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魔尊的白月光》 初遇小魔王 身后有人在追,苏棠穿梭在山林里,拼命地跑。 她一边跑,一边不忘在心里暗骂:“系统!系统!你给我醒醒!” 系统显然刚睡醒,打了一个哈欠,道:“系统为您提供二十四小时服务。” 苏棠咬了咬牙,低声问道:“我附身的不是一具仙体吗?怎么会一点儿灵力都感受不到!” 堂堂一个仙门大派的长老,居然被一群修为低弱的下阶走尸满林子追杀,这要是传出去,她也就不用在修真界混了。 系统紧缩着眉,认真想了一会儿,道:“可能是您刚刚被传送过来,时空传送门那边出了点状况,需要维修。” 苏棠:“……” 天上下着小雨,地上有些滑。她一分心,跑的时候就不小心被脚底下的石头给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身后传来走尸含糊不清的“哇哇呀呀”的声音,回头一望,隔着朦朦胧胧的雨雾,果然已经有几个浑身是血的家伙追了上来,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 系统不靠谱,只能先想办法甩掉他们,要不然今天就得陨落在此了。 苏棠一阵头大,系统好心提醒她:“前面有猎户布置的陷阱。” 她心中一喜,加快脚下的速度,快要跑到一块空旷的草地上时,特意遛了个弯,接着跑。 走尸看着可怕,其实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家伙,不会思考,只懂横冲直撞抄近道。 “噗通——” 一个走尸掉进了坑里,后面的笨蛋不管不管,一个接一个追上了,结果全都落了进去。 苏棠被这群玩意儿追杀了许久,这下总算是能停下歇口气。 她瘫坐离深坑不远的地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被困在坑底咆哮的走尸,甚至还恶趣味地朝它们扮了一个鬼脸。 苏棠眉梢微挑:“想杀你们姑奶奶,有种就爬上来啊。” 然后,被困在坑底的走尸,竟然真的听懂了她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早已腐臭烂掉的脑袋,开始往上爬。 苏棠:“……” 谁说走尸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哪个混球说的?! 她爆了一句粗口,开始翻遍全身寻找可以收服妖物的灵器。 苏棠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很简单:攻略魔尊,拯救苍生。 系统找上门的时候,告诉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是直截了当地表明:这具仙体的主人是她的前世,道行极深法术高强,此生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苏棠附身了这具仙体以后,可以将日后的魔尊引上征途,不要走上辈子的老路。 而日后为祸四方,令人谈之色变的魔尊,现在正是原主座下唯一的弟子。 哦,不是原主,是她的前世。 苏棠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想:“所以说,我这是在求我自己?” 未来的她,希望现在的她可以改变历史轨道,使修真界免受战争之苦。 原主是修真界五大门派之一苍冥山派的长老,而且修为深厚,在修真界的地位相当不低。 她可能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了,陪着弟子历练,身上除了一些瓶瓶罐罐和一条金色的绳子,竟然连一件保命用的灵器都没带。 苏棠手里攥着那条金绳,紧缩着眉,这怎么用? 但是她随即一咬牙,不管了,保命要紧。 金绳显然是一件十分强大的高阶灵器,而且早已融入原主血脉中的,不需要念咒语,只用意念便可催动。 不消一会儿,坑里的走尸们便被金绳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苏棠露出一个笑容,正准备离开,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堵墙。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 玄衣少年站在下得淅淅沥沥的雨里,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垂着眸看她: “师尊,您怎么了?” 苏棠警惕往后退了一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少年很高,她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青稚的脸,皮肤是瓷色的冷白,鼻梁高挺,唇色薄润,有一双看起来温顺的桃花眼,眼尾处泛着一抹红,韵致风流。 他穿着一身玄底鎏银纹的衣裳,极黑的长发束着高马尾,手上戴着银护腕,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 好看,但是在苏棠的眼里,这般人畜无害的小白脸长相,却是冷血又凉薄。 瞧着就像是上辈子能顶着一副纯良的皮囊,笑眯眯把原主给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病娇反派。 苏棠眯了眯眼。 阻止眼前这小子日后黑化为祸修真界的最好办法,不就是趁他羽翼未丰,铲除而后快吗? 但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系统就跳出来严重警告:“你已与他按下了血契,他死,你也得跟着陪葬。” 苏棠默了默:“……那若是我死呢?” 系统道:“哦,那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苏棠:“……” 她咬牙切齿: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到底是哪个蠢货给他们立下这样的鬼畜血契?! 察觉到她的异样,纪凌忽然说道:“师尊的衣服怎么脏了?” 苏棠正心情不佳,没好气道:“没看到天上正下着雨吗,谁……”能保证衣服干干净净的。 她蓦然闭嘴。 原主能。 洛颜可是一个相当爱干净的人,就这点小雨,指尖凝个法,做一个隔水屏障悬在头顶,别说挡雨,天雷都能挡得住。 而绝不会像现在的自己这样,被一群低阶走尸追得四处逃窜,雪白的衣服不光湿了,还脏了,鞋上沾泥,发丝凌乱。实在是不符合“灵清仙君”白衣飘飘孤高冷傲的气质。 脑海里瞬间涌现出一股自己从没有过的记忆,虽然零碎又模糊,但是苏棠还是隐约想起了一些事。 上辈子的洛颜,何止是修为高深。 她不仅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炼丹师,还年纪轻轻就位列仙师,成为一方巨擎,是当之无愧的“宗师以下第一人”。 这样出生名门又天赋卓绝的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生来便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熠熠生辉,受到天下世人的崇敬与尊重。 苏棠大概忽然能明白,纪凌上辈子为什么一定要当着仙门百家的面,狞笑着折了将他一手养大的师尊所有的傲骨与尊严。 太耀眼的人容易招人恨。 亲手将一个世人敬仰的仙君,从神坛推入深渊,对于冷血无情的魔头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嗜血却令他感到兴奋的事。 苏棠顿时无语:她自己要引上正轨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变态啊…… 苏棠,不,洛颜一拂衣袖,目光清冷,看也不看他,淡淡反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 纪凌低头,说:“弟子见师尊许久都未出来,所以才进来瞧瞧。” 系统赞叹道:“不愧有着洛仙师的前世,这波b,装得贼溜。” 洛颜面上镇静,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这小魔王是个人精,也不知道她刚刚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意,有没有让他瞧见。 她长睫微敛,口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既然瞧完了,就随我出去。” ------题外话------ 新书求收藏! 有什么特殊癖好 纪凌却神色古怪地盯着她。 洛颜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还有何事?” 纪凌道:“那些东西,师尊不打算处理干净吗?” 他指了指被困在坑里的一堆走尸。 差点忘了这茬。 洛颜掀了掀眸子,脑海里意念波动,金色绳索便从土坑里升起飞来,融入她的血骨,化作丝丝缕缕的轻烟,消失不见。 “你处理吧。”她说。“让为师瞧瞧你是如何除魔的。” 纪凌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掌中凝聚灵气,紧握成拳,又蓦然张开,掌心向下一推。 “砰——” 一道闷声响起,沙土飞溅,待黄土灰尘散尽后,坑里的七八个走尸,已经变成了一滩腐臭的血浆。 纪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让脏污的血沾到自己的衣襟。他别开脑袋,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洛颜:“……”魔头不愧是魔头,就是杀个低阶走尸而已,b装得比姑奶奶还过。 系统:“……”小小年纪就如此血腥残暴,长大了还了得? 洛颜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嗯,处理干净了,走吧。” 纪凌眸光微微一凝,将目光转向她。 洛颜对上他的眼神,从那双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一些别的情绪。 “又怎么了?” “弟子只是奇怪……”纪凌抿了抿唇。“那些畜生不过是些低阶走尸而已,哪里配让师尊用灭魂绳收拾他们?” 哦,原来先前钻入她手心的那玩意儿叫灭魂绳啊,名字挺霸气的,一听就是好东西。 洛颜看着少年的脸,忽然就笑了起来。 她说:“你是在教为师办事吗?” 纪凌低下头,道:“不敢。” “不敢就别那么多废话,”洛颜不咸不淡地说。“这片区域危险,你秋师伯他们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先出去。” 雨本来就下的小,下了一小会儿后,就停了。 一路上,根据系统给的提示,洛颜带着纪凌,很顺利地走出了树林深处。 他们在路上见到了许多魔物的尸体,有大有小,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猩红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土地,瞧上去怪瘆人的。 不用说,被一剑破喉的魔物都是原主杀的,因为她心善,即使身处幻境,也不愿凌虐魔物,而是一剑给了个痛快。 而那些死状极残,躯体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露在外面,连头盖骨都被人掀翻了看,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反胃的魔物,十有八九是小变态的手笔。 洛颜翻了个白眼:这魔头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把凌虐魔物当做乐趣? 心理可真够阴暗扭曲的。 系统说:“这里只是一幻境,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必害怕。” 洛颜点头,看来,苍冥山就是将这处幻境作为给门派弟子修炼的地方之一。 纪凌默默跟在洛颜的身后,望着眼前人的背影,他眸子里深晦的幽光黯了黯。 他的心没有洛颜那么软,也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击杀魔物的手段一向残忍。 本来以为师尊看到满地的尸体,会停下来训斥自己一番,至少一通说教是免不了的。可是她没有,仍然自顾自地朝前走着,连头也未回。 这是……为何? 要是让洛颜知道他此刻的心中所想,只怕会忍不住开口吐槽。 魔尊杀人的手段都相当残忍,杀几堆虚幻的魔物手起刀落利落干脆,有什么不正常的? 要是他在杀人之前还要默念一段清心诀,杀完人后再来一段超度咒,她才会感觉到毛骨悚然好不好。 走了不久后,一道白色的漩涡逐渐出现在眼前,已经到幻境的出口了。 洛颜朝纪凌招了招手:“跟上。” 她先踏入虚空,纪凌紧随而入。 “卿寒,你们总算出来了。” 守在出口处的一名红衣女子见到漩涡有动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然后,她笑容一凝:“你衣服怎么脏了?” 洛颜无语:“……”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有多爱干净,不过就是稍微弄脏了衣服,怎么一个个的都来问? “不打紧,”她漫不经心地说。“回去换一身就好。其他人呢?”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美丽而妖艳的女子,她认识,正是流云阁阁主秋落桐。 秋落桐在修真界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绝色佳人,生得花容月貌,更有着无双姿色,一袭鲜血般艳丽的红衣裳,比起忘川河畔盛开的曼珠沙华,还要娇艳怡丽几分。 再加上她是苍冥山流云阁阁主的身份,在修真界无论去到哪个门派,都会被尊为座上宾。因此,秋阁主的心气相当之高。 她最后的结局好像也是被魔王给整死的,不过死状比起上一世的自己要好看不少。 “比你们先出来,流云阁临时有事,就先让他们回去了。”秋落桐抿着唇笑,玉手拨弄着她的青丝。 “师侄你瞧瞧,咱们的洛阁主不过就进了个幻境,怎么还把自己给搞得这么狼狈?不光衣裳脏了,连头发也乱了呢。” 洛颜:“……” 她极其不自在地抬手,将额前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 就是这么个小动作,被纪凌注意到了,侧头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然后立马别开目光。 秋落桐不提,他估计也不会观察得那么仔细。 师尊一向最注重整洁,可这会儿分明雪衣上沾了血迹,靴子上也沾了泥,与平日里纤尘不染的形象大有出入,倒是难得多了几丝真实的烟火气。 秋落桐又问道:“玄灵髓拿到了吗?” 洛颜点点头,从锦囊袋找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正是要在幻境里击杀了赤皇魔蛛才能得到的修炼宝药。 “清霜那小丫头该高兴了。”秋落桐嫣然一笑。“玉容也真是的,自己的宝贝徒弟需要灵药来滋补,还得劳烦别人代劳,她可真是越来越不像是一个称职的师尊了。” “左右无事,权当带纪凌来修炼了。”洛颜对此毫不在意。“等我替她炼好了洗髓丹,就让纪凌送到仙乐阁去。” 顾清霜吗…… 她看似无意地往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少年脸上一扫,果然瞧见在听到某个名字后,少年唇角忍不住抿起,眸光都微不可查地亮了几分。 瞧起来有些高兴啊。 洛颜心中暗笑。 能不高兴吗?那位可是魔王上辈子护在心尖儿上的心头血,小心翼翼守着的白月光,光听见对方一个名字就能开心得眉飞色舞。 上辈子的魔尊暴虐残酷,滥杀成性,若不是心底里尚且给那位冰清玉洁的朱砂痣留了一方尚且干净的地儿,他早就彻底魔怔,变成一个嗜血执拗的疯子了。 最关键的是,那位姑娘可一点儿都不绿茶,明事理辨是非,人好着呢,跟自己的关系也不错。 说直白些,纪凌这辈子到底会不会入魔,为祸天下苍生,顾清霜决定着重要一步。 少年魔王初现 洛颜回到灵渺阁的时候已近黄昏,她从阁楼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后,发现少年正站在门外的一株老梨树下,一直等着,未曾离去。 雪白花雨纷纷扬扬,落在茵绿的草地上。纪凌一身玄衣立在树下,竟也毫不违和,只是背影瞧上去单薄了些。 洛颜叫他:“纪凌。” 少年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低声道:“师尊。” 洛颜笑了笑:“是找我有事?” 纪凌抬起纤密的睫毛帘子,看了她一眼,眼波微动。 洛颜换了一身清丽的浅蓝色衣裳,上面用银线绣着白鱼和卷云纹,有一种说不出的俏丽,举手投足间,光线折射,便会泛起柔和的微光。 她一贯只穿鎏金雪衣,这身也并没有往常穿的白衣裳好看,但是淡雅不失端庄,上头绣着的白鱼卷云纹栩栩如生,容易让人眼前一亮。 纪凌说:“弟子回去以后想了想,师尊近日辛苦,洗髓丹的炼制弟子早已精通,不如由弟子将这副药炼以后送到仙乐阁,也省得师尊跑一趟。” 言外之意,他是特意来讨要玄灵髓的。 洛颜:“……”呵呵,怕累着为师是借口,想趁机往洗髓丹里滴入几滴你的魔血才是真吧。 要说这纪凌对顾清霜也真够上心的,魔尊之血是何等珍贵之物,他为了提高这洗髓丹的品质,好提升顾清霜的修为,竟也舍得送出去,而且还怕别人知晓。 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任谁看了都得动容。 洛颜有心戏弄他,微蹙黛眉,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说: “这炼制洗髓丹,少说也要一天一夜,用到的天灵地宝又不止玄灵髓一种。花的时间长,用到灵药也多,中间难免出岔子,依我看,还是为师来炼制更为稳妥。” 纪凌淡淡道:“师尊您如今法术封禁,还炼得了丹药吗?” 洛颜眸色略沉。 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 早在自己用灭魂绳捆绑走尸的时候,就猜到了自己无法运转灵力。 啧,还真是一个人精。 洛颜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为师只需要三天便可恢复,到时候……” 纪凌说:“顾师姐等不了三天。” 洛颜:“……”少年,你知不知道这样打断别人说话,是相当没礼貌的行为? 纪凌知道,师尊有一套自己的做事原则,想要拿到玄灵髓,估计得费上一番工夫。 却是没有想到,他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洛颜忽地笑了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瓶,干脆利落地扔给自己。 纪凌接住白玉瓶后,愣了愣,洛颜已经扔下一句“下不为例”,衣袂微动,飘然回屋了。 少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阁楼的门被关上,他才缓缓移开目光,看了一眼被握在手心的玉瓶,眸光微黯,也离开了。 入夜。 虽然两世的洛颜性情大不相同,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毕竟都是同一个人,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正如现在已是深夜,桌案前的女子却迟迟不入睡,手里仍然捧着一本古经医书,在微弱的烛光下挑灯夜读。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颜终于放下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吹熄蜡烛,准备上床睡觉。 一阵晚风忽然从敞开的窗口钻了进来,裹挟着夜晚浅浅的凉意,将早已困乏的女子吹醒了神志。 洛颜眸光凝了凝,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魔物正在朝这里靠近。 她顿时睡意全无,唤醒系统:“别睡了,有东西正在我的屋子外徘徊。” 她就算不用灵力感应,也能察觉得到。 系统睡意朦胧:“嗯,是一些高阶魔物。” 洛颜:“……” 像苍冥山派这样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夜间巡逻不是都很严的吗?怎么会让魔物那种玩意儿溜进来? “百密总有一疏。”系统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地说。“你喜欢清静,当初挑阁楼的时候,就向掌门要了最偏僻的两座孤峰,与其他八阁相隔甚远。而且纪凌那小子体内有魔尊之血,是招阴体质,品阶低的魔物还没资格找他呢。” “……” 洛颜咬着银牙,愤愤道:纪慎安我谢谢你全家! 趁着她灵力封禁的时候把高阶魔物给引到灵渺阁,就算小混蛋不是故意的,她也觉得纪凌就是一扫把星,谁见谁倒霉。 “别担心,那小子不会不管你的,再说你手里还有灭魂绳呢,到时候实在打不过,把它们都捆起来也不是不可以。”系统宽慰道。 洛颜长长叹了一口气,生无可恋道:“时空传送门,要多久才能维修得好。” “最多两天。”系统想拍胸脯保证,拍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没胸,只好作罢。“到时候你还是原来那个无所不能的灵清仙君,华凝一挥可斩日月,玄冰一奏可裂山河。” 洛颜似是随口一问:“那能斗得过成为魔尊后的小混蛋吗?” 系统想也不想,不假思索地回答:“做梦。” 洛颜:“……”那你吹个毛线。 片刻过后,徘徊在屋子外面的魔气似乎越来越远,洛颜意识到了什么,找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将灭魂绳召唤出来紧握在手里,才出门。 清风缕缕,月色朦胧。 走在茫茫夜色里,隐约可以听到从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洛颜心下一紧,连忙循着声音寻了过去。 走到一处矮树丛前,她拢紧身上的外衣,慢慢蹲下来,扒开树脂。接着微弱的月光,隔着树叶的缝隙,她看到了一副只在原主记忆中才出现过,足以令她头皮发麻的场景。 尸体,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有的没有头颅,有的缺胳膊断脚,全是魔物的。 它们东倒西歪,身体不过才刚倒下,就被一股浓烈的黑烟包裹,随即变得腐臭不堪,脓水外流,露出里面森寒的白骨,腥臭的腐血到处都是,阴寒至极,十分骇人。 在一具十分庞大的魔物尸体上,洛颜看清了站在上面的人的容貌。 玄衣少年披了一件黑色斗篷,周身都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紫黑魔气。 沾满血的鹿皮靴站在魔物硕大没有生气的脑袋上,手里握着一把银白冷肃的长剑,上面还滴着血珠,剑刃指着下面那些还在苟延残喘的魔物。 他脸色苍白,神情冰冷,是洛颜从未见过的冷漠无情。瞳仁黑得可怕,眼尾泛着病态的红,嘴唇似乎也染了鲜血,是一种近乎妖冶的艳红。 少年精致的眉宇间染着皑皑白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魔物,薄唇挑起凉薄的弧度,哂笑。 唇间傲慢吐出的话,不徐不疾,极冰极凉: “想死的,继续上来。” 嗜血少年 洛颜无言扶额。 她预料到了小混蛋会在这里除魔,却没料到他敢这么肆无忌惮,还没出灵渺阁就敢大开杀戒,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引人进来。 系统说:“放心,这小子鬼机灵着呢,他在这附近周围设下了结界,旁人发现不了。” 洛颜有些疑惑:“那他就不怕被我这个师尊发现他的秘密?” 系统说:“那你可要当心一些,别露馅了。眼下时空传送门尚未修复,你无法术傍身,小魔王想要杀你灭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洛颜:“……” 她毫不怀疑系统说的话。 欺师灭祖这种事,纪凌真的干的出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远处,纪凌从硕大的头颅上跳下来,提着沾血的银剑一步步走向跪地匍匐还活着的魔物,犹如嗜血的修罗,手起刀落,毫不怜悯,一剑送它们归西。 然后他开始用剑掀开它们的头盖骨,从里面挖出一个个淌着热血和脑浆的紫金色石头,每个都有拳头大小,在月色下泛着残忍而绚丽的金色光泽。 紫金魔核? 几乎是下意识的,洛颜黛眉皱起。 显而易见,他要炼化这些收集而来的魔核,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玄衣少年不紧不慢地掀开了每一只魔物的头盖骨,然后从里面掏出血淋淋的魔核,放进贴身的乾坤袋里。 他薄凉的唇微微弯着,就连皎洁的月光,都不能融化他眉宇间寒凉的冰雪,一双风流韵致的桃花眼,晕染着几分妖冶的红,眼尾上挑,俊美而残忍。 系统这时候提醒洛颜:“快,趁他在忙,赶快回屋装睡。要是让他知道你看到了今晚的这一切,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它没有在开玩笑。 作为一个师尊,却如此畏惧自己的徒弟,这让洛颜觉得很没面子,尽管徒弟不是一个正常人。 但她又不是一个傻子,知道现在的自己无灵力傍身,再不离开,要是被逮到,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任人屠杀。 于是她放轻步子,十分小心警惕地回到了阁楼,回到寝屋,蹑手蹑脚地锁好门窗,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然后她爬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放下床帘,闭上眼,睡觉。 系统不愧是系统,总是能预卜先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寝屋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夜晚微凉的风被带了进来,紧随而至的,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房门已经被上了锁,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从外面打开的。 若是搁以往,洛颜每晚睡觉前,都会在屋子的周围设下一道保护结界。她修为深厚,设下的结界几乎无人能破。 但是眼下她法术尽失,无法维持结界继续运转,阁楼里的机关也就变成了一堆废铁,压根儿拦不住任何人。 黑影一步步走到床榻边,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点儿声音都不曾发出,却无比沉重地落到系统的心坎上。 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掀开床帘,他慢慢俯下身。 洛颜睡着的时候是很安稳的,呼吸平缓,纤长浓密的睫毛帘子垂落眼前。少了平日里的疏离冷淡,多了几分安详惬意。 纪凌的一边脸上还淌着血,垂着眸,眼睛是深邃而黝黑的。黑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晦朔不明的幽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洛颜的脸,仿佛要在上面生生看出一朵花来。 然后,他抬手,将冷白修长的手慢慢覆上洛颜的脖子,然后渐渐收紧。 床上的人似乎有了动静,眉心微蹙,不高兴地“嗯”了一声,嘴角抿了一下,动作有些孩子气,却没有醒。 纪凌手上的动作明显僵愣了片刻,眸底幽光流转,脸色瞧不出喜怒哀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回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盯着这张脸仔细瞧了片刻。 然而就在他打算就此离开的下一秒,右脸上淌着的血,却毫无征兆地滴了一颗下去,刚好落在洛颜的眉心处,仿佛晕染出了一朵妖艳的彼岸花。 纪凌:“……” 少年面无表情地用拇指轻轻拭去这滴晕开的血珠,因为没处理干净,又用袖子在眉心擦拭。 因为怕把人给吵醒,他的动作难得轻柔,虽然总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但这是师徒二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相处。 擦拭完血迹,他直起身,抱着臂冷冷瞧着这张脸,幽黑的眸子里裹着料峭寒意,说不出里面有什么情绪,只是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师尊,今日算你运气好,没有在半夜起来。要不然,我可能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对你干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冷冷地嗤笑一声后,他来到窗前,从窗口一掠而下,身轻如燕,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窗子也不知被施了什么法,在人走后,竟然就自己关上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后,系统确定纪凌已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了,洛颜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台。 “啧——” 一声冷笑,打破寂静。 “这混蛋玩意儿,还真拿自己是魔尊了不成?”她轻讽地勾了勾唇角,神色比纪凌更冷。“本仙师名动天下的时候,他爹娘都还没碰过面呢,想对我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呵,姑奶奶更想把他给逐出师门!” 羽翼丰满,就敢从悬崖一跃而下,也不怕摔死自个儿。 她这次,是真的被纪凌给惹毛了。 纪凌靠近自己的时候,她也不是毫无防备。灭魂绳就在枕头底下藏着的,要是他方才真的心怀不轨,她也不介意撕开脸面,直接把他给绑了。 人杀不了没关系,等天一亮,直接往摘星阁里一丢,当着众阁主的面把这个小混蛋的秘密给捅出来,看他到时候如何自处。 用恶法子收拾恶人,洛颜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办法极端。 系统心平气和地劝导她:“毕竟是小魔王嘛,心气儿未免高了一些。你都忍他这么些年了,别忘记此行任务。” 洛颜扯了扯唇角,没好气道:“是啊,我都挺疑惑的,自己既然能忍他这么多年。” 此言一出,二者皆愣。 纪凌是在五岁那年被洛颜抱上苍冥山的,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因为养娘去世,而被东家赶出来流落街头的落魄少年。 洛颜收他为徒后,待他是极为不错的,不仅毫无保留地传授他灵渺阁全部的功法和秘籍,连炼丹术这么宝贵的独门绝技,都一并传给了这个小少年。 洛颜脾气好,待人也温和,或许也从不知道徒弟的真实身份。总之纪凌在苍冥山生活了近十年,他几乎没有收到过任何来自师尊的责骂和惩罚。 那么,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多大的仇,怎样的怨,才会让纪凌近乎陷入魔怔地去憎恨洛颜,甚至不惜把人往死路上逼? 一人一系统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沉重。 修真界第一美人 三天后。 纪凌自那夜离开过后,洛颜就没再见过他,但她心知肚明小混蛋是去炼丹房里为顾清霜炼制洗髓丹了。 洛颜修为深厚,炼制洗髓丹尚且需要一天一夜,纪凌虽得她真传,却也不可能完全追上师尊的脚步。 如此看来,不在炼丹房里待个三五天,他是不会出来的。 没了小王八蛋成日在自己的眼前晃,洛颜倒也落个清静,尤其是恢复了法力过后,身心俱愉悦,经常去其他长老的阁里串门。 仙乐阁,凌空楼。 阁楼建在一座陡峭的孤峰之上,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白雾缭绕,冷风凛冽,飘着重重叠叠的轻软的浮云,时不时有几只飞鸟掠过。 悬空的眺望台上,桌案的周围坐着三道身影。 “你最近倒是闲,都有工夫来我这儿蹭饭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美艳少妇,穿着飘逸的浅紫纱衣,额间戴着碧金玲珑眉心坠,端庄淑雅,风姿卓绝。 正是苍冥山掌门夫人,仙乐阁阁主颜玉容。 洛颜手里握着筷子,往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闻言,挑眉一笑: “这不是许久都未尝过清霜的厨艺,过来回味一下嘛。” 只是菜都已经上齐了,还没见到顾清霜的人影,也不知道她到底来不来。 颜玉容捧着一杯热茶,一边慢悠悠地喝着,一边开口道: “对了,最近怎么没看到你的那个小徒弟,落桐你瞧见他了吗?” “你说纪凌那小子?” 秋落桐坐在两人对面,托着香腮,侧头望着远山的方向,玉手轻摇羽扇,慵懒的长睫微抬,红唇一弯: “说起来,我也许久未曾见过他的面了。卿寒,他去哪儿了?” “他啊?”洛颜专心致志地咬着排骨,随口一答。“在炼丹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心里却暗想道:这小兔崽子最好永远都别出来,在里面待上一辈子,也免得日后祸害人间。 “他是在炼清霜的洗髓丹?”秋落桐细眉微挑,颇为赞赏。“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紫衣少妇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如此说来,我得替清霜好好谢谢他了。” 洛颜说:“他俩已经来了,你谢吧。” “……” 修为到了仙师这般境界的,感官都异常灵敏,就算隔着重岩叠嶂的峰峦,也能够清晰地察觉到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果然不消片刻工夫,就有两个人走上了眺望台。 穿着鎏银纹玄衣的少年自然就纪凌,与三天前相比,他的面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其他什么变化倒是没有,依旧风流韵致,瞧上去孱弱无害。 洛颜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眸光微亮。 站在小魔王身旁的少女,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一袭青衣飘然如轻烟。肌肤胜雪,气若幽兰,双目犹如一泓秋水,微波流转间,风情万般。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轻灵俏丽,容颜绝色,担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 见到她的那一刻,洛颜的内心欢呼雀跃:终于出场了! 这位清雅出尘的少女,正是魔尊从少年时期就一直暗恋着的白月光,日后的修真界第一美人,仙乐阁真传弟子,“孤影剑”顾清霜。 也是她这辈子最需要拉拢的保命符。 纪凌对洛颜作了一揖,低声道:“弟子见过师尊。” 然后他又分别转向另外二人,说:“师侄见过颜师伯,见过秋师伯。” 顾清霜也一一见过三位阁主。 颜玉容点头微笑,说:“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吃吧。清霜,你再去添双筷子。” 顾清霜敛眸,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不必了,”洛颜慢条斯理地往盘子里夹了一块鱼肉,叫住她。“这张桌子只坐得下四个人,他站着就行。” “……” 寂静片刻。 纪凌默了默,说:“嗯,弟子不饿。” 颜玉容摇摇头,说:“这像个什么话?清霜,你再去搬把椅子,凑合凑合还是坐得下的。” 顾清霜下去了,回来的时候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洛颜的旁边,又在它对应的桌面上放了一副碗筷。 颜玉容示意二人落座,顾清霜挨着秋落桐坐下了,纪凌却没动,而是看向洛颜。 洛颜不紧不慢地用筷子扒拉着白米饭,也没看他,笑了一声“看我做什么?既然你颜师伯让你坐下,你就坐吧,正好尝尝清霜的厨艺。” 纪凌落座,旁边分别挨着洛颜和顾清霜。 系统纳闷:“宿主,你这是在故意整小魔王呢,惹他不高兴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洛颜在心里说:“那我问问你,原主对这小混蛋如何?” 系统想了一会儿,道:“很好。” 洛颜说:“那她落得一个好结局了吗?” 系统摇摇头。 洛颜上辈子的结局岂止是不好,被囚折辱,被废修为,灵核碎裂,灵根被剖,死前更是遭到万鬼恶灵发疯反噬,元神泯灭,生生世世都入不得轮回。 洛颜冷冷道:“既然好人没好报,那我干嘛还要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宽宏大度的圣人模样?反正等他日后继位魔尊,也回忆不起我的一点儿好,倒不如趁现在他打不过我,先把气给出完。” 系统似懂非懂:“好有道理。” 似是无意地扫了身旁的少年一眼,洛颜在心里轻哂:前几日还偷闯进她屋子里,准备杀人灭口,今日又作出这副低眉顺眼的纯良样子,装给谁看呢? 小魔王到底是小魔王,骨子里留着魔域至尊的血脉,就注定日后嗜血残暴,为祸四方,无论怎么教导,都不能将他引上正轨。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往他身体里种点儿圣洁的东西,先抑制住这股凶残和邪念,然后再慢慢调教。 至少不能再让修真界生灵涂炭,重蹈覆辙。 洛颜说:“洗髓丹炼好了吗?” 纪凌点点头,手掌微转,手心便赫然出现一颗滚圆的丹药,光滑温润,透着蓝紫色的光泽。 洛颜接过丹药,长睫微垂,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 纪凌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眸光略沉。 他的确在炼制洗髓丹时往里面加了一些别的东西,是魔尊之血。这种东西对修行者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但若是真让师尊给瞧出来了,他不好解释。 洛颜最痛恨的,就是歪门邪道和魔族。 “可以。”万幸的是,洛颜将洗髓丹放到顾清霜的手里,浅浅一笑。“这枚丹药品质不错,可见你纪师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吃完饭就去冥想洞里把它给炼化了。” 顾清霜抿着唇笑了笑,说好。 然后她又对纪凌道谢。 纪凌说不用,心里一直紧着的那根弦,却蓦然放松。 “对了,”红衣女子摇羽扇的动作一顿,笑道。“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见到山门里飞进了许多黑乌鸦?” 纪凌:“……” 为师待你不好吗 “乌鸦?”顾清霜皱起好看的眉头,仔细回忆。“我昨晚好像瞧见了,但不多,也就几只。” 洛颜斯文地咬了一口鱼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呵呵哒。 苍冥山是上古圣地,一方净土,灵气浓郁得让其他四大门派眼红嫉妒。要不是她的灵渺阁里养着小王八蛋这么一个招阴符,鬼祟邪魔路过都是要绕道走的。 乌鸦不算魔物,但它们被人们视为不祥之鸟,也极少进入净土。三两只还好说,至于成群结队地飞进门派里? 多半是纪凌这厮招来啄食魔物尸体的。 她说前几天路过后山的时候,那块地方怎么干净得就跟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连滴血迹都找不着。 洛颜不着痕迹地与此事撇干净关系,说:“我最近都睡得早,没看见。” 纪凌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看到了什么,颜玉容也摇了摇头。 “哦,”秋落桐抿了抿唇,若有所思。“那估计是门派的护法结界变弱了,卿寒,过几天你与掌门师兄一起去摘星台把结界再补补。” 洛颜没什么意见。 颜玉容笑着问:“最近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带他下山历练历练。”洛颜朝纪凌的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十五岁,不小了。” 少年没说话,只是低头吃着饭。 “洛师叔要带纪师弟下山了?”顾清霜抬眸,笑了笑。“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洛颜注意到,纪凌虽然没有抬眸,但是握着筷子的手明显一顿,手指微微屈了屈。 “这样也好,”颜玉容点点头。“清霜也已经到了要下山历练的年龄,但是我总是抽不出时间陪同,她跟着你们也好。” 苍冥山派门下弟子三千人,掌门总是外出,管理门派的重担,自然落在了颜玉容这个掌门夫人的肩膀上。 她抽不出时间带顾清霜下山历练,倒也情有可原。 “我没问题。”洛颜回以微笑。“不过我是陪着纪凌下山历练,清霜想要跟着我们,估计得先问问他的意见。” 顾清霜满怀期望地看着一直闷声不语的少年。 “……” 纪凌说:“我听师尊的。” 呵呵。 洛颜愤愤磨牙,在心底里冷笑。 不敢当,她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敢让凶名远扬的魔尊大人像一只温顺纯良的狗崽子一样听自己的话啊? “既然这样,”洛颜一锤定音。“那咱们一个月后就出发。” …… 在回灵渺阁的路上,系统问洛颜:“你真的要带上那个顾清霜?” 洛颜挑眉,回答它:“有保命符为什么不带?” 她早就看出来了,纪凌瞧着平日里待谁都谦和有礼,其实就是一只藏匿着爪牙的狼崽子,匍匐在黑夜里伺机而动,随时都会暴露他嗜血残暴的本性。 也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到底是怎么瞎的眼,居然把这小混蛋当成狗崽子养在身边这么些年,也是心大。 这次把顾清霜带在身边,多少能让他有所顾虑,收敛一下性子。 系统说:“上辈子的记忆,你都记起来了吗?” 洛颜摇摇头。 上辈子的记忆就像是一副残缺的画,虽然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链锁在脑子里,但是无论她怎样拼命去回忆,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永远都是一些零星的碎片。 拼不完整,就像是隔着一层雾,朦朦胧胧,模糊不清。 系统说:“记不起来最好,那些回忆不是现在的你能承受得起的。顾清霜的确是好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但是我也劝你,别在她的身上抱太大的希望。” 洛颜疑惑:“为何?” 系统说:“上辈子,纪凌并没有立她为魔后。” 洛颜:“……” 她知道小王八蛋从来都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狠角色,却没想到他能把牌给出得这么偏,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给自己带来不同程度的惊喜(吓)。 洛颜愤愤地用脚将一块石子踢飞出去。 回灵渺阁的山间台阶很长,纪凌默默跟在洛颜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前面的洛颜却忽然停住脚步,他也只得停下。 洛颜转过身,一手扶着台阶旁的铁链,长睫微垂,目光淡淡落在少年的脸上。 她站的台阶比纪凌高,目光落下来,再加上她面无表情的神色,看上去就像是在……俯视。 而纪凌,恰恰最讨厌被别人这般看着。 这样的目光,仿佛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在高墙里遭受的冷视和白眼。 那些衣着华丽的少爷小姐,每天就是用这样蔑视的目光看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洛颜的目光里没有那种神情,却仍然让少年觉得不舒服,只得问道: “师尊为何停下?” 洛颜仍然看着他,启唇: “纪凌,你喜欢顾清霜是不是?” “是。” 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要问这个问题,但少年漆黑的睫毛垂落,遮住眼底的幽光,没有否认,语气十分平静。 他从不掩藏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洛颜问,他便答了。 洛颜问:“为何喜欢她?” 纪凌说:“她待我与别人不一样。” 洛颜说:“你的意思是,顾清霜待你好,而别人待你不好,是吗?” 纪凌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洛颜忽地一笑,唇角勾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很浅,很淡:“为师待你不好吗?” “……” 纪凌默了默,别开目光:“师尊与旁人不同。” 洛颜不依不饶:“有何不同?” 纪凌说:“师尊在弟子眼中,一直都是最敬重的师长。” 树林里忽然响起“沙沙”声,鸟雀飞窜,是风动。 “师长啊……”洛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轻轻点点头。“那你以后,可千万别做什么让为师失望的事情,否则,我不介意座下没有衣钵传承。” 她衣袂一甩,转身离去。 留下少年在原地,皱起眉头。 师尊从未用这般冷肃的眼神看过自己,也从未用这般漠然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在过去的十年里。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没道理,洛颜是最痛恨魔族的,若是让她知晓了自己与魔族的关系,别说被逐出师门,就是被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根据她这几天与往常无异的表现来看,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可她眼下的这副态度,又是为何? 怨灵反噬 第二天一早。 洛颜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东方刚刚浮现出一抹鱼肚白,清晨雾露朦胧,院子里海棠初睡醒,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她今日照常要去后山的药圃里收集晨露,路过南面桦树林的时候,才发现林子深处有响动。 偌大的灵渺阁只住着师徒二人估计又是纪凌那厮在练晨剑。 洛颜原本想要离开,却在听到林子里传来一声闷响后,鬼差使脑地停下了脚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林子深处有一块宽阔的空地,手里握着长剑,半跪在地上的玄衣少年,正是纪凌。 他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衣服上无缘无故多了几道被剑气划破的口子不说,身体也十分虚弱,只能一手撑着剑柄半跪,堪堪稳住身形。 另一只手用力攥着胸口,双目紧闭,唇间似有鲜血溢出,却仍在咬着牙死撑,苍白而清隽的脸上呈现痛苦之色。 哦,小崽子这是炼化魔核过度,再加上练剑的时候分神,被怨气反噬了。 洛颜抱着双臂倚在树干上,看戏似的瞧着被怨气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少年,显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系统说:“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弟子,不上去帮帮?” 洛颜说:“帮?若不是我已与他立下了血契,现在早就趁他病要他命,上去乱剑捅死这个小王八蛋了,你还指望姑奶奶帮他,开什么玩笑?” 要是让上一世的仙门百家知晓,小魔王被怨灵反噬活活疼死,整个修真界都得在他的坟头放鞭炮庆祝。 系统:“……告辞。” 林子里进了人,纪凌早就察觉到了。 但是他此刻遭怨灵噬主,五脏六腑都仿佛在承受着烈火焚烧之痛,剧痛难忍下,腾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别的事物。 很快,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额上布满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喘息着,攥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怨灵反噬所承受的后果,可不是一般的疼,相当于万虫嗜心,筋骨寸断。若是换成其他修士,早就被活活痛死了。 洛颜不得不承认,小魔王是个十分顽强的家伙,不仅惜命,还疯狂。 毕竟为了获得力量,而用身体充当炉鼎来炼化高阶魔物的灵核,再吸取其怨气来提高自身修为。如此荒谬之事,正常人别说干出来,连想都是不敢想的。 若是怨灵不愿认主,耗尽余力拼死反抗,就会陷入纪凌这般两难的境地,一个不小心,命丧黄泉。 系统说:“你再不出手,他可就要被活活疼死了,你也得跟着陪葬。” 洛颜平静道:“他还没那么不堪一击。” 魔尊继位前的化髓之阵,专为历代魔族皇室之人觉醒血脉,所要承受的苦楚,可比这个怨灵反噬厉害百倍。 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魔族皇室血脉未断,等上魔尊之位者却寥寥无几的原因。 没点儿承受能力的人,真熬不到那个位置。 洛颜觉得,纪凌上辈子能顺利当上魔尊,不说别的,光在抗压这方面,世间就应该无人能出其右。 她就算冷眼旁观,小混蛋应该也死不了。既能让他提前适应化髓阵,也能顺便出了自己心底里的一口气。 然而,上一秒她还在抱臂看戏,下一秒,就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蓦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地昏迷。 “……” 该不会是没撑得过去吧? 洛颜这才有些慌了神,连忙上去查看他的伤势。 小魔王死了没关系,但他若是咽了气,把自己也给带去见阎王,就太不划算了。 系统叹息道:“唉,早让你听我的,你非不听,咱们得跟着原剧情走才能不闹出什么幺蛾子。要是上辈子的你,哪里会忍心幸灾乐祸地看着徒弟受苦?” “你话怎么那么多?” 洛颜黛眉微蹙,将昏迷的少年翻了一个身,靠在自己怀里,用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人还活着。 然后她又十分宽心地将人躺放回地上,站了起来。 系统问:“你要去哪儿?” 洛颜说:“去后山收集晨露啊。” 系统说:“你不打算将他带回去疗伤?” 洛颜十分疑惑道:“这人没死不就成了吗?” 系统:“……” “我觉得你还是将他带回去比较稳妥。你没有刻意藏匿气息,他方才应该已经察觉到你的存在了。真见死不救,他日后定会恨你。” 洛颜:“……” 炼化怨灵 洛颜最后还是将纪凌给带回了自己的阁楼。 重伤昏迷的人需要及时救助,最好躺在床上,方便治疗。 如果今天受伤的人是顾清霜,洛颜倒很乐意照顾她。至于让小王八蛋睡自己的床…… 哪儿有那么好的事,给他打个地铺就成。 只是这个刚冒出来,系统就不合时宜地提醒他:“要是小魔王醒来后,发现你一直在衣不解带地照顾它,那他一定会对你心怀感激。这是一个刷好感度的机会。” 洛颜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少年给弄上了自己的床,往他嘴里硬塞了一颗止疼丹,先稳住肺腑的伤势。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矜持的人,衣服说脱就脱,挽起袖子,准备给昏迷不醒的少年处理伤口时,才发现…… “这小兔崽子,身上哪儿来那么多的伤?” 洛颜皱起眉头,垂眸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未痊愈的旧伤,也有刚添的新伤,有的地方已经开裂,还淌着血。 纪凌的养母生前是大户人家的洗衣妇,他从小就过着寄人篱下的苦日子。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多半是被高墙里的少爷小姐用鞭子抽的,至于新伤…… 她一时也不能确定来历。 为了让小王八蛋牢记自己的救命之恩,洛颜把丹药室里最好的药全都用到了他的身上,用热毛巾擦拭干净身体后,给他裹上了纱布。 外伤处理好了,开始处理内伤。 洛仙师的医术闻名修真界,别人眼中的不治之症,在她眼里就只是小疾小病,连脉都不用把,只看面色就能推断出病情,再开出相应的药方。 怨灵反噬所带来的内伤的确严重,一个不好就能要了人的命,但这难不倒洛颜。 她微微抬手,一簇跳动的红金色火焰赫然就出现在掌心,泛着比琉璃还要剔透的色泽,流光溢彩,无比绚丽。 “可能会有些疼,小王八蛋,忍着点儿啊。” 洛颜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翻手一转,红金色的火焰便慢慢下沉,脱离掌心,落了进去。 就在火焰钻入胸腔的一瞬间,纪凌闷哼一声,藏匿在他体内的怨灵也被逼了出来,紫黑色的浑浊烟雾,悬浮在半空。 洛颜立刻明白了,现在的纪凌就算拥有魔尊血,没有通过化髓阵的考验,也不是名正言顺的魔尊。 魔物们受到血脉压制,见到他,会害怕,会颤抖,会匍匐在地摇尾乞怜,但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仍会拼尽一切抵死反抗。 怨灵离开了少年的身体,发了疯似的朝窗口逃窜,想要逃离。 但是洛颜在这里,它们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纤细白皙的手指只是结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法印,就将即将逃脱的怨灵全部拽了回来,变成悬浮在半空的光球。 莹蓝色的光球越变越小,将怨灵包裹在内,最后化成一颗晶莹的珠子。 洛颜轻声说道:“好人做到底,顺便帮你将它们炼化了。” 一个正道宗门的仙师,竟然能够操控那簇诡异的金红色火焰炼化魔族的怨灵,这一幕要是被其他长老看到,估计得抓狂发疯。 莹蓝珠子慢慢被火焰烧成了一团蒸腾的紫雾,洛颜眸光一凝,找准时机将它们全部送进了少年的身体里,与他血脉相融。 纪凌的胸口处隐隐有血红的微光在闪烁,这是魔尊血吸收了怨灵之气,开始觉醒的表现。 系统说:“看这情况,最多再过五年,魔尊血就要彻底觉醒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尽早将他引上正轨为妙。” 不然到时候魔王复苏,整个修真界都要迎来灭顶之灾。 洛颜扶额:将魔尊引上正轨,就跟劝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放下屠刀一样荒唐,几乎不可能。 她还是觉得,要在小王八蛋的体内种点什么东西才最靠谱。 既然魔王复苏已成定局,那她寻找玉清水晶兰的计划,也该尽早提上日程了。 玉清水晶兰是上古时期的至纯圣物,传说由天姝宫神女日日用眼泪浇灌孕育而成,若是将它植入体内,可助人脱胎换骨,净澈灵魂,再嗜血残暴的疯子,也会变成风光霁月的君子。 用来对付小王八蛋最合适不过。 炼化怨灵至少用了半个时辰,虽然消耗了不少灵力,但是这对洛颜来说算不得什么。 随手给少年盖好被子,她从柜子里抽出一本书,坐到椅子上看了起来。 纪凌醒来的时候,是在深夜。 少年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白色的床帘,上面绣着海棠花。 他眯了眯眼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四下环顾,警惕打量周围的环境。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里好像是……师尊的房间。 他刚松下一口气,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一道雪白的影子走了进来。 纪凌瞧清楚来人的模样,眸光一凝,准备下床。 只是他刚打算掀开被子,稍稍一动,浑身就蓦然疼痛难忍,身体里的骨头像是被敲碎,又重新拼接的一般,濒临散架。 “动不了就躺下。”洛颜淡淡地说,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进屋,反手关好门,走到床榻边坐下。 纪凌低声道:“师尊。” 洛颜问:“可感觉好些了?” 纪凌点点头,说:“是师尊救的我?” “谈不上救,只是恰好路过,”洛颜回答得淡然。“我就算不出手,你也死不了。” 她没有说假话。要是未来的魔尊这么容易就去见阎罗王,上辈子也就不可能将整个修真界给搅得血雨腥风了。 “清霜在给你做吃的,”洛颜默了默,说。“估计一会儿就会给你送来,你先把这碗药给喝了。手能动得了吗?” 纪凌沉默,随即摇摇头。 他现在从头发丝到脚趾,浑身上下都疼得不像话,哪里还抬得起手? 洛颜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柜上,说:“这只是修炼破苍剑法的后遗症,疼上一阵子就好。你安心休息,药一会儿清霜来喂你喝。” 交代完,她起身,准备离开。 纪凌却毫无征兆地扯住了她的衣袖。 “师尊最近,可是在生弟子的气?” 不速之客 洛颜回头,微微一笑:“何出此言?” 回应她的,却是沉默。 纪凌抿了抿唇,漆黑的睫毛帘子垂落眼前,低声道:“是我多虑了。” 洛颜在心里呵呵哒,暗自吐槽:不,少年,你没有多虑,姑奶奶看你不爽很久了。 一个敢在深更半夜偷溜进师尊房间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她的心情? 小王八蛋渴望的只是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不过是怕万一惹恼了自己,自己不愿意将毕生所学尽数传于他,得不偿失而已。 洛颜说:“你是最近修炼太累了,容易胡思乱想。正好江宴欢明日要下山一趟,你也跟着他一起去吧,休息几天。” 像是猜到了小混蛋会拒绝,她又在后面补了一句:“让清霜陪你们一起。” 纪凌:“……是。” 洛颜离开了。 顾清霜进来了。 “阿凌,洛师叔呢?” 青衣少女端着食盘,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坐下,对少年笑了一下。 “顾师姐。”见到来人,纪凌也抿唇笑了一下,连眼神都柔和了不少。“师尊刚刚出去了。” “这样啊,”顾清霜有些遗憾,然后她看到了放在矮柜上的那碗汤药。“你没喝吗?” 纪凌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顾清霜这才意识到少年的全身都动不了,于是端起药碗,用勺子舀起一瓢黑乎乎的汤药,轻轻吹凉,送到他的唇边。 纪凌微微弯起的唇角本来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只是汤药刚入口,他就变了脸色。 顾清霜关切地问:“怎么了?” 纪凌扯了扯嘴角,说:“没事。” 于是顾清霜喂他喝完了一整碗苦到发涩的汤药。 一碗养心汤下肚,纪凌觉得胸口有些闷,脑袋发涨,五脏六腑都仿佛渗进了苦汁。 就连顾清霜喂他喝甜粥,他也觉得那雪白浓稠的粥米苦不堪言。 接着他就听到少女开口说:“师叔吩咐了,厨房里熬的一罐养心汤,今天你得全部喝完。” 纪凌:“……” 他默了默,淡淡地说:“全倒了吧,就说我喝完了。” 顾清霜摇头:“不成,师叔守在灶台边熬了一个上午,你必须得全喝了。” 纪凌微怔,漆黑如墨的睫羽轻抬,看向她,声音低哑:“师尊熬的?” “不然你以为我哪儿能腾出那么多只手,又是熬药又是做饭的。”顾清霜说,“你再放眼瞧瞧整个门派,有哪个徒弟生病了,长老会亲自去熬药的?师叔对你那么好,你别不知好歹。” 纪凌:“……” 沉默片刻,他转移话题:“师尊让我们和江宴欢明天一起下山。” “我知道,师叔已经与我说了。”顾清霜点点头。“正好幽京城郊出了一桩血案,最近官府的人在查凶手,咱们也过去瞧瞧,没准儿还能帮帮那户人家。” “好。” 不知怎的,纪凌十分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洛颜,就算这个人是顾清霜。 他并不反感师尊,毕竟是她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将自己带回苍冥山,给了自己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年之久,师徒二人的关系不能算差,偶尔还能开几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话。 洛颜的脾气自然是好的,但是她这个人实在是太墨守成规了。 她见不得自己在除魔时用血灵符,见不得自己凌虐魔物,也见不得自己睚眦必报的性格。 她总是说,那样太极端,太暴戾了,不该是一个修行之人该有的样子。 她还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要心存慈悲之心,才能立足于当今。 呵,因果? 纪凌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他的好师尊莫不是在这苍冥山待得太久了,不知道这天底下有许多自诩高尚清圣的君子,他们风度翩翩,修养极好,满嘴的天下大义。 可是当把那层白净素洁的人皮扒下,才会发现,里头住着的其实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若是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因果报应,人间又哪儿来那么多饥荒灾祸,生死别离? 规矩,永远都是位卑者遵守,位高者制定。 纪凌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他只相信在这看似繁华的乱世,实力为尊。 …… 洛颜不是不想守在纪凌的床头照顾他刷好感度,只是她收到了掌门师兄的传音灵蝶,让她去摘星堂一趟。 摘星堂正厅。 苍冥山派的掌门正在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裴澈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一袭墨绿衣裳,瞧上去清隽秀逸,不超过三十岁的模样。 他坐在主位上,手里握着他的那把青竹扇子,微微一笑,温言问道: “不知叶老莅临我派,未能远迎,晚辈惭愧。只是您老人家鲜少出远门,这次亲自来我苍冥山,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坐在次座上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灰衣老人,一头灰白的长发用一只桃花木簪高高别在脑后,灰白的胡子也颇长。 老者看着慈眉善目,让人觉得亲切,手里抱着拂尘,端得一派仙风傲骨的圣人之姿。 叶老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说来话长,本来这件事情该是由师兄亲自来找裴掌门商议的,只是最近门派里出现了一些状况,他一时抽不开身,故只能托我前来,还望裴掌门见谅。” 裴澈说:“这说的是哪里话?齐老德高望重,又对玉容有恩,本该是我们做晚辈的亲自去拜访他老人家才是。” “叶老您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凡是有用得上裴某的地方,裴某必当竭尽全力。” 叶老摸着胸前一把灰白的胡子,也笑了起来: “裴掌门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弯弯绕绕了。此次前来,主要还是受了师兄的嘱托,特意来见洛阁主一面。” 裴澈对他此行的目的了然于心,却仍作诧异之色,不动声色地想要打探:“见洛师妹,不知叶老找她所为何事?” “抱歉,这个我无从告知。” 叶老继续与他打太极:“老朽不过是个传话的,找洛阁主,也只是为了解决师兄的一些私事。裴掌门只需带我去见她即可。” 洛颜赶到摘星堂正厅的时候,就发现在里面坐着的人,除了裴澈,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老头。 见到洛颜,裴澈起身站了起来。 “卿寒。”他对她笑了笑。“你来得凑巧,我们正好聊到你。认识一下,这位前辈是丹谷的叶老。” 洛颜:“……” 看来裴澈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什么叫她来得凑巧,她是被传音灵蝶唤来的好吗? 听到有客人,洛颜的脸上原本带着温和的笑。只是一听到某两个字时,她却微微皱起了黛眉。 丹谷? 就是修真界五大门派里位列第二,以丹药和天灵地宝闻名于世的仙门大派。 而且跟她结下过不小的梁子。 灰衣老者这时候也站了起来,无视洛颜逐渐冷下去的脸色,笑得一脸和蔼: “洛颜小友,别来无恙啊。” 你就是纪凌 洛颜对这位丹谷来的灰衣老者没什么好印象,面对他和善的问候,也只是客套地笑笑,回应道: “一别多年,真是没想到,叶老居然还活着。” 裴澈:“……” 叶老:“……” 隐隐嗅到了空气里的火药味儿,裴澈拿起折扇,对二人笑了笑: “既然你们有事情要商议,我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了,告辞。” 裴澈一走,洛颜连客套都维持不下去了。 她在主位上坐下,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长睫微垂,冷淡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这是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给对方,自顾自喝茶,开门见山。 被人如此不待见,叶老却全然没有尴尬之色,只是重新坐下来,捻着胡须笑道: “小洛啊,你变了,从前的你,可不会这么跟长辈说话。” “长辈?”洛颜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齐老尚且还有资格敢用长辈的姿态说教我,叶老又是哪儿来的脸面在我面前充长辈?” “……” 老者一更,却找不出可以反驳她的话。 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年纪轻轻,修为深厚,在修真界的地位仅次于四大宗师,连裴澈都比不上她。 她有说这话的底气。 “小洛,这次是师兄让我来找你的。”老者抚平情绪,将齐禅搬了出来。 洛颜轻轻抬眸,不咸不淡道:“要不是看在齐大师的面子,你以为我会让你继续待在这儿?” “……”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叶老不徐不疾地说。“丹谷也给了你相应的补偿,师兄甚至还打算过收你为真传弟子,是你自己不肯领情。” “我应该领情吗?”洛颜淡淡道。“收我当真传弟子这话,当初的神姝上官和勾阑仙人也说过,我不稀罕你区区一个丹谷。” “……” 系统忍不住为她鼓掌:什么叫高级凡尔赛?这就是啊! 天下四大宗师,一下子就凑齐了三个,还不算玄天门的那位宗师,本来就是洛颜的师尊。 这已经可以打一桌最强麻将了。 “洛卿寒。”叶老终于对她直呼其名,不再“小洛”“小洛”地叫了。“既然如此,我就将话挑明。师兄最近在炼制一味丹药,需要借你的琉璃帝金火一用。” “抱歉,”洛颜哂笑,心道果然如此,想也不想便拒绝。“小金认主,恕不外借。” “这火焰现在对我们门派来说很重要,”叶老的脸色沉了沉。“它关系到师兄能否踏入‘那个境界’。” “他能不能踏入‘那个境界’,与我何干?”洛颜皱了皱眉。“再说,我为何要帮他?” 她愿意在齐禅面前放低姿态,不过是敬他是一个明事理辨是非的长辈,在丹谷的人眼里,反倒成了她怕他不成? 还真以为搬出一个宗师,她就会忌惮了,谁给丹谷的脸。 叶老沉默片刻,说:“师兄说,可以许你一个条件。” 洛颜面无表情地说:“可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 叶老怒道:“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不可能你还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废话?”洛颜也是有脾气的。“你自己说的提条件,我不过是想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过分吗?” 叶老:“那东西已经与长生池融为一体,如何还你?!” 洛颜:“好说,你可以把长生池里的水抽干了再给我送来。” 叶老:“长生池乃是我丹谷立派之根本,岂能转让他人?” 洛颜:“你们那立派之根本,本来就是踩着我的骨血才孕育而成的,装什么清高?” “……”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叶老眯了眯眼睛,沉声道:“这琉璃帝金火,我今天必须带回去。” 洛颜被他这副无赖的嘴脸给气笑了,说:“带不回去怎么样,又用抢的吗?” “……” 摘星堂外。 “裴师伯,怎么回事?” 裴澈抬眸,目光在少年苍白的脸颊上停留片刻,眸底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纪凌只披着一件外衣,身体显然还有些虚弱,顾清霜扶着他,唇角微抿,有些歉意地说: “抱歉啊,裴师伯,我们是听说师叔在摘星堂里跟人吵了起来,不放心,才赶过来看看情况的。” 本来她只想一个人过来,但是纪凌在问她出了什么事后,非要下床跟着一起来,劝都劝不住。 她没办法,只好扶着他,用传送符把两个人都送到了这里。 “没什么不放心的,”裴澈微微一笑,说。“洛师妹吵架从来就没输过。” 纪凌:“……” 顾清霜:“……” 裴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随即补充道:“不过,他俩打起来的几率应该挺大的。” “……” “哐当——” 摘星堂里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撞击声。 纪凌目光一凝,轻轻从顾清霜那里抽出手臂,走上台阶推门而入。 顾清霜心里一惊,也急忙跟了进去。 正厅里一片狼藉,一套崭新的茶具被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四溢,瓷片碎裂,零零散散碎了一地。 洛卿寒是坐着的,手放在茶案上,并不理会进来的三人。 此刻她虽然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但用一双冷傲的眸子直直看着对方,眸似玄冰,霜雾朦胧,裹着料峭寒意。 纪凌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眸光微沉。 师尊天生性子温和,自己当了她这么多年的徒弟,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她真正对自己发脾气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 除非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所以,方才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叶老是站着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他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注意到门口那一抹墨绿的袍角,欲言又止,只能改口道: “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凡是不涉及原则性问题的东西,我丹谷都能满足。” “我想叶长老可以离开了,丹谷有的,我苍冥山派都不缺。” 裴澈即使是送客,也依旧是风度翩翩,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 但是对老者的称呼,从“叶老”变成了“叶长老,”也没有再用“您”,说明了他的态度。 “清霜,我亲自送叶长老下山,你将这里收拾收拾。” 顾清霜点点头。 被一个晚辈当面说教,叶老的脸色白了白,但是他很快将目光转向站在裴澈身旁的玄衣少年,眯了眯眼。 “你就是那个纪凌?” 少年的眸子又黑又亮,对上老者浑浊的目光,幽光流转,唇角微勾:“你就是叶尘天?” 叶尘天一怔,随即冷哼:“对长辈直呼其名,这就是灵渺阁教出来的好弟子?” 纪凌说:“至少师尊教导过我,不要在别家的地盘上丢自家的脸。” “……” 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叶尘天气得吹胡子瞪眼。 一旁的裴澈却丝毫没有为他说话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孩子还小不懂事,童言无忌,叶长老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吧?” “……” 行啊,这苍冥山派别的不行,护犊子却是真正的名不虚传。 叶尘天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拂袖一挥,愤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