晓他……认识我? 忽然记起自己此次来苏州的目的,青衣男子直接伸手将自己的墨笠拉低一些,且神情警惕地不再说话。 沈一心则将双手背在身后,绕着池晓转了半个圈儿,又略带调皮地看了他一眼,才满嘴可惜道:“啧啧啧!你这人也忒没骨气了些!你这样快地承认自己扯谎,让黄帮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谁知,黄中宝却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沈一心的调侃,只满脸怒容地冲池晓急道:“什么?!他葛会舟是帮主?!那我黄中宝算什么?!你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说完,黄中宝竟直接抡起自己的一只厚掌,用力向池晓的后脑勺拍去! 池晓听了黄中宝的话才知自己失言,但想防备黄中宝的巴掌,却是已然来不及。 只见那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池晓脑后!直扇的他结结实实、头昏脑胀! 随后,黄中宝又去找了一直留在此处的另外三个草鞋帮弟子求证,发现池晓一开始对自己说得,果真是谎话。 黄中宝气急,便照着同样的位置,又给了池晓一巴掌! 而这一次,池晓竟被他,直接给扇晕过了去。 第244章 事关葛会舟之死 黄中宝鄙夷地看了池晓一眼,又立时以他躺在地上碍眼为由,吩咐草鞋帮的两个帮中弟子,一路将其拖回了草鞋帮去。 处理完池晓的事,黄中宝才又转过身来,脸色稍有缓和地对沈一心道:“是我治帮不严!才出了这样的岔子!我确有失察之责!但即便是那池晓撒谎……这青衣男子杀了我帮中的二帮主葛会舟亦是事实!” 说到这里,黄中宝突然支支吾吾地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他只转而快速心道:以我黄中宝的功力,若想找这青衣男子寻仇,根本就是不能成行之事!因为,我二人的功力相差实在是过于悬殊!若我执意要同青衣男子拼个你死我活,那万一在打斗过程中磨没了他的耐性……他也突地用那根钓线将我给杀了!那到时便是,不仅我这仇没寻成,反倒还搭进去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不划算!实在是……不划算!可这青衣男子又确确实实杀了我帮的二帮主葛会舟!而我身为武林中人,又乃一帮之主,自然要出面为被杀的帮中弟子讨回公道!我若只因打不过青衣男子就贸然放弃寻仇一事!那我今日之行径……日后在草鞋帮必定难以服众!不!不止是难以服众……怕是还会遭到我帮中众弟子的唾骂!这可如何是好? 沈一心只看了黄中宝一眼,就瞬间明白了他的难处。 于是,她便赶在黄中宝之前,欣欣然开口道:“黄帮主!虽然我这位大哥不小心要了葛二帮主的性命是事实,但我这位大哥身怀绝技、武艺高强,你们想找他寻仇,亦绝非易事!且,若再有草鞋帮的弟兄因寻仇一事丧命于我大哥手上……那长此以往下去,你们草鞋帮同我大哥之间,岂不是冤冤相报、难以了了?!是以,依小女看来,此举……实乃是既鲁莽又蠢笨!” 黄中宝闻言稍稍抬眉,额上便挤出五六道深浅不一的大褶子来。接着,他又口气不明道:“哦?听臭丫头你的意思,你是有甚好主意来化解我草鞋帮同这青衣男子间的恩怨了?” 沈一心“嘻嘻”一笑道:“好主意自是有的!就是不知黄帮主和你帮中这六十二名弟子愿不愿意了?” 黄中宝神色间略有犹豫道:“愿不愿意的……你也得先说来听听不是?” 沈一心这才正色道:“因我大哥伤了草鞋帮中的二帮主,是以,为了化解你双方的恩怨,我沈一心愿代表风见派无偿补给草鞋帮中所有弟子,每人十两纹银!另补给草鞋帮一万两纹银以做帮中事务扶持!最后,如若方才死的那个葛会舟有甚家室、老小,我愿一次性补给他们三百两纹银!如若其无甚血亲家人,那这三百两纹银,黄帮主亦可自行留下,权当草鞋帮经费!” 听完沈一心一席话,躲在墨笠下的青衣男子不禁哑然失笑道:这小丫头!说来说去大半天,竟是想用银钱解决我同草鞋帮的纠纷?呵!此举,未免亦忒异想天开了些!这小丫头虽聪明伶俐、极尽灵巧之能事,但毕竟因年纪尚幼,又处事不深,也就不了解江湖人向来以兄弟义气为重的脾气秉性!嘿嘿!这黄中宝还有其门下弟子,岂会因她这几个小钱就草率了结此事?!是以,依我看呐……这鬼灵精的小丫头呐,此番怕是要失策咯! 谁知,等了半天,那黄中宝却是……既不直接开口拒绝,亦未做出任何反对。 青衣男子正在奇怪之际,便又见几个草鞋帮的弟子竟纷纷行至黄中宝身侧劝说其就此认下这笔钱财,并同青衣男子立即化解仇怨。 黄中宝一开始时还惺惺作态地满脸不愿,直至后来一草鞋帮弟子道:“黄帮主!之前葛二帮主活着的时候我们不敢说,现下他死了,小的们才斗胆在黄帮主面前说他两句!葛帮主为人实是虚伪至极!他常常教导我们,要在黄帮主你不在之时尊称他为帮主!小的们虽皆是不愿……可碍于他的淫威,也只能照做!且不管在什么事上,葛二帮主都想压黄帮主你一头!比如在上上个月的草鞋帮帮会上,葛二帮主竟将那把该当大帮主您坐的葫芦交椅偷偷移到了他的屁股底下!而他给黄帮主您坐的,则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六方椅!黄帮主!在小的看来,葛二帮主此举,着实是想取代您呐!不仅如此,葛二帮主还时常克扣小的们的银钱,害小的们连饭都吃不饱!黄帮主!要知道,如今咱们草鞋帮接纳的帮中弟子几乎皆是一些身子还没长好的半大小子!若日日不给他们吃饱饭,他们早晚是会心生怨怼的!实际上,葛二帮主此举,早就引得小的们大为不满!黄帮主!葛帮主生时没为小的们谋过甚好处,现下他死了,竟有人愿为他的死补给我们草鞋帮这许多银钱,且还人人有份!这实乃是……实乃是葛二帮主的死后之德呐!是以,小的恳求,黄帮主接纳这位沈姑娘想出的和解法子!” 这个草鞋帮弟子说话之时,黄中宝脸上的神色,可谓是变了好几变! 片刻后,见黄中宝还是未做出任何决断,就又有众多的草鞋帮弟子出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也同意这位沈姑娘的法子!如若她能言出必行,将纹银如数发放到我们手里,我们绝不追究葛二帮主被杀一事!” “我也是!” “还有我!” “我也是!” 一时间,草鞋帮的帮众之中,支持沈一心想法的声音竟此起彼伏。 其情绪之高涨,直接将一旁的青衣男子给看呆了。他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不仅不顾任何的兄弟情义,竟还……个顶个儿地落井下石?!……这黄中宝,总不能同意吧? 可只一眨眼的功夫,那黄中宝便也故作为难地点头赞同道:“臭丫头!既然我帮中弟子皆都赞成此事,那便……按你说得办吧!” 沈一心云淡风轻地笑笑道:“如此甚好!两个时辰后,我便吩咐风见派弟子将两千两纹银如数送至贵帮派!到时,你们收了银钱,草鞋帮同我这位大哥之间的恩怨,便就两清了!” 第245章 哪里有什么兄弟之义 黄中宝面上不情不愿,实则心中窃喜道:“此法倒尚可。” “只不过……”黄中宝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语气不解道:“若按臭丫头你的算法,应是一千九百二十两纹银才是!怎得……你还白白多送了我们八十两?” 沈一心笑道:“区区八十两!就当是买了黄帮主和众草鞋帮弟子的一个痛快吧!” 黄中宝点点头,随后就捡起地上的黑矛,浩浩荡荡地带领其帮众弟子,按原路返回去了。 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对话下来,直接将那位青衣男子给看了个瞠目结舌! 他用肩头撞了撞沈一心的,又从墨笠底下露出半只眼睛来,不可思议道:“这就……成了?!” 沈一心抿嘴笑道:“成了啊!林大哥!这有何难?” 青衣男子却依旧显得格外震惊道:“不是说……江湖之人最讲义气吗?怎得只两千两纹银,就能让他们对帮中兄弟的死……不再追究?!” 沈一心还未来得及作声,一旁的韩征倒率先回他道:“恩人!两千两纹银!这还少吗?!俺长这么大,可连二百两纹银都没见过呐!这些银钱对俺庄稼人来说,都够花一辈子的啦!” 听完韩征的话,沈一心忽而正色道:“不错!这两千两纹银虽对皇亲贵胄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之于平民百姓,却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了!且我方才听你二人同我讲,草鞋帮的这几个弟子,竟是连采办草鞋、祭奠先人的二百文钱都要耍赖,可见他们帮中的银钱定是十分紧缺!是以,我才抛出将葛会舟的命换化作银两这个诱饵,引他们上钩!再借机让他们同意并愿意化解同林大哥你之间的恩怨!” 青衣男子又疑道:“那万一那个黄中宝是个认死理儿的,就不要你的银钱,偏要唆使他们草鞋帮的弟子蜂拥而上、一齐动手杀了我呢?!到时,就算我的功夫再厉害,亦是双拳难敌四手,会被他们砍成肉泥呢!” 沈一心看了青衣男子一眼,笃定地摇头道:“不会的!因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若他们同意不再追究此事,我愿发放给所有草鞋帮弟子,每人十两纹银!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实打实的好处!林大哥你不妨设想一下,若你只是个每日为生活所累的寻常小民,你会选择坚持江湖道义,坚定地为自己名义上的兄弟复仇!还是会选择高高兴兴地收下一笔好处费,并自此脱离一场江湖是非,安心过几天滋润小日子?” 青衣男子一脸为难道:“这……我倒难以想象!是以,不好决断……” 此时,韩征却突然着急地插话道:“恩人!这有何难决断的?若是俺,俺也定选收下那真真切切的十两纹银,不再追究葛会舟之死一事呐!啧啧!十两纹银呐!足以给俺老娘买许多的鸡蛋补身子了!” 青衣男子却不解问道:“可你若选了十两纹银……那,兄弟大义不就没了?” 韩征一脸不可思议道:“恩人!那葛会舟虽为草鞋帮名义上的二帮主,但草鞋帮的众多弟子,却大都跟他非亲非故,哪里就有什么兄弟大义了?!是以,他们为何要为了替一个不相干的人寻仇,而舍弃眼前这十两纹银的实际好处呢?” “不过……”韩征忽地脸色一变,郑重其事道:“若是有人杀了大哥你!俺韩征却定会踏破铁鞋、上刀山下火海,为你寻仇的!” 青衣男子闻言,冲韩征点点头,后又有所顿悟道:“是以,你的意思就是,他们之所以放弃替葛会舟寻仇,其一是因那葛会舟素日从未曾对他们有过甚大恩惠,是以,他们的兄弟情谊并不深!其二,则是因为那两千两纹银对他们来说确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沈一心突然接过话茬解释道:“就像林大哥你方才所说,虽然黄中宝一人打你不过,但倘若他们草鞋帮的六十几人一起上,那林大哥你必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倘若他们真的如此做了,那对他们而言,又有何实际好处呢?……江湖上,不过会因为他们的兄弟义气短短称颂上几日!之后,就再无其他了!且草鞋帮的银钱拮据一事,也不会因林大哥你的‘死’,有任何改观!是以,只黄中宝方才的那一犹豫,我便立即知道,他们所图的,并非是林大哥你的性命,而是钱财罢了!” “你个鬼丫头!果然,多日不见,你还是如此地聪慧伶俐、洞察人心呐!”那青衣男子听完沈一心的一席话,终于开怀大笑道。 沈一心却只浅笑不语。 又见那青衣男子突然变得面色惋惜道:“如今这世道,竟江湖不是江湖,道义……亦不是道义了!唉!着实是令人可悲、可惜呐!” 沈一心也跟着轻叹一声道:“林大哥亦说了,此乃形势所迫,江湖风气才会如此!是以,沈某认为,只要我们大祯强大了,人人丰衣足食,江湖上那些所谓的正义之道,才能得更多人的拥护!” 青衣男子意味不明地看了沈一心一眼,接着又转身拍拍韩征的肩膀,岔开话题道:“沈丫头!这位韩兄弟,可是有些傻力气呢!若是……” “若是他能跟着林大哥你,那日后,必定大有前途!”沈一心眯眯笑着两只眼,促狭地看着青衣男子、赶在他头里说道。 青衣男子的脸色稍微停顿了一下,待其反应过来后,才吃惊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一心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满脸自信道:“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林大哥你想此番就将这位韩兄弟带去你那里!可却苦于他那上了年纪的老母亲独自一人在家,无人照料,你便又有些犹豫不决!不过……你现在倒是不再犹豫了!因为,你心中已然有了解决办法!” 青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随后又禁不住好奇问道:“哦?那沈丫头你倒来说说,我心里有甚解决办法?” 沈一心小脸一扬,随口说道:“这又有何难?!林大哥!你不就是想找一个可靠之人替韩兄弟照料他的母亲,好让他安心随你同去吗?” 第246章 韩家军 青衣男子此时的笑,已经完全变成了促狭之态。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问道:“哦?那这可靠之人……我可是寻到了?” 沈一心少见地将小嘴一撇,故作生气状道:“自是寻到了!且这人,可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青衣男子仰头爽朗笑了几声后才道:“你个鬼灵精啊!我该说你什么才好?!似你这般聪敏、机警的女子,我林某之前,可真是闻所未闻呢!” 谁知,沈一心听了青衣男子的话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她只眉梢间略微回复平淡道:“林大哥,你就算不给我戴高帽,我也会乖乖将韩兄弟的母亲接到风见派来好生安顿,不会让这位韩兄弟有一丝顾虑的!” 青衣男子同沈一心聊得甚欢,却把一旁的韩征给听了个云里雾里! 他心道:恩人同这位沈姑娘到底在说什么?怎得,竟还要把俺亲娘接到风见派来安顿?!虽然这位沈姑娘方才说她确是风见派的人不错,可……这同俺娘又有何干系?! 想到这里,韩征不由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不得已插话道:“恩人!沈姑娘!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俺……俺怎得都听不懂了?” 沈一心先是看了青衣男子一眼,见他沉静地同自己点了点头,才正色同韩征解释道:“你的这位恩人……其实是我们大祯的‘惊风将军’!林岸!” “‘惊风将军’!林岸?!”韩征听后,竟控制不住地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 可很快,韩征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失态!紧接着,他竟突地抬起手来,照着自己两边的面颊“啪啪”扇了两个大嘴巴子!同时,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俺真是不要命了!不要命了!竟敢直呼林大将军你的名讳!该死!该死!” 林岸则好奇道:“你竟也知我的名号?” 韩征无比郑重道:“‘惊风将军’的名号,在大祯有谁不知?!就拿俺们村来说,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都知你林大将军是抗击鞑靼、守卫大祯的大英雄!俺又会如何不知?!且俺不光知道你‘惊风将军’的名号,还知你箭术惊人、敌军闻之丧胆呐!只是,俺却不知……像恩人这般大名鼎鼎的大将军,今日竟愿意出手救俺一个无名小卒!俺韩征,真是……真是……” 说到这里,韩征实是不知该用什么言语表达了,便就又“噗通”一声跪下,“咚咚咚”地对着林岸连磕三个响头! 林岸伸手搀起他,哭笑不得道:“韩兄弟!不必总对林某行如此大礼!林某向来不喜欢这些繁琐大礼……” 韩征听后,这才起身讪讪笑道:“林将军莫怪!俺韩征是个粗人,嘴又笨!除了会磕头,俺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了!” 一旁的沈一心突然笑道:“如何报答?韩兄弟!方才林大哥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既有些力气,便让你跟着他投身军营、报国抗敌!此举,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至于你家中的老母亲则接到我风见派来,由我帮中弟子替你负责照料就是!我保你,必无后顾之忧!” 韩征听沈一心如此之说,这才一拍脑瓜儿,恍然大悟道:“沈姑娘!原来你们方才说得……竟是这事!怪俺蠢笨!竟一直没听懂!嘻嘻嘻嘻!” 林岸见韩征笑得纯良,心中对他甚是满意。于是,他便正色问道:“韩兄弟,你既已知我的本意,那你此趟可否愿意随我同去军营,就此戎马一生,为自己挣一番军功?” 韩征的头,自是点的跟捣蒜一般道:“俺愿意!俺愿意!” 林岸对韩征如此豪爽、利落的态度很是满意,之后,他又顺理成章地吩咐道:“好!你这就去你们村里,将你亲娘接到风见派来!等沈丫头安顿好了她,明日咱们就启程!” “是!俺……俺遵命!”韩征兴奋应道。且他的一张大嘴,竟乐得快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沈一心见状,也忍不住替他高兴。 可林岸此时却突然鬼使神差地随口向韩征问道:“韩兄弟!我听你的口音……怎得不像是苏州本地人?” 本是最为寻常的一句问话,却让韩征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接着,他又着实踟蹰了一阵子,才似是鼓足了勇气般,对林岸如实说道:“不敢欺瞒林大将军!俺不仅不是苏州本地人,俺还是……还是山东‘韩家军’的子孙!” 林岸虽身经百战,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境,但这韩征的身份,却也着实让他不小地吃了一惊。 又因沈一心一直在旁追问山东的“韩家军”到底是何许人也,无奈之下,林岸便用三言两语同她解释道:“山东的‘韩家军’,其实是二十年前自发组成的一支民间军。他们当时因不满朝廷对鞑靼骚扰的不抵抗策略,便屡屡与朝廷对抗,还同山东官兵发生了几次不小的冲突!几年后,朝廷怕他们掀起更大的反浪,便暗暗派出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对他们进行剿杀!也就是那次清剿,另这支为数本就不多的‘韩家军’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能够侥幸活下来的,亦不敢再回山东,而是至此流落大祯各地……” 见林岸竟道破了其父辈“韩家军”的来历,韩征脸上不仅毫无惧色,反倒其神情间略显轻松道:“因林将军是俺的救命恩人,是以,俺不敢对恩人有任何欺瞒!不过,现下恩人既已知俺真实身份,那,恩人你可否还愿带俺去军营……杀敌报国?” 林岸神情复杂地看了韩征一眼道:“你是如何想的?” 韩征坚定答道:“不瞒林将军!俺娘从小就教导俺和俺大哥,说俺们‘韩家军’反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朝廷!俺们反的,一直是面对外敌来侵,却毫不作为之人!如今,俺大哥已身在军营前线、屡立战功!只要俺娘能得到沈姑娘的妥善照料,那俺韩征,自是愿意跟随林将军你行军打仗的!只要林将军你不嫌弃俺……‘叛军’子孙的身份……” 第247章 曹孟德诗集 林岸点点头道:“英雄不问出处!‘韩家军’的事不仅已经过去多年,且当今圣上亦不是当年非要派人追杀‘韩家军’的圣上。只要韩兄弟你忠心报国,立下战功,相信圣上他不会去过多追究当年的事!只不过……你的身世即我们三人知即可!日后你若跟随我去了军中,万不可同其他人透露此事,以免给你我二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韩征听林岸的意思竟是接纳了自己,便喜不自禁地使劲儿点头道:“是!俺……俺一定听林将军你的话!你让俺做什么,俺就做什么!” 林岸道:“好!那你先去吧!” 因韩征一直沉浸在自此以后能够追随林岸去军中的喜悦里,且他还神思游移地想着,若是自己运气好的话,说不准还能看一眼多年未见的大哥……!是以,他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林岸说的让自己“去吧”,到底是去哪里。 于是,他便脱口问道:“俺……俺去哪儿?” 只是,还未等林岸答话,韩征就猛地一拍自己的脑瓜儿,笑道:“对啊!对啊!现下俺得赶紧回村里接俺娘去!瞧俺蠢的!” 话音刚落,韩征便弯身一一捡起地上散落的草鞋,又利落地将其挂回那根长木棍的钉柱上去,才回身对林岸和沈一心深深一拜道:“林将军、沈姑娘!那俺就先行一步了!” 见韩征扭头要走,沈一心忽然叫住他,并抬手指了指其身后的“云飞居”酒楼,道:“韩兄弟!你对苏州不熟,稍后,你若是接了大娘过来,便还来这里就是!到时,我会令风见派的弟子在此接应你们!” 韩征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沈姑娘真是个聪明、周全之人!若不是你出言提醒俺,俺都差点儿忘了,等接了俺老娘回来……要怎么找到你和林将军二人?嘿嘿嘿嘿!” 待韩征暂且离开以后,沈一心和林岸二人便直接去到了云飞居二楼的雅间。 等店小二将所有的菜品上齐,林岸便过去悄悄地将房门掩了,并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小心地放至饭桌上,又用两节指腹在其牛皮纸封页上轻轻点了点。 沈一心快速瞥了那本册子一眼,见那牛皮纸上赫然写着《曹孟德诗集》五个大字,便开口故作玩笑道:“怎得?林将军身为一代赫赫有名的武将,竟也开始研究起诗词了?且研究的还是曹孟德的诗?虽曹孟德确有几首脍炙人口之雅作,只是,在词藻造诣上,却终不能同李太白、柳子厚、六一居士、苏东坡这些文人雅客相比啊!” 林岸意味不明地瞪了沈一心一眼,嘴里不轻不重道:“此事干系重大!沈丫头莫要玩笑!” 沈一心这才将笑意收敛起三分,重新道:“既然林将军此番已经将这册子拿到手,那看来,赵三尺在京城应是已经得手了?” 林岸捡了颗浑身裹满白色果霜的梅子塞进自己嘴里,边嚼边道:“不错!且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让他放了本假册子在窦文鹤那里!虽里面的笔迹我已找人尽力临摹,但由于时间紧迫,总是会留些破绽在上面。唉!也不知那窦文鹤会何时发现……?” 沈一心笑道:“以林将军的脾气,竟没有因此而踏平那京城的猿啼堂?此举,实属罕见呐!” 林岸故作不满道:“你这沈丫头……可太没大没小了些!我林岸虽为人豪爽,却不鲁莽!我为何要在无凭无据的情形下去踏平那猿啼堂?且留着它,我日后可是还有大用处呢!” 此时,林岸早已将头上的墨笠摘下,沈一心便能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来。且看来看去的,沈一心总觉得林岸的一对眸子熟悉的很!那眼角、那形状……可她就是记不起到底在哪里见到过…… 林岸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沈一心探究的目光,他又随手捡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得如此好吃?” 沈一心做两手托腮状,心不在焉地答道:“这是云飞居最有名的‘雪山梅’。我家花菱小丫头最爱吃了……” 片刻后,林岸已将那一整盘雪山梅一个不落地吃了个精光。见沈一心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便大大方方地迎上她的目光,玩笑道:“怎得?小丫头这是想做将军夫人了?哈哈!如若你真的有此想法,那林某只能十分遗憾地告诉你……怕是不能成了!因为林某在多年前早已娶妻,且我的夫人还不辞辛劳为我生下了两个乖巧可爱的儿子!是以,沈丫头你……是无甚希望咯!” 沈一心脸红了红,这才将目光收回来,不客气地回呛道:“林将军莫要自作多情!我只是看你的一双眼睛,十分相似于我的一位亲人,才多看你两眼罢了!除此之外,我可并无其他非礼想法!且似林将军这般只顾自己吃独食,却不知要给同桌女子礼让一番的,我沈一心才不屑于嫁呢!日后,我要找的夫君,必是时时刻刻,眼里心里都有我的才成!” 林岸闻言,竟怔愣了一下,随后才爽朗一笑道:“小丫头!就是脸皮薄!” 沈一心却不再理会他,而是兀自打开那本《曹孟德诗集》,快速地翻看着。 果然,不出所料的,这本册子里面收录了曹操的不少诗词,比如《短歌行》、《龟虽寿》、《薤路行》、《冬十月》、《度关山》……林林总总的,统共有二十六首!但其诗中的字句,却有多处被改动。且其改动后的明面之意,除了抒情、喻景之外,最多的,便是对大祯朝廷所表的不二忠心了。 沈一心皱眉道:“改动曹孟德这些诗词之人真乃心思敏捷之人!他半句不提对大祯的不满,却又将朝廷的反叛官员尽数隐晦地记录在这些诗词里面!就算有朝一日这本册子不幸遗落他人之手,也不至于让人发现这诗里的真正用意!” 林岸突然正色道:“不错。如若不是那日赵三尺在刘林庄背出那四句改动过的《蒿里行》,并同我们道破这其中的玄机,我们怕是也不会对这册子有所怀疑!” 沈一心将那本《曹孟德诗集》合起,重新看向林岸道:“是以……这便是林将军你此番前来苏州所托付给我之事了?” 第248章 奇怪的白衣女子 林岸叹口气道:“不错!不瞒沈丫头你,我在朝中虽也有信任之人,但他们却皆不如你聪明!若是那聪明绝顶之人,我又摸不透他们的心思,害怕他们不能为我所用!是以,我想来想去的,总觉得这本册子交到你的手里才安全!因为,以你的聪明才智,假以时日,你定能弄清楚这每一首诗里的含义,揪出那些吃着我大祯俸禄,却勾结外敌之人!且你同朝廷的瓜葛甚少,又未曾结识任何的朝廷官员。是以,我便不用担心你会泄露这册子里面的消息!” 沈一心又将那册子打开翻弄了一遍,见依旧没有任何头绪,便抬起头来对林岸正色道:“这解密一事,可能真的需要花费我不少功夫!林将军,等我将这本《曹孟德诗集》参详透了,我定带着它,亲自去京城找你!” 林岸摇头道:“此事怕是不能成……” 沈一心突然接话道:“也是!因林将军你这就要带着韩征兄弟去边关的军营了,我若到时去京城找你,必是要扑个空。那我……该当如何?” 林岸看了沈一心那双沉静的剪眸一眼,道:“到时,沈丫头你便直接去皇宫找林太后!她是我的姑祖母,亦是可信任之人!” 沈一心先是面上不小地吃惊了一下,后来想到林岸除了“惊风将军”的身份之外,还有一重“端康王”嫡孙的皇亲身份。而这“端康王”正是当今林太后的亲哥哥,那林岸必是林太后的侄孙无疑了! 虽很快便算明白了这笔账,但沈一心却面露难色道:“林将军。林太后是你的姑祖母,却不是我的姑祖母!且林太后又常年待在皇宫内院里,我一个江湖上的无名小辈,要如何才能进得那深宫大院里去见她?” 林岸哈哈一笑道:“就知道你这小丫头心思多,定会有此一问!哝!” 话音刚落,沈一心手里便多了个晶莹剔透的半月形碧色玉玦! 她拿起来仔细端详,发现那玉玦背面雕了凹凸粼粼的水波之纹,正面则只有一个简单的篆体“岸”字。 林岸解释道:“这是我满月之时,姑祖母令宫里的刻师专门为我凿刻的。别人都说,姑祖母对我不甚疼爱,竟用这样式样简单的玉玦来糊弄于我!可我却极为喜爱这毫不花里胡哨的物件儿,是以,日日将它带在身边!日后,你若拿着它去找我姑祖母,她定会知道,你就是我的心腹之人!” 沈一心点点头,小心将那块儿水头儿十分罕见的玉玦给收了。 两人吃喝了片刻,沈一心才又抬头问道:“林将军,你稍后是要随我一同回风见派,还是要去苏州其他地方落脚?” 林岸大咧咧一笑道:“小丫头明知故问!若我可大摇大摆地跟你回风见派,那我还费甚劳什子劲约你在这‘云飞居’见面?” 沈一心亦扯开嘴角笑道:“嘻嘻!我不过是同林将军你客套一下!若我不如此问一句,你又要说我不懂礼数了!” 林岸突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方才在街上之时,还一直称我作‘林大哥’!怎得到这云飞居里面来、没有外人了,却反倒要生分地叫我‘林将军’?” 沈一心道:“方才在苏州街上,人多嘴杂!我称你作‘林大哥’,自是怕有人认出你的真实身份!而这云飞居里就你我二人,我自是要尊称你一句‘林将军’的。” 说到这里,林岸的脸上竟似是忽然记起什么事来一般,他蹙着眉头道:“你这丫头做事,一向周全!只是,方才在救下韩征之时,我总觉得有人是认出了我的!唉!希望只是我想多了吧……” 沈一心道:“林将军说得……可是草鞋帮的那个池晓?” 林岸略微吃惊了一下,便又苦笑道:“你这小丫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沈一心道:“既然林将军对此人不放心,那我便派几个风见派的人混进草鞋帮,日日盯着他就是!” 林岸喝了口清酒在嗓子里,无奈道:“只能如此了!” 沈一心此时突然起身告辞道:“沈某要先行一步,去安排接纳韩兄弟娘亲的事宜了!酒钱、饭钱,沈某皆已结清,林将军在此放心吃喝就是!” 林岸淡淡地看了沈一心一眼,之后便对着沈一心挥挥手,就又兀自继续吃喝去了。 这日,唐御又来探望失声的花菱。他本想趁机接近沈一心,却被下人告知,沈一心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唐御的心情立时就变得寥寥。 他正要离去之际,却在一通排的房顶之上看见一身形酷似沈一心的白衣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左拍拍、右补补,似是在忙活甚重要之事。 唐御又气恼又高兴道:“原来是那下人戏弄于我!沈姑娘她并未出门去!” 唐御手忙脚乱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和玉冠,之后又用右脚一跺地,径直施展起轻功,飞身直至那白衣女子脸前! 屋顶的白衣女子显然被身前的不速之客给吓了一跳!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一脸的怯生、娇羞之态。 而此时,唐御也已看清了这女子并非沈一心,而是一个极为面生,相貌又着实有些平淡的寻常女子。且这女子的举动里透着怪异,因为,她方才竟是在这屋顶之上……忙前忙后地栽植花苗! 唐御低头一看,这女子双手之上沾染着许多黑色泥土,再看其脚边的泥土里,则整整齐齐地立着几排幼小花苗。 唐御不禁失望心道:这女子的样貌……竟是连沈姑娘的一小截手指头都比不得呐!唉!我唐御才不屑于同这种毫无姿色的女子搭话! 如此想着,唐御竟想一言不发地就直接按原路飞身下去。 谁知,那白衣女子似是现下才反应过来一般惶惶地拍了拍两只手上的泥土,随后又倏地起身,虚划右脚,实则以左膝向唐御的胸前点去! 唐御被吓了一跳:就这小身板儿……竟还有点儿功夫呢? 来不及多想,只两三招的功夫,唐御就已被那白衣女子迫到了屋檐边上去! 眼看着在屋顶之上立不住了,唐御才快速心道:我可不能败给这个丑丫头!这丑丫头既住在这旖月院中,说不定是沈姑娘的丫鬟!我若连她的丫鬟都打不过……那她日后嫁与了我,岂不是得瞧我不起?!不成!不成! 想到这里,唐御手下的攻势不禁凌厉了些! 第249章 秦唐二人初相识 可他的一招“气无剑”眼看着就要打到那白衣女子的头上,那白衣女子却突然自袖中扯出一条长约七尺多、中间拴一个芍药状镂空银铃的绯色薄纱罗带来! 唐御一急,心道:好家伙!竟还随身带着武器?! 随后,唐御为躲避那条如长蛇般的罗带,只得长腿往旁一迈!谁知,竟一不留神直接踩在了一堆软泥之上!那软泥湿湿滑滑,唐御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趔趄,竟被那白衣女子手中的薄纱罗带给紧紧缚住了小腿! 接着,白衣女子又单手往后用力一拽,唐御便顺势被仰面摔在了屋顶的青瓦之上! 只见那白衣女子牢牢抓住薄纱罗带的另一端,对着刚从屋顶上爬起来的唐御,面色上虽故作愠怒,但实则却细声细气地“喝问”道:“你……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为……为何要吓唬于我?” 唐御见白衣女子“喝问”地如此没有底气,不由笑道:“姑娘!你的功夫虽不错,但这质问人的本事,却着实还得再练练!” 白衣女子听唐御取笑自己,顿时就羞红了脸。 她支支吾吾道:“因我……我……极少与人发生冲突,是以,我根本不知该如何……质问别人……” 唐御见她神态间盈盈弱弱,举止又娇羞温婉,着实不似一习武之人,便问她道:“姑娘是何人?为何在这旖月院中?” 那白衣女子答道:“我是沈姑娘的朋友,因无处可去,才暂借在此处的。” 唐御吃了一惊,心道:她竟不是沈姑娘的丫鬟?!……也是!她虽有些娇柔怯态、涉世未深的模样,但亦是那衣着华丽,神态高洁之人!是以,最差劲也该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家碧玉才是!加之她还习得了这样一身好功夫?这……便让我着实猜不透她的身份了! 因猜不透,唐御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师承何处?” 那白衣女子见唐御竟开始神态安然地同自己搭话,倒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用薄纱罗带缚着他。于是,她略一偏头,并将右手袖口一抖,那七尺多长的罗带眨眼间便被她悉数收了回去。 接着,她又拢起袖子,稍稍低头,小声答道:“我叫秦桑榆。至于师承何处……倒是不方便透露。还望这位公子……哦!不!这位少侠见谅!” 原来,刘峥仪虽几日前曾动身回了乾坤派,但这秦桑榆却因无处可去,便同武霖铃一起,一直留在了这风见派的旖月院中。 而唐御见只这两句话就让秦桑榆透白的肌肤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不由促狭之心顿起。且他暗暗腹诽道:这女子,还真是腼腆的紧呐!我唐御长这么大,所见之女子,要么是青楼里的俗媚风尘女子,要么是似沈姑娘那般,义薄云天的江湖女侠!似她这般娇羞、胆小的,还真是……新鲜、有趣! 想到这里,唐御竟忽然改变主意,端起一副笑脸对秦桑榆道:“秦姑娘!你我二人还真是不打不相识!我叫唐御,也是沈姑娘的朋友!不过,我这个‘朋友’……对于沈姑娘来说,却是有些不太讨喜!是以,她若知道我曾在这旖月院的屋顶之上同秦姑娘你交过手的话,必不会轻易饶我!” 秦桑榆立时就神色慌张地问道:“啊?那该如何是好?沈姑娘的脾气……确实有些不大好。不过,我若同她好好说,想来,也不会有甚大事吧?” 唐御见秦桑榆竟生了这样一副偏听偏信的软糯性子,不由大喜过望!但他脸上却故作深沉道:“唉!那是因为秦姑娘你从未真正见识过沈姑娘她发脾气的样子!她若使起脾气来,怕是会一剑要了我的命的!” 秦桑榆闻言,小脸立即就吓得更加惨白了一些。紧接着,她更是手足无措道:“那我们干脆就不要将此事告知给沈姑娘。如此一来,唐少侠你就安全了!” 唐御随手往下指了指旖月院中来往的下人,两手一摊,无奈道:“我们不说自是可以!但秦姑娘你,可否能封住他们的嘴?” 秦桑榆见那些下人时不时地都会抬头往这边屋顶上偷看两眼,想来,自己方才与唐御打斗一事,他们早已尽收眼底。万一再有哪个多嘴好动的,说不定都不用沈一心开口发问,他就会直接去到沈一心那里将此事告知于她。 思及此处,秦桑榆顿时就没了主意:她方才并不是故意要同唐御动手的!亦不知此举会害得他在沈一心那边不好交待…… 思虑了半晌也没个主意,善良的秦桑榆只得苦着一张脸开口道:“不知唐少侠可有何好法子?若此法子能避免唐少侠同沈姑娘之间互生嫌隙,我倒是,愿意照做。毕竟,方才是……我先动手的。” 唐御见秦桑榆说这话的时候,两只小手竟不停地在揉捏其白色罩袖上的两只纷飞彩蝶,一时间竟觉得她有种别样的可爱。于是,戏弄的心思更甚。 只听唐御忽而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不知秦姑娘可否逛过这偌大的苏州城?” 秦桑榆闻言,竟突然抬起头来。她神色间先是明显一怔,之后又不好意思地应道:“我虽不知唐少侠你为何有此一问……但因我来苏州时日无多,再加上素日我又是个不爱热闹的性子……是以,即便沈姑娘和武姑娘她们对我多次邀约,我也从未出过这旖月院去。更别说,去苏州的街上逛逛了。” 唐御讶异道:“难道秦姑娘之前,竟是从未听过苏州的名声?” 秦桑榆羞涩一笑道:“自是听过的。毕竟,‘春暖花香,岁稔时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连街上孩童都会背的,我也就……略知一点。” 唐御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爱怜之心忽起。于是,再开口说话之时,竟不自觉地带上了五分真诚。 他道:“既然秦姑娘从未逛过这苏州城,那便容许唐御带姑娘你出去转上一圈儿!且唐某还需给姑娘你买上些稀罕的小玩意儿带回来!到时,沈姑娘她看到你我二人相处地如此要好,想必,就不会再追究我的过错了!” 第250章 女墙贝 秦桑榆的脸上略带为难道:“这……唐少侠,我方才就说了我不喜热闹,且我现下手边上还有诸多花苗未曾栽种,若不及时将它们植进泥土里……只怕等我们游玩回来之时,它们会因干枯缺水而死。” 唐御却不在意地一笑,继而又径直蹲下身子拿起两三株花苗道:“那我就来动手帮秦姑娘你栽种!如此省下来的时间,秦姑娘便要同我一齐上街去逛他一逛啦!” 秦桑榆本就是那不知该如何拒绝别人的人。而她之前好容易才表达出的拒绝之意,竟被唐御没两句话就给轻轻松松地化解了,以致她一时之间,再也没了说“不”的勇气。 踟蹰了半晌,秦桑榆最终选择妥协地弯下身子,并从袖中伸出两只细白的小手,边摆弄那些花草,边耐心教导着唐御不同的花苗该培多少土,该浇多少水,该埋多少肥。 唐御偏头看秦桑榆的侧颜,突然发现她的容貌虽真的不算出众,但她对待一件小事都极其认真的态度和天生自带的惹人怜爱气质,竟让人对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心神之意。 唐御故意拿手背装作不经意地碰碰秦桑榆的,见她的两颊突然由嫩白转为赤红,他才得意一笑。 紧接着,唐御又故作认真地问道:“这蓝铃花该如何栽培来着?方才唐某失神了,烦请秦姑娘你再说一遍。” 而秦桑榆对唐御的此种轻佻行径非但不反感,反倒……还觉有些隐隐的期待。 随后,更见她故作平静地同唐御解释道:“这蓝铃花喜阴、喜疏松的黑色泥土。再者,栽植时要将其埋的深些,浇水时,则要让水洼没过其根茎的两指之处。” 唐御轻佻地笑笑,之后便依秦桑榆所讲,认真摆弄起手里的花铲和花苗来。 秦桑榆见唐御竟真的能静下心来同自己一起伺候这些花草,内心不由羞愧想道:看来,这唐少侠真不是甚轻浮的登徒子!我方才,竟是误会了他的。 二人直忙活了半个时辰有余,才将秦桑榆所备之花苗全部栽种完毕。 唐御拍拍手上的花泥,起身看着那些迎风招展的嫩绿色小苗儿道:“这些小东西,好看是好看,娇嫩亦是娇嫩……只不过,眼看着就要到冬天了,它们还能养得活吗?且,为何非要栽种在这如此之高的屋顶之上?……寻常的泥土地上,不成吗?” 秦桑榆亦紧跟着唐御站起身来,她随手抹了两缕额边的碎发,神态谦虚地轻声道:“唐少侠不知。我们那里的海边,盛产一种自带温热的极小砗磲。因我自小体寒,师父便亲手缝了两装满此种砗磲的布袋在我里衣里。若等到天气真的冷下来的时候,我就将那些小砗磲取出,埋在花苗根部,花苗们就不会怕冷了!至于为何非要将它们栽种在屋顶上……则是因我的‘家乡’,一直就有此传统罢了。” 唐御略一愣怔,后又提起两颊笑道:“秦姑娘你竟日日带了两袋砗磲在身上?还……缝在了里衣里?” 唐御本还想说,“你这举动未免太过于怪异”!但忽地想到秦桑榆的性子,便又把这句话给生咽了回去。 而秦桑榆却以为唐御是在担心自己不堪重负,于是,她竟心存感激地微微仰起一张小脸,天真应道:“唐少侠莫要担心……这小砗磲的份量极轻,即便两布袋子加起来,也不及一个鸡蛋的重量!是以,我哪怕是日日带着,也不觉劳累。不过,唐少侠你别看它身材轻巧,但保持温热的本事却很大呢。唐少侠且看,我们方才栽植的这一片花苗,只需放一颗小砗磲在其根部的土里,它们就可安然度过整个冬天。” 唐御吃惊道:“竟有这么厉害的砗磲?!那你将其带在身上,数量又如此之多,就不怕被灼伤吗?” 秦桑榆甜甜一笑道:“并不会。因为这‘女墙贝’从不会出现似火烤般的热度,就算它的数量再多也不会!它们所散发出的温热,只比我们身上的热度,稍稍高那么一点点就是了。” 唐御点点头道:“原来竟是这样!是唐某孤陋寡闻了。不过,‘女墙贝’这个名字,还真是好听!秦姑娘可知,它为何要被叫做‘女墙贝’吗?” 秦桑榆神色忽而一顿道:“师父说它是‘女墙贝’,它便是‘女墙贝’了。至于它为何要叫这个名字……我也不知。” 见秦桑榆在提到自己的师父时,神色间又有些惶惶,唐御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接着,为了引起秦桑榆的注意,唐御竟隔着秦桑榆的衣袖,直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儿,再轻轻一拉,二人便自那屋顶之上跃然而下! 在地面上站稳后,唐御才道:“不知便不知吧!……不过,唐某此番已帮秦姑娘你料理好了所有的花苗,现下,该是秦姑娘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吧?” 秦桑榆故作不知地低头小声道:“什……什么承诺?” 唐御见她说话之时,虽发髻间略显凌乱,右侧的脸颊之上亦有几条淡淡的泥痕……但就是这副并不齐整的模样,却让唐御心中无故一动。 可他又故意不出声提醒,只一味笑道:“秦姑娘休想耍赖!方才我们说好了,我若帮你弄好这些花苗,你就要同我一起去苏州街上逛逛的!” 因之前从未有人用“耍赖”二字形容过秦桑榆,是以,当她听到这两个字自唐御口中蹦出之时,她的脸上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多难堪的窘意。 又挣扎片刻后,秦桑榆才有些极不情愿地咬住下唇道:“那……那好吧!只不过,我得先回屋去重新换身衣裳,再洗把脸。烦请唐少侠稍等我片刻。” 唐御喜不自禁道:“此事自是应该!秦姑娘请便!唐某就在前院的荷花池处等你。” 秦桑榆怯怯又快速地看了唐御一眼,之后,便转身匆匆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等在荷花池旁的唐御不由百无聊赖地想着:这女子口中所谓的换身衣裳、洗把脸,一向是指要将涂开胭脂、抹足香粉、擦搽头油、细梳发髻这些步骤做足了的!且最后,她们还会把自己所有的衣裳皆拿出来挨个试穿,直至选到满意的为止!是以,这一套行头下来,怎么着也得折腾上半个多时辰!如此想来,这大把的时间,我若一直在此傻傻等着,岂不是显得我过于痴情?毕竟,我等的是秦姑娘,又不是沈姑娘!若是沈姑娘,不管多久,我唐御都是乐意等的!至于这秦姑娘就……有些太不值得了! 第251章 红叶姑姑所说之事 正想找机会去寻点儿别的乐子的功夫,唐御竟见自荷花池另一侧行过来一个翼翼小心的小巧身影! 那人……不是秦桑榆又是谁?! 唐御略有吃惊地看向秦桑榆,但见她重又换了一身新的月白色衣裳,且这新衣裳的袖口之处,亦有几只作势翻飞的彩蝶。只是,这几只彩蝶的形态却又远不如她之前穿的那身衣裳上的栩栩、灵动罢了。 再看秦桑榆的面皮之上竟是完全未施粉黛。其额边的碎发丝儿上,甚至还沾染着两滴洗完脸后未曾擦干的水珠。如此看来,秦桑榆浑身上下唯一能算得上是精心打扮过的地方,定要数她脑后那只被随手挽起的简简单单、整整齐齐的素雅分肖髻了。 唐御不免有些不悦地心道:秦姑娘的此番打扮,是在敷衍于我么?她不知自己本就姿色不佳、其貌不扬么?竟还在这梳妆打扮上如此不尽心……唉!算了算了!仔细看看,倒也有几分朴实动人…… 想到最后,唐御只能这般安慰自己道。 而全然不知唐御内心作何感想的秦桑榆则一脸的娇羞之状,她努力向外伸伸两只胳膊,并略显局促地踮起两只脚尖,没话找话道:“沈姑娘说,因我来时就方才那一件衣裳,若是脏了,不得替换,实是不便!于是,便找了外头的裁缝给我做了这一身。沈姑娘又说,这裁缝的绣工不好,这蝴蝶绣的,跟那花蛾子似的……不过,我瞧着,倒也挺好。” 唐御闻言,借机抄起秦桑榆的一只手,并用两眼紧盯着秦桑榆袖上的几只彩蝶,神态间故作了解道:“确是!确是!这浮蝶儿在我们大祯,一向被叫做‘玉腰奴’。可你瞧,这裁缝绣的哪里是甚‘玉腰奴’,分明是吃撑了的花蛾子!哈哈哈哈!其体态之笨重,着实令人发指呐!沈姑娘形容的还真是贴切!若论绣工的话,这件衣裳,还真是无法同你方才那件相比!” 秦桑榆听完,神色间竟略有黯然,她低头小声道:“那件衣裳是红叶姑姑给我缝的……红叶姑姑的绣工一直都出神入化,绣什么像什么。就连似我师父那般严厉之人,都对红叶姑姑的绣工赞不绝口……” 唐御见秦桑榆每次没说两句话就会提起她师父,不由微觉厌烦。 是以,他故意对此事只字不问,只开口催促道:“秦姑娘,再过个一时半刻就要午时了!我们先去街上转它两圈儿,玩上一玩儿。待到午膳时分,我再带你去苏州‘龙烟阁’,尝尝那里最有名的‘三脆羹’!” 秦桑榆见唐御说得眉飞色舞,思念蝶衣宫的心情立时就被冲淡不少。 于是,她亦对唐御礼貌地笑笑,二人便一同并肩上街去了。 到了街上,秦桑榆真是对什么东西都好奇。只见她左瞅瞅,右看看,一副乡下人刚进城的可爱模样。 只因她这一路从蝶衣宫逃到内陆之地来,都只顾四处躲藏了……是以,并未有片刻时间去真正体会这民间烟火。现下,她只当是有了风见派的庇佑后,师父便找不到自己了,竟也就放心大胆地对着各色行人、各式奇事,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来。 唐御见秦桑榆竟头一次因激动和兴奋而变得脸色红扑扑的,不由发自内心地笑道:“秦姑娘,不要光顾着看呐!喜欢什么,过去拿就是!唐某人有的是银子!” 因秦桑榆这些日子不止是见识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和世事无常,在俞庆之时,她更是亲身体会了一把饿肚子的难捱时日。是以,自那之后,她便对银钱一事有了新的认知。 要知道,原先在蝶衣宫之时,秦桑榆吃穿不愁,不饥不寒。又因其师父秦罗衣对她格外宠爱,她更是可以独享其他弟子所没有的诸多特殊照料。可以说,在离开蝶衣宫之前,秦桑榆过得是似富家小姐般的尊贵日子! 但在俞庆的那几日呢?秦桑榆过得却如同流落的乞儿一般! 她那时便暗暗想着:自己若是能活了下去,日后定不能在手边短了金银!毕竟,这忍饥挨饿的滋味,她着实是不想再受第二回了! 可又不能就此逃回蝶衣宫去…… 因为,秦桑榆偶然自红叶姑姑口中得知的那件事……足以严重到让她此生都同蝶衣宫老死不相往来! 若不然,她秦桑榆也就不至于这般慌慌张张地偷逃出宫来,自讨苦吃。 突然想起此事,秦桑榆心中不由难过地一揪。随后,她又无奈心道:唉!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一想到红叶姑姑所说之事,我便觉得无颜面对师父!唉! 唐御见秦桑榆的脸色忽明忽暗,便知她定是想起了一些不快之事。 刚要掩下不满,尽力耐着性子对秦桑榆略作开解之际,却听秦桑榆头一次主动开口问道:“唐少侠你……真的有很多银子吗?” 唐御闻言,脸上明显愣住了! 他不知似秦桑榆这般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 不过,虽然缘由不明,但唐御还是洋洋自得地答道:“自是!” 秦桑榆又怯生生地抬了抬她的小下巴,连忙追问道:“敢问唐少侠的这些银钱是如何得来的?” 唐御一时间又被这句话给问住了! 他唐御的银钱还能是如何得来的?自是从自家唐府得来的咯! 于是,唐御先是奇怪地看了秦桑榆一眼,后才理所当然道:“自是家父、长兄作生意赚来的啦!不过,秦姑娘你一介女流,问这个作甚?” 秦桑榆却不答他,只一反常态地固执问道:“那唐少侠的意思是……唐少侠所使之银钱,其实是自唐少侠的父亲和长兄那里得来的,而并非由唐少侠你亲身所赚得?” 唐御稍作犹豫了一下,这才尴尬一笑道:“如此说来……倒也对。” 秦桑榆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继而又语气略有生怯地温柔道:“既不是唐少侠你凭自己本事所得来的银钱,那我得仔细着使,才成呢!” 第252章 吹糖人和绣团扇 唐御心中难免不解道:我老爹的银钱,还不就是我的银钱么?怎能说我不是凭自己本事得来的?!既然我能投生在这锦衣玉食的唐府,那便就是我唐御最大的本事!不过,这秦姑娘怎得说要仔细着用我的银钱?这话……我可从未自别的姑娘口中听过!因她们皆是想着,要如何掏光我的银袋子呢!呵呵!如此一看,这秦姑娘,倒是一与众不同之女子呐! 心里如此想着,唐御面上便笑道:“秦姑娘好生体贴!不过,秦姑娘不用替唐某可惜银子,只管尽情享受就是!” 秦桑榆羞赧地笑笑,对唐御的话不置可否。 一路上,秦桑榆对周身的金银玉器店铺只作不见,单单行至一糖人小摊面前才站住了腿脚。 唐御见她神情好奇又单纯地盯着那皮糙肉厚的吹糖人老人目不转睛,便笑着问道:“怎得?秦姑娘原先没见过这吹糖人的?” 秦桑榆轻轻摇头道:“未曾。” 唐御指着那小摊上用麦芽糖吹出来的憨态可掬的小猪儿、伶俐生动的小羊、雄伟扬头的公鸡、活灵活现的小兔儿……对秦桑榆道:“秦姑娘看看你喜欢哪个,唐某人买给你就是!亦或是都喜欢,唐某人便都给你买下来!” 话音刚落,唐御便拿起那只长耳朵、鼓肚子的小兔儿对秦桑榆道:“我今日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白兔。是以,这只小兔儿送给你,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吹糖人的老人此时满脸堆笑地插话道:“这位公子不知,我做的这些乃是十二生肖!若是二位客官觉得难以挑选,便按自己的生肖来买就是了。” 唐御听后,先是“咦”了一声,后才看向秦桑榆问道:“敢问秦姑娘可是属兔?” 秦桑榆双颊红扑扑地笑着摇摇头,继而自那小摊的最后面拿出一只模样俊俏的小蛇举在手里道:“唐少侠却是猜错了。我属小龙的。” 唐御哈哈一笑道:“若是如此算来,那秦姑娘你可是比我唐某人小了整整两岁呢!” 秦桑榆闻言竟是莫名羞红了脸,接着,她又自那小摊上挑出一只威风凛凛、模样狰狞的小老虎来放到唐御手里道:“唐少侠若是比我大两岁的话,那应当刚好属虎才是!是以……这个送你!” 唐御接过那只小老虎,脸上怔了怔,道:“你……要送我东西?” 秦桑榆却不理他,而是直接从袖里掏出一把沈一心刚送给她以做应急之用的碎银。接着,她又从中挑出最小的一颗,放到了那小摊贩的摊面上。 最后,她才不声不响地牵起唐御的袖子,扭头继续向前行去。 而唐御就那么左手傻愣愣地拿着那只丑丑的吹气糖老虎,右手任由秦桑榆牵着…… 唐御的心情,此刻竟变得十分微妙:我唐御虽说是富家一方的唐臣之子,但一向都是我送别的姑娘东西,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姑娘似这般主动赠予我唐某物什之情形!就算是我心向之的沈姑娘她……也不曾送过唐某一针一线呐!而这秦姑娘……我同她相识不过半日,她却要送我一个如此惟妙惟肖的生肖之物?!若是此生能得此贤妻,倒也不错!不过,这秦姑娘的模样却着实生得差了些……唉!若是她能同沈姑娘那般美貌,又有这般心疼相公的性子,我定是愿意娶她的!可惜……可惜…… 唐御如此沉迷地想着,再抬头之时,却发现秦桑榆已带着自己信步走到了一处卖团扇的小摊前面。 秦桑榆娇羞地一低头,随后又装作被那些团扇图案吸引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唐御的宽袖,唐御心头顿感一阵失落。 秦桑榆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唐御心情般地忽而抬手指着一团扇扇面惊喜道:“唐少侠且看,那面团扇上所绘之扑蝶的那个小小少年!他的眉眼……竟似是有几分唐少侠你的影子呢!” 唐御闻言,依言向那团扇上看去。但见一头戴浅色头衣的小男孩儿正站在一花丛中抬着一条腿、张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作前扑之势。而其两只眼睛更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其前方不远处的、一只安安稳稳落在一红芍药之上的黑色浮蝶儿。 要说那芍药花与黑浮蝶儿,真是红的红,黑的黑,掺在一起,煞是好看。 再看那小男孩儿的模样,其两腮有肉,两只眼睛的眼尾微微上挑,眉头略略下压。 正如秦桑榆所说,他的眉眼,还真的同唐御有四五分相似。 唐御随手将那把团扇摘至自己手里,自言自语道:“这难不成是我小时的画像?……也不对!我小时身体不好,体格更是瘦弱的很!全然不似画上的这小子结实呐!” 而一旁的秦桑榆却又一次早早地问好价钱,并提前将这把团扇的银钱付了。 随后,她才赧然一笑道:“不管他是不是,反正我觉得他同唐少侠你相像,就定是要买下来作念想的。” 唐御嘴角微微一弯道:“念想?秦姑娘同我相识才不过半日,就要……念想唐某了吗?” 秦桑榆顿时就被唐御的话给羞了个大红脸。 她一把从唐御手中抢过团扇,接着又边低头不好意思地急急往前赶着走,边无力辩解道:“我……我并非那个意思!我……我只是觉得这团扇上的小男孩儿像极了唐少侠你,此事……极为有趣罢了!我……我买这把团扇之意在于……在于……我回旖月院之后,要将这把团扇拿给沈姑娘她们也瞧上一瞧!再问问她们……此事,是不是巧合地有趣……” 秦桑榆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唐御只得抬脚追了上去。 只是,还未等唐御追上,便见只顾低头走路的秦桑榆猛然撞至一身长八尺、手脚粗壮的男子怀里。 唐御顿时就有些着恼,刚要对那男子叫骂之际,却突然认出了那人来! 见状,唐御连忙抬起一只袖子,试图用其来遮住自己的脸,并快速以小步往后退去。 可那男子显然已经提早发现了唐御。只见他一把推开身前挡路的秦桑榆,和他身后的那人一齐大步流星地向唐御走去。 第253章 再遇吴丙 魏宪 且他们边走,还边不怀好意地笑道:“我们俩大老远就看着你极为眼熟!哈哈哈哈!却原来,你竟真是那日在淀梁婉芳阁的那个臭小子!” 唐御见逃不掉了,便讪讪将举在脸前的袖子移开,之后更是边在脑中努力思索着脱身之良策,边言不由衷地应付笑道:“原来是五生洞的吴兄、魏兄!幸会!幸会!” 那身材略矮的魏宪走在前面,他见唐御似是作势要逃,竟直接抽出腰间的两条三棱绳镖,“嗖”“嗖”两下就冲唐御的胸口甩了出去! 唐御暗叫一句“不好”,立时将身子往右一扭,才堪堪躲了过去。 魏宪冷笑一声,却并不往回撤回那两只镖头,而是左右两臂一齐使力提镖,又将那镖头上连接着的绳索,齐齐往唐御的身后摔去!唐御大叫一声:“还来”?!脚下竟不自觉地使出“衣上征尘”的轻功,发足向前狂奔了去。 吴丙和魏宪倒也不着急去追,他们只将秦桑榆从两侧围住,并冲唐御的背影高声叫嚷道:“你个没胆量的臭小子!只管逃就是!只不过……这个看起来悲悲切切的小妞儿……我们哥俩儿可就要留下来享用啦!哈哈哈哈哈!” 唐御听着吴、魏二人不堪入耳的笑声,不由怒从心头起:是啊!秦姑娘还在他们手上! 这片刻间,唐御本已逃出去了很远,但此时他也只能无奈回身,并硬着头皮往方才过来的方向折返而去。 且在回去途中,唐御手中一直紧紧捏着那只黏黏的、只剩半只身子的糖人老虎,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打气道:秦姑娘对我唐某这样好!我唐某绝不可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我……我定要想法子救出她来! 在离吴、魏二人还有两三丈远的时候,唐御忽然见得秦桑榆偷偷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而唐御竟瞬间就明白了秦桑榆眼神里的意思! 是以,待唐御即将行至距吴、魏二人只有半丈远的时候,他便突然抬手对准正在按住秦桑榆肩头的吴丙使出一招“气无剑”! 与此同时,秦桑榆那边因没了吴丙对自己的控制,她亦对在一旁毫无戒备的魏宪蓦地出手!只见她迅速翻起两只衣袖,又将内力化作朵朵花瓣轮廓的气流,径直往魏宪的喉间拍去! 只不过,因秦、唐二人的本事着实少了些许磨练,是以,再看街上战况之时,唐御的“气无剑”竟只是划破了吴丙的两根手指头,而秦桑榆所使出的那招“蝶衣非花”亦只伤到了魏宪的大臂。 秦、唐二人此番颇有默契地一齐出手,不仅没有一招制敌不说,反倒引得吴、魏二人勃然大怒! 只见那吴丙自背后拿出他的独门武器“九劫飞爪”握在手里,脸上恶狠狠道:“好你个臭小子!好你个臭丫头!竟敢合伙偷袭我们!今日,我吴丙若是不能将你二人捉了回我们五生洞去喂蝙蝠!我就不姓吴!” 秦桑榆和唐御正在满心懊恼、全神戒备之际,却听那向来同吴丙不合的魏宪突然“呵呵”一声道:“师兄!……哦!不!现下我应当称你作‘四堂主’了!哈哈哈哈!吴四堂主!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此番来这苏州,可是求富贵的!如今,我们荣华、身份都有了,这苏州又如此繁华……我才不会再回那鸟不拉屎的五生洞去日日面对着那些阴森森的毒蝙蝠呢!要回你回去!嘿嘿!正好!你走了,你这‘四堂主’的位子空出来,我便就能坐上去了!毕竟,我这‘魏五堂主’……听起来可着实没有‘魏四堂主’威风呐!哈哈哈哈!” 吴丙扭头冲魏宪怒喝一声道:“放屁!这里好!老子才不回去!老子方才说错话了……老子要将这羞羞答答的小娘们儿……带回去做我的媳妇儿!这才对!” 唐御闻言不由生疑道:这二人不是“五生洞”的弟子么?他们那“五生洞”离这苏州恨不得有几千里的路途……他们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此?且他们还说自己是什么“堂主”?不知入的是什么堂?做的又是什么主…… 唐御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却听耳边忽然响起一句震耳欲聋的“痴心妄想的狗东西”! 随后唐御赶紧收敛心神,抬眼向那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身形伛偻的臃肿之人,竟灵活地跳起身来,并连连扬手,分别给了吴丙和魏宪二人,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吴丙和魏宪,当场就双双捂住左颊,不可思议地愣在了当地! 见吴丙竟还敢低头对着自己怒目而视,那老人又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吴丙的头顶狠狠地敲下一记! 唐御暗暗吃惊道:这吴丙和魏宪的功夫虽不说有多高深,可亦算不得是江湖上的小鱼小虾!毕竟,我唐御……是打他们不过的!这老人是谁?我看他年纪颇大,怎能将这二人打得毫无反应的余地?!等等!我怎得瞧着他如此眼熟? 似是想起什么般,唐御连忙后退两步去查看方才的吹糖人小摊位。 但见方才摊主所坐之位置上,现下果真空空如也。 是以,待唐御再看向老人之时,他便十分确定,那老人就是方才吹糖人的摊主了! 而老人那边早已同吴丙和魏宪二人交起了手。 不过,就算是吴、魏二人联手,且他二人手中还握有各自擅长的兵器,亦未从那老人手底下走过十招,便被其制服了! 唐御既有些讶异又有些幸灾乐祸道:未曾想到,这大隐隐于市的吹糖人老人……竟亦是个绝世高人?!此……真乃令我唐某大开眼界!不过,话说回来,我唐某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每次险象环生之际,总有贵人替我解围!不得不说,就是老天爷十分眷顾我呢!嘿嘿!且现下逮着机会,我定要好好惩治、惩治这个大块头的吴丙和阴阳怪气的魏宪一番!呵!毕竟上次在婉芳阁之时,我就瞧着这二人极其不顺眼了! 唐御刚要张嘴对吴、魏二人取笑两句之际,却被那吹糖人的老人狠狠瞪了一眼。 第254章 五生洞归顺了鬼门峰 紧接着,那老人更是毫不客气地对着唐御呵斥道:“滚开!没眼力见儿的狗东西!少在这里碍手碍脚!” 唐御一怔,待还要辩解两句,却被那老人层层皱纹下掩住的威严和眼中的寒意给彻底吓退。 又见那老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魏宪和吴丙二人皆不能动弹了! 之后,他更是强迫吴丙跪在秦桑榆面前,冷言问道:“你!方才说要带这位秦姑娘回去做你的什么?” 唐御心中一惊:这老头儿!他是如何得知秦姑娘她……姓秦的?! 再说那吴丙的身体虽不能活动,但他的嘴可着实不闲着。 但见他梗着自己粗壮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我说……要让这小丫头做我的媳妇儿!怎得?你是她爹还是谁?!你管的着吗?!” 没想到,那老头儿闻言,竟又抬起一只手臂,狠狠往吴丙头上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更为用力,因为吴丙一侧的耳朵竟直接汩汩流出血来。 一旁立着的魏宪似是看出了些许端倪,于是,他战战兢兢地插嘴道:“前辈!我这师兄打小儿脑瓜子就有些不大好了!竟敢肖想这位秦姑娘!实属不应该!还请前辈看在……看在‘五生洞’洞主潘六六的面子上,饶了我们哥俩儿吧!” 吴丙见魏宪这么快就对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服软,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转念一想,这老头儿既能在几招之内就制服他和魏宪,便绝不是甚江湖上的泛泛之辈。是以,他倒也不敢再主动出声挑衅,只恨得喉头处一紧一紧,满脸的不甘愿罢了。 谁知,那老头儿在听到“五生洞”潘六六的名号后,非但不害怕,反倒脸上愚弄之色尽显道:“原来,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竟是‘五生洞’的弟子!不过,潘六六那个狗东西……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魏宪见搬出潘六六不好使,便又连忙道:“其实,我二人现下也不能算是潘六六的弟子了!因为就在这几日,我们已然入了鬼门峰在苏州的分堂‘五虎堂’!现下,我和我这位吴师兄,可都是‘五虎堂’的堂主呢!” 那老头儿闻言,脸色这才变了变,他厉声问道:“你是说……你们五生洞竟也归顺了鬼门峰?!” 魏宪见那老头儿的反应如此之大,还以为他定是被鬼门峰的名头给吓住了,是以,脸上立时就多了三分得意道:“不错!” 那老头儿开始旁若无人般地小声自言自语道:“我多日未回玲珑派,竟连江湖上的消息都不得知了!东方昭……不!该是闻达耳……他到底想做什么?!竟是迫不及待地连这些武林中的杂碎也要收归到鬼门峰去吗?” 秦桑榆方才自这老头儿出手开始,就一直觉得奇怪:我同这位老伯萍水相逢,他为何要替我强出头?且他对唐少侠那般的恶语相向,是以,他该不会是唐少侠的相熟之人才是!既不是唐少侠的相熟之人,那就应当是我的故人了…… 本来秦桑榆还猜不透这老头儿的身份,直听到那老头儿方才一出口便称自己做“秦姑娘”,加上他此时正自顾自地低头说自己是玲珑派的人,秦桑榆的心中,才立时有了答案。 毕竟,这整个武林之中,也只有那人有这样利落的身手,和那般惟妙惟肖的易容本事了! 但秦桑榆想到自己同那人之间的关系……一时间,又觉得颇为尴尬。 同时,她心下也在暗暗揣测道:她……为何要扮作吹糖人的老人?难不成,他们玲珑派是有甚秘密任务要执行?还是……她是专门为我而来?!不然,她为何会如此凑巧地在我身陷困境时突然出现? 一想到这层不成行的缘由,秦桑榆立时就在心中苦笑着否定了! 因为这十几年来,她不仅对自己不管不问,更是连书信都不曾见得一封!这样一个冷酷无情之人……又怎会在暗中偷偷保护自己呢? 秦桑榆摇摇头,期期艾艾地看了那老头儿一眼,正心灰意冷准备离开之际,却被那老头儿给提早察觉并叫住了。 在面对秦桑榆时,吹糖人的老头儿明显没了方才对付吴丙和魏宪时的气势。 只听他的语气里似是带着三分恳求道:“你……你先别走!他二人既在口头上占了你的便宜,我定让他们生不如死!……不然,你说如何处置他们,我便依言处置亦可!” 一旁的唐御惊道:这老头儿竟是秦姑娘的旧相识?且听他这语气,竟还似是极为宠溺秦姑娘一般!可秦姑娘之前明明跟我说,她来苏州没几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苏州街都未曾逛过……她又怎会熟识这样一个会功夫的江湖手艺人?!这可真是怪事一桩! 而秦桑榆见那老头儿竟真的开口同自己说话,不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先是快速偷瞥了吴丙和魏宪一眼,之后又低下头,用一副完全没有主意的样子小声道:“罢了罢了。只要他们保证不再欺负唐少侠和我,就放了他们吧……至于处置什么的……倒也不至于……” 那老头儿见秦桑榆竟生了这样一副软糯性子,不由怒从胸中起道:“什么?!放了他们?!你……你这好脾气的秉性到底像谁?!……呵呵!是了……你亲爹可不就是这样的软弱性子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老头儿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且他的表情里竟还掺杂了一些莫名的不屑和藐视。 唐御见状撇撇嘴心道:人家的亲爹你就认识了?!呵呵!说不定……这个怪老头儿就是个骗子! 秦桑榆则一脸诧异地看向老头儿,脱口而出道:“我爹爹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 那老头儿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却并不回答秦桑榆的问话,只一味催促道:“这二人既冒犯了你,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你想如何处置这二人?最好快些拿个主意!不然我就……”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头儿突然伸出右手,对着唐御的颈间做了个虚劈的手势,才又接着道:“不然,我就将这个极为惹人厌的臭小子,给一掌劈死!” “你这坏老头儿!此事与我何干?!你为何要劈死我?!”唐御急道。 第255章 承嘉一带的忌讳 “哼!方才你二人在买我糖人之时我就瞧出来了!你这死小子!也想打我女儿的主意!”说出“女儿”二字后,老头儿忽觉有些不妥,便立时识相地住了嘴,并用略带试探的眼光向秦桑榆望去。 唐御则更为吃惊道:“女儿?!难不成,你是秦姑娘的……爹爹?!……不对啊!我看你的年纪,今年怎么着也得六十有余了,你说是她爷爷……我还能将信一些!” 秦桑榆见那老头儿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称自己做“女儿”,一时间无地自容! 而那老头儿见秦桑榆一副极不情愿同自己相认的为难模样,虽心中十分苦楚,却亦不做强求,他只横着一对粗眉对着唐御恶声恶气道:“我是她爹爹!是她爷爷,与你又有何干?!你这臭小子!话这样多!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秦桑榆见老头儿从头至尾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蛮横模样,心中不由失望至极。 随后待老头儿将身子转向自己的时候,她更是被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竟似是……那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老头儿显然不知,秦桑榆会这样怕自己。 是以,他脸上竟难掩一怔,之后才似是有些泄气般道:“罢了!你既不愿意认我,又说要放了这两个恶贼……我便都依了你就是!我点了这俩恶贼的穴道,两个时辰之后才会自行解开,趁这功夫,你和那个臭小子赶紧离去!莫要再惹是非!再者,江湖上最近可能会生些变故,是以,我这就得赶回玲珑派去处理帮派事务,不能时时伴你左右了……日后,你若是有任何难处,就去苏州以南的朝暮山上寻我!” 说完,那老头儿又狠狠地瞪了魏宪和吴丙一眼,之后才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秦桑榆,双脚一蹬,身形矫捷地飞身离去了。 唐御见状,连忙向秦桑榆问道:“秦姑娘,方才……那是何人?” 秦桑榆却只摇头,并不作答。 见秦桑榆心事重重地就要转身离去,唐御赶紧伸手拉住她,并指着吴、魏二人道:“秦姑娘!这二人现下毫无还手之力……我们若是就这样走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难不成你忘了,他们方才是如何欺侮我们的?” 秦桑榆不想计较,是以,她暂且收起自己踟蹰的心思,对唐御柔声相劝道:“唐少侠。我虽涉世不深,但亦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理。因这二人实乃真小人,是以,我们今日若是趁他们失势欺负了他们,日后,他们定会不断找我们麻烦……同此等人这般纠缠不休,又是何苦呢?” 唐御那如玉的脸上既得意又无所谓地笑道:“秦姑娘多虑了!呵!他们哪里敢找我唐御的麻烦?!我唐御不仅是苏州首富唐臣之子,还是北轩辕李无风的入室弟子!别说他们这两个在江湖上叫不上名号的小鱼小虾,就算是他们的师父潘六六到了这苏州地界儿,也得看我唐某人的三分脸色!” 秦桑榆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竟有些惊慌失措。 她不想再与唐御争论,只想将此事尽快解决。 于是她便无甚主见地怯怯询问唐御道:“那依唐少侠之见,这二人……该当如何?” 唐御想起方才逃跑后又不得不折返回来的屈辱,头脑一热道:“嘿嘿!他们‘五生洞’本在淀梁以西、关西以北的承嘉一带。而我听说,承嘉人最讨厌和尚,是以,他们那里便有个忌讳,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剃光头!如若剃了光头,那便是要受众人唾骂、被各家族驱逐的!” 听唐御如此之说,魏宪立时就明白过来唐御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他无奈地直立着身子,眼神惊恐道:“唐……少侠!此事万万不可!” “唐少侠?!呵呵!这可是魏宪你第一次对我唐某人用尊称呐!唐某人着实是荣幸之至!不过,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你应是承嘉本地人不错了!怎么?不想剃光头?”唐御笑嘻嘻地问道。 那吴丙就算再笨,此时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便声若洪钟地开口质问道:“什么?!这个臭小子竟想剃你我二人的光头?!他敢?!” 唐御嘴角噙着笑,三步并做两步地去到一个剃头摊子上,拿了一把剃刀在手里回来道:“瞧瞧!我唐二,有何不敢?!” 接着,不管吴、魏二人如何谩骂,唐御亦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般地,硬是把他二人按到地上,并依次将其头发给剃了个精光! 事后,唐御还不忘得意洋洋地冲秦桑榆炫耀道:“怎么样秦姑娘?我唐御剃头的本事,可还行?!” 秦桑榆见吴丙和魏宪二人脸上皆写满了绝望和忿恨之色,心中不免生出隐隐的担忧。但听得唐御发问,她还是小声回道:“唐少侠剃头的手艺……确是不错。” 唐御又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日后,若是我唐家没落了,我唐某人还可靠这一门剃头的手艺养活自己呢!” 说完,唐御便直接携起秦桑榆的手,扬长而去! 随后,二人又去龙烟阁饱餐了一顿,才一齐回了旖月院。 唐御本想留下同秦桑榆多说两句话再走,谁知,秦桑榆却一直在絮叨他们得罪了吴、魏二人一事。唐御听得头疼,便草草应付两句,就甩袖出门去了。 行至旖月院门口,唐御竟恰巧碰到了自风见派回来的沈一心。 他喜不自禁地上前招呼道:“沈姑娘!” 沈一心亦早就看见了他,便从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唐二公子!” 本来平时听见这个称呼倒没什么,可方才因秦桑榆一直称呼自己为“唐少侠”,是以,现下沈一心的这一句极不相衬的“唐二公子”,不免让唐御觉得有些恍惚:沈姑娘她……似是极少称呼我为“唐少侠”!而除了我老爹唐臣那边的生意人和风月场上的人称呼我为“唐公子”亦或是“唐二公子”外,武林中的平辈,大多都会叫我做“唐少侠”的!沈姑娘她既为武林中人,又如何不知这个规矩?且沈姑娘的声音,我总觉跟谁的十分相似!还有谁这般称呼我为“唐二公子”来着……? 第256章 唐少侠的聪明过人之处 唐御因想得入了神,是以,两眼竟不自觉地盯着沈一心的脸痴痴看了起来。 沈一心刚要出声打断他,却听唐御连连惊呼道:“我想起来啦!我想起来啦!就是水晶画舫上的绵绵姑娘,曾这般称呼我为‘唐二公子’!” 沈一心闻言,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而唐御见后,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低头浅笑着问道:“沈姑娘!那日在清波湖上水晶画舫中的绵绵姑娘,并非是现下待在醉青楼里的那位……而是你!对不对?” 不待沈一心回话,唐御便自顾自说下去道:“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因沈姑娘你同曲阳楼在清波湖上幽会后的第二日,我便巴巴地拿着那把前一夜里拼了性命打捞上来的‘月牙琴’去到醉青楼,想将此琴还与你!谁知,我那日见到的绵绵姑娘,却似是毫不知这‘月牙琴’为何物一般!我当时只道是她前一日受了惊吓,脑袋有些不清楚,是以,倒也未做怀疑。但我此番自京城回来再去到醉青楼相见绵绵姑娘之时,竟见她将一向爱惜的‘拂珠琴’和‘月牙琴’皆堆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任其自生自灭,我便开始有所怀疑了!再加上,绵绵姑娘竟舍得将自己素日里格外疼爱的花菱姐姐折腾成那般模样……我就更能断定,有着‘绵绵姑娘’身份的人,定是有两人!而沈姑娘你一开始以真容出现在唐某人面前之时,做的是男子打扮,是以,唐某才全然没有往你同绵绵姑娘是一人的方向去想!后来我虽知你是女子,但每次见面之时,我又只顾着沉溺于你的美貌,未曾多思多虑……直至今日!你方才又称我作‘唐二公子’时,才令我灵光一闪!由此,我便十分肯定,你就是那日在水晶画舫上的绵绵姑娘无疑!” 沈一心听唐御的话里虽无任何真凭实据,但他的神情和语气之笃定,却又令人无法反驳。是以,只沉吟了片刻,沈一心便大方笑着承认道:“唐少侠所料不错。在清波湖上那日……确是在下。” 唐御得意笑笑,又道:“不止是清波湖上那日!在醉青楼今年花魁登台之日的那位绵绵姑娘……应也是沈姑娘你才是!” 沈一心略微诧异道:“这……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唐御道:“我虽在天分上不及沈姑娘你聪慧过人,但因唐某人常年混惯了诸多风月场所,是以,还是有些识人知事的本事的!而我之所以能猜得花魁登台那日亦是沈姑娘你……除了有我唐某人敏锐的直觉之外,更有现下醉青楼里那位绵绵姑娘对待瑶琴之散漫态度。” 说到这里,沈一心已经全然明白过来,但唐御还在继续解释道:“但凡爱琴、懂琴之人,自不会将那两把人间稀有之好琴,肆意堆放在那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任由它们孤寂生灰!而是该同沈姑娘你一般,对它们百般爱惜才对!是以,那位绵绵姑娘对那两把瑶琴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生疑。由此,我便断定出,能弹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琴技的,只有那日同样在水晶画舫上曾献过此高超琴艺的沈姑娘你了!” 沈一心听完唐御的这一席话,竟对他生出些鲜有的刮目相看来:“唐少侠谦虚了!唐少侠能看透此事,足以说明唐少侠的聪明过人之处。” 唐御立时就开心道:“听沈姑娘的意思……是承认你就是另外一个绵绵姑娘咯?” 沈一心淡淡笑道:“唐少侠说笑了!这本就是事实,有何好承认不承认的?” 唐御先是高兴,后又疑惑道:“我就知道!不过……沈姑娘你为何要假扮那……绵绵姑娘?” 沈一心用三言两语解释道:“正如唐少侠所料,花魁登台那日,是因那位绵绵姑娘不甚通晓琴艺,这才由我代为献艺。至于八月十五清波湖那日,则是因她出门办些要事,又没能及时赶回来,我才再次替而代之。” 说完之后,沈一心还不忘嘱咐道:“此事唐少侠既已知晓,还望唐少侠能替在下保守秘密!因这关乎到我风见派的派内事务,实是不方便外人所知。” 唐御点头道:“沈姑娘吩咐之事,唐某人无有不遵!” 接着,他又眼若含情地盯着沈一心道:“果真……我唐某人自始至终心仪的,就只有沈姑娘你一人!” 沈一心看着唐御那张生得极为俊俏的女相之脸,心中却无半分波澜。于是,她眯眼敷衍道:“唐少侠风流多情,沈某不敢高攀。” 唐御闻言,本来一直泛着笑意的脸上突然急道:“沈姑娘……这是何意?” 沈一心面无表情道:“唐少侠。我回苏州之后,爹爹就已经将唐府到我们风见派求亲一事如数告知给我了……” 听到这里,唐御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几日,他一直故意不去提及此事,为的就是想等时机成熟了,再来问过沈一心的心意。 没想到,今日沈一心却主动说起此事。 唐御生怕沈一心拒绝自己,便急不可耐地开口道:“沈掌门说你虽小时同别人定了亲,但你的亲事,他还是听从你的意思!你若想嫁与我唐某人,沈掌门他绝不会反对的!” 沈一心刚要张嘴说话,唐御又连忙道:“沈姑娘若是同意嫁与我唐某人,我唐某人便许你日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哦!对了!我还要给我在京城的师父寄去书信一封,告知他我再不回轩辕派了!因我成婚后,要一心一意与沈姑娘你,在这苏州城里过安稳的富足日子!且沈姑娘你嫁到我们唐家后,只需安享少奶奶的尊荣即可!不必理会帮派之争,亦不用处理任何繁琐的帮中事务!只养养花、看看鸟,一日一日,舒心过完后半辈子就是。” 说完后,唐御一脸希冀地盯着沈一心嫣红的嘴唇。 在等待沈一心回话期间,唐御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脏的大力跳动! 且只眨眼间,这有力的“噗通”“噗通”之声,就把唐御的额边、后背,给震出了许多的汗珠来! 第257章 婉芳阁做的是正经营生 沈一心自是看出了唐御的紧张和期待,但她却明白,自己对唐御……确是无此方面的心意。且她深知,此种事若是迟迟拖下去,不给对方一个准信儿,最后定会害人害己。 于是,沈一心只得硬着头皮,将话说得毫无回旋余地道:“唐少侠莫要在沈某人身上花费心思了!……既然父亲说在婚事上要遵从我的意思,那我的意思便是……若自小与我定亲的那人还活着,我便嫁与他做妻子!若是他不在了,我便终生不嫁!因爹爹一向是个极重信义之人,我自不能在此事上随意毁了他的清誉!还望……唐少侠见谅!” 看着沈一心的小嘴一张一翕,唐御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五雷轰顶”! 好容易弄明白沈一心话中的意思后,唐御脑袋里的“轰隆”之声竟久久不能平息。 他不明白!他是唐臣最宠爱的儿子,若是沈一心跟了他,便可过着饭来张口、悠哉悠哉的逍遥日子!这……难道不比在江湖上刀尖舔血要来得安稳自在?!为何?!沈一心为何要拒绝自己?!为何?! 唐御的脸色开始发白,嘴唇亦变得青白泛紫,双手更似是略有颤抖! 沈一心还是头一回见唐御如此失态…… 她心中虽有隐隐的担忧,但也只能狠下心来,继续道:“沈某的话已经说完了!唐少侠请回吧!唐少侠若是因此事记恨沈某,那日后大可不必来往!若是唐少侠不记恨沈某,沈某倒愿意一直同你以朋友相称。” 唐御痴痴傻傻地看了沈一心半晌,他已经完全想不明白沈一心后面所说之话的意思了…… 又如此这般愣愣地傻站了片刻,唐御两只无神的眼睛里便突然簌簌地落下两行热泪来。 沈一心顿时就有些慌了手脚:“唐……少侠!你……无事吧?!” 沈一心话音刚落,唐御才察觉出自己脸颊竟是湿了的。 他赶紧胡乱抹了一把脸,又神情慌乱地顾左右而言他道:“唐某只顾着在此同沈姑娘你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却忘了将正事说与你听了。” 沈一心蹙眉腹诽道:“无关紧要”的闲话……?他的意思是,他来求亲一事,是“无关紧要”之事吗?还是我拒绝了他的求亲……此事“无关紧要”?本来,看他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还十分担心来着。但现下看他这副释然的神情,倒是显得我着实多虑了……也是!这位唐二公子毕竟是混惯了风月场所的风流多情之人,怎会因这一桩小事就失魂落魄?我不过是他喜爱的万千女子当中,最寻常的一个罢了…… 心中再无顾虑之后,沈一心便直接开口问道:“不知唐少侠说的是何正事?” 唐御眼神复杂地看了沈一心一眼,才努力打起精神道:“今日,我同秦姑娘在苏州街上闲逛之时,恰巧遇到‘五生洞’的吴丙和魏宪二人!唐某听说,他们‘五生洞’竟是归顺了鬼门峰的!唐某知道,沈姑娘你同他们曾在淀梁结下过梁子!而这大祯如此之大,他们‘五生洞’的人却哪里也不去,偏偏来这苏州……唐某认为此事极为蹊跷,又生怕他们对沈姑娘不利,便想着定要尽快将此事告知于你,也好让你早做防备才是!” 沈一心点头道:“多谢唐少侠!不过,此事在前几日我就早已知晓……” 唐御闻言,眼神变得更加暗淡些道:“是唐某人思虑不周了……情急之下,我怎得就忘了,沈姑娘你是风见派的人?!你们风见派可是有江湖上第一手消息的帮派啊……呵呵!我还想着巴巴地赶来,特意将此事告知于你,好让你惦着我的好呢!” 沈一心见唐御的神情有些莫名的凄苦之色,便柔声同他道:“即便沈某人早已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但沈某人依旧感念唐少侠的顾及。” 听了沈一心的话后,唐御不点头亦不摇头,只痴痴地看着沈一心,似是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一般。 沈一心只道是唐御想知道此事的缘由,便接着道:“唐少侠可还记得婉芳阁的若鸢姑娘?” 唐御见沈一心竟愿主动开口同自己说话,脸上顿时就恢复了三分颜色,他认真道:“自是记得。萧若鸢姑娘体态风流,温言体软。见过她的男子,必不会相忘。” 沈一心无奈赞道:“这……唐少侠还真是好记性!” 唐御有些失神道:“多谢沈姑娘谬赞。不过,沈姑娘为何突然提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若鸢姑娘?” 沈一心正色道:“因为潘六六携‘五生洞’一行人背井离乡、远至苏州,同若鸢姑娘……属实有很大的干系!” 唐御吃惊道:“却是为何?” 沈一心道:“我们离开淀梁之前,不是曾托‘芙蓉剑客’屈君合前辈帮忙照料婉芳阁,以恐潘六六带人前去闹事、报复么?” 唐御道:“不错!只因那‘芙蓉剑客’是若鸢姑娘的师父,加之他又极为赏识沈姑娘你的聪明剔透,这才答应对婉芳阁多加照料,并对‘五生洞’的人放了狠话……说他们若胆敢寻婉芳阁的麻烦,他必不饶过他们!” 沈一心点头道:“‘芙蓉剑客’说到做到!且我们走后没几日,屈前辈便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说那潘六六要率人对婉芳阁大举进攻!而屈前辈恐生出甚大变故,竟率‘芙蓉涧’的一众弟子,直接宿到了婉芳阁的后院里头去!” 唐御心中虽还在意自己求亲被拒一事,但依旧分出五分心神来吃惊道:“什么?!堂堂‘芙蓉剑客’竟带领众弟子宿到了妓院里?!此事若张扬出去,岂不是白白毁了屈前辈的名声?!” 忽而记起那所妓院乃沈一心的老爹沈放所开,唐御便又立时改口道:“不过,屈前辈他为人豪爽,又向来不齿于各种繁文缛节,想来,他应不会太在意自己的名声一事。且,那婉芳阁做的又是……又是正经营生……江湖上,应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才是。” 沈一心闻言咯咯笑道:“唐少侠真会说笑!这古往今来的妓院,哪里有作甚正经营生的?!你想为我们风见派开脱,倒也不至于胡乱说话至此!” 第258章 五虎堂 唐御的脸色红了红,又接着问道:“后来如何了?潘六六的五生洞不过几十人,他们是如何大举进攻婉芳阁的?难道是……请了别派的人做帮手?” 沈一心道:“屈前辈和‘芙蓉涧’的弟子在婉芳阁住了三日有余,也不曾见到有一个‘五生洞’的弟子前去闹事!只不过待到第四日的半夜里,那看上去病歪歪的潘六六却偷偷摸摸地爬至若鸢姑娘的房间,竟是……想要对她用强!” 唐御惊道:“什么?!就那个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竟还想用强?!他是……如何敢的?!” 沈一心摇头道:“我却也不知……不过,婉芳阁的人传来消息,说那日捉住潘六六之时,他似是神志不清、胡话连连!屈前辈问他话,他亦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出!一气之下,屈前辈便断了他的双腿,并连夜差人将他扔回到了‘五生洞’的洞口。且屈前辈还威胁‘五生洞’的弟子,说日后若再在承嘉、淀梁一带看到他们,便见一个、杀一个!” 唐御道:“由此一事,他们便齐齐迁至苏州来了?” 沈一心道:“正是。且东方昭将‘五生洞’与苏州本地一个亦投靠了鬼门峰的‘黄虎帮’,合并为鬼门峰在苏州的分堂‘五虎堂’!原先的‘黄虎帮’正副两帮主分列为‘五虎堂’的大堂主和二堂主。‘五生洞’的潘六六则任三堂主。而唐少侠今日所见之吴丙和魏宪,又分别位列四堂主和五堂主之位。” 唐御道:“沈姑娘知道的竟如此详细……” 沈一心道:“风见派自是在其位、谋其职!我们一向做的就是打探消息一事,而知晓这些连机密都算不得的消息,就更无甚惊奇了。不过,沈某同唐少侠一样……都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因为,潘六六一行人此番毫无准备地前来投奔东方昭,东方昭竟毫无条件地便接受了,此事进行的……未免太过于顺利了些!毕竟,在这之前,‘五生洞’从未同‘鬼门峰’打过交道,按东方昭的秉性,着实应当刁难他们一番才是!是以,沈某怀疑,定是有什么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唐御紧眉道:“兴许是鬼门峰现下正是用人之际,是以……当是来者不拒?” 沈一心道:“唐少侠此言差矣!恰恰相反,因这几年鬼门峰名声大噪,投奔东方昭的人愈来愈多,他们银钱吃紧,便渐渐不再盲目地扩充人数!不仅如此,他们有时还强迫投奔‘鬼门峰’之人需聊表诚意!若这诚意使得东方昭满意,他们自是可成为‘鬼门峰’中的一员!若是诚意不够,那东方昭根本就不会把他们安置进各地分堂!远了的不说,就说这与‘五生洞’弟子同在‘五虎堂’的‘黄虎帮’。他们之所以能进到这‘五虎堂’中,皆因‘黄虎帮’的原帮主,也就是现下‘五虎堂’的大堂主黄大仙,豪掷了二十几个地下钱庄给东方昭作见面礼,他们才得以入到鬼门峰门下呢!” 唐御眼中略带鄙夷道:“这鬼门峰……一直都是歪门邪道!怎得现下竟有这许多人抢破头地要入此峰?!此事……真乃怪事一桩啊!” 沈一心苦笑一声道:“唉!何怪之有?现下这个世道,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投身江湖门派这一条得以续命的出路了……” 唐御气愤道:“武林中有如此众多的名门正派他们不投,却偏偏要去投那臭名昭著的鬼门峰?” 沈一心正色道:“唐少侠……沈某胆敢问一句,若是这些身无长物、又无半点儿拳脚功夫的百姓皆去投奔你们轩辕派,李无风李掌门,可否会全部接纳他们?” 唐御脸色一怔,据实答道:“轩辕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自是不会轻易扩收弟子。此事……我师父自是不会同意的。” 沈一心点头道:“这就是了!且别说你们轩辕派,还有元阳派、乾坤派以及我们风见派皆不会如此大开门户。因这些投奔之人的底细既多且杂,且他们中的大多数,又无甚学识、功夫,是以,若是皆入到我们这些武林门派中来,除了会给各帮派带来不同程度的负担和麻烦外,他们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益处。这样说出来虽然多少有些不通人情,可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唐御道:“沈姑娘说得极是!只是,既然武林中的名门正派都有如此认真地考量此事,那东方昭却又为何敢如此扩充鬼门峰的规模?” 沈一心意味不明地看了唐御一眼道:“其实,我们风见派早在两个多月之前就开始怀疑鬼门峰有甚大阴谋,并对此展开探查了!只是,由于那东方昭过于狡猾,是以,我们迄今为止虽有了些浅显眉目,却苦于一直未有真凭实据,便不能声讨他们罢了……想来,东方昭如此扩张鬼门峰的规模,应是同此阴谋有关才是。” 唐御才不关心这些无聊的江湖之事,他之所以一直顺着沈一心的意思往下说,只不过是为了同她多待片刻。 现下,两个人都突然陷入沉默,气氛便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沈一心率先轻咳一声道:“唐少侠若是再无他事,便先请回吧。因沈某今日在风见派处理了大半天的帮中事务,现下……腹中实属饥饿的紧。” 唐御担忧道:“沈姑娘竟是一直未用午膳吗?” 话音刚落,唐御突然想到自己午时同秦桑榆一起在龙烟阁吃的那些珍馐美味,一时间,竟觉心中十分有愧。 于是,他连忙道:“那沈姑娘且快快去吃些东西吧!既……既沈姑娘已然拒绝了唐某人的求亲,那唐某人……再也不便于同沈姑娘你坐下来同桌用膳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唐御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呜咽之声,而其心中更是悲痛欲绝道:这样的绝世美人儿,竟不愿做我唐御的媳妇儿!唉!这普天之下,绝不会有比沈姑娘还美的女子了!我唐御又该娶谁做我的妻子?! 而沈一心却狡黠一笑道:“听唐少侠的意思……竟是日后要同沈某老死不相往来么?” 唐御呆呆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第259章 客人还是犯人 沈一心又继续道:“唐少侠大可放下儿女私情,你我以朋友相称,在这江湖上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功绩来,这……不好吗?” 唐御苦笑心道:我唐御才不是甚有鸿鹄大志之人。只要唐府一日不倒,只要我老爹和大哥能一直锦衣玉食地供着我,我为何非要作出一番功绩来?!这唐家资产,就是我唐御此生最大的后盾!不过,日后我真的能做到同沈姑娘以朋友相称吗?…… 沈一心见唐御一直不作声,便道:“此事全凭唐少侠的意愿!若是唐少侠哪日想清楚,愿意同沈某做肝胆相照的好友……这旖月院的大门,便依旧为唐少侠敞开!” 唐御有些犹豫不决道:“此事……唐某还需细细思虑一番。还望沈姑娘见谅!” 沈一心见唐御的面上再也没了平日的纨绔之色,心中竟没来由地一紧。但她依旧面色不改道:“无妨。沈某随时恭候。” 说完,沈一心便做了个相送的手势。 唐御自知已无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就冲沈一心一拱手,转身走了。 沈一心见唐御的背影中透着些许凄凉,心内略有不忍。 但情感一事,却又着实勉强不来。沈一心轻咬朱唇,告诉自己:只得如此…… 毕竟,这拒绝之话,沈一心早已想了数日。今日好容易找到机会说出口,可不能再拖泥带水、横生变故! 如此想着,沈一心便又觉心情变得明朗起来:我亦算是顺利解决掉了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日后,便不用同唐御他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了!甚好!甚好! 浑身顿觉一松后,沈一心便欢快地迈开双腿,整个人如同一只欢脱的鸟儿般,直奔向旖月院的里头去了。 再说任雪婵和卫怀济这边。 二人已在鬼门峰的地牢里被关了三日有余,却仍不见有人来救自己,便渐渐有些心灰意冷。 任雪婵此时,更是边眼巴巴地盯着那土阶旁忽明忽暗的细小油灯,边不满地抱怨道:“那个坏老头儿,定是将我这个好徒儿给忘了!这都三四日了,竟还迟迟不来相救!” 说完,任雪婵又苦着一张脸,回头问卫怀济道:“卫呆子!今日,是我们被关至此的第几日了?现下又是何时?我怎得……竟是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了?” 经过这三日的调养,卫怀济背后和屁股上的外伤皆已大好。 他此刻正一脸冷漠地仰面抱头躺在那张窄窄的泥床上,无谓道:“随它何时何日!我们既出不了这个门,单单知道些时日又有何用?徒增焦躁而已……” 任雪婵翻了个白眼儿道:“哼!你有你闻师兄保你性命,你自是在此处待上多久都无所谓!虽那闻达耳在鬼门峰中无甚地位,不过,他好歹也算是东方昭的狗头军师!他若是舔着脸求东方昭放了你,东方昭倒也不会不允。至于我?那可就惨了!我没爹没娘!师父又不疼不爱!虽有个同门师兄跟我一起关在此处,可这三日,他竟如同死了一般,一句话也不曾跟我说过……唉!” 听任雪婵忽然说起闻达耳,卫怀济的眼中竟没来由地一寒。 接着,他更是冷笑一声道:“哼!我闻师兄?我可从未指望他救我!他只别害我,我就已谢天谢地了!” 任雪婵疑道:“这是为何?” 卫怀济却只将一双泛着冷意的眸子闭起,不再答话。 任雪婵嗤之以鼻道:“卫呆子!你现下这性子……还不如之前傻傻呆呆的时候呢!哼!不说便不说!我又不稀罕听!” 终于捱到了晚膳时辰,东方昭仍命人送来了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任雪婵夹了一筷子软炸虾仁放在嘴里道:“卫呆子!你说这东方昭怪不怪?他之前明明说要将我们元阳派的弟子赶尽杀绝,但现下,我和裴师兄双双落入他手里了,他却又这般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说到这里,任雪婵忍不住将自己的身子往卫怀济那边挪了挪。卫怀济鼻中便瞬时钻入一股幽香,他面红耳赤地心道:这丫头!我们都被关在此阴暗、污秽之地三日之多,这期间既不能沐浴、亦不能更衣,她的身上……却怎得还能这般好闻?! 接着,卫怀济在偷偷吸了两口任雪婵身上的气味后,便故作嫌弃地往旁挪开,并冷冷道:“我哪里知道?!” 任雪婵将筷子的末端支在自己的雪腮之上,又微微蹙眉道:“难不成……是你的闻师兄特地关照的?” 看卫怀济的面上突然变色,任雪婵又连忙改口道:“不能够!不能够!那‘邪军师’闻达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怎能这般好心?!不过……这东方昭到底有何居心?我们却也猜不出个头绪!这几日,他既不杀我们,又不审我们,只一味关着我们……着实让人火大!卫呆子你说!这要杀要剐地,是不是总得给个说法?!” “且你看!”任雪婵突然又挑了一只虾仁夹在筷子里,并咬掉一半儿对着卫怀济道:“我之前说这软炸虾仁中要放一小撮桂花才好吃!他竟真的让厨子放了!且我们这几日若是想吃什么,只要交待给那张丑和袁逅一句,下一餐,定能依样吃到!还有你的伤!亦是因东方昭差人给你拿来上好的外伤药用,你才得以好的如此之快……这,就让我十分不明白了!你说这东方昭……他到底是拿我们当客人?还是当犯人?” 卫怀济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任雪婵就已经提前发觉牢房外正在守岗的张丑和袁逅应声倒地了! 她警觉地扔掉手里的吃食,起身向牢房外喝问道:“何人在外面鬼鬼祟祟?!” “你个死妮子!才几日不见,就敢大不敬地说你师父鬼鬼祟祟了?!” 任雪婵闻言,脸上惊喜之色立现。 她用两只手死死地把着栅栏,冲那两个正从土阶上缓慢而下的身影惊呼道:“师父!谭师兄!你们可算来救我们啦!” 翁向花白的胡子被气地一抖一抖道:“你个死妮子!方才不是还骂我坏老头儿来着?!哼!我就不该千里迢迢地赶来救你!” 第260章 鬼打棒头 任雪婵脸一红,脚一跺道:“师父!原来你那时……就已经来啦!为何不现身?非要等到此时才……?” 翁向瞪她一眼道:“我自是要看看,你这死妮子还会说我什么坏话!” 谭莫并连忙解释道:“师父方才听你骂完他,着实气得跳脚!但因方才来了一故人,一直拉着师父说话,这才耽搁了些许救你的功夫!” 任雪婵突然委屈道:“我还以为师父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翁向快步行至牢房前,抬手劈开门上的牢锁,黑着一张脸道:“赶紧滚出来吧!别在那里假惺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看得……都着实替你臊得慌!” 任雪婵不忘一把拽起泥床上的卫怀济,冲翁向眉开眼笑道:“多谢师父!” 随后,二人便利落地出了牢门。 看翁向竟闷头就要从那土阶之上出去,任雪婵突然伸出小手,拽着翁向的袖子道:“师父……且慢!” 翁向一把拂开她,没好气道:“怎得?在这地牢里憋出毛病来了,竟不愿跟师父走?!哼!你若愿继续留在这里,我也不拦你!” 任雪婵指了指隔壁的那间牢房道:“不是……师父。裴师兄他……也在这里!我们还未曾将他救出呢!” 翁向顺着任雪婵指的方向轻瞥了一眼,随后才淡淡道:“你裴师兄?……哼!你裴师兄早死啦!这个,是假冒的!” 任雪婵将翁向生拉硬拽至那牢房门口道:“师父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了?!这是我如假包换的裴侍卿裴师兄啊!我打小儿就认识他,岂会认错?!” 当翁向的眼睛终于看向裴侍卿时,裴侍卿竟直接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接着,他又一下一下不停磕头道:“是徒儿的错!是徒儿的错!徒儿连累师父了!还请师父这就带着小师妹速速离去!就让徒儿在此……自生自灭吧!徒儿……绝无半句怨言!” 任雪婵急道:“裴师兄!你只不过同我一样,不小心被鬼门峰的人捉了来!你这无缘无故的……为何要磕头认错?!” 裴侍卿抬起头来,一脸悲痛、悔恨地冲任雪婵摇了摇头! 而翁向的面上早已是难堪至极!随后,他更是破口骂道:“畜生!你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救你出来!放屁!做梦!” 说完,翁向就直接扭头拽起任雪婵的手,大踏步往外走。 其实,方才在听到翁向的声音后,裴侍卿心中就一直不安。 因为他根本不知,如今的自己该以何种神情面对翁向。 现下见翁向拉着任雪婵头也不回地就要走,他的心下反倒有些说不出的释然。 只见他凄笑一声,对着翁向的背影跪拜道:“一拜师父养育之恩!二拜师父传艺之恩!三拜师父育德之恩……虽徒弟德行有失,但师父的教导,徒弟必不敢忘!拜完这三拜,徒弟便算脱离了元阳派的门!而徒弟之前做的那些丑事,便也同元阳派……再无干系!” 翁向闻言,脚步不由顿了顿! 他转过身来毫不留情面地呵斥道:“我呸!我翁向可没教你做那些……那些下流东西!你不要脸!也就不用同我说什么要脱离元阳派一事!在我心中,你这畜生,早就不是我翁向的弟子了!” 一旁的任雪婵不明白,一向最讨师父欢心的裴师兄,为何今日会被翁向这般无端咒骂! 只是,还未等任雪婵开口询问缘由,整个地牢上面,就忽然响起了噪杂的鼎沸之声。 翁向眼角的皱纹往下沉了沉,接着,他又低声道:“东方昭来了!且听这脚步声,他们得有百十来人!唉……” 任雪婵奇道:“师父!以你的功力,就算只身闯这鬼门峰,亦可全身而退!如今,他们只是来了一个小小的东方昭和一帮乌合之众,师父怎得却唉声叹气起来了?!” 翁向和谭莫并齐齐瞪她一眼,任雪婵便闭口不语了。 就这当口,几个体形不一的身影,已然都到了地牢下面。 为首的自是“鬼毒手”东方昭无疑。紧跟其后的,是那个有着一股酸腐之气、神态谦恭的“邪军师”闻达耳。再后面是“牛头金刚锤”鲍汉。最后面的两人则是“黑心道士”时料和他的那个小徒弟愈典。 在看到闻达耳、时料和愈典三人后,卫怀济的眼中不由亮了亮! 在他刚要冲上去询问关于碗儿的消息时,却又觉得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毕竟,他不知翁向同东方昭之间到底有何过节……若自己在是非不明的情形下,就贸然前去询问,到时说不定不仅不能救出碗儿,反倒还会牵连于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心中有了这般考量,卫怀济便暂时将心中的疑问按捺下去,想着静观其变之后,再做决断。 此时,东方昭抖着满脸黢黑的络腮胡子笑得张狂道:“‘顽劣仙翁’?!哈哈!你我二人可谓是多日……哦!不!该是多年未见了呐!今日,我东方昭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老人家给盼来啦!” 翁向却一脸的轻蔑之色道:“我一不是你老子,二不是你儿子!你盼我做什么?!” 东方昭面上一怔,接着又勉强笑道:“这么多年了!你‘顽劣仙翁’翁向的顽劣性子,却是丝毫未改!” 翁向冲地上啐了一口道:“我呸!你休要在这里给我说劳什子绕嘴的话!我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好的很!我为何要改?倒是你!呵!你那副不要脸的样子,倒是丝毫未变呢!” 东方昭见翁向一点儿都不给自己留情面,一时间青筋暴起! 他倏地撂手晃身上前,对着翁向显现出来的破绽,连连出手道:“好你个翁向!竟还大言不惭地骂我‘不要脸’?!你且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儿做的好事,又比我当年好到了哪里去?!看招!” 翁向双腿略弯,一侧的肩膀下沉,抬臂挡下了东方昭这一招不轻不重的“鬼打棒头”。 这招“鬼打棒头”,虽名字粗俗了些,却是东方昭修炼的“鬼毒手”中最为浅显、实用的进攻招式。它讲求的是“以臂作棒,以拳当头,以气为源,攻其要害”! 第261章 先斩后酌 东方昭深知,以翁向的功力,这招“鬼打棒头”定是伤他不得,是以,方才在出手之时,他便只用了三成功力。为的就是让翁向放松警惕,他好接连使出第二招! 很快,东方昭又身形微动,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绕至翁向身后,并伸手往他的后心拍去!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这东方昭……怎得如鬼魅一般?!江湖上,竟还有人练成了此般招数?!真是闻所未闻! 任雪婵亦忍不住脱口提醒道:“师父小心!” 可就算是东方昭的动作再快,亦快不过翁向的!只见翁向反手使出一招“先斩后酌”,就与那东方昭径直对掌而去! 因翁向的内力终归是在东方昭之上,是以,只片刻间,二人的高下就已立显。 东方昭生生被翁向的掌力推出半丈多远后,才惊呼一声道:“好老头儿!竟连我修炼多年的最后一重‘鬼毒手’:‘神鬼莫测’!也能这般躲开了去?!” 翁向摇头晃脑道:“什么鬼东西!还‘神鬼莫测’?!测你个大头鬼!老头子我这招‘先斩后酌’,求的便是一个习武者的本能反应!是以,我管你莫不莫测,只要将‘元阳七斩’中的这招‘先斩后酌’修炼好了,便是什么神鬼来了,也都奈何不了我!” 任雪婵见翁向取胜,一时间欢呼得意道:“师父!有这样厉害的招式,你之前怎得不想着传授于徒儿?你偏心!” 翁向分神白她一眼道:“你个死丫头!还好意思说?!这‘先斩后酌’乃是我们‘元阳七斩’中的最后一式!亦是最难的一式!其讲究的便是将前六式融会贯通、首尾相融,才能使得我们在身陷险境之际,强迫我们的四肢做出比脑子更快的反攻之策!你听我说这三言两语似是十分简单,但修炼好前六式‘元阳七斩’又谈何容易?!就算你孔师兄跟随我修炼多年,亦不过才练成其中两式而已!哼!至于你……就更不必说了!即便我用心教你,你也得肯花费功夫学才是!” 任雪婵吐了吐舌头,连忙躲至卫怀济身后,缩头不语。 而东方昭见自己潜修多年的最后一重“鬼毒手”在翁向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内心不禁既忿恨,又茫故。 再同翁向过了三十余招之后,他更是断定自己毫无胜算,便主动收了手,退到一边去。 东方昭身后的鲍汉见状,连忙上前问道:“峰……峰主!不如我们一齐动手上!杀……杀了这个糟老头子!” 翁向抬了抬自己耸拉的眼皮,又抿了把唇上的花白胡子,歪嘴问道:“你是什么东西?竟也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杀我?!呵!不如你先回你娘胎里,将话说利索了再出来混吧!” 鲍汉最忌讳别人说自己结巴一事! 素日里,周围的人因忌惮他的功夫,皆不敢提及此事。可翁向现下一句话就戳在了他的心窝子上,他怎能不恼火?不气愤?! 只见他扬手举起身后的“牛头金刚锤”,一言不发地就往翁向的头顶砸去! 翁向不慌不忙地冷哼一声:“就你这种人,也配跟我老头子动手?!自不量力!” 话音刚落,翁向已是一招制敌! 众人屏息向鲍汉引以为傲的那把“牛头金刚锤”上望去,但见那把以精钢铸造的大锤,此刻竟被翁向以掌力,生生给断成了三截! 要说翁向使得这一式,自是“元阳七斩”中的第一式“快刀斩麻”了! 只是,令东方昭没想的是,翁向这以肉掌所铸之“快刀”能如此锋利,竟将这“精钢之麻”,亦硬生生地给斩开了! 而鲍汉则张着一张大嘴,望着自己手中仅剩的那一小截锤柄,瞠目不已! 东方昭冷下脸来,沉喝一声道:“丢人现眼!还不赶紧退下!” 此番乃是鲍汉跟随东方昭以来吃得第一次败仗。 不过,既然东方昭亦不是翁向的对手,他鲍汉输了,也就不觉多丢人。 他只神态憨然地退到一侧去,惋惜地盯着自己那把断锤,默不作声。 东方昭忽然将脸偏向闻达耳,冷声问道:“依闻军师所见,现下之局面,该如何继续?” 闻达耳快速看了昂首挺胸的翁向一眼,才扭头谦卑道:“回峰主的话。依属下之见,现下最要紧的不是同‘顽劣仙翁’翁向比试……毕竟,我们鬼门峰又不是甚举办武林大会之地!峰主最当问问……这裴侍卿一事,当如何解决!” 东方昭笑道:“自是!哈哈!瞧瞧!我差点儿将正事给忘啦!时料!去打开牢门,将那裴侍卿给我提出来!” 时料应了声,便去一直昏迷不醒的张丑身上取了钥匙下来,再打开牢锁,将裴侍卿从牢内给一路拖了出来。 待拖至东方昭和翁向面前时,时料又猛踢裴侍卿膝后两下,强制其跪倒在地! 任雪婵见鬼门峰的人对裴侍卿竟极尽羞辱之能事,不由赌气上前,一把推开时料道:“好你个‘黑心道士’!我裴师兄可是江湖上人称‘陌上公子’的君子!怎能由得你们这般亵渎?!师父!你也不管管!我们元阳派的人……竟容别人这般欺负吗?!” 任雪婵扭头看翁向时,却发现他的脸色竟异常难看。而东方昭和时料等人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任雪婵心中不禁讶异道:素日里,师父最护着我们派中各弟子了!今日这是怎得了?!难不成,裴师兄他真的犯了甚不可饶恕的大错?! 想到此处,任雪婵顿感自己从头凉到了脚:虽不愿相信,但除此之外,似是也无甚其他可能了! 她又疑又急地打量着裴侍卿那张好看的脸,各种心思一齐泛上心头:裴师兄他为人最为温柔、体贴,说话亦都是不急不躁的。我小时还想,等我长大了,定要找个同裴师兄这般温润如玉的夫君……可现下,他究竟是犯了何种大错?才让师父恼他至此?! 再看翁向并不回答任雪婵的话,他只拿手揉乱自己唇上花白的胡子,故作无谓道:“什么我们元阳派?!东方峰主方才怕是没听见?这畜生,早就和元阳派无甚瓜葛了!” 第262章 外面的味道 东方昭岂会容翁向三言两语就撇清他同裴侍卿之间的干系? 只听他低低一笑道:“翁前辈年纪大了,莫不是记性也不好了?!哼!你这徒弟多年前就犯下‘束乱之罪’!那时,他可是一直在口口声声称你作师父呢!现下他被我捉来、也认了罪,你倒要同他划清界线了?!哼!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我东方昭可不吃这一套!他既犯错时是你徒弟,就一辈子是你徒弟!别跟我说些有的没的!” 任雪婵用手指捅捅身边的卫怀济问道:“喂!卫呆子!何为……‘束乱之罪’?” 卫怀济偏头看见任雪婵脸上一片纯贞,不由微愠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作甚?!这‘束乱之罪’,乃十分龌龊之事,亦是大罪!哼!真没想到!你这裴师兄看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干得,竟是这样牲畜不如的事!真是该死!” 任雪婵心中一沉道:“竟是这般严重吗?那到底……” 卫怀济低头,不容置疑地打断她道:“莫要再追问这‘束乱之罪’到底是什么!日后,你也不可同你这裴师兄再行来往!” 任雪婵从未见过卫怀济用这般命令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时间,竟连生气也忘记了。 她只顾怔怔又担忧地盯着一直跪在地上、满面凄惨的裴侍卿,有些失望地心道:裴师兄……我虽不知这“束乱之罪”是什么,但那臭名昭著的东方昭说你是坏人,师父亦不愿同你相认。现下,就连卫呆子也咒骂你该死!怕是,你犯的错,已经大过天了!唉!裴师兄你知不知?你可是我自小就芳心暗许之人,亦是我又敬又爱之人呐!可现下你却……! 任雪婵此时已经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了,她只觉心中又悲又凉,眼中又湿又潮。 再说翁向竟突然出人意料地仰面躺在地上,蹬腿撒泼道:“欺负人呐!欺负人呐!你们都来看看!这大名鼎鼎的鬼门峰峰主东方昭,竟在此欺负我这个老头子啦!呜呜呜~还有没有天理啦?!救命啊!救命啊!” 东方昭一向是了解翁向“顽劣”性子的,是以,他只抱手定定地站在一侧,并不上前劝阻,亦不让其手下之人出面阻拦。 如此闹了半晌,翁向见无人理睬自己,顿觉无趣。 他讪讪地拍拍屁股站起来道:“竟真的无人管我老头儿的死活?!罢了罢了!我这孽徒……你说怎么办吧?” 东方昭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道:“你我二人在此叙话,倒显得我东方昭招待不周了。不如就请‘顽劣仙翁’移步我鬼门峰大厅商议此事如何?” 翁向淡淡瞥了裴侍卿一眼,点头道:“好!我老头子可不怕你!” 随后,东方昭便引着翁向、闻达耳和裴侍卿三人率先出了地牢门,往鬼门峰大厅那边去了。 又等片刻后,鲍汉才令鬼门峰的弟子押解着任雪婵、卫怀济、谭莫并三人,往鬼门峰偏厅的方向行去。 待任雪婵终于能抬头看到外面的朗朗星空后,她不禁深吸一口气,惊叹道:“卫呆子!这外面的味道,真好闻!这夜空的颜色,可真好看!” 卫怀济好笑地看着她:“我们现下可是受制于人!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闻什么味道?看什么颜色?” 任雪婵冲他眨眨眼,小声道:“我们都被关了好几日了,我这好容易跑到地面上来,自是欢喜的很!还管他什么受制不受制于人?!” 说完,任雪婵又欢呼着往前小跑了两步。 可也就这仅此两步而已,因为鲍汉早已伸手将她一把抓过,高高举在自己身侧。 任雪婵在鲍汉手里就如同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崽儿般,任由他提着来回摇晃。 如此行了几步后,任雪婵就有些晕头转向。她不禁尴尬大叫道:“好你个大块头!还不赶紧将我放下?!哼!你忘了我师父方才是怎得将你的‘牛头金刚锤’给断成三截的?!你知不知现下只要我大喊一声,我师父他定会赶过来,将你这肉做大块头亦给断成三截!” 鲍汉将她举至脸前,双目圆瞪道:“你……你这小妮子不……不仅乱跑,还……还这般聒噪!你……你信不信?惹急了……我,不等你师父赶过来,我……我鲍汉就能先把你的脑袋……脑袋给拧下来?!” 言罢,鲍汉嘴里还故意发出一阵“咔嚓”之声。 任雪婵顿时就被吓得噤了声,同时她心中亦在快速嘀咕道:确实……我师父的轻功再快,也快不过这大块头对我脑袋的“咔嚓”一下子呐!我且先老实一些吧…… 鲍汉见这么容易就让任雪婵消停了下来,不由突然露出一口黄牙冲她咧嘴一笑。 任雪婵心道:这人……莫不是脑子里面有些问题?方才还说要拧断我脖子……现下又冲我这般笑!着实是太诡异了! 很快,鲍汉又提着任雪婵,将她轻轻放回至卫怀济身侧,他自己则转过身去,埋头继续前行,似是方才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 任雪婵拍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剜了一眼鲍汉伟岸的背影,冲卫怀济抱怨道:“卫呆子!你可都看见了?这鬼门峰里的……果真都是坏人呢!哼!前几日在‘丰茂客栈’时,这大块头曾从那几个蒙古人手底下保住了咱俩的性命,我还以为他是甚好人呢!殊不知,他也这般的野蛮无理!” 卫怀济笑道:“这鲍汉虽有些呆头呆脑,但人应当不算太坏!不然,他方才一气之下,就已经‘咔嚓’一下拧断你的脖子啦!” 任雪婵见卫怀济竟难得露出这般开怀的笑容,心中亦莫名地平添了三分喜意。 但她面上却故作生气道:“你这呆子!方才看见我落到敌人手里,你没有出手相救不说,事后还敢在这里事不关己地坏笑?你……到底是何居心?!” 卫怀济忽然收敛起笑容,将双唇俯至任雪婵耳边,快速且坚定道:“只因我知你无甚危险,才不曾出手。若你有难,即便烈敌八千,我也愿为你粉身碎骨、以命相拼!” 第263章 束乱之罪 任雪婵被耳边吹来的暖意瞬间臊红了脸,她一把将卫怀济推开,没好气道:“哼!好话谁不会说?单看那人愿不愿做!” 卫怀济只挑眉笑笑,未再答话。 而任雪婵却借着满天繁星,看傻了眼:这卫呆子……我之前只发觉他身上有些憨傻之气,却不知,他的模样也是好看的!似是……似是比我那裴师兄,亦差不到哪里去。 很快,任雪婵便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 只见她用两只小手不停拍打自己鼓起的两只粉腮,神情略有气恼道:“胡乱想什么呢!胡乱想什么呢!” 卫怀济因早已习惯任雪婵这些出其不意的小动作,是以,此番只淡淡笑着看了她一眼,便状若无事地随在谭莫并身后继续前行了。 鬼门峰正厅。 同其他门派的布置不同,这鬼门峰的正厅在夜里并不燃灯,而是直直在通道两侧,点了数十根火把做照明用。且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火把上面的火苗只是微微跳动,一副下一刻就要熄灭的羸弱样子。若再仔细分辨,还能看见那火苗中央透着的隐隐蓝光。若是不熟悉鬼门峰的人到了此处,定会觉得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翁向随意找了把圈椅大剌剌地坐下道:“东方昭!你将这鬼门峰正厅弄得如此阴暗可怖,倒是十分贴合你见不得光的为人!” 东方昭哈哈笑着自顾自地从正前方的头把交椅撩炮坐下道:“翁向!现下就我们四人,你也就无甚必要说这些无用的奚落话了!不如我们立时就来商讨商讨,你这乖徒儿,该如何处置吧?” 翁向看都不看在地上跪着的裴侍卿,语气轻蔑地反问东方昭道:“不如,就同老头子当年处置东方峰主你一般,让他亦做个……不能做恶的废人?!” 听完翁向如此挑衅之话,东方昭脸上立时就浮现出抑制不住的怨毒神情。但很快,他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并换上一副森然的表情摇头否决道:“自是不可!因我当年只是对一名年轻男子犯下这‘束乱之罪’,你就手起刀落将我变为阉人!如今你这好徒儿呢?他却是祸害了整整十六个少年人!是以,翁向!你若只是将他跟我同罪论处,那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 本在地上俯身跪着的裴侍卿闻言突然抬头,震惊地望向东方昭心道:“鬼毒手”东方昭,竟也……犯过“束乱之罪”?!且他是……阉人?!还是被我师父亲手给……! 翁向闻言先是冷哼一声,后又突然闪身上前,在抬手间就拔下东方昭的一把浓密黑色胡须。接着,他更是将其举在手里道:“东方峰主既已身为阉人,何必还日日将这劳什子黏在嘴上!不觉难受得紧么?” 裴侍卿惊诧地看着东方昭光溜溜的下巴,一时间目瞪口呆。 而一直立在东方昭身侧的闻达耳却是面不改色,想来,他应是早已知晓此事。 也是,江湖本就盛传,这“邪军师”闻达耳乃东方昭最为心腹之人。现下得见,连商议如此私密之事东方昭都毫不避讳地让他随身在侧,由此可见二人的同门情谊,着实非比一般。 再说那东方昭突然被翁向莫名掳走了胡子,自是勃然大怒。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咬牙切齿道:“翁向!你莫要欺人太甚!” 言罢,东方昭伸手就向翁向手中拿捏的胡子偷袭而去。 翁向岂会让他袭中?! 只见他边使出“步惊移云”左摇右摆地逗引着东方昭,边在嘴里毫无边际道:“哈哈哈哈!东方峰主若承认这地上跪着的畜生不是我徒弟,我便将你的假胡子还与你!” 要说翁向使出的这“步惊移云”,和任雪婵使出的情形可是大不相同。 任雪婵只用这招式做逃命时的权宜之策,而翁向却似是乐在其中一般。他不止能在脚底之下随意变换身体方位,还能出其不意、威力不减地使出其手上功夫。 以致东方昭左追右赶了半晌,亦触不到翁向的半片衣衫。 不仅如此,东方昭的肩膀、腰腹等处,还接连中了好几招翁向的“元阳七斩”。 闻达耳见东方昭又要落败,便连忙开口道:“翁前辈莫不是想通过这般胡搅蛮缠的法子,来撇清你同裴侍卿之间的关系?!若是如此,那翁前辈何必跟我们到这大厅中来?方才在地牢之时,翁前辈你独自逃了就是!” 翁向听得闻达耳此番挤兑加挖苦之话,不由气呼呼地收手,并将东方昭的假胡子一把摔在地上道:“你个坏心眼儿的丑东西!我翁老头子是那种不管自己徒弟,只顾自己逃命的人吗?!” 闻达耳先是谦卑地自地上捡起那把假胡子递与东方昭,后才低头恭谨道:“翁前辈自不是!翁前辈深明大义、明辨是非!是以,依闻某所见,之于裴侍卿所犯之事,翁前辈定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同我们好好商议出一个正经的处置之策才是!” 翁向将眉心皱成一个极深的八字,没好气地重又坐回圈椅里道:“我老头子不需要你个一肚子坏水的‘邪军师’来给我戴高帽子!哼!现下我也不同你们再多废话!” 说到这里,翁向终于肯斜睨着看了裴侍卿一眼,之后才突然正色道:“大祯将十五岁年纪的男子称作‘束发’!而《大戴礼记·保傅》中曾说过,‘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十五岁啊!这本该是什么年纪?是该勤习技艺,为将来养家糊口做打算的年纪!亦是一个男子刚刚要开始有担当的年纪!可你们两个畜生!却对这样的少年男子做了什么牲畜不如之事?!你们只是为了在习武之时采补阳气,就将这些少年人给……?!并由此犯下这罪不可恕的‘束乱之罪’!东方昭!若不是你师父当年苦苦哀求我饶你一命,现下,你必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指责我徒弟的错处!” 裴侍卿跟随翁向多年,很少见他有如此正经的时候。且他亦不知,翁向日日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竟还读过似《大戴礼记·保傅》这般枯燥的文集。 第264章 谭莫并身中和鸠之毒 任雪婵、卫怀济和谭莫并三人被鲍汉和众鬼门峰弟子押解到偏厅之时,少布四人已经提前等在里头了。 只见那少布头上换了条极宽的栗子色护额,那护额将其整个额头给包了起来,便再也看不见那日任雪婵亲手为他刺上去的“夺”字。而巴拉、布日固德和毛都合歹则因刺字位置分别在左颊、右颊和下巴之上,而无甚好办法遮掩。是以,一眼望过去,这三人竟是依次列出了“不要脸”三字。 任雪婵顾不得眼下的危险处境,一进门就指着毛都合歹三人哈哈笑道:“卫呆子!你快来瞧瞧!他们竟真的是循‘不’‘要’‘脸’之序坐的!哈哈哈哈!笑死我啦!” “啪啪”! 任雪婵的笑声还未落,这偏厅里就响起两声鞭子抽破空气的亮声! 任雪婵心下一惊,待抬眼看向厅中之情势时,却见毛都合歹的灵蛇鞭俨然已经缠在了卫怀济的手臂之上! 却原来,方才是卫怀济出手救了自己! 还未同卫怀济说上话,便见他被毛都合歹的灵蛇鞭拖至大厅中央,同那四个蒙古人近身缠斗起来! 任雪婵大呼一声:“不好”,亦挺身加入战团。 一路未曾出声的谭莫并见状,也只能无奈摇头,上前将布日固德的攻势给单独接了过来。 鲍汉、时料以及其他鬼门峰弟子则只冷冷站在一旁,不对任何一方出手相帮。 片刻后,卫怀济这边就已占了上风。 只见卫怀济以一敌二,将少布和毛都合歹二人打得连连后退。后又因任雪婵不敌巴拉的“猛虎拳”,他还过去将任雪婵替下,呈以一敌三之势。 一旁同布日固德打了个平手的谭莫并不由暗暗心惊道:这个傻小子!竟这般厉害么?在易牙谷时,我虽亲眼所见他同扮猪吃老虎的闻达耳打了个平手,但那时我私以为是闻达耳对他多有相让,他才不至于落败。可现下见他竟以一己之力就能与蒙古的三大高手打成平手,我才知他的功夫着实不俗!这……同之前我们认识的那个傻小子可大不不同!不过,他既有这般厉害的身手,之前又为何要隐藏自己……?不!应当说是,那“医圣”卫可言为何要给他服用秘制毒药来限制他的功力?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因分了许多心思计较卫怀济一事,谭莫并一个不留神,便被布日固德的“苍鹰爪”给抓破了身前的衣衫。 任雪婵看着谭莫并胸前那极深、极红的五道爪痕,不由惊呼道:“谭师兄小心!” 谭莫并眼前发虚,只能往后倒退一步,之后又惊觉心头发钝。 紧接着,他喉头一甜,更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卫怀济连忙上前将布日固德递出的招式一并接过,后又拧眉冲任雪婵喊道:“这布日固德的指甲里有‘和鸠之毒’!” 布日固德嘿嘿一笑道:“通医理的臭小子就是不一样!哼!这打眼儿一看就知中的是何毒!呵呵!我布日固德佩服!佩服!” 任雪婵一把搀过谭莫并,见他不停大口大口地往外吐鲜血,不由着急地冲卫怀济大声问道:“卫呆子!这‘和鸠之毒’该何解?” 卫怀济方才以一敌三之时还能堪堪与少布等人打个平手,现下陡然加上一个布日固德,便渐渐显得吃力起来。 只见卫怀济边奋力抵挡对面四人的进攻,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道:“你将他放置于头高脚低之地,再刺破他的右手无名指,慢慢往外放血!此举……可暂缓鸠毒!” 任雪婵依言而行之后,见谭莫并果真不再继续往外吐血了。 心下正觉稍安之际,一抬头,她却又立时替场中的卫怀济提心吊胆起来。 但见卫怀济此时正处于四面楚歌之态,虽他一招一式出的皆毫不含糊,可对面四人的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因少布等人本就是同根同源的蒙古人,而现下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出手间更是显现出了难得的默契。是以,只不多时,卫怀济便被少布四人团团围住,竟是再也脱不了身。 任雪婵见卫怀济陷此困境,不由求助似地看向鲍汉道:“你们峰主不是说,不能伤我们性命吗?” 鲍汉居高临下地看了任雪婵一眼,道:“那……那是你们在丰茂客栈那日东方峰主的命令!今……今日,峰主并未有此交待!” 任雪婵跺脚急道:“你……你!你怎得这般死脑筋?!” 少布几人听鲍汉这次不愿出手相帮任雪婵等人,一时间,士气大振。 他们将卫怀济紧紧围在一个小圈子中央,准备施以拖延战术。即慢慢消耗掉卫怀济的内力,再一举杀之! 任雪婵自是明白少布几人的意图,她回头看了一眼鲍汉,见他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不再向其开口求助,而是直接撸起袖子,准备上去同卫怀济并肩作战。 谁知,她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觉整个身体又突地腾空而起了! 这熟悉的感觉,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那鲍汉又将自己提在了手里! 任雪婵扭过头去对鲍汉怒目而视道:“怎得?你不出手救这呆子!还不许我去救他吗?!” 鲍汉认真摇头道:“不……不是!虽说今日东方峰主没有交待不能伤你们性命,但是闻军师却提前告知过我,这……这卫怀济是易牙谷的人,不……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言罢,鲍汉便将任雪婵往地上轻轻一抛,自己则如战神般飞身进了卫怀济几人的战团! 任雪婵见状,不禁怒急叫道:“你果真是个死脑筋!不管谁交待的你,总之卫呆子不能死就是了!你却因这事同我在这里计较半晌!真是气煞我啦!” 鲍汉手里虽没了“牛头金刚锤”,但他的空身功夫却也是不弱的。 只见他三两招间便将那毛都合歹的灵蛇鞭给夺了下来,又用一只胳膊紧紧勒住巴拉的脑袋冲任雪婵结巴道:“我……我……有些事情……还是说……说明白的好……” “你快别说了!你说话简直能急死个人!你且先制服这几个蒙古人再说吧!”任雪婵不耐烦的神情里竟带了三分命令的语气道。 第265章 撕心裂肺的男子叫声 鲍汉见状,神情间先是一愣,之后竟真的依言更加卖力地同眼前的几个蒙古人交起手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时料见状,忍不住目瞪口呆地同身侧的愈典交换了个眼神,继而二人又不约而同心道:这一根筋的鲍汉今日是怎得了?!他之前,可是只听从东方昭一人的命令!如今,他不仅在意那“邪军师”闻达耳的交待,还对这个小丫头言听计从!实乃是……怪事一桩! 这边,还未等时料弄明白鲍汉的意图,那边,少布四人已经被卫怀济和鲍汉二人给合力制服了。 只见两手被鲍汉反剪在身后的巴拉一脸恼羞成怒地梗着粗壮通红的脖子怒斥道:“鲍汉!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方才你明明说不插手我们之间的事!现下,你却又跟这个臭小子一起合伙儿来欺负咱们,是什么意思?!” 鲍汉张了张嘴,还未做出应答,便听自隔壁正厅那边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男子叫声! 其叫声之惨烈、悠长,令偏厅内的众人皆为动容。 鲍汉左右手同时将巴拉和毛都合歹扔在地上,语气不容置疑道:“走……走!过去看看!兴……兴许是峰主那边出事了!” 少布因被卫怀济捏住了肩膀,一时间不能动弹,便顿觉自己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他赌气道:“那是你们的东方峰主!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我们不去!” 鲍汉大手一挥道:“不……不去拉倒!我本来……来也没打算让你们去!方轴子、刁……刁富贵!你俩带上十个兄弟,在这……这里看住这四个蒙古人!免得他们乱跑!” 少布一听就不乐意了,他怒气冲冲道:“我是你们峰主请来的客人!你个傻大个子!竟敢这般对我们?!” 鲍汉轻蔑地看他一眼道:“我……我只是请少布大人在此,稍……稍作歇息!没有别的意思!且……且我们峰主敬重的,从来都只是你的父亲……亲吉忽大人!至……至于你,你……你离了你的父亲!就……就啥也不是!” 言罢,鲍汉就对那个圆脸的方轴子和方脸的刁富贵使了个眼色,二人瞬间会意后,便吩咐几个鬼门峰弟子一齐上前,将少布四人分别按在了四把圈椅之中。 待鲍汉等人出门后,方轴子才命人将少布四人松开。随后,他又扯着一副公鸭嗓子道:“少布大人!我劝你和你的这几位兄弟还是识相一些!如今,吉忽大人已然跟随萨仁公主去了苏州,你们在这鬼门峰里可是孤立无援!若是你们做了什么冒犯我们峰主之事,而我们又因迫于无奈,对你们稍作惩戒……那大家脸上,可就都不好看了!” 少布气结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我堂堂少布?!你……你!” 刁富贵从旁寻了个圈椅,吊儿郎当地坐下,之后又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斜睨着少布道:“我兄弟二人自算不得什么东西。但你们既想在咱们鬼门峰里落脚,又想同咱们合作,就得守咱们鬼门峰的规矩!” 少布心下计较道:打倒这几个小喽啰倒着实不难!但万一父亲回来,见我因一点小事就同鬼门峰的人起了冲突,却定是要责怪我的!毕竟,我们此番来中原,着实是因有事要相求于东方昭……唉!罢了!中原有句话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蒙古大业,我少布,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恶气! 再说任雪婵一行人出了偏厅后,便直冲正厅而去。 而正厅在偏厅西侧,总共也就几十步的距离。是以,任雪婵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正厅门口。 就在鲍汉刚要张口询问东方昭自己可否进入正厅之时,任雪婵早已趁他不注意而飞起一脚,将面前的两扇门给“咣当”一声踹了开来。 只因任雪婵听见方才那尤为凄厉的叫声像极了裴侍卿的,是以,现下到了这正厅之前,她就再也忍不下了,竟是直接抬脚破门而入! 鲍汉见状十分无奈,却也只得硬起头皮,跟着任雪婵进去…… 且他心里计较着,稍后再向东方昭领罪就是。毕竟,自己受命保护东方昭,方才又听到这正厅内有惨叫之声,自是有光明正大闯进来的理由! 鲍汉边如此想着,边继续往里走。直到一抬眼看见坐在正对面交椅上的东方昭一脸淡然的样子,他才着实松了口气:看样子,峰主应当不会追究我们随意闯入之事了! 可当鲍汉低头看到瘫坐在地上的裴侍卿时,他却是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那本是面如冠玉的裴侍卿,此刻正一脸扭曲的倒在一片血泊里。 且那血……仿佛是从裴侍卿下身流出来的。 而裴侍卿旁边,则有一着黛蓝色绣花鞋的黄衣大脚女子正握紧他的双手,两眼戚戚哀哀地看向他,一副一往情深又万般心疼的模样。 任雪婵见状,便首当其冲地想上去查看裴侍卿的伤势,却被卫怀济提早一把拉开,并呵斥道:“你作甚么?!你这裴师兄伤在了不能示人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还不赶快退下!” 站在任雪婵身后,手里提了一根带血竹签的翁向此时也冷言冷语道:“婵儿!往后站!莫要做些丢人现眼之事!你同这畜生男女有别,赶紧离远了去!莫让他……脏了你!” 听卫怀济和翁向如此之说,就算任雪婵是那再不通世故之人,此时也该明白裴侍卿到底是伤在了哪里。更何况,她还算冰雪聪明呢。 于是,任雪婵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该退,还是该进。 正左右为难之际,那黄衣女子突然回过头来,冲她满眼悲哀道:“任姑娘放心!此处有我呢!你便……听你师父的,退后吧!免得……免得弄脏了你的衣衫和鞋袜!” “黄娘子?!”任雪婵和卫怀济异口同声道。 因方才进来之时,任雪婵和卫怀济二人都只顾着看清那裴侍卿的情形,是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身旁这位黄衣女子的身份。 而现下忽然得知那位女子竟是在俞庆之时颇为关照他们的黄娘子后,他二人才会显得如此震惊! 第266章 十六个年轻男子 任雪婵见状,不由靠近一些问道:“黄娘子!你怎得会在这里?!” 黄娘子边将裴侍卿的双手握的更紧了些,边低头道:“上个月我曾托乾坤派的刘少侠跟我们风见派沈少掌门打听‘陌上公子’裴公子的下落……半个多月后,他便将信送去俞庆,告知我裴公子他人在鬼门峰!” 任雪婵闻言,回头与卫怀济快速对视一眼,道:“沈少掌门?那不是我沈姐姐?!” 黄娘子点头道:“正是。我当时得了信、处理完俞庆当地的事务后,就动身往鬼门峰这边赶来了!可等我赶到之后,我才知道,裴公子他是被关在了鬼门峰的地牢里的。我深知,以我的功力想要硬闯地牢将裴公子给救出来,根本就是无甚可能!唉!就这样,我在此地盘桓数日亦思索不出任何可行的搭救之策,便渐渐变得心灰意冷起来!而那日夜里,我正想冒着必死的决心前去解救裴公子之际,却偶然见得鲍汉等人竟将任姑娘你给捉了来!那时我便知,裴公子他……终于有救了!” 任雪婵一脸不解道:“不知黄娘子……此话怎讲?” 黄娘子将身子往前移了移,对任雪婵满眼感激道:“本来裴公子犯下了这……‘束乱之罪’,翁向老前辈对他的生死是完全置之不理的!可后来只因任姑娘你亦落到东方昭手里,且还同裴公子他关在一处地牢,这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因我们江湖人都知,翁老前辈对你这个关门弟子尤为宠爱,他绝不会对你的生死不闻不问。是以,在你被掳来的那一刻我便知,只要我在这地牢附近老老实实等着,翁老前辈总有一天会来救你!果不其然,就这般等了三日光景,在今日夜里,我终于将翁老前辈给盼来了!且我一见到他便求他,不管他怎得惩处裴公子都可以,只要……留他一条性命!最后,翁老前辈见实在拗不过我,又觉我一片痴心可鉴,便默许我这一路之上紧跟着他。直至我方才在厅外听得裴公子的凄厉叫声,才知大事不妙!我便……不顾礼数地闯了进来!” 任雪婵心中默默计较道:谭师兄方才说他和师父在地牢门口因遇到个故人,才耽误了些许救我的功夫。却原来,这人就是黄娘子!唉!她对我裴师兄如此深情么?竟千里迢迢地专门从俞庆赶来这鬼门峰?!可我之前却从未听裴师兄提起过此人呐…… 如此想着,任雪婵的目光便慢慢落至黄娘子那十分亲密的握着裴侍卿的双手之上。 这一看不打紧!任雪婵竟惊觉黄娘子的指间在不断渗出一条条的血流来! 任雪婵再也忍不住,只见她弯腰大步上前,将黄娘子的双手毫不留情地掰开,之后便意外得见……裴侍卿的十根手指,竟是被甚利器给齐齐削断了的! 任雪婵望着裴侍卿两只光秃秃的手掌,一时间泪如雨下:这……这还是之前那个玉树临风的“陌上公子”裴侍卿吗?!他从前可是一举手一投足间,就能令无数武林女子痴迷敬仰的玉人儿啊!而现下呢?他不仅不能做一个正常的男子,更甚者,他连“手”……都不再有了! 因知有翁向在背后给自己撑腰,任雪婵便放开胆子、连悲带怒地对坐在头把交椅上的东方昭大声质问道:“你个大胡子的老坏蛋!你怎得……你怎得忍心让我裴师兄受此酷刑?!你……你还是人吗?!呜呜!” 说到最后,任雪婵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东方昭见状刚要发作,却被一旁的“邪军师”闻达耳轻轻按回至椅子上,且听他嘴里劝解道:“峰主莫要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以免,坏了峰主威名!” 东方昭冷哼一声,便别过头去。 而闻达耳则直起身子,对任雪婵意有所指道:“任姑娘莫不是怪错了人?我们东方峰主……可从未对你的裴师兄出手呐!” 任雪婵回头以眼神询问翁向之际,这才偶然瞧见翁向手里提着的那根带血竹签子! 是啊!师父可是如今江湖上人称“顽劣仙翁”的第一宗师!就算一根再寻常不过的竹签到了他手里,亦可变成最为厉害的杀人武器!更别说……只是用其削断几根带骨手指了! 任雪婵似是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只见她接连往后倒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道:“难道……师父?!是师父你动的手?!” 翁向收起一向的顽皮模样,将那根带血竹签轻飘飘地扔至裴侍卿脚底,又对任雪婵冷冷道:“不错!正是为师!怎得?看你的神情,竟似是要杀了为师……替这个畜生,报仇吗?” 任雪婵心脏跳得飞快,她不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才导致出现如今师父和裴师兄这般……反目成仇的极端局面! 只听任雪婵嘴里低低呜咽道:“为何?师父可否能告知徒儿?此举……到底是为何?!” 翁向抹了一把溅在其花白胡子上的几滴细微血迹,沉声道:“哼!为何?!你可知道,这个畜生,曾祸害了十六个束发之年的年轻男子?!其中,三死、六伤、七不愈!是以,我不止削掉了他的十根手指,还亲手断了他的六根脚趾!加之我已废他做阉人!如此种种,我总算对那些遭遇不幸的年轻男子……有个交待了!” 任雪婵听完翁向的这一番话,竟似是被五雷轰顶般震在了当地! 事到如今,她不仅弄明白了“束乱之罪”到底是何罪,且还深切体会到,她这位道貌岸然的裴师兄所做之事,究竟有多么地令人神齐共愤! 可是……这是她打小儿就敬重、喜爱的裴师兄啊!他怎得会是这样的人?!他祸害男子?还祸害了……十六个?! 任雪婵愈往深里想,便觉神智间愈糊涂! 最后,她更是直接喉头一甜,眼前一黑,仰头晕了过去! 还好卫怀济提前就发觉了任雪婵的不对劲,是以,在她倒下的一瞬间,卫怀济便一把将其揽在了自己怀里。 第267章 雾灵山武林大会 而裴侍卿见任雪婵因自己的事突然倒下,一时间觉得羞愤难当。 他用光秃秃的手掌忍痛撑在地上,磕头祈求道:“师父!师父!徒儿这个样子怕是无颜再活下去了!还请师父……一掌拍死徒儿吧!” 未等到翁向应答,东方昭率先一拍其手下的桌子,怒站起来阻止道:“不可!” 见众人皆看向自己,东方昭才又眼神阴毒地盯着翁向,咬牙切齿道:“翁向!你可不要忘了你当年在我面前许下的豪言壮语!哼!当年你可是说,若是你门下的弟子犯了这‘束乱之罪’,你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翁向先是在鼻子里哼出一团气,后又懊恼地在原地打着转儿道:“我老头子说出来的话,自是不会忘!东方昭,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这个畜生死的!他需得尝遍这身体残缺的百般之苦,才算完!” 东方昭闻言,这才重又坐回交椅里,斜睨着眼道:“哼!你知道就好!” 见翁向和东方昭果真不打算要裴侍卿的性命,众人之中最高兴的,莫过于一直战战兢兢等在裴侍卿身侧的黄娘子了! 只见她突然跪下,对着二人不停磕头道:“多谢东方峰主饶裴公子一命!多谢翁老前辈的不杀之恩!若是再无他事,小女子愿这就带着裴公子,立时消失在二位前辈面前!” 因东方昭根本不屑于同黄娘子这般无名小辈做过多言语,是以,当下他只是不怀好意地扭过头去冷笑一声,之后便再无他话。 而翁向则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黄娘子道:“你这小娘子!真是怪得很!这畜生有什么好?!竟让你痴迷至此?!” 不及黄娘子作答,裴侍卿突然抬头看向黄娘子,满眼冷漠又绝望道:“你个丑八怪!到底是何人?我裴侍卿之前从未见过你,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地替我说好话!至于我能不能活着出去……就更不劳你费心!毕竟……左右我是活够了的!” 黄娘子听裴侍卿说出如此伤人之话,非但面上没有任何难过的神情,反倒一脸激动地握住裴侍卿的手道:“裴公子!你终是肯同我说话了!我……我好高兴!” 裴侍卿却将头别过去,一副对黄娘子爱搭不理的样子。 而黄娘子丝毫不觉受挫,她只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下去道:“那年是轩辕派在京城边的雾灵山上举办的、为期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因我那时人还在苏州,并未被委派去俞庆。是以,当年我便有幸跟随沈掌门,一同去了雾灵山。而我记得在武林大会开始的第二日,便是元阳派的翁老前辈同乾坤派掌门唐玉杰比试的日子!沈掌门说,翁老前辈虽为人淘气、胡闹,可端地却是有一身独到的外家功夫,唐玉杰前辈,必是打他不过的!沈掌门又说,这已知结果的比试无甚意思,便委派了我们几个寂寂无名的弟子,代表风见派前去武林大会的看台上充数,他自己则躲到别处清静去了。就是那一日,我有幸遇到了裴公子你……” 听到这里,裴侍卿不由沉沉叹了口气道:“都是陈年旧事,说这些作甚?” 黄娘子摇头道:“对裴公子你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往事。可对黄娘子我来说,却是恍如昨日!黄娘子遥记得,那日,我们风见派的几个观赛弟子早早就去到了比试赛场。而我则阴差阳错地被几个风见派弟子捉弄着坐上了本应属于沈掌门的看台之位。我深觉此行为不妥,刚想从那个位置下去之际,却被‘倒海帮’的人嘲笑说,我们风见派素日里做的是青楼生意也就罢了,如今竟又委派一名年轻女子坐到这掌门之位上!此举,岂不是在给武林大会蒙羞?!还说……还说我就是那可供万人践踏的……‘小婊子’!且光说还不算,他们竟飞身到我们风见派的看台,对我动手动脚起来!因当时我们风见派去到赛场的几个弟子都十分年轻,在功夫上,亦都是只会个一招半式,是以,那些‘倒海帮’的人只三两下就将我们都给制服了!而其他帮派的人又因时间还早都未到场,是以,我们风见派的弟子……着实是陷入了十分为难的境地!” “就在我以为,我定会被‘倒海帮’的人羞辱之际,一扭头,却见一袭松子色长衣的裴公子你……如谪如仙地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赶紧开口大声呼救,裴公子你便毫不犹豫地飞身过来,将那些‘倒海帮’的人,一一踹下了我们风见派的看台!之后,因别派弟子陆陆续续到了,‘倒海帮’的人不想多惹是非,便打消了继续动手的念头。但他们却不甘心地质问你的姓名,你便坦坦然告诉他们,日后若想找麻烦,就找元阳派的‘陌上公子’裴侍卿就是,莫要同我们几个风见派弟子过不去!” 说到这里,裴侍卿将其那对好看的眉毛拧了拧,又侧抬起下巴对着黄娘子那双天生含情的桃目定定一看,才在神情中带上三分诧异道:“你是……‘小黄衫儿’?!” 黄娘子听裴侍卿竟能准确无误叫出她当年的名字,不由激动落泪道:“正是我!正是我……裴公子!没想到,你竟记得……我这般人!” 裴侍卿苦笑一声道:“怎会不记得?……当年你出落得亭亭玉立、粉面桃腮,一双大脚,更是尤为扎眼、不凡。裴某认为,任哪一个少年男子见了你,都会过目不忘的……” 闻言,黄娘子心中的感触,一时间难以言表。 沉寂了片刻,她终才幽幽道:“黄娘子半生未嫁,只为等裴公子你一人。说实话,如今见裴公子你落了难,黄娘子心中是欣喜的!因为……黄娘子终于等来机会可以去照料裴公子的下半生!” 裴侍卿突然急道:“你照料我作甚?!我不要你照料!如今,我连个寻常男子都算不上,又身有残疾,甚至连保命的武功……亦被我师父给废了!你同我在一起,能有甚好处?!还不快些离开这里?!莫要同我扯上干系!” 第268章 情爱一事 不计得失 黄娘子却道:“从前,我觉得你模样俊俏,又胸中有正义,才无怨无悔地偷偷爱慕你多年!如今……我虽知你是恶人、坏人、天理不容之人,但依旧要照料于你……只为还你多年前对我的相救之恩!是以,往后余生,我……我愿同你一起,给那些少年人赎罪!” 裴侍卿还想狠下心来拒绝黄娘子之际,却在抬眼间陡然看到了黄娘子的满目深情。一时间,他竟再也不能开口伤她。 于是,裴侍卿最终只是哆嗦着下唇,无力地又叫了一句“小黄衫儿”……就没了下文。 翁向沉沉地叹口气道:“黄姑娘,这个畜生日后可就是个实打实的废人了!有些事……你可要想明白!” 黄娘子小心翼翼地搀着裴侍卿站起来,对翁向恭敬点头道:“翁老前辈所忧之事,黄娘子皆十分明了!” 言罢,黄娘子又情真意切地看了裴侍卿一眼,才接着道:“但我心意已决,翁老前辈便不必忧心!毕竟,黄娘子前半生未嫁皆是因他,黄娘子前半生牵挂亦只是为他。如今得了这样能够同他朝夕相处的机会,黄娘子自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且黄娘子深知……依裴公子所犯这‘束乱之罪’,其实早就够您杀他千百回了!可翁老前辈和东方峰主却选择饶裴公子一命……黄娘子对两位前辈已是万分感激!至于裴公子是不是废人,黄娘子我……却是不在乎的!” 翁向见黄娘子神态间皆是坚定,便不再相劝,他只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二人快些离开。 裴侍卿此时却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翁向跟前,痛哭流涕道:“师父!师父!这是徒儿最后一次叫您老人家……师父了!师父莫要因徒儿之事伤心。即便师父对我如此,徒儿亦不会记恨师父!……师父……保重!” 说完最后一句话,黄娘子便上前搀起他,二人一瘸一拐地一同出了鬼门峰正厅,不知往哪里去了。 而厅内众人因看了这样一场近在咫尺的生离死别,一时间,竟似是都未缓过神来般地愣在了当地,以致整个大厅都显得有些静悄悄的。 直至黄娘子和裴侍卿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外后,翁向才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黄姑娘虽然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年纪,可心智,却依旧停留在十几岁的懵懂样子!唉!她难道不知道,裴侍卿此种情形……竟是死了……比活着要好吗?!唉!我老头子自是不懂他们男男女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可我却知,她这后半辈子,必不是个好受的!” 见翁向连连叹气,一直将任雪婵抱在怀里的卫怀济忽然开口道:“翁老前辈不必替黄姑娘可惜!毕竟……情爱一事,从不计得失!” 翁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卫怀济和他怀中抱着的任雪婵,忽然回过头去对东方昭道:“老头子我此番来你们这鬼门峰,除了救出我徒儿,其实,还有另外一事!” 东方昭本来已经无聊到有些困顿,见翁向处理完裴侍卿的事后,竟还要找自己麻烦,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道:“何事?” 翁向看了眼一直立在东方昭身侧、唯唯诺诺的闻达耳,才道:“听说,你们鬼门峰几日前曾自易牙谷中掳走了一个女娃子?!” 卫怀济心中不由一动:没想到!今夜他们元阳派遭逢此变故,任姑娘的师父却依旧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之事!是啊!碗儿……我被关在地牢这几日,根本不知她的生死!我得快些救出她才成! 只见东方昭眉毛一拧道:“怎得?!你这老头子竟是连易牙谷的闲事也要管吗?!” 翁向两手叉腰道:“怎得?看东方峰主的意思,这事……我是不能管了?!” 东方昭扭头同闻达耳对视一眼,又不耐烦地冲翁向道:“你先告诉我,你问那女子的事情作什么?” 翁向道:“这还用问?!自是要让你将她交出来了!” 东方昭又问:“哦?那你的意思是,你同那小女子相识?” 翁向连忙摇头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会认识那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不认识!不认识!” 东方昭厌烦之情尽显道:“既你同她不相识,就不要多管闲事!” 翁向抿了两把自己的花胡子,突然答非所问道:“东方昭!你知江湖人为何要称你为‘鬼’、我为‘仙’?” 东方昭理所当然道:“自是因为我们修炼的武功派别不同!我修炼‘鬼毒手’,自然就叫‘鬼毒手’,而你……” 说到这里,东方昭忽然发现,翁向所修炼的武功,竟同“仙”字,扯不上半分关系。 于是,他不由疑道:“是啊!别人为何……要称你为‘仙翁’?” 翁向春风得意道:“江湖人送你‘鬼毒手’、送我‘顽劣仙翁’的外号,其实,同我们所修炼的武功派别没有任何干系。而是,因我们的处事方式不同,才有此呼之!哼!你们鬼门峰,一直以来,半点儿好事儿都不做,更不知侠肝义胆为何意,自就是那作恶多端的‘鬼’!而我老头子虽天性顽劣,却极爱打抱不平!且多年来,那些被我搭救之人,更是直呼我‘活神仙’!哈哈哈哈!是以,你我二人自然就是‘鬼’‘仙’殊途了!” 听完翁向的一席话,东方昭不由黑脸问道:“你说这些作什么?这同你救那小女子有甚干系?” 翁向一脸可惜地摇头道:“啧啧啧!就你这脑子,还一峰之主呢……” 而后,翁向忽然盛气凌人地大声呵道:“江湖人既都认我老头子是那主持正义的‘仙’!那我要搭救被你们掳走的女娃子,自然就没什么缘由!东方昭!你说!你到底放不放人?!” 厅中众人皆被翁向此番含了内力的质问给振得两耳嗡嗡作响,只东方昭一脸安然地吐出两个字:“不放!” 见状,所有人都认为,接下来在东方昭和翁向之间定会又有一场恶战! 第269章 酸枣仁水 可令人诧异的是,方才还义正言辞、正气凛然的翁向突然神态一松,笑眯眯道:“不放便不放吧!那我老头子……便就此告辞咯!” 闻言,厅中之人皆有些瞠目结舌:这……“顽劣仙翁”可是一向出了名的顽劣、难缠!此番,怎得这么容易就罢手了?! 卫怀济更是心存疑虑道:翁老前辈这是何意?方才我还指望他将碗儿救出,再好好教训鬼门峰的人一顿!可这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他竟就要说走就走了?! 如此想着,卫怀济不由抬眼往翁向看去。 但见翁向竟偷偷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卫怀济便立时明白过来:翁老前辈定是另有打算!稍后出了这鬼门峰大厅,我且再仔细询问于他吧! 闻达耳却对翁向毫不客气道:“哼!故弄玄虚!你不是江湖上最受人敬仰的‘仙翁’吗?怎得如今见他人有难,竟能说不救……就不救了?!” 翁向故作不解道:“方才我问过东方峰主你放不放人了!东方峰主你说不放!那我老头子还能有什么好法子?难不成……打你一顿,让你将人交出来?哈哈哈哈!老头子我!可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呐!” 待东方昭还要说些什么,翁向却自顾自地从卫怀济手中接下任雪婵,又示意卫怀济搀起身中“和鸠之毒”的谭莫并。随后,四人竟大摇大摆地直向正厅门口走去。 鲍汉和时料等人见状,自是要上前阻拦,却被闻达耳给制止了。 闻达耳道:“鲍汉,方才你的‘牛头金刚锤’完好无损之时,尚且不是翁仙翁的对手!现下你赤手空拳,更是毫无胜算!至于时料你们……就更不必说了!” 鲍汉刚要生气,却见东方昭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让他们走!如今我同翁向的事已了,还留他在这里做什么?做饭吗?!真是蠢得很!” 鲍汉和时料等人闻言,只得讪讪闪开,并齐齐目送翁向几人离开。 待翁向确已离去,东方昭才遣退鬼门峰众弟子,独留闻达耳一人在厅里问他道:“依‘邪军师’所见,这翁老头子此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果真这么容易便会放弃救那小女子?” 闻达耳低头恭敬道:“属下不清楚。不过,依属下之见,那翁向,多半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以方才的情形看来,翁向竟同那易牙谷的卫怀济是相识的!而那日我将那小女子自易牙谷中掳来之时,正是被卫怀济亲眼所见!是以,据我猜测,翁向此次肯替那小女子出面,多半是受卫怀济所托才是。” 东方昭点头道:“若是翁向同那卫怀济的交情匪浅,那他必还会再来我鬼门峰,找机会救走那小女子!” 闻达耳道:“正是!那女子对我们鬼门峰至关重要,万不可被翁向救了去!” 东方昭叹口气,两道粗重的眉毛一拧道:“唉!被这个老头子盯上,我们也算是倒霉至极!不过,事到如今也无甚他法!你便命人……加强鬼门峰的守备吧!” 闻达耳抱拳低头道:“是!” 第二日。 茂州城内,丰茂客栈。 直至日上三竿之时,任雪婵才算大醒。而猛然想起昨夜之事,她竟觉脑中一片恍惚:裴师兄……唉!对了!裴师兄人呢?该不会……师父已经将他给……?! 想到这里,任雪婵连鞋都顾不得穿,就着急忙慌地推门想出去找翁向。 只是,她刚从房中踏出一只脚去,就与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任雪婵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心不在焉道:“卫呆子。” 卫怀济手里本来端着一份特意为任雪婵熬制的酸枣仁水,其中,更有几味专门为她添置的安神药材…… 如今,被任雪婵这么一冲撞,那酸枣仁水,便洒出了大半。 卫怀济不由有些着恼道:“你这连鞋袜都未来得及穿……是想去哪里?!” 任雪婵透过卫怀济,向其身后左顾右盼道:“我找我裴师兄!” 丰茂客栈里这个时辰来往的人十分之多,任雪婵看了片刻,亦未发现裴侍卿的影子,便回过头来继续问卫怀济道:“我裴师兄他……他怎么样了?我师父可有将他给……?!” 说到这里,任雪婵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因为,她既怕自己问出那几个字,亦怕从卫怀济口中听到那几个字…… 卫怀济见任雪婵不仅昨夜因裴侍卿一事心惊而晕倒,今日更是一觉醒来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裴侍卿的情形,一时间,胸中的醋意翻涌:她竟这般在意她的裴师兄?!哼!那我算什么?!我只因她气血受惊,心忧过重,便起了个大早,为她巴巴熬了两个时辰的酸枣仁水!可她呢?!呵呵!她却是因她裴师兄而‘惊’,亦是因她裴师兄而‘忧’!就连一起床,她想的、念的,也全是她裴师兄的安危!呵呵!我真……着实可笑! 想到这里,卫怀济竟一仰脖子,将自己手中仅剩的那半碗酸枣仁水一饮而尽! 随后他又有些咬牙切齿道:“不错!你的裴师兄已被你师父给亲手杀死了!” “什么?!”任雪婵大惊失色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师父呢?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卫怀济却不再理她,他只冷哼一声,扭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且再也未曾出来。 独留任雪婵一人光着脚、散着发,失魂落魄地一间一间去推丰茂客栈的各间房门。 如此行为,即便被各色客人咒骂,任雪婵亦是毫不在乎。 她只脸上悲痛欲绝、嘴里声嘶力竭地不停叫喊着“师父!” 直至推开第十三间房门之时,任雪婵才发现翁向正坐在里间里,大快朵颐地撕咬着一只烧鹅。 见任雪婵突然披头散发地闯进来,神情间又十分狼狈,嘴里嚼烧鹅嚼得正起劲的翁向不由顿了顿,才诧异问道:“怎得了……这是?!” 任雪婵却不说话,只突然发疯一般扑至翁向桌前,将他嘴边的烧鹅夺过,并狠狠一把摔在地上道:“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你竟将我裴师兄给……杀了?!” 翁向举着两只油腻腻的手,惋惜地望着地上那只烧鹅,气急败坏道:“谁说我将那畜生给杀了?!他不是被那黄娘子带走……俩人过日子去了吗?!” 第270章 师出何名 任雪婵手中发狂的动作一滞,不可置信道:“什么?!和黄娘子……过日子去了?那就是说,师父你并未杀他?” 翁向白了任雪婵一眼,将两只手腕儿搁置在桌子边缘忿忿道:“我倒是想杀了他!毕竟,他这般屈辱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哼!可是那坏心眼儿的东方昭不让啊!只因他想让我徒儿在有生之年,尝尽这身体残破之苦呐!不过,也是裴侍卿那个畜生罪有应得!谁让他干出那般令人愤恨、不齿之事,还间接害了多条人命?是以,依老头子我看,让他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苟延残喘着,就是对他最好的惩戒!哼!” 任雪婵捋开自己额前的长发,狐疑道:“师父你……没骗我?这么说来,裴师兄他真的没有死?!” 翁向气急败坏道:“我骗你作什么?!别和师父我没大没小的啊!你个臭丫头!” 言罢,翁向又颠颠儿地跑过去蹲在地上,将那只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烧鹅捡起来捧在手里,边哭边埋怨道:“我老头子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你们这么一个个恩将仇报的孽徒?!那一个祸害死了人,这一个又无缘无故跑来祸害我嘴边的烧鹅!你们……你们都不是东西!呜呜呜!” 任雪婵向来知翁向晴一阵、雨一阵的无端脾气,是以,便对他的此种荒唐行径只作不理。 只见她呆呆立在原地,心中百转千回道:裴师兄犯了如此大错竟能保住性命,实乃幸运至极!只是……却白白可惜了那些因他枉死的少年人!如此想来,我裴师兄确是该死一千回!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那黄娘子竟如此大度地愿与我裴师兄相伴相守……?!唉!所以说,有时候情爱一事,着实难说啊! “对了!既然我裴师兄没死,那卫呆子又为何要骗我?!害我虚惊一场!气死我啦!我要找他算账去!”说完,任雪婵扭头就走,完全不理会一直在地上撒泼打滚儿的翁向。 很快行至卫怀济房前,任雪婵敲了许久的门,却不见有人过来给自己开门。 怒意丛生之际,任雪婵立时运了三分内力在手上往那房门上推去。随后就听“啪”地一声,那内里的门闩便被她硬生生推断了。 进去之后,一眼看到卫怀济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喝茶,任雪婵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卫呆子!我裴师兄根本没死,你为何要说谎话诓骗于我?!” 卫怀济看都不看向任雪婵,只用一双眼睛盯紧窗台上的一盆玉兰,冷冷淡淡道:“我看你如此在意那个人,只不过想逗逗你罢了。” “逗逗我?!你脑子莫不是有问题?!人的性命也是可以用来开玩笑的吗?”任雪婵怒道。 此时,卫怀济突然回过头来,定定看向任雪婵,脸上无喜无怒道:“别人自是不可。但裴侍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畜生……他便可。” 闻言,任雪婵竟变得有些张口结舌:卫怀济说得不错,裴师兄做了如此错事,别人杀了他都不为过,更别说是拿他的性命玩笑了!不过……不对!做错事的明明是裴师兄,可这卫呆子为何要捉弄……我?!哈!得亏我聪明机智,不然,我都要被这呆子给绕进去了! 想到这里,任雪婵不由急道:“你既看不惯我裴师兄,去找他的麻烦就是!干嘛戏弄于我?你知不知我方才心急如焚地去找师父……害他老人家,连好好的一顿饭都没吃成?!” 卫怀济冷漠道:“干我何事?我随便说说,你随便信信就是了。” 任雪婵气结,她方才明明是带着一肚子道理过来找卫怀济麻烦的,怎得同他说了三言两语之后,自己竟变得哑口无言起来。 见再没有同卫怀济说下去的必要,任雪婵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客房。 又因突然想起一事,她只能回过头来继续同卫怀济问道:“对了!我谭师兄如今被安置在哪间客房里?他的‘和鸠之毒’如何了?” 卫怀济依旧冷淡道:“我已给他服过解药。只不过,蒙古人的‘和鸠之毒’不仅伤及心肺,还会波及人的四肢,即,致中毒之人在三个月内皆会行动不便。是以,依我看,应尽快将谭兄送回元阳派修养,免得他四肢不灵便之时,再在外遇到仇家……那就麻烦了!” 任雪婵为难道:“可现下,这里就我和师父,还有谭师兄三个人。师父是万不可能送谭师兄回元阳派的……是以,怎么看,这差事最后都会落到我头上!但我之前却答应过你,要同你一起去鬼门峰救碗儿姑娘的……” 听到这里,卫怀济突然起身背对着任雪婵道:“碗儿之事就不劳任姑娘费心了!任姑娘安心送谭兄回去就是!最好,你们现下就动身!” 任雪婵急道:“怎么?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卫怀济不客气道:“如今有翁老前辈在此帮我搭救碗儿,我要你做什么?!且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只会拖我们的后腿罢了!是以,依卫某之见,似护送谭兄回元阳派这般简单差事,才最适合你。” 任雪婵又悲又怒道:“你……竟是这般看轻我的吗?” 卫怀济故作轻蔑的不解道:“怎得?难不成卫某还得高看任姑娘一眼?!呵!但却不知,任姑娘你……有何过人之处可令卫某高看呐?” 任雪婵咬咬下唇,眼神中透上三分哀意道:“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去鬼门峰救碗儿时会有危险,是以,才想略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卫怀济却道:“任姑娘你应当认清自己的身份和本事,莫要越了界才是!卫某的功夫不知高出任姑娘你多少,怎会需要你的保护?!哦!对了,还有一事……卫某不曾告知给任姑娘呢!” 见任雪婵认认真真地看向自己,卫怀济心中虽略有不忍,但面上却依旧孤傲疏远道:“其实,碗儿她是自小时便被我‘医圣’师父给我定下的结发妻子。呵呵!是以,如今,我这做夫君的想法子相救自己的妻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可任姑娘你去帮我救碗儿,却不知是……师出何名啊?” 第271章 相似的师徒 “你说……什么?!”任雪婵努力睁着两只杏眼,不可思议道:“你说……碗儿是你小时便定下的妻子?!” 卫怀济心虚地看她一眼,点头道:“不错。” 任雪婵闻言,竟愣愣地站在当地,似是不认识卫怀济般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后才苦笑着失魂落魄道:“很好!你……很好!我这就收拾东西,带谭师兄回元阳派,决不打扰你们夫妻团聚。” 说完,任雪婵一咬下唇,便干净利落地扭头离开了,竟……再无半分回眸。 而卫怀济看着任雪婵决绝的背影,便不由自主地想去伸手拉她。但又因放不下面子,最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雪婵在自己面前飘然而去。 随后,卫怀济还自我开解道:她愿走便走吧!此番相救碗儿,虽有翁老前辈助我一臂之力,但却着实不知前方凶险与否。毕竟,这整个茂州城都是东方昭的地盘儿……翁老前辈本事虽大,可若想以其一己之力与整个鬼门峰抗衡,怕亦是极为不易。如此想来,她若是继续留在此处,终归是不安全的……唉!不过,我此次用碗儿气她一气,也不知她会不会真的不理我?若她真的对我绝情,我又该如何?唉! 想到这里,卫怀济忍不住连连叹气。只是,因他心中一直恼着任雪婵担忧裴侍卿的模样,便一直未曾主动过去同任雪婵说一句软话。 如此纠结、恼怒了半晌,卫怀济脑中竟渐渐开始变得混乱无比。 最后,他更是索性躺到床上,将自己从头至尾地盖起来,昏天黑地地睡起了大头觉。 而等他醒来之时,日头早已偏西。 卫怀济拍拍自己的脑袋,忽而记起白日里曾同任雪婵的那些混帐话,忍不住急呼呼地就一头冲进了任雪婵的客房里。 不过,他并未见到任雪婵的影子,只见到一个正在房里做洒扫的老妈子。 那老妈子姓徐,见卫怀济进来,不等他开口,徐妈便率先问道:“这位哥儿可是要找住在这房里的漂亮姑娘?” 卫怀济点点头。 徐妈脸上的皱纹一展,笑得同朵寿菊一般道:“走咯!和那位腿脚不灵便的大爷,两三个时辰之前就一齐走咯!且老婆子算着,现下,他们应当早就出了茂州地界儿咯!” 卫怀济一听便知,那位“腿脚不灵便”的大爷,定是谭莫并无疑了。 唉!本是自己赶她走的,可现下见她的真走了,不知为何,卫怀济的心中竟觉既失落,又难过。 只听他不甘心地同徐妈追问道:“那位……姑娘离开之前,可否留下只言片语给在下?” 徐妈略微愣了一下,又认真想了片刻,才答:“不曾啊!那位姑娘和大爷,只拜会过一位老爷子……哦!对了!那老爷子好像是他们的师父……便离开了!除此之外,并未留下任何话。” 卫怀济沮丧道:“我知道了。” 他心中又道:罢了!本就是我让她走的……等我此番将碗儿顺利救出来,再去元阳派,向她好好赔礼道歉就是! 打定主意后,卫怀济便抖擞起精神,去翁向的房中同他商议今夜如何相救碗儿一事。 可翁向只是不耐烦地告诉他,让他在自己房间里等消息即可。 卫怀济闻言,恭敬地冲翁向一抱拳道:“那在下便同翁老前辈说好了!等翁老前辈觉得时机成熟之时,便去在下房中叫上在下,我们一起去鬼门峰救碗儿!” 翁向随意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胡乱点了点头,便继续大快朵颐地吃喝桌子上的酒肉了。 卫怀济也不知翁向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他只苦笑心道:这师徒二人还真是相像!我记得……她吃起东西来,也似是有人同她争抢一般!不过,她这才走了几个时辰……我就开始惦念于她了……唉!也不知多久之后才可去寻她?! 后来,依翁向所言,卫怀济一直在自己房中乖乖等着。 可直等到后半夜,亦不见翁向前来,卫怀济便有些心急如焚了。 他刚要踏出房门去询问翁向之际,却突觉自己怀中被人塞入了一个沉甸甸的大麻袋。 还未待卫怀济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听翁向在自己耳边既促狭又小声道:“哝!这女娃子我已经给你弄回来啦!可说来不巧,老头子我在捉住她的时候,她正在一小道士的房里……二人正……啧啧啧!不过,你可要当心!万不要同这女娃子行那通房之事!因为,老头子我瞧着那小道士同她行完房,竟是直接一命呜呼了!这女娃子着实古怪的很!阿弥陀佛!老头子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让我看这些!罢了罢了!如今这女娃子我已帮你救出,你在易牙谷搭救我两个徒儿的恩情我便已还清!日后,我们元阳派就不欠你什么了!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不给卫怀济任何说话的机会,翁向就直接飞身离去了。 卫怀济抬头看着翁向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一步就迈出去数十丈,且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不由有些诧异道:“我自诩跟着我周师父修习到的轻功已然不凡,如今得见翁老前辈,才知这天上、地下,全然有别!” 忽然,手中触到一柔软之物,卫怀济才猛然反应过来:碗儿还在麻袋里呢! 于是,他着急忙慌地将麻袋放到地上,又小心翼翼地拆开麻袋上的绑绳,且嘴里还不忘道:“碗儿!我是卫怀济!现下安全了!你且出来吧!” 麻袋中人一听,这才羞答答地从里面站起身…… 谁知,卫怀济一看,竟立时被吓得别过了头去! 原来,碗儿的身上竟是一丝不挂的! 只见卫怀济的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地埋怨道:翁老前辈惯会捉弄人!他竟直接将碗儿……给这般地……救出来了?! 很快,卫怀济便捂着眼睛去床上抽了床被子扔至碗儿身上道:“碗儿!你且先将这被子披在身上!我这就去找小二要一身女子衣裳给你穿!” 第272章 小道士之死 谁知,碗儿却任由那被子滑落至地上,随后,她更是用两只手从后面勾住卫怀济的脖子,将两瓣软唇贴在他耳边轻轻呢喃道:“济哥哥!多日未见,碗儿可是想你想的紧!你怎得……却是不敢看碗儿呢?!” 卫怀济身躯虽是一震,心中却不由犯起了嘀咕:碗儿之前的脾气、秉性,我最了解!她的为人,再不过纯洁、善良!可如今,她只不过才从易牙谷离开几日,怎得就变成了这幅……放浪模样?!难道是……?! 忽然想起翁向方才走之前说过的话,卫怀济心下便立时有了猜测。 只见他坦然回头,又弯腰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披在碗儿身上,对她道:“碗儿。翁老前辈说,时料身边常常跟着的那个小道士死了?” 闻言,碗儿眼神迷乱、羞中带红的脸上突然一滞。紧接着,她更是一头扑进卫怀济怀里,边点头、边哭道:“是……是!我也不知他怎么了!他同我行完那云雨之事就突然没了气息!呜呜呜!正当我不知作何打算之际,有一人突然自窗外闯入,把我利落地套进一只麻袋,就送到济哥哥你这边来了!” 卫怀济左手推开碗儿,右手搭在其脉络上轻轻一探,又问道:“碗儿,你和济哥哥说实话,你可是喜欢那个样貌清秀的小道士?” 碗儿抬头娇媚地看了卫怀济一眼,随后又软糯糯回他道:“自是……喜欢的。毕竟,自易牙谷去鬼门峰的这一路,他对我……是极好的!他不仅偷偷给我吃他藏下的青柑,还时时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加之他模样又俊俏……我……我自是对他心生好感。” 卫怀济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昨夜我们一行人在鬼门峰大闹了一通,照常理说,今夜的鬼门峰应当严加戒备才是。你怎得……又会出现在那小道士的房中?” 碗儿眼神有些混乱地点点头道:“济哥哥所说不错。本来,我确实被那‘邪军师’闻达耳单独关在一处房中,外面有诸多鬼门峰弟子看守的。可后来不知怎得,那闻达耳又突然改变主意说……那些人根本就守不住我!他还说,若将我藏在小道士愈典房中,那人定是想不到的!于是,我便被人直接带至……他房中。本来,我心中虽对他有意,但却无意同他作甚出格之事。可后来不知怎得,我们就……呜呜呜!且我同他……那般也就罢了,谁知,那般完了,他竟还死了?!这该如何是好啊,济哥哥?!” 卫怀济叹口气,他先是体贴地将碗儿扶至床边坐下,后又同她中间隔开一臂的距离亦坐下才道:“碗儿,不瞒你说,方才我帮你探脉之际,发现你脉象混乱、心浮气躁!此情形,正是身中‘三意龙涎香’之症状!” 碗儿拧着一对好看的弯眉,似解不解道:“济哥哥。却不知这‘三意龙涎香’,是为何物?” 卫怀济脸上一尬,后才万般为难地解释道:“正是那……正是那令男女之间的动情之物!一般会混在茶水、焚香炉里面使用。” 碗儿两眼似睁非睁,面上似是神智不清般地思虑了半晌,这才疑道:“济哥哥的意思是……那小道士愈典故意让我身中这‘三意龙涎香’,企图让我……委身于他?” 卫怀济听碗儿将话说得通透,一时间竟沉默不语。 见状,碗儿反倒突然笑道:“济哥哥毋需不好意思!只不过……此番,怕是济哥哥你弄错了!” 见卫怀济定定看着自己,碗儿才状若疯癫道:“济哥哥不知!这一路之上,我同他……早已是情根暗中!他若想同我行那阴阳和好之事,我自不会拒绝!是以,他根本无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卫怀济见碗儿说得自信,不由疑道:“可你身中这‘三意龙涎香’之毒却是事实!且都这种时候了,你怎得还只顾替那无耻的小道士辩解?!” 碗儿又呵呵一笑道:“济哥哥!我并非替他辩解!只是,他了解我的心意,我亦了解他的为人!我知他不会对我下毒,而他知若他想同我交好,我亦必会同意!是以,怎么看……这‘三意龙涎香’都十分没有必要啊!” 卫怀济皱眉道:“奇怪?!那如此说来,下毒的……就另有其人了?!” “等等!”卫怀济突然拽过碗儿的一只手来,又拿出自己针灸包里的一根银针快速刺破了碗儿的手指。 碗儿惊呼一声,刚想将受伤的手指含进自己嘴里,却被卫怀济及时按住。 随后,卫怀济又取了油灯过来,仔细向那颗聚在碗儿指尖的饱满血滴上照去。 只见那血滴红中带黑,半点儿不见通透之色。 卫怀济冲其轻轻吹了口气,那血滴竟纹丝不动。由此可见,其浓稠之度,竟比寻常人之血液要厚实上许多。 卫怀济又凑上去闻了闻,竟觉那血滴之中有浓重的腥臭之气。 见状,碗儿不禁不解地向卫怀济问道:“济哥哥,我的血……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卫怀济郑重地坐会床边点头道:“不错!你的血中不仅有刚刚中的‘三意龙涎香’之气味,更是有三分的‘赤练之毒’!而剩下的七分剧毒,竟是连我都未曾见到过的!且它有可能只是一种毒,亦有可能是由多种剧毒混合而成!不过……此事着实奇怪的很!因为碗儿你竟能同时身中数种剧毒,又安然无恙……!此……实乃令人匪夷所思!” 碗儿惊道:“什么?!我的血中……竟有剧毒?!怪不得……怪不得那日在铜陵的‘李氏布行’时,我受了皮外伤,那闻达耳便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让旁人动了我的血去!却原来,竟是这个道理!” 卫怀济低头思索道:“‘邪军师’闻达耳?他也知你血中有毒一事?” 碗儿使劲儿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一处,又认真思虑了一会儿才答道:“依他当时的神情……我觉得他应是知道的。” 第273章 三意龙涎香 卫怀济忽然面色一凛道:“哼!我闻师兄?又不知他有何阴谋了……不过,不管对你使这‘三意龙涎香’的人是不是闻达耳,他的目的定不是要你的性命!而是要……那小道士的性命!” 碗儿诧异地将上身的被子退掉半寸,脸上又悔又惊道:“济哥哥的意思是……只要有人同我行那男女之事,他就会因中我体内剧毒而死?!而愈典他……正是因此丧命?!” 卫怀济略带尴尬地点点头道:“不……不错。” 碗儿仰面怔在那里半晌,之后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自她眼角汩汩滑出。 很快,她又将脸埋在两手里呜咽道:“为何?为何?是谁这么狠心?竟要这般对付他?!他只是鬼门峰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他能得罪什么人?!” 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碗儿猛地抬起头看向卫怀济,那神情,似是希望卫怀济能立时告诉她答案一般。 卫怀济伸手帮碗儿将被子重新拉好,轻咳一声道:“这我就不知了!” 二人又静坐了片刻,碗儿的脸色竟越来越红,之后,她更是突然扯开被子,直接伸手抱住卫怀济的腰,又哭又笑道:“济哥哥!现下愈典已经死了!我……我却还是身上难受的紧!不如我们就……!反正我们小时,卫谷主他曾玩笑过,等我长大了,要让你我二人结为夫妻的……!” 卫怀济轻轻将碗儿的一双藕臂自他腰间拿下来,又回头拿了件自己的外衫批在任雪婵肩头,语气不容置疑道:“碗儿!你冷静些!你现下对我如此这般……只因你身上的‘三意龙涎香’之毒还未解罢了!我看你体温过热、头脑糊涂,你就暂别待在被子里头了!你身上只批我这一件外衫,或许会好些!” 没想到,碗儿却复又抱住他,不依不挠道:“济哥哥!你不喜欢碗儿吗?碗儿都这般放下颜面求你了,你竟还是不肯吗?!” 卫怀济见她说话时东倒西歪,眼神又迷离混散,知她的神智已然受损,便只能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头,稍稍为她输送了些内力进去,沉声道:“碗儿!你忘了愈典是怎么死的了?!你想同我……那般……,是想害死我吗?!” 碗儿这才如醍醐灌顶般睁大了双眼道:“是……是啊!是我害死了愈典!我不能再害你了,济哥哥!济哥哥,我的手脚现下似是有些不大利索,你且帮我把外衫穿好,再去向小二讨要一身女子衣衫给我可好?” 卫怀济闻言,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抬手拽断床帘上的帘绳,环臂将其系在碗儿腰间。 可就在卫怀济笨拙地在碗儿腰间打结之时,碗儿竟突然凑上前去,对着他的鼻尖呼出一口酥软之气道:“多谢你了……济哥哥。” 卫怀济的鼻尖一痒,手下一顿,就连心中亦跟着不由自主地一动。以致那帘绳……竟又松了开去。 碗儿见状咯咯笑道:“济哥哥。你亦是喜欢碗儿的,对不对?等哪日碗儿解了身上的剧毒,济哥哥你再和碗儿你做夫妻,好不好?” 卫怀济低头加快手里的动作,终于在碗儿腰间打了个活结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纤腰。 再抬头看着碗儿在短短数日间就由单纯变得风流妩媚的体态,卫怀济心中更是忍不住地涟漪叠起:碗儿之前在易牙谷做蛇奴之时,日日与毒蛇为伍。满身肮脏不说,就连头脸之上也是蓬垢无比。如今只消似这般清洗干净,就算不施粉黛,亦是清秀佳人一个!她虽不及任姑娘的美艳、活泼,但确也望之不俗……等等!任姑娘?! 倏地想起任雪婵,卫怀济心中不禁又后悔又自责:白天时,我为何要同她说我和碗儿会成为夫妻一事?!难道只是为了气她吗?……我后悔了!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我自作孽不可活!我承认,我是被她担忧裴侍卿的那副模样气昏了头,才说出那样的混账话!唉!如今我绝不可再对碗儿有任何非分之想!不然,让她知道的话……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想到此处,卫怀济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 他将碗儿推远一些道:“碗儿!我早就说过,这一辈子,我都将你当作妹妹来疼爱!至于夫妻……我们却是不可能的。” 碗儿闻言,不禁一脸失落地抬眼幽幽问道:“济哥哥这般推开我,是因那日我在易牙谷中见到的那个美貌黄衣女子……是不是?” 见卫怀济不说话,碗儿便了然地苦笑道:“也是!那女子,一看就是个出身好的!不似碗儿这般,吃过许多苦!且她比我美貌许多……济哥哥喜欢她,确是天经地义!只怪碗儿,自作多情了!” 卫怀济稍稍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神,这才略带歉意地看向碗儿道:“碗儿你,受罪了!都怪那日济哥哥没保护好你,才让闻达耳得了机会掳走你!以致你……以致你沦为这般模样!” 碗儿摇摇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道:“济哥哥。碗儿从未怪过你,你莫要自责!且不仅如此,碗儿还一直觉得那位‘邪军师’闻达耳是碗儿的恩人!若不是他将碗儿掳走,碗儿不会遇到与碗儿两情相悦的愈典,亦不会见到这外面的大千世界!若不是他,或许……或许碗儿这一生,就都要在易牙谷那个小小的蛇窟中度过了!是以,碗儿从未怪过谁!碗儿一直坚信,不管我们往哪里走,皆是命中注定罢了……” 听到这样一番话,卫怀济不禁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碗儿。 因为,他竟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碗儿的清醒之语,还是糊涂之言…… 可卫怀济没有时间计较那么多,他只简单冲碗儿点点头,后又嘱咐碗儿平躺至床上,尽量平息静气、和缓呼吸,脑中莫要胡思乱想,便径直出房门去了。 就这样,碗儿撕心裂骨、挣扎万分地在床上等足了半个时辰,才见卫怀济回来。 第274章 秦桑榆初登唐家门 卫怀济先是递了件衣衫给碗儿,让她换上。随后又给她一把似是捣烂的糊糊状东西,让其含在嘴里。 而碗儿的舌尖刚触碰到那东西,就忍不住地作呕想吐! 因为,那东西竟是一股难以下咽的各式青草混合在一起的浓苦之味! 卫怀济见状,赶紧上前捂住碗儿的嘴巴,用命令的语气道:“咽下去!若不然,你就得被这‘三意龙涎香’的毒性,折磨到天亮了!碗儿你要知道,这‘三意龙涎香’的毒性,是愈往后……愈厉害的!” 碗儿从小就听卫怀济的话,如今见卫怀济这般命令自己,自是本能地不敢抵抗。 只见她喉头一动,又听“咕咚”一声,碗儿便将那难以下咽的糊状东西,给一口吞下去了。 卫怀济连忙递了碗茶水在碗儿手里道:“做得好!一盏香的功夫后,你的‘三意龙涎香’之毒便会解了!” 碗儿点点头,老老实实接过卫怀济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才苦着一张脸道:“济哥哥。能解毒自是好事!可你给碗儿吃的这是什么东西啊?怎得这东西的味道……竟比那苦药……还要难吃数十倍?!” 卫怀济淡淡道:“只因现下所有的药铺都已关门,我找不到地方帮你抓药!而我记得白日里曾见过这丰茂客栈的后院有几株能入药的生草,刚好可以拿来做‘三意龙涎香’的解药!我便直接将它们捣烂拿来给碗儿你吃了!” 碗儿闻言,着实是哭笑不得。 之后,二人又分塌而睡,竟是一夜再无他话。 再说唐御闷在唐府中接连纠结几日,亦对自己同沈一心之间的关系拿不定个主意。 这一日,他刚要出门去散心,却听下人来报说,有一个白衣女子前来寻自己,且她还说有要事同自己相商。 唐御心中顿时一阵激动:莫不是……沈姑娘她想明白了?她不要与我做朋友,而是要嫁到我唐府来,做我唐御的妻子啦?! 如此想着,唐御竟问都不问那女子的身份,就一路欢快地张着双臂,喜滋滋地向大门口迎去。 只是,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唐御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失望。 他兴致缺缺地冲那人道:“竟是秦姑娘。不知秦姑娘来我唐家有何贵干?” 秦桑榆见唐御一副明摆着不欢迎自己的样子,心中难免受挫。但当她想起此行的目的,又不由缓和语气轻轻道:“唐少侠……可否让我进去说话?因为有些话,小女子实是不方便在此处说。” 唐御见她肩膀后头竟搭着一个绣白花的蓝紫色小包袱,一时间,竟猜不透秦桑榆的来意。 不过,既然人家女子都主动提出要去唐府里面坐坐的要求了,自己若再不尽地主之谊,怕很是说不过去。 于是,唐御便礼貌笑道:“是唐某大意了!秦姑娘请!” 语罢,唐御一伸手,就直接去前面引路了。 秦桑榆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面。 直至二人都进了唐御的书房,等秦桑榆落座之后,唐御才看着将背打得笔直的秦桑榆笑道:“秦姑娘好体态!看来,秦姑娘随你师父习武期间,是认真修习武功内力的!因为我师父说,‘相由心生,态由根生’!若是习武的根基没打好,就容易似我这般,坐没坐样,站没站样!而秦姑娘你的体态……则与唐某人大不相同呐!” 秦桑榆见唐御上来便奉承自己,不由羞红了脸,她低头小声道:“唐少侠过谦了!在我眼里,唐少侠才是有着风度翩翩、亦侠亦书的男子气概呢!” 唐御讶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哭笑不得道:“我?!男子气概?!哈哈哈哈!秦姑娘的眼光还真是别致!毕竟,我娘她老人家总是说,这几年我在女人堆里混久了,身上沾染了许多洗都洗不掉的脂粉气!是以,我也不要什么‘男子气概’,只求有人别说我似女子一般矫柔造作就是了!” 闻言,秦桑榆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忍不住尴尬地拿手紧了紧自己背后的小包袱,一张脸,更是红得通透。 其实,唐御前几日只同秦桑榆相处过那一次,便知她是个开不起玩笑的。 于是,当下唐御也不再捉弄于她,而是直接切入正题问道:“秦姑娘,不知你此番来找唐某,到底有何事?” 秦桑榆扭捏了片刻才小声嘤嘤道:“那个……那个……此次我离开师父出远门来,本是想找我亲娘……” 唐御忽然打断她道:“找你亲娘?!秦姑娘,这么重要的事,那日你怎得不同唐某说?那现下,你可是找到你娘亲了?” 秦桑榆抬头喜忧参半地看了唐御一眼,继而又先点点头,再摇摇头。 唐御两眼一懵,苦笑道:“秦姑娘!你这意思唐某可是看不明白了!你这既点头又摇头的……你娘亲到底是找到还是没找到?” 秦桑榆因紧张而憋得脸色绯红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唐少侠!我的意思是,我已知我娘是谁,但却……但却不能与她相认。” 唐御见她说得含蓄又委婉,一时间不由点头体贴道:“唐某明白!定是你亲娘重又找了相公,便不认你了,是也不是?无妨!你莫要因此事难过!有何难处,你尽管同唐某说来,也是一样的!” 秦桑榆暗暗心道:唐少侠却是猜错了的!可因我娘的身份特殊,我又不能直接告知唐少侠实情!是以,他愿这样认为……便这样认为吧!毕竟,也无甚坏处。 想通之后,秦桑榆立时就点头认下道:“唐少侠所料不错。正是如此。” 唐御得意一笑道:“你的身世唐某已了然!那现下,秦姑娘便来说说你的难处吧!” 秦桑榆闻言,绯红的面色上不禁又多了三分不自在和两分局促道:“我所求之事……实是有些难以启齿。” 唐御笑道:“秦姑娘但说无妨!你我二人既以朋友相称,你若有甚难处,唐某一定鼎力相助!” 第275章 又一次飞过来的绣花鞋 秦桑榆这才试探着开口道:“因沈姑娘好心,才收留我在风见派的‘旖月院’中叨扰多日!如今,我已然得知娘亲的下落,便没了在那里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于是,今日清晨,我一时冲动就……就同沈姑娘和武姑娘她们告了别!可……可出门之后,我才发现不知该往哪里去。因我私自出逃,师父那边,我定是不能回去了!而我娘那边……我更是叨扰不得!至于让我回沈姑娘那边……我又觉得无甚颜面。是以,思来想去,我就只能来寻唐少侠你了!” 唐御是有过多少青楼女子做其红颜知己的风流少年郎啊!且秦桑榆如今将话说得如此透彻,他又如何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只见他淡淡一笑道:“如此小事一桩,秦姑娘何必说得如此为难?秦姑娘放心!我们唐家大的很,稍后,唐某让下人去给你准备一间上等客房,你放心住下来就是!” 闻言,秦桑榆连忙起身摆手婉拒道:“不用!不用如此麻烦!俞庆之苦我都受过来了……是不是上等客房,我着实不介意!只要唐少侠能予我一栖身之地,我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未及唐御开口说话,书房的门却在此时被人以内力给“咣当”一声拍了开来! 且那人的内力竟十分不错! 因为她这一拍,竟将那两扇木头门给生生劈成了五六片细长木板。紧接着,那些木板更是没头没脸地径直往唐御和秦桑榆身上急急飞来! 秦桑榆一惊,连忙伸手抱住唐御,之后又以自己背部严实护在唐御身前! 只见那些木板,不偏不倚地直接砸到了秦桑榆的后背之上! 不过,秦桑榆却哼都没有哼一声! 唐御见状,不禁一把将秦桑榆搂过,急忙问道:“秦姑娘!你怎么样?!” 秦桑榆扯出一个笑来回他:“我无妨!唐少侠!” 好巧不巧的,秦、唐二人此刻情意绵绵的神情,竟被一脸怒意、大踏步迈入房中的许青荷给撞了个正着! 只听她厉声喝斥道:“好你个兔崽子!素日里,你在青楼里玩耍也就罢了!如今……如今你竟敢将这些不三不四的女子明目张胆地带到家里来?!我……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言罢,许青荷已然恼极! 随后,她左顾右盼亦未发现什么趁手物件儿,便竟又一次抬腿脱下自己左脚的绣花鞋,甩手就往唐御脸上掷去! 而这一次,唐御就没那么好运气躲过了! 但见那鞋子直向他的左边脸颊狠狠拍了上去!很快,唐御那挂着鞋印子的左半边脸,立时就肿得老高! 秦桑榆见唐御受伤,来不及多想,便自袖中抽出一约七尺多长、中间拴个芍药状镂空银铃儿的绯色薄纱罗带来。之后,她更是毫不客气地将其往面前那位有些姿色的中年女子身上速速递去! 而许青荷显然没有想到秦桑榆竟还有功夫在身! 只见她先是面色一怔,后又觉鼻中钻入一股莫名的好闻幽香。 紧接着,还未待许青荷有所动作,那薄纱罗带就已然递到了她胸前! 许青荷无奈,只能抬、踢、打、捏,旋身、挪腾的动作一气喝成!最后,更是反手夺了那薄纱罗带,握抓在她自己手里! 唐御惊呼着上前道:“娘!你不仅会拳脚功夫,竟还能一招制住秦姑娘!委实厉害得紧呐!既然娘你有这本事,为何当初还要将儿子送到那劳什子的轩辕派学功夫,我直接跟你学……岂不更好?!” 许青荷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少来拍老娘马屁!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为娘会的,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罢了,跟轩辕派这种名门正宗自是没法比!而你之所以没能跟着李无风学出些名堂来,并非李无风他教得不好……只能说明,你这兔崽子根本没用心在习武之上!” 唐御“嘿嘿”一笑,这事,便算草草了了过去。 而一旁的秦桑榆此时被许青荷连人带兵器地拽在手里,不禁既尴尬又惶恐道:“我……我不知你是唐少侠的娘亲。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许青荷闻言,这才一把松开她,脸色稍有缓和道:“你方才使得可是‘暗香疏影’?你是蝶衣宫的弟子?秦罗衣是你什么人?” 未等秦桑榆开口,唐御又是一阵惊呼道:“娘!你不仅功夫好,竟还通晓江湖之事?!这么多年来,儿子一直以为,娘你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唐家夫人呢!” 许青荷对唐御的话置之不理,她只又一次以命令的语气对秦桑榆道:“你!还不快如实说来!” 秦桑榆本就胆小,陡然听许青荷对自己声音大了些,更是身子一抖,本能答道:“我方才使得是‘暗香疏影’。我是蝶衣宫的弟子。秦……她是我师父。” 许青荷冷哼一声道:“秦罗衣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教出来的徒弟竟似这般混迹于青楼之地?哼!还巴巴地独身一人找到人男子家里来……!” 不待许青荷说完,唐御忽然急急打断她道:“娘!你说什么呢?!谁告诉你说,秦姑娘她是青楼中人了?!她不过是来苏州寻她娘亲,而她娘亲不与她相认,以致她无处可去,才来投奔我的!” 许青荷狐疑地看了秦桑榆一眼,开门见山问道:“你娘亲?她又是何人?” 唐御赶在秦桑榆头里埋怨道:“娘!她娘亲是谁,乃是秦姑娘的私事!她娘亲若愿意与她相认还好,此番,她不愿同秦姑娘相认,你还问这些做什么?此举,岂不是在揭人伤疤吗?!” 许青荷认真思虑了一下,似是觉得唐御说得颇有道理,便不再追究此事,而是另外询问道:“蝶衣宫向来守卫、管教森严,秦罗衣怎会随便允许你出来寻你生母?” 秦桑榆有些羞赧地答道:“不瞒……唐夫人。此番,我是在红叶姑姑的相助之下,才偷偷逃出来的。” 闻言,许青荷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深邃道:“红叶啊……她在蝶衣宫中多年,确实有这个本事!看来,你说得……倒似是实情。” 第276章 义女宴之后 接着,许青荷又大大方方地看了秦桑榆一眼,突然明朗道:“方才是我错怪你了!我不该不问缘由地就说你是青楼女子!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许青荷竟真的就对着秦桑榆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 秦桑榆长这么大,哪里见过长辈同小辈认错的这般诡异场面?是以,一时间,她竟忍不住手忙脚乱地想要阻止许青荷道:“许夫人……哦!不!唐夫人!莫要这般!我……我……受不起!” 唐御却从旁笑得开心道:“秦姑娘!你就安心受下吧!我娘这个人,虽说平日里凶是凶了些!但是非曲直上,还是看得十分分明的!且在她眼里,亦无甚长辈、小辈之分!若是你不受下,我娘才是要生气的!” 闻言,秦桑榆只能吃惊地瞪大双眼,就那么愣愣地又受了许青荷一拜。 拜完起身后,许青荷才一身轻松地笑道:“虽说这个兔崽子平日里总惹我生气,但终归……他才是最了解我的!毕竟,他乃我亲生儿子……” 唐御忽然不满地打断许青荷道:“娘!你看你这话说的!似是我大哥不是你亲生的一般!他可是比我还了解你!也比我孝顺你呐!” 提起唐不持,许青荷突然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剜了唐御一眼,后又骄傲一笑道:“那是自然!你大哥他比你强出千倍、百倍!你自是比不过的!” 说到这里,唐御故作不高兴道:“娘!我从小就知你偏心!偏心我大哥!” 许青荷在唐御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道:“没出息!我偏心你大哥,还不是因为你大哥能干?!哼!若你能有他的一半儿,我定也偏心你!” 唐御笑道:“娘!既然秦姑娘的师父同你是旧相识,那她的弟子在我们唐府叨扰些时日,你应当无甚意见吧?” 许青荷又认真打量了秦桑榆一番,但见她眉眼细细淡淡,神情羞羞怯怯,虽容貌算不得出众,可却另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娇弱之意。尤其在得知她并非青楼女子,又记起方才在情急之下,她竟舍身护在唐御身前后,许青荷竟还对她生出三两分的喜爱之情来。 于是,她冲秦桑榆笑道:“也好!你便安心留在我唐家就是!哼!也好叫秦罗衣那个老怪物,好生着急、着急!” 不知为何,秦桑榆听许青荷说“秦罗衣为自己着急”一事,面上竟突然“腾”地一下,就似是着火般红了起来。 许青荷见状,不由打趣道:“秦姑娘你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怎得面皮这样薄?日后在我唐家,大可不必这般扭扭捏捏!当成自己家就是!” 秦桑榆连忙低头抱拳称谢,之后,便真的就在唐府住下了。 数日后,沈放和沈一心为武霖铃举办了一场极为秘密的“义女宴”。 说是“义女宴”,其实,就只是他们三人围坐在一起吃顿略微丰盛的便饭罢了。 而吃过这顿饭后,沈放便和武霖铃以父女相称,沈一心则名正言顺地成了武霖铃正儿八经的姐姐。 又过了几日,沈一心自风见派处理完公务回来,遍寻武霖铃不见。 一开始,沈一心以为她出门贪玩去了,未作理会。可一直到傍晚时分,亦不见武霖铃影踪,沈一心才觉有些不大对劲了。 她心道:武妹妹午膳不回家吃也就罢了,怎得这都快用晚膳了,还不见她回来?她之前,可从未这般贪玩胡闹过啊! 想到这里,沈一心心头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随后,她更是连忙提起自己的玉珥剑,大步向外走去。 只是,还未出旖月院门口,沈一心就与一迎面而来之人撞了个满怀! 沈一心定睛一看,不由有些吃惊地脱口而出道:“唐少侠?!” 唐御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沈姑娘,你我之事……唐某已然想明白了!且唐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与沈姑娘说明此事!” 沈一心却是一脸焦急之色道:“唐少侠!你我之事,可否稍后再说?武妹妹她不见了!我正着急找她呢!” 唐御蹙眉道:“小铃儿?她那么大的人了,怎会说不见就不见?!依唐某看,却是沈姑娘你小题大做了!再稍等片刻,小铃儿她定会自己回来!” 沈一心还待辩解,却听一下人突然来报道:“报少掌门!方才有人将这个交给了小的!还让小的尽快交给少掌门!” 沈一心赶紧将那纸条接过,打开便见上面潦草写着“武丞相的孙女我已带走!如若你想救她性命,就只身速来城北的粟荣坡!” 沈一心生气地将那纸条揉作一团,又冲那下人问道:“来报信之人,作何模样?” 那下人略一思索便道:“那人个子极高,宽膀腰圆!脑袋上……脑袋上寸草不生!” 沈一心将所有可疑之人在自己脑中快速又仔细地转了一遍,却依然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而此时,唐御突然插嘴道:“说到脑袋上寸草不生……前几日,我和秦姑娘在苏州街上行侠仗义,倒是剃了‘五生洞’……哦!不!现下应当说是鬼门峰‘五虎堂’弟子吴丙和魏宪的光头!不过,那魏宪身材瘦弱又略矮……而那吴丙的身形,倒刚好与这位小哥的描述颇为相似!” 被唐御这么一说,沈一心也立时觉得,就是五生洞的人! 不过,沈一心又腹诽道:他们怎会知道武妹妹乃武丞相之孙女?!且他们此番挟持武妹妹,是为了报他们在淀梁婉芳阁的受辱之仇,还是与武妹妹的身份有关?! 思来想去也没个答案,沈一心不禁轻轻叹口气道:“都怪我!那日唐少侠你好心赶来提醒过我,五生洞的人千里迢迢来苏州必不安好心,我却仍旧疏于防范……这才害得武妹妹她被贼人掳了去!唉!不过,此时纠结此事已然无用!唐少侠你且回吧!沈某现下怕是无法招待唐少侠,因我这就要去粟荣坡,将武妹妹给全须全尾地救回来!” 唐御见沈一心满脸忧愁,心中很是不忍。只听他出言安慰道:“此事怎能怪得沈姑娘?那伙儿贼人若是想干些坏事,还不是让人防不胜防?毕竟,我们又不能一直把小铃儿关在房里!沈姑娘莫要忧心,唐某跟你一同前去!” 第277章 粟荣坡 沈一心连忙拒绝道:“不可!那纸条上写了,只让沈某一人前往!沈某若不按照上面说的去做,怕是那些歹人会对武妹妹不利!是以,唐少侠先请回去吧!沈某这就得动身了!” 言罢,沈一心不再多做言语,她只冲唐御快速拱了拱手,便径直扭头走了。 唐御看着沈一心行色匆匆的背影终究是不放心,于是,他亦从其后头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沈一心先是去了一宽敞马棚将“越影”牵了出来,后又直接跨马而上,向粟荣坡的方向疾驰而去。 见此情形,可是急坏了唐御! 因为唐御之前就曾见识过那“越影”的脚程,端得是一个飞快无比!就算是唐御引以为傲的“游侠儿”,亦要逊它三分! 逊它三分也就罢了,最让人绝望的是,如今“游侠儿”也不在唐御身边呐! 情急之下,唐御只能使出“衣上征尘”的轻功迅速自“越影”后面跟上。 只是,行了十五六里地后,唐御就因体力不支而被“越影”给狠狠地甩了开去。 不过幸好,唐御已提前得知沈一心的目的地在何处,倒也毋需过分担心,只需一路以其自身内力,尽快向那粟荣坡奔去就是。 粟荣坡,顾名思义,就是一处坡下长满罂粟的险坡。 而在那险坡之上,有一大片平坦的空地,空地之上又有一座废弃的前朝楼台。 待唐御赶到之时,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 他匆匆自远处往那废弃楼台上看去,竟看到有近百个人影在那里摩肩接踵。 唐御不禁心惊道:“五生洞”……哦!不!“五虎堂”此番可真是花了大力气了!只为捉小铃儿一人,竟不惜动用上百人?!咦?我怎得没看到沈姑娘的人影?她难道是被这些人困在里面了吗? 如此想着,唐御脚下的动作不停。 只见他借着昏暗的夜色,先是悄悄行至那些“五虎堂”弟子后面,再慢慢移到了众人的前面去。 唐御到了前面才发现,自己方才所料不错:沈一心确被这群人围在了最中央。而被五花大绑的武霖铃则被两个“五虎堂”的弟子按在不远的一处十指高小台上看守着。 此时正与沈一心在进行口头交涉的,正是从前的“五生洞”洞主潘六六无疑。 只是,那潘六六……却与上次唐御在淀梁见他时,大为不同。 在淀梁之时,潘六六虽因常年修炼“腐尸掌”而显得其身形有些羸弱,但起码是个健全之人。如今再见他,他竟是被人断了双腿,斜斜坐在一木质轮椅上的。 见状,唐御忽然想到那日沈一心所说之话,潘六六因夜里偷入萧若鸢房间,想非礼于她,而被“芙蓉剑客”屈君合一气之下断了双腿,才变成一名废人。 唐御看着潘六六那一张半死不活的苍白老脸,不禁不可思议心道:就这样一把老骨头,竟还有力气去非礼若鸢姑娘?!呵……我该说他什么才好?宝刀未老么?!也着实是笑煞人也! 再看潘六六身后,光头吴丙和魏宪倒是早就相识的,而其他十几个原先在婉芳阁现过身的“五生洞”弟子亦是略有眼熟。只有一满头珠翠的蒙古打扮女子和另一位上了年纪的蒙古老者,尤为眼生。 唐御鄙夷地皱眉心道:之前只听说“五生洞”无恶不作,怎得如今还干起了勾结蒙古人的勾当?!实是令人不齿! 此时,只听沈一心抬头朗声道:“沈某已经同潘堂主和萨仁公主交涉许久!潘堂主和萨仁公主觉得沈某方才的提议如何?” 唐御突然一惊心道:萨仁公主?!她在何处?我记得上回在醉青楼时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的箭法自是不错的,只是那张脸就……着实令人太不舒服了些!这群人中,确有一名蒙古女子!可她的长相……却与那日我所见之人大不相同啊!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那位满头珠翠的蒙古女子忽然狡黠又轻蔑地一笑道:“沈姑娘!你就出五千两金来赎你的这位好妹妹吗?!她可是武丞相的孙女!哼!我若将她交给你们大祯皇帝,怕是都能换来五万两金了!” 唐御心道:果然,她就是萨仁公主!看来,上次见她之时,她那副尊容应当是用了易容术之后的!只是,她这换上女子装扮也并未有多惊艳啊……呵!较之我们大祯女子,确是差了一大截! 萨仁公主话音刚落,又听沈一心冷笑一声道:“蒙古虽向来不及我大祯富庶,但亦不是贫瘠之地!眼下天色已晚,萨仁公主就不要在此顾左右而言他地挑拨我同武妹妹之间的关系了!我知萨仁公主你捉武妹妹来定不是求财!你说吧!你到底想让沈某怎么样?!” 萨仁公主先是冷哼一声,后又咬牙切齿道:“你果真……同她一样聪明过人!且你这副漂亮又骄傲的神情,亦同她一般……十分地惹人生厌!” 沈一心抬眉问道:“她?不知萨仁公主口中的她……是谁何人?” 萨仁似是极其不耐烦般道:“哼!她乃大祯长公主!同你的身份,自是天壤之别!不过,不知为何,你们的模样竟出奇地相似!是以,我第一次见你时便尤为不喜欢你!甚至一度想用箭射死你!谁知,你命大!竟被那模样俊俏的小哥儿给舍命救下了!是以,这次你落到我萨仁手里,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沈一心闻言,却忽然神情一松,大方笑道:“萨仁公主既然想要沈某的性命,方才就该这般开门见山才是!我们亦不至于浪费那么多时间!毕竟,沈某亦不喜欢萨仁公主你,是以,我们之间似这般浪费唇舌的时间便是越少越好!且依沈某之见,萨仁公主你骄横跋扈、心狠手辣,没有一丁点儿公主的尊贵样子!由此可见,萨仁公主在蒙古亦定是失宠于蒙古可汗大人……才会被委派至我们大祯来做探子的吧?!” 萨仁公主被沈一心所激,心中虽有不忿,脸上却依旧方寸未乱道:“在我们蒙古,所有人都知道,我父亲他,独宠我一人!且这份恩宠是我那些皇兄都比不过的!是以,你大可不必在此故意激怒于我!你激怒我的原因,无非就是想使我在盛怒之下说出我此番来大祯的目的!呵!我可不比那些被你耍得团团转之人!因为我不会上你的当!你不必试探了!” 第278章 萨仁的驸马 沈一心无谓一笑道:“萨仁公主精明果敢,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得知沈某意图,沈某佩服!” 萨仁扬起下巴亦是傲然一笑道:“你也不赖啊!呵!不赖的厚脸皮!不过,你同‘她’倒果真相像,多少……都是有些小聪明的!” 沈一心又笑道:“我虽不认识什么大祯长公主,但我定是不及她的!不过,许多事根本就不用我们大祯长公主出马,仅凭沈某这般平民才智就能猜到,此番潘六六能顺利带领众‘五生洞’弟子进入鬼门峰,定是同萨仁公主你在其中的斡旋脱不了干系!” 萨仁得意笑道:“算你有些见识!不错!潘六六之所以能带领‘五生洞’的人加入鬼门峰,确是我萨仁的功劳!” 沈一心转而冷哼一声道:“功劳?呵!如若沈某所料不错的话,潘堂主的双腿,亦是萨仁公主你的‘功劳’吧?是你!派人使计让‘芙蓉剑客’屈君合老前辈将其打断的,对不对?” 闻言,萨仁忽然脸色一变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潘六六断了双腿,同我有何干系?!” 沈一心却淡然道:“萨仁公主不必紧张!因沈某是风见派的人,是以,对武林中各个有名有号的人都有所涉猎。之前,沈某因初入江湖,根本不知潘六六的秉性和脾气。后来在风见派中见到有关潘六六的记载,沈某才有所了解!记载中说,他因常年修炼‘腐尸掌’以致阳气不足,根本无法接近女色!是以,他又怎会大半夜毫无征兆地爬至若鸢姑娘的房间,并意图对她不轨?此举,明显地不合常理!” 听闻沈一心说得振振有词,萨仁那边竟突然平静了下来。她先是看了看正疑神疑鬼盯着自己的潘六六,又不屑道:“哼!就算他被旁人陷害,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人就是我的?你可有何证据?” 沈一心笑道:“此事,沈某确没有任何证据!一切,只不过是沈某的猜测罢了!因沈某觉得,萨仁公主向来是走一步,想三步之人!既你想将潘六六等一众‘五生洞’弟子收归你在大祯所用,必是要使些手段的!而这手段……依沈某之见,倒是简单的很!即萨仁公主你出了些银钱,收买了几个‘五生洞’弟子在潘六六的食物中加入了春药和致幻之药,才致潘六六一时兴起、心痒难搔。之后,他更是被别有用心之人专门引致若鸢姑娘房中,又‘恰巧’被屈老前辈撞破!而萨仁公主你亦早就猜到,屈老前辈大怒之下,必会对潘六六小惩大戒!……是以你看……诚如我们所有人之见,潘堂主他此时不正如萨仁公主所设想的那般,被屈老前辈断去了双腿,其后半辈子只能在这轮椅之上坐着,矮人一截吗?!” 听到此处,潘六六已然怒不可遏。 只听他冷哼一声向萨仁质问道:“萨仁!你虽贵为蒙古公主,但如今,却身在我们大祯的土地上!哼!稍后你若有半句假话,我们‘五虎堂’百十来名弟子轮番而上,定能将你剁成肉泥!好!现下你来说!这臭丫头所言,可否属实?!” 萨仁没好气道:“蠢猪!潘六六!你只是被屈君合那个老东西断了双腿!怎得依我看……你的脑子竟也似是被他一同砍掉了一般?!你也不用你那个猪脑子好好想一想,你被屈君合捉住之时,我人在鬼门峰前往苏州的途中,又如何有时间去指使人去害于你?!再说了,若不是你那日寻了‘金鹰堂’下一名副堂主的面子才能见到我,我都不知你们这些江湖草莽的身份和名字!什么‘五生洞’、‘潘六六’,我萨仁之前,根本听都未曾听说过,又何来千里迢迢去特意陷害一说?!确实,我是因得知你同这臭丫头有仇才答应帮你当说客,并想法子使得东方昭同意你们加入鬼门峰‘五虎堂’的!但就算这样,你断腿一事,却全然与我无干!哼!你莫要上了这古灵精怪的臭丫头的当!她眼见着逃不出去,且此事又额外牵连了她最亲近的两人进来,她自是要用谢挑拨离间的招数,来换取脱身机会的!” 还未待潘六六想明白孰真孰假,就见萨仁突然两眼一瞪,盯着人群中的一人蹙眉凛声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混入我们‘五虎堂’的弟子中来?!等等!我瞧着你好生眼熟!……你是那日在醉青楼里的那个臭小子!” 唐御见萨仁竟能认出自己的身份,心中不由大叫一声“不好”!接着,转身就想往后逃。 谁知,使了半天的“衣上征尘”,唐御竟是连半寸地也未逃出去! 唐御不禁诧异地回头张望,但见那名做蒙古人打扮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自己身后,并以一种极为屈辱的姿势,将自己提在了手里。 唐御边挥舞着四肢挣扎,边忿忿道:“你……你是何人?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动手?!” 那老者却不答话,只一路大踏步将唐御拎至萨仁公主身侧。后又将他随手一丢,唐御便直接滚至萨仁公主脚边去了。 萨仁蹲下身子对唐御笑道:“不错!你确是那日在那小贱人房中的美貌男子!哈哈!你们大祯,别的不说,这美男子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一个你!一个刘峥仪!着实深得我心啊!哈哈哈哈!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蒙古去?做我萨仁的驸马?我保证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愁!” 唐御见萨仁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且她本就生长在空旷的草原之地,是以,两颊之上还有一股风吹日晒后的草原暗红。只不过,那红又干又涩,衬得她的肌肤更是又黑又黄。虽说其整体姿色勉强算是中上之姿,但她此番却偏偏站在了姿容绝丽的沈一心旁边,便显不出其一丁点儿的优势来了。 于是,唐御不禁作呕回道:“谁要讨你这样的半老徐娘做老婆?!你是公主又如何?哼!我唐御才不稀罕做你们蒙古人的驸马!且我唐御本就是苏州首富唐臣的二公子,我唐家哪里就缺你们蒙古人那一星半点儿的金银之物了?!休要瞧人不起!” 第279章 五生天蝠阵 萨仁不怒反笑道:“哦?这么说来,这位唐家的二公子是瞧不上我了?” 唐御将头一扬道:“自是瞧不上的!” 萨仁继续笑道:“那可真是怪了!在我们蒙古,倒是有许多蒙古好男儿想娶我为妻呢!他们还说我天生丽质,容貌可人!是做妻子的首选!怎得到了你们大祯,却个个都不稀罕我?” 唐御气急反笑道:“天生丽质?容貌可人?这话你也信?!哈哈哈哈!依我看,不是你们蒙古人的眼睛有些毛病,就是这些人皆在觊觎你身边的驸马之位!你且瞧瞧此时站在你旁边的这位沈姑娘!她才是真正的丽质人物!且以你这般容貌,就算勉强让你做沈姑娘的丫鬟,我都嫌你长得丑呢!你竟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你自己天生丽质?呸呸呸!” 萨仁淡淡地扫了沈一心一眼。 但见沈一心突然飞身过来,一把拉起唐御,语气中皆是埋怨道:“唐少侠!我不是同你说过,你不可跟来吗?” 唐御掸了掸身上的泥土,神情似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道:“沈姑娘……‘五虎堂’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唐某怎会放心你独自前来?!亦幸亏是唐某跟来了!不然,这些坏人定会继续欺负你!” 沈一心快速又小声道:“唐少侠!我现下处境甚为危险,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言罢,沈一心不禁环顾四周,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五虎堂”弟子,心中却又已然明白,唐御要想安全离开这里,根本无甚可能。 而唐御自是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于是,他只能故作大义凛然地苦笑道:“沈姑娘,我本就因担心你的安危而来!这若半途突然走了,算是怎么回事?呵!我唐某人决定留下,要与沈姑娘你一起,同这些恶人背水一战!” 沈一心无奈地冲他点点头。 此时,萨仁突然变脸道:“既你不愿做我的蒙古驸马,那我可就不对你手下留情了!哼!” 说完,萨仁便立时扭过头去命令吉忽道:“吉忽大人!你去将这沈一心和唐御,都给我拿下!” 谁知,等了一小会儿,吉忽那边却毫无动静。 萨仁忍不住不满地斜眼问他道:“怎得?吉忽大人?我的命令你不听了吗?” 吉忽将两手抄在袖间,一脸冷漠道:“老夫只听可汗一人的命令!而此番出门,可汗大人只命老夫关照公主你的安危,并未让老夫听从萨仁公主的任何安排!是以,依老夫所见,这二人现下并不对公主你的性命构成威胁,老夫自就不必出手!” 萨仁闻言,再也没了素日里对吉忽的尊敬态度,她只怒声道:“吉忽大人!现下我父王并不在此处,你自是要听我差遣的!我命你!现下就替我杀了这沈一心和唐御!” 听了萨仁的话,吉忽不仅不为所动,反倒直接飞身坐至那废弃楼台的最顶端,闭目养神去了。 萨仁虽气得直跳脚,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最后,她只能寄希望于潘六六道:“潘堂主!你可是得我力荐,才能坐上这‘五虎堂’三堂主之位的!如今,是时候该你报答我了!你这就和你的弟子们上前,要了眼前这二人的性命去!” 潘六六看了看萨仁,眼神里全是猜忌和犹疑。 而正趁着潘六六和萨仁还未商议妥帖之际,沈一心突然瞅准机会出手,并反身用手中的玉珥剑剑鞘,“砰砰砰”几声,接连撞翻了看押武霖铃的那几名鬼门峰弟子! 紧接着,沈一心又飞身赶去,用手中锋利的玉珥剑剑锋,断了武霖铃身上的绳索! 眼见着三人就要逃走,萨仁不禁急道:“潘六六!你要知道,你此番答应我来这粟荣坡,并非只我萨仁邀你做我同盟这一个缘由!你难道忘了,你同沈一心之间的新仇旧怨?!哼!是谁在淀梁的婉芳阁时,狠狠地被沈一心羞辱?又是谁因调戏了沈一心手下的姑娘,而被与沈一心交好的屈君合给断了双腿?!哼!眼下,报仇的最好时机就在跟前!若是你错过了!日后可不要后悔!” 潘六六一听,萨仁说得似是有些道理。因为,不管他的双腿是不是萨仁使计断掉的,这事既然是屈君合亲自动手,就终归同沈一心脱不了关系!是以,他立时就下定决心,要先除掉眼前的沈、唐二人。 只见他头也不回地冲一众“五虎堂”弟子抬手道:“摆‘五生天蝠阵’!” 话音刚落,方才还如同一盘散沙的“五虎堂”弟子就迅速摆出了一种诡异阵型。但见这阵型有左右宽大两翼,每翼各三十有二人!中间有一长腹,又有二十三人!五人为头,三人为尾。此,即为“五生”。而观其形状,正极似是五生洞中特有的“血蝙蝠”无疑! 这“五生天蝠阵”中的九十五人,此时正紧紧地将沈一心、武霖铃和唐御三人围在最中央! 唐御不禁心惊地冲沈一心小声道:“沈姑娘,唐某着实没想到,之前这小小的五生洞,竟还有这般困人之阵法!” 沈一心亦面有警惕之色快速回他道:“我倒是仔细观摩过风见派记载的关于武林各派阵法的分解,这其中,就有五生洞的‘五生天蝠阵’!” 唐御心中升出一线希望道:“那上面可有何破解之法?” 沈一心皱眉凝思道:“那上面说,此‘五生天蝠阵’的最初依据正是那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可中间却又融入了他们五生洞特殊的‘行血之法’,即自左翼至右翼,又至头,再至尾,最后至腹,血阵才行之大成!而这‘五生天蝠阵’运行起来之后,更是左辅右,右助左,头牵尾,尾连头,四方守中腹,难以攻破!” 唐御急道:“沈姑娘的意思是,此阵无破解之法?我们三人,定是要将性命葬送在这里了?!” 沈一心又道:“此事无绝对!但,勘破此阵需我们其中一人有极强的内力!即在这‘五生天蝠阵’运行起来,他们的头尾还未相接之际,就提前以内力同时将头尾所立的八人击倒,便能彻底毁掉此阵法!但因身处头尾的‘五虎堂’弟子相距较远,又要将内力分成左右两股,是以,这人的功力必须极高才成!而我们三人想要破解此阵……怕是不行!” 第280章 故意而为之 唐御道:“那我们分别以你我二人之内力,同时打向‘五生天蝠阵’中首尾的八名弟子不就行了吗?” 沈一心皱眉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此阵法只能由同一人同一种的内力冲破,绝不可有两股内力同时出现在这阵中!若不然,两股内力在这阵法中胡乱冲撞,最后,只能伤到我们三人!” 武霖铃亦明白三人当下的处境,于是,她既愧疚又自责道:“沈姐姐,都怪我!若不是我大意,被他们捉了来,你和唐少侠亦不致于被困在此地!唉!因我此番被捉,实乃意外!是以,我并未将我的‘偃甲行箱’带在身上,不然,我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沈一心安慰似地拍拍武霖铃的肩膀道:“武妹妹何需自责?这些恶人之所以捉你来,也有我的一半干系!是以,我们现下毋需讨论孰是孰非,当是应快速思索一个脱身之法,才是正解!” 武霖铃眼见着那“五生天蝠阵”的阵法愈收愈小,心下不禁更加着急,她张嘴就道:“沈姐姐!若是我稍后无法脱身,你自行离去就是!莫要管我!我本就是该死之身,如今能苟活数月,已算是我命大了!” 沈一心却只摇头,不再说话。 武霖铃见沈一心面色凝重,知她定是在思索破阵之策,是以,便不再去打扰她,而是与唐御分站在沈一心两侧,三人分呈背对背之三角戒备架势。 因这“五生天蝠阵”讲究左右相辅,首尾相连之间的互相接应,沈一心想着,既然他们三人的内力都不足以同时击倒首尾的八名五虎堂弟子,那就只能出手先伤了离他们较近的左右翼弟子,以此来切断他们之间的相互援助!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人不能离开彼此太远,否则,这“五生天蝠阵”定会将他们分困在不同之处,再各个击破!若是这样,他们就再无还手之力了!而此阵见血之后,这些五虎堂弟子必会暂时失去心识,到时,再将他们一一制住就是!只是,此方法尤为冒险!若是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他们三人可能真的就要丧命于此了! 但如今形势危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想到此处,沈一心不由快速转头对唐御道:“唐公子!你左翼!我右翼!我们一齐出手!” 虽时间紧急,也来不及细说,但唐御瞬间就明白了沈一心话中的意思!只见他两脚踏着“衣上征尘”,手中又使出“气无剑”,毫不犹豫地就向左翼的两名最接近阵法头部之处的两名弟子攻去! 与此同时,沈一心亦抽出玉珥剑,向左翼靠近阵法尾部的两名弟子接连刺去! 唐御此番“气无剑”使得十分利落,只“嗖嗖”两声,那两道剑气就直接冲入两个五虎堂弟子的眉心,致其当场毙命! 而沈一心的剑法自是不必说的,被她刺中的那两名弟子,亦是无一幸免。 眼见着,这四名五虎堂弟子应声而倒之后,那“五生天蝠阵”的左右翼之间便出现了暂时的空缺。 三人刚想侥幸自那空缺中逃脱之际,潘六六却丝毫不着急地冷笑一声,又尖声尖气地喝了一声:“收!” 剩下的五虎堂弟子闻言,霎时就将那两个空缺补了上去,且因缺了四名五虎堂弟子,这阵法更是围得愈加紧了些。 见“五生天蝠阵”重新将沈一心等人困住,潘六六不禁既得意,又不屑道:“哼!在淀梁之时,那个老不死的屈君合还说你是什么……难得一见的聪慧之人?!现下,我真应让他瞧瞧!你个臭丫头情急之下想出来的笨法子,亦不过是些寻常的狗急跳墙之策罢了!哈哈哈哈!你知不知?我这‘五生天蝠阵’,是愈见血,愈能发挥最大威力的?!嘿嘿!你且瞧瞧我那些好徒弟吧!” 潘六六话音未落,唐御已抢先抬眼向众五虎堂弟子的眼睛上望去。 但见那一双双、一对对的黑色眼珠,如今,竟都变成了完全猩红的血眼! 此时天色已然黑透了,而那些通红的眼睛却并未随之湮没在黑暗的夜色中!反倒,其颜色之红,更加瘆人;其形之状,更加可怖! 唐御心中一凛,不由大叫出声道:“妈呀!吓死我了!沈姑娘你看!这些人的眼珠子,会发红光!” 沈一心自是看见了的,只是,还未待沈一心答话,便又听唐御骂道:“好你个阴阳怪气的死老头子!弄这么瘆人的东西来吓唬我们!你安得什么心?!” 潘六六冷笑一声道:“吓唬你?!哼!我可没那些闲功夫!我只想尽快了结你们的性命!众弟子听我号令,列‘天蝠血阵’!” 潘六六一声令下,那“五生天蝠阵”中的近百名弟子便齐齐拿利刃划破自己的小臂,之后又各自挥起武器,似是傀儡人儿一般向沈一心三人身上砍去! 沈一心边带着武、唐二人向阵法的最中间位置撤退,边大喊道:“小心!他们的血中有毒!我们莫要让他们沾血的武器近身!” 唐御着急道:“沈姑娘!这些人怎么突然变得如同怪物一般?!你且看他们的眼神里……眼神里竟似是再也见不到半点儿人的样子!似是行尸走肉般的鬼魅……兽群!” 沈一心连忙转头安慰唐御道:“唐少侠莫要惊慌!沈某知此后果,才故意而为之的!” 唐御边挡掉手边攻上来的两名五虎堂弟子,边回头对沈一心道:“故意而为之?!为什么?且我怎觉得,他们变成这副鬼样子之后,力气亦比方才大了许多?!” 沈一心未作答,潘六六却是应得积极道:“嘿嘿!这可是我的功劳!如今,他们不仅血中有毒,还力大无比!且我这自创的‘五生天蝠阵’中,只要见了血,就会让这些布阵的弟子暂时失了各自的心智,只供我一人驱使!稍后他们见血愈多,兽性亦会更加明显!是以,你这臭小子和臭丫头就尽情杀吧!哈哈哈哈!你们杀得愈多,他们就疯得愈凶!放心!今天我养得这些嗜血畜牲们,会将你们一个一个,皆撕成碎片的!哈哈哈哈!” 第281章 格桑珍珠花钗 唐御和武霖铃听后,心中难免一阵毛骨悚然,而沈一心却沉默不语。 又见她面色一变,突然出手上前夺下一名五虎堂弟子手中的武器,并拍了那人背后的“督俞穴”一下,那人便立在那里不动了! 武霖铃见状,神情间竟倏地由惧转喜道:“沈姐姐果真聪明得紧!哈哈哈哈!用这般点穴手法将这些不人不鬼的五虎堂弟子皆变做‘木头人’,他们便既不会因见血而变得更加嗜杀,且这‘五生天蝠阵’亦就迎刃而解啦!” 沈一心冲武霖铃点点头道:“武妹妹所说不错!” 唐御一听,也连忙伸手拉过一五虎堂弟子,先拍飞他手中的武器,后又反手往其“督俞穴”上点去! 顷刻间,沈、唐二人就以此方法连续制住了十余人。 潘六六见后,竟不慌不忙地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 紧接着,他又昂头尖声命令道:“众弟子听我号令!列‘天蝠血墙阵’!将这三人逼至粟荣坡坡前!” 话音刚落,那些五虎堂弟子便赫然似叠罗汉般地垒起一道人墙。随后,他们近百人又声势浩大地快速移动向前,意图将沈一心三人逼至粟荣坡的最上面! 沈一心见这些五虎堂弟子虽是一层叠一层地将人墙垒的极高,但他们移动起来的速度却是既平稳又迅速的,竟似是……前面没有任何阻碍一般! 见状,沈一心不由讶异道:难道是因他们失了心智、又皆听潘六六一人号令的缘由,才能将这人墙筑地如此牢固、默契?……不对!这不是默契!而是……这诸多的五虎堂弟子,现下赫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宛若一体的庞然大物! 想到此处,沈一心便不敢独自一人飞身前去试探能不能越过这道诡异人墙,因为,她怕留武霖铃一人在下面会有危险!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唐御和武霖铃两人随着那道人墙的移动方向,逐渐退至到粟荣坡的边上去! 而快到最边上之际,眼前的“天蝠血墙阵”竟开始呈慢慢收网之势! 随后,在沈一心三人退无可退之际,这人墙阵俨然已将他们以半圆状给严丝合缝地围了起来! 见三人再也无法脱身,潘六六不禁怪笑道:“你这臭丫头不是惯爱耍些小聪明,还妄图用小小的点穴手法解了我这‘五生天蝠阵’吗?嘿嘿!我告诉你吧!你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瞧瞧!他们不仅已然化作坚固人墙,且你再也触不到他们身后的‘督俞穴’了!哈哈哈哈!眼下你们三人已被我潘六六逼入绝境,我看你今日还有什么法子能逃得一死?!” 萨仁快步行至这边,隔着面前的一堵人墙,笑得得意道:“沈一心!潘堂主怕是忘了告诉你,这粟荣坡虽被叫做坡,可白天我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由这里到最下面的罂粟田,最少也有数百米!呵呵!是以,此处实乃如同百丈悬崖一般!你们几人若是从这里‘不小心’掉下去,定是必死无疑!” 闻言,武霖铃忍不住扭头向那坡底看了看,但见下面漆黑一团,确似是一副深不见底的模样! 武霖铃心中一慌,正不知该如何进退之际,突觉半只手腕儿被沈一心给一把捉了去! 紧接着,沈一心又快速且坚定地同武霖铃交换了个眼神。 而只这一眼,武霖铃便立时明白:沈姐姐她心中定是又有了主意的!至于她为何这般看我……皆因要我信她!那我信她便是! 想到这里,武霖铃亦回应般地冲沈一心点了点头。 沈一心见状,这才倏地拔地而起,直冲那人墙的最高处跃去! 与此同时,唐御竟大为异常地一边拿沈一心的玉珥剑在粟荣坡的一处岩石上不断敲击,一边大声唱道:“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去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原来,方才趁潘六六和萨仁得意忘形之际,沈一心早就吩咐过唐御,让其拿着自己的玉珥剑在这岩石上用力敲击,如若能再伴随歌声的话,就可最大程度地吸引这些失了心智的五虎堂弟子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唐御这一拍、一唱,立时就把阵法中五虎堂弟子的注意力给全部吸引了过来! 只见他们茫然又好奇地慢慢往唐御那边移去……因为他们想弄清楚,前面的呱噪之声到底是何意义! 而就趁这个功夫,沈一心早已翻了眼前的人墙出去,又以最快的速度一把取了萨仁的满头珠翠下来! 要说萨仁的骑射功夫虽然一流,但在武功造诣上,却是十分马虎。 是以,沈一心此番只伸手一探、一拿,萨仁头上那些尽显珠光宝气的珍珠和翡翠便尽数落入了沈一心手中! 萨仁又惊又怕地捂住自己的满头乱发,厉声喝道:“你做什么?!” 萨仁惊的是,沈一心竟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自那人墙中出来!怕的是,她出来后竟未直接要了自己的性命,而是只取走了自己头上的首饰?! 这……这个臭丫头到底存得是何心思?!萨仁不解。 沈一心却根本没空去理会萨仁! 但见她毫不犹豫地就摒弃了那些没用的大块珠翠、金银,只留一支用百来颗细小珍珠串连而成的格桑珍珠花钗拿在自己手里。随后,沈一心又将那花钗放在手心中随意揉捏了两下,那其中用以串联的银线便尽数从上面脱落了下来。 接着,沈一心竟将这百来颗细小珍珠迅速向那人墙中的所有五虎堂弟子身后的“督俞穴”同时打去! 萨仁虽早就听说过中原的点穴功夫出神入化,但她此时却不愿相信,只这一颗颗还不及米粒大小的珍珠,就能打中人的穴道! 是以,即便看着沈一心有所动作,萨仁亦只是冷眼立在当地,并不出手制止!接着,她更是眼见沈一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飞身回那“天蝠血墙阵”中去,亦无动于衷! 可令人吃惊的是,只眨眼间,那些列在“天蝠血墙阵”中的五虎堂弟子,竟真的就一个个仰面而倒了! 且看其情形,他们……却是被方才那些细小珍珠打中了“督俞穴”无疑! 第282章 莫名的爱护之情 眼见着那道人墙呈逐渐“剥落”状,萨仁才开始着急。 可她再着急也没用,因为,只片刻间,那些五虎堂的弟子就无一幸免地全部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而到此为止,这“五生天蝠阵”,就算是彻底破了! 武霖铃见状,不禁拍手称奇道:“沈姐姐!你只出去了这么一下子,就制住了所有人!实是厉害得紧呐!你用了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沈一心快速道:“武妹妹!现下情势危急,来不及细说!等我们逃出这粟荣坡去,我再同你慢慢讲!” 武霖铃语气轻松道:“我们已然破了这‘五生天蝠阵’,还有什么可危急的……” 话音未落,武霖铃便见坐在最高处的吉忽忽然张开双臂,如同大鹏一般急速飞身至自己面前来,这才陡然住了嘴! 唐御见状,立时上前将沈一心和武霖铃护在自己身后道:“你这言而无信的糟老头子!方才你不是说,不插手我们同萨仁之间的恩怨吗?现下你又下来做什么?” 吉忽看都不看唐御道:“老夫行事,向来不问任何人意见!” 随后,他竟略带欣赏地对着沈一心点点头道:“方才你破了‘五生天蝠阵’!你……很好!” 沈一心挺身自唐御后面出来,面上带笑道:“沈某不才!只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只是,吉忽大人忽然这般现身来问沈某……定是要对沈某有所指教了?” 吉忽闻言,嘴边威严的纹路竟略微颤动了一下,随后才道:“其实,上次在俞庆的那家客栈之时,老夫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武功十分精妙!而老夫观其根宗知,此,应当是轩辕派的招数!是以,你可是那轩辕派掌门李无风的弟子?” 沈一心笑着摇摇头道:“沈某不敢高攀!李无风李掌门乃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他所收的弟子皆是才智超群之人!沈某自诩资质平庸,是以,实不是李掌门之弟子!” 吉忽好奇道:“那你师承何人?” 沈一心继续笑道:“我师父乃一无名无姓的世外修行之人,她自称‘三更散人’!” 吉忽嘴里重复道:“‘三更散人’?老夫从未听说过。” 沈一心道:“吉忽大人说笑了!我们大祯之大,百姓之多,哪里个个都能是吉忽大人你听过的?是以,吉忽大人未曾听过我师父的名号,实属寻常!” 吉忽听沈一心话里有话,不由深深地看她一眼。 而萨仁见吉忽不仅迟迟不肯对沈一心出手,反倒立在那里同她聊起了天,不禁怒从心头起道:“吉忽大人!你莫不是忘了我们此行大祯的目的?” 吉忽冷冷看萨仁一眼道:“老夫方才说过了!老夫此行的目的,只为保护公主安全,除此之外,无他!如今,公主你正好生站在这里,老夫自是不必动手的!” 沈一心见状,立时顺势说道:“既如此……那沈某便不在此继续叨扰吉忽大人同萨仁公主商议要事了!沈某告辞!” 语罢,沈一心便对着武霖铃和唐御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跟上自己! 萨仁见吉忽竟真的对沈一心三人的离开无动于衷,便大声叫嚷道:“吉忽!我命你捉住他们!否则,等我回了蒙古,定让父王治你的罪!” 吉忽从鼻子里淡淡哼出一一团气,终于出声反击道:“萨仁公主!你之所以绞尽脑汁想要了这位沈姑娘的性命,无非就是想报你小时同大祯长公主之间的私仇!哼!这位沈姑娘虽确实同那位长公主有七八分相像,但她只是一介江湖草莽,同大祯皇室亦无半分干系!是以,老夫奉劝你,你的私仇……可不要报错了地方!” 其实,吉忽能说出此番话,除了不想过多纵容萨仁公主的任性性子外,更多的是想给沈一心留条活路。因为,吉忽两次见到沈一心,都觉她甚为聪明伶俐,天赋异于常人!尤其是方才她用那古怪法子破了潘六六的“五生天蝠阵”后,吉忽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且吉忽方才就曾扪心自问过,若他的功夫高低和年纪大小皆同沈一心相仿,又同样被困在那“五生天蝠阵”中,他除了同眼前的那些五虎堂弟子硬拼外,绝对是想不出如此精妙法子的!是以,一时间,身为蒙古人的吉忽,竟对身为大祯人的沈一心生出一股莫名的爱护之情来! 不过,吉忽虽已尽力在保沈一心周全,可那边,还未等沈一心几人走下粟荣坡,却见萨仁突然从自己的长靴中偷偷抽出一支银羽箭,眯眼向沈一心三人背后毫不留情地射去! 因方才沈一心见萨仁身上只背了一张长弓,并未携带任何箭矢,是以,她便对其放松了警惕。 可现下,这支被藏在长靴中的羽箭却裹着劲风和狠辣直冲沈一心一行人而来! 沈一心听见破风之声,立时回头查看。 且她同时心道:凭这支箭的速度,此番我定能接下它! 而在场之人皆同沈一心一样的想法!他们皆认为,萨仁这支箭定会像上次在俞庆客栈那样,再一次射向沈一心! 可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那支羽箭并未向沈一心的方向飞去,而是直冲半点儿武功都不会的武霖铃身上疾驰而去! 待沈一心发现萨仁的意图,并想要出手阻止之时,却是已然来不及! “啊!”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已然听见了武霖铃的一声惨叫! 沈一心立时折返回去将武霖铃抱在自己怀里查看,但见那支羽箭竟直穿武霖铃的前胸而去,自后背而出! 且……且射中的地方,竟似是武霖铃的心脉之处! 沈一心急道:“武妹妹!武妹妹!你怎么样?!” 武霖铃抬了抬手,脸色瞬间变得僵硬苍白。最后,竟是连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出,便歪头昏死了过去! 唐御见状连忙跪下,伸手往武霖铃的鼻下探了探。 很快,便听他惊慌失措道:“沈姑娘……小铃儿她……小铃儿她死啦!” 沈一心听后,亦赶紧伸手探了探武霖铃的鼻息,发现唐御所言非虚! 霎时间,沈一心犹如五雷轰顶! 第283章 无飞 无鸣 就在沈一心不愿相信武霖铃已死的恍恍惚惚之际,她脑中竟突然回想起武霖铃这既短暂又坎坷的一生。武霖铃的家人不仅被皇命处决,自己还孤身一人流落至千里之外的淀梁!可就算如此,她依旧凭借着心中一股匡正之气在淀梁做些惩奸除恶的义举!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自己,才得以接她来苏州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可仅仅就过了这几天的安生日子啊,她就又出了这样的事!此……怎能让人不愤慨,不怨怼?!她才十四岁!十四岁啊!她还未来得及同她师父团聚,未来得及查清武丞相一家的冤屈,未来得及嫁人、生子,更未来得及在老时,享受儿孙绕膝下的天命……而其性命……就这样永远地停在了萨仁的一箭之下! 想到此处,沈一心不禁头一回失去了理智! 只见她毫不犹豫地拔出玉珥剑攻向萨仁,且嘴里咬牙切齿道:“还我武妹妹命来!” 萨仁边往后躲,边满脸得意地命令吉忽道:“吉忽大人!你且看看!这沈一心现下疯啦!她要杀我啦!你还不赶紧替本公主取了她的性命?!” 吉忽见状,只能无奈深叹一口气,接着又从沈一心剑下接过她的凌厉招式。 且吉忽本以为,沈一心既能想出方才破解“五生天蝠阵”那般的投机取巧之法,那素日里在习武方面,她亦定是想尽法子偷懒耍滑的!是以,据吉忽猜测,沈一心的拳脚功夫……在年轻一辈里应当不算太出众才是! 毕竟上次在俞庆客栈,她只堪堪与毛都合歹打个平手……若是此身手的话,在大祯,就着实算不得什么高手了。 不过这一次,吉忽仅同沈一心过了十余招,就觉她的功力较之上次有所大涨! 因为,吉忽方才用“飞鸣神功”中向来令人无力还击的“无飞”一式攻向沈一心时,沈一心竟也丝毫不差地接下了!且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他反击,这倒让吉忽不小地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无飞”一式是飞鸣神功中的至难招式,而它的典故则出自《韩非子·喻老》中一章节。其中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吉忽当年在编排“飞鸣神功”时,故意将中原人的典故用在此处,就是想体现其“飞鸣神功”中“无飞”和“无鸣”这两招招式的狠辣与决绝!即,我不杀你则已,但凡我想杀你,你必要将性命留下才行! 可眼见着,吉忽这“无飞”一式在沈一心身上落了空,他心中竟生出许多既复杂又多变的心思来!他讶异、好奇:这女娃子难不成是在盛怒、悲痛之下,才功力大涨、侥幸接下自己这一式的?他欣喜、庆幸:这年轻后辈有头脑、有拳脚!没被我一招打死,真是甚好!唉!且她这天分,若是做我徒弟,那我毕生创作出来的这套“飞鸣神功”就后继有人了!哼!毕竟,她的天分不知比我那资质平庸的儿子高了多少倍!我若有此爱女,定精心教授、爱护!可除了以上情愫之外,吉忽自是还有一些颜面扫地的讪讪在里面。毕竟,此番当着萨仁公主的面,他竟连一个初出江湖的小丫头都收拾不了,此举……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且更令人担忧的是,萨仁若回蒙古之后,再在可汗面前将自己打不过一个女娃子之事添油加醋地诉说一遍,那他吉忽日后还如何在蒙古立足?他们乌云达一族又如何在蒙古立足?! 想到关系到自己族人的生存大事,吉忽便不再对沈一心手下留情! 只见他突地腾空飞起,嘴中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怪叫,随后又对准被悲痛和绝望充满了头脑的沈一心的后心反手拍去! 而沈一心自方才确认武霖铃已死开始,胸中就一直充斥着一股无处发泄的不甘和怒意!她浑身冰冷,头脑发昏,但不知为何,四肢却是比平常要灵活得多!是以,见吉忽攻过来,她只用身体的本能见招拆招,便将吉忽的“无飞”一式还击了回去! 可此番,吉忽一击不成,又立时使出“无鸣”一式,便将沈一心本就血液极速运行的脑中给震得巨痛无比! 亦正是趁沈一心此刻疏于防范、用双手抱住脑袋之际,吉忽才得以向其后心狠狠拍去! 且,一拍即中! 只见沈一心当场就垂头倒了下去,再也不能动弹! 萨仁见状,不禁又惊又喜地上前道贺道:“吉忽大人!此番你立了大功!回蒙古后,我定要让父王好好奖赏于你!” 吉忽只淡淡看了地上毫无气息的沈一心一眼,后又冷哼一声,便抄手立在旁边不说话了。 潘六六见战事已了,便喜滋滋地上前,挨个替自己门下的弟子解了穴。 那些五虎堂弟子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竟似是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继续立在潘六六身后,心甘情愿地听其差遣。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眼睛竟又全部恢复成了黑色的模样。 唐御见状不禁腹诽道:似潘六六这种怪人,才能想出这般怪法子来折磨人!他的弟子跟着他,还真是倒霉! 不过,唐御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当前的危险处境! 只见他先是看了眼已经丢了性命的武霖铃,又看了看俯身倒在地上的沈一心,心中万分焦急道:完了!完了!我还有心思在这里关心别人?!如今小铃儿已死!沈姑娘她……沈姑娘她亦是生死不明!我……我该怎么办?!不如我就此……撇下她们……?自己逃命要紧?! 只是,还未待唐御施展开“衣上征尘”,已经恢复神智的魏宪和吴丙二人就已经提前上前将他给捉住了! 唐御心中一阵哀嚎! 而唐御回过头去见沈一心和武霖铃二人被几个五虎堂弟子提起来时,俨然都是一副没了气息的样子,登时便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必要继续表现什么英雄气概了!毕竟,表现的再多,也没有姑娘能够看到!是了!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姿色平庸的萨仁公主!不过,自己并不想去蒙古做劳什子驸马,是以,他也就没必要为了在她面前逞一时英雄,而丢了其珍贵的卿卿性命了! 第284章 唐御的哀求 想通此关节后,唐御不禁可怜兮兮地求饶道:“潘堂主!萨仁公主!魏宪大哥!吴丙大哥!你看,其实之前皆是因沈姑娘同你们之间有些过节,我们才走到这一步的!如今,沈姑娘和武姑娘的性命已然都交代给了你们……且我们之间又本无甚深仇大恨。不如……不如此番你们就放了我……?你放心!我唐御绝不会让各位吃亏!明日!明日我就让爹爹重金谢于你们!一万两金……哦!不!你们觉得……十万两金如何?!” 潘六六听后,竟有些不为所动地阴森一笑道:“嘿嘿!唐御!你在你那个有钱老爹那里,就值十万两金啊?那可太不值钱了些!” 唐御以为潘六六已经被自己的提议打动,便连忙诚惶诚恐道:“那……潘堂主想要多少?你放心!我爹为了救我,多少钱都是肯给的!” 谁知,潘六六却忽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反问道:“多少钱都给?!嘿嘿!唐少侠果真是豪门里出来的阔公子啊!说起话来,真是豪气的很!不过,你一直待在唐家做你的唐公子就好啦!干嘛非要掺合进江湖之事中来?!” 唐御听后连忙拱手道:“不掺合了!不掺合了!以后都不掺合啦!若是潘堂主和萨仁公主此番肯放唐某好生回家,唐某回去后定立时卸了自己轩辕派弟子的身份,并再也不问江湖之事!” 潘六六尖声尖气地冷笑道:“哼!好一个再也不问江湖之事!嘿嘿!不过,既然你已经掺合进来了,此时想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 唐御闻言,面色不禁霎时变得惨白!因他再笨亦知,潘六六此番话里的意思,定是不想放过自己了! 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哀求萨仁道:“萨仁公主!我收回方才的话!你不是姿色平庸之辈!是我唐御瞎了眼!你是倾国倾城的蒙古公主!是以,我……我唐御愿娶你为妻,并跟随你回蒙古,做你们蒙古的驸马!” 萨仁却一改之前同唐御说话时的嬉笑神色,转而换上一副轻蔑之态道:“做我蒙古的驸马?!呵呵!你想得倒美!” 唐御见萨仁随口就拒绝了自己,不由更加慌张道:“可……可萨仁公主你方才不是还说,希望我唐御能随你回蒙古,做你的驸马吗?” 萨仁浓眉下的一双眼,斜起来瞪了唐御一下后,嘴里才淡淡道:“我是甚为喜爱你的这身皮囊不错!只是,除了好看的皮囊之外,我们蒙古人向来更加看重男子的英雄气概!呵!你方才为了救沈一心她们,身上本有些男子该有的骨气来着……是以,那时我倒真心愿意让你做我的驸马!可现下你却瞧瞧……啧啧啧!你为了自己一个人苟且偷生,竟主动弃沈一心二人的性命于不顾!似你这般小人,本公主自是一万个瞧不上啦!呵!对了!我只瞧着那日在俞庆客栈所见的一名叫做刘峥仪的男子……就比你好千倍万倍!他不光容貌胜于你,英雄气概上面,你更是无法匹及!是以,现下我突然改主意啦!我要让那刘峥仪做我萨仁的驸马才是!至于你……就别异想天开了!” 唐御见求助萨仁亦是无望,心中不由升腾起一股绝望之意! 而就在此时,潘六六又突然面无表情地问他道:“唐御!你知不知居住在淀梁以西、关西已北的承嘉当地人,有何忌讳?” 闻言,唐御立时就明白过来潘六六所问何事! 只见他先是惊恐地望了一眼魏宪和吴丙二人光溜溜的脑袋,后又急忙把头低下,小声回道:“唐某不知。” 魏宪和吴丙见唐御竟拒不承认他明知承嘉人十分忌讳剃光头一事还故意而为之,便争先恐后地上前对潘六六忿忿嚷嚷道:“师父!你莫要信这偷奸耍滑的臭小子!徒弟们绝没有欺骗师父!这小子那日在苏州街上,要剃我哥俩儿光头之前,为了同一小娘子炫耀他的博学多才,还特意将我们承嘉不能剃光头的忌讳在大街上大声说了出来!师父若是实在不信我们,便去问问苏州街上的百姓就是……!” 待魏宪和吴丙还要再说下去,潘六六却对着他们伸了伸手,直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魏、吴二人见状,便立时沉默不语了。 潘六六轻蔑道:“瞧把你俩急的!我就这么随口一问,他也就那么随口一说!至于孰真孰假……他如今已然落入我们手里,还有那么重要么?哼!” 吴丙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魏宪早已上前对着潘六六磕头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替徒弟们做主!” 吴丙忍不住将两片厚唇一翻,一脸不解道:“不是在说‘孰真孰假’之事吗?你这半道里,突然让师父替咱们做得什么主?” 魏宪却懒得同吴丙废话,只见他不等潘六六吩咐,便高兴地自地上弹跳起来问道:“师父!你且说说,你要怎么处置这唐御?!” 一听到要处置唐御,吴丙这才高兴提议道:“师父!自是也要剃光他的头发!让他的父母、族人,日后也不认他!亦让他尝尝……我们此番体会到的羞辱之意!” 唐御一听,心中不禁陡然升腾起一股欣喜之情:这几个蠢人,只要剃光我的头发就能放过我?!这……这真是唐某人自小到大听到过的人世间最美妙之事了! 于是,唐御立即磕头道:“吴兄说得对!不如就剃光唐某的头发,来替吴兄和魏兄赎罪吧!” 唐御话说得极为圆满,头也磕得极为诚恳。可等唐御将话说完半晌,亦不见潘六六等人答话之时,他也就只能抬起头来看向前面几人。 但见潘六六和吴丙、魏宪三人皆以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自己! 见状,唐御心中不由一沉道:难不成,方才之话……是那吴丙故意戏耍于我的?! 如此想着,就见吴丙忽然冷起一张脸来道:“呵!唐少侠惯会想些美事!你既不是我们承嘉人,便不知剃光头对我们承嘉人的侮辱之意!是以,如若我们当真只用此法子来惩戒于你……那对你来说,岂不是不痛不痒?!我们又怎会蠢笨至此?!” 第285章 美貌道姑 唐御见吴丙之前果真是在戏耍自己,不由就失了几分同他们周旋的耐心,而多了几分斥怒之意道:“你们到底想对我如何?!不如就给个痛快话!” 潘六六闻言,立时拿手轻轻拍着自己断掉的双腿道:“我被那屈君合断掉双腿之后,因行动不便,日日出门竟再也离不开这把木质轮椅!此番遭遇……实是令我心灰意冷、痛不欲生!而我看你跳得这般欢脱,心中极为不爽!是以,不如就……”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潘六六不仅嘴中咬牙,脸上更是多了一份狠辣之色! 唐御见状,不由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你不会是想……?!” 不待唐御说完,潘六六便冷哼一声,继而吩咐魏宪和吴丙道:“你们报仇的机会来了!还不赶紧上前去,卸下他的双腿?!” 魏宪和吴丙一听,竟喜不自禁地头一回异口同声道:“得令!多谢师父!” 唐御见魏宪和吴丙一人手中提了一把阔口大刀,径直冲自己而来!那杀气腾腾的模样,竟似是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一般! 唐御的脸色,登时就被吓得惨白! 他边急急摆手,边快速往后退道:“魏兄!吴兄!此事……万万不可!有话好商量!这双腿……可是唐御我的命根子啊!” 唐御脑门儿上的冷汗不断往外冒,此时,他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而其中,最为重要的念头竟然是:若是没了这双腿,他就会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再也娶不到像沈一心这样的老婆不说,就连那青楼里的姑娘亦定会厌弃自己! 可不由得唐御逃脱、挣扎,魏宪和吴丙早已上前,一人捉住了唐御的一只胳膊,并将其狠狠按在地上! 随后,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就是手起刀落! 霎时间,这粟荣坡上,便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久久不绝的嘶吼之声! 只见唐御的两条腿,竟真的被吴、魏二人给卸了下来! 且因吴丙和魏宪二人多年习武,是以,他们便深知从何处断腿不会致死。 于是,他们在方才下手之时,竟故意避开了唐御的血流汹涌要害之处,只在其膝上两指部位,将腿齐齐斩断! 此举虽令其性命得保,但唐御膝上的断处,却是一时间血流成河、残忍可怖! 而唐御压根儿不敢向自己的断腿之处望去,他只用力闭着眼睛,大声地仰天哀嚎! 那声音……如泣如诉、哀恸异常! 就在唐御沉浸在自己混着眼泪和鲜血的绝望中时,在场其他人忽然得见,自那粟荣坡的下面竟缓缓升上来一道姑打扮的美貌女子! 待那美貌道姑在粟荣坡上站定之后,她才深深拧着两道细长眉毛,口唇不动,只以内力大声呵问道:“我这粟荣坡向来清净!你们是哪里来的野人?竟敢这般叨扰于我?!还不报上名来?!” 众人皆被此女子的内力震得头脑发昏,两耳发颤!甚至就连正在哀声痛哭的唐御亦暂且止住了哭声,浑身抽噎着往那女子身上看去。 但见那女子正以绝尘之姿立于粟荣坡顶,其眉眼之艳丽,墨发之轻扬,再加上其所着之宽袍道袖,青衣圆鞋,竟是衬得她同其余女子格外不同! 唐御一时间不由看得呆了。 而在不远处的吉忽,却觉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竟有些似曾相识……只不过,他一时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罢了。 那女子见众人都不吭声,便轻启朱唇又问一遍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打扰我的清修?!” 众人顿觉,这女子不仅样貌美,就连声音也是极好听的! 只不过,这声音再怎么好听,在场之人亦觉得,其里头……竟有股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之架势! 这次,还不待众人答话,那女子便率先发现了正瘫坐在地上,双腿处流血不止的唐御。 只见她快步行至唐御身前,后又敛起道袖,蹲下替唐御查看伤势。 片刻后,那美貌道姑便抬眼不满地看着唐御道:“就是你?在我这粟荣坡上哀嚎了许久功夫?” 唐御不得已用袖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有些难堪地点点头道:“是……” 那美貌道姑竟不顾唐御断腿之痛,突然破口大骂道:“你一堂堂男子汉!要么就练些硬本事,莫让坏人近身断了你的双腿去!要么,被人断了双腿就不要在此似个女子般悲痛欲绝!该想想,如何复仇去才是!” 而唐御只怔怔地盯着那美貌道姑,一副似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的样子。 美貌道姑暗暗叹口气,正要转身的功夫,却又发现了被几个五虎堂弟子看守起来的、似是毫无生气的沈一心和武霖铃二人! 她只一路用单手拨开那些五虎堂弟子,轻飘飘地就往沈、武二人身边走去! 吴丙、魏宪等人见状,自是想带头反抗的!只是,当他们齐齐向潘六六看去之时,潘六六却冲他们使了个切莫乱动的眼神! 由此一来,在场之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那美貌道姑过去亦替沈、武二人查探伤势。 但见在探完沈一心的脉后,美貌道姑只神情淡淡地说了句:“伤得不重!” 吉忽听后,不禁有些讶异心道:伤得不重?!哼!我方才对着那小丫头使得可是“飞鸣神功”中的“无鸣”一式!这一式中,最为讲求的就是“鸣必惊人”!此招式若由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使出,自可说是“伤得不重”。可由我吉忽使出,所受之人必是不死也没半条命了!而这道姑……却说“伤得不重”?此话,只怕是托大之辞!且她这音容……这样貌……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美貌道姑在探完武霖铃的伤势之后,面色上才略有凝重道:“这位姑娘的伤势略微严重了些……不过,倒也还能医治!” 在场之人皆知,武霖铃方才被萨仁射中了心脉!且唐御和沈一心二人亦是接连确认过武霖铃的亡故! 怎得这位道姑现下却又说武霖铃的伤势只是略微严重了些,且……还能医治?! 难不成,她是易牙谷“医圣”卫可言的弟子?是以,才有这般起死回生的本事?! 第286章 燕脂白甲 想到这里,魏宪头一个开口问道:“你是易牙谷中人?是那卫可言的弟子?” 那道姑听后不仅疑惑地拧起两道眉毛,还满眼轻蔑道:“易牙谷是什么东西?卫可言又是何人?我……从未听说过!” 潘六六见那道姑说得认真,且她眉目间的不屑之色更是骗不了人,便开口对魏宪不轻不重道:“这位道姑乃世外高人!哪里能同那易牙谷中的卫可言扯上干系?!你也忒没眼色了些!” 魏宪心中暗骂潘六六一句“老怪物”,便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不过,那道姑却对潘六六的此番恭维、维护之词置之不理,她只幽幽立起身来,低头认真沉思道:“这位白衣姑娘五脏六腑受损,需用我的‘九转调和丸’医治!而这位红衣姑娘的心脉裂断,则需用我的‘长瑕续命丹’才成!至于这位少侠……” 说到这里,那美貌道姑不由淡淡看了失了双腿的唐御一眼,才又接着道:“这位少侠的双腿已然无法再续接回去,就只能用些罂粟的叶子暂来止疼了!” 自顾自地语罢,那美貌道姑便旁若无人地重行至粟荣坡坡顶,纵身一跳,竟是跃了下去! 见状,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因为白日里,他们所有人都曾得见,这粟荣坡足足有几百米高,而其最底下,则是一片十分单薄的罂粟田,且其中,并没有任何能够承接人之重的和软、庞大之物! 而如今,那美貌道姑就这般平白无故地突然纵身跳了下去?实是……九死一生! 唉!倒是可惜了她那样一副好样貌! 只有吉忽一人觉得,那道姑定会很快回来! 果不其然,还未过半盏茶功夫,那美貌道姑就又故技重施地从那粟荣坡下缓缓升了上来。 且当她脚上的灰布圆口鞋踏到地上、以致四周微然生尘之时,竟真的将她衬得有几分仙人之姿! 萨仁见那美貌道姑径直上前搀起沈一心,抬手就要喂她服下那颗所谓的“九转调和丸”时,竟丁点儿也没有要出手制止的意思! 此举,倒着实令潘六六等人不小地吃了一惊:这萨仁公主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大方了?!方才她不是还耍尽手段,想要杀了这沈一心吗?!怎得如今见这美貌道姑公然要去搭救沈一心,她却又表现地完全如同事不关己一般了?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只有吉忽一人心中明了:萨仁之所以对这名陌生道姑的举动无动于衷,皆因她惯了解我的功力罢了!她知我这一式“无鸣”使出去,似沈一心这种后辈,必是无任何活命机会的!且她还吃定了,这道姑无论多大本事亦救不活那个女娃子!是以,她才自觉没有必要去制止那道姑! 而潘六六等人心中虽有疑惑,但见萨仁公主和功夫最厉害的吉忽都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也就只好立在一旁静观其变。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私心里十分好奇,这来历不明、神鬼莫测的美貌道姑,到底有没有她之前所吹嘘的那般起死回生的本事?!若是有,他们此行便算是长了见识!若是没有,那到时他们再一拥而上杀了这道姑,亦不算太迟! 再说那美貌道姑不仅将“九转调和丸”细细喂至沈一心嘴里,还以内力催动丸药在沈一心体内无阻运行。 只见她先是将“九转调和丸”推至沈一心背后的大椎穴,后又使其降至丹田,再在丹田四周转上一个小周天,最后,才令其化于沈一心的五脏六腑之中! 不过,方才在帮沈一心推行“九转调和丸”之时,那美貌道姑曾将沈一心的后领之处掀开。她发现,沈一心身上竟穿着多年前一奇怪书生进贡给老皇帝的一件宝物:燕脂白甲! 一开始,那美貌道姑似是还有些不信,直至她趁沈一心还未醒转之际,又拉开她的后领处确认一遍才知:那确是“燕脂白甲”不错! 望着那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燕脂白甲”,美貌道姑的脸上一时间有些失神。 因为,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遥遥记得:这件“燕脂白甲”乃是一件举世无双的宝物啊! 当年,那书生将这件护身甲呈给老皇帝之时,老皇帝见其虽做工考究,环锁牢固,但其样式,也就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护身之甲罢了,便也就没将其当回事! 哪知,就是老皇帝的此番敷衍态度彻底激怒了那性子孤傲的白面书生!以致他当即就在厅中表示,若是有哪位武将身上的兵器可以令他所制的这件护身甲受一丁点儿损伤,他便当场自刎谢罪! 老皇帝见那书生似是颇为难缠,只好不耐烦地请了几个力大无穷的武将上前,用刀、棒、棍、戟等十八般武器,轮番向那护身白甲上招呼而去! 而最后的结果竟真的诚如那孤傲书生所说:那件护身甲,丝毫无损! 老皇帝这才兴致盎然地令太监将那护身甲呈给自己! 随后,老皇帝又将其捧在手里仔细端详!这一端详不要紧,老皇帝竟发现,此件护身白甲乃是“触之如丝缎,穿之如无物”之罕见之物! 老皇帝边用手轻轻摩挲着这件白甲,边心不在焉地问那书生道:“这护身甲,可有名字?” 等了半晌无人作答,老皇帝只得着恼抬头! 但见那书生……竟早已不知去向! 而厅中当时有官员数十名,竟无一人发现那书生是何时以及以何种方式离开的! 老皇帝见状,只道是有仙人特意下凡指点,便当即带头跪下,冲方才那孤傲书生所立过的地方连连作拜!此举,自是引得厅中其余各路官员纷纷效仿。一时间,那厅里的叩拜、喃谢之声,绵绵不绝! 老皇帝因得了这样一件得天独厚的好宝贝,自是尤为地喜不自禁! 以致过后的那几天,他竟日日将几个文采好的大臣召集到御书房里,以求为这件护身甲商讨一个贴合之名! 可商议来商议去,这些大臣们给出的名字,却总不能得老皇帝的心意! 第287章 护身白甲上的不明红白之物 直至有一日,老皇帝去御花园出恭,却恰逢美貌绝伦的长公主去御书房中遍寻自己的父皇不见!稍后她等得无聊了些,便捉弄般地将那件老皇帝日日奉若至宝的护身甲穿到了自己身上! 正当长公主对着老皇帝的铜镜左照右照,并沉浸在自己穿上这件护身甲就可同男子一般上阵杀敌之时,老皇帝却突然回来了! 长公主猛然听见动静,竟是再也来不及解开那护身白甲上的繁琐扣子,便直接把两臂往上一伸,将其从头顶处退了出来! 不过,即使长公主如此,她的行动亦是慢了一步! 因为,在她的头脸被卡在护身白甲的领口之时,老皇帝就已经推门而入了! 老皇帝见状,自是要开口训斥!可他刚训斥了没两句,便又发现,那护身甲上……竟还沾染了一些不明红白之物! 长公主自是也注意到了! 且她心中连连惊呼道:完了!完了!那是我脸上的胭脂和鹅蛋粉!唉!我此番弄脏了父皇的心爱之物……想必,他定不会绕过我! 思及至此,长公主不由率先低下头,摆出一副虚心认错的架势! 谁知,等了半晌,长公主也未等到老皇帝的继续责骂! 反倒听那老皇帝突然发出炸雷般的笑声道:“有啦!有啦!这护身甲呀……就叫‘燕脂白甲’好啦!” 长公主是何等聪明伶俐之人?她当下只转了转眼珠,便立时明白了老皇帝给这件宝物起名“燕脂白甲”的用意!且她亦明白,就算自己弄脏老皇帝的珍宝,老皇帝也并未真正生自己的气! 于是,她便放开胆子,故作不解地对老皇帝道:“父皇惯会取笑皇儿!这可是你的珍贵之物!现下,就因上面沾染了些许皇儿的胭脂、水粉,胭脂……燕脂……哼!父皇便如此随意地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字?父皇可是在心里嫌弃皇儿、嫌弃这件护身白甲了?” 老皇帝笑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说得是什么话?!因你日日喜欢舞刀弄枪,朕怕你伤了自己的身体,才打算将这件护身甲赐予你呢!如今,又怎会嫌弃你、嫌弃它?!” 听到这里,长公主不禁瞪大一对美目,又惊喜又诧异道:“父皇你说什么?你说……想将这件护身白甲,赐予……我?!” 老皇帝白长公主一眼,心中好笑地骂她一句“没出息”,才又接着道:“是啊!因你是朕最疼爱的长公主……朕不给你,给谁去?!难不成,要让这一件好生生的护身之物,同那些不死不活的金银玉器一起,躺在我们皇宫的内库里睡大觉?!且,谁说这护身甲不能配红妆?谁说女子就不能上阵杀敌?谁说,这惯为男子身上所穿之护身白甲就不能沾染女子之胭脂?哼!朕就偏要给世人看看!我的女儿,既文能舞笔墨,又武能战沙场!是以,为父就偏要给它起名‘燕脂白甲’!沾了胭脂的白甲依旧可护身,穿上白甲的女子,亦一样能够护国!不过,最重要的是……为父希望这件‘燕脂白甲’,确能护我皇儿平安呐!” …… 想到老皇帝每次说起长公主时,满脸的得意和骄傲之色,美貌道姑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渗出三分笑意来。 且等她再低头看向怀中的沈一心时,竟惊觉:这位姑娘似是同当年的长公主有三四分的相似……不!亦或是五六分……也是说不定的! 此番突然发现,让美貌道姑心中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只是,现下人命关天,她根本来不及对沈一心的身世多加询问,只能将其找了块空地放下,又到另一边帮武霖铃拔出穿胸而过的银色箭矢,并喂她服下了“长瑕续命丹”! 可美貌道姑如此忙活了半晌,沈一心和武霖铃二人却无一人清醒! 萨仁见状,不由出言讥讽道:“我还道你这姑子是什么世外高人?却原来,只不过是个哗众取宠、招摇撞骗的小人罢了!” 那美貌道姑闻言,只回过头去,用眼角淡淡扫了萨仁一眼。 本想一带而过,可当美貌道姑看到萨仁身上的蒙古装束时,其脸上竟立时显现出十足十地厌恶之情来! 但她却不开口与萨仁争辩,只一路行至唐御身前,又将一些研磨后的罂粟叶子,小心翼翼地撒至唐御的断腿之处。 唐御顿觉伤处一阵清凉,且血往外流的速度,亦明显慢了下来。 唐御不禁感激道:“多谢道姑!” 那美貌道姑亦只是冲他点点头,却并不答话。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沈一心和武霖铃还是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萨仁便有些不耐烦了,她道:“哼!我真是异想天开!本我还想见识这世间‘起死回生’的本事……可谁知,老天爷却让我遇到了个大骗子!潘六六!你觉得这姑子可是故意来骗我们的?” 潘六六瞪着一双贼目,滴溜溜地将那道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她除了样貌颇美之外,看着……倒也再无甚过人之处了! 于是,潘六六便对萨仁道:“潘某私以为,这道姑此举……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听得潘六六此话,萨仁忽然警惕起来地自言自语道:“拖延时间?!” 是啊!萨仁这才反应过来! 此乃苏州的粟荣坡! 是沈一心所属之风见派的地盘儿! 沈一心失踪这许久,风见派的人定会四处寻她! 若是再将时间拖延下去,等风见派的大批弟子找到沈一心,自己岂不是十分麻烦?! 想到这里,萨仁立时转头命令潘六六道:“你明知她在故意耽搁时间,那还不速速摆了你那‘五生天蝠阵’来困死她?!哼!若是我们被风见派的人找到,怕你潘六六也是不好过的!” 潘六六自是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于是,不待萨仁再次出言催促,他便吩咐魏宪、吴丙等人,重新布起“五生天蝠阵”。 谁知,那美貌道姑见状,只不慌不忙地站在阵中,一脸的淡定之色。 接着,又见她抬脚缓缓在阵中走了两圈儿,便面朝左翼,背对右翼站定。随后,那道姑左右手竟突然出手,两股极强内力便同时向“五生天蝠阵”中所摆的头尾之处凌厉攻去! 第288章 王妙绝 且,此举一击即中! 只见头尾处的八名守卫弟子应声而倒! 如此一来,这“五生天蝠阵”……便被破了! 唐御不由惊道:这美貌道姑此番使得法子,正如沈姑娘方才所说!看来,这道姑的内力,应是极高才是! 既唐御都能看明白,那萨仁自也就十分清楚:潘六六一行人根本不是这道姑的对手! 于是,她只能转头命令吉忽道:“吉忽大人!我瞧着这道姑从粟荣坡底升上来的功夫邪门儿的很!且现下,‘五生天蝠阵’也被她眨眼间堪破。想来,她的功力定是高深莫测……” 这次,还不待萨仁将话说完,就见吉忽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那道姑道:“公主的意思老夫明白!老夫这就上去,将这道姑拿下,交由萨仁公主处置!” 萨仁心中不由生疑道:这老匹夫真是怪得很!方才我让他出手杀了沈一心,他左推右拖地就是不肯!如今碰上这美貌道姑,他怎得却反倒突然变得急不可耐起来?难不成……他是看上了这道姑的美貌?!啧啧啧!一个道姑……吉忽的品味……果真是独特的紧呐! 其实,吉忽能够如此积极应战,哪里有萨仁想得那般龌龊?他只不过觉得,自己多年未曾踏足中原,中原的高手竟然如此频出! 前有“顽劣仙翁”翁向败他于俞庆,今有这道姑,看来就是身手不凡!既有此等同各路高手切磋的机会,他吉忽定是不肯轻易放过的! 打定主意后,吉忽就不再犹豫! 只见他突然一个斜身,径直滑到那美貌道姑身前,反手就向其右肩拍去! 若是寻常人,此番定会被吉忽的这一掌拍中。可吉忽所料不错,这道姑的功夫,果然不俗! 因为她竟低头转身,脚下踏天枢,转天璇,扫天玑,点天权,开玉衡,同开阳,扶瑶光直上至吉忽头顶,再单手掌心朝下,使出一招“晓星隐沉”向吉忽头顶拍去! 此动作一气呵成、急如星火,竟将美貌道姑原本的被动形势立时变为了主动! 吉忽心中暗暗赞一句的同时,还不忘抬手与那道姑对掌! 在触到道姑掌心的一刹那,吉忽便立时知道,自己的内力与这道姑竟是不分伯仲的! 吉忽不由惊道:这道姑看着也就三十几岁的年纪,可这内力修为上……怎得能与我旗鼓相当?!且看她的武功路数,应确信她是轩辕派的弟子无疑!只是,轩辕派向来自成一派,与道家、佛家无甚牵扯!可如今,其弟子怎得光明正大地做起正经八百的道姑来了?!也不知,此事若被那死了八百年的韦梧桐知道了,他心中会作何感想?!罢了,我竟还有闲心思在这里替他人做着想!哼!还是多想想我自己的为好!想我在俞庆时,败于那比我虚长十几岁的翁向也就罢了!如今,我若再败于一个比我小二十岁的女子……那我吉忽的颜面何存?! 想到这里,吉忽胸中竟突然升起一股不忿之气!且他的手下亦不再试探,只一味将“飞鸣神功”中的招式,转化成道道戾气向那美貌道姑周身划去! 可即便如此,吉忽也不能在招式上胜出半分,这不禁让他觉得更加沉不住气! 二人就这般又过了二十余招,直至吉忽故技重施般地使出方才对付沈一心的那招“无鸣”时,那道姑脸上才有了些稍许的惊诧之意! 吉忽见状,心头立时略略自满道:这“无鸣”可是我最得意的招式!这世间,少许能有人接得下! 只是,还未容其继续空想下去,竟见那道姑突将身子一扭,又反手一挥,便见其身前忽然显现出一串儿飞扬的闪亮银湾,直往吉忽拍过来的掌心倏地钻去! 吉忽吃痛地捂住自己右手,双目瞪得极圆道:“’飞星传恨‘?!你……你竟是……王妙绝!” 而王妙绝在吉忽方才使出那招“无鸣”之时,就已经认出了他! 且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王妙绝同吉忽之间,竟还有一段渊源呢! 约是二十几年前,吉忽曾跟随几个蒙古大臣一同到大祯皇宫对老皇帝行见君之礼。那时吉忽的“飞鸣神功”初成,加上他又年轻气盛,于是,在皇帝款待蒙古使臣的筵席上,他竟就借着酒劲儿耍起了酒疯! 吉忽当场说,自己的“飞鸣神功”打遍蒙古无敌手,想来,在大祯更是难逢敌手!老皇帝一听这话自是不高兴的,立时就找了几名武将同吉忽切磋!老皇帝本以为武将们胜券在握,可哪知,这行军打仗之人,根本就不是那使惯内力、并常与人单打独斗之人的对手!是以,大祯武将接连落败,令老皇帝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此时,本同一众妃嫔待在一处的“无过祯妃”王妙绝突然站起身来对吉忽道:“你那算什么本事?哼!我们大祯的武将不过是不屑于同你交手,是以,才故意输给你,以此来逗耍你罢了!没想到!你竟当了真!呵!你若想试出我们祯人的真本事,不如,就先同我一个小女子交手试试?如若你能赢了我……到时再向我们大祯其余的武将挑战不迟!” 吉忽看那说话之人一眼,但见她姿容绝丽,身量细弱,怎么看,亦不像是习武之人后,便放肆地哈哈笑道:“你这小女子!休要出来捣乱!不要说我吉忽不打女人,即便我真愿意同你交手,那若是我一个不小心,手下得重了,伤了你的花容月貌,你们这皇帝……岂不要怪罪于我?嘿嘿!是以,我劝你,还是好生做你的贵妃,莫要插手我们男人间的事了吧!” 面对吉忽的无礼,王妙绝不仅没有生气,反倒似笑非笑地问他:“听吉忽大人的意思,是不敢和我过招咯?怎得?是怕输给我?没了面子?还是……你这所谓的‘飞鸣神功’,根本就上不得台面?既然如此,那我便让让你!你就冲我使出你最拿手的一招!若我接住了,日后,你便不可在我大祯妄加挑衅!若我没接住……那我王妙绝的命,就随你处置!” 第289章 飞星传恨 经王妙绝此言语一激,生性好胜的吉忽哪里还能坐得住? 只见他眉目渐凛,随后,更是用两只大手“啪”地在身前桌面上一拍,飞身就直冲早已站至场中央的王妙绝而去! 诚如王妙绝所说,吉忽这一击并未因王妙绝是女人就手下留情,反倒他使出了其自创的“飞鸣神功”中最得意的一式“无鸣”! 王妙绝顿觉自己耳边嘶鸣声声,脑中晕眩阵阵! 不过,她却并未因此而慌乱!只轻飘飘伸手使出“摘星十七式”中的“飞星传恨”,就将来势汹汹的吉忽给霎时逼退了回去! 此,真乃是一招定胜负! 且吉忽果真按照约定,并未对王妙绝做过多纠缠,只在认认真真服了输后,就同蒙古使臣回蒙古大漠去了。 只是,在回到蒙古后,吉忽便一头扎进了“要怎样用‘无鸣’去破解‘飞星传恨’这一式”的潜心研究! 可愈是潜心研究,吉忽便愈发现,轩辕派的“摘星十七式”竟如此的博大精深!尤其是王妙绝用来击败自己的那一式“飞星传恨”,更是毫无破绽可言!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吉忽之于破解“飞星传恨”一事毫无进展,便渐渐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不过,就在此时,自中原那边忽然传来王妙绝的死讯,且又有武林消息说,另一位会“摘星十七式”的轩辕派弟子亦无故失踪……!闻此讯,吉忽才又重新振作起来,且他郑重决定,自此之后放弃对“飞星传恨”一式的破解! 同时,吉忽心中还不禁暗暗希冀道:此生无有必要,我吉忽绝不再入中原!若是不得已非去不可,也万不要遇到会这“飞星传恨”的人才好! 自那之后,吉忽果真二十多年未再踏足中原!直至这次可汗有要事相托,他才临危受命前来! 可这一来,吉忽就在俞庆客栈里见到了会使“摘星十七式”的沈一心,由此,他便重新对此事上了心! 而当今夜有了机会能当面询问沈一心师承何处之时,吉忽更是要想法设法弄个明白! 可没想到的是,沈一心竟说,她师父的名号叫做“三更散人”! 吉忽只知王妙绝之前有个封号叫“无过祯妃”……并不是什么“三更散人”!且看沈一心的出招方式,亦与当年那王妙绝的果敢决绝很是不同!于是,吉忽便断定,沈一心的师父,也就是这位“三更散人”,定不是当年那个一招就制住自己的王妙绝,而是……另有其人! 至于这人到底是谁,吉忽就不清楚了…… 而现下这活生生的王妙绝就站在自己眼前,吉忽就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只是,如此看来,吉忽当年得到的消息竟是完全错误的! 因为,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不仅这王妙绝没死,当年懂得“摘星十七式”的另一名轩辕派弟子也没死!且那人应是躲在了某个隐秘地方,还做了沈一心的师父! 想到这里,吉忽心中不由叹道:冤家路窄呐!中原武林之大,让我吉忽遇到谁不好?偏要遇到她?!且我还又一次败在了她“飞星传恨”这一招式下……!实乃是丢煞人! 此时,那边的王妙绝也早已停了手。只见她居高临下地对吉忽道:“吉忽!当年你败给我,按理说,应当闭门思过,多多长进才是!谁知,这么多年过去……你非但一点长进都没有,反倒还沦落到一味在我这粟荣坡上,欺负两个年轻小姑娘?!真是不知羞也!” 吉忽闻言,脸上自是红白一阵!不过,他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道:“老夫不知羞?哼!老夫不知羞是不假!可依老夫所见,当年风光无限的‘无过祯妃’,较之老夫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你放着好好的贵妃不做,却偏要‘诈死’跑到苏州来守着这样一片不咸不淡的罂粟田做道姑!你此举……岂不是给死了许久的老皇帝蒙羞?!” 果然,吉忽的这一番话,立时就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从他“欺负两个小姑娘”,巧妙地转移到了王妙绝身上来! 见王妙绝的身份已然坐实,唐御竟突然匍匐着身子向前认亲道:“王老前辈!不!王师祖!王师祖!我……我唐御乃轩辕派中人!望师祖救弟子一命啊!” 言罢,唐御更是吃力地用双手支地,再拼命向王妙绝磕头。 王妙绝只得回过头来先应付唐御道:“你既是轩辕派中弟子,就应知我的身世!我早年就弃了轩辕派弟子的身份,只为嫁给那老皇帝!后来,老皇帝死了,我又未行重回轩辕派的拜师之礼!是以,我现下算不得是轩辕派中人!而你我二人……亦就无甚师祖与徒孙的名分!” 唐御方才被魏宪和吴丙二人断了双腿,本一直沉浸在绝望之中! 可绝望过后,他又有些隐隐的担忧。因为,他双腿断掉已是既成事实,是以,只能不得已接受!可若稍后,潘六六等人又觉只是让自己断腿还不够,再要一时兴起要了自己性命,那该如何是好?! 正当唐御左右不得解法之时,竟忽听吉忽说,眼前这位美貌道姑就是当年的“无过祯妃”王妙绝!唐御心头才一阵狂喜! 且唐御认为,自己只要抱上王妙绝这颗大树,潘六六等人就必不敢再伤自己性命! 可如今,那王妙绝……却不肯认下自己?! 就在唐御心中反复煎熬之际,王妙绝又突然开口道:“不过,即使你我二人无甚师祖、徒孙之名分,今日之事,我也管定了!且那俩小丫头,我也要一并救下的!” 唐御一听,心头这才重新燃起一线希望! 但他很快就又皱紧眉头忧虑道:怎得还要一并救下沈姑娘和武姑娘?!她二位现下可皆是昏迷不醒,又生死不明呐!救她们……岂非累赘?!毕竟,你带走我一个尚且还好说,若要多带两个完全无法行动之人,怕是我们就一个也走不成啦!你虽能破了那“五生天蝠阵”,证明你有些本事!但倘若潘六六他们所有人一拥而上,你双拳难敌四脚,又恐怕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第290章 潘六六之死 想到这里,唐御的脸上便又显得有些神态恹恹起来。 王妙绝不知唐御心思,她只道唐御的伤口令其痛不欲生,是以,才提不起精神来。 正待要告知唐御放宽心,她那里还有上好的良药可以帮其止痛医伤之时,躺在地上的沈一心忽而悠悠醒转过来! 众人得见,心中不由对王妙绝的医术啧啧称奇! 只有萨仁一人急得跳脚道:“吉忽大人!我的箭已是用完了!你且快去将那沈一心再杀一回!且万不可又让这道姑救活!” 谁知,吉忽却根本不理会萨仁公主的话,他只神色淡淡地捂着那只被王妙绝伤到的右手,不喜不怒道:“老夫这就要回淮安的金鹰堂去!公主若愿同老夫同行,老夫自愿继续护公主周全!可若公主若执意留在这粟荣坡,那公主的死活……可就与老夫无关了!” 说完,还不待萨仁公主回话,吉忽便已经自顾自地转过身去,大踏步向粟荣坡下走去! 萨仁知此时再难命令吉忽,便不甘心地亦步亦趋跟在其后面。只是,走了几步后,她又不甘心地回过头来忿忿瞪着沈一心道:“今日有人护着你,我没能取你性命,便罢了!下回,你若再落到我手里,便不会有这般好运气了!哼!” 刚清醒过来的沈一心,明显对眼前的局势有些晕头转向。 听萨仁如此警告自己的话,沈一心亦是有些云里雾里。 可很快,沈一心五脏六腑的疼痛立时就把她拽回了现实!紧接着,她更是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心道:我方才不是被那吉忽所伤?我记得,吉忽拍我那一掌极为厉害!怎得如今……我还能有命醒来?! 而一旁的王妙绝似是看穿了沈一心的心思,只见她面色上立时多出两分温柔道:“只因这位姑娘你身上穿的这件‘燕脂白甲’,乃是一件护身的至珍之物!亦是它,卸掉了别人攻向你的三分力道。而在你伤后,我又喂你服用了一颗“九转调和丸”,这才保住了你的一条性命!” 闻言,沈一心当即就同王妙绝道谢道:“多谢道姑救命之恩!” 王妙绝只笑笑,至于沈一心这一礼,她却是安心受下了。 而在沈一心直起身子看到身旁躺着一动不动的武霖铃后,却又带着哭腔重新叩拜在地上道:“道姑大恩大德,沈某没齿难忘!只是……我还有一位妹妹……她被方才离开的那位萨仁以箭矢射中了心脉!还望道姑也救救她!若能救得武妹妹……沈某日后愿为道姑你……当牛做马!” 王妙绝唇齿微动,问道:“哦?她竟是你的……妹妹?” 沈一心再叩一下头,才如实回道:“不敢欺瞒道姑。武妹妹……实乃沈某人的义妹!” 王妙绝道:“一个义妹你也如此上心?” 沈一心道:“只因她身世可怜……万望道姑救她!” “沈姐姐……”还不待王妙绝回答,武霖铃竟率先张口说话了! 沈一心闻声,立时又惊又喜地扑过去道:“武妹妹!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语罢,两行热泪竟顺着沈一心的脸颊汩汩留下。 沈一心也不知,这眼泪里是激动,还是后怕。 随后,她更是紧紧抱住武霖铃道:“武妹妹!吓死我啦!吓死我啦!我以为你……呜呜呜!” 自武霖铃同沈一心相识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失态。 是以,当下武霖铃竟似长姐一般伸出一只虚弱的手来,轻抚沈一心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沈姐姐,我无事了!我又……活过来了……” 王妙绝见状,忍不住皱眉上前劝阻道:“我知你们姐妹情深!只是,你二人都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身子,现下皆不宜于太过激动才是!尤其是这位武姑娘!……你莫要将她刚刚修复好的心脉重又震破才是!因为这世上,可再无任何一粒‘长瑕续命丹’来救她的小命儿啦!” 闻言,沈一心这才收敛起泪水,并轻轻推开怀中的武霖铃。 而武霖铃脸上却是诧异之色尽显。随后,她苍白无力的嘴唇更是一张一翕着问道:“‘长瑕续命丹’?那不是‘龙山道长’毕生修炼出来的唯一一颗……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药?!那……那丹药可是一直在老皇帝身上的!你……道姑你怎么会有?且……你又怎舍得给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用?!” 王妙绝狡黠一笑道:“这丹药……自是我从那死了的老皇帝身上偷来的!至于为何要给你用……?这,还需要何缘由?我看你奄奄一息,当然要赏给你用咯!” 此时,唐御忽然插嘴道:“小铃儿不知!这位道姑……乃是当年的‘无过祯妃’王妙绝呐!” 武霖铃听后,当即就有些瞠目结舌! 而唐御这一说话,沈一心才注意到他。 粗略一看,竟见唐御似是“蜷缩着”双腿,瘫坐在地上。 可再仔细一看,那哪里是“蜷缩着”?分明是两条腿自膝盖以上,全被人截了去! 沈一心顿觉自己喉头一堵,且再出声时,其语气里竟略带更咽道:“唐少侠……何以至此?!” 唐御自明白沈一心问得是自己断腿一事,于是,当下他便苦笑道:“唐某双腿……实乃拜吴丙、魏宪还有潘六六三人所赐!” 沈一心一听,立时就气得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们五虎堂还有那个萨仁着实是欺人太甚!你们不仅让那吉忽伤我、伤武妹妹!最后,竟还连无辜卷入其中的唐少侠亦不放过!呵!因那萨仁其身份特殊,我不能杀她!可你们就……!” 说到这里,沈一心先拿一双美目狠狠瞪了潘六六等人一眼,后又凛然说道:“可你们三人的性命……便就都交给我吧!” 听沈一心说此狠话,那潘六六不仅不怕,反倒尖着嗓子冷笑一声道:“就凭你?!嘿嘿!我潘六六现下可是五虎堂的三堂主!是鬼门峰的人!你若是敢杀了我,那便是与整个鬼门峰为……!” 只是,还未待潘六六说出最后一个“敌”字,便被沈一心一剑刺穿了咽喉! 随后,更见他眼一瞪,头一歪,竟……立时就没了气息! 见状,在场之人无不惊慌恐惧! 第291章 潘六六的木质轮椅 且他们心中皆在腹诽同一件事:沈一心在淀梁之时,明明需在“芙蓉剑客”屈君合的教导之下,才能击败潘六六!现下,潘六六虽断了腿坐在轮椅上,但其身上的功力却依旧在!怎就能让这小丫头一击毙了命去?! 其实,众人不知道的是,方才在沈一心拔剑之前,王妙绝就已经率先以“隔空打穴”的法子制住了潘六六的几处大穴! 潘六六不能动弹,沈一心自然一击即中! 随后,王妙绝又如法炮制地点了吴丙和魏宪二人的大穴,沈一心借势上前接连取了吴、魏二人的性命后,这才罢手! 而其余五虎堂弟子见三位带头的堂主已死,情势对他们十分不利,便立时做鸟兽状,往粟荣坡下散了开去。 登时,这偌大的粟荣坡上,就只剩下王妙绝、沈一心、武霖铃和唐御四人了。 只见王妙绝上前将潘六六从的尸体那木质轮椅上毫不留情地推下去,随后又对唐御道:“现下这把有轮的椅子就是你的了!你上来!” 唐御虽觉坐死人的椅子有些晦气,但终因王妙绝的口气不容违抗,又因自己确实行动不便,便只能依言坐了上去。 待唐御坐定后,又听王妙绝道:“你的伤口处我虽已给你简单止了血,但你回到苏州城后,还是需要寻一个正经郎中给你好生瞧瞧!毕竟,我其实并非什么行医治病之人!” 话虽如此说,但唐御还是忍不住问道:“王老前辈!我……我这双腿难道真的接不回去了?” 闻言,王妙绝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不耐烦来道:“这断腿,哪里还有能再接回去的道理?!你就莫要再心存侥幸了!” 唐御听后,心中失落、绞痛、难堪的情愫掺杂,且这痛处竟无处与外人道哉,更是让唐御变得愈加阴郁。 随后,他深叹一口气,便低头坐在那木质轮椅上低头不语。 此时,沈一心忽然抱拳向王妙绝道谢道:“方才多谢王老前辈出手相助!” 王妙绝点头笑笑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的眼睛倒尖得很!我此举虽不算光明磊落……但因你伤重未愈,若要同他们硬拼,定是要吃亏的!是以,我就只好出手助你一臂之力了!” 沈一心道:“多谢王老前辈体恤!” 王妙绝摆摆手,其神情,明显是不想同沈一心多做客套。 不过很快,王妙绝就又问道:“这‘燕脂白甲’……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一心如实答道:“是我娘留给我的……对了!王老前辈既认得这件‘燕脂白甲’,那王老前辈定是识得我娘了?” 王妙绝闻言,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沈一心一番,才笑道:“你娘?我说你这聪明伶俐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眼熟!却原来……你竟是她的女儿!果然……果然相像啊!这样貌、这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谁?我娘是谁?”沈一心听王妙绝的意思,竟似是真的认识自己娘亲一般,便又激动地向前一步,急急问道。 王妙绝倒不急着回答,只语气生疑道:“这倒奇了!天底下,竟还有不知自己娘亲是何人之人?” 说到这里,沈一心不禁有些失落地低头道:“不瞒王老前辈。我娘在生我时便因难产死了……是以,我从未见过我娘亲!而我问爹爹时……爹爹却又对娘亲之事闭口不提!他只给了我这件‘燕脂白甲’,说是娘亲留给我的,让我做护身用……然而,我日日将其穿在身上,并非是想用它护我性命!而是,我实乃希望它能同我娘亲一般,日夜跟我亲近罢了。” 听完沈一心一席话,王妙绝心中虽有所动容,但还是回她道:“你娘亲身份特殊……既你爹爹不愿告诉你,那我也不便多言……” 沈一心虽心底迫切想了解自己娘亲之事,可也明白强人所难不好。于是,她只能暂且将这份好奇给强行忍了下来,想着日后再慢慢打听就是。 不过,很快沈一心就想起另一件重要之事,就又重新开口问王妙绝道:“我知王老前辈之前是轩辕派中人,那王老前辈可知‘司空镜’如今的下落?” 王妙绝因多年来一直居住在这粟荣坡,对江湖消息十分闭塞,是以,在沈一心问出这句话之前,她并不知当今皇帝下诏要观赏司空镜、且轩辕派的人无法将其交出一事。 于是,她先是缓缓摇了摇头,后又略带疑惑道:“我并不知。且那司空镜,不是一直被李无风搁置在无相阁里吗?怎得?听你这意思……司空镜竟是丢了?” 沈一心如实道:“正是!且李掌门说,其实这司空镜丢失年份已久,只是当年追查无果,便只好将此事给隐瞒了下来。” 听到这里,王妙绝脸上不禁泛起隐隐的怒意道:“李无风这祸闯的可够大的!哼!不过,他隐瞒的本事倒是高明的很……毕竟,这么多年来,我竟从未听到过有关此事的任何一点儿风声!” 沈一心略一沉思后,才将此事粗略说来道:“其实,两个多月之前,当今皇帝曾下诏说要借轩辕派中的‘司空镜’一观……但,此诏书一下,却发现轩辕派的人根本无法将‘司空镜’交出!本要由此治轩辕派的罪,可后因林太后出面,皇帝便又给了轩辕派三个月的时间寻回司空镜!只是,司空镜难寻……若是只依靠轩辕派一派的力量,怕是三个月内难有结果!于是,李无风掌门便派人请来了乾坤派、元阳派还有我们风见派的人一同去京城商议此事!结果,到了那里我们才知道,‘司空镜’不仅丢失了,且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丢失了!我们当时也曾就此事仔细分析过,但分析的结果却是……如若当年不是王老前辈你带走了‘司空镜’,那就定是已故那位韦老前辈的结发妻子将其带走了!因为,除轩辕派之外的人……根本没有机会近那‘司空镜’的身!” 第292章 三更散人就是燕玉水 王妙绝道:“如此看来,那镜子既不在我这里,那定是在我燕师姐那里了!当年韦师兄就是因司空镜而死!燕师姐定是怕这司空镜给轩辕派再惹祸事,才一意孤行将其带走的!且……” 说到这里之时,王妙绝突然抬手抽出沈一心腰间已被擦拭干净的玉珥剑道:“且你方才杀潘六六之时,我就觉得此剑眼熟的紧!而你用的招式,亦正是我和燕师姐曾一同修习过的‘摘星十七式’中的招式!却不知,你师父,是哪一位?” 沈一心道:“回王老前辈,家师乃‘三更散人’。而这把玉珥剑,正是家师所赐!” 王妙绝乍听“三更散人”这名字觉得耳生,但她很快就一脸了然地笑着吟道:“‘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夜凉枕簟已知秋,更听寒蛩促机杼。梦中历历来时路。犹在江亭醉歌舞。尊前必有问君人,为道别来心与绪’!苏轼所作的此首‘木兰花令’,乃我韦师兄生前最爱之词作!而我韦师兄名讳作‘梧桐’,这词中又恰巧有‘梧桐’二字!是以,在我韦师兄离世后,我燕师姐定是为了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才给自己取名做‘三更散人’的吧!” 沈一心心道:王老前辈所料果真不错!因这首苏轼所作之词,我和武妹妹还有陆师弟三人,也曾在我们梧桐山密室的石棺中见过!现下看来,那躺在石棺中的男子,定是韦梧桐老前辈无疑了!而我的师父……大概就是多年前携司空镜失踪的燕玉水老前辈了! 接着,王妙绝又以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之情看向沈一心道:“你的师父,确应是我的燕师姐、燕玉水无疑!只是没想到……她竟收你做了她的弟子!她说过,此生不收徒的……” “不过……”看了沈一心一眼之后,王妙绝又笑着道:“不过,你既是那人的女儿,我燕师姐定是要照拂于你的!” 听到这里,沈一心不由腹诽道:那人?……定是我娘了!可爹爹不是说过,在我拜师学艺之前,他并不识得我师父吗?怎得现下听王老前辈的意思,我娘亲她……竟是和我师父有些干系的?既我娘亲识得我师父,爹爹他又怎会不识? 刚要出口问出心中的疑惑,便见王妙绝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恹恹道:“好了。折腾到这大半夜我也乏了。今儿我替我燕师姐救下你们三人,已算是仁至义尽。你们便……好自为之吧!另,你若要寻回那司空镜,直接去找我燕师姐……也就是你师父‘三更散人’就是!” 语罢,王妙绝不再给沈一心任何说话的机会,就直接将身子一扭,从那粟荣坡上纵身跳了下去! 沈一心见状大惊,忍不住飞身至坡前,冲那罂粟田的方向惊呼一声“王老前辈”! 很快,就听王妙绝自粟荣坡底以内力传来嗡嗡之声道:“我无妨!日后若是再有解决不了的难事,就来这粟荣坡底下寻我即可!” 而沈一心再询问之时,下面却已然没了动静。 沈一心知王妙绝武力高强,这不足百丈的粟荣坡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是以,对她的安危倒也无甚担心。只右手搀起武霖铃,左手推起唐御,三人便自这粟荣坡上缓缓向下行去了。 第二日一早,唐臣便请了苏州城里最有名的大夫来唐府为唐御的断腿做诊治。 在被大夫告知,唐御日后需坐在轮椅上度过后半辈子时,唐臣和许青荷二人的脸上,明显有些接受不了! 想是许青荷如此的强势性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亦忍不住伏在唐臣肩头呜咽着哭了起来。 唐臣见状,竟鲜有地厉声呵问道:“御儿!你说!到底是谁将你弄成这副样子的?只要你说出来,为父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为你报仇!” 闻言,半只身子歪在床上的唐御,只神色淡淡地看了唐臣一眼。 随后,他就继续以那种面无表情的神态靠着床头,既不说话,亦不对唐臣方才的问话做出任何回应。 唐臣不由一阵心痛地对许青荷道:“青荷!我们的御儿……莫不是傻了?!” 许青荷一把推开唐臣,又缓缓坐至床边,一把抱住唐御哀痛道:“我可怜的儿啊……!” 直声泪俱下地哭了一阵后,许青荷才突然起身,且神情变得狠戾道:“御儿你昨日出门之前,曾说过要去找那个什么风见派的大小姐……沈一心!你实话告诉为娘!是不是她……将你害成这般模样的?!” 听到沈一心的名字后,唐御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才略微动了下。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怕是再无可能娶到沈一心做妻子了!想到这里,唐御本就黯然的脸色上,便又瞬间平添了许多阴郁。 而许青荷见唐御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心头这才有所松动! 随后,许青荷又直接“腾”地一下自床边站起身来,且语气间故作恨恨道:“为娘知道了!定是那沈一心拒绝你的求亲还不够,又用刀剑斩了你的双腿,以此来羞辱你!对不对?!哼!你等着!为娘这就去风见派要了她的小命儿!给我的御儿报仇!” 见许青荷竟真的是一副要去与沈一心拼命的架势,唐御这才着急忙慌地拍着床板大声道:“娘你做什么?!这干沈姑娘何事?!是五虎堂的那个吴丙和魏宪二人对儿子做下这等残忍之事……!” 唐御自昨夜被风见派的人送回来,就再未开口说过一个字,许青荷因此担忧不已! 因她深知唐御尤为在意自己外貌的软糯性子,是以,才知断腿一事必定对唐御打击颇大!且,若不能让唐御尽快开口说话,他的意志必定会越来越消沉……到最后,说不定连他这条小命儿也会搭进去! 许青荷身为唐御的生身之母,自不想看到唐御如此结局。于是,她才想了这么个激将法! 许青荷知唐御最在意那个他日日挂在嘴边的沈一心,若自己说要去杀了她,他必定会开口阻止!果不其然…… 第293章 两扇黑色大门 见唐御终于开口,许青荷便重又徐徐坐回至唐御身边,并以少有的温柔语气问唐御道:“这吴丙和魏宪二人……如今在何处?你放心!为娘定不让你白断这两条腿!为娘定取了他二人的项上狗头,替你报仇!……” “不用了……”还未待许青荷再说下去,唐御便不耐烦地打断她道:“沈姑娘已将他二人都杀了!哦!不止是他们,还有那幕后主使潘六六,沈姑娘也一并杀了!儿子的仇……昨夜就已得报!只是……” 说到这里,唐御竟突然变得十分疯戾道:“只是报了仇又能怎样?又能怎样?!我的双腿……难不成还能再长出来吗?!娘啊!娘……儿子日后就是一个废人了!我该……我该如何自处……?!沈姑娘她……这下更不会愿意嫁与我了!” 唐御终借着这些不忿之话,将心中的郁结尽情哭出来些许。 良久之后,许青荷才轻抚着他的后背,将昨夜之事的来龙去脉问了。唐御大致说了一遍,许青荷听后低头凝思半晌,又突然抬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果真如此喜欢那个沈一心?想娶她做你的妻子?” 唐御不知许青荷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见唐御承认,许青荷唇边竟是狡黠一笑。 接着,她又附在唐御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便见唐御不可置信地瞪大两只眼睛道:“娘……我们若是这样做……岂不成了利用沈姑娘的一片好心……去骗她的婚了?!” 许青荷没好气地白一眼唐御,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到底想不想娶那个沈一心?” 唐御很快点头道:“自是想的!” 许青荷问道:“那你娶她过门之后,会不会对她好?” 唐御脸色憋得通红道:“那还用问?儿子自是会全心全意对她百般、千般好!” 许青荷听闻唐御说要对一个陌生女子千般、万般好时,心底下难掩失落。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我们唐家身为大祯四大皇商,又是苏州首富,她沈一心若是嫁到我唐家来,是不是实属高攀?” 唐御点头道:“这么说……倒也不错!” 闻言,许青荷语气中的嚣张气焰更甚道:“既我们唐家的家世足以配得起她,你又定会对她好!那她嫁到我唐家来,又怎会受委屈?!既她嫁给你不会受委屈,那我们这般做法,又怎会是骗婚?!且御儿你放心!此番为娘亲自出马,定会帮你将那沈一心娶到咱们唐家来!” 见许青荷如此大包大揽自己同沈一心之间的亲事,唐御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只是,这对母子间的此番对话,却将一旁似是局外人般的唐臣,给听了个云里雾里。 但他又不敢直接开口发问……且就算他壮起胆子问了,许青荷也定会骂他“多事”,而不会告知给他相关之一字半句! 于是,唐臣便识趣地从头到尾皆未多嘴一句,任由这母子二人闹去! 且唐臣亦从未想过要利用唐御的亲事求取利益,是以,他爱娶哪家姑娘,随意娶去就是! 要说这许青荷,历来就是一雷厉风行之人! 她既答应了唐御,要帮他求娶沈一心一事,就顿觉在唐府中一刻都多待不下去! 于是,她在潦草用过午膳之后,就直接带着上回那些早就预备好的聘礼花名册,直奔风见派去了! 风见派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林门派,但因其擅于收集武林消息的特殊职责而得罪了不少武林中人,是以,其门派的据点便设置的十分隐蔽。 记得上次唐臣前去求亲之时,他虽提前递了拜帖,说希望在风见派内见面,但沈放最后还是命人将其一行人直接引至旖月院中商议的此事。 可此番许青荷一个人七拐八拐,竟直接就来到了风见派的大门前! 只见那两扇大门高大黝黑,门台伸出至前面的路面些许。可因其掩在一处细窄的胡同道里,是以,平日里倒也十分让人难以发觉。 两个看门小厮见有生人来此,立时就想上前同许青荷交涉。 谁知,许青荷脚下不停,直接一个抬手,就将那俩小厮给双双撂倒! 随后,她更是毫不客气地伸手推开了那两扇黑色大门! 而大门推开的一刹那才得见,那园内的各色景致,左右两边……竟是一模一样的!这若是有生人进来,还真不知道到底该往哪边走! 不过,许青荷的脸上倒是丝毫不着慌! 只见她熟门熟路地弃左拱门,入右拱门,出右拱门又去左方的假山下通过一条暗黑的小道,自小道出来再回至右边的一片草木之中!抬脚走出这片浓密草木,许青荷又掀开一处青色荷塘边的隐秘盖子,弯腰钻了进去。直从这阴暗潮湿的塘底出来,才算正式来到风见派盘踞的院落! 许青荷先是嫌弃地拍落沾在其肩头处的落叶、尘土,后才气势汹汹地冲右边那排尖顶屋子大声叫嚷道:“沈放!你给我出来!你什么身份?竟敢拒绝我儿子的求亲?!怎得?我唐家之子,还配不上你风见派的女儿吗?出来!你给我出来!出来给我讲清楚!说明白!” 不多时,就见一身材中等,面上虽有些年纪,但气质却格外儒雅之人,从右边的最中央一间房屋中蹙着双眉,缓步走了出来。而其身后,则跟着一十分年轻美貌的白衣女子。 不错!前面这男子是沈放。而后面那人,却是今日恰巧在风见派中同沈放一起处理帮中事务的沈一心。 许青荷略微诧异地看了容貌尤为出众的沈一心一眼,就又将眼光重新放至到沈放身上道:“沈放!多年未见,你这怪性子,还是这般地令人难以琢磨!我唐家乃苏州首富!你为何不愿将女儿嫁到我唐家?哼!要知道,这苏州城里,有多少女子都求之不得地想做我儿媳妇呢!你怎得却如此不知好歹?难道,你要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同你一样……做一辈子的江湖草莽不成?!” 第294章 红丝长老 沈放上下打量了许青荷一番,见她脸上虽平添了几道皱纹,可这模样、这秉性……却还是十几年前的乖张样子。 于是,在沈放细细梳理清楚许青荷话中的关系后,便淡定笑道:“许长老……哦!不!现下应当称之你为……唐夫人了!唐夫人十几年未曾露面,这一露面,便到我这风见派中来无端质问。知道的,以为你是为了你儿子的亲事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夫人你同我沈放有甚深仇大恨呢!” 许青荷这十几年中在苏州城里深居浅出,为的就是掩盖其曾是玲珑派的“红丝长老”身份。可如今,唐御有了如此遭遇,又是那般悲痛欲绝、心灰意冷的可怜模样,她便再也无法安心躲在唐臣的羽翼之下尽享富贵了! 于是,她只能似现下这般豁出去自己的这张脸,来这风见派中同沈放就唐御的亲事好生交涉一番! 且她来时便想好了,若是沈放记得自己之前的身份,那很多事自然就好办了许多!如若沈放不记得,那他也应该听过“红丝长老”的名头,自己依旧可以压他一头! 只是不曾想,即使多年未见,之前这个并不算太过相熟的沈放,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见状,许青荷除了有些震惊外,心下不禁还略带了一丝窃喜:呵!这沈放在年轻时也算是一江湖上人人称颂的美男子!难得他竟能记得我!着实是让人意外!可惜!可惜那不识货的老鬼已经死了多年!不然,我定要将今日之事,好好冲他显摆一番! 想到这里,许青荷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得瑟之色。 可很快,她就将这份得意之色掩盖起来,趾高气扬地问道:“沈放!你甭在这里跟我打什么马虎眼!今日我不惜暴露自己身份前来,为的,就是要你一句痛快话!你说……你到底要不要将你女儿嫁与我儿唐御?” 方才许青荷说话又急又快,其中,还掺杂了些许的吴侬软语,便让沈一心一时没弄清楚她的身份。 现下听许青荷如此直白地说,她就是唐御的娘,沈一心这才明白过来许青荷此行的目的! 此时,只听沈放不紧不慢道:“沈某看得出来唐夫人爱儿心切!只是……我家小女的婚事,全凭她自己作主!至于沈某我,则掺合不得!哝!现下我儿一心就在这里,你直接问她就是。” 沈放话音刚落,沈一心就已利落行至许青荷眼前,对她恭谨一抱拳道:“晚辈参见唐夫人!” 许青荷本对唐御痴迷沈一心一事大为不满,是以,其心中早就对沈一心这个人颇为不喜! 可不曾想,今日得见,沈一心竟是一个出落地如此标志、难得的美人,许青荷便又登时觉得她与自己的儿子唐御,倒也甚为般配! 最起码,比那个终日里赖在唐府里不走,并日日纠缠唐御的秦桑榆,要好上许多倍吧! 许青荷心里如是想着,以致再开口同沈一心说话时,面上竟多了三分缓和的笑意道:“这位便是我儿日日念叨的那位沈姑娘吧?这模样……放眼我们整个大祯,倒是一等一的出挑呐!” 沈一心见许青荷不仅立时就变了脸色,还上来就对自己这样一通好言恭维,一时间,竟直接就那样尴尬地怔在那里,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沈放见状,只得上前粗略介绍道:“唐夫人年轻时,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中豪杰!我记得她多少岁时……?” “十六岁!”许青荷见沈放介绍起自己来竟犹犹豫豫、似是而非的,不由一时着急出言提醒道。 沈放笑着点头道:“不错!正是在唐夫人十六岁时……要说起来,当年,唐夫人她甚至比心儿你现下还要再小上一岁呢!而就是那样的年纪,唐夫人她竟接连挫败鬼门峰的十几大高手,并由此毫无争议地坐上了玲珑派的第二把交椅!也正是那次,玲珑派掌门人洪玉岚亲赐了她‘红丝长老’的称号!自此,她便和玲珑派内另外一位天赋异禀的‘香袅长老’,在整个江湖上打响了名号。可‘红丝长老’在江湖上盛行了没几年,就毫无征兆地突然间销声匿迹了!……现下看来,唐夫人原来是嫁给了苏州首富,尽享荣华富贵去了!” 闻言,许青荷不禁没好气道:“沈放!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嫁给唐臣是贪图他的荣华富贵?哼!你也太小瞧了我去!” 听得许青荷的辩解,沈放只不为所动地笑笑,嘴上却并不言语。 见沈放那副自以为是的神情,许青荷的肺简直都要气炸了!但她亦知道,有些事情是属实不能说出口的…… 于是,顾自生了一阵闷气后,许青荷又重整旗鼓道:“上次唐臣来递给你的聘礼花名册,你可是看过了?” 沈放道:“唐家财大气粗,在苏州,谁人不知?下的聘礼之多,谁人又不晓?!不过,唐夫人和唐老爷就算聘礼下的再多……我儿不同意,也是无用的!” 许青荷似笑非笑道:“沈掌门!话先不要说的这么满!你怎知,沈姑娘她不会同意?” 这次,还未待沈放替自己回答,沈一心已率先开口道:“唐夫人!我同唐少侠之间的亲事一事……在多日前,我就已经跟他说明白了。” 许青荷听后则直摇头道:“说明白了?怎得我家御儿说,你并未明确拒绝他,反倒说你二人要再多考虑些时日呢?” “我并未……”沈一心刚要出口反驳,许青荷却早已带着三分怒意开口打断她道:“我家御儿昨日是因为担忧你的安危才一路跟着你到那了无人烟的粟荣坡的!若只是跟到那里,见那粟荣坡上有危险,他自己一个人逃回来也就罢了……可我的御儿偏偏没有!他不仅留在那里出面保护了你,还在你被那个吉忽打到昏死过去之后,一直拿命护着你的身子,不让旁人害你!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他才被那群歹人斩了双腿去!呜呜呜~我的御儿怎得这般傻?!” 说到这里,许青荷已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第295章 嫁的不情不愿,娶的不明不白 闻言,沈一心则是满脸震惊道:“什么?!你说……唐少侠是为了护着我……才被潘六六他们斩断双腿的?!他……他昨夜怎得未将此事告知于我?!” 许青荷拭了把眼泪,才接着道:“所以说我的御儿太傻!他之所以不将此事说出,还不是怕你在心有愧疚的情形下嫁与他做妻子?如此一来,你既嫁的不情不愿,他又娶的不明不白!且他一直说你是神仙一般的姑娘,又怎会让你在婚事上受半分委屈?!他还说……他现下已是废人一个,更不想耽误你。对了!就连我今日再次上门提亲,御儿也是不知情的!若是被他知道我偷偷来告知你实情,定不知他要同我闹成什么样子呢?!” 沈放见沈一心脸上既猜疑又有些难以置信,便率先出声道:“依沈某之见,既然此事只是唐家公子的一面之词,那我们是不是等找旁人求证过后再……?” “再什么再?!”不等沈放说完,许青荷就竖起两道细眉来恼怒道:“沈放!难不成你怀疑我的御儿撒谎?!我儿都那般模样了……他有什么理由撒谎?!你们父女二人……莫要欺人太甚!看招!” 一言不合,许青荷竟直接就挥起右掌,朝沈放攻了过去! 沈一心见许青荷抬手的掌风霎时就震起了沈放的几缕发丝,不由立时高声惊呼道:“爹爹小心!” 接着就一个飞身上前,将许青荷的招式给全部接了过来。 原来,沈放在几日前曾被一武功高强的神秘黑衣人打成重伤,到现下也未痊愈! 沈一心因担忧沈放的安危,便就本能地挺身上前,阻住许青荷,以免她伤及沈放! 而沈放见沈一心同许青荷缠斗在一起,则淡定地顺势退到一旁道:“如此也好!心儿你就趁此机会同唐夫人好生切磋一下!亦让为父看看,你跟随‘三更散人’这十年来的修习成果!” 许青荷听后,不屑心道:什么“三更散人”?我行走江湖之时,可从未听过此人名号!想来,定是什么不入流的江湖骗子!而这小丫头的身形看起来弱质纤纤,更不似是一个师出名门的武林子弟!沈放让她来同我比试,简直就是羞辱于我!哼!等我将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收拾了,再去教训那目中无人的沈放亦不迟! 如此想着,许青荷手底下的招数竟变得更加凌厉、迅速起来! 且她招招式式,皆毫不留情地往沈一心的周身大穴攻去! 沈一心见状,不由高声呼道:“唐夫人功力之高,晚辈佩服!晚辈自知不是唐夫人对手,便只能以武器加身,来同唐夫人比试了!” 言罢,亦不等许青荷作答,沈一心便自顾自地自其腰间抽出玉珥剑,一拉一送,就直往许青荷的身前递去! 许青荷冷哼一声道:“随你!不过,单听你师父这在江湖上无甚名气的名号,便知她徒弟的功夫……定亦是差强人意!” 沈一心闻言,只拉扯起嘴角淡淡一笑,却并不开口为自己辩解。 随后,她更是用那玉珥剑,依次将许青荷袭过来的一招一式,皆往旁化开了去!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接连过了十几招,许青荷亦不能在沈一心那里讨到半点儿便宜,她才觉胸中开始有些发慌了! 再仔细观那沈一心脚下所踏之方位,竟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 许青荷细细思来才忆起,这竟是“空踩七星步”中所行之各天星方位! 又看沈一心化开自己的那些招式,不是轩辕派的“摘星十七式”,又是什么?! 摸清了沈一心的武功来路后,许青荷就边使出一式“穿针引线”向沈一心胸口袭去,边不忘略带讥讽地冷笑道:“你们风见派门派虽小,可也有沈放你一脉相承的‘太玄剑法’呐!沈放你怎得不将此剑法全权授于你女儿,反倒让她师从旁人?此举,岂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沈放听后不怒反笑道:“唐夫人此言差矣!只因小女自幼骨骼过于清奇,便有那位人品、功夫皆甚于沈某许多的世外高人‘三更散人’想要收她为徒!而沈某作为心儿的父亲,哪里能出面阻她前途?!是以,沈某自是要将小女交于那比我强千百倍之人来教养!且我们沈家一门的‘太玄剑法’虽确是玄妙莫测、出神入化,可实乃因沈某人我才智疏浅又学艺不精,无法堪破其全部精髓,便不能发挥其全部威力!如此一来,沈某人便想着,与其传授给小女一些我都未曾参透的招式,倒不如送她去另投名师呢!” 许青荷分神听了沈放的这一通长篇大论后,心中竟对他生出三分敬佩之情来。 只见她偏过头去似笑非笑道:“沈掌门真乃做人的一把好手!沈掌门此话不仅恭维了那位出自轩辕派的‘三更散人’,还顺道捧高了一把你们沈家的‘太玄剑法’!哼!你真是谁都不得罪!” 沈放闻言,呵呵一笑道:“唐夫人谬赞了!” 就在此时,沈一心突然出声提醒一句:“唐夫人小心!”,便将那玉珥剑径直往许青荷的咽喉处递了过去! 而许青荷因这些年来一直养尊处优,日日疏于习武,功力方面已是多有退步!且她觉得沈一心只是一年轻后辈,对自己应无甚威胁,是以,对待和沈一心的这场对战,她便有些大意!加之她方才还分了一部分心思去应付沈放……这种种缘由加起来,以致许青荷,眼看着就要躲不过去沈一心的这一剑了! 但见许青荷脸色一暗,心中急急转过无数念头:我今日本为御儿提亲一事而来!可看此情形,我却要将自己的性命交待在这里了!也罢!也罢!死了便死了!若是不死,单单落个被年轻后辈刺伤的话柄,更是要被江湖人耻笑!是以,她便一剑刺死我吧!毕竟,只要我死了,这些难听话,就再也传不到我耳朵里!只是可怜了我那御儿……他现下那般模样,还指望我能将这沈姑娘给他娶回家呢!我却是,再不能够了……! 第296章 我嫁 闭眼站在当地胡思乱想许久,亦不见沈一心的玉珥剑刺过来,许青荷才不可置信地睁开了双眼。 但见沈一心竟用右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神情痛楚地歪倒在沈放怀里! 许青荷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沈一心将方才递向许青荷的那一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又硬生生地给收了回去! 习武之人皆知,若是在行招途中强行收回已经送出去的内力,必定会毁其自身! 是以,沈一心此举,定是伤及到其五脏六腑了! 还有昨夜她受吉忽的那一掌,此虽已经过“无过祯妃”所赠之“九转调和丸”的调息,但伤根却依旧未愈。加之她自己方才突然转回来的内力冲击……此二者,简直让她难受至极! 于是,此时沈一心竟是再也忍不住,低头便吐出一大口甜血来! 而再抬头之时,沈一心的脸色更是瞬间就变得惨白! 许青荷知此事皆因自己而起。是以,她不由又愧疚又着急地搀住沈一心的一只胳膊道:“傻孩子!你杀了我便是!为何要这般伤损自己?!” 沈一心听许青荷的语气里既埋怨又感激,便不好意思不理她。 于是,她只用袖子简单拭了一把嘴角的血水后便故作无谓道:“唐夫人客气了!既唐少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不会伤及恩人的母亲!” 许青荷见沈一心不仅貌美,还极为心善,心下顿时欣喜不已,以致她立时就暗暗下定决心道:我定要让这沈姑娘,做了我的儿媳去! 且许青荷听沈一心竟认下了唐御做她的“救命恩人”,不由边将沈一心往最近的屋子里馋,边趁热打铁道:“沈掌门!如何?如今沈丫头已亲口认下我御儿是她救命恩人!你,服也不服?!” 沈放因一心记挂沈一心的伤势,哪里有精力在此等时候同许青荷扯皮。于是,他只连声敷衍道:“认认认!”而他双眼却在四处环顾,且嘴中大声叫喊着:“沈从叔!沈从叔!还不快去将边墉请过来!心儿她吐血了!” 那名被叫做“沈从叔”的人在远处远远地应了,随后便见他往反方向跑去。想来,应是寻那叫做“边墉”的大夫去了! 沈放三人急急行至一处坐北朝南的偏房之中,将沈一心妥善安置在一床上躺下后,许青荷才又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沈掌门!你家这丫头确是人中龙凤!比我那不学无术的混蛋儿子,不知强了许多倍!” 沈放还未来得及开口回应,那被叫做边墉的大夫已经提着药箱风风火火地赶进门了! 见状,许青荷只得暂时停住嘴,想着正好先在肚子里打好腹稿,稍后再议。 而进门后就面无表情的边墉则直冲床前替沈一心把脉,后又半疼惜半责备地数落了沈一心一通! 其实,数落来数落去,也无非就是嫌弃沈一心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以致总是折腾他边墉来回奔波云云。 许青荷听后不由撇撇嘴,并在暗中腹诽道:来回奔波?那被叫做“沈从叔”的人前脚走,你后脚就过来了!由此看来,你明明就是日日住在这风见派里的!既离得这么近,又何来“奔波”一说?!这人……真是好生矫情的很! 沈放则似是对边墉的此番“训诫”早已习以为常,而沈一心听后亦是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边叔,劳您费心了!下次不会了!” 边墉却边黑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边没好气道:“昨夜自那粟荣坡回来你也说下次不会了!哼!我可不会再信你!你现下伤势加重,我再去开张药方子给沈从,让他替你抓药来!你要吃便罢!不吃的话,你自己作死,我也不管你!哼!” 语罢,边墉便提起药箱,气呼呼地出门去了! 等外面无甚动静了,许青荷才目瞪口呆道:“此人只不过是一个下九流的郎中!还是被沈掌门你花银子养在风见派里的!可怎得我看他这气势,竟比你这主子还要大?!” 沈放见边墉方才的神情便知沈一心应无甚大碍,是以,一时间他也就放下心来对许青荷道:“唐夫人不知,这边墉在很多年前曾救过沈某那已故内人的性命!是以,沈某才一直将其留在我风见派中。且这些年来,他对风见派尽心尽责,无甚错处可挑!至于他方才如此……只不过是过于忧虑心儿的伤势罢了!” 许青荷点点头,这才重又切入正题道:“沈掌门!方才我在这里左思右想,觉得我们家御儿所说甚对!沈姑娘这等好品质又好样貌的人儿,确实不该嫁给我家御儿。若搁在以前还好……毕竟,我们唐家的荣华可以让沈姑娘后半辈子无忧!可现下……现下我的御儿就是一个废人……是万不能给足沈姑娘面子的。不止给不了沈姑娘面子!且日后,不管我的御儿走到哪里,都会遭人耻笑!不止御儿,沈姑娘若是跟着他,也定会一同遭人耻笑!我的御儿,定是不愿见到此种结果!唉!不如就让我的御儿一辈子待在我们唐府之中,再也不要出门了吧!只是,他那样好强的性子……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这几十年的囚禁……?!唉!” 说到这里,许青荷明显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见许青荷哭得伤心,躺在床上的沈一心眼睛竟毫无征兆地突然闪了两下!随后,不知为何地,她脑海中更是倏地闪过刘峥仪的清朗俊脸! 在这种时候想到刘峥仪,沈一心自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原来,我一直想嫁的人……竟是他!唉!可他……他自回了乾坤派之后就杳无音讯!想来,他对我……应是无此番相同心意的!罢了!情爱之事,本就不能强求!再说,那唐御是因我才没了双腿……他既对我有情,我也绝不能对他无义!他既一直想让我做他的妻子,我做……就是! 想到此处,沈一心不禁心头一热,随后又虚弱开口道:“我嫁!” 许青荷闻言,故作震惊地问道:“什么?!” 沈一心又说一遍道:“唐夫人!我说我愿意嫁与唐少侠!” 第297章 与蒙家公子的婚约 许青荷本还准备了一肚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 没想到,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沈一心便同意了! 这倒一时间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而无措过后便是无处遁形的得意! 只不过,许青荷很快就将心头的这份得意暂且掩下,转而自袖中掏出一物放至沈一心手心里道:“沈姑娘且看看我们唐府为你所下的聘礼!果真是,十足十的诚意!我许青荷也不怕说大话!我敢说,整个苏州除了我们唐家能拿出这些东西来,其他高门大户……怕是都不能够的!我在此同沈姑娘你保证!你若嫁到我们唐家,绝不会受半分委屈!” 看许青荷此番誓不罢休的架势,竟全然不似她方才所说,不想让沈一心嫁给唐御,跟着他受耻笑、受委屈之类的……反倒更像是怕沈一心突然反悔,而提前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似的! 许青荷既表现的如此明显,沈放又如何看不出端倪? 只见他立时弯身上前将那份聘礼花名册拿到自己手里,道:“心儿!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可要想清楚了!唐家虽万般好,但我们身为武林人士,该当四海为家、惩奸除恶才是!不该,被儿女私情绊住了手脚!何况,你还有同我好友之子蒙家公子的婚约在身……” “你这沈放!怎得说话不算话?!”未及沈放再说下去,许青荷已是怒气冲冲地打断他道:“我方才刚来之时,你不是还说,心儿的婚事全凭她自己做主吗?!怎得她这会子同意做我们唐家的儿媳了,你却又要横插一脚,说让她不要醉心于男女之事?!哼!你此举,岂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其实,沈放的言下之意,沈一心自是明白! 他一是怕自己在婚事上受人胁迫,二是怕唐御已是废人,无法全心全意照料自己,三则是怕自己根本就无意于唐御这个人。是以,才拿出自己与蒙公子之间的婚约来提醒自己,可以以此为由拒绝许青荷的求亲。 可,唐御断腿是事实,许青荷的此番哭诉亦是事实,沈一心不想让武林同道中人借由此事说他们风见派“有恩不报”!亦不想让沈放走在路上之时,被好事之人戳他的脊梁骨说“就是这人教导出来的女儿‘忘恩负义’”! 若沈一心当真如此做为,那岂不就枉费了沈放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信义”二字?! 至于唐御昨夜因护着自己才被人断了双腿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则只需找几个昨日逃下粟荣坡的五虎堂弟子一问便知! 到时,若唐御所说属实,沈一心自是心甘情愿嫁与他、报答他!可若是唐御说谎,那到时找到证据,再去戳穿他并以此悔婚,亦不算太迟! 心中打定主意后,沈一心便给了沈放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她又一脸坚定道:“爹爹放心!孩儿心意已决!且孩儿本就心属唐少侠!只不过,之前因出自女孩儿的娇羞,才一味拒绝他罢了!加之唐夫人方才一席话,让孩儿着实明白过来,能与心意所属之人一辈子相守在一处,亦不枉是一件幸事!” 许青荷闻言不由大喜过望道:“心儿!你真是位好姑娘!你且等着!我定要在所下之聘礼上,再多加五百串珍珠才成!还有……还有我要尽快回去将这好消息告知给御……我们家老爷!那现下……我就先告辞了!你好生保重身体!” 语罢,许青荷便头也不回、熟门熟路地出了风见派。 徒留沈放立在床边,一脸担忧道:“心儿!你糊涂啊!难不成……你真的贪图唐家那点儿富贵?更甚者,如今这唐御是不是为救你才被人断腿一事还未可知呢,你就先将此婚事给应了下来?!此举,未免太过潦草!还有,你与蒙之焕之间的婚约……该当何解?” 沈一心半支起身子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床头歪了,才幽幽道:“爹爹!你不是早就告诉过我,说蒙大哥一家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人灭门,他们全家上下,如今无一活口吗?” 沈放闻言,不由沉沉叹了口气道:“即便你蒙大哥一家不在了……你也不能对自己的婚事如此草率啊!上次你拒绝了唐御,我还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谁知你今日却……?!” 见沈放脸上的懊恼之色尽显,沈一心才粗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沈放听后,虽觉有些道理,但还是免不了对沈一心的一通埋怨! 埋怨她自作主张,埋怨她太过看重名誉,埋怨她万一唐御未曾扯谎,那她此生就要嫁与一个她并不中意之人了! 而沈一心见状,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直惹得沈放连连叹气罢了。 再说唐府那边。 唐御听许青荷说沈一心同意了与自己的亲事,竟是一时间连自己断腿一事都忘了! 只见他倏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接着又边低头四处寻鞋,边不可置信道:“娘!你真就似那般说得……沈姑娘她便同意了?!……不行!我不信你说的!我这就要去亲口问问她才成!” 寻了半晌,鞋虽是寻到了,但唐御却忽地记起自己的腿没了……其胸口间,顿时就泛上一阵冷意。 许青荷见状,故意撇开他断腿一事不说,只笑逐颜开道:“傻儿子!由你亲娘亲自出马!这门亲事定是要成的!毕竟,我可不像你那个没用的老爹!” 唐御窸窸窣窣地将身子重新挪回床上去,等坐稳了后,才又狐疑道:“既沈姑娘她同意了,那她是怎么说的?” 许青荷一听唐御的问话,不由为难地重复道:“怎么说的?这……可让我怎么学?” 见许青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唐御便低头心如死灰道:“我就知道……娘你是骗我的。” 许青荷急道:“你个傻孩子!这婚姻大事,我骗你作甚?你是不相信为娘的本事吗?” 唐御抬头淡淡地看了许青荷一眼,复又将眼睛移向别处道:“我相信娘的本事。只是……我也了解沈姑娘的性子!呵!她那样骄傲的性子,怎能甘心下嫁于我……?” 第298章 唐不持屋中的女子 “我嫁!”许青荷突然将双眉微微蹙起,语调温柔又不甘心道。 “什么?”唐御听后,不禁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许青荷道:“娘,你在做什么?” 许青荷既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不自觉地羞赧道:“我自是在学那沈丫头答应与你成亲时的样子啊!她就是以这般神情、这般语气说的……‘我嫁’!” 唐御看着许青荷略带滑稽的样子,不由失口笑出声来道:“娘!你都是一半老徐娘了!还是不要学人家小姑娘的样子!实在是……别扭得紧!” 许青荷顿时就怒道:“好你个臭小子!竟敢取笑为娘?!” 唐御连连摆手道:“我不敢了!不敢了!” 等许青荷消了气,唐御才又问道:“娘!如此看来,沈姑娘她……真是愿意嫁给我做妻子了?” 许青荷不耐烦道:“这一个问题,你要问为娘几遍?!嫁!嫁!嫁!沈姑娘说了,她非你不嫁!你若不信……我就将你们的婚期定得近些!不如……就这个月月底,如何?!到时,她进了咱家门,你自然就没理由怀疑我这个做娘的啦!” 唐御见许青荷说得如此笃定,这才眉飞色舞地高兴道:“这个月底好!就这个月底!另,娘……我过几日就要动身去京城一趟!” 许青荷挨着唐御坐下,面带疼惜道:“你这伤口还不知何时愈合……这种时候,着急忙慌地去京城作什么?” 唐御轻轻捶打了两下自己的断腿之处,苦笑道:“似我现下这副模样,着实已经没有资格再做轩辕派的弟子了!不如,我就亲自去京城拜别师父,让师父他除了我轩辕派弟子的名号。自此之后,我便同沈姑娘她在这苏州城里,过我们自己的安生日子,尽享这一身的荣华富贵便是!” 许青荷埋怨道:“这种小事!你去一封书信不就好了?加之你现下身体不便……李无风他定不会介意的!” 唐御却固执地摇摇头道:“我师父那人……较真儿的很!他曾明令说过,除非是他亲自将犯事的弟子扫地出门!否则,哪个弟子若想离开轩辕派,定要当面同他说清楚缘由!是以,此事着实马虎不得!而京城这一趟,孩儿也是不得不走了!” 许青荷在多年前就知道李无风的脾气,是以,她知唐御说得在理,便只能无奈叹息道:“那你这几日就快些养好身子。过几日,我再派几个可靠的人跟着你,一同去京城便是!” 唐御仿佛已经远远看到多日后沈一心做自己新娘子的样子了,是以,一时间,他竟觉得时间过得有些缓慢! 为了让日子过得快些,唐御竟迫不及待地将整个身子躺下,并大声催促许青荷道:“娘!既此事已经商议妥当,你便先出去吧!我要躺下睡上一会儿。毕竟,人家都说,睡着的时间,过得是最快的!” 许青荷自是明白唐御的意思,只见她笑中带泪地骂道:“没出息的小兔崽子!” 见翻身朝里的唐御那边果真不再有动静,许青荷便悄悄关门出去了。 而许青荷此番回正房的路恰巧要经过唐不持所住的偏房。 只是不知为何,在走到唐不持偏房之外时,许青荷却故意放轻、放慢了脚步。 因为,她听见自唐不持的偏房之中,竟传出一女子的娇娇怯怯之声。 只听那声音颇有耐心地说道:“唐大哥。这点穴手法急不得!你需得将人的全部穴位了解透彻之后,才能将穴打的又快又准呢!” 在唐不持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之后,又听那女子疑道:“唐大哥。你乃经商奇才!我虽来唐家没几日,可亦知道,现下的唐家全靠你一人的本事支撑着!你既有此等才分,整个唐家亦衣食无忧……你又为何非要学这江湖上的‘点穴之法’?” 听到这里,许青荷不由直接停了下来,驻足在二人相谈的窗外细听。 直等了一小会儿,才听唐不持那边又道:“我小时因不忍心二弟独自一人去轩辕派拜师学艺,曾恳求父亲同意我和二弟一同前往!可父亲却说他之所以送二弟去习武,皆因二弟的身子骨太过薄弱,不然,他定不会让二弟去受这份苦。且父亲还说,我自小就有经商天分,而唐家这份偌大家业在他百年后亦需有人打理,便强制将我一直留在他身边学习经商之道!如今,这份经商之道,我倒是学有所成了!可是我的二弟却……!昨日秦姑娘你也看到了,二弟他自粟荣坡回来之时,他……他的两条腿,竟都被人给断掉了!唉!我恨呐!我恨我自己什么武功招式都不会!以致……都不能亲自替二弟报仇!秦姑娘,我老早就打听过!这点穴之法乃修习武功的入门之法,是以,我才想着请你将此法传授于我!如此一来,等我日后寻觅到别的名师,再修习起正经武功来,也能很快上手!这样,就不会误了替我二弟报仇的良机了!且我唐不持发誓,定要亲手手刃断了我二弟双腿的仇人!” 立在窗边的许青荷听闻唐不持如此一番肺腑之言,不由心下大为感动! 且感动之余,许青荷还不忘立时转到正路上快行了十几步。待行至那偏房门口时,她又边伸手推开眼前的两扇门,边在嘴中感叹道:“持儿……为娘竟不知……你对御儿还有这份爱护之心!” 而唐不持见许青荷突然闯进来,脸上诧异之色尽显! 只听他连忙解释道:“娘!我找秦姑娘过来……是有要事相商!娘……你不要误会!” 许青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个傻孩子!你方才同秦姑娘说的话,为娘在窗外都听到了!既持儿你对你二弟有这份心,又有何好遮遮掩掩的?!” 唐不持听后竟面色一红道:“原来娘竟都听了去!可,这学好武功再为二弟报仇一事,儿子本是想偷偷做的!没曾想,竟这么快便被娘知道了!……娘知道便知道吧!但孩儿希望娘能为孩儿保守秘密!万不可……让爹爹他知道啊!若不然,报仇一事……定不能成行!” 第299章 此二十一封信的抬头 许青荷摇摇头,直接拉着唐不持的手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忽而想起这屋中还有一个秦桑榆,便又指了指另一张空椅子,示意秦桑榆也坐下,这才对唐不持道:“傻孩子!都怪为娘今日出门出的急,未曾将昨夜之事细细告知于你!你二弟的仇人,在昨夜就被那位风见派的大小姐沈一心给杀了!此仇,已经得报!是以,我儿你,也用不着费心思学劳什子武功心法了!不过,你能有这份疼爱你二弟的心……为娘就……很是满意了!” 唐不持一听,竟“腾”地站起身来道:“哦?这位沈姑娘乃何方神圣?孩儿定要备好厚礼,前去酬谢于她!” 许青荷抬头看着唐不持笑道:“此事可就巧了!这位沈姑娘,正是你二弟的心仪之人!且如今,她已同意了与你二弟的亲事!这个月底,她二人就要完婚啦!成婚之后,她可就是你的弟妹!所以,依我之见,你若要酬谢她,不如等她进了我们唐家门,再谢不迟!” 唐不持惊道:“恩人竟要做二弟的妻子了吗?此……真乃一桩妙事!” 许青荷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只有秦桑榆在一旁白着一张小脸儿怯生生地问道:“唐夫人?什么?沈姑娘她……竟答应做唐少侠的妻子了?我记得她之前可是……” 许青荷不满地白了秦桑榆一眼,随后又立即打断她道:“之前什么之前?!这还能有假?今日,可是我亲自去风见派替御儿提的亲!且这门亲事,也是那沈丫头亲口应下的!错不了!还有,我准备将日子安排在这个月月底,让那丫头尽快进我们唐家门!” 闻言,秦桑榆两道淡淡的眉毛不可置信地往两边缩了缩。还要待问些什么,却被许青荷不耐烦地应付道:“秦丫头!如今我御儿的大仇已然得报,你也就毋需留在此处教持儿甚点穴功夫了!你便先回房去吧!我和持儿,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秦桑榆见许青荷俨然一副逐客架势,只能讪讪应下,随后扭身出门去了。 瞿州。 金钟山上。 乾坤派中。 一处简约、大气的书房,一张偏安一隅的书桌,一名时而双目微闪,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握笔傻笑,时而又拧眉不语的年轻人,正垂身立在桌前,奋笔疾书。 凑近了看才知,原来,那年轻人正在给人写信! 且那信的抬头,竟赫然写着“沈姑娘”三个大字! 而这位身材欣长,模样出众的年轻人,不是乾坤派的少掌门刘峥仪,又是谁?! 自苏州回到瞿州这许多时日,这已是刘峥仪给沈一心写的第二十一封信了。 只是这些信件,一封都未曾寄出罢了。 本他们乾坤派同风见派因“司空镜”一事,在京城之时曾说好要互通有无。可一涉及到寄信之事,刘峥仪又直接委派其师弟邢邵然给风见派那边回去消息。而他自己,却一直未曾给沈一心寄去过只字片语。 因这些时日以来,刘峥仪总会时不时想起上次离别时沈一心那种似是而非的眼神……刘峥仪觉得她的心意定不是属于自己!是以,若自己贸贸然地主动去信窥探她的心意,那岂不是要失了他作为乾坤派少掌门的面子?于是,犹豫来犹豫去,刘峥仪也只敢偷偷将自己对沈一心的日日思念写在这些永远都不能寄出的纸上罢了…… “刘大哥!”正出神地想着,一清脆的年轻女子之声却适时地打断了刘峥仪。 刘峥仪闻声后竟叹口气、搁下笔,又立时将那封未写完的信压在了一摞宣纸的最下面,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对着刚进门的李君瑶不满道:“李姑娘!这么早便来刘某的书房,是有何要事相商吗?” 李君瑶似是全然未曾看到刘峥仪对自己的不喜,只满面春风地大步行至到书桌前,又将两只手支在桌沿上,身子努力探向刘峥仪那边去道:“刘大哥!你接到消息了吗?” 要说李君瑶和贾宗林二人虽数日前曾绕了些错路,到鬼门峰那边转了一圈儿。但在一路打听着寻到正确路线之后,他们便直奔南面的乾坤派而来! 却原来,“来乾坤派找刘峥仪”,便是李君瑶之前嘴中所说的重要之事! 刘峥仪见李君瑶凑得近,忍不住将身子往后移了移,才皱着一对剑眉问道:“何事……接到消息了?” 李君瑶神秘一笑道:“自是我们轩辕派中最近的一件大喜事啊!嘻嘻!刘大哥你知道吗?我那唐御师兄,竟要与风见派的少掌门沈一心结亲了呢!哦!也不对!他现下估计也不是我唐御师兄了!因我爹爹来信说,唐御已然除去了轩辕派弟的子身份,下定决心要日后与那沈一心一起,相守在苏州城里过安生日子呢!” 刘峥仪耳中闻得“沈一心”三字,胸中竟不自觉地“突突”跳得极快道:“她……她要与谁结亲?” 李君瑶还以为刘峥仪口中的“他”乃是唐御,便又笑着解释一遍道:“沈一心啊!风见派的少掌门!我原先的师兄唐御,正是要娶了她做妻子呢!据说,婚期就定在这个月月底!” “什么?!”这一次刘峥仪倒是听得真切。只是,听完后他的额前竟一阵不自觉的晕眩! 而此时,刘峥仪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了,只见他用两只手狠狠捉住李君瑶的肩头,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沈一心……就是风见派的那个沈一心!竟跟唐御他……定亲了?!” 李君瑶见刘峥仪听到唐御的婚事后竟脸色大变,一时间,心中大为不解。 且她肩膀又被刘峥仪捏的生疼,便不由大呼出声道:“刘大哥!你这是作什么?!” 听得李君瑶的叫声,刘峥仪才回过神来。 只见他神情黯黯地对李君瑶说了声“抱歉”,便直接拿起书桌旁的那根半旧竹杖,就直接出门去了。 任凭李君瑶在后面如何喊他,刘峥仪也不曾回头。 直至李君瑶午时在轩辕派用过午膳后才知,刘峥仪竟在一早知会了乾坤派掌门唐玉杰一声后,就直奔苏州的风见派而去了! 第300章 潭中之人 若在平时,以李君瑶的脑子定是想不出刘峥仪为何如此。可一联想到今日一早刘峥仪在听到唐御婚事……不!应当是沈一心的婚事之时的神情,李君瑶便立时猜到了刘峥仪的心意! 原来,刘峥仪一直以来的意中人竟是她!怪不得自己就算千里迢迢地寻到金钟山来了,他也一直不愿意搭理自己! 想通之后,李君瑶真是又羞辱,又恼怒,又悲愤,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就那么呆呆地挺着身子立在当场! 且她心中恨恨道:我怎得突然就变得聪明起来了?!我宁愿不知……!我宁愿不知刘大哥的心意!哼!记得在轩辕派第一次见到那个沈一心女扮男装之时,我就十分嫌恶于她!果不其然,我喜欢的人,竟然是喜欢她的?!此真是……真乃是天意弄人!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刘大哥他去找她……我定要想方设法,阻他二人见面!只要他二人见不了面,唐御再将那沈一心尽快娶进门,刘大哥他……必会对此人死心! 打定主意后,李君瑶也立时去同乾坤派掌门人唐玉杰道别。 唐玉杰知她是李无风之女,不好得罪,自是不问缘由地任由她来去自如。 至此,李君瑶和其大师兄贾宗林二人,便又一路往北回去了。 再说这一日,刘峥仪已然行至绍兴。 他想着再有半日,就可见到沈一心同她问个明白她与唐御间的婚事……心下不由又激动、又忐忑! 且刘峥仪此行是下定决心了的! 那就是,他此番便不管沈一心为何会突然选择嫁与唐御做妻子,只求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爱慕之心,同她亲口说出就好! 到时,她若还愿嫁与唐御……那他刘峥仪,也无话可说! 此时虽已是初冬天气,但因刘峥仪一路上赶得急,是以,一时间,他竟陡然觉有些口渴难耐。 可任凭刘峥仪四处寻觅了半晌,也不见周围有一户人家。 于是,最后他只能驱马来到一处从高处落下的积潭旁边,准备用随身携带的水囊从深潭中盛了清水来喝。 可刚将那水囊没入水中半寸,便见自那深潭中突然探出一个半眯着眼的人头来! 且经潭水浸泡之后,那人头竟显得有些湿漉漉、狰狞狞! 刘峥仪自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他迅速向后撤退一步,又将水囊收起,并在心中急急思虑道:这初冬的天气,虽不至冷,可也是寒意深深!何人会在这冰冷透骨的深潭中洗澡?!莫不是……死人?! 想到这里,刘峥仪连忙抽出腰间的旧竹杖指向那“人头”呵问道:“你是何人?!” 没曾想,听到刘峥仪的发问之后,那“人头”竟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且她随后竟在水中边缓缓移向刘峥仪,边眼含笑意道:“呵!我一直认为我那徒儿傻!没想到!她的眼光竟不差!你……长得,倒是好看得紧!” 话音刚落,那女子便突然自潭中飞身而出,之后,又定定地立在刘峥仪身旁,对着他笑而不语。 刘峥仪见那女子身材修长,脸上的两道浓眉尤为英气! 且她落地之间,身上的月白衣衫就已尽数干透! 此时若不是她的发丝间还有些不时下落的水珠,刘峥仪都要怀疑方才自深潭之中看见的那个人,是不是眼前这女子了…… 是以,此情形不由引得刘峥仪连连诧异道:这得是多深厚的内力?!怕是……唐玉杰他……也不能如此吧?!只是,她看来虽只有三十几岁的模样,可说起话来……怎得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老妪之声?! 那女子见刘峥仪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道:“怎得?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很美吗?” 刘峥仪闻言,尴尬地轻咳一声才如实道:“美……倒谈不上。只,容色尚可罢了!” 谁知,那女子听后,竟不怒反笑道:“哦呦!这么多年来,恭维的话我听多了,偶尔听你说这么一两句难听的,倒也不算太坏!” 刘峥仪不想同这奇怪的女子多言,只重又取出水囊来,弯身自那潭中取水喝。 待他喝足后,又听那女子沉沉笑道:“你啊你啊!真不害臊!竟喝我的洗澡水?!也不怕……闹了肚子去!” 刘峥仪却不搭理那女子,只旁若无人地将水囊收起。刚要转身离开之际,又被那女子不知以什么诡异身法、倏地绕至他前面去阻住他道:“你看我怎么样?” 刘峥仪不耐烦地皱眉道:“什么怎么样?” 那女子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扬头道:“自然是我的功夫!” 刘峥仪无奈叹口气道:“你我又未曾比试……我哪里知道你功夫如何?” 那女子摇头道:“你……?同我比试?呵呵!这可没法比!只要我一出手……怕是你的小命儿就要没咯!……我是问你,我方才自水中出来,又立时使衣衫干透的这般功夫如何?” 刘峥仪之前遇到身手极高的武林前辈,性子大都是深沉、稳重的,鲜少有人同眼前的这位女子一般,以自己的内力之高在后辈面前炫耀!即便是那性子胡闹的“顽劣仙翁”翁向,也不曾如此啊! 于是,刘峥仪当下竟故意对那女子不客气道:“依刘某所见……前辈的此般功夫……着实是无聊得紧!” 语罢,刘峥仪就想跨马而去! 可那女子竟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又向前一步反手捏住他的脖子道:“你说我‘蝶衣宫’的功夫……无聊得紧?哼!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峥仪听那女子自报家门,心头不由一颤道:蝶衣宫?!她是蝶衣宫的人?!且她方才说过……她的徒儿?我唯一认识的蝶衣宫弟子,就是秦桑榆秦姑娘了!而秦姑娘曾提起过她的师父……!可她的师父是谁?秦姑娘并未明说……! 眼见着那女子的手指在自己的颈间越收越紧,刘峥仪不由挣扎着自喉中挤出一丝嗓音来道:“你是……你是秦姑娘的师父?!” 第301章 蝶衣宫宫主 那女子听后,手下这才松开一点点空隙道:“哼!你才知道?!” 话音刚落,那女子便将刘峥仪往其两三步之后扔了开去。 而刘峥仪在站稳脚跟后,竟很是着急道:“我同这位前辈你无冤无仇!且在俞庆之时,我还收留了秦姑娘几日……如今,你为何要为难于我、不让我离去?!前辈你可知道,我现下有要事在身!若是耽搁了……” “若是耽搁了又怎样?!”还未待刘峥仪将话说完,那女子竟挑衅地抬抬眉打断他道。 “且我此番特意在此处等你,就是为了报答你曾在俞庆救过我那傻徒儿的恩情!毕竟,我秦罗衣,从不欠人人情!” 原来,对面的女子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又极为神秘的蝶衣宫宫主:秦罗衣! “什么?!”刘峥仪面上竟是十分吃惊道:“你是……秦罗衣……老前辈?!” 秦罗衣闻言立时蹙起两道眉毛来不满道:“老前辈?!哼!我如何就老了?!我是榆儿的师父!你和她是同辈!你像方才一样,尊称我一句‘前辈’即可!这‘老前辈’……我是最不爱听的!” 刘峥仪为了能尽快脱身,便立时低头抱拳道:“晚辈不知您竟是秦……前辈!方才无礼!还望秦前辈见谅!” 秦罗衣嘴角噙一丝笑道:“嗯!我已经见谅了!” 刘峥仪又适时道:“既秦前辈已经原谅晚辈的无礼,且晚辈亦毋需秦前辈报恩,由此,我们二人之间便算是毫无牵扯了!晚辈……告辞!” 语罢,刘峥仪又一次尝试想飞身上马,却被秦罗衣提前一步,用力拍了那马屁股一下! 马儿受惊径直往前狂奔,竟钻入前面的一片稀疏林中不见了! 刘峥仪见状不由怒道:“前辈!我念你是秦姑娘的师父,才尊你一声前辈!可你怎得这般无礼地将我的马儿赶跑?!你知不知,我现下须用那马儿去苏州!因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同一个人说?!” 秦罗衣却不以为然道:“我管你有何要紧事?只这报恩一事,着实拖不得!” 刘峥仪怒意更甚道:“我方才说过了!不需你报恩……!” “那怎么能成?!”秦罗衣又一次打断她道:“刘峥仪!你知不知?凡事皆得按我说得来?!” 刘峥仪听秦罗衣竟随口就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诧异道:“你……你竟知道我的名字?” 秦罗衣无谓一笑道:“笑话!我此行是专门找你来报恩的!又怎会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哈!如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那我岂不是要把恩报错了地方?!” 刘峥仪只得耐着性子道:“好吧!秦前辈!自方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说报恩一事……前辈且说吧!这恩,你打算如何报?” 秦罗衣先是淡然笑笑,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觉得我们蝶衣宫的功夫如何?我的功夫,又如何?” 刘峥仪心道:这秦罗衣真是怪得很!她的名号明明在多年前就已经响彻江湖,如今又为何非得要似我这般武林后辈的一句准话呢?也不知她是何意!罢了!罢了!还是先去找沈姑娘要紧!我便说些好话应付于她,以求我自己尽快脱身吧! 如此想着,刘峥仪便开口道:“蝶衣宫的功夫自是出神入化、高深莫测!而秦前辈你身为蝶衣宫宫主,不论内力还是招式,自是无人能敌!” 秦罗衣听后,竟莞尔一笑问道:“你当真觉得如此?” 刘峥仪道:“自是!” 秦罗衣点点头道:“那就好办了!且我说得报恩,便是想让你从我们蝶衣宫的这些武功绝学之中选一个,我亲自传授于你!” “什么?!”刘峥仪没想到,秦罗衣说得报恩,竟是这个! 而秦罗衣听刘峥仪发问,还以为他问的是她们蝶衣宫的武功绝学是什么,于是,秦罗衣便认真替他罗列道:“如若你想学剑法,我蝶衣宫有‘金缕玉衣剑’!若你想学腿法,我蝶衣宫有‘秦女卷衣腿’!若你想学掌法,我蝶衣宫更是有‘海棠十二手’!若你想学……” 不待秦罗衣说完,刘峥仪就突地脚一点地,竟是飞身想逃! 秦罗衣见状,先是幽幽叹口气,后又用双指对准刘峥仪的后心一弹,刘峥仪便直直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落地后,刘峥仪才陡然觉得,自己竟是全身上下皆已动弹不得! 而此时,秦罗衣已走到他身前,不悦地开口问道:“怎得?是我蝶衣宫的功夫……都入不了你的眼吗?你竟这般着急地要逃?!真是不知好歹!” 刘峥仪不知秦罗衣拖住自己的目的,只能强制着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好言道:“秦前辈!晚辈……真的有要事在身……” 秦罗衣突然偏头打断他道:“刘峥仪!怕是我方才说得还不够仔细、明白!我不管你之后要去做什么,现下,你都需得从我说得这些功夫里头挑一种修习才行!等你学有所成了,这份恩情我才算是报答完!到时,你想去哪里,我自都不会拦你!” 见刘峥仪只低头沉思不说话,秦罗衣冷笑一声道:“刘峥仪!我劝你不要再想着如何逃跑了!你落到我手里,不学完我的一套功夫,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此事,你应当十分清楚!” 刘峥仪知秦罗衣说得毫不夸张!毕竟,她乃多年前就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前辈,其功力,甚至可和如今的一代宗师“顽劣仙翁”翁向分庭抗礼!是以,她若想箍住自己这个寂寂无名的武林后辈在此处,自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刘峥仪的心不由灰了三五分道:难道,我和沈姑娘的缘分……真的要尽于此处?! 又听秦罗衣自顾自道:“我知道,你乾坤派常年修炼‘八卦掌’,且此套掌法需配合你们独门的脚下功夫,才能发挥其威力!而我独创的这套‘秦女卷衣腿’的武功心法以及脉络走向,恰好和你们‘八卦掌’里的脚法相辅相成!是以,我私以为,你若学好了这套‘秦女卷衣腿’,定会对你本门的‘八卦掌’大有裨益……!” 第302章 藏在女贞树中的屋子 “哪一种功夫可最快学成?” “什么?!”秦罗衣似是十分不解地看着刘峥仪,嘴里问道。 刘峥仪只好又重复一遍道:“晚辈问……前辈所说的这些功夫中,哪一种功夫学起来所需时日最短?” 秦罗衣有些讶异道:“以往,别人千辛万苦去寻到蝶衣宫找我学功夫,所求之,无非是那最厉害的绝世武功!似你这般……求速成的,我还真是头一回得见!” 刘峥仪道:“既前辈让我自己选,那我便就选那所需时日最短的!” 秦罗衣定定地看了刘峥仪半晌,这才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此番如此急着去找的,可是你心中最为重要之人?” 听到“心中最为重要之人”几个字时,刘峥仪的面色竟不由一怔。 但很快,他便红着脸道:“此乃晚辈的私事。秦前辈就……不便于过问了吧?” 秦罗衣闻言,大方一笑道:“我才不过问!你只老老实实学完我传于你的,让我顺利报了恩,我们便两不相欠!到时,你愿找谁就找谁!” 接着,秦罗衣又道:“要说我这些功夫当中,最容易速成的,乃是那‘海棠十二手’!如若你天分高,资质好,我一天传于你一式‘海棠手’,只需十二天,这套功法便能速成!不过……” “好!那晚辈就决定学这套‘海棠十二手’了!”不待秦罗衣说完,刘峥仪便急急打断她道。 因刘峥仪方才在心下快速计较,现下已是冬至月初五,若是十二天后,也不过是冬至月十七!而几日前,刘峥仪曾在乾坤派中听李君瑶所说,唐御和沈一心的婚期暂定在了这个月月底!若是自己在冬至月十七赶到风见派同沈一心表明心意的话,应当还来得及!是以,方才在秦罗衣说这套“海棠十二手”所需时日最短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应下了。 秦罗衣见状,先是暗自狡黠笑笑,后又语气爽快道:“如此,我们便说定了!从明日开始,我便传你这套‘海棠十二手’!” 刘峥仪嘴里急道:“怎得从明日才开始?不如……就从今日!” 刘峥仪心中的打算是:能早一日见到沈姑娘,便早一日!其实我根本就无心在这里学什么“海棠十二手”!我只想快些见到沈姑娘!免得……这中间再枉生事端! 谁知,秦罗衣听后却直接白了他一眼道:“你何必如此心急?多一日、少一日,也差不到哪里去!且我们初来乍到这荒野之地,所需准备之事颇多,是以……今日怕是学不成了!” 刘峥仪追问道:“准备何事?” 秦罗衣两道英气的眉毛挑了挑道:“准备何事?哼!我们二人要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共处十几日!怎么着不得寻一个栖身之所遮风挡雨?且还有吃饭、穿衣之事,哪一样不需要提前预备?!难不成,我为了要传授给你功夫,便十几日不吃、不喝、不睡觉,饿死、渴死、困死在这里吗?!” 刘峥仪见秦罗衣将这些寻常琐事说得既生气又认真,一时间,竟觉得眼前这位“老前辈”,似是多少还带些未曾泯灭的孩子气,便不如方才那般讨厌她了。 随后,更是听他淡淡应道:“前辈说得……极是!” 秦罗衣微微抬了抬手,又大步流星地转身走在头里道:“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栖身之所!” 随着秦罗衣转身的动作,刘峥仪顿觉自己的后背一松:原来,我的穴道竟被她悄无声息地解开了!罢了!她说得也对!我跟她的功夫本就是天壤之别!她若不愿放我走,我必是逃不出她手心的!如今,我只求自己能快些学会那套“海棠十二手”,才好早日去苏州寻沈姑娘! 想明白之后,刘峥仪便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罗衣身后,向那深潭后面的一处密林中行去。 直等秦罗衣带着自己穿越了半个林子,还不见有停下的意思,刘峥仪才忍不住开口问道:“秦前辈!你说得栖身之所……不知是何处?” 闻言,秦罗衣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淡淡道:“到了。” 刘峥仪立时抬头环顾一番,发现当下他们所站之地,除了眼前的一株参天女贞树外,便再无它物! 见状,刘峥仪不由皱眉道:“秦前辈……这株女贞树确实高大,可它……却不能够时时为我们驱寒遮雨、栖身安歇啊!” 秦罗衣闻言并不答话,只上前一步托起刘峥仪的腋下,飞身就直往那头顶的女贞树树丛中钻去! 还未等刘峥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二人就已经踏在一处高处的宽阔木板上了! 此时,刘峥仪讶异地看着一被稳稳搭建在粗壮树干上的木头屋子道:“这房子……竟是建在女贞树这众多树叶里的?!秦前辈……你是如何发现的?!” 秦罗衣撇撇嘴,面上略有尴尬道:“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我也是……偶然之间发现的就是了!” 刘峥仪倒也不再继续追问,只一味好奇地伸手推开门,直接就往那树屋里头去了! 但见那树屋里头的陈设极为简单……不!应当说是简陋才对! 因为,其中除了一张不算太宽的光板小床外,就只剩一张歪歪扭扭的木桌了。 刘峥仪为难地在心中计较道:这屋子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虽说足够能装得下我同秦前辈两个人,可毕竟我同她男女有别,还是不好同住在一处!实在不行,我再去寻个别的居所就是…… 秦罗衣似是完全不曾察觉到刘峥仪的心情,只自顾自道:“哦!对了!我方才忘了告诉你。我这千里迢迢地出门在外,没有一张兽皮铺在身下,夜里我是睡不安稳的!是以,你现下就得去那最密的林子里,给我猎一张虎皮来!” 刘峥仪刚要领命而去,秦罗衣又从后面跟上并笑道:“哈!我都忘了你是我捉回来的‘恩人’了!我万不能让你独自出门的!走吧!你我二人同去!我就在边上看着,你帮我猎老虎就是!” 刘峥仪苦笑一下,也只能任由秦罗衣跟着自己去了。 第303章 两只吊睛白额大虫 说是密林,其实就是离那所树屋不足三四里地的一处老林。 这片老林所处地势颇低,周围呈三面环山之姿。 自林外往里看,刘峥仪并未发现此林同别的林子有何不同。 只是,愈往林子里面走,刘峥仪便愈发觉得四周有一股难以明说的阴森之意。 来时刘峥仪还想:我虽之前并未捉过似老虎这般的猛兽,且我身上又除了这根旧竹杖之外并无他物!但好在我有一身的乾坤派功夫!想来,那吊睛白额大虫,应是伤不了我才对! 但到了这林中,刘峥仪才发现自己着实有些怯了…… 且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徒手捉住那只大家伙?! 此时,秦罗衣忽然站住脚,随手指着前面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土丘道:“哝!那里就是那两只老虎的家啦!你去将它们拿下吧!” 刘峥仪闻言,讶异的同时还不忘放低声音问道:“什么?!两只老虎?!” 秦罗衣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向刘峥仪道:“自是两只啊!一公、一母!哼!你也不想想,这世上哪里有肯孤独终老的老虎?!” 刘峥仪听后心下不由更加发慌道:一只老虎制服起来我尚且都有些困难……这一下来两只?还不知会把我怎样呢?!唉! 就在刘峥仪踟蹰的功夫,秦罗衣忽然轻轻松松地笑道:“两只岂不正好?!剥下它们的皮来,我分一只,你分一只!如此,你夜里睡在那女贞树屋子里的地上之时,腰也不至于被硌得太过生疼了!此,岂不妙哉?妙哉!” 虽秦罗衣此话说得俨然一副提前不知情的样子,但刘峥仪就是有种感觉:秦前辈定是一早就知道这土丘后面有两只老虎!不过,她此话还有另外一重含义!那就是,她愿意与我一同住在那树屋当中!只不过是,她睡那张小木床,我睡在地板上罢了!如此也好!我就不用费心去寻别的居所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若私自去寻别的居所住,秦前辈她亦必不会同意!毕竟,这猎老虎一事,她都要亲力亲为地跟我前来……若我说要去别处宿一晚上,怕她更加不会同意!罢了!她如何安排我便如何做吧,免得节外生枝,再在此处浪费更多的时间!到时,若是误了见沈姑娘的日子,我定是要抱憾终身的!是以,她说猎两只老虎……那便猎两只吧! 胸中打定主意后,刘峥仪便小心地将那根旧竹杖护在自己身前,再放轻脚步,向那小土丘前面走去。 只是,还未转到小土丘的正面,刘峥仪头顶就倏地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虎啸之声! 刘峥仪诧异地抬头看,发现一只体形巨大的吊睛白额大虫此时正威风凛凛地昂头立在那小土丘的丘顶,不怒自威地瞪着自己!且那戒备又仇视的眼神,仿佛知道自己要来取它性命一般! 刘峥仪见状,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这畜生……是何时上去的?我怎得一丁点儿都未曾察觉?!不过还好,这次只来了一只老虎,是以,对付起来,应当容易一些! 只是,那只老虎见刘峥仪不再抬脚向前,它竟亦立在那土丘之上,巍然不动! 刘峥仪见后不禁犯了难:它若主动攻过来,我还可快速找找它身上的破绽,再决定如何出招!可似它这般不动……我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我主动攻过去?!可……可我这是第一次与这般猛兽对峙,着实不知它们的弱点在何处啊!…… 就在刘峥仪和那只大虫如此相持不下之时,秦罗衣忽然事不关己地嗤声笑道:“这是只公老虎!好斗得很!且它已经盯上你了!你若此时后悔想逃,怕是已然来不及了!” 刘峥仪听秦罗衣的口气中略带不屑,不由梗着脖子道:“谁说我后悔了?!只是只大虫而已!我定……将它拿下!” 话音刚落,刘峥仪便递出手中的竹杖,直指那老虎的右目而去! 又听秦罗衣在他背后笑道:“如此……才像点儿话嘛!” 因刘峥仪已与那老虎缠斗起来,是以,便无神再去细究秦罗衣的话。 而那厢的老虎在受了刘峥仪的一击之后,竟吃痛地暂且闭起了双眼! 一时间,刘峥仪边心中暗叫着“好机会”,边迅速跃至老虎的脖子后头,反手就往它的面门挥拳砸去! 可是,那老虎皮糙肉厚!虽说刘峥仪趁机狠砸了几下,可他却全然觉得,这拳拳,都似砸到了石头上一般!且那老虎看起来,竟完全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就在刘峥仪憋足了力气,又挥起一拳高高抬起,并准备重重落下之时,那吊睛白额大虫却猛地睁开了双眼! 刘峥仪清楚见得,自己方才用竹杖伤它的右眼已然变得腥红!且它未受伤的左眼,亦因怒意而很快染上了红色! 刘峥仪心中暗叫一句“不好”,飞身就从那老虎身上跃了下来! 谁知,那老虎却不依不挠地反嘴咬住了刘峥仪的半片衣衫,并低头将他拼命往后拖拽。 刘峥仪只能再一次举起手里的旧竹杖,没头没脸地向那老虎的头上、身上砸去! 只这一次,他在这竹杖中运了七分的内力,是以,一时间,那老虎竟被他砸得“嗷嗷”乱叫。 刘峥仪见自己的本门功夫确实起了作用,心中一喜之际,便继续用右手执仗,往老虎的头脸之上砸去。再以左手使出“八卦掌”中的“穿”“劈”“扣”“撞”四式,配合那竹杖的攻势,没命地向那老虎周身攻去! 眼看着,这只老虎就要落败,刘峥仪却倏地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令人十分压迫的阴风! 只是,还未待刘峥仪回头查看,他便突觉自己的小腿一痛! 紧接着,在刘峥仪嘴中“嘶”了一声后,他又分神拿回竹杖向自己的小腿处迅速敲去! 刘峥仪边敲边看,这才发现攻击自己的,正是另外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且此时,它正用其满口的利牙,狠狠地撕咬着自己小腿上的肉! 这边,还未等刘峥仪想出何制胜之计,那边又听秦罗衣风风凉凉道:“哟嗬!这么快,这母老虎便来了?哈!这下可有好戏看咯!” 第304章 海棠落云手 刘峥仪闻言,胸中不由一凉! 同时,他心下亦十分清楚,此时若是开口请秦罗衣帮忙……根本就是不可能!因为从她的口气里便知,她只不过是想看自己与两虎相斗的惨状罢了! 于是,刘峥仪便咬咬牙,暗暗告诉自己:如今,若想生存、求胜,只得靠我自己了!我……万不能让旁人瞧扁了去!若不然,我怎能配得上沈姑娘?! 情急之下想到沈一心,倏地让刘峥仪手上的力量大增! 只见他突地就运了十分的内力在那竹杖上,随后又对准那只公老虎的印堂之处,狠狠推了进去! 如此,那竹杖便直插老虎额心! 但见那公老虎先是用两只前爪拼命去捉那竹杖,无果后,便艰难地抬起头来,仰天长啸一声…… 那母老虎听公老虎的叫声凄厉,竟是身子一抖,后又暂且松开了刘峥仪的小腿,直接向公老虎的身上扑去! 待凑近了,那母老虎才似公老虎方才那般抬起两只前爪,左抓一下,右挠一下地想把那根竹杖从公老虎的额间拔出来! 可那只公老虎却在哀哀地看了它一眼之后,便直接身子一偏,倒地不起了! 刘峥仪见状,心下刚要松口气,却见那失了伴侣的母老虎似是突然间发疯般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而刘峥仪方才因制服那只公老虎花费了八九分的力气,是以,现下要闪身躲过这母老虎的攻击,却是已然不能够! 只听他嘴中暗叫一声“糟糕”,脚下竟再也不能挪动半步! 因那母老虎的前爪,赫然已经搭到了自己的肩头! 且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使得刘峥仪能清楚感觉到母老虎呼到自己脸上的粗重气息! 他认命地看了一眼母老虎张开的血盆大口后,不由闭起双眼默念道:罢了!我如此死了也好!沈姑娘她不知道我的心意,反倒不会为难、纠结…… 心中如此快速地胡思乱想了半晌,也不见那虎口落下来,刘峥仪便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且这一睁眼不打紧! 刘峥仪竟见秦罗衣此刻边用一只手猛力往后拽着那只硕大的虎头,边云淡风轻地冲自己笑道:“嘁!看你年纪轻轻的,怎得就这么点儿力气?真是羞煞人也!” 再看那只母老虎方才还是一副极为暴躁、狂怒的模样,如今被秦罗衣似小猫崽儿一般地提在手里,竟瞬间变得温顺了许多! 刘峥仪猜测,秦罗衣的手中,定是揪住了那母老虎的痛处,是以,它才未曾多加反抗! 又听秦罗衣突然兴致缺缺道:“罢了!我也玩儿够了!就这样吧!” 这“吧”字的话音刚落,秦罗衣的右手便已轻飘飘地往那母老虎的颈间拍去! 随后,只听那母老虎痛苦地“嗷呜”一声,其两只前爪便从刘峥仪身前软塌塌地落了下去。 刘峥仪见状,连忙蹲下身子查看,发现那母老虎竟是……立时断了气的! 刘峥仪不由正正经经地起身,头一回对着秦罗衣认认真真低头抱拳道:“前辈的功夫……着实令晚辈大开眼界!” 秦罗衣嫌脏般地拍了拍两只手,且口中极为不屑道:“这就大开眼界了?!哼!这只不过是我即将传授于你的‘海棠十二手’中的第六式‘海棠落云手’罢了!” 见刘峥仪此时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一副听得极为认真的模样。秦罗衣便笑笑接着道:“要说这‘海棠落云手’的外部招式讲求……即便似海棠花瓣这般的轻盈之力,自云端滑落之时,亦需风驰电掣般的迅速!至于内力方面,则需修习之人作大开大合之势!如此,以内力带动外力,才能施展出那种轻飘的随意之姿来!且只要这内外二力之间结合好了,使得敌人一命呜呼,根本无甚难处!呵!只要你好好同我修习,半月之后,你也可如此!” 刘峥仪听后,眼中不禁生出些许向往来道:“我?也可如此?” 秦罗衣略有些不耐烦道:“自是。难不成,你还质疑我说的话?” 刘峥仪努力忍住小腿上被老虎咬穿的伤口,心中腹诽道:古人都说,这母老虎通常都是比那公老虎要凶猛上数倍的!可秦前辈她……只轻飘飘一掌就送那穷凶极恶的母老虎去见了阎王!如此看来,她若想似拍死母老虎那般拍死我,亦绝非什么难事!是以,我绝不可再惹怒于她!不然,我此生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沈姑娘了! 抱着能见到沈一心的信念,刘峥仪赶紧低头道:“晚辈不敢!” 秦罗衣见刘峥仪的神情有些异样,便低头淡淡扫了他腿上的伤口一眼。 但见那伤口处皮肉外翻,再仔细看去,缺了皮肉的地方,竟还露了几处森森白骨! 看来,刘峥仪方才着实被那母老虎咬得不轻! 但秦罗衣却似没看见般,只自顾自地引着刘峥仪边往那小土丘的前面走,边在嘴中带着三分欣喜之意道:“你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刘峥仪不敢违拗,只偷偷抹了一把伤口处的血污后,就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到了前面,刘峥仪才发现,这座小土丘的下面,竟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洞口,且那洞口,远远地朝外延伸着。 刘峥仪刚想开口提醒秦罗衣“这洞如此之深,怕是里头会有危险”,秦罗衣却早已弯腰、抬脚跨进了那洞里。 刘峥仪无奈,只能低头自后面跟上。 直在那幽深又干燥的洞中走了有一里多地后,刘峥仪因腿伤吃痛,伸手扶了一下右面的墙,才觉那墙面竟坚硬无比。 一时间,他不由吃惊出声道:“我以为这洞是土做的!却不曾想……竟是石头!” 黑暗之中,刘峥仪有五分视物之能力,是以,他大约能看到秦罗衣在前面先是对着自己转了转身子,后又继续回过头往前行去道:“说什么傻话?!这里哪里来的石头?这个山洞全部是由红土铸成!只不过,这种红土坚硬无比!加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压塞,摸起来才更像是石头罢了!你若不信,自可看看你的手上!” 第305章 好东西竟是只小虎崽 其实,以刘峥仪的内力,他根本看不清自己手上泥土粉末的颜色。 但为了不让秦罗衣小瞧自己,他故意不将此情形明说,只将几根手指互相间轻轻搓搓,又在发觉指尖果真有些泥土的颗粒感后才开口对秦罗衣道:“果真是红土!秦前辈说得不错!” 话音刚落,刘峥仪便隐隐约约看见秦罗衣很快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且她的眼神……应当是似笑非笑的! 不过,刘峥仪并不十分确定。 又听秦罗衣在冷哼一声之后,便再无言语地继续前行去了。 刘峥仪心虚地脸红了红,亦闭口不言地跟上。 二人又行了有半柱香的功夫,秦罗衣才倏地在一低洼之处停住了脚步,且她语气间稍有兴奋地突然将一软和、温暖之物塞到刘峥仪手里道:“瞧瞧!这就是我说的好东西!” 刘峥仪一惊,手中已是一沉! 接着,他徒手向那“好东西”上摸去,竟猝不及防地被那坏东西咬了一口! 刘峥仪嘴里“阿哟”一声,眼看着就要将那东西脱手而出,却听秦罗衣冷声喝道:“你要将这小虎崽子放跑了,我可要了你的命!” 刘峥仪这才知道,原来秦罗衣方才塞给他的,竟是外面那两只老虎的幼崽! 吃惊之余,刘峥仪不忘忍痛将那小虎崽按在自己怀中道:“秦前辈!我已捉住它了!不会让它跑掉的!放心!” 秦罗衣边气呼呼地带头往外走,边道:“这还差不多!” 直等到二人依原路出了洞口之后,刘峥仪才看见自己怀中小虎崽子的模样! 只见它两只粉嘟嘟、肉乎乎的小爪子,在自己怀中胡乱扑腾。一双滚圆又机灵的眼睛滴溜溜地冲林子的周边四处打探。而它柔软的毛发经外面的阳光照射之后,则显得既橙黄又可爱。 这一次,刘峥仪不禁带着三分喜爱之情再次摸上它的头道:“好机灵的小家伙儿!” 谁知,那小虎崽却是凶得很,见刘峥仪毫无缘由地摸自己,它竟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张嘴就咬! 不过,这次刘峥仪可是有所防备的! 他见那小虎崽一张嘴的时候,就早已将手缩了回去!是以,那小虎崽最终只咬了个空。 秦罗衣见面前的一人一虎玩得开心,忽然上前将那小虎崽抱到自己怀中,并对刘峥仪吩咐道:“你!去洞中的墙壁上弄一些泥土下来!” 因刘峥仪此时的玩闹心性全在那只小虎崽身上,是以,他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秦罗衣此番吩咐到底有何用意。 只见他很快讪讪低头应了,又老老实实去那洞中的墙壁上,迅速刮了些泥土沫子下来,最后用前衣襟兜到了秦罗衣面前来。 直至那泛黄的棕土在日光下显现出其毫无红色的颜色,刘峥仪才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洞中说这小土丘是由“红土”砌成一事,已然被秦罗衣堪破! 秦罗衣见刘峥仪的脸上有些局促,不由咧嘴笑道:“怎得?被人戳穿后才知道丢脸了?呵!早知现在,方才又为何要扯谎?!按理说,你这个年纪,在暗处有五分视物能力已是十分难得!是以,你看不清这泥土的颜色便说看不清,在我面前逞什么能?!毕竟,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不过是徒留给人笑柄罢了!” 语罢,秦罗衣忽然将话锋一转,并用眼睛斜睨着刘峥仪道:“且我秦罗衣,此生最厌烦说谎之人!是以,你和我待在一起的这段时日,可休要再让我察觉你对我胡言乱语、欲盖弥彰!” 刘峥仪连忙应下道:“是!晚辈记下了!” 秦罗衣抱着那小虎崽向小土丘后面转了转身子,后又像记起什么来似的停下脚步对刘峥仪不耐烦道:“你去后面将那两只老虎的皮给剥下来!我带虎崽子在土丘这边转转!毕竟,它们是它的父母……是以,这剥皮抽筋的残忍情形,还是不让它看为好!” 刘峥仪为难道:“秦前辈!我手里就只有这一根旧竹杖……” “哝!”不待刘峥仪说完,秦罗衣就将一把匕首递到刘峥仪手里道:“这把匕首削铁如泥!你用它来剥老虎们的皮,最合适不过了!” 刘峥仪见那匕首外鞘的鞘底是两条活灵活现的翠青小蛇,鞘身表面又镶嵌着七颗名贵红宝石!抽出刀锋来看,更见其寒意森森,冷意逼人,便不由出口赞道:“真是件好东西!” “可……这么好的东西用来剥虎皮,会不会浪费了些?”转念一想后,刘峥仪又不确定地问道。 秦罗衣抚了怀中的小虎崽两下,冷淡道:“浪费?呵!你若还有别的利器可用,尽可用去!用不着替我可惜!” 刘峥仪因多问这一句闹了个没趣,便不再多言地直接扭头就绕到那土丘后头,手法生疏地处理起两只老虎的尸体来。 果真,这把匕首用起来顺手至极!即便刘峥仪之前从未做过这替老虎剥皮的活计,也只在一炷香的功夫后,就将两只老虎的虎皮给完整地剥了下来! 只是,因刘峥仪的技艺不纯,那两张老虎的皮毛之上沾染了不少红色血迹罢了。 而秦罗衣抱着虎崽过来看到后,两道英气的眉毛不由齐齐往中间一皱,口气间更是不满道:“我最厌恶这股血腥子味儿!罢了……你先将这两张虎皮扛起来,去深潭那边洗洗再说吧……!” 来不及等秦罗衣再交代些什么,她怀中的那只虎崽竟趁她不注意在她手臂上狠狠咬了两口后,就直扑地上那两张带着血污的虎皮而去了! 只见那小虎崽摇着尾巴在两张虎皮上又蹭又拱…… 片刻后,兴许是见那两张虎皮没有任何回应,小虎崽竟直接翻身躺倒在地上,开始不停地打起滚儿来!且它嘴中亦“嗷呜”“嗷呜”地叫着,似是在对着双亲耍赖! 刘峥仪见状,心中竟一阵泛酸和不忍。 毕竟,这小虎崽的父母,是自己和秦罗衣二人亲手杀死的! 且自此以后,它年纪小小就成了孤儿……想来着实令人有些难受。 可此时,秦罗衣却从旁冷笑道:“畜生就是畜生!我本来还打算将它带回蝶衣宫抚养……谁知,这小畜生竟趁我不备咬我一口!罢了!估计就算我好心将它养大,它也是个养不熟的坏东西!不如,就让它在此自生自灭!我们走!” 第306章 是鹿肉的口感无疑 秦罗衣往前走了两步却不见刘峥仪跟来,不由略带不悦地回头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刘峥仪此时竟体贴地俯身将那只小虎崽抱在自己怀里道:“秦前辈。我们刚杀了它的父母……现下若再把它独自撇在这里,是否有些……不大妥当?毕竟,看它的样子应是刚出生没多久,若我们放任它在此地游荡,也许,它很快就会被林子里的其他野兽分食……” 秦罗衣不耐烦地打断刘峥仪道:“你想做什么?直接说!” 刘峥仪看着怀中仰头望向自己的小虎崽的清澈眼睛,瞬间就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因为,他的父母和家人也是被人给……以致他从小就成了孤儿,被任人摆布地送至乾坤派唐玉杰的门下修习功夫!是以,这无父无母的苦楚,刘峥仪应当体会的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真切! 而现下他一时想到这小虎崽要凭一己之力在这弱肉强食的林子里求生存,心中自然十分不忍。 于是,刘峥仪便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若秦前辈不想饲养这只小虎崽,那便……交由给晚辈来养吧!” 秦罗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呵!你竟还没有被这白额畜生咬怕?你且看看你的腿上、手上,哪一处伤口不是被你怀中的老虎所伤?!我可告诉你,这种畜生就算是你亲自养大了,也是丝毫不通人性的!到时,它若趁着你歇息之时咬断你的脖子,你可别怪我没有早些提醒你!” 刘峥仪听秦罗衣的口气竟略有松动,不由高兴道:“多谢秦前辈!我定尽心将它养大!亦……尽力教它通些人性吧!” 秦罗衣冷哼一声道:“你现下觉得它可爱、可怜!可等你将它养大,就有你好受的了!” 语罢,秦罗衣就不再劝告,只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往深潭方向行去。 刘峥仪见状,悄悄低头对怀中的小虎崽欣喜道:“秦前辈同意我养你啦!嘿嘿!以后,我在哪里,哪里便是你的家!你放心!你方才咬了我,我并不怪你!我知你是心中害怕才咬我的!日后,你必不会如此的,是不是?” 刘峥仪嘴中的热气呼到那小虎崽的耳朵里,小虎崽忍不住厌弃地就此歪倒在刘峥仪怀里,并倏地伸出后爪,用力地用其骚起耳朵来!而等它再次抬头之时,其面上更是多了三分乖巧的懵懂之色。 刘峥仪见后,心中着实喜爱的不得了! 而再一次忍不住伸手抚上那虎崽脑袋的时候,它竟真的没有对自己张嘴就咬! 刘峥仪笑道:“哈!你这不是也挺通人性的么?!你说,日后你是想做我兄弟?还是做我儿子?” 未待小虎崽那边有任何反应,秦罗衣突然粗声粗气地回头催促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刘峥仪高声应了一声,便弯腰拾起两只虎皮搭在自己肩膀上,又抱着那只小虎崽,快步跟了上去。 后来,刘峥仪在深潭边清洗虎皮之时,偶然发现秦罗衣竟不知所踪! 此时,刘峥仪心中虽闪过逃跑的念头,但却因其畏于秦罗衣的慑力而着实不敢!因他怕秦罗衣是故意躲在暗处考验自己!且等自己逃跑之时,她若突然出现,一掌拍死自己……怎么办?! 是以,刘峥仪只在认认真真清理完虎皮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回到那处女贞树上的树屋中去了! 只是,回去后才发现,秦罗衣早就等在了那里。 且她见刘峥仪回来,不由一脸高兴地指着小木桌上的两大块烤肉道:“瞧瞧!上好的老虎肉!快吃了它!充饥!” 刘峥仪先将两只老虎皮搁置到那张小木床上,这才转身疑道:“老虎肉?” 秦罗衣笑道:“自是!今日你只剥了它们的皮,若肉留在那里不吃,岂不是便宜了林子里的那些低等野兽?呵!是以,我便趁你清洗虎皮之际,又折返回去,拿了些虎肉回来烤了吃!哝!这块给你!” 见刘峥仪并不伸手去拿,秦罗衣只得主动递给他一块。 谁知,刘峥仪却在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虎崽后,就面露难色地拒绝道:“秦前辈……我……我就不吃了吧!” 秦罗衣不满道:“不吃了?为何?” 刘峥仪摸了两把小虎崽的头才又道:“我今日杀了它的父母,本就对它心有歉疚!若我此时再去吃它父母的肉、喝它父母的血……那日后,我又该如何去面对它?是以,我还是不吃了……” 秦罗衣闻言,不禁抬了抬眉道:“哦?你的意思是……你宁愿饿肚子咯?” 刘峥仪闻着那小木桌上烤肉的香味儿,虽是嘴中狠狠地咽了咽口水,但眼中却是十分坚定道:“不错!晚辈便先饿着吧!等明日一早,晚辈再早些起来去林子里猎些其他野味就是……” 还不等刘峥仪说完,他怀中的那只小虎崽却突然挣脱他跳脱到那只小木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起一块烤肉来,就往嘴里塞! 刘峥仪刚想阻止,却是已然来不及! 因为等他将小虎崽重新按回自己怀中之时,却发现那只小虎崽早已将其口中的烤肉给吞进了肚子里! 刘峥仪不由震惊地语无伦次道:“你……你……你竟然吃自己的爹妈?!你真是……畜生不如!” 面对刘峥仪的指责,小虎崽依旧是一脸懵懂和不解地看着他。 只秦罗衣忽然从旁拍手哈哈大笑道:“瞧把你吓得!这哪里就是虎肉了?不过是我在林中随便猎来的鹿肉而已!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是好骗!” 刘峥仪闻言,这才半信半疑地拿出白日的那把锋利匕首,从那大块烤肉上切了一小块下来放进自己嘴里。 咬一口,但觉那烤肉外酥里嫩。再嚼之,唇齿生香;品之,回味无穷。 却正是鹿肉的口感无疑! 确认之后,刘峥仪才放心地大口吃了起来! 但见那小虎崽在自己身边摇着尾巴转来转去,他又笑着将那鹿肉切碎,再细细地将其放置到小虎崽脚边去。 见小虎崽吃的狼吞虎咽,刘峥仪不由开口提醒道:“你且慢些吃!切莫噎着啦!” 忽然想起小虎崽应是听不懂自己言语的,便又自嘲地笑了笑。 直至肚里有个三分饱后,刘峥仪才疑惑问道:“秦前辈,你去猎鹿之时,就不怕我偷偷逃跑么?” 第307章 三次提到沈姑娘 秦罗衣先是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后又不屑一笑道:“呵!你哪里敢?!毕竟,我悄无声息地暂时隐去自己的行踪,以你的性子,定会猜度我是偷偷躲在暗处盯着你的!是以,我有八分把握,你不会趁机逃跑!因为,你怕我一旦捉住了你……就会要了你的性命!” 刘峥仪讪讪笑道:“秦前辈猜得……果然丝毫不差!” 秦罗衣忽然没来由地叹口气道:“猜得丝毫不差又怎样?且,这又有何值得骄傲的?哼!毕竟,我比你大了整整三十几岁!不论是阅历还是行走江湖的经验,我都比你多出许多!是以,只是猜度你这初出茅庐的后辈的小小心思,根本花费不了我多少时间……” 说到这里,秦罗衣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滞。 接着,她更是面色一变,苦笑道:“可有个孩子的心思……我却颇有些猜不透。呵!我也不知是蝶衣宫不够好,还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够好,以致她竟在多日前如此狠心地……逃离了蝶衣宫,逃离了我?!” 秦罗衣的话还未曾说完,刘峥仪就立时明白过来秦罗衣口中的那个“孩子”是谁。 于是,他不禁出言安慰道:“秦前辈莫要过于担忧、自责!秦姑娘她此番离开蝶衣宫,说不定是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苦衷!” 秦罗衣定定地看了刘峥仪一眼后,才故作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去问道:“你和她在俞庆之时,也算是正经相处了几日。这期间,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秦罗衣这一问,让刘峥仪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和秦桑榆独处的那个雷声隆隆的雨夜。 是以,他只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如实答道:“秦姑娘她,自是提起过秦前辈的……” “哦?那她是如何说我的?!”还不待刘峥仪说完,秦罗衣便急急问道。 刘峥仪看秦罗衣现下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竟再也不像是那位武功盖世、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而只像是……急于求着别人有所回应的一位寻常普通人罢了。 刘峥仪不忍心秦罗衣苦等,便赶紧应道:“秦姑娘说秦前辈你对她是一番拳拳爱女之心!不仅在武功修为上对她日日督促,还无微不至地亲自照料她平素的生活起居!晚辈当时听了之后,真真是羡慕不已。哦!对了,秦姑娘还说,秦前辈你是她最为敬重的师父……!” “哼!拳拳爱女之心?!最为‘敬重’的师父?!呵!果真,我在她心里只是这般的……”没想到,秦罗衣在听完刘峥仪转述的这些话后,面上不仅没有任何喜色,反倒反应冷淡,又……似是有些生气道。 刘峥仪见状,心下倒有些不解了:这师徒之间,最讲究的不就是尊师重道一事吗?怎得我转告给秦前辈说,秦姑娘十分敬重于她,她竟似是……十分不高兴呢? 不待刘峥仪想出个所以然来,秦罗衣又继续追问道:“你和榆儿离开俞庆之后,又去了哪里?她现下……人在何处?” 刘峥仪心思单纯道:“我们一行人离开俞庆之后,直接去了一处叫做‘梧桐山’的偏僻之地。” “梧桐山?”秦罗衣眉头紧皱地重复一遍道:“那是什么地方?我怎得从未听说过?” 刘峥仪方才刚说完,心中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完了!沈姑娘曾叮嘱过我和秦姑娘,不可将她师父隐居在“梧桐山”一事泄露出去!如今,我已酿成大错!只万不可再错下去了! 思及此处,刘峥仪再开口之时就不禁有些心虚道:“哦!‘梧桐山’其实就是一处长满梧桐的小小山头!因晚辈见那里景色极美,又无甚正经名字,便随口叫它‘梧桐山’就是了!” 秦罗衣似是未曾发觉刘峥仪的异常,只又开口问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刘峥仪有些勉强地笑道:“只因我和秦姑娘她们要随沈姑娘一同去苏州的风见派,路上必须要途经那处‘梧桐山’!而行至‘梧桐山’之时,我们几人皆觉那里风景宜人、山河秀丽,便在那处短暂逗留了一晚!” “后来呢?”秦罗衣的口气里,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后来我们自是到了苏州!且沈姑娘她还极尽地主之谊地把我们一行人安排在了她平时所居的‘旖月院’中!此后,沈姑娘她对我们一行人亦是招待颇周……” “沈姑娘?”秦罗衣突然打断刘峥仪的话道:“几句话里,这已是你第三次提到这位‘沈姑娘’了!” 听秦罗衣如此之说,刘峥仪心下忽然一惊:我竟有意无意地就将沈姑娘给说了出来?我自己还未曾察觉……?唉!若是沈姑娘她能知我此时的一片心意就好了! 又见秦罗衣自顾自地拧起两道英气的眉毛道:“沈姑娘?加之她是风见派的人……怕不是沈放的女儿吧?” 刘峥仪见秦罗衣一下就猜到沈一心的身世,不由苦笑道:“秦前辈所料不错。沈姑娘她……正是沈掌门的独女!” 秦罗衣冷笑一声道:“沈放做得好一招瞒天过海!哼!我记得多年前,沈放曾在江湖上宣扬,他的女儿早夭,他们风见派后继无人了!但现下看这情形,他应是当时将女儿送到别处去躲起来啦!如今,当年的那起‘蒙氏灭门一案’算是彻底落下帷幕,他才敢把他的宝贝女儿接回到身边来吧?” 听到“蒙氏灭门一案”时,刘峥仪的脸上略有异色。 秦罗衣察觉到之后,不等刘峥仪发问便主动同他解释道:“这沈放本同蒙氏一族的蒙奇攸是拜把子的好兄弟,且二人还在各自婚后说好要让两家的孩子在成年后结成秦晋之好!谁知,就在那蒙家小子五六岁光景的时候……蒙氏一族竟突然在一夜之间就被人灭了满门!我猜,沈放应是怕那灭门一案牵扯到他们风见派,才不得已将女儿给送出去的吧!” 见刘峥仪一副怔怔神色,秦罗衣只道是他不愿听这些陈年旧事,便话锋一转道:“我说怎得过了俞庆之后,就再也寻不到我那傻徒儿的踪迹?却原来,她竟有风见派的人暗中相助!呵!幸好,我知道了她现下的落脚之处!……只等我将这套‘海棠十二手’全都传了你,我就随你一同去苏州的风见派寻她!” 第308章 怜香草 “一同……随我前去……风见派?”刘峥仪闻言后,面上十分诧异道。 秦罗衣冲他意有所指地一笑道:“呵!我说过,猜你这般小毛孩儿的心思根本无甚艰难!且我方才说起那‘蒙氏灭门一案’和那位‘沈姑娘’早已与蒙公子定亲一事时,我见你面有异色!是以,我便猜测,你此行所要见的那位重要之人,定是风见派的‘沈姑娘’无疑!而我,又要去那里寻我的好徒儿,我们自然就顺路了!” 刘峥仪突然间被说中心事,脸上不由一红道:“我……我其实还有别的要事要办……” 秦罗衣却懒得听他再编排下去,只故意打个哈欠,又夸张地拍拍嘴道:“你的私事,不用同我明说!现下我累了、乏了,要歇息了!你且拿一张虎皮来给我铺在床上吧!” 刘峥仪巴不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见他利利索索起身,又麻溜儿地将那张母虎的皮仔细铺在了那粗制的小木床上。 夜里,秦罗衣睡得安稳,可身下亦压着一张柔软虎皮的刘峥仪,却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他不停抚着怀中的小虎崽,心中吃味道:唉!话说那唐御有名驹“游侠儿”,沈姑娘亦有神驹“越影”!而我……因出身不好,竟连只好马儿也要不得!……哼!不过,谁稀罕?毕竟,我现下也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虎崽啦!等我将它养大,管它是什么“越影”、“游侠儿”,皆不可能是我小虎崽的对手!嘶~我总不能一直叫它小虎崽吧?我且得给它想个名字才成!……沈姑娘的“越影”马,传说是周穆王之马,是当之无愧的名马!且它因“日行千里,逐日而行”才得名“越影”!……不如,我的小虎崽就叫“逐日”!嘿嘿!“逐日”,“越影”!这俩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一对儿!嗯!它就叫“逐日”了! 次日,刘峥仪刚要起身带着“逐日”去林子里猎些野味回来,小木床上半支着身子的秦罗衣突然似醒非醒地对他道:“今儿个我就不跟你去猎食了。” 刘峥仪心中一喜:她不跟我去?哈!如此说来,我就有机会逃跑了! 秦罗衣似是看穿他心思般地倏地瞪他一眼,后又懒洋洋眯眼道:“你不用想着趁此机会逃跑!呵!昨夜我已趁你熟睡之时,在你背上种下了我们蝶衣宫特有的‘怜香草’!不过你放心,因我已将自己的一部分真力输入了你的体内,是以,这部分纯阳内力会暂且保你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若这‘怜香草’的毒素不能及时得解,亦或是,我输给你的真力用完了,那你就是……死路一条!且要说这‘怜香草’的毒性,放眼整个武林,也只有我秦罗衣能解!你要知道,就算是那颇有盛名在外的‘医圣’卫可言,亦拿我这‘怜香草’无可奈何!是以,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猎完野味,就乖乖回来!因为今日,我们该修习‘海棠十二手’的第一式了。” 刘峥仪身为武林中人,又怎会没有听说过“怜香草”的名头?! 他知这种草的外形虽其貌不扬,但只要将其一点点的叶子以内力打入人的肌肤某处,此便叫做“种”,这人的精气和体力就会开始开始大量流失,直至最后虚脱而死! 就算是人高马大的精壮男子,若中了此毒,那他在临终前亦会变得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要虚弱上百倍!由此,秦罗衣才给这种草儿起名叫做“怜香草”!以做对中毒之人临死前的“怜香惜玉”之羞辱之解! 且据说这种神秘的“怜香草”,只有蝶衣宫周边才有。是以,刘峥仪知秦罗衣说出这番话来,并非只是想吓唬自己,而定是…… 想到这里,刘峥仪突觉自己脖后五指以下的地方有些异样,便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竟发现,那里果真有个新起的鼓包! 刘峥仪一阵心惊道:我果真是被她种了“怜香草”的! 如此确认之后,刘峥仪只得将心中逃跑的念头暗暗压下,并极尽掩饰之能态道:“秦前辈多心了!即便秦前辈不给晚辈种下这‘怜香草’,晚辈也必不敢逃跑!” 秦罗衣闻言只冷哼一声,便翻了个身,转过头,继续睡觉去了! 刘峥仪心下虽有些被制约住的不忿,但他亦十分明白,当下,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毕竟,沈姑娘她……还不知我的心意!若是寻常,即便是死,我也要在秦前辈跟前争口气!可眼下,我心中有了沈姑娘这个牵挂,竟一时间……死不得了! 想明白这层关系后,刘峥仪便不再纠结,他只老老实实地带了逐日,就直往昨日的那密林中去了。 且到了密林,刘峥仪才发现,逐日竟对这里十分熟悉! 只见它左拐右拐地引着自己去到一处荒凉的乱石旁,后又用眼神示意自己找东西隐藏起来。 刘峥仪根本不知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只得好笑地找了一株半大的树桩后面蹲下。 谁知,逐日竟煞有其事地跟着趴到了自己身边来! 刘峥仪见状,不由偏头对它小声笑道:“你这小东西,还只是个小崽子呢!不过,看你这熟门熟路的样子……难不成,你还同你那死去的父母一起在此处捕猎过?!” 逐日不知刘峥仪此话何意,只懵懂着一张虎脸,示意刘峥仪向那乱石后头看去。 刘峥仪盯着那处看了半晌,亦不见有任何活动之物。 待要放弃之时,却突然见一只贼头贼脑的青灰色兔子,警惕地自那乱石的右侧跑了出来。 刘峥仪心下一喜,这就要出去截住那兔子的去路。 可还未等起身,他便觉自己的大腿之上被搭上了一软绵绵之物! 刘峥仪低头看去,竟是逐日的前爪! 他笑着心道:这小崽子是在阻止我呢!呵呵!还真是有趣得紧!那我便先看看,它到底要做什么吧! 思及此处,刘峥仪便又悄悄地蹲了回去。 很快,他再往那青灰色兔子的方向看去之时,竟见它身后,直跟了一串儿……的兔子兄弟! 刘峥仪快速数了数,发现眼前的这些兔子竟足足有十一二只! 他喜不自禁地心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呵!若我将这十一二只兔子通通捉住,那我们三四日都不用出门来打猎了! 随后,见那些兔子竟纷纷有组织地聚集到了第一只青灰色兔子四周,刘峥仪便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激动,直接就挥起手中的竹杖攻了上去! 再说那兔群还未来得及一哄而散之际,就被刘峥仪用竹杖以迅雷之势接连敲晕了五六只! 紧接着,他又用左脚踩住一只,右脚踢飞一只,再用竹杖横着阻下了两三只! 最后,只剩一只“漏网之兔”歪歪斜斜地往他们方才藏身的那处半大树桩后头逃去! 第309章 魍生岩 刘峥仪刚要过去将那只野兔拿下,却见突然自那树桩后头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毫不留情地就拍上了那野兔的头! 但见那野兔只费力挣扎了两下,便瞬间没了动静。 刘峥仪高兴地过去对逐日道:“你这小虎崽子!我本以为你在这林中定无法自力更生!不曾想,你竟还有这本事?!嘿嘿!这野兔子……够你吃一顿的了吧?” 可不管刘峥仪如何说,逐日还是只有那一副懵懂又不解的神情,宛如一只温顺的大猫一般。 刘峥仪见状苦笑道:“看我!总是把你当成能听懂我话的寻常人了!我真傻!哈哈!” 谁知,刘峥仪话音刚落,逐日竟突然松开那只兔子,又讨好地拱起一段虎腰,低头到刘峥仪脚边蹭来蹭去。 且它还时不时地抬头看刘峥仪一眼,那表情,似是在说“你不傻”! 刘峥仪哈哈笑着俯身摸摸逐日的头道:“小崽子!我也没爹没妈……日后,我们兄弟二人就相依为命吧!” 之后,这一人一虎便将地上的兔子一一捡起,并找了根结实的藤蔓做绳子,将那些野兔尽数串在一处,就回树屋那边去了。 一大早,秦罗衣就饱餐了一顿美味的烤野兔,心情不由大好。 于是,她便果真如昨日所承诺地直接带刘峥仪来到了二人初见的那处深潭边,说要开始传授他“海棠十二手”。 可还未等刘峥仪站稳,秦罗衣就先冲他轻轻一笑,随后又忽然抬手,朝那深潭边的一巨大青石上拍了下去! 刘峥仪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块儿足有五六个磨盘大的青石应声而碎!待回过神来后,他才张嘴问道:“秦前辈。此……为何意?” 秦罗衣眉头微皱道:“我看你天资应当不错,怎得现下却这般愚钝?我此举的意思自是让你这就开始修习‘海棠落云手’!” 刘峥仪反问道:“我记得昨日秦前辈你曾说过,这‘海棠落云手’乃‘海棠十二手’中的第六式!而据晚辈所知,任何武功,不论是外部招式还是内部修为,不都应当从第一式学起吗?怎得秦前辈上来就要传晚辈这第六式?” 秦罗衣冷哼一声道:“呵!那不过是你们所谓的名门正宗自己编排出来的‘歪门邪说’罢了!且谁说这天下武功就非要从第一招式开始练起,我秦罗衣就偏不!” 刘峥仪有些难以启齿地疑惑道:“那……如此一来,晚辈的真气不会逆行吗?” 谁知,秦罗衣不仅不回答刘峥仪的这个问题,反倒轻蔑瞪他一眼,后又没好气道:“你若想在半个月之内速成这门功夫,就必需要从这招‘海棠落云手’练起!因这‘海棠落云手’是其他十一手的基底和引子!是以,你只要先学会了这招,那其他招式里的很多难处就会迎刃而解!由此,亦会给你节省下许多时日!若不然,我们从第一式海棠手开始慢慢磨起也可以!毕竟,我既已得知我徒儿下落,便不用再四处奔波寻她!我可慢悠悠地在此地同你磨上个一年半载!只要你不着急,我倒是无妨!” 刘峥仪闻言连忙否认道:“晚辈不是那个意思!那便……那便依秦前辈所言,就从这招‘海棠落云手’学起吧!” 秦罗衣不可察觉地狡黠笑了笑,但很快,她就将那份笑意掩下,并指着方才被她拍碎的那块大青石旁的一半大石头道:“既如此,你就先用你的本门功夫,将这块儿石头拍碎了来给我瞧瞧!” 刘峥仪见秦罗衣所指的那块石头呈暗灰色,再看其密度,竟似是比方才那块大青石要稀松上许多。 刘峥仪不由思索着,自己若是使出“八卦掌”中的“单劈”一式,定能将它击碎! 思罢,刘峥仪便左脚踏乾,右脚踏艮,撩袍、提手,一气呵成! 之后只听“啪嗒”一声! 循声往那灰色石头上瞧去,但见刘峥仪这一掌虽是拍上去了,可那石头却是纹丝不动! 且……更没有一丁点儿要碎裂的意思! 刘峥仪面上有些尴尬道:“兴许是我使得力道不够。我且……再试试!” 可如此接二连三地试了好几回,刘峥仪却终都不能让那石头裂开半寸。 最后,他不禁有些垂头丧气道:“秦前辈。晚辈学艺不精,是以……此举终不能成行!这石头……晚辈劈不开!” 刘峥仪如此之说,原以为秦罗衣会趁机取笑自己一番,却见秦罗衣只是微微笑笑,后又上前拍了拍那块灰色石头偏头对他道:“你方才是不是认为劈开这块石头,定比我方才劈开那块大青石要容易上许多?” 刘峥仪点点头道:“不错。晚辈见这块灰色石头上有许多极难发现的圆洞空隙,是以,晚辈便认为这石头定是要容易劈开些!……” “哼!无知自大的黄口小儿!”未等刘峥仪说完,秦罗衣便疾言厉色道:“你可知这石头乃‘魍生岩’!其结实程度,绝不亚于我们平日里所熟知的最为坚硬的金刚石!而你竟敢……这般小瞧于它?活该你在它手底下吃了亏!” 刘峥仪心中腹诽道:我果真是孤陋寡闻了!因这“魍生岩”的名头,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可看秦罗衣正在气头上,他又不敢直接开口发问,只低头认错道:“秦前辈教训的是!是晚辈大意了!” 秦罗衣见刘峥仪的认错态度尚可,便略微有些消气道:“这便是今日在真正修习‘海棠落云手’之前,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那就是万万不可轻敌!即不管你眼中的敌人是什么样子的,哪怕他放荡不羁,哪怕他弱不禁风,哪怕他缺胳膊少腿……亦或是像你方才看到的那‘魍生岩’一般千疮百孔!这些,全都是敌人的表象,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的内里,往往是你想象不到的坚硬!你若被他们的表象欺骗而轻视他们的内里,那最后吃亏的必是你自己!哼!你要知道,我们身在江湖,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已!再者,我们与人结了仇后,更是常常要与那仇人拼个你死我活!若如你方才那般轻敌,怕是你的仇人早已将你的头颅给摘下来了!” 这一番话从秦罗衣口中说出来,听得刘峥仪是既惭愧又悔恨!是以,他不禁低头道:“晚辈受教了!日后,晚辈定不会轻敌!” 秦罗衣冷笑一声道:“好了!总说这些话也是无益!你现下就把这块儿石头当成是你的敌人来劈!” 刘峥仪应了一声,便重又使出“八卦掌”的十分力气,向那灰色石头上劈去! 第310章 紫宫 可结果可想而知,那“魍生岩”依旧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秦罗衣道:“你们乾坤派的‘八卦掌’虽讲究天地人和,否极泰来,可应对眼前这硬头敌人,却终究是少了些直接法子!罢了!你听好,我现下就要传你这招‘海棠落云手’的心法妙义。” 刘峥仪抬眼看向秦罗衣,只见她的嘴一张一翕道:“云高入天幕,海棠穿云间。翻手不得归,直堕森罗殿!其实,这四句的妙义我昨日就曾粗略地告知过你,不知你有没有听入耳中?” 刘峥仪点头道:“晚辈记得!秦前辈曾说,这‘海棠落云手’的外部招式讲求,即便是海棠花瓣的这般轻盈之物,自云端滑落之时,亦要有风驰电掣的迅速。而在内力方面,则需施展之人作大开大合之势!如此这般使出来的‘海棠落云手’,不仅能将敌人一击毙命,还能展现处一种不经意的轻盈之姿!” 秦罗衣面上不禁有三分满意道:“不错。前四句你已大概领会,再说后面的修炼心法便是:回风门,顿督俞,出华盖,绕紫宫,清膻中,最后脉走天泉,力出太渊!这一招‘海棠落云手’便终能成啦!” 刘峥仪闻言,便将真力依秦罗衣所说在体内不停回旋、打通,可每每行至到那紫宫一穴时,他却总是无法绕上一个整圈儿!以致他最终使出来的“海棠落云手”……总似是差了些许火候! 秦罗衣见状不由道:“因这‘紫宫’一穴对你们乾坤派来说算是一偏门**!且据我所知,你们乾坤派的功夫虽有许多气走任脉,却很少有提及需打通这‘紫宫一穴’的!是以,让你上来便绕这‘紫宫穴’转上一圈儿,倒着实有些为难你的意思!” 刘峥仪听秦罗衣如此之说,还以为她定有其他能助他运功的法子,便一时间欣喜不已! 接着,他更是努力竖起两只耳朵来,想着只要自己凝神细听,就定不会有所遗漏! 可刘峥仪的这两只耳朵倒是竖起来了,却见秦罗衣那边只是云淡风轻道:“为难是有些为难不错……只抵不过……你多试几次就好了!一次不行,可试十次!十次不行,可试百次!百次不行,又自是可试千次!……终有一次能成!” 刘峥仪顿时就有些泄气道:秦前辈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 可他却只敢在心里稍稍抱怨一下,并不敢将这份不满显现在脸上。 且不止不敢显现在脸上,刘峥仪还要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抱拳道:“多谢秦前辈指点!那晚辈……这就再去试试!” 刘峥仪心中边叹气,边又重新扎好马步,再依照秦罗衣方才所授之心法,一下一下,继续往那灰色石头上劈去! 如此这般地劈到晌午,那块儿“魍生岩”却依旧坐落在那里,纹丝不动。 秦罗衣见状,便显得有些不耐烦道:“我来此地等你之前,也曾稍稍打听过你的事迹!武林中人都说你天资卓绝,是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且你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乾坤派少掌门一位,亦足可见你不同于常人!可我今日一得见,你这资质……实则也就平平!甚至,都不及我蝶衣宫中的大部分徒儿!哼!由此可见,江湖中的大多谣传都是不可信的!阿哟!这么说来,我可算是上了大当了!收你这么一个资质愚钝的傻徒儿,也不知我秦罗衣的名声会不会受损!” 刘峥仪因一直练不成这“海棠落云手”,本就心中急躁、有气! 现下见秦罗衣不仅不为自己指点迷津,反倒在那里毫不留情面地说些事不关己的风凉话,刘峥仪便再也忍不住地“腾”地站起身,并将劈出去的右掌猛然收回来道:“秦前辈不愿教便不教!毕竟,又不是晚辈求着秦前辈你非要学这套‘海棠十二手’的!若秦前辈怕晚辈误了你的名声,不如秦前辈这就替晚辈解了身上的‘怜香草’之毒,我们二人就此一拍两散!日后,行走江湖之时,晚辈亦绝不会提及自己同秦前辈你相识一事!” 秦罗衣白刘峥仪一眼道:“呵!刘峥仪!我看你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你想让我就此放了你?哼!那岂不是便宜了你?!你放心!你既然落到我秦罗衣手里,说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你!我可不管你是笨、是精,你都得给我把这套‘海棠十二手’学利索了,才能全须全尾地离开这里!若不然……我还不如一掌拍死你来的痛快!” 刘峥仪知自己当下根本无甚反抗秦罗衣的实力,便只能暂且将这份怒意和羞辱掩下,再重新收拾起精神,继续进行那式“海棠落云手”的修习! 而一直在旁乖乖等待的逐日似是看到了自己主人的不易,只见他屁股一转,便讨好上前,又一跃至那灰色石头上,用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刘峥仪。 那模样,竟似是在乞求刘峥仪能歇息一会儿…… 刘峥仪无奈地冲逐日笑笑,接着,他抬手就想将逐日从那块灰色石头上抱下,却被秦罗衣提前一步,率先用两指捏住了逐日的后颈之处! 逐日吃痛地“嗷嗷”乱叫! 秦罗衣却面无表情地将它举至自己跟前,并盯着逐日有些愤怒的眼睛警告它道:“你这小畜生!不可误了你主子练功夫!嘿嘿!不如你就在我怀里,同我逗会儿闷子!” 刘峥仪边一遍遍地运功对准那块灰色石头使出“海棠落云手”,一边分神去听秦罗衣和逐日那边在说什么。 毕竟,秦罗衣昨日还因逐日咬了她一口,就说要将它随意丢弃在这林子里呢!是以,刘峥仪可不相信秦罗衣这么快便会对逐日不计前嫌! 再者,若逐日突然间兽性大发,再张嘴咬秦罗衣一口,那它最后定免不了被秦罗衣一掌拍死的厄运! 若是如此,那他刘峥仪定要赶在秦罗衣这一掌拍下之前,就去救下逐日! 虽……秦罗衣功力甚高,自己救下逐日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他刘峥仪,亦绝不会坐视不理! ……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阵,刘峥仪才陡然回过神来! 可他竟倏地发现,秦罗衣和逐日那边,竟似是……没了动静! 刘峥仪半恐半疑地转身往那边望去,但见逐日此时正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秦罗衣怀里! 而秦罗衣的嘴角,却是噙着一丝似是而非的诡异微笑! 刘峥仪不由大惊道:“逐日!你……你将逐日如何了?!” 秦罗衣听刘峥仪竟不再对自己用尊称,便顿时不满道:“如何了?呵!我自是将它捏死了!” 刘峥仪一听“捏死了”三字,立时就觉头脑间一阵晕眩! 紧接着,还未来得及上前查看逐日的伤势,刘峥仪又因胸中和喉中的怒气所激,而突地剧烈干咳起来! 第311章 不如就……随便学学 很快,刘峥仪的这一咳除了让他的“紫宫穴”周围一松外,还将秦罗衣怀中睡着的逐日……给一下子惊“醒”了! 刘峥仪望着猛然抬头盯着自己,又一脸不明所以、睡意惺忪的逐日,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却原来,方才竟是自己游思妄想了! 逐日它,只不过是在秦罗衣怀中暂时睡着了而已!而自己竟以为……它死了?! 刘峥仪登时觉得自己尤为好笑! 且他还不可避免地在心下对秦罗衣生出三分的愧疚之情来。 毕竟,说到底,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秦罗衣却不计较他方才的无礼,她只先用单手安抚了下受惊的逐日,又对刘峥仪淡淡笑道:“你现下再以真力绕‘紫宫穴’一周试试!” 刘峥仪点点头,接着在依言而行后,发现……自己的内力,竟在“紫宫穴”四周行得通了! 他连忙高兴地拍着胸脯道:“成了!秦前辈!成了!” 秦罗衣却略觉好笑道:“只是通了一个小小的‘紫宫穴’,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呵!你可太没出息了些!” 刘峥仪现下根本顾不得秦罗衣略带玩味的话,他只急不可耐地开口问道:“秦前辈!我今日苦练两个多时辰,都绕不通这‘紫宫穴’!怎得这一下子就……成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秦罗衣闻言,先是轻轻扫了刘峥仪一眼,后又语气稀松地解释道:“要说玄机的话……着实应当从‘紫宫穴’的功用说起!” 刘峥仪不解道:“哦?这是为何?难道这一式‘海棠落云手’里,还有我们中原医术的道理不成?” 秦罗衣并不直接回答刘峥仪的问题,而是继续讲道:“‘紫宫穴’在我们体内隶属任脉,确是中医针灸的穴位之一。而它的主要功用则是主管人体诸多不适的胸闷、气喘、干咳等!” 刘峥仪道:“这……秦前辈!你讲这些医理,对我们修炼功夫又有何用处?” 秦罗衣呵斥一句道:“你切莫再打断我!只听下去就是!” 刘峥仪讪讪地应一声,之后就果真闭起嘴来不再言语了。 秦罗衣见状,这才放心说下去道:“一开始,你之所以练了两个多时辰都未曾打通这‘紫宫穴’,一方面,确是因为你们乾坤派的功夫很少用及此穴!再者,则是因为……你自小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致你很少生病、咳嗽。而人一旦不生病、咳嗽,那动用到这‘紫宫穴’的机会自就十分稀少!是以,我现下一下子让你运功控制此穴,你自是会觉得十分艰难……” 说到这里,秦罗衣忍不住看了刘峥仪一眼才道:“你的师父,也就是乾坤派掌门唐玉杰,江湖人都说他素来待人十分亲善。现下看来,此应当不是妄言!毕竟,他只有将你照料的十分周到了,你才能似当下这般,极少用得到这引咳闷气的‘紫宫穴’。” 秦罗衣话音刚落,刘峥仪眼前就倏地浮现出唐玉杰那张极为苍老却又十分可憎的面容来! 刘峥仪暗暗冷哼一声心道:他确是把我照料的不错!我自幼在他身旁长大,偶有个风吹惹寒,他皆会着急忙慌地带我去求医问道,以致我从小到大就从未生过什么严重的大病!哼!可这些小恩小惠,于我又有何用?毕竟,我和他之间……可是隔着一段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思及此处,刘峥仪便故意撇开这个话题不说,而是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问道:“秦前辈的意思是……秦前辈方才故意说已将逐日捏死,便是为了激起我胸中的真气全数聚集到‘紫宫穴’四周?哦!对了。且方才在这之前,秦前辈还故意骂我‘愚钝’,此举……亦是为了惹我生气的吧?” 秦罗衣笑道:“没想到,你这臭小子,有的时候还算伶俐!不错!我本以为,似你这般自负、自大的江湖后辈,在被人骂了‘愚钝’之后,心中定会不服!而不服生气,气入幽门!幽门不怠,冲破紫宫!我本想着以这四句箴言来助你打通‘紫宫穴’,可谁知,你这臭小子竟将那闷气独自化开了去!而我见此计不成,只能再施一计!哼!因你这两个多时辰的功夫都在同你体内的‘紫宫穴’过不去,是以,这‘紫宫穴’就是你当下的最弱之处!而我看你如此在意这只小虎崽子,便故意将它提到手中来,点了它的睡穴,再假意告知你它已被我捏死!只要我此时以小虎崽子的生死让你心痛、心急,那这些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必会直冲你那最薄弱的‘紫宫穴’而去!这些情绪确会使你突然生咳不错,但它们亦是助你最后冲破‘紫宫穴’的极好良药!” 刘峥仪见秦罗衣对自己竟有十分的良苦用心,不由稍有感动道:“秦前辈竟肯为晚辈花费心思至此,晚辈实是……晚辈实是……” 支吾了半晌,刘峥仪亦说不出半句感激的话,反倒惹来秦罗衣的一顿嘲笑道:“这些做作话你既说不出口,那一开始,还不如不说!免得独独惹了别人瞧不起你!” 刘峥仪红着脸应了一声,便重新转身运气,再一次往那“魍生岩”上用力劈去! 只听“咔嚓”一声,那“魍生岩”上竟出现了一道十指长的细长裂纹! 虽刘峥仪这式“海棠落云手”的威力还远不及秦罗衣的,但刘峥仪已经很满意了! 他刚想开口说“用了午膳就可开始学习‘海棠十二手’的下一招式了”,却被秦罗衣抢先一步皱眉打断他道:“你这劈了个什么东西?你的‘紫宫穴’明明已经通了,你却只给我在这‘魍生岩’上劈出一条……小蚯蚓来?!重来!重来!今日,你需得将这‘魍生岩’全部劈成碎石,才能算完呢!” 刘峥仪嘴中一阵发苦道:“秦前辈。我毕竟不是你们蝶衣宫弟子,且秦前辈你同我之间也未曾有甚师徒名分,是以,依晚辈愚见,这‘海棠十二手’……晚辈不如就……随便学学吧……” 听闻刘峥仪此言,秦罗衣竟鲜有地将两道英眉一挑道:“随便学学?你难不成以为,我们蝶衣宫的功夫是随便让人学来玩儿闹的么?” 刘峥仪见秦罗衣的面上有隐隐的怒气,不由连忙否认道:“晚辈不是那个意思……” 秦罗衣冷哼一声便偏过头去面无表情道:“既不是那个意思,那你便安心修习吧!不过,因你方才的话惹怒了我,是以,现下我便罚你不能同我一起用午膳了!你就在此处,将这招‘海棠落云手’练得滚瓜烂熟了再说!” 第312章 半开时节最妖娆 一日过去,刘峥仪的“海棠落云手”终于有了些许进展。 以致夜里刘峥仪同秦罗衣一齐坐在树屋中的那张小木桌旁用晚膳时,秦罗衣面色淡淡地对他道:“看你这般认真的样子……这式‘海棠落云手’便就练到这儿吧!明儿个开始,我就传授给你‘海棠十二手’中的第八式‘半开时节’!” 刘峥仪边往嘴中塞着大块儿的烤兔肉,边在心中腹诽道:秦前辈果真奇怪!这“海棠十二手”她不从第一式开始教我也就罢了……这教完第六式又直接跳到第八式,却是何解? 秦罗衣似是看透了刘峥仪胸中的疑惑,便心不在焉地随口解释道:“唐代诗人何希尧曾有《海棠》诗言,‘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诗中这两句的意思便是,这海棠花一生中最漂亮的时节,就是那半开未开之时!而我所创作的这套‘海棠十二手’,亦有‘海棠’二字,我便想着自是要将何希尧所说的这‘半开时节’的四字经典引据其中!且,既他说那海棠花的‘半开时节’是最美,那我这‘海棠十二手’中的‘半开时节’自得是最厉害的!而因你今日已练成了‘海棠十二手’中以攻为主的第六式‘海棠落云手’,是以,接下来若直接学这招最厉害的‘半开时节’,便能助你最快练成此功!” 刘峥仪听秦罗衣说完,自是不疑有他。 他只边闷头嚼着嘴里的兔肉,边含混应声道:“晚辈……一切皆听秦前辈安排!” 秦罗衣满意地点点头,此后二人几乎一夜无话。 第二日,秦罗衣依旧带刘峥仪来到二人初见的那处深潭边。 待刘峥仪站定后,秦罗衣便指着昨日那些被刘峥仪以“海棠落云手”拍碎的、大小不一的“魍生岩”道:“你选用其中的一块儿,再在掌中运上些许内力,然后,将其丢到那处深潭中去!” 刘峥仪虽不知秦罗衣此话有何用意,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且他心中想的是:既秦前辈上来便让我向那深潭中丢石头,想来应是为了看看我的力气有多大!那我……便选一块儿最大的,向那最远处丢去吧! 刘峥仪心中如此想着,手上亦跟着如此做了。 只见他举起一块儿似醋坛子那么大的石头,用力往深潭远处丢去! 但见那石头在深潭中溅起一阵硕大的水花后,就很快没入其中,不见了。 还不待刘峥仪有所反应,就听秦罗衣那边率先抱怨道:“错啦!错啦!全错啦!我哪里是要让你用这般蛮力去丢石头?!” 语罢,刘峥仪便见秦罗衣用单脚随意踢起一似人巴掌那么大的“魍生岩”,再用其右手稳稳接住。 这一连串的简单动作本倒没什么,因刘峥仪他,亦可轻易做得! 只奇怪的是,刘峥仪接下来并未见秦罗衣有任何投掷的举动,却倏然在深潭那边听到一若有似无的“噗通”之声! 刘峥仪连忙循声望去,只见秦罗衣方才握在手中的那块儿“魍生岩”,此刻正稳稳地浮在深潭的水面之上! 随后,又见那石头在水面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沉入潭中! 刘峥仪见状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向秦罗衣问道:“秦前辈,这……是如何做到的?!” 秦罗衣淡然笑道:“这就要提及我们今日将学的‘半开时节’这一式了!不过,在说这招式之前,你且先想想,这海棠花儿的‘半开时节’……是作何姿态?” 闻言,刘峥仪立时就想到自己窗前那一支每逢春天就将枝桠伸到屋中来的“滇池海棠”!于是,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自是半开未开、半展未展之姿态!若引用白居易的一句诗词,便是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韵之姿!亦恰巧是那种似露未露、引人遐想的待放之态!” 秦罗衣点点头道:“不错!我所创的这式‘半开时节’正是如此意境!既意境懂了,那我现下便来同你说说招式!要说这‘半开时节’的外部招式需似递非递、似出非出,要犹如那‘以琵琶半遮面’的窈窕美人,更要如那‘半开时节’、待放还羞的海棠之花!譬如,你方才未曾看到我伸手,那块‘魍生岩’便被我暗暗抛入了潭中!此,便是这个道理!至于内力方面……则需修习之人将那份待发之力长长久久地蓄在体内,在找准合适的时机之后,再令其‘半攻半散’!要说这‘半攻半散’,考校的便是修习之人对这份内力操控自如的本事了!说到这里,你应当会有所疑惑,何为‘半攻半散’?” 见刘峥仪如自己所料那般地认真点点头,秦罗衣才有五分满意地接着说下去道:“所谓的‘半攻半散’,即让你用五分的内力攻,五分的内力‘散’!你记住,这‘散’字,并不是真的要让你将一半的内力散了开去,而是要让你将其暂且化为己用!至于如何用,则要看你自身的需求!你可用其守,可用其承,亦可用其稍做周旋……总之,要随机应变!因我们习武之人都知道,若是一次性将十分的内力全都使出去,之后,便会极难控制!且若发现有使错了的情形,更是极难收回!而‘半开时节’这一式就很好地避开了这些缺陷!因只要使出这一招,在与敌人的对阵过程中,我们就可游刃有余!此,就譬如你方才看到我抛出去的那块儿‘魍生岩’!这其中的‘抛’字,便是我所说的‘半攻’!而我要让它浮,它便浮,我要让它沉,它便沉!此乃,便是我说的‘散’字了!总而言之,在‘半开时节’一式中,这‘半’字,便是其精髓!” 看刘峥仪的表情似懂非懂,秦罗衣不禁又道:“这样大概说来,你确会有所疑惑!不过你不用着急!现下,我就将这招‘半开时节’的出招方式和内力运行之法仔细说与你听!” 随后,秦罗衣只说了一遍,刘峥仪就自觉能够将其融会贯通了! 只见他先是依样画葫芦地自地上踢起一块儿似鸡蛋大小的“魍生岩”到手中,继而又未见他有甚动作,便听深潭那头倏地响起一阵闷闷的“噗通”之声! 刘峥仪不禁高兴呼道:“成了!秦前辈!成了!” 秦罗衣见刘峥仪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不由给他当头一棒道:“成个屁!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其一,你抛出去的石头在水中溅起的水花过大!其二,其声过响!其三,你以内力控制住那石头了吗?哼!那石头在水面上不过待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没入水中!由此看来,那石头上又哪里有你‘散’出去的半分内力可言?!而你却告诉我,此情形竟是……成了?!哼!我看你这根本不是什么‘海棠十二手’的‘半开时节’,分明是‘无名氏’中的‘乱丢一气’!再练!” 刘峥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应了一声,便继续从潭边捡起那一块块儿的“魍生岩”入神练了起来! 第313章 今日取你树皮,来日还你虎皮 最后,直至潭边的那些魍生岩碎石几乎都被刘峥仪用完了,秦罗衣才点头说他在内力控制方面已经小有所成。 …… 就这样,没有师徒名分的两人在这无名林子和无名深潭边,如此这般地修炼了整整十一日有余! 且在最后一日学到那“海棠十二手”的最后一式“香雾空蒙”时,刘峥仪更是难掩心中的欣喜与兴奋之情!因为,他此时满脑子里全都是沈一心的音容笑貌!以致于他有好几次竟完全没有听清秦罗衣叮嘱自己的细枝末节,引得秦罗衣十分不满。 但秦罗衣却少见地并未发作。 最后,秦罗衣更是在日头还未落下之时,就满脸倦意地对刘峥仪道:“嗯。这‘海棠十二手’你已略有所得!只待明日一早,你将这套功夫从头到尾地给我施展一遍,你就可离开这里了!” 闻言,刘峥仪不禁有些迫不及待道:“秦前辈!何故要等到明日?现下我就可将这‘海棠十二手’,从头到尾地施展给秦前辈你看!” 秦罗衣有些不耐烦道:“我说明日便明日!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哼!” 说完,秦罗衣竟直接就扬长而去! 徒留刘峥仪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腹诽道:多困我这一日,也不知她到底有何用意?不过……也罢了!既这十二日我都等了,又何必在意多这一时半刻?大不了,我明日一早就依她所说,将这“海棠十二手”打给她看,之后,再动身去苏州寻沈姑娘就是!毕竟,这里离苏州只有半日光景!我……我在明日晚膳之前,应当就会见到……她吧?! 想到这里,刘峥仪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而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乖乖在旁陪刘峥仪练功的逐日,见刘峥仪此时竟面色通红、脸有异色,不禁略带担忧地先是用身子蹭蹭刘峥仪的小腿,再无辜地抬起头看着他。且那关切的眼神,竟似是在问刘峥仪“怎么了?” 刘峥仪见状,哈哈一笑抱起逐日对它解释道:“你这小家伙儿!只是个小虎崽子罢了!即便我将我的心事一五一十告诉你,你也不可能懂呢!是以,你还是少操些心吧!” 语罢,刘峥仪还顺势将逐日往半空中轻轻抛了一下。 这不抛不知道!等刘峥仪再次将逐日纳入怀中的时候,他才发觉逐日竟似是比十几日之前重了不少。 刘峥仪用额头顶顶它的鼻尖,笑道:“逐日!你这几日烤肉可是吃太多了!我都有些抱不动你了!而明日我们就要动身去苏州找沈姑娘!我若这一路上似这般抱着你……那等到了苏州之后,我不死也得累成残废啦!” 说到这里,刘峥仪突然想到:啊!对了!我的马儿还被秦前辈她赶跑了去!这……看来,明日我只能先以轻功奔到最近的市集上买一匹新的马儿,再带逐日继续赶路了!可,逐日它不过是一只没长大的虎崽子,这一路上,它能乖乖地同我一直待在马背上么?……嘿嘿!有了! 只见刘峥仪面露喜色地对逐日道:“逐日!我便编只大些的竹筐,将你一路背在我身后,可好?” 不待逐日那边做出任何反应,刘峥仪就喜不自禁道:“哈哈!我知你定是愿意的,是不是?你要知道,只有将你关在竹筐里,我一路之上才能省心!若不然,因为你淘气,再半路跌下马去怎么办?虽说摔……是摔不死你……但你若半道儿跑了,我还得去寻你!这就耽搁我去见沈姑娘的功夫了!我知,被关在竹筐里定不好受,但……毕竟只有半日光景,你且就忍忍吧!再者,你若实在心有怨气,那等到了苏州之后,我再好酒好肉地款待于你,向你赔罪,如何?” 见逐日以一副懵懵然的神情看向自己,刘峥仪不由笑道:“你这般看着我,我便就当你同意啦!走!我这就寻些竹条,给你编竹筐去!” 可刘峥仪在林中寻了半晌,亦不见半根竹竿儿的影子。以致他最后只能举起手中的那根随身携带的旧竹杖,对着它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片鬼林子,怎得连一根竹子都没有?!难不成,我要用你编筐子?呵!……就算你能用,却也不够编个筐子底的!唉!你放心!你可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不会将你随便就给处置了的!” 逐日见刘峥仪对着一根不会动的竹杖在声情并茂地说话,一时其神情间竟既轻蔑、又不解! 刘峥仪见状,忍不住大笑道:“哈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小畜生来笑话我了?!我既能同你说话,又何以不能同这根竹杖说话?反正,你们……都听不懂!” 正说着话的功夫,刘峥仪的余光就落在了一脱皮的树干之上。 他立时灵机一动道:“是啊!这里既没有竹子,不能编竹筐!那我大可将这树干劈成许多细长条,给你做个木筐啊!” 说做就做! 只见刘峥仪用一直未曾归还给秦罗衣的那把锋利匕首,开始划起其中一株半枯树木身上的树皮来! 且他手中边划,嘴中还边碎碎念道:“树大哥!我也不知你姓甚名谁……只是我见你枯枝败叶诸多,想来,应是……活不成了!是以,你便借我些树皮使使!……什么?你竟是不愿意的?” 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到这里,刘峥仪竟真的将手底下一顿,随即才重新开口问道:“既不愿意……那来日,我在你这树皮缺损之处绑上两张厚实虎皮作为补偿,你觉得如何?毕竟,有了这两张虎皮护你,你定可度过这个寒冬!” 稍作停顿之后,刘峥仪又笑道:“好!如此一来,我们便说定了!我现下用你树皮,日后还你虎皮!” 话音刚落,刘峥仪便手脚利索地从那树干上取了许多极有韧性的树皮下来。 随后,他又极为有耐心地将那些树皮用匕首划成了一道道的细长条子模样。 而等刘峥仪忙完这一通他才发现,天色已经悄然暗了下来。 于是,他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对逐日道:“走吧!逐日!我该回树屋那边给秦前辈她准备吃食了!” 刘峥仪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的一株香樟树后头有人应道:“哼!不用麻烦!我早已准备好了!” 秦罗衣说完,就施施然地自那香樟树后头转到前面来,并将自己手中四只五彩斑斓的野鸡仍在地上道:“哝!今晚我想吃这个!且……你就在此地,好生架起火来,将其烤了吧!” 刘峥仪四处拾了些柴火,并捡了其中粗大结实的几根搭起了个简易架子! 接着,他又把简单处理过的四只野鸡两两串在一处,最后将其稳稳架在火上,“滋啦”“滋啦”地烤了开去! 等烤野鸡的香味儿一散,这两人一虎,才迫不及待地围坐到那火堆周围,开始面面相觑起来。 第314章 扁叔 如此这般地“僵持”了一会儿,刘峥仪最先觉得尴尬。 只见他连忙低头从身旁拿了几根之前用匕首削好的细长条,就在手中娴熟地上下编织起来。 秦罗衣和逐日都对刘峥仪的此番举动很是好奇。 直看了半晌后,秦罗衣更是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峥仪头也不抬地回道:“晚辈明日不就要离开此地了吗?且此去苏州的路程,虽算不得太远,但少说也有半日光景!是以,我便想着……怎得也得给逐日准备一个在路途之上的容身之所!而这……荒郊野岭的,我也不知能用什么来装它,只得将那尚算柔韧的树皮一条条划了,再用手编个筐子了!” 听到刘峥仪说“明日就要离开此地”时,秦罗衣不禁面色略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随后,她更似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而故意将话题引向别处道:“没曾想!你竟有这般手艺!呵!难不成,你们乾坤派的师父除了素日里要授人功夫外,还要……额外教你们做这些杂务?” 闻言,刘峥仪竟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并面色极为幽深又复杂地看了秦罗衣一眼!不过很快,他又重新低下头,边继续编着手中的木筐,边在嘴中缓缓说道:“这编筐子的手艺……可不是我从乾坤派里习得的!而是晚辈在未曾入乾坤派以前,在俗家中的一位叫做‘扁叔’的老管家教与我的。扁叔本是我家的一远房亲戚,只不知为何,他在一次偶然到我家之后,就再也未曾离开……而之于他的不离开,我不仅没有反感,反倒觉得十分开心!因扁叔他不仅为人仗义、和蔼,而且他还会许多有趣的手艺活儿!呵!他会编各种结实耐用、大小不一的竹筐子!其实,这门手艺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最妙的是,他会在这些竹筐子里装满各种小麻雀儿、小兔儿亦或是格外英勇的蚱蜢来哄我高兴!是以,现下想来,我小时候……真的是最喜欢扁叔了……” 秦罗衣见刘峥仪说到这些陈年旧事时竟面有忧色,一时间,她不由就猜到了那个叫“扁叔”之人的结局!只她却故作不知地问道:“既你喜欢他、念他,那你在乾坤派得了空闲的功夫便回去看他就是,何苦在这里自怨自艾?” 刘峥仪脸色茫然地抬头看了秦罗衣一眼,后又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道:“扁叔他其实从未正经教过我这编筐子的手艺,只每每在他编竹筐时,我就从旁老老实实地蹲着,并同他讲些玩笑话。而扁叔从不忍心敷衍、冷落我!于是,他便时常一边用双手飞快地编着竹筐,一边丝毫不耽搁地偏头和我说话!这样同扁叔待的次数多了,似如何编竹筐一事,我便……看也看会了。那时候真好啊!我就那么一直看着扁叔一笑起来满眼都是褶子的侧脸,觉得平静又安详的日子……不过如此。呵!不过,秦前辈你方才说让我得了空便回去看扁叔?此,却着实是不可能了!因扁叔在多年前,便同我生身父母一起……皆被那群人……给杀了!” 秦罗衣略有愣怔地看了刘峥仪半晌,之后又将指尖发冷的双手虚放到火堆上烤了两下,才在嘴里幽幽道:“哼!你这般将身世说出来……是想让我可怜你么?你且出去问问,我们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有多少是缺爹少妈的孤儿?若不是被凄惨的身世逼至如此,我们何至于要走上这条在刀口舔血的不归路?且试问,谁不想做一直承欢父母膝下、一生无忧无虑之人?可……终归是世事难如人愿呐!” 刘峥仪嘴里重复一遍“世事难如人愿”后,二人之间竟就再无他话。 第二日便是冬至月十七,此,亦是刘峥仪终可动身去苏州见沈一心的日子! 而与其说这厢兴高采烈、心潮澎湃的刘峥仪特地起了个大早,倒不如直接说他昨夜里翻来覆去地……一夜未眠! 因为,刘峥仪一想到今日就可见到多日来日思夜想的心爱姑娘,就兴奋、激动地再也没有任何睡意! 且他起身后,竟还头一回迫不及待地立到秦罗衣床前,对着她留给自己的背影出言催促道:“秦前辈!今日已是冬至月十七了!秦前辈你……不妨这就起来查看一下我的‘海棠十二手’练习得如何了!” 秦罗衣应声而起,可待她发现外面竟还只是蒙蒙亮的半黑样子后,其语气间便颇为不满道:“就算要我查验你的功夫,亦不至于如此之早吧?你且容我再睡个一时半刻……” “不成!不成!”还不待秦罗衣再行躺下,刘峥仪便连忙用双手恭敬托住秦罗衣的后背道:“秦前辈!晚辈实是……睡不着!不如……不如秦前辈这就验了我的功夫,再行回到这木床上歇息!可好?” 秦罗衣不耐烦地回头,正好看到刘峥仪一脸希冀的神色,只得拢衣坐到床边道:“好!那你这就使给我看吧!” 刘峥仪闻言不禁讶异道:“就……就在这小小的树屋里?!” 秦罗衣点头道:“自是!若不然,你将来同你的仇敌决斗之时,难不成还得费心思选选场地?哼!笑话!” 刘峥仪听秦罗衣说得有些道理,便随口应了一声,之后就拉开架势,将那这十几日所学之“海棠十二手”尽数使了出来! 使出那前十一式的时候本都没什么。谁知,待刘峥仪使出最后一式“香雾空蒙”时,他竟陡然觉得……十分不对劲! 因为他倏地发现自己的少商穴那里竟凭空生出一似是小老鼠般的异样鼓包! 之后,那鼓包更是先逆行至刘峥仪的阳溪穴,又迅速至大包、期门、日月,最后,竟直接就停滞在了膻中那里! 且它在膻中的穴口之处愈积愈大,以致于刘峥仪登时就有些呼吸困难! 紧接着,他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就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脑中显现过一阵短暂的清明后,刘峥仪不禁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对秦罗衣咬牙切齿道:“你……你竟骗我?!我……我此番真气逆行……怕是活不成了!沈姑娘……刘某……见不成你了!” 说完这些话,刘峥仪便直接歪头晕了过去! 秦罗衣见状,先是冷哼一声,之后又将刘峥仪利落地拖上那张木床。 而就在此时,一旁的逐日似是发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只见他立时就低伏着头颅趴在树屋的地板之上,并紧紧缩着下巴,对秦罗衣一脸戒备地“呜呜”叫着! 秦罗衣不屑道:“就凭你这畜生,还敢来威胁我?哼!我劝你,暂且给我滚得远远得去!” 这“去”字的话音刚落,便见秦罗衣眼中竟突然射出一道极为可怖的戾气来! 第315章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逐日虽说现下还只是一只小虎崽,但好歹它也是一只顶着“百兽之王”名头的正经老虎! 是以,按常理说,即使它的年纪再幼小,也不应当如此惧怕任何一个“人”或是动物! 但令人吃惊的是,秦罗衣这一眼,竟直接将小逐日给吓得一个激灵! 随后,它更是缩着脖子蜷缩到一处角落里,并以一种想走又不敢走的眼神,紧紧盯着秦罗衣的一举一动。 秦罗衣见状,便不再去管它,只在刘峥仪的背后盘腿坐下,又伸出右掌抵在刘峥仪后心,替他层层递进地疏通任督二脉的逆行真气! 就这样不分昼夜地,秦罗衣每隔两个时辰就要为刘峥仪重新打通一遍体内的各个脉络。以致于三日过去,秦罗衣那头原本乌黑油亮的长发,竟赫然间就白了一半儿! 可秦罗衣似是对自己的外貌毫不在意,只该吃吃、该喝喝,一如往常。 待到第四日晌午之时,刘峥仪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之际,刘峥仪本以为自己定是来到了阴曹地府!可当他看到熟悉的小树屋在自己的眼前变得渐渐清晰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还活着! 激动之余,刘峥仪自是想起身去找秦罗衣问个明白:为何她要故意教自己真气逆行的武功心法! 可他很快就吃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丁点儿也动不了的!甚至就连自己只是想转头看看树屋内的情形,亦是不可能! 心惊和无奈之下,刘峥仪便想出声呼救。 可略微张了张嘴,刘峥仪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中竟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就在刘峥仪无计可施之际,树屋的门突然“吱扭”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只听那人淡淡笑道:“哦?这么快便醒过来了?哼!我倒有些低估了你!” 经过这十几日的日夜相处,刘峥仪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之人正是秦罗衣无疑。 见刘峥仪那边毫无动静,秦罗衣才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是了!我倒忘了,你现下虽恢复了神识,但你脉络不通,依旧无法行动!呵!如此,我倒不好直接怪罪你,见了长辈竟不起身问安的无礼了!” 刘峥仪胸中的怒意翻腾,但苦于无法开口,他就只能僵直着身子、平躺在木床上独自生闷气! 随后,秦罗衣便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他幽幽道:“你心中定是极为恨我的吧?毕竟,我能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同我这个老婆子待在一处。” 秦罗衣话音刚落,刘峥仪就想回答她“恨!恨!恨!我恨死你了!我都不知我睡了几日!若我这已经睡过去了十天半个月,那沈姑娘她……现下岂不是已经做了那唐御的妻子?!你要我……如何不恨你?!” 可惜,刘峥仪却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 而秦罗衣似是读懂了唐御心事般地缓缓道:“我也不想将你一直困在这里……只是,我却在此之前答应了那人,要想方设法地将你在此地留足二十五日之久!不错!我此行并非完全因报恩而来,而是……受一人所托!唉!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因我有把柄握在那人手里,且他又不时常有求于我,是以,他这偶一开口,倒也叫我不好拒绝!既不好拒绝,我就只能应下来了!你记不记得,一开始我曾让你任意挑选一门功夫学?我本想着,你定会听从我的建议,挑那套最为配合你们乾坤派‘八卦掌’的‘秦女卷衣腿’!因学完这套‘秦女卷衣腿’,需三十日之多,刚好可以超出那人要求的‘二十五日之久’。如此一来,我既可传你功夫,又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那人交待给我之事!谁知,你却因赶路心切,直接选了最为速成的‘海棠十二手’!我知以你的资质,十二日内,就定会将这‘海棠十二手’融会贯通。于是,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你放心!你此番虽因真气逆行,差点儿丢了半条性命,但你却因祸得福地由此功力大增!因这三日以来,我在替你疗伤之时,曾多次将自己的一部分真气传入你的体内!说到这里,你不妨看看整个武林之中,有哪个年轻后辈不想不劳而获地得到我秦罗衣的真气?哼!毕竟,有了我的真气做支撑,任何人都可在这江湖上横行霸道!可,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只有你这臭小子运气好!……等你过几日大好了,你便可放手试试,你使出来的功夫,无论是你们乾坤派的‘八卦掌’和‘离云袖’,还是我传授于你的‘海棠十二手’,皆已是威力大增!” 其实,秦罗衣说得什么,刘峥仪根本未曾细听,他只留意到了秦罗衣话中的“因这三日以来”,是以,登时他便知道,原来今日,竟已是冬至月二十! 李君瑶说过,唐御与沈一心的婚期暂定在这个月月底!而过了今日,从明日的冬至月二十一开始,一直到冬至月三十,这十日时间,便就都是寻常百姓口中的冬至月月底了! 也就是说,唐御与沈一心的婚期,可以是这十日中的任何一日! 想到此处,刘峥仪不由面露焦色心道:不成!我得想个法子,赶紧从此地离开!若不然,我便对不起自己对沈姑娘的一片心意!可……可我现下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又能如何?! 一旁的秦罗衣见状,不由叹口气对他道:“我劝你便放弃挣扎吧!你现下这副模样……要想恢复行动,至少还要十日光景!是以,你在这之前,必是赶不到苏州去了。我虽不知那人让我将你阻在此处到底有何用意,但我秦罗衣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我知你受了委屈,却也只能如此。” 刘峥仪听后,心中竟登时变得一片死灰! 接着,他的额间更是晕眩至极。 而恍惚中,他竟似是看到了沈一心身穿一身大红嫁衣,正嫁与那断腿唐御的火红模样!刘峥仪不由想张嘴大喊道“不要”,却一时间发现,自己竟连如此简单的事都做不了。 绝望之余,刘峥仪不禁迷迷糊糊地猜起了让秦罗衣此番来阻住自己去苏州的那人,到底是谁! 是唐御么?亦或是唐臣? 毕竟,他们唐家是苏州首富,又是大祯皇商,有的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去买通旁人! 可……似秦罗衣这般地位的人,却又不是那容易被钱财收买的“旁人”! 那……他们是用什么法子让秦罗衣替他们出头的? 对了,秦罗衣说自己有把柄握在那人手里! 可,唐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他不仅不懂任何江湖之事,亦没有任何机会能抓住似秦罗衣这般人物的什么把柄不说,且极有可能的是,他恐怕连秦罗衣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第316章 白发秦罗衣 而唐御虽人在江湖,却着实是个狗屁不通的半吊子!且他日日流连青楼之地,根本无心江湖之事,又怎得会去结交秦罗衣这般冷傲之人? 如此看来,这唐家父子,根本就不可能是“那人”。 既不是他们,那……难不成会是唐御那远在京城的师父:轩辕派掌门李无风?! 也不对! 毕竟,李无风不仅直接从辈份上矮了秦罗衣一截。且他二人,常年一个在人烟稀少的蝶衣宫,一个远在繁华的燕都城,根本无甚可见面的机会。 再说,刘峥仪自小就听唐玉杰说,秦罗衣一向为人古怪,自恃清高。是以,似她这般性格,应是不会主动放低身段,去结交一个像李无风这般人缘极好的江湖后辈的! 如此看来,秦罗衣口中的“那人”,应是实际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武林同龄人才是! 要说这秦罗衣看起来虽然年轻,但刘峥仪知道,她今年的实际年纪其实已是六十有余! 而能和她结交的那人,其年纪,也应当在六十岁上下! 可…… 想到这里,刘峥仪心中不由犯起了疑:可那年纪颇大之人,在江湖上我本就不识得几个!若再说到同“那人”结仇……那就更不可能了!到底……是谁要坏我同沈姑娘的姻缘?!思来想去地没个结果,刘峥仪不禁一阵心烦意乱。 最后,他索性两眼一闭,直接就睡了过去。 只因刘峥仪清楚记得,小时候扁叔曾告诉过自己:卧榻鼾睡,在任何时候都是疗伤的最好良药!因为,人的精神和身体皆可在睡梦中有所恢复! 是以,刘峥仪便想着,自己既动不了,那还不如干脆多歇息! 说不定,自己此番因真气逆行而垮掉的身体,由此,就能提前恢复了! 就这样醒了睡,睡了醒,刘峥仪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十日光景! 且在冬至月三十日夜幕将要降临之时,刘峥仪倏地发现:自己竟……能动了! 先是右手的小手指,继而小臂,继而脖子,继而双腿! 紧接着,刘峥仪更是利落地翻了个身,就直接从那小木床上坐了起来! 刘峥仪抬手运了运内力,发现果真如秦罗衣之前所说,自己在经历此番劫数之后,不仅内力大增,且整个身上的脉络亦是全部冲破阻碍,变得顺通无比! 刘峥仪见状不禁兴奋道:“在这件事上,她倒果真没骗我!如今,我任督二脉全被打通,不论我再施展本门的‘八卦掌’和‘离云袖’,还是她刚传于我的‘海棠十二手’,都将威力大增!且日后我若再想修练一门别的功夫,较之以前,亦会事半功倍!唉……” 兴奋完之后,刘峥仪竟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我一时间倒不好分辨……她究竟是阻我姻缘的仇人,还是传我功夫的恩人了!” “罢了!管她是仇人还是恩人,待她今夜睡下之后,我就必定要离开此地了!毕竟,我现下丝毫不知沈姑娘那边的情形……若是她已经……唉!就算她已经嫁与唐御做妻子,我也定是要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于她的!” 打定主意后,刘峥仪又小心翼翼地躺回到那张小木床上去。 因为,他知若按秦罗衣这几日的习惯,只需再有个一时半刻,她就应该从外面回来了。 果真,一炷香的功夫后,秦罗衣便带着逐日从外面满载而归! 同时,诚如刘峥仪所料,秦罗衣并不知自己已经恢复行动的事实。 只见她边自顾自地从自己肩头卸下今日所打之猎物,边在语气中带了三分兴奋的意味道:“你养得这只小畜生,今日可算是帮了我大忙!瞧瞧!我们猎到了什么?” 说到这里,秦罗衣陡然想起刘峥仪是不能动的,于是,她便将那只半大的棕熊举到刘峥仪面前炫耀似地抖了抖! 刘峥仪只得继续假装成不能动的样子,费力转动眼珠往那边看了看。 这一看不打紧,刘峥仪竟发现,一只肥硕的棕熊此刻正歪头倒在秦罗衣手里! 且,除此之外,刘峥仪还发现了一件另他十分吃惊之事,那就是:秦罗衣的头发,竟……已经全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这几日,她都躲在自己目之不能及的地方! 原来,她竟是怕自己看到她这般模样! 于是,震惊之余,刘峥仪的面色中不禁还透露出一丝不解和难过的神情来。 而看到刘峥仪的眼神,秦罗衣才猛然意识到,方才为了给刘峥仪展示今日的棕熊,她竟一时间忘记将自己给“藏”起来了。 知刘峥仪已经看到自己略有变化的容貌,秦罗衣只淡淡一笑道:“因你明日一早就可恢复行动,是以,稍后之晚膳,为了庆贺你能摆脱我,亦为了庆贺我能摆脱你,我便专门打了这些野味,来犒劳我和逐日!且,我们此行除了猎到这头美味的棕熊之外,还有狐狸、野鸡、兔子……真是应有尽有!嗯……至于你,躺在床上不能动……便就闻闻这些烤肉的香味儿,也算解馋了吧!” 说完这些有的没的,秦罗衣才突然正色道:“我年纪已经大了,是以,按常理来讲,本就应当是现下这副模样!我以前之所以头发乌黑,不过是靠体内的纯然真气硬撑着!而此番我为了救你性命,不得已将体内一部分真气传给你,才致我如此……你倒也无需自责,毕竟,一则,我骗你在先!二则,我本身就不是那十分在意容貌之人!是以,这头发是黑、是白,于我来说,都无甚所谓!” 说完,秦罗衣便自嘲地笑了笑。 之后,她便不再搭理刘峥仪,只回过身去,将那些野味按原样搬下树屋,专心处理它们去了! 只徒留刘峥仪一人在那木床上百转千回、心生愧疚。 因为,他真的不曾想到,自己与秦罗衣萍水相逢,她竟能……为自己做到如此! 毕竟,“那人”所托她之事,只是拖住自己些许时日! 她大可,找个隐秘的地方将自己囚禁起来!亦或是,一刀杀了自己,都无甚不可! 刘峥仪想:不论秦前辈她用什么法子,想来应当都会比现下这般“她传我功夫,又故意引我真气逆行,再以内力帮我疏导”来得更简便吧?且这二十几日过去,受益的,只有我刘峥仪自己!而秦前辈她……又从中得了什么好处?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这般对我?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报答我救她徒儿的恩情?可这恩情……竟能大到抵得上她半生的内力么?! 第317章 旖月院外的年轻人 只刘峥仪想得再多,亦抵不过他思念沈一心的万分之一心情。 是以,待入夜后秦罗衣睡得沉了,刘峥仪便悄悄起身!他先是小心拿过多日前就已经放在角落里的木筐,后又一把薅起睡得正香的逐日,将其直接放进里面就要走! 只是,还未及他拉开那扇树屋的门,就听秦罗衣那边突然轻笑一声道:“怎得?就这么不愿同我待在一处?竟是……等不了天亮前的这几个时辰了?!” 刘峥仪闻言,后背忍不住一凉! 接着,他更是如同大多数被当场戳穿的人一样,先是讪讪地回过身去,后又语气间颇有些尴尬道:“晚辈……晚辈着实有些着急!并非……是不愿同秦前辈你待在一处。” 半晌,秦罗衣那边都毫无动静。 此情形甚至让刘峥仪一度以为,她是否重新睡了过去…… 不过,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刘峥仪,自是愧疚地不敢主动开口询问,他只乖乖地在那里垂着头,静等秦罗衣的吩咐。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秦罗衣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已行动如常,那你……便走吧!我此番,就不与你同行了。” 闻言,刘峥仪脸上自是一阵欣喜!但欣喜过后,他又禁不住在心中疑惑道:不与我同行是何意思?是秦前辈她不想去风见派寻她的徒儿了?还是我这厢先走,秦前辈她,随后就来? 可话到嘴边,又被刘峥仪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也不是刘峥仪不好奇,只是,他怕他若如此问了,恐又会生出其他事端…… 是以,还不如直接沉默不言! 毕竟,现下对他来说,赶紧去寻沈姑娘,才是那最为要紧之事! 秦罗衣见刘峥仪既不说话,又不立时离去,便起身拾掇起其身下的那张虎皮,并连同另外一张虎皮一起,悉数递到刘峥仪手里道:“那日我曾听你对那半枯半荣的老树说‘今日,我取你树皮。来日,定还你两张虎皮,护你过冬’!如今,你这许下的承诺还未兑现,怎就能轻易离开?呵!你记住,一旦你许下承诺,且不管是对物、还是对人,就都要实现!切不可,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刘峥仪有些脸红地将那两张虎皮抱在怀里道:“秦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记下了!晚辈这就去完成之前许给那老树之事!” 秦罗衣冲他摆摆手,语气里有些许不耐烦道:“去吧!” 这“去吧”二字,便是秦罗衣对刘峥仪的最后道别之语了。 不知为何,此番真的要走了,刘峥仪心中竟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他又环顾了一遍他与秦罗衣得以栖身的这所小木屋,之后才低头对秦罗衣一抱拳道:“秦前辈……珍重!晚辈……告辞了!” 虽刘峥仪这一番话说得颇有些情意,但却未在秦罗衣那边得到任何回应。 见状,刘峥仪只得弯着身子从那树屋中退了出来,随后又直奔那颗半枯半荣之树而去。 待将那两张虎皮在那株老树的树干受损之处捆绑好后,刘峥仪才将筐子里的逐日放出来道:“逐日!你的爹爹、妈妈,从今以后就要留在这里了!你且上前去同他们好生道个别!日后,你怕是再也见不着它们了!” 其实,都不用刘峥仪提醒,逐日早已扑到那两张虎皮下面,并奋力地抬起两只前爪,“呜呜咽咽”地用头在那两张虎皮上不停地拱来拱去。 直等逐日同那两张虎皮又温存了一会儿,刘峥仪才重又将他抱起,放进后背的那只木筐里。 由此,这一人一虎,才算是真正踏上了去苏州的路! 这一日,苏州的天刚蒙蒙亮,甚至于连最勤恳的小贩都还未出摊儿之际,就已见旖月院的门口赫然站了一位身后负着一硕大木筐的英俊年轻人! 只见那年轻人先是将双脚往前移两步,再犹犹豫豫地往后退两步。 接着,再前行两步,再退后两步…… 如此,反反复复! 最后,兴许是那年轻人自己前后摇摆的不耐烦了,他竟直接毫无顾忌地纵身一跃,就翻身进了那旖月院中! 呵!这年轻人正是赶路至此的刘峥仪无疑! 刘峥仪知此时的旖月院内外皆无人把守,于是便想着趁早进来碰碰运气! 因刘峥仪之前曾在旖月院中小居过些许时日,是以,这旖月院现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熟门熟路! 只见他迫不及待地绕过前院,直奔建在一水榭旁的沈一心闺房而去! 待远远能看到沈一心闺房之时,他竟又惊奇地发现那闺房之中……似是有两个女子的纤瘦身影在攒动! 见状,刘峥仪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她……难道她还未曾出嫁?!若不然,她又怎能够继续待在这旖月院中?……定是如此! 沈一心的闺房外全是用一种稀有的彩色琉璃封作窗户,且沈一心曾对刘峥仪说过,这种彩色琉璃神奇得很!因透过它自外面向屋里看,根本看不到屋内任何情形!可自里面往外看时,却能将外面的状况看得清清楚楚!是以,刘峥仪突然警惕地想道:此番,我绝不可再往沈姑娘的闺房靠近半步!不然,她立时就会发现我! 可很快,刘峥仪便又发现,若自己不往前走,那就根本听不清楚屋中两女子在说些什么! 一时间,刘峥仪不由有些焦急道:若我此行前来,只是为了在这旖月院中傻傻呆呆地站着,那还不如不来!嗯……我且得想个安全法子,就近去听听,沈姑娘她们到底在商议何事! 环顾了一圈儿后,刘峥仪发现水榭旁有块儿半人高的石头刚好可以用来藏身。于是,他便趁屋中那两人同时转身之际,斜身就往那大石头后面飞了过去! 待做好隐蔽之后,刘峥仪才尖起两只耳朵来,仔细向房中那两人的对话听去! 只听一人道什么“夫人……二公子……你得拿个主意……不然……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这话……陡然就让刘峥仪听得一阵懊恼! 因他身后的那水榭旁,有一引水的高架水车在转得水流“哗哗”作响,以致于,他根本听不清楚屋内那二人话中的本意! 只从隐隐约约的这几个词中,刘峥仪大概能猜到那说话之人的身份:她应是沈一心的贴身丫头无疑! 只是这丫头的声音……刘峥仪之前住在这旖月院中的时候,却从未听过! 且她方才说什么“夫人”“二公子”,又说什么“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此中的“夫人”……难不成是沈一心?! 她是谁的“夫人”?唐御的?! 是啊!那唐御可不就是苏州首富唐家的“二公子”么?!沈一心若是已经嫁与了他,自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唐夫人”! 还有那“不然……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此,说得不正是沈一心初入他们唐家,就似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么?! 第318章 璧月 想到这里,刘峥仪顿感一阵心悸:果真!果真!她已同他完婚了的!我还是来晚一步!那我现下是……该走,还是该留?! 正难以抉择之际,刘峥仪突觉身后的木筐陡然间动了一下! 紧接着,逐日更是将其两只短粗的后腿用力向下一蹬,便直接从里面跃了出来! 刘峥仪见状,连忙低呼一声“不要”!却见逐日已经赫然奔到了沈一心的闺房门口! 立时,刘峥仪便听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出言呵斥道:“门外是何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房门已然被沈一心一把拉了开! 可当她低头看到自己方才呵斥之“人”,竟是地上这只萌态可掬的小虎崽逐日后,她脸上的肃穆之色,便登时变得又惊又喜道:“哈哈!竟是你这小家伙儿!” 语罢,沈一心张手就想将逐日抱在怀里! 见状,刘峥仪忍不住现身提醒道:“沈姑娘!不要碰它!你和它不熟!它会咬你的!” 可刘峥仪的这番话哪有沈一心的动作快?! 而沈一心的动作,又哪里能有逐日的嘴快?! 眼见着,沈一心刚将手伸出去,就结结实实地挨了逐日一口! 沈一心虽嘴里骂逐日一句“小畜生”,但其眼里却依旧藏不住对它的喜爱! 刘峥仪只得连忙上前,将逐日抱在自己怀里道:“沈姑娘!对不住了!这小畜生咬了你……我……我实在是……!” 其实,沈一心自方才见到刘峥仪后,眼中就是一片闪烁的涟漪。 此时又见他如此担忧自己,她心下更是一阵欢喜道:“你什么你?!哼!怎得多日不见,你竟变得结巴了?” 刘峥仪神色间略有慌乱道:“我……我只是……怕这小畜生伤了你。” 还未待沈一心再行回答,她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忽然从后面跑过来,并一路惊呼道:“姑娘!姑娘你受伤了!” 沈一心拧紧眉毛瞪她一眼道:“璧月!这大清早的!你且小点儿声!若不然,把家里的人都吵起来了,可有的你麻烦!再说了!我这是小伤!无妨!就算不涂药、包扎,几日后,它自己也能痊愈!” 那被唤做“璧月”的丫头却是一脸慌张之色道:“姑娘!奴才才接替花菱姐姐不多时日,就让姑娘遭此大劫!实是不该!姑娘你等着!我且先给你包扎好,你再罚我不迟!” 语罢,沈一心便看着璧月忙前忙后地为自己拿纱布、倒清水、寻剪刀……简直是忙得不亦乐乎! 见状,沈一心只能有些无奈地对刘峥仪道:“这小丫头就是爱这般大呼小叫、小题大作!我只不过是被这小崽子咬了一口,在她眼中竟就变成了‘遭此大劫’?!哈哈哈哈!此……倒让刘少侠你见笑啦!” 刘峥仪见沈一心身边又多了一个对她如此体贴之忠仆,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又会觉得好笑了? 于是,他便对着璧月的背影情真意切地赞许道:“这世间,金钱易得,真情难寻!沈姑娘能得似璧月姑娘这般的周全之人照料,实是幸事一件!” 而当沈一心听到“真情难寻”四字之后,其脸上竟稍纵即逝地闪过一阵绯红。 接着,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般,沈一心竟想都不想地就直接开口相邀道:“……眼见着这天色还未亮,你就别在外面傻站着了,且进我屋里来说话吧!” 刘峥仪面上一喜,心中亦在快速计较着:上回我住在这旖月院里好几日的光景,都未曾有机会进到沈姑娘的闺房中去!此,本是我的一大憾事!但谁知,这次我一来,便有这种好运气!我可着实不能错过! 思及此处,刘峥仪也不开口推辞,就直接将长腿一迈,随着沈一心一脚踏了进去。 可……进到沈一心的闺房后,刘峥仪才发现:这里……和自己想象之中有很大不同! 他以为,深闺中的小姐所居之所,必是宝塌软卧,香气缭绕! 再不济,也应当是花红柳绿、色彩斑斓才是! 可实际上却是…… 沈一心的闺房不仅在用色上极为淡雅,且在这屋中竟很少能见到寻常少女所用之各式清雅物件儿。 因为,本该摆放清雅物件儿的那些地方,全都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一层层的……书! 数不尽的书! 一书架、一书架!贴墙放的!贴床放的!实是应有尽有! 而至于刘峥仪之前所想之香气,除了沈一心身上自带的那股悠然淡雅的兰香之气外,这屋中剩下的,就只有书墨之气了! 见刘峥仪一脸瞠目结舌的吃惊模样,沈一心边任由璧月在那里手忙脚乱地折腾自己受伤的手背,边偏头促狭地对刘峥仪笑道:“怎得?刘少侠之前所见之少女闺房,难道都不似我这般?” 刘峥仪讪讪笑道:“沈姑娘说笑了。除了沈姑娘你,刘某还……未见过其他女子的闺房模样!是以,刘某亦不知,沈姑娘的闺房同其他女子有何不同。” 沈一心脸色一红,低头道:“若不是今日时间太早,我又不想你被别人看了去……我才不会邀你进来呢!” 刘峥仪见沈一心突然脸红,心中竟没来由一动! 因为之前,沈一心在自己跟前都是一副义薄云天的女侠模样,且自刘峥仪认识沈一心以来,都从未见过她如此娇羞的小女儿姿态。是以,现下一见,竟顿觉胸中一荡! 半晌,沈一心都未曾听见刘峥仪说话,便好奇地抬头去看。 且这一看不打紧!但见刘峥仪正脸红耳热地怔怔盯着自己呢! 沈一心立时就将眼睛移向别处,并在轻咳一声后,故作镇定地对刘峥仪道:“对了!沈某竟忘记问……刘少侠此番前来我旖月院,到底有何贵干?难不成……?”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沈一心的眼睛里竟闪过一种刘峥仪十分熟悉的、狡黠的光! 而这光,陡然就让刘峥仪忆起了,二人在京城府衙初相见时的那个漆黑夜里。 那时,她曾将自己顺手拿走京城府衙的东西一事,看得一清二楚! 且事后,他还误认为她是……半男半女……亦或是不男不女的怪异之人呢! 想到这里,刘峥仪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沈姑娘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刘某……是不会介意的!” 沈一心见刘峥仪笑,知他定亦是想起了之前之事。 于是,沈一心亦跟着他笑道:“我要问之事,刘少侠自是心知肚明!又何必要我明说?” 刘峥仪见沈一心的笑中有几分玩味,且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竟似是在说自己此番前来,定是为了窃取他们风见派的钱财一般! 见状,刘峥仪登时就既生气又悲切道:“沈姑娘你……当我刘某……是何人?!” 沈一心见刘峥仪说这话时,其面上虽怒意森森,可细观其眼中……竟是泪光点点! 沈一心不禁立时意识到,自己的此番玩笑……怕是开过头了! 于是,她连忙道歉道:“是沈某口无遮拦了!还望刘少侠见谅!” 第319章 退亲一事你竟不知? 谁知,刘峥仪却直接将头一偏道:“见谅?哼!刘某可不敢责怪沈……哦!不!现下刘某人应该称你为‘唐夫人’了吧?刘某可不敢得罪堂堂唐家少夫人!毕竟,人家唐家家大业大!似刘某这种小老百姓,可着实惹不起!” 一提到“唐夫人”这几个字,刘峥仪胸中又是一阵悲痛、煎熬! 但见沈一心那边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直愣了半晌后,沈一心才登时反应过来!接着,她便笑嘻嘻地仰头看向刘峥仪道:“‘唐夫人’?哈!刘少侠你是如何得知我同唐御之间的亲事的?” 刘峥仪见沈一心竟开口认下此事,心中登时就凉了半截。 因为在来的路上,刘峥仪曾无数次想过:沈一心同唐御的婚事一事……兴许是李君瑶故意说出来骗自己的;亦兴许是李无风掌门给李君瑶传递了错误的消息;再兴许……沈一心早就已经拒绝了唐御,更是说不定!可……可现下看沈一心的含笑神情,她竟似是……似是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一般!既沈一心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那他刘峥仪若此时还要执意说出自己对她的情意,……岂不就成了破坏别人姻缘之人?! 这……还让刘峥仪如何开口?! 就在刘峥仪犹豫不决之际,沈一心突然道:“刘少侠既知道我同唐御定亲一事,那又怎会不知三日前我已同他解除了婚约?” 刘峥仪闻言,不可置信地盯着沈一心那双望向自己的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语气中既兴奋又激动道:“此话……当真?!” 沈一心奇怪道:“自然当真!” 接着,沈一心便将那日在粟荣坡上所发生之事,简单说与刘峥仪听。 只是,还未待沈一心说完,刘峥仪便又惊又急地打断她道:“沈姑娘你……竟被那吉忽伤得晕了过去?!” 沈一心无所谓笑笑道:“其实也无甚大碍!说来也是沈某运气好!因为,在那粟荣坡底恰巧住着一位世外高人!而后来,正是那位高人给沈某服用了一粒‘九转调和丸’,才得以让沈某拣回一条小命儿!” 刘峥仪不无担忧地盯着沈一心面色红润的小脸儿看了一会儿,直至确认她果真无甚大碍后,才又问道:“沈姑娘说了这些,刘某却不知,这事同沈姑娘你与唐御之间的结亲又退亲……有何干系?” 沈一心道:“自是有很大干系!只因粟荣坡之事后的第二日,那唐家夫人许青荷便找到我们风见派来,说她的儿子唐御,是为了救我,才被五虎堂的人断了双腿!是以,我必须以身相许报答他们唐家的恩情才行!我虽当时就知,此事不一定属实……但为了爹爹和风见派的名声,我只能暂时应下这门亲事!且我心里头想着,日后,我定要好好打听那夜在粟荣坡上、我被吉忽打晕后所发生之事!” “结果你猜怎么着?”说到这里,沈一心不由既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地看向刘峥仪问道。 “结果是……那唐御并不是为了救你,才被人断的双腿?” 沈一心叹口气,点点头道:“刘少侠所料不错!呵!不过,话说回来,那唐夫人做事倒是极为周全!因为,事后她竟很快收买了所有当日逃下粟荣坡的五虎堂弟子!且她让他们皆统一口径说:唐御就是为了救我沈一心,才被五虎堂的人断了双腿的!此事,若换作寻常人,定会被唐夫人蒙混过去!可她却忘了,我沈一心是风见派的人!要知道,我们风见派在武林各个或大或小的门派之中,皆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是以,此事我一问那日同在粟荣坡上、混在五虎堂中的风见派眼线便知!那眼线说,当日唐御不仅从未有过任何‘护住我’的举动,且反倒在我生命垂危之时,他曾同潘六六和萨仁拼命求饶,说要抛下我和武妹妹,独自逃命去!此等贪生怕死之辈,我沈一心又怎会嫁给他白白受苦?是以,在三日前我就已经将这些证据皆摆在那唐夫人和唐家老爷面前,大大方方地退了这门亲事!而他们理亏,自是说不得什么!” 刘峥仪闻言,心中不由暗赞一句“沈姑娘做事,果真决断果敢”,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此番千里迢迢来苏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 且趁着这股心潮澎湃的热乎劲儿,刘峥仪竟直接就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既……沈姑娘你不喜欢唐御那般没有德行之人,那……却不知沈姑娘你……喜……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沈一心轻轻瞥了刘峥仪那张无比紧张的俊脸一眼,心中一时就想到了在俞庆之时,他曾在客栈里为自己挡过的萨仁的那一箭!又想到了,他曾在俞庆街上,为自己接过的“牡丹仙子”洪玉岚的“穿针引线”!遥记得,那些时日,他身上总是伤痕累累! 且他这些伤,皆是因自己而来…… 由此看来,他与唐御……自是大不相同的! 思及此处,沈一心不由幽幽答道:“自是要有担当、有德行,在危难之中不会舍我而去,且一生中只能爱我一人、疼我一人,更不可有美妾成群之人!” 沈一心话音刚落,刘峥仪就鼓足勇气道:“这……这些刘某皆能做得到!” 沈一心闻言,竟立时就变得面色通红! 见沈、刘二人此时正面红耳赤地相对而坐,一旁终于得闲的璧月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姑娘!你二人现下这番模样……竟似是那刚拜堂成亲的害羞新娘子和紧张新郎官儿一般呢!” 沈一心听后,不由半嗔半怒地回头瞪璧月一眼道:“你这小蹄子!还不赶紧干你的活儿去!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且你这小小年纪,哪里就见过什么新郎官儿、新娘子了?” 璧月不服气道:“谁说我不曾见过?!去年我舅舅家的表姐成亲之时,我就曾戳破了他们房外的窗户纸,偷偷看过呢!他们夫妻二人,就似姑娘你和刘少侠现下这般脸色通红地对坐着!哼!是以,姑娘你休要瞧人不起!” 沈一心听后,真是哭笑不得! 而刘峥仪却是十分地喜出望外! 因为,他确实想有朝一日……沈一心能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接着,为了缓解屋内的尴尬气氛,沈一心不禁用那只受伤的手指了指刘峥仪怀中的逐日问道:“这小家伙儿,可有名字?” 刘峥仪缓缓抬头看了沈一心一眼,而后便眼神清亮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逐日”。 沈一心在愣怔了一下后,其脸色竟明显变得比之前更红起来! 因为,她知她所饲养之“越影马”,其名字由来便是“逐日而行”!而这“日头”和“影子”,向来是密不可分的! 是以,难道这小虎崽名字的寓意……果真如同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 沈一心并不确定! 万一是刘峥仪随口给它起的名字,那自己此番猜测,岂不是要让人贻笑大方?! 第320章 老虎和马儿怎能是一对儿? 正不知如何开口之际,刘峥仪突然坦荡荡道:“因你的马儿叫‘越影’,是以,我养的小虎崽……便叫做‘逐日’!因为,那天上的日头和地上的影子……永不会分离!” 沈一心本就是绝顶聪明之人,且如今刘峥仪已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又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以,当下沈一心就脸红心跳道:“逐日……这名字倒好听得很。” 刘峥仪亦有些不敢抬头看她道:“是啊,好听得很。且听起来……似是同沈姑娘的‘越影’,是一对儿呢!” 未及沈一心搭话,一旁的璧月又多嘴道:“刘少侠说得什么玩笑话?你这‘逐日’是老虎,我们姑娘的‘越影’却是名驹!这老虎和名驹……又怎得可能是一对儿了?!” 璧月说得本是事实,可沈一心却没来由地瞪她一眼,之后更见她红着脸辩驳道:“谁说老虎和名驹就不能是一对儿了?!我偏要让它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哼!虎能狩猎护妻,马能奔波温存!它们在一起,岂不是妙事一件?而此等妙事,又到底有何不可?!” 沈一心的这番有悖常理之话,着实将璧月给惊得目瞪口呆! 而刘峥仪听后,心中却是心花怒放! 因为他知,沈一心此番说得……哪里又是什么马儿和老虎……越影和逐日了? 她说得……分明就是自己同她之间的姻缘! 原来,她同自己是一样的! 她愿意做自己的妻子!亦愿意跟自己一起,做一对江湖上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思及此处,刘峥仪忍不住就想直接开口问一问沈一心到底是不是这般想法,但碍于有璧月这个小丫头在场,刘峥仪又只能硬生生地将这些疑问,给暂且压了回去。 因心中着实有些憋闷,刘峥仪便没话找话道:“刘某方才在门外无意中听得,璧月姑娘同沈姑娘你说什么‘唐夫人’、‘二公子’的……刘某便以为,沈姑娘你早已嫁与那唐御为妻了……!” 沈一心眼中的亮光一闪,紧接着,她更是带上三分捉弄的语气、稍微凑近刘峥仪一些道:“哦?刘少侠果真是……‘无意中’听得?” 见刘峥仪略带尴尬地低下头,沈一心才忽然收起那副捉弄人的神情,并在嘴里深深叹口气道:“原来刘少侠竟是听得了这只字片语,才误认为我已嫁与唐御为妻的!其实,璧月方才所说的原本之话是:‘既唐老爷前日已得急病死了,唐夫人她又不知所踪,而唐家二公子也一直待在京中未回,那姑娘你可得快些拿个主意,尽快同唐家一门撇清关系!不然,姑娘你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毕竟,唐家一门遭此巨变,就是在姑娘你退亲后的第二日!璧月生怕,那些好事之人,会将此事牵扯到姑娘你的头上’!” 还未待刘峥仪那边有任何反应,沈一心的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用一硬物“啪”地一声撞击而开! 在未看清来者是何人之时,刘峥仪就已想都未想地,直接挡在了沈一心身前! 因为,他着实怕有心怀不轨之人,会对沈一心不利! 可见此情形,那猛地推门而入之人,脸上却立时布上一层阴霾雾气! 接着,那人更是将其身下的轮椅缓缓滑至沈一心闺房中央,并幽幽开口道:“看来,我此番……倒是来得不巧了!” 而待看清来者竟是一身露水、面有风霜之色的唐御后,沈一心不禁一脸疑惑地问他道:“唐少侠何故在此?唐少侠不是腿疾复发、一直远在京城诊治么?” 且不仅在嘴上这般发问,沈一心的心中亦是十分不解:他是何时来的?我竟丝毫都未曾察觉!或许是水榭旁那高架水车滚动水流的声音大了些。亦或许是,我同刘少侠他待在一处,只顾着脸红耳热,而无暇关心门外之事,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只是不知,他一早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还未及沈一心再度开口发问,就听唐御忽然主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沈一心嘴里下意识重复道:“我说唐少侠何故在此……?” “不是这个!”不待沈一心说完,唐御便冷冷打断她道:“我是问你……你方才说什么……我爹、我娘……他们都……如何了?” 闻言,沈一心虽觉唐御有些古怪,但还是如实回他道:“唐老爷在前日一早突然暴毙,唐夫人她……则不知所踪。此事……唐少侠你竟不知么?难道,唐家的人未曾给唐少侠你送去加急信件?” 闻言,唐御放在木质轮椅上的双手竟开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接着,他更是声音略带颤抖地小声道:“我爹爹是如何死的?何人害他?我娘又去了哪里?” 沈一心以为他在问自己,便开口答道:“此事是唐少侠你的家事,沈某……着实不知。”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竟见唐御倏地抬起一对阴冷的眸子来,瞪着沈一心道:“我的家事?哼!你别忘了!只要我唐御从未答应退亲一事,你沈一心……就永远是我唐家的人!” 随后,他更是看了身形俊美的刘峥仪一眼,才又道:“怎得?见了这个四肢健全的小白脸儿后,你便忘了有我这个断腿的未婚夫君了?哼!你想同这个小白脸儿双宿双飞?我偏不让你如意!” 沈一心从未见过唐御如此偏执的一面,是以,她不由吃惊道:“唐少侠!你……怎得了?!” 唐御冷冷看她一眼道:“你记着!你只在我爹妈那里退了亲,而如今,他们人都已经不在了,那你退亲一事,便再无人能证明!是以,现下,你还是我唐御未过门儿的妻子!我劝你,切不要在这闺房之中,做出那伤风败俗之事!否则,休要怪我唐御置你于不耻之地!为万人所唾骂!” 言罢,唐御竟直接就推着轮椅,按原路出了去! 徒留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面面相觑。 半晌后,沈一心才幽幽开口道:“刘少侠……你同唐御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你可觉得他的性情较之之前有所变化?” 刘峥仪点头道:“确实变化颇大!只是,他本来自诩一翩翩美少年,现下突然断了双腿,心中定有落差,倒也算人之常情……只是,他竟拒不承认,你同他早已退亲一事!此……就着实有些棘手了!” 想到方才唐御临走时威胁自己之话,沈一心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复杂:唐御之前虽看着有些痴傻之气,但却不似现下这般不近人情!唉!兴许是同刘峥仪说得那般……他只因断了双腿才会如此吧!若日后他在亲事上再对我多加纠缠,我便直接狠下心来,严词拒绝就是!且……他竟不知他们唐家陡生变故一事!如此想来,他此番应是自京城一路赶至我这旖月院中的!唉!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第321章 大嫂 待唐御行至唐府大门之时,天已经大亮了。 且他发现,唐家门前,果然一片雪白! 可因时辰尚早,还未有其他吊唁之人前来,是以,此时唐家门前,显得格外冷清。 唐御在原地怔愣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想驱动轮椅往里走。 只是,那两个看门小厮,却如同不认识他一般! 其中一名小厮更是两脚向前一迈,嘴里毫不客气道:“你是何人?可是来给唐老爷吊唁的?手上可有唐家手信?拿出来瞧瞧!方能进去!” 唐御的十指忍不住往轮椅的把手里面嵌了嵌,之后才凛然道:“我乃唐家二公子唐御!你们是哪里来的狗奴才?竟连主子都不认得了?!” 另一名小厮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气!你看看!这唐家老爷刚死,就有人来冒充他的儿子分家产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之前的那名小厮亦是附和道:“就是!再说了,你是哪门子的主子?我们的主子只有唐家大公子一人!” 唐御皱眉道:“唐家大公子?唐不持?” “自是!呵呵!看来你这人在来之前,倒是对这苏州首富唐家下了些功夫的,竟知道我们现下大当家的名字!”一名小厮取笑道。 “唐不持……那是我大哥!”唐御阴冷出声道。 其实,就算唐御此时双腿尽断,只能靠其身下的轮椅出行。但他的那身轩辕派功夫还尚在身上! 是以,只要他想出手收拾眼前这两个年轻小厮,他们定毫无还手之余力。 可……毕竟现下唐臣刚死,唐御不想……在唐臣的灵堂前弄出这些不堪动静,唯恐惹得他连这最后一程,也走得不安生。 毕竟,在唐臣生前,唐御没少惹他生气。 唐御本还想着,日后等他同沈一心成了婚,自己定要百倍、千倍地孝敬于唐臣,做个合格的孝子…… 谁知,唐臣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见迟迟与眼前的这两个面生小厮僵持不下,唐御亦渐渐地失去了耐心。 刚要硬闯之际,却听自唐家大门后传出一阵娇弱之声:“可是……二弟回来了?” “二弟?!”唐御心中一惊:我何时多了个姐姐?! 再听那声音,竟有七分耳熟。 直待那人缓缓从门后走出来,唐御才看清,原来她竟是一身素衣的秦桑榆! 只见秦桑榆一脸忧色地走到唐御身旁,对那两个小厮道:“他是唐家如假包换的二公子!你们初来乍到、不知他身份,我不怪你们!只是日后,你们不可再如此造次了!” 虽秦桑榆说话轻轻盈盈,但那两个小厮竟极为买账地低头道:“是!少夫人!” “少夫人?”唐御惊诧地看着秦桑榆道:“秦姑娘你……何时成了这唐府的少夫人?” 秦桑榆见唐御主动问自己,不由脸色一红道:“因唐夫……婆母之前说你在京城休养腿伤,受不得其他之事的叨扰!是以,我半月之前同你大哥成亲一事,也就不曾跟你提及。” “半月之前,你和我大哥就已经……?”唐御不禁哑然失声道。 秦桑榆轻轻偏头道:“唐大哥他待我亲和,加之唐老爷和唐夫人亦视我如己出!且既我师父那边我再也回不去了,我便想着,不如索性就留在这里,做唐家的少夫人也不错……” 唐御听闻此言,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且他不知怎得,忽然就想到了:方才在旖月院中之时,刘峥仪以为有危险,便想都不想地就挡在了沈一心身前一事! 唐御自诩,自己确实无这个魄力……能为了救自己心爱之女子,可以置自己的亲身性命于不顾! 可虽他唐御做不了此事,但之前,有一人却是愿意为了他唐御而不顾自己性命的! 那人,正是眼前的秦桑榆无疑! 遥记得那天,许青荷突然闯入唐御房中!情急之下,秦桑榆误以为许青荷是对唐御不利之人,便毫不犹豫地就挡在了唐御身前! 唐御一直以为,秦桑榆能有此番举动,其心中,定是十分钟情于自己的。是以,自己也就从未将她当作一回事!可谁知,这才不过一月光景,她就移情别恋到自己大哥的头上,还诚诚然地做起了自己的大嫂! 想到这里,唐御亦不知心中该作何滋味,他只低头苦笑道:“我大哥确实不错!会赚钱,又有本事!大嫂你跟着他,日后,定是要享尽荣华富贵的!” 说完,唐御就不再搭理秦桑榆,只驱动轮椅,径直向灵堂方向行去。 秦桑榆在唐御身后暗暗叹口气,之后便中规中矩地跟在其后面,二人前后脚地进了那间被布置的十分气派的白色灵堂。 本正在边上接待宾客的唐不持,见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唐御,其脸上,竟明显吃了一惊。 接着,他先是低头到唐家族长面前,与其小声嘀咕了几句,后又赶紧上前将正要跪拜、上香的唐御阻下来,冷然问他道:“你……这是要作甚?” 唐御费力地从地上撑起身体,不解地看着唐不持道:“大哥!咱们的爹爹没了……我自是要来送爹爹最后一程!” 谁知,唐不持竟突然出手夺下他手中的香,并气急败坏地将其摔到地上道:“谁是你大哥?!他是我爹!不是你爹!你莫要拜错了人!” 唐御本还想着,唐臣这一走走得突然,唐不持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以致他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自己看着眼前唐臣的灵柩,心中亦是极不好受。 可唐不持接下来的话,却让唐御大吃一惊。 只听他道:“你本就是许青荷在我六岁那年带回来的、其肚子里的私生子!且我十分确定,你并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我的老爹唐臣……不错!就是现下正躺在棺椁里的那人!他替别人,养了整整十九年的儿子!哼!他们都以为,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是以,定记不得这许多!可我唐不持是谁?我唐不持五岁能行那珠心之算,六岁能出口成章,七岁更能读懂唐家周转生意的一大半儿账本儿……我唐不持同你唐御,生来就是不同!且你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一事,不止我知,就连老族长也知!因父亲怕我们唐家乱了血脉,是以,当日他带着大肚子的许青荷回来之时,就已经将此事向老族长做了报备!如若你不信,老族长现下就在此处,你大可亲自问他!” 唐御看着那个白发苍苍的干瘪老人,顿觉自己的身子已是凉了半截。 只是,还未待他开口问个所以然,那老族长就已从袖中掏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书信,交由到唐御手里。 唐御打开那信,见里面除了赫然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外,还写着“青荷之骨肉,我唐臣甘心情愿代养十九年!待我死后,只消持儿愿意,这偌大唐家家业,御儿亦可分得一半!到时,你兄弟二人,联手齐心,我唐家,必会锦上添花、独占鳌头!此信但由老族长见证!唐臣,死而无憾!” 第322章 灵堂之上 见唐御面色怔怔,老族长不由缓缓开口道:“这是你爹几日前交由我的绝笔信!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对他的突然离世,早就有所预感……” 唐御连忙问道:“有所预感?……难道我爹爹不是因得急病而亡,而是……为某个奸人所害?!” 唐不持冷嗤一声道:“要说那害死我爹的奸人,当属你娘,许青荷才是!” 唐御道:“大哥……你何出此言?爹和娘二人的感情这些年来一向很好!娘她……又怎会去害爹爹?!” 唐不持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娘这些年潜藏在我爹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且在我爹死后,你娘就不知所踪!你说,这事是不是过于凑巧!哼!她若真的问心无愧,又为何要逃?” 唐御答不上来,只低声喃喃道:“大哥你没有证据,就不能将这罪名加在我娘头上!” “证据?!哼!”唐不持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娘就是那种会下流功夫的下三滥江湖草莽!要知道,这种人杀人,不仅多得是龌龊手段,且他们根本就不会轻易给别人留下证据!哼!依我看,我爹此番之惨死,根本就是你娘用了某种手段将其伪装成暴病罢了!” 说到此处,唐不持忽然转过身去,“噗通”一声给那老族长跪下道:“老族长!我爹死的冤枉!还望老族长替我爹讨回公道!” 年迈的老族长闻言,先是用浑浊的双眼打量了失魂落魄的唐御一番,之后才对唐不持道:“此……没有真凭实据,老夫实在不好决断!不如,就等日后持儿你收集够了证据,老夫再帮你主持公道!毕竟,老夫今日前来,其要紧使命有二!一是为了操办你父亲的丧仪之事,二则是在族人的见证之下,为你们兄弟二人划分唐家家产!” 唐不持见老族长明知唐御并非唐家子孙,还半遮半掩地偏袒于他,一时间,不由怒火中烧。 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恢复平静道:“好!那就听老族长的,我们先来说说唐家家产一事!” 不待唐不持再说下去,老族长突然道:“依老夫所见,不如就按你父亲绝笔信上所言,这唐家家产,你和御儿,一人分得一半!如何?” 唐不持冷笑一声道:“老族长!我父亲信上可不是这般说的!” 老族长和唐御、还有灵堂中的其他族人闻言,皆疑惑地向唐不持望去。 只是,还未等唐不持作出解释,秦桑榆就忽然上前一把拽低了他的袖子! 之后,秦桑榆更似是提前猜透了唐不持心思般地、贴在其耳边对他小声道:“相公……如今爹爹已死!二弟的娘亲又不知所踪!二弟现下,全然就是那无依无靠之人!是以,不如你就将家产分与他一半儿!我们夫妻俩留一半儿……也足够了!” 谁知,唐不持却完全不顾秦桑榆脸面地一把将其甩开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若将一半儿家产分与唐御,那不等同于让我将我爹创下的这份偌大家业,拱手送与旁人?哼!我唐不持才不干!” 接着,唐不持又将那封唐臣的绝笔信拿到自己手里,并指着其中的两行白纸黑字念道:“‘待我死后,只消持儿愿意,这偌大唐家家业,御儿亦可分得一半’!老族长!你可看明白了!我爹这绝笔信上写的意思,即唐御他想分得唐家一半资产,需经我唐不持的同意,才成!” 老族长点头道:“不错。我知这两句话的意思!只是,那日你父亲将这封信交与我的时候,他曾信心满满地对我说过……你和御儿自小到大情谊之深,是有甚于其他亲兄弟的!是以,哪怕他在信中无所交代,你也会主动将家产分与你弟弟一半儿……” “哼!老族长这话便说错了!之前,我同他有些兄弟间的情份,确实不错!但眼见着,要让我将唐家一半的资产交到他的手里,供由他挥霍度日……我却是十分不愿的!毕竟,老族长你也知我这弟弟向来的脾性!只怕是,这家产到他手里还没个三年五载,就会全进到苏州城里若干老鸨子的荷包里了!” 想到唐御素日里那爱逛青楼的喜好,老族长不由深深长叹一口气。但他最终还是尽力替唐御争取道:“既持儿你不愿让御儿分走一半儿家产,那你说……给他多少?” 唐不持斩钉截铁道:“老族长!我分文都不会给与我这非亲非故的弟弟!” 见唐不持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诸多恨意,唐御不由恍恍惚惚觉得,他多年来所熟识的那个处处维护自己的大哥唐不持……此时竟变得格外陌生! 唐御本还想着,自己方才在沈一心的旖月院中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屈辱,等回到唐府来,大哥唐不持定会似平时那般安慰自己! 可谁知,唐御此番不仅没有从唐不持那里得到任何安慰,反而在老爹唐臣的棺椁之前,见识到了唐不持不曾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真实嘴脸! 再连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不幸遭遇,唐御一时间竟悲极反笑道:“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无妨!如若我本就不是你唐家子孙,那我不从你这里取走分文就是!但……爹爹他于我有养育之恩,还望大哥你能容许我给爹爹他上完三炷香!” 唐不持想都不想地就拒绝道:“你既不是我唐家子孙,又同我爹无甚亲缘干系,那我问你,你给我爹上香,凭得……是何身份?” 唐御竟答不出! 唐不持见状便冷笑着道:“是以,我劝你就不要在此惺惺作态了!你若现下坐着你的破轮椅,赶紧乖乖滚出我唐家门,我也就不命人将你难堪地扔出去!你我之间,还算保留一个兄弟的颜面!若你执意在此撒泼胡闹,赖着不走……哼!那你就别怪我这个大哥对你不客气了!” 唐御听后,心头的个中滋味,十分难言! 只见他先是将双手紧紧握在一处做拳状,半晌后,却又缓缓松开道:“大哥!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既你不愿分给我唐家家产,我认了!你不愿让我上前拜祭父亲,我也认了!那……大哥你可否将我的‘游侠儿’归还于我?” “归还于你?哼!”唐不持道:“这‘游侠儿’是用我唐家的钱财采买而来,又何来归还于你一说?!此事,你亦休要妄想!” 见要回游侠儿一事已是无望,唐御便最后流连地望了唐臣的棺椁一眼,准备就此离去。 但就在此时,唐不持似是极不甘心地忽然开口嘲笑道:“这‘游侠儿’不仅是用我唐家钱财采买而来,且你一个瘸子,又如何去骑得那高头大马?哈哈哈哈!此,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唐御闻言,气得整个肩膀都激烈地抖动起来! 但他竟愣是硬生生忍住,没有回头! 只一味咬紧牙关,向前驱动轮椅,一路出唐府去了! 第323章 秋姑之死 出了唐府之后,唐御才头一回体会到“无家可归”的感觉! 他本可去寻求沈一心的帮助,可想到自己几个时辰之前才在她那里说了那般狠翳和极尽羞辱之话……唐御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不想让沈一心更加瞧不起自己! 于是,唐御只能边驱动着轮椅在苏州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边在心中计较道:这些年,我大多都在京城里头待着!是以,这苏州城里的朋友,我倒真没有几个!再说我的那些亲戚……既我大哥……不!既唐不持说我不是他们唐家人,那我那些所谓的亲戚便应都不会同我相认了吧?既不相认,那他们就更加不会收留我!唉!想来,我此番真是倒霉透顶!为了能早日见到沈一心,以缓我的相思之苦,我竟不等自己复发的腿疾痊愈,就偷偷从轩辕派里跑了出来!且我因走得太过匆忙,身上便未带多少银两!而这本就不多的银两,到现下为止,亦被我挥霍地不剩分文!我真不知……这番遭遇是该怪老天,还是怪自己?!……娘?你去了哪里?你平日里不是最疼御儿的么?御儿现下先是被沈一心背叛,又被唐不持赶出家门,正是最凄惨的时候!娘你怎得却不见了踪影?御儿该何去何从?! 接着,唐御在无奈之下便先去寻了几个在醉青楼里相识的、同他略有些交情的富家子弟,想求他们暂且借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可那几个富家子弟兴许是早就知晓了唐家的此番变故,不愿再与唐御扯上任何干系!亦或者是他们直接就收到了唐不持交代的不许他们接济唐御的口信…… 反正不论是何种缘由,这几人竟都无一例外地将唐御给拒之在了门外! 眼见着,天色再次黑了下来,唐御竟连栖身的几个碎银钱都拿不出!以致他最后只好等所有的店铺皆关了门,才敢偷偷寻到一处屋檐底躲下,在轮椅上歪头睡了过去。 虽说现下是寒冬腊月,但苏州较之京城,终究是要暖和些,再加之唐御有轩辕派的功夫护体,是以,这一夜过去,唐御倒并未觉得天气有多冷。 只是,这身体上的寒冷虽宜抵,但腹中饥饿……却实在不好抗! 第二日,正午时分。 当苏州的大街小巷皆飘来饭香之味时,唐御就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叫声,一阵紧于一阵了! 且他不敢在卖包子、卖烤饼的摊前多做逗留,因为,他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会一把抓起这些自己以前嗤之以鼻的粗糙之物,拼命往嘴里胡吃海塞! 别看唐御现下落魄,但他依然不想放下自己谦谦公子的架子。 是以,为了维持这谦谦公子的面子,唐御就只有饿肚子了! 其实,唐御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回京城去投靠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可是,自己身上如今连一文钱都没有!此种情形,别说是动身去京城,只怕是自己刚出这苏州城……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既想走走不了,唐御就只能暂且留在苏州,勉强度日。 又一日过去,唐御依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果腹。无奈之下,他只有在趁别人不注意之时,偷偷舀了两瓢苏州河水上来喝。 到了第三日傍晚时分,唐御终于有些撑不下去了。 以致他不得不放下脸面,穿越了整个苏州街,去到其尽头的万华楼里,寻他之前的两个相好:春朝和秋姑姑娘。 因这春朝和秋姑二人,是之前从唐御这里拿走好处最多的两位。 唐御想着:无论我现下再怎么不济……春朝和秋姑都不会轻视于我!因为,她二人之前都曾说过,即便有一天我唐御落魄了,她们亦不会嫌弃于我,反倒会竭尽所能地接济我! 谁知,抱着这种信念到了万华楼后,春朝姑娘竟对唐御避而不见。 而那秋姑,做得就更过分了! 她竟直接带了万华楼的一众姐妹,指着唐御的鼻子骂道:“你这吹头怪脑的没腿残废!讨饭竟讨到姑奶奶面前来了?!哼!你当姑奶奶我是谁?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不成?!还不快滚?!姑奶奶我可没那闲钱去养你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穷爷!” “嘻嘻!不过……要是你的腿没断,凭你这模样儿,姑奶奶倒也是愿意养着你的!可谁让你不小心就把自己变成了个断爪猫?!啧啧啧!就算养狗养猫,我还得养个全须全尾的呢!更何况是人了……!” 看秋姑饱满的双唇在那里一张一翕,唐御心下先是陡然间变得冰凉,后又顿觉自己之前花在这些姑娘们身上的时间和银钱皆了然无趣! 这还是那位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么……她怎得……突然变成这副不近人情的刻薄模样? 唐御心中十分不惑。 接着,在秋姑骂到唐御“钟生、排皂”之时,唐御竟突然一拍轮椅边上的两个把手,就径直向对面的秋姑飞身冲去! 还未待万花楼的其他姑娘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秋姑的身子已是瘫软一歪,向前倒在了地上! 见地上的秋姑半晌都没有动静,一极为胆大的名唤隐隐的姑娘,便主动上前将秋姑从地上扶了起来,之后,又哆哆嗦嗦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在探得秋姑已死之后,隐隐才放声大喊道:“快去找姚妈妈!秋……秋姑她……死了!” 本围在一处的姑娘们听闻此言,这才在嘴里连连惊呼着“姚妈妈”,并做鸟兽状向四处散了开去! 唐御见状,冷哼一声,想就此离去。 可当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万花楼桌子上堆放的一盘盘珍馐美味之时,他竟再也无法分心去想秋姑和春朝二人是不是凉薄,沈一心对自己是不是忠心,唐臣是不是自己的老爹,甚至于所有的鄙夷和羞辱……这些繁琐之事! 不!这些他都不想了! 现下,他只想一口气吞掉桌子上的所有饭菜,甚至盘子! 思及此处,唐御便毫不犹豫地驱动轮椅上前,之后,又以手执肉、以手执菜,在那桌前……大快朵颐地放肆吃了起来! 万华楼的姑娘们见状,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可唐御却只吃了两口,就警惕地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如若我在这里不要命地吃这些饭菜,那稍后等那面善心恶的姚妈妈来了,我定就走不了了!毕竟,我杀的那个秋姑,可是那姚老妈子的摇钱树! 想到这里,唐御便急吼吼地随意拿了几个充饥的馒头和一盘烧鸡揣在自己胸前。最后,又以内力驱动轮椅,似箭一般地冲出了万华楼去! 而带着一帮武艺尚可的打手刚刚赶到的姚妈妈,不由看着飞速离去的唐御的背影,恨恨地暗道一声“可惜”! 唐御此番虽在万花楼中全身而退,可现下,他的手上也算是沾上了人命官司!而沾上了人命官司,就必定会遭到官府的通缉和追捕!是以,他日后便不能似前几日那般随意在苏州城里“溜达”了! 不过,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后,唐御却不悲反喜道:追捕便追捕吧!毕竟,我方才杀了秋姑,确实成了十足十的大恶人!可做这个大恶人,也远比要让我一直装君子、饿肚子的滋味强!哼!日后我便想抢就抢,想吃就吃!逍遥快活! 第324章 杀母之仇与落魄之仇 两日过去,唐御靠夜里偷盗富户的金库,竟得了不少钱财。 他便由此想着:既这苏州我是待不下去了,那这江湖之大,我四处流浪去就是! 这一日,正值夜黑风高之时,唐御已打点好所有的东西,准备驱动轮椅,就此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可当他行至一苏州街上的小夹道时,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双紫色绣花鞋阻住了去路。 只听那双绣鞋的主人轻轻巧巧地说道:“唐二公子走得这般急,却是……不想报仇了么?” 待唐御抬起头来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他不由皱紧眉头问道:“其一,我现下并非是什么唐二公子!其二……我有何仇需报?”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枉我从前觉得唐二公子你聪明过人。现下看来,也不过是草包一个!” 唐御闻言,其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此话怎讲?” 那女子却不直接答话,而是开口反问道:“唐二公子的娘亲如今何在?” 唐御叹口气道:“听我大……唐不持说,自我爹唐臣死了之后,我娘便不知所踪!” 那女子道:“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在那么一个仆役众多的唐府,竟会突然间不知所踪?哼!此话说出去,有谁会信?!” 那女子话音还未落,唐御便立即意识到:是啊!之前唐不持一味将唐臣之死的罪名强加到我娘头上,以致于让我一时忘记追问我娘亲的行踪!我娘可是在他们唐府失踪的!如此说来…… “你的意思是……唐不持害死了我娘?!”思及此处,唐御不由脱口而出道。 那女子幽幽看了唐御一眼,才偏头道:“我只是有此猜测,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唐御依旧不愿相信道:“不能够。唐不持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经商之人!而我娘,则是通晓拳脚功夫的武林中人!他……他怎能有法子害我娘?!” 那女子意味不明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无奸不商’?哼!但凡他想害人,不有的是法子?!” 唐御听眼前女子所说之话,竟同那日唐不持将唐臣之死栽赃到身为江湖人的许青荷头上的话如出一辙时,心中顿觉百感交集! 那女子见唐御忽而没了反应,便嘲讽道:“怎得?看你这副样子,这杀母之仇……你竟是不打算报了么?” 看唐御依旧不说话,那女子又道:“哼!我早就差人打听过!唐不持的生母并非你的亲身母亲,而是一个叫做姜氏的女人!且在姜氏死后没多久,你爹唐臣就将挺着大肚子的你娘带回了唐府!自那之后,唐不持便将你母子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他从不将这些表现出来!而是默默隐忍十几年,就等着掰倒你母子二人的这一天!在这十几年里,他不仅纵容你流连青楼,还在吃穿用度上对你尤为舍得!哼!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这些举动皆是因为他拿你当作亲兄弟吧?恰恰相反!他是在害你!害你日日堕落,害你不学无术!如此一来,等你似现下这般露宿街头之时,你便连自力更生的本事都没有!要么……你就如同乞丐一般活着,要么……就如同你现下要做的这般……去浪迹江湖!总之,这两个结局终归都不是太好!是以,唐二公子你同唐不持之间,不仅隔着一段杀母之仇,还有一段‘落魄’之仇呢!” 经眼前的女子点拨之后,唐御似是想通了许多。 只见他重又从轮椅上抬起头问道:“那依姑娘之见,这两仇,唐某应当如何得报?”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因你在万华楼里杀了人,唐不持生怕你一怒之下牵连于他,便连夜加强了整个唐府的戒备!是以,你现下若只身一人去唐府要他的性命,怕是不可能的!” 唐御闻言,不由嗤笑一声道:“唐不持……竟还专门请了人来,防着我?呵呵!他还真是太瞧得起我了!殊不知,自从那日我离开唐家之后,就压根儿没想过再同他扯上任何干系!” 那女子却瞪唐御一眼道:“唐二公子说得什么胡话?!你同他之间的恩怨还没了结,你怎得就不同他扯上干系了?……” “你莫要在此同我说教!现下,我既知道了唐不持他大概是杀我母亲的凶手,又明白我当下遭遇诚然是拜他所赐!那我只想寻仇!你且将报仇的法子说与我听就是!”还不等那女子说完,唐御便如此打断她道。 那女子见终于说到正题,便莞尔一笑道:“只需唐二公子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助你夺回唐家家产,再顺便要了那唐不持的性命,并让官府不再追究于你!如此一来,你便不用似现下这般躲躲藏藏、不能见人了!” 唐御嘴角一动,冷笑道:“就凭你?” 那女子见唐御神态轻蔑,倒也不着恼,只一字一句解释道:“只凭我自是不行的!我身后还有其他贵人相助!你记住!你只需按我说得去做,我便定会完成许给你的所有事!” 唐御深深地看了那女子一眼,但见那女子的眼神中竟透漏着完全陌生的笃定和狠戾!唐御便意识到,这女子的本来身份……应是十分不简单的! 看来,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于她了! 于是,唐御便点头应道:“一言为定!” 那女子亦巧笑倩兮道:“一言为定!” 因明日就要动身回乾坤派,是以,刘峥仪竟不由对这旖月院和……沈一心,生出比前几日更多的不舍之情来! 且在入深夜之后,刘峥仪因久不能成眠,便偷偷带了逐日一起,迅速奔上了旖月院中那座七八十尺高的吊脚小楼。 刘峥仪一边想着沈一心那双犹如星辰大海般的清丽眸子,一边看着吊脚楼上悬挂着的那弯秀美明月,一时间,竟不由地长吁短叹起来。 只是,还未等他叹道第三个“唉”字,便听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又俏皮的声音:“怎得了?刘少侠这般豁朗人物,竟也有烦心事么?不如说来听听!” 刘峥仪不用回头,只听到那个声音,其心中就已“砰砰”乱跳了! 紧接着,那人更是直接挨着刘峥仪,大剌剌地拢裙坐到了他旁边来! 刘峥仪不敢看向那人道:“沈……姑娘!何以深夜至此?” 沈一心歪头支颏道:“哦?刘少侠这是说得哪里话?这是我家!还不是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刘峥仪偷偷看沈一心一眼,又立时将头别过去道:“沈姑娘说得……总都是对的!” 沈一心“噗嗤”一笑道:“刘少侠此话当真?” 刘峥仪转过身来,看着沈一心,一脸认真道:“自是当真!” 沈一心眼睛里闪着光,嘴里促狭问道:“那我说刘少侠你实则十分讨厌我!此番要回乾坤派,刘少侠心中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此,也是对的?!” 浅浅的月光下,竟能清晰见得刘峥仪的脸色倏地从半百变得通红道:“此……此……不!不对!” 第325章 妃子睡 沈一心见刘峥仪有些尴尬,便主动停住这个话题,伸手向刘峥仪怀中的逐日摸去道:“这小畜生给我抱会儿!这小楼上……着实有些冷呐!我就用这体热的小畜生,来当暖手炉好了!” 刘峥仪依言将逐日递到沈一心手里道:“这小畜生真是怪得很!自那日咬了你之后,竟对你过分亲近起来,再也不曾对你呲牙咧嘴了!” 沈一心仰起一张小脸对刘峥仪笑道:“还不是这小畜生看我生得貌美,舍不得下嘴了?哈哈哈哈!” 刘峥仪亦笑起来,并在嘴里小声骂一句:“我竟不知道……逐日竟是个小色胚!” 由此,二人自是对着逐日一阵嬉闹! 突然,沈一心一把将逐日按到自己大腿之上,又用另一只手指着吊脚小楼的下面道:“刘少侠!快看!” 刘峥仪疑惑地往整个旖月院中望去,但见,这院中竟陡然间变得波光粼粼、五彩斑斓起来! 那一层层的树木和假山之上,似是覆上了一层珠光宝气的雾云之纱!且那“轻纱”随着月光的流转,竟还在不停流动! 刘峥仪瞠目结舌地扭头看向沈一心问道:“沈姑娘,这……是何故?为何刘某在这旖月院中居住多日,也从未见过此等景象?” 沈一心掩嘴笑笑,后又抬手指着吊脚小楼上的月亮道:“哝!只因需得等那月亮升至这吊脚小楼的西北一角时,旖月院中才会现得如此妙景!且这妙景只有在这楼顶之上才能得见!若你身在院中,则是见不得的!” 刘峥仪感叹道:“竟是如此!” 沈一心连忙伸出两根纤细手指,拉拉刘峥仪的衣袖,提醒他道:“这妙景,刘少侠还需快些观赏!不然……转瞬即逝!” 正说着,刘峥仪就见覆在整个院子上的“轻纱”,已经开始慢慢消逝了。 他不由遗憾道:“好景宜逝……” 沈一心却笑道:“可惜什么?若你喜欢,下回还来就是!反正只要有月亮的日子,这妙景,终会出现一次!” 刘峥仪见沈一心这番话说得极为真诚,心下不由一阵感动。 接着,他更是向后仰身,将双肘撑在楼顶之上,神态间有些洒脱道:“沈姑娘放心!刘某定会再来!” 别看刘峥仪的语气随意,其实他的心中十分紧张!只因他所想的是:下回,我定要托了媒人前来!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请你做我刘某的妻子…… 沈一心哪里知道刘峥仪的此番心思!她只注意到在刘峥仪往后将仰之时,耳边竟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当”之声! 沈一心寻声望去,很快就发现刘峥仪腰间竟系了一个极为精致的陶瓷酒瓶! 沈一心一把将那酒瓶拽到自己手里道:“好啊!你竟私藏了好酒不拿出来?是不是想等我稍后走了,你再独自偷偷畅饮?” 刘峥仪坐直身子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刘某只是一时间忘记了……” 说着话的功夫,沈一心已将那酒瓶的瓶盖儿打了开,并自顾自往嘴里灌了一口道:“嗯……这酒虽然喝着清淡,但入口奇香,且后味无穷!却不知……是什么酒?” 刘峥仪见沈一心饮酒之时,竟刻意将双唇避开那瓶口位置,心头不由一阵失落。 不过,听得沈一心问话,他又很快打点起精神道:“我给它取名叫做‘妃子睡’。” “取名?”沈一心好奇道:“这酒……难不成是你自己酿的么?” 刘峥仪点头道:“不错。只因我在乾坤派住处的窗前,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滇池海棠!那海棠,一到开花季节,便肆无忌惮地将枝桠伸到我的屋子里!有一日,我厌烦了日日清扫它的落花,便赌气将它伸进屋子里的繁花摘尽,酿了这‘妃子睡’出来!” 沈一心吃惊道:“竟是海棠花酒?!怪不得……这味道如此独特!那又为何要叫它做‘妃子睡’呢?” 刘峥仪的唇线一勾,笑道:“只因有一日我突发奇想,将这酒‘取之如斯,用之如斯’地浇回至了那株滇池海棠的根部……” 沈一心眨巴着两只大眼睛,迫不及待问道:“以酒养树?这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后来如何了?” 刘峥仪见沈一心听得兴致盎然,心下一阵高兴!随后,他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回答她道:“后来啊,那株滇池海棠便似是真的喝醉了一般!微风袭来,它竟左摇摇,右扭扭……真真是一个摇曳生姿、美不胜收呐!而最有趣的是,它如此随风摆动了半晌,竟又突然毫无征兆地沉静了下来!且那停滞之姿,亦真真似是一个醉卧的美人!那时我便猜想着,大概皇帝的妃子才会有如此体态吧!于是,当下我就决定要叫它作‘妃子睡’了!” 沈一心笑道:“哦!我明白了!却原来是,喝这酒的人才是那体态婀娜的‘妃子’呐?” 说完这话后,沈一心方觉不妥,便又立时改口道:“哈!刘少侠的那株滇池海棠,即便没有喝那些个‘妃子睡’,微风袭来之时,它亦会随风而摆呐!且等风停之后,那海棠树自然就会恢复平静!是以,依沈某所见,当时并非是刘少侠的那株滇池海棠醉了……而是刘少侠你……醉了!由此,刘少侠你才会误把那株海棠,当成一袅袅婷婷的绝世佳人……” 听得沈一心的此番解释,刘峥仪忽而一怔,道:“许是……沈姑娘说得,才是对的吧!” 沈一心抿嘴笑笑,随后又变戏法一般地从袖中掏出两个腻腻的油纸包来! 且她很快就将其中一个硬塞到刘峥仪手里道:“快尝尝!这是我们苏州古悦楼里的烧鹅腿!好吃得很!” 刘峥仪边层层打开那油纸包,边笑道:“我说方才逐日为何一直往你的手边蹭!却原来,你竟是偷偷藏了这般好东西!” 沈一心从另一只鹅腿上撕了一大块肉下来塞到逐日嘴里道:“我本想拿这两只鹅腿去给武妹妹当宵夜的!可谁知,半路竟见你带着逐日爬到这楼顶上来!大半夜的……我不放心,便上来瞧瞧!可瞧便瞧了,我还顺道儿喝了你的‘妃子睡’!唉!我想着,做人总不能欠人人情!是以,就只好拿出这两只烧鹅腿来招待你们咯!” 刘峥仪咬了一口烧鹅腿在嘴里,含混不清道:“别人如何我管不得!但沈姑娘你不论在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刘某都不会觉得……沈姑娘你亏欠我一分!因,一切皆是……刘某心甘情愿!” 沈一心闻言,一张俏脸竟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儿! 接着,刘峥仪又以三分玩笑的语气道:“刘某同沈姑娘你……还真是天生一对呢!你看,刘某有酒,沈姑娘有肉!这般有酒有肉的,我们似是立即就可一起动身,去浪迹江湖了!” 沈一心低头笑道:“若不是不放心我爹爹,我还真想去过那浪迹天涯的苦日子!” 第326章 游吴山边 枕河台旁 刘峥仪道:“刘某不觉得浪迹天涯是苦日子!只要有一心仪之人常伴左右,刘某反倒会觉得,多苦的日子,亦都是甜!” 言罢,刘峥仪便用极为深情的眼神,定定看向沈一心!那副神情……竟似是在等沈一心作甚回答一般。 沈一心虽是那聪明通透之人,亦知刘峥仪此番话中的含义,但经历了唐御一事后,她便再也不敢轻易对别人许诺。 于是,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刘少侠!你手里的烧鹅腿还不快些吃?稍后凉了,味道可就变了!” 其实,刘峥仪前些日子同秦罗衣待在一处修炼那“海棠十二手”时,曾实打实地接连吃了多日的烧烤野味!是以,现下其嘴中哪里还会再馋这烧肉滋味?只不过因他怕沈一心失落,才一直强硬着头皮,将那烧鹅腿一口口吞下去罢了。 很快,两只烧鹅腿便分别进入了逐日和刘峥仪肚里。 见逐日吃得满嘴流油,沈一心不由先取笑它一句“馋大猫”,后又张着两只油腻腻的小手无所适从道:“哦哟!我一向大剌剌惯了,是以,今日身上竟又忘记带帕子,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沈一心便忽觉自己的手腕儿被两只大手捉了去!紧接着,那双大手更是强迫将沈一心的两只小手按在其胸口的衣衫上使劲儿蹭了蹭! “哝!这不就干净了?”刘峥仪笑眯眯道。 沈一心看着刘峥仪白色衣衫上的两个显眼黄手印,不由“噗嗤”一声笑道:“刘少侠果真是不拘小节之人!这都不嫌脏?” 刘峥仪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刘某怎会嫌沈姑娘脏……?” 话还未说完,二人便同时反应过来,沈一心的手腕儿此时还被刘峥仪捉在手里呢! 可也不知是刘峥仪舍不得松开,还是沈一心不愿挣脱,二人就那么你看我、我看你地对望了半晌。 最后,还是逐日忍不住出面“嗷呜”了一声,二人才慌忙分开。 由此,刘峥仪心下不由暗暗骂道:这小畜生,尽坏我好事! 又听沈一心带着三分娇羞道:“你……你这衣衫脏了!我看你身形和我爹爹差不多,是以,在你明日动身之前,我会给你送去一身新衣衫!就……就这样吧!” 语罢,沈一心便连忙放下逐日,自那小楼之上迅速奔了下去。 而刘峥仪则边用目光追随着沈一心离去的背影,边兴奋地自言自语道:“她不同我生分了!她不再称我作‘刘少侠’了!而是说……‘你’!哈哈!‘你’!就是‘你’,才对嘛!” 次日,沈一心依言送给刘峥仪一套沈放的旧衣衫。 眼见着刘峥仪欢欢喜喜地穿了,又恋恋不舍地走了,最后徒留沈一心在这旖月院中,竟再也无心处理风见派的各类事务。 且这一日,沈一心尽把自己关在了闺房之中!虽早、午膳照用,但其兴致,却总感缺缺。 直至傍晚时分,忽见璧月来报:“姑娘!门外有一人送来急信,说是给姑娘你的!” 看着璧月手中的黄色信笺,沈一心立时就生出了许多不好的预感!因为,她倏地便联想到了数日前,武霖铃曾被萨仁和潘六六他们捉走的那次事件! 是以,刚把那封信紧紧抓到自己手里,沈一心便先开口问道:“今日,武妹妹她不曾出门吧?” 璧月道:“不曾出门!姑娘为何忽然问起武姑娘?” 闻言,沈一心抓着信封的手才略有松动道:“那现下,武妹妹她人在何处?” 璧月如实答道:“因姑娘你交代说不和掌门一起用晚膳了,是以,现下武姑娘她正在陪掌门用晚膳呢!” 听到这里,沈一心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信封拆开,只见里面写着“沈姑娘,唐某如今乃戴罪之身,怕是再难与沈姑娘匹配!是以,唐某烦请今夜亥时,沈姑娘能够移尊步至枕河台下,同唐某商议你我二人之间的退亲事宜!若商议妥帖,日后我娶、你嫁,便各不相干!”落款人是:唐御。 沈一心看完信中的意思,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决…… 此行,她到底该不该去? 去了,便能彻底解决她同唐御之间的关系么?不去……唐御日后还会否对自己多加纠缠? 且唐御所说他如今乃“戴罪之身”,这其中的“罪”,指得应当就是他在万华楼中出手杀死秋姑一事! 此事沈一心当然知道!因那万花楼,正是她们风见派的产业! 当日姚妈妈就已将此事报备给了沈一心,但沈一心念及与唐御之间的旧交情,又加之此事确是秋姑无情无义在先……是以,沈一心便未让姚妈妈将此事无限闹大,只对外说是秋姑同唐御间起了争执,唐御才失手打死的秋姑! 而官府那边,沈一心亦特意关照过,只需草草立案即可,不用大费周章地去四处抓犯人…… 沈一心本以为,自己此番多方斡旋之举动,唐御定会感激、领情! 但谁知,时至今日,他竟依旧拿她二人之间早已不存在的亲事来要挟自己去见他! 罢了!见便见吧!不然,日后兴许会生出更多的麻烦!且他现下腿脚不便,功夫更是比不上我!是以,我倒也不用怕他会伤了我……只管把有些话,一次性说个明白吧! 心中打定主意后,沈一心便将信笺合死,并对璧月吩咐道:“晚膳我就不在家用了!稍后我要出门去会朋友。你记得让马童给我的越影喂些上好饲料!” 璧月自是依言应下。 夜里,亥时。 沈一心独自驱着越影,来到了游吴山边的枕河台旁。 但听枕河台旁的流水阴阴,游吴山上的乌鸦凄凄,沈一心竟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因她自小便知:听见乌鸦惨叫,可不算什么吉兆…… 正胡思乱想着,沈一心的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冷漠之声:“沈姑娘……竟如此准时。看来,你心中还是有些在意我唐某人的。” 沈一心回过头去,见来人正是坐在轮椅上的唐御,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唐少侠在信中说,要商讨一下你我二人之间的退亲事宜……却不知,唐少侠想如何商讨?” 唐御冷冷一笑道:“如何商讨?如今我爹已死,我娘不知所踪!我双亲,皆已是不在了……你说,该如何商讨?” 沈一心一时间不明白唐御话中的意思,便主动出主意道:“既唐老爷和唐夫人都不在了,那……不如我们就签一张退亲之书!你我二人在退亲之书上签字、画押,由此,我们之间的这门亲事便算就此了结了!如何?” 唐御并不直接回答沈一心的话,而是意味不明地反问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同我划清界限?” 沈一心一字一句道:“既唐少侠的腿并非因护着沈某而断,且沈某亦对唐少侠你无半分男女之情……那我们之间,自是要尽快划清界限才好!以免沈某耽误唐少侠的姻缘。” 第327章 我的姻缘 唐御忽然仰天长笑道:“我的姻缘?!哈哈哈哈!我现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有何姻缘可言?依我看,沈姑娘是怕唐某耽误你的姻缘吧?!乾坤派的那个臭小子……不是么?” 沈一心听唐御忽然提及刘峥仪,心下竟没来由地一阵柔软。接着,她更是替刘峥仪辩解道:“你我要退亲一事,只是你我二人之事,无关第三个人!还请唐少侠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唐御笑得瘆人道:“好一个顾左右而言他!” 笑完之后,唐御又忽而换上一副认真且深情的模样,轻声道:“沈姑娘……我唐御,是真心喜欢你!是以,现下我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且问你,你到底……愿不愿做我唐御的妻子?我保证,日后绝不让你跟着我受苦!” 本以为沈一心就算不同意,也会稍稍犹豫一下。 可没想到,沈一心竟想都不想地就斩钉截铁拒绝道:“我不愿!唐少侠……你我之间,还是做朋友为好!” “谁要跟你做朋友?!谁稀罕同你做朋友?!狗屁朋友!”唐御忽然破口骂道。 沈一心见唐御状若癫狂,心下不禁有些后悔今夜出来应约了。 因她深知,以唐御现下这副情形,根本就无法好生商议退亲一事! 是以,沈一心便不再言语,而是直接伸手牵起身后的越影,想就此离去。 可谁知,此时唐御却又换了副乞求的语气叫住她道:“沈姑娘!沈姑娘!虽那日我确实不是因执意要护着你才被人断了双腿的!但好歹,我也是因跟随你去到那粟荣坡上才遭此大劫!是以,此事……终归还是同沈姑娘你有些干系!你……你能不能就当可怜我,而嫁与我唐御做妻子?” 沈一心闻言,身形先是一滞,接着,她又回过头来,郑重其事道:“情之往矣,始于心动。情之深矣,贯于始终!我对唐少侠你既从未有过一开始的心动,便就谈不上情深之衷!既未有情深之意,那沈某又怎敢做唐少侠你的妻子?此……岂不是欺人骗己之举?!还望唐少侠你……珍重吧!” 眼见着沈一心说完这番话后,就要跨马而走,唐御不禁没来由地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更是将双手一拍其轮椅上的两个突出把手! 还未等沈一心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见自那把手底下,忽如迅雷般地“突”“突”弹射出两把袖珍利器来! 且那利器来之快、去之狠,竟完全令沈一心避闪不及! 而在听得“噗”“噗”两声之后,更见那两把袖珍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入了沈一心的心脏位置! 沈一心惊诧交措地低头看着胸前的汩汩鲜血,挣扎问道:“唐……少侠!为何……如此待我?!” 唐御极其凄惨又阴森地笑笑,之后便不发一言地直接伸手将沈一心推进了那条极长极长的枕河之中! 只眨眼功夫,沈一心便被枕河里的一个浪头给快速淹没了! 要知道,这枕河中的水流,是出了名地湍急无比!是以,即便在黑夜之中看不到沈一心的人,唐御亦能猜到,现下,她定已被凶猛的河水带到了十里开外的地方! 要说这条枕河,全长可有二百多里!且这二百多里的河程,全部都是急流! 这样烈性的河流,放眼整个大祯,也只仅此一条! 平时,就算是一武功高强的健全之人,不慎落入这枕河河水之中,还需费力挣扎半晌,才能自救。而沈一心方才不仅被两把暗器同时刺中心脏、身负重伤,且此时这枕河两旁更是万籁静寂,根本不能指望有其他人上前施救……是以,沈一心此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只有被这冰冷的枕河水,不停冲至到最下游的白漾滩去…… 且就算她最后侥幸在白漾滩停下了,那到时,她的小命儿怕也早没了! 毕竟,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加上沈一心的重伤,再加上枕河之中各式石头的撞击……如此漂行二百余里,就算是大罗神仙……亦怕是要丢掉半条性命!更何况,她沈一心只是一个肉体凡胎了?! 想到沈一心必死的结局,唐御胸中不由一阵痛快:哼!为何杀你?我唐御现下是四肢不全之人,既你瞧不上我,那我自是要杀你而后快!且杀你之后我还有诸多好处可得,何乐不为?! 原来,那日那个同唐御谈条件的紫色绣花鞋女子,竟是醉青楼里的花魁:绵绵! 当夜,她就同唐御说:“唐二公子若想夺回唐家,并顺道儿要了唐不持的性命,只需找机会杀了风见派的沈一心即可!” 唐御闻言十分诧异,继而,他更是脱口而出问道:“沈姑娘她……不是你们醉青楼的少东家么?无缘无故地……你为何要杀她?” 意料之中的,绵绵根本没有回答唐御的问话。 她只坚持说,唐御只要完成杀死沈一心这一件事就好! 唐御心下虽对沈一心多少有些不舍,但思及自己眼下的难堪处境,唐御终究还是同意了! 毕竟,唐御曾过了近二十年的富贵日子,如今,突然间要让他走上这条四处奔波又穷困潦倒的流浪之路,他自是觉得尤为受不住!且要不是因为之前走投无路,他唐御才不想离开这似天上美境的苏州! 加之那日唐御风风火火地自京城赶回来,竟恰巧撞破沈一心同刘峥仪正在其闺房之中私会一事!此事,让唐御本就对沈一心心生恨意!虽这恨意不足以达到让沈一心去死,但却也早就在唐御心中根种! 如今得了这样一个除掉沈一心的契机,唐御自是不肯放过! 而思及唐御在功夫上根本不是沈一心的对手,绵绵才想了这么个主意:即在唐御的轮椅上装一个隐秘机关!如此一来,就可趁沈一心不备,对其下手了! 且制作这机关之人,着实算一南方的能工巧匠。 因为,在绵绵同他说了沈一心的身高、体形之后,他竟信誓旦旦地表示,可以把这两把匕首的发射位置,准确无误地瞄准沈一心的心脏之处! 果真,方才唐御动手之时,便一击即中! 而一旁的越影马眼见自己的主人落水,不由高高扬起前蹄,仰天悲鸣一声!紧接着,它更是义无反顾地自岸上追随枕河河水流动的方向撒蹄而去! 唐御见状,忍不住嘲讽道:“一个家养畜生!将显得如此悲壮作甚?!哼!反正无论如何,你的主人都回不来了!” 同时,唐御又在心下得意道:如今,沈一心已死,而唐家家业在不日后也会变成我唐御的囊中之物!到那时,我不仅可以找回往日的风光,还可继续花天酒地,做我的唐二公子!哼!枉我之前跟在沈一心屁股后头,一口一个“沈姑娘”地叫着,竟也换不来她的半分真心! 第328章 暗器伤我 想到这里,唐御不由小声对着一直往南延伸的枕河幽幽道:“我也曾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不要。你知道么?只要你说,你愿意做我唐御的妻子,我便立即可以不要唐家家业,亦不要什么风光日子,只要跟你做一对神仙眷侣就好!可……可你却是这般自己找死的取舍……” 说完,唐御又眼神怔怔地盯着那条暗流汹涌的枕河看了许久。 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他才落寞地驱着轮椅,往北去了。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之时,枕河的最下游之处就出现了一个瘦弱却矫健的身影! 且见那人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箱,身形熟练地穿梭在白漾滩旁的一片土丘之中。 可正当他要趟过枕河下游,去到河对面的陶家村时,他却猛然发现,在那白漾滩的最低洼之处,竟斜斜躺着一奄奄一息之人! 那人连忙过去,将那垂死之人小心扶起,却见,她的面容和身体虽有大量刮伤,但依旧可辨认……这人确是风见派的少掌门:沈一心,无疑! 那人在确认了沈一心的身份后,面上竟忍不住一焦,之后他又慌忙伸出手去给沈一心仔细地探了探脉。 只片刻后,便听他小声道:“还好!沈姑娘她……还有一息尚存!” 紧接着,又见他直接将身后的药箱摘下放在地上,并边在嘴里说着“冒犯”,边将沈一心托上了自己的肩头…… 直等到三日过去,沈一心才幽幽醒转。 且醒来之时,她竟发现自己身处一极为简朴的农家屋子里! 不!确切地说,这其实也不像什么农家屋子……而反倒,更像是一个……药庐? 不错!正是药庐! 因为,这里不仅到处充斥着草药的特殊味道,且放眼望去,这屋里屋外……不管是笸箩里放的,还是芦苇席上堆的,竟全是干透的、半干的,亦或是刚刚采摘回来的新鲜草药! 沈一心不由暗自揣测道:看来,我在被唐御重伤之后并没有死,而是,被好心人救了下来!不过,这里到底是何处?救我的,又是何人? 正在头痛欲裂之际,沈一心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沙啦”“沙啦”之声! 而这声音……竟似是有人在这院中不紧不慢地拨弄着那些干燥的药材! 沈一心立时就明白过来:那拨弄药材之人,兴许就是救我的救命恩人了!……我需得赶紧下床去,亲自谢过他才好! 思及此处,沈一心不由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起身、下床,再缓步移向屋外。 谁知,还未等她将脚挪到屋门口去,外面那人就已大踏步进来了! 且他一进门就用一只大手捉住沈一心的胳膊道:“你一路被枕河河水冲至此处,竟只三日就醒过来了?卫某佩服!不过,现下卫某还是劝你好生歇着才是!因你此番除了浑身的擦伤外,还有最严重的心脏之损伤!是以,若你无故乱动,我怕你仍会有性命之忧!” 沈一心偏头看着眼前这位熟悉的年轻人,不由强挤出一个微笑道:“这屋里屋外的这么多草药……我早就该想到是卫少侠你救得我!多谢!” 卫怀济将沈一心重新搀至床边坐好道:“无妨!卫某也只是顺手而为之!不过,之前卫某所见之沈姑娘,皆是神采奕奕、信心满满之模样!此番,沈姑娘何以沦落至此?” 沈一心闻言,自是忆起了三日前的那个漆黑之夜,唐御先是以暗器伤她,后又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下枕河一举…… 但她却不想将此事如实告知卫怀济!因为,她不愿为已经搭救了自己性命的卫怀济再多添烦恼。 于是,她只苦笑着摇摇头道:“是沈某不小心跌落枕河而已……” “不小心跌落枕河?哼!沈姑娘你倒惯会说谎话!可卫某却不知,何人会在不小心落水之前,先特意以十足十的力气往自己的胸口之处扎上两刀?!嗯?!”还不待沈一心说完,卫怀济便冷冷打断她道。 沈一心捂着自己胸口的痛处,讪讪笑道:“卫少侠……我怎觉得……如今的你,同我前两次见到的你,颇有些不同呢?” 卫怀济淡淡道:“沈姑娘是因觉得卫某之前蠢笨,才随意扯了个慌来蒙骗卫某么?” 沈一心连忙道:“不敢!不敢!卫少侠乃沈某的救命恩人!沈某并不想欺骗卫少侠!只是,沈某此番遭遇,实乃沈某私事。是以,沈某不想以此等私事给卫少侠你徒添烦恼,这才……不愿说出。” 卫怀济无所谓道:“既你不想说,那便罢了!只你此番遭遇尤为惊险……若不是你身着‘燕脂白甲’此等宝物,你的小命儿,怕是早就交代在那条吃人不眨眼的枕河里头了!” 沈一心摸摸自己的胸口之处,发现那件“燕脂白甲”竟丝毫无损! 见沈一心的神情间略有不解,卫怀济便出言试探道:“想来,伤你之人的功夫,应当极为厉害才是!因为,他竟能以内力同时催动两把匕首,并连同这‘燕脂白甲’一起,震伤你的心脏!” “是暗器。”沈一心淡淡扫了卫怀济一眼,幽幽道:“是暗器伤得我,并非人。” 卫怀济点点头道:“原来竟是如此!我方才还在想,能有如此内力之人,江湖上想必只有两人!一是任姑娘的师父:‘顽劣仙翁’翁向!二是,在江湖上从未露过面的蝶衣宫宫主:秦罗衣!而沈姑娘你似是同这二人之间又无甚仇怨,是以,卫某还曾百思不得其解来着!现下沈姑娘说伤你的是暗器,这便说得通了!不过,不管是暗器伤你,还是图谋不轨之人伤你,这‘燕脂白甲’都算是救了姑娘一命!因它将两把匕首的剑锋皆牢牢包裹住,不曾让它们透过你的心脏半分!要知道,若是此番姑娘的心脏不幸被那匕首的刀锋刺穿……那就算卫某是华佗转世,怕也救不了你了!” 沈一心抱拳道:“无论如何,卫少侠都是我沈一心的救命恩人!且这救命之恩,沈某日后定当报答!” 卫怀济摆摆手道:“报答倒不必了!你只安心在此养好身体就是!” 沈一心先是顺从地点点头,后又忍不住好奇道:“对了,卫少侠!此乃……何处?” 卫怀济忽地故意冷下脸来道:“沈姑娘方才不是曾嘲笑卫某人蠢笨么?既沈姑娘聪明,那不如沈姑娘自行猜去!” 说完,卫怀济就要起身离去。 第329章 碗儿重回鬼门峰 可还未等他走到门口,便听沈一心道:“这枕河,从头至尾二百余里,皆是急流!是以,我当时身在急流当中,必不会突然停下来!而纵观枕河全程唯一能逼停沈某的地方,乃是一处叫做白漾滩的下游之地,且在白漾滩边上又有一片无名之丘!我听说,那些土丘虽无名,可其上面却有许多稀有药材!依卫少侠素日里好医的性子来看,卫少侠必定想日日在那土丘间留恋!而要想日日留恋,卫少侠就需寻一个妥帖、近便的落脚之地!而据沈某所知,离白漾滩最近的地方,是一处叫做陶家村的小村落……由此看来,我们现下应是在陶家村中,才是!” 卫怀济略微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沈一心道:“沈姑娘……当真聪明得紧!此处,正是陶家村不错!” 且他在心中还不忘腹诽一句:任姑娘她若有沈姑娘的一半儿本事,那日,她也就不会不知我为何突然冲她发脾气了!唉! 正思及此处,沈一心突然笑着开口问道:“头两回见你,你皆是同任妹妹待在一起。怎得此番……却只有卫少侠一人?” 卫怀济叹口气道:“只因我惹恼了她,她气不过,便回元阳派去了!且日后……怕是她再也不会理我了!” 沈一心关切道:“再也不会理你了?何事竟如此严重?” 卫怀济本不想多说,可一考虑到沈一心的身份和才智,他便又心思一动道:我打听元阳派的入口虽已数日有余,却无甚有用结果!以致我这些时日以来,根本无法去寻任姑娘!而沈姑娘她是风见派的少掌门,想必定知道元阳派的隐秘入口在何处!只要我诚心待她,她定会告知于我!且她聪明过人,亦应当有甚良策,能助我寻得任姑娘的原谅才是! 抱着此种心思,卫怀济便将去鬼门峰相救碗儿一事粗略说来。当然,他最后并未提及他是如何因心中陡生对裴侍卿的醋意和担心任雪婵的安危,才故意将她气走的!他只说是因任雪婵失手打翻了自己为她辛苦熬制的汤,才气不过,顺口说了她两句罢了…… 幸好,沈一心并未对此事多加追问,她只环顾了四周一圈儿问道:“殊不知,卫少侠所说的那位碗儿姑娘,现下身在何处?” 卫怀济摇头道:“碗儿她……给我留了张字条,便又回鬼门峰去了!” 沈一心略有惊异道:“怎得这位碗儿姑娘的行事方法竟如此独特?你和翁老前辈不是才将她自那鬼门峰中救出……她为何又要只身重回那狼窟虎穴?” 卫怀济道:“只因碗儿她心仪鬼门峰中一位模样俊俏的小道士,而那小道士后来却……无故被杀死在房中!碗儿觉得小道士之死颇为蹊跷,是以,这才不甘心地想着回去调查那小道士的死因!且她说若有机会的话,她定会为那小道士报仇!” 沈一心脸上的神情不由变得更加惊讶道:“这位碗儿姑娘……真乃是一位真性情的女中豪杰!且如此看来,她的内家功夫想必是极好的!不然,她亦不会如此不惧鬼门峰的东方昭等人吧?” 卫怀济苦笑一声道:“沈姑娘此番却是猜错了!碗儿她……并无一丝一毫的江湖功夫傍身。” 沈一心道:“那她怎……?!” 即便沈一心的那“敢”字还未曾说出口,卫怀济亦立时就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只听他解释道:“只因碗儿身上的血液之中带有一种奇毒,是以,但凡有人想伤及碗儿的性命,碗儿只需一点点血,就可同那人同归于尽!如此看来,她倒也算是有一门保命的本事……” 沈一心道:“奇毒?是何种奇毒?” 卫怀济闻言,面上竟稍有懊恼之色道:“此毒中不仅有苗疆的蛊毒,亦有罕见的赤练蛇毒,还有其他千奇百怪的邪毒多种……是以,卫某对这奇毒,着实是束手无策!且别说是我了,就算是让我的师父‘医圣’亲自来研制解药,怕是也要花上个一年半载!” 沈一心听后,不禁蹙眉问道:“既这毒如此厉害,那它日日游走于碗儿姑娘的血脉之中,碗儿姑娘她竟安然无事么?” 卫怀济道:“唉!正是!且此事我也不明所以!许是碗儿她体质本就特殊,亦许是她自小被我师父拿来试毒惯了,才由此造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本事……” 沈一心忽然警惕问道:“对了!东方昭为何要捉走碗儿姑娘?他二人之间,难不成是旧相识?” 卫怀济如实答道:“碗儿五六岁时便来到了我们易牙谷,且这期间八九年的时间,她都未曾有过任何出谷的机会!是以,要说她与东方昭之间有甚牵扯……依我看来,怕是不可能!且我师父说,碗儿是他从路上捡回来的孤儿,当初亦是因看她无家可归,才勉强将她带回易牙谷中做起了蛇奴……若她真同东方昭有甚干系,那她为何要甘心留在易牙谷中近十年,做那低人一等的奴隶?此事着实说不通!而至于东方昭为何要捉她……卫某就不知了!只怕是随性而起,也说不定……” 沈一心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近来,鬼门峰兴许会有些大动作!因为,几个月前我们风见派就曾接到消息,说东方昭等人正在酝酿一个大阴谋!只是,我也不确定,东方昭掳走这位体质特异的碗儿姑娘,到底同这个大阴谋有没有直接干系……” 卫怀济幽幽道:“不管有没有干系,此番再次回到鬼门峰,是碗儿她自己的抉择!且她说,她在鬼门峰的那些时日,东方昭不仅没有亏待于她,反倒待她极好!譬如在吃穿用度上,竟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华贵、奢侈……我虽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只求她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好!毕竟,她此番是自愿回去,我也不好再插手去救她……” 沈一心安慰卫怀济道:“虽碗儿姑娘的年纪不大,但依沈某看来,她着实是一胸中十分有主意之人!是以,卫少侠不必过于担忧。且,若沈某没有猜错的话,卫少侠之所以选择留在离那无名之丘如此近便的陶家村,一开始,就是为了为那位碗儿姑娘配制其体内奇毒的解药吧?” 卫怀济点头道:“不错。我来到陶家村已一月有余,但配制解药方面,却是进展甚慢……” 沈一心道:“碗儿姑娘体内稀奇古怪之毒太多,配制解药多费些时日本就无可厚非!卫少侠不必太过着急!” 卫怀济应道:“确实急不得!毕竟,配制此等繁琐解药,实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且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说完这句话后,沈一心和卫怀济二人,竟不约而同地静默了半晌。 第330章 门外十人 随后,卫怀济才带着半分冷漠半分羞赧地开口道:“沈姑娘……嗯……沈姑娘你是风见派的人……是以,沈姑娘你……可知元阳派的入口在哪里?” 沈一心故作不解地一笑道:“哦?这无缘无故的,卫少侠突然问元阳派的入口做什么?” 卫怀济见沈一心明知故问,便突然间有些着恼道:“你既不想说,那便罢了!日后,我自己慢慢去寻就是!只你现下伤情严重,仍旧不可随意走动!你若有何需求,直接叫我便可!我要么在院中整理药材,要么就在隔壁房中!” 说完,卫怀济扭头就想走,却被沈一心忍着胸口的疼痛叫住他道:“卫少侠的气性这般大,莫不是真的不想去元阳派给任妹妹她赔不是了?” 卫怀济闻言,只得停住脚步回头道:“沈姑娘这不是分明知晓卫某话中的意思?那方才,你为何又要故意捉弄于我?” 沈一心笑笑道:“沈某只是同卫少侠你开个玩笑罢了,卫少侠莫要当真动气!” 接着,沈一心便不再隐瞒地将元阳派的入口,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卫怀济。 之后,她又眉间略带忧色道:“唉!如今我已在此休整了三日光景……即便那些人再迟钝,今夜也该寻来了!” 卫怀济虽不知沈一心口中的“那些人”具体是何人,但他能确定,他们定是沈一心的仇人无疑! 于是,卫怀济便主动出言提醒道:“你的身体现下还未痊愈,你不会是想……就此离开这里吧?” 沈一心先是摇摇头,后又正色对卫怀济道:“卫少侠最是清楚沈某的情形,若是此时沈某想逃,怕是逃不出多远就会被那些人追上!是以,沈某想说的是,既卫少侠如今已经知道元阳派的入口,那不如卫少侠你这就动身去元阳派寻任妹妹……免得等那些人来了,再让沈某牵连于你……” 卫怀济定定看了沈一心一眼,道:“你既未曾痊愈,那就依旧是我卫某的病人!而这世上,哪里有医者舍弃病人,独自去逃命的道理?沈姑娘此言,莫非是想置卫某于不仁、不义之地?” 沈一心又规劝几句后,见卫怀济态度依然坚决,便不再多说此话题,她只拧起两道好看的眉毛道:“既卫少侠不愿就此离开,那还请卫少侠接下来能按沈某的吩咐去做!兴许,你我二人就能逃过此劫!” 卫怀济对沈一心的本事一向是信服的,是以,听得沈一心此番话后,他自是欣然答应。 当夜,天刚刚黑下之时,沈一心和卫怀济二人,就已一同跻身于此间屋子上方的一处隐秘阁楼里。 且依照沈一心的吩咐,白天之时,卫怀济就已在那阁楼的封口之处打了两个小洞,以方便二人能在里面随时观察外面的情形。 但当二人在阁楼中矮着身子一直窝到亥时时分,却还未见院子中有任何动静之时,沈一心便忍不住地有些着急了…… 只是,还未待她开口说话,就听一旁的卫怀济率先小声道:“沈姑娘莫急!我们再等等!且你知道么?之前我同任姑娘在一起时,她动不动就说,放眼整个江湖,她最佩服的人,就是她那风见派的沈姐姐!她还说,你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无人能及!无论容貌,还是才智,皆是如此!而只要是你说的话,她都会听!只要是你的吩咐,她都会去做!沈姑娘应知……一直以来,我同任姑娘她……都是心意相通的!是以,只要她说她信你,我便……也信你!既你说今夜‘那些人’会来,我便信‘那些人’必会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沈一心听后,脑中不由浮现出任雪婵那张可爱又娇俏的脸蛋儿。随后,她更是暂且忽略当下紧张的气氛,轻声笑着应道:“我竟不知,在任妹妹眼里,我是如此非凡之人!不过,不管怎样,沈某都多谢卫少侠同任妹妹的信任!” 闻言,黑暗之中的卫怀济冲沈一心轻轻点点头,算做答复。因他知,以沈一心的功力,定能瞧见。 而自那之后,两人之间便再无他话。 又如此等了一个时辰,直至子时左右,沈一心才忽地听见自不远处传来一阵似是由金属薄片间互相撞击的细微之声! 沈一心警惕又迅速地对卫怀济道:“来了!” 卫怀济头都不回地继续趴在阁楼的封口边上道:“我听见了!且来人大约有十人左右!” 沈一心听后,心头不由疑惑道:这卫少侠……我记得他是丁点儿江湖功夫都不会的。现下怎得还隔着几里地,他就能听出来者是几人?!且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虚张声势!这……可是怪了! 未等沈一心继续深思,那几个在黑夜中穿行之人,就已全部到达了这小院儿的院门外。 闻声,沈一心和卫怀济两人自是心照不宣地同时屏息敛声。 他们只静静尖起耳朵来,听得其中一名来人以悄声之语道:“喀老大!这院中怎得如此寂静?莫不是那风骚小娘们儿提前得知消息……跑啦?!” 后听应是被称作“喀老大”的人亦放低语气答道:“那小娘们儿虽然聪明,但此番她自那枕河上游一路被冲至到这下游来,即便不死,也要耗她半条命!是以,她能逃到哪里去?!哼!我们就先动手搜了这间院子!若是院子里没人,我们再一路追上去就是!毕竟,追一个将死之人,对我们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 说完,那喀老大似是就想推门而入!却又率先被一开始说话那人阻止道:“喀老大!我们此番是要来偷偷取人性命的!是以,哪里能似这般直接破门而入?且如若我们破门的动静过大……而被其他街坊听了去、报了官!那我们,岂不就成了入户抢劫的劫匪?!依属下看,我们还是翻墙进去的好。” 喀老大低吼着嗓子,气急败坏道:“老子当兵几十年,向来都是直来直去!想杀便杀,想抢便抢!你这小子,现下竟要让我偷偷摸摸地进去?哼!老子不干!老子此番接到的命令是杀人!老子便要堂堂正正地冲进去,杀了那小娘们儿才成!” 沈一心心下刚要叫一句“不好,这喀老大要坏我事”,就听另一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出声道:“喀老大!我这把年纪尊称你一声老大,看得全是你以前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的面子!但现下,我们不是在战场,而是在执行任务!你莫要失了理智!” 这老者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却一字一句,皆落进了那喀老大的耳朵里。 因为,沈一心很快就听喀老大下令道:“他娘的!就你们毛病多!啐!你们几个去东院墙!你们几个跟着我,去西院墙!我们翻墙进去!行动!” 第331章 两批人马 听闻此言,沈一心的嘴角这才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紧接着,趁那几个黑衣人腾空而起之时,沈一心更是适时拉下了手中的机关! 霎时,只见那漆黑的东西院墙之上,竟同时射出许多形态各异的无数反光暗器来! 而在“嗖”“嗖”“嗖”几声后,几个功夫较差的黑衣人,就已当场被射落墙头,丢了性命! 沈一心在心中默默一数:被暗器射中、当场毙命的有三人!负伤的有四人!而全须全尾、毫发无伤的,就只有三人而已。果真!总共十个黑衣人!卫怀济所说不错! 确认后,沈一心忍不住偏头看卫怀济一眼,暗暗腹诽道:是巧合么?还是……? 但不容她细思,尚能行动的余下七人就已闯到了这屋里来! 且趁他们翻箱倒柜之际,沈一心不由认真打量起这七位“不速之客”来! 只见他们全着以夜行之衣,面上,也皆用黑布遮面! 这一身行头,倒很符合他们当下需掩人耳目的身份! 可非要说他们与别的黑衣刺客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们腰间系的、独出于苗疆地区的一种银质板带了! 顾名思义,这种银质板带以白银所制,做腰带之用。虽他们板带的图案和长短各不相同,但其板带的前方位置却都不约而同地挂了二十片叶子形状的金银薄片,而每个人身上的金银叶子分布又各不相同。 比如为首的那人,其腰间挂的,全是灿灿的金叶子,无一银叶子掺杂其中。 其右手边的那位,金银叶子的数量,则是一半一半。 而其余之人腰间所挂金银叶子的分别数量,就尤为不好辨别了。因为,他们的板带上,大多数就只有寥寥的几片金叶子而已,甚至是,一片金叶子都没有…… 见状,沈一心不禁心道:方才我听到的金属薄片间的撞击之声,想必就是出自于此了!且看他们腰间金叶子的数量,代表的应就是他们各自在这伙儿人中的地位和声望!譬如那位腰间全是金叶子的黑衣人,应当就是“喀老大”!可……一看便知,他们皆是苗疆人!但我却不曾记得,我同苗疆人之间有过任何恩怨呐……!不对!又是……苗疆人!对了!那日花菱曾对我说过,醉青楼的绵绵,就同一苗疆男子之间有所勾结!难不成……这群苗疆人便是她找来害我的?那如此推断……唐御亦是她收买的?……不能够。绵绵她虽在玲珑派学艺数年之久,但她毕竟是我爹当年救回来的人!她应当不会如此恩将仇报吧?且仔细想来,我同她之间亦无甚恩怨。她为何要如此?亦或是,幕后主使另有他人? 沈一心还待要继续思考下去,却被底下的一黑衣之人扯着破锣嗓子打断道:“喀老大!这屋里屋外我们都已搜过了!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想藏人,当真难得很!是以,依我看,那臭娘们儿定是提前得了风声……跑了!” 喀老大晃着其腰间那纯纯的几十片金叶子,气势汹汹道:“他娘的!小娘们儿还真不好对付!我们走!分头去追!” 沈一心听后,刚要喜不自禁地稍稍松口气,却又听一直站在喀老大右手边的那人道:“喀老大!你怎么做事之前还是不动脑子?” 那人刚一开口,沈一心便知他就是方才在门外劝阻喀老大不要从正门而入的那位老者。 但见喀老大悄无声息地偏过头去,一脸鄙夷地对那人道:“乌亚达!我做事之前不动脑子?你这话说得当真是不要脸至极!哼!你倒是动了脑子!那为何方才我听了你的话、翻墙而入后,竟中了那小娘们儿的机关,白白害死了我们三个兄弟?!哼!我没主动找你算这笔账也就罢了!你竟还敢阴阳怪气地指责于我?!你信不信,我现下就一刀劈了你?!” 谁知,那腰间挂着一半儿金叶子一半儿银叶子的乌亚达根本不理会喀老大的威胁,他只神态淡然地不紧不慢道:“喀老大劈了我事小,可要让那丫头跑了……事可就大了!” 喀老大闻言,只得将刚拔出的宽刀,重又气呼呼地塞回到剑鞘里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最烦你拐弯儿抹角!” 乌亚达忽然道:“不知喀老大可曾听说过,中原有个词,叫做‘灯下黑’?” 喀老大不耐烦道:“我们已在中原生活多年,我自是知道‘灯下黑’!” 乌亚达道:“既喀老大知道这‘灯下黑’的意思,那喀老大也应当知道,那个臭丫头她……根本就没有逃走!因为以她现下的体力,根本就无法逃走!是以,依我看,最有可能的情形便是,她此时正躲在这房中的某处,偷偷看着我们呢!” “什么?!”闻言,喀老大不由转着身子四处张望道:“她躲在哪里?我们可是里里外外都搜过了!” 乌亚达道:“据属下所知,这种村落里的小门小户,一般都会设有地窖或是阁楼,以作在战乱时,躲避官兵所用!而属下猜测,那臭丫头就是躲在了类似的地方!” 喀老大半信半疑道:“还有那种地方?不如……你就去将它找来!” 乌亚达刚要应下,却听院外忽然响起一阵马鸣之声! 乌亚达转而先问喀老大道:“今夜之任务,不就是只有我们兄弟十人吗?怎得我听门外又来了一批?” 喀老大眼神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喀老大话音刚落,便听院子大门被人从外面“咣”地一声,猛烈撞了开来! 紧接着,几个黑衣人更是长腿阔步地就直往这屋内走来。 即便在这个时候,喀老大还不忘出声埋怨道:“乌亚达!我就说横冲直撞进来就对了!你看,自正门进来,根本没有任何机关!” 喀老大这一出声,不由惹得方才进来的那一批黑衣人中的为首一人呵斥道:“你们是何人?来此何事?” 喀老大一见对方的身形,一听对方的口音,便立时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是自己所熟识之人!于是,他当机立断道:“兄弟们!他们不是我们的人!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那一帮苗疆人便齐齐向后进门的六名黑衣人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 趁着下面兵戎交错之际,卫怀济才有机会小声问道:“沈姑娘!他们竟打起来了!我们现下该如何?” 沈一心轻轻叹口气道:“这些人的功夫都不错!是以,我们若想趁乱逃走,怕是不可能!且看他们的目的,应当都是冲我而来!我们已知,喀老大一行人,是想取我性命!而后来的那批黑衣人,我就不知,他们要寻我做什么了……因此,依我之见,我们不如就先悄悄躲在这阁楼上,静观其变吧!” 第332章 大内高手? 卫怀济道:“可那乌亚达已经猜到我们躲在阁楼上了,那此处还能安全么?” 沈一心道:“他猜到了也无妨!毕竟,这两队人马之间若是分不出个胜负,他们是绝不会到这阁楼上来寻人的!因为,他们既然都想捉我,那就一定不会让另一方占了便宜!是以,我们只消等到他们拼的你死我活之际,再从这阁楼中逃出去也不迟!” 听沈一心说得既运筹帷幄又斩钉截铁,黑暗中,卫怀济忍不住偷偷看她一眼,心道:此种情形下,沈姑娘还能镇静自若,实乃是其他女子的典范!不!不止是其他女子的典范……现下我这男子,亦有些自愧不如…… 接着,沈、卫二人之间便再无他话,他们只齐齐凑头往阁楼下面的战局中望去。 但见后来的那批黑衣人的功夫,竟明显比那群苗疆人要高上许多! 具体说来,那群苗疆人的攻守之势,十分类似于战场上的搏命招数。 而后来的那六名黑衣人,从身形和功夫来看,则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江湖高手! 沈一心不禁腹诽道:似这六位的功力……别说是其他的江湖小门派了,就算是我们风见派,亦着实找不出几个!是以,他们到底隶属何处?又受何人所遣?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六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已将那群苗疆人给如数制服! 但另沈一心吃惊的是,他们并未对喀老几人痛下杀手,而只是将其缚了手脚,随手扔在墙边。随后,他们就分头在这屋中搜查起来。 待他们快要寻到这隐秘的阁楼之处时,沈一心竟倏地听见院门外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马嘶之声! 沈一心胸中不由一阵激动:是越影!它怎得会在这里?! 而那六名十分警觉的黑衣人自是也听见了这声音,只见那带头之人立时就拧着眉毛,向其身旁的一矮小之人问道:“盖江!这是我们所乘之马的叫声么?” 那被称作盖江的男子细细听了一番,才如实答道:“听起来不太像……统……老大。” 还未来得及等那老大有所示下,众人便已听得院中响起了“哒哒”的马蹄之声! 接着,他们更是见得一匹神采奕奕的骏马,直接扬蹄停在了屋前! 众人皆在心中暗暗惊叹道:这马来得好快! 且再往那骏马的背上看去,马鞍上竟坐着一位样貌十分出众的年轻人! 只是,还未等众人问清那年轻人的来意,就听他已拼着自身的五分内力大声喊道:“沈姑娘!沈姑娘你可在此处?!” 这朝思暮想的声音,沈一心怎会不认得? 是以,她当下就想都不想地以内力回应道:“刘少侠!我正在此处!” 可话刚一出口,沈一心就立时后悔了! 因为她这一个忍不住,竟同时暴露了她和卫怀济两个人的位置! 随后,更见有两个黑衣人,真的翻身到了阁楼的封口处来! 见状,沈一心只得快速回头对卫怀济交待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我!你就待在里头不要出来!且我相信,他们只要捉住了我,就不会再对这阁楼里面进行搜查!你记住!切莫主动暴露自己!” 说完,沈一心就直接掀起那阁楼的封口木板,矮身而出! 紧接着,她更是对早已立在房梁上的两人笑道:“我沈某倒不知!皇宫里的大内高手,什么时候也出来做这种偷偷摸摸之事了?!哼!你们老实说吧!你们此行找我有何事?” 听沈一心一语道破这六名黑衣人的身份,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这其中,也包括那些黑衣人自己! 静默了半晌后,那位带头之人终于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们身份的?” 沈一心边以眼神示意刘峥仪驱着越影驶到离她最近的窗口来,边笑着回答道:“这有何难?你们虽身着黑衣,脸蒙黑面,但你们脚上的鞋子,却是骗不了人的!” 那位带头之人闻言,不由往前伸出一只脚,对其打量了半晌,才疑惑道:“这不就是最寻常的牛皮黑靴么?有何好骗人亦或是不骗人的?且这上面,也未有任何能表明我们身份的东西呐……” 沈一心不以为然地笑笑道:“这位统领不知……你们脚上所穿的这几双牛皮黑靴,皆是由吐蕃采买来的特殊牦牛皮所制!而由于这种牦牛皮的质地柔软,是以,须得用我们苏州特有的一种‘云线’缝制,才能使其牢固!而要说我们苏州的这种‘云线’,在白日里看倒没什么的,但若放在夜里看,就会发现其有淡淡的红光散出……” 说到这里,那几名黑衣人皆都不约而同地低头向自己的鞋边看去。 趁他们分神的功夫,沈一心竟先是利落地自那房梁上翻身而下,后又腾起身子破窗而出。 紧接着,她更是被坐在马上的刘峥仪伸手一拉,直接就跃上了越影的后背! 眼看着这两人一马就要扬长而去,那黑衣带头老大的嘴角却倏地不合时宜地一笑! 随后,亦未见他有什么过激动作,便见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又被他单手从马上齐齐扯了回来! 就在沈一心和刘峥仪面面相觑之际,那黑衣带头老大突然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方才所说之什么吐蕃的特殊牦牛皮……什么苏州的云线……都是真的?可我怎得未曾发现那云线会发红光?” 沈一心拉拉自己的袖子,脸上带些强行被拽落地后的尴尬道:“其实,此事是我方才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而随口胡扯的罢了……” 那黑衣带头老大却不依不饶道:“既是随口胡扯的,那你又怎会猜到我们几个的身份?” 沈一心略有些无奈道:“只因我同苏州的唐家是旧相识,而他们又是专供你们朝廷衣物的皇商。那日我去唐家有些私事,恰巧看到那位唐老爷正同其手下商议给大内侍卫所供应的这批牛皮黑靴事宜……确实,这牛皮黑靴同别的黑靴从外表看来并无甚不同,但唐老爷说,为了让大内侍卫行动方便,他便将这些黑靴的底子,特地做矮了半寸!此事,我自是当场就记下了!是以,我能由此猜出你们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 闻言,那黑衣带头老大笑笑道:“竟是如此!那你方才为何不直说?反倒要拐弯儿抹角地说什么云线,说什么牦牛?” 沈一心叹口气道:“统领大人!这鞋底高矮,实乃平平无奇之事!是以,我若如实说来,你们必不会去分神好奇!若你们不分神好奇,我又怎得有机会逃跑?!呵!统领大人此话,倒着实有些明知故问了!” 黑衣带头老大听后,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其眼中的笑意更甚道:“怪不得!怪不得有人曾提醒我说,你个性精灵古怪,怕是不好捉……” 第333章 武算子的徒弟 可这“捉”字的话音还未落,就见那阁楼处的封口木板再一次被人从里面“腾”地一下打开了! 紧接着,就见卫怀济边以俯冲之势朝那黑衣带头老大倏地飞身过去,边偏头对沈一心道:“沈姑娘!这人要捉你!你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先走!让卫某断后!” 那黑衣带头老大闻言,不由轻蔑地冷笑一声,之后又迅速接下卫怀济的招式道:“哼!怎得?不躲在小姑娘的后头做缩头乌龟了?呵!你此时能出来,倒也还算条汉子!” 沈一心心下一惊:原来,这黑衣带头老大,早已知晓那阁楼里还藏有一人!若是我方才真的同刘少侠策马走了,那卫少侠他可就着实危险了!幸好!幸好我和刘少侠皆被他捉了回来!且就算今日我们三人一同将性命交待在这里,我沈一心也绝不能做一个独自逃命去的背信弃义之人!不过,话说回来,这黑衣带头老大的功夫倒真是高深莫测!按理说,我和刘少侠的功力皆不算太弱……可他,竟能随手就将我们给齐齐捉回来!且我记得他捉我之时,我竟浑身都没有任何一丝反抗之力…… 正认真想着,却倏地听见那个叫做盖江的矮小之人突然惊呼一声道:“统领小心!” 沈一心不禁抬头往院中一看,但见卫怀济和那黑衣带头老大……竟堪堪打了个平手! 且方才卫怀济乍使出那招“文武层层两班齐”时,竟还略略占了对阵中的上风!是以,才引得那盖江连连大叫。 见状,刘峥仪不由一脸诧异地低头向沈一心问道:“这位……可是那日在俞庆之时,曾帮我诊治过的卫少谷主?” 沈一心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刘峥仪又道:“可他身上不是并无半点儿外家功夫么?怎得现下又能和那黑衣带头老大打个平手?且依我看,他的功力实比你我二人,都要高出去许多不止呢!” 沈一心摇摇头道:“此事,我也不明白……兴许之前是他真人不露相吧!” 这边沈一心话音刚落,那边就听那黑衣带头老大厉声问道:“你前招使出‘文武层层两班齐’,后招使出‘净鞭隐隐’……这可全是《白玉阶经》中的精髓!你说!‘武算子’周吾原,是你什么人?!” 闻言,沈一心和刘峥仪不由下意识地对望一眼。 紧接着,沈一心更是有些茫然地小声问道:“刘少侠可知那《白玉阶经》是什么?那‘武算子’又是何人?” 刘峥仪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道:“此事我也知之甚少!我只知那《白玉阶经》似是由一位前朝驸马所著,且据说,里面的招式,端得是一个厉害、霸道无比!而那‘武算子’当年则只是一位寂寂无名的算命先生,只因后来他在机缘巧合下救了那前朝驸马,才侥幸得了那本江湖上人人垂涎的《白玉阶经》!说来也是那‘武算子’天赋异禀!因为,他竟在没有任何功夫根基的情形下,就修炼成了那本极难的《白玉阶经》里面的所有招式,并一举在武林中得名!可是,不久后他便不知因何故在突然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且再也无人知晓他的消息!有人猜测他死了……也有人说他得了‘凤去箫’里的长生之法,去深山里躲起来了。” 刘峥仪话音刚落,就听卫怀济突然朗声道:“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记得我师父之人!不错!我正是那‘武算子’的徒弟!” 接着,卫怀济又偏头分神对刘峥仪道:“刘少侠所说之事可是错了一二!其一,我师父并未死!其二,我师父他亦未得到什么长生之法!” 刘峥仪讪讪一笑道:“确实……由此可见江湖传闻并不可靠!因为,若是‘武算子’老先生已经仙逝的话,就不可能收卫少谷主你做弟子了!” 卫怀济回一句道:“正是!” “哼!”卫怀济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听那黑衣带头老大竟陡然间发出一声冷笑!紧接着,他更是找准机会,用自己的肩头主动撞上了卫怀济的右掌! 待卫怀济回过神来之后,他心下自是没来由地一惊:这人……是想做什么?怎得自寻死路?! 趁卫怀济的动作稍有停滞,那黑衣带头老大又倏地抬起右肘,狠狠地向卫怀济的胸间撞了过去! 随着卫怀济的一声闷哼,二人之间也就结束了这场战斗! 只见那黑衣带头老大勒了勒自己左腕间的护带,斜睨着半倒在地上的卫怀济,语带轻蔑道:“你这臭小子!与我交手之时,竟还有闲心思同别人说话?哼!如今你落败,也实是必然之事!虽说你的功夫不错,但实战经验却着实少了些!怕是……你之前没怎么与人打过架吧?” 卫怀济虽因落败有些狼狈,但他脸上竟丝毫不见惧色。且他很快就答道:“我虽之前从未与你这般的奸佞小人交过手,但却时常与我师兄切磋!是以,我并非由于缺乏经验才落败,而是因我太过轻视你这个敌人才落败罢了!” 见卫怀济在嘴上不肯认输,那黑衣带头老大非但不着恼,反倒对此表现地毫不在乎道:“哦?那‘武算子’竟偷偷躲起来收了许多徒弟么?呵!既如此,那不如你现下就将你师父的藏身之处告诉我,日后,我也好去拜他为师!” 闻言,卫怀济只淡淡抬头看他一眼,对他的问题,却只字不答。 院中由此静默了半晌,那黑衣带头老大才自觉无趣道:“你不想说也就算了!毕竟,这世上厉害的武功,也不止那《白玉阶经》!” 接着,他又带着三分玩味的语气转身去问沈一心道:“现下,你们几人已全部落入我的手中!你可还有其他能脱身的法子?” 沈一心苦着一张脸道:“统领大人武功高强,沈某……自是再无其他脱身的法子。” 黑衣带头老大挑挑眉,有些不可置信道:“哦?你竟如此容易就认输了?但我曾听那人说过,你的性子可是倔犟、固执的很呐,轻易……是不会服输的!” “并不十分轻易……”沈一心故作可怜道:“方才,沈某不是曾尝试过逃走么?可不还是连这院门都没出得,就被统领大人你又给活捉了回来?沈某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不知,统领大人口中的‘那人’是何人?怎得听统领大人的意思,‘那人’竟对沈某如此了解?” 那黑衣带头老大故意神秘一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而沈一心深知,就算自己此时开口追问这些黑衣人此行来寻自己的目的,他们也定不会如实告知。是以,她便识相地直接闭口不言。 接着,又见那黑衣带头老大伸手一指蹲在屋内墙角的喀老大一行人道:“这些人今夜是来取你性命的!现下,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第334章 曼珠迷雾 闻言,沈一心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可置信道:“我?我来……处置他们?” 黑衣带头老大淡淡道:“自是要由你处置!毕竟,我和他们之间又无甚江湖恩怨。” 沈一心听后,瞬间觉得此话竟无法反驳! 又静待了半晌,见那黑衣带头老大并无任何反悔的意思,沈一心才开口对他道谢道:“多谢……统领!只不过,烦请统领容许我问清他们一些事,再行处置,如何?” 那黑衣带头老大淡淡说了句“随你便”,便转身抱胸坐到院内的一处石磨之上,并从那块黑布底下,饶有趣味地看着沈一心去了。 沈一心虽看不见他的真容,但却能清晰感受到来自他那双清澈、黑亮眼睛的注视! 而由那双清亮的眼睛沈一心便知,他定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知晓了对方的年纪,沈一心不由在心中暗暗惊叹道:今夜,我算着实涨了些见识!因为,我不仅见得卫少侠他武功惊人,更还有这位年轻的大内统领,亦身手不凡!想我曾经自诩,自己也算是武林年轻后辈中的翘楚,却殊不知……这世上实乃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呐! 沈一心边如此想着,边走到那喀老大面前去,开口问他道:“我心中十分确信,我同你们并不相识!是以,你实话说来,你们到底是受何人主指使来杀我?” 谁知,那喀老大的态度竟十分倨傲,他不仅不回答沈一心的问话,还故意将脸别向一侧,高高地抬起下巴。 沈一心见状,只得又转向那个叫做“乌亚达”的人问道:“我方才躲在阁楼之上,看你们与这几位朝廷大内高手交手之时……你们的身形沉稳,招式厚重,且攻守之间又多以近身格斗为主……是以,我便猜得,你们几人之前定是投过军的!是也不是?” 闻言,那乌亚达皱纹丛生的眼角竟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两下,随后,他才故作镇定道:“要猜到我们投过军,又不十分艰难。但你想问出我们的真实身份,却是不可能的……” 沈一心叹口气道:“唉!其实我深知,投过军的人都是硬骨头!但凡你们不想说的事,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亦撬不开你们的嘴!” 乌亚达从鼻子里哼出一团气道:“你知道就好!” 见状,沈一心突然扭头对坐在石磨上的黑衣带头老大道:“统领大人!这几人,你当真交由我处置?” 见那黑衣带头老大不耐烦地点点头,沈一心又道:“那……便就将他们都放了吧!因为,就算我此时杀了他们亦是毫无用处。不如,就将他们放走,日后,也好为我找到那幕后主使之人,留条线索!” 那黑衣带头老大边从石磨盘上跳下来,边若有所思道:“留条线索?” 沈一心道:“正是!” 话音刚落,沈一心便突然上前,将喀老大一行七人的所有遮面黑布全都扯了下来!紧接着,她又扭头对黑衣带头老大道:“统领大人!沈某已将他们七人的样貌、身形皆都记在了心里!是以,日后沈某若再想追查他们的身份,便就容易了许多!” 那黑衣带头老大低头微微一笑道:“呵!你就不怕在你还没查清楚他们的幕后主使之人前,就先被他们给杀了?” 沈一心笑着提醒他道:“统领大人方才说过了,这些人交由沈某处置……” 那黑衣带头老大倏地收起一脸笑意,且眉目中略带狠戾道:“你记住!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日后,你若因此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一心拱手道:“沈某自不敢怪罪到统领大人头上!” 那黑衣带头老大又定定看了沈一心一眼,才以眼神示意盖江等人给喀老大他们松绑! 待喀老大起身后,他的神态间非但不见有对沈一心一丝一毫的谢意,反倒其整张黑脸上还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不屑和鄙夷道:“今日你放了我们,我们并不会因此就感激于你!毕竟,似你和你爹这般背信弃义之人,实乃是人人得而诛之!” 沈一心听喀老大除了视自己为仇敌外,竟还牵扯到了沈放! 要知道,沈一心素日里虽常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但对于自己的父亲沈放……她却是着实放心不下的! 是以,当下她就决定要重新捉住喀老大,问个明白! 而当她正要伸手去拿那喀老大的手腕儿之时,却听耳边突然响起“嘭”地一声! 紧接着,众人面前更是突然出现了许多不明的红色烟雾! 就在众人视线模糊之际,刘峥仪忽然大叫一声道:“沈姑娘!卫少侠!你们快掩好口鼻!这是苗疆人的‘曼珠迷雾’!有剧毒!” 沈一心听后,自是连忙依言以衣袖掩好口鼻!可再想去捉那喀老大时,却是已然不可能! 因为,此时竟听得喀老大的声音从院门外嚣张传来道:“臭丫头!这次算你运气好,有朝廷里的人助你!下次,我喀老大再想杀你之时,你可就没这么走运了!哼!我们走着瞧!” 语罢,沈一心便听见一阵马蹄绝尘之声! 此刻,沈一心不由暗暗后悔道:不应该放他走的……此番,岂不是连我爹爹亦有危险了?唉!我当真是太鲁莽了些! 可无论她如何悔恨都没用了,因为院中剩余几人皆已听见,喀老大他们早已去得远了! 而等那红色迷雾终于散去之后,沈一心才发现那黑衣带头老大竟又开始用那种熟悉且玩味的眼神盯着自己。 见状,沈一心忽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总是这样盯着我做什么?方才,喀老大逃跑之际,你为何不上前捉住他?我知!以你的功力,那些‘曼珠迷雾’根本就困不住你!” 黑衣带头老大轻轻一笑道:“笑话!我又不是你的下属,凭什么帮你?再说了!我之前就曾说过,他们一行七人交由你处置,我不再插手!而方才,明明是你自己太笨,才让他们跑了!且跑了也就跑了,你现下却又好赖不分地怪罪起我来?!这是什么道理?” 刘峥仪鲜少见得沈一心有如此失态对待一个刚熟悉之人的时候,且这人……还是前来捉她的意图不明之人! 可刘峥仪亦知,沈一心定是因喀老大临行前的那句“你和你爹这般背信弃义之人,实乃是人人得而诛之”才如此失态的。于是,他忍不住立时就上前出声安慰道:“沈姑娘莫慌!我看喀老大一行人的武功皆着实有些平平。是以,就算哪日他们当真去找沈放掌门寻仇,亦定不是你爹的对手!” 沈一心听刘峥仪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忧,不禁低头懊恼道:“都怪我!竟没提前问清喀老大的企图……我还以为,他们的仇人只有我一个!不行!我这就要赶回风见派去,将此事赶紧禀告给爹爹!毕竟,我的越影,定比喀老大他们的马要快上许多!” 第335章 聂远征 说完,沈一心就想跨马而走!却被那黑衣带头老大抢先一步拔出其手中的长剑,并用剑锋将其沈一心阻在原地道:“哼!你当我是死人么?竟说走就走?!” 刘峥仪见状,连忙挺胸挡在沈一心前面道:“你几次三番地拦住沈姑娘,到底有何企图?!” 那黑衣带头老大冷冷看刘峥仪一眼,后又不紧不慢地将剑锋收起道:“有何企图?!哈!你这话问得可着实令人发笑!你说我大半夜地带着几个手下蒙面来此,能有何企图?嗯?!” 刘峥仪听那黑衣带头老大的话里话外皆透露着挑衅的意味,立时就要抽出腰间的旧竹杖向其攻去!却被那黑衣带头老大提前一把按住他的右手威胁道:“凭你二人的这般三脚猫功夫,就别与我斗了!毕竟,就算你二人……” “哦!不,就算是你们三人合力……”黑衣带头老大低头看了一眼早就起身立在一侧的卫怀济才又接着道:“亦不是我们兄弟几人的对手!要知道,我这几位手下的功夫,可并未比我差到哪里去!更别说,现下你们三人之中,还有两人负伤了……” 虽黑衣带头老大的嘴上一直不饶人,且他方才亦不曾主动出手去捉住那喀老大等人来相助自己……但不知为何,沈一心就是知道,他绝不是前来取自己性命的敌人! 有了此种想法后,沈一心不由出声道:“既如此,那我们三人也就不多此一举地同统领大人你过招了!不过,还请统领大人你能尽快说明此行来寻沈某的用意!不然,沈某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跟你们走!” 那黑衣带头老大忽然眯眼笑笑,后又一把扯下其脸上的黑布在手里把玩道:“呵!那人说你这小丫头聪明得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此行是要来带你走的?” 沈一心因头里在阁楼中躲了好几个时辰,这又与黑衣带头老大他们纠缠到后半夜,体力早已不支。是以,当下,听得那黑衣带头老大的问话,她只得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苍白着一张小脸儿道:“因你们既不杀我,又不让我离开,还让我自作主张地处置喀老大等人……唉!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我心里始终觉得,你们此行并非取我性命,而是……受人所托而来!” 说完后,沈一心不由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那黑衣带头老大一眼!但见他此刻正抿着嘴,笑意浓浓地看着自己道:“哦?此,竟不是靠你那聪慧的脑瓜儿推断出来的……而是,全凭你的感觉?” 沈一心见那黑衣带头老大的真实模样竟颇为清瘦、英俊,心中倒着实忍不住小小地惊诧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镇定答道:“看统领大人此刻的表情就知,有时我们女子的感觉是十分准确的。” 那黑衣带头老大哈哈一笑道:“不错!我叫聂远征!是皇宫内的统领!而那六个人,全都是我的部下!且我此番来寻你,确是受一位贵人所托而来!” 沈一心道:“那可否烦请聂统领告知,那位贵人此番让沈某前去皇宫,到底有何要事?” 聂远征却并不直接回答沈一心的问题,而只是一味笑着反问道:“你竟连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皇宫都晓得?” 沈一心道:“聂统领既是皇宫内的统领,那此行捉了沈某之后,自是要回皇宫复命的。不是么?” 聂远征笑着点头道:“不错。” 沈一心道:“就像我方才说得那般,此番不用再劳烦聂统领动手,稍后,沈某会乖乖跟你去皇宫!” 聂远征薄薄的两片嘴唇一歪,脸上带着三分坏笑道:“哦?沈姑娘在不知此行目的的情形下,就痛快答应跟聂某走!想来,定是有所条件的吧?” 沈一心伸手一指刘峥仪和卫怀济二人道:“我知你口中的那位‘贵人’,只想见我一人。是以,聂统领只消把他们二人放了,沈某便不再耍任何花招地乖乖跟你走。” 还不待聂远征回答,刘峥仪便率先拒绝道:“不可!” 接着,他又转头对沈一心焦急道:“沈姑娘!刘某不可随意将你交给一个陌生人!” 闻言,卫怀济亦附和道:“不错!沈姑娘你现下重伤未愈,若这一路颠簸去京城,想必身体上会十分勉强!” 见状,聂远征竟忽然带着些许酸味道:“看来,沈姑娘你竟将这两个臭小子给收得服服帖帖的!呵!你这一受伤……竟引得他二人关心你至此?!” 沈一心忍着身上的剧痛,正色道:“聂统领莫要妄言!卫少侠的心上人并非沈某,而是另有其人!” 听沈一心说完,聂远征脸上的醋意更重!紧接着,他还带着三分敌意地看向刘峥仪道:“你独独说卫小子的心上人另有他人,而不说这刘姓小子!那看来,他的心上人……便就是你咯?” 沈一心把头一低,脸一红道:“聂统领!我不知此事同你捉我回皇宫一事有何干系?” 其实,在聂远征问完方才那句话后,他就已经后悔了!但他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要那样发问…… 于是,他只能讪讪一笑道:“自是无甚干系。” 沈一心立时道:“既无甚干系,那聂统领就不要追问了!且此去京城这一路,沈某希望聂统领都不要再打探沈某的私事!” 聂远征尴尬地从架高的一方竹编笸箩里拿起一根半干不干的不知名药草,随手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后,才故意含混不清道:“那……你们说!” 沈一心知,聂远征此举的意思是,自己马上要同刘峥仪和卫怀济告别在际,是以,他便大发慈悲地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同刘、卫二人稍作交代。 只见沈一心先是对聂远征一点头,以示感谢。之后,她又行至卫怀济身边对他道:“卫少侠!沈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且我今日所承诺给你的报答一事……实乃要等来日了!” 卫怀济摆手道:“沈姑娘能告知卫某元阳派的入口,对卫某来说,已是最大的恩情……” 沈一心道:“我要说的正是此事!如今喀老大一行人已经知晓这里,是以,卫少侠你若继续留在此处,怕是不会安生了!你不如这就出发,赶紧去元阳派寻任妹妹去!如此,你二人之间的误会,也好早些解开!” 卫怀济心下虽亦是如此想的,但他却不免担忧道:“可若卫某就此走了,那沈姑娘你这一路去京城,你的身体……” 还不待卫怀济说完,在边上等得百无聊赖的聂远征就忽然插嘴道:“哦!我忘记跟你说了!因那位‘贵人’早就听说了你的此番遭遇,是以,他便提前委派了一名精通医术之人跟着我随行!且那人,此时就在我那六名手下之中!” 第336章 需肌肤相贴,赤身相对 卫怀济见沈一心脸上不仅没有任何惊讶神色,反倒一副……好像她早就知晓此事的神态一般,不由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沈姑娘!由此看来,那位‘贵人’对你知之颇多!此京城之行,你可要小心了!万不要大意、轻敌!” 沈一心点头应道:“多谢卫少侠提醒!” 接着,沈一心便转身,对聂远征丝毫不见外地一抱拳道:“聂统领!烦请你借卫少侠一匹快马!他有要事待办!” 聂远征见沈一心向自己讨马讨得如此理直气壮,心下竟没来由地高兴道:“盖江!你快去将我那匹红鬃快马牵给这位卫少侠!切莫怠慢!” 盖江矮小的身子略微动了动,又狐疑地看了聂远征一眼,之后才不情愿地扭头对卫怀济道:“我们统领的红鬃快马就在外面,你跟我来。” 卫怀济说了句“稍等”,便连忙去屋中取来他一惯带在身上的那个硕大药箱,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物,这才告别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跨上那红鬃马,一路向北去了。 送走卫怀济后,沈一心又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对刘峥仪道:“刘少侠!你……你便也驾着我的越影,赶紧走吧!” 接着,她更是伸出一只纤弱的小手摸了摸越影的头,气若游丝道:“越影!你此番肯让刘少侠骑在你的背上、没发脾气……着实是甚好!如今,你便快些带刘少侠离开吧!这里不安全……” 沈一心话音刚落,刘峥仪就固执道:“沈姑娘!我不走!三日前,就是因为刘某走了,你才出了这样的事……是以,如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行离开!我绝不会亲手将你交给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且从今以后,你去哪里,刘某便跟你去哪里!” 沈一心忍不住心中一动,轻咳一声道:“刘少侠!你是乾坤派将来的掌门人,怎能说出这般任性之话?” 虽嘴里这样埋怨着,但沈一心的心中实则是高兴的。 可刘峥仪却不知沈一心此刻的真实想法,他只道是自己惹恼了沈一心,便立时软下声音来道:“沈姑娘。只因你从不明白刘某的心意!你要知道,我并不在意那个乾坤派掌门之位!我只在意……” “沈姑娘!”还未等刘峥仪表明自己的心意,沈一心就直接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而刘峥仪则自然而然地将沈一心顺势圈在自己怀里,焦急地冲那几个黑衣人道:“你们……你们方才说谁懂医术?还不快过来替沈姑娘诊治?!” 得聂远征示下后,那名叫做高明的人才赶紧上前替沈一心诊了脉。 之后,他便如实禀告聂远征道:“这位姑娘被暗器震伤心脏,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多处皮外伤。而此番晕倒,皆是因她重伤未愈,再加上体力透支所致……” 聂远征难得脸上竟有一副正色神情道:“那你说!她……现下该如何?” 高明道:“最好的法子自是让她卧床休息!可眼下的情形……怕是不允许!” 聂远征若有所思道:“确实不允许!因为,我们在明晚之前,必须赶回皇宫复命!不然……” 高明连忙道:“那就只剩一个法子了!那就是立时让属下替这位姑娘施针!不过,属下要事先跟统领你说明白,此施针之法,只是暂且保住沈姑娘性命、让她没那么痛苦的治标之法而已!若想彻底痊愈,等到了京城之后,还需要多加调理才是。且我们一路行进京城的途中,属下需每隔两三个时辰,就替她施针一次!” 聂远征扫了一眼刘峥仪环住沈一心的手,嘴中冷冷道:“我知道了!你施针就是!” 高明闻言却有些为难道:“统领。这施针……可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聂远征不耐烦道:“此话怎讲?” 高明解释道:“属下方才就说过了,此施针之法乃是一外法。虽此外法不能使人痊愈,可也是风险无比!是以,在属下施针的同时,必需有一内力高强之人用真气打入这位姑娘体内护住她的心脉,来辅助属下完成施针才成!” “我来!”高明话音刚落,刘峥仪和聂远征就异口同声道。 高明看看刘峥仪,又看看聂远征,略微迟疑了一下后,才小心翼翼地对聂远征道:“聂统领。此种将真气打入受伤之人体内的法子,需输送真气之人与受伤之人肌肤相贴、赤身相对才成!而属下方才听这位姑娘的言下之意说……这位刘少侠乃是她的心上人!是以,依属下之见,不如就让他……” “不成!”闻言,聂远征抿着两片薄唇,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这个臭小子的功力不行!比我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若是由他来给这臭丫头输送真气,我怕她会有危险!” 高明点头道:“确实!若输送真气之人内力不够的话,在属下施针过程中,他两人便有陷入险境的可能……” 高明语罢,聂远征就伸手去抢夺刘峥仪怀中的沈一心,且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道:“你都听见了?!还不赶紧把这臭丫头交给我!” 可刘峥仪哪里肯放?只见他牢牢将沈一心箍在自己怀里,对聂远征怒目而视道:“哼!刘某和聂统领都是男人!是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 聂远征闻言,攥住沈一心小臂的手竟抓的更紧了些! 紧接着,又听他毫不客气道:“我想了又怎样?……哼!难不成因此……你就不想救这臭丫头的性命了?!” 刘峥仪低头看一眼脸上已无任何血色且表情痛楚的沈一心,心头涌上一阵不忍。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不肯放手道:“就算在施针过程中有任何危险,那刘某……亦愿意陪她一起赴死!” 聂远征低声咒骂了一句“疯子”,便再也不给刘峥仪任何说话的机会,就直接伸手向他的肩头拍了去! 可刘峥仪因怀中一直抱着沈一心,而他又舍不得让沈一心受半点儿伤害,是以,他便就那么不避不闪地硬生生受下了这一掌! 就在聂远征略微吃惊之际,刘峥仪身后的竹筐忽然动了一下! 接着,便见一不大不小的黑影突然自那竹筐中窜出,后又迅速向聂远征的头脸处扑了过去! 可那聂远征是谁?他才不会轻易被这种不明之物伤了自己! 是以,在那黑影还未近聂远征的身时,就已被他直接飞起一脚,向旁踢了开去! 刘峥仪见状,连忙关切向那黑影问道:“逐日!你无事吧?!” 逐日闻声,倏地自地上一跃而起,继而又蹭着刘峥仪的脚边原地转了两圈儿。 众人这才得见,原来,方才那黑影,竟是这样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虎崽! 聂远征忍不住出声讽刺道:“怎得?你人打不过我,便派这样一只畜生来同我过招么?哼!且它叫什么……‘逐日’?‘逐日’……‘越影’……哼!你怎得也不想想,这吊睛白额大虫,怎可能同那一日能行千里的洒脱马儿是一对?是以我劝你,有些事……还是不要肖想的好!” 第337章 全凭你这副皮囊 虽在场的其他人不明白聂远征在说什么,但刘峥仪心中可是清清楚楚。 是以,他除了感叹聂远征足够聪明外,还对他堪破自己给逐日取此名字的细腻心思,也着实佩服。 只是,他嘴上仍旧不认输道:“聂统领知道,并非是我叫逐日来帮忙的!只是它护主心切,我也阻止不了……且不管怎么说,刘某都不会将沈姑娘交给你!你就死了这条……” 这“心”字还未说出口,刘峥仪的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随后,刘峥仪便顶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怒气冲冲道:“你?!” 要知道,在江湖上向来有个人人皆知的不成文规矩,那就是:在两人对阵中,绝不可痛击对方的脸面!因为,此实乃一羞辱人之举…… 可桀骜不驯的聂远征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世俗规矩,以致他上来便对刘峥仪的俊脸施以重拳! 事后见刘峥仪还敢质问自己,聂远征更是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儿,语气不屑道:“我……什么?依我看,这臭丫头能看上你,全凭你这副好皮囊罢了!既你现下不肯将这臭丫头主动交与我!那……不如我就趁此机会将你打成猪头!看她醒来之后还要不要你?!” 语罢,不待刘峥仪有任何反应的机会,聂远征就直接抄起一根立在墙边的竹扁担,劈头盖脸地向刘峥仪面上砸去! 且若此砸法是寻常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无奈这聂远征可是有着深厚内力在身的大内高手啊!是以,这一下下来得既迅猛又沉重的扁担在刘峥仪脸上不停落下来,竟登时将他打得又懵又痛! 而眨眼工夫,聂远征就已用其手中的扁担连续抽了刘峥仪数十下! 见刘峥仪的两颊和额头倏地红肿地同老寿星一般高,聂远征这才满意地将扁担一丢,又趁刘峥仪吃痛的功夫,一把从其手中不由分说地将沈一心抢过来道:“还不快滚?!你若继续在此纠缠,我就不是只将你打成猪头这般简单了!” 刘峥仪艰难地睁了睁被打到肿得似两只核桃一般的眼睛,嘴里倔犟道:“我不走!今后,沈姑娘在哪里,刘某就在哪里!” “哼!”聂远征眼里寒光骤现,紧接着,又见他伸手往刘峥仪的肩头轻飘飘拍了一掌,刘峥仪便直接往后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了。 聂远征不屑地斜睨了刘峥仪面目全非的脸一眼,后才吩咐道:“你们几人将这臭小子看好了!等稍后高明替沈姑娘施完针,我们再一起动身!” “聂统领……此去京城之路,聂统领竟是想带上这位刘……臭小子么?”盖江闻言,不由大着胆子问道。 聂远征的眉毛短促地皱了皱,之后他便低头看着自己怀中模样十分苍白又惹人怜爱的沈一心,阴险地咧嘴一笑道:“哼!带不带他一同去京城,到时再另议!而我此举只不过是想看看,等沈姑娘醒来之后,若见了这臭小子这般狼狈又丑陋的模样……她还会不会喜欢他?!哈哈哈哈!到时,定是有趣得紧!” 包括盖江在内的其余六名黑衣人闻言,皆都略微吃了一惊:我们一向冷酷又不近人情的聂统领,什么时候竟开始爱玩起这种极为幼稚又酷似孩童间的试探游戏了?他难道……不觉得无趣得紧么? 只是,聂远征毕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是以,就算他们心中有此疑惑,也无一人敢说出来。 不仅如此,他们最后还得齐齐应声道:“是!属下遵命!”。 半个时辰后,在逐日略带腥味的舌尖舔舐下,刘峥仪才从地上幽幽转醒。 他睁眼看见漆黑一团的夜空中,稀稀拉拉地挂着几颗惨白星星,一时间竟有些恍若隔世。 接着,他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此时正被四个黑衣人紧紧包围着。 刚要张嘴问话,刘峥仪却倏地觉得自己口唇周围竟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而这剧痛亦让刘峥仪猛然回想起,自己方才是被聂远征打晕了的…… “沈姑娘?沈姑娘呢?!”想起自己晕倒之前,沈一心是在聂远征怀里的,刘峥仪便再也顾不得自己臃肿的脸,而忍不住焦急地失声问道。 “嘿嘿”“嘿嘿”…… 刘峥仪刚问完这句话,耳边便传来那几个黑衣人嘴里发出的不怀好意的笑声。 刘峥仪听后,心下不由“咯噔”一声:沈姑娘……莫非是出事了?……不对!看他们的眼神和表情,沈姑娘此时,应是和那聂远征在屋里……! 想到这里,刘峥仪顿感自己脑中充血、四肢发抖! 且此时,他再也顾不得分析周围的局势,只发疯一般以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后又以迅雷之势用其手中的旧竹杖,勒住其中一位黑衣人的脖子,恶狠狠呵问道:“我问你!沈姑娘呢?沈姑娘呢?!” 那被勒住的黑衣人脸上不见丝毫慌张地呵呵笑道:“你们看看!方才我就曾说过,要么直接给这臭小子喂点儿毒,要么就点了他的穴道,以防他在醒来后似这般嚣张!你们却偏不信我!这下倒好,这小子醒来后竟第一个就捉住了我!唉!我可不愿做这倒霉蛋!” 语罢,那黑衣人只低头一撤一推,就把刘峥仪陀螺似地送至到另一个黑衣人身前! 只见第二个黑衣人连忙伸出掌笑呵呵地拍在刘峥仪的后背之上,并借机将他推至第三个黑衣人跟前道:“伊敏!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你何苦这般耍他?给你张副统领!这孩子既然醒了,还是由你来处置吧!若是交由给我们那位年轻的聂统领……这孩子怕是不会好过!” 刘峥仪此时因一则记挂沈一心的安危而心急如焚,二则他被这几个黑衣人毫无尊严地推来搡去,其心中登时觉得屈辱万分! 于是,他便再也忍不住地挥仗使出“八卦掌”和“离云袖”,同时向那四个黑衣人攻去! 见状,那一开始被刘峥仪勒住脖子、名叫伊敏的人不由边出招抵挡,边出声取笑道:“哟!原来这个臭小子竟是乾坤派的人!要说那乾坤派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正经武林门派……怪不得这小子敢跟我们的聂统领抢女人!哈哈哈哈!确是有些身份、来头的!” 虽刘峥仪的攻势看着凌厉,但他哪里能是四个大内高手的对手? 是以,待那四个黑衣人逗引着刘峥仪过了十几招后,他们便完全对其失了耐心! 而那个叫伊敏的黑衣人,更是直接徒手将刘峥仪手中的旧竹杖一拉一扯,后又故意使力把他狠狠扔在地上,实实在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刘峥仪痛苦地俯面趴在地上,心中忿恨道:想我在乾坤派多年,功夫一直都是出类拔萃的!可今夜,我却接连在这几人手底下受辱!枉我会什么八卦掌、离云袖,此刻全部都是空谈!且我连这几人都摆脱不了,就更别提什么去护住沈姑娘了……我算什么东西?到底算什么?! 第338章 一身投二师 就在刘峥仪觉得屈辱万分之际,却听那个伊敏突然故意出声取笑道:“你们说……我们聂统领会不会借为那个臭丫头疗伤的机会,就顺便……将她给办了?哈哈哈哈!若当真如此,那可是美事一桩!毕竟,那个臭丫头俊得很!依我看……就算较之那些后宫的娘娘们,她也毫不逊色!……不!她的模样远比那些娘娘们还要好看!我们聂统领……嘿嘿!真是有口福了!” 另一颇为严肃、声音又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连忙道:“伊敏!你的胆子愈发大了!竟敢私下议论皇上的妃嫔?!你就不怕聂老大知道了,一掌劈了你?!” 伊敏听后,这才有所顾忌道:“严平叔!方才是我胡言乱语了!还望你不要将此事告知给聂统领!你也知我的性子……我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严平怒瞪了伊敏一眼以示警告,之后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而那位张副统领此时亦站出来打圆场道:“就是!老严!你对兄弟们也不要太苛刻!毕竟,伊敏他只是年纪小,素日里又没什么坏心眼儿的!依我看,我们不如就饶过他这一回!下次,他肯定不敢再多嘴了!” …… 那几个黑衣人如此这般地开始在那边自说自话,全然没有人再去关顾倒在地上的刘峥仪。 殊不知,刘峥仪听他们用那般污言秽语谈论沈一心,其心下早已怒极! 且他清楚记得在自己被打晕之前,那高明确实说过,若想在施针过程中给沈一心输送真气,必需让那受伤之人和输送真气之人肌肤相贴、赤身相对才行! 难不成,那人畜不如的聂远征竟真的趁此机会就把沈姑娘给……?! 刘峥仪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因为,此时的他全身已被极盛的怒气所灌满! 而怒极之下,他体内所有的内力竟一股作气、不受他控制地突然回风门,顿督俞,出华盖,绕紫宫,清膻中,脉走天泉,最后自太渊处被他一掌向那黑衣人中功力最弱的伊敏拍出! 但见伊敏因吃惊而张大的嘴还未来得及合拢,就被刘峥仪这猝不及防的一掌,给直接拍到了五六步开外的地方! 紧接着,伊敏更觉心口处一阵难受。 低头间,他已是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来! 见状,伊敏不由艰难抬头且其语气里全然透着不可置信的意味道:“为什么?你是怎么……?!” 伊敏想问的,自是刘峥仪是如何在瞬间就突然变得功力大增的!只不过,后面的话他却已无任何气力问出。 而刘峥仪则一脸疑惑地反复盯着自己的双手心道:这……难道是海棠落云手?不对啊……我方才明明未想使出此招式,怎得它就……自己跑出来了?!真是……怪事一件! 就在另外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之余,那年纪最长的严平忽然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你使得可是‘海棠十二手’中的‘海棠落云手’?” 刘峥仪茫然点头应道:“是!” 严平听后,先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他才一脸戒备地对刘峥仪道:“你先前与我们交手之时,明明用得是乾坤派的功夫!可如今……你怎得又会蝶衣宫的招式?!” “什么?蝶衣宫?!”其余几个黑衣人闻言,皆一脸吃惊道。 不待刘峥仪那边有任何回复,严平又急不可耐地问道:“你还不速速说来?那蝶衣宫的宫主秦罗衣,同你有何干系?” 刘峥仪见他们竟如此惧怕秦罗衣的威名,不由心中一动道:“她……是我师父!” “师父?”严平狐疑地看了刘峥仪一眼道:“你怕是不知,蝶衣宫从来都不收男弟子吧?” 刘峥仪一脸淡然道:“你怕是也不知,这世间凡事皆有例外吧?哼!只因我师父她看我天赋异禀,着实是一修炼蝶衣宫功夫的绝世奇才,这才非要收我做徒弟,对我倾囊相授的!是以,我劝你们此番还是乖乖放了沈姑娘,尽快让她跟我走!亦莫要再带她去见什么‘贵人’‘富人’……否则,等我将此事告知给我师父,让她替我找上门来寻仇之时,你们可就个个都要小命不保了!” “哼!大言不惭!”刘峥仪话音刚落,就听严平冷哼一声,而紧接着,他就再次动手向刘峥仪袭来! 且他边在手上递着招式,边在嘴里道:“秦罗衣因当年曾亲手犯下一起灭门惨案,是以,多年来,她一直是我们朝廷暗暗追捕的对象!可自打她犯下那起凶案后,她竟连同蝶衣宫一起,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十余年!这本让我们无从查起……可没想到今日,竟有人愿意自认是那秦罗衣的徒弟!哼!我等身为大内禁军,现下就要将你拿下,再带回京城问个明白!” 刘峥仪一听,心中立时就忍不住懊悔道:看他们方才听到秦前辈名号后的神态,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单纯惧怕秦前辈而已,可谁知……秦前辈竟是他们要抓捕的逃犯?!唉!我此举可算是亲手送自己入牢笼了!罢了!就算我此时改口说不是秦前辈的徒弟,他们也未必相信!是以,不如就拼死一博! 如此想着,刘峥仪还不忘向那间点着昏暗油灯的屋内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接着,他又在悲愤与怒气的驱使下,陡然使出一招“半开时节最妖娆”,同时向对面三人攻了过去! 那张副统领和一名叫做吴轩的黑衣人,显然不认得此招式!是以,在他们毫无预备的情形下,竟被刘峥仪突如其来的竹杖,给一个敲伤了左腿,一个拍坏了右臂! 只有严平边熟练地往旁躲去,边神色严峻道:“‘半开时节最妖娆’?哼!此乃秦罗衣自创的‘海棠十二手’中最厉害的一式!且我方才原本以为你自称是秦罗衣的弟子乃是在自抬身份!但现下看来,她既肯连这最厉害的招式都倾囊传授于你,你定是她的弟子无疑了!” 说完,严平便反掌制住刘峥仪的右手,伸脚向其下盘攻去! 可要知道,刘峥仪因常年修炼八卦掌,其下盘功夫已是相当地熟练、稳固! 是以,不论严平如何盘、勾、绊、踢……都伤不到刘峥仪分毫。 见状,严平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道:“我虽常年身在皇宫,但我亦知,你们江湖上向来有‘一身不投二师’的说法!可如今你不仅投了乾坤派,还同时拜倒在那丧心病狂的秦罗衣门下!你此举……实乃为江湖人所不耻!” 严平本以为刘峥仪定会因自己的话而深感羞愧,可谁知,刘峥仪却根本不以为意道:“‘一身投二师’又如何?我现下恨不得自己能一身投三师、投四师、投五师……!只要能在你们手中救下沈姑娘,就算我一身投百师而被世人所唾骂,我刘峥仪也毫不在乎!” 第339章 另外一种泄汗的法子 严平闻言竟直接脸色一冷,之后就不再手下留情地直接抽出其腰间长剑,挺身向刘峥仪周身刺了去! 刘峥仪见严平发了狠,自是不敢怠慢! 可如今严平已经摸清了他“海棠十二手”的路数,他哪里还能再是严平的对手?! 只听严平冷笑一声,再用其手中的长剑一挑一送,就将刘峥仪那根用来护身的旧竹杖瞬间拨至到了七八丈开外去! 最后,严平更是气势汹汹地将长剑架在刘峥仪的脖子上道:“我严平,生平最恨不循规蹈矩之人!而你这劣根累累的小子,不仅一身投二师,还大言不惭地要为了一个女子……‘一身投百师’?!哼!你着实丢了我们男人的脸面!” 还不待刘峥仪有所回应,便见一清瘦之人突然从那屋中踱步而出道:“只这一会儿功夫,你们也不消停!看来,我方才打晕你,下手还是太轻了些!是不是?” 语罢,那人便冷漠地斜眼看向刘峥仪。 此消瘦、冷漠之人自是聂远征。 而刘峥仪见聂远征脸上此刻非但没有一丝他想象出来的那种羞耻之绯红,反倒还透着一股虚弱的惨白,心中不由生疑道:看他这样子,竟不像是刚对沈姑娘做过那无礼之事……倒更像是……丢了半条命似的!这是何故?……难不成,他当真只是为沈姑娘输送内力去了?! 就在刘峥仪不解之际,又见沈一心倏地从聂远征身后钻出来埋怨道:“刘少侠……都这些功夫了,你怎得还没走?” 语罢,沈一心便警惕地看了聂远征一眼。 见聂远征下巴倨傲地高高抬着,沈一心亦毫不示弱道:“聂统领!你怎得是那说话不算话之人?方才在我晕倒前我们便说好了,你们只要放刘少侠走,我就乖乖跟你们回京城!现下……你这是何意?” 聂远征冷笑一声道:“这个臭小子就是个瘟神!臭丫头你且问问,是我不让他走么?明明是他自己赖在这里不走!我又有何办法?” 聂远征边说,还边拿眼睛打量沈一心看到刘峥仪变成“猪头”的反应! 他本以为,沈一心就算果真不嫌弃刘峥仪如今的模样,其面上至少也应当有所震惊才是。 可另聂远征不悦的是,沈一心的神情间除了显而易见的怒气之外,就只剩对自己的不满了!随后,更是听她语气不善地质问道:“既聂统领已同意刘少侠离开,那为何又要伤他至此?” 说完,沈一心便径直走到刘峥仪跟前,踮起脚尖仔细查看了下他的伤势才又毫不客气道:“都说打人不打脸!聂统领你此番对刘少侠下手……可当真是不要脸得紧!” 这“不要脸”三字从沈一心口中说出,竟不由让刘峥仪小小地吃了一惊:我本以为她乃谦谦女子,是不会骂人的!没想到,她今日为了我,竟可说出这般“俗语”!如此看来,我脸上这伤……倒也算受得值了! 而听到沈一心的这般无礼之言,聂远征的脸色在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且以他向来不吃气儿的脾性,竟头一回没有出言反驳! 只不过,当他用失望眼神看向沈一心的时候,沈一心的心竟没来由地一颤。 恰巧此时那高明已收拾好屋中的所有药具正往外走,不过,当他走到聂远征身前时竟倏地停下了下来。 接着,高明以一种十分幽怨的眼神突然捉起聂远征的手腕儿!在粗略替他把了把脉后,高明又一脸忧心忡忡道:“聂统领!属下方才就说过,你只需输给沈姑娘三四分的内力她就会无甚大碍!可聂统领你怎得不听劝?非要输给她七八分!如今,从脉象上来看,聂统领你已是虚弱无比……唉!你这副身体,又该如何带领我们一行人回京城去?!” 见沈一心听闻此言后,其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担忧自己的震惊颜色,聂远征这才歪着嘴角笑道:“哝!你现下知道了,我已将我的八分真气输到了你的体内!若此时你和这臭小子联起手来制服我,我必不是你们的对手!嘿嘿!怎么样?你要不要制服我做你们的人质……再就此离去?” 沈一心以纯白的上齿贝轻轻咬住自己嫣红的下唇,眼神复杂地看向聂远征心道:怪不得我此番一醒来就觉精力充沛、活蹦乱跳!却原来,竟是他输了两倍的真气给我!唉!没想到,他竟待我有三分真心!……若现下我和刘少侠同时出手倒是有把握制住他。只是,他口中的那位“皇宫贵人”我却不得不见!是以,此番我怕是走不成了! 于是,沈一心便不直接回答聂远征的问题,而是回过头去继续劝说刘峥仪道:“刘少侠。你此番也看到了,聂统领他绝不会害我!是以,你便先行离去吧!毕竟,那京城的皇宫,可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不可!”不待刘峥仪答话,一旁的严平忽然厉声喝止道:“他不可离去!” 这次反轮到聂远征不解地皱起眉头来质问道:“有何不可?” 严平将手一拱,对着聂远征正正经经地施了一礼,才道:“聂统领不知!这小子会‘海棠十二手’,且他自称是秦罗衣的弟子!是以,我们万不能放他走!且不仅不能放他走,还急需将他带回皇宫审问才成!” 聂远征闻言,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之后才听他懒洋洋道:“秦罗衣的弟子竟打不过我?哼!真是讽刺!不过如此也好,就让他留下来……且看我这一路之上,是如何日日与沈姑娘她肌肤相贴、赤身相对的吧!哈哈哈哈!” 刘峥仪气急,翻身捡起地上的旧竹杖就要往聂远征身上攻去! 却被沈一心一把拦住道:“刘少侠……莫要听他胡说!” 刘峥仪面上多有狂躁道:“他当众羞辱于你,还在屋中……那般对你!我今日,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会饶他!” 沈一心急急解释道:“虽我不愿承认,但聂远征他……确是一正人君子!” 见刘峥仪的身形略微顿了顿,沈一心又赶紧接着道:“他说我与他肌肤相贴、赤身相对,只怕是为了气你的!殊不知,方才在屋中之时,他早已勒令高明用了另外一种泄汗的法子!且此法子,根本不需受伤之人和输送真气之人……赤身相对!是以,我们根本就没有……” 刘峥仪听后,这才收回那根旧竹杖道:“既有这法子,那高明方才为何不说?” 高明适时地轻咳一声道:“只因我这施针之法有些霸道,是以,在施针过程中,不管是接收真气之人还是输送真气之人,其身上都会大量流汗!而若两人皆着严密衣物,导致汗排不出去,就会发生凶险!为了保险起见,我自是要让他们赤身相对!可无奈,聂统领他却不愿因此毁了沈姑娘清白!于是,我只好在聂统领的后背施针,以让这二人的汗液,全都通过聂统领的背后排出!” 第340章 此老妇奸诈 沈一心虽知衣衫一直好好地在自己身上,可她却不知,此施针之法竟是如此进行的! 是以,听高明说完,沈一心便直接上前,并不由分说地将聂远征给掰过了身子来。 但见其后背果然已被无数的汗液浸透,且还有无数他后背衣衫挂不住的汗液,此时正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来! 见沈一心的面色复杂,聂远征便将其后背自然而然地靠在门框上坏笑道:“怎得?得知你方才未曾被我占到便宜,是有些……遗憾么?哈哈哈哈!” 沈一心瞪聂远征一眼道:“亏我方才还说你是正人君子,你现下竟又这般油嘴滑舌起来!哼!你若再说这般话,小心我和刘少侠立时就一骑绝尘而去!” 不知为何,聂远征见沈一心以这种不生分的态度对待自己,心中竟十分高兴。 只刘峥仪的胸口中却是酸味泛起…… 聂远征冷哼一声,接着,他伸手拉过越影马的缰绳道:“沈姑娘,方才我的快马已经借给了你的朋友!现下,你我二人就只有同乘一匹马去京城了!” “聂统领!不可!”沈一心刚要阻止,聂远征却已经翻身坐到了越影的后背之上! 且他还一脸疑惑问道:“什么不可……?” 话音刚落,便见那越影马倏地仰天长嘶一声,继而又见它奋力飞起两只前蹄,不停在原地上下翻腾起来! 聂远征边死死勒住缰绳,边大声嚷道:“沈姑娘……你这越影马还真是烈性得紧呐!” 沈一心道:“聂统领!你还不赶紧下来?!若稍后等你在它身上力气耗尽,你定会受伤!” 聂远征却十分不服气道:“不成!我才不下去!既那刘姓小子都可驯服它,我也定可驯服它!” 语罢,聂远征便真的就固执地咬紧牙关,左摇右晃地开始牵制那匹越影马。 其余几人见状,虽颇为无奈,可他们也只能静静地立在一旁,别无他法。 直等聂远征同越影马斗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那越影马突地将四蹄一松,之后,更见它就此立在地上,不再向旁动弹一步! 且不论聂远征如何拿手里的皮鞭抽打它,亦或是用双腿不停夹击它,它皆不为所动! 似这般一人一马又僵持了半晌,聂远征才不得不放弃道:“罢了!看来这畜生当真是不想认我做主人。唉!本来我还想和沈姑娘你同乘一骑的……现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哝!”说完,聂远征便将缰绳往沈一心手里一丢道:“这越影马还是由沈姑娘你一人来乘骑。” “至于你……”聂远征又看向刘峥仪道:“你便过来与我同乘一骑!” 刘峥仪心中虽极为不愿,但看当下的形势,却也由不得他不从! 于是,他只能讪讪地跟在聂远征后面,与他同乘一匹棕黑色的快马。 随后,这一行八人,便齐齐向京城方向奔去。 因聂远征已将自己大部分真力皆输给了沈一心,是以,这一路上,高明便毋需再替沈一心施针。 如此一来,他们一行人便只在路上稍作歇息了一两次,就在第二日夜里,直抵京城皇宫了! 且因有聂远征这个禁军统领在,是以,他们大可自皇宫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 可当他们刚驶过五凤楼,又未行至到那熙和门之时,却突然见得自前方杀出一挽着嬷嬷发髻、作下等宫装打扮的中年妇人! 见状,包括聂远征在内的那六名黑衣人皆都面色淡定地退到一边去,只徒留沈一心一人在路中央同那中年嬷嬷交手! 刘峥仪自是不许的! 但无奈,他此行因与聂远征同乘一匹马,是以,待他刚生出要动身前去相助沈一心的念头之时,就已被聂远征提前按回到了马上! 且为了不让刘峥仪再生事端,聂远征还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刘峥仪顿觉周身发麻,身体亦半点儿都动弹不得! 于是,他只能焦急冲沈一心喊道:“沈姑娘小心!别让这恶毒老妇伤了你!” 谁知,沈一心虽在与那中年嬷嬷交手的过程中一直稳居下风,可她却丝毫都不见紧张地回头冲刘峥仪狡黠一笑道:“刘少侠放心!这嬷嬷……才不会伤了我呢!” 说完,沈一心便低头躲过了对方来势颇为凶猛的一式“晓星隐沉”! 刘峥仪心道:“晓星隐沉”?……错不了的!上回在京城府衙之时,我就见过沈姑娘她用此招式!可……那不是“摘星十七式”里的招式么?且这“摘星十七式”向来只有沈姑娘她会用,怎得这皇宫中的半老妇人也会用?! 正在刘峥仪犹豫不解的功夫,又听那老妇人高呼一声道:“你且小心了!现下我要攻你右盘!” 刘峥仪冷笑一声,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哪里会有人在出招前就提前告知对方下一步招式的?!是以,她既说攻沈姑娘右盘,必是要攻她左盘、右肩、左肩、亦或是其他地方……但绝不会是她口中的右盘! 刘峥仪本来对自己的此种想法是信誓旦旦的,却不知,那作宫装打扮的中年妇人竟真的就矮下身子,抬脚往沈一心的右下盘攻去! 这可让刘峥仪大惑不解了,不过,他还是不忘开口大声提醒沈一心道:“沈姑娘!此老妇奸诈!你要小心应付!” 奇怪的是,沈一心此番听了刘峥仪的“好心之言”,其面上非但没有一丝感激之情,反倒……透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尴尬。 随后,她的身形更是由此一滞,而被那中年妇人钻了空子,接连转天璇,扫天玑,点天权,一气呵成地制住了沈一心背后的大椎穴! 刘峥仪见状,心中不由更为讶异道:“空踩七星步”?!这老妇人不仅会“摘星十七式”,还会“空踩七星步”?奇怪了……怎得沈姑娘会什么,她便会什么?她到底是何人?不行!我要赶紧去救沈姑娘!沈姑娘她被恶人制住!还不知那恶人会如何对她呢!……不成!我竟无法冲破聂远征给我点的穴道!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刘峥仪左右不得解之际,却听沈一心略带埋怨道:“师父!师父!徒儿认输了!多日不见,师父的功力多有长进,徒儿着实为师父你开心!只是,师父你可否不要揪住我的大椎穴不放?此,实乃是疼得很呐!” “什么?她是你师父?!”刘峥仪愕然道。 可这种时候,根本无人理会刘峥仪的讶异。 只听那中年妇人冷哼一声道:“你倒惯会溜须拍马!且我功力长进与否,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能试的出来?!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沈一心呵呵一笑道:“师父!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您就且给徒儿留些面子……快放了徒儿吧!” “你啊!”那中年妇人突然轻叹一声,便往前推开了沈一心。 沈一心顺势一转,扭过头来边揉着自己的大椎穴,边对那中年妇人笑道:“师父!我老早就猜到,聂统领口中所说的‘皇宫里的贵人’,定是您老人家无疑!” 第341章 林太后 沈一心顺势一转,扭过头来边揉着自己的大椎穴,边对那中年妇人笑道:“师父!我老早就猜到,聂统领口中所说的‘皇宫里的贵人’,必是您老人家无疑!” 可那中年嬷嬷却出声取笑道:“你惯会抖机灵不错!可此番……你却是猜错了的!因为,为师现下充其量只能算得是‘皇宫里的人’,而非那‘皇宫里的贵人’。” “哦?”沈一心将两道眉毛一挑道:“这么说来,这次寻我的‘贵人’……另有其人咯?” 中年嬷嬷朗声道:“自是!” 刘峥仪见沈一心和那中年嬷嬷一问一答间熟稔又亲密的模样,竟真的似是师徒关系一般,不由心生疑窦道:之前听沈姑娘说她的师父“三更散人”虽有些年纪,但其容貌却颇显年轻。可如今,我见这老老嬷嬷不仅面容惨白,双眼无神,整张脸上还皱纹丛生!这……实在不像是沈姑娘口中所描绘的那个举世无双的“三更散人”呐!且沈姑娘还说,她师父本一直在梧桐山修行,近来只是出门游历去了……难不成,她是直接游历到了这皇宫中来?! 不过,不管刘峥仪心中作何想法,沈一心和那中年嬷嬷此时都极为亲昵地手挽着手,并肩向前走去。 几人一路上途径了焕章殿、临溪亭,又经过了慈宁花园、咸若馆,最终来到了一处红墙、黄瓦,气势包容又恢弘的宫殿之外。 沈一心抬头一看,但见那宫殿的门外,竟赫然写着“慈宁宫”三个大字! 沈一心不由低低惊呼一声道:“师父!难不成……这慈宁宫的主人……便是师父您口中的‘贵人’?” 那中年嬷嬷和聂远征几个黑衣人闻言皆不答沈一心的话。 且很快,那中年嬷嬷便转过身去,对聂远征几人正色吩咐道:“太后有令!你们几人先在殿外候命!稍后若议及要事,老身再来传唤你们!” 聂远征几人皆恭谨低头行礼道:“是!桂嬷嬷!” 沈一心见桂嬷嬷此时故作严肃,不由捉弄之心顿起!但见她悄悄拽了拽桂嬷嬷的衣袖打趣道:“师父!你何时又叫做‘桂嬷嬷’了?这名字……听起来竟似是很好吃的样子!哈哈……” 只是,还未待沈一心的这一连串“哈哈”笑完,便听那桂嬷嬷突然厉声打断她道:“心儿!不可放肆!此处乃慈宁宫!而非我们梧桐山!你应多做收敛!” 沈一心连忙同那桂嬷嬷眨眨眼,又故作夸张地恭谨道:“是!师父!” 桂嬷嬷见状,其脸上难免有些哭笑不得:“是什么是?!还不赶紧跟为师进来?!” 沈一心点点头正要跟上,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道:“不可!沈姑娘!你不可进去!……若你非要进去,刘某也要跟你同去!” 桂嬷嬷一脸不悦地看向刘峥仪道:“你这臭小子到底是何人?方才你骂我又老又丑也就罢了……现下,你怎得还多事管起我徒儿来了?!你是想作死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桂嬷嬷的语气中明显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似是……她对刘峥仪恨极。 可刘峥仪却毫不退缩道:“我早就答应过沈姑娘!自此之后,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是以,现下我不能让你就这么随意带走她!” 桂嬷嬷不耐烦地冲沈一心皱了皱眉,那意思明显就是在问“这个臭小子是谁”。 沈一心自是明白的! 只见她面上先是不易察觉地一红,后又低头行至桂嬷嬷身前道:“师父……他乃乾坤派的少掌门:刘峥仪。他也是怕我有危险……才冒犯了师父!” “有危险?!”桂嬷嬷本来无神的眼睛上立时升腾起些许冷怒之意道:“她是我徒儿!她同我在一起,会有何危险?” 刘峥仪道:“我不管你是沈姑娘的什么人……总之,我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去些我不在的地方!” 桂嬷嬷听后,忍不住气极反笑道:“笑话!我的徒儿不劳你费心!” 语罢,桂嬷嬷就直接捉起沈一心的手腕儿,往那慈宁宫里头走去。 可刘峥仪却不依不挠地跟在她们后头道:“刘某也要去!” “放肆!”桂嬷嬷见刘峥仪果真跟了上来,不由回头对他怒目而视道:“你可知这慈宁宫是什么地方?你就敢跟来?!” 刘峥仪道:“刘某虽之前从未到过皇宫,但刘某亦知,这慈宁宫乃是当今皇太后的寝居。” 桂嬷嬷冷笑着道:“既你知道,那还敢跟过来?!莫不是……你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些?!” 刘峥仪道:“别的刘某一概不关心!刘某只关心……沈姑娘她是否安全!” 桂嬷嬷见刘峥仪竟如此固执,一时间便失去了对他的耐心。 只见她踩天璇,转天玑,抬掌就要向刘峥仪的周身劈去!却被慈宁宫墙内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阻止道:“阿水!他只是个晚辈……且他口出此狂言,多半亦因担忧你徒弟所致!你何苦同他较真儿?” 语罢,众人便见自慈宁宫大门口走出来一位在众多提灯宫女簇拥下的雍容华贵美妇人! 只见那美妇人浓眉大眼,双唇饱满,姿态端庄,头戴凤冠。 而其身后的宫女们则都同时半屈着膝,做恭谨谦卑状。 刘峥仪好奇地一眼望过去,发现那两队随行宫女队伍中,竟无一人敢抬头偷看。 而聂远征几人在见到那美妇人后,亦都赶紧低头行礼道:“属下!参见太后!” 林太后笑容可掬地抬抬手道:“免礼!此行辛苦你们了!” 聂远征几人依旧低头回道:“此乃属下职责!不辛苦!” 此时,林太后突然将目光投向沈一心,但见她花容月貌,身姿卓绝,林太后眼中不知为何竟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紧接着,林太后又看向那位桂嬷嬷问道:“因哀家在宫内等得实在有些无聊,于是,就一早到这院中来等你们了!可哀家方才却听到你们在此处多有争执!不知……是何人争执?” 桂嬷嬷突然使出一招“飞星传恨”,将刘峥仪推至到林太后前面道:“正是这执拗的臭小子!” 刘峥仪坦然看着眼前颇有威严的林太后,而林太后亦面带微笑地回看向他。 不过,在看清刘峥仪的容貌后,林太后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眼前这人的眼睛、眉毛,身形、气度……果不就是同当年的“那人”一模一样么?林太后如此想着。 而等她的目光落至刘峥仪腰间的那竿旧竹杖时,其眼中的不解和震惊更甚。 直若有所思了半晌,林太后才开口试探问道:“你是哪里人?你爹娘呢?” 刘峥仪还以为当今太后见了目生之人后都会有此一问,于是,他便认认真真答道:“草民一直投身在江湖上的乾坤派中!至于我爹娘……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第342章 拜见皇祖母 林太后又定定看刘峥仪一眼,心中更加确定道:是啊!这副容貌,我怎能忘记?……还有他腰间佩戴的那根旧竹杖!想当年,“他”在世之时,亦是日日带在身边的!其目的是不忘他们祖上还在做叫花子之时,高祖对其祖上的提携之恩!为此,朝中其他臣子还常常取笑于“他”!唉!遥想当年那件惨事发生之后,我也曾暗暗派人去寻过“他”的孩子!可却始终不得任何消息!却原来,“他”的孩子竟是流落到江湖上去了!唉!这事说到底,也是我们皇家对不住“他”…… 想到这里,林太后不禁出声道:“孩子……你把你的那根旧竹杖拿来给我瞧瞧。” 桂嬷嬷见状连忙阻止道:“太后!那竹杖旧得很,你要它做什么?” 林太后好生冲桂嬷嬷一笑道:“桂嬷嬷放心!我心中自有计较!” 桂嬷嬷闻言先是叹口气,后又无可奈何地依言自刘峥仪手中接过那旧竹杖,递到了林太后手中。 林太后命一个提灯宫女过来掌灯,再仔细向那旧竹杖上看去。 但见那旧竹杖两端各钉着一粗糙单薄的黑铁片! 而那每片粗糙黑铁之上,又各刻一句浅显易懂的白话。 第一句乃“丈夫乞丐不羞耻”,第二句乃“精忠报国代代传”! 仔细看来,此两句话道破的,正是刘峥仪祖上的乞丐身世! 且他们一族人为了报答当年大祯皇帝的提携之恩,竟不惜将自己的此等羞耻身份隽文刻字地留在了刘峥仪祖先曾做乞讨时用过的这根“打狗棒”之上,想着以此来展示他们对大祯皇帝的感激和精忠报国之决心!不得不说,刘峥仪祖先的此番举动,自是赢得了历代大祯皇帝的信任!而这根旧竹杖,也就随着浩荡的皇恩,一直传承了下来!直传到刘峥仪这一辈,中间俨然已经经历了五六代人! 林太后轻轻摸着那根旧竹杖,眼中泛起一丝浅浅的泪花来道:“果真是你!” 众人皆不知,林太后此话中的“你”是指刘峥仪,还是旁人…… 若说这“你”是刘峥仪,林太后之前根本从未见过他,亦实在没必要用“果真”二字…… 就在众人不得解之际,又见林太后将那旧竹杖轻轻递回到刘峥仪手里道:“你方才说想跟着桂嬷嬷一同进我这慈宁宫,是也不是?” 刘峥仪看了沈一心一眼,斩钉截铁答道:“是。” 林太后见他眼神坚定,不由温婉笑道:“你和他……还真是相像!唉!只是可惜了他那般好人……” 听到此处,众人就更不知,这“他”是谁了…… 很快,林太后便收敛起些许情绪,换上三分淡然之态对桂嬷嬷吩咐道:“既他想跟着,你便让他跟着进来吧!” 桂嬷嬷吃惊地张了张嘴道:“太后!此人来路不明!我们接下来要商议之事事关重大,你怎可让他跟着?” 林太后语气淡淡却又不失威严道:“桂嬷嬷!你只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其他的,我自有定夺!” 桂嬷嬷狐疑地看了刘峥仪一眼,便简单福了福身子,依言道:“谨遵太后懿旨!” 语罢,有两个提灯宫女最先起身引在头里,林太后则直接转身向那慈宁宫内走去。 直等林太后行出去了十几步路,桂嬷嬷才朗声道:“沈一心、刘峥仪跟我同去慈宁宫!其余人,皆留在原地待命!” 聂远征虽不知刘峥仪是以何身份让林太后初次见面就对他如此青睐有加,但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刘峥仪的来头必不十分简单…… 且眼见着林太后一行人离自己愈来愈远,聂远征的心情亦变得渐渐复杂起来…… 再说沈一心和刘峥仪几人跟着林太后一直来到慈宁宫后殿的大佛堂。 且刚抵达大佛堂的正门门口时,林太后就冲那领头的提灯宫女点了点头。 而那提灯宫女很快会意后,便立即命令其余的宫女掌灯在院门外排成两列候着。 沈一心见状,不由询问似地看向桂嬷嬷。 桂嬷嬷却头都不抬地直接引着她和刘峥仪,一路进到了那大佛堂里面。 随后,待林太后、桂嬷嬷、沈一心、刘峥仪四人在大佛堂中站定后,那领头的提灯宫女才贴心地为他们几人掩好门,又悄无声息地退到院门外头的那两列宫女的队伍中去。 趁桂嬷嬷正在伺候林太后坐下的功夫,沈一心不由趁机环顾了一下这间大佛堂。 但见这大佛堂的贴墙北面,真的立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金身佛像。 只是,这佛像高矮还不足四尺,实是担不得这大佛堂中的“大”字。 再看其余的桌椅板凳布置,亦算不上有多少皇家的风范。因为,它们只是用寻常酸枝木打凿出来的。 只桌上和案几上的那几瓶香花、异草,才让这间大佛堂平添几分不俗的气息罢了。 在沈一心正腹诽着“这皇家之地,着实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之际,林太后已是开口自嘲似地发问道:“怎得?看你这副神情,竟觉得哀家这大佛堂……简朴了些么?” 沈一心连忙道:“草民不敢!草民只觉得,您身为太后却如此节俭,实乃是大祯之幸事!” 林太后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又亲手将其放回到桌子上道:“哦?你当真如此认为?” 沈一心道:“自是!想我们大祯如今内忧外患、财力匮乏。太后能从自身起做节俭典范,确是我大祯百姓之福!” 林太后冲桂嬷嬷浅浅一笑道:“阿水!这些年来你是如何调教的心儿?让她的小嘴如此之甜?” 闻言,沈一心的一张脸不由倏地涨得通红! 她心中难以置信道:林太后怎得出声唤我“心儿”?要知道,之前只有我父亲和师父这般唤我……林太后,这是何意? 见沈一心的面上半疑半羞,桂嬷嬷不禁笑道:“心儿!还不快上前见过你的皇祖母?” 一听这话,沈一心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震惊! 随后,她又茫然看向桂嬷嬷,且口齿间不甚清晰地问道:“师父……拜见哪个皇祖母?是……您?还是……林太后?” 桂嬷嬷上前抚着沈一心的手,扭头冲林太后笑笑道:“你瞧瞧!我这徒儿竟被你吓傻了的!” 接着,她又对沈一心道:“心儿!你向来聪明伶俐,怎得一到认亲一事,却突然变得憨傻起来了?你说谁是你的皇祖母?!我虽是你师父,但绝对担不起这……“皇”一字。是以,你的皇祖母,自是林太后!” 沈一心边往后退,边不可思议地小声喃喃道:“不可能!师父!你别骗徒儿了!我娘在我刚出生时就死了……我又哪里来的皇祖母?” 桂嬷嬷见状,不由半心疼半安慰地拍拍沈一心的手背道:“傻孩子!虽你的母亲不在了,但你的皇祖母还在啊!就是林太后!” 第343章 那面镜子 沈一心定定看了林太后一眼,突然问道:“你真是我皇祖母?” 林太后点头道:“自是!” 沈一心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林太后一番,才心情复杂道:“你既贵为太后,那我的母亲她岂不是……?!” 林太后叹口气道:“你母亲……玥怡,正是哀家之女!亦是整个大祯的长公主!” 闻言,沈一心顿觉脑中一阵轰鸣。 紧接着,她又似是不死心道:“不对!既我母亲是大祯长公主,那她应当跟当今皇帝一样,做‘隋’姓才是!她怎得又会姓……‘林’?!” 忽而想起眼前这位太后正是姓林的,沈一心更显得呼吸间有些急促道:“是啊!你姓林!既你要把女儿嫁给江湖人士,自是不能再让她紧随父姓……呵!是以我娘才会跟你改为母姓,是么?” 林太后看着沈一心与自己已经亡故多年女儿的七八分相似容貌,忍不住幽幽道:“是啊……心儿,你还真是同你娘一样……聪明得紧!” 说到这里,沈一心其实已经对林太后的话信了七八分,只是,她却仍旧不依不挠道:“那你要如何证明……你就是我皇祖母?” 林太后先是面有诧异,后又为难一笑道:“这要如何证明?你既是哀家的外孙女,哀家自是你的皇祖母……这本就是板上钉钉之事,有甚需要证明?再说,当年正是哀家亲自将你母亲嫁到沈家的……对了,哀家当年可是给你母亲陪嫁了许多的皇家之物!其中,有一件叫做‘燕脂白甲’的护甲……你母亲说,若日后生了女儿,定要将那件‘燕脂白甲’留给她做护身用的!” 沈一心半信半疑地拨开自己的一点儿衣领,将那“燕脂白甲”展示给林太后看道:“太后说得可是此物?” 林太后上前验证过那“燕脂白甲”的质地,才斩钉截铁道:“不错!这正是当年哀家的怡儿带走的那件护甲!如今,这件护甲穿在心儿你身上,你自就是哀家的外孙女了!” 见沈一心还待要发问,林太后便率先开口道:“心儿!此事真的毋需再去做过多证明!因哀家知你父亲是沈放,母亲是林玥怡!而你又是他们的孩子,那哀家就自是你的皇祖母无疑!” 沈一心道:“既你是我皇祖母,那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你我之间却从未见过面?” 林太后两只眼睛里的神色先是暗了暗,后又意味不明地看向沈一心道:“只因哀家当年十分不喜你父亲抢走了哀家的怡儿……且怡儿最后又因执意要生下你,而枉自丢了性命!是以,这么多年来,哀家对你们父女二人……实则是厌弃的!” 沈一心闻言,语气间不由立时就冷下三分道:“既太后厌弃我们,那今日……又为何要召草民进宫?” 桂嬷嬷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心儿!你休得听太后胡说!她嘴上虽说厌弃你们父女俩,但暗地里,却不知给了你父女俩多大的恩惠!想心儿你如此聪明,应当不难猜到,你们一个小小的风见派为何会在瞬息万变的江湖上一直屹立不倒?此,自是林太后她从中斡旋的功劳!还有,就连我多年前堪堪跑到风见派去收你为徒,亦是太后她精心安排的!你说,太后她是真的厌弃你么?” 一旁的刘峥仪见自己在短短时间内,竟就从头至尾地见识了沈一心同当朝太后的认亲名场面,心下一时间不由诧异万分:沈姑娘原来……竟是这般的尊贵身份!只是,她们这般旁若无人地说话,就不怕我将她们的私事全都听了去么? 刘峥仪正云里雾里地想着,却见沈一心突然换上一副冷静神色,淡淡发问道:“太后是否厌弃草民……草民不知!可草民唯一知道的是,太后此番召草民前来,绝不止是认亲一事!” 林太后眼中略带惊异地看了身旁的桂嬷嬷一眼,见桂嬷嬷神色如常地冲自己点点头,林太后才不得已承认道:“心儿你所料不错。皇祖母今日请你前来,确实……有要事相求。” 沈一心皱眉道:“太后既用了这‘求’字……那想来,太后口中的‘要事’定是大祯国事了?” 林太后略带赞许地点头道:“正是!” 沈一心稍稍沉思了半晌,便语气笃定道:“既是大祯国事,那还请太后放心说来!因为,不论是太后你厌弃于草民,还是草民厌弃于太后……在国事上,草民皆都会公私分明、半点儿不敢马虎!只是……不知似草民这般人微言轻的江湖草莽,可帮得上大祯什么忙?” 林太后见沈一心报国心切,心中自是欢喜的。 只是,她却不知此事该从何说起…… 于是,林太后便将目光转向其身旁的桂嬷嬷。 桂嬷嬷给了林太后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就主动上前对沈一心道:“心儿!此事让为师同你慢慢道来!” 沈一心则道:“师父!你同我说正事之前,可否先将你这副……奇怪的人皮面具洗了去?因为徒儿见了,实是难受得紧!” 桂嬷嬷听后,忍不住伸手敲了敲沈一心的小脑袋,其语气中更是半怜爱、半责怪道:“就你这小丫头事儿多!” 接着,桂嬷嬷又询问似地看向林太后道:“太后,你看……?” 林太后早就恢复了她往日那副雍容端庄的模样,只见她嘴角微微一挑道:“阿水!心儿是你徒弟!她想同你的真容说话,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是以,你只管去后面将人皮面具换下再出来就是!” 看桂嬷嬷就要退下,林太后又赶紧吩咐道:“对了!阿水你记得把那面镜子也带出来!稍后,哀家要将它一并交给心儿!” 桂嬷嬷看看沈一心,又看看林太后,面上有些诧异道:“这就将那面镜子交给心儿?太后你可是刚刚跟心儿相认……太后就不想先跟心儿多亲近几日,再放她走么?” 林太后摇头道:“哀家原本打算留心儿在皇宫中多住几日,只是怕她伤重未愈,无法远途奔波。可如今,哀家见她精神灼灼、面有红色,似是有人已经将内力毫不吝啬地输给了她……是以,稍后阿水你便将东西交于她,且让她稍作歇息……明日便就出发吧!因为,国家大事,着实耽误不得!” 桂嬷嬷闻言,身形竟略微顿滞了一下,之后才低头恭谨回道:“是!奴婢遵命。” 林太后笑道:“阿水!你怎得又同哀家如此生分?哀家原本以为,你来皇宫这些时日,我们一同追忆年少时光,你早就重拾起同哀家间的闺蜜之谊了……谁知,你还是这般……?” 桂嬷嬷头都不抬道:“太后身份尊贵,草民不敢越界!是以,我们之间……还是尊卑有序的好!” 林太后苦笑着看桂嬷嬷扭头退下,其背影还是一如年少时的执拗、倔犟。 第344章 她的师父也是这般透窍心思 林太后心中不禁哑然失笑道:这个阿水啊!还是如少时般顽固不化!且她现下这般对我,无非就是嫌我亏待了她徒儿……可她徒儿亦是我的外孙女,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我何尝不想留心儿在这皇宫中多住几日,同我好好亲近一番?可此事……整个大祯却等不得啊!唉! 趁桂嬷嬷去后面洗脸的功夫,林太后不由捉住沈一心的一只手,眼神和蔼地询问起她这些年来的生活起居,从用膳之喜好,问到绣鞋之大小,可谓是无一不细致,无一不详尽。 可沈一心从头至尾的目光却皆是淡淡的,似是……她并不想十分亲近这位身份尊贵的外祖母。 而只一炷香的功夫后,桂嬷嬷便从后面出来了。 沈一心这才趁机挣脱林太后的手,并双眼放光地迎向“三更散人”道:“师父!你这副打扮才好看!徒儿不明,为何之前在这皇宫中,你就要打扮成那副丑嬷嬷的样子?” “三更散人”边牵起沈一心的手往林太后这边走,边出嘴反驳道:“桂嬷嬷哪里丑了?再说,为师打扮成那副模样,哪里是为了什么美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见沈一心和“三更散人”举止间如此亲密,林太后脸上不由布上些许落寞神色。 可沈一心却似是不得见一般地,直接拉着“三更散人”的手,同刘峥仪介绍道:“这才是我的师父‘三更散人’。” 刘峥仪先是深深一拜,后又坦坦然看向“三更散人”,道:“晚辈见过‘三更散人’!” “三更散人”摆摆手道:“我亦乃江湖人士,且隐居山林多年!是以,你毋需对我诸多礼数。” 刘峥仪知“三更散人”此话并非客套,是以,便依言直起身子来。 但见眼前的“三更散人”眉眼清丽、身姿挺拔,而其略显年轻的面庞,亦完全不似其他五六十岁的老人家该有的模样。且她一举手一投足间,更有似沈一心般的威武英气……不对!应当说是沈一心有“三更散人”身上的些许威武英气才对。 因为“三更散人”的眼神较之沈一心会更加坚定,且其面上如男子一般的坚毅神色,也更加尤为甚哉。是以,即便现下“三更散人”身上只是着一件最朴素的衣衫,竟亦衬得她英姿勃发、世外超然。 刘峥仪在心中不由暗暗赞道:这才是我心目中的“三更散人”! 此时,林太后突然出声道:“阿水!你还不将那面镜子拿出来,给心儿看看?” 原来,“三更散人”本名燕玉水。而林太后自小时便同她交好,是以,私下里,林太后常常是和从前一样,唤燕玉水作“阿水”的。 闻言,燕玉水的眸子竟和方才一样,不可察觉地暗了暗。可她却什么都没说,只依言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古铜色圆镜来,轻轻放到沈一心手里。 沈一心见这面圆镜的前面古色古香、雕云刻雾,而其周围镶嵌的一圈儿红绿相间的碎小宝石,则更显其小巧珍贵。只是,再翻到背面去,却只见一片乌漆抹黑。且那团黑,沈一心竟一时间分不清它是何质地…… 直又端详了半晌,沈一心才不禁抬头问道:“师父……难不成这便是江湖上盛传的那件上古宝物……‘司空镜’?” 一时间,燕玉水和林太后的脸上皆是惊诧之色。 不过,很快燕玉水便拧着眉毛问道:“心儿!你同师父说实话,你是不是带了什么人进过‘问君洞’中的那间密室?” 沈一心知自己说错话,便赶紧补救道:“什么密室?徒儿不知!” 燕玉水只定定看着沈一心不说话,最后,沈一心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只能不得已承认道:“徒儿确实进过那间密室……不过,徒儿是同陆师弟一同进去的。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燕玉水眼中有些许失望道:“心儿!怎得多日未见,你竟学会说谎了?哼!若只是你和适儿进去过,那你们又怎会知躺在石棺中我韦师兄手中曾握住的,就是这司空镜?毕竟,以他半握的手型来看,你们应当只能猜到他之前握着的,是一把镜子而已。至于那镜子就是司空镜一事,任你多聪明,亦是猜不出的!要知道,我在离开梧桐山之前,曾故意在那‘问君洞’中的密室里留下两只‘回梦蝶’。而你师姐弟两个,之前是从不知‘回梦蝶’来历的!更不知,它会自发聚集在似司空镜这般的千古至宝周围……且不止是你们,此事,江湖上亦鲜有人知!可你如今一见这镜子大小便猜出它是司空镜,那就说明,你定是在看到你韦师父手中缺了一面镜子的同时,而听到了‘回梦蝶’一事!由此我自然猜到,你应是带了认识‘回梦蝶’之人进过那间密室的!……就算你不承认,为师亦十分肯定!” 刘峥仪听后,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叹道:我本以为沈姑娘她就已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却没想到,她的师父也是这般透窍心思!因为,她竟仅凭沈姑娘的一句话,就能推算出沈姑娘曾带陌生人去过密室?!此灵巧心思,着实另刘某望尘莫及! 再说沈一心心惊肉跳地听燕玉水说完此番话,其心中自是立即就连想到了武霖铃如今正被通缉的逃犯身份!是以,她不禁先是心虚地看了林太后一眼,之后才“噗通”一下跪拜在地上道:“徒儿知错!徒儿承认自己之前曾带人去过‘问君洞’的密室!可徒儿保证,那人……绝不是坏人!而是十分可以信任之人!若师父相信徒儿,就请师父不要再继续追问那人的身份!徒儿对师父……便感激不尽了!” 燕玉水道:“哼!能解开我那‘八百黄铜齿轮机关’密室之人,这世上绝不会超过两个!是以,就算你想替那人隐瞒,也隐瞒不得!” 听燕玉水说完,沈一心只一个劲儿地伏在地上磕头不说话。直等沈一心磕得很了,燕玉水才不忍心地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林太后。 林太后无奈地对燕玉水点点头,燕玉水才故作不情愿道:“既如此……那为师便先不追究了。不过,日后那人若是做了甚有损武林、有损大祯之祸事,你可别怪为师对她……对你!皆不客气!” 沈一心一听,不禁在心中欣喜万分道:这是林太后她……答应赦免武妹妹了?! 想到这里,沈一心便真心冲燕玉水和林太后深深一扣拜道:“徒儿保证!那人绝不会如此!若有朝一日,她当真变成那样……那徒儿甘愿与她一起,听从林太后同师父的裁决!” 第345章 西周姜子牙 燕玉水淡淡道:“你且记住你今日所说之话即可!” 沈一心同燕玉水又表了一次决心之后,才起身问道:“师父。这司空镜乃轩辕派丢失多年之物!是以,师父此番将它交给徒儿,莫不是要让徒儿将其归还给轩辕派?因为多日前,轩辕派的李无风掌门曾请徒儿去京城商议过一同寻回司空镜一事……” 燕玉水似笑非笑地看向沈一心道:“李无风为何要请你们江湖门派帮他找回司空镜?” 沈一心顺嘴答道:“自是因为当朝圣上要观摩司空……” 不对!沈一心立时就停住嘴腹诽道:当今圣上要观摩轩辕派的司空镜……可眼前的林太后正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啊!且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司空镜,就在自己母亲手里!那圣上为何还要特意下诏书让轩辕派呈上此宝物?事后,更让林太后假装大费周章地同他替轩辕派门人求下三个月寻回司空镜的期限?……这?岂非多此一举? 想到此处,沈一心不禁皱眉问道:“圣上故意说要观摩司空镜,且又同时放出司空镜已丢失多年的消息……此……难不成是你们故意造出来的‘障眼法’?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江湖上和朝廷里觊觎司空镜之人,将心思放在别处?” 林太后幽幽端茶细抿了一小口,才道:“心儿你虽是聪明伶俐之人,但此事,你却也只猜对了一半。” 见沈一心狐疑地看着自己,林太后又继续道:“哀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哦!也就是你的亲舅舅,他根本就不知司空镜一直在哀家手里!且哀家也无意告知于他!因为,你舅舅竟被人三言两语就挑拨地要执意观摩那千古至宝:司空镜。哼!想他此等无脑之人,虽是哀家的儿子,但哀家亦不屑与他为伍!且哀家已然查清,那挑唆之人,正是江湖门派鬼门峰安插在朝廷的眼线!哼!要知道,哀家手里一直掌握着鬼门峰通敌的证据!是以,从你舅舅说要观摩司空镜开始,哀家就知道,那鬼门峰定是想利用此机会劫走司空镜!因为,司空镜中藏有《吕尚救国策》同《吕尚兵法》两本绝世秘笈!而鬼门峰的人之所以想法设法地要夺走这两本秘笈,自是想将其交给他们的幕后真正主使:鞑靼人和蒙古人!可哀家怎会容许此事发生?哼!是以,在他们刚有此苗头之时,哀家就已派心腹去梧桐山告知真正持有此镜的‘三更散人’,让她警惕近来朝廷和江湖恐生变故,并让她仔细藏好司空镜!只是,后来司空镜丢失一事在江湖和朝廷间愈演愈烈,哀家才不得己将你师父请到了这宫中来!” 沈一心道:“这《吕尚救国策》和《吕尚兵法》……当真如此厉害么?” 林太后宽宽自己的衣袖,眼中意味不明道:“这两本秘笈皆为西周的姜子牙所著!且据史料记载,若是谁得了这两本秘笈,就能拥有改天换地的本事!心儿你想想,若是此等厉害之物落到那鞑靼和蒙古人手里,我们大祯……还有活路吗?!……呵!就算退一步讲,这两本秘笈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乎其神,但只要其有传说中万分之一的效用,那哀家……也绝不容许有朝一日,它会变成敌人攻向我们大祯的武器!” 接着,林太后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道:“心儿!哀家听你师父说,你虽常年居在那与世隔绝的梧桐山中,亦不甚了解朝廷之事,但你却对那些历来爱国的忠义之士情有独钟!是也不是?” 林太后语罢,沈一心脑中竟忽然闪过燕玉水这些年来教导自己的一幕幕场景。 譬如,燕玉水说,关公乃一等一的好男儿,因为他“降汉不降曹,千里走单骑”!除此之外,关公还对刘备和汉献帝乃至整个汉室尽忠!而此忠于国家,忠于朝廷之人,方能担得起“忠义”二字。 燕玉水又说,常山赵子龙自也是那顶天立地、该受万人敬仰之人!因为他“七进七出,勇救阿斗”,实乃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他忠君爱国的心思。 燕玉水还说,那精忠报国的岳将军乃天下最值得敬佩之人!因他不仅将爱国一事刺进血肉,还一生疲累奔波,皆为宋朝安定…… 想到这里,沈一心不禁立时意识到:师父给我讲这些忠义之士的事迹之时,虽从未要求我同他们一样要忠于大祯、忠于朝廷,但却潜移默化地将此“忠义”信念,根植在了我的骨子里!呵!这就是为何我当日能够与第一次见面的林将军就相谈甚欢,且被他几句话鼓舞,我竟立时就要披上戎装,去战场上杀敌卫国!却原来……却原来这一切都是林太后早就已经安排好的!……就是为了今日!她算定了,只要我有此报国信念,那无论她林太后让我去做什么有益于大祯之事,我都不会拒绝!呵!还说是我的亲皇祖母?这可真是下的一步深谋远虑的好棋! 心中想明白了这些事,沈一心再开口之时,其语气间就不由冷漠了许多,只听她没头没尾地问道:“为何非要是我?” 林太后一时间未弄明白沈一心话中的意思,是以,她不由皱起眉来,下意识道:“什么?” 沈一心语气更加生硬道:“草民的意思是……今日,太后为何要让草民进宫来观摩这珍贵无比的司空镜?难不成……仅仅是为了让草民观摩么?” 林太后虽对沈一心态度的转变有所疑惑,但她还是如实答道:“并非。心儿你可能不知,哀家现下虽持有这司空镜,但却始终无法取得其中的《吕尚救国策》和《吕尚兵法》两本秘笈!” “哦?”沈一心故意抬着两道眉毛,作不解状道:“这是为何?方才林太后不是说,这两本秘笈就藏在这司空镜里么?如今为何又说无法取得?” 林太后面色有些为难道:“只因要打开这司空镜,还需另外一旷世之物!” “那另外的旷世之物……可是叫做‘凤去箫’?”沈一心问道。 林太后点点头道:“正是!看来心儿你已从江湖上知晓此事了……” 沈一心摇头道:“不!草民对此事知之甚少!草民只是略知这世上有一叫做‘凤去箫’的物件儿罢了。” 第346章 天选之人 林太后闻言只得解释道:“这司空镜乃截教金光圣母所布置的‘金光阵’中唯一遗留下来的宝镜,而那凤去箫则是由姜子牙亲手以稀有绿玉所制!方才哀家已经说过了,这司空镜中藏的,乃姜子牙亲自撰写的《救国策》和《兵法》,而那凤去箫中藏的,则是姜子牙求仙问道之后所撰写的《长生签》!据说,懂武功的人只要修炼了《长生签》上记载的武功招数,便可做到……千年不老!因这几本秘笈,皆乃世人所求之!是以,姜子牙才将其分别封在这镜、箫二物之中!且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意让这两个宝物离得远远的,以防有居心叵测之人总打这几本秘笈的主意!不过,亦正如姜子牙所期望的那般,千年来,司空镜和凤去箫竟从未在同一处出现过!且姜子牙还曾预言,需等得天时地利人和后,寻得一千年有缘之人,才能将司空镜和凤去箫同时开启!届时,那国策、兵法、长生签,皆会一一显露!若不然,任凭你用刀劈斧砍,也伤不了这司空镜分毫!” 听到这里,沈一心突然开口道:“草民从史书上见得,姜子牙与截教金光圣母一向不合,甚至最后那‘金光阵’,亦是姜子牙间接找了人来破的!那他又怎会把自己用尽毕生心血研究出来的东西,贸贸然藏在金光圣母所留的司空镜之中?” 林太后摇头道:“此事哀家也不知。可能是姜子牙他觉得此反其道而行之之行为,才不会那么快被后人所发觉吧……” “可草民记得,太后方才才说过,若想拿到司空镜中的秘笈,不仅需要另一件宝物:凤去箫,还需一位千年有缘之人!是以,就算这中间有人能同时拿到这两样千古宝物,可他若非是那天选之人,就依旧无法开启!如此一来,这司空镜和凤去箫在他手里,充其量也就算是一件值钱的古董物件儿!那姜公他……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沈一心略带不解道。 林太后笑着看向沈一心道:“心儿,你虽聪明伶俐、蕙质兰心,但之于世俗之人的自私、自负想法,你还是知之略少!” 见沈一心认认真真看着自己,林太后又接着解释道:“心儿你可能不知……就算是哀家宫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养马小厮,亦有可能觉得自己就是那千年的天选之人呢!” 沈一心只略微沉思了半晌,便道:“世人竟都是这般想法……怪不得姜公才会如此堤防,却原来,他是怕众人亵渎了这两件宝物!” 林太后道:“正是如此。” 沈一心又道:“那草民敢问太后,这天选之人,到底身在何处?是已过世……还是,未出生?” 林太后并不直接回答沈一心的问话,而是示意沈一心将司空镜递给自己,再转头吩咐燕玉水去案几的一个宝匣中抓了一大把金粉出来。 接着,林太后将司空镜反过来,露出其漆黑背面,燕玉水则顺势把手里的金粉一点儿不落地全都撒了上去。 正当沈一心十分不解地看着林太后和燕玉水此番迷惑举动之时,一旁的刘峥仪突然出声惊呼道:“沈姑娘快看!这上面竟……显出字来啦!” 沈一心连忙凑前看去,但见无数的细碎金粉一一陷在那镜子漆黑背面的一道道十分不明显的小凹痕里,竟真的就显现出许多细小文字来! 先说左面四句,似是一首颇为无心的打油诗:宝镜非铜又非金,大罗回盘作牵引。玉箫非竹又非木,不向东南西北寻! 而右面,则明显是一人的生辰八字。 刘峥仪看完那生辰八字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看向沈一心时,却发现她竟是一脸的愕然! 刘峥仪不禁出声问道:“沈姑娘!难不成这生辰八字是……” “不错!这上面所刻的生辰八字,正是心儿的!”林太后替刘峥仪往下说道。 沈一心错愕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生辰八字会刻在这司空镜的背面?且……分毫不差?!” 林太后幽幽看她一眼道:“心儿!因为你就是千年来的天选之人!是姜子牙在千年以前,就亲自选好的人!” “不可能!”沈一心一口否定道:“就算那姜子牙再厉害,也不可能预测千年之后的事!这样神乎其乎的推断……草民不信!” 林太后道:“心儿!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明白的……但既然这司空镜已经给了我们指示,那我们就要顺势而为!否则,一旦有违天命,你、我、大祯、大祯的百姓……就都会有灭顶之灾!” 沈一心虽对这件事还持有严重怀疑态度,但林太后既义正言辞地把大祯百姓给搬了出来,那她就绝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沈一心只能轻轻叹口气道:“那就算……草民便是那天选之人吧!却不知林太后接下来想让草民做什么?” 林太后见沈一心如此乖顺,心中不由高兴,于是,她再说起话来之时,言语中竟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亲近的意味:“心儿!你真是皇祖母的乖孙女儿!且心儿你既是这千年来的天选之人,那接下来,哀家自是要把寻找凤去箫、开启这两件宝物,再拿到这两件宝物中的所有秘笈此等要事一并交给你了!” 沈一心的一双明眸亮了亮:“皇祖母……就这么信得过外孙女?” 林太后闻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短暂的尴尬,后又泰然自若道:“自是!你虽是哀家流落在外的血脉,但亦是纯正的皇家血统无疑!哀家自是信得过你!只是……此去寻找凤去箫,有恐路途遥远,是以,哀家准备派聂远征一路随你同行!以让他……护你周全!” 沈一心心中冷哼一声,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多谢太后抬爱!” 接着,沈一心又冷静分析道:“这宝镜后面的两句诗‘玉箫非竹又非木,不向东南西北寻’,草民倒是理解的!即说这凤去箫定不在这诗中‘东南西北’所代表的正东、正南、正西、正北、东南、西北六个方向罢了。既不是这六个方向,那凤去箫必定是在西南亦或是东北方向!可前两句诗中的‘大罗回盘’……草民却不知是何物。想来,应是用来追寻凤去箫真正去向的东西吧?” 闻言,燕玉水与林太后不禁欣慰地相互对视一眼,紧接着,燕玉水又主动向前一步对沈一心道:“心儿所说不错!只是,这诗中所说的‘大罗回盘’却并不是一物件儿,而是一种专门用以寻找凤去箫的密法!” 沈一心疑惑道:“世间还有这种密法?!然若此密法只能用以寻找凤去箫而不能做他用,那岂不是……太过浪费了些?” 第347章 只为得我一人的欢喜 闻言,燕玉水眼中竟突然布上一层哀伤道:“浪费?呵!心儿你竟不知……这世上有人是专为背负这‘大罗回盘’秘法而生得么?” 见燕玉水面有哀色,沈一心自是猜到了七八分:“难不成,师父你就是……?” 燕玉水抬起头来,眼中含泪道:“不错!师父正是那‘大罗回盘’秘法的最后一个传人!” 沈一心心道:虽说这“大罗回盘”秘法只能用来寻找凤去箫确实浪费了些,但师父她……也不至于如此悲伤吧? 还未待沈一心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又听燕玉水不管不顾地说下去道:“呵呵!说来,我的韦师兄当年亦是因为我会这‘大罗回盘’秘法才娶我为妻的吧?若不然,他定要娶了他那心爱又淘气的曾小师妹……” “曾小师妹?”沈一心不禁疑惑道。 要说沈一心之所以会有此一问,皆因在此之前,她从未听燕玉水提起过其师兄、师妹之间的事…… 而燕玉水在心不在焉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后,才道:“是啊!曾小师妹闺名叫做曾琳!她乃我和韦师兄的同门师妹。虽她模样生得着实太寡淡了些,但性子却十分有趣!是以,韦师兄素日里就对她十分偏爱!这是我们所有同门师兄妹皆心知肚明之事!可后来……韦师兄却得了上一任轩辕派掌门,也就是我们师父的命令,要继任下一任掌门!心儿你可知道,我们轩辕派向来有个不外传的秘密,那就是轩辕派掌门的妻子必须是‘大罗回盘’秘法的传人!而我那曾小师妹……出身低微,自是不会此法的!是以,在此种情形下,韦师兄他……才迫不得已,与我成亲……” 沈一心定定地看着燕玉水道:“依徒儿之见,事情的真相,不见得就似师父你说得这般……” 闻言,大佛堂中的其余几人皆齐齐看向沈一心。 但见沈一心不紧不慢地自其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放到燕玉水手里道:“师父且看看,这是谁的字迹?” 燕玉水一脸疑惑地拿起那封信,但见信封正面赫然以清瘦的字体写着“吾爱妻燕玉水亲启”,她立时就变得双手颤抖道:“这……这正是你韦师父的字迹!心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一心道:“徒儿不矩……此信,乃徒儿从韦师父那石棺内所得!因与徒儿一同进入密室那人极为精通机关之术,是以,那日石棺棺盖被陆师弟推开之后,那人便从棺盖下面发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夹层,而那夹层中间藏的,正是这封书信!” 燕玉水轻轻抚了抚那信封上面早已干透的墨迹,眼神追忆道:“那石棺乃你韦师父当年亲自找人所制……是以,为师竟一直不知,那里面还另有夹层!不过,此事也怪为师……因为,每次打开石棺凝视你韦师父之时,为师眼中、心中便皆是他,竟再也见不得其中的任何隐秘机关!以至这么多年过去,为师竟从未发现韦师兄他留给我的书信!唉……” 听得燕玉水长叹一声,沈一心不禁开口催促道:“师父!此时发现亦不算太晚。不如,师父你这就赶紧打开来看看。说不定,韦师父在信中交待了十分重要之事呢!” 闻言,燕玉水竟直接仰头长叹一声,紧接着,更见两行清泪从她双颊滚落至耳边:“心儿……其实为师也想看你韦师父临终前的遗言是什么……可是,为师却怕……” 沈一心道:“师父怕韦师父信中说他心里自始至终……都不忠于师父?” 燕玉水听后,心头忍不住一颤:果然,这么多年过去,我依旧在意韦师兄他对我的心意…… 犹豫不决之际,又听沈一心道:“师父莫怕!依徒儿之见,韦师父既肯在信封上直呼师父你做‘妻子’,那就说明韦师父他是尤为认可你同他之间的婚约的!是以,这信中……就必不会有让师父你伤心的文墨!” 燕玉水听沈一心说得在理,这才满心忐忑地将那信封拆了,再将信纸展开,又将韦梧桐留下的一字一句,仔细在胸中斟酌。 但见燕玉水时而面红,时而凝重,时而羞涩,时而悲壮……一时间,竟着实让人猜不透那韦梧桐到底在信中写了些什么。 其余几人安安静静地直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见燕玉水神情复杂地将那封信笺给重新收了起来。 沈一心最先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师父……看你这般神情……莫不是韦师父他在临终前,还当真对你们那曾小师妹旧情难忘?” 燕玉水摇摇头,脸上倏地泛起一阵红晕道:“那倒并未……你韦师父在信中说,他在年少时,确实觉得曾小师妹活泼有趣。但自他同我成亲以来,他便只对我一人专情。是以,心儿你知道么……那时他大冷天一人一骑,跑到离轩辕派四五十里远的荒山野岭上帮我摘许多许多的红果子是真的!只因我说那里的红果子最美,挂在冬天干枯的树枝上,像一串串的红灯笼!那时他将我冰冷的脚放在他温暖的怀中暖着亦是真的!只因我在大雪天里被师父罚跪两个时辰,手脚皆已冻僵!还有,因我一向最为厌弃酒味,是以,他同我成亲以来,竟就真的做到了滴酒不沾!要知道,之前他可是无酒不欢之人呐……我本以为,他为我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给师父和师兄弟们看得,殊不知……他做这一切时,心中所求的,竟只为得我一人的欢喜!韦师兄他对我,一直以来都不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而是真心实意、情深意重呐!” 沈一心一把握住燕玉水的手道:“师父多年的心结总算是打开了!你同韦师父之间……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徒儿真心替师父你高兴!” 燕玉水既欣慰又惆怅道:“为师本以为……为师对你韦师父的情意只是一厢情愿。如今得他留有此书,又见得信中那般话……就算为师立时死了,也是死而无憾了!” 沈一心故作不悦道:“师父说什么胡话?!你我师徒刚刚重逢,怎就非得说些死啊、活啊的不吉利之话?徒儿还指望师父你活到一百岁!到时,好帮徒儿带徒孙呢!” 语罢,沈一心不由不留痕迹地偷看了一直似根棍子似地立在旁处的刘峥仪一眼。 果真见得刘峥仪听到“徒孙”二字之后,其耳尖之处就“腾”地一下开始泛红起来!紧接着是脸颊、脖子…… 沈一心忍不住偷笑道:这傻子……还真是禁不起捉弄! 就这样,几人被燕玉水高兴的情绪传染后,着实说了几句软和、体己之话。 只是,此情形却让一直坐在主位上的林太后,着实有些等不得了。 第348章 大罗回盘 只听她轻咳一声道:“阿水!你们师徒之间的玩笑话也说够了,你同韦梧桐之间多年的误会也解开了……如今,你是不是该……?” 听闻林太后此言,燕玉水的身子又是微不可察地一滞!紧接着,她面上的表情亦变得僵硬了许多……但她还是立时就低头应道:“是!太后!是我疏忽了!我这就……施展‘大罗回盘’秘法,用司空镜……寻找那‘凤去箫’的下落!” 沈一心、刘峥仪二人听后,皆识趣地退到一旁,独留燕玉水一人在大佛堂中央,嘴里对着其手中的司空镜念念有词。 同谭莫并那“寻人找物”法不同,这“大罗回盘”秘法听起来,竟有许多的“周秦雅韵”在里面…… 直等燕玉水如此念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见她突然十指微张,并以身体内力向上催动起那司空镜来! 只见那司空镜先是缓慢地在燕玉水手中升起,随后,等它升到离燕玉水头顶三尺的地方才倏地停住。 接着,随着燕玉水双手转动的方向,那司空镜竟也在原地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了起来! 之后,又用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司空镜的正面镜面才从正北方转到正东方。 而此时,燕玉水已是面色通红、满头大汗。 沈一心不由担心问道:“师父……你不要紧吧?” 沈一心话音刚落,就听林太后突然出声斥责道:“心儿!你也太不懂事了些!你要知道,行这‘大罗回盘’秘法之时,是断不能被旁人打扰的!否则,极易走火入魔、前功尽弃!” 沈一心还待要再问些什么,但一想到燕玉水的安危,她就只能将那些话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又焦急地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却见那司空镜竟只是缓慢无比地自正东转到了东南方向而已。 沈一心心下疑惑道:怎么回事?这司空镜旋转的速度,竟比方才慢了一半儿…… 而当沈一心垂下目光看到燕玉水此刻的面貌时,她更是直接惊呼一声道:“师父!师父……你的头发!你的……脸!” 闻言,刘峥仪也忍不住往燕玉水脸上望去。 但见其双颊开始迅速垂垂衰老,其乌黑的长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斑白无比! 沈一心既痛心又愤慨地看向林太后道:“这就是太后所说的可以寻得凤去箫的大罗回盘秘法?竟是需用别人的芳华来换得吗?” “芳华?”闻言,林太后竟一改方才的雍容端庄模样,直接冷哼一声道:“阿水都是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芳华?哼!她之前那般模样,只不过是得益于她的内力修为颇高,才一直保持年轻罢了!要真说起来,阿水今年已是六十有余的高龄……是以,她现下这副尊容,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来不及等沈一心反驳,林太后就又扬起下巴,不容置疑道:“哀家方才说过了!若你一直在此扰乱阿水的心神……她立时就会因走火入魔而暴毙身亡!” 看林太后的神情不像是说谎,沈一心便不敢再出声。 她只一脸焦急、悲伤的神色看燕玉水的脸从之前的光滑如玉,渐渐变为颤颤橘皮;又看燕玉水的长发自乌黑油亮渐渐变得满头雪白!甚至燕玉水露在外面的脖子、双手……皆已变得枯瘦、干瘪…… 而之于这一切,沈一心却无能为力…… 她只难过地一阵阵心疼,并在心中默默念着:师父……师父……她曾是最为爱美的师父啊! 而愈往后的时间,沈一心愈发觉得难捱! 因为,燕玉水此时不仅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副老人模样,且很明显的,这么长时间过去,她的内力和体力皆已显得十分不支。 譬如,她的双手开始微微打颤,且其脚底下也逐渐变得不稳起来…… 沈一心一直在祈求:这“大罗回盘”秘法快些结束吧!快些结束吧! 可她心中愈发有这种念头,便觉时间过得愈慢…… 后来,不知又过了多久,当燕玉水以内力将司空镜催动过南方,正往西方转去之时,那司空镜竟倏地一下停驻了! 接着,几人便见自那司空镜中突然射出一道明亮白光! 且那白光竟不偏不倚地直接落在了刘峥仪身上! 只是,还未等众人再行确认,那白光便又突地灭了…… 紧接着,就见沈一心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燕玉水,低声急呼道:“师父!师父!你没事吧?” 燕玉水抬眼冲她笑笑,刚要逞强说自己“没事”,却猝不及防地从其嘴中先喷出一口浓烈鲜血来! 而那口鲜血恰好吐在沈一心洁白如仙的罗纱裙上,霎时就将那轻薄的料子,给染得通红! 燕玉水边拿手去拂沈一心裙上的血迹,边虚弱笑道:“可惜了我徒儿一条好裙子……” 沈一心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道:“师父!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去管什么裙子不裙子的?!师父!你告诉徒儿!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用这‘大罗回盘’秘法会反噬你至此?” 燕玉水认命苦笑道:“这‘大罗回盘’秘法本就如此……一旦启用,便会反噬其主人……为师……早就知道此种后果。” 沈一心泣不成声道:“既师父知道……那为何还要如此?!……师父……师父你不会就此……丢下徒儿吧?” 燕玉水释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上天决定为师是‘大罗回盘’秘法的传人,那为师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且心儿你莫要难过……因林太后她早已为我备好了灵丹妙药……只等为师功力散尽、垂死之际服下那妙药,便就能再让为师续命个十天半月,以了却,为师还未了之心愿……” 沈一心闻言,立时就擦干眼泪,对林太后怒目而视道:“却原来……林太后你是一早就知晓此事的!那你为何还要让我师父冒险?!” 不待林太后开口,燕玉水便尽力提着一口气斥责她道:“心儿无知!此事哪儿能怪得林太后?……想我们大祯已是积弱多年,如今,却要面临蒙古、鞑靼、吐蕃的三面夹击……若这三方势力同时联合起来进攻我们,而我们又没有司空镜中的《吕尚救国策》和《吕尚兵法》相助,那我们大祯要拿什么同那些兵强马壮的邻国抗衡?且以我们如今的国力,若是一直不想法子、放任其发展,那几年之后……大祯必会亡国!心儿你难道忍心让大祯百姓就此落入蒙古和鞑靼的铁骑之下?!林太后她正是因为有此周全考量,才求为师施展此秘法……至于为师自己……为师认为能为了大祯举国百姓,耗尽自己毕生修为甚至丢了性命,都是值得的!何况,为师如今还白得了这十天半月的性命……此,足以让为师体体面面地回到梧桐山上去,同你韦师父躺在一起了……” 第349章 睹物思人的执念 沈一心听后,不由悲从中来!接着,她又冷笑一声道:“这便是当朝执政者无能亦或是不作为的结局么?哼!平日里你们个个合起伙来将整个大祯搞得乌烟瘴气,在即将亡国之时,却又突然想起要将希望寄予那些子虚乌有之事和隐世安居之人来?!你们凭得是什么?……” 沈一心这话虽未指名道姓,但在场之人却皆知她说得是谁。 于是,为怕林太后动怒,燕玉水连忙伸手攥住沈一心的一只衣袖摇摇头道:“心儿!她虽是你皇祖母,但也是一国太后!你不可……如此冒犯她的权威!咳咳!” 沈一心见燕玉水极力劝解自己时的神色尤为痛苦,这才将怒意稍稍按下,并冷言冷语对林太后道:“是啊!你是一国太后!自有权力掌握我们这些小民的生死!我们……还不能有任何异议。” 见燕玉水同沈一心如此师徒情深,林太后终于冷漠又淡然地开口道:“你们确实不能有任何异议!因你们身在我大祯国土,就要为大祯的安定和平出一分力!哼!即使你因此而满腹牢骚,哀家也毫无办法。” 随后,林太后便按下这个话题不说,直接伸手向刘峥仪身上一指道:“方才司空镜中射出的白光照到了这位……少侠身上。阿水,此为何意?” 燕玉水本想挣扎着站起来回话,却被沈一心强制扶到一处右边的椅子上坐下。 见状,林太后只摆摆手不介意道:“你歇在那里说话就好。” 燕玉水这才道:“回太后。这位刘峥仪刘少侠方才恰巧身处西南方向……是以,依阿水看来,只需一直沿着西南方向走,就定会寻到凤去箫的下落!” “西南方向……”林太后喃喃自语道:“果真,这么些年过去,那凤去箫竟还是在西南方向的!” “还在……西南方向?”燕玉水不解道:“不知太后此话何意?” 燕玉水话音刚落,便见林太后的一双美目竟倏地瞪向一直立在堂下的刘峥仪! 紧接着,又见她身形一动,就将刘峥仪手中的那根旧竹杖给抢夺了过来! 沈、刘二人皆是大吃一惊:当朝太后……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且以她方才的身法来看,其功力,绝不低于未散尽内力前的“三更散人”燕玉水! 可由不得他二人过多惊讶,就见林太后突然出掌,将刚从刘峥仪手里夺走的那根旧竹杖,给拍了个粉碎! 林太后动作之快,竟没来得及让刘峥仪有任何阻止的时间。 直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旧竹杖变成许多碎屑落在地上后,刘峥仪才一脸愕然地出声问道:“太后……此乃……草民父亲留给草民的唯一一件遗物!太后您……这是何意?!” 沈一心和燕玉水也齐齐看向林太后,似是在等一个答案。 可林太后先是看着地上的旧竹杖碎屑释然笑笑,之后便拢起袖来重新坐回到先前那把椅子上,淡淡然道:“刘少侠莫慌。方才在这慈宁宫外面时,因有诸多外人在场,是以,许多话……哀家无法明说。现下在这里……倒可以说了。” 就在众人等着林太后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林太后却突然话锋一转,偏头冲沈一心吩咐道:“心儿!你这就过去打开右手边的第二个壁橱瞧瞧。” 沈一心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而当她将面前那扇以小叶紫檀做成的柜门拉开之后,她发现里面竟赫然立着一根旧竹杖! 且那根旧竹杖……竟同刘峥仪之前用的那根,一模一样! 此时,林太后又吩咐道:“心儿!还不快将那根旧竹杖拿出来,递给刘少侠?” 沈一心这才回过神来,将那旧竹杖拿出,又依言递到刘峥仪手里。 刘峥仪双手捧着那根旧竹杖反复端详,见此物同父亲之前留给自己的那根……果真无二致之后,他不由十分不解地看向林太后。 林太后见状,不待他发问,便直接答道:“刘少侠……你手中原先那根旧竹杖,是假的!而哀家好生留着的这根,才是真的!当年,只因你父亲十分信任于哀家,是以,才在他临终前,将你们此传家之物交由给哀家保管!如今,哀家也算是不辱使命,终将此物……物归原主了。” 不知为何,等林太后说完此番话后,沈一心竟倏觉刘峥仪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但紧接着,却又见他以十分凝重和感激之色回林太后道:“竟是如此……?草民多谢太后!” 刘峥仪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倒让沈一心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而此时,又听林太后语气中带着三分调侃和五分疑惑道:“哦?刘少侠竟如此信任哀家所说之话?刘少侠就不怕……哀家方才摧毁的那根旧竹杖才是你们真的传家之物,而哀家现下给你的这根……却是假的?” 刘峥仪只略微纠结了一下,便诚恳答道:“太后乃整个大祯万人敬仰之人,说话、做事,自是有理有据、有分有寸!且草民深信,以太后的身份、地位,根本就无需以此种小事来戏弄小民!是以,太后说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太后说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且话说回来,草民父亲留给草民的东西只是这样一段不值钱的旧竹杖而已……草民之所以日日将其带在身边,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名贵,而只是为求得……对父亲的一个念想罢了。如今,时常跟我的那根虽去了,但这根同那根一模一样,也就成全了草民‘睹物思人’的执念吧……” 闻言,林太后先是定定地看了刘峥仪半晌,见他果真神色坦然、一脸真诚,林太后才满意道:“你能如此想……很好!” 一直歇在旁边椅子上的燕玉水,因在几人说话的间歇服下了林太后早就给她的一颗黄色丹药,是以,现下其精神看起来竟比方才好了许多。 此刻,只听她语气间带着三分焦急道:“太后!太后方才说……‘这么多年过去,那凤去箫还是在西南方向’……此为何意?难不成,那‘西南方向’……也是用‘大罗回盘’秘法探得的?那人可是我……?” 林太后神色复杂地看了燕玉水一眼,最终艰难点点头道:“不错。阿水……当年正是你母亲施展的‘大罗回盘’秘法。” 燕玉水用苍老的双手抹了一把布满皱纹的眼角流出的清泪,哀哀道:“为什么?太后明知这‘司空镜’背后的生辰八字!若没有这位天选之人的扶持,就算我娘当年探得了凤去箫的位置,你们也是无法开启的!为何……为何要白白牺牲我娘一条性命?她本可以……安稳度过一生的……” 第350章 师徒这一别 恐再不能见 林太后见燕玉水神色悲切,不由从座位上疾步走下来。 接着,她又过去屈尊弯腰捉住燕玉水的手道:“阿水!此事……确是哀家不对!可当年,并非是哀家让你娘亲施展那‘大罗回盘’秘法的!而是哀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唉!当年他因痴恋长生之术,才对那凤去箫中的长生签念念不忘!而有此执念之后,他竟妄想着……若是他不要司空镜中的救国策和兵法,说不定上天就会念在他不贪心的份儿上,而让他侥幸开启了那凤去箫!是以,他这才请了你娘亲前来施展此秘法……而在你娘亲探得那凤去箫正是在西南方向之后,他更是立时派出许多人去整个苗疆搜捕!可最后,却……不见任何凤去箫的影子!他也只能作罢……唉!只白白可惜了你娘亲一条性命!还有……” 说到这里,林太后竟欲言又止地偏头看了刘峥仪一眼。 只是,为避免刘峥仪怀疑,林太后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并接着对燕玉水道:“阿水。当年哀家若是一早知晓此事,便绝不会让哀家那孽障儿子胡来!可……哀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燕玉水想到自己和娘亲的命运竟出奇地相似,一时间,不由悲伤情绪更甚。 沈一心在旁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她,只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声道:“师父……师父你还有徒儿呢……” 半晌,燕玉水才慈爱地摸着沈一心的头道:“心儿。你陆师弟呢?” 沈一心连忙道:“陆师弟他最近愈发出息了!这些时日,他一直跟着我在风见派中帮忙处理帮派内务!我爹爹还说,他日后,定可当大用呢!” 燕玉水闻言,不由欣慰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心儿,日后,你要记得日日督促他认真修习为师所传授给他的‘半风刀法’……万不可懈怠!心儿你知道,若你陆师弟一旦懈怠修炼此刀法,那他体内的邪门儿功力……定会立时要了他的性命!” 沈一心忍不住一头扎进燕玉水怀里,任性痛哭道:“徒儿不要督促陆师弟!徒儿才不管!师父你亲自去督促他!师父你……亲自去……!呜呜呜!” 见沈一心哭得伤心,一旁的刘峥仪亦忍不住跟着落泪。 燕玉水不舍地抚着沈一心的后背道:“师父自是想亲眼看着你和你陆师弟将来为大祯立一份功业……可如今,这愿望怕是再也实现不了了……且今夜一别之后,为师同你怕是……再也不能相见。心儿你……今后要听林太后的话,做有益于大祯、有益于百姓之人。你可记得了?” 沈一心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燕玉水老迈龙钟的模样,万般不舍滋味顿时齐齐涌上心头! 她很想拒绝燕玉水的要求,可沉默了半晌后,沈一心最终还是点头道:“徒儿记住了!徒儿听师父的话……” 燕玉水用其布满青筋的粗糙手背轻轻碰了碰沈一心娇嫩的脸颊,眼中含泪道:“这才是为师的乖徒儿。” 眼见着师徒二人已经道别完,林太后便喊来了之前那带头的提灯宫女,将燕玉水带去寝宫歇息。 当大佛堂中只剩林太后和沈、刘三人后,林太后便率先冠冕堂皇地开口道:“心儿!其实,哀家一直都知你是有本事的人!哀家知你曾在淀梁为朝廷追回百万灾银,哀家亦知你曾在俞庆劫了蒙古人的货物救济灾民,哀家还知,你曾以一己之力斗败过萨仁、吉忽等人……最重要的是,你在苏州时竟接下了林岸给你的那本册子!这便足以说明你是一个胸中有抱负、心中有大祯的义薄云天之人!” 听闻此言,沈一心忽地就想起,那日林岸将那本至关重要的册子交给自己时曾交待过的话…… 他说,若参详透那本《曹孟德诗集》,就来寻眼前的这位林太后即可! 是啊!眼前这位尊贵无比的林太后,正是那位林将军的姑祖母! 呵!却原来,林将军选择将那本《曹孟德诗集》交于我,并非是出于对我的完全信任。而是,这里面还藏着几分林太后对我试探的意思……试探我,愿不愿意为了大祯,承担此风险! 想明白这层关系后,沈一心再开口之时,其语气间就难免多了些不满和嘲讽的意味:“太后何必给草民这样一个身份低贱之人戴高帽?哼!即便太后不说这些话,日后待那司空镜和凤去箫开启之时,草民亦不会独吞其中的三大秘笈!太后大可放心!何况,太后一早不就说了,要一路安排聂远征跟着草民么?那聂远征的功夫可远在草民和刘少侠之上!是以,草民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些手脚,怕是绝无可能!太后且就安心吧!” 林太后被一个小辈当场戳中心思,其面上非但没有任何恼怒,反倒见她大方笑着看向沈一心道:“心儿,你当真是聪明伶俐!既你有这般玲珑心智,那有些事情……想必也毋需哀家明说。稍后,你便拿了这司空镜,直奔那西南苗疆方向而去吧!如此,去苗疆取出司空镜和凤去箫中的三大秘笈一事……哀家就全权交给你了!” 沈一心道:“太后说来说去,也未曾告知草民这司空镜和凤去箫到底该如何开启!难不成,到时等草民寻到那凤去箫后,直接将二者放在一起,就能使它们自行开启么?” 林太后面露难色道:“此事……哀家着实不知!且哀家翻阅了所有典籍、史料,其中亦没有任何关于此方面的记载!想必,这天底下……只有心儿你才知道那开启之法吧……” 沈一心道:“草民不知……” 林太后笑着打断她道:“哀家说得不是心儿你现下就知晓此方法,而是等到不日后你寻到那凤去箫,以你的聪明才智,定能堪破其开启之法!” 沈一心面色复杂道:“草民……知道了。” 话音刚落,沈一心便将林太后递过来的司空镜仔细收到了自己怀里。 接着,她又道:“既草民已应下太后一件如此重要之事,那太后可否也帮草民一个小忙?” 林太后笑道:“你小小年纪,竟就知道在这种事上有来有往?呵!你倒是不肯吃亏。你说吧,你想让哀家帮什么忙?哀家皆尽力就是。” 林太后本想着,自己乃一国太后,本事本就比寻常人大了许多。是以,沈一心此番好不容易能得此机会向自己索求,定会去求那极难办到之事…… 可谁知,沈一心竟只是淡淡道:“此番,草民在白漾滩养伤之时,除了聂远征一行人去陶家村寻过我,还同时有另一行人去过那里,想取我性命!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就被聂远征制服了,而草民亦由此见过他们几人的全部真容,还知他们为首的那人叫做喀老大!只可惜……后来被他们跑了!且在逃跑之前,那喀老大曾明言,他们不止想取我性命,还想取家父性命!是以,草民此番之所求就是,烦请太后尽快派人去告知家父,让他务必堤防此一行人!” 第351章 突然冒出个六皇子 林太后闻言,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所求哀家之事……当真如此简单?” 沈一心摇头道:“此事可不简单!因为自陶家村到京城这一路上,草民一直试图传递消息回风见派,可皆被那聂远征截了去,并无一次成功!是以,草民的爹爹到现下都不知晓此事!而草民又着实担心他的安危……于是,就只能求太后帮草民传递消息了。” 林太后有些哭笑不得道:“此事极易办到,心儿你就放心吧!明日一早,哀家就命人快马加鞭前去苏州!定让沈放在这几日内就做好防备!再不济……哀家直接派一支御林军前去护他,亦不无不可!” 沈一心摆手坚持道:“太后大可不必如此!毕竟,一队御林军从这里一路去苏州未免太过招摇了些……风见派高手众多,太后只管派人将此事告知给家父,让他严加提防即可!” 林太后见沈一心有此可多提要求的好机会竟也不多贪心,不由对她好感倍升! 只是,林太后还想再同沈一心多亲近两句之际,却又听沈一心语气生分且恭敬道:“太后可还有其他交待?若无其他交待,那草民……这就要动身前往苗疆去了!” 林太后在心中默默叹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确,还有一事。” 见沈一心和刘峥仪齐齐不解地看向自己,林太后这才抬头冲大佛堂外候着的提灯宫女吩咐道:“晓月!你这就去体元殿,请六皇子过来!” “是。”那宫女应道。 听那宫女领懿旨去了,沈一心才开口问道:“太后……草民着实不认识什么皇宫里的六皇子。不知太后,请这六皇子过来做什么?” 林太后微微笑道:“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沈一心闻言,只得暂时把心头的疑惑按下,再去扭头看刘峥仪。 但见他同自己一样,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后,沈一心就更有些猜不透这个六皇子的身份和目的了…… 沈一心和刘峥仪直陪着林太后又吃了半晌的茶,那个神秘的六皇子才姗姗来迟。 而在门外提灯宫女禀报来人身份的同时,沈一心竟还听到了一阵耳熟的齿轮间相互摩擦的“吱扭”之声! 她心中没来由地一颤:这声音好生熟悉!是什么东西?! 只是,还未及沈一心想起,那六皇子就直接从外面推门而入了。 只见那人若泼墨般的长发被上好的金羽冠高高绾起,英气的眉毛下是一对冷漠疏离的桃花眼。那身流云暗纹的月白色锦袍,亦和他莹白的肤色十分相衬。 真真是个衣着华贵,俊美无比的美少年! 可再往下看去,却发现,他身下竟还坐着一把不伦不类的木质轮椅! 是了!我方才听到的熟悉的“吱扭”之声,正是这把轮椅发出来的……呵!果真是他……唐御!不过,他何时竟成了这皇宫里的六皇子了?哦,对了!我都忘了!我如今也是大祯的挂名公主呢!呵呵!看来这天底下,还真是人人皆可成为皇子、公主呢!沈一心如是想着。 当沈一心正暗自揣度,该以何种态度面对眼前之人时,其身旁的刘峥仪却早已是等不及了! 他先是大喝一声,随后就将其手中那根新从林太后这里得到的旧竹杖,向轮椅上的唐御递了过去! 谁知,唐御却不避不躲,只一味眼神阴冷、狠戾地瞪着他。 刘峥仪被他瞪得发毛,身形当即一滞! 就在这当口,只听“铛”地一声! 却原来,是刘峥仪的旧竹杖被一旁的林太后出手拍了开去! 刘峥仪自是不敢跟当朝太后动手! 于是,他只能强忍着怒意,语带颤抖道:“太后这是何意?前几日……就是这人先将沈姑娘打伤,后又把她推进枕河里的!太后之前不是说,沈姑娘她是太后的外孙女吗?现下,要加害太后外孙女的人就在这里!……可为何太后不仅不出手惩治凶手,还要阻挠草民……?” “哼!刘少侠……因为唐御就是林太后口中的六皇子呐!”此时,沈一心忽然冷冷出声道。 “什么?!”刘峥仪的脸上颇为讶异,显然是对“唐御就是六皇子”一事还没反应过来。 林太后倒是神情坦然道:“不错。心儿……看来你同御儿之间确是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如此,你才会这么快便承认他是你皇兄吧?” 沈一心心底暗暗“呸”了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 林太后又噙着三分端庄笑意道:“心儿,你六皇兄此番害你,皆是被奸人所利用。你也知道,你六皇兄他自小在唐家锦衣玉食,富贵无比……虽他半途来京城的轩辕派习武,但那李无风对他却也并不过多限制!是以,他自小到大哪里便受过那种以乞讨、偷盗为生的流离失所之苦?唉!那奸人正是看中了此点……这才以帮你六皇兄夺回唐家财产为诱饵,让他要了你性命的!心儿!既你如今已经平安归来……那依哀家之见,你也就不要过多追究此事了。不如你们兄妹二人便……就此和好吧!哀家来替你们做这个和事佬,如何?” 刘峥仪听闻此言,竟忍不住怒急攻心:这是一个外祖母该说的话么?!沈姑娘此番若不是命大,就会直接葬身在那枕河里头了啊!这个林太后,是如何有脸说出让沈姑娘不要追究的?! 思及此处,刘峥仪忍不住要上前替沈一心讨回公道,却被沈一心抢先一步道:“太后要做和事佬,草民自是十分愿意的。” 语罢,沈一心见刘峥仪诧异地看着自己,便心领神会地冲他点点头,那模样似是在说:放心。 而林太后那边则高兴道:“既如此,那……” “既如此,那今日不如就在太后的见证下,正式解除草民同六皇子之间的婚约!以免日后六皇子再因此事对草民过多纠缠!如此一来,草民不仅不会记恨六皇子之前对草民做下的错事,还会对太后您……感恩戴德!”不等林太后说完,沈一心便接下她的话头道。 闻言,林太后和唐御脸上皆是一惊! 原来,唐御求林太后今夜一定要让自己见沈一心一面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林太后当面下旨,好为他和沈一心赐婚! 这样一来,迫于林太后的权力和自己新晋六皇子的身份,沈一心应当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 可谁知,这赐婚一事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沈一心给提前驳了回去! 好一个先发制人!唐御冷笑心道。 第352章 请太后的一道懿旨 不过,随后他依旧不依不挠地开口对林太后道:“皇祖母!孙儿就是想娶沈姑娘!孙儿流落在外这许多年,虽说日日锦衣玉食,但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孙儿好容易回到皇祖母身边,皇祖母竟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满足不了孙儿吗?皇祖母!皇祖母!孙儿若娶了沈姑娘,那我们……可是亲上加亲啊!” 林太后看看一脸冷漠的沈一心,又看看一脸希冀的唐御,故作为难道:“御儿!你昨日还跟哀家说,你同心儿之间是两情相悦……可如今,哀家怎觉得心儿她十分不愿呢?” “我就是不愿!”不待唐御再开口,沈一心便主动上前直截了当道。 接着,她更是态度决绝道:“太后若还想让草民帮太后办成那件大事,那就烦请太后今日在此做个见证,彻底解了我同唐少侠……哦!不!应该是彻底解了我同这位六皇子之间的婚约!否则,太后方才交给草民的那件大事……太后便另请高明去做吧!” 林太后闻言,脸上的颜色竟青红不断。 直过了半晌,她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罢了!此事哀家也不多插手了……” “太后不插手怎能行?!哼!实乃因草民之前已经退过这位六皇子好几回亲事……可他却皆不认!是以,今日这事,太后不想管也不成了!”沈一心一字一句道。 接着,她又直接拜倒在地上,给林太后磕了个头道:“草民知太后的话向来是最至高无上的命令!是以,草民这就请太后下一道旨意!且这旨意上不仅要撇清草民同六皇子之间的干系,还要让他日后不得再对草民多做纠缠!……草民先在这里叩谢太后了!” 林太后听沈一心的话里竟有许多不容置疑的意味,心中自然十分不喜。 但如今,因司空镜一事未解,她又确实有求于沈一心。 是以,林太后最终只能暂时按下怒气,语带不甘道:“哀家这么好的皇孙你都不要……日后,你可不要后悔。” 沈一心轻笑一声叩头道:“谢太后!草民绝不后悔!” 语罢,沈一心还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刘峥仪一眼。 但见刘峥仪此刻正笑得满面春风,沈一心的一双眼睛亦不由自主地跟着弯成了两道漂亮的小月牙儿。 而唐御那边见林太后真的要执笔写下懿旨,他不由上前阻挠道:“皇祖母!此懿旨下不得!孙儿此生非沈姑娘不娶!若皇祖母执意颁下这么道懿旨,那日后……孙儿就成了断子绝孙之人了!” 林太后两眼一瞪,凤仪震怒道:“荒唐!你现下乃我皇室之人!说话怎得可以如此没有分寸?!天下女子千千万!你若只中意于心儿,哀家也没有办法!哼!毕竟,你只是大祯的一个小小皇孙而已!而心儿她可不仅是哀家的亲外孙女,她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大祯的命运呢!你说!孰轻?孰重?!哼!” 语毕,林太后就直接将大笔一挥,在一张上好的蚕丝绫锦上依沈一心所言,写下了一道懿旨! 未等那绫锦上的墨迹干透,沈一心就赶紧上前将其收到自己怀里,又喜滋滋地冲林太后磕头道:“多谢太后。” 林太后见状,不由苦笑道:“心儿。这可是你入慈宁宫以来,头一回对哀家说这个‘谢’字,说得这般……真诚。” 闻言,沈一心只歪头笑笑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林太后的揣测。 再说唐御还待要上前辩解,却被沈一心轻轻拍着自己胸前的懿旨告诫道:“太后的懿旨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六皇子若再对沈某多做纠缠,那可是要被下大狱、而后流放的!呵呵!六皇子不会忘了在此之前所受得那些流落街头之苦了吧?哼!六皇子若连那流落街头之苦都受不得,那又怎会受得了去那苦寒之地的流放呢?是以……沈某便劝你,还是自重一些吧!” 唐御一想到那种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露宿街头的日子,心下就没来由地一颤:不!不行!我不能再去做那低人一等之人!我是堂堂六皇子,为何要为了一个对我根本不在意的沈一心,就去苦寒之地受那非人之磨?!是我……糊涂了!不过,皇祖母为何要如此听她的?…… 不待唐御细想下去,就见林太后倏地将目光转向刘峥仪,眼神意味不明道:“刘少侠是哪里人?” 刘峥仪心中腹诽道:这个问题……她不是方才在慈宁宫外,已经问过我一遍了么?怎得如今又来问? 虽然心中奇怪,但刘峥仪还是如实答道:“回太后……草民投身在乾坤派中,自是瞿州人!” 林太后却摇摇头道:“不是……哀家是问你,你父母是哪里人?” 听到这个问题后,刘峥仪眼中竟是寒光一闪!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股寒意隐下去,并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躬身答道:“回太后……因草民父母在草民很小的时候便死了,是以,草民根本就不记得他们是哪里人……” 不知为何,在刘峥仪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大佛堂中竟诡异地沉寂了一会儿。 半晌后,才听林太后幽幽道:“哦……原来是这样……” “心儿。”接着,就听林太后直接对沈一心嘱咐道:“此去苗疆之行,定是凶险无比!是以,哀家不仅要命聂统领跟着你,还要命这位刘少侠跟着你!你可愿意?” 不待沈一心回答,刘峥仪便抢先道:“愿意!草民自是愿意!且即便太后不下这道命令,草民也是打定主意要一路追随沈姑娘的!” 林太后闻言,忍不住将后背往椅子背上靠了靠,表情戏谑道:“哦?你竟有此觉悟……?” “皇祖母!他们二人为何都要去苗疆?那……那孙儿也要同去!”唐御此时忽然插嘴道。 林太后偏头瞪他一眼:“你去那里做什么?你就在皇宫里,养尊处优地做你的六皇子!其他事……你莫管!” 接着,林太后继续看向刘峥仪问道:“方才你说你如今是乾坤派弟子……可如哀家所知,那些个江湖小门小派虽比不得皇宫中事务繁多,但也是日日大小事不断。你确定你能抽身这许久时间一直陪着心儿么?你的师父、师兄弟们,竟都不会责怪?” 刘峥仪道:“太后放心!他们都不会责怪!” 林太后点点头道:“既如此,那甚好!现下你和心儿便退到慈宁宫外去等着吧!稍后,哀家会传唤聂统领过来,再交待给他几件重要之事,他就可与你们同行了。” 沈一心心中不由冷笑道:重要之事?哼!说白了……还不就是如何堤防我和刘少侠之事么? 但她面上还是如释重负地笑着,随后更见她礼貌躬身道:“如此……草民就先告退了!” “草民亦告退!”刘峥仪附和道。 第353章 秦岭云海 半个时辰后,沈一心、刘峥仪和聂远征三人才自皇宫边门牵三匹快马依次而出。 只是还未来得及翻身上马而去,就听刘峥仪忽然道:“不好!沈姑娘、聂统领!你们在此稍等刘某片刻!我……我方才在林太后那里吃多了茶,这会子忍不住要去小解。” 沈一心红着脸道:“方才在宫里时你怎么不去?这才刚出宫门你就……” “那里!我还去那里就成!”刘峥仪抬手往皇宫边上的密林一指,又将手里的缰绳递到沈一心手里,就头也不回地往那密林方向跑去了。 见状,聂远征不由出声取笑道:“可见这位刘少侠的身体是不大好……方才进宫前他要去那密林中小解,而现下据那时候不过才两个时辰,他便又要去小解!呵!也不知将来何人会如此倒霉认他做夫君!哼!只怕是他那夫人……要终生受委屈了。” 语罢,聂远征还故意意有所指地看向沈一心。 可沈一心却似是根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峥仪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是啊……他竟去了那密林中两次呢……” 聂远征见沈一心如此,顿觉无趣,二人至此以后便再无他话。 这一日,卫怀济按照沈一心给自己的指示,终于从秦岭脚下一路爬道了主峰太白山的山顶。 要说这青黛之色的秦岭,当真是绝美无比!它西起甘肃天水麦积山,东至河南南阳伏牛山,全长绵延几千里之多!又是黄河支流渭河与长江支流嘉陵江、汉水的分水岭,乃一块儿褶皱断块山地,是大祯南与北的分界线,还被誉为“华夏龙脉”! 卫怀济站在山顶俯瞰秦岭两侧,顿觉,虽南北两方只有这一山之隔,景色却大不相同! 秦岭以南的风光皆以清秀怡人为主,但这秦岭以北放眼望去,却皆是波澜广阔、豪放不羁之色! 卫怀济面有欣喜之色道:“任姑娘所在的元阳派,就是在这秦岭的北坡之地了!” 如此想着,卫怀济便忍不住伸头向秦岭北坡的下面望去。 但见其地势既短且陡,有水流的地方皆是湍流。再往远处望去,又多见山涧、深谷,亦是数不胜数…… 卫怀济不由苦笑道:“若无沈姑娘指点,就算我之前找到此地来,也着实不知……那元阳派到底隐在何处!唉!不过,就算我已得了沈姑娘的指点,现下亦无法寻得那元阳派的入口……毕竟,诚如沈姑娘所说的那般奇观并未出现,我也就只能先安心等在这里了。” 如此想着,卫怀济便真的在那太白山顶逗留了下来。 只不过,他左等右等,亦不见沈一心所描述的那般奇观出现! 最后,眼见着太阳都落山了,那秦岭顶上也无任何变化,卫怀济才忍不住有些焦急地自言自语道:“我若这就下山去,那万一明日一早便有了呢?如此……我岂不是要错过?!罢了!罢了!少睡一宿觉、少吃一顿饭又如何?我既已经上来了,就必要等到那元阳派入口出现的时候!” 打定主意后,卫怀济竟真的就在那太白山山顶,盘腿坐下,心无旁骛地等了起来。 因秦岭这个主峰太白山的高度极高,是以,夜里是极冷的。 卫怀济的功夫虽较之其他武林中同辈年轻人要好上许多,但也经不住一直用其内力来抵御寒意的这般亏损。于是,到了后半夜,他便开始觉得……尤为难捱。 再者,卫怀济虽依沈一心的交待早就提前穿好了御寒的棉衣,但那几层棉衣,在这万尺高山上的冰冷透骨寒意之下,却还是略显单薄了些! 时间久了,卫怀济更是忍不住地牙关咯咯作响,后背湿冷一片!最惨的是他露在外面的手指、脖子和脸颊,早已被那凛冽的寒风全都给吹得没了知觉。 不过,即便如此,卫怀济的意念也没有任何动摇:我……我此番定要见到任姑娘!我要跟她道歉!是我……那日是我被醋意蒙了心,才对她说出那般无情之话!唉!这么些时日过去了……还不知道她在元阳派中如何伤心呢! 正是这股意念支撑着卫怀济一直到了第二日天亮。 当清晨的第一缕暖阳照到卫怀济的后背之时,他忍不住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 “什么?那是什么?!”卫怀济吃惊道。 边说着,卫怀济还边从地上站起身子。只是,因盘腿坐得久了,他竟一个没站稳,就差点儿滑到那太白山底下去! 可好歹,卫怀济也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算子”周吾原的亲传弟子,是以,他自不会容许这种“因头脑发昏而掉下悬崖摔死”的蠢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见他左手支地,右手将五根手指狠狠扎进太白山顶的泥石里,再翻身一跃,就稳稳地重新站回到太白山的最高处! 但此时,容不得卫怀济对自己方才差点儿摔下悬崖一事多做思虑,他就再次迫不及待地对着眼前突然涌现的壮丽景观感叹道:“原来……原来这便是沈姑娘口中的‘云海“!” 卫怀济痴痴地看着那些突然从秦岭两侧汇总而来的大片大片泛着红光的翻涌之云,在自己眼前瞬间交合成一片茫茫云海! 不错!就是云海!因为只有“海”这个字,才能形容此刻这些云彩的壮阔神态! 只见它们在山脊处碰撞、交融,又升腾、降落,再翻滚、汹涌…… 如此形态,循环往复! 这……不就俨然是大海中的惊涛之象么?! 只不过,将海中的水换成天上的云后,在人看来,更觉震撼、惊心! 而身在其中的卫怀济,更是顿觉自己置身仙境。 因为直接有大片大片的云,夹带着旭日的红光,散乱无章又没头没脑地将他的脚面、裤腿猛地包围起来,再“腾”地散落开去! 卫怀济不禁兴奋又疑惑道:“难不成,他们元阳派中的修炼之人……个个都是仙人?!” 觉察到自己的此种想法十分可笑之后,卫怀济便噙着嘴角,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又在抬头间发现远处的山峰在云海中时隐时现,像极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而他耳边亦传来若有似无的风声和飞鸟掠过的惊疑之声…… 只是,此美景却容不得卫怀济多做体会,因为,那云海……眼见着就要散去了! 卫怀济见状,自是不敢怠慢,因为,这可是寻到元阳派入口的关键时候! 只见卫怀济用两只眼紧紧追随着每一片云,直在整个云海快要退去之时,才听他突然惊呼道:“在那儿!” 第354章 元阳派入口 但见一团红白得过分的云彩此时正紧紧抱在一起! 它先是不紧不慢地随着其他云彩左右摇摆,而等其它云彩都散得差不多了,它又突然自太白山顶一个猛子扎下去! 卫怀济惊讶地看着它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急速地越过第一道峰、第二道峰、第三道峰……最后,竟在那第五十六座峰前的一株老槐树前停了下来! 继而,还未等卫怀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又见那团云直接“嘭”地一声……在原地消散了! 卫怀济此时不由由衷出声感叹道:“看来,元阳派的入口应当就是在那老槐树附近!只是……这般寻得入口的法子……我之前还当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就靠那样一团无根无基的白云引路……也不知准不准……” “呵!”接着,又听卫怀济没来由地低笑一声道:“如此一来,我倒要认真谢谢那位硬要将‘白玉阶经’传授给我的周师父了!毕竟,此番我身上若没有任何的武功内力傍身……别说能看清那团云最终是停在何处了,就算只让我数清楚它去了第几道山峰,怕也会十分艰难!” 语罢,卫怀济便直接施展起轻功,冲那太白山山底疾驰而去。 又因卫怀济寻人心切,是以,只不到半日光景,他就从各处小路绕过了前面的五十五座山峰,直来到第五十六座山峰下的一株老槐树前面! 但见这老槐树形状参天,枝繁叶茂,即便现下是寒冬腊月,也未见对它的翠色神采有丝毫影响。 而老槐树四周又连着一片貌不起眼的小土丘。 除此之外,这十几步之内便再无他物。 若再往远里看去,入目间,便全是些枝干尚且幼嫩的小槐树了…… 卫怀济边抹着额边的汗,边欣喜道:“不错!就是这里了!” 接着,他又依沈一心的嘱托,先在那大槐树的树干上重重扣了三下,后又扒开旁边的一处深色草丛,从里面寻得一底下中空的青石板。最后,他则站在那青石板上,纵身向上一跃! 就在青石板正对着的、离地大约十几尺的老槐树枝干间,竟真的让他摸到一个手感厚重的冰凉铜环! 卫怀济心中一喜,将那铜环使劲儿往下一拉,立时就听见其身下响起了“喀拉拉”的石板挪动之声! 卫怀济连忙从那老槐树上下来,再回到青石板上之时,便俨然发现在右侧的小土丘中间,竟倏地生出一道暗门来! 卫怀济见状,想都不想地就直接矮身钻入了那矮门之内! 因为他清楚记得沈一心曾交待过,在这道暗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就要赶紧进去,否则,暗门关闭,他就再也进不去了…… 正如此想着,卫怀济突然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阵“隆隆”之声! 那暗门……竟真的自行关上了! 卫怀济不由暗自庆幸道:“还好我的动作够快!” 而继续依这条崎岖暗道往前走去,不过百步后,卫怀济就又重见了天日。 而这厢“天日”,却着实把卫怀济震惊得有些目瞪口呆! 只见一道道白水飞瀑在卫怀济眼前奔腾,凋零的枯枝干叶散发的寒冷气味,和着瀑布溅起的大颗水滴,亦不停钻入卫怀济的耳朵、鼻里…… 虽此处的情景不如外面那颗老槐树葱翠,却也有另外一番壮观旖丽景象! 很快,就听卫怀济感慨万千道:“平日里,这一道瀑布已是奇观!怎得到了这里,竟有如此之多?!且还一道连着一道的……竟似是无穷无尽般!人人都说这元阳派乃包罗万象之宗师,以它当下这气派又壮阔的开宗立派之地所见,倒当真是如此!” “哈哈!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竟还有些见识!” 卫怀济话音刚落,便听见其身后响起两人的促狭笑声。 卫怀济连忙回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背后那两块儿斜斜突出来的雀松石上竟站了两个五大三粗之人,且二人皆持棍而立! 其中一凸嘴之人率先将其手中的棍子用力杵到地上,并又粗着嗓子开口喝问道:“你来我们元阳派齐云山做什么?还不快快报上师门?” 卫怀济赶紧一拱手道:“在下乃易牙谷‘医圣’卫可言的弟子:卫怀济。” 闻言,那两人竟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另一耳圆眼窄,鼻梁甚短之人更是直接冷笑一声道:“原来就是你……害得我们小师妹那日气冲冲地回来!哼!你说!你如今找到我们元阳派来又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继续惹我们小师妹生气么?!” 卫怀济暗暗吃惊道:只不过是我惹任姑娘生气这等小事……怎得如今就闹得人尽皆知了?且别人也就算了,为何我眼前这两个颇为眼生之人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凸嘴之人仿佛猜透了卫怀济心思一般:“任师妹乃我们整个元阳派最为受宠的小师妹!不止师父宠她,我们做师兄的,也照样宠她!是以,江湖上若有人想欺负她……我们必是第一个不同意!” 说完,那凸嘴之人还恶狠狠地瞪了卫怀济一眼,以示警告。 卫怀济见状,连忙低头认错道:“这位……师兄。卫某此行,正是来同任姑娘赔罪的!还望两位师兄这就带在下去寻任姑娘。卫某……感激不尽!” 谁知,听完卫怀济此番言语,那凸嘴之人竟对另外一人语带嘲讽道:“阮师兄!你可听到了?哈哈!他说他是来赔罪的……就当真只带着一张嘴来了!别的……竟是什么赔罪之礼都没有!你说,我们该当带他去寻任师妹么?” 被称作“阮师兄”那人,入了元阳派之后,就直接被翁向改名为“阮从行”。而他如今已在元阳派中待了二十年有余,是以,其他门内的师兄弟们早已忘记他本来姓甚名谁了,只一直按“阮师兄”“阮师弟”地叫他…… 此时,再说那阮从行摇着头,一脸认真道:“自是不可!且不仅不可,依我之见,还得把这臭小子打出我们元阳派去,以替我们小师妹,好生出了这口恶气才成!” 话音刚落,阮从行便直接挥棍,劈头盖脸地冲卫怀济攻了过来! 卫怀济手中无任何武器,只能凭一双肉掌同阮从行周旋。 且他边周旋,心中边还叫苦道:沈姑娘虽告知给我了这入元阳派的法子,可她却忘了提醒我,任姑娘她竟有这般凶神恶煞的师兄呐!怎么办?他们既是任姑娘的师兄,我就不便对他们用毒……难不成,我要一直在此硬撑着这棍棒之击么? 片刻后,阮从行见在卫怀济身上竟讨不到半点儿好处,便偏头对那凸嘴之人求助道:“甘师弟!这臭小子看着年纪轻轻的,其功力竟不在你我之下!我若想赢他……只怕要费些时候!不如甘师弟你这就下场来帮我……我们也好速战速决!” 第355章 小小玉牌 闻言,卫怀济心中不由大骂阮从行“不要脸”,可未及他真的将此话说出口,那位凸嘴的甘九畏就已经持棍自那阮从行的右边夹击了上来! 卫怀济不得不施展出“文武层层两班齐”攻向眼前的两人! 直到那红白两道急光霎霎冲出去之时,甘九畏才惊呼道:“这臭小子竟是那‘武算子’的徒弟!阮师兄当心!” 阮从行自也是看出来的,是以,接下来他二人便颇有默契地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只见那甘九畏负责诱敌,阮从行则负责从旁协助! 卫怀济的功夫虽说是得那周吾原亲传,着实不错,但较之阮、甘二人,他毕竟少了许多的实战经验!加之卫怀济手中从头至尾又无半分兵器,而阮、甘二人手中则都持有远近皆可攻守的棍棒……是以,在这场对阵中,卫怀济铁定是要吃亏的。 果不其然,又过了三四十招后,卫怀济便渐渐落了下风。 而那阮从行则瞅准机会,直接用棍一挑,就将卫怀济给向后摔了个四仰八叉! 阮从行见状,忍不住叉腰哈哈笑道:“快滚吧!你这臭小子!休得再来纠缠我们小师妹!否则,日后我们见你一回,便打你一回!哼!” 还未及卫怀济起身,那甘九畏便手疾眼快地从地上拾起一物。紧接着,他更是神色紧张地将那小东西凑近了拿给阮从行看道:“阮师兄!你快瞧瞧这个!这……可是从那个臭小子身上掉出来的!小师妹怎得……怎得把这东西给他了?!那她岂不是要……?!唉!” 说完这话后,甘九畏竟一脸的可惜和气恼之色。 而阮从行见了那物件儿后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只见他怒发冲冠地冲卫怀济举着那小东西,叫嚣道:“臭小子!你说!这东西……是不是你从我们小师妹身上偷来的……亦或是抢来的?!你只要说了实话,我们兄弟二人就不再为难你!” 卫怀济见阮从行手中的物件儿晶莹剔透、小巧玲珑,忍不住伸手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摸去:糟了!那正是任姑娘那日给我的那块儿小玉牌!本来,我是以结实红线仔细挂在颈间的……怎得今日在这当口,却将它给掉了出来?!唉!也不知还能不能拿得回来…… 如此想着,卫怀济便点头承认道:“那玉牌乃任姑娘亲手赠予我的,并非是卫某偷或抢来!且看二位的表情就知,任姑娘她人……此时定在这元阳派内!二位若是不信我的话,自可拿了这玉牌,亲自问问任姑娘去!也就省得二位在此污蔑卫某了……” “是……是小师妹赠予你的?!”甘九畏抖着两片凸出的嘴唇,有些可怜巴巴地转过头去对阮从行道:“阮师兄!看来小师妹竟是铁了心思要离开我们的!呜呜~这些年,难道我们对她还不够好吗?她为何要费尽心思地离开我们……离开元阳派?!呜呜~我可是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养啊!她怎得……怎得能忍心这般对我?!” 卫怀济吃惊地看着方才还是顶天立地的两个汉子,此时竟对着一块儿小小的玉牌哭得泣不成声! 就在卫怀济刚要开口询问缘由之际,那甘九畏又突然不忿吼道:“小师妹若一心想着离开我们……离开元阳派也就罢了!怎得却找了这么个其貌不扬、平平无奇的臭小子?!这……这岂不是好白菜被猪拱、癞蛤蟆啃了天鹅肉?!呜呜~我这就要去禀明师父!这……这我不同意!” 阮从行似是比那甘九畏要清醒一些,只见他瞪起一对窄眼,对甘九畏道:“甘师弟!此事是小师妹的私事……你我二人,着实不便插手!不如,我们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将这玉牌还给那个臭小子,让他二人……自行商议去吧!” 接着,果真听那阮从行向卫怀济问道:“你如实说来,小师妹是在何种情形下,将这‘飞鱼阁’的玉牌交予你的?” 卫怀济老老实实道:“实是因为那日任姑娘她想用这玉牌同在下做交换……” 甘九畏迫不及待道:“做交换?交换什么?” 卫怀济道:“任姑娘正是用这‘飞鱼阁’的玉牌,交换走了在下研制出来的一种叫做‘两重虚’的毒药。” “交换了……毒药?!”闻言,阮从行和甘九畏不由有些面面相觑道。 随后,甘九畏更是有些不可置信地从阮从行手中抢过那块儿玉牌,一字一句又问一遍道:“我的任小师妹……当真是用这东西……换了你的毒药?” 卫怀济肯定地点点头道:“不错!不过……这玉牌难道对任姑娘来说,是十分重要之物么?我看二位师兄的神情,似是如此……” 甘九畏晦气地瞪了卫怀济一眼,又随手将那玉牌丢到卫怀济手里,没好气道:“重不重要的,你自己去问小师妹吧!哼!反正她如今也长大了……我们这些做师兄的,是再也管不了她了!她愿在这种大事上胡来……我们也无任何办法!” “哝”接着,甘九畏又冲最高的那道瀑布努努嘴道:“任小师妹就住在那里!你自己想法子上去吧!” 语罢,甘九畏和阮从行便不再同卫怀济多做言语,只一个转身,就迅速飞身离开了。 卫怀济凝望着手中那块儿失而复得的小玉牌,心中反复疑惑道:他二人方才是什么意思?既这玉牌对任姑娘来说是十分重要之物,那她那日又为何要如此草率地给我? 不过,卫怀济心中的疑惑很快就被马上要见到任雪婵的喜悦给冲淡了! 只见他重新仔细收起那块儿玉牌,跺脚就往那最高的一道瀑布边上斜身飞去。 可等卫怀济离近了才发现,这道瀑布不仅高有百尺,且其周围的山石也都十分湿滑。 而以他的功力若想提气上去,中间必要在那瀑布后面的山石上借力一下。 若借力之时,踩稳了还好……若一个踩不稳,滑了脚,那他可是要从上面直接掉下来的! 卫怀济心道:我今日本就是为赔罪而来……若只摔伤我也就罢了。可到时只怕任姑娘会觉得我此番来见她,却又故意弄得满身泥泞……此,是我在轻视、羞辱于她!若她因此而更生气,那我此行岂不是就没了意义?……是以,这不保险的法子,还是不要用的好。 随后,又听卫怀济在那瀑布底下自言自语道:“任姑娘的功夫向来是不如我的,既她能上去,那必是有什么能投巧的法子!” 想到这里,卫怀济不由主动向后退开几步,仔细往那道瀑布的四周打量而去。 在瀑布山石的后面寻了一圈儿无果之后,卫怀济便转到前面去查看。 而这一看不打紧,还真让卫怀济在那湍急的水流后头,发现了一个末端系着银色护花铃的彩色绳索! 第356章 飞鱼阁内 卫怀济心中一喜:有了这劳什子,中途我必不会因打滑而被摔下来了! 接着,便见卫怀济伸手将那绳索扯到干处的山石边上,又一路攀越,直冲瀑布上面的一所精巧小屋而去! 本来卫怀济还十分疑惑:这瀑布的水流如此急促,屋子是如何在那瀑布上头立住、人又是如何在里头居住的? 可直等他到了上面才发现,任雪婵的这间“飞鱼阁”之所以能稳稳立在瀑布最上头不倒,全因其下面有一块儿浑然天成、高三尺的大石做地基。 但见那扁状大石横跨瀑布左右两端,宽亦有数尺,俨然就是一块儿再合适不过的地基之石。 再说其下面更有一道长长的镂空空隙,是以,那些瀑布之水尽可由此处簌簌流过,而丝毫不受阻碍。 卫怀济抬眼往上看去,又见“飞鱼阁”三字用鲜红的点漆涂了,镶在一秀丽的门匾之上。 还未待卫怀济再仔细打量,就听那屋中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少女之声:“是侃师兄么?今日午膳我不想吃了,你且拿回去给其他师兄吧!” 说完半晌,也不见有人应答,屋中那个明艳少女才疑惑地回过头来。 竟见……那个日思夜想之人,此时就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门口! 那少女脸色先是一红,随后又故意别过头去赌气道:“你来做什么?” 卫怀济边小心翼翼地往房中挪着步子,边支支吾吾道:“我……我来……我来是……” “你可是来知会我一声你和那位碗儿姑娘的婚期的?若是如此……你便不必说了!因我……定是不会去的!”还未及卫怀济将来意说明白,那少女就瞪着一双杏眼快人快语道。 这少女,可不就是卫怀济历尽千辛万苦,一心想见的……任雪婵么? 卫怀济忍不住心道:她怎得……多日未见,竟愈发生得明艳动人了些?之前我本以为,皆因我卫师父常常喂我吃那些能够隐藏武功、内力的毒药,以至于我人变得时有痴傻,才会对她动心……不过,迄今为止,我明明已许久未服用那毒药……可怎得今日见了她,我心中还是对她……思念、喜爱至极?!我……我…… 任雪婵见卫怀济一直涨红着脸不说话,忍不住凑到他身边去,拿手在他眼前虚晃了两下道:“卫呆……卫少谷主?”因忽然想起卫怀济之前不再喜欢自己称呼他做“呆子”,任雪婵便立时就改了口。 而这般生份的称呼此时落在卫怀济耳朵里,竟让他觉得既讽刺,又特别不是个滋味…… 于是,他努力忍住不悦道:“任姑娘还是称我作‘卫呆子’……才顺耳些!” 任雪婵有些诧异道:“什么?卫……呆子?难不成你……?” 话音未落,任雪婵就已用左手使出潭影掌中的一招“潭清无影”向卫怀济假意攻去,而其右手中指指尖则轻抵住卫怀济的膻中穴! 卫怀济对任雪婵本就没有任何防备之意,是以,他只任由她胡闹,却并不还手。 见状,任雪婵不由皱眉问道:“你怎得还不还手?就不怕我伤了你?” 卫怀济低头看向任雪婵,发现此时她的一张俏脸就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忍不住呼吸一促。 接着,卫怀济又将头往旁偏了偏,才神色拘谨道:“我知……你不会伤我。” 任雪婵见卫怀济如此,本十分奇怪。可当她突然意识到,二人此刻的姿势着实有些暧昧时,才突然有些慌了手脚…… 卫怀济一直在那里规规矩矩地站着不错,可她任雪婵此时却正以左手擒住卫怀济的腰,右手指尖更轻轻抵在卫怀济的膻中穴上呢! 这……二人靠得……确是有些过分亲近了。 任雪婵连忙松开手,并往后倒退两三步,尴尬地拍手笑笑道:“那个……我只是想试试,你到底是哪个卫怀济!还望你……见谅哈!” 卫怀济皱眉道:“两个卫怀济?什么意思?” 任雪婵先是使劲儿点点头,后又连珠炮似地回他道:“经历了易牙谷一事后,我和谭师兄就一直在猜测……这世上,是不是有两个卫怀济?一个卫怀济呆呆傻傻的,什么功夫都不会。另一个卫怀济却冷漠无情,功夫高强!……哦!对了!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傻傻呆呆的卫怀济才喜欢我叫他作‘卫呆子’!而那个武功高强的卫怀济,却十分不喜这个称呼,总是让我叫他作……‘卫少谷主’!嗯……我方才之所以同时使出‘潭影掌’和‘元心术’,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哪个卫怀济罢了。可……可你明明是有功夫在身的那个卫怀济啊!怎得,你却突然让我别称你作‘卫少谷主’,而要叫你作‘卫呆子’了?” 卫怀济意味不明地看了任雪婵一眼,又一字一句道:“因这世上……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卫怀济罢了。” 任雪婵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不解地边说边比划道:“那你之前怎得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的?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卫怀济不愿多做解释,只面上略带窘迫道:“以后不会了……以后,就只有一个卫怀济。” 闻言,任雪婵忍不住凑上前去,且其小表情间尽是捉弄道:“哦?那你到底是哪个?是痴傻的那个?还是武功高强、脾气又坏的那个?” 卫怀济心头一动,说起话来就有些结巴道:“是……是武功高强,却又脾气好……且,还能容忍你叫他作‘卫呆子’的那一个!” “真的?”任雪婵不可置信地睁大两只纯真无邪的眼睛问道。 卫怀济见任雪婵此时的表情十分娇憨可爱,便忍不住笑着回应她道:“自是真的。” 谁知,任雪婵却又突地别过头去,变了脸色道:“那就好!如此一来……日后即便你同那位碗儿姑娘成了亲,她也就不会受你欺负了!哼!” “谁说我要同碗儿成亲了?”卫怀济立时就愠怒道。 任雪婵挑挑眉,寻了手边的一张椅子翘腿坐下,阴阳怪气道:“自是那日你在茂州城内的丰茂客栈里亲口所说!你说……你同碗儿姑娘间的亲事,是你们小时就被卫可言定下的!你还说,你去鬼门峰将碗儿姑娘救出来便是名正言顺,而我若想相助于你,就是师出无名!怎得?这些话,难不成你都忘了?哼!你忘了也罢……我可都记着呢!” 任雪婵说完这番话后,卫怀济的面皮早已涨成了猪肝色。 随后,更见他憋着一股劲儿,一字一句道:“同碗儿之间的亲事……我是不同意的。日后,我定找机会同我卫师父说明白。” 任雪婵闻言,立时就“呸”了一声,但心中却十分窃喜。 第357章 眼熟的金锁 只不过很快,她就又出言揶揄道:“这本就是你的人生大事!你爱说就同你卫师父说去,同我说又有甚意思?!我又替你做不了主……” 卫怀济嗫嚅了半晌,突然有些着急道:“你……你当真不知我此番前来你们元阳派的目的?” 任雪婵撇撇嘴,一扬下巴道:“……那目的在你嘴里、心里,我自是不知!” 卫怀济暂时按下此话不说,竟忽然自怀中摸出一物,又小心将其捧在手心里向任雪婵发问道:“方才我刚入你们元阳派之时,恰巧遇到你的两位师兄前来……‘接待’!他们一位姓阮,一位姓甘……你知他们见了这玉牌后,对我说了些什么?” 任雪婵低头看了一眼卫怀济手中托着的“飞鱼阁”玉牌,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道:“他们……说了什么?” 卫怀济倏地大义凛然地将那小小玉牌放到任雪婵手边的桌子上,语气笃定道:“他们说,这玉牌对你而言是至关重要之物!还说你不应当随随便便将此物交于我……” 见任雪婵一副要生气的样子,卫怀济又赶紧补充道:“其实,那日我本就无意用那‘两重虚’同你这块玉牌做交换。毕竟,那‘两重虚’着实比不上你这玉牌贵重。是以,今日我便将这块玉牌归还于你,你……就原谅了我前些时日在丰茂客栈里的胡言乱语吧!” 语罢,卫怀济还将那块玉牌往任雪婵的身侧推了推。 谁知,任雪婵竟既羞又怒道:“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任雪婵送出去的东西,此时竟还要收回来?你当我是什么了?!哼!你不要这劳什子也罢,我这就摔了它!” 卫怀济不知自己一番好心,为何会惹得任雪婵如此动怒。 此刻见任雪婵当真将那玉牌攥在手里,举过头顶就要摔,卫怀济只能提步上前将那玉牌抢下道:“这玉牌又有什么错?!你若当真不再要它,我替你收着就是!” 说完,卫怀济便小心翼翼地将那玉牌重新收进自己怀里。 任雪婵见他一副甚为谨慎的样子,胸中的气,这才消了一些。 而收好玉牌后,卫怀济又不死心地继续问道:“不知这玉牌对任姑娘你来说到底有何重要意义?可否……告知卫某一二?以防日后你那二位师兄再追问起来,卫某也好有个说法……”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一番问话,谁知任雪婵听后却恶狠狠地瞪了卫怀济一眼,随后更见她小脸一红道:“叫你收着就收着!有些事……日后,你自会明白!” 卫怀济见状,自是不敢再多加追问。 只是,在他收回目光时,却陡然发现任雪婵那件鹅黄色衣衫的领口处金光一闪。 原来,正是方才二人拉扯间,动作太大,以至于将任雪婵一直藏在内里的一只拴红绳金锁给带了出来。 卫怀济痴痴看着那金锁上的图案,顿时觉得十分熟悉…… 任雪婵却以为卫怀济正在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 于是,她立时就竖起两道眉毛来,娇呵一声道:“嗳!卫怀济啊卫怀济!你我相识这些时日……我竟没看出……你是这般登徒浪子!你!给我看招!” 话音刚落,任雪婵就在脚下使出步惊移云,绕到卫怀济身后。 继而又使出潭影掌,堪堪就要往卫怀济的肩头拍去! 可卫怀济此时毕竟已不再是昔日的那个“卫呆子”,只见他在回身间就同时捉住任雪婵的两只手腕儿道:“任姑娘,你颈间带的那金锁……可否摘下来给卫某瞧瞧?” 任雪婵闻言,面上先是露出一阵略带失落的尴尬,后又见她迅速缩回一只小手,并提起那只金锁问道:“你……方才看得竟是这个?” 卫怀济点头道:“卫某看得自是这个!不然……任姑娘认为嘞?” 任雪婵脸色一红,口是心非道:“我……我自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你看这个做什么?” 边说着,任雪婵已边将那只金锁摘下,并放入卫怀济手中。 卫怀济端着那只金锁,见它正面刻祥云,反面雕麒麟,质地纯良,做工精细,确是一只品相极好的花丝长命金锁。 随后,任雪婵见卫怀济只轻轻触了那反面麒麟的尾巴一下,那金锁便从中间“吧嗒”一声打开了! 任雪婵不由吃惊道:“你怎得知道这个机关?” 卫怀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只是觉得这东西十分眼熟,似是我小时常常把玩之物。是以,我一将它拿在手里,就想去触那麒麟的尾巴……对了,任姑娘,你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任雪婵显得十分诧异道:“你竟不知?这东西正是你们易牙谷中的那个疯老头子谢伦非硬塞给我的!” 卫怀济继续摇头道:“自我记事起,我虽知易牙谷中有这么号人物,但卫师父却从不许我同他见面。有时我好容易得了机会偷跑去看他,他却是一副疯疯癫癫的骇人模样,根本无法与我交谈。如此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作罢了……” 任雪婵突然若有所思道:“虽那谢伦非常常疯疯癫癫不错……但以我同他相处那几日来看,他似……不是坏人!只不过因他早些年死了女儿,受了刺激,才会如此。哼!加之你那个毫无人性的‘医鬼’卫师父,时常拿他试毒……他便更难有清醒之日了!” 卫怀济闻言,神色间竟是一凛:“他……之前竟还有个女儿么?” 任雪婵点头道:“不错。且他似乎还十分疼爱那个女儿呢!” 卫怀济又问道:“那他女儿是怎么死的?” 任雪婵白他一眼道:“你这话问得倒是有意思了!此种令人心痛之往事,就算他神志不清,也不会告诉我吧?……不过,听他有时犯糊涂所说……他那个宝贝女儿,似是被奸人所害!” 卫怀济边重复着“奸人所害”四个字,边随手打开了那个金锁。 但见那金锁的空心之处,竟赫然躺着一张被卷得极为细溜的宣纸纸条。 见那纸条似是一副从未被人打开过的模样,卫怀济和任雪婵忍不住面面相觑。 随后,卫怀济更是直接伸手将那纸条取出,并将其一层层打开,再凑到任雪婵那边去一同观看。 任雪婵歪头将那纸条上的内容轻声念出来道:“吾外孙怀济,其实则你应叫做闻照君才是!只因那人叫你‘怀济’多年,外祖父亦只能用此称呼了!” 读到这里,任雪婵忍不住顿了顿,并偏头看了卫怀济一眼道:“你竟不是那卫可言的私生子么?你竟是姓……闻的?” 第358章 金锁中的密信 见卫怀济脸色有些不大好,任雪婵也就不再追问下去,而是继续将那纸条上的内容往下念道:“闻达耳虽是你生父,却也是你不公戴天之杀母仇人!是以,你切勿同他以师兄弟相称,反倒应想方设法杀他,以替你亲娘报仇才对!此密信乃外公清醒时所书,特留在你娘小时戴过的金锁中!若有朝一日你能看到,定要依外公所托!切记!切记!” 念完后,任雪婵抬头小心看了卫怀济一眼,又小声补充道:“署名……谢伦非。” 二人静默了半晌,依旧是任雪婵率先开口道:“没想到……那疯老头儿,竟是你亲外公呢!他长得那般丑陋模样……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卫怀济依旧不说话。 任雪婵只能继续没话找话地试探道:“若此封密信中所说为真,那你亲生母亲便是那谢伦非口中所说的、他多年前就已离世的女儿!而害她之人则是那‘邪军师’闻达耳。可……那闻达耳不是与你同拜在‘武算子’门下么?按理说,你们之间应当是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同门师兄弟才是!怎得那谢伦非却又说他乃你……生父?此,倒真让我有些弄不明白了……” 卫怀济忽而咬紧牙关道:“兴许……是那谢伦非胡言乱语也说不定!” 任雪婵将那封密信平整地放在桌面上,又眼神复杂地看了卫怀济一眼,才道:“其实……我明白你心中所想。你认为那‘邪军师’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大好,是以,你打心眼儿里是不愿认他做你父亲的。是也不是?不过,依我看来,谢伦非……也就是你外公在此封密信上情真意切、言之凿凿,亦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不等任雪婵将话继续说下去,卫怀济就倏地攥紧双拳道:“既是他说的……那我这就回易牙谷去,同他问个明白!” 闻言,任雪婵亦跟着站起身来,满眼赞同道:“我同你一道去!毕竟,我们上次能从易牙谷中顺利逃脱,亦有你外公的一份功劳!且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担心,他若为了我们,又被那卫可言关进‘储水院’的水牢中,那就……太可怜了!” 虽卫怀济知任雪婵此番若同自己一起回易牙谷,定是危险重重,但一想到上回救碗儿之时他对任雪婵说得那些十分过分之话,他此时竟无法再次开口直接拒绝……只能神色犹豫地立在那里。 任雪婵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她又接着道:“对了!我方才忘记同你说,那谢伦非曾三番两次地误将我当成他的女儿……你若带我去,说不定我还可因此助他想起许多往事呢!否则,你瞧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你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你放心,此番易牙谷之行,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绝不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这样……总成了吧?” 卫怀济见任雪婵往后仰着的可爱小脑袋,心中竟不由一动。后更见他鬼使神差地将手摸向任雪婵的头顶道:“你跟我去?……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任雪婵脸一红,低头躲开道:“你做什么?你这般对我……让我那些个师兄们看到了,他们还不得打死你?!” 卫怀济闻言,立时就表情讪讪地将手给收了回去。 任雪婵见状,忍不住“咯咯”笑道:“瞧你那个胆小的样子!你竟如此惧怕我的师兄们么?” 言罢,任雪婵竟主动上前牵起卫怀济的一只手来,并冲他眨眨眼道:“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不如,你我二人这就动身去易牙谷吧?” 卫怀济就那么任由任雪婵牵着,一时间,其面上竟有些熟悉的怔怔。 任雪婵“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对嘛!你这样才有些呆子的模样嘛!” 接着,她又偏过头去小声道:“我还是喜欢……这样子的你……” 卫怀济自是将她最后一句话,也给听进了耳朵里的! 只见他欣喜地拉起任雪婵的手,转身就往飞鱼阁的外面跑去。 此时,卫怀济心中所想皆是:闻达耳是我的生父如何?我是“邪军师”的儿子又如何?如今,我只求能与任姑娘她时时待在一起,就算立时让我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这一日,沈一心一行人已经出了京城,行至到郑州地界。 而为了掩人耳目,三人只静静坐在一并不热闹的酒楼一角用午膳。 后来,趁聂远征去找掌柜结账的功夫,刘峥仪突然侧着身子,凑到沈一心旁边,小声又快速地问道:“沈姑娘,这两日过去,刘某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 沈一心往聂远征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似是同那酒楼掌柜起了什么纠纷,便放心回过头来,不紧不慢地笑道:“何事?” 刘峥仪道:“刘某不明白,那日在慈宁宫的大佛堂中,沈姑娘明明有机会可当面问清唐御,他背后想害你之人到底是谁!可沈姑娘对此事……为何只字不提?” 沈一心先是略带无奈地看了刘峥仪一眼,后又边盯着聂远征的方向,边叹口气道:“刘少侠不知,即便我当时有此一问,唐御也必不会将那人说出。反倒还会激的他以此来要挟我做这些个、那些个我十分不愿之事……要知道,我好容易在林太后跟前同他解除了婚约,可不愿再因此事同他多有纠缠!唉!一想到他会因此事又同我纠缠不休……我就宁愿自己去查清那幕后主使之人了!” 闻言,刘峥仪忍不住高兴道:“沈姑娘……你真的是自刘某出生以来结识的、极为少有的,活得通透又理智之人了!” 沈一心一拱手,回头微微笑道:“刘少侠谬赞!” 就在二人闲聊之时,忽听自聂远征那边竟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沈一心和刘峥仪齐齐一惊,接着,往聂远征那边望去的同时,二人手中还本能地握紧了其贴身所用之兵器。 但见聂远征竟与一面色苍白之怪人缠斗在一起,而整个酒楼里本就不多的宾客见状,自是都不约而同地远远向旁躲开,以致偌大的酒楼前厅,就只剩那两人在那里拳脚相见。 再看那怪人身形极尽消瘦,头上缠着一层层厚厚的茶色头巾,左边耳垂上坠着一形状奇特的折钩圆环。不过,他虽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与聂远征这等高手交起手来,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沈一心与刘峥仪忍不住对视一眼,心中齐齐疑惑道:此人是谁? 随后,刘峥仪更是出声询问道:“沈姑娘……我们此番要不要上前去助阵?” 沈一心听后先是顿了一下,后又有些事不关己地将玉珥剑重新搁置到桌上道:“不急。先看看再说!且你看那怪人的功夫同聂统领不相上下……聂统领应当不会有事才对。” 第359章 花二郎 刘峥仪见沈一心对聂远征漠不关心,心中莫名一喜。 接着,二人更是一前一后在原处坐下,并同时往聂远征和那怪人方向看去。 聂远征的武功招式他们二人自是清楚的……虽他们不知他师承何处,但他的功夫就算拿到整个江湖上来说,亦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此,倒毋庸置疑。 毕竟,即便是他沈、刘二人合力,亦不是那聂远征的对手。 但此刻那面色苍白的怪人竟能与他斗上数十回合也不落败,足见其实力必定与聂远征相当。 且在他二人整个对阵过程中,沈一心还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之事。 那就是,那怪人在每次出招之前,都会将其整个后背高高拱起,似是……在积蓄能量一般!待得他这一招用尽,才会将其身体恢复成本来舒展的模样。 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刘峥仪自是也发现了这一点,且他觉得十分有意思,于是,就在沈一心耳边毫无防备地笑着道:“沈姑娘,那怪人拱起后背的奇怪姿势,竟似是苗疆练蛊之人所豢养的蛊虫要发力一般呢!” 沈一心闻言,忍不住回头略带疑惑道:“上回在陶家村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刘少侠你明明是乾坤派的人,为何会识得那苗疆特有的‘曼珠迷雾’?还有,那怪人此番的形态以我们寻常人看来,应更像是因发怒而拱起身子的猫才是!你又怎会将他看成是苗疆人练蛊的蛊虫呢?” 刘峥仪面上一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讪讪解释道:“因我们乾坤派在瞿州地界,而那里又着实离苗疆不算太远。是以,时常会有苗疆人到我们瞿州的街上耍些手艺……时间久了,我自然而然地就知晓了……” 沈一心两道略显英气的眉毛微微一拧,半信半疑道:“耍些手艺?难不成他们在大街上耍得,尽是些‘曼珠迷雾’和‘练蛊’的手艺?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刘峥仪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之际,恰巧听聂远征与那怪人那边又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只听那人上来就不管不顾地呵斥道:“你这面色不好的瘦猴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且瞧你这身打扮,定是苗疆人的走狗无疑!是以,你休想在我面前欺辱这位相貌堂堂的年轻少侠!你敢不敢放开他,让我花二郎来会会你?!” 话音刚落,沈一心和刘峥仪便见一头戴花枝、耳挂大红色山茶花的肥胖大汉,挥着手中的一对虎斧,扑身就向那面色苍白的怪人迎头砍去! 那怪人见状,只两只肩膀诡异一抖,就同时躲开了花二郎和聂远征的攻击。 随后,他更是直接跃上酒楼的一靠街窗台,又面无表情地看了花二郎一眼,才自那窗台上翻身走了。 沈一心心下不由奇怪道:这怪人……真是来得怪,去得也怪。 就在沈一心还在猜测那怪人来历的功夫,那边的聂远征和花二郎已经开始客套地闲聊起来了。 沈一心给刘峥仪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也一齐凑了过去。 只见聂远征率先拱手道谢道:“多谢……花兄相助!聂某在管城人生地不熟,多亏花兄助聂某赶走恶人!” 花二郎一张肥胖的圆脸笑得油腻道:“这算什么大事?哈哈哈哈!那恶人定是听了我花二郎的名头就吓跑了!真是恁得胆小!不过,聂老弟你到底因何事同他起了争执?” 聂远征有些无奈地既是对花二郎,也是对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解释道:“方才我来柜台找此间酒楼掌柜结账,却被掌柜的告知,我需连那怪人吃的、用的、住的,一并替他付了!因为,他竟自称是我聂某人的朋友!呵!要只是一顿饭的银子,聂某也就帮他垫付了,权当认了这个朋友!可花兄却不知,据酒楼掌柜说,那怪人已从这里连续吃住了三四日有余,且日日极尽奢靡之状态!是以,岂今日为止,他竟已欠下酒楼三百多两的纹银!哼!聂某本就与他素不相识,何苦要做那冤大头?于是,我便同掌柜的争执起来!可我二人一直争执不下,酒楼掌柜才将那怪人找来与我对峙!但那怪人竟只字不说,上来就与聂某动起了粗!唉!这顿饭……聂某可真是吃了一肚子气!” 花二郎自来熟地拍着聂远征的肩头道:“聂老弟何必跟这种小人计较?既他现下已经跑了,聂老弟便无需再为此事烦忧!只该吃吃、该喝喝,快快乐乐就是!” 聂远征敷衍着苦笑了下,便再无言语。 刘峥仪却看着花二郎伸出去拍在聂远征肩头的那只手臂,一时间有些愣神。 但见花二郎抬起胳膊后,其小臂便露了半拉在外面。而他那小臂竟和他的体型颇有些不符。 因他体型整体油腻、肥胖,可他那只小臂却显得格外粗壮、有力,且没有一丝多余赘肉。 不过,这些都未曾引起刘峥仪多少注意,因为,他的注意力已全被花二郎小臂上的那朵山茶花刺身给吸引了去! 刘峥仪心中一动:想似花二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之人,为何会刺那样一朵鲜红的山茶花在自己的左小臂之上?且更让我觉得奇怪得是……我瞧着那山茶花盛开的模样,竟觉十分眼熟! 有了此想法之后,刘峥仪不由又将目光上移,重新去打量花二郎的脸。 却见他油光满面,两腮通红,层层叠叠的双下巴,更是让人觉得极为不适。 这张脸……我并未有任何印象呐!刘峥仪如是想着:只不过,他眼中射出的警惕又精明的光,倒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似是……似是……却是想不起来了! 此时,又听那花二郎爽朗笑道:“哈哈!却原来,聂老弟的名字竟叫做聂远征!真真是个好名字!一听就是为国效力的名字!好!好!唉!可惜我花二郎没得聂老弟那般有学问的父母!只因我在家里排行老二,他们就随口叫我做二郎了!哈哈哈哈!只可惜我姓花!花二郎……花二郎!每回媒人只将我这姓名说出去替我说亲之时,那些姑娘们都误以为我是个模样俊俏、清瘦体贴的佳公子呢!殊不知,我却长成这副模样!是以,不管那媒人替我说了多少亲,那些姑娘们竟无一个能相中我的!唉……就连小时父母替我定下的一门娃娃亲,最后亦因我长相愈发丑陋,而被那姑娘退了婚!她说,她要嫁与这管城里最有钱的公子哥儿,才不要嫁给我这头……肥猪。”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之时,刘峥仪竟觉得眼前的花二郎莫名地可怜,是以,他忍不住上前去劝慰道:“花大侠!图你钱财、图你样貌之人,就算与你结了亲,亦必不会长久!你应庆幸,你被那些姑娘们拒绝了才是!” 第360章 蒙公军和黔圣司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说完这番话后,刘峥仪竟觉花二郎十分亲切地看了自己一眼。 随后,又见那花二郎主动将头转向沈一心,笑眯眯问道:“不知这位沈姑娘觉得如何?” 沈一心一惊:方才我和刘少侠过来,还未自报姓名。他是如何知道我姓沈的? 虽心中有此疑惑,但沈一心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道:“不知花大侠所说何事……‘如何’?” 花二郎脸上的白胖肥肉都挤做一团笑道:“自是那从小与我定亲,之后又与我退亲的姑娘一事!” 沈一心先是顿了一下,后又漫不经心答道:“沈某说出来亦不怕花大侠生气!只沈某私心里觉得,那姑娘若不真心爱你,与你退亲正是最好的结果。若她勉强与你在一起,日后……才会另你二人皆追悔莫及!” 花二郎闻言,脸色立时就冷了下来:“哼!听沈姑娘的意思,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话,在沈姑娘眼里竟全成屁话了?” 沈一心立时回道:“古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确实不错!但此要建立在男女自愿、有情有分的基础之上才对!退一步说,若在男女两人都不知情的情形下其父母就已为他们定下终身,那等他们长大后,若有朝一日其中一人不愿,自可解除这门亲事!毕竟,成亲之二人,是要相偕过一辈子的,若一人始终对另一人不满,实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花二郎两片薄薄的嘴唇往下一拉,冷哼一声道:“哼!难不成为了沈姑娘口中所谓的‘好的结局’,就要将父母之前许下的‘信义’抛之于不顾?此,岂不是本末倒置之举?” 沈一心还要说话,却被刘峥仪拦在头里打着哈哈道:“花大侠与沈姑娘明明是头一回见面,怎得却这般剑拔弩张起来?且你二人方才争论之问题,依刘某之见,自是各有各的道理。既各有各的道理,那你们就算争论到天荒地老,也必不会有个答案。是以,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 花二郎闻言自知失态,便主动重新换上一副笑脸道:“倒是花某人的不是了!花某人着实不该跟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 沈一心还待要上前分辩,却被刘峥仪给使了个眼色制止下来。 接着,又听刘峥仪顾左右而言他地问道:“不知花大侠是管城当地人,还是哪里人?” 花二郎顺势将双手放到背后的两把虎头斧的斧柄上道:“花某乃苗疆人!此番花某来管城只是为了办些私事!如今,私事已了,花某正准备动身回苗疆去呢!” 听了花二郎的话,刘峥仪、沈一心和聂远征三人忍不住有些面面相觑。 而为了不让花二郎主动开口询问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沈一心只能率先问道:“哦?既花大侠亦是苗疆人,那为何在你方才见了那苗疆打扮的怪人之后,竟对他恶语相向、主动出击?按理说,你们不应当是同宗同脉的手足么?” 花二郎向旁“呸”了一声才道:“你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对苗疆的局势不甚了解!哼!我们苗疆,早在十几年前就瓦解成了两股势力!一股是以朝廷为首的‘黔圣司’,一股则是由当年犯下死罪的蒙将军的遗部组成的‘蒙公军’!” 说到这里,花二郎竟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峥仪一眼。 见刘峥仪面上并无任何波澜,花二郎才又接着说下去道:“哼!我之所以说那怪人是苗疆人的走狗,正是因为他背叛了整个朝廷,转身加入了‘蒙公军’!要知道,那‘蒙公军’可是由当年犯下灭族之罪的罪臣蒙靖戎将军的遗部所组成!你们想想,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能做什么事?自是反叛百姓、反叛朝廷的大逆不道之事!哼!而我花某人就不一样了!我虽身在江湖,但却一直都是支持朝廷设在苗疆的‘黔圣司’的!是以,我自与那身为‘蒙公军’一员的怪人势不两立!” 沈一心皱眉问道:“你怎知他是‘蒙公军’?” 花二郎有些轻蔑地用眼角看着沈一心答道:“这还用知道么?你看他左边耳朵上戴着的那形状十分奇特的折勾圆环,正是他们‘蒙公军’的标志!” 听到这里,沈一心心下不由暗暗责骂自己草率:只因林太后告诉我,我若能寻到那凤去箫,再加上我手中的司空镜,便可凭借我“天选之人”的身份,取出里面的三本秘笈,拯救大祯于水火,我才贸贸然前往苗疆去!却殊不知,那苗疆的局势竟是如此……唉!看来,到了苗疆之后,若想寻得那凤去箫,可能颇需要费一番功夫了! 沈一心思虑的尤为入神,是以,一时间,竟忘记要堤防花二郎询问他们此行目的地一事。 直等她回过神来,已听刘峥仪带着三分欣喜道:“我们同花大侠你是一路的!我们也要去苗疆!不如,我们就同路去!这样,一路上咱们几个人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这句话后,刘峥仪才陡然觉得周围的气氛十分不对,因为沈一心和聂远征竟都不约而同地以十分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 刘峥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可要反悔,却是已然来不及了。 因那花二郎已大剌剌地笑着应下道:“既是如此,那花某人这一路上便为你们三位保驾护航!哼!若再有‘蒙公军’的人前来捣乱,花某一并将他们赶跑就是!” 见沈一心和聂远征都不接话,刘峥仪不由低头凑到沈一心耳边道:“沈姑娘,我虽同这花二郎素不相识,但不知怎得,我……就觉得他不是坏人!且听他的口气,他同苗疆当地的‘黔圣司’应是有些干系的。此,说不定能帮上我们……” 刘峥仪这话说得虽极为小声,但以聂远征和花二郎的功力,他们即便离得稍远,也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只不过,在听完刘峥仪这番话后,他二人一个凝神细思,一个故作不知。 又过了半晌,才见聂远征凝重点头道:“刘峥仪所说不错!一来花大侠方才帮我们摆脱了麻烦,是以,于情于理,我们一路上,也应当与他有个照应。二来,他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人,到了那里之后,他可直接给我们做向导,亦可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沈一心见聂远征竟也同意,只能无奈附和道:“既你们二位都觉得此法可行……那沈某,也无甚意见。” 第361章 薛甫端之死 虽沈一心嘴上这般说,但她心中始终觉得:这个花二郎……绝对有问题!只不过,我却猜不透他接近我们的目的。会是司空镜和凤去箫一事么?不能够……毕竟,自我师父查探出凤去箫的下落,据今为止也不过才几日光景!且我们连夜自京城往苗疆方向飞奔,这一路上又日夜兼程、不做额外停歇,就算消息散播的再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应当赶不上我们的脚程才是!那这花二郎到底是……?唉!我胸中现下这般计较又有何用?毕竟,我们已经答应了与他同路,自不可轻易反悔……我且边行,边警惕此人,不让他钻了空子就是! 这一日,武霖铃正在风见派的旖月院中收拾她的那些细碎小零件儿,忽见陆非适大步流星地自外面走进来,且还听其嘴里大声嚷嚷道:“快快给我斟杯茶来!我有件要紧事同你说!” 因这些时日以来,陆非适一直在风见派帮沈放处理帮内事务,是以,较之多日以前,他脸上竟难得地多出了几分成熟神色。 而武霖铃一听他说有要紧事,立刻就从地上站起身来,并乖乖替他斟了杯茶,才凑近了问道:“是沈姐姐要回来了么?” 陆非适并不着急答话,而是自然而然地接过武霖铃随手递过来的凉茶,仰头一饮而尽。 趁他喝茶的空当儿,武霖铃才观察到,虽是在寒冬腊月的天气,但陆非适的额头竟渗出些许细细密密的汗来。甚至连其额前的几缕发丝,也是被汗液浸湿了的。 想来应是方才不知从哪里,一路跑过来的才是…… 武霖铃接过空茶杯,又往后退一步将其放到桌子上,才皱眉催促道:“你还不快说,到底是何要紧事?竟惹得你这般慌张?” 陆非适抹了一把额间的湿汗,答道:“自不是沈师姐之事!毕竟,宫里前两日才传来消息说,她要去苗疆些许时日,又哪里能这么快回来?!” “既不是沈姐姐之事,那是什么?”武霖铃有些不耐烦了。 陆非适先是神色复杂地看了武霖铃一眼,之后才犹犹豫豫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我方才自风见派那边一路小跑回来,就是为了给你这封信!你师父……薛甫端他,有消息了……” 武霖铃心中一喜,连忙将那封信抢到自己手里。之后又边拆信,边迫不及待地看了一眼那信中最后的落款,才开口快速问道:“怎得是元阳派的翁老前辈写给我的信?我师父他怎得不亲自给我写信?哦!对了!上回在俞庆之时,翁老前辈他还以寻人之法寻过我师父的下落呢!我记得,我师父他人应是在鞑靼境内的!如今,也不知他逃出来了没有?” 陆非适的脸色有些怪异道:“你……你且将此信看完,就都知道了……” 之后,二人之间便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陆非适眼睁睁地看着武霖铃的脸色由润红倏地转为惨白,接着,更见有大颗大颗的泪珠自武霖铃的眼角滚落至其唇边、下巴各处。 直至一封信看完,武霖铃的整副身体,早已因悲痛和愤怒而抖得不成样子! 陆非适任她大声哭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此信是由元阳派的袁庆飞和单有里两位兄弟送来。且除了这封信外,他们还带来了薛大师在那边日常所用的一大箱子……遗物。而因那箱子太过笨重,是以,我此番并未给你带来。只等你稍后得了空,亲自去风见派里验验吧!唉!你应当面谢过那袁庆飞和单有里两位兄弟才是。毕竟,他们是曾经拼了性命想要救出你师父的人……” 武霖铃边止不住地哭,边重重点头道:“我……我知!我稍后就去谢过他们……可,可你现下可否容许我痛快哭一场?毕竟,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师父……也没了……!以后,我真的就只剩你跟沈姐姐,还有义父了……” 陆非适亦有些伤感道:“我虽未看过翁老前辈特意写给你的信,但事情的大概……我已从袁庆飞和单有里两位兄弟那里听说了。唉!你师父薛甫端……果真是担得起‘偃甲大师’这个名号的!我现下虽还不能完全理解什么是民族大义,什么是为国捐躯……但我却始终知道,在那种情形下能有此举动的,必定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听到“大英雄”三个字,武霖铃的哭声不由更大了些。 此失去至亲至爱之痛,陆非适在小时就体会过。是以,他深知自己此刻无论说什么,都不能缓解武霖铃胸中难过的十分之一二。于是,他只静静地陪在武霖铃身边,等她慢慢去接受薛甫端确已舍身取义的事实。 却原来,翁向在信中说道,他曾派出元阳派的袁庆飞和单有里二人混入鞑靼人的军队,去营救薛甫端。可无奈,鞑靼人对薛甫端极为重视,是以,袁庆飞和单有里在鞑靼的军队潜伏数日,也不曾发现有任何可行动的机会。且很快,鞑靼人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似是有人妄想从他们那里救走薛甫端!加之自他们掳走薛甫端的那日起,薛甫端就一直不肯答应帮他们制造可攻大祯城池的武器和机关!最后,鞑靼人见他不肯投诚的态度极为坚决,便知,短期内定是啃不下这块硬骨头来了!于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们就直接就将薛甫端给斩首示众!此举,为的自是震慑其他那些被鞑靼人掳走,却又不肯投诚的大祯俘虏。可鞑靼人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就在薛甫端的头颅刚挂上城门口的那一刻,他的头颅竟“轰”地一声炸开了!且此爆炸威力竟十分之强劲!其不仅炸毁了由鞑靼人建造的十分坚固的半拉城门,还直接摧毁了一旁的一块儿被所有鞑靼人都引以为傲的“毗伽勤碑”!此,自是让鞑靼人的皇帝愤怒不已!随后,他见薛甫端的头颅既已被炸成粉末,无法在上面泄愤!竟又丧心病狂地命人重新挖出薛甫端的尸身,将其……分肉……喂狗! 是以,得知此悲壮消息的武霖铃,怎能不气愤、不哀痛?! 直哭了半晌,武霖铃才抬起头来,且一双眸子瞪得狠戾道:“我师父他一早就说,他这辈子定要死得悲壮、死得轰轰烈烈!如今……他也算得偿所愿了!……只那鞑靼狗皇帝,却着实可恨得很!日后若让我武霖铃得了机会,我定也要让他尝尝那分肉、喂狗……之滋味!师父……!师父!” 见武霖铃又哭一阵,陆非适亦忍不住低头垂泪。 第362章 鹿河寺 这一日傍晚时分,沈一心一行人已经在襄阳的一家客栈中安顿下来。 本来沈一心打算去到一楼大堂用晚膳,可刚走到楼梯口处,就碰巧见到两个面熟的蒙古人,正在柜台前,拿着她同刘峥仪还有聂远征的画像在那里询问客栈老板:有没有见过这几个人。 再定睛一看,那二人其中一个是在俞庆客栈中同自己交过手、善用“灵蛇鞭”的毛都合歹,而另一个则是善用“鹰爪功”的布日固德! 沈一心心下一惊,连忙低头返回至一根柱子后头快速思索道:这二人确是毛都合歹与布日固德不错!可只数日未见,毛都合歹的下巴上怎得多出一个“脸”字?而布日固德的右颊之上又为何会多出一个“要”字?此……为何意?难不成,他们来到中原后,竟是加入了什么必需要在脸上刺字的秘密组织?……唉!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我应当尽快弄清楚,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还有,他们手中有我们几人的画像!难不成,他们蒙古人也得了消息,要跟我们去苗疆分一杯羹?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因为……既他们二人已追踪至此,那与他们同来中原的萨仁和吉忽等人,定亦在不远处! 想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偷偷从柱子后面露出两只眼睛来,仔细打量周遭的环境。在并未发现萨仁和吉忽的身影后,沈一心才暗自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又听那客栈老板对毛都合歹和布日固德道:“不好意思,两位蒙古贵客!我们小店里并未有您画像上的这三位客人。” 布日固德双眉一竖,又将半拉身子压在客栈长柜的台面上,并把沈一心的画像几乎要贴到那掌柜的脸上去,语带威胁道:“你确定?” 那客栈老板头点如捣蒜道:“小店做的就是这般迎来送往的生意!是以,有哪位贵客住过小店,我必一清二楚,万不会记错!您二位所说的这三位贵客……确实不曾来过!” 布日固德与毛都合歹互相对视一眼,这才骂骂咧咧地收起画像,转身忿忿走掉了。 沈一心有些庆幸心道:幸好,我与刘少侠还有聂统领三人皆是稍作乔装打扮了的……我不仅重新扮回了沈意的外貌,还一直用着师父早就给了我的“焕音丸”。因此,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一名真真正正的男子!是以,别说要让那客栈掌柜仅凭一张画像认出我,就算我直接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就是那画像中之女子,怕他也不会相信!更何况,我们此番早已不是三人,而是加入了一陌生之人:花二郎的四人之行!想来,此,应当可以掩人耳目一阵子了…… 正如此庆幸地想着,沈一心忽听楼上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 她再尖耳细听过去,发现那打斗的位置正是在刘峥仪、聂远征和花二郎三人的客房之内! 沈一心不敢有所怠慢,连忙攀着楼梯旁的两侧护栏,就向那三人的客房中疾奔而去! 只是,等她赶到之时,却发现那客房的门是向两边大敞开着的,而屋中之人……早已不知去向。 沈一心寻着一连串杂乱无章的脚印来到窗边,冲外上下打量了下,就很快发现有好几拨人正缠斗在此家客栈与对面民居的两方屋顶之上! 但见与刘峥仪过招的正是他的老对手:少布!与花二郎过招的,是萨仁的贴身护卫朝鲁和善使“猛虎拳”的巴拉。而与聂远征过招的,则是以一身“飞鸣神功”震惊蒙古的吉忽! 暂不说他们那边的战况如何,就说那客栈外面的长街上,此时早因这屋顶上的战局,而聚集了一大帮看热闹的人在下面指指点点。 且眼尖的沈一心还发现,那个满脸透着稳重与老辣的蒙古萨仁公主,此刻,就混在那群人中间! 沈一心不由暗自懊恼道:原来,就算我们已经乔装打扮过了,她也早就寻到了我们的踪迹!而方才她之所以派出毛都合歹与布日固德同客栈掌柜演那么一出,完全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再……出其不意地从楼上偷袭我们! “不好!”此时沈一心突地低呼一声,然后就见她直接飞身跃起,又堪堪落在刘峥仪身旁,与他一同执剑抗敌! 却原来,正是方才在客栈中捣乱的毛都合歹与布日固德也加入了屋顶上的战团!且不知是萨仁授意,还是他们故意而为之……总之,这二人上来就都齐齐对刘峥仪施以杀手! 刘峥仪虽数日前曾得蝶衣宫宫主秦罗衣亲自指点,学会了其武功绝学“海棠十二手”,且他自己本门的乾坤派功夫也多有精进!可,一则因他功夫精进的时日过短,二则,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疲于奔波,实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对刚学会的“海棠十二手”的内外功法多加体会。是以,现下粗粗看来,他依旧不是那蒙古三大好手的对手! 沈一心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三人围攻,就只好上前与他并肩抗战! 只这几路人马堪堪斗了半晌,也分不出个胜负,沈一心就有些不耐烦了。 只见她仰头高呼一声“撤”! 众人身侧便应声齐齐散开一团团大簇大簇的红色浓雾! 又听一人高声呼道:“这是‘曼珠迷雾’!快掩好口鼻!” 登时,那几个蒙古人便依言抬起衣袖,将口鼻一一掩住。只是这样一来,就再无人去注意沈一心一行的情形了。 直至浓雾散去,吉忽等人才抬头四处打量。可哪里还能瞧见沈一心几人的影子? 而萨仁虽一直混在人群之中,但方才由于“曼珠迷雾”的骚乱,她强行被人群挤得左摇右晃,是以,自也无法看清沈一心一行人的去向。 此刻,只见她冷着一张脸,翻身跨上马,对其余几个蒙古人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哼!他们定是往苗疆方向跑了!还不快追?!” 吉忽虽素日里并不十分待见萨仁,但此刻他也知自己失职,只好随着其他人一起低头,并将右手放在胸口处,仔细应道:“是!公主!” 再说沈一心四人直奔出数十里地后,才敢寻了个荒废的寺庙停下。 且在进寺庙之前,沈一心还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那寺庙的名字,正是叫做“鹿河寺”。 只是,几人一进到寺庙里面,沈一心就立时给刘峥仪和聂远征递了个眼色。 接着,三人便同时出招,出其不意地制住了一直走在前面的花二郎! 花二郎被聂远征和刘峥仪架在中间,一张肥胖的油脸显得既诧异可怜又愤怒不解道:“你……你们是何意?方才我可是救了你们!你们这是要……恩将仇报、杀我灭口么?!” 第363章 天神坛和地圻坛 沈一心听此质问却并不着急答话,而是向旁走了两步,让出一条向前的通道来。 刘峥仪与聂远征见状,便十分会意地沿着沈一心方才让出来的那条路,将花二郎带到一条还算齐整的短腿板凳儿上坐着。 见花二郎坐得稳当了,沈一心才一拱手抱拳道:“我三人实是无意冒犯花大侠!只是,时至今日……有些话却必须要当面问清楚!” 花二郎先是张了张嘴,后又无奈地将两只宽厚的肩膀耸拉下来道:“唉!我知你们几人不是坏人,这才一路上对你们多加关照。且我本以为,经过这几日同行的情谊,我们早已是心照不宣的朋友!可谁知……唉!算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倒着实不必……这样。” 花二郎的这番话中明显带着三分埋怨和五分自嘲,可沈一心却依旧不为所动道:“沈某人第一个想知道的就是,花大侠你这一身功夫……师承何处?” 花二郎虽觉被沈一心三人制住有些羞辱,但他最后还是看在这几日相处的情面上如实答道:“花某人早些年曾投在与天神坛齐名的地圻坛门下,这才习得了一身耍虎斧的本事……” 闻言,沈一心忍不住皱紧眉头,在原地来回踱步道:“与天神坛齐名的地圻坛?花大侠莫不是在戏弄于沈某?沈某虽从未见过地圻坛的人,但沈某却深知天神坛的功夫,着实是十分马虎……” 说到这里,沈一心更是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花二郎才接着道:“沈某前几个月在淀梁之时,曾在一处别院中与那天神坛坛主龚胜交过手。可依沈某看来,那龚胜的功力远不及花大侠你的一二!既那地圻坛与天神坛齐名,那地圻坛坛主的功力,想来与那龚胜相比,应是高不到哪里去!既地圻坛坛主的功力与龚胜那般人的功力差不多,那他又怎会教出你这么个武艺高强的徒弟来?” 花二郎闻言,先是冲地大口“啐”了一声,而后才十分不屑道:“那龚胜算什么东西?哼!他哪里有资格同地圻坛坛主……也就是我的师父殷礼焚,相提并论?!你也太高看他了些!” 见沈一心不解地看着自己,花二郎不禁面露鄙夷之色道:“你身为江湖人士,竟不知天神坛和地圻坛的渊源,真是奇怪!” 沈一心面上立时就现出三分惭愧之色道:“一则我以为他们只是江湖上无关紧要的小门派,二则他们素日里又与我们风见派无甚交集,是以,沈某就未曾对这两个门派多加关注,以致……” 花二郎不待沈一心说完,便不耐烦地打断她道:“你虽不知,但你身旁的那两位定是知道的!要说这天神坛和地圻坛两个帮派,可谓是同宗同源。不过,自他们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死了之后,他们便直接分为了两个门派。一个是以我师父殷礼焚为首的、盘踞在苗疆地区的地圻坛,一个则是以那个草包龚胜为首,以杂七杂八的乌合之众为尾的、盘踞在西北的天神坛。哼!不过,我师父殷礼焚和那草包龚胜虽是同门师兄弟,但两人的武功造诣,可是天差地别!且我方才所说的‘天神坛与地圻坛齐名’的意思,并非是说这两个门派在江湖地位上齐名,而是说他们一宗分两派、之前又同处一门之事罢了!那龚胜的三脚猫功夫我自不必解释了……因为,你曾经同他过过招,是以,他功夫的深浅,你应比我清楚。而说起我师父的功夫,那可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那龚胜和我师父虽都用戟,但那龚胜的戟法只能说是用得乱七八糟,但我师父的戟法却是登峰造极!” 沈一心半信半疑道:“既他的戟法登峰造极,那怎得你却使得两把虎斧,而不学他那戟法呢?” 花二郎有些羞愧地不满道:“还不是因我师父说我身形长得不够高大威武?哼!你且瞧瞧我这个头儿……若练起那戟法来,是不是定会十分吃力?” 语罢,花二郎就直接从那短腿板凳儿上站了起来,并旁若无人地往两边抻了抻脚。 沈一心这才发现,花二郎确实比自己高不了多少,是以,她立时就意识到,若让花二郎勉强使起那九尺长的三尖两刃戟来,确是十分不妥。 于是,她立时就道:“那你这虎斧之法是……?” 花二郎重又坐回去道:“我这对虎斧之法,自也是出自我师父的毕生绝学!哼!我师父可不只是精通三尖两刃戟……但凡你能数得上来的寻常兵器使法,我师父皆能信手拈来!是以,他能传我这套虎斧之功法,又有何稀奇?!” 沈一心不由诧异道:“天下竟还有这般奇人?!想武林中的众多寻常之人,平生连精通一两件兵器都十分艰难!他竟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么?” 花二郎神色不屑地看了沈一心一眼道:“天下奇人多了去了!只你似井底之蛙,不知道罢了!” 沈一心点点头,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问道:“这第二个问题便是……你既说你是投身在地圻坛门下的,那你可否告知我们,你是一直在地圻坛门下修炼其外家功夫,还是中途曾经……另投明主?” 花二郎脸上先是稍显诧异,后又很快恢复镇定答道:“我自是一直投身在地圻坛门下、忠于我师父之人,又怎会另投什么……明主?” 刘峥仪和聂远征此时亦一脸不解地看向沈一心,因为,他们都不明白沈一心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 可只见得沈一心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默认了花二郎的回答。 且她随后并不对此事做任何解释,只示意刘峥仪和聂远征将花二郎放开,并主动上前对花二郎深深一抱拳道:“花大侠……得罪了!” 而花二郎眼中对沈一心的厌恶始终没有散去,是以,只听他语气中略带敌意道:“哼!下次你若觉得我花某人可疑,就直接自己动手上前制服我即可!又何必要将这位聂少侠和刘少侠牵扯其中?哼!此举……恁得卑鄙!” 沈一心却只做不在意地笑笑道:“花大侠放心,此事……绝不会有下次!” 花二郎用粗壮的小指小心埋了下其鬓边的那朵大红色山茶花,粗着嗓子没好气道:“哼!你知道就好!” 第364章 着黑色斗篷之人 在离鹿河寺十里开外的地方,有一群人驻脚停在了一处义庄前面。 要说这义庄,向来都是用来搁置死人的地方,却不知现下它外面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群活人…… 且这义庄在青天白日里看着还好,但在这夜里……却是连它周遭的围墙,看起来都是阴森、诡异的,更别说其斑驳的木门和周边凋零的、毫无生气的草木了。 只听为首那个女子以不容置疑的威严语气吩咐道:“你们进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藏身在这里面?若是……就万不可再让他们跑了!” 语罢,也不知是那女子嫌手底下的人动作慢还是什么,她竟似等不及般直接就从马上翻身下来,领头向那义庄内走了进去! 不错,这女子正是追踪沈一心一行人至此的萨仁公主! 萨仁公主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但她却从不惧怕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鬼神。是以,她此刻迈进这义庄之时,其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惧色,反倒是一副昂首挺胸、天不怕地不怕的威武模样! 而紧跟在她后面的少布和毛都合歹等人,自也要不可露怯地及时跟上。 不过,众人进去以后才发现,这里面……竟比外面还要可怖数倍! 只见那庭院和屋舍之中,目之所及之处,竟全是黑色的木棺和一排排麻白整齐的盖尸布! 至于那木棺中装的、麻白盖尸布底下盖的是什么,他们这几个蒙古人,自是心知肚明! 且,也不知是那看守义庄之人有意还是无意留了半截未燃完的蜡烛在一侧的案子上,其忽明忽暗、时隐时现的幽冥之光,更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再看那影影绰绰的光影在盖尸布间滑动,竟显得……里面的人立时就要坐起来一般! 紧张之下,只有毛都合歹一人颤着嗓子出声道:“我……我听说,他们中原人只有有钱人死后才能用得起木棺,穷人是用不起的!所以,那黑色木棺里的定是锦衣华服!那……那白色盖尸布下的,定是平民百姓!” 听毛都合歹说完,只有朝鲁和布日固德出声轻蔑地“哼”了一声,而其余之人,根本就不接他的话。 毛都合歹见状,不由尴尬地笑了笑道:“……对!先找沈一心他们要紧!要紧……” 可萨仁一行七人,里里外外搜了这义庄两遍,又仔仔细细检查了木棺中和盖尸布下的每一具尸体,也不见沈一心几人的踪影! 于是,萨仁忍不住气急败坏道:“他们若想去苗疆,定要走这条路!而我们一路追踪过来,发现也就这义庄中能藏人!他们怎么可能不在这里?!既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不待吉忽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萨仁忽听义庄门外传来一阵冷笑:“萨仁公主为人一向聪明伶俐,怎得此番行事却变得如此莽撞起来?哼!就凭你们几个对大祯一窍不通的蒙古人,又怎可能顺利找得到身为大祯人的沈一心他们呢?真是……自不量力。” 萨仁怎会不认得此人的声音? 接着,就在萨仁思虑该同那人如何解释之际,那人已经带了一行人进来了! 只见他右手拿一把前唐后主题诗的檀木折扇,左手背在身后,脸上有些刻意玩味的表情,语气中却又有些掩饰不住的怒意道:“萨仁公主玩儿的好一招卸磨杀驴!哼!萨仁公主在曲某人这里得了些有用的消息之后,就想着将曲某人一脚踢开了么?真是……忘恩负义!” 萨仁公主见曲阳楼如此无礼,也就不费心思去想如何解释之事了,而是直接冷哼一声道:“曲阳楼,我再怎么说也是最受蒙古可汗宠爱的公主!是以,你休要在我面前妄言!否则……哼!” 萨仁边说,边往曲阳楼的身后快速看去。 但见他此番除了带着那几个没用的“三色鹰”外,还带了“打更阎王”赵三尺、“千人屠”钱双厚、“黑心道士”时料,以及一个紫色面皮、左眼带个黑色眼罩的膀阔腰圆眼生之人。而其余之人,一看就是曲阳楼从鬼门峰中带出来的、做统一着装打扮的小喽啰了…… 不对!萨仁又重新往曲阳楼那边看了一眼,腹诽道:那个站在曲阳楼旁边,着一身黑色斗篷、并用斗篷上的黑色帽沿将脸深深埋住的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方才……明明未曾看到他……可怎么……他就突然出现在那里?! 萨仁身后的吉忽自也是察觉出了异样,只见他立时上前一步,将萨仁护在自己身后道:“这位……阁下是何人?怎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心中有鬼?!” 这“鬼”字的话音刚落,吉忽就毫不含糊地使出“飞鸣神功”攻了上去! 曲阳楼冷笑一声,接着,他竟主动让开地方,让吉忽同那着黑色斗篷之人斗在一起! 而那着黑色斗篷之人,直接以一招气吞山河的乾坤派“离云袖”,将吉忽“飞鸣神功”中的第三式“万里鹏翼”尽数收下! 就在吉忽要惊呼出“他就是乾坤派掌门唐玉杰”之时,那人竟又抬起右手、丹田发力、胳膊微动、指力急吐!紧接着,他的指尖处便有一股无形剑气,直击吉忽胸口! 吉忽一惊,在半空中腰间使力费劲地腾挪了一下,这才勉强躲过! 待他落地后,他更是忍不住有些诧异道:“你是轩辕派……李无风?!” 谁知,那人只是在鼻间轻哼一声,嘴里却并不答话。 随后,又见他直接转守为攻,使出一整套“行云流水手”,向吉忽的周身攻去! 此举惹得吉忽惊魂未定道:“你……你是‘顽劣仙翁’翁向?!” 未待那着黑色斗篷之人答话,曲阳楼就从旁边故作姿态地扇着扇子,边神情不屑道:“我曲某人的师父,怎会是那个顽劣不堪的臭老头子?!哼!你也太小瞧我师父了些!难不成这世间……就只有那个糟老头子会这套‘行云流水手’?哼!我师父……可是比他还要精通些呢!” 就在吉忽有些招架不住之际,那着黑色斗篷之人又一个轻飘飘的转身,直接用右手抓走了墙边立着的一根八九尺长的赶尸棍,并使出三尖两刃戟的“点戟之法”,以棍头做尖戟,连连向吉忽周身刺去! 吉忽神情间忍不住有些错乱道:“你……你到底是何人?!怎得地圻坛坛主殷礼焚的这套‘三尖两刃戟法’……你竟也会使?!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着黑色斗篷之人突然将手中的赶尸棍一扔,又将身子一偏,使出一招“怪鹏搜云”就向吉忽的要害处攻去! 第365章 义庄之内 要说吉忽之前看到那黑色斗篷之人使出前面的那些招式来……只是诧异的话,那此番,他见他竟随手就使出了自己的毕生绝学,吉忽的脸上、胸中就免不了全是愕然了! 且就在吉忽略一怔愣的功夫,就被那披着黑色斗篷之人用他所使出来的那招“怪鹏搜云”击中后背,败下阵来! 曲阳楼见状,立时就上前摇着折扇,得意一笑道:“怎么样?萨仁公主?如今,你带的这群乌合之众的头领也打不过我师父,我看……我们就没有必要再比下去了吧?” 萨仁脸上竟丝毫不见慌张道:“哼!你我之间……有何可比?我萨仁乃堂堂蒙古公主!而你呢?……你只不过是一个没了权势的元朝皇族后裔!想那孛儿只斤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们竟然还在心里惦记,同我们如今的蒙古大汗平分天下之事?!你……凭得是什么?!” 曲阳楼两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就凭我们之前就约定好了的……!” 萨仁直接冷笑一声道:“约定好了什么?哈!我想起来了……我们约定的好像是……此番来中原我需与你同行,然后同去追踪司空镜和凤去箫,再在得了那三本秘笈、并夺到天下之后,由你在大祯做皇帝,而我父皇则负责统领鞑靼和蒙古!是么?” 曲阳楼面色阴晴不定道:“亏得萨仁公主还记得。” 谁知,萨仁却嗤笑一声道:“笑话!曲阳楼!你不妨用你那个猪脑子想一想,这绝好的大祯河山,我们蒙古人为何偏偏放着自己不要,反倒要平白无故地……拱手让于你?哼!我们……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从我们得知司空镜和凤去箫一事以来,我们就从未想过,要同孛儿只斤的后代平分江山!你……明白了么?” 曲阳楼将张开的那把折扇“啪”地一声合死道:“原来……你们一直打的都是这个主意!” 萨仁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半晌后,却是曲阳楼主动开口道:“那曲某斗胆问问萨仁公主……公主在襄阳城内突袭沈一心四人,是为何意?” 萨仁头都不抬道:“自是为了捉住他们,让他们交出司空镜!前两日,不是你给我们消息说……司空镜就在他们几人身上么?怎得?难不成,此消息有误?!” 曲阳楼道:“此消息自是准确无误!” 萨仁道:“既准确无误,那我们自是要将这司空镜给抢过来了!” 曲阳楼又道:“抢过来又如何?” 萨仁看他一眼道:“先抢过来,再去苗疆寻那凤去箫!到时,直接取出其中的秘笈就是!” 曲阳楼道:“如何取出?” 萨仁笑道:“如何取出……?自是将其打开取出。这……还有什么议么?” 萨仁笑,她身边的那几个蒙古人也跟着笑。 只是,他们笑了没一会儿,就见曲阳楼重新将其手中的折扇打开,并摇头晃脑道:“无知啊……真是无知啊!” 萨仁见状,一对怒目不禁一抬,其头上的珠翠也跟着乱颤道:“曲阳楼!你说谁无知?!” 曲阳楼斜睨着萨仁道:“曲某不才!曲某,正是说公主你……无知。” 不等萨仁发作,曲阳楼就又接着解释道:“这司空镜和凤去箫,一个乃截教金光圣母所制,一个乃西周国师姜子牙所制!它二者,皆可谓是千年来的至宝!哪里……就是那么容易被打开的?” 萨仁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道:“曲阳楼,你不用在这里夸大其词!就算那司空镜和凤去箫来头再大、做得再坚固,但我蒙古大国也是人才济济、能人辈出,是以,想来定有那么几个能工巧匠能将其打开!此,就不劳你费心了!” 谁知,萨仁说完这番话后,曲阳楼竟直接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哈!所以曲某人才说公主你浅薄无知!哼!这司空镜和凤去箫二者,可都不是俗物!要想将其打开,需集天时、地利、人和之全才行!曲某当时只告诉了公主,沈一心身上携有司空镜,但却未曾告知公主,那司空镜后面刻的……俨然就是那沈一心的生辰八字!是以,她便是那能同时开启司空镜和凤去箫的天选之人!既姜子牙在千年前就已经选好了这人,那在那三本秘笈未曾取出之前,不论谁将司空镜抢到自己手里,都是无用的。” 萨仁开始有些半信半疑道:“司空镜后面……竟是刻了沈一心的生辰八字?” 曲阳楼点点头道:“不错!” 萨仁又有些不屑道:“怎么可能?!那司空镜既是千年前的宝物,同那沈一心……又有什么干系?哼!这种鬼话……我才不信!我就要将那司空镜抢到手!再……大不了火烧、斧劈!总有办法能取出里面的秘笈来!” 曲阳楼冷哼一声道:“既这些办法萨仁公主能想到,那前人……又怎会想不到呢?” 萨仁沉下声来问道:“什么意思?” 曲阳楼道:“曲某的意思是,公主所想之办法,在近千年来已经有无数人尝试过了。即,不论刀劈、火烧、斧砍、水浸……终不能伤那司空镜分毫!” 萨仁面上这才现出些许吃惊神色道:“竟是……这样?” 曲阳楼叹口气道:“要不说……公主你率人在襄阳偷袭沈一心一事,着实有些草率了呢!曲某本想着,曲某和公主先偷偷隐藏在暗处,只等沈一心他们同时拿到司空镜和凤去箫,并将二者开启的一瞬间,我们再突然出现,将那三本秘笈夺走就是!可谁知……公主你却提早打草惊了蛇!” 萨仁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道:“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信你?” 曲阳楼有些无奈道:“公主为何不信曲某?!要知道,本来是公主你抛弃了曲某一干人等,独自追踪沈一心而来,想独吞那司空镜!可曲某呢?曲某不仅丝毫不计前嫌,反倒还带了这么多帮手,巴巴儿地追来,相助公主!只等沈一心他们将秘笈取出之时,公主身后之人和曲某身后之人一拥而上,就定能将那三本秘笈抢下!” 萨仁的语气间有些挑衅道:“秘笈抢下之后呢?” 曲阳楼故作姿态地叹口气道:“既然公主方才已经将话说得那么明白了,那曲某自是不敢再奢望与可汗平分天下之事!曲某只求……能拿得那凤去箫中的‘长生签’,与家人寻到一僻幽之处修炼,长长久久地活着就好!毕竟,我曲家的财富,足够我们曲家人极尽奢侈几辈子了……” 萨仁嘴角一挑,背过头去,又将双手抱在胸前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曲阳楼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用格外诚恳的语气答道:“曲某人此心,天地可鉴!若曲某人胆敢欺骗公主半句,公主可对曲某人随意发落!” 第366章 对曲阳楼射出一剑 萨仁回过头来冷笑一声道:“哼!随意发落?我可不敢!毕竟,我方才可是见识过你身边那位穿黑色斗篷之人功力的!我若发落了你……他还不得将我剁成肉酱?!” 曲阳楼眼珠一转,立时就明白了萨仁的言外之意。 只见他谄笑着向前道:“原来公主畏惧的……是我师父!哈哈!公主莫要多心!我师父他可不是什么闲人!此番,他之所以答应前来相助,全因曲某的千般、万般恳求罢了!公主若觉得我师父他颇有威胁,那曲某这就请他离去就是!” 见萨仁昂着头不说话,曲阳楼便知自己猜对了。 于是,他低头迅速走到那黑衣斗篷之人面前,又同他悄声耳语了几句,那人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直等那穿黑色斗篷之人走得远了,萨仁才拧起两道眉毛来,不放心道:“他若在我们抢夺秘笈的关键时刻回来怎么办?哼!毕竟,连我手底下最厉害的吉忽大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若想抢走秘笈……那不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说完,萨仁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吉忽一眼。 要说吉忽这把年纪,被一个小辈这样挤兑,脸上自是青红不接。 但曲阳楼却不给吉忽任何辩驳的机会,只一味削尖了脑袋,抢先替他师父开口辩解道:“曲某人方才就说过了……曲某的师父,可不是闲人,他乃绝世脱俗一世外高人!平时根本无心于这些长生、治国、退敌之法!既他无意于这些事,自然就不会前来抢夺!” 萨仁不以为然道:“我就不相信,世上会有何人对这几桩事情不感兴趣?哼!你如今口说无凭,他要日后真回来抢夺怎么办?” 曲阳楼颇有些无奈道:“公主若当真要如此较真儿、固执,曲某也别无他法……毕竟,以当前的局势来看,防着我师父一事倒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应是先找到沈一心他们的下落!不是么?” 萨仁略一思索后便道:“难不成……你知道?” 曲阳楼摇头道:“曲某暂且不知……但曲某带来一人,他却熟知自京城去苗疆的整条路线!” 萨仁呼出一口粗气,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曲阳楼身后的那几人,有些不耐烦道:“是谁?” 曲阳楼立时就示意那紫黑色面皮、膀阔腰圆、左眼盖一黑色眼罩之人站到最前面,并向那几个蒙古人介绍道:“正是此人!人称‘黑面鬼拳’的蒋正雄。” 萨仁摸出腰间的马鞭,在手中有意无意地拍打了两下,才慢悠悠道:“蒋正雄?哼!既你对这里熟悉,那你就来说说,沈一心他们到底藏在了哪里吧?” 蒋正雄向来虽有色心,但如今一看萨仁的姿色只属中等,立时就让他失去了调戏的兴趣。再加之萨仁蒙古公主的高贵身份,一时间,竟让他既不屑又不敢轻视于她。 只听他老老实实答道:“回公主的话!在离这义庄十里开外的一座山上,有一处废弃的鹿河寺。想来,他们应该藏身在那里才是!” 萨仁疑道:“为何非要在那里?” 蒋正雄面色上有些为难道:“为何……?只因过了这义庄,下面就是白家村了。想沈一心他们几人,一向自恃侠义心肠,定不肯将私事牵连到无辜的大祯百姓!是以,他们定不会引我们去白家村,将那里搅得鸡犬不宁……若不去白家村,那别说这方圆十里,就算方圆五十里,能藏身之处,也就只有这处义庄和那山上的鹿河寺了!既这义庄里没有……小人自是觉得他们定在鹿河寺中!” 萨仁定定地看了看蒋正雄完好的那只眼,这才开口道:“你说得……似是有些道理。” 闻言,曲阳楼颇有些迫不及待地上前劝解道:“既有些道理,那我们还不快些出发?难不成要等他们都跑了,再去捉么?公主!还望公主早做决断呐!” 萨仁似笑非笑地看了曲阳楼一眼,之后,又信步走到义庄外面去,飞身上马道:“你既这么着急,那你们便在前面带路吧!否则,就凭我们几个人生地不熟的蒙古人,何时才能找到那鹿河寺的位置?!” 曲阳楼边点头陪笑地应着“正是!正是”,边驱马走在最头里。 可直等他往前行了好几步,也不见萨仁等人跟上来后,他才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且这一看不打紧,只见一支从吉忽手里射出的箭矢,正急急往自己的前胸驰来! 曲阳楼惊恐地盯着那只破风而来,且被灌注了吉忽三分内力的箭矢,大呼一声道:“我命休矣!” 之后,那箭矢便径直射入了曲阳楼的前心! 而曲阳楼因那箭矢后劲儿的冲击,竟被震得发丝凌乱、摇摇欲坠! 不过,很快就见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眼神腥红又歹毒地抬头质问道:“为何……要这般对我?我已经说了,不要与大汗平分河山……为何……你们还要这样?!” 萨仁用力一拽手里的缰绳,将其身下的马儿驱到曲阳楼身侧,矮下半分身子答他道:“只因……那治国安邦之法和长生不老之签,我都想要呗!我凭什么非得选一样分给你?!” 说完,萨仁又立时起身问吉忽道:“怎么样?那人……回来了么?” 吉忽用飞鸣神功跃到数丈之高,又冲四周仔细勘查了一番,才下来回话道:“禀公主!并未见到曲阳楼师父的身影!想来……他应是走远了!” 萨仁自鼻中轻哼一声,语气中尽是对曲阳楼的鄙夷道:“看来,你在你师父眼里,确实是个不值钱的徒弟!哼!如今你中吉忽这一箭,眼看着就要性命垂危,他竟不管不顾地自己走了?真是有趣!” 萨仁说到这里,曲阳楼才明白吉忽方才射自己一箭的意义:原来,他们竟怕我师父没有走远,故意射这么一箭,想引我师父出来!呵呵!我曲阳楼一直以来被人称为“花心太岁”,太岁啊……太岁!我本以为“太岁”二字就足以证明我的心狠手辣!可比起眼前这个萨仁来……我却不如她的万分之一! 想到这里,曲阳楼突觉脑中和胸中失了全部力气,就从那马上一头栽下,再也没了声息! 曹方来、段瑞、吴奎三人见状,连忙下马将曲阳楼扶起。 但见得曲阳楼还有一丝气息,那吴奎便率先跪下磕头道:“望萨仁公主救救曲堂主!望萨仁公主救救曲堂主!” 萨仁却笑着将马鞭支在自己颌下,意味深长道:“怎得?这么快你就忘了在俞庆城门下,你们是怎么被我的人打得体无完肤一事了?” “哼!”紧接着,萨仁又直起身子,面色一变道:“别忘了!似你们这些猫儿、狗儿,是没有资格直接同我说话的!” 闻言,曹方来和段瑞二人,只能将想替曲阳楼求情的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第367章 吉忽的求情 最后,还是吉忽勒马上前,出面说道:“公主!曲阳楼都倒下这些许时候了,也不见他那师父回来救他,可见他方才之话,并未说谎。他那师父,定是去远了……再者,他乃孛儿只斤后代,我们不可真的杀死他。不然,不仅同孛儿只斤一族没法交代,就怕同大汗他……也是无法交代!” 萨仁一想到自己身为蒙古大汗的父亲,这才有所收敛道:“不可……杀死他么?” 吉忽道:“这么多年来,孛儿只斤一族的地位在我们蒙古一直举重若轻!若公主你在外随意处置他们的族人,怕是他们会同大汗纠缠不清。这……岂不是无端给大汗惹来许多麻烦?大汗知道了,定会不高兴!” 萨仁脸上突然现出一丝焦躁:“那要怎么办?这曲阳楼……眼看着就要死透了!” 吉忽神色不变道:“公主放心!方才我在袭击曲阳楼之时,故意将箭矢偏离了他心脉之处半寸!所以,他现下应只是昏厥过去了,而并无性命之忧!” 萨仁面上先是一惊,后才扯起嘴角,冷笑一声道:“还是吉忽大人……想得周全!若不然,我真就成了忤逆我父王的罪人了!……哼!” 吉忽故作不知萨仁话中的埋怨之意道:“公主,谬赞。” 很快,吉忽就又开口问道:“那现下这曲阳楼该……?” 萨仁淡淡地看吉忽一眼,之后又掉转马头,语气轻蔑道:“既是吉忽大人替曲阳楼求下的情,那眼下……这半死不活的人,自然就要由吉忽大人你来照料了。” 吉忽点点头,接着便对曹方来、吴奎、段瑞三人吩咐道:“你们三人带着曲堂主,这就去寻一处最近的医馆帮他医治!等我约莫着他能下地走路了,再派人传消息过去,让你们同我和萨仁公主汇合!” 吴奎连忙磕头谢道:“多谢吉忽大人!等曲堂主醒了,他也定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吉忽耸拉着一张脸,摆摆手道:“不必。” 见曹方来三人扶起曲阳楼上马就要走,萨仁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将你们这一众鬼门峰弟子也一并带走!除了……他!” 说完,萨仁便用手中的马鞭向“黑面鬼拳”蒋正雄一指。 蒋正雄则以询问的眼光看向“黑心道士”时料道:“大师兄……” 只是,还不待他说完,就被时料阴阳怪气地打断道:“既萨仁公主如此看重于你,那你留下来便是!哼!而我们这一行人……怕是碍了公主的眼!我们……这就跟曲堂主一同离去!” 少布见状,连忙下马阻止道:“不可!你们既是东方峰主派来相助我们的,怎可随意离去?!” 随后,他又转身仰头对马上的萨仁道:“公主!之前在襄阳时,我们偷袭沈一心他们并未成功!若是不多几个帮手,怕是……就算我们日后再次遇到他们,也仍然会让他们逃脱!所以,依臣子所见,不如就留下他们!一来,我们可以多几个帮手!二来……我们也不至于浪费东方峰主的一片好心!何乐不为?” 萨仁忽然想到,鬼门峰如今的势力已发展到大祯各个地域。如若自己坚持同东方昭对着干,那……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加之少布又从中周旋,萨仁就只能故作勉强地顺着台阶下道:“那就留下‘打更阎王’赵三尺,‘千人屠’钱双厚,‘黑心道士’时料,还有那个蒋正雄,四人!其余人,便跟你们的曲堂主一同离开!” 时料和赵三尺、钱双厚对视一眼,而后才尖着嗓子道:“萨仁公主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你们且跟曲堂主去最近的医馆!若有事,我会派人传信过去!在此之前,一切事情,皆听曲堂主和曹方来的吩咐!” 曹方来几人领命,便带着一小众鬼门峰弟子离开了义庄门口。 见他们去得远了,萨仁才眯着眼睛从马上下来道:“诸位且来说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毛都合歹瞪着两只格外凸出的眼珠,一脸疑惑道:“公主方才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去捉那沈一心、夺下司空镜么?怎得如今又问我们……怎么办?” 萨仁根本就不理会毛都合歹的问话,她只潇洒地撩起前袍,率先蹲下身子,取过脚下的一根一尺多长的树枝,再不悦地对着蒋正雄命令道:“你还不赶紧过来给我们画清这义庄周围的地形图?!” 蒋正雄先是依言画了义庄周围的地形图,而后又在萨仁的训斥下,一并将此处去往苗疆的地形图也给画了出来! 萨仁盯着地上用树枝画出来的简陋地形图,一时间,眉头紧锁。 半晌,她才开口对时料几人询问道:“你们鬼门峰……何人轻功最好?” 钱双厚一把就将赵三尺推到萨仁前面,再以两颊的两坨肥肉挤出两条眯眯眼来道:“自是‘打更阎王’!” 萨仁看着赵三尺肩单背薄、个子矮小的身形,忍不住满意地点头道:“好!很好!” 接着,她又将头一偏,转向吉忽几人问道:“那你们几个呢?” 少布试探性地看了吉忽一眼,但见吉忽的脸上并未有过多反对表情,他才敢主动站出来道:“公主!臣下的轻功……尚可。” 萨仁立时就决定道:“好!那便由你二人去悄无声息地跟踪沈一心他们!记住!切不可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只悄悄跟着就好。若他们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你们再派其中一人快马去苗疆禀告于我!明白了么?” 少布和赵三尺齐齐应下,只有那毛都合歹依旧不明所以道:“为何要特意去苗疆……禀告公主?” 一旁的布日固德终是看不下去了,他先是晦气地向旁“啐”了一口,而后才没好气道:“是公主的意思不够明白么?你竟还要发问!哼!也亏你素日里修炼什么‘灵蛇鞭’、‘灵蛇功’的……我却见你跟这‘灵’字,丝毫都不沾边儿!唉!公主的意思不过是说,由少布和赵三尺一路悄悄跟着沈一心他们,而我们一行人则直接去苗疆那里等着!反正,他们路上不管去哪里游荡、躲藏,最终都要去到苗疆!因为,那凤去箫就在苗疆!这下……明白了吧?” 趁布日固德同毛都合歹解释的功夫,萨仁几人早已再次翻身上了马! 只见她居高临下地对毛都合歹道:“毛都合歹!你不仅胆小怕事,在才智方面……也格外不足!哼!此番若不是父王他竭力举荐你,我才不会带你来中原……丢人现眼!” 第368章 聂某人不擅长打猎 再说借宿在鹿河寺中的沈一心一行人。 眼看着夜已深沉,萨仁等人也没追上来,沈一心才暗自决定道:今晚,确是要借宿在这里了。 随后,只见她先是同刘峥仪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客气地对一直在生她闷气的花二郎道:“花大侠,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萨仁他们的踪影……想来应是他们寻错了路,走到我们头里去了。” 花二郎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又在嘴里轻“嗤”一声道:“走到我们头里……又怎样?” 沈一心带着三分赔罪的意味,蹲到正盘腿坐在地上的花二郎身侧道:“既他们走到我们头里,那就说明这附近已是没有危险了。” 花二郎撇撇嘴道:“没有危险又怎样?” 沈一心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既没有危险了……那可否劳烦花大侠和聂大侠二人去外面拾些柴火,再一并打些野味回来?毕竟……折腾到这大半夜,又冷又饿的……” 花二郎抬起其中一道鼓鼓的眉毛来挑衅道:“又冷又饿啊……那你自己出去拾柴火、打野味啊!毕竟,我又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花某人才懒得伺候你!” 沈一心故作尴尬道:“沈某人这不是对此地不大熟悉么?若是沈某人出去一圈儿,还能寻到回鹿河寺的路,沈某人一定亲自前去!可这夜黑风高的……沈某又是一女子,实在是……” 不待沈一心将话说完,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聂远征突然轻咳一声道:“花大侠。既沈姑娘已经开口相求了,那我们也不好拒绝。毕竟,沈姑娘除了是一位身娇体弱的女子外……还是我聂某人的心上人!哈哈哈哈!既是聂某的心上人,聂某又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挨饿受冻呢?唉!你且看她那一向嫣红的嘴唇,如今都冻得青紫发白了。聂某看着……实在心疼!走吧!你就跟聂某人一同前去!就当是……帮聂某人一个大忙了!” 语罢,聂远征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沈一心一眼。 但见沈一心不仅瞪大了一对美目、吃惊地望着自己,而且其露在袖口外面的指尖仍旧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聂远征登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不过,在他重新开口说话时,其语气中竟带上了三分莫名的失落之意:“反正你我二人也需取暖、吃饭。不如,我们就依了她,去拾些柴火、打些野味回来……也好让她有时间……” 花二郎先是有些奇怪地看了聂远征一眼,而后才利落起身,并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道:“聂老弟!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莫非你是哪里不舒服?若是如此,就让花某一个人去吧!” 聂远征深深地看着沈一心,话却是对花二郎说的:“不用了!聂某与花兄同去!” 接着,他又背过身去,神色不明道:“我们半个时辰之后回来!” 花二郎连忙道:“聂老弟!这你就不知了!这鹿河寺附近猎户甚少,素日里很容易打到野味!是以,以我们两个人的功力,哪里用得了半个时辰?只消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回来!” 聂远征率先走在头里,对花二郎故作爽朗地笑道:“聂某人不擅长打猎!是以,聂某定要拖住花兄手脚,足足消磨它半个时辰的……哈哈哈哈!” 二人边说着,边大踏步出了鹿河寺的寺门。 鹿河寺中只剩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 见沈一心一直怔怔盯着聂远征的背影,不肯将视线收回来,刘峥仪不由有些吃味道:“沈姑娘,你不会以为聂远征方才说你是他心上人……这话,是真的吧?连我刘某都知道,他说这些,只不过是为了让花二郎陪他一同去打猎!毕竟,似他那般登徒浪子随口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信不得!” 沈一心听不出喜怒地说了一句:“他是登徒浪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刘峥仪支支吾吾地答不出,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沈姑娘之前为何要问那花二郎有没有另投明主?此话,有何意义?” 沈一心听刘峥仪开口询问与花二郎有关之事,这才回过头来,正眼瞧他一眼,缓缓道:“我一直觉得,花二郎能在那间客栈遇见我们……绝非偶然!极有可能是……蓄意而为之!刘少侠且仔细想想,他那日与那怪人没过几招,那怪人就跑了……此事蹊不蹊跷?再者,我方才问他师承何处之时,刘少侠亦想想他是如何回答的?” 刘峥仪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答道:“他说他是地圻坛的人,承师于地圻坛坛主:殷礼焚。此,想来并无甚可疑之处啊……” 沈一心摇摇头,又寻了一处破落案几,将半个身子倚靠在上面道:“不对!刘少侠,我且问你,你师承何处?” 刘峥仪想都不想地就答道:“刘某自是师承于乾坤派掌门……” 刚说完这句话,刘峥仪便立时意识道:“他竟……?!” 沈一心点点头道:“不错!花二郎竟直呼自己师父的姓名!且有数次之多!” 随后,沈一心又软下半分语气,对刘峥仪既似是解释,又似是安慰道:“平日里,就算刘少侠极少提及你的师父,但在你字里行间,沈某人亦能了解到……你同你师父间,定是十分不睦的。” 说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略带歉意地看了刘峥仪一眼,才又接着道:“可即便你同你师父之间如此不睦,刘少侠也从未在我们面前直呼过他的姓名!不是么?是以,沈某才猜测,那花二郎之前可能确是投在殷礼焚门下的不错,但如今……却就不一定了……” 不知为何,沈一心说话的声音竟越来越小。 甚至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更像是要突然间没了气息! 刘峥仪低头望去,但见沈一心竟神色颇为痛苦地将整个身子都撑在了那张案几之上! 刘峥仪连忙伸出双手架住她,神色焦急地问道:“沈姑娘!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沈一心表情难过地抬头看了刘峥仪一眼道:“刘少侠!快……快扶我去那边的蒲团之上。你……你来帮我运功……!” 沈一心话音一落,刘峥仪才记起,沈一心在数日前曾受过唐御轮椅上暗器的袭击!且自皇宫出发以来,她不仅再未得到过任何有效的医治,反倒还坚持一路奔波、长途跋涉!此……实乃是常人所难忍受! 想到这里,刘峥仪不由边心疼地将沈一心往蒲团那边搀扶,边语出责怪道:“你怎得这般逞能?!若是身体不适,应当早些说出来才是!唉!弄到如今这步田地……实在是让人担心!” 沈一心心头一暖,反去安慰刘峥仪道:“无妨……之前所受之内伤本来没什么,只是方才在襄阳那间客栈里,我因手脚不如平日里利索,才不小心中了布日固德的一记‘鹰爪功’。” 第369章 鹰爪毒 刘峥仪小心翼翼地将沈一心扶至到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下,而后才又焦急又惶恐地盘腿坐到沈一心对面,面色通红地语无伦次道:“你何时中的布日固德的‘鹰爪功’?我怎得一直都未发现?!你……你伤在了哪里?我……我该如何帮你查验?” 沈一心对刘峥仪的羞赧神态故做不知,她只轻轻解开腰间的男子腰带,背过身去,又对刘峥仪露出半片香肩道:“正是伤在了右后肩上。” 刘峥仪这才得见,在沈一心的右后肩上方,果真有三道渗着血丝的利爪之伤! 且那伤口之处,此时竟已然变成了青灰色! 刘峥仪不禁低呼一声道:“沈姑娘……你这伤口里……有毒!” 沈一心点点头道:“正是。只是这毒性不烈,我本以为……以我的功力定可撑到明日天亮去医馆抓药的。可谁知……唉!加之前些日子我所受的内伤未愈,这才让我着实撑不下去了……” 刘峥仪半疑惑半担忧道:“可……可刘某并不是那卫怀济啊!我根本不懂任何治毒的法子……” 沈一心偏过半张脸来,柔声道:“刘少侠莫担心。这鹰爪毒不是什么厉害的烈毒,是以,刘少侠只需以你的内力将此毒从我体内逼出,就可以了。” 刘峥仪将手心里的汗在自己的两只膝盖上蹭蹭,又颤巍巍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掌轻轻放到沈一心的后心,再用另一只手做点穴势连点沈一心伤口周围的三处穴道。 做完这些之后,刘峥仪才有些紧张地开口道:“如此一来……刘某就要开始了。” 沈一心只点点头,其嘴里已是再没力气作声。 很快,沈一心就觉有一股暖流直通自己督脉的至阳穴,而后,又是神道穴,再是身柱穴。最后,它更是在那身柱穴处转足了一十二周,才缓缓自那三道伤口处带着里面的毒素徐徐排出…… 如此循环往复了近半个时辰,那鹰爪功的毒才被刘峥仪自沈一心体内全部逼出。 刘峥仪略微怔愣了一下,随后看着沈一心的半片香肩,颇有些舍不得道:“沈姑娘……好了。” 沈一心抬手将衣衫拢好,又将头偏向右侧一点道:“多谢。” 闻言,刘峥仪竟似是被人戳破了什么心事般地神色慌乱道:“不用,不用!你我二人之间,又何必言谢?” 说完这句话后,刘峥仪不免觉得此话中似是有些过分亲近之意,于是,他又立时将话题引向别处去道:“那个……这次还要多亏那个聂远征!幸亏他不会打猎,才能拖住那花二郎半个时辰,以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帮沈姑娘你驱毒!若不然,他们中途忽然回来,看到方才之情形,岂不……尴尬?” 说到“尴尬”二字之时,刘峥仪又没来由地想起了沈一心的那半片柔白色香肩,一时间,他的喉头处,竟是明显一动。 此时,沈一心已经将衣衫整理好。 只见她慢慢自那蒲团上站起来,表情若有所思道:“聂统领啊……我觉得他并非不擅长打猎,只怕是……他早就猜到我中了鹰爪功,而故意那么说,以求在外面拖足那花二郎半个时辰罢了!毕竟,花二郎是敌是友一事,到如今,我们也并不能十分确定……若是我受伤之事,无故传回到花二郎背后之人的耳朵里,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呢!再反观聂统领此举,恰好与沈某的想法不谋而合!因沈某就是怕花二郎知道我受伤一事,多生枝节,才故意想法子将他支开的!不过,沈某又想到,若是只支开他一人,他定会起疑心……于是,沈某就只能请聂统领与他同去了!而聂统领不仅答应地如此爽快,又给我留足了疗伤的时间,可见,他是明白我心意的……” 刘峥仪听到“明白我心意”五个字后,心中竟酸味泛起,但其面上却故意嗤之以鼻道:“聂远征……?他能有那般仔细心思?我不信!以刘某人看来,此事……不过是凑巧罢了。” 沈一心正色道:“并非凑巧!刘少侠且仔细想想,聂统领在出门前还说过什么?” 刘峥仪有些不情不愿道:“他说过什么……我哪里能记得?” 沈一心似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刘峥仪难看的脸色,而自顾自说下去道:“聂统领说我‘一向嫣红的嘴唇,如今都冻得青紫发白了’。” 刘峥仪冷笑一声道:“他观察的还真是仔细……” 沈一心道:“刘少侠不觉得哪里奇怪么?” 刘峥仪胸中醋味翻腾:“哪里奇怪?” 沈一心踱步至门框旁,向鹿河寺外看了一眼,在并未发现聂远征和花二郎的身影后,才放心解释道:“想我们习武之人,若不是生了大病、中毒,亦或是天生肤色如此,嘴唇哪里会青紫发白?不多都是嫣红如初?是以,依沈某之见,聂统领当时如是说,正是为了提醒刘少侠,你要留在此处,为沈某驱毒、疗伤……” 刘峥仪有些不敢相信道:“他竟心细至此?竟是比我……还要了解你的境况么?” 沈一心点头道:“说来我也觉得奇怪……他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心细无比!刘少侠你可知,自我们离京这一路上以来,他偷偷给我买了多少治伤的灵药?到保定,他给我买‘保定丸’,到hd他给我买‘抚心丹’,到襄阳他给我买‘灵芝草’……且有很多药的名字,我竟都记不清了!反正就大大小小、医治内外伤的丸药,每到一处,他必会去替我寻来,再背着花二郎偷塞与我!也幸亏了他,这一路上,我被唐御伤得内、外之伤才一直未曾复发!直至今日……” 闻言,刘峥仪忍不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道:“他……他竟背地里为你做了这些?我……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刘峥仪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却是深深地自责和懊悔:那个聂远征竟在背地里偷偷为沈姑娘做了这么多!我……枉我还自诩喜欢沈姑娘,我怎得一次也没想到要替她买药?!如此一来,沈姑娘她对聂远征岂不是……?! 思及此处,刘峥仪登时就有些心灰意冷。 沈一心见刘峥仪突然沉默不说话,不由有些奇怪道:“刘少侠,你……怎得了?” 刘峥仪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故意风马牛不相及道:“哦!刘某……刘某正在思量,既沈姑娘和聂统领都认为花二郎的身份十分可疑,那从一开始的时候,你们为何不直接赶走他,而要将他一直留在身边呢?” 沈一心淡淡一笑:“原来,刘少侠想得竟是这个!此……只因沈某知道,若是花二郎背后那人执着跟踪我们一事,那就算我们当时赶走了一个花二郎,后面定还会来个花三郎、花四郎继续同我们纠缠不休!既如此,那还不如就直接让这个花二郎留下了。” 第370章 虎胆 蛇胆 鹿茸 刘峥仪苦笑一下道:“沈姑娘竟有这般心思……刘某佩服……” “嘘!”刘峥仪还待要再说下去,沈一心忽然将食指放到双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不可多说!他们似是……回来了。” 刘峥仪见状,自是摒气息声。 很快,二人就听见靠近墙边的那个木筐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 之后又那木筐先是轻微地左右摇晃了两下,紧接着,那盖子底下便冒出一个呆头呆脑、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脑袋来! 刘峥仪连忙上前弯下身子,将逐日从木筐中抱出,语气怜爱道:“原来是你这小东西睡醒了!竟害沈姑娘误以为,是花二郎他们回来了呢!” “谁在背后议论我花某?!”刘峥仪话音刚落,就听花二郎自鹿河寺外喘着粗气大声叫嚷道。 而就在刘峥仪抱着逐日转过身的功夫,聂远征和花二郎二人皆已经全须全尾地自寺外飞身至寺中。 花二郎脚刚一落地,就将其右肩上一只没了气息的梅花鹿和左肩上被捆住脚的三五只山鸡,“噗通”“噗通”两声扔在了地上。 且他边扔,嘴中还边抱怨道:“这一趟……可算是累死老子啦!” 刘峥仪不禁有些奇道:“花大侠,以你的功夫猎来这些东西,应当费不了多少力气才是。怎得你却累成这般模样……?” 花二郎“哈哈”一笑,甚至连其鬓边最珍爱的那朵艳丽山茶花耸拉下来,他亦都全然不觉道:“这些东西,确实费不了花某多少力气!可……哎?聂老弟!你还不快将你手里的好东西,拿给刘少侠看看?嘿嘿!” 本来一直站在后面的聂远征闻言,这才走到前面来,将手中用半干秸秆捆住的一大坨湿乎乎的东西,径直就往空旷的地面上一丢! 沈一心闻到自那坨东西上传来的刺鼻血腥味儿,忍不住一阵恶心道:“这是……什么东西?怎得这般难闻?” 不待有人回答,逐日就似是受了惊一般地自刘峥仪怀中突然跃出,之后,又不停围着那坨湿乎乎的东西,莫名低吼起来! “呜呜”“呜呜”一声声、一阵阵,竟叫得好不凄惨! 花二郎见状,又是仰天一笑道:“这小虎崽子!倒是恁得识货!竟认得这般好东西?!哈哈哈哈!” 聂远征偷偷看了沈一心一眼,见她脸色较之方才果真有所缓和,这才稍微宽心些,随口玩笑道:“嘿嘿!这是它的远房亲戚,它自然认得!” “什么?!”沈一心惊奇道:“这难道是……?” “正是虎胆!”花二郎接过沈一心的话头道:“没想到,似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竟有许多男子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哼!不幸我这聂老弟……也是其中一个!他为了给你补身子,竟在林中连猎三只老虎,并以快刀将他们的虎胆取出!且他那时……” 说到这里,花二郎忍不住看向聂远征脸上、身上的点点血迹道:“且那时,聂老弟他竟似是杀红了眼!竟……竟差点儿就把那三只老虎给吓疯!知道的以为他是在打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拿那三只吊睛白额畜生泄愤呢!哈哈!聂老弟!你有这个身手,我可着实不该轻信了你不会打猎的鬼话!” 聂远征得空抬起袖子,将脸上的血迹一抹,若有似无地看了沈一心一眼道:“我有何愤要泄?只不过是……我喜欢的人她不喜欢我,我心中不痛快罢了!” 沈一心听聂远征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忍不住小脸一红,又指了指虎胆之外的几个小东西道:“除了虎胆,我瞧着还有别的东西……” 花二郎厌恶地看了沈一心一眼,不耐烦答道:“那可不就是蛇胆?!哼!若不是我拦着,今夜,聂老弟怕是会将那片林子里所有大补的动物,都给你猎个遍!哦!对了!还有那梅花鹿头上的鹿茸,也是聂老弟专门儿给你弄回来的!……哎!你说你一没受伤,二没生孩子的,哪里就需要这么多滋补的东西?!依我看,你不过就是矫情!” 听花二郎说完,刘峥仪脸上的表情已是极为难堪。他先将逐日驱赶到一旁去,又故作淡定地开口道:“怎么是沈姑娘矫情?明明是聂大侠他空有一身力气使不完,才会去那林子里猎虎、猎鹿!” 花二郎见几人的气氛颇有些微妙,也就暂时压下对沈一心的不满,打个哈哈道:“这……既然这蛇胆、虎胆、鹿茸都归了沈姑娘,那我们几人,就只能对付这几只山鸡咯!” 接着,几人齐齐动手,将方才聂远征背回来的那担柴仔细架好,又取过那根一直放在一破败油灯里燃着的火折子,将火堆引起。 登时,这冰冷的鹿河寺里,便传来一阵真实的暖意。 沈一心忍不住将双手虚虚放在火上烘热,语气里亦透着十分满足道:“没想到,我们今夜还能烤上火……真是要多亏聂少侠和花大侠了!” 花二郎撇撇嘴不说话,聂远征却是用眼角余光看了满面通红的沈一心一眼,满心喜爱。 刘峥仪自是发现了聂远征的目光,可他却只能在心中不痛快,不能表现出来。 待山鸡烤好之后,沈一心故意一脸歉意地看着聂远征道:“聂少侠……这虎胆和蛇胆的味道,我……着实有些受不了。不如,我这就出去将它们就地掩埋,也好成全你顾及我的一片心意。毕竟,有如此美味的烤山鸡,我实是不想吃那略带苦味的虎胆和蛇胆!” 说完这番话后,沈一心见聂远征眸子里本来十分明亮的光,突然一下子……就暗了,她的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 但是……有些事情,确实不能摇摆不定……是以,沈一心便只能以如此委婉的方式拒绝。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可是聂老弟特意为你猎来的,你竟然还敢嫌东嫌西?!哼!看我花某人今日不好好整治整治你这个多事的小丫头!”不待聂远征那边有所回应,花二郎就已将袖子撸了上去,义愤填膺道。 第371章 鹿河寺院中 聂远征却在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后,缓缓道:“花大侠对一个女子出手,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威名?” 花二郎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聂老弟,她这般对你,你还忍气吞声?!花某人,实在是看不过去!” 聂远征神态落寞地坐在火堆前,头都不抬道:“聂某的事……就不劳烦花大侠费心了。” “好!好!好!”花二郎连说三个“好”字后,便果真依言重新坐回去,冷言冷语道:“既你这般说,那从今以后,你的事,花某再懒得插手!哼!你们二人……就被这个臭丫头耍得团团转去吧!活该!” 说完,花二郎还恶狠狠地咬了手中飘香四溢的烤山鸡一口。 随后,他似是觉得不过瘾,又转身离开火堆到后面去,用其随身佩戴的尖刀切了一只鹿腿下来,气呼呼地放在火堆上炙烤。 沈一心却根本不理会他,只用小手拽拽刘峥仪的衣袖,轻声道:“刘少侠。你且带上逐日同我一起到院中去将这些东西掩埋了吧!” 刘峥仪闻言,忍不住先是得意地看了聂远征一眼,接着又连忙起身、心花怒放地应了。 要说这鹿河寺院中的布置十分简单,自院门至寺中的屋门口只有一条石子铺成的白色小路供人通行。在小路中间又有一不大不小的香炉,想来应是在鹿河寺尚且有烟火的时候,供人上香用的。而在小路左侧有株参天松树,松树底下又有许多零落、干瘪的松果和松针,且因常年无人清扫,是以,那地上现下看起来,竟攒了厚厚一层。小路右侧则只有一口孤单单的枯井。 打量一圈儿后,沈一心便指着那枯井旁边的一处空地道:“就埋到那里吧!” 接着,二人就自那枯井旁,挖了个不深不浅、不大不小的坑,将那些虎胆、蛇胆通通放了进去。 在重新掩好泥土后,沈一心才摸着逐日可爱的圆脑袋,笑道:“小东西,这下你可不用担心了,我们已将你的远房亲戚们全都‘超度’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逐日俨然已经把沈一心认作了新主人。 只见它此时正陶醉地眯着眼睛,一副十分受用沈一心抚摸它的乖巧模样。 刘峥仪见状不禁笑骂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我每日供你吃、供你喝,你竟还是愿意与沈姑娘亲近!真真是白养你了!” 沈一心边躲着逐日舔上来的黏糊糊的舌头,边笑道:“只因逐日也是个男孩子啊!男孩子心里定是要欢喜女孩子的!” 刘峥仪听后,赶紧用手将逐日拨到一边去,满脸酸气道:“这坏小子存得竟是这个心思?我可不能让它得逞!” 沈一心笑得前仰后合道:“刘少侠竟连一只小老虎的醋也要吃?真真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说完,沈一心才意识到:我竟随口就说出了刘少侠在吃醋一事?!且吃得……还是我的醋?!此,着实就有些尴尬了。毕竟,刘少侠他从未明确开口说过对我的心意!在这种事上,我……怎可枉自揣测?若是刘少侠对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那我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十分难堪之境地?! 想到这里,沈一心先是神色一窘,继而又心思一转,给自己默默打气道:反正已经到这个程度了,我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 趁刘峥仪听到此话后怔愣的功夫,沈一心在黑暗中突然一把捉住了刘峥仪的手! 刘峥仪一开始被吓得……竟是浑身一个激灵! 但惊吓过后,刘峥仪的心头便立时蒙上了一层甜蜜、花样的彩色!而等他终于弄明白眼前的情形,他的心中更是止不住地欣喜若狂:她……她果真……是心仪我的!我们这叫什么?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哈哈哈哈!我不知道!反正,她对我……有回应了!她心中喜欢我……她心中也是喜欢我的! 刘峥仪努力克制住自己五分激动、五分癫狂的心情,反过来主动用另一只手覆上沈一心的……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半晌。 最后,还是刘峥仪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地率先开口问道:“为何……是我?” 沈一心借机将手抽回来,故作不快道:“怎得?你还希望是别人?” 刘峥仪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不是!不是!我是说……那聂远征对你那般好,加之他又是禁军统领,又一表人才,又武功高强……你却为何……要选我?” 沈一心“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你竟觉得聂统领他有如此多的优点么?平日里我怎么不觉你这般推崇他?” 刘峥仪支支吾吾道:“不是……” 沈一心忽而带上半分正色道:“我若心中没有那人,不管他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无法将其看在眼里!我若心中有那人,就算他什么都没做……我对他的情意,也丝毫不会改变。” 刘峥仪看着沈一心坚定的眼神,不禁有些惭愧道:“刘某……确是未曾为沈姑娘你做过什么……” 沈一心笑着摇摇头道:“在俞庆时,你为救我,曾三番两次受伤;你回瞿州之后,又千里迢迢地自金钟山,一路快马赶至苏州,只为阻挠我同唐御成亲;我被唐御暗算后,跌入枕河之中,也是你一路寻我至陶家村……这桩桩件件,刘少侠又怎能说什么都未曾为沈某做过呢?且你为沈某做得如此之多,沈某只怕……此生都无以为报了!” 刘峥仪连忙解释道:“沈姑娘!刘某为你做这些,从未想过要任何报答!刘某只求你平安、顺心!” 沈一心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道:“你说得……我都知道。” 刘峥仪看着沈一心似星辰大海般的眼睛,一时间,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意相通。 满怀喜悦之余,刘峥仪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沈一心忽然狡黠地冲自己眨眨眼道:“不过,这些全都不是我心仪于你的缘由……” 刘峥仪表情一顿,语气中亦透着些许疑惑道:“哦?那是什么?” 沈一心笑嘻嘻地站起身,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回过头来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只因你生得美啊!哈哈哈哈!要知道……我沈某喜欢什么人,那可是全看那人的皮囊好不好的!哈哈!” 闻言,刘峥仪恍惚间竟如个小女人似地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地! 而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沈一心话中的意思之后,沈一心早已跑回到那鹿河寺的屋中去了! 只见刘峥仪面上一红,语气里亦全是气急败坏道:“你说谁‘美’?!竟敢如此取笑于我?!真是气煞我也!” 虽刘峥仪如此之说,但他心里可美得很呢!毕竟,他和沈一心之间,终于……又近了一步。 第372章 银兴沱 又过了几日,沈一心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荆州,眼看着再有半日光景,他们就可进入苗疆地界。 可此时天朗日晴,实是不是进入苗疆的最好时机。 因为,自京城过来这一路,他们明显已经惊动了鬼门峰和整个江湖上的人,若此刻再大摇大摆地直接去苗疆,肯定会引来更多心怀不轨之人。是以,在沈一心的提议下,他们四人在正午十分就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准备在深夜时分再动身赶路。 若只有刘峥仪和聂远征二人对这个提议毫无疑问也就罢了,但奇怪的是,那花二郎对这个此竟也是百般支持。 这就让沈、刘、聂三人有些心知肚明了:看来,离苗疆愈近,花二郎的真实身份,就愈是昭然若揭…… 几人无心吃喝地一直蒙头歇到子时,才趁夜深人静起身,收拾好行囊,埋头就向苗疆的秭归县奔去! 本来一路上相安无事,可当他们行至到一处叫做银兴沱的渡头之时,却发现气氛渐渐地诡异起来。 只见那银兴沱周围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本来在深夜,此情此景倒也没什么奇怪,可怪就怪在,这偌大的一个渡头,竟连一条船只都没有! 要知道,就算是夜里船夫们要歇息,他们也会将船只一字停靠在渡头边。可如今,却半点儿都不见那些船只的踪影……竟像是,蓄意被人全都提前挪走了一般!而沈一心四人若想去到苗疆地域,又必须渡过眼前这条波涛汹涌的大江! 可眼下无船……到底要如何过江?此事,着实让沈一心几人犯起了难。 就在几人犹豫着要不要往大江的上游走,去看看其他渡头是否也是这般情形时,从远处一汇入此江的伢沙湾的大片半枯芦苇中,突然闪出来来接二连三的七八条快行轻舟! 沈一心四人虽不知来者何人,但却深知,这些人的来意定是不善! 因为,行在最头里的那条轻舟上的三人,已率先施展开轻功,往沈一心他们这边攻过来了!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他们根本等不及轻舟靠岸,就一个个似离弦的箭一般,自上空扑下,再纷纷亮出手中的武器,不管不顾地向沈一心等人周身攻去! 粗略看去,来者竟足足有二十多人!且,个个身手不凡! 聂远征呼啸一声,四人便颇有默契地一齐掉转马头往回跑。 可谁知,对方领头那人的轻功竟似脚底生风!只见他倏地冲上前去,直接用其手中的三尖两刃戟毫不费力地就将跑在最后面的刘峥仪,从马背上给挑了下来! 刘峥仪落地后连忙抱头翻了一个骨碌,虽说形态狼狈,但好歹并未受伤。 而沈一心眼见着刘峥仪已经落入敌人之手,又哪里肯抛下他独自去逃命? 于是,她便想都未想地就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就在刘峥仪要施展轻功、飞身跃上越影后背之际,那领头之人却突然眼疾手快地将三尖两刃戟猛地横过来一挥,沈、刘二人便齐齐被他扫中,再一次跌落在地! 沈一心自知逃不掉了,便将两道英气的眉毛一挑,默不作声地起身就往那领头之人的眼前递招! 再看聂远征和花二郎二人,也早已同那群从轻舟上飞身下来的、持棍棒刀斧人,以车轮战术,缠斗在了一起。 刘峥仪见沈一心根本不是那领头之人的对手,便主动上前,同沈一心一起接下那人的招式! 可就算沈、刘二人合力,也只在那人手底下走了不过十招,就落了下风。 沈一心见情势危急,不由灵机一动,高声叫道:“花二郎!还不快过来拜见你师父?!你不是前几日曾说过,你就是这殷礼焚的弟子吗?!” 花二郎闻言,手下的两把虎斧竟是一滞,而其脸上的肥肉亦跟着僵硬地抖动了一下。 随后,见殷礼焚的目光果真冲自己射来,他才不情愿地跳出战圈,对着殷礼焚的方向一抱拳道:“徒儿……拜见师父!” 殷礼焚这厢同时与沈一心和刘峥仪交着手,那厢又分出神来粗略打量了花二郎一番! 见花二郎面生得很,殷礼焚的语气中便有鄙夷与疑惑掺半道:“你是何人?我从未有过你这般肥猪似的徒弟!我劝你……莫要乱认师父!” 花二郎脸上先是红白一阵,后才见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突然抬头道:“师父……我确是你徒儿!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您老人家早已把我给忘了!我是……小恩子。” 殷礼焚随手用三尖两刃戟挑穿刘峥仪攻过来的离云袖,又迎头刺破沈一心递过来的摘星十七式中的“手可摘星辰”,才厌恶地看了花二郎一眼,道:“什么小恩子……大恩子……” 说到这里,殷礼焚突然发现了花二郎鬓边的那朵艳丽山茶花! 只见他立时就变了脸色冷哼道:“哼!原来是你!多年前,你不是就离开我地圻坛,另投明主去了么?今日,你又来拜我这个师父做什么?!” 闻言,刘峥仪忍不住满脸诧异地偏头看了沈一心一眼,心道:沈姑娘所料……竟丝毫不错!这花二郎的身份……果真有鬼!可……可为何我就偏偏觉得他不是坏人呢?不对!他在我心里不仅不是坏人,而且,我对他……还总能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意!这到底是为何?!我明明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如此分神的功夫,刘峥仪已被殷礼焚三尖两刃戟的末端捣中胸口,而往后连退三步。 聂远征见状,便连忙上前顶替了刘峥仪的位置,同沈一心一起,共同对付殷礼焚。 而有了聂远征的加持后,沈一心亦终于能在殷礼焚手底下多走几招了。 这同时也让她得了稍许空隙,可以打量周围的现状。 只见殷礼焚带来的这帮人,手中所执兵器虽同天神坛那帮弟子所用之一样五花八门,可他们的功夫,却远在天神坛弟子之上!是以,方才聂远征和花二郎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得以牵制住他们! 如今,聂远征已经抽身至沈一心的阵营,而那些天神坛弟子只剩花二郎一人牵制,便就显得十分艰难起来。 第373章 地圻坛坛主殷礼焚 而方才被殷礼焚击中的刘峥仪在原地稍作休整之后,也立时加入了战团。 是以,沈一心这边现下是以一敌三之势! 可即便如此,他们三人在殷礼焚手底下,也……依旧丝毫不占上风! 且愈是打下去,沈一心的心中愈是生惧。 只见那殷礼焚身材高大,浓眉宽脸,一双半眯的细眼,让人极其琢磨不透。而其胸前的二尺美须髯,更是为他多添了几道威风之意!再看其手中提的那杆十分沉重的三尖两刃戟,竟一直似一件不起眼的物件儿一般,任他摆弄! 不论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如何进攻、躲闪,竟都破不了殷礼焚手中三尖两刃戟的威胁。 是以,其三人之中,也就只有聂远征能同殷礼焚好生过上几招。 可同时,聂远征却也深知:如此耗下去,必不是个办法!毕竟,对面人多势众,加之这殷礼焚的功夫又如此高强,我们必是要败的…… 想到这里,聂远征忍不住把方才从地圻坛弟子手里抢过来的一条长棍横起,又用其将沈一心和刘峥仪双双推到战局之外,再高声呼喊道:“我和花大侠来抵挡这殷礼焚!你二人先去!” 聂远征话音刚落,花二郎就颇有默契地上前接过殷礼焚的招数,与其对打起来! 沈一心见状,竟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拽起刘峥仪的手,带着他一齐翻身上了一直焦急等在一侧的越影背上。 接着,沈一心嘴里呼啸一声,越影便抬起两只前蹄,发足往北奔去。 殷礼焚自是想上前亲自捉住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可他却被聂远征和花二郎两人,牢牢牵制在当地。无奈之下,他只能扬起下巴,高声吩咐其余地圻坛弟子道:“别管我!还不快去追那两个小毛贼?!切勿让他们跑远了!” 只听那些地圻坛弟子齐齐应了一声,便各自执起武器,竭力往北追去! 可就算这些地圻坛弟子的轻功再好,亦追不上那逐日而行的越影马的脚程啊。 是以,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就全被越影马给远远甩在了后面。 沈一心见地圻坛弟子再没有追来,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她只一味驱着越影马,不停往大江上游奔去! 直过了黑沿子和衡洞子两个渡口,到第三个渡口周家坡时,沈一心才敢缓了些心思,勒马停驻下来! 刘峥仪随着沈一心跃下马,又伸手抚着越影的鬃毛,惊叹道:“这越影马,真乃神马也!它不仅能驮着你我二人奔行这许多路程,还能一路上皆做到滴汗不出、大气不喘!刘某……佩服!佩服!” 沈一心却头都不回地,只管上前去查探周家坡渡口的情势,嘴中并不答话。 刘峥仪见状,顿觉无趣,也就牵了越影马自后面跟上。 就在二人确认了这周家坡渡口四周一无坏人埋伏,二无船只丢失后,沈一心当机立断地就挑选了一条看起来最为结实的木船,带头而上。 只见这艘船足有三丈多长,七尺多宽,底厚一尺,边有四橹。再看其中间的船舱不仅既高且大,能容下似越影马这般魁梧的体格,其上面还专门以黑色的篷布遮顶,亦正好可以在大江之上,隐藏沈一心几人的行踪。 于是,刘峥仪便边抬脚牵马往船上走去,边在嘴里满意道:“沈姑娘挑选的这艘船甚是不错!刚好能承载我们四人一马。” 沈一心快速看了刘峥仪一眼,之后便撩起两只袖子,淡淡坐在第一对橹中间,再一使力,更将其尽头的两只摆子,在空中、水中,划着圈儿地摇了起来。 而刘峥仪一怔的功夫,就被刚动起来的木船给晃了一个趔趄。待他重新站稳后,他不禁半疑半急地问道:“沈姑娘……我们竟不等聂统领他们了么?” 沈一心手下的动作不停,嘴里却也不忘回答道:“不等了。我们先去江对面!” 刘峥仪虽觉似这般同沈一心待着的感觉十分不错,但半晌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苗疆如此之大,日后,他们该去哪里寻我们?” 沈一心右手一抬,刘峥仪左手中便多了一物。 刘峥仪将那东西凑近了看,才发现是粒白色的防水蜡丸。可其掂在手中的分量,却又不像是实心的…… 于是,刘峥仪只略微沉思了片刻,就将那蜡丸一把碾碎,再把里面的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取出。 可取出之后,刘峥仪却并不着急将其打开,而是先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沈一心道:“这是……?” 沈一心冲他扬扬下巴:“打开瞧瞧!” 刘峥仪这才依言将那纸条展开,并借着船头上挂着的一盏暗沉孤灯念道:“渡过大江,到柳坪镇的红砂村,去寻万员外!” 念完之后,刘峥仪又抬起头,半猜半疑道:“这是……聂远征给你的?” 沈一心点点头:“不错。聂统领正是趁他扫我们那一棍的功夫,借机将这蜡丸递到沈某手里的!” 刘峥仪随手将那纸条丢进江里,表情若有所思道:“看来,聂远征早就料到了今夜之事,才会早做防备……” 沈一心轻轻一笑道:“聂统领哪里能如此神机妙算?他之所以思虑地如此周全,只不过因为他随时都在未雨绸缪罢了。” 刘峥仪见沈一心瘦弱的身子摇着那两只橹颇为吃力,便立时坐到另一对橹中间,与沈一心面对面地同时将船往江对面划去。 而看着沈一心被江风卷起的丝丝秀发,刘峥仪一时间……竟忍不住地有些心神荡漾。 为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刘峥仪便故意偏过头去,开口问道:“对了!沈姑娘你方才并未打开这蜡丸,又是如何知道那纸条上的内容的?” 沈一心笑道:“这可不是我的能耐了!只因聂统领一早就跟我交代过,若我们在去苗疆途中遇到偷袭,定要让你我二人先想方设法地带着司空镜过了江去才成,切莫管他和花二郎……既如此,那这蜡丸之中藏的……自就是我们几人日后在苗疆的汇合地点了。” 刘峥仪道:“竟是这样。” “唉!”刘峥仪忽然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那聂远征和花二郎两人,能不能从殷礼焚的手中逃出……” 沈一心嘴角一弯,忍不住取笑道:“刘少侠怎得竟关心起聂统领的安危来了?此……可着实是奇事一件!” 刘峥仪道:“只因我们此番先走了一步,若聂远征和花二郎因此丧命在那殷礼焚手下,那你我……岂不就成了害死他们的不义之人?” 第374章 去给老龙王做准女婿 沈一心手下摇橹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才语出安慰道:“刘少侠且宽心!只要聂统领和花大侠二人能在地圻坛弟子赶回去之前逃脱,就无妨!不过,他们若是动作慢了些……被赶回去的那帮地圻坛弟子围堵,那确实就……再难脱身。” 说完这番话,沈、刘二人便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沈一心才有些无奈道:“我们苗疆此行的唯一目的是,想方设法打开司空镜和凤去箫,再拿到里面的三本秘笈,拯救整个大祯!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两个人的安危,而置整个大祯于不顾吧?何况,聂统领早就嘱咐过我,若他置身于危险之中,定要我护住司空镜一路向南去……不要管他!否则,一旦这司空镜落入敌人之手,那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刘峥仪手上多加了几分力气,整个木船便向对岸划行地更快了一些。 沈一心顿觉手中一松快的功夫,便听刘峥仪意味不明道:“既沈姑娘说,不能因为一两个人的安危就置整个大祯于不顾!那……刘某方才被殷礼焚擒住时,沈姑娘你……又为何要返身相救?那时,你一人一骑往这大江的上游跑,岂不更快?” 沈一心看了木船外面漆黑的江水一眼,幽幽道:“于理,我当时确应立即带了司空镜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可于情……我真的做不到……我当时脑子里想得尽是……若是你被那殷礼焚失手杀了,那我还找什么司空镜、凤去箫?整个大祯是否亡国,又同我有何干系?我恨不得……立时就与你一同去了,再也不管这天下糟乱之事!” 闻言,刘峥仪的两只手竟倏地将那一对摇橹一松,接着,又用其牢牢捉住沈一心的玉手!且他本是低垂的眸子,此时亦突然亮晶晶地看向沈一心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待我,一直都是不同的!” 沈一心既羞涩又羞愧道:“唉!我在你身陷险境的时候,想得全是你的安危。而我在聂统领和花大侠身陷险境的时候,想得却又是司空镜和整个大祯的安危……我深知,此举着实不妥!可我……可我就是无法舍你而去!只想与你……同生共死!” 刘峥仪忍不住一把将纤弱的沈一心抱在怀里,情真意切道:“我不要你与我同生共死!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你定要舍了我,自己逃命去!听到没有?!” 沈一心将脸埋在刘峥仪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含混不清道:“不管是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我还是会似今日这般选择!” 沈一心嘴里呼出来的热气,穿透了刘峥仪的衣衫,落在他肩头的肌肤上,竟让他觉得心中痒痒的。 刘峥仪脸色一红,连忙别过头去,又故作正经地将沈一心轻轻推开道:“不可!你若有危险,刘某……刘某亦定不会独活!” 沈一心一对美眸一弯,笑得一脸灿烂道:“那正好啊!我们两个就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刘峥仪一时间语塞道:“你……” 沈一心突然面色一变道:“我什么?难不成……你不想同我死在一起?” 刘峥仪颇有些无奈道:“好生活着才最重要!为何……我们两个都要死?若我们身陷险境之时,有能活命的机会,那我……定让于你!” 沈一心先是呆呆地看了刘峥仪一阵,后又见其眼中竟莫名泛上来些许星光道:“真的?” 刘峥仪连忙点头表态道:“自是真的!” 趁脸上的泪珠未曾滴落之际,沈一心赶紧用袖子豪爽地一抹其白皙的面庞,转而扬脸笑道:“之前,我总是想着该如何去保护别人,似我陆师弟、武妹妹、任妹妹、花菱,甚至我爹爹……都是需要我保护之人!而在他们面前,我向来亦是一副无所不能的聪明样子,因为,我生怕他们受到半点儿伤害!是以,当他们有危险之时,我总愿意冲在最前面!可如今听你说了这番话,我忽然觉得……我竟也有人爱护了!我竟也可以卸下那副无所不能的伪装,好生歇歇了……你不知,之前你虽时常见我笑,但我心中,却是十分疲累的……” 刘峥仪用双手扶住沈一心的肩膀,又用自己的额间抵住沈一心的额间,语气里全是心疼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啊……不过是故作逞强罢了!你自小没了母亲,自是渴望别人疼爱的……” 沈一心不说话,二人就这般静静待了片刻。 而那木船却因久无人摇橹,竟在江中随着江水的流向,不停地打起转儿来! 沈一心见状,忍不住抬起头来破涕为笑道:“瞧瞧!若照这般下去,我们别说去柳坪镇找什么万员外了!就怕我们还没趟过这条大江去,就被这江水带到江底,见了青背老龙王!哈哈哈哈!” 刘峥仪见沈一心无事,便也就咧开嘴角跟着她笑。 却无缘无故被沈一心瞪了一眼,质问道:“你笑什么?还不快划船?难不成……你真的想去会会那老态龙钟的老龙王?嘻嘻!那老龙王有什么好看?诶……不对!那龙王虽老,但在传说里,他通常都有个貌美如花、娇娇滴滴的乖龙女儿!要不,你这就从这船上跳下去!去给那老龙王做准女婿!” 刘峥仪故作不悦道:“龙王女婿有什么好?我只想做风见派大小姐的上门女婿!哼!是以,别说是龙王女婿了,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女婿……我刘某也不稀罕!” 沈一心抿嘴笑着重新拾起船边的两只橹,放在手中熟练地摇起来道:“好大的口气!只怕到时那龙女、仙女真的来了,你心中却是十分欢喜得紧!” 刘峥仪边在自己的那两只橹上使力,边答道:“我欢喜个什么劲!她们即便真的下凡来了,也同我刘某没有半分干系!” 沈一心只笑笑,却并未再接话。 刘峥仪见木船离大江对岸愈来愈近,而身后亦没有任何敌人追来的影子,便知,此番确是将地圻坛的那帮人给甩开了。 但他不仅没有因此变得松懈,反倒语气里略带担忧道:“眼看着我们都要到江对面了……也不知聂远征和花大侠那边,有没有顺利逃脱……” 第375章 红砂村的万员外 沈一心见刘峥仪面上有些许自责之意,便狡黠一笑,道:“方才你身陷险境之时,我不管不顾地回去救你,是因我心中放不下你……此为其一!” 刘峥仪虽不知沈一心此时突然说这话有什么意思,但他依旧十分配合地问道:“难不成……还有其二?” 沈一心抻抻腿,又将右手里握着的那只船橹松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其二……自是你的本事不如聂统领啊!嘻嘻!若说你从那殷礼焚手中完全没有机会逃脱,那聂统领,倒是有五分的可能!” 刘峥仪立时就故作不快道:“原来……你竟这般小瞧我!” 沈一心看向来时的水路,眼神倏地黯淡下来道:“我也只求聂统领他们……能平安到那万员外家去寻我们。” 刘峥仪突然疑惑道:“对了!聂远征只在纸条上交代我们该去柳坪镇的红砂村找万员外……可那红砂村也不知到底有多大,更不知,那村里到底有多少个万员外……” 夜里江上既风大,又极湿寒,加之还冻了这些许时候,沈一心的手脚早已耐不住了。 只见她先将两只小手凑到嘴边使劲儿哈了哈气,后才重新摇起船橹道:“既聂统领如此交代,那我猜……那红砂村中,定只有一位万姓员外!” 刘峥仪边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木筐拿到前面来,边随口问道:“你怎得如此笃定?” 沈一心笑笑:“笃不笃定……等我们到了红砂村就知道了。” 刘峥仪并不继续追问此事,而是一把将木筐中的逐日抱出,又不由分说地塞到沈一心怀里道:“哝!给你!用它取暖就是!” 沈一心看着一脸萌态、睡意惺忪的逐日惊奇道:“这小家伙儿……我们经历了之前那样一场恶战!它竟……一直在事不关己地睡觉么?” 刘峥仪面上立时就故意露出些许不服气道:“可不是吗?!唉!方才若不是一直背着这么个懒累赘……我一定能将殷礼焚,打到跪地求饶!” 沈一心紧紧将逐日搂在怀里,笑得毫不客气道:“大言不惭!” 刘峥仪只轻轻笑笑,也不多做辩解。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渡过了这条烟波浩渺的大江,直奔聂远征所指的柳坪镇而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之时,沈一心和刘峥仪就已赶到了红砂村。 而在稍作打听后,沈、刘二人便立时知道,这村中果真就只有一家姓万的,正是那万员外家不错! 随后,沈一心和刘峥仪又依照村民给的指示,直接来到了一户简陋的民居前。 刘峥仪看着那用茅草堆砌起来的低矮门头,一脸难色地问道:“这……真的是员外住的地方?怎得如此……破烂?” 还不待沈一心回答,那茅草下面的两片木板门便被人从里面“吱扭”一声打开了! 接着,门里出现个白须、白发的驼背小老头儿! 只见那个小老头儿使劲儿仰着脖子,瞪着一对三角眼,凶巴巴问道:“呵!你这位少年人,模样生得倒是怪好看,可怎得却……满嘴爱放屁呢?呸呸呸!臭得很!臭得很!” 言罢,那小老头儿还当真抬起一只手,在自己的鼻子前厌恶地挥来挥去。 刘峥仪见状,面色登时憋得通红! 可一旁的沈一心却被逗得捧腹大笑:“聂统领可未曾说过,这万员外……竟如此有趣!” 那小老头儿这才斜睨着看了沈一心一眼道:“嗯!你这小丫头说话……倒颇合老朽胃口!” 沈一心心下忍不住笑道:我只说你有趣……怎得就合你胃口了? 又听那小老头儿自顾自道:“老朽住的……是差了些。可老朽自认为,比那些强取豪夺、住大府邸的员外,心中……要坦荡得多!” 闻言,沈一心连忙应付说“是”,而刘峥仪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不愿顺从的桀骜样子。 那小老头儿不满地看他一眼,嘴中吐出一口浊气来道:“哼!还是太年轻!不服管教?日后有你受得!” 沈一心连忙拿胳膊肘捅捅刘峥仪,刘峥仪这才不情不愿地懒懒散散道:“是……前辈教训的是。” 却听那小老头儿又“哼”一声道:“老朽这里可不兴你们江湖人那一套!什么前辈、后辈的?你只需直呼我姓名:万从顺,就行!” 刘峥仪听后,不禁在心中翻个白眼儿:万从顺?!哼!我瞧你这副模样,可是不从也不顺! 就在刘峥仪以为,他们终于可以进到这个破茅屋里稍微歇歇脚之际,却又见那万从顺忽然掌心向上地冲他俩伸过手来! 刘峥仪不明所以……沉思片刻后,只得将自己身上仅剩的几两碎银子不耐烦地放置到万从顺手心里。 万从顺诧异地看了刘峥仪一眼,继而又一把将那些碎银子甩到地上,气急败坏道:“你个小娃子当我万从顺是什么人?叫花子吗?!哼!再说了,就你这几两碎银子也想打发我?也忒瞧不起人了些!” 说完这番话,万从顺才将手心直接伸到沈一心面前,没好气道:“拿来!” 可拿来什么……万从顺却没有明说。 刘峥仪怕他找沈一心的麻烦,刚要上前发作,却见沈一心早已乖巧地自其身后的包袱里掏出来几盒胭脂、水粉,一股脑儿地放到了万从顺手里。 万从顺见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万从顺蹲在地上对那些胭脂、水粉挑挑拣拣之际,刘峥仪忍不住好奇地向沈一心问道:“这是……?” 沈一心眼神有些闪躲道:“这……这是过了鹿河寺之后,聂统领他非要买给我的!” 见刘峥仪的面色渐渐变得阴郁,沈一心又连忙解释道:“因聂统领交代过,他将一件极其重要的联络信物藏在这其中的一件胭脂、水粉里!而我一旦随意将它们丢弃,那我们很有可能……就再也联络不到他了!” 刘峥仪将双手抱在胸前,语气轻蔑道:“联络不到便联络不到!反正,他不就是林太后派来监视我们的?没了他……我们的行动反倒能更自由些!” 沈一心赶紧给了刘峥仪一个制止的眼神,随后又特意拿眼瞥了一眼地上的万从顺,才出声提醒道:“刘少侠慎言!” 此时,万从顺已拿着一盒被拆卸开的白色水粉底盒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又见他满脸敌意地看向刘峥仪道:“你觉得没了聂远征跟着你们,你们便能自由了?哼!笑话!你以为那林太后是什么人?是吃白饭长大的么?没见识的东西!” 第376章 石葬 骂完刘峥仪,万从顺才低头自那白色水粉底盒下面取出一根有好几种颜色的绣花针,映着刚升起的太阳仔细看了看。 随后,他又瞪了刘峥仪和沈一心一眼,将那绣花针随意揣到自己袖子里道:“你们确实是聂远征的熟人不错!跟我来吧!” 言罢,万从顺便直接负起双手,转身去到头里引路。 沈一心和刘峥仪对视一眼,便也就牵着越影马跟了上去。 在进这院门之前,刘峥仪还曾抱过些许幻想:兴许是这老头子有财不外露,故意将院门口修葺的如此破败!说不定……进去之后就是高门阔院了。就如同……沈姑娘他们风见派设在俞庆的那处由黄娘子看管的别院一般!虽其外表毫不起眼,但里面却是一副小桥流水的雅致模样…… 不过,刘峥仪的此番幻想很快就破灭了!因为,越是随着万从顺往里走,这院中的景象就越显窘困! 这院子极小不说,就连正经供人行走的小路,也没有一条,只有一条看起来似路又非路的泥泞湿土“路”。沈一心和刘峥仪走在上面,鞋子都险些被黏掉好几回…… 小路两侧倒有些零星的菜苗、野花做点缀,只是,刘峥仪却实在没有心情欣赏。而小路尽头则是一间十分瘦窄的小茅屋,竟比那门头……还要破落上三分。 刘峥仪叹口气,在心下担忧道:我是一男子,委屈些倒没什么……可要让沈姑娘她委屈宿在这种地方,却不知行不行。 正想着,刘峥仪便忍不住抬眼向沈一心脸上望去。 但见她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在万从顺后面,刘峥仪瞬间就觉得自己太多事了…… 只沿着这条小路行了二十几步路,三人就进到了那仅有的一间茅草屋里。 里面简陋的陈设自是不必多做赘述,沈一心和刘峥仪各自找了条长板凳坐了,三人又不声不响地吃了会儿粗茶,万从顺才突然起身,用右手的指关节敲击着那张老榆木做成的桌子,低声道:“成了!现下你们也歇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沈一心和刘峥仪闻言,皆不明所以地看向万从顺。 万从顺吹着两撇胡子,挤着一对皱纹横生的眼睛,没好气道:“你们今日来我家时,曾向晨起下地的村民打听过我家的所在,如此一来,你们等于早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而依我看,不出半日,那群追杀你们的人就会寻至此地!到时,你们若还待在这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刘峥仪有些吃惊道:“你竟连……有人追杀我们一事,也知道?” 万从顺脸上带着三分得意、三分不屑道:“这有何难猜?哼!你们此番之所以和聂远征走散,定是因为他留在后面抗敌了!不然,凭他的本事,什么敌人躲不掉?!……好了!我也不和你们闲扯废话!你们到底跟不跟我走?” 沈一心率先一拱手道:“既是聂统领的安排,沈某自是无甚异议!” 万从顺满意地看了沈一心一眼,随后,他根本不去询问刘峥仪的意见,就自顾自道:“不过,你这马儿却要留在我院中……否则,带着这么大个畜生,很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 沈一心面色一凛,一口回绝道:“不可!万员外不知,沈某这越影马极有灵性,它若是得知我弃它而去,日后,定不肯再认我这个主人了!” 万从顺脸上一惊,连忙奔到门口,边将目光投向拴在院中的越影马,边在嘴里感叹道:“这……就是传说中逐日而行的越影马?!老朽……活了将近一辈子,之前从未见过!老朽本以为,越影马只活在传说里呢!” 刘峥仪解释道:“真真是越影马无疑!昨夜里,它曾载着我和沈姑娘二人,气不喘、汗不湿地一路从银兴沱渡口奔至周家坡渡口!这不是神驹,是什么?!” 万从顺伸手捋着自己胸前的一大把白胡子,啧啧称奇道:“若当真如此,那我们还真不能弃它而去。罢了……就带上它吧!” 沈一心自是拱手称谢。 之后,她又去院中亲自牵了越影马来,再穿过整间茅屋,跟着万从顺从一处极为隐秘的后门,直接钻进了一片飒飒作响的桦木林中。 此时,日头已经偏离东方一段距离了,是以,那灼白的光辉映在茂密的桦木林中,竟尽显其清丽可人。 刘峥仪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桦木影子落在沈一心的脸上、身上,心中没来由地升腾起一股暖意。 恰巧,沈一心也正偏过头来看他,二人便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且二人心中此刻皆不约而同想到:若这不是在逃命途中,而是已经悠闲自得地过起了归隐山林的逍遥日子……该多好。哪怕是住茅草屋,哪怕日日要计较三餐柴米,哪怕因此变得世俗世故……又有何妨?总比肩上担着一份忧国忧民的担子,要来得轻松得多…… 没头没尾地想着,沈、刘二人已是跟着万从顺穿过了整片桦木林。 而再往前走,景象就变得有些奇特了。 只见一片广袤的土地上,竟有无数座天然形成的小石山! 至于为什么要称它们为小石山,皆因它们个个都只有一丈多高。 且一座连着一座,一群挨着一群。 刘峥仪忍不住飞身跃至最头里的一座石山上,放眼向前望去。但见这片小石山一直往北延伸开去,竟似是……没有尽头的样子!且它们这般散乱地排列着,活像是…… 见刘峥仪从那石山上跃下来后,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沈一心便忍不住凑上前去问道:“怎得了,刘少侠?” 刘峥仪略微犹豫了下,便毫不避讳地答道:“不瞒沈姑娘,从高处看去,这些小石山……竟活像是……活像是葬死人的坟冢!” 还不及沈一心有所反应,那走在最头里的万从顺已是突然回过头来,冷声一笑道:“老朽本以为你小子是个蠢笨的!没想到,现下你猜得……倒是十分有些准头!” “有准头……?这么说,这里真的是……?!”刘峥仪有些诧异道。 万从顺哈哈一笑:“不错!此处正是我红砂村埋葬死人的地方!要知道,我们红砂村一向不兴土葬,而讲究石葬!于是,这天然形成的小石山,自然就成了我们红砂村葬人的首选!嘿嘿!每当有村民家里死了人,他们就会先找壮丁将这小石山的内里挖空,将其变成石洞,再将死人抬进去!有些夫妻、子女愿意葬在一起的,就选那大一些的石洞。有些活着时独来独往,死了亦不愿与人同穴的,就选那小一些的石洞。如此这般地代代积攒下来,这些小石山,竟愈发显得不够用了!万幸!人死之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白骨,而这些小石洞里……自也就有更多的地方,可供新死的人……安身用了!” 第377章 两小具白骨 闻言,刘峥仪后背忍不住一凉! 倒是沈一心神色坦荡地问道:“万员外的意思是……我们就藏身在这其中的一座小石山中,以躲避后面那些人的追捕?” 万从顺赞许地看了沈一心一眼道:“还是你这丫头聪明,也有些胆量!不似那个臭小子……一听这里是坟地,就自己先怕起来了!哈哈哈哈!” 刘峥仪连忙嘴硬道:“我……哪里怕了?” 万从顺昂了昂头,语气里皆是不屑道:“哼!怕没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说完,万从顺便不再言语,而是回过头去,继续带着沈、刘二人向前行。 沈一心在心中默默数着,他们直又走了一百三十二步,才在一处不大不小的石山前停了下来。 万从顺回头淡淡扫了他二人一眼,之后,又伸手摸向石山的左侧,扯出一个用结实枯树枝做成的粗糙手环来。接着,他再熟练地将那手环用力向下一拉,就见一块儿原本堵在石洞前、看起来与整座石山自成一体的大石头直接“轰隆隆”地升了上去,而那石山的入口,亦跟着显现出来。 沈一心、刘峥仪和越影马,皆随着万从顺进入到那黑黢黢的石洞里。 而进去之后,沈一心才发现,这里竟比她之前设想的,要大得多。因为,他们这三人一马站在里面,竟丝毫不显拥挤。 此时,刘峥仪忽觉自己的背后一晃,紧接着,那木筐的盖子一动,逐日便从里面一下跃到地上! 且它着地后,既不去寻沈一心,也不去找刘峥仪,而是直接跑到陌生的万从顺旁边,摇头摆尾起来。 因此时是青天白日,而那洞口的门亦未被关上,是以,这洞中虽然有些黑,但万从顺还是能隐约看见在自己脚边晃来晃去的,乃是一毛茸之活物。 他本以为是什么黄狗之类,便不耐烦地用脚踢了一下!而逐日则正好被他这一脚给踢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同时,逐日因为身上吃痛,还在嘴里不满地发出了“嗷呜”一声。 万从顺听这叫声可不似狗叫,便借着日光,向那毛茸活物的身上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万从顺竟见一只气势汹汹的金茶色吊睛白额小虎,此刻正低俯着身子,两眼冒光地瞪着自己! 万从顺心中立时就“咯噔”一下:却原来,我方才竟踢了只吊睛白额大虎?!哦……不!这虎虽算不得大……充其量也就是一只小虎崽子吧,可它……却也是只真真正正的老虎啊! “啊!”万从顺忍不住惊叫一声,同时又往洞内警惕地退了两步道:“这是哪里来的老虎?” 刘峥仪见万从顺不怕死人,竟怕逐日,便不由出言取笑道:“之前忘记同万员外报备了!这只小虎崽叫逐日,乃刘某所豢养的杂毛畜生而已!万员外……莫怕。” 万从顺自黑暗中“嚓”地一声燃起一道火折子来,对着刘峥仪又羞又怒地叫嚷道:“赶紧把你养的这个小畜生关起来!休得……休得惊扰了我的孩儿们!” “你的孩儿们?”刘峥仪边将逐日抱过,重新放进木筐里,边疑惑地向万从顺脸上看去。 但见万从顺眼中,竟似有千般痛苦、万般怜悯…… 顺着万从顺的目光,沈一心和刘峥仪同时在石洞的尽头,发现了两具……孩童的尸骨! 而此时,万从顺已经小心翼翼地举着火折子,自那两具瘦弱的骸骨前默默蹲下了。 之后,又见他直接用一只枯瘦、苍老的手,摸上其中一位孩童的头骨,慈爱道:“他们……就是我的孩儿。” 沈一心略作叹息后,便轻轻问道:“看他们年纪尚小,是怎么……?” 后面的话,沈一心问不出了,刘峥仪也紧跟着感喟一声。 万从顺苦笑一声道:“还不是我……害了他们?想我万从顺,原本确是个丰衣足食的富户,妻慈子幼,好不快活!后来,只因我怜悯一位贫苦人,在未打听清楚他的身世之前,就让他入我万府,做起了家丁。可谁知,那个家丁却是当今狗皇帝派来苗疆、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 沈一心忍不住和刘峥仪交换了个眼神,这才半猜半疑地开口问道:“原来……万员外之前,竟是朝廷举重若轻之人么?” 万从顺脸上的苦笑之色更甚:“老朽哪有那个本事?老朽只是个寻常的富户而已……真正有本事的,不过是老朽的邻居:蒙靖戎,蒙将军罢了!” 沈一心皱皱眉,心中腹诽道:怎得又是蒙靖戎?我记得……第一次遇到花二郎时,他也曾提过这个名字!他还说,那蒙靖戎的遗部,在苗疆组成了一支“蒙公军”,专与朝廷作对!蒙靖戎……蒙靖戎?!啊!怪不得我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原来……他就是自小与我定下亲事的……那蒙之焕的亲爹!我怎得此时才记起来?!真是该死! 想到这里,沈一心不由激动地一把捉住万从顺的胳膊问道:“万员外,你且说说……此事,和那蒙靖戎将军,又有何干系?” 万从顺虽对沈一心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点点头,如实说下去道:“此事皆因当今的狗皇帝不知从哪里听信了谗言,说蒙将军府上藏有能让人长生不死的秘笈!而狗皇帝得知此事,自是想将那秘笈据为己有!哼!一开始他倒是装得人模人样地,曾专门派朝臣来询问过此事……可当蒙将军说他们蒙府当真没有此物之时,那狗皇帝才露出真实嘴脸!他先是试图派人混进蒙府,想趁机偷取那本长生不老秘笈……但由于蒙将军对蒙府上下人的管制极严,是以,那眼线费了半天劲,也没混进去!后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混入离蒙府最近的我万家府邸里……而有一日,我的两位小儿,凑巧听到以我家家丁为首的一群人,正在我家柴房中密谋要在当夜扮成土匪、杀进蒙府的计划!呜呜……” 一想到自己的一对儿女生前曾也是活蹦乱跳的生动模样,再看看现下孤零零躺在地上不能动、不能笑的两小具白骨……万从顺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地哭了出来。 第378章 聂远南 沈一心颇为理解万从顺此时的心情,是以,她也不对他多加催促,而是耐心等他哭完,才听他继续说下去道:“我那一对儿女,一个十岁,一个九岁。虽是不谙世事的年纪,但对‘杀人’一词,却已深知其严峻。于是,待那群人走了之后,他们便火急火燎地来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一听,自是大惊失色,便又毫不犹豫地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蒙将军!蒙将军先是说了一堆感念我的话,随后,又将他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一名当时借宿在他家中的江湖高手照料!至于他自己,却准备继续留在蒙府中……与朝廷的那些恶狗抗争到底!因为,蒙将军说……若他带着府中之人一并提早离去,那朝廷必会猜到是有人通风报信了!到时,第一个连累的……便是我们万家!听蒙将军如此说,老朽才意识到我给我们整个万家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可那时再去后悔……却是已然来不及了!唉!果不其然!当天夜里,那群人去蒙府既未找到蒙将军的儿子,也未找到那本长生不老秘笈,便将怒火牵连到整个蒙府和我们整个万府的身上!” 说到这里,万从顺的眼神中忽然蒙上一层恐惧之色,他的声音亦跟着变得极其颤抖道:“蒙将军死了……蒙将军的夫人也死了……他们家里的一众下人都死了!接着,那群杀红眼的人又不管不顾地冲进我家……提起我的妻儿,一刀一个!后来,一个蒙面人更是直接奔到我面前,对准我的心口……就是一刀!” 因万从顺突然没来由地停住,便惹得沈一心和刘峥仪互相对望一眼后,皆齐齐看向他!且他们的表情似是都在问:既你那时被人杀“死”了!那你现下……怎得又活了?! 万从顺不用抬头也知他们脸上此时的表情,只听他自顾自说下去道:“老朽能活到今日,全凭那名黑衣人的一丝善念!……他当时并未真的将刀刺进我的胸口!而是在‘杀’我之前,就提前将那把刀的刀尖给掰了去!是以,那无尖之刀……不过是划破了我胸前的肌肤,并未伤及我的内里!可当时,一因妻儿之死对我打击甚大,二因那黑衣人在攻向我之时猛地撞了我一下!是以,当场我便昏了过去!想来……那副样子应是同死了差不多……就这样,老朽便侥幸捡得了一命!而后来老朽在辗转中才得知,救我那人正是聂远征的亲生哥哥:聂远南!因要对聂远南报救命之恩,老朽才对聂远征提出的各种要求……有求必应!就似此番……他让我掩护你们二人!” “哼!”接着,万从顺又不满地瞪了刘峥仪一眼道:“虽老朽十分不喜这个臭小子,但为了聂远南,老朽还是愿意勉为其难地保下他!” 沈一心和刘峥仪皆没想到,万从顺身上竟还有这样一段伤心、壮烈的往事! 且十分稀奇的是……刘峥仪竟头一回没有对万从顺这番瞧不起他的言论出声反驳。 沈一心偏过头去看他一眼,但见刘峥仪脸上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沈一心不明所以,便索性不去管他,而是转过头来对万从顺保证道:“既万员外如此相信我和刘少侠,肯让我们藏身在这处石洞之中……那我们就定会管制好越影和逐日,不让它们惊扰到令郎、令爱!” 万从顺点点头:“如此……就好。他们……着实再也受不得一点儿惊吓了……” 不知为何,听万从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一心和刘峥仪的心头,竟齐齐涌上一阵酸楚。 随后,万从顺又对周围的地势稍作交代,再留下两包袱提前预备好的大饼、干粮,便甩甩手,潇洒离去了。 等万从顺去得远了,刘峥仪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问道:“那老头儿走了?” 沈一心点头道:“走了。” 刘峥仪又道:“他怎么就这么走了?他还没告诉我们该如何放下这石洞的石门来呢!” 沈一心没有答话,而是直接向右走了两步,又伸手摸向靠近洞门的一块儿凸出石头,再使劲儿将它按下。 随着“咔哒”一声,那石洞的洞门,便缓缓落下了。 等那洞门完全落下之后,这石洞之中,便突然陷入了黑暗。 可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竟十分心有灵犀地无人去燃那火折子…… 就这么沉默了半晌,刘峥仪终是沉不住气,最先开口道:“前些时日你曾同我说过,你还未出世之前,曾跟苗疆一家蒙姓将军的儿子定过亲……而如此凑巧的,你定亲的那家姓蒙,那位万从顺口中极有本事的蒙靖戎将军也姓蒙……他们,可是同一人?” 沈一心幽幽吐出一口气,叹道:“在这苗疆,蒙姓虽多,可能成为将军的人……却极少。是以,沈某不敢欺瞒刘少侠,他们……确是同一人。” 刘峥仪又听不出喜怒地问道:“若万从顺方才所说为真,那蒙姓公子被江湖上的高人提前保了去,那他……那他现下极有可能还是活在这世上的?!” 沈一心如实应道:“确是有这个可能……” 刘峥仪道:“既如此,那你二人的亲事岂不就……?” 后面的话,刘峥仪没有直接问出,但沈一心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刘峥仪所说的不过就是,既然蒙之焕没有死,那沈一心定是要履行当年双方父母的诺言,同他成亲的! 可谁知,沈一心却摇摇头道:“我不能嫁给那位蒙公子!” 刘峥仪脱口而出道:“为何?” 沈一心答:“其一,我与他素未谋面,不知他到底是美是丑……其二,是美是丑倒也还好说……只,若是脾气秉性不投,那即便草率成了婚,日后,也是凑不到一起去的!其三……其三……” 刘峥仪紧张道:“其三是什么?” 沈一心在黑暗中偷偷看刘峥仪一眼,才带着三分娇羞低头答道:“其三便是,若有朝一日能见着他,我定要当面诚诚恳恳地告诉他,我……我心中已有心仪之人!无论如何……是再也容不下他了!” 刘峥仪忍俊不禁地一笑道:“依刘某看来,沈姑娘的其一、其二,听起来都似托辞、似借口!只有这其三嘛……才算有几分真心!” 沈一心见刘峥仪竟趁机取笑自己,不由反唇相讥道:“哦?原来刘少侠竟也懂得‘真心’二字?沈某还以为……刘少侠只懂得‘花心’二字呢!” 刘峥仪神色一凛道:“沈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某……如何花心了?” 沈一心半戏弄半认真地看他一眼道:“在京城时,你有对你一见钟情的轩辕派掌门之女:李君瑶,常常伴你左右!哦……我都差点儿忘了!不止在京城,前些时日,她还曾千里迢迢追你追到乾坤派的金钟山去呢!” 第379章 听得懂苗家语 刘峥仪脸色有些难堪道:“此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一心冷笑一声:“刘少侠莫不是突然间忘了,我们风见派素日里是做什么的了?” 刘峥仪这才意识到,风见派一向擅于收集武林消息,像李无风的爱女突然离开轩辕派这种事,他们自是能够第一时间知晓。 见刘峥仪不说话,沈一心又继续说下去道:“不止轩辕派的李君瑶,在俞庆之时,刘少侠还曾与蝶衣宫的秦罗衣纠缠不清!” 刘峥仪登时就变得一脸菜色道:“我如何……我如何就与秦姑娘她纠缠不清了?” 沈一心淡淡道:“雷电交加之夜,你曾与秦姑娘独处一室!此,不是纠缠不清……又是什么?!” 而刘峥仪竟被沈一心的这番话给质问地哑口无言! 正当他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解释之际,沈一心那边却突然绷不住似地“噗嗤”一笑道:“这个问题就难住你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借此讥讽我又是‘真心’、又是‘假意’的啦?” 刘峥仪见沈一心并未当真生气,心下当即一松。 紧接着,他又苦着一张脸,对沈一心连连作揖道:“以后,刘某再也不敢出言得罪沈姑娘了!方才,沈姑娘那般质问刘某……可把刘某吓坏了!” 沈一心扶着腰杆儿,笑得前仰后合道:“你的胆子也太小了些!只因我知你心中既无李姑娘,又无秦姑娘,这才敢拿你取笑的!你也不要怪我!” 刘峥仪又一抱拳道:“岂敢?岂敢?” 万从顺说得不错,沈、刘二人只在这石洞中待了半日功夫,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起来。 沈一心和刘峥仪连忙屏住呼吸,不再打趣、说话。而越影马和逐日亦十分有灵性地趴在一旁,一动不动。 此时,外面一人说道:“坛主!据红砂村的村民说,他们一早就打听过万老头儿的家!而我们一路从他家后门找过来,就是这片坟地了!坛主……这里可全是死人,我们到底……要不要搜?”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听那殷礼焚开口吩咐道:“搜!自是要搜!挨个儿搜!定要将那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揪出来!” “是……”地圻坛的弟子们听起来竟是零零落落地应了一声。 要知道,整个地圻坛的弟子几乎都是苗疆人,而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便是,无论何种情形下都不得随意开启别人的坟冢!否则,一旦惊扰了这墓中之人,那开墓人的世世代代……都是要被诅咒的! 是以,殷礼焚下完命令许久,也无人敢上前去真的动手开启这些石墓。 而沈一心则趁机捉过刘峥仪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他们在说什么”几个字…… 刘峥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石洞外的殷礼焚和一众地圻坛弟子,方才说得竟是当地的苗家语! 沈一心自是听不懂的……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听得懂! 于是,刘峥仪便“言”简意赅地在沈一心手心里回写道“他们在找我们”几个字。 沈一心突然把火折子凑到自己脸边,笑着冲刘峥仪点了点头。 而刘峥仪根本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但此刻又不适合问明缘由……于是,他便尖起两只耳朵,继续向外头听去。 外面静默了半晌,殷礼焚才有些不耐烦了。 只听他语气间颇为不善道:“怎么?你们一个个地都想抗命不成?!哼!只这一件小事……难道,还要我这个坛主……亲自动手?!” 就在众人互相推诿之际,有两个苗家语说得不是很好的人,上前自告奋勇道:“禀告坛主!我叫吴震,他叫樊清!我们兄弟二人是汉人,是以,我们在苗疆便没那么多忌讳和讲究!不如,此事就交给我兄弟二人来办吧!” 殷礼焚那边突然陷入沉寂,想来,应是在打量吴震和樊清两人。 只片刻后,就听殷礼焚无奈道:“也罢!此处就交给你们了!你二人要记得!每个石冢里面都要细细检查!不可落下一个!知道吗?” 吴震和樊清皆应声说知道。 接着,便听殷礼焚招呼了其他的地圻坛弟子,继续往这片坟地的前方追去。 等众多杂乱的脚步声去得远了,那个被叫做樊清的人才敢开口问道:“吴哥……我们真的要将这些石冢挨个儿打开来看么?这……这可着实有些吓人!且,倘若那两个小贼不在这里,我们倒是省得动手……可若他们当真在这里,就凭你我二人的功夫,只怕是拿不住他们啊!” 闻言,那个叫做吴震的人,忽然厉声道:“怕什么?!我们手里不是有坛主给我们分发的烟花信号么?到时,一旦我们追查到那两个小贼的行踪,直接朝天上发射这信物就是了!” 樊清“哦”了一声,正不情不愿之际,却又听吴震那边忽然哈哈一笑。 接着,吴震更是一改方才的正经语气,吊儿郎当道:“哈哈哈哈!你那么认真做什么?我们随便做做样子就是!再说了,谁有那功夫挨个儿去打开这墓门查看?啧啧啧!你放眼去瞧瞧,这些石头做的坟,没有一万座,也怕有几千座了!我们若一个个打开来看,等全部查看完,岂不要等到猴年马月?!且依我看,那两个小贼根本不会藏在这些石洞之中!是以,我们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嘿嘿!我们只需在此地消磨上一时半刻,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追上坛主他们,告诉他……此地并无那两个小贼的行踪就是了!” 樊清又“哦”一声,但这次,却能听出他这个“哦”字里的几分不满。 且他很快就忍不住问道:“既如此……那我们方才为何不同殷坛主一起离开这里?偏偏要……留在这么个鬼地方?” 吴震答:“方才的情势你没看到么?若我们不将此事揽下来,那……那些个苗疆人,是没有人会应的!而一旦殷坛主因此事大发雷霆,你觉得……你我二人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樊清那边没有回应。 吴震便接着说下去道:“再者,你我刚入地圻坛不久,加上你我二人的功夫亦不是殷坛主亲传,是以,我们二人在整个地圻坛中的地位,本就不如那些殷坛主的座下弟子!若我们再不找机会表现自己一番,那只怕日后殷坛主连我们是谁……也记不住!可我们若是趁机挺身而出、应下此事呢?嘿嘿!殷坛主不仅会因此记住我们,且他还会觉得你我二人颇有胆识!如此……你还怕日后我们在地圻坛得不到重用吗?” 樊清的语气中立时就变得有些兴奋道:“原来,你竟是这般计较!我……我倒真没有想到这些……” 吴震忽而放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此事的好处……还不止如此呢!” 樊清亦跟着他将声音放小道:“哦?还有什么?” 第380章 有人冒充? 吴震毫无顾忌地笑道:“嘿嘿!既你我二人在这墓地中逗留一圈儿,那自不可空手离去!我们不如就选些大的石墓打开,瞧瞧里面有没有什么值钱的陪葬物件儿!若有些小而易拿的,我们顺手带走就是!回头,还能去集市上换些银两使!” “那……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要将这些墓门打开了?”樊清有些犹豫道。 “不用都打开!只开那些看起来大些的就是!嗯……毕竟,依我们中原人的传统来看,坟冢修得越大,里面的陪葬品就越多、越值钱!”说到最后,吴震的语气里,已经明显有了兴奋的跃跃欲试之意味。 还好,这二人此番说得是大祯话,是以,沈一心和刘峥仪便都能听得明白。 听那二人此时已将第一座石墓的石门“轰隆隆”拉开,沈一心不由赶紧捏了捏刘峥仪的掌心,并在那“隆隆”声的掩盖下,小声又快速地说道:“刘少侠!你拿好你的竹杖,我备好我的玉珥剑!只等那俩贼子将我们这座墓门拉开,我们便一拥而上,立时取了那两个贼子的性命!莫要让他们有机会传信物给那殷礼焚!” 刘峥仪的手心手背被沈一心的纤弱手指捏住,竟不自觉的一阵颤抖,但他很快就故作镇定道:“我明白。” 说着话的功夫,刘峥仪还借机握了握沈一心的指尖。 在这石墓中待得久了,沈一心的指尖早已变得冰凉透骨,而此时突然触及刘峥仪的温暖手掌,她自是不愿松开…… 于是,趁着刘峥仪握住自己的功夫,她竟忽然反客为主地直接一把捉过刘峥仪的右手,笑靥如花道:“快给我暖暖!” 刘峥仪嘴角一弯,便毫不含糊地用其右手牵住了沈一心的左手。 而两人的另外一只手,则都不约而同地紧握住自己的兵器,以防那两个贼人会随时发现自己,好奋起反击! 毕竟,昨夜沈一心和刘峥仪都曾见识过一众地圻坛弟子的身手,确……都是不凡之辈。而这吴震和樊清,就是那众多地圻坛弟子中的两个! 虽他们方才曾说自己不是沈一心和刘峥仪的对手,但谁也不知他们真正的实力。是以,沈一心和刘峥仪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所幸,吴震和樊清两个人一直在前面那些石墓周围转悠,且他们在连续开了十几个石墓,又未在其中发现任何一件陪葬物件儿后,其语气里明显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反应最为强烈的自是那个叫吴震的,只听他毫不避讳地对着整个坟地里的所有石冢破口大骂道:“这苗疆人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死了竟是没有任何陪葬的么?呸!去他奶奶个腿儿!真晦气!我们开了这么多石墓,愣是一件宝贝没见着!呸呸呸!活该都是些穷鬼、饿鬼、吊死鬼!到阴间讨饭去吧!” 吴震还想要骂下去,却被樊清紧张兮兮地制止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可这样说!否则……否则……” 吴震冷笑两声道:“否则怎么着?难道……他们还能从这石墓里爬出来,要了我的命不成?!” 樊清支吾道:“那倒也不是……” 接着,沈一心和刘峥仪便听见“噗通”一声。 二人正猜不透这声音的来源之时,却听外面的樊清忽然语带恭敬道:“各位不认识的老前辈、前辈、小前辈……我这位兄弟着实是无意冒犯你们!还请你们见谅!见谅!” 沈一心和刘峥仪这才相识一笑:原来,方才的“噗通”声,竟是樊清的跪地之声。想来,他此时应当在对着各个石墓,不停磕头、赔罪吧…… 而那个吴震似是根本就不信邪,依旧一个人在那里骂骂咧咧。 不过,片刻之后,吴震和樊清就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绝不再花费额外的力气去开启其他石墓。毕竟,看眼下的情形,这些石墓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陪葬的东西…… 吴震不禁有些丧气道:“唉!想来也是!这石墓的机关既然连你我两个外人都知晓该如何开启,那……那些个苗疆人自不会把贵重之物放进这石墓当中,任人随意窃取!” 不待吴震和樊清有接下来的动作,沈一心和刘峥仪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似是有人在半空中快速飞身而行的“嗖嗖”之声。 还没等沈一心和刘峥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刚到的那人用苗家语快速说道:“两位兄弟!快快随我走!那两个小贼果真不在这里!因为他们已经率草鞋帮的人,攻到我们总坛:地圻坛去了!” “什么?!”吴震和樊清两个人皆齐齐惊呼道。 接着,三人便毫不犹豫地一起离去了。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沈一心才开口问道:“刘少侠,他们方才所说的苗语……是何意?” 刘峥仪满脸疑惑地低头看了沈一心一眼,道:“那后来来报信的地圻坛弟子说,你我二人……率草鞋帮的人,一路攻到他们总坛地圻坛去了……” 沈一心略微动了动身子,不明所以地指了指刘峥仪,又指了指自己,道:“你?我?还得率领草鞋帮的弟子,攻到他们地圻坛去?这是……作何道理?” 刘峥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思虑半晌后,沈一心才拧眉道:“兴许是有人假扮我们,故意攻向地圻坛,以给我们脱身的机会!” 刘峥仪却并不认同道:“你我二人都是初来苗疆,在当地我们没有任何熟人不说……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一知半解的相识之人,想来他也不会为了我们去冒如此的大险吧?毕竟,那个殷礼焚并不好对付……” 沈一心知刘峥仪分析的有道理,但她仍旧坚持道:“说不定是万员外……受聂统领所托?找人假扮草鞋帮的人?” 刘峥仪摇头道:“聂远征现下是生是死都难说……又哪里会有功夫去吩咐万员外做这件事?再者,万员外并非江湖人士,他又怎么会识得草鞋帮的人?是以,此事着实有些解释不通……” 二人又猜测一阵,却始终捋不出个头绪来,便索性不去想它了。 石墓中安静了片刻,刘峥仪便又幽幽开口道:“对了!既那些地圻坛的人能追至此地,那……那万老头儿他,是不是已经被他们给……?!” 沈一心自是明白刘峥仪话中的意思,只见她摇摇头,笃定道:“不会!依我看,地圻坛的那帮人,根本就不敢动万员外!” 见刘峥仪疑惑地看着自己,沈一心便继续解释下去道:“刘少侠忘记当下苗疆的局势了?据花二郎说,这苗疆,如今是‘黔圣司’和‘蒙公军’在平分当地势力,而地圻坛跟这两大势力比起来,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跑腿的!你再想想那万从顺是谁?他可是当年拼着性命也要给蒙靖戎将军报信的人呐!更何况,最后他全家人还因蒙将军一事无辜惨死……是以,就算地圻坛的人再傻,也不会傻到随意去动一个一直被‘蒙公军’庇佑的人吧?” 刘峥仪点点头,算是对沈一心的话十分认可。 第381章 深夜来者 两人之间没来由地沉静半晌,便见沈一心默默从随身包袱中取出一件青色长衫,仔细将其叠好。再找出一支女子所用的青玉簪,放在那青色长衫的上面。 待整理好那青衫和青玉簪后,沈一心又将它们极为虔诚地放置到石洞的一边,并对其认真跪拜起来。 刘峥仪见沈一心跪拜时的表情颇为肃穆,便知这两样东西对于沈一心来说,定是十分重要。 于是,直等沈一心行完一整套跪拜之礼后,刘峥仪才开口小声问道:“沈姑娘,这是……?” 沈一心面上竟有几分哀色:“刘少侠且算算,今日……距我们离京已过去多少时日了?” 刘峥仪掐指一算后,很快便道:“已是十六日有余……” 紧接着,又见他面色突变,道:“难不成,这是沈姑娘师父的……?!” 沈一心眼神定定地点点头:“不错!这正是我给师父她老人家立的衣冠冢……唉!想我师父自从施展那‘大罗密法’之后,竟一夜变老不说,就连她的寿命,也只缩短为半月!如今,半月已过,我师父她……我师父她怕是已经去了!只可惜,我不能在她身边替她尽最后一次孝道,亦不能送她最后一程……” 沈一心抱膝坐在地上,又将小脸埋进膝间,哭得既压抑又伤心道:“我自小没了娘,是以,一直以来……我不止认她做师父。在我心里,她早已如同我的亲身母亲一般!刘少侠,我心中此时的感受,根本无法说出十之一二……” 刘峥仪靠沈一心坐得近了些,继而一把揽过她的肩头道:“我深知失去亲人的痛苦……就似当年,我亲眼看着我爹和我娘……死在我面前一般。” 沈一心这才想起,刘峥仪是比自己还要可怜上几分的没爹没娘之人。 虽说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亲娘,但好歹,她还有疼爱自己的爹爹…… 可刘峥仪有什么?他不仅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亲人,还需日日面对他心中十分嫌恶的师父。 此种日子,岂不比自己凄惨数倍? 而为了不让刘峥仪陪着自己一起伤心,沈一心立时就掩下心头的痛楚,故意用寻常的语调岔开话题问道:“对了!既然你一直生活在瞿州,又怎么会听得懂苗疆话呢?” 刘峥仪深沉的黑眸暗了暗:“我也不知……” 见刘峥仪眉间凝固,似有难色,一时间,沈一心便认定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愿与人诉说。于是,她也就十分体贴地不再追问。 之后,整整三日过去,也不见聂远征来寻,沈一心渐渐开始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期间,万员外倒是来过这石墓中几次,但他除了给沈一心和刘峥仪带来干粮,给逐日带来生肉,给越影马带来干草之外,并没有带来任何有关聂远征的消息。 此,让沈一心和刘峥仪一度认为……聂远征怕是已经死在了那日与殷礼焚的对阵之中。 就在二人商量着,要不要出了这石墓、直接去追查凤去箫下落的当夜,石墓外面……却突然有了动静! 而沈一心和刘峥仪听脚步声便知,那人并不是半点儿功夫都不会的万员外,而是……一个内力极高之人! 沈一心忍不住心中一紧,并警惕地看了刘峥仪一眼。 刘峥仪默默地冲沈一心点点头,二人便满脸戒备的齐齐看向那石墓的洞门之处。 只是,再细听过去,沈、刘二人竟发现来人腿脚虚浮、步伐凌乱,似是……受了什么重伤一般! 沈一心心中十分不解:按时辰算,现下已是亥时,外面早已漆黑一片!什么人会在这时候跑到坟地里来? 本以为那人会直接穿过这片坟地而去,可谁知,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清晰,那人竟似是直冲沈一心和刘峥仪所待的这间石墓而来! 沈一心和刘峥仪脸上齐齐一怔,随后,二人更是面色凝重地紧紧盯着那扇墓口的石门,不敢有片刻松懈。 果不其然,随着外面那人脚步声的停驻,两人面前的那道石门也紧跟着缓缓升起来了! 沈一心和刘峥仪都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只等那贼人一露面,我定取他性命! 只是,还没等那石门升起一半儿,外面那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一个骨碌,从下面直接翻滚了进来! 刘峥仪大喝一声,就要同沈一心一齐攻向那人之际,那人却猛地抬起头,并连忙解释道:“是我!” 沈一心和刘峥仪闻言,手下的动作不禁一滞,紧接着二人又不约而同地往那人的脸上望去。 但见,这个满脸、满身皆是伤痕之人……正是三日不见的聂远征无疑! 沈一心连忙将手中的玉珥剑收起,再同刘峥仪合力将聂远征扶到墙边坐下。 直等聂远征静静歇息了一会儿,又狼吞虎咽地吃喝了些东西,沈一心才忍不住好奇问道:“聂统领……你怎得这么些时日都未递回消息?我和刘少侠险些就要直接去地圻坛救你了!” 聂远征摇摇头道:“你们去地圻坛……也无用。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被那殷礼焚捉走的!” 沈一心和刘峥仪忙问缘由,聂远征这才理了理心中的郁气,开始解释。 原来,在银兴沱那夜,因花二郎介于之前与殷礼焚之间的师徒关系,心中对殷礼焚有所畏惧。以致,三人交起手来之时,他无法竭尽全力!就算聂远征与他合力攻之,也无法胜过那殷礼焚一招半式!后来,那些去追剿沈一心和刘峥仪的地圻坛弟子也陆续回来了,聂远征和花二郎便更不是他们的对手!眼看着败局已定,却突然从一旁的青鹭滩杀过来一群气势汹汹的黑衣人!而在见到那群黑衣人之后,花二郎竟士气大增!他不仅不再惧怕殷礼焚,还把其手中两把虎斧的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说到这里,聂远征突然面带三分回忆、七分疑惑地看向沈一心道:“那群黑衣人头领的功夫……竟比殷礼焚还要高!虽说聂某人不在江湖,但江湖各门派的功夫,聂某还是熟知一些的!可……可那人的功夫,聂某竟是闻所未闻!且他只三招两式就赶跑了殷礼焚!此,实是另聂某吃惊!” 闻言,沈一心和刘峥仪忍不住对视一眼,且他二人心中此时计较的正是同一件事:三招两式就能打跑殷礼焚?这话听来虽然轻巧,但那殷礼焚的功力,我们却都是领教过的!想要在三招两式之内就让他折服,那得是如何出神入化的功夫? 沈一心盘腿坐到聂远征对面,声音沉沉地问道:“聂统领可知那首领的身份?” 聂远征摇摇头:“不知!自从花二郎他们将我捉走之后,我就再也未曾见过那位头领……” 刘峥仪一惊,连忙道:“花二郎……竟是花二郎捉走了你?!” 第382章 是故意而为之 聂远征神色怪异地看了刘峥仪一眼,之后才语气淡淡道:“不错!且那花二郎并非什么拥护朝廷‘黔圣司’的江湖人士……而是‘蒙公军’中的一员!哦!不止是他,当夜赶到银兴沱,从殷礼焚手里救下我们的人……全都是‘蒙公军’!” 沈一心先是沉思半晌,后又抬眉分析道:“既他们救了你……后来又为何要捉你?毕竟,聂统领你虽是朝廷的人,但一向同‘蒙公军’并无过节啊!” 聂远征探究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叹口气道:“自是因为沈姑娘……” 刘峥仪闻言,登时就有些不乐意道:“要说到底,他们为的也应该是沈姑娘身上的司空镜,而非沈姑娘本人!是以,你这般说,怕是有硬让沈姑娘愧疚于你的嫌疑!” 聂远征冷笑一声:“聂某此生,行得正、坐得端!从未想过让任何人因任何事感激或愧疚于聂某!哼!所有事……聂某都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接着,聂远征又看向沈一心,若有所思地问道:“沈姑娘可知,那‘蒙公军’中……还有何人物?” 这天南地北的,饶是沈一心再聪明,也猜不出。 于是,聂远征便出声提醒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日,你和易牙谷的卫怀济曾在陶家村受人暗杀一事么?” 刘峥仪只是点头说“记得”,而沈一心却已经脱口而出道:“聂统领是说……那喀老大一行人,也是‘蒙公军’?” 聂远征赞许道:“正是!” 随后,聂远征又说了他是如何被花二郎和一众“蒙公军”擒住,又如何被他们关了禁闭,再如何被他们折磨,而弄了这满身的伤痕…… 正当聂远征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是如何英勇不屈时,却被听得不耐烦的刘峥仪突然打断道:“方才你还未说完……为何你如此断定,‘蒙公军’将你捉走的意图是沈姑娘,而非她身上的司空镜?再者,喀老大他们的蒙公军身份,又同此事有何干系?” 闻言,聂远征竟是讥诮一笑。而这笑,立时就牵动了他胸前的伤口,让他的面上不禁多出了几分痛苦之色。 但他很快就恢复平静,对沈一心道:“沈姑娘,你千挑万选出来的意中人,在才智上……怕是还不及你的一半呐!哼!他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听聂远征略带嘲讽的话,沈一心竟然不恼,她只慢慢引导刘峥仪道:“刘少侠既还记得那日在陶家村所发生之事,那刘少侠可还记得,那时沈某身上有没有带着司空镜呢?” 刘峥仪想都不想地就回答道:“自是未带!毕竟,那时我们还未进宫见过太后呢……” “哦!”说到这里,刘峥仪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来:“是啊!若‘蒙公军’的目标是司空镜,那你那时身上并没有司空镜,他们也是毅然决然地要杀你呢!看来!他们的目标……确是沈姑娘无疑!” “只是……”刘峥仪又换上一种十分不解的语气道:“只是沈姑娘你从未到过苗疆,也从未与‘蒙公军’之间有过任何恩怨!再加之……你们之前还有那般的姻亲关系……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到底为何要杀你?” 沈一心摇头道:“此事我也理不出个头绪……” 聂远征将头微微仰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缓缓开口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们捉住我,是为了询问司空镜之事!可他们接连对我严刑拷打了三日,竟对‘司空镜’三个字,只字未提!只一味问我沈姑娘的下落……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对沈姑娘你,如此执着。” “坏了!”不待聂远征将话说完,沈一心就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担忧道。 “什么坏了?”刘峥仪紧跟着她站起来问。 沈一心低头看向坐在墙边的聂远征道:“敢问聂统领,你是如何从蒙公军的手里逃脱的?” 聂远征一脸不惑道:“我自是看他们疏于防守,这才找了个空子……逃出来的。怎么?沈姑娘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么?” 沈一心边转身开始收拾石墓中的随身物品,边快速同聂远征解释道:“不瞒聂统领,沈某总觉得,此番聂统领能如此轻易从他们手中逃脱,是……他们故意而为之!” 闻言,刘峥仪和聂远征脸上不由齐齐现出诧异之色。 不过很快,聂远征就据理力争道:“沈姑娘你虽聪明过人,但今日,确是我亲耳听说,是因他们‘蒙公军’的人同‘黔圣司’的人起了冲突,蒙公军的头领才会带了大部分‘蒙公军’,去铜仁县迎战那‘黔圣司’的!而因事发突然,他们又人手紧缺,才同时撤走了大部分看守我的人……我便是趁这个机会逃出来的!” 再抬头之时,沈一心脸上已经布满了明显的焦灼之色! 只见她边迅速捉过逐日,将其放到刘峥仪背后的木筐里,边在嘴中不停催促道:“聂统领糊涂!若是有这般要紧之事,那些蒙公军又怎会当着聂统领的面全盘说出?又怎会在说出后,毫不犹豫地撤走看守你的大部分人手?!唉!这明显就是他们设下的圈套!先故意放走你,再让你引着他们来寻我!快!快!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若是晚一步……蒙公军他们……怕是就要寻着聂统领的足迹追过来了!其实,我因此被捉了去倒没什么,但若就这么死了,我便再也无法为大祯百姓做任何事!而司空镜的迷,也无法由我亲自解开!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聂远征听了沈一心的推断后,不禁怔愣片刻,但很快,他就心存侥幸地安慰沈一心道:“即便沈姑娘的推断为真,但沈姑娘至少要相信聂某的轻功吧!只要不是对方的头领亲自追来,聂某就可以保证,在聂某人身后的二十里内,绝不会有人跟踪!” 沈一心见聂远征十分笃定的模样,手下收拾的动作竟忍不住一滞。 但在犹疑片刻后,沈一心还是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就在沈一心刚要张口说服聂远征与自己同去之时,却听见外面早已响起了火把燃烧的“哔哔啵啵”之声,以及井然有序的厚重脚步声! 第383章 长单剑 短双剑 刘峥仪和聂远征自也是听见了的。 只不过,他们二人脸上……一个是惊诧万分,一个是怒气冲冲。 惊诧万分的自是聂远征,而对聂远征怒目而视的那个,正是刘峥仪。 且即便知道此时已经是大敌当前的情形,刘峥仪还是忍不住对聂远征恶语相向道:“方才是谁大放厥词说,自己身后二十里内绝无敌人跟踪?聂统领?你也未免太自负了些!且你自负也就罢了,你还偏不听沈姑娘的劝告,让我们三人身陷这困境之中!我看,你此番根本就不是自己逃出来的……而是你心甘情愿做了那蒙公军的奸细,故意引他们来的!” 聂远征被刘峥仪这番话,直给气得嘴唇发抖、脸发青! 但他知道,这种时候无论他作何辩解,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他干脆不说话,而是等外面的人拉起石墓的洞门后,第一个翻身钻了出去! 沈一心叹口气,紧接着和刘峥仪一起,也从后面跟上。 待他二人冲到外面才发现,对面竟来了足足有三四十人!且他们此时正个个手持火把、面色凝重、整齐又有序地立在各个石冢之间。 见到这幅景象,沈一心心下不禁有些骇然又有些惊叹:不愧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只这一站,就比许多武林门派中一盘散沙的弟子们,要强上许多倍! 而聂远征此时正被对面唯一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毫不留情地提在手里。 看样子,他……就应该是聂远征口中所说的那个蒙公军的头领了。 只可惜,那人整个脑袋都用一块黑布裹住,只在两只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可以视物的窟窿出来。是以,沈一心便瞧不清他的模样,只能远远瞧见一对苍老且深邃的眼睛。 可沈一心只与那对眼睛对视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啊?寂静又锐利……真诚又危险?沈一心说不上来! 但沈一心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人的眼神,让她极不舒服。 为了缓解这种不舒服,沈一心便下意识地快速向旁瞥去。但见对面除了喀老大、花二郎几个相识之人外,还有那日在管城客栈中初见花二郎时,遇到的那个面色苍白、左耳垂上坠奇特折勾圆环的怪人! 沈一心暗暗冷笑一声:果真……他们是一伙儿的!那日花二郎所谓的替我们赶跑了那怪人,不过是他们合起来演的一出戏罢了! 接着,沈一心又十分聪明地并未一上来就与那黑衣蒙面之人动手,而是故意露出三分笑容,出声恭维道:“沈某早就听说过蒙公军的威名!今日一见,蒙靖戎将军当年的遗部,果真是雷厉风行、训练有素、名不虚传!沈某佩服!佩服!” 可另沈一心尴尬的是,对面为首那人对她所说的这番话,根本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他还用那双让人极不舒服的眼睛,死死盯着沈一心! 沈一心虽被他盯的有些发毛,但她最终还是强忍住内心的不适,主动上前一步,打个哈哈笑道:“这位……伯伯,竟在一招之内就能制服似聂少侠这般的英雄人物!实乃是英雄中的英雄!豪杰中的豪杰!哈哈!” 看着武功高强的聂远征此时就像一只无助的小鸡崽儿般被那头领随意丢弃在地上,沈一心的后背不禁开始冒出冷汗,与此同时,她的脑中也在快速盘算脱身之法! 只是……这次明显与往日不同。 往日,沈一心陷入困境之时,她总能很快找到突破之处,寻到破解之法。 可这次呢?这次她的心思已在片刻间辗转了千回万回,却仍旧发现……自己确是身陷死局、无法脱身! 而那边的头领却也开始不咸不淡地回应起她来。 只听他瓮声瓮气道:“果真……你同你爹是一路货色!跟人说起话来,惯会花言巧语、巧言令色、蛊惑人心!谁是你叔叔?谁是你伯伯?!你莫要厚着脸皮与人认亲了!就算今日你认我做爷爷、做祖宗,我也要取了你的性命!” 沈一心听那人说话的声音便知,他黑色面罩底下,定还另外带了金属所制的面具。 不过,这倒是次要的……最令人奇怪的是,他是如何认得沈放的? 只片刻后,沈一心心中就有了答案:是啊!这人既是蒙靖戎的旧部,那他肯定知晓蒙靖戎将军年轻时曾同我爹交好过!不过,听他的意思,怎得似是对我爹爹极为不满意一般? 还未待沈一心开口问明缘由,那头领就已经直接伸出右手、以指做勾,堪堪往沈一心的喉间捉来! 沈一心面上一惊,连忙使出空踩七星步向旁躲去,并在心中快速腹诽道:这招式怎得如此像“黑心道士”时料所使得那招鬼手断骨?!不!只是招式像而已,发力点和运气方式都十分不同!怎么回事?!他虽功夫厉害,但出起招来,竟似是……毫无章法!此……实是让人琢磨不透! 其实,对方的头领既然能在一招内制服聂远征,又哪里需要如此多的力气拿下沈一心?他之所以不让沈一心这么快落败,只不过是为了逗引着沈一心,让她将自己从师后所学的那些绝学,一一使出来罢了! 待沈一心将摘星十七式全部使完之后,那人便冷笑一声道:“原来,沈放和燕玉水亲自调教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那人便轻飘飘地抬起一只右手,转眼就要向沈一心的胸前拍去! 这一掌若是拍下,就算沈一心有十件燕脂白甲护身,也是救不了她的性命了! 刘峥仪见状,心下不由大骇!可凭他的功力,哪里又能从那头领手底下救走沈一心? 就在刘峥仪以为,沈一心今日定要葬身于此的千钧一发之际,从那黑衣人的左右两侧,却突然杀出两人! 只见那男的使长单剑,女的用短双剑,其二人不仅在身形、身法上灵动、流畅无比,且他们之间攻守的配合,亦是天衣无缝! 至于那黑衣头领方才攻向沈一心的那一掌,也早已被他二人用长短剑及时向旁化开了去。 待沈一心看清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后,她不禁动容道:“屈前辈?!王前辈!你们……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原来,方才自黑衣头领手底下救下沈一心的两人,正是“芙蓉剑客”屈君合和“无过祯妃”王妙绝! 沈一心看屈君合与王妙绝同那黑衣头领缠斗在一起,竟丝毫不落下风,心中不由又惊又喜道:他二人为何会一起出现?且还是在这紧要关头?!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沈一心又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熟悉的娇俏之声:“沈姐姐!你只消注意到了屈老前辈和王老前辈二人,却是连妹妹在你身边盘旋片刻,你也察觉不到了么?!” 第384章 突然撤走的蒙公军 闻声,沈一心连忙抬头,竟见武霖铃此时正俏生生地站在一巨大的木鸢之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沈一心既高兴又担忧道:“武妹妹?!你怎得来了?!你不知此地着实危险么?” 说话的功夫,武霖铃已拽起那木鸢的尾巴,缓缓迫使其降落到沈一心身边。 且她根本就不顾沈一心的责备,只管一把上前扑在沈一心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有何危险?哼!为了你,我才不怕什么危险呢!且……沈姐姐你瞧!” 沈一心依武霖铃所指,往自己的身后看去,但见一群人早已与那三四十个蒙公军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整个小石山的坟地里,喊杀声四起! 只见陆非适正以“半风刀法”对阵喀老大几人,草鞋帮帮主黄中宝则以一杆黑色的八尺蛇矛单挑三四个蒙公军…… 再仔细看去,来的救兵当中,竟还有芙蓉涧中喜欢赤裸上身的大弟子韩霍,惯穿花夹袄的二弟子郝丹青,以及体态风流的萧若鸢三人!而此时,他们正与那蒙公军中的花二郎,打得起兴! 且那郝丹青边用两只水袖轮流向花二郎那张肥腻的脸上拂去,边还在嘴里不服气道:“你!你!你!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学我郝丹青,在鬓边别花之举?!呸!呸!呸!你那山茶花是什么鬼东西?你竟不知,这世间最美的,便是我鬓边所别这两支红绿芙蓉吗?!” 花二郎脸色一沉,登时就用其手中的两把虎斧,劈头盖脸地向对面的三位师兄妹劈去! 而除了以上这几人之外,沈一心还发现,另外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正与蒙公军的一众高手缠斗在一起!他们……正是本门风见派出类拔萃的弟子无疑!不过,带领这一众弟子之人,倒着实让沈一心吃了一惊!因为,那人竟是素日里替自己诊病,又一向不修边幅的边叔:边墉! 沈一心惊诧道:边叔不是只会医术么?他何时……竟也如此精通拳脚功夫了?! 不等沈一心有时间继续想下去,她就又在激烈酣斗的人群中,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那人此时正背对着自己,与对面的蒙公军奋力而战! 可……可他如今怎么又能站起来了?沈一心心中疑惑,便忍不住向那个熟悉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谁知,那人竟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回过头来用一双桃花眼趁机捉住了沈一心的目光。 沈一心看着那双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桃花眼,心下一凛:果真是唐御不错!他……怎么也来苗疆了?还有草鞋帮的人、屈前辈、王前辈……他们到底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沈姑娘小心!”沈一心突然听到刘峥仪的一阵惊呼,立时抬头间才发现,有几个蒙公军已经攻到了她和武霖铃眼前! 沈一心边用身子护住武霖铃,边毫不含糊地抽出玉珥剑,迎面就与那三五个蒙公军动起手来! 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蒙公军那边就已倒下了七八人。 而那黑衣蒙面头领见状,其眼中竟闪过些许不忍、犹豫之色…… 要知道,那蒙面黑衣头领方才与当今两大高手对阵,竟是丝毫不见败相的!且那样一套不成体统、乱七八糟的功夫,经他手使出来,竟是十分地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若如此持续下去,说不定再多战片刻,他就能胜了屈君合和王妙绝两人! 可他在又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几名蒙公军后,就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 只见他先用左手利落地接过屈君合的一式“芙蓉泣露剑”,又用右手滑走王妙绝的一招“晓星隐沉”,最后果断振臂一呼道:“兄弟们!不打了!撤!” 闻言,所有的蒙公军就真的没有一丝犹豫地、齐刷刷地退出了战局! 且他们临走时,还不忘将倒下的蒙公军兄弟或背或搀起,再以肉体做盾,互相掩护着,急速向坟地的西北面撤去! 震惊于蒙公军撤离迅速之余,陆非适还不忘赶紧上前问道:“沈师姐!追不追?” 沈一心和屈君合、王妙绝心中自是明白不能追的,因为,就算能够追上,他二人亦不是那黑衣头领的对手……若再起争端,他们必是要输! 但其他人却不明缘由…… 是以,沈一心只得出声答道:“不用追。” 得到此答案的众人,自是长舒一口气。 再说唐御一行人是如何能够在这迫在眉睫之际及时出现在沈一心他们面前的。此事,还要从唐御偷听到林太后与燕玉水的谈话说起。 那日,也就是沈一心和聂远征、刘峥仪三人离开皇宫后的第二日,唐御在御花园中水流、鸟鸣之声的掩护下,偷听到林太后和燕玉水说沈一心此苗疆之行,端得是一个凶险无比!但为了大祯的前程和所有大祯百姓,林太后只好将沈一心推出去!即便此行沈一心生死难定,也要让她去解了司空镜之谜!而至于为什么非得委派沈一心去,林太后刚要说出缘由,却被一旁十分警觉的燕玉水给及时阻止了。 接着,燕玉水便冲唐御所站的位置大声喝问道:“谁在那里?还不快滚出来?!” 唐御听闻,只得乖乖从亭子后头走出,并当场恳求林太后派给他几十个大内高手,好让他带领他们前去苗疆保护沈一心的周全。但林太后听了唐御的请求后却大为震怒,她不仅不给唐御任何人手,还将唐御严厉斥责了一顿! 唐御虽对前一日沈一心拒绝自己婚事时的果断、无情怀恨在心,但他仍旧做不到对沈一心的生死不管不顾!是以,他见林太后不肯派给他兵力,便当即决定自己出面纠集人马,再前往苗疆保护沈一心! 出宫后,唐御先是赶到苏州,找沈放说明缘由,又借调了风见派的数名高手,同自己一起上路。而陆非适和武霖铃得知此事后,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他二人便也跟着唐御一道来了! 众人本以为,所有事都已准备妥帖,剩下的只需一路向苗疆方向直奔即可。可出了苏州没有多远,唐御便率众人在粟荣坡前停下了。 唐御见到那个他断腿的伤心地,本不想靠近,但为了沈一心的周全,他还是硬着头皮去那粟荣坡底找到了正在为罂粟花浇水的王妙绝。 而唐御找到王妙绝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求她随自己一同前去苗疆护住沈一心。可“无过祯妃”乃隐世高人,是以,她又哪里肯因唐御随随便便的两句话就远赴苗疆?即使沈一心是她同门师姐的亲传弟子,又是老皇帝的亲外孙女……同她有着这般、那般沾亲带故的干系,也不能打动她分毫。 第385章 只救她这一回 不过,还好唐御此番是有备而来。只见他拿出一件已逝老皇帝日常所用的黄色腰带递到王妙绝手里,并告诉她道:“唐某知道这根腰带乃王老前辈当年亲手为我皇爷爷所绣……如今我将这根腰带偷带出来归还于你,还望王老前辈能看在往日同我皇爷爷的情份上,救沈姑娘一命!毕竟,沈姑娘她……亦是皇家血脉!” 王妙绝接过那腰带,见腰带打结之处颇有些磨损、泛白的痕迹,便突然忆起老皇帝原先倒是经常佩戴它的……一时间,她竟忍不住怀念起她同老皇帝之间的旧情来…… 心头波澜之际,王妙绝开口应下道:“我去救她!” 唐御刚要道谢,王妙绝却又立时冷下一张脸来道:“但你只给我这一根腰带,我也就只救那沈丫头一回!救完便走!” 闻言,唐御心中虽略有失落,但他面上仍是千恩万谢道:“这样已经甚好……多谢王老前辈!” 如此一来,唐御一行人中,才又多了“无过祯妃”王妙绝这一号人物。 至于屈君合及其座下的三位弟子能在此时突然来苗疆,则纯粹是巧合。 而这巧合还要从数月前贵子帮和婉芳阁之间的一桩旧事说起。当时,贵子帮曾请五生洞的人前去婉芳阁调查“醉红衣”一事,可由于“芙蓉剑客”屈君合的插手,贵子帮便没能顺利捉住醉红衣。既没捉住醉红衣,他们自然也就无法替他们为官惨死的父亲报仇……由此,贵子帮便算是与整个婉芳阁与芙蓉涧结下了梁子! 后来,贵子帮又辗转几经周折,找到了远在苗疆的地圻坛,出重金让他们去寻婉芳阁和芙蓉涧的事端。 但婉芳阁因有整个风见派罩着,加之他们同当朝皇室似还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是以,观望了半月有余,地圻坛也愣是没敢对婉芳阁的人下手。 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地圻坛接下了这门生意,那他们就不可言而无信。 于是,地圻坛最终便将目标对准了隐于深山的芙蓉涧弟子身上。 那一日,趁芙蓉涧小弟子燕颔出涧采买东西之际,地圻坛的几个弟子便合力将他擒住了。 而屈君合几人此番一同前往苗疆,正是为了从殷礼焚手里要回燕颔。 可好巧不巧的,在前往苗疆途中,屈君合一行人又碰到了同样要去苗疆寻找沈一心的唐御。 在双方各自说明缘由后,竟一拍即合! 即唐御助屈君合他们攻上地圻坛,救出燕颔小师弟,作为交换条件,屈君合四人则需帮唐御保护沈一心在苗疆的安全。 前几日,沈一心听见吴震和樊清在石墓外说“草鞋帮的人攻上地圻坛了”,便正是唐御一群人的杰作! 而唐御他们当日攻上地圻坛时,因地圻坛防守空虚,他们竟十分顺利的就将燕颔给救了出来。后来他们又将燕颔安置在一妥帖之地,才一路打听着寻到这小石山,在林霆万钧之际救下了沈一心。 沈一心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自是对前来搭救自己的人一一抱拳谢过。 但道谢过后,她又十分不解地看向陆非适问道:“你们能来救我,我倒是十分理解。可这一众草鞋帮弟子……是怎么回事?” 沈一心话中的意思是,他们风见派与草鞋帮向来无甚交情,加之上次韩征与林岸一事,导致两帮派之间,更是略有嫌隙……既如此,他们又怎么会加入搭救自己的队伍? 不待陆非适答话,那草鞋帮帮主黄中宝便先收起他那杆黑乎乎的八尺蛇矛,大剌剌上前笑道:“沈少掌门不知!你这位陆师弟,可是本事的很!他在苏州帮我们草鞋帮办成了几件要紧大事,我黄中宝觉得他是个人才,就自愿加入你们风见派了!” 沈一心面上诧异道:“什么?你们现下是我们风见派的人?” 黄中宝的语气中略带得瑟道:“正是!” 沈一心有些责备地看了陆非适一眼道:“陆师弟……此事,你应当提前报备给我才是!” 陆非适不仅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去大半,且他此时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坚定道:“沈师姐!此事的个中利弊,我已与沈掌门全权商讨过,且商讨的结果便是……可以容纳草鞋帮归顺我风见派!” 沈一心这才放心点点头道:“既爹爹也同意了,那想来……此事应无甚大问题!” 等沈一心问完话,一旁的王妙绝明显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偏过身子,对唐御道:“我答应你的事已了!稍后,我就要去了!” 接着,她又转向沈一心提醒道:“那蒙公军头领厉害至极、深不可测!你惹上了这么个人,就等于惹上了个大麻烦!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无过祯妃”王妙绝便直接翩然而去了! 很快,屈君合也以燕颔有伤在身为由,带领韩霍和郝丹青两人离去,只留萧若鸢一人在此保护沈一心的安全。 陆非适见萧若鸢风流的体态比数月前更添清瘦,其面上竟不分场合地一红。 别人没瞧见陆非适的此番羞赧神态,武霖铃却是清楚瞧见了的。 她只在嘴中悄悄骂了句“没出息”,便别过头去,不再搭理陆非适。 接着,沈一心又和边墉寒暄了两句,边墉就悄无声息地带着几名风见派的高手隐到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做暗卫去了。 最后,沈一心才看向唐御,眼神不明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御看都没看沈一心,只在嘴里淡淡“嗯”了一声,便算是对沈一心的问题做了回答。 见状,聂远征忽然站出来道:“现下蒙公军已经走了,地圻坛的人也没有寻到我们,那我们不如去前面万员外的茅草屋中歇脚、说话,如何?那里虽然简陋,但总比……我们一直站在别人的坟头上闲聊,要强上许多吧?” 众人听后,皆点头赞同。 到了万员外的住处,因茅屋内过于狭小,以致沈一心一行人只能分坐在两个屋中。 沈一心、刘峥仪、唐御、聂远征、陆非适、武霖铃、萧若鸢七人共处一室对坐,而黄中宝、万员外及其他几名原草鞋帮的弟子在另一室。 第386章 小毛孩子 总想些异想天开之事 沈一心看着唐御坐、立自如,嘴里的话忍不住欲言又止。 而武霖铃在察颜观色后,便冲沈一心眨眨眼,再主动开口向唐御问道:“唐御!我记得在粟荣坡时,你这两条腿都是被五生洞的人给断了的!如今,它们怎得又长回来啦?” 闻言,沈一心连忙对武霖铃使了个制止的眼色,却是已然来不及! 因为,唐御的脸上立时就变得不好看了。 但唐御在冷峻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直接将其前袍下面的裤腿给撩了起来。 众人这才得以看清楚,原来,唐御的断腿之处,竟装了两条活动自如的铁腿! 接着,又听唐御淡淡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回京城禀明李掌门、说要脱离轩辕派之际,曾找到京城的铁匠,让他为我打造这样一副铁腿……” 说到这里,唐御还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沈一心一眼。 沈一心自是明白他这目光中的含义:唐御当时之所以想要脱离轩辕派,就是因为想回苏州同她沈一心一起过平淡日子。可后来却…… 想到其中的种种变故,沈一心竟有些恍若隔世。 先是唐家家道中落,以致唐御流落街头,后来又因她悔婚,唐御便对她由爱生恨,用暗器伤了她半条性命…… 这番经历不过才数日光景,沈一心却觉中间隔了一生有余。 而如今再见唐御那双熟悉、多情的桃花眼,沈一心竟觉心中五味陈杂。 且他还以一副残破之躯,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来苗疆搭救自己,说不感动……那确是骗人的。 然而,道谢的话刚要从沈一心嘴中说出,却被唐御适时打断道:“那铁匠的手艺好是好……只是,费的时日却着实多了些。直到我此番临行前,他才将这副铁腿交于我。还好,最后它们……也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沈一心见唐御根本没打算接受自己的道谢,也就顺势将要说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于是,当下的情形便是,沈一心面色深沉、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唐御冷眉淡目,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清漠模样。而刘峥仪和聂远征的面上,则对唐御多有不满。 见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一向处事圆滑的萧若鸢忍不住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哟!你看看你们,一个是宫里的冷面俊俏统领,一个是恩宠当前、英俊潇洒的当朝皇子,还有一个,则是玉树临风的乾坤派少掌门……” 说到这里,陆非适本以为萧若鸢无论如何也要顺带着夸他几句的,毕竟,全场四个男子,她已夸了三个,徒留他一个,多少是有些不好看的。 可就在陆非适以十分期待的目光看向萧若鸢时,萧若鸢却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一般,接着说下去道:“如此看来,你们三位可全都是年轻有为、气宇轩昂的美少年!是以,何苦将自己弄得这般愁眉苦脸的?不好看……着实不好看!嘻嘻!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们三位皆中意我们沈少掌门!可我们沈少掌门就一位……不如,你们也考虑考虑我!如何?” 语罢,萧若鸢便真的腰肢一扭,直接就坐到了离她最近的、刘峥仪的大腿上。 刘峥仪被吓到后背直冒冷汗,他先是紧张地看了看沈一心,又抬起两只无处安放的手左顾右盼。 见刘峥仪这般,萧若鸢不仅没有就此罢手,反倒变本加厉地又抬起半只玉臂挽到刘峥仪的脖子上娇笑道:“瞧瞧!这三位哥儿中最为俊俏的,便就是刘少侠你了!不如,你就将我们少东家让给其余两位!而你……就跟了我吧!哈哈哈哈!” 萧若鸢正在刘峥仪身上笑得花枝乱颤之际,却被一张大手陡得从后面拽了起来! 待萧若鸢回头看清那位拉拽自己之人时,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眼波流转着嗔怪道:“你这小毛孩子……大人之间的事,你少来捣乱!” 语罢,萧若鸢还要再去攀上刘峥仪的脖子,却被陆非适从后面又一把拽住道:“若鸢姐姐……我沈师姐同刘少侠二人两情相悦,你莫要坏了他们的姻缘!若鸢姐姐你若想从良、找人嫁了,不如……不如就找我!如何?” 萧若鸢哈哈一笑道:“你这小毛孩子……怎得总想些异想天开之事?!我……和你?!哈哈哈哈!我萧若鸢即便想从良,也不会找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吧?!哼!” 陆非适定定地看着萧若鸢笑得前仰后合,一时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直接拔腿跑出了门去。 武霖铃边在嘴里喊着“陆非适”,边也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萧若鸢不由嗤之以鼻道:“哼!这两个小毛头才最是般配!他们这般小小年纪,哪里就懂什么情啊爱啊的……不过都是一时间的玩闹罢了。” 经萧若鸢这一搅弄,整个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轻松了不少。 不过,还是无人愿意主动开口说话。 见状,萧若鸢只得轻轻寻了个位置坐下,又神秘兮兮道:“诸位可知道……为何我师父他方才在对付那蒙公军头领时,能和那个老道姑配合地如此之默契?” 沈一心知萧若鸢是在帮自己化解尴尬,于是,她第一个主动开口回应道:“为何?” 很快,不待萧若鸢回答,沈一心就又心思一转,猜度道:“难不成,是屈前辈他同王前辈之间……有过一段旧情?” 萧若鸢掩嘴一笑道:“少东家倒猜了个大概……只不过,与我那师父有旧情之人并非‘无过祯妃’王妙绝!而是她的同门师姐……燕玉水呀!” “什么?!”沈一心登时就从座位上站起来,面色一沉道:“怎么会是……她?你休要胡说!” 萧若鸢自是不知道沈一心与燕玉水之间的师徒关系,是以,她见沈一心面色有异,还只当她是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的私事。 于是,在冲沈一心妩媚一笑后,萧若鸢便自顾自往下说道:“少东家,若鸢哪里会胡说?只不过,这是我师父的私事……我平常并不喜欢到处对外宣扬罢了!” 见沈一心没有阻止自己,萧若鸢的胆子就更大了些:“要说我师父为人风流,当年曾与江湖上的许多女子有过许多段旧情!只不过,他唯一没得到的一人,便就是轩辕派的那位燕玉水前辈了!” 萧若鸢两张薄薄的红唇说得起劲,就连刘峥仪、唐御和聂远征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了去。 萧若鸢见状,心中十分得意,以致于她再说起话来之时,也就更有底气:“想我师父当年,曾确确实实地心仪过燕前辈!只不过,不知因何缘由,那位燕前辈,最后竟嫁给了她同门的师兄韦梧桐前辈为妻!而我师父听到这个消息后,自是伤心万分。后来,他更是不远千里地从芙蓉涧去到京城,想找那位燕前辈问个明白!” 第387章 风风火火向芙蓉涧奔去 说到这里,沈一心和刘峥仪忍不住红着脸对视了一眼。 毕竟,这二人在数日前,也曾有过相似经历。 刘峥仪永远都记得自己从金钟山一路远至苏州时的决心:他定是不要沈一心嫁与旁人的! 如今,看着心爱的人儿就坐在自己身旁,并未嫁与唐御为妻,刘峥仪就忍不住地有些后怕和欣喜…… 又听萧若鸢继续说下去道:“我师父到了京城之后,恰巧看到那位燕前辈正失魂落魄地在一处小酒馆儿里喝酒。师父他自是十分欣喜,连忙上去同那位燕前辈连饮几杯!喝多了之后,那位燕前辈才吐露,她的那位新婚丈夫的意中人并非是她,而是一位他们轩辕派中名字叫做曾琳的小师妹!燕前辈说,即便是韦前辈同她成了亲,他的心思也全都在那位曾小师妹身上,是以,燕前辈才会如此消沉。而我师父一直以来都是位性情中人,当场听完燕前辈梨花带雨的一番话,他自是按捺不住义愤填膺的心情,就要去找那韦前辈理论……却被燕前辈给阻止了!后来,我师父看到燕前辈醉倒在桌子上的模样十分可怜,便一时兴起地直接扛了燕前辈在自己肩上,风风火火就向我们芙蓉涧连夜奔去!” 听到这里,在座之人皆大吃一惊:这等陈年秘事,真的可以拿出来说么?毕竟,这可事关屈君合和燕玉水两位武林前辈的声誉…… 可萧若鸢却不管不顾地接着说道:“但第二日,我师父便出了大糗!因为,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位燕玉水前辈的丈夫韦梧桐前辈就已经在一处官道上,将我师父给迎头堵住了!哈哈哈哈!诸位可以想象,他们二位相见时的那场面……到底有多热闹、多尴尬!韦前辈的脸色当真是难堪至极!他先将喝得晕头转向的燕前辈从我师父手中抢下来,再文质彬彬地让燕前辈自己选,到底要跟谁走……” 正说到最精彩的时候,萧若鸢却故意卖个关子,住嘴不往下说了。 只见她若风拂柳地端起万员外给冲泡的一碗粗茶,再慢悠悠地将其递到自己唇边,姿态优雅地小酌了一口,且她脸上那副回味无穷的陶醉表情,竟似那粗茶是什么仙池茗茶一般。 此屋中的其余四人见状,倒还沉得住气,只另一屋中也尖起耳朵听这屋动静的人,可就憋不住了! 只见那黄中宝直接跩着身子走到这屋来,嘴里大声嚷嚷道:“后来如何了?燕玉水选了你师父吗?不对啊……我记得武林中并没有这档子事儿……” “呸!”萧若鸢啐了一口道:“武林中自是没有这档子事儿!毕竟,那燕玉水又哪里能瞧得上我师父?哼!她不仅没有瞧上我师父,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还将我师父给痛骂了一顿!说我师父未经她同意就将她带离京城,此事做得着实糊涂!随后,她便乖乖跟她的丈夫重回轩辕派去了!嘻嘻!这只不过是我师父年少风流、奇闻逸事中的一件小事罢了!我之所以说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告诉大伙儿,我师父今夜能跟‘无过祯妃’王妙绝配合地天衣无缝的原因,就是他曾与那位轩辕派的燕玉水是年少好友罢了。要知道,那王妙绝和燕玉水的武功套路如出一辙,是以,我师父以一套‘芙蓉泣露剑’配合起她们中的任何一人来,自然都是得心应手的!” 沈一心在心中感叹道:原来竟是这样……怪不得那日在淀梁的婉芳阁时,屈前辈他……对我多有照拂。原来,他同我师父之间,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萧若鸢不知沈一心心思,只一味说下去道:“唉!不过,我师父当年经此一事,也就黯然伤神,并发誓此生不再踏入京城。而江湖上的人知道了,便就猜测是我师父与轩辕派的人之间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哼!只是此等小事而已!又哪里算得上什么丑事、美事了?真真是小题大做!” 众人听后,不禁对芙蓉涧如此豪放的行事作风各持己见。 黄中宝及原本的草鞋帮弟子,只当此事是个笑话来听,聂远征则觉这位“芙蓉剑客”屈君合颇不守礼教,而刘峥仪却十分佩服屈君合敢爱敢恨的魄力!只有唐御一人,心中所思、所想不明…… 闲话说完之后,沈一心便开始分配接下来的任务。 她着黄中宝及其手底下的一群人,率先出去打听蒙公军的动向,以防他们随时会攻回来。 而黄中宝一行人刚领命离开,就恰巧撞见陆非适和武霖铃二人从外面回来。 再仔细看去,那武霖铃手中竟还捏着一个以猫眼石做坠的红黄相间的小巧络子。 萧若鸢正要开口说那络子看着眼熟时,却早已被武霖铃一把将其塞到了自己手里! “哝!”武霖铃有些气鼓鼓道:“若鸢姑娘,这络子还你!日后,陆非适他……怕是再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萧若鸢将那络子放在手里仔细打量,这才想起这络子正是数月前她无聊时所打。而因上次陆非适对自己百般恳求,她才将这络子给了他的。如今,陆非适竟借武霖铃之口将这络子当着众人的面给还了回来…… 此事,若换做寻常人,定会觉得十分耻辱,可萧若鸢却只轻轻将那络子收了,再浅浅一笑道:“不要便不要吧。毕竟,这络子,我打得也不是十分好……” 武霖铃有些着急道:“若鸢姑娘还不明白么?陆非适托我将此物还于你,并非是因为你这络子打得不好!而是……而是……哎!陆非适!这是你的事!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陆非适快速瞥了笑眯眯的萧若鸢一眼,才低头有些慌张道:“只因,我并非若鸢姐姐的良人,若再留着这般信物,怕是会对若鸢姐姐不好。是以,我才……” 萧若鸢上前轻轻拍拍陆非适的肩膀,适时地柔声打断他道:“无妨。陆弟弟你的心事我都了解……毋需多做解释。” 陆非适见萧若鸢竟如此包容自己,内心不由一阵感动,继而也就对方才萧若鸢拒绝自己时的直白,有所释然了。 而接着,萧若鸢又人精似地挽起武霖铃的手,故意取笑道:“日后啊,只等这位武小妹再做件贴身信物送给你就是!毕竟,我做得再好……也比不上武小妹送你的!是也不是?” 武霖铃登时就面色通红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才不要送他东西!” 见陆非适、武霖铃和萧若鸢相处融洽,沈一心这才放心吩咐他们三人一起动身出去打探地圻坛和鬼门峰的动态,并在临走时,叮嘱他们要时时传递回要紧消息。 第388章 侉仡族祭祀 待这三人走后,沈一心又找了个理由支走万员外,才对剩下的刘峥仪、唐御、聂远征三人道:“好了!现下留下来的,便都是知道我此番苗疆之行内情的人,是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因司空镜和凤去箫一事事关江山社稷,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行事才成!我们四人,就一起去寻那凤去箫!只……” 说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停下来,先同刘峥仪交换了个眼神,才有些为难道:“只是,前些时日在皇宫之时,我师父曾以‘大罗回盘’秘法探得那凤去箫是在苗疆之地,但具体在哪个位置,她却无法进一步探得!你们觉得……如何才能最快寻到凤去箫?” 唐御和聂远征对此事根本毫无头绪,只有刘峥仪起身踱步道:“沈姑娘可还记得万员外所说之事?” 沈一心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点头道:“记得。唐少侠的意思难不成是……想从蒙将军一家开始查起?” 刘峥仪神色严肃道:“正是。以我这些年对朝廷的了解来看,他们绝不会干没有把握之事!他们当年既然怀疑蒙靖戎将军一家持有长生秘笈,那就说明,即使蒙将军手里没有这本长生秘笈,那也一定同它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而万员外口中所说的长生秘笈,应当就藏在我们要找的凤去箫里!毕竟,这普天之下,除了凤去箫当中的‘长生签’,就再无其他长生之法了!是以,依刘某来看,我们只要寻到蒙将军的旧宅,就一定可以从中寻到一些有关凤去箫的线索!” 沈一心定定看了刘峥仪一眼:“可我们却不知蒙家的旧宅在哪里……若是贸然出去打听,必然又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到时,只怕是居心叵测之人又会闻风而来了……” 趁方才众人闲聊之际,聂远征已用万员外提前备好的药,重新为自己检查、包扎了一遍露在外面的伤口。 而此时听了沈一心的话,他不禁出言提醒道:“何需出去打听?万员外既是蒙将军的旧邻,他自然知晓蒙将军的旧址。” 沈一心有些担忧道:“只怕万员外不会那么容易帮忙……毕竟,我们此番前去寻找之物,可是间接害了他们全家人性命的东西。” 聂远征起身行至门旁道:“此事就交给我吧,我去同万员外商议!” 半晌后,聂远征果真带着万从顺回来了。 虽然万从顺的脸色不大好看,但他还是无可奈何道:“现下正是夜黑风高之际,你们便跟我来吧……我们这就去蒙将军的旧宅!” 几人正要动身前往,却见沈一心突然后退一步,又将聂远征按回到椅子上道:“聂统领!你伤重,就留在万员外处稍作歇息吧!我和刘少侠、唐少侠一同前去即可!” 聂远征自是不愿的,沈一心不得已只得冷下一张脸来保证道:“聂统领放心!我沈一心绝不会借机私吞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秘密!毕竟,以唐少侠现在的身份,他同你……也算是一路人。是以,就算你不在,他也会替林太后监视我的。” 聂远征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竟又往外大片的渗血了,且他被蒙公军折磨多日,此时正头晕目眩、体重头沉……以他当前这副情形,确实无法再同沈一心一起行动。 可沈一心却似乎是误解了他坚持想同她一起前去的理由…… 他并非是因为林太后的交待,也并非是因为他担心沈一心会偷偷拿走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秘笈……而是,他想时时刻刻留在沈一心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呐! 但沈一心却对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无所知,此,不禁让聂远征觉得既气恼又遗憾。 直到沈一心几人结伴出了门,他还对此事耿耿于怀。 再说沈一心几人策马出了红砂村,途经一处贵人谷,而过了贵人谷后,一路向南便能直抵平塘县。 据万员外所说,这蒙府旧址,正是在这偌大的平塘县内。 几人进了平塘县后,先是七拐八拐掠过几条狭窄小道,再穿过一条后街,便听到前方响起了阵阵的摇铃、高呼之声!但那些人具体在高呼些什么,沈一心几人却是听不真切。 刚要继续往前走,却见万员外忽然在前面勒转马头,语气间亦有些急切、懊恼道:“不好!我竟忘了!今日夜里,是侉仡族祭祀的日子!我们不能再往前去了!” 沈一心驱马向前问道:“他们祭祀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有何相干?” 万从顺连忙压低声音,一脸紧张道:“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那侉仡族巫师的巫术可是厉害得很!一旦让他发现你们并非苗疆当地人,就定会拿你们去祭祀!” “巫术?”沈一心半信半疑道:“那不就是用来骗人的东西么?” “慎言!慎言!”万从顺赶紧冲沈一心挤眉弄眼道:“别人的巫术可能是骗人的,但这侉仡族巫师的巫术……绝不是!因为……因为我曾亲眼看到过,他将死去的人复活!” “什么?!”沈一心、刘峥仪和唐御齐齐惊呼道。 “复活那人是谁?”沈一心连忙追问。 可万从顺就是不说,不仅如此,他还边主动驱马往回走,边招呼沈一心他们道:“你们还不快跟我来?若被那巫师听到我们的马蹄声,那我们就惨啦!” 刘峥仪此时冲沈一心一挑眉道:“沈姑娘,你是如何想的?” 沈一心娇俏又狡黠地一笑道:“我自是同你想得一样!嘻嘻!” 刘峥仪先是看万从顺一眼,之后便从马上飞身而下,又牵起沈一心的一只手,转身跃至一处低矮房顶,居高临下道:“既万员外如此惧怕那巫师,不如就劳烦万员外将刘某和沈姑娘的坐骑给牵回到你那个破茅草屋里去吧!等我们这边的热闹看完了,正事也办完了,我们再回红砂村去寻你!” 万从顺在地上使劲儿跺着脚,嘴里还十分压制地小声急促道:“找死啊!你们纯粹就是找死啊!还不快下来?跟我一同回去?!” 可沈一心和刘峥仪好奇心一起,又哪里肯听他的?只见他们一前一后地,转身就向祭祀那边一起一落地跃去。 万从顺没有功夫在身,自是无法到房顶上去追他们。 于是,他只能求助似地看向唐御道:“这位少侠……你可否帮老朽将他二人给追回来?巫师那里真的凶险!老朽……并未玩笑!” 可谁知,唐御竟也直接将其手中的缰绳往万从顺手里一丢,紧接着纵身跃上房顶,再回头对万从顺道:“劳烦员外将唐某的马,也一并牵回去吧!唐某实是不愿错过这场热闹!” 语罢,唐御便使出全力去追赶前面的沈一心和刘峥仪。 万从顺见状,只能在原地气得捶胸顿足,却又毫无办法。 第389章 汉人关若山 沈一心三人直在房顶上大起大落了三十下,才见到万从顺所说的那个祭祀之地。 而为了不让那些人发现他们,沈一心三人便赶紧找了一处有阁楼的屋顶,矮身钻了进去、躲起来,再小心翼翼地伸头向下看去。 只见那祭祀的高台设立在一条大路的尽头,而在高台之上,又有三座威严挺立的长身铜像。 沈一心定睛望去,那铜像自左到右分别是伏羲、女娲和神农。 沈一心暗暗心道:这便是师父从前告诉过我的,苗疆人祭祀时,最爱供奉的三皇铜像了。据说,伏羲可以护佑他们整个部族有力量,女娲可以护佑他们部族生生不息、繁衍不休,而神农则可保佑他们无病无灾、身体安康。如此看来,这应当是个十分寻常的祭祀仪式才是。可那万员外为何要如此害怕呢?还说,这个巫师会将生人捉去祭祀…… 想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向底下祭祀的侉仡族人望去,但见他们无论男女,皆穿一件束口的紧身黑衣。要说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女子腰间系的是白色麻绳,而男子腰间系的,则是同他们衣衫一个颜色的黑色腰带。 沈一心心道:他们这些人的腰带比起喀老大一行人,可就逊色许多了!虽他们同为苗疆人,但喀老大一行人的腰带上不仅有金有银,还式样繁琐,但这些寻常人就…… 因底下参加祭祀之人,每人手中都举一个火把,是以,本应是漆黑的夜,却被他们照得通明。 沈一心见他们有序地站成三排五列,齐齐立在高台之下。 而在女娲铜像前面又站一个头带傩公面具的巫师,正手拿一根系着五彩布的弯曲法杖,对着那群跪拜的信徒发号施令。 只见他每说完一句话,都要将那法杖高举过头顶,振臂高呼! 与此同时,下面跪拜之人要连叩三头,再神情肃穆地伸平两只手,闭眼朝天大声呼道“伢喈”。之后,带傩公面具的巫师重复同样的动作,而下面跪拜之人则要将单手抚在胸前低呼“风咕”二字……如此循环往复。 沈一心忍不住悄声问刘峥仪:“他们说这‘伢喈’、‘风咕’是何意啊?” 刘峥仪皱紧眉头思索半天才道:“在我印象里,似乎是‘请求’、‘恩赐’之意。” 沈一心点点头道:“想来,他们应是在祈祷整个部族风调雨顺、无病无灾吧?” 刘峥仪却摇摇头,直接指着那两个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跪立在女娲像右后侧的一男一女道:“并非!他们今夜这祭祀,可并非什么祈求风调雨顺的寻常祭祀!而是……” 说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偏过头去神色复杂地看了沈一心一眼,才接着道:“而是他们要祈求上天,将全族的责罚全都降临到那一男一女的身上!” 沈一心有些奇怪道:“为何?” 刘峥仪叹口气道:“只因那男子是汉人,女子是侉仡族人……而这两人相爱,便让整个侉仡族的人觉得天理不容!因为,侉仡族的族规便是,不可与外族之人结亲。” 沈一心有些气恼道:“怎可如此迂腐、顽固不化?既然两人相爱,哪里能管得了他是何族人?爱便爱了,这些出身又有什么打紧?” 听沈一心如此说,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唐御忽然回过身来看了聊得正火热的沈一心和刘峥仪一眼,就在他刚要张嘴说话之际,却听下面那双手被缚住的男子不服气地以汉话高声反驳那巫师道:“我是汉人怎么了?她是苗人又怎么了?我们为何不能在一起?!哼!别以为我是汉人就不知道你们苗人内部的那些事!想当年,蒙靖戎蒙将军不也是你们侉仡族人么?且他不止是侉仡族人,还是你们侉仡族族长的儿子呢!可他老老实实娶你们当地的苗人做妻子了么?哼!他最后还不是娶了我们汉人姑娘为妻?!你瞧!蒙靖戎将军当年破了族规,你们亦并未敢拿他怎么样嘛!怎么?如今你们欺负我身家贫贱,便才要想起拿我二人来杀鸡儆猴吗?此,不是欺软怕硬,又是什么?!” 沈一心见那男子句句在理,不由掩嘴嗤笑一声道:“看他瘦瘦弱弱,又干干黑黑的,倒是生了好一副伶牙俐齿!” 唐御终于得空插上一句话道:“我看他这不是伶牙俐齿……而是自不量力!纯粹在……找死!” 果不其然,那巫师很快就怒着以汉话回那男子道:“你关若山算什么东西?竟也敢与我们侉仡族当年威风凛凛的蒙靖戎将军相提并论?!哼!我不怕跟你说,以蒙将军当年的地位,他不止可以娶一个汉家女子,他还可以娶十个汉家女子、百个苗家女子,我们亦都不会阻拦!因为他曾为我们苗疆乃至整个大祯都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是哪个苗疆男儿都不能匹及的!是以,他挑选妻子,自是可以为所欲为!可你呢?你关若山有什么?哼!你有的就只是一穷二白身,三贫四贱命!就你这副德性,还敢来侉仡族欺骗我女儿?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语罢,那巫师就命人将那个叫做关若山的男子,和那个一脸义愤填膺的女子提到了女娲铜像前。 而那巫师接下来用苗语说的话,沈一心和唐御便又听不懂了,只得劳烦刘峥仪小声给他们解释道:“那巫师说,要将关若山用火刑烧死,再将那个女子……也就是他的女儿,扔到河里淹死!如此处理了这两个不洁之人,伏羲天神、女娲娘娘和神农大帝才能将福祉降给他们全族人!” 沈一心听闻,忍不住小声急切道:“那巫师怎得如此狠心?那女子……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刘峥仪神色有些黯然:“可能侉仡族人……天生就是性子凉薄吧……” “沈姑娘!”刘峥仪还在怔愣的功夫,沈一心竟然已经纵身从这阁楼中跃了下去!此举,不禁惹得唐御大声惊呼! 紧接着,唐御也飞身追了下去。 只刘峥仪想要追下去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全身都不能动了! 原来,正是方才沈一心趁他怔愣的功夫,点了他背后的神道穴! 刘峥仪不禁有些不明所以:沈姑娘她……为何要在这紧要关头点了我的穴道? 而当下一刻刘峥仪的眼睛瞥到窗台上被沈一心故意留下来的那面小巧司空镜时,他就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沈姑娘她定是担心我的安危,才让我留在这里的!她……她是想救高台上的那两个人!可……就为了那么两个不相干的人,她还想拼上自己的性命不成?!不行!万从顺说侉仡族的巫师巫术强大,我不能让沈姑娘独自去冒险!我必须赶紧冲破穴道,去救她!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才行! 第390章 八位青衣长老 想到这里,刘峥仪立时就毫不犹豫地悄悄运起内力,企图冲破自己体内的穴道。 而此时,沈一心和唐御已经以轻功落至到那女娲铜像的左右两侧,亭亭迎风而立。 本来正在祭祀的众人见状,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口中的呢喃,齐齐诧异地向他二人脸上望去! 但见这两个从天而降之人,一个面如冠玉、眉目含情,一个倾城绝色、顾盼生辉,端得……竟像是一对生得极为俊俏的、女娲娘娘身边的童男童女! 就在众人腹诽,这二人到底是不是仙子之际,沈一心已经迫不及待地对那个巫师发难了:“你方才说那关若山是一穷二白之身,三贫四贱之命!那你呢?你自己呢?为了你自己的名声,和你们整个侉仡族的安危,你竟舍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你又算什么东西?!” 透过巫师脸上那张厚重的傩公面具,沈一心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慌乱,但这丝不起眼的慌乱很快就被他掩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接着,沈一心又见那巫师偏过头去说了两句苗语,之后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苗人从旁边的台阶拾级上了来。 沈一心和唐御虽不知那巫师说了什么,但见那两个苗人来势汹汹,就知他们定是奉了巫师之命前来捉拿自己的。 于是,还不待那俩苗人动手,沈一心就先发制人地拔出腰间的玉珥剑,抬手向前递了出去! 唐御见状,自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从旁用气无剑协助沈一心的进攻。 其实,唐御现下已不是轩辕派门中人,按理说,不可再用轩辕派的武功才是。但轩辕派掌门李无风却感念唐臣前些年对轩辕派所做的贡献,便特别恩准唐御在性命攸关之时,依旧可拿气无剑来保命! 再说对面那两个苗人的功夫,虽比常人强些,可当真不是沈一心和唐御的对手。是以,只三五招的功夫,那两个苗人就已经拜倒在沈、唐二人手下。 沈一心趁这个空隙,赶紧施展开空踩七星步行至那被缚住双手的女子身旁。 而当沈一心走近了才发现,那女子竟是被人点了哑穴的!怪不得,方才只有关若山一个人出声反驳巫师。 沈一心连忙替那女子解开穴道。 只见那女子先是将头往前一倾,再肩膀微抖、轻咳一声,随后便听她用十分不熟练的汉话对沈一心急切道:“快!快!快去救关郎!我爹不会真的杀了我!他却会真的杀了关郎!” 接着,那女子又用苗语对着下面的信徒和巫师说了一大通话。 沈一心虽不知她说得是什么,但沈一心却能清楚看见巫师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阴冷,且下面的一众信徒也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借此机会,沈一心连忙替关若山和那苗人女子松了绑。而刚一松绑,就见那苗人女子突然自怀中掏出一根不长不短的芦苇杆举在手中,并对关若山高声道:“关郎!你看!这就是我那巫术强大的巫师爹爹给我准备的东西!他哪里是想要我们两个人的性命?他从头到尾,都只想杀死你一人!哼!他之所以给你用火刑,给我用水刑,就是想让我用这东西……救自己一命呢!我……我才不要这玩意儿!我们两个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也一起死!” 听那苗人女子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沈一心突然就热泪盈眶了。她不由偏头向方才藏身的阁楼上望去,心中神思道:刘少侠也曾说过,我若去了,他也不肯独活……这般的傻话呢! 关若山紧紧握住那苗人女子的双手,二人相顾无言。 此时,高台底下的信徒们也全都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致一时间,声讨声不断。 可那巫师的一双眼睛却是不慌不忙,只见他淡定地拍了拍手,从那高台后面便应声走出来七八个头缠青色布帕、身着对襟青衣之人! 而这七八个人一出,底下的信徒们立即鸦雀无声! 那苗人女子小声向沈一心解释道:“这八位是我们侉仡族的长老!他们武功高强、神秘莫测!且他们只听从我爹爹……也就是侉仡族巫师的指挥!姑娘你和那位兄台还是赶紧逃命去吧!以你们的功夫,绝不是这八位长老的对手!” 可哪里有容得沈一心思考的时间?只见那八位青衣长老,俨然已经赤手空拳地攻了上来! 苗人女子率先挡在沈一心身前,并回头冲她喊道:“还不快走?!你们本来就是无辜之人,不要因我和关郎的事,牵扯进侉仡族的是非里!快走!” 沈一心犹豫不决之际,有两个青衣长老赫然已经从旁攻到了她的脸前,沈一心只得重新拔出玉珥剑应付这些人! 果真,正如那苗人女子所说,这八位长老的功夫与方才那两个身强力壮的苗人截然不同!因为,他们在十招内,就合力制住了沈一心、唐御、关若山和苗疆女子四人! 接着,其中的四个青衣长老更是分别押解着沈一心四人跪到女娲娘娘铜像跟前,再颇有默契地一齐动手,封了她四人的神道穴,他们登时就不能动弹了。 巫师此时才信步走过来,威风凛凛地站在沈一心面前道:“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后果!哼!本来我还在想,我若偷偷在神灵眼皮子底下放走我女儿,神灵定会怪罪……这下好了,你来了!我的女儿便真的不用死了!你……就替我女儿去死吧!” 语罢,巫师便喊了十几个信徒来,命令其中的五六个送关若山和唐御上火刑架,再命令剩下的五六个抬沈一心起来,直接投入高台东侧的雅龙潭! 沈一心被几个人晃晃悠悠的抬起,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处黑咕隆咚的深潭时,心下才忍不住一惊:方才我都未曾发现,这祭祀之地竟是直接连着深谭的!唉!我着实应当让暗卫们跟来的!若是暗卫们在,怕是还能和这些青衣长老一战!说到底,还是我太过自负了……唉!看来,我沈一心要丧命于此了! 再费力斜睨着看向被绑在火刑架上的唐御时,沈一心心中则升起了满满的歉意和自责:我原不知,唐御他竟肯跟我从阁楼上下来!我本以为,我和他之间已是互不相欠,是以,我要做任何任性之事也就都同他无关!可殊不知,他却依旧如此关心我的安危……唉!此,就算是我白白害了他一条性命吧…… 沈一心本还想往阁楼上看去,但无奈,她的脖子却动不了半分。于是,她只能在心中暗自侥幸道:还好,他没下来……我能保住他的性命也是好的。唉!只怪我见不得爹爹和亲生女儿之间闹到这般生死相逼的地步,才一时冲动就…… 正想到这里,沈一心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第391章 小阿哥 小阿妹 因惊呼之人全是下面那群侉仡族信徒,是以,沈一心也不知他们在惊呼些什么,只觉随着那惊呼声的水涨船高,有一人已轻飘飘地落至在自己身边。 且很快,那人就打倒了抬着沈一心的几人,并将沈一心给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沈一心抬眸一看,那人不是一脸怒意、汗流满面的刘峥仪,又是谁?! 正在怔愣的功夫,刘峥仪已将沈一心小心放在了地上,又在顺手解了她背后的穴道后,一脸阴翳地逼近沈一心的鼻尖质问道:“点我的穴道很好玩儿,是么?自己跑下来逞英雄很过瘾,是么?现下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要不要再试着偷袭我一次?嗯?” 沈一心被刘峥仪逼得步步后退,在退无可退之际,她突然灵机一动,伸手指了指唐御的方向道:“我……我们还不赶紧去救唐御和关若山?若再晚一步,他们就要被人给烧死了!” “他们烧死,与我何干?!我现下就问你,方才你为何要抛下我,独自一人下来送死?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就一齐死在这里好了!”刘峥仪眼中的阴翳不散,语气中的怒意更胜。 其实,沈一心方才见刘峥仪那满头大汗的模样,就知他定是用尽了自己的十分功力才冲破穴道飞身下来的。对此,沈一心自是十分感动。可在感动之余,她同时又觉得满腹委屈:我之所以在阁楼上点了你的穴道,还不是怕你和我一起下来送死?如今……你却这般怨我么? 只是,还不等沈一心开口解释,就听他们身后的巫师冷冷出声道:“哼!依我看,即便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你们今日也要死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那巫师便又故技重施地拍了拍手。而躲在暗处的八位青衣长老闻讯后,立时就从后面倾巢而出,将沈一心和刘峥仪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刘峥仪取出腰间的旧竹杖,刚要主动发起攻势,却见那八位青衣长老的眼睛竟死死盯在了他的旧竹杖上!紧接着,他们的面上又突然呈现出惊诧和面面相觑之色来。 见他们完全没了进攻自己的意思,刘峥仪忍不住一脸疑惑地以询问之色往沈一心脸上望去。但一向聪明过人的沈一心,此时似也对眼前的情形毫无头绪。 就在沈、刘二人犹豫着是进是退之际,那八位青衣长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竟突然将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跪拜在地上高呼道:“萨呼啦也撒!” 随后,其余几位青衣长老亦有样学样地跪倒在地上,嘴里高呼着:“萨呼啦也撒!” 见八位长老如此,底下的一众侉仡族信徒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们也都零零落落地跟着以同样姿势,冲刘峥仪和沈一心的方向拜倒道:“萨呼啦也撒!” 沈一心大吃一惊,连忙问刘峥仪“萨呼啦也撒”是何意,刘峥仪只得一脸茫然地回答她:“是……‘恭迎圣子回家’之意……” “圣子?”沈一心皱起眉头来:“谁是圣子?” 刘峥仪摇摇头,说他不知。 此时那巫师竟突然冲上来,一把抢过刘峥仪手中的旧竹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而只在片刻后,那巫师就一改之前不可一世的模样,恭敬地将那根旧竹杖举过头顶,再随着那些人一同跪倒在刘峥仪的脚边道:“萨呼啦也撒!” 一时间,“萨呼啦也撒”的声音,在整个祭祀场上此起彼伏。 沈一心被他们吵得头晕,只得毫不客气地一把将那巫师从地上提起来道:“你们左一个‘萨呼啦也撒’,右一个‘萨呼啦也撒’!你倒是赶紧说说,谁是你们口中的圣子?!” 那巫师先是忌惮地看了刘峥仪一眼,之后才低头恭谨道:“自是你身旁的这位……小阿哥。” “小阿哥?”听了这个称呼,沈一心不禁有些忍俊不禁。 接着,她又用肩头轻轻撞了撞身旁的刘峥仪,打趣道:“刘少侠!人家都称呼你为‘小阿哥’了,却不知你那柔情蜜意的‘小阿妹’,在何处呢?” 直到此时,沈一心心中依旧坚定着,眼前的这群侉仡族苗人定是认错了人。因为,刘峥仪哪里就是什么侉仡族的“圣子”了?他分明只是乾坤派的大弟子、唐玉杰的下一任接班人罢了。 再说刘峥仪先是从巫师手中接过那根旧竹杖,紧接着,其脸上又莫名浮现出一种痛苦、纠结的神色来。 沉默半晌,才听他用格外冰冷的语气对那巫师道:“我才不是你们说得什么‘圣子’!我是刘峥仪。只是……刘峥仪!我是乾坤派的人!同你们侉仡族……自始至终都毫无干系!” 听刘峥仪如此说,那巫师立时就抬起头来辩驳道:“怎么会?‘圣子’你就是圣子!绝不会出错!是以,你怎么能说自己同我们侉仡族毫无干系呢?你且低头看看,你手中所拿的那根旧竹杖,正是已故蒙靖戎将军的遗物!既蒙将军是我们整个侉仡族的‘圣主’,那你作为他的子嗣……自然就是我们的‘圣子’了!再者,圣子你可否知道自己现下的模样……?简直就同年轻时的花夫人……一模一样啊!而花夫人,正是蒙将军的正妻,亦是……你的亲娘!难不成,圣子你连花夫人的模样也忘记了么?!” 语罢,众人又在巫师的带领下,齐齐高呼“萨呼啦也撒”! 刘峥仪见同这些人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就想拉起沈一心的手,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孰料,他刚伸出去的手竟被沈一心一把拍了开! 而当刘峥仪诧异地回头望向沈一心时,却见她脸上有震惊、有愤怒、有不可思议,也有百转千回……总之,各种说不清的神色,此时在沈一心脸上尽显。 刘峥仪有些担忧地上前一步道:“你……你这是怎得了?是不是方才他们在点你穴道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你?” 沈一心定定看了刘峥仪半晌,才拧起眉头,缓缓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蒙将军的儿子……蒙之焕?” 刘峥仪有些厌烦地看了巫师和一众侉仡族人一眼,才着急解释道:“我自然不是!我是刘峥仪!如假包换的刘峥仪!” 接着,又见刘峥仪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道:“我倒希望自己是那个什么……蒙之焕。因为,倘若我真的是他,你……你此时便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此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矢口否认?!” 沈一心见刘峥仪说得真诚,自然不疑有他。 于是,她便朗声对那巫师和一众侉仡族信徒道:“你们都听到了么?他并非什么‘圣子’!他叫刘峥仪!乃一江湖门派乾坤派的人!” 第392章 仰辛辛 “你胡说!”那头戴傩公面具的巫师突然站起来,指着沈一心的鼻子骂道:“哼!难不成,仅凭你这几句毫无根据的话,就可以抹杀我们侉仡族‘圣子’的尊贵身份么?你算什么东西?!八位长老!你们还不赶紧将这个臭丫头拿下?!省得她在这里蛊惑人心!” 因那巫师说得急了,以致他最后说出来的几句命令八位长老的话也变成了汉话,是以,那八位长老并未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在等那巫师又用苗语将上面的话重复了一遍后,那八位青衣长老才摩拳擦掌地想要上前拿下沈一心。 可刘峥仪却早已将面色一沉,挡在沈一心前面也用苗语道:“我看谁敢动她?!” 见刘峥仪果真会说苗语,那八位青衣长老的面上不禁齐齐一喜,接着,他们又纷纷低头,将双手抱在胸前,异口同声地低呼了几句。 沈一心问刘峥仪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刘峥仪便皱了皱眉回她道:“他们说……‘谨遵圣子命令’。” 沈一心见那八位青衣长老依旧低着头不敢说话,不由灵机一动道:“既他们这般迂腐……那不如你就认下这个‘圣子’身份!如此一来,我们在苗疆的行动,也能顺利许多。” 刘峥仪一开始时虽有些不情愿,但在沈一心的不断怂恿下,他还是同意了。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立时就对那巫师摆起架子道:“既你们尊我为‘圣子’,那我也不好一直推脱!我且问你,我若承认自己是侉仡族圣子,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就都要听我的话?” 巫师赶紧低头欠了欠身道:“自是!既圣公不在,那我们整个侉仡族,自是以圣子你……马首是瞻!” 闻言,刘峥仪忍不住和面色欣喜的沈一心对视一眼后,才继续吩咐道:“这样啊……那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火刑架上的唐御和关若山给放下来!” “这……”巫师有些为难。 “哼!你还说你们这些人以我这个侉仡族圣子马首是瞻?如今,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命令,你们都敢不听从,我却不知……你们是如何唯我是瞻的?!”刘峥仪的语气里故意带上五分怒意道。 沈一心暗暗冲刘峥仪伸了伸大拇指,而刘峥仪也十分配合地狡黠一笑。 果真,待刘峥仪说完这番话后,那巫师立即就紧张地抬起头来解释道:“圣子息怒!此事……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属下还需同那八位长老再商议一下!” 刘峥仪和沈一心先是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个眼神,又故作不耐烦道:“那你还不快去商议?!” 巫师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之后,便与那八位青衣长老小声嘀咕了几句。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见他回过头来对刘峥仪毕恭毕敬道:“八位长老说,不论任何事……我们都谨遵圣子吩咐!” 刘峥仪冲他随意地摆摆手,那巫师便命人将唐御和关若山从火刑架上给放下来了。 见状,刘峥仪不禁在心中腹诽道:这“圣子”的话当真如此管用不成? 没留给巫师和那八位青衣长老任何喘息的机会,刘峥仪就又再次开口吩咐道:“嗯!这第一件事么……你们做得很好!现下,我要你们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不再追究关若山和那苗人女子的罪责!什么水刑、火刑……这般没人性的刑罚,应当用在罪大恶极之人的身上才是!至于他二人……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只不过是互生好感,想结伴一生罢了!若这也能算是一种罪责,那这普天之下,我怕你们是罚不过来这诸多相亲相爱的普罗万众吧?!哼!是以,我命你们不仅不能追究他二人的罪责,还要给他俩风风光光地办场婚事才成!” “什么?!”那巫师突然出声惊呼道:“不行!辛辛是我的女儿……我不同意她嫁给这个中原来的臭小子!” 而那位叫做仰辛辛的苗人女子闻言,却立时就不管不顾地一把撞进关若山的怀里兴奋道:“关郎!你听到了么?如今,你我二人的婚事有圣子作主!我们……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关若山拥住仰辛辛,再低下头来,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刘峥仪沉下脸来看向巫师道:“巫师你也看到了,这两个年轻人互相爱慕、两情相悦!你若有意促成这桩婚事,我便记你一功!你若不按我的意思去做,那……哼!” 巫师此时有些丧气地从脸上除去那张骇人的傩公面具,继而露出一张皱纹横生、满面沟壑的脸来。 刘峥仪见他年纪颇大,而仰辛辛却只是二八年华,不由疑惑丛生道:“仰辛辛姑娘……当真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那巫师苦笑一声,颇有些无奈道:“圣子不知,我和我妻子是老来得女,是以,一向对这个女儿珍视无比。如今,她却……她却要破坏族规,主动找一个汉人男子为夫!此等让我族人蒙羞之事,我……我怎能容忍?!” 刘峥仪冷冷道:“你有何不能容忍的?巫师方才不是还说……我的父亲蒙将军,也娶了汉人的花夫人为妻么?” 巫师面上有些惊愕道:“圣子此言差矣!我这辛辛小女只乃一介寻常之人,她哪里又能和蒙将军做比?比不得!比不得!” 刘峥仪面无表情道:“什么比得、比不得的?族规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今日,我说她可嫁与汉人为妻,她便可嫁!” 巫师脸上错愕了一阵,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圣子的话又不能不遵,是以,在纠结半晌后,他还是苦着一张脸,行了大礼、谢了恩。 见终于处理完关若山和仰辛辛的事,沈一心忍不住从旁出声提醒道:“既他们是蒙靖戎将军的族人,不如,你就让他们带我们去蒙府的旧址吧?” 刘峥仪点点头,又对那巫师道:“今日能找回圣子的身份,让我甚是欣喜!是以,我现下便迫不及待要去我之前居住的蒙府旧址一看,你们谁人能帮我引路?” 那巫师吃惊道:“蒙府旧址已然荒废多年,圣子为何要赶在今夜去看?不如明日……” “我带你们去!”不等巫师说完,仰辛辛主动向前一步,笑意盈盈道:“为了报答圣子今夜成全我和关郎的体恤之恩,辛辛愿立时带几位前往蒙府旧址!” 刘峥仪点点头,便算是同意了。 之后,几人再度上路,沿着祭祀场地后面的一条东西街,一路向东行去。 途中只经过了一处高大的三层牌坊,再转过一个宽敞街口,就到了数年前曾一度风光无限的蒙府门口。 第393章 踩影子游戏 见到写着“蒙府”二字的牌匾歪歪扭扭地吊挂在大门口的斜上方,刘峥仪心中突然觉得十分不是个滋味。 仰辛辛看刘峥仪神色有异,不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圣子……这里便是蒙府旧址了。若是圣子身体不舒服,我们可明日再来。” 刘峥仪却摆摆手道:“无妨!我们进去就是。” 语罢,刘峥仪便毫不犹豫地第一个抬脚迈进了半敞的大门。 而进到蒙府院子里面之后,亦并未有刘峥仪想象中杂草丛生的模样。因为这所院子虽然打眼看去有些式样老旧、摆设过时,但却丝毫不见颓败景象。显然,是有人经常来这里照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 刘峥仪看着青砖路右侧的一块儿被打磨的格外光亮的青色大石头,竟突然上前弯腰伸手摸了摸。 仰辛辛见状,忍不住笑道:“圣子竟还记得这块石头?我爹爹说,你小时常常在这块石头上爬上爬下的呢!是以,我每回带着族人来清扫庭院之际,都会将这块石头给细细擦拭一遍!” 刘峥仪偏头看了仰辛辛一眼,语气意味不明道:“一块石头也值得你们这样……真是辛苦了。” 仰辛辛有些受宠若惊道:“不辛苦!不辛苦!擦拭块石头算什么?要知道,这么些年来,我们整个侉仡族的人,可都日日盼望着圣子你的平安归来呢!若我们知道圣子你一直活在这个世上……那就算让辛辛日日擦拭上百、上千块石头,辛辛也无怨无悔!” 刘峥仪的神色倏地变得肃穆起来:“难得……你有这份心。” 沈一心见刘峥仪自进到蒙府以来,神色就逐渐开始变得古怪,猜忌之心不由顿起,但她却不露声色道:“沈某敢问辛辛姑娘,今晚我们可否留宿在此?我看这府中虽无人居住,但却整齐干净、物件齐全,想来,应当能有让人落脚的地方吧?” 这番话看似是沈一心对仰辛辛说的,但她却全程都在盯着刘峥仪的眼睛看。 果不其然,不待仰辛辛开口,刘峥仪就本能地向左侧的一处拱形门一指道:“自这道拱门穿过去,再往前过两排偏房,就是往常我父亲招待贵客所用的厢房了……你若累了,可歇在那处。” 此话一出,仰辛辛不由欣喜地惊呼一声:“圣子连这个都记得?你……你果真是我们的圣子!” 而再看沈一心和唐御两个人脸上,却一个是了然、复杂之姿,一个是惊诧、隐忍之态。 其实,不止是唐御吃惊,就连刘峥仪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我怎么会知那里是供贵客居住的厢房?我之前明明从未来过这里!可是……我又觉得自己对这里格外熟悉!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刘峥仪越往深里想,脑袋便越疼。 沈一心见刘峥仪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心中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猜测。 但她同时也知道,此时并非挑明真相的好时机,因为,刘峥仪似是对这件事十分抗拒…… 于是,沈一心便主动上前,轻轻拉起他的手来,温温柔柔道:“兴许是你之前来过,不记得了。无妨!我们先找些东西填饱肚子、好好睡一觉再说。我相信,今夜无论是地圻坛还是蒙公军,都不会来打搅我们了……” 刘峥仪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沈一心,沉默半晌后,才含糊不清地说:“好……” 唐御看着沈一心对刘峥仪关心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泛酸,但他此刻却无任何心情出言挑衅,只是冷冷别过头去,不愿再看。 仰辛辛将沈一心几人安顿好后,便出门为几人寻吃食去了。 随后,唐御在最西边的厢房歇了,而沈一心和刘峥仪则分别歇在东边的这两间厢房里。 沈一心刚在屋中洗了把脸,抬头间就突然见窗外有影子晃动。 见状,她心中不由一惊,再随意用衣角抹了把脸,就按着玉珥剑缓缓向门口移去。 而等她猛地一把将房门拉开后才发现:原来月亮已经出来了,且它此时正将整个蒙府照得满地银光。至于刚才那影子,正是在院中不停踱步的刘峥仪的身影投在窗户上的。 沈一心松了口气,同时又松开按着玉珥剑的手,缓缓走到刘峥仪身边问道:“这月色皎洁……竟惹得你心事重重么?” 刘峥仪回头看见模样清丽如月宫仙子的沈一心,心中喜爱万分,于是,再说话之时,他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倾泻出许多笑意来:“并非。只是,我方才看见这月亮照出我在这园子里的影子,便忽然想起……我小时,似是跟一位十分美丽的红衣女子,玩过一个踩影子的游戏……” 沈一心故意嘟起两片嫣红的薄唇来,少有的嗔怒道:“什么?十分美丽的红衣女子?她是谁?怎么个美丽法?” 刘峥仪宠溺地笑笑解释道:“你啊你啊……我方才都说了,是我小时认识的红衣女子!你想想,她在我小时就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照这么推算的话,她如今都是个半老徐娘了。你啊……又有何醋可吃?” 见刘峥仪的神色终于不再同刚到蒙府时那般地紧绷着了,沈一心的心下才不由稍稍轻松了一些。 紧接着,又听她开口提议道:“既你跟别的女子玩儿过那般有意思的游戏,那……你也要跟我一起玩儿!” 刘峥仪有些啼笑皆非道:“那可是小孩子的游戏……你我如今都是大人了,又何必如此幼稚?” 沈一心却不管不顾地、笑嘻嘻地将刘峥仪推到宽敞地方道:“就是小孩子的游戏才有意思嘛!你要小心咯!我可要来踩你啦!” 语罢,沈一心便直接施展开空踩七星步,抬脚就往刘峥仪躯干的影子上踩去。 刘峥仪边抽身往旁躲开,边回脸笑道:“你这也太赖皮了些!既是玩儿小孩子的游戏,就应当用小孩子的办法!你哪里见过小孩子有这般俊俏轻功的?你这实属赖皮!” 沈一心却开口辩解道:“怎得小孩子就不能有这般俊俏轻功了?我三四岁开始跟我师父习武,只七八岁的时候,轻功就已经这般俊俏了呢!嘻嘻!看招!” 说到这里,沈一心又抬脚往刘峥仪腿部的影子上一跺,只可惜,还是被刘峥仪灵巧躲开了。 刘峥仪见状,眉目间不禁有些得意道:“嘿嘿!江湖上都说,你们轩辕派的功夫才是武林至尊!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你瞧瞧,你们轩辕派的轻功还不是不如我们乾坤派的?” 闻言,沈一心突然立在原地不动,神色间亦是晦暗不明道:“刘峥仪!你是认真的?” 刘峥仪那个“不”字还未说出口,沈一心就左脚踩天枢,右脚转天璇,手中再突然使出一招摘星十七式中的“晓星隐沉”,迎头就向刘峥仪的面门拍去了! 第394章 生在苗疆 长在蒙府 且她走完这一招后竟还嫣然一笑道:“是啊!你我二人自从在京城府衙屋顶上交过手之后,就再未曾切磋过!不如,我们今日就再行比过!嗯……你要知道,我们比的可不止是武功招式,还要把踩影子的游戏加进去!” 刘峥仪边接下沈一心递过来的一掌,边皱眉问道:“把踩影子的游戏加进去?怎么个加法?” 沈一心俯身躲过刘峥仪一招不轻不重的八卦掌,急急在嘴里解释道:“自是被踩到影子的那个人……就算输咯!” 正说着,沈一心又抬脚试图往刘峥仪的影子上踩去。 谁知,刘峥仪却反应颇快地一个转身,直接就让沈一心的脚落了空。 且他面上还十分得瑟地挑衅道:“嘻嘻!踩不着!就是踩不着!” 沈一心怒火中烧,放出狠话来道:“哼!你休要得意!今日我便让你看看,终究是我们轩辕派的功夫比较厉害!” 可二人你来我往地斗了些许时候,也未分出个胜负,沈一心便有些不耐烦了:“算了!算了!不比了!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停手!至于这场比试……就算是你们乾坤派和我们轩辕派平分秋色了!如何?” 刘峥仪见沈一心的眸子里闪着掩藏不住的狡黠的光,便知她定不肯乖乖罢手。 加之他又实在太过好奇沈一心接下来到底要对自己耍什么花招……于是,在稍一思索之后,他便开口假意附和道:“此……自是甚好!” 待沈一心刚数完“一二三”,刘峥仪就径直大踏步上前,再弯腰、俯身、撩掌,一气呵成地捉住了沈一心如预料那般伸过来的娇小右脚! 随后,刘峥仪又用巧劲儿一拉、一拽,沈一心便一个站立不稳,直接仰头向后倒去。 还不待沈一心施展轻功支撑起身子,刘峥仪就已抢先用自己的右掌稳稳托住了沈一心的纤纤后腰。 刘峥仪知道,此刻自己应当快些放开沈一心……才算是君子作为。 可当二人四目相对之际,刘峥仪看着那双含情脉脉又灿若繁星的眸子,竟再也不愿放手。 且他不仅不放手,还将沈一心更加用力地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 等刘峥仪的目光终于缓缓落到沈一心嫣红又微动的双唇上时,他竟是再也把持不住! 眼见着刘峥仪的两片薄唇就要亲下来,沈一心忽然挣脱出一只手,指着二人头顶上的那颗大松树惊呼道:“你看那是什么?!” 被沈一心这一打断,刘峥仪瞬间就觉得有些尴尬。 而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刘峥仪便只好顺着沈一心所指的方向,抬头向那大松树看去。 本以为是沈一心故意说来骗自己的,可当刘峥仪依言往上看时,竟发现其中的一根松树枝桠上……当真挂着一晃晃悠悠、飘飘荡荡之物! 一开始,刘峥仪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可借着明亮的月光,他才发现,那东西竟像是几块儿有些褪了色的……红布条! 不知为什么,这“红”字一经过刘峥仪的脑海,他竟忽觉胸中一阵钝痛! 紧接着,更见刘峥仪紧紧捂住自己胸口,表情痛苦地盯着那红布条道:“是……是……就是这里!” 沈一心连忙拉住他的手问:“什么……就是这里?” 刘峥仪看向沈一心的表情由痛苦转为狰狞,再由狰狞转为歇斯底里道:“我……我娘就是被人勒死在这棵树上的!我娘爱穿红衣服……方才我说,和我玩踩影子游戏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子……就是我娘啊!那夜,翁老前辈救我走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我娘就穿着一身红衣,被吊死在这颗大松树上!我娘……我娘的一双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瞪着我!她……她死不瞑目啊!心儿!心儿你知道吗?我娘她……死不瞑目啊!” 沈一心连忙握住刘峥仪的两只冰冷大手道:“不怕!不怕!你现下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怕那些坏人了!更何况,你还有我!我时时刻刻都会同你站在一起!” “不!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愿意与我站在一起!你也不例外!你们都是来骗我的……骗我的!”刘峥仪的双眼忽然蒙上了一层血腥之色! 沈一心见刘峥仪状若癫狂,不由心疼至极。 接着,她也不管此时发狂的刘峥仪会不会伤到自己,只一味从后面紧紧抱住刘峥仪的腰,情真意切道:“我不骗你!我不骗你!我沈一心此生只愿做你刘峥仪的妻子……不!应该是你蒙之焕的妻子!此事……我绝不骗你!” 听到此话后,刘峥仪竟背对着沈一心沉默了许久。 而沈一心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便只能静静等着。 还好,只等了半晌功夫,刘峥仪就又重新开口说话了。 只见他轻轻掰开沈一心的手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三分茫然五分无措道:“蒙之焕……唉!是啊……我真的就是那蒙之焕啊……” 刘峥仪此话一出,沈一心立时就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果真得到了验证! 可沈一心并未因此感到欣喜,因为,看刘峥仪的表情就知道……他宁愿自己不是蒙之焕的。 沈一心猜想,这定是在刘峥仪还是蒙之焕的时候,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之事,才导致他如此抗拒自己的真实身份!唉!想来也是……单是他母亲花夫人被吊死在那颗大松树上的惨状,就足以让人心疼了,更何况,还有当年整个蒙府的人全都……死于非命!那得是怎样一副血流成河的场景,那得是一桩多不忍心回忆的壮烈惨事…… “唉!”想到这里,沈一心不由发出一阵轻轻的叹息。 刘峥仪低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沈一心一眼,才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我生在苗疆,长在蒙府。蒙靖戎是我爹爹,花夫人是我亲娘。我自小便与一家苏州的沈姓大小姐定了亲……本来,我过得是十分无忧无虑、有爹疼、有娘爱的日子……可后来,我父亲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有一日,竟连累全家惨死!是啊!一夜之间,我的家人、亲人,全都……死了!只有我,在翁向老前辈的保护下,活了下来……翁老前辈先是带我去易牙谷找‘医圣’卫可言施了针。呵呵,现下想来,应当就是那次施针的缘故,才导致我对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再后来翁老前辈便带我去了乾坤派,找了……找了……” 说到这里,刘峥仪的脸上竟重新布满了痛苦之色! 只见他紧紧捉住沈一心的肩膀,声嘶力竭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娘!我说……为何我从‘第一次’见他,就十分厌恶他、讨厌他!原来……他竟是我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 第395章 真假竹杖的秘密 沈一心立即就明白过来,刘峥仪口中的那个“他”,定是乾坤派的掌门人:唐玉杰! 看来,唐玉杰当年应当是皇帝身边的人,才会被派来苗疆执行此等秘密任务!可他后来为何甘心投身于江湖门派?此事就不得而知了……更奇的是,翁向为何要将刘峥仪交给一个杀母仇人照料?此举,到底是在折磨刘峥仪,还是折磨唐玉杰?沈一心猜不透…… “后来你便留在乾坤派学艺了?”沈一心问。 刘峥仪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道:“正是。与此同时,我几乎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以至于,我竟喊了那个杀母贼子做了十年的师父!心儿!我当真……心有不甘呐!” 沈一心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道:“你放心!等苗疆这边的事一了,我就随你一同去乾坤派,手刃那个狗贼!” 刘峥仪深深叹口气,摇摇头道:“那狗贼武功高强……要报仇,谈何容易?唉!就算你我二人联手,也定不是他的对手。到时,若再白白害了你一条性命……那我这仇……还不如不报!” 说完,刘峥仪便含情脉脉地捉起沈一心的一只手来道:“心儿!我的爹爹死了,娘也死了,自小最为疼爱我的扁叔也死了……如今,我在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人!我绝不会让你因为我的事去冒半点儿险!若我父母之仇非报不可……那我也只会自己去,绝不连累你!” 沈一心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刘峥仪的手背一下,既生气又感动道:“你啊你啊!你这是说得什么胡话?!我以为,那夜在寒江之上,你我二人已经说好,这辈子要生死与共了。谁知,你现下还是和我这般生份?!你说,你该不该打?!” 见沈一心的语气里处处透露着对自己的关心,刘峥仪不由胸中一暖道:“心儿……” 随后,他的话便梗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只字片语。 而沈一心则眼神坚定地回握住刘峥仪的双手道:“你放心!这仇我们定是要报的!且我绝不会让你白白送死!” 刘峥仪的声音有些兴奋地嘶哑道:“心儿,你有报仇的法子了?” 沈一心并不直接回答刘峥仪的问题,而是低头看向他腰间的那根旧竹杖,颇为笃定地问道:“前些日子我们一起进皇宫之前,你为何要偷偷躲到皇宫外的那片密林里,将你现下的这根旧竹杖,换成另外一根?”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刘峥仪面上的震惊之色无以复加。 不知为何,沈一心的双颊竟飞上两道红晕:“只因我在你原先那根旧竹杖上……偷偷滴过几滴上好的蔷薇之露。要知道,那蔷薇露的香气既清且幽,且它的这种清幽之香,能持续几个月不散。不过,对香气不敏感之人,是发现不了它的……比方说刘少侠你,就从来没有察觉到这种香气,对不对?” 刘峥仪有些尴尬道:“确实……” 沈一心看他一眼又接着道:“但我在你进宫时所佩戴的那根旧竹杖上,却没嗅到那种气味!后来,林太后抓碎了你的竹杖,又给了你一根一模一样的,只是,那根竹杖上自然也没有蔷薇露气味……我本来还觉得奇怪,原先带蔷薇露气味的竹杖,到底去了哪里?!直到你后来又去了那片密林,再出来之时,我才又一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由此我便能断定,你定是先将平时佩戴的那根旧竹杖藏在林子里,而在出宫后,你再将它取出来!是也不是?” 刘峥仪先是满面诧异,后又一脸欣喜道:“心儿!你当真是聪明得紧!此事……你猜的竟丝毫不错!不过……” 说到这里,刘峥仪忽然将话锋一转,语气里半猜半疑道:“不过,心儿你为何要在我的竹杖上滴那……蔷薇之露?此……是有何用意么?” 沈一心红着一张脸,佯装恼怒道:“这是重点么?哼!重点是你为何要在进皇宫之前,换成另外一根旧竹杖?” 刘峥仪见沈一心面容娇羞,就知这“蔷薇露”背后定另有隐情。 但又见沈一心对更换竹杖一事问得着急,他便只能先回答她道:“方才我曾说过,在‘医圣’卫可言给我施完针后,我便忘了之前的大部分事情。可却唯独记得……有一人曾郑重其事地告诉过我,若有朝一日能得进皇宫,一定要提前将手里的这根真竹杖,换成扁叔为我准备的假竹杖才行!” “扁叔?”这是沈一心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刘峥仪点点头道:“不错。只是这事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之前,我忘了我爹,忘了我娘,却唯独没有忘记扁叔这个人……” “他是何人?”沈一心问道。 “他是我们蒙府的一个家奴,平日里,特别擅长做些手艺活儿。我用来更换的那根假竹杖,便是出自扁叔之手。心儿你知道么?扁叔的手艺炉火纯青!我曾拿那根真竹杖同扁叔做的假竹杖对比过,竟是没有一丝一毫差别!就连竹子的纹路、颜色的深浅都是一模一样!若我不是自小把玩儿这东西……怕就连我,也分不出竹杖的真假!”刘峥仪的神情间有些佩服道。 “那……那位扁叔只做了那一根假竹杖么?”沈一心好奇道。 “自然不是!扁叔为我们做了许多许多的假竹杖!而我每次出门,都要带上两三根,以备不时之需呢!” 沈一心忽然掌心向上,冲刘峥仪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来道:“那你身上可还带有多余的假竹杖?你口中这位扁叔的手艺有多好……我倒想亲眼瞧瞧!” 刘峥仪边往自己的厢房方向走,边有些无奈道:“你看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 沈一心但笑不语,只背手跟在刘峥仪身后,一脸的期待模样。 进了刘峥仪的厢房,环顾一圈儿后,沈一心便能很快发现,这整间屋子里,只有一个简单的褐色包袱和墙边用来安顿逐日的那个木筐是刘峥仪的所属之物。 只是,等了半晌,也不见刘峥仪那边有任何动静。 沈一心便忍不住有些奇怪地开口提醒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将那假竹杖拿来给我瞧?” 刘峥仪却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地看着沈一心道:“既沈姑娘如此聪慧,那沈姑娘定是一早就知道我将假竹杖藏在何处……” “当真无聊!”不待刘峥仪将话说完,沈一心就略带嫌弃地打断他道:“此事有何好猜?自是藏在逐日的木筐里!不过,你那假竹杖有三尺多长,而逐日的木筐只有两尺多高……要想在两尺多的木筐里藏个三尺多的东西,看来确实不可能,但你只需……” 第396章 半条心 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过去掀开逐日的木筐,伸手摸到底部去,再自木筐底下的几个凹槽中,取出四根长短一样的竹段,举在手里得意道:“但你只需将它们裁成两节,再放到木筐的底部就可以了!又或许……这两节竹段根本就不是你裁的,而是……那位扁叔就是如此设计的!” 沈一心边说着,边将其中两节竹段对在一起,又将里面隐藏的暗扣用力一捏,那两节竹段便紧紧吸在一起了! 沈一心挥舞着那根假竹杖,再伸手扯过刘峥仪腰间的真竹杖,拿到外面去借着月色仔细比对了一下。待看到两根竹杖果真丝毫无差后,她不禁出声赞叹道:“果真是……鬼斧神工!” 刘峥仪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想你聪慧至此也看不出这真假竹杖的区别,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沈一心将那根带有蔷薇露香气的真竹杖递到刘峥仪手里道:“据林太后所说,这竹杖不是你们家族为了记住之前的乞丐身份才一直传承下来的东西么?要说传承,只传承真竹杖就好了,弄那么多假竹杖做什么?还有,是谁告诉你,进皇宫之前,必须要将真竹杖换成假竹杖的?” 刘峥仪看着沈一心因太过好奇而突然变得闪亮亮的眸子,如实答道:“正是我爹蒙靖戎告诉我的!只是,由于我之前没了记忆,便记不起我爹的样子,只模模糊糊记得他的声音。如今,我儿时的各种记忆来袭,才知……那嘱托之人,正是我爹爹无疑!不过,至于我爹爹为何要让扁叔做那么多假竹杖,我就不知了……” 沈一心盯着自己手中的那根假竹杖看了许久,才若有所思道:“有那一根真竹杖还不够,偏偏要做这么多假的出来……依我看,这真竹杖绝不止是为了让你们记住祖先的乞丐身份这么简单……” 刘峥仪将那根真竹杖拿在手里转了转,又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一脸疑惑道:“可这真竹杖并无任何蹊跷之处啊!不过……” 说到这里,刘峥仪突然将那根真竹杖凑近自己的鼻尖用力嗅了嗅,再一脸暧昧道:“不过,话说回来,心儿你到底为何要在我这竹杖上滴那种蔷薇花露?” 沈一心脸一红,随手把那根假竹杖重新掰成两段,塞回刘峥仪手里,没好气道:“那几滴蔷薇花露是聂远征偷偷送给我的东西!我总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吧?若不然……那聂远征定以为我对他有意呢!” “什么?!”刘峥仪登时就满面怒色道:“他在我们进皇宫之前,就已经偷偷开始送你东西了?你怎得从来没告诉过我?” “哼!你这人也太怪了些!你不送我东西也就罢了……怎得你还不容许别人送我东西?这是作何道理?”沈一心故意出言相激。 沈一心本以为刘峥仪听了这话之后会更加生气,可抬头间却发现,刘峥仪正一反常态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沈一心瞪他一眼,娇斥道:“你笑什么?” 刘峥仪脸上的笑意更浓:“心儿你故意将聂远征送你的蔷薇花露滴到我的竹杖上,其目的便是为了告诉他,你的心仪之人……就是我吧?如此一来,那聂远征也就能死半条心。” 沈一心不解地偏过头来,少有的一脸憨相道:“为何是……半条心?” 刘峥仪忽而动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昂头一笑道:“自是因为我比他更加地玉树临风、年轻有为啊!他觉得比不过,自然就死半条心咯!” 沈一心“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那另外活着的半条心呢?” 刘峥仪故作深沉道:“自是他不甘放弃心儿你的美貌,才一直对你留着另外的半条心呐!” 二人还待要再说下去,却见自西厢房那边的过道口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 刘峥仪刚要上前动手,却听那人影抢先一步冷冷开口道:“敌人都追到家门口了,你二人还有心思在这里打情骂俏?唐某真是佩服!” 原来,来人正是一直歇在西厢房里的唐御。 且听唐御如此之说,沈一心和刘峥仪的脸上立时就现出了凝重之色。 随后,二人向蒙府外仔细一听,便连忙各自回房收拾起随身行李。 可即使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快,最后,也还是被萨仁一行人堵在了东厢房这边的院门口。 只见萨仁随手搭上一支箭,再眯起一只眼睛,冷冷看着沈一心道:“这次……你跑不掉了!” 因沈一心早有防备,是以,在萨仁的箭射过来的时候,便立即被她用手中的玉珥剑轻松挡了开。 萨仁见一击不中,直接后退一步。 接着又听她一声令下,命等在后面的巴拉、布日固德等人,齐齐攻上去! 沈一心见来人中没有吉忽和少布,心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只有毛都合歹、巴拉、布日固德和朝鲁四人,我们三人或许能够顺利脱身…… 如此想着,沈一心三人便与对面的四人缠斗起来。 只是,正酣斗得难分难解之际,沈一心忽然瞥得在那花墙门口下面还站着一道金色身影! 不用仔细看也知道,那人定是吉忽无疑! 沈一心暗自苦笑:唉!我就知道……我们不会有什么好运气!既然吉忽在此处,那我们几人算是败定了!上回,在襄阳客栈,因有聂远征和花二郎的加持,我们才能侥幸脱身!如今这情形看来,我们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不行!我若被他们捉了倒没什么,我不怕受折磨!可我身上的司空镜一旦落入蒙古人手里,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怎么办?怎么办?! 趁吉忽还没有上前动手之际,沈一心不由急急思索脱身之策。 而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蒙府院外响起了一阵响亮、悠长的马鸣之声! “是越影!”沈一心心下大喜:“越影定是不肯跟万员外走,才偷偷回来寻我的!” 紧接着,沈一心又得空抽出一只手来,冲越影的方向吹了个短促的口哨! 这口哨声一出,外面的马鸣声顿止。 此时,一旁的吉忽似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他不再立在花墙门下冷眼旁观,而是直接使出“飞鸣神功”中的“怪鹏搜云”一式,斜着身子就往沈一心的方向攻来! “沈姑娘小心!”竟是唐御最先发现了吉忽的异动,大声提醒道。 沈一心一惊,用左手拍开布日固德的“猎鹰爪”,再用右手的玉珥剑正面向吉忽的胸口刺去! 第397章 一颗石子 可吉忽又哪里是沈一心能随便刺中的?只见他脚下轻轻一蹬,再偏身往旁一躲,便躲过了沈一心玉珥剑的这一击。 眼看着吉忽的那一式“无鸣之掌”就要拍下,沈一心才陡然记起上次离开粟荣坡之前“无过祯妃”王妙绝曾偷偷教给自己的“飞星传恨”的另一种使法! 只见她重新将玉珥剑入鞘,再以肘做门,以手做扇,转身将吉忽的“无鸣”一式向旁化了开去。 吉忽忍不住诧异道:“几日不见,你这女娃子的本事倒是有点儿长进!不过,你用你手中的玉珥剑尚且都打不过我,现下,你竟还想赤手空拳地与我对阵么?” 沈一心先是向院门口看了一眼,而后又故意言辞激烈道:“吉忽!在粟荣坡时,我曾被你的一招‘无鸣’打成重伤!此事,你可还记得?哼!眼下,我已经得了‘无过祯妃’王前辈的真传!是以,今日你休想再用那‘无鸣’一式来伤我了!哦……是了!是了!你方才那一掌‘无鸣’并未拍到我的身上,现下,怕是你不敢再使了吧?!” 吉忽在蒙古不仅位极人臣,且他的功夫也是鲜有敌手。而以他的这般身份、地位,他之前哪里会被这样一个江湖小辈挑衅? 是以,听了沈一心的话后,吉忽自是勃然大怒! 紧接着,更听他边在嘴中冷冷说着“我有什么不敢”,边在右手重新使出“无鸣”一式,重重往沈一心的后心拍去! 沈一心见吉忽果真上当,心中不由大喜! 随后,她便依王妙绝所授,主动露出腰间的破绽,现在吉忽眼前。 吉忽见沈一心的身法竟同王妙绝如出一辙、又有所不同,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他只粗粗掠过这个破绽,不敢下手强攻。 要说这“飞鸣神功”中的“无鸣”一式,出招间讲求的就是一个以快为进!可如今,吉忽却因惧怕王妙绝突然变得犹犹豫豫,自然就失去了先机。 而沈一心得此机会,竟自顾自在腰间掣肘、运气,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 之后,沈一心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运足了十分的内力,再以指尖做星点,不停向吉忽的周身穴道比划过去。 见状,吉忽不由松了口气般地冷冷一笑道:“哼!你这也算得了王妙绝的真传?王妙绝的‘飞星传恨’……可不是这么使得!” “哦?”沈一心莞尔一笑道:“那是如何使得?……啊呀!我竟一不小心忘记了!不如……就吉忽大人你来教教我,如何?!” 吉忽唇边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两下:“我如何教得你……?” 只是,这个“你”字还未说完,就见沈一心突然脚尖一点,身子如飞星一般直升夜空! 吉忽只道是她想逃,自然也就施展开轻功,迎头追了上去。 可到了半空中的沈一心竟像一片纤薄的云彩一般,身姿变幻多端。只见她一会儿伸开双臂,用足尖点一点旁边的那颗大松树,一会儿又俏皮地落至到屋顶上,再“腾”地旋身飞起…… 不止是吉忽不知沈一心要做什么,就连刘峥仪和唐御二人,亦不知沈一心此举到底有何用意! 要知道,现下可是与吉忽等人对阵的关键时刻,若一个搞不好……小命儿就没了。但瞧沈一心的身形,却……似是在放松、游乐一般! 就在众人不解之际,失了耐性的吉忽突然冲上前去,以双臂作翼,以内力作风,“当”地一声,将沈一心从两三尺开外的地方,给狠狠拍了下来! 沈一心俯身落回地上,形态十分狼狈。 “心儿!沈姑娘!”刘峥仪和唐御见状,不由纷纷惊呼。 可还不等他们分身凑到沈一心这边来,就被巴拉等四人又给重新拦了回去。 而吉忽则不紧不慢地落至沈一心身旁,言语间多有不屑道:“你不是同王妙绝一样,也会使‘摘星十七式么?’可你这‘飞星传恨’使得,却着实令人贻笑大方……” “噗”!吉忽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见一阵极不明显的怪声。 “吉……吉忽大人受伤了!”瞪着一对凸出眼球的毛都合歹最先出声惊呼道。 “你在看哪里呢?竟还有心情关心你的吉忽大人?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看杖!”刘峥仪转身用竹杖缠住毛都合歹的灵蛇鞭,再借机将其倏地拉回。 毛都合歹这一疏忽,那灵蛇鞭就脱了手!可他总不能不要自己的兵器,直接跑去关心吉忽大人吧……? 未做多少犹豫,就见毛都合歹直接回身,继续与刘峥仪斗在了一起。 “臭小子找死!”一旁的朝鲁低声咒骂了一句,手中的招数更显凌厉! 其实,此番与毛都合歹四人的交手,全靠刘峥仪一人在硬撑。要说唐御的功夫虽有所长进,可若认真论起来,他依然是高不成低不就!而斗了这些许时候,刘、唐二人,早已明显不是对面四个蒙古人的对手!就算二人继续强撑下去,怕也撑不了片刻了…… 吉忽此时才伸手捂住自己胸前的伤口,低头看向沈一心,表情既震惊又屈辱道:“你……竟敢用石子伤我?且你方才骗了我……你用的,根本就不是王妙绝教给你的‘飞星传恨’!那……到底是什么?!” 沈一心用袖子抹了一把唇边的鲜血,晃晃悠悠地自地上站起来道:“此招式……就是‘飞星传恨’!哼!想我们中原武林的功夫博大精深,又哪里是你们这些头脑简单的蒙古人能弄明白的?要说起来,‘摘星十七式’中,每一个招式都变化多端、高深莫测,是以,它们并没有固定的形态和出招方式,只要最后能伤了你……便成!且王前辈告诉我,她的内力与你不相上下,因此,她可用最简单的‘飞星传恨’赢你!至于我……我的内力不如你,便就需要些故意拖延、耗费你耐心的法子才行!等你终于忍不住了对我出手、使我受伤之际,便就是我的最佳出手时机!此时,别说是用一颗坚硬的小石子来做‘飞星’了,就算是一片叶子、一根树枝……我也能照样伤了你!” 说完这番话,沈一心俨然已经是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样子。 萨仁见状,连忙对准沈一心的前胸,利落地在弓上搭起一支箭来。而吉忽也铁青着一张脸,抬手就要往受伤的沈一心头上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御忽然跳出战圈,手中拿着一物对准萨仁道:“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第398章 最通灵性的马儿 见吉忽和萨仁听了自己的话后虽然顿了顿,但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唐御不得不又高声接着道:“此乃‘琉璃噬心毒’!你们既然和曲阳楼是一伙儿的,就应当不会不认识此毒吧?哼!这毒就藏在我手中这个千年寒铁所制的盒子里!一旦你们对沈姑娘出手,我立刻就开启这个铁盒,放出琉璃噬心毒!到时,沈姑娘死了……你们也都别活!” 吉忽和萨仁见唐御说得有模有样,竟真的就将手停在了半空中,不敢再有所妄动。 而此时,越影马也终于寻着声,找到了东厢房这边的院子来。 只见它先在花墙那边扬蹄高呼一声,之后就直接奔到沈一心面前。 唐御知越影马虽是名马,但其背上,也着实驮不了三个大人。 是以,他只能在幽幽看了沈一心一眼后,扭头冲吉忽等人的方向喊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沈一心略有不忍道:“唐少侠……” 唐御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三分凄凉地笑道:“你放心!一则我手中有这个可保我性命的琉璃噬心毒。二则,我乃天家的六皇子!量这些蒙古人……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快走!”唐御的语气变成了沉沉的低吼。 “唉!”沈一心轻轻叹口气,之后又迅速跨上越影马,再不由分说地拉起被毛都合歹四人围攻的刘峥仪,径直就向院墙那边奔去。 朝鲁将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道:“那马莫不是匹傻马?跑也就跑了,怎得不冲门跑,专冲院墙跑?!难不成,它想一头撞死?!哈哈哈哈……” 可朝鲁只笑了一半,就笑不出了。 因为,越影马在快抵达院墙时,只在原地将其两只后蹄用力一蹬,就直接“蹭”地一下,从院墙上头跃了出去! 朝鲁几人见状,自是目瞪口呆。 而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追出去之时,却又被吉忽冷声喝止了:“蠢货!那可是越影马!别说你们一人只有两条腿了,就算你们同它一样有四条腿……也追不上它!” 再说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驾着越影马,漫无目的地一直向南急速驶去。 直行了百里路后,沈一心才勒停越影马,并告知刘峥仪:“萨仁他们定是追不上来了”。 而忍痛说完这句话,沈一心就直接一个跟头,从越影马背上栽了下来! 刘峥仪大惊失色,连忙下马搀起沈一心,且他嘴里不停叫着“心儿!心儿!”。 可无论怎么呼喊,沈一心就是不应声。 刘峥仪立时就意识到,沈一心方才先是在蒙府旧址被吉忽以内力拍成重伤,而后,越影马又驮着她一路疾驰、丝毫未做停歇……此,定是让她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想到这里,刘峥仪不由暗骂自己大意:我但凡在路上能多体贴一下心儿,也不至于让她突然栽下马来!唉!都怪我! 刘峥仪赶紧将沈一心打横抱在手里,再慌忙环顾四周! 但见这漆黑的夜幕底下,有的尽是乱石、密林,而除此之外,竟不见一处人烟。 刘峥仪心中快速计较道:心儿她有重伤在身,加之苗疆的夜晚更深露重,我们定不能在这荒郊野岭处多待!现下,我需尽快给心儿寻一个暖和的栖身之所才行!可……现下正是夜里的子时三刻,我们要去哪里寻那栖身之所呢?要不……回头去万员外家?怕是不成!一来去万员外家路途遥远。二来,若是一个运气不好再撞上吉忽等人,那我们怕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了!可不往回走的话,我又实在不知前面是什么地方…… “唉!”刘峥仪面色愁苦地重重叹了口气。 就在其不知所措之际,他惊觉后背之处忽然抵上来一个喘息息、热烘烘之物。 刘峥仪立即回头查看,才发现竟是越影马正在用头拱着自己往前面的那条小岔路上走呢! 见越影马的一双大眼里闪着通透的精光,刘峥仪登时就有些欣喜道:“是啊!人们常说‘老马识途’,我怎得把你给忘了?!你推我向这边走,定是因为这边有能供你主人养伤的地方!是不是?” 可越影马又哪里能真的开口回答他?它只会一味埋头将刘峥仪往那条小路上推罢了。 待刘峥仪抱着沈一心走到那条小路上后,越影马才又低头、弯起两条前腿,那模样儿……竟活像是请刘峥仪到它的背上去一样! 刘峥仪会意地抱着沈一心一下跃到越影马身上,再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拍马背道:“好马儿!你真是你主人的好马儿!我们出发吧!”话音刚落,那越影马便似是回应般地回头嘶鸣了一声,之后才慢悠悠地晃起四只蹄子,平稳地向那片密林中走去。 刘峥仪有些不解道:“越影马,我们为何要进到这片密林里?难道……这片密林中还住着什么人家不成?” 闻言,越影马竟在鼻子里轻哼一声。 刘峥仪觉得有趣:这越影马……真的能听懂我说话? 思及此处,刘峥仪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为何走得如此之慢?是怕你主人的伤势加重么?” 果不其然,越影马又在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团气来。 刘峥仪既诧异又喜爱地摸上越影的脑袋道:“你真是这世上最通灵性的马儿!” 正说着话的功夫,这二人一马,已然已经进到这片漆黑的密林之中。 可这密林中的路却并不如刘峥仪想象中的平坦,因为,这地上竟全是盘根错节的藤蔓和堆积如山的枯枝! 刘峥仪不禁在心中腹诽道:藤蔓和枯枝都跑到路上来了,想来,这里应是许久无人来过才对!……此地当真会有人烟么? 不过,刘峥仪并未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只任由越影马驮着自己和沈一心,不停往前行去。 七绕八绕地行了许久,刘峥仪才终于在密林的最深处发现了几间简易的石头小屋。 且自外面看那小屋孤单单、黑漆漆,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可越影马却径直驮着刘峥仪和沈一心来到了那几间石头小屋的大门前。 见状,刘峥仪只得抱着沈一心从越影马身上下来。 之后,他看见门上拴着两个木质圆环,便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 只是,静静等了半晌,也不见石屋中有任何动静。 刘峥仪还以为定是屋中之人睡得太沉,才没有听见自己的敲门声。如此想着,他又加大力道往那圆环上拍去,可石屋内却依旧没有任何响应。 刘峥仪有些失落道:“好马儿……这里似是没人。我们再去别处寻吧!” 第399章 密林深处的白衣老妪 语罢,刘峥仪忽觉自己怀中的沈一心似是有所异样。他赶紧用手掌覆上其额头一试,果真热得发烫! 刘峥仪登时就变得有些六神无主,踌躇半晌后,他才在嘴中急急道:“好马儿!现下怕是也顾不得什么萨仁、吉忽了!我们得赶紧掉过头去,给心儿寻个医馆才成!不然,她这般烧起来,极有可能……会丢了性命的!” 可越影马却拼命用自己的脑袋抵住刘峥仪的身子,不让他离开这大门前半步! 刘峥仪忍不住生气道:“我方才还说你是通灵性的好马儿!如今,你怎得却这般不顾及你主人的生死?!快快让开!” “嘶~”越影马竟仰天发出一声悲鸣,紧接着,它更是偏过身子,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将刘峥仪推回到石屋的门口,再昂起马头,对着那大门的上方不停地哼气! 刘峥仪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门檐下竟悬着一根不长不短的笔直细绳。且那细绳不停地晃晃悠悠,似是在另一端还坠着什么颇有重量的东西一般。 刘峥仪皱眉问道:“好马儿!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拉一拉这根细绳,里面的人就能听见了?” 越影马稍稍抬起两只前蹄,又低头用两片嘴唇欢快地“秃噜”了两下,最后才发出几下开心的“吼吼”声。 刘峥仪见越影马如此,便半信半疑地拉了拉那根细绳。 果真,绳子的那头有些沉重,而等刘峥仪松手之后,那院子当中竟倏地响起一阵大作的古琴铮铮之声!不!其实刘峥仪也不能断定,那声音到底是不是出自古琴……因为,那声音竟然大到能瞬间惊起密林中的诸多飞禽鸟兽!甚至,就连刘峥仪脚下所站的土地,亦被震得“嗡嗡”颤动。 刘峥仪大骇,连忙搂紧怀中的沈一心,生怕有人突然自那石院中冲出来伤了她! 而这次只等了片刻,眼前的那扇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刘峥仪警惕地盯着门口,但见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率先从里面颤巍巍地伸了出来!而那只手不仅形容枯槁,且每个指尖的指甲都苍白的瘆人! 刘峥仪猛地一愣:这深更半夜的……该不会是什么流落在林子里的……孤魂野鬼吧?! 来不及往下细思,那人就已经从里面完全走了出来。 本来,一想到要与那人面对面,刘峥仪还有些紧张,但见那人手中竟提着一盏明灯,他才逐渐放松下来。毕竟,他现下至少能够确定,对面那人定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因为,“鬼魂”可一向都是怕明火和亮光的…… 想到这里,刘峥仪不禁换上一副笑颜,再礼貌抬眼向对面那人的脸上看去。 同时,他心中还在不断思索,该如何说服那人同意让自己和沈一心在他家里借宿一宿…… 但一看到那人的真容后,刘峥仪竟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那人着一身素白麻衣,一头花白的长发披在脑后,脸上全是深深浅浅、沟壑丛生的皱纹。而再往她眼睛那里看去,竟发现……她的两个眼窝是深深凹陷进去的! 她……她的眼珠被人活生生挖掉了!刘峥仪在心中诧异道。 不过,要认真说起来,这些都还不算太骇人!因为,那人身上最骇人的地方,便是她嘴角边挂着的那丝诡异微笑!虽然那丝笑意是浅浅的、淡淡的,看起来也是没有任何恶意的,但在这漆黑夜幕中的烛火摇曳下,刘峥仪就是觉得可怖至极! 一时间,他不由失落万分地想道:这个看起来似是已经有一百多岁的可怕老婆婆……真的能救心儿么?唉!我在异想天开些什么?竟然相信一匹马!这马虽是名马不错,但它哪里就懂什么人情世故了?心儿若是因此丢了性命,便全是我的错!……不行!我不能让心儿就这么死了!我得赶紧带她去寻处医馆才行…… 如此想着,刘峥仪掉头就要离开,却被对面那个老妪一把捉住了手臂。 当那老妪似枯柴一般的手指触及到刘峥仪的手腕儿时,刘峥仪更是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哪里是人的手啊?分明就是一截要随时断掉的枯树枝!既粗砺,又干瘪…… 刘峥仪被她抓得极不舒服,便一把将胳膊从那老妪手中抽出,再赶紧道歉道:“老婆婆!打搅了!我……我认错了门!我们这就离开!” 可身后的越影马却一如既往地用头抵住刘峥仪的身子,并不让他向旁挪动半步! 刘峥仪见状,不禁怒道:“越影!你这是怎得了?快让我带心儿离开这里!” 那老妪的眼睛虽看不见,但她的耳朵却似是能听见刘峥仪大声说话的样子。 因为,在刘峥仪说完他要离开的话后,那老妪竟转而伸手去拼命拽住了刘峥仪的袖子!紧接着,更听她在喉间“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刘峥仪不知她要表达什么意思,但见她苍老的面色上竟带着三分真诚、五分急躁,就突然心生怜悯地停了下来。同时,他还在心中腹诽道:这个老婆婆当真可怜!她不仅是个瞎子,竟……竟还是个哑巴!唉!难不成……这世间的可怜事,都落到她一个人头上了么? 再说那老妪“见”刘峥仪果真停了下来,便就顺势摸摸索索地向沈一心的手腕儿处摸去! 其实,方才那老妪捉住刘峥仪手腕儿的时候,刘峥仪就知道她全无功夫在身。是以,如今看她又以这般形态捉住沈一心的手,刘峥仪才不会觉得有任何危险。 因为,他心中有十分的把握:这个老妪绝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伤了沈一心! 果不其然,很快那老妪就松开了沈一心的手,再冲刘峥仪微微点点头。 刘峥仪不知其意,便开口询问道:“老婆婆,你可是懂医术?心儿的伤……你能医治么?” 虽刘峥仪说得极为真诚,但那老妪听后,竟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刘峥仪只得提高声音,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这次,那老妪先是失措地摇摇头,继而又茫然地点点头,最后才偏身闪出一个过道来,示意刘峥仪和沈一心进到她的院子里去。 刘峥仪低头看了面色已经变得潮红的沈一心一眼,不自觉地叹口气,之后便跟着那素不相识的老妪,进了那间有石头屋子的院子。 而进到院子后,刘峥仪本无心打量这院内的布置,可一因那老妪在前面走得太慢,二因院子右侧那把大得有些离谱的古琴实在太过惹人注目,这才引得刘峥仪频频回头去看。 第400章 硕大的古琴 刘峥仪边小心翼翼地抱着沈一心跟在那老妪后面,边在心中腹诽道:我看这把古琴的琴箱高有七尺,宽有八寸,长亦一丈有余!且在琴的右下方还吊着一块儿一尺多长的尖石,而那用来吊尖石的绳子材质,竟同悬在大门口的那根细绳一样……是了!这定是老婆婆布置的一个简易机关!即我自外面拉动绳子,里面这块儿石头便会跟着从前到后,亦或是从后到前地拨动古琴的琴弦,以此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可……这老婆婆为何要将这么大一把古琴放在自己院中呢?难不成,只是因为她上了年纪耳朵背,听不见外面的叩门声,这才特意用这把古琴警醒自己门外有客么?……额!不对!若这把硕大的古琴只是做此用途,那也太过大材小用了些……可若有别的用途,我却又着实猜不到了。唉!若是心儿醒着,她定能一语道破个中缘由…… 如此想着,刘峥仪已经抱着沈一心跟着那老妪进了最中间的一座石屋。 而一进石屋,那老妪便熟练地用其手中的明火引燃了桌上的一截白色蜡烛。 刘峥仪有些诧异心道:这老婆婆虽没有眼睛,但她点灯的姿势竟如此娴熟,娴熟到……就像是日日都在家中点灯一般!可她一个瞎子……日日点灯做什么呢? 刘峥仪想不通。 再说那老妪帮刘峥仪和沈一心点好灯后,就自顾自出去了,其间并未再有任何表示。 刘峥仪不禁有些无奈道:“这老婆婆该不会因为年事已高、头脑发昏,就突然忘记要帮心儿医病一事了吧?她就这么走了?难不成……是去歇息了?!” 无奈之下,刘峥仪只好轻轻将沈一心放到一张靠墙的小木床上,再贴心拉过最里面的一条被子盖在她身上。 很快安顿好沈一心后,刘峥仪才打开屋门来到院中。 紧接着,他又想都不想地直接迈进了西侧的一间小石屋里。 果真,在那间十分狭窄、潮湿的小石屋中,刘峥仪发现那老妪正背对着自己在手里忙活着些什么。 而老妪似是完全没察觉到刘峥仪的到来,只自顾自地往一个煮沸的小锅里扔东西。 刘峥仪虽能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但却着实说不出那东西叫什么…… 因为它不仅干干的、扁扁的,通体光滑得很,且一遇到锅里的沸水,它瞬间就融化掉了!真的是完全融化掉了!连一点儿渣都不剩! 刘峥仪皱眉神思道:这难道是什么厉害的中药药材?我当真是孤陋寡闻了…… 又静静等了半晌,那老妪才将东西煮好。 只见她先是摸黑寻来一只碗,又哆哆嗦嗦地将那小锅里的东西倒了半锅在碗里。 看到这里刘峥仪便明白了:这老婆婆定是想将这碗里的东西给心儿喝!不过,这东西我见都没见过,它真的能治心儿的内伤么?又或许……这老婆婆根本就是敌人故意安排在这里、要伤害心儿的人……?!这碗里的东西,莫不是有毒?! 思及此处,刘峥仪便将一对星目一瞪,直接反手捏住那老妪的肩头,大声叫道:“说!你是何人派来的?你是不是要用碗里的这些东西……伤害心儿?!” 想来那老妪此番应是听见了刘峥仪的问话,因为她此时正一脸惊惧地对着刘峥仪连连摆手。 后来,见刘峥仪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那老妪只好端起那碗似汤非汤的东西,一饮而尽! 而刘峥仪见那老妪竟敢以身试药,也就登时放下心来。 他亲手将余下半锅汤药尽数倒入一只新碗中,再回身去屋里喂给沈一心。 虽不知那汤药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但在第二日天快晌午的时候,沈一心的精神就已经大好了。 那老妪则似是早已算好时间般,在沈一心醒来没多久的功夫,就殷勤地送来了两份极为清淡的午膳。 刘峥仪看着那两份淡得不能再淡得白粥,面露苦涩道:“我们从昨个儿夜里开始奔波,一直没吃过东西!结果……眼下这一张嘴,就要吃这没滋没味儿的劳什子了!唉!” 沈一心轻轻一笑道:“有吃的就不错了,你怎么还嫌东嫌西的?你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俞庆的灾荒……这些白粥对那里的百姓来说,可都是金贵东西呢!我们应当且吃且珍惜。” 刘峥仪略带埋怨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心儿,你这高烧刚退,就对我说教起来了?我知你一向是那忧国忧民的女侠客,心系大祯百姓。可我刘峥仪也不差啊……我自知这白米金贵,不敢浪费!我只是随口抱怨一句……这东西有些寡淡就是了。” 沈一心抿抿嘴,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粥道:“罢了罢了!此事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对你说教的。” “不过……”刘峥仪忽然将话锋一转,又同时在手里端过另一碗粥,坐到沈一心旁边,边喝边道:“不过,心儿你昨夜为何非要故意引那吉忽使出最厉害的‘飞鸣’一式?你这岂不是在……岂不是在……?” “自寻死路?”沈一心笑眯眯地看着刘峥仪,将话接着说下去道:“并非!我应该同刘少侠说过,之前在粟荣坡时,我曾被吉忽的这招‘无鸣’伤过一次。” 刘峥仪的脸色有些难看道:“确是!且那次……是唐御同你在一起。亦正是那次他被五虎堂的人断了双腿,而纠缠于你多日!” 沈一心半嗔半怪地看了刘峥仪一眼:“此事已经过去,刘少侠怎得还这般小气?” 刘峥仪却十分固执道:“依刘某看来,此事并未过去!倘若真的过去了,那唐御又怎会千里迢迢追你来苗疆?!哼!他明明就是对你贼心不死!” 沈一心无言以对。 刘峥仪觉得气氛略微尴尬,便主动缓了缓语气,柔声道:“心儿你方才还未说完,之前你被吉忽用‘无鸣’伤过一次之事……” 沈一心见刘峥仪好看的脸上竟带着对自己的三分讨好和五分小心翼翼,不由心中一软,也就决定不再和他计较了。 只见她慢悠悠地用手里的白瓷勺轻轻搅着眼前那碗冒着白气的粥道:“吉忽的功夫比我高出许多,我若和他硬碰硬,必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三两招就会落败!但以当时的情形来看,我要等越影马去东厢房那边接我们,就必需要想办法拖住吉忽,尽量拖延时间。而上回在粟荣坡时,‘无过祯妃’王妙绝前辈曾偷偷告诉过我,吉忽最怕摘星十七式里的‘飞星传恨’!是以,她让我再遇到吉忽刁难时,便直接说我已经得了她老人家的真传!如此一来,吉忽在心中必定会对我有所忌惮!而趁他忌惮之际,我再言语相激、自露破绽。之后,吉忽就会疑惑、恼怒!只要他疑惑、恼怒了,那不论我出什么招式,他都会试探、犹疑,不敢对我使出全力。而他不使出全力,我就可以同他周旋。这样,我们就能多出许多等越影去救我们的时间。” 第401章 少女特有的娇羞神情 “既然‘无过祯妃’已经教过你如此厉害的‘飞星传恨’了,那你最后怎得还被吉忽给伤了?”刘峥仪不解。 沈一心翻了翻两只清澈又通亮的眼睛,语气间颇为无奈道:“你个傻小子!人家吉忽怕的,是王前辈使出来的‘飞星传恨’,又不是我!毕竟,我同他之间的内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且王前辈告诉我,若以我的功力想让吉忽吃点儿苦头,就必须在他打伤我、放松警惕之际,寻个机会全力使出‘摘星十七式’中攻速最快的‘飞星传恨’才成!果不其然……我用一颗小石子就伤到他了!” 说完,沈一心脸上竟还透露出几丝得意神色。 可还没等她得意多久,刘峥仪就一盆冷水泼下来道:“心儿,你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在我看来……可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且……” 说到这里,刘峥仪的语气突然变得急促道:“你知你昨夜蓦地被吉忽从半空中拍下来时,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么?!唉!那吉忽好歹算是蒙古一等一的高手,他也是你能随意挑衅的?你要记得,日后,万不能如此任性了!” 闻言,沈一心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刘峥仪!你怎得现下说话的语气,竟像是我爹爹啦?活像是个……老头子!” 刘峥仪故意昂起头来,正经八百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竟胆敢说沈掌门是老头子?!哼!等我改日见了他,定要好好告你一状!” 沈一心挑挑眉毛,面色带喜地取笑道:“怎么?你和我爹爹的关系,什么时候竟然比我和他还要要好啦?哼!我才不信我爹爹会帮你呢!” 刘峥仪不服气地将喝完的空碗往桌上一放,有些孩子气道:“沈掌门可是我未来的岳丈!他老人家不帮我,帮谁?!” 说完,刘峥仪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一重“蒙之焕”的身份! 一时间,他又是悲伤,又是欣喜。 悲伤的是,自己想起来的那些父母惨死的残酷场景历历在目;欣喜的则是,原来自己就是那位一直与沈一心有婚约在身的蒙姓公子! 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又是什么? 而沈一心见刘峥仪脸上一会儿难过,一会儿高兴,自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心中所想。为防止刘峥仪走火入魔,沈一心不禁主动开口说要去院子里走走。 刘峥仪欣然答应了。 要说现下虽是寒冬腊月时节,但苗疆却是暖冬。是以,当二人一同走到院中时,便顿觉太阳明晃晃地,照得人有些晕眩。 刘峥仪见状,不由伸手揽过沈一心,再将她按在一个半高不矮的四方板凳上坐下。 至于他自己,则背对着太阳,长身立在沈一心面前。 如此一来,沈一心便能刚好坐在刘峥仪投到地上的影子里。 沈一心扬起小脸儿冲刘峥仪粲然一笑:“我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刘峥仪被沈一心夸得很是不好意思,登时就有些口是心非道:“这才不是什么贴心……我只不过是怕你晒黑了,日后做我媳妇儿的时候不好看罢了!” 沈一心根本没心思理会刘峥仪的这番胡话,因为,她的视线竟完全被坐在东侧廊下的老妪给深深吸引去了。 刘峥仪顺着沈一心的目光,亦好奇地往那老妪身上望去。 但见那位老妪斜斜依琴而坐,一头花白的长发全都垂至脚边,再看她穿的那身白色衣裳,竟在阳光底下泛出十分耀眼的流光溢彩!刘峥仪明明记得……昨夜里她穿的是一件极为寻常的麻白衣裳,可今日再看,那在黑夜里毫不起眼的白,怎么就变得这般夺目了? 刘峥仪不由小声对沈一心道:“这老婆婆穿得衣裳真好看,待会儿我就去问问她,是用什么料子做的。改天,等我们回到平塘县,我也让人给你做一身!” 沈一心却毫不在意道:“你都在看些什么?我哪里就是那喜欢什么料子、衣裳的姑娘了?你且看看那老婆婆的神情……” 刘峥仪撇撇嘴道:“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婆婆……她的脸上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是褶子、印子、老麻子?” 沈一心仰起小脑袋,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故作无辜问道:“你这样嫌弃一位老婆婆……那等我日后老了,你是不是也要这般嫌弃我?” 刘峥仪慌忙解释道:“心儿你哪里能同她们一样?嘿嘿!你就算老了,也是个漂亮的老婆婆!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你呢?!” 沈一心抿嘴一笑:“油嘴滑舌!不过……你仔细看那老婆婆,她虽然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可她脸上,却竟是一副少女特有的娇羞神情呢!” 沈一心说完这番话,刘峥仪便倏地想到了昨夜初见这老妪时,其脸上的那个诡异微笑。登时,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心儿你是如何看的……那老婆婆的笑明明有些可怖,你怎得能说那是少女的神情?” 沈一心郑重地摇摇头,又对刘峥仪解释道:“那老婆婆虽没了眼睛,但她嘴角的一丝笑意却透露着无尽的纯真和期待……是以,依我看来,她应是在等什么人才对!” “等什么人?”刘峥仪立时就反应过来:“是啊!她的确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因为,她一个瞎子,竟在夜里点灯!估计,就是想让她所等的那人在找来之时,能清楚看见她吧?” 沈一心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老妪身旁的硕大古琴看了半晌。 刘峥仪突然想起,沈一心自幼师承“三更散人”,也是那琴艺高超之人呐!只可惜,自己和她认识这么久,亦未有机会听她亲手抚奏一曲,实在是有些可惜! 而如今,见她对着古琴这般出神,刘峥仪不由在心中猜测道:难道是她技痒了不成? 想到这里,刘峥仪便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古琴大得离谱,琴弦也粗得吓人!且你瞧见没?它需用它右下方悬着的那块儿尖石拨弄琴弦才成呢!若你用你那纤纤素手去弹,怕是弹不了几下就会血流如注了!” 沈一心并不理会刘峥仪的提醒,只一味沉沉道:“这老婆婆为何要摆这么大一把古琴在院子里?且这把琴明显不是用来弹奏的……” 刘峥仪道:“应是老婆婆耳朵背了,听不见外面来人的叩门,才设了这么个简易机关吧!” “机关?” “嗯!这大门外有一根细绳,只要从外面拉一拉那根细绳,这古琴的琴声就会大作!老婆婆就算年纪大了耳朵背,也定能听得见!我昨夜就是这般进来的!” 沈一心又看了那个满脸希冀的老妪一眼,笃定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依我看,这琴……定与老婆婆等的那人有关!且那人,还应是懂琴之人……” ------题外话------ 聪明的读者,你们猜到白衣老婆婆的身份了吗? 第402章 难不成你师父是仙人?会法术? 刘峥仪笑着看向沈一心道:“我就知道,以心儿你的聪明才智,定能猜出关于这把古琴的些许端倪!” 沈一心边伸手理理自己胸前的衣襟,边在嘴里回敬一句道:“刘少侠跟我同行这些时日,马屁可是拍得越来越好啦!” 刘峥仪“嘿嘿”一笑,再要开口说话的功夫,却见沈一心忽然自怀中摸出一物。 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引得无数人魂牵梦绕、争斗不断的司空镜么?! 刘峥仪警惕地看那老妪一眼,又连忙低头小声道:“心儿!眼下可是有外人在场,你怎得将这东西给拿出来啦?” 沈一心却毫不在意地将司空镜举起来,放到太阳底下反复观察道:“刘少侠莫急!我可跟你保证,那老婆婆并不是坏人!你且放心就是!” 见沈一心说得如此笃定,刘峥仪也就不再无端担忧。 且很快,他就微微弯下身来,凑到沈一心脸前好奇问道:“不过心儿,你这个时候观察它做什么?莫不是……你有了什么寻找凤去箫的新线索?” 沈一心神情复杂地看了刘峥仪一眼,之后又将那司空镜翻了个面,摊在掌心中仔细抚弄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我师父她老人家是何时学会那套‘大罗回盘’秘法的呢?要说我自幼便与师父待在一处,可却从未听说过她会那般神奇秘法……” “‘三更散人’不是说,这是她们的家传秘法么?她自是自幼就会的!”刘峥仪不明所以地如实答道。 沈一心拧紧眉毛摇摇头:“就算是家传秘法,那……也多有古怪。” 刘峥仪立时就来了兴致:“心儿你倒是快说说,到底哪里古怪?” 沈一心边用手指指腹仔细滑过司空镜的每一个边缘,边在嘴中反问道:“我且问你,就算是让如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顽劣仙翁’翁向老前辈,用内力催动一面镜子,他能让它发出光来么?换句话说,除了传说中有法力的神仙之外……当今世上还有谁可以用内力让这面本是死物的镜子里有光照出?!就算真有什么‘大罗秘法’,我觉得此事也是甚难办到……” 刘峥仪不敢苟同道:“不然!心儿你难道忘记了,卫少谷主在陶家村时曾使出《白玉阶经》中‘文武层层两班齐’一式!而那一式里,不就有红、金两道明光自卫少谷主手中喷薄而出么?是以,依刘某看来,只要内力运行得法,以气做光,也并非什么难事!” “刘少侠自己也说了,卫少谷主所使的‘文武层层两班齐’中的那两道红、金之光是自他手中喷薄而出,而并非是借用其他死物!且不止是《白玉阶经》中的招式,我们轩辕派摘星十七式中的‘晓星隐沉’‘红星乱紫烟’等亦是如此道理!即这些携光而出的招式,皆需直接通过使用者的手中亦或是其他身体部位发出才成!且发出后,中间若有其他东西阻挡,那这光是万不会透过这东西去的!”沈一心有理有据道。 刘峥仪静静思量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道:“确实!那日你师父启动‘大罗回盘’秘法时,那束光是直接从镜子里面照出来、再射到我身上的!按你方才所说,若没有法力在身,那此事……确是办不到!” 沈一心本以为刘峥仪真的懂了,刚要张嘴继续解释下去,却又突然见刘峥仪满脸震惊地歪头看向自己道:“难不成你师父她……真的是仙人?会法术么?!” 沈一心登时就没好气道:“怎么可能?!我师父她就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可这司空镜本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之物啊!那截教金光圣母可不就是上封的雷部二十四天君之一么?”刘峥仪辩解道。 “你啊你啊……那明明是后人在她死后给她杜撰的!这世上哪里就有什么雷公、电母的神仙了?”沈一心又摩挲了几下手中的司空镜背面,才幽幽道:“况且,这司空镜到底是不是金光圣母留下来的东西,此事……也有待斟酌。毕竟,迄今为止上千年过去,亦并无任何人能证明这就是来自金光圣母的东西!” 刘峥仪忽然指着司空镜背面那几行被金粉撒出来的小字道:“那……这‘宝镜非铜又非金,大罗回盘作牵引。玉箫非竹又非木,不向东西南北寻’四句诗中的‘大罗回盘’四字,为何同你师父修炼的‘大罗回盘’秘法不谋而合?还有,在千年之前,你的生辰八字就已被刻在了这司空镜上!此事,你又作何解释?要我看,若不是那姜子牙成仙后能掐会算,他定不会知晓千年后的你,乃一举世能人!” “举世能人?!哈哈哈哈!”沈一心登时就笑得前仰后合道:“刘少侠!我之前怎得未发现,你竟是如此天真之人?!这‘天选之人’的鬼话……你也相信?!” “为何……是‘鬼话’?我的心儿就是那千载难逢之人!”刘峥仪一脸不高兴。 “好好好!我千载难逢!可我却并不是什么‘天选之人’……你瞧!”边说着,沈一心边将司空镜横过来对着太阳光,再寻着一道极细的缝隙,在其背面撕下一块儿格外薄脆的铁皮来! 且那薄脆铁皮到了沈一心手中后,竟瞬间化成了许多碎末!与此同时,那些诗啊、生辰八字啊,也都通通不见了! 刘峥仪目瞪口呆道:“心儿你的意思是……你的生辰八字,是后来被人故意贴上去的?可……可这用意何在?” 沈一心但笑不语,只将那司空镜又往刘峥仪的跟前递了递。 凑近后,刘峥仪才吃惊发现,原来,在方才那薄脆铁皮的下面,还暗藏着一个带小镜子的隐秘机关! 但见那机关是由八个繁复的小小黄铜齿轮组成,而这八个黄铜齿轮又各自伸出两只小爪子去紧紧握住最中间的那面小镜子。 “这……这是?!”刘峥仪不知这机关的用处,只能瞠目结舌地看向沈一心。 沈一心用食指指腹轻轻按下司空镜正面的第八个圆棱,那小机关便“吧嗒”一声动了起来,而那小镜子也同时被十六只小爪子往司空镜的上方推了出去! 紧接着,沈一心又起身将其抛到空中,再以内力催动于它。 “动……动了!心儿!你竟也会使那‘大罗回盘’秘法么?!”见司空镜在半空中慢悠悠地转动,刘峥仪的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 沈一心略带得意地弯弯嘴角:“这算什么?你且瞧好啦!” 语罢,沈一心便加大力道催动那镜子对准刘峥仪,立时,就见有一道明光自那镜中射出,直抵刘峥仪身上! 第403章 衍射 刘峥仪手舞足蹈地指着自己胸前那道白光,兴奋道:“这……这同那日夜里‘三更散人’使出来的‘大罗回盘’秘法一模一样!心儿……你还说你不会此法?!” 话音刚落,沈一心就突然收起内力,那司空镜便顺势从半空中又直直落回到沈一心手中来。而司空镜后面那隐秘机关里的小镜子,亦跟着收了回去。 见状,刘峥仪猛地想起一要紧之事,先是绕着沈一心走了大半圈儿,之后又半忧半疑道:“心儿!你也使了这‘大罗回盘’秘法,可你怎得没同‘三更散人’她一样……变衰、变老呢?” 沈一心神秘一笑:“因为这‘大罗回盘’秘法和所谓的能借助司空镜里射出来的亮光寻找凤去箫一事,本就是我师父和林太后故意编造出来骗我们的!是以,我如何会变衰、变老呢?” “什么?为何?!不可能!你师父她当时明明已经……!” “唉!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我师父她并非只剩半个月寿命,一切,不过是她伙同林太后,演给我们看的罢了!她现下,定在哪里活得好好的呢!于我来说,这倒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只可惜,前些日子我并未想通个中缘由,还在万员外家后面的那座小石墓中为她立了个衣冠冢……如今看来,那衣冠冢……属实有些多余。”沈一心此时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欣慰。 很快,沈一心又抬手指着司空镜背面的那个隐秘机关给刘峥仪看道:“其实,照到你身上的那束光,并非是从司空镜中射出来的,而是从这个隐藏的小镜中衍射出来的!” “衍……射?” “不错!衍射即是用日光亦或是烛光照到镜子里,再通过镜子的亮面衍射到其他特定位置!比如说……”说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调皮地用司空镜后面那面小镜衍射出来的日光直接照到了刘峥仪的眼睛上。 刘峥仪被晃的两眼发昏,赶紧用手遮住那道光,同时在嘴里反抗道:“心儿莫要胡闹!” 沈一心笑笑收起手里的镜子,刘峥仪才又接着开口问道:“可……既然镜子都可以衍射,那她们为何要多此一举地弄这么个小镜子在司空镜后面?直接用司空镜的镜面进行光的衍射,岂不更加直接、简单?” 沈一心忽然捉起刘峥仪的一根手指,又将那根手指按在司空镜后面的小镜上道:“你且来摸摸,这小镜的镜面与司空镜的镜面有何不同?” “嗯……”刘峥仪依言仔细摸了摸,最后才皱起眉毛认真道:“似是这小镜的镜面要凹下去一些呢……” 沈一心点点头道:“不错!” 随后,沈一心又晃动司空镜镜面,将太阳光变成一个小光圈射到刘峥仪身上道:“你且看!若是在这日头底下,我当然可以直接用司空镜的镜面将太阳光衍射到你身上!不过,这光圈儿,却明显小了些!且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是通过镜子衍射出来的光……” 刘峥仪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上不停跳动的那个白色圆圈,亦出声附和道:“确实……那日,‘三更散人’照在我身上的光圈,明显要比这个大上许多!” “不止如此!那夜,林太后邀我们到她的大佛堂之时,可是连这明亮的日光也没有的,只有些许忽明忽暗的烛光!而若想借用既昏暗又不停跳动的烛光在镜子上做衍射,更是难上加难!是以,林太后和我师父才专门找人做了这样一面能够衍射烛光的凹面特制小镜子,隐藏在司空镜背后做机关!要说这机关不仅制作的极为精巧,且通过它衍射出来的烛光,更似是真的就来自这司空镜中一般!而究其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她们胡编乱造出来的那一套什么‘大罗回盘’秘法!同时也让我们笃信,凤去箫就是在苗疆之地,以方便差遣你我二人前来!” 沈一心说完这番话后,其眉间竟不由多了几分义愤填膺之意。 “可……她们就不怕‘三更散人’在施展‘大罗回盘’秘法的过程中,我们偶然发现端倪……进而当场拆穿她们么?”刘峥仪满脸狐疑。 沈一心苦笑着摇摇头道:“我们绝对不会发现端倪!原因有二!其一,那小镜子衍射出来的光圈,在刘少侠你身上停留时间过短……换句话说,也就是那机关启动的时间本就不长,我们自然难以察觉。其二,我师父为达成目的,竟甘愿自泄掉一部分内力!要知道,内力泄掉后,她的容颜会急速衰老!而在你和我皆震惊于她那般迅速变老的容颜时,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想其他事?如此一来,我们就更不会发觉司空镜上有任何蹊跷了!” “这事想来,还是匪夷所思……”刘峥仪从沈一心手中拿过司空镜,轻轻敲了敲那面极薄的小镜子道:“心儿你想想,你方才揭掉的那片已经碎成粉末的脆薄铁皮,之前可是一直覆在这带着十六只小爪子的小镜子上面的!那得是何等的鬼斧神工,才能使小镜子被推出去之时,那片脆薄铁皮还毫发无损?!” “此事,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一人能办到!” “心儿你是说……‘偃甲大师’薛甫端?!” 沈一心郑重点点头道:“正是!” “可薛大师不是早就被鞑靼人捉了去么?他怎得还能为林太后亦或是‘三更散人’做此事?” 沈一心惋惜地看刘峥仪一眼,再幽幽叹口气道:“其实,前两日我就已经收到风见派的探子送来的消息……说薛大师他前些时日,已经在鞑靼,舍身就义了……” 刘峥仪跟着扼腕叹息了一阵后,才又开口问道:“既然薛大师一早就被鞑靼人捉了去,后来更是……为国捐躯,那这司空镜上的机关,到底是何人帮林太后做的?” “自还是薛甫端!”沈一心笃定道。 “怎得?……心儿你的意思是……?!”刘峥仪有些吃惊。 “不错!我的意思就是,在司空镜上做机关这件事……很可能林太后和我师父在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了!” “什么?!可……为何?你我只不过是江湖上寂寂无名的武林后辈,她们为何要这般煞费苦心地应对我们?”刘峥仪始终不解。 话说到这里,沈一心突然将目光转到刘峥仪腰间的那根旧竹杖上,随口问道:“眼下你带的这根竹杖……可是真的?” 刘峥仪听沈一心如此发问,便毫不犹豫地把那根竹杖解下,再将其递到沈一心手中:“自是真的!我同你在一起,还需拿劳什子假竹杖防着你么?给!” 沈一心将司空镜放到自己膝上,再举起那根旧竹杖对准太阳,眯眼问道:“其实,前些日子我就想问你……你这根竹杖上,为何有许多的刀劈、斧砍之印,火烧、棍敲之伤?“ 第404章 不能只靠一根头发 刘峥仪略微沉思了一下,答道:“此事说来凑巧!就在我们蒙府出事的当日,我曾亲眼见到我爹爹将这根竹杖扔进火里,要烧掉它!且他还边恶狠狠地盯着那团火,边喃喃自语地说着‘都是你害了我们全家!我要你这劳什子做什么?!既刀劈不开你、斧砍不破你、棍又敲不碎你……那我就不信你不怕火!……唉!你赶紧在火里去了吧!莫要再连累我们家!’之类的胡话……” 听到这里,沈一心将那根竹杖在自己手中轻轻转了转,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道:“可最后事实证明……这根竹杖也是不怕火的。对么?” 刘峥仪面上带上些许愁容道:“不错……不过,我也不知我爹爹为何非要想法子销毁这根竹杖。毕竟,这东西若认真说起来,可算是我们的家传之宝呢!” 沈一心重新坐回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小板凳儿上,再将竹杖立起来杵在地上,轻轻晃动它,同时歪头看向刘峥仪道“嗯……那你有没有想过,之前你爹对这根竹杖刀劈、斧砍,可能并非是想销毁它……而只是想打开它而已?” “打开它?为何要打开它?这只是根寻常竹杖而已,打开它……又有何意义呢?” 沈一心满眼探究地看了刘峥仪半晌,之后才颇为无奈道:“事到如今,你竟还没猜到?” “猜到什么?”刘峥仪看着沈一心在太阳底下熠熠发光的红唇,脑袋里哪里还能思考别的?是以,不论沈一心问什么,他只顺着往下说就是,胸中并不多做推敲。 见状,沈一心忍不住好笑地摇摇头,娓娓解释道:“你可还记得万员外曾说,你们蒙府是因‘长生秘笈’一事,才被朝廷灭了满门的?” 终于,在听到“灭了满门”四字之后,刘峥仪的心头才撼然一颤! 接着,他更是将视线从沈一心脸上移开,深深叹口气道:“自是记得。” “那你可知道,当今世上能担得起‘长生秘笈’四字的东西是什么?”沈一心的脸色愈发变得肃穆起来。 “……是凤去箫?!……你是说……凤去箫就藏在我这根竹杖里?!怎……怎么可能?!我爹爹他……从未告知过我此事!”刘峥仪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紧接着,他的眼神又渐渐变得哀痛和仇视道:“当年那个狗皇帝大费周章地让那群人屠了我们整个蒙府,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沈一心长长叹口气:“恐怕事实就是如此……” 见刘峥仪一直沉浸在悲痛里无法自拔,沈一心便放低声音,继续说下去道:“相传,金光圣母曾经用二十一面镜子布过一种‘金光阵’,想来,刘少侠应当早就知道,我们手中的这面司空镜,正是这二十一面镜子里唯一留下来的一面!再说那布成‘金光阵’的二十一面镜子又分别用一种十分罕见的千年紫竹竿挑住,且这种紫竹火烧不毁、雷劈不坏……” 刘峥仪突然郑重抓起地上的旧竹杖,顿觉有千斤重:“心儿……你的意思是,这根竹杖……乃是‘金光阵’中所用的二十一根挑镜竹竿……之一?!” 沈一心点点头。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世上难不成真有‘金光阵’这种东西?……不对!心儿你不是说,你根本不信这世上有神有仙么?如今怎得又说这竹杖出自传说中的‘金光阵’?” “有神有仙之事自是假的……可这‘金光阵’却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依我看来,支撑‘金光阵’运作的并非什么法力,而是玄妙莫测的机关术罢了!” “机关术?” 看着刘峥仪犹疑不解的眼神,沈一心不禁拿起膝头的司空镜晃了晃道:“正是!就如同这司空镜背面的小机关一般!不过,操纵整个‘金光阵’的机关相对于这种小机关而言,会更大、更繁琐罢了。” “可我之前曾在有些典籍里看到,说这‘金光阵’的威力,端的是一个厉害无比!嗯……它是这么说的……‘若有人、仙入阵,雷声即刻震动镜子,再只一二转,便有金光射出,照住其身,闯阵者立时化为脓血!纵会飞腾,亦难越此阵’呐!” “那不过是世人愿意相信这世间有神仙的说法罢了……” 刘峥仪不想在什么机关、神仙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因为,他眼下想弄明白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凤去箫到底在不在他日日携带的这根旧竹杖里! 可这根旧竹杖却火烧不坏、刀劈不动……又该如何查看里面是否有凤去箫呢? 一时间,刘峥仪忍不住犯了难。 而沈一心只看刘峥仪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忧何事。 于是,她先是轻轻咬住下唇,之后才神秘一笑道:“我知道怎么打开这根旧竹竿,取出凤去箫!” “什么?!心儿……此事当真?!”刘峥仪激动地双手有些颤抖地将那根旧竹杖递回到沈一心手里。 沈一心顺势坦坦然接下,再扬脸一笑道:“自是当真!你瞧!” 正说着,沈一心便右手食指打个圈儿,再迅速从自己的秀发当中揪下细细的一根来。 刘峥仪不知其意,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一心手中的动作,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见沈一心先将那根秀发捋直,再用其贴紧旧竹杖的一端,从那个小圆面上缓缓刮过。 要说刮就刮吧,可沈一心的动作偏偏还做的极慢、极慢!此举不由惹得刘峥仪连连出言催促道:“心儿!到底该如何打开这竹杖,你倒是直说啊!唉!你这般默不作声地扯着一根头发在竹杖上滚来滚去,是有何意?” 不管刘峥仪多聒噪,沈一心亦丝毫不受影响。她只一丝不苟的将那根秀发在竹竿的圆形末端从左刮到右,再从上刮到下,中间不留一丝空隙! 足足等了半晌后,沈一心才惊呼一声道:“找到啦!” 刘峥仪赶紧凑上去看,只见沈一心手中的那根秀发此时正卡在一个微乎其微的细缝里! “心儿,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打开这根竹杖的法子啊!”沈一心拍拍手,脸上带着七分兴奋之意道。 “用一根头发就能打开这根异常坚硬的千年紫竹竹杖?”刘峥仪满脸写着不相信。 “当然不能!” 刘峥仪怔怔看着沈一心,语气里明显失落道:“我就知道……心儿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唉!这竹杖既如此坚硬,那普天之下,怕是不会有人能打开它了!” “能打开!但当然不能只靠一根头发!”沈一心做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冲刘峥仪斩钉截铁道。 第405章 红蚕丝丝线 不等刘峥仪反应过来,沈一心忽然跑到一直安静坐在廊下的那位老妪面前,大声喊道:“老婆婆!烦请你帮我拿一根最细、最结实的红蚕丝过来!” 那老妪闻言,先是诧异地抬头看了沈一心一眼,继而就真的哆哆嗦嗦转身进屋去了。 刘峥仪皱眉问道:“红蚕丝是什么东西?那老婆婆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东西?” 沈一心但笑不语。 不多时,就见那老妪手中真的托着一根若有似无的红色丝线从屋中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多谢!”沈一心从那老妪手中接过红蚕丝,朗声谢道。 这回,不等刘峥仪发问,沈一心就主动笑着同他解释道:“这红蚕丝是这世上最坚韧的丝线!若想在旧竹杖上通过头发丝那般细小的缝隙打开它,就必需要借助红蚕丝的力量!毕竟,这旧竹杖上除了有此细微破绽外,就再无其他漏洞了!” “心儿你的意思是……你要用这条红蚕丝,将这根旧竹杖勒成两瓣儿?!”刘峥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旧竹杖可是刀劈、斧砍都伤不了它啊……我不信这条细细的红蚕丝能拿它怎么样。” 在刘峥仪说话的当口,沈一心已经从柴房门口找到两只厚厚的、脏得看不出颜色来的手套戴在两只手上。 见沈一心并不搭自己的话,刘峥仪不得不又开口问道:“既这旧竹杖除了那微不可查的一条缝隙外便再无其他破绽……那凤去箫当初又是如何被放进去的呢?” 沈一心把旧竹杖递给刘峥仪让他紧紧握住,再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将那条极细的红蚕丝线拽直,最后才浅浅一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等我们将这根竹杖打开,你就会知道,凤去箫当时是如何被放进去的啦!” 刘峥仪半信半疑地看着沈一心将拽直的红蚕丝放进方才那道极小的缝隙里,再见她用红蚕丝在自己手套外面挽了两圈儿,才用力往下拉去! 刘峥仪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啦! 只听“咔啦”一声! 并未使得多少力气,那根旧竹杖就竖着被从中间勒成了两截! 刘峥仪眼疾手快地接住从里面掉出来的一件翠绿、冰凉之物,诚惶诚恐地拿在手里道:“这……这就是传闻中的凤去箫?!它……它竟真的一直在我的旧竹杖里?!” 只见那凤去箫通体呈翠绿之色,箫体上有着最为寻常的六个音孔和一个略微扁平的吹孔。仔细看去,那六个音孔边上似是刻着几行小字。而除此之外,整只箫身上,便再无其他任何装饰。 刘峥仪不禁有些丧气道:“心儿!你费尽心思打开旧竹杖找出来的东西,怕根本就不是凤去箫!唉!再怎么看,它也只是一把寻常的玉箫而已……不!连寻常玉箫都不是!寻常玉箫还知道画上朵牡丹、荷叶地做点缀呢!这把玉箫却光秃秃的……不好!不好!” 沈一心见凤去箫终于现世,心中不由大喜! 即便听到刘峥仪的如此荒唐之言,她也不打算与他计较。不仅如此,她还愉悦一笑道:“你若觉得这玉箫不好,便送与我吧!我来替你收着。” 刘峥仪登时就脸色一变道:“心儿!这当真是那把……藏有‘长生签’的凤去箫?!” 沈一心好笑地看着他,随后又眼神笃定地点了点头。 “那……那我们赶紧把那‘长生签’取出来看看吧!我想知道,害了我全家人性命的东西……到底作何模样!”同其他对“长生签”趋之若鹜的人不一样,刘峥仪心中其实是对它爱恨交加的。是以,当下他才会对开启凤去箫一事既迫切又厌恶。 沈一心根本没有伸手去接刘峥仪递过来的凤去箫,她只自顾自弯下身去,将那两截断开的竹杖从地上捡起来,语气里颇有些无奈道:“如今我们找到凤去箫,这只是第一步。要想取出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三本秘籍,则算是第二步了。实话告诉刘少侠,关于这第二步……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头绪。得等我将司空镜和凤去箫一一钻研一番,找出它们之间互相联动的秘密后,才能同时开启它们,继而取出那三本秘籍呢!” “你看!”沈一心突然将手里两截断开的竹杖内壁拿给刘峥仪看。 刘峥仪吃惊地发现,那竹杖的内壁上竟附着着无数个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小暗扣和密密麻麻的微小机关!不过,现下它们已是一副整体坏掉的模样。 “心儿你是说,就是这些小机关封住了凤去箫?也正是因为它们,这根旧竹杖才会刀劈不破、火烧不坏?!” 沈一心摩挲着竹杖中间断裂的地方,一脸严肃道:“这些机关和暗扣的作用只是将两截千年紫竹牢牢吸附在一起罢了!至于它刀劈不破、火烧不坏的特性……则是因为千年紫竹的坚不可摧!如此,玄幻莫测的机关术同坚固的千年紫竹结合在一起,方能护住这凤去箫许多年!” “看来,不只我们当今大祯有薛甫端这般厉害的‘偃甲大师’,在千年以前,我们中原的机关术就已经登峰造极了呢!此,着实令人惊叹!且现下,我倒真的有些相信,心儿你所说的整个‘金光阵’并非是借助神力,而是借助于庞大的繁琐机关操纵一事了呢!” 于刘峥仪的这番言论,沈一心只是淡淡点点头。 不过,很快就见她指着那些细碎小机关的断口处兴奋道:“刘少侠且看这里!这些裂开的机关零件,正是由我手中的这根红蚕丝所断!” 刘峥仪从沈一心手中接过那根轻若无物的红蚕丝,语气里颇有些吃惊道:“我虽不知这些机关和暗扣是用何种材质所做,但摸来,我却觉得它们比钢、铁还要硬上许多!想不到,这红蚕丝竟有如此威力,能将这机关从上至下勒断,还不伤自己分毫!” 边说着,刘峥仪边将手里的红蚕丝举起来,嘴里还同时连连惊叹着。 “不过,心儿你是如何得知这世上有红蚕丝这一神奇之物的?之前,刘某对此可是闻所未闻!还有,你又是如何那么凑巧地知道……这老婆婆手中就有一根?!” 沈一心抿起嘴来,神秘一笑道:“此事,刘少侠可就猜错了!因为这老婆婆手里,可不只有这一根红蚕丝丝线呐!” “哦?这般稀罕东西……难道这老婆婆还有许多不成?!” 说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扭头看了重新坐回古琴旁边、形态间既可怜又可怖的老妪一眼,眉头紧锁道:“这老婆婆……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406章 遇水则红,风干即白 沈一心并不直接回答刘峥仪的问话,而是眼神幽幽道:“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这红蚕丝乃由一种稀有红蚕所吐,而这种稀有红蚕若是想长大后吐出的蚕丝坚韧无比,就必须日日食用一种特殊的蛊毒才成!再说这种特殊的蛊毒,普天之下,就只有一族叫做‘夸洛’的苗疆人会炼制!不过,因‘夸洛’族的人丁日渐单薄,是以,迄今为止残存下来会养红蚕的‘夸洛’人已然所剩不多……” “听你的意思,这老婆婆……乃是‘夸洛’族的后人?” 沈一心点点头,继而又指了指那老妪道:“刘少侠方才说老婆婆穿的那身白色衣裳十分好看,还说要给我也做上一身。但刘少侠可知那衣裳是用什么做的?” 刘峥仪登时就反应过来道:“难不成……是用红蚕丝?!” “正是!” 刘峥仪面带戏谑地微微一笑道:“心儿你莫不是糊涂了?老婆婆的衣裳是白的,红蚕丝却是红的!这二者,在颜色上就十分不符啊……” “刘少侠不知,这红蚕丝乃一遇水则红,风干即白的奇物!老婆婆身上用红蚕丝制成的衣裳是干的,自然就是白的!而我猜,我手中这根红蚕丝是因方才沾染了老婆婆手心里的些许汗液,才暂且显现出其殷红本色。稍后只消等它风干了,自然就会呈现出纯白之色来!” 要说苗疆冬日的日头,还是有些毒辣的。是以,不多时,那根细细的红蚕丝就已被完全晒干。 诚如沈一心所说,在那根红蚕丝干透后,它真的立时就不留痕迹地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白色! 刘峥仪见状,忍不住在嘴里连连惊叹道:“心儿你还真是博学多识!想我一个苗疆人,都不知晓这些什么‘夸洛族’、红蚕丝的!想不到,你一个外人,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刘峥仪忽然将话锋一转道:“心儿你是如何得知这老婆婆‘夸洛’族人身份的?毕竟,我看她这石院之中眼下并未饲养什么红蚕、亦未有任何与红蚕丝相关之物呐……” 沈一心偏头看了那硕大的古琴一眼,又突然踱步过去,拉开琴箱后面的一个暗箱,从中摸出两个不知是用何物做出来的鸡蛋大小的圆球,语气哀哀道:“我不止知道这老婆婆‘夸洛族’人的身份,我还猜到了……这古琴,到底是作何之用的!” 刘峥仪低头看了看沈一心手里的两个圆球,眼睛里全是震惊道:“心儿!你怎得如此聪明?且,你是如何得知这古琴的琴箱里藏着东西的?” 沈一心尽量放低声音道:“我小时在学琴之时,就曾听师父讲过一个‘月牙琴’的故事。而后来,十分凑巧的,‘花心太岁’曲阳楼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那把琴,并将它当做礼物送给了我。要知道,那把月牙琴的琴弦,就是由红蚕丝所制。” 听到这里,刘峥仪忽然打断她道:“好一个天仙似的沈姑娘!后脚不仅有聂统领这般人物给你送东送西,前脚竟还有那曲贼子给你送如此稀罕之物?哼!沈姑娘好大的本事!” 沈一心懒懒看他一眼,不慌不忙道:“你是要听我将这故事继续说下去,还是要一味在这里捏味、吃醋?你且自己选。” 见刘峥仪本着一张脸不说话,沈一心便自顾自将那琴师、白衣姑娘和月牙琴之间的纠葛,声情并茂地叙述了一遍。 因沈一心说得着实太过专注、动情,以至于刘峥仪在听完后,竟立时就忘了自己方才曾因曲阳楼送沈一心月牙琴一事而拈酸吃醋了!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气愤地凑到沈一心旁边,小声问道:“这老婆婆的双眼,竟是被那琴师给活生生挖出来、再放到了月牙琴的琴箱里的?!且此举,只不过是那琴师为了让月牙琴听起来和别的琴音色稍有不同?!真是疯子!荒唐又残忍的疯子!那疯子琴师,根本不配得到这老婆婆的爱!唉!这老婆婆怎生得这般糊涂,就那么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任由琴师操控?!那是被人硬生生挖去双眼啊……她竟丝毫都不反抗么?!要知道,我们苗疆人擅用蛊毒!尤其像老婆婆这种会制造特殊蛊毒的‘夸洛’一族,用蛊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但凡她当时能有一丝反抗,那疯子琴师也不会得手!” 沈一心满眼同情地望了那脸上始终挂着少女笑容的老妪一眼,叹口气道:“我猜……那老婆婆被琴师挖出双眼之时,不仅没有丝毫反抗,反倒……她的内心应是十分欢喜的……才是。” “欢喜?!为何?”刘峥仪不解地看着沈一心,希望她能赶紧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 沈一心深深看着刘峥仪,那目光似是要穿透到他的眼底一般:“只因爱之深……是以,不管对方有任何荒唐举动,爱的深的那一方,自始至终想的……都只有成全。” 刘峥仪见沈一心的眸色渐深,知她心中此时定有些没来由的失落和伤感,便连忙出言宽慰道:“‘成全’是不错!但一段感情想要继续下去,并不能单靠一方的持续掠夺,另一方的不断付出来维持!而是应当双方有来有往!换句话说,成全……应是相互的!老婆婆既成全了那琴师痴迷制琴的嗜好,琴师也该成全老婆婆的一片喜欢才是!” “唉!可这世间哪里又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呢?这老婆婆和琴师之间,一直以来,都不过是老婆婆的一厢情愿罢了。真是……可悲、可叹!”沈一心见那老妪嘴边始终挂着一丝希冀之色,语气里有些不忍道。 “是以,老婆婆将这把硕大的古琴放在院子里,为的就是纪念那位离她而去,并杳无音讯的琴师么?” “不止如此。”沈一心将那两个圆球摊在手掌里给刘峥仪看道:“刘少侠且看,这两个圆球乃是用密密麻麻、结结实实的红蚕丝结成。我想,老婆婆定是想告诉琴师,用这红蚕丝做成的球放进古琴的琴箱里共振出来的音色,应当同月牙琴的音色……相同吧?甚至是……前者比后者,还要更胜一筹!她是想告诉他,她找到了能让古琴音色更好的法子。而有了这个法子,那琴师就不用再为了制一把琴,去伤害别人了!至于这古琴为何要做的如此之大、声音如此之响?怕是老婆婆担心那琴师不会再特意回来看她……由此,她才故意架高琴箱、做长古琴,让它以震耳欲聋之响吸引那位琴师前来相看她一眼吧?毕竟,那琴师可是爱琴如痴之人呐!若是他能听见此声,定会前来探个究竟!唉!老婆婆此举,可谓是用心良苦!只可惜……” 第407章 白衣姑娘就是白衣老妪 边说着,沈一心已边将那两个鸡蛋大小的圆球给重新放回到古琴的琴箱里去。 随后,她更是拿起古琴右下方的那块儿尖石,费力向古琴的琴弦上拨弄而去。 霎时间,院中惊沙四起,院外鸟兽齐鸣! 而那老妪闻声,亦“腾”地回过头来,诧异地张大嘴巴,面向沈一心所在的位置! 不过,在听出沈一心所奏曲目乃引人入胜的《平沙落雁》后,那老妪的神情又渐渐变得欣慰起来。 很快,一曲完整的《平沙落雁》终了,沈一心才作罢地放下那块儿尖石。 只是,这古琴的余音,却久久在这石院上方,婉转回荡。 等古琴的余音完全散了,沈一心又对那老妪大声道:“老婆婆!我在弹奏这曲《平沙落雁》时,加了些许内力在里面!那琴师若在附近的话,也该听到你这古琴的琴声了!且,依晚辈之见,老婆婆你制的这把无名古琴,实乃是与那把月牙琴……平分秋色呢!” 那老妪张着嘴听完了沈一心的一席话,随后,竟见两行清泪自她那对空荡荡的眼窝中簌簌流出。 她拿袖子颤抖着抹了一把,那袖子上的布料便立时变得嫣红! 那红……红得惊心,红得委屈,红得悲痛,红得惨烈! 刘峥仪感叹道:“心儿所料……丝毫不错!这老婆婆,果真就是你故事里的那位白衣姑娘!……唉!” 对于白衣姑娘和琴师一事,刘峥仪心中所感,全都化在了最后的那个“唉”字里! 而等那老妪伤感了片刻后,她才似是想起什么事一般,突然起身一步一晃地往对面柴房里走去。 且很快,就见她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回来。 要说起来,这老妪现下可是眼不能看、口不能言,加之如今上了年纪,她的耳朵也变得十分不灵敏……但就算如此,她依然能够准确找到沈一心的位置,并将那只瓷碗稳稳放到她手里,再轻轻往上托一托,示意沈一心赶紧将碗里的东西喝掉。 沈一心不知那碗里黑乎乎的为何物,只能疑惑地看向刘峥仪。 谁知,刘峥仪竟没来由地面色一红,支支吾吾道:“这是老婆婆特意为你熬制的汤药,昨夜……你就是喝了这个,今日才大好的。你且放心,这汤药里……无毒。” 沈一心见刘峥仪神色有异,不由满脸疑惑地将凝白的小鼻子凑到那碗边儿嗅了嗅,再嫌弃的摆摆手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怎得味道如此难闻?……还有,刘少侠不是说我昨夜在抵达这石院之前就已经昏迷了么?那我又是怎么把这样一碗难闻的汤药喝下去的?” 刘峥仪登时就有些慌乱道:“这……这……总之你先将这汤药喝了,再说别的!” 沈一心却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神态:“不要!除非你告诉我,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我才喝!” 见沈一心如此固执,刘峥仪只能扭过头去对那老妪拉长声音道:“老婆婆!我这媳妇儿想知道这碗药是用什么东西熬制的,才肯喝呢!哈哈!她一向是任性的小孩子脾性!您就告诉她吧!” 闻言,沈一心的面色倏地就烧得通红,继而,她更是半羞半怒道:“就算你要问老婆婆话,也不用胡诌……说我是你……说我是你……哎!你这人,当真让人生气!” 那老妪听后,唇边竟勾起一丝欢快之意,紧接着,她又将自己左手里半握着的一轻小之物,准确无误地放到了刘峥仪手里。 刘峥仪见那东西既干扁又光滑,确是昨日夜里,老妪丢进锅里的东西。 只不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说它是蚕茧吧?它的表面却又着实光滑的有些过分!说它不是蚕茧吧……可它的个头、大小、颜色却又同寻常蚕茧一模一样! 这倒把刘峥仪给难住了…… 沈一心见刘峥仪端着那东西迟迟没有说话,不由凑上前去看道:“原来是这宝贵东西!那就说得通啦!” 没等继续说下去,沈一心竟直接仰头将那碗黑乎乎、苦唧唧的东西,尽数倒入了嘴里。 刘峥仪见状,忍不住难过地往后缩了缩下巴道:“心儿……这东西可苦得很!你且慢些喝!莫要让它苦到你打喷嚏!” 喝完后,沈一心豪放地用手背抹抹嘴,再狡黠一笑道:“刘少侠怎知这汤药之苦?难不成……刘少侠之前也喝过?” 刘峥仪立时就有些尴尬道:“并……并非!只是,昨夜里我怕这老婆婆给你投毒,曾以身试药……” “刘少侠一直还未曾告诉过我,我昨夜昏迷期间,是如何喝进去这药的?”沈一心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穷追不舍道。 “你……你……你是……”刘峥仪突然觉得,自己的脑门儿和后背同时开始冒冷汗了! 而此时,那老妪已慢吞吞地重回到廊下的古琴旁促膝坐下,脸上的神情时悲、时喜。 见状,刘峥仪故意打个哈哈岔开话题道:“心儿!你能堪破老婆婆的身份,实乃厉害至极……” “此话,刘少侠方才已经夸过了!刘少侠莫要转移话题!你且老实告诉我,昨夜……你到底是如何喂我喝这药的?你又是如何得知这药奇苦的?”沈一心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试探和怀疑。 刘峥仪看着沈一心清丽的小脸儿,心一横道:“我……昨夜……我昨夜就是嘴对嘴将这药喂给心儿你喝的!是以,我自然就知道,这药奇苦无比!” 刘峥仪本以为,沈一心听到此话后定会恼羞成怒。轻则责骂自己两句,重则……对自己拳打脚踢亦是有可能的! 可眼下,沈一心却眼神怔怔地直视前方,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刘峥仪的话一般。 刘峥仪心下焦急道:莫不然,心儿是那极在乎名节之人?我……我昨夜那般轻薄于她,她是不是生我气了?!完了!完了!她若是因为这个,日后都不再理我怎么办?!可……可我也是事出从急!她当时昏迷不醒,我若不用那种法子喂她喝药,她会丢了性命的! 想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语无伦次道:“如今,我已找回自己蒙府公子的身份,是以,你……你与我之间,本就是自小定下亲事之人!这……如若你十分在意我亲你一事,那等苗疆这边的事一了,我就立刻跟你回苏州,叩请沈掌门为你我二人操办婚事!” “唉!”听了刘峥仪的一番话后,沈一心竟格外失望地叹了口气。 刘峥仪胸中发慌道:“心儿!心儿你不会当真生我的气了吧?你这一个劲儿地叹气……是何意?” 第408章 七分……总该有了 沈一心抬起头来,一脸疑惑道:“生气?为何要生气?唉!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刘峥仪实在猜不透沈一心到底在可惜什么,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干巴巴地看着她。 “自是可惜……你未在我清醒的时候……亲我咯!”沈一心调皮一笑。 “什么?!”刘峥仪登时就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嗯……么!” 未等刘峥仪再出言发问,沈一心就已经踮起脚尖,在刘峥仪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心儿……你?!你这是跟谁学的?!”刘峥仪半是窃喜,半是恼怒地问道。 窃喜的是沈一心对自己的这份情不自禁,而恼怒的则是,他刘峥仪根本不知,沈一心这种“主动的本领”,到底是拜谁所授…… 再看沈一心那厢,却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刘峥仪的情绪般,只顾拧着自己那两道好看的眉毛,作回味状道:“原来,醒着的时候亲亲,竟是这般滋味!嗯……也着实没什么特别啊!” “着实……没什么特别?!”刘峥仪立时就有些咬牙切齿。 “是的!确是没什么特别。就似是……嗯……就似是亲在一块儿豆腐上!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豆腐!刘少侠!你看你白白嫩嫩的,整个人,就好像是用豆腐做的呢!”沈一心放肆地指着刘峥仪的脸,有些得意忘形道。 “嗯……唔!”不待沈一心继续说下去,刘峥仪就已经一把揽过她的纤腰,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可不似沈一心方才亲刘峥仪那般的浅尝辄止。它绵延而悠长,深刻而热烈……竟直让沈一心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人如此缠绵了许久有余,刘峥仪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沈一心的细腰,可他的双眼却依旧含情脉脉地追随着她,没有片刻离开。 而沈一心一得此空隙则立马回过头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且她此时终于知道,原来正经八百的吻……是这般动人滋味!并非……并非像亲在一块儿豆腐上! 而是……而是……! 沈一心羞赧地不敢再多做回忆,只似个深闺女子般,娇羞怯怯。 因刘峥仪少有见得沈一心此番害羞神态,是以,他一时间,竟看得入了迷。 直至沈一心主动轻咳一声,刘峥仪才猛地回过神来,并摊开手掌里的那似茧非茧之物,面上略带尴尬道:“额……心儿你方才说,你知这是何物。额……我却就不知了。毕竟,我从未见过,只用一味药就能治好人的内伤的!如此看来,这小东西的威力,确是很厉害!” 不知为何,沈一心看到刘峥仪这般局促样子竟觉十分可爱! 不!不止是模样可爱!细看去,他的鼻子也可爱、眼睛也可爱……尤其是嘴巴! 方才,就是这湿润浅薄的双唇…… 思及此处,沈一心赶紧用力摇摇头,极力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接着,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沈一心更是故意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道:“哦!原是这物!它只是小红蚕的尸体罢了!我师父告诉我,用了‘夸洛族’蛊毒的红蚕会长大、吐丝,而没有用‘夸洛族’蛊毒的红蚕,在刚出生时不久就会死去!只要将这些死去的小红蚕晒成干,它们就是治疗内伤最好的良药!至于那些用了蛊毒的红蚕,反倒就没有此效用了。你看这小东西虽不起眼,但它的效用却格外温良、强大!别说是我昨夜那种程度的内伤了,即便我伤得再严重些,这小东西也都能治好!且它遇热水即化的性子,用起来也是十分方便。只可惜,因夸洛族人渐少,这世上的‘小红蚕’……也就不多了!不然,我们倒是可以跟这位老婆婆采买一些,备在身上。” 听完沈一心的话,刘峥仪看着手中之物,苦笑一声道:“这夸洛族的人,还真是将红蚕一物……物尽其用呐!活下来的,让人家拼了命地吐红蚕丝!死了的,便将人家熬了制药!唉!我都替这小东西……屈得慌!” 沈一心突地肃然起敬道:“不然!依我看来,不管是人、是物,只要在这世上能被‘物’尽其用,才是最为得所!是以,这红蚕不管是活下来的、还是一早死了的,便都不屈!它们……只是生来就具有成全和伟大的本性罢了!” 两人由此唏嘘感叹一番,沈一心忽然眼睛一亮,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实话,上回我在陶家村、被喀老大和聂远征一行人所困之时,你本是已经在回金钟山的路上,可你后来却又为何凑巧出现在我和卫怀济所待的那处院门口?……此番,你可别说什么你与我心意相通的鬼话!如实说来!” 刘峥仪“嘿嘿”一笑道:“心儿,我在此事上扯谎,你竟也察觉到啦?额,确不是因我与你心有灵犀,才折返回去寻你的!只因我回金钟山的半道上,有你们风见派的人来给我传消息说,你被困在了陶家村的一处小院中!且那人还引导我寻到越影马!一看到越影马,我自然不疑有他!就按他所说,去陶家村寻你了!怎得?此事……难不成有何蹊跷?” 沈一心眉头深锁地看他一眼道:“枉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刘少侠!这样的鬼把戏,你竟也看不穿?给你传信之人若当真是我们风见派的人,那他为何不直接去风见派寻我爹爹,让他找人来救我?反倒要千里迢迢地往反方向的瞿州去追你?!想你一人之力,哪能抵得过风见派的一众高手们?!” 刘峥仪长长“嘶”了一声道:“被你这么一说,此事想来……确是有些蹊跷!……不过,他若不是风见派的人,他又是如何得知越影马踪迹的?” 沈一心深深看他一眼,语气里稍有责备道:“你难道忘了?那夜,我曾被唐御用暗器射中,掉落枕河!而越影马它……则不知去向!不过,以越影马一向护主的性子来看,它定会沿着枕河一路追寻去!是以,刘少侠你定是在枕河附近发现它的,对么?” 刘峥仪点点头:“不错!正是那人引着我,在枕河下游寻到了它!” “不过……”刘峥仪突然将话锋一转,脸色亦变得有些难堪道:“心儿你突然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证明……你我,并非那心意相通之人?” 沈一心点珠似的美目一翻,语气里满是嫌弃道:“我可没那么无聊!我只是想知道,既不是风见派的人去寻的你,那又是谁……特意让你去的陶家村!” 说来,刘峥仪与沈一心已是相识多日。 刘峥仪虽不敢保证自己有十分地了解沈一心,但七分……总该是有了! 第409章 比我聪明上许多倍 是以,当下看沈一心面上毫无疑色,刘峥仪就知她心中定是有了答案的:“既心儿你已知晓那人是谁,那还不赶紧说来听听?你知……我向来不喜欢猜来猜去!” 沈一心郑重看向刘峥仪,一字一句道:“林太后!” 刘峥仪不可置信道:“林太后?!你的……皇祖母?!她为何要这般?难不成……她是为了促成你我之间的婚事?……嘿嘿!也是!她既是你皇祖母,定是知道你们沈家与我们蒙府之间的婚约!” 沈一心没好气道:“她虽是我名义上的皇祖母,但她当真不会有那么好心!” 见刘峥仪不解地看着自己,沈一心只能循循善诱道:“你且想想,你们家到底为何要做那么多假竹杖出来?此举,到底是在防着谁?” 刘峥仪略一思索后便道:“既我阿爹叮嘱我进皇宫之前要将真竹杖想法设法换成假竹杖……那此举,定是为了防着皇宫里的人了!……啊!心儿你是说,林太后也想要我手中的这把凤去箫?!不止是那……隋姓皇帝?!” 沈一心点点头:“不错!只不过,林太后想要凤去箫是为了取出司空镜中的《姜尚兵法》和《姜尚治国策》,救我大祯于水火!而那隋姓皇帝,却只想要凤去箫里的《长生签》,以供他自己长生不老罢了!” 闻言,刘峥仪的神色间变得有些低落和不明道:“既然林太后有如此为国之心,那我就着实想不通,我阿爹当时为何不直接将这藏有凤去箫的千年紫竹交给林太后,让她借用里面的兵法击退蒙古和鞑靼的大兵?!且将大兵击退后,我们还可用里面的《姜尚治国策》好生将大祯整顿一番!若是我们兵强马壮了,外敌自然不敢来侵!可我阿爹却……” “刘少侠莫要猜忌蒙将军的良苦用心!”沈一心立时打断他道:“刘少侠要知道,这司空镜和凤去箫都乃两千年前的稀世珍宝!刘少侠再仔细想想,若此刻别人交给你这样一件难得物件儿,并告知你这物件儿里藏有能改天换地的东西,你是信也不信?且这物件儿里的东西,两千年来,并无任何人能证明它是真实存在的!” 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刘峥仪就认真答道:“不瞒心儿你,我自是不信的!且我定会想尽法子,亲自证明一番!” 沈一心笑眯眯地看向他道:“不然刘少侠以为,你这千年紫竹上的诸多刀劈、斧砍之痕是如何来的?” “心儿的意思是……正因为当今林太后和皇帝坚持不懈追查凤去箫的下落,我爹爹才会用尽方法地想打开这千年紫竹、取出凤去箫来?!我爹爹他……本是想把凤去箫呈给林太后和皇帝的?!” “正是!只不过,蒙将军却未发现开启千年紫竹的蹊跷之处!是以,他也就不敢贸贸然把千年紫竹呈给林太后!更不敢同林太后承认,千年紫竹里面藏有凤去箫一事!刘少侠且用心想想,当年要是蒙将军亲口认下此事,林太后再找能工巧匠来打开千年紫竹……若并未从中发现凤去箫的踪影,那你们蒙府一门……不就危险了?!许是思虑到这些前因后果,蒙将军才想着要自己动手取出凤去箫,再将其呈给林太后才算稳妥!谁知,还没等他成功,就被皇帝派去的人给……唉!此,实乃是冤事一件!” 听了沈一心的一番分析,刘峥仪心中不由有些怅然若失,他兴致缺缺地应付几句道:“心儿果真聪慧……这十几年前的事情从你嘴里说出来,竟似是你亲眼所见一般。” 沈一心长长往外舒一口气道:“其实,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断罢了。而我能有此推断,皆因我相信爹爹既为我定下蒙府的亲事,那蒙将军,就绝不会是那犯上作乱之人!他之所以没有主动交出藏有凤去箫的千年紫竹,定是因为他有难以诉说的苦衷!” 见沈一心的眸色中带着信任和坚定,刘峥仪忍不住握紧她的双手,动容道:“心儿!多谢你相信我阿爹!唉!未曾想,你竟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要称职。方才,我竟还怀疑他……” 沈一心软言劝慰几句,刘峥仪才稍有开怀。 且很快,他就又想起一事来,不解问道:“心儿,你一直未曾说明,林太后到底为何要大费周折地让我去陶家村寻你?” 沈一心有些犹豫道:“关于此事……也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无妨!心儿你的推测,一向是十成十的对!是以,你只管说来就是!” 沈一心无奈地看了刘峥仪一眼,随后才娓娓道来:“因你们蒙家人十分警惕林太后和我那个便宜的皇帝舅舅!是以,我猜这么多年来,他们并未有机会见过真正千年紫竹的模样!” “哦!怪不得林太后当日见我第一面时,就一把抓碎了我手中的假竹杖!原来,是因为她不辨千年紫竹的真假,才想到用这种法子去看我的竹杖里……到底有没有藏凤去箫?!” “正是!且你祖上乞丐的身份和那用千年紫竹做的打狗棒甚是般配,此,也的确为你们额外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这么多年过去,林太后竟是放弃寻找凤去箫了么?不然,她怎得最近才开始有所动作?”刘峥仪一针见血地问道。 “非也!”沈一心摇摇头道:“她怎么可能放弃?只不过是她寻不到你的消息罢了!” “这普天之下都是他们隋家的王土,她但凡想找我,应当不算太难吧?” 沈一心深深看他一眼道:“不!确是很难!我猜,当年翁老前辈将你从蒙府救走之后,之所以先找‘医圣’散了你的记忆,再找唐玉杰做你师父,定是有他的道理!” 刘峥仪目不转睛地看了沈一心一会儿,突然向前迈进一步,声音稍有颤抖道:“唐玉杰既然之前杀了我的……阿娘,那他定是皇宫内卫中的一员!而翁老前辈之所以找他做我师父,亦是为了让我在他的保护下……躲避林太后和隋姓皇帝的追踪?!是啊!他之前既是内卫,那他定然十分了解如何不被皇宫里的人找到他和我的落脚之处!” 沈一心嘴角微翘地点点头道:“嗯……刘少侠你只要肯动脑筋,竟比我还要聪明上许多倍呢!” 刘峥仪并未对沈一心的玩笑话做出任何回应,他只眉头紧锁地正色问道:“不过,有一事我仍想不明……唐玉杰他……为何要帮我?” “依我看,唐玉杰并非是在帮你!而是,他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翁老前辈手里,才……不得不帮你!” 第410章 你宁愿要这破箫,也不要我? “如此想来……倒是说得通了!那心儿你可知……?” “我不知!”不等刘峥仪说完,沈一心就突然出声打断他道:“刘少侠!你休要得寸进尺!我可不知唐玉杰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翁老前辈手里!是以,你也无甚必要开口发问!” 刘峥仪讪讪一笑道:“心儿真是厉害。我还未将话说出口,你就已然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因有唐玉杰给你保驾护航,是以,这些年你才能在乾坤派安然度过!而林太后之所以能发现你的存在,怕是因几个月前你曾赴轩辕派李无风掌门的约,才让京城里眼尖的人盯上你、并将此事如实禀告给了林太后!” “盯上我?” “不错!昨夜那祭祀仪式上的巫师不是曾说过,你与你娘亲花夫人很是相像么?既然如此,那有人能认出你也就不稀奇!” “不对!”刘峥仪忽然脱口而出道:“原先我没了记忆时不知……如今我找回记忆,却知我与我阿娘并不十分相像,反倒更像我阿爹!我阿娘体态娇弱,我阿爹孔武有力!我是男子,自是像我阿爹多一些!” 沈一心好笑地看他一眼:“这个问题,刘少侠无需多做计较!因为,我听别人说,两个相爱之人但凡待在一起久了,总会生出一种……‘夫妻相’!对!就是夫妻相!即夫也像妻,妻也似夫!想来蒙伯父和蒙伯母之间的感情应是十分要好,才能在长相上愈来愈相似吧!” 刘峥仪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心儿所说不错!我阿爹和我阿娘,确是有几分相像!嗯……心儿你且接着说吧,我在京城被林太后的人认出来了,又怎样?” “既认出你来,那林太后自是要考虑如何对你下手咯!鉴于之前蒙将军不曾老老实实将这根千年紫竹交出,林太后此番……自是要换个法子!她先是故意找人传递消息,将你哄骗到陶家村去救我,再一石二鸟地让聂远征带你我二人一同上京!上京见了她,她便以司空镜背面一早找人刻上去的生辰八字说我是那可笑的天选之人,又利用司空镜背面的凹镜机关让我师父将烛光衍射到苗疆方向……也就是你的身上,以此来让我们相信,一切都是天力驱使!最后,她更是破天荒地放心让你我二人拿着无数人垂涎的司空镜,来苗疆寻那凤去箫的下落!哼!这环环相扣的、一节又一节……你猜是为了什么?”沈一心静静分析道。 刘峥仪想起那夜林太后所说的话,眉头紧锁道:“林太后说……因你是她的亲外孙女,她信任你,才将此重任交由你来办……的?” 沈一心冷哼一声道:“既她如此信任我,那她为何不一早认回我这个亲外孙女,对我委以重任……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细思一番无果后,刘峥仪才疑惑道:“心儿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哼!我们近几个月的行踪,尽在林太后的掌握之中!她不仅知道你我有婚约在身,还知,你曾拼了性命救我多次,我们之间……早已互相暗生情愫!是以,她才在这个时候找上我,认我做她的皇孙女!且她早已算定,你既对我用情至深,那此番苗疆之行,你就必定会主动将千年紫竹和凤去箫的秘密告知于我!到时,我们若真的有本事拿到凤去箫,那聂远征就可以同时抢走司空镜和凤去箫这两件宝物,直接回京城去找她复命了!而你我二人的死活……则不再与她相干!”不等刘峥仪说下去,沈一心就一脸冷然地打断他道。 “可……既然林太后已经察觉到我的身份,那她直接找人杀了我,再抢走我手里所有的真假竹杖,回去慢慢找能工巧匠打开它不就好了?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 “原因有二!” “愿闻其详!” “其一,这大祯之大,刘少侠你若已经将真竹杖藏于广袤的天地之间,那林太后就需在每一寸土地上,掘地三尺地去寻它!此……想想就十分不现实!其二,我想,林太后心中总认为……只有你们蒙家人才知道凤去箫的秘密吧!正是因为这两种缘由,林太后才一直没有动手杀你。且由此看来,有关凤去箫秘密一事,还是让你自己主动说出来……才是最为合理、妥帖的法子!” 听到这里,刘峥仪的脸上竟突然变了颜色! 只见他微微低下头,眼神阴冷地看向沈一心,嘴里一字一句道:“所以,心儿你这一路上对我的情义……都是假的?就连方才那般……也是假的?!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林太后问出,我手里……到底哪根才是藏有凤去箫的千年紫竹?!” 虽刘峥仪表现的极其愠怒,但沈一心还是一下就察觉到了他眼底的不甘和难过! 可不甘和难过又如何?不甘和难过就可随意怀疑我对他的真心么?沈一心登时就有些生气:我沈一心,何时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他竟这般看我?!罢了!罢了!我本以为,我在这世上总算找到一个爱我、愿意无条件相信我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呵呵!终究是我奢望了…… 思及此处,沈一心不由故意挑衅地看了刘峥仪一眼,再慢吞吞道:“是啊!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如今刘少侠知道了……那是去是留,刘少侠就请便吧!不过,你腰间的那把凤去箫得留下!毕竟,我还得拿着它……去同我尊贵的皇祖母讨赏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刘峥仪的牙根已经被他咬得咯咯作响了。 “我说凤去箫留下!至于你……是去是留……皆随意!” “你当真如此无情?只要这……破箫?不要我?!”刘峥仪的眼中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泪花来。 眼看着沈一心立时就要动摇了,但听刘峥仪的语气咄咄逼人,她胸中又顿觉十分羞恼,便忍不住赌气道:“是!你若不愿留下同我一起解开凤去箫和司空镜的秘密,那你……就自便好啦!”、 刘峥仪神色复杂地直愣愣盯了沈一心半晌,见沈一心并无任何反悔、改口之意,他才万念俱灰地幽幽自腰间抽出那把凤去箫,放到沈一心手里,嗓音有些嘶哑道:“给……你。保重!” 说完这四字,刘峥仪竟头也不回地拉开院门,阔步走了出去! 徒留沈一心左手拿着司空镜,右手举着凤去箫,立在这毫无生气的院子里,若有所失。 方才,明明我和他还你侬我侬……怎得只这一小会儿功夫,就变成这样了?是我的错么?……不!不是我的错!是他不信任我在先,我才会说出那般伤人之话!……唉!原来,这就是爱恋……的滋味么?果真如六月的天,时而朗朗晴空、时而急风骤雨…… 第411章 雪肌丸 就在沈一心长吁短叹之际,她头顶七八尺高的地方,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咕咕”之声! 沈一心连忙收敛心神,抬眼向上望去! 但见一只白身、灰尾的鸽子,此时正在她的头顶盘旋! 沈一心面上一喜,将手中的司空镜和凤去箫尽数收入怀中,这才伸出右手冲空中招呼道:“大尾巴!快来我这儿!” 那鸽子一听,连忙一个俯身,冲到沈一心的小臂之上稳稳落下,再对着沈一心亲热地“咕咕”叫上几句。 原来,这只名叫“大尾巴”的鸽儿,正是风见派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之一! 沈一心边熟稔地摸着它的头,嘴里夸赞着:“好鸽儿!难为你竟能找到这里来!”,边动手解下“大尾巴”红脚上拴住的一个小小细竹筒,再仔细取出里面一张写满字的薄薄宣纸来! 展开宣纸后,才见上面条例分明地写着:一则,已查明原草鞋帮弟子池晓的逃兵身份,其原为林岸将军麾下,现已投靠鬼门峰;二则,陈小云不知所踪;三则,沈掌门被奸人所虏!望少掌门见信后速回风见派处理帮派事务!切记!切记! 看到最后一条时,沈一心忍不住心头一惊:爹爹的功夫在江湖上向来也是不错的!怎得能被奸人如此轻易掳了去?至于那奸人是谁?这密信中却没有明说……是喀老大一行人么?不对!喀老大在陶家村时明明说过,他们只想取我爹爹的性命,又怎会多此一举地掳走他?且喀老大一行人最近一直身在苗疆,他们不可能分身去千里之外的苏州掳走我爹爹!既不是他们,又会是谁?……至于陈小云失踪一事,则应当与曲阳楼有关!经我前些日子调查得知,陈小云和曲阳楼早就暗中勾结在一起!上回唐御在枕河边妄图害我性命,怕就是陈小云和曲阳楼二人的指使!再者,唐御手中竟有曲阳楼惯用的“琉璃噬心毒”!若他三人没有合谋,那唐御手里的毒又是从何而来?……唉!还有那个池晓,他既是林将军麾下的逃兵,那他那日定是将林将军给认了出来!他在此时投靠鬼门峰,怕是没安什么好心!陈小云和池晓之事还可等日后再查,但我爹爹被人掳走一事,却是不能再等!我当下……就得立时动身回苏州!反正司空镜和凤去箫这两件宝物现下都在我手中,开启它们的秘密,我在回去的路上慢慢参详就是! 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之际,沈一心才忽而记起,自己此番并非一人在苗疆! 黄中宝及其手底下的一群人正在打听蒙公军的动向,陆非适、武霖铃和萧若鸢三人则在监视整个地圻坛,至于聂远征……他既是林太后的人,此时又歇在万从顺院中,想来应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而唐御……却怕是早已落到了那群蒙古人手里! 就在沈一心执笔正要写下密信,让所有人撤离苗疆之时,石院外却猛地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个臭丫头倒是躲得蹊跷!找你真是费了我们不少功夫!” 再说任雪婵和卫怀济那边,两人虽已到达易牙谷外多日,但却始终不敢穿过遁迹林到谷内去。 因为,“医圣”卫可言一直未曾出谷,若两人就这么贸贸然闯进去,怕是会不知怎么就丢了性命。 又干干等了两日,任雪婵才终于有些不耐烦道:“你说……那卫可言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们了?是以,他才故意缩在谷中不出来?!” 要说任雪婵这一路上因一直服用卫怀济在陶家村随手做出来的一种“雪肌丸”,是以,其肌肤现下看来竟变得似婴儿般吹弹可破!甚至她眼下之前那几粒微不可查的黄雀子,也因“雪肌丸”的功效,而变得不知所踪。再看她挺俏细致的小鼻子,微软的下巴,饱满的前额,以及十分特殊的亚麻色头发……在阳光底下,竟是互相衬托的极为好看。 卫怀济见任雪婵被罩在光的影子里动来动去,一时间,竟是看呆了神! 任雪婵见状,忍不住有些不解地推推他道:“你……你该不会是还没进谷,就又中了卫可言常年给你下的那种让你变成呆子的毒吧?你……” “封灵汤。” “什么?”任雪婵压根儿不知道卫怀济在说什么。 卫怀济浅浅笑笑,轻声解释道:“我说,我卫师父让我常年喝的那种、能封住我心智和内力的毒药,叫做‘封灵汤’。” 任雪婵抿抿嘴角,眼睛天真地看向斜上方道:“封……灵汤?嘻嘻!你别说,这名字起的,倒还怪贴合!把你的灵气都封住了,你可不就是个十足十的呆子了么?!” 卫怀济无奈道:“任姑娘,我记得从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对这些毒药的名字生出了极大的兴趣……要知道,这毒药,一向看的是毒性,并不是它的名字。唉!毕竟,毒药的名字起得再好听,那它也是切切实实的毒药……会害死人的!” 任雪婵嬉皮笑脸道:“既你制毒这么厉害,那我相信你治病救人的本事也不会太差!你既知道毒药不好,那你日后不制了就是!你专制些救人性命的良药,不就成了?到时,你给那些良药起些好听的名字,才算是名副其实了呢!就像你专门为我制的那‘雪肌丸’,我就十分喜欢呢!” 闻言,卫怀济竟有些脸红地别过头去道:“既如此……那日后,我再单独为你制些‘黑发丸’、‘美足丸’、‘香体丸’吧……” “什么?!你这卫呆子!你要给我制这些东西……难不成,你是嫌我头发黄、脚丑,还有……还有体臭么?!哼!我才不要那些劳什子!”任雪婵登时就将一张小嘴撅得老高。 “我……!”卫怀济简直就是百口莫辩! 还好,此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遁迹林中不快不慢地走了出来,两人见状,只好将争吵一事暂且按下。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后,任雪婵竟手舞足蹈地兴奋道:“快看!是卫可言!他终于出谷了!” 卫怀济连忙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任雪婵却毫无顾忌道:“怕什么?!我们离卫可言没有十里地,也足有八里地了!他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武功内力之人,根本听不到你我之间的谈话!” 卫怀济一想虽确是那么回事,但他还是十分固执地将任雪婵重新拉回了二人藏身的那处巨石后,并耐心解释道:“还是小心些为妙!毕竟,任姑娘你方才探出去那半个身子的影子,可是长长投在前面那片空地上的!我卫师父他为人谨慎小心,万一让他察觉……那我们这些时日,就白等了!” 卫怀济话音刚落,任雪婵就果真见卫可言自远处往这边遥遥望了过来! 第412章 圆形池塘 登时,她的胸中就有些“砰砰”乱跳道:“这……这卫可言难不成是投了胎的‘千里眼’、‘顺风耳’?!他……他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们啦?” 卫怀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握住任雪婵那只小的道:“不怕!我现下既再没服用‘封灵汤’,那此时,我卫师父就不是我的对手!婵儿放心!我师父若是稍后过来,我定护你周全!” 任雪婵见此时卫怀济的眼中不仅少了许多痴傻气,且他举手投足间还多了几分威武、担当之意,心中忍不住一动道:“谁……谁要你来护我?哼!我自己也是师出名门!我才不怕那个卫可言呢!” 二人争持不下之际,却偶然见得,卫可言只草草往这边望了一眼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且看他那副样子,竟似是有什么急事在等他处理一般。 当即,任雪婵就要从那大石后出来,直奔遁迹林,却又被卫怀济一把拉回道:“且慢!等我卫师父去得远了,我们再行入谷也不迟!” 任雪婵任由卫怀济攥住自己的一只手,再悄悄偏头望向他不算太英俊的脸上去,心中窃喜道:这呆子,心智恢复之后,竟也学会打扮自己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头发只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簪简单挽着,身上也穿件宽袍大袖的、极不合身的外衫。可现下再看他,他不仅学会了用水头最足的碧玉冠做头封,还知道给自己穿件合身、英气的青色衣裳!嗯……实在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在容貌上虽远远不及刘峥仪和唐御二人,但这威武之气,他却是丁点儿也不少的! “走吧!”就在任雪婵神思之际,卫怀济突然出声催促道。 任雪婵闻言先是一愣,后又似是为了缓解尴尬般起身伸了个懒腰,缓缓从大石后面走出,望着卫可言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儿的身影,不满道:“真是个惹人厌的‘医鬼’,竟折腾你我这么些时日!如今,他可算是走啦!” 卫怀济不知任雪婵为何会突然面色通红,但来不及追问,任雪婵就已施展起轻功,飘飘然向那遁迹林中飞身而去!卫怀济见状,只得连忙从后面跟上。 二人过了遁迹林,入了易牙谷之后,一路驾轻就熟地直接来到了“寒冰掌”谢伦非所居的储水院。 可前前后后寻了两遍,亦不见谢伦非的踪影,任雪婵就忍不住有些焦急地跺脚道:“这储水院就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谢伦非既不在这儿,又能在哪儿?难不成……难不成……” 说到这里,任雪婵忽然惊恐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卫怀济道:“难不成,谢伦非上次帮我们逃离易牙谷后,已经被卫可言给……?!唉!若是这样的话,那你还怎么问清楚他关于你爹娘之事?这可如何是好?” 卫怀济又仔细查探了一遍储水院无果后,才若有所思道:“不能!这么些年过去,若我卫师父想杀他,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今日?!让我想想……对了!谢伦非定是被关在了水牢里!” “水牢?”任雪婵连忙道:“那水牢又在何处?” 卫怀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储水院中唯一一处圆形水塘边,指着里面深不可测的池水道:“就在这下面!” 任雪婵依言伸头往下望了望,不可思议地惊叹道:“水牢竟也在这储水院里?我倒当真没想到!不过,我们该怎么下去呢?” 卫怀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怕是要沉到这池中的最深处,才能知道吧!” “最深处?!”任雪婵登时就有些瑟缩道:“这池水看起来又黑又深,它的最深处……还不知是什么可怖样子呢!哎!对了,卫怀济!你的水性如何?” 卫怀济的脸上登时就有些尴尬道:“我的水性……着实有些平平。” 任雪婵见状,忍不住粲然一笑道:“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身上没了‘封灵汤’的毒性后,就无所不能了呢!谁知,你竟依旧不识水性!嘻嘻!我就厉害啦!我自小在元阳派的瀑布里长大,水性可是好得很呐!嗯……此番就由我下去寻那地牢吧!” 说完,任雪婵就要脱了外衫往那池水里跳,却被卫怀济早先一步挡在她身前道:“不行!这地牢里有三四个极其厉害的守卫,你自己去,我不放心!我同你一起去!” “可你不是……?”任雪婵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怀济一把捉起手臂,一同翻身跃入了池水之中! 要说这池塘本就不大,池水看起来也不似表面上那样深,按理说,水牢应当没有那么难找才对。可任凭任雪婵和卫怀济二人在水下探索了许久,也丁点儿不见那地牢的踪影。 而等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卫怀济不通水性的样子便显现出来。 只见他努力鼓着两个腮帮子,艰难地对着任雪婵摇了摇头,随后又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 任雪婵会意,立时就上前托起卫怀济的单臂,带着他一起游了上去。 待将卫怀济送回水面后,任雪婵竟似条灵活的鲤鱼一般,身子一扭,转身就又没入了池水之中。 若在陆地上,卫怀济定是能捉住任雪婵的,可在这水里,他却无能为力。 于是,卫怀济只能冲池水下面,以密音传声道:“你若找到了地牢,切不可独自前往!记得上来找我!” 见任雪婵方才钻下水去荡起来的那几圈儿涟漪越变越小,卫怀济就知她定是去得远了:唉!也不知她到底听到了没有?若她只身闯入地牢,定会被那里的守卫所擒!不行!我且在外面多吸几口气,再跟着下去寻她就是! 打定主意后,卫怀济先是仰起头来,对着天空深深吸了几口,再一个猛子,重又扎回到了那池水中去! 这次,卫怀济在水下待的时间倒是久了些,但他却一直未曾见到任雪婵的身影。 他心里不由想着:糟了!该不会是她为了逞英雄,独自一人去那水牢里了吧?婵儿! 可卫怀济的体力却不容许他往更深的地方游去,无奈之下,他只能重新浮出水面,在胸腔里补充些新的空气,再重新沉入池里。 就在卫怀济的脚快要碰到池子最底部的淤泥地时,突见一个黄色的飘逸身影,不知从右侧什么地方,倏地窜了出来! 却不是任雪婵是谁?! 任雪婵无声地长大嘴巴,对卫怀济比划着“跟我来”三字,卫怀济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第413章 三四个守卫 二人沿着池底长长的水草一直往前游了许久,才见任雪婵突然在一处泥墙前停了下来。 她先是招呼般地看了卫怀济一眼,再伸手推开一块儿不起眼的珊瑚,指着后面的一个暗红色按钮,对他点了点头。 卫怀济见那用特殊礁石所做的红色按钮牢牢镶嵌在泥墙之中,而其周围的淤泥又略有松动,便知这定是开启水牢的机关! 见状,他少有地冲任雪婵抻了抻大拇指,再将那暗红色按钮用力按了下去。 霎时间,二人脚底的“轰轰”之声,便尤为明显。 就在任雪婵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这声音震得极不舒服时,二人身下的淤泥竟同时缓缓向两旁分了开!且从那分开的缝隙当中,任雪婵竟见有暗黄色的灯光直射上来! 见脚下的泥门越开越大,卫怀济激动到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没想到,如此隐秘的水牢机关竟也能被她找到! 还未等卫怀济有所表示,任雪婵就率先头脚掉了个个儿,俯身向那水牢里面冲了去! “婵儿!”情急之下,卫怀济大叫出声! 只是,卫怀济这一嗓子却并未让任雪婵听见,只有一串细碎的小水泡从他嘴里“咕噜噜”冒出来! 卫怀济不敢怠慢,连忙也追着任雪婵的影子,奋力往那有光的水牢里游去! 就在卫怀济的两只脚刚刚着地之际,那水牢的门便在他头顶上“轰轰”地又合死了。 卫怀济抬头间才发现,原来方才分开的那两块儿淤泥底下竟是两片厚厚的银色铁板,而这两片银色铁板合死后,那池塘里的水便再也落不进来了! 是以,他当下竟能直立着站在池塘塘底。再看塘底的积水,竟还未没过他的小膝! 任雪婵率先惊讶出声道:“没想到……水牢竟是这个样子!我还以为……” “谁在那里?!”任雪婵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浑厚的声音打断。 而再听这人的说话之声,竟能在这不大的水牢里发出巨大的回响! 卫怀济见状,连忙拖起任雪婵的一只手,闪身向水牢左侧的一处黢黑甬道中躲去。 二人刚藏好,就见三四个魁梧之人赤手空拳地徘徊在他俩方才站的地方。 其中一人最先开口道:“看!有贼人进来了!且看这脚印……应是一大一小两个贼人!” 另一人回头四处打量一番,嘴里不疾不徐道:“慌什么!既他们进了这水牢,咱们难道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哼!搜!” 卫怀济先用一只手掌将任雪婵扫到自己身后,再两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四人接下来的动作。 要说这水牢乃一坚固的圆形牢房,牢房四周以黑铁所封,而黑铁外面则又包裹着一条窄窄的环形甬道。要说这条环形甬道,可从两头分别进入,甬道之间亦是相互通融的。只不过,在其正中间位置却多出一个可供五六人围坐的通口。想来,这三四个突然出现的守卫,方才正是穿越了半条甬道,自那通口处而来。 卫怀济护着任雪婵慢慢退到那通口位置,才见有一个灰衫斜襟之人和一络腮胡子大汉率先围堵上来。 那络腮胡子大汉得意地扬了扬他那仅剩的半条眉毛,高声叫道:“小贼!哪里跑!……哎?少……少谷……?!” 谁知,还未等他嘴里的那个“主”字说出口,就被卫怀济用三根手指扼住其咽喉,“喀嚓”一下捏死了! 另一个灰衫斜襟之人见状扭头就要跑,却被卫怀济给眼疾手快地提了回来,又劈掌打在其后颈之处,当场一命呜呼。 另外两人听见惨叫声,从甬道的另一头也一前一后来到这通口处。只是,他们脚跟还未站稳,就同时将性命交代在了卫怀济手里! 任雪婵见卫怀济竟以如此狠辣手法连杀四人,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 且她再开口说话之时,嘴里的语气竟是又惊又疑道:“他们……他们不都是你们易牙谷的人吗?你为何要全都杀死他们?!只点了他们穴道,将他们仍在甬道里就是!真的大可不必……” 卫怀济冷冷看任雪婵一眼,且那神情很是让她望而生畏道:“不可!他们但凡趁我们不注意,跑出去报了信,那易牙谷中的其他奴才就会赶来,要了你我二人的性命!是以,还是直接杀了他们最为妥帖!” 任雪婵听卫怀济说那“杀”字的时候最为狠戾,其背后竟不由发凉道:我……我果真还是喜欢之前的卫呆子!至于这个卫少谷主……却当真可怕得紧! “走了!”任雪婵正呆在原地的功夫,卫怀济竟已上前解下那灰衫斜襟之人腰间的钥匙,并转动锁芯,将水牢门上的三把铜制大锁打了开。 等任、卫二人进到这座真正的水牢后,他们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阴冷、难受。 只见这水牢内漆黑一片,积水的位置也深深没过人的大腿,任雪婵和卫怀济若想往前行,就得一路淌着过去。而在两人终于淌至到隐隐约约的一黑影面前时,卫怀济却又发现,那黑影的双手竟是被铁链紧紧吊在两边的石柱上的! “谢……谢前辈?”任雪婵轻轻叫了一声。 “嗯……”那黑影微微一动,嘶哑着喉咙道:“芝儿……芝儿是你来看爹爹了么?” 任雪婵听谢伦非的语气中竟似有几分可怜、哀求之意,忍不住应声道:“正是。爹爹……芝儿来看你了。” 反应了许久,那黑影竟更咽着哭出声来道:“芝儿!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爹爹……跟那个臭小子走的!” 任雪婵点头“嗯嗯”地应着,随后又别过头去对卫怀济道:“我们先把谢前辈救出去再问话吧!我瞧这水牢里冰冷、阴森,谢前辈在这里待得,定是十分不适。” 卫怀济只犹豫了一下,就在嘴里清楚回答道:“好!” 说完,他便伸手拽起吊着谢伦非双手的粗壮铁链,挨个儿寻出来上面的锁眼儿,一一将其打了开。 待最后一道铁锁被开启时,那长长的铁链便“噗通”一声掉进水里,溅起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水花儿! 谢伦非高兴地拍拍水,又将两只大掌重重按上任雪婵的肩头,使劲儿摇晃她道:“芝儿!芝儿!你定是不恨爹爹了是不是?你瞧!你竟肯来救我啦!” 任雪婵被谢伦非晃得脖子直要断掉,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竟狡猾地伸手指向卫怀济道:“爹!你看今日我带谁来看你啦?” 说完,任雪婵又催促卫怀济道:“你还不赶快叫外公?!” “外公?”黑暗中的谢伦非以一副痴傻之态先看了一眼卫怀济,再笑着重新看向任雪婵道:“芝儿你是不是又烧糊涂啦?你自己还是个半大姑娘呢,哪里能来个这么大的儿子?嘻嘻!我不信!我不信!你可别骗爹爹!” 第414章 清凌谷旧事(一) “好儿子!乖儿子!你还不快叫两声外公来听听?!你瞧!你若再不叫,你这外公都不愿认你啦!”任雪婵出声取笑道。 卫怀济不去理她,只管一把拉起谢伦非的一只小臂,转身就要带他出这水牢。 谁知,谢伦非却突地反手对着卫怀济的胸口使出一招“寒冰掌”,卫怀济登时就被推出去半丈远!不止如此,卫怀济还深觉自己中掌之处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寒意袭来! “咳!”卫怀济重重咳了一声! 任雪婵怒道:“谢伦非!你打伤他做什么?他可是你亲外孙!” “真的是……亲外孙?”谢伦非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是……可是……”谢伦非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任雪婵气呼呼一把拽起,直接拖出了水牢。 走到外面有光亮的地方,任雪婵才看清卫怀济此时脸色发白、嘴发紫。 她登时就毫不客气地指着谢伦非的鼻子骂道:“你看看!你的亲外孙已然中了你的寒冰掌!你说……现下该如何吧!” 谢伦非见任雪婵真的生气了,这才将一双虎目里的暴戾之气收了收,神情间有些嗫嚅道:“我……我……芝儿,要不我给他运功疗伤?” 任雪婵啼笑皆非道:“你既知道该如何,那你还多此一举问我干嘛?赶紧!给他运功疗伤!” 谢伦非得了令,连忙从那通口处盘腿坐下,再示意卫怀济坐在自己身前。 随后,谢伦非更是猛地大喝一声,又以左手在卫怀济背上做撑,右手画圈儿,将其纯阳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卫怀济体内。 半晌,卫怀济的面上逐渐有了血色,其嘴唇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发紫…… 然而,这些细微的变化俨然已经不能引起任雪婵的注意!她的注意力此刻完全被一旁的谢伦非给吸引了去! 只见谢伦非那双虎目里的糊涂之意不知所踪!眼下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精明、锐利!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我清凌谷?我可曾给你们下过请帖?哼!若是今日你们两个小毛孩子拿不出请帖,便是擅闯我清凌谷的死罪!”谢伦非一开口,其语气中竟带着说不出的威严! 任雪婵将小嘴一撇,又将怀中的金锁递给谢伦非道:“你且瞧瞧,这东西算不算得请帖!” 谢伦非粗粗将那金锁看一眼,便立时震怒道:“这是我女儿阿芝的东西!它是如何落到你们手里的?快说!你们将我的阿芝怎么了?!” 任雪婵翻了个白眼,将双手抱在胸前道:“还我们把你的阿芝怎么了!我们压根儿就没见过阿芝!这金锁……可是你神智不清时,主动赠与我的!” “怎么可能?这是阿芝的东西!我怎会把如此宝贵之物,赠给……你?!”谢伦非恶狠狠地瞪着任雪婵。 任雪婵被他瞪得发慌,只能将卫怀济往前推一步道:“哝!我虽是你的假女儿,但这位卫少谷主,却是你的真外孙!就是他认出了这金锁乃他娘亲之物,我们才特意来这水牢中寻你的!” “卫……少谷主?不!你是照君!我的外孙!外孙!”谢伦非登时就老泪纵横地颤悠悠伸出双手,向卫怀济的两只胳膊上捉去。 卫怀济被谢伦非捉的生疼,神色尴尬地应了一声“外……公”,就不留痕迹地推开了他。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卫怀济便用食指轻触一下那金锁背面的麒麟尾巴,在听得“吧嗒”一声后,卫怀济又举着金锁里的密信开门见山地问谢伦非道:“这密信可是你写的?那密信里所说的……是真是假?” 谢伦非并不着急答话,而是眼神中带上三分探究看向卫怀济道:“若这密信中所写为真,那你愿意为你亲娘报仇么?” 见卫怀济不说话,谢伦非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我的芝儿啊……苦命的孩儿!唉!济儿,你既能认出这金锁,那你可还记得你娘的模样?” 卫怀济略一思索后便道:“我记得……小时她喜欢将我放在膝头,用这只金锁逗我玩儿。嗯……我娘亲右侧脸颊上靠近鼻子的地方有颗小黑痣!还有……嗯,我娘亲的身上惯有一种药香……是灵芝草!对!就是灵芝草的香气!不过,我那时太小,是以,对于我娘的容貌,我倒是不太记得了……” 谢伦非神色复杂地看了卫怀济一眼,郑重道:“你娘叫谢灵芝!你所记之事……确实不错!” 卫怀济眉头一皱:“那‘邪军师’闻达耳,当真是我的亲生父亲么?” 闻言,谢伦非竟是满眼的愤怒和悔恨道:“不错!当年我真是错把女儿交付给他!却原来,那个‘邪军师’,只是想通过我女儿阿芝,得到我的清凌谷!错啊!错啊!” 语罢,谢伦非竟仰天痛哭起来:“若不是我当时一时心软,同意了这门亲事,阿芝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是我……亲手害了我的阿芝!” 谢伦非不仅人长得粗旷,哭音也十分豪放! 任雪婵本来十分反感谢伦非的疯疯癫癫,但如今看他哭得这般痛彻心扉,她竟觉十分不忍:“谢前辈,谢灵芝既是你的女儿,你又怎会舍得害死她!此事一看,就是那‘邪军师’闻达耳的错!谢前辈,卫怀济的母亲当年到底遭遇了何事?” 又哀思了半晌,谢伦非才停下来,静静看向卫怀济道:“当年,阿芝在这清凌谷里……” “谢前辈,这清凌谷早就不叫清凌谷了,它现下叫做易牙谷!”任雪婵突然出声打断道。 谢伦非怔愣了一下,苦笑道:“那个贼子,不仅屠我全谷……竟是连名字都改了?真是好啊……好啊!很好!” 原来,当年“邪军师”闻达耳先是被一个美貌女子抛弃,后来,不知何故,他便来到清凌谷、也就是如今的易牙谷求亲。亦不知闻达耳用了什么招数,竟使得“寒冰掌”谢伦非唯一的女儿谢灵芝对他十分着迷!谢伦非虽明知闻达耳并非良配,但无奈谢灵芝十分坚持,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这门亲事。 本来,闻达耳一开始时还装模作样地同谢灵芝过过几年安生日子,且两人育有一子,也就是如今的卫怀济……可后来,闻达耳却突然痴迷于“武算子”周吾原手里的那本《白玉阶经》,并想方设法地要得到它!为此,他不仅从大祯各地搜罗来各种金银玉器送给周吾原,还从青楼中挑了许多美貌女子一并送去。可遗憾的是,周吾原对闻达耳送来的这些俗物却根本不为所动…… 第415章 清凌谷旧事(二) 就在闻达耳以为,自己此生与那本《白玉阶经》无缘之时,命运却让周吾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温婉柔美的谢灵芝!料想,周吾原本乃一四海为家的落魄算命先生,他虽每日在街上阅人无数,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似谢灵芝这般的娴静、温柔美人。是以,一见之下,竟当场倾心!且在得知谢灵芝正是闻达耳如今的妻子后,周吾原简直欣喜若狂!他当即告知闻达耳,若他能将谢灵芝送与他,那他周吾原,便倾尽全力将《白玉阶经》的内外心法皆传授给他! 隔天,闻达耳便毫不犹豫地将谢灵芝送到了周吾原手里,本来以为万事大吉,自己不日就可修炼《白玉阶经》中的招式……可令闻达耳诧异的是,这谢灵芝虽外表看起来温婉柔弱,实则内心刚硬、固执无比。因谢灵芝无法接受自己一生侍候两夫,是以,她当日就下定决心要用毒酒将周吾原毒死!不过,周吾原虽乖乖喝下了谢灵芝递过去的毒酒,却无甚大碍!因为周吾原功力太强,以致于那毒酒只不过是泄掉了他的所有内力而已!谢灵芝见状,自是不甘心就此收手!她又掏出清凌谷中特有的红鸠毒刺,狠狠扎入周吾原的双眼之中!且她边扎,还边在嘴中恶狠狠咒骂道:“你不就是个江湖算子么?哼!算子本来就应该是眼瞎、心盲的!如今,我也算帮了你!”其实,若不是周吾原对谢灵芝没有丝毫防备,那就算他此番失了所有内力,谢灵芝也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因他一直沉迷于谢灵芝的美貌,才让她钻了空子。 再说谢灵芝见自己终于伤到周吾原,这才仰天悲鸣一声,端起桌上剩下的半壶毒酒,一饮而尽!自此……一代美人,香消玉殒。 说到这里,谢伦非已然泣不成声! 任雪婵看他那张丑陋又臃肿的脸挤成一团,心中竟也跟着莫名地揪紧。 而卫怀济的额间更是瞬间青筋暴起,他缓缓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艰难说道:“外公……你是说,闻达耳竟亲手将我娘送给了……‘武算子’周吾原?” 看卫怀济的这般狠戾神情,任雪婵才突然意识到:“武算子”周吾原正是传授给卫怀济《白玉阶经》的周师父!而闻达耳,则是卫怀济名义上的师哥!可实际上呢……周吾原是强行夺走卫怀济亲娘的大恶人!而本是师哥的闻达耳,却是卫怀济的生父!这……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想到这里,任雪婵登时就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可她此时根本没有心情去理清这些关系,毕竟,她心中只关心卫怀济的安危! 唉!这个可怜的呆子……没想到,他竟有这般复杂的身世……任雪婵暗暗可惜道。 谢伦非痛心疾首道:“正是!就是那闻达耳……亲手将我的女儿阿芝,当做一件儿物什送给了一个算命先生!而且,我女儿……还因此丢了性命!你说,我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恨啊!” 卫怀济看着满脸悲愤之色的谢伦非,冷冷道:“既你如此憎恨邪军师,那你为何不当机立断地杀了他,替我娘报仇?反而要等到今日写什么密信,留在那金锁里?” “我如何不想?!我如何不想杀了那贼子替我的阿芝报仇?!”谢伦非的眼中突然布上许多骇人的可怖之色道:“在我得知阿芝死讯的当日,我就摆下了鸿门宴,假意在清凌谷中宴请邪军师闻达耳!我本想,在酒席之上,趁他醉酒之时杀死他!可谁知,他却带了一极厉害之人同他一起赴宴!唉!还未等到我对闻达耳动手,我清凌谷中的一众人等,就中了那位极厉害之人所炼之毒……全都一命呜呼!” “那位极厉害之人……就是‘医圣’卫可言?”卫怀济神色不明道。 “正是!”谢伦非忽然将头一扬,咬牙切齿道:“就是他二人狼狈为奸,害了我整个清凌谷中人的性命!济儿!这些年来,我整日都想着要杀了这两人替我的阿芝和所有清凌谷人报仇!可……那卫可言却不间断地喂食我毒药,让我日日不得清醒!我无法报仇,不得已才在那金锁中留下密信,让你替外公完成心愿……不对!我身上的毒呢?!卫可言给我体内下的‘炎蒸烈如许’……怎得不见了?我……我现下竟是头脑清明,神清气爽!” 任雪婵也奇怪道:“对啊!我方才就想问了!只是,你们二人一直在那里说个没完,以致我都没机会发问!” 卫怀济淡淡道:“因外公你修炼的是‘寒冰掌’,而冰又属水性,是以,我卫师……卫可言他才给外公你用‘炎蒸烈如许’这般火毒!为的,就是消耗你的体力,并让它与你擅长的‘寒冰掌’相克!如此一来,你不仅会神智糊涂,且你使出来的‘寒冰掌’的威力也将大不如前!而我刚好知道这‘炎蒸烈如许’的解法……是以,方才在外公你帮我输送内力的时候,我就一并将你体内的火毒给解了!” 谢伦非点点头道:“没想到,我的外孙竟从卫可言那里学到了些真东西!如此甚好!甚好!只不过,报仇之事不可忘!那卫可言也是害死我们清凌谷所有人的仇人,我们祖孙俩绝不能放过他!” 闻言,卫怀济一时间竟沉默无语。 任雪婵忽然道:“既现下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弄明白了,谢前辈的神智也恢复了,那我们三人……着实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阴冷、潮湿的水牢里了吧?” 谢伦非一脸凝重地应道:“确实!你二人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说完,谢伦非便率先往水牢的出口走去。 随后,三人浮出水塘,又从储水院一路行到易牙谷的禁地之中! 这处禁地与上次任雪婵和卫怀济来时较之,并未有太多变化,头顶依旧是垂下来的、形态各异的条条冰凌,而那七八个冰制的高架子上面也依旧摆满了一排排明晃晃的长明灯,整个冰川之地,被映得尤为赤白、闪亮。 谢伦非熟门熟路地直领着任雪婵和卫怀济来到那处巨大的冰块儿前,对着冰块儿里那位衣袂飘飘的弱质女子,语调更咽道:“济儿!还不快过来拜见你亲娘?” 只见那位被各色花瓣环抱的女子双眼幽幽合闭,仪态端庄贤淑。 任雪婵一愣:这花仙一般的女子……原来就是谢灵芝了!遥记得上回我见她之时,还替她着实可惜了半日!却不曾想,她就是卫怀济的亲娘!唉!她竟有那般可悲、可敬往事,着实令人感叹…… 第416章 格外狰狞的人脸 只见卫怀济毕恭毕敬地上前行了个跪拜之礼道:“娘!济儿来看您了!” 接着,卫怀济又回过头去问谢伦非道:“外公,既我娘当年是自己服毒而死,那她又是如何被人封在这冰里的?这冰……是何人所封?” 谢伦非深深看了卫怀济一眼,肥胖的身子又因恶心而不可抑制地抖动了一下,才满脸嫌弃道:“哼!还能是谁?还不是那‘武算子’周吾原?!” “他?他为何要这样做?”任雪婵率先替卫怀济出声问道。 谢伦非重重叹口气,无奈道:“还不是因为他对阿芝过于痴迷?哼!当年他的眼睛虽被阿芝弄瞎,但他竟一点儿都不记恨阿芝!不仅如此,他还在江湖上处处打听司空镜和凤去箫的下落……” “为何要打听司空镜和凤去箫的下落?”任雪婵又一次打断谢伦非,迫不及待地问道。 虽谢伦非的个头儿不高,但他的一对虎目却颇具威严。是以,当他抬头瞪一眼任雪婵时,任雪婵登时就觉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这老头儿,神智不清时就怪吓人的。如今,他这样看着我,我更是当真害怕!稍后,我可不能再嘴快打断他了! 见任雪婵果真不再说话,谢伦非才收回目光,接着道:“据说,那司空镜和凤去箫里藏有一本长生秘笈,而那本长生秘笈当中,又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邪门儿法子!唉!‘武算子’周吾原听信了这样的话,就想以里面的长生秘笈重新将阿芝救活。是以,多年来,他才竭尽全力地去搜寻司空镜和凤去箫的下落!而在这期间,他怕阿芝的尸身腐烂,便将她一直冻在我这清凌谷的冰川之地里!” 闻言,任雪婵不仅立时将谢伦非方才威胁自己的可怖眼神置之脑后,且在她深深看了卫怀济一眼后,更是语出惊人道:“没想到,那‘武算子’周吾原……竟对阿芝,这般痴情!如此看来,他竟比‘邪军师’闻达耳强了数百倍呢!唉!若阿芝不是那般的烈性女子,说不准……她与周吾原之间,也能有一段良缘佳话!” 此番,未及谢伦非发怒,卫怀济就率先一脸阴沉地看向她道:“周吾原对我娘,一开始就是见色起意!如此图谋不轨的相识、相遇,再怎么粉饰、装束,也不是什么良缘佳话!你,慎言!”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卫怀济语气里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任雪婵之前哪里见过卫怀济这样,是以,她当即就有些呆若木鸡。 而卫怀济见任雪婵一脸尴尬、难过的可怜模样,又忍不住软下心来解释道:“周吾原虽对我娘痴情,但也是间接害死我娘的仇人!我绝不会放过他!不管他是不是传功夫给我的授业恩师,也不管他是不是对我百般疼爱……我,都要杀了他!是以,婵儿你……日后切莫胡言乱语了。” 任雪婵听卫怀济竟还肯唤自己“婵儿”,就知他在心中定是已经原谅了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于是,她当下就保证道:“嗯!我与你同仇敌忾,绝不再为那周吾原开脱半句!” 卫怀济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谢伦非见状,立时就咧开一张血盆大口赞赏道:“济儿!你对你娘能有如此羔羊跪乳之情,外公我看了着实高兴!你放心!既现下我身上的‘炎烈蒸如许’毒已解,我便可随你们一同前去!我要亲手杀了那些贼人,为我的阿芝和所有清凌谷人报仇!” 卫怀济冷冷道:“外公你可知要去哪里寻那些贼人为我母亲报仇?”, 谢伦非先是一愣,而后又斩钉截铁道:“那‘邪军师’闻达耳是鬼门峰的人,我们自是要去鬼门峰寻他!至于‘武算子’周吾原,因他行踪漂浮不定,我就着实不知道了……还有‘医圣’卫可言!他常年居于这清凌谷中,我们可以先合力杀了他再说!” 卫怀济淡淡道:“外公且仔细想想,若卫可言此时真的坐镇谷中,我和婵儿又是如何能够下到水牢里去救你的?” “你的意思是……”谢伦非将一对虎眼一瞪,恍然大悟道:“你们是趁卫可言出谷的功夫,才得了机会去水牢里救的我?唉!也就是说那卫可言……此时并不在谷中?” 卫怀济点点头道:“正是!” 谢伦非大力挠了挠他那头蓬乱且肮脏的黑发,气急败坏道:“那完蛋了!这天大地大的,我们该去哪里找他?” “此事倒不难!我们可以直接去竹屋那边,问问素日里伺候卫可言的一位哑仆即可。”卫怀济不紧不慢地出声道。 “哑仆?!哈哈哈哈!济儿你莫不是糊涂了?这清凌谷中的哑仆既是哑巴,又不会写字,我们如何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谢伦非登时就有些怀疑道。 卫怀济转身走在头里,不容置疑道:“你们跟我来就是!到了竹屋那边,你们自然就知晓了。” 任雪婵和谢伦非虽在心中都不相信卫怀济能从一个哑仆的嘴里问出关于卫可言的什么事情来,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跟了上去。毕竟,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们三人出了易牙谷的禁地后,一路弯弯折折地绕过一片竹林,就到了一处缺了北面一角的竹屋。而这竹屋,正是卫可言平日里的居所。 可奇怪的是,卫怀济到了这间竹屋前面却并未做半分停留,而是继续直直往西行去。 又沿着一条小路西行了百十来步,卫怀济才在一座有半人高的小小土屋前停住。 却原来,这就是那哑仆的住所了。 见那土屋是个八尺多长、四尺多宽、又四尺多高的拱形小屋,任雪婵忍不住皱眉嫌弃道:“这屋子这么矮小,如何能住人?” 卫怀济没做回答,直接上前去边敲着土屋的门,边在嘴里喊道:“厌哥儿!出来!” 话音刚落,那扇小木门后面就钻出一个三尺多高、对着卫怀济扬脸傻笑的小小人儿来! 任雪婵见那人,虽长着一副孩童般的身子,却又有着一张过分成熟的脸。嗯……仔细看来,他竟是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 卫怀济将厌哥儿从门后大力拽出,又拖着他行至到一处无花无草的土地上道:“厌哥儿!卫谷主方才出谷去了哪里?你在这地上画出来!” 看到这里,任雪婵和谢伦非才明白卫怀济的意思:原来,他想让哑仆用“画”的法子,告知他们卫可言的行踪。 只见厌哥儿先是仰头想了一下,之后就拿过旁边的一块儿小石头,在地上画了一张不辨面目的人脸出来。就在其他人以为,这就是厌哥儿给出的答案后,却又见他突然在那人脸头上添了两只尖尖兽角!登时,方才那张人脸就变得格外狰狞! 第417章 难为一个哑巴 任雪婵对着那张人脸左左右右打量了半天,也猜不透其意,只能随口说道:“这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 刚说完,厌哥儿就兴奋地指着任雪婵,频频点头! 卫怀济解释道:“厌哥儿的意思是……你猜对了!” 任雪婵不解道:“我猜对了?猜对了什么?……我还没猜呢!” “换句话说,厌哥儿‘说’你方才的话里,已然有了卫可言行踪的答案!” “啊?”任雪婵晃着可爱的小脑袋道:“可是……我确实未曾猜到啊!” 卫怀济一把将厌哥儿从地上拉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卫谷主去的地方……可是这位姑娘话里的那个‘鬼’字?” 厌哥儿闻言,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 卫怀济见状,忍不住皱眉道:“卫谷主去的……可是鬼门峰?” 厌哥儿立时就竖起大拇指,脸上做肯定状。 可谢伦非此时却在一旁哈哈大笑道:“眼看着,卫可言和闻达耳两个贼子都凑到了一堆儿去,那我们报起仇来,岂不是就更加方便?!我们可以将他二人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谢伦非边在嘴里狠狠地“嗯”了一声,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厌哥儿见状,忍不住惊恐地看了他一眼。 还不待厌哥儿有其他反应,卫怀济就又接着问道:“厌哥儿!你可知卫谷主因何事去的鬼门峰?” 厌哥儿此番想都没想地就从地上画了一面圆滚滚的镜子和一把细瘦的长箫出来。 卫怀济淡淡扫了地上的画一眼,脱口而出道:“是因……司空镜和凤去箫?” 厌哥儿点点头,继而又举起石头,在那镜子和长箫的后面画了一条呲牙咧嘴的小蛇。 看着那条身子扭曲的十分痛苦的小蛇,卫怀济第一次皱起眉毛发问道:“蛇?这蛇和司空镜、凤去箫又有何干系?” 此时,任雪婵突然插嘴道:“不对啊!前几日,我们在来易牙谷的途中,就曾听武林同道说过,风见派的少掌门沈一心已经拿着司空镜前往苗疆去了!而其目的,正是为了帮林太后找出凤去箫!如此看来,这司空镜现下应该在沈一心身上,而凤去箫则不知去向!既是这样,那鬼门峰的人又是如何因这两件宝物让卫可言前往茂州去的呢?难不成沈一心……我沈姐姐她已经被……?!” 任雪婵突然惊恐道:“卫呆子!你说我沈姐姐会不会已经被鬼门峰的人捉走了?” 卫怀济摇摇头,诚实答道:“此事我也不知。不过,我想沈姑娘她既然身为风见派少掌门,手中又掌握着江湖上的各种消息……那即便是东方昭捉走了他,也不会立时取她性命。毕竟,只有让沈姑娘活着,他们鬼门峰才能获得更大价值!” 任雪婵的神色稍有放松道:“你的意思是……我沈姐姐现下暂且是安全的?” “不错。” “那……那我们此番前往鬼门峰除了替你母亲和一众清凌谷人报仇外,可否顺道救出沈姐姐?”任雪婵的语气里略带恳求道。 不等卫怀济回答,谢伦非就突然冷哼一声道:“你还有心思让济儿去管别人?哼!我们此番前往鬼门峰报仇,抱的可是九死一生的决心!你以为那鬼门峰是什么地方?是人人伸出脖子,心甘情愿等着我们杀死的可笑、荒诞之地么?!你知道那‘邪军师’闻达耳和‘医圣’卫可言有多难对付么?!此番我和济儿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尚且难说,哪有心思再去管别人的死活?!真是痴心妄想!” 终于等谢伦非粗着嗓子说完这些话,卫怀济才缓缓看向任雪婵开口道:“你放心!若沈姑娘真被鬼门峰的人捉走了,我一定想办法救她出来。” “济儿你……!” “外公无需多言,若能救人,外孙必是要尽一份力!”见卫怀济眼神坚定,谢伦非只能长长叹了口气,之后便果真不再劝导。 卫怀济继续低头对着那条小蛇,自言自语道:“为何是蛇?这蛇……到底是何意?” 见卫怀济想不明白,厌哥儿又抓耳挠腮地在蛇的旁边画了一只玲珑小碗。 “你是说……碗儿?”卫怀济眼中一亮。 厌哥儿快速点了点头。 “可碗儿和蛇……又如何能同司空镜与凤去箫这两件宝物扯上关系?毕竟,碗儿只是我们易牙谷里的一个小小蛇奴,她不仅从未见过司空镜和凤去箫,甚至,她都未曾听说过这两件宝物的名字……此事,我着实想不通。嗯……碗儿之前曾自愿回到鬼门峰去调查那个小道士愈典的死因,莫不是……她已经被鬼门峰的人害死了?!” 说到这里,卫怀济竟一脸狰狞地看向厌哥儿道:“你说!碗儿是不是已经死了?” 厌哥儿连忙摆手、摇头,可卫怀济却只当看不见。 他大力将厌哥儿提在手里,单手扼住他的喉咙,阴恻恻道:“你说!碗儿是如何被他们害死的?说!” 厌哥儿被卫怀济捏白了脸,以致于最后竟连摇头、摆手也忘记了,只一味踢腿挣扎。 眼见着厌哥儿在卫怀济手里渐渐没了力气,任雪婵赶紧上前使出一招“潭清无影”劈在卫怀济的手腕儿上,再同时大喝一声道:“卫怀济!你这就要捏死他了!还不赶紧放手?!” 听到任雪婵的话,卫怀济才猛地恢复神智! 他茫茫然松开厌哥儿,一脸的不知所措。 趁此机会,任雪婵连忙冲厌哥儿使个眼色,厌哥儿便连滚带爬地重新回到他的那间小土屋,“嘭”地一声关上门,再也不肯出来! 见卫怀济竟如此在意碗儿的安危,任雪婵心中忍不住有些吃味道:“你为难一个哑巴做什么?你若想知道碗儿姑娘是死是活,我们眼下立即动身去鬼门峰,不就行了?” 卫怀济快速扫了任雪婵一眼,含混不清道:“还不是时候……” “什么……还不是时候?”任雪婵不解问道。 “现在动身去鬼门峰,还不是时候。”说完这句话后,卫怀济身上竟又重新浮现出之前那股气定神闲的模样来。 而听到这话,谢伦非忍不住上前一步,急道:“济儿!我们方才不是说好,要一同去鬼门峰替你娘和一众清凌谷人报仇么?如今,你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卫怀济冷冷看着谢伦非道:“外公总将报仇一事挂在嘴边……那我倒想问问外祖父,你见了那闻达耳和卫可言后,准备如何杀死他们?” 谢伦非气势十足道:“自是用我这对‘寒冰掌’,一掌一个,将他们狠狠拍死!” 第418章 怪人编打 卫怀济不紧不慢道:“敢问外祖父,既你的‘寒冰掌’如此厉害,那当年在他们合伙害了我娘之后,你为何不立即一掌一个、狠狠拍死他们?反倒要被卫可言关在这易牙谷里,苟且偷生多年?” 谢伦非哆嗦着一双厚唇看向卫怀济,一脸的难过和震惊道:“济儿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同外公说话?!我当年要不是因为中了邪军师闻达耳和医圣卫可言的毒计,我的一对寒冰肉掌又如何能拍不死他们?!” 卫怀济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团气,淡淡道:“若我们此番莽莽撞撞前去,再中了他们的阴谋诡计,外公你的一对寒冰肉掌……又有何用?” 谢伦非气急败坏道:“我们要是小心些,他们自然拿我们无可奈何!” “既外公执意如此,那外公就先行一步去鬼门峰找邪军师和医圣报仇吧!至于我,却还要再等些时日……”说完,卫怀济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卫可言的那座竹屋走去。 任雪婵见状,率先追上去道:“卫呆子!你快说说!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十分报仇的把握?” 闻言,卫怀济只偏头淡淡看了任雪婵一眼,之后就一味闷头往前走,毫不理会她的问话…… 见二人越走越远,谢伦非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地自言自语道:“济儿这个执拗性子……倒真有三分像阿芝!唉!我同一个孩子置气做什么?毕竟,报仇之事,十几年我都等了,再多等几日又何妨?!罢了!罢了!我且也追上去问问,济儿他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吧!” 再说沈一心那日被石院外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起身环顾之际,竟见以花二郎为首的一群黑衣蒙公军正押解着原草鞋帮帮主黄中宝和他几个弟子,从石院的院门口破门而入! 一进门,黄中宝就对着沈一心大呼道:“少掌门救命!这些蒙公军杀了我们弟兄十几人不说,如今,他们又想来杀你我啦!我……我还不想死!” 花二郎听闻,忍不住用手中虎斧的斧柄狠狠敲了一下黄中宝的后脑勺,厉声呵斥道:“老实点儿!让你说话了么?!” 话音刚落,黄中宝果真就满脸惊惧地住了嘴。 沈一心冷笑一声道:“你们蒙公军自始至终不就是想要我沈一心的性命吗?如今,我就活生生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不上来抓我,跑去为难我风见派的弟子做什么?!此举……岂是好汉作为?” 未待其他人作出反应,一个面色苍白、左边耳垂上坠着一形状奇特折钩圆环的怪人,忽然将两只肩膀诡异一抖,手中挥着一把银色弯刀,对着沈一心就劈头盖脸地攻了上来! “编打!”花二郎惊呼一声,却是已然来不及阻止那怪人编打的攻势! 眼见着编打的刀锋立时就要划开沈一心的鼻尖,却见自那石院墙外,忽而射来一只形似飞火流星的黑色利箭! 那利箭之锋,令在场之人寒意森森! 那利箭之快,令在场之人皆为恍惚! 随后,只听“当啷”一声,编打手中的那把弯刀,便被突如其来的利箭给断成了两截! 沈一心暗暗诧异道:那日在管城县一酒楼内,我就发现这怪人编打的功夫与那花二郎不相上下!而花二郎又能与禁军统领聂远征打个平手!至于聂远征,则是我同辈无法企及之人!……是以,墙外到底是何人……竟能以利箭射断那怪人编打的弯刀?! 正想着,沈一心忽见一青色金边长袍之人轻身跃过这石院的矮墙,再与编打一众人等缠斗在一起! “吉忽!……为何是他来救我?!”待看清来人的面目后,沈一心忍不住震惊出声道。 “哼!若不是为了你身上那两件宝物,你以为老夫愿意舍身前来救你么?”吉忽显然已经听见了沈一心的问话。 闻言,沈一心面色一怔,继而又小心翼翼拍了拍自己护在身上的司空镜和凤去箫,笑道:“吉忽大人怕是听错了!我哪里有那种好东西?” 吉忽用左手推开花二郎的虎斧,又用右手拍了编打的肩膀一掌,才气定神闲地回沈一心道:“女娃子休要骗我!老夫我是得了确切消息才来寻你的,你莫要跟老夫扯谎!” 沈一心还待要辩解之际,却见自东面又翻墙进来一人! 只见那人白衫、长裤,姿态飘逸! 只是,在沈一心猛地抬头看向他时,却恰巧见他裤腿被风鼓吹起,露出一截触目惊心的铁腿来! “唐……御?!”沈一心有些不可置信:他既已从蒙古人的手里逃脱,又为何心甘情愿跟随吉忽而来?……不对!萨仁等人并未与他二人在一起……难不成,是唐御说服了吉忽,他们二人才特意前来……救我?呵呵!不对!应当是救我手里的司空镜和凤去箫才是! 想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以单手护住司空镜和凤去箫,满脸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唐御见状,连忙凑到沈一心身边小声道:“你莫怕!以吉忽的功力,定能与这群蒙公军缠斗些时候。我们先是假装观战,稍后找个机会逃走就是!” 说着话的功夫,吉忽已经用飞鸣神功杀死了三四个蒙公军! 眼见着他的心思已经全然转到了带着司空镜和凤去箫的沈一心身上,而无意再杀更多人,唐御不由灵机一动,大声疾呼道:“吉忽!这些人全是来抢夺沈姑娘手里这两件宝物的!你还不将他们快快杀死?难不成,你想将宝物同他们对半儿分么?!” 听完唐御一席话,吉忽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后,他对待对面蒙公军的手段,便更加残酷、狠戾了些! 不过片刻间,就又有三五个蒙公军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花二郎和编打对视一眼,连个“撤”字都未说出口,二人就心照不宣地带着仅剩的几个蒙公军,快速退出了这间石头小院儿! 见蒙公军撤离速度甚快,吉忽不由冷笑出声道:“老夫速来知道大祯人逃跑时神速……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哼!既大祯人有如此奴性,那就不难等来我们蒙古人一统大祯的那一天!” “吉忽大人好大的口气、好大的野心!不过,吉忽大人似是说错了一件事!我们大祯人并非人人都是逃兵!哼!你瞧!我们这些人虽明知打不过你,却也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呢!”方才,唐御一直劝说沈一心,要趁吉忽和蒙公军交手的时候逃走,可沈一心却因放心不下黄中宝、风见派弟子以及那位白衣老妪,而一直拒绝独自去逃命。 黄中宝等人见沈一心对自己竟是情意恩重,不由纷纷上前,挺身挡在她前面,义薄云天道:“少掌门!你先走!我们缠住这老匹夫,帮你断后!” 第419章 表妹 吉忽越过黄中宝的头顶,直直看向唐御道:“哼!你们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重情重义!毕竟,你们大祯人除了擅做逃兵之外,还是那忘恩负义的背信小人!唐御!你来说说,昨夜里你是如何同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助我拿下司空镜和凤去箫这两件宝物的?哼!这还没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你就要背弃我了?!” 闻言,沈一心立时就反应过来:果真,唐御之所以能说服吉忽带他逃走,是以我身上这两件宝物做诱饵才能成行! 只见唐御略微踟蹰了一下,便昂头道:“我同你一个蒙古贼子讲什么信义?!哼!再者,你还有脸在这里同我讲信义?你若不背弃你的主子萨仁,想独吞司空镜和凤去箫,又怎会上当随我至此?!” “上当?”吉忽一脸嘲讽道:“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敢说让我吉忽上当的大话?!哼!” 语罢,吉忽忽然伸出手,一把捉住一风见派弟子的脖子,随意拿捏在手里道:“瞧!我是上当了么?我捏死你们,简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上谁的当!” 吉忽的话未说完,那名弟子就已经满脸痛苦地咽了气。 唐御见状,低声快速向沈一心道:“表……妹!就算我们剩下的这几人合力,也必不是吉忽的对手!稍后,我和黄中宝他们顶上去,你先行一步撤离!越影马就在门外,你趁他不注意,骑马逃走即可!切莫再做留恋!” 表妹?沈一心心头一颤:这个时候,唐御乱认的哪门子亲戚?……不对!我的母亲林玥怡乃是林太后的亲生女儿,而唐御的父亲则是林太后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的隋姓皇帝!这么算来,我母亲和他父亲是亲兄妹,那唐御,自是可以唤我一声……表妹的!此事本极为浅显易懂,但之前,因我懒得在唐御身上花半分心思,亦没有认真梳理这层关系,才以致他方才突然喊我表妹之时,让我登时有些无所适从…… “哼!想跑?哪有那么容易?!”虽唐御说话声音极小,但还是全被吉忽听了去! 只见吉忽使出飞鸣神功中的怪鹏搜云一式,斜身就往沈一心眼前攻来! 沈一心一惊,连忙拔出腰间的玉珥剑迎了上去。 吉忽找准机会,用两掌掌心用力夹住沈一心的玉珥剑剑身,让她不能抽动半分,再同时在嘴里道:“你这女娃子命硬得很!昨夜中了我那样一掌,竟是毫发无损?哼!我倒要看看,你这回还能不能从我手里逃脱?!” 话音刚落,吉忽就变掌为钩,节节向沈一心的头顶抓去! 沈一心虽已弃剑往后逃去,但依旧躲不过吉忽的这一抓! 眼看着吉忽的利钩就要碰到沈一心的头顶,沈一心的面门旁却突然传来一阵急吼吼的厉风! 沈一心背着身子急急思索:这风若是吉忽的掌风,应来自我的头顶才对!怎得,此时它却从旁而来?难不成……?! 想到这里,沈一心稍一偏头,就果真发现有一个快如闪电的黑影正从石院外飞身进来!紧接着,那个黑影更是直直冲到沈一心面前,硬生生接下了吉忽这一招! 这俩人乍交手之下,吉忽竟被那人瞬间推出去三四步远! 吉忽不服,两人便又缠斗在一起。 吉忽先是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无鸣招式,向那黑衣人的周身要害攻去! 本以为,那黑衣人定会因无处躲藏而略显狼狈,可谁知,他竟不慌不忙地不知以什么诡异法子突然自侧面绕至到了吉忽的正面,再以右手手肘猛击吉忽小腹! 吉忽大惊!因为,那黑衣人所击的小腹位置,正是吉忽修炼飞鸣神功的命门所在! 吉忽想不明白:这黑衣人是以何种怪异姿势绕到我前面来的?且他的武功招式不仅闻所未闻,还……毫无章法可寻!我打左,他跳上,我攻右,他扭头就跑!我待要全力防御之际,他又毫无进攻之意!我吉忽也自诩是精通中原武学的集大成者,可今日这黑衣人的功夫,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唉!难道,这中原武林当真是人才济济?记得那夜在鹿河寺山下的一个义庄里,我也曾遇到一个精于模仿武林各派绝学的黑衣人!我虽也打不过他,但他的功夫,归根结底倒算是有迹可循!可眼前这个黑衣人……我却根本不知他下一招要打在哪里!加之他内力之强,着实令人望为惊叹!看来,今日不是得到司空镜和凤去箫的最佳时机!若我性命都不保,那就算这两样东西再好,我也无命消受!且他方才打中我命门,我的内力已然开始外泄,若继续缠斗下去,我只能是死路一条!罢了!我就先回到公主那边去吧! 想到这里,吉忽便打定主意不再这个石院中多做留恋。 可他又怕那黑衣人对自己不利,就随意捉了个人质提在手里,威胁那黑衣人不许追来! 那黑衣人见人质在吉忽手里不知所措地挣扎、晃动,果真就皱起眉毛,在原地停了下来。 吉忽趁此机会一跃跳到墙头,再哈哈一笑道:“没想到,这瞎眼、丑陋的老太婆竟如此有用!你们竟肯为了她,放走我?!真乃一群蠢人也!哈哈哈哈!” 黑衣人就要反悔之际,吉忽忽然用力将那白衣老妪向黑衣人怀里一丢,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向远处奔去了。 再说黑衣人此行之意本就不在杀了吉忽,是以,他见吉忽中途逃走,倒也不再费力去追。 且就在此时,黑衣人突觉怀中白衣老妪异样,便连忙伸手搭在她颈间的命脉上试了试, 这一试不打紧,黑衣人竟发现白衣老妪俨然已经断了气! 再伸手往她脖后摸去,才知道,她方才是被吉忽捏断了两截颈骨,才一命呜呼的! “婉婆婆!”黑衣人低头追悔莫及地惊呼一声,又抬起他那满是皱纹的双眼,怨毒看着吉忽离去的方向道:“果真!这么多年过去,蒙古人还是贼性不改!” 说完,黑衣人便将那白衣老妪轻轻放在地上,再起身对着沈一心道:“你!跟我来!” 唐御见状,竟挺身挡在沈一心身前,对那黑衣人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对我表妹呼来喝去?!” 那黑衣人用眼尾扫了唐御一眼,淡淡道:“你……就是唐御?” 唐御面上一怔,下意识回答一句“是……”,就被那黑衣人近身捉在了手里! 只听那黑衣人低低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哼!既你是唐御没错,那今日……你就乖乖死在我手里吧!” 第420章 忘记同越影马道别 “且慢!”千钧一发之际,沈一心忽然开口制止那黑衣人道:“你莫要在此作威作福!我已然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你将唐御放下,我同你去外面那片密林中详谈!” “哦?”黑衣人饶有兴致地看向沈一心道:“你已经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 沈一心郑重点头道:“不错!” “哈哈哈哈!”谁知,那黑衣人却仰天大笑几声,毫不在意道:“就算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又如何?这并不影响今日我就要杀了这个臭小子!等我先取了他的性命,再去密林中听你胡说八道吧!” “嗖!” 就在此时,从那打开的石院门外忽然飞来一物! 且那不明之物,很明显就是冲黑衣人来的! 不过,那黑衣人只是一抬手,就轻飘飘将那不明之物捉在了手里。 紧接着,他又低头对着手中的半截干树枝冷笑道:“是哪个自不量力的兔崽子偷袭我?还不快滚出来!” 院中几人齐齐向门口看去,但见一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正自门外信步走进来。 待看清那人出众的眉眼,沈一心不禁又是欣喜又是责怪道:“你……你不是早就走了么?怎得又肯回来?” 刘峥仪脸一红,别过头去道:“我走到半道儿,发现忘了同越影马道别,这才匆匆回来……” 闻言,沈一心似是突然忘记眼下的紧张局势,而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你既肯放下面子回来寻我,怎么就不知道用心寻个好一点的缘由?啧啧!忘记同越影马道别……?这理由可牵强得紧!” 刘峥仪快步走到沈一心跟前,与她站到同一战线,略带羞赧道:“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出别的了。” 见沈一心和刘峥仪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那黑衣人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反倒饶有耐心地听二人将话说完,才用一对苍老的眼睛看着刘峥仪,开口问道:“方才是你……阻止我杀唐御?” 刘峥仪点头道:“是。” 本来,刘峥仪这个回答再寻常不过,可不知为何,那黑衣人听后,竟故意压低嗓子,不怀好意地“沙沙”笑道:“真是可笑!难道你不知,就是这个唐御,一直在觊觎你的女人?!” 刘峥仪淡淡看了黑衣人手中的唐御一眼,又点一次头道:“知道。” “知道你还……?!”黑衣人的语气里竟有些气急败坏! “我救他并非因为我大度,只因他是大祯的六皇子,又是沈姑娘的亲表哥!虽他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倘若他真的死了,心儿她……定会因此事难受上几日。我不想看心儿难受,自然就要救他!”刘峥仪如实答道。 那黑衣人极为不满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又对刘峥仪怒声呵斥道:“你救一个横刀夺你所爱的人,就是为了怕这个女子……因此而难受?” 刘峥仪坦坦然道:“当然!心儿是我毕生所爱!为了她能开心,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见状,那黑衣人的怒意更甚道:“你……!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懦弱、无能之辈!” 正在刘峥仪纳闷儿,为何那黑衣人要对自己发火之际,却又见那黑衣人突然“哼”了一声,语出讥笑道:“可是,以你的功力,你根本就打不过我!这样,你要如何救走我手里的唐御、不让你的女人伤心呢?嗯?” 刘峥仪低头对沈一心道:“心儿!我的旧竹杖已然不能用了,你可否将你的玉珥剑借给我做武器?” 沈一心摇摇头,眼神中略有迟疑道:“刘少侠,这人极难对付,就算我将玉珥剑借给你,你也必不是他的对手!” 刘峥仪苦笑一声道:“可我今日若不全力搭救唐御,日后,你定会因此事留有心结,不是么?” 沈一心还待要说些什么,刘峥仪却已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里的玉珥剑,扭头就向黑衣人的身上刺去! 那黑衣人左手拖拽着唐御,右手单手抵抗刘峥仪的进攻。 只是,似吉忽那般高手尚且都在这黑衣人手底下走不过三四招,就更别说刘峥仪这种江湖小辈了! 只见他一招就被那黑衣人制住,再也不能动弹。 黑衣人用两根手指狠狠压住刘峥仪的肩膀,狞笑问道:“怎么样?眼下你的性命也落在了我手里,你还救这唐御不救?” “救!”刘峥仪昂起头来,斩钉截铁道:“只要有机会,我定救他!为了心儿少流一滴泪,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值了!” “刘峥仪!”沈一心拨开黄中宝几人,走到最前面,冷冷盯着黑衣人的眼睛道:“一直以来,你只是想取我一个人的性命而已!又为何要无故戏弄这些无辜之人?放开他们,我跟你走!” 那黑衣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将唐御和刘峥仪两人从自己身边推开,继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沈一心雪白的咽喉,嘶哑着嗓子阴笑道:“算你识相!” 然而,就在黑衣人要带着沈一心,一同离开这座石院之时,却有一根极细冰针,和一把寒意森森的银色匕首,齐齐向他脑后射来! 黑衣人重新停下来冷笑一声,又用手指轻轻弹了两下,那来势汹汹的冰针和匕首便被他打在了地上! 他耐着性子回头看向唐御和刘峥仪道:“哼!就凭你们这点儿微末功夫,也想用‘琉璃噬心毒’和秦罗衣的匕首伤我?做梦!” 原来,唐御和刘峥仪见黑衣人立时就要带走沈一心,情急之下,一个打开琉璃噬心毒的铁盒对准了他,一个则抽出裤腿里的匕首向他扔去! 可显然,此举不仅未伤到那黑衣人分毫,还激得他动了别的念头。 只听他笑得居心叵测道:“看来,你们二人对这个女人都是情真意切呐!哼!我倒要看看,你们二人到底可以为这女人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黑衣人突然将头转向唐御道:“我知你的双腿已废!如今,我若说只要你自断双臂,我就立时放了这个女人,你可愿意?” 唐御一惊,心中快速计较道:现下我只是没了双腿,表妹她就万般嫌弃于我!若我再没了双臂,还不知她要怎么看我!再者,我若以四肢皆残缺之身活在这世上,还不如死了痛快! 见唐御一时间陷入犹豫,黑衣人不由得意笑道:“哈哈哈哈!唐御!你对这女人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接着,黑衣人又拿手一指刘峥仪道:“你!哼!我看你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嗯!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眼下,我若说只要你给我连磕十个响头,我才放了这女人,你可愿意……?” 第421章 好生安葬婉婆婆 “咚咚咚……!” 不待黑衣人将话说完,刘峥仪就已跪倒在地,对着黑衣人拼命磕起头来! 且他边磕头,还边在嘴中喃喃道:“求前辈放了心儿!求前辈放了心儿!若前辈能饶心儿一命,晚辈愿意给你磕一百个头!一千个头!一万个头!” 很快,刘峥仪磕完十个头后,又立时挥起八卦掌,反手就要向自己头顶拍去! 雷霆万钧之际,黑衣人突然用脚尖踢了下刘峥仪方才掷过来的那把匕首! 刘峥仪手肘处吃痛,忍不住“啊”了一声,手中就多了一人! 原来,正是那黑衣人用匕首打中他,又将沈一心倏地抛进他怀里。 闪电般做完这些事,那黑衣人便纵身一跃跳至墙头,再偏过身来对刘峥仪既冷又恨道:“没志气的东西!这女人今日我暂且还给你!记住!日后万不可再做这软弱、无能之事!不然,我定亲手解决了你!” 说完,黑衣人便似一阵风一样消失在青天白日里,只剩下石院中的几人面面相觑。 许久,刘峥仪才干着嗓子出声问道:“心儿……那黑衣人……可是走了?” 沈一心点头道:“走了。” 刘峥仪用力将沈一心拥入自己怀里,万分庆幸道:“真的走了就好!我未曾想,他竟肯如此轻易放过我们!……可那黑衣人到底是谁?他为何会凑巧出现在这里?” 经方才一事,唐御深知自己对沈一心的情意着实比不过刘峥仪,是以,当他再开口说话之时,语气里竟少了几分底气:“我记得,那黑衣人先是从吉忽手中救下表妹你,而后……却又要杀你!表妹你方才说过,你知晓那黑衣人的身份……却不知……他到底是谁?” 沈一心根本没有多余心思考虑唐御此时心中所想,她只在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峥仪一眼后,便笃定道:“那根本是我糊弄他的话!他将自己蒙得那般严实,我哪里又能知道他是谁了?表哥竟连这样的浅显之事都看不透?” 见沈一心的一对美眸下颇具深意,唐御不由心虚道:“原来是表妹的缓兵之计……” “婉婆婆!原来婆婆你的名字竟叫做婉!婉婉吾所爱……当真是好名字!看来,婆婆你小时,也是家里的宝贝呢……”沈一心根本不听唐御的解释,而是自顾自过去搀起地上的白衣老妪,抬头同刘峥仪商议道:“刘少侠!婉婆婆遭遇今日之横祸,你我有脱不了的干系!我想……好生安葬婉婆婆,可好?” 刘峥仪面色哀痛地蹲下身子,满目怅然道:“唉!婉婆婆此生,着实乃一可怜人!她刚出生就是哑巴不说,年轻时还被那狼心狗肺的琴师挖去了双眼!而自那之后,她更是终身未嫁等了那畜生大半辈子……不值!不值!心儿!她于你我二人有恩,我们当然要厚葬她!” “哑巴?琴师?白衣?这老婆婆难不成是……?”听完刘峥仪一番话,唐御吃惊道。 “不错。这位婉婆婆,正是之前我在水晶画舫上所讲‘月牙琴’故事里的那位……白衣姑娘。”沈一心叹道。 一听到水晶画舫、月牙琴、白衣姑娘这几个字,唐御顿觉恍若隔世。 仔细想来,在水晶画舫上经历的那一夜,距今不过才几个月光景,可唐御却深觉像是过去了半辈子。 明明……是我先同表妹相识的,可如今,她怎么就落到了旁人手里?!若我一开始就有本事能护住表妹,若我对她的心意再坚定一些,若我没有断这两条腿……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我真想问问……表妹她心里,有没有一刻……是有我的? 就这样,唐御云里雾里地听见沈一心吩咐黄中宝几人留在此处办理婉婆婆的后事,又听见她要同刘峥仪一起先回苏州调查沈放失踪一事,再去皇宫找林太后复命…… 听来听去也没听见有自己什么事,唐御忍不住出声问道:“表妹,那我……?” 沈一心似是这才想起唐御来……只见她冲唐御微微一点头,继而又生分道:“唐少侠如今贵为大祯六皇子,我自是不可对唐少侠随意吩咐。唐少侠愿留便留,愿走便走。沈某,不敢干涉半分。” 语罢,沈一心便直接拉起刘峥仪的手,二人飞身跃上越影马,很快便钻入石院前面的那座密林中,不见了。 唐御自嘲道:我这一路跟到苗疆来,却也不知,到底要从她身上讨到什么好处!罢了!她既说要回京城,那我也回去吧!不!我并非是为了她,才要回去的……毕竟,她这般看低我!日后,我也不想再费心理她!楼子里的姑娘们虽没有她的身段、样貌,但好歹,也是各有各的姿色!哪里就比她差了?且我如今贵为皇子,京城不知有多少权贵之女想做我的妻妾!我何必在她这里自找没脸? 再说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乘着越影马本是一路向北而去,可走到万忠县时,沈一心却突然接到风见派的密报,说是蒙古人已经联合鬼门峰的苗疆弟子在前面设下了埋伏。 犹豫再三之下,沈一心最终还是决定先退回平塘县红砂村附近,再做打算。毕竟,那里有聂远征和万员外以及一众侉仡族人可以与自己相互照应。刘峥仪自是对这个决定毫无异议。于是,二人便又抄小道,往平塘县折返。 只是,又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天色就暗下来了。 无奈之下,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只能先找地方投宿。 可因二人走的全是小路,是以,这一路上一家客栈也未曾见着。 就在两人打算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之际,眼尖的刘峥仪忽然指着藏在山坡后头的一处灯光道:“心儿!你快看!” 沈一心依言看过去,竟见那盏灯光似是愈燃愈亮的样子。且很快,那灯光的四周,就又出现了许多新的灯光。 刘峥仪欣喜道:“心儿!那里似是一座寺庙!有人的寺庙!我们今夜,就从那里借宿一宿!如何?” 沈一心笑道:“没想到,找到个寄宿的地方,刘少侠就这般开心!好啊!那我们这就过去问问。” “走!”刘峥仪率先牵着越影马走在头里。 可往前行了两步,也不见沈一心跟上,刘峥仪便只好回头问道:“心儿你……?” 说到这里,刘峥仪竟见沈一心将一颗枣红色丹药麻利地塞进了嘴里! “那是什么?”刘峥仪连忙快步回去,好奇问道。 谁知,沈一心只冲他甜蜜笑笑,却不说话。 刘峥仪皱皱眉头道:“那黄色东西……我倒瞧着有些眼熟……” 沈一心笑得别有用心道:“刘少侠!我们此番要去寺庙投宿,我若一说话是女子声音,自是不妥!” 第422章 三个门洞 “啊!”刘峥仪登时就惊呼出声道:“焕音丸!原来你吃的是焕音丸!唉!心儿,你吃那劳什子做什么?每次我听见你变成男子和我说话,就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加之你现下又是男子打扮……唉!一时间,倒真让我有些……雌雄难辨了!” “哈哈哈哈!”沈一心笑得前仰后合道:“这就觉得怪?这就觉得……雌雄难辨啊?嘻嘻!那这样呢?!” “吧唧!” 沈一心竟毫无征兆地踮起脚来,狠狠在刘峥仪左颊上亲了一口! “心儿!你这……你这……!”看着眼下俊逸潇洒的沈姓“男子”同自己有这般亲密举动,刘峥仪一时间竟忍不住有些错愕。 因为,他不知自己此刻到底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沈一心见状,笑到不能自已道:“我这焕音丸可是宝贵得紧,这世上,兴许就只剩我身上的这些个了!是以,这数月来我才节省着用,以致于,你根本就没听过几次我男子的声音!嘻嘻!若不然……你爱上的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沈意’,而非我……沈一心啦!” 刘峥仪登时就否认道:“我不会……” “嗯?”不待刘峥仪将话说完,沈一心就将一张大大的笑脸凑到刘峥仪的唇边问道:“你……不会怎样?” 见一个英俊“男子”离自己的双唇这般近,刘峥仪顿觉格外危险! 他边下意识向旁躲开,边满脸抗拒道:“心儿!此事玩笑不得!” 沈一心撇撇嘴道:“真无趣!连个玩笑都开不得!罢了,我们快去寺庙那边看看吧!” 刘峥仪偷偷看一眼沈一心,见她果真大步向前走去、不再捉弄自己,便也就牵着越影马,自后面快速跟上。 本来,沈一心和刘峥仪以为只要绕过前面的山坡就能抵达那座寺庙。可谁知,二人过了山坡又行了百十来步,却仍见那座寺庙还是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 沈一心停下脚步,拧眉道:“刘兄,我怎么觉得这间寺庙邪门儿得很?依愚弟之见,我们不如多行几里地,到别处借宿去吧!” 刘峥仪听沈一心说话的口气简直同自己是拜把子兄弟一般,心中不由十分不适道:“心儿!你……大可不必与我兄弟相称……” “那怎么能行?我们出门在外,做戏就要做全套!咳咳!所以,依刘兄之见,我们是要继续前往前面那间寺庙,还是折返回小路上,寻别处投宿?”沈一心先是小声解释,后又一本正经道。 刘峥仪颇有些无奈:“既我们已在此地盘桓许久,那还不如直接上前探个究竟!若真的有什么牛鬼蛇神在作怪……我们也好上去一刀一个,为民除害!” 沈一心略一思索后,便附和道:“也好!近来我们一门心思帮林太后寻找司空镜和凤去箫,都许久未做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事了!如刘兄所说,我们这就去前面的寺庙里探个究竟!……是牛、是马,我们当场勘验!” 语罢,两人果真继续向那间燃着许多烛光的寺庙行去。 直又向前行了三四里地,两人才得以见到寺庙的全貌。 只见这间寺庙有一处正门,两处偏门。且再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三处所谓的“门”,不过是三个供人出入的门洞而已。而方才沈一心和刘峥仪发现的烛光,正是从这三个大开的门洞中透出来的。 刘峥仪奇怪道:“这寺庙竟是不怕贼人进来吗?怎得也不设上两块结实门板?就这样……三门洞开?” 沈一心说:“不止如此!刘兄且看这间寺庙的外观,用的竟是白砖灰瓦,同我们中原的寺庙……似是大不相同!” 刘峥仪点头道:“正是!唉!这寺庙门口也没个牌匾,我们还打算在这里借宿一宿呢!却也不知借的是哪位神仙的宝殿……” 两人如此说着,信步就从正门走入了宝殿之中。 但见宝殿之上,供奉着一位身长七尺,身着苗服,赤足芒鞋,眼大容威,香火颇盛的庄严神像。 沈一心双手合十,对那神像微微一欠身,又转过头去问刘峥仪道:“刘兄可知,这是哪位神仙?” 刘峥仪盯着那神像看了半晌,终是摇摇头道:“我小时似是拜过这神像,但仔细想来……却是记不得了。” 沈一心道:“我猜应是你们苗族特有的神仙才对……” “阿弥陀佛!”不待刘峥仪回答,二人便见自那神像后面竟走出两个圆头圆脑的和尚来! 其中一个和尚天生长了一张哭丧脸,即便他此刻努力想对沈一心和刘峥仪扯出一个笑容来,却依旧改变不了他那一副怨念的滑稽相。 而另一个和尚的模样倒是平平无奇,只他颈间那串又大又旧的珠子,尤为惹人注目。 珠子和尚最先自报家门道:“二位施主好!我和我师弟乃这间寺庙的僧人,不知二位施主此时上门,有何贵干?” 沈一心打量那珠子和尚一眼,缓缓道:“我们兄弟二人途径贵宝寺,因天色已晚,是以,想在贵宝寺借宿一宿,不知可否?” 那珠子和尚闻言,眼中竟莫名闪过一丝欣喜!紧接着,他更在与那哭相和尚对视一眼后,故作为难道:“可是可!只是……我们庙小,只有一间客房供二位居住。二位若不嫌弃,自是可以留下来。” 沈一心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庙外,见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便在完全没有询问刘峥仪的情形下,自顾自应下道:“我们兄弟二人,没那么多讲究!一间便一间吧,我二人挤挤,倒也能睡得下!” 说话的沈一心虽表现的极为自然,但其中的“挤挤”二字,却让一旁的刘峥仪,彻底红了耳廓。 嗯……是啊!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我和心儿……果真只有挤挤……才能睡得下呢!刘峥仪如是想着。 很快,那两个僧人便引着沈一心和刘峥仪去了后院。 不过,令刘峥仪奇怪的是,那哭相僧人总是快他们一步去将前面的房门打开,再回过头来冲那珠子僧人摇摇头。得到珠子僧人的示意后,哭相僧人又将之前打开的房门,原封不动地关好。 如此这般地经过了四五扇门,直等那哭相僧人开到第六扇门时,才见他回头对着珠子僧人点了点头。 珠子僧人见状,便引着沈一心和刘峥仪进到那第六间房里道:“二位贵客委屈了!今夜,二位便歇在此处吧!” 第423章 心似双丝网 中有千千结 借着哭相僧人手中的烛光,刘峥仪见这房中竟有两张窄窄的木板床分放屋子两侧,心中登时就有些失望。 而沈一心则立时对那珠子僧人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 那两位僧人见状,同时对沈一心点点头,便退出了门去。 待听不见那两位僧人的脚步声后,刘峥仪才出声抱怨道:“这算哪门子寺庙?竟连顿斋饭都不给贵客准备!” 沈一心笑道:“人家尊称我们贵客也就罢了!怎得刘兄来到人家的地盘儿上,还自己称呼自己是‘贵客’呢?这是哪门子道理?还有,刘兄从方才就似是一直在生气!却不知,生得又是哪门子气?” 听沈一心问得直接,刘峥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略一思索后,他只能随口扯谎道:“我哪里生气?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我感恩还来不及……没有心情生气!” 刘峥仪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安置逐日和随身携带的行李。 沈一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歆长的背影笑道:“今夜……我们恐是无法好生安睡了!怕是……要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筋骨?”刘峥仪立时就回过头来,面上挂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羞赧道。 见沈一心只是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刘峥仪心里顿觉没来由地慌张。 他口干舌燥地问道:“怎么个……活动筋骨法?” 沈一心上前,好笑地拍拍刘峥仪的肩头道:“刘兄!你是不是想歪了?我说的活动筋骨……并非你脑子里所想的那种‘活动筋骨’……” 刘峥仪面色通红地别过头去否认道:“我脑子里……可什么都未想!” 沈一心先是“呵呵”一笑,后又满脸正经道:“刘兄也应该察觉到那两个和尚不对劲了吧?” 刘峥仪有些犹豫地点点头道:“确实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唉!先别想那些了!心儿!我们奔波这半日,你腹中定是饥饿了!哝!这午时剩的五色饭团、棉菜粑,还有半只黑药炖鸡……都给你!” 正说着,刘峥仪便把一捧用青叶包的饭团和一整个用鼠曲草做成的绿色干粮,还有那半只油腻腻的炖鸡,通通不由分说地塞到沈一心手里!而他自己则低头津津有味地啃一块儿硬邦邦的芝麻厚饼。 沈一心见状,倒也不做推脱,只笑笑将那饭团和棉菜粑一一接下,再将半只炖鸡抛给逐日道:“哝!你这小畜生也该饿了!快吃去吧!” 逐日扑上去,一把将那半只鸡摁在爪下,三下五除二就将其吃进了肚里!最后,它竟还既满足又挑衅地看向刘峥仪,且那模样活像是在说:瞧!我吃了炖鸡!你却只有啃芝麻饼的命! 刘峥仪登时有些气结道:“你这小畜生!我是不是将你喂得太饱啦?你竟敢骑到你主人头上啦?” 逐日得意地“嗷呜”一声,之后就满意地蜷缩到一个角落里,不再搭理刘峥仪。 见刘峥仪干巴巴地啃着芝麻厚饼着实有些可怜,沈一心便似是变戏法儿般地从小包袱里掏出满满一盘酱牛肉来道:“刘兄这般真心待我,给我吃中午的剩饭,我也不能亏待刘兄你啊!哝!这盘酱牛肉,算是我给你的回礼!” 刘峥仪看着那青花瓷盘子上面放着带些汤汁儿的牛肉,瞠目结舌道:“心儿!你偷偷准备酱牛肉也就罢了……怎得还把人家的盘子给带来啦?” 沈一心道:“中午接到风见派密信,没有时间将牛肉包好,只能这样带来啦!嘻嘻!我知你无肉不欢……是以,这酱牛肉是我午时吃饭前,特意让店小二给你准备的!” 刘峥仪心中一阵感动道:“心儿……你有心了!倒是我……竟让你吃剩饭……” 沈一心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刘兄!我们此番可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能不饿肚子,沈某就已经觉得十分庆幸了!至于剩饭不剩饭的,倒当真算不得什么!” 刘峥仪见沈一心身上不仅有女子的体贴入微,还有男子的洒脱不羁,忍不住由衷自豪道:“我刘峥仪今生……得妻如此,再无他求!” 沈一心脸一红,娇斥道:“别胡说八道!谁是你的妻?你我还未成婚,一切皆未有定数!” 本以为刘峥仪会开口同自己辩驳几句,可待沈一心扭头看向他时,竟见他怔愣在那盘牛肉前,满腹心事的样子。 沈一心问道:“刘兄,你这是……?” 刘峥仪将手里的半个芝麻饼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认真看着沈一心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心儿,这一路上我一直想问,昨日你在婉婆婆的石院中所说之话……是真心,还是故意气我的?” 沈一心故作不知道:“不知刘兄说的……是哪句?” 刘峥仪急道:“自是那句……你是为了替林太后拿到千年紫竹中的凤去箫,才故意对我生出情意来的!” “故意……对你生出情意来?”沈一心似笑非笑道:“刘兄果真还是对此事耿耿于怀!若刘兄实在信不过沈某,那刘兄只管把这凤去箫拿回去!自此之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我看只有这样,刘兄才不会对沈某多加猜忌!” 说完,沈一心便真的自腰间取出装在一黑色长布包中的凤去箫,再毫不犹豫地放到刘峥仪手里。 刘峥仪见沈一心说出“恩断义绝”四字时神态极为潇洒,心中不由气急,他忿忿将那凤去箫拍到桌子上,满眼不甘道:“你知我从头到尾都不在意这把箫!我只不过……想要你一句准话……” “嗯……”刘峥仪话还没说完,沈一心就已经用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半晌,沈一心才红着脸放开他。 趁刘峥仪目瞪口呆的功夫,沈一心又故作淡定地解释道:“你到底要我一句什么准话?难道我对你的这些所作所为……不比任何一句话都能表明我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么?……你傻不傻?” 见沈一心如此,刘峥仪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变化多端! 他一张俊脸先是由怔愣变为震惊,后又从震惊变为不可置信,再由不可置信变为无休无止的狂喜! 最终,在这狂喜的驱动下,刘峥仪竟忍不住上前,一把将沈一心抱起,再举到半空中转了好多圈儿! 直等沈一心大呼“好啦!好啦”,刘峥仪才恋恋不舍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放下来。 可等沈一心站定后,刘峥仪仍旧不放心地追问道:“心儿你的意思是,就算没有林太后的故意而为之你也不会负我,就算你我二人之间没有婚约你也不会负我,就算我……” “就算你不如旁人体贴,我也不会负你;就算你有时做那梁上君子,我也不会负你;就算你对我时有猜忌……我还是不会负你!有道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而我心中千千万万的结……都是你。”沈一心接过刘峥仪的话,满脸羞涩且深情地应道。 第424章 “旧珠禅师”礼贤 “心儿……”刘峥仪动情地将沈一心拥入自己怀中。 本以为刘峥仪接下来会说些悦耳情话,可谁知,犹豫了半晌后,他竟轻轻推开沈一心,将头偏向一边去,略带尴尬道:“心儿……虽你方才说的话让我很感动,可……可你以男子的容貌和声音说出这些来,着实让我不太适应……” “刘峥仪……你别得寸进尺!”沈一心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咬牙切齿! “嘿嘿!心儿!我是故意逗你的!别说我的心儿此时变成个男人了,就算你变匹骡子、变匹马,我刘峥仪……也照样疼你、惜你!”刘峥仪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哼!到时我若真的变匹骡子、变匹马,你定是跑得比别人都要快些!”沈一心揶揄他道。 “嘿嘿!心儿!你快过来同我一起吃这盘酱牛肉吧!你不是说我们晚上需要活动筋骨?吃了这牛肉可是长力气的!”刘峥仪盛情相邀。 沈一心从桌子底下拖了条长凳出来,大剌剌坐到刘峥仪对面道:“刘兄!此处可是佛门净地!你莫要总说些肉啊、牛啊什么的……” “佛门……净地?”刘峥仪眉头一耸道:“不对!心儿!苗疆人是从不信佛的!……既苗疆人从不信佛,那……那两个光头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沈一心淡淡看了刘峥仪一眼,叹口气道:“刘兄可算是看出这间寺庙不对劲来了!” 刘峥仪不好意思一笑:“嘿嘿!自从我同心儿你在一起后,凡事,竟再也懒得动脑子了!因为只要有心儿你在,万事我都放心。” 沈一心取笑道:“那若有朝一日我不在刘兄身边了,刘兄又当如何自处?” 刘峥仪趁机捉过沈一心的手道:“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等我们结为夫妇之后,自是要日日相伴在一起的!” 沈一心抽出手来,反打了刘峥仪的手背一下:“刘兄!眼下我们正在商议正事,切莫将话题再引往别处!” 刘峥仪笑笑道:“刘某愿听心儿你将正事细细说来!请!” 沈一心白他一眼,之后,二人便边用桌上的吃食填饱肚子,边研究起这间寺庙的古怪来。 …… 时至半夜都无事发生,沈一心和刘峥仪等得不耐烦,只好和衣分躺在两张小床上睡下。 就在刘峥仪半睡半醒之际,他忽然听得身旁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之声。 紧接着,其耳畔更是传来一人的轻声呼唤:仪哥哥!起来啦!那两个和尚已经到我们房外啦!” 刘峥仪一个激灵原地坐起,再同沈一心一起凝神细听外头的动静。 可二人听了半晌,也未听见那两个和尚接下来有何动作…… 刘峥仪不禁要出声询问“是不是心儿你听错了”,却被沈一心抢先一步低呼道:“有迷烟!快掩好口鼻!” 因刘峥仪睡得迷迷瞪瞪,是以,在沈一心低呼出声后,他竟慢了一步! 于是,一股夹杂着浓烟的刺鼻香味儿便顺势钻入了他整个鼻腔之中! 要说那香味儿既呛又辣,惹得刘峥仪竟想打喷嚏! 沈一心见状,连忙眼疾手快地掩住刘峥仪的口鼻,再冲他摇摇头。 刘峥仪无奈,只得硬生生将那鼻腔里的不适全部给压下去。 想是为了保险起见,门外那俩和尚竟在耐心等了半晌后,才开始蹑手蹑脚地拨动房门的门栓。 在门栓移动声音的掩盖下,刘峥仪忽然压低嗓子扭头对沈一心快速道:“心儿!我想起来那两个和尚是谁啦!” “谁?” “他二人皆是鬼门峰设在京城猿啼堂里的爪牙!那个哭相和尚是江湖人称‘哭行僧’的忘志!而那个胸前挂着一串大珠子的和尚,则是‘旧珠禅师’礼贤!据说,这二人的功夫极高!你我若同他们交起手来……怕是没什么胜算!还有……这间寺庙也并非什么供奉佛像的寺庙!此处乃苗王庙!殿中供奉的那座神像,正是苗疆的……苗王!” “当啷!”刘峥仪话音刚落,房门的门栓就应声掉落在地上。 紧接着,“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便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走在头里的旧珠禅师最先阴恻恻笑道:“好啊!你们两个小毛贼竟然已经醒了!嘿嘿!你们竟没被我们的‘香漯散’迷晕,也算是有点儿本事!既如此,我们两人就不跟你们拐弯抹角了!你……!” 说到这里,“旧珠禅师”礼贤突然伸手一指沈一心道:“你赶紧将林岸交给你的那本《曹孟德诗集》交出来,我就可饶你二人不死!不然……嘿嘿!你和你的这位俊俏公子,就要留在这苗王庙里,做一对苦命的野魂鸳鸯啦!” 刘峥仪偏头看向沈一心道:“《曹孟德诗集》?……那是什么东西?还有林岸……又是谁?” 沈一心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不轻不重道:“刘兄竟不知我朝的‘惊风将军’?至于《曹孟德诗集》……则说来话长!” “什么?心儿你竟识得我朝‘惊风将军’林岸?此事,我怎不知?!”刘峥仪诧异道。 “嘿嘿!如此看来,那《曹孟德诗集》就是在你身上了!忘志师弟!我们上!”不待沈一心再开口,“旧珠禅师”礼贤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取下其颈间的那串旧珠子,再用它当做武器,发狠劲攻了上来! 沈一心自是不敢怠慢,她边用空踩七星步引着礼贤出了房门,边故意出言刺激他道:“怎么?你们师兄弟二人只知我身上有《曹孟德诗集》,却不知我身上还有比这好千倍、万倍的东西?” 礼贤将手里的旧珠撤回半分,动作也略有停滞道:“什么好东西?哼!离开京城前,堂主曾特意叮嘱过我们,说你这个臭丫头惯会女扮男装,又诡计多端!是以,他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听信你的鬼话……!” “哝!你瞧这是什么?”沈一心突然取出腰间的凤去箫,对着礼贤晃在手里道。 礼贤只轻轻瞥了凤去箫一眼,就又不管不顾地将手里那一串硕大旧珠挥舞地虎虎生风道:“我管它是什么!窦堂主让我们从你身上取《曹孟德诗集》,我们就取《曹孟德诗集》!别的……贫僧皆不关心!” 语罢,礼贤就将那串旧佛珠用力向沈一心的腹部甩去! 沈一心惊呼一声,连忙自原地跳开,再抽出腰旁的玉珥剑,费力抵挡住礼贤的攻势,并在嘴里故作轻松道:“嘻嘻!看来,你们的窦堂主,可着实不怎么信任你二人呢!” 要说这“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曾在数日前为了朝廷悬赏的重金、故意出卖了几个鬼门峰弟子做鞑靼奸细,而被猿啼堂堂主窦文鹤严厉处罚过…… 是以,当下听沈一心说起“信任”二字,“旧珠禅师”礼贤不由有些心虚地问道:“不怎么信任我和师弟?此话……怎讲?” 第425章 “哭行僧”忘志 沈一心将玉珥剑立在自己身前,以防礼贤突然攻来,再取过凤去箫拿在另一只手里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为何你们窦堂主不信任你!你说!你当真不知我手里的……是何物?” 礼贤又看那外表稀松平常的凤去箫一眼,满脸不屑道:“一把破箫而已!你总问我这个做什么?” 沈一心仰头哈哈一笑道:“果然!你们的窦堂主并未把此事告知于你!嘿嘿!他只让你们取我身上这本毫无用处的《曹孟德诗集》,却对这千古至宝凤去箫和司空镜只字不提!你说,这不是不信任你们,又是什么?” “什么?!你身上有司空镜和凤去箫?!”早就赶出来,并与刘峥仪缠斗在一起的“哭行僧”忘志突然失声问道。 刘峥仪边用离云袖化开“哭行僧”忘志的金刚罗汉拳,边语出讥讽道:“看来你二人对此事果真一无所知!……咦?不应该呀!你们的窦堂主既让你们千里迢迢取《曹孟德诗集》,却又为何不让你们一并将这司空镜和凤去箫取了呢?此事真是怪哉!怪哉!” 刘峥仪虽不知沈一心此时突然主动说出她身上有司空镜和凤去箫一事是为何意,但因他十分信任沈一心,便也就顺着她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忘志师弟!那臭丫头手中的……当真是凤去箫?”礼贤的语气里,竟因过于激动而变得明显颤抖起来! “哭行僧”忘志闻言,立时减慢了对刘峥仪的攻势,略带犹疑地回礼贤道:“师兄!说实话我也没见过那凤去箫的模样……别说是我了,当今世人怕是无人见过!不过,我确实听说,这个丫头前些日子曾接了林太后的密令来苗疆寻找凤去箫!嗯……这丫头昨日本打算启程回京城……联想此事,她应是寻到了凤去箫、要回去跟林太后复命才对!” “嘿嘿!这么说,这臭丫头身上的凤去箫……定是真的了?”“旧珠禅师”礼贤边用一双大脚来回追着沈一心,边在嘴里不怀好意地笑道。 “应是真的,无疑!”“哭行僧”忘志扭过头来,对着“旧珠禅师”礼贤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礼贤将那串硕大的旧佛珠在自己手中转了两圈儿,又突然发力,把颗颗珠子悉数打向沈一心身上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师弟!你我还不赶紧将这臭丫头和臭小子一并拿下?!” 礼贤这波攻势来得极急,沈一心一个避闪不及,便被他手中的旧佛珠打中了心口位置! “哈哈哈哈!”礼贤见状,又连忙上去用佛珠扫中了沈一心背后的督俞穴,沈一心便登时不能动弹! 礼贤笑得得意且狂妄道:“早就该这般了!哼!也省得我方才在你这臭丫头身上浪费那么多功夫!” 话音刚落,“哭行僧”忘志那边也已将刘峥仪给顺利拿下。 “好了!现下你二人都落在我们师兄弟手里了!”说完,礼贤便小心自沈一心腰间抽出凤去箫,再拿在手里疑惑道:“这平淡无奇的玉箫……就是响彻古今的凤去箫?” 忘志点了刘峥仪的穴道后,也凑上前去,一同观摩。且他随口念出凤去箫上的两行小字来道:“三十一彩凤,唯七最清明。长生对九五,莫道镜里空……” “什么乱七八糟的?!”“旧珠禅师”礼贤不耐烦道:“这四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诗,是什么意思?” “哭行僧”忘志皱了皱他那两条可笑的眉毛,有些委屈道:“礼贤师兄,想来这诗应是开启凤去箫和司空镜的关键……” 礼贤倏地凛然看沈一心一眼道:“是啊!我听人说这司空镜和凤去箫需得同时开启才成!你个臭丫头,还不赶紧将司空镜也一并交出来?” 沈一心故作淡然地笑笑道:“可巧了!那镜子……现下并不在我身上……” “你个臭丫头!胆敢耍花招,我这就弄死你!你方才不是还说司空镜和凤去箫都在你身上么?怎得这一会儿功夫,那司空镜就偏偏没了?哼!我奉劝你最好乖乖交出来,不然……!”礼贤既迫不及待,又咬牙切齿道。 沈一心浅浅一笑:“今夜来这里之前我就发现……你们二人,在这苗王庙前布下的,是海派五行阵吧?” 礼贤不屑一笑道:“没想到,你这臭丫头懂得还挺多,竟然识得我们四杨少林的海派五行阵?!嘿嘿!不过你只是识得还远远不够……因为,这海派五行阵,只有我们四扬少林的弟子才能破!至于你……?嘿嘿!即便你再聪慧过人,也是出不去的!” 闻言,刘峥仪不禁诧异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同时在心中暗暗佩服她的观察入微和博学多才:我虽一向知道四扬少林有个海派五行阵,但当那阵法真的摆在我面前了,我却丝毫认不出!唉!我果真是不如心儿的…… 再说沈一心听到礼贤的嘲讽,不仅没有半分生气,反倒乐呵呵道:“礼贤大师多虑了!我从未想过要出这五行阵去……只是,因我觉得这间苗王庙过于古怪,是以,在进入到海派五行阵前,为了保险起见,我就先将司空镜偷偷藏在了离这不远的一处隐秘地方……” “什么地方?还不快说?!你个臭丫头!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旧珠禅师”礼贤厉声道。 “不对!……等等!嘿嘿!你这臭丫头不会是想借此机会逃跑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哼!说不准……那司空镜此时就在你身上!你却故意说你将它藏起来了!等着!我先将你身上细细搜来再说!” “不行……!”刘峥仪立时出声阻止。 可他却苦于被“哭行僧”忘志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只能怒目圆瞪地干着急! 不过,在礼贤动手之前,沈一心竟瞅准机会,突然从喉中将剩下的半颗赤红色焕音丸咳在地上,并用女子的声音娇笑道:“礼贤大师!我不仅知你们四扬少林的海派五行阵,我还知你们不戒酒肉,不戒钱财!可唯独一点,你们定要戒女色!只因你们的四扬方丈极为厌恶女人!嘻嘻!我还知道,一旦四扬少林中的哪个弟子故意碰了女人,那不出三日,他就会从这世上无缘无故消失!礼贤大师,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听完沈一心的一番话,“旧珠禅师”礼贤的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而刘峥仪则在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就见那礼贤鄙夷一笑道:“既我四扬少林有这个规矩,我自是不能不遵!可你也别想轻易骗过我!” 话音刚落,礼贤竟直接挥起手里的几十颗旧佛珠,以两颗打头,行在前面,以两颗做尾,握在手中,再以内力将整串佛珠催成平直模样,依次向沈一心周身打去! 第426章 第四个鸟窝里 一旁的“哭行僧”忘志见状,忍不住出声赞道:“师兄好智慧!如此这般,既能搜遍这丫头全身,又不用碰她的身体破戒,真是一举两得!” 忘志话音刚落,就见礼贤垂头丧气道:“一举两得什么?!司空镜当真未在她身上!” “师兄可是搜仔细了?”忘志不甘心问道。 礼贤没好气瞪他一眼,随后又大步走在头里道:“还不快随我进屋,去搜他们的行李?!” 只一会儿功夫,“哭行僧”忘志就边从屋中走出来,边在嘴里不停抱怨道:“师兄!这臭小子和臭丫头怎么还养了只小虎崽子?真是吓我一跳!幸亏这小虎崽子不咬人,不然,我定一掌毙了它!唉!我们此番只搜到了《曹孟德诗集》这本破册子,并未见到什么司空镜啊!” 说着话的功夫,忘志已经把那本从沈一心包袱中翻出来的《曹孟德诗集》,不留痕迹地揣到了自己怀里。 礼贤显然没有心情同忘志议论什么小虎崽子,亦没有心情计较,那本《曹孟德诗集》到底该放在谁的身上……他只快步行至到沈一心旁边,耐着性子问道:“还不快说?司空镜到底被你藏哪儿了?再不老实招来,我便让你命丧这佛珠之下!” 见礼贤如此反应,刘峥仪不由奇怪地看向沈一心,暗中腹诽道:心儿一直是将司空镜放在身上的!且就在我们今夜和衣分睡之前,她还特意给我看了一眼……那司空镜就搁置在我们的随行包袱里!怎得如今那礼贤和忘志却未搜到?这是作何道理? 不等刘峥仪想明白,就听沈一心不慌不忙地“咯咯”一笑道:“礼贤大师!我方才正要开口说来着,可你却坚持要搜我的身……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快说!”礼贤的语气里透出了前所未有的狠辣! “嘻嘻!告诉你们又何妨?我正是将司空镜藏在了离这苗王庙不远的第二座土丘边的第三颗树上的自上至下的第四个鸟窝里!” 听沈一心说得如此精准又毫不犹豫,“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登时就信了半分。 且很快,“哭行僧”忘志就主动请缨道:“师兄!既这丫头说得如此笃定,那不如就让师弟我亲自去那里查探一番,如何?” 礼贤与忘志同门多年,是以,他又怎会不知忘志此番主动请缨的目的…… 只见礼贤先是意味不明地看忘志一眼,而后又不容置疑道:“师弟既已抢先拿到那本《曹孟德诗集》回去同窦堂主邀功,那寻找司空镜一事……就不劳烦师弟你费心了吧!毕竟,这两件大功,师弟怎么着也得让给师兄我一件儿,对吧?” “哭行僧”忘志被礼贤突然间说破心事,不禁讪讪一笑道:“师兄说得是!那……此番寻找司空镜的大功,就留给师兄你吧!至于我,就留在此地,好生看着这俩小贼!免得他们趁我们不注意跑啦!” 礼贤闻言,脸上这才浮现出三分满意之色道:“师弟能这么想,我甚是欣慰!” 语罢,礼贤便转身踏过苗王庙前的海派五行阵,直往沈一心所说的地方飞身而去。 等完全看不到礼贤的影子了,沈一心才大叫一声:“糟啦!”。 刘峥仪忙问怎么回事。 沈一心似是焦急万分又颇为为难地苦着一张脸道:“刘少侠!我方才只因一时害怕,才将藏匿司空镜的地方不得已告诉了礼贤大师……可我眼下才突然意识到,那凤去箫也还在礼贤大师手里呢!” “凤去箫在他手里又怎样……啊!心儿你是说,礼贤大师手里此时既有凤去箫,又有司空镜,那他定会拿着这两件宝物逃跑!是么?”刘峥仪紧张地附和道。 “我正是此意……!唉!都怪我!是我大意了!”沈一心愁眉苦脸道。 “哼!你们两个小贼!休想在这里一唱一和地蛊惑于我!告诉你们吧!我同礼贤师兄相识多年,他根本就不是你们嘴里的那种人!以我对礼贤师兄的了解,他拿了司空镜后,定会立时赶回来!”忘志这话虽说得万般慷慨激昂,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沈一心见状,立时煽风点火道:“哦?那礼贤大师怎得去了这般时候,还未回来?我记得……那地方离这里可是近得很!以礼贤大师的脚程,都能打三个来回啦!” 忘志忍不住踮脚查看了好几回沈一心所说的方位,见依旧没有礼贤的身影后,便真的在心中打起警惕鼓来:礼贤这个家伙,不会真的自己偷偷拿着司空镜和凤去箫这两件宝物……跑了吧?!是啊!有了这两件宝物,他还回什么鬼门峰,同什么“鬼毒手”东方昭邀功?他自己就可修炼长生签里的绝世武功!到时,只怕十个东方昭也不是他的对手!……不!不能!我同礼贤师兄多年情谊,有这种好事,他绝不会丢下我不管…… 看忘志的神色间似是有所动摇,沈一心不忘再加一把火道:“唉!若我是礼贤大师……那就算此番我为了同门情谊勉强回来,也绝不会将找到司空镜一事说出来!嗯……我必先将司空镜和凤去箫这两件宝物藏好,待日后完全参透了里面的绝世武功后,再将此事公诸于世!哈哈!到那时,我就是独步江湖的武林至尊了!” 忘志黑着一张脸道:“那是你这般坏丫头的想法!我礼贤师兄……必不会如此!” 随后,沈一心只用一阵悦耳的取笑之声,就结束了这场意味深长的对话。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忘志才见有一个黑影自远处往这边急速奔来。 还不待那黑影近前,忘志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沈一心一扬下巴道:“瞧!我礼贤师兄回来啦!” 沈一心嗤笑一声道:“回来又怎样?待会儿他还不是要哄你说,他并未寻到司空镜?!嘻嘻!你若不信我,那等他近身了,你自可亲口问他,且听他如何作答!” 忘志那张哭笑不得的脸,在听了沈一心的话后,竟变得更加难看了。 是以,不等礼贤在院中站稳,他就冷冷开口道:“师兄去了这么久……怕是没有找到司空镜吧?” “师弟你怎么知道?!定是这臭丫头耍花招、骗了我们!哼!等我将这个臭丫头严刑拷打一番,不怕她不说!” 礼贤上来就想用胸前的旧佛珠向沈一心身上招呼过去,却出乎意料地被忘志用一双肉掌拦在头里道:“师兄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师兄以为我是傻子么?” “什么?!”“旧珠禅师”礼贤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忘志所说的是何意。 而等他终于弄明白忘志话中的意思后,忘志却已经左右开弓,用尽两只肉掌,翻云覆雨地向他的要害处攻了过来! 第427章 难囚凰 礼贤边后退一步用手中的佛珠抵挡忘志的攻势,边在嘴中急急解释道:“师弟莫要上了这个臭丫头的当!我方才依照臭丫头所说之地去寻,却哪里见什么鸟窝啦?这臭丫头完全就是骗我们的!师弟若不相信……我这就可以带你去看!” 忘志闻言,攻向礼贤的力道果然松懈了许多。 沈一心见状,暗叫一声“不好”,继而更听她高声嚷道:“我若是礼贤大师,也定会将方才的鸟窝毁掉,再重新找个地方将司空镜藏好!毕竟,这样一来……就可以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啦!” 闻言,忘志只是略一思索,就又重整旗鼓,以金刚罗汉掌向礼贤身上劈去! 两人斗了一阵,沈一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口笑道:“其实,要想知道礼贤大师到底将司空镜藏到了哪里,简直易如反掌!只需忘志大师你将礼贤大师腰间的凤去箫递给我,再容我用那箫吹首曲子就是!因为,只要凤去箫一响,司空镜必然发出共鸣!” 忘志听后,果真把双掌化作双勾,全力往礼贤腰间捉去! 见三四招内不得手,忘志便直接冷笑一声道:“礼贤师兄!既你问心无愧说自己没有寻到司空镜,那你此番又为何不肯将凤去箫交出,让这丫头一试?” 要说眼下这场对阵,“旧珠禅师”礼贤手中可是有一串硕大佛珠做武器的,而“哭行僧”忘志却是赤手空拳!可即便在这种情形下,两人还是打了个平手!由此看来,似是那身为师弟的“哭行僧”忘志的功夫,要更胜一筹! 只见礼贤边吃力地用佛珠敲开忘志的手背,边在嘴里着急道:“师弟莫要被这臭丫头骗了!她想将这凤去箫要去,心里指不定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呢!你我亲为同门师兄弟,万要时刻一心才行!” 忘志又是一声冷笑道:“哼!她能打什么鬼主意?她的功夫远不如你我二人!怎么?你还怕她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拿着凤去箫跑了不成?!除非……你不敢!” 礼贤一向了解这个一根筋的师弟,他知此刻若不交出凤去箫让沈一心一试,那这个傻瓜定会跟自己死磕到底…… 无奈之下,礼贤只能主动退出战圈,同忘志做了做了个止战的手势。 紧接着,他更是取出腰间的凤去箫,交到忘志手里叹气道:“师弟若是当真信得过那个臭丫头,便将这箫拿去吧!不过,待会儿那臭丫头要是耍什么鬼把戏……师弟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劳师兄费心!”不等礼贤把话说完,忘志就冷冷打断他,并从他手中拿走凤去箫,再用箫的另一端解开沈一心的督俞穴。 沈一心顺势接过忘志手里的凤去箫,并冲他笑得毫无芥蒂道:“多谢忘志大师信任!” 就在忘志和礼贤以为沈一心这就要吹响凤去箫之时,却又见她低头惭愧一笑道:“啊呀!我竟是忘了箫谱!” 忘志登时就将两只哭丧眼用力向上一瞪道:“你休想在我们师兄弟面前耍什么鬼把戏!赶紧吹!吹不出来,我这就一掌劈了你!” 沈一心故作慌张地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不敢欺瞒两位大师,我因脑中一时紧张,当真不记得箫谱的内容了!不过,那箫谱就在我房中的包袱里!两位大师方才既翻过我的包袱,那定是记得的,对不对?” “旧珠禅师”礼贤狐疑地看了“哭行僧”忘志一眼,道:“师弟可记得她包袱里有那劳什子东西么?” 忘志犹豫道:“倒似是有那么几本册子……” “二位大师稍等!我进屋去将谱子取来,立时就能吹奏凤去箫啦!”语罢,趁礼贤和忘志怔愣的功夫,沈一心竟直接将身子一扭,就闪到了屋中去。 “不好!这丫头想逃!”礼贤惊呼出声,抬脚就要追进去! 不料,却被忘志拦在头里道:“师兄莫急!小丫头此番是进到四面有墙的房中去,又不是跑到寺庙外面!是以,何来‘想逃’一说?哼!倒是师兄你……该不会想趁此机会要了那小丫头的性命,好独吞司空镜和凤去箫这两件宝物吧?!” 礼贤被忘志逼问的哭笑不得,只好停在原地恼羞成怒道:“罢了!我不管啦!师弟你愿意怎样便怎样吧……” “刘峥仪!还不快带上逐日,进密道?!”礼贤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自房中传来沈一心中气十足的声音! 而听到这里,忘志自是很快明白过来,是自己上当了!可……悔之晚矣! 只见刘峥仪已经提前一步冲破穴道,直接从窗户外面,滑到了房中去! 忘志和礼贤见状,便齐齐往房中奔! 可任凭他们再快,却还是晚了一步! 因为沈一心和抱着逐日的刘峥仪,已经消失在右侧那面小床的床板下面! “该死!我竟不知这房内还有密道!”“哭行僧”忘志的脸上此时因为愤怒竟变得格外狰狞! 礼贤连忙上前将那右侧小床的床板掀起,下面便立时露出一大块儿银色的板子来! 随后,礼贤又在那银板上四处敲敲打打了一番,才神情复杂道:“唉!这机关乃是赫赫有名的‘难囚凰’……” “管它是什么‘囚凤’、‘囚凰’,我们这追上去就是!”忘志不管不顾地打断礼贤道。 说完,他便真的动手在那块儿银板上摸来摸去…… 可摸了半晌,忘志也没发现任何的拉手或者开关! 礼贤见状,忍不住在一旁冷冷道:“所谓的‘难囚凰’机关,即是出来容易、进去难……唉!眼下,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出来,否则,你我二人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忘志不信:“怎么可能?!那他们二人方才是如何进去的?” 礼贤伸手指了指小床旁边凹进去的一块儿石砖道:“按下那块儿石砖,就可进去。” 闻言,忘志就迫不及待地上前用力按压那块儿石砖,可眼看着那石砖都要被他拍碎了,床板下的‘难囚凰’机关,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忘志回头怒道:“师兄!你骗我!” 礼贤冷哼一声:“这种时候了,我骗你做什么?!他们确是按下那块儿石砖进去的!不过,那石砖只能用一次!之后,若想再开启‘难囚凰’的机关,就只能是他们从里面主动打开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哼!若不然,你以为这个机关为什么被叫做‘难囚凰’?意思就是,除非是这凰主动愿意被囚在里面,否则,谁也拿他无可奈何!唉!这机关一般是被富贵人家拿来躲避祸事用的,谁曾想,竟在这苗王庙里也能见到?!” 忘志不甘心地直接踩到那银板子上道:“我不信!这‘难囚凰’机关,定还有其他破绽!” 第428章 司空镜在逐日嘴里 可随后,无论忘志怎么折腾,也未见他在那银板上有何发现! 原来,这块儿银板乃是一块儿足有万斤重的结实钢板!它不仅表面光秃秃、硬邦邦,让人没有任何着力点……甚至连其四周,也都严丝合缝地镶在整个地里面! 忘志垮着一张脸,忿忿道:“这刚板如此形态……纵然你我有千斤之力,也无法在它身上使出啊!” “哼!这还不得多谢师弟你放走那个臭丫头?不然……我们也不能在这里见识到‘难囚凰’这般机关!”礼贤的话里夹枪带棒。 忘志自知理亏,主动低头道:“师兄!此事确是我的疏忽!我……自甘认罚!” “哼!此时罚你有何用?难不成罚了你,那两个小毛贼就能乖乖从里面出来啦?!笑话!”礼贤斜睨着眼看向忘志,嘴里不屑道。 “不过……”礼贤见忘志的脸色十分难看,便不再一味指责于他,而是将话锋一转道:“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毕竟,我们此番到达苗王庙的时间太过仓促,以致我们根本来不及将这里的每一处房间仔细检查,才出了如此纰漏!……唉!罢了!那两个小贼虽如今躲进去了,但他们早晚还得出来!因为,那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供他们果腹!你我二人只需牢牢把在这个进出口守株待兔,就必然会捉到他们!” “哭行僧”忘志努力咧起两边唇角,笑得极其难看道:“师兄说得有道理!之前是我不对,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全听师兄的!” 再说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进了“难囚凰”的暗道后,一时间惊魂未定。 而为了保险起见,他二人一开始只敢躲在那块儿银色钢板下面,静听“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的动静,在听得他二人果真无法跟进来的时候,沈一心和刘峥仪才暗自松了口气。 之后,刘峥仪便从袖中取出提前预备好的火折子,引着沈一心和逐日往暗道深处走去。 且刘峥仪边走边道:“心儿!此番多亏你能认出这‘难囚凰’的机关!不然,你我二人定要丧命于那俩和尚手下!” 沈一心亦有些庆幸道:“前些日子在风见派时,我曾听武妹妹对这‘难囚凰’的机关提了那么一嘴,便记下了。谁知,竟真能派上用场……” “糟了!”刘峥仪突然低呼一声道:“心儿!我们两个是进来了!可那司空镜呢?那司空镜是不是还在礼贤身上?!” 沈一心并不直接回答刘峥仪的问话,而是忽然弯腰将逐日抱起,再没头没脑地冲他笑道:“刘少侠。你说……逐日它今日为何不咬人?” “什么?!……哦!忘志方才确是说过,‘这小虎崽子不咬人’之类的话……嘶?不对啊!平日里这小畜生见了生人,都是扑上去就咬的!怎得它今日竟对礼贤和忘志二人格外优待?难不成……是这小畜生转性了?”刘峥仪边狐疑地停下脚步,边回头拿火折子往逐日的脸上照去。 但见这小家伙儿一脸的懵懵懂懂和凄凄哀哀,确是要比平时乖巧上几分…… 而沈一心见刘峥仪猜不出个所以然,便只能无奈一笑道:“刘少侠且看!” 话音刚落,沈一心就将大拇指和食指分放在逐日的嘴角两侧,再轻轻用力一捏,逐日便极为顺从地张大了嘴巴。 刘峥仪这才看清:原来,那巴掌大的司空镜,此时正好好躺在逐日的舌头上呢! “啊?这……”刘峥仪吃惊道:“心儿!你竟将司空镜藏在了逐日的嘴巴里!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绝佳之处?!不过心儿……逐日它可是只小老虎!它怎么会如此听话地一直将镜子含在自己的嘴巴里?” “嘻嘻!”沈一心轻声一笑,继而把司空镜取出,又毫无征兆地在逐日屁股上,猛地拍了一下! 俗话说得好,老虎屁股摸不得!要知道,不管大老虎还是小老虎,素日里它们最为痛恨的,就是别人碰它们的屁股! 是以,当沈一心那一巴掌落下,逐日便立时“嗷呜”一声,从她怀中跳了出来! 且等它四爪着地后,竟还格外不满地看了沈一心两眼。 不过,就算如此不满,逐日也未再发出任何声响…… 刘峥仪看得莫名其妙道:“逐日以前最喜欢用叫声发泄怒火了!怎得今日你这般拍它屁股、羞辱于它,它也只是冲你低低叫了一声呢?且它方才叫得那声,也似是与寻常不大相同……” 沈一心狡黠一笑,而后又单手提起逐日,再用另一只手轻拍它的后颈,一粒赤红色药丸便骨碌碌从逐日的嗓子眼儿里滚了出来! “吼!吼!”逐日终于畅快叫出声。 “是焕音丸!心儿!你竟给逐日吃焕音丸?这是何缘故?!”刘峥仪语气里透出来的吃惊无以复加! “唉!”谁知,沈一心竟叹口气道:“我知今夜那俩和尚定要来,便一直在寻找一个周全的地方藏起司空镜!可我们上面那间房中陈设太过简单,是以,无论我将司空镜藏在哪里,礼贤和忘志最后定会将它找出来!无奈之下,我才想到了逐日!毕竟,这世上应当不会有人想要去撬开老虎的嘴巴看一看吧……但同时我又想到,如何才能让逐日一直闭紧嘴巴、不露破绽呢?此事还没理出个头绪之际,我恰巧听见刘少侠你在说梦话……” “啊?”刘峥仪身子一顿道:“我说了……什么?” 沈一心浅浅一笑:“刘少侠说不喜欢我扮作男人的样子,也不喜欢我扮作男人的声音……” “其实我不……” “刘少侠不必否认什么!相反,我应该谢谢刘少侠你!因为,正是你的这句话启发了我!我们都知道,老虎是百兽之王,尤其公老虎的争强好斗之心更是尤为强些!是以,我便想着,若我喂给逐日一颗焕音丸,让它变成母老虎的声音,说不定,它就会因为羞恼和愤怒,而不再张嘴、吼叫!” “你……”刘峥仪本想出声取笑说“你为何有这般奇怪想法”,但思虑再三后,他说出口的却是:“心儿果真聪明伶俐!竟能让那焕音丸有如此妙用!厉害!厉害!” 沈一心不咸不淡地看了刘峥仪一眼,缓缓道:“我知你心里定在取笑于我!但方才我们既不能踏出那个房间,手边又没有其他可借用的东西,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了!万幸,逐日在吞下焕音丸后,果真如我所料不再张嘴!而逐日不张嘴,司空镜自然就不会掉落出来!我们能顺利保住司空镜,真的要多谢逐日!若我们此番有命活着走出这苗王庙,我一定用一只最大的烤羊腿,好生犒劳逐日一番!……咦?逐日呢?” 沈一心同刘峥仪说了半晌话,这才发现逐日不见了。 不过,刘峥仪对此却毫不在意道:“定是那小畜生生你气了,才故意躲起来的!无妨!等它气消了,就会过来找你的!你且先随它去吧!” 第429章 第三条路 沈一心想想也是……毕竟,这“难囚凰”的暗道中,只有他们方才进来的那一个出入口。是以,不管逐日跑到哪里,它都只能在这暗道内部打转,不会有什么危险。 思及此处,沈一心也就暂且放下心来,二人继续向前走。 直行到一个宽敞处,沈一心才开口道:“刘少侠!我们就先停在这里吧!” 刘峥仪举着火折子四处环顾一番,见所驻之地是个四四方方、空空荡荡的暗室,不由眉头一皱道:“我们就待在这里?……不再向前看看了?” 沈一心苦笑一声道:“刘少侠!我们被逼无奈入此绝境,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哪里还能再讲究别的?你且将就一下吧!且依武妹妹所说,这‘难囚凰’的暗道中,就只有这一处宽敞之地!我们不待在此处,又去哪里?” “哎?”刘峥仪手里的火折子晃了一下,便见他从地上弯腰捡起一个木头玩偶来! “奇怪!这‘难囚凰’的暗室之中,为何会有小孩子的东西?”沈一心见状,也忍不住凑上头去查看。 但见那木头玩偶是个栩栩如生的将军模样!他头戴铜盔狮子帽,脑后系撮掉了色的软红缨,身披铁叶攒铠甲,前胸后背分刻两面金色护心镜!又左带一张弓,后悬一壶箭!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沈一心颇为喜爱的将那木头玩偶拿在自己手里夸赞道:“好一个大将军!不曾想,一个玩偶也能被人做得这般传神!想我小时的玩具,就没有这样精细!” 半晌,刘峥仪才怔怔开口道:“这是……我小时候,扁叔做给我的东西……” “什么?”沈一心吃惊道:“就是那个做了许多以假乱真的千年紫竹的……扁叔?可是……不对啊!既这木头将军是扁叔做给你的东西,那它又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难囚凰’的暗室里?难不成,你小时来过这里?” 刘峥仪摇摇头道:“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后来出了一次门,这木头将军就不见了……我还因此难过、伤心了好几日呢!直至扁叔答应再给我做个一模一样的,我才重新高兴起来!心儿!你瞧这里!” 刘峥仪突然指着那将军的足底道:“这上面的“蒙之焕”三字,正是我小时候亲手刻上去的!” 沈一心将刘峥仪手里的火折子推近那木头将军的足底,果真见其左脚底下刻一个“蒙”字,而右脚底下则刻“之焕”二字! “你那时确是叫蒙之焕不错!看来,这木头玩偶当真是你的东西!不过,你这字……就刻得着实丑了些。”沈一心轻声取笑道。 “我那时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会拿刀刻字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管它美不美?!”刘峥仪学着沈一心的口气分辩道。 “且……我自小就想成为和我阿爹一样的人,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是以,我才在这玩偶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说这话的时候,刘峥仪的眼神渐渐变得悠长而深远。 “那现下还是如此吗?”沈一心突然正色起来,出声问道。 “什么……还是如此?”刘峥仪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沈一心到底想问什么。 “做大将军的事!你现下……还是想做那为国为民的大将军么?”沈一心补充道。 终于听明白沈一心的问题后,刘峥仪的神色间竟是没来由地一怔。 随后,更见他略带犹豫道:“这……我蒙家上下经此灭门一事,我实是……” “我想做!我想做大将军!不论何种情形、何种境遇、何种身份……我都想做救大祯于水火的大将军!不是为了军功,不是为了林太后,不是为了皇帝,更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为了大祯不能屈服于任何人,大祯的百姓亦不能屈服于任何人!是以,如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有机会做大祯的将军,我定不会推辞!” 刘峥仪见沈一心说出这番话时,神情间既万分笃定又神采奕奕,心中不由一动道:“心儿你……!我竟不知心儿你有如此大志!当真是……甚好!甚好!刘某……自愧不如!” “可我们需得先解了当下的困境才成!若不然,日后我是没命做什么大将军的……!”沈一心忽然眨巴着眼睛,故作轻松地笑道。 刘峥仪将那木头玩偶收入自己怀中,又找了个墙边坐下,才抬头对沈一心道:“这困境可不好解……因为,依眼下情形看来,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 “哦?说来听听!”边说着,沈一心也边挨着刘峥仪的身子,席地坐了下来。 “这第一条路便是,我们即刻冲出去!可心儿你也知道这条路的后果……一旦我们出了‘难囚凰’的机关,那礼贤和忘志二人,必会立时取了你我的性命!” “嗯!此路……不通!不通!”沈一心故作认真地摇头道。 “而第二条路则是,我们就一直躲在这‘难囚凰’的暗室里,只等不日后,你、我、还有逐日三个,被活生生饿死!” “刘少侠也太悲观了些,怎得说来说去,这两条路……都是死路?” 说完这句话后,许久未再听见刘峥仪有动静,沈一心便忍不住偏头向他脸上望去。 但见刘峥仪眼睛里的光,竟突然黯淡下来大半! 紧接着,更听他自怨自艾道:“我们陷入如此困境……皆是我的过错!之前,我若不嫌麻烦,听你的话,去别处寻个借宿之地,我们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怪我!唉!我害了自己也就罢了,还害了心儿你……” 沈一心此时似一个真正的男子那般,突然伸手揽过刘峥仪的肩头,爽朗一笑道:“谁说全是你的过错?我不是也主动要求来这间苗王庙里看个究竟吗?怎么?你这是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去?你是瞧不起我沈一心么?” 刘峥仪歪头看看沈一心搭过来的那只小白手,顿觉好笑道:“心儿!你莫要摆出一副和我称兄道弟的江湖模样!……当真怪得很!” 而沈一心见刘峥仪的语气里不再那么低沉,便主动抽回手来,莞尔一笑道:“其实,刘少侠方才忘了说第三条路……” “还有第三条路?!”刘峥仪的脸上登时就来了精神! 沈一心复杂笑笑:“既然我能让刘少侠同我一起进到这‘难囚凰’的机关中来,那自得提前预备好第三条路!只是,我却不能确定,这第三条路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刘峥仪快速坐直身子,着急问道:“但凡有办法,我们也得试试!心儿你且说来听听!” 沈一心深深看刘峥仪一眼,继而把司空镜和凤去箫都捧在自己手里道:“这第三条路就是……尽快解开司空镜和凤去箫的秘密,然后再趁我们饿死之前,完全练成长生签里的绝世武功!如此一来,等我们冲出去之时,就再也不用怕那‘旧珠禅师’和‘哭行僧’了!” 第430章 三十一彩凤 听完沈一心这一席话,刘峥仪先是彻头彻尾地愣了一会儿,之后,才见他满脸无奈道:“心儿,你说的这第三条路……谈何容易?” 见刘峥仪还未开始尝试就有些泄气,沈一心不由气道:“再难也要试试!毕竟,我既不想死在外面那两个和尚的手底下,亦不想饿死在这暗室里!……还有,我爹爹如今生死未卜,我定要想方设法出去救他的!” 一想到沈放,沈一心顿觉心头一亮! 紧接着,她更是完全不顾刘峥仪说什么,便自顾自拿起那支凤去箫来,用指腹摸着上面的两行小字,喃喃自语道:“三十一彩凤,唯七最清明。长生对九五,莫道镜里空……” “这是何意?是不是只要解开这四句话,我们就能同时开启司空镜和凤去箫了?”见沈一心眉头紧锁、想的认真,刘峥仪也不禁凑上前来问道。 沈一心先是轻轻“嘶”了一声,而后点头道:“自是!不过,我却始终没有想通这四句话的意思……” 自刘峥仪认识沈一心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她因一件事不得解而这般为难。 于是,为了缓解沈一心的焦虑,刘峥仪便旁征博引道:“相传,凤凰能知天下兴衰,而这把箫既叫做‘凤去箫’,那说明……它是不是多少得同凤凰有些干系?且这四句话里又有一句是‘三十一彩凤’!是以,我觉得,要解开这四句诗里的谜,总得找些同凤凰有关的典故才是!” 说到这里,二人便想了许多有关凤凰的典故出来。可将这些典故逐一梳理后,却未见任何一个典故中有“三十一彩凤”一说…… 刘峥仪不由有些丧气道:“既不是凤凰……那又是什么?我实在想不出!” 沈一心若有所思地看了刘峥仪一眼,缓缓道:“刘少侠方才有一句话说得好……” “哪一句?” “凤凰能知天下兴衰!……所以我在想,这四句诗,是不是明里在说凤凰这种神兽,而实际上,却在暗指天下兴衰?”沈一心咬咬下唇,犹疑出声道。 刘峥仪略微怔愣了一下,更加愁眉不展道:“但……有关天下兴衰的典故可就多了去了!我们该从何找起?” “刘少侠可是忘了?这‘彩凤’二字前头,还有‘三十一’……这个重要线索!” 刘峥仪摇摇头道:“我还是想不出……” “那刘少侠可曾听说过风、雅、颂?”沈一心出声提醒道。 “自是知道!且我想大祯子民应是没有几个不知道风、雅、颂的吧?风、雅、颂乃是自东周流传至今的诗歌总集!其中,‘风’乃国风,里面收录的是不同地区的诸多民乐。‘雅’分《小雅》和《大雅》,里面收录的是周王朝京都宫廷宴乐或者是朝会时的乐歌。此,也被称为正声雅乐。还有‘颂’!‘颂’里面记载的是赞颂祖先功业的宗庙祭祀乐曲……” 沈一心微微一笑,摸着凤去箫上的头两句诗道:“不错!那刘少侠且再想想,这风、雅、颂中,有什么是与‘三十一’有关的?” 刘峥仪将双手抱在胸前,仔细仰头思道:“嗯……要说与‘三十一’有关……那‘颂’共四十篇。其中《鲁颂》四篇,《商颂》五篇,《周颂》……正是三十一篇!难道这凤去箫上的典故……是《周颂》不成?!”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刘峥仪再难掩其脸上的激动之情! 可谁知,沈一心却摇摇头道:“不对!风、雅、颂中,可不止这一个三十一……” 刘峥仪只得继续猜道:“难道是‘风’?……也不对!” 这次,不等沈一心摇头,刘峥仪就率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风’中收录了一百六十八篇民乐,和‘三十一’……着实没有太大干系!那就只剩下‘雅’了!‘雅’有《小雅》和《大雅》之分。其中,《小雅》七十又四篇,《大雅》……正是三十一篇!是《大雅》!” 脱口而出“大雅”两字后,刘峥仪又忍不住放低声音,小心翼翼问道:“心儿……我这次可是猜对了吧?” 沈一心笑道:“这对不对的……我现下也说不好。毕竟,这也只是我的推测……” 刘峥仪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在这暗室中来回走了两步道:“那我们立即证实一下就好啦!嗯……” “不过……”,刘峥仪很快就又低头看向沈一心,略带惭愧道:“该如何证实?” 闻言,沈一心先是笑着起身整理好前后袍脚,而后才娓娓道来道:“诚然,这诗中的‘三十一彩凤’,对应的正是《大雅》三十一篇。再往后看第二句,‘唯七最清明’!这‘唯七’,我斗胆猜测一下,应当就是《大雅》中的第七篇!那刘少侠可还记得《大雅》的第七篇是什么?” “嗯……”刘峥仪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朗声诵道:“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维此二国,其政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顾,此维与宅……” “不错!”沈一心出声赞道:“这正是《大雅》中的第七篇:《皇矣》!而这篇《皇矣》中所讲的,乃是为皇为帝者,该如何作为!现下刘少侠再看这凤去箫上刻的第三句:‘长生对九五’!要知道,我们一向称皇帝为九五之尊,是以,这‘九五’也是‘皇帝’的意思。而长生对‘皇帝’,说的便是,只要我们能充分利用好《大雅》中的这篇《皇矣》,就能打开凤去箫、取出里面的《长生签》了!再说最后一句‘莫道镜里空’……既江湖传闻说,凤去箫和司空镜是同时开启的,那一旦凤去箫被打开,司空镜自然也就跟着被打开!传闻又说,司空镜中藏有《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那它自然就不是空的!也就应了那句‘莫道镜里空’了……” 刘峥仪瞠目结舌地听沈一心说完这番话,脚下早已因过于兴奋而变得不能动弹!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并由衷称赞沈一心道:“心儿!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你是如何在千千万万个典故中,一下就选中了风、雅、颂中的《大雅》?又是如何能这么快解出这诗中的谜题?……我刘峥仪真是……此生都未曾见过你这般聪明的人儿!” 沈一心淡然一笑道:“刘少侠莫要过早替我得意!眼下,我们还并未真正打开这司空镜和凤去箫呢!” “对了!心儿你方才说要充分利用《大雅》中的这篇《皇矣》,才能打开司空镜和凤去箫,并取出里面的三本秘籍来!那这‘充分利用’……到底该如何利用?” 第431章 皇矣 沈一心将凤去箫在手里挽个花儿,随后又将司空镜搁置在地上,浅浅一笑道:“自是要用这把凤去箫,将《皇矣》整首曲子给奏出来啦!” “什么?!……哦!原来心儿你方才对忘志和礼贤说,你若用凤去箫吹奏一曲,那司空镜必然会发出共鸣!此……并非是完全诓骗他们!而是……确有其事?!” “是不是确有其事……我们一试便知!”沈一心一脸笃定。 话音刚落,沈一心便将凤去箫送至自己嘴边,再运七分内力去自己的丹田之处,将那首《皇矣》的曲子给悠悠扬扬、浩浩荡荡地吹奏了出来! 因沈一心的内功略有小成,加之她胸中又有为国为民的气魄,是以,这首《皇矣》经她一奏,竟是无比的磅礴、震撼! 且在沈一心的感染下,刘峥仪竟忍不住跟着她的箫声,昂头唱了起来! 二人这般一唱一和,使得整间狭小、鄙陋的暗室,登时变得荡气回肠、豪气冲天! 最后,在刘峥仪那句“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刚落下尾音时,那原本躺在地上寂静无声的司空镜,竟开始毫无征兆地原地抖动起来!且其抖动之剧烈,能让沈一心和刘峥仪清楚听见它所发出的“嗡嗡”声!直至片刻后,那镜子才突然停住!而其镜面,则“哗啦啦”地,迅速从中间向四方迸裂开来! 与此同时,沈一心手中的凤去箫,也“啪”地一声,变成了许多碧绿碎片! 沈一心抖落掉那些碎片,连忙将里面那张保存完好的羊皮卷提了起来! 而刘峥仪则弯腰低头,从司空镜破碎的镜面中拿出两本手缝的黑褐色牛皮册子! 沈一心颤抖着双手,将那张极薄的羊皮卷缓缓打开,见上面赫然写着“长生签”三字,一时间难忍激动道:“刘少侠!未曾想……江湖传闻竟是真的!长生签……!真的有长生签!” 刘峥仪亦拂掉其手中两本牛皮册子上的细碎镜片,语无伦次道:“沈兄弟……不对!心儿!我这里也有!是……《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大祯……有救了!” 因刘峥仪说话声音大了些,是以,沈一心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又解释般地朝上指了指。 刘峥仪登时会意:是啊!已经取出《长生签》、《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一事,千万不能让上面那两个和尚知道!不然,他们定会为了得到这三本秘笈,无所不用其极! 沈一心放低声音交代道:“刘少侠!你且先把《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收好,我们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修炼《长生签》!” 刘峥仪边将《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尽数收入自己怀中,边点头应道:“不错!我们只有尽快修炼成《长生签》,才能打败礼贤和忘志,逃出这座苗王庙!” 说着话的功夫,沈一心已经将《长生签》凑到火折子底下,与刘峥仪一同观看。 但见“长生签”三字下面写着:天地之伊始,万物善更新。永存不得法,代代而为之。绵绵有续、延延不绝,乃为真长生。然世人所求,不过屠戮自在、高人一等!无奈将天地之正气,躯躬之捭阖,皆汇聚此签之内!习得者,将所向披靡!此,亦为另类长生也!然若性直方大,不习,亦无不利! 此签行之速,若灵鹿。但又知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咎。是以,完此签,需一草木虫鸟之虞官从旁作辅!再,虞官可为父母、兄弟、师长,皆无不可。 此签特设上、下两卷。上卷,过目成诵、天资充颖者得!下卷,乃虞官所得! 看到这里,刘峥仪不禁奇道:“我之前倒从未听说过,修炼一门武功,竟还要什么……虞官?!” 沈一心若有所思道:“这里的虞官起牵引之用!刘少侠且看这句……‘此签行之速,若灵鹿’!说的应当就是这长生签上的功夫修炼起来极其迅速……而刘少侠和我自小就是习武之人,我们便都知道,这武功修炼得越快,对人来说就越凶险!是以,这《长生签》上才特设虞官一职……想来应是怕修炼之人……走火入魔吧!” 刘峥仪道:“心儿说得有理有据,虞官当为此用!既如此,那心儿你便来修炼《长生签》上卷,而我……就来做那牵引的虞官,从旁辅助你,修炼《长生签》下卷吧!” 沈一心抬头认真道:“刘少侠!若我没猜错,这下卷写的应当只是一些引流、调用的法门。即便修炼了,也是完全没有实战之用!你怎么肯……?!” “我肯!”刘峥仪忽然打断沈一心道。 紧接着,又见他促狭一笑:“心儿!你可看清这签上所写!‘上卷,过目成诵、天资充颖者得’!你觉得我是那过目成诵、天资充颖之人么?嘿嘿!是以,还是你来修炼这上卷最为合适!再者……只要你能平安修炼,我便心甘情愿做你的虞官!” 沈一心见刘峥仪说得动情,心头竟是隐隐一颤:我和他同为武林中人,而我又自知,但凡武林中人都对武功秘籍求知若渴!如今,我见了这长生签上的武功都尚且跃跃欲试,他又怎会不心动?!……但他竟肯为了我,自愿当那背后的牵引虞官!可见,他是真心待我的…… 思及此处,沈一心便偏头对刘峥仪露出一个会心且感激的微笑,紧接着,又见她指着长生签上的字,继续念下去道:“上卷十二式:白驭经、引祖帐、借长穹、问青娥、摇杀气、固房陵、九江转、六合清、无偏照、峨眉雪、上云梯、竹石开!下卷十二宗:若罗星、远徂征、走百川、俨成行、倚天开、冠古中、五湖连、落昆明、诉苍昊、三脉流、出帘栊、明丹心!” 再往后,便是上卷十二式和下卷十二宗的详细图解了。 看完,沈一心便将那张羊皮卷递给刘峥仪,自己则背靠着墙,盘腿坐下道:“刘少侠且看看这签上的下卷吧!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沈某这就要开始修炼上卷了!” 刘峥仪惊诧道:“心儿你……竟是将上卷的内容都记住了么?” 沈一心淡淡诵道:“白驭经:拔茅茹以其汇,是为白;当为履道坦坦,驭马至经!引祖帐:祖帐多福泽,是该复自道,莫问何其咎!借长穹:观我生,知进退,当借天之衢,收归我所用!问青娥……” 刘峥仪边睁大眼睛看着沈一心一张一翕的嘴巴,边频频低头与羊皮卷上的《长生签》做比对。 半晌,等沈一心背完上卷的全部十二式后,刘峥仪才吃惊发现:她竟一字未错! “心儿!这长生签上尽是些拗口的字句,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字不错地记下来的?!” 沈一心笑笑:“刘少侠!若你自小有个对你极为严厉的师父,怕是你也会练就这样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呵呵……不过,在我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第432章 白驭经 归祖帐 刘峥仪登时展开那张羊皮卷,垂眼就往下卷扫去道:“心儿你既有这项本领,那我也不能落后你太多!俗话说,勤能补拙!我这就开始将这下卷多看几遍!待能成诵后,再为你履行虞官之责!” 沈一心点头道:“此,自无不可!” “不过……”刘峥仪才将下卷看了两行,就复又抬起眼来,疑惑道:“心儿!这《长生签》上卷可是奇怪得很呐……” 闻言,沈一心浅笑着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心儿你看!这第一式‘白驭经’里说,让你把之前修习的武功内力全都连根拔起,才能履行平坦……而这第二式‘引祖帐’,却又让你把丢掉的内力再按正路送回去!这一去一回……岂不多此一举?!” 沈一心略微思索了一下,便道:“许是因为修炼《长生签》之人资质、内力参差不齐,是以,著签人才想出这个法子,用以清理修炼人的内力以及脉络。” 说完,沈一心便拿过那张羊皮卷,指着引祖帐下面的一组图解给刘峥仪看道:“刘少侠且看!这签上虽说让修炼之人‘复自道’、归祖帐,但实际上,在归祖帐之前,我们却要按它标注的脉络方向在全身走一遍!……我记得师父说过,这世上有些厉害武功,只需按它的办法运行全身脉络,就可将自身的武功内力筛选掉一部分!” 说到这里,沈一心又用食指轻轻点着那张羊皮卷道:“即,我身上与《长生签》同宗同源的功夫才会被留下,而其他的……则就归不了‘祖帐’了!” “啊?!”刘峥仪又急又怒道:“这著签人也着实太奸诈了些!若其他人得了这《长生签》,在未参透其中隐藏涵义之前,就贸贸然开始修炼,那岂不是会把之前的功夫全给毁掉?!……心儿!就说你吧!你若因此弄丢了之前辛苦修炼十几年的摘星十七式,你心中作何之感?” 沈一心定定看了刘峥仪一眼,沉吟道:“刘少侠应知,这世间鱼和熊掌多不可兼得。诚然,能兼得最好……若不能兼得,就要有舍有得!” “心儿你的意思是……?” “刘少侠!礼贤和忘志二人可是在整个苗王庙外布下了‘海派五行阵’!饶是我再聪明,要解开那阵法,也需些时候。刘少侠且想想,仅凭当下我的摘星十七式和你的八卦掌、离云袖,能既制服礼贤和忘志二人,并顺利逃到那阵法外去么?” 刘峥仪道:“自是不能。若是能够……我们也就不用狼狈逃到这‘难囚凰’的机关中来了!” “是以,无论修炼《长生签》的结果如何……我们总得一试!”说这话的时候,沈一心的眼睛里又出现了刘峥仪所熟悉的那种熠熠生辉! “可是心儿……”刘峥仪将那张羊皮卷正过来、反过去看了好几次,依旧不放心道:“说实话,这《长生签》中所载……我们现下根本不能断定它是真是假!若它是有心之人故意拿来戏弄我们的,那我们依签修炼……岂不是害了自己?!” 沈一心示意刘峥仪将地上司空镜的残骸捡起,并在嘴里提醒道:“刘少侠且看看,在那碎掉镜面的后面,是不是有许多极其细小的黄铜齿轮机关?” 刘峥仪依言查看,果真见许多或完整或已被震碎的小小黄铜齿轮,此时正紧紧贴在司空镜的残骸上! “心儿……你一直未曾查看,怎得知道……?!”刘峥仪先将司空镜上的细小碎片完全抖落掉,之后才贴心地将它递到沈一心手里。 沈一心粗略看了两眼,便道:“之前,在我们梧桐山问君洞时,武妹妹就曾帮我解开一个‘八百黄铜齿轮机关’!凑巧的是,那个机关也是要用特定的敲击声引起共鸣,才能解开!仔细想来,那个机关应同司空镜和凤去箫内里的机关,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以,我才有此猜想!加之连封住凤去箫的那根千年紫竹里的机关都被人设计的如此巧妙,那这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机关,就更加不会逊色!刘少侠且仔细思来,那人既然费尽心机地设计出如此繁琐的机关保护这三本秘笈……难不成,当真只是为了同我们玩闹、取乐么?” “那倒不会……”刘峥仪的语气里有些妥协。 “还有,这《长生签》中虽确有些倒行逆施的法门,但大多数还是以天地真理为佐证的。刘少侠再看!这些图解的脉络走向中确是多有凶险……可仔细探究后才发现,它不过是为了提升我们练成此签的速度!刘少侠同沈某都是修行之人,应当不会不知……这《长生签》,当真是一空绝于世的武功秘笈吧?” “确实……”刘峥仪不得不承认道:“这确是绝无仅有的旷世奇作!只是……心儿你自己方才也说,修炼这《长生签》必有凶险,我实在不放心……” 沈一心突然伸手轻轻捉住刘峥仪的双手道:“仪哥哥!有你修炼《长生签》下卷、做我的虞官……我十分安心!因为我知,就算你拼了性命,也会护我周全!” “话是这么说不错!只是……什么?!心儿你方才叫我什么?!”刘峥仪万分惊措又满目惊喜道。 “仪哥哥。”沈一心大大方方再叫一遍。 “果真!方才在房中时,你也是这么叫我的!并非是我睡糊涂了……对不对?”刘峥仪迫不及待追问道。 沈一心含笑点点头。 见沈一心承认,又想到“仪哥哥”这三个极为暧昧的字眼儿,刘峥仪竟顿觉心中一阵酥麻。 紧接着,他便信誓旦旦保证道:“心儿!你安心修炼上卷即可,我绝不再说半个‘不’字!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说完,刘峥仪果真低头认真记诵起下卷十二宗中的内容来。 等他将下卷十二宗熟诵于心后,沈一心才重新盘腿坐下,并依签上所指引,将内力全都汇至丹田。待全部内力在丹田处凝聚成一个铜钱大小的鼓起小包后,沈一心又将那小包自丹田发送至悬枢,再从悬枢至灵台、至哑门、至风府,最后过头顶的百会穴,散成无数青烟,喷涌而出! 本来这“白驭经”一式的内功心法,沈一心运行的极为顺畅。可就在那已化做青烟的内力自她百会穴喷涌而出时,她的身子竟不知为何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紧跟着,她脸上的血色亦似是瞬间被抽走了一般! 刘峥仪大惊,赶紧依下卷十二宗中对应“白驭经”一式的“若罗星”注解所写,将沈一心暂时散掉的内力,悉数收入自己少商穴内!再过少商,经天泉、中庭、四渎,直至左手的阳溪穴内存起! 做完这些后,刘峥仪才轻声问道:“心儿……你怎么样?还能继续第二式么?” 沈一心艰难地点了点头。 刘峥仪见沈一心如此,自是大为心疼,可《长生签》一旦开始修炼,就没有停下一说!因为只要中途停下,沈一心就会立时毙命! 第433章 借长穹 走百川 无奈之下,刘峥仪只能抬手将存放至阳溪穴的内力,自大椎穴重新推入沈一心体内! 刘峥仪本以为,在沈一心修习第二式“引祖帐”时,定会受到不小的阻碍。因为,沈一心所修炼的“摘星十七式”,极有可能与这《长生签》上的功夫不是同根同宗。是以,若按这签上的心法来修炼,应会受到排斥才是。 可谁知,当刘峥仪的手刚触到沈一心的身体时,还未等他往里推送,那股内力就急不可耐地往沈一心的大椎穴里钻! 刘峥仪心下又惊又奇道:这摘星十七式……难不成竟和《长生签》里的功夫是同宗同源?心儿的内力……竟如此顺利地就回到了她的体内!……对了!轩辕派乃流传千年的武林门派,而司空镜又一直由他们保存……由此看来,轩辕派的功夫与《长生签》有些渊源,倒也无可厚非! 再说那股内力到了沈一心体内后,她先是将其引向华盖穴,再由华盖直走膻中和鸠尾,等它过了巨阙穴后,沈一心更是将丹田的门户大开,最后,通过丹田之处,将所有内力重新散在任督二脉! 顿时,沈一心觉得自己脉络之内竟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畅通无阻! 她闭着眼睛,微微翘起嘴角笑道:“这‘白驭经’和‘引祖帐’两式的内功心法果然了得!我多年来未曾冲破的任督二脉的阻碍,只这一会儿,就全被打通了!且……” 沈一心忽然伸出双手,轻轻向掌心抓握了两下道:“且我的摘星十七式经此一事,不仅丝毫无损,反倒……似是比之前更加游刃有余了!” “心儿好本事!”刘峥仪由衷替她高兴道:“这下,心儿你再往下学《长生签》的剩余十式,就简单多啦!” 沈一心睁开眼睛,对刘峥仪轻轻一笑道:“刘少侠先将我星星点点的内力聚集于自己的少商穴,此乃‘若罗星’一宗;再将这些内力远行至阳溪穴存起,此乃‘远徂征’一宗……是以,此番我能顺利修成‘白驭经’和‘引祖帐’两式的内功心法,全凭刘少侠的虞官之功!” 刘峥仪不好意思一笑道:“心儿!你我二人就别在此互相吹捧了!这《长生签》上下两卷,可还有十式、十宗呢!我们需得再接再励才成!” 沈一心点点头,接着又闭起眼睛,在嘴中喃喃自语道:“《长生签》上卷第三式:借长穹!观我生,知进退,当借天之衢,收归我所用……” 要说这《长生签》上卷第三式说的是,修习之人当仔细揣摩自己内力的修炼历程,再决定是进还是退。而明了进退之后,才可借助借长穹一式图解的脉络走向,重新打开别的内力通路! 刘峥仪亦盘腿坐下,并在胸中默念道:“《长生签》下卷第三宗:走百川!浚恒,无攸利,百川行之不可急!” 再说这《长生签》下卷第三宗走百川的道理,就比较通俗易懂了!它的意思是,想顺利打开别的内力通路,就好似重新挖条河。若是一开始就一味求深急切,那定不是什么恒久之道,坚持到最后,必是无利可得!是以,想将内力通路打造成百川之状,就切不可操之过急! 刘峥仪将双掌紧贴于沈一心的后背,依据下卷走百川一宗的图解,循循将沈一心误入歧途的小部分内力,给一次次重新引回正途…… 二人如此这般地修炼了许多时候,忽听地面上的礼贤大声道:“忘志师弟!这两个小贼也太有耐心了些!现下都是第二日正午了,他们竟还不肯出来!哎!我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你且说说,我们该弄些什么东西充饥?” 刘峥仪闻言,忍不住睁开眼睛一怔:我和心儿在这‘难囚凰’的机关中,竟待了这许多时候?!唉!我们一味沉溺于练功,并未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还有,我本不觉腹中饥饿,可如今被礼贤和尚那么一说,我倒真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礼贤师兄!殿前头有几只昨日白天附近村民进供来的猪、羊、鸡、鸭,也有时令的新鲜瓜果青菜,不知师兄想吃什么?” “嗯……那些猪、羊、鸡、鸭,放了一夜都生冷了!不如,你我就在这房外架起火来,将它们重新烤热了吃!如何?” “师兄好主意!我这就去将这苗王庙里的树砍几根枝桠来,当柴火!” 说完,刘峥仪果真听见忘志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咕嘟!” 一想到那些猪、羊、鸡、鸭烤热后的香味儿,还有新鲜瓜果的清甜,刘峥仪竟忍不住喉头一动,吞咽了一口唾沫。 沈一心自是也听到了礼贤和忘志两人的对话,她此时刚刚修炼完《长生签》上卷第三式借长穹,便得空抬起眼来看向刘峥仪道:“刘少侠可是饿了?” 刘峥仪尴尬一笑道:“心儿……这都第二日午时了!距我们昨夜吃饭,都过去七八个时辰了!我自是有些……饥饿……” 沈一心突然有些担忧地正色道:“正因为如此,刘少侠才莫要上了礼贤和忘志两人的当!” “上当?”刘峥仪不解。 沈一心摇摇头解释道:“我们躲在这‘难囚凰’的机关中,最缺的便是饱腹的东西!若是我没猜错,接下来,礼贤和忘志二人就要利用吃食,来摧毁我们的意念了……一旦你我饿的受不住,自然会主动乖乖从这‘难囚凰’的机关中走出去……” “不会的,心儿!在你练成《长生签》之前,我绝不会从这暗室里出去!”刘峥仪信心满满道。 沈一心深深看他一眼,嘴里淡淡吐出“但愿”两字后,便又重新闭起眼睛,轻声念道:“《长生签》上卷第四式:问青娥。晋如,摧如,当弗损、益之,方能利于不息之贞。若问青娥,青娥不吝!” 刘峥仪见状,连忙以下卷中的‘俨成行’一宗应之! 就在二人将这一式一宗行驶到关键时刻之际,暗室之中却突然传来一阵火焰炙烤猪油的浓烈香味儿! 要知道,这‘难囚凰’的机关虽能将人和物隔在外面,但却无法隔断各种味道的传播。是以,只一小会儿的功夫,这暗室之中就充满了沁人心脾的烤栗子味儿,异香扑鼻的烤羊肉味儿,回味悠长的烤猪皮味儿,令人垂涎三尺的烤鸭味儿…… 这些混合着的美妙气味儿在这暗室里来回冲撞,自是将刘峥仪惹得食指大动! “心儿!”过了片刻,刘峥仪终是忍不住出声道:“没想到,礼贤和忘志那两个和尚,竟有这么多好吃的!而我们却……唉!” 本来,刘峥仪和沈一心正在四掌合对,一同修炼《长生签》里的上卷第四式和下卷第四宗。可眼下由于刘峥仪的一分心,沈一心竟觉自己方才分给刘峥仪的那部分内力,突然间失去了方向! 第434章 治心 沈一心一惊,连忙又送出一股内力去刘峥仪的少商穴里,同时,她还不得已开口道:“刘少侠!请尽力震慑住自己的心神!我知,食色,性也!但当前,是你我修炼《长生签》的关键时刻!刘少侠切莫大意!再者……这不过是礼贤和忘志两个和尚想蛊惑你我二人就此出去的伎俩罢了!刘少侠不可上当!刘少侠若继续这般心神不宁,我便没有更多的内力供到刘少侠体内了!到时,你我二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刘峥仪一听,自是立时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赶紧收敛自己心神,并依“俨成行”一宗的图解,将沈一心的内力分多次、依次打回她体内。 原来,这《长生签》上卷第四式问青娥说的是,如若在习签的进取初期遇到阻碍,那就应当将自己控制不了的内力再一次输送到虞官体内。待虞官将内力的序次依下宗图解归纳好后,再重新打回修习者体内。如此一来,修习者的内力才能达到坚固不摧、源源不息! 是以,为了沈一心的安全,刘峥仪自是不敢大意。 随后,任凭那些好闻的气味儿在刘峥仪的鼻尖不停流转,他也不敢再分神半分! 又一个多时辰过去,刘峥仪才将沈一心送到他体内的内力,全部给她打了回去。 至此,刘峥仪算是已经完成《长生签》下卷第四宗的虞官之责。 “刘少侠。在你全神贯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是不是外界的气味、声响……就再难影响到你?”沈一心忽然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刘峥仪问道。 经沈一心一提醒,刘峥仪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在意暗室内是不是有食物的香味儿,以及礼贤和忘志二人到底在地面上说些什么了…… “是啊!心儿!这是为何?……不对!那些吃食的香味儿明明还在!可是方才我为你运行‘俨成行’一宗时,却全然没有闻到!还有礼贤和忘志……哈哈!原来他二人还在地面上不甘心地聒噪!我竟也未听见!”刘峥仪的脸上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得意道。 “古语有云,‘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我们现下在此修炼《长生签》,虽不是要去做大将军、与千军万马为敌,但修习的意义却也与这话中的‘为将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处!因为不论为将还是修炼,首先要做的都是治心!只要心能被自己治住,那外界的一切干扰,自然与我们无关!且这么多年过去,刘少侠可能已经忘了。这‘治心’,乃是我们学武之初,必修的一项本领呐……” “哼!确实!从小到大,我曾因心浮气躁、无法定心而被唐玉杰多次斥责!可心儿……”刘峥仪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和纠结道:“可心儿,我日日被一个杀母仇人劝导、说教,你说我该如何治心?!……之前,我虽被卫可言散了大部分记忆,但唐玉杰那张仇人的脸,却是始终刻在我骨子里的!这种杀母之仇,就算我被施一百次针,也绝不会忘!” 说这话的时候,刘峥仪的眸子里尽显愤怒和仇恨! 可不知为何,沈一心却只看到了可怜…… 一时间,她又是自责,又是心疼…… 自责的是,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才使刘峥仪平白无故地想起唐玉杰来。而心疼的当然是刘峥仪此刻的心情,该是多么难受和无奈…… 是以,即便沈一心此刻盘腿坐在地上不能起身,但她还是尽力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刘峥仪道:“仪哥哥。你不要怕,你还有我……” 只这一句话,便让刘峥仪眼中的怒火渐渐卸掉,随后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温柔和偏执:“心儿……我真的只有你了……” 沈一心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继而又好言安抚几句,才颇有些愧疚地阻止刘峥仪继续说下去道:“刘少侠。你我二人眼下共同修习这《长生签》,万不可过多动情!不然,非要走火入魔不可……” 刘峥仪闻言,终是有些失望地将眼中的万分深情收起,再悄悄换上三分清明地“嗯”了一声。 见刘峥仪面色间似有不快,沈一心不得不出言安慰道:“仪哥哥,我答应你!等我们出了这苗王庙,寻到我爹爹的下落,我就同你一起去乾坤派,杀了唐玉杰那个老贼,替你娘报仇!原先我说这话时,本还带着三分心虚……因那时,你我二人的功力,根本无法同唐老贼抗衡。可此番,等我们成功习得《长生签》上的功夫,那唐老贼,就再不是你我的对手!” 刘峥仪一听报母仇有望,胸中自然欢喜! 欢喜之下,他还不忘出声催促道:“既如此,那我们就赶紧继续修炼《长生签》第五式、第五宗吧!” 沈一心郑重点点头,接着对刘峥仪嘱咐道:“刘少侠!这上卷第五式凶险至极!你我二人,定要比之前更加齐心协力才成!” 刘峥仪低头一看那张羊皮卷,见《长生签》上卷第五式摇杀气后写着:焚如,死如,弃如,置之绝地后自如。自如若草木,草木皆摇杀! 果真凶险!刘峥仪在心中暗暗替沈一心捏一把冷汗:这式摇杀气竟是要让心儿……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啊!心儿如若能够侥幸活下来,定会内力大增!可她若不幸在这凶险中丧命呢……? 刘峥仪不敢再想下去! 为了不让沈一心发现自己的担忧,刘峥仪连忙低头往《长生签》下卷对应的第五宗看去。 但见那第五宗“倚天开”的后面却只写了一句:倚天而立,无心草木! 刘峥仪登时就觉气结:心儿修炼的第五式中说,“自如若草木”……那草木所指,应当就是修炼之人了!可草木在地,倚天在天,如此一地、一天,我该如何牵引、保护她呢?更可恨的是后面那句“无心草木”!竟是直接让我别管心儿的死活!……这是作何道理?我本是负责护卫、牵引心儿的虞官,怎得在这最为凶险的一式里,却偏偏要让我“无心草木”呢?! 想到这里,刘峥仪不禁要出声提醒沈一心。 可一抬头才发现,沈一心早已依摇杀气下方所标注的图解,将内力引行至督脉的灵台穴了! 这可如何是好?!刘峥仪急得暗暗跺脚:……唉!无法!我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心儿,看她有何不对劲时,再随机应变好了! 如此思量着,刘峥仪的全身神经便紧绷到不敢有半分松懈。 只是,这种情形持续了不多时候,刘峥仪就听见地面上的礼贤和尚忽然按下吃食一事不说,故意放低嗓音道:“忘志师弟,你可知蝶衣宫前些日子出逃的那个女弟子么?” 蝶衣宫……出逃的女弟子?刘峥仪在心中一动,暗暗腹诽道:难不成,除了秦姑娘之外,蝶衣宫还有其他人出逃?却不知是谁…… 第435章 蝶衣宫的出逃女弟子 “嘿嘿!忘志师弟竟连这个都不知道?亏你日日都跟我在一起!” 礼贤得意笑笑,接着又用刘峥仪和沈一心刚好能听见的声音,故作神秘道:“那个女弟子啊,名叫秦桑榆……” 刘峥仪心中“咯噔”一下! 果真是秦姑娘!却不知她如何了?竟能让礼贤和忘志二人在此说道…… “秦桑榆?从没听说过……”忘志老老实实道。 “嘿嘿!忘志师弟,你我都知秦罗衣向来独好女色!是以,也不知那拼了性命逃出来的秦桑榆,是不是她的相好?!”“旧珠禅师”礼贤丑腔恶态道。 什么?! 刘峥仪心下暗暗吃惊道:秦前辈她,竟……独好女色?!怎么可能?!她教我功夫那些时日,虽举止间确实较之其他女子更为洒脱、利落,但当真看不出……她有磨镜之好啊!定是这两个和尚不怀好意地乱说! “哎!不过,说起这秦桑榆来,她可并非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一般人!” “哦?师兄且说来听听!”忘志似是立即就对秦桑榆提起了百倍的兴趣。 只听礼贤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才故弄玄虚道:“要说这秦桑榆啊……她除了是蝶衣宫弟子外,还是‘牡丹仙子’洪玉岚和咱们鬼门峰‘邪军师’闻达耳的爱女呢!” “那个又酸又腐的闻达耳?!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和以美色名动江湖的‘牡丹仙子’……有一个女儿?!”从语气中就能听出来,忘志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而刘峥仪亦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邪军师”闻达耳和“牡丹仙子”洪玉岚?这两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竟然有一个女儿?!哼!礼贤说得越来越邪乎了!我倒要听听,他接下来还要编排些什么! “忘志师弟不可不信!嘿嘿!当年这几个人的关系,那可是乱得很呐!遥想蝶衣宫宫主秦罗衣当年对‘牡丹仙子’洪玉岚可是一见钟情!可谁知,洪玉岚却根本不喜女色,是以,她当即就拒绝了秦罗衣的好意。而在洪玉岚拒绝秦罗衣后没多久,她就与我派‘邪军师’闻达耳结了亲!” “真没想到……那个又酸又腐的‘邪军师’,竟有此艳福!”忘志的语气里,全是忿忿不平的嫉妒。 “师弟吃味个什么劲?那‘邪军师’闻达耳虽有此艳福,但也不过短短一年光景!据说,洪玉岚在生下女儿后,那孩子当夜就被人偷走了!洪玉岚因此责怪闻达耳护女不当,一气之下就又回到了朝暮山上的玲珑派,再也未同闻达耳见过面!” “被偷走的孩子……就是你说的那个秦桑榆?” “正是!且秦桑榆此番偷跑出蝶衣宫,就是为了同她的生母‘牡丹仙子’相认!啧!可是不知为何,她却中途改了主意……同苏州唐家的大公子唐不持结了亲,做起了养尊处优的唐家少奶奶!嘿嘿!你说她贪图荣华富贵,去做那少奶奶也就罢了……可她却又偏偏将刚和她成亲还没有一个月的唐不持……给杀了!缘由竟是那唐不持坚持要为自己纳几个开枝散叶的小妾!啧啧啧!可惜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妾啊……竟也一并被她杀了!” 听到这里,刘峥仪顿觉自己手脚虚浮、脑中气血上涌:秦姑娘……杀人?!还杀了不止一个?!……不可能!她是那般人畜无害的模样,怎么可能杀人呢?!我才多少时日没有见到她?她怎得就经历了如此复杂的人生百态?着实是……可悲!可叹!唉!也不知她杀了唐不持和他的姬妾后,逃到哪里去了…… “哼!这我倒是没想到!闻达耳那种低三下四的人,竟还有这样一个有血性的女儿!不过……师兄你一直在说这个同我们毫无干系的秦桑榆,到底意欲何为?”“哭行僧”忘志终于忍不住发问道。 “旧珠禅师”礼贤那边短暂停顿了一下,便又接着居心叵测道:“自是大有深意!嘿嘿!师弟不知,这个秦桑榆在俞庆时,曾与一乾坤派男子单独共处一室过!且那夜大雨滂沱、雷鸣电闪!忘志师弟且想想,那样一个雷雨交加夜,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会做些什么呢?” “嘿嘿!嘿嘿……”随后,传入刘峥仪耳中的便是礼贤和忘志二人的龌龊、卑劣笑声。 至此,刘峥仪终于明白礼贤和忘志二人到底要做什么了! 他们是想利用秦桑榆,来挑拨他和沈一心之间的关系! 果不其然,那“旧珠禅师”礼贤很快又道:“忘志师弟,你可知那与秦桑榆共处一室的乾坤派男子是谁?” “这可就好猜了!我们这里总共就一个乾坤派的人……定是刘峥仪那小子无疑!” “不错!且蝶衣宫宫主秦罗衣在前几日就放出话来,她说既然秦桑榆的相公已死,那就要满江湖地抓了刘峥仪,去给她的弟子做新相公呢!” “噗!” 刘峥仪刚要开口向沈一心解释,让她不要听信礼贤和忘志的胡言乱语……却见沈一心突然毫无征兆地将身子往前一倾,低头吐出一大口骇人黑血来! “心儿!”刘峥仪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关切上前扶住沈一心的肩膀。 “嘿嘿!怎么样,小丫头?你既已知道你身边的这位刘少侠不干净了,那你倒不如将他交给我处置!也好让我押着他,到秦罗衣面前去邀功!我礼贤同你保证,我绝不会伤你分毫!如何?” 气急之下,刘峥仪忍不住就要出声搭腔,却被沈一心摇头阻止道:“不可……刘少侠莫要浪费心神同他们说话!我信你……我知你同秦姑娘之间是清白的……你毋需同旁人辩解……” “心儿……”刘峥仪又是感动,又是担忧道:“心儿!你先不要说话了!唉!定是上面那两个无耻之徒所说的话,扰了你的心神,才让你受伤至此……” 语罢,刘峥仪便抬起胳膊,用自己的手背,将沈一心嘴角残留的黑血细心擦掉。 沈一心对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道:“并非。刘少侠难道忘了?我‘治心’的本事,可是一流的。眼下受伤,只不过是我一不留神把该输送到神阙穴的真气,运至到了气海穴……” “心儿!可这下卷第五宗只说‘倚天而立,无心草木’!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帮你啊!”刘峥仪不无担心道。 沈一心拧眉细思了一会儿,便将双手重新虚握在丹田的禅位处,闭上眼睛道:“刘少侠莫急。此‘摇杀气’乃是为了考验修炼之人的意志,才特意不让虞官插手的……你放心,我定会闯过此凶险难关!毕竟,我还得同你一起……去杀了唐玉杰那个老贼,替你娘报仇呢……” 第436章 草木之心 刘峥仪见沈一心在如此性命攸关之际,竟还记挂着自己的报仇一事,不禁大为触动道:“只要心儿你能平安无事,我就算不报仇了……又有何妨?!” 沈一心合着眼睛轻轻摇头道:“刘少侠莫要说傻话……” 刘峥仪见沈一心已经开始在体内重走真气,便不再去打搅她。 他只提心吊胆地从旁等着,生怕地面上的礼贤和忘志二人,再说出什么让沈一心大动肝火的话来。 其实,刘峥仪又哪里不知,沈一心方才之所以将内力从神阙穴错引至气海穴,完全是因她听到自己和秦桑榆那一晚的事,才出此纰漏……虽然沈一心对此矢口否认,但刘峥仪却坚信不疑。 是以,一时间,他又是焦急,又是高兴。 焦急的是,若自己不尽快将此事解释明白,那日后它定会成为沈一心的心结…… 而高兴的则是:沈一心果真是在意自己的!因为,她一听到自己和秦桑榆的事,竟瞬间连“治心”一事都做不到了! 不过……刘峥仪很快就转念想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眼下最紧要的,是应好好想想,该如何帮心儿渡过这第五式摇杀气的难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峥仪眼睁睁看着沈一心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由红转黑,却帮不上任何忙…… 他心中不由万分煎熬道:如此这般等着,还不如让我替心儿受这罪!唉!这罪……根本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这暗室中的空气极为密闭,竟让刘峥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且长时间来,只有那根闪着弱弱光的火折子,能带给他稍许慰藉…… 就这样又过去许久,刘峥仪才忽然听得地面上的“旧珠禅师”礼贤主动出声提醒道:“忘志师弟,这两个小贼还真是颇有些定力!他们在这‘难囚凰’的机关中待了两天两夜,竟然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两天两夜?! 刘峥仪颇有些吃惊道:我和心儿在这暗室中竟待了这许多时候?!那照此算来……现下应是夜里的丑时左右了!可心儿她……? 刘峥仪抬眼看向沈一心发黑的脸颊和眉心,胸中忍不住一紧:心儿修炼这上卷第五式的内功心法,已经用去一日半的光景了!怎得还没有任何进展?!且看她现下的脸色,竟像那些……行将就木之人! 行将……就木……?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四个字,刘峥仪的精神竟立时为之一振! 紧接着,更见他毫不犹豫地低头咬破自己的食指,又将上面大滴的鲜血,轻轻点到沈一心早已干裂的双唇之上! 沈一心的眉毛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刘峥仪见此法子似是有些奏效,便从指尖挤出更多的鲜血,抹到沈一心唇间。 许是沈一心此刻神志不清,亦许是她腹中空了两天两夜,此时确实渴了、饿了……是以,竟见她将刘峥仪抹到她唇间的鲜血,先是悉数用舌尖舔了,再喉头一动,直接将其咽到了肚里去。 刘峥仪见状,不禁在一旁高兴道:“咽下去就好……心儿有救了!”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沈一心的脸色就由黒转红,再由红转白,最后更是直接恢复成了雪肌嫩肤的本来模样! 她缓缓睁开眼睛,浅笑着看向刘峥仪道:“沈某此番白白捡得一条性命,可要多谢懂得变通的虞官大人了!” 刘峥仪不好意思道:“也怪我……这么笨!用了一日多才想通这《长生签》上卷第五式‘摇杀气’和下卷第五宗‘倚天开’的深意!” 见沈一心但笑不语地看着自己,刘峥仪便接着说下去道:“我之前一直想不通,这《长生签》上卷第五式的内功心法当中,为何非要将人比作草木……直至我看到心儿你方才的‘行将就木’之态,才猛然意识到,‘人之将死,形状若如干草枯木,然若想‘草木自如’,需有水、有心,方能使其复活之’!再结合《长生签》下卷第五宗中的‘无心草木’一说……说到这里的‘无心草木’,其实它并非是指让虞官完全不理修炼之人的安危,反倒应当理解为:既然‘草木’无心,那本来倚天而立、事不关己的虞官就需为修炼之人寻水、找心是也!有水、有心之后,修炼之人才能‘重生’一回,继而达到上卷第五式中要求的‘自如若草木’一说!而这水和心又要到哪里去寻呢?我灵光一现,立时想到,可以催动我的心脉之血直抵指尖!心儿你想,那血鲜红、透亮,不正适合做草木之‘心’么?且这血‘心’中有水……如此一来,‘心’和‘水’便都有了,心儿你也就自然能渡过‘摇杀气’的险关!” 听完刘峥仪一席话,沈一心的目光里不禁全是赞赏和感激道:“刘少侠……你竟比我想的,还要聪明许多呢!若不是你,此番我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刘峥仪道:“我较之心儿……还是差了许多……” “哪里差了?!我就未曾想到那‘草木之心’到底是什么!仪哥哥!你是比我聪明百倍、千倍之人!”沈一心真诚地说。 刘峥仪拘谨一笑道:“心儿,你这般夸我……倒叫我有些无所适从了……对了!心儿!这都过了两天两夜了,逐日怎得还不见踪影?” 经刘峥仪一提醒,沈一心的神色间才猛然醒悟道:“对啊!逐日那小家伙儿去哪了?按理说,这‘难囚凰’的机关内部也不算大,它应该不会迷路才是!怎得它却一直未来寻我们?难道……它还在生我的气不成?” 刘峥仪摇头道:“依逐日的秉性,它早该原谅你了……” “刘少侠的意思是……逐日遇到了危险?!” 刘峥仪又摇摇头道:“心儿你不是说这‘难囚凰’的机关内左右是个密闭的空间么?是以,依我看,逐日遇到危险倒谈不上……兴许它只是被困在某处,出不来了而已……” 听刘峥仪如此说,沈一心的心中也顿觉稍安:“既如此,那请刘少侠依《长生签》下卷第六宗‘冠古中’上的图解,帮我将内力从百会穴引至到任督两脉后,就去寻逐日吧!毕竟,我也十分担心那小家伙儿……” “咕噜噜~” 谁知,沈一心的肚子里,此时竟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饥饿叫声。 刘峥仪见沈一心的面色登时变得通红,便主动开口化解尴尬道:“心儿你如此急切地修炼《长生签》,以致你体力消耗过大,自然会饿!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再说,这两天两夜过去,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也该饿了!哈哈!要说最先忍不住饿的,可是我啊!我在一日前,差点儿就没经受住礼贤和忘志的美食诱惑!还有……” 第437章 暗道里的小洞 说到这里,刘峥仪忽然艰难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道:“我们若没东西吃,倒还可以多撑几日,可要继续没有水喝的话,怕是……我们怎么也撑不了几天了……” 沈一心道:“刘少侠莫担心,依当前进程来看,再有两日多,我们就能修炼完整部《长生签》!到那时,你我直接冲出这‘难囚凰’去,就再也不用忍渴挨饿了!” 刘峥仪点点头,继而盘腿坐下,帮沈一心将内力自百会穴引至到任督二脉。 而沈一心在体内将这两股内力接过之后,便对刘峥仪道:“刘少侠,你作为虞官,已经尽完《长生签》下卷第六宗‘冠古中’一责,而我眼下要修炼的《长生签》上卷第六式‘固房陵’的内功心法,只需我自己加固体内真气即可,不需你从旁协助。刘少侠可趁这间隙去寻一寻逐日……” 刘峥仪起身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那心儿你就安心待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说完,刘峥仪便沿着暗室的尽头继续往前走。 直走了好一会儿,刘峥仪才发现,这“难囚凰”的机关中果真如沈一心所说,除了他们所待的那处暗室外,其余地方,全是狭窄、逼仄的通道。而这些通道盘踞在整个苗王庙下面,规模竟不算太小。可等刘峥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将整个“难囚凰”机关从头至尾地绕了一遍后,却未曾发现逐日的身影。 他不禁有些奇怪:这机关左右也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逐日不可能到别处去……难不成,这小畜生已经提前察觉到我的脚步声,所以,总是故意先我一步藏起来,不让我捉住它?嘿嘿!没想到,这小崽子两日两夜没吃没喝,竟还有力气同我玩儿这种把戏!……那我就陪它玩儿玩儿! 思及此处,刘峥仪捉弄之心顿起!他先是故意隐去自己的脚步声,再蹑手蹑脚地将整个“难囚凰”机关又全部搜查了一遍。 可结果却同上次一样,还是完全不见逐日的踪迹…… 刘峥仪倒吸着“嘶”了一声,心中疑虑道:难不成,那小虎崽子有什么飞天遁地的本事?我这都寻了两圈儿了,怎得还是寻不到它?……嗯!不过说来也奇怪,这“难囚凰”的暗道,我竟觉得十分眼熟,像是……之前来过一般……对了! 想到这里,刘峥仪忽然掏出自己怀中的那个木头将军玩偶,自言自语道:“是啊!我小时定是来过这里!不然,我怎么会把这木头将军遗落在此处呢?可是,心儿说过,这‘难囚凰’的机关从始至终只能开启一次……既然我们此番能顺利启动它,那就表示,它之前从未被人打开过!既它从未被人打开,那我小时候又是如何进来的?” “啊!”刘峥仪忽然低呼一声,继而急急向一处隐秘暗道的拐角走去。 “果真!”在走进那个很难被发现的拐角后,刘峥仪立即就蹲下身子,面露喜色道:“我就记得这里有个小洞的!” 但见那个小洞有两拳多高,三拳多宽,刚好可供一个孩童或是犬类亦或是虎崽通行! “没错!在我还是个孩子时,就是通过这个小洞进来的!难道说,逐日也是通过这个洞……跑了么?” 刘峥仪先是错愕、失落,后又有些庆幸道:“跑了也好!它跑了,就不用在此陪我和心儿忍饥挨饿了。” “唉!它倒是运气好,只是苦了我和心儿!若这洞再开得大些,那我和心儿也就可以从这里逃走了……” “刷~刷~” 刘峥仪刚要起身回去同沈一心讲明情况,却听自那小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在地上拖拽东西的声音。 “谁?”刘峥仪皱眉问道。 可还不等他蹲下身子向那小洞中看去,就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洞外率先探了进来。 “逐日?!”刘峥仪兴奋地将逐日从洞中抱出,又亲又抚道:“你这小畜生这两日都去哪儿了?害我和心儿好生担心!” 逐日亲昵地在刘峥仪怀里蹭了蹭,紧接着,又从刘峥仪怀里挣脱,重新钻到了洞外去。 刘峥仪不明所以,只能在嘴里焦急喊着:“逐日,你这刚回来,怎得又跑了?” 话音刚落,就见逐日倒退着身子、先把屁股送了进来。 刘峥仪看着那个肥硕的小屁股在洞门口用力地一拱一拱,不由哭笑不得道:“逐日……你这是做什么?” 终于,待逐日将整个身子都进到密道中后,刘峥仪才看清:原来它嘴中,正半叼半拖着一个带皮毛的死物! 再定睛一看,那死物不是一只灰色野兔,又是什么?! “逐日?!”刘峥仪登时就兴奋道:“你知我和心儿饿了,所以,才特意从这洞口出去,帮我们猎的野物,是不是?!” 说到这里,刘峥仪突然若有所思地蹲下身子,伸手向逐日的小肚子上摸去。待发现逐日的肚子竟是圆滚滚后,刘峥仪才难堪地拉下半张脸来道:“哦!原来你是在外面吃饱了,才想起我这个主人来的……” “不过,倒也无妨!你在这种时候还能记挂着我和心儿,就已经很难得了!”刘峥仪转而一笑,将手抚上逐日的头顶,喜爱地揉了两把。 谁知,逐日却突然将脑袋一扭,转身又出了洞。 刘峥仪趴下身子,把侧脸贴在地上,好奇往外看道:“你这小崽子,还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令刘峥仪失望的是,逐日并未再带什么吃食,而是分多次拖了许多的干柴进来。 一开始,刘峥仪还未反应过来,这干柴到底有何作用。 但很快,他就哑然失笑道:“你这机灵的小虎崽子!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和心儿,用这堆干柴烤野兔吃?” 逐日闻言,竟仰着脸、摇着尾巴在刘峥仪的脚边讨好地转了两圈儿。 刘峥仪先是拾起地上的柴火抱在左手,又将野兔提在右手,最后,才开口对逐日取笑道:“你这鬼灵精的小崽子!你说你到底是只真老虎呢?还是只讨人喜欢的大猫呢?我怎得瞧着你这副谄媚模样,竟完全没有老虎该有的威严?!” 语罢,刘峥仪和逐日便一前一后,向沈一心所待的暗室走去。 待沈一心将《长生签》上卷第六式的“固房陵”心法全部习完之后,刘峥仪才将逐日送食一事,尽数讲给她听。 沈一心听后,自是对逐日大加赞赏。 只是,在刘峥仪要架柴生火时,却被沈一心给制止了下来。 “刘少侠!眼下实在不适合生火!一来这里空气密闭,你我的口鼻之中极易呛入浓烟;二来,我们有了吃食一事,若被礼贤和忘志那两个和尚得知,怕是他们立时就要狗急跳墙了!” 刘峥仪细思一会儿,才为难道:“不能生火?那心儿……莫非你我二人要分食这野兔的生肉不成?” 沈一心深深看了刘峥仪一眼,幽幽道:“怕……只能如此了。只是……就白白浪费了逐日的一片好意。” 第438章 做个驸马玩儿玩儿 刘峥仪大力揉了一把逐日的皮毛,道:“这小崽子不会介意的!不过,心儿你可想好了,这生的野兔肉……定是极难下咽的!” 沈一心笑道:“比起难吃的兔肉,我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刘少侠毋需替我担心!原来在梧桐山上修炼时,我和陆师弟在不得已的情形下,也曾吃过生食。是以,我知道那滋味……” 见沈一心十分坚持,刘峥仪无奈叹口气,便从小腿处拔出秦罗衣赠予他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将野兔肉一块块儿分切开来。 沈一心看着那鲜红的野兔肉一阵反胃,但为了补充体力,她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不过,在吃完这一口后,无论刘峥仪怎么劝,她都不再吃了。 因为那种又苦、又涩、又腥、又麻的味道……沈一心着实不想再体验一回。 刘峥仪不由奇怪道:“心儿你不是说之前在梧桐山上吃过生食么?怎得如今我见你对这生兔肉却是十分反感的模样?” 沈一心尴尬一笑道:“我说的生食……不过是梧桐山上的生野菜、生果子罢了……” 刘峥仪啼笑皆非道:“心儿你真是……罢了!不吃也罢!以你我的功力,就算我们不吃不喝,也还能再撑一阵子。” 沈一心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我……正是此意。” 随后,沈一心和刘峥仪又合力修炼完成了《长生签》上下卷的“九江转”和“五湖连”。 因这“九江转”的内功心法颇耗体力,是以,这一式结束后,刘峥仪见沈一心不仅面色有些泛红,且她整个身体也因流汗过多而有些脱水。 刘峥仪本想劝她歇息一会儿再继续修炼,可谁知,还没等他开口,沈一心就已经闭起眼睛,在嘴中默念道:“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日行之处,再无偏照。” 此,正是《长生签》上卷第八式“无偏照”的内功心法。 刘峥仪无奈心道:心儿对修炼《长生签》一事这般急切,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正想着,刘峥仪忽然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喧嚣。 再仔细听去,他更是心惊发现:竟是萨仁和吉忽等人也来了此地! 他们来做什么?!萨仁那人一向心肠歹毒,也不知她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和心儿……刘峥仪如此担忧着。 “嘻嘻!我道是谁?原来竟是仪哥哥的蒙古新娘子追过来啦!正好,仪哥哥你这就可以从‘难囚凰’的机关里出去、寻求那萨仁的庇护!如此一来,礼贤和忘志二人,必不敢再伤你!另外,你还可以跟那蒙古公主回蒙古去……做个驸马玩儿玩儿呢!”沈一心忽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心儿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刘峥仪半气半怒道:“我此生只会娶你沈一心一人为妻!其他什么秦姑娘、蒙古公主……都同我毫无干系!心儿莫要再拿此事取笑!” 沈一心见刘峥仪的神情间没有半分玩笑和羞赧,这才放下心来,狡黠一笑道:“我知道!我不过是想逗逗你罢了!” 刘峥仪没好气道:“此等紧要时刻,你还有心情逗我?你可曾忘了你修炼‘摇杀气’一式时,是如何走火入魔的了?” 沈一心可爱地吐吐舌头,接着便乖乖闭起眼睛和嘴巴,继续修炼去了。 而此时,忽听地面上的萨仁冷哼一声道:“礼贤和尚?忘志和尚?哼!你们鬼门峰的人还真是眼前一套,背后一套!我们此番来苗疆之前,你们鬼门峰是怎么同我们保证的?你们东方峰主曾亲口允诺于我,若能顺利取得司空镜和凤去箫,那你们鬼门峰便得凤去箫里的《长生签》,而我们蒙古人则得司空镜里的《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如今,这司空镜和凤去箫就在这间庙里,而你们……却想独吞这三本秘笈?!” 原来,上回在离鹿河寺不远的义庄之外,少布和赵三尺曾接下萨仁的命令,一路跟着沈一心几人。虽中途时有跟丢,但在几日前,他们总算又重新找回了沈、刘二人的踪迹。 而等他们发现沈一心和刘峥仪进到这间苗王庙、就再未出来后,少布便想方设法地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萨仁。 待萨仁等人到了这里,与她同行的“千人屠”钱双厚立时就认出了布在苗王庙外的“海派五行阵”。即便“打更阎王”赵三尺一直在给他递眼色,但钱双厚却浑然不知地一路带萨仁一行人顺利穿过阵法,直进到了这苗王庙中来。 因萨仁之前曾在京城的猿啼堂见过“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两人,是以,方才一见之下,她才能随口叫出他们的名字。 不过,礼贤却一脸地赖皮相道:“公主说笑了!那司空镜和凤去箫虽说是千年前的宝物,但它们也总不能自己长腿,跑到这苗王庙里来吧?” “哼!”萨仁鄙夷地看了礼贤一眼道:“你不用在这里同我耍什么花腔!那司空镜和凤去箫自是不会跑……它们是由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带进这庙里来的!怎么?看禅师的意思……竟是想对此事矢口否认么?” 礼贤快速看了赵三尺和钱双厚一眼,才故作镇定地仰头一笑道:“沈……什么?公主莫要说笑,贫僧根本没见过这两人。” “见过没见过,我们一搜便知!搜!”萨仁不再跟礼贤废话,而是直接命令手底下的人,对这间苗王庙进行详细搜查。 可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也不见沈一心和刘峥仪的影子。 萨仁不禁气急败坏地挥着手中的马鞭,对礼贤和忘志二人虚扬了两下道:“说!他们可是两个大活人!你们将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忘志哭丧着两条难看的眉毛,谄媚上前道:“公主!您这搜也搜了……怎得还坚持认为是我和师兄将他们藏匿起来了?且公主也说了,他们是两个大活人!两个大活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儿,哪儿是我们说藏就能藏的?!” “禀告公主!这庙前、庙后的土地,我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完全没有翻新过的痕迹!”朝鲁突然上前屈膝施礼道。 萨仁点点头:“如此看来,沈、刘二人应当还未遭这两个和尚的毒手,也未被他们掩埋在这苗王庙的土里……” “那……?”萨仁忽然将目光一转,探究地看向礼贤道:“若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不在此处,那你们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在这庙外布上那‘海派五行阵’?是为了防谁?” 礼贤和忘志支支吾吾答不出之际,屋中的“黑心道士”时料突然低呼一声道:“你们都过来看!” 萨仁闻声,立时率众人向沈一心和刘峥仪先前歇息的那间小屋走去。 ------题外话------ 多谢支持~ 第439章 青灰色泥石下面 待萨仁在时料面前站定后,才见他指着墙上一块儿不起眼的石砖道:“据我所知,这块儿石砖乃是启动‘难囚凰’的机关!” “难囚凰?那是什么东西?”萨仁晃动着满头的珠翠问道。 “黑心道士”时料先是神色复杂地扫了“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一眼,之后又顺手掀起小床的床板,将“难囚凰”机关的妙用如实说了出来。 时料话音刚落,萨仁便问道:“这么说,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现下正是躲在这‘难囚凰’的机关里了?” 时料刚要作答,就听礼贤率先冷哼一声道:“时料!你我本都是鬼门峰弟子……哼!你才跟这萨仁多久,怎得就完全变成蒙古人的走狗了?!” 时料挑挑两条倒长的眉毛,又将手里的拂尘左右抖了抖,阴阳怪气道:“原来‘旧珠禅师’礼贤大师,还知道自己是鬼门峰的人呐?嘿嘿!那你为何私自囚禁沈一心和刘峥仪那两个小贼,却不如实向峰主禀报?!难不成……你是想私吞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三本秘笈?!” “这……!”礼贤被时料一语挑破心事,面色登时变得惨白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根本没有存那样的心思!” “哦?你既没有存那样的心思,那这两日多过去,峰主那边定是已经收到了司空镜和凤去箫在此的消息!要不要……我这就派人回去,问峰主一问?!嗯?!”时料老奸巨猾地问道。 “我……我和师弟两人,是想等捉住那两个小贼、取了他们身上的三本秘笈后,再回鬼门峰邀功请赏的!是以……是以我还未将此事禀告给峰主!” “哈哈哈哈!如此说来,那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就是藏在这地面下的‘难囚凰’机关中咯?”时料一副算计成功的模样。 礼贤懊恼地暗暗咒骂一句,之后见无法继续隐瞒,便面如死灰地承认道:“正……正是。” 谁知,礼贤刚说完,时料就倏地变了脸色,冷笑道:“你二人对此事瞒而不报,可知罪?” 礼贤和忘志头点如捣蒜:“知罪!知罪!可……可我二人当真是想取了那三本秘笈后,再……” “放屁!你们能有这种好心?!哼!如果你们觉得这副说辞峰主能信,那就等回了鬼门峰后,你们亲自解释给峰主听吧!” 说完,“黑心道士”时料便不再理会礼贤和忘志二人。 萨仁满意地冲时料点点头道:“你,很好!现下我命令你,即刻打开这‘难囚凰’的机关,将那两个小贼给捉出来!” 时料冷冷道:“公主莫不是忘了?贫道方才说过,这‘难囚凰’的机关只能开启一次!若想让那两个小贼出来,就只能等他们主动从里面打开机关!” 萨仁绕着那块儿床板底下的钢板转了两圈儿,若有所思道:“既如此……那我们不如用火攻!对!我们一把火烧了这苗王庙!到时,就不怕那沈一心和刘峥仪不出来!” “不可!”吉忽率先反对道:“公主!我们若用火攻,烧死那两个娃娃倒是简单得很!可若是这一把火同时将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三本秘笈也烧成灰烬了,那我们此番不就白来中原一趟?!” 萨仁登时就有些气急道:“那你说该如何?” 吉忽将双手抄在袖子里,一脸淡定地摇头道:“老臣也不知!” 萨仁暗暗在心底翻个白眼:不知?不知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说半天!真是个没用的老匹夫! 不过,她面上却是一副笃定神色:“我不信!定还有别的办法能开启这个‘难囚凰’!” 果真,没多久,萨仁就喜形于色地吩咐朝鲁几人道:“你们去将这苗王庙中的锹、锄、铲、镐通通找来!若这些农具不够人手一件,那你们身上的兵器……也暂且当农具来使!” “公主要做什么?”朝鲁粗着嗓子问道。 “哼哼!不是说没有别的法子能从外面打开这‘难囚凰’的机关么?那我们就整个儿把它从地里挖出来!我不信,它还能没有一丝破绽!”萨仁信心满满道。 一直在下面仰头细听的刘峥仪闻言,心中不由一惊:完了!他们要是真的动手开挖这‘难囚凰’,那该如何是好?! “仪哥哥。”刘峥仪正毫无头绪之际,忽觉一只柔荑轻轻覆上了自己的左手。 “心儿……你?” “仪哥哥!我已完成《长生签》上卷前八式的心法修炼,再有四式,就可大功告成了!” “恭喜你!心儿!”刘峥仪暂且忘却了眼前的危机,真诚向沈一心道贺道。 沈一心笑着点点头,又将话题引向别处去道:“仪哥哥毋需担心,随萨仁他们挖去就是……” “此话怎讲?”刘峥仪好奇道。 沈一心对着刘峥仪神秘一笑:“仪哥哥,你去摸一摸咱们这间暗室的墙壁就知道了。” 刘峥仪虽不知沈一心此番吩咐有何意义,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不过很快,刘峥仪就疑惑地回头道:“心儿!这墙壁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全部是用最普通的青灰色泥石所做……” 沈一心摇摇头道:“劳烦仪哥哥再用身上的匕首,将那墙面刮下一层来!” 刘峥仪边在心中费解,边举起手里的匕首,一下一下向那墙壁上刮去。不多时,竟见那青灰色的泥石下面,露出一大块儿银色的东西来! 刘峥仪半吃惊半好奇地伸手敲了敲,才发现,那银色东西竟和封住“难囚凰”机关出入口的那块儿钢板一模一样! “是钢板!”刘峥仪低呼出声道。 不待沈一心有所回应,刘峥仪就又跑到暗室外面的一处暗道里,也从那暗道的墙上刮下一些青灰色的泥石粉末来。 “果不其然!这里的墙壁也是钢板做的!……难不成……?!”刘峥仪边说着,边重新走回沈一心身边。 “不错!”沈一心笑着看向刘峥仪道:“这‘难囚凰’机关,乃是由整块儿被掏空心的硬钢所制!是以,即便萨仁费力挖开这机关的周遭,亦是毫无用处!因为,他们所能找到的那些农具,根本对这坚硬的精钢……毫无作用!” “对啊!还有,他们就算发现了逐日进出的那个小洞,也无法将洞拓的更大!这么说来……我们暂时安全啦!”刘峥仪终于松了口气道。 谁知,沈一心却将脸色一沉,道:“并不然!……唉!若是等萨仁发现整个‘难囚凰’机关是用极厚的钢板所制,那她必然会对我们用火攻!” “火攻?方才吉忽不是劝过萨仁,不可用这个法子么?” 沈一心苦笑一声道:“吉忽方才劝萨仁不可用火攻,是因为他怕大火烧伤了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三本秘笈!可他们一旦知道这机关是用钢板所制,那就定会在外面架起柴堆、生起大火、加热钢板!只要不让大火进到这机关中来,那三本秘籍必然无损!可你我二人就……” 第440章 峨眉雪 三脉流 “你我二人……就会被活活蒸死?!……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难囚凰’的机关密闭性如此之好,那在外面生起火后,它自然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蒸笼!到时,心儿你和我……要么冲出去跟他们拼命,要么……就会成为那笼屉里的熟食!” 沈一心意味深长地看刘峥仪一眼道:“正是……” 说到这里,刘峥仪顿觉自己腹中那绵绵不绝的饥饿之意,登时下去大半! “不过……”沈一心倏地将话锋一转道:“不过,以我对萨仁的了解,她定会在挖出整个‘难囚凰’的机关后,才会对我们使用火攻!因为她那个人……一向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在没有挖出完整的‘难囚凰’机关前,她定会固执认为,掩在土里的机关部分……有破绽!” “他们有朝鲁、时料、礼贤、忘志、毛都合歹等不下十人做挖土的苦力!若真如心儿你所说,他们要挖出整个‘难囚凰’机关才算完,那至少需要三五日光景!而心儿你就可趁此机会,继续修炼《长生签》!” “足够了……”沈一心目光幽幽道。 “对了!既然连心儿你都知道这‘难囚凰’机关是用掏空了心的整块儿精钢所制,那……那个‘黑心道士’时料又为何不知?我听他方才对萨仁说起这机关时,可头头是道……”刘峥仪忽而奇道。 沈一心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道:“时料如此……缘由可能有二!” “愿闻其详!” “其一,只是时料想在萨仁面前逞能,而实际上,他根本就对这‘难囚凰’机关一知半解。其二……怕是那‘黑心道士’也想利用这三五日的光景,将消息传递回鬼门峰,以求增援!毕竟,以眼下情势来看,他们鬼门峰的人不占任何优势!到时,若当真争夺起秘笈来,鬼门峰定是要吃亏的!” 刘峥仪面露忧色道:“心儿还有闲心思在这里替他们分析优劣势?殊不知,我们两个才是地面上那一十三人的共同敌人!……唉!眼见着这苗王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处境当真是越来越危险!且这么多人……就算心儿你最后练成《长生签》,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沈一心叹口气道:“仪哥哥!眼下情形万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峥仪听得沈一心叹气,心中不由一阵心疼,紧接着,便听他故作轻松道:“心儿说得是!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我们定有脱身之策!还有……” 见沈一心的眉色间还是无法舒展,刘峥仪不得不继续想其它开解的法子道:“还有,心儿你一直都在说‘治心’之法,可我怎么瞧着,你这心‘治’的……却着实不怎么样呢?心儿你方才是不是一边修炼《长生签》上卷第九式,一边分心听着萨仁几人的谈话?” 沈一心俏皮一笑道:“仪哥哥也太狭隘了些!谁说这‘治心’之法就要一心一用了?只要心‘治’的好,我当然可以一心二用、三用,甚至四用、五用,也自无不可!” 看沈一心脸上终于重新有了笑意,刘峥仪心下才跟着松了口气,可他面上却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同时将两手一摊道:“心儿你聪明得紧!是以,你自是说什么都对!” 话音刚落,二人头顶便响起了刀、锹、铲、镐与土地里的碎小石子碰撞的声音! “他们动手了!”刘峥仪一脸严肃地低声道。 沈一心点点头:“我尽量在萨仁对我们用火攻之前,就练成《长生签》!如此,我们才能多一分胜算!” 随后,沈一心便双目平视前方,嘴里轻轻念道:“需于血,出自穴。登顶峨眉,不惧高山雪!” 闻言,刘峥仪心下竟是一惊:怎得这《长生签》第十式的内功心法也如此凶险?! 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修炼之人需长久地停留于血泊之中,虽此形式凶险,但终能逃出洞穴、度过一劫!而功成之后,修炼之人则如登上峨眉之顶,再也不惧高山寒雪! 这句话的表面意思刘峥仪自是能懂,但他却不知体内经脉到底该如何走向。于是,他不得不向这一式“峨眉雪”下方的图解看去。 但见那图解上只在石关、中注、大赫这三个穴位上,分别标了三个红点。除此之外,整张羊皮卷上便对此招式再无任何注解! 刘峥仪不禁皱眉心道:只有这三个红点?我虽知这三个红点都是冲脉上的穴位!可它到底是何意?我却着实想不通……嗯……这心法中说,“需于血”,需的是哪里的血?又说,“出自穴”,出的是那个穴?……唉!这模糊不清的说辞和图解……当真不怕修炼之人走火入魔么? 刘峥仪满目担忧地看向目前神情尚且自若的沈一心,暗暗揣测道:难道心儿已经对这招“峨眉雪”的心法了然于胸了?呵呵!若换作我来修炼,我都不知该从何练起……怪不得,这《长生签》的开头处便写着“上卷,过目成诵、天资充颖者得”!看来,果真得是似心儿这般天生聪慧、七窍玲珑之人,才能修炼得了此签啊!……啊!对了!我都差点儿忘了自己的虞官之责! 思及此处,刘峥仪连忙向对应的《长生签》下卷第十宗:“三脉流”看去! 结合图解,刘峥仪很快就弄明白了“三脉流”的含义。即,除了任督二脉外,他还需依照《长生签》所载,帮沈一心疏通“冲脉”一脉。 可因完全不理解《长生签》上卷所示的“峨眉雪”之意,以致刘峥仪根本不知自己该何时介入到沈一心的修炼之中…… 于是,他只能静静等在一旁,并随时关注着沈一心的脸色。 良久,沈一心的脸色都无任何变化。 就在刘峥仪以为,沈一心能轻松完成此招式的内功心法时,却见她的眉心和太阳穴处骤然鼓起!且在鼓起的肌肤下面,竟还透出隐隐的血色来!而再看她的面上,则比方才更加惨白了三分! 刘峥仪心头一揪,就见沈一心睁开一对虚弱的眼睛,无神地看向他道:“仪哥哥……快……” 即便沈一心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刘峥仪还是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只见他连忙移到沈一心的正前方,又将一对大掌,分别紧贴于沈一心腹部的石关和商曲两穴! 因沈一心所穿衣衫不算太厚,是以,刘峥仪这双大掌刚一覆上,就立时感觉到了来自沈一心的炙热体温。 且,也不知是因沈一心的炙热体温顷刻间便传到了刘峥仪身上,还是因沈一心的腹部肌肤过于柔软……竟见刘峥仪当场脸色一红,心中登时就将方才背诵过的《长生签》下卷第十宗“三脉流”,给忘了个精光! 第441章 几只酸梨子 而沈一心见刘峥仪将自己的内力汇在石关和商曲两穴迟迟不肯移动,不由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心虚之下,刘峥仪的目光变得躲闪,不过同时,他脑中也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紧接着,沈一心便觉自己的内力终于在冲脉一脉动了起来! 刘峥仪先是将它们从石关穴和商曲穴分别引出,又将它们汇聚于四满穴内。再由四满到气冲,由气冲回商曲。如此一圈儿下来,刘峥仪十分顺利地帮沈一心理通了冲脉一脉。 可就在刘峥仪要将沈一心的内力自冲脉的商曲穴推至到任脉的上脘一穴时,却突然发现行进过程中受到了极大的阻滞! 刘峥仪不知道那阻滞是什么,便将自己的内力分了一小股出去探。 待很快探明之后,却听他声音紧张到嘶哑道:“心儿!你……你的上脘穴中,竟变成了一个血泊!” 此时再看沈一心,脸上竟是一副强忍巨痛的大汗淋漓模样! “心儿!你没事吧?!怎么回事?!这‘峨眉雪’一式到底怎么回事?!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刘峥仪颤抖着声音问道。 沈一心能明显感觉到,刘峥仪放在自己腹上的双手,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起来。 为了不让刘峥仪太过担心,沈一心只好努力扯了扯干裂到出血、结痂的下唇,缓缓出声道:“仪哥哥莫要害怕……这式‘峨眉雪’,就是如此……我需以内力冲破任督二脉的几个要紧大穴,直至在这几个大穴中见血……我的内力才能在短时间内大有提升……仪哥哥,你现下就依《长生签》下卷所写,将我任督二脉几个穴位里的血泊,依次移至我的璇玑穴……就成了……” 刘峥仪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了下自己的紧张情绪,接着,又依沈一心所说,用内力将她任督二脉的各处血泊,一丝不苟地移至璇玑穴内。 且在此过程中,刘峥仪清楚见得沈一心眉心和太阳穴处的隐隐血色逐渐退了下去…… 待最后一处血泊抵达璇玑穴后,沈一心便立时打开廉泉穴的大门。紧接着,她又以自身内力催动血泊,喉头一阵翻涌过后,那一大口鲜血便“哇”地一下自她嘴中吐了出来! 看着地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红,刘峥仪的恐惧和紧张再难抑制! 他连忙上前捉住沈一心的两只肩膀,急切又克制地小声道:“心儿……心儿……” 半晌,才见沈一心抬起手来,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对刘峥仪微微一笑道:“仪哥哥。这第十式……便也成了。” 此番,刘峥仪可算着实体会了一回,何为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他方才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若是沈一心撑不过这一关,那他这辈子也绝不会再踏出“难囚凰”机关半步!他要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陪着他的心儿…… 不过,纵然刘峥仪此时胸中有滔天骇浪,他也不敢再说只字片语。 因为,他怕万一自己说出来什么不吉利的话,沈一心立时就会被那式“峨眉雪”反噬……! 他只紧紧拥着沈一心,像是拥着一个瓷孩子,亦或是什么极易消逝的东西一般……既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 许久,沈一心才轻轻推开他,不好意思道:“仪哥哥,让你挂心了……” “心儿,我们不练了好不好?不如……你我二人就饿死在这里。不练了……真的不练了……”刘峥仪极其消沉又低落道。 沈一心知此番遭遇定是将刘峥仪给吓到了,是以,她先是拿过刘峥仪的一只手,而后又眼神笃定地看向他道:“仪哥哥,你相信我。《长生签》眼看着还有最后两式了!我保证,后面这两式,绝不再有任何危险!更何况,就算我们两个人打算饿死在这里,外面那一群虎视眈眈的人也不允许啊!他们左右是要想法子拿到我们身上这三本秘笈的!” “外面的人?”刘峥仪听到地面上传来生铁撞击石头的“乒乒乓乓”之声,怔怔又迷茫的眼神中才登时增了三分清亮道:“对啊!外面的萨仁还想拿火蒸死我们呢!不行……我可不想被蒸熟!” 沈一心莞尔一笑道:“既仪哥哥不想被蒸熟,那我们自然要将这《长生签》继续练下去!” 莫名沉默了半晌,刘峥仪才抬起头来,语气中带着些许惭愧道:“心儿……我方才见你那般……着实害怕,才有所动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你我同心协力将这《长生签》练下去!” 沈一心点点头,转而问道:“仪哥哥,自我修炼这式‘峨眉雪’开始,过去多久了?” 刘峥仪很快答道:“我从萨仁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已过去整整两日了!” 沈一心沉吟道:“两日……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还有三日光景,可以用来修炼最后两式《长生签》……” 沈一心还待要说下去,却觉自己手中忽然多了一毛茸茸之物。她低头一看,正是那个虎头虎脑的逐日蹭在自己臂弯里撒娇呢! “你这小东西,还知道我练功时不来打搅我!真真是个小机灵!”沈一心一边笑,一边用手宠溺地抓着逐日的脊背。 “还不止呢!”刘峥仪将手里的东西托至沈一心面前道:“心儿你看!这小家伙儿给咱们带了什么?!” 沈一心拿眼一瞧,见刘峥仪手中一片硕大的龟背竹叶子上,竟放着几只歪歪扭扭的酸梨子! “是酸梨子!”沈一心见到那几只模样不算太好的干瘪果子,满眼放光、牙根泛酸道:“这……这是逐日带回来的?真是解了你我的饥渴之急!” 刘峥仪点点头道:“正是!且它看你在修炼,便一直乖乖等在一旁,从未出声!” 沈一心伸出右手轻轻骚了骚逐日的脖子,神情间有些感动道:“真是个好孩子!” “也不知它是如何将这些梨子给摘回来的!我记得,它并未学会爬树……再者,苗疆采摘梨子的时节早已过去,就算树上能侥幸剩下几只,也必是稀稀拉拉地极不好采摘……”刘峥仪感叹道。 “仪哥哥!你看这儿!逐日受伤了!”沈一心拨开逐日右后腿的一撮皮毛,指给刘峥仪看道。 刘峥仪凑上去粗略看了一眼,随口道:“这小家伙儿还真是衷心的紧!这伤必定是在采摘果子时弄得!” 刘峥仪刚说完,就见逐日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冲沈、刘二人“呜呜”叫了两声。 “不对!仪哥哥!这可不是树枝划伤的伤口!这是……被暗器所伤!” “什么?!”震惊之余,刘峥仪再次上前检验伤口。 但见那伤口有三寸多长、一指多深,确是暗器所致! “铁蒺藜!从逐日的伤口形状来看,它应是被铁蒺藜所伤!难道……萨仁几人已经发现了逐日进出的那个小洞?!”刘峥仪拧紧眉毛道。 第442章 铁蒺藜 沈一心意味深长地看刘峥仪一眼道:“逐日进出的那个小洞极为隐秘,我本以为,就算萨仁挖到最后,也不一定会发现那个暗道的拐角……唉!若她眼下已经发现了,那她就有更容易的法子逼迫我们出去了……” “什么法子?” “还是火攻!不过,她倒不必再大费周章地将整个钢板加热,只需通过那个小洞,放进来无数浓烟即可……” “你是说……萨仁会用浓烟呛死我们?!” “当然!仪哥哥!到时,你我二人必是逃无可逃!”沈一心深深叹口气道。 “不过……不对啊!”沈一心忽然语气慎重又疑惑道:“据我所知,那地面上的一十三位,并无一人使用铁蒺藜这种暗器啊!” 刘峥仪立刻将苗王庙中的七个蒙古人和六个鬼门峰人在脑中快速梳理一遍,发现当真无人使用铁蒺藜后,便一脸吃惊道:“那是谁?” 沈一心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正说着,二人头顶便响起一阵狂妄的叫嚣之声:“是何人在这苗王庙外布了‘海派五行阵’?还不快速速报上姓名?!” 沈一心扭头看向刘峥仪,神色复杂道:“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那庙外之人率先自报家门道:“哼!我们地圻坛坛主在此!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阻我们坛主的去路?!还不快滚出来?!” “是地圻坛的人!”刘峥仪眉头紧锁道。 接着,又听那人对殷礼焚道:“坛主!您看!那两个小贼的越影马一直在庙外游荡,那两个小贼定藏身在这庙中!您说这阵法,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布下的?” 沉默半晌,殷礼焚才道:“哼!‘海派五行阵’哪儿是他们那种毛头孩子会布的?!这苗王庙里,定还有其他人!” 殷礼焚刚说完,刘峥仪就猛然发现,头顶上的萨仁一行人竟不知何时都停了工。以致,现下庙里庙外皆是一阵难得的寂静。 寂静过后,殷礼焚又冷冷出声道:“礼贤和尚!忘志和尚!你们只要乖乖将那两个小贼交出来,我就不向你们东方峰主揭发你们想私吞司空镜和凤去箫一事!如何?” 刘峥仪满脸诧异地看向沈一心道:“这个殷礼焚好生聪明!他不仅能立时猜出海派五行阵是由礼贤和忘志两个和尚所布,还能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一心快速解释道:“苗疆毕竟是地圻坛和蒙公军的地盘儿,是以,殷礼焚怕是早就掌握了这间苗王庙里所有人的行踪!” “那他为何来的如此之迟?”刘峥仪不解。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自是想等我们和鬼门峰、蒙古人斗的三败俱伤后,再来捞些好处!不过……”沈一心的眼神忽而变得凌厉道:“不过,他想捞些好处,尽管捞是了,为何要伤害逐日?!此事……不可原谅!” 语罢,沈一心低头从自己裤脚边扯了一块儿料子,迅速帮逐日包扎好伤口道:“幸好这铁蒺藜上没有毒,逐日才能捡回一条性命!” 待将逐日放到地上后,沈一心又忧心忡忡道:“唉!我虽只见过那殷礼焚一次,但也深知他极难对付!若让他进到这苗王庙中来,怕是用不了多时,他就会堪破这‘难囚凰’的破绽!仪哥哥……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要尽快将最后两式《长生签》完成才行!” 刘峥仪从那几只酸梨子中挑了一只最大、汁水最多的递到沈一心手里道:“反正眼前的情形已经如此了,我们再着急也没用!心儿!不如你先吃了这只梨子,我们再开始修炼……” 沈一心望着那只身上已经开始长黑斑的青色梨子,喉头一动,继而惊觉……这样品相的梨子竟也能散发出十分诱人的味道! 看来,自己真是又渴又饿到不行了…… 她小心翼翼将那只梨子接过来,再极为珍惜地轻轻咬上那么一小口。 瞬间,那又酸又甜的梨汁,便充斥在她整个口齿之间! 沈一心牙根儿猛地一酸胀,面上笑道:“真好吃!” 刘峥仪笑笑,随后也拿起一只最小的梨子,整个儿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眼下哪里还管它好不好吃……只要能解渴,它是什么都无所谓!” 二人分食完所有的梨子后,沈一心才意犹未尽地咽了口口水道:“萨仁他们一直闭口不言,佯装这苗王庙里没人,估计就是想等殷礼焚一行人失了耐心,主动离开这里……” 刘峥仪道:“如此倒也好!这样,等我们出‘难囚凰’机关时,也能少些敌人……” 沈一心先是狡黠地看了刘峥仪一眼,继而又倏地运起七分内力,向“难囚凰”机关外传声道:“苗王庙外可是殷坛主?怎得来了也不进来坐坐?沈某可是正被萨仁公主和一众鬼门峰的好兄弟们招待着呢!若是殷坛主有本事进来,想必他们也会用同样的礼数招待你!啊~对了!沈某不才!已经将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三本秘笈悉数取出!殷坛主若是再不进庙,这秘笈……怕是就要被蒙古人和鬼门峰拿走啦!” “什么?!”外面一众人等齐齐眼红又惊诧道:“那个沈一心竟然已经解开了司空镜和凤去箫的秘密?还顺利取到了三本秘笈?!” “心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方才不是还说,若让殷礼焚进到庙中来,他定会很快寻到‘难囚凰’的破绽!你……怎得如今你却主动邀他入庙?!还有,你怎么能把取到秘笈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们?!”刘峥仪急道。 沈一心俏皮地冲刘峥仪眨眨眼:“仪哥哥放心!我自有办法!” 接着便听她又冲外面道:“殷坛主!你快入庙来救我吧!我方才思来想去,觉得既然我保不住这三本秘笈,那还是将它们交给你保管最为保险!因为,你跟我一样,是如假包换的大祯人!哼!我可不想让此等宝物落入蒙古鞑子之手!若殷坛主能将我从这些蒙古人和鬼门峰人的手底下救出,我必将三本秘笈双手奉上!若殷坛主不能将我救出……哼!我手里的这根火折子还能燃些许时候,到时,蒙古人要是硬抢的话,我就烧了这三本秘笈!来个玉石俱焚!” “我们鬼门峰的弟子也是大祯人!你为何偏要将秘笈献给殷礼焚?!”“哭行僧”忘志最先出声质问道。 “哼哼!”沈一心接连冷笑两声道:“谁不知你们鬼门峰早就做了蒙古人和鞑靼人的走狗?!我若将秘笈交给你们,那同直接交给蒙古人有什么两样儿?!” 外面静默半晌,才听殷礼焚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道:“还算你这个臭丫头识相!不过,你方才说你已经成功取出了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三本秘笈,那……不如你先将《长生签》上所载的东西读给我听听!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心儿不可!”刘峥仪阻止道:“我们不能让外面那些人知道《长生签》里的内容……” 第443章 千年万年之寿 沈一心小声劝慰道:“无妨!仪哥哥!他们既看不到《长生签》上的注解,又不知修炼此签还需一虞官从旁辅助……他们只从我这里听到只字片语,是不能解其中深意的!最重要的是……殷礼焚那个人精明得很,我们若不告知他真的《长生签》,怕是他会起疑心!” “怎么?!你这个小丫头婆婆妈妈地不敢说了?我看你……根本就没有打开司空镜和凤去箫吧?”殷礼焚不耐烦地出声催促道。 “殷坛主莫急!”沈一心拔高声音道:“我方才只不过是翻阅《长生签》去了!且我在犹豫,到底要读哪一段给殷坛主听……” 殷礼焚冷笑道:“哪一段也成!只要你能随口编得出来……” “殷坛主说笑了……不如,我这就将《长生签》第四式读给殷坛主听。嗯……这《长生签》第四式,叫做……问青娥!这问青娥的后头又说……晋如,摧如,当弗损、益之,方能利于不息之贞。若问青娥,青娥不吝……对了!殷坛主可知这式该当何解?唉!我研究多日,还是未曾摸透此话的含义!”沈一心故意道。 地面上的人闻言,皆都努力将这式“问青娥”的心法在胸中默默记下!不过,就算他们记下了,似乎也毫无用处。 因为,就连吉忽这种一等一的高手,也全然不知这招式该从何练起。 最后,还是殷礼焚耐不住性子,出声询问道:“什么意思?……这《长生签》上可还有关于‘问青娥’一式的其他注解?” 沈一心“咯咯”一笑道:“殷坛主的功夫比我高出去那么多,都不知其意,我又怎会知道?!且这‘问青娥’一式……《长生签》上并无其他注解!” 殷礼焚暗暗道:难不成,这种绝世秘笈当真就是领会起来如此艰难?还是……那个臭丫头故意耍我?!我且试她一试! 思及此处,殷礼焚冷哼一声道:“说不定,这句不知其意的话,就是你这臭丫头随口编造出来骗我的……这样!你将《长生签》从头至尾给我念一遍,我才信你!” 沈一心气极反笑道:“殷坛主说笑吧?这里这么多的蒙古人和鬼门峰人!我若将《长生签》从头到尾给你念一遍,那岂不是都让他们白白听了去?!殷坛主还是想法子将我和刘少侠救出去吧!到时,都不用沈某开口给殷坛主念,这整部《长生签》都是殷坛主您的!殷坛主想看多少遍,都行!” “哼!你这个臭丫头倒是聪明得紧!你想借助我的力量,除掉围攻你的蒙古人和鬼门峰人?!”殷礼焚一语中的道。 “完了!心儿!殷礼焚已经识破了你的计谋!”刘峥仪面带焦色道。 沈一心咬咬下唇,没有出声,她就那么仰着头,静静等在那里,似乎在等一个她心中早已确定的答案。 很快,又听殷礼焚道:“敢给我殷礼焚设下如此明显圈套的人,天底下,怕只有你这个不要命的小丫头了!不过,无妨……反正围攻你的那波人,我殷礼焚迟早也要除掉他们!早动手、晚动手都是一样的!毕竟,我殷礼焚向来不喜欢同别人分享什么东西,更别说,像《长生签》这般的稀世秘笈了!” 闻言,刘峥仪满脸震惊道:“这殷礼焚当真是个怪人!明知你利用他,还甘愿上当!” 沈一心但笑不语。 “外面那位阁下,真是好大的口气!”吉忽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殷礼焚仰天一笑:“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这间苗王庙里除了那个姓沈的小丫头,其余全是死人呢!怎么?你们终于舍得开口跟我说话了?” 吉忽冷冷道:“老夫是听阁下同那位沈姓小丫头聊得火热,才不忍心打断你们……”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同我殷礼焚自称‘老夫’?”殷礼焚突然威声震震地打断吉忽道。 “你才是什么东西?!竟敢有胆量这么说我爹爹?!我爹爹乃蒙古乌云达一族的吉忽大人!地位不知比你这个江湖莽夫要高出多少倍!”见吉忽的脸难堪的红白一阵,作为儿子的少布最先出声反击道。 “呵呵!有个老贼……还有个小贼?!哼!有意思!不过,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乌云大、乌云小一族的,也不管你们年老或年少,人多或人少……稍后,我都要将你们一并铲除!”殷礼焚语气阴狠道。 “一并铲除?!你吹得好大一块儿牛皮!哼!在这之前,你先过了庙外的‘海派五行阵’再说吧!”少布冷嘲热讽道。 谁知,殷礼焚却不再与少布争口头上的高下,他只撇开少布不理,转而又向沈一心问道:“臭丫头!既然你此时不方便念整部《长生签》,那就先将《长生签》开头几句念来给我听听!你记住!我这不是在同你商议!而是命令!你若不遵从我的命令,那就别怪我在见到你后,直接取你性命!” 殷礼焚说完,在场之人便全都屏息静气,等待沈一心作答。 与此同时,大多数人心中还不约而同地既兴奋又激动道:这可是绝佳难逢的好机会!《长生签》!那可是几近两千年才被找到的《长生签》啊!就算只听个大概,日后也定是大有裨益!嗯!无论如何,我都要多听、多记一些才成! “天地之伊始,万物善更新。永存不得法,代代而为之。绵绵有续、延延不绝,乃为真长生。然世人所求,不过屠戮自在、高人一等!无奈将天地之正气,躯躬之捭阖,皆汇聚此签之内!习得者,皆所向披靡!此,亦为另类长生也……”沈一心幽幽出声道。 “什么?!”殷礼焚忽然打断沈一心道:“这《长生签》竟只是一本最普通的武功秘笈?!里面……难道没有什么长生不老、活死人肉白骨的法子?” 沈一心娇笑一声道:“殷坛主怕是听多了江湖上神化《长生签》的传闻,并信以为真了!若《长生签》内当真有甚长生、复活之法,那姜尚姜子牙他们为何不自己拿来用?如此一来,他们便能有千年、万年之寿!活到如今,说不准还能同你我相见呢!嘻嘻!此等不可信之事,像殷坛主这般聪明人,当真随耳一听就好!且这签上说了,此签乃另类长生之法!我认为说得极有道理!想我们人生在世一回,只要我们能打败目所能及的敌人,活得比他们长久、快活,那不是‘另类长生’,又是什么?!” “哈哈哈哈!你这臭丫头倒会蛊惑人心!不过,你将《长生签》上并无‘长生之法’如实告知于我,倒让我对你手里的《长生签》信了三分!嘿嘿!若是你方才胡编乱造这世上确有什么长生之法,我才当真不会信你!”殷礼焚的语气里带着三分狡诈道。 第444章 各捞好处 “大师兄,既那臭丫头说《长生签》上并无长生之法,那……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争夺《长生签》?”“旧珠禅师”礼贤讨好地凑近“黑心道士”时料问道。 时料用眼白看了礼贤一眼,从口鼻中哼出一团气道:“谁是你大师兄?别乱认师门!你师父乃名扬四海的‘云扬大师’,我可不敢高攀!再者,我和你道佛不同路,你别乱了道上的规矩!” 礼贤一直点头称是。 见礼贤态度极为谦卑,时料才勉为其难地继续出声指点道:“但凡不是猪脑子的人都能想到,那《长生签》里定无任何长生之法!所有人都想得到它,不过是为了它上面记载的绝世武功罢了!” 说到这里,时料忽然有意无意地看着萨仁的方向淡淡道:“此番,若能顺利取得那三本秘笈,便是蒙古国得《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而我们鬼门峰则得《长生签》!如此各捞好处的事,才能互利共赢、一致对外!若不然,起了内乱……可就便宜外人了!” 萨仁冷笑一声道:“我身为堂堂一国公主!用不着你这个小人在我面前阴阳怪气、指手画脚!之前说好的事,我必不会反悔!你们鬼门峰的人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哈哈哈哈!好一个大言不惭、颇讲信义的蒙古公主!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时日,就是你,故意甩开鬼门峰的曲阳楼等人,特意跑到襄阳客栈里去想夺取我身上的司空镜吧?!此事,我瞧着你们可没有一丝想与鬼门峰各捞好处的意思呢!”沈一心火上浇油道。 萨仁面色一黑:“这是我们本就商量好之事,用不着你来挑拨!” “嘻嘻!我是不是挑拨,鬼门峰的人胸中自然有数!……唉!同你这种狡诈阴险、诡计多端的蒙古公主合作,他们傻乎乎的鬼门峰弟子……不吃亏才怪呢!” 话音刚落,沈一心就听见地面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即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大致猜到,定是鬼门峰的人在表达对萨仁的不满。 可萨仁才不在乎这些! 只见她气势十足地用手中的马鞭指着鬼门峰的几人道:“你们都是些蠢货!只听那贱丫头挑拨几句,就敢质疑我?!哼!你们要是不信我,大可立时走出这个五行阵去!让殷礼焚杀了你们!一了百了!” 时料冷笑道:“我们自是不如公主你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哼!可这‘海派五行阵’乃由我们鬼门峰的礼贤和忘志两个和尚所布!若有人要被赶出这个阵法去,那也定不是我们!” “你……!”萨仁两只眼睛向上一瞪,面上竟是一副立即就要同时料动手的阴狠模样! “公主!”吉忽上前阻止道:“公主今日怎得这般莽撞?!我们若想得到秘笈,少不了鬼门峰的帮助!公主眼下……是看不清局势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吉忽的语气里明显带上了一丝威胁之意。 要说这萨仁公主虽时有张狂,但她对吉忽还是有所忌惮的。是以,听闻吉忽明里暗里地威胁自己,她当即就闭了嘴,又恨恨别过头去,不再作声! 萨仁这边刚消停,就听庙外的殷礼焚突然放声大笑道:“我看你这蒙古公主做得也不怎么威风嘛!竟被一个臣子治得服服帖帖……你算哪门子公主?!哈哈!不如你就跟了我,做个逍遥快活的坛主夫人吧!我且大发慈悲地让你感受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尊!如何?” 听了这样一番调戏、肤浅之话,萨仁的脸上登时就被气得透了白! 可谁知,还没等萨仁想好如何应付,就又听殷礼焚身边那个叫做吴震的汉人弟子高声叫嚷道:“坛主神颜,堪比关公!但属下却听人说,那位蒙古公主却丑若无盐呐……!啧啧啧!那副尊荣,怎能跟我们威风凛凛的坛主匹配?!” “嘿嘿嘿嘿……” 吴震刚说完,庙外就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取笑之声。 原来,殷礼焚知道这“海派五行阵”的凶险,是以,他才迟迟没有率手底下的人贸然入阵。他想着,若能用激将法将萨仁等人引到庙外对决,那才是上上之策!到时,他只需擒住鬼门峰猿啼堂懂此阵法之人,自然能安然过阵! 再说萨仁这回即使被气到手脚发抖,但也没有开口回骂他们半句! 倒是吉忽突然上前一步,对萨仁施了一礼,主动请缨道:“公主!请公主容许老臣出去会会他们!哼!地圻坛的殷礼焚……?当真狂妄得很呐!” 眼看着吉忽就要上当,殷礼焚内心里止不住地狂喜,可他嘴上却不忘继续添柴加火道:“人人都说蒙古人是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鹰!依我看……呸!不过都是些缩在壳里的乌龟王八……!” 萨仁边不动声色地听着殷礼焚的叫骂,边斜睨着看向吉忽,冷笑道:“怎么?吉忽大人不再当着众人的面,对本公主说教了?!” 吉忽一板一眼地回道:“方才公主做错了,老臣才当众指出!这并非老臣本意……而是我们来中原之前,可汗所托!” “哼!你不用回回都拿父王来搪塞我……” “但这回不同!”吉忽打断萨仁,快速说下去道:“中原有句流传甚广的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这回是那殷礼焚主动出言侮辱于你!而你是我们蒙古国的公主,就代表整个蒙古国的脸面!殷礼焚在言语上侮辱了你,就等同于侮辱了我们整个蒙古国!老臣……自然不会放过他!” “呵呵!吉忽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顾全大局了?你若出去与殷礼焚交锋,岂不就上了他的当?到时,你被殷礼焚生擒,我们就完全没了夺取秘笈的希望!”边说着,萨仁边拿眼睛警惕又不屑地扫向鬼门峰的那几个弟子。 吉忽自是明白萨仁的意思,只见他将手上的袍袖一甩,昂头道:“老臣向来知道中原武林单打独斗的规矩!是以,就算老臣独自一人前往,殷坛主也必不会为难老臣!如此一来,就不知最后是谁……生擒谁了!不过,仅凭老臣一人,是走不出庙外的繁妙阵法的……” 说到这里,吉忽忽然将目光一转,看向“哭行僧”忘志道:“老夫想烦请这位布阵的忘志大师,同老夫一起出去!如若殷礼焚使诈,忘志大师便可随时和老夫一起退回阵中,抵挡一时……忘志大师放心,老夫定会护你周全!” 见吉忽如此安排,萨仁脸上才有所缓和。 因为,吉忽若将忘志顺利带走,那鬼门峰便剩“黑心道士”时料、“千人屠”钱双厚、“打更阎王”赵三尺、“黑面鬼拳”蒋正雄和“旧珠禅师”礼贤五人!而蒙古这边则有少布、朝鲁、毛都合歹、布日固德、巴拉和萨仁六人!若双方在庙内起了冲突,那蒙古人这边还是占一定优势的! 第445章 被挟持的忘志和尚 不过,既然萨仁明白这个道理,那鬼门峰的人自然也不全是傻子。于是,不待忘志回答,“旧珠禅师”礼贤就率先否决道:“你凭什么护他周全?你连外面来了多少地圻坛的人都不知道,就敢如此大言不惭?!你自己想找死就自己出去,别拉上我师弟!” 又商议了几句,还是无果后,萨仁不禁冷漠地对吉忽摆摆手道:“算了!既然他们不同意,那你就别去了,安安稳稳留在这里保护我,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不行!”吉忽的面色倏地板了起来:“公主方才是未听清老臣所说么?哼!你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那殷礼焚如何羞辱你,老臣都不管!但你既代表我蒙古国的颜面,那老夫就必须替你出头!若我们蒙古国的尊严都能随意被外人踩在脚底下践踏,那我们还要司空镜里的兵法和治国策做什么?!还打什么仗、治什么国?!不如我们这就收拾了东西,滚回蒙古去,最为利落!” 吉忽的一番话让萨仁面红耳胀! 且与上回不同,萨仁在听到这番话后,不仅没有丝毫憎恨、恼怒之意,反倒对吉忽生出几分莫名的钦佩之情来! 毕竟,萨仁身为一国公主,亦从未将国家荣辱当作时时该牢记的头等大事,而吉忽却把这个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可见,父王常常说吉忽是蒙古的栋梁之才!这话……的确不错!萨仁如是想着。 “吉忽大人说得有道理!我们一干人等,也愿替公主出战!打败那个殷礼焚!替蒙古争光!”少布、巴拉、布日固德和朝鲁齐齐高声道。 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毛都合歹紧张地看了几人一眼,随后也小声附和道:“属下……也愿替公主出战……” “唉……”听到这里,身处地面之下的沈一心忽而幽幽叹口气道:“没想到,蒙古的在朝之臣竟如此爱国!比起我们大祯每况愈下的朝风来,他们确是胜了一筹……” “眼下只是江湖门派之争,尚且上升不到朝堂!心儿在忧心些什么?” 沈一心深深看刘峥仪一眼,道:“俗话说‘以小见大’。若蒙古的为官之人,人人都似吉忽那般在意国家的荣辱兴衰,那有朝一日,我们大祯要是同蒙古之间起了战事,怕大祯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毕竟,古往今来的所有战事当中,除了必要的粮草根本,最为重要的就是举国上下抗击敌人的决心!而我从吉忽身上……看到了这种决心!” 知沈一心说得在理,刘峥仪亦跟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刘峥仪又从怀中掏出那两本极小、极薄的牛皮册子来道:“只要我们能将这《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交到林太后手里,说不定……还能救大祯于水火!” 沈一心眼神黯淡道:“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再说吉忽见“哭行僧”忘志无论如何都不肯同自己一起出这苗王庙去,不禁身形一动,直抵忘志背后! 还未等在场之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吉忽就已经伸手制住了忘志! “卑鄙!”“旧珠禅师”礼贤忍不住低声咒骂道。 吉忽冷冷看着鬼门峰的一干人等,傲然睥睨道:“老夫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时候!哼!你们若再敢上前阻挠,老夫就一掌要了他的命!……你们就老老实实留在此处,听候萨仁公主调遣!如此……对谁都好!” 说完,吉忽便头也不回地押解着“哭行僧”忘志,向庙外的海派五行阵走去。 鬼门峰的几个弟子见状,皆是敢怒不敢言! 怒的,自然是吉忽出其不意地挟持了他们的人! 而不敢言,则是因为……就算他们剩下的五个鬼门峰弟子合力,也无法在一招之内击败吉忽、救出忘志!更为严重的是,此举若是失败,对面的所有蒙古人就会对他们群起而攻之!到时,外面的殷礼焚便真的要坐收渔翁之利了……所以,思来想去后,在场并无任何一人动手! 萨仁见状,得意又轻蔑地笑笑:“你们很好!如此一来,你们才算有个同我们蒙古好好合作的样子!哼!你们也别站在那里不动了!既然吉忽大人出去缠住了殷礼焚,那我们就在庙里好生开挖!争取……尽快将那两个小贼给我从机关里提上来!” 时料等人皆默默拿过农具,弓腰向脚下开始铲土。 只是,他们的动作不紧不慢,竟似在等什么人一般…… 再说吉忽押着“哭行僧”忘志快到海派五行阵的出口时,突然右手向忘志的肩头处一敲,忘志便当即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不能动弹了。 “吉忽!你这是何意?!”忘志蹭亮的脑门儿上登时渗出大颗的汗珠来! “忘志大师毋需担心!老夫只是点了你的穴道,不想害你性命!大师不要怪老夫,老夫此举是为了保证大师的安全!若大师同我一道出去,那殷礼焚的手下必会找机会挟持于你,再让你带他们入阵……到时,庙内之人就都危险了!” 闻言,忘志先是暗自松了口气…… 毕竟,他方才当真以为,吉忽是要在此处解决了自己…… 而等反应过来吉忽话里的意思后,他又不禁在心中嘲笑道:你个老匹夫!方才你不也挟持我了吗?你和殷礼焚不过半斤八两! 可他面上却小心笑道:“吉忽大人说得在理!贫僧一切都听从吉忽大人安排!” 吉忽冲忘志点点头,之后便左踏艮位,右进离位,再左退震位,右踩坤位!如此交替四十余步,过了几道或是树木、或是白墙、或是石头的屏障之后,终于安全出了阵法! 忘志听到动静,不由暗暗称奇道:我们这“海派五行阵”,用的乃是“文王八卦方位”!没想到,这个蒙古的老匹夫,竟还懂这些!……不对!也有可能是方才钱双厚带他们进来之时,这老匹夫给偷偷记下了!虽然他只记住了四十来步,但也相当厉害了!还有……方才他们进庙之时走的是正方位,现在出去要用反方位才行!而这老匹夫竟一步也未踏错……可见他心机之深沉! 见吉忽独自一人前来,殷礼焚一对浓眉挑的老高道:“哈哈!我向来听说蒙古鞑子不怕死!如今一看,还当真是这样!” 吉忽大致扫了殷礼焚一眼,但见他身材高大,浓眉宽脸,胸前二尺美须髯再配上他右手所持的那把三尖两刃戟,确实将他趁得似临界天神一般!而他身后跟着的三五十个地圻坛弟子,更是让他神情间多了几分有恃无恐! 不过,就算如此,吉忽脸上也不见一丝惧意,他不卑不亢道:“老夫之前本十分钦佩殷坛主!因殷坛主是中原武林响当当的人物!但今日一见,才知殷坛主只是靠侮辱女人谋生的小人而已!啧!无耻无耻!下流下流……” “你说什么?!”殷礼焚被吉忽的话激地发了怒,提戟就朝吉忽的要害处劈来! 因吉忽早有防备,是以,在殷礼焚的三尖两刃戟劈过来的一刹那,他早就用飞鸣神功中的“飞遁鸣高”一式向上跃了去! 第446章 飞火留明 殷礼焚暂且收戟,冲吉忽冷冷一笑道:“哼!我用三尖两刃戟对你一双肉掌……多少有些不公平!不如,你就从我众多弟子手中所持的兵器里选一种!选好之后,你再同我过招,如何?!” 吉忽早就发现,地圻坛弟子们手里所持的兵器各不相同,可谓是刀、叉、棍、斧应有尽有。而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中原武林门派的所用兵器,能如此之杂! 不过,此等要紧时候,吉忽没有心情去考虑别的,他只将双脚踩在殷礼焚头顶的一根树枝上,居高临下道:“老夫从来不喜用甚兵器!老夫的这一对肉掌,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兵器!” “哈哈哈哈!你这老匹夫,年纪一大把,竟还敢说这样的大话!小心说折了你的老嘴!哼!你不用兵器……那殷某人也不用!省得日后传到江湖上去,别人说我殷某用手里的三尖两刃戟欺负你这个老头子!”殷礼焚将手里的长戟向地上“当啷”一扔,气势汹汹地抬头道。 吉忽冷笑一声,紧接着俯身以一对肉掌作勾,直直向殷礼焚的双目捉去! 殷礼焚边立起小臂将吉忽的鹰爪格挡在外,边故意出声取笑道:“枉你是蒙古乌云达一族的重臣!你们那位公主竟舍得让你这般人物独自出来应付我?可见……你之于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嘿嘿!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投身到我们地圻坛门下?!” “你们这种小小的江湖门派……老夫还瞧不上。”吉忽丝毫不留情面道:“老夫今日之所以出来与你一战,就是因你在言语上辱了我们的蒙古公主!哼!等我稍后取了你性命,就能对公主和整个蒙古国有个交代了!” 殷礼焚不在意地一笑,继而又用一双肉拳,急速向吉忽的胸口招呼过去! 要说殷礼焚的这对肉拳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但其中却蕴藏了十六种变化。以致像吉忽这种高手,看来也有些眼花缭乱。 但吉忽却以不变应万变,他只用飞鸣神功中的万里鹏翼一式,就将殷礼焚变化繁琐的拳法阻隔在了自身之外。 殷礼焚“嘿嘿”一笑,倒也不着恼。很快,他又重振旗鼓,寻了空隙,从旁攻上! 沈一心听得吉忽和殷礼焚果真斗了起来,这才松口气道:“如此……我便能放心修炼剩下的《长生签》两式了!” 刘峥仪点点头道:“正是!他们在外面斗得越凶,对我们就越有利!” 沈一心将一双美目合起,嘴中喃喃道:“上云梯!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踏梯采云,来去自如……” 这《长生签》上卷十一式,沈一心修炼的甚是顺利,只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就已经小有所成! 在她歇息之时,刘峥仪忍不住替她激动道:“心儿!如今只剩一式了……” 可还没等二人高兴多久,就听地面上又多出来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沈一心眉头一皱:“不好!外面又来了三四十人!却不知……这回又是哪个帮派!” 刘峥仪苦笑道:“反正定不是我们的盟军……唉!心儿!你过早地传信让风见派的弟兄还有武姑娘、陆非适、萧若鸢他们回了苏州,眼下我们在苗疆真可谓就是孤立无援了……” “他们走了倒好。不然,留在苗疆也是白白被我拖累!”沈一心眼神坚定道。 刘峥仪听后,竟觉无言以对…… 再说苗王庙外,新来的那拨人全是鬼门峰的人! 原来,“黑心道士”时料一直不信任口口声声称要与他们合作的蒙古人,是以他才在各个走过的路段旁,画上了他们鬼门峰特有的暗号。 而鬼门峰的弟子发现这个暗号后,便将此事禀告给了“鬼毒手”东方昭。 东方昭一向了解自己这个心思缜密的大徒弟,于是,他当即就派了得力手下“飞火留明”率一众鬼门峰弟子前往时料所引之地。 飞火留明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竟是一处最为寻常的苗王庙。 不过,不寻常的是,在庙前对阵的那两人,一个是地圻坛坛主殷礼焚,一个则是蒙古人吉忽。还有,苗王庙外的海派五行阵,似也是由礼贤和忘志那两个和尚所布…… 看到这些,飞火留明就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只见他跨步上前,取出腰间一个银色圆环,再用力向旁一抖,那圆环便由一个,登时变成了六个! 随后,他更是将那六个紧紧相连的圆环,劈头盖脸地向吉忽和殷礼焚的方向抛去! 而那六个圆环所经之处,众人皆能清楚听见“呼呼”风声!可见其力道之大! 殷礼焚和吉忽见到那突如其来的长长圆圆之物,心下齐齐一惊! 紧接着,殷礼焚伸手捉住了第一个圆环,而吉忽则伸手捉住了第六个圆环。如此一来,那件形状奇特的兵器才在二人手中停了下来! “六环锁?!”殷礼焚连忙松开那件兵器,并握紧自己被烈火灼伤的手掌,恨恨瞪着飞火留明道。 与此同时,吉忽也觉握住环形兵器的那只手掌灼热难忍。抬起来一看,竟发现自己掌中有炭火烤过的痕迹! “哈哈哈哈!江湖上,谁人不识我飞火留明飞起来便带火的六环锁?也就你们二人,敢拿肉掌去接!”飞火留明趁吉忽和殷礼焚二人松开六环锁之际,重新以内力将其收入自己囊中,洋洋得意道。 却原来,吉忽和殷礼焚的功夫不相上下,而二人方才打得酣畅淋漓,竟全然没有觉察到外界的变化,也就没有及时发现飞火留明的到来,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吉忽淡淡扫了飞火留明身后的几十个鬼门峰弟子一眼,将双手抄在袖子里道:“怎么?是东方峰主信不过我们一行人,才特意加派人手过来的吗?” 飞火留明桀骜不驯的脸上瞬时不屑道:“哼!正是!毕竟,你们这些蒙古鞑子,最会出尔反尔了!不是么?” 说到这里,飞火留明大致打量了一遍在场之人,才慵懒又随意地问道:“我们鬼门峰的弟子呢?怎么只见你一人?” 不待吉忽作答,就听苗王庙里有人高声道:“我们在里面!” 飞火留明咧开薄唇一笑:“果然!我就知道……你们定是躲在阵法里的!” 接着,他又潇洒地将自己一头飘扬的黑长发悉数拨至脑后,昂头微笑道:“怎得?里面很好玩儿吗?你们为何都不出来?” “黑面鬼拳”蒋正雄又扯着嗓子回他道:“我们出去做什么?你快进来!这里的两个小贼身上……有司空镜和凤去箫里的三本秘笈!” 蒋正雄话音刚落,飞火留明和吉忽就同时将身子一矮,钻入了阵中! 可那地圻坛坛主殷礼焚也不是吃素的,他早就静候在一旁,等待这样的时机! 当看到离他最近的吉忽身形一动时,他也迅速自后面跟上。 第447章 六环锁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叮嘱其他地圻坛弟子道:“丑银!阿裘!有人引路!还不快带兄弟们跟上?进阵!” 那被叫做丑银和阿裘的人当即应下,随后就携一众地圻坛弟子向海派五行阵的阵法中奔去! 可还没等他们走到入口,就被刚来的那拨儿鬼门峰弟子拦在了阵外! 双方登时短兵交接起来! 一时间,苗王庙外,喊打喊杀声震天。 再说,已经进入阵法中的吉忽,在刚解开“哭行僧”忘志身上的穴道后,就被落在后面的殷礼焚和飞火留明二人追了上来! 殷礼焚此刻也不再讲什么江湖道义、空拳还是兵器了,他直接挥起手里的三尖两刃戟,横着就向前面的两人劈去! 因这海派五行阵法过于凶险,是以,吉忽和飞火留明根本不敢在阵法当中对殷礼焚全力回击! 他二人打得这般束手束脚,以致让无所畏惧的殷礼焚占尽上风! 后来,吉忽使了个诈,故意将殷礼焚的火力全都引到飞火留明那边,而他自己则迅速回头寻找“哭行僧”忘志! 他本想着,趁飞火留明和殷礼焚斗得激烈之际,他可让忘志先带自己穿过这海派五行阵去! 至于飞火留明和殷礼焚是死是活,他却压根儿不关心! 不仅不关心,吉忽甚至希望,他们二人要是都能死在这阵法里才好! 可吉忽环顾四周,却发现完全不见“哭行僧”忘志的行踪!原来,忘志和尚竟是趁着他们方才起了冲突之时,独自一人往苗王庙内奔去了。 且到了苗王庙后,忘志还不忘惊呼道:“不好了!吉忽、飞火留明、殷礼焚三人打起来啦!吉忽想借殷礼焚的手……杀了飞火留明!独吞《长生签》!” 吉忽听到,心中暗暗叫声“不好”,但他却无法顺利穿过海派五行阵去同众人解释,只能任由庙内的几个蒙古人和鬼门峰人也瞬间斗作一团! 躲在难囚凰机关中的沈一心听见地面上的动静,大喜道:“仪哥哥!太好啦!他们好几方势力终于开始混战啦!哈哈!他们越乱越好!他们越乱……我们就越有希望能趁乱保住性命!” 刘峥仪的胸中亦跟着振奋道:“不错!心儿!眼下就等你的《长生签》最后一式大成了!” 沈一心满怀信心地点点头,随后在胸中默念道:“竹石开!升虚邑,枯杨生华,竹石大开……” 虽沈一心之前说过,《长生签》的最后两式极为简单,也无甚凶险,但不知为何,刘峥仪心中就是有丝隐隐的担忧。 他看着沈一心头顶的穴道大开,又看着沈一心将自己的全部内力升至头顶的百会穴……且在此期间,沈一心脸上并无任何痛苦的神情。 见状,刘峥仪不由自言自语道:“或许是我多心了……” 之后,刘峥仪便低头细细领悟《长生签》下卷十二宗“明丹心”的虞官之责…… 再说吉忽见忘志跑了,就只能将走出海派五行阵的希望寄托到飞火留明身上:“飞火留明!我来抵住殷礼焚!你去前头带路!我们一起走出阵法!” 飞火留明将飞回来的六环锁接在自己手里,冲吉忽冷冷一笑道:“吉忽大人怕是盘算错了!哼!难道吉忽大人不知,只有鬼门峰峰下的猿啼堂弟子,才有法子走出海派五行阵么?我乃鬼门峰主峰之人,又怎懂得这些旁门左道?!” 话音刚落,飞火留明手中的那件六环锁就被殷礼焚用长戟“当啷”一声,挑到了旁边一颗绿冠小树下! “蹦!” 六环锁上的明明烈火,登时就点燃了地上的线引子,又引得地下的炸药,发出一阵惊天动的响声! 原来,这海派五行阵的凶险之处在于,只要行差踏错半步,就有可能被提前埋好的炸药炸得粉身碎骨!而飞火留明所使的那件六环锁兵器,乃是由一种特殊的生火石所制。这种石头不仅和生铁一样坚硬,且只要以内力催动它,或让它与其他兵器产生碰撞,那它身上就能生出熊熊烈火来!方才,殷礼焚用三尖两刃戟对它先敲再挑,它便生出了许多明火。再后来,这明火又恰巧碰到了海派五行阵中的炸药引子,就有了方才的爆炸之声! 所幸,吉忽、殷礼焚和飞火留明三人武艺高强,才未被那爆炸波及。 只是,这巨大的声响却吓坏了在阵外缠斗的一众鬼门峰弟子和地圻坛弟子! 这些人停手怔愣了片刻后,也不知是谁振臂高呼一声:“坛主有危险”,所有人就都不管不顾地直接向海派五行阵法内冲去! 顿时,“蹦”“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且这中间还掺杂着许多人的惨叫声! 飞火留明只往爆炸方向淡淡看了一眼,随后,就将他那好看的薄唇一瞥,语气里尽是轻蔑道:“一群蠢货。” 殷礼焚边用手里的长戟刺向飞火留明的颈间,边意味不明道:“那些被炸死的人里,也有许多你们鬼门峰的弟子!呵!我看你年纪轻轻,怎得内心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冷漠、坚硬?!” 说完这句话后,海派五行阵内竟再也听不见人声。 因为,所有的人声都被源源不断的爆炸声给掩盖了过去! 而这炸药的威力之大,竟让藏身在难囚凰机关里的沈一心和刘峥仪亦忍不住一惊! 就在此时,沈一心忽觉自己的内力倏地全都下降到了璇玑穴,且再也不能向旁移动半分! 心惊之余,她忍不住想开口求助,可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呼吸困难、行动受滞!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刘峥仪瞪大眼睛,再不停眨眼。 见状,刘峥仪立时反应过来,沈一心定是受了外面爆炸声的惊扰,才使得她任督二脉的内力运行受到了阻滞! 于是,他赶紧坐下,又依《长生签》下卷“明丹心”一宗所写,帮沈一心推宫行血。 可刘峥仪按《长生签》上所载,连续帮沈一心推宫两遍,也依然不见她的状况有丝毫改观。 刘峥仪不禁暗暗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还要不要继续? …… 因飞火留明的六环锁上自带的明火正好可以引燃海派五行阵内的炸药,是以,他与殷礼焚和吉忽交起手来,便再也无所顾忌! 飞火留明手持六环锁第一环,再用末端的第六环往殷礼焚与吉忽周身的地面无一遗漏地敲去。 六环锁所及之处,十有八九都是硝烟四起! 飞火留明见殷礼焚和吉忽被突如其来的炸药炸得像两只蚂蚱般上蹿下跳,一双上挑的丹凤眼不禁笑得张狂道:“哈哈哈哈!不曾想!这海派五行阵竟是专门给我飞火留明准备的!有趣!有趣!” 硝烟中的吉忽边躲避随时而来的爆炸,边强忍住怒气道:“飞火留明!你们鬼门峰和我们蒙古可是同盟!你不和我联手对付殷礼焚也就算了!怎么还对我下手?!你疯了?!” 第448章 不分敌我 一身黑衣裹挟下的飞火留明闻言,笑声竟变得更加尖厉起来:“我疯了?哈哈哈哈!吉忽大人方才不也想要了我的性命么?!” 话音刚落,飞火留明狂笑的神情就突然一下子沉了下来:“哼!所以……你这老匹夫就别在我面前提什么同盟不同盟的!否则……!” 透过周围四起的硝烟,吉忽竟能清楚看到飞火留明嫣红嘴唇下露出的一口阴森白牙。 饶是阅人无数的吉忽,此时在看到那排说不出诡异的牙齿时,心中亦是忍不住地一惊! 这个飞火留明……年纪不大,怎得浑身却散发出一种阴森可怖的味道?! 正分神想着,加上眼前的硝烟越来越浓,一个不留神之际,吉忽便被飞火留明快速击中了前胸! 他赶紧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原本完整的胸前衣衫,此刻竟被飞火留明用六环锁灼出一道长长的焦痕。 吉忽再也不敢怠慢,立即施展起轻功,又专门踩在飞火留明用六环锁敲击过的地方,往苗王庙中移身而去。 可殷礼焚哪能允许吉忽逃走?他扬起手中的三尖两刃戟,瞄准吉忽后背,猛地用力投了过去! 硝烟滚滚中,吉忽能精准分辨出自己脑后传来的那阵簌簌冷风! 他先是腾空而起,用单脚踩住长戟戟尖!又用另一只脚的脚背踢了那长戟戟柄一下,戟尖便登时转到苗王庙方向。 接着,吉忽冷笑一声,就将那杆三尖两刃戟往前面的海派五行阵中踢去! 最后,那长戟竟斜斜插在了一块儿大石头旁的泥土地里。 殷礼焚见状,暗暗咒骂道:老匹夫当真不安好心!我若上前将三尖两刃戟取出,那阵法中的炸药必会把我炸个粉身碎骨!我若不取兵器……那吉忽和飞火留明二人又必会联手取我性命……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殷礼焚进退两难之际,地圻坛里那个叫做阿裘的弟子,已经率领几个人提前冲了上来。 殷礼焚兴奋地提起走在最头里的阿裘,一把就将他向三尖两刃戟的位置抛去! 与此同时,殷礼焚嘴中还不忘叮嘱道:“阿裘!去把兵器捡回来!” 阿裘刚应下一声,那三尖两刃戟周围便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看着前方滚滚的浓烟,殷礼焚心中忍不住可惜道:唉!白白搭上我一件好兵器…… “坛主!坛主!你的兵器我给你捡回来啦!”就在殷礼焚痛惜自己损失掉一件宝贵兵器时,阿裘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来! 殷礼焚边用双拳左右抵挡住吉忽和飞火留明的进攻,边扭头哈哈笑道:“阿裘!你这小子真是命大!这都炸不死你?!还不快将兵器递给我?!” 等了半晌也不见阿裘将兵器送来,殷礼焚不由十分恼火地拍开吉忽的飞鸣掌,又侧身躲过飞火留明的六环锁,冲阿裘的方向大叫道:“阿裘!兵器!” 语罢,殷礼焚便见一“矮人”,突然从前面的硝烟中艰难地拨烟而来。 等那“矮人”走近了,殷礼焚才发现,那人正是被炸了半截身子去的阿裘! 阿裘用受伤带血的双臂,将三尖两刃戟高高举过头顶,并对殷礼焚恭敬道:“坛主!属下不辱使命!你的兵器……属下给你取回来了……” 说完,阿裘便将头一歪……死了! 零零散散的血肉,顷刻间就洒了一地! 再仔细看去,那竟是阿裘被炸掉的半边头和半边身子! 没了下半身,又没了半边头和半边身子……真不知那阿裘方才是凭借着何种毅力,将三尖两刃戟送到殷礼焚身边来的…… 不过,殷礼焚却根本没有对这个忠心的部下多看一眼,他只爱惜地自阿裘手中接过兵器,就又与吉忽和飞火留明二人缠斗在了一起! 飞火留明见到阿裘的死相,不仅没有半分怜悯,反倒将一口白牙笑得咯咯作响道:“阿哟!殷坛主这个破阵的法子,似乎比我用六环锁逐一敲击地面……要来得简便得多呐!哈哈哈哈!我也来试试!” 话音刚落,飞火留明便将六环锁收至自己腰后,又一手一个,随意自身边捉起两名弟子,再将他们一前一后,皆抛入到前面的阵法之中! “砰!” “砰!” “砰!” 霎时,几声巨响过后,二十步以内的海派五行阵阵法,便算是解了。 吉忽诧异道:“飞火留明!你方才丢的其中一个人……是你们鬼门峰的弟子!你……!” 飞火留明被红绳束起的黑色长发,在硝烟中不停乱舞!再加上他的一身黑衣,竟将他衬得似一只夜间独行的鬼魅一般!此刻,这只鬼魅正凄厉地笑道:“只要我能顺利走出阵去,我管他死的是什么人!哈哈哈哈!” 边笑着,飞火留明边又顺手将几个赶上来的鬼门峰弟子和地圻坛弟子,继续往海派五行阵内更远的地方抛去! 就算殷礼焚这般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之人,对飞火留明此举亦是暗然生骇:这小子……疯起来竟然敌我不分! 再说难囚凰机关里的沈一心听到地面上的爆炸声愈演愈烈,不禁更加急火攻心!难以发泄之际,竟见两股热血从她鼻间汩汩流了下来! 刘峥仪焦急道:“心儿!怎么办?《长生签》下宗的法子我都试过好几遍了,可……还是不行!心儿!你要切记收敛心神!不可让爆炸声引你走火入魔!” 沈一心眼神哀哀地冲刘峥仪摇摇头,那模样似是在说,她眼下的境遇,并非是被爆炸声惊扰所致…… 刘峥仪细心帮沈一心擦掉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无意抬眼间才发现……沈一心那双美目里……似是有悲天悯人之色! “心儿……”刘峥仪仔细思索了《长生签》下卷十二宗“明丹心”三字的含义后,又再次缓缓开口道:“心儿,你是忧心海派五行阵中炸死许多无辜之人,所以……胸中才有所郁气!对不对?” 沈一心深深看刘峥仪一眼,随后艰难地点点头。 而点头的功夫,刘峥仪竟见她眼角有两滴清泪滑过…… “且心儿你觉得地面上的人皆将义气用错了地方,这才如此痛心疾首……对不对?若你眼下能开口说话,你定会说……他们要是将这份义气都用到大祯抵御外敌的战场上、用到救国救民上,那我们大祯就算不需要什么《吕尚兵法》、《吕尚治国策》,也必是战无不胜!是也不是?!” 见刘峥仪如此了解自己,沈一心不禁既感激又动容。 “心儿!你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正是明丹心的写照啊!这下卷十二宗‘明丹心’上所写大概之意就是,修炼者需有爱国忧民的情操,此签之法才可大成!唉!你本可顺利完成这上卷的最后一式,可因你修炼过程中心防本就十分薄弱,再加之地面上死伤的人牵动了你的心……才致你走火入魔!眼下,你只需解开此心结,就能立即修成此式!”刘峥仪兴奋道。 第449章 长生缕 见沈一心脸上的戚戚之色并没有任何改观,刘峥仪只能继续开导道:“在海派五行阵中被炸死的……都是坏人!他们要么是鬼门峰的弟子,要么是地圻坛的弟子!这两个武林门派,平日里无恶不作,全是邪门歪道!炸死几个人……权当是为民除害了!再说,心儿你方才不是还说,他们越乱越好么?如今他们死伤过半,你我稍后就更有机会脱身了!” 然而,这一番开导的话,不仅没有帮沈一心解开心结,反倒使她的胸口处更加憋闷起来。 刘峥仪见沈一心的脸色由惨白变得通红,不由急道:“这……心儿!” 情急之下,刘峥仪忽然伸手摸出自己怀中那个木头将军玩偶,并将它放到沈一心手里,语带颤抖道:“心儿!你看!你不是一直想做大祯的女将军吗?你不是一直想保护大祯的百姓吗?你要是死在这里……那日后,大祯就会有更多的人受到蒙古人和鞑靼人的残害!……他们长驱直入,杀人屠城、穷凶极恶!我们一定要将《吕尚兵法》交到林太后手里!到时,你就可以用兵法上的计策,率领大祯军队,将蒙古人、鞑靼人杀个片甲不留了!” 一想到将来能上阵痛快杀敌,沈一心心头立时闪过一抹光芒! 紧接着,那抹光芒又促使沈一心的璇玑穴一松! 刘峥仪瞅准机会,赶紧用两指将沈一心的内力自璇玑穴引出至其头顶上的百会穴内! 沈一心顿觉自己的内力上升顺畅如入无人之境,本是极为低落的胸中亦似枯萎的杨树般瞬间生出许多绚烂的新花来!她甚至隐隐看到,远处的山峰上,有一株翠绿的竹子冲破坚硬石头的阻碍,一截赶着一截地,直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奋力长去!看着那竹子愈长愈高,沈一心的头脚、全身,亦跟着愈来愈清净、空明! 最后,沈一心头顶一热,这《长生签》上卷的最后一式“竹石开”便大成了! 她睁开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睛,兴冲冲地看向刘峥仪:“仪哥哥!我们真的做到了……仪哥哥!” 见刘峥仪此刻正紧闭双眼、紧抿双唇,而其额上两侧,亦不断有剔透汗水滚落下来,沈一心不禁惊呼出声。 仪哥哥这是怎么了?!《长生签》上并没有反噬虞官者一说啊……! 边如此想着,沈一心边伸手将刘峥仪怀中的《长生签》取了出来。 刚要从头解读之际,沈一心忽然发现,《长生签》背面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黑点儿! 再仔细看去,那小黑点儿似是被火灼伤所致…… 沈一心将那小黑点儿凑近自己鼻尖闻了闻,发现上面竟有隐隐的花香! “什么花香能历经千年不散?……嗯!不对!这种花香我有些熟悉……!是……是苍灵花的味道!没错!就是苍灵花!我们梧桐山上就有这种花!”沈一心皱起眉来,自言自语道:“师父说,将苍灵花研成粉,再以盐水覆之,便可掩藏笔迹!师父还说,若想让笔迹重显,只需……以明火烤之即可!” 语罢,沈一心便直接用左手平举着记载《长生签》的羊皮卷,右手拿着火折子在那小黑点儿附近不停晃动。 片刻间,那小黑点儿周围竟真的显现出一些残缺不全的文字来! 沈一心心中一动,继续将火折子向其他空白处晃去!不多时,整个《长生签》背面,便现出许多惟妙惟肖的人像和浅显易懂的文字来! 只瞥了那些人像和文字一眼,沈一心就抑制不住地兴奋道:“原来是这样!仪哥哥!这个虞官……你果真没白做!” 原来,那《长生签》背面写着“所为虞官者,当真仁义、亲善、成全之人!此等高人若不能得甚好处,乃世间所不容!故,吾特设《长生缕》作《长生签》之副签,专供虞官者修炼!虽得《长生签》者能独步天下,然得《长生缕》者,当今世上亦只屈居一人!只切记,修炼《长生缕》者,需在尽完虞官之责、躯体难安之时,方可起始修炼!否则,将倒行逆施、自毁自灭!” “心儿……那《长生签》上到底说什么了?我……我现下难受得紧,可有解法?”刘峥仪忍不住将领口松开半分,神情痛楚道。 沈一心笑着点头道:“自是有!仪哥哥你只要按我所说,运行你体内的穴道、经脉,便可大好!” 与此同时,沈一心还在心中暗暗偷笑道:依《长生缕》中所说,仪哥哥此番不止能大好,还能同我一样……修成天下第二厉害的武功呢!嘻嘻!虽然天下第二……是差了些!但好歹也算是人中龙凤啦!嘻嘻!我先不将此事告知于他,只等他大功告成之后,再让他自己吓自己一跳!哈哈哈哈!此事想想就十分有趣! “心儿……眼下我身体千般痛苦、万般难安……你怎得却在那里一脸喜乐之色……?”刘峥仪困难地看向沈一心,语带质问道。 为了不露出马脚,沈一心赶紧换上一副担忧神色道:“仪哥哥,你现下神智恍惚,定是看错了!我紧张你还来不及,怎会有什么喜乐之色?!” 说到这里,沈一心不再给刘峥仪任何说话的机会,就迅速将《长生签》卷起,收至自己怀中。又依《长生签》副签《长生缕》中所载,在口中幽幽诵道:“缕为丝线,脉为真经;缕之坚韧,脉之流通!若缝坚衣,当用密缕;若成真经,脉当首冲!任督不弃,边脉永继!此缕乃通边脉之法……” “心儿……我怎么听着……这似是在让我修炼什么功法?心儿……你只瞧了《长生签》背面一眼……是不是……记错了?”刘峥仪试探着小声打断沈一心道。 沈一心故作不高兴道:“仪哥哥这是不相信我么?” “并非……!”刘峥仪连忙否认。 “既然不是,那仪哥哥就依我下面所说,运经行脉!” 刘峥仪见沈一心面色有些发沉,不敢再行反驳,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沈一心这才重新换上一副笑颜,继续道:“风入三间,气走下连,钝过天牖,拂手天泉,青灵不悔,孔最独小悬……” 因沈一心说得极快,是以,刘峥仪不敢再分神去想别的事,他只聚精会神控制好自己的真气,在体内不同经脉内,飞速运行。 而此时,地面上的吉忽、飞火留明和殷礼焚三人皆已进入到苗王庙中。 经历了人间炼狱般的海派五行阵后,粗略看去,地圻坛弟子还剩二十人,而鬼门峰弟子则不足十人! 殷礼焚不禁狂笑道:“哈哈哈哈!飞火留明!全因你方才过阵之时敌我不分,才致使许多鬼门峰弟子丧命!嘿嘿!如今加上院子里的这些,你们鬼门峰不过也就十几人!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较量!” 说完,殷礼焚将长戟一扬,直接就往飞火留明的胸腹处戳去! 第450章 美须髯被烧掉一半儿 谁知,飞火留明却眼疾手快地用手里的六环锁准确绕住了长戟戟尖,随后,只听“叮咣”两声,整个六环锁上便烈火四起! 飞火留明在烈火中笑得更为可怖道:“是么?那你就来试试!” 殷礼焚本以为,飞火留明此番定会攻过来,可谁知,他竟中途一转,将带火的六环锁猛地向吉忽头顶击去! 吉忽大骇,连忙躲开!且他在使出“无鸣”一式反击的同时,嘴里还不忘拉拢道:“飞火留明!眼下你们鬼门峰应当与我们蒙古人合力,共同击退地圻坛……” 飞火留明见吉忽躲得狼狈,忍不住厉笑出声道:“共同击退?!哈哈哈哈!吉忽啊吉忽!我就不相信,等你见了那绝世的《长生签》后,会乖乖将它拱手让给我们鬼门峰!反正迟早都要斗,不如……眼下就斗个痛快!” 吉忽闻言,脸色一沉!接着,便不声不响地加入了殷礼焚和飞火留明的战局! 虽说苗王庙中的三方势力斗得如火如荼,但难囚凰机关里的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半晌,等沈一心诵完《长生缕》中最后一句“缕缕护心脉,至坚若岩”后,刘峥仪顿觉一股暖流自心肺处快速行遍全身! “恭喜仪哥哥!以半日时间修成《长生签》副签《长生缕》!” 见刘峥仪一副不解神情,沈一心连忙自怀中掏出那张记载着《长生签》的羊皮卷,又将其背面的《长生缕》指给刘峥仪看道:“哝!仪哥哥!这就是你方才修炼的《长生缕》了!” 刘峥仪将《长生缕》粗略一看,便抬起头来讶异道:“没想到,那著签之人竟对虞官也颇为照料!这……我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听到地面上的打斗声音越来越激烈,沈一心不禁忧心忡忡地打断刘峥仪道:“仪哥哥!怕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难囚凰’的破绽!是以,你我二人所剩时间不多!所幸,我们已分别将《长生签》和《长生缕》中的武功心法尽数掌握!眼下,你我只需将其中的武功招式从头演练一遍,再熟记于心……就可以了!到时,我们两个联手,说不定真的能杀出一条冲出苗王庙的血路!” 知沈一心说得在理,刘峥仪自是不敢怠慢! 他率先起身立在暗室的东北角,而沈一心则去到暗室的西南角,二人就这样颇有默契地错落在暗室两侧,边用手脚比划,边认真地记起羊皮卷上所画的各种人形招式来! 因沈一心天资聪颖,是以,只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将《长生签》内所有的武功动作,全部熟记于心。 刘峥仪看得羡慕不已!要知道,他所修炼的《长生缕》,可是比《长生签》少了整整六式!但即便只有这六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刘峥仪也只能勉强记住前面三式而已。但沈一心却……! 在掌握了《长生签》的十二招式后,也不知是沈一心觉得自个儿待着太过无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竟低头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方才从刘峥仪手里拿走的那两本《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来!且她边看,还边在嘴中快速又轻声地默念! 那模样……简直认真、可爱至极。 不知不觉,刘峥仪竟怔怔看地出了神…… “仪哥哥!《长生缕》内招式虽少,但你也要专心才成呐!若你已经将此缕记诵在心,那不妨再多融会贯通几遍。如此,稍后施展出来的威力,才能大有提升!”沈一心头也不抬道。 刘峥仪的脸颊两侧,立时多出两坨绯红。 之后,为了让自己更加专心,刘峥仪便背过身去,面壁习之。 再说沈一心、刘峥仪头顶上的三方势力,直斗到入夜,也未分出个胜负,便难免使人有些心浮气躁。 且打来打去,体力消耗过大,以致所有人腹中,此时都是饥肠辘辘。 殷礼焚边用三尖两刃戟应付吉忽和飞火留明二人,边不停往苗王庙外望去。 待发现庙外还不见半个人影时,他不由低低咒骂道:“那个乌朗阿基!我早就遣他去坛里再带些弟兄过来支援,可他娘的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见回来!眼见着庙里的这些兄弟们都快死光了……!” 正碎碎念着,飞火留明忽然松手,将燃着明火的六环锁抛至殷礼焚胸前。 殷礼焚根本没想到,飞火留明此时会攻击自己!他一个躲闪不及,就被那明火灼掉了一半儿的胡子! 殷礼焚暴跳如雷道:“飞火留明!你别得寸进尺!” 要知道,素日里殷礼焚最为宝贝他那一把二尺长的浓黑美须髯,如今被飞火留明烧掉一半儿,他怎能不狂躁、不生气? 是以,殷礼焚握戟的手,登时就多生了七分的力气出来! 他不管不顾地用长戟猛攻飞火留明要害,完全是一副玉石俱焚的癫狂样子。 飞火留明邪邪一笑:只要找准时机,我定能将殷礼焚一击毙命!呵!等我提着殷礼焚的人头去见峰主,他定会夸我有本事! 可还不待飞火留明将心中想法付诸实施,苗王庙外就被几十支火把照了个通明! 殷礼焚见状,先是将长戟收回,而后才气急败坏地对那些人命令道:“将在场所有人……都给我摁住!” 号令一下,刚到的近一百名地圻坛弟子,当即就挥起各自的武器,蜂拥向吉忽和飞火留明一行人攻去!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如今用在这里,当真合适。 只见那些精神奕奕的地圻坛弟子,不消片刻,就将所有已经体力不支的鬼门峰人和蒙古人全部给制住了! 吉忽本来还担心,殷礼焚会在暴怒之下将他们全部杀死……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殷礼焚只轻描淡写地吩咐给手下,让他们将吉忽等人绑在苗王庙内的几株大树上!之后,殷礼焚就全然不再理会他们! 他先是命令一个手下带人去寻足够的干柴过来,又转身急匆匆地向难求凰机关那边走去。 很快,殷礼焚便着人用铁锹在地底下挖出了逐日进出的那个小洞。 看着那个小洞,殷礼焚兴奋到不能自已:“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哈哈!” 听见殷礼焚的笑声在整个难囚凰机关中回荡,沈一心心中暗暗道声“不好”,紧接着,她便加快了记诵《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的速度! 谁知,殷礼焚却主动开口同她说话道:“臭丫头!我先给你次机会!你若能乖乖出来,我便不在这洞口处点火熏你……如何?!”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回应,殷礼焚不禁冷笑道:“好啊!你既然装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丑银!你们几个人将柴火在洞外烧旺!乌朗阿基!你们几个给我将浓烟……全都扇进这个洞里去!快!” 随着殷礼焚一声令下,难囚凰的暗道里,登时就蓄起翻滚的黄白色浓烟! 第451章 万绿丛中一点红 不知殷礼焚用了什么法子,那浓烟流窜的速度竟极快!不多时,难囚凰所有密道内,就充满了黄色和白色交替翻滚的浓烟! 沈一心和刘峥仪所待的那间密室不仅无门,且它两端还连通着难囚凰内所有的密道,是以,一时间,那密室中也被浓烟侵占。 沈一心快速低声对刘峥仪道:“闭气!” 二人屏住呼吸在浓烟中又待了些许时候,沈一心才只呼气不吸气地开口道:“仪哥哥!那《长生缕》……?” “我已经全部记诵于心了!”为了不让沈一心太过难过,刘峥仪不待沈一心说完,就急急回答她道。 “好!”沈一心的语气里全是振奋之意:“仪哥哥!你将那张羊皮卷递给我!” 刘峥仪不疑有他,立即将载有《长生签》和《长生缕》的羊皮卷递到沈一心手里。 由于刘峥仪的眼睛已经被浓烟熏迷,是以,他根本看不清沈一心到底在干什么,只隐约瞧见她手中似是忽然升起一团急火来。 “心儿小心!”刘峥仪怕沈一心烫伤,连忙冲上去阻挠。 谁知,沈一心却将身子一偏,故意躲开他道:“仪哥哥莫捣乱!我要将这三本秘笈烧掉!” “什么?!咳咳咳……!”震惊之余,刘峥仪竟忘了此时身处的境遇,一不小心,吸了大量呛鼻的浓烟进胸中:“心儿!我们……咳咳……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几本秘笈!你怎么能……?!” 沈一心先上前用刘峥仪的衣衫下摆帮他捂住口鼻,又将着了火的秘笈扔到地上,再用逐日之前叼进来的一根木柴继续挑拨火苗烧得更旺些道:“仪哥哥!眼下你已熟诵《长生缕》!而我也已将《吕尚兵法》、《吕尚治国策》以及《长生签》熟记于心!我们自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且,只有烧了它们,才能保住我们的性命!” 说着话的功夫,那三本秘笈已经全被烧成了灰烬。 沈一心努力憋着最后一口气,将刘峥仪往暗道中拖拽道:“快走……仪哥哥!我们……这就得出去!” 虽刘峥仪不明白为何非要烧了那几本秘笈才能保住性命,但既然沈一心这么说了,那就定有她的道理!是以,刘峥仪只管跟着沈一心踉踉跄跄往前走,举止间没有半分犹豫。 直等沈一心在一拐角处摸到开启难囚凰的那个黑色按钮,并要按下去之际,刘峥仪才突然松开掩住口鼻的衣衫,回头惊呼一声道:“逐日!还有逐日!” 沈一心手底下一顿,之后便迅速决断道:“仪哥哥!你向东寻,我向西寻!寻到逐日,我们再回这里集合!” 说完这些话后,沈一心深感自己头脑发涨、眼发昏! 她憋气实在太久了……必须要尽快找到逐日,离开这里才行! 如此想着,沈一心便伏低上半身,快速向西面的暗道搜去。 不过,还未等沈一心将西侧的暗道全部搜完,就听另一侧的刘峥仪艰难地扯着嗓子喊道:“心儿!我找到逐日了!快……快!快出去!” 之后,二人回到先前那个地方,启动开启难囚凰的黑色按钮,又一前一后从一开始钻入的那个床板底下钻了出来! 就在沈一心和刘峥仪坐在那间小屋内抚着胸口、大口喘气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冷嗤:“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真有些耐力!不过……你们总算出来了!” 说话的正是地圻坛坛主:殷礼焚! 接着,沈一心便见殷礼焚边大步往房中走来,边对自己目不斜视道:“臭丫头!之前我们可说好了,我只要能制服蒙古人和鬼门峰的人,你就将凤去箫里的《长生签》秘笈交给我!现下我已将他们都制住、绑了起来……《长生签》呢?给我!”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殷礼焚忍不住将一只大掌往沈一心脸前一抻。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沈一心,见状微微一笑道:“殷坛主恁得心急!既殷坛主同沈某是盟友,沈某自不会失信于你!只是……” “只是什么?!你再找借口,我就直接杀了你!想来……你的尸首不会像你这样话多!”说着,殷礼焚就将三尖两刃戟斜起,迎头向沈一心胸口刺去! 虽说殷礼焚这招快如闪电,但不知为何,他竟扑了个空! 而等殷礼焚反应过来时,沈一心早已不知用什么诡异法子绕到了他的身后! 殷礼焚登时就被惊出一身冷汗:这个臭丫头!方才她要是对准我的后心出一招,那我岂不是没命了?!我记得这个臭丫头的功夫虽说比大多武林后辈要好上许多,但着实没有高超到如此出神入化!难不成……?! “你……这是《长生签》上的功夫?!”殷礼焚的神情中难掩吃惊。 沈一心得意一笑道:“正是!” “《长生签》……果然名不虚传!”边说着,殷礼焚边又一次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三尖两刃戟送了上去。 而在沈一心和殷礼焚说话的功夫,刘峥仪已将被浓烟熏晕的逐日放进了之前装它的那个木筐里。 眼下见那杆长戟就要攻到沈一心下盘,刘峥仪连忙将逐日背到身上,再身子一动,单手拍向殷礼焚肩头,引着他就去了苗王庙院中。 殷礼焚一杆长戟耍得威武,同时对阵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 且越打下去,殷礼焚就越觉心惊:这两个小贼的功夫,在几日内竟都得到了如此大的提升!难道……他们都修炼了《长生签》?!……不对!叫刘峥仪的那个小子,武功路数虽看起来与臭丫头一样,但出招方式却完全不同!莫非……《长生签》里面……其实根本就有两本秘笈?! 想到这里,殷礼焚忍不住单手举起长戟,频频向沈、刘二人周身刺去道:“你二人现下使得功夫……都是出自《长生签》?” 不待刘峥仪回答,沈一心就抢先开口道:“自是!《长生签》分上下两卷!我修炼的……乃是《长生签》上卷,万绿丛中一点红!而仪哥哥修炼的则是《长生签》下卷,万红丛中一点绿!” “噗嗤!”刘峥仪忍不住失笑出声:心儿还真是古灵精怪!这“万绿丛中一点红”和“万红丛中一点绿”是多俗气的名字……那殷礼焚又怎会信? 可谁知,殷礼焚竟一本正经地重复道:“‘万绿丛中一点红’……‘万红丛中一点绿’?这名字虽然听着俗气,但招式可不俗气!想来,定是有什么深义!嘿嘿!你们两个小贼,赶紧将秘笈交出来,我就饶你们一命!否则……” 话还没说完,殷礼焚就吃惊发现,即便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手中没有任何兵器,但他们此时也稳稳占据了上风! 我记得上次在银兴沱跟他们交手之时,他们还对我毫无还手之力!可今日,他二人不仅在我手底下走了四五十招之多,还渐渐有压制我的趋势!这《长生签》在他们手里都能发挥这般骇人威力,那……若是拿来给我殷礼焚修炼……我岂不是,不日内就可称霸武林?! 第452章 人形阵法 想到这里,殷礼焚不禁顺势往后一退,再对他手底下的众多地圻坛弟子高呼一声道:“将他们拿下!” 沈一心取笑出声道:“好个不要脸的殷坛主!打不过我们,就用人海战术!” 殷礼焚根本不理会沈一心的冷嘲热讽,只管抱着戟,噙着嘴角退到一旁,淡定看沈一心和刘峥仪同他门下的众多弟子缠斗在一起。 且殷礼焚以为,就算沈一心和刘峥仪修炼了《长生签》上的功夫,但他们修成时间过短,必不会成太大气候。 可令殷礼焚没想到的是,不过一炷香光景,地圻坛弟子就倒下了五六十人! 而再回头看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却是愈战愈勇之姿! 殷礼焚心下不禁暗暗震惊:《长生签》果然精妙!它竟有法子供给给修炼之人源源不断的真气!当今世上,我还未曾见过有任何一种功夫……能做到如此! “地圻坛弟子听命!布天罗地网阵!务必将这两个小贼拿下!”殷礼焚见靠人海战术无法取胜,便对剩下的四十余位地圻坛弟子命令道。 原来,武林中不论大小门派,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套护派之法!而这护派之法,要么是似“海派五行阵”那般的地形阵法,要么就是由许多名弟子所布的人形阵法。比如,五生洞的“五生天蝠阵”和地圻坛的“天罗地网阵”,就都同属人形阵法。 因沈一心之前曾见识过五生洞的“五生天蝠阵”,是以,眼下她见到地圻坛弟子自四周布起“天罗地网阵”,也就并未表现出过多吃惊神色! 不过,随着阵法的收紧,沈一心和刘峥仪应付起这四十余人,却显得渐渐吃力起来。 要说这天罗地网阵所用人数并不庞多,各个地圻坛弟子的出招方式也不繁复……可不知为何,他们就是靠着相互间的配合,将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所困的位置越缩越小。 那么小的地方,任凭沈一心和刘峥仪有再厉害的武功心法傍身,也毫无施展之地! 且这天罗地网阵还有一个妙处,那就是无论沈一心或刘峥仪将掌力打到阵法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们即将面临的……都是四十余位地圻坛弟子内力总和的反击! 虽沈一心和刘峥仪方才凭着一时孤勇打倒了五六十名地圻坛弟子,可说到底,那五六十人是他们分多次打倒的,而非像现在这样,要同时面对四十余人的内力……! 再者,上回在银兴沱时,沈一心就发现了,每一个地圻坛弟子,都不是泛泛之辈! 不是泛泛之辈的四十个人叠加在一起……别说是沈一心和刘峥仪这般刚刚修成《长生签》和《长生缕》的后辈了,就算让武林泰斗“顽劣仙翁”翁向过来,也未必能活命。 沈一心不禁有些犯难:这可如何是好?唉!我和仪哥哥在对《长生签》和《长生缕》一知半解的情形下,就敢与人对阵……若能再给我们多些时日细究这两部秘笈,我们定能想出破解天罗地网阵的法子!可惜啊……可惜……不过,还好我留了一手! 想到这里,沈一心不禁将头一仰,高声冲阵外叫嚷道:“殷礼焚!你若杀了我,那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长生签》啦!” 殷礼焚一怔,刚想不予理会,却又在细思一阵后,喊停了天罗地网阵的收紧趋势。 “哼!你这臭丫头又想耍什么花招?快说!” “嘻嘻!殷坛主!我可没想耍花招……” “没耍花招?!哼!那你为何说杀了你……本座就见不到《长生签》了?那《长生签》……此时不就在你身上吗?”殷礼焚皱着一对浓黑的眉毛,颇为不耐道。 “《长生签》自是在我身上不错!只不过……它却是藏在我脑子里的!嘿嘿!殷坛主若是在我死后,有本事将《长生签》从我脑子里取出,那自然没什么问题!” “死丫头!拐弯儿抹角的什么意思?!” 此时,刘峥仪突然明白过来,沈一心方才在难囚凰机关里所说的,“烧掉那几本秘笈,他二人才能保住性命”的意思。 心儿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若不是她方才果断将那几本秘笈烧了,我们眼下……定会被这天罗地网阵迫死! “殷坛主如此聪明之人,竟不知我话里的意思?嘻嘻!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已将《长生签》和另外两本秘笈烧了个精光呗!殷坛主若想得到《长生签》,就只能打开我的脑袋瞧一瞧啦!”沈一心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什么?!”殷礼焚登时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我千辛万苦所求的无价珍宝,竟被这个死丫头给烧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怒极之下,殷礼焚忍不住就要吩咐天罗地网阵的弟子赶紧杀了沈、刘二人解气,可稍微平复之后,他又觉不可如此鲁莽行事。 斟酌再三后,殷礼焚不得不阴沉着一张脸发号施令道:“留他二人性命!我要……活秘笈!” 四十余位地圻坛弟子浩浩荡荡应了一声“是”,就将天罗地网阵继续运行下去。 虽然眼见着地圻坛弟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但沈一心和刘峥仪心下还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毕竟,无论如何……他二人的性命,暂时是保下了。 就在沈、刘二人打算束手就擒之际,却见自东西两边的屋顶上,突然同时跃下两个黑衣之人! 他们是何人?又是何时来的……无人知晓。 不过,苗王庙中的所有人却都清楚知道,这两个黑衣人的功夫定是高深无比! 因为他们只各自用轻飘飘的一掌,就破了地圻坛的天罗地网阵。 所有地圻坛弟子轰然倒下,再无一人能起身。 借着昏暗月光,那两个黑衣人同时看向对方开口道:“你是何人?” 只这一句话,沈一心就知道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份! 他身形壮硕,有些年纪,眼角有杂乱且深刻的皱纹……他就是那日曾出现在婉婆婆石院中的黑衣人! 而另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的声音,沈一心却从未听过。 不过……沈一心奇怪道:似我们习武之人,不论男女,大多声音都是洪亮如钟!这人功夫如此之高,怎得却是一副哑嗓?嗯……要么他是天生如此,要么……他就是怕在场之人认出他的真实身份!怕认出……真实身份?!对! 沈一心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继续思索道:那他到底是蒙古人,还是地圻坛的人,亦或是鬼门峰的人? 就在沈一心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两个黑衣人俨然已经交起手来。 但见那身形壮硕之人,出手间杂乱无章,但却凭借其体内的一股罕见霸道之气,稳稳压制在另一个黑衣人的上方。 而被压制的那个黑衣人自然不肯示弱,他使出“鬼毒手”中的一式“鬼手断骨”,反手就向身形壮硕的黑衣人颈间捉去! 沈一心暗暗腹诽道:是了。他是鬼门峰的人…… 第453章 武林第一美男子 可不待那个黑衣人的“鬼手断骨”使完,就见他忽然收鬼爪做臂膀,改用吉忽飞鸣神功中的“怪鹏搜云”一式,转到身形壮硕的那个黑衣人背后,对准他的后心,将右手高高扬了起来。 “前辈小心!”沈一心脱口提醒道。 那个身形壮硕的黑衣人快速又冷漠地看了沈一心一眼,之后便以十分奇怪的姿势突地向前冲了去! “那人怎么会使吉忽大人的飞鸣神功?”毛都合歹突着两只怪异的眼睛,失声问道。 无人理会他,所有人都面色阴沉地向场中望去。 身材颀长的黑衣人见一击不中,便又向旁跃去。之后,他指力急吐,竟是对准身形健壮那人使出一招轩辕派的“气无剑”来! “李无风!他定是李无风!”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不过,这人“风”字的话音刚落,那身材颀长的黑衣人就又回过身来,再以手边清风做气,迎头对另一个黑衣人使出一式乾坤派的离云袖! “不对!这人到底是李无风……还是唐玉杰?”苗王庙中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此时,不能动弹的吉忽忽然与少布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这个黑衣人……不仅会使飞鸣神功中的招式,还会使轩辕派的气无剑、乾坤派的离云袖,甚至是……元阳派翁向的行云流水手! 他正是那日在义庄里曾与吉忽交过手的黑衣人!也就是被曲阳楼称之为师父的人! 而另一个黑衣人,吉忽也记忆犹新! 因为,多日前,吉忽曾在密林深处的一所石院中与他打过照面。 且说来惭愧,吉忽不是这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中原武功博大精深!就算他们没有《长生签》,单打独斗起来,我们蒙古人也必不是他们的对手……唉!但我吉忽输也就输了,可笑的是,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输给了谁?!吉忽一会儿感叹,一会儿自嘲。 那两个黑衣人直斗了三五十招,沈一心才终于看出些许端倪。 她试探着冲那身形健壮的黑衣人喊道:“前辈!那人既不是轩辕派、也不是乾坤派、更不是元阳派的弟子!他的这些功夫都是徒有其形、空于效仿!前辈你只需猛攻他下盘,他定能露出破绽!” 闻言,身材颀长那人不禁偏过头来,冷冷瞪了沈一心一眼。 而身形健壮那人听后则先是略微一怔,之后,他便依沈一心所言,猛攻另一黑衣人的下盘。 果不其然,十几招后,那人便招架不住,本能使出一招文武层层两班齐来! 登时,红白两道明光在苗王庙中乱闪! “白……白玉阶经?!你是……‘武算子’周吾原?!”一旁的殷礼焚最先按耐不住,吃惊地出声问道。 “不对……”不过,殷礼焚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周吾原是个瞎子!可这人却双目炯炯,不像有眼疾的人!不对!不对!” “心儿!”刘峥仪忽然低呼一声,靠近沈一心耳边道:“我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沈一心对刘峥仪轻轻摇头道:“仪哥哥。我们此时若有逃跑的意向,那在场所有人就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之!到时,情形对你我反倒更加不利……” “更加不利?依我看,我们现下随便做点儿什么,都比站在这里等死强!心儿!我怎么觉得我们眼下就是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呢?”刘峥仪的神情间颇为不忿道。 “哈哈!鱼肉便鱼肉吧!即便是鱼肉,也得跟对了人,才能做出好饭好菜来呢!”沈一心爽朗笑道。 刘峥仪不知,沈一心为何还能在此种情形下笑得出来,不过,他见沈一心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和害怕,也就立即放下心来。毕竟,一直以来,沈一心的判断从未出过差错。是以,无论任何事,刘峥仪都选择相信她。 可……她方才说“跟对了人”……是什么意思?她要跟谁?这里功夫最高的就是那两个黑衣人……难不成,她要跟那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可这两个人在这种时候出现,摆明了就是来抢《长生签》的,应当都不是什么好人才对…… 正想着,刘峥仪忽然被众人的一阵唏嘘声打断了神思。 而等他抬头再看时,竟吃惊发现,那个身形壮硕的黑衣人已然将另一个黑衣人的面罩给揭了下来! 但见露出真容的那人脸型稍尖,玉面长眼……竟是一个长相十分俊俏的中年人! 沈一心不禁偷偷看向刘峥仪笑道:“仪哥哥!这人要是晚生二十年,怕是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就落不到你头上啦!” 刘峥仪面色一红,赶紧低声辩驳道:“心儿!我在武林中,何时有这种名头了?!” 沈一心掩嘴一笑,不再言语。 不过,这男子的长相虽尤为出众,但……在场之人,却无一人见过这张脸! 就连见多识广的殷礼焚也不禁在心下暗暗揣测道:这人会武林中多派的功夫,又精通白玉阶经!按理说,他早就应当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堂了!可我……怎么却瞧着他如此眼生?! 再说那长相俊俏的中年人被人摘掉面罩后,脸上竟丝毫不见慌乱神情。 他只冷冷看向另一名黑衣人,哑着嗓子道:“哼!阁下这种自断经脉的习武之法,虽能让你在与人对战时占尽先机,但对阁下本身……却也有着过度的消耗!若我没猜错,阁下至少要为此付出二十年的寿命吧?呵呵!阁下这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我命长不长,你管不着!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说着,身形壮硕的黑衣人又一次对那长相俊俏的中年人发起了猛烈攻势! 刘峥仪见整间苗王庙内登时人影憧憧,树摇瓦晃,不禁叹为观止道:“心儿!我本以为上回在俞庆看翁老前辈同吉忽交手时的飞沙走石,就已经是世间少有了!可没曾想,这才没过几个月,就又亲眼见识到更厉害的高手过招!也不知,你我二人……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如此境界!” 沈一心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那两个黑衣人的争斗,边随口回刘峥仪道:“仪哥哥毋需羡慕旁人!你我身上有世间最厉害的武功心法,假以时日,我们定能有所成就!” 刘峥仪点点头,之后也顺着沈一心的目光,继续向场中看去。 只见那身形壮硕的黑衣人出招间杂乱无章,就算那个长相俊朗的中年人已经同他过了数招,也依旧找不到任何打败他的法子。 因为,他不仅全身的穴位都是颠三倒四、七零八落的,就连他的经脉,也是四处断裂!像这种人,根本没有任何完整的穴道和经脉可以供人拿捏! 那个长相俊朗的中年人愈是同他继续过招,心下便愈吃惊:这人……是如何活下来的?!这世间不论何人,经脉、穴道断裂、错乱成那个样子,都应当没命了才对!他怎么会……?! 就在这一怔愣的功夫,他便被那身形壮硕的黑衣人发狠拍中了胸口! “走!” 趁被拍中的那人倒在地上无法起身之际,身形壮硕的黑衣人瞬间移至到沈一心和刘峥仪身侧,又一手托起一个,三人一齐纵身向苗王庙外跃去。 第454章 生吞活剥你们 出了苗王庙后,那黑衣人带着沈、刘二人一路向北飞奔。 本来在苗王庙院中游荡的越影马见状,也立即将四蹄一扬,长啸一声跟了上去。 直奔出去三十余里地,沈一心才小声开口提醒道:“前辈……他们都有伤在身,暂时应当追不上我们……” 那黑衣人闻言,手中的力道一松,沈一心和刘峥仪便登时恢复了自由身。 “你们还不快骑上越影马……继续往北……滚?!”黑衣人闷着鼻子说完这句话,就痛苦捂住自己的胸口,向旁歪了去。 “前辈!”沈一心眼疾手快地上前搀住了那个黑衣人。 “他……这是怎么了?”刘峥仪从另一边搭着手,不解问道。 “仪哥哥!稍后我再跟你解释!你先同我一起,将他扶到那边的空地上!” 刘峥仪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儿……我们为何要救他?我们趁此机会,骑上越影马,直抵京城,不才是上上之策吗?” 谁知,沈一心听后竟勃然变色道:“仪哥哥!你可知此人是谁?!快救他!不然,你定会后悔!” 刘峥仪见沈一心当真动了怒,便不敢再问,连忙使出力气将那黑衣人搀到一旁的空地上。 “仪哥哥!你在前面扶好他!我试着用《长生签》上的功夫替他疗伤!”说完,沈一心便盘腿坐到那黑衣人背后。 “什么?!”刘峥仪瞠目结舌道:“心儿你还要用《长生签》上的功夫帮他疗伤?可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再者,万一鬼门峰和地圻坛的人……哦!还有那个功夫极高的武林第一美男子!他们……若是趁机追上来怎么办?!我们就再也逃不掉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沈一心深深看刘峥仪一眼,又坚定地将双掌覆到黑衣人的背上道:“仪哥哥!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拼上你我二人的性命,也定要救活此人!” 语罢,沈一心便直接微微合起双眼,从双手的少府和劳宫两穴,分别分出四股内力来,一齐打入黑衣人体内。 觉察到体内的暖烘之意,黑衣人忍不住呻吟一声,头动了一下:“我……不用你们管我!你们……快滚!” 接着,黑衣人就要挣脱沈一心。 沈一心连忙对刘峥仪吩咐道:“仪哥哥!你从前面制住此人!万不可让他跑了!” 刘峥仪的双手本捉在那黑衣人的两只胳膊上,此时听得沈一心突然吩咐,他便松开其中一只,再单手使出八卦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头向那黑衣人的头顶拍了下去! “嗯……”那黑衣人闷哼一声,将头一歪,登时昏死了过去。 “你!”沈一心气结:“仪哥哥!我是让你制住他!不是让你打晕他啊!” 刘峥仪无奈一笑:“心儿!这人动来动去的,总不老实!我若不打晕他,稍后他定给你添麻烦!” 沈一心苦笑一声摇摇头:“打晕便打晕吧!只要仪哥哥你日后……不要后悔就行。” 刘峥仪心下不由奇怪道:心儿好生古怪!打晕这么个人……我后悔做什么? 还想同沈一心问个明白,却见她已将体内真气,依《长生签》上所载,专心运行起来。 刘峥仪知,此时不可对她再行打扰,便从前面仔细托住那黑衣人,以防沈一心替他疗伤时,他东倒西歪。 因黑衣人的经脉早已断得乱七八糟,是以,沈一心在帮他疏通时,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毕竟,想将一个人的经脉重新接起,是根本不可能之事。沈一心只有在帮他疏理到经脉断裂之处时,以自身真气做桥,去连接他经脉的另一端,才能使真气在他体内磕磕绊绊地运行。如此一来,虽能顺利帮他疗伤,但却也会耗费沈一心更多的心神。 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一炷香那么久。 刘峥仪歪头看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一眼,见那里有隐隐的火光出现,不由出声提醒沈一心道:“心儿!怕是那些人追过来了……” 沈一心皱紧的眉心处有汗水滚落:“仪哥哥!再等片刻……等我将这式‘借长穹’全部走完!只要能走完这式,前辈他日后……就不用靠损耗自身的寿命,来和人对打了!” 虽他二人说话的声音极小,但还是惊醒了本在昏迷中的黑衣人。 只听那黑衣人粗声粗气道:“谁用你假心假意?!我死了也和你毫无干系!” 见黑衣人就要起身,沈一心先是示意刘峥仪从前面按住他,又厉声道:“前辈难道不想杀我了?!哼!前辈若是就这么死了,可还剩我在这世上大摇大摆、逍遥自在地活着呢!前辈且想想,前辈死得是否甘心?!” 也不知是那黑衣人真的对“死”心有不甘,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总之……他竟真的又依言坐了回去。 沈一心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继而加快速度帮他冲破了借长穹的最后一关。 很快,等沈一心收掌后,那黑衣人顿觉自己全身上下有着前所未有的通透与清明! 他诧异地伸手握了握拳,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竟似源源不断一般:“这……就是《长生签》的威力吗?” 沈一心笑着看向他:“正是……” “心儿!”刘峥仪突然打断沈一心,并指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火光,着急道:“他们追上来啦!可越影马驮不了三个人……” “跟我来!”那个黑衣人第一个转过头去,冷言冷语道。 刘峥仪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沈一心,见沈一心冲自己点点头,他便也跟了上去。 而走在最后的沈一心则先拉过越影马的缰绳,同它抵头亲昵了一番,之后才悄悄靠近它的耳朵,小声叮嘱道:“好马儿!此番劳累你了!记得,甩开那些人后,就回来找我们!去吧!” 说完,沈一心便扬起一只巴掌,轻轻在马屁股上拍了下。 那越影马果真极为通人性,在沈一心的催促下,它竟真的当即扬蹄,奋力向北奔去! 此番情形甚至惹得那黑衣人也出声感叹道:“越影马真乃神马!不仅能听懂人语,还能依主人心意行事……” 说到这里,黑衣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大加赞赏沈一心的马儿,不由面色一怔,戛然而止! 刘峥仪不满地看他一眼,接着语带担忧道:“心儿。你让越影独自引开敌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沈一心自信笑道:“这世上能追上越影马的人,还未出生呢!任他们功夫再高,也跑不过它的!所以……仪哥哥你就放心吧!” 不知为何,见沈一心和刘峥仪相处融洽,黑衣人面罩下布满刀疤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不过,他很快就将那丝暖意收起,又换成一副恶声恶气的样子道:“没了越影马,你二人就逃不掉了!还不快跟我过来?继续留在这里……想等那些人生吞、活剥你们么?!” 第455章 吊脚楼下的地窖 刘峥仪边拉住沈一心的手跟上那黑衣人,边不满道:“我们要不是为了救你,早乘越影马回京城了!对此,你非但没有一丝一毫感恩,反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沈一心着急地捏捏刘峥仪的手,又冲他皱眉摇了摇头。 刘峥仪见状,只得把后面不中听的话全部咽回去。 还好,那黑衣人对刘峥仪的无礼并不在意,他只专心引着沈、刘二人,向前面的一处吊脚楼群飞快奔去。 这处吊脚楼群建在一处朝东的斜坡上,屋顶大多以普通的杉树皮所盖。放眼望去,每一个吊脚楼下都有一个被削成“厂”字形状的土台,而土台下面再用长长的木柱做支撑。 沈一心数着,等他们走到第九排第九间吊脚楼前时,那黑衣人才驻脚停下。之后,他又突然弯腰掀起那土台下面的一块方形草皮,伸脚下了去。 沈一心与刘峥仪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原来,这间吊脚楼下,有个供人藏身的洞。 未做任何犹豫,沈一心就跟在那黑衣人后面,也下了去。 刘峥仪回头望一眼,发现手持火把的那一群人,果真已经追随越影马的动向往北而去,也就暂时放下心来,随着前面两个人,纵身跃入洞中。 黑暗中,黑衣人先是将洞口仔细封好,又从袖中取出一根火折子,“嗤”的一声,燃了起来。 其实,这个洞并非是专门藏身用的,它只不过是苗家当地人用来储藏粮食和水源的一个地窖罢了。 刘峥仪看着那一排排诱人的生红薯,和一缸甘冽无比的清水,简直大为欣喜! 毕竟,他和沈一心真的已经太久没有好好吃喝了。 不过,就算刘峥仪对眼前的食物和水垂涎无比,但他也努力克制自己,在先给沈一心盛了一木瓢水喝后,才将那缸里的水猛往自己嘴里灌。 可此细心之举却惹得那位黑衣人大为不满道:“你个傻小子!什么事情都先想着她!你们这么些日子没吃没喝,见了这些食物和水,你竟也能忍得住?!” 刘峥仪顺手从旁拿起一颗巨大的生红薯,连皮都没剥,就往嘴里狼吞虎咽地送道:“我就愿意什么事都先想着她!你管得着吗?!你谁啊?我爹、我妈,还是天王老子?!都不是……就闭上你的嘴!” “仪哥哥……”沈一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儿!你也吃!”说着话的功夫,刘峥仪就将一长相喜人、过分熟透的红薯递到沈一心手里:“这个吃起来一定甜!” 沈一心无奈笑笑,之后,便对准那个红薯狠狠咬下去一大口。 饿了这么多天,沈一心也不在意什么举止、什么言行了,她只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用这个红薯填饱肚子! 要说这生红薯吃起来虽有些麻嘴,但其薯汁浓厚,回味起来竟是多有甘甜。 咽下嘴里的红薯后,沈一心不禁抬起头来,冲刘峥仪甜甜一笑道:“仪哥哥说得不错!这红薯……果真很甜!” 二人含情脉脉地四目相对片刻后,沈一心才猛地记起旁边还有一人! 她连忙对那黑衣人尴尬笑笑,随后又故意岔开话题道:“前辈……方才我们来时,我发现这些吊脚楼排列有序、干净整洁,还有,这地窖内亦备有食物和水,为何,吊脚楼中却……无人居住?” 不待黑衣人回答,刘峥仪就率先开口猜测道:“心儿你如何能断定这吊脚楼中无人居住?眼下早已过深夜子时,他们都黑灯歇息了,也说不定……” “黔圣司!”黑衣人忽然冷冷打断刘峥仪道。 “黔圣司?”沈一心重复一遍这三个字,便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却并未继续追问黔圣司的事,而是笑眯眯地偏头看向刘峥仪问道:“仪哥哥。你认为夜里的村庄该是什么样子的?” 刘峥仪想都不想道:“自是寂静无声……似上面那样!” 沈一心摇摇头道:“并非!寂静是不错,但上面的吊脚楼群却显得太过寂静了些……因为,它连最寻常的鸡鸣狗吠都没有。” 刘峥仪恍然大悟道:“对啊!我们习武之人走路的脚步轻,人虽听不到,但鸡和狗却是能听到的。而方才我们一路走来,并未听见丝毫的家畜之声……这里,竟真的是个无人的村落?!村子里的人呢?” 沈一心道:“此事就要问这位前辈了……” 说到这里,沈一心又看向黑衣人道:“还烦请前辈告知给我们,有关黔圣司的事。” “哼!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朝廷户部的矿业司在这个村子下面发现了大量铜矿。朝廷为了征用这些铜矿,便着当地黔圣司的人同村子里的人交涉,想让他们全部从这个村子迁走,而朝廷会给村民一定的补给。结果……村民们全都不同意!黔圣司的人,便手起刀落……将他们都杀了!呵呵!正如你这臭丫头所说,连鸡鸭狗鹅都没能幸免……” “什么?!”听了这番话,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忍不住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沈一心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道:“黔圣司……不是朝廷设在当地的法司吗?怎么会……滥杀无辜?” “法司?哼!”黑衣人冷笑道:“他们就是批着朝廷外衣的饿狼!什么狗屁法司?干得全是些害人的勾当!所有的村民死了,他们得逞了!据说,这两日,他们就会将这个村子炸为平地!” 不知为何,沈一心隐隐发现,黑衣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竟有点点的泪光闪过。 是啊!若他真的是那个人……那他倒当真会有如此忧民情怀……沈一心定定想着。 “没想到,黔圣司竟是这样的……”刘峥仪脸上有些震撼后的失魂落魄。 “哼!不止黔圣司这样,整个朝廷也是这样!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而你们……哼!你们竟为这样的朝廷卖力!真是愚蠢至极!”黑衣人满眼、满嘴的不屑。 “我们并非为朝廷卖力!我们是为大祯的百姓卖力!”刘峥仪反驳道。 “呵!说得倒好听、倒冠冕堂皇!可你们还不是要把《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交到林太后手里?嘿嘿!且,就连你们自己,也得了修炼《长生签》的好处!不是么?”黑衣人阴阳怪气道。 刘峥仪脸色一变:“《长生签》!果真!你也是来夺《长生签》的!” 黑衣人冷漠地看他一眼道:“我才不稀罕那东西!我自创的这套功夫,就足够我打遍天底下的乱臣贼子了……!” “哈哈!你竟有脸说?!你的功夫若真的同你说得那般厉害,那你为何方才在半路上晕倒?哼!最后,还不是心儿用《长生签》里的心法救了你?!我看……你就别大言不惭了!”刘峥仪语带讥讽道。 第456章 我的那个好义弟啊 谁知,沈一心却连忙上前制止道:“仪哥哥!你不可对这位前辈无礼!” 但见那黑衣人眸色寡淡,沈一心才轻轻叹口气,继而幽幽道:“前辈为了在短时间内修炼成绝世武功,才用了自断经脉、倒行逆施的法子!要知道,用这种法子练出来的功夫,虽能伤敌一千,但也会……自损八百!这就是为何,前辈方才在伤了那人后,自己也会突然晕倒!若我没猜错,前辈平日里定是靠一些烈性药物度过此关的。但此次,因前辈出门匆忙,未将那种药物带在身上,才会暂时失去意识……” 闻言,黑衣人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闪了闪,接着,他又自嘲般地笑笑:“呵!不错!今日我出门出得急,便忘了带‘连经续命散’!……你果真,同你爹一样聪明。” 听到这里,刘峥仪的眼神忽然变得戒备起来。 他挺身挡到沈一心前面,虎视眈眈地盯着那黑衣人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认得心儿的父亲?你此番救我们出来,到底有什么阴谋?” 沈一心自后面拉拉刘峥仪的袖子,小声道:“仪哥哥,你……当真还未猜到此人身份吗?” 刘峥仪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心儿!你糊涂了!他蒙着面,我怎么能猜到他的身份……” 沈一心又叹一口气,之后慢慢走到刘峥仪前面,缓缓说道:“仪哥哥,这位前辈今日之所以出门匆忙,甚至匆忙到忘记带保命的‘连经续命散’!皆是为了……要赶着救他的儿子啊!” “他……儿子?”刘峥仪一脸的不惑之色:“他救他的儿子就是!关我们什么事……?!” 不等刘峥仪将话说完,黑衣人就已经慢慢摘掉了盖在他脸上的黑色面罩。 但见面罩底下的那张方脸……坑坑洼洼、纵横交错。除了两只眼睛安然无恙外,其余地方,竟全是被人用利器划出来的累累伤痕!一条条、一段段……皆似可怖的蜈蚣一般,牢牢盘踞在那人整个面部! 看到这样一张脸,刘峥仪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恐、嫌弃的神色,反倒在震惊、怔愣之余,两颊陡然滚落下两行清烫热泪来。 “傻小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黑衣人的语气里,又是责怪,又是心疼道。 “爹……阿爹!你是阿爹!”认出那个黑衣人后,刘峥仪竟似十几年前那个八九岁的孩童般,放声痛哭起来! 不错!眼前这个满脸伤痕的人,正是十几年前威震四方的蒙靖戎、蒙大将军! “臭小子!别哭了!你想将追我们的人引过来吗?!”蒙靖戎眼泛泪花,却又厉声呵斥道。 “是!”刘峥仪本能地似小时候那般,提气并脚,又挺胸抬头道。 见刘峥仪一本正经地立在那里,爷俩同时愣住。等反应过来之后,两人又一齐爆发出一阵豪放笑声来! “臭小子!竟还记得阿爹以前拿你当军营里的兵练呢!”蒙靖戎笑骂一声。 刘峥仪偷偷看面带微笑的沈一心一眼,快速跟她解释道:“自我记事起,阿爹就用军营里练兵的那一套,训练我!他说‘用午膳’!我得边行军礼,边说‘是’!他说‘去把狗拴起来’!我也得边行军礼,边说‘是’!他说‘把你阿娘最爱的羊肚菌菇汤送到她房里去’,我还得说‘是’……” 无意中说起花夫人,刘峥仪和蒙靖戎竟同时不做声了。 不止他二人,就连沈一心的心头,亦忍不住难过地一揪。 最终,还是刘峥仪开口打破沉默道:“阿爹……我记得阿娘死时的样子,她穿着她爱的一身红衣……满目的不甘和怨恨!阿爹……阿娘死得太惨了!” 蒙靖戎渐渐将双拳握紧,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焕儿!你想不想给你阿娘报仇?” “想!当然想!”刘峥仪满目坚定地看向蒙靖戎道。 蒙靖戎冷笑一声,指着沈一心,忿忿道:“那好!如今仇人就在你眼前,你还不赶快杀了她?!” “心……心儿?阿爹!心儿怎么会是我们的仇人?!阿娘死得时候,心儿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如何杀人?”边说着,刘峥仪边重新站回到沈一心身前,一副生怕蒙靖戎随时对她出手的样子。 蒙靖戎看破不说破地冷冷道:“人自不是她杀的!可却是她的外祖母杀的、她的亲舅舅杀的!哼!所以,这账,自然要记在她头上一笔!” 刘峥仪无奈又着急道:“阿爹!你怎么如此不讲道理?人人都说,祸不及妻儿,仇不及子女!我阿娘的死,自是跟心儿没有半分干系!” 见刘峥仪这般护着沈一心,蒙靖戎的目光里,一时间,竟生出来许多复杂的情愫来:失望、厌恶、悔恨、妥协、挣扎……? 刘峥仪说不准……或许这些东西都有,又或许……都没有。 半晌,才听蒙靖戎重新开口道:“就算你娘的死不关她的事!那她几个月前曾悔了与你的婚事,与苏州唐家首富之子订亲!此事,也不是她的错吗?” “蒙伯伯!当时在苏州发生了许多事……唉!总之,我答应与唐御订亲,只是权宜之计!我并未想当真嫁与他!且最后,我不是亲自去唐家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吗?”沈一心解释道。 “哼!你休想用花言巧语来骗我!一开始,你想嫁到唐家去,无非就是为了贪图唐家的荣华富贵!后来,唐臣死了,唐家败落,你才不得已去退了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样的女子,根本配不上我儿子!”蒙靖戎气呼呼地背过头去道。 “阿爹!你怎会如此误会心儿!心儿一开始确实答应了唐御的求亲不错,可那也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查清那日夜里在粟荣坡上的真相而已!再说,心儿查清真相后,立即就去唐家退了亲!且在她退亲时,那唐臣还未死呢!既唐臣未死,又哪来的唐家败落一说?!阿爹!你为何对心儿这般大的敌意?”刘峥仪的面上十分痛苦道。 “我为何对她这般大敌意?!你个臭小子!我看你是被这臭丫头的美色给彻底迷了心窍了!……好!退一万步讲,就算与唐御订亲一事,也不是她的错!那我们蒙家当年惨遭灭门……是不是她的错?是不是她爹的错?!”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蒙靖戎竟不由自主地吼了出来。 见蒙靖戎震怒,刘峥仪心下本能地害怕与不安。 但此事事关沈一心和沈放,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个明白:“阿爹为何会有如此怀疑?我听那个万员外万从顺说,当年,是他们家混进去一个朝廷安插的奸细,我们蒙家才会……” “哼!焕儿!那你说……那老皇帝和奸细,是如何得知我们蒙家藏有凤去箫一事的?!”蒙靖戎恨恨瞪了沈一心一眼,接着往下说道:“是沈放!呵呵!我的那个好义弟啊……就是他!将此事告知给了老皇帝!老皇帝才派人来,灭了我蒙家的满门!” 第457章 陈小云是安插在沈放身边的眼线 沈一心刚要矢口否认,却被刘峥仪抢先一步道:“阿爹说这话,可有证据?” 蒙靖戎不屑道:“此事还要什么证据?!当年,我因信任沈放,曾将我们蒙家世世代代守护凤去箫一事告知于他!不仅如此,我还曾让他帮我想过打开千年紫竹的法子……哼!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蒙家人,这世间,就只有他沈放,知道我们蒙家有凤去箫一事!若不是他出卖了我,去老皇帝面前邀功!还能是谁?!” 闻言,刘峥仪和沈一心忍不住诧异对视一眼。 紧接着,刘峥仪又开口道:“阿爹。前些时日,我在风见派的旖月院中借宿过几日,这期间,我曾见过沈伯伯几次……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沈伯伯……他是卖友求荣之人!” 蒙靖戎鄙夷笑笑:“沈放啊……他惯会伪装!你在他面前,就是个小傻子!你哪里又能看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此时,沈一心忽然上前,一脸严肃道:“蒙伯伯!我敬你是长辈,才一直对你礼数有加!你莫要因此失了分寸,在我面前随意玷污我爹爹的名声!哼!我敢以性命担保,我爹爹沈放……绝非你口中那卖友求荣之人!如若凤去箫一事真的有人告密……那定另有其人!” 蒙靖戎脸上那些骇人刀疤轻蔑动了动:“另有其人?哈哈哈哈!你们沈家人……惯会推卸责任!那你说,这‘另有其人’是何人?难不成……是我们蒙家人活腻了,自己去老皇帝和林太后面前告的密?哼!笑话!” 刘峥仪看着蒙靖戎那张疤脸在火折子底下不停晃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问道:“是以……这就是阿爹你一路追杀心儿的理由?在陶家村时的乌老大一行人、跟着聂远征去石墓的一行人……甚至,上回在婉婆婆家中,更是阿爹你亲自动手!……不!不对!你不止想要心儿的性命,你还想杀了沈伯伯!是啊!怪不得,那日在陶家村时,乌老大说绝不会放过沈放!原来……他们都是你指使的!” 蒙靖戎冰冷一笑道:“是我指使的又如何?我们蒙家同他们沈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杀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 “阿爹!你连事情的真相都没弄清楚,就随意动手杀人!这算什么天经地义?!”刘峥仪义愤填膺道:“阿爹就不怕杀错了人,将来后悔吗?” 蒙靖戎凶神恶煞地瞪刘峥仪一眼,刘峥仪便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倒是沈一心忽然幽幽开口道:“要杀我的,不止那些人吧?若我没猜错的话,醉青楼的绵绵……也就是陈小云,也是蒙伯伯你的人吧?我的婢女花菱曾说过,与陈小云接头的,乃是一个身材瘦削的苗疆人。呵!我的婢女还因发现了此事,被陈小云给毒成了哑巴……而蒙伯伯你为了惩戒我毁掉与你儿子蒙之焕……也就是仪哥哥之间的亲事,才故意让陈小云指使唐御杀我!为的……就是想让我尝尝,被心爱之人杀掉的滋味!可蒙伯伯,您竟然会以为唐御是我心爱之人……此事,着实是您失策了……” “什么?害心儿你跌落枕河、差点儿没了性命的人,竟是……我阿爹?!”刘峥仪满脸的不可置信。 蒙靖戎冷哼一声道:“别的都不说,单说你这颗和沈放如出一辙的七窍玲珑心,倒叫我佩服得很!不错!陈小云正是我在多年前,就安插在沈放身边的眼线!那时,我本以为,沈放同情心泛滥,在看到脸被烧毁的陈小云后,定会将她带回苏州慢慢诊治。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陈小云那个丫头太过在意自己的容貌,竟敢违抗我的命令,偷偷求沈放将她送到玲珑派去修习易容术!呵!那沈放也真是好心,竟答应了萍水相逢的陈小云此等无礼要求!后来,如你们所知,陈小云在玲珑派修习易容术十年有余。数月前,才回到沈放管制下的醉青楼,为我所用!” “陈小云……?怪不得,我听心儿说起这个名字时觉得十分耳熟!原来,她就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云姐姐!在醉青楼时,我之所以没有认出她,皆是因为她脸上带了玲珑派特制的人皮面具吧?”说到这里,刘峥仪突然转过头去对沈一心道:“心儿!云姐姐就是我曾跟你提过的那位……半夜害怕雷声,而常常和我挤到一张床上睡觉的云姐姐啊!” 沈一心神色复杂地看刘峥仪一眼,语气淡淡道:“仪哥哥怕是记错了。此事,是你在俞庆时,单独对秦姑娘所说,而并非是……对我所说。” 刘峥仪一愣,暗暗自责道:是啊!我怎么能将此事记错?我并未将云姐姐的事说给心儿听……不对!那日夜里,确是我和秦姑娘单独在周县丞后宅的一处房舍里待了整宿不错!可……我和秦姑娘之间的对话,心儿又是如何得知?!难道……他们风见派,真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想到这里,刘峥仪不禁回过头去,重新打量沈一心一番。 但见她肤色胜雪,唇红齿白,发如乌木,姿容绝丽……依旧是那个一等一的武林美人儿! 可不知为何,刘峥仪就是从心底里觉得,她没来由的陌生…… 见刘峥仪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沈一心忍不住将眉头一皱,悄声问道:“仪哥哥,怎么了?” 刘峥仪这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道:“无事……我只是在想,云姐姐的脸是怎么毁的……” 蒙靖戎不轻不重地看了沈一心一眼,一张满是疤痕的脸上,皮笑肉不笑道:“还能是怎么毁的?老皇帝派人偷偷灭了朝廷重臣的满门,自然不会留下供人说嘴的把柄!哼!当夜,在翁向将焕儿救走之后,那些朝廷的人,就放火烧了整个蒙府!陈小云为了活命,一直躲在柜子里没出来!等我将她救醒的时候,她的脸就已经烧毁了……” “可是阿爹,前些时日我和心儿曾回蒙府看过,那里……并未有大火烧过的痕迹……” 蒙靖戎怒目圆瞪道:“此事我还能骗你不成?!火,他们确是放了!只不过,后来因我们侉仡族的人及时赶到,将火扑灭,才未酿成更大的祸事!” “那阿爹你……?”刘峥仪想问,蒙靖戎是如何从那场祸事中逃脱的。 可张了张嘴,却终是问不出口。 毕竟,刘峥仪不愿蒙靖戎再回想起当夜情形。 因为,就算他不了解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清楚知道……当时的状况,定是惨烈无比! 不过,蒙靖戎自是明白刘峥仪的心思。 他深深叹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专门同刘峥仪解释道:“是你扁叔、扁志恩……将我从那场大火中救了出来。当夜,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你扁叔不得已……用刀将我的脸划烂!如此一来,我二人才能躲过朝廷的搜查……” “扁叔?他也还活着?”刘峥仪的语气中有些许激动。 第458章 告密者 蒙靖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个臭小子!听见扁志恩活着,竟比见到你亲爹还高兴!” 刘峥仪连忙否认道:“此事如何能攀比?阿爹是我亲爹,扁叔他……” “扁志恩不光还活着,你还已经见过他了……”蒙靖戎打断刘峥仪,眼神中带着一丝精明之色道。 “我……见过他?”刘峥仪皱起眉头,仔细回忆。 “是花二郎。”在刘峥仪毫无头绪之际,沈一心不由轻轻出声提醒道:“花二郎……便是扁志恩。” 蒙靖戎先是略微讶异地看了沈一心一眼,之后,又迅速将那丝惊讶神色收起,故作平淡道:“这有何难猜?你猜对了此事,也……不足为奇。” 沈一心浅浅一笑道:“蒙伯伯多虑了。其实,沈某也觉得猜对此事,无多稀奇……” 蒙靖戎冷哼一声,接着将视线转向刘峥仪道:“焕儿。你就算认不出你扁叔的模样,也该认出他手臂上那朵山茶花刺身……” 刘峥仪恍然大悟道:“是啊!怪不得我初见花二郎……不!是扁叔之时,就觉得他手臂上的那朵山茶花极为眼熟!原来,他当真就是我认识的扁叔!” 蒙靖戎点点头,面带追忆之色道:“当年,世人都以为,扁志恩是因佩服我蒙某人的胆识,才会舍弃地圻坛,转投我们蒙府的!可实际上,他却是因为你阿娘……才甘心留在蒙府,当个端茶递水、逗孩儿做活儿的下人的!” “我阿娘?”刘峥仪一脸吃惊。 “不错!你阿娘当年,可是一位极为叛逆的女子……”说起花夫人时,蒙靖戎脸上登时覆上一层暖柔和色:“你阿娘当年曾冒险在侉仡族巫师和八位青衣长老手底下,成功救出扁志恩的一位亲姐姐!扁志恩是汉人,他的姐姐自然也是汉人!而他那位汉人姐姐,却与我们侉仡族的一位苗人男子相恋……此事被巫师知道后,当即决定将他们投水淹死!你阿娘得知此事后,竟不管不顾地冲到祭祀场地,并义正严辞说‘汉人、苗人没什么区别!她也是汉人,但却嫁了我这么个苗人为妻’!她还说……” 说到这里,蒙靖戎峥峥的脸上竟现出一丝无奈的宠溺之色:“你阿娘还说,若是巫师执意将扁志恩的姐姐和那个苗人男子处死,那她也立马回家……休夫!” “什么?我阿娘她……要休夫?!”刘峥仪哭笑不得道:“那休的……不就是阿爹你吗?” 蒙靖戎笑着点点头道:“不错!可我哪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焕儿你知道……我离不开你阿娘的……是以,我当即就着人将扁志恩的姐姐和那个苗人男子救了下来,又将他们全须全尾地送到中原过活。如此,你阿娘才没有达成休夫的目的……” 父子俩此时说起花夫人,竟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沈一心见状,不由暗暗感叹道:看来,那位花夫人应当是一位十分貌美的奇女子。不然,也不会令蒙将军这般人物,为她痴心多年…… “所以,最后那位扁叔为了报答花夫人对他姐姐的救命之恩,便自愿留在蒙府当下人。且他如今给自己起名叫做‘花二郎’,怕也是因为,在他心里……早已将花夫人当作自己的长姐了吧?”沈一心幽幽出声猜测道。 蒙靖戎神色复杂地看了沈一心一眼,点点头:“你当真聪明……扁志恩给自己起名叫‘花二郎’,正是此意。” “可是阿爹……我记得扁叔之前体型瘦弱,现下怎得如此胖了?”刘峥仪不解道。 “扁志恩要是以之前的模样示人,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认出来。是以,这些年,他一直靠带着脸上的人皮面具过活!而那张人皮面具……正是陈小云托人从玲珑派给他带到苗疆来的。” 刘峥仪若有所思道:“难怪我觉得……扁叔那肥头大耳的脸,和他细弱的胳膊很不相符……对了!阿爹!你可知,前些时日,心儿也曾在侉仡族巫师和那八位青衣长老手底下救出两个人?” 为了多少消除一些蒙靖戎对沈一心的仇视之意,刘峥仪故意讨好道:“阿爹……如此看来,心儿的叛逆,是不是同当年的阿娘有些相像?” “哼!”蒙靖戎冷冷别过头去,一脸不屑道:“她哪里能和你阿娘相比?!你阿娘是敢说敢做的真英雄!而她和她那个爹……却是自私自利的伪君子、真小人!拿她二人作比?别平白辱没了你阿娘!” “阿爹你……?!”刘峥仪着急地就要上前制止蒙靖戎,却被沈一心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道:“仪哥哥!不要!”。 接着,沈一心又扭头看向蒙靖戎,眼神沉静道:“蒙伯伯,晚辈自知无法和花夫人作比,但蒙伯伯也没有必要,借此再来羞辱家父!且,蒙伯伯可知,这些年来,因你们一家惨死,家父一直伤心欲绝……?” “伤心欲绝?呵呵!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哼!沈放他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蒙靖戎面无表情地打断沈一心道。 见蒙靖戎如此,沈一心非但没有跟他计较,反倒语气平静地继续说下去道:“家父不止伤心欲绝,且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对当年告密者的追查!” “哟呵!有趣!告密者不就是他么?他这一招贼喊捉贼,倒是演得引人入胜……” “阿爹!你能不能不要打断心儿,让她把话说完?”刘峥仪虽从小惧怕蒙靖戎,但见他三番五次打断沈一心,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难道阿爹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如若此事真不是沈伯伯告的密,而是你一直一来错怪了他!又该当如何?” 说到这里,刘峥仪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失落:“阿爹……我实在不想眼睁睁看你前半生失去我阿娘这个至爱,后半生……又失去沈伯伯这个至亲啊!” 听刘峥仪言辞恳切,蒙靖戎的眼神中略有动容。 而沈一心则趁蒙靖戎犹豫的功夫,接着说下去道:“蒙伯伯仔细想想,若当真是我爹爹告的密,那他应当直接告诉老皇帝,说,你拿来掩人耳目的那根千年紫竹里面就藏有凤去箫,而凤去箫里,又藏有《长生签》!而不是不清不楚地说什么……苗疆的蒙府里有一本长生秘笈!至于这秘笈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却一概不知!这从当夜那些朝廷派去的黑衣人在蒙府里乱翻一气就能看出,他们根本不知自己要找的长生秘笈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里,蒙靖戎脸上的动容神色更甚。 “再者,蒙伯伯应当十分了解我们风见派打听消息的本事!其实,不止是江湖上的消息,就连朝堂上、民间的消息,只要我们风见派想知道,就都能打听得到!不过,关于当年在老皇帝面前那个告密者的身份,我们却始终没有眉目……” 第459章 户部尚书焦成骞 蒙靖戎忍不住嗤笑一声:“既然这样,你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这次,沈一心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说道:“这件事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要知道,告密者之所以选择告密,通常都是为了捞些好处!而经我们风见派多方打听发现,在发生蒙家灭门一事后,朝中无任何一个官员被封赏。由此我便推断,那个告密者同老皇帝之间,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协议的内容便是,告密者先暗中捞些不惹人注目的好处,等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即位,他再捞些明面上的好处!如此一来,别人就猜不透他告密者的身份了!而我的此种猜想,亦恰巧在家父失踪前寄给我的一封密信里,得到了证实!” “心儿!难不成……那封密信里,有告密者的真实身份?!”刘峥仪一脸震惊地问道。 沈一心点点头:“不错。” “那心儿……为何你不早些告诉我?我们这些时日一直被困在难囚凰的机关里,你有许多机会可以将此事告知给我的……”刘峥仪的语气里有三分失望、五分不解。 “仪哥哥!当时我们寸步难行,若我将此事告知于你,岂不是给你徒增烦恼?”沈一心略带歉意地看向刘峥仪解释道:“且我知道,若我们能顺利从苗王庙中逃脱,那蒙伯伯他……就一定会来找我!到时,我再将这个人的身份,一并告知给你二人就是!” “所以……那人是谁?”蒙靖戎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感,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道。 “如今的户部尚书:焦成骞!”沈一心目光笃定道:“这个焦成骞,在蒙府灭门一事发生后,虽没得到什么明显好处,但老皇帝一死,他就直接从一个黄梅小县吏,一跃成为督察院的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那不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儿么?”刘峥仪插嘴问道。 “巡按御史虽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儿,但却是由督察院正儿八经选举,并由皇帝钦点的!其权力之大,甚至可以盖过许多朝中的一品、二品大臣!因为,他们不受任何人约束,只听皇帝一人命令!有时,他们还可亲自审问、捉拿在朝官员!”沈一心目光灼灼道。 “原来是这样!不过心儿……”刘峥仪突然眼带笑意地看向沈一心道:“我记得刚认识心儿你那会儿,你对朝中之事还并不十分了解。没想到,这才过去短短数月,你就对朝廷的各种事如数家珍了!甚至连官位、官阶这种事,你也能知道的清清楚楚!真是厉……害!”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刘峥仪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蒙靖戎的脸色,才敢轻轻夸赞沈一心一句。 沈一心苦笑一声:“仪哥哥。我们风见派每天都要与各种消息打交道。这种事,迟早都得弄清楚……再说那个焦成骞!他做了两三年巡按御史之后,便被调到了礼部做郎中,再过两年,又被调到吏部做左侍郎……之后一路高升至户部尚书!而他这些年的足迹,竟遍布了大祯的行政六部!我本以为,此人若不是家中有什么盘根错节的朝廷关系,就定是自身有什么过人之处……可四方打探下来,却发现这个焦成骞不仅家道清贫,且他自身也没什么过硬的本事!这……就不得不惹人怀疑了……不瞒蒙伯伯和仪哥哥!我们风见派这么多年排查下来,有疑点的官员,只此一人!” “哼!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这个焦成骞……就是当年的那个告密者,但却苦于没有证据指证他,是吗?”蒙靖戎将手里的火折子一晃,抬脚坐到靠近土璧的一处矮堆上,瓮声瓮气道。 “不错……”沈一心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稍等!阿爹!我记得……在我们蒙家发生惨事之前,阿娘有一个远房表弟曾因到苗疆求医,而在我们家借住过一阵子!我记得……那时候,我时常称他为‘阿骞表舅’!我还记得……他的本家……就是姓焦的!”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刘峥仪因过于激动,竟险些跳起来。 而蒙靖戎在听完这番话后,整个虎躯亦忍不住一震! 沈一心自是将蒙靖戎的这种变化看在眼里,她略微沉吟片刻,便趁热打铁地追问道:“仪哥哥!你可记得那人的全名?” 刘峥仪遗憾地摇摇头道:“心儿。我那时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童,根本不在意大人的全名叫什么!只阿爹和阿娘让我叫叔叔,我便叫叔叔。让我叫舅舅,我便叫舅舅……” “我夫人的那个远房表弟……正是叫焦成骞,不错!他当年……也确实在我家借宿过几日。”蒙靖戎重重叹口气,出声认下道。 “这么说!就是此人告的密!而非沈伯伯!对不对,阿爹?”刘峥仪顿觉心头的一块儿大石头倏然除去,说话间也就比方才多了几分精神。 蒙靖戎将两条黑重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做回忆状道:“当年,我同你阿娘说话之时,确实在她这个表弟面前说漏了嘴……曾说出‘长生秘笈’四字!不过,当时焦成骞并未对此事多加追问,我也就从未对他起过疑心!难道……真的是他?” 刘峥仪扔掉手里的红薯,愤愤不平地走到蒙靖戎身边道:“定是他!阿爹!心儿方才有理有据地说了那么多,不是这个焦成骞,又能是谁?!焦成骞就是害了我们一家的告密者!” 听了刘峥仪此番尤为笃定的话,蒙靖戎一言不发。 此时,刘峥仪忽然想到一事,便目光定定地继续看向蒙靖戎道:“且阿爹!杀死我阿娘的那个人,我也知道是谁了……!” “是谁?!”听到这个消息,蒙靖戎竟“腾”地一下从那矮土堆上站了起来。 想他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此时竟因太过愤怒、太过激动,而脚下一滑,打了个极为狼狈的趔趄。 不过,这种小事对蒙靖戎根本没有丝毫影响,他只顾上前紧紧按住刘峥仪的半只胳膊,咬牙切齿地追问道:“到底是谁……动手杀了你阿娘?快说!” 见蒙靖戎如此,刘峥仪竟不由自主地开始犹豫了…… 真的要将唐玉杰就是杀害我阿娘凶手一事……告知给阿爹吗?看他这个样子,在得知此事后,定会立即去找唐玉杰报仇!而杀了唐玉杰,不就是我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吗?毕竟,从小到大,我都那么讨厌他!但……我为何要犹豫? 短暂的纠结中,刘峥仪脑海里竟快速闪过有关唐玉杰的诸多记忆…… 第460章 黔圣司要将这里炸为平地 唉!想那唐玉杰在我练功时虽对我极为严厉,可其他方面,却对我极为纵容! 记得有一回,我从半道上捡了包不知何人掉落的白色粉末,又恶作剧般地将其整包倒进了唐玉杰的酒里。唐玉杰不疑有他,将那些酒一滴不落地全喝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喝完酒酩酊大睡后,我才知那包白色粉末是蒙汗药。对此,我非但没有任何愧疚之意,反倒捉弄之心顿起! 我伙同几个师弟,将唐玉杰抬到一处下面是尖石林立的悬崖陡壁前!那地方……只要他一醒、稍微动一下,就会跌落至悬崖崖底! 看着沉睡的唐玉杰,我忽然很想知道,在跌落悬崖的生死关头,他会选择救我,还是救他自己…… 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就捉弄般地平躺在了他的肚皮上。 如此一来,只要他一动,我二人就会同时掉落悬崖! 可不知是我给唐玉杰下的蒙汗药过重,还是那酒的后劲太大,他竟昏睡许久都未醒。 我等得乏了,就在他肚子上昏昏沉沉地渐渐睡了过去。 而等我彻底惊醒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和他一起,在鼓鼓的风中,往那几百尺的悬崖底下极速坠落! 我心中后悔极了!我害怕……自己就这么死了! 就在我以为,我再无生还机会的时候,是唐玉杰一把抓住了我! 他不仅牢牢抓住了我,还在临到尖石群上方时,以自己做垫背,将我抛起来有七八尺之高! 最后,我只受了些轻微擦伤。而唐玉杰左腹里的内脏,却全被尖石扎得血肉模糊。 似这种事情,之后还有几次…… 且每一次,唐玉杰都是奋不顾身地保住我! 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唐玉杰之所以有这些举动,是出于对我的亏欠、愧疚,还是迫于翁向翁老前辈对他的威胁? …… 呵呵!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唐玉杰对我施有小恩,但也抹杀不掉他就是我杀母仇人的事实!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思及此处,刘峥仪从嘴里不轻不重地吐出几个字来:“乾坤派……唐玉杰。” “竟是……他?”蒙靖戎既愤怒又诧异:“唐玉杰……不是翁向亲自给焕儿你找的江湖上的师父吗?他怎么会和朝廷的人扯上干系?!” “不会错的,阿爹!我们蒙府出事当天,我看清了唐玉杰的脸!就是他,杀了我阿娘!只不过,后来因翁老前辈托‘医圣’卫可言在我身上施了针,我才将之前的事全忘了!直到前些时日,我和心儿重回蒙府时,看见东院那颗松树上挂着我阿娘衣物上的一块儿红色布条……才倏地记起那天的事!”说到此处,刘峥仪的语气忽然变得恨恨:“我永远记得唐玉杰那张脸……绝不会错!他之前……定是朝廷里的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却投身到江湖门派!” 看着刘峥仪笃定的神情,蒙靖戎的脊背忽觉一阵发凉:“翁向……可是我在江湖上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他……为何要将我的儿子,交给仇人教导?!难道……他也参与了当年我们蒙家灭门一事?!” “蒙伯伯!翁老前辈虽素日里顽劣成性,做事也从不循规蹈矩……但他却无任何害人的恶劣品性。我相信,此事与翁老前辈无关!不过,据我猜测,翁老前辈之所以要将仪哥哥送到唐玉杰身边教养……怕只是为了日日折磨、惩罚于他吧!毕竟,看着仇人的孩子时时在自己眼前晃……这种心虚、复杂的滋味,要比直接被人杀死,痛苦得多……”沈一心蹙眉猜测道。 听完沈一心这番话,蒙靖戎立时记起,翁向当真有此种折磨人的喜好…… 譬如,当年翁向曾堪破“鬼掌柜”东方昭采阳补阳的丑事,可他却并未当场将东方昭击毙,而是随手绝了他的命根子!一来是为了让他日后不能继续以此害人,二来,则是为了让东方昭的余生,都活在不能人事的痛苦之中…… 还有一个在江湖上被人称作“打更阎王”的赵三尺,也曾因做过那鸡鸣狗盗之事,而被翁向撞破、扯了他半块儿头皮去!自那之后,赵三尺就只能日日包着一块儿不伦不类的头巾度日……可谓是,颜面尽失…… 想起这些往事,蒙靖戎登时对沈一心的话信了三分。 可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喧闹声! “噤声!他们来了!”蒙靖戎短促地威胁道。 “何人来了阿……?”这“爹”字还未说出口,刘峥仪就被蒙靖戎大力点了后背的穴道。 “阿爹!你要做什么?!”刘峥仪见蒙靖戎突然矮下半个身子,将不能动弹的自己背起,不由着急道:“阿爹!你点孩儿和心儿的穴道做什么?” 蒙靖戎一言不发地低头背着刘峥仪到那地窖的洞口处,冷冷回头看沈一心一眼道:“我方才就说过了,黔圣司的人,这两日会将此处炸为平地!嘿嘿……” 蒙靖戎在喉咙里笑道:“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丫头!我儿子,我就先带走了!至于你……嘿嘿!能不能躲过此劫,就看你的造化了!若你此番逃出生天,我便信……沈放无辜!” 说完,蒙靖戎便背着刘峥仪,从地窖中一跃出了去。 “心儿!”刘峥仪的叫声里明显有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不过,之后很快就没了声响。 想来,应是被蒙靖戎点了哑穴。 “砰、砰、砰……” 顿时,地面上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沈一心身置的这个地窖也开始摇摇欲坠。 看着地窖的一角开始簌簌坍塌,不能动弹的沈一心忍不住苦笑道:“呵呵!这两日,我还真是跟炸药有缘!前脚刚侥幸躲过礼贤和忘志那两个和尚的海派五行阵,这会儿……就又要被黔圣司的人给炸死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我冲破穴道!唉!可惜了……我不该自作主张烧掉那三本秘笈!如今,那三本秘笈竟要随我,一同在这世上消亡了……真不甘心!大祯没了《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也不知能不能敌过蒙古和鞑靼人……” 正胡思乱想着,地面上的炸药就已经炸到了沈一心头顶的正上方! “轰隆!” 一块儿沉重的地皮率先砸了下来! 不过幸好,那块儿连着土台的地皮,只是砸到了沈一心的正前方,溅起一大片呛人的尘土,而未伤及到她。 沈一心干咳几声,之后,连忙抬眼看了一下那处被炸开的缺口。 这不看还好,一看……更令沈一心绝望。 因为她发现,这里只要再被炸一下,整个地窖连同上面的吊脚楼,就会一齐灰飞烟灭! 沈一心重重叹口气:“爹爹!女儿无法去救你了……” 就在沈一心要闭起眼睛、赴死之际,却忽然见得自那被炸开的缺口处,陡然伸下一只大手来! 第461章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仪哥哥!”沈一心的第一反应,自是认为刘峥仪回来救自己了。 但定睛一看,那只手,却干枯枯、瘦巴巴…… “这不是仪哥哥的手!” 发现来人并非刘峥仪后,沈一心心中难免有不小的失落。 但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她还是皱着眉头向上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听沈一心发问,并未着急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顿了一下,才老气横秋地开口反问道:“你身上……有长生签?” 弄明白此人的目的,沈一心胸中顿时生出一线希望来:他是为长生签而来!我……说不定有救了! 耳听地面上的爆炸声越来越密集,沈一心快速点头道:“正是!可因有许多坏人追赶我,情急之下,我便将那长生签给烧了!” “什么?!”来人的语气里全是震怒和不甘! 紧接着,更见他将拐杖一点,一步跳到了地窖中来。 此时,沈一心才发现,来人眼白过多、眼珠乌青……竟是个瞎子! “你说你将长生签……给烧了?!”眼见着那人举起手里的细长拐杖,就要向沈一心的头顶敲去!沈一心连忙开口阻止道:“前辈且慢!我虽将长生签给烧了,但长生签上所记载的内容,我却一字不落地全都记在了心里!” “记在了……心里?”瞎子半张着微黑的嘴唇,将拐杖轻轻拿下来,一张干瘪的脸上,显得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道:“那……那长生签上可否有记载起死回生之法?” 沈一心看瞎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定是想寻长生签去救什么人! 虽明知骗人不好,但沈一心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活下去了…… 于是,她只能顺着瞎子的意思点点头道:“前辈难道不知,长生签之所以被叫做长生签,就是因为它上面记载了许多长生之法!而这长生之法里,自然又有那起死回生之法……” “真的?!”瞎子握着拐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动起来:“你是说……长生签真的可以将死人救活?……不骗我?!” 沈一心见瞎子的双唇因过于兴奋而止不住地哆嗦,不禁对他升起一丝怜悯之意:唉!看来,这人也是个可怜人……也不知,我该不该骗他?若日后,我不能让他在意的人死而复生,不知他会有多伤心、绝望…… 半晌没听见沈一心的动静,瞎子忍不住将那根细长拐杖,用力向沈一心肩头一下下捣去:“果真!你是骗我的……是不是?长生签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之法……?!” “天地之伊始,万物善更新。永存自得法,长生犹可期。但求绵绵有序、延延不绝,乃为真长生。然想活死人、肉白骨,此签亦可为!且将无往不利也……”沈一心随口将长生签里的内容改动几句,之后便故作苦恼状道:“前辈,我方才沉默,正是在努力回忆长生签上的内容。不过,我受地面上爆炸的惊吓,如今只记得这么多了……若是前辈能将我救出去……说不定,我会慢慢将长生签后面的内容记起。” 瞎子拿走戳在沈一心身上的拐杖,情绪慢慢趋于平静道:“哼!你是想利用我救你出去?我救你出去可以,但是我得知道,你背得这些……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长生签?” 沈一心苦笑一声道:“前辈!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我怎敢骗你?老实告诉前辈,若想用长生签达到让死人醒来的目的,还需一位自愿献出内力的虞官,从旁佐助方可!……嗯!对了!那虞官的佐助之法,我倒记得几句……说是什么,若罗星、远祖征、走百川、俨成行、倚天开、冠古中……额!后面我不太记得了……哦!对了!其中的走百川说的是:浚恒,无攸利,百川行之不可急……” “砰砰!”此时,二人头顶的吊脚楼群中,接连传来两阵爆炸之声。 沈一心急道:“前辈!当今世上,只有我知道长生签上的内容!若我死了,长生签便会就此埋没!前辈此番不救我出去,日后定会抱憾终生!不过……前辈若是信不过我,大可现在就走!毕竟,要是前辈一直留在这里,就会同我一起……丧命于这小小的地窖当中!” “哼!黔圣司这些小小的炸药,还奈何不了我这个糟老头子!你少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倒是你……赶紧给我起个毒誓,我才信你!”瞎子抿起倔犟的嘴角,一脸的不置可否道。 “唉!”沈一心故作为难地叹口气道:“前辈!在这世上,我同我娘亲最亲,是以,我便拿我娘亲起誓吧……” 见那瞎子板着脸不出声,沈一心便继续说道:“若我方才对前辈所说的长生签一事有任何虚假,就让……就让我的娘亲立即毙命!” 想到方才撒得关于长生签的谎,沈一心又忍不住在后面加上一句:“且……再也不能用长生签复生!” 瞎子空洞的双眼朝沈一心的方向直直愣了一下,之后,沈一心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就突觉自己全身一松! 原来,是方才蒙靖戎点在她身上的穴道,被奇迹般地解开了! 沈一心边活动着手脚,边在心里奇怪道:没想到!这人……竟真的相信长生签能起死回生的鬼话!我看他也不像是脑子受过伤的样子,怎得却如此分不清真假? 想到这里,沈一心深觉不能在这瞎子身边多做逗留,于是,她便冲他一抱拳道:“多谢前辈!” 话音刚落,沈一心就运起内力,纵身想往外面逃。 可谁知,身子刚到半空中,她就被那瞎子的拐杖稳稳勾住右腿,重新落回到地窖中来。 “哼!你最好尽早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下回,你若再想在我手底下逃跑,我就不止把你拽回来这么简单了!”瞎子将拐杖横起,在沈一心腰间一敲、一挑,他们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那地窖。 外面果真是硝烟四起。 在进地窖之前,这里明明还是一片吊脚楼林立的寂静景象,可才过没多会儿,就变得狼藉不堪了…… 倒塌的木头上,嚣张地燃着明火,地面上,被炸出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大洞来…… 沈一心心下颇为憾动:这当真是……朝廷的黔圣司所为? 正想着,沈一心便见一位身着总司官服的官员,在不停指挥其手底下的小兵,将炸药搁置到不同的位置,再用火把引燃! 见此情形,沈一心胸中竟不由生出一股冲天的豪气来:就是这些人,害死了原本住在这里的百姓?百姓有何错?!他们就这么死了,连个为他们寻仇的人都没有!……不!有!我来替他们报仇! 思及此处,沈一心便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对那瞎子道:“前辈!眼下我要在此处理一件急事!相信以前辈的功力……绝不会让我逃脱!若前辈同意我的请求,日后,我必会将长生签乖乖背于前辈听!若前辈不同意……” “去吧。”不待沈一心说完,那瞎子就阴沉出声道:“你最好快些回来。我就在此处等你!” “好!”沈一心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前面放置炸药的地方冲去。 第462章 救活芝儿 但见那炸药引子,立马要引爆炸药之际,沈一心连忙一个扑身,双手抓起地上三四个装炸药的密封木桶,用力往黔圣司官兵的方向丢去! 还没等那身穿总司官服的官员和一众官兵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从天而降的四个大木桶,给炸了个粉身碎骨! 那些没被波及的小兵见状,连忙惊慌叫喊着,四下逃命去了。 沈一心嫌脏似地拍拍两只手掌,解气一笑道:“让你们在此作威作福!你们且也亲身试试这炸药的滋味!” “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个声音从沈一心背后冷冷传来。 沈一心先是一惊,而后回头苦笑着看向那个瞎子道:“前辈!你还是不相信我……我说过不会逃跑的……” “少废话!还不快跟上我?我带你去见那个需要起死回生之人!哼!你若救不活她,你这条小命……也就别想要了!”说完,瞎子就自顾自走在头里,完全不顾身后的沈一心。 沈一心无奈心道:眼下他对我如此戒备,怕是不容易逃跑了!不如,我先假装顺从他一阵子……等寻到合适的机会,再逃! 打定主意后,沈一心就低头跟了上去。 可令沈一心气馁的是,这一路上并未有任何适合逃跑的机会…… 因为,就连如厕时,那瞎子亦契而不舍地守在茅房门口等着她! 沈一心不禁丧气想着:这瞎子的耐性当真好!这都过去几日几夜了,他不眠不休……竟都一点儿不嫌累! 后来,沈一心见实在逃不掉,便索性不逃了。 一日,在街边小摊吃面时,她甚至还主动开口询问道:“前辈!你想救活那人……到底是谁?” 瞎子自是听见了沈一心的问话,但他却不予理会,只顾低头扒拉碗里的青菜烂面条子。 见瞎子不肯开口,沈一心只好将筷子一搁,再略带调侃地微微一笑道:“我虽不知你要救谁,但这几日下来,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闻言,瞎子本在蠕动的嘴巴登时顿了顿,不过很快,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低头吃面了。 沈一心对瞎子的这种冷漠态度很是不在意,她双手支颐轻轻一笑道:“你是……‘武算子’周吾原!对不对?” 沈一心本以为,不管周吾原多冷漠,在听到自己猜对他名字时,脸上也该有些多多少少的吃惊神色。 但令沈一心失望的是,周吾原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出世般的波澜不惊。 半晌,等周吾原细嚼慢咽地将面吃完,才见他不紧不慢地抬头回应沈一心道:“我就是周吾原,此事不用猜。你若不知道,可直接问我。” 沈一心无奈道:这个周吾原……果真如江湖传闻所说,不太通人情世故。不过,他通不通世故,都跟我毫无干系。毕竟,眼下我要尽快弄明白……我们这一路往东,到底是要去往哪里!一旦知道了目的地,也许我就能找到脱身的法子! 想到这里,沈一心不由小心翼翼地再问一遍道:“不知周前辈想用长生签救何人?那人现下又在何处?” 周吾原眼睛“看”向道路尽头,语气中有一丝难得的羞涩道:“我妻子……我要用长生签救我妻子。” “妻子?”沈一心奇怪道:我所了解的“武算子”周吾原,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又哪里来的……什么妻子?这是怎么回事?他妻子是谁?为何我们风见派没有一丁点儿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听沈一心许久没有动静,周吾原便又变回那副冷漠样子道:“至于我妻子在哪里,你到了就知道了。路上毋需多问!” 沈一心心中不由多有抱怨道:方才让我问,这又不让我问!唉!罢了!他就是个怪老头儿!我不惹他就是…… 就这样,二人又向东奔走了两日有余,才来到一处处处透着诡异的林子外面。 那片林中铺着许多条错综复杂的鹅卵小路,再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些小路之间皆是互不相接,各有各的去处。而在这些小路之上,又有隐隐浮动着的、若有似无的迷雾…… “记得跟紧我!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在这林中乱跑,要么……会被蛇窟里的毒蛇咬死!要么,会被瘴气熏死!”说完,周吾原便将手里的拐杖一点,率先迈入林中。 “原来……此处就是易牙谷的遁迹林。”沈一心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象,边出声感叹道。 见周吾原完全没有停下来等自己的意思,她才连忙踩着周吾原走过的路径,飞快追了上去。 随后,周吾原熟门熟路地带沈一心来到了易牙谷底下的冰川禁地。 直等沈一心亲眼见到冰中所封的那个栩栩如生的女子时,她才完全相信:原来,这个“武算子”竟当真是有妻子的!且……还是个这么漂亮、端庄的妻子! 但见那女子左手做拈花状,右手端放胸前,双眼幽幽合闭,神态恬静异常。 若此时她不是被封在布满各色花瓣的寒冰之中,沈一心定会认为:她只是睡着了…… 此时,周吾原忽然将拐杖一扔,双手覆在那块儿七八尺高的大冰上,不停摩挲道:“芝儿!我来看你了!芝儿……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为你寻到能让你起死复生的长生签了!芝儿!我们……我们终于又能见面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周吾原竟动情地将半边脸贴到了那块儿寒冰上。 就在沈一心以为,那女子生前,定是与周吾原两情相悦、伉俪情深之际,却又听周吾原忽而悲悲戚戚地又哭又笑道:“不过芝儿,你要答应我……等我将你救活后,你切不可再服毒自尽了!唉!哪怕你将我毒瞎一千回、一万回,我也不会怨你!我只求,你能好好活着,不要再伤害自己一分一毫……” 周吾原的眼睛竟是他妻子毒瞎的?且,在毒瞎他后,他妻子还服毒自尽了?……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夫妻?!沈一心震惊地看着冰中的女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还不快过来?”周吾原忽然迫不及待地拉过沈一心道:“快!快将长生签上的起死回生之法教于我!我愿献出自己所有内力……救活芝儿!” 沈一心心头一颤,继而暗暗苦笑道:我还有心思在这里关心别人?呵呵!我被困在这冰窟之中,还不知该如何出去呢!……唉!不对!不对!眼下最该考虑的是,我该用什么法子同周吾原周旋!若我胡编乱造的长生签,被他中途发现了破绽……又该如何是好?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速速背来?!我的芝儿……已经等不及了!”周吾原重新拿起扔掉的拐杖,又将其毫不客气地点在沈一心的颈间催促道。 沈一心喉咙一痛,接着出声诵道:“天地之伊始,万物善更新。永存自得法,长生犹可期。但求绵绵有序、延延不绝,乃为真长生。然想活死人、肉白骨,此签亦可为!且将无往不利也……” 第463章 怀中绕月 “嗯……不错!和你那夜诵得长生签……一模一样、一字未改!”说完这句话后,周吾原才肯将那根细长拐杖从沈一心颈间移走:“若你方才背出来的长生签,和之前有任何偏差,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沈一心后怕地心道:幸亏我将那日随口改动的长生签给记了下来!不然,我的小命现下已经没了…… “接着背!”周吾原严厉命令道。 沈一心快速看了周吾原一眼,便继续背道:“此签行之速,若灵鹿。但又知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如不舍,往咎。是以,完此签,需草木虫鸟之虞官做全力以赴,方可大成!此签有正、副两册。正册攻于心,副册流于形。正副交替行之,乃为正解……” 就这样,沈一心为周吾原所诵的长生签当中,既有真、又有假。 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混合在一起,竟未让“武算子”周吾原听出任何破绽。 不过,等沈一心说完长生签第一式的心法,周吾原还未开始修炼之际,就听见冰川禁地的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三两人的急促脚步声。 沈一心心中一喜:有机会了! 可她的语气中却故作警惕道:“前辈……有人来了!” 谁知,那“武算子”周吾原却不慌不忙道:“毋需惊慌!来人是我徒儿……济儿!” “济儿?”沈一心蹙眉向禁地的门口望去,但见两男一女急匆匆地自外面冲了进来。 其中,那个少年男子板着一张脸,在距沈一心他们还有三丈远的地方,就率先停了下来,并用一种十分冰冷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周吾原。 而那个年轻女子,则像一只欢快的黄色小鸟儿,一头扎进了沈一心的怀里! 紧接着,更见她与沈一心又蹦又跳地抱在一处。 “沈姐姐!你怎么会来易牙谷?”黄衫女子扬起小脸,冲沈一心灿烂一笑。 沈一心朝周吾原的方向努努嘴,意味深长道:“任妹妹!我是被这位周前辈……请来的。” “请来的?”黄衫女子不解地转向周吾原道:“喂!老头儿!你请我沈姐姐来这易牙谷做什么?这里可没什么好玩儿的……” 见周吾原完全没有搭理黄衫女子的意思,沈一心不由尴尬一笑道:“不说这个了……倒是你,任妹妹!你又为何会在这易牙谷中?” 任雪婵回头看了卫怀济一眼,支支吾吾道:“那个……我们本是来此地搭救卫呆子的外祖父的……可后来,因为一直有事耽搁在这里,就未曾离去了……” “外祖父?”周吾原忽然有些错愕地插嘴道:“济儿的外祖父?那不就是……阿芝的爹?!” 随任雪婵和卫怀济一同来此地的谢伦非闻言,忍不住上前一步,冷哼一声道:“不错!我就是阿芝的亲爹!你这个比我年纪还大的老东西,当年不仅打我女儿阿芝的主意、害了她的性命,如今……竟还有脸来见她?!找死!” 说完,谢伦非就挥起一对寒冰掌,虎虎生风地往周吾原头顶上招呼过去! 而周吾原听见来人竟自称是萧灵芝的父亲谢伦非,自然不敢还手。 他只敢偏身向旁躲去,用那根细长拐杖不停阻挡谢伦非的进攻。 十几招过去,当周吾原发现,此人果真使得是如假包换的寒冰掌后,才突然将那根细长拐杖收起,并语气急促道:“丈人!我此番到这里来,是为了让阿芝起死回生啊!” “丈人……?!”谢伦非登时被周吾原的这两个字给激地一对黑眉生生立起:“你个恶心的狗东西!管谁叫丈人?谁是你丈人?!我的阿芝才改嫁给你不到一天便死了!我算你哪门子丈人?!你是我仇人才对!今日,我就要替阿芝报仇!” 说完这些话,谢伦非再出招之时,竟比方才更加迅猛、狠戾了许多。 周吾原边往后退闪,边着急解释道:“谢……谷主!你莫要一时冲动!我此番……真的是为了救活阿芝而来!” 说到这里,周吾原突然用手里的拐杖指向沈一心道:“谢谷主且看那个女子!她就是我带回来的……会长生签之人!长生签上有起死回生之法……我只要学会了,定能救活阿芝!” “一派胡言!这样的鬼话你也信!我看你这个老东西……是昏了头了!”谢伦非厉喝一声,左手紧紧捉住周吾原的拐杖,将他拖至自己跟前,再用右手使出一记寒冰掌,重重往周吾原胸口拍去! 眼看着周吾原单薄的前胸就要被寒冰掌拍中,他连忙将心神一凛,使出白玉阶经中的一式“怀中绕月”,将那股带着雾意的森森寒气,聚在衣衫外不停盘旋。 转瞬间,那股白色寒气便在周吾原的外衫上聚集成了螺旋状的累累寒冰! “那个瞎眼老头儿……竟将寒冰掌化解在体外了?!”任雪婵吃惊地对沈一心道。 沈一心点点头:没想到,这个“武算子”的功夫……已经到达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境界!真是不容小觑! 此时,周吾原又借机将手中的拐杖一抽、一送,就将谢伦非推了半丈多远去。 谢伦非往后踉跄了几步站定,脸上又羞又怒道:“你敢还手?!” 不知为何,周吾原此刻竟不再对谢伦非多有忍让和恭敬了,他抬起一双浑浊的眼,满目深情地“注视”着冰中之人道:“谁也不能阻碍我救活芝儿!即便是她的亲爹……也不行!” “疯了!疯了!这人当真疯了!你们都说我在清凌谷中疯了十几年!我看……这老东西疯得比我厉害!”谢伦非看着周吾原脸上如痴如狂的沉醉表情,扭头对卫怀济三人张牙舞爪道。 “我没疯……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替芝儿将长生签给寻来了!我……高兴而已。”周吾原深情地“望”了冰中的萧灵芝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谢伦非道:“谢谷主,你想杀我,随时都可以!只是……可否等我用长生签将芝儿救活后,你再动手?我实在……不想对此事抱有遗憾!” “冥顽不灵!”谢伦非瞪着一对虎目,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四个字道。 任雪婵见周吾原对长生签能救活死人一事如此执着,不由好奇地向沈一心小声询问道:“沈姐姐!这长生签……当真能有此神用?” 沈一心苦笑着看向任雪婵,还未及开口,就见卫怀济抢先上前一步道:“痴人说梦!若长生签当真有此用,那姜子牙为何会死?哼!他早该亲手捧着长生签,站在你我面前才是!” “济儿……”周吾原沉沉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不甘和猜度道:“兴许是姜子牙活够了,才没有用长生签里的法子修炼……” 卫怀济深深看沈一心一眼,又转头对周吾原道:“我虽不知沈姑娘为何拿此事骗你,但我却知……这世上,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一说!你想用长生签将我娘救活……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你说什么?!”周吾原将那根细长拐杖在冰面上拄得“吭吭”作响道:“你个不孝子!难道你不想救活你娘吗?哪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 第464章 是他主动将阿芝献给我的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骂我的外孙是不孝子……”说着,谢伦非就要撸起袖子,上前对周吾原再次动手,却被卫怀济一把拉了回去:“外祖父!先留着此人性命。有些事情,我想等问清楚了……再杀他。” “哈哈哈哈!”周吾原忽然悲戚地放声大笑道:“可笑!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儿……今日竟要杀了我!我周吾原,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周吾原终归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青灰色的眼珠里,却布满了绝望和痛苦! “师父……”卫怀济冷淡又理智地阻止周吾原继续笑下去道:“我娘……谢灵芝,当年可是‘邪军师’闻达耳的妻子?而我……是否是他二人所生?” 看周吾原的神情就知道,他定是极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 不过,在纠结半晌后,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道:“是。你确是阿芝和……闻达耳所生。” 任雪婵见卫怀济在听见这个答案后,一股青筋竟从他额间瞬间暴起! 可他却硬生生将这股怒气暂且隐下,并用十分克制的语气继续问道:“那……当年是否因你垂涎我娘的美色,才将她从……闻达耳身边抢了过来?” 卫怀济犹豫片刻,终是决定直呼他的生父为“闻达耳”。 毕竟,那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就算真的是自己生父,卫怀济也没打算认他! “喀喀喀喀……”听到卫怀济的问题后,周吾原嗓子里竟发出一阵奇怪的嘲讽笑声:“我抢?喀喀!我何必抢?……当年,我确实对你娘阿芝一见钟情不错。可……阿芝她,却是你爹闻达耳为了讨好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修习白玉阶经的方法,而主动献给我的!我可没有强迫他!” 什么?! 在场之人听周吾原亲口承认此事,全都为之变色! 卫怀济更是一副忍耐到极限的样子:“若不是你对闻达耳提出此等无理要求,他怎么会……他又怎么会把我娘……?!” “喀喀喀喀!济儿啊!你以为你那个亲爹当真是什么好人么?哼!当年,即便我不将芝儿从他手里讨过来,他也会用别的法子将芝儿害死!”说到这里,周吾原稍稍停顿了一下,在幽幽“望”了冰中的谢灵芝一眼后,才接着道:“哼!那个‘邪军师’……他一生所爱,只有‘牡丹仙子’洪玉岚一人!他对阿芝……从来都是虚情假意而已!” “你放屁!当年,我亲眼所见,闻达耳与阿芝在我这清凌谷中恩爱几年有余!你怎么能说他对阿芝虚情假意?!你这么说,岂不在是笑话我的阿芝……一片痴心错付了?!”谢伦非挠着一头蓬乱、倔犟的黑发,上前理论道。 “喀喀!”周吾原喉中又发出那阵独特的嘲笑声:“此事绝无虚假!谢谷主,不然你以为,你的清凌谷是为何被屠的?” 周吾原这几句话,可谓是重重砸在了谢伦非心上。 谢伦非登时就想起被屠谷那日的惨象,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邪军师’闻达耳伙同‘医圣’卫可言……将我清凌谷的人,全给害了?!他们为的……自是我谷中的妙药:千年灵芝!嘿嘿嘿嘿……!” 说到此处,谢伦非忽然动作乖张地笑了起来:“可他们没能得逞!嘿嘿嘿嘿……那千年灵芝……早就被我藏起来了!他们找不到的!” 接着,谢伦非又用那对虎目,哀哀凝视着冰中面目安详的谢灵芝道:“正因这清凌谷中有一株稀世的千年灵芝,我才给我女儿起名叫谢灵芝。我本求,她能似那株灵芝般,有千年之寿!可……事与愿违,她年纪轻轻就……!” “谢谷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吾原面色深沉道:“闻达耳当年说想得到千年灵芝才屠的清凌谷,这番说辞,不过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人罢了……” “哪个女人?!”谢伦非和卫怀济同时怒声质问道。 不及周吾原回答,卫怀济就率先拧起眉毛,以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道:“是‘牡丹仙子’洪玉岚!” 周吾原似是也对这个洪玉岚恨极,因为在说起她来时,他面上始终是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就是她!” “你这瞎眼老头儿又要骗人!那闻达耳爱洪玉岚便爱了,他又怎会为了保护她……而屠杀整个清凌谷?这两件事……有何干系?”一旁的任雪婵忍不住挑衅插嘴道。 周吾原没什么心情同任雪婵这般小丫头计较,他自顾自说下去道:“当年,就在闻达耳将阿芝主动献给我的前几天,他曾收到‘牡丹仙子’洪玉岚给他去的书信一封。那个恶毒的女人在信中说,她喜欢清凌谷的四季如春,想余生都和闻达耳在此度过!还让闻达耳想办法杀妻,并夺下整个清凌谷,将其改名为……易牙谷!如若闻达耳能做到这些,她便跟他重归于好!喀喀!也不知闻达耳有什么毛病,放着阿芝这么好的女人不要,偏偏要要一个心如蛇蝎的!喀喀!当时,闻达耳拿着那封信给我看,说他定是要和洪玉岚重归于好的!我要是不要阿芝,他就当场杀了她!……我怎么会不要阿芝?我对阿芝可是一见钟情……!” 说到动情处,周吾原又不由用双手抚上那块儿封住谢灵芝的寒冰道:“哪怕她已为人妇,哪怕她还有个儿子……我都不在乎!我只求能护着她、守着她,日日和她待在一处就行!我绝不会同闻达耳一样伤她的心!可惜……我这么点儿愿望都实现不了!阿芝的性子……真是太烈了!” “闻达耳!竟只因为洪玉岚给他的一封信,就将我娘另送他人,还……屠了整个清凌谷?!”卫怀济此刻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 “喀喀喀喀!不错!不仅如此,等闻达耳当真做完这些事后,那洪玉岚却又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不肯见他!闻达耳失魂落魄之下,便重新回到鬼门峰,而将易牙谷交由‘医圣’卫可言打理!”周吾原沉重的语气下,竟带着三分幸灾乐祸。 而谢伦非在得知事实后,已经顾不得周吾原是喜是怒了。 他只管埋头跑到寒冰下,对着一动不动的谢灵芝既心疼又责怪地发脾气道:“阿芝!你都听见了?‘邪军师’闻达耳……这就是你找的好夫婿!他为了别人信中的寥寥数字,就害了你、害了我们清凌谷中所有人!阿芝!你……!” 骂谢灵芝的话,谢伦非终是说不出口。是以,最后竟逼得他一个健壮如铜钢的汉子,毫无颜面地掩面痛哭起来! “嘿嘿嘿嘿!不过,如今你们也不用伤心了!丈人、济儿……你们瞧!我不是把会长生签的人带回来了吗?只要有她在,阿芝就一定能醒过来!”周吾原忽然用手里的那根细长拐杖,紧紧按住沈一心的一侧肩膀,状若疯癫道。 “沈姐姐!”任雪婵离沈一心最近,都没有发现周吾原是如何将她制住的,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第465章 第一个……死了 “哼!臭丫头!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亲自救活芝儿了!你来救!不然……”周吾原的语气忽然软下来道:“不然,我怕芝儿到时醒了,而我内力耗尽……就无法与她相生、相守一世了!” 沈一心肩头一痛,紧接着,她快速给卫怀济和任雪婵递了个眼色后,才故作镇定地开口道:“周前辈对谢前辈的真情令人动容!我知,周前辈不仅此番特地将会长生签的我从苗疆千里迢迢捉来,我还知,这些年来,周前辈一直未曾放弃寻找能使谢前辈起死回生的法子!” 周吾原边将那根细长拐杖的末端移至到沈一心的喉间,边迫使她往后退道:“你不是说长生签能将芝儿救活吗?赶紧救她!少在这里废话!我对芝儿的感情……不需要你们这些无知的后辈来评判!不过,这些年来,我的确为芝儿的死而复生做了许多事!但只要芝儿能安然醒来……这些事都不值一提!” 沈一心边使出五分内力做抵御,边挤出一个困难的笑容道:“周前辈为谢前辈所做之事,实乃惊天泣地之举,怎能不值一提?!若晚辈没猜错,当年去轩辕派强抢司空镜、并将韦梧桐前辈打死的人……就是周前辈你吧?” 听到“韦梧桐”三个字,周吾原面上果然一怔。 不过,很快他就不在意地轻“嗤”一声道:“他不把司空镜交出来,耽误我救芝儿,自然该死!” 任雪婵惊呼道:“轩辕派的上一任掌门竟是被你这个瞎眼老头儿所杀?你真是太坏了!” 闻言,周吾原忍不住“喀喀”笑着转到任雪婵的方向道:“不止韦梧桐得罪了我,就连你师父翁向……也是我的仇人!” “什么?!”任雪婵忽然想起来,在她第一次见到周吾原时,他似乎就对翁向颇为不满。 “我师父怎么得罪你了?” “哼!当年,我在韦梧桐那里对司空镜求而不得,便辗转到元阳派找到你师父,想让他用寻人找物之法,帮我找出司空镜和凤去箫的下落,以取出里面的长生签救芝儿!谁知,你师父不仅见死不救,还对我大肆辱骂!只可惜,我的功夫始终在他之下……不然,我也定会像杀韦梧桐一样杀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吾原脸上尽显怨恨和不甘之意。 “你这个疯子!还想杀我师父?!殊不知,我师父他老人家阻止你去找长生签,才是救了你!你……你已经疯得不成人形!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法……?”任雪婵忿忿道。 “怎么没有?!”气急之下,周吾原猛地将按在沈一心喉间的拐杖指向任雪婵道:“长生签上就有起死回生之法!不信你问她……!” 就在周吾原将拐杖移走的一刹那,沈一心暗暗低呼一声“好机会”,之后便与早已伺机而动的卫怀济和谢伦非两人,一同朝周吾原攻了过去! 虽周吾原的白玉阶经已经炉火纯青,可面对沈一心三人,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一则,谢伦非的寒冰掌成名多年,威力自然不可小觑。二则,卫怀济是周吾原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其内力和招式较之周吾原也就差不了许多。再加上已经熟诵长生签的沈一心……他们三人一齐动手,自然无往不利。 不多时,周吾原就被眼前的三人迫入死角,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不过,周吾原之所以这么快落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根本没想赢…… 想想江湖上,任何一个会武功的人,在与他人对战中一旦没有求胜的欲望了,那就基本等同于,他这个人已经死了…… 果不其然,周吾原被沈一心三人擒住后,脸上没有一丝惧意。 他只茫茫然“盯”着沈一心的方向,带着三分不甘和五分急躁地开口道:“丫头!现下你们把我擒住了!我再也不能要挟你了……你老实告诉我!长生签上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法?!” 沈一心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周前辈……我对不住你。长生签上记载的乃是绝世武功秘笈,根本……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法。我之前为了活命……才骗你的。” 沉默,周吾原整个人都像是沉入了无尽的静默之中…… 沈一心见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在地上死气沉沉地缩做一团,登觉不忍道:“周前辈。虽我救不活谢前辈,但若周前辈你愿意,我可将长生签上的内功心法全部诵给你听!以答谢你将我从苗疆地窖中救出的恩情……” “沈姐姐!长生签乃天下第一的功夫!你怎能将这等厉害功夫教给坏人……?”不待任雪婵说完,沈一心就冲她使了个噤声的眼色。 任雪婵生气地一跺脚,立即将头别向一边去。 周吾原的肩膀动了动,沈一心本以为他要同意自己的提议,却见他忽然仰起头,一双颤抖的薄唇笑得无比决绝道:“果真……你是骗我的!哈哈哈哈!也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起死回生?!我……我竟花了这么些年去找它!阿芝……!” 周吾原长恸一声:“阿芝!我救不活你了!救不活你了!你真的死了!我……我……” 还未等在场的其余三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周吾原就已经赫然扬起右掌,毫不犹豫地冲自己的百会穴拍了下去! 登时,他鼻下血流如注!而他面上却是一副解脱后的难得笑意:“我来陪你了……阿……” “芝”字还未说出口,周吾原就断了气。 看着周吾原就算死了,也要紧紧贴在封住谢灵芝的那块儿寒冰上,卫怀济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定定看了周吾原半晌,才没头没脑地开口道:“这是第一个……死了。” 谢伦非神情复杂地叹口气,附和他道:“对。第一个……死了。” 出了冰冷的易牙谷禁地,见到外面硕大的太阳,沈一心才觉整个身上暖和起来。 她挽着任雪婵的手,轻轻问道:“任妹妹。你还打算继续在这易牙谷中待下去吗?” 任雪婵偷看卫怀济一眼,悄声答道:“沈姐姐!我此番是同卫呆子一起出来的,他留在谷中,我便也留在谷中。他若出去,我也跟着出去!” 沈一心点头表示理解道:“既是这样,怕我要先行一步了……” 听到沈一心的话,走在前面的卫怀济和谢伦非都忍不住回过头来,询问沈一心有何急事。 沈一心苦笑答道:“前些时日,我曾在苗疆接到风见派的消息,说我爹爹无故失踪!我准备速速回苏州去调查此事……” “沈姑娘不必回苏州了!”卫怀济一脸严肃道:“我知道沈掌门被何人所掳!” “你……知道?”沈一心和任雪婵一齐看向卫怀济。 卫怀济点点头:“沈姑娘这几日被‘武算子’周吾原所擒,失了与外界的联系,才不知道此事。如今,这事早就在江湖上传开了!前几日,就连我们易牙谷也得到了消息……” 第466章 乞儿帮 陈白连 “卫呆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沈掌门下落!”任雪婵叉起腰来,气鼓鼓催促道。 卫怀济答道:“下个月初十,将在鬼门峰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武林大会!因‘鬼掌柜’东方昭一向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好,是以,他怕其他武林门派不按时参加,丢了他的脸面,这才提前绑走了各派中的重要人物做人质!并以此来要挟各大门派,必须要出席武林大会,人质才能平安无事!” 说到此处,卫怀济看了沈一心一眼后,才接着道:“所以,数日前他们便绑走了风见派的沈放掌门,轩辕派的掌门之女李君瑶,乾坤派的庞单、庞双两弟子,元阳派的‘眉峰山人’岳匡物……” “什么?!我岳师兄也被他们绑走了?!”任雪婵气急败坏道:“唉!定是我岳师兄在出门挖矿时,被鬼门峰的人盯上的!这帮坏蛋!看来……这场由邪魔歪道举办的武林大会,我师父也必须要参加了。” 卫怀济点点头,又看向沈一心道:“是以,沈姑娘若想救沈掌门,恐怕就要与我们几人同路了……” “与你们同路?”沈一心不解道:“你们也要去鬼门峰?” 卫怀济的眸色暗了暗:“不错。害死我娘的仇人只死了一个,还有两个……不!还有三个!眼下还活得好好的呢!” 沈一心想起周吾原方才在冰川禁地里所说的话,登时就明白过来卫怀济说的其余三个仇人是谁。 她不禁暗暗惆怅:卫少谷主想要找那三个人报仇,怕是颇为不易!唉!不过,他为母寻仇,我倒也不好阻止……到时,我从旁助他一臂之力就是!毕竟,那“邪军师”闻达耳和“牡丹仙子”洪玉岚所做之事……实在是太过丧尽天良、令人发指! 见沈一心良久未说话,卫怀济以为她在犹豫,便主动开口道:“如今已是月末,我们明日动身去鬼门峰,恰好能在下月初十前抵达!” 沈一心轻轻叹口气,腹诽道:若是越影在,去鬼门峰哪里用得着十一二日,只需一两日即可!可惜……这易牙谷与世隔绝,越影怕是找不到这里来了……也罢!眼下看来,同卫少谷主他们一起出发,才是上上之策!可我身上有《长生签》、《吕尚兵法》和《吕尚治国策》……我早已成为整个武林和那些蒙古人、鞑靼人追逐的敌人!也不知,我会不会连累卫少谷主他们……唉!想我前几日,同周吾原来这易牙谷时,可是一路乔装打扮来的…… 很快,卫怀济就看出了沈一心的顾虑,他眼神坚定道:“沈姑娘放心!我卫某的易容术虽不如玲珑派的惟妙惟肖,但稍稍改变沈姑娘的容貌、躲过那些人的追踪,卫某还是很有信心的!且与我们在一起,沈姑娘你也更容易掩人耳目……” 沈一心见卫怀济如此笃定,也就点点头,应了下来。 而本应在民间最热闹的正月,也在如此的一波三折中、毫无征兆地结束了。 转眼来到二月初八这日。 正午时分,茂州城里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 虽此刻是北方的寒冬时节,但在茂州城里,却仍旧有几分烈日的暖洋之色。 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此时正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停打探有关风见派的消息。 不多时,那个小叫花子就将油腻腻发丝底下的小嘴一抿,继而转身跑进一个隐秘的巷子尽头,对着一位身穿白衣的贵公子,仰脸伸手讨赏道:“风见派的人来了!如今,他们就下榻在茂州城西边的青茂客栈里!” 谁知,那个面目出挑的白衣公子却并不着急将赏钱放到小叫花子手心,他只低头,迫不及待追问道:“风见派来的是何人?几名男子?几名女子?女子中间,有没有模样特别出挑的……?” 小叫花子将小嘴一撇,语气间颇为不满道:“你只让我打探风见派的人来了没有,还有他们住在哪里!可没让我打探他们来了几人……嘿嘿!不过……” 说到这里,小叫花子忽然将话锋一转,阴险一笑道:“不过此事我倒也顺嘴打探到了!可你得加钱,我才告诉你!” 那白衣公子一听,脸上欣喜之色尽显。 他毫不吝啬地从怀中又摸出一枚银锭来,并和先前那枚一起放到小叫花子手里道:“哝!这些够你吃一年啦!快说!” 小叫花子把那两枚银锭分别放在牙间咬了咬,又心满意足地将其收进那个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第九格口袋里,才抬头爽快道:“说是来了五男、两女!要说模样出众的女的没有……不过,他们说有一个个头儿不高、身形纤质柔弱的男的……模样倒是好看得紧!” 白衣公子闻言,心下不禁喜出望外道:是啊!她惯爱扮成男子!且此番一路从苏州来茂州,凶险无比!她自是不能以女子身份示人!定是她……没错! “多谢你了。”白衣公子低头冲那小叫花子道谢。 谁知,小叫花子却像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跑出了那条狭窄巷子。 就在白衣男子也想离开此处,向西去往青茂客栈之际,却被巷口突然出现的几个奇形怪状之人拦住了去路! 白衣男子定睛一看,为首的竟是鬼门峰的“牛头金刚锤”鲍汉! 而他身后,则是“黑心道士”时料、“千人屠”钱双厚、“打更阎王”赵三尺、“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几人! 白衣男子见他们或是凶神恶煞、或是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不由哼哼一笑道:“你们鬼门峰还真是大手笔!为了捉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武林后辈,竟肯同时出动这么多高手!刘某实是荣幸之至呐!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我自觉我的行踪够隐秘了……你们又是如何发现的?” “嘿嘿嘿嘿!刘峥仪!你竟不知,你方才向他买消息那人,乃是乞儿帮的九袋长老陈白连?!”“黑心道士”时料尖着嗓子笑道。 “什么?!”刘峥仪此时才反应过来,那小叫花子身上背的,确是九个口袋不错! “他是陈白连?可他的模样……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江湖传闻,陈白连不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么?”刘峥仪一脸震惊。 “哈哈哈哈!陈白连本身就是一侏儒!他即便年纪再大,个头儿也不会长了!嘿嘿!看来,没有那个沈一心在你身边,你这臭小子,还真是笨得无药可救!”时料带头取笑道:“乞儿帮的九袋长老陈白连,可是出了名的只认钱、不认人!他既能将消息卖给你,自然也能卖给我们!再说,这茂州城本就是我们鬼门峰的天下,我们什么消息打探不到?嘿嘿!你看你眼下是跟我们乖乖回鬼门峰,还是劳烦我们几个动手捉你回去?” 时料几人渐渐将刘峥仪重又逼回巷子里头。 刘峥仪边顺势往后退,边打探着周围的困顿地形苦笑道:“你们捉我去鬼门峰做什么?我对你们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第467章 秦桑榆的另一重身份 时料将手中的拂尘左右一甩,阴阴笑道:“嘿嘿!毫无用处?刘少侠可是自谦了!如今,你身上不仅有长生缕的功夫,还能利用你引出唐玉杰和沈一心二人,此,可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是以,你怎么能说自己毫无用处?本来我们还担心,只靠庞单、庞双两兄弟,不一定能将乾坤派掌门唐玉杰引来!但有你在……就不一样了!嘿嘿!还有沈一心那个小丫头!只要她肯为了你来鬼门峰,我们就定能将她活捉!到时,她身上的长生签,还不是我们鬼门峰的囊中之物?!” 刘峥仪心中暗暗骂着“你们使得好毒的计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不劳烦你们几位亲自动手了,我乖乖跟你们回鬼门峰就是!” 时料几人见刘峥仪未做任何挣扎就束手就擒了,脸上顿时有些面面相觑之色。 不过很快,牛头金刚锤鲍汉就咧着大嘴笑得张狂道:“看……看来,这个小子是怕了我们了!也……也好!省得我们动手!回……回!” 说完,鲍汉就率先走在头里,“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紧随其后。 “千人屠”钱双厚和“打更阎王”赵三尺,则分别从两旁押解住刘峥仪,走在礼贤和忘志后面。 而“黑心道士”时料,因疑心刘峥仪毫不反抗的举动,便走在队伍最末端,以防止他随时逃脱。 果不其然,在走出那条狭窄巷子后没多久,刘峥仪就开始蠢蠢欲动地四处张望。 待行到人最多的一处拐角时,他更是将头一低,又将两只胳膊同时一抽、一缩,“嗖”地一下,就从“旧珠禅师”礼贤身前的空隙处,向旁滑出去半丈多远。 “蠢……蠢货!”鲍汉听见动静,回头毫不留情地对钱双厚和赵三尺二人结结巴巴地辱骂道。 紧接着,他又杨起手中的牛头金刚锤,片刻不敢耽搁地向刘峥仪身后追去。 可一来,这里地处整条街的人群中央,本就不好捉人。二来,刘峥仪因习得了长生缕里的武功,轻功之法大增,是以,转瞬间,鲍汉就失去了刘峥仪的动向。 他不由气得连连大骂道:“狗……狗东西!” 也不知,这“狗东西”三字,是在骂半路逃脱的刘峥仪,还是在骂看管不严的钱双厚和赵三尺二人…… 再说刘峥仪摆脱鲍汉的追踪后,好容易躲进一条胡同里透口气。却猛然发现,自他头顶落下的影子上头,竟多了一个圆滚滚的黑影出来! 刘峥仪一惊,连忙回身抬头、向上望去。 但见在他身后的一片屋檐上,有一人正抱腿蹲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他。 再定睛一瞧,那人竟是一副怯懦、好奇神情…… 而那模样、那神色,刘峥仪分明无比熟悉! “秦……秦姑娘?!”刘峥仪吃惊地冲那人喊道:“秦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桑榆见刘峥仪发现自己了,便羞赧一笑,之后更是一个利落翻身,从那屋檐上轻飘飘落至到刘峥仪跟前。 “多日不见!秦姑娘的轻功还是这样俊俏!”刘峥仪由衷赞叹道。 秦桑榆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到之前的羸弱、娇羞之态道:“刘大哥……谬赞了……” 刘峥仪惭愧一声道:“秦姑娘,自俞庆开始,你就称呼我为刘大哥!可我为你……却并未尽什么兄长之责……” 不待刘峥仪说完,秦桑榆就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包,并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刘大哥,可还记得这是什么?” 刘峥仪见那小布包手掌大小,通体翡翠色,绣工精良。 而最让刘峥仪觉得眼熟的是,它最上面,竟用红色粗线仔细收了口…… “啊!这是那日我用来盛高粱粗面……送给你的钱袋子!没想到……秦姑娘还一直留着这劳什子!”一时间,刘峥仪忍不住忆起两人在俞庆时,共同度过难关的那几日。 而秦桑榆见刘峥仪记得,不由将头一低,脸登时变成绯红色道:“所以,刘大哥怎能说自己未曾为我尽过任何兄长之责?那日,刘大哥亲手将这袋沉甸甸的高粱面交到我手里,就是最好的、记挂我的证明……” 秦桑榆说话柔声细语、慢吞吞的,竟惹得刘峥仪颇为着急道:“秦姑娘!今日,刘某怕是无法陪秦姑娘叙旧了!因为,鬼门峰的一干人等,正在到处捉我!我得想法子,先找地方躲起来才成!” 不知为何,听了这番话后,秦桑榆脸上竟没有一丝吃惊神色,似是……她早就知晓此事一般。 随后,更听她用难得的笃定语气道:“既然这样,那仪哥哥你……就跟我来吧!” “仪哥哥”三字,登时让刘峥仪心头为之一抖。 是以,即便在此逃亡关头,他还是不忘出言提醒道:“那个……秦姑娘。你还是叫我刘大哥吧!这仪哥哥……着实太亲近了些……” 已经背过头去的秦桑榆闻言,心中猛地一凉,但她还是强颜欢笑道:“好……是我逾矩了。刘大哥放心,日后不会了。” 刘峥仪听秦桑榆答应地如此爽快,也就尴尬一笑,同时暗自松口气道:这“仪哥哥”三字,只有心儿能叫!其他人,皆不行!我可不想让心儿为了这些不必要的人,再对我心生误会!说不定…… 想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抬头四下打量一番:说不定,风见派的暗探,此刻就在哪里躲着,偷听我说话呢!若要让心儿知道,秦姑娘叫我“仪哥哥”,而我未及时阻止,她定会生气…… 秦桑榆见刘峥仪怔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不由略带疑惑地出言催促道:“刘大哥!你怎得还不跟上我?” “嘿嘿嘿嘿!你们两个人……这是要去哪里呐?不如,带上贫道一起……?”不及刘峥仪说话,就见“黑心道士”时料已经甩着他那把白色拂尘,从胡同口处,皮笑肉不笑地现身出来。 而下一刻,就在时料要伸手摸出信号弹、并召集其他几个鬼门峰弟子来此地之际,却被一来势汹汹的、薄纱罗带中间所系的镂空银铃,给及时打了开! “黑心道士”时料吃痛地捂住左手手背,一对倒长的眉毛变得格外狰狞道:“你个小妖女!竟敢坏我好事?!是你爹说要捉此人!难道,你连你亲爹的话也不听了?!” 刘峥仪心中“咯噔”一声:是啊!那日在苗王庙里,我曾听礼贤和忘志两个和尚说起过……秦姑娘的亲生父亲,乃是鬼门峰的“邪军师”闻达耳!……唉!都怪我方才太愚钝,一时间竟忘了秦姑娘的这重身份!看来,她此番是想先捉了我,再回鬼门峰邀功的! 想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十分警惕地看了秦桑榆一眼。 而秦桑榆却似是对他的这种眼神完全没有察觉般,她只面色冰冷地对时料道:“时料!如今单打独斗,你已不是我仪哥哥的对手!但,若你敢将其他人召集到此处捉我仪哥哥,那我……就将‘马老太太的肚兜’一事公之于众!哼!我相信,东方峰主对此事……应当极感兴趣!” 第468章 废弃的糟坊 时料闻言,微黑的面皮竟登时变得惨白:“他……竟将此事也说给你听了?!真是卑鄙!无耻!” “哈哈哈哈!一个向来卑鄙、无耻之人,竟好意思骂别人卑鄙无耻?!时料!我看你是自大过头了!”不知为何,刘峥仪看着眼前这个笑得豪放、说话间又中气十足的秦桑榆,一时间,竟觉十分陌生。 同时,他也就忘了去计较,秦桑榆又故意称自己作“仪哥哥”一事。 而等秦桑榆说完这番话后,她也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连忙对刘峥仪挤出一个寡淡且羞赧的笑容道:“刘大哥……你放心。这道士,绝不会透漏我们的行踪。你快跟我来!” 说完,秦桑榆便主动拉起刘峥仪的手、飞快地牵着他,从另一条胡同离开了。 刘峥仪诧异地回头张望,发现时料果真不曾跟来! 他心中隐隐猜测道:也不知秦姑娘威胁“黑心道士”的“马老太太的肚兜”……是个什么东西?似时料那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竟会被一个肚兜吓住么?若是心儿在此,她定能猜中个中缘由!唉!只可惜……心儿!你已经在那青茂客栈中了吗?我们相距不过咫尺,我却无法立时去见你! 秦桑榆一路牵着刘峥仪,脚不停歇地直奔茂州城外的一处荒凉黄土坡而去。 过了那个低低矮矮的黄土坡后,刘峥仪才发现,在距他几百步开外的地方,竟有一处废弃的糟坊! 因那糟坊地势极低,是以,从黄土坡的另一侧看,竟完全发现不了它。 就在此时,秦桑榆忽然冲刘峥仪一笑,又伸手向前一指道:“刘大哥!到啦!我们暂且就藏身在那个糟坊之中吧!” 刘峥仪不可思议地停住脚步,面露难色道:“秦姑娘……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也知,这糟坊的位置确是有些偏僻……可仅仅是偏僻,是躲不过鬼门峰追踪的!唉!秦姑娘!刘某就不连累你了……刘某再去自寻藏身之处!告辞!” “仪哥哥!”情急之下,秦桑榆忽然娇斥一声,并一把拉住刘峥仪的袖角,满腹委屈道:“你还未曾跟我去糟坊内看过,怎么就能断定……这里不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呢?” 说完这番话后,秦桑榆竟趁机不由分说地拉起刘峥仪的手,扭头就朝糟坊的方向走去。 秦桑榆那只滑腻小手的拇指,刚好搔在刘峥仪的手心。 登时,刘峥仪掌中便不由自主地渗出许多虚汗来。 但看秦桑榆对此事似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刘峥仪也就不好直接开口拒绝,只能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 这期间,刘峥仪曾频频回头。当他发现鬼门峰的人果真并未追上来后,心中才算踏实了半分。 而等进了糟坊后,刘峥仪更是立时发现,这个看似废弃的糟坊,内部竟着实不算太小! 它有一个干涸的储池,一间坏了半边木门的制曲房,两处晾堂,三口水井,四个蒸馏灶,五六处房址,七八条排水沟,一个矩形且深的曲池,两条通外的大路,近二十余个发酵池,外加数十个灰坑…… 将整个糟坊粗粗打量一遍后,刘峥仪不由满腹狐疑道:“这糟坊的设备如此齐全,为何会荒废至此?” 秦桑榆羞涩一笑道:“酿酒之事,我不大懂。我只跟别人打听到,说这处糟坊在数月前就停工了。是以,我便跟我爹要了些银子,将这地方给买了下来……” “你爹……?”刘峥仪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你爹不就是鬼门峰的‘邪军师’闻达耳么?” 闻言,秦桑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神色,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地苦笑道:“原来……刘大哥已经知晓此事了。也好!便不用我再浪费唇舌同刘大哥解释……” 说到这里,秦桑榆忽然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地,抬头十分真诚地看向刘峥仪道:“‘邪军师’闻达耳确实是我生父不错!不过……还请刘大哥放心。我爹绝不知道这个地方。他只管给我银钱,却并不关心我拿那些银钱做什么。这个糟坊内有一个绝对隐秘之处,我们只要躲在里面,就算我爹找来了,最后也只能无功而返。” 见秦桑榆貌不惊人的脸上,写满了无辜和乞求,刘峥仪心中不禁一软:“经秦姑娘一说,刘某倒是对那‘绝对隐秘之处’多了几分好奇。也罢!反正,我对茂州当地人生地不熟……我就跟着秦姑娘你吧!” 秦桑榆面上一喜,接着,便引着刘峥仪向糟坊右侧走去。 在行至第三口水井旁时,秦桑榆倏然停住。 随后,她扭头冲刘峥仪挤眉一笑,纵身就跃入了那口黑色水井之中! “秦姑娘!” 刘峥仪边失声惊呼,边快步上前查看情况。 待发现这口井乃是一口枯井时,刘峥仪才稍稍松了口气。 “咯咯咯咯!”井下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娇笑女声:“刘大哥!方才你是十分担心我的!你认不认?” 刘峥仪将两只手撑在井边,探头向井下喊道:“秦姑娘!此事一点都不好玩儿!刘某自是担心你有危险!还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捉弄我了!” 秦桑榆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因为她的语气里全是心满意足道:“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刘大哥!你快下来吧!我说的‘绝对隐秘之地’,就在这井下呢!”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秦姑娘时,她柔弱、无助地就同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白兔一般……楚楚可怜、又惹人心疼。这才过去短短数月光景,她怎么就性情大变了呢?……较之以前,她似是爽朗、活泼了许多!难不成,是和唐不持之间的短暂婚事,对她造成的影响?……唉!谁知道呢?也不知礼贤和尚说得,她杀了自己的丈夫唐不持,此事是真是假……不过,她如今变得活泼开朗些,对她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犹豫片刻后,刘峥仪终是将双脚一抬,翩身落入井底。 这井底比刘峥仪想象中的要大些,足够能容五六人之多。且脚底无水、干燥,四周石壁环绕。向上似有通天之高,确实不容易被外人所发觉。 刘峥仪以为,此处定是秦桑榆所说的“绝对隐秘之地”了。于是,便将袍角潇洒地往上一撩,席地坐至壁边道:“多谢秦姑娘为刘某提供此藏身之所……” “咯咯咯咯……”不待刘峥仪道完谢,秦桑榆就又掩嘴娇笑起来。 不过,秦桑榆的这种笑,并不会让人误认为是嘲笑。 相反,它会让听者、见者都觉得无比放松。 就像刘峥仪,他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笑眼弯弯的秦桑榆,满心、满眼里,皆是舒畅之色。 而接下来,秦桑榆却不做任何解释地,弯腰就从其脚边拉起一块儿水泥做的方形板子。 因那块儿水泥板子上面,铺了一层同周围泥土颜色相同的黄土,是以,在秦桑榆将板子掀起来之前,刘峥仪根本没有发现那里有什么异样。 直至看着那个露出来的、通往更底下的黑漆漆洞口,刘峥仪才猛地反应过来:“绝对隐秘之处”……应是在这枯井的更下面,才……对吧? 第469章 烟花媚 想到这里,刘峥仪尴尬起身,并假装拍拍沾染在衣衫外的尘土,言不由衷道:“我以为……” “刘大哥毋需解释。总之,怪我之前没说明白才对……”秦桑榆抿起嘴角,细声细语道。 刘峥仪知道秦桑榆一向体贴,可没曾想,她竟如此体贴。 如若换做心儿……她此时定会大声嘲笑我一番!而不会像秦姑娘这样,对我软语安慰……想到这些,刘峥仪再抬眼看秦桑榆时,竟发觉她寡淡的眉眼和毫不出众的鼻唇,登时变得顺眼了许多。 “刘大哥……”秦桑榆突然娇声埋怨道:“刘大哥总是这样盯着我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刘峥仪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秦桑榆一笑。 之后便将长腿一迈,钻入了枯井下面更深的那个洞中。 “唰”! 刘峥仪刚一落地,秦桑榆就亮起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 借着火折子跳动的幽幽光影,刘峥仪发现,这枯井底下果然别有洞天! 这里不仅空间宽敞,且靠右的整个北面墙壁上,还整整齐齐地摞了七八层漆黑颜色的酒坛子。而那些酒坛子,又个个都有寻常石磨那般大小。 刘峥仪只瞥了一眼,就略带诧异道:“秦姑娘,这些……该不会都是空坛子吧?” 秦桑榆轻轻一笑,继而拿过一只黑酒坛,随手揭开上面的红布盖子,再单手将其递到刘峥仪眼前道:“哝!是不是空酒坛……刘大哥一看便知。” 其实,哪里还用看?方才,在秦桑榆打开盖子的一刹那,刘峥仪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从那黑酒坛中喷涌而出。而此时,它更是婉婉转转地缠绕在刘峥仪鼻尖,久久不肯散去…… “好酒!”刘峥仪肚里的酒虫,明显被这浓烈的酒香给勾了出来,他激动道:“这酒甚香!不知……是什么酒?” 秦桑榆浅浅一笑,略作思索后,便信口道:“既刘大哥曾用窗边的滇池海棠,酿出清酒‘妃子睡’……那我这里面加了少许芙蓉花瓣的烈酒,便就叫它做‘香旖旎’吧!因为,魏承班有诗云‘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情似水’……” 说到“深情”二字时,刘峥仪竟突然发现,秦桑榆眼中……似是有十分暧昧的异样闪光出现! 为了撇清二人关系,刘峥仪连忙将话题引回到酒上:“‘香旖旎’这个名字好!只是不知……这酒原先叫什么?” 秦桑榆泛红的脸上有些幽怨:“刘大哥管它原先叫什么呢?刘大哥只需知道……它现下的名字就是。毕竟,这糟坊是我买了下来,而这里面酿的酒,自然也都是我的!我想给它取什么名字,就给它取什么名字。” 刘峥仪听秦桑榆话里有话、旁敲侧击,不由尴尬地咽了咽口水道:“秦姑娘说的是……那,这‘香旖旎’,可否让刘某浅尝一口?” 刘峥仪刚要伸手上前拿过那个石磨大的黑坛子,却被一脸嗔怪的秦桑榆一把收回去道:“刘大哥!这酒……可不是用来喝的……” “不是用来喝的?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刘峥仪十分不解。 秦桑榆笑着将那坛“香旖旎”放至脚边,又回身从那些石磨大的黑坛子后面,摸出一个寻常大小的粗糙泥坛子,拿在手里得意道:“刘大哥若想饮酒,便喝这个吧!这种酒,尚能入口。” 说完,秦桑榆就把泥坛子上面的水泥盖子一下揭起,登时,扑鼻的酒香便迅速灌入刘峥仪的鼻中、耳中、喉中、心中……刘峥仪只顺着那酒香浅浅吸了一口,整个人就飘飘然地醉了。 这么一比,那黑坛中所盛的“香旖旎”,果真就逊色了许多。 刘峥仪微微合起双眼,嘴角含笑,并发出梦呓般的声音道:“这……这是什么仙酒?刘某,当真是闻所未闻……” 秦桑榆笑眯眯地将那个泥坛递至刘峥仪胸前:“这啊……这酒叫做‘烟花媚’。” 闻言,刘峥仪倏地将眼睁开,略带不解道:“烟花媚?难道,这酒是用烟花所做不成?” 秦桑榆掩嘴笑着摇摇头,对刘峥仪的问题不做任何解释。 她只将泥坛子递得更高些道:“刘大哥且尝尝,这烟花媚……好不好喝?” 盛情难却,刘峥仪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从秦桑榆手中接过了那坛令人垂涎三尺的好酒。 他先是小心地将其放至嘴边,再格外珍惜地小酌上那么一口。 好酒当然是用来品的,尤其第一口,绝不可大口大咽、囫囵吞枣。否则,尝不到其中的个中滋味,岂不是有暴殄天物之嫌? 就这样,刘峥仪任那口酒在自己嘴中停留许久。 一开始,那酒紧紧捉住刘峥仪的舌尖,让他的味蕾为之一麻。而其传达的热烈、紧张之意,同时又让他十分欲罢不能。随之,那“烟花媚”又蜿蜿蜒蜒流入刘峥仪喉中,让他顿觉整个胸腔轻盈、满足了许多。而等他最后回味起来,则是满嘴无可比拟的甘醇、幽香! 刘峥仪暗暗吃惊道:说它是琼浆玉液,也毫不为过!……不!怕是这酒……比琼浆玉液还要好喝!唉!真想把这好东西,也带给心儿尝尝! 想到这里,刘峥仪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询问道:“秦姑娘……这烟花媚,可还有多余的?我想……我想……” 见秦桑榆眨巴着一对不算好看的眼睛,真诚又好奇地望着自己。“心儿”二字,刘峥仪终是没有说出口。 秦桑榆很快体贴一笑:“不瞒刘大哥!这烟花媚如此珍贵,整个糟坊……不!应该是整个大祯,也就只此一坛!喝了,就没啦!” “为何?”刘峥仪震惊道:“这酒如此好喝,为何不多酿一些,拿到市集上去卖?” “拿到市集上去卖?嘻嘻嘻嘻……”秦桑榆似是听到了格外好笑的笑话,笑得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刘大哥。这‘烟花媚’需要七七四十九种食材,且每味食材,又都是个顶个儿地珍贵!嗯……若将它拿到市集上卖,那不卖个一千两白银,是赚不回本儿来的!可,寻常老百姓,又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用来喝酒呢?” “即便如此,还是应当会有些爱酒的达官贵人,为烟花媚出高价的……” “唉!”秦桑榆幽幽叹口气:“此事我自是知晓。只可惜,这烟花媚真的做不了了……因为,知道烟花媚配方的那位老师父,因拒绝帮鞑靼人酿酒,而被朝廷的人……杀了。” “又是朝廷的人!”刘峥仪眼中,有明显的嗜杀之气。 “咯咯咯咯!”见刘峥仪模样骇人,秦桑榆竟一脸轻松地笑了起来:“原来,刘大哥也不喜欢朝廷。也是……我们江湖人就是因为不喜欢朝廷,才落草为寇的嘛。” “不过……”秦桑榆忽然暧昧不明地看向刘峥仪,有些小心地试探道:“不过,我听江湖传闻说,沈一心……也就是风见派的那位大小姐,可是当今皇太后的亲生外孙女呢!既刘大哥如此痛恨朝廷,那日后,刘大哥也定不会娶和朝廷有关的人……为妻吧?” 第470章 香旖旎 看着秦桑榆殷切的眼神,刘峥仪如何能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于是,他立刻阴沉下脸来,郑重看向秦桑榆道:“秦姑娘说笑了!朝廷是朝廷,心儿是心儿,她自不可和朝廷的人同日而语。且据我所见,心儿所做、所行之事,皆是为了大祯百姓!她从未想过要从朝廷那里讨到半分好处!若能娶到心儿,便是我刘峥仪此生最大之幸事!” 听完这番话后,秦桑榆的嘴角不可察觉地抖动了一下。而她心中,更是翻江倒海、醋意叠起! 不过,很快她就换上刘峥仪所熟悉的那副委屈、柔弱模样,可怜巴巴道:“既如此……那,我便祝刘大哥和沈姐姐能……早日喜结连理。” 见秦桑榆整个人都弱质纤纤,刘峥仪登时就将神色缓下来道:“多谢秦姑娘。秦姑娘日后……也定能再遇良人。” 若是别的话还好,只是,这个“再”字,却深深刺痛了秦桑榆的心! 她冷冷想着:看来,他已知我杀夫一事!哼!“再”?我自是要再遇良人、再续新夫!只不过,这新夫……根本不用等日后……他这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刘峥仪对秦桑榆的心思毫无察觉,他扬起手里的泥坛子,仰头再喝一口里面的烟花媚。 此番,刘峥仪可是大口饮酒的。 等汹涌的烟花媚滑过刘峥仪的喉咙后,他忍不住豪情万丈地振臂高呼一声道:“好酒!真是好酒!来!秦姑娘!你也喝!” 秦桑榆笑着将那个脏兮兮的泥坛推开:“刘大哥,我就不陪你喝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刘峥仪将烟花媚抱在自己怀里,狐疑道:“在这里……?秦姑娘能有何要事?” 秦桑榆笑而不语地看刘峥仪一眼,接着,便将先前放置在脚边的那坛“香旖旎”,一股脑儿地倒进了二人身前的一个青铜所制的大池子里! “秦姑娘你……?!”刘峥仪着急道:“秦姑娘!这‘香旖旎’虽不如‘烟花媚’珍贵,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了!秦姑娘你将它倒掉做什么?” 秦桑榆娇娇俏俏地踮起脚尖,从最上面又拿一坛“香旖旎”倒入那个青铜池里道:“刘大哥。你还不快过来帮忙?嘻嘻!等我们将这些‘香旖旎’全部倒入池中后,我就告诉你它的妙用!” 刘峥仪虽不知道秦桑榆到底要做什么,但这隐秘之地是她找的,似烟花媚这般好酒也是她给的……是以,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应当拒绝秦桑榆的请求。 于是,在恋恋不舍地又喝一口烟花媚后,刘峥仪便毅然放下泥坛,动手帮秦桑榆将剩下的香旖旎依次倒入青铜池中。 要说这香旖旎的数量还真是多,将它们尽数倒进去后,整个硕大的青铜池,竟被填了个半满。 登时,这个井下酒窖里弥漫的,全是肆意的酒香之气。 看着摇曳着火光的半池酒水,刘峥仪偏头向秦桑榆问道:“秦姑娘,香旖旎已经全部倒进去了。眼下,你该告诉我它的妙用了……” 秦桑榆“咯咯”娇笑道:“刘大哥还真是心急呢!嗯……不过,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这就告诉你好啦!” 说完,秦桑榆十根灵巧的手指一动,瞬间就除去了自己身上的全部衣衫! “啊!”看着秦桑榆在火光下有些泛黄、发亮的酮体,刘峥仪忍不住想上前阻止。 但他却吃惊发现……他竟动不了了! 不仅如此,刘峥仪还觉得身上的力气,也似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抽走了一般。 最后,因在短时间内失了太多气力,刘峥仪更是轰然迎面倒在地上! 不过,秦桑榆好像对刘峥仪的这些变化毫无察觉,她只用后背对着他,缓缓走入那个青铜所制的酒池之中。 刘峥仪本想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副香艳光景。可不知为何,秦桑榆身上似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刘峥仪的目光给牢牢吸了去! 刘峥仪眼见着……她光洁的小脚没入酒中,再是结实的小腿,再是微微颤动的大腿…… 等秦桑榆的整个身子都浸入酒中后,刘峥仪才陡然惊觉,香旖旎的味道……似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且在刚嗅了一口新的香旖旎后,刘峥仪就顿觉自己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这……这香旖旎有问题!刘峥仪终于察觉到了危险。 “秦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刘峥仪高声质问道。 秦桑榆慢慢回过头来,冲刘峥仪妩媚一笑:“仪哥哥……你说呢?” 不知什么缘由,刘峥仪此刻眼中见到的秦桑榆,竟变得和沈一心一样绝色! 她寡淡的眉眼生动迷人,微塌的鼻梁有一种别样的娇俏美感,就连素日里最不好看的厚唇,此时也似乎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刘峥仪不可避免地有些心动道:“我说……什么?” 不行!刘峥仪刚要继续说下去,就赶紧强迫自己停住:不行!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样……怎么对得住心儿?……不能看!更不能心动! 下定决心后,刘峥仪就直接将两眼一闭道:“我……我为何突然不能动了?且这种不能动的感觉……我还有些熟悉?” 看着刘峥仪极力忍耐的表情,秦桑榆忍不住笑着从池中撩起一捧酒,再调皮地将其泼到刘峥仪脸上道:“嘻嘻!仪哥哥果真厉害!这是‘怜香草’啊!你应当知道它的……” “怜香草?”刘峥仪又惊又怒:“你竟……偷偷给我下毒?!” 秦桑榆吊着眉梢看了刘峥仪一眼,语气间颇有些酸味道:“怎么?我师父她老人家可以给你下毒,我就不可以吗?” 不错!这怜香草正是蝶衣宫特有的毒药。 上回,蝶衣宫宫主秦罗衣在传授给刘峥仪“海棠十二手”时,为防止他逃跑,曾在他身上用过此毒。 那滋味,确实同眼下一模一样。 不过…… 刘峥仪忽然记起:不过,秦宫主说,这怜香草是需要“种”在别人肌肤里的!我记得,上回她就种在我脖子后面、五指以下的地方!而被种的地方,会立时出现一个鼓包!可现下,我身上并无任何异样!难不成……是秦姑娘诈我? 想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怜香草……你‘种’在了何处?” 秦桑榆促狭一笑:“仪哥哥啊仪哥哥!我可没有师父她老人家那般的高深功力,能往你的肌肤里种怜香草呢!我只能靠我的美色……做些在酒里下下毒的简单事情!嘻嘻!你方才喝的烟花媚里,就有我提前为你准备好的怜香草呀!咯咯咯咯!” 异香入心,竟让刘峥仪觉得秦桑榆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清脆、好听起来。 他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是不能够…… 秦桑榆见刘峥仪表情挣扎,不由好玩儿地把半个身子探到青铜池外面,又将下巴轻轻抵在两只叠起的胳膊上,故作无辜状道:“仪哥哥……你这是怎得了?嘻嘻!你怎得不敢瞧我?” 刘峥仪尽力摄住自己的心神,从牙缝里狠狠蹦出几个字道:“我说了……不准你叫我‘仪哥哥’!” 第471章 偶尔滚落肩头的酒珠 秦桑榆脸上有些挑衅又有些失望:“仪哥哥……果真,就只有她……可以那样叫你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二人自然心知肚明。 “仪哥哥……若你心中只有她、没有我,那你此时……为何不敢睁开眼睛看看我?”秦桑榆的语气里,忽然染上一丝挑逗之意。 “谁说我不敢?!我不过是怕看见你,有污我的双眼罢了!”因刘峥仪方才是扑地倒下的,是以,此刻为了强迫自己不去看秦桑榆,他竟将头直接埋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含混出声道。 听刘峥仪出言不逊,秦桑榆非但不生气,反倒挑逗意味更重道:“这样啊……那仪哥哥你只要敢抬头看我半盏茶的功夫,亦脸不红、心不跳!那我便信你……心中只有沈一心一人!如何?” 刘峥仪的理智告诉他,他应当拒绝秦桑榆的这个提议。 可不知为何,他心下竟有些莫名发痒。 是以,纠结半晌后,他终是鬼使神差地点头道:“好!说话算话!若我能做到此事,你便给我解开怜香草的毒!” “好!”秦桑榆爽快应道。 二人商议好后,刘峥仪就带着几分赌气心思,抬眼向秦桑榆身上望去。 但见她此时正露着一对洁白的肩头,妖妖娆娆地趴在青铜池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虽看不到其他地方,但只这一对单薄、细腻的香肩,就已让刘峥仪怦然不已。 他心下一慌,刚要别过头去,却又忽然记起方才秦桑榆答应自己之事,便只能硬起头皮,继续向她看去。 可因实在不知该看向哪里,于是,在略作迟疑后,他就只能将目光锁定在秦桑榆右侧肩头偶尔滚落的酒珠上。 由于这香旖旎的气味变得愈发魅惑、迷人,是以,就算刘峥仪只规规矩矩地盯着那几颗莹润的酒珠看,最终也忍不住喉头一动,干干吞下去一口口水。 “咯咯咯咯!”秦桑榆很快就发现了刘峥仪的小动作:“仪哥哥!你脸虽未红,但我知……你心里定是已经……嘻嘻!” 说到这里,秦桑榆忽然打住不说,并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支住下颌,微微仰头做天真状道:“仪哥哥。你可知这酒……我为何要给它起名做‘香旖旎’?” 刘峥仪咬紧牙关,对秦桑榆的问题置之不理。 “咯咯!仪哥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不知道啦!……其实,除了魏承班那首‘小芙蓉,香旖旎’的诗外,还因……这酒里有几味特殊的香料。而这几种香料,再加上女子胴体的香气,立时就可将寻常酒水,变为……做和合之用、令人缠绵悱恻的真正‘香旖旎’呢!” “果真……!”听到秦桑榆的解释,刘峥仪额间不由紧张地渗出许多密密麻麻的汗来。 “嘻嘻!不止如此!仪哥哥,我看你如今只是闻闻‘香旖旎’的香气就受不了了,那不知……我再喂你喝上一口,会怎样?”说完,秦桑榆便从池中含了一口酒在嘴里。之后,又缓缓走至刘峥仪脸边,再双膝跪地,不由分说地将那口香旖旎……用她的厚唇喂刘峥仪喝了下去。 “咕噜”一声! 刘峥仪根本没尝到香旖旎是什么味道,他只觉胸中,烈火焚烧般地难受。 甚至,等他再看向秦桑榆被酒水浸泡过的双唇后,竟觉其格外娇艳欲滴、明丽动人…… 见刘峥仪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涣散,秦桑榆不由得意道:“仪哥哥。现下你来告诉我,你心中……还是只有沈一心一人么?” “沈一心”三个字,登时让刘峥仪从里到外地打了个寒颤! 若是此番能动,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抬手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我在做什么?!我要是被眼前这个丑丫头蛊惑、乱了心性,那这辈子……我都别想娶到心儿了!不行!我才不要这个丑丫头! 想起沈一心,刘峥仪混沌的脑袋,顿时就变得清明起来。 但他却故意顺着秦桑榆的话说下去道:“不……不止有心儿,还有你……” “咯咯咯咯!我是谁?”秦桑榆将一只手顺势摸向刘峥仪脑后,并在他发丝上面,暧昧地用指尖绕了几个圈儿,神情暧昧道。 “你自然是……我的秦妹妹。”刘峥仪半真半假道。 “你的?”秦桑榆神态妩媚地直接用双手攀附住了刘峥仪的脖子。 本来,刘峥仪的心内还觉难以把持,但此刻秦桑榆冰凉的小手一触碰到自己,反倒让他心中那股无名欲火有所减退。 只是,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道:“自是。你叫我仪哥哥,那你……自然就是我的好妹妹。” 秦桑榆有些喜不自禁地将刘峥仪扶起,又对准他的鼻尖呵出一口香气,吟吟浅笑道:“真的?” 刘峥仪冷笑一声,用单手握住秦桑榆的细腰,语气间带着三分戏谑道:“自是真的。” 秦桑榆看着刘峥仪薄凉的双唇,忍不住要亲上去之际,却猛然间发现了不对劲! “你能动了?!” 惊慌之下,秦桑榆想赶紧挣脱刘峥仪的大手,却被他一把拉回去道:“怎么?秦妹妹又不想同刘某在这偏僻之地,结那……秦晋之好了?” 秦桑榆整个人一丝不挂地贴在刘峥仪身上,故作柔弱地一低头道:“我还以为……刘大哥你不愿意同我……唉!早知如此,我就不必给你下那怜香草的毒了!我们……我们两人,也算是两情相悦!” “哼!”刘峥仪鼻中哼出一团气,紧接着,秦桑榆就发现自己周身被刘峥仪瞬间点了四处大穴! “你!”这下,轮到秦桑榆不能动了。 她气鼓鼓地瞪着一对小眼睛,对拍身而起的刘峥仪出口质问道:“刘大哥!你这是何意?” 刘峥仪随口答道:“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同你结秦晋之好?嘿嘿!我可没那个爱好!” “怎么会?难道……‘香旖旎’不起作用了?”秦桑榆皱着一对若有似无的淡淡眉毛,有些不甘心道:“还有……怜香草怎得也不管用了?” 刘峥仪轻蔑地看向她:“秦姑娘怕是不知道,刘某早已习得了长生缕上的功夫!嘿嘿!而凑巧的是,这长生缕的功夫里,专门又有解似怜香草这般奇毒的法子!” “那你方才倒地不起……是故意装给我看的么?”秦桑榆幽怨道。 闻言,刘峥仪面上竟是尴尬一怔:我哪里是故意装给你看的?只因我对长生缕极不熟悉,是以,一时间,便忘了其中记载的解毒法子!还好……在紧要关头,我想了起来!这才没有辱没我的清白之身!幸好!幸好! 虽心下有这番计较,但刘峥仪嘴上却坚持道:“当然!我之所以伪装成力竭的样子,就是想看看你接下来要对我做什么!” 秦桑榆缩着下巴苦笑一声:“这还用试探吗,刘大哥?我对你的心思,你早就应该明白的……不过,令我奇怪的是,那长生缕里,竟还有解似‘香旖旎’这般春药的法子吗?不然,你对我……怎得丝毫都不心动?” 第472章 青茂客栈内 刘峥仪拿过青铜池边的女子外衫,快速披在秦桑榆身上,又扭过头去道:“错了。长生缕上,根本没有解这种药的法子……” “那你为何……?”秦桑榆面色通红地欲言又止。 刘峥仪偏头淡淡瞥了秦桑榆一眼,带着三分骄傲神色道:“只因我心中有挂念、喜爱之人,是以,就算没有香旖旎的解药,我也不会乱来!毕竟,我的心儿……还在等着我呢!” 别看刘峥仪说这话时义正言辞,其实,他的内心十分惭愧。因为,在看到赤着身子的秦桑榆后,他曾有过多次动摇。 兴许,是香旖旎的作用; 也兴许,那本就是他心之所向…… 不过,无论是什么,刘峥仪都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而秦桑榆听了刘峥仪这番决绝之话后,胸中不由五味陈杂。 她咬紧下唇,固执地摇摇头道:“并非!只因刘大哥你……是那意志格外坚定之人罢了。” 刘峥仪回过头去,冷嗤一声:“对心儿之外的女人,我自是意志坚定!另外,秦姑娘,你身上的穴道,一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如此……刘某就不在此奉陪了!告辞!” “刘大哥!你就不怕鬼门峰的人……?!” “呵呵!鬼门峰的人再可怕,也没有你对刘某的心思可怕!我出了糟坊以后,你自求多福就是!倒不必为刘某担忧!” 说完,刘峥仪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不时散发出异香的酒窖。 秦桑榆失魂落魄地盯着刘峥仪温良、挺拔的背影,万分遗憾道:唉!我用“香旖旎”这般下作东西尚且都留不住他,更别说他在头脑清醒的时候了……思来想去,都要怪我那个爹!都怪他!样貌平平,才生得我这般不好看!若我能有几分像我娘,怕是就能同那个沈一心一较高下了!可惜……!呵呵!我这副样子,刘大哥甚至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谁在那里?!”正愁肠百转地想着,秦桑榆忽然听到洞口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刘大哥你回来了吗?”有了这个想法后,秦桑榆再说话之时,语气中竟带着几分羞涩、激动之意。 …… 因为要一路躲避鬼门峰的人,是以,在出了糟坊之后,刘峥仪一直兜兜转转到后半夜,才来到西城的那家青茂客栈内。 他塞给柜台后的店小二一些碎银两,又同他打听清楚,风见派那名长相十分俊俏的男子的下榻房间后,便急急忙忙摸黑爬了上去。 “扣扣扣”! 三声急促的敲门声后,刘峥仪并未听见房中有人回话。 “难不成,是那店小二对我说谎?心儿……根本没在这个房间里?”狐疑地想着,刘峥仪手下便迫不及待地去推那扇木门。 “吱扭”! 房门被打开,映着外面忽明忽暗的月光,刘峥仪能清楚见得,这房中根本毫无一人。 正要转身离去之际,他眼角的余光又忽然瞥见,那张靠墙的桌子上,竟老老实实地放着一块儿风见派的桃木令牌! 刘峥仪上前,将那块令牌捏在手里仔细查看。 但见那“令”字四周,以绯色桃花做围,清秀的桃木之上,又有三五片桃叶做配。 “这是心儿的令牌!”刘峥仪激动地脱口而出道:“没错!心儿之前给我看过这个!她说,这是风见派少掌门才能用的桃花令牌!这么说……” 刘峥仪又环顾了一圈儿这间房子,兴奋道:“这么说,心儿真的住在这里!可是……她人呢?” “哈哈!”自问自答了一会儿,刘峥仪竟突然失声笑道:“兴许……是心儿吃坏了肚子,如厕去了。我在这里等她回来就是!” 嘿嘿!不行!我和她这么些时日未见,我得给她个惊喜才成!不能让她发现我来了……不如,趁她未回,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好好吓她一跳! 打定主意后,刘峥仪便蹑手蹑脚地去门口关门。 谁知,那门还未拉到一半儿,他就听见隔壁房内传来一阵女子娇柔的喘息之声。 刘峥仪面上忍不住一红…… 要知道,他虽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只听那女子的呻吟,他就能立时分辨出,房中二人……定是在行那缱绻之事无疑! 羞臊之余,刘峥仪就要回屋将房门关死,却忽然记起店小二方才所说之话。 他说,这二楼之上,住的全是男客,而女客们,皆在三楼。 “全是男客?那……那女子是谁?”刘峥仪狐疑地走到隔壁房门口,再尖起耳朵,向房间内仔细听去。 但听了半晌,也未听见那女子出声说话。他只好用沾了唾沫的食指,在房门的格子纸上,轻轻戳了一个小洞,再透过那个小洞,偷偷往房内瞧去。 这一瞧不打紧,刘峥仪竟直接被气到大脑空白、浑身发抖! 只见一身形瘦弱的女子,此刻正背对着自己,与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借着月光,缠绵、投入地拥吻在一起! 而那女子身上所穿的衣衫,竟是沈一心之前扮做男子时穿惯了的!而她的身形,也几乎同沈一心一模一样! “错不了!”刘峥仪咬牙切齿地低呼一声:“心儿啊心儿!我为你守身如玉,你却在这里……?!唉!” 想到此处,刘峥仪便不管不顾地直接一把推开房门,并在嘴里高声呵斥道:“沈一心!你……你!你!你这般……对得起我吗?!” 可还未等房中的女子回头,就见一个黑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刘峥仪身旁倏地窜了过去! 紧接着,又听“啊”地一声! 那身形神似沈一心的女子,便俯身蜷缩着倒了下去! 看着那女子后腰上,顷刻间渗出来的大片鲜血,刘峥仪再也顾不得质问了。 他发疯一样上前,一把拉开那名高大男子,再将那女子抱入自己怀中,满脸焦急道:“心儿!心儿!你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刘峥仪就猛然发现,自己怀中的人儿……根本不是风见派少掌门:沈一心! 一时间,刘峥仪不由尴尬万分:现下,我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唉!这姑娘是谁呢?我看着她,倒有几分眼熟…… 却说刘峥仪怀中的这位受伤姑娘,面皮有着异于常人的白净,一双美目尤为含情,一对细长的柳眉此时因受伤微微扭在一起,更将她趁得似捧心的西子般柔弱多情。而除了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貌外,这姑娘浑身上下还透露出一种独特的病娇之态…… “你是萧若鸢!萧姑娘!”刘峥仪恍然大悟地惊呼一声。 萧若鸢病病恹恹地倒在刘峥仪胳膊上,有气无力道:“你可算想起我来了……” “什么?!你不是沈一心?!”未待刘峥仪再说话,方才那个伤了萧若鸢的黑影,忽然径直走到有明亮月光的地方来,一脸诧异道。 萧若鸢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语气里皆是愤怒和不解:“阁下是何人?我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出手伤我?!” 第473章 伤错了人 那伤人女子自知理亏,便唯唯诺诺地后退两步,犹豫出声道:“我不知……我以为你是沈一心……” “你要杀我们少掌门?!” “你要杀心儿?!” 刘峥仪和萧若鸢几乎异口同声道。 话音刚落,刘峥仪就趁机将萧若鸢放到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怀里,又转身狠狠掰住伤人女子的肩膀,厉声质问道:“秦桑榆!你……为何要杀心儿?!今日,我对你所做之事,早已不做追究!怎得反倒是你……在这里纠缠不休?!我告诉你!就算你杀了心儿,我也不会娶你!” “秦桑榆……?”萧若鸢从背后虚弱出声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辈?竟敢要杀我们少掌门?我……你……!” 眼看着萧若鸢有些支撑不下去,刘峥仪连忙回头嘱托那位抱着萧若鸢的男子道:“这位兄台!萧姑娘伤重,不如,你先带她到医馆医治吧!这里就交给我!” “不行!”萧若鸢一双多情的美目,恶狠狠地瞪着秦桑榆:“这个死丫头要杀少掌门!今日,我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这里!咳!” 刚要抓起窗台上的凤尾双钩,萧若鸢却被后腰的巨烈疼痛,给突然扯得一声重咳。 “鸢妹!”高大男子一脸紧张地上前,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萧若鸢。 “萧姑娘!眼下你的伤口急需上药、包扎!你放心,此处有我!我绝不便宜了她去!”刘峥仪笃定地保证道。 萧若鸢深深看刘峥仪一眼,嘴唇开始变得发白:“为了不让少掌门日后有危险,你……尽快了结了她。” 刘峥仪的眼神有些躲闪不定:“……好,我答应你。” 见刘峥仪犹豫,萧若鸢难免有些不放心。 但一想到沈一心同刘峥仪之间的关系,她又不好强迫刘峥仪做什么。 于是,在思虑片刻后,萧若鸢不得不回头对那高大男子道:“明哥儿!我们走吧!这里就交给他!” 说完,萧若鸢便偷偷给了刘峥仪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就任由那名叫做明哥儿的人,扶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房门,向右去了。 在单独面对秦桑榆时,刘峥仪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怒气冲冲地上前,单手捏住秦桑榆雪白的脖颈儿,双眼似要喷出火来:“你知不知道?!方才,你若伤的是心儿!现下,我就已经捏死你了!” 刘峥仪的表情虽吓人,但秦桑榆却一点儿都不害怕。 她就那么心如死灰地抬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任由眼角静静淌出两行清泪。 顷刻间,那几滴泪珠,“吧嗒吧嗒”,全都落到了刘峥仪的手背上。 刘峥仪被那带着些许余热的眼泪,震得心头一颤: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都说,这世间的男子,最见不得女人哭。 刘峥仪自然也不例外。 他见秦桑榆哭得期期艾艾、梨花带雨,立时就尴尬地松开手,并故作负气地背过身去,冷冷问道:“说吧!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心儿?” 谁知,秦桑榆根本就对刘峥仪的问题置若罔闻,她只失神般地一遍遍重复道:“为何……?为何今日你要狠心弃我而去?为何你要点我穴道?为何回去的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刘峥仪被秦桑榆问得一头雾水。 无奈之下,他只能加重音量,重新喝问一遍道:“我不听你在这里发牢骚!你快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心儿?!你再不老实招来,我就……!” 说到这里,刘峥仪忽然高高抬起右手,满目凶煞之气道:“我就一掌拍死你!省得日后,你对心儿不利!” “好啊……刘大哥这就拍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秦桑榆的粉腮之上,形容悲切地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那副泣然可怜的样子,竟令刘峥仪的动作一滞。 二人僵持了半晌,终是刘峥仪落了下风。 他缓缓将右掌放下,又放低声音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变成了这副……一心求死的模样?” 秦桑榆忽然咬住下唇,满目恨意地看向刘峥仪道:“都怪你!若不是你今日早早离去,又在离去的时候点了我的周身大穴,那我……那我也不会被那三个无耻小人糟践!” “糟践?!”刘峥仪一把捉住秦桑榆的手腕儿,震惊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谁糟践了你?!” “呵呵呵呵……”秦桑榆扬起脸,眸子里仅剩的一点亮光也瞬间暗下去道:“谁糟践了我?呵呵!反正不是你……你多清白、多洁身自好呐!哪像我?呵呵……我本就是一个别人不要的弃妇,是以,就算被那些人糟践又怎样?反正,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别说如今只有三个人糟践我,就是五个、八个,我也……毫不冤屈!呜呜呜呜!” 说完这些违心的话,秦桑榆竟直接掩面扑到刘峥仪怀中,嚎啕痛哭起来。 “什么?!”听完这些话,刘峥仪头顶瞬间如遭雷轰! 她……她竟被三个人……?!此事,确实怪我!怪我思虑不周!我本以为,那么偏僻的地方,总不会有人过去。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刘峥仪胸中又是自责,又是懊悔。 而在这种无比愧疚的情形之下,他自是不好把秦桑榆推开,只能任由她将眼泪、鼻涕,通通抹在自己的衣衫前襟上。 半晌,等秦桑榆的哭声略微平息,刘峥仪才试探着问道:“那三人是谁?如若你不方便动手,那我就替你杀了他们!” “你替我……杀了他们?”闻言,秦桑榆竟肯主动离开刘峥仪的怀抱,又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满目期待道:“不知刘大哥……想以何种身份替我杀了他们?是兄长?还是……夫君?” 刘峥仪的呼吸一顿,尴尬道:“自是兄长……” “那就不必了!”话未说完,秦桑榆就急急打断他,并趁机跳到窗户口上,冷冷回头道:“你算我哪门子兄长?我们既不是嫡亲血脉,又不是旁亲远亲!甚至,连结拜之义都没有!你也敢以我的兄长自居?哼!你凭什么替我报仇?!我堂堂牡丹仙子和邪军师的女儿,难道会不如你这个在江湖上无名无姓的刘峥仪么?……既你不愿做我夫君,那我们从此之后,就恩断义绝!你记住……沈一心我定是要杀的!” “为什么?!”刘峥仪着急道。 看到刘峥仪如此紧张的眼神,秦桑榆对沈一心的恨意更甚:“因为她处处比我强!她不光姿容绝世,还是当今皇太后的亲生外孙女!呵呵!仅凭这两点,她就够被天下善妒的女子,撕碎一万遍了!可不止如此,我喜欢的男人,竟还个个都爱她!你……唐御……!皆是如此!” “你竟喜欢唐御?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反倒要嫁给他哥哥……唐不持?”刘峥仪突然插话。 “哈哈哈哈!嫁给唐御?!我想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瘸子啦!我秦桑榆此生,怎可嫁与一个瘸子为妻?!” 见秦桑榆笑得凄苦又无奈,刘峥仪不由幽幽出声道:“秦姑娘。其实,你从头至尾,根本不懂……何为‘爱’。” 第474章 除忧蛊 “我不懂?!”秦桑榆的面目间,突然透露出一股疯狂之色:“我不懂爱,会专门甩掉我爹,从鬼门峰一众弟子的手中救下你?我不懂爱……会为了得到你,而专门买下一处有香旖旎的糟坊?呵呵!如今,你这个毫不付出之人,竟敢来取笑我……不懂‘爱’?” 刘峥仪上前一步,盯着秦桑榆的眼睛,认真道:“秦姑娘!你对刘某做的这些,全是为了得到刘某这个人,而并非是对刘某的爱!你对唐御的爱意……怕也是如此。因为,你若当真爱他,就不会嫌弃他腿瘸,而转头嫁给他哥哥唐不持了!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心儿有一天腿瘸了、或是胳膊断了、再或是遭遇其他不幸……我刘峥仪,也绝对会对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你……什么?!”秦桑榆不可思议地瞪着两只不算太大的眼睛,声音发抖道:“你竟肯为她做到如此?!那若有朝一日,她被人毁了容貌,你也依旧爱她不成?” “当然!” “哼!”看着刘峥仪斩钉截铁的模样,秦桑榆嘴中忽然发出一阵冷笑:“你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等她的脸当真毁了,说不准……第一个抛弃她的……就是你!刘峥仪!” 刘峥仪刚要同秦桑榆辩解上几句,却见她忽然将双袖一挥,直接从窗口处,一纵跃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且很快,她的最后一片衣角,就消失在街头的黑暗当中。 刘峥仪无意追上去,便顺势关紧窗子,在屋中坐了下来。 他沉沉叹口气,暗暗计较道:今日连见了两个女子,却都不是我要找的心儿!难道心儿此番,根本没有同风见派的人一起前来?不行!我得赶快找个人问清楚。 想到这里,刘峥仪便疾步走下楼去,同店小二说了陆非适的样貌特征。 之所以要找陆非适,是因为刘峥仪知道,沈一心不在风见派的这些日子,都是陆非适在替她掌管所有事务!是以,此番鬼门峰之行,他一定在列! 果不其然,店小二说陆非适就住在二楼上。 在刘峥仪又塞给店小二一些碎银子后,还没出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喜不自禁地带着睡眼惺忪的陆非适,自二楼上下来了。 而当陆非适看见厅中所站的刘峥仪时,无神的双眼竟瞬间一紧:“刘峥仪?!” 刚说完这三个字,陆非适就直接拔出背后的短刀,直截了当地往刘峥仪头顶砍去! “陆师弟?!你这是何意?!”刘峥仪边惊慌失措地躲开,边不解问道。 “何意?哼!”陆非适说着话的功夫,又同时使出半风刀的刀法,往刘峥仪的下盘猛地横劈一下:“你说我是何意?!我沈师姐跟你留在苗疆,这么些时日没有音讯……如今,却只有你一人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我师姐呢?!你们是不是把她害死了?!快说!” 刘峥仪听后,整个身子登时凉了半截。 过后,他就那么怔怔立在那里,任由陆非适的短刀向自己左侧肩膀砍去! “你不要命了?!”幸亏陆非适提早察觉到了刘峥仪的异样,率先将短刀收了一半儿的力道回去,这才没有伤及到他的骨头。 不过,刘峥仪肩头的皮肉,却还是被刀锋划开一道两寸多长的带血伤口。 “你说……你师姐多日杳无音讯?连你们风见派……也没有她的消息吗?”刘峥仪完全不在意自己受伤一事,只语气急切地追问道。 陆非适白了他一眼,又抬手一扔,将刀利落插回后背的刀鞘里,满脸不耐烦道:“不知道!我们风见派寻遍了整个江湖,也没有沈师姐的消息!你不是一直同我师姐一路吗?如今,你倒有脸来问我,师姐去哪里了?!” 刘峥仪见陆非适不像撒谎的样子,心,倏地就沉了下去:心儿!你不会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了吧? “你最后一次见我师姐是什么时候?你们又是因为什么缘由分开的?”陆非适单手拉出一条长凳子,大剌剌坐到上面,面无表情问道。 “我……”努力回想那夜情形,刘峥仪竟吃惊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过了半晌,仍旧毫无头绪后,他忍不住有些抓狂:“奇怪!那夜的事,明明就在我眼前!可我……可我却……!” “刘峥仪!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拖延时间是没用的!” “我没有想拖延时间!”刘峥仪生气道:“这个世上,最想找到你师姐的人就是我!我拖延时间做什么?!” “那个……”此时,一直瑟瑟发抖缩在桌子一侧的店小二突然插嘴道:“那个,这位好汉似是中了苗疆的‘除忧蛊’了。我听人说,中了这种蛊毒之后,就会让人忘掉一些伤心事!好汉既然不记得那天的事……那就说明,那天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好汉格外痛心的事……” “格外痛心的事?!”刘峥仪和陆非适同时惊呼出声。 刘峥仪的面色,更是霎时变得惨白。 他一把捉住店小二的胳膊,用乞求的眼神看向他道:“你会解这除忧蛊?快给我解了!我好知道心儿她怎么样了!怪不得,这些时日我总是想不起来……我是如何同心儿分开的……” 店小二边害怕地挣扎着,边惊慌道:“好汉饶命!我只是一个跑堂的,哪里懂什么解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听店小二一直在说“饶命”,刘峥仪的神智才渐渐恢复过来。 他失望地松开店小二的手,喃喃自语道:“苗疆人……除忧蛊……定是我爹干得好事!我这就回苗疆去找他!让他帮我解开蛊毒!” “嘿嘿嘿嘿!刘峥仪!你想去哪儿啊?依贫道看,你这回……可是哪儿都去不了啦!” “啪!” 青茂客栈的大门,被人自外而内地一下撞击开来。随后,又马上涌进许多神色肃穆、穿戴整齐之人! 那些人小步跑动,很快就将刘峥仪围在了中间。 “黑心道士”时料挥着他那把用惯了的拂尘,从刘峥仪正对面的一人墙缺口处,徐徐走到他前面来,并阴恻恻笑道:“嘿嘿!刘峥仪!你插翅难飞了!” “时料!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刘峥仪听不出喜怒地回应一句。 “嘿嘿!臭小子!这回没有那个贱丫头帮你,我看你还怎么逃!”得意地笑了两声后,时料立时回头冲门外的一众高手喊道:“你们还不快进来,将这臭小子给活捉了,献给峰主?!” 刘峥仪偏头看向坐在长条凳上稳若泰山的陆非适,见他丝毫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便只能硬起头皮,生生接下那二十多个鬼门峰高手的同时进攻! 他左脚踢散一个“弓步劈打”,右手撂翻一个“关平献印”,翻身躲过一式“虎门手”,双手趁机推出一招“离云袖”! 如此一套行云流水的功夫下来,对面那些所谓的鬼门峰高手,竟被他接连打翻五六个。 “黑心道士”时料的脸色,登时就变得不好看了:这个臭小子!习了长生缕的功夫后,他的本门功夫竟也跟着大增不少!如此下去,岂还得了?!哼!等我活捉了这小子,就求师父将长生缕的功夫赐给我修炼!到那时……嘿嘿!师父天下第一,我就只屈居个第二好了! 第475章 鹤形炉里的安神香 想到这里,时料连忙自胸口摸出一个黑色瓶子。又打开上面的白色尖瓶盖儿,自里面倒出一些不明之物,涂在拂尘顶端。 之后,时料更是瞅准一个刘峥仪手忙脚乱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将被染红的白色拂尘尖端,急急向刘峥仪的肩头伤口处甩去! 刘峥仪见那拂尘来势汹汹,不由惊呼一声,赶紧向旁矮身躲开。 他本以为,时料这招,定是为取自己性命而来。 可谁知,那拂尘上的马尾,只在刘峥仪肩头的血渍中间虚虚扫了一下,就被时料自那端一把扯了回去。 刘峥仪心头一紧:这个黑心老道,虚晃一枪是什么意思? 正不解之际,他肩膀伤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酥麻。随后,他的眼前亦开始变得渐渐泛黑。 趁着尚有意识,刘峥仪忍不住回头,鬼使神差地看了陆非适一眼。 发现他在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后,就直接回身上楼去了,刘峥仪心中一时间叫苦不迭:看来,这个陆非适,是当真不打算管我了…… 紧接着,未及发出任何声响,刘峥仪就将两眼一翻,仰头倒了下去。 …… 等刘峥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九这日正午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置身在一个布置精良的房间之中。 这房间上圆下方,同中原的建筑略有不同。不过,房中的一应布置,倒是同中原女子的闺房大同小异。 此时,刘峥仪正半卧在一张香樟木所制的清莲床上,床头用金钩挂着亮片白色的帷幔,床尾摆放着几床淡色的柔软被褥。 靠窗的位置有一张颇为奢华的梳妆台面,台面上又摆着许多女子用的金银钗簪。 再看这房中的其他家具,亦皆是精细无比。 不仅如此,这房间的女主人还在一矮几上的鹤形香炉里,帮刘峥仪贴心地焚了安神香。 见到这番仙雾缭绕的景象,刘峥仪不禁迷迷糊糊地有些疑惑。 他晃晃自己欲裂的脑袋,刚要出声喊人,就突然听见门外响起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仔细分辨后,刘峥仪确认,来者有两人。 为了避免尴尬和不必要的麻烦,略做犹豫后,刘峥仪就重新躺回了那张藕荷色的大床上去。 等他闭起眼睛时,那两人刚好推门而入。 却听一女子率先带头咯咯笑道:“刘大哥!你就别装睡了!我知你已经醒了!” 语罢,见刘峥仪还是死死地闭着眼睛,那女子只好故作遗憾道:“这样啊……既然刘大哥一直昏睡不醒,那我帮他找来的这个……专门能解除忧蛊的往绝师父,也就没了用处。劳烦往绝师父白跑一趟,还请师父……回吧!” “且……慢。”刘峥仪连忙起身阻止道:“你说,这位大师能解除忧蛊?” 原来,刘峥仪此时所在的房间,正是建鬼门峰内、秦桑榆的闺房。 秦桑榆莞尔一笑:“正是!这位往绝师父乃是苗疆专门种蛊、解蛊之人!只要刘大哥肯让他帮你,那除忧蛊的毒……立时就可化掉!” 秦桑榆说话的同时,刘峥仪早已向那位往绝师父身上打量过去。 但见他两只发紫的眼窝深深凹陷进去,两片既黑且肿的嘴唇,却又极不协调地凸出出来。另外,他脸上最为惹人注目的,就是他鼻间所带的那只银色穿孔圆环了。那圆环上方贯穿他的鼻翼两侧,圆环下方,则耸拉在他过分凸出的唇珠之上。 刘峥仪暗暗思量:他呼气、吐气之间,鼻子会不会漏风?吃饭、喝水之时,那圆环又会不会硌牙? 想到此处,刘峥仪忍不住要出声发笑。 但抬头间,猛然看到秦桑榆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他便登时将笑意收了回去,并淡淡问道:“秦姑娘不是十分恨刘某么?怎得今日竟肯主动找人帮刘某解掉身上的除忧蛊毒?” 闻言,秦桑榆的笑靥竟分毫不改:“正是因为我十分恨刘大哥,才找人帮你解除忧蛊毒呢!” “为何……?你既恨我,又为何要帮我?”刘峥仪震惊道。 “哼!”秦桑榆立时就将笑容摒弃掉三分:“只因我听鬼门峰的弟子说,要是能帮你解开除忧蛊的毒,那你就能立即记起,你同沈一心分开那日……沈一心是如何死的了!嘻嘻!只要刘大哥你知道沈一心死了,就能彻底对她死心啦!” 听到这里,刘峥仪心头登时涌上来一阵极不好的预感。 他厌恶又警惕地瞪了秦桑榆一眼,冷声拒绝道:“既如此,那刘某就不劳烦秦姑娘费心了!这除忧蛊毒……刘某不解了!” “哈哈哈哈!”秦桑榆边说着,边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碗清茶,利落地灭了鹤形炉中的那抹幽香:“不解了?!刘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身上除了有除忧蛊毒外,还有另外一种奇毒!而那种奇毒,会让你活不过明日晚上子时!” “什么?!”刘峥仪顿觉自己太阳穴处一阵晕眩,同时,他也突然发觉,自己竟是四肢不通,十指发痛,而胸口处,更似有千百只毒蛇在发狠撕咬! “嗷嗷!”任凭刘峥仪是那铁骨铮铮、意念强大之人,此时也因受不了体内的撕裂般疼痛,而难过地大叫道。 “嘻嘻!刘大哥!我好心好意帮你焚的安神香,可是专门用来缓解你身体疼痛的。如今,我将香灭了,你才能清楚知道,你确是中了奇毒吧?”秦桑榆声音柔柔道。 “我……我知道了!还请秦姑娘重新帮刘某……将那香燃起!”为了转移那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刘峥仪不得不将两只手放入被褥中,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断断续续道。 “哦?”秦桑榆脸上现出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刘大哥竟然有事求我?嘻嘻!那小女子可是欣喜若狂了!那你快说……求求我!” “求求……你!”刘峥仪表情痛苦、浑身颤抖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再说……我愿娶贤惠、聪明、温柔、秀丽的秦桑榆为妻!”秦桑榆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你!”刘峥仪瞪起一对举世无双的美目,恶狠狠道:“做梦!我说过……就算我死,也绝不背叛心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见刘峥仪在如此挫折之下,也不屈从于自己,秦桑榆不由幽幽叹口气道:“刘大哥,你这是何必呢?我有什么不好?唉!算了!反正你是将死之人了,我也不好再过多为难你。更何况,明天你还得……嘻嘻!你可要好生保留体力呀!” 说完,秦桑榆便蹲下身子,在那鹤形炉里简单地拨弄几下。之后,那安神香就又开始袅袅婷婷地燃了起来。 鼻中再嗅到那股安神香的气味,刘峥仪才觉胸中一阵舒坦。同时,他全身的不适,也随之退散了去。 “是……时料!是时料用拂尘给我下的毒!”难过的疼痛消失后,刘峥仪的脑子又逐渐活络起来。 “不错!”秦桑榆此时的笑,竟又带上了几分通情达理的意味。 随后,她更是用略带崇拜的眼神看向刘峥仪道:“刘大哥果真聪明!” 第476章 往绝 “不管了!刘大哥,你先让往觉师父解了你身上的除忧蛊毒,别的……以后再说!”秦桑榆换上一副淡淡神色。 “不……” “哼!”秦桑榆在鼻间轻嗤一声,冷冷打断刘峥仪道:“刘大哥!如今你身在鬼门峰,难道我还要事事都依你不成?” 说完,秦桑榆便将双指一戳,点中了刘峥仪胸口的膻中穴。 刘峥仪登时就不能动了。 秦桑榆得意地冲他抿嘴笑笑,又转头吩咐往绝道:“往绝师父……可以开始了。” 往绝点点头,单手从鼻间取下那个银色圆环。 望着往绝鼻翼两侧露出来的两个黑漆漆小洞,刘峥仪忍不住腹诽道:那圆环上,该不会还挂着他的鼻涕吧?他要用这圆环做什么?难不成……要将这个圆环吞下去,才能解我身上的除忧蛊毒……?!唉!我迫切想知道和心儿分开那日时的情形,却又着实怕……!心儿啊心儿!你不会真的已经……?! 刘峥仪胸中万般纠结地胡思乱想着,眼睛却将往绝的动作,一丝不落地收入自己眼底。 但见他先是将那只银色圆环从一端打开,又微掸其身,从里面倒了一些灰黑色的细腻粉末出来。 紧接着,他又用两只无神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十根手指瞧了片刻。 刘峥仪实在不明白,那十根手指头有什么好看的。 往绝的手指不仅粗糙、黢黑,而且,他每个坚硬的长指甲缝里,还藏着许多不明污垢。 然而,就是这么一双脏兮兮的大手,竟惹得往绝的两片凸唇,倏地往两边一咧。 随后,刘峥仪更是见他,边用力笑着,边将右手中指指甲里的泥垢,小心地刮了一些出来,还同之前的那些灰黑色粉末混在了一起。 刘峥仪心中一阵干呕:难道我要吃下这不干净的劳什子?! 未等他开口问个明白,那位往绝师父就已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倒进了刘峥仪左耳当中! 还好,不是让我吃进嘴里!刘峥仪暗暗庆幸。 三人静待了半晌,刘峥仪突然发觉,自己的右耳里,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爬出。 那东西将刘峥仪的耳朵眼儿弄得极痒,可他被人点了穴道,便无法用手去挠,只得强行忍着。 直等了半晌,也不见那东西出来,刘峥仪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往绝大师,我耳朵里是……?” 话说到一半儿,刘峥仪突然发现,自己右肩上传来一种令人发毛的异物感。 却原来,是那东西从刘峥仪右耳中掉了出来。 往绝眼疾手快地捉住它,并将它举至秦桑榆跟前道:“姑娘请看!这除忧蛊的蛊虫,已经被我给驱出来了。这位公子,再无大碍!” 刘峥仪见那蛊虫如人的小指盖儿般大小,浑身透着一股诡异绿色,身后有两对不停扑棱的墨色翅膀,身下则有无数只细小弯腿儿,在不满地蹬来蹬去。 原来这就是除忧蛊的蛊虫!刘峥仪感叹道:果真恶心…… “嘶嘶嘶嘶!” 想到这里,刘峥仪脑中突然出现一阵似是什么东西被慢慢抽走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心儿!”刘峥仪更是猛地失声大叫起来:“心儿……死了!” 原来,除忧蛊虫一除,刘峥仪瞬时就记起了他与沈一心分开那夜的情形。 “嘻嘻!刘大哥!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往绝师父,真的是解除忧蛊的高手!你想起来了吧?沈一心她……是不是已经死了?”秦桑榆边兴奋地凑上去小声询问着,边弯腰解开了刘峥仪胸前的穴道。 刘峥仪似是完全没有听到秦桑榆的问话…… 他脸上的神情先由惊愕转为悲痛,再由悲痛,转为无穷无尽的伤心欲绝! 一想到沈一心在那爆炸连连的地窖之中,不能跑、不能动,又满眼绝望、束手无策的样子,刘峥仪就心疼地喘不上气来! 最后,他更是只能靠无力地张着嘴巴,同时大口喘着粗气,才能保持自己一息尚存。 秦桑榆见刘峥仪形容悲切、绝望,只好先示意往绝出去,再故作体贴地坐至刘峥仪边上,好言劝慰道:“刘大哥。我知你突然记起此事,内心定是颇受打击!但,人死不能复生,刘大哥你也别太伤心了……” 刘峥仪缓缓回过头来,眼神空洞地看了秦桑榆一眼,又转过头去,语无伦次道:“是我害了心儿!我爹点了我的穴道,我不能动了……他也点了心儿的穴道,心儿也不能动了!可是……我爹把我拉出地窖……他却不救心儿!心儿……定是被黔圣司的炸药……给炸死了!” 秦桑榆心下一喜,追问一句:“真的死了?” 听到“死”这个字,刘峥仪千疮百孔的心上,立时又被生生剜出一个大窟窿来。 他失魂落魄道:“对!死了。不过……从此,我也不用怕与她阴阳两隔了……” 说到这里,刘峥仪忽然带着三分癫狂之色,看向秦桑榆道:“方才是你说,我中了奇毒,所以,活不过明日夜里子时!对吗?” 不知为何,秦桑榆竟觉刘峥仪此时的神情中,对“死”……有着莫名的期待。 她带着些许遗憾,如实点头道:“不错!那奇毒乃是‘医圣’卫可言,耗尽十几年的时间所制!当今世上,无任何良药可解。可惜!唉!我本是想救你的……刘大哥……” “救我做什么?!”刘峥仪的语气里忽然染上几分怒意:“我不用你救!我要跟心儿一道去!就算她变成鬼,我也要到阎王那儿去娶她!” “娶她?!”秦桑榆倏地自床边站起来,又将袍袖一甩,回头冷笑着看向刘峥仪道:“哼!你做了鬼,若要娶她,我自然管不着!可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娶我才成!” 说到此处,秦桑榆忽然蹲下半个身子,平视着刘峥仪的双眼,略带喜色道:“刘大哥!今日你就在我的房间里好生歇息。明日二月初十,便是举办武林大会的日子!同时……也是你我二人的大喜之日!嘻嘻!到时,只要你乖乖同我成亲,那我……便允你做半日的武林盟主!我要让你知道,我始终,是要比那个沈一心强些的!哼!毕竟,她可没有将你扶上武林盟主宝座的本事!” 语罢,秦桑榆便迅速掩掉唇边的那丝狡黠、轻蔑之意,换成平日里那副温良、软弱模样,浅笑着离开了这里。 虽然刘峥仪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但眼下,他却着实等不到明日再去见他的心儿! 于是,他便索性穿衣下床,直接在这房中,找起了能够了结自己性命的东西。 不过,许是秦桑榆刻意为之,亦许是全然凑巧……总之,在这间闺房内,刘峥仪竟连一件称手的利器都寻不到! 就连梳妆台面上摆放着的金银钗簪,也是被人仔细磨了棱角去的! 刘峥仪见状,禁不住暗叹一口气,继而抬眼向窗外望去。 却见映到窗子上的人影憧憧,想来,应该是许多鬼门峰弟子在外严加把守。 第477章 赤练流沙毒 刘峥仪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那不知名的奇毒,让我武功尽失!如今,我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竟也不能够!心儿,你等等我!明日夜里,我就去那边找你!你放心!我绝不会同秦桑榆成亲!” “对了……”刘峥仪忽然扭头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对了,心儿!那秦桑榆虽是‘牡丹仙子’洪玉岚和‘邪军师’闻达耳的女儿……但她应当也没什么本事许给我武林盟主之位吧?‘鬼掌柜’东方昭,此番费尽心思将各门派都尽数邀到鬼门峰来,为的,不就是他自己做武林盟主么?怎得我听秦桑榆的意思,这盟主之位……却似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思来想去地没个头绪,刘峥仪渐渐觉得昏昏欲睡。 他和衣仰面躺在床上,心中带着一丝绝境里的甜蜜之意:心儿!你知道这些时日我有多思念你吗?古人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们多日未见,在我心里,早已过了好多个三秋啦!心儿,一想到能见到你,我就一点儿都不怕死!心儿,你一定要等着我,千万不能喜欢别的长得好看的男鬼啊! “飞火留明!你干什么?!这人是峰主下令关在此处的,你不可擅自将他提走!” “嘿嘿嘿嘿!是峰主下令将他关在此处的,还是闻达耳那个老贼公权私用,专门将这小白脸儿关起来,给他的宝贝女儿享用的?还不快滚开?!峰主的令牌在此!你们谁敢抗命?!” 刘峥仪刚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就听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声。 飞火留明?他来做什么?刘峥仪不解。 本以为,飞火留明很快就会闯入这间房中来,将自己带走,可谁知,那个“黑心道士”时料却适时地阻住了他。 飞火留明将及腰的长发,用扎眼的红绳束起,再将身后的六环锁亮到胸前来,口气咄咄逼人道:“时料!因你是东方峰主的大弟子,我才一直对你礼让有加!如今,我怎么瞧着,你竟成了闻达耳那条走狗的走狗了?” 时料心下被飞火留明的言语激得冒火,但他面上却仍旧克制道:“飞火留明!你慎言!” “呸!我慎言个屁!是峰主下了命令,将刘峥仪捉到鬼门峰来的!如今,这人虽捉来了,但你们却把他硬扣在闻达耳这!是什么意思?!哼!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今夜,正是峰主用这小子的时候!快把他交出来!免得我同你动手!”飞火留明毫不留情面道。 “峰主今夜要用他?嘿嘿!这话……可是峰主亲口跟你说的?”时料抬抬一侧的倒长眉毛,满脸挑衅道:“峰主眼下正在闭关,依我看,他是没办法对任何人,下达任何命令的!飞火留明,我劝你赶紧回去!别在这里自找难堪!” “你难道不知,峰主的‘鬼毒手’,在今夜就能大成?!哼!一旦峰主出关,他就可用最后一重‘鬼毒手’,立时吸走刘峥仪身上的所有功力!到时,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峰主就能练成‘长生缕’了!” 听得飞火留明的话,刘峥仪心头不由一震:最后一重鬼毒手,竟这般厉害?也不知,它是只吸人内力,还是将人的内力、招式,全部吸走……之前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这门功夫如此邪门儿?怪不得“鬼掌柜”东方昭,一直痴迷于此!原来他打的,竟是这个一劳永逸的主意! “你不能带走他……”时料一口回绝道。 飞火留明用那只被火燎成黑褐色的手背,用力抹了下鼻尖,又往旁“啐”了一口,满脸邪气道:“时料!给你脸……不要脸!” 语罢,飞火留明就不由分说地攻了上去! 时料边用拂尘扫开他的六环锁,边冲其余的鬼门峰弟子嚷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挡住!万不能让他把刘峥仪带走!” 时料如此做法,当然有他的理由。 要说这理由,就是他始终受制于人。 昨夜,闻达耳依旧以时料觊觎东方昭老娘,也就是马老太太一事要挟于他,让他借机给刘峥仪下毒。而那毒,还必须是当今世上再无解药的奇毒。 闻达耳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了让“鬼掌柜”东方昭,无法从刘峥仪身上吸食内力。二则是因秦桑榆痴迷于刘峥仪,但刘峥仪却对她百般厌恶一事,令闻达耳异常恼怒!恼怒之下,他自然就要想法子杀了他!而为了不让秦桑榆日后记恨自己,他才假借时料之手。 且为了自己的爱女,闻达耳还特意叮嘱时料,万不可让别人将刘峥仪带了去。不然,明日他女儿的喜宴上,就没有新郎官儿了! 想起这些,时料胸中对闻达耳自是恨及! 可他又不敢反抗,只能按他的话,一一照做。 不过,飞火留明又哪里是那么好阻挡的? 不出片刻,门外的一众鬼门峰弟子和“黑心道士”时料,就全部败在了飞火留明手里。 飞火留明单脚踩在时料背上,嘴里笑得张狂道:“死道士!我看你还敢跟我对着干?!” 时料一脸苦相地摇摇头,诚心劝阻道:“飞火留明!贫道真不是与你对着干!而是那刘峥仪……当真用不得!” “还在这里鬼话连篇!时料,你是不是忘了,十年前,就是因为你的疏忽,才将那个反吸了峰主二十年功力的小毛孩儿给放跑了?!后来,峰主捉我回来代替他,还将我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些……都是你的错!眼下,你不想着将功补过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反复阻挠?你信不信,我立即将此事禀给峰主,让他杀了你?!” 时料连连求饶道:“贫道不让你带走刘峥仪,完全是为了峰主的安危着想!……唉!昨夜,贫道带人去青茂客栈捉拿刘峥仪,谁知,竟一时间拿不住他!那小子习了长生缕后,功力大增,我们节节败退。无奈之下,我只好对他的见血伤口处,使了……赤练流沙毒……” “赤练流沙毒……?!你疯了?!”飞火留明气急败坏地在时料背上,用力碾了几下。 时料不敢叫痛,只敢咬着牙解释道:“是以,峰主若吸他功力,定会将赤练流沙毒一并吸入!到时,就算是‘医圣’卫可言,也救不了峰主!飞火留明!贫道也是无法!我若当时不用此毒,定会让那小子跑了……” “难道你身上就没带别的毒?非得用赤练流沙?”飞火留明突然使出七分内力,将六环锁猛地抛出去,出气般打在一名鬼门峰弟子身上。 登时,那倒霉弟子就似一只搭在强弩上的箭一般,被六环锁死死推着,极速向后飞去! 而等别的弟子上前查看情况时,他早已没了气息。 “飞火留明!难不成你忘了峰主闭关前的交待?他说,武林大会前,鬼门峰弟子身上,只可配带赤练流沙毒!至于别的毒,则一律不准携带!”见那名鬼门峰弟子死相惨烈,时料忍不住尖声吼道。 第478章 五尺高 五尺宽的铁笼 飞火留明怔了一下,之后便轻嗤一声,再不在意地把脚从时料后背移开,似笑非笑地掸掸绒布做的黑色鞋面道:“好像……确是有这么个交待来着……” 时料趁机赶紧起身,用拂尘扫去身上的灰土,暗暗白他一眼,一脸不悦。 房中的刘峥仪,早已透过窗户上的破洞,将外面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本以为,飞火留明定会进屋,亲自验证他是否真的中了赤练流沙毒。 可谁知,他竟在一字未留的情况下,就径直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望着飞火留明离去时,墨发纷飞的纤瘦背影,刘峥仪不禁苦笑道:“这个飞火留明……不仅心狠手辣,性子也是怪得很!” 许是安神香的功效着实太强了些,以致于刘峥仪躺下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快晌午了! 他揉揉惺忪的眉眼,发现自己早已不在秦桑榆的闺房里,而是被人移到了一个十尺高、八尺宽的黑色铁笼当中! 铁笼之外,是一间空无一人的干净大厅。 冲门的主位上,摆放着一把硕大的胡桃色太师椅。 太师椅左右两侧,依次排列着二十多把深色楠木圈椅。 两两圈椅中间,再隔一张一臂宽的小桌。 小桌之上,搁置着各式茶水、糕点。 加上被擦得蹭明瓦亮的地板,和太师椅后面的那张由倪瓒所作的《琪树秋风图》,竟将整间大厅衬得既简单,又肃穆。 刘峥仪眉头一皱,暗暗思量道:这里看起来像是议事厅!他们为何要把我带到此处……? 刚清醒了三分,刘峥仪就觉得全身上下,有噬骨的疼痛袭来! “啊!”他大叫一声,紧接着,他又惶觉,那些疼痛全都慢慢堆积在了自己的血液和经脉当中。 那拥堵之感,虽不是来势汹汹,但却如徐徐流淌的细沙般,令人逐渐喘不过气来。 没了安神香……这‘赤练流沙’的滋味,果真十分不好受…… 刘峥仪胸中暗自苦笑。 没多久,他的两只手就变得,如灌满的沙袋般沉重。 刘峥仪低头一看,发现十根手指已有烧火棍那般粗,而十个指尖的肌肤,更是肿胀地犹如要喷出鲜血一般。 不过,这并不能令刘峥仪格外吃惊。 因为他最吃惊的是,他的两只手、甚至两只胳膊……不!应该是他整个身子……此时都裹挟在一件如血染般的大红色喜炮之下! 震惊之余,刘峥仪不禁有些无奈:呵呵!以前我还当真不知,秦姑娘她做事……竟这般执着!大红喜服都为我准备好了,看来,她今日,当真是想与我成亲…… “堂主快看!那小子醒了!”忽然,刘峥仪背后传来一阵惊呼。 刘峥仪连忙回头查看,竟发现,他的铁笼子后面,还放着一个五尺高、五尺宽的方形铁笼! 而那个方形铁笼里,又关着三个人。 只是,因那个方形铁笼很小,所以,那三个人在里面,就只能以并排的姿势尴尬坐着。 如若坐累了,想起来抻抻腿,都十分艰难。 再说刘峥仪方才被赤练流沙毒折磨得死去活来,压根儿没有看见,他身后还有人。 此番,那人主动出声,他才发现他们。 不过,要说起这三个人……那可当真算是刘峥仪的“老朋友”了。 主动出声那人,是金鹰堂副堂主曹方来。他边上坐的,是一脸奸相的段瑞。而段瑞右侧,则是“花心太岁”曲阳楼。 此时,曲阳楼脸上再也没了平日里那种风流倜傥、满面春光的模样。 他只神色晦暗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刘峥仪迅速扫了三人一眼,竭力压制住体内的不适,冷哼一声道:“堂堂的金鹰堂‘三色鹰’,怎得如今竟少了一人?吴奎呢?” 段瑞最先心有不甘地开口骂道:“吴奎?吴奎就是个怂包!他不配同我们关在一起!” “哦?”刘峥仪心道:三色鹰……这是起内讧了? “怂包?呵呵!段瑞!事到如今,你说话倒也用不着这么酸味十足!就是因为吴奎是个怂包,怕极了他老婆,才使他躲过这一劫!依我看……他是运气好得很呐!哼!不得不说,有时候,怕老婆……真的能救命!至于我们……唉!”说到最后,曹方来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叹气模样。 “我们怎么了?!不是还有曲堂主能救我们一命吗?!我段瑞就不信了!我们三色鹰为金鹰堂、为鬼门峰办了那么多年的事,峰主他……真的会为这么点小事,就处死我们!哼!那个臭丫头,不过就是一个酸腐军师的女儿,峰主怎会将她看得比我们还重?!我不信!等峰主想明白了,他定会放我们出去!” 听到这里,刘峥仪算是明白了。 原来,他们三个,就是那日在枯井下,对秦桑榆用强之人。 “那个丫头明明长得相貌平平,你说……我们三个……那日怎么就会……?!唉!”曹方来懊恼地用头不断撞向笼子上的铁柱:“那个丑丫头,放到平时,我曹方来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怎得那时就跟中了邪一样?” “因为‘香旖旎’……”刘峥仪突然插嘴道。 他心中计较着,这三人虽该死,但临了了,也应当让他们死个明白才对。 于是,刘峥仪便将那天的来龙去脉,大致说给曲阳楼三人听。 听完后,曹方来最先出声骂道:“我就知道!操他奶奶个腿儿!要是没有那种邪乎东西,我曹方来怎么可能看上她?还把持不住自己…?!唉!真是倒霉!那个贱蹄子故意把我们关在这五尺高、五尺宽的铁笼子里,还想借机骂我们‘无耻’!依我看,她就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这天底下,谁都没有她无耻!” 段瑞没有心情辱骂秦桑榆。 因为,一想到大限将至,他就突然紧张起来。 紧接着,他更是倏地转过头去,紧紧抓住曲阳楼的胳膊,开始苦苦哀求道:“曲堂主!你此番来中原,曾宣助了鬼门峰大量的金银财宝!只此一点,东方峰主就绝不会杀你!曲堂主若能活下来,可否想法子,也保住我和曹副堂主的性命?” 直等段瑞哀求了半晌,曲阳楼才直直偏过头去,怔怔看他一眼。 随后,他便拨开段瑞的手,将两膝抱在胸前,有节奏地前后晃动着身子,失神般自言自语道:“保不住……保不住……谁的命也保不住……我为何要这么晚来鬼门峰?若我能早到几日,便能提早知晓她的身份……若我知晓她的身份,纵然真的有什么‘香旖旎’、‘臭旖旎’,也绝对奈何我不得……可惜!可惜!如今,都活不成了……” “她的身份?”曹方来和段瑞面面相觑。 “她的身份不就是‘邪军师’闻达耳的女儿吗?那一身酸腐气的闻达耳有什么用?能决定我们生死的,乃是东方峰主!堂主!你只要求东方峰主饶了我们,我们……就都能活了!”段瑞满脸希冀道。 “东方峰主?”曲阳楼露出一副苦笑神情,冲段瑞摇摇头:“一切都晚了……晚了……” 第479章 异口同声的庞单、庞双 看曲阳楼如此,其余三人的心情也异常沉重。 四人各怀心思地沉寂了一会儿,就见大厅的正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接着,又见十几名鬼门峰弟子,搬了四个罩着黄布的庞然大物进来。 从外形上看,那四个庞然大物,应当也是铁笼之类的东西。 而那十几名鬼门峰弟子,将它们依次搁置在刘峥仪的铁笼旁边后,就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不多时,刘峥仪竟嗅到一股奇异香气。 他寻着味道发现,那香气,正是从离他最近的那块儿黄布底下传出来的。 “这香味……似曾相识……”刘峥仪锁起眉头,思量道:我好似从什么人的身上闻到过!是……凝香石!既是凝香石,那这铁笼里关的,一定就是……! “李姑娘!是你吗?”刘峥仪试探着开口问道。 听到刘峥仪的话,那黄布后面竟轻轻动了一下。 紧接着,更见一只白藕般的手,颤抖着从最底下伸了出来。 略做犹豫后,那只手便将黄布迅速从下往上撩起来。 “刘峥仪!” 登时,一个粉面桃腮的美貌姑娘,就俏生生地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美貌姑娘着一身艳丽的桃红色衣裳,身侧背着一个花形布包。而花形布包里装的,就是凝香石。 她正是轩辕派的李君瑶无疑! 再看她身后,还立着一个身材微胖的憨厚男子。 “贾师兄。”刘峥仪率先和那微胖男子抱拳。 那男子见到刘峥仪,脸上明显地诧异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常地憨笑着回礼道:“刘师兄,多日不见。没想到,再见之时,竟是在这般情形之下……唉!惭愧!惭愧!” 此人正是轩辕派大弟子:贾宗林。 想到近日来江湖上的传闻,刘峥仪立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贾师兄和李姑娘是被捉到鬼门峰来做人质的。刘某相信,无论如何,李掌门一定会将你们毫发无损地救出去……”见贾宗林神情恹恹,刘峥仪好心开口安慰道。 “那刘师哥你呢?你也是被他们捉来做人质的么?……对啊!定是这样!你是乾坤派大弟子,他们定是想利用你,来要胁唐玉杰!”李君瑶根本不关心自己和贾宗林的安危,她只着急地用两只煞白的小手,牢牢握着笼子的铁柱,一脸紧张地问道。 看着李君瑶心急如焚的样子,刘峥仪不忍让她忧心。 刚要张嘴否认之际,却被一旁的曹方来提前插话道:“嘿嘿!这个姓刘的小子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嘿嘿!他中了‘医圣’卫可言的赤练流沙毒!再能活,也活不过今日晚上子时啦!就算他被唐玉杰救出去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得死在路上?!” “什么?!”李君瑶脸上的表情,霎时如遭雷轰。 “赤练流沙毒?!” 李君瑶和贾宗林旁边的那个铁笼里,同时发出两声惊呼。 紧接着,那个笼子上罩着的黄布,便突然鼓了起来,又急急向上窜去! 最后,那黄布更如一只死去的玉腰奴般,突然坠下,了无生气地趴在铁笼顶端。 这种运气如风的武功招式,一看就是乾坤派的离云袖。 “大师兄!曹方来说得是不是真的?!”果真,那黄布底下罩的,正是乾坤派的庞单、庞双二人。 同样的,他二人也被关在一个硕大的铁笼里。 “庞大师弟!庞二师弟!”刘峥仪面上明显有些激动。 因为他离开乾坤派已有数日光景,而他们师兄弟三人,自然也就多日未见。是以,这一见,三人皆是万分感慨。 不过,感慨过后,刘峥仪立时就语带责备道:“你们不在乾坤派好好待着,怎么会被捉到鬼门峰来了?” 庞单、庞双神色一暗,齐齐回道:“师父病重!我们下山替师父买药!结果,就中了鬼门峰的埋伏!被捉到这里来了!” 庞单、庞双是一对亲密无间的亲兄弟。素日里,他们就颇有默契,是以,如今这么长一句话说下来,他们也是异口同声。让人听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曹方来更是忍不住开口打趣道:“有意思!有意思!你看你们长得一模一样,穿得一模一样,就连说得话也一模一样……是不是日后讨老婆,你们也要讨个一模一样的?!哈哈哈哈!” 曹方来本是想借机侮辱二人,谁知,庞单、庞双却一脸严肃地回他道:“开玩笑!我们乃乾坤派弟子!此生不得娶妻!” 这话,又是同时说出来的,不禁让曹方来一阵头大:“你们两个,一齐说话也就罢了!嗓门儿还这样大!算了!我不和你们两个笨蛋说了!震得我脑瓜子嗡嗡疼!” 曹方来话音刚落,刘峥仪就转过头去问李君瑶道:“对了!李姑娘!你和贾师兄是如何被人捉到此处的?” “我……”李君瑶有些支支吾吾。 见李君瑶答不出,一旁的贾宗林只好替她答道:“刘师兄不知。多日前,我和小师妹曾去贵派拜见……不知刘师兄可还记得此事?” “记得!”不待刘峥仪回答,庞单、庞双二人就抢先答道:“我们还记得,这位李姑娘,每天都跟在大师兄的屁股后面,说要同他成亲……” “闭嘴!”李君瑶对庞单、庞双二人怒目圆瞪。 庞单、庞双同时将脑袋向后一缩,一副十分惧怕李君瑶的模样。 刘峥仪尴尬笑笑,又接着问道:“我记得,贾师兄。” 贾宗林点点头,继续道:“我们正是那回离开金钟山后,在回轩辕派的路上,被鬼门峰的人捉来的。” “什么?!”这回,轮到刘峥仪吃惊了:“你们竟已在这鬼门峰中待了两月有余吗?!” 贾宗林苦笑道:“正是。不过,在今日之前,东方昭对我们都算照顾有加,每日的饮食起居,也按最好的来……” “那当然!因为我是轩辕派李掌门唯一的爱女嘛!他们怎么敢怠慢于我?!”李君瑶单手摆弄着腰间的布包,浑身上下透出一种不可一世的得意模样:“除了不能和外面互通消息外,我在这里过得,可比在轩辕派要逍遥自在多啦!毕竟,没有我爹那个糟老头子,常常在我耳边唠叨!” “没良心!没良心!李君瑶没良心!”庞单、庞双突然一起出声斥责道。 “再说!你们再说!哼!稍后等我爹到了,我就让他用气无剑,将你们的舌头给拔下来!”李君瑶蛮横地叉着腰,恶狠狠威胁道。 庞单、庞双闻言,齐齐面色一凛,紧紧地闭起嘴巴。 刘峥仪不由摇头苦笑:这个李姑娘。去我们乾坤派住了几日,就常常欺负庞单、庞双两人,如今到了这里,她还是那般飞扬跋扈。也难怪庞单、庞双怕她…… “刘师哥……”李君瑶忽然小声开口道:“刘师哥。我这许多日子不曾出去,也不知外面的境况……” 听到这里,刘峥仪以为,李君瑶定是要问些李无风和柳莺莺的消息,再不济,她也会问问轩辕派中与她要好的旁人的境况…… 第480章 自来熟的鬼门峰弟子 可哪知,她张嘴问得……竟是自己同沈一心到底成亲了没有! “沈一心”三个字,着实戳到了刘峥仪的痛处。 他直接将面色一沉,语气里带着一股悲痛的冰冷之意道:“我与心儿成亲与否,似乎同李姑娘你……毫无干系吧?” 李君瑶神色一怔,满脸难堪地绞着双手道:“我看你身穿大红喜服,不知是何意……才有此一问……” “哈哈哈哈!这小子哪是要跟什么沈一心成亲?他是要跟邪军师的女儿,秦桑榆成亲呐!”曹方来不合时宜地插嘴取笑道。 “什么?那个丑八怪?!” 因李君瑶在鬼门峰一直享受座上宾的待遇,是以,这两个月来,她已逛遍了鬼门峰中的所有院子,也认识和结交了不少鬼门峰弟子。 而这秦桑榆,正是前两天,她刚刚结识的新朋友。 “刘师哥!你定不会喜欢那个丑丫头吧?你连沈一心那样的女子都不要,怎么会要秦桑榆呢……?!” “李姑娘慎言!”刘峥仪登时震怒道:“我从未说过不要心儿!我这身喜服,也并非与秦桑榆成亲所用!我今夜……要娶得人是心儿……至于旁人,我一概不看在眼里。” “可曹方来怎么说你……?刘师哥!我知道啦!定是秦桑榆用你身上所中的赤练流沙毒来逼你同她成亲!若你听她的话,她便给你解药!若你不听她的话,她便……让你死!对不对?”李君瑶不顾刘峥仪的脸色,自顾自猜测道。 刘峥仪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便独自闷在一旁,默不作声。 可李君瑶却只管信誓旦旦地说下去道:“刘师哥!你不用怕她!等我爹爹来啦,我先让他救我出去,再救你出去!哼!以我爹爹的本事和江湖地位,他定能弄到那赤练流沙毒的解药!” “哈哈哈哈!无知的小女子!真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赤练流沙毒乃‘医圣’卫可言花费十几年时间,研制出来的剧毒!哼!要说这毒……就连医圣本人都没有解药,你爹竟能弄到解药?!嘿嘿嘿嘿……”段瑞突然翻着白眼,半讥讽半不屑道。 “没有……解药?”李君瑶的心,登时就凉了半截。 她求助似地转过头去,问身旁的贾宗林道:“大师兄!他说的话……可是真的?” 贾宗林摇摇头:“小师妹,我是头一回听见这毒的名字,是以,并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 李君瑶伤心欲绝地看了刘峥仪一眼,渐渐泣不成声道:“刘师哥……难道你真的……只能活到今夜子时?” “你们的话……真是太多了!”不待刘峥仪作答,就见那厅门一张一合,送进来一个黑衣蒙面之人! 沙哑的声音、颀长的身形…… 这人……正是那夜在苗王庙中,与我阿爹斗得难舍难分之人!我记得心儿曾说过,若他能年轻个二十岁,那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就非他莫属了!心儿啊……心儿……又是心儿!人之将死,我满脑子都是你呢……心儿!刘峥仪在心中默默叹道。 那黑衣人先是围着几只铁笼迅速转了一圈儿,而后才在嗓子里怪异地笑道:“对!对!数目都对上了!一个都不少!” 他那般语气、那般神情,竟似是在说,被关在铁笼中的刘峥仪他们,是一群待宰的牲口一般。 刘峥仪刚要出声问个明白,却被那黑衣人抢先一步,抬手打中了他身上的哑穴和其余四处大穴! 好一个隔空打穴!刘峥仪暗暗苦笑道:我们已被关在这无处可逃的铁笼之中,他竟还不放心……不过也好,他点了我身上的穴道,我中毒的痛苦……倒仿佛减轻了许多。这般看来……却是好事一件! 眨眼间,李君瑶等人,也立时变得不能说、不能动。 只那两只仍旧罩着黄布的铁笼,黑衣人却一直都没管。 刘峥仪胸中一动:若江湖传言为真,那我大概能猜到,那两个铁笼里关着的是什么人了!不过,我方才说了“心儿”……他却为何不出声?难道,他不担忧心儿的安危? ……不对!刘峥仪神色忽然一凛:说不定,他二人是被提前点了穴道,亦或是,被喂了什么迷药!不然,他们定不会一言不发…… 黑衣人走了之后,又进来一批新的鬼门峰弟子。 他们一齐动手,将铁笼全部移到了右侧的两面拐角屏风后面。 有了这两面屏风的遮挡,自大厅内,便看不到这些铁笼了。 因刘峥仪的铁笼排在最前面,是以,他只要稍稍转动眼珠,就能透过两面屏风间的空隙,看清厅内的状况。 不多时,这厅中的大门,就被人再一次从外面打开了。 与前几次不同,这次进来的人,除了在前面引路的那个鬼门峰弟子外,其余的,刘峥仪竟然都认识! 为首的乃是轩辕派掌门李无风,而在他右侧佩云栈剑的那位,则是李无风的妻子、亦是李君瑶的母亲:柳莺莺。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刘峥仪打过几次照面的岑今、姚九书和范舟宇几人。 刘峥仪思量道:众多的轩辕派弟子当中,除了李君瑶和贾宗林外,李无风夫妇,最疼的就是这三个人。没想到,他们夫妇竟肯同时带他们三人来参加鬼门峰的武林大会!唉!依我看,这场武林大会……可不是什么正经比试的武林大会!毕竟,以东方昭和闻达耳狼狈为奸的性子,是做不出什么好事来的…… 为首的鬼门峰弟子引着李无风和柳莺莺,在太师椅右下侧的第一把和第二把圈椅中坐了。 待那弟子刚要低头出去时,却被柳莺莺一把拉住,附耳问了些话。 虽相隔甚远,但刘峥仪还是能清楚听见柳莺莺问了些什么。 她问的是:我的瑶儿还好吧?她现在身在何处?我们既然已经来了,你们就绝不可伤她性命! 也不知是那鬼门峰弟子过于调皮,还是,一想到李君瑶就让他就觉得十分有趣…… 总之,听完柳莺莺的问话后,那弟子竟忽然咧嘴一笑,再冲柳莺莺淘气地眨眨眼道:“李夫人放心!您的千金在鬼门峰吃得好、睡得好!眼看着,比刚来时……都胖了几斤呢!” 柳莺莺诧异地看了那个自来熟的鬼门峰弟子一眼,却猛地发现,他脸上早已变回了方才引路时的冷淡模样。 柳莺莺心下狐疑: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既来之则安之!唉!我和风哥就安心在此等候瑶儿的消息吧! 李无风和柳莺莺落座没多久,以孔贤丘为首的元阳派,便也跟着大步进来了。 刘峥仪心道:想来,他们元阳派应是又失了翁老前辈的消息!不然,翁老前辈定会亲自来救他的徒弟。我记得,这位孔师兄说话,向来不分轻重,还望他此番不要无缘无故得罪东方昭才好,否则,他的那位师弟就危险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已到的轩辕派和元阳派,皆是每派来了五人。 又等了片刻,才见第三个门派的人入厅。 眼下看来,为这个门派引路的那名鬼门峰弟子,神态间最为恭敬。 他一路低着头、弯着腰、伸着手,确是一副伺候主子的奴仆模样。 再看走在他身侧那人,则是奇人异相! 第481章 玲珑派掌门 岳义子 那人长两道奇特的黄眉毛,额头上有两个龙角似的鼓包,两腮有鱼鳞般的斑驳灰印,牙齿微凸,下巴极短。 一进门,他就双目如炬地负手扫视着整个大厅。 很快,刘峥仪便惊觉,他的目光似是直直穿过了前方的那面屏风,狠狠瞪向自己! 一定是错觉! 刘峥仪暗暗安慰自己道:这面屏风特地选了不透光的深松绿色,他应当看不到我才是!……不对!他看到我又如何?我……为何要怕他?真是奇怪!不过,这人是……? 刘峥仪之前虽从未见过此人,但从他身后一众弟子的一身紫衣打扮来看,他们应是玲珑派的人才对。 都说,玲珑派这一代的掌门人岳义子,长相奇特。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知晓此人身份后,刘峥仪又打眼往他身后看去。 他发现,加上岳义子,玲珑派也总共来了五个人。 是了! 刘峥仪忽然想起来,历届武林大会,似是都有这么个规矩。那就是,每门每派,各派固定人数来参加比试。无论是无甚姓名的帮中弟子,还是有头有脸的掌门、副掌门、长老……来到武林大会后,皆是一律平等。因为,只要一方向另一方发起战书,那无论另一方身份如何,便都要接受! 正想着,厅内又进来一波人。 看到那波人后,刘峥仪胸中不由一动。 因为,他们正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师父和师弟们。 看着唐玉杰此时面色蜡黄、强打精神的样子,刘峥仪不由隐隐担忧道:庞单、庞双二人说是下山给他买药时,才被鬼门峰的人抓回来的……我本以为,他是得了什么不轻不重的小病。可如今看来,这病竟如此厉害!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病……不对!我关心他做什么?他可是我的杀母仇人!只可惜,我如今身陷囹圄……唉!别说给我阿娘报仇了,就连我自己,也是性命难保! 除了掌门唐玉杰外,乾坤派还来了素日里同刘峥仪交好的邢邵然、张岂翡、张默和王水杉四人。 看着那四张熟悉的面孔,刘峥仪心中倍感亲切。 刘峥仪眼见着唐玉杰带头在太师椅左下侧的第一把圈椅中坐了,才暂且将目光收回来。 也不知东方昭将我们这些人,同时聚在这一个厅中,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直接在此比试?嗯……此厅场地足够大,确是够多人同时较量了。那为何还要让我们这些人质……在此见证呢?刘峥仪不解地思量着。 ……不对!东方昭才不是为了让我们来做什么见证!他要用我们要挟各大门派!如若我没猜错的话,稍后,不论比试结果如何,东方昭都会用我们要挟各派掌门或是代理掌门,推举他做武林盟主!对!一定是这样!不行!我要想方设法阻止此事!可…… 思及此处,刘峥仪忍不住苦笑:可我眼下动不能动、喊不能喊,又如何能阻止的了他?唉!若是心儿在此…… 脑中突然陷入空白,许久,刘峥仪才回过神来自嘲道:心儿再也不会在此了……我怎么这样傻? 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那张清丽无双的面庞,再也不能听她亲口唤自己“仪哥哥”,刘峥仪的心,就猛地剧烈疼痛起来。 且这痛,竟要比赤练流沙毒……还要重上百倍、千倍! 刘峥仪故意微微眯起双眼,防止眼泪滴落下来。 就在泪水差点儿模糊他的视线之际,他突然发现,门口站了一群灰衫灰袍之人。 “是风见派的弟子!心儿……心儿会不会就在其中?!”刘峥仪抱着万分渺小的希望,用力挤掉眼眶中的泪水,又喜又怕地往那群人身上望去。 之前,刘峥仪曾当着沈一心的面,嘲笑过风见派弟子的装束,他说:“人家轩辕派弟子,穿群青色前短后长窄竖褐,腰间佩赤铜剑柄生铁轻三尺,端的是一个精神无比。而我们乾坤派弟子呢?则头戴墨绿护额,身穿墨绿短衫,这身衣裳虽不出众,但也算稳重有余……可你们风见派呢?啧啧啧!这从头到脚、灰里灰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些一脸晦气的老道士!” 那时,沈一心还笑眯眯地回他道:“我就喜欢做老道士!老道士多好!可以降妖伏魔、匡扶正义!素日里又可游遍大好河山、自由自在,我求之不得呢!仪哥哥!不如日后,我俩真的出家做道士去吧!” 刘峥仪不高兴道:“你是要做我妻子的人,做什么臭道士?!我可不许!” 沈一心听了刘峥仪的话,笑得格外开心。 她的笑声,仿佛一直萦绕在刘峥仪耳边,可她的人,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刘峥仪定睛一看,风见派的带头之人乃是陆非适。 如今,他以代理掌门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竟是一脸的郑重神色,再也没了之前的半点儿稚气。 他旁边站的那位、将头发全都竖起的年轻人,则是“偃甲大师”薛甫端,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弟子:武霖铃。 越往那些人的脸上看去,刘峥仪的心就越紧张。 他多希望,他的心儿其实早已逃出了地窖,如今就混在风见派的这些人当中! 可一圈儿看下来,刘峥仪却颇为失望。 沈一心……真的不在里面。 刘峥仪万分失望地叹口气:心儿……看来你我二人,当真要到阴曹地府去相见了。 到现在为止,除了一向不与世人打交道的蝶衣宫外,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五大门派,已经全部到齐。 “哈哈哈哈!” 很快,厅内众人,就听见自门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豪放笑声。 随着那笑声的戛然而止,“鬼掌柜”东方昭突然从外面推门而入。 而紧随在他身后的,正是一脸奴相、卑躬屈膝的“邪军师”闻达耳。 东方昭边迅速往前走,边左右抱拳,神态高傲地对各门派掌门行了个虚礼。 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定后,他才略带三分得意之色,开口道:“承蒙各大门派关照,肯赏脸参加由我鬼门峰举办的武林大会……” “我们哪里关照了?东方昭!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我们明明是被你利用各派弟子做人质,要挟来的!怎么如今倒成了关照你了?依我看……你可没那么大的脸!还不快把我的岳师弟放出来?你搞什么名堂?”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刘峥仪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元阳派的大弟子:孔贤丘,无疑! 许是东方昭之前就了解孔贤丘的性子,是以,他竟未当场发作。只不留痕迹地深吸下去一口气,再蠕动着唇边的大胡子,重新抬头开口道:“今年的规矩不同往年!往年的武林大会,都是点到为止,没意思!今年的比试,依我看,不如就拼个你死我活!哈哈!不管用什么法子,率先杀死对方的人,就算他赢!你们觉得怎么样?!” 听完东方昭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诧异神色。 除了那位玲珑派掌门人:岳义子。 岳义子似是早就知道东方昭的想法,他只面色淡定地端起茶杯,再陶醉般地、小口小口啜着杯中茶。 刘峥仪越是打量岳义子,就越觉他容貌实在丑陋。 第482章 只求自保的李掌门 且看得久了,他还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道:他贵为玲珑派掌门,又有那么一双巧手,能做出诸多美人皮面具,怎得就不知给自己做一张?唉!毕竟,他这副尊容……实在是有些吓人! 正如此想着,便见那岳义子忽然抬起头来,冲自己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刘峥仪顿觉脖子后头一冷:他到底是什么怪物?!他眼中的敌意,看来竟像要撕碎我一般!可……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有同他打过照面! 虽有些惧怕岳义子眼底的杀气,但一想到,反正自己今夜就要死了,刘峥仪也就觉得没什么好怕了! “孔某素来听说‘鬼掌柜’东方昭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东方峰主是想让我们各大门派拼个你死我活,然后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吧?哼!你打得这一手好算盘!倒能担得起你‘鬼掌柜’的名头!” 见孔贤丘说话时面色涨红、情绪激动,与他同行的谭莫并连忙从旁小声提醒道:“大师兄!慎言!我们今日是来救岳师弟的,万不可与东方昭起冲突!” 一想到被东方昭捉来的岳匡物,孔贤丘才将怒气生生咽下去三分:“哼!我们元阳派不参加比试了!你快把我岳师弟交出来!我们这就离开!” 东方昭轻蔑看他一眼,再从太师椅上起身,冷冷道:“你说不比就不比了?我还说,你进了我鬼门峰的门,就非比不可呢!你要是想让你的岳师弟活着,就给我闭上嘴、老实点儿!” 在谭莫并的万般劝阻之下,孔贤丘才怒气冲冲将袍袖一甩,不甘心地坐回到圈椅之中。 东方昭见厅中终于平静下来,便冲“邪军师”闻达耳点点头。 闻达耳会意,弓腰低头走到太师椅前两三步的地方,带着三分怯懦之色,抬头宣布道:“比试开始前,我要说明一件事。在比试当中,只有获胜的那一方,才可将人质带走!而输掉那一方的人质,则要听从鬼门峰的处置!” “什么?!东方昭!你不是说,只要我们来参加武林大会,就一定会放了人质吗?如今怎么出尔反尔?!”柳莺莺单手按住腰间的云栈剑,对东方昭怒目而视。 因亲生女儿李君瑶在东方昭手中,是以,柳莺莺这个做母亲的,自是比任何人都着急。 “李夫人何必如此紧张?嘿嘿!以李掌门的身手,他定不会输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你还愁,令千金不能全身而退吗?”东方昭奸笑着回应道。 “你!”柳莺莺上前一步,拔出云栈剑,再用剑尖,直指东方昭眉心。 谁知,东方昭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只沉下脸道:“我东方昭此生最厌恶女子!尤其厌恶你这般不识大局的女子!我劝你,赶紧将剑收回去!不然,你们轩辕派……就不止李君瑶一个人,做我鬼门峰的人质了!” 李无风环顾四周,发现议事厅外,密密麻麻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鬼门峰弟子,心下不由哀叹一声。 紧接着,他更是主动轻咳一声,妥协道:“莺妹!东方峰主说得对……为了救出瑶儿,在稍后的对决中,我一定全力以赴!” “风哥!你……!那其他门派的弟子……我们就不管了?”柳莺莺一脸焦急之色。 李无风苦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摇头道:“莺妹。今日,你我既然选择来这龙潭虎穴中救瑶儿,那就早该猜到这般情形。” “风哥……”柳莺莺的语气里满是失望。 刘峥仪暗暗诧异道:没想到,李无风竟是这样的人!大难当前,他只求自保!枉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如今看来,我竟全错了! 东方昭见状,则得意地“嘿嘿”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掌门真乃当今最识时务的俊杰!既然李掌门如此痛快,那我东方昭也不可辜负你!这样吧……我答应你!无论稍后比试的结果如何,我都会放令千金一条生路!” 李无风头也不抬地拱手谢道:“多谢东方峰主。” 柳莺莺手上还拿着那把已经出鞘的云栈剑,此时见李无风如此,她那把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李无风的半个后脑勺,一时间,竟觉得他无比陌生。 “李掌门真是好气性!哼!我孔某佩服佩服啊!”孔贤丘终是按耐不住,语带嘲讽道:“早知李掌门有此气性,几个月前,我们元阳派就不用巴巴地跑到轩辕派去,帮你寻什么司空镜了!你们轩辕派,早就该被那个狗皇帝斩草除根才对!我本还想着,今日推选武林盟主,我孔某定要支持你!可眼下……哼!你这种只顾自保的小人,根本不配!” “大师兄!慎言!”谭莫并虽还是竭力劝说孔贤丘不要胡言乱语,但从他看向李无风的眼神中便知,他其实对李无风也是十分不满。 “哈哈哈哈!既孔掌门对李掌门如此不满,那不如,这第一回合,就由你们两个来对阵,如何?”东方昭挑事般地狞笑道。 孔贤丘回头不屑地瞥了李无风一眼,神态倨傲道:“我孔某可不是‘气无剑’的对手!似李掌门这般高人,还是要同高人交手的。至于我……” 说到这里,孔贤丘突然毫不客气地伸手,往东方昭脸上一指。 东方昭明显怔愣了一下,随之哈哈大笑道:“孔贤丘!你没疯吧?你这是在……给我下战书?” 孔贤丘认真道:“东方昭!似你这般江湖败类,早就该有人收拾你了!能让你活到今日,已是你福大命大!眼下,我孔贤丘,就要让你好看!” 孔大侠这是要做什么?! 刘峥仪见场中的局势剑拔弩张,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要知道,他虽不喜欢孔贤丘的说话方式,但很多时候,他却十分佩服他敢说、敢做的真性情。 因为孔贤丘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行得正、坐得端的问心无愧模样,能这样坦坦荡荡、快意恩仇地活着,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快事一件!如此看来,刘峥仪内心深处,其实是十分羡慕孔贤丘的。 是以,如今他看孔贤丘直接对东方昭下战书,胸中不由对他升起隐隐的担忧。 “你可想好了?”东方昭斜睨孔贤丘一眼,语气轻蔑。 “想好了。”大敌当前,孔贤丘的神情竟十分泰然。 孔大侠这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这一点……我也是不如他的!刘峥仪暗暗佩服道。 “哼!那你出招吧!我让你三招!若你三招内能杀死我,我就算你赢!” 东方昭提出的条件,乍看之下,十分有利于孔贤丘。 可在座的人都知道,孔贤丘的功夫和东方昭相差甚远。是以,别说东方昭让他三招,就算让他三十招,他也不一定能打过东方昭。 可孔贤丘脸上却无所畏惧道:“说话算话!” 语罢,不待东方昭作答,他就回手、折身,似一股强尽的刀风般,极速向东方昭身上冲去。 “找死!”东方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翻手就接过了孔贤丘这一招来势汹汹的“披荆斩棘”! 第483章 圆头圆脑的灰球 他边将这一招式化在自己手里,边出言讥讽道:“孔贤丘!翁向只教给你元阳七斩里的第三斩‘抽斩连环’、第四斩‘披荆斩棘’!你的武功路数,我早已熟知,你怎么攻击我都是没用的。” “哼!只这两招,就够杀你这个无耻小人的了!”孔贤丘大步一迈,大手一张,右肩使力,快速向东方昭身前劈出几道凛冽刀意。 议事厅中的其他人,顿觉面上惊风阵阵,更有甚者,竟觉自己的面皮被那无形中的刀意割得生疼。 可就是这般厉害的“抽斩连环”,也被东方昭随手挥了开。 他嘴角噙着一股嘲弄之意:“孔贤丘!只两招,你就已经黔驴技穷了!接下来的第三招,你要如何使?哈哈哈哈……” 不及东方昭笑完,就见一道刀意,“嘶”地一下,划破了东方昭的后背! 登时,一道长长的血痕立现! 原来,孔贤丘自知正面无法击中东方昭,便故意将抽斩连环这一式,分正反两个方向,同时往东方昭身上劈去。 正面,他使得是明招;背面,却使得是暗式。 这一招两式,端得是一个精妙无比! 孔贤丘先将那股刀意远远送出去,等东方昭放松警惕后,再突地以内力收回!如此一来,就算东方昭有着深厚功力,也决然躲不过去! 东方昭本以为,孔贤丘说话直来直往,性子上也是一根筋通到底,是以,在修习武功方面,他定是死学死用之人。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紧要关头,孔贤丘竟能想出抽斩连环的这般变通用法来! 那股刀意先缓后急,竟让东方昭避无可避! 这一次轻敌,让东方昭颜面尽失。 他忍不住咬着一口阴森、硕大的白牙,恨恨道:“方才闻达耳说过了,这次的比试并非点到为止,而是要分个你死我活!嘿嘿!孔贤丘!你三招已用完,该我出手了!” 语罢,东方昭倏地将五指变做利爪,用一招鬼毒手中的“鬼手断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孔贤丘喉间捉去! 孔贤丘虽早有准备,但无奈,东方昭的利爪来得太快、太急,是以,等他反应过来,勉强偏身躲过之时,他喉下三寸的位置,还是被东方昭生生抓了五道血印出来。 孔贤丘低头看了那血印一眼,再抬眉挑衅道:“东方昭!枉你常常称你的鬼毒手,同我师父的元阳七斩齐名!今日一看……我呸!你在一招内连我都制不住,谈什么和我师父齐名?!你可比他老人家差远啦!你就是浪得虚名!……” 一听到孔贤丘帮着翁向嘲弄自己的鬼毒手,东方昭胸中的怒火,就蹭蹭往上窜。 要知道,自从翁向撞破东方昭的束乱之罪、并将他化为阉人后,他二人之间就彻底结起了梁子! 再加之上回“陌上公子”裴侍卿一事,更让他对翁向的不满加深。 是以,如今他哪能容许孔贤丘肆意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贬低自己? 不及孔贤丘再说下去,东方昭就直接一个鹞子翻身,腾地而起,再反手以“鬼爪”,猛地往孔贤丘头顶抓去! 这一抓,孔贤丘再也没能躲过。 东方昭手中握着孔贤丘的半个脑袋,嘴里笑得张狂道:“我的最后一重鬼毒手,今早刚刚大成!正好!我就先拿你来练练手!” 不好! 刘峥仪心中暗叫一声:孔大侠有危险! 见孔贤丘面上的表情愈来愈狰狞,元阳派的那几位弟子最先坐不住了。 谭莫并义愤填膺地自圈椅中站起,再冲其他三位弟子一挥手,他们四人便一拥而上。 可即便他们合力而为之,也完全不是“鬼掌柜”东方昭的对手。 东方昭左手抓住孔贤丘的头顶,右手一招一个,转眼间就将元阳派的四位弟子悉数撂在了地上! 此时再看孔贤丘,他的脸俨然已经变成了骇人的酱紫色! 东方昭的最后一招鬼毒手,真的能吸人内力?!孔大侠的内力……这是被他给吸走了?! 刘峥仪焦急地环顾厅中众人,竟发现无一人上前帮忙。 柳莺莺本要挥剑而上,却被李无风提前发现,一掌将她的剑推回了剑鞘去。 而乾坤派和玲珑派的人,则个个无动于衷。 最后,眼看着孔贤丘头顶有隐隐的雾气升起,整个人也几乎没了挣扎的意思,陆非适才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并拔出背后的短刀,以刀锋指向东方昭道:“你……你快放开他!不然,我就动手了!” 刘峥仪见他双手抖得厉害,不由奇怪道:这小子年纪虽小,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得如今却怕起东方昭来了?且以他的火爆脾气,早该上去同东方昭拼个你死我活!怎么眼下却犹犹豫豫的? 自东方昭进门后,他根本就没正经看过这个厚嘴唇的年轻后生一眼,如今回头一看,竟觉他有三分面熟。 粗略一想,并未记起从哪里见过,东方昭也就适时放弃了。 因陆非适年纪尚浅,东方昭压根儿没将他放在眼里。 他当场轻蔑笑道:“好啊!那你动手!” 见东方昭那对如猎豹一般的炯目,紧紧盯着自己,陆非适心下登时就慌了三分。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半步,再紧张地吞咽一口口水道:“你……真不打算放他?” 闻言,东方昭忍不住仰天长笑道:“笑话!你们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让邪军师告诉你们了!此次武林大会,以生死,定输赢!我为什么要放他?” “好……” 这个底气不太足的“好”字刚落下,陆非适就挥起手中的短刀,往东方昭捉住孔贤丘的那只小臂上砍去! 好小子!刘峥仪胸中暗暗赞道:你虽出手晚了些,但终归是出手了!总算没给你沈师姐和风见派丢脸!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陆非适那把短刀,定是砍不到东方昭的。 不仅如此,他还被东方昭反手一掌,拍在了胸口处! “陆非适!”武霖铃边快步跑至陆非适身边,查看他的伤势,边从身后的箱子里摸出一物,猛地向东方昭的方向抛去。 东方昭见那东西是个圆头圆脑的灰球,忍不住抬起小臂格挡。 可当他的小臂刚触及到那灰球时,那灰球就“嘭”地一声弹开了! 紧接着,更见它瞬间从四个洞中伸出手脚,歪歪扭扭地就向东方昭身上扑去! “什么鬼东西?!”东方昭的眼里全是嫌弃。 本想赶紧把那怪东西踢远些,可谁知,它竟对东方昭纠缠不休。 最后,趁着东方昭不注意,那浑身上下灰不溜秋的怪东西,更是放肆地将两只细细的长手缠在东方昭脖子上两圈儿,又将两只能伸能缩的长脚,不断循环交叉,捆住东方昭的双腿。 霎时间,除了两只胳膊能动外,东方昭整个人就像被绳子绑住一般。 “陆非适!你怎么样?”武霖铃抽空问道。 陆非适冲她摇摇头:“无事。” 原来,东方昭方才那一掌并未使出全力,是以,陆非适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 很快,就听东方昭主动开口问道:“小丫头有点儿能耐!这怪东西叫什么?” 第484章 缠人精 见东方昭的脖子被紧紧勒住,还能同自己谈笑自如,且毫无紧张之色,武霖铃不禁有些吃惊:这人的毅力,倒是好得很! “我叫它‘缠人精’!哼!这‘缠人精’是我用精钢和生铁所制!它不仅用材坚韧,手脚还能伸能缩!是以,无论你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它!东方昭!我劝你,还是赶紧放了孔大侠的好!”武霖铃的脸上带着三分炫耀之色。 “哼!雕虫小技!”谁知,东方昭却丝毫不畏惧那个叫“缠人精”的东西。 他将全身内力都运至到颈间和双腿之上,再憋气稍一用力,那“缠人精”便被登时炸成了几截。 “哈哈哈哈!成了!”东方昭毫不客气地在孔贤丘脑袋上一推,孔贤丘就身子一歪,直接向旁倒了下去。 “我将孔贤丘的内力全都吸来了!这最后一重鬼毒手……果然厉害!”东方昭忘乎所以地得意笑道。 谭莫并连忙上前扶起孔贤丘,发现他虽内力没了,但好歹,性命还在,心下也就立时安了三分。 只武霖铃在旁,又是惋惜又是恼怒道:“我的‘缠人精’!这是我刚研制好的新玩意儿!东方昭!你竟敢将它弄坏了?你赔给我!” 不过,武霖铃面上虽故作蛮横,但实则,她心中是十分惊惧的:我这“缠人精”是用上好的精钢和生铁所制!按理说,一个人的内力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就将其炸成几截!不过,若是东方昭真的吸走了孔贤丘所有的内力……那他的内力加上孔贤丘的内力,确实就能弄坏我的缠人精了!唉!鬼毒手这门功夫……当真有如此邪门儿?! 就在武霖铃失神的功夫,厅中众人忽然发现,门外有一道黑影,正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往议事厅中急速冲来! 且他功夫之高,在进入到鬼门峰弟子的重重包围后,竟如入无人之境般畅通无阻! 外面那么多人都抵挡不住此人?他是何方高人?!刘峥仪心中忍不住对来人有着隐隐的期待:希望这人能堪破东方昭的阴谋,救出所有人才好! 未等那人进门,就先听他朗声笑道:“好啊!你个小丫头!有这般好玩儿的东西,不先拿给我老头子玩儿,反倒拿给东方昭玩儿?!我不高兴!不高兴!” 这第二个“兴”字的话音一落,鬼门峰议事厅的两扇木头大门,就瞬间在那人手底下化成了碎片。 他大摇大摆地自外面走进来,一脸赌气、顽劣神情。 “翁老前辈!” “师父!” 在当前情形下能见到“顽劣仙翁”翁向,武霖铃和元阳派的几名弟子,简直个个都要喜极而泣了! “谁说我不给你?这个被东方昭弄坏了!今日,你若能打得过他,改日我就给你做个新的玩儿!……不!你若能打死东方昭,我就给你做个比‘缠人精’还要好玩儿一百倍的玩意儿出来!”武霖铃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翁向两眼向上一翻,两道花白的胡须不满地抖动着:“你早该这么说!上回,你给我那个小东西‘负版’,我早就玩儿腻了!你得给我做更好玩儿的东西,我才欢喜!” “好!好!好!我答应你!”武霖铃连说三个好字,才哄得翁向脸上多了七八分笑意。 紧接着,翁向又看着圈椅中病歪歪的孔贤丘道:“贤丘!此番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才败在东方昭手里。你也不要怨恨什么,这内力修为,再用个三十年练回来就是!不过,此番教训,你可要牢牢记住。” 孔贤丘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起身给翁向应了个礼。 翁向冲他点点头,又突然转向东方昭道:“东方昭!我不在的时候,你就随意欺负我门下弟子?如今我来了,不如你过来欺负欺负我如何?阿哟哟!我多日未曾洗澡,身上的皮……可是痒痒得紧呐!快!快来给我这个脏兮兮、臭烘烘的老头子挠挠!” 刘峥仪暗暗笑道:这个翁老前辈……多日不见,他还是那么调皮、捣蛋! 就在这时,刘峥仪的目光突然越过翁向,直直看向立在唐玉杰身后的一位鬼门峰弟子。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我记得……方才为唐玉杰引路的人并不是他!刘峥仪心头疑惑道。 那名鬼门峰弟子一直低着头,刘峥仪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到他饱满、僵硬的额头和一直端在胸前的双手。 奇怪!这人是谁?为何我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刘峥仪微微皱皱眉头,又立马惊觉,这一细小动作,竟拉扯的自己整个头皮疼痛无比。 看来,那“赤练流沙毒”已经遍布我全身了!却原来……这便是等死的滋味!刘峥仪心中万般苦涩道:原先,我还同心儿商讨过,人死之前到底要做些什么,才算不枉此生。心儿说,人之将死,应当做些有意义的事才对。她还说,为国死、为民死,才算死得其所!可如今看来,我竟“死”得毫无意义!我被迫穿上大红喜服,又被迫关在这铁笼之中……如此狼狈的死法,也不知等再见到心儿时,她会不会嘲笑、责怪于我? “哈哈哈哈!”东方昭的一阵大笑打断了刘峥仪的思绪。 他继续抬眼向厅中望去,竟见东方昭不知何时,已命“邪军师”闻达耳用托盘端了许多装满烈酒的青色酒杯出来。 “我东方昭的鬼毒手,之于你翁向的元阳七斩来说,自然只配给你挠痒痒!”东方昭难得一见地自贬道。 “哼!你不是已经用鬼毒手吸走我大徒儿身上的全部内力了吗?如今,你身上有两个人的功力,自然可以与我抗衡!”翁向直接走到东方昭的太师椅中,大剌剌坐下。 “这……”东方昭面上故作尴尬:“看来你还在记恨我吸走你爱徒内力一事!可你不知,方才是因你这位爱徒,指名道姓要与我对阵,我才如此!……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眼下,我如何解释都没用!不如,我就干了手中的这杯薄酒,算是给你赔个不是了!” 语罢,东方昭直接端起闻达耳手中的一盏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之后,也不管翁向接不接受他的道歉,他就直接偏过头去,吩咐闻达耳道:“将剩下的酒分下去!” 等厅中众人一人分得一杯烈酒后,东方昭才沉下脸来,冷冷道:“既顽劣仙翁今日能赏脸光临寒舍,那我东方昭也不能怠慢于他!这样吧……看在翁向的面子上,只要你们在座各位,能放下成见,共同推举我做武林盟主,那我便向你们保证!稍后,不论比试结果如何,你们各派人质,都能安然无恙地离开鬼门峰!如若你们同意此决策,便饮下杯中酒!如若不同意……嘿嘿!那我就知道,到底该杀谁……留谁了!” 东方昭刚说完,轩辕派掌门李无风,就将手里的烈酒,一口饮完。 随后,他将空酒杯放回到闻达耳的托盘中,再神色晦暗不明地砸砸嘴,第一个表态道:“我李无风代表轩辕派,推举东方昭……做武林盟主!” 第485章 中毒的征兆 “风哥!”柳莺莺拉住李无风的袖子,轻轻摇头:“风哥!你怎能如此?东方昭若做了武林盟主,那江湖便再无宁日!” 李无风恼怒地回头看向柳莺莺:“你说!你是要一个安宁的江湖,还是要瑶儿?!” 闻言,柳莺莺默不作声了。 沉思片刻后,她也举起酒杯,将那火辣辣的烈酒,一口闷到嘴里去。 “很好!”东方昭阴阴笑着:“你们放心,你们夫妇两个这样配合,稍后,我定第一个放了你们女儿!” 紧接着,乾坤派的五人和玲珑派的五人,也陆续饮下了此酒。 只以陆非适为首的风见派,迟迟没有动静。 东方昭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但他并未着急发作,而是随手端起一杯酒,缓缓踱步到陆非适身边,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惺惺作态道:“小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是做不了整个风见派的主的!不如,你就饮下此杯中酒,推举我做武林盟主,我便放了你们沈掌门,回风见派主持大局!如何?” 东方昭不伸手拍陆非适还好,他这一动手,竟使得陆非适的两条腿,顿时如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 这个陆非适……也太不对劲了!刘峥仪暗暗计较道:哪怕东方昭的功夫再厉害,他也不致于怕成这样吧? “东方峰主!你还真有脸!竟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孩子!” 话音刚落,翁向就身形微动,突然以步惊移云的轻功闪至到东方昭身后,并随手打了他的后脑勺一下,笑嘻嘻道:“让你欺负这个好孩子!瞧瞧!这好孩子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子了?!不就是喝酒吗?来!来!拿过来!我老头子替他喝!嘿嘿!我老头子最爱喝酒啦!” 东方昭虽十分不满,翁向在众目睽睽之下折辱自己,但为了能顺利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他还是将酒递到翁向手里,道:“翁向!只要你替他喝了这杯酒,那你们元阳派和他们风见派,就都算是我东方昭的盟友了!” 翁向将那杯酒接过,放在鼻尖转着圈儿地打量,却并不着急喝下。 东方昭见状,不由将两道浓眉一竖,着急催促道:“怎么?你不愿喝?” 翁向淡淡看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酒里……是不是有毒?东方昭!你不会是想趁机,毒死我这个老头子吧?” 听翁向提出如此疑问,已经将酒饮下的李无风忍不住脸色大变! 他慌忙在右手少商穴聚集起十分内力,又将其对准东方昭的胸口心脉处,语气急促道:“东方昭!他说得是不是真的?你竟敢在酒里投毒?!” 眼见着李无风的“气无剑”就要脱手而出,东方昭连忙自“邪军师”闻达耳手中的托盘里,又拿起两三杯酒,接连灌入自己喉中。 喝完后,他还将三只空酒杯同时倒过来,讨好般解释道:“李掌门毋需多虑!我这酒里无毒!哈哈哈哈!我东方昭可没那么笨!若是我将你们都毒死了,不就没人推举我做武林盟主了?!无人推举我做武林盟主,那我今日邀你们前来,还有什么意思?!” 李无风细思一下,觉得东方昭说得在理,也就暂且放下心来。 只翁向却一直将那只酒杯拿在手里,就是不肯喝下。 东方昭气急败坏道:“翁向!你都知道这酒里无毒了,怎么还不喝?!” 翁向突地将那酒杯重重放到桌子上,垮下一张脸来道:“要我喝酒可以……但你得用好酒招待我才行!可你看看,你给我的这是什么酒?!这酒是臭的!我老头子才不要喝用老鼠、蟑螂煨出来的酒!” 东方昭认真拿起一杯新酒,凑到鼻尖闻了闻,却并未发现翁向所说的臭味。 登时,他就知道,翁向定是在故意捣乱。 于是,东方昭故意不再理会翁向,而是转过头去,直接对陆非适道:“小子!翁向不肯替你喝!是以,这酒……还得你自己来喝才成!喝吧!喝了我就放了你们沈掌门!” 见陆非适脸上还是一副惊惧交加的彷徨模样,一旁的武霖铃忍不住出声催促道:“你在犹豫什么?!这江湖上谁来做盟主,我才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义父他……是不是安然无恙!此番,我们必须得把义父救出去才成!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沈姐姐?!” 一想到杳无音讯的沈一心,陆非适的头脑才登时清醒了半分。 他忍住心底对东方昭的深深恐惧和厌恶,将桌上的酒拿起,迟疑地凑到唇边。 只是,还未等他喝下,那酒杯就又被翁向眼疾手快地夺了去! “傻小子!这酒……喝不得!”这回,翁向将酒抢走后,竟直接把酒杯摔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仿佛是战斗的号角开启! 东方昭咬牙切齿地看着翁向道:“你这糟老头子……找死!” 话还未说完,东方昭就与翁向缠斗在了一起。 自东方昭今日清晨修练成最后一重鬼毒手后,他就觉整个人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就算眼下同武林泰斗“顽劣仙翁”翁向交起手来,他也不觉像从前那般吃力。 很快,东方昭在躲过翁向的第一斩“快刀斩麻”后,就能再向前一步,对其拍出一掌“鬼毒手”中的“神鬼剃头”来! 在翁向看来,这反击算不得什么,但在东方昭心底,却是令他极其振奋的! 他忍不住激动道:多少年来,我终于可以反抗翁向一回了!这回,就算我不能赢他,也绝不可落了下风! 只是,还未待他那招“神鬼剃头”落在翁向身上,他背后的大椎穴处,就突然传来一股拥堵之感。 紧接着,他的四肢和手脚,也渐渐变得沉重! 最后,那汹涌的拥堵之感,不仅遍布东方昭全身,还同时带来了抓骨割肉般的疼痛! 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什么东西?!东方昭十分诧异:我怎么似是中了毒?!不对!我已经提前吩咐过闻达耳了,那毒,要等到稍后用在不听话的人身上!难不成……他提早放在了方才的酒里?! 思及此处,东方昭心下猛地一凉,连忙对翁向比划出一个“止战”的手势! 见翁向当真停手后,他才怒气冲冲地转向闻达耳,厉声喝问道:“闻达耳!方才我喝的酒里……有毒?!” 不及闻达耳回答,议事厅中饮过那酒的人,亦瞬间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们不再同东方昭开口辩解,而是个个神色肃穆地迅速盘腿坐到地上,并运起内力,企图阻止毒素在身体内扩散。 可此法子……却丁点儿都不起作用! 李无风最先放弃道:“不行……这并非寻常的毒!我想以内力将其排出,却不曾想,它在我体内……越生越多!而我的内力,也渐渐被它给化掉了!是以,我奉劝诸位……不要再继续尝试,越尝试下去,我们只会死得越快!” 听到李无风的话后,所有人都立马停了下来。 他们齐齐怒不可遏地看向“鬼掌柜”东方昭和“邪军师”闻达耳两人。 第486章 不再伪装的邪军师 闻达耳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后,竟立即将面上那份谦卑、恭谨的笑容收起,转而一脸傲气地回看向众人道:“李无风所说不错!你们越以内力抵抗此毒,便会死得越快!这毒,乃‘医圣’卫可言用养在人体内的蛊毒,和赤练蛇毒结合后,所研制出来的‘赤练流沙毒’!此毒不仅厉害无比,且当今世上……并无解药!” “什么?!”听到“并无解药”四个字后,议事厅中的惨叫和骂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闻达耳完全不受影响地,缓缓踱步至到那把太师椅中坐下,再闭上眼,凝神享受众人的哀嚎。 “闻达耳!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连我也害?!”东方昭大喝一声,却因用力过度,而导致毒素迅速在他身体内蔓延。 很快,他的双目间,更同时迸发出两股十分骇人的黑血来! “啊!啊!”东方昭摸着脸上冰凉的液体,惨叫出声:“果真是‘赤练流沙毒’!闻达耳……你!” 听到议事厅中的惨叫,一直把守在外面的飞火留明等人当即就手执兵器冲了进来。 不过,以“黑心道士”时料为首的几人,则远远立在门口,观察厅内情形。 只飞火留明和“牛头金刚锤”鲍汉两人,一路不管不顾地直冲至到东方昭跟前。 “峰主!”飞火留明当场跪倒在东方昭身侧,脸上的焦急、忧心神色,一览无余。 “闻达耳……闻达耳在酒里下毒!我……我中了‘赤练流沙毒’!”东方昭指着闻达耳的方向,恨不得冲上去,立即将他碎尸万段:“飞火留明!鲍汉!你们快去……快去杀了他!替我……报仇!” 此时,东方昭不光双目往外淌黑血,全身的嗜骨割肉之痛,也渐渐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是!”见东方昭表情痛楚、绝望,飞火留明和鲍汉连忙齐齐应下。 紧接着,他们就一个抛出燃火的六环锁,一个抡起几百斤重的牛头金刚锤,凶神恶煞地朝闻达耳攻了过去! 以他二人素日对闻达耳的了解,他们笃定,这一击,定让闻达耳一命呜呼。 可谁知,等那六环锁和牛头金刚锤落下后,他二人才倏地发现,闻达耳早已不见了踪影! “嘿嘿!飞火留明!鲍汉!你们对东方昭这个草包,倒是衷心得很呐。”循声望去,竟见“邪军师”闻达耳,早已轻飘飘地落到了议事厅中央的那条雕龙画凤的巨大横梁上。 “你们功夫尚可!不如,等我做了武林盟主后,你们就跟着我吧!”闻达耳面上淡淡的,神情间根本看不出,他是诚心相邀飞火留明和鲍汉,还是只拿他二人打趣、取乐。 飞火留明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在收回六环锁后,他又突然动手,将其往闻达耳身上再次掷去。 “无用之功!”闻达耳鼻间轻“嗤”一声,随后单手随意一挥,就将那只咄咄逼人的六环锁,猛地打到了刘峥仪所处铁笼的屏风前面! “当啷”! 六环锁撞击地面,发出巨大声响。 随后,六环锁上的明火窜起,恰巧触及到屏风面上画着江帆楼阁图的轻纱。 很快,那轻纱就被烈火灼得一丝不剩! 而屏风的其他部分,亦开始跟着猛烈燃烧。 等赶来的鬼门峰弟子将火扑灭后,那两面立式屏风,俨然已被烧了个精光。 厅中众人望着被关在铁笼中的刘峥仪、李君瑶等人,个个面面相觑。 怔愣过后,李无风最先万般悔恨地看向柳莺莺道:“原来,瑶儿就离我们这般近!莺妹!若我方才能听你的话,不喝那杯毒酒……而是联合其他门派,拼他一拼,说不定早已将瑶儿给救出来了!……唉!” 然而,眼下无论李无风说什么,都为时晚矣。 那厢,“邪军师”闻达耳正与飞火留明、鲍汉等人斗在一起。 这厢,“顽劣仙翁”翁向早已摸过东方昭腰间所别的几把金色钥匙,一一把铁笼打了开,将刘峥仪等人全部放了出来。 且正如刘峥仪之前所料,那两个仍旧罩着黄布的铁笼下关着的,正是风见派掌门沈放和元阳派“眉峰山人”岳匡物二人。 “义父!”见沈放只是被人点了穴道,武霖铃忍不住喜极而泣。 翁向将他们的穴道依次解开,又转头认真看向刘峥仪道:“小子……你的毒……老头子我也毫无办法。” 刘峥仪苦笑一声:“翁老前辈。生死由命,我早就不想勉强活着了,更何况……” 说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向乾坤派的唐玉杰几人望去,神色复杂道:“更何况,我的师父和师弟们也身中此毒,我实在不好独活。” 实则,他心中想的却是:幸好,唐玉杰就要死了!不用我亲自动手杀他!若不然……我定会犹豫。如此,甚好。 再说飞火留明和鲍汉等人,还没在闻达耳手底下走过两招,就轮番败下阵来。 东方昭见状,暗暗心惊道:师父说他并非习武奇才,可现下看来,他功夫竟不是一般的厉害!难不成,这些年他一直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方才,他曾同时使出乾坤派的“离云袖”和轩辕派的“气无剑”!虽这两式功夫只是徒有其形,但使出来的内力却是骗不了人!他的内力,恐比在场的翁向还要高些!即便我如今练成了最后一重鬼毒手,但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既这么厉害,那为什么愿意这么多年,屈居我身边,只做个小小的狗头军师? 想到这里,东方昭忍不住冷笑出声道:“闻达耳!你既一直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不早点儿使出来?!” “嘿嘿!峰主!人要懂得韬光养晦、掩盖锋芒才行。你瞧!你在峰主的位子上,风风光光坐了几十年,而我呢?只需捡现成儿的就成!嘿嘿!如此,才最为省事!” 说完这番话后,闻达耳就大大方方地,重新坐回到原本属于东方昭的那把太师椅上去。 而“黑心道士”时料,以及来自京城猿啼堂的礼贤、忘志、钱双厚、赵三尺几人,则分列闻达耳两侧站定。 “你们……”东方昭气得,直接从口中咳出一滩黑血来:“原来你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峰主!消消气!你方才喝进肚里的‘赤练流沙毒’,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多。嘿嘿!你本就比他们死得快,如今这样动气,说不定,立时你就会……”闻达耳故作好心地提醒道。 “为什么?”不待闻达耳将那个“死”字说出口,东方昭就用一对豹目,睚眦欲裂地瞪着闻达耳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是……武林盟主之位?” “武林盟主?!不过是个没用的狗东西!”闻达耳面色一沉,答道。 “你既不想要武林盟主之位,那又为何想方设法害我?!”东方昭那副平日里似铜浇铁铸般的强壮身体,此刻竟因抵挡不住赤练流沙毒的厉害,而剧烈抖动起来。 不得已,他只能寻了一张圈椅坐下,再大口喘着粗气,看向闻达耳。 闻达耳轻蔑一笑,道:“虽我觉得武林盟主的位子,无用至极!但……有人喜欢呐……” 第487章 从未给你写过书信 说到此处,闻达耳突然起身,行至到玲珑派掌门岳义子的身旁,面色阴晴不定道:“你说对不对啊……岳掌门?啊!对了!岳掌门!我曾特意派人送去你们玲珑派书信一封,说今日,让你务必带上‘牡丹仙子’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可你为何……不听我的命令?!” 最后一句质问,能看出闻达耳整个人已经进入癫狂之态。 且他异常腥红和恼怒的双眼,则显示出,若今日见不到“牡丹仙子”洪玉岚,他就能把在场之人全部杀光一般! “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她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十六年竟不肯出来见我一面!哈哈哈哈!如今,女儿我也给她找来了!她却还是不肯见我!就算看在女儿的面上,也不行吗?!我为什么要做武林盟主?哈哈哈哈!只因她喜欢能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的男人!”闻达耳将双臂一下下举上天,发狂呐喊道。 “我……不是!不是喜欢能坐上盟主之位的男人。而是……只喜欢韦梧桐!”岳义子忽然仰头看向闻达耳,一脸落寞道。 “你……?!”闻达耳诧异地低头盯着他,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真,下一刻,岳义子就苦笑着将自己脸上那张可怖又可笑的人皮面具,随手揭了下来。 闻达耳望着眼前那张精致、无二差的小脸,登时身子一抖,连续向后倒退两三步,声音发颤道:“岚儿!怎么会……是你?!” “牡丹仙子”洪玉岚强打精神站起身来,双眼平视闻达耳道:“你可能不知,我们玲珑派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岳义子这号人物。呵呵!岳义子今日可以是我,明日可以是他,再后日……也可以是你。只要有这张人皮面具,谁都能做玲珑派的掌门:岳义子!” 议事厅中的众人,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岳义子的事。 因为,他们的目光皆被洪玉岚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给吸引了去。 即便她早已过了最好的年华,即便她身上还穿着“岳义子”那身毫无特色的黄褐色衣衫……但她依旧美得令人心神荡漾、耀眼夺目! 就连一向对夫人柳莺莺宠溺有加的李无风,都忍不住出声赞叹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牡丹仙子的美貌!果真……名不虚传!” 他那副沉醉之态,竟似已完全忘记了自己中毒一事。 而闻达耳的双眼,更是立时现出异样的光芒来! 这就是他朝思暮想了十六年的脸! 这就是他苦苦寻觅了十六年的可人儿! 闻达耳紧紧上前捉住洪玉岚的双手道:“岚儿!我就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身在江湖!可你……为何却从不来找我?” “我为何要找你?哼!你后来不是娶了清凌谷‘寒冰掌’谢伦非的女儿,谢灵芝为妻吗?我怎得好去打搅你?”洪玉岚将头一扭,一副不愿理睬闻达耳的模样。 闻达耳不依不挠地转到她前面去,语无伦次解释道:“不……不是这样!当年,因我弄丢了榆儿,你便不要我了!我此生所爱,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至于那个女人……不过是我寂寞时候的一点慰藉罢了!岚儿!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了!后来,我为了学习《白玉阶经》,还把那个女人送给了‘武算子’周吾原做妻!我若当真爱她,怎会这么做?呵呵!可谁知,她性子要强,嫁给周吾原当日,就自己服毒死了!而我……而我日后并未再娶!还有……岚儿!只因你书信一封,说想在清凌谷里与我共度余生,我就为你屠了整个清凌谷的人!岚儿!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可……可你却不肯见我……我不明白……不明白!” 说到伤心处,闻达耳竟呜呜咽咽地掩面痛哭起来。 就在此时,刘峥仪忽然发现,一直立在风见派后面服侍的那名鬼门峰弟子,脸色瞬变! 眼看着他就要对邪军师出手,另一位鬼门峰弟子,连忙摇头制止了他。 刘峥仪定睛一看,那名摇头的鬼门峰弟子,正是自己之前望来十分眼熟之人! 是谁呢? 他眉骨高耸,鼻头方中带圆,下巴微长有肉…… 这副模样,我着实不曾见过!可他异常明亮的眼睛,我却觉得格外熟悉! 许是察觉到了刘峥仪的目光,那名鬼门峰弟子竟偏过头来,仓促看了刘峥仪一眼。 只这一眼,刘峥仪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登时,刘峥仪胸中的“噗通”之声犹如万马奔腾,若不是他极力克制,说不定,他的心脏早已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刘峥仪惊喜万分的就要上前相认,却见那名鬼门峰弟子突然冲自己使了个制止的眼色。 刘峥仪立时意识到:此时定不是相认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便听话地将刚迈出的脚重新收回去,再趁所有人不注意时,偷偷望那弟子几眼。 只,愈是望向那人,刘峥仪的心中,愈是久久不能平静。 “书信?什么书信?这十六年来,我从未给你写过任何书信。至于你所说的清凌谷,我就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我又怎么会说……想与你在那里共度余生?”本来寂静的议事厅中,突然被洪玉岚轻蔑的语调打破。 她用一双略带挑衅的美目,淡淡看向闻达耳。 闻达耳见洪玉岚的目光里虽处处透着对自己的不屑,但里面的不解和疑惑,却是骗不了人的。 他登时就反应过来:“那信……不是你写的?!” “自然不是我写的。闻达耳!这十六年来,我努力想撇清与你之间的关系,又怎会主动写信给你?”洪玉岚用眼尾轻轻扫过闻达耳脸上,再定定地目视前方。 “不是你写的……那是谁写的?”闻达耳似是在自言自语般发怔。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回过神来,并再次看向洪玉岚道:“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我已成为武林盟主!岚儿!你愿不愿同我在一起?” 说这番话的时候,刘峥仪吃惊发现,闻达耳的眼神,竟似初懂男女之事的少年男子一般,既万分羞涩,又充满希冀。 看来,这位邪军师,是当真喜欢牡丹仙子的!以致十六年来,他都对她念念不忘、一往情深。可牡丹仙子对他,似乎就不是这般了……刘峥仪暗暗猜测道。 “大言不惭!”翁向突然上前一步,一改往日的顽劣模样,一本正经道:“闻达耳!我们这些人,可无人同意你做武林盟主!你休要在那边自说自话!” 闻达耳轻轻抽了下鼻子,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神色,亦倏地由深情转为阴翳道:“翁向!如今,你们想安然无恙地走出鬼门峰去,除了推举我做武林盟主外,难不成,还有别的法子?哼!你自己一个人,当然可以全身而退!可是……你就不考虑其他的武林同道了吗?” 当前,轩辕派、乾坤派、玲珑派的五名弟子,皆已悉数中毒,就算救他们出去,也活不了了。 可之前被东方昭扣押的那几名人质的性命,倒还有可能保住。 第488章 牡丹仙子的女儿 不过…… 想到此处,就连号称武林泰斗的“顽劣仙翁”翁向也犯了愁:不过,要同时救这么多人出去,仅凭我一己之力,怕是不行的!毕竟,中途要穿过外面鬼门峰弟子的重重包围!还有这个十分难对付的邪军师的纠缠……唉! 如此分析一遍利弊后,翁向便默不作声了。 闻达耳得意道:“翁向!这么多年来,你总算识了一回时务!” 接着,他又回头再问一遍洪玉岚道:“岚儿!方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如今,我身中赤练流沙毒,就算我愿意与你在一起,不是也活不了些许时候了?”牡丹仙子眼中不甘的光亮,逐渐黯淡了下去。 闻达耳似是此时才想起这件事,他双目失神片刻,之后,又突然仰头大叫一声,再用力对着议事厅的红柱子,随手挥出一掌! “咔嚓”! 登时,那水泥做的粗壮长柱,便被他的掌力猛地震成了两截! “哗啦”“哗啦”! 议事厅的青瓦屋顶,霎时塌下一方!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变故,虽想立即逃脱,但却个个有心无力。 闻达耳六神无主又满心绝望地将双手撑在洪玉岚肩上,妄加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扮成岳义子的模样?!为什么?!我当真不知道……是你!” 洪玉岚不留痕迹地拿开他的手,别过头去,语气冷漠道:“枉你说此生只爱我一人,事到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我……!呵呵!闻达耳!你难道不知,一直以来,你爱的都是我这副皮囊吗?” “不!不是的!岚儿!我朝思暮想的是你这个人,并非你的皮囊!”闻达耳慌里慌张的解释,反倒更加显得他欲盖祢彰。 见洪玉岚始终不为自己的言语所动,闻达耳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岚儿!你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女儿吧?她已经长大了!不过可惜……她的模样,并不像你。唉!算了!这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要是你和我的女儿,那她就是我闻达耳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不待洪玉岚表态,闻达耳就吩咐一名鬼门峰弟子,去外面请秦桑榆来议事厅。 许是秦桑榆早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只一小会儿功夫,就见她一身红衣地迈着小碎步进了门。 议事厅中的江湖人士,近日都曾听说,“邪军师”闻达耳和“牡丹仙子”洪玉岚多年前育有一女。在未见到秦桑榆之前,众人都以为,“牡丹仙子”的女儿,至少得有同“牡丹仙子”一样的美貌,再不济,有她一半的姿色也才算正常。 可谁知,当下一见,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牡丹仙子”的女儿……竟是这样一副塌鼻子、小眼睛、厚嘴唇的拿不出手的平淡模样! 更有甚者,已经嗤笑出声道:“这真的是‘牡丹仙子’的女儿?呵呵!该不会是‘邪军师’同什么市井女人生的孩子吧?!” “市井女人生的孩子,有些都比她好看呢!你瞧她!哪有一丁点儿‘牡丹仙子’的影子?!” “不错!依我看,确是更像‘邪军师’多些!毕竟,‘邪军师’的容貌,就毫不出众!” “就是!这副尊容还敢穿上大红嫁衣出来乱晃!也不知哪个无福之人,愿意娶她!” …… “你们……!”“邪军师”闻达耳面色一沉,语气里全是护犊之情:“你们还真是不怕死!竟敢当着我的面议论小女……?” “议论又如何?”性子十分耿直的轩辕派弟子姚九书,忽然第一个出声冷笑道:“反正我们都中了你的赤练流沙毒,早就活不成了!怎么?临死前,还不能取笑你两句?!你女儿就是丑八怪!丑八……!” 第二个“怪”字还未说出口,闻达耳就使出白玉阶经中的“文武层层两班齐”一式,将那两道红金之光,化做杀人利器,直向姚九书的颈间挥去!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姚九书的头颅就已被斩落当场! “咕噜”“咕噜”! 那个连嘲讽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头颅,就那么就地向前滚了两下,最后在李君瑶的脚边停了下来! “啊!” 李君瑶抱头尖叫一声,再也没了平日里跋扈的嚣张模样。 她慌慌张张地跨过那头颅去,直飞奔到李无风身边:“爹爹!你快杀了邪军师!替姚师弟报仇!” “胡说什么?!”李无风赶紧对李君瑶使了个眼色,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李君瑶这才反应过来,李无风和柳莺莺以及岑斤、范舟宇几人,皆已身中剧毒,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替姚九书报仇。 而自己和贾宗林的武功低微,则根本不是那邪军师的对手! 是以,如今别说要杀了邪军师给姚九书报仇了,就连她能不能活着离开鬼门峰,都是未知之事! 想到这些,李君瑶的后背止不住地发凉。 平日里,她最引以为傲的爹爹,此刻再也不能保护她了! 就在这一瞬间,李君瑶十几年来的优越感轰然倒塌! 谁来保护我?这才是她当下最为关心之事。 “李师妹!有我在,不要怕!”见李君瑶双肩抖得厉害,一旁的贾宗林,赶紧以单手揽过李君瑶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师妹!你放心!这里稍后免不了一场恶战。到时,我会拼了性命,护送你离开!我贾宗林……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看着贾宗林笃定的眼神,李君瑶的心登时就安定了三分。 再加上贾宗林胖胖的肚腩,此时正热烘烘地贴在李君瑶的腰上,更让她觉得安心。 我之前总觉得大师兄十分惹人厌,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李君瑶如是想着。 再说进门后的秦桑榆,根本就不理会厅中众人的流言蜚语。 她直接又怯又喜地走到刘峥仪身旁,小声道:“仪哥哥,我来了。我说过,此生定要你做我夫君的。” 刘峥仪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本能地后退一步道:“秦姑娘自重!这门亲事,刘某从头到尾就未曾同意过!” “我知道啊!”秦桑榆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是我一厢情愿啊。可是,仪哥哥……今日这番情形,你娶我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不是么?” “岚儿!你看!这就是榆儿帮我们选的好女婿!这女婿别的不说,独这样貌,已是人中龙凤了!足以配得上你女儿!”闻达耳试探着拉起洪玉岚的手,并将她推至到秦桑榆和刘峥仪二人面前道:“岚儿!你看看他们……是不是一对璧人?” 说到此处,闻达耳忽然有些泣不成声:“我本想着,只要我能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就代表我同当年的韦梧桐一样有本事!既我和他一样有本事,那你也定能真心爱我!到时,你我二人就可携手共度余生!而这个徒有虚名的盟主之位,我就让给榆儿坐!可谁知……你竟误打误撞地饮下了‘赤练流沙毒’!岚儿!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此毒,当真没有解药!” 第489章 花心太岁的师父是邪军师 闻达耳说话时,洪玉岚的眼睛一直在刘峥仪身上左右端详。 因二人之前在俞庆时就交过手,是以,眼下对彼此都不算太陌生。 只是,刘峥仪有种感觉,洪玉岚看自己的眼神,同方才她透过屏风时看自己的眼神,竟完全不同。 具体有什么不同,刘峥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却能清楚感觉到,洪玉岚对自己的敌意,似乎没原先那么强烈了。 洪玉岚淡淡开口道:“你相貌如此周正,不怪榆儿喜欢你。我命不久矣,只希望你二人能白头偕老……” 说完这番话后,洪玉岚忍不住偏头深深看了秦桑榆一眼。 对于这个女儿,她虽没有教养之情,但心里终归是在乎的。 “不能白头偕老了……母亲。”秦桑榆一开口,就是“母亲”这个十分生分的称谓,听得洪玉岚眉头一皱。 “为何不能白头?”洪玉岚不解。 “唉!”秦桑榆叹口气:“只因刘大哥他也中了‘赤练流沙毒’。” 洪玉岚神色一怔,“呵呵”笑出声来:“果真!都是你这个好父亲的手笔!我本以为,你可嫁给自己此生所爱之人,没想到,我们娘俩的命运,竟如此相同……” 这还是秦桑榆头一回老老实实地立在当地,好好听洪玉岚说话。 “我年少时,曾喜欢轩辕派掌门,亦是当时的武林盟主韦梧桐。可谁知,后来他却突然娶了燕玉水为妻!羞愤、恼怒之下,我才同你爹……唉!一切都是迫不得已!榆儿!我知你与唐不持的短暂亲事,让你伤透了心。但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万不可稀里糊涂地过。”洪玉岚语重心长道。 “谨遵母亲教诲。”秦桑榆的语气里,透着抹不开的疏离和冷漠。 洪玉岚有些落寞地望着秦桑榆和刘峥仪身上的大红喜服,突然觉得两眼被刺得生疼。 她将双眼微微合上,复又慢慢睁开道:“既榆儿想与此人成亲,那不如,眼下就在此处拜堂。如何?” “拜堂之前,还有一事要做。”秦桑榆突然看向曲阳楼、曹方来和段瑞三人,吩咐道:“把他们三个提过来!” 原来,方才翁向把所有人从铁笼中放出来后,时料等人就已眼疾手快地将曲阳楼三人绑了,扔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如今听得秦桑榆发话,几个鬼门峰弟子便争抢着,将曲阳楼三人押解到她面前,呈跪拜之姿。 原本指望东方昭能饶自己性命的曹方来和段瑞见状,整个身子登时就蔫了半截:东方昭此时自身都难保,又怎会有心思管我们?!怎么办?! 完全没了主意的曹方来和段瑞二人,忍不住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而“花心太岁”曲阳楼更是主动“噗通”“噗通”一下下给闻达耳磕头道:“师父!师父!你我有多年的师徒恩情!烦请师父网开一面!在枯井下……我当真不知秦姑娘是你的女儿!我若早知道,定不会做那禽兽之事!师父!望师父能饶徒儿这一回!” “师父?邪军师闻达耳竟是蒙古人曲阳楼的师父?!” 在场之人,无一不吃惊。 “既武算子是闻达耳的师父,闻达耳又是曲阳楼的师父,那我为何从未见过曲阳楼使白玉阶经上的功夫?!” “是啊!我也从未见过!” “不错!我也未见过!” …… 议事厅中的众人,一时间,难掩疑惑。 “曲阳楼只会使‘鬼毒手’和‘行云流水手’!”已经被解开穴道的“眉峰山人”岳匡物,突然插话道。 “正是!他只会这两般功夫!” 很快,就有人出声附和岳匡物。 “鬼毒手也就罢了,毕竟,鬼门峰的人,人人都会使,只是修炼高低不同!可行云流水手就……” 说到这里,厅中年长之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翁向。 因为,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行云流水手”乃翁向年少从师时,所学的第一套功夫。后来,翁向的那位师父英年早逝,他才转投的元阳派。是以,那套行云流水手,当今武林,只有“顽劣仙翁”翁向会使! 翁向见李无风、唐玉杰几人狐疑地盯着自己,连忙跳起脚来,抓耳挠腮地否认道:“你们都听到啦!曲阳楼这个坏小子,是喊得‘邪军师’做师父!可并非我‘顽劣仙翁’!” “那他怎么会使行云流水手?”李无风不依不挠道:“谁说曲阳楼就只有一个师父?说不定,你也是他的师父!你和邪军师闻达耳,都是我们大祯卖国求荣的奸细!收蒙古人做徒弟……?哼!” 说这番义正言辞的话时,众人才发现,那个一身正气的李掌门,似是又回来了。 只不过,很快就有人出面反驳他道:“李掌门怎会有此猜想?莫不是……李掌门临死了,想拉翁向前辈垫背?嘻嘻!这可有失大侠风范呢!” “你……!”李无风被戳中心事,忍不住对那说话之人,怒目而视。 而刘峥仪见那个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一脸淡然地从唐玉杰背后走出来,胸中顿觉激动万分:是他!当真是他!他要出手了! 可转念一想,刘峥仪又立时不高兴起来:方才闻达耳和洪玉岚逼迫我和他们的女儿成亲时,你不曾出来!眼下,翁老前辈只是被人泼了脏水,你便挺身而出!由此可见,我在你心中,并不如何重要! 正如此想着,就见那名鬼门峰弟子冲自己挤了挤眼睛,那模样,活脱脱在说:我就是想看你跟秦桑榆成亲一般! 刘峥仪小气量地瞪他一眼,其实心中万分欢喜! “你是何人?怎有资格在这议事厅中说话?”李无风见那人其貌不扬,又是一身鬼门峰低等弟子的朴素打扮,不由面露傲色地质问道。 “我是何人?嘻嘻!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微不足道之人!只是,我这微不足道之人,之前却不知,一直在人前假装仁义的李大侠,竟是这般的李大侠!” 说到这里,那人忽然换上一副正经口气道:“你为了保住自身性命和女儿性命,竟可置整个武林安危于不顾,毅然决然地推举邪军师这种人,做武林盟主!当真是……怕死的伪君子一个!” “伪君子?!你凭什么说我爹是伪君子?你是什么东西?!”李君瑶虽不敢在邪军师面前发作,但这个一看就毫无地位的鬼门峰弟子,她认为,她还是可以随意呵斥的! 是以,在听见他当众辱骂李无风为“伪君子”时,李君瑶便第一个跳出来回骂。 “呵呵!我当是谁,却原来,是轩辕派的李家大小姐!”那人不恼也不怒,倏地抬手一指刘峥仪道:“据我所知,你这位轩辕派的李家大小姐,在头一回见到乾坤派的刘峥仪后,就对他芳心暗许了。甚至,为了让刘峥仪做你们轩辕派的女婿,你还曾亲自千里迢迢地自京城追他到乾坤派的金钟山上去!此事,是也不是?” 李君瑶的私事,被这样当众抖搂出来,她自是被臊得双颊通红。 但此刻,可不是害羞的时候! 万一,这人说的话,惹怒了秦桑榆和邪军师,那她李君瑶今日,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490章 冷月窥人 想到此处,李君瑶连忙摇头否认道:“你从哪里道听途说的假消息?!我同刘峥仪之间,才没有这些腌赞事!” 随后,她更是完全放下李家大小姐的架子,对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秦桑榆和刘峥仪溜须拍马道:“我瞧着秦姑娘同刘峥仪,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你这种小喽啰,就不要在此挑拨离间了!” “哦?”秦桑榆忽然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道:“李姑娘说我……和刘大哥,是一对璧人?” 李君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头道:“自是!” 秦桑榆闻言,立时拉下一张脸来,对邪军师道:“爹爹!你看这个李君瑶,竟当众取笑我的长相,我不高兴!爹爹,你快杀了她!” “杀了她”三个字从秦桑榆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就如同去街上买根针、买段线一样简单、明了。 而听到这话后的李君瑶,立即反应过来,她这个马屁,算是彻底拍在马腿上了! 心惊之下,李君瑶不由下意识地慢慢往后退去。 闻达耳在宠溺地看了秦桑榆一眼后,直接反手对准李君瑶胸口,拍出急速一掌! 且拍出这掌时,闻达耳甚至都没有朝李君瑶的方向看过一眼,那掌风就径直穿透空气,直冲李君瑶身前而去! 要说闻达耳这一掌,可是大有出处的。 它正是来自《白玉阶经》中的“冷月窥人”一式! 这“冷月窥人”说的是,以冷月之意,凝寒气逼人;以寒气为引,窥人脉门;凶其命门,一击必中! 其大致意思是,把冬天月亮的寒意凝结在一起(此处“月亮的寒意”中,“月亮”指的是发起攻击之人,而“寒意”则指,发起攻击之人自体内发出的真气),以这些“寒意”做引子,去窥探旁人脉门。此法子可以最快寻得对方的修习命门所在!因人在受到攻击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命门!如此一来,便能一击即中! 通过这一招式能看出,闻达耳的功力之深。 要知道,他相隔李君瑶,足足有十步之遥。 可他手里的掌风被送出去之后,一直到抵达李君瑶身前之前,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有愈来愈强之趋势! 完了!这下……我必死无疑!李君瑶害怕地僵在当地,双脚竟不能移动半分。 “锃锃”! 就在那掌风快要触及到李君瑶胸前的衣衫时,她的耳边忽然发出似金属碰撞般的声响! 偏头一看,那来势汹汹的掌风,竟被另一道突如其来的掌力给向旁弹了开去。 两道极烈的掌风碰在一起,发出如金戈铁马般的撞击之声! 李君瑶惊魂未定地四处环顾,见一名眉骨高耸、鼻头方中带圆、下巴微长有肉的鬼门峰弟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是他救了我?……他虽救了我,但他那双眼睛,却莫名让人讨厌! 如是想着,李君瑶连个“谢”字都未说,就径直站回到了李无风身边去。 闻达耳此时才拿正眼看向那名相貌奇特的鬼门峰弟子,语气间意味不明道:“不曾想,这乌烟瘴气的鬼门峰,还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你能轻松化开我的‘冷月窥人’……你是何人?一直在谁的麾下效力?” 那弟子低头掩嘴一笑,道:“邪军师!你不知我是何人,我可知……你是何人呢!” “什么意思?”闻达耳的双眼,立时蒙上一层警惕之色。 “方才李无风说,会使‘行云流水手’的翁向前辈,乃曲阳楼的师父时,你为何不替他辩解?”那鬼门峰弟子突然岔开话题道。 闻达耳踱步至那弟子身前,冷笑一声:“他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为何要替旁人辩解?哼!同我有何干系?” “嘻嘻!邪军师这话说得……就尤为不地道了!此事,怎会同你邪军师没有干系呢?因为……你也会使那行云流水手啊!曲阳楼的‘行云流水手’,正是你教的!”那弟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邪军师面色不变道:“哦?你怎么知道我会行云流水手?” “我猜的!”那弟子依旧笑嘻嘻。 “猜的?哈哈哈哈!”闻达耳仰天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邪军师面前猜来猜去?” “我自是敢!嘻嘻!我不仅知道,邪军师你是花心太岁曲阳楼的唯一师父,我还知道许多别的事呢!不知,邪军师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哼!你还知道别的事?说来听听!”闻达耳说完这句话后,就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双目斜斜地盯着那名鬼门峰弟子,一副“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的神情。 那弟子偏头看了翁向一眼,才抬头朗声说道:“我猜,邪军师你当时传授给曲阳楼‘行云流水手’的本意,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将‘通敌卖国’的罪名嫁祸给翁向前辈吧?可你不知,你此举,实乃画蛇添足!因为,你不仅嫁祸失败,还意外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闻达耳眯眼看向那名弟子,一脸玩味道:“我的真实身份,一直都是鬼门峰的邪军师!” “非也!非也!”那弟子故意摇头晃脑道:“你先前……并非鬼门峰的邪军师,而是与翁向前辈同出一门的申屠惊!” “申屠惊?!”翁向最先惊呼出声。 他急急忙忙凑上前去,仔仔细细打量闻达耳一番。随后,又回头连连对那弟子摆手道:“小兄弟!错啦!错啦!我那个申屠师弟,可不长这副模样!” 那弟子冲翁向笑笑:“翁前辈!绝不会错!他就是申屠惊!” “可是……?”翁向的鼻子、眉毛,此时因不解,全都可笑地挤在一起。 “翁向前辈!你怎么把玲珑派的易容术给忘啦?”那名弟子笑着提醒道。 “你是说……邪军师带了人皮面具?!” 看翁向同那名鬼门峰弟子在那里一问一答、不亦乐乎,“邪军师”闻达耳的脸色,竟愈发阴沉起来。 “翁向前辈!闻达耳同玲珑派的牡丹仙子,之前可是一对恩爱夫妻呢!他若想弄两张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还不是轻而易举?!” 听到那名鬼门峰弟子的话后,不止翁向,议事厅中的所有人,都禁不住齐齐朝闻达耳脸上望去。 且他们的眼神,个个都似想把那张人皮面具给立即除掉一般! 毕竟,他们对邪军师的真正面目,实在是太过好奇了。 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却无一人动手。 闻达耳自是明白他们的顾虑,是以,他的神色竟瞬间恢复如常道:“都是谬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鬼,就能决定我闻达耳的出身了?哼!笑话!” “是不是笑话,一问花心太岁便知!”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不慌不忙地将头转向曲阳楼,问道:“曲阳楼!我问你,教你行云流水手的人,是不是邪军师闻达耳?” 见曲阳楼只顾磕头,不说话,那弟子只能继续游说道:“曲阳楼!你对闻达耳的亲生女儿用强……他要杀你,此事已成定局!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你此刻包庇邪军师,他便能放过你吧?是以,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第491章 花心太岁之死 闻言,曲阳楼心下略有动摇。 他了解闻达耳的为人。 亦正是因为他了解闻达耳的为人,心中才这样害怕。 可……若将事实说出来,他就能活命了吗?似乎也不然…… 想到这里,曲阳楼忍不住下意识偷偷看了闻达耳一眼,当他发现闻达耳平淡的目光下,竟掩藏着比平日多百倍、千倍的阴毒之色后,双腿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师父!师父!既我已做错事!那我愿意补救!我曲阳楼,愿娶你的女儿秦桑榆为妻!且我在此发誓,有了秦姑娘后,此生决不纳妾!师父!我们曲家富可敌国,还是孛儿只斤的后代!论财力,无人可与我匹敌!论身份,也决不委屈秦姑娘!秦姑娘若跟了我,只有日日享福的份儿!我曲阳楼在此保证,一辈子都让她做人上人!”曲阳楼丝毫不理会那名鬼门峰弟子的劝说,只一味对闻达耳胆战心惊地求饶。 曲阳楼本想着,自己若能顺利成为邪军师的女婿,那就不会被杀了。 但谁知,闻达耳听后,竟冷冷嗤笑一声,道:“‘人上人’?呵呵!你若是‘人上人’,此刻,又怎会跪在堂下,向我求饶?难不成,日后我也要让我的女儿,跟着你受这般屈辱之苦?就算榆儿愿意,我也不愿!” “师……!”曲阳楼骇然地瞪着两只大眼,那个“父”字还未说出口,就被闻达耳用一记“伪拜观音”,当场刺中心脏而亡! 要说“伪拜观音”这一式,同样也出自《白玉阶经》当中。 据说,当年元驸马喝醉酒,恍恍惚惚走出大门。抬头间,竟发现白衣白衫的观音菩萨,正在湛蓝的天空中腾云驾雾而行。 元驸马大惊,当即低头跪拜! 可许是被困在宫中久了,元驸马的反意渐深、捉弄之心顿起;亦许是元驸马吃了酒后,神志不大清楚…… 总之,他在给“观音”磕了一个头后,就直接拔地而起,对准“观音”的心脉处,远远射去一道强劲内力! “啊!” 那“观音”瞬时从云端坠落至白玉台阶之上! 元驸马得意洋洋又摇摇摆摆地走过去查看,这才发现,原来那所谓的“观音”,不过是一只往南迁徙的寻常白鹭而已。 元驸马当即抚掌大笑道:“好啊!原来竟是你这扁毛畜生假扮观音!你‘假’……我‘伪’……嗝!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哈哈哈哈!不如,我这一式,就叫‘伪拜观音’好啦!” 翁向上前查看曲阳楼的伤口,竟见无任何血液从中流出。 他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邪军师使得好一招‘伪拜观音’!竟比你师父‘武算子’使出来的威力,还要再强些!哼!周吾原用此招杀人,尚且能见一星半点的血迹,你竟丝毫不见!看来,你的内力之深,已非常人所及!” 原来,修炼这招“伪拜观音”的最高境界,便是“拜观音,不见血”! 闻达耳坐直身子,轻蔑一笑道:“翁向!你可一直都是不服输的性子。怎得?今日你我还未交手,你就先认怂了?” “翁前辈才没有认怂!”那名眉骨高耸的弟子突然插话道:“闻达耳!你休要得意!眼下,我就将话撂在这里!稍后,都不用翁前辈亲自动手,仅凭我这个无名小辈,就能在十招内制服你!” “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闻达耳闻言,一时间,竟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凭你?!” “就凭我!”那名弟子笃定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弄明白一件事。” 说到这里,那名弟子忽然将神色一凛,指着“花心太岁”曲阳楼的尸首,问道:“如若邪军师从未教过此人‘行云流水手’,那为何要灭他的口、不让他把话说明白?” 邪军师左侧的嘴角一挑,两眼一眯道:“只因他污了我女儿的清白。此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不敢让他把话说清楚!” “楚”字的话音刚落,那名鬼门峰弟子就倏地伸出右手,以移形换影般的速度往闻达耳身前攻去! 闻达耳一惊,连忙挥手挡住胸前的要害部位。 谁知,那名弟子此招却是虚招。 因为,行至半途中时,他忽然调转方向,转而朝闻达耳的身后绕去! 还未等闻达耳回头看清,那名弟子就已经在闻达耳的肩膀上,笑嘻嘻地拍了一下。 闻达耳大骇:他这一掌若是重重拍下来,我早就没命了!……不可能!他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身手?!这样看来,我前面几十年的功夫,岂不是都白练了?我在他跟前,同半点儿功夫都不会的白丁有何区别?! 心中如此想着,闻达耳连忙反守为攻,主动向那名弟子的腰间捉去。 而那名弟子似是早就猜到了闻达耳会有此一举,因为,在闻达耳还未行动之前,他就率先将腰向后一缩! 等闻达耳的手一伸出,他更用两根手指牢牢钳住他的手腕儿,笑嘻嘻道:“邪军师!你慢了!” 闻达耳又惊又气,赶紧再使后招。 要知道,这种近身之战,所用招数,本就不多。 情急之下,闻达耳竟本能地使出了年少时就颇为熟练的“行云流水手”! 要说这行云流水手,虽整体招数不是太过出众,但其最明显的好处就是,既可远攻,又可近守。是以,拿它在当前的对阵中使用,最为合适不过。 “行云流水手?!”一直在旁观战的“顽劣仙翁”翁向,忍不住皱眉出声道:“这个邪军师……果真会使‘行云流水手’!” 经翁向这一提醒,议事厅中的其他人,也渐渐出声附和。 “不错!这是‘行云流水手’里的‘初无定质’一式!” “还有!还有!这是‘清风不易逢’一式!” “我认得!这是‘玉山自倒’!” 闻达耳对那名鬼门峰弟子接连使出三式“行云流水手”,全部被在场之人识破! “看来!他真是‘顽劣仙翁’年轻时的那位师弟……申屠惊!” “不错!若当真追溯起来,这‘行云流水手’乃当年的‘赤日使君’所创!而‘赤日使君’一生只有两位徒弟!一位是我们众所周知的‘顽劣仙翁’,另一位,则是早已不知所踪的申屠惊!” 那名鬼门峰弟子见大多数人都已对邪军师起了疑心,这才以得逞的口气,对闻达耳笑嘻嘻道:“得罪啦!邪军师!” 话还未说完,那弟子就反手向邪军师的脸面上抓去! 登时,闻达耳觉得自己眼前似有无数只手同时伸来! 那种压迫感,就像是被震人心魄的千手观音紧紧缠住一般! 闻达耳倏地就觉喘不上气来:这是什么招数?我在江湖纵横几十年,从未见过!……不对!难不成,此人是……?!不!不可能!就算他身上有那厉害秘籍,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日内就参透其中奥秘!还有,他不是死在苗疆了吗?如今怎么又会活生生站在这里?! 趁闻达耳动作一滞的功夫,那名鬼门峰弟子连忙蹬脚上前,“刺啦”一声,从闻达耳脸上将整张人皮面具给完好无损地撕了下来! 第492章 申屠惊 顿时,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坦坦然现在众人面前。 那张独一无二的脸上,生一对斜飞的英气剑眉,而在英气的剑眉之下,却是一双格外多情的桃花眼。本来,这眉毛和眼睛应是极不相配的,可不知为何,生在他脸上,偏偏格外好看!不止好看,应是让人过目难忘才对!另外,高挺的鼻子,让他整个面部多了几分锐利。而紧抿的双唇,则显示出,他为人十分固执。 “爹……爹爹?!”见到闻达耳的真面目后,秦桑榆眼中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 之前,她总认为自己样貌平凡,定是闻达耳的过错。可如今一看,竟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就连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刘峥仪,此刻站在闻达耳身旁都黯然失色。 虽然,闻达耳的眼角处,已有浅浅的岁月痕迹,但这些小小的褶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和风华。 “果真是你!”“顽劣仙翁”翁向怒气冲冲上前道:“什么狗屁邪军师!原来……你真的是申屠惊!拿命来!我要替师父报仇!” 确认闻达耳的真实身份后,翁向立时脚踩“步惊移云”,手使“元阳七斩”,劈头盖脸就向申屠惊那边攻去! 当年“赤日使君”一前一后收了翁向和申屠惊两人做徒弟。翁向入门早,加之他为人仗义、行事正派,是以,“赤日使君”便想也不想地,就将“行云流水手”悉数传授给了他。 而申屠惊则晚翁向十几年入门。他本想着,自己模样出众、天资聪颖,比那个邋里邋遢的翁向,不知强了多少倍!既“赤日使君”都肯对翁向那种人倾囊相授,那对自己……肯定更加偏爱!可谁知,申屠惊的这个想法,却大错特错了!因为他入门三年,“赤日使君”也未曾教授过他一招半式! 此举,不禁激起了申屠惊的嫉恨。 一日,他借着酒劲儿,气冲冲地去找赤日使君理论:“我入门三年……你为何不教我功夫?” 申屠惊本以为,自己这种大不敬之举,定会惹得赤日使君大发雷霆。 可令他意外的是,正在打坐的赤日使君,甚至连眼都没睁,就淡淡开口回他道:“惊儿。我让你担的一十六缸水,你可担完了?” 看赤日使君那副毫不在意自己的模样,申屠惊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大耍酒疯,将三年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担水!担水!日日都是担水、劈柴、喂马、烧火!我算什么?你的下人吗?日日这样驱使我?!我告诉你!我拜你为师,是为了学功夫的,不是为了伺候你!你今日就给我个准话!你到底要不要教我‘行云流水手’?!” 见申屠惊大动干戈,不得已,赤日使君才睁眼看向他,简单明了道:“教。” 听到赤日使君答应的如此爽快,申屠惊的醉酒,竟一下子被吓醒了。 他登时就语无伦次道:“师父……我不是……不是……” “惊儿。”边说着,赤日使君边从打坐的榻上踩鞋下来,再轻轻按住申屠惊的肩头,意味深长道:“惊儿。这三年来,你受委屈了。自明日开始,我便一日教你一式‘行云流水手’。如此,只消两个多月的功夫,你就能学会了。” 申屠惊惊喜交加之余,心下不由暗暗计较:“行云流水手”统共八八六十四式,每月学三十招的话,确是两个多月习完不错! 见赤日使君神情严肃,不似同自己开玩笑,申屠惊心底的欣喜和激动之情更甚。 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谢恩道:“多谢师父体恤!徒儿学会‘行云流水手’后,必定更加用心侍奉师父!” 和明显亢奋的申屠惊不同,赤日使君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他冲跪在地上的申屠惊随意挥挥手道:“徒儿起来吧!记得明日一早,到大林坳去。以后,我们就在那里学习‘行云流水手’。” 大林坳是一处地势低洼之地,不过,其地势虽低,但却胜在宽敞。是以,倒极为适合做练武之人的天然场所用。 自那之后,赤日使君果真日日依言,去大林坳传授申屠惊“行云流水手”。 因申屠惊天资卓越,学得极快。是以,根本用不了一日之久,他就能将所学招式全部融会贯通。 于是,申屠惊便常常央求赤日使君能多教自己一些。 可每每这个时候,赤日使君就会冲他摇摇头,再一言不发地离开…… 这样的次数多了,申屠惊便不再央求。他只日复一日将原本学会的“行云流水手”一遍遍练习,直练习到,能“倒打如流”。 亦正是因为申屠惊那时候将“行云流水手”实实在在地刻到了骨子里,才致使他同别人交手时,无意识使出此功夫。 再说,申屠惊跟随赤日使君学习“行云流水手”的两个月,转瞬即逝。 这一日,在要学习第六十四式、亦是最后一式“行云流水手”时,申屠惊却在大林坳中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赤日使君。 申屠惊知道,他若想做个乖巧懂事的好徒儿,就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赤日使君过来。 可愈等下去,申屠惊便愈焦躁:师父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事让他脱不了身?再难不成,是上回被治好的汗癣症又犯了,以致师父瘙痒难忍,出不了门?…… 最后,在好奇和担忧的驱使下,申屠惊还是跑到了赤日使君日常所待的那处别院去。 “师父……” 刚到院门口,申屠惊便听见自赤日使君房中,传来翁向疑惑的声音:“师父你今日为何不去大林坳了?若徒儿没记错,今日是你传授给申屠师弟最后一式‘行云流水手’的日子!”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赤日使君的声音听起来慢悠悠、淡然然的,全然不似被病痛折磨的模样。 申屠惊心下,登时就松快半分:看来师父无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那师父你为何……?”房中的翁向,继续不死心地追问。 正好,申屠惊也想知道缘由,便屏息凝气立在院中,等待赤日使君作答。 “唉!”没想到,赤日使君竟重重叹了口气,而后才对翁向解释道:“向儿,我总认为申屠惊心术不正,这才不敢将全部的‘行云流水手’传授于他。” “师父……此话怎讲?” 申屠惊跟随赤日使君学习功夫两月有余,如今耳力大增! 他远远听见赤日使君像往常那样,踩着鞋面下床,再步履稳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道:“三年前,他刚入师门,偶然得知我身上有恼人的汗癣症后,竟拿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偏方,去山上捉了一只白花、白眼、青尾、赤嘴的野猫来!” “恕徒儿愚钝!此事……徒儿着实看不出申屠师弟有什么心术不正……” “唉!”赤日使君又重重叹口气,听声音,他应是扶着桌面,坐到了那个金丝楠木所制的描红圆杌子上。 第493章 邪军师与医圣的初相识 “要只是捉只猫儿来玩儿,我自不会说他心术不正!可他竟听信了那偏方上所讲,将那模样奇特的猫儿给……活活剥了皮下来!又在大林坳那边生了火,将猫皮仔细烤了,再抹上从活猫身上放出来的血,拿来让我敷在有汗癣的地方用!唉!那血淋淋的玩意儿……我哪里敢用?!等他走了,我连忙将那猫皮偷偷埋在后院,又特地念了几句道词,超度了那可怜猫儿!” “可……”翁向的语气里显得十分为难:“可师父……这也是申屠师弟对你的一片孝心,你怎么就能说他心术不正呢?” “翁向!你跟随我多年,不会不知道,在还俗前,我乃牛毛山上的一个光脚小道士吧?!我们道观里,常年有老鼠出没,是以,要想道观太平,需常常供着些勤快的猫儿才行!在我眼里,猫乃能捉鼠的灵性之物,岂能随意杀之?!可那申屠惊……!不仅杀了猫儿,还以那般残忍方式!此……不是心术不正,是什么?!”说这番话时,赤日使君的声音愈来愈大,足以能看出他对申屠惊的愤怒与厌恶。 而一直心系赤日使君安危的申屠惊听闻此言,心,登时就坠入了冰窖:我这般真心待师父,不曾想……在他眼里,我竟是那心术不正之人?……呵呵!呵呵!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不肯传于我“行云流水手”的原因!我还天真以为,是我不够勤奋,亦或是天资盈缺……哼!却不知,竟是因为一只猫儿……还是一只为了给他治病的猫儿! 想到这里,申屠惊的愤怒、自嘲、无助、怨怼之情,忍不住一齐涌上心头。 他的双拳越攥越紧,心底的冰冷之意,亦越来越盛。 最后,等屋中的赤日使君和翁向彻底说完这个话题,申屠惊才努力迫使自己换上一副笑颜,并故意加重脚步声,往房门口走去。 申屠惊记得,当时赤日使君交给他一本老子所著的《道德经》,并允诺,若他能将此经抄写一百遍,他就将最后一式“行云流水手”传授于他。 申屠惊面上感恩戴德地叩头谢着,内心里却在冷笑:哼!只是抄写一百遍《道德经》,就能使我的心术变正么?笑话!你等着,我定要让你仔细看看,何为真正的心术不正! 自那天起,申屠惊一边抄写《道德经》,一边努力练好前六十三式“行云流水手”,同时,他也一直在寻找能够教训赤日使君的机会。 一日,申屠惊依赤日使君吩咐,去大林坳附近的龙虎山上砍柴。 亦正是那次,让他在龙虎山的半山腰上,意外发现了一处天然机关! 要说那处天然机关的真身,乃一块儿巨大无比的灰色石头。灰色石头的左下脚,又垫一块儿青黑色的小石头。正是因为有那块儿青黑色的小石头阻着大灰石头,那大灰石头才没有滚落至龙虎山下。 经过岁月的洗礼,那青黑色小石头的边缘已被磨得越来越光滑,是以,倚在它上面的那块儿大灰石头,就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了。 看着这副景象,申屠惊不由暗暗激动:这大石头若是掉下去,刚好能砸中下面那条狭窄小道!而狭窄小道两旁,又都是悬崖!若我能将赤日使君引到那条小道上去,那他……岂不是逃无可逃?!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后,申屠惊又跑到那块儿灰色大石那里精心布置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当夜,他便邀约赤日使君次日去龙虎山的小道上,说有要事相谈。 赤日使君不疑有他,当即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夜,申屠惊因太过兴奋和害怕,竟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提前动身,去龙虎山的机关旁等着了。 不过,等人的时间,总是枯燥乏味的。 再加上申屠惊昨夜一夜未睡,还有初升的太阳,将他浑身上下照得暖暖的,竟致他头挨着那块儿灰色大石头,沉沉睡了过去。 但因他心中有事,始终睡不踏实。是以,没过多久,他就被噩梦惊醒了。 恍恍惚惚中,放眼往山底下一望,恰巧看见一个素袍素袜之人,正站在那条狭窄小道上。 兴奋之下,申屠惊来不及多想,为何平日里只穿深色衣衫的赤日使君,今日却穿了一套素色衣裳前来……就将手边的青黑色小石头拨开,把灰色巨石一把推了下去! “啊!” 底下被砸中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不对!” 听到惨叫声后,申屠惊立即反应过来:被巨石砸中之人,绝不是我师父:赤日使君!那他是谁?……唉!管他是谁?反正是与我无关的倒霉鬼!倒霉鬼啊倒霉鬼!你就在那里自生自灭好了!毕竟,是你自己撞到我机关中来的,我可没有逼你! 本想就此逃走,但忽然记起赤日使君说自己“心术不正、没人性”之类的话,申屠惊就又不服气地折返了回去。 且他边往那条狭窄小道上急奔,边忿忿想着:你不是说我心术不正吗?今日,我就偏偏要救人!要“心术正”给你看! 走到那处小道上,申屠惊才发现,被巨石压住的,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 申屠惊本以为,但凡被那石头砸中,就算不死,也得落个重伤!可谁知,那年轻人竟十分命大!因为,他只是被巨石砸中了右腿而已。 不过,即便只是被砸中右腿,那个年轻人还是疼得满头大汗。因为,他的伤势,似乎颇为严重!仔细看他那条素白的裤子,此时已被大腿流出来的鲜血,染成了十分瘆人的殷红色!而那血水,还在不断往外冒…… 申屠惊不禁猜测道:看这情形,就算将他救出来,他后半辈子也是个瘸子了!可惜…… 之后,申屠惊便装作路过的样子,上前弯腰询问道:“兄台!兄台这是怎么了?” 那年轻人的脸上,早已因剧烈的疼痛,而变得扭曲、狰狞。 看得出来,他此刻能保持清醒,全靠一口想活下去的气撑着。 是以,见有人主动上前发问,他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他努力抬起头来,虚弱应道:“我……我被山上突然滚落的山石砸到了右脚!劳烦……劳烦这位兄台去请帮手,将我救出来!兄台的大恩大德,我……我卫可言,余生一定鼎力相报!” “卫可言?!”听到这个名字后,申屠惊的眉毛不可察地皱了皱,似是在思索什么要紧事。 接着,申屠惊又围着那块儿巨石,仔细查探了一番。 他发现,卫可言的右腿和右脚,被那块儿巨石压得死死的,竟是半点儿都移动不得! 唉!这个卫可言非要来凑热闹!此刻,若这巨石下压得,是我师父赤日使君该多好!都怪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子,坏了我的计划! 本想负气离开,但看卫可言神色痛楚,申屠惊又登觉心中不忍。 他暗自叹口气,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卫兄弟应当知道这龙虎山四周的情形,这里地广人稀,若等我将帮手请来,卫兄弟你怕是早已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那怎么办?”卫可言的脸上,有明显的惊慌失措神色。 第494章 两块儿相撞的大石 “嗯……卫兄弟若信得过我,就让我申屠惊一试!”申屠惊盯着半山腰上的另一块儿巨石,跃跃欲试道。 卫可言有些不明所以:“申屠大哥……我不太明白。纵然你孔武有力,徒手……也是推不开我身上这块儿巨石的!” “卫兄弟!你在这里等着,我申屠惊今日,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语罢,申屠惊就直接施展起轻功,飞身至那半山腰的另一块儿黄色巨石旁落下。 要说这块儿黄色巨石,虽不如先前那块儿灰色巨石松动,但只要稍微使些力气,也能将它顺利推下去。因为,它所处的坡度有些倾斜,着实不似平地上的巨石那般沉重、难推。 且从这黄色巨石上看下去,若将其笔直推落,滚动过程中,它刚好能经过卫可言所在的位置。 卫可言打眼往申屠惊的方向一看,忍不住大骇道:“申屠大哥!使不得!你若将这一块儿巨石推下来,那它滚到我这里,我会立时没命的!” 申屠惊毫不理会卫可言的求饶,只抬眼往龙虎山的四处瞧去。 他发现,在黄色大石后面,生有一颗近千年的参天大树。 那颗大树藤蔓缠绕,粗壮的枝干,远远伸到了龙虎山外面去。 “好东西!这藤蔓、大树,都是好东西!”申屠惊抬头笑着称赞道。 紧接着,他又低头对卫可言保证道:“卫兄弟!你运气好!今日你有救啦!” 说完,申屠惊亦不理卫可言的追问,就自顾自忙活起来。 他先将无数条结实的藤蔓,搭到卫可言头顶上方的一根最粗壮的枝干上面去,再用那些藤蔓的末端,牢牢捆住整块儿黄色巨石。 因这三年来,申屠惊日日都做些动手的粗活,是以,似眼下这般捆绑巨石的活计,不出一盏茶功夫,他就干完了。 看着被包得像粽子一般的黄色巨石,申屠惊忍不住满意地点点头。 紧接着,他又对下面的卫可言大呼一声:“卫兄弟!快趴下”后,就毫不犹豫地将那块儿黄色巨石推了下去! 登时,那黄色巨石犹如一只拉了线的称砣般,直直往卫可言头上飞去! 见一庞然大物,猛地从天而降,卫可言来不及多想,就立即认命地闭起双眼,听话地紧紧趴到地上。 “轰隆”! 两块儿巨石猛烈碰撞在一起,顿时发出巨大声响! 卫可言心下大喊“我命休矣”! 可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未传来想象中的铺天盖地般的疼痛,反倒觉得……被压住的右腿……倏地一松! 卫可言小心翼翼地睁眼查看,发现原来压住自己的那块儿灰色大石,竟被后来的那块儿黄色巨石给砸了个粉碎! 卫可言心中一喜:原来,那位申屠大哥打得是这个主意!他用藤蔓拴住黄色巨石到合适的位置,那黄色巨石就不会接触地面、伤到我。顺便,还能将压在我身上的灰色大石给击个粉碎!真是好法子!不过…… “啊!”卫可言忽然发出长长的一声惊呼! 因那黄色巨石身上绑着无数藤蔓,是以,方才,它击碎灰色巨石后,就被远远荡到了另外一边去。而藤蔓未断,此时,它自是又以极快的速度荡回来了! “卫兄弟!”眼看卫可言直着身子,一副完全被吓住的模样,申屠惊连忙施展起“行云流水手”,从高处飞身而下,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卫可言给救了下来! “嘭!” 那被藤蔓高高荡起的黄色巨石,竟直直掠过卫可言方才所在的位置,一头撞在了龙虎山的一处突出山体上,霎时粉身碎骨! 惊魂未定的卫可言看着眼前惊天动地的一切,一时间,有些恍若隔世。 若是方才……有一处环节稍微出了差错,那我此时,都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我能保住这条性命,全仰仗于申屠大哥的帮助! 想到这里,卫可言连忙对申屠惊行最高的跪拜之礼道:“多谢申屠大哥救命之恩!” 申屠惊双手搀起他来,语带责怪道:“卫兄弟这是说得什么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我自己积德行善呢!况且……你这腿也……” 申屠惊瞥了一眼卫可言的伤处,顿觉触目惊心:唉!好好的一条腿,看来是废了!大腿失血过多,小腿整个被砸扁了……真是惨不忍睹!幸好!他不知先前那块儿灰色巨石也是我推下来的,不然,他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谢我?非得上来和我拼命不行! 一想到卫可言不知事情真相,申屠惊心中就有些侥幸和得意:这个笨小子!不仅不怪我,还反过来谢我!真是蠢到家了! “我这腿……?”谁知,卫可言竟毫不在意道:“申屠大哥多虑了!卫某别的本事没有,只医术一流。是以,这腿……我能给自己治好,且丝毫不留残疾!” “哦?!”申屠惊立时就来了兴致:“方才你说你叫卫可言时,我就觉得这个名字极其耳熟。难不成你是那位……在十七八岁时,就被江湖人称为‘医圣’的卫可言?” 卫可言腼腆笑笑:“不错,申屠大哥。我就是那个‘医圣’……卫可言。” 申屠惊大喜道:“听说‘医圣’制毒、解毒、疗伤、接骨的本事无一不在行、无一不精通?” “那是江湖人谬赞了……”卫可言谦虚道。 “怎会是谬赞?!卫兄弟你这右腿的伤势如此严重,你都说不会落下残疾!如此看来,我竟嫌江湖传闻言不及实呢!” 在送卫可言回药庐的路上,二人闲聊了许多。 在闲聊过程中,卫可言发现,自己竟与申屠惊十分志趣相投。 是以,他不禁当场保证道:“申屠大哥今日的救命之恩,卫某无以为报。日后,申屠大哥若有能用得着卫某的地方,卫某绝不推辞!” 有了卫可言的这番保证,申屠惊方觉达到目的。 而等他回到赤日使君身边时,他便再没有心思去抄什么老子的《道德经》了。因为,他俨然在心中悄悄酝酿好了一个计划…… 那时,正是夏日炎炎的季节,蛇虫、鼠蚁颇多。是以,对房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些细小红色蚂蚁,赤日使君便没有过多在意。 这一日,一向爱吃甜食的赤日使君,服用了许多申屠惊从深山中带回来的野蜂蜜后,深觉身体十分舒畅,就躺在房中的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可醒来时却发现,有许多红色蚂蚁正趴在他身上叮咬。 因那蚂蚁咬人十分疼痛,赤日使君便用手,将它们从身上悉数赶了下去。 随后,他又将自己浸到冷水之中,希望以此来减轻蚂蚁叮咬过的痛楚。 可不接触冷水还好,一接触到冷水,赤日使君身上那些被叮咬过的地方,就立时长出许多密密麻麻的粉红色燎泡来!紧接着,那些燎泡又快速破裂,流出少许透明液体。透明液体悉数溶到水里,再反浸回赤日使君的肌肤,登时就让他觉得全身瘙痒难忍!而瘙痒过后,则是全身上下开始肿胀,并伴随着无穷无尽的疼痛…… 第495章 害死赤日使君的红烙蚁 说到这里,赤日使君憋着最后一口气,从枕头底下颤巍巍地摸出一本《道德经》,再哆哆嗦嗦地交到申屠惊手里,语重心长道:“只申屠徒儿……日后,定要多行善事才成!” 说完极短促的一个“成”字后,赤日使君就咽了气。 翁向觉得,赤日使君死得蹊跷。 而申屠惊却说:“师父贪吃!说不定,他是背着我们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会如此。” 但翁向不信,是以,待申屠惊走了之后,他便留在赤日使君房中细细搜查。 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到些东西出来。 他发现,赤日使君脱下来的衣衫上,有一只极不起眼的红蚂蚁正在焦头烂额地左右打转儿,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翁向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活蚂蚁仔细捉了,再拿到附近的医馆里让有经验的大夫查看。 那位年纪颇大的老大夫,留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 当他看到翁向器皿里的红蚂蚁后,恨不得将下巴上所有的胡子都立时抖落下来。 他大惊失色又摇头晃脑道:“你可别小瞧了这小东西!它可毒得很呐!它叫‘红烙蚁’。但凡被它咬过的地方,都有似被烙铁烫伤的燎泡!等燎泡破后,里面的毒汁就会浸到人的肌肤里……啧啧啧!毒入肌肤,再入骨髓!就算是神仙,也活不了了呐!” “你说……这是毒蚂蚁?”翁向不敢置信。 “毒!毒!毒得很呐!”那白胡子大夫见翁向将“红烙蚁”举至自己跟前,连忙退后一大步,躲到医馆柜台的后头去。 “不过……”那老大夫又很快探出头来,奇怪道:“这‘红烙蚁’常年喜居湿热之地,又怎会轻易到我们这里来?啧啧!我们这里不说极寒吧,可也算是个极旱之地,‘红烙蚁’应当十分不喜才对!” “大夫的意思是……有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引了‘红烙蚁’来这里?”说出这句话时,翁向的心中,俨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那老大夫支支吾吾道:“这……我也说不好。反正,这‘红烙蚁’,总不可能是自己大老远跑来的。” “我明白了!”翁向的神色间一凛,扭头就要出门。 不过,脚还未迈出去,他就又像是想起什么事来一般,忽然驻脚回头向那老大夫打听道:“敢问大夫!这‘红烙蚁’平日喜食什么?” 老大夫嘴中长长地“嘶”了一声,才尤为肯定地答道:“蜂蜜!‘红烙蚁’啊,最喜欢吃野蜂蜜了!且越甜越好!” 听到这个答案后,翁向心中的猜测,立即得到了证实。 他眸色一寒,马不停蹄就地往申屠惊的住处赶。 但等他赶到时,申屠惊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由此,翁向更能断定,他的师父赤日使君,正是死在了他师弟申屠惊手里! 弑师之仇,如何能不报?! 这几十年来,翁向一直没有放弃追寻申屠惊的消息。 亦是因为此事,翁向才专门跟后来的师父修习了“寻人找物”之法。 可谁知,即便有这般神奇妙法傍身,翁向也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申屠惊的蛛丝马迹。 他不禁一度认为:申屠惊定是死了!说不定,他在杀了师父之后,心中突生悔恨之意,也就跟着师父去了…… 然而,事与愿违! 这弑师之人,如今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在几十年内连娶了两任貌美如花的妻子! 除此之外,他更在鬼门峰悠哉悠哉地做着颇合他脾性的“邪军师”! 想到这些,翁向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急?! 于是,在与“邪军师”申屠惊的对战中,翁向根本顾不得“元阳七斩”中,什么内力“送七分攻敌,留三分护己”的告诫了!他只一味用十分的真气内力,杀气腾腾地向申屠惊毫不留情地攻去! 不过,两方对阵,最忌讳的就是意气用事。 要论真功夫的话,当然是翁向更高一筹!可眼下,翁向被仇恨和愤怒蒙蔽双眼,是以,使出来的招式中,自然就多有漏洞。 而申屠惊看准这些漏洞,个个击破,一时间,竟稳稳占据了上风! 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见状,不由心中着急道:照这样下去,翁前辈定是要输了!不成!我不能让他输!他若是输了,这世道岂不就成了“邪能胜正”?不成!不成!可……此乃他们本门恩怨,我又不好过多插手!这……可如何是好?! 焦头烂额之际,那名鬼门峰弟子忽然一眼瞥到惊艳众人的“牡丹仙子”洪玉岚身上,登时心生一计! 他揩了揩鼻子,笑嘻嘻地冲打斗中的申屠惊道:“申屠惊!既你有‘真面目’,那你知不知……你这位好妻子洪玉岚,也有一副你从未见过的真面目?” 听闻此言,牡丹仙子竟倏地面如死灰! 待她反应过来,想逃之时,却早已被那名鬼门峰弟子伸手一抹,扯掉了脸上那层美貌无双的人皮面具! “什么?!‘武林第一美人’牡丹仙子的脸皮……竟是假的?!” “是啊!我们早该想到了!毕竟,她是玲珑派的人!想动手做张多美的脸给自己,都成!” “阿哟!这张脸可真是……丑得可以!” “哈哈!我们方才还取笑她的女儿!现下一看,她的模样,还不如她那相貌寻常的女儿呢!” …… 牡丹仙子露出真容后,议事厅中的取笑声,竟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是众人一齐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一般。 而这其中,最为震惊的,就要数,为牡丹仙子痴心多年的“邪军师”申屠惊了! 他主动从与翁向的战局中退下阵来,快速行至洪玉岚身前,瞠目结舌又气急败坏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岚儿?!我的……我的岚儿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那女子一脸委屈地盯着申屠惊,做出一副可怜相,道:“相公……我就是岚儿。就算你认不出我的相貌,也该熟悉我的声音……” “不……不可能!岚儿不是这副样子!当年,我与岚儿恩爱、缠绵数月,我知道的……她日日早起梳妆……都不是这副模样……!你是谁?!”申屠惊看着眼前这个肤色蜡黄、满脸雀斑的小眼睛女子,语气间竟十分崩溃。 那女子伤心地抿了抿她那张薄皮大嘴,同时牵连着两个无比宽广的下颌角,也跟着夸张地动了起来。 申屠惊看得一阵作呕:那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这个奇怪的女人,竟时时塞了两个鸡蛋在嘴里?!不然,她的脸为何会是那个样子?她……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若非要说眼前这女子丑,其实,也不然。 因为,她不过是同秦桑榆一样,长了副极为平凡的皮囊而已。 只是,前面有“洪玉岚”那般的绝世美人做对比,才将她衬得无比丑陋罢了。 见那女子还要上前靠近自己,申屠惊连忙对准她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拍下一掌! 登时,那女子的身体便如一块儿破抹布般,猛地向外飞出去七八丈远。 “相公……”她不甘心地无力叫着。 “别叫我相公!你根本就不是岚儿!”申屠惊有些抓狂地大吼道。 第496章 丑人多做怪 就在二人不知如何收场之际,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忽然又笑嘻嘻地跳出来解释道:“‘邪军师’说对了,此人,确不是你的岚儿。” 申屠惊闻言,眼中竟立即升起一丝期待之情:“我就知道……!她定不是我的岚儿!我的岚儿是武林第一美人!怎么会是她那副怪样子?!你快告诉我!岚儿呢?你知道我的岚儿在哪里么?你若知道她的下落,我就饶你不死!” 那名鬼门峰弟子摇摇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正是你的岚儿!” “你耍我?!一会儿说她是岚儿,一会儿又说不是?!”邪军师的眼中,此时似要喷出火来! 面对邪军师的怒气,那名鬼门峰弟子不仅毫不畏惧,反倒主动上前一步,大大方方解释道:“邪军师何必着急,听我慢慢道来。我之所以说,你这位妻子不是洪玉岚,皆因……她本就是轩辕派弟子:曾琳!” 曾琳?!刘峥仪深觉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忽然,他想起来,曾琳正是那日在皇太后的佛堂时,燕玉水所说起过的、韦梧桐在年少时曾喜欢过的那位小师妹! 对!她正是叫曾琳不错! 可是……?刘峥仪对着曾琳那张蜡黄的脸,不禁有些疑惑:可是,她这副模样,远不及燕玉水老前辈的万分之一!韦梧桐老前辈……真的曾经喜欢过她吗? 想到这里,刘峥仪的眼皮不由倏地往下一耸拉:如若真是那样的话,那……韦梧桐老前辈的眼光,也着实太差了些! 听那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一语道破自己来历,“牡丹仙子”忍不住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她这一反问,正是间接向议事厅中众人,证实了自己“曾琳”的身份。 因李无风和柳莺莺在年少时,曾见过曾琳的模样,是以,他们只远远瞥一眼,就能发现,年少曾琳的身形、样貌,如今,仍旧在“牡丹仙子”身上依稀可见。 李无风和柳莺莺对望一眼,连忙上前拜见道:“徒儿拜见曾师叔。” 而他们身后的李君瑶、贾宗林、岑今、范舟宇四人,也立即上前行礼道:“徒孙拜见曾师祖。” 曾琳冲他们几人简单点点头,算是明面上认下自己轩辕派前辈的身份了。 “邪军师”申屠惊见状,整张脸登时就褪掉血色,变成了十分难看的猪肝色。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那她又为何……是洪玉岚?” “此……就十分简单了。”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转头看向曾琳道:“只因这世上本就没有洪玉岚这个人,她说自己是……就是咯!” “你是说……洪玉岚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这个丑八怪假扮的?”申屠惊的语气里,一时间竟听不出是喜是怒。 那名鬼门峰弟子见他神情乖张,知他定是在得知洪玉岚的真实身份后,受了极大刺激。 而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是,他便肯定答道:“正是!且,眼下曾琳就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若有什么疑问,大可亲自去问她!” “问她?”申屠惊皱着一对格外好看的桃花眼,既失望又轻蔑道:“我恐污了自己的嘴!还是……你来告诉我吧。” 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似是甚为理解像申屠惊这般样貌格外出众之人的内心真实想法。 于是,他没有继续催促,而是偏过头去,看向“牡丹仙子”曾琳道:“曾前辈!若是晚辈没猜错,当年,应当是曾前辈你主动拜托蝶衣宫宫主秦罗衣,将你的女儿秦桑榆……给‘偷’走的吧?” “什么?!”秦桑榆第一个吃惊出声。 紧接着,她更是满脸愠怒地质问曾琳道:“你……真的是我亲娘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曾琳低着头,一言不发,那名鬼门峰弟子便替她答道:“只因你娘自知配不上你爹的倾世容颜!是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偷偷将你送走。” “我不明白……”秦桑榆扭头看着那名鬼门峰弟子的眼睛,一时间,竟觉得他那种坚定、清澈的眼神十分熟悉:他是谁?真的是我们鬼门峰的弟子吗?这个眼神,我似是之前见过…… 那名弟子见秦桑榆面露猜忌和疑惑,不由警惕地转过身去不看她,自顾自解释道:“只因随着你年纪的增长,你娘的样貌,会在你脸上留下痕迹。你娘怕有朝一日,你爹会发现破绽,这才着急将你送走。” “这么说来,是我娘……一直在意我爹的感受?她……其实是爱慕我爹的?!”秦桑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曾琳和申屠惊二人,边往后退,边摇头道:“不对!不对!江湖传闻,是我爹……痴心于我娘才对!我娘,又怎会为了讨好我爹,而狠心送我走呢?我不信!我不……信!” 其实,在看到“牡丹仙子”和“邪军师”的真实样貌之后,秦桑榆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了。但她心中却仍然不愿相信,她的亲娘曾琳,会在自己不足月时,主动请人偷走自己! 不过,不论此事的起因是什么,都当真让人气愤和唾弃! “没想到,‘牡丹仙子’不仅形容丑陋,连心地也如此歹毒!还真是……丑人多做怪呐!” “谁说不是呢?不足月的女儿也舍得送人!真是……!” “唉!枉我么之前被她的好皮囊蒙蔽了双眼!如今一看,这世上有些事,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 …… 议事厅内,登时响起一阵对“牡丹仙子”曾琳的谴责之声。 其中,最为义愤填膺的,就要数之前为柳莺莺解惑,此时又立在轩辕派后面、贴身伺候的那位身材矮小的鬼门峰弟子了。 只见他扬着一张小圆脸,破口大骂道:“呸!还好意思日日称自己为‘牡丹仙子’?我看……她应该叫‘恶毒仙子’才对!不对!不对!‘仙子’这二字也不配她!她应该叫‘恶毒恶鬼’才对!就她那副丑模样,还有那般歹毒的心肠,哪里能配得上我们仪表堂堂的邪军师?!呸!呸!呸!” 见手下人如此辱骂自己昔日疼爱的妻子,“邪军师”申屠惊非但没有上前制止,反倒一脸事不关己的神色。 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见事情进展的差不多了,就再添一把火道:“军师!曾琳先是使计将女儿送走,再将此事怪罪到军师头上,最后,她自己更是佯装生气离开了军师身边!军师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邪军师”申屠惊低头锐利地看了那名弟子一眼。 “只因……曾琳太过爱你的缘故!” “什么?!”诧异过后,申屠惊竟很快平静下来。 他不屑地扫了“牡丹仙子”曾琳一眼,淡淡开口道:“此话怎讲?”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来回踱步着挠挠头,笑嘻嘻道:“曾琳因太过爱你,便不想让你知晓她的真实样貌。可你二人日日……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保不齐,哪一日你就会发现她的真面目!是以,她才会想出这个一石三鸟的计谋来!” 第497章 白白占了我十八年光阴 “一石……三鸟?”申屠惊英气的两道剑眉,登时就聚在了一起,他略显不耐烦道:“哪三鸟?” 那鬼门峰弟子不慌不忙道:“这第一‘鸟’,自是顺利送走了秦桑榆,如此,你就永远不会怀疑牡丹仙子的惊艳样貌。这第二‘鸟’,便是她能借着这个理由离开你身边,且丝毫不露破绽……”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赶紧说第三‘鸟’!”申屠惊急切催促的同时,还不忘往牡丹仙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是,他的眸色中再也没了先前的祈求和脉脉含情,只剩对曾琳的无尽厌恶和嫌弃。 “这第三‘鸟’便是……若是前二‘鸟’都成了的话,那她‘牡丹仙子’洪玉岚,就可让你这个‘邪军师’记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想她一辈子、念她一辈子!嘻嘻!至方才为止,邪军师你未见到‘牡丹仙子’真容以前,她这第三‘鸟’,着实算是成功了呢!毕竟,这近二十年来,邪军师你都对她念念不忘!不是么?” 听完那名鬼门峰弟子的话,“牡丹仙子”曾琳脸上,早已面如土色! “你……到底是谁?”曾琳的声音,此刻像是从地狱传来,里面透着无尽的无助和绝望,失落和惊诧:“我心中所想……你如何会得知?!” 不及那名鬼门峰弟子作答,“邪军师”申屠惊已率先冷冷出声道:“曾琳!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她说得都是真的?!” 见申屠惊的眼神冰冷刺骨,“牡丹仙子”曾琳不由浑身发抖。 她刚想张嘴解释几句,却被申屠惊毫不留情打断道:“呵呵!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白白占了我十八年光阴!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时,“邪军师”申屠惊竟莫名地仰天长笑起来:“十八年啊……我竟为了你这么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白白浪费了十八年光景!哈哈!我想方设法拜武算子为师,我忍辱负重待在东方昭身边,我算尽阴谋诡计,处心积虑地将鬼门峰所有人为我所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我成为武林盟主后,你能跟我在一起!哈哈哈哈!但是,你自己照照镜子!就你这张脸……你配吗?你配吗?!” 说这番话时,申屠惊的神色几近疯狂。 就在众人不知,他接下来会有何动作时,他的笑声竟戛然而止! 紧接着,便见他突地使出轻功行至“牡丹仙子”曾琳身旁,又用右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我已等不及你身上的‘赤练流沙毒’发作了!你……这就去死吧!” 随着申屠惊的虎口越收越紧,“牡丹仙子”曾琳的呼吸愈发困难。 最后,在她百般挣扎都无用的情形下,便渐渐断了气。 她那两只似绿豆般的小眼珠,惊恐又不甘地用力往外凸着……让人看来,既讽刺又可悲。 而整个过程中,“邪军师”申屠惊甚至都没有正经瞧过她一眼。 直至完全感受不到“牡丹仙子”曾琳的生气后,申屠惊才不屑地松开她,又嫌脏地拍拍手,徒步行至太师椅中坐下。 见状,厅中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他寻觅了十几年的爱妻啊!曾琳虽说模样不够漂亮,但好歹也与他有结发之恩!再不济,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他怎么下得去手……说杀就杀?! 申屠惊眼中的暴戾之气未散,在场之人,自不敢将这些腹诽之言,拿到明面上来说。 可秦桑榆就不同了。 一则,她乃邪军师的亲生女儿,就算惹怒了邪军师,他也不会将她怎么样。二则,死的“牡丹仙子”曾琳,乃是她的生身母亲。虽她同曾琳之间并未有多深的母女情意,但亲眼目睹父亲将母亲杀死……这种事,换作任何人,估计都不会袖手旁观吧? 于是,秦桑榆想都未想地就上前质问道:“爹!她可是我的亲娘!你不能只因她外貌丑陋,就动手杀了她吧?你这……你这实在是大错特错!” 申屠惊神色怪异地抬头看了秦桑榆一眼,哼哼一笑道:“是啊……我真是大错特错了,竟忘了会骗人的老丑东西,生得你这个小丑东西……!” 说着话的功夫,众人突然得见,一道明光,直直向秦桑榆脸前劈去! 竟是……申屠惊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出手了! 绝望、痛心之下,秦桑榆猛地睁开眼睛,直视那道致命白光。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定活不成了时,从旁倏然而来的一道凛然正气,却“嘭”地将那道白光,向旁撞了开去! 秦桑榆一脸震惊地回头查看,发现正是那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出手救了自己。 震惊过后,她忍不住有些心灰意冷道:“你救我做什么?我们这世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爹爹要杀我,我自是……无有不愿。” 那名鬼门峰弟子冲她挤眉一笑道:“阿哟!你这小娘子说得可是什么话?!你这一死倒是轻巧了!可你身边的这位刘少侠,岂不就因此少了个媳妇儿?你舍得让他日后做个老鳏夫么?哈哈哈哈!” 刘峥仪满脸不悦道:“你又说胡话!就算她不死,我也不会同她成亲!” 听刘峥仪的口气就能知道,他同那位鬼门峰弟子定是旧相识。但此时,秦桑榆没有心情多加追问,她只埋头苦笑道:“刘大哥说的是……如今,我再也不是风光无限的邪军师的女儿了,也无法许给你武林盟主之位。刘大哥……自不必与我成亲。” 刘峥仪冷冷道:“就算你依旧许给我盟主之位,我也不会与你成亲!秦姑娘,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秦桑榆低下头,自惭形秽道:“我明白,刘大哥。呵呵!我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嫌弃我模样不如沈一心,我明白的……” 见秦桑榆失神盯着“牡丹仙子”的尸首,满脸不知所措,刘峥仪心下登觉不忍,他出言宽慰道:“秦姑娘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虽模样不如人,但若有副好心肠,在刘某看来,倒能格外弥补你样貌方面的不足。” 那名鬼门峰弟子见刘峥仪竟这样安慰一个女孩子,心中不由有些无奈:刘峥仪啊刘峥仪!女子样貌方面的不足,她自己说出来可以,但你怎么能当面指出呢?!真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 果真,听了刘峥仪“安慰”的话后,秦桑榆只能站在原地,尴尬地绞手笑着,竟不知再往下接些什么。 而“邪军师”申屠惊因突袭秦桑榆未得手,便忽然从旁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你今日三番两次阻挠我!我杀旁人也就罢了……我杀自己的血脉,你也要插手?!你到底什么来头?” 他所问话之人,自是那位眉骨高耸、身手超群的鬼门峰弟子。 那弟子“嘿嘿”一笑道:“敢问邪军师,杀秦姑娘的目的是什么?” 申屠惊冷漠看了秦桑榆一眼,清清楚楚答道:“我申屠惊一生,自恃样貌不凡、玉树临风!是以,我怎会容许自己的血脉至亲,长成那个样子?!哼!有辱我邪军师的脸面,我自是要除之而后快!” 第498章 顽劣仙翁细数邪军师罪状 方才,在见得邪军师的真容后,秦桑榆心中,不知有多骄傲、多激动。 可这么快,那个令自己无比骄傲、激动的父亲,就对自己起了杀心。原因竟是……他嫌弃自己样貌太过平凡……?! 就算秦桑榆对这件事有自知之明,但她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是以,当听到申屠惊说,要把自己“除之而后快”时,秦桑榆还是忍不住地伤心。 “那你儿子呢?也同样要除之后快么?”那名鬼门峰弟子忽然将双手负在身后,故作深沉地看向申屠惊问道。 “我儿子……?”各种打击之下,申屠惊根本记不起,自己的儿子到底是谁。 那名鬼门峰弟子见状,无奈出言提醒道:“易牙谷,谢灵芝!” 申屠惊面上一怔,神情间有些颓废道:“是啊!我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是谢灵芝所生。呵呵……” 说到这里,申屠惊突然冷笑道:“他啊……自然要一并除掉!谢灵芝虽比曾琳强些,但也着实配不上我!哈哈哈哈!这世上有谁能配得上我申屠惊啊?怕只有天上的仙子了!” “痴心妄想!疯了!疯了!申屠惊你定是疯了!你不仅当众杀害自己的妻子,还想杀死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畜生?!”“顽劣仙翁”翁向一把抹过他那把花白的胡子,一步步逼近申屠惊身前,正气凛然道:“不仅如此,多年前,你还用红烙蚁害死自己的恩师!又为了一个女人,杀光清凌谷中所有人!还同‘鬼掌柜’东方昭狼狈为奸,出卖给蒙古和鞑靼不少我们大祯的消息……!哼!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丑事、坏事,足够你死一千回谢罪了!今日,我翁向就要替天行道,取你狗命!” 罗列完“邪军师”申屠惊的罪状,“顽劣仙翁”翁向便倏地奋起而上,直攻申屠惊的百会大穴! 申屠惊反手格挡,二人又一次缠斗在一起。 这回,因翁向心中只有“杀坏人”这一个信念,是以,他出招间,便再无破绽。 整个“元阳七斩”经他手使出来,也变得更加威力无穷、所向披靡! 议事厅中的其他人,见翁向稳稳压制住了申屠惊,这才敢小声议论。 “哎!你们看,‘牡丹仙子’死了,也是个丑物!怪不得邪军师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杀了她!哼!这般的丑女人,白给我都不要!” “说来也怪……他们夫妻二人,一个竭力扮美,一个竭力扮丑!这……为的是哪般啊?” “依我看,若牡丹仙子一开始就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至于惹来今日这般杀身之祸。” “嘿嘿!牡丹仙子定是年轻时垂涎邪军师的美貌,才如此铤而走险!” “说的对!定是这样!” …… 场中之人边关注着顽劣仙翁和邪军师之间的对阵,边饶有兴致地猜测着有关曾琳和申屠惊之间的秘事,竟似全然忘了,他们乃一群身中“赤练流沙毒”的将死之人! 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暗暗冷笑道:这就是人心!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就算要死了,他们也不忘拉踩其他人……呵呵! 那弟子毫不理会众人的议论,只专注看着翁向同申屠惊之间的对决。 他拧紧眉头分析道:若照当前形势持续下去,翁前辈虽能获胜,但最快也要等到一百多招以后了。唉!此战拖得时间愈久,对我们就愈不利!毕竟,眼下我们身处贼窟之中,根本不知鬼门峰的人能生出什么变故来!不行……我得让翁前辈,尽快获胜才成! 思及此处,那名鬼门峰弟子不由嘿嘿一笑,再抬头朗声道:“申屠惊!这些年来,你为了行动方便、混淆视听、栽赃嫁祸,学了不少门派的功夫吧?嗯……似是轩辕派的‘气无剑’,乾坤派的‘离云袖’、吉忽的‘飞鸣神功’,以及地圻坛坛主殷礼焚的三尖两刃戟……嘿嘿!这些功夫,你都会依样画葫芦地使两式,只可惜啊……都是徒有其形,根本没有各门派的内力做根基,便极易露出破绽!申屠惊,我说得对不对?” 申屠惊似是早就猜到了,那名鬼门峰弟子想要以此来扰乱自己心神,是以,听她发问,他便故意不答话。 谁知,那名弟子却并不气馁,他继续道:“邪军师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嘻嘻!我记得,你在苗王庙现身时,曾企图用旁派功夫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想独吞绝世武功秘籍《长生签》……” 听到这里,被点了穴道、丢在一边的飞火留明突然插话道:“果然!那夜苗王庙中现身的黑衣人就是你!” 随后,他又转头对“鬼掌柜”东方昭道:“峰主!那日邪军师背着你,曾偷偷去过苗王庙!他的目标……正是《长生签》!” 身受“赤练流沙毒”折磨的东方昭无力摇摇头道:“飞火,此时再说这些毫无意义。我一个将死之人,管不了他……” “峰主!”见东方昭处于奄奄一息之态,飞火留明连忙高呼一声。 紧接着,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事,竟突然憋气不语了。 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本想利用《长生签》一事,挑起申屠惊与东方昭之间的争端。 到时,就算东方昭无法出手,也能顺利分走申屠惊一部分心神,如此一来,翁向取胜的速度就会变快。 可谁知,东方昭深受“赤练流沙毒”之苦,早就没了同申屠惊争斗的决心。 见状,那名眉骨高耸的弟子只能另想他法。 忽然,他眉毛一挑,神秘兮兮对厅中众人道:“诸位可能不知,我们这位邪军师为何如此厌弃牡丹仙子……?” “为何?你快说说!”乾坤派的庞单、庞双两兄弟,最先异口同声地催促。 见有人发问,那名鬼门峰弟子似是立马来了兴致,他灵巧地跳到一张桌子上,再煞有其事地低头看向身下众人道:“只因啊……他喜欢男子!你们看!那些归顺于他的‘黑心道士’、‘旧珠禅师’、‘哭行僧’、‘千人屠’等人,皆因醉心于邪军师的‘美貌’呢!” 听到那名弟子如此荒诞无章的信口胡诌、栽赃嫁祸,时料几人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啊?邪军师竟喜欢男人?!” “哈哈!我看事实正是如此!毕竟,他长得比女人还美。啧啧!” “不对!不对!你们都错了!若他喜欢男人,又怎会和两个女人生孩子?!” “嘿嘿!此事你就不知了。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 厅中闲言碎语渐起,不过,却丝毫不影响邪军师本人。他聚精会神地化解开翁向攻过来的每一招、每一式,堪称稳扎稳打的典范。 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暗暗着急道:这个申屠惊!还真是个脸皮极厚之人!别人这般羞辱他、议论他,他都不为所动!这样下去,可不行……! 就在那名弟子无计可施之际,突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加入到了翁向与申屠惊的战局当中! 第499章 谢伦非沦为人质 “卫少谷主!谢前辈!你们……” 那名弟子一语道破二人来历,卫怀济和谢伦非便当即决定不再隐瞒。 他们齐齐扯掉脸上用猪皮所制的粗糙人皮面具,痛痛快快与申屠惊斗在一起。 原来,卫怀济正是一直立在风见派后面的那名鬼门峰弟子,而谢伦非则因身形太过矮小、强壮,无法混迹在厅内,便一直在厅外守候。 方才,他们见翁向同申屠惊久战不下,心中焦急,这才忍不住上前动手! 谢伦非边使出伤人于无形的寒冰掌,边偏头头对翁向道:“翁老头子!这邪军师也是我的仇人!他杀我清凌谷五十有八人!我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我得亲自动手报仇!” “顽劣仙翁”翁向急得直跳脚道:“谢伦非!你添什么乱?!你要是想报仇,待会儿等我捉住申屠惊,你想怎么报都成!眼下,你就别插手了!” 原来,谢伦非和卫怀济的功夫,实在同翁向与申屠惊差了太多。 是以,四人动起手来,并非是翁向这边多了两个帮手,反倒是,他被这两个“帮手”所累! 因要时时照料谢伦非和卫怀济的安危,翁向再出招时便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可谢伦非不仅完全不理会翁向的劝告,还一味往“邪军师”申屠惊设下的陷阱里钻。 且他边钻,还边同翁向不服气地辩解道:“哼!翁老头儿!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你就是想把捉住邪军师的功劳,一个人全占了!我偏不让你得……!” 这“逞”字还未说出口,谢伦非就被突然闪到其身后的申屠惊给捉了个正着。 申屠惊单手抵在谢伦非背上,冷冰冰道:“谁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翁向无可奈何地将双手举过头顶,再直直往后倒退三五步,才气急败坏发作道:“申屠惊!他可是你岳丈!你也说杀就杀?!” “哼!老东西!他是我岳丈又怎样?老婆、孩子我都敢杀,还在乎这一个半亲不亲的岳丈?!”申屠惊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因在电光火石间,谢伦非就被申屠惊虏为人质,是以,议事厅中方才还在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登时就陷入了僵局。 申屠惊将整个身体藏于谢伦非身后,神情警惕地环视着每一个人。 就在众人不知事情接下来会如何进展之际,那名眉骨高耸的鬼门峰弟子忽然对着翁向深深一拜道:“翁前辈!你与申屠惊之间的恩怨,我本不该插手。可眼下这情形……唉!我若替翁前辈杀了申屠惊,翁前辈不会怪我吧?” “顽劣仙翁”翁向似是早就看出这名弟子有绝技在身,是以,当他听说他要替自己杀了申屠惊后,便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诧的神情来。 他只是有些失望地吩咐道:“罢了!只要申屠惊能死,谁动手都一样!只一点,你需尽力保证谢老头儿的安危!” 那名弟子低头应下一声,扭身就往申屠惊的身后绕去。 申屠惊脚下步伐快速变换,始终让自己处于谢伦非身后的位置,他以为这样,那名弟子就不会伤到自己。 可谁知,那名弟子此招,仍是虚招。 只见他虚虚晃过申屠惊身旁后,竟直冲他身前的谢伦非而去。 原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人质谢伦非! 他用双手捉住谢伦非两只滚圆的肩膀,再用力向上一提,谢伦非便从“邪军师”申屠惊的手中滑了出来,并被那股不容抵抗的力气,瞬间抛到了数丈之外! “呜!” 厅中众人见状,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功夫?竟这等厉害?!” “不知道!简直闻所未闻!” “依我看,也并不是什么功夫,应该是那位年少的鬼门峰弟子,力大无穷才是!” …… 邪军师申屠惊的两只手,此时仍旧保持着挟持谢伦非的姿势。只是,他的眼睛却直愣愣地瞪着那名年轻弟子,惊诧无比道:不可能!方才,我丝毫没有大意!他是如何在我手中救走谢伦非的?!为何……为何他将谢伦非救走之时,我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他说他知道那夜发生在苗王庙里的事,那他……那时也定在苗王庙中!他是……?! 想到这里,申屠惊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发颤:“《长生签》!你使得功夫是《长生签》!” “《长生签》?!” 闻言,在场之人个个面露震惊神色。 而震惊过后,他们又忍不住彼此交头接耳起来。 “这人是谁?看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会使《长生签》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能如此轻而易举从邪军师手中救下谢伦非,自是有厉害功夫傍身的!即便不是江湖传闻的《长生签》,也定是比《白玉阶经》厉害百倍的功夫!” “不错!不错!只要能打倒邪军师,替我们这些中毒之人报仇,用得是什么功夫,倒果真就无所谓了!” “是啊!邪军师当真大奸大恶之人!哄骗我们喝下那‘赤练流沙毒’!我们都活不成了!” “杀死邪军师!” “杀死邪军师!” …… 一时间,议事厅中“杀死邪军师”的呼声久喧不止。 那名鬼门峰弟子见状,冲众人一点头,简短答道“好!”,就将身子一偏,对准邪军师的方向,伸手劈出一掌。 “唰!” 这一掌明明看起来挥得极其随意,可它却能精确劈开邪军师的衣衫,并露出里面血红色的皮肉来! “邪军师”申屠惊大惊失色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伤口,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是如何打中我的?!我……我竟避无可避?!” “申屠惊!这一掌,我是报你无缘无故虏走我爹爹之仇!” “你爹爹……?!”申屠惊面上稍稍怔了一下,而后才破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真笨!这天底下,会使《长生签》的人,本来就只有你一个,我却到现在才猜出来!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能在短短时日内,将《长生签》修炼的这般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哈哈哈哈!沈一心!你果真厉害!” 沈一心顺势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扯,登时,一张清丽无双、羞花闭月的小脸,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呼!” 在场之人,从未见过沈一心容貌的,皆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 “沈一心?就是那位风见派名动扬州的大小姐?!” “不错!这位大小姐厉害着呢!她不光模样倾世绝俗,且自从她闯荡江湖以来,还着实做了不少好事呢!” “追回俞庆灾银、抢夺蒙古人财物接济俞庆灾民、勇挫蒙古公主、除掉江湖败类潘六六……啊呀!这几个月来,她所做的好事,简直数不胜数!” “且她这模样,可比易容后的‘牡丹仙子’还要生动、漂亮百倍!如今又有千古武功秘籍《长生签》傍身!她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杰呢!” …… “心儿!”同其他人不一样,风见派掌门沈放并不关心沈一心做了多少好事,他只关心自己女儿的安危。 要知道,沈放被鬼门峰的人虏来后,曾道听途说地认为,沈一心早就死在了苗疆的那次爆炸当中。可如今,当他看到沈一心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自是最感安慰和激动的那个。 第500章 草包美人 “爹爹请放心!我无事!”说完这句话后,沈一心便对准申屠惊的腹部,又依样拍出一掌。 可因申屠惊这次早有准备,是以,这一掌下去,竟未打中他。 且看他的神情,似是已经稍稍探得了一点沈一心的出招方式。 “邪军师方才还夸我厉害,我看……邪军师你,才是才智过人呐!呵呵!我只对你出了几招,你就已经初窥《长生签》的门道了!”沈一心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申屠惊闻言,脸上稍有得瑟之色,沈一心便又“嘻嘻”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过,这《长生签》的高深莫测,邪军师还未曾领会到一二呢!看招!” “看”字刚说出口,沈一心就将右手一扬,埋头攻了上去! 不好!这招虽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其中……一定有诈! 心中有了这般猜测之后,邪军师竟再也不能集中精神。 趁他略有迟疑的功夫,沈一心的掌心早已重重拍在了他的肩头! “咔嚓!” 这一掌,竟将申屠惊的左侧肩胛骨,给震了个粉碎! 他虚弱地耷拉着左胳膊,急火攻心道:“你……这一招竟未使任何阴谋诡计?!” “嘻嘻!” 沈一心掩嘴一笑道:“邪军师纵横江湖几十年,怎会不知‘兵不厌诈’这个道理?还是……邪军师在我沈一心面前,没了素日的底气?” 申屠惊刚要张嘴分辨几句,却被沈一心抢先道:“这一掌,是报卫少谷主的娘亲谢灵芝之仇!” 语罢,沈一心又接连使出《长生签》中的招式,不断往申屠惊身上攻去! 见申屠惊连连败退、没有任何的喘息机会,议事厅中的众人不由大为讶异。 “这《长生签》当真如此厉害?怎么邪军师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邪军师的功夫,方才我们都见识过了!他可是与‘顽劣仙翁’不相上下之人啊!‘顽劣仙翁’乃我们武林泰斗、一代宗师!如此看来,这小小女子,竟比‘顽劣仙翁’还要厉害许多!” 说到这里,厅中众人的神色,不免变得严肃起来。 “她小小年纪就能习得这身本事,想来,也是机缘巧合所致!” “机缘巧合是一方面,主要是这小丫头聪慧伶俐、悟性极高,才能将《长生签》给读懂吃透!若换做寻常人,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怕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说得对!” …… 听众人对沈一心的评价都极尽溢美之词,李君瑶忍不住赌气插嘴道:“你们才是寻常人!我李君瑶就不是寻常人!这《长生签》若拿来给我修炼,我定比她厉害百倍!” “大言不惭!” “都说轩辕派的李小姐是个外美内空的草包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哈哈哈哈!” 见其他门派的人,皆对自己极尽嘲弄之意,李君瑶不由怒道:“我再草包,也是轩辕派的大小姐!轩辕派乃江湖最大门派!我生来就比你们这些真正的草包,不知强了多少倍!” “李大小姐莫忘了,今日过后,你的父亲大人就要性命难保!到时,你如何继续做那轩辕派的大小姐?!且……”“眉峰山人”岳匡物冷冷瞥了一眼正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李无风,接着道:“且,就算你这位掌门爹爹能活下来,日后,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怕也大不如前了!” 岳匡物这句话的意思,在场之人自是心知肚明。 李无风不仅贪生怕死,还为了自己女儿的性命,罔顾江湖道义。 此举虽不能说他大错特错,但却再也担不起“李大侠”三个大字。 这厢,众人正在争论地如火如荼,那厢,沈一心已将邪军师给牢牢擒在了手里! 她指着申屠惊腿上的五十八处伤口道:“谢前辈!这些伤口,就算是为你死去的清凌谷人,出了一口恶气!” 谢伦非见那些伤口,道道至骨,皮肉分离,心下方觉稍安。 他点头应道:“如此甚好!多谢沈姑娘!” 最后,沈一心点了申屠惊的大穴,又将其交到“顽劣仙翁”翁向手里道:“翁前辈!你同他之间,牵扯颇多!邪军师该如何处置,还是由你来评判吧!” 翁向赞许地看了沈一心一眼,随后将申屠惊按在地上,强迫他对着门外磕了三个响头后,才铆足气势、高声问道:“你这畜生!你认不认,多年前,就是你用红烙蚁杀了师父?!” 邪军师申屠惊自知再无活路,便闭上眼睛,淡淡答道:“我认。这有何不敢认的?哼!我杀他,不过是因为他……该死!当年,我好心好意为他寻来偏方,又按偏方所言,给他亲手制作治疗汗癣症的良药。可谁知,他不仅不领情,还说我心术不正……!” “原来!那日师父在房中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翁向的脸上有些诧异。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杀他?哼!他就因为这么件小事,故意三年不传我功夫,还让我日日做些粗活!最后,即便是勉强传了,也因不信任我,而始终不肯把最后一式‘行云流水手’教给我!我气!我恨!我申屠惊才智过人、样貌出众!他凭什么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就是不服气!” 听申屠惊一舒多年来的郁结,翁向免不了怔愣一下。 接着,他像陷入回忆一般道:“师父当年让你抄写《道德经》,就是为了让你生出些许慈悲之心。唉!想来,你也是因为知道师父有慈悲之心,才想出用‘红烙蚁’这个法子来杀他的吧?” 申屠惊从鼻间“哼”出一团气,冷笑道:“不错!我知他素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才放心将红烙蚁放入他房中!红烙蚁极毒,又喜食野蜂蜜的甜味儿……嘿嘿!他那日饮了那么多野蜂蜜,红烙蚁自会将他咬个遍体鳞伤!” “申屠惊!你真是毒!”翁向听申屠惊亲口道出当年真相,不由气得七窍生烟。 “无毒不丈夫!谁辱我申屠惊,我自是不会让他好过!”申屠惊的眼中,毫无悔改之色。 见翁向立时就要对申屠惊痛下杀手,一旁的卫怀济连忙上前阻止道:“翁老前辈!且慢!” 翁向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道:“怎么?臭小子?就因为他是你老子,你便要替他求情?你知他做下了多少不可饶恕之事?!今日,谁求情都无用!申屠惊,必须死!” “翁老前辈!晚辈并非要替申屠惊求情!晚辈只是想在你杀他之前,问清楚几句话!”卫怀济低头诚恳道。 翁向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快些问!” 卫怀济应下一声,扭头对申屠惊神色复杂道:“你……此生,有没有真心爱过我娘?” 申屠惊想都没想地就否认道:“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后,卫怀济额间的青筋,瞬时就崩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道:“你不爱我娘,为何要娶她?又为何让她生下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卫可言一直在拿我试药!这种人不如狗的日子,我不想要!若我能自己选择,我绝不来到这个世上!” 第501章 谢灵芝冒充牡丹仙子写信 “哼!”谁知,听了卫怀济的话后,申屠惊竟冷哼一声道:“拿你试药?此事,正是我指使的!我既不喜欢谢灵芝,更不喜欢你这个便宜儿子!我只想着,卫可言什么时候能试药将你试死才好呢!” “你……!”卫怀济大动肝火:“你真是枉为人父!” “哈哈哈哈!”申屠惊笑得极其狂妄:“人父?!我压根儿就没想做什么人父!是你母亲当年不顾脸面,主动往我身上贴!嘿嘿!自从我给她看过一次我的真面目后,她就对我……用情至深、再也不能自拔!真是个傻女人!” 谢伦非闻言,气得在一旁破口大骂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我女儿看上的……是你面具底下的这副好皮囊!我说呢……我说我的芝儿怎么会对你那样死心塌地!你这个狗娘养的!杀你一万回,都难解我心头之恨!你还我芝儿!还我凌凌谷的五十八条人命来!” 痛痛快快骂了一通,谢伦非的拳头立时就要往申屠惊身上招呼,沈一心连忙从旁拉住他,若有所思道:“谢前辈且慢!我想……我已经知道当年关于你们清凌谷五十八条人命的事了!” 谢伦非面目狰狞地看向沈一心:“此事还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人,就是他杀得!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一心耐心劝解道:“人是他杀的不错,但谢前辈就不想知道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什么来龙去脉?难不成,这么明显的事……还有隐情?”谢伦非的脸上,明显透露着不相信的神情。 沈一心点点头:“谢前辈记不记得,邪军师为何要杀死你们清凌谷中所有人?” 谢伦非两只豹眼一番,鼻孔倏地张大,气势汹汹道:“自是因为那个洪玉岚……哦!不!那个曾琳给他去的一封书信!那信中说,我们清凌谷四季如春,她想与邪军师,在那里共度余生,申屠惊才动手杀了我谷中所有人!好给他二人腾地方!” “可是谢前辈……”听到这里,沈一心面上突然露出三分怀疑神色:“方才‘牡丹仙子’曾亲口否认过此事。”“贱妇之话,如何信得?!”谢伦非将头一甩,一副听不进任何话的模样。 沈一心见谢伦非固执己见,便不再同他浪费口舌,而是直接转头看向申屠惊道:“申屠惊。你收到的那封信上,虽署名为‘牡丹仙子’洪玉岚,但实际上,那封信……却并非她所写!你……当真不识得写信之人的笔迹?!”在场除了邪军师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沈一心问这句话的意义。 只见邪军师将他那双好看的桃花双目一凛,再颇为震惊地瞪向沈一心道:“你……你是如何瞧见那封信的?!那信……我只给武算子一人看过!” “果然!”沈一心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邪军师你不必紧张!沈某从未见过那封书信,武算子也从未对我说起过……” “那你怎么会知道,那封信并非‘牡丹仙子’洪玉岚所写?!”虽曾琳已被申屠惊所杀,但他依旧不肯直接呼其真正姓名。仿佛,只要叫出那个名字,就会有辱他申屠惊的尊贵身份一般。 “我不但知道那封信并非‘牡丹仙子’所写,我还知道,写信人的真正身份!”沈一心的这一语,立时在议事厅中激起千层浪。 “沈姑娘你快说!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 “看邪军师的样子,他应该早就知晓此事……” “是啊!既他知道那封信并非‘牡丹仙子’所写,又为何要屠杀整个清凌谷呢?!” “难道,邪军师还有一段我们不知道的姻缘?!” “你是说……他还有另外一个深爱的女子?” “有这种可能!” “真是怪事!怪事!” …… 沈一心有些同情地看了谢伦非一眼,才十分笃定道:“那信……正是由谢灵芝所写!” “谢灵芝?!” “她不是谢伦非的女儿吗?她为何要给邪军师写那样一封信,去害自己全谷人的性命?!” “错了!错了!这个沈一心虽聪明无比,但此事……定是她猜错了!” “我也觉得不可能!” …… 沈一心不理会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只定定看着邪军师的眼睛道:“你同谢灵芝恩爱数月,你应当十分熟悉她的笔迹才对!在拿到那封信的第一刻起,你就应该已经猜到,那信……是出自谢灵芝之手了!对吧?” 邪军师申屠惊紧锁眉头,死死盯着沈一心。 那恶毒又不解的眼神,仿佛要将沈一心一次性看个明白一般。 只是,沈一心对他威胁的目光毫不畏惧,她一脸正气地回望他道:“怎么?事到如今,邪军师不敢承认了?” 申屠惊短暂地低了下头,而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众人发现他竟一脸笑意! 这个邪军师!当真诡异得很!此事,有何好笑?! 可他却笑得自然又自得。 “这有什么不敢认的?反正我死到临头了……那信,确是谢灵芝所写!” “放你娘的屁!我的芝儿怎么可能给你写那样的信?!她难道不知,你会为了‘牡丹仙子’那个贱妇,屠我全谷?!”谢伦非黑着一张硕大的脸,矢口否认道。 “谢前辈,你莫要着急。你的女儿谢灵芝……怕是当真不知,邪军师会为了那样一封‘试探’性的书信,屠杀清凌谷中所有人……”沈一心拉过谢伦非,小声解释道。 “什么意思?!”听得沈一心的解释后,谢伦非更觉自己脑袋中一团浆糊:“什么‘不知’?什么‘试探’?” 沈一心重重叹口气,道:“谢前辈,此事只是我的猜测,若我猜得不准,还望谢前辈莫要责怪。” “不责怪!你快说!”谢伦非催促道。 虽谢伦非明面上十分着急,但实则,他的内心是十分紧张的。 因为看到沈一心略带担忧的表情,他的心头立时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谢前辈。当年,谢灵芝在看过申屠惊的样貌之后,就对他一见倾心,此事,我自不必多说。后来,申屠惊虽人在清凌谷中居住,但谢灵芝却深觉他的心并不在那里。于是,她便日日盘问邪军师,问他是否已经忘了‘牡丹仙子’。邪军师每回都敷衍她,说‘忘了’。可多疑的谢灵芝,却始终不信……然而,她又太想与邪军师在清凌谷中相守到终老了,便想出了这么个荒唐的主意:由她冒充‘牡丹仙子’给邪军师写信!谢灵芝本来盘算着,若邪军师当真忘了‘牡丹仙子’,那他必不会在意这封书信。若邪军师偷偷摸摸给‘牡丹仙子’回信,那她就大大方方放他走,让他同‘牡丹仙子’团聚。若邪军师中途认出她的笔迹,立时找她盘问,那这也不枉一件夫妻间的吃醋趣事……谢灵芝设想了诸多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邪军师会装作认不出她笔迹的样子,屠她全谷!” 听完沈一心的一席话,一直在地上呈跪立之姿的申屠惊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当年,同我们住在一处的谢伦非都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且你说得这些,竟如同你亲眼所见一般!难不成……你真的亲眼目睹?!” 第502章 谢伦非疯病复发 “不对……”不待沈一心作答,申屠惊就率先否定了自己:“不对!你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屠谷之事发生时,你还未曾出生,又怎会亲眼目睹?呵!我……真是老糊涂了。” 见申屠惊俨然认下此事,谢伦非忍不住又是伤心又是悔恨地捶胸顿足道:“我的傻芝儿!傻芝儿!你这是引狼入室!这狼不仅害了你,还害死了我们清凌谷里的所有人!你这是为哪般啊?!” 一时间,谢伦非的哭声、骂声响彻整个议事厅。 而如此大动肝火,竟致使谢伦非多年来服毒的疯病复发! 他一把拨开身前的沈一心,手脚并用着爬到邪军师跟前,再摇头晃脑地在他心口处,狠狠撕咬下一大块儿肉来! “啊!”邪军师痛得矢口叫出声。 众人见邪军师左侧身前破了个大窟窿,而谢伦非则是一副满嘴鲜血、双眼通红的骇人模样,忍不住心下皆是一颤:都说“寒冰掌”谢伦非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如今一看,竟是真的!啧啧!他身上有功夫不用,却用嘴咬?此举,着实让人难以琢磨! 就在谢伦非要仰头吞下嘴里那块儿肉时,有人及时出手阻止了他。 仔细一看,那人正是他的亲外孙:卫怀济! 卫怀济伸手点了谢伦非三处大穴,再强行从他口中夺下那块儿心口肉,最后更是双指一动,塞了一粒褐色药丸在谢伦非嘴里,并强行让他服了下去。 那褐色药丸服下去不过片刻功夫,谢伦非眼中就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无比自豪道:“看见没,邪军师?这就是我的好外孙!他医术已比那‘医圣’还要厉害!哼!这些年,卫可言日日给我喂毒,想取我性命。可不曾想,我的好外孙只需几日就能医好我!这么好的儿子你不要,还要杀了他!你当真该死!” 邪军师扭曲着一张痛苦无比的面孔,故作笑意道:“嘿嘿!我该死?我当然该死!不过,今日有议事厅中这么多人陪葬,我也算死得值了!哈哈哈哈!” 邪军师这一笑,激地他胸前伤口处的鲜血不断汩汩往外流,可他竟似毫无察觉般,继续得意道:“我本想着,以‘赤练流沙毒’杀了所有的武林门派掌门,再重新选一批听话的人,做新任掌门。如此一来,盟主之位……迟早还是我的!可没想到,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说到这里,邪军师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眸底一道凌厉的寒光,直直射到沈一心身上。 不用说,这“程咬金”指得,自是沈一心了。 纵使沈一心内心再强大,此时被一个“血人”盯着,她也深觉有些不寒而栗。 只见她不留痕迹地转过头去,示意卫怀济说话。 卫怀济接到暗示后,就当真上前,看着邪军师那双交杂着仇恨和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这些中了‘赤练流沙毒’的人……一个都不会死。只有你会死!你放心,黄泉路上,不会有人陪你。且……我今日就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救活这些你想杀死之人的性命的!” “什么?你说……什么?!”听得卫怀济的话,邪军师申屠惊脸上勉强维持的虚假笑意,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他慌乱又焦急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难不成……你有‘赤练流沙毒’的解药?……不可能!不可能!连‘医圣’卫可言都研制不出解药,你怎么能……?!你相貌平平、又没天分,怎么会……?!” 见邪军师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谢伦非顿觉十分解气。 他上前用两只硕大的鼻孔,对准申屠惊的头顶道:“济儿相貌平平、没天分?我呸你个狗娘养的!那是在你眼里!在我这个亲外公眼里,我外孙,那可是相貌高大威猛、医术超群的天赋异禀之人!” 卫怀济无奈地对谢伦非摇了摇头,谢伦非才暂且消停下来。 “卫少谷主?是不是真的?你……当真有‘赤练流沙毒’的解药?!” “这么说……我们都有救啦!” 一时间,议事厅中的众人,皆目光希冀地望向卫怀济。 千呼万唤之下,卫怀济突然摇头道:“我也不确定……” “什么不确定?!”中毒最深的“鬼掌柜”东方昭最先按捺不住问道。 一看到东方昭,卫怀济就立时想起上回在客栈时被鬼门峰弟子半夜捉来的尴尬经历。 于是,他忍不住想捉弄一下他。 卫怀济目光炯炯道:“呵!我都忘了,东方峰主之前连喝几杯毒酒,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所有人中,死得最快的那个。” “你不是说有解药吗?!”东方昭扯着破锣嗓子质问道。 卫怀济将下巴一扬,神情轻蔑道:“东方峰主,我是有解药不错。可……我并未说要将解药给你!”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就不给这臭老头儿!谁让他上回欺负我们俩,还欺负我师父,欺负裴师兄!就要让他死!”一直立在轩辕派后面那位双颊极黑的鬼门峰弟子,忽而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抹,双手掐腰跳到前面来,气焰嚣张道。 那女子白净面皮,小巧鼻子,一头亚麻色的细密头发格外惹人注目。 柳莺莺定睛一看,“他”不就是方才偷偷告知自己李君瑶下落的那位鬼门峰弟子吗?她……竟然是位女子?! 且这位女子……瞧来着实有些眼熟。 是了! 柳莺莺登时悟道:她是元阳派的女弟子!我记得几个月前,她曾在京城与我家瑶儿起过冲突。真没想到,她那么不喜欢瑶儿,却还肯告知我瑶儿的下落,让我放心……当真是位好姑娘。相比之下,我的瑶儿,就显得尤其不成样子了!唉!都怪我和风哥对她过于娇惯…… 想到这些,柳莺莺忍不住长吁短叹:“唉!也不知,我和风哥走了之后,瑶儿她……能不能在这世上独自生活……?” 因柳莺莺想得太过入迷,是以,最后这句话她顺口说了出来,竟也一时未曾发觉。 只一旁的任雪婵,却听得真切。 她上前一步,大剌剌道:“李夫人放心!卫呆……咳!卫少谷主当真有‘赤练流沙毒’的解药!今日,你们谁都不会死!毕竟,你还得留着性命,继续管教你那不成器的女儿呢!” “你说谁不成器?!”李君瑶不甘示弱地挥掌就向任雪婵颈间劈去。 因李君瑶今日多次受辱,是以,她这一掌,多少带了些赌气的成分。 任雪婵见她来势汹汹,自然不敢怠慢。 她脚下使出步惊移云的绝技连忙躲开,嘴上还不忘对着翁向那边挑拨道:“师父!师父你看!他们轩辕派的人先动得手!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师父快来帮徒儿……” 翁向将两眼一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们两个女娃子打架,我老头子才不要插手。不过……你今日若是输给轩辕派的人,那日后,我翁向就不要你这个丢脸徒弟了!” “什么?什么?师父!你当真不管徒儿了?!”任雪婵边躲避李君瑶的攻击,边对翁向苦苦抱怨。 第503章 十八抬歌钟 要知道,李君瑶虽刁蛮,但其一身轩辕派武艺却是货真价实的! 此时,她一身红衣,上下翻转,腾挪劈攥,样样灵活无比。 能看得出来,她的拳脚功夫,确是出自李无风亲传。 而比李君瑶虚小两岁的任雪婵,也丝毫不落下风。 毕竟,她的一应内、外功,皆是得“顽劣仙翁”翁向亲自指点。 有这般厉害的亲爹和师父,她们二人自是斗得难舍难分。 “瑶儿!还不快住手?!”李夫人柳莺莺最先出声制止道。 可李君瑶一向恃宠而骄惯了,是以,她哪里又会乖乖听柳莺莺的话,主动退出战斗、束手就擒?! 且她不仅不听,反倒更加铆足了力气,用“气无剑”频频往任雪婵身上射去! 柳莺莺见状,忍不住朝旁深叹一口气,再果断拔出腰间的云栈剑,上前就将李君瑶的“气无剑”给轻飘飘地扫了开! 柳莺莺这一扫,并没有任何内力。 她的内力,早已被“赤练流沙毒”的毒性给消失殆尽。 不过,因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是以,即使只用外招,她也能轻松将她制住。 “娘!你竟帮着一个外人欺负我?!你是我亲娘吗?!”李君瑶见柳莺莺似护崽子一般挡在任雪婵身前,一时气急,竟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瑶儿!你闹够了没有?!”柳莺莺忍着身上“赤练流沙毒”的剧痛,对李君瑶呵斥道。 “没……”李君瑶刚想撒泼,却在偶然瞥向柳莺莺时,发现她正以格外冰冷的目光瞪着自己。 李君瑶的身子,登时就凉了半截:我娘何时曾用这种丝毫不带感情的眼神看过我?她……她这是怎么了? 见李君瑶泪水涟涟、目光怔怔地立在当地,柳莺莺心中又登觉不忍。 她似是同李君瑶解释,又似是提醒卫怀济道:“瑶儿!此时,让卫少谷主替厅中众人解开‘赤练流沙毒’才是头等大事,你莫要在此添乱!” 李君瑶这才记起,李无风和柳莺莺也是中了“赤练流沙毒”的,是以,她当即就有些讪讪地后退两步,并微微躬身道:“是。娘亲。” 任雪婵还待要上前挑衅,却被“顽劣仙翁”翁向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了她脑后的小辫子,打趣道:“婵儿!你要是再像只小跳骚似地在这厅里蹦来蹦去,我就给你的小辫子点上火!让你做只……着了火的小跳骚!哈哈哈哈!想想就好玩儿!” “师父!”任雪婵回头恼怒地瞪了翁向一眼。 可恼怒归恼怒,任雪婵深知,翁向这话,并非是在同她玩笑。是以,纠结半晌,她只能选择妥协。 任雪婵向脑后伸手,一把捂住自己一头亚麻色的细发,又是撒娇又是生气道:“我的小辫子不能烧!师父……我听话就是。” “这才对!我的乖徒儿!”翁向笑嘻嘻地松开任雪婵,接着又吩咐卫怀济道:“卫少谷主!解毒一事,眼下就劳烦你了。” 卫怀济上前一步,冲四周之人拱拱手,认真道:“不瞒诸位!若想解开‘赤练流沙毒’,仅凭我所制的解药,是远远不够的,我还需一人做助力!” “助力?”手足皆已变成深黑色的东方昭迫不及待道:“我看你这臭小子就是想耍花样!一会儿说有‘赤练流沙毒’的解药,一会儿又说你的解药解不了毒,还要什么助力!我东方昭若是此时能动……咳!定一掌拍死你!” 卫怀济看着奄奄一息的东方昭,冷冷道:“东方峰主若拍死我,那今日,你们就都要给邪军师陪葬了。” 说完这句话,卫怀济便不再与东方昭理论。 他偏头对刘峥仪道:“刘兄!我听沈姑娘说,你已习得《长生签》副册《长生缕》中的功夫。此事,实乃可喜可贺!” 刘峥仪抬抬沉重的手臂,简单回了个礼,苦笑道:“《长生缕》不比《长生签》,在与人对阵方面,还是差了一截……” “什么?!《长生签》竟然还有副册?之前从未听说过!” “《长生缕》是什么?和《长生签》一样厉害吗?” “定没有《长生签》厉害!不然,就不会称之为副册了!” “唉!即便没有《长生签》厉害,但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若有机会,我倒十分愿意修炼此《缕》呢!” …… 议事厅中的武林同道,竟大多是没有听过《长生缕》名头的。 再说卫怀济背过身去,向前走了两步后,又猛然回过头来,对刘峥仪幽幽道:“我听说《长生缕》中有‘九十六圣君’、‘七十二骠骑’、‘三十六天狼’、‘十八抬歌钟’四种救人之法。” 听卫怀济说起《长生缕》时,竟如数家珍一般,刘峥仪不由有些诧异:“卫兄不仅医术精湛,还尤为见多识广!竟连这《长生缕》中的记载……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卫怀济摇头道:“并非。此事乃沈姑娘告知。” 刘峥仪笑着看向沈一心,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 卫怀济接着道:“刘兄!我虽制出了‘赤练流沙毒’的解药,但却需刘兄《长生缕》中的‘十八抬歌钟’法,将解药运送至中毒之人体内,才能彻底解开此毒。” 所谓“十八抬歌钟”,就是将中毒之人体内的内力分成一十八股,再在每股内力顶端,以凝结之力将解药虚堆成一个类似歌钟的罩子形状。接着,催动这十八股内力,行遍至人体的各个经络。如此一来,那歌钟状的“罩子”,就会将中毒人体内的毒药,一网打尽!最后,将这些“小罩子”在风池穴处汇总成一个大罩子,再集中到膻中穴附近完全化掉! 刘峥仪只细思了一下,就连忙欣喜道:“果真!以‘十八抬歌钟’来输送卫少谷主的解药,是最稳妥的办法。” 原来,“赤练流沙毒”极其“狡猾”。 它里面,不仅有赤练蛇的蛇毒,还有来自苗疆的特殊蛊毒。是以,若只是单纯服用解药的话,那毒药就会在人体内四处乱窜,并肆机潜伏在人经脉内的隐秘角落,让想击退它的解药,一时间难以将它找出。这样,等解药失了药效后,它们就会再次出来作威作福。 可若用了《长生缕》中的“十八抬歌钟”法,就大不一样了! 此法会仔细捋通人体内的每处经脉,将所有“赤练流沙毒”一一找出、罩住,再以解药化之。 试想之下,此法确实万无一失! 不过,刘峥仪却倏地将眉头一皱道:“不对!卫少谷主!刘某如今也身中‘赤练流沙毒’。刘某的内力,早已被此毒封住,无法独自运行!这又该如何?” 卫怀济轻轻“嘶”了一声,面露难色道:“当今世上,只有刘兄一人熟知《长生缕》中的‘十八抬歌钟’。眼下刘兄这般说,倒叫我也不知该如何了……” 此时,沈一心忽然笑眯眯地行至二人跟前道:“这《长生缕》嘛……沈某虽不如刘少侠那般通晓,但也算略知一二。不如……就让沈某来试试?” 第504章 解开赤练流沙毒 刘峥仪点头赞成道:“不错!卫少谷主!心儿她聪慧过人,只看过一遍《长生缕》,就将里面的内容全记住了!不如,就让她来行那‘十八抬歌钟’!” 卫怀济犹豫道:“沈姑娘她虽能背下《长生缕》中所有内容,可她却从未真正修炼过。不知,中间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见卫怀济质疑沈一心,刘峥仪心下稍有不快。 随后,为了替沈一心“挽回面子”,刘峥仪竟头脑一热,自告奋勇道:“不怕出岔子!卫少谷主!你若不放心,大可让心儿先在我身上行那‘十八抬歌钟’之法!若心儿行得顺利,我自能捡回一条性命。若不顺利……那我也无怨无悔!” “仪哥哥……”听得刘峥仪的肺腑之言,沈一心忍不住上前,动情捉住刘峥仪的右手。 看着含情脉脉、彼此信任的两人,一旁的秦桑榆不禁羡慕道:他们两个,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唉!他们才是一对璧人。而我……呵呵!我算什么……? 低头间,突然看见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秦桑榆更觉尴尬:我之前是抱着何种自大心思,想要嫁给刘峥仪的?呵呵!如今一看,他若为了我,放弃沈一心,才当真是傻呢!虽沈一心此刻不施粉黛,身上又穿着低等鬼门峰弟子的粗布衣衫,但这些……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且她比数月前,似是更添清丽了!而我……我此生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她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秦桑榆不由有些自惭形秽。 她用上排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又用纤细手指,用力绞着自己喜服的上衫下摆。 很快,那喜服上特意绣上去的许多金色挑线,都被她给生生绞断了。 等秦桑榆再回过神来时,沈一心已经盘腿坐到了刘峥仪背后,并准备对他施展《长生签》中的“十八抬歌钟”了! 厅中之人,皆屏息静气,静待“试药”结果。 毕竟,此结果非同小可,可直接关乎在场大多数人的性命! 只见卫怀济从怀中拿出一枚黑色药丸让刘峥仪服下,待刘峥仪喉头一动,沈一心便同时立起食指和中指,在刘峥仪背上,飞快点戳起来。 要同时控制别人体内十八股内力的正确走向,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是以,没过多久,沈一心的额头和鼻尖,就因心力交瘁,而渗出密密一层汗来。 卫怀济有些担忧道:“沈姑娘,你只需尽力即可。即便‘十八抬歌钟’此番不能完全成功,我的解药也可暂且保住刘少侠性命。” 沈一心轻轻摇摇头,皱眉出声道:“这十八股内力,要途经仪哥哥体内的几处险脉。我若此刻放弃,那毒药立时就会侵他全身,取他性命……” “什么?!原来要解开‘赤练流沙毒’竟如此凶险?!” “还好!有这位乾坤派的刘少侠替我们身先试药!” “好什么好?!这世上只有刘峥仪一人通晓《长生缕》,要是他死了,那稍后,谁给我们行‘十八抬歌钟’?你们真是糊涂!” “是啊!沈一心虽知晓《长生缕》中的内容,可却从未修炼过。也不知,她此番到底能不能成功?” “唉!这般干等着,真是让人揪心、煎熬呐!” …… 此等情形下,身中“赤练流沙毒”的人,皆是人人自危。 不过,他们此刻的心之所向,倒是前所未有的一致。 毕竟,他们全都迫切希望,沈一心能顺利替刘峥仪解毒。这样,他们稍后才能同样以此法保住自己性命。 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其实不过一盏茶功夫,众人却深觉似是过去了许久许久。 刘峥仪任由沈一心在自己体内操控那一十八股内力,即便那运行极快的内力让他一度头昏脑胀;即便他的经脉间似有无数根银针在不停穿梭,让他觉得皮肉都要立时崩裂开;即便他浑身的骨头全都酸痛难忍……他也依旧未做半分抵抗。 因他心中坚信,他的心儿,绝不会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鬼门峰。于是,才这般极力配合,不让沈一心有一丝为难。 “十八抬歌钟”行至一半时,沈一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仪哥哥……你若觉得痛,可以喊出来。此痛……确实非常人能忍……” 刘峥仪微微抖着肩膀,哑着嗓子,艰难一笑道:“心儿,你莫要顾及我。这痛……对我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我早已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若能再见到你,我愿承受比这厉害千倍、万倍的疼痛!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什么痛都咽得下……” 沈一心心中一动,手下立时加快了“十八抬歌钟”的进程。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峥仪尽快脱离“赤练流沙毒”的苦海。 又过一盏茶的功夫,沈一心终于将一整式“十八抬歌钟”在刘峥仪体内全部行完。 她小心翼翼走至刘峥仪面前蹲下,再轻声问道:“仪哥哥。你觉得……如何?” 等了半晌,也不见刘峥仪将紧紧合着的双眼睁开,沈一心不由急道:“仪哥哥!仪哥哥?” 听沈一心的语气里有掩盖不住的焦急,刘峥仪这才满意地微微晃下身子,睁眼一笑道:“心儿!我体内再无‘赤练流沙毒’!眼下,我浑身轻松!” 沈一心见刘峥仪面上渐渐恢复血色,四肢也不像之前那般沉重,知他确实已无大碍。 不过,她心中虽高兴,但面上却佯装恼怒道:“生死攸关!你竟跟我开这种玩笑?害我白白担心!” 刘峥仪以为沈一心真的生气了,便连忙上前赔礼道歉道:“心儿!莫生气!我……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一心自不会让刘峥仪下不来台。 是以,见刘峥仪支支吾吾地陷入尴尬境地,沈一心便主动转移话题道:“仪哥哥!你快试试!你的功力恢复了没有?” 刘峥仪点点头,对准厅中的一张红边桌子,隔空便拍出一招“八卦掌”。 “八卦掌”的掌风刚触及到桌面,那桌子便应声而碎了。 “心儿!我的功夫回来啦!”刘峥仪反复看着自己的双手,高兴地左跑右跳道:“心儿你不知,我中‘赤练流沙毒’时,浑身上下,就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如今,恶毒已解,我又重新轻松起来,当真觉得珍贵无比!” “刘峥仪身上的毒……解啦!” “我们有救啦!” “我们有救啦!” …… 厅中几个年轻弟子见状,忍不住开心地欢呼起来。 之后,卫怀济为中毒之人一一分发解药,沈一心和刘峥仪则用“十八抬歌钟”分别替他们推脉解毒。 直至日落时分,除了鬼门峰的“鬼掌柜”东方昭和乾坤派掌门唐玉杰外,其他人身上的“赤练流沙毒”已全部顺利解开。 见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东方昭不由深深眼红道:“沈一心!刘峥仪!我才是整个鬼门峰的主人!你们怎么不先救我?救这些小喽啰做什么?!” 沈一心回头对刘峥仪晃眼一笑道:“阿哟!不好!仪哥哥!我们还忘了一个中毒最深的东方峰主!啊呀!这东方峰主能苦苦支撑到现在,实属不易!看来,他的‘鬼毒手’,相当了得!竟不怕这极厉害的‘赤练流沙毒’呢!” 第505章 徒劈半风 东方昭的皮肤,如今已全部变成黢黑的枯木颜色,而他的四肢亦都沉重地不能动弹。 若不是他内力高超,撑得时间比别人久些,早已一命呜呼了! “你不用在这阴阳怪气的!你们二人,想救我东方昭便救!不救,我东方昭也绝不强求!哼!大不了我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就是一死!死归死!我亦绝不受你们两个小贼半分侮辱!”东方昭拼着最后一口气,义愤填膺道。 “东方峰主!” “东方……峰主!” 一直对东方昭忠心耿耿的飞火留明和“牛头金刚锤”鲍汉见状,从旁愤愤不平地附和道:“对!我们峰主英勇一世,绝不受人威胁!” “英勇一世?!我呸!他东方昭不过是个太监,此……是如何英勇的?依我看……他脸上的假胡子,亦定是用浆糊黏上去的!”任雪婵不嫌事大,竟当众将“鬼掌柜”东方昭的秘事给抖了出来。 “什么?!东方昭是……?!” “那小丫头兴许是胡说的!东方昭再怎么看,也不像是……太监。” “不对!我记得早些年间,江湖上确有小道消息说过此事。那小道消息说,‘鬼掌柜’东方昭私底下喜好男色,有一回,他在掳走一位少年时,恰巧被‘顽劣仙翁’撞见,顽劣仙翁,就当场把他给……阉割了!不过,后来因鬼门峰的势力逐渐壮大,便没有人再敢继续议论……” “我也知道!可……我怎么记得,是顽劣仙翁刚好撞破东方昭与多名少年间的丑事,才将他给变为废人的?!” “管他是因为什么事,总之,眼下这‘鬼掌柜’东方昭,定是那不能人事之人就对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丑事!丑事!” “呸!亏得一开始,他还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原来,连胡子都是假的!” “这样一个阉人,竟痴心妄想想做武林盟主?!” …… 厅中毫不避讳的议论,把东方昭简直气了个半死! 他顺了顺气,张口喊道:“谁敢继续议论我东方昭,我……咳咳!我东方昭日后,必将他的舌头拔下来,做下酒菜!” 因东方昭的恶名在江湖上人尽皆知,是以,即便此刻他命不久矣,议事厅中的众人还是乖乖地闭起了嘴巴。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祸上身。 “东方峰主哪里能死呢?你放心,我和仪哥哥二人,定合力将你救活!因为,你万不能这般死法。你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未做呢!”沈一心意味深长地看着东方昭,缓缓道。 “你这个小妖女!……什么意思?!”不知为何,东方昭竟在沈一心眼底,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虽沈一心年纪轻轻,但那丝冰冷的寒意,却让东方昭后背猛地一凉:我思来想去,也未记起同这小丫头之间有何恩怨!除了这次,为了逼她现身,我派人捉了她的老爹来鬼门峰外……可,我也未曾怠慢她老爹。单这一项罪名,也不至于让她杀死我吧?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沈一心和刘峥仪已联手上来,用半柱香的功夫,帮东方昭化去了体内多于其他人数倍的“赤练流沙毒”。 东方昭暗暗提了口气,发觉自己的“鬼毒手”,确实丝毫不差地回来了! 他欣喜若狂道:《长生签》、《长生缕》,果真是好东西!既我的“鬼毒手”已然回来,那稍后……我定要用最后一重鬼毒手,吸走这两个小崽子身上的本事!嘿嘿!嘿嘿!鬼毒手的修炼过程虽比其他功夫艰难,但其一劳永逸的本事,却着实深得我心! 想到这些,东方昭难免有些喜形于色。 而沈一心见后,却丝毫不以为意,她只淡淡道:“东方峰主,如今,你功力已恢复,我便要正式向你引荐一位故人了。” “故人?”东方昭两道粗重的眉毛,不自觉地挤在一起:“我东方昭在这江湖上能有什么故人?还用你这后辈来给我引荐?” 沈一心将一身灰衣的陆非适推到东方昭跟前道:“东方峰主且仔细瞧瞧,这孩子,可否觉得面熟?” 因陆非适十分惧怕东方昭,是以,在沈一心推搡他时,他便极力挣扎。 一直站在陆非适身后的武霖铃见状,不由奇怪道:陆非适一向人小胆大,今日,他这是怎么了?“鬼掌柜”东方昭虽有恶名在外,但他又着实不是那上来就取人性命的魑魅魍魉,他怎么怕成这样?这其中,定有蹊跷! “师姐……”最后,陆非适被沈一心用内力强行制住,却依旧不忘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师姐!我……我真的不行……我还没准备好……” 沈一心瞪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陆非适!师父教你‘半风刀法’多年,就是为了让你今日说一句,你不行吗?” 见沈一心眉宇间俨然有了隐隐怒意,陆非适这才不敢做声。他低头喃喃道:“我……我……” 就在此时,“鬼掌柜”东方昭忽然似一个鬼影般,倏地窜至陆非适身前,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他的下巴,唇畔间笑得不阴不阳道:“这小子长得虽有几分像鸭子,但我当真瞧着他……眼熟!” 在东方昭的手,刚触及到陆非适下巴的那一刻,陆非适浑身的斗志,像是突然觉醒了! 他的眼中不再害怕,双手和胸中亦同时充满力量! 他趁东方昭不注意,反手拔出背后的窄背短刀,毫不犹豫地向东方昭头顶砍去。 东方昭低呼一声“好小子”,扭头向旁躲开。 可陆非适的短刀既出,哪能就此轻易放弃?只见他连连使出“半风刀法”,刀刀往东方昭的致命要害攻去! “方才听沈一心说,这厚嘴唇的小子使得这套刀法叫‘半风刀法’!你们可曾听说过?” “未曾!” “我也未曾听说!” …… 沈一心淡淡瞥了那些闲人一眼,随口解释道:“‘半风刀法’乃我师父‘三更散人’所创。其目的,就是为了克制东方昭的‘鬼毒手’。” “三更散人?你们听过这个名号吗?” “没有。说不定,是哪个世外高人,随意给自己捏造了个名字。” “我也如此认为。” …… “果真是世外高人!你们快看!”就在此时,轩辕派的柳莺莺忽然高呼出声道:“这‘半风刀法’确实是‘鬼毒手’的克星!”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东方昭以“鬼毒手”中的“鬼剃头”向陆非适的头盖骨抓去时,陆非适连忙以“半风刀”中的“徒劈半风”一式迎之! 那“徒劈半风”的招式,意在用刀将流动的风生生劈成两半。试想,连看不见、摸不着的风都能被此招式劈开,更别说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是以,陆非适这干净利落的一招下去,竟导致东方昭的右掌掌心,登时飞溅出许多新鲜血液来! 且陆非适那坚定不移的目光和架势,似是早在东方昭出招前,他就已经确切知道,东方昭要出哪招哪式一般。 “陆师弟!好样儿的!若我们师父在此,也定以你为荣!”沈一心见陆非适暂居上风,忍不住出声替他助阵道。 第506章 半风定云墨 东方昭又与陆非适过了几招后,心中开始暗暗起疑:这个臭小子!若他只有一回、两回能提前预判我的招式也就罢了,可他却回回都猜得不错,这就难免让人毛骨悚然了!即便我中途更换招式,亦或是将鬼毒手前后颠倒使用,亦对他没有丝毫影响。难不成,这狗屁“半风刀法”,当真是为克制我的“鬼毒手”而生?!那个“三更散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他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思及此处,东方昭不禁脱口问道:“你师父到底是谁?快说!” 陆非适边贴地使出“风卷长草”往东方昭下半身攻去,边面无表情道:“怎么,东方昭?你这是怕了?我师父的大名,也是你这种心狠手辣的贼子,可以随意打听的么?” 沈一心见陆非适说话间,不再有对东方昭的任何畏惧,心下当即松了口气。 她张嘴提醒道:“陆师弟!莫要同这坏心眼儿的贼子交谈,乱了心神!你只一心一意用‘半风刀法’杀他即可!不要忘了,你和你父母的大仇,今日一定要得报!” “是!”陆非适中气十足地应下一声,手上对准东方昭的咽喉处,就遥遥使出一招“半飞平平”。 这“半飞平平”中的“平平”二字,并非是“平平无奇”之意,而是让挥刀之人,将刀锋之气,平直挥出的意思! 陆非适年纪虽小,但这一招的内涵,他却体会的最为深刻。 众人见自陆非适那把窄背短刀中挥出的势如破竹之气,眼看着就要割断“鬼掌柜”东方昭的喉咙,皆低低惊呼一声:难道,“鬼掌柜”东方昭,今日真的要命丧于这名少年人手下?!就在所有人将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时,东方昭忽然将头一低,左侧肩膀半耸着,在原地打了个转儿,才将这式“半飞平平”给狼狈躲了过去。 人们奇怪地互相对望一眼,随后,也不知是谁最先疑惑出声道:“东方昭方才那式,看着也不像是‘鬼毒手’呐!” “顽劣仙翁”翁向“哈哈”一笑,道:“那当然不是‘鬼毒手’!那是‘狗急跳墙’!哈哈哈哈!” 联想到东方昭方才躲开时的狼狈,厅中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将嘴角上提,一脸取笑模样。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我等还能看到“鬼掌柜”东方昭出丑!嘿嘿!有意思!有意思!” “你别说,方才他低头耷拉肩的样子,还真像一条癞皮狗!” “哈哈哈哈!” …… 东方昭无力去管旁人的闲言碎语,因为,只眼前的陆非适一人,就让他难以应付。 他若强攻,陆非适总能提前将他的招式化开;他若转攻为守,陆非适又会立时稳占上风。 一直久战不下,东方昭渐渐开始着急: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若今日当真败在这个臭小子手里,那日后,我东方昭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立足?!我得想个法子…… “阿哟!”趁东方昭分神的功夫,陆非适忽然以窄背短刀的刀背,将东方昭的假胡子给一下挑了下来! 看着那黑漆漆的胡子幽幽荡荡,自半空中缓慢落至地上,议事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不过,寂静过后,很快又是喧哗一片。 “你看!我就说吧!东方昭就是一阉人!” “哈哈!看来,那小丫头并未说胡话。这东方昭……啧啧!啧啧!” …… 东方昭惊慌失措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恼羞成怒道:“你这个小贼,我杀了你!”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东方昭的“鬼毒手”,明显比之前多了几分狠辣和凌厉。 且他再也不怕陆非适看破他的招式,只一味往陆非适的要害不停攻去。 东方昭想得是:就算这个臭小子能看破我的招式又如何?哼!他年纪轻轻,在内力上,定是比我差了一大截!我只要强攻,定能取胜! 可另东方昭吃惊的是,他一招“鬼打棒头”敲在陆非适的双肩之上,竟不能伤他分毫。 不仅如此,陆非适还瞅准时机,在两人身前的空隙处,突然弯曲右臂,对准东方昭胸口,猛地劈出一招“风扫败叶”! “啊!” “鬼掌柜”东方昭痛呼一声。 原来,正是陆非适的窄背短刀,把东方昭的前胸,给划了一道长长的大口子出来! 那大长口子自东方昭的右肩之上,直至左腹之下,让人看来,十分骇然。 不过,东方昭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他只怔怔后退两步,目瞪口呆道:“你身上……怎么会有我二十年的内力?!” “什么?!” 听到东方昭的话,厅中众人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半晌,刘峥仪才纳闷儿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沈一心道:“心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师弟身上……怎么会有东方昭的内力?怪不得,我几次见他出手,都深觉他的内力,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沈一心冲陆非适的方向努努嘴,示意刘峥仪继续往场中看去。 但见陆非适又不声不响地与“鬼掌柜”东方昭缠斗在了一起。 只是,这次陆非适完全使出了全力。 他不再顾及输赢,也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眼中只有“杀了东方昭”这一个目的! 二人你来我往地交手四五十余招,最后,陆非适突然用短刀刀背拍开东方昭的右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短刀刀刃横在东方昭的双眼之前! 眼看那刀刃就要划破东方昭的薄薄眼皮,陆非适却适时停了手。 东方昭睁开眼,看着那被磨得格外锋利的刀刃,苦笑一声道:“这一招……叫什么?” 陆非适收回刀,又用刀柄拍了一下东方昭身前的鸠尾穴,才将短刀抛入后背的剑鞘中,简短回道:“‘半风定云墨’。” 东方昭怔愣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狂笑道:“这名字起的好!‘云墨’……‘云墨’……!我身上有‘云’又有‘墨’的地方,可不就是我的眼珠子吗?!哈哈哈哈!你师父,当真是个聪明人!我东方昭……服!” “不过,你为什么不杀我?”东方昭忽然语气一转,眼神犀利道。 陆非适稳稳立在东方昭身前,冷冷扫他一眼,问道:“因为我要让你死个明白。你当真不认识我是谁?” 东方昭仔仔细细将陆非适打量一遍,摇摇头:“不认识!不过……我确实觉得你眼熟。难不成,你是我之前虏来的那些少年中的一个?……不对!我东方昭已经好多年不干这勾当了,而你的年纪也明显对不上!……你到底是谁?” “哼!司徒逸、简清凡!这二人……你可认识?” 东方昭皱紧眉头细思一番,却仍旧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牛头金刚锤”鲍汉,上前结结巴巴提醒道:“峰……峰主!司……司徒逸!简清凡!不就是十几年前……前,从我们鬼门峰,逃……逃走的那俩……叛……叛徒吗?!” 东方昭这才恍然大悟道:“不错!他二人在我鬼门峰结成夫妻,后来,又在这里生了个儿子。再后来,我拿他们的儿子练功!不过,有一日,在我将二十年的功力全都放到他们儿子身上做承接时,他们却趁我不注意,带着那个死小子跑了!连带着我二十年的功力,也一起偷走了!以致我不得不从头开始修炼‘鬼毒手’!” 第507章 鬼掌柜、邪军师前后丧命议事厅 说到这里,东方昭不由冷笑看向陆非适道:“看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带走我二十年内力、由司徒逸和简清凡所生的小兔崽子了!哼哼!没想到,当年不足三岁的小兔崽子,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东方昭两眼微微眯了眯,阴毒之色尽显:“当年,我千方百计将你爹和你娘捉回了鬼门峰,用尽酷刑审问,也不曾从他们口中问出你的下落。嘿嘿!没想到,今日,你竟主动送上门来……”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陆非适的厚唇一张一合,脸上看不出喜怒地打断东方昭道。 “哼!你父亲司徒逸被我剁去手脚,浸泡在酒缸里活活醉死、痛死!至于你母亲……啧啧!你母亲还算有些姿色,是以,我直接将她犒劳给鬼门峰的众弟兄们了!哈哈哈哈!”东方昭说起这些事时得意忘形过头,竟完全忘记,他此时是受制于人的。 等他反应过来后,才猛然发现,陆非适那张有些稚嫩的脸上,早已变得阴沉、漆黑一片! 见状,东方昭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想杀我给你父母报仇,就赶紧杀!别磨磨蹭蹭的!我东方昭,绝不哼一声!不过……临死前,我想弄明白一件事。那时到底是谁救走了你,让我这么多年来,都找不到你的丁点儿蛛丝马迹?” 不待陆非适作答,翁向突然大步朝前一迈,夸张地拍着胸脯,哈哈大笑道:“东方昭!你真是蠢到家了!我‘顽劣仙翁’精通寻人找物之法,自然也就通晓怎样隐去别人的踪迹!陆非适这娃娃……正是我老头子救得!” “不可能!”东方昭一口否定道:“司徒逸和简清凡乃我鬼门峰弟子,你怎么会救鬼门峰的人?!” 翁向搞笑地捋了捋自己那两条花白眉毛,大嘴一撇道:“我想救就救咯!再说,司徒逸和简清凡虽是你鬼门峰的人,但他们的孩子却不是……阿哟哟!我老头子同你解释这些废话做什么?唉!不过话说回来,当年要不是司徒逸和简清凡那两个小傻瓜,死活不肯接受我的恩惠,我定能连他二人也保下来,气你一气!只可惜……只可惜他们是死脑筋!他们告诉我,只要他们回鬼门峰,你就定会放弃寻找他们儿子的下落!” 翁向伸手拍拍陆非适的肩膀,喜忧掺半道:“小子!你爹娘真的十分疼爱你!若他们能看到你今日这般出息,定会高兴!” 只是极为简单的几句话,却让陆非适登时湿了眼眶。 自小到大,他极少能从师父和师姐口中,听到自己父母的消息。后来,就算已经知晓父母已死的事实,师父也还是不许他过多打听此事。因为,江湖险恶,若让旁人听到他乃司徒逸和简清凡之子,那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他死也就罢了,他却不想因此而连累待他如至亲的师父和师姐!为了不给燕玉水与沈一心惹麻烦,这些年来,陆非适一直都对自己父母之事闭口不提,直至今日! 今日,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大声说出自己父母的名字,并不带一丝胆怯,不带一丝顾虑,不带一丝犹豫! 陆非适单手摸出背后那把窄背短刀,缓缓将其举过头顶,对着外面的漆黑夜空,郑重其事道:“爹!娘!孩儿今日,就给你们报仇啦!” “唰!” 陆非适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一道白光直直向东方昭颈间的廉泉穴闪去! 之后,东方昭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噗通”一声,整个身体往前栽了过去。 等了半晌,也不见东方昭那边有任何动静,众人这才确定……他死了。 “‘鬼掌柜’……东方昭,就这么……死了?!” “啧啧!我总以为,东方昭叱咤一生,总得有个轰轰烈烈的死法!没想到,他竟死得这般潦草!” “真是不敢相信!东方昭竟死在一个年轻后生手里!” “东方峰主!” “东方……峰主!” …… 对于东方昭的死,厅中众人的表现,可谓是形态迥异。 有抚掌叫着“大快人心的”,有围在一起兴奋地嘀嘀咕咕的,有半信半疑的,还有一脸事不关己的……不过,不论这些人如何,飞火留明和“牛头金刚锤”鲍汉,却是为东方昭的死,而真正伤心落泪的。 飞火留明恨恨地看向陆非适,咬牙切齿道:“你逃就逃了!又突然回来做什么?!这些年,我早已习惯取代你的位置,陪峰主练功!峰主……他对我极好,他根本不是坏人!还有,你身上有白白得来的他的二十年功力,你不应当他是恩人吗?你杀他做什么?!” “什么……?” “这个飞火留明,定是疯了!他说东方昭不是坏人,还说这位陆小公子应当拿东方昭做恩人?此,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不杀东方昭,陆小公子的父母之仇如何得报?!” “依我看……嘿嘿!飞火留明如此说,定是有所缘由的……嘿嘿!” “什么缘由?你别吊人胃口,快说!” “这缘由就是……飞火留明乃东方昭的小情郎啊!你们难道忘了,东方昭喜好男色一事了?!” 听得此人说话,众人才茅塞顿开地齐齐“哦”了一声。 “枉你们自称名流正派,却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东方峰主说得不错,你们就是一群披着侠义和正义之皮的饿狼!要是哪里有人受伤了,你们必要全都凑上去,一人撕咬下一块儿肉来果腹才行!哈哈哈哈!所幸……所幸我在小时就被东方峰主捉来练功了,才没有与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同流合污!我告诉你们!我飞火留明坏就是坏,我绝不否认,绝不隐瞒!不像你们,一个个伪君子,肮脏、恶心得要死……”不能动弹的飞火留明,听到众人的议论后,突然激动起来。 就在众人怔怔的功夫,飞火留明已强行冲开自己身上的穴道,再毫不犹豫地扑至东方昭身旁,小心翼翼地将他翻过身来,对着他的尸首,一板一眼地连磕三个响头,满脸悲伤道:“峰主!其实,你比一直与我相依为命的兄长……对我还好!从前,我说恨你将我捉到鬼门峰来,实则……我早就不恨了!不仅不恨,我还在心里,将你当作了我真正的兄长、慈父!” 听到飞火留明突然在此等情形下流露真情,厅中众人一时间竟同时沉默起来。 接着,又见飞火留明眸光一闪,偏头对身后磨牙凿齿道:“峰主!今日我们的计划本能成功,峰主你也理应顺利坐上盟主之位!可如今,你却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丢了性命。此事,全都要怪……!” 话未说完,飞火留明就如一道邪魅的鬼影般,直直往跪在大门前、被沈一心点住穴道的“邪军师”申屠惊身上冲去! “嗯……!” 申屠惊惊恐地瞪着两只眼睛,头一歪,整个人斜斜往右倒了下去。 “哦!” 待众人看清申屠惊的死相后,皆作呕般地发出一声低呼。 原来,邪军师申屠惊的肚子上,竟被飞火留明的右手直接穿透,并从中拉扯出许多相互缠绕的内脏来! 第508章 飞火留明乃一忠仆 “哈哈哈哈!罪魁祸首就是邪军师!峰主!我……我终于替你报仇啦!哈哈哈哈!”飞火留明手中抓着那一把滴滴答答的红白之物,嘴边笑得可怖又可怜。 翁向神情复杂地看了“邪军师”申屠惊的尸首一眼,半晌,才冷冷道:“申屠师弟……你这般死了也好,免得我亲自动手了。” 翁向话音刚落,飞火留明便赤手空拳地转身向“黑心道士”时料、“旧珠禅师”礼贤、“哭行僧”忘志、“千人屠”钱双厚、“打更阎王”赵三尺……几人身上扑去! 且他边扑,还边在嘴中恨恨道:“你们背信弃义、背叛了峰主!背叛了鬼门峰!都该死!全都该死!” 此时的飞火留明似完全失去了心智的疯狗一般,见人就乱抓乱挠。 时料几人看他手中没有武器,出招间又毫无章法,不由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再一齐动手,把飞火留明团团围在议事厅中央。 时料将手里的拂尘一甩,抖着一对倒长的眉毛,满脸不耐烦道:“飞火留明!如今,东方昭和邪军师都死了,我们鬼门峰群龙无首!你若收起你的疯相,我等……就饶你一条性命!” “哈哈哈哈!饶我一条性命?”飞火留明扬起一头墨色长发,笑得凄凉又绝望道:“我这条性命有什么重要?我只想替峰主报仇!报仇!” 时料几人颇有默契地摇了摇头,之后,他们同时动手拔出身后鬼门峰弟子腰间的佩刀,一齐向飞火留明身上砍去! 飞火留明奋起反抗,却终是双拳难敌四脚。 只片刻功夫,他就身中数刀! 可他竟似完全不知疼痛一般,一直在嘴角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 等他彻底不能起身时,他更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匍匐爬至东方昭身旁,又将平日里用来绑头发的那根艳丽红绳,颤颤巍巍地放到了东方昭的手心里。 做完这一切后,飞火留明才趴在东方昭的身上,一脸满足地咽了气。 他那墨色的长发,均匀铺洒在地上;他那细弱的腰身,无力地贴在东方昭腰间;他那单薄的双肩,没有任何负担地尽情舒展着。再加上他唇边朦朦胧胧的笑意,一时间,竟让议事厅中的众人,觉得这幅画面极为凄美。 “飞火留明虽脑子有些不正常,但他对东方昭却是极为忠心的!” “东方昭能得此部下,也算他一大人生幸事!” “唉!可惜……这二人都是作恶多端之人!不然,他们之间的主仆情谊,定能传为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沈一心走到刘峥仪身边,对着乾坤派掌门唐玉杰的方向,暗暗努了努嘴道:“仪哥哥,鬼门峰的三个恶人已死,大事已了!现下,你看……那人该如何?” 刘峥仪不用回头也知道,沈一心话中的“那人”,所指是谁。 他神情恍惚地点点头:“自是要……替我娘报仇的。” 沈一心突然踮起脚来,将嘴附在刘峥仪耳边小声道:“可是……仪哥哥。那人方才,根本没有服下卫少谷主所赠的‘赤练流沙毒’解药!依我看,他极有可能想……求死!” “什么?!”闻言,刘峥仪忍不住回头快速看了唐玉杰一眼。 但见他闭目倚在圈椅中的靠背上,一脸悠闲自在,完全不像是中了剧毒的模样。 刘峥仪脚下不听使唤地走到唐玉杰面前,开口质问道:“卫少谷主给了你解药,你为何不吃?!” 听到刘峥仪的声音,唐玉杰并未着急睁开眼。 他先是轻轻叹了口气,再咧开嘴角,微微一笑。 说是笑吧,可那笑中又极尽苦涩、无奈之意。 纠结半晌,唐玉杰终于睁开眼睛,毫不避讳地看向刘峥仪道:“你都知道了吧?” 刘峥仪神色复杂地回望他,冷冷答道:“知道了。” 唐玉杰“呵”了一声,起身坦然问道:“既你知道了,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听到这里,议事厅中的旁人难免吃惊、质疑。 “刘峥仪不是唐玉杰的徒弟吗?怎得眼下……唐玉杰却让刘峥仪处置他?!这徒弟处置师父……岂不是犯了忤逆和大不敬之罪?!” “嗨!谁知道呢!今日发生的怪事还少吗?一件比一件怪!再多这一件,也没什么了不起!” …… 在众人疑惑的表情中,唐玉杰缓缓解释道:“当年,我半夜率人去剿杀你们蒙氏一家,实乃皇命所逼。那时,我身为皇宫的禁军统领,若不按老皇帝的命令行事,那他定会对我家人不利。” “禁军统领?!乾坤派掌门……之前竟是大内的禁军统领?!怎么我从未听说过?” “怪不得!我见他时,总觉他身上有一股同我们江湖人完全不同的官家习气!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方才他说他带人杀了蒙氏一家,是哪个蒙氏?” “还能是哪个蒙氏?当然是云南蒙氏,蒙靖戎大将军一家!当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竟是那个蒙氏!我本以为,那次的惨案定是江湖人所为,不曾想,竟是宫里的老皇帝干的!不过,蒙将军可是我们大祯的功臣,皇帝为何要杀他?” “还能为何?当年,老皇帝听信了小人谗言,说蒙将军家藏有长生不老的秘笈,这才派人杀他全家,想夺取那本秘笈!” “那老皇帝最后得逞了吗?” “此乃宫中密事,我就不知道了……” 听厅中之人已然将当年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唐玉杰才接着道:“我知道,如今,我同你如何解释,你也必然听不进去。因为,错了就是错了,我需得为自己当年的错误,承担后果。我不用你亲自动手杀我,在来鬼门峰之前,我就已经身患重病,如今,加上‘赤练流沙毒’的毒素,我必活不过今夜。你……也就不用承担弑师的罪名。而为了自行了断,我自不会服下卫少谷主给我的解药。” “我娘……当时,你将我娘吊死在树上时,是何种心情?”刘峥仪突然低声问道。 唐玉杰怔怔看了他一眼,似乎一时间理解不了,刘峥仪问这话的目的。 不过,他还是很快答道:“何种心情?呵呵!按皇命行事,我……没有任何心情。只不过,我觉得那样一个芳华正茂的妇人,就那么死了,着实可惜。于是,才将她高高吊在松树上,以防地上的污血,染脏了她……” 刘峥仪点点头:“我娘生前,的确怕脏。如此看来,你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唐玉杰没有说话。 刘峥仪突然将头转向“顽劣仙翁”翁向问道:“翁老前辈,晚辈一直有一事不明。翁老前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把唐玉杰捉到乾坤派去,再让我拜在他的门下?他……可是我的杀母仇人!” 翁向“呵呵”一笑道:“我先问你,你可知唐玉杰所得的‘重病’,是何病?” 刘峥仪淡淡道:“他是何种重病,我并不关心……” 第509章 落荒而逃的顽劣仙翁 “是心病!”不待刘峥仪说完,翁向就迅速打断他道:“我之所以将你交给唐玉杰抚养,一来是为了让他赎罪,二来,则是让他日日瞧着你这张酷似花夫人的脸,夜不能寐!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唐玉杰所受的折磨,必然要远远超过花夫人死时的痛苦!此乃‘诛心’之策!如今看来,这‘诛心’之策,的确让唐玉杰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唐玉杰苦笑道:“‘顽劣仙翁’神机妙算,我唐玉杰这些年来,确实备受煎熬。每回看到仪儿无辜又无知的眼神,我唐某心中……就甚为自责!” 听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暗自腹诽道:唐玉杰哪只眼睛看见我无辜又无知了?哼!他莫不是疯了?!就算他神经大条,也应当对我时常带头捉弄他之事有所察觉!且我素日里看他的眼神,除了挑衅,就是不屑,哪里来的什么无辜又无知?!在乾坤派时,我虽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但心中对他的厌烦和仇视,却是深深埋在心底的。也不知他此时说出这番话来,到底有何用意! 唐玉杰低头,诚心诚意地忏悔道:“我唐某……作恶多端,多年来被此心病所累,如今又身中‘赤练流沙毒’。此,全乃报应。” 翁向深深叹口气,摇头看向刘峥仪道:“其实,唐玉杰除了奉皇命剿杀蒙府一事,此生再未做过其他错事,且对你而言,他也算是个好师父……唉!可我们江湖上一向讲究‘有仇必报’,他十几年前曾残忍杀害你母亲,如今,你也可当场手刃了他,替你母亲报仇,不必等他身上的赤练流沙毒发作!” 翁向话音刚落,唐玉杰就再次默默闭起眼睛,脸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状,刘峥仪反倒犹豫了:他……若不服用“赤练流沙毒”的解药,终究是活不过今晚的。我……我当真要亲自动手杀他?仔细想来,这些年,他对我极好。唉!这么些时日未曾见他,他脸上比之前多了满满的沧桑和离世之色,我……我……不行!我下不了手! 一旁的沈一心,自是看出了刘峥仪内心的动摇。 她暗暗叹口气,上前顺着刘峥仪的心意道:“既唐掌门已身中剧毒,那此仇……也就不劳烦仪哥哥亲自动手了。就像唐掌门之前所说那样,若仪哥哥此时动手,不仅不会有任何额外好处,还会落下不忠不孝的弑师罪名,此,着实有些不划算。依我看,唐掌门不如趁此机会,赶紧交代好身后事,也算对轩辕派的其他弟子们,有始有终。” 刘峥仪故作冷淡地点头附和道:“我也正有此意。反正,你早晚活不过今日,我就不费力气杀你了!” 唐玉杰颇为诧异地睁眼看了看刘峥仪,半晌,才嘶哑着声音道:“你……当真不为你娘花夫人,亲自动手报仇了?” 刘峥仪故作轻松道:“一则,你未曾服用‘赤练流沙毒’的解药,本就命不久矣。二则,我也不会为你使出《长生缕》中的‘十八抬歌钟’一式。我不救你……换句话说,就等同于‘我杀了你’。如此一来,我也算替我阿娘报仇了。” 唐玉杰原本混沌的眼中,此时倏地透露出浓浓的动容之色道:“仪儿……” 这一开口,竟似有千言万语要讲。 可刘峥仪却迅速打断他,冷冷道:“师父!我的几位师弟们,还等着你最后的训诫呢!” 唐玉杰半张着嘴尴尬地定在哪里,半晌,才苦笑着摇摇头,带领乾坤派的几名弟子,躲到那幅《琪树秋风图》的隔断后面,做临终交代去了。 翁向重重拍了拍刘峥仪肩头,赞许道:“仪儿!我真的该庆幸,当初救下了你。你不仅有侠义之心,还有许多江湖人士都缺乏的慈悲之心!此,尤为难得!” 刘峥仪冲翁向一抱拳,正经八百道:“晚辈在此谢过翁老前辈多年前的救命之恩!就算为了翁老前辈,晚辈也定要做个侠义、慈悲之人!” 翁向开心地揉着他下巴上那把花白胡子,连说三个“好”字。 “这翁老头儿,看来也不如何‘顽劣’嘛!你瞧他在正经事上,从未犯过浑!” “嘿嘿!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顽劣仙翁’的脾性?他虽素日里顽皮、疯癫,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对!对!今日我们来鬼门峰,本就是为了商讨武林盟主事宜。眼下,不如我们就一起推举德高望重的‘顽劣仙翁’做盟主!如何?” “好!” “好!” …… 一时间,议事厅中,推举“顽劣仙翁”翁向为武林盟主的呼声,竟一浪高过一浪。 翁向被那些人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道:“你们……你们竟合起伙儿来作践我老头子!我老头子不从!什么狗屁盟主?我不当!不当!一个元阳派就将我烦得要死,现在,你们还要让我管着整个武林的大小事?哼!我老头子才不上那个当!你们谁爱管,就管去!别来烦我老头子!” 急躁地说完这番话后,翁向便在脚下突然使出步惊移云。之后,连个招呼都未打,就如来时那般,连连冲破外面弟子的重重包围,像一阵强势的大风一样,迅速闯出鬼门峰去了。 “师父!” “师父!还有我们呢!” 任雪婵、岳匡物几人在身后不甘心地大叫着。 可翁向却似没听见一般,一路上,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个怪老头儿!为了不当武林盟主,当真不管我们了!什么‘仙翁’?是半路逃走的‘怪老翁’!”任雪婵生气地张着两只可爱的鼻孔,冲翁向离开的方向,横眉竖眼道。 沈一心哑然失笑:“任妹妹莫生气!翁前辈不过是怕麻烦的性子!你做徒弟的,应当多担待才是。” 任雪婵借机回头对沈一心抱怨道:“沈姐姐!这个怪老头儿,可当真是让我们做徒弟的操碎了心……” 见任雪婵话说到一半儿,突然不说了,沈一心便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向立在门后的卫怀济身上望去。 但见,卫怀济此时正同一位唯唯诺诺的鬼门峰弟子待在一起。 从沈一心这里看过去,卫怀济似是在问那弟子什么问题。因为,卫怀济前面说一句,那名鬼门峰弟子便在后面诚惶诚恐地摇一下头。 就在沈一心想要凝神细听他们的说话内容时,任雪婵早已蹑手蹑脚地跑过去,在卫怀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卫呆子!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沈一心好笑又好气道:这个小婵儿,当真沉不住气!不过,我看卫怀济此时的表情就知道,他定是在同那位鬼门峰弟子,打探碗儿姑娘的消息。唉!也不知傻婵儿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吃醋…… 果不其然,那厢,卫怀济很快就偏过头去,对任雪婵解释道:“婵儿!如今,议事厅这边的事情已了!我正向此人打听碗儿的下落呢!” 听到“碗儿”这个名字后,任雪婵神情间,毫不掩饰地怔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就强制自己保持镇定道:“哦。碗儿姑娘怎么样了?” 第510章 鬼门峰峰顶的桉树 卫怀济失望地摇摇头道:“唉!这鬼门峰弟子一问三不知……他根本不知碗儿是谁。” 任雪婵刚要觉得庆幸,一旁的秦桑榆却突然出声道:“卫少谷主可是要找那位,被‘医圣’卫可言炼成一身毒血的碗儿姑娘?” 卫怀济快步行至秦桑榆身前,一脸欣喜之色:“听秦姑娘的意思,定是知道碗儿的下落了?” 秦桑榆垂下眸子,神色不明地瞥了地上死相惨烈的“邪军师”申屠惊一眼,再抬头答道:“我爹……哦!也就是邪军师,在今日采完碗儿姑娘身上的‘赤练流沙毒’血后,就将她和‘医圣’卫可言,一同挂到了鬼门峰封顶的那棵桉树上。此事只有我知道,卫少谷主问旁人,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卫怀济赶紧抱拳道谢道:“多谢秦姑娘告知!卫某这就依秦姑娘所说,去峰顶救碗儿!” 秦桑榆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卫怀济见状,连忙追问道:“秦姑娘莫不是还有什么要嘱托卫某人的?” 秦桑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没有……只是想提醒卫少谷主……注意安全。” “多谢!”卫怀济又抱了抱拳,转身就要离开议事厅,却被任雪婵一把拉住:“好你个卫呆子!此番去救碗儿,你又想一个人逞英雄,是不是?哼!这次你要是自己去了,我就寻个你不知道的地方躲起来,让你再也找不到我!日后,你就跟你的碗儿妹妹,相亲相爱地去过活吧!哼!” 卫怀济回头看向任雪婵,见她赌气中竟带着几分认真,便知她此话不是玩笑。 于是,他只得无奈答应道:“那……你就跟我一同去吧!” “卫少谷主、任妹妹稍等!”沈一心不留痕迹地看了神色怪异的秦桑榆一眼,突然出声喊住卫、任二人,笑盈盈道:“如今,这边的事情已了,不如,就让沈某和刘少侠一同陪你们前往吧!正好,我十分好奇,这鬼门峰的峰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说完这句话后,沈一心便不由分说地拽起一脸懵懂的刘峥仪,同卫、任二人,一齐出了门。 “你……你们几个外派人,哪里认得鬼……鬼门峰的路?我……我带你们去!”不知为何,“牛头金刚锤”鲍汉,竟也莫名其妙地从后面跟了上来。 任雪婵回头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傻大个儿!你跟来做什么?你认识碗儿姑娘?” 鲍汉紧张地将两只手用力在前襟上擦了擦,再使劲儿咽了口唾沫,罕见地一脸娇羞道:“不……不认识!” “不认识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任雪婵不耐烦地驱赶道。 “我……不……不回去!我怕你在鬼门峰迷了路,我……我给你带路!”鲍汉十分固执地解释道。 眼见着任雪婵又要发作,沈一心连忙从旁制止,再凑到她耳边,小声打趣道:“任妹妹,你是何时认识这位鬼门峰的‘牛头金刚锤’的?他似乎……很喜欢你呢。” “喜欢我?”任雪婵诧异地往后跳了两步,满脸嫌弃道:“我才不要让这结结巴巴的傻大个儿喜欢呢!数日前,我和卫呆子曾被捉来鬼门峰过,而这鲍汉,就是那时认识的!我和他,不过几面之缘,他又怎么会这么快喜欢我?沈姐姐!你这回,怕是看走眼了!” 说到此处,任雪婵又故意将声音放得更低些道:“且沈姐姐……依我看,鲍汉这人,一定同飞火留明一样,是个只知道效忠自己主人的忠仆,他哪里又真的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如今,东方昭已死,他无处可去,无奈之下,才跟着我们的。毕竟,跟着我们,比跟着那群一心想要杀了他的鬼门峰弟子,要安全得多!” 沈一心若有所思地盯着早已冲到最前面带路的鲍汉的背影,面露疑惑道:“果真是这样么?” 任雪婵以为沈一心在取笑自己,便佯装恼怒道:“沈姐姐若再开这种玩笑,我当真要翻脸了!” 沈一心冲任雪婵鼓起来的雪白小腮上轻轻弹了一下,“咯咯”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你这样生气,我可不敢说了!” 沈一心十分确定,以“牛头金刚锤”鲍汉的功力,定能听清她与任雪婵之间的对话。可不知为何,他竟连头都未曾回一下,既不承认,亦不辩驳。 鲍汉就那么认认真真地带着沈一心四人,自那条狭窄的羊肠小道上,一路攀向峰顶。 且愈往上去,眼前的石梯,就变得愈发直立、陡峭! 此情形不禁惹得任雪婵连连惊呼道:“鲍汉傻大个儿!你……你这该不会是带我们去黄泉路吧?我这手上一个没力气,就要掉下去啦!” 鲍汉用一只手稳稳扒住石阶,另一只手则毫不犹豫地伸向任雪婵道:“你……你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我……我不会让你摔死的!” 任雪婵见鲍汉说话虽结结巴巴,但其中的直率与真诚,却是无可比拟的。 她心中略有感动,手上却一把拍开鲍汉道:“我不过随口抱怨两句,哪里会真的掉下去?我并非那什么功夫都不会的市井弱女子。哼!你们这小小的鬼门峰,还奈何不了我!” 鲍汉见任雪婵说话时,模样格外可爱,一时没忍住,竟将头豪放向后一仰,爽朗大笑起来。 仔细听了半晌,任雪婵才突然奇怪道:“咦?你笑起来时怎么不结巴?你不应该是这般哈……哈哈……哈地笑么?” 见任雪婵当众嘲弄自己,鲍汉非但没生气,反倒一脸包容地回应她道:“确实应当这样……笑。哈……哈哈……哈……” 沈一心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任雪婵后背一下,语气中略带责怪道:“任妹妹!莫要揭别人短处。” 任雪婵冲沈一心吐了吐舌头,便听话地默不作声了。 五人又行过千余块儿石梯,在距离峰顶还有二十几块儿石梯时,沈一心才发现秦桑榆所说的那棵吊着卫可言和碗儿的桉树。 那笔直的桉树有六丈多高,其树干稍细,深色树皮,不算茂盛的扁圆形叶子,在风中萎靡作响。半开不开的黄色针形小花,洋洋洒洒地落满了被吊在树上的碗儿和卫可言的整个头上、肩膀上。再定睛一看,他二人脚下,竟直冲万丈深渊! 沈一心心中一紧:稍有不慎,他二人就会跌落峰底!且他二人此时垂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 就在沈一心犹豫的功夫,卫怀济那边已经惊呼出声道:“碗儿!我们来救你了!” 听得卫怀济的呼唤后,被挂在桉树树枝上的那名娇小女子,忽然艰难地睁开眼睛,一脸惊恐地对着卫怀济摇了摇头。 沈一心嘴中刚说出“不对!情况不对……”几个字,卫怀济就已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他纵身一跃至桉树的枝桠上,伸手想要解开绑在碗儿手上的麻绳,却陡然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竟罩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来。 卫怀济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任雪婵用极其颤抖的声音,语无伦次地提醒他道“怪……怪物!卫呆子!小心!那东西……在你后面!啊!卫呆子!你脚下的树枝……树枝快断了!” 第511章 虺狮兽 “咔嚓”! 因那棵桉树较细,树枝脆弱,是以,“怪物”一上来,卫怀济便觉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体亦跟着倏地往下一沉。 惊惧之下,卫怀济未曾多想,就一把捉住碗儿腰间的藕荷色腰带,将她一下抛至鬼门峰峰顶的平坦之处。而他自己,则立即跃到另一根树枝上,怒目看向那头来路不明的“怪物”。 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竟让卫怀济胸中陡然一紧! 但见那“怪物”形容高大,牙尖爪利。再仔细看去,它竟是蛇头狮身,满目狰狞! 果真是只怪物! 且那怪物不仅模样怪异,心思也异常活络。因为,它竟比卫怀济更快一步离开那根已然断掉的树枝。 “你是什么东西?!”卫怀济脱口而出问道。 问完才意识到,这东西虽极怪,但它应该还没怪到能够口吐人言的程度。 “它叫……虺狮兽。”仍旧被吊在桉树上的“医圣”卫可言,忽然抬头答道。 “虺狮兽?!”任雪婵明显有些惊魂未定道:“它是什么东西?!” 卫可言瞥了卫怀济一眼,语气中半是威胁、半是恳求道:“你们……你们先救我下来,我再详细告知。” 此时“医圣”卫可言的脸上,再也不见往日的傲慢无礼神色,有的,皆是若隐若现的焦急和无助。虽他极力克制,但这些害怕、恐惧的情绪,却还是一丝不落地全都落入卫怀济眼里。 卫怀济心中冷笑道:我本以为,卫可言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没想到,只这么个小小的深渊,就将他吓成这个样子。哼!这人……倒当真不配做我师父。 任雪婵边警惕看着眼前的虺狮兽,边快速偏头向卫怀济问道:“怎么样,卫呆子?这个卫可言……救不救?” 卫怀济略做思索后,简短又冰冷地答道:“救!之后……再杀之!” 话音刚落,卫怀济便同一只灵巧的猿猴般,迅速爬上卫可言所在的那根枝干,将他一把掷在地上。 卫可言刚着地,就不顾屁股上的疼痛,狼狈爬了起来。 他边迅速摘掉手上的麻绳,边快速解释道:“这‘虺狮兽’乃我和邪军师共同制之。它并非真的怪物,而是我用针线将蛇头和狮身缝在一起的罢了。” 闻言,沈一心几人同时向虺狮兽身上望去,但见它脖颈儿间,确实有针线缝合的痕迹。 沈一心猛地将右手搭在卫可言的气户穴上,冷声问道:“快说!你们做这虺狮兽出来,有何目的?且这蛇离了蛇身活不了,狮子离了狮头亦活不成。如今,蛇头和狮身缝在一起……却能动了?!快说!它是如何动的?” 卫可言回头看了沈一心一眼,老老实实答道:“我们做这虺狮兽出来,是为了验证一种叫做‘还灵’的蛊毒。” “还灵?”沈一心紧皱眉头,很快反应过来:“‘还灵’的意思就是操纵已经死去的东西?这么说,这虺狮兽……其实是死的?!它之所以能动,全因其体内寄生的还灵蛊虫?!” 卫可言点点头:“不错。” “那为何偏偏是……蛇头和狮身?”沈一心又追问道。 “因为这种蛊虫是靠吸食雄狮和蟒蛇之血长大,是以,需将这两种动物缝合在一起,并让它们的血液相互流通,才能使蛊虫在它们体内起操控之用。” 沈一心回头看向虺狮兽,忽觉它此时的目光,似比方才初见时呆滞了不少,不由心生疑惑道:“如何操控……?” 话还未问完,沈一心就听见卫可言喉中突然发出一阵类似于蟒蛇和雄狮叫声混合起来的“嘶吼”声。 “不好!”沈一心最先反应过来:“大家后退!卫可言想用声音操控还灵蛊虫!” 可沈一心的提醒,又哪里能快得过虺狮兽的动作? 只见那虺狮兽原地纵身一跃,就直接用一张血喷大口,狠狠咬在了任雪婵的肚子上! “啊……!”任雪婵闭上眼睛,颤抖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 因虺狮兽的攻击猝不及防,是以,在场之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而在此种迫切情形下,只有一人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他使劲咬紧牙关,用两只黢黑的大手,奋力去掰那虺狮兽的蟒蛇嘴巴。 “鲍汉……傻大个儿……救我。”任雪婵微微睁开眼睛,略带绝望和害怕道。 “你……你放心!我说过……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鲍汉目不转睛地盯着虺狮兽的硕大脑袋,再次攒起力气,用力晃动它的上下颌骨。 谁知,虺狮兽的咬合力极强,鲍汉这一晃,竟是徒劳无功。 “婵儿!”卫怀济见任雪婵腹部的鲜血霎时印红了她的长衫,这才神色一晃,低声呼道:“我来救你!” 话音刚落,卫怀济便从旁寻了块儿尤为尖锐的大石头,再单脚一踢。 “呜~” 因卫怀济在石头上灌注了八分内力,是以,这一下下去,竟在虺狮兽背上,登时砸出个大窟窿来! 那窟窿大到足以能放进人的一只拳头去,按理说,应当疼痛无比才对,可那怪物却只是不疼不痒地“轻哼”了一声。 卫可言冷笑道:“这狮身是死的,你打在它身上,它自是感觉不到疼痛。没用的!就算你把它打得浑身都是窟窿,它也不会松嘴!” 卫怀济一气之下冲至卫可言身前,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气急败坏道:“说!怎么才能救婵儿?它为何只攻击婵儿一人?” 虽受制于人,但卫可言此刻的神色却远不如方才慌张了。 他轻巧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只因任小丫头体内,有‘还灵蛊’的蛊虫!而这蛊虫,就是上回她去易牙谷时,我在她体内偷偷种下的!没想到,今日果真派上了用场。呵呵!这还灵蛊有公蛊和母蛊之分。我将公蛊放在虺狮兽体内,母蛊则放在任小丫头体内!哼!公蛊虫一听到我的嘶吼声,会立时发情,发情后便会四处寻找母蛊虫的气息!既任小丫头身上有母蛊虫,它自然不会放过她!” “呆子!卫呆子……你既能解开卫可言研制出来的‘赤练流沙毒’,也定能解开这‘还灵蛊’毒,对不对?”任雪婵略带乞求地偏头看向卫怀济道:“救我……卫呆子……救我……” “什么?!你解开了我的‘赤练流沙毒’?!”卫可言脸上的淡然神色,立即一扫耳光,他眼中布满震惊道:“不可能……不可能!‘赤练流沙毒’花了我十几年心血,你怎么可能轻易解开?!” 沈一心将刘峥仪拉到自己身前,快速解释道:“你应当知道,这位刘少侠,之前是中了‘赤练流沙毒’的!但现下,你再仔细看看他,可还有一丁点儿中毒迹象?” 卫可言依言向刘峥仪望去,借着若有似无的月光,他吃惊发现,刘峥仪面色红润、身体轻盈,确是一副剧毒已解的健康模样。 “这‘赤练流沙毒’乃我此生最引以为傲之毒,你……你是如何做到的?……不!不行!你是我徒儿!怎可轻易超过我?!”卫可言脸上,渐显恼怒的癫狂之色。 第512章 还灵蛊虫 卫怀济根本不关心卫可言发什么牢骚,他只冷冷打断他,耐着性子道:“快说!如何做才能救婵儿!再不说,我就掐死你!” 听到这句话,卫可言脸上才恢复了往日的三分轻蔑神色,他歪起嘴角,略带得意道:“是啊!你虽解开了我的‘赤练流沙毒’,但这‘还灵蛊’,你却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 眼见着任雪婵脸上的表情愈来愈绝望、痛苦,而鲍汉也拿那只死死咬住她的虺狮兽毫无办法,卫怀济不由心中一急,手上立即加重了五分力气,捏得卫可言的脖子咯咯作响道:“快说!” 卫可言的双眼骇人地往外凸着,一脸不可思议地断断续续道:“我……我是你师父!你敢杀我?!” “师父……?!”听到这两个字,卫怀济眼中,不禁蒙上一层狠辣、取笑之意:“你是屠了我外祖父清凌谷的师父?还是将清凌谷占为己有的师父?亦或是日日拿我试药的师父?再或是对邪军师助纣为虐的师父?……哼!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丑事,你扪心自问,你配为人师吗?!” 卫可言的呼吸愈发困难,如此僵持了半晌,终究是扛不住了。 他冲卫怀济摇摇头,十分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道:“心脉之血……需有人……当场划破自己的心脏……取里面的新鲜血液出来,才能将虺狮兽体内的公蛊虫暂时……引开!” “什么?!”在场之人听到卫可言的话,皆大惊失色。 卫怀济更是怀疑出声道:“你知道我尤为在意婵儿……是以,你这般说,是不是想害我性命?如若你不说实话,我就先杀了你,再自取心脉之血救婵儿!如此一来,你我……一起死!” 说完这番话后,卫怀济便将卫可言用力甩到地上。 往日风光无限、人人敬仰的医圣,此刻被人这般摔来摔去,早已是一副灰头土脸的难堪模样。 可卫可言顾不得在意这些,他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语气间略带嘲弄道:“你若不信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任丫头在你面前被虺狮兽撕碎!那情形,只怕比让你死……还要难受吧!哈哈哈哈!” “啊!” 卫怀济刚要说出“你好恶毒”四个字,就听任雪婵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如此浑厚的叫声,竟将整个鬼门峰峰顶都震得嗡嗡作响! 能发出此种声音之人,自不是身材瘦弱、娇小的任雪婵,而是她身旁那位“牛头金刚锤”鲍汉! 鲍汉将一把生铁匕首,直直插入自己的心脏,再用右手使力,将那把匕首猛地拔出! 登时,他的伤口处,便迸发出许多艳红色的血液来! “鲍……鲍汉!你疯了?!”任雪婵瞠目结舌地看着鲍汉此种自残行为,大为诧异道。 鲍汉任伤口的血不停往外流,丁点儿都不去管它。 他只柔情似水地看向任雪婵道:“我……我没疯!我……我只是想救你!” “傻瓜!”任雪婵挣扎着骂道:“鲍汉!你是不是傻?!卫怀济都说了,这兴许是卫可言随口说来骗我们的!你怎么能轻信?!” 由于心脏被划破,鲍汉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可他却像是没事儿人般地咧嘴一笑道:“就算……就算是骗人的,也要……也要试一下!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闻言,任雪婵竟倏地怔在那里,似是连虺狮兽咬住她的疼痛,也全然不觉了。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破口大骂道:“鲍汉!你才见我几次?就拿命来救我?你是我任雪婵的什么人啊?!就算我要死,也用不着你救!你喜欢我是吗?哼!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这只癞蛤蟆,怎么配得上我?你……你简直自作多情地要命!” 虽然任雪婵嘴上骂得难听,可她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滚滚热泪来。 “我……我自知配不上你,这……这是我有生之年,唯一……能……能为你做的事了!还希望你不要嫌弃!”鲍汉看向任雪婵的眼神中,依旧盛满情谊。 “卫怀济!卫少谷主!我求你……快来救鲍汉!”任雪婵不顾自己腹部被虺狮兽咬得血肉模糊,只焦急地向卫怀济的方向大声呼喊道。 未等卫怀济应声,就见鲍汉忽然抓了一把自己心口处的血,倏地抹在虺狮兽的嘴边道:“来啊!你这怪东西!鲍爷爷这里有新鲜的血可以喝,你还不快放开这位姑娘,冲我来?!” 那心口血刚沾到虺狮兽唇边,那怪物撕咬任雪婵的动作就果真停了下来。 “好!好!怪东西!嫌爷爷给的少,是吗?来!来!只要你放开这位姑娘,爷爷这里就有足够的心口血,给你喝!”语罢,鲍汉竟将一只手直接伸进自己的皮肉里,再从心口处颤抖着摸出一把血,径直拍在虺狮兽的鼻尖! 虺狮兽整个身体一哆嗦,利落地松开了咬在任雪婵身上的大嘴,转而扑向胸前全是热血的鲍汉。 “好!好!好!这才对!到鲍爷爷这里来!鲍爷爷给你血喝!哈哈哈哈!”鲍汉的脸上,既带着成功引诱虺狮兽的兴奋和激动,又带着嗜血般的发疯和慷慨。 在场其他人见到此等血腥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牛头金刚锤”鲍汉虽是鬼门峰的人,但他当真是条汉子!他不仅自剜心脏,还亲手从心脏里取血……?!且那样都未死,还能直直地立着?此,实乃铁人做为! 不过,他们当中只有一人冷哼道:“哼!等你心口的血流光,就对虺狮兽没了吸引力,到时,它还是会攻向体内有‘还灵母蛊’之人!你想保护那个姓任的臭丫头?痴心妄想!” “心儿!不如,我们合力将这虺狮兽推到鬼门峰的下面去!如何?”情急之下,刘峥仪忽然出声提议道。 沈一心摇摇头:“仪哥哥忘了,这只虺狮兽是‘不死’的!我们若将它推下去,又不能摔死它,那它岂不是要为祸鬼门峰峰下的百姓?!不妥!不妥!” “那该如何是好?” …… 毫无头绪间,沈一心忽然瞥到一直躲在一旁的碗儿,倏地面上一喜:“有了!仪哥哥!快给我你的匕首!” 刘峥仪虽不知沈一心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将小腿上绑得那把宝石匕首递给了她。 沈一心提着匕首行至碗儿身前,不容分说地就在她右手手掌上,轻松划开一条极长的口子。 “你做什么?!”那伤口虽不算太痛,但还是把不知情的碗儿吓了一跳。 沈一心快速解释道:“我知‘赤练流沙毒’就是碗儿姑娘的血!眼下,但借姑娘的毒血一用!” 旁人都不知沈一心的意思,只有素日里有些愚钝的鲍汉,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主意!好主意!快!快将毒血给我!” 沈一心见鲍汉立时明白过来自己的意图,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将那把带着赤练流沙毒的匕首,冲鲍汉掷了过去。 鲍汉接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又向自己胸口扎去! 第513章 峰底寻人 待那匕首的刀锋完全没入鲍汉的血肉中时,“医圣”卫可言才将眉头一皱道:“你们想用我的‘赤练流沙毒’,杀死虺狮兽体内的还灵蛊虫?!” 沈一心冷冷一笑:“正是!这两样恶毒的东西都出自你手,如今,我自是要当着你的面,让它们互相毁灭!” 卫可言眉头一紧,神色间略有慌乱。 沈一心察言观色,暗暗腹诽道:看卫可言的神情,这个法子,应是行得通的。 接着,众人便见虺狮兽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鲍汉胸口的毒血,一副甘之如饴、急不可耐的模样。却不知,它早已将赤练流沙毒全部吸入了自己体内。 而就在此时,那虺狮兽嘴中,忽然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咕噜”声。 鲍汉心思一转,暗叫一声“不好”,反手就向虺狮兽的脑袋上抓去! 要知道,虺狮兽体形庞大,“食量”更是大,是以,鲍汉的那点儿心口血,眨眼就被它吸食了个精光。 而在喝光鲍汉的心口血后,虺狮兽的注意力自然就又回到了体内有还灵母蛊的任雪婵身上! 万幸的是,鲍汉提前发现了它的意图。 他率先用两只手死死扒住虺狮兽的蛇头,再用两只胳膊,紧紧箍住它脖颈儿间的缝合处。那虺狮兽虽感觉不到疼痛,但因鲍汉刹那间生出来的力气过大,是以,此举倒成功让那怪物暂时动弹不得。 “人……没了心还能活吗?这个鲍汉……怎么回事?!”“医圣”卫可言一脸惊恐地看着面上已经毫无血色、身体上却愈战愈勇的“牛头金刚锤”,不寒而栗道:“我的虺狮兽,是因体内有‘还灵蛊虫’才能动。而这鲍汉身上,可什么都没有啊,他……却这么勇猛?!……不对!不对!鲍汉才是真正的怪物!救命……救命!” 说完这番话后,“医圣”卫可言便疯疯癫癫地往鬼门峰峰下发足狂奔。 只是,因鬼门峰的峰顶过于陡峭,是以,没走两步,他就直接从石阶上径直摔了下去。 此时无人关心卫可言是死是活,因为,众人皆在目瞪口呆地盯着同虺狮兽扭打在一起的鲍汉,谁也无法移开半分目光。 “不好!定是我们给虺狮兽下的‘赤练流沙毒’太少,才导致它体内的还灵蛊虫,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回过神来后,沈一心突然懊恼道。 “用我的血!”碗儿听到后,毫不犹豫地将她那只受伤的手掌主动递了上来。 可鲍汉却没有多少力气能制住那只浑身兽力的怪物了。因为,那怪物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得猩红、狂躁,要是再不将它尽快处理掉,怕……任雪婵就会有更大的危险!此等千钧一发之际,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等沈一心给虺狮兽下毒、再等毒素慢慢发作?! “牛头金刚锤”鲍汉忽然扭头冲任雪婵凄惨一笑:“你我虽相识时日不多,见面也才几回……但我鲍汉,就是愿意为你死!再问一百遍、一万遍,我也愿意为你死!我知道你心里瞧不起我,但我就是要护着你!” 听完鲍汉这番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的表白,任雪婵当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不结巴了……” 鲍汉本以为任雪婵听了自己的话后,会稍有感动。谁知,她却只关心……自己结不结巴一事。 为了掩盖心中的失望,鲍汉故意豪放一笑。 紧接着,就见他用双腿奋力夹住那怪物的肚子,再用手腕儿和胳膊使劲儿一别,那一人一兽,便同时往鬼门峰的峰底,直直跌落而去! “鲍汉!”任雪婵不顾动气后腹部流出更多的血,哭得极为悲痛。 沈一心揽过她的肩膀,简单安慰道:“任妹妹节哀!任妹妹的伤口颇为严重,依我看,不如你就先跟卫少谷主找地方医治吧!”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任雪婵单手捂住肚子上流血最多的地方,不放心问道。 沈一心心疼道:“任妹妹!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管我?” 本不想多说,但看着任雪婵饱含担忧和哀痛的眼睛,沈一心又登觉于心不忍。 她快速解释道:“我准备同刘少侠一起去鬼门峰的峰底仔细搜查一番。以免那虺狮兽没有摔‘死’,对当地百姓造成伤害。” “原来是这样……”任雪婵额前细碎的亚麻色刘海儿,此时已全被汗液和她身上的血液浸透,显得她整个人特别虚弱。 但她却不肯就此离开,而是用期期艾艾的目光看向沈一心道:“沈姐姐……我求你一件事……” “唉!” 不待任雪婵说完,沈一心就深深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定是要求我将摔下峰底的鲍汉好生安葬。任妹妹,你放心!鲍汉乃有情有义之人,我自不会让他曝尸郊外,去喂野兽。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办好此事。” 任雪婵更咽道:“多谢你了,沈姐姐。” 随后,沈一心一行人便兵分两路。 卫怀济带任雪婵和碗儿两人,按原路返回,他们打算先去卫可言在鬼门峰的药庐中取些药材,为任雪婵止血。 而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则自峰顶的另一端下山。 因沈一心和刘峥仪走的这条路,没有任何人力所修的石阶,是以,这一路下来,便极为凶险。 陡峭、打滑的山体,凌乱无序的树枝、杂草,再加上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名白骨,难免让人心生疑惧。 不过,沈、刘二人身上有《长生签》和《长生缕》这般厉害的功夫傍身,也就有恃无恐。他们自峰顶施展轻功下山,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顺利来到了峰底。 若换做习武的寻常人,想顺利抵达峰底,怕是天都要大亮了。 借着若有似无的月光,沈一心和刘峥仪开始在杂草堆里仔细寻找起虺狮兽和鲍汉来。 可寻了半晌,也不见他们的任何踪迹。 刘峥仪抬头向峰顶看去,一脸疑惑道:“不对啊心儿!若从上面直直掉下来,应该确是落在这里没错!可我们为何寻不到他们?” 见沈一心不说话,刘峥仪又放眼向峰底四周望了望。 待发现这里群峰林立,沟沟绕绕尤其多的时候,刘峥仪忍不住有些绝望道:“要是就近这片地上寻不到,那我们是不是要将周围的草丛都搜个遍?这……心儿!仅凭你我之力,就算我们在此处搜上个三天三夜,怕也搜不完呐!” 沈一心的眉头紧了紧,忽然,她闭起双眼,嘴唇轻启,幽幽道:“仪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峰底的风,同别处……有些不一样?” 刘峥仪闻言,也学着沈一心的样子,慢慢合起眼睛。 半晌后,他惊讶地睁眼看向沈一心道:“这里的风,果真不一样!它是打着转儿来,又打着转儿走的!可方向,却飘忽不定。” “那……”刘峥仪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为难:“那如此一来,虺狮兽和鲍汉,不就更难找了?谁知这怪风,将他俩吹到哪里去了?” 沈一心冲刘峥仪眨眨眼,再从腰间取出一块儿白色帕子,狡黠笑道:“我方才试过了,这风吹的方向,虽感觉上是飘忽不定的,但实际上……却也有迹可循!你瞧!” 第514章 她怎么舍得抛下我 随后,沈一心一行人便兵分两路。 卫怀济带任雪婵和碗儿两人,按原路返回,他们打算先去卫可言在鬼门峰的药庐中取些药材,为任雪婵止血。 而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则自峰顶的另一端下山。 因沈一心和刘峥仪走的这条路,没有任何人力所修的石阶,是以,这一路下来,便极为凶险。 陡峭、打滑的山体,凌乱无序的树枝、杂草,再加上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名白骨,难免让人心生疑惧。 不过,沈、刘二人身上有《长生签》和《长生缕》这般厉害的功夫傍身,也就有恃无恐。他们自峰顶施展轻功下山,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顺利来到了峰底。 若换做习武的寻常人,想顺利抵达峰底,怕是天都要大亮了。 借着若有似无的月光,沈一心和刘峥仪开始在杂草堆里仔细寻找起虺狮兽和鲍汉来。 可寻了半晌,也不见他们的任何踪迹。 刘峥仪抬头向峰顶看去,一脸疑惑道:“不对啊心儿!若从上面直直掉下来,应该确是落在这里没错!可我们为何寻不到他们?” 见沈一心不说话,刘峥仪又放眼向峰底四周望了望。 待发现这里群峰林立,沟沟绕绕尤其多的时候,刘峥仪忍不住有些绝望道:“要是就近这片地上寻不到,那我们是不是要将周围的草丛都搜个遍?这……心儿!仅凭你我之力,就算我们在此处搜上个三天三夜,怕也搜不完呐!” 沈一心的眉头紧了紧,忽然,她闭起双眼,嘴唇轻启,幽幽道:“仪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峰底的风,同别处……有些不一样?” 刘峥仪闻言,也学着沈一心的样子,慢慢合起眼睛。 半晌后,他惊讶地睁眼看向沈一心道:“这里的风,果真不一样!它是打着转儿来,又打着转儿走的!可方向,却飘忽不定。” “那……”刘峥仪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为难:“那如此一来,虺狮兽和鲍汉,不就更难找了?谁知这怪风,将他俩吹到哪里去了?” 沈一心冲刘峥仪眨眨眼,再从腰间取出一块儿白色帕子,狡黠笑道:“我方才试过了,这风吹的方向,虽感觉上是飘忽不定的,但实际上……却也有迹可循!你瞧!” 说完,沈一心便举起手里的白色帕子,再根据帕子飘起来后不断变换的方向,随口解释道:“东、南、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南、北、东北……” 几次试下来,刘峥仪发现,那怪风吹动的方向,果真是按这“东、南、西南、北、东北”的顺序打转儿的。 待刘峥仪看明白了,沈一心才将手里的帕子一松,那帕子便旋着身子往东北方向飞去了。 “心儿!你当真聪明!如此一来,我们就能知道,鲍汉和虺狮兽定是落在东北方向了!” 沈一心点点头,之后,二人便一路往东北方向寻去。 果真,朝东北走了不过二里地,沈一心就在一处半人高的草丛里发现了鲍汉的尸首。 说这具尸首是鲍汉,其实全凭他所穿的衣物来判断。因为,从鬼门峰峰顶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鲍汉的真正面目,早已全非。 沈一心肃然起敬地对他抱了抱拳,感慨道:“你虽是鬼门峰的人,但你舍身救任妹妹的情谊,我记下了。你放心,我定好生安葬你。” 刘峥仪突然道:“心儿,你想好生安葬他,不如就自这里往北行百步。那里有一座四面环山的小土丘,正适合做他死后的安身之地。” 沈一心捡起地上那块儿提前飘到此处的白帕子,小心翼翼盖到鲍汉脸上,再回头看向刘峥仪道:“哦?没想到……仪哥哥竟还懂风水?” “略懂一二。”刘峥仪见沈一心的语气里有些怅然若失,不禁奇怪道:“心儿,你怎么了?” 沈一心笑得略带苦楚道:“仪哥哥……方才,我真没想到,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形下,肯为任妹妹豁出性命的,竟是与她没见过几面的‘牛头金刚锤’鲍汉。而非……卫少谷主。” 刘峥仪叹口气道:“此乃人之常情。毕竟,卫少谷乃一懂得权衡利弊之人。” “权衡利弊……?”沈一心摇头道:“不对,仪哥哥。若在感情的事里权衡利弊,那这两人之间的喜欢,就不够纯粹了……” 刘峥仪怜爱地伸手拍了拍沈一心的小脑瓜,宽慰她道:“心儿,你管别人做什么?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并非权衡利弊就够了。” 沈一心歪起头来,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真的吗?” 刘峥仪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但面上却强装镇定道:“自是真的。” 沈一心莞尔一笑道:“看把你吓得!嘻嘻!谁对谁没有权衡利弊呢?毕竟,就连我自己,也是因垂涎仪哥哥你的‘美貌’,才对你倾心的。” 刘峥仪还待要说些什么,沈一心却又倏地正色起来嘱咐道:“既仪哥哥知道安葬鲍汉的风水宝地,那此事……就拜托给你了。” “心儿!你去哪里?”刘峥仪连忙问。 “傻哥哥!我当然要继续寻找虺狮兽的下落了!这里只有鲍汉的尸首,而那虺狮兽,却还不知所踪呢!” “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了,仪哥哥。我答应过任妹妹,要好生安葬鲍汉。若我们都离开了,那鲍汉的尸首万一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那我……岂不就是失信于人?仪哥哥放心,那虺狮兽身中赤练流沙毒,想来定是跑不了多远,就没命了。到时,我只需一把火烧了它和它身上的还灵蛊虫就行。” 说完,沈一心便直接扭过头,按着被压扁的野草痕迹,仔细往前搜去。 不知为何,刘峥仪盯着沈一心纤细、瘦弱的背影,竟有种她要永远离开自己的感觉。 不可能!不可能!我同心儿刚刚重逢,她怎么舍得抛下我?她只不过是去找一只半死不活的虺狮兽而已。找到那只虺狮兽,她就会回来了…… 第515章 凉州卫的紫珠花将 一年多后…… 地处大祯和鞑靼交界处的凉州卫,出了一名极为威武的女将军。 据说,这位女将用兵如神、力大无穷、武艺惊人。 若大祯与鞑靼交锋,只要有这位女将军在,那大祯必胜。 有一回,这位女将军曾孤身率二十名轻骑,连夜突袭鞑靼有千人守卫的粮草集地,大获全胜。朝廷将她的功绩奏表回京城,可皇帝却未加封给她任何称号。当地的百姓得知此事后,个个都替她鸣不平。后来,更有人提议说,既皇帝不给她封号,那就当地百姓给! 于是,自那以后,当地人便称那位骁勇善战的女将,为“紫珠花将”。 因为,这凉州卫里,最多的便是那种颜色紫红、生命力顽强,耐寒、喜阳的紫珠花。 且在战事未起之前,凉州卫的家家户户都是信奉“紫珠花神”的。他们认为,凉州卫之所以能在这乱世中太平这许久时候,定是紫珠花神的功劳。 而当鞑靼的铁骑就要踏破凉州卫的大门时,刚好有这么一位从天而降的女将,将一众贪婪之辈,拦截在了城门外!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那位女将突然出现!她不是上天派来解救众生的花神,又是什么?! 是以,所有人都觉得,“紫珠花将”这个名头,她当之无愧。 眼下时值隆冬,正是鞑靼进攻大祯的紧要关头。 这日,有一位面生男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地来到了凉州卫城门口。 凉州卫卫兵原以为他是从北面鞑靼来的奸细,便对他严加盘查了一番。 谁知,盘查到最后才发现,这名看起来像乞丐一般的男子的包袱里,竟有朝廷亲自盖章的通关文牒! 要知道,在战事如此吃紧的当下,能拿到朝廷通关文牒的人,个个非富即贵。 于是,为首那卫兵,便当即换了副嘴脸,对那邋里邋遢的男子点头哈腰道:“是我们无礼了!这位公子……请。” 边说着话的功夫,那名卫兵还边极为恭敬地将那本通关文牒重新放回了男子的包袱里。 但那男子却不领情,他突然出手,一把捏住那名卫兵的脖子,小声道:“带我去见你们将军!” 那卫兵似是见过许多回这种场面了,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笑道:“哈哈!将军?哪位将军?如今战事吃紧,我们凉州卫的将军,可是一抓一大把!不知你是想找姓张的,还是姓李的?!” “别给我打马虎眼!我就找你们那位女将军!”男子的声音已经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哈哈!原来你是找我们的紫珠花将啊?”那卫兵歪头看男子一眼,满脸不屑道:“哼!我们紫珠花将不仅武艺高强,美貌的名声更是远播在外!每日来找她的人,都从凉州卫的城东排到城西去了!你算老几!还想见紫珠花将?痴心妄想!” “我是她相公!”那男子急道。 “哈哈哈哈!每日来找紫珠花将的人中,十个有九个说是她相公!你让我信谁?我若个个都信,那紫珠花将成什么人了?!滚!滚!滚!就算你身份显赫,也别让我再看见你!紫珠花将是守卫我们整个凉州卫的神,岂是你这种人能随意亵渎的?!”那名守卫即便此刻被来路不明的男子制住,也丝毫不胆怯地呵斥道。 “你们……竟认她是神吗?”那男子嘴角浮起一丝嘲弄。 半晌,他才将那名守卫缓缓放下:“罢了。既这么久的时间我都已经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现已来到凉州卫,就不怕找不到她。” 那守卫揉着脖子,恨恨骂一句“神经病”,便自不去管他。 再说那名面生男子进了凉州卫后,一切都觉得新奇。可他却没多少心思,去立时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他只急急寻了一家客栈投宿,再将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一番。 一想到很快就能与朝思暮想的人见面,他就激动地坐卧不安。 “不行!一直等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我得尽快找到她才行!”那男子终归是在房里待不住,他匆匆扒拉了两口果腹的糙米,就出门向店小二打探消息去了。 店小二告诉他,紫珠将军住在凉州卫城西的军营里,不过,那里是军事重地,普通人是进不得的。 那男子听后,脸上果真犯了难。 不过,很快他的面色就又重新缓和起来。 他和气地对那店小二道:“小二哥!你们凉州卫同鞑靼打了不下半个月的仗了,粮草和马匹,可还充裕?” 眼神活络的小二听那男子同他议论战事,顿时就来了兴致。 他将手里的抹布往桌子上一甩,一屁股做到旁边的一条长凳上,滔滔不绝道:“唉!此事说来话长!要说这粮草,朝廷补给不上,我们百姓还可接济一二。可这马匹……尤其是战马,让我们寻常老百姓去哪里弄呢?唉!前几日,我听说紫珠将军还为这事头疼过呢!她说鞑靼人本就擅长在马背上打仗,若我们大祯的战马不能与之抗衡,那骑兵落败,是早晚的事。紫珠将军既然这样说,那这战马之事,自是刻不容缓!” 说到这里,心直口快的店小二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重新拾起抹布,站起身,一脸警惕地盯着对面的男子道:“你是何人?问这些做什么?你该不会是鞑靼派来的奸细吧?我看你的模样……可不像是我们凉州卫的人!” 那男子伸出手来,安抚似地拍拍店小二的肩膀:“小兄弟多心了!我只是一过路的寻常商人罢了……” “经商之人?”店小二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那男子略微怔愣了一下,便“呵呵”一笑道:“正是买卖马匹的生意!” 见店小二不信,那男子又继续道:“我买卖的马匹,虽不及朝廷培养出来的战马,但也是自达官贵人的马场里收过来的、万里挑一的好马!依我看,若是将它们稍加引导,想来,不日内就能做战马之用!小兄弟,你想!如今凉州卫这边动不动就要同鞑靼打仗,这有马……终归是要比无马强吧?” 店小二听了这番话,面上略有动摇。 那男子见状,连忙趁热打铁道:“更何况,我手中还有一匹能以一敌百的好马!若将此马献给紫珠将军,我相信,她一定能更加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四个字,深深触动了店小二的心弦。 毕竟,置身乱世当中,谁不想有安稳太平的生活呢?若是紫珠将军真的能把鞑靼人和蒙古人彻底打跑,那离他们寻常百姓过上好日子,也就应当不远了吧? 想到这些,店小二赶紧恢复方才的那股热乎劲儿道:“那敢情好!不过,你当真愿意把那匹以一敌百的好马儿,无偿献给紫珠将军?” “那当然!”那男子肯定道。 “不过……”男子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这匹马儿珍贵得很,需当面交给紫珠将军,才放心!” 店小二左顾右盼,既振奋又努力克制地小声道:“你若当真有此心意,那你就去离城西军营三十里地的‘方氏卖油铺子’,寻一个叫‘方二郎’的卖油郎!” “卖油郎?”那男子英气的眉毛,瞬间一聚:“那方二郎就是能将我引荐给紫珠将军的人?” 第516章 周撇子 “不对!不对!”店小二着急地摇摇头道:“那方二郎是我表哥!你先找到他,再让他带你去那条街上,找一个叫‘周撇子’的!就对了!” “周撇子?” “对!周撇子乃紫珠将军的马前卒!你只要找到他,再让他帮你引荐,就定能见到紫珠将军了!” “一个马前卒,人微言轻……紫珠将军,当真会听他的话?”那男子故作疑虑道。 “你若这么说,那你是当真不了解咱们紫珠将军的为人!她待人亲善又温和,只要这人说得有道理,她定会听的!” 那男子一听,这绕来绕去的,竟十分麻烦。 不过,只要最终能见到她,不论中间多繁琐,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那男子嘴边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对了,我能问问……你那匹能以一敌百的好马儿,是什么马么?”店小二忽然好奇道。 “越影。我那匹马儿……是越影马。”那男子目光平视前方,意味深长道。 男子找到“方氏卖油铺子”时,已是当日夜里了。 因男子对凉州卫人生地不熟,是以,找起这家门面不大的小店来,着实费了他不少功夫。 他急促地拍打着卖油铺子的门板,低声叫道:“方二郎!方二郎出来!城中客栈的闫小二让我过来找你!” 不多时,一张被热油泼坏了的、看不出年纪的脸,就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 “你找谁?”那张脸的主人将身子警惕地藏在门板后面,冷漠问道。 “我找你!闫小二说,你可以带我去见周撇子!”男子开门见山地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哼!”方二郎冷哼一声:“原来是我表弟让你来找我的。那我表弟有没有跟你说,要我带你去寻人,是要收银子的?”一听男子要找人,方二郎的脸上当即放松了三分警惕。随后,他更是将身前的门板向左移开三分,似笑非笑地看向那模样极为俊俏的男子道。 男子的眉头稍稍皱了皱,紧接着,他便识相地从袖中掏出一吊钱,讨好地放到方二郎手里,道:“请二郎笑纳。” 方二郎将那一吊钱在手里掂了掂,颇为不满道:“就这么点儿?你打发叫花子呢?!” 男子吃惊道:“我只是烦你带我去寻个人而已,这吊钱……竟然不够吗?” 方二郎轻蔑道:“若是寻旁人也就罢了……可你要寻的是周撇子!周撇子乃紫珠将军的马前卒!这个价格……自然就不一般!” 男子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打算着:这关键时刻,绝不能出岔子!我虽能一招制住他,可若惹得他狠劲儿上来了,偏不带我去找周撇子,那不就坏了大事?!罢了!罢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见到她,多花些银子又何妨?! 打定主意后,男子干脆从袖中摸出十两纹银递到方二郎手里,道:“这些总该够了吧?” 方二郎一笑,利落地将纹银收入怀中,再从门板的缝隙里挤出来,熟练地将门板封好。 之后,他便自顾自走在头里,道:“跟我来!” 男子跟着方二郎七拐八拐地进了这条街右侧的一条狭窄胡同道里,又在胡同道尽头的一户小门前停了下来。 男子打眼一看,发现这家门前有一株颇为凋零的合欢树。 还没等他仔细看清楚,方二郎就已经探头探脑地往那院墙里头扔了两个铜板。 铜板撞击的细小声音,立时惹出院中的一阵低呼:“方二郎?这么晚了,何事?” 不待方二郎作答,院中那人已手脚利索地将院门拉开了。 “这是……?”看到方二郎身侧的陌生男子时,周撇子的面上忍不住一怔。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道:“他就是你表弟闫小二介绍来的那个生意人?” 方二郎点点头:“正是!” 周撇子匆匆看了男子一眼,又探出头来,朝街上四处打量一番,才快速闪开身子,让出小门里的一条过道,小声道:“进来说话。” 男子跟在周撇子身后,一路往屋里走。 走了几步后,男子才发现,凡是周撇子走过的地面上,皆留下两个大大的倒“八”字。 原来,这就是他被叫做周撇子的原因。因他走路时,两只脚尖是用力往外撇着的。 到了屋里后,周撇子先同方二郎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再坐下对那男子道:“我听闫小二说,你想见紫珠将军?还想进献一匹好马给她?” “不止进献一匹好马!若紫珠将军用得着,我会将手中的一等马、二等马,也一并进献给她!”男子立即表明心意道。 “哦?”周撇子的眉毛饶有兴趣地挑了挑,随后,他又道:“想见紫珠将军可以……只是,紫珠将军曾在军中颁布一条军令,说……平民百姓想见她者,需得立下一项军功,方可。” “立下一项军功?”那男子脸上有些吃惊:“此事,我怎么未听闫小二说起过?闫小二明明说,紫珠将军平易近人,若有要紧事找她,她定会相见?” 听闻此言,周撇子面上略显慌乱,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道:“此军令乃紫珠将军近几日刚刚颁布!外人还不知道呢!你若不信,大可不必找我引荐!” 男子见周撇子一脸顽固,只得退一步道:“看来,我只得想法子立一项军功了……” “不过……”那男子又十分为难道:“不过,这军功哪是说立就立的?况且,我又不是你们军中之人,如何去找立军功的法子?” 周撇子似是就在等他这句话。 因为,那男子刚说完,周撇子就立即替他想到了解决办法:“不瞒这位老板,眼下,周某人手里,就有一个立军功的法子!且……就在今夜!” “是什么?”那男子听后,双眼竟不由自主地亮了亮。 周撇子笑笑道:“只是,我这法子有些侮辱人……不知,这位老板肯不肯做啊?” 男子见周撇子笑得不怀好意,心中已然明白,这立军功的法子,定不是什么好法子。 但如今,除了眼前这个周撇子能同她搭上线外,男子还真不知道,在这凉州卫里,他还能再去找谁。 于是,纠结半晌后,男子只能狠狠心同意道:“周前卒且说!不论什么法子,只要能立军功、能见到紫珠将军,刘某……皆悉听周前卒的安排!” 周撇子不留痕迹地回过头去冲方二郎得逞一笑,再对刘姓男子正色道:“如此便好!只是……刘老板,这军令状一立,稍后,可就反悔不得啦!” 刘姓男子抱着赴死的决心道:“绝不反悔!” 第517章 护城河上游的小木屋 深夜,凉州卫城外的护城河上,一片寂静。 本以为,整条护城河的沿岸皆是如此。可谁知,在离城门外较远的护城河上游,却有那么三五个做渔民打扮的膀大腰圆的男子,正在一间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头吆吆喝喝地打牌、喝酒。 其中一个带红头巾的男子输了牌后,直接用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骂骂咧咧道:“赖皮!赖皮!你们用的是凉州卫打法,要是用我们鞑靼的打法,我肯定赢!” 另一坐着的黑面大汉闻言,忍不住抬头提醒他道:“什么凉州卫打法、鞑靼打法?我们身为凉州卫的小渔民,自是要用凉州卫打法!和鞑靼有什么干系?!” 语罢,黑面男子还警告似地瞪了那个红头巾一眼。 红头巾自知失言,立即唯唯诺诺地坐下道:“是……是。老大说得是,是我多嘴了。” 这边的争执刚刚平息,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驱赶之声。 只听一名男子恶声恶气地催促道:“快走!你!快走!跟上!” 接着,就是一阵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 那名红头巾多事地往外一瞧,发现一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正用一根细长马鞭,狠狠抽打着他身侧纵向排成一队的五六名柔弱女子。 那五六名女子个个掩面哭哭啼啼,似是有极大冤屈似的。 见状,黑面大汉朝红头巾点了点头,红头巾便狐假虎威地冲到小木屋外头去,冲那打人男子呵斥道:“你是何人?深更半夜的……这是做什么呢?” “咳咳!”听到红头巾呵斥的语气,黑面大汉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红头巾惊觉,这才换了副口气,上前询问道:“这位老兄,深更半夜地赶来这几名女子,是做什么的?” 打人男子斜斜瞪了红头巾一眼,没好气道:“怎么?照你的说法,我一个人牙子,赶人还得挑青天白日赶么?笑话!我要是那么做了,岂不就是白等着官兵来抓我?!” 红头巾闻言,兴奋地扭头冲那小木屋中的黑面大汉挤了挤眼。 黑面大汉会意,立时放下手中的纸牌,带着剩下的几人,晃晃悠悠自那木屋中出来,再如一座铁塔般,站到打人男子的面前道:“哼!光天化日不敢作恶,这夜黑风高……你就敢出来了?还不快留下这几名女子……滚?!” 即便黑面大汉身上自带压迫感,但那打人男子脸上却毫无惧色。 他将手里的马鞭一扬,直指黑面大汉胸口道:“怎么?人牙子手里的东西你们也敢抢?就不怕我老大来找你们寻仇?!” “你老大?”黑面大汉“嘿嘿”一笑道:“你老大是谁?快说来听听!哈哈!也好,好好吓唬吓唬我!” 打人男子头一昂,嘴一撇,满脸得意道:“我老大?他乃这凉州卫里最大的人牙子:蒋柱子!” “蒋柱子?!”黑面大汉和红头巾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突然迸发出如雷贯耳的笑声:“柱子?哈哈哈哈!这名字好!就是不知,你们老大是亭子里的石头柱子,还是房檐底下的木头柱子?啊?!嘿嘿!真想不到,如今,你们凉州卫里,一根柱子竟然也能做老大啦?有趣!有趣!” 打人男子一脸恼怒:“你们敢取笑我老大?看招!” 打人男子气不过,直接对准那黑面大汉,将手里的长鞭甩了出去。 谁知,那长鞭还未扫到黑面大汉身上,就被他一把捉在了手里。 紧接着,黑面大汉又把鞭子夺到自己手里,单手将打人男子一掌拍出去老远。 “阿哟!阿哟!”打人男子径直撞到一块儿凸出的石头上,而那石头,则将他胸前的两块儿肋骨登时给断成两截! 由此可见,黑面大汉方才拍出的那一掌有多厉害。 打人男子不顾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起身,飞快往凉州卫方向跑去。 且他边跑,还边不停地回过头来威胁道:“你们给我等着!我记着你们的样子了!明日……我就让我老大来收拾你们!” “老大!追不追?”红头巾适时凑上前问道。 黑面大汉往打人男子离开的方向斜睨了一眼,不屑道:“用不着!他肋骨断了,急需就医,而凉州卫在天亮之前又不会单独为他开放城门,故……他是寻不到大夫的。嘿嘿!今夜,他就得死在城外。” 紧接着,黑面大汉又将目光一转,如垂涎的饿狼般看向那几名低头啜泣的女子道:“况且,你若追出去,岂不是……就耽搁了此刻的良辰美景?哈哈哈哈!有这么些白送上门来的小娘子,你舍得不消遣就走?” 红头巾连连摇头否认,而其余几个渔民脸上,亦全都显现出了急不可耐之色。 黑面大汉最先挑了一个个头儿最高、模样最为出挑的红衫女子,搂到自己怀里,并对准她的肩膀用力揉捏了两下后,才大方对其他人一摆手道:“兄弟们!这个是我的了!剩下几个,你们随便挑!” 趁其他渔民对剩余几名女子蜂拥而上之际,黑面大汉低头向怀中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一直垂着头,不说话。 “你是哑巴?”黑面大汉发了狠,用两根手指紧紧捏住红衫女子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大……大爷!她……真的是哑巴!”同行的一名青衫女子见黑面大汉不停摇晃红衫女子,忍不住怯生生地开口解释道。 “真是哑巴?”黑面大汉面色一怔,接着又狞笑一声道:“好!哑巴好!老子就他娘地喜欢哑巴!走!兄弟们!都给我拖进屋里去!” “老大!这样……真的好吗?”一名眉毛极短、神情尤为畏缩的渔民战战兢兢地开口劝解道:“老大,我们眼下可是在……唉!老大!要是这事被那位知道了,我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且……这些女子身份成疑、来历不明,我怕……” “怕什么?!”黑面大汉将两条眉毛一竖,恶语相向道:“你要是怕,就别跟我们几个来!” “不过……”黑面大汉的两只眼睛眯了眯,突然话锋一转道:“你要是不跟我们一道儿,我就认定你是要同那位去告状的。日后……你要是在我手底下混不下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名眉毛极短的渔民一听,连忙牵了一位白衫女子在自己手里,低头认错道:“老大……我错了!我错了!我跟你们一道!我绝不背叛老大!” 黑面大汉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上前给了那眉毛极短的渔民胸口一拳,嘴里取笑道:“不管做什么事,就你最胆小!放心!有我在,天塌下来都给你顶着!” 短眉毛的渔民苦笑一声,接着就跟黑面大汉他们,前后脚回到了小木屋里。 黑面大汉端起一杯烈酒,举至那名哑巴女子唇边,命令道:“喝!话不会说,酒总会喝吧?” 哑巴女子偏头看了黑面大汉一眼,之后,便乖乖饮下了杯中酒。 “好!好!够爽快!”此举惹得黑面大汉连连称赞。 随后,那哑巴女子更是主动接过酒杯,帮黑面大汉连连添起了酒。 黑面大汉满脸乐不可支道:“这小娘子倒是识时务得紧!老子喜欢!哈哈哈哈!” 第518章 护城河边的芦苇荡 因酒越饮越多,是以,其余几名被掳来的女子,也逐渐放松起来。 她们娇笑着哄那些渔民,喝下一杯又一杯黄汤。 酒过三巡之后,黑面大汉最先搁下酒杯,起疑道:“你们不都是良家妇女吗?怎么竟能听懂这么些风月场所的诨话?且看你们的样子,倒像是那些青楼里接客的……” “我们……就是青楼里接客的呀!大爷!”方才还怯生生的青衫女子,此刻竟掩嘴娇媚地笑着回答道。 “什么……?!”黑面大汉自知事情不妙,连忙想起身捉住这些女子。 可没等他直起身来,就一阵头晕目眩,径直仰面躺在了地上。 而其余几个渔民,则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纷纷将头一歪,无力倒在了桌上。 那位“哑巴”红衫女子见状,连忙沉沉吐出一口气:“这就成了?” 一开口,竟是一阵粗声粗气的男声。 同行的其余几名女子见状,不仅一点儿都不意外,反倒个个娇笑着道:“成啦!刘老板!到时,你可直接去军营领军功啦!” “何时?”红衫“女子”一把拔下头上的珠钗,迫不及待问道。 “何时……?”方才替红衫“女子”遮掩的那位青衫女子支支吾吾道:“这……就说不准啦!可能明日,也可能后日,再可能大后日……总之,得等紫珠将军有空见我们了才成。” 红衫“女子”生气道:“周撇子不是说,只要立了军功,就可立时见到紫珠将军吗?怎么如今你又这样说?” 青衫女子见红衫“女子”动了气,连忙往护城河上一指道:“你若想现在见也成,紫珠将军此刻就在护城河的水里呢!” 红衫“女子”依言奔至护城河边上,放眼向河面上望去。可他望了好几圈儿,也未曾见到一个人影。 红衫“女子”自以为上当受骗,便重新奔回到那木屋中去。 只是,还没等他再次开口,一旁的白衫女子就率先问道:“魏姐姐,我们下得这些蒙汗药剂量够吗?他们中途会不会醒过来?要不,我们直接将他们给……!” 说到最后的时候,白衫女子忍不住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不用!”青衫女子面色凝重道:“紫珠将军说,这几人还有大用处!若是杀了他们,那计划就无法成行!千妹妹放心!蒙汗药的剂量,我最在行。他们定会在我们算好的时间醒来!” 白衫女子点点头道:“那就好!” 红衫“女子”听见她们的对话后,不禁吃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听你们话里的意思,你们竟见过紫珠将军么?” 青衫女子快速回答道:“刘老板说笑了!既我们接了这样的任务,自是见过紫珠将军!” 红衫“女子”还待要仔细询问,却听青衫女子忽然一声令下道:“姐妹们!撤!” 话音刚落,那几名女子便井然有序地自小木屋内撤了出去。 红衫“女子”无法,只得从后面跟上。 出了小木屋后,青衫女子一行,一直弯着腰、捏着脚,小心翼翼地往东行去。 行了百余来步后,青衫女子又突然低呼一声:“姐妹们!紫珠将军来啦!我们按之前商量好的队形散开!掩护将军!” 话音刚落,跟在青衫女子身后的其余四名女子,便迅速往前后两个方向快速矮身行去。 只有红衫“女子”一脸茫然道:“魏姑娘,什么队形?刘某不知。” 身穿青衫的魏凡凡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红衫“女子”一眼道:“我倒忘了你了……算了!你跟我来吧!” 说完这句话后,魏凡凡便直接带着红衫“女子”,来到了护城河岸边的一处茂密芦苇荡旁的野草堆里蹲下。 红衫“女子”见魏凡凡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片芦苇荡,便也就顺着她的视线,向那边望去。 但见那金黄的芦苇荡里,白色的芦苇穗子时不时跟着下面的秆子剧烈摇晃几下,并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 这一看,就是那片芦苇荡底下的水里有人。 红衫“女子”凑上去小声问魏凡凡道:“魏姑娘。他们在做什么?紫珠将军……也在那芦苇荡里头?” 魏凡凡头也不回地解释道:“他们在做什么……刘老板,此乃军事机密,我可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紫珠将军的确在那芦苇荡里不错!” 红衫“女子”胸中一阵激动,起身就要往那片芦苇荡里走,却被魏凡凡一把拉住,呵斥道:“你做什么?敢坏紫珠将军的大事?小心她用军法处置你!眼下两军交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竟是在忙于战事吗?”红衫“女子闻言,赶紧将身子重新卧回至草丛里。 魏凡凡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废话!不然,你以为紫珠将军在芦苇荡里,是同我们躲猫猫呢?!” 两人争执之际,竟见有四艘不大不小的赤龙舟,飞速自那片芦苇荡中驶出。 红衫“女子”发现,每只小舟上各有七人。 不过,因夜色较暗,距离太远,加之小舟滑行的速度又过快,是以,红衫“女子”根本看不清那舟上二十八人的面容。 “撤!”魏凡凡见那四叶赤龙舟顷刻间已向城门口的方向驶出十几里地,便拽了下红衫“女子”的袖口,率先奔走在头里。 红衫“女子”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问道:“魏姑娘!我们这是要撤到哪里去?” 魏凡凡急吼吼道:“自是撤回到凉州卫的城里!” 紧接着,她又回头郑重其事地看向红衫“女子”,半是叮嘱半是命令道:“刘老板!不出一个时辰,凉州卫和鞑靼就要交战!你既已参与我方军事机密,那从现在起,你就不可离开我身边半步!明白了吗?” 红衫“女子”心中颇为不屑道:就凭你?也想留住我?不过,为了她……我忍了! 思及此处,红衫“女子”连忙故作恭谨道:“是!魏姑娘!刘某谨遵军令!不过,刘某再多问一句,刘某若今夜一直跟着魏姑娘你,是不是就能见到紫珠将军了?” 魏凡凡边用双脚踢开地上的野草,边烦躁道:“你一个买卖人,到底有何要紧事,让你一句紧接着一句地追问紫珠将军的消息?” 红衫“女子”追上魏凡凡的脚步,解释道:“我听说凉州卫战马紧缺,是以,想无偿捐赠一批好马给紫珠将军!” “无偿捐赠?”魏凡凡诧异地回头看了红衫“女子”一眼,又急呼呼地往前赶路道:“如今战事吃紧,你能有此爱国之心,实乃难得!你放心!今夜战事一结,我定让你见到将军!” “多谢魏姑娘!”红衫“女子”连忙道谢。 又往城门口方向走了三四里地,方才散开的另外几位姑娘,才都陆续跟了上来。 待到大家中间间隔不超过三步之遥时,魏凡凡又下令喝道:“姐妹们!飞速回城!” 第519章 凉州卫 城门下 语罢,那几名女子便十分默契地施展起了轻功。 登时便见,在通往凉州卫的夹道上,多了几条鬼魅般的人影。 此不由引得那红衫“女子”大为惊奇道:“你们不是青楼女子吗?怎么个个都会武艺?” 魏凡凡不可一世地回头解释道:“刘老板说笑了,若我们没有武艺,那该如何替紫珠将军办事?我劝刘老板赶紧跟上我们!要是刘老板继续留在这里,稍后等鞑靼大军来了,捉刘老板去做俘虏,我可就无力回天了!” 魏凡凡话音刚落,红衫“女子”就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眨眼间冲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魏凡凡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赶上他,并气喘吁吁感叹道:“没想到,刘老板一介生意人,轻功也这样俊俏!” 红衫“女子”嘴角一扯,不屑心道:怎么不见你方才自以为是的模样了?我不过才用了一成功力而已…… 可他面上却笑道:“魏姑娘谬赞!乱世之年,刘某虽为生意人,但时局不稳,常常需要逃命,便从师学了些逃命本事在身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红衫“女子”如此谦虚,魏凡凡看向他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钦佩。 就这样沿着护城河岸边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红衫“女子”忽觉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极大的压迫感。 且这种压迫感…… 并非来自一人,也并非来自十人,亦不是来自区区百人! 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惶恐与不安,红衫“女子”憋住一口气回头查看,发现在离他身后三四十丈的地方,竟有数以万计的鞑靼兵,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凉州卫的城门口奔去! 再定睛一瞧,行在最前面的,正是驾着佩戴“黄金铃”战马的鞑靼骑兵。 不过,奇怪的是,那些战马虽跑得极快,但它脖颈儿间的黄金铃铛,却未发出任何响声。 红衫“女子”略微思索一下,便当即明了:定是鞑靼人怕半夜突袭凉州卫,黄金铃的铃声会惊扰凉州卫的大祯兵,这才用棉布将铃铛的内部塞住…… 魏凡凡倏地低呼一声:“所有人!快上护城河吊桥!鞑靼人来了!” 眼见着,吊桥就在面前,可有几个速度尤为快的鞑靼战马已经紧紧追了上来。 迫在眉睫之际,所有人都竭力往铁链拴住的吊桥上冲。 只有轻功最差的白衫女子千锁锁,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她边频频回头警惕那快要凑到她后背上的带了辔头的马鼻子,边带着浓重的哭腔道:“魏凡!他们要捉住我了!你们走吧!我走不掉啦!我断……” “后”字还没说出口,本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人,就突然折返回来,一把托起了千锁锁的腋下。 千锁锁登觉整个身子一轻,随后就被那人大力抛到了吊桥之上! “你?!”看清那人的脸后,千锁锁显得格外吃惊。 因为,救她的人,竟是今夜才相识的红衫“女子”:贩卖马匹的刘老板。 “升桥!快!升桥!”魏凡凡见自己一行人全都到了吊桥上,连忙对城楼里的卫兵大声呼喊道。 “咔嚓嚓!” 卫兵听到魏凡凡的呼声,连忙用力转动起连着吊桥的沉重铰链。 可因吊桥过于沉重,是以,想收起吊桥,着实需要些功夫。 而就趁着这个功夫,已经有上百匹鞑靼战马跟了上来! 且这些战马到了吊桥上后,立时分成两队。 一队直追魏凡凡她们而去,一队则停留在吊桥两侧的桥头口。 慌乱之中,红衫“女子”回头瞥了一眼,发现留在桥头口的那队人,又自发分成两小队,再当即掏出提前预备好的长绳,对准还在岸上的鞑靼兵,纷纷抛洒了回去。 这是要做什么?!红衫“女子”心下暗暗起疑。 只是,还没等红衫“女子”弄明白鞑靼兵的企图,他就忽然发现,原本一直在上升的吊桥,此时突然不动了。 不仅如此,那吊桥还有重新落回护城河河面的趋势! “不好!鞑靼兵想用绳子将吊桥拉回去!”红衫“女子”出声提醒道。 “快!快!关城门!关城门!”魏凡凡当机立断地对着城楼上喊道。 原本,守城的官兵为魏凡凡一行人留了一道城门门缝,供她们回城使用。 可鞑靼大军此时踩着吊桥,如破竹之势压了上来,守城官兵来不及多做犹豫,就只能“咣当”一声关闭了城门。将冲在头里的五六十个鞑靼骑兵以及魏凡凡等人,一并阻在了大门之外! 那些骑兵见晚了一步,皆气急败坏地掉转马头,意图将没有成功冲入城中的怒火,发泄到魏凡凡一行人身上。 再说吊桥已然被鞑靼人齐心协力地用长绳拉回到水面上,是以,此刻便有更多的鞑靼骑兵、步兵通过吊桥,冲到城楼下面来。 那些鞑靼兵似笑非笑地盯着魏凡凡几人,那眼神,活像要把她们剥皮抽筋一般。 看着前后夹击的绝望境况,魏凡凡一脸视死如归道:“姐妹们!拼了!今夜,我们同鞑靼的这一仗,就由我们姐儿几个来打头阵!” “好!” “好!” 另外几名柔弱女子,竟毫不退缩地振臂呼应道。 红衫“女子”心下颇受震动,而等他反应过来时,魏凡凡几人,早已同鞑靼兵交起了手! 可五六个青楼女子,又哪里是成百上千个鞑靼兵的对手?即便她们有武艺在身,即便她们奋力杀敌,即便她们确实比寻常男子强些,可也只片刻功夫,她们就被鞑靼兵手里的武器,砍杀地伤痕累累了。 红衫“女子”暗暗急道:我自己倒能跃至城楼上安然脱身,可这几名女子的轻功,却远远不够。不成!这样爱国的巾帼女子,我不能让她们丧命在这里!不如……我将她们一一托举上去?……也不成!这城楼有四丈多高,且城墙面上没有任何着力点,我怕行到一半儿时,我们就得齐齐掉下来。咦?……行到一半儿?! 想到这里,红衫“女子”忽然转身将魏凡凡从一众鞑靼兵手里捞出,并快速跟她交代道:“快告诉城楼上的卫兵!让他们放几条两丈长的绳子下来!我有办法救你们!” 此等水深火热情形,由不得魏凡凡详加询问。重伤之下,她铆足了最后一口力气,冲城楼上大喊道:“放几条两丈长的绳子下来!快!” 半晌不见城楼上有动静,红衫“女子”不禁焦急想着:也不知守城卫兵听到了没有!绳子再不放下来,魏凡凡她们可真就没命了! 红衫“女子”半防半攻地护着魏凡凡几人,退至到城墙根儿上,再以一挡十地抵御着眼前的鞑靼兵。 本来,他还能再抗一会儿,可眼见着,从吊桥那端涌过来的鞑靼兵越来越多,红衫“女子”便也渐渐觉得吃力起来。 就在红衫“女子”眼角一瞥的功夫,他猛然发现,自城楼顶端果真垂下来三条歪歪扭扭的白色麻绳。 “绳子来了!”红衫“女子”心中一喜,连忙夺过一名鞑靼兵的长戟,将一众鞑靼兵挥于马下,再扭头快速问道:“我将你们一个一个送到城楼上去!你们谁先来?” 第520章 千锁锁 千锁锁将魏凡凡往前一推道:“凡凡伤得最重,你先送她上去,我们几个还能抵挡一阵子!” 红衫“女子”不再说话,转身就去捉魏凡凡的手。 魏凡凡本想推辞,却被红衫“女子”一把点了穴道。 因红衫“女子”知道,魏凡凡自恃为这一行人中的领头之人,若他不用点穴的法子制住她,那她必不会乖乖听话,随自己上去。 可若由着她们几人百般推委,那又会耽搁许多宝贵的逃生时间。 是以,红衫“女子”只得出此下策。 看着魏凡凡看向自己幽怨的眼神,红衫“女子”略带歉意道:“魏姑娘,事态紧急,得罪了!” 语罢,红衫“女子”便直接拉起魏凡凡,两人纵身一跃,直冲离地两丈多高的一根绳子而去。 待红衫“女子”的手刚好摸到那根绳子时,他才替魏凡凡解开身上的穴道,并同时嘱咐道:“魏姑娘,你没多少气力了,可得使劲儿抓住这根绳子才行!” 魏凡凡点点头,她手中的那根绳子便突然向上动了起来。 红衫“女子”见状,赶紧重新飞身至城楼下,再从鞑靼兵的围攻中,捞起另外一名女子,依样送到城楼上。 如此重复了三回,红衫“女子”竟从鞑靼兵手中,顺利救下四名女子。 待他要救千锁锁时,才发现,千锁锁早已被数以千计的鞑靼兵围在了最中间! 纵使红衫“女子”有神功在身,此刻,也不可能冲破近千人的阻碍去救下千锁锁。 千锁锁当然察觉到了自身的处境,她双手紧紧抓着一把断成两截的斩马刀,紧张地环顾着四周的鞑靼兵,哆哆嗦嗦道:“我叫千锁锁。我……我乃大祯的抗敌义士。今……今日,我死在这里……我……我不怕你们这些鞑靼贼子!” 语罢,千锁锁便挥刀向一名鞑靼步兵的肩上砍去。 别看千锁锁说话时害怕又惊惧,可她出手间,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一记斩马刀下去,被砍中的鞑靼兵的身子,立时断成了两截! 其余的鞑靼兵见状,个个都红了眼。 离千锁锁最近的二十几名鞑靼兵,更是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斩马刀,齐齐向千锁锁身上砍去! “锁锁!”一直在城楼上观战的魏凡凡见状,忍不住痛哭出声。 不过,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城楼下的千军万马里。 因同时身中数刀,千锁锁身上的白衫,很快就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染成了骇人的艳红色。 可她仍倔强地抬着头,对着众多涌上来的鞑靼兵大喊道:“我……千锁锁!乃……大祯义士!杀鞑靼狗贼……杀……鞑靼……” 话还未说完,千锁锁就被一名突然冲上来的鞑靼骑兵手中的长矛刺穿脖子,彻底倒了下去! “千姑娘!”红衫“女子”见到这一幕,内心震动无比:她……她日日面对的,竟全是这些血腥场面吗?我从未想过,女子……也能这般忠心报国! “快!还有一个!”那些杀了千锁锁后,依旧觉得不解恨的鞑靼兵,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到了重新落回至城楼下的红衫“女子”身上。 红衫“女子”本想杀几个鞑靼兵再走,可无奈,此刻城楼上竟清晰响起了鸣钲的撤退信号。 红衫“女子”陡然忆起,自己今夜是立了军令状的,是以,不论什么情形,听到此信号后,都必须要撤回城中。 红衫“女子”无比悲愤地看了千锁锁的尸首一眼,重重叹口气,纵身向城楼上跃去。 此时,城楼之中,重伤的魏凡凡几人,早已被大祯的守军抬走,而留下来的,就只有做临时指挥的云麾使干信安和几名三等护卫。 红衫“女子”见干信安的装束,与其他几人不同,便当即对干信安一抱拳道:“刘某,参见将军!” 干信安随意打量了红衫“女子”一眼,又旋即转过头去,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城墙外面鞑靼军的动向,快速说道:“方才我见你武艺不错,你就暂且留在这城楼之中待命吧!” 红衫“女子”抱拳应道:“是!” 大敌当前,干信安自是来不及同红衫“女子”多做寒暄。 他甚至连红衫“女子”的应声都没有听清,就转身去右侧的城墙上,对守卫的官兵下命令去了。 眼见着城底下的鞑靼兵已经开始用虎头攻城锤,一下下砸击城门,云麾使干信安的脸上更显焦急:“将军怎么还没来?他们不是早就回城了吗?一旦鞑靼军入城,那些炸药就毫无用处了!” “报!城门领到!” 凉州卫的一名士兵,突然扯着嗓子,高声报信。 红衫“女子”好奇地随云麾使干信安,一同往石梯口的方向张望。 果真见一神色慌张的从四品佩刀官员,从转口处倏地冲了出来。 “来了!炸药来了!快!分给将士们!” 来人正是凉州卫的城门领:陶婴。 而一直跟在陶婴身后的一众士兵,在听到命令后,便立即将一小包、一小包的炸药,分别发放到各个负责城墙守卫的兵士手里。 “一队!投掷!”云麾使干信安对着城楼里的几个士兵命令道。 那几名士兵对准城下的攻城锤,毫不犹豫地抛出了手中的炸药。 “轰!” 登时,城门底下硝烟四起。 方才还大显身手的攻城锤,瞬间被炸药给炸成了四截!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有炸药?!探子不是说,整个凉州卫已经弹尽粮绝了吗?!”城墙之下的鞑靼将军坤帖木儿汗旋转着身子底下的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左右将军大声咆哮道。 “报!报!将军!将军!不好了!”就在坤帖木儿汗大发雷霆之际,有一信兵突然跨着快马,举着黄色三角旗,穿过重重包围,“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滚落至坤帖木儿汗脚下,战战兢兢道:“将军!我们埋在护城河底的炸药、藏在芦苇荡里的云梯、火箭,都一并被大祯人……给偷走了!” “什么?!”坤帖木儿汗一把拔出腰间的金色佩刀,将刀锋抵在那名信兵的鼻尖上道:“我不是派了博古他们守着炸药和赤龙舟吗?怎么还会被大祯人偷了去?!既有大祯人偷袭,博古为何不给守在五里之外的那海发信号?!说!” 那信兵诚惶诚恐道:“禀木儿汗大人!属下过去查看,发现博古大人他们……被人下了蒙汗药,不省人事!而那海大人,则未曾接受到任何博古大人的信号!” “刷!” 等那信兵汇报完,坤帖木儿汗一怒之下,竟用手中的金刀,将那信兵的头颅给斩了下来! “好你个博古!关键时刻,坏我大事!”坤帖木儿汗将金刀重新插回刀鞘,两眼散发着悔恨之意道:“要不因你是鬼沃赤首领的儿子,此番我也不会将如此重要任务交由你去办!混蛋!” 第521章 神箭手 卓力克图 可现下,无论再怎么责怪博古也无济于事。 毕竟,大祯人并不会因为坤帖木儿汗责怪了博古,就乖乖将偷走的东西,通通还回来。 坤帖木儿汗恨恨想着,自己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恶气了。因为惩治博古之事,必需等回到鞑靼之后,让鬼沃赤亲自定夺。 博古虽好色无谋,但其鞑靼王子的身份,却容不得坤帖木儿汗妄自处置。 原来,几日前,鞑靼军师失里,曾向鞑靼首领鬼沃赤献上一计。 而鬼沃赤听了此计谋后,十分满意,当即就着将军坤帖木儿汗依计执行。 坤帖木儿汗领旨后,先是派人收买了护城河上游的几个渔民,再通过渔民的关系,买下了离小木屋不远的那片芦苇地。接着,鞑靼兵又用那片芦苇荡做掩护,将大量炸药,一次性埋在了离凉州卫城门二十里地远的护城河底。而那护城河底,刚好就在大祯兵防守最薄弱的一处城墙下面。鞑靼人本想着,他们的大部队直攻凉州卫的正门,而另外一部分人,则通过炸药炸开的城墙口,直捣凉州卫内部。 可谁知,如今两军还未正式交手,炸药就率先被大祯人偷走了,还反过来用在鞑靼兵身上! 这如何能让身为主将的坤帖木儿汗不急、不气?! 且,鞑靼兵不止提前在护城河底埋下了大量炸药,企图炸毁城墙。他们还在藏在芦苇荡的赤龙舟上,提前预备好了许多攻城所需的云梯,以及浸了火油的箭矢。当时,是博古主动请缨,接下了看守炸药和赤龙舟的重要任务,但眼下,这些东西却全都飞到了大祯人手里! “好一个紫珠!竟敢拿我提前备好的东西,做你们雪里的炭火?!”坤帖木儿汗见攻上去的鞑靼兵,全被从凉州卫城墙上扔下来的炸药炸得尸骨无存,不由越想越生气:“凉州卫的大祯兵与我们鞑靼交战数日,早已士气低落、山穷水尽。此战,我们本只需里应外合,就能立时将凉州卫收归鞑靼所有!可眼下……唉!” “卓力克图!神箭手卓力克图在哪儿?!快让他到我面前来!”坤帖木儿汗忽然暴跳如雷地发号施令。 将士们将坤帖木儿汗的命令传达下去,不多时,一名身跨雄伟黑马,面若玄铁金刚的男子,就从一众骑兵堆里奔了过来。 这名男子个子不高,但再仔细一看,此人双眸坚定,气质严肃,一看就是沉稳有谋之人。且其双臂粗壮有力,应当就是坤帖木儿汗口中呼唤的那个“神箭手”了。 果真,那名男子到了离坤帖木儿汗还有几步距离时,就直接从马背上利落翻下,再单膝跪倒在坤帖木儿汗脚边道:“末将在!” 坤帖木儿汗迫不及待道:“免礼!卓力克图!你快帮我看看,城楼之上所立之人,可有那个可恶的‘紫珠’?!” 卓力克图号称鞑靼第一“神箭手”,是以,他目所能及之范围,自然也是十分惊人。 要知道,眼下卓力克图和坤帖木儿汗等人,可是在护城河的另一边。他们距凉州卫城墙上的城楼,足足有一里地远!若换作常人,要看清城楼中人,必定十分艰难。但卓力克图只是往那个方向轻轻扫了一眼,就回头对坤帖木儿汗禀报道:“大人!紫珠并未在城楼之上。” “并未在城楼上?!”坤帖木儿汗似是有些不太相信:“方才,有信兵禀报,说一红衫女子从城墙下,径直飞身到了四丈多高的城楼之中!那红衫女子不是紫珠?……不可能!这凉州卫,除了紫珠有此武艺之外,还有何人有这等本事?” 卓力克图低头答道:“大人!那名红衫女子并非紫珠。” 坤帖木儿汗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又问道:“既紫珠不在那里,又是什么人在城楼中指挥大祯兵向我鞑靼投掷炸药?” 卓力克图很快答道:“是云麾使干信安和城门领陶婴。” “哼!竟是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坤帖木儿汗将嘴角一扯,冷笑道:“卓力克图!凭你的本事,能否双箭齐发,同时取干信安和陶婴两人的性命?” 卓力克图这才重新回头,幽幽往凉州卫的城楼上望了一眼。且看他认真的表情,定是在计算射程。 “没问题!”没犹豫多少功夫,卓力克图就一口应下道:“禀大人!若中途无人阻拦,末将必定一次取那二人性命!” “好!好!”坤帖木儿汗抚掌大喜,连说两个“好”字,以表达自己对卓力克图的满意:“那你就动手将他们射死!既紫珠不在这里,那他们两人一死,凉州卫的祯兵必定大乱,到时,他们群龙无首,我们就可趁虚而入了!” “是!”卓力克图领命起身,又从背后的箭袋里,迅速取出两支特质的黑羽箭,扭身就向一里开外的城楼上射去! “嗖!” “嗖!” 那两支箭一前一后自卓力克图的弯弓中射出,直冲远处城楼里的干信安和陶婴身上飞去。 “哈哈哈哈!卓力克图!你的箭法,最近是大有长进哪!依我看,大祯的林岸箭法极好,便被封为‘惊风将军’!那你这箭法远在他之上……我坤帖木儿汗就更要禀明大王,封你为‘破风将军’了!哼!这‘破风’与‘惊风’,你终归是要压那个林岸一头……”坤帖木儿汗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卓力克图射出去的那两支箭,嘴里还不忘赞赏道。 “不好!”坤帖木儿汗还待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卓力克图突然脸色大变地打断他道:“大人!不好了!我的箭……被那个红衣女子,徒手……接住了!” “徒手……接住?!”坤帖木儿汗一脸不可置信。 “是!就是被她徒手接住了,大人!且……她还不费吹灰之力,将我的黑羽箭给……折断,丢于城下!”卓力克图一向坚定的眼神,此时明显变得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那红衣女子是什么人?快去给我打听!”坤帖木儿汗不再理会卓力克图,而是转头吩咐另外一名跟在他身边的小将道。 “是!” 那小将领命去了,坤帖木儿汗才有些不高兴地看向卓力克图道:“卓力克图!你的黑羽箭箭身,可是用我们鞑靼集柔韧和坚硬为一体的生铁所制,怎会被一个女子轻轻巧巧折断?” 卓力克图面色苍白地摇摇头道:“大人,我也不知。只是,我听人说,大祯能人异士极多,想来,那红衣女子,也是其中一位吧!” “卓力克图!这种时候,不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坤帖木儿汗冷声呵斥道。 “是……”卓力克图刚低下头,其盔枪上的红缨就被一支来自南面的长箭,给准确无误地射了下来! “什么东西?!”坤帖木儿汗见状,惊魂未定道。 有一名负责护卫坤帖木儿汗的鞑靼兵眼尖,发现那长箭的尾巴上,竟拴着一张白色小纸条。 他连忙将那长箭连同纸条一同捡起,双手递到坤帖木儿汗眼前道:“大人请看!” 第522章 云麾使 干信安 坤帖木儿汗不知大祯人在玩儿什么阴谋,自然不敢亲手将那纸条打开。 他斜睨着眼睛,看向卓力克图道:“卓力大人,不如……你来替我看看,这纸条上写得什么?” 卓力克图跟随坤帖木儿汗多年,自是明白他此刻的心思:坤帖木儿汗是怕这纸条中有诈,才让方才失手的卓力克图打开它。 卓力克图心中虽对坤帖木儿汗略感失望,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那支长箭,再取下上面的纸条,展开念道:“下一箭,必取坤帖木儿汗首级!” “取我首级?!”坤帖木儿汗心下一悸,又立即下意识抬头向城楼中望去。 虽看不到城楼之内情形,但他却很快反应过来道:“若他当真能取我首级,那为何方才那一箭不取,反倒要特意送来这样一句威胁之话?!” “大人英明!定是那红衣女子箭法不准,才故意在箭尾上捎带来这么一句恐吓之话,想借此吓退我们!”一直跟随在坤帖木儿汗身边的副将苏克齐忽然插嘴道。 坤帖木儿汗从卓力克图手中拿过那张纸条,再将其揉碎丢掉,道:“想用这区区一句话,就吓退我坤帖木儿汗的千军万马?笑话!” 语罢,坤帖木儿汗忽然一把夺过一旁旗兵手中的红色大旗,再高高举过自己头顶,边用力挥舞,边高声呼道:“鞑靼的好汉们!给我打!重重地打!今夜,我们一定要攻破凉州卫!谁第一个冲入凉州卫,我就将女儿阿丽玛嫁给他!” 坤帖木儿汗这番话,可谓是让一万三千名鞑靼兵,登时士气大增。 因为,每个鞑靼兵都知道,阿丽玛乃坤帖木儿汗最为宠爱的女儿,将来,谁若能有幸娶了她,那定是加官晋爵、前途不可限量!除此好处之外,阿丽玛还被所有鞑靼人称作“草原之花”,更见其容貌之出众! 每一个热血的鞑靼男儿,都曾在夜里,偷偷幻想过能娶阿丽玛做妻子。 是以,坤帖木儿汗选择在此时将最喜爱的女儿的婚事一口允诺出去,可谓是恰到好处。此,不仅及时鼓舞了一万三千名鞑靼兵的士气,还向众人展示了他对攻下凉州城的迫切。 果然,在坤帖木儿汗的鼓动下,鞑靼兵的攻势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他们或是踩在三丈多高的云梯车上,一个接一个地往凉州卫的城墙上爬;又或是几人一组,重新捡起地上被炸成四截的虎头攻城锤中的一截,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城门上砸;再或者,有胆子更大些的,竟直接坐到了投石车上,让其他鞑靼兵,将他一路投掷到凉州卫的城墙里面去……! 坤帖木儿汗见兵士们斗志昂扬、虎狼难挡,不由哈哈笑道:“好!好!就是这样!我就不信,我们鞑靼一万三千大军,今夜,还拿不下这么个只有两千守军的凉州卫!” 一个时辰后…… “报!” 凉州卫城楼内,一负责发放炸药的二等护卫,忽然冲至云麾使干信安面前,跪下磕头道:“禀告云麾使!我们手里的炸药,只够再坚持一炷香的功夫了!” “那么多炸药,怎么用得这么快?!”干信安脸上,神色不明地质问道。 其实,干信安哪里能不知道炸药用得如此快的缘由?毕竟,他就是那个一直站在城楼中,观测两军动向之人。 干信安发现,那些原本进攻起来没什么气势的鞑靼兵,突然间像不要命了一般,开始绞尽脑汁、用尽各种法子地往凉州城里钻!而他们凉州城里兵器短缺,不用刚刚得来的炸药逼退他们,又要用什么呢? 干信安明知其中缘由,却还之所以这样质问,皆因他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安情绪罢了。 毕竟,此千钧一发之际,紫珠将军不知去向,坤帖木儿汗的大军又兵临城下,实在让他有些惶惶难安。 在今夜之前,干信安只是一个挂名的正四品云麾使,从未独自指挥过这般场面宏大、厮杀激烈的战斗。如今,因紫珠将军等人都不在城内,他才被迫赶鸭子上架,接过一统大局的指挥使之职! “唉!”干信安深深叹口气,暗自感慨道:若我今夜守不住这凉州卫,让鞑靼兵长驱直入我大祯,那我……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不成! 想到这里,干信安忽然出声唤城门领陶婴道:“陶大人!将紫珠将军今夜缴获的那批浸了火油的弓箭,也差人拿上来吧……” 陶婴有些吃惊道:“干云麾使!紫珠将军在一个时辰之前,带着我们凉州卫的最后一批武器出了城。这……带火油的弓箭,可是我们手中的最后一批武器了!用完……就没啦!”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陶婴脸上略带绝望之色。 干信安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决绝般笑道:“没了就没了!我们……不是还有血、有肉?这血肉虽不如刀枪锋利,但总能替凉州卫的百姓们抵挡一阵子。即便最后被鞑靼人破了城,我们也总不能厚颜无耻地死在凉州卫百姓后面吧?” 陶婴半张着嘴不说话,半晌才从腹中泄下一口气,苦笑道:“干云麾使说得对!既早晚都是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体面些,也总好过世人诟病……” “我正是此意……”干信安一脸坦然地看向陶婴,目光中有些视死如归。 “不可!不可!”就在大祯守卫将一摞摞浸了火油的弓箭搬上城墙之际,一道瘦弱的身影忽然从石阶口冲上来,连连阻止道。 “荣习柬?!你上来做什么?”云麾使干信安颇为不快地看着眼前的来人,毫不客气道。 荣习柬用衣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道:“干云麾使!那些带火油的箭,眼下用不得!” 干信安皱起眉头,语气间异常冰冷道:“为何用不得?” 荣习柬立时答道:“我们得将这批箭暂且留在身边,等鞑靼兵杀入城中时,才可用它们……自保。” 荣习柬本为背负通敌叛国罪名的武丞相家的门客,后来,武丞相死后,他便辗转来到了凉州,并凭借他做门客时学到的一点儿小聪明,一路坐到了凉州同知之位。 简单说来,云麾使干信安乃武官,而同知荣习柬则任文职。 素日里,干信安本就十分看不惯身为文官之人,尤其到了凉州卫之后,这个胆小怕事的荣习柬,更是深得他厌恶。不过,因战事吃紧,干信安一直没多少时间同荣习柬接触,是以,他对他的厌恶,之前都只是藏在心底。可没想到,如今火烧眉毛之际,这个荣习柬竟敢出来妄加阻挠干信安的决策!那干信安对他,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这种时候,荣同知竟还想着自保?”干信安将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爬上凉州卫城墙的几名鞑靼兵,待那几名鞑靼兵的前脚刚跨入城楼中时,干信安又一刀一个,将他们毫不留情地砍下城墙。 第523章 林岸的白羽箭 而其中一名鞑靼兵皮肉伤飞溅起来的血液,更是恰巧喷溅到荣习柬脸上。 荣习柬立即被吓得一个激灵道:“干云麾使,鞑靼人都上来啦!我看……不如我们就……投降吧!如此一来,我们便能保住全城百姓的性命!” “保住全城百姓的性命?!”城门领陶婴率先冲上去,义愤填膺道:“荣同知怕是忘了,鞑靼兵是如何对待我们大祯降兵和降民的了吧?!哼!祯元二十三年,鞑靼兵攻破我大宁城,一个不留地屠杀城内四十四万百姓!祯元三十六年,鞑靼兵再攻我归化城,破城后,杀大祯一十二万百姓!祯下十七年,鞑靼兵又往南攻破我河套沃儿都司,将一十七万守军、百姓,活活推入土坑中杀之、埋之!此,一桩桩,一件件,还不足够给荣同知做警醒之用?!哼!投降?!这种话,荣同知也有脸说!” “你……!”荣习柬一时间竟被陶婴的连连质问,给逼得哑口无言。 他频频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液,恨恨道:“你们……你们不听我劝,活该被鞑靼人杀!” 之后,无论荣习柬如何在那里跳脚,云麾使干信安和城门领陶婴皆不在搭理他。 他们一个指挥士兵们继续往鞑靼兵所在的地方投掷炸药,一个则负责将那批浸了火油的箭矢,分别发放到每个大祯卫兵手中。 双方又交战一个时辰之久,凉州卫的守兵俨然已呈摇摇欲坠之势。 若按此情形持续下去,那最多再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鞑靼兵就能攻破凉州卫了。 可就在鞑靼兵想一鼓作气、冲破大祯兵的最后一道防线之际,天上一直被黑云压着的月亮,突然探了半只身子出来。 月光忽明忽暗地洒在凉州卫的土地上,将一个人影,倏地映出了三个。 一时间,战场上上影影绰绰,竟让人难分敌我。 就在此时,所有鞑靼大军的后面,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擂鼓进攻之声! 紧接着,更有众多士兵的喊打喊声! “什么?!”一直在鞑靼兵后方观战的坤帖木儿汗猛地回过头去,发现十里开外的地方,竟有大批人马,正往这边气势汹汹地奔来! “来者何人?!来者何人?!快去前方探清楚!”坤帖木儿汗的声音里竟有几分罕见的不知所措。 坤帖木儿汗知道,自北而来的这一支看起来足有一万人的军队,绝不是他们鞑靼的军队! 因为,在坤帖木儿汗此番出发前,鞑靼首领鬼沃赤就曾说过,拿下这个早已弹尽粮绝的凉州卫,其实只需八千鞑靼兵即可,但为了快速破城,鬼沃赤最后还是拨给了坤帖木儿汗一万三千名鞑靼军。既那五千名鞑靼兵都是鬼沃赤额外恩典的,那如今这有万人气势的大部队,自不会是鬼沃赤送来的。 既不是鬼沃赤送来的,那……?! 坤帖木儿汗的胸中,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再说两名鞑靼探子领了坤帖木儿汗的命令后,立时一左一右地往鞑靼大军的后方奔去。 直等他们奔出五里地后,才又慌慌张张地向回折返。 最后,那两名探子更是还没到地方,就开始一齐张嘴,高声禀报道:“禀大人!是大祯的援军!是‘惊风将军’林岸的援军!他们手里举的,是‘林’字旗!” “杀!” “杀!” 因那些大祯援兵离坤帖木儿汗越来越近,是以,他们的喊杀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见状,坤帖木儿汗的胸中亦开始变得愈发紧张。 他不停地掉转身下的马头,犹豫不决道:“昨日,探子不是还传来情报说,林岸的援军被困在了百里之外、陕西庆阳府的地界里出不来吗?怎么?只这一日光景,他们就能冲破庆阳府的阻碍,日行百里多,到这凉州卫来了?!” “大人!末将一介莽夫,都觉得此事十分蹊跷!我看,自北面来得那些大军,定是凉州卫里的那个紫珠,故弄玄虚出来的!”坤帖木儿汗手下的一员副将,忽然上前“呜噜噜”说道。 这名说话不清的副将,名叫猛可。正如他自己所说,在战场上,他素来是一介莽夫,不懂变通任何的军事策略。坤帖木儿汗让他往东,他便往东;坤帖木儿汗让他往西,他便往西。至于为何往东,又为何往西,他从来不去思考…… 就是这样一个蠢笨之人,尚且都知道林岸的援军来得蹊跷,坤帖木儿汗就更加不会轻信了。 正巧,此时那两名探子已一前一后赶至到坤帖木儿汗跟前,坤帖木儿汗便仔细询问道:“你们只看到了林岸的‘林’字旗,有没有看清林岸人,是否坐在马上?” 那两名探子面面相觑一下,才连忙答道:“禀大人!坐在主帅马上的,是一戴面具之人!小的并不确定……他是不是林岸本人。” 见坤帖木儿汗陷入沉思,一名叫马哈木的总兵忽然上前道:“大人!之前我们在关西与林岸交手时,他确实曾戴过面具!” 坤帖木儿汗一怔,立时就想了起来。 当时,“惊风将军”林岸身穿黄金甲,身背白羽箭,脸戴赤铜具,端得是一个英勇无比、所向披靡!林岸那时只带四千大祯兵,却将六千余名鞑靼兵,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想起那场战役,坤帖木儿汗仍旧心有余悸。 只见他虎躯一颤道:“这么说……那支军队,当真是林岸的援军?” “嗖!” 就在坤帖木儿汗还在犹疑之际,一支强有力的箭矢忽然准确无误地打破厮杀的夜色、穿透昏暗的月光,直冲坤帖木儿汗的心口而来! “大人小心!”副将猛可“呜噜噜”地说了一句,就偏身上前,替坤帖木儿汗将这突如其来的箭,给挡了下来。 随后,只听猛可轻轻“哼”了一声,便立时断了气。 另一名副将当即上前将猛可身上的箭拔出,并一脸诧异地递到坤帖木儿汗手里道:“大人!果真是林岸所用的……特制白羽箭!” 坤帖木儿汗大惊失色地将那支箭拿在手里反复打量,在发现箭尾上那个林字时,他才完全断定,这支箭确实出自“惊风将军”林岸之手! “是啊!除了林岸有此箭法之外,还有谁的箭法能如此精准?!虽……这力道差了些,但兴许只是林岸连夜赶路所致……”坤帖木儿汗抬头看看那些离自己愈来愈近的大祯援军,脸上退缩之色尽显。 “大人!”副将苏克齐见状,立即上前投其所好道:“大人!不如我们就兵分两路,沿凉州卫护城河两侧的夹道先行撤军!退后五十里扎营!等我们摸清凉州卫的情形后,再行发动进攻!大人!我们攻城,截止到眼下为止,已损失三千余人!若来的一万援军当真是林岸的人,那他稍后同凉州卫里的守军对我们前后夹击,我们必败无疑!但要是我们此时撤走,尚能保存大部分兵力……” 听了苏克齐的话后,坤帖木儿汗故作犹豫了一下,才向全军下令道:“分左右两军,沿凉州卫护城河,退后五十里扎营!” 第524章 马官儿监正:公云义 说完这句话后,坤帖木儿汗最后看了一眼大祯援军所来的方向,但见那里浩浩荡荡、尘土乱扬,他便更加确定,这支队伍绝不会低于一万人! 于是,他不再迟疑,而是当即勒转马头,率苏克齐等人,一路沿凉州卫护城河左侧撤退而去了。 再说坤帖木儿汗的大军分两拨快速撤走之后,天上的乌云又重新将月亮给遮了起来。 霎时,整个凉州卫城楼前,再次恢复了暗黑之态。 而举着“林”字旗的大祯援军,则趁这个功夫,如鱼贯般涌入到凉州卫的城门之中! 红衫“女子”跟随云麾使干信安等人,一起喜出望外地下楼迎接主帅。 毕竟,正是因为主帅林岸的及时到来,才挽救了整个凉州城所有百姓和将士的性命。 是以,红衫“女子”和大祯众将士对林岸的感激之情,自是多到难以言表。 随后,红衫“女子”更是凭借自己高超的武艺,冲在了队伍最前面。 他见林岸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匹身披玄色铠甲的战马之上,腰佩三尺长剑,脸戴青鬼面具,脚蹬凌云战靴,肩批白斗星袍,端的是一个威仪非凡、勇猛无比! 林岸自红衫“女子”身前晃过,红衫“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暗暗感叹道:怪不得,她之前总说佩服林将军!今日一看,林将军的气势果然不凡!不过……这林将军的身子,似是要比其他男子单薄些…… 众人一路尾随惊风将军,来到城西军营。 待摒弃了闲杂人等之后,面戴青鬼面具的林岸才冲云麾使干信安、城门领陶婴、指挥同知车必行、兵马指挥耿天雷、正千户仇矮子,以及参议牧宏六人,随自己进入一顶灯火通明的营帐之内。 直等林岸和其余六名官员的身影皆被掩在硕大的帐篷里后,红衫“女子”才倏地想起来,自己今夜此行的目的。 他连忙拉过一名小兵,低声询问道:“这位兄弟,你可知紫珠将军在哪里?” 因红衫“女子”身着女衣,而说话时,却又是一副粗犷的男子嗓音,是以,他一开口,就着实将那被问的小兵给吓了一跳。 小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高声呵斥道:“军营重地!你这男……还是……女……是如何进来的?!还不快滚?!小心紫珠将军,稍后治你一个杀头之罪!” 红衫“女子”据理力争道:“是你们军营的周撇子告诉我,只要立了军功,就能立时见到紫珠将军!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 听到帐外喧哗,云麾使干信安忍不住掀帘出来道:“吵什么吵?!这位要给紫珠将军进献战马的刘老板,乃自己人!你们任他随意参观军营即可!不得阻拦!” “云麾使!让他随意参观军营?就不怕他是鞑靼派来的奸细?”那名小兵对干信安的话,竟表现出了十分的不信服。 “公云义!你一个小小的管马官儿,竟敢质疑紫珠将军的决定?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干信安两眼一瞪,意图恐吓那名叫做公云义的监正。 谁知,公云义却丝毫不畏惧:“紫珠将军的命令?紫珠将军是如何认识这位刘老板的?紫珠将军可知这位刘老板的底细?!”边说着,公云义还边拿眼睛,不满地往红衫“女子”身上扫。 “大胆!紫珠将军的私事你也敢打听?真是活够了!”干信安气急败坏道:“总之,你不用管他!稍后,等我们商议完重要之事,紫珠将军就会亲自召见这位刘老板!这是军令!军令!” 说完,干信安便不再理会公云义,而是重新重重掀帘回到了帐篷之中。 红衫“女子”听后,心中忍不住一喜:她终于要召见我了吗?可……我方才未曾见她进入这帐中啊……也不知她从哪里召见我。嘿嘿!罢了,这都是小事,只要能见到她,从哪里见不是见?我只要安生等着就好。稍后,定有人来找我传话。 确定待会儿就能见到紫珠将军后,红衫“女子”的心情,明显变得好了起来。 也就是此时,红衫“女子”忽然注意到,那名管马的监正公云义的左腋下正夹着一个面色狰狞的木头傀儡小人儿,而其右手中,则又握着一大把长长的、带着干树叶的杨树枝条。 红衫“女子”奇怪道:“公监正,你……拿这木头小人儿和树枝……是要做什么?” 公云义冷“哼”一声,紧接着,把手里的大把树枝拖到地上,再快速往马棚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要理会红衫“女子”的意思。 红衫“女子”想着,反正此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追上去看个究竟。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公云义来到了马棚里,打眼儿一看,发现整个马棚里的马加起来,竟不足百匹! 红衫“女子”不由奇怪道:不对啊!方才我站在城楼上,看到林将军的军队所到之处,皆是浓烟滚滚之趋势,猜想他们没有一万人,也至少得有八千才成!怎么马匹……却就只有这些?! 让红衫“女子”觉得更为奇怪的是,大多数马的尾巴上,竟都无一例外地绑着一捆同公云义手里拿的一样的干树枝,且,那些树枝的末端,又都长长地拖在地上。 见状,红衫“女子”很快反应过来:难不成,林岸的大军根本没有来?!而之前那样浩大的声势,全是凭借马尾巴上绑树枝,在地上划起无数尘土营造出来的?!……不对!不止是树枝,还有公云义手里所拿的傀儡小人儿!是啊!怪不得我见那小人儿的模样如此眼熟,定是出自那人之手!毕竟,只要有木头,那人就能造出成千上万个会动的木头小人儿!高明!这招真是高明!……用木头人和干树枝造出千军万马之势!这主意……对了!既林岸的援军并未来,那方才坐在主帅马上的人是……?! 思及此处,红衫“女子”忍不住突然忆起马背上那个瘦弱、单薄的背影,胸中又是悔恨、又是激动道:是她!果真是她!也只有她才能想出这般刁钻、大胆的主意!我真是该死!只一年多未见,我就认不出她的身影了?!若被她知道了,定不会轻饶我! 心中有了如此猜想之后,红衫“女子”连忙自马棚中出来,再急急往议事的那顶帐篷方向奔去。 只是,因他太过兴奋,脚步竟渐渐变得虚浮起来。 可此时他早已顾不得这些了,只踉踉跄跄地往前发足狂奔。 毕竟,此时的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见到紫珠将军! 与此同时,那个灯火通明的营帐中,此时全是一片道贺、欣喜之意。 云麾使干信安等人,皆满面春风地齐齐向头戴青鬼面具之人躬身行大礼道:“紫珠将军妙计!紫珠将军神机妙算!紫珠将军有勇有谋!再一次击退鞑靼兵!我等恭贺紫珠将军!” “恭贺紫珠将军!” 听完这些固有的场面话后,那张可怖的青鬼面具后面,竟传出一阵女子的轻笑之声。 第525章 紫珠将军:沈一心 随后,那女子又动手摘掉脸上的面具,半是威严、半含笑意地看向帐中众人道:“此战能赢,可不是沈某一人的功劳!全凭各位将军,愿意听我差遣!” 原来,红衫“女子”的猜想果然不错,这“援军”的主帅……当真不是“惊风将军”林岸本人,而是,紫珠将军:沈一心! 自从沈一心化身为沙场上的紫珠将军后,就时常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是以,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她的肤色,着实比之前黑了不少。不过,其眼中多出的坚定和刚毅之意,却又为她平添了一股与之前尤为不一样的味道。使人看来,更加地真诚与信服。 一向沉默寡言的凉州指挥同知车必行,见沈一心一不不贪功,二不自大,心下不禁对她更加钦佩。 他第一个出列,满脸严肃道:“紫珠将军谦虚了!我们此番能将坤帖木儿汗的一万大军吓走,全靠将军的计谋!首先,将军得知博古好色,便故意派人假扮成人牙子,将楼子里的姑娘们送到博古那里去,投其所好;其次,因博古对姑娘们的戒备心低,是以,姑娘们就可顺利哄骗博古一行人喝下含有一定剂量蒙汗药的酒水;最后,我们大祯军就可趁博古等人昏迷不醒之际,利落取走他们的炸药、箭矢等军资,收为己用!此三步,可谓是完全粉碎了鞑靼人想借炸毁我们西侧城墙而进攻凉州城的阴谋!” 听到这里,离车必行最近的参议牧宏,忍不住开口附和道:“车同知所说不错!今夜这一战,若是被鞑靼人率先炸毁我们西侧的城墙,打开突破口,那我们凉州卫……就铁定是保不住了!” 车必行见有人赞同自己,再说起话来时,便更加多了几分底气。 只见他昂首挺胸道:“紫珠将军的功劳,远不止如此!在我们拿到鞑靼人的军资、成功阻挠他们从城墙进入凉州卫后,紫珠将军又步步为营地设下了后面四步棋!第一步,将军想出了将树枝系在马尾巴上来回拖动、制造声势浩大场面的计谋;第二步,将军请来了‘偃甲大师’薛甫端的后人,为我们制作了几百名能摇旗呐喊的假人;第三步,将军懂月相、风向以及云层的变幻,并精确计算好了每一步计划实施的时辰,才没有让我们冒充林将军的援军一事,在鞑靼军面前,露出任何破绽;最后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即将军对坤帖木儿汗射出的那一箭!正是那一箭,让坤帖木儿汗吓破了胆!属下怎么也没有想到,将军身上,竟当真会有‘惊风将军’的白羽箭呐!此箭,实乃是逼退坤帖木儿汗大军的利器!紫珠将军……当真是我们大祯军中的神人也!”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一向性格沉稳的车必行,竟表现出了罕见的激动神色。 他前胸鼓鼓的,单手微微发抖地端在暗红色的交领前,心悦诚服地看向沈一心。 沈一心冲他点点头,得体笑笑道:“车同知谬赞了!说来凑巧,那支白羽箭乃之前沈某借宿在一间山神庙时,由‘惊风将军’亲手所赐!现下想来,这样的机缘巧合,正是变相地保护了我们整个凉州卫啊!再者,这一切并非沈某的功劳,而是沈某借鉴了手里那本《吕尚兵法》中的计谋罢了。至于神人什么的……沈某就更加不敢苟同了。” “将军何必谦虚?!虽将军手中有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兵法,但也需将军本身,有能举一反三、灵活运用的心窍才行!将军又不是没将那兵法写下来给我等看过……那兵法里记载的文字晦涩难懂、含义颇丰,像我们这种大老粗,别说拿出来用了,就算单单看懂它,怕是都要要了我们半条命!是以,着实是我们这种人……不配!”身高不足五尺的正千户仇矮子,忽然自椅子上跳下,再用力整了整自己腰间的虎头腰带,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怎么?仇矮子!你的意思是,日后还要让紫珠将军将那《吕尚兵法》再写出来给你探究一二?好让你把那晦涩……额难懂,含义又怎么没弄明白的句子,都给弄明白了?!”说起话来震天响的兵马指挥使耿天雷,两眼斜睨着仇矮子,目光里全是嘲弄道:“这样一来,日后,你就可取代将军的位置,坐上那能统领我们所有人的前都督一职了?!” 仇矮子“嘿嘿”一笑道:“我仇某哪儿敢呐?那《吕尚兵法》乃紫珠将军还是江湖人的时候,历尽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我仇矮子,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啊!” 身高八尺多的耿天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仇矮子道:“最好是这样!你少对将军的东西动心思!哼!若不然……让我耿天雷知道了,我定一锤打掉你的脑袋!” “都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坐下!”沈一心忽而冷起一张脸,出声命令道。 虽沈一心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对营帐中的所有人而言,却颇具威严。 不用说别人,就说耿天雷和仇矮子这两个刺头儿,在见到沈一心当真面有愠色之后,也都乖乖地坐回到了椅子中去。由此就能得见,沈一心这一年来,在军中攒起的威望有多高。 沈一心来回看着帐内众人,缓缓开口道:“虽我们今夜这一仗算是勉强打赢了,但那坤帖木儿汗……绝对不是傻子!至多明日,等他昧过味儿来,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之后,定会对我们凉州卫,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击!你们一个个的,不快想想应对的法子,还有心思在这里吵架?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耿天雷与仇矮子互相对视一眼,接着,二人又不约而同起身,冲沈一心抱拳低头道:“末将知错!” 见二人认错态度诚恳,沈一心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你二人皆是我沈某的得力干将!眼下,大敌当前,你们最该多想想,如何一致对外,而不是在此做些窝里横的无用争斗!” “是!”耿天雷和仇矮子又异口同声应道。 “既你们都站起来了,那你们就说说,若明日坤帖木儿汗率大军攻回来,你们有何良策吧。”沈一心将身子靠到后面的椅背上,语气里略带疲惫道。 “没什么良策不良策!依老子看,直接开打就行!”耿天雷毫不过脑子地抬头答道。 沈一心瞪他一眼,无奈地揉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不轻不重道:“直接开打?他们一万精兵,我们只有两千守军,如何直接开打?且我们的军资、物资皆已不足,拿什么同鞑靼人硬拼?耿天雷啊耿天雷!我原以为,你跟我打了这么多仗了,总该有所长进……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 耿天雷摸摸自己方方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憨笑一声道:“将军!自你认识末将起,末将就是一个有勇无谋之人!将军,又何必因此取笑末将?” 沈一心摇摇头,又看向正千户仇矮子道:“不知仇千户,有何高见?” 第526章 我等相信将军决策 仇矮子皱了皱眉道:“紫珠将军手中有《吕尚兵法》这般高深秘籍,都没有破解之法,更何况我们这种俗人!仇某……无策!” 耿天雷听仇矮子的语气里带着三分阴阳怪气,不由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教训他,却被沈一心一把拉住道:“耿指挥使?!” 耿天雷见沈一心的目光中带着三分警告和五分威胁,这才作罢。 沈一心放开他,重新坐回到主位的椅子中,再坦然看向仇矮子道:“不瞒仇千户,那本《吕尚兵法》虽确是一本极厉害的行军打仗秘籍不错,但它也绝对没有厉害到能预测我们每场战役的天气、人数、地形、布阵……这些方方面面!既无法预测这些东西,那我们就无法将上面的东西照搬下来使用!若想打胜仗,我们或是要将里面的东西融会贯通,又或是需要另辟蹊径……那《吕尚兵法》,可做我们导向之用,但绝不可完全依赖它!否则,就会影响我们对敌我双方整体的判断!还有……” 说到这里,沈一心的眼神忽然变得郑重又严肃起来:“还有,仇千户。我之所以不把《吕尚兵法》的全本默写下来供各位揣摩,皆因沈某出于对诸位人身安危的考量……” “在这里,紫珠将军官职最大!紫珠将军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紫珠将军毋需向我们这些粗人解释!哼!”仇矮子将两只脚尖一转,背过身去,冷“嗤”一声打断沈一心道。 “你!” 其余几人见仇矮子态度嚣张,脸上皆现出不忿之色。 参议牧宏更是忍不住插嘴道:“仇矮子!你为何对那本《吕尚兵法》如此执着?莫不是……你就是鞑靼人安插在我们大祯的奸细?!嘿嘿!你是想从紫珠将军这里得知《吕尚兵法》里的全部内容,再暗暗传送给鞑靼人吧?!” “你说谁是奸细?!”仇矮子虽个子长得矮,但好歹是一员武将,是以,当他听到牧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时,便当即伸出两只短小而有力的胳膊,上前一个“咕噜”,就将牧宏重重地抱摔在了地上。 牧宏身为凉州卫的参议,平日里主管粮储、驿传、水利、抚民等文事,故,真正动起手来,又哪里能是身为武官的仇矮子的对手? 是以,只一眨眼功夫,牧宏就被仇矮子按在地上,紧紧捏住了脖子! 仇矮子不停摇晃他道:“你一个区区参议竟也敢开口、闭口地污蔑我是奸细?!要不是入帐议事不许带兵器,我早已用我的金瓜锤,将你的脑袋给敲个稀碎了……” 耿天雷几人眼疾手快地想上前拉架,却被一人提前赶在头里,将仇矮子单手提了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那提起仇矮子之人,不是紫珠将军沈一心,又是谁? 沈一心淡淡扫了仇矮子一眼,之后,便轻轻将其抛回至他自己的座位坐下。 因沈一心深知仇矮子一向好面子,是以,在抛掷他时,沈一心的手上可谓是用足了巧劲儿,以防止仇矮子在落座时,有任何的颠簸和屈辱之感。 果真,当仇矮子平稳坐回椅子后,他的眼中,便对沈一心流露出了几分难得的感激之情。 沈一心会意地冲他点点头,又简单安抚了牧宏两句,才接着解释道:“诸位!并非是我沈某自私、小气,不肯将《吕尚兵法》全盘托出。而是……这《吕尚兵法》,实乃是惹火上身的东西!……唉!在沈某还是江湖人的时候,那一众鞑靼、蒙古人,就对这本《吕尚兵法》垂涎三尺!他们总妄想着,能将这兵法夺了去,归为己用!我从未怀疑过在座诸位对大祯的衷心,可保不齐,哪天你们被鞑靼人或是蒙古人捉了去,而他们又硬逼你们写出《吕尚兵法》中的内容,到时……你们又该如何?” 说到这里,沈一心突然将目光转向仇矮子,厉声喝问道:“你若不写,那鞑靼、蒙古人必会用你的家人或是你所珍爱之物威胁于你!你若写……那我们大祯,就要面临比眼下严重数十倍的摧残!敢问仇千户,那时,你是要保住你的家人,还是保住大祯?!” 见仇矮子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沈一心便重重叹口气道:“是以,我才说,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如此,就算你们被擒,也不得不选择保我大祯……” 帐内几人自是明白沈一心话里的意思,他们齐齐静默了半晌,才听仇矮子主动开口认错道:“将军!我……仇矮子知错了!只要我们不知《吕尚兵法》中的计谋,就不会被旁人得了去,更不会间接出卖大祯!是我仇矮子肤浅了!将军虽一介女子,但确是……将帅之才!” 沈一心点点头道:“仇千户!眼下,我们可以正式开始商议,如何抵御坤帖木儿汗的再次来袭一事了吗?” 仇矮子有些扭捏道:“自是……可。” 沈一心在帐中负着手,来回踱步道:“经今夜一役,坤帖木儿汗的一万三千大军,损失三千有余!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有一万的余军!而我们凉州卫,却只有两千守军。在如此压倒性形势下,不知诸位有何能守住这凉州卫的妙计?尽可各抒己见!” 干信安等人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未有一条计策能真正成行。 最后,还是沈一心无奈道:“我这里倒是有一计,只是……这一计实施起来,风险性颇大……” 不待沈一心说完,耿天雷就如一道炸雷般打断她道:“将军说得什么话?!我们方才想来想去,不也想不出个什么?!既将军有好计谋,又为何故意藏着、掖着不说?!管它什么风险不风险的,只要能将坤帖木儿汗打趴下或是赶走,我耿天雷,赔上这条命,都值!” 沈一心面色肃穆地看向其他人,询问道:“那……其他将军意下如何?” 干信安、车必行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便见他们齐齐俯身行礼道:“我等遵从将军命令!绝无任何异议!” 沈一心有些惊讶:“你们还未听我说这计策是什么,就……无任何异议?” 车必行抬头答道:“我等相信将军决策!故,愿听将军调遣!” “我等愿听将军调遣!” 其他几人也大声附和道。 沈一心见一众将领面色凝重、异口同声,胸中不由有些自豪般的心潮澎湃:原来,他们竟如此信任我! “你们放心!我沈一心,定尽全力保住你们,和凉州城所有百姓的性命!”因心下有些感动,是以,沈一心再说话之时,声音里竟微微发颤。 随后,他们便放低声音,拟定了次日的作战计划。 半柱香的功夫后,各个将领都领命做份内的准备去了,只留沈一心在帐中。 她先是从怀中摸出一粒枣红色的药丸放到嘴里,再重新拿起那张青鬼面具戴在脸上,最后,才吩咐帐外一名候着的小兵道:“那位要进献越影马的刘老板在何处?去请他到我帐中来!” 第527章 你看,老虎……行不行? 很快,一名身形高大的红衫“女子”便跟着那名小兵进了帐。 沈一心对那小兵摆了摆手,小兵就立时识相地退到了帐外去,继续守着。 而沈一心则透过那张青鬼面具上的两只骇人大眼,偷偷打量眼前的红衫“女子”。 但见那“女子”脸上略施粉黛,双唇之上,略印嫣红。 沈一心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道:没想到,他倒真肯为了我,打扮成这副样子。这要放在以前,他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 红衫“女子”突然将目光锁定在沈一心面具后的那双美眸上,并竭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踉踉跄跄地往前挪动了两步,伸手就要摘下沈一心脸上的那张可怖面具来。 沈一心心中登时“咯噔”一下,抬手就将红衫“女子”的小臂捉在了自己手里:“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红衫“女子”听见青鬼面具底下竟然发出一阵男声,动作忍不住一滞。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同时咧嘴一笑道:“心儿!你又用焕音丸捉弄于我……是不是?” 沈一心暗暗偷笑道:这回你倒是学聪明了!不过,我就给你来个死不认账,看你能如何?! 心中打定主意后,便听沈一心冷言开口道:“什么心儿、肺儿?那是何人?我乃凉州卫的紫珠将军,你难道不知?哼!你这般无礼对我,小心我让外面守卫的将士,进来拿住你,将你下到大狱里头!” 果真,经沈一心这一吓唬,红衫“女子”面上,不禁露出了三分怀疑之色。 沈一心努力憋住笑,用力甩开红衫“女子”的胳膊,故作严肃地回到主位中坐下道:“我听周撇子说,你是贩卖马匹的刘老板!我还听说,你手中不仅有许多一等马,更有传说中的越影马!此话,是真是假?嘿嘿!在你回答之前,我可要先提醒你!我乃朝廷任命的前都督指挥使,此官职乃武官中的正一品!你若话中掺假,那便是戏弄朝廷命官的死罪!你……可明白了?!” 红衫“女子”见沈一心说得一本正经,心中忍不住一慌:我只是随口编个理由,想来亲自确认一下紫珠……到底是不是她。没想到,竟给自己惹祸上身!这人究竟是谁?……不对!我左看右看,这身形……也应该是她才对! 思及此处,红衫“女子”不再犹豫,他又一次不声不响地动手就向沈一心脸上的青鬼面具伸去! “哼!”沈一心冷笑一声,轻轻松松就拂开了红衫“女子”的手。 红衫“女子”面上一怔,紧接着,就听他苦笑道:“我倒忘了,这一年多过去,凭你的聪明才智,你定早已将《长生签》给修炼的炉火纯青,我哪里还能是你的对手?呵呵!是我自不量力了。” 沈一心见红衫“女子”眉目间略有失落,心中不忍,立时就要上前相认,却又见那红衫“女子”突然背过身去,冷冷道:“你不是要看越影马吗?有胆子的话……就跟我来!” 语罢,红衫“女子”便直接一个箭步,冲到了营帐之外。 沈一心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只好摇头包容地笑笑,再从后面跟上。 因沈一心是整个凉州军营内身份最高之人,是以,她和红衫“女子”出入军营,自是无人敢阻拦。 二人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整个凉州,来到了城东的一片密林当中。 沈一心淡淡开口问道:“刘老板!你所说的越影马在何处?” 沈一心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位红衫“女子”绝不可能交出一匹真正的越影马来! 毕竟,这世上唯一的那匹越影马,此时就在她城西的军营当中。 那年,沈一心的父亲沈放将这匹马交给沈一心时就曾说过:此马独一无二!乃世间最后一匹越影!望你乘骑之时,能对它爱护有加、通其心性,它必百倍、千倍报还之! 自沈一心入沙场的这一年多来,越影陪她出生入死无数次,早已修炼成了一匹真正的、英勇无敌的战马! 有几次,沈一心差点儿就被鞑靼人俘虏了,全都靠越影的一己狂奔之力,才能让她安然逃出敌人的魔爪。 是以,沈一心再也没有将它当作只是一匹能日行千里的快骑,而是真真正正将它当成了能与自己共同进退的好伙伴、好战友。 沈一心常常想:素日里,我有什么烦心事都说给越影马听,吃喝上,也从未亏待过它,以致它在战场上,一直都对我不离不弃,尽全力保我性命!这……应当就是爹爹所说的,“它必百倍、千倍报还之”吧!想我沈一心乃一介俗人,却能得到世上最后一匹越影马,是何其有幸的一件事! ……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这世上只有一匹越影马,那当沈一心听到周撇子来报,说有一位刘姓老板要无偿进献给她一匹越影马时,她自是立即意识到,那个刘老板……定是骗子! 可……他姓刘? 这一点,不禁让沈一心多留了个心眼儿。 她喊住即将要退出去的周撇子,仔细向他询问了那位刘老板的样貌后,才确定:竟是他……找来了! 再加上白日里那名城门守卫所说的,“有一位自称是她相公的人,前来凉州城寻她”的证词,沈一心就更加能够断定:那位自称是贩卖马匹的刘老板,定是刘峥仪,无疑! 得知这个消息后,沈一心先是美美地激动了一番,紧接着,她又想着,不如趁刘峥仪还不十分确定她的身份时,先戏弄戏弄他! 谁让他……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找过来?真是笨得可以! 于是,沈一心便吩咐周撇子等人,以“挣军功”的名头,哄骗刘峥仪换上女装,再去帮自己执行任务。 沈一心本以为,以刘峥仪心中“男子为尊、男子为贵”的观念,他必不会接下这份差事。可谁知,刘峥仪不仅心甘情愿地将这份差事接下并完成了,还意外救下了魏凡凡几人的性命! 这,倒让沈一心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一年多未见,他……似是同之前,着实有些不太一样了…… 正入神地想着,忽听对面的红衫“女子”,也就是刘峥仪轻咳一声道:“那个……越影马,我确实没有。你看……老虎,行不行?” 说着话的功夫,刘峥仪已带沈一心来到一棵巨大的悬铃木后面,又将一只憨态可掬的半大老虎引至到她跟前,诚恳道:“紫珠将军!刘某有一岁多虎崽一只,名唤逐日,愿进献给将军,做上场杀敌之用!愿紫珠将军笑纳!” 逐日抬起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努力盯着沈一心脸上的青鬼面具看了半晌,随后,便突然伸出两只前爪,猛地向沈一心肩头扑去! “小畜生!小畜生!这么多时日未见,你还是这样莽撞!”沈一心边“咯咯”笑着揭下脸上的青鬼面具,边将逐日的脑袋抱在怀里亲切地抚弄着。 逐日将虎脑袋用力抵在沈一心身前,尽情享受她的抚摸,那模样,竟似是十分思念沈一心一般。 第528章 不辞而别的缘由 “心儿……”看着那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微黑脸庞,刘峥仪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果真是你,心儿……” 沈一心抬头快速扫了刘峥仪一眼,之后,又从嘴里吐出那粒枣红色的“焕音丸”,展颜一笑道:“正是我,仪哥哥。好久……不见。” 见沈一心如此坦然承认,一时间,竟让刘峥仪不知该从何说起。 刘峥仪本以为,在见到沈一心后,自己定会大发雷霆地质问她,为何要在一年多前不辞而别,又为何不给他留下只字片语…… 可同想象中不一样,刘峥仪此时只觉得胸口处憋着一口闷气,而这口闷气,他又着实同沈一心发作不得。 更让刘峥仪难以诉说的是,他的心……竟莫名地如刀割般疼痛起来。 刘峥仪不明白,见到沈一心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吗?他应该只有开心、激动的情绪才对,为何他的心会在这个时候,如此之……痛? 刘峥仪就那么神色复杂、一动不动地看着沈一心,半晌,才听他缓缓开口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其实,这句话一问出去,刘峥仪就后悔了。 毕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沈一心一直全心全意拼战在沙场上,过得是吊着脑袋的日子,而从战场上下来,她又同极为粗糙的将士们吃住在一起。 这种日子……怎么想,都不可能太舒服。 就在刘峥仪略感尴尬之际,却见沈一心毫不在意地一笑道:“自是好!在沙场上,我能手刃鞑靼人,端得是一个威风无比!下了沙场后,我又能同众将士一同饮酒、吃肉,端得是一个痛快淋漓!此等畅快人生的过活,本就是沈某之前所求的!是以,沈某……自是觉得好。” 刘峥仪发现,沈一心在说起这番话时,整个人都散发出神采奕奕的光芒,而她的双眸当中,亦时时闪着自己所熟悉的那种耀眼之色。 如此,刘峥仪便知道,沈一心此话不虚,她是当真喜欢这种行军打仗的日子。 可即便她再喜欢行军打仗,也不能成为不辞而别的借口吧? 想到这里,刘峥仪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心儿!当时,我们在鬼门峰下寻找虺狮兽的踪迹,你为何,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害我以为……以为你……” “害你以为我……被那虺狮兽给生吞活剥了?!哈哈哈哈!”沈一心忽然将她那只可爱的小脑袋往后一仰,双脚微微离地地抱起逐日,再顺势盘腿坐到地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刘峥仪道:“那夜,我追着怪物直奔出去十余里地,所幸,那时夜黑风高,那怪物并未有机会伤及无辜。后来,我便捉住它,将它和它体内的还灵蛊虫,给一把火全烧了去!” “既你已顺利解决掉虺狮兽,那你为何……不回去寻我?你知不知,我在那峰底下,等了你整整一夜?”刘峥仪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质问,有的……只是无尽的失落和不解。 沈一心见他模样可怜,心下登时就软了三分。 她单手抚着逐日的头,眼睛却看向别处道:“只因……只因当时任妹妹和卫少谷主一事对我颇有震撼,让我……无法继续相信男女之情,我才……” “心儿!我那时就说过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这……这怎么能一样?!”刘峥仪言辞激烈道。 “怎么不一样?!”沈一心忽然将一张俏脸板起,语气间不带任何感情道:“沈某清楚记得,刘少侠那时说,卫怀济对任妹妹见死不救,实乃‘人之常情’!此,如何叫人不心寒?!” 刘峥仪着急道:“我是说‘人之常情’不错。但……但心儿,我的意思是,之于卫怀济那种脾性的人来说,那是‘人之常情’!而对于我……” “对于你……如何?”沈一心突然挑了挑眉毛,半愠怒半认真地看着刘峥仪的双眼问道。 刘峥仪稍稍停顿了片刻,便斩钉截铁答道:“对于我来说,如若心儿你身陷任姑娘当时那种险境,那我必第一个奋不顾身救你!” 沈一心将逐日放到旁边的草地上,再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最后用两只波澜无惊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刘峥仪道:“哦?刘少侠当真是这么想的?” “自是!刘某对心儿你的爱意……从头到尾,都未改变过!”刘峥仪抓住机会,连忙表明心迹道。 “呵呵!刘少侠惯会说笑……难不成,那日在婉婆婆石院中,丢下我一人,狠心离开的不是你?难不成,那日在苗疆吊脚楼的地窖里,将我只身一人留在炸药堆里的,也不是你?”沈一心平静的眸子底下,此时散发出三分嘲弄之意。 “心儿……这!”紧张之下,刘峥仪的口中渐渐开始变得发干、发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在婉婆婆院中时,我实在无法预测,稍后你会身陷险境……不过,我最后不是回去了吗?还有,在苗疆脚楼的地窖里时,我是因被我阿爹点了穴道,才无法折返回去救你……” “听听!这世间,只要男子想找某件事的缘由,就总能找到。你说是不是啊,刘少侠?”不待刘峥仪把话说完,沈一心就提前打断他,似是而非地反问道。 刘峥仪闻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听到这里,刘峥仪算是明白了,沈一心并非因为他当时在鬼门峰下说错一句话而气他、并一走了之,而是因为这桩桩件件的事加起来,才让她彻底寒了心。 就在刘峥仪盘算着,要如何同沈一心表达自己的歉意之际,却听她不合时宜地突然“咦”了一声。 刘峥仪赶紧抬头顺着沈一心的视线望去,却见逐日身后,不知何时竟跟上来七八只九尺多长的大老虎! 因那些老虎们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是以,方才争吵不休的沈一心和刘峥仪二人,便一直未曾发现它们的存在。 眼下这猛一看,正见十六只眼睛对着他们虎视眈眈,自是把他二人吓了一跳。 虽心中害怕得紧,但想起沈一心生气的缘由,刘峥仪还是主动上前一步,快速将沈一心护在了自己身后。 随后,他又咽了咽口水,对站在最前面的逐日,小声责问道:“你个臭小子!搞什么名堂?这些老虎……哪里来的?” 半晌,也不得逐日回答,刘峥仪的背后,便渐渐冒了些冷汗出来。 刘峥仪担心的是,即便他和沈一心都有极厉害的功夫护身,但……要同时解决掉七八只成年的、凶猛无比的吊睛白额大虫,对他们来说,也不可能是毫发无伤。然而,受些伤也不要紧,最令刘峥仪害怕的是,要是他此番保护沈一心不周,日后,她必又将今日这笔账也记到他头上! 前面的事还没解释清楚,刘峥仪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被记上一笔。 要是这样一笔、一笔记起来没完没了,那就算刘峥仪再努力解释,怕也解释不清了。 如此想着,刘峥仪就要主动冲上去,同那七八只老虎斗在一起,却被沈一心的一只细软柔胰给适时地拉了回来。 第529章 虎王 然而,二人的手刚触在一起,沈一心就如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赶紧松了开。 这个举动,让刘峥仪颇为受伤。 他忍不住回头,有些愤懑,又有些难过地看向沈一心道:“心儿……我不是什么脏东西。你……不用这般嫌弃我……” 沈一心自知方才的举动有些过分,是以,便连忙道歉道:“仪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许久没有见到你,有些许……不适应罢了。” 刘峥仪狐疑道:“心儿,你这般排斥我,莫非……你在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一年多里……有了新的意中人?!” 沈一心看看眼前的七八只老虎,再看看刘峥仪,语气里颇有些无奈道:“仪哥哥。眼下这情形……似乎不太适合讨论这个吧?” 经沈一心一提醒,刘峥仪才忽地记起,他们眼下的处境。 之后,也不知是为了故意同沈一心置气,还是真的想同那些体格健壮的老虎争个高低,总之,刘峥仪竟倏地将脖子一梗,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狠劲儿来道:“心儿!这些大虫你莫怕!今日,我定将它们都捉了来,给你做几身虎皮新衣!就算……就算是我刘某人,为之前所做的糊涂事……向你赔罪了!” 沈一心见刘峥仪说话时,竟认真到脸红脖子粗,便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嘴笑道:“仪哥哥!你都还未弄明白眼下是何种状况,就要将这些老虎捉了剥皮抽筋,岂不是太莽撞了些?说不定……这些老虎,正是逐日为我,寻来的帮手呢!” “帮手?!”刘峥仪脸上,明显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沈一心冲刘峥仪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又将身子一偏,直接绕过了他去。 “心儿!你要做什么?!危险!”见沈一心大剌剌地行至逐日和一众老虎跟前蹲下,刘峥仪的一张俊脸,登时就被吓得惨白。 沈一心却怡然自得地摸着逐日的虎脑袋道:“小东西!快告诉我,这些大老虎,都是你带过来的吧?” 闻言,逐日一对点漆般的眼珠子竟识相地转了两转,紧接着,又见它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还真是你带它们来的!”刘峥仪吃惊道:“你带它们来做什么?我看着它们……就心里发毛!” 见逐日承认,刘峥仪虽觉没方才那么害怕了,但他还是感到非常奇怪:毕竟,逐日只是一只半大的虎崽。像这样一只乳臭未干的半大虎崽,又怎么可能让那几只成年大虫乖乖听话呢? 沈一心扭头看了刘峥仪一眼,就立时明白过来他的心思。 于是,她便开口发问道:“仪哥哥!我走的这些日子,你可曾发现,逐日身上有何变化?” 刘峥仪仔细思索了一番,才认真答道:“变化……嗯……它的身长长了些许,再就是……因跟着我日日奔波,是以,身上的肥肉亦减了不少!” 沈一心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谁问你这个了?!你……难道就没有发现,逐日身上,比它小时候……多了一种气味?” “咻咻”! 刘峥仪使劲儿往逐日身上嗅了两口,突然间恍然大悟道:“对了!确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日身上就多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儿!而那香味儿,可比老虎身上特有的腥气味儿,要好闻多啦!不过,我也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香味儿……” “白迦南香!”沈一心十分笃定地解释道。 “白迦南香?”刘峥仪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我从未闻过这种香……不过,既然心儿你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沈一心扫了刘峥仪一眼,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并非是我说的,而是我帐下的一位学识渊博的车同知告诉我的。” “车同知?”刘峥仪将这个名字在嘴里重复一遍,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正是!行军打仗的日子不仅艰苦,还枯燥无味。车同知为了哄我开心,便时常讲些奇闻逸事给我听!譬如,他会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北冥的鱼到底有多大;五湖四海皆兄弟中的五湖,是哪五湖,四海,又是哪四海。更神奇的是,他还知道关于天上每颗星星的故事……” 见沈一心说起这位“车同知”时,面上尽显崇拜之色,刘峥仪不禁拉下一张脸来,吃味道:“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你同这位车同知,是相处甚欢呐?!” 沈一心是多么玲珑剔透的人儿? 她一听到刘峥仪的语气,就立时反应过来,刘峥仪定是十分恼怒她在他面前提及到其他男子的好处。 于是,沈一心当即将话题重新拉回到逐日身上道:“据说,逐日身上的这种白迦南香,乃真正的‘虎王之香’。其他老虎闻到这种香后,不管年纪大小,都要对‘虎王’,俯首称臣。” 听到沈一心的话后,刘峥仪果真不再计较车同知一事,而是好奇问道:“俯首称臣?!心儿你的意思是,逐日身后的那些老虎……都听逐日的话?!” 沈一心点点头,笑道:“正是!” 刘峥仪一脸怀疑地看向逐日道:“我不信……这小家伙儿能有这本事?!” 沈一心单手撑在那棵悬铃木上,再将下巴往逐日的方向轻巧一点道:“仪哥哥若不信,大可试试!” 见沈一心的神情不像是骗人,刘峥仪便真的决定要试试。 他先是在原地紧张地活动了下手脚,而后,才对逐日发号施令道:“好儿子!你快让这些老虎围着这棵悬铃木,乖乖转上一圈!” 不知是刘峥仪的错觉,还是什么……总之,说完这句话后,他竟觉得逐日用十分鄙夷的眼神瞪了自己一眼。 还没等刘峥仪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逐日已经背过身去,冲那七八只老虎低低吼叫了起来。 且在逐日“说话”期间,那几只体形庞大的老虎,皆整齐划一地将自己的右爪放在身前,那模样,活像在给逐日行礼一般。 更神奇的是,逐日的“命令”下达后,那几只老虎便真的有序地围着那棵悬铃木,开始慢悠悠地转了起来! 待转过整整一圈后,它们又按之前的队列,重新站回到逐日身后。 见到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刘峥仪不由惊得合不拢嘴道:“这……这……这……” “仪哥哥!你怎么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明白啦?嘻嘻!”沈一心眯着一对好看的眸子,取笑他道。 刘峥仪赶紧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道:“谁……谁激动了?我才没有激动!” 刘峥仪偷偷看了抿嘴笑的沈一心一眼,又接着道:“不过……心儿!你方才说,别的老虎闻到逐日身上的白迦南香后,才会对它俯首称臣。那之前,逐日身上为何没有这股香味儿?” 沈一心答道:“这种白迦南香,要在‘虎王’一岁之后,才能透过其脚下的四只肉垫散发出来。是以,逐日之前身上没有这种味道,皆是因为它年纪太小的缘故。仪哥哥你仔细想想,逐日身上开始有这种异香时……是不是大概在半年前左右?” 第530章 我们的逐日 刘峥仪稍稍停顿了一下,便道:“好像是……半年前,我同逐日曾盘桓在河南的南阳府地,有一日,我格外思念你,便趁着夜色,带逐日向西狂奔百十余里地,以……追寻你的足迹!似乎就是那时,我开始闻到逐日身上有异香的……” “那就对得上啦!”沈一心听刘峥仪说格外思念自己,心下竟难以抑制地甜蜜起来。是以,再说话之时,她的语气中便多了几分娇羞之意:“我们的小逐日,当真是难得一见的‘虎王’!怪不得它如此聪明伶俐,常常能猜中我们的心意!‘虎王’,正是有超脱其他老虎的这般超高心智呢!” 刘峥仪见沈一心高兴,他的内心里,也不禁跟着傻乐起来。 不过,他傻乐的缘由,并非是因“逐日是虎王”这一点,而是……方才沈一心说了“我们的逐日”这几个字! 试想,若是这几个字被不知情的人听到了,定会认为,逐日……就是他同沈一心的孩子呢。 如此看来,这是多么暧昧、又多么有情意的几个字眼儿啊……! 见刘峥仪一直在傻笑,沈一心忍不住拍拍他的肩头,口气忽然变得严肃道:“仪哥哥!既逐日是虎王,那明日……同坤帖木儿汗的那一战,我便想借你的逐日,及它身后的这些老虎一用!可否?” 刘峥仪方才还沉浸在“我们的逐日”的欣喜中不能自拔,如今猛地听沈一心说“你的”逐日……脸色就登时不好看了。 他失望地叹口气,不清不楚道:“你用它们做什么?它们只是些不听话的野兽罢了,当不了大用……” 沈一心见刘峥仪的态度变化之快,心下难免觉得奇怪。 不过,眼下如何击退坤帖木儿汗的大军,才是重中之重。是以,沈一心顾不得安抚刘峥仪的个人情绪,便直接踮起脚尖,将明日的守城计划,在刘峥仪耳边悄声耳语了一番。 沈一心口中的香兰之气,无意间拨弄着刘峥仪的耳廓,让他忍不住地有些心神荡漾。 他多希望,此时能一把揽过沈一心的纤腰,同她好生温存片刻? 不过,沈一心正在同他商议正事……若他当真这么做了,那沈一心定不会轻易饶他! 思及此处,刘峥仪就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抬到半空中的手,再老老实实地放回去。 半晌,沈一心才跳离刘峥仪身边,满脸兴奋地问道:“仪哥哥!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那坤帖木儿汗……会不会上当?” 刘峥仪稍有犹豫道:“心儿,说实话,这主意……倒是好主意!就是……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闻言,沈一心兴奋的神色,登时就冷静下来三分:“唉!我自也知道,这法子十分冒险!不过……我们凉州卫只有两千守军。除了此法子外……还能怎么办呢?林将军的援军,途径陕西庆阳府时,被困在那里,到现下都出不来!我若不用这招险招,那明日……怕就是我大祯凉州卫的沦陷之日了!” 刘峥仪见沈一心面有难色,心中颇为不忍。 “心儿你聪慧无双!明日这法子……定能成功!我将逐日……额……和这一众老虎都给你用就是!”说这话时,刘峥仪下意识偷偷瞄了那几只吊睛白额大虫一眼,有些吃不准道:“不过,我可不确定,到时……这几只老虎会不会乖乖听我们的话……” “仪哥哥放心!”沈一心见刘峥仪答应,立时喜笑颜开道:“有我们的‘小虎王’逐日在,别说是七八只老虎了,就算是七八十只、七八百只老虎,也得听我们的!” 刘峥仪点点头,笑道:“心儿你……高兴就好。” 次日清晨。 天色刚刚放亮之际,就听见自鞑靼人的营帐里,传出一阵怒吼:“什么?!你说什么?林岸的援军还被困在陕西应阳府里没出来?!那昨夜里……是谁?是谁用白羽箭射了我一箭?还有那些有万人气势的大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清楚!” 这怒不可竭之人,正是此番鞑靼首领鬼沃赤派来攻打大祯的主帅:坤帖木儿汗! 而跪在坤帖木儿汗脚下那人,则战战兢兢地匍匐答道:“大人……今日一早,我们的探子才传来确切消息,说……林岸大军仍旧被困在应阳府不能移动半步。至于大人所说的昨夜之事……小人着实不知啊!” 一直立在一旁的副将苏克齐,冲跪在地上的信兵挥挥手道:“大人正在气头上,你先下去吧!” 那名信兵闻言,颇为感激地看了苏克齐一眼,之后,便诚惶诚恐地自坤帖木儿汗的营帐中快速退了出去。 苏克齐见营帐的帘子合上,才连忙上前道:“大人!既林岸的援军没有来,那我们昨夜……岂不是被紫珠……给白白地耍了?” 坤帖木儿汗将一只肥厚的大掌,重重拍在右面的案几上,悔恨交加道:“紫珠……又是紫珠!这个紫珠,不过一介女子,怎么能有如此本事,逼得我连夜退军?!……苏克齐!此……真乃气煞我也!” 苏克齐亦是一脸凝重道:“大人!依属下看,那支射向大人的、林岸的白羽箭,还有后来那些所谓的‘援军’,不过都是紫珠一人搞出来的鬼把戏罢了!既是鬼把戏,那就没什么好怕的!故,属下斗胆提议,不如,我们今日就再率大军重新杀回去!此番,我们定能一举拿下凉州卫、生擒紫珠!到时,大人你可随意惩治那紫珠,以解大人的心头之恨!” 坤帖木儿汗谨慎问道:“那林岸的援军……” 苏克齐赶紧接话道:“大人放心!据可靠探子线报,说那林岸援军,一时半会儿,还从那应阳府境内出不来!” “哈哈哈哈!”坤帖木儿汗狂笑几声道:“这大祯……看来是真的没剩多少气数了!不光我们鞑靼人要打他、蒙古人要打他,就连他自己,内部亦尽起些内讧!真天助我鞑靼!天助我鞑靼!” 因鞑靼人一向崇尚雷厉风行,是以,在坤帖木儿汗决定再次攻打凉州卫的一炷香功夫后,他们这支一万人的队伍,就已经浩浩荡荡地走在前往大祯边境的路上了。 只两个时辰后,鞑靼人就再次兵临凉州卫城下。 坤帖木儿汗本以为,紫珠此番定会关紧城门、严阵以待。 可……眼前的情形,却着实令坤帖木儿汗和一众鞑靼将士们大吃一惊…… 不!不!确切地说,除了大吃一惊外,他们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那凉州城的城门向两边大开,城中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远远望去,只有几只体格健硕的吊颈白额大虫,或在街上悠哉悠哉地闲逛,或蹲在城墙上,威风凛凛地往坤帖木儿汗这边凝望,再或是,直接露着白色肚皮、躺在凉州护城河的那座吊桥上,呼呼大睡…… 坤帖木儿汗和诸多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实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恰在此时,城楼之上又传来一阵格外悠扬的琴声。 第531章 空城 坤帖木儿汗仰头向城楼上望去,竟见一身形瘦削的红衣女子,此时正端坐在城墙的墙头上,悠然自得地抚琴。 而除了那名女子之外,凉州卫的城墙、城楼之上,再也不见任何一个将领或是守卫的身影。 还有凉州城的所有百姓们,亦全都不知所踪! 放眼望去,这硕大的凉州卫……就如同一座被几只老虎占领了的空城一般! 再说那位抚琴女子的脸上不施粉黛,眼睛微微合着,两边嘴角轻轻向上弯起。 坤帖木儿汗惊奇道:大敌当前,她面上不仅没有丝毫惧色,反倒……看她陶醉的神情,竟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所弹奏的曲子当中一般。这女子……定不寻常! 坤帖木儿汗如此想着,就听他的贴身副将苏克齐忽然连连惊呼道:“是紫珠!大人!她……就是紫珠!紫珠!” “她就是紫珠?!”坤帖木儿汗两只极短、极粗的眉毛,紧紧皱了皱,很快,又见他慢慢松开道:“我虽之前就知道紫珠是女子,但在沙场上,她同我交战之时,都做男子打扮,是以,我方才竟认她不出!哼!也不知,她今日又想耍什么新花样?!” “大人……你看凉州卫城门大开,我们要不要趁此时,指挥将士们攻入城中,一举拿下它?!”一旁的参事派雷见坤帖木儿汗神情犹疑,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坤帖木儿汗斜着眼珠子看派雷一眼,不轻不重道:“此时攻入凉州城?……好啊!派雷!那我就派给你三千精兵,你率他们闯入凉州城,替后面的人打个头阵!怎么样?” “什么……?”派雷的一张驴脸登时拉得老长:“大人!我……我只是一个小小参事,怎……怎么能领兵打仗呢?我……我不行!” “不行?……不行还在这里多嘴多舌?!”坤帖木儿汗压着嗓子呵斥道:“你难道看不出,这整个凉州卫……有诈吗?!哪有人主动打开城门让敌人进城的?哼!你让我此时进攻凉州卫,岂不就摆明了让我往大祯人的圈套里钻?!还不快退下去?没用的狗东西!” 见坤帖木儿汗大发雷霆,派雷连忙低下头,扯着战马身上的缰绳,恹恹混入到其他将士的队伍里。 坤帖木儿汗鼻子里冷“嗤”一声,嘴中再骂一句“蠢货”,心中才觉解了三分气。 坤帖木儿汗之所以如此暴躁,主要是因为,他实在吃不准,眼下到底是该攻,还是该撤? 要是不管不顾地进攻吧,他怕凉州卫内当真藏有其他援军,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要是撤吧,坤帖木儿汗又觉得十分不甘心…… 毕竟,据他们得到的线报消息称,这凉州城内早已没有多少守军和兵器,实在不足为惧。若此消息为真,那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将整座凉州城拿下!如果能够顺利拿下凉州城,那对他坤帖木儿汗来说,自是近在眼前的大功一件!这送上门儿的熟肉……坤帖木儿汗没有不吃之理。 可……看紫珠弹琴时的怡然自得神情,又让坤帖木儿汗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探子的情报有误……若当真是探子的情报有误,那坤帖木儿汗率这一万大军攻入城中,岂不是自投罗网?! 今日,我若将这一万大军,全都葬送在凉州卫里……鬼沃赤定要治我一个死罪!我死,倒不怕!可怕的是,鬼沃赤定会将我的过错牵连至我的家人!唉!我可怜的阿丽玛……我可不能让她因此而丧命!但……万一这又是紫珠耍得花招呢? 坤帖木儿汗瞻前顾后地想着,眉宇间显得更加犹豫。 见坤帖木儿汗左右为难,副将苏克齐突然驱马上前道:“大人!属下之前曾在兵书里看到一则有关中原人的故事……” “苏克齐!”坤帖木儿汗警告地瞪了苏克齐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荒唐了?!眼下这种情形,我没时间听你说故事!” 坤帖木儿汗一口回绝,使得苏克齐神情间不禁有些着急道:“大人!请大人耐心听末将说两句,定会对大人今日的攻城之举,有所裨益!” 坤帖木儿汗看苏克齐面色诚恳,只得耐着性子,语气不善道:“苏克齐!我当你是最亲近的人,才这般纵容你!……你快说吧!若你说不出个什么来,我就要重罚你!” 苏克齐点点头,接着快速道:“末将要说的这个故事,出自三国有‘卧龙’之称的诸葛孔明身上。说有一回,司马懿率十五万大军攻向诸葛亮所在的西城。当时,诸葛亮身边除了几名文官外,连一员武将都没有。另外,他们守城的卫兵,也只有区区两千五百人!拿两千五百人对阵十五万人的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就在众人以为,诸葛亮此番必败之际,他却想出了一招‘空城妙计’!” “空城……计?”坤帖木儿汗嘴里重复着这三个字,表情若有所思。 “不错!就是空城计!诸葛亮命令百姓们全部隐蔽,而他自己则披上鹤氅,戴上纶巾,坐到城楼顶端,慢慢弹奏起琴弦来!司马懿的先头军队抵达城下后,见诸葛亮此种气势,都不敢轻易入城……末将说到此处,大人有没有觉得,我们眼下的处境,同当年的司马懿一模一样?”苏克齐突然止住故事不说,转而向坤帖木儿汗发问道。 坤帖木儿汗略微怔愣了一下,当即点头承认道:“确是差不多。那后来……你说的那个司马懿,他入城了没有?” 苏克齐偏头看了城墙上抚琴的红衣女子一眼,才目光炯炯地摇头道:“司马懿说诸葛亮一生谨慎,不可能用此险招,是以,便率领他的十五万大军退了回去……” “太可惜了!”坤帖木儿汗忍不住替司马懿懊恼道:“那样好的压倒性局势,竟然退兵?那个司马懿……莫非是个傻子?!” 苏克齐再次摇头道:“大人。司马懿并非什么傻子,而是个有勇有谋的大英雄!他当时选择退兵,只不过是因为中了诸葛亮的诡计罢了……” 听到这里,坤帖木儿汗终于明白了过来,他半是恍然、半是欣喜地看向苏克齐道:“你的意思是……这正是紫珠为我们摆下的一出‘空城计’?其目的……就是为了吓走我们?而实际上,这凉州城中,根本不曾有什么援军……跟埋伏?!” 苏克齐低头行礼道:“大人英明!末将正是此意!” 坤帖木儿汗赞许地看了苏克齐一眼,而后才略带鄙夷道:“我不做那司马懿!既然知道这座城乃空城,那我们就……” “攻城”两字还未说出口,坤帖木儿汗就突然觉得……自己踌躇满志的心情,瞬间急转直下! 竟似是……竟似是忽然觉得活不成了一般! “不对……不对!苏克齐!这凉州城里一定有埋伏!我知道……我知道……紫珠不简单……!”坤帖木儿汗倏地脸色大变道。 第532章 蜀军头领:涂根寿 亦正是此时,众人才倏地发现,沈一心弹奏的曲子,似乎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方才,她的曲风悠扬、空旷,如今,不知为何……却夹杂着一股暗淡、悲伤的情绪,且这种情绪,在整个鞑靼军中,迅速蔓延开来。 坤帖木儿汗趁着脑中尚有一丝清明,连忙扯起嗓子下令道:“众将士听令!速速掩上自己的耳朵!不得有误!” 鞑靼兵虽不知坤帖木儿汗为何会在此时下达一道这样的命令,但还是乖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毕竟,军令如山,在整个鞑靼军队中,无人敢挑战坤帖木儿汗作为主帅的权威。 沈一心低头往城下瞥了一眼,心中冷笑道:没想到,这个贼子的警惕性还挺高! 紧接着,沈一心便运起内力,向坤帖木儿汗及他手底下的几个得力干将的耳边传话道:“坤帖木儿汗!眼下这凉州卫就是一座空城,你和你的将士们,到底有没有胆子过来拿?我都等得不耐烦了!你放心!我紫珠从不骗人!这城中……绝无任何埋伏!你们放心入城就是!这……就算是我紫珠,向你们鞑靼投诚,献上的一份薄礼吧!” “什么?紫珠要向我们鞑靼投诚?!将军!这……”总兵马哈木,忽然将双手摘离耳朵,兴冲冲道:“这可是大好事一件呐将军!我们不如就顺势将紫珠收入麾下……!” “蠢货!还不快将耳朵堵上?!紫珠的曲子不能听!”坤帖木儿汗以极其吓人的气势,训斥马哈木道:“像紫珠这样不屈不挠的人,怎么可能投诚?!马哈木!凡事你要动些脑子!” 马哈木脑中一阵充血,脸色微红应道:“是……大人。” “哈哈哈哈!难道……你们一群大男人,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坤帖木儿汗!今日你不敢攻城之事若传扬出去,你大将军的名声,怕是要遭人耻笑吧?!”沈一心的语调里,明显带着一丝不屑。 坤帖木儿汗紧紧盯着城墙上那抹红色的身影,心中犹疑不已:若凉州城内当真无埋伏,紫珠又为什么要对我用激将法?且,她这激将法的目的,是要引我进去,还是故意让我心生猜忌、止步不前? 难以抉择之际,坤帖木儿汗再次将目光看向副将苏克齐:“苏克齐!诸葛亮的空城计里,可有故意激怒司马懿进城这一遭?” 苏克齐面露难色地摇摇头:“没有……大人。” “那……苏克齐你来说!我们眼下是该进,还是该退?!”坤帖木儿汗忽而拔高声音问道。 “这……末将也吃不准。”苏克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毕竟,这种时候,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惹得整支鞑靼军全军覆没。这个责任……以苏克齐的身份,可万万承担不起。不过,他若一直拿不出个主意,坤帖木儿汗又定不会放过他…… 正焦头烂额着,苏克齐忽然将目光一转,盯着不远处的卓力克图道:“大人!眼下我们离凉州城有一座吊桥的距离。依末将的拙目,根本看不清城内情形……” 坤帖木儿汗顺着苏克齐的视线望去,登时就明白了他推脱的心思。 不过,他此刻并无心情苛责苏克齐,只对身旁的信兵迅速使了个眼色。 那信兵会意后,直接驱马到队伍中,将卓力克图给带到了坤帖木儿汗的跟前来。 “卓力克图!你快看看,凉州城中现下是什么情形?……街边是不是立着紫珠故弄玄虚的‘林’字旗?或者……有没有藏起来的伏兵?”还没等卓力克图的战马站稳脚跟,坤帖木儿汗就疾言厉色地命令道。 “是!”卓力克图面无表情地应下一声,抬眼就往凉州城内的街道上望去。 前前后后看了半晌,卓力克图才收回目光,向坤帖木儿汗禀报道:“大人!凉州街道两侧空空荡荡、毫无人气!确实……似一座空城!不过……” “不过什么?”坤帖木儿汗既着急又不耐烦地催促道。 “不过,末将发现,在街角尽头,有战旗的一角漏了出来……”卓力克图如实答道。 “哼!看来我猜得不错!紫珠故意让人漏出战旗一角,其目的,就是想用林岸的‘假援军’再次吓退我们……”坤帖木儿汗面上浮现出一阵堪破沈一心计谋后的得意之色。 “大人!我们这次可不能再上当了!”苏克齐终于出声。 “不错!苏克齐!下令三军!对凉州卫,发动总攻!”坤帖木儿汗信心百倍道。 “是!”苏克齐领命就要下去对三军传话,却被卓力克图突然阻止道:“大人……依末将看,那战旗……并非是林岸的战旗!怕是……怕是我们无法对凉州卫,贸然发动总攻……” “不是林岸的战旗?”见卓力克图神色凝重,坤帖木儿汗便下意识地用眼神制止了要去传令的苏克齐。 随后,他又转头,谨慎看向卓力克图道:“说下去!” “大人!”卓力克图低头认真道:“林岸的战旗向来都是醒目的杏黄色,可末将方才看到的旗子,却是阴沉的胶青色。从颜色上来看……不对!” “有什么不对?!依老子看,就是打上去!是死是活,拼这一回就对了!说来说去、磨磨蹭蹭的,一会儿打……一会儿又不打!哼!那紫珠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能将我们怎么样?我苏合就不怕她!”大尉苏合听到卓力克图的话后,十分不满地从背后拔出两把青铜战斧,气势汹汹地就要冲出队列去,同大祯人决一死战。 坤帖木儿汗斜睨着苏合道:“苏合!我怎么看着,到了大祯境内后,你脾气见长呢?哼!要不你来坐这主帅的位置,指挥将士们的行动?!” 苏合面上一顿,粗声粗气道:“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还敢在我坤帖木儿汗面前,自称‘老子’?!” “唉!”苏合重重叹口气,再满脸晦气地将两把战斧重新插回腰后,勒紧战马,退回到离坤帖木儿汗两丈开外的地方。 “胶青色战旗……有谁知道,那是大祯哪个主帅的战旗?”坤帖木儿汗拿眼巡视着众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眼下,坤帖木儿汗就是想弄清楚,除了林岸的援军外,大祯朝廷还有没有对凉州卫输送其他援军。 若凉州城中真有其他援军埋伏,那他们这一攻城,就真的等同于自投罗网了! 到时,一万鞑靼兵涌入城中,沈一心再下令将城门一关,那他们岂不就成了大祯人的瓮中之鳖?! 为了避免此种事发生,坤帖木儿汗只能耐着性子,将事情问清楚。 坤帖木儿汗话音刚落,参事派雷就驱马上前道:“禀大人!据末将所知,大祯用此色战旗的,只有蜀军头领,涂根寿一人!” “涂根寿?”坤帖木儿汗冷冷道:“他不是一向反对林太后的专政吗?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兵,做大祯的援军?” 派雷连忙解释道:“大人不知!为了拉拢涂根寿,林太后曾在上个月,将她的亲孙女和咏公主,嫁给了涂根寿做正妻!故……故……” 第533章 草丛里传来的白烟 “这么大的事,整个鞑靼之前竟无人禀报于我?!”气恼、震惊过后,坤帖木儿汗又很快镇静下来分析道:“涂根寿手下有两万蜀军,这些蜀军平日里驻扎在蜀地的保宁府。自保宁府到凉州卫,用不了两日光景。如此看来,这隐藏在凉州城中的援军……倒像是真的!怪不得紫珠她能那般怡然自得地抚琴,不受我们一万大军气势的丝毫压制……” 眼见坤帖木儿汗再次有了退意,苏克齐只能上前冒死劝道:“大人!若我们此番又撤走大军,那……那怕是鬼沃赤首领要怪罪的!我看……不如就……” “拼死一战?!”其实,坤帖木儿汗的心下也有所动摇…… “不好啦!不好啦!大人!大人!你快过来看看!”就在坤帖木儿汗徘徊之际,走在队伍后面的一名百夫长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气喘吁吁地仰头禀报道:“大人……有几个兄弟,不……不行了!” 坤帖木儿汗拿一对虎目狠狠瞪了那名举止慌张的百夫长一眼,再恶声恶气道:“这仗还没开始打,怎么就不行了?!” 那名百夫长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再无力地踏下腰,将两只手硬撑在双膝上道:“禀……大人!他们……似是有中毒迹象!” “中毒?!”一听到这两个字,坤帖木儿汗的神色间,立即严肃起来。 他边命令那名百夫长引自己前去,边快速追问道:“中毒的有几人?” 百夫长犹豫着答道:“七八人……哦!不!不!大概有十几人……” 坤帖木儿汗不满地看了那名百夫长一眼,就直接驱马跑到了头里。 后面的苏克齐几人见状,也立即跟了上去。 到了队伍后头之后,坤帖木儿汗才发现,有“中毒迹象”的,竟有三十几人之多! 他们个个双眼上翻、神情呆滞、口吐白沫,确似是中毒后的症状。 “你不是说,中毒的只有十几人吗?”坤帖木儿汗对刚刚赶过来的百夫长声色俱厉道。 “属下……我……我……”那名百夫长想战战兢兢地解释几句,四肢……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紧接着,更见他两眼一翻,嘴中吐出一大口白沫,就仰面躺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坤帖木儿汗冲总兵马哈木扬了扬下巴,马哈木便立即下马,去翻动那名百夫长的身体。 很快,马哈木就对马上的坤帖木儿汗行礼禀报道:“大人!他……死了!” “死了?”坤帖木儿汗压制住烦躁的心情,粗声问道:“什么原因死的?” 马哈木的脸上显得十分为难:“这……末将也不清楚……” 说话间,在方才“中毒”的那三十几名鞑靼兵里,又有几人断了气。 “这是怎么回事?!”坤帖木儿汗勃然大怒。 卓力克图仔细向四周打量一番,发现,整支鞑靼军脚下,竟在不知什么时候聚拢起来一层若有似无的白色烟雾! 卓力克图蹲下身子,伸手触了触,发觉那白色烟雾中,似乎还弥漫着微微的凉意。 此时,可是快到晌午的时候,按理说,在这平原之上,是不该有因寒冷而形成的这种雾气的! 若不是天气原因形成的雾气,那……就必定是人为! 想到这里,卓力克图连忙出声提醒道:“大人!大人我们脚底下的这些烟雾气,怕就是紫珠故意放出来的毒气!那些兄弟们,应该就是中了这种白色雾气的毒!” 说完,卓力克图便第一个拽起衣角,紧紧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什么?!” “大人!我也看到了!确实有雾气!” “我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 很快,一众眼尖的将士们,全都出声附和。 坤帖木儿汗心下一惊,又连忙学着卓力克图的样子,掩住自己的口鼻,含混不清道:“什么烟这般厉害?有没有人认得?” 见多识广的参事派雷,第一时间上前回话道:“这白雾蹊跷……但属下,着实不知它的来历!不过,大人……既然紫珠都能顺利将那几只吃人的吊睛白额大虫为她所用,那想来……制造些有毒的白烟,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坤帖木儿汗闻言,忍不住晦气地向旁“啐”了一口,懊恼万分道:“原来,有问题的不是紫珠所弹的曲子,而是地上的白烟!……是这烟里有毒!” “快看!大人!那白烟,正是从凉州城的护城河边飘过来的!” 马哈木喊完,一众鞑靼将领便同时向护城河沿岸看去。 但见岸边的杂草丛中,果真有瞧不太清楚的袅袅白烟,不断往鞑靼大军脚边的方向飘来! “好你个紫珠!竟敢对我坤帖木儿汗用毒气?!你给我等着!”虽嘴上放着狠话,但坤帖木儿汗也绝不敢拿一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是以,他当即就下令道:“三军听令!分两路,重新撤回二十里地开外扎营!” “是!” 在确定那白气中有毒后,无人敢在此地多做逗留,他们单手捂住口鼻,再架起已经中毒的鞑靼兵,仓皇往东西两个方向分别撤了去。 沈一心微笑看着浩浩荡荡的鞑靼大军离自己愈来愈远,脑中紧绷的那根神经,登时就松了下来。 饶她是名震大祯、鞑靼两国的女将军,饶她有神功护体,饶她是比世间万千男子还要强上数倍的奇女子…… 但就在此时,她终是忍不住大惊过后的大喜,就径直将身子一歪,毫无征兆地从城墙墙头上坠了下来! 所幸,因刘峥仪担心沈一心应付不来坤帖木儿汗的一万大军,便一直守候在凉州城城内的城墙下。是以,当他看到沈一心神色有异、肩膀微动之时,便迅速将双脚一蹬,纵身直跃上去,在半途中,把沈一心稳稳接在了怀里。 当刘峥仪的手触到沈一心的后脖颈儿时,竟吃惊发现,那里全是湿漉漉的冷汗。 “可怜的傻心儿!明明怕成那个样子,却还要在坤帖木儿汗的一万大军面前,强装镇定!唉!你之前奏得那几支曲子用光了你的内力……你可不就是体力不支了吗?傻瓜!真是……苦了你了。”刘峥仪看着已经完全昏厥过去的沈一心,又是责备,又是心疼道。 直到这天傍晚时分,沈一心才悠悠醒转。 且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猛地坐起来,拽着刘峥仪的袖子,焦急问道:“坤帖木儿汗的一万大军没有在中途折返回来吧?众将士及凉州城的百姓都是安全的吧?我睡了多久?我这一睡,有没有耽搁战事?” 刘峥仪将双手轻轻放到沈一心双肩之上,稍稍向下压了压,又用尽量让人平静的语气,一一同她解释道:“坤帖木儿汗的大军没有中途折返,据探子报,他们已经在距凉州卫二十里开外的地方,再次扎营了。故,凉州城的百姓和一众将士,眼下都是安全的。还有,心儿……你并未睡多久,现下只是当日的黄昏时分,你亦未耽搁大祯的任何战事。” “那就好……那就好。”沈一心有些神色惶惶地喃喃道。 第534章 丝鸟与鹰隼 刘峥仪之前从未见过沈一心有如此失态情形,是以,他心下颇为担忧不已。 为了平定沈一心的情绪,刘峥仪转身走到桌旁,为沈一心细心斟了一杯温茶。 随后,他又捧着那杯茶走回床边,将茶杯轻轻放到沈一心掌心里,柔声道:“心儿……你为凉州、为大祯,操了太多心了。眼下,你不要想别的,先喝了这杯茶再说。” 听到刘峥仪和风细雨般的说话声音,沈一心焦躁的情绪,果然平静了许多。 她将藏青色的茶杯凑到唇边,再一小口、一小口地顺势啜饮几下。 等胃里渐渐暖和起来了,沈一心才抬头冲刘峥仪展颜一笑道:“仪哥哥,多谢你了。若此番没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峥仪神色复杂地看向沈一心道:“我的心儿能文能武,哪里是需要男人在身边的?依我看,今日即便没有我在,心儿你也可全身而退。” 沈一心知自己此番以身试险,着实让刘峥仪担心了。是以,为了让刘峥仪不再纠结此事,她便故意表现出一副极为委屈的样子,凑近刘峥仪身旁,略带夸张道:“仪哥哥说得什么话?若我坠下城墙的那一刻,不是仪哥哥及时接住我……我必死无疑。这么说来,仪哥哥可算是我沈一心的救命恩人呢!” 刘峥仪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不做你什么救命恩人!要做……就做你相公!” 见刘峥仪说完这句话后面色通红,沈一心不禁整个身子向前一晃,“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好!好!好!做相公!等边境的战事一了,我就跟你回苗疆成亲!” 刘峥仪不满道:“战事一了?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大祯与鞑靼的这场战事,怕是要打到猴年马月了!到时,你变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我变个弯腰驼背的老公公,我们身穿大红喜袍、手拉手去成亲,这……单是想想就要让人笑掉大牙!” 沈一心被刘峥仪话中所描述的场景,给逗得前仰后合:“那有什么不好?只要大祯能胜,就算我们老来才成亲,那也值得了!” “值得什么值得?依我看,是一万个不值得!”刘峥仪生气地反驳道。 见沈一心只笑意盈盈地将那张樱桃小口,重新埋进茶杯里喝茶,刘峥仪便有些躲闪,又有些试探地开口道:“心儿……眼下大敌当前、国难当头,你不想与我成亲,我也能理解。但……但你日后可不可以……把上战场打仗,亦或是应付鞑靼人这种事,交给我这个男人来处理?!不然……不然我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地配不上你……” 说到这里,刘峥仪突然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双目既坚定又愤慨地看向沈一心道:“我……我现下算什么?!躲在你身后的……刘某?!心儿……我真的不想再让你去以身犯险了!要犯,就拿我刘峥仪的这条贱命去犯!” 见刘峥仪说得认真,沈一心忍不住心中一动,单手捉住刘峥仪的两根手指道:“仪哥哥,你待我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 就在此时,沈一心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不过,她很快就将那道光芒给不留痕迹地掩了下去,又信誓旦旦地向刘峥仪保证道:“既仪哥哥对我有这般心意,那……等鞑靼兵再来犯我大祯之时,我便任你做前锋!披甲上阵!” 刘峥仪见沈一心答应地如此痛快,不由狐疑道:“当真?” 沈一心点头笑道:“当真!你知道的……仪哥哥。我惯会骗别人,但……绝不会骗你!” 看着沈一心清澈的目光,刘峥仪不得不信。 他忽然伸出右手,轻轻刮了沈一心的娇俏小鼻子一下,满眼宠溺道:“这才是我的好心儿!毕竟,沙场杀敌这种事,本就是我们男人份内之事,着实同你们这些弱女子,无甚干系……” 沈一心突然松开刘峥仪的手指,别过头去,赌气道:“你瞧!在你心里,还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女子的!” 紧接着,她自认为气不过,便又回过头来,据理力争道:“刘少侠!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们女子就配做些织织布、做做女工、生养孩子的活计?!哼!甚至连打听国事、政事这种事,都要不得?!我们女子……不得入朝堂、不得领兵打仗,对不对?嗯?” 刘峥仪重新将沈一心的小手,拽入自己宽大的手掌里,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你瞧!我一说这个,你就心急!我的意思并非是女子不适合带兵打仗,而是……女子生下来,就该是让男子疼的!若家中的男子还在,就不该让他想保护的女子上场杀敌!心儿!我这话里,完全没有轻视女子的意思。我保证!我……我就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你。” 沈一心白他一眼,又当即抽出手,在刘峥仪面前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故作凶狠状道:“量你也不敢轻视于我。” 刘峥仪笑着捉住她的手腕儿,再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两只小手的手心。 当他发现,沈一心的手心里,竟比之前多了好几层老茧后,心中简直五味陈杂。 她本该是我养在苗疆、养尊处优的娘子啊……如今,却要饱受这般风霜、战乱之苦!唉!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该怪谁。刘峥仪颇为低落地想着。 见刘峥仪的情绪,突然间暗淡了下去,沈一心登时就猜到了他的心事。 她故作轻松道:“仪哥哥怕是忘了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刘峥仪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沈一心笑笑道:“我的亲生母亲乃之前的长公主,而我的亲外祖母,又是当今的亲政太后!是以,无论怎么看,我也该为大祯出一份力才对。” 对此,刘峥仪颇有些嗤之以鼻道:“以你的身份,当个郡主正合适!可你却跑到边境来……大张旗鼓地当什么将军?!哼!林太后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她有许多的儿子、孙子,怎么却没见几个像你这样,一身孤勇地跑到战场上来的?至于那些娇滴滴的公主、郡主们,就更不用说了!不管外面的世道有多乱,他们总能被圈养在深府里、好生地保护起来!” 听到这里,沈一心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悠远道:“仪哥哥……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同样身为皇家子孙,只是各人使命不同罢了。……唉!他们日子虽过得养尊处优,但却如同困在笼中的丝鸟,不得片刻自由。我虽日日有性命之忧,但却洒脱地像只翱翔天际的鹰隼!故,谁又能说清楚,是做丝鸟好,还是做鹰好呢?就在上个月,我年方二八的表妹和咏公主,竟迫于形势,被林太后强制嫁给了蜀军首领涂根寿!要知道,那涂根寿的年纪,可已五十有二了……此,难道就能一生如意了吗?” 刘峥仪语气里尽是不解道:“难道……和咏公主不是林太后的亲孙女?” 沈一心深深看他一眼,认真答道:“当然是!且远比我这个亲外孙女……还要亲!” 第535章 冰若雾 “那为何……?” “只因身在皇室,身不由己。皇室中人,每个人生下来都是身负使命的。你若不这样,就得那样。古往今来,国家动荡之时,能得善终的皇室人,实乃少之又少……”说这些话时,沈一心眉目间的忧虑之色尽显。 刘峥仪能看得出,沈一心虽平日里万般不愿与大祯皇室扯上关系,但在她内心里,其实还是对这些人的安危,十分在意的。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她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 刘峥仪本想出言宽慰几句,可还不待他张嘴,就见沈一心倏地神色灵动地挑挑眉道:“幸好我是皇室中人,又偏得林太后垂怜!若不然,空我有一副报国之心,也入不了军营,更担当不起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前都督一职!嘻嘻!仪哥哥!你看我现下多威风?” 刘峥仪嘴角一歪,好气又好笑道:“心儿你怎么这般没个正形?” 沈一心主动往前挪了挪身子,又将头靠向刘峥仪的肩膀,语气间有些病歪歪道:“仪哥哥……我累了。日日想法子杀敌、退敌,可着实不是什么轻松事。唉!我也就在你面前,能没个正形了。在那些将士面前,我都得一直保持我前都督的威严呢!” 刘峥仪知自己此时多说无益,于是,他只伸出一只大手,爱怜地将沈一心的半只身子都揽到自己怀里,再没来由地叹口气。 “阿哟!” 就在两人相互依偎之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毫无征兆地推开了。 而当那人看到屋中的沈、刘二人正举止亲密时,更是又飞快将两只眼睛给捂了起来。 她边跺脚、边又羞又臊道:“你……你们这……?我不是故意要看见的!我只是来瞧瞧,我姐姐醒了没有!” 沈一心对刘峥仪笑了笑,再轻轻推开他,对来人温柔道:“武妹妹!我醒了,你过来坐。” “不要!”武霖铃当即拒绝,且她的两只手还不肯从眼睛上移下来道:“我还是小孩子,不能看你们抱在一起!” “噗嗤”! 沈一心忍不住笑道:“过了今年三月,你就十五了,哪里还是小孩子?再说……我们已经分开了……你放心过来。” 闻言,武霖铃先是不相信地透过指缝偷偷往外看了看,待发现,刘峥仪果真已经起身离开沈一心的床边后,才红着一张脸,扭扭捏捏上前道:“姐姐!我真的不知……” 沈一心哭笑不得地阻止她道:“铃儿不说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沈一心口中的“此事”,自是指她方才同刘峥仪亲密地抱在一起一事。 而武霖铃是个聪明人,是以,在沈一心制止她后,她便立即意识到,这种事越是往下解释,便越会容易引起误会、让人尴尬。 于是,她便当即将道歉的话咽回肚里,另起话头道:“姐姐。今夜凉州卫还需不需要加强布防?那坤帖木儿汗还会回来吗?” 一说到战事,沈一心的面色,登时变得凝重。 她略一思索后,便忧心忡忡道:“这次凉州卫之战,我们虽已与坤帖木儿汗的大军两度照面,但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锋。眼下,他倘若第三次攻来,必定是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那该如何?”见沈一心口气严肃,刘峥仪和武霖铃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沈一心深深看他二人一眼,幽幽道:“没什么别的法子,只能背水一战了。” “唉!” 三人静默了半晌,忽听武霖铃长长叹口气道:“早知最后终归是要背水一战,那我们前两回花费的心思和功夫,岂不就是无用的?” “自然不能算做无用。我们使计拖延住坤帖木儿汗的大军,一来为了等林将军的援军,二来,则可瓦解坤帖木儿汗及其一众鞑靼军的意志……此,是有利无害之事。”沈一心解释道。 “对了!姐姐!那林将军的援军,到底何时才能来?眼下,我们都拖延了坤帖木儿汗两日了,怎么还不见他抵达?真是误了我们大事!” “林将军和他的两万大军,一直被困陕西庆阳府。他……也是有心无力……”沈一心深沉道。 “有心无力?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替那个林岸找借口!我看,他就是想看我们个个儿都战死在凉州卫,才开心呢!他可是林太后的亲侄子!他若真想离开那个庆阳府,怎么可能出不来?!”武霖铃激动地胸口一起一伏,赌气道。 沈一心的面色上也有几分不解:“无人来报此事,我也着实说不出,庆阳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见武霖铃怒气冲冲地还要发作,刘峥仪连忙上前一步,故意向武霖铃岔开话题发问道:“对了,小铃儿!那个冒白烟的、吓走坤帖木儿汗大军的东西是什么?那东西……不会当真有毒吧?” 刘峥仪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接下沈一心的话头,全因他怕沈一心在听到武霖铃的抱怨后更加心忧,是以,才有此贴心一举。 沈一心自是明白他的心思,她仰头冲他微微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再说,武霖铃在听到刘峥仪的问题后,果真立即将责问林岸一事抛诸脑后,而是转为带着三分得意之色,兴致勃勃地向刘峥仪解释道:“那叫‘冰若雾’!乃我不久前刚制作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哎!你看!” 似是觉得光说不过瘾,武霖铃连忙从腰间的腰带里侧,掏出一个锡纸所包的小物,放到刘峥仪手里道:“你打开瞧瞧!” 刘峥仪刚接过那小物,就觉它通体冰冰凉凉,像冰窖里的冰块儿一般。 紧接着,他又一层层将上面的锡纸揭开,里面那通体透白的雪色冰块儿,便完全展露了出来。 “这不就是寻常冰块儿吗?”刘峥仪见那拇指大小的冰块儿,此时正静静躺在银色的锡纸上,不由狐疑地看向武霖铃问道。 武霖铃摇摇头,提醒他:“你再看!” 等刘峥仪第二次低头时,他才吃惊发现,他手里的那块儿白色冰块儿上,已经开始不停地“呼呼”冒起了白烟! “这是什么东西?”刘峥仪皱紧眉头问道,且在警惕之余,他还不忘抬起另外一只袖子,及时掩住口鼻。 武霖铃哈哈笑道:“没想到!那些蠢笨的鞑靼人上当,你也上当!捂什么捂?我这‘冰若雾’中……根本就没毒!” 刘峥仪犹犹疑疑地将袖子抽离自己嘴边,再将那只手虚虚放到“冰若雾”上面,认真感受道:“这雾气……当真凉得很!且这东西……说冰,又不像冰,冰可没有它这么大的雾气!这……到底是什么?” “‘冰若雾’!”武霖铃不满地瞪刘峥仪一眼,再小心将剩下的‘冰若雾’,重新用银色锡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方才不是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就你这脑子,日后如何当我沈姐姐的夫君?” 听到“夫君”二字,刘峥仪心下忍不住狠狠地窃喜了一番。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知它叫‘冰若雾’。我的意思是,它是如何制出来的?” 第536章 伏诛曲 武霖铃略带鄙夷地上下打量了刘峥仪一眼,半认真、半嘲弄道:“这东西要做出来可麻烦得紧!需先准备两个由管子连通的密封罐子,再向其中一个罐子中注水,而后,将大理石放到有水的罐子中……哎!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就姐夫你那个脑子……我怕你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方才是“夫君”,现下是“姐夫”?! 听完武霖铃这一番话,刘峥仪早已欣喜若狂! 他根本没有心思计较武霖铃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因为,单是“姐夫”这两个字,就让刘峥仪一下子原谅了她! 不!不止是原谅。 他甚至容许武霖铃对他做出更加过分之事! 不过,刘峥仪此时的雀跃表情,在武霖铃看来,就着实有些太过诡异了。 武霖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中止不住地惊诧道:这人……着实怪得紧呐!我方才明明骂他是头脑不灵光的傻子,他怎么还这般高兴?……唉!也不知我那傻姐姐,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单单就是那副好皮囊吗? 想到这里,武霖铃脸上立时对刘峥仪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之后,她更是不再理会他,而是直接转向沈一心发问道:“姐姐,你方才说今夜我们要背水一战,那……要如何个战法?毕竟,我们连兵器,也所剩无几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昨夜里从护城河上取来的那些浸了火油的箭矢。而陶门领清算过,那些箭矢不过千余支……” 沈一心静静看着武霖铃的两只亮眸,紧紧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复又松开道:“既没有兵器,那我们……就先同坤帖木儿汗借些来!” “借些来?!”闻言,武霖铃和刘峥仪脸上,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神色:“那坤帖木儿汗乃鞑靼军的主帅,我们又是他的死对头,他怎么会将兵器乖乖借给我们?!” 沈一心对武霖铃使了个眼色,武霖铃便立刻将耳朵凑到沈一心的嘴边。 二人窃窃私语了片刻,沈一心才拍拍武霖铃的肩膀,柔声吩咐道:“小铃儿,此事就交由你和陆师弟去办,你们可一定要把握好放置‘冰若雾’的时机。” 武霖铃眉目间略有喜色道:“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有对付坤帖木儿汗的法子!你放心吧,此事我一定不给你出岔子!” 沈一心点点头,武霖铃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推门出去了。 刘峥仪见状,稍稍有些担忧道:“心儿,此事能成吗?万一……那坤帖木儿汗不上当,怎么办?” 沈一心叹口气,再掀开身上的被子,穿鞋下床道:“眼下再无更好的法子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试试。对了……仪哥哥,你这就去军中吩咐陶婴和干信安,让他们去城中向百姓们多收集些稻草,再扎成草人模样……” “我知道了心儿!不过,你这下来做什么?你身体虚弱,该多卧床才是!”刘峥仪边在嘴里应着,边伸出手,仔细搀扶住沈一心的身子。 果真,沈一心刚下床走了两步,就觉一阵头晕目眩。 于是,她只能任由刘峥仪重新将她抱回床上。 刘峥仪帮她掩好被角,语气里略带责怪道:“你为了吓走坤帖木儿汗的大军,已将内力全部散在拂珠琴的曲子里!这样也就罢了,你还不好好休息,还要逞强?!” 原来,那几十名鞑靼兵之所以身有中毒之状,正是因为沈一心将自己的内力全都化在了曲子里。 坤帖木儿汗的大军一开始抵达凉州城下时,沈一心所奏的,还只是文人墨客所听的寻常曲目。可后来,当沈一心发现坤帖木儿汗并未中自己的“空城之计”,反倒有攻城的意图时,这才将曲目,悄无声息地转化成了“伏诛曲”! 要知道,这拂珠琴自诞生之日起,就自带这首能夺人心智、震人经脉的“伏诛曲”。 传说,当年前朝的太祖皇帝,就曾用这首“伏诛曲”大退敌军。 沈一心得知这个典故后,自然也迫不得已地想试试。 她明白,“伏诛曲”虽不会有如传闻中那般神乎其神的威力,但其攻人心智的作用,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于是,沈一心便在这“伏诛曲”中加入了自己的内力,攻向整支鞑靼军。 不过,因鞑靼军所处位置,距离沈一心所在的城楼,实在太过遥远。是以,沈一心不得不使出浑身所有内力,来弹奏这首“伏诛曲”,才能勉强将曲子的音调,悉数送到鞑靼军耳朵里。这也是沈一心眼下,身体极其虚弱的源头。 若是心智坚定之人,听了此曲后,自不会受蛊惑,但若是心性摇摆、意志薄弱之人,那就会被此曲重创,从而出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中毒之状。在这个时候,沈一心又趁机利用风向,将草丛里释放出的“冰若雾”白气,尽数输送到鞑靼兵的脚下。如此一来,坤帖木儿汗便会怀疑,这白气就是使得将士们“中毒”的毒气。最后,为了保存实力,坤帖木儿汗逼不得已就会撤军。 可那坤帖木儿汗的警惕性实在太高,因为,他竟似是提前堪破了沈一心的心思一般,直接下令全军,让鞑靼兵提前把耳朵掩了起来。 沈一心本还担心,自己的计谋,就此失败。 但幸运的是,总有那么一些鞑靼兵,是不听坤帖木儿汗号令的。 他们只将双手虚虚掩在耳朵上,心思里、头脑里想得,却全是沈一心所奏的那首“伏诛曲”。 这首“伏诛曲”,对坤帖木儿汗这般意志格外坚定之人,都大有影响,就更别说他手底下那些无勇无谋、还不听话的小兵了! 而这些小兵中的意志薄弱之人,自然就会被“伏诛曲”所伤。 还有甚者……似那名前去禀报、又受了坤帖木儿汗呵斥的百夫长,更是当场送了性命。 沈一心十分庆幸,鞑靼军中能有这些把军令完全不当回事的鞑靼兵的存在。 毕竟,正是因为他们,才能让沈一心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保卫凉州卫的战事进行到现在,倒也还算顺利。 只是,若今夜坤帖木儿汗再次来袭,能不能打赢这场仗,沈一心就有些吃不准了。 毕竟,她眼下的身体状况,着实令人堪忧。 到时,她能不能亲自应战,都是个大问题…… 果然,刚过夜里子时,凉州城下,就又聚满了鞑靼人的兵马。 坤帖木儿汗左手举着一面将旗,右手用金刀指着城门上的城楼,横眉怒目地叫嚣道:“紫珠!你给我滚出来!竟敢用‘伏诛曲’吓唬老子!老子再也不上你的当了!哈哈哈哈!这次,老子的一万大军,全都用棉絮塞了耳朵,我看你还能拿我怎么着!” 说完,坤帖木儿汗便将他手中将旗的旗锋,往凉州卫方向一挥,做了个攻城的手势。 众将士得令,立即有序地分成几十个纵队,再利落架起一艘艘赤马舟,转眼就要淌过眼前那条几十丈宽的护城河去。 就在此时,一名眼尖的信兵突然在坤帖木儿汗耳边惊呼道:“大人快看!城楼上!城墙上!” 第537章 五万支箭矢 坤帖木儿汗毫不迟疑地向信兵所说的方向看去,竟见凉州卫的整个城楼和城墙上,皆升起了如云似雾的白烟。且那白烟散开的很快,只一眨眼功夫,就将整个凉州卫的城楼和城墙,笼罩在朦朦胧胧当中。 “紫珠!你耍不出新花招了,就又来这套?!哼!我早已经知道,这白烟里并无毒气!你不用再故弄玄虚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厉害的毒,能毒死我的一万大军?!”坤帖木儿汗一副势在必得的口气。 “给我上!这次,我们绝不退缩!”坤帖木儿汗扯着嗓子大呼道。 说完,坤帖木儿汗才意识到,他的将士们,此战都是用棉絮,牢牢塞住了耳朵的。 于是,他又转为用力挥动手中的将旗三下,鼓舞鞑靼兵继续前进。 得了号令后,那些身为前锋的鞑靼兵们,便毅然决然地坐上了早已预备好的赤龙舟。 不过,当他们刚刚抵达护城河的对岸时,凉州城城墙上的白烟后面,就突然响起大作的鼓声、号角声,以及将士们的喊杀声! 那种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之声,直接穿透鞑靼兵耳中的棉絮,震得他们齐齐一惊。 茫然之际,那些鞑靼兵便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坤帖木儿汗,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还没等坤帖木儿汗弄清楚沈一心的意图,就见自那白烟之中,突然射出许多带火的箭矢来! 那些如流星般的带火箭矢,准确无误地插射到鞑靼兵的身上和赤龙舟上,引起熊熊大火。 坤帖木儿汗及一众鞑靼将士发现,在那片白烟之下,竟有无数个大祯兵在不停晃动身体、挥舞着手臂,同坤帖木儿汗叫嚣、挑衅! 此情此景,叫坤帖木儿汗如何能忍? 他扔掉手里的将旗,抢过副将苏克齐的号角,冲天连吹三下长号道:“给我狠狠回击!打回去!打回去!” 第一批到达凉州卫城下的鞑靼兵中,有一半儿是弓箭手。 当他们听到坤帖木儿汗的号角声后,就当即拔出箭袋中的箭矢,接连向凉州卫城墙的白雾中射去。 其余的那部分鞑靼兵,有几个率先跑到护城河吊桥那里,“哐”“哐”几下砍断拴桥的粗绳,放鞑靼主力军过河。而剩余的鞑靼兵,则有序地掩在凉州城的城根之下,并提前在合适的位置埋下炸药,以做不时之需。 待坤帖木儿汗率大军过河后,他竟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仰头哈哈一笑道:“紫珠!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这凉州卫,我是要定了!给我射!” 语罢,坤帖木儿汗便又吹响号角,命令军中所有弓箭手,向凉州卫的城墙之上不断射击。 号角声刚落,一波又一波的箭矢,便如同激烈的暴雨一般,接连往凉州卫打去! 在此种气势下,凉州卫守城祯军的攻势,顷刻间就被压制了下去。与此同时,他们的鼓声、喊杀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坤帖木儿汗忍不住狂喜道:“紫珠!你才两千守军,弓箭手更是少之又少,如何能跟我的一万大军抗衡?!哈哈哈哈!我看你还是乖乖投降吧!看在你是女人的份儿上,我坤帖木儿汗就格外开恩,饶你一命!不过,我可要捉你回鞑靼,做我的一方妾室!过个一年半载,你就能为我生儿育女,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也算是……我们鞑靼与你们大祯互通有无了!哈哈哈哈!” 听到如此折辱人的浑话,也不见凉州城中有任何人出来接阵、辩驳。 神箭手卓力克图当即行至坤帖木儿汗身边,冒死进谏道:“大人!我瞧着这座凉州卫不太对劲……不如,大人下令,让弓箭手停止射击!” “停止射击?”坤帖木儿汗的脸上,明显已经被暂时的优势冲昏了头脑,他紧盯着凉州卫城墙上的白雾,不屑一顾道:“卓力克图!我们此番为了能够轻装上阵,舍弃了投石车,舍弃了攻城锤,只带了云梯和一众弓箭前来!要是眼下停止攻击,你告诉我!该如何拿下凉州卫?!” “不然,你来做这鞑靼军的主帅,活捉紫珠!如何?!”坤帖木儿汗将两眼一瞪,虎声虎气道。 “末将不敢。”卓力克图在心中暗暗叹口气,面上却低头认错道。 “哼!”坤帖木儿汗重重地冷“哼”一声,紧接着又吹响号角,下令步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搭起云梯,攀上城墙。 坤帖木儿汗的一万大军中,有一千弓箭手,而这一千弓箭手,又每人配备五十支箭矢。 在攻城过程中,坤帖木儿汗一直未曾下过让弓箭手停止射击的命令,是以,弓箭手们便一支箭、接一支箭地奋起拉弓。 如此一来,只半个时辰的功夫,鞑靼兵的五万支箭矢,就全部消耗殆尽。 而此时,攀到凉州卫城头上的鞑靼兵,却寥寥无几。 为首的弓箭手跑到坤帖木儿汗面前,跪地禀报道:“禀大人!箭矢已全部用完!” “用完了?!”坤帖木儿汗的语气里,全是惊诧。 就在坤帖木儿汗不知接下来该进行如何动作时,凉州卫的城门,却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对他敞开了。 与此同时,城墙头上的白雾,也逐渐散了去,清晰的凉州卫城墙,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 坤帖木儿汗抬头间,发现一头戴青鬼面具的红衣女子,此刻正遥遥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是紫珠!紫珠出现了!”总兵马哈木高呼一声道。 紫珠见状,两只肩膀不自觉地动了动,又用十分僵硬的语气挑衅道:“坤贴木儿汗。我凉州卫的城门……又开了,你敢不敢进来?!” 坤帖木儿汗看了身旁的副将苏克齐一眼,奇怪道:“我怎么觉得,今日的紫珠……有些不太一样?” 在坤帖木儿汗看向自己时,苏克齐早已提前将耳中的棉絮给掏了出来。 是以,在听到坤帖木儿汗的问话后,他便能及时答道:“回大人!怕是紫珠见到此番战事再也躲不过,心中害怕罢了。不过,这城门偏偏在我们用完箭矢的时候开,确实有些蹊跷……” “哈哈哈哈!城门开了!冲啊!给我冲!”坤帖木儿汗与苏克齐说话时,不经意间将将旗从自己的左手换到了右手里,大尉苏合见后,还以为坤帖木儿汗发起了进攻的命令,于是,便率领其手下的一干人等,率先冲入了凉州城里! 其余耳朵被棉絮塞住的鞑靼兵见状,亦当即从后面跟上。 一时间,凉州卫城门口竟是尘土飞扬、人喊马嘶,一片万马奔腾景象。 “大人!怎么办?”眼见着局势进入不可控的状况,副将苏克齐忍不住焦急地看向坤帖木儿汗问道。 虽身在乱局,但坤帖木儿汗却一脸平静。 他斩钉截铁道:“终归是要与紫珠有一场恶战!紫珠诡计多端,我们已被她吓退两次!这回,无论如何也要同她正面交锋!” “是!”苏克齐双目炯炯地大声应道。 紧接着,他又驭马走在坤帖木儿汗左侧,护送他进了凉州城。 第538章 攻进凉州卫 待几千名鞑靼军涌入凉州卫后,坤帖木儿汗才发现,这硕大的凉州城里,在他们进来之前,竟如无人之境一般。 不光街道上空空荡荡、安静无比,就连百姓们各家各户的居所,也都紧闭着门窗、黑着灯。 坤帖木儿汗勒停身下的战马,转头对副将苏克齐道:“苏克齐!这是怎么回事?!凉州卫的人呢?按理说,我们攻打凉州卫弄出这么大动静,那些小民不可能听不见!却为什么……街上不见一人仓皇而逃?!” 苏克齐连忙道:“兴许是他们都吓傻了,所以才躲在家中不出来……” 说着话的功夫,有些性喜杀戮的鞑靼兵,就已迫不及待地或踢开、或砍开街边百姓的门窗,直接冲了进去。 对此,坤帖木儿汗不仅不制止,反倒还表现出一副十分赞赏的样子。 不多时,就听见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自那些房中传出,再狠狠划破凉州卫上方的夜空。 坤帖木儿汗得意道:“我鞑靼男子就是豪放!哈哈哈哈!今日,就给我杀尽凉州城里的大祯人!一个不留……” 还没等坤帖木儿汗把话说完,就见无数支箭矢,忽然从凉州街道两侧,铺天盖地地向鞑靼大军射来! 这一击,着实让坤帖木儿汗的手下,当即军心涣散。 因为,那些鞑靼兵全用棉絮塞住了耳朵,是以,他们根本不知此时到底发生了何事,更不知,坤帖木儿汗下达了何种反击的命令。 慌乱之中,有些鞑靼兵竟开始相互踩踏,以四处寻找安全的避身之所。 看着鞑靼兵在顷刻间就乱成一锅粥,坤帖木儿汗顿觉心痛不已。 他连忙取下腰间的号角,对准夜空,连吹十下。 此“十下”之信,正是坤帖木儿汗之前与众将士约定好的、取下耳中棉絮之信号。 在听到此信号后,众鞑靼兵纷纷取出耳中异物,一下就听清了四周祯军的喊杀之声! 只是,这喊杀声虽大,街上却不见几个祯兵的踪影。 原来,大祯兵正蛰伏在街道两侧的高处,对准鞑靼军,一刻不停地射下许多利箭来! “不是说,大祯没有兵器了吗?那这些利箭是从哪里来的?!”坤帖木儿汗边用手中的金刀奋力挥开头顶上的急箭,边质问苏克齐道。 苏克齐胸中长叹一口气,再冒死下马,自地上捡起一支大祯兵射来的箭矢,粗略打量一番。 很快,就见他慌张禀告道:“大人!这是我们……这是我们鞑靼的箭矢!” “什么?!”坤帖木儿汗低下身子,从苏克齐手中捞过那支箭,气急败坏道:“鞑靼有奸细!鞑靼竟有奸细向紫珠输送兵器!该死……该死!” “说什么……奸细?嘿嘿嘿嘿……”坤帖木儿汗话音刚落,就听见自他所处的街道旁的一处高楼上,传来一阵空旷且阴森的笑声。 那声音慢慢悠悠,又哆哆嗦嗦道:“坤帖木儿汗……这些箭……可是你借给我们凉州卫的呀!若说奸细……那奸细……可不就是你自己吗?哈……哈……哈……” 笑到最后,那声音竟似是笑没气了一般断断续续、绊绊磕磕。 如此一来,就更将其衬托地可怖、惊悚。 坤帖木儿汗及一众鞑靼将士抬头打量那说话的怪东西,竟见她披头散发、低头耸肩,一副骇人的神鬼模样。 “紫珠!你没本事对付我,就开始装神弄鬼吗?哼!之前算我坤帖木儿汗高看了你!我告诉你!我坤帖木儿汗,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你不用拿这个来唬我!” “哈……哈……哈……”那怪东西又发出一阵怪笑,紧接着,它肩膀一动,便从袖中突然射出两支飞箭来! 那两支利箭直冲坤帖木儿汗疾驰而去,且其速度之快,竟让人避无可避! 幸好,神箭手卓力克图早已赶至到坤帖木儿汗身侧。 他远远听见有破风之声时,就已从身后取出两支黑羽箭预备着。 故,当那两支利箭行至一半儿之时,就被卓力克图的黑羽箭准确无误地打落在地上,断成四截。 “哈……哈……哈!神箭手……?好身手!”那东西怪声怪气地说完这句话后,便直接一个纵身,从楼顶的另一面跃下,脱身而去。 “混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让它给跑了?!”坤帖木儿汗脸上,满满地写着后怕。 渐渐凑到坤帖木儿汗身边的参事派雷,快速答道:“大人不知!大祯有许多能人异士精通偃甲、机关之术!故,以属下看,那东西……不过是紫珠派人做出来的没用傀儡罢了!” “没用?!”坤帖木儿汗怒极:“它差点儿射死我!你竟然说没用?!” 不待派雷再次答话,就见方才那些闯入民宅的鞑靼兵,皆被人用利器割断了喉咙,从屋中纷纷扔了出来! 那些尸体错落地分布在大街上,足有百人之多! 坤帖木儿汗再也在马上坐不住了,他急赤白脸地撩开袍甲,让苏克齐和马哈木等人掩护自己,不死心地用食指和中指,一一往地上的士兵的咽喉处探去。 当发现那些鞑靼兵果真已经没了气息后,坤帖木儿汗便忍不住怒吼道:“他们怎么会被大祯百姓所杀?!蠢货!蠢货!” “剩下的人……给我打!今夜,谁敢退缩,我就先砍了他!”坤帖木儿汗重新上马,撕扯着嗓子命令道。 可这一万鞑靼兵,不仅一入城,就被数以万计的利箭所压制,且他们的同袍,还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鞑靼百姓手里。此种开局,着实让整支鞑靼军,有些士气低落。 再加上,这两日来,他们被坤帖木儿汗一会儿进攻、一会儿又撤退的命令,折腾地没有时间歇息,是以,这整支鞑靼军,此时当真是人困马乏、精神不济。 不过,既然坤帖木儿汗有令,那就算他们再觉得不适,也得硬着头皮往上冲。 在他们完全冲过凉州城的主街道后,一万鞑靼军,俨然已经折损了一半儿! 坤帖木儿汗虽觉又急又痛,但却不敢再在主街道上多做停留。 他按之前鞑靼安插在凉州的奸细给他的布防图,一路率领剩下的主力,直冲凉州西面的大营而去! 他心中暗暗道:紫珠!你别以为你偷了我们鞑靼的箭矢,就能奈我何!哼!除了那一千弓箭手外,我还另外有五千步兵加骑兵!我只要现下冲到你的军营中,与你短兵相接,你那些偷来的箭矢,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五千人对两千人……我看你拿什么赢我?! 心中如此计较着,坤帖木儿汗的脸上,便渐渐显露出明朗的神色来。 他一路催促鞑靼兵,加速往城西赶去,却在一时情急之下,忘记派出探子,去前方提前打探消息。 就在他们刚穿过东街的一个宽阔广场,驶入两旁有高大树木的一处幽深巷子时,便又遭到了大祯兵的伏击! 那些大祯兵仍旧悄无声息地立在高处,不声不响地往鞑靼人的队伍中抛洒箭矢。 因那巷子口极窄,一次只能容许两人一马通过,是以,在遭到伏击后,鞑靼兵根本无法全部从那巷子中及时撤出。 第539章 城西军营校练场 坤帖木儿汗无法,只能无奈舍弃已经进入巷子中的一千人马,转而率剩余的四千人马,沿一条叫做乌水河的河岸,继续向城西行去。 只是,那乌水河河岸的地面湿滑,坤帖木儿汗的战马行走在上面,难免趔趔趄趄、踉踉跄跄。而那些步兵的鞋底,也常常被湿泥黏掉,如此一来,便大大耽搁了行军的进程。 最后,只消一盏茶功夫的路程,却被坤帖木儿汗一行人硬生生走出了一炷香之久。 待坤帖木儿汗的队伍终于抵达西城军营之后,他们便立即被四个方向涌过来的大祯兵,团团包围在了北面的校练场里。 那些大祯兵的数量虽只有两千人,但他们却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再反观那些被围起来的鞑靼兵,却是个个萎靡不振、无精打采。 不仅如此,在大祯兵的包围下,鞑靼兵还开始渐渐有自乱阵脚的趋势。 大祯的盾牌兵,手拿厚重的盾牌,对他们步步逼近。 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步兵和弓箭手,也是一脸的视死如归。 坤帖木儿汗大叫道:“怕什么?!他们只有两千人,我们却有四千人!给我打!冲出包围!拿下凉州军营!攻取凉州城!” 坤帖木儿汗一声令下,大尉苏合便一马当先地拔出一对战斧,嘴里长长地喊着“杀”字,就往大祯兵堆里扎去! 在苏合影响下,鞑靼兵的士气总算恢复了一些。 他们紧随苏合身后,同一众大祯兵交战在一起。 一时间,整个校练场上金戈碰撞、白刃相接,端的是一个激烈无比。 不过,不论大祯兵的士气有多高涨,他们在人数上,始终是吃亏的。 且,坤帖木儿汗此番带来凉州的,都是其麾下的精兵,无论在战术上,还是体力上,都要略胜大祯兵一筹。 是以,只片刻功夫,大祯兵就被他们逼得连连后退。 就在大祯兵快被挤出整个校练场时,却见有大片的鞑靼兵,突然不明所以地倒在了地上! 那模样……活似是被什么力大无穷的东西,猛地掀翻了一般! 见到此种情形,大祯兵立时来了底气。 他们身手利落地钻进鞑靼兵的队伍里,对准那些倒地的鞑靼兵,举起手中的佩刀就砍! 哪怕有上前相助的其他鞑靼兵,大祯兵也丝毫不畏惧。 登时,那几百名来不及爬起的鞑靼兵,便就此丧命。 一下子解决掉了这么多人,顿时令大祯兵士气大振。 他们不再考虑对方有多少人,亦不再考虑自己是否能活下去,只一味杀红了眼往前冲。 此时,副将苏克齐眼疾手快地从一名已死的鞑靼兵鞋底,捞起一只浑身挂着泥点子、想要逃跑的银色小东西,举至坤帖木儿汗眼前,迫不及待道:“大人!我看仔细了!方才倒在地上的兄弟,鞋底上都黏着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紫珠又用了什么诡计,伤我兵士?!可恶!可恶!”坤帖木儿汗脸上气急,手里紧紧捏着那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咬牙切齿地下令道:“剩余将士听令!为防紫珠使诈,你们全都将靴子脱掉!给我赤脚作战!” 鞑靼将士无法,只得依令脱掉自己脚上的军靴。 然而,坤帖木儿汗此头脑一热之举,却正中大祯兵下怀! 毕竟,这军靴一脱,本来全副武装的鞑靼兵们,就立即有了软肋。 大祯兵气势汹汹地举起手中的武器,专向鞑靼兵毫无保护的双脚上砍去! 一时间,整个校练场上,惨叫声无数。 见状,坤帖木儿汗才当即明白过来,自己又中了紫珠的诡计! 不过,这鞑靼军靴脱下来容易,穿起来的步骤,却十分繁琐。 是以,想让众将士在此种危急情形下,将军靴重新穿回去,怕是根本不可能。 于是,坤帖木儿汗只能一边鼓舞军心,一边急中生智道:“紫珠!你个缩头乌龟!两军交战,竟不见你这个主帅下场应战!哼!你莫不是怕了我坤帖木儿汗?所以,就让这些无名无姓的小兵来替你送死?!” 坤帖木儿汗想用激将法和离间计逼出沈一心,再让卓力克图躲在暗处,用黑羽箭取了她的性命。 到时,大祯兵群龙无首,惊慌失措,他坤帖木儿汗就可一举拿下整个凉州城! 毕竟,身为鞑靼主帅,“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坤帖木儿汗还是懂得。 不过,坤帖木儿汗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因为,他看见自两军交战的校练场外,突然黑压压地围上来一群人。 那群人有的手执长棍,有的手执铁勺,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扛着铁锹…… 此还不算,他们竟敢一个个,皆恶狠狠地对坤帖木儿汗及一众鞑靼兵怒目而视。 坤帖木儿汗心中一沉,赶紧往那些人身后看去,但见他们浩浩荡荡的……足有千人之多! 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确定应是在凉州安居的百姓无疑。 “就是坤帖木儿汗那个龟孙!竟敢开口闭口地骂我们信奉为神仙一样的紫珠将军!”为首那名四十多岁年纪的黑脸壮汉,乃凉州卫从事农事的一名乡里小官儿。他方才听坤帖木儿汗骂沈一心是“缩头乌龟”,便立时将坤帖木儿汗骂做“龟孙”。如此,坤帖木儿汗的辈份,登时就比沈一心矮了两截。虽坤帖木儿汗根本弄不明白中原的这套复杂人际关系,但那小官儿对此却乐此不疲,他觉得,自己总算替沈一心出了一口恶气。 随后,那小官儿又振臂一呼道:“伙计们!今儿个我们能不能放走鞑靼兵?!” “不能!”百姓们高举着手中作为兵器的农具,义愤填膺地高呼道。 “哼!不过一介小民!你们能奈我鞑靼大军如何?!”坤帖木儿汗虽嘴上十分强硬,但他心中却是格外吃惊的:没想到!这个紫珠在凉州竟有如此威信!我真是小看了她!她竟能怂恿寻常百姓也为她所用,这真是我没想到的…… 令坤帖木儿汗更没想到的是,凉州的这支“民兵”队伍,随着战斗的深入,竟变得越来越强大! 他发现,自校练场四周涌过来越来越多的、手持农具的凉州百姓。 他们个个手拿易守难攻的长柄农具,同那些真正的大祯兵一起,并肩战斗。 此情形不仅让坤帖木儿汗感到害怕,更让他觉得十分惭愧。 他不由自主地想着:以我坤帖木儿汗在鞑靼的威严,都无法说服鞑靼百姓,同鞑靼兵一起战斗!这个紫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大人小心!”在坤帖木儿汗稍一走神的功夫,大祯猛将耿天雷,就用一对冲天锤,倏地砸中了坤帖木儿汗身下的战马。 那战马痛苦地仰天摇头呜咽了一下,当场暴毙而亡。 坤帖木儿汗踩着战马的尸体,霸气十足地拔出腰间金刀,迎头与耿天雷斗在一起。 这场战斗,虽参与人数不算太多,但其惨烈程度,却不亚于之前任何一场。 那些凭借一腔孤勇参与进来的凉州百姓,完全没有任何对敌经验。就算他们手中有生铁农具的加持,最后也免不了任鞑靼兵宰割的宿命。 是以,不多时,这个原本空旷的校练场上,便堆积起不少寻常百姓的尸体。 第540章 仇矮子想抢功? 那些本身就有许多力气的百姓,尚且能够自保。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吓退那些不停加入战斗的凉州百姓。 他们手里有农具的,直接操着农具冲上去。没有农具的,就捡起地上已经死去之人的兵器或是农具,再冲上去! 这一波又一波跟过来的凉州百姓,压得坤帖木儿汗心头十分不舒服。 可此刻他并没有心思过分在意这个,因为,单是应付眼前的耿天雷,就已经让他费神费力。 要说起这大祯大尉耿天雷,别看他成天一副咋咋唬唬、没有头脑的样子,但真正在战场上同人动起手来,他却是罕逢敌手。 是以,就算坤帖木儿汗身为鞑靼主帅,也未在二百回合内,与耿天雷分出个孰胜孰负。 这边两人打得天昏地暗,那边的鞑靼兵,却已经死伤过半了。 副将苏克齐暂且抽身出来,简单清算了一下。 他吃惊发现,刚到校练场时的那四千鞑靼兵,此时能站着参与战斗的,已远远不足两千人! 不到两千人?这要如何拿下凉州城池?!……不对!我们眼下不光拿不下凉州城池,还连如何全须全尾地退出凉州城去,都成了十分艰难的事!虽祯兵也损失惨重,但他们却有寻常百姓源源不断的支援。而我们鞑靼人……则是孤军在这凉州卫中奋战。……不行!我得赶紧想法子护送坤帖木儿汗大人离开!不然,照这样持续下去,我们定会全军覆没!唉!我看着那些大祯兵和大祯百姓,个个都不怕死的样子,就觉胜利无望…… 想到这里,苏克齐心中忍不住一沉。 他连忙冲马哈木等几个身手绝佳的鞑靼将领使了个眼色,意图让他们将与耿天雷缠斗的坤帖木儿汗给换下来。 谁知,一向马虎的耿天雷,此刻的警惕心竟极强。 当他发现坤帖木儿汗有撤退苗头时,便更加使力地缠了上去。 坤帖木儿汗被他缠得无法脱身,不禁勃然怒道:“耿天雷!我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生睡觉歇息了,你在这个时候打我,就不怕别人说你胜之不武?!” 原来,耿天雷这人为人过份耿直。不论其在战场上,还是私下里,与人对决时,都时时讲究“公平”二字。坤帖木儿汗正是提前得知了他这个习惯,才会在紧要关头,有此一喝。 果真,在听到“胜之不武”四个字后,耿天雷的一对冲天锤,当即停在半空中一滞。 趁耿天雷傻愣的功夫,马哈木等人赶紧上前将坤帖木儿汗给替了下来。 等耿天雷反应过来后,坤帖木儿汗早已重新骑上一匹战马,由副将苏克齐护送着,奔出去好几丈远了。 “嗷!嗷!”见状,耿天雷忍不住气得发疯道:“我耿天雷有负紫珠将军所托!竟让那个贼子跑了?!追!都给我追……” “不可!”就在耿天雷要奔向坤帖木儿汗逃走的方向之际,他身下战马的马头,却被一只八棱金瓜锤,适时挡住了去路。 耿天雷回头怒目圆瞪道:“仇矮子!你是不是想与我抢功?你不让我去追坤帖木儿汗……实则,是你自己想去偷偷杀了他,是不是?!” 仇矮子一个翻身,直接在马背上站起来,张开双臂,用整个身子拦在耿天雷前面道:“不是。” “不是就给我让开!我今夜……要活捉坤帖木儿汗!”耿天雷一边用手里的冲天锤往仇矮子的脚下扫去,一边用两只眼睛,片刻不停地盯着坤帖木儿汗离去的方向。 “耿天雷!别发疯了!你忘了紫珠将军交待的……穷寇莫追?!今夜,我们能守住凉州卫就不错了,你还妄想捉住坤帖木儿汗邀功?!呸!要是坤帖木儿汗在城外布置了陷阱,故意引你前去,你岂不就中了他的圈套?!”仇矮子在马背上蹲下身子,用手里的锤子,不停敲打不时凑过来的鞑靼兵。 “唉!”坤帖木儿汗重重一叹,再不满地看向仇矮子道:“仇矮子!你当真坏我好事!” 仇矮子冷“哼”一声,语气间十分不屑:“坏不坏你好事我不管!我只管看着……任何人都不得违抗紫珠将军的命令!” 耿天雷见仇矮子顽固不化,只得暂时放弃追击坤帖木儿汗一行人的计划,转身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来。 再说剩下的那一千余名鞑靼兵见主帅已走,其士气,便登时减下来三分。 就在一众大祯兵以为,此战马上就要了结之时,那些鞑靼兵,却在突然间背靠背凑成了一团,并颇有章法地、不停往校练场人少的一侧快速移去。 且在移动过程中,那些鞑靼兵还不忘将自己的兵器皆戒备地举在身外,以让他们这个由一千多人构成的硕大圆形,变成一个全副武装、牢不可破的“盾牌”。 大祯兵想攻击他们,却发现,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仇矮子见那一千余名鞑靼兵之间配合默契,不由将两道浅显的眉毛皱了皱,再向下传达命令道:“命,我方弓箭手撤退至高处,对鞑靼兵进行伏击!” “是!”还未阵亡的一众大祯弓箭手接下仇矮子的命令,连忙退下去做准备。 “各位鞑靼的好兄弟们!我们就这样,一层一层往外打!外面的兄弟倒了,里面的兄弟就赶紧向前补上!我之前研究过,这种阵型,敌人最为难破!如此同大祯人抗争到底,说不定,我们就能保下些许兄弟的性命!”能在此种情形下,临危不乱地说出这番话的人,不论他身属大祯,还是鞑靼,都十分令人敬佩。 不过,仇矮子和耿天雷等一众大祯将领,可就不这么想了。 他们简直对这人恨之入骨! 因为,若不是这人将剩余的鞑靼兵集结在一起,那他们一定能很快将鞑靼余兵各个击破。 可如今,鞑靼余兵们不仅在身体上团结了起来,甚至就连他们的精神,也随着那人的吆喝,渐渐拧在了一起。 如此一来,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这些鞑靼兵,就委实不可能了。 仇矮子抹了嘴角的血渍一把,瞪起两只狠戾的眼睛,在鞑靼人队伍里,不停搜索那个说话之人。 他想着:这人说起话来,煽动性极强!我得赶紧将他找出来,毙于锤下,才安心!若不然,鞑靼兵被他鼓动的生出更多力气来……就麻烦了! 但因那些鞑靼兵一直在移动,每个人的穿戴又一样,是以,仇矮子寻了半晌,也不知那人到底是谁。 就在他快要放弃之时,却听那人又说话了:“鞑靼兄弟们!大祯人常说,做‘困兽之斗’。我们眼下就是那些被困住的野兽!我们要在最后一刻爆发自己的力量,同大祯人死拼到底!那些能活下来的兄弟切记,一定要替死去的兄弟照顾家人!坤帖木儿汗大人虽然不要我们了,但我们有权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这下,仇矮子总算看清了,那说话之人,正是站在第一排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 不过,令仇矮子感到吃惊的是,那小伙子的脸……并非鞑靼人的脸,而是一张典型的汉人的脸!且其脸上那对闪亮、坚毅的眼睛,更是尤为惹人注目。 第541章 乌头白,马生角 哼!年纪轻轻就做了大祯的叛徒!还帮着鞑靼兵出谋划策!这种奸细,该当立即除之而后快!仇矮子拿两只眼睛,阴森森地盯着远处那个一脸认真的年轻人。 之后,见那年轻人的军衣上并没有任何头衔,仇矮子又忍不住冷嗤道:没有军衔,就妄想学着将领的样子,指挥其他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想着,埋伏在四周的大祯弓箭手已全部准备就绪。 为首那人发起长哨提醒仇矮子,仇矮子便当即向鞑靼兵组起来的那个“圆形盾牌”处一指,高呼道:“放箭!” 登时,漫天的箭雨,便毫不留情地向一众鞑靼兵射去。 因为鞑靼兵此时的布局是一层一层的,是以,射出去的箭矢虽能偶尔伤到最外层的人,但对藏在“圆形盾牌”里面的人,它们却毫无办法。 且,在那个年轻人的领导下,鞑靼余兵此刻竟出奇地团结。 只要他们立在外层的人一倒下,藏在里面的人,就会立刻出来补上。 鞑靼兵如此默契相应,让对他们久攻不下的大祯弓箭手,渐渐有些心烦意乱。 眼见着弓箭手手里的箭矢愈来愈少,仇矮子终是忍不住了。 他先是喝退高处的弓箭手,再将双腿用力一夹,驭着马,手中挥起那对八棱金瓜锤,急旋风一般,就向鞑靼兵的“圆形盾牌”阵仗中冲去! “仇矮子!好主意!”一旁的耿天雷豪爽大笑道:“用战马破他们的兵阵!啊呀呀!我方才怎么没想到?!” 就在耿天雷兀自追悔之际,仇矮子身下战马的双腿,已被前面的鞑靼兵给挥刀斩了去! “噗” “噗!” 仇矮子摔在地上,狼狈地向旁连翻两个跟头,才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不行!”仇矮子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尘泥,忿忿道:“鞑靼贼围在一起,两只眼睛当两百只眼睛使!这个法子不行!” “诸位将军!不如,就由我们这些人打头阵,取了鞑靼狗贼的性命!”带领凉州卫百姓前来的那名乡里小官儿,上前自告奋勇道:“反正我们人多,早晚耗死他们!” “不可!”城门领陶婴忽然从后面冲出来道:“你们今夜擅自前来参战,又死了那么多人,本已十分不妥!若此时再让你们去打头阵,那……紫珠将军必定会以军法处死我等人!” 那小官儿不服气道:“我等都是自愿的!到时,我们可同紫珠将军亲自解释!” “解释个屁!”陶婴气得跺脚道:“诸位!你们不是不知道紫珠将军她爱民、护民。她想做的,是保你们平安,而不是让你们去送死!还……打头阵……?!真是气死我了!周得胜!还不快带着百姓们离开这里?!” “我不走!”周得胜别着一根筋,使劲儿往上顶着自己的脑袋道。 “我们也不走!” “对!我们都不走!” 陶婴苦口婆心道:“鞑靼兵如今只剩一千余人,只我们凉州卫的守兵就完全能对付得了!你们不要在此添乱了!” “唉!”紧接着,陶婴又长叹一口气,指着周德胜身后,快速道:“你们莫要意气用事!你看看!你们看看!同你们一起前来的兄弟们,有阵亡的、有受伤的……此时,你们不快带了他们送家的送家、医治的医治,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周德胜!你看看黄蹬子他们,失血过多!再不快救人,稍后定会丢了命!” “不好……”在听了陶婴的话后,以周德胜为首的几人,果真神色一震。 随后,便见他们一言不发地或是抬起、或是架起尚有气息的黄蹬子等人,火速离开了大祯的军营校练场。 见状,陶婴终于忍不住大大地松口气道:“唉!我陶某总算没有辜负紫珠将军所托,保下了这些人的性命!若不然,容着他们继续乱来,还不知会死多少人……” “陶婴!听你的意思,紫珠将军竟是详知我们前线的情形?”耿天雷下马奔至陶婴跟前,迫不及待问道。 “自是!紫珠将军虽身体抱恙,但她却派了兵,时时将前线情报传递回她房中……” “那鞑靼人的‘盾牌阵’,可有破解之法?”仇矮子也凑上来问道。 “有!紫珠将军说乌头白,马……” “马?哼!紫珠将军这回怕是要失策了!仇矮子方才乘骑战马冲向‘盾牌阵’,可是大败而归!”不待陶婴将话说完,耿天雷就用炸雷般的声音打断他道。 陶婴斜斜看他一眼,神态间略带鄙夷道:“此马非彼马……稍后,两位将军就知道了。” 几人议论的功夫,祯兵又被鞑靼的“盾牌阵”给伤了数百人。 耿天雷哇哇叫嚷道:“将军的马什么时候才能来?!再不来,大祯兵就要死光了!” “来了!来了!”陶婴鼓动众人往东看去,竟见几团“熊熊大火”,正往这边疾驰而来。 “什么东西?!”仇矮子等人齐齐拿起自己的兵器护在胸前,警惕地瞪着那些移动的火焰。 其实,不光他们吃惊,就连已经有些许胜算的一千余名鞑靼兵,此刻也都惊诧不已。 那火……难道是鬼火不成?! 不对!听人说,鬼火乃蓝色火焰,而这是正经的红色火焰,又怎么可能是鬼火?! 可既不是鬼火……它又为何会飞?还移动地如此之快?! 就在校练场上的一众人等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几团熊熊烈火早已迅速穿过街道,飞过校练场,直冲鞑靼兵的这个固若金汤的“盾牌阵”而来! “在‘火焰’经过的地上有爪痕……?!”那个长着一张汉人脸的年轻鞑靼兵,倏地低呼一声道:“鞑靼兄弟们不要慌,它们只不过是寻常野……” “嘭!” “嘭!” “兽”字还未说出口,那好容易搭建起来的“盾牌阵”,就被来历不明的“红色火焰们”,给轻而易举地冲散了。 “冲啊!” “冲!” 仇矮子和陶婴瞅准鞑靼兵惊慌失措的好时机,同时举起手里的武器,对祯兵们发号施令道。 祯兵虽也害怕那些“红色火焰”,但将命不可违。是以,不管他们心中多么不情愿,最后还是都乖乖举起手里的武器,与散落在校练场上的许多拨鞑靼兵交起了手。 因那些功夫好的鞑靼将领,皆已追随坤帖木儿汗逃出了城。故,要击退剩下的这些如同散沙一般的小兵,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多时,仅剩的七百余名鞑靼兵,就在祯兵的强烈攻势下,全部束手就擒。 与此同时,那几团冲入敌方的熊熊火焰,也渐渐平熄下来。 众人这才得以看清,原来,它们竟是几只圆头圆脑、粗掌厉爪的……“银色怪物”? 耿天雷与仇矮子对视一眼,紧接着,二人又同时举起手里的兵器,对准那几只“银色怪物”,异口同声道:“你们是什么怪东西?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陶婴哭笑不得地上前掀开其中一只“银色怪物”身上的银衣,一只黄黑色斑纹的吊睛白额大虎,便现在众人面前。 仇矮子收回兵器,恍然大悟道:“我竟忘了它们!也忘了紫珠将军乃这世间能驱使虎王之能人!更忘了这些大虫能为我们所用!” 第542章 车必行 “它们虽为我们所用不错,但……再怎么看它们也是寻常老虎,身上为什么能着火?”耿天雷边踢了一个反抗的鞑靼兵的屁股一脚,边好奇问道。 城门领陶婴抖了一下从老虎身上取下的那件银衣,快速解释道:“此衣乃武姑娘研制出来的‘隔火罩’。此隔火罩由一种特殊的面料制成,它不怕火、不透水。只要将它的外层浸满火油,再用明火引燃,那穿着这种‘隔火罩’的人或动物便不会受伤。紫珠将军就是想用着火的老虎们,攻鞑靼兵一个不备!哼!哪怕他们的‘盾牌阵’再同心协力,也终究会有小兵害怕被披着‘隔火罩’的怪物所伤!到时,‘盾牌阵’自会破!” “这怪物明明是老虎,陶门领方才却为什么跟我们说些什么‘乌’、什么‘马’?”耿天雷不满道。 陶婴暗暗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要说的是‘乌头白,马生角’!其意为‘行不可能之事’!在漆黑夜空下,有大团不明来历的明火冲向鞑靼军的‘盾牌阵’,不就是‘不可能之事’吗?此行事方法,自会打鞑靼兵一个措手不及!此乃紫珠将军告诉我的……是你自己听话听一半儿,眼下却来问我?!” 耿天雷不好意思地低头“嘿嘿”一笑:“耿某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则个,实乃寻常事,陶门领不必拿此事来取笑耿某……” 陶婴无奈地摇摇头:“耿指挥啊耿指挥!你说你家中有那么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聪慧娘子……按理说,在她的耳濡目染下,你该有所进步才是,怎得如今你却还是这般无知呢?唉!” 耿天雷听陶婴夸赞自己娘子,心中顿时骄傲无比,也就暂时忘记计较,他说自己“无知”一事了。 加之这次与鞑靼大战,大祯大获全胜,所有将士脸上,全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神色,耿天雷就更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扫大家的兴了。 半个时辰之后,负责此次战事的几名重要将领,除了兵马指挥耿天雷外,全都齐齐聚在紫珠将军沈一心的房中。 因沈一心平日里不拘小节,是以,就算此时有诸多男子立于她床下,她也不觉有任何不妥。 再者,这间房间,实在同寻常女子所住的香气缭绕的闺房,无甚干系。 这里没有梳妆之台,没有照面之镜,没有胭脂水粉,更没有锦衣绫罗…… 只有一张简单实用的樟木塌,两个供人坐下的圆兀子,三扇少了半拉门的黑橱子,四面半大不小的纸窗户。 打眼一看,这哪里像是当朝威名赫赫的将军的寝房,这恐怕……连普通小门小户家的卧房都不如。 不过,这间房倒胜在屋大、宽敞。 仇矮子等十几人稀稀拉拉地站在这里,竟连这卧房空处的一半儿都没占满。 沈一心在背后垫了个枕头坐起来,环顾众人一整圈儿,开口问道:“耿天雷呢?” 仇矮子答:“禀将军!耿天雷方才说自己闹肚子,上完茅房就过来!” 沈一心不尴不尬地点点头,又接着道:“那名煽动鞑靼兵组成‘盾牌阵’的年轻人,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麾云使干信安同仇矮子对视一眼,上前答道:“禀将军!没有对他另行处置,只将他与其余鞑靼兵,关在了一起。” 沈一心吩咐道:“干云使,稍后等你们退下,劳烦你亲自将那名年轻人带到我房中来。” 干信安着急道:“眼下将军身子虚弱,让他过来……不会对将军不利吧?” 沈一心将两只美眸大大方方地看向做“红衣女子”打扮的刘峥仪道:“干云使放心。我会让仪……这位武功高强的刘老板守在这里。故,不会出什么事。” 干信安深深看刘峥仪一眼,这才行礼应道:“末将领命。” 随后,沈一心又将安置受伤及阵亡的凉州百姓一事,全权交由城门领陶婴负责。再将回收兵器一事,交由参议牧宏负责。最后,将处理尸体一事,交由仇矮子负责。 等沈一心吩咐完这些具体事宜,指挥同知车必行才带头行礼道:“恭贺将军!又胜一仗!” 其余人见状,亦跟着低头抱拳道:“恭贺将军!” 此次,不待沈一心谦虚,车必行就已慷慨激昂地陈词道:“紫珠将军此番虽未身临战局,但却步步为营,将整个战局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将军先是用‘冰若雾’迷惑敌人视线,再用草人充当大祯兵,‘借’来许多鞑靼人的箭矢,解了我们兵器不足的燃煤之急。又用武姑娘做出来的木头傀儡,惊吓鞑靼兵、刺杀坤帖木儿汗。此举,可谓是大大瓦解了鞑靼兵的意志。而后,将军又故意在鞑靼兵的必经小巷设伏,逼迫他们走乌水河河岸那条路。因乌水河河泥黏腻,是以,将军便故意把武姑娘改进后的扁形负版埋在河泥里,等鞑靼兵经过时,负版便会黏在他们脚底。以至于后来我们同鞑靼兵开战后,那些力大无穷的负版听到金戈之声,就能立即掀翻它们头顶上的敌军!如此,便瓦解了鞑靼兵的一部分战斗力!最后,将军更是想出了让老虎穿上‘隔火罩’的主意,以此来攻破鞑靼兵的‘盾牌阵’!此攻守有度、神机妙算的步步明智之举,实令我等佩服!佩服!” 听车必行对自己大加赞赏,沈一心面上略有窘态。 不过,当她刚要张嘴说话之际,却又被车必行继续抢话道:“将军除了计谋过人外,还当真体恤凉州城的百姓们!将军提前将凉州主干道旁的家住百姓,皆换为我方守军。如此一来,既能保住百姓性命,又能拿被我军杀死的鞑靼兵,震慑坤帖木儿汗等人,真乃一石二鸟……” 立在一旁的刘峥仪,看着这位因兴奋而满脸通红的年轻同知,眼睛里尽是闪着对沈一心的喜欢之情,心中不由十分不快道:心儿这般厉害,同这人有什么干系?瞧他激动地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哼!心儿昨日还说这人沉默寡言、学识渊博……如今一见,却并非如此。依我看,他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难不成,心儿喜欢这样的? 如此想着,刘峥仪便偷偷将目光转移到沈一心脸上。 但见她目不转睛、笑意盈盈地看着车必行,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刘峥仪登时就来气道:果真!女人都喜欢这套!……唉!哪怕她有勇有谋,也逃不过男人的甜言蜜语。心儿……该不会在我不在的这一年多里,当真喜欢上这个……叫车必行的了吧? 思及此处,刘峥仪心下登时“咯噔”一声。 紧接着,他更是两眼带着赤裸裸的敌意,毫不避讳地向车必行脸上看去。 但见他二十几岁的年纪,模样虽算不上出众,但干净紧致的面皮,却十分耐看。加之车必行身上那种既有文官睿智,又有武官坚毅的独特气质,确实将他衬托得同别的将领格外不同…… 刘峥仪胸中泛酸,想都未想就开口道:“心儿一直都是这般聪慧过人,不用你在众人面前大肆夸赞,我比你更了解心儿!” 第543章 耿天雷被阿鲁台所擒 要知道,因为沈一心身体抱恙,刘峥仪才会在今夜戴上青鬼面具,扮作她的样子,立在城墙上同坤帖木儿汗对话。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坤帖木儿汗知道,沈一心仍在亲身主持凉州的战局,也好让鞑靼人有所忌惮。而等战事结束后,刘峥仪又忙于同众将士一起押送战俘,以致于他先前那副女子打扮,一直未曾有时间换下来。 加之他嘴中还含有一粒能让他声音化做女声的焕音丸,故,眼下众将领看到的便是,一貌美女子,正在为车同知称赞紫珠将军一事拈酸吃醋…… 众将领面面相觑的同时,还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车必行更是针锋相对地回敬道:“阁下是谁?紫珠将军乃我们整个大祯的紫珠将军!车某……为何不能赞扬于她?” “不可就是不可!”刘峥仪执拗道。 刘峥仪本想趁机吐出喉中的那粒焕音丸,表明自己沈一心未婚夫的身份。可不知为何,那粒药丸就是死死卡在他的喉咙里,弄不出来。 沈一心好笑地看他一眼,便又继续回过头去,同车必行说笑道:“每回战后,车同知都能将我的功劳归纳地如此详尽,依我看,不如就奏请圣上,专门为车同知特设一个官职如何?就叫……‘战后详备官’!怎么样?” 车必行连连摆摆手,推脱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过是因太佩服将军,才忍不住在战后,总是要梳理一番……” 见沈一心同车必行说笑起来,表情十分轻松,刘峥仪心中泛出的酸味更甚。 他稍稍往前挪了挪脚,故意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立在沈一心床头。 刘峥仪本想用这种方式来吸引沈一心的注意力,让她主动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可谁知,沈一心却再也没有往他这边望过一眼。 心儿是故意的吗?还是她觉得……当着这些人的面,让她无法拉下脸来同我说两句软话?亦或是……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了?!……呵呵!是啊!她现下是名震大祯和鞑靼的女将军,身边随时有这么多人捧着她,自然再也不会把我这么个小人物放在眼里…… “不对!”就在刘峥仪胡思乱想之际,沈一心忽然将面色一沉,低呼一声道。 “怎么了将军?”见沈一心语气严肃,一众将领不由狐疑地齐齐看向她。 “仇矮子!你说耿天雷去茅房,是多久之前的事?”沈一心急促问道。 仇矮子紧皱粗糙的眉头,翻着两只略微耷拉的眼皮,谨慎答道:“约……一个多时辰前……” “一个多时辰前?!”沈一心惊道:“仇矮子!你不是说,他‘方才’才去的吗?你管一个多时辰,叫‘方才’?!” 仇矮子原地晃了晃身子,有些委屈道:“不是……将军。耿天雷是在我们将鞑靼战俘押送至东城废弃营的途中离开的……这……这不就是‘方才’吗?” “将军!耿天雷虽解手的功夫是久了些……但兴许,他是真的闹肚子也说不定……他那个脾气,应该不会故意偷懒……”见沈一心和仇矮子一时间僵在那里,云麾使干信安上前打圆场道。 沈一心深深看他一眼,摇头道:“我并非担心他偷懒,而是怕他……” “唉!”说到这里,沈一心突然懊恼地叹口气,再问道:“耿天雷今夜是不是同坤帖木儿汗交过手?” 仇矮子连忙道:“正是!不止交过手,耿天雷还用冲天锤,伤了坤帖木儿汗的左腿!自那之后,坤帖木儿汗虽然硬撑着与耿天雷打了个平手,但据末将所见,再有三五十招,耿天雷就定能将他擒于马下!可就在耿指挥快要胜了时,坤帖木儿汗却被他的手下给救走了。当时,要不是末将谨遵将军之命拦住耿天雷,他定是要追上去的!……不对!难道说,将军你怀疑……?!” 沈一心面有忧色地点点头…… “报!” 未等沈一心开口解释,就听门外奔来一气喘吁吁的信兵,说有要事禀报。 沈一心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低声道:“进来!” 那信兵一进门,就双腿跪在地上,不断冲沈一心磕头道:“将军!将军!你快救救我们家耿指挥吧!他……他被鞑靼人抓走啦!” 原来,这信兵正是耿天雷的手下。 不出沈一心所料,耿天雷说上茅房是假,偷偷背着所有人,私自带一百多名部下前去追拿坤帖木儿汗,却是真! 耿天雷本想着,坤帖木儿汗此番逃走,身边只有几十人保护他,只要自己带够人,定能将他轻松擒住。加之坤帖木儿汗左腿有伤,就更增加了耿天雷的胜算。 可谁知,在耿天雷率兵出城奔出数十里后,却被迎面而来的鞑靼大军所擒。 听到“鞑靼大军”四字,沈一心心中没来由地一沉。 她努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才心存一丝侥幸地询问道:“坤帖木儿汗的大军,已被我大祯全部歼灭。眼下,他们只有几十人,又如何……称之为‘大军’?” 那信兵迅速抹了把脸上的泥土、眼泪,连哭带喊道:“报!将军!是阿鲁台……阿鲁台率好几万大军……在凉州卫的北面扎了营!看样子……看样子他们还要攻打我们凉州城!” “阿鲁台?!”听到这个名字后,屋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久久的沉默后,沈一心才微哑着嗓子开口道:“也就是说……是阿鲁台的人,抓走了你们耿指挥?” 那信兵听沈一心终于说话,这才敢喘口大气,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惊惧,颤抖答道:“正……是。” 沈一心看他一眼,又问道:“既然阿鲁台肯放你回来传信,那也就是说,他没打算立即要了耿天雷的性命。说吧!阿鲁台究竟提出了什么换回耿天雷的条件?” 那信兵将脸整个儿埋在地上,剧烈起伏着身子,绝望答道:“禀将军!阿鲁台说……只要我们乖乖交出凉州城,他们就……放了耿指挥!阿鲁台还说……虽然将军用计灭了坤帖木儿汗的一万三千人,但他们眼下有三万大军,就……就再也不怕将军了!他还说……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之战事,对……对双方都好!” “对双方都好?!我呸!”仇矮子最先跳出来反对道:“什么叫对双方都好?好他奶奶个腿儿!咱们交出凉州城,他不照样杀了咱们?!到时候,耿天雷是救回来了,咱们却都得给他陪葬!” “哼!这鞑靼人也太瞧得起咱们了!咱们只有两千守军,他们却先派一万三千大军,又派三万大军来对付咱们!”陷入如今这种局面,参议牧宏已着实有些心灰意冷,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冷言嘲讽道。 沈一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向那信兵追问道:“阿鲁台还说了什么?” 那信兵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语气间颇为佩服道:“将军英明!阿鲁台确实还说,若将军不同意这个交换条件,就请将军在明日午时之前,单枪匹马去城门二十里开外的‘华方亭’内……亲自同他会面、商议!为了公平起见,阿鲁台也不会带一兵一卒。” 第544章 两万援军已到达凉州卫 “将军!去不得!”那信兵话音刚落,城门领陶婴就连忙阻止道:“阿鲁台那个人,是出了名的奸诈狡猾!如今他手中有三万鞑靼军来与我方对峙,又怎会诚心交涉?将军三思!” “是啊!既然阿鲁台手中有三万大军,那他为何不直接在今夜就发动对凉州卫的进攻,反倒要提出这样的条件……?” “自是因为凉州卫现下变成了铜墙铁壁!那阿鲁台……怕了!”车必行刚提出心中的疑问,就听见房门外传来一阵赫赫威严、中气十足的男声。 听到那阵熟悉的浑厚男声,方才还在忧心忡忡的沈一心,登时就来了精神。 她赶紧在床上坐直身子,满面春风地命令道:“快!快给林将军开门!” 随着房门的打开,“惊风将军”林岸当即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林将军!” “参见林将军!” 不止沈一心见到林岸后欣喜万分,这屋里的所有将领在见到林岸后,胸中全都生了许多的底气出来。 他们齐齐对着林岸行礼、问好,脸上皆挂着一副如释重负,又劫后余生的神情。 毕竟,林岸和他的援军一到,凉州卫就有了能与阿鲁台抗衡的资本。 林岸快速扫了榻上的沈一心一眼,命令道:“林某的两万援军皆已抵达凉州城!劳烦各位将军,这就下去将他们编防!” “是!” 仇矮子率先带头应道。 很快,一众将领皆抽身而去,这房中就只剩下沈一心、林岸和刘峥仪三人。 林岸立即卸下脸上的严厉,快步走至沈一心床前,半折下腰,既自责,又关切道:“是我来晚了!亏了你的好计策,凉州卫才能多守两日!” 沈一心弯起嘴角笑笑,道:“不晚!我知林将军耽搁行军进程,定有迫不得已的缘由,是以,从未在心中责备过将军,将军不必自责。” 一旁的刘峥仪看着二人十分熟稔的样子,心中不由狐疑道:心儿说,她和这位“惊风将军”只有过两面之缘。可在我看来,这两人怎么似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很快,刘峥仪心中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林岸两只如炬火般睿智的双眸,紧紧盯着沈一心在凉州晒得微黑的面庞道:“你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入宫见过林太后,知晓了自己的皇孙身份!却为何,今日见了我,还是称呼地如此生分?” 如此生分……?刘峥仪奇怪地看林岸一眼,突然反应过来:是啊!林岸的亲祖父,乃当今林太后的亲哥哥,这般算来……心儿和他,倒的确是表兄妹的关系。 果真,沈一心在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林岸一眼之后,就小声道:“林表哥……” 这声“林表哥”对林岸来说,似是十分受用。 只见他先是豪爽一笑,后又语重心长道:“表妹!我们皇族至亲,本就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兄弟姊妹之间热络,平日里,更应当好生维系这份亲情才是!故,日后,在无人之时,你我大可以兄妹相称!” 只有你二人?刘峥仪心中气道: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这个林岸竟看不见?!亏他还是被皇帝御封的什么“惊风将军”,怎么眼神儿这般不好?! 就在刘峥仪想开口寻求自己的存在感时,林岸却抢在他头里,义愤填膺地开口道:“唉!此番援助凉州之行,实乃困难重重!我们两万大军行至到陕西庆阳府内时,就被那里的府尹曲兆和给扣住了……” 沈一心脸上尽是肃穆之色,她问道:“此事探子已经禀告于我,只是不知,那曲兆和为何扣押林表哥你和你手下的援军?” 林岸恼怒地叹口气,道:“那曲兆和迂腐至极!他说我率两万大军经过他庆阳府境内,一没有陛下圣旨,二没有太后手谕,就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我通行!我是在接到密信后,从榆林卫立即转调到凉州卫来的,身上怎么可能有圣旨和手谕?” 沈一心略微思量了一下,便道:“表哥应是将那封密信也给曲兆和看过了,不过,他却硬要说那封密信也极有可能是伪造的……对不对?” 林岸抚掌惊叹道:“表妹果真还同我第一回见你时那般聪慧!正是这样!” 沈一心眉间的忧色更重:“据我所知,陕西庆阳府能听曲兆和调动的官兵,总共有四万三千人。虽林表哥手下只有两万兵士,但却是能以一敌五的精良之士。若当真同曲兆和的官兵起了冲突,孰胜孰负是说不准的……不过,林表哥并不愿意伤了自己人,这才甘心被困在庆阳府几日……” “丝毫不错!”林岸佩服地看着沈一心,再顺道拉个圆兀子过来,垫到自己屁股底下,正色道:“我率援军前来凉州卫,为的本就是救人!如若为了救一拨人,而去杀掉另一拨人,那岂不就成了顾此失彼?毕竟,不管庆阳府还是凉州卫,都是我大祯人!” 说完这番话后,林岸登觉口渴,他简单看了一身女子装扮的刘峥仪一眼,不咸不淡道:“表妹!你这丫鬟找的,可着实没什么眼力见儿!我都到你房中大半天了,也不知给我倒口水喝。白长那么大个子,活像个不懂事的大柱子!” 他竟把我当添茶递水的丫鬟?!刘峥仪心中气急,脑子一热,胸中一顶,喉中的那粒焕音丸登时就被他给吐了出来。 只听他粗声粗气道:“哼!我竟不知,身为朝中大将军,还有这般可以随意侮辱人的专权?!今日,我可算大开了眼界!” 听到刘峥仪一开口,竟是一副货真价实的男子之声,林岸面上,多多少少都吃了一惊。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并略带调侃地看向沈一心道:“军中寂寞,表妹随军带个解闷儿的男子……扮成女子模样陪伴……为兄……理解!” 见林岸这般会错意,不待刘峥仪开口,沈一心就率先轻笑一声解释道:“林表哥想到哪里去了!这位是刘峥仪,我……我的未婚夫君。” “哦?” 见林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沈一心这才着急道:“真的!我同他的亲事,是从小就被定下的!你若不信,大可回宫去问太后她老人家!” “哈哈哈哈!”林岸放声笑道:“既表妹说是,那他就一定是!我何必回去问姑祖母,自找没脸?!” “幸会!”说完这句话后,林岸当即转过头去,对刘峥仪一抱拳道:“方才林某言语中对阁下多有得罪,还望阁下释怀!” 林岸此举,一下就把之前还对他恨极的刘峥仪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刘峥仪吃惊心道:没想到,他贵为一朝将军,竟这般能屈能伸?我若继续同他较真儿,倒显得我没有容人的气度了!此举,岂非让心儿看我不起? 思及此处,刘峥仪连忙抱拳回礼道:“无妨!无妨!” 第545章 卓青雯 林岸畅快一笑,二人刚刚累积起来的恩怨,便就此勾销。 紧接着,林岸又具体询问了,沈一心是如何用两千守军,击退坤帖木儿汗的一万三千大军的。 在听到沈一心和刘峥仪的轮番解释后,林岸更是忍不住频频叫好。 兴致所及之处,他竟大喊道:“快给本将拿酒来!我要与你们沈将军痛饮一番!” 话音刚落,林岸的目光才落到正斜斜歪在床上的沈一心身上。 他当即面色尴尬道:“表妹!我忘了你身体不适……” 沈一心大度摆摆手道:“林表哥,今日我也是开心得紧!那酒……多了我喝不了,不如……我就陪饮三杯吧!” “心儿……!”刘峥仪担忧道:“你之前耗尽内力,眼下正在恢复中……绝不可饮酒!” 沈一心笑道:“仪哥哥!趁你们今夜与鞑靼兵交战之际,我已自行打通了督之大脉!稍后仪哥哥可直接用《长生缕》中的招式,来帮我恢复内力。至多等我睡一觉,明早起来,就能大好啦!故,饮上几杯好酒,应是无甚大碍的。且,我与林表哥多日未见,这一见,他不仅解了凉州城的燃眉之急,还震慑了阿鲁台等人!此等欢喜大事,如何能不用美酒助兴?!” 刘峥仪自知拗不过她,便只能从旁眼睁睁地看她连喝三杯烈酒。 待她还要端起第四杯时,刘峥仪立即上前制止道:“事不过三!三杯……足矣。” 沈一心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乖乖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半委屈、半开心地看向林岸道:“林表哥且看,我这未婚夫君对我管教甚严,无法继续奉陪了……” 林岸理解地“哈哈”一笑道:“无妨!只是……可惜了我从榆林特意带来的好酒!” 紧接着,林岸又提起剩下的半坛榆林酒,起身告辞道:“表妹!你好生歇着!这几杯酒下肚,我身上就热乎起来了!我去看看他们布防布得如何了……” “表哥慢走。”沈一心往前欠了欠身,用大祯女子的礼仪送他道。 林岸点点头,继而又同他来时那样,迈着大步,出门去了。 刘峥仪终于得空,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沈一心取笑道:“怎么?你十分害怕我林表哥吗?” 刘峥仪顺势坐到沈一心床边,格外珍惜地捉过她一只手,认真道:“我哪里是怕你表哥?我是在感叹,终又有你我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给!” 说话的功夫,刘峥仪已从怀中摸出一团白色之物,放到沈一心手里道:“心儿,你看这是什么?” 沈一心将那东西展开来看,发现只是一块儿寻常的白色帕子。 不过,再仔细一看,那帕子右下角绣得几朵紫色蕙兰,却是十分眼熟…… “这是……我的帕子?”沈一心微微皱起眉头,不确定地问道。 因沈一心性格豪爽,素日里对帕子、首饰这类东西并不在意,故,拿到这块儿帕子后,她才会这般迟疑。 刘峥仪无奈道:“正是!这是那日在鬼门峰下,你用来测风向的帕子……” 沈一心的脸上显得格外吃惊:“你竟将它捡了回来?!可是……可是我记得我是将它盖在了鲍汉脸上的,而鲍汉已经……死了。仪哥哥……你竟不在乎这个么?” 刘峥仪一把抽回帕子,将其重新收入怀中,语气中略带嘲讽和气恼道:“不然呢?我在乎又能如何?你一声不响地走了,我就只能拿这块儿帕子当个念想。这一年多来,不管我去哪儿,都带着它……” 刘峥仪说这些话时,沈一心脑中忽然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副画面:在皎洁的月光下,刘峥仪正落寞地举着那块儿白帕子坐在一处房顶上,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他就那么失神地抬头盯着帕子,眼睛里流露出的,全是对自己无尽的思念和担忧。而卧在他身旁的逐日,则似睡非睡,一副靥靥模样…… “将军!”沈一心刚要张嘴同刘峥仪说两句软话,却听外面的信兵倏地高呼一声。 沈一心只得将想说的话暂时咽下去,并清清嗓子问道:“何事?” 那信兵在门外答:“耿指挥的娘子求见将军!” “耿天雷的娘子?”沈一心和刘峥仪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腹诽道:耿天雷那般张狂模样,还不知他娘子剽悍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耿天雷如今身在敌营,沈一心没有理由拒绝他娘子的求见,只得道:“请她进来吧。” “是!”那信兵便应声去了。 不多时,门开,走进一位身着秋槐色衣衫的女子来。 但见那女子弱质芊芊,面色从容,有如从周昉的《簪花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名门闺秀一般。她眼角灵动宽宥,身量纤腰长臂,唇畔还有饱读诗书后的温柔大体,更衬得她与寻常女子格外不同。 沈一心忍不住失声道:“你是耿天雷的娘子?” 那小娘子给沈一心福了福身,道:“正是妾身。”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后,沈一心和刘峥仪皆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粗枝大叶的耿天雷,竟有这样一位温婉贤惠的妻子! 这……怎么看,他二人都不搭界啊…… 那小娘子见沈一心一直不说话,只得主动解释道:“妾身姓卓名青雯,乃凉州兵马指挥耿天雷的内妻。今日求见紫珠将军,实属迫不得已。妾身知,耿天雷是因行事莽撞,才被鞑靼人所擒。此结果,实乃他咎由自取。不过,耿天雷虽为人莽撞又蠢笨,但他对大祯的忠心,却是日月可鉴!加之他的一身孤勇无人能及,若能将他救回,日后,必定对将军大有用处。” 沈一心见这个卓青雯在自己夫君被捉走的情形下,还能有条不紊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就知她不是个简单人物。 于是,她便故意试探道:“哦?卓娘子说了这么多,怕是还不知道,鞑靼人提出的、交换耿天雷的条件吧?” 卓青雯诚实答道:“妾身不知。” 沈一心缓缓道:“鞑靼人说,需得用整座凉州城池,换回耿天雷。” “什么?!”卓青雯身子一震,整个面部也在霎时间变得惨白,但她却努力维持自己说话时的镇定道:“若是如此,那就……不必救了。” “哦?”沈一心吃惊于她如此痛快的放弃:“那是你夫君,他若被鞑靼人杀了,你就成寡妇了。” 卓青雯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哀痛,低头答道:“今夜,我一路走过来,发现林将军的援军已经到了我们凉州城了。也就是说,凉州卫暂时不会沦为鞑靼的掌中之物。倘若在这个时候用一座城池去交换一个人,那岂非是十分不明智之举?就算……就算被擒那人是我夫君,也万不可这样做!我夫君死了,只有我一人做寡妇。可若将整座城池交给鞑靼人,那……全城的百姓就要跟着遭殃。妾身虽一介女流,但此等大义之事,妾身还是明白孰轻孰重的……” 沈一心见卓青雯两只单薄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就知她下定这个决心,是多么地悲痛和不舍。 第546章 只是吃饱饭这么简单 因不忍卓青雯继续绝望下去,沈一心连忙开口道:“卓小娘子放心!本将不同意鞑靼人的此条件,故,约了鞑靼首领相见,另行讨论换回耿指挥事宜。你放心!明日,我定将耿指挥毫发无伤地带到你面前!” 听沈一心如此说,卓青雯的双眼立时就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来,她再也压制不住神色间的激动,有些颤抖地开口道:“将军说得是真的?不用拿整个凉州卫交换,也能……救回我夫君?” 沈一心点头道:“真的!我心中已有了计较,你明日等我好消息即可。” 卓青雯当即跪下给沈一心磕头行礼道:“将军大恩,妾身没齿难忘!日后,将军若有用得着妾身的敌方,妾身定鼎力相助!” 刘峥仪闻言,脸上颇有些不屑:就这样一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娘子,日后能帮上心儿什么忙?竟也敢在这里吹嘘、说大话? 不过,出乎刘峥仪意料的是,沈一心却格外诚恳道:“卓小娘子今日之话,沈某记住了。日后,等沈某有求于卓小娘子之时,卓小娘子可不要推脱。” 卓青雯认真应道:“妾身定不会推脱。” 刘峥仪见沈、卓二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忍不住腹诽道:心儿今日也不过是头一回见卓青雯,怎么就能如此确定,她日后有事有求于这个卓青雯? 可当着卓青雯的面,这种问题,刘峥仪自是问不出口。 于是,在等卓青雯又给沈一心磕了个头,并感激涕零地离开后,刘峥仪才张嘴问道:“心儿,你似是十分看好这个卓青雯……” 沈一心仰脸一笑道:“怎么样?就连仪哥哥也认为她不是俗人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峥仪还待要说下去,却听门外的信兵又突然大声向内禀告道:“将军!干云使回来了!” 沈一心一听,当即命令道:“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云麾使干信安便押送着一名汉人长相、鞑靼兵打扮的年轻人,阔步走了进来。 刘峥仪定睛一看,这年轻人,正是方才在校练场上,组织鞑靼兵排成“盾牌阵”抵挡祯兵的那名年轻人。 “就是他!”刘峥仪连忙指着那名鞑靼兵,对沈一心道:“就是他指挥鞑靼兵与我们作对!” 沈一心点点头,波澜不惊地看着那名鞑靼兵道:“你倒是有些真本事!那种绝境下,还能想出法子来应付我们,实属大将之才!” “大将之才?!”听到沈一心对那名鞑靼兵的评价如此之高,云麾使干信安和刘峥仪皆是大吃一惊。 吃惊的同时,他们还不忘腹诽道:沈将军(心儿)这样称赞一个战俘,到底有何用意? 不等他们自己猜下去,沈一心就又主动开口了。 她面含三分笑意看向那名鞑靼兵,徐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鞑靼兵虽已沦为祯人的俘虏,但他脸上此时竟丝毫不见慌乱和惊惧神色。 不仅如此,在听到沈一心的问话后,他还不卑不亢地抬头答道:“因为我是汉人,在鞑靼……我没有名字。” 别看这个鞑靼兵长了一张汉人脸,但他说起汉话来,却是生硬无比。 幸运的是,生硬归生硬,他终是能听明白沈一心的问话,并能用汉话回答上来,这对沈一心来说,就足够了。 “没有名字……?”沈一心故作可惜道:“看来,汉人在鞑靼那边……并不好过活,对吗?” 那名鞑靼兵干裂的薄嘴唇一咧,无奈道:“是……他们不让我取名字……呵呵!他们昨日叫我‘呐各’,今日叫我‘和易日’,明日叫我‘古日不’,后日又叫我‘度日布’……” “你这不名字挺多吗?还说自己没名字?”刘峥仪突然打断那名鞑靼兵,语带嘲弄道。 “仪哥哥!”沈一心连忙偏头对着刘峥仪使了个眼色,又耐心同他解释道:“这些并不是名字,而是鞑靼语里,一二三四的意思……” “嗯……”刘峥仪面上一阵尴尬,之后,便不再言语。 沈一心心下暗暗叹口气,又接着向那名鞑靼兵问道:“那你父母双亲呢?你是如何流落到鞑靼去的?” 听到“父母”二字后,沈一心明显看到,那名鞑靼兵的眼中,登时就流露出一股厌恶和狠毒之色来。 且对此,他毫不掩饰。 只听他轻蔑地笑一声,又简短答道:“我父母……?呵呵!他们在我六岁时,就将我故意丢到一条街上,自己跑了。后来,我做乞丐。再后来,我做乞丐的那座城,被鞑靼人占领,我就被他们捉去充了军……” “你当真不记得你小时候的名字?”沈一心眼神清亮地看向他道。 那名鞑靼兵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似是放弃抵抗般地如实答道:“记得。但我……不愿提起,我宁愿做个鞑靼军中的无名氏,也不愿别人再叫我那个名字!想起那个名字,就让我想起他们……恶心!” 看着那名鞑靼兵痛苦又怨毒的眼神,沈一心不禁同情地望他一眼。 等他心情平复些后,沈一心才接着道:“知不知道今日我为何单独叫你过来?” 那名鞑靼兵迟疑了片刻,便定定地看着沈一心的眼睛,答:“知道。” “哦?”听到这个回答后,沈一心立时就来了兴趣。 要知道,以那名年轻鞑靼兵眼下的处境,就算他当真知晓沈一心找他过来的缘由,也应当装作完全不知情才对。毕竟,含蓄和谦虚,乃大祯人一直崇尚的品格。可他,却骄傲地反其道而行之…… 霎时,沈一心看向他的目光,便又多了几分赞赏:“既你知道……那就说来听听吧!” 谁知,那名鞑靼兵却并不着急回答沈一心的问题,他只用两只格外渴望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茶杯中的半杯茶水,不动声色地舔了舔自己干得发白的嘴唇。 沈一心笑笑:“你渴了?自行倒水喝去就是。” 沈一心刚说完,那鞑靼兵就一个箭步冲到桌边,摒弃茶杯不用,直接单手拎起茶壶,将茶嘴对准自己的嘴巴,猛劲儿地往里灌。 他喉头大幅度动了十多下,才将那把淡青色的茶壶放下。 “怎么样?这回喝够了吧?”沈一心问道。 “不是……”那名鞑靼兵脸上意犹未尽道:“是茶壶……空了。” 闻言,沈一心神色间突然一凛,道:“眼下你是我大祯的战俘,水和饭,哪里能是管够的?哼!等你回答完我方才的问题,再说吃喝一事!” 那名鞑靼兵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水渍,干脆答道:“将军找我过来,无非是看中我的本事,想让我舍弃鞑靼军营,投身大祯军营……” 沈一心面无表情道:“那你……意向如何?” 那名鞑靼兵想都未想,就直接道:“只要能日日吃饱饭,我愿意为大祯效力!” “只是吃饱饭这么简单?”沈一心有些不相信。 “就是……吃饱饭这么简单!”那名鞑靼兵深刻的眉间带着浓浓的怒意道:“在鞑靼军中,鞑靼人欺我是汉人,就……日日让我吃剩饭、剩菜,我一日都未吃饱过!所以……你只要能让我吃饱饭,我就跟着你!绝不背叛!” 第547章 良凤 沈一心打量着他蜡黄的面色和瘦弱的身体,知他所言不虚。 于是,便当场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跟着我……我绝不饿着你!” 那名鞑靼兵一脸喜色地跪地磕头道:“多谢将军!” 沈一心叫他起来,再道:“你方才说你没有名字,那我重新给你起个汉人名字,你可介意?” 鞑靼兵摇头道:“不介意!” 沈一心低头稍稍思索后,便道:“中原有句俗语,叫‘良禽择木而栖’。你又乃人中龙凤,故,我便为你取名为……良凤,如何?” 那名鞑靼兵立即谢道:“良凤……谢将军赐名!” 沈一心十分满意良凤之前临危不乱的本事和如今通权达变的气度,便对他和颜悦色道:“你不用见外。你既已成为我帐下人,除了随我认真打仗外,其余事,便再也不用烦忧!” 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看向云麾使干信安,吩咐道:“干云使,你这就带良凤下去,按军中规制分配给他衣物,再带他去吃一顿饱饭。” 干信安依言照做,自不在话下。 转眼就来到次日近午时时分。 此时的凉州虽仍旧是北风呼啸、白霜遍地的寒冬时节,但日头,却一如往地高高挂在天上。它是那么地居高临下,那么地傲然睥睨,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同它无关。即便是有关争斗、死亡、朝代更替……这些关乎生灵的大事,它也不发一言。它只是一个睁着眼睛、不会言语的历史见证之物,它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之神。 沈一心就是沐浴在这样一片日光下,满身轻松地驾着越影,向与阿鲁台约好的那处华方亭进发的。 昨夜,刘峥仪用《长生缕》上记载的法子,帮沈一心快速找回了内力。因那法子极妙,是以,沈一心此刻不仅觉得浑身精力充沛,还觉通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舒畅。她自凉州驾马过来二十余里路,亦丝毫不觉疲累。 远远的,沈一心竟看见华方亭中立有两个人的身影。 她心下暗暗冷笑道:怪不得陶婴说这个阿鲁台奸诈狡猾!果真,他此番并非只身前来赴约!也不知,同他在一起的那个,是何等厉害的绝世高手…… 不过,等沈一心走进华方亭中才吃惊发现,同阿鲁台在一起的那个人影,并非什么武功高手,而是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那小孩儿眉目清秀,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但不知为何,他脸上却尽显苍白之色,衬得其病态十足。此外,那小孩儿怀中还抱着一只眼神格外凶狠的纯白兔荪。要知道,兔荪这种东西,并不是人人都能捉来当宠物的。一则它十分不好驯服,二则,就算勉强驯服了它,它也极容易被小灾、小病夺去性命。但令沈一心惊奇的是,这小孩儿不仅将那兔荪养得极好,还能让兔荪言听计从地待在他怀里,这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沈一心忍不住又打量那孩子一番,但见他眼神沉静,气质雍容,浑身上下透露出完全不符合年纪的老练…… 此,不禁让沈一心怀疑道:他真的是个……小孩子吗? “看够了吗?”见沈一心一到华方亭就盯着自己看个不停,额尔敦再也忍不了了,他冷冷出声问道:“你就是接连挫败我鞑靼的紫珠?” “噗嗤!” “你的鞑靼?”听个毛头小孩儿这样说话,沈一心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我看你人不大,说话的口气倒不小!嗯……我就是紫珠,你叫什么名字?” 额尔敦耐着性子回她道:“我叫额尔敦。” 忽然,额尔敦将头一偏,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同我想象中的紫珠……很不一样……” “哦?”沈一心促狭地看着他,故意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你是不是觉得我定是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女将军?” 额尔敦直视沈一心的双眼,犹豫片刻后,认真答道:“不错。” “不过……”额尔敦倏地将话锋一转,面色微红、眼神闪烁道:“不过,除了膀大腰圆这点外,你倒是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既丑陋不堪,又凶神恶煞。” “哈哈哈哈!” 没想到,听到额尔敦诋毁自己的话后,沈一心竟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不生气?”见沈一心笑得开心,额尔敦那张好看又尊贵的脸上,登时现出三分吃惊和五分不解的神色来。 “生气?”沈一心又大笑一声:“你说的是实话,我为何要生气?” 说到这里,沈一心突然半蹲下身子,将两眼保持在与额尔敦视线平持的高度,继续自嘲道:“真是巧了!我每日照镜子,也觉得自己长了副丑陋不堪、凶神恶煞的怪样子呢!小子!你很有眼光嘛!” “你……”见沈一心满不在乎地认下自己捏造出来的东西,额尔敦竟一时语塞。 沈一心莞尔一笑道:“你说你叫额尔敦……额尔敦在鞑靼语里乃‘宝’的意思。看来,你父母十分疼爱你呢!只是……光疼爱并不够,他们对你管教不严,以致于你这张嘴太过恶毒了些。你这样出门随随便便说别人丑陋不堪、凶神恶煞,可是要挨揍的。” “哼!”额尔敦听了沈一心半开玩笑,半是说教的话后,十分不屑地冷哼一声。 沈一心不在意地笑笑,之后便转身冲阿鲁台一抱拳,语气登时变得晦暗不明道:“阿鲁台大将军!幸会!” 与沈一心不同,阿鲁台看向她的眼神里,竟没有多少敌意。 他将右手按在佩刀上,左手在胸前一搭,道:“阿鲁台早闻紫珠将军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更觉……钦佩。” 沈一心心道:见到后更觉钦佩?哼!我又没长五个眼睛、六个鼻子,不知你钦佩个什么劲?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阿鲁台将军不是说今日要独自来华方亭吗?怎么却不遵守约定……带来个小孩子?” 阿鲁台看额尔敦一眼,神色间略为尴尬道:“你说额尔敦?哈!他乃我的……犬子,早闻紫珠将军大名,他心中好奇,就非要跟我来看看。我听说,紫珠将军武功盖世,应该……不会害怕一个小孩子吧?” “我不是小孩子!阿鲁台!你慎言!”额尔敦忽然将满是稚气的小脸一凛,两眼中皆是警告道。 “是……”阿鲁台下意识应道。 后来,发现沈一心正奇怪的看着自己,阿鲁台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尴尬一笑道:“因我对犬子十分溺爱,我们又时常玩儿将军、士兵的游戏……啊哈!他是将军,我是士兵……所以……他喜欢用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话!” 沈一心嘴上虽说着“明白”,心中却狐疑道:看阿鲁台方才说“是”的反应,并非像是玩闹时的样子,反倒……更像他真的怕这额尔敦一般!既然额尔敦不是他的孩子,那他……是谁? 第548章 交换战俘 “我们不说这孩子了!”见沈一心一直不说话,阿鲁台便主动开口道:“今日紫珠将军前来,无非就是不同意用整个凉州城来交换耿天雷一行人这个条件……” “自然不同意!”沈一心回过神来,正色看向阿鲁台,神色淡淡道。 阿鲁台见二人的谈话终于进入正题,精神为之一震:“那……不如紫珠将军说个条件来听?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我用你们鞑靼的七百战俘,换取耿天雷和我们大祯的一百名兵士……” “鞑靼的七百战俘?!”听到这话后,额尔敦和阿鲁台面上皆是一惊。 虽沈一心不明白他们在震惊什么,但她还是好心解释道:“你们用一百人换七百人,怎么看,你们也不吃亏。再者,你们鞑靼兵士的一家老小,定也在鞑靼等着他们归家吧?” “等着他们归家?”额尔敦冷着一张小脸,最先开口问道:“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坤帖木儿汗的军队战败后,你竟没有……将他们全部杀掉?!” 额尔敦问完这句话,沈一心才明白过来方才他和阿鲁台吃惊的缘由。 她将头一昂,有些倨傲,又有些轻蔑道:“大祯历来的治国之法就与鞑靼不同,鞑靼讲求武力治国,而大祯则一向是以德服人。故,我们俘虏来的敌军,并不会立时杀掉……” “哼!你们大祯就是妇人之仁!所以,今日才会不如我们鞑靼!”额尔敦打断沈一心的话,一脸不服气道。 沈一心无心同一个小孩子争论治国之策,她只冷冷道:“这就是我换回耿天雷他们一行人的条件,你们同意否?” 阿鲁台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额尔敦,额尔敦犹豫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阿鲁台这才回应沈一心道:“我们愿意。” 沈一心亦爽快道:“那就明日午时,还在华方亭这里做交换!” “好!”额尔敦双目炯炯地看着她,也不知他小小的脑袋里在琢磨什么。 其实,沈一心早就看明白,额尔敦和阿鲁台两人,真正能做主的,正是额尔敦无疑。 于是,在听到额尔敦肯定的回答后,沈一心便将头一点,道:“一言为定。” 说完,沈一心就直接跨上越影马,一扬手里的马鞭,绝尘而去。 额尔敦盯着沈一心挺拔的背影,眼神中全是算计道:“阿鲁台!这个女人……很好。” 阿鲁台笑道:“少主竟是看上她了?那少主为何今日不直接带人捉了她回鞑靼去?” 额尔敦用一只细弱的小手,轻轻摸了摸怀中兔荪的身子,那兔荪便顺势在他身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额尔敦盯着慵懒惬意的兔荪,满意笑道:“不!这种女人若平白捉了回去,她定不服气。我要捉她回鞑靼……必得用让她心服口服的法子才行!” 次日,正千户仇矮子和云麾使干信安两人,率领一众大祯军来华方亭做交换战俘事宜。令人吃惊的是,一向身子骨不大好的额尔敦竟又跟来了。 不过,在看了一圈儿也未看到沈一心的身影后,额尔敦便有些失望地大发脾气道:“阿鲁台!走了!你同一群祯人在那里啰嗦什么?!没劲得很!” 阿鲁台赶紧微微躬身应道:“是!” 很快,浩浩荡荡的一千多名鞑靼士兵和刚刚换回去的七百战俘,就有序地尾随二人,一直向北行去了。 仇矮子和干信安见状,忍不住暗暗吃惊道:这小孩儿是谁?怎么他竟敢对大将阿鲁台颐指气使的?且看阿鲁台吃瘪的表情,竟不敢做丝毫反抗……? 等他们去得远了,干信安才道:“昨夜,我听紫珠将军说,这孩子乃阿鲁台的儿子。不过……我可从未听说过,阿鲁台有个这么小的儿子……不对!他不是阿鲁台的孩子,他是鬼沃赤最小的儿子:额尔敦!怪不得,阿鲁台对他毕恭毕敬的……昨夜紫珠将军说起此事时,我还未反应过来这孩子的身份,今日一见他怀中的那只兔荪,我才确认是他!” 仇矮子边招呼换回来的兵马往回走,边随口道:“怎么确认是他?” 干信安道:“朝中一直有传言,说鞑靼首领鬼沃赤老年得一儿子,十分宠爱。传言又说,那孩子虽模样生得漂亮,但却体弱多病、喜热畏寒。故,他们的太医便让他常年抱一活物在怀里,供取暖之用。因善于箭法的卓力克图十分喜爱这个孩子,便特地帮他猎来了一窝兔荪。后来,那些兔荪几乎都死了,就只剩纯白的一只……那孩子年纪对得上,又抱着白色兔荪,再加上阿鲁台对他的态度……自然就能断定他是鬼沃赤的小儿子。” 仇矮子与干信安说得起劲,全然不理会方才被解救回来的耿天雷。 耿天雷面色臊红地骑马跟在他们身后默默行了半晌,终于憋不住,上前粗声粗气道:“两位哥哥!此番……是耿某莽撞,给两位哥哥和将军……添麻烦了!我在此……赔个不是!” 说完,耿天雷便诚恳地低下头,对仇矮子和干信安结结实实行了一礼。 仇矮子莫名其妙道:“添麻烦?添什么麻烦?” 干信安哈哈一笑道:“耿指挥不必自责!紫珠将军说了,那七百名鞑靼战俘,她本就不知该如何处置,幸好你被阿鲁台所擒,才让将军有了甩掉他们的机会。” 耿天雷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脸憨相道:“这是什么意思?” 干信安解释道:“耿指挥想啊……要是将那七百名战俘一直关在东城的废弃营中,就要日日供着他们吃喝才行。此举,实在太过浪费凉州城的粮食!可是,若将他们全都杀掉,又显得我们大祯多少有些不通人性……故,这七百战俘在我们手里,就犹如一个烫手山芋一般!” “哦!我明白了!”耿天雷一拍大腿道:“就是因为我被擒,将军才有了将这个烫手山芋丢掉的机会!” 干信安笑笑:“紫珠将军……正是此意。” 耿天雷边驱马走到最前面,边得意道:“这么看来,此番紫珠将军不仅不会因我行事莽撞而怪我,反倒要夸我处理‘烫手山芋’有大功呢!哈哈哈哈!” 仇矮子闻言,忍不住连“呸”三声。 之后,他又驭马行至耿天雷身侧,骂骂咧咧道:“耿天雷!你要点儿脸吧!将军是看在你夫人为你求情的面儿上,才给你找个台阶儿下!你这可倒好,顺着这台阶儿,竟还给自己贴起金来了!什么玩意儿?呸!我仇矮子第一个看不起你!” “你说什么?”耿天雷面上又惊又喜道:“我夫人为了我……竟去找紫珠将军求情了?” “昂!”仇矮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是你夫人,还能有谁?!” “嘿嘿嘿嘿!”耿天雷笑得傻傻呼呼道:“看来,我夫人心里还是有我的。” “神经病!”仇矮子又瞪他一眼,恶狠狠道:“少在我这种没老婆的人面前提什么‘夫人’、什么‘心里有你’之类的!有老婆了不起吗?我呸!有老婆才烦!” 第549章 抢攻鞑靼人的粮草 见仇矮子生气,耿天雷竟乐不可支地摇头晃脑道:“就是了不起!就是了不起!我耿天雷是有老婆的人!你仇矮子就没有!哈哈哈哈!” “耿天雷!”仇矮子怒吼一声,继而边用马鞭狂抽马屁股,企图追上已经跑到前面去的耿天雷,边在嘴里嚷嚷道:“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救你出来!让你被鞑靼人杀了算了!让他们把你开膛破肚!你那娇弱的小娘子,势必要为你难受上好多天!也省得你在此显摆!” “别闹了!”云麾使干信安忽然上前将两人从中间隔开,一脸正色道:“此番交换战俘,你们不觉得……太过顺利了些?” 仇矮子果真勒慢战马,仔细沉思道:“不错!这确实不像是奸诈狡猾、心狠手辣的阿鲁台的一贯作风……要是按他一往的行事风格,他必要找人埋伏我们,将我们一网打尽!哪怕我们只有千余人,他也绝不会放过我们!” 耿天雷往身后看了一眼,大剌剌道:“你们也太多心了!你们看这里地处广阔,是不可能埋伏人的。” 仇矮子不理会他,继续道:“还有,这回他能按紫珠将军的要求,将耿天雷一行人乖乖带来同我们交换,也极为令人生疑!” 干信安点头道:“不错!这么一看,阿鲁台定是有更大的阴谋也说不定!” 仇矮子忽然从鼻子里冷哼出声道:“不过,我看那阿鲁台应该也没传闻中的神乎其神!他竟对一个小孩子言听计从,哪怕那个小孩子是鬼沃赤的儿子,他也不应当那般没有大将风范!从这点来看,那阿鲁台是成不了什么大器的。” 仇矮子说完这番话后,几人回凉州卫的路上就再无他言。 半月后。 自耿天雷被救出,到今日为止,已过去半月光景。 可驻扎在三十里开外的阿鲁台三万大军,却一直没有发动对凉州卫的正式进攻。 此,不免让林岸和沈一心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 这半月来,阿鲁台只是让许多大嗓门儿的鞑靼兵,轮番站在凉州卫的城门口处叫骂。 如若凉州城内一直未曾派人出来,他们会不怕累地叫骂到后半夜。 如若林岸等人实在憋不住了,率人出来应战,他们又会立即撤走,让追出来的祯兵够不着他们的半片衣衫。祯兵虽心中气急,但也不敢追上去,毕竟,他们怕追到半路,就中了鞑靼人的埋伏。 就这样折腾了半个多月,沈一心终是忍不住了。 这一日,她将众将领召集到议事厅中商议对策。 沈一心端坐在正厅的上座之中,用极为威严的眼神扫视众人道:“有何人知晓,阿鲁台率三万大军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凉州卫半个多月,却不进攻……到底有何企图?” 此话一出,可难坏了在做的诸位将领。 参议牧宏当即别过头去,假装研究自己左手上的银色护腕儿;仇矮子则将他本就不高的身材,又往椅子里缩了半寸;凉州同知席荣柬既得意又躲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贼眉鼠眼;城门领陶婴和云麾使干信安互相对视一眼后,便各自低下了头…… 只有耿天雷咋咋唬唬道:“将军!聪慧如你,都不知道阿鲁台的用意,我们又怎么会知晓呢?将军……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见指挥同知车必行一直没有开口,沈一心便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她满眼期待道:“车同知,你认为呢?” 车必行有些惭愧地抬头,又摇头道:“回将军,末将……猜不透此事。有史以来,率军出征,要么打、要么撤,像阿鲁台这样,一直等在三十里开外耗着的……末将着实未曾见过。” 沈一心唉声叹气道:“既猜不透阿鲁台的用意,那我们……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主动出击?!”车必行有些吃惊地站起来道:“将军!若他们攻过来,我们以两万人守住凉州卫,尚且能行。但若主动出击……他们有三万精兵,我们……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沈一心的双眸登时变得坚定道:“故,我们才要偷袭!” “将军莫不是要……抢攻他们的粮草?!”车必行失声道。 “正是!”沈一心点头道:“俗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若烧了他们的根本,他们就再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不是吗?” 车必行连忙上前一步,神色间尽显担忧道:“可是将军,前些天我们的探子才回来禀报说,鞑靼此番在粮草外面,布了一种极其危险的迷阵!若我们贸然前去,烧不掉阿鲁台的粮草不说……还极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此计策,实在不是万全之策!” 沈一心神色黯淡道:“此事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若不烧掉他们的粮草,怕他们还会继续在此驻扎、叫骂!这般弄得人心惶惶、不知所谓,不如拼他一回!” 仇矮子主动提议道:“将军!那《吕尚兵法》不是一本能教人打胜仗的奇书秘籍吗?难道那里面也没有应付眼下这种困局的办法?” 沈一心叹道:“我连夜将《吕尚兵法》从头至尾,在脑中过了许多遍,亦并未发现能解此困局的良策……再者,《吕尚兵法》中多是教人如何观测天象、分析地势及用兵中的变通之法,少有提及能解这种兵戎不交接的困顿之法……” 厅中众人又商讨了一阵,还是没个能拿得出手的主意。 沈一心只能在心中哀叹一声,面上却装作成竹在胸的样子道:“其实,我在随师学艺时,也在古书中浅学了些破解迷阵的法子。只可惜,我们派出去的探子不懂阵法,不然,他将阵法告知于我,我定能破解出来!不过,无妨……只要我能亲自看上两眼,应也能立即破解!” 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沈一心话里的意思,车必行就已经万分着急地阻止道:“不可!万万不可!” 耿天雷扯着嗓子大叫道:“什么不可?怎么了?你说清楚!” 车必行急火攻心道:“这你都听不出来?!紫珠将军是想亲自率人去烧鞑靼人的粮草!” “紫珠将军怎么可以以身犯险?!若将军出了事,我们凉州卫的众将领,岂不是群龙无首?不可!确实不可!”参议牧宏在沉寂了好一阵后,终于出声道。 坐在尾椅上的席荣柬,此时忽然冷哼一声,再起身行至众将领身前,用食指挨个儿虚点着他们道:“不让将军去?那你们去?你们个个儿都不懂阵法,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紫珠将军聪慧过人,只有她出马,我们才有可能破解鞑靼人的阵法、烧掉他们的粮草、打破阿鲁台的阴谋、逼他撤回鞑靼,也才能保住整个凉州城的安危!” 虽席荣柬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让沈一心去冒险的自私想法。但众将领知道,他所言非虚。 毕竟,他们这些人加起来的智谋,也不及沈一心一人。 加之她武功高强,又懂旁门左道的阵法…… 如此考量下来,她的确是去执行烧掉鞑靼人粮草任务的不二人选。 第550章 玉露阵 沈一心见众人沉默不说话,便当即轻笑一声,再了然地看席荣柬一眼,轻松表态道:“席同知说得极是!那就这么定了!今夜,就由我率人……去烧鞑靼人的粮草!” 说完,沈一心便偏过头去,对仇矮子命令道:“仇矮子!你这就下去,找两百个轻身功夫还不错的兵士随我前去!万一我们中途被鞑靼人发现,这些人就可同鞑靼人周旋。而我,就有机会看清阵法、破解阵法!” “是!”仇矮子应道。 “另!你再预备三千骑兵在远处等我信号!待阵法一解开,我就会冲天发射信号!让他们看到信号后,即刻冲上去烧毁粮草!”说到此处,沈一心的神色忽然由高昂转为担忧:“若……信号一直未发出,那就让他们撤退……不必再攻了。” 仇矮子愣了半晌,才轻声答道:“好……” “还有……”沈一心语气幽幽道:“我此番前往鞑靼军中烧粮草一事,万不可告知林将军和……那位刘老板……” 见无人应答,沈一心又拔高语调道:“此乃军令!违令者……斩!” 众将领犹豫不决地互看了片刻,才零零落落应道:“是。” 半夜,沈一心纠集两百名骑兵,在城门西侧悄悄汇合。 为了不让别人察觉,所有人都未曾点灯、燃火,是以,那些视力稍弱的人,根本不知自己身旁站的是谁。 还好,沈一心双目在夜间能视,她仔细清点人数,在确定这支队伍确实有二百人时,她便低呼一声:“出发!” 待行出城门后,沈一心才惊觉,他们所乘骑的战马,走在地上竟是悄无声息的! 沈一心连忙下马查看,发现每一匹战马的脚底,都被人用棉布仔细地缠了起来。 且那棉布缠得极为细致,未有任何一匹马儿觉得不适。 惊喜之余,沈一心忍不住向后面一小兵开口问道:“在战马的脚底缠棉布……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那小兵又往后连问了两人,才有第四个小兵上前答道:“回将军!是那马官儿监正公云义想出来的主意。他说将军夜间出行,必不想让人知道,就提前将马蹄给包了起来。” 沈一心满意道:“这人不错!若我此番能回来,定要提拔于他!” “是!末将记下了!等将军回来,末将就将这公云义带到将军面前来,听候将军调遣!”一人上前行礼应道。 “车必行?!”沈一心看那人低着头,又惊又怒道:“车必行!你一介文官,跟来做什么?!” 车必行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身份,让沈一心提前发现他跟来了。他本来打算,一路跟着沈一心到鞑靼营地,再在她有危险时挺身而出的。可谁知,沈一心方才一说话,他就不由自主地上前领命、应声…… 此刻,就算车必行后悔不迭,也再无任何补救的方法。他只得低声央求道:“将军!请带上车某吧!我一定不给将军添乱,我就在你们后头跟着……绝不逞一时之勇……” “不可!”沈一心依旧坚定道:“车同知!你乃我大祯的栋梁之才,万不可跟去冒险!” 车必行着急道:“车某是栋梁之才,那将军你就不是吗?既然将军也是,那将军为何可以以身犯险,而车某就不行?” 沈一心忽然冷冷看向他道:“不行就是不行!哼!车同知拿自己跟我比,是不是太过抬举你了些?我乃大祯皇族之女,又有绝世功夫傍身,可你有什么?!你只会些酸文臭腐,能说几个破故事罢了!怎么?你见了鞑靼人,是要以理服众,还是怎么的?!” “哈哈哈哈!”听了沈一心的话,其余的祯兵皆起哄般地笑了起来。 车必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是不好看。 不过,他还是坚持道:“我知道,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逼我回凉州卫!我偏不!我就要跟着你!我不能明知你有危险,还让你去……只身犯险!哪怕此番死了……我也跟着你!” 沈一心心下感动,面上却强装镇定地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完,她便命令离她最近的一名祯兵,将车必行提到他马上,直接押送回凉州城。 之后,沈一心才率领剩下一百九十九名祯兵,飞速向鞑靼驻扎的军营赶去。 这一路畅通无阻,借着漆黑的夜色,他们很快就来到鞑靼军营后方。据探子禀报说,此处的几个蒙古帐,正是鞑靼兵储藏粮草的地方。 要知道,阿鲁台此番前来援助坤帖木儿汗,可是率了三万精兵、一万战马的。像这样庞大的人数和马匹,自是需要极多的粮草供应。是以,沈一心猜测,这几个花色奇特的蒙古帐里,定是堆得满满当当。若今夜能一把火烧了这些粮草,那于大祯来说,自是大好事一件! 可……正如探子所报,那几个蒙古包前、后、左、右皆被一秘密阵法紧密地包围着,若要直接闯进去,必然十分危险。 沈一心打眼望去,略一思索,就知那阵法是极难逃脱的“玉露阵”。 “玉露阵”乃中原一位名叫李佳期的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所创。传言说,这位前辈深深爱慕着自己的一位徒儿,而那位徒儿也对李佳期情根深种。要说这二人,真可谓是郎有情、妾有意、天造地设一双人。可遗憾的是,他二人最终并未修成正果。 其原因有二。 其一,自是碍于他二人之间的师徒名份;其二,则因李佳期太过在乎武林同道中人的异样眼光……毕竟,她比她那个年轻徒儿,整整大了二十岁不止! 正因为如此,李佳期才屡屡拒绝她那年轻徒儿的求爱之意。 见李佳期如此固执,她那徒儿便故意找了一年轻女子来假装成亲。就在两人行成婚之礼时,李佳期终于忍不住出现了! 她当众告诉她那年轻徒儿,说两人做夫妻已是不可能。但她却允诺,她徒儿可以在每年秋天,到她府中一聚。只是,一到冬天,他就必须离开。 正是为了与徒儿每年一回的相聚,李佳期才特意研制出来“玉露阵法”。 要说这“玉露阵法”的灵感,正是李佳琪吟诵秦观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时有感得来的。 她将自己比做“白露”,又将她那位年轻徒儿比做“秋风”。意为,只要两人能欢聚,就胜过许多尘世间那些长厢厮守,却貌合神离的真正夫妻。 再说,这“玉露阵”的妙处在于,只要在秋天摆阵,有秋风吹过时,就能立即破阵,根本没什么玄机可谈。他那位徒儿亦是靠此,才能大行阔步地进入李佳期府中。 可若在春、夏、冬这三季摆此阵,那便是凶险无比、生死难料! 因李佳期极为精通八卦、周易,故,她的这个阵法,至今无一人能破! 第551章 一百九十九名祯兵 沈一心让其余一百九十九名祯兵找到合适的位置躲藏起来,再在暗处盯着那阵法沉思:眼下是寒冬时节,这阵法自不好破。据说,进入这这阵法中后,若一盏茶的功夫脱不了身,就会被永久地困在里面,受尽远至银河无归处的流放之苦!自然,那一望无垠的银河并非是真的,而是李佳琪用阵法布出来的幻象,但,迄今为止,却无人能从这幻想中走出来过……他们要么被饿死在阵中,要么被渴死在阵中,要么直接心力交瘁地累死在阵中!此,足见这“玉露阵”的厉害…… 此时,有一名大祯信兵上前小声提醒道:“将军!这里有古怪……探子说这里是鞑靼人的粮草之地,为何却……无一人把守?” 因沈一心沉思的太过入迷,是以,在听那信兵说完片刻后,她才随口答道:“这‘玉露阵’极其厉害,就算无一人把守,也无人敢闯……” 那信兵半信半疑道:“就算如此,也不该……” “是啊!秋风……秋风!秋风入阵,才能破阵!”沈一心突然打断那小兵,面带喜色地自言自语道:“秋风之所以能解阵,是因为秋风居无定所。也就是说……想要破解这‘玉露阵’,需进入‘无为、无思、无想’的境界才行!也就是说,这‘玉露阵’,本就无任何规律可循……我知道了!” 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使出《长生签》里的轻功飘身而起,直冲那“玉露阵法”飞身而去! 入阵后,外人再也看不清沈一心的动作,就只见一道如风的身影,在阵法中左冲右撞。 跟随沈一心而去的那些祯兵面面相觑,他们都不由在心底暗暗为沈一心捏把冷汗:这样……真的能破阵吗?将军……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等又过了一会儿,那些祯兵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因为,在沈一心的那般毫无章法的冲撞之下,整个“玉露阵”竟真的渐渐解开了。 它先是从北面撕开一道小口,紧接着,那口子便越扯越大。 在整个玉露阵要解开之际,沈一心灵动的身形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她屏住呼吸,立在一处半人高的土丘旁,一动不动。 沈一心暗暗念道:“我若秋风,秋风若我。秋风到了这土丘旁,定是要停下来的!故,既我已‘化作’秋风,就要按秋风的性子行事。” 稍作停顿之后,沈一心才以衣袖拂动周身空气,卷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风,继续往前冲去。 众人见她身形微动,快速拂过最后两个鞑靼人的帐篷。 那帐篷下面插着的旗子,被沈一心的衣衫带的鼓鼓作响。 最后,只听得“嗤”的一声,整个“玉露阵法”,便算是完全破了! 要知道,沈一心能破此阵,全仰仗她武功高强,能将自己化作秋风之状。 若换做旁人,即便知道此阵的破解之法,而没有沈一心的功力,也是全然无用的。 毕竟,在整个江湖上,能用轻功将自己化作飘逸、自然、随性的秋风之人,实乃屈指可数。 就算是号称武林泰斗的“顽劣仙翁”翁向和蝶衣宫宫主秦罗衣,见了此“玉露阵”,也要犹豫三分。由此可见,沈一心如今的武功造诣有多深。 看来,她这一年多跟着大祯军队四处征战,也全然没有将修炼内力的本事落下。 再说,此阵法一解,沈一心刚要放出手中的信号弹,以召集等在远处的三千骑兵时,就见一张银色的大网忽地从天而降,把她给结结实实地罩了起来! 若以沈一心平日的功力,她定能逃脱此网。 但她方才刚以内力破了“玉露阵”,眼下正值内力、体力皆虚空之际,故,当那银色网子罩下来时,她便再也躲闪不开。 沈一心暗暗叫声“不好”,徒手就往那网子上捉去。 手指所及之处,竟觉那网子的用料坚韧无比!无论她如何用尽内力,也无法撕开那银网半分! “将军!” 见沈一心被困,躲在暗处的那一百九十九名骑兵,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齐齐挥起手里的兵器,与点着火把赶来的一众鞑靼兵,霎时间斗在了一起。 沈一心见那些鞑靼兵个个穿戴整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 可此时……却悔之晚矣。 无奈之下,她只能大声命令道:“诸位大祯兵士,听我号令!速速撤退!违令者斩!” 沈一心想的是:既我已被鞑靼人擒住,那大祯的兵士,自是能逃一个算一个,没必要跟我在这里一起受死!今夜,我挑的这二百人,全是轻功极佳之人,他们若想逃跑,鞑靼兵定是追不上!再者,阿鲁台绝不会为了追区区二百人,而冒被我祯军在前面埋伏的风险!故,怎么看,他们的性命也能保下来…… 可令沈一心意外的是,她此次的这番话,并未吓退任何人! 那一百九十九名祯兵非但不撤退,反倒有愈战愈勇的趋势。 方才那名主动提醒沈一心的信兵,更是一脸的视死如归道:“我们既与将军同来,就要与将军同死!将军只管下令吧!只管以军法处置我们吧!反正怎么都是死,不如多杀几个鞑靼贼!杀!” 说完,那名信兵便举起护身的一把极短匕首,投入到了与鞑靼兵的激烈战斗当中。 不过,古往今来的战斗,并不是靠一腔孤勇就能获胜的。 因为,无论祯兵如何英勇,无论祯兵如何不屈,无论他们抱了多大的决心要杀死眼前的鞑靼人……归根到底,他们也只有一百九十九人。 试想这一百九十九人,怎么可能是阿鲁台三万大军的对手?! 故,不多时,这鲜活的一百九十九条人命,就全部被斩死在鞑靼人的军刀之下! 沈一心绝望地盯着地上那一滩滩黑乎乎、流动的血浆,心似是被无数的钝刀子,一下下割上去般疼痛难忍。 她完全忘记了悲愤和哭泣,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那些痛苦、扭曲的尸体,任由眼角大颗大颗的晶莹泪珠滚落,也毫无知觉。 “战争……就是要死人的……”沈一心有些回过神来,不清不楚地安慰自己道。 不!不对……他们并非因战争而死!而是……而是因我盲目自大和决策的失误……才死的!我自信自己的判断正确,完全不听取别人的意见,连鞑靼兵的埋伏都没有察觉!……我枉为你们的将军,枉为整个大祯的将军!……该死的是我……我该死!沈一心脸上的表情痛楚,内心不断呐喊着。 因沈一心沉沦在痛苦和自责当中不能自拔,故,她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双手一直在不停地试图绞烂那张银色网子。 不多时,沈一心的十指指尖,就已被那银网给勒地鲜血淋漓。 “你们都是死的吗?看不见她受伤了?还不快放她出来?!”忽然,一阵稚气又威严的声音,在沈一心耳边响了起来。 她两眼无神地向那人看去,看到一张清秀又病态的小脸,正对那些鞑靼兵怒目而视。 沈一心无意识地思索着:这人是谁来着?看着……有些眼熟……是啊!他似是叫……额尔敦…… 第552章 捉你回鞑靼成亲 “少主!不可!你忘了她会《长生签》这等厉害功夫了?!若此时放她出来,她不将你我都杀了?!”一个成熟中带些强悍的声音立即上前阻止道。 沈一心又往这人脸上看一眼,心中无力地思忖道:哦!原来是阿鲁台……这人,是个坏人…… 听到阿鲁台的话后,怀中抱一只纯白兔荪的额尔敦果真犹豫了,他没好气地命令道:“那你还不快叫巫师绰绰出过来,为她施上银针?!” “是!”阿鲁台应下后,竟心甘情愿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亲自去请那巫师绰绰出了。 沈一心恍恍惚惚听见额尔敦在自己头顶上,担忧地询问道:“绰绰出!她到底怎么了?我前些天见她时,她还是一副特别伶俐的样子!怎么现在看来,竟是呆呆傻傻的?!” 一缓慢苍老的男声回道:“少主!她这是心神丧失之症。依我看,她应是刚刚见到那些大祯兵惨死,受了刺激。无妨!等修养些日子,自然就能恢复正常。” “那她身上的功夫还有吗?” “回少主!我已替她施了银针,不管她多厉害的功夫,都被那银针压下去了。少主放心,这银针的威力,至少能管半年!” “也就是说……她眼下跟普通人一样了?” “回少主!正是!” 紧接着,沈一心便感觉到,覆在自己身上的那张有些重量的银网被人小心取了去。 身上一松,沈一心当即就想起身离去。 可无论她怎么使力,身子也不能移动半分。 随后,沈一心的神智渐渐恢复了一些,她便不由自主地想着:怕是方才那个叫绰绰出的巫师,给我点了什么穴道也说不定…… 既不能立时离开,沈一心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心中愁肠百转:额尔敦和阿鲁台会杀了我吗?还是……他们会将我带回鞑靼,交由鬼沃赤处置? 如此等了半晌,沈一心突觉身子底下一空,而后,又觉一软! 仔细体会一番后,沈一心才意识到,原来,她是被人从地上,抬到了用软布搭成的一担架之上。 此时,沈一心有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我的耳朵能听,心思也能转,但我却觉得……自己的眼睛……不能视物了呢? 思及此处,沈一心赶紧睁大自己的双眼,使劲儿往上望去。 但不知为何,她的眼皮就是沉沉的……睁不开。 尝试了半天,仍不能行之后,沈一心才放弃道:罢了!我定是太累了……兴许睡一觉,一切就都好了。说不定……说不定今日我经历的这一番,就是一场噩梦!……对!这一定不是真的!我此刻还和仪哥哥、林表哥,一直待在凉州城内呢!阿鲁台已经撤军,凉州卫的百姓安居乐业……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沈一心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天大亮的时候,沈一心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可她却吃惊发现,自己竟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的!她虽然能感知太阳光的亮度,但却看不见周遭的任何东西! 怎么回事?!沈一心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鞑靼人对我做了什么?以至我变成了个……瞎子?! 一想到“瞎子”二字,沈一心的整颗心就被黑暗突地笼罩起来。 不行!我不能变成瞎子!我还想再多看看仪哥哥,再多看看爹爹啊……怎么会这样?……不对!我眼下在哪里?!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沈一心突然感到身下一阵颠簸。 “是马车!我……坐在马车上?!”吃惊之余,沈一心忍不住失声道。 “哼!你可不就是在马车上?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是那个稚气的童声。 “额尔敦!你是额尔敦?!”沈一心判断好额尔敦出声的方向,立即回过头去,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儿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还有……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快说!”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沈一心的语气里尽是威胁和逼迫之意。 不过,身形小小的额尔敦不仅对此丝毫不害怕,反倒还格外有恃无恐道:“我要带你回鞑靼!还有……你的眼睛是被我们鞑靼的巫师绰绰出弄坏的!他怕你没了功夫也想逃跑,就用秘药弄瞎了你的双眼!” “绰绰出……?”听到这个名字后,沈一心不自觉地愣了半晌:“是啊!我昨日昏迷过去之前,就是这个人在我耳边一直说话……什么?!你说我的功夫……没有了?!” “哼!正是!”额尔敦用十分得意的口气道:“眼下,你跟我一样,是个不懂半点儿功夫的普通人!是以,你就别想威胁我!” 额尔敦本以为,沈一心得知自己花费十几年时间修炼的武功,在一夜间功亏一篑后,定会嚎啕大哭、丑态百出。 可谁知,沈一心只是在短暂的怔愣后,就很快恢复了常态。 她冲额尔敦的方向冷冷一笑道:“原来你们鞑靼人这样怕我……在捉到我的第一时间,就想着要废了我的功夫!” “这点……我倒不否认……”额尔敦故作老成道。 沈一心反感地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们既然擒住了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倒要大费周章地押送我去鞑靼?说!有何目的?!” 沈一心此刻看不见额尔敦的表情,但她却能清楚感知到,额尔敦在听到自己的问话后,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沈一心捉住额尔敦手腕儿的右手一顿,心中暗暗猜测道:难道……他们将我捉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成亲!”额尔敦忽然开口道:“我带你回鞑靼,是为了……让你跟我成亲。” 沉默…… 许久的沉默…… 很长时间内,整个马车内室当中,似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哪怕身下的车轱辘转得再响,外面的鞑靼兵嚷得再凶……沈一心也都充耳不闻。 她就那么死死地捉着额尔敦的手,拿过来不是,放下也不是…… “哈哈哈哈哈!” 终于,沈一心决定用自己的笑声打破眼下这尴尬的处境。 “你个小毛孩子说什么胡话?你……?跟我成亲?!哈哈哈哈!你才几岁?让我猜猜……你有十岁吗?”沈一心借着说话的机会,猛地甩开额尔敦的手,重新摸索着坐回到后面的座位上,故作取笑状道。 “哼!”额尔敦在鼻子里又是轻哼一声:“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出这副可笑的样子来。你知道,我说得每句话都是真的。” 见沈一心不说话,额尔敦又继续道:“还有……过了今年三月,我就十一岁了。这个年纪当你的夫君……足矣。” 沈一心哭笑不得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第553章 不把你交出去 听额尔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沈一心忍不住又疑又气道:“你们整个鞑靼就挑不出一个年轻姑娘来了吗?!你若是那么想成亲,也该找个年轻的!我比你大了整整八岁!你让我做你老婆?我……我都能做你娘了!” 额尔敦忽然放低声音,轻笑一声道:“你那么生气做什么?我就是看上你了。因为你……长得好看。我们鞑靼的姑娘……都没你好看。” 沈一心瞪着一对漂亮却无神的眼睛,怔怔地愣在那里,心中翻江倒海道:我这算是什么?我这是被一个小孩子给撩拨了吗?他……他难道是真心实意要娶我?……这怎么能行?!我怎么能跟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成亲?! 见沈一心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额尔敦觉得有趣极了。 他高兴地抚着怀里的兔荪,晃悠着悬空在马车椅子底下的两只脚道:“我是真心实意要娶你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阿鲁台率三万大军,在凉州城外耽搁那许多时候……” “耽搁那许多时候……?”沈一心将背靠在身后的马车车厢上,又突然往前坐直身子,一脸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守在凉州城外不攻、不退,就是为了……捉我?!” “咯咯!正是!”额尔敦既天真,又自得地笑着:“我知你不会轻易出面,所以,才故意让人在搁置粮草的帐篷外面,布下‘玉露阵’,引你过来。” “你……?!”面对这个老谋深算、又为所欲为的小孩子,沈一心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略略停顿了半晌,她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你……和阿鲁台的三万大军,停在凉州城外半月有余。这期间,你们的三万人马消耗了大量粮草……而你做这一切,并非为了拿下凉州城,只是为了……捉我……一人?!” 额尔敦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向沈一心道:“这话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正是。” 沈一心目瞪口呆道:“你……为了捉我一人,就消耗鞑靼这么多粮草,若让你父亲鬼沃赤知道了,岂不是要杀了你?!” 额尔敦轻蔑道:“哼!杀了我?我父亲才不会杀了我……相反,他还要夸我此事做得极好呢!” 因沈一心自醒来之后,就被自己双目失明一事给打击地有些失去了神智。而方才同额尔敦说话的功夫,她终于趁机恢复了一些……故,此刻在听到额尔敦的话后,她便终于能够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番。 只片刻功夫,就见她一脸笃定道:“是啊!你们虽有三万大军,但林岸将军那边也有两万大军,是以,你们再想强攻凉州城,俨然已经不划算。到时,就算你们能勉强拿下凉州卫,怕也要陷入全军覆没的境地……这是下下策,你们不会做。” “不错。”额尔敦稚气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可你们却要让我们误以为,你们并没有放弃凉州卫,所以,你才会派人屡屡到凉州卫的城门口叫骂!为的……就是让祯兵军心不稳。” “也不错。” “后来,你更是算定了我不会坐以待毙,是以,才故意设下‘玉露阵法’,让我自投罗网。” “很好。”听到这里,额尔敦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些许赞赏之意。 “至于,你捉我的目的……我想应该是……你认为你们三万大军此行一趟,绝不能空手而归。故,你便想捉了我,去当作与林太后谈判的筹码……不错!我猜你应该是想利用我,来换取大祯的城池!因为,你们不止对凉州卫虎视眈眈,还对河套一带,亦垂涎三尺!” “好!”额尔敦低沉地笑笑,语气里尽是对沈一心的满意:“你果真没让我失望,连我要拿你去林太后那里换取河套一带的城池都猜到了。厉害!” “哼!”沈一心冷哼一声,重新将身子倚到后面挂着锦缎的车厢上道:“哪里是我厉害,不过是因为你们鞑靼人的虎狼野心,路人皆知罢了。” 沈一心边说这话时,边在心下暗暗吃惊:若这“引我入瓮”的谋略是阿鲁台想出来的,那还说得过去。可若是这个孩子想出来的……那他的城府,就未免太深了些! “不过……”沈一心看不惯额尔敦志得意满的样子,便故意将话锋一转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哦?这话怎么说?”额尔敦不惊不扰道。 “我不过是林太后拒不承认的一个外姓族亲,是以,她万不可能用大祯的城池来交换于我。你们捉了我,实在是没任何用处。” “呵呵!”听了沈一心的话后,额尔敦竟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有没有用处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就算林太后愿意拿城池来换你,我也会在收下城池之后,不把你交出去……” 沈一心正思忖额尔敦话里的弦外之音时,额尔敦又道:“毕竟,我和你……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就算城池不要了,我也要你做我的妻子……这样看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闻言,沈一心心中恼极,她暗暗骂了句“小兔崽子”,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哦?我竟不知……鞑靼的小王子,竟对我这般情根深种?!” 沉默…… 又是沉默…… 对沈一心的话,额尔敦没有做出任何反驳。 此,不禁让沈一心惊奇道:我真有些吃不准这个小孩子的心思,他到底要做什么……?! 正入神想着,沈一心忽觉自己嘴边一甜。 因已一日一夜未曾进食,是以,沈一心下意识就张嘴去咬那甜物。 入口才尝出来,那甜物竟是苏州的凤梨酥。 “好吃吗?”额尔敦突然问道。 “好吃……”沈一心含含糊糊道。 说完沈一心就后悔了:这种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他? “我知你定要被我擒住,故,几日前,我就让随行的厨子开始练习做苏州的点心……看来,这份差事他完成的不错。稍后,我就让人赏他!”额尔敦带着胜利后的喜悦道。 “唉!”沈一心故意找茬儿道:“我是因为饿急眼了,才觉得这东西好吃,实际上,这味道……离苏州真正的凤梨酥,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沈一心不用看额尔敦的表情也知道,他此时的脸色定十分难堪。 她心下窃喜的同时,嘴里还不忘继续数落道:“其一,这凤梨酥太甜……不对!其二,这凤梨酥的皮不够酥脆……又不对!其三,这凤梨酥的火候过长,导致皮馅儿都有些发苦……就更不对了!要说这凤梨酥的皮,应当先将油、白糖、鸡蛋用筷子快速打开,再将面粉筛入,另加一些羊奶或牛奶进去拌匀,搓成长条备用。再取凤梨切块儿,将里面的汁液挤出,把干凤梨放入锅中,加调味用文火烹制。且在烹调过程中,需不断搅合,等凤梨越来越浓稠时,才可将其捞出。最后,用皮将馅儿包好,再放到锅中用文火煎熟……” 第554章 寡妇 鳏夫 沈一心本以为,这番话定会让额尔敦尤为难堪、生气,可谁知,他竟“咯咯”笑出声来道:“真没想到,我妻子还精通厨艺。日后,我若想吃中原的吃食,那就要多劳烦你了!” 沈一心暗暗骂句“臭小子”,嘴上却虚与委蛇道:“你贵为整个鞑靼的少主,想吃中原的东西,那还不简单?那些中原厨子、鞑靼厨子,不得排队给你做?哪里用得着我了?” 说完这番话后,沈一心深觉自己对额尔敦太过客气了些,便又补充道:“况且,我又不是真厨子……我只会吃,不会做!我做得东西,难以下咽!”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闻言,额尔敦竟似是听到了令人格外捧腹的笑话,难得地放声大笑起来。不过,大笑过后,他又因肺部极其不适,急赤白脸地咳了起来。 沈一心仔细听了一阵,发现额尔敦在咳嗽时大喘粗气,却无痰音,便断定道:“你这肺痨,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吧?畏寒、喜热?故,你才日日抱个兔荪在身上暖身子?” 额尔敦掏出怀中的帕子,胡乱擦了下嘴角,又急急将帕子塞回去,假装镇定道:“我们鞑靼的大夫说……这病不碍事,好生养上几年就能好。你……不用担心日后会变寡妇。咳咳!” 沈一心暗暗翻个白眼儿:我还没听说过肺痨能治好的!他这样说……要么就是那庸医骗他,要么就是他为了和我成亲,故意骗我!不过……此事和我有什么干系? 想到这里,沈一心便故意岔开话题,冷笑道:“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知道我们中原的‘寡妇’一词?” “哼!”经过方才那一番激烈的咳嗽之后,额尔敦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他闷声闷气地将剩下的凤梨酥放到沈一心手里道:“我不止知道‘寡妇’,我还知道‘鳏夫’!你也要好生活着,莫让我做了‘鳏夫’!……那厨子就学会这一样儿甜点,虽然味道差了些,你也将就着吃,先填饱肚子吧……” 说到后面的时候,额尔敦的语气已经明显缓和下来。 且他说的这些话,竟让沈一心莫名一暖:这小娃娃……还真是人小鬼大,竟知道体贴人?这比诸多大人都要强上许多…… 想到这里,沈一心面上一松,连忙将手里的凤梨酥,一口一口吃到嘴里。 不多时,她空空的胃里,就有了些许满足感。 可突然想到自己渺茫的前路,沈一心的脸上,又立即黯淡下来,就连口中正嚼着的凤梨酥,也瞬间没了滋味。 细心的额尔敦似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清清淡淡道:“你跟我去鞑靼,皆不用忧心。你虽是祯人,但我……一定会善待于你。” 沈一心苦笑着摇摇头,将脸别到一边去,心中暗暗叹气道:我还在强求什么呢?他们捉住我,没立即杀了我,已是十分幸运之事了!我总不能奢求,他们香车宝马、风风光光地将我送回大祯去吧?再者,我如今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瞎子,想从他们手里逃走……也是难之又难……唉!难不成,剩下的日子,我当真要在那极为陌生的鞑靼度过了吗?到最后,落下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思及此处,沈一心一向明朗的脸上,竟显出悲悲切切的神色来。 额尔敦见自己本是安慰的一句话,却让沈一心更加难过,神色间不禁有些慌乱道:“那个……你不用这样!我……我……除了不能放你回大祯,其余事情……我都听你的!都满足你!这总行了吧?!别哭丧着一张脸啦!难看死了!” 额尔敦这话说得虽有些结巴,但沈一心能听得出,他是真真切切地在担心自己。 不过,这种担心又有什么用处呢?他们两个,本就是不同立场的两个势不两立之人,试问这样的两个敌人,又如何能和平共处呢? 只听沈一心冰冷地开口道:“好啊!都听我的、都满足我……那你就把昨夜里被你们鞑靼兵杀害的那一百九十九名祯兵的性命……赔给我!让他们都活过来,回家同他们的妻儿团聚……!” 一想到昨夜那些死状悲惨的祯兵,沈一心就觉胸中一阵绞痛,紧接着,深深的自责又迅速涌上她的心头。 她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清泪,嘴角倔强地弯着:“怎么样?办不到吧?办不到……就别说这样的大话!” 沈一心本以为,额尔敦又会沉默。 可谁知,他竟语气平常道:“你打我、我打你的这种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你做了大祯一年多的将军,不会连此事都不清楚吧?你之所以气愤、懊恼、自责、愧疚……觉得昨夜那些祯兵不该死,不过是因为你意识到,他们的死……是由于你决策失误害的!所以,你才会如此愤懑、如此不甘!” 额尔敦一语中的,让沈一心的肩膀不禁有些颤抖。 她将双腿拿到座椅上蜷起,再把头埋在膝盖里,痛苦地呜咽着。 额尔敦不去管她,只自顾自道:“沈一心!我告诉你,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就算你天赋过人、出类拔萃,也逃不过打败仗的命运。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风范?!哼!我可真瞧不起你!” 我竟被一个小孩子教训了?!呵呵!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此番,沈一心终于深刻体会到了挫败的感觉。 毕竟,自她入沙场以来,还久无败绩。 昨夜牺牲的祯兵人数虽不多,但额尔敦说得不错,他们全是因沈一心决策失误而死。 她不该逞一时之能,不该不听旁人劝诫,不该盲目自大…… 想起那一百九十九名祯兵的死相,沈一心就浑身颤抖地不能自已。 他们被三万鞑靼兵埋伏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鞑靼兵的乱刀砍死了! 他们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想着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掩护沈一心……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他们无比信任的紫珠将军:沈一心! 沈一心知道,那一百九十九名祯兵,就算到最后一刻,也不曾怪罪她半分。 但她自己,却十分痛恨自己! 她痛恨自己害了他们,却又帮不了他们! 这种绝望又无力的感觉,久久在沈一心心头萦绕…… 是以,自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沈一心都不再开口说话。 额尔敦见状,便不再强逼于她。而是默默将吃食或水,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喂到沈一心嘴边。 若沈一心不吃、不喝,额尔敦就故意用言语激她,再施舍给她一丝还能重返大祯的微妙希望。沈一心听了这样的话后,就会乖乖将嘴边的东西吃掉、喝掉……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直行了半月光景,才来到鞑靼的迤都。 这一日,额尔敦的精神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他颇有童真地仰着脸对沈一心道:“到迤都了!过会儿,你就能见到我父王了!我父王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见了他,一定欢喜!” “你父王……?哼!你父王不就是鬼沃赤?我并不想见他。”沈一心冷冷道。 第555章 鹤子梅妻 这一路行来,越靠北,沈一心就觉空气中越是干燥、寒冷。 这期间,为了怕沈一心染上风寒,在途经一处叫做沙井的地方时,额尔敦便特意下令在那里休整两日。 趁着休整的功夫,额尔敦命卓力克图上山,专门替沈一心猎了上百只雪貂回来。之后,他又吩咐下人连夜将那上百只雪貂剥皮,做成了一条极其华丽的拖地大氅。 要说这大氅的毛色,真十分衬沈一心倾城的脸色。 那些柔顺又温和的雪貂毛在沈一心颌下轻轻摇摆,几缕秀发随意垂在她雪白的颈间……这幅绝美的美人图,经常让坐在一旁的额尔敦看得失了神。 虽沈一心如今目不能视,但她多少能察觉到额尔敦的目光。 故,等她被看得不耐烦时,就会虎着一张脸警告道:“你再看我?再看我,我就等见到你父王鬼沃赤时,主动请求做他的妻!到时,你这个臭小子就得喊我一声娘亲!” 额尔敦认真道:“你看不上我父王的。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还一脸大胡子茬。” 沈一心冷哼一声,故作正经道:“那怕什么?反正我瞎了,看不见!谁做我夫君都一样!” 额尔敦生气道:“我父亲一个老头子,哪里能跟我比?” 沈一心故意挑拨道:“我记得……你方才还说你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怎么才这一会儿功夫,你就说他是个老头子了?!你这小子,真不实诚!你信不信,我把你说你父亲是老头子的事告诉他,他定会重重罚你?” 额尔敦登时恢复到平日的那种冷淡语调道:“你尽管说去,我父王……绝不会信你。” 沈一心知额尔敦的心智比寻常小孩子要成熟许多……不!应当说,他的心智已经远远超过绝大多数成年人。于是,她登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无趣得紧,便随口嚷道:“你们这极北之地,冷得很!光是雪貂大氅哪里能够,我手里也要抱只能暖身子的兔荪!” “这……”听额尔敦的声音就知,他犯了难:“这兔荪乃可遇不可求之物,不是哪里都能捉到的……” 沈一心故作不悦道:“你之前还说,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满足我。你就是这么满足我的?!” “你……!”额尔敦知她故意刁难,可却毫无办法。 马车又往前行了两里路,沈一心才察觉到,外面渐渐变得熙熙攘攘起来。她知,这定是进入迤都的闹市了。 正想再找个由头给额尔敦添堵时,却听他忽地喊停马车,一声不响地掀帘下了去。 “这个熊孩子……这是要做什么?”沈一心小声嘟囔道。 心神不宁地在车上等了半晌,沈一心才觉自马车口那里倏地传来一股冷气,直钻她脸面和脖底。 她知:这是额尔敦回来了。 沈一心将身上的貂皮大氅裹得更紧些,嘴里抱怨道:“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眼睛又看不见,你就不怕……” “哝!给你。”沈一心话还未说完,就觉手中一热,突然多了一暖烘之物。 “是手炉?!”她又惊又喜道。 “嗯!”额尔敦故作深沉道:“兔荪我暂且替你捉不来,你就先抱着这个手炉吧!店家说这手炉是从你们中原来的,你用着也能顺手些。我让店家现给你添了炭,暖和得很。” 沈一心两手摩挲着那个小巧的铜炉,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熟悉之感。 她先是摸到了铜炉盖子上的一只鹤头,又摸到了铜炉身上的几朵梅花,登时便高兴道:“鹤子梅妻!这是鹤子梅妻!” 额尔敦那边略微沉吟了一下,才道:“不错,店家说这手炉确实叫这么个名字。” “真没想到,你能替我买到这般好物!这……这比你那呆头呆脑的兔荪可要强多了!” 额尔敦虽不认同一件死物能比他的兔荪好,但当他看到沈一心这么长时间来,头一回如此开心后,自不忍心扫她的兴。 他装作很随意地问道:“哦?强在哪里?” 沈一心兴奋的神色忽然顿了一下,继而才听她幽幽道:“我在苏州老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鹤子梅妻’手炉,是……我爹爹送给我的。他说,他就是这温暖的手炉,一边承托着我这只灵巧的鹤,一边承托着我那似梅花一样不畏艰难的娘……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可惜……”说到这里,沈一心突然沉沉叹了口气:“可惜我娘在生完我就死了,我爹太过伤心,就把我送到梧桐山上学艺。呵呵!说来也真是嘲讽,我们一家三口,竟没有一天真正团圆的日子……” 额尔敦正踌躇着,该如何安慰沈一心之际,却又听沈一心话锋一转道:“说来也巧,这两只‘鹤子梅妻’手炉,都是由我们大祯的匠人张鸣岐所制。却没想到,这两只一模一样的手炉,竟先后落到了我手里。看来,我同它们是真的有缘。” 额尔敦轻咳一声,心中默默反驳道:你哪里是同它们有缘?明明是同我有缘!这手炉……可是我给你挑的! 不过,此心中所想,额尔敦并未挑明了说。 他只满足地看着沈一心回忆的眼神,故作平淡道:“你喜欢就好。毕竟,我是整个鞑靼的少主,不管去到哪家店里,店家总是要拿最好的东西给我的。” 沈一心捧着暖暖的手炉,心下对装腔作势的额尔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个臭小子,一时半会儿不臭屁……就会死吗?!我若此时功力还在,定要打他个满地找牙,让他那个大胡子父亲,好好心疼心疼他! 忽然,沈一心意识到,自从她跟额尔敦同路以来,她的心性竟愈发变得像小孩子了! 若放在以前,她哪里会是这般同旁人计较的小气之人?! 可不知为何,在面对额尔敦时,她就是喜欢赌气,耍小性子…… 不过,只是纠结了片刻,沈一心就释然了:定是因为额尔敦是小孩子,我才会被他的童心传染,变成这样。嗯……没错!就是这样! 额尔敦不知沈一心千回百转的心思,他只看到,在抱上那只手炉后,沈一心雪白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心中就登时开心许多。 他努力压制住喉中的瘙痒之意,哪怕再想咳嗽,也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就算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也紧紧咬住牙关,静静抱着兔荪,缩在马车车厢的一处角落里,悄无声息。 因为他生怕,自己一咳……就会立时惊扰了沈一心好容易生出来的好兴致。 如此又走了小半日,马车才在一处威严的玄色府邸前面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额尔敦简单吩咐道。 其实,他并不想用这种口气同沈一心说话。只是,在马车上憋气憋得久了,他实在说不出更多的字来。因为,单只是这四个字,就已经费尽了他大部分力气。 且在说完后,额尔敦连怀里的兔荪都不要了,就直接迅速跳下车,单手扶着马车前端的红木蕃,拼命咳嗽起来! 第556章 见到鬼沃赤 听见那声音似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了,沈一心心下,竟没来由地一阵担忧。 “少主!” “少主!” 赶车的车夫惊叫起来,一直骑马跟在后面的阿鲁台和坤帖木儿汗,也关切地跑了过来。 “这小孩子的脸面还真是大!就连阿鲁台和坤帖木儿汗这样的大将,亦对他关怀备至!哼!是啊!像他这样身份尊贵的小王子……又哪里用得着我操心?”沈一心边如是想着,边熟练地伸开双手,扶着身旁的座椅,一步步向马车车厢外面走去。 “呜嘶!” “阿哟!” 正咳得头脑发昏的额尔敦在听见沈一心的叫声后,当即从外面重新跑回车厢内,气喘吁吁问道:“怎么了?” 不等沈一心回答,额尔敦就率先发现她紧紧捂着左手的右手指缝中,在快速渗出极细的鲜红血丝。再低头一看对沈一心“哇哇”乱叫的兔荪,额尔敦立时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他上前一把捉过沈一心的左手,语气里既担忧,又着急道:“那畜生咬你了?!咳……咳!” 沈一心听额尔敦如此慌乱,不禁觉得既好笑又轻蔑道:“是啊!那小畜生咬我了。不过……这没什么吧?我在战场上受得每一处伤,都比这个严重多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嘶~”不等沈一心继续说下去,额尔敦就自袖中摸出一个黑色瓷瓶来,再将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倒了一些在沈一心伤口上。 “这是什么药?怎么这样疼?!”沈一心一把拽回自己的左手,不停吹气道。 “哼!刚才你不是还在那里吹嘘自己是绝无仅有的女将军?怎么上这么点儿药就怕成这样?真是丢人!”额尔敦边喘着粗气,边将那黑色瓷瓶重新放回自己的衣袖里:“这药是绰绰出的干儿子配给我的。说是……被兔荪咬了之后,用它有奇效。若不然,就有可能会得恐水症……” “恐水症?”沈一心暂且忘记手指的疼痛,将好看的小鼻子一抽,好奇道:“恐水症不是被疯狗咬过之后才会有的症状吗?你这兔荪……又不是狗……” 额尔敦白她一眼,不紧不慢解释道:“绰绰出的干儿子说,这恐水症不止被疯狗咬过才会得,被疯猫、疯狼这些东西咬过,也有可能会得。所以,你还是先用上这药,才更谨慎些。而且,这药不仅能防止恐水症,还有十分厉害的止疼、止血之效……” 听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动了动自己受伤的那根食指,低呼道:“果真!不疼了,也不流血了!” “我说得没错吧?”额尔敦稚嫩的声音里,有些许得意。 “哼!”沈一心丝毫不领情道:“厉害的是那个绰绰出的干儿子,又不是你,你在这里得意个什么劲?!” “不错。”额尔敦竟难得地赞同沈一心道:“绰绰出的那个干儿子,确实厉害。他制出来的药,常常有惊人的奇效。说来也巧,他也正是你们中原人呢!你要是日后想家了,大可找他一叙思乡之情。” 闻言,沈一心心头竟升起一丝奇怪的预感,她脱口问道:“那个绰绰出的干儿子,叫什么名字?” 额尔敦略微沉寂了一下,才肯定答道:“他叫闫克围。” “闫克围?”沈一心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心中立时就有了答案。 她冷笑一声道:“好啊!说不定,这个闫克围还是我的故人呢,我自然要找他好生叙叙旧。” 沈一心本以为,要见到像鬼沃赤这样的大人物,定十分艰难。 但在额尔敦的坚持下,她在当日的迎接晚宴上,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鞑靼大英雄。 同想象中的不一样,鬼沃赤不仅对她这个数次挫败鞑靼军的紫珠将军没有丝毫敌意,反倒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她。 那种热情的态度不禁让沈一心一度怀疑,她是不是鬼沃赤失散多年、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当然,这种荒唐猜测,自不可能是真的。但鬼沃赤对沈一心的喜爱,却是众目昭彰。 他亲自为沈一心斟酒,又在一高兴之下,赏了她一座能当即入住的迤都宅邸…… 只是,整场热情高涨的晚宴,却在额尔敦跪下后,倏地冷淡了下来。 额尔敦格外恭敬地将双手抱在胸前,神情严肃道:“父王!紫珠是我从中原带回来的女子,恳请父王将她赏于孩儿,做孩儿的妻子。” 额尔敦说完这句话后,整个用来宴请的大厅,登时就沉静了下来。 沈一心使劲儿尖起耳朵,也未从鬼沃赤那边听到任何声音。 半晌,众人才见鬼沃赤将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怒气冲冲道:“额尔敦!你还不到十一岁,就要娶妻?!哼!更何况,她还是个瞎子!……不行!你不能娶她!” “为什么?!”额尔敦的语气里全是急促和不甘。 “为什么?”鬼沃赤冷笑道:“你擒她回来,确是大功一件!但你应当明白,她的作用……并非是做你的妻子。” “我知父王想用她换取河套一带的城池,但……我们可以既将城池拿过来,又不将她交出去……” “你以为那林太后是什么人?!是任由我们摆布的傻子吗?!哼!”不待额尔敦把话说完,鬼沃赤就粗声粗气地打断了他:“额尔敦!你虽然是我最为宠爱的儿子,但你也别太得寸进尺!此事……没得商量!” “那……”在鬼沃赤面前,额尔敦完全没了小大人的气势,他放低声音,试探着开口道:“那要是林太后不愿用城池交换于她,我可否……娶她为妻?” “不行!”鬼沃赤又是一口回绝。 “咳咳……!”听到此事被拒绝,额尔敦终于忍不住激动地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鬼沃赤似是不忍心看着额尔敦咳得肝胆俱裂的可怜模样,这才快步行至他面前,好言相劝道:“额尔敦!我最亲爱的儿子!我们鞑靼有多少美丽的女子还不够你挑,你非得挑个祯人?!” 沈一心猜测,这个时候鬼沃赤应当是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为,他在说完这句话后,有明显的停顿。 之后,才听鬼沃赤继续道:“你要喜欢年长的漂亮女子,有坤帖木儿汗的女儿阿丽玛!你要喜欢和你一样大的女子,有失里的女儿通拉嘎!你要喜欢比你小的,还有敖嘎的女儿宝银……这些女孩子,哪个不比个瞎子强?!” 额尔敦用帕子拭拭嘴角,语气坚定道:“我不要她们……我就要她!” 沈一心听见,鬼沃赤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他将一玻璃制物摔碎在地上,大肆咆哮道:“你这个坏小子!我偏不让你如愿!要是林太后不愿用大祯的城池换她回去,我就砍了她!也绝不让你娶她做妻子……!” “大王……”此时,一个温柔端庄的声音,忽然制止住了鬼沃赤的暴怒。 随后,沈一心又听见,一阵衣衫裙摆和首饰碰撞的窸窸窣窣、叮叮当当声,从宴会厅的门口至鬼沃赤的方向一路传到她耳中来。 第557章 如夫人 沈一心不禁腹诽道:也不知这女子是谁,鬼沃赤听见她的话后,竟不再咆哮了,也真是奇怪…… “娘亲!”额尔敦的语气里有明显的欣喜之意,之后,他又连忙起身向那名刚进门的女子身前迎去。 原来,她是额尔敦的娘……沈一心如是想着。 额尔敦的娘,本名隋清如,乃大祯老皇帝与温贵妃所生。后来,因温贵妃失宠,隋清乐便被林太后(即当时的林皇后)封为“和北公主”,嫁给了远在鞑靼的鬼沃赤做正妻。 隋清如嫁到鞑靼之后,深受鬼沃赤宠爱。 为了讨隋清如欢心,鬼沃赤不仅极力在鞑靼推广汉文化,还将隋清如的一应生活物品,皆换成中原之物,以此来缓解隋清如的思乡之情。 后来,鬼沃赤与隋清如的感情渐深,他又为隋清如加封了一个“如夫人”的汉号。 整个鞑靼都知道,如夫人不止是鞑靼的王后,更是鬼沃赤最宠爱的女人。 几十年如一日,都是如此。 故,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如夫人只说一句话,就能平息鬼沃赤的怒火了。 沈一心听见鬼沃赤大踏步从台子上下来,再急急走至如夫人身边,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嗔怪道:“如,你怎么来了?” 如夫人含笑看他一眼,温情脉脉道:“你在教训我儿子,我如何就不能来了?” 听到这两人说话,沈一心忍不住惊奇道:这两个人……真的是在吵架吗?怎么我觉得,他俩是在趁机调情呢?鬼沃赤在他一众部下面前这样……就不怕失了自己的威信?! 很快,沈一心就意识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在看到鬼沃赤同如夫人这般恩爱后,鞑靼那些正在喝酒吃肉的将领不仅没有发出丝毫窃窃私语的声音,反倒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轻笑之声。 沈一心很清楚,那笑声中没有任何轻视、嘲笑之意,而是充满了羡慕与欣慰。 怪不得鞑靼这几年日渐昌盛,原来,他们君臣之间,竟相处的这般融洽。哼!若是我那个皇帝舅舅在宴席上这般……怕是都不知被大祯的朝臣参了多少回了!唉!想到这里,沈一心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不知何时,额尔敦竟已回到了沈一心身边。是以,听她叹气,他便第一时间问道。 “无事……”沈一心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看你父母恩爱,羡慕得很罢了……” 说完这句话后,沈一心听见耳边响起一阵衣衫摩挲之声,紧接着,她便觉有一人凑到自己耳边,小声且快速道:“你放心!我父王最为宠爱我母亲,你我的亲事……一定能行!” 没来由地,在额尔敦说完这句话后,沈一心的面上竟倏地一红。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便暗暗自责道:额尔敦只是个小孩子啊……我脸红个什么劲? 正这样想着,沈一心又听如夫人那边开口道:“我看额尔敦自己挑选的这个女子确实不错,大王为何不同意他娶她为妻?” 鬼沃赤明显有些慌张,又有些着急地解释道:“她比额尔敦大了许多岁,再者,又是个瞎子,还是个祯人……” “祯人?”如夫人的眉毛不可察觉地抬了抬:“大王难道忘了,我也是祯人吗?” 鬼沃赤自知失言,连忙补救道:“夫人!你同她哪里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如夫人步步紧逼。 “这……”鬼沃赤有些磕巴道:“你贵为大祯的公主,她却是江湖草莽的女儿……” “哦?这么说,大王这些年对我宠爱有加,完全是因为我大祯公主的身份咯?”如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鬼沃赤。 “唉……!”鬼沃赤长叹一口气,做出一副缴械投降的样子道:“如!我是在说额尔敦和紫珠的事,你怎么老是往自己身上扯?” “大王张口祯人,闭口祯人,让我不得不往自己身上扯……”如夫人不依不挠道。 鬼沃赤既宠爱又埋怨地看了如夫人一眼,无奈道:“如!不是我不想让额尔敦娶这女子,而是,我想拿这女子去换大祯的城池!这事,总比额尔敦娶妻要重要得多吧?” “大王心里只有鞑靼,而我心里,则只有我的额尔敦!故,在我看来,额尔敦的亲事,要比换取大祯城池一事重要得多!”如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她用一双美目,镇定又委屈地看向鬼沃赤道:“何况,我方才在门外可听见了。大王说,若林太后不同意用大祯的城池换这女子回去,那大王就算砍了她,也不给额尔敦做妻子……” “这……”鬼沃赤最看不得如夫人委屈,如今见她眼泪汪汪,似是就要落下银珠的模样,他更是心急如焚。 “唉!我可怜的额尔敦,不仅出生就染上了肺痨,到了懂事的年纪,还不能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当真是不幸至极。都怪为娘,将你生在这么个不懂人情的家里……都怪为娘……”说着话的功夫,如夫人的泪珠就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令人惊叹的是,如夫人哭起来,竟不像其他女子那般不顾仪态、更咽不能出声。 她的泪虽然极为汹涌、真诚,但却丝毫不影响她似平常一般说话,更不影响她动人的罕见美貌。 不!不止不影响她的美貌,那些绵绵不断的透明珍珠,反倒还为她的美貌,平添了一份楚楚动人之姿。 试问,这般美人落泪的凄凄场景,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抵挡的住? 故,鬼沃赤当即就一心软,让步道:“如!如……你不要哭了!我同意就是……唉!这样……要是林太后不同意用她来交换大祯的城池,那我……那我就同意让额尔敦娶了她!” “真的?”如夫人抽抽嗒嗒地停止哭泣,用两只水灵灵、未经风霜的大眼睛看向鬼沃赤,小声问道。 “真的!”鬼沃赤重重叹口气,补充道:“不过,我刚刚已经说明白了,需得林太后不同意用她换取城池之后,才可以……” 就在这时,如夫人忽然回头看了额尔敦一眼。 见额尔敦冲自己点了点头,如夫人才应道:“好。一言为定……” “还有!”鬼沃赤猛地低呼道:“额尔敦想娶她可以,但她只能做妾,不能做正妻。毕竟,我鞑靼少主的正妻,不能是个瞎子……” 听这些人在激烈议论自己的终身大事,沈一心恍觉在梦里一般。 她可笑又可悲地想着:半月前,我还是名震大祯和鞑靼的紫珠将军,却因一时失策,就沦为了鞑靼人的俘虏!我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全部功力,还变成了瞎子……如今,更是连自己的亲事也做不了主……!呵呵!古人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这却未用三十年,就将自己变为了阶下囚…… 就在沈一心胡乱想着之际,她忽然发觉一只小手伸过来,猛然间捉住了自己的。 沈一心知那是额尔敦的手,便没有挣脱:反正他是个小孩子,捉捉我的手,应当也不会怎么样…… “好!”这回是额尔敦出声回应鬼沃赤道:“多谢父王恩情!孩儿记下了!就算她只做孩儿的妾,孩儿也会好生待她。” 第558章 脱古定在前面设了埋伏 “哼……”鬼沃赤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就再未同额尔敦说话。 “沈一心。”额尔敦第一次叫沈一心的名字:“你记住,虽然你只能做我的妾,但我在此向你保证,此生,我只娶你一人。只要有你在,我额尔敦就不会娶正妻和别的妾……” 这话,是额尔敦凑在沈一心身边说的。 虽声音不大,但却让沈一心颇为震撼。 她来不及思考就十分尴尬地起身道:“额尔敦!你这个小屁孩儿,成天不学些别的,就爱学别人娶妻!你……你这样小,我若真的和你成亲,岂不就犯了我们大祯的‘束乱之罪’?不行!绝对不行!” 因沈一心自入宴以来,从未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是以,眼下她这样叫嚷,登时让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她。 就算沈一心看不见,也能感受到来自这些目光里的不怀好意和嘲弄之意。 “可这里并不是你们大祯……”额尔敦淡淡开口道:“这里是鞑靼。鞑靼的大王,不会治你什么‘束乱之罪’。” “那也不行……” “报!大王!有紧急军情!紧急军情!”就在沈一心要继续拒绝之际,鞑靼的一名信兵,忽然不顾门口守卫的阻拦,直接冲到了宴会厅的中央来。 他双膝跪在地上,快速禀告道:“大王!脱古率两千人,抢走了我们搁置在北营中的十万两黄金!” “什么?!”闻言,鬼沃赤立时“腾”地起身,怒目圆瞪道:“那与十万两黄金同在一处的一万牛羊可有损失?” “禀大王!一万牛羊没有损失!” 听到这里,鬼沃赤的怒气才算卸下稍许,他边命手下人拿过自己的战甲,边骂道:“脱古这个小人!如今都贵为整个土默特的首领了,却还要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呸!阿鲁台!敖嘎!你们跟我来,我们今夜要活捉脱古!” “好!” “好!” “活捉脱古!” “活捉脱古!” …… “父王且慢!” “大王且慢!” 就在宴会厅内“活捉脱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之际,两个不同的声音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众人停下定睛一看,发现有不同意见的,正是额尔敦和沈一心两人。 鬼沃赤英武的眉头皱了皱,不耐烦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就快说!说慢了,脱古就跑了!” 额尔敦踮脚对沈一心悄声道:“你说吧!这次出风头的机会就暂且让给你。” 沈一心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冲鬼沃赤的方向拱拱手道:“大王不可追上去,脱古肯定在前面有埋伏!” 听到沈一心的这番说辞,厅中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鬼沃赤更是略带鄙夷道:“枉你是号称大祯智勇双全的紫珠将军,却被我们分部落的一个小小首领吓破了胆!你们大祯……活该被我们鞑靼欺负!” “哼!”鬼沃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边将护卫拿来的战甲穿在身上,边言之凿凿道:“脱古率领的土默特一族,早已被我们驱赶到水草颇少的蛮荒之地,他们生存都成问题,又怎么敢埋伏我们?!他们此番抢走黄金,不过是为了换些吃的!依我看,他们除了来抢黄金的这两千人有些力气外,其余的人都还饿着肚子呢!那样的一群人,拿什么埋伏我们?!我们只用出动五千人,就能将他们全部抓回!” 说完这些话,鬼沃赤战甲上的最后一颗扣子也正好系完。 他迈开大步,挂好佩刀,就要出门而去,却被如夫人突然拦在头里道:“大王!你既已听紫珠说话了,为何不听她把话说完?” 鬼沃赤拗不过如夫人,只能不耐烦地回身看向沈一心道:“还不快点儿说下去?!耽误我大事,我这就砍了你!” 沈一心道:“在凉州卫的时候我就得知,土默特一族食物短缺。大王仔细想想,你们北营当中既然有现成的牛羊,他们为何不直接抢走牛羊,而偏偏要去抢黄金?” 见鬼沃赤突然间陷入沉思,沈一心又继续道:“据我所知,土默特族被你们察哈尔族、喀尔喀族、eeds族和永谢布族集体孤立,这个时候,就算脱古手里有黄金,也不会有人换给他食物……不是吗?” 鬼沃赤点头道:“不错。” 沈一心又道:“若是他们想用黄金去大祯换取食物,那这一来一回,折腾的时间,也未免太久了些。等他们将食物换回来,怕是整个土默特族的人,都要被饿死了。” “是啊!”鬼沃赤奇怪地“嘶”了一声,扭头看向敖嘎道:“你说!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抢牛羊,而要抢些没用的黄金?这黄金抢回去,也没法子当时就救了他们的饿肚子啊……!” 敖嘎一张木讷的大脸上沉寂了片刻,才苦笑道:“大王,末将不知……” 鬼沃赤转向沈一心,命令道:“你接着说!” “我方才就说过了,大王。脱古他们一定在你们追过去的方向,提前设了埋伏!”沈一心解释道:“我猜,脱古定认为,大王若是丢了一万只牛羊,未必会亲自追过去。但倘若丢的是十万两黄金,大王就极有可能亲自追过去了。毕竟,鞑靼如今正值竭力壮大之际,这十万两黄金对整个鞑靼来说,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鬼沃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穿好的战甲,不好意思一笑道:“这个嘛……算是脱古那个小人猜对了。我正要去捉他呢!” “至于大王方才说得土默特族的人没力气设伏一事……”说到这里,沈一心两只美目突然往额尔敦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回过头来接着道:“我猜他们应当是说服了科尔沁一族的人同他们合力。其目的,就是捉住大王你。毕竟,在鞑靼众多部族当中,只有科尔沁一族始终处于中立状态。若是他们两个部族合力捉住大王,那今后,这鞑靼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听到沈一心的话后,鬼沃赤的后背忍不住一凉。 他放下手里的佩刀,转身握住如夫人的手,不无气愤和担忧道:“那怎么办?这十万两黄金不要了?!” 沈一心镇定自若道:“自不能不要。” 说完这句话后,沈一心便让额尔敦吩咐一名军官,拿来一幅鞑靼地图,摆放在最大的那张宴会桌上,有条有理道:“之前,我曾认真研究过你们鞑靼的地势。我知,自迤都往北,有一座赛达山,而在赛达山侧,又有一道长长的音鲁谷。这音鲁谷的南北两侧,就极易让人设伏。” 鬼沃赤突然向那报信的鞑靼兵发问道:“脱古抢了黄金后,往哪个方向逃了?” 那信兵吃惊地张大嘴巴看了沈一心一眼,才吞了口口水道:“回大王!正是往赛达山跑了!” 鬼沃赤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又使劲儿握了握如夫人的手道:“如!你真是我的良妻。要不是你刚刚拦住我,我就已经追过去,中了脱古的埋伏了了……!” 如夫人嗔怪道:“我可不敢居功,都是紫珠的功劳!大王先别说这些了,快听听紫珠有何制敌的良策吧!” 第559章 我想说的,都被她说了 沈一心见如夫人如此信任自己,便不由自主地冲她那个方向笑了笑。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的这个笑是好看,还是难看。 “你还不快说有什么制敌良策?笑什么?!”鬼沃赤催促道。 沈一心便收起笑脸,严肃道:“首先,我需大胆猜测下,科尔沁一族和土默特一族,在赛达山设伏的人数应当不超过三千人。如此一来,想要制住他们,大王就需出动五千或六千人!” “好!这个没问题!”鬼沃赤连声应道:“别说五千、六千人,这一时片刻的,就算你让我集结八千鞑靼兵士,也绝无不可!” “甚好!”沈一心赞叹道:“那大王的这六千人,需兵分三路。一路三五百人,直接进入音鲁谷中做诱敌之用。而剩下的两路,则需绕到音鲁谷两侧后方,从敌人后面包抄他们。我知音鲁谷两侧的后方皆是密林,正好可做你们包抄敌军时的掩护之用。如此一来,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听完沈一心这番简短又有力的话后,宴会厅中一时寂静无比。 鬼沃赤更是脱口称赞道:“真是好计谋!” 不过,说完他就立即后悔了。 因为,鬼沃赤身为整个鞑靼的首领,竟当着一众鞑靼将领的面,肆无忌惮地夸赞一个祯人!这……岂不就显得他们宴会厅中的众人,还不如眼前这个干巴巴、瘦乎乎的小丫头吗?! 为了挽回颜面,鬼沃赤当即轻咳一声道:“计谋虽是好计谋,但却不知道可不可行!而且,你一个祯人说的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说完,鬼沃赤又低头问额尔敦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额尔敦淡淡道:“我想说的,都被她说了……” 闻言,鬼沃赤脸上登时布满喜色,他高兴地四处炫耀道:“看到没?我儿额尔敦也想到了这个计谋!不是只有他们祯人能想到!哈哈哈哈……!” 见鬼沃赤笑得狂妄,额尔敦忍不住提醒道:“父王!眼下不是笑得时候!你要是不尽快按照紫珠说得去办,怕是脱古他们真就冒着饿死的风险,带着你的十万两黄金跑了。” 鬼沃赤一惊,连忙率人冲出宴会厅,直往军中大营里点兵点将去了。 很快,沈一心就意识到,鬼沃赤方才说能在极短时间内集齐八千兵马……此话,绝非妄言。 因为,只一盏茶的功夫,沈一心就听到外面吹起了出兵的号角。 鬼沃赤一行人,就这样全副武装地骑上多匹上等马,浩浩荡荡地向赛达山进发了。 “怎么看你忧色重重的?”鬼沃赤一走,额尔敦又立时恢复了他那副故作老成的说话口气:“你方才在我父王面前表现很好。真没想到,就算你看不见了,也能将脱古的阴谋全盘说出。还有,你竟能清楚记住我们鞑靼的地势,甚至连音鲁谷两侧的那两片密林都知道……真是令人吃惊。” 沈一心头也未抬道:“这是为官、为将者的本份。我们大祯同你们鞑靼正值两军交锋之际,我自是熟知你们的地势、地形……” “禀少主。如夫人说,请你和紫珠将军,去后面一叙。”沈一心和额尔敦正说着话的功夫,有一老仆突然上前冷冷打断二人道。 “走吧!脱古一捣乱,这场宴会就算是散了,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既然我娘想单独见你,那我们就去。”额尔敦立刻站起来,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之意道。 沈一心自是无法拒绝,她跟在额尔敦身后,穿过一处珠帘,走了两条回廊,又绕过两面屏风,才来到如夫人面前。 “你是玥怡的孩子?”一见面,如夫人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且她的语气里,还带着隐隐的激动。 “我不是……” “你休想否认!”沈一心刚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就被如夫人打断道:“你和玥怡那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怎么能忍心否认此事?她可是你亲娘!” 见瞒不过,沈一心只得认下道:“不错……我娘是叫林玥怡。” 听到肯定的答案后,如夫人竟开心地站起身,来回踱步道:“没想到……没想到我真的还能见到玥怡的女儿!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如夫人忽然一把拉过沈一心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榻上道:“我见到你,就如同见到当年的玥怡一样!你们……真是太像了!” 说完这句话后,如夫人那边许久没有动静。 沈一心猜想,她定是在仔细端详自己。 于是,她便努力保持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开心、平和一些。 “额尔敦传信回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总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有血亲的亲人了……” 经如夫人一提醒,沈一心才想到:如夫人是温贵妃的孩子,而我母亲林玥怡则是林太后的孩子……林太后与温贵妃,又同为先皇之妻妾……这样算来,这位鞑靼的如夫人跟我母亲,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呢!我是不是……该唤她一声姨母? “你个臭小子!”不等沈一心开口,如夫人忽然对额尔敦低呼一声道:“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心表姐?!” 闻言,沈一心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我在大祯有众多似林岸和唐御那样的表哥、表弟也就罢了,怎得都到鞑靼了,还能再莫名其妙地多个……表弟?唉!真是命运弄人…… 等了许久,沈一心也未曾听到额尔敦叫她一声“心表姐”,正犯嘀咕之际,忽听额尔敦格外不高兴道:“母后!我不要叫她心表姐!她以后是要做我妻子的人……不是我表姐!” “什么?!”如夫人听到此话后,明显震惊道:“你……你这个臭小子!方才在你父王面前……难道你不是因为要保住你心表姐的性命,才说要娶她的?而是……而是你就是想娶她?!” “正是!”额尔敦丝毫不做遮掩道。 “你……你个大逆不道的臭小子!你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方才在鬼沃赤面前温柔得体的如夫人此刻再也不见踪影,她似寻常母亲一般,气急败坏地教训起自己不听话的儿子道:“你心表姐能是你肖想的人吗?你可知她母亲是什么人?那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而她自己,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你个臭小子!你再看看你自己……你哪点配得上人家?!” 就算沈一心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像如夫人这般,当着旁人的面,如此贬低自己儿子的。 于是,她便下意识替额尔敦辩解道:“如姨妈……那个……额尔敦,似是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吧?他小小年纪,就十分聪明果敢,是许多大人都比不过的。再者,我和我娘,也着实不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我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寻常人。如姨妈你……着实太夸张了些……” 见沈一心为自己说话,额尔敦心下喜滋滋的。 而且,这种喜色很快蔓延到他脸上,并被如夫人逮了个正着。 第560章 唯一没有受苦的冷宫娘娘 如夫人优雅地瞪他一眼,再情真意切地对沈一心道:“心儿。我说你娘是天仙般的人物,并非只是说她容貌漂亮。而是说,你娘除了有一副姣好容颜外,还有一副好心肠。” 说到这里,如夫人竟忍不住垂泪。 紧接着,沈一心又听到了一些,她之前完全不了解的事。 而这些事,她的父亲沈放……从未对她提起过。 她不由想着:这样的娘,怕是我爹都不知道吧? 当年如夫人的娘,也就是温贵妃被先皇下令打入冷宫。原本,作为她女儿的如夫人,也是要跟着她一同入冷宫受苦的。可谁知,林玥怡,即沈一心的娘,却在林太后面前竭力保下了她。 如夫人又哭又笑道:“那时的玥怡就似一只作战的小老虎般,信誓旦旦地看着林太后,说,今后的日子,她要与我同吃同住,当我如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一般……” 林太后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故,对于林玥怡的请求,自是有求必应。 后来,林玥怡不仅真的保下了如夫人,还如承诺的那般,日日与如夫人吃住在一起。 “心儿,你知道吗?你娘那时,可是大祯最受宠爱的公主,她的吃穿用度,并不是一般妃嫔或者其他公主可比拟的。而我,一个冷宫娘娘的女儿,竟真的跟她同一规制!其实,我并非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只是,通过这些荣华,才让我深切体会到,在整个大祯,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掏心掏肺对我之人了……” 之前,沈一心只在沈放的书房中见过林玥怡的一张画像。 那画像虽画出了林玥怡的美貌,但却全然画不出她的神采。 不过,在此刻听完如夫人的一席话后,沈一心才惊觉,她心中的林玥怡,终于赫然生动、鲜活起来! 原来,我娘是个极为仗义之人!怪不得,她会舍弃皇族之女的身份不要,甘愿嫁给身为江湖草莽的我爹! 如此想着,沈一心眼前更是浮现出林玥怡行侠仗义、畅快舞剑的身影。 她的嘴角定是含笑且坚毅的,她的后背定是纤弱但挺拔的,她的身姿定是灵动且飘逸的,她的性格定是坚定又温柔的……有这样的娘亲,真好。 听着如夫人娓娓道来,沈一心的嘴角竟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如夫人完全没有察觉到沈一心的这些细微变化,只自顾自沉浸在回忆里道:“后来,你娘更是得空就带我去冷宫见我的亲娘温贵妃。不止这样,她还亲自为我娘准备衣衾被褥、吃食小玩儿……在玥怡的照顾下,我娘温贵妃……成了唯一一个没有受苦的冷宫娘娘……” 说到动情之处,如夫人哭得泣不成声。 沈一心连忙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都是些前尘往事,如姨母不必总是记挂在心上。” 如夫人摇摇头,继续道:“世人都说,是林太后强迫我来鞑靼和亲的。实则……他们哪里知道,此事是我主动求来的……” “鞑靼再怎么说,也不是自己的家。如姨母,你为何……?”沈一心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那时玥怡找到了意中人,也就是你的父亲沈放,即将要舍弃皇族身份,出宫而去。而我的母亲温贵妃,则因肺痨加重……离世了。我想来想去,终觉留在皇宫中无甚意思,便主动请缨来鞑靼做和亲公主。”如夫人语气坦然道:“其实,我很清楚,当时,若不是我主动请缨,林太后定十分为难。因为,没有哪个公主愿意远赴鞑靼和亲。是以,我此举……一来是成全了自己想要远离皇城的心,二来,也算是报答了林太后母女二人对我多年的照拂之恩吧……” 如夫人同沈一心絮叨这些旧事时,额尔敦一个小孩子竟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同时,他心中还颇为愉快地想着:真好!我娘亲竟同她娘亲是关系很好的姐妹!此事……真好! 至于好在哪里,额尔敦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浅笑着望向坐在如夫人身边的沈一心,目不转睛。 这回,沈一心未曾察觉到额尔敦的目光,倒是被如夫人率先发现了。 她猛地回过头来,在额尔敦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斥责道:“心儿和她娘一样,是长得太美了些!但你也不用看得这样入迷吧?看看……你的两个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唉!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只有十岁!” 说完,如夫人自己带头先笑了起来,沈一心也就跟着干笑两声。 虽然如夫人对沈一心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但沈一心心里十分明白,只是这些善意,还不足以让如夫人去说服鬼沃赤,放自己回大祯。 看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在鞑靼待上一阵子了……沈一心不无失望地想着:我真的很后悔,在那日行动前,没有见仪哥哥一面。唉!这次分开,也不知多久以后才能见到他。最坏的结果……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一想到这里,沈一心就觉一阵心酸。 如夫人看沈一心突然间红了眼眶,不由着急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额尔敦惹你不高兴了?” “娘亲!”额尔敦难得用小孩子的口气呼唤如夫人道:“孩儿一直坐在娘的身边,怎么可能惹她不高兴?” 紧接着,额尔敦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脸色急转直下道:“哼!恐怕她是想念她在大祯的旧情人了吧?” “额尔敦!”如夫人小声呵斥道:“你小小年纪就说些什么情人不情人的,是丢人不丢人?!” “不丢!”额尔敦将小嘴一撅,又将两腿一蹬,直接跳到塌下,再抱起黄色蒲团上的那只白色兔荪,冲沈一心的方向,冷冷淡淡道:“你不用想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会阻挠父王用你去换大祯的城池。你这辈子,就只能嫁给我额尔敦了。” 面对额尔敦的挑衅,沈一心心中没有丝毫生气。 她只觉得,同一个孩子较劲,实在是没意思。 于是,她就那么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如夫人见状,连忙将话题引开道:“额尔敦,我问你!心儿的眼睛是谁弄瞎的?” 额尔敦掸掸兔荪爪子上的灰尘,再轻轻捏捏它指甲下面的肉垫,故作不在意道:“绰绰出……哦,不!确切地说,应当是绰绰出的那个干儿子。” “又是那个闫克围。”如夫人叹口气道:“绰绰出找来的这个干儿子,怕不是个善类。终日里弄些毒针、毒药,尽是害人的东西……” “母后管他弄得是不是害人的东西做什么?哼!只要那些东西能为我们鞑靼所用就行。”额尔敦冷言冷语道。 “你这个孩子怎么如此冷血?唉!我怎么会教导出来你这样的性子……”如夫人看向额尔敦的眼神里,又是心痛,又是悲哀道。 不过,想是如夫人早就习惯了额尔敦的这种脾性。因为,只一小会儿功夫,她就不再抱怨此事了。 她只担忧问道:“那心儿的眼睛……他还能不能治好?” 第561章 第一眼看上的女子 额尔敦将兔荪紧紧搂在怀里,深深看了沈一心一眼,才肯定答道:“不能!绰绰出怕她逃跑,给她的眼睛,用得是最毒最毒的毒药,这辈子都好不了……没有解药。” 如夫人登时就万分悲痛道:“我真是对不起玥怡!没想到……手底下的人,竟对心儿做了这般可恨之事,我却无力回天……!” 听如夫人哭得伤心,沈一心只是淡淡道:“如姨母不用过分替外甥难过,外甥有法子能医好自己的眼睛。” “什么法子?”如夫人暂且收住眼泪,用两只美目盯着沈一心的脸,认真问道。 沈一心轻轻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总之,如姨母,我定会亲眼看到你的模样!” 额尔敦见沈一心说得笃定,小小的身子竟没来由地一震。 紧接着,他又紧抿双唇,将头倔犟地别到一边去。 如夫人则半忧半喜地用帕子拭着眼泪道:“能看到我的样子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的眼睛,要真能好起来……” 三人又说了些闲话,如夫人便突然起身道:“方才在宴会上,你只顾饮酒,应当没吃多少东西吧?” 沈一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确是如此……” 如夫人婉然笑笑,道:“我知,你定是吃不惯鞑靼的食物,对不对?” 沈一心又点点头。 如夫人拉起沈一心的手,扶她站起来道:“走!姨母带你去吃点儿好吃的……” “娘亲!你只带她去?”额尔敦抱着那只纯白兔荪,拦在如夫人面前不高兴道。 如夫人见额尔敦的小嘴撅得老高,不由笑出声来:“平时看你像个小大人,怎得眼下却又变成个小孩子了?” 额尔敦看都不看沈一心,就直接道:“娘亲你只带我妻子去吃好吃的,却不带我,这不是明摆着在挑拨我们的夫妻关系吗?” “夫妻关系……?!”如夫人瞪大眼睛看着他,转瞬间又突然发笑道:“额尔敦,你怎么还在说这件事?她是你表姐!不可能做你妻子的。以后……别再说这种玩笑话了。” “我没有说玩笑话!我就要她做我妻子!”额尔敦边说着,边用手指指着沈一心,信誓旦旦道:“娘亲!你若不帮我娶她……我就杀了她!” 说到“杀”字时,额尔敦眼中当真闪过一丝凶狠。 且就在此时,他怀中的兔荪也跟着极不友善地大叫了一声。 此番,如夫人终于知道,额尔敦对沈一心的一片心思是认真的了。 她暗暗叹口气,再颇为无奈道:“额尔敦,你不怕你心表姐比你大了许多岁……?” “不怕!不过是大了七八岁而已,不算太大。”额尔敦打断如夫人,语气肯定道。 “那……”如夫人将头转向沈一心,犹豫道:“就算你愿意娶你心表姐,也得问问她的意思才行……” “问她的意思?”额尔敦冷哼一声,轻蔑道:“她眼下只是我们鞑靼的阶下囚,娘亲问她的意思做什么?哼!娘亲要是问她的意思,她说她要回大祯,娘亲能做得了主吗?” 额尔敦一语中的,如夫人面上有一阵短暂的尴尬。之后,她又故意板起脸来,威严道:“额尔敦!这是你该用来跟母后说话的口气吗?” 沈一心明白,即便如夫人是鬼沃赤最为宠爱的女人,但她也不可能伸手干扰鞑靼国事,既不会干扰国事,那她就更不会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子,去专门违背鬼沃赤的心意了…… 果真,如夫人很快就又开口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管得了你父王?” “哼!”额尔敦轻哼一声,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娘亲想想,既你做不了放她回大祯的主,那就不如想法子把她留在我们身边,以保住她的性命。娘亲,倘若孩儿不娶她,她定会被父王赏赐给别人或是杀掉!这样的结果……娘亲就满意了吗?” 如夫人迟疑了半晌,才不无心疼道:“不满意……” 如夫人本来想着,额尔敦只是一个小孩子,沈一心定不愿委身于他。要是自己强迫沈一心这么做了,那岂不是十分对不起对她有恩的林玥怡? 可眼下被额尔敦这么一说,又登时让如夫人觉得,把沈一心嫁给额尔敦,实际上在是救她一命!若此事能成,那她不仅能报答林玥怡和林太后的恩情,还能顺了额尔敦的心意…… 此等一举两得之事,如夫人又何乐不为呢? 于是,如夫人当即转头向沈一心问道:“心儿,你意下如何?” 沈一心听如夫人的口气就知,她定是动了同额尔敦一样的心思。同时她也明白,以她眼下的处境,能嫁给鞑靼少主额尔敦,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毕竟,她既不想嫁给鞑靼的其他王爷,更不想被立即杀掉。 仪哥哥和爹爹还在中原等着我,有朝一日,我定要逃回大祯去! 沈一心心中如是想着,嘴上便应声同意道:“如姨母不必为难……我愿意嫁给额尔敦。” 听沈一心答应地如此痛快,如夫人又如何猜不到她的心思? 只是,她仍旧感动地握住沈一心的手道:“心儿!你愿意嫁给额尔敦,实乃是他的福分……” 沈一心淡淡打断她道:“如姨母过誉了,我一个瞎子,能嫁给鞑靼的少主,已经是荣幸之至,谈何福分不福分?要说福分,也应当是我有福分才对。” 如夫人颇为赞赏地看着沈一心的两只眼睛,语调中略带兴奋道:“果真,玥怡生出来的女儿,不仅识大体,还能屈能伸。我这一辈子……真是事事不如她。就连生的儿子,也远不如她的女儿……” “我哪里不如她?娘亲偏心!”额尔敦故作不高兴地插嘴道。 别看额尔敦这么说,实则,他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因为,只要如夫人同意了这门亲事,那就等于,鬼沃赤那边再也没了阻碍。 接下来,只需林太后拒绝用沈一心来换取大祯的城池,那她……就真的能成为自己的人了! 想到这里,额尔敦胸中登觉一阵满满的自豪! 这可是他第一眼就看上的女子。 他会永远记得,他见她那日,她一袭紫衫,威风凛凛又淡定从容地从越影马身上跃下,再款款向他走来。 当时他就在想: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妙人儿?身上既有烟雨朦胧的纤弱气质,又有坚定不拔的大将风范?眉间既有多属女子的忧愁感伤,又有视若等闲的镇定英气?……总之,很多美好的东西,在她身上,竟显得既矛盾,却又无比和谐! 第562章 只吃了半块儿硬邦邦的烤面饼 额尔敦虽然并不知,到底何为成为真正的夫妻。但他只要想到,以后日日都能同沈一心待在一起,就无比地愉悦跟欢喜。 如夫人见儿子情真意切地望着沈一心,沈一心却浑然不觉,心中不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不过,她很快就打点好精神,笑道:“你们两情相悦……为娘十分开心。走吧!这事既然已经说好,那就不许反悔咯!眼下,我们要先去填饱肚子……毕竟,稍晚些时候,我们就得迎接你们打了胜仗归来的父王啦!” 沈一心被如夫人拖着手,一路左拐右拐地行了几百步,才来到吃饭的地方。 因沈一心看不见东西,故,到了那里后,如夫人便主动开口同她解释道:“我是祯人,素日里也常常吃不惯鞑靼的东西。是以,大王便特意在此处给我设了个小灶,还给我配了一个从大祯京城来的厨子……” “不过……”说到这里,如夫人忽然轻笑一声,话锋一转道:“不过,不巧的是,那厨子前些日子回大祯的老家探亲去了,得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故,今日这顿饭,就只能由我来给心儿你做了……” “使不得!”沈一心赶紧起身,摸索着阻止道:“如姨母,你贵为鞑靼国母,万不可做这自贬身份的事!” “如何就自贬身份了?”如夫人嗔怪道:“我还怕你嫌我做的不好吃呢!” 语罢,如夫人便当真挽起她那两只极为华贵的、缠金丝和红绿宝石的袖子,舞弄起了灶台上的锅碗瓢盆。 沈一心听着那些生铁碰撞出来的“叮叮当当”声,不仅丝毫不觉得刺耳,反倒心中一阵感动:这就是有母亲疼爱的孩子吗?若我娘能够照顾我,怕是也会像如夫人这般,亲自为我下厨吧? “娘亲!我要吃你上回做得那个参芪乳鸽汤!那小鸽子,味道美极了!”额尔敦忽然兴高采烈道。 “你啊你啊……真是眼尖!那小鸽子被扣在铜盆里,也能被你瞧见!”如夫人半是埋怨,半是开心地将两只收拾好的鸽子,从一黄色盆里提出,再放到清水里仔细清洗一遍。 “咳咳!我不是想着,心儿她舟车劳顿,随我们远来鞑靼,那身体,定是受不住了吗?这乳鸽汤……正是最好的滋补良品。”额尔敦突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当!” “阿哟!娘亲你做什么?!”额尔敦一把松开怀里的兔荪,捂着小脑袋惊叫一声,同时不高兴地往后倒退一步。 “做什么?”如夫人左手拿着一把长长的铁勺,右手叉在腰间,将温柔的眉眼一瞪,尽量表现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道:“还问我做什么?那‘心儿’二字,也是你叫的吗?你和心儿眼下并未成亲,你该尊称她一声‘心儿表姐’才对!” 额尔敦有些害怕、又有些不满地看了看如夫人手里的铁勺,这才不情不愿地小声道:“表……姐。” “大声点儿!”如夫人呵斥道。 “表姐!咳咳咳咳……!”额尔敦因用力过猛,扯得肺中难受,一时间,竟咳嗽不停。 如夫人见额尔敦喘不上来气的样子,心中登觉自责。 她连忙将铁勺丢到锅子里,上前轻抚额尔敦的后背,弓腰关切道:“我的儿……你无妨吧?” 额尔敦伸出小手拍拍前胸,努力清了清嗓子,嘶哑着声音道:“娘亲,我无妨。你快给她做吃的吧,不然……她就要饿死了。方才在宴席上,她只吃了半块儿硬邦邦的烤面饼……眼下,她定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额尔敦这小家伙儿,竟一晚上都在看着我?!沈一心吃惊道:我自己都忘记吃了些什么了,他竟记得?真是不容易……倘若他不是个小孩子,怕是我已经被他感动了。 呵呵!沈一心连忙否定了自己的心思:但他就是个小孩子!不折不扣的小孩子、心智格外成熟的小孩子!说不定,这些都只是他收服我的一种手段罢了…… 别看如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可她此刻干起活来,竟丝毫不含糊。 只一炷香的功夫,如夫人就已将四菜一汤端上了桌。 这菜有藕咬笋鸡脯、蒜苗烹火腿、椒盐烧鹿肉、麻辣烧豆腐。 这汤,便是那参芪乳鸽汤了。 沈一心每道菜只尝一口,就能准确说出这道菜的菜名和来历,惹得如夫人连连惊呼道:“正是!正是!心儿!没想到,你长得如此标志,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吃货呢!……真奇怪!你既然如此爱吃,怎么一点儿都不胖呢?” 额尔敦淡淡扫沈一心一眼,夹起一块儿鹿肉放进嘴里,不紧不慢道:“娘亲不知。她有的是力气,上场杀敌……她一个人就能杀死我们一百个鞑靼兵士!呵!所以,她吃下去的饭啊,都是这样被消耗掉了,哪里还能长胖?” 见额尔敦在这个时候故意挑明大祯和鞑靼的关系,如夫人尤为不快道:“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 沈一心却无所谓地笑笑:“如姨母不必责骂表弟,他年纪小、不懂事,我不怪他。” 额尔敦刚要发作,沈一心又道:“如姨母,你这菜的味道做得好极了!竟比我之前吃过的那些都要好吃!真没想到,来到鞑靼还能吃到这样正宗的中原菜……” 额尔敦暗暗翻个白眼儿,心中不屑道:这样难相处的一个女人……竟能一本正经地拍我娘亲的马屁?也是难得。不过,我娘亲才不会上你的当…… “哈哈!那可是!心儿,你知道吗?就连给我做饭的那个厨子,都说我做菜的手艺超过他了呢!”不待额尔敦继续想下去,如夫人就一脸得意地回应道。 额尔敦看着被吹捧的云里雾里的如夫人,心中十分无奈:我娘这个被人一夸就容易飘飘然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不过,话说回来,如夫人的做菜手艺虽比不上十分厉害的厨子,但确实已经比一般厨子要强上许多了。 比方说,那藕咬笋里面的鸡脯肉滑嫩可口,那蒜苗里面的火腿咸甜相宜,那被椒盐浸过的鹿肉外酥里香,那盘豆腐更是金黄金黄的泛着油光,煞是好看、好吃。 至于那碗参芪乳鸽汤,则因炖得时间过短,火候欠些,汤汁便没有变成浓浓的乳白色。不过,如此吃起来的鸽肉,却是劲道十足,别有一番滋味。 故,额尔敦和沈一心皆觉,这顿饭颇为可口。 “啊呀!我竟把主食给忘了!”如夫人突然放下筷子,可惜一声道。 紧接着,她又起身走到大铁锅旁,将上面的木头盖子,一把掀了起来。 登时,混着锅里冒出的滚滚热雾,整个房间里很快便充满了浓郁的米饭香气。 若说沈一心方才吃那几道菜时,心中小有惊喜的话。那此刻当她闻到大米的香味儿后,简直是要开心、激动到流出热泪来了! 第563章 “勇王”阿里不哥 因沈一心是南方人,自小就对稻子结出的大米,有种不一样的情感。是以,如今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便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激动。 她深深地往空气中嗅了一口,格外满足道:“如姨母!你这大米的香气,似是比我们苏州的米……还要香些呢。” 如夫人笑道:“你还真是个小馋猫,一下就闻出来了。不错!这米,并非你们苏州的米……而是产自我们鞑靼的米。” “鞑靼的米?”沈一心放下碗筷,狐疑道:“鞑靼地势偏北,四季皆冷,怎会种出水稻来呢?如姨母你……定是在骗我吧?”如夫人边将锅中的米饭盛到碗里,边解释道:“因我一直吃不惯鞑靼硬邦邦的烤面饼,故,大王便特意在瓦如山的南面给我开垦了一块儿罕见的黑地。我本以为,那黑地和其他耕地没什么区别,可谁知,那黑地竟无比肥沃,以至从它上面长出来的稻子又香又甜。哝!心儿你快尝尝。” 说着话的功夫,如夫人已将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米饭放到了沈一心手里。 沈一心略一犹豫,便重新动起筷子,将滚烫的米饭往嘴里送。 待大口吃了半碗,沈一心才品尝到这白米的真正味道。 较之苏州那边略微生硬和粗糙的大米,这黑地上种出来的大米,在口感上更加细腻、松软。而其天然自带的甜度和嚼劲,更是苏州大米比不了的。 沈一心在脑海中慢慢想象着碗中白米的样子:它定是晶莹剔透,又颗粒饱满的……什么刘峥仪、额尔敦?皆没有我碗中香气四溢的白米饭实在! 想到此处,沈一心忍不住低头一笑,再抬头向如夫人道:“如姨母,这是我平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白米了!依我看,那鬼沃赤大王,着实十分疼你……” “疼她?哼!我那个长相粗鄙的大哥,不过就是想用这种小恩小惠来拿捏住他的夫人!”沈一心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有一人不怀好意地插话道。 “阿里不哥!你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如夫人见到一个一身蓝袍的人出现在门口,不由“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用冷冰冰的声音质问道。 “大嫂这话说得太有意思……”阿里不哥当即“嘿嘿”一笑,又将两只绿豆大的眼睛狠狠一瞪道:“要不是鬼沃赤篡取王位,那如今,掌管整个鞑靼、娶你做妻子的人,就是我阿里不哥了!” “你算什么东西?!”阿里不哥正在吹嘘、得意之际,忽听如夫人身后响起一个万分冷漠的声音。 阿里不哥不用往房间里头张望,就知说话之人定是他那个人小鬼大的侄子。 果不其然,很快就见额尔敦抱着那只纯白兔荪缓缓走到前面来,并用两只眼睛半是厌恶,半是额恶毒地盯着阿里不哥道:“阿里不哥!你要清楚,是因为有我父王在,才保住了如今的鞑靼。哼!要是换你来治理鞑靼,那这鞑靼……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狗东西!”阿里不哥厌恶地啐了额尔敦一口,态度极为嚣张道:“放屁!要是让我来治理鞑靼,那大祯早就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用得着像鬼沃赤那般缩头缩脑,不敢交锋……?!” “噗嗤!” 阿里不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尤为侮辱人的笑声打断了。 “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耻笑本王?!”阿里不哥左右晃动着身子,用两只小眼睛,张狂地往沈一心身上上下打探。 沈一心摸索着走到门口,神情淡淡道:“阿里不哥!怪不得原来的鞑靼王要封你一个‘勇王’的称号。原来,正是因为你有勇无谋的干系……” “嘶~” 当阿里不哥看到沈一心的美貌后,不禁猥琐地眯起了他那两只绿豆眼。 之后,他又脚上打着摆子,晃晃悠悠行至沈一心身前道:“这个貌美的瞎子,是谁?” 沈一心的脑子边飞速旋转着,边故作镇定地笑道:“勇王竟不识得我?看来,今夜的筵席,勇王并没有被鬼沃赤大王邀请在列呢!” “哧哧。”沈一心冲阿里不哥的方向,轻轻抽了两下鼻子,又接着道:“不过,我闻着勇王身上酒气颇重,应当是……整夜都在屋里独自借酒消愁吧?” “用你管!”阿里不哥将极为单薄的眼皮一翻,再一把扯过沈一心的手腕儿:“走!跟我回府!我看上你了!明日……明日我就让鬼沃赤大哥赏你做我的姬妾!哈哈哈哈……” “啊!”阿里不哥的笑声笑到一半儿便戛然而止。 他表情痛楚地弯腰看着沈一心,一脸愤懑道:“你个臭丫头!到底对我使了什么妖法?我……我怎么动不了了?!” 沈一心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长形筷枕,傲娇一笑道:“虽然我的内家功夫不在了,但用这般坚硬之物,还是能点了你的穴道。哼!你动不了……就对了!” 阿里不哥从未领兵去大祯打过仗,自然也就不知道中原有什么“点穴功夫”。 故,他此番被制住,胸中忍不住既忐忑又不解。 他怕这个来历不明的瞎丫头使个妖法将他故意弄死,又怕日后他会一直似这样一动不能动……倘若真这样,那跟着他的那些姬妾,岂不就等于后半辈子守了活寡?! 不行!绝对不行! 想到这里,阿里不哥突然将眉毛一挤,怒声呵斥道:“什么穴道?还不快给我解开?!不然,等我大哥鬼沃赤回来了,我一定让他治你个死罪!” “让鬼沃赤治我死罪?”沈一心取笑道:“今夜如此重要的筵席,鬼沃赤都未曾邀你参加,又怎会为了你,轻易治我死罪呢?” “你到底是谁?!”见沈一心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阿里不哥心中逐渐没了底。但此刻的他想抽身离去,却也不能够。因为,他的双脚竟似牢牢黏在地上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沈一心听阿里不哥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就知他定是害怕了。 于是,她便想故意捉弄他一下:“怎么样?阿里不哥!我点了你的云门穴,你此刻……是不是不能动了?哈哈!不能动是小事,稍后,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阿里不哥大惊失色道:“怎么死……?我只是不能动了而已!你只要将妖法解了,我不就立马能好了?!” 沈一心故作遗憾地摇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云门穴在我们中原,也叫死穴。只要轻轻戳一下,就能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放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勇王大人。你现下是不是觉得呼吸急促,头脑发晕,四肢发颤?” 阿里不哥惶恐地吞咽了下口水,仔细感受一番后,才认真答道:“是!正是!” “阿哟哟!那这就是气血上涌、四肢不通、经脉堵塞、抽神剥魄的死亡之状呢!”沈一心嘴中“啧啧”两声,一脸可惜道。 阿里不哥虽不明白沈一心口中的“气血上涌、经脉堵塞”为何意,但他却将“死亡之状”四字听得清清楚楚。 第564章 乌妮尔大人 他的面色“唰”地一下变得青黑不定:“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额尔敦从沈一心身后钻出来,冷酷无情道:“意思就是你要死了,阿里不哥!” “什么?!”阿里不哥哆嗦着嘴唇,紧接着身下一热,一股尿液就顺着他宽大的裤子流了出来。 “好重的骚气!”沈一心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出声嫌弃道:“这是什么怪味道?” 额尔敦波澜不惊道:“是我的好叔叔尿裤子了。” 沈一心捂住口鼻,十分夸张道:“阿里不哥!我之前就知道你胆小,可没想到,你竟这么不禁吓!” 语罢,沈一心便用手中的筷枕,重重点了一下阿里不哥的云门穴。登时,他整个人就软着身子,毫无气力地瘫坐在地上。 直怔愣了半晌,阿里不哥才反应过来。 他瞪着两只不可置信的小眼睛,自地上缓缓起身道:“我……我又能动了?我……还会死吗?” 沈一心似笑非笑道:“我方才只不过点了你的穴道而已,你当然不会死。眼下我解开你的穴道,你就能像从前一样能跑、能跳了。” “这么说……”听到沈一心的话后,阿里不哥的表情,逐渐从失魂变得狰狞:“这么说,你刚刚是在耍我?!” “耍你又怎么样?”不待沈一心说话,额尔敦就主动上前一步,两眼死死盯着阿里不哥,语气嘲弄道:“耍得就是你!哼!你要不是阿里不哥,换做旁人,也不会上这种当!” 随后,额尔敦又冷笑一声:“阿里不哥!你今日尿裤子的样子我可是记下了。以后,你要再在背地里做不利于我父王和母后的事,我一定将这件事说出去,让你在整个鞑靼都抬不起头来。” 阿里不哥边快速往院子的外门奔去,边回过头来,恶狠狠威胁道:“你敢!你个狗崽子!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就敢杀了你们母子!” 说完这句话后,阿里不哥便立时从红墙的另一端消失了。 直到听不到阿里不哥的脚步声后,如夫人才不无担忧道:“心儿……额尔敦!阿里不哥这个人虽然没有多少胆量,但却是睚眦必报的。我怕日后……他会对我们不利。” 说实话,就算如夫人不说这番话,沈一心也有些后悔。 因为,她本来只是想捉弄下阿里不哥,可谁知,他却被自己的一句话吓尿了裤子。故,眼下她和阿里不哥的这个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额尔敦见沈一心的面色十分不好看,便开口宽慰道:“你放心。阿里不哥这个人虽为人狠心歹毒,但却胆小如鼠,所以,他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沈一心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之后,他们三人又重新回到灶房吃了些冷菜,就听到跟随鬼沃赤前去埋伏脱古的信兵带回了捷报。 如夫人听闻,连忙脱下做饭时的围裙,又爽利松下用绳子系起的两只袖子,再理理发丝,满脸喜气洋洋道:“太好了!你父王大胜,我们察哈尔族便又扬眉吐气了一回!且,此番一举擒住脱古,那他们土默特族也能心服口服地归顺我们了!” 额尔敦立时替沈一心邀功道:“那要多亏了沈表姐的好计谋!” 如夫人赶紧回身握住沈一心的两只手,真诚道:“不错!这回我们能勇挫土默特族和eeds族,心儿算是头等功臣!稍后,我定亲自替你向大王请功!” 沈一心毫不推辞地笑笑:“多谢如姨母。” 次日。 沈一心在鬼沃赤赐给她的那座迤都宅邸中悠然醒来。 虽然这新赐宅邸的规模说不上有多宏伟、壮大,但其柔中带刚、刚中有柔的设计,倒颇为贴合沈一心的脾性。 比方说,房栋之下、门窗之上,处处都有代表柔美的各种花卉雕刻,而其整体布局,则多以阳刚的对称为主。是以,整个宅邸看下来,便给人一种刚柔并济、大气温雅的感觉。 再说沈一心经过好多日的奔波,加上昨夜应付鬼沃赤、如夫人、阿里不哥等人时的心力交瘁,让她昨夜一接触到床,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沉沉睡了一宿,直至日上三竿,沈一心才懒懒穿衣起床。 可还未等下人送来洗漱的毛巾和水,就听鬼沃赤身边的一个宫官前来传讯了。 沈一心无奈,只能迷迷糊糊地先出门应付那宫官。 那宫官正经八百地仰头背了一遍如夫人替沈一心求来的赏赐,分别有:黄金一千两、珍珠二十槲、玉壶一对、玛瑙做成的手镯三十只、金银马靴各一对。 若说这些赏赐还不够的话,那还另有用面具遮住脸的男伶二十名。 说到赏赐的那二十名男伶时,宫官忍不住喜笑颜开道:“乌妮尔大人!这二十名男伶可是大王专门为你挑选的。今夜里……还请你尽情享用。” “乌妮尔”一职,是昨夜鬼沃赤专门为沈一心特设的。只为奖赏她,出谋有功。 身在异乡,这种事情由不得沈一心推辞。 不过,话说回来,也没什么好推辞的。毕竟,沈一心留在鞑靼的日子遥遥无期,若中间能有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做着,至少能减少一半儿的麻烦。 于是,没有经过什么细思,沈一心就当场欢欢喜喜地应下了。 说完沈一心的官职,再说回男伶的事情。 虽然沈一心一直都知道,鞑靼比大祯的民风要开化的多,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竟能开放到这个程度! 故,听完宫官说的“尽情享用”四个字后,沈一心的脸不由“腾”地一下红了。 紧接着,她更是连连推辞道:“不!不!……这个就算了吧,你替我谢谢大王的好意……” 那宫官刚要应下,就见一名男伶突然自后面出列,再甩袖上前,冲沈一心微微施了个礼,捏着嗓子道:“乌妮尔大人不要其他人无妨!但定要留下在下!因为……因为在下会说汉话!没事的时候,在下可陪乌妮尔大人说话、解闷。” 沈一心虽然看不见那男伶人的模样,但听到那个男伶人的声音后,她的身子却为之一振。 因为,就算他故意捏着嗓子说话,沈一心也能听得出来,他就是林太后身边的禁军统领聂远征!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林太后的特意安排?我该不该留下他?!一时间,沈一心的心思百转千回。 见沈一心一直不说话,那宫官忍不住催促道:“乌妮尔大人。这人……都主动要求留下来了,我看不如就……” “好!”沈一心怕自己继续犹豫下去,会失去得知真相的机会,便立即开口应下了。 然而,其余几个会说汉话的汉人亦或是鞑靼人见状,皆忍不住上前毛遂自荐道:“大人!乌妮尔大人!还有我!请大人将我也留下。” 今日这些送到沈一心宅邸中来的二十名男伶人,全是刚刚脱了奴籍的贱民。如果他们不能被沈一心留下,就要重新归入奴籍,给人为奴为婢。于是,为了能摆脱那种生活,每个人都在沈一心面前哭得极为凄惨。 第565章 二十名男伶人 无奈之下,沈一心只能勉强应道:“你们都留下吧,我这就让下人给你们安排住处。” 那二十名男伶人一听,立刻感恩戴德地一齐跪下,给沈一心磕起了头。 眼下这种情形,导致沈一心根本无法单独召见聂远征问清真相。而为了不露破绽,之后,她更是简单挥挥手,打发那二十名男伶人暂且退下。 她想着:反正聂远征到了这里就跑不了了,我过些时候再问也不迟。 那名宫官见沈一心将鬼沃赤送来的男伶全部留了下来,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冲沈一心口头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鬼沃赤的近卫军自行离开了。 沈一心听着杂而有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敢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你是很害怕我父王?还是不喜欢这些男伶人?”沈一心胸中舒出的那口气刚到一半儿,就听见一阵清脆中夹杂着阴暗的童声,在自己的身后不喜不怒地响了起来。 沈一心暗暗责骂自己:我眼睛坏掉也就罢了,怎得如今耳力竟也下降许多?唉!额尔敦应当在我身后藏了许久功夫了,我却丝毫都没有察觉…… 沈一心回过身去,用同样的口气回应道:“你父亲是鞑靼的王,我自然又敬又怕,此事有什么不对?至于那些男伶人……我都很喜欢。” “哼!”额尔敦怀中抱着兔荪,两眼紧紧盯着沈一心,不屑一顾道:“都很喜欢?你一个瞎子,都看不见他们长什么样子,是怎么喜欢的?” 沈一心懒得同额尔敦理论,便凭记忆摸索着向她的房门口走去。 只是,刚走了两步,她就又奇怪地回过头来质问道:“对了,你个小屁孩儿!这宅邸是你父王赐给我的、是我的!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人将此事通报于我?” 额尔敦轻笑一声,同时将兔荪放到院中随意奔跑,再回答沈一心道:“心表姐。你既是我表姐,又是我未来的妻子……咳咳!所以,我向父王请求与你同住,这个要求……应当不算过份吧?我父王他……自然就同意了。” “与我同住?!”沈一心吃惊地瞪着两只黑黑的眼珠,不可置信道:“虽你是小孩子……但你我未成亲,又怎可同住?且……晚上我并不习惯与人睡同一张床、盖同一面被子……我会抢被子的!就算你是小孩子,我也不会让着你!” “噗嗤!” 认识额尔敦以来,沈一心还从未听过他如此放肆的笑声。 果不其然,痛快笑过之后,额尔敦因胸中难受,便又猛烈咳嗽了一阵。 不过,这次咳嗽似是没有他之前咳嗽那般痛苦,因为,他竟边咳边笑得流眼泪道:“心表姐!……咳咳!我说得同住……只是同你住在一个宅邸之中,咳咳!并不是与你睡同一张……床、盖同一面被子!咳咳!” 闻言,沈一心登时变得面色通红。 她暗暗自责道:我没有弄明白额尔敦话中的意思,就贸然开口,这实在是……实在是令人羞耻。唉!不知道的,还定以为我在打这个小屁孩儿的主意呢!这……该如何补救? 这边,沈一心面上红白交接。 那边,额尔敦的咳嗽已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再度开口道:“不过……心表姐你若是实在愿意与我睡一同张床、盖同一面被子,那我倒可立时就去与父王说明……” “胡说八道!”沈一心冲额尔敦那边狠狠瞪了一眼。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她这个眼神瞪到额尔敦了没有,但这种生气的气势,却是必须要做足的。不然,定要叫额尔敦那个小屁孩儿看不起。 不过,额尔敦此番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略带温存地看了沈一心一会儿,就重新恢复到他素日里那种阴沉又老练的神情。 紧接着,额尔敦又将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吹了声口哨,那在院中跑的正欢的兔荪就像只飞速舞动的大毛球般,一下子跳到额尔敦怀里。 额尔敦亲了亲那只兔荪的眉心,仰头对沈一心认真道:“我的居所就在你隔壁。你出了这间院门往西走十五步,再往南走二十六步,就能摸到我院子的门了……” 沈一心不自觉地翻个白眼儿:这小崽子到底懂不懂我们中原的东西?若是不懂,那还情有可原。若是懂得话,再故意说出“摸门”二字,那就值得深究了…… 想到这里,沈一心不由生气道:“谁要去摸你这个小崽子的门,我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女子……我都能当你娘了!” 额尔敦面无表情道:“你怎么老想着当我娘?昨夜里,你不是见过我父王了吗?你应该也‘看’到了……哦,不。你应该感觉到了,我父王眼中只有我母后,这辈子……你没希望做我娘。再者,我用‘摸门’字,只因你眼睛看不见罢了,你不用胡思乱想。” 闻言,沈一心忍不住气结:说来说去,竟成了我的不是了?!算了!算了!他是我表弟,不仅同我沾亲带故,年纪还小,我不跟他计较…… 见说不过额尔敦,沈一心便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往自己房间的门前移去。 要是我没记错,还有三步就能摸着房门了……沈一心如此给自己鼓劲儿。 看到沈一心的纤纤十指刚接触到门板,额尔敦才随口道:“刚刚说起话来,令你身子一震的那个男伶,名字叫做……远哥儿。他是被人从大祯带回来的奴隶……” 不好!被发现了吗?额尔敦聪明绝顶,难不成……他已经猜到了聂远征的身份?!沈一心的两只手僵在那两扇门上,静静等待额尔敦继续说下去。 “你要是喜欢他……也不能与他睡同一张床、盖同一面被子。”听到额尔敦接下来的话,沈一心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重新落回肚子里。 “他们都是我父王鬼沃赤派来监视你的奸细……虽然你昨夜立了大功,还受了许多赏赐,但你是祯人,我父王必然不会真心信你。这件事……以你的头脑,应当早就猜到了吧?”额尔敦的声音里,依旧是那么波澜无惊。 “嗯。”沈一心不留痕迹地吞了吞口水:“我早就猜到了。” “那就好。”额尔敦边转身往院子外头走,边冷冷淡淡地嘱咐道:“等过两日,你就找个理由将他们都打发了,省得麻烦。当然,你要是愿意留着,我也没意见。只是,到时你要是死在他们手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等沈一心答话,额尔敦的脚步声,就已渐渐消失在院门口的墙角边。 沈一心低头沉思片刻,再神色如常地抬头,推门进了屋。 第566章 皮卜士 接连过了好几日,沈一心都未曾传唤那二十名男伶人侍寝。 终于,这一日,有一个叫做皮卜士的鞑靼人忍不住了。 他义愤填膺地找到沈一心,再低头委屈道:“乌妮尔大人既然留下了我们,又为何不召见?” 沈一心心道:你们来我这宅邸有何目的,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竟还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跑来质问我? 不过,她略一沉思后,便转了心思:“好!你吩咐下去,所有男伶皆去后院候命。” “去……去后院?!”头发天生小卷儿的皮卜士听到沈一心一口应下此事,心中本是窃喜的。可在听到是去“皆去后院候命”后,便又吃惊道:“乌妮尔大人确定是要让我们都去后院吗?难道乌妮尔大人……想让我们二十人同时侍寝?!” 沈一心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儿,面上却故作平静道:“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皮卜士狐疑着应下了。 可在离开时,他却奇怪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沈一心,不知心里在计较些什么。 只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男伶就已聚集在了整座宅邸的后院里。 熟悉的男伶之间窃窃私语,不熟悉的男伶之间则互相藐视。 眼见着正午的日头越来越大,沈一心还完全没有过来的迹象,几个男伶便忍不住满腹牢骚地抱怨起来。 其中,一个面皮最为白净的、名叫渊簇的男伶,竟不顾宅邸护卫的命令,私自跑到樟子松下面躲起了太阳。 他不仅自己这般作为,还招呼远处的男伶同他一起过去。美其名曰,要是被太阳晒黑了肌肤,乌妮尔大人就不会喜欢了。 剩下的那些男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有一人敢上前。 渊簇暗暗骂了一声,最后只好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脸面,重新回到了队伍里。 毕竟,他虽极为爱护自己的肌肤,却也没有独自挑战乌妮尔大人底线的勇气。 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沈一心的身影,大多数男伶的脸上,便渐渐显现出了不耐之色。 他们不再注意自己的神情和仪态,有的耸着肩,有的时不时活动活动手脚,更有甚者,竟直接蹲下抱着自己的双膝眯眼歇息起来…… 故,在这些人当中,始终一动不动、规规矩矩立着的聂远征,就显得尤为惹人瞩目了。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院门口的方向,专心等待沈一心的到来。 站在聂远征身旁,一直暗中观察的皮卜士见状,忍不住酸溜溜出声道:“装什么装?乌妮尔大人又没来,你做出这副认真样儿给谁看?那天,你还自己主动要求留在乌妮尔大人身边,也不嫌丢人!你不是从大祯来的吗?你们大祯的男人,就这样没骨气?呸!” 几个鞑靼男伶听到了,也跟着往聂远征的方向啐了一口。 可聂远征却对这些羞辱不为所动,甚至,他的两只眼珠都没有转一下。 “哟!”皮卜士以为聂远征是个软柿子,胆子便变得更大了些。 他一个跨步行至聂远征身前,点着他的鼻子道:“你个大祯狗子,不在大祯好好待着,跑到我们鞑靼来,抢我们的饭碗做什么?活腻了?!” “就是!” “就是!” 几个鞑靼男伶出声附和道。 “你以为,我们想来你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呸!我们要不是被人卖来做苦力,谁愿留在这种穷乡僻壤?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还抢你们的饭碗?我死呸!”一名叫做郭延嗣的大祯男伶见皮卜士出言侮辱祯人,便气不过,当场回怼了两句。 “谁在说……大祯狗子?”皮卜士刚要出言反击,就听见一阵威严的女声,从院门口处传来。 “是他!”郭延嗣指着皮卜士道:“乌妮尔大人!就是这个叫皮卜士的,侮辱祯人!” 不错,凑巧出现在院门口的人,正是沈一心。而她身后两侧,还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伶俐的侍女。 其实,说沈一心“凑巧”出现,根本不对。因为,她已经在花墙的另外一侧,偷偷观察了这二十名男伶好一阵子了。其目的,就是为了揪出男伶们的错处,好将他们赶出自己的宅邸。毕竟,鬼沃赤“好心”送来的人,她总要找个尤其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将他们送走。而眼下,这个目的已然达到,那自然要现身。 “哦?”沈一心将一只手打在右边那个侍女的手腕儿上,示意她在前面引路,再同时阴阳怪气道:“皮卜士。我也是祯人,这么说来……我也是大祯的……狗子咯?” 闻言,皮卜士先将双手向上举起,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乌妮尔大人饶命!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这句话时,沈一心的口气,陡然间冷了三分。 皮卜士支支吾吾、哆哆嗦嗦道:“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这般犹豫了半天,皮卜士也无法对他方才说出去的话做任何补救。 最后,他只能低头认栽道:“是皮卜士口误!任由乌妮尔大人责罚!” 沈一心冷笑道:“责罚?哼!我可不敢责罚你们鞑靼人!毕竟,你们可是‘人’呢!再者,我听你方才并非口误,而是故意为之。皮卜士!你应当是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祯人吧?你这种人……就不必留在我这里了!” “还有!”沈一心的身子微微向左侧一转,继续道:“还有刚刚附和皮卜士的那几个鞑靼人,也一并轰出我的宅邸去!这种人……我实在要不得!” “乌妮尔大人!我们知错了!” “知错了!” “乌妮尔大人请留下我们吧!我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 见沈一心说得斩钉截铁,那六名鞑靼男伶登时神色惶恐地求饶。 沈一心虽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只听声音,就能知道他们此刻惊惧无比! 不过,就算他们哭得再凄惨,说得再动听,沈一心也没有丝毫迟疑。毕竟,谁会容许一对奸细留在身边监视自己呢? 故,沈一心当即摆摆手道:“乌鲁!塔琪!你们去找人来,将他们几个拖走!不许他们再踏入我的宅中半步!” “这……” 那唤做乌鲁和塔琪的两名侍女,面带难色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才犹犹豫豫道:“大人。这二十名男伶,皆是大王赏赐给你的,大人你真的要……?” “哼!”沈一心一张雪白的小脸,霎时变得冷若冰霜:“大王赏赐给我的,是二十个伺候我、顺着我的男伶,并非是肆意侮辱我、亵渎我身份的男伶!他们被我赶出门,完全是咎由自取!你们两个此时要是不顺着我,稍后等我找来额尔敦,就让他将你们一并处死。” 第567章 上邪 听了沈一心如此威胁的话,乌鲁和塔琪二人哪里还敢迟疑? 她们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便将皮卜士六人,一股脑儿丢到了大门外。 沈一心明白,鬼沃赤安排的奸细,肯定不止这几个人。 于是,她便将神色一凛,继续对剩下的十四名男伶道:“你们既然都是做伶人的,那唱戏、作舞,应当都不在话下吧?” 面皮最为白净的渊簇抢先上前一步,将头一昂,用力甩甩他那头浓密的墨色长发,洋洋自得道:“自不在话下!” 沈一心点点头。 同时,她又捉弄般想着:既然聂远征接了林太后的命令,要留在我这里。那我倒要看看,此番,他用什么法子渡过难关。毕竟,他身为禁军统领,平日里只会舞刀弄枪,至于唱戏、作舞这些下贱营生,他不仅不会,还应当觉得备受屈辱才对…… 十四名男伶人依次站成一排,从第一个渊簇开始唱了起来。 本来听渊簇说话时,沈一心并未觉得他的嗓音有何独特之处,直到他此刻一展歌喉。 渊簇唱的乃一首叫做《上邪》的乐府民歌,歌词是这样的: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首歌,沈一心原先在苏州的醉青楼时,也曾听风见派的姑娘们唱过,但却没有一人能唱出渊簇的这种感觉。 他的歌喉婉转、低沉,能将这首歌中忠贞不渝的爱情誓言,表达的淋漓尽致。再者,这首歌的起调本身就很高,且唱到后面时,更需一浪高过一浪。若是由先天不足的人来唱,别说是准确表达这首歌中的情感了,单是这个调子,就能让人退却三分。可渊簇唱起来,却丝毫不显吃力。 不仅如此,渊簇在唱到动情之处时,还特意加了些情真意切的微微颤音在里面。故,整首歌听起来既完整,又感人至深。 沈一心笃定地想着:这个渊簇,之前定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他确是供人娱乐的男伶不错。不过……这也不能排除他是鬼沃赤派来的奸细的可能性…… 心中如此想着,沈一心嘴上便道:“唱得不错。你就……留下吧!” 渊簇急着表现自己,赶紧又上前一步,提醒道:“可是,乌妮尔大人还没有看过我的舞姿呢!” 沈一心冷冷轻笑一声:“我的眼睛这样,你觉得……我看得了吗?” 其实,还不待沈一心开口,渊簇就后悔了。 他干嘛要多嘴这一句? 毕竟,他很怕自己也像方才的皮卜士几人一样,因为一时失言,就被赶出门去。 于是,他连忙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道:“我……我为了让乌妮尔大人知道自己的长处,就口不择言了!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大人……就看在我们同是祯人的份儿上,留下我吧……!” “祯人?”沈一心的眉头不可察地皱了皱,再吩咐刚刚回来的乌鲁和塔琪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到院中坐下,才懒懒对渊簇发问道:“说说,你是大祯哪里人?” 渊簇见沈一心没有第一时间赶他出去,就知道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他跪在地上,匍匐着往沈一心脚下挪了挪,再恭敬答道:“回乌妮尔大人,在下乃苏州锦丰人……” “苏州锦丰人?”沈一心面上微微吃惊道:“你也是苏州人?” “也是……?”渊簇忽然抬起头来,一脸欣喜道:“这么说来,乌妮尔大人也是锦丰人?!” 沈一心有些失神地摇摇头:“并非。我是苏州人……不过,锦丰也是苏州的,我们倒算是货真价实的同乡。” “可……”沈一心倏地话锋一转道:“我记得锦丰那边,并没有姓渊的人家……” 闻言,渊簇脸色一红,不好意思一笑道:“不瞒乌妮尔大人。我原先的名字并不叫渊簇,而是叫……叫……” 说到这里,渊簇的语气里,忽然欲言又止起来。 可是,抬头看到沈一心一脸严肃的表情,他又下定决心道:“我原先叫李二狗,生在锦丰南村的一个破落户家里……” 一听到“李二狗”三个字,其他那些男伶,皆不约而同地“哧哧”笑了起来。 渊簇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又接着道:“我爹原先是个猎户,后来有一回上山打猎时,被黄袍子扯去了双腿,便断了营生,我们一家三口,就全靠我娘替别人洗衣裳养着。再后来,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娘才忍痛把我卖到一官宦人家做歌妓。而那家老爷觉得‘李二狗’这个名字实在不好听,就给我改名叫渊簇了……” 见沈一心还没有说话的意思,渊簇只能继续道:“我在那位老爷家里学了些唱歌的技艺,可好景不长,那位老爷家道中落,我就又被他给卖了。几经周转,才来到鞑靼的迤都……” 沈一心点点头,示意乌鲁将他带下去。 渊簇却哭哭啼啼地跪在原地,不肯走。 他掏出袖中的帕子,边抹泪,边急切问道:“乌妮尔大人让我下去是什么意思?是要留下我,还是赶走我?” 沈一心无奈道:“你唱得甚好,说得也好。我自是要留下你。” 渊簇抹眼泪的帕子在脸上滞了滞,待反应过来后,才大张大合地趴在地上磕头道:“多谢乌妮尔大人!多谢大人!” 沈一心不耐烦地挥挥手,渊簇立时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站起身来,再洋洋得意地扫视一遍其他男伶,才跟着侍女乌鲁离开了后院。 “还有谁的歌喉,能自诩高过渊簇的?自行站出来吟唱即可。”沈一心喝完塔琪端过来的一碗青砖茶,神色淡淡地吩咐道。 剩余的十几名男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出列。 片刻后,终于有一名鞑靼男伶主动上前解释道:“回乌妮尔大人,中原的调子实在太难,我们几个,只会唱几首鞑靼民谣……” “巧了!”沈一心忽然出声打断那名男伶:“我实在听不来你们鞑靼粗犷的调子……这样吧!我不亏待你们几个,你们都去账房那边,一人领一两黄金,自行营生去吧。” “大人……”那几名鞑靼男伶还待要说话,却被沈一心抢在头里道:“若是你们走得晚了,可就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了。哼!别忘了皮卜士几人……他们可是身无分文离开的。” 那几名鞑靼男伶着实为难了一阵,这才谢恩离开。 最后,这后院当中,就只剩下五名男伶。 其中,有两名祯人,三名鞑靼人。 沈一心暗暗腹诽道:这里面必然还有鬼沃赤的人!除了聂远征外,我得把他们都赶走才行! 第568章 在沙日夫的满月筵席上见过你 心里这样想着,沈一心面上便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那……” 这“那”字后面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有人猛地高喊了一声“有刺客”! 登时,整个后院乱作一团! 再说那些侍卫的反应,哪里能有做了万全准备的刺客快? 只见一道黑影,倏地掠过所有人身侧,直冲沈一心脸前而来! 若沈一心还有先前的身手,那即便眼睛瞎了,也不会对这个武功平平的刺客有所畏惧。 可眼下不同,她的内力修为皆已在绰绰出的银针下化为虚无,故,此刻她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刺客根本束手无策。 眼见着,那个刺客的掌风已然掀起了沈一心鬓边的丝丝长发,可她却还未想到任何脱身之法…… 我不会就这么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小贼手里吧?沈一心无奈想着,同时,身子不能移动半分。 “呲!”是利器入肉的声音。 “啊!啊!”那刺客带来的匕首刺中了人,吓得院中的男伶大叫起来。 他们有的被吓得立在当地,有的抱头鼠窜,更有甚者,则在惊慌之下互相冲撞……只有一人,挺身挡在了沈一心身前。 “是远哥儿!……远哥儿救了乌妮尔大人!”有一名大祯男伶见聂远征胸前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当即忍不住大叫起来。 沈一心听闻,连忙伸手扶住自前面倒下来的高大身影,两人一起跌落在后面的椅子上。 “聂远征!”沈一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低呼道。 聂远征伸出一只手捉住沈一心的手腕儿,呼吸急促:“快……趁这个机会,赶走鬼沃赤派来的那些伶人奸细!” 沈一心“嗯”了一声,便立刻抬头命令道:“远哥儿护主有功,我就留下了!至于其他人……哼!见主人身处为难却见死不救……全都仗责二十,轰出门去!” 说完这番话后,沈一心就同聂远征一起,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后院。 而被留在后院的其他男伶,即便再想求情,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们默默领了罚,又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刺客很容易就被侍卫们拿下了。 后经沈一心稍一审问,那刺客便老老实实地招供了。 他说他是受了阿里不哥的指示,今日定要取沈一心性命。 至于阿里不哥为什么要杀沈一心,那刺客却说他并不知情。 沈一心暗暗冷笑:你不知情,我却是知情的。阿里不哥定是担心我将他那日尿裤子的事情说出去,这才想杀我灭口。哼!如夫人说得不错,阿里不哥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这么想着,沈一心便随口吩咐道:“把他放了吧……” “不行!咳咳……!”沈一心话还未说完,就见一瘦弱少年抱着一纯白兔荪,推门走了进来:“沈一心!你明知他是谁的人,还要放了他?!” “额尔敦……”沈一心略微吃惊道:“这是我的事情,你想插手?” 额尔敦淡淡扫了那刺客一眼,冷哼一声道:“这人是阿里不哥正妻的堂弟……对,若按你们中原的排辈来说,就是堂弟不错。这人年少时曾跟你们中原人学了一点拳脚功夫,如今,就想学着别人当起刺客来了!哼!你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刺客见额尔敦一下子就拆穿了他的身份,反倒不再惧怕了。 他瞪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有恃无恐地站起身,藐视额尔敦道:“没想到,你这个病秧子竟然记得我?!” 额尔敦轻哼一声,淡淡道:“你堂姐生完沙日夫后,我曾在他的满月酒筵席上见过你!” “沙日夫的满月酒?”那名刺客仔细计算一番,才无比惊奇道:“沙日夫如今都八岁了!你八年前……也就是两岁多时曾见过我一面,到现在……都还记得?!” 额尔敦将兔荪倒倒手,用一种极舒服的姿势坐到沈一心旁边那个厚厚的红色蒲团上,懒洋洋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哼!别说是八年前的人我记得,就算是我刚生下来时,只见过一面的人……我也记得。” “哈哈哈哈!”闻言,那刺客竟不顾场合地大笑起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就……你个病秧子,还有脸说这样的大话?!哈哈哈哈!我不信!阿里不哥说,你就是个没用的孬种!等鬼沃赤一死,整个鞑靼……迟早都是他的!” “哦?”额尔敦不惊不恼道:“要是阿里不哥当真能有这样的志气,那倒也算条汉子!只是,可惜……可惜……” 因那名刺客与阿里不哥之间只是裙带关系,故,在听到额尔敦说阿里不哥胆小、懦弱后,也不做任何辩解。 他只自顾自嚣张道:“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快放我走?要等着阿里不哥亲自来要人吗?!” “走?呵呵。”额尔敦冷冷嗤笑一声,毫不客气道:“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放你走?” 那刺客见额尔敦薄薄的嘴唇向一边微微翘起,笑容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登时就有些心虚地指着沈一心道:“她……她刚刚说要放我走的!” 额尔敦看都不看沈一心,就低头抚向怀中兔荪的头顶,漫不经心道:“她?哼!她虽然是我父王亲自封的乌妮尔,但说到底,不过是我鞑靼的俘虏而已!一个俘虏的话……你也听?” 沈一心不知额尔敦到底要做什么,只能默不作声地待在一旁,静观其变。 “既然如此……”那刺客神色一喜,当即狡辩道:“那我就更没有罪了,你必须马上放了我才行!因为,我刚刚只不过是想杀鞑靼的一个俘虏而已……还没有成功。” 沈一心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饶有兴致地想着:没想到,这个刺客还有点儿头脑。有意思…… 很快,她便听额尔敦冷笑道:“谁说我今天要因为你刺杀一个大祯俘虏,而治你的罪了?” “那是……?”刺客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不解和迟疑。 “哼!”额尔敦喊来侍卫,从两旁分别拿住刺客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我要治你的罪名是,擅闯我的宅邸,加之刺杀本少主未遂!” “我……我没有!”那刺客见额尔敦随意往他头上安插罪名,忍不住惊慌道:“我要杀的是乌妮尔!不是你!你别乱说!” 那刺客之所以这样惊慌,是因为,他心中十分明白,刺杀额尔敦和刺杀沈一心要承担的后果,完全不同! 先说沈一心。即便她眼下的身份再尊贵,也只不过是个无所依靠的祯人。是以,她要是被杀死了,只需阿里不哥在鬼沃赤面前稍稍替自己求求情,就能侥幸逃过一劫。 可额尔敦不同!他是鬼沃赤最为疼爱的儿子,又是整个鞑靼的少主。他要是有事,鬼沃赤定会将自己千刀万剐! 想到这里,那名刺客的面色不禁变得更加紧张起来:额尔敦故意说我要刺杀的人是他,看来……他是不打算放过我了!我该怎么办?眼下,我想去给阿里不哥传信,已经完全不可能…… 第569章 约定去南郊等雪 就在这当口,额尔敦又故意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他一眼,再幽幽开口道“你说你要刺杀的人是乌妮尔,那我问你……这件事,有谁能替你作证?” 那名刺客听后,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吱哇乱叫道:“有!有人能作证!当时,院子里有好多男伶!他们都能替我作证!我是冲着乌妮尔去的,不是你!” 额尔敦嗤笑一声,道:“那帮人啊……哼!一群靠卖笑营生的男人,他们的话……又怎么能令人相信?而且……” 额尔敦忽然将笑脸一收,换成一副精明样子:“而且,我也没想那么麻烦,还替你找什么男伶做证人……哝!你瞧!你身边……不就有现成的证人吗?” 那名刺客左右望了望,见除了沈一心身侧的四名侍卫,以及额尔敦后来喊进来的两名侍卫外,这房中再无他人。 登时,他就明白过来:“你们是想用你们的贴身侍卫做伪证?!” 额尔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耐心解释道:“中原有个谚语,叫做‘三人成虎’。意思是,一件事,要是说的人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额尔敦!你敢……!” “噗呲!” “噗呲!” 不待刺客把话说完,额尔敦就以一个眼神示意那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拔出佩剑,将刺客斩杀在当地。 那刺客惊恐地回头望着自己背上的两只红色刀柄,俯身倒了下去。 不多时,他的整个上半身,就完全浸泡在了自己流出来的红色血泊里。 沈一心吃惊于额尔敦的杀伐果决:他竟真的对阿里不哥派来的人下手了!这个小孩子……果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是能直面生死的小孩子,是能随意处置别人性命的小孩子,同时,又是对待旁人的死亡,显得如此冷漠和绝情的小孩子…… “拖下去。”额尔敦厌恶地摆摆手,命令那两个侍卫赶紧处理掉刺客的尸体。 之后,他见沈一心一直掩着鼻子,便又找来几名手脚利索的侍女,将房间收拾干净、整齐。 沈一心放下手来,似笑非笑道:“额尔敦。你这么轻率地处理了阿里不哥派来的人,就不怕他对你心生怨怼?” 额尔敦大大方方道:“对于阿里不哥来说,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即便没有今日之事,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是以,你不用替我忧心……” 见沈一心手里时时捧着那个自己送给她的“鹤子梅妻”手炉,额尔敦不禁开心道:“稍后迤都南郊会有大雪。你要不要跟我出城去玩儿?” “稍后是多后?再晚上几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我不去……”沈一心一口回绝道。 额尔敦将小嘴一撇,不高兴道:“眼下,你反正是个瞎子。天黑、天亮的,和你有关系吗?再者,我又不是带你去看雪……嘿嘿!我带你去一偏僻之地!那里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都会积满白茫茫的大雪,正是堆雪人、打雪仗的好去处呢!你要是不去,就是吃了大亏!” 不知为何,其他人说沈一心是瞎子,她会异常生气。 但额尔敦说她是瞎子时,她却丝毫不觉委屈。 不仅如此,她甚至对额尔敦说的这番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沈一心是南方人,小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见到雪。 后来,得到三更散人赏识后,她便去梧桐山修炼。本以为梧桐山和苏州会有所不同,可到了那里才知道,梧桐山亦地处南界,常年温热…… 沈一心不禁失落地想着:我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一片雪花了……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她去年刚刚抵达凉州卫! 那夜,凉州卫似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一般,整座城,都被铺天的大雪覆盖着。不管是沈一心所立之处的上上下下,还是前前后后,全都银装素裹、冰雕玉砌。 只可惜,那样美好的雪景,沈一心却来不及赏识。 毕竟,她去凉州的任务是排兵布防、抵御鞑靼兵,而并非风花雪月、赏景品茗。 故,就算胸中再激动,她也只是匆匆瞥了那震撼的雪景一眼,就立马投入到自己的职责当中去了。 等她忙完那阵子,那些堆积的白雪,早已化为乌有。 每每想来,沈一心都甚觉可惜。 因为,自那时至今日,凉州卫再也不曾有过那么大的雪。 很多次,当天空飘过几个零星的雪花时,沈一心就开始变得兴奋。可往往,满怀期待地等到最后,深色的天空上,却不见更多的雪花落下来…… 故,方才听额尔敦说要带她去“看”雪时,她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要去! 但碍于面子,她又下意识地一口回绝。 还好,额尔敦没有放弃,这才让沈一心有了能够顺利应下的机会。 只见她故作淡定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看看好了。不然,在你眼里,我就成了那爱吃亏的沈表姐。” 其实,额尔敦看沈一心的表情就知,她定是十分想出城玩儿,可为了不承自己的情,却要硬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额尔敦好笑地想着:只要你能跟我出去玩儿,我才不会拆穿你呢! 于是,他便顺着沈一心的意思,故作严肃道:“好!你稍作收拾,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同出门去。记得穿上我送你的那件雪貂大氅。” 说完,额尔敦就招呼过在火炉边玩儿的正起劲儿的兔荪,再一把捞起它,欢喜地出了门。 等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沈一心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为了救自己受伤的聂远征,在里屋里躺着呢! 真该死!我怎么把救命恩人给忘了?还乐呵呵地答应额尔敦要出城玩儿?唉! 沈一心长叹一口气,连忙屏退下人,独自摸索着往隔断后面走去。 里屋的炭烧得很足,整个房间里都被熏得暖烘烘的。 沈一心听见聂远征呼吸均匀,就知他并无大碍。 她心下松一口气,刚要悄悄退出去,却听聂远征忽然开口质问道:“怎么?我救了你,你却连个‘谢’字都不说?” 沈一心的身形微微滞了一下,慢慢往床榻那边移了移,同时嘴里还不忘回道:“我以为你在睡着,就没说话……” 聂远征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林太后得到的情报果然不错!你的功夫……已然尽废了。什么摘星十七式,什么长生签,都在你身上化为乌有!以至于,我真睡或是假睡……你都分不清!” 沈一心拖过一个圆木高凳放在自己身下,苦笑道:“林太后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沈一心才主动打破尴尬道:“其实,我知道,以你的功夫,那刺客根本就伤不到你的要害……” 聂远征不满地冷哼一声:“他是没伤到我的要害,但我也因此受了皮外伤。这功劳,你总不能给我抹了去吧?” 沈一心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道:“聂远征……你这不会是在跟我请赏吧?” 聂远征坦坦然道:“怎么?不行?我一个人来鞑靼,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不和你请赏,和谁请赏?” 沈一心无奈道:“自是要赏的。稍后,我就让那个叫乌鲁的侍女,给你送来二十两黄金。” 聂远征轻笑:“这还差不多。” 第570章 大风歌 之后,沈一心又开门见山道:“林太后此番派你来鞑靼,有何目的?” 听到这个问题后,聂远征的脸色变了变,不过,沈一心却看不见。 只听他口气如常道:“太后命我,一来保护你,二来……助你往大祯传递有关于鞑靼的机密消息。” 沈一心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冷笑道:“这么说,太后的意思,就是不想救我回去了?” 聂远征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好沉默不言。 许久,沈一心才幽幽道:“林太后若不想用城池换我回去,那我……就得跟额尔敦成亲了。” “额尔敦?!”聂远征脸上的诧异之色尽显,不过,最终他还是紧紧抿了抿嘴唇,故作镇定道:“林太后说,你在凉州卫的时候,身前是战场,而你来到鞑靼后,身后便也成了战场。故,她希望你……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就做些有利于大祯的事……” “做些有利于大祯的事……?”沈一心笑着重复这句话,之后又不无凄惨道:“看来,我和如夫人,都是被抛弃在这蛮荒之地的人。此生……都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你……” 聂远征本想安慰沈一心,要是心怀希望的话,终有一天能离开鞑靼,重回故土。 可仔细想了想,这种鬼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心思玲珑的沈一心又怎么会相信呢? 于是,在说了一个“你”字后,他就直接闭口不谈了。 良久,聂远征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方才听到,你要跟额尔敦一起去南郊等雪?……去吧,散散心也好。好好地……同之前的日子告个别……” “是得好好告个别了……”沈一心的语气里虽有些无助,但更多的,却是聂远征所熟悉的那种永不服输的倔犟。 此刻,沈一心才明白,她再也不能回大祯做她的紫珠将军了。 虽然她早就有这种预感,但在聂远征亲口说出那句话之前,她对林太后……还是多多少少抱点儿希望的。 如今再看……呵呵!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后半辈子,恐怕都要在鞑靼度过,终生做鞑靼人的阶下囚了。而她的生死,亦全由鬼沃赤和额尔敦等人的一时喜怒决定…… 想到这些,沈一心就觉一阵悲哀。 不!比悲哀更多的,是孤独和无助。 聂远征不忍看沈一心这样,于是,便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我给你唱个歌吧……” 闻言,沈一心不禁迷茫地转到聂远征的方向,一脸不解道:“这个时候……唱什么歌?” 聂远征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忽然牵住沈一心的。 沈一心身子一震,刚要挣脱,却发现,自聂远征掌心里,传来一股温暖的踏实之意。 这股踏实之意里,包含着同伴间互相的信任和力量,而无半分的轻浮与私情。 于是,沈一心便任由他握着,再听他轻声一笑道:“乌妮尔大人!我可是做为男伶被送到你府中来的。方才被那刺客打断,乌妮尔大人还未曾听过在下一展歌喉呢!” 沈一心忍不住笑道:“聂远征!你这是要做什么?之前我也算熟悉你……你是皇宫里的禁军统领,若说拳脚功夫的话,你尚且可以,可若说到唱歌……我却是不信你的。你还是不要唱了,以免污了我的耳朵……” “小瞧我!”聂远征轻声反驳一句,就开始低声吟唱起来。 才唱了一个字,沈一心就知他唱的乃汉高祖刘邦所做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首歌虽只有短短三句歌词,但却被聂远征唱出了壮志雄心的感觉。 他的歌喉确实不如渊簇的婉转动听,更不如渊簇的有技巧,可恰恰是这种不经修饰的天然嗓音,才能唱出英雄盼望守住故土的质朴和决心。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时,沈一心早已泪流满面。 是啊!为了守住大祯这片故土,他们有多少人抛妻弃子、赶赴沙场,又有多少人,直接将性命葬送在敌人的大刀之下。 唱出“猛士守四方”几字极为容易,但若想将这几个字赋予实践,却是难上加难。 此刻,沈一心才深刻体会到,林太后所说的“身后也是战场”这句话的涵义。 林太后让她留在鞑靼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大祯的将士们,能少牺牲些人吗?她只要能将正确的情报送回大祯,那大祯的将士们必定会减少伤亡。将士们减少了伤亡,那等待他们归家的妻儿老小,必定会满心欢喜……如此想来,这确是一件有利于大祯、有利于百姓之事。 思及此处,沈一心忽然用力回握住了聂远征的手,就像原先在上战场之前,她握住其他旧部的手那般,认真道:“我知你歌中的意思了,不过……” 说到这里,沈一心又猛地甩掉聂远征的手,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唱得实在太难听了些!若是你这个水准来做我府中的男伶,我才不要呢!” 语罢,两人便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聂远征突然停下来,深深看着沈一心的双眼,幽幽道:“这样豪爽的你,才是人人爱戴的紫珠将军!那样期期艾艾的你……根本就不像你。” 沈一心故作气恼道:“我又不是生下来就做了将军。聂远征你忘了?我也是个柔弱女子……” 聂远征用左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再克制地笑出声来道:“沈一心。你是女子我信,可你说你柔弱,这多少就有点儿……哈哈哈哈!” 听聂远征能说能笑,沈一心就彻底放心了。 她起身告辞道:“二十两黄金稍后送到,我走了。” 见沈一心摸索着转过身去,聂远征才小声道:“你别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留在鞑靼……不管是死是活,我都陪着你。” 聂远征这话说的,既郑重,又深情。可沈一心却像没听到一般,直接顺着墙边,走了出去。 不出两个时辰,额尔敦就带沈一心来到了他所说的那个迤都南郊的隐秘之地。 原来,这隐秘之地处于一个背风的小山后面。 那山并不怎么高,却向左右延绵数里。故,远远望去,倒确有那么一点儿“隐秘”之意。 另外,额尔敦还命人早就在一块儿空地上搭好了一顶紫色穹庐。 那穹庐由大祯匠人所制。以柳骨为木,可以卷舒,面前开门,上如伞骨,顶开一穹,谓之天窗,整体以毡为衣,马上可载。 这顶穹庐虽然携带方便,但其内部空间,却只能容纳五六人左右,较之传统的鞑靼穹庐,要小得多。 不过,额尔敦要的,就是这个“小”。 因为,当大雪来临之时,他就可以与沈一心在这小穹庐中肩并肩挨着,挤在火炉旁烤火了。 为了不让旁人打扰,额尔敦还特意将下人屏退在二三里开外的地方,等候服侍。 按理说,额尔敦有肺痨,不应多食油腻之物。 但为了不扫沈一心的兴,他还是命人准备了生羊腿、生羊背之类的东西,准备稍后在让她听雪的同时,既能闻着美味的肉香,还能饱口腹之欲。 第571章 紫色穹庐 可以说,为了这次赏雪,额尔敦做了充分的准备,只为能给沈一心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只可惜,那雪花却极不赶眼色。 因为额尔敦与沈一心从天亮等到天黑,也不见有一片雪花落下来。 最后,额尔敦更是忍不住抱着兔荪,在帐中焦灼地走来走去。 沈一心从急促的脚步声中听出了额尔敦的心烦意乱。她摸索着用火钳拨弄了两下炉火里的银炭,再伸手稳稳捉住身旁的酒壶,扬手往火架子的半熟羊肉上浇去。 “滋滋!” 羊肉一接触到烈酒,登时就发出猛烈的滋啦声。 额尔敦被那声音吸引了去,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吃法?” 沈一心笑道:“这叫……酒香羊肉。” 之后,沈一心又吩咐额尔敦将酒壶里剩余的酒,尽数倒到一红泥小火炉上坐着的酒爵之中。 那酒爵上有两蟠龙柱,下有三凤凰足,前有一引流的玄武颈,后有一上翘的孔雀尾。端得是一个精细无比。 很快,酒爵里的烈酒就热好了,额尔敦先将其尽数倒在酒壶里,再给沈一心随手添了一杯。 沈一心惬意地把弄着酒杯,昂头吟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是白居易的诗,我曾听我娘念过。”额尔敦的口气里透露着小小的得意。 说实话,从额尔敦一个鞑靼人口中说出“白居易”三个字,多少让沈一心觉得有些吃惊。不过,想到他娘亲是中原人,沈一心也就很快释然了。 她浅酌一口杯中酒,淡淡笑道:“那你可知,这诗……是何意?”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火炉上有酒,天快下雪了,朋友啊,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喝一杯?”额尔敦用不太熟练的口吻说道。 听额尔敦如此大白话地解释,沈一心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一向颇有学识的鞑靼少主,注解起我们中原的诗词来竟是这般浅显、粗陋。哈哈哈哈!” “不过……”沈一心忽然话锋一转道:“你这注解虽粗鄙,但却是正确又有趣的!” 额尔敦走过去将那架在火上的羊腿翻了个面儿,毫不谦虚道:“那是!” 沈一心浅笑一声,接着道:“其实,在我看来,这首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哦?”听沈一心这样说,额尔敦不禁来了兴致。 他连忙找块儿湿帕子擦了擦满是羊油的手,再挨近沈一心身侧问道:“什么意思?” 沈一心感觉到额尔敦身上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将两只肩膀向那件雪貂大氅里面缩了缩,这才缓缓道:“我觉得这诗中,有对大雪来临的期盼之意,但这份期盼之意,却不焦不躁,不慌不忙。给人一种大雪来不来都尚可的恬淡意境。毕竟,等待的过程,也是充满幸福和希冀的……” 沈一心聪慧过人,额尔敦也绝不是泛泛之辈。故,在听完沈一心这番话后,他又如何能不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只见他故作不快道:“怎么?你这是在嫌弃我等雪等得心神不宁了?哼!我还不是为了能让你早点儿‘见’到雪吗?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沈一心笑道:“我如姨母当真什么都教给你啊!不仅教你白居易的诗词,还教你中原的谚语!哈哈哈哈!你别说,这‘好心当作驴肝肺’,你用得倒真不错。” 额尔敦气呼呼地起身,再弯腰拾起一个用花布做成的大枕头,一下丢到沈一心怀里,没好气道:“把这个靠在腰后头。若是晚些时候雪还不来,你就直接枕在上面睡觉吧!” 沈一心摸着那枕头用料精细,花纹繁复,里面还填充着满满当当的棉花,就知,这定也是额尔敦精心准备的。 她拿手一按上去,那枕面便会很快回弹。 接着,沈一心又依额尔敦所言将背靠在枕头上,果真觉得省力了许多。 不多时,那羊腿就能吃了。 额尔敦用匕首将上面流油的羊肉一片片削下来,再一块儿块儿地放到沈一心面前的盘子里。 沈一心边用筷子将那羊肉片儿不停往自己嘴里送,边满足道:“能让鞑靼少主伺候我一回,我也算为大祯挣足颜面了!” 额尔敦闻言,手中的匕首一滞,紧接着,又听他冷冷淡淡地警告道:“我带你出来玩儿,不是为了让你和我议论国事的。还有,过几天等你与我成了亲,你就不是祯人了。哼!所以,别总把‘大祯’‘大祯’地挂在嘴边。” 沈一心气极反笑道:“怎么?我要是与你成了亲,就连自己的生身父母也不能认了?他们是祯人,我自然也是祯人!这同我嫁不嫁人,没有任何干系。” “而且……”沈一心忽然猛地转到额尔敦的方向,似笑非笑道:“按理说,你也算是半个祯人呢!毕竟,你母亲如夫人,是我这个祯人的亲姨母。” 说这话时,沈一心的一对美眸,一直盯着额尔敦有些发红的鼻尖。 此举不禁让额尔敦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突然恢复了视物的能力。 可后来发现沈一心眼中并无半分专注和神采时,额尔敦才偷偷送了口气。 他重新操起匕首,把羊腿上最好吃的部分,全都放进沈一心的盘子里,道:“大祯国力空虚,将士羸弱。哼!我自小就不喜欢弱者,所以,我才十分讨厌大祯。” 沈一心暗暗腹诽道:你自己难道就不羸弱吗?就你这个小体格儿,还好意思说讨厌弱者?当然,我这位表弟的内心,倒是比绝大多数人,要强大上许多,再加上他鞑靼少主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确是强者不错。 沈一心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道:“我也知大祯国力空虚,将士羸弱。可若仅是因为这样,我就不护它、不爱它了,那我同那些投敌叛国的背信弃义者又有何分别?” “唉!”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崇尚强者固然不错,但大祯是我的故土,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弃它。即便它再不争气,即便它再虚弱,即便它……不要我了……我都不会不要它。就像你……从心底爱着鞑靼一样。” 额尔敦发现,沈一心的眼睛里虽然不再有往日的那种动人神采,但却仍旧在眼底深处,保留着专属于她的那份坚定和倔犟。 而这种坚定和倔犟,正是额尔敦打心眼儿里佩服的。 于是,他当即宣布投降道:“好!好!好!你是祯人,永远都是祯人!即便你与我成了亲,也是祯人。你的身份……不会有任何改变。” 沈一心满饮一杯烈酒,露齿一笑道:“这话我才爱听!” 之后,二人又就着烤羊肉,说笑了好一会儿。 最终,却都因抵不过夜幕和疲累的侵袭,而沉沉睡了过去。 还好,额尔敦早就命人将穹庐上方的那个小小天窗给封上了,加之整个帐里生着的两处火堆,故,就算他们在地上睡着,也丝毫不会觉得寒冷。 沈一心梦到,自己被鞑靼人用车马恭恭敬敬地送回了凉州城,而负责迎接她的,正是刘峥仪。 第572章 雪地里 刘峥仪身着一件金色战袍,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匹极高极高的战马上,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向她,口气十分轻蔑道:“沈一心,你已沦为鞑靼人的俘虏,又与额尔敦成了亲,如今,竟还有脸回来?” 见刘峥仪这般贬低自己,沈一心伤心之余,心下更是积聚起诸多怒气。刚要开口辩驳两句,却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兴奋喊道:“表姐?沈表姐!下雪了!好大的雪!快起来玩儿!” 沈一心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可明明,她耳中听见了木柴燃烧时的“哔哔剥剥”声。 哪里……哪里应当有火堆才对?沈一心迷迷糊糊地起身四处查看,却发现,目之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刚醒过来的那阵慌乱劲退去之后,沈一心才幡然醒悟,她依旧是那个没有回到大祯的瞎子!至于方才身穿金袍的刘峥仪,就更是她做得一个梦罢了…… 一向细致的额尔敦,自是很容易就发现了沈一心脸上突如其来的失落。 不过,对此他却只字不提,只轻轻牵住沈一心的一只手,高兴道:“快!快跟我来!” “咳咳!” 然而,刚一掀开穹庐的门帘,额尔敦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夹雪的凛冽寒风给吹得咳嗽不止。 沈一心拉着他顿了顿,故意出声取笑道:“少主大人!你这般虚弱,还没出门,就被风雪侵了体,稍后,在那冰天雪地里,你要如何自处?我看,不如我们就乖乖待在帐子里吧!反正,出去了我也什么都看不见……” 额尔敦却仍旧拽着沈一心的手,倔犟道:“说好了的事,怎么能轻易改?我说带你来南郊玩雪,就绝不会食言……咳咳!” 虽觉得额尔敦的手指在微微发颤,但沈一心还是决定尊重他做为小小男子汉的尊严。 于是,她便任由他拉着自己,出了帐子。 一到外面,沈一心就主动松开了额尔敦的手,往铺天的雪地中扑了过去! 她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许多雪花纷纷落到自己头上、脸上,并化成细小水珠的感觉;她还是头一回能如此放松地踩在“咯吱咯吱”的厚厚雪上肆意奔跑;她还是头一回嗅到了雪的味道! 不错!就是雪的味道! 甜丝丝!清爽爽!吸一口进入肺中,就能立时让人觉得沁凉入心脾、舒畅甚无比! 沈一心开心地俯身扑倒在地上,将整个身体都埋在雪中。 从雪的厚度来看,这雪应该下了有些时候了,且需下得又大又急,才能积成这样厚厚的雪堆。 沈一心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翻腾、打滚儿,玩儿得不亦乐乎。 “咳咳!”额尔敦见沈一心被诸多雪花包围,嘴角竟不自觉地向两边咧开,只是,这恼人的风雪,却又惹得他一阵紧密咳嗽。 就在此时,沈一心突觉自己脖子后头倏地一凉! “额尔敦!你个坏小子!”原来,竟是额尔敦随手团了一个大雪球,并趁沈一心不注意的时候,将其放到了她的后衣领子里。 “你欺负我看不见,是不是?”沈一心把那雪球从下衣襟里抖落出来,再气急败坏道:“你给我等着!” 语罢,沈一心便蹲下身子,在雪地上认真地滚起雪球来。 额尔敦一看,有些忍俊不禁道:“你说你从没玩儿过雪,怎么这雪球你却滚地如此娴熟?” 沈一心抹了一把自己红通通的鼻子尖,再快速将旁边的雪一并凑到一处去道:“这东西还用学?你也太小瞧了我!” 说着话的功夫,沈一心手里的雪球,就已团地有一只熊掌那么大了。 额尔敦“嘻嘻”笑道:“沈一心!你雪球团地再大也没用!你眼睛看不见,就打不中我!” “没大没小!”沈一心冲额尔敦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儿,道:“好好的沈表姐不叫,又呼我名字!看我回去不将此事告诉如夫人,让她惩治你?!” 额尔敦嘴里发出“噗”的一声,不屑道:“你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只会拿我娘亲来压我……” “阿哟!”额尔敦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沈一心身子一歪、脚下一个趔趄,仰面滑倒在了地上。 “沈……!”额尔敦刚要上前,就猛地记起沈一心方才说要让他好看的话。 于是,刚迈出去的脚,便又登时收了回来。 而沈一心似是没发现这一点,她只顾坐在雪地上,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的脚踝道:“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额尔敦!你可带了什么跌打损伤的药?给我拿些来!我这脚踝侧处的筋,似是扭了……” 额尔敦见她表情痛楚、身子微缩,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以,他连忙抛下怀中的兔荪,一个箭步冲到沈一心身边蹲下…… “啊!你……!”只是,还未等他出声询问,就觉一个硕大的雪球,从他头顶上“哗啦啦”砸了下来! 霎时间,额尔敦的头上、身上,皆沾满了密密麻麻的白雪。从远处看,他就像一个活脱脱的、上了年纪的干巴小老头儿! “哈哈哈哈!”趁额尔敦怔愣的功夫,沈一心大笑着跑开,并在嘴里叫嚣道:“我这个瞎子如何?还不是照样能砸到你?!” 额尔敦的语气里颇有些无奈:“算你厉……” “咳咳咳咳!”“害”字还未说出口,额尔敦就又猛烈咳嗽起来。 “完了!”沈一心心中一紧,自言自语道:“我竟忘了他有肺痨,不能沾湿冷之物!唉!若此事被如姨母知道了,她定会伤心!” 边这样说着,沈一心边缓慢地移动双脚,摸索着走到额尔敦身边,小声问道:“表弟……你如何了?” 额尔敦咳得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道:“我……我……无无……事……” 沈一心刚想离额尔敦更近些,就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 沈一心“哈哈”笑着,顺势躺在积雪上,毫不计较道:“好你个小东西!竟敢暗算自己的表姐?!” “咳咳……”额尔敦咳了两声,也倒头躺在沈一心旁边,再转过身去对着沈一心那张白皙的侧脸,轻声笑道:“表姐也是为官为将之人,怎么会不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 沈一心没有回答额尔敦的话,她享受般地张开一张樱桃小嘴,惬意地用其接起了空中飘落下来的洁白雪花。 后来,她似乎觉得这样极不过瘾,便又偏过头去,对着厚厚的积雪,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额尔敦见沈一心的两片薄薄粉唇,在自己面前一张一合,忍不住出声取笑道:“雪不过是水做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吃?而且,你吃就吃吧,可别把嘴张那么大!不然我会以为,你要连我也吞下去!” “吭吭!”听了额尔敦的话,沈一心禁不住想发笑。 可她刚抽一口气,就被几片调皮的雪花钻到鼻子里,闷声咳了几下。 待恢复平静后,她才笑道:“额尔敦!你都见过无数次雪了,但应该还没尝过雪的滋味吧!你快尝尝,真的很好吃!” 额尔敦皱起眉头,半信半疑道:“真的?” 沈一心又将一大口雪咬在嘴里,含含糊糊道:“自是真的!不过……对了,你不能碰寒凉之物,还是算了吧!” 第573章 格尔泰 额尔敦闭上眼睛,仰起头,用舌尖轻舔了一下落到嘴里的雪花,登时,整个身子便为之一振。 因为,当雪花触到他舌头的那一刹,就立刻化为乌有。 且它的味道……竟真的是甜滋滋的! 额尔敦不禁有些激动道:“因为我身子弱,故,之前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雪,娘亲都不许我出门,就更别说能亲口尝尝雪花的味道了……” 沉默了半晌,他又轻笑道:“没想到,这雪的味道,竟当真好吃。” 沈一心也跟着笑道:“表姐没骗你吧?” “嗯。”额尔敦头一回中规中矩地回答沈一心的玩笑话道:“这回我们瞒着娘亲出来,我当真……十分开心……” “哼!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也在这里学着大人谈情说爱?哈哈哈哈!真是笑煞人也!”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额尔敦。 额尔敦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冷冷瞪着来人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相比额尔敦而言,沈一心的反应就镇定了许多。 她从从容容地从雪地里站起来,再淡淡道:“表弟莫惊慌。来人乃我们中原臭名昭著的江湖骗子,人称‘黑心道士’的时料。……不!听脚步声,来人应该不止时料一人。” “呜~” 本在雪地里悠闲漫步的兔荪,似是意识到了主人的危险。 它两只后腿用力一蹬,再一个纵身,直接跃到了额尔敦怀中。 额尔敦胸前一暖,神色当即缓和了三分:“沈表姐,你认识这些人?” 果真,来人并非时料一人。 他身后,还跟着六人。 他们分别是“哭行僧”忘志,“旧珠禅师”礼贤,身形细长的布日固德,头大身矮的巴拉,蛇头蛇脑的毛都合歹,以及蒙古国师孛儿只斤的次子:格尔泰。 借着白雪反射出来的微微光芒,额尔敦将这些人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只可惜,除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格尔泰外,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得。 沈一心没有理会额尔敦的问题,直接对“黑心道士”时料道:“时料!你们应当不会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此处赏雪吧?说吧,有什么目的?!” 时料“嘿嘿”一笑,道:“沈一心啊沈一心!没想到,你虽然眼睛瞎了,但脑子还是清明得紧!不过,就算你的脑袋再聪明,眼下也帮不了你了!因为……我们今夜就要捉你去蒙古!” “去蒙古?”沈一心的眉头皱了皱,有些狐疑道:“我跟你们既无冤,又无仇,捉我去蒙古做什么?” “你杀了我大哥曲阳楼!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哼!我们捉你回蒙古,自然是要将你交给我的父亲处置!”格尔泰上前一步,用十分不流利的汉话喊道。 “你大哥……曲阳楼?”沈一心胸中提起一口气,疑惑道:“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 额尔敦踮脚附在沈一心耳边,同她快速解释道:“说话的这个是蒙古国师哈丹巴特尔的次子:格尔泰。据说,他父亲确实与一汉人女子育有一子。那人……应当就是格尔泰口中的大哥了。” 听到额尔敦的话后,沈一心不禁大吃一惊:我虽原先就知曲阳楼家在蒙古有权有势,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是蒙古国师的长子!……不过,这格尔泰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杀了曲阳楼呢?那花心太岁……明明是被邪军师申屠惊所杀!对了!黑心道士时料与这个格尔泰在一起,定是他污蔑的我。且听格尔泰的意思,他已经完全信了时料。这可如何是好?我又该想个什么法子脱身?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今天,谁能第一个拿下这个杀我大哥的女贼,我就让父亲赏赐给他黄金百两!”格尔泰往后退了几步,大声吆喝道。 有此等诱惑在这里,时料几人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稍等!”沈一心的眼睛虽不能视物,但她还是能清楚分辨来自周遭的敌意。是以,不待时料几人动手,她就率先开口道:“格尔泰!不用他们动手,稍后,我会乖乖跟你走!只是……你需得放了额尔敦才行,不得为难于他。如此,你也能替你父亲哈丹巴特尔省下一百两黄金。” 这几句话,沈一心全是用蒙古语说的。且她说的语速极快,若不是土生土长的蒙古和鞑靼人,根本就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额尔敦显得最为吃惊道:“你会说蒙话?我跟你待在一起这么些时日……竟不知道!” 沈一心苦笑道:“我到了凉州卫后,曾与你们鞑靼交战数次,又怎会不熟知你们的语言?还有……我的小少主。你此刻竟还关心我会不会说蒙话?你是不是应该多忧虑一下自己的安危?” 额尔敦轻蔑地看了格尔泰一眼,神色自若道:“格尔泰啊……哼!他才不敢拿我怎么样!” 果真,格尔泰立时用蒙话回应道:“我确实不敢拿你怎么样!不过这个沈一心……我今天却是必须要带走的!你们都给我上!” 话音刚落,时料几人就将沈一心团团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格尔泰还不忘在圈外洋洋自得道:“我们孛尔只斤一族才不缺这区区一百两黄金!只要能捉住你替我大哥报仇,别说一百两黄金,就算一万两、十万两黄金,我父亲也出得起!” 因所有人都忌惮沈一心身上长生签的功夫,故,几人围着她转了半晌,也无人敢第一个动手。 就算沈一心此刻双眼瞎了,他们还是十分忌惮于她。 毕竟,那日在鬼门峰的议事厅里,谁都见识过她身上长生签的威力。 最终,还是“旧珠禅师”礼贤,第一个忍不住解下脖子上的串珠,试探着向沈一心甩去。 “嗖嗖!” 登时,沈一心耳边就响起一阵划破风雪之声! 不过,靠着自小习武的本能,沈一心稍一偏头,就将那串发着油腻光泽的旧珠子,给恰巧躲了过去。 “啪嗒!” 礼贤的串珠直直落到巴拉脚边,将地上的积雪,打出一个极深的圆形坑洞来。 其他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有时料一人看出了些许端倪。 他奸笑一声,上前一步道:“沈一心!方才你躲礼贤那一招,怎么有些身子歪斜,底气不足呢?且我还看见,你走过来的雪地上,脚印甚浅。这说明,你脚步虚浮无力……” 说到这里,“黑心道士”时料忽然出手,以一招“鬼手断骨”猛地往沈一心的手腕儿抓去! 沈一心避闪不及,被时料抓了个正着。 时料得意地阴笑着:“一百两黄金是我的了!哈哈哈哈!要是早知道你武功尽无,我们何必跟着你到这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来?我早就在迤都城内动手了!” “武功尽无?!”其余几个人听了时料的话后,皆大吃一惊。 “灵蛇鞭”毛都合歹更是不服气道:“你都没和她过招,怎么就知道她武功尽失?” “这还用过招吗?”时料冷笑一声,同时,又伸出右手捏了一下沈一心的外关穴,她就瘫软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第574章 信奉张道陵? “你们自己看看!她要是还有些功夫在身上,怎么会任由我这般拿捏?嘿嘿!” 其余之人见沈一心果真很容易就被时料制住,这才相信了她武功尽失的事实。 “你们不能带走她!不然……我就让父王率兵踏平你们瓦剌一族!”见格尔泰手底下的人真的要将沈一心带走,额尔敦忍不住在情急之下喊道。 原来,整个大祯北面的牧族,早就在各种纷争中分解成了多股势力。 其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以察哈尔族鬼沃赤为首的鞑靼,和以瓦剌族也见为首的蒙古。 鬼沃赤掌握的牧区偏南,也见掌握的牧区偏北。 前些年,他们还一直本着互不侵犯的原则,相安无事。但近几年来,由于天气干旱,牧草短缺,他们便经常以争夺牧区而小有冲突。 故,额尔敦突出此言,并非一时冲动,而是鬼沃赤实则早就有了攻打蒙古瓦剌、抢占其牧区的计划。 “哼!想打我们?”格尔泰的语气里带着三分傲慢道:“也不看看你们鞑靼有没有那个本事!” 此刻,额尔敦才意识到,他之前将下人们都支走的举动,是多么愚蠢。 因为没有部下的保护,沈一心真的要被这几个瓦剌人带走了! “额尔敦……”没想到,沈一心竟回过头来,冲额尔敦轻轻摇摇头道:“这几个人武功高强,就算你的部下都在这里,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故,你不用自责。” 额尔敦讶异于在此等危及时刻,沈一心还能猜中自己心思。不过,令他更讶异的是沈一心接下来说的话:“额尔敦!就算我被他们捉去了,也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只需尽快想法子去瓦剌救我出来即可。” 语罢,“黑心道士”时料和“灵蛇鞭”毛都合歹便自一左一右架起沈一心的整个身子,一行人就此迅速消失在了寂静的雪夜里。 细心的额尔敦发现,他们离去的雪地上,竟没有一个脚印。 “看来!我那位沈表姐所说不错,他们的轻身功夫……果真厉害。”额尔敦阴翳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寒光,冷冷地自言自语道。 瓦剌一族聚居的地方,距离鞑靼的迤都着实不算太远。如若骑马的话,只需两日即可抵达。 当夜,逃出迤都后,格尔泰就主张立即诛杀沈一心,替曲阳楼报仇,但却被时料几人及时出面阻止了。 格尔泰怒道:“你们什么意思?抓了她……又不杀她?” 时料冷笑道:“格尔泰!你之前当着额尔敦的面耍威风也就罢了。可如今,你摆架子竟还要摆到我们几人头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格尔泰吃惊于时料的大胆,他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们不是父亲请来帮我的人吗?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时料“嘿嘿”笑一声,道:“你也知道我们是你父亲请来的人?故,我们只听你父亲一人的命令。你父亲并未有令让你在半路上杀了沈一心,而是吩咐我们把她带回蒙古去……” “你们也跟着这几个祯人造反?”不等时料把话说完,格尔泰就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用蒙话对布日固德几个人喊道。 布日固德冷哼一声,道:“格尔泰!你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国师哈丹巴特尔的次子,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论身份、论地位,我们几人在蒙古可是与你平起平坐的。你没资格对我们大呼小叫。” “你……”格尔泰气极。 “咯咯!嘻嘻!”听格尔泰一行人起了内讧,沈一心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格尔泰。你虽然也是瓦剌国师的儿子,但你却远没有那位已故的曲阳楼大哥聪明呢!” 要知道,格尔泰自小到大,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别人说他不如曲阳楼。 每每,他都忿忿想着:我凭什么不如一个汉人女生的杂种孩子?他凭什么比我聪明,比我更得父亲宠爱?明明,我才是和父亲一样的人,我们都是瓦剌人!真正的瓦剌人! 可不管格尔泰有多义愤填膺,却依旧改变不了曲阳楼在哈丹巴特尔心中的地位。 是以,听到沈一心说完这番话后,他当即就想上前用腰间的佩刀,斩了沈一心,却被毛都合歹给当场阻下了。 “当啷!” 格尔泰手中的佩刀,被毛都合歹的灵蛇鞭卷中,又被重重摔在地上。 格尔泰错愕道:“你们……你们都反了!” 沈一心好心同他解释道:“格尔泰!你还不明白吗?我身上眼下虽不再有长生签的功夫了,但长生签里面记载的内容,却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若我没猜错,他们应当是想留住我的性命,好让我将这本绝世武功写下来…” 沈一心说到这里,格尔泰忽然记起来,他们此番临出门之前,吉忽确实同巴拉几人交代过,说一定要将活的长生签带回来。 当时,格尔泰并不知道什么是“活的长生签”,此刻听沈一心这一点拨,他才总算弄明白。 要知道,吉忽的官职在蒙古瓦剌虽不算最大,但他本人,却深受也见大王的器重。故,吉忽要捉回去的人,格尔泰自是不敢私自处置。 同时,格尔泰也幡然醒悟:我说吉忽这次为什么这么积极地派出他手底下的人来帮我?原来,他是有私心! 但,此时才明白过来,俨然晚矣。 格尔泰心中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让吉忽受到惩罚! 出了迤都,往北行了十余里地后,时料几人来到一处驿站。 之后,他们便在此处带沈一心换乘上几匹快马,飞速往瓦剌一族所聚集的巴盟沿河地区赶去。 沈一心没有发现,与他们从同一个驿站出来的两个面色漆黑的小道士,正和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赶去。 其中一个身后背大红木箱的小道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中走着,边不满地回头冲另一个小道士抱怨道:“你得到的线报正确吗?那勇王阿里不哥,当真十分信奉我们中原的张道陵?” 另一个身形有些壮硕的小道士,不耐烦答道:“我们风见派的本事你还不了解吗?用得着问我?自是无一出错!哼!你要是不信,大可自己回凉州卫去!别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明明是我在你前面!是你跟着我才对!”头里那小道士气呼呼地反驳道。 “这大雪天的,我不跟你吵!没劲!”嘴上虽这样说,但后头那小道士却突然脚上发力,猛地大迈几步,越到了先前那小道士头里,并回头冲他做个鬼脸道:“眼下是我在头里了!就是你跟着我!哼!” …… 第575章 也见 仔细看,这两个说起话来极为孩子气的小道士,竟是由沈一心的义妹武霖铃和她的同门师弟陆非适所扮! 要说这两人,之前也是粉雕玉琢的两个孩子。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奔波和日晒的侵蚀,竟……活脱脱变成了两个油光发亮的小黑鬼! 具体黑到什么程度呢? 就算方才在驿站时,沈一心的两只眼睛依旧好好的,怕也不能立即认出他们来! 因为,武霖铃和陆非适两个人,竟是黑到完全变了模样! 再说他们此番来鞑靼,是为了救出沈一心。 只可惜,在驿站时,他们却恰巧错过了…… 武霖铃、陆非适往南面的勇王府奔去,而沈一心,则继续往北。 两日后,沈一心一行人终于来到蒙古人所聚居的巴盟河岸一带。 说实话,蒙古的人口,并不比鞑靼少。 因为,放眼望去,整个巴盟河畔,全都满满地扎着一个接一个的白色蒙古包。 而蒙古包外面,更有成群的牛羊,在悠然自得地吃草。 若不涉及政事,那眼下这番情境,倒当真算得上是一幅世外桃源的绝美画卷。 只可惜,如今战事四起,没有任何一片土地,可以独善其身。 沈一心被时料等人挟持着,一路往巴盟左岸的一处最大白色帐子中走去。 一进那顶帐子,沈一心就觉得四周出奇的安静。 这是何人的帐子?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说话?沈一心不禁暗暗奇怪。 半晌,她才听见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人,长长舒了口气。 “她是什么人?”之后,那个声音又慢悠悠、不耐烦地问道。 “回大王!这就是杀我大哥曲阳楼的那个女人!”格尔泰上前回话。 “哦……好。”那人长长应了一声,之后,整个帐子就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一心之前就得知,蒙古瓦剌的大王也见,常年患头痛症,故,喜静不喜闹,加之格尔泰尊称他为大王,这人自是也见无疑。 只是,令沈一心没想到的是,他的头痛症竟这般厉害,以致于,他说起话来都慢吞吞的。 又过一阵子,也见才再次开口道:“既是杀你大哥的人,那你直接处置了就好,带她来见我做什么?” 格尔泰小心翼翼地跪下,语气中带着不满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格尔泰才来见大王!” 说到这里,格尔泰忽然回头狠狠瞪了时料、布日固德几人一眼,而后才转过头来,继续道:“我本来想在路上就杀了这个女人,替大哥报仇。可吉忽手底下的这些人,却不让我杀……!” “格尔泰休得妄言!我吉忽什么时候说过,会阻止你给你大哥报仇了?!”格尔泰话未说完,就见从账外进来一个身穿金袍之人。 那人正是神态威严,眼神凌厉的吉忽。 多日过去,他的一张长脸更显消瘦,而他的一对鹰爪,也修炼的更加尖锐、有力。 看来,自中原回到蒙古后,吉忽非但没有疏于练功,反倒在修为上,更进一步。 “沈一心。许久不见。”吉忽先同也见问了安,再回过头来,以欣赏猎物般的眼光,看着沈一心,意味深长道。 沈一心轻哼一声,对此人不做理睬。 吉忽丝毫不恼,他从容地向也见解释道:“大王!此女子不止是杀害孛儿只斤一族长子的凶手,还是……大祯的紫珠将军!” “紫珠将军?!”听到吉忽所说,一向懒洋洋的也见,竟难得地坐直身子,吃惊问道。 “正是。”吉忽答。 也见皱眉看了沈一心一眼,依旧不可置信道:“就是那个勇挫鞑靼军数次,守住凉州卫一年多的紫珠将军?” “就是她。”吉忽肯定道。 “可……”也见顿了顿,小声道:“可她是个瞎子!” 吉忽耐心回禀道:“大王!她的眼睛是被鞑靼的额尔敦弄瞎的。” “哦……原来如此。”也见这才点点头,了然道:“额尔敦那个小毒物……确实歹毒。这种事,他倒真能干的出来。” 紧接着,也见又直直看向吉忽道:“既你说不阻止格尔泰报仇,那就让他把紫珠带下去,亲手杀了吧!……哦!对了!把哈丹巴特尔也叫过来,毕竟紫珠是杀他儿子的人,也让他来做个见证……” “大王。”吉忽的语气不疾不徐道:“怎么大王得知了她紫珠的身份后,还是要杀她呢?” 也见一脸不惑:“怎么?她是紫珠……就不能杀了?” 吉忽摇摇头道:“不是不能杀,而是不能现下杀。” 也见重复道:“为什么不能现下杀?” 吉忽无奈道:“大王不是也知道紫珠曾经勇挫鞑靼军数次吗?那大王可知,她为什么能勇挫鞑靼军数次?” 也见看了一脸无辜,又弱不禁风的沈一心一眼,犹犹豫豫道:“因为她……天生果敢、机智过人?” 吉忽道:“因为她手上有一本叫做《吕尚兵法》的战略奇书!她正是得了那部兵书的指点,才能百战百胜!” “哦……!”也见忽然醒悟道:“原来,就是萨仁和你去中原争夺未果的那本兵书!” “正是。”吉忽松了口气,心中暗暗感叹:随着也见头痛症的加剧,他的记忆力也愈发衰退。也不知,我们蒙古……此时该不该易主…… 也见不知吉忽的心思,仍旧十分信任地看向他道:“既她身上有那本奇书,那抢夺过来,给我们蒙古所用就是!这样,我们就不怕与南面的鞑靼打仗了!” 吉忽平淡道:“无法夺过来了,大王。那本书……被这个恶毒的女人给烧了。” “烧了?!”也见努力打起精神,做出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道:“既然那本兵书那么厉害,为什么要烧掉它?!这……岂不是很大的损失?!” 吉忽冷笑一声,看向沈一心道:“因为她怕那本兵书被别人抢了去,所以才烧了它!不过,她已把那本兵书里的内容,全都记在了自己脑子里!所以,她就是一本活兵书!” 随后,吉忽又转向也见,言辞恳切道:“这就是我不让大王立即杀她的理由!我想等她把兵书上的内容都默写下来后,再让孛儿只斤一族的人处置她!” 也见当即赞同道:“就是要这样!格尔泰……” 说到这里,也见忽然从他身子底下的那张虎皮椅上站起身来,一脸严肃道:“留着紫珠是利我蒙古的大好事,杀了紫珠,就是我整个蒙古的叛徒!格尔泰!你是要做蒙古的英雄,还是叛徒?” 格尔泰听得出,也见的话里有三分逼迫之意,他虽心中不快,但还是当即跪下道:“大王!格尔泰要做蒙古的英雄!待会儿,我会回家禀明父亲,告诉他,等紫珠将那本兵法奇书默写下来后,再为大哥报仇!” 也见满意地“嗯”了一声,就又重新坐回到虎皮椅上,恢复了之前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又一次被旁人左右了我的生死……?呵呵!这一回侥幸保住性命之后,沈一心的心中,不再有任何波澜。 似是……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由别人来决定她死活的日子。 第576章 绝地马 沈一心被人带着,走过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蒙古包,与成百上千个瓦剌人擦肩而过。 她能清楚听见,那些人在窃窃私语…… “都说中原女子长得美!这么一看,果然美!” “是啊!比我们这里那些红脸蛋子的姑娘们要好看多了!” “国师不是说,要带我们蒙古的军队进攻鞑靼和大祯吗?到时候要是能打下大祯来,我也要找个大祯女子做老婆!” “哈哈哈哈!你想得美!” “我就是想得美!有本事,到时候你别要!” “哈哈哈哈!” …… 沈一心听那些蒙古人笑做一团,嘴里的一口银牙都快气得咬碎了。 不过,她面上却无任何表示,只冷冰冰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一副完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的表情。 实则,她心中暗暗思忖道:听这些瓦剌人话里的意思,难不成,蒙古的真正掌权者……是国师哈丹巴特尔不成?若此事为真,那我当真要好好找个机会,将此消息传递回大祯! 最终,沈一心被时料几人带到一个依附着白色蒙古包而立的黑色小帐篷里。 时料阴阳怪气地告诉她,以后,这就是她在蒙古的栖身之地了。 打眼一看,这小帐篷内部,不仅小,还四处透风。 而一应日常用具,也配备的极不齐全。 只在东侧地上铺一张既脏又简单的油布垫子,再在进门口的左侧拐角,放一张半人高的粗木桌子。 除此之外,帐中再无他物。 沈一心的眼睛看不见,自不知这里面作何模样。 不过,就算她知道,也别无他法。 毕竟,她眼下受制于人,根本没有任何挑挑拣拣的资格。 见沈一心始终保持一种镇定自若的姿态,时料忍不住尖声尖气地“哼”了一声。 之后,他更是一言不发地用手里的拂尘挑起帘子,一脸嫌弃地出去了,一副完全不怕沈一心逃跑的样子。 要知道,在路上奔波这两日,沈一心早已累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 方才站在也见帐中时,她都有种随时倒下去的感觉。 如今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让她歇息,她就已经别无他求。 沈一心摸索着躺到那张薄薄的油布垫子上,倒头睡了过去。 因那张垫子极薄,又极凉,故,沈一心这一夜睡得,可谓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待早上挣扎着醒过来后,她更是发现自己浑身发烫、脸发红。 原来,昨夜刮了整整一夜寒风,气温骤降,竟让她染上了风寒。 沈一心捂着自己晕头转向的脑袋,暗暗叫了声“倒霉”,便起身去找水喝。 可谁知,她将整个帐子里面都摸遍了,也不曾发现一个杯子,或是一个茶碗,更别说是能解渴的干净清水了。 沈一心长叹一口气的同时,还不由狐疑地想着:按吉忽的性子来说,他将我捉了来,必然会立即让我默写《吕尚兵法》和《长生签》里的内容。可奇怪的是,他竟一夜未露面?还对我不管不顾的……像他那种爱武如命的人,怎么能忍得了这一夜,绝世武功就在身边,而他却不管不问的呢? “咕噜噜~” 想到此处,沈一心的腹中突然一瘪,饥饿感登时涌了上来。 她这才记起,自己从昨夜开始,就滴水未进、滴米未沾了。 “算了!不想吉忽的事了。反正是他想修炼长生签,又不是我!等他想起来的时候,自会来找我!眼下,我得先找附近的牧人借些吃食,填饱肚子再说。”沈一心如是想着,就伸出两只玉手,仔细沿着帐子边缘,来到了外面。 要说帐外的寒风,依旧吹得很紧。 且那寒风还坏得很,直往人的衣领子、袖口子里钻。 沈一心迎风打了个哆嗦,连忙将身上的雪貂大氅裹得更紧了些。 若不是有额尔敦送我的这件保暖大氅,昨夜,我怕是已经冻死在帐子里了……因有雪貂大氅在身,沈一心竟不由自主地念起了额尔敦的好。 之后,她又取下帐篷外用来挑帘子的一根细长木棍,再熟练地用其敲打着地面,慢慢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今日同昨日不同,所有的瓦剌牧人在见到沈一心后,不等她开口,就都远远地向旁躲开了。 故,沈一心走了大半天,也未曾借到一粒白米、一碗热饭。 如此消耗了半天体力,使得沈一心更饿了…… 她舔了舔嘴唇,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烤肉味道,忽然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不由自主地,沈一心竟寻着那烤肉的香味儿去了…… 她用手中的木棍,一直敲敲打打地往前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一处跑马场前。 这里除了有马儿奔腾和驯马人高声叫嚷的声音外,还有马场外瓦剌人的各种议论声。 沈一心从那些议论中得知,此时正在驯马的是也门的大公主:纳兰公主。 纳兰公主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匹全身乌黑、马蹄似滴血般鲜红的绝地马,并发誓今日定要驯服于它。因这绝地马同沈一心的越影马一样,都是古时的八大名马之一,故,这让沈一心登时就来了兴致。 沈一心一直都知道,蒙古大王也门,有两个视作珍宝的女儿。 大公主叫纳兰,意为太阳。二公主叫萨仁,意为月亮。 巧合的是,随着两位公主年岁的增长,她们的性格也愈发跟她们的名字接近。 大公主纳兰,喜武善骑,性子开朗阳光,不管同谁相处,都是一副让人愉悦的爽快脾气。 而二公主萨仁,则同月亮般变幻莫测。她有时阴沉,有时活泼,有时善妒,有时却又多愁善感。 沈一心之前数次与二公主萨仁交手,早已摸清楚她的性子。 但这位大公主纳兰,她却完全不知底细…… “不好!纳兰公主要被那匹黑马给摔下去了!”有一站在马场外看热闹的瓦剌人,突然高声呼道。 那人话音刚落,整个人群中就爆发出各种担忧之声。 沈一心心道:看来,这个纳兰公主……在蒙古甚得民心呐! 随后,沈一心又向旁边的一名瓦剌人打听纳兰公主是如何驯马的。 那人先是奇怪地看了沈一心一眼,后又边伸长脖子往马场内看去,边心不在焉地告诉沈一心道:“纳兰公主已经在这里驯马驯了足足两个时辰了,可那匹烈马就是不听使唤。至于驯马法子……当然要用鞭子抽、狠狠地抽了!毕竟,公主的这匹马和普通马不同。它性子又急又烈,不把它打服了,怎么能听话?!不过,公主也试过好好安抚它的法子,可那根本就不管用!你看看,公主就快没力气了,可那烈马还是活蹦乱跳的!真是气死人了!” 听完那人的一番话,沈一心心中就有数了:绝地与越影同是古时名马,想来,驯服的法子也应当差不多才对…… 想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昂头高声提醒道:“纳兰公主!你将左手按到绝地马的鬃毛最底下,再用另一只手猛拍它的马头!” 纳兰公主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发现同她说话的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后,登时就觉得有些奇怪:这女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当真懂驯马? 正犹豫的时候,绝地马又倏地跃起三丈远,差点儿把纳兰公主给狠狠甩出去。 第577章 纳兰公主 幸亏纳兰公主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又同时将上半身用力稳住,才没有摔下去。 她心中一急,头脑一热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能够制服绝地,不如,就按那个女子说得试试?毕竟,也没什么比制服不了绝地更坏的结果! 打定主意后,纳兰公主将缰绳换到左手拿着,再用其按向绝地的鬃毛深处,而后腾出右手,猛地向绝地的脑袋上拍去! 其实,这么做的时候,纳兰公主的心里是很没底气的:这样拍打马头,不是会更加激怒绝地吗? 正这样想着,绝地已经原地高高跳起,嘴里同时发出可怖的“嘶吼”声! 完了!那女子果真是骗人的!纳兰公主稳住气息,紧紧把自己贴在马背上,半分不敢动弹。 她的身子随着马背的剧烈起伏,被颠得甚是疼痛。 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方才,绝地不受驯服的时候,也没这般折磨人!都怪那个多嘴的女子!纳兰公主心中对沈一心简直恨及。 但此时,沈一心却又对纳兰公主高声提醒道:“纳兰公主!绝地是不是发了狂?你不要怕它,拉过它的左耳朵,对它大声说出‘浮游呼’三字!要一直说,说到它停下来为止!” 纳兰公主本不想再听信沈一心的话,可谁知,那绝地马折腾了许久时候也未曾停下来,这就让纳兰公主有些吃不消了。 最后,她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嘴靠近绝地马的左耳,大声喊着“浮游呼”! 说第一遍时,绝地马无任何反应,依旧狂甩四蹄。 可当纳兰公主说到第三四遍时,那绝地马竟渐渐平静下来。 等说到第十遍上,那绝地马更是乖顺地主动将自己的马脸贴到了纳兰公主的侧脸上! 纳兰公主先是怔愣了一下,最后竟喜极而泣。 她用双手大力抱过绝地的马头,又是亲,又是抚。 一人一马这般温存了好大一会儿,纳兰公主才猛然转过头来,冲沈一心粲然一笑道:“你……!” 刚要说些感谢的话,却见沈一心两眼茫然、毫无反应。 纳兰公主这才意识到,沈一心的双目是不能视物的。 她暗暗说了句“可惜”,就主动驱使绝地马过去,隔着栅栏对沈一心道:“就是你!帮我驯服绝地马的那个美人!” 沈一心听后,这才知道纳兰公主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连忙抬头往纳兰公主的方向看去,并随之婉然一笑。 纳兰公主看见那笑容,登时就觉得自己的心上开满了无数朵美丽的花。 她不由暗暗感叹:我本以为,鞑靼的阿丽娜就已经是世间第一美人了。可没想到,这个祯人长相的女子,竟比她还要美上几分! “公主找我何事?”听纳兰公主不再出声,沈一心只得主动开口询问道。 “哦!”纳兰公主当即回过神来,开心地吩咐道:“你待在这里不要走!稍后,我会让人带你去我帐中!” 沈一心应道:“好!” 果然,没出多少时候,就有一名老妈妈过来将沈一心带去了一顶十分华丽的红色蒙古包里。 沈一心坐在一个极软的红色垫子上,静静等着纳兰公主的到来。 看沈一心此时的表情十分平静,实则她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肚里更是饿得“咕咕”直叫。 她略带激动地想着:今日我运气真不错,一出门就帮了纳兰公主。稍后,她问我要什么赏赐的时候,我定要先吃一顿饱饭再说。 想到这里,沈一心忍不住开口向一旁的老妈妈询问道:“纳兰公主什么时候过来?” 也不是沈一心等得不耐烦,实在是……她腹中饿得有些受不住了。 可谁知,那老妈妈竟板着一张脸立在沈一心身后,并不回答她的问话。 沈一心又问一遍,还是如此。 沈一心只能在心下暗暗叹口气:这个老妈妈,好生不近人!罢了,我就在这里乖乖等着就是。反正,这是纳兰公主的居所,她早晚得回来。 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沈一心才听纳兰公主的笑声在帐外响起。 她登时觉得松了口气:总算,我和这老妈妈单独待着的尴尬处境结束了! 因为,方才在等纳兰公主期间,沈一心的肚子一直“咕噜噜”“咕噜噜”地叫个不停。 为了缓解这种窘态,沈一心曾摸索着从红垫子上换到僵硬的椅子上,又从僵硬的椅子上换到包了一层牛皮的脚凳上,再从脚凳上换到角落里的一处低矮柜子上坐着…… 可不管沈一心怎么腾挪,那老妈妈都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这让沈一心觉得着实狼狈,不过,那老妈妈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又实在不好说她什么…… 还好,纳兰公主终于回来了。 沈一心激动地从柜子上站起来,对着纳兰公主施了一个蒙古礼。 而纳兰公主一进帐子就直奔沈一心而来,她高兴地拉起沈一心的手,开门见山地笑着问道:“你从哪里学的一身驯马本事?连绝地这种烈马,也能驯服的了?!” 沈一心如实答道:“因为我在中原时,有一匹越影马。由此我便推断,若想驯服这些周穆王的名马,应当用差不多的法子才对……” “周穆王?名马?越影马?”听纳兰公主的语气,她似是根本不知道绝地马的来历。 于是,沈一心便简短解释道:“不论是公主的绝地马,还是在下的越影马,都是传说中的周穆王之马,隶属于古时的八大名马!绝地之所以叫绝地,是因它行速之快,足不践地。越影之所以叫越影,是因它可超越过影子,逐日而行……” “竟然还有这些说法?!”纳兰公主有些吃惊地笑道:“前两日,有个中原人将此马献给我父亲时,只说这马叫绝地,性子极烈,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我还以为,它只是一匹寻常烈马呢!原来,它竟这般有来头!” 说到这里,纳兰公主忽然一把拉过沈一心的手,拽她在自己的床榻边坐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谢谢你了!是你帮我驯服了这样的好马!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一心刚要张嘴说“吃食”,却被纳兰公主打断道:“你们中原女子向来喜欢金银细软,不如,我就赏赐给你黄金和银饰如何?” 不待沈一心拒绝,一旁的老妈妈就率先出声提醒道:“公主。这姑娘的肚子都叫了老半天了,依老奴看……金银细软的另说,不如,公主先赏给她一顿饱饭吃吧。” 听那老妈妈说完这番话,沈一心方才有多讨厌她,眼下就有多感激她:这个一言不发的老妈妈,终于做了件好事! 纳兰公主闻言“哈哈”一笑道:“奴妈妈!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她挨着饿呢!这事……倒是要怪我不够体贴了!” 随后,纳兰公主便命人先送进来一些现成的小食,例如羊干酪、老酸奶、新鲜果子、晒肉干等。 沈一心边吃,边回答纳兰公主对她提出的问题。 当听到沈一心就是被吉忽手底下的人捉来的紫珠将军时,纳兰公主更是一脸钦佩神色。 第578章 浮游呼 她隔着桌子拉起沈一心的一只手,满眼崇敬道:“原先,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头!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你的真人!哈哈哈哈!这还真是让我觉得……相见恨晚!……对!你们中原好像就是有这么句话来着!” “公主博学多才,确是相见恨晚不错。”沈一心趁机抽回自己的手,继续摸索着往桌上盘子里的食物抓去。 “你数次挫败鞑靼军,真是大快人心呢!”纳兰公主兴奋地满脸通红道。 沈一心本想着,纳兰公主说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听了高兴,可后来,听她真的能如数数出自己与鞑靼交手时所用的具体战术和作战时间,她就不得不觉得惊奇了。 看来,这位蒙古的大公主,可不比她那位二妹萨仁公主,少操心国事呢!沈一心如是想着。 后来,纳兰公主又十分关切地询问,沈一心为何会落到如此田地。 沈一心便将自己一路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知于她。本以为,纳兰公主只会潦草安慰自己几句就作罢,可谁知,她竟真情实意地替沈一心感到唏嘘。 沈一心这才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纳兰公主的真诚。 心扉一敞开,沈一心就抑制不住地对纳兰公主说起了自己的思乡之情,她说她惦念自己的爹爹,惦念凉州卫的百姓和整个大祯的百姓…… 说到最后,二人竟一同垂泪而泣。 哭了一会儿,沈一心忍不住擦擦眼泪,奇怪问道:“我被你们蒙古捉来做俘虏,哭……也就罢了。公主哭什么?” 纳兰公主抽抽嗒嗒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到似你这般的美人落泪,也需得跟着哭上两声,心中才舒坦……” 听了纳兰公主既无奈又率真的话,沈一心登时就觉得没那么伤心了。 她重新坐直身子,冲纳兰公主的方向眨眨眼睛,笑道:“纳兰公主,有你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做我的朋友,我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什么?你当我是朋友?!”纳兰公主激动地站起身来,复又一下坐回到厚厚的蒲团上,将双肘撑在桌面上,下巴搁在手掌上,一脸不可置信道:“我能与大祯的紫珠将军做朋友?!快!快!你快将要与我做朋友那句话……再说一遍!” 沈一心苦笑道:“公主。在下如今已不是大祯的紫珠将军了……在下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方才是在下逾矩了,一个阶下囚……怎配与公主做朋友?” “什么阶下囚?!在我纳兰这里,你永远是座上宾!”纳兰公主忽然有些生气道。 不过,考虑到沈一心此时的处境,纳兰公主又很快缓和了语气道:“你相信我!你眼下的困境,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你必能回到大祯,继续做你的紫珠将军。” 沈一心感激纳兰公主的知遇之恩,她摸索着端起身前的金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以示谢意。 随后,纳兰公主又忽然想起一事,便颇感兴趣地问道:“对了!方才在马场时,你为什么要让我在绝地马耳边说出‘浮游呼’三个字?那绝地马又为什么在听到那三个字后,就会乖乖停下来?你快说来听听!” 沈一心解释道:“传说,周穆王曾驾着他所拥有的八匹骏马,游遍了四海八荒,甚至是那天上的西王母,他都见过呢!而在每回出发前,周穆王都会在这八匹骏马耳边,轻声说出‘浮游呼’三个字。每每说完后,那八匹骏马就会带着他一日行千里、万里,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么说,你的越影马,也是这么驯服的?”听到这里,纳兰公主突然插话问道。 “正是!”沈一心点点头:“故,我才让公主按这个法子一试。” 纳兰公主满意道:“结果证实,这个法子确是行得通……” 随后,纳兰公主又突发奇想道:“心儿!既你我二人如此投缘,不如……就结拜成异族姐妹如何……?” “公主在说什么糊涂话?!公主怎么可以与祯人结拜成姐妹?此事要是被大王知道了,定要气坏了身子!”不待沈一心回答,就忽然听见帐外有一人粗声粗气地制止道。 不用别人告知,单听那人说话的口气,沈一心就知帐外之人定是吉忽。 果不其然,纳兰公主当即就起身反驳道:“吉忽!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哼!本公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替我做主!” 吉忽在帐外冷笑两声,接着道:“公主!你帐中那人是我派人捉回来的紫珠。眼下,我要带她去写《吕尚兵法》了。还请公主放人。” 最后,似是怕纳兰公主不听他的话一般,吉忽又特意补充道:“这并非老臣的意思,而是也见大王的意思。” 纳兰公主拒绝道:“要是我就不呢……?” 话还未说完,沈一心就觉身子前突然掀起一股强风。 原来,竟是吉忽施展起飞鸣神功,直接闯进帐子里来了。 “吉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本公主的居所?!” 吉忽不轻不重地看了纳兰公主一眼,之后便一言不发地提起沈一心的衣后领,径直带她出去了。 纳兰公主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后面,不甘心道:“好啊!你要带走心儿也可以!只是,她默写《吕尚兵法》时,我要从旁观看!” “不行!”吉忽倏地停下脚步,恼怒拒绝道:“这乃国事,公主不得插手!” “笑话!”纳兰公主仰头哈哈一笑道:“吉忽!我们这里是蒙古,又不是大祯!哪里有什么女子不得插手国事的道理?哼!你这借口,怕是到了我父王面前,也说不通!” 吉忽的脸色黑了黑,随后便当真不再阻止纳兰公主,任由她跟着去了。 从那之后的连续几天,纳兰公主都坚持吃住同沈一心在一起,因为,她怕万一等沈一心默写完《吕尚兵法》中的所有内容后,吉忽会对她痛下杀手。故,她便时时跟着她,保护她。 至于沈一心,她又如何不明白纳兰公主的良苦用心?但她一方面感激于纳兰公主对自己的付出,另一方面,却又不敢把实情告知给她。 至于实情便是……沈一心所默写下来的这本《吕尚兵法》并非是真正的《吕尚兵法》,而是她故意篡改多处,将里面的内容改得晦涩难懂的一本假兵法。 比方说,《吕尚兵法》中记载:太阳未出之清晨,看东方黑云,如鸡头、龙头、旗帜、山峰、车马、星罗,如鱼、如蛇、如灵芝、如牡丹,或紫黑气贯穿,或在上下者,主当有雨。 而沈一心却将其改成:太阳未落之始末,看西方彩云,如鸡尾、鼠蛇、倒影、河流、尘土、磨盘,如龙、如虎、如迷雾、如鹧鸪,或红绿气贯穿,或在左右者,主当有雨。 通篇被沈一心这般改下来,可谓是拗口难通、不知所云。 沈一心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明白,蒙古人对大祯一直有野心,且他们的野心,并不比鞑靼人少多少。 这几年,鞑靼一直在对大祯发动大规模进攻,而其背后的挑唆者,正是蒙古无疑。 第579章 摇煞气 要知道,吉忽这人,虽也在蒙古为臣,但他的一门心思,却一向只在习武上。 至于那些什么一统天下的大业,他通通不关心。 他只关心,自己的武功有没有精进,自己的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 吉忽本以为,自己的飞鸣神功修炼多年,定是罕逢敌手。 可谁知,进入中原后,他先是被翁向的“元阳七斩”击败,后又被王妙绝“摘星十七式”中的招数所挫。 这两次败绩,让他忍不住心生退缩之意…… 原来,在武功造诣上,还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直至他看到《长生签》的威力! 有那等厉害的功夫,吉忽又如何能够不心痒?不难骚? 自上次从中原回到蒙古后,吉忽虽日日加紧修炼飞鸣神功,可总也得不到很大的进展,是以,他便将主意,重新打到了《长生签》上。 前些时日,吉忽更是得知,沈一心竟被鞑靼少主额尔敦捉了去,那时他就意识到:修炼《长生签》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先是借着夺取《吕尚兵法》的名义,特地请也见大王恩准巴拉等人前往鞑靼之地捉拿沈一心,后将沈一心成功虏来后,他又想借沈一心偷偷默写《吕尚兵法》的功夫,让她将《长生签》中的内容也一并写下来…… 可谁知,纳兰公主却日日与沈一心同食、同寝,以至于让吉忽,根本没有满足自己私心的机会。 这一日,焦头烂额的吉忽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他装作匆匆忙忙的样子赶到纳兰公主跟前,一脸焦急道:“公主!不好了!仍颜跟人去乌兰山上打猎,三天三夜不曾回家!他父亲前来报信,说是……恐怕他凶多吉少了!” “什么?!”闻言,纳兰公主大骇。 要知道,吉忽口中的这位仍颜,乃纳兰公主的心爱之人。 不过,仍颜家中只是寻常猎户,与身为公主的纳兰,可谓是门不当,户不对。纳兰公主的父亲也门,便一直未曾同意这门亲事。 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也为了同父亲抗衡,纳兰公主硬是将自己留到了二十六岁还未出嫁。 而仍颜那边为了回报纳兰公主的真心,亦至今未娶。 故,眼下突然听说有情有义的心爱之人有难,纳兰公主又如何能够坐得住? 她匆匆跟沈一心交代了几句,就披上披风,再带上几个武艺高强的随从,前往乌兰山上去了。 待纳兰公主去得远了,沈一心才冷冷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叫仍颜的人,此刻应当根本没在乌兰山上吧?” 吉忽亦冷冷回应道:“不错!你眼睛虽然瞎了,但心还和之前一样聪慧!哼!老夫不过是将纳兰公主骗去散散心。毕竟,她这几日陪着你,有些太过无趣了!乌兰山地势广阔,少有猛禽野兽,正是散心的好去处!” 沈一心轻“嗤”一声,笑道:“你想让我把《长生签》写下来就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还得特意支开纳兰公主?……哦!哈哈!我知道了!定是你想让我默写《长生签》的私心,不想让你们也见大王知道!” 对于沈一心这般略带嘲弄的猜测,吉忽不仅没有否认,反倒当即大大方方承认道:“你猜对了!我就是怕也见大王知道。如此,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这么说,你满意了?” 趁沈一心吃惊的功夫,吉忽又冷言冷语道:“既然你知道我的目的,那还不快写?眼下没有纳兰公主给你撑腰,你若不听我的话,我就一掌劈了你!如此一了百了……世人也不必你争我抢了!倒也痛快!” 沈一心笑道:“吉忽大人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我从来就未说过,不将《长生签》写给吉忽大人呐!这样的绝世武功,若消失在世上,该有多可惜?我这般通情达理的人,万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当真?”吉忽一脸地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世上一等一的绝世武功,就这么……要被他唾手而得了! 想到这里,吉忽就忍不住兴奋,兴奋的他一张老脸上,竟隐隐泛出罕见的红色来。 “自然当真!”沈一心点点头,提笔就开始写。 要不就说沈一心有诸多过人之处呢? 想她如今眼盲了,竟也不影响她在纸上写起字来,下笔如飞! 而吉忽见她落笔间没有半分停顿,便丝毫不怀疑《长生签》的真假。 他撩袍坐到沈一心一臂开外的侧面,边看她写字,边问一些晦涩难懂的句子是何意。 沈一心有时会答上两句,有时则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同《吕尚兵法》一样,沈一心在写到关键的字句时,总会有意改上几笔。 比方说“摇杀气”这式。 《长生签》的原文说:焚如,死如,弃如,置之绝地后自如。自如若草木,草木皆摇杀。 而沈一心却给他改成了:摇煞气,烹如,烩如,拾如,置之死地而活如。活如若虫蚁,虫蚁皆摇煞。 吉忽完全不解其意,他拧着眉头沉思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用右手一把捏住沈一心的下巴,恶狠狠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快给我说来!说不出,我就捏死你!……不对!我记得那日在苗王庙时,你说的这一招式……叫做‘摇杀气’……而并非‘煞气’!说!你是不是在戏耍我呢?!” 沈一心心下暗暗叫声“不好!这老匹夫竟还记得我在苗王庙时所说的话”,面上却强装镇定道:“吉忽大人……定是你听错了。你先……你先放开我……我给你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哐啷!” 吉忽将沈一心猛地放倒在地上,语带威胁道:“今日你若说不出个道理来,我就一下拧断你的脖子!这样……你就再也不用写了。” 沈一心故作伏低做小状,轻轻摸索着回到座位上,再一脸惧怕道:“在下如今在吉忽大人手上,哪里敢欺骗大人?!那日,我在苗王庙中所说的,确是‘摇煞气’不错!只是,当时我和大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就算大人耳力惊人,怕也听得不太真切……况且,这‘煞’字和‘杀’字,听起来着实差不多,这才闹出这样的岔子……” 听了沈一心的这番话,吉忽不由也在心中犯起了嘀咕:时隔多日,兴许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且这‘煞’字和‘杀’字……听起来确实差不多。算了!我就暂且先听听,她对此招式的释义吧!若说得有道理,那就是这个臭丫头没骗我! 打定主意后,吉忽便催促道:“说!这‘摇煞气’,到底说得什么意思?” 沈一心不敢有丝毫怠慢,张口就来道:“其实,这句话的释义,就是将练功比做做饭……” “做饭?”听到这里,吉忽忽然狐疑地瞪了沈一心一眼。 就算沈一心此时眼睛瞎了,她也能深深感觉到来自吉忽眼神中的威慑和探究之意。 幸亏我瞎了……不然,被吉忽这一瞪,我必露出破绽!沈一心在心中暗自庆幸道。 第580章 纳兰公主生死不明 “不错!就是做饭!”沈一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练功就像做饭,不管你是将饭炒着做,还是烩着做,最后,都能够从已被死去的食物当中,拾取它们的煞气。而后,再将这些煞气打入自己体内,便能‘活如’!” 听吉忽那边没有动静,沈一心就知道,他定是在认真思考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沈一心心中窃喜,嘴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下去道:“吉忽大人博学多文,想必应当知道,中原有句古语,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吉忽点头说:“知晓。” 沈一心接着编造道:“其实这个‘摇煞气’的前半句很简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 说完这句话后,吉忽那边又陷入了沉默。 而在这期间,沈一心忍不住有些忐忑:这个老狐狸……他是信了我的话?还是……怀疑? “说下去。”就在沈一心犹豫的功夫,吉忽忽然出声。 “好!”沈一心心下一松,张嘴说道:“后半句‘活如若虫蚁,虫蚁皆摇煞’的意思便是,经历险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后,即便如虫蚁这般小物一样活着,也能迸发出诸多骇人煞气来,自会另敌人敬之、怕之!” 随后,沈一心又将“摇杀气”这一式的经脉走向,给吉忽胡改一通。 虽是胡改的,但沈一心说出来时,却没有半分怯色。故,吉忽自然不疑有他。 就这样,这两人,一个边写、边费尽心思乱改,一个边看,边认真默默记诵。 不知不觉,沈一心已将整部假的《长生签》给尽数写了下来。 而此时,外面的天,俨然已经黑透了。 沈一心搁下笔,不无担忧地自言自语道:“纳兰公主去了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我记得,那乌兰山离此处并不算太远……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吉忽的一门心思全在写好的《长生签》上,哪里有心情理会沈一心? 他兴奋地抓起桌上的十几张薄薄宣纸,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怀中,再对沈一心的话,不耐烦地随口答道:“兴许是乌兰山上太好玩儿了,公主不愿回来……” “不好了!吉忽大人不好了!”不等吉忽把话说完,吉忽的一名亲信,就急急忙忙地直接闯入到帐子中来。 吉忽脸色一沉,心头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不过,他还是努力保持镇定,用很低的声音呵斥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还不快说正事?!” 那人也不管是不是有沈一心这个外人在场了,兀自咽了口唾沫,神色惧怕道:“大人……纳兰公主……不对!乌兰山上有一处山体塌陷!纳兰公主和她的大部分随从……都被埋在了里面!这会儿……生死不明!” “什么?!”吉忽的声音禁不住开始颤抖:“你说纳兰公主……生死不明?” “……是!”来报信的那人又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怎么办……”吉忽本是兴奋的脸上,登时就变得血色全无道:“纳兰公主可是也见大王最宠爱的公主!我若害了她的性命,那我……也就活不成了!” “快!快!叫上我们的所有亲信,带上锹、铲,立刻赶去乌兰山!若能将纳兰公主救出来,那就是我吉忽命大!若救不出来……大不了老夫给她陪葬!记住!此事绝不能让也见大王知道!”很快,吉忽就下定决心命令道。 “是!”那亲信领命去了。 听吉忽也要掀帘出去,沈一心突然出声喊住他道:“带上我吧!纳兰公主陪伴、照顾我多日,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想救她出来!” 吉忽停下脚步,回头狐疑地看她一眼:“你?” 沈一心连忙站起来,快速摸索着走至吉忽跟前,诚恳道:“我虽从未去过乌兰山,但却从地图上对乌兰山有大致的了解。那里是地形广阔不错,但其土质松软,确实容易发生塌陷事件。带上我吧!到了那里,你只消将当场情形告知于我,我必能将纳兰公主救出来!如若……她还活着的话……” 之前,吉忽曾跟沈一心交手数次,尤为明白沈一心的聪明过人之处,故,他当即就同意道:“好!” 语罢,吉忽伸手从墙上的箭袋里取下一支长箭,再将有羽毛的那端递到沈一心手里,将箭头这端放在自己手里,冷冷吩咐道:“跟我来!” 沈一心手中握着那箭矢的箭尾,一路跟着吉忽上了马。 夜里的乌兰山上,尤其冷。 加上前几日刚下了雪,路上便更滑。 所幸,沈一心与武功高强、马术精湛的吉忽同乘一匹马,这才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还未到塌陷的地方,沈一心就听见了跟着纳兰公主去的那几个婢女的啼哭之声。 她心中忍不住一沉:纳兰公主……不会真的没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沈一心就径直从马上跃了起来! 要知道,此刻的吉忽并未勒停马头,那马儿,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前进。 然而,直到沈一心的身子升到半空时,她才猛然记起,自己的轻身功夫是全都没了的! 她嘴中暗暗说一句“糟糕”,接着便趁身体未落地之际,连忙用双臂抱住自己的头,再快速向前滚了两圈儿,才勉强停了下来。 沈一心狼狈起身,发现自己只有小臂和肘关节上受了几处轻伤。其余地方,倒无大碍。 吉忽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嘴里咒骂一句“找死”,就不再管她,抬脚向纳兰公主被埋的地方快速走去。 能明显看到,在纳兰公主掉下去的地方,凹着一个圆形大洞。而那圆形大洞内,则覆盖着诸多从乌兰山上滚落下来的大石头块儿、泥土块儿、树干、树枝,以及各类腐烂之物…… 被这么多东西砸到,纳兰公主……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 当时,纳兰公主遍寻仍颜不见,就想停在一处树下歇息。同时她还吩咐自己的几个婢女,去东北方的小冰池替她取水来喝。 可谁知,纳兰公主选择歇息的那处地面竟极不牢靠! 他们一行人马刚站上去,就全部跌落到了那个圆形的坑洞当中,并被周围的土石给掩盖了起来! 故,此时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的,就只有那几个取水的小婢女了。 吉忽冷言呵斥开那几名围在坑洞旁一直抹眼泪的小婢女,再命自己带来的几十名亲信,立即跳到圆坑中开挖。 一时间,这乌兰山上,有晃眼的、火把燃着的“噗噗”声,有铁锹斩到石头的“吭吭”声,有亲信们用力时嘴里喊着的“嘿嘿”声,亦有冷风吹过的“嗖嗖”声…… 沈一心趁机拉过纳兰公主的一名婢女,问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周围的地势、地貌后,便笃定道:“你们赶紧派人!一路顺着大道往北走。走到二里开外有个山洞!沿着山洞里面走回来,就能直抵公主掉下去的正下方!那里只有一层地面,你们往上挖,就能把公主救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忽然,沈一心背后传来吉忽冷冷的质问声。 第581章 公主还活着! “就是!你又不是我们当地的蒙古人!连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后面的那个山洞能直通公主掉下去的地方,你就知道了?!你一个祯人……怕不是想借机害了我们性命?!”吉忽带来的一名亲信不怀好意地猜测道。 沈一心想着被埋在下面的纳兰公主,快速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纳兰公主掉下去的地方有三颗并排着的冲天云杉,东北方向有一方清水小冰池,而在小冰池的对面,则有一块儿神龟驮着的福寿碑,顺着那块儿福寿碑走下去,更有一座用黄石搭起来的宝音庙。那宝音庙极小,庙里的最深处,供着萨拉呼敦亲孙子生前所用的红色火不思……” “你说这些能证明什么?这些……还不都是刚刚那个婢女告诉你的?!”那名亲信仰着鼻子,顺道从嘴中吐出一口恶气。 “我没有……”那名婢女擦干眼泪,竭力控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上前一步替沈一心解释道:“我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况且,有关宝音庙的事,连我这个瓦剌人也知道的很少!我根本不知里面供奉着什么,又怎么可能告诉她呢?” 就在两个下人争论不休之际,吉忽忽然发话道:“就按紫珠所说的去做!快!” 那些亲信一听吉忽发话,也就不再与纳兰公主的婢女斗嘴,而是当即拿起手里的工具,快步向大道尽头的山洞跑去。 沈一心亦在后面磕磕绊绊地跟着他们,进了山洞。 从洞口望进去,那山洞里面,是一路往下倾斜的。故,沿着它走,必能走到纳兰公主一行人掉下去的正下方。 众人举着火把,在山洞里小心翼翼地走了些许时候,终于听得最头里那人喊道:“到了!到了!我听到公主的声音啦!公主她……还活着!” “公主还活着”几个字,可谓是振奋了所有人的人心! 他们迫不及待地簇拥着上前,一个个亮出手里的家伙什,抬手就向头顶的石壁敲去。 “纳兰公主!我们要从你的脚下救你出来,你向旁躲躲!”沈一心用尽力气,向上面喊道。 “好……”纳兰公主的回应,听起来……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不好!沈一心暗暗担忧道:公主不会是受伤了吧? 思及此处,沈一心当即对吉忽的亲信们吩咐道:“你们敲碎石壁的时候定要小心些,只在一个地方敲动即可,纳兰公主身上有伤,恐躲闪不及!” “你怎么知道公主有伤?”吉忽不满地问道。 沈一心这次没有回答他,她只担忧地对着头顶上的石壁,拧眉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吉忽叹口气,对众人高声吩咐道:“按紫珠所说的做!” “叮叮当当!” 不多时,那些举着工具的亲信们,就在其头顶石壁的右上方,凿出一个两臂宽的大洞来。 “公主!快!先让公主下来!”吉忽命令道。 “我动不了……”纳兰公主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就再也没了声音。 吉忽眉头一皱,紧接着,他用双脚蹬住山洞内里的边墙,“蹭蹭”两下,就钻入到刚凿开的那个洞里。 沈一心紧张地抬头等待着,同时,心中也在默默祝祷:纳兰公主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活下来才行! 心里正忐忑之际,沈一心忽觉自己身边掀起一阵轻风:定是吉忽将纳兰公主给救出来了! 如此想着,沈一心便赶紧凑到吉忽身旁去问道:“纳兰公主如何?” 吉忽将纳兰公主横抱在自己怀里,黯然答道:“纳兰公主的一条腿……伤重……” “伤重?”沈一心心下一凉,随后问道:“那性命……性命无碍吧?” “无碍。”吉忽简短答道。 语罢,吉忽便直接抱着纳兰公主,向洞外冲去。 且他边疾步跑着,边大声命令贴身亲信:“快!你骑我的快马,去请縻畏到纳兰公主帐中候着!” 沈一心知道,吉忽口中的縻畏,乃是蒙古最有威望的医士。故,吉忽在纳兰公主受伤后的第一时间想到他,倒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沈一心又当即向吉忽开口补充道:“吉忽大人!不要忘记将绰绰出的那位干儿子闫克围,也一并请过去!” 在吉忽眼里,闫克围不过是个一直跟着绰绰出混饭吃的不中用神棍。 虽他不知沈一心特意嘱托将闫克围一并请过去要做什么,但他还是照做了,只因他一向了解沈一心的本事,就像她在从没有来过乌兰山的情形下,还能将纳兰公主顺利救出来一样…… 回到纳兰公主帐中时,已接近半夜。 那位縻畏医士和闫克围,早已等在了那里。 縻畏在吉忽的命令下,率先上前替纳兰公主诊断伤势。 见纳兰公主的整条右腿血肉模糊,多处骨裂,縻畏心下禁不住地骇然。 待剪开裤子仔细查看后,縻畏才心惊胆战地建议道:“公主被重物砸伤,又压了这许多时候,怕是……整条右腿都保不住了。依属下之见……公主需切除整条右腿才行!” “切除整条右腿?!”昏迷的纳兰公主忽然忍着剧痛睁开眼睛,声嘶力竭地拒绝道:“我不切!我不要!切了右腿……我还怎么骑马、射箭?!我不要……!” 说完这番话后,一向胆大、开朗的纳兰公主,竟伏在沈一心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沈一心一手搂过纳兰公主的后背,一手指向縻畏的方向问道:“若不切除……会如何?” 縻畏战战兢兢道:“若不切除,公主她……必定会因伤口感染致死。因为那条腿,伤及筋骨、皮肉,伤得实在太严重了……” 沈一心点点头,说:“知道了。” 而后,她便冲帐子内大叫一声:“闫克围在何处?让闫克围上前来替公主诊治!” 闫克围就站在帐中的门帘旁候命,听沈一心喊自己,面上竟无丝毫慌乱之色。 他坦然走至纳兰公主塌前,伸手就要替公主诊脉,却被縻畏从前面拦住了。 縻畏义正言辞道:“这人不行!他是跟着绰绰出半路出家的巫师,又怎么会给人看病?姑娘还是不要拿公主的性命开玩笑!” 沈一心不理会縻畏,只低头对怀中的纳兰公主道:“公主再信我一回,这闫克围医术高超,定能医好公主的腿!” 纳兰公主想都没想就同意道:“准!让他过来。” “是……!”縻畏见状,着实不好再妄加阻拦,只能苦着一张脸,半躬着身子退到一边去。 闫克围坐到床边,简单替纳兰公主把了个脉,又粗略检查了一遍她的伤势,就断言道:“回公主。公主的伤势,没有必要切掉右腿。只需属下回去给公主配些草药敷在上面,就能痊愈。不过……公主的伤势确实严重,日后,可能会落下一点儿不明显的腿疾也说不定……” “那落下的一点儿腿疾……会影响我骑马射箭吗?”纳兰公主双手按着床沿儿,迫不及待问道。 “那倒不会。只会在走路时,稍稍有些有碍观瞻罢了……”闫克围所说的“有碍观瞻”的意思,是指纳兰公主日后走路,会一跛一跛的。 第582章 再见也见 不过,比起切腿之痛来,纳兰公主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她冲闫克围虚弱地点头道:“好!那就按你说的来办!” 縻畏从一旁紧张道:“公主万不可轻信这个中原江湖术士的话!” “我不轻信他,难道轻信你吗?”纳兰公主抹了一把满是冷汗的额头,再由沈一心扶着,颤巍巍地重新躺回塌上道:“縻畏!你要切断我的腿,让我怎么信你?!下去吧!” 縻畏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纳兰公主帐子中的两个力气大的老妈子,给硬生生赶了出去。 而闫克围则当即遣人送来所需药材和工具,在纳兰公主帐中,就地磨起药来。 他磨好一些,奴妈妈便敷到纳兰公主腿上一些。 果真,那草药有奇效。因为,刚敷上没一会儿,纳兰公主的疼痛就减少了一大半儿。 可由于只有闫克围一人在磨药,故,速度上就慢了许多。 他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够敷满纳兰公主的大腿。 沈一心开口询问道:“神医可需帮手?” 闫克围听到沈一心称呼自己为“神医”,身子忍不住顿了顿。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到那副镇定神情答道:“不需要。每种草药的剂量,我都要精确到一分一厘,若错一点儿,药效都会大打折扣。故,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一心自是明白“药效大打折扣”的后果,于是,她不再出声叨扰闫克围,而是任由他去了。 这一宿,沈一心没有回自己的帐中歇息。 她整夜整夜地端坐在纳兰公主床边,衣不解带地为她端茶递水。 纳兰公主伤口极深,受伤面积又颇大,就算闫克围的药甚有用处,但到了半夜,纳兰公主还是由于伤口受了流脓感染,而发起高烧来。 沈一心一遍遍地将奴妈妈递过来的冰冷毛巾,敷到纳兰公主的额头上,以此来减轻她的痛楚…… 就这样忙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纳兰公主的烧终于退了,而她腿上的伤口,亦全部止住了血。 只不过,因纳兰公主失血过多,故,此刻还在昏迷当中。 沈一心瞪着两只通红的眸子,长舒一口气道:“公主的腿和性命,都保住了……” 随后,她又突然转到闫克围的方向,有意无意道:“神医就是神医,有神医出手,公主才能得以保全右腿……” 闫克围只顾埋头整理自己的药材和用具,对沈一心的试探,不做任何理会。 他将所有东西收拾妥当,才向纳兰公主一施礼道:“公主已无大碍,属下告退。” 奴妈妈见闫克围要走,立刻大步一迈,伸长双臂挡在帐门前头道:“你一个巫师的干儿子来替公主治病也就算了……眼下,公主还没醒,你就不能走!” 沈一心明白,奴妈妈这些人,始终不相信闫克围的医术。 她之所以拦住闫克围不让他走,无非就是怕纳兰公主稍后有个好歹,无人问责罢了。 想通了这层缘由,沈一心便立即替闫克围解围道:“奴妈妈放心。既然是我让闫克围来替公主诊病的,那……我就会承担所有不好的后果。闫克围已然忙了一宿,不如就先让他回去歇着吧。” 这一夜,已让奴妈妈看清了沈一心对纳兰公主的深厚情份。 是以,见沈一心此刻替闫克围说话,奴妈妈自然不好再多加阻拦。 她不情不愿地往旁挪了一步,放闫克围离开了。 沈一心刚要回到纳兰公主的边塌旁歇息一下,却听见帐外忽然有人喊道:“紫珠!快出来!同我速去见也见大王!” 奴妈妈看了外面一眼,不满地嘟囔道:“公主伤势不明,这个时候……也见大王叫你过去做什么?” 虽奴妈妈不知情,但沈一心却早已猜到了也见大王大清早就召见自己的用意…… 她同奴妈妈交代了几句,就主动掀帘出去了。 来的那几个蒙古卫兵,毫不客气地用绳子捆住沈一心的双手,一言不发地就将她押往也见的大帐中去。 上回沈一心来也见帐中时,只闻到过浅浅的薄荷香。 而这回再来,那薄荷香的味道,却比上回重了五六分,而且,中间还掺杂了一些其他草药的味道。 沈一心忍不住腹诽道:看来,是也见大王的头疼症,又加重了…… “我爱女的伤势……如何了?”也见说话时的口气,亦比上回更加有气无力了些。 “回大王。公主已无大碍。”沈一心恭恭敬敬答道。 “多亏了你……竟然知道绰绰出身边的闫克围,是医术高明之人。要不然……我的爱女,就要痛失一条腿了……”说着说着,也见竟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沈一心骇然:也见虽患有头疼症,但他好歹也是整个蒙古的大王,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痛哭出声?这样……岂不是失了自己的威信?!不过……由此倒也能看出,也见是个极重情义之人。他心中……是当真疼爱纳兰公主的。 悲戚了片刻,也见才收住自己的眼泪。 他语气中稍带歉意道:“我知道,你救了我的女儿,我本该谢你、赏你。但……孛儿只斤一族的人,却对他们家中长子的死,不依不挠。唉!他们得知你将兵法中的内容已全部写出来后,就一大清早找到我,让我将你交给他们……” “敢问大王,孛儿只斤一族的人可来了?”沈一心出声问道。 “来了。他们就在帐外等候……”也见答。 “敢问大王,指证我杀了曲阳楼的那几个人也来了?”沈一心又问。 闻言,也见冲身边的侍卫点点头,那侍卫便去外面将“黑心道士”时料、“旧珠禅师”礼贤和“哭行僧”忘志一并带了进来。 “很好。”沈一心听得那三人的脚步声落在自己身后,忽然向也见跪下请求道:“紫珠自知大王已经听信了这三人的话,认为孛儿只斤家的长子,就是由在下所杀。但在下想说,事实并非如此,而且,我有法子能证明自己的无辜……!” “大王!这个沈一心就是个小妖女!” “对!对!对!这个小妖女诡计多端!我们哥儿几个在中原时,曾上过她好几次当!” “大王万不可听信她的谎话!” “万不能听!” 不待也见同意,时料、礼贤、忘志三人就极力阻挠道。 沈一心刚要辩驳两句,却听也见懒懒散散开口道:“若你们说的是真话,怕什么证明?” 听到这句话后,时料三人,登时就默不作声了。毕竟,他们怕继续阻挠下去,会惹来也见的怀疑。 也见这时又将目光转向沈一心道:“紫珠,你说下去。你要用什么法子证明自己的无辜?我也好给孛儿只斤家的人,一个交代。” 沈一心答道:“法子很简单……但是,我需要孛儿只斤家进来三个人,为我做个见证……” “这个好办。”不等沈一心说完,也见就向他的近身侍卫命令道:“你去将孛儿只斤家的格尔泰、赤里西和阿当罕三人带进来。” 第583章 三个帐子 格尔泰沈一心自是认识的,他是国师哈丹巴特尔的次子,亦是曲阳楼同父异母的弟弟。 至于赤里西和阿当罕两人,则是曲阳楼叔父家的两个堂兄弟。 据说,这两个人虽年纪轻轻,但却为人稳重,处事公正。故,也见便让他们来做见证。 说是见证,实则是人证。 因为,沈一心请求将时料三人分开审问,而格尔泰三人便负责分别监视他们。 也见会意后,命人在自己帐外搭起三个临时帐篷。 格尔泰带时料进入最左侧的帐篷,赤里西带礼贤进入中间的帐篷,阿当罕带忘志进入最右侧的帐篷。 一切准备就绪后,沈一心便写下三张纸条,再命一名信兵,将三张纸条分别送入三个帐中。 至于纸条上的内容,都是相同的。 即“沈一心是杀害曲阳楼的凶手吗?此事你们是否亲眼所见”。 不出沈一心所料,他们三人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沈一心知晓这个答案后,脸上并无半分慌张之色,她继续低头在纸条上写下下一个问题:沈一心是用何种武器杀害的曲阳楼? 时料三人的回答依旧一致,他们分别在纸条上写下了“匕首”二字。 也见见状,忍不住替沈一心担忧起来:“紫珠!我看他们的回答并无破绽!你……?” 沈一心冲也见摇摇头,道:“大王不必担心,在下还有其他问题要问。” 也见叹口气,道:“那你继续……” 沈一心便又在纸条上写道:沈一心杀害曲阳楼所用的匕首手柄,是金色还是银色? 时料答:金色。 忘志答:银色。 礼贤答:看得不甚清晰。 看到这个答案后,也见吃惊道:“这……?” 沈一心出声道:“大王且继续往下看。” 只见沈一心又在纸条上写下:沈一心用匕首刺向了曲阳楼何处? 这个答案,就更加大相径庭了。 时料写:前胸。 忘志写:后背。 礼贤写:脖子。 译官将答案呈给也见看完,再去拿给孛儿只斤一族的家主哈丹巴特尔过目。 哈丹巴特尔气得一把将纸条拍落在地上,大声叫嚷道:“无耻小贼!竟敢骗我!” 虽说孛儿只斤一族如今没落了不少,但作为在蒙古极有威望的贵族,哈丹巴特尔依旧有着一定的地位。不然,也见也不会轻易允给他国师一职。 是以,时料一行人才千里迢迢找到哈丹巴特尔,想着利用曲阳楼被杀一事做引子,请他相助,捉住身在鞑靼的沈一心,以夺取她身上的长生签。 哈丹巴特尔最后同意帮他们捉沈一心不错,可他竟将此事全权交由吉忽负责。 要知道,吉忽亦对长生签虎视眈眈,自不会轻易将其交给时料等人。 故,在捉住沈一心的那一夜,吉忽便故意生出些事端,将时料几人暂且关了起来。 而他自己,则在第二日就将沈一心囚了起来,逼迫她默写下整部的《吕尚兵法》和《长生签》。 时料三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忙活了这一大圈儿,不仅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更令人气愤的是,眼下污蔑沈一心一事,亦当场被沈一心揭发了出来。 这让时料三人,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气?! 若让哈丹巴特尔知道自己扯谎,那时料等人焉有命在? 于是,依旧待在左侧帐子中的时料当即不甘心地叫嚷道:“沈一心!你这个谎话连篇的小妖女!不得好死!我们亲眼所见你杀了曲阳楼!你用任何诡计狡辩都没用!” 趁这个机会,沈一心朗声对也见道:“大王已经看到了,时料三人的话漏洞百出。若他们当真亲眼所见我杀害了孛儿只斤家的长子曲阳楼,那又怎么会不知我是如何杀的他?!可见……他们说得是谎话!” 时料出声辩驳道:“事情过去了一年多,我们早对当日之事记不清了。总之,你就是杀害曲阳楼的凶手!你或许刺得是脖子,又或许是前胸、后背!……怎么?记不清也有罪?” 沈一心冷笑两声,淡淡道:“曲阳楼明明是被你们鬼门峰的‘邪军师’亲手所杀!只因他在一地窖当中,非礼了邪军师的亲生女儿!” 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回头对也见施了一礼,再娓娓说道:“若大王和哈丹巴特尔大人还不相信在下的话,那大可从中原请人来作证!邪军师杀死曲阳楼之时,有许多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在场。有元阳派掌门翁向,轩辕派掌门李无风及他夫人柳莺莺……再不济,大王和哈丹巴特尔大人,亦可找邪军师的女儿秦桑榆前来对质!这些人,皆可证明在下的无辜!且,大王应当还不知道,这三个污蔑在下的人……乃是杀害曲阳楼的邪军师手底下的走狗吧?!” 听沈一心说得有理有据,也见和哈丹巴特尔自是信了她的话。 哈丹巴特尔怒道:“还不快将他们三个抓起来?杀了他们,替我儿报仇!” 沈一心刚要出言制止,却是已然来不及。 因为,时料三人已分别挟持着格尔泰、赤里西和阿当罕三人,从帐子中缓缓走了出来。 沈一心小声抱怨道:“哈丹巴特尔大人未免太过着急了些……大人大可等格尔泰他们出来后,再下令捉住时料三人也不迟。” 哈丹巴特尔自知失策,脸上一时有些讪讪。 而时料则当即将左手捏在格尔泰脖子上,咬牙切齿道:“哈丹巴特尔!快给我们三人准备三匹快马!不然,我就捏死你的另一个儿子!嗯?!” 哈丹巴特尔着急道:“别……别!你放开格尔泰!我放你走就是!毕竟,你又不是真正杀我大儿曲阳楼的人!我刚刚说错了,我该找那个邪军师报仇……” “呸!”时料狠狠向旁啐了一口:“我不相信你的鬼话!邪军师早就死了!到头来,你还不是得把这仇报到我们头上?!废话少说!快备马!晚一刻,你的二儿子也没命了!” 说着话的功夫,时料的两根手指,已经浅浅插入到格尔泰颈间的细肉里。 哈丹巴特尔见鲜血顺着格尔泰的脖子流到肩膀上,禁不住大骇。 他连忙命人牵来三匹快马,嘴里喊道:“快放了格尔泰!” 时料、忘志、礼贤三人根本不理会他,他们把格尔泰、赤里西、阿当罕一一点了穴道,再将他们扔到马背上,自己也跟着飞身上马! 哈丹巴特尔惊恐大叫道:“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快放了他们三个!不然,我就命弓箭手射箭!” 时料回过头来冷笑道:“哈丹巴特尔大人!只怕你那箭还没射到我,格尔泰就没命了!大人放心!我们逃到十里开外后,自会将格尔泰放下来。到时,你们派人去接应他们即可!驾!” 说完这番话后,时料三人乘马绝尘而去。 而哈丹巴特尔则留在原地,哀痛地捶胸顿足。 毕竟,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眼下他不能再失去他唯一的小儿子格尔泰了。 沈一心上前安慰道:“哈丹巴特尔大人不必担忧,格尔泰三人不会有任何危险。时料他们忌惮大人你的地位,必不会对格尔泰出手!大人只管派人沿时料逃跑的方向,接回格尔泰三人即可。” 第584章 名字倒过来念 哈丹巴特尔闻言,连忙亲自率人追了上去。 果真,在十里开外的一处洼地里,哈丹巴特尔发现了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的格尔泰三人。 所幸,格尔泰只有脖子上的那处轻伤,而赤里西和阿当罕两人则无一受伤。 哈丹巴特尔这才想起佩服沈一心的机智、冷静和临危不乱来。 三五日后,纳兰公主竟能下床走动了! 这对爱女如命的也见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不顾外面凛冽的寒风会加重自己的头疼症,竟亲自披了件大氅,径直就向纳兰公主的帐子中赶去。 也见进门之前,并未差下人前去通报。故,纳兰公主根本不知自己的父王要来。 而她此刻正在自己塌上,美滋滋地咽下一口仍颜递过来的热汤。 也见刚进帐子,就看到这一幕,差点儿没被气得当场晕过去。 仍颜十分赶眼色地起身对也见行礼,也见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就算做对他的回应。 纳兰公主忍不住撇嘴道:“父王!如今你女儿都是个缺手缺脚的人了,你怎么还对仍颜这样?要是父王把仍颜吓跑了,那女儿……以后就真得做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也见气呼呼地瞪纳兰一眼,道:“怎么就缺手缺脚了?那绰绰出的干儿子不是说,你还会和从前一样吗……?” “哎!”纳兰公主出声打断也见道:“父王!你可别给闫克围乱扣帽子!他从未说过我会与从前一样。人家说的是,我的腿会稍稍落下些残疾,虽不影响骑马、射箭,但走起路来,总是会有碍……有碍……” “心儿!闫克围说得是你们中原人用得哪个词来着?”说到此处,纳兰公主突然向一旁的沈一心求助道。 “有碍观瞻。”沈一心小声提醒道。 “对!就是有碍观瞻!”纳兰公主请也见在自己的床榻边坐下,再将头靠在他一侧的肩膀上,轻声道:“父王。此番我能保住整条右腿,就已是千万拜谢腾格里了!所以,女儿从未埋怨腿脚上会落下些小毛病……” “你啊!”也见心疼地用一只手搂过纳兰公主,道:“依我看,那个闫克围的医术,还是不够高明!不然,他定能还我一个健健康康、美丽无比的女儿!” 纳兰公主故作不快地推开也见,负气道:“这么说……是父王你嫌弃此时的女儿不够康健了?!” 也见连忙否定。 纳兰公主这才重新挽起他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宽慰道:“父王根本不知女儿当时伤得有多重。我们蒙古的医士縻畏曾说,要切掉女儿的整条右腿,才能保住我的性命呢!哼!……幸亏当时有那个闫克围在!不然,女儿的右腿,就不是只落下一点儿残疾这么简单了!” “縻畏竟然那样说?!”听了纳兰公主的话后,也见颇为吃惊。 “当然!”纳兰公主指指奴妈妈道:“父王要是不信,大可问问奴妈妈。奴妈妈也听到了!” 奴妈妈赶紧上前施礼道:“回禀大王!公主所说,句句属实。那个闫克围的医术……确实厉害。”也见点点头道:“好!我记下了。稍后,我就差人去奖赏他。” “不过……”也见忽然将头转向沈一心道:“紫珠。我记得吉忽曾告诉我,是你举荐闫克围来给公主医治的……你怎么知道他医术高超?” 沈一心在心中默默叹口气,上前如实答道:“回禀大王。此人……乃我们中原武林号称‘医圣’的卫可言。他在我们大祯时,就因医术高超,而名声大噪。可后来,由于他与鬼门峰牵扯颇深,便被武林同道中人追杀……他先是逃到了鞑靼,在绰绰出的麾下效力。后来,我猜他是与时料等三人取得了联系,这才又跟随他们,一道来了蒙古……” “卫可言?……闫克围!”纳兰公主紧蹙眉头,又很快恍然大悟笑道:“你们中原人,惯爱玩儿这些文字的游戏!原来,这卫可言竟是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念……叫做闫克围!闫克围就是卫可言,卫可言就是闫克围!有趣!有趣!” “公主聪明。”沈一心冲纳兰公主的方向粲然一笑,同时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也见看了沈一心一眼,忽而带着三分严肃之色道:“紫珠你虽然聪明过人,但关于闫克围一事,你却猜错了……” “猜错了?”沈一心脸上露出一副不解神情。 “心儿不知!我们蒙古虽与鞑靼时有冲突,但认真算起来,我们却是同根同源,同属一大族。所以,在祭祀方面,我们常常会派人在两族之间互通有无……”纳兰公主抢在头里向沈一心解释道。 “哦!”沈一心登时就明白过来:“原来,卫可言此番来蒙古,是受绰绰出所托,而并非他投奔时料等人……” “正是!”纳兰公主礼尚往来地赞扬沈一心道:“心儿你也果真聪明!一点就通!” 沈一心嘴上回应着“公主谬赞”,心中却在暗暗腹诽:怪不得,卫可言到了蒙古之后,还敢以绰绰出的干儿子自居,原来,他根本就不怕蒙古人。不过……卫可言专门在这个时候来蒙古,当真只是与蒙古人互通祭祀方面的有无?就没有别的目的?……不行!我得找个机会,专门问问他才成! 等沈一心回过神来之际,恰巧听见纳兰公主正与也见争论仍颜一事。 纳兰公主又是央求,又是威胁道:“我不管!反正,我眼下已经是个瘸子了,除了仍颜,没人会真心待我!你替我相中的那些亲王、郡王,哪个会愿意娶一个瘸子进门?就算他们嘴上说着愿意,我嫁过去也必定受委屈!父王!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让我嫁给仍颜!我就要嫁给他!” 沈一心闻言,一方面感叹蒙古人骨子里带的天生的豪放、自由,一方面又感叹纳兰公主在二十六岁的年纪,还能保持如此地娇憨、直白,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这果真是有人疼爱的孩子,才敢说的话啊!沈一心连想到自己母亲早死,父亲在她幼时便把她送到梧桐山学艺的身世……心下对纳兰公主羡慕不已。 要知道,自小到大,沈一心从不敢对任何人这样任性、撒娇…… 最终,也见被纳兰公主缠得无法,只得点头应道:“好!好!好!你如今伤重未愈,就别乱折腾了!父王……允了你就是!” “真的?!”纳兰公主惊喜交加地看了立在床边的仍颜一眼,起身就要给也见磕头。 却被也见提前心疼地一把架住道:“傻孩子!我是你父王,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只要你能过得好,父王……比什么都开心。” 说着话的功夫,仍颜已趴在地上,给也见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后,他还不忘抬起头来,满面喜色道:“多谢大王成全!我……我一定善待公主!我……我一定将家中猎来的最好吃的东西,都给公主吃!” 纳兰公主“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 第585章 我就是在命令你 也见不高兴地瞪仍颜一眼,没好气道:“你都娶了我也见的公主了,怎么还能只做个猎户?你这话,我不爱听!” “不爱听,父王就不听!反正……我爱听就行了!”纳兰公主笑着让仍颜起来,再挑衅地冲也见挑挑眉毛。 因也见实在太宠这个大女儿了,故,面对她的这般挑衅,他竟也舍不得发作。 加之想到纳兰公主出嫁在即,也见突然觉得胸中尤为感伤,便久久没有出声。 半晌,才听他重新开口道:“儿啊!你这回遇险,全是因为吉忽骗你去乌兰山。依你看,这人该如何处置?” 也见本以为,纳兰公主必对吉忽恨极,定要将这人除之而后快。 可谁知,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纳兰公主竟一脸的毫不在意道:“不用处置。毕竟,要不是他害我经历此事,我也不能与仍颜在一起。不如,就……放了他吧!” 也见震惊地指着仍颜道:“为了这个臭小子,你连……害你的人都可以不计较?!” 纳兰公主蹙了蹙眉,缓缓道:“父王,我不计较此事,也并非全因他无意促成我与仍颜姻缘这个缘由……” 也见极少见纳兰公主有这般肃穆神色,便坐直身子,摆出一副凝神细听的样子来。 纳兰公主接着道:“女儿的婚姻事小,而吉忽的事……就大了。吉忽乃我蒙古重臣,怎能轻易罚之?他虽对扩展蒙古疆土无甚野心,但却有一份珍贵的拳拳爱国之心。而这份心意,是很多臣子都没有的!他忠于父王,忠于蒙古,这种人若是杀了,岂不寒了与他有相同志向的臣子?故,女儿觉得他不应为此等小事受到惩罚。况且……” 说到这里,纳兰公主忽而忍痛自床榻上下来,再颤巍巍地沿着床边走了两步,才回头对也见道:“更何况,这点儿小伤,根本不影响女儿走路,父王大可不必计较。” 不知为何,也见看向纳兰公主的两只眼睛里,此刻竟蓄满了热泪。 他亲自将纳兰公主搀扶着坐下,再宠溺地看向她道:“纳兰……我的儿!你……果真是长大了!都知道……替父王考虑了。” 纳兰公主即便是疼得满头大汗,也努力保持微笑道:“父王!孩儿今年都二十六了,早就长大了。” 也见拍了拍纳兰公主的手,一张略带疲态的脸上,老泪纵横。 沈一心之前真的不知道,也见竟是这般情感丰沛之人。 他同鞑靼大王鬼沃赤,当真有诸多不同。 “父王!你可是头疼症又犯了?”见也见神色有异,细心的纳兰公主不由低呼出声道。 也见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苦笑道:“无妨。为了查看孩儿伤势,我从风雪里过来,应该是路上着了凉,回去歇歇就好了……” “对了,父王!”纳兰公主的语气里倏地添上了些欣喜之意:“那闫克围……哦!不!那个卫可言,他不是中原的神医吗?既是神医,那肯定什么病都能治!他都能治好我的断腿,想来父王的这个缠绵多年的头疼症,也不在话下!” 如今,也见大王同意了纳兰公主与仍颜的婚事,终于让纳兰公主放下了压在她心上的一块儿大石头。是以,她再说起话来时的语气,便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也见笑道:“好!那就让他来给我瞧瞧!父王倒是从没想过,一个巫师的干儿子,还会替人看病……” 随后,父女俩又说了些贴心话,也见才披上大氅,按原路返回去了。 这一日,“医圣”卫可言正在自己帐中研习从蒙古乌兰山上新摘下来的草药,一个人影突然自他后面掀帘而进。 闻到那股伴随着冷风一起钻入鼻中的、若有若无的幽兰香后,卫可言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 他正在捣药的手顿了顿,继而冷笑一声道:“你终于来了……” 沈一心拍落大氅外面的一层浮雪,出声抱怨道:“我来蒙古这几日,似是日日都在下雪。我这如此爱雪之人,都快经受不住了!想来想去,还是我们大祯好。……卫神医四季如春的易牙谷更是好……” 果真,一听到“易牙谷”三个字,卫可言胸中浓浓的思乡之情,便被勾了出来。 他的口气烦燥又不善道:“哼!我回不了大祯,你不也一样回不了大祯?你说这个做什么?” 不待卫可言邀请,沈一心就摸索着找到一宽敞之物坐下,再开门见山问道:“说吧!你在这个时候来蒙古,为的是什么?” 卫可言此时终于回头看了沈一心一眼,见她肤白如雪,长发如墨,就算眼睛瞎了,也依旧抵挡不住风华绝代之姿,便忍不住冷笑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额尔敦派我来保护你这个倾城绝色之人。” 随后,卫可言又淡淡解释道:“额尔敦因那日雪夜陪你去看雪,回去后,便染上了极重的风寒,肺痨亦跟着加重了些……不!不是加重了些,而是十分严重,且重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他本想第二日就带上财物来蒙古换你,可谁知,如夫人竟亲自到他床前守着他,不让他出门。如此……他就只好派我来了……” “我的眼睛……是你用银针给我弄瞎的吧?还有我的内力,也是你想法子给我封住的吧?”沈一心忽然打断卫可言的话问道。 卫可言沉默了半晌,才长舒一口气,承认道:“不错。虽不是我亲自动的手,但那施针手法,确是我教给绰绰出的不错。” “这一切……都是额尔敦授意的?”沈一心又问。 卫可言偏过身子,抓了一把不知名的药材放在舂桶里,随口反问道:“不然还会是谁?” 沈一心十分反感卫可言同自己说话的语气,可她心中也明白,卫可言医术高超,为人孤傲,自是会让人觉得难以相与。 于是,她便努力咽下对卫可言的不满,再用同样的语气回敬道:“我知道想要恢复我原本的内力,需些时候。但眼下……你必需将我的眼睛医好才行!” 闻言,卫可言竟哑然失笑道:“你……这是在命令我?” 沈一心似笑非笑道:“我就是在命令你。” 卫可言用药杵用力捣着舂桶里的药材,不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必须要听你的?你知不知道,在我来蒙古之前,额尔敦曾特意叮嘱过我,万不可医好你的眼睛、恢复你的内力……?” 沈一心缓缓道:“我自是知道。不过,你猜……那绰绰出想不想知道你之前与哈丹巴特尔的长子曲阳楼之间……有所勾结?” 卫可言将手中的药杵搁在一边,语气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沈一心道:“原先在中原时,我就知道曲阳楼手中有一味叫做琉璃噬心毒的毒药。后来,我被人暗算,亦曾身中此毒。那滋味……当真叫一个痛不欲生。且,我曾听你徒儿卫怀济说起过,这味毒药,正是由医圣你亲手所制。由此得见,医圣你……自是与那曲阳楼之间多有勾结。” 第586章 不想失去绰绰出这个靠山 卫可言道:“其实你很清楚,曲阳楼手里之所以有我制的毒药,并非是因我与曲阳楼之间有勾结,而是,因我相助邪军师所致……故,与曲阳楼有勾结的亦是邪军师,并非我。” 沈一心笑道:“卫神医这番话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绰绰出会信?还是鬼沃赤会信?” 卫可言怔愣了片刻,才出声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信我?” 闻言,沈一心面上的笑意更浓:“他们信你?那我就让他们自中原找来卫怀济,当面与你对质!卫怀济既是邪军师的亲生儿子,又是卫神医你的唯一徒儿。他的话……总有人得信上几分吧?” “卫怀济啊……呵呵。”听到沈一心再度提起卫怀济的名字,卫可言的语气里登时就多了三分咬牙切齿之意:“哼!我可不敢再认他做我的徒儿!他的医术……如今可比我高明得多!那琉璃噬心毒就算是我所制又如何?我的好徒儿……还不是照样把它解了?……我算哪门子狗屁医圣!连一个年轻后生都比不过!” 说着说着,卫可言的话里竟渐渐多了几分悲凉和愤慨之意。 虽卫可言说得极为激动,但沈一心根本无暇顾及他失去“医圣”地位的心情,她只关心自己的眼睛能不能被医好。 于是,沈一心当即威胁道:“卫可言。你若不医好我的眼睛,我就会立时将你和蒙古人勾结一事告诉绰绰出!到时,绰绰出必不再信你!我知道,蒙古和鞑靼虽表面和平,但实际上,早已剑拔弩张。你若失去了绰绰出这个靠山,不仅鞑靼人不信你,蒙古人也不会接纳你!到时,你便在蒙古与鞑靼两地,都立不住脚!” 卫可言冷笑道:“你这一番话,倒说得我无处容身了……” “你当然无处容身!”沈一心继续道:“因为,你想回到中原也是不能够!毕竟,你在鬼门峰时曾相助臭名昭著的邪军师,做过为害武林的事,只要你回到中原,就会立即被武林同道追杀。故,你只能留在蒙古亦或是鞑靼这种荒凉之地!” 卫可言确实既不能回到中原,又不能失去绰绰出这个靠山。 但究其缘由,却并非全如沈一心所说,他害怕武林同道追杀什么的,而是……他根本无法离开绰绰出身边。 卫可言自上回从鬼门峰上跌下之后,心肝脾肺皆已被当场震碎。卫可言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谁知,在跌跌撞撞的逃跑途中,他竟恰巧遇到了要去茂州城内做法的绰绰出。 对于卫可言这个素不相识之人,绰绰出上来就问,用什么法子能够救他。 卫可言那时走投无路,见有人肯出手帮自己,他自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他告诉绰绰出,他需要新鲜内脏,来换取被震碎的全部内脏。 其实,卫可言说出自己的这番请求,不过是想碰碰运气。 因为,他并不认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会答应自己这个奇怪又残忍的请求。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绰绰出竟同意了。 绰绰出说,他们在来茂州的路上,刚好与祯兵发生了冲突,有几个鞑靼兵因此受了重伤,眼看着就要死了……待这几个鞑靼兵一咽气,卫可言就可立即将他们的内脏取出来用。 卫可言不明白绰绰出为何会这般帮助自己,后来他才知道,在那日出门前,绰绰出曾给自己卜了一卦。那卦相上说,绰绰出会在西南方遇到一个性命垂危之人,若对其不管不顾,那卜卦者会遭遇大灾。若对其全力救治,卜卦者的性命便可得以延续。 就这样,卫可言因为绰绰出的一个卦相,而意外逃过一劫。 他亲自动手,抛出自己的心肝脾肺,再换上那些鞑靼将士的…… 虽说命是救回来了,但那种开膛破肚之痛,还是会在每每午夜梦回时分,令卫可言心惊胆颤。 可为了活下去,卫可言只能如此。 卫可言本以为,自己更换的这些新内脏,定能用到他年老之日。 但自那之后不过过了短短三月光景,卫可言的身体就出现了极为异常的反应。 他不仅常常觉得头热、无力,还在三个月之内瘦成了皮包骨的骇人之态,大腿之下,更是出现了严重的浮肿。 卫可言知道,定是他更换的那些内脏,与他的身体经脉不符,才会出现这种变异反应。 这也意味着,卫可言需将内脏重新更换一遍,才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而在这期间,卫可言早已用自己出神入化的医术征服了绰绰出。故,一听卫可言需重新更换内脏,绰绰出二话没说,就立即答应了。 他用自己鞑靼巫师的身份,帮卫可言又找来三个垂死之人,这才又一次挽救了卫可言的性命。 因着卫可言与绰绰出二人之间有这些渊源,是以,才说卫可言根本离不开绰绰出。 如今站在沈一心面前的卫可言,不过是个内里装着别人内脏的活死人! 而沈一心对这一切……却浑然不知。 不过,她知晓不知晓此事都不要紧,因为,只要能用“失去绰绰出这个靠山”威胁到卫可言,她就算是赢了。 果不其然,卫怀济很快便同意道:“好!我答应治好你的双眼。不过,在外人面前,你仍旧要装作眼盲的样子,免得让额尔敦起疑心。” “好!”沈一心真没想到,卫可言能同意地如此痛快。 她刚要张嘴要求卫可言一并恢复自己的内力之际,却被卫可言抢先一步道:“我只答应治好你的双眼,但你若想恢复内力……恕我无能为力!你若不同意,就直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绰绰出,让他杀了我吧!” 沈一心听卫可言的语气里,既坚决又生无可恋,就知再无回转余地。 于是,她便当即叹口气,幽幽道:“好!我定不会将你医好我眼睛一事,让旁人知道。那……你眼下便能开始替我医治眼睛了吗?” 卫可言冷哼一声道:“这件事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蒙古这边缺药少材,根本就无法给你施针。必须等我们都回到鞑靼后,才能帮你医治。” “什么?!”听了卫可言的话后,沈一心虽然心中狠狠地失望了一下,但她也明白,卫可言说得是事实。毕竟,想要医好她的眼睛,确实需要几味极其难得又珍稀的药材。而蒙古这边,就算有这种药材,也不会落到沈一心和卫可言手里。 于是,沈一心只得认命道:“只能如此了……” 自沈一心与卫可言交涉后,只过了两日,大病还未愈的额尔敦,就匆匆带着诸多财物,来蒙古换取沈一心了。 其实,沈一心被捉来蒙古表面上的原因,是时料几人污蔑她杀了国师哈丹巴特尔的长子曲阳楼。然而,此误会早已被澄清,前些时日哈丹巴特尔就应当放沈一心走的。 可谁知,后来哈丹巴特尔竟得知,沈一心在鞑靼时,曾与额尔敦口头上定了亲。这便让他想到,正好可以利用此次机会,用沈一心的性命来换取鞑靼人的财富。 第587章 交换大氅 要知道,哈丹巴特尔可不仅仅是蒙古的国师,他手底下,还经营着相当多的买卖。以至于他的长子“花心太岁”曲阳楼刚入中原时,就能那般气派。 是以,不论什么事情,哈丹巴特尔都会竭力往生意方面考量。 而眼下有这样一个能咬下一大口肥肉的机会,精明的哈丹巴特尔又怎会轻易放过? 他向额尔敦提出,要一千头牛羊,一万两白银,一百匹绢布和五百匹战马,来交换沈一心。 按理说,之前鞑靼人与蒙古人用财物交换战俘,是常有的事。 不过,用这么多贵重之物来换一个俘虏,就极为少见了。 哈丹巴特尔本认为,额尔敦听了这个要求后,定会跟自己讨价还价。 可谁知,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这不禁让哈丹巴特尔有些狐疑和追悔莫及:紫珠的身份除了是大祯的将军外,还是那林太后的亲亲外孙女。我本想利用紫珠的身份在林太后那里换些好处,可林太后对此人的生死竟毫不在意!还告知我说,别说什么城池、黄金了,就算一枚铜板,她也不会浪费在紫珠身上!我本以为,作为紫珠的亲祖母尚且如此,那额尔敦对紫珠……就更不会在意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舍得!唉!早知道……我就应当再抬高些价钱才对! 然而,哈丹巴特尔此时再懊恼也没有用了,毕竟,他们的这桩“交易”,是当着也见的面进行的。 而也见这人,为人最重承诺,自不会允许哈丹巴特尔出尔反尔。 于是,对于这个结果,哈丹巴特尔只能接受。 为避免夜长梦多,在来到鞑靼的当日夜里,额尔敦就要带着沈一心和卫可言两人即刻返回鞑靼。 纳兰公主拉着沈一心的手,依依不舍道:“心儿!你我这一别,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面!唉!本来我还想留你到我和仍颜的婚礼……可是,萨仁今夜就要回来了,为避免你与她发生不快,你还是早些去吧!” 原来,在沈一心待在蒙古的这段时日里,萨仁公主一直在大祯各地周旋,沈一心并未与之碰面。 纳兰公主自知萨仁一向不喜沈一心,加上如今又是在萨仁自小熟悉的蒙古,还不知她能对沈一心做出什么事情来,故,纳兰公主才催促沈一心离开。 沈一心和额尔敦离开蒙古,前往鞑靼的路统共有两条。 一条是绕过呼鲁湖的北侧,一路沿乔剌山和克巴河回迤都;另一条是先东行绕过捕鱼儿海,沿边境大道回迤都。 虽说绕过捕鱼儿海的那条路更近,但因路途中经过边境大道,免不了要接受蒙古和鞑靼的繁琐盘查,故,沈一心和额尔敦最终还是选择了较远的绕过呼鲁湖的那条路。 夜里的风较之白天的更为紧了些,引得马车里的额尔敦止不住地咳嗽。 沈一心连忙找来同行的卫可言,喂给额尔敦两粒绿色丸药,额尔敦才登时觉得胸肺中通畅许多。 额尔敦忍不住吃惊道:“我还以为,那个闫克围只会治些小伤、小病,没想到,他的药竟对我的肺痨也有奇效!” 沈一心同额尔敦解释了卫可言的身份、来历后,额尔敦更觉微微诧异:“哼!我说呢!那个巫师绰绰出的银针,什么时候施得那么出神入化了?原来全是这位‘医圣’的教导。” “不过……”额尔敦忽然话锋一转道:“我鞑靼能得此能人,也不妄为一桩幸事。” 沈一心出声嘲讽道:“自然不妄为一桩‘幸事’。要不然,凭我原本的功夫,额尔敦你也留不住我。” 额尔敦用小大人的口气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时时在记恨我……你放心,等你我二人完婚后,我定让卫可言恢复你的视力和功力。” 沈一心轻“哼”一声,对此话不做任何回答。 又往前行了一阵,沈一心忽然听到,额尔敦座位那边发出了一种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她刚要张嘴问他在做什么,额尔敦就突然凑到沈一心身前,并开始动手解她那件白色大氅上的两根丁香色带子。 “你要做什么?!”沈一心警惕地捂住那两根带子,向额尔敦喝问道。 虽额尔敦只十一岁,但终归男女有别。故,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将不明所以的沈一心吓了一跳。 额尔敦见沈一心脸上有三分怒意,便不紧不慢地松开手,再淡淡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过些时日,你就是我夫人了……” “夫人也不行!”沈一心的口气十分坚决。 “好!”额尔敦突然笑道:“那你自己脱下来……” “脱下来做什么?!”沈一心不依不挠道:“这野外之地如此寒冷,脱下这保暖的东西来,你是想冻死我吗?” “谁说要冻死你了?”额尔敦说着话的功夫,沈一心忽觉手中多了一带着体温的毛茸茸、厚重之物。 “这是什么?”沈一心的两只小手在那件毛茸茸的物件儿上摩挲着问道。 “这是我父王新得的好物,是用一百只罕见黑貂做成的大氅,比你身上那件,还要温暖、珍贵一些。前几日我生了寒病,父王怕我抵不过寒冷,就把这件好东西赐给了我。你快穿上它,把你身上那件脱下来给我。”额尔敦如是命令道。 沈一心将手中那件黑色大氅提起,再用手细细触摸,才发现,它的触感和厚度,果真比自己身上那件白色大氅要好得多。 这要是穿在身上,岂不就等于将整个身子都置于暖炉之中? 这般好物,沈一心自是想尝试一下。但一想到额尔敦的身子,她还是拒绝道:“你身子不好,更应当穿这件。” “没有什么应当不应当!让你换就换!哪里这么多废话?!”不知为何,听沈一心拒绝自己,额尔敦的语气里,竟有了隐隐的怒气。 且他很快又补充道:“你若不将你身上那件脱下来给我,那我就一直穿着里衣,穿梭在这冰天雪地里!” 沈一心这才想起来,额尔敦的身上,此时只有一件里衣御寒。 虽两人在马车里,但窗户、门帘那里四处透风,着实同直接在雪地上前行,也没什么区别。 沈一心连忙一边将身上的白色大氅脱下来塞到额尔敦手里,边埋怨道:“你倒惯会赌气!我以为你早已是个不同于其他小孩子的大人了,没想到!你还是这般任性!哝!给你!” 就这样,二人顺利地互换了大氅。 额尔敦顺势将带着沈一心身体余温的白色大氅,在身上紧了紧,登时,一股暖流就包裹了他全身。 闻着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兰之气,额尔敦一向淡然沉静的眸子里,竟罕见地流露出满足、喜悦的神色。 马车行得极快,在铺满银砂的雪地上,急急穿过,再留下一道道笔直的车辙。 车里的沈一心实在是有些困了,她刚想闭眼歇息一会儿,却忽然察觉到,周围的风……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凭她在江湖和战场上的直觉,她知道……定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第588章 额尔敦遇袭 因为原本呼啸的狂风,除了寻常的寒冷之外,竟还透露出了浓浓的压制之意。 他们一行人,刚刚绕过呼鲁湖,如今正处在呼鲁湖的边界和乔剌山的山谷中央。 这里仅有一条小道,能供一辆马车亦或是三四人通行。 若有人在此处设伏,那……沈一心不敢再想下去。 要知道,额尔敦此次前来鞑靼交换沈一心这个人质,并未带多少人马。 一是额尔敦怕人马多了,路上走起来耽搁;二是,他怕带足人马,也见和哈丹巴特尔会对他起疑心,并用这个当作拒绝交换沈一心的理由……故,他只带了随行的千余人马,就匆匆来此处了。 沈一心悄悄拽了拽额尔敦的袖子,小声道:“额尔敦,你有没有觉得外面有什么异常?” 额尔敦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应她道:“还没过呼鲁湖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方才,我一直在思索脱身之法……” 说到这里,额尔敦倏地放低声音,颇有些疑惑道:“是谁要杀我们?也见?还是哈丹巴特尔?” “不对……”不待沈一心回答,额尔敦就率先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也见如今的势力不如我们鞑靼,万不会杀了我,得罪我父王。至于哈丹巴特尔……这人虽然野心勃勃,但对于我,也只是求财,并不想取我性命……” “是也见的二公主:萨仁!”不等额尔敦继续猜测下去,沈一心就笃定地回答他道:“是萨仁想杀我们……不!确切来说,她是想杀我。” “萨仁?”额尔敦将怀中的纯白兔荪圈到自己的纯白大氅之中,登时,那兔荪和白色大氅便融为了一体。 “她为什么想杀你?”额尔敦此时的语气,竟比外面的冰霜、寒雪还要冷。仿佛,萨仁眼下要是在他面前的话,他定要挥刀斩了她一般。 “因为……”沈一心刚要张嘴解释,就觉马车猛地被人从外面逼停了! 她和额尔敦二人身子一顿,便听见马车外厮杀声顿起。 沈一心低呼一声:“不好!他们动手了!” 额尔敦从大氅里伸出一只手来捉住沈一心,口气镇定道:“你不用怕……” 只是,这“怕”字之后的话还没说出,就见一个人影突然掀开马车上的前帘,从外面闪了进来! 进到车厢后,那人二话不说,扬起手里的发光匕首,就直直往披着雪白大氅的额尔敦的胸前刺去! “嗯……”听到额尔敦闷哼一声,那刺客便又将身子一闪,跳下马车跑了。 随后,外面的厮杀声也跟着迅速退去。 自厮杀声起,至厮杀声落,不过盏茶功夫,沈一心和额尔敦,却觉经历了许久那么长。且,方才的一切……都恍若梦境一般,显得真实……又不真实。 “什么东西?!”刺客刚离去没多久,沈一心就惊觉自己被额尔敦捉住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 “是……血……是血?!”沈一心反捉住额尔敦的手腕儿问道:“你受伤了?!方才那刺客刺中了你?!” 额尔敦静静的,没有说话。 “说话啊额尔敦!你……你死了?!”沈一心松开额尔敦的手,眼神震惊又恐惧地往他身上推了两把。 沈一心只能用这般极端的方式感触额尔敦的生死,因为,她的一双美眸,此刻什么都看不见。 听额尔敦还是没有动静,沈一心只得慌慌张张地靠近他,再伸手往他的颈动脉处摸去。 眼看着就要露馅儿,额尔敦连忙躲开,并有些虚弱地取笑道:“方才有人还说我不安分……如今不安分的人又是谁?” 沈一心听见额尔敦的声音,心中这才安定下来几分。 她半气半恼道:“你没死为什么不出声?害我……” “害你担心了?”额尔敦接过沈一心的话茬,出声打趣道。 “你个小破孩!谁担心你?嗯……不对!”说到这里,沈一心似是想起什么来一般,突然用右手摸了一把自己左手手背上沾染到的粘稠液体,再将其凑到鼻间闻了闻,最后才惊慌道:“不对!额尔敦!你就是受伤了对不对?要不然……这血是谁的?!” 额尔敦可惜道:“那血……自然是我这宝贝兔荪的……” 说着话的功夫,额尔敦已经敞开自己的大氅,将那只被匕首刺中的兔荪,给从怀里抱了出来。 若沈一心的眼睛无损的话,此刻定能看见,那只纯白兔荪俨然成了一个滴血的血葫芦!就连原先的皮毛颜色都看不出了!可见那刺客出手之狠辣! “那你呢?你没事吗?”沈一心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我无妨……” “少主!少主有无大碍?方才突袭我们的一群人已经逃了!我们一千一百五十六名将士,死二十三人,伤八十余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请少主定夺!”不等额尔敦说下去,他手下的一名副将就跑来马车前禀报道。 额尔敦带领的这一千多名将士前行时,是按三三人一行排列的。 他们虽在人数上远胜突袭之人,但因是纵向排列,队伍拉扯的极长不说,再加上他们行进的这条小道极窄,便做不到很好的迅速支援。故,才让那帮刺客钻了空子。 “传我令!”额尔敦努力提起精神,一字一句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将死者负在身上,伤者简单包扎,之后立即前往安察岭下的孜贝尔呼庄暂避风头!” “是!”那副将领命就要下去,额尔敦却又喊住他道:“让闫克围过来……” 沈一心闻言,心中忍不住一紧。 她一把握住额尔敦的胳膊,语气急促道:“你就是受伤了……对不对?” 额尔敦虚弱一笑道:“伤得不重……无妨……兔荪替我挡了大半的力道。那匕首……不过莫入我体内半寸……” “半寸?!”沈一心嘴中倒吸一口凉气:“你本就大病未愈,这半寸……足以要了你的小命儿了!” 就在此时,沈一心似是想起什么事一般,突然出声质问道:“你方才……为何要与我交换大氅?!” 额尔敦捂住自己受伤的胸口,竭力压制下去想咳嗽的冲动,再难受地轻声笑道:“只因……白色大氅在黑夜里依旧明亮。我怕……有人会对你不利……” “果真……果真你是为了救我,才……”沈一心听着额尔敦的解释,一时间有些晃神。 此刻,她该大骂额尔敦傻呢?还是该痛哭流涕地夸他是舍己为人的小小男子汉? 沈一心心下又恨又感动,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幸好,此时卫可言赶来了。 他一掀开马车的前帘,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还好,死的是兔荪,不是少主你!”令人惊讶的是,卫可言能一下在空气中闻出,那血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 “你快帮额尔敦看看!他受伤了!”沈一心没时间震惊于卫可言的鼻子有多厉害,她只催促他尽快替额尔敦诊治。 卫可言没有应声,直接一大步坐到额尔敦身边,再燃起手中的火折子,抬手就向额尔敦的脸上照去。 第589章 冰丝四脚蛇 但见他此刻双唇乌黑,面色苍白,浑身上下,更是有轻微的痉挛。 “不好!匕首上有毒!”卫可言说着话的功夫,已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沈一心拿着,并用一块儿干净棉布按住额尔敦的胸口,将那把闪光匕首给迅速拔了出来! 匕首的尖上,赫然变成了骇人的黑色! 额尔敦自胸口流出来的血,亦变成了骇人的黑色! “是什么毒?”沈一心问道。 卫可言很快答道:“这是从蒙古当地一种叫做沙鼠的动物体内提取的一种剧毒,叫做夜里森……” “夜里森?”沈一心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名字。 卫可言答道:“嗯!中了这种毒后,人全身的肌肤都会变黑、变硬,如同夜里根根耸立的阴森树木一般,最后,干硬、枯竭而死。蒙古当地人,就是这般解释的……” “别解释了!”沈一心打断卫可言道:“此毒可有解药?!额尔敦还能撑多些时候?” 卫可言略微沉思了一下,便答道:“我倒知道此毒的解法,只是……此刻我身上的药材却并未携带齐全……” “额尔敦方才不是命令那副将说,要到前面一处叫做孜贝尔呼庄的村子里歇脚吗?那里可有你需要的药材?”沈一心焦急道。 卫可言苦笑一声:“我从未去过那庄子,又怎么会知道那里有没有我所需的药材?” 沈一心暗骂自己一声“蠢笨”,便当即拿定主意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好去那里碰碰运气了!……额尔敦?你觉得如何?” “……” “额尔敦已经晕过去了。那夜里森毒蔓延极快,若今晚不配好解药,额尔敦明日……就不会再醒过来。”卫可言淡淡道。 听卫可言如此说,沈一心心头当即涌起一股内疚、自责之情:他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唉!中这夜里森毒的人,本该是我才对…… 不过,就算沈一心自责,也无法替代额尔敦承受他中毒后的痛苦,他们只能快马赶往前面的孜贝尔呼庄,为额尔敦寻求一线生机。 待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孜贝尔呼庄时,已过夜里亥时,村里的家家户户,皆已熄灯歇息。 沈一心吩咐一名鞑靼士兵去挨家挨户地敲门,务必让他找当地的嘎查长过来。 所谓嘎查长,即当地主事的村长。 那名士兵很快就来回话,说在村头敲开的第一家家门,就是嘎查长的家。 沈一心闻言,连忙命那名鞑靼兵背起额尔敦,再与他并肩行至嘎查长的家门口,语气恳切道:“老嘎查,我这小弟在回鞑靼途中,受了歹徒的暗算,身中剧毒!望老嘎查能收留我们一晚……” 那名老嘎查眉目和善,身形伛偻。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沈一心一行人后,神情间颇有些为难道:“收留你和你小弟二人倒是没什么……但与你们同行的这许多人,老嘎查我……真的是招待不了啊!” 沈一心赶紧道:“我们这一千余名兄弟,就在你们村外扎营歇息。只我和我小弟……还有那个……” 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遣一名鞑靼兵,将走在队伍后头的卫可言给喊过来,才对那老嘎查接着道:“只我们三人借住在老嘎查家中即可。” 那位嘎查长见沈一心一行人能呼来喝去这么多鞑靼兵,知其身份定是不一般。 又见沈一心虽眼瞎,但容貌却极美,自是无法拒绝。 他当即让开身子,闪出身后的一道空门来,同意道:“请姑娘和两位大爷进!” 沈一心说了声多谢,就与卫可言一左一右搀起昏迷的额尔敦,往嘎查长的院子里走去。 这位嘎查长家的院子乃平顶屋面、四合房式,南北甚长,成窄条状,房前的屋檐下,容一条通透的柱廊。而房屋正面,亦有精美的砖雕木饰。打眼看去,其建筑风格,竟极类似于大祯的西北地区。 嘎查长一路引着沈一心三人往最东面的一处房屋中走去,路上,卫可言忍不住出声问道:“敢问嘎查长,你们村中可有冰丝草这味药材?” “冰丝草?”闻言,走在前面的嘎查长不禁停下脚步问道:“你们要这味药材做什么?” 卫可言如实相告道:“不瞒嘎查长,这位小兄弟中了夜里森毒,需用冰丝草做引子……” “什……么?!”那名嘎查长听到这个回答后,竟激动地两片黑黢黢的嘴唇不停颤抖起来:“你说什么?冰丝草就能治疗夜里森病?” 沈一心虽不知道为何这位嘎查长在听到卫可言的话后就如此激动,但她还是耐心解释道:“并非只冰丝草这一味药材就能治疗夜里森,而是……它只是其中的一味药引子……” “那这么说……你们定是知道能解夜里森毒的秘方了?”那名嘎查长颤抖着双手,将手里的灯笼照到额尔敦脸上,哆哆嗦嗦道:“不错!不错!看你这位小兄弟的脸色,他确实也是中了夜里森毒不错!” “也?”沈一心奇怪道:“听老嘎查的意思是……您府上也有人身中此毒?” 那老嘎查涕泪纵横地哭道:“我的小儿子,今日白天上山去玩,不慎被沙鼠咬伤了左手,因此染上了夜里森毒!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熬不过今夜了!真没想到,竟然有你们这些贵客登门!我……还请贵客们看在我收留你们的份儿上,将我的儿子也一并救了吧!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定会报答!” 说完这句话后,那老嘎查便“噗通”跪倒在地上,给卫可言三人“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还没有出手帮助人家,就受人如此大礼,沈一心心中哪里过意的去? 她冲卫可言着急道:“卫神医还不快将这老嘎查扶起来?” 谁知,卫可言的口气竟显得十分无所谓道:“他愿意磕头,尽管磕就是。我卫可言在中原时,就算有人给我行这样的大礼,再加上万两黄金,有时我都不一定帮他医治呢……!” 沈一心把额尔敦整个交到卫可言手里,再摸索着亲自将那老嘎查搀起,嘴里保证道:“嘎查长请放心,我定让这位卫神医,将你的小儿子一并救下。” 那老嘎查对着沈一心谢了好一会儿,沈一心才得空插嘴问道:“只是……老嘎查!不知冰丝草这味草药,应当从哪里采摘?我们需尽快为我小弟和你的小儿子解毒了……” “草药……?采……摘?”听了沈一心的话后,那老嘎查的脸色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才听他有些狐疑地解释道:“这位姑娘应该不知,这冰丝草虽然是一味药材,但它……它却不是长在地上的那种草药啊!” “那是什么?”沈一心不解问道。 卫可言不屑地冷哼一声,又接过话茬,淡淡解释道:“冰丝草乃一种叫做‘冰丝四脚蛇’的蛇舌,因其形状酷似野草,才有‘冰丝草’这一叫法。” 说完,卫可言便直接转向老嘎查问道:“不知道哪里能捉到冰丝四脚蛇?你们去捉几条回来吧!” 第590章 砒石 老嘎查点头应道:“这种冰丝四脚蛇平日以沙鼠为食,就喜欢在沙鼠多的地方出没!我这就带家人们去我小儿子今日被咬的那座山上碰碰运气!” 随后,沈一心三人被老嘎查的妻子安排在东屋的宽敞大房里,而老嘎查则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儿子,连夜上了山。 沈一心摸索发现,额尔敦的肌肤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变粗糙、坚硬,心中忍不住紧张地揪了起来。 为了让额尔敦舒服一些,沈一心不停用凉毛巾擦拭他的小脸和四肢。 卫可言说,这样做虽对解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终归是会让额尔敦舒服一些。 这期间,额尔敦总共醒了四次。 每每睁眼看到是沈一心在他身边陪伴时,他才能沉沉又满足地睡去。 沈一心紧紧握着额尔敦的一双小手,生怕一不留神,这个小孩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去了。 额尔敦半睡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两只温暖又柔软的手,在不停抚摸、试探自己的额头、脸颊。那手……似是沈一心的……又似不是。 因为,额尔敦平日里见到的沈一心的掌心,是被一层厚厚的黄色茧子覆盖着的,而那些茧子正是她常年握着各种兵器,上阵杀敌时所致。 那……这不是沈一心的手,又是谁的? 难不成……是娘亲来了?娘亲的手,就是这般温暖又柔软的…… 不对!我眼下离鞑靼有百里远,娘亲怎么可能来这里? …… 这样反反复复地想着,额尔敦混沌的脑中,一时出现如夫人的音容笑貌,一时又出现沈一心坚决果敢的模样……他虽觉得疲累至极,却又无法安静睡去。 “额尔敦这是怎么了?他浑身抽搐……似是极为痛苦!”沈一心大声向卫可言问道。 卫可言轻哼一声,右手继续拿着药杵有节奏地在地上的舂桶里捣来捣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中毒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不过……” 说到这里,卫可言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计,再抬头看看外面黢黑的天色,淡淡道:“不过,此时已快到丑时,若那些取药引子的人还不回来,我就算真的是老神仙转世,也救不了额尔敦和老嘎查那小儿子的性命了……” “回来啦!老嘎查回来啦!”卫可言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名家仆在院里来回跑动着大声吆喝道。 “太好了!”沈一心身子一动,连忙从泥土垒起来的炕上翻身下来,却因过于着急,而被地上的杂物拌了一跤。 卫可言借机取笑道:“真没想到,你竟这么担心一个小孩子……哼!” 沈一心没有理会卫可言,直接向门外的老嘎查迎去,同时嘴里问道:“怎么样?冰丝四脚蛇捉到了吗?” “捉到啦!走时忘了问要多少,我们就捉了七条回来!”听得出来,老嘎查的语气里,全是满满的欢喜。 因为,他的小儿子有救了! 卫可言对人情世故一向冷漠,故,他见老嘎查如此激动,心中不仅不觉感动,反倒只觉厌烦。 他抖落身上的零散药材,冷冷吩咐道:“把舂桶里的药材碎末,分两份熬制。再在每份药材里加一份冰丝草……” “慢!”见一个家仆立时就要按自己说的去做,卫可言又出声制止道:“不对……我险些忘了,还差一味最要紧的东西……” “神医!”听了卫可言的话后,那老嘎查又差点儿老泪纵横地给卫可言跪下,他神情悲痛道:“神医不可拿药材的事戏弄我们这些普通人呐!我小儿子……眼看着就不行了!我……我没有时间再去寻别的药材了!” “这药材不用专门去寻……”说着话的功夫,卫可言已伸手捉住沈一心的右手手腕儿,再顺势将她食指上的一枚祖母绿戒指撸了下来,拿在手里道:“我说那要紧的东西,就是这个!” 见众人不解地望着自己,卫可言便一边拿过桌上的一把剃刀往那祖母绿戒指的表层刮去,一边简单解释道:“这种祖母绿的宝石里面含有一种叫做砒石的剧毒……若将这砒石加在解药之中,就可以毒攻毒,彻底解了夜里森毒。” 老嘎查就算再无知,也听说过“砒石”的名头! 因为那砒石,说白了,就是我们素日里所说的砒霜。 于是,他当即就哭诉道:“神医是怕我的孩儿去的太慢了,这才用砒石……让他死得痛快些吗?” 沈一心怕误了救治额尔敦和老嘎查小儿子的最佳时辰,便立时对那老嘎查保证道:“嘎查长不必担忧,卫神医既是神医,就绝不会乱用药!这样吧……老嘎查若不放心,稍后就让我的小弟先来试药,如何?” 嘎查长抹了把眼泪,怔怔看了看床上的额尔敦,继续掩面哭道:“这个小孩子年纪也不大!要是因为试药死了,不就等于我全家做了孽?……不行!不行!” 沈一心见嘎查长竟有一副心疼别家孩儿如同心疼自家孩儿一般的好心肠,不由对他心生敬仰。 又见他实在担忧两个孩子的生死,便心思一转,开口劝慰道:“嘎查长若实在担心,我们不放砒石这味药材就是。反正……其余的药,也一样能解了两个孩子的毒……你说是不是,卫神医?” 卫可言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说“是”,还是“不是”。 反正,沈一心只当他说得是“是”。 她边将老嘎查推出门去,边在嘴里道:“既然卫神医都说‘是’了,嘎查长就不要担心了。你且先去瞧瞧你那小儿子。方才,我听你夫人来说,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喊‘阿爹’呢!” 嘎查长闻言,这才抹了把鼻涕眼泪,去了。 待房门关上后,卫可言忍不住讥讽道:“做这种假好人有意思吗?那人要是怀疑我的药,便只管让他的儿子死了就是!你管他做什么?” 沈一心幽幽道:“我自是与你不同……” 这句话,沈一心说得极意味深长,卫可言却只当没听见。 没多会儿,家仆就将熬好的药材端了上来。 因卫可言之前就已将所有药材都研成了粉末,故,那药末只需稍微熬制一下就能喝。 沈一心摸索着,将解药一勺勺喂至额尔敦唇边,极尽谨小、耐心之能事。 而那掺杂着辛辣腥味儿的苦药刚触到额尔敦的舌尖,就当即让他的意识清醒了半分。 虽那药苦得人神共愤,但额尔敦却不忍浪费沈一心的一片苦心。他竭力打起精神、强睁着眼睛,将那难喝的解药,费劲咽到自己喉咙里去。 “苦……”喝了几勺后,额尔敦终是忍不住抱怨道。 “你个人小鬼大的额尔敦,还怕苦?看你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沈一心故意用十分轻松的语调说道。 这般说着,沈一心又往额尔敦的嘴里送了几勺。 第591章 真是好孩子 额尔敦见沈一心一脸慎重的样子,自是不肯让她多加为难。 随后,他更是主动将嘴凑到沈一心的勺子边上,把一整碗苦药,一口一口,全都喝了下去。 沈一心出声夸赞道:“真是好孩子……” 额尔敦刚要出声反驳,他不是“孩子”,更不是“好孩子”时,却觉嘴中突然多了一硬物。 紧接着,他更觉喉中一更,硬生生将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是……羊奶糖?”待品尝到嘴中硬物的甜头之后,额尔敦忍不住皱眉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给我吃这个?” 沈一心不理他,只管自顾自笑道:“你怎么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是小孩子!而小孩子喝完苦药之后,就是要立即吃颗糖的。你嘴里的这颗糖……是我临走前,纳兰公主塞给我的!你尝尝,是不是比你们鞑靼的羊奶糖要好吃的多?” 额尔敦闻言,这才动嘴往那羊奶糖上咬了两口。 他本以为,蒙古的羊奶糖再怎么好吃,也不会与鞑靼羊奶糖的口感相去甚远。 可谁知,当额尔敦咬下去后,方觉嘴中的这羊奶糖口感格外丝滑、松软,根本不似他自小吃的羊奶糖那般粗糙、坚硬。且其甜度,亦比鞑靼的羊奶糖高出许多。 因那羊奶糖实在太好吃,额尔敦竟忍不住三五口,就将其吞进了肚子里。 吃完后,额尔敦还不忘略带克制和希冀地看向沈一心道:“这羊奶糖确实好吃,吃完后……嘴中竟无任何残渣。同我们鞑靼的……果真不同。” 沈一心笑道:“你方才不是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吗?怎么如今又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同我讨糖吃?” 额尔敦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反驳道:“谁说我要同你讨糖吃了?我只是说……那糖好……唔!” 不待额尔敦说完,沈一心便又抬手往他嘴里放了一颗羊奶糖。 额尔敦边嚼着糖,边狐疑地看向沈一心道:“沈一心!你……当真还瞎着吗?你怎么……找我嘴巴找的这样精准?” 沈一心故作愠怒道:“没大没小!额尔敦!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沈表姐才对?!哼!方才我来来回回喂了你那么多药,自是熟知你的嘴巴在何处……” 说到这里,沈一心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 她抬手准确摸到额尔敦的脸颊和额头,感觉他的肌肤确是没有方才那般坚硬了。 这应是在好转了吧?沈一心如是想着。 正要背起药箱出门的卫可言见状,当即冷笑道:“我这解药奇的很!哼!只再需半柱香的功夫,额尔敦身上的夜里森毒,就能全解了。你不用露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沈一心自是猜到卫可言要走,她随口问道:“卫神医要去哪里?” 卫可言无奈中又透着丝丝气恼道:“你方才对那嘎查长说,这解药没有砒石也能解夜里森毒。现如今,我自是要前去那老嘎查小儿子的房中,将这砒石……找机会投在他的解药里!” 沈一心的面上升起一丝欣慰:“看来,卫神医还是有慈悲之心的……”“哼!慈悲之心是什么狗东西?我卫某人从不屑于知道。”卫可言转过头去冰冷道:“我只知道,若是那个小孩儿死了,会累了我‘医圣’的名声!” 说完,卫可言便头也不回地往院里的西屋走去。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额尔敦在出了一身大汗后,顿觉轻松了许多。 而沈一心再往他肌肤上触去时,亦觉柔软如常。 “果真好了!”沈一心惊叹道:“那个卫可言,当真是神人。” 额尔敦道:“他是不是神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身上此时都湿透了。沈表姐你可否让嘎查长替我找身干净衣裳过来?我……换一换……?” 说到“换”字的时候,额尔敦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不过,因沈一心的眼睛看不见,她也就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沈一心应了一声,接着便出门帮额尔敦寻了一身嘎查长四儿子的新衣裳过来。 虽是新衣裳,但在用料和做工方面,却始终不及额尔敦这般王族讲究。 于是,额尔敦便用一种十分不屑的表情看着那新衣裳,满嘴嫌弃道:“那个老嘎查好歹是一村之长!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穿这种破烂衣裳?!” 听了额尔敦的话后,沈一心还以为是嘎查长刁难,故意用一些破衣裳糊弄他们。 可当她用双手将整件衣裳从头摸到尾后,才知是额尔敦的不是。 沈一心深吸一口气,耐心劝慰道:“我看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若这都能算是破烂衣裳,那街上叫花子穿的又叫什么?贫苦、贱民穿的又叫什么?你每日在鞑靼王宫里锦衣玉食,哪知寻常人家的艰难?依我看,这衣裳……不仅不是破衣裳,反倒是嘎查长家能找出来的最好的衣裳了!你愿穿就穿!不愿穿……你就还穿你那件华贵料子做的……湿透了的旧衣裳!” 额尔敦被沈一心抢白一通,虽面上有些不快,但实则,他内心深处却是欣喜的。 因为,他知沈一心心中……开始有自己了。 从此……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同娘亲一般关心我的人……额尔敦嘴角微翘,伸手拿过那身新衣裳,当着沈一心的面就开始换了起来。 “你……”等额尔敦将衣服都脱掉,光着身子面对沈一心时,才觉有所不妥。 即便他明知沈一心的眼睛看不见,但当发现她无神的双眼一直朝自己这个方向望的时候,额尔敦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他磕磕巴巴道:“要不……你还是转过身子去吧。你这样直直地看着我……我觉得好生奇怪……” “为何要转过身子去?我什么都看不见。”沈一心如实解释道。 很快,沈一心就反应过来额尔敦说这句话的用意。 她“咯咯”笑道:“不是吧?人小鬼大的额尔敦……竟还有害羞的时候?!哈哈哈哈!可你不是说了吗?我们不久就要成亲,看看有何不可?” 额尔敦见沈一心就是不肯依言转过头去,便气急败坏地将那三四件平民衣裳,快速往自己身上套去。 且他边套,还得边听着沈一心的取笑:“你才多大点儿的孩子?身上能有几两肉?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我眼睛好好的,也不会偷看!” 蒙古和鞑靼两个部族的平民衣衫,因讲究其功用性,故,设计的带子和扣子便极其繁多。这就导致额尔敦穿起衣服来时,越穿越乱。 要知道,在鞑靼时,额尔敦每日的穿衣环节,可都是有专人伺候的。 如今这衣裳不仅比他素日的衣裳更加繁琐、难穿,还要让他亲自动手,这不禁让额尔敦烦闷异常。 他一会儿将第一个扣子系到第三个扣眼儿里,一会儿又将绑前襟的带子错系到裤腰上…… 如此折腾了半晌,沈一心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额尔敦。只是几件衣裳而已……你还没有穿好吗?” 额尔敦嘴里浑浑噩噩地答着“嗯”“不”之类的话,手上的活计却不停。 ------题外话------ 此蒙古非我们熟知的蒙古,此鞑靼,也非我们熟知的鞑靼。之所以写成蒙古和鞑靼,是为了让读者更加深刻地体会书中部族的风土人情。切莫与历史挂边哦~不如,就当他们是架空时代的蒙古和鞑靼吧! 第592章 最繁琐的就是系带子 他可不想让沈一心因此事瞧不起自己! 毕竟,方才沈一心还说他是“小孩子”“好孩子”之类的,如今,就更不能让她知道,他堂堂铎蠹少主,竟连件儿齐整衣裳也不会穿了! “你……你你做什么?!”房间里传出来的,竟是额尔敦的斥责声。 原来,沈一心伸手想帮额尔敦将衣裳穿好时,竟不小心用手背打到了他的屁股,并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 额尔敦的一张小脸,登时就臊得通红! 一向沉稳有度的他,说起话来时,亦变得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而听了额尔敦的口气后,沈一心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背处,方才碰到的是哪里。 那里的肌肤不仅弹力十足,还细腻光滑,如刚纺好的绸缎一般…… 虽心中紧张的要命,但沈一心面上却假装不在意地取笑道:“你是我的表弟!这……摸了……也就摸了……反正,你又不会少块儿肉!嗯……这衣裳你是不是不会穿?来!让表姐帮你!” 随后,为了缓解尴尬,沈一心又做了一件更为尴尬之事。 只见她两手先是漫无目的地摸索着,最后竟径直向额尔敦的胸前摸去! 还好,这回被额尔敦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他从旁捉住沈一心的手,叹口气,无奈道:“沈表姐!我之前竟不知道,你有一副如此愿意帮助别人的热心肠!” 沈一心笑笑,道:“我本就是这样的人,表弟你不知道,只因你不了解我。” 说实话,沈一心的双手此时被一个小屁孩捉着,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些奇怪,不过,为了不让两人显得更为尴尬,沈一心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道:“表弟你只需将衣衫穿好,稍后,我来帮你系带子。大古和铎蠹这些游牧民族的平民衣裳,最为繁琐的就是系带子。表弟你之前日日有人伺候,当然不会这些……” “你就会了?”额尔敦边依言将那几件衣衫一股脑儿套在身上,边抬眼问沈一心道:“你又不是大古和铎蠹这边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衣裳怎么穿?” 对于这个问题,沈一心并不作答。 她只摸索着伸手拽过垂在额尔敦身上的一根根不规整带子,有条有理地给他系了起来。 额尔敦定定地看着她,发现她的手法相当娴熟、利落。 不一会儿,那一堆如乱麻的带子,就在沈一心手里变成了一个个振翅而飞的蝴蝶模样。 额尔敦心下喜爱的同时,忍不住出声道:“倒没看得出来……你还有一双巧手。我原本以为……你那双手,只会拿杀人的兵器……” 沈一心苦笑道:“我想……若是太平盛世的话,这天底下,没有人会愿意拿杀人的兵器……” “两位贵客可换好衣衫了?我们嘎查长小儿子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嘎查长高兴,说要请几位贵客去中屋吃饭呢!”一名家仆的声音,打断了沈一心的话。 沈一心知额尔敦一向不屑于与这种地位卑微之人打交道,于是,她只能收起失落的情绪,开口向那家仆回话道:“多谢小哥!劳烦你向老嘎查转告,我们换好衣衫,就立刻去中屋。” 那家仆应了一声,便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沈一心听见外面的院子里一片喜气洋洋,不禁也跟着高兴道:“世人都说‘医圣’卫可言鲜少救人,如今,他可算做了一件大好事!你看,他把老嘎查的小儿子救活了,他们全家都跟着欢喜!” “他们欢喜……同你,同我,有什么干系?”额尔敦面色冰冷地穿衣下床,再在外面披上一件崭新的鹅毛大氅,不解地看着沈一心道。 因为原先那件白色雪貂大氅,染了兔荪的血,不能再要了。故,额尔敦眼下只能穿这件备用的鹅毛大氅。 这件大氅虽是鹅毛做的,但其保暖效用,却完全不输之前那件。 里面的鹅毛蓄了一层又一层,极尽厚实之能事。 不过,厚实虽然有了,但在外观的飘逸灵动上,却着实不如雪貂那件。 “这……”听了额尔敦的问话后,沈一心竟觉一时之间,难以向他解释。 于是,她只能不客气道:“我有时真不明白!我如姨母那样一个知冷知热、体贴温和之人,是怎么教导出来你这么一个不懂人情冷暖的儿子的……” “哦。”额尔敦极为淡漠地回应了一声,又恰似不经意地解释道:“我自小体弱多病,所以,便很少与母亲待在一起。因为,我父王怕我把病气过给母亲……” 闻言,沈一心心头一颤:我原不知,他还有这般遭遇。我刚生下来没了母亲也就罢了……他有母亲,却要因鬼沃赤的阻拦,而不能同她相见。这……细细想来,也着实可怜…… “沈一心。你脸上摆出一副同情的模样……是同情谁的?”见沈一心不说话,额尔敦便抬头狐疑地向她脸上望去。待看到沈一心的表情后,他立即不满地皱眉问道。 “我……” “哼!我堂堂铎蠹少主!还用不着你这个阶下囚来同情!”沈一心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额尔敦冷冷打断道:“你与其有时间忧心我的身世,倒不如好好想想,等你我成亲后,你该如何敬重我这个夫婿才是!” 说完,额尔敦便裹紧身上的鹅毛大氅,大步向家仆所说的中屋走去。 沈一心慢慢移至门框旁,故作自怜状道:“看看吧?看看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丝毫不知道心疼人。我两眼什么都看不见,那额尔敦也不知道等我一等,搀我一搀……” “你磨磨蹭蹭的,在那儿说谁的坏话呢?”沈一心还未抱怨完,就听见一个稚气的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 沈一心面上一怔,口气略微尴尬道:“我明明听见你脚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走了,呵呵……” “哼!”额尔敦傲娇地撇了撇嘴,眼中意味不明道:“我可不敢走。毕竟,这里还有个已经长成大人的傻大个儿,需要我搀一搀,扶一扶!” 沈一心轻轻咳了两声,接着便伸手拉过额尔敦身上的鹅毛大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向院子的西头走去。 能看得出来,老嘎查对招待沈一心一行人,很是用心。 硕大的餐桌上放着半只半熟的烤全羊,烤全羊旁边搁一大盆香喷喷的炒米拌乌日莫。乌日莫就是汉人常说的奶嚼口,即酸奶风干后,上面最稠的那层酸奶皮。用它和着炒米一拌,简直就是人间美味。除此之外,每人面前还摆一大碗颜色纯白、香气四溢的老酸奶。 嘎查长挤着脸上的大褶子,对沈一心三人不好意思道:“深更半夜,我实在弄不到更多吃的了,还希望三位贵客不要计较,将就吃吃这些,垫垫肚子……明日一早,我就去早市上,采买好物,好生招待几位贵客!” 闻言,卫可言最先一言不发地坐到离他最近的那个位子上,低头、伸手,就吃了起来。 嘎查长见他毫不嫌弃,忍不住高兴道:“卫神医今夜能救回我儿子的性命,实在是居功至伟!我……我……” ------题外话------ 亲爱的读者,你们好。为了让大家有更好的观感和体会,我用了一天时间,将书里国家的名称都改了。蒙古国改为大古国,鞑靼国改为铎蠹(du四声)国。希望大家能在自己的想象里,更好地架空整个历史背景,更好地体会剧情~谢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 第593章 嘎查长 说到这里,嘎查长忽然将他手边的小儿子往自己身边一拽,再一把将他摁到地上,强迫他给卫可言磕头道:“我知道,你们中原……磕头的礼数最大!快!快给卫神医磕头!” 那个刚换下一身干净清爽衣裳的小孩儿听后,便真的老老实实给卫可言磕起头来。 可直到他给卫可言磕了十几个头,也不见卫可言让他起来后,就只好回头求助般地望向自己的老爹…… 老嘎查毕竟心疼自己的孩子,他一边向卫可言继续道谢,一边尴尬地伸手拉起自己的小儿子,并讪讪地对沈一心和额尔敦二人道:“你们也坐下吃。莫要嫌弃!莫要嫌弃!” 折腾了这半日加一夜,沈一心早就饿了。 故,老嘎查话音刚落,沈一心就迫不及待地挨着桌子边儿,坐到了靠她右手边最近的一张椅子里。 额尔敦鼻子里轻哼一声,随后落座在沈一心的左侧。 沈一心摸索着端起桌上的白色酸奶猛喝一口,顿觉身心舒畅。 因为那老酸奶不仅是在冰天雪地里冻过的,口感冰凉不说,质地更是甘甜酸滑,入口即化。 沈一心小声砸砸嘴,满足道:“这酸奶……当真让人欲罢不能。” 老嘎查闻言,终于仰起头来,舒心地“哈哈”一笑,道:“这位姑娘要是喜欢,稍后我就让人多给你添几碗!” 沈一心赶紧推诿道:“多谢嘎查长美意!还是……不用了。毕竟,我的肚量有限,还想留着些许地方,尝尝其他美食呢!” 嘎查长热情道:“姑娘请便!” 沈一心正犹豫着自己眼盲,该如何够得桌上的其他食物时,忽觉自己腰间被人从左侧轻轻捅了一下。 “额尔敦!”沈一心不悦自己吃东西时被打扰,便偏头呵斥道:“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你莫要故意捣乱!” 额尔敦轻“嗤”了一声,接着,就直接拿起沈一心的左手,往桌上的盘子里放去。 待摸到盘子里堆积如山的食物后,沈一心才倏地明白过来,原来,额尔敦方才已经一声不吭地把诸多吃食,都弄到自己盘子里来了。 登时,她就将那副不好看的脸色收起,再换上一副明媚的笑颜面对额尔敦道:“多谢表弟!这样体恤表姐!” 语罢,沈一心就直接用手抓起盘子里的乌日莫拌饭,往自己嘴里塞了起来。 经过守卫凉州卫这一年多的历练,沈一心吃饭时,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细嚼慢咽了。她是能有多快便吃多快,是以,不多时,她眼前的那只盘子就空了。 额尔敦颇有些无奈道:“你慢些吃。桌子上的东西多的是,尽够你吃的。” 沈一心用嘎查长准备好的擦手布,抹了一下嘴上的油,快速说道:“不快些吃,稍后,若有突发情况怎么办?” 额尔敦不屑道:“我们眼下在这荒野小村当中,能有什么突发之况……?” “不好啦!嘎查长!不好啦!” “砰!”额尔敦话还没有说完,屋内众人就听见一阵大门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撞开的声音。 “嘎查长!”紧接着,更见一个平民打扮的人踉踉跄跄地自前院跑到中屋的门前来,满脸是血地向老嘎查报信道:“嘎查长!成千上万的人突袭了我们的村子!大古人……他们是大古人!他们杀了扎营在村外的那些兵士!如今……全都冲进咱们村子里来啦……” “咔嚓!”报信那人此刻还张着嘴,就被后面冲过来的一名大古士兵砍中了后背,气息奄奄地倒了下去。 “蹭!蹭!” 见状,嘎查长家的几个壮硕儿郎全都站起身来,并随手抄起身边的农具,迎头就向不断涌进来的大古兵身上招呼去。 三四个毫无防备的大古兵,当即闷哼着倒了下去。 可后面有了警惕心的大古兵,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他们直接扬起手里的佩刀,频频向嘎查长儿子们的头上、身上砍去! 最后,竟连那个刚刚救过来的小儿子也不能幸免…… 额尔敦左手搀着沈一心,右手撑住身侧的桌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才还在与自己谈笑风声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他知道,他的部下们此刻还未来相救于他,就定是已全部死在了大古兵的刀箭之下! “是萨仁……一定是萨仁!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沈一心虽目不能视,但单凭声音,她也能猜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事:“额尔敦!你不要管我了……快逃!看样子,萨仁一定是杀红了眼!她连寻常村民都杀……要是你被她看见,也定逃不过一死!” 紧接着,沈一心又放低声音快速道:“对了!你同卫可言一道逃走!他身上带着各种毒药,那些毒药……足以帮你们抵挡一阵子大古兵了!” “卫可言?”额尔敦环顾一圈儿,哪里还有卫可言的影子? 他在鼻子里冷笑道:“那个卫神医虽医术高明,却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沈一心听后,立时明白过来,卫可言逃走了。 她轻轻叹口气道:“难不成……你我姐弟二人,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要是你没有让绰绰出弄瞎我的双眼,而我的功力也在的话……” “那你就根本不会陷入眼下这种险境!”额尔敦接过沈一心的话茬,语气里有隐隐的悔意道:“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些大古兵已然朝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此时,老嘎查一家,已经全数死在了大古兵的刀下,一个……不留。 额尔敦见那些没了阻碍的大古兵来势汹汹,便毫不犹豫地挺胸护在了沈一心身前! 恍惚中,沈一心看到一个还不到自己肩膀的模糊背影,正坚毅地站在自己前面,稳若磐石。 “额尔敦……”沈一心喉中一更,差点儿就哭出声来。 然而,只一晃神的功夫,沈一心就又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用哭!你将来是要做我额尔敦妻子的人,有什么好哭的?就算我们两人今天真的死在这里,也不要哭。”额尔敦突然回过头来,冲沈一心不惊不扰地说道。 闻言,沈一心先是一愣,之后又心生惭愧:枉我做过统令千军万马的紫珠将军,临危之际,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想到这里,沈一心心中的斗志当即就被激发出来。 她靠着方才恢复的那一丁点儿视力和记忆力,往右前方迈了一步,再并肩站到额尔敦旁边,语气坚定道:“好!那就一起死!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人,不用你来保护!” “哈哈哈哈!沈一心!你之前同刘峥仪情比金坚!眼下,你又靠美色来勾引一个小孩子?还要不要脸?!” 听到此人说话粗鄙不堪,沈一心立即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只是,还未等沈一心出口辩驳,她就感到自己身旁忽然“嗖”地一下,掀起了一阵厉风。 “额尔敦!”沈一心低呼一声,想要出手阻止,却是已然来不及。 第594章 孜贝尔呼庄 “嗯……”额尔敦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当即倒在了沈一心怀里。 原来,那说话粗鄙之人,正是大古的二公主萨仁。 萨仁这人为人一向阴险狡诈,卑鄙下作。她正是趁方才与沈一心说话之际,在手里搭了一支长箭。等她话音刚落时,她手里的那支箭,便跟着脱弓而出。 额尔敦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保护沈一心,只能用自己的肉躯挡了上去。 “哼!”萨仁又搭一支箭在弓上,冷冷又不屑道:“人人都说铎蠹少主额尔敦是千年一遇的旷世奇才。虽然身子骨弱,才智却是一等一的。可依我看……你却是蠢人一个!竟为了这样一个妖女,罔顾自己性命!” 语罢,萨仁根本不给沈一心喘息的机会,就又将弓上的箭,快速送了出去! 这回,额尔敦再想起身帮沈一心挡箭,却是已不能够。 因为,方才萨仁那一支箭,直穿他的前胸,又自后背而出,他现下……丁点儿都动不了。 额尔敦眼睁睁地看着萨仁手里那支箭,急冲沈一心的面门而来,却……毫无办法。 他想大声疾呼,喉咙中竟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绝望之下,额尔敦忍不住紧紧闭上了双眼…… 他不想看到沈一心被利箭射穿脑袋的样子,亦不想看到她临终前无助又悲痛的眼神。 “当啷!” 千钧一发之际,额尔敦听到一声利器碰撞的声音。 他赶紧睁开眼睛望去,发现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齐齐挡在了他和沈一心面前! 而萨仁的箭,正是被为首那人用长剑自中间劈断的。 “你们是什么人?!”眼看着沈一心就要死于自己手下,却又被这些黑衣人坏了好事,萨仁当即恼羞成怒道:“无耻小贼!你们是大祯的,还是铎蠹的野贼?!为何要救这小贱人?还不快滚开?我就饶你们一死!” “萨仁公主好大的口气!”为首那人用长剑在手里挽个剑花,一对狭长的清冷眼眸自黑色的面巾下冷冷盯着萨仁道:“萨仁公主若在大古作威作福,在下自是管不着。但此处是孜贝尔呼庄!此村庄既不隶属于大古,又不同铎蠹亲近,萨仁公主……为何要在这里滥杀无辜?” 萨仁又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态度嚣张地瞄准为首那名黑衣人的胸口,不屑冷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替孜贝尔呼庄这帮贱民鸣不平的正义之士!哼!我萨仁杀人,向来想杀就杀,用不着你这种装模作样的人来管!况且……” 说到这里,萨仁忽然停顿了一下,再似笑非笑地看向沈一心道:“谁让他们这些贱民收留这个小妖女的?!他们收留了沈一心这个小妖女,就是她的帮凶!都该死!我还嫌……我的兵士们杀这些贱民杀得不够痛快呢!” “你……萨仁!为了我……你竟要杀掉整个孜贝尔呼庄的所有村民?!”沈一心倏地出声质问道。能听得出来,她的语气里,此刻有愤怒,也有颤抖。 沈一心摸索着自地上搀起额尔敦,又将他负在自己背上,才接着道:“我一向知道你们大古人野蛮,不讲道理。没想到,你竟能无理、野蛮到这个地步!你……真真是个大恶人!” “沈一心!”萨仁愤怒地将手里的箭,朝沈一心的方向松开,却又被为首那黑衣人拿剑挡了去。 “我是什么人,用不着你来评头论足!”萨仁用一种恨不得撕了沈一心的眼神瞪着她道:“来人!将这个小妖女给我拿下!我要用匕首划烂她能说会道的嘴……!” 萨仁的跋扈还没有撒完,就见一道黑影,倏地一下窜到了她身前! 众人还没弄清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萨仁的脖子,就被牢牢攥在了为首那黑衣人的手里! “你……放肆!”萨仁偏过头去,对那黑衣人怒目圆瞪。 “放肆?呵呵!”黑衣人低低笑道:“你说得没错。眼下你在我手里,我想对你怎么放肆都行。” 萨仁十分后悔,她此番出门没有带上吉忽和朝鲁等高手,而是直接点了一万人马,就往沈一心出发的方向匆匆追了过来。她本以为,沈一心身边就一个额尔敦和一千兵士,可谁知,半路却杀出这么一行武艺高超的黑衣人。 萨仁着急地向诸多涌到院子里来的大古兵士命令道:“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捉住沈一心?!一个个愣着做什么?!” 为首那名黑衣人冲与他一道来的二十余名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些黑衣人便当即将沈一心和额尔敦团团围了起来。 大古士兵若想捉住沈一心,就需得冲破黑衣人组成的人墙才行。 “还不给我上?!”见自己手底下的兵士犹犹豫豫,萨仁忍不住气急败坏地继续命令道。 那些大古士兵见萨仁当真发了怒,这才抡起手里的短刀,劈头向黑衣人砍去。 令人震惊的是,那群黑衣人竟不闪不避。 他们皆神色冷淡地盯着那些大古兵,待头顶的大刀快要落到自己身上时,他们才齐齐出手,用手里的利剑,将那些大古兵一剑穿喉! 那群黑衣人的动作整齐一致,眼神坚毅冷漠。一看就是经历过军营里特别历练之人。 随后,大古士兵更是攻上去一批,便被他们依样杀死一批。 一时间,院子里的血腥味儿,竟重到熏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萨仁瞠目结舌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恶魔阿达吗?!” “恶魔阿达?”为首那名黑衣人忽然俯身趴到萨仁耳边,似是而非地笑道:“论恶魔……谁都比不过萨仁公主你吧?” 嘴上这般轻轻说着,黑衣人却突然手上使力,将萨仁公主的脖子,硬生生往左拧了半寸。 只听“咔嚓”一声! 萨仁公主痛呼出声道:“你……我让人杀了你!” 那黑衣人闻言,笑得更加漫不经心道:“公主……你可是身份尊贵的大古公主,如今你在我手里,我看何人敢杀我!” 紧接着,那黑衣人又斜睨着扫视了院子里的大古兵一圈儿,语气淡淡道:“从现下开始,你们要是有一人敢轻举妄动,我就捏碎你们尊贵公主的脖子。” 为首那黑衣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掷地有声。 那些还要往上攻的大古兵闻言,立时就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萨仁公主见状暴跳如雷道:“一帮蠢货!不要管我!杀了这帮黑衣人!杀了沈一心!” 可不论萨仁公主喊得如何吃力,那些大古兵也无人敢再上前。 毕竟,他们当中,没有人愿意承担一个“害死公主”的杀头罪名。 就这样,那群黑衣人一路挟持着萨仁,护着沈一心和额尔敦两人,安全出了孜贝尔呼庄。 直往西南方向行了数十里路后,为首那名黑衣人才将萨仁公主一把推下马。 萨仁公主“咕噜噜”滚到一处臭水沟里,形容好不狼狈。 她顾不及自己满头珠翠的东倒西歪,亦顾不及自己满身、满脸污泥,直接一个翻身爬起来,冲沈一心一行人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道:“沈一心!你这个小妖女!我定不会饶过你!你给我等着!我要将你碎尸万……!” 第595章 刺入萨仁公主胸口的一字镖 “段”字还没说出口,萨仁公主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个大耳刮子。 却原来,竟是为首那黑衣人又勒马回来,在她脸上狠狠扇了几下。 萨仁公主捂着自己倏地就鼓得老高的两只胖腮,怒目看向那黑衣人,囫囵不清道:“你……你……我……我……” 说了半天,黑衣人也只听懂这两个字。 他黑布下面的嘴唇轻轻一咧道:“你是大古的公主,我不敢杀你不错。但下回,你若还敢来找沈一心的麻烦,我就再赏你几个大耳刮子!” 说话的功夫,那名黑衣人忽然抬手往萨仁身前扎了一物! 萨仁低头一看,插入自己胸口的利器,竟是一枚长长的一字镖! “你……”萨仁吃惊地抬头望着黑衣人,表情既惊恐,又不可置信。 且她的眼神似是在问:你方才不是说不杀我吗?怎么又对我出手?! 那名黑衣人的双眸霎时变得冰冷道:“你这种狠心的丑女人,杀你一百回都不过分!这支镖,是我送你的礼物,亦是我替整个遭受无妄之灾的孜贝尔呼庄村民们,出的一口恶气!你放心,这毒镖要不了你的命。但日后……你再想出来为非作歹,可就难了!后会……无期!哼!” 说完这句话后,那名黑衣人便飘然上马,疾驰而去。 待十几名率先赶到的大古兵找到萨仁的时候,发现她正仰面躺在一条臭水沟里,目光呆滞。 一名大古兵高声喊道:“公主找到啦!” 其余大古兵闻言,这才七手八脚地将萨仁给捞了出来。 有一名大古兵更是壮着胆子问道:“公主……你……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那名大古兵嘴里说一口流利的大古话,萨仁眼神里,终于恢复了一丝光亮。 她迅速将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恶声骂道:“一群蠢货!还问我怎么了?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把我速速救起?!小心你们一个个的狗命!” “狗命?”有一年纪稍大的大古兵带头不满道:“萨仁公主原先身子康健的时候,日日羞辱我们,我们也就认了……可现下,萨仁公主自身都难保,却还要来羞辱我们兄弟,是什么意思?” 萨仁见来救自己的这些大古兵的神色逐渐变得古怪,心中不由一阵恶心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骂你们狗东西的意思!” “狗东西?嘿嘿!”萨仁清楚看见,那十几名大古兵在不怀好意地交换了个眼神后,竟个个低声笑了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萨仁平日里虽为人强势,不屑浪费时间在儿女私情之上。可在看到那帮大古兵龌龊的眼神后,聪明的萨仁,还是立刻明白过来他们的企图。 她惊惧又警惕道:“你们……你们敢?!” “嘿嘿嘿嘿!公主竟已经猜到了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还以为,你这老处女,每日只会舞刀弄枪,不懂男女之间的情事呢!哈哈哈哈!既然你懂,那就省得我们哥儿几个花时间教你了。”那名年纪稍大的大古兵,笑容猥琐地靠近萨仁公主满是淤泥的身子,再用两根手指轻轻挑了挑她胸前的衣衫,满脸轻薄道。 “你……敢?!我可是大古的萨仁公主!你要是对我不敬,我就杀你全家!”萨仁公主整个身子软趴趴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威胁道。 “杀我全家?”那名年纪稍大的大古兵闻言竟哈哈一笑道:“早在十几年前,我的全家……就被萨仁公主杀光了!公主……难道忘了吗?” 萨仁公主能听得出,那名大古兵的笑声里,带着浓浓的恨意和悲痛。 “当年,我母亲冒着高龄的风险生下幼弟,却因家里粮食不济,导致母亲三日就没了母乳。眼看着幼弟快要饿死,我父亲只好跑去央求当时负责接济我们部族的萨仁公主,赏赐一只救命的羊崽。可我们那仁慈的萨仁公主啊……非但不赏赐给我父亲羊崽,还将他痛打一顿,给狠狠轰了出来!父亲走投无路之下,就冒险到萨仁公主的羊圈里,偷了一只瘦弱的母羊回家。父亲想着,可以挤出那只母羊的奶,给我幼弟喝。这本是一件值得原谅的小事,但伟大的萨仁公主你……却因那一只丢失的母羊,而遣人将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刚出生三四日的幼弟一并活活砍死!所幸,我当时正在同也见大人一同起出征,这才躲过一劫。可我的家人们却……哼!” 那名年纪稍大的大古兵越说越急,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更是忍不住暗自啜泣起来。 萨仁公主心中鄙视,嘴巴恶毒道:“我说是谁……原来,竟是那个小偷的儿子!你父亲不要脸偷我的东西,你是他的孩子,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萨仁公主又将眼珠转了转,努力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其余大古兵道:“怎么?你们也都当我是仇人?!哼!眼下有这样一个机会,你们大可一桩桩、一件件地说来!我萨仁……可好好听着呢!” 有几个年轻的大古兵,果真要义愤填膺地上前细数萨仁公主的罪责,却被那名年纪稍大的大古兵提前抢在前头,冷笑道:“公主不用想着故意拖延!这条路上,就我们哥儿几个追了过来。至于那些兄弟们……都去往别处了!所以,你就别想着能有旁人来救你!” 萨仁面上震惊道:“难不成……你们是提前算好了的?!” 那个年纪稍大的大古兵嘲笑道:“与其说是我们提前算好的,不如说是长生天的恩赐!哼!是长生天安排我们……凌辱、践踏你这个仇人!兄弟们!眼下仇人就在眼前,你们可以开始细数她的罪状了!” 这十几名大古兵中,有被萨仁绝了命根子的,有被萨仁害死妻子的,有被萨仁杀了两个儿子的,还有被萨仁夺去家中财产的…… 每一桩事,听来都令人愤慨和毛骨悚然。 原来,这位一向高高在上的大古萨仁公主,竟是这样肮脏龌龊,又卑鄙狠辣之人! 罪状细数完,那名年纪稍大的大古兵便又换上一副油腻腻的模样,伸手一把拉开萨仁公主胸前的衣衫,“呵呵”笑道:“萨仁公主对兄弟们做了这样过分的事,平日里,又骂我们狗东西、蠢货!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就让我们好好尝尝你这位尊贵公主的滋味吧!哈哈哈哈!” 因方才那黑衣人刺中萨仁的一字镖上有剧毒,故,萨仁眼下除了眼睛能动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皆是动不了。要知道,这种剧毒取自一种白蓝蟾蜍的表皮之上,毒性十分剧烈,若在一个时辰之内得不到解药,那萨仁就要终身如眼下般瘫痪了。 可萨仁并不知晓此事,她认为,只要拿到解药,就能恢复如初。 加之萨仁一对白花花的胸脯被人拽露在外面,让她羞耻感顿生。 于是,羞愤之下,她忍不住高声叫嚷道:“你们敢?!我可是大古国的二公主!我是公主!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等我解了身上的毒,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第596章 萨仁之死 听到萨仁的话后,那名年纪稍大的大古兵忽然恍然大悟道:“萨仁公主不说,我们都险些忘了……我们羞辱了公主后,需得将公主立即杀了才是!不然,我们兄弟几个,岂不等于自己害自己?!” “杀了好!”一个没有左半边眉毛的大古兵出声附和道:“我们杀了萨仁,不仅能替家人和自己报仇,还能将这桩罪名安插到那个逃走的沈一心身上!” “说得对!” “就这么办!”其他几个大古兵,也咬牙切齿地表示赞同。 “反了!反了……你们这些身份低贱的狗东西……你们敢?!你们侮辱、杀害公主,这可是死罪!”萨仁见那十几名大古兵不像是同自己说笑,这才从心底真真正正地恐惧、着急起来。 后来,见那些大古士兵对她说的威胁之话不为所动,萨仁更是放下公主的身段,苦苦哀求。 那十几名大古兵见萨仁如此,非但没有心软,反倒讥笑得更加张狂:“堂堂大古公主竟向我们几个身份低贱的狗东西求饶?这可真是令长生天都要感到吃惊的事!哈哈哈哈!你不用这样,你只管继续做你高傲的公主就好!骂我们啊!尽管骂!” 说这番话的功夫,那些大古兵已然将萨仁身上的衣物扒了个精光。 萨仁不敢睁眼直视他们,只能紧紧闭着眼,并用最恶毒、下流的话,不停咒骂着。 萨仁骂得越起劲,那些大古兵就对她越残酷。 他们用手里的刀,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又用肮脏的军靴,狠狠踩踏萨仁的脸;他们在她身上咬出一个个伤口,又在那些伤口上肆无忌惮地倒上许多烈酒…… 萨仁如今虽然不能动了,但她的身体还是有知觉的。 那些肌肤上或大片或灼伤般的疼痛,一点一点啃噬着萨仁的内心,令她心中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彻底崩塌、瓦解。 “求求你们……杀……杀了我吧……你们方才不是说要杀了我吗?现下就……杀了我吧!”萨仁绝望地恳求着。 “我们高高在上的萨仁公主竟然活够了?哈哈哈哈!可我们兄弟几个还没玩儿够呢……!” “噗滋!” 是刀子入皮肉的声音! 原来,竟是那没了左半边眉毛的大古兵,突然抬手解决掉了萨仁。 “卓索!你做什么?!”看着萨仁当即就咽了气,那个年纪稍大的大古兵忍不住对卓索怒目而视。 “遂里!我们不赶紧解决掉她,要是被后面追上来的大古兵发现,我们这些人,就都没命了!”经卓索一提醒,遂里才想到,他们眼下在西南方向的大道上。虽说其他的大古兵追去了不同方向,但倘若他们一直寻不到人,终究会寻到这条大道上来。 于是,遂里便晦气地往萨仁脸上“啐”了一口,同时有些不解气道:“便宜这个贱女人了!” 卓索边从萨仁体内抽出刺死她的那把短刀,仔细收回到自己身上,边头也不抬道:“还好……我们总算替自己的家人报了仇!至于萨仁……她最终也没落了好去!恶人……终有恶报!” 那一行黑衣人护送沈一心和额尔敦二人直至铎蠹境内,才抽身离开。 沈一心连忙雇了辆马车,带着额尔敦一路往自己的宅邸飞奔。 路上,额尔敦趁自己清醒之际,满腹狐疑地向沈一心发问,那些救他们的黑衣人是谁。 沈一心只说是友人,却并不具体指名道姓。 额尔敦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冷笑着嘲讽道:“哼!我原以为,林太后当真是不管你了。却原来,她早已派了奸细来我们铎蠹……暗中保护你。等我此番的伤好了,我定要揪出此奸细!” 沈一心淡淡道:“揪出奸细做什么?为了报答他对你我二人的救命之恩?” 额尔敦将脸扭到一边去,语气倔犟道:“一码归一码!他救了你我二人的性命,我自然要赏他。可同时他又是大祯的奸细,我就要杀了他。” “你这既要杀,又要赏,岂不矛盾?” “不矛盾。”额尔敦冷冷道:“我先赏赐给他黄金万两,再杀了他就是。” 沈一心波澜无惊道:“你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你自己说说,如此这般寻常吗?” “有什么不寻常的?”额尔敦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抹不开的冷漠:“我生在铎蠹王族,只有这种性格,才能保住我的性命。哼!要是我的性子软软糯糯,此时……都不知道被人捏死几回了!” 沈一心明白,额尔敦说得是实话,但她心底深处,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一个半大的小孩子这样冷酷无情。 马车疾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沈一心在铎蠹的住所。 额尔敦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道:“你……很好……你没有在我重伤的时候,抛弃我……逃回到大祯,你……是真心待我的。……不!不对!你不好……你之所以不逃跑,是因为你想继续留在铎蠹,替林太后窃取我们铎蠹的消息……” 沈一心心中“咯噔”一下,颇为感叹道: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屁孩,真是活得比谁都明白。唉!也不知他小小年纪,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得如此攻于心计…… 沈一心喊来几个下人,将额尔敦抬回房。 又吩咐婢女乌鲁,去绰绰出那边传话,让他赶紧派自己的干儿子闫克围,上门来替少主额尔敦诊病。 乌鲁奇怪道:“乌妮尔大人不找正经医官替少主诊治,找一个巫师的干儿子做什么?” 沈一心的态度不容置喙道:“让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 乌鲁自跟随沈一心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她发火。 沈一心虽身子瘦弱,但说起这般坚决之话来,却自成一股威严。 是以,乌鲁当即就连忙认错道:“婢子知错!婢子这就去!” 沈一心冷哼一声,随后跟着额尔敦一行人进了屋。 果真,沈一心所料不错,今夜在孜贝尔呼庄时,卫可言见事情不妙,早就牵了老嘎查马厩里的一匹马,从后门悄悄溜出去,连夜逃回了铎蠹。 乌鲁去请他时,他正在自己家中包扎被沿途路上的树枝划破的伤口。 当卫可言从乌鲁嘴中听到,沈一心安然无恙,而额尔敦只是受了箭伤后,神情间既吃惊,又有些许尴尬。 半晌,他才背起药箱,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为少主诊治。” 有“医圣”卫可言坐镇,额尔敦的箭伤自是没有大碍。 只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铎蠹王宫里头便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鬼沃赤派宫人来传话,说大古的萨仁公主被杀,而也见一口咬定,杀人者,正是逃回铎蠹的紫珠将军:沈一心! 沈一心听完宫人的话后,不由大为诧异:“你说……萨仁公主……死了?!就是……那个大古的萨仁公主?” 那宫人一脸着急道:“就是那个大古的萨仁公主啊!乌妮尔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唉!鬼沃赤大王命我……这就押你去谒见他,让你说明缘由呐!因为……大古的使臣已经去到我们铎蠹的王宫里了!大古的也见大王,让你立刻给他个说法!” 第597章 多罗所一族 说实话,自从听到萨仁的死讯后,沈一心内心里的震惊就无以复加。 她记得,为首那名黑衣人明明将萨仁给半路抛下了,她怎么就死了呢? 不对!沈一心猛地一惊,再心头一颤道:他中途回去过!难不成,是他回去的功夫……将萨仁给杀了?! 还是不对!沈一心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他那人为人向来冷静、沉着,既然知道萨仁的身份,自然不会杀死她,故意挑起大祯和大古两国的争端。且他跟我说过,他只是给萨仁在体内下了剧毒,而那毒只会让她四肢不健,并不会要了其性命啊!这其中……必有蹊跷…… “好!我跟你走。”沈一心对那宫人说。 那宫人感激涕零道:“多谢乌妮尔大人体谅,没有为难小人……” “你不能去……!”还没等那宫人把话说完,刚刚苏醒的额尔敦,就被人搀扶着,自里屋掀帘出来阻止道:“萨仁那种人……咳咳!怎么会轻易死了?依我看……这定是她的计谋……咳咳!” 额尔敦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被萨仁射了一箭,不仅元气大伤,还使得他本身肺痨的毛病更加厉害了。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完全顾不得自身的安危,一心只想阻止沈一心去铎蠹王宫。 沈一心皱眉道:“生死乃大事,我想……似萨仁那种骨子里高傲的人,万不会用自己的死,来引我上当。” “唉!可不是吗?”那宫人忽然哭丧着脸插话道:“少主和乌妮尔大人不知,那大古使臣为了坐实乌妮尔大人的罪名,竟然直接……直接将萨仁公主的尸首给带来啦!此时……那尸首就躺在我们铎蠹的王宫里呢!唉!造了什么孽?真是晦气!晦气!……对了!医官们已经替萨仁公主验过身了,她确实是真正的萨仁公主!” “如此看来,萨仁是真的死了……”沈一心若有所思道:“可……到底是何人杀得她?” “她那种人……罪有应得!咳咳!依我看,任何人都有可能杀她……毕竟,以她的脾气,素日里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说完这番话,额尔敦便又转过头去,对那宫人命令道:“你回去告知父王,乌妮尔大人一路上都与我待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人!况且……咳咳!那也见也不想想……她一个身无长物、双目失明的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他……骑射技术高超的慓悍女儿?!” “少主!这……”那宫人的脸上显得十分为难道:“这断案的事,我们做下人的管不着、也想不明白。可……老奴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鬼沃赤大王吩咐我的事,我必须要办好。少主……我真的得带乌妮尔大人去王宫……还请少主见谅。” 沈一心抬头望了一眼外面初升的太阳,发现这铎蠹的阳光,似是比大祯的要刺眼许多。 是的,这几日,沈一心的光感要比之前好了不少。 加之她在嘎查长家忽然看到额尔敦背影一事…… 种种迹象,隐隐让沈一心觉得,她的视力兴许要恢复了…… “天……稍后就要大亮了,想必,也见大王也迫切希望知道杀死萨仁的真正凶手……”沈一心双目微翕,缓缓说道。 “咳咳!你的意思是……你要去王宫,帮忙……查清杀死萨仁的凶手?!”额尔敦不可置信道:“那个萨仁没死之前那么对你,你帮她干什么?” 沈一心摇摇头道:“少主此言差矣。我此举并非是为了帮萨仁讨回公道,而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 胸前、背后的箭伤,引得额尔敦前额的冷汗直冒,但也不妨碍他出言讥讽沈一心道:“你愿意去就去!到时……咳咳!到时要是你被人强迫……给萨仁偿了命,可别怪我不去救你!” 沈一心神色无恙道:“那就不劳少主费心。” “你……!”额尔敦本是一张煞白的小脸,登时被气得通红:“沈一心!我当真不管你了!” 沈一心笑道:“少主这话……已经是说得第二遍了。在下听清楚了,少主大可不必一再重复。” “哼!”额尔敦怒气冲冲地回到里屋躺下养伤,发誓再也不去打听沈一心的事。 沈一心跟着那宫人,一路来到铎蠹王宫。 铎蠹王宫说是王宫,其实不过是比寻常人家大了许多的院子。因为,就其恢弘程度来讲,着实要比大祯的王宫,差上许多。 故,沈一心随那宫人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了铎蠹王宫的前殿。 沈一心之前来过这里,她记得,上回鬼沃赤为额尔敦举办的接风宴,就是在这前殿举行的。 “就是这个女贼!”不等沈一心入得前殿,那位大古来的使臣就大声指着沈一心的鼻子骂道:“就是这个女贼杀了公主!我认得她!哼!她在我们大古时,纳兰公主还将她当作座上宾招待,谁知……她竟然恩将仇报,杀了萨仁公主!鬼沃赤大王!今日,你必需得给我们也见大王一个说法!否则……哼!” 鬼沃赤面目威严地对沈一心道:“乌妮尔!你还不快给大古使臣一个解释?萨仁公主……是否是你所杀?倘若是你所杀,我就直接将你交给大古使臣处置。倘若你能证明萨仁公主非你所杀,那我……也绝不会让外人随意污蔑你!毕竟,再过些时日,你就是我们多罗所一族的人了!” 鬼沃赤这番话,看似是在命令、斥责沈一心,但实际上,他也是在大古使臣面前,公开说明,沈一心和额尔敦不日就要结亲一事。 那大古使臣听后,果真一愣。 他先是放低半分声音,而后才开口问道:“这个乌妮尔……不是从大祯虏来的战俘吗?怎么……她竟然要嫁入鬼沃赤大王的多罗所一族了?难不成……是大王看上了她的美貌,要将她收为后妃?” “放屁!”紧张之下,鬼沃赤有些口不择言道:“她才多大?我要是收她做了后妃,岂不是老不要脸?!” 鬼沃赤边说话,边拿眼睛往如夫人那边偷瞧,生怕如夫人听了大古使臣的胡言乱语后,会生气。 “是我那小儿子额尔敦!要娶这位乌妮尔!”鬼沃赤没好气地解释道:“哼!你们大古不是一向十分关注我们铎蠹宫廷的内事吗?怎么?如今你们竟连这个消息都没有收到?” 大古使臣讪讪一笑道:“没收到……” “总之,你们大古……最好没有污蔑我们多罗所一族的人!今日,你就在我和王后面前,将萨仁公主的死,给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鬼沃赤掷地有声地命令道。 因沈一心眼睛不能视物,故,她根本看不到铎蠹前殿里眼下是何种情形。 她只听见多人的喘息声,便知殿中所立人数必是不少。 不过,沈一心却丝毫不紧张。 她被宫女搀扶着,直接行至那使臣面前,语气不卑不亢道:“这位使臣大人如何就能一口咬定,是在下杀了萨仁公主?大人可有人证、物证?” 因沈一心一夜未曾合眼,故,她眼睛里此时布满了许多鲜红的血丝,让她看起来,比之前更添几分凌厉的英气。 第598章 卓索 遂里 不过,沈一心此时顾不得身体上的疲劳,只一心想将萨仁之死一事查个清楚。 “当然!”那大古使臣态度傲慢道:“倘若我没有人证、物证,哪里敢带着这么多人来你们铎蠹兴师问罪?!” 紧接着,那使臣便将手向身后一指道:“我把人证都带来了。就是他们!我们大古的十二个兵士!” 沈一心看不见那些兵士身在何处,只能先向搀扶自己的那名宫女询问了具体位置后,再行至那些兵士面前,开门见山道:“你们既然看到是我杀了萨仁公主,那你们就把自己看到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并对你们的长生天发誓,你们所言,没有半分虚假。” 一名年纪稍大的大古兵同他身旁一名少了左半边眉毛的大古兵交换了个眼色,才上前一步回话道:“我们当时看见,这位乌妮尔……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一字镖,并趁着萨仁公主被一个黑衣人点了穴道的功夫,上前刺中了公主的胸口!公主就是这么……死的!” 这名大古兵就是在萨仁死前,曾狠狠凌辱过她的那个叫做遂里的士兵。 原来,当时卓索杀死萨仁后,他们一行人来不及逃跑,就被后面赶来的大古兵发现了。 情急之下,遂里只好按之前商议好的那般,说他们亲眼看见沈一心杀了萨仁公主。 就这样,卓索一行人,转瞬间便从杀人行凶者,变成了替死者萨仁作证的证人。 闻言,沈一心忍不住轻笑出声道:“那可真是巧了。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我也知道,萨仁公主的致命伤,并非胸前的一字镖……医官!” 说到这里,沈一心忽然唤来医官道:“请医官同前殿内的众人解释一下,萨仁公主的致命伤是何处。” 那名医官震惊于沈一心如此笃定凶器并非那把一字镖的语气,连忙上前答道:“回大王!回乌妮尔大人!杀死萨仁公主的凶器,确实并非那把一字镖!而是……一种类似于短刀的长柄利器!就……似是这些大古兵所佩戴的那种短刀……只有那种短刀,才能造成萨仁公主身上的那种伤口。”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身份低微的士兵,杀了尊贵的萨仁公主?!哼!我们是公主的部下,同她无冤无仇,平日里又多受她的恩惠……为什么要杀她?!”心虚的遂里面色通红地上前吼道。 “放肆!这里是铎蠹王宫,不是你们大古的野帐篷!岂能容得你个小兵在此放肆?!”鬼沃赤突然出声呵斥道。 遂里见状,连忙噤声退了下去。 那医官又道:“经老臣诊断,那把一字镖上染了剧毒,不过,那种剧毒只会让萨仁公主终身不健,并不会要了她性命。致命伤……确实是短刀所致不错。而且,除此之外,萨仁公主身上还有许多的皮外伤,只因她在死前,被多人轮番折磨、羞辱过……” “咳咳!”那名大古使臣听闻,连忙故意咳嗽阻止道:“这个就不必说了!” “为什么不说?你们天还没亮,就来铎蠹王宫撒野,污蔑我杀了你们的萨仁公主……”沈一心的语气和表情突然同时变得凌厉起来:“可我一介女子,如何侮辱你们同是女子的公主?!嗯?” 那名使臣被沈一心咄咄逼人的气势迫地没了话,只能转过身去,气急败坏地向那十二名大古兵大声质问道:“你们说!乌妮尔是如何侮辱的二公主?!” 与易燥易怒的遂里不同,少了左半边眉毛的卓索镇定上前回话道:“回大王!回大人!我们并未说是乌妮尔侮辱了二公主……侮辱二公主的,是一群黑衣人!当时,那群黑衣人在孜贝尔呼庄内,救走了乌妮尔和铎蠹少主,并掳走了二公主做人质!此事,其他的大古兄弟当时也都看见了。所以,属下猜测,一定是他们在逃跑路上,将二公主给侮辱,并杀害的!” “不错!就是这样!”遂里和其他十名大古兵,也纷纷出声附和道。 “那些黑衣人有没有侮辱公主我们没看见,但是……乌妮尔杀死二公主的时候,我们却看见了!”卓索继续道:“只是……我们当时离得远,并未看清乌妮尔是用什么兵器杀死二公主的。或许是一字镖,又或许是从我们战死的兄弟手中夺走的短刀也说不定……” 卓索的这番话,说得十分漂亮。 他不仅强调了自己人证的身份,还将凶器一事,不留痕迹地推到了黑衣人身上。 鬼沃赤刚要发话,却发现沈一心正同医官在一旁窃窃私语。 片刻后,又见那医官皱着眉头去萨仁的尸首上翻检了半天。 半晌,那医官的眉头才松开。 他一路小跑至沈一心身旁,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于她。 紧接着,鬼沃赤便见沈一心嘴边噙着一丝微笑,回过头去,对大古来的一行人和风细雨道:“诸位连夜自大古赶来,定是还没用早膳吧?不如……萨仁公主之事,就等我们填饱肚子之后,再来论个长短。如何?” 鬼沃赤心中诧异:这个乌妮尔!在搞什么名堂?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想着填饱肚子的事?! “哪有功夫吃什么早膳?!”大古使臣虎着一张脸道:“处理不好萨仁公主被杀一事,回大古后,我的老命都不保!吃饭还有什么用?!不吃!不吃!” 沈一心不慌不忙道:“我在这里同大人保证,吃完这顿早膳后,萨仁公主被杀一事,立刻就会水落石出!” 大古使臣狐疑道:“吃完这顿饭,你就会认下杀害公主的罪名?” 沈一心但笑不语,只伸手相邀来自大古的一行人,去前殿左侧的宴会厅落座。 见众人都去宴会厅了,如夫人才急忙自后位上下来,再将沈一心拉到一边去,担忧问道:“心儿!如何吃一顿饭就能查清萨仁的死因?难不成……你当真如那大古使臣所说……要认下这个罪名?” 沈一心拍拍如夫人的手背,安慰道:“如姨母。我可没那么傻……如姨母放心,此事,我自有妙计!只是,还需如姨母助我一臂之力。” 如夫人爽快道:“能帮得到心儿你,别说是一臂之力,便是倾我全力也无不可。” 沈一心心下感动,面上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如姨母。你如此……这般……就好……” 很快,在如夫人的安排、布置下,一顿简单又不失丰盛的早膳,就准备好了。 如夫人看着立在大古使臣后面的大古兵,忍不住慈眉善目地邀约道:“你们这十二位年轻人也坐下来吃。我们铎蠹王宫,不似你们大古那么有规矩。坐下吃!一同坐下用膳!” 遂里等人探究般地看向大古使臣,见使臣不耐烦地冲他们点点头后,他们便兴高采烈地围坐到了宴会厅末端最大的一张矮桌上。 只是,刚要动筷,却又被如夫人制止道:“贵客们!请稍等!” 第599章 奇怪的规矩 闻言,遂里等人只好又把刚拿起的木质金头筷子,给乖乖地搁置到矮桌之上。 如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诸位第一回来我铎蠹王宫用早膳,可能不知我们铎蠹王宫的规矩……” 说到这里,如夫人忽然冲贴身婢女挥了挥手,那婢女便领着一行宫人端来许多扣着金色食罩的食盘。 因那金色食罩不镂空,故,众人皆不知晓食罩下面为何物。 见众人皆不解地看着自己,如夫人不由浅浅笑着解释道:“我铎蠹和大古,自古便是游牧一族,很少有人耕种粮食。可因我是汉人,大王怕我吃不惯铎蠹饭菜,便特意辟了肥沃的土地出来,专门种植大祯农物。对此,我十分感激。故,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在几年前,我便在宫中立下规矩!即,在用食早膳之前,需先咬一口大王为我辟出的土地上种出来的麦子做成的生面后,方可进食!” 见如夫人说得一本正经,鬼沃赤忍不住一脸不惑地看向她。 他心中实在奇怪:我们铎蠹宫中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条规矩?怎么我一个做大王的都不知道? 鬼沃赤刚要出言发问,却被如夫人一记警告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成亲几十年,鬼沃赤从没见过如夫人用这种疏冷又严肃的目光看过自己。 故,他心中受伤的同时,脸上哀怨的表情也显露无疑。 金色的食罩一拿开,众人果真看到每个食盘上都搁着一小块儿白花花、硬邦邦的生面。 如夫人继续道:“诸位贵客请小心!只需在这生面上咬一口即可,万不可将生面吞下去!不然,到时闹坏了肚子……反倒就是我铎蠹王宫的招待不周了。” 众人虽然不知这个奇怪的规矩有什么意义,但还都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待众人都在自己的生面团上咬了一口之后,宫人们便又上前,将那面团重新收回到食盘里,盖上食罩,有序地退了下去。 随后,不管是宾客,还是主人,都开始认真品味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一炷香的功夫后,所有人都酒足饭饱了。 沈一心提醒道:“既然早膳已用完,那现下就劳烦各位重新回到前殿当中。我来揭晓杀死萨仁公主的真正凶手!” “凶手不就是你?”那位大古使臣小声嘟囔了一句,接着身不由己地随众人行至前殿那边。 鬼沃赤和如夫人重回到王位和后位上坐下,殿下众人分两拨站立。 沈一心和医官,以及几位刚刚赶来的铎蠹大臣立在殿下左侧,大古的一行人,立在右侧。 至于萨仁的尸首,则放在前殿的最中央。 虽然此种摆放位置十分晦气,但为了尽快查清真相,鬼沃赤和如夫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禁忌了! 因为,一旦沈一心被坐实是杀害萨仁的凶手,那铎蠹和大古,势必要因此事发生战事。毕竟,沈一心是额尔敦极力要护着的人。若是被大古咬死是沈一心杀了萨仁,那额尔敦及他整个身后的铎蠹都脱不了干系。 到时,那位爱女心切的也见大王,说不准会举倾国之力来攻打铎蠹。 即便大古不一定会胜利,但这一场硬仗打下来,也必然是劳民伤财,对铎蠹有害无益。 是以,鬼沃赤和如夫人对待此事,自然是急之又急、慎之又慎。 而沈一心不仅明白里面的厉害干系,更害怕此事无端牵连大祯,故,她对待此事,也是小心、谨慎为之。 “那个真正的凶手……在哪里?”大古使臣斜睨着眼睛看向沈一心,阴阳怪气地开口问道。 沈一心虽看不见那名大古使臣的表情,但单从他的口气里,她就能知道,这位使臣必然以为自己找不出真正的凶手。 “使臣大人莫及!今日,我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沈一心微笑着对那名大古使臣道。 “如夫人……”沈一心约莫着往王位和后位的方向望去。 如夫人会意,连忙吩咐宫人,将方才那几个罩着金色食罩的食盘给重新端了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大古使臣见状,面色登时就拉得老长道:“你们在戏耍我?不是说要揪出杀害萨仁公主的凶手吗?怎么把这东西端上来了?而且,这生面……我们刚刚不是咬过了?这个时候……难不成还要我们再咬一遍?” 如夫人命令宫人将那食罩挨个儿打开,沈一心则从旁一字一句地解释道:“使臣大人,此番端上这些生面来,并非是让大人再咬一口,而是……要让大人仔细看一看这生面上留下的……齿痕。” “齿痕?”因方才吃得太饱,那名大古使臣此时忍不住悄悄松了松自己腰间的带子,再满脸不悦道:“这不是小孩子才爱玩儿的游戏吗?这乱七八糟的齿痕有什么好看的?” 沈一心淡淡笑着道:“使臣大人此言差矣。齿痕这东西,可并非是乱七八糟的,而是有迹可循的。因为,我们每个人的齿痕都不一样……” 经沈一心一提醒,几位有身份的铎蠹大臣和大古使臣皆围到那生面团的前面去看每个人的牙齿痕迹,就连鬼沃赤和如夫人也好奇地从王位和后位上下来,同众人一起验证沈一心话中的真假。 仔细看了半晌,如夫人最先笑着出声道:“不错!不错!大王你看,我的两颗兔牙,着实比其他牙齿的痕迹要深一些,还有大王的一对下牙是往里长的,印在这生面团上,果真看得一清二楚!” 随后,那几位铎蠹大臣和大古使臣,也分别找到了带有自己齿痕的生面团。 “看来……”如夫人环顾了四周一圈儿,意有所指道:“只要通过齿痕,就能准确找到咬过生面团的对应之人……” 听到如夫人这番话,其余人脸上皆无异色,只有卓索一人反应了过来。 他的面色登时变得煞白,心中也跟着一沉:完了!我们要被发现了!果然……我们是斗不过这个乌妮尔的……早知她这样聪慧,我们就不该把杀死萨仁的罪名安到她的头上!完了!这下全完了! 站在卓索左侧的遂里见卓索的右半边眉毛抖动的厉害,就知他在害怕什么事。 于是,遂里便忍不住凑上去,小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卓索目光呆滞地平视前方,嘴里喃喃重复着“完了!我们完了”…… 除此之外,遂里便再也问不出什么来。 遂里背地里暗暗“啐”了一口,两只不大的眼睛重新往沈一心身上扫去。 他觉得这个大祯女人,真是美貌无敌、姿容无双。若有机会,他必然要像对待萨仁那般对待沈一心! 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如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风韵犹存,也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只可惜,她那种身份,自己此生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 脑袋里正胡思乱想着,遂里耳中忽然传来令他心惊肉跳的一番话:“方才经医官验证,萨仁公主身上有诸多被人咬过的齿痕!想来,应当是真正的凶手羞辱公主时留下的!故,只需将那些齿痕和生面团上的齿痕比对,就能知道谁是凶手了!” 第600章 十二名大古兵 这下,遂里终于明白,卓索在害怕什么了…… “什么?”那名大古使臣大吃一惊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就在方才咬过生面团的那些人当中?!” 沈一心不理会他,直接让人将萨仁公主身上的所有齿痕全都用黑墨拓印下来,再同生面团上的齿痕一一做比对。 很快,前殿内的众人就发现,萨仁公主身上的齿痕,正是来自自称是证人的那十二名大古兵! 那大古使臣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同时连连后退着看向卓索等人道:“竟然……竟然是你们这些人杀了二公主?!你们……你们!你们不是说,公主平日里待你们很好吗?为什么要杀她?!” 遂里见事情败漏,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拔出腰间短刀,步步紧逼地靠近那名大古使臣,狞笑道:“早知事情败漏的这么快,我们真应该在那个贱女人身上多咬几口,多插几刀!哼!她待我们很好……?哈哈!她杀了我全家,你说!她待我……好不好?!” 其余大古兵见遂里认下罪名,也就干脆不再隐瞒。 他们当着大古使臣、铎蠹大王、王后,和一众大臣的面,开始细数萨仁公主的罪证…… 听到最后,就连事不关己的鬼沃赤也忍不住出声唾骂道:“这个喜欢四处作恶的萨仁……还真是罪有应得!” 如夫人连忙对鬼沃赤使了个眼色,鬼沃赤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罪证数完,那一十二名大古兵,竟又个个张狂地举起手中的短刀,妄图向殿内的众人砍去! 看来,是他们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便想在临死前,多带走几个人,当自己的垫背。 幸好,沈一心早就告知如夫人,这些亡命徒被拆穿后,定会举刀伤及无辜。 故,如夫人早就在殿外提前布置好了几十名弓箭手! 只见那十二个大古兵刚举起手中的砍刀……就被一支支精准射来的利箭夺去了性命! 那名大古使臣见凶徒转瞬间倒在地上,这才敢从前殿一根包金的柱子后面慢慢绕出来,惊魂未定地抚着自己的胸口道:“幸好!幸好……一个个……都死了!这些反贼!不仅杀了萨仁公主,还想杀我?!回到大古后,我一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告给也见大王!” 鬼沃赤冷言冷语道:“使臣大人!此番,我们铎蠹不仅帮你们大古查明了萨仁公主的死因,还捎带手地救了你一命!你说,你该如何报答我?” 大古使臣心中哀叹:这事本来可以在大古查个水落石出!可也见大王竟然听信了那十二个反贼的话,害我连夜带着萨仁公主的尸首来到铎蠹!唉!这下……可丢人丢大了! 大古使臣面上诚惶诚恐道:“大王说怎么报答,我……照做就是。” “照做?”鬼沃赤身子稍稍一晃,其头上佩戴的那顶圆顶错银金冠,便向大古使臣的眼睛里折射出极为耀眼的光芒来。 大古使臣被那光**得微微一眯眼,加之慑于鬼沃赤身上的威严,便赶紧将头低了下去。 “照做好!”鬼沃赤哈哈大笑道:“那不如,为了诚表歉意,你们就将整个大古,拱手相让给我鬼沃赤吧!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们大古治理的同我们铎蠹一样富庶!如何?哈哈哈哈!” 那名大古使臣虽然明知鬼沃赤此话是在玩笑,但其脸色还是忍不住沉了沉。 不过,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面上却已经换成了一副恭维与为难同时出现的可怜相:“大王……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个小小的使臣,也做不了主啊……” 鬼沃赤见那使臣姿态卑微,心中觉得既痛快,又厌弃。 只见鬼沃赤神色一凛道:“既然萨仁公主的死已经查清,那你们还不快滚?!留在我们铎蠹王宫里,是想连午膳也一起用了吗?!” 那名大古使臣此时也来不及计较鬼沃赤对他态度好不好了,他只一心想着,只要能赶紧离开铎蠹王宫这个丢人之地就好。 他先是遣等在殿外的大古兵进来将萨仁公主的尸首抬走,再急急忙忙地躬身告退。 待前殿只剩下鬼沃赤的人和沈一心后,如夫人才和蔼可亲地拉过沈一心的手,将她强行拽到鬼沃赤面前道:“大王!你看我这外甥女,聪不聪明?” 其实,鬼沃赤早就查清了沈一心的身份,他不仅知道她是坚守凉州卫、勇挫他们铎蠹军的紫珠将军,还知道她是大祯林太后的亲外孙女。后来,鬼沃赤更查到,沈一心自小师从一名叫做三更散人的高人学艺,母亲早逝,父亲在江湖上掌管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同时亦弄清楚了她同如夫人之间的姨甥关系…… 故,当如夫人突然称呼沈一心为外甥女时,鬼沃赤脸上便没有丝毫奇怪神色。 他重重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团气,再拂袖一甩自己身上宽大的黄底虎纹锦袍,没好气道:“是啊!你这个外甥女当然聪明,又有能耐!如!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外甥女守卫凉州卫时,折损了我们铎蠹多少将士?!” 如夫人道:“那还不是因为大王一意孤行,非要去攻打大祯?大祯虽近些年来国力减弱,但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辈!大王想啃下这块儿硬骨头,自然不会太容易。” 鬼沃赤瞪了沈一心一眼,怒气冲冲道:“还不是因为有像你好外甥女这般不怕死的人在?!倘若没了这些人,那大祯……早已是我鬼沃赤的囊中之物!” 如夫人偷偷撇撇嘴道:“大王夸得好大的海口!若是大祯真的那么容易被欺辱,那大王尽管继续进攻就是。如今,又撤兵回来休养生息做什么?还不是因为被似我外甥女的这般将士给打怕了?” …… 听鬼沃赤和如夫人议论起国事来,就如同闲话家常一般,沈一心的心底,忍不住大为震惊。 虽然她早就知晓鬼沃赤极为宠爱如夫人,但没想到,竟能宠爱到这般地步! 鬼沃赤既容许如夫人在前殿之上随意议论战事和朝政,还容许如夫人时不时地替大祯说上几句好话,更容许如夫人当着大臣的面,嘲笑他的决断和失败! “如!我不管!你这外甥女靠计谋杀了我那么多将士,我是不可能再赏赐她了!你不用再跟我说什么她聪明不聪明!再聪明,她也不是我的孩儿,而是我的仇人!”鬼沃赤不满地瞪了沈一心一眼,之后便扭头坐到了自己的王位之上。仿佛坐到那个位置上,才能让鬼沃赤深刻体会到,他做为铎蠹大王的威严。 见鬼沃赤一眼就瞧出自己的小心思,如夫人不由得体地笑笑,再追到王位旁边的后位上坐下,继续道:“可是此番心儿用智谋赶跑了大古使臣,对我们铎蠹来说,也是大功一件呐!大王若不赏她,那岂不是显得大王赏罚不分?” 鬼沃赤瞪着两只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如夫人道:“就是她被人污蔑杀了萨仁,才把大古使臣给招来的!我不罚她就不错了,还让我赏她?王后还是省省这份心吧!” 第601章 铎蠹没什么辈分之分 听鬼沃赤和如夫人当众吵架,殿下的大臣们竟悄无声息。 不!也不是完全悄无声息。 沈一心听到一个大臣无聊地打起了哈欠,两个大臣正在对方才揪出真凶一事低声议论,还有一位大臣在殿内焦急地来回踱步。 为什么说焦急?因为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又快、又凌乱。 沈一心心道:总算还有一人在担忧鬼沃赤同如夫人吵架一事,这……应当就不用我出面去劝解了吧……? “大王!老臣今日起早,未来得及‘看马’。眼下……眼下老臣实在是憋不住了……”那名大臣跺着脚道。 看马?这个时候去看什么马?什么马……值得他殿前失仪也要去看? 沈一心一开始的时候本来还在疑惑,后来听那位大臣说他憋不住了,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去看马”,即是中原的“出恭”之意。 果不其然,得了鬼沃赤不耐烦的同意后,那名大臣就急急忙忙跑出了前殿,往西北方的茅房快步去了。 如夫人同鬼沃赤争执了半晌,也未给沈一心讨到半点儿好处,只好放弃。 鬼沃赤这才满意地看向沈一心,有些狐疑地问道:“你是怎么断定,杀害萨仁的凶手就一定是那些人证?这……实在是很难猜到吧!难不成,你亲眼看到了?!……不对!你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沈一心先对鬼沃赤行了一礼,而后又徐徐解释道:“寻常来讲,那些所谓的人证亦或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往往都有很大的杀人嫌疑!萨仁的死,那十二个大古兵,不仅是人证,更是第一批发现萨仁尸首的人,这种过分的巧合,自然引起了我的怀疑。” “这……”鬼沃赤看了如夫人一眼,有些狐疑道:“这种论断你是怎么得出的?” 沈一心如实道:“不瞒大王,我驻守在凉州卫时,不仅带兵打仗,还在闲暇时候看了当地的许多案件卷宗。除此之外,我亦时不时帮凉州百姓,审理上那么几桩冤案、错案,故,才有了这些粗浅的体会……” 鬼沃赤冷冷道:“你这体会可不粗浅。相反,还高明得很呢!” 此时,鬼沃赤心中十分庆幸:幸好我那执拗的小儿子将这个紫珠给掳了来。要不然,凭她的这份聪明才智继续襄助大祯,我们铎蠹……怕是会拿大祯毫无办法!……对了!她之前在对阵我们铎蠹时打了那么多胜仗,可不止是因为她聪慧!而是……因为她身上好像有一部旷世兵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她主动将那兵法交出来?这样,我们铎蠹打起仗来也能轻松一些…… 其实,鬼沃赤之前本来是不相信那些阴谋诡计能真正在战争中起作用的,可直到他的部下坤帖木儿汗折损在只有两千人马的沈一心手里一万余人;直到他听了沈一心的计谋,自脱古手中夺回被抢走的大批财物;直到沈一心在萨仁之死一事中全身而退……他才意识到,两军对垒,不止需要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有时也是需要讲权谋、深算计的。 想到这些,鬼沃赤终于忍不住动了要将沈一心永久收为己用的决心。 他转头向如夫人试探问道:“原先额尔敦说要娶她时,我只让她做额尔敦的侍妾。如今,大祯和林太后都不要她,那……她只做侍妾就太委屈了!要是她能安心留在我们铎蠹,不再想着替大祯和林太后办事,那我鬼沃赤,倒愿意她做额尔敦堂堂正正的正妻!做我鬼沃赤的……儿媳妇!” 高声说完这番话,鬼沃赤又赶紧偏头凑到如夫人耳边,小声问道“你们大祯……是称呼儿子的正妻……为儿媳妇的吧?” 原来,在整个铎蠹,一直就没什么辈分之分。故,鬼沃赤对大祯的那一套论资排辈,总是觉得迷糊又迷茫。 如夫人见鬼沃赤大胡子下面的那张脸此刻正透着好奇和疑惑,竟一时间觉得他有点儿可爱,便轻轻笑道:“儿媳妇……只是大祯平民中间的称呼罢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你们这些皇宫贵族……还有不一样的叫法?”鬼沃赤拧着两道粗重的眉毛,一本正经地问道。 如夫人昂了昂头,微微眯起眼睛,幽幽道:“大祯皇宫内可没有儿媳妇这一说,他们要么直接称呼该女子的封号,要么称呼她的姓氏。譬如说太子的正妻称为太子妃,皇帝和王后亦称她为太子妃。王爷的妻子称为乾王妃、安王妃,她们的公婆便直接称呼她们为隋秦氏、隋李氏、隋钱氏。还有各个大臣的……” “如!你不要说了!你们大祯的这些称呼,一向惹得我头疼!总之……你觉得让乌妮尔来做你我的正牌儿媳,怎么样?”鬼沃赤用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看向如夫人,那表情,就像在等如夫人夸奖一般。 “怎么样?”如夫人淡淡道:“从一开始我就说让心儿做额尔敦的正妻,可大王却偏偏不同意!怎么?如今大王才看出心儿的好来?” 鬼沃赤在王位上活动了活动自己硕大的身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原先……我想用她在林太后那里换些好处,又介意她用诡计杀了我那么多部下,这才……唉!如今,这些事我都不计较了,只要她能乖乖与额尔敦完婚,为我铎蠹所用,那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如夫人笑道:“大王这中原的成语是说得越来越好了!‘一笔勾销’,用得甚好!” “那还不得多谢王后平日里的谆谆教诲?我才能……额……如鱼得水?游刃有余?”鬼沃赤边想,边磕磕绊绊地抖出自己肚子里有限的几个成语。 鬼沃赤和如夫人在那里语气轻松地谈天说地,沈一心心下却又开始忧心自己的前途。 我真的就要嫁给额尔敦为正妻了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了吗?仪哥哥、林大哥,你们怎么还不来救我?是不是你们接到了林太后的命令……不能来救我?……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额尔敦还是个小孩子,我怎么能嫁给他呢?若我同他成了亲,那我岂不成了……?!唉!不可!不可! …… 沈一心正愁肠百转的时候,鬼沃赤和如夫人已经同殿下的三名大臣商议好了额尔敦与沈一心的婚期。 “心儿!你觉得下个月初十怎么样?”如夫人突然打断沈一心的思路,笑眯眯地看向她问道。 “初十?”沈一心猛然想到,她师父三更散人的生辰就是下个月初十。 第602章 远哥儿最为出挑、俊俏 虽然这个日子临近开春,仍旧有些微微的寒冷,但每年的这一天,却都是个太阳高照的好天气。为什么沈一心能记得如此清楚?只因每年到了这一天,她的师父三更散人都会特别容许沈一心和陆非适二人不用练功、学习,彻头彻尾地玩耍一天。而三更散人自己,则去问君洞的石室里陪着韦梧桐的尸首,直至第二日清晨。如此,沈一心和陆非适便能在梧桐山上快活一整天。她带着陆非适去后山上掏鸟窝,去梧桐山前面的深潭里用大网网鱼,还会在厚厚的积叶上肆意打滚儿、奔跑!这样难得的自由自在日子,自然让沈一心难忘非常。即便她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这一天还是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于是,还未听明白如夫人问得是什么,沈一心就点头附和道:“下个月初十,确实是个好日子……” “嗯!既然心儿也同意,那就把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十吧!”如夫人满意地看着沈一心道:“如此一来,你我就算是亲上加亲!可惜……你的母亲不在了,不然,她定会和我一样开心。” 沈一心这才明白过来,如夫人说得“下个月初十”,乃是她与额尔敦的婚期! 震惊之余,沈一心本能地想回绝如夫人的好意。 不过,仔细想想,她又觉得以她现下的处境,根本没有任何回绝的底气。 但就算不回绝,也应当尽力将婚期延后才是…… 可谁料,如夫人竟在此时神色悲痛、语气哀怨地提及自己生母……这就让沈一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只这一瞬间犹豫的功夫,鬼沃赤便命令其中一名文官用册子记下了沈一心和额尔敦的婚期,并着令他立即去预备相关事宜。 听着那名文官离开的脚步声,沈一心心中暗暗叹口气,同时,她也明白,她和额尔敦的婚事……已成定局,此刻再说什么,亦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于是,她只能行礼谢恩。 鬼沃赤见沈一心无有不从,忍不住高兴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哈!如!你这个外甥女,我很是满意!” “对了……”说到这里,鬼沃赤忽然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微微抬抬眉毛,小声问道:“乌妮尔!我送去你府邸上的那些男伶人,听说你就留下了两个啊!怎么?被你遣走的那些人……不合你胃口吗?” 沈一心一直都知道,那些男伶人当中,一定有鬼沃赤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故,这个问题,她定要小心作答。 只见她轻轻笑道:“大王能赏赐给我男伶人,我属实高兴至极!只是……我一个瞎子,着实享用不了那么多……” “享用不了那么多?!”听了沈一心的回答后,鬼沃赤的语气突然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冷眼看向沈一心道:“那你为何偏偏要留下那个叫远哥儿的和那个叫渊簇的?你之前……是不是同他们是旧识?!” 听到“旧识”二字,沈一心心头自是一颤。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鬼沃赤此话必定是在试探。因为,倘若他真的知晓聂远征大祯探子的身份,并有真凭实据的话,就不会让自己同额尔敦定亲了。 想通了这层关系,沈一心便坦然笑道:“我被大王的儿子掳来铎蠹,那些人,我是头一回得见。若大王非要说我同他们是‘旧识’,那……只怕是我们原先曾在梦里相聚过吧!渊簇歌声动听,我自是要留下他日日给我唱曲儿。至于那个远哥儿……则身段轻盈、容貌秀美,我自也是喜爱得紧……” “身段轻盈?容貌秀美?”鬼沃赤半愤怒半狐疑地盯着沈一心道:“你一个瞎子,怎么知道他身段轻盈、容貌秀美?难不成……你之前就认识他?!” 沈一心笑道:“看来,大王还是怀疑我与那些男伶人之前是旧相识……唉!大王!我虽眼盲了,可耳朵还好使着呢!我大可听周围婢女议论,从而得知那些男伶人姿态、容貌如何……” 鬼沃赤当即命那日替沈一心送去二十名男伶的宫人上前,开门见山问道:“那个叫远哥儿的,确实是众伶人当中,身段、模样最出众的人吗?” 那宫人如实答道:“禀大王!那个远哥儿,确实是二十名伶人当中最出挑、俊俏的一个!” “嗯……”鬼沃赤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一心道:“加上他那日从刺客手底下救了你一命,你就更要留下他了,是不是?” 对于鬼沃赤知晓沈一心宅邸中发生的任何事一事,沈一心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的神色。 她只如常答道:“我沈一心一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他因救我受了伤,我自然要留他在府中养伤。” 鬼沃赤见沈一心回答任何问题都滴水不漏,就知在她嘴里再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做出一副乏累的样子,冲沈一心和剩下的两名大臣挥挥手道:“都退下吧!”,沈一心才得以抽身离开前殿。 因为有卫可言这个医圣在,只半个月功夫,额尔敦被萨仁射穿的箭伤就已痊愈了。且他的肺痨也在卫可言的调理下,好了不少。 此时的额尔敦不仅咳嗽的少了,其面色亦日渐变得圆润、红润起来。 这一日,身披鹅毛大氅的额尔敦忽然用手拖着一个竹编筐子,兴冲冲地跑到沈一心的房间里,进门就兴奋道:“快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额尔敦突然闯进来时,沈一心正端坐在火炉前,认真拨弄炉子里的银炭。 那银炭上跳动的火苗,沈一心已能隐隐看出个大概。 原来,卫可言每回来替额尔敦医治之时,都会偷偷帮沈一心施恢复视力的银针,半月过去,沈一心的视力,已然恢复了五六分。而这些,额尔敦却全然不知情。 他自然也就不知道,沈一心此刻能模糊看见他将一头卷发高高束起,并在前额上绑了一根纯白色的带玉抹额。亦能看见他身上穿着极为考究的碧蓝色包领左右搭襟缎袍子,和一双玄色登马半高靴。这一身轻松打扮,竟将原先那个病怏怏、气沉沉的少年,衬得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沈一心心下暗暗吃惊道:这个额尔敦,竟比我初见他时,长大不少!小孩子的变化……还真是快呢! 额尔敦当着沈一心的面,毫不避讳地打开竹筐子上面的盖子,饶有兴趣地催促道:“你快猜!猜对了……我也送你一个!” 沈一心往竹筐内看去,模糊发现有一些灰白的小东西正在里面缓慢地蠕动,便立即猜到,筐内的小生灵定是卓力克图新给额尔敦猎来的保暖兔荪。 虽明知是何物,但沈一心却故意猜错道:“是虎皮靴?” 额尔敦摇头说“不对”。 “是狼皮袄?” 额尔敦还是摇头说“不对”。 “是胭脂水粉?” 额尔敦有些丧气地看着沈一心道:“你平日里又不爱往脸上涂涂抹抹,我送你那些做什么?我提醒你一下,这些是活物!再猜!” “那一定是……”沈一心故作迟疑道:“一定是只大白鹅!额尔敦!你是不是想用大白鹅炖锅汤,好给我补身子?” 第603章 六只小兔荪 额尔敦嫌弃地“啧啧”了两声:“沈一心!我即便是想要给你炖汤补身子,也不会把整只鹅拿过来给你吃吧?……唉!算了!你把手给我!” 沈一心笑眯眯地将左手奉上,额尔敦便抓着那只纤纤玉手,向竹筐内伸去。 “阿哟!”沈一心故作吃惊地惊叫一声:“这是什么东西,毛茸茸、软乎乎的?” 额尔敦小嘴一撇,有些开心地笑道:“是兔荪!原先我那只用来保暖的白兔荪,不是被萨仁派去的刺客杀死了吗?我就找卓力克图,又重新弄来一窝!卓力克图在山上足足等了七八日,才蹲到这群小兔荪的窝点!他将那两只大的兔荪杀了,又将这一窝刚出生的小兔荪,给全带了回来!” 沈一心道:“这些小兔荪刚出生,你就杀它们父母,想必,日后它们必不会与你亲近。” 额尔敦无所谓道:“又不是我动手杀的,是卓力克图杀的。它们想怨,就尽管去怨卓力克图!与我无关。” 沈一心嫌弃道:“果然……你还是这样薄情寡义的性子。” 额尔敦偏头看了沈一心一眼,口气登时就冷淡下来道:“我对旁人如何,你不用管。我只要对你不是薄情寡义……不就行了?” 不待沈一心回答,额尔敦又继续道:“这一窝兔荪,总共六只。这样吧……我也不送你什么一只、两只了,不如,这六只兔荪就都放在你屋里。从今往后,我们两个一同喂养,如何?” 沈一心心下暗暗道:好你个臭小子!你是想借此机会,日日来我房中吧?不过也无妨!毕竟,卫可言说,我的眼睛已经不需要再施针了,只要再吃半月他给我的丸药,视力就能完全恢复。如此一来……他既愿意来,便尽管来就是。免得我贸然拒绝他,他对我生出疑心…… 想到这里,沈一心便当即点头同意道:“如此甚好。我也想看看,这些小东西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养活。” “你不用看了,兔荪真的十分难养活。上回,卓力克图也给我捉了这么一窝回来,可只活了你看到的那一只。”额尔敦不带丝毫感情地解释道。 “我偏不信这个邪!”沈一心眯起眼睛竭力向那竹筐内望去,嘴里不服气道:“倘若我能将这六只都养活,你要给我什么奖赏?” 沈一心话音刚落,额尔敦一双点漆的眸子,就突然望向她的眼睛。 因那目光来得急促,沈一心禁不住心头一紧,紧接着,她眼中的光芒更是一懈,差点儿就要露出破绽! 还好沈一心及时控制住自己想要立即移开的目光,继而放空眼神盯着额尔敦前额的左后方,仍旧做眼瞎后的迷茫状。 额尔敦心中虽短暂对沈一心方才的神态有些许怀疑,但当他看到沈一心的一双美眸时,又登时强迫自己将脑中出现的那种奇怪感觉,给硬生生驱了出去。 额尔敦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倘若你真的能将六只兔荪都养活,那我……将你恭恭敬敬地送回大祯,也无所不可。” “送我回大祯?”沈一心笑道:“额尔敦!你连这样的话都能允诺出来,看来,这兔荪当真极难养活。罢了!我就尚且一试吧!你莫要忘记今日你答应我之事。” 额尔敦还未答应,就听见沈一心的婢女乌鲁忽然在外面急匆匆敲门道:“乌妮尔大人!大门外来了两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他们说,是‘勇王’阿里不哥差他们来我们府上施法的!” “施法?”沈一心让乌鲁进来,狐疑问道:“施什么法?且你们铎蠹……什么时候也开始信奉道士了?” 额尔敦从竹筐里抱出一只兔荪,再将它小心放到自己的鹅毛大氅里,最后才抬头冷冷道:“管他什么道士不道士。总之,只要是阿里不哥派来的人,就定没好事!……乌鲁!你将他们都赶出去!” “慢着!” 乌鲁刚要应下,却听沈一心忽然鬼使神差地出声阻止道:“乌鲁……那两个小道士,可有说我这府邸为何要施法?要施什么法?你将他们说的,一一说来。” 见沈一心竟好奇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小道士所说,乌鲁心下不禁有些奇怪:这个乌妮尔大人平日看来聪慧伶俐,怎么如今竟想要知晓两个骗子说了什么?那两个人年纪轻轻,一看就不是中原来的正经道士!依我看,他们不过是从大祯边境逃来的、骗吃骗喝的流民罢了……!唉!算了!乌妮尔大人是我的主子,既然她要听,我就一字一句,说给她听。 这些念头在乌鲁脑中一闪即过,她张嘴答道:“那两个小道士说,我们这座宅邸被一座叫做梧桐山的无形大山压着,所以,近日来,才诸事不顺。他们还说,那座无形的梧桐山……邪门儿得很!上面不仅住着一只梧桐妖,而且那妖精,还喜欢日日躲在一个叫做问君洞的隐秘地方吓唬人……少主和远哥儿无端受伤,乌妮尔大人屡遭险境,怕都是那只梧桐妖所为!……这……这就是那两个小道士所说的全部了……” 说完这番话后,乌鲁忍不住觉得自己后脖颈儿处有些微微发凉。 她悄悄回头望了一眼,生怕真的有一只披头散发的梧桐妖,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吓自己一跳。 而沈一心在听到“梧桐山”“梧桐妖”“问君洞”这些字眼儿后,心头竟止不住地发颤:他们来了!他们……终于找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 沈一心努力按捺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面上故作冷淡道:“哦?听起来倒像是一派胡言。那……你就将他们请进来吧!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乌鲁心中纳闷儿:乌妮尔大人嘴上说着他们胡说八道,怎么转头却又要将他们请进来?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额尔敦见状,自也是心存疑虑。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就任由乌鲁将那两个小道士带到了隔壁的偏厅里。 沈一心觉得自己舌头、喉咙都跟着兴奋地发干,因为,她马上就要见到同她尤为亲近的两个人了。 沈一心立马失去了对那一窝小兔荪的兴趣,又一刻等不及地唤来另一个婢女塔齐,搀着她快步向偏厅走去。 刚一打开偏厅的门,沈一心就隐隐约约看到两个模糊又熟悉的背影。 是他们!真的是他们! 待看到陆非适和武霖铃的身影后,沈一心的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 可她却不能让它们掉下来…… 她故作不屑地扬扬头,将那些晶莹的泪珠生生憋回去,再用略带颤抖的冷声问道:“那两个胡言乱语的小道士……在哪里?” 塔齐赶紧答道:“回乌妮尔大人。他们已经在偏厅里了。” 听到沈一心的声音后,陆非适和武霖铃立即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向她。 沈一心本来还怕他们见到自己后,会因过于高兴而失了分寸、露出破绽……但直至看到他们的脸后,沈一心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他二人脸上,竟都盖了一张严严实实、形容可怖的驱鬼面具。以至于除了两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外,沈一心再也看不到什么。 第604章 勇王殿下信我 “这……这就是乌妮尔大人?”见到沈一心后,陆非适竟禁不住又犯起了结巴的毛病。 因为此刻的他实在既欣喜又震惊,他的沈师姐,果然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在凉州卫时,陆非适曾同满城将士一起收到,沈一心被额尔敦掳走的消息! 且那消息说……沈一心生死未卜! 这个坏消息,可急坏了与她情同手足的陆非适和武霖铃两人。 他们二人当即打定主意,定要亲自跑一趟铎蠹,探清沈一心的生死。 若沈一心还活着,那他们就想方设法地救她出来。 若沈一心死了……那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将沈一心的尸首……带回大祯。 陆非适和武霖铃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连夜踏上了来铎蠹的路。 初到铎蠹时,他们二人曾四处打探沈一心的下落。 可一来他们铎蠹话说得不是很熟练,二来,铎蠹平民根本就没听过“沈一心”和“紫珠”这个名字,是以,那一段时间,陆非适和武霖铃过得很是失落,他们几乎就要以为,沈一心已经被额尔敦给……! 后来,那个一向信奉中原道教的“勇王”阿里不哥看中了他二人的道士身份,便虔诚地收留了他们。 再后来,阿里不哥渐渐信任了他们,更开始将自己心中的一些郁结,毫无保留地说给他二人听。 有一回,阿里不哥说到,他在铎蠹王宫里时,曾被额尔敦身边的一名女子给点了穴道,大肆羞辱!不仅如此,他还在那名女子的恐吓下,当场尿了裤子! 阿里不哥视这件事为奇耻大辱,故,他便问陆非适,倘若用道家观念来化解恩怨的话,他该如何惩治那欺辱他的女子。 陆非适心道:师姐说过,这些铎蠹人都是欺负我们大祯的坏蛋!如今有这样一个好机会,我自得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哼!阿里不哥和额尔敦在铎蠹身份尊贵,若能挑起他们二人之间的争端,那必然对我大祯有利!要是师姐在,想必也会这样做吧? 想到这些,陆非适便故作深沉地答道:“既你觉得被当众羞辱,心中怨气颇多……那自然该把这怨气给发泄出来。” “发泄出来?”阿里不哥略微吃惊地看向陆非适问道:“怎么发泄?” 陆非适抬高下巴,轻轻扫了阿里不哥一眼,不疾不徐道:“自是要将那些看到你出丑的人,全部杀了发泄……” 听到这里,阿里不哥忽然“腾”地一下自虎皮垫子上站起来,指着陆非适的鼻子骂道:“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你们两个年纪轻轻,怎么可能会是道行高深的道士?眼下看来,你们果然是骗子!” 陆非适心中虽有些紧张,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抬抬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阿里不哥道:“勇王殿下!此话怎讲?” 阿里不哥道:“中原道家,一向讲究清静无为,不做争斗。哪里有像你这种,教人杀人的道理?!” 要说阿里不哥这人,不仅极重功利,其骨子里还阴险、狡诈,遇事睚眦必报。 本以为这样一个小人,素日里必不会有任何尊崇的教派,可谁知,他却偏偏信了以“无为”和“无斗”而扬名的道教! 往好处想,阿里不哥可能是想借道教的教义忏悔和痛改前非。往坏处想,他这种行径便就是妥妥的欲盖弥彰了。 陆非适偏头看了看自己身旁亦扮作道士模样的武霖铃,口气老成道:“道家虽崇尚清静无为,不做争斗,但也没说让世人有仇不报呐!勇王可知,我们中原有多少快意恩仇的成名道士?前朝的丘处机、王阳明等人,哪个不是亲自手刃仇人的痛快老道?!难不成,勇王殿下要说,他们杀了人后,就不再算是道家人了吗?” “他们当然是道家人!而且是受万人敬仰的道家人!”阿里不哥皱皱眉头,略带不悦道。 “那不就是了?”陆非适似真正的老道那般微微笑道:“故,我们道家是既崇尚自然,又讲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往深里面说的涵义便是,若要达到道家所说的道法自然,与天地万物和谐共处,就要首先尊崇自己的内心!勇王殿下细想,若你连自己的内心都得不到满足和解脱的话,又要如何与世间的其他万物共处?这便可谓是‘人行大道,身心顺理,为道是从’了。” 见陆非适竟信口胡诌、胡乱攀扯,随意曲解道家道义,武霖铃忍不住吃惊地看向他,再偷偷做摇头状提醒,生怕阿里不哥瞧出什么破绽。 可陆非适却将武霖铃那种略带嫌弃和震惊的目光……自作多情地理解为了仰慕。 他自信地冲武霖铃扬扬下巴,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色。 武霖铃像看傻瓜一样瞪了陆非适一眼之后,就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陆非适觉得无趣,只好重新板起脸来,继续对阿里不哥说教道:“《道德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里面的‘一’,自是指遵循天道之人。而道德,道德,更是先有道,再有德。那何为道呢?道即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勇王殿下且听,在天、地、法面前,这‘人’,也是排在最前面的。故,这就告诉我们,凡事都要从自己的切身利益出发……” 阿里不哥大惊失色地看着陆非适道:“可……可之前给我讲道的道士们,都不是这么说的……” 陆非适将两只手自然地合扣在盘起来的双腿之上,眉目间颇为不屑道:“勇王殿下既信道,就应该知道天地之道法,并非只有一种释义。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道法的理解自然也会不同。我陆……小真人,师从名师,必不会曲解道义。勇王殿下信我!一定要去除掉那些羞辱你的非同类之人!如此,你的心魔才能得解……” “咳咳!”听陆非适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漫无边际,武霖铃忍不住出声打断他道:“师兄!今日对勇王殿下的布道,不如……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勇王殿下。” 阿里不哥一直觉得“陆小真人”身旁的那位“武小真人”,多多少少有些女相。她虽面色黝黑,说起话来粗声粗气,但其身体骨架却格外细小,肌肤纹理亦比她同年龄的少年男子要细腻许多…… 虽心中有所怀疑,但因他们是道家人,阿里不哥就一直没有贸然相问。 不仅如此,素日里,他更是待武霖铃礼数有加,如未有允许,他从不多看武霖铃一眼。 如今见武霖铃竟主动与自己说话,阿里不哥才借机看向她的眉眼,好生答道:“武小真人想请教什么事,请尽管说!” 武霖铃先是看了陆非适一眼,之后便开口问道:“方才勇王殿下说,之前你在铎蠹王宫时,曾被一女子点了穴道。据我所知,点穴手法乃我们中原武林特有的手法,那女子既是铎蠹人,又为何会我们中原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