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云门小师姐》 楔子 堕 “轰——” 巨大的轰鸣声从云雾缭绕的山际传来,在群山环绕的山际久久回荡着。 一个凌厉的掌风横扫而过,来不及避闪的云枫直接被凌空击飞,如同一粒石子重重地被掷到了白色石阶旁的大石头上。 那石头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遭受了巨大的冲击,纹丝不动,不生什么裂纹。 石面正上方,“云崖”二字,遒劲深刻,沧桑洒脱。传说这是云门第一位掌门人所写下的。 “啊呀,你下手可真狠哪,那可是你的师弟哎。”一个青色衣袍的男子用扇子掩着嘴,语气里满是心疼,一双桃花眼却是吟吟至极的模样。事实上,他也的确很乐于见到云门的任何一人难堪的样子。 “闭嘴。”云且抿了抿嘴,垂下的手暗自收紧。 云枫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全身的骨头都在发颤,五脏六肺更是仿佛被震碎了一般,疼得他险些直接晕厥过去。 试图运气调息,胸腔一闷,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哇——”的一声,他没能稳住心神,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鲜红的血液带着点乌黑,浸透了地上的白色沙砾。 作为云门“守崖人”的预备弟子,肩负着看守云门秘境的重要职责,他是从若干同门弟子里层层选拔出来的,实力远高于同门普通弟子。 论资质、论天赋、论培养,都是同宗门内鲜有人能企及的。 能将他逼到如此境地的人,全宗门屈指可数。 在他不远处,另一个稍弱的预备弟子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他身旁落着一把断剑,剑的另一半则落在了白色的石阶上。 “为什么!” 他的视野已经充血,现在的他连视野的正常聚焦都无法轻松做到,嘶哑的嗓子竭力吼出的三个字,险些失了声。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有朝一日,云门的敌人会是云门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弟子。 但除了凛冽的风声,和桃花眼戏谑的目光,没有人回应他。 “好多人都问你同样的问题,”桃花眼眼波一转,“你猜他会不会给你不一样的反应。” 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细想,毫无声息地,白色素净的衣裙来到了他的面前。尽管伤势极为严重,但他似乎仍能闻到那一线熟悉的极淡极淡的桂花香,那是曾经永远站在前方的味道,是他日复一日苦心修行的榜样和目标,是哪怕多想一分都会觉得亵渎了的少年的梦。 这一次,这梦却以宗门叛徒的身份蹲在了他的身前。 一只明显是女孩子的,素白柔嫩却又满是剑茧的手,飞快地点了他的几处要穴。接着从他腰间取下了一枚令牌。 云中令。 那是唯一能进入云崖秘境的钥匙。 全门上下,除了掌门人手上有的一半,就只有守崖人才有的一半令牌。合二为一,才能开启云门秘境的结界。 其实本不该由他持有,只是现任的守崖人,也是他的师傅,不日前按照以往惯例和掌门人一同去仙台祭祖。作为大弟子,令牌自然而然交到了他的手里,还为他多排了一个小师弟来帮忙。 虽然云门秘境因为在各个大陆上广为流传的秘密而被各方人士所觊觎,但是云门好歹也是四大宗门之一,且不说所选拔的弟子个个都天资卓绝,也不说他与小师弟联手,就能以一抵百,单是云门那位曾经一举在群英会上,连续十年一拔头筹,百年难遇的天才坐镇,就几乎没有人敢动什么歪心思。 更何况,还有各位长老和掌门在云崖周围布下的四方结界。 云门,几无可破。 可是就连云门掌门人和一同前去祭祖的所有云门长老可能都没想到,叛变会在门内产生。 蹲下的人仔细端详令牌,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后,起身就准备离开。 突然,本该瘫坐的人使出最后的力气,拽住了她的的衣摆,所有的愤怒、不解、迷茫、悲怆,在这一刻,化为一声恨恨。 “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那贼人手里……” “……” 桃花眼扑哧一笑:“真是抬举我了。你这小师弟倒还挺信任你。” 云枫能感到对方似乎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那轻轻而又实在的目光,就如以往操练他们时候一样,落在他身上。可能没有想到,自己把他伤成这样,他还会为自己找原因。 他抓的力气对于对方来说其实并不大,但是不知为什么,对方没有急于挣脱离开。参杂着沙粒的鲜红色血印在了素净的白色衣面上,对方也只是垂着眼看着。 “假如我说你所信任的云门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美好,假如我告诉你我现在做的一切是为了证道,你是否会相信?” 什么? 云枫愣住了。 “怎、怎么可能……?” 这个四大宗门之一,有着无数百姓拥戴的,这个他待了十几年并一直引以为豪的地方,并不美好? 这是什么意思? “还真是,一模一样。”桃花眼挑挑眉,耸耸肩,“你这威信还真是不行。” 云且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毕竟让一个人去否认自己生长了十几年的环境与荣耀,这本就不太可能。 所以,空口无凭不如以行证道。 “快走吧,四方结界已破,师傅师叔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云且转过看向云枫,不知道在他身上涂抹了些什么。 “为避免失血过多,你在这里最好不要随便动弹,一会儿内门的弟子来了,他们自会替你疗伤。” 微微沙哑的声音,有着少女特有的一点温柔,却又有着剑一般的沉稳,让人只觉磊落可靠。很难让人相信,如今的一片狼藉会是这么个声音造成的。 云枫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执意在此时,在没有掌门人的许可下,带着门外人闯入秘境。作为掌门亲信的首席弟子,持有着掌门手里另一半云中令的长师姐,她本该以身作责,更尽心地守护钥匙。 更不应该说出那番莫名其妙,折辱云门的话。 云枫很清楚,在戒律森严的云门,即使是弟子首席,打破最不能打破的门规,后果是什么。 他觉得她应该也很清楚。 但是不知为何,她偏偏逆行。 似乎知道他所想,云且轻轻地:“等我回来,自会向你们证明为什么。” 起身,目光先是停在了“云崖”二字上,随即一掠而过,落在了隐没在云雾里的石阶上。 白色蜿蜒的石阶通向着云雾的更深处。 路的尽头就是云门秘境。 云切目光沉沉。 云枫不懂他们此去到底为了什么,只是看着那登上台阶的背影,很想冲过去拦下她,但是稍微动一下,伴随着的就是来自身体巨大的疼痛,和嘴角不间断的血液。 相比于多年来内心信仰的崩塌所带来的痛苦与绝望,他觉得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很遗憾,刚才那一抓已经用去了他剩下的所有力量。 “你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师姐。” 他恨恨地说。 作为弟子首席,为进秘境,公然打破门规,伙同外人连破四方结界,重伤若干弟子。 怎么看,都不该是一个合格的云门首席该做出的事。 台阶上的身影一僵,雪白衣服上的鲜血十分醒目,像是一个烙印,永远地留在了上面。 轻轻一叹。 “等我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包括为何带着外人突闯秘境,包括为何重手出击。有些东西不是说说就能让人信服的,所以她要证据来佐证。 后果什么她想的都很明了,但比起更重要的,有些东西无足轻重。 最差的后果她也想的很明白…… 云枫看着那抹高瘦的身影踏上台阶,渐行渐远。云雾如同一头白兽,很快将她的身影吞噬殆尽。他闭上了眼,彻底昏死了过去。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一道修长的身影如同仙谪一般,飘飘然落在了入口处。淡粉的嘴唇常年噙着一丝微笑,只是在看到一片狼藉的入口后,终究是平去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后到的金长老一看最得力的大弟子重伤在地,急忙上去为他运功疗伤。刚刚感知到云崖的四方结界被破,顾不上祭祖,他们就急忙往回赶,可看现在的样子,他们似乎还是迟了一步。 修长的手指拾起了地上的几丝雪色的剑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桂花香。 这是用百年玄冰洞孕育的冰蚕蚕丝制成的,散发的味道能在森林里虫蛇不侵,同时还是必要时极佳的止血良药。 由于量产极少,只有内门的弟子才有资格拥有。 这个剑穗上的味道,他更是再熟悉不过,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好孩子。 他眯起眼,素来温润的目光有点冷,看向了白雾里的石阶。 “犟子。” ------题外话------ 不定时更新的仙侠文。。 啥也不说,跟着剧情和想法慢慢来。 你若喜欢,我之荣幸。 0 1 2 第一章 转成空 “后来呢?”小丫头咬着大苹果,在树枝上晃荡着小脚丫,眼睛扑闪扑闪的,明显地感兴趣。 “后来,只见云门掌门左一下右一下,刀刀致命,但是对方也毫不逊色,左一下右一下,步步紧逼,辅助的那一个贼人也是左……”讲话的少年,寸板头,讲起他听说书先生讲来的评书,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一个苹果趁其不意地塞进了他的嘴里,力度不轻不重,他下意识咬了一口。 “所以结果是什么?”小丫头笑眯眯地。 她笑起来很可爱,红扑扑的脸蛋上会有两个小酒窝。一戳应该会有窝的那种…… 自己在想什么呢。 少年的脸一下红了:“……说书的人还没讲到大结局呢,要等明天去才知道。” 细短细短的小手捧着两头都被咬过的红彤彤的大苹果,小丫头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敛去了所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别急,赶明儿我去说书先生那里再听听,就知道结局了。”少年挠挠头。以为她因为没听到结局闷闷不乐。 “如今云门尚在,结局估计是铲除叛徒,肃清门派。”小丫头抛了抛手里的苹果,竟有点老气横秋的味道。 本以为从民间的说书里能听到些什么,填补她记忆的空白,可是所听过的所有说书基本都一样。 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他,“真不好意思,给你剧透了。” 少年看着那个两头被咬的大苹果,不知为啥,耳朵尖都红了,他低下头,只敢用余光去瞟女孩儿。 “没、没关系……” 反正自己去听,也是听到一半睡大觉那种,也不是因为感兴趣才听的。 “翠芳,你为什么会对云门感兴趣啊?” “……” “翠芳?” 小丫头被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反应过来,一脸古怪。这个名字虽然几年了,但她至今都还不太习惯。 “没啥,大家不都想进云门吗?我就好奇问问。”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进入云门确实好,不仅光宗耀祖,还不用花钱,还能倒领钱,就算出了门,也会受到名门望族的优待,某种意义上是条阶级攀升的最快捷径。 毕竟,四大宗门里,云门是最面向大众的,王孙贵族和庶民一视同仁,而且不嫌钱多的,每年都要广招子弟,寻找好苗子。 “话虽然是这样,但是像我们这样的穷地方,哪能养出什么好的人。”少年看着天,苦笑。虽然云门每年都会下派弟子到他们村子招收合适的新人,但事实上他们村子已经五十年没出什么好根骨了。 “别这么说嘛,这儿地的灵气是比一般的稀薄了些,但不至于断绝,没那么差。”翠芳认真道,一本正经的看向少年,“我觉得你的根骨就不错,虽然做内门弟子太勉强了些,但是当外门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少年一头雾水。 翠芳拍了拍他的肩:“对自己自信些,又不用花银子,试试又不会损失些什么。” 少年:这丫头真的比我小两岁吗? 翠芳掐着手指,仔细地继续说道:“今年的招新应该就在十天后,记得提前三天去报名。年龄越小,灵根越纯粹,越好培养,也越好被选上。如果错过这次,你就要再等一年了,到那个时候被选上的几率就会降低……”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因为我识字嘛,看他们贴的告示认出来的。”好像有读心术,翠芳如是回答道。 “……” 但听她这么一说,他确实有些心动,眼睛不由看向了山的远处:“我真的可以吗?” 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大山里,十几岁的少年来说,外面的世界是未知而充满诱惑的。 何况,那是云门。 可是…… 他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瘦小个儿,又急急转过了头。 他喃喃道:“那你会去吗……”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小丫头起身,拍拍屁股,一跃而下,背上放在一旁的割猪草用的篮子就打算走了。 “天儿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拜拜啦。” 太阳落山前必须回家,这是她老娘操着烧火棍告诉她的。 见她要走,少年手伸进兜里,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一个凹凸不平的球形物体向他抛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了。 是一个两头都啃了的红彤彤的大苹果。 接着,就看见小丫头回头,朝他挥手:“谢谢你把评书分享给我,看你挺想吃这个苹果的,就送你了。” 少年脖子都红了! 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在看她! 可是自己看的不是这个苹果啊…… 少年失笑着看着手里的苹果,看着远方咬了一口。 其实这个苹果,有点涩…… 算了,还是明天问问她,她想去不去吧。 第二章 小白狼 夕阳西下,漫天的红烧云如同晕染一般,将方才的蓝天白云濡染殆尽。晚风拂过,带着夏日尾巴的余热,如同人的手掌抚摸你,柔软而温暖。 乡间小路上,扎着两条冲天辫的小丫头,背着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的背篓,在乡间的小路慢慢走着,嘴里不知道在哼着什么调调。 然而就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眼睛已经悄无声息地盯上了她,贪婪地看向了她黝黑但胖乎乎的手臂。 ——多么细皮嫩肉的小丫头,比起方才那个男孩儿一定更美味。 眼看着她忽然停了下来,走进了半人高的芦苇地。 半人高的芦苇将小小的身子很快掩住,在风里轻轻摇曳。 不过,那风里传来的独属于小孩子的味道仍能让一些嗅觉敏锐的动物闻见。 一只雪白的爪子轻轻踏上了芦苇地,浅浅的绒毛下有着锐利的钩爪。 ——去哪儿了呢? 芦苇地的芦苇抵挡着晚风,似乎连味道都抵挡了。小孩儿的味道不再那么浓烈,甚至变得……破碎了起来。 破碎? 心里想着,多年来的警觉让它大感事情不妙,下意识后退。 谁知刚后退一步,本来温柔无比的芦苇突然换了副模样,有了灵魂一般缠上了它的四肢。 虽然它一开始躲过了,但奈何芦苇太多太密,终究招架不住,被凌空绑起。 ——可恶!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有人咦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什么凶恶的鬼怪,原来是一只……” “不许胡说!我是狼!不是狗!” 仿佛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它愤怒地先叫了起来。 翠芳背着半大的竹篓,看着眼前这个被芦苇缠住,毛茸茸的一团的,小狗样的东西狂吠着。有着前一世部分记忆的她,自然知道它在说些什么。 突然,头上一痛。 原来是头顶的一只通体浅黄色的小鸟得意地在揪她的头发,头上翘着的一簇毛和芦苇有几分相似。 “啾啾啾啾!” 翠芳伸出手摸了摸它。 “知道你是大功臣,厉害厉害!” 又是一痛。 “啾啾啾啾!” 翠芳只得从怀里掏出一把谷粒。 总算是满意了的小黄鸟跃了下来,欢快地啄食着她手里的谷粒,尾部的两根长长的尾羽一扬一扬的。 “你会御兽?!” 小白狼大感震惊。 它第一次在这个穷乡辟领里看到能和动物沟通的人。 这么个灵力不足的地方竟然可以培育出御兽师?御兽师一般只会出现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也只有灵气充沛的地方才能培育出御兽师。 “你怎么知道的御兽师?”翠芳也有点意外。按照常理,一般人应该只会理解为懂鸟语。 虽然她也确实不是。 “要你管!快放了我!”小白狼恶狠狠地看着对方,企图用气势让对方害怕。 “你不是这里的生灵吧?”翠芳的手摸上了对方的脚。 “嗷嗷嗷……”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软乎乎的肉垫陷了下去。 又凸了出来。 陷了下去。 凸了出来。 “……” 翠芳点点头:“真的很软。”师兄师弟他们果然没有骗她。 “嗷嗷嗷!”你这个混蛋!! 它不是狗! 吃饱了的小黄鸟重新飞回了她的头顶,窝下了。瞄了一眼愤怒地小白狼,确定没有啥威胁力,就让芦苇自行散开了。 吧唧一声,小白狼摔了个滚。 呜呜呜。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无视他。以前跟在妈妈身后都没有兽敢这么看不起它!可是,可是…… 如今一只小麻雀都能这么瞧不起它。 等它长大了,长到妈妈那么大…… 咕噜咕噜。 “……” “啾?” “……” 咕噜咕噜。 啊啊啊啊! 羞愤的小白狼起身就想跑,一根柔韧的芦苇一下把它的左后腿卷了起来。 小黄鸟歪着脑袋。 咕噜咕噜。 小白狼身体一僵,放弃了挣扎。 它死了。 “原来狗也会人的修行吗?”翠芳一脸意外。 小黄鸟瞳孔震惊! 翠芳只记得,以前自己带着刚入门的弟子在森林里修行的时候,他们正在打坐休息,结果有个弟子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她他怎么了,那个弟子红着脸说,这是他修行的一个方式。她还感兴趣地想追问怎么个修行法,结果对方支支吾吾说这个要自己体会。 在小黄鸟叽叽喳喳给她科普过后,翠芳沉默,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突然明白,为啥当时那个弟子说了以后,其他的新生都默不作声了。 这时一个硬硬的东西递到了小白狼嘴边。 一个面饼。 “你吃吗?” “啾……”妞,狼只吃肉==…… 果然,小白狼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翠芳以为它不吃,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看着面饼,她笑了。 一个大大的缺口赫然出现。 小黄鸟惊得头上的羽毛顶了顶。如此快的速度,它竟然都没有发现。 “你这么小还这么弱,估计很难在野外生存下去。” 小黄鸟点点头。确实,很少看到这么弱的狼了。 “但如果带你回家,我娘估计不会同意。”毕竟她娘总是幽怨地说家里揭不开锅了,不可能愿意让一个白吃白喝的幼崽在家。 翠芳一拍手掌。 “有了,你可以来我们家看门,我的吃的可以分你一点,这样我娘也不好赶你出去了。”因为知道一些修习门道,所以她对俗世的食物要求比较少。 “嗷嗷嗷!” 它不是狗啊啊啊啊! “怎么样,你愿意吗?” 顶着个小黄鸟的小女孩儿微笑着看着它,嘴角有着两个小小的梨涡。 小白狼看了她一眼。 等它长大了,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在那儿之前,勉勉强强同意,给你这个荣幸好了。 肚子有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同意了,放你下来,我捏你爪子,不许反抗。” “嗷!” 不可以! “等一下,”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这个狼是我先看到的。” ------题外话------ 这一章,尝试用另一种写作风格 第三章 不要了 翠芳寻声看去。 在夕阳的余晖下,只见一个十来岁的黑衣锦服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芦苇丛里。黑色的头发用银色的发冠束起,衣袍边上绣着金色的不知名走兽。面容是少年的俊秀,就是不知为何缺少了点少年该有的活泼,表情有点木木的。 在他脚边,是一只半人大的纯色黑豹,银灰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虎视眈眈的样子。 翠芳看了看脚下,龇着牙看着他们的小白狼,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这只狼是我先看到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先看到的吗?” 少年抬手,指了指小白狼。 “证据就是,它的后颈处有阿来的抓痕,脖子应该还有没有消散的三股绳勒痕。” 翠芳仔细看了看,透过薄薄的白色皮毛,确实看到了小白狼身上的那些痕迹。 翠芳摸了摸背绳。 “有明文规定谁规定的谁先看到就归谁吗?” 黑衣少年不说话了。 确实没有。 “那这只狼就是自由的,跟谁走是它的自由。” 黑豹盯着她,在少年脚下慢慢徘徊。 “你说的对。” 黑衣少年开口,一字一句地,很是认真的说。 “但同样的,在它认主之前我也可以自由猎捕它。” 认主?? ——千万不要向任何一个人类臣服,他们都是狡猾、贪婪的。 过往的,被诱骗、被诱捕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原本和翠芳站在一起的小白狼,下意识摇着头往后侧方退。 这时有人拍了拍它的头。 轻轻而可靠的力道。 它反而愣住了。 “如果灵兽不愿意,强行认主是会爆体而亡的。即使是这样,你也要猎捕吗?” 黑衣少年面色不动地:“你可能并不知道,一只白狼王的幼崽有多么珍贵。” 白狼,是最敏捷的陆上生物之一,成体的攻击力、耐久力都是一绝的。 白狼常常群居生活,由一头白狼王统领族群。 为了培育出更优秀的白狼王,白狼王产崽一般只会在一到两只,且一旦产下,就不会再产,终生都会培养眼下的这几只,直到培育出新的白狼王。 虽然极为严苛,但是也确实能提高幼崽的质量。 任何一只白狼王幼崽,都可能是下一任白狼王。 在等级森严的白狼群里,拥有一只白狼王就等于拥有了一群白狼。 这也是黑衣少年为什么这么执拗的原因。 翠芳沉默了一下。 最后她还是决定开口。 “你是想要成为白狼王的幼崽吧?” 黑衣少年点点头。 翠芳扶额。 “白狼王只会从雌性中选出,可这只是公的。” ??? 什么时候看到的?! 小白狼下意识夹紧了尾巴,一脸惶恐。 公的? 黑衣少年的眼睛终于出现了波动,他从怀里掏出一卷书扉老旧的书,翻动着看了看。沉默了一瞬,合上书,说:“我要看看。” 翠芳:“……” 小白狼在逐渐逼近的两人的阴影下往后退着,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你、你们要干什么……? 撒腿就跑。 想跑? 小黄鸟一挥翅,芦苇倾下…… 黑豹撇开视线。 …… 过了一会儿,黑衣少年起身,收回被咬了一口的手,面无表情。 “好吧,是我搞错了。” 翠芳摸了摸怀里呲牙更厉害,炸成刺猬的小白狼。 “我不需要没有任何价值的白狼王幼崽。” 虽然,即使不是白狼王,成体的普通白狼也很不错,但对于他来说,不足为奇。 翠芳按住了差点一瞬间扑过去的小白狼。 黑衣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不会真以为狼会养熟吧?” 翠芳抱着小狼崽起身。 黑衣少年摸了摸黑豹的下巴,黑豹下意识眯起了眼。 “狼这种生物,等它明白自己比你强,就可能会反杀你的。” “我劝你最好把它放回野外,自生自灭。” 翠芳抱着它。 很难想象,这么小一只幼崽,竟是以凶残凶悍著称的白狼后代。 翠芳抱起它,举高高。远处落下的红色的夕阳投射下最后的余晖,把纯白色的毛映照得暖意十足。 没有白狼王母亲的庇护和指导,这么小的幼崽凶多吉少。 无论再怎么强大的生物,它的幼崽都是脆弱无比的。 她在看着小白狼,小白狼也看着她。 “想来你朋友很少吧。” 翠芳悠悠地说。 本来已经走远的黑衣少年一个踉跄。 翠芳捏了捏肉垫,微微笑。 “杀不了我的。” ------题外话------ 小黄鸟深思:原来和我们的不太一样。 ---- 文里看似矛盾的地方后面会有解释的,是伏笔。 大家生活里不知有没有遇到那种话少误会的时候呢 第四章 借宿 “啾啾啾啾……” 继续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翠芳踢着路边的石块,听着小黄鸟在耳边叽叽喳喳。背篓里是累坏了的小白狼。 “我知道,在那片芦苇地里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啾啾啾啾!” 翠芳踢起一块小石头。 “只是不想惹太多麻烦。” 很难得,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会出现那么雍容华贵的人,那个少年衣边上的花纹总感觉她在哪里见过。常年在云门,所有人的衣服基本都是一样的,见到外人的机会并不多,虽然如果师傅出去一般都会带着她,但是出去的机会屈指可数。 莫不是群英会的时候? 群英会…… 话说群英会都有些谁来着? 她皱皱眉。 这可太不对了,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于以前的记忆越来越迟钝了。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明天得去挖点草药来配配了。 “啾啾啾啾?” “你问我云门招新的事吗?” 翠芳又踢起一块石子。 “我可能会去。” 还有很多事有待解决。 很多答案就在云门。 不过今年不行,她还差一岁。 “啾啾啾啾。” 翠芳从怀里掏出一点杂粮,小黄鸟飞到了她的手上,啄食着。 “吃多点,后面的只有等明天了。” 拐了几条道,越过一个猪圈。 翠芳看到了自家熟悉的坝子。 他们家是一个家族住在一起的,成一个口字多了个缺口。 有白色的炊烟从烟囱里袅袅而出,坝子里还晒着些豆子。有个年轻的妇人在洗着蔬菜,摘着豆角。 和往常一样。 不过翠芳注意到,在门口的柴垛上横放着些行李。 “芳芳回来了?” 年轻的妇人看到了她。 “嗯。”翠芳把装着猪草的竹篓放在台阶上。小黄鸟早就飞回去了。 “累了吧,去房间里和你弟弟玩玩去,一会儿饭熟了叫你。” “姨,今天来客人了吗?” 翠芳看着那行李下有一枚令牌,上面写着云字。 “是云门的人,明天他们招新,说希望在我们这里寄宿一下,”小姨凑到她面前,眉开眼笑,低声说,“还给了不少银子。” 小村庄里的人见得最多的就是铜钱,银子是很少见的。 翠芳哦了一声。 “婆婆呢?” 家里有个年迈的婆婆,往日有太阳的时候就喜欢搬把椅子在坝子中间晒太阳。 不过今天没看见。 “在你房间里,好像是很不开心把西边的房间空出来给他们住。” 西边的房间?那不是原来婆婆和公公一起住的地方吗?看来今晚她得挤一挤了。 翠芳回想起了那震耳欲聋的鼾声。 “往常不是都会住在县长家吗?为什么这次不了?” 一般村民的家可比不得县长的家宽敞舒服。 “好像是因为这次来了个贵客,在原来的基础上多出了个人,所以有人就单出来住了。” 翠芳点点头。 “我娘呢?” “在里屋陪客人呢。”小姨挪挪嘴。 翠芳想,这就是个好机会啊。 在客人面前,她娘爱面子,能好意思拒绝她养“狗”吗? 在竹篓里睡得正香的小白狼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最多也就事后揍她一顿。 此时不提更待何时? 于是,她推开门。 “娘,我想养……” 话还没说完,她顿住了。 “没大没小的,门关着的,不敲门进来?” 翠芳:……你平时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就是令千金?真可爱。”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大概就是说的眼前这位。 云门的素净衣袍不仅没有让他显得单调,反而平添了他的一份出尘。 老熟人了。 翠芳脸上浮起一丝古怪。 察觉到了打量的目光,云双微笑:“请问在下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这孩子没大没小惯了!” 一个巴掌打下来,翠芳的视线转到了地板。 “没有的事,小孩子好奇心性,难免的。” “芳芳呀,快去烧点水,沏壶茶来。” 她娘的语气充满温柔。 当然,可能只有她能听出其中的威胁:还不赶紧混犊子! 翠芳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想养狗。” “你说什?!”她娘果然火气上来,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还要养张嘴,但马上感受到了从一旁投来的目光,立马温柔道,“乖,娘要陪客人,后面再说啊。” “可不可以嘛?” “你……”嘴一抽,只能无奈道,“当然可以了,如果我们能照顾好它的话。” “好,谢谢娘,娘最好了。” 翠芳一口亲到了她娘的脸上。 ——后面打我的时候轻点。 打开门就想走,结果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 “云叔,你来了!” 翠芳一个咯噔。 低头说了句对不起,就跑了。 云叔看了眼那离开的背影。 这小姑娘怎么…… “云叔,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云叔回头:“哦,在路上看到了很神奇的东西,耽搁了一会儿。” “什么呀?” 云叔摸摸下巴:“路上看到好几块石头,每一块上面都正中的叠着另一块石头。” “这有什么有趣的?路边小童叠的吧。” 那可不一定了……云叔但笑不语。 ------题外话------ 感觉简洁了点,后面改细节吧…… 第五章 烟火气 翠芳看着面前咬断了的绳子,沉默。 “真就那么不喜欢被拴着?” 嗷嗷嗷! 小白狼义正言辞地叫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狼的尊严不可掉! “好吧。” 翠芳看着绳子的断面,虽然还是头幼崽,但是看起来咬人的功夫应该不会差。 “不要乱吃别人喂给你的东西,不要随便出入房间,听到没?” 小白狼摇了摇尾巴,去拱她怀里。 “……” 就想着吃! 翠芳掏出了缺了个大缺口的面饼。 她往上抬了抬,小白狼的眼睛就往上动。 她往左挪了挪,小白狼的眼睛就往左动。 她伸出左手,肉乎乎的爪子就放到了她的手里。 唉。 两天的干粮啊…… 她捏着爪子,看着它狼吞虎咽。 “白狼幼崽?”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翠芳一动不动。 “是小白狗。” “小白狗?哈哈,那么小姑娘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小白狗?” 云叔蹲在她身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小白狼,问道。 “路边捡的。” 没有说谎,都是实话。 作为云门刑部的弟子,说没说谎一看便知。 “那你可以让给我吗?” “不可以。” “我出十两黄金。” “不要。” “十两黄金都不要?” “……” 云叔笑了笑。 这丫头和她娘好像不太一样。还是说该不该说她可能不懂十两黄金代表着什么?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身上基本没有凡人的烟火气味吗?” 所谓人身上的烟火气,是指长期食用凡间食物所养出的肉体的味道。婴儿最少,成人最多。可这个小丫头身上,居然基本没有。 没有仙果丹药的培养,不吃凡间食物,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当然,如果是夺舍人身体的精怪也是有可能的……他的手搭在了佩剑上。摩挲。 翠芳终于看向了他。 对方乐呵呵地,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 只是问的问题可不是憨厚老实的样子。 “我爹告诉我的。” “你爹?” 翠芳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他走得比较早,在我小时候告诉我的。” 确实没在这个家里,看到男性的成员。 “你爹是哪门派的弟子?” “他没告诉我。” 也是,一个大人不见得会告诉孩子这些,小孩子听了也不会懂。 “小孩儿你别骗我,查一个人的身份还是比较容易的。” 翠芳并不在意。 “我爹还告诉我,如果对方是个不真诚的人,那么就不要和他多说话。” 云叔一愣,随即弯唇。 “你竟能看破我的幻身?” 翠芳看着小白狼,不说话。 一般人靠近,小白狼早就警惕了,这么半天都没反应,说明什么?说明只有她才能看见。 顺着她的目光,云叔也看到了小白狼,明白了过来。 “让人意外的小孩儿。” 云叔哈哈大笑。 “对云门感兴趣吗?明日招新,可以来找我。” “不感兴趣。” 云门她是要去的。 这两个人带的还是算了吧。==她可太清楚这两个人了。 一个人如其名,一个话唠至极。 而且…… 她垂下眼睫。 当年自己伤他们伤的极重。 “没办法,看来只好我来找你了。” 云叔狡黠地眨了眨眼。 “……” 有点臭不要脸了啊喂。虽然可能只是个玩笑话。 “时间到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有白色的浮光从他身上浮起,身形逐渐消散在空中。 幻身比较损耗真元,所以能维持的时间也比较短。当然,这个因人而异。 不过这次,比她预想的时间还要短上一半不止。 还想套她的话? 当她是软柿子么。 地上赫然用树枝画着的“虚实难辨”阵。 这是她还是小弟子时候,和云聪他们为了躲避讲师们的抽问连夜研究出来的,可惜,刚用过一次就被发现了,然后每个人都在瀑布下面壁思过了一个时辰。 是个很容易被发现的小法术,不过云叔不是他们一批的,并不知道。而且,对她也不设防,自信自己在他面前撒不了慌。 幻神相比于本体的敏锐性也会低一些。 嗷嗷嗷! 吃完了的小白狼摇晃着尾巴,冲她叫着。 她用手里的树枝末端轻轻打了它的头一下。 “没吃饱?你咋这么能吃呢?” 不过话说回来,白狼的胃口好像确实蛮大的,素来有着“饕餮胃”的称号。不过想想也是,想要成长到三米长的成体,确实需要更多的食物。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现在又来了客人,拿不出更多的粮食来了。总不能拿储备的冬粮吧,她没事,可家里人终究是凡胎。 况且…… 小白狼在她怀里拱着,到处嗅,想要找出其他食物。 显然是饿坏了。 况且,白狼是灵兽,最好的食物是灵气比较充沛的食物,比如其他灵兽和灵果之类的。老是拿粗面饼养着也不太合适。 翠芳拎起它的后颈,提了起来。 可在这个灵气匮乏的地方,她算是给她自己找了个麻烦吗…… 嗷嗷嗷! 小白狼不高兴地四下挥舞着四条小短腿。 很不满意这种把它当狗狗的行为。 但是它太小了,发出的吼叫始终带着奶音,也吼不出更大的声音,所以看上去就很…… 弱小可怜无助。 至少在翠芳看来是这样的。 看着它,翠芳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从小开始养的雷豹。 师傅刚给她的时候也是小小的一只。雷豹性烈,为了让它驯服,师傅饿了它七天,差点死了。就算如此,在她拎起来的时候仍会挣扎,哪怕毫无力气,也绝不放弃。 后来,那只雷豹死了。 倒不是她给饿死的,而是在一次她忘记关笼门的时候跑出去,被云崖上的大鸟叼去。 而她……那个时候还不会御剑,等师傅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雷豹已经被摔死,然后让大鸟吃掉了。 那是她第一次试着养属于自己的灵兽,还没来得及在不被它咬的情况下摸摸它的爪子,就被更强的大鸟吃掉了。 没有庇护的幼崽,很难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存活。 翠芳点上了小白狼的鼻子。 冰冰的,软软的。 “弱。” 不知是在说小白狼还是在说当年的自己。 “绳子拴不住你,别乱跑,乖乖在这里等我,晚上我带你去打猎,听到没有。外面太危险了,随便一个大一点的猛禽都会吃了你。” 小白狼咬住了她的手指,瞪她。 “知道你听得懂。就这么说定了。” 翠芳抽出自己的手指,全是口水。 第六章 双魂 翠芳回到坝子时,天已经黑了。 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漏了出来。 之前在坝子里洗菜的小姨也不在了,应该是回厨里屋烧饭去了。 意外地,在坝子里撞见了一个人。 云双不知何时摆脱了她娘,负着手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翠芳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的时候打声招呼,就看见他忽然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物件。 借着月光一看,是朵簪花。 花的瓣尖是润色的白,微微透着点浅浅的粉,花蕊是青色的石头再缀以细小的珍珠。一共是三朵花簇拥在一起。从后面垂下三条细长的珠链,末端点了青绿色的滴状青石。 看上去还挺精致的。 云双用手轻轻拨弄着珠链,就好像在抚摸着心爱姑娘的脸一样温柔。 看这小子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想送给谁。 想想也对,云双在宗门里的样子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再加上行为举止很是公子风度,女弟子们都很喜欢他。 只是,这个小子对于情情爱爱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是一心问道,去藏书阁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 翠芳靠着柱子,决定从后门绕到里屋去。 哪知刚想走,就只见云双猛地抬头,神色冷冽。 “谁在哪里?” 翠芳尬住了,整理好表情,低着头从后面走出来。 “原来是小姑娘。”云双眉头一松,将簪花放到怀里。 “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待着,万一遇到坏人了怎么办?”云双倒是一幅大哥哥的样子。 “喂捡来的狗狗。” 云双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还跑里屋来问过。 “以后晚上还是少出门,不安全,知道吗?”他摸了摸翠芳的冲天辫,温柔地说。 “嗯。”被摸头的翠芳心里只觉十分的别扭,但是她只能忍住。 这时,眼前出现了两块饴糖。 “喜欢吃糖吗?” “?” “喜欢吃的话,给你,但是今天看到的事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好吗?” 又被摸了头。 “……” 原来如此。 她接过饴糖,状似出于好奇的问道:“那个簪花好好看呀,是要送给谁的啊?” “送给谁?”云双有那么一瞬的怅然若失,他苦笑了笑,“如果能送的出去就好了。” 看来,他和想送的人的进展不是那么顺利。 不过别人的事她也不好再多问。 “大哥哥这么好看,别人一定会愿意的。” 她本来说这句是为了说了进屋。 然后。 就被捏脸了。 翠芳暗叫一声坏了,自己太久没和云双接触,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只见云双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只是有别于刚才的温润如玉,而是变得邪魅无比,笑得妩媚动人,眼睛紧紧锁住她。 “小家伙,我是不是很好看哪~” 在云门,每一个人的赐名都是有深意的。 云双之所以叫云双,是因为他体内是罕见的双魂同体。 一般人的善魂和恶魂是混合在一起的,他的却是割裂的。 一个是善级,一个是恶极。 幼时还好,但随着长大一点,恶出现的频率不知为何越来越多,甚至最后把宫里的一个宫女掐死。 他的父皇为了治疗他的病,把他送到了云门。 但是双魂是相生相亡的。如果恶没了,善也会死。所以只能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恶,让他体内的恶处于沉睡状态,但是由于封印的时候出了点差池,导致封印存在了一个可解禁的薄弱点。一旦触发解禁条件,就会唤醒恶。 而这个触发条件就是:当着他的面说他好看。 很难以想象,也无法理解。 但是确实如此。 一旦打开,除非在他无意识的状态下,再度封印,否则恶就会一直作为主人格。 翠芳感觉到他捏自己脸的力度都变了。 有点疼了。 “本来我应该谢谢你唤醒我的,一直沉睡的滋味可不太好受,”云双一副伤脑筋的样子,他把翠芳提了起来,嘴上笑着,目光却是蛇蝎的冷,“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太像那个让我最讨厌的女人的味道,所以留你不得!” 翠芳看着他,手轻轻动了动。 嗖—— 一道破空的声音传来,直冲云双的脑袋而来。 云双丢开翠芳避闪开来。 “什么人?” 云双的脸出现一丝血痕。 “不能杀人。” 熟悉的低低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月光洒下,黑衣锦服的少年立于房梁之上。黑色的头发用银色的发冠束起,衣袍边上绣着金色的不知名走兽。 手里搭着一个弓弩。 是白日里见过的少年。 ------题外话------ 黑发少年:还以为被发现了。 还是不能太懒了。。。。。得把前面的润色一下细节 第七章 再遇少年 “不准杀人。” 脚踩瓦楞,手持袖珍弓弩。身后是一轮月亮悬起,银冠束发,墨色相称,面色如玉。 唯有表情的木讷有点略失风景。 翠芳心里有些惊讶。 居然是白日里见过的少年。 云双用指尖轻轻地拭去脸上的血迹。隐隐泛红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嘴角,翩翩公子的气质敛去三分,多了三分邪魅气息。 一枝箭簇插入了他身后的木柱。入木三分。 他一扬眉头,看向屋顶。 四目相对。 没有退让。 “赤金虎纹,你是墨门的弟子?” 云双眼底出现一抹戏谑。 “向来喜欢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怎地跑到这个穷乡辟领里了?” “……” 就算是面对云双的冷嘲热讽,少年也依旧维持着那一张略显木讷的表情,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所说,与自己无关。只是把眼睛一转,看向了在角落里保持低存在感的某人。 随着他的目光,云双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跟着看了过去。 一道目光,两道目光,都落到了角落里。 场面一度很沉寂。 “有趣,你们竟然认识?”云双双手环胸,手指轻轻在胳膊肘上敲打着。 “不认识。”翠芳摇摇头。 这孩子该不会后悔把小白狼交给她,所以找上门来了吧?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一面之交。”少年的回答也很是冷淡,从屋顶一跃而下。 翠芳注意到,这次他身边的那头黑豹子不见了。 他走到她面前。 个头上比她高一点,垂着眼看着他。他的睫毛比较长,垂着还是有点好看。 就是面无表情了点。 他突然出手。 速度很快,也很突然。 翠芳下意识条件反射想后撤一步,但是想想在场的人,忍住了。 微凉而柔软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搭上了她的命脉。 白皙的手,有点黑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翠芳另一只手暗自握紧了之前拿上的一片石刃。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云双不知为何有点不爽。 少年蹙着眉,道了声奇怪。 然后松开了手。 掏出了随身带着的手帕,擦拭着抓住她的手。 翠芳一头黑线,左手松了力道。 这时一道小黑团朝她丢来。 她抬手接住。 是一个白瓷小药瓶。 她摸了摸自己被云双掐过的脖子。应该留了红痕。 “抱歉,失礼了,这是赔礼。”用词上还是十分的礼貌客气,只是语气一成不变。 你这表情可一点都不像是在道歉。 翠芳嘴抽。 不过看起来确实不是为了小白狼而来的。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少年往回,正打算离开。 一道寒刃从天而降,直直地插入了地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说,就这么让你走了,我这伤不就白受了吗?” 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剑身嗡嗡作响,从石中窜起,重新落回了身后人的手里。一顿御剑,行云流水。 轻弹剑身,寒光一闪,泠泠月色,映照着主人嗜血而玩味的笑。 “怎么,也要加倍奉还,你说是吧?” ------题外话------ 希望签约申请能过吧哈哈,好像月更最好在一万字,==。。。。希望能坚持吧。 第八章 交锋 少年看着云双,眼睛似乎能穿透他的外表。 “双魂?” 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喃喃。 一个眼花。 残影过目。 少年的身影逼近在了云双眼前,手直接往对方脸上罩去。 好快! 他的掌心泛着隐隐的蓝色,飘渺似星辰。 不过美好的,不见得是好的。 翠芳一个猛力勾脚,勾上了云双的左足。一个推力,让云双后仰,堪堪避过了那一掌。掌风袭来,翠芳躲闪不得,一掌送了出去。 叮地一声脆响,云双怀里的簪花掉了出来。 少年皱眉,掌心的蓝色瞬间撤去大半。 两掌相对,激起一阵劲风。 少年面上出现了微微的愕然,随后很快恢复如初。他一个回身,收回了掌力。 这边翠芳的状态不太好,面色苍白,她连退了好几步,能感受到身体明显的不适。换做以前巅峰时的自己肯定不至于这样,但是现在的这句身体太年幼了,虽然平时有好好调理,但该有的磨炼还是欠缺的。 这个少年是真的厉害,幸好她将瓦刃放在了两掌之间,减缓了毒性和掌力的冲击。 否则…… 她掌心里的瓦刃已然四分五裂,前段更是有隐隐的蓝色沾染。 不远处的少年看看她,又默默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垂下的眼睫下神色难辨。 刚刚那一掌,虽然他撤去了多数的毒和掌力,若是普通人必然是非死即伤的。可是为什么她看上去基本毫发无损…… “我不需要你救。”云双神色有点冰冷,但眼底还是有一抹复杂。 自十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他的反应力和行动力都发生了显著的下降。刚刚拿一掌,如果不是翠芳推开他,他未必能躲得过。 可他之前明明还想杀她来着。 “得,我乐意行了吧。”翠芳挥挥手,嗓子有点腥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少年脸色多了分认真。在宗门里,都没有几人敢无伤接下他这一掌,更何况是一个山沟里的农女。 翠芳把碎了的瓦片丢在他面前。 “借物而已。” 当然,原因没说全。 少年倒是认真地仔细看了地上的碎块,皱了皱眉。因为出来的少,他在宗门里多为木头试力,或者与真人对战,很少用过这种乡下人才会用的东西去试。 他当时感觉到掌心有硬硬的感觉,还以为那就是一般女孩子手的感觉。 原来是这东西。 “你得和我回宗门一趟。”少年如是说道。师傅说过,不了解的、超乎常人意料的东西,可以带回宗门好好研究。 “小子,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很好欺?” 两手掐诀。 长剑在身后浮起,不过眨眼的功夫,幻化成了若干只长剑,每一把都寒光凛凛,每一把都如同猎手,牢牢锁定着墨衣少年。 “方才我承认是我大意了,这次可没那么好运。” 一而再再而三地漠视让云双怒极反笑。 少年淡淡地看着他,双手自掌心再度浮起了幽蓝色。 咕噜。 云双、少年、翠芳:“……” 咕噜。 这时,好巧不巧,一个中年妇人推门而开,大着嗓门:“怎么吵吵闹闹的,那么久都不来吃饭,都干什么呢!菜凉了还要再升火烧的!” ------题外话------ 墨子非:我以为女孩子的手本来就是硬的。 第九章 墨子非 还没等众人回复,中年妇人一个箭步冲到了翠芳面前,然后一个饭铲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翠芳头上。 “死丫头,让你去陪弟弟不陪,在外面待那么久都不来厨房帮忙,还不过来帮忙打打下手!” 然后对她就是猛地一拽,拽到了自己身边。 这位中年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翠芳的亲娘——翠小竹。 打头那一下,确实是疼的,翠芳都习惯了。比起惩罚崖的万丈瀑布的当头而下,都还好。 只是那只拉着她的手,拽的时候凶狠无比,但真正握住自己的时候却粗糙而温暖,隐隐地发着抖。 门外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让屋里人注意到,现在冲出来,也是找准时机过来的吧。如果胡乱出来,反而什么也帮不了。 很微妙的感觉。 翠芳看着面前敦实的身影,悄悄把手回握了过去。 这时,面前一个身影飘忽忽地从翠芳面前走过,很自然而然地进了屋。 “……” 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目光,少年停在门槛。 “我会付钱的。” 翠芳扶额:大家看着你,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啦…… “喂,你这家伙……”云双正要上前,后颈传来一股力道,让他晕了过去。 “呼,果然出门前算卦的凶不是没有道理的。”云叔扶助晕过去的云双,冲翠芳咧嘴笑,“抱歉,让小姑娘受惊了。” 翠芳看着他。 ……不要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刚才在楼上看了有多久。 云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小姑娘会的东西还挺多的啊,以后可得好好请教请教。” “还柱在这里干什么,走走走,吃饭去。” 胖胖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拉着翠芳进了屋。 翠芳回望了晕过去的云双一眼,垂下了眼帘。 ————————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安静的晚饭。 翠芳撑着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粒。 除了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源头嘛…… 她抬抬眼皮,看向对面斯文地吃着饭的少年。 感受到她的目光,少年沉默着把面前的腊肉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吃的第八碗了…… 左边的翠小竹看着,悄悄地在饭桌下,精明地拨着家里唯一的小算盘。 翠芳的小姨则是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少年速度不变地进食着。 云叔倒是很淡定,始终笑呵呵地看着少年。 他吃得很少,基本上客气下尝尝味就不吃了。云门的修习里有和辟谷相关的内容,而且就算饥饿,凡物做出来的食物也很难解饿,除非是灵气充沛的果子。 “小兄弟,这饭菜好吃吗?”云叔笑吟吟地。 少年扯下刚出炉的鸡腿,顿了顿,很认真地想了下。 “淡。” 噗。 有人笑。 有人挨打。 有人拨算着小算盘的手更加狠了。 他们这里本身就比较偏僻,村里唯一的小河早在二十年前就干涸了,没有河盐,又远海,要买生活必需的盐就得翻山越岭去买,很是麻烦,所以在村里买盐就会很比较昂贵。 用盐昂贵,所以很多人家,都会用少盐做饭。 尤其在翠芳家,男丁全无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墨子非。” 少年吃是吃得多,却吃得没有一丝难看的吃相,反而显得慢条斯理,极有教养。 翠芳猜想,应该是大陆上某个世族的后代吧。 听到名字,结合之前种种,云叔面上立马起了波澜。 “敢问可是‘玉面鬼手’墨子非?” 玉面鬼手? 翠芳筷子顿住了。 这个人她是有印象的,据说是墨门十弟子里的榜二,只是常年卧病在床,不常出门。据说在毒药和幻术的应用上颇有见数。 唯一一次见面,是在群英会上,一个瘦削的带着薄纱的头帘的墨衣男子坐在轮椅上,十指交叉,骨节分明。 可惜,墨门从没有派他作为墨门代表出赛。 也只有那一面,至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说是身体不好,不便见人。 但无论怎样,到现在为止都不应该只有十岁出头。 果然,墨子非摇摇头,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只是继承名号罢了。” 继承名号?难道说上一任墨子非……死了?翠芳微微愣住。 虽素未平生,但终究是曾经在一个时期一起存在于世间的人,就算放到如今,他也就二十五出头吧? 然斯人已逝。再想想自己的经历,翠芳内心泛起淡淡的酸涩。 谁又能想到呢。 “这样啊,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有机会和他交流一下幻药心得呢。”云叔一脸遗憾,“不过能继承他的名号,小兄弟也是少年英杰了。” 难怪不过十几年华,就有那样惊人的速度和对毒的熟练。 “过誉了。” 墨子非没有一丝寻常少年被夸赞后的骄傲。 “只是刚好有幸被墨师兄指点罢了。” 翠芳注意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别这么说嘛,能被‘玉面鬼手’指点必然有你自己的过人之处,再说你们师傅能认可你继承称号,说明也认为你大有可为。” 墨子非轻轻一哂。 他其实生得极为俊俏,眼睛也是少年的圆眼,只是由于平时习惯了面无表情就显得有些木讷和沉郁,但是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不过祸福相生罢了。” 他轻轻地说,那一刻他的表情没怎么变化,但是却像是开了一个小口,让人得以窥见他的内心。 和当年初次见到云双时一样。 青葱少年,却千疮百孔。 常听说,常年用毒的人往往不得善终,上一任墨子非应该也是因此英年早逝的吧。每一人都无法避免的痛苦。 老天给了用毒的天赋,却又在这甜豆里掺了毒药。 “种土豆是累的,遇到虫害是难的,吃土豆还可能是麻的,”翠芳剥着土豆皮,“可是吃了它却能解决温饱,有了更长的时间和经历去种植玉米。还是能吃到甜的呢。” 苦一点又如何呢,只要活着就有更多的可能性。 墨子非看向她。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换种鸡毛菜,虽然一开始可能你并不知道怎么去种它,但总有一天会会的。” 翠芳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碗里。 世间不是只有一条出路,还是有别的出路的。 毒也许是起点,但也没说必须是终点。 这孩子……翠小竹停下了拨算盘的手。 “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墨子非第一次正面看向翠芳。 “总感觉你很像是我见过的一个人,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但是我对你却完全没有印象。” 臭小子!翠小竹把算珠拨到了第三位。 “你到底是谁呢?” ------题外话------ 以后每四天写一章,每章两千字。每天预计五百字,为了写得更好一点。。 感觉自己在最初设计人物形象是还是草率了点,单薄片面,以前还在想为啥别人写的任务为什么可以这么智障囧,现在otz。。后面诙谐和严肃融合的力度不行。 第十章 狩猎时(一) ——记住孩子,这里未来将是你的领地,你将是这里的王。 一只白狼站在高地上,浑身如同雪一般,身材匀称而矫健,额间有三道细细的蓝色闪电。每当风吹过,它总会逆风站着,冰碴覆盖了它的眼睛,但哪怕风里夹杂着霜雪,覆盖了它的背脊,它也依旧巍然不动。 在白狼的脚下是簇拥在它附近的白狼群,不远处有几头族群里刚刚出生的幼崽,一旁瘫软的母狼怜爱地舔舐着它们。 但在白狼眼中,却是在白狼群上方盘旋着的大鸟,它们在此地已经盘旋良久,贪婪地注视着年幼的小白狼。但不知在忌惮着什么,锐利的眼睛注视着幼崽的同时也注视着高低上的白狼,迟迟不敢下降到高地上的白狼以下的位置。 白狼回头,冷冽的眼中充满着慈爱。 是一个母亲,看向自己孩子的眼神。 ——你的臣民信任着你,随时随地愿意跟随着你,但是同样地,你也不应该辜负它们的信任。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快点强大起来,这是你为王的职责。 轰—— 在它转身的瞬间,电闪雷鸣,一道惊雷轰隆而下,正正地击中在它转身的空挡试图偷袭,俯冲而下的大鸟。 巨大的身躯重重砸入崖下的雪中,群狼一拥而上。在这个严酷的寒冬,任何食物都弥足珍贵,哪怕是它们的天敌。 母王…… 小白狼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多日来的委屈和思念喷涌而出,它朝着白狼的方向就跑去。 咦? 结果一下竟穿过了母狼的身躯,从高地一跃而下。 它这才想起来,自己离开母王已经一个月了。 ……原来是梦啊。 它没注意到的是,在它身后,白狼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原地,转过了头,不知是在看远处皑皑的雪山,还是在看它。 碰。 小白狼一头撞到了落叶上。 他晃晃脑袋起身,原本干净的白毛早已脏乱不堪。它默默地舔着,满口泥巴的涩味。 它望着高挂的明月,分外明亮,已是半夜。 那个人类不是说好要给它送吃的吗?为什么还没来? ——永远不要相信人类,他们狡猾、阴险、贪婪。 母王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在这寒冷的夜晚,无处可去,无任何食物可言。空口的一句承诺,它是因为什么就信了呢?它完全可以偷偷溜走,任她怎么找也找不到。 又想起那只拍它的手,小小的却温柔可靠。 小白狼重新爬上大石块,蹲坐在上面,尾巴盘踞在身遭。 天上的圆月很亮,是它第一次在除了白狼群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么圆的月亮。 也不知道母王他们怎么样了……一定为了找它而很着急吧? ……又或许如狼群里的长老们说的,趁早让它自生自灭,再培养一个雌性的正统王,而放弃找它了呢? 明明是母王所生,却不是历代女王该有的性别,额头也没有继承三道蓝色闪电,身形小,甚至不如一般白狼王幼崽的体格。但因为母王的维护,没有谁敢轻易妄言,只是有不懂事的幼崽不知是被人有意推出来还是无意跑过来,指着它问成年的白狼,这是狗吗 它问过母王,它能变得和母王一样强大吗? 它本以为疼爱自己的母王会安慰自己,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会舔舔它身上的毛,安抚它。结果,母王看着它说,你真正需要做的是正视现在的自己。 遭到打击的它,一气之下趁母王不注意跑出了白狼群所在的雪山领地,结果在路上迷了路,饥肠辘辘下被人类的食物吸引,跑到了村庄,又被人当做流浪的狗崽抓了起来,养在门口,群里的小孩子都可以拿石头砸它。 嗷呜—— 夜晚的虫鸣声里响起了狼的叫声。 树上的猫头鹰转过脖子,洞里的兔子被惊醒,警惕地竖起耳朵听。 为什么就连自己的叫声都这么像狗呢…… 小白狼丧气地低下了头。 “哟,我当是哪儿来的狼跑到了这里来嚎叫,还以为是来抢地盘的,没想到只是一头小狼崽。”低低的笑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的树林里传来。 枝上的猫头鹰展翅飞走了。 小白狼龇着牙看向密林深处。 只见一个穿着青绿色及地长袍的人走了出来,和一般人不同的是,他走路像是滑着走的一样,仿佛那长袍下隐藏着的是一条蛇的尾巴。他的脸被长袍遮住了,看不清样子,只能见到脖颈处长着几道青色的,类似于蛇的鳞片一样的东西。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整个山林仿佛死了一般,听不见一声虫鸣。 本能告诉小白狼,它不是他的对手,告诉它能逃就逃。 但本能又告诉它,它被一种极为危险的生物给锁定了,根本逃不掉。 “早些时候就闻到有陌生的气味闯了进来,闻起来像是白狼王,还想着要不要躲一下,”发青的手指搭在下巴上,那人在大石头附近游走,兜帽下似乎有金黄色的眼睛在打量着它,“到底还是我太久没见到活的白狼王了,竟将一头普通白狼认成了白狼王幼崽。” 呜——小白狼嘴里发出低低的咆哮。 “哟,瞧你那气势,额头没有该有的三道蓝色闪电,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嗷——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从大石头上窜起,尖锐的牙齿恨恨向它咬去。 白狼的速度本就以敏捷闻名,这一下,直接把青衣人的脸给划出了一道口子。 一丝鲜血从脸上透了出来。 青衣人的脸色有点难看。 “找死。” 小白狼还没来得及反应,也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仿佛空气中有一记重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向了它,将它砸进了一棵树上,然后脖子被提了起来,尖锐的青色指甲陷了进去。 小白狼四肢拼命挣扎着,可是它们太短了,连对方的肩膀都够不到。 脖子上的力度在不断加大着,加大限制着它呼吸的自由。 “难道你的妈妈没有教过你,贸然出手伤人是很不礼貌的吗?”青衣人似乎很是伤脑筋,“既然这么疏于管教,不如我代替你妈妈好好教育教育你吧。刚好我最近在试毒,让我试试看,竹叶青的毒性对于白狼,到底需要多少才能致死呢。” 一只蛇头从他的兜帽里钻了出来,吐着猩红的信子,明亮的翠绿色好像一位美人,顺着青衣人的手爬向了小白狼。 小白狼看着那滴着毒液的毒牙逼近着,内心一片绝望。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原来没有了母亲的庇护,我真的一无是处。 原本拼命挣扎的爪子甚至慢了下来。 嗖—— 一抹寒光突然飞来。 青衣人面色一凛,松开手,抓着竹叶青往后一退。 扑—— 是布被割裂的声音。兜帽被寒光划破,露出下面墨绿色的头发。 碰!碰! 两道飞刃深深地陷入了树干。可以想象,如果青衣人动作慢了一步,他和竹叶青会是怎样的下场。 小白狼咳嗽着掉在了地上。 冒着金星的视野里,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蹲在高处的枝桠上,衣服还是白日里的衣服,只是冲天辫换成了简单的一弯马尾。她手虚空一挥,镶入树干的飞刃像是活了一般,重新飞回了她的手里。 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只狼,是我的。” ------题外话------ 前面几章写偏了,后面慢慢改吧。 这一章第一次尝试多声音来模拟场景 第十一章 狩猎时(二) “是你。”青衣人冷笑一声。竹叶青顺着他的手腕钻进了他宽大的衣服里,“怎么,这只狼崽是认你为主了?是个林子里的生灵就是你的了?” “青蛇,我不信你没有闻到它身上有我的气味。”翠芳从树上跳到了地上,拿着寒刃,踏着月光,走到小白狼的身边,检查它的伤势。幸好她来的比较及时,小白狼没有大碍。 他们原来是认识的吗……小白狼趴在地上,有些惊诧。虽然它之前看她能和鸟对话就意识到,这个小农女没有她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是没想到她还和蛇物认识,在她的身上似乎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翠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点绿色的膏药,涂在它的脖子的淤青处。疼痛中带着清清凉凉的味道,小白狼哼哼唧唧地晃了下尾巴。 “他浑身那么脏,谁闻得到还有什么别的味道呢。”青蛇金黄色的眼睛在翠芳和小狼狗之间打着转,“奇怪,你们家什么时候养狼了?我记得你上次家里人还在说快没粮食了,怎么,最近想通了,愿意打劫去发财了?” 翠芳抬头看向他。 青蛇摊手:“不是我故意偷听的,你娘昨天在竹林里砍柴的时候说的,让小青听见了。你也知道,小青是个话唠。” 一个小小的蛇头从青蛇的袖子里探出头来,吐着红信子,灰色的眼睛润润地看着翠芳。 “再者,如果真的是你的狼崽,那它划花了我的脸,这笔账该怎么算?”青蛇用指尖轻轻拭了拭脸上的三道细细的抓痕,有丝丝血迹溢了出来。他本就生得阴冷,挂了花后,面上虽然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样子,周围的气氛却有些森然,“怎么,这个村里的人就算了,不过一个不明来路的狼崽子,你也要护着?” 没想到,翠芳走到了他面前,虽然比他矮上太多,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听着,青蛇。我当初救你是因为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也希望你要记得。” 听到这个,青蛇有些嗤之以鼻:“你让一个蛇修道,在山中静养,不去滥杀,好,我答应。你救了我,帮你守护这底下脆弱不堪的人类不假,也立下了血誓。可是,不过一条狼,离了狼群,一把镰刀也可以杀了它,还抓花了我的脸,值得你和我反目?” “你做了这么多,有谁会记得你做了什么吗?就算是这头狼,终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里!” 领子一下被揪住了。 两个人瞬间面对面。 青蛇一开始有些恼怒,但当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时,顿住了。 “我做的事为了什么我自清楚,如果人做事就是为了求一个回报,那么你就不会活到现在,当初你来到这座山头的时候,你和你的蛇都会死在我的刀下。” “你说修道无用,那么当初是谁走火入魔差点被恶念反噬,现在又是谁、因为什么,头脑清醒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你和我说你不知道?” 青蛇哑口无言。 小青感受到了威胁,张大了嘴,露出长长的獠牙。然后被一头按进了衣袖。 翠芳松开了手。 “如果你真的有一天重新入了魔,那么我会第一个动手。刚刚的飞刃绝不会只是落在树上。” “你如此执着道,我看你才是入魔的那个。”青衣人倒是恢复了平静。 ——不要太执着,否则会入魔。 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话,那个声音虚无缥缈,说完就消散了。 手下忽然多了毛茸茸的感觉。 是小白狼在用脑袋拱她的手。 她摸了摸它的头。 “我没有逼你必须修道,当初清心诀放在你身边,拿不拿是你自己的事。如果想要让你体内的残余的魔血不扩散到全身,修清心决是最好的方式。如果没有效果,也不想实现自己的诺言,又怕违背血咒,你大可以离开这里,何必把所有推到我身上。” 小青盘踞在青蛇的脖颈上,用尾巴尖拍了拍青蛇的脸。 被青蛇瞪了一眼,哆嗦着放下了尾巴。 “那是因为,我的伤还没有好,等过几个月我就走了。”青蛇把头侧到一边。 小青瞅了瞅青蛇,又瞅了瞅翠芳,用小脑袋思考了一下,刚立起尾巴,还没有所行动,就被塞进包里。 “是吗,那也挺好,祝你早日回到你的故里。” 一拍小白狼的身子。 “走吧,去给你狩猎去。” “你们要去狩猎?这附近的林子都是些低下的动物,哪里有适合白狼的食物?”没想到她才来就要走,青蛇正冷嘲热讽,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沉下了脸,“你们不会是想去那里吧。” 翠芳走远了,只是背对着挥了挥手。 小青刚准备探出头,就被一把塞了进去。 青蛇恶狠狠地:“看什么看,让她早点去死。” 小青:……可是,这味道怎么像是跟了上去? ------题外话------ 尝试不写心理活动,通过动作来表现情绪 第十二章 狩猎时(三) 夜深,溪畔。 一只独行的鹿正在小溪旁饮水,通体棕色,靠近尾部的背脊处有着雪色的斑点。 巨大的鹿角接近半身大,布满分叉,每一个分叉细长坚硬。如果被它奋力一戳,必然千疮百孔。饶是如此,棕色的眼睛仍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马抬头,抖动着耳朵,观察四周,没有一丝松懈。 殊不知,在它观察四周的时候,水下一道黑影已经慢慢潜到了它的面前。 在棕鹿最后一次靠近水面时,血盆大口猛地窜出水面,精准地咬住了鹿的脖子。 被咬住脖子,巨大的鹿角就毫无用处。 棕色的土带着草屑被蹬到河里,棕鹿奋力蹬着脚往后走,想挣扎脱离水池边。它很清楚,如果被拖到水里,绝无活路可言。但是它越是用力挣扎,对方咬得越狠,脖子的创口越大。 渐渐地,它没了力气,巨鳄抓住机会,用力一拽,就把它拖倒在了河中。 鳄鱼还没来得及享受美餐,身后一道窥觑它良久的黑影游了过来,借着鹿巨大的身躯遮挡巨鳄的视野空当,咬住了它皮肤较薄的脖子,一颗巨大尖锐的獠牙猛地一下贯穿了它的头部,注入毒液,然后立马松开,钻进附近的水草里,静静观察。 刚开始巨鳄还好,还能动,被偷袭之后,就开始往陆地爬。但爬着爬着,行动逐渐迟缓,渐渐地,虚弱地无法动弹。 一旁伺机而动的巨蟒从水里游上了岸,借着毒性的麻痹,粗长的身子一圈圈地缠住了巨鳄然后张着嘴,慢慢吞食着猎物。 吃下这一顿,它可以几个月不用担心捕猎了。 颤颤巍巍地从草丛里收回头,小白狼咽着口水。 “你、你确定是我要去狩猎它?” 不是它狩猎我? 翠芳摇摇头,示意它再看。 小白狼舒了一口气。它就说嘛,怎么让它去捕猎这么大的猎物。 忽听天上传来一声细长尖锐的鸣叫。 一只鸟落在了巨蟒的身边。 是一只长相很奇特的鸟。全身灰扑扑的,长着黄色的尖尖的喙部。体型很小,但是却长着巨大锋利的爪子,轻轻一抓,必然血肉模糊。 但相比于巨蟒的体型,看上去对毫无威胁。 可巨蟒却似乎很害怕,居然开始吐出到手的食物,准备逃跑。 灰鸟飞行很灵活,锐利的眼睛盯着巨蟒的头部,不停在周围试探。原本是美食的巨鳄现在成了连累,巨蟒不多时就被抓花了头。 所幸,巨蟒已经吐出了巨鳄,急忙往水里游去。 那只鸟似乎也不拦着,理着毛。 谁知巨蟒的头刚刚探入水中,一道蓝色的闪电划过。 身体仍然继续着下水,蛇头已经飞到了一旁的湿地里,飞溅出的献血淋了草地,鲜血在池塘里弥漫。 灰鸟这才飞到蛇的头前,尖嘴啄了进去,不知在吸食着什么,眼神很是满足。 小白狼战战兢兢地看向翠芳。 翠芳看了看退到她脚后的小白狼,把它拎到了前面。 “你的属性是雷属性,所以雷属性的猎物很适合你。” 嗷嗷嗷! 你没看到吗?它会操控闪电哎!只那一下,巨蟒的头就没了。 “雷属性里面,白狼王的雷属性是强于雷鸟的。你仔细想想,相比于你的母王,这只雷鸟真的算得上厉害?” 小白狼想起了梦里那雷霆一击,当它降下时,就连天空都为之一变。相比之下,刚才的蓝色闪电虽然迅猛但是威力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 小白狼依旧很丧气。 那是母王,又不是它。 虽为白狼王的后代,但是它天生没有头上的三道闪电,体型也生来比一般白狼瘦小。 族人们从它出生起就从未看好过它。它虽然难过,但是觉得它们不无道理。 谁愿意信奉一个连大点的闪电都不会招来的狼为王呢? 连闪电都不会操纵自如的白狼,别说是做王了,就算面前是雷鸟,又怎么打得过呢? 翠芳看出了它的胆怯和退缩,想起昨晚的那个梦。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头上没有三道闪电,但是既然已经是个既定事实了,就去接受它。” 为什么她和母王说的一模一样?难道她也认为自己…… 没想到,翠芳接着说:“接受不代表胆怯,相反,那是成长。连一只小小的雷鸟都没有勇气去制服,如何带领族群在雪地里活下去?” “你还是很想被族群认可的吧?” 被认可吗…… 小白狼抬起了头。 每次母亲降下雷电,精准而帅气地击中食狼鸟时,它待在母亲身后,除了羡慕、骄傲和安心,还有一种心情被它偷偷藏了起来,在心底里微弱地燃烧着。 看着母亲的惊雷,和自己掌间小小的微弱的雷电,那小小的火焰总会发出低低的声音,在说着: ——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如母亲一般,要是能做得比母亲还要好就更好了! 因为族群里的轻蔑,和自身先天实力的不济,让它一直视这种想法为可笑,一而再再而三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 母王那么厉害,自己当个废物又如何? 可是,真的不去听就代表着不存在了吗? 自己心里真的就没有一丝丝的不甘吗? 翠芳看着它额头隐隐有蓝色的光闪过,她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白狼王的印记果然需要内核力的驱动才能激发。 她抬头,看向上空。 接下来,就向我证明看看吧。 你成为白狼王的决心有多大。 因为他们的对话,被惊动的雷鸟不知何时已经盘踞在了他们躲藏的树丛上方,喙上巨蟒的血迹尚在流淌,锐利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 在它的足尖不时有蓝色的闪电转瞬即逝,滋滋的声音在蓄势待发。 他们将是它的下一个目标! 小白狼看着它,腿下意识颤了颤。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它,逃吧,凭借它的速度不是没有逃走的可能性,上次是在一片芦苇地没法跑,这次不过只有一只鸟。 与此同时,心底又有另一个在低声说,跑跑跑,难道你这一辈子只能选择逃避吗?永远只能待在母亲的身后,做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吗? 凶残的巨蟒被杀的情景历历在目,但同样的,雪山上的大鸟盘踞的情景也浮现在脑海里,两相重合。 不能……不能再害怕了! 它要改变,去证明自己! 我是白狼王的后代,不是狗! 额角开始变得滚烫,来自内心的深处有股力量喷涌而出。 寂静的丛林传来一声愤怒的狼叫,不同于之前弱弱的奶音,产生的音波让地穴里的白兔瑟瑟发抖。 本晴朗的天际一道银色的雷龙划过。 这道声音响彻天际,惊动了无数人。 本来还在屋顶打坐的少年睁开了眼,看向了后山。 ------题外话------ 白狼王:废话,当然是我的崽 第十三章 狩猎时(三) 划破长空的银龙击中小白狼。 强劲的电击下几无生还的可能,但是没有人会觉得它会就此死去! 就算死去,那也将是新生! 雷鸟见势不妙,振翅欲逃。 扑—— 一丝风旋带去了它三片尾羽,钉在了树上。 失去了部分尾羽的雷鸟在疾风中差点失去方向。 “这可不行,来了岂有走的道理。”女孩儿抬着手,上面有一个袖珍的箭袖,上面搭着三枚细小的骨钉,锋利无比。 雷鸟吃力地拍打着翅膀,眼神怨毒地看着她,一声细长的鸣叫在电闪雷鸣中刺破天际。 翠芳注意到,随着鸣叫响起,远处的天空出现灰扑扑的一片。 仔细一看,那是上千只体型相近的雷鸟成群赶来,每一只都有着黄色的尖嘴,和巨大的鸟爪,嘴里发出相同的刺耳的鸣叫,向着他们的方向涌来。在其中一些的嘴上,还有暗红色和淡黄色的液体在流淌。 其声势之浩大,甚至能和雷鸣相睥睨。 本来以为只有一只,没想到最后会引来一群。她以前在书上看见过,雷鸟喜群集,独猎食,也有想过给一只造成压迫感,会引来其他同类的帮助,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多。 也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小白狼的表现吧。 成百上千的雷鸟连绵不断地包抄过来,很快灰压压地包围了他们。 它们发出尖锐的声音,在它们的爪尖同时凝聚着相同的蓝色闪电,每一只的双眼都阴冷地盯视着包围圈里。 方才失去尾羽的那只雷鸟飞到他们正上方,阴冷而又警惕地看着他们。 一声长鸣。 雷霆万钧! 包围圈内刹那间一片蓝光盛开! 池塘里不断有尸体浮起,鱼、青蛙、蟾蜍,所有附近的池塘和草坪里的动物,在那一瞬间万籁俱静! 雷鸟得意洋洋。 没有一种猎物能在这种雷击下存活,这也是它们能在这一方称霸山头的原因! 灰扑扑的鸟群如同一张巨网,由松散变到收缩。 按照狩猎的本能该是它们享受猎物的时候了! 谁知包围圈的中心传来一声狼啸。 灰色的网在一瞬间的僵直之后,爆炸开来。 一片蓝白色的光芒瞬间炸开。 一只浑身雪白的狼脚踏雷电一跃而出,如同一颗流星,划开了灰扑扑的雷鸟群,划亮了漆黑的子夜。 它有着极为壮硕的身体,每一处机体的线条都极为流畅。白毛如雪,迅疾如风。银色的眼睛就像是冬天里最美的冰晶,纯粹而晶莹。 雷电不为它所招来,却为它主动而来。 这就是雷属性里极为顶尖的存在! 在它的背上坐着一个十几出头的女孩子。扎头发用的皮筋已经在雷电里断裂,乌黑的头发散落在两肩。面容清秀,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她轻轻摸了摸白狼的头,眼中满是赞赏。 “不错,你真的做到了。” 凤凰会在烈火中涅槃,白狼王也会在雷电里重生! 书上所说,诚不欺人! 白狼顶了顶她的手,就像它尚在幼体时会做的那样。 残余的几只雷鸟见势不妙,展翅逃跑。 白狼头也不回,几道惊雷降下,将它们炸了个透心凉。 百对一的对局里,只有一个是真正的猎人。 它们的身体从空中落下,落到了一双黑靴旁边。 “白狼王。” 熟悉的低沉声音不带一丝语气起伏的响起。 这次,不再是询问和好奇,而是肯定。 ------题外话------ 试着多学点连贯的剧情 我tnd这个神兽描写也太难了吧-口- 第十四章 针锋对决(一) 白狼看到来的人龇牙,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声音。此时的他, 来的人面色如玉,银冠高束。 正是墨子非。 翠芳想过他可能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的表情还是木木的,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就仿佛在说,我当初相信了你,但你果然还是骗了我。 没错,不是“你居然欺骗了我”,而是“你果然欺骗了我”。 可能这也是他后来折返寻来的原因。 “我没说错啊,书上写的白狼王不就是雌性吗?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带它出来打打猎。” 翠芳决定装傻。 书上记载的白狼王是雌性,这是不争的事实。确实,在野外,大多数的白狼群的首领都是雌性。若非前世出去修行时曾经见到过类似的例外,只看书上一家之词,她可能和他一样信了。 也只有经常出去野外历练,才能知道书上有些事不能尽信。 墨门常年闭关修行,不曾去过雪山见过,不知道也很正常。墨子非作为其中一员,又是主修毒物类,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书呆子。 墨子非沉默了一下。 “这里距离你家有一个山头。” 翻了一个山头跑到穷凶极恶之地,就为了打猎? “因为这里有灵脉啊。” 在翠芳所在的小村庄,没有灵脉经过,想要找到灵力充沛的食物,只能跑到灵脉上找猎物。 “在你家东南各有两条灵脉,一条凶脉,一条吉脉。吉脉离你家最近,为什么跑远了来凶脉。” 吉脉上的动物性情会更加温和但比较弱;凶脉上的动物虽然更加强大,但是更加残暴。 只是打猎,又怎么会跑到凶脉上? “不知道。” 翠芳如是答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什么意思。” 她皱眉,一脸表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这里以前我爹带我我来过。” 死去的人的事,没法去查。 墨子非已然不信她的话,但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证据去反驳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既然它是白狼王,那么我要找的就是它了。” 他一步步走过来,踏过层层的雷鸟尸体。天上的惊雷仍在响彻云霄,但是他毫无惧色。 白狼长啸一声。 一道惊雷朝着墨子非劈头而下! 墨子非身形一花。那道惊雷就劈到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惊雷不断,一道道惊雷和墨子非擦肩而过,可他仍能前进着。 每走一步就会多一重压迫感,那一重重的压迫感让人头皮发麻。 “没用的,乖乖和我回墨门。” 小白狼喘着粗气,头上的三道闪电灼灼发光,一如它现在的心情,愤怒不已。 曾经被石头砸、被强行拴起来、被人踢的记忆一下涌现于脑海之中。 人类为什么总是这么可恶! 不如……杀了他! 一股暴虐的年头悄悄涌上心头。 在它看不到的地方,它本来蓝得纯粹的眼底如同墨染一般,逐渐浸染大海。 同时天上的乌云更加低沉,仿佛伸手就能触及。闪电的轰鸣声也开始加大! 翠芳注意到了它的变化。 对于刚刚突破的灵兽来说,心性是最单纯的,同时也是最不稳定的。在这个时候,如果有杂念产生,就很容易走上邪祟的道路。 这时,一只手放在了它的头上。 清清凉凉的感觉从头顶往下传来,像是一阵清风,一股清泉,将白狼心底的阴霾逐渐驱散。 渐渐地,它眼底的阴霾也逐渐褪去。 ——强行认主会让它们爆体而亡。 ——你可能不知道一只白狼王幼崽的重要性。 “我们来打个赌吧。” 狼背上的少女一跃而下,跳到了墨子非的面前。 “你不是我的对手。”墨子非并不动容。 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不是一般的农女。但是在能力上,她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的毒就连他们师尊都要忌惮三分。 翠芳也不恼,笑了笑,嘴边两个小梨涡很是可爱:“你不是很会用毒吗,如果我能解开你下的三种毒,你就放了它;如果我不能解开三种毒,那么我也不做阻拦,甚至帮你劝说它跟你回去,可以吗?” 解开他下的毒? 如果任何一个其他人在场,那么一定会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解开“玉面鬼手”的毒,还是三种,可不是痴人说梦吗? 就算是四大门派里,如果“玉面鬼手”在毒上的造诣自称第二,那便没有人敢称第一! 墨子非并没有露出多么欣喜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和她赌,在他看来是毫无意义,毫无悬念的事。哪怕就是小白狼想要自爆,他也有十二分的把握能在那之前用毒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和她赌,他觉得是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那这样够不够?” 温温柔柔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少女身上自有的艾草的味道。 墨子非瞳孔微微放大。 什么时候?! 他转身后退一步。 翠芳举了举双手,以示友好。 墨子非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有余悸的感觉。 他很清楚,如果她是敌人,那么她的剑刚刚可能就会刺入他的脖子。 他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要再一次打破对她的偏见了。 ------题外话------ 小情节写多点字,情节与情节间环环相扣吧 第十五章 针锋相对(二) 浓色的夜逐渐褪去深沉,红色的旭日从一牙翘起的青灰色屋檐背后升起。 悠悠扬扬的琴声从窗内传来,清扬的音调里自有一股荡气回肠,宛如置身春日里潺潺溪流之中,感受着鱼儿蹭着皮肤的欢悦。 一只雪色的白鸽从远处飞来,停在木质的窗棱梳理着羽毛。 琴声暂停,白鸽腿上的小纸条被取了下来。 房间里只有白鸽咕咕的声音和展信的声音。 “白狼王幼崽吗?没想到他第一次出去游历,竟真的找到了。” 又咦了一声。 “和他比试毒的小姑娘?” 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他弯了弯唇,看向了琴旁。 那里有一块烧过的龟甲,上面烧着几道裂纹。其中一道裂缝从边缘而起,直挺挺地横贯半个龟甲,途中却遇到了一道非从边缘起,横空出现的细小裂纹,两两相撞,针锋相对。 “原来如此。” 他若有所思,收回了目光。 指落,声起。 忽高忽低的韵律,仿佛在暗示着山雨欲来。 ---- 翠芳家,后山。 青蛇松开刚刚给小女孩儿把脉的手。 “你居然真的和他赌了?” 翠芳摸了摸恢复了原形态,饱餐之后在她怀里睡觉的小白狼的头,嗯了一声。 青蛇语气有点冷:“你知道他是谁吗?什么都不想就上去和人赌?你知道他给你下了哪三种毒吗?”说到后面,语气有着隐隐的怒气。 小青躲在他包里,感觉他在气头上,不敢出来。 “我知道。” “知道你还去下赌注?”青蛇气笑了,“你可能不知道这三种毒的厉害,好,我告诉你。他给你下的这三种毒分别是‘钩吻’、‘鸩羽’、‘牵机’。而且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看似互相牵制,实则只是暂时的,如果你七天内找不到解药,就会毒发,七窍流血,在痛苦中死去。” “确实。”这三种毒药,她也有所耳闻,墨子非能掌握这三种毒药的使用,确实无愧继承“玉面鬼手”的称号。 青蛇看着她淡定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确实厉害,基本无解,你还是早点安置好你那条小狗,安顿下后事吧。” 为了一只狼,管他是黑狼、白狼,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他真的是没有见过比她还要蠢的人! 翠芳看着他生气,其实没想到他会生气,她以为他会很高兴来着。想了想,说道:“你别气,事情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不至于?对,不至于,不至于,”青蛇从包里拽出小青,拽到她面前,“与其让你在痛苦中死去,还不如打破你体内毒素的平衡,让你死的不至于那么痛苦。” 懵逼的小青看着面前放大的脸,它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发动攻击。 很近,机会难得哎! 青蛇察觉不对,想要收回手,小青已经张开了獠牙。 宛如离弦的箭,一口咬在了木头上。 ……木头? 黑黑的小眼睛更润了,仿佛委屈地要哭了出来。 翠芳收回手。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的帮忙?你不会觉得我真的能帮你解毒吧?你体内可是三种毒,我只会一种可以抗衡的毒。”青蛇觉得好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放低了语气,“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没错,不是毒药与毒药之间可以抗衡吗?我们就一种毒一种毒地去解。”翠芳点点头,“我能让体内三种毒药分离。” 青蛇神情比较复杂:“就算可以,分离的话,不能分离太多,所分离的成分必须用其他成分去顶替,一旦出现一点偏差,都会因为毒素失衡而死去。” 这其中的痛苦更是难以想象,就像是从血液中剥离东西一样,失去了本来最适合的循环节奏,作为机体里遍布全身的物质,那痛苦可想而知。 而且在整个过程中,换毒的人还不能昏过去,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一点点用内力分离毒素,才能换毒成功。 那需要多么强大的抗痛和意志才能完成! 而且……她真的那么信任他吗?不怕他中途反杀了她? “我知道,但这就是代价。” 翠芳捏了捏小白狼的爪子。 “你既然可以近墨子非的身,那么你应该可以威胁他交出解药,那样不会更容易吗?”冷静下来之后,青蛇想到了另一个方法。 翠芳看向他,青蛇别过脸。 “真不知道那些人对于你有什么重要的。” 青蛇明白,威胁墨子非一时,让他交出解药可能比较容易。但是后来呢?对白狼王幼崽如此执着的墨子非在被放了后极有可能带着墨门的人赶来,他们也许可以离开,但是手无寸铁的村民怎么办,能保证墨门不会报复或者严刑逼供吗?或者说他们杀了墨子非,来报复的墨门找不到他们时,谁来保证村民的安全? 带着村民转移,放弃故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以一人之力,抵抗有着一个百年门派? 怎么可能! 都是不切实际的! 除非,他们走了,对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居民是生是死毫不关心。 可是他也知道,翠芳做不到。 “青蛇,也许平民百姓在你们眼中不过是肉体凡胎,正义之士在你们眼中不过是最讨厌的敌人,和自己的种族没有关系,也不会去关心生死与否。这个我能理解。” 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必关心。 翠芳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在圆内点了一个点。 “但我在这里面,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那个点就是她自己。 那个圈里的,不仅仅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更是一串串的记忆。这里面,有给他们家送鸡蛋的张大妈,有给过她糖的少年阿飞,有用羊奶喂着她长大的翠小竹…… 每一个人都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在她重生后的人生里。 或者说,这个村子里,每一个淳朴善良的人都与她有关。 ——苍生为先,个人为后。 这是她师傅从小教给她的。 “就是因为这样,你们这样的修士才让我恶心。”青蛇背靠着大树冷嘲道,“如果真那么想,你就不该救那条白狼。没了它,一切就不会那么麻烦。你不会去打赌试毒,又不用去顾忌村里的人的安危。甚至你现在把小白狼交回去,还能要到解药。而且就算给了他又如何,有不可能真的杀了他,没准过的日子比跟着你还要好。” 青蛇所说不无道理。 但是当年偷偷跑出去的小雷豹被大鸟叼走的情形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如果它不跑出去,还能在云门健康长大。云门待它也不会太差,总比在野外艰难维生要好上太多。 小白狼也是,如果和墨子非老实回到墨门,又何苦在野外因为脱离狼群而担惊受怕。 但是就算这样,小雷豹仍然要一次次逃出去,小白狼呲着牙都不愿意跟人缔结契约。 它们都有着自己向往的归属。 但绝不是在人的身边。 ——你道舒适和轻松是解脱,不知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去。不是人人都如你所想,不要以自己所想,度他人之想。 一叶孤舟上,有个人曾经这么和她说过。 ------题外话------ 致敬《围城》 感谢收藏 第十六章 针锋相对(三) “哟,小姑娘,回来了。” 刚刚回到院子,就看到了正准备出门的云叔。 一见云双没在他身边,翠芳就知道云双体内的恶相应该还没有封印,不然云门招新事务繁多,以云双的个性是断不可能缺席的。 由于云门对于弟子的培养都是因材施教,会根据他们具体的天赋定向地去培养。而云叔更擅长幻术类,也不会封印的术法,顶多趁着偷袭施法将云双的肉体沉睡起来,不让恶相作乱。 当然,也不知道云门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有双魂的和一个不会封印的人组成搭档。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昨天本来还想找你多唠唠家常的,怎料你吃完饭就回房间休息去了。”云叔自来熟的把她一把搂近怀里,却在她耳边低语,“昨晚的白狼王叫是因为你而引起的吧?” 虽然隔了一个山头,但是那声音仍然传到了他们所在的村子。 “不要以为说自己在睡觉就可以没事了,你的房间里后半夜除了你婆婆,根本没有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很好奇。” “喂狼而已。”翠芳避重就轻地回答。 云叔拍了拍她的肩,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也不加赞同。 “不过有一说一,现在的发型比那个冲天辫确实好看多了。” “……” 看着翠芳被他的话更住的样子,他笑了笑。 “你这样,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翠芳心里一紧,面上波澜不惊。 “像谁?” “一个因为做错事,早已经死了的人。” 云叔的语气里难得出现了一丝除了吊儿郎当外的低沉。不过,转瞬即逝,很快笑嘻嘻的。 “所以,不要做错事,否则会丢掉性命的哦~” “……”翠芳的一边脸被捏了捏。 此时天刚蒙蒙亮,云叔却已经拿上一部分行李准备出发。 “招新不是在两天以后吗?你这是要去哪里?”翠芳有些好奇。 云叔转过头,一脸“我就知道你对云门感兴趣,迟早会是云门人”的意味深长的表情。 “确实如此,但是出了点意外。没想到你居然把云双体内的恶相给唤醒了,这是相当麻烦的事。没办法,我只能去找大师兄讨会封印的人了。要是没有人,可能还得他亲自过来一趟了。” 大师兄? 不会说的是……云池吧。 说起云池,也是很早进入云门的一批弟子,也同样是掌门云源的座下弟子。虽然云且当年因为实力超群而被提拔为首席弟子,被弟子们尊称为大师姐,但是就算如此,在云池面前,云且也只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师兄。因为云池是所有弟子中,跟着云源最久的弟子,是资历最老的弟子。按道理,他是可以提拔为小长老的,但不知为何,他不愿意。 ——当长老有什么好的,一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要四处奔波。当个弟子呢,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有别人替你操心的份。干嘛找那份罪受呢? 云池的很多想法和行为,在云门里都显得有些惊世骇俗,比如,施法在云池里投影人间的话本,收费五文钱,提供甘泉,美其名曰电影票附赠饮料。 当然在戒律森严的云门,云池常常会因为这些想法和行为被罚。 基本上每到群英会,云池都会缺席。因为基本上那个时候都会在罚庭里抄经书,因为惹恼了某位长老的缘故。 但没有人质疑他的实力。毕竟是被师尊从上百的弟子里亲自选中的人。 总之在云且看来,云池是一个思想古怪但又很神奇的人。 难道说这次县长家里多出来的贵人是他? “至于那个房间里的家伙我就拜托你了!” 云叔一掌轻轻拍到了她的背上。 “你放心,我已经用符纸封印了他行动的空间,他绝不可能轻易地出来为非作歹了!”复小声,用嘴朝屋顶一别,“实在不行,让屋顶的那个家伙帮忙,只要别打死就行。” 屋顶上,先行回来的墨子非端坐着,闭眼打着座。有微风拂过,撩起丝丝被银冠束起的墨发,他。安静的样子,确实是个俊俏儿郎。 如果忘记他几个时辰前,刚给她面无表情下了三种奇毒的事实的话,就更好了。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墨子非睁开眼,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在翠芳头上稍稍顿了一下,就重新闭上了。 “……”你指望他? 云叔自然不知道她所想,背上行李,踏上小道,离开了。 一切都很是自然而言。 只是翠芳不知道的是,在云叔的怀里藏了一根灰色的羽毛。 那是他昨晚在一片尸骨残骸中捡来的。 他转过身的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题外话------ 伏笔。。 第十七章 君子恶相 小小的房间里的四角贴上了黄色的符咒,十分安静,甚至带着点诡异。 房间中间站着一个年轻人。 身穿白色窄袖衣袍,袖口纹着云纹。站如劲松,面色如玉,只是眉目下的眼睛泛着暗红,带着一分漫不经心三分寒冬凛冽。 他就那么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吱呀的被打开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菜被端了进来,放在了桌上。 他看着她。 眉头一皱,复又松开。 “你不怕我?” 她脖子上的淤青还在,还是很明显。 其实如果是寻常女孩儿,面对差点掐死自己的人必然做不到面不改色。但是她看上去很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更像是昨晚发生的一切根本算不了什么。 翠芳把饭菜放下后就打算出去了。 对他的问话没有想要回答。 在手搭上门的瞬间,冰冰凉凉的柔软就贴上了脖颈,在淤青处摩挲,带着微微的痛。 “可以请你回答我的问话吗?” 十分温柔的吐气从后面传来,阴影将她小小的个子笼罩。 像是毒蛇盯上了小兔子。 她回头。 大大的眼睛没有孩童兔子般的柔软与怯弱,而是带着一股沉稳,嘴角似笑非笑。 “等你出了这间屋子再说吧。” 放在她脖子的手指一僵,就连她离开时也没有动。 记忆里,有那么一个人,在血池边,着一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白衣,手持一把银色长剑,指着他,似笑非笑。 那个他最讨厌的,在自己即将吞并善相时,将自己封印起来的人。 太像了! 伸出的手,慢慢收拢,好像要把什么捏碎在掌心。 慢慢,收回在了腿边。 沉睡太久,他差点忘了,在那个封印松动的白日里,云门秘境,幽谷深处,那袭白衣被三把长剑钉在了石壁上,那似笑非笑从此凝结在了那一刻。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太可惜了! 那人没能死在自己手里! …… “芳芳啊,这里面是谁啊?”头发花白的婆婆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抬头问身后推着她的小女孩儿。 “一个比较危险的人,”翠芳俯下身,把婆婆身上的毯子理了理,“婆婆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进去,知道了吗?” “哦,知道了。”耄耋年纪的老人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过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比隔壁村铁匠的儿子还要帅。” 翠芳忍不住笑了笑:“婆婆,这么快就忘了他占了你最喜欢的房间了吗?” “对!占了我房间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道这里,老人激动了起来,手握成拳头在空中挥舞,“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行!” 外公和外婆的房间是外婆最喜欢的房间,就算是年纪大了,记忆也越来越不好了,也仍然记得这间房。 “芳芳啊,你也要记得,不要和这群坏人有过多往来。”枯瘦的手盖在了她的手背,温暖干燥而粗糙。 不要有任何来往吗…… 翠芳把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上面。 安抚似的拍了拍。 没有说话。 ------题外话------ ……感觉自己写小短文还挺合适,抱歉,爬上来更新个过渡章,我看了考试最新安排,得十五号才能恢复正常更新。抱歉啦。。到时候会发一个大章和一个番外的 第十八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一) 后山。 风温柔地拂面,柔软的小草俯低着身体。 阳光惬意地泼洒在身上,不是天刚蒙蒙亮的似有非有,也不是午后的烈日阳光,是极为舒适的味道。 然而纵使如此,在后山的一块大石头上,却有一层层的寒霜在凝结和蔓延。 每一次吐纳,都带着隐隐的白气,仿佛体内贮藏了冰天雪地一般。 一个女孩儿盘腿而坐,两手放在膝盖侧。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大概一个时辰了。 在大石块下一只小白狼卧伏着,头枕在前爪,眼睛虽然闭着,但是耳朵却是支棱着,监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在它额间,有三道蓝色的闪电幽幽闪着荧光。 “噗——” 突然,女孩儿咳了一声。 乌黑的鲜血飞溅而出,落在附近的石块上,竟然有着粘稠性。 白狼睁开双眼,一跃而起,落在她的身边,想检查她的伤势,却被翠芳隔空抬手制止。 “别过来,这‘混血’毒性很强,被沾染上了可不太好。” 她没有睁开眼,脸色不是很好,有些疲软的苍白。 她在身前点了几处穴道,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抑制着体内暴动的因子。 白狼不安地在石头下来回走着。 良久,翠芳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果然,这毒很烈。 其实,如果只是人间普通的这三味毒药混合在一起就罢了,她还是有办法能把毒血逼出。但明显玉面鬼手下在她体内的这三种是这三种毒物中的特殊个体提取的,再加上对它们进行了提炼和再配,使之毒性发挥到了至极。 她看向自己的手腕。 薄薄的表皮下,有些发蓝的血管显得有些诡异。 他的手法确实很高明,寻常人甚至是一般的天才都难以做到如此精度,既能控制好三种剧毒的互相抗衡,又能准确把握好毒发时间。 她虽然可以尝试把毒素靠运气聚集到一处,逼出毒血,但是由于这种毒扩散速度太快了,已经扩散到全身,如果想要聚集全部毒素到一处,恐怕需要在短时间内排出的毒血的量是十分巨大的。在这个过程中,她可能就失血过多而亡。 当然。 她握了握拳,无奈地叹了口气。 主要还是这个身体太弱了,纵使她知晓一些可以不依赖身体天赋的方法从小去打磨这个身体,比起过去的自己,那也是远远不够的。 这具身体的本质就是一般的凡胎肉体,这是如何都回避不了的事实。只要排血过程中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她都将死于非命。 墨子非确实是无愧继承了墨门玉面鬼手的称号,明明看上去不过十五出头。 难搞哦。 她托着下巴,看着在石头下摇着尾巴的小白狼。 光斑透过树叶落在它幽幽的蓝色闪电上,谁能想到呢,就在昨天,哪里还什么都没有。 看着它汪洋般纯粹而自信的眼睛,翠芳心里突然好受了一点。 嘛,毕竟是自己选择的路。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从皑皑雪山跑到这里来的。”翠芳摸摸它柔软的耳朵。 ——…… 小白狼别过头,看风景。 看它这样,翠芳心底已经有个七七八八的答案,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但同时,心里有个微乎其微的声音告诉她,就算一切能解释清楚,但当所有事情都撞在一个时间节点时,是不是太巧了点? 希望她只是多心了。 她伸出手,看向小白狼。 人狼对视。 最后小白狼还是忍住眼泪,伸出了爪子。 这女人就不能把它当成只狼吗? “真没想到,你还有心思逗猫猫狗狗。” 冷不丁的,一道阴冷的声音从一旁的树丛传来。 周围的虫鸣和鸟叫都停止了。 一个墨绿色头发,金色竖瞳的人从森林深处现身。在他的肩上,盘踞着一条黑眼睛润润的,安静地吐着蛇信子的竹叶青。 “看来还是墨子非给你的时间太长了。”青蛇冷冷地看了一眼小白狼。 小白狼毛都炸起来了。 你说谁是猫猫狗狗! 天空中的云层似乎感应到了它的情绪,开始翻滚凝聚。 “好了。” 一只手放在了它的脑袋上。 语气有些无奈。 “今天不是来打架的。” “一会儿就拜托你了。” 翠芳看向青蛇。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要知道如果以此作为解开血咒的条件,你就不怕我会在解开之后大开杀戒吗?”青蛇看着眼前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小女孩儿,提醒道。 “不会的,从你现在的状态看来,你应该一直都有在修习清心诀。”翠芳摇摇头,“如果连神志都没有了,就算有再高的武力造诣又如何,自己又体会不到其中的快乐,还要日日沉浸在魔血暴动所带来的痛苦之中。” “正常的,一般都不会那么选择。” 强生欲望越强的,其实更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翠芳记得,在第一次自己在后山砍柴时,遇见青蛇时,他甚至连人形都无法维持。蛇之类多为邪祟之物,而他自身也散发着浓烈的魔血反噬的味道,按理说,她应该杀了他。 哪怕在他身上颤巍巍地立着一条牙齿被拔掉了、试图保护他的竹叶青,那也不足为惧。 他的状态,甚至她什么也不做,他也活不了多久。 可是他却趴在地上抓住了她的脚。 那个看向他的眼神,她至今都记得。 留下清心咒,是看他造化,也是给他一次机会。 而修习清心咒的前提,就是绝杀生之心。否则哪怕一次,前功尽弃,一切归零。 青蛇低声笑了笑:“被你这么说的,真有点不爽。” 那种被看透了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痛快。 ——从被救起,就没见你爽过几次。 小青换了个姿势,继续盘在肩膀。 “不过,这个过程很痛苦的,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毕竟是相当于对全身血液做一个大清洗,其痛苦必然是难以想象的,“而且这过程里,为了保持清醒,引毒攻毒,你不能屏蔽自己的痛苦。” 只能直面痛苦。 稍有不慎,就会当场毒发身亡。 “我的意见是你最好是把这小牲畜拿去给墨子非,他兴许能帮你解了这毒。”青蛇轻蔑地看了一眼小白狼。 小白狼狠狠地瞪着他,但也知道这一切算是因他而起,所以显得有些沮丧。 “是很痛苦,但是也不算我遇到最难的事。来吧。”翠芳耸耸肩,伸出了手臂。 乡下孩子的手臂没有几个是白皙柔嫩的,也就只有胳膊内侧会有隐约可见的白皙肤色。比起一般的乡下孩童,在翠芳的手臂上,甚至还有些不知因为什么留下的疤痕。 引一毒攻三毒这过程就十分痛苦凶险,她还经历过更难的? 青蛇暗自惊讶。 可她明明不过十岁! 正在一旁优哉游哉的趴着脑袋看戏的小青,突然被一把拿了下来。 在懵逼之中,它被拿着放在了女孩儿软软而温暖的手臂上。 就在它冰冷的腹部下,能感觉到强壮有力的脉搏在跳动着。 这是它偷袭了千百次都没到达的地方,往日不是啃上木头,就是被精准捏住了七寸。 今天这是……?? “小青,只加一个人刚好的致死量的毒液进去。” 青蛇用蛇语和它说着。 都致死量啦,多一点也没关系吧? 小青吐了吐舌头。 “一点都不要多。” 青蛇似乎看出它的小心思,沉声道。 切…… 如果小青有人的表情,那么此时的它必然是叹气的。 它来到血管正上方。 ——古人有句话说的好。 獠牙准确地扎了进去。 ——胳膊肘往外拐。 小青忿忿地想。 ------题外话------ 前情提要: 云门首席云且因伙同外人大破四方结界,被师尊云源击毙于云崖。重生醒来,已经是一处偏僻乡下人家的孩子,但是却失去了最重要的记忆。如今再遇云门招新,她在去与不去间徘徊。途中她救助了小白狼,帮助它浴雷重生,激活血脉,同样的,也与被骗了的墨子非立下了赌约…… 假期日更,2000。。 番外还是不放了,怕剧透。。。。非乙女向。。。。作者写作经验也不好,欢迎大家留言~ 第十九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二) 一点轻柔落在了脸上。 翠芳睁开了眼。 簌簌的黄色小花从天而降,落在她素净欣长的衣衫上,在衣服的下摆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祥云白鹤。 咦? 一朵小花落在了掌心。 是一朵完整的桂花。 翠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没有黝黑和瘦小,有的只是修长、白皙,比起待字闺中的少女的手,多了粗糙和剑茧。撩起腕上的衣袖,还有许多她记得由来的伤痕。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以云且的名义死在了云崖,重生到了一个叫翠芳的孩子身体里。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举目望去,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小庭院里,院子是灰色的石砖铺就,近门处有数处梅桩,高高低低,边缘圆滑毛躁,显然是有人长期在这里修习。 她的身后是一株繁花点缀的大树,每一阵微风拂过,都会带下一阵落花。 在她衣服和周围都是散落的黄色小花,似乎在醒来之前,她靠着这棵大树已经睡了很久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太过熟悉了,甚至哪一个砖块是松动的,她都知道。 这里是她师从掌门后的住处,是她待了十年的地方。 她自是再熟悉不过。 可是,自己不是在解毒吗?眼前的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没有扛过毒性,又重生了? 还是说,之前的一切都是梦? 她捻起落到头发上的桂花。 五片花瓣,黄得淡雅,微微的厚。 轻轻一揉,能够感受到花的柔嫩。 太真实了这一切。 翠芳抬头望去。 在围墙之上,可以看见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大山。 就在这座大山上,有着通往云门秘境的通道。 十年前的自己就是死在了那里。 “哟,小师妹,睡醒了?” 门口突然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不同于一般弟子的中规中矩,他的表情一看就不是能安分的主,微微卷曲的头发上还有些许的木屑。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确定某人不在之后,就一蹦一跳的进来了,双手揣着一只木质的小鸟。 “嘿嘿,我的机关鸟90版本做出来啦!” 云池双手抱后,笑得很是得意。 “云、云池?” 翠芳拿着那只机关鸟,迟疑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云池皱眉看了看她,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云、云且?” 他低下头这么叫着。 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像是有什么撞上了她的心头,让她的心头一紧。 云且…… 云且。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她了。 这个伴随了她十载的名字。 “你这是怎么了?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又好像也不认识你自己的名字似的。” 云池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突然一慌。 “喂喂,我说你,就算是我的机关鸟做的再好,你也不用这么感动吧!别哭啊!哎哟,我在这个和尚地待了这么久,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啊!师傅回来看到了,肯定要骂我啊!你这!哎!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对,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啊……” 云池在一旁语无伦次。 翠芳,或者说是云且扑哧一笑。 这下云池呆住了:“我说姑奶奶,你这又哭又笑的,是逗我玩吗?” “没有。”云且咳了咳,假装在看他的机关鸟,“对了,你说的90是什么意思?” “哎呀呀,和你说过好多次了,70、80、90都是版本的意思。比如90,就是改进过后的第九代机关鸟的意思。”云池抓了抓本来就乱的卷发,“我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好好听我说的话啊,我这是给你解释第七遍了!你平时背书第一,为什么连师兄的这一句话都不记的。”说完,他就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但下一秒,他又呆住了。 只见机关鸟振翅在庭院里滑过。 胸膛的齿轮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看上去还不错,至少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变长了,也比之前更不会偏离轨道了。” 云且放下手,认真点评道。 云池彻底呆住了。 这、这是他那个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小师妹吗? “你、你真的是云且?” 云池张大着嘴,颤颤巍巍地问。 云且又咳了咳。 “睡了一觉,梦到了很多,所以可能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一只手已经放到了她的额头。 “嗯,确实没发烧,应该说的不是胡话。” 云且:“……” 云池还是一脸警觉:“不行,这也不能证明你就是真的云且。我的小师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不超过十个字。” 云且:“……” 云且:“……你和我说过,你最后尿床那年是在你十岁的时候。你曾经暗恋过你的同桌,结果你同桌和你的室友在一起了,你十岁那年因为忍不住想吃糖,搬了椅子去够糖罐子,结果住了病房一个月,还有……” 云池一囧:“好好好,我相信你是我的小师妹了!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 云且不假思索:“你每年醉酒后都会跑到我的庭院里,抱着桂花树,边吐边哭边说。” 云池:淦!怪不得每次醒来师尊都会罚他抄经文!他还以为单纯是师尊看不惯他和小师妹关系好…… 云池不好意思干笑了几声:“那我……” “哦,你放心,你没有进得来。” 云池醉酒有几次试图跑到里屋来,结果一看到门外挂着的师尊佩剑,都会吓得直哆嗦,然后踉踉跄跄地跑到桂花树下,哇哇大哭。 她坐在桂花树上看得一清二楚。 有些恐惧,是克进骨子里的吧。 记得听他吐槽过师尊,对待男弟子,都十分灭绝师太行径。对她和对自己的培养简直是天差地别。说他对师尊都快有条件反射地害怕了。 可能他说的条件反射就是这么个意思。 云池一手拍上了云且肩膀,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 “那就好,那就好……” 否则,深夜酒后擅闯少女住处,他可真的就没脸回去了! 不过,要是他真有什么心思,可能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儿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身娇俏的呵斥声从门口传来。 ------题外话------ 即想顺畅又想符合逻辑,又是在铺陈较大的背景下,感觉好难啊。。。写给2022117的 第二十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三) 云且看过向门口。 只见一个长相十分娇俏,额头贴着金色莲花钿的女孩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早就听说大师姐和云池师兄关系过于亲密,没想到光天化日下居然也敢……” 听到这话,云且和云池都愣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在外人眼中,云且眼角还泛着红,云池则一脸释怀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放在了云且的肩膀上。一旁的机关鸟还在绕着他们飞行。 不明就里的人一看,就可以自行脑补出若干故事。 什么郎有情妾有意,女方不高兴,男方送礼登门道歉,最终双双释怀、重归于好之类的故事,来解释当下的一幕,都似乎合情合理。 “师尊,你看他们!这不得好好罚罚!” 云夭愤怒地对身后的人控诉着。 “师尊,我觉得这其中必然是误会,大师姐向来谨遵师嘱和门规,不可能做出越矩之事。”跟在一旁的弟子也是行礼劝道。说者温润如玉,翩翩公子风,正是云双。 “云双师兄,这……你不也看到了吗?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云夭袖子下的手暗暗握紧。 在云门,凡弟子皆禁男女之情,因为历代掌门都认为大有所为者在修行初期困扰于红尘之事,不利于后日的潜心修行。 “师尊,我只是做成了机关鸟,送过来给小师妹看看。”云池抓抓蓬松的头,“其他啥也没干,也什么都不可能做。师尊你是知道我的。” 云夭正想反驳,却见偌大一个男孩子捡起机关鸟,一脸幸福地蹭蹭:“要什么女人,女人只会影响我做机关鸟的速度。” 众人:“……” 云夭从没看过这般行事的人,愣在了那儿,到嘴的说词都给忘了。 “起来吧。” 低沉而温淡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让人在一瞬间想到庭前的花开花落,天上的云卷云舒。 似乎是一个能让人感到安心、舒适同时又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的人。 久违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那一瞬间,却宛如千斤压到了云且身上,让她无法动弹。 面前的是陪伴了她十载的恩人、父亲、兄长的存在。 是让她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走到了云门首席的老师。 更是她背叛了的师傅…… 就算做好了一切准备,未来必然会有一天遇见他,也设想过无数的场景,无数的台词。但是当现实真正来临的时候,才发现,一切的预演都是纸上空谈。 “哼!做事心虚了吧!都不敢抬头看师尊一眼!”云夭在一旁煽风点火。 “云夭师妹,慎言。”云双皱眉,转头舒眉看向云且,一脸关切,“大师姐,你没事吧。” “小师妹?”云池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按道理,云且最守礼教,见到师尊都会第一个行礼。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呆在那儿了? 其实如果是寻常弟子也就罢了,但这个是云且呀,能力和礼数都无可挑剔的人,是所有弟子学习的榜样。 暗暗用力咬了下舌头,云且双手置前,行礼。 千言万语、千思万绪化为了微微颤抖的一句: “见、见过师尊。” 上次一拜是十年前,这次一拜是十年后。 这期间跨越了太多不应该,为着那些空缺记忆的理由。 无论如何,十年后的一拜,她都是没资格的。 可现在。 如果眼下的一切都不是梦,那么他们之间将没有梦里的背叛,没有十年前的刀剑相向。 那么,这次一拜,她都依然有资格。 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面前。 语气平常地,说上一句见过师尊。 “说话都不利索了,是被风吹着了吧。”云夭幸灾乐祸地说,看到云双的视线都在云且身上,暗暗咬了咬牙。 “我的乖乖,小师妹,你该不会又要哭了吧?”云池张大了嘴巴,被人淡淡扫了一眼,缩缩头,想了想还是说道,“如果你被欺负了,没啥不好意思的,一定要说出来!”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云且的肩膀上,淡淡的松竹味靠近。 “可是梦魇着了?” 云源的语气里带着关切。 云且抬头。 还是和以往一样,素净淡雅的着装,前襟绣着祥云白鹤。 见过他的人,都会有着春来雪化时,山间最温柔的雪从苍绿的松叶间轻轻滑落的心悸。 “……大概是吧。” 云且展开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能影响你的心境的,应是你很在意的事吧。” “……是。” “做个梦还能影响心境,不会走火入魔了吧。”云夭小声嘀咕。抬眼,忽见云池冲她做鬼脸,手在虚空朝嘴一拉。 云夭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不是说大师兄云池整日不学无术吗! “如果是十分在意的,多问本心,辨明虚实。”云源温和地说道。 多问本心,辨明虚实吗…… 师傅这是让自己问本心,为什么在意,不要将梦境的虚妄放到梦境之外的真实里吗? 云且垂下了眼帘,手心紧了紧。 云源将这一切收入了眼底。 “对了,大师姐,今天师尊让我们过来是为了商议群英会的事。”云双见势转过了话题,拿出抱着的卷轴的其中一份,“这是你的抽签结果。” 云源接过卷轴,在她指尖刚刚触碰到捆绑的丝带时,丝带自行解开了。 展开卷轴,清秀的字迹写着——崔笑笑。 “哇呜,崔笑笑哎,这不是那个千机门第一美人吗?”云池凑过来,吹了个口哨,“小师妹,记得手下留情一点。” 崔笑笑…… 这个人,云且还有印象,是十五岁那年群英会遇到的第一个对手。 十五岁,也就是说离她背叛宗门,还有十天的时间? 心开始砰砰加速了起来。 古有黄粱一梦,难道说那梦是前兆? “大师姐不必担心,崔笑笑虽然厉害,但是还不是你的对手。”云双说着把,卷轴递给了云池,“大师兄,这是你的。” 云池正抱着机关鸟擦拭着,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脸懵逼:“我没报名啊。” 云池微笑不减:“师尊给你报的。” 云池下巴险些脱臼。 打开卷轴,云池一声惊呼。 “怎么了?” 只见云池哭丧着脸,摊开自己的卷轴,只见上面写着劲骨瘦削的三个字 墨子非。 ------题外话------ 果然写自己想写的会更好落笔些。。 第二十一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四) 对于这个抽签结果,云且并不意外。 因为前世确实是墨子非做了云池的对手。 不过这场比赛最后是以墨子非退出比赛,云池不战而胜为结束。 听说是墨子非身体非常不好,临到赛事,突然病症加剧。墨门无奈,只能选择弃权。 “啊啊,为什么会是他啊!这家伙用毒我见过,不是什么好鸟!我要是上了擂台,必然是竖着上去横着下来。”云池揣着心爱的机关鸟,抱头痛哭。 “云池。” 温淡的声音响起。 云池下意识立定站好。 “好好打。” “掌门,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有九次没有参加群英会了。术式和剑术也好久都没有碰了,我要是一上去,生死难料啊!而且,对面是墨门排名第二的墨子非。”云池意图作最后的挣扎。 云源听了,点了点头。 “输了,后山的木头不许动一根。” 完全没有理他说的什么。 云池一下软了。 不能用后山木材等于没有材料做机关鸟,等于被剥夺了唯一的爱好,等于只能在这个没电没气的时代里,把一辈子耗死在云门里。 云且仿佛都能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上群英会的擂台之前,都会签生死状的,为的就是要激发各门派弟子的斗志和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激发他们的潜能。不少人都会在这个擂台上有所收获,但也有人命丧于此。 只要没有认输,战斗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想到平时云池对修行毫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以及他的对手墨子非的实力,云且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却见师尊抬了抬手,制止了她的求情。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是。” 云且只能希望之前所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墨子非确实突发病症,缺席比赛。 “云且。” “是。”云且没想到云源突然提了她的名字。 “把我教你的云纵十八式再舞一次。”有微风拂过,落花簌簌,却吹不到坐在石凳上的人分毫。 云且应着,心里却有点微微惊愕。 这怎么与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 记忆里,师尊在说了“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之后,就离开了。怎么多了叫她舞剑这一段? 难道说之前的真的不过是梦?还是说……现在的一切才是梦? 云且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剑身微微颤动着,似乎迫不及待离鞘而出。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温度。 这把由百年前的神匠打造的云纵剑,从她拜入师门起就一直跟在身边。朝夕相处的磨合,让她熟悉这把剑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任她挥动自如。 云纵十八式,是云源少年时创立的剑术,曾经一度得到了各长老各门派的认可。据说,少年时的云源凭借这一套剑术,曾经正面击退过他当时的老师,也即是上一任云门掌门三步。那个时候,云源不过十二岁。 其式如踏云而行,剑刃宛若云中游龙。看似每一招轻柔无比,却又柔中带刚,刚中带诡,如同天上云,飘忽不定。唯有持剑者,纵云自如。 清甜的桂花味里,传来阵阵剑风。 梅花桩上,白影翩跹。 在她的脚下仿佛踏着的不是木桩,而是一朵朵祥云。每一次的落地都轻盈无比,一眨眼以凌空而起。 似游龙,似惊鸿。 欣长的衣摆不是累赘,仿佛也化作了祥云,唯有腰间的佩饰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证明身在人间。 漂亮至极。 在场没有人敢说话,生怕惊扰了这一幕。 就连云夭也看得呆住了。 在至极的美面前,几乎每一个人都会被震撼。 云双接过从梅桩处飘来的花瓣,花瓣完整,没有丝毫的损坏,只是厚度少了一半。 竟然能纵切花瓣吗…… 云双把那片花瓣轻轻握进了掌心。 云且一点梅桩,轻盈地落在了云源面前,微微喘着气,衣服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 “这就是我不想参加群英会的原因。”云池打破沉默,发出一声感叹。 看上去极为漂亮,不过是还没用到人身上罢了。如果这梅桩上还有另一个人,怕是洒落的不是被纵切的花瓣了,而是漫天的血色。 那就不再是漂亮,而是惊悚了。 “不错。”云源说着赞许的话,表情却还是温温淡淡的,不曾流露一丝一毫的欣喜,“比起以前,沉稳许多,但是不知为何,感觉没有之前的流畅,动作有些僵硬。” 这居然还不够流畅? 在场的人内心不由感叹。 但作为云纵十八式的创始人,云源在这方面绝对有着最高的见解。 云且平复着呼吸:“是,弟子日后一定多加练习。” “把为师的剑拿来。” 云且取下门上的剑,双手奉上。 云源轻抚着剑身,却没有接。 “明日你就用这把剑上台。” 什么?云且有些惊讶。 要知道女式佩剑与男式佩剑还是不一样的,不仅是使用习惯上,还是重量、质感,在顶尖对决里,一丝一毫手感的差异都会被无限放大。在场上,不使用自己最为熟悉的剑,而是用一把极为陌生的剑,无疑会降低自身的实力和发挥。 云且不信师傅不知道,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尊,这不太合适吧。”云双意图劝阻。 云池皱皱眉,暂时没有说话。 “明日,只许拿着这把。”云源不为所动。 “是。”云且不解,但还是听从。总不可能自己师傅害自己吧? 云源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复抬头看向云池,云池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立定、挺直腰板。 “可看进眼里了?” 云池囧脸:“师尊,这怎么可能一遍就记得住!” 云且学会云纵十八式都用了三年,就算再逆天,也怎么可能看一遍就记住了! “那你再舞。”云源似乎不急,拿起石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直到你师兄看会为止。” 云池:这不是难为人吗??? 云且无法,只能再次跳上梅桩。 云双也有些意外,师尊不是只是来叮嘱弟子的吗,怎么还看上了?舞到记住为止,无论是对记的人还是舞剑的人,这都明显是为难吧?不会是掌门自己想看吧? 想完就立马否定了。掌门向来清心寡欲,对所有弟子赏罚分明,许是确实想好好打磨大师姐的剑术,同时指点云池师兄吧。 正想着,却对上一道温温淡淡的视线。 “杵着干嘛。不去送卷轴?” 云双尴尬地笑了笑,抱着卷轴,离开了庭院。 云夭瞪了梅桩上的人一眼,跟了上去。 云源托着茶盏,用杯盖在虚空轻轻拂着水面。 一粒桂花落在茶水上,荡出阵阵涟漪,看不清云源神色。 ------题外话------ 太多同样的字,好像容易搞混,而且都是两个字。。只能说,后面多多注意吧。。。 第二十二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五) 等云池强硬着逼迫自己记下了以后,已是傍晚时分。 本来还胆战心惊,再度体验一把老师抽背课文心情的云池,却接到师尊轻飘飘地一句嗯,然后就离开了。 就这? 就这? 就这? 云池的心情是后悔万分的。 早知道就意思意思看个三四遍就说记下来了! “小师妹啊,辛苦你了,我请你吃饭吧。”云池看着累到靠着树的云且,很是愧疚。毕竟是他记不住,师尊才让云且舞了许多次云纵十八式。 余晖透过指缝落在眼中,不远处的山崖被夕阳的余晖浸染。万千腾云向阳面都染红,像是争相奔向夕阳。 熟悉的桂花香比起白日已经淡了很多,但那淡淡的味道仍让人心旷神怡,减轻着每日练功之后的疲累。 这就是她在云门日复一日的日常啊。 云且忽然笑出了声。 云池有点被吓到了,心想该不会是自己太笨了,让小师妹舞魔愣了吧?该不会因恨生杀意吧!! “师兄。”云且背对着他,盘坐在大树下叫道。 “嗯?” “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云门,你觉得会是什么理由?” 云池愣住了,他默了默。 “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想到了就问出来了。” 云池有一种错觉,小师妹从醒来起,整个人好像都变了,之前和师傅一样,木板板的要死,现在不知怎么,看上去多了份人间烟火气。 至少过去的云且,不可能问出这种问题。 “师妹呀,你就别想多了,毕竟现在的一切不都好好的吗?这里是万人向往的云门,你又是弟子中第一人,又是掌门亲自教导,自己还有一个舒服的庭院。这不挺好的吗?干嘛想那些背叛不背叛的事。”云池低头摆弄手里的机械,说道。 “师兄。” “你知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就会低头。” 云池动作顿住了,随即他抬头微微一笑:“我这不摆弄机关鸟嘛,你也知道,我最喜欢这个。” “……你地上的零件还没捡。” “啊,瞧我,我都忘了!”云池下意识弯腰,却发现地上什么都没有,瞬间明白过来云且在试他。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云且觉得他在回避什么,但是现在确实也问不出什么。 在这个宗门,除了陪训弟子,她总是足不出户,一心修行。所以,看似她什么都知道,但其实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有云源给她看的那些。 “我今夜不饿,你先去吃吧。晚了,包子也没有了。”她抬头微微一笑,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风吹起她因为连续舞剑而微微凌乱的发丝,和着淡淡的桂花香。 “对对对,晚了,包子就没有了。”云池一拍脑袋,往门口走去。 云且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对了,当人对什么问题感到好奇的话,其实很多时候不一定是偶然。‘多问本心,辨明虚实’让的可不是让你多问他人以知本心。”云池回头眨了下右眼。 云且楞了一下,随即轻轻一哂。 “多谢。” 寻常弟子都说云池不是个好师兄,整日疯言疯语且行事乖张,不学无术,抱着个机关鸟可以从早玩到晚。 但是唯有云且知道,在她第一次从木桩摔下时,是路过的云池扶起了她,关切地说了句小师妹,你没事吧。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成为云门首席,只是刚刚入门的预备弟子。不是出身名门,也没有任何经验,没有人教她,没有人带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但是毕竟她那时不过五岁,还只是个孩子。被发现天赋异禀都是后话,最开始也不过是泯然众人罢了。 从木桩上摔下,在这个竞争如云的名门,谁在乎你失败的感受? 只有云池愿意停下脚步,问她一句你没事吧。 虽然她听不懂他后面对天大骂什么虐待未成年,什么不因材施教,搞旧式高考,但是她还是很感谢他的。 虽然后面再次见面,他已经不记得她了,但她仍记得那一天。 这也是为什么她从不排斥云池所做的任何事的原因,即使有些时候确实理解不了。 要去寻找真相,可能还是要去找沈知秋吧。云且想着。 毕竟他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如果没记错,此时的沈知秋被请去墨门给墨子非诊病了。毕竟是天下神医,无人出其左右。 云且想着,入了神。 入夜,密林深处。 有人似乎边走边在喃喃自语。 “你警告我什么,我又没ooc!我说的那句话有透露剧情半分吗?” “你这什么意思!就多说了句话,就要扣我30经验值???我要去消费者协会告你!” “你问我为什么帮她?我什么时候帮她了!真好笑!又想套我话让我承认帮了她好名正言顺扣我经验值是不是?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没有帮就是没有帮!除非你找出证据你要是敢没有证据扣我经验值,我就是死也要告死你……” …… 灯花突然炸了一下。 一点墨没由来的抖落在了宣纸上。 “沈先生怎么了?”帷帐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看身形是个高大的男子。 沈知秋微笑:“没什么,只是忽然心悸了一下,许是被什么人给记上了。” 帷帐里的人笑了笑:“是否是我这病不好治,所以先生担心我死后宗门报复。” 沈知秋干笑了几声。虽然有那么一点担心,毕竟自己可是在茶馆喝着美人泡着的普洱,惬意地听小曲的时候,被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黑压压的一群人给绑来的。 帷帐里的人用手撑住了自己有些尖削的下巴,眼帘下垂。 “先生无需担心,宗门只是担心我罢了。我这病,我自己心里清楚,先生尽力就好。如果真的到了回天乏术的那一步,我会放先生回去的。” “自然尽力。” 信你个鬼!你们长老看着我的眼神就怕用刀指着我脖子,说,治不好他就弄死你! 沈知秋面色不改,重新沾了墨在宣纸上写下方子。 他从没见过哪个人能被毒药侵蚀得这么严重。这哪里是在拿药物炼毒,这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身体炼毒!毒都入骨三分了,才叫他来救,就是神仙来了都难救! 他笔收了尾。 嗯,看情况,实在不行,找个机会跑路。 第二十三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六) 翌日,云门外门。 天刚朦朦亮,叶面薄薄的露水还未被蒸发,云门门口已整齐划一地站满了弟子。 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牵着马匹的数十个人。 台阶下,云且作为带队弟子,穿了一身贴身白服,红色勾边,银带束腰,别了块翡翠,其上镌刻有祥云。 一旁的云池也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白色打底,浅棕衣襟,头发比起平常,还是卷卷、蓬松的,只是没有了木屑,看上去比平常俊拔不少。 云池打了个哈欠,撇撇嘴:“奇怪,师尊怎么还没有来?不是说好了要为我们送行吗?” 云池行事大大咧咧了些,但辈分在那里,没有人有资格说他。当然,其他弟子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眼中却有些失落。毕竟,难得有资格参加被邀请参加群英会,按照以往惯例,掌门会送他们出门。 云源作为云门掌门,同时在各个门派也是神一样的存在。不少人加入云门,都是慕名而来。无论是在各个门派还是在民间,关于他的神话数不胜数。 虽常年身在宗门,云门弟子得见的次数还是少之又少,即使是内门弟子也是很少能见到他。难得群英会送行会出现的人,现在却没有来,让不少弟子有些失落。 不过他们内心也有些宽慰。 群英会的连续夺冠者,云门另一个神话,此时就站在台阶下,拍着马首。 那个在群英会以一当十的大师姐此时就在面前! “大师姐,要不去问问师尊吧,兴许是他忘记了,毕竟师尊还要准备祭拜之事。”云双走到云且身边说道。 云且知道云双的意思,师尊没来,他们断不可能擅自离开。但是他们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再等下去,必然会迟到群英会。在各个门派都参与的盛会上迟到,必然会贻笑大方。 而作为弟子的带领者,她是最适合、也是最应该去问的人。 说实话,师尊从来没有迟到过,也从来没有打破规矩过。 今天这样,是破天荒头一遭。 “好,我去问问……”话刚说完,只听宗门发出沉重的声响。 一个清秀的弟子来到他们面前,行了一礼,递上一块白色玉佩。 “大师姐,这是掌门让我交给您的物件。嘱咐您记得他的嘱托,不可骄傲和彷徨,平安归来。” 云且接过玉佩。 “掌门可有说了别的什么?” 小童摇摇头。 云且想问小童,师尊为什么没有来,但是转念一想,师尊向来行事缜密,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想问的什么。不说可能是有不能说的原因在,问了可能也得不到答案。 “麻烦了。”云且回礼。 小童惶恐:“您客气了。” 云且一跃上马,牵着缰绳,对着在场的弟子沉声说道:“定不负众望!” 阶下的弟子瞬间沸腾! “大师姐加油!” “期待您再一次连胜归来!” “哇哇!大师姐,我们等你归来!” …… 云池吹了声口哨:“厉害哟,群众情绪高涨!” 云且习惯了听不懂他说的一些词的意思,她扬鞭策马,带着一众弟子骑马离开。 马蹄声踏碎了云门清晨的宁静。 云门,内门。 烟雾寥寥,烟火的香气朦胧了整个室内。 有人长身而立,立在神龛前,看着墙上的画,似乎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不去送送她?” 室内的柱子阴影处,有人轻笑。 “送与不送,皆是定局。意义已然不大了。” “只是因为没有意义就不去做了。你这么死板,难怪教出来的弟子也和你相似。” 云源没有说话。 “想送就送呗,哪怕只是一场梦,不也很美好吗?”黑暗里传来一声轻叹。 “梦终归是梦。” 云源的声音是漠然的。 “虚妄终究是虚妄。” “你呀你,给了你一个好梦,也不珍惜……”黑暗里的声音逐渐消失。 云源看着墙上的画,轻轻闭上了眼。 画上,是一位仙气飘飘的美妇人身处腾云,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题外话------ 这一章转场,暂时只能这么多字数,见谅。。写给121的章节 第二十四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七) “今天很荣幸,作为承办方,在这里举行一年一度的群英会。”说话的是站在主擂台上的一个体形婀娜的女子,莫约三十出头,风韵犹存,一根银簪将头发挽住。 “伙食与住宿都将由我千机门提供,会给大家提供一个满意的比赛环境!希望大家比得尽兴!” 众人欢呼! 云且站在分配给的云门席位上,拍着掌。 群英会的承办一向是各个门派轮流承办,今年刚好落到了千机门。 下面说话的女人,正是千机门的掌门南宫宝珠,在她身后跟着的蒙着面纱的少女,大概就是她的入门弟子崔笑笑了。 “这女人真的有一百岁了吗……”云源在一旁嘀咕着。 “?”云且刚刚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我去趟茅房。”云源打了个哈哈,找了个借口溜了。 云且把目光投向了墨门所在的席位。 果然,其中一把椅子是空的。 墨子非没有来。 炼毒者,饶是再强,自己的身体都或多或少会有所伤害。所以师尊在她初次接触毒物时告诉她,对毒,适可而止。 视线刚要收回来,却和另一个人撞上了。 后者弯唇一笑,朝她挥了挥手。 再眨眼间,那人已经从席位做到了云门席位的围栏上。 “哟,云且,好久不见。” 一袭红衣烈焰,笑若山间开得最盛的罂粟。 让一旁的女弟子们都脸红心跳。 墨如绯,墨门第一人。 各方面近乎接近完美,尤其是在速度方面几乎无人可及。在云且之前,一直都是群英会的头筹。 墨如绯的速度比起去年又快了不少。云且不由感叹。这个人某种意义上,实力挺变态的。 “好久不见。” 云且打着招呼。 “早上吃了没?千机门的千层酥还挺好吃的,要不我们一起去吃?”墨如绯侧着头,靠近云且轻声说道。那眼神,似乎赋有魔力一般,像是天下最温柔的情人含情脉脉地看着你,很难不心动。 要是他看的是自己就好了。 真羡慕被他看着的人…… 周围的人忍不住这么想。 叮。 是陶瓷碰上陶瓷的声音。 仿佛一道清心咒,把迷迷糊糊的众人震醒。 只见云且将茶盏放到了茶托上,倒了杯清茶,端给墨如绯。 “声音有点大,见谅。听说千机门的清茶,可以清心。” 云且意有所指地说道。 墨如绯也不恼,呵呵笑着,接过了茶盏:“果然这种伎俩对你还是不起作用。” 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身遭的温柔气息顿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迫感,仿佛揭去了谎言的面纱,露出真正的本性来。 是绝对强者的碾压,是久经战场的煞气。 风吹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宛如火焰。 恰似玉面阎罗。 他扫了一眼周围方才轻易就陷入媚术的众人,手托着茶盏随意地放在了曲起的膝盖上,语气淡淡道:“真的不考虑来墨门吗,云且。在我们这里,接触到的人可不尽是些废物。” “你!”有弟子又羞又恼,被云双拦下了。 在这里,除了云且,可能没有人是墨如绯的对手。 “云门很好,墨门不差。请你慎言。”云且抬了抬眼。 横梁上的灯笼无风晃了晃。 桌上的茶具微微颤动着。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在场的众人能感觉到有一股静默的气场无声蔓延开,和墨如绯的煞气形成对抗。 最终是墨如绯耸耸肩,收了压迫感。 “你还是那么固执。” 墨如绯抬手一挥,茶盏稳稳地落在了桌上。 甚至连杯盖都没有震起丝毫。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这一点的。”墨如绯轻笑着,围栏上已经没有了人。 “大师姐!” 有人惊呼。 墨如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云且身后,捻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了鼻下,纵然有一抹寒刃架在脖颈,只要他再前进一步就会刺入他的脖子,墨如绯的眼中仍有一丝诡异的温柔。 “明明身在污泥之中,却还是成长得让人心醉。” “请您自重!”云双暗暗握紧了拳。 墨如绯瞄了他一眼,云双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 那是在绝对强大面前的本能反应! “不过你们宗门有趣的东西可真不少。”墨如绯勾了勾唇。 突然腰上传来一股劲风。 他掠到围栏上。 “群英会期间,除非擂台,否则不允许私斗。”云且放下左手的剑鞘,“我想你也不愿意这种事发生,失去比赛资格吧。” “但是如果有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我是不介意失去一次比赛资格的。” 云且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冷了。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过来看看你。”墨如绯露出一点委屈,不过眼神可一点都不委屈,“希望你们都能顺利通过。” 话音刚落,人向后仰跃。 再眨眼,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墨门的席位,端着茶盏向云且微笑着示意。 “大师姐,你没事吧。” 云双关切地问道。 云且看着他尚在发颤的手,微笑道:“我没事,让没有比赛的人先去用餐吧。” …… 墨门席位。 “大师兄,你刚刚去哪儿了啊?”一个眼角画着青色妆容的瘦小女孩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和你没关系。”与方才的温柔大相径庭,墨如绯的语气很是冷漠。他枕在椅子上,看着左手,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 “师兄,你如果想要得到什么人,青儿这里有情蛊。只要用上一次,就会让人对你百依百顺。”名叫青儿的女孩子毫不气馁,继续说道。枯瘦的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墨如绯笑了笑。 “滚。” 青儿被这一声吓得盒子都掉在地上了,她赶忙去捡,却被一只黑色靴子踩到了手上。 重重地,毫不留情。 “我警告你,不许对她出手。否则,我杀了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墨如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有冰冷的杀气流露。 小女孩儿匍匐在地上,连忙说是。 墨如绯扬长而去。 小女孩儿微微颤抖着,似乎被吓到了。 一旁的墨门弟子却没有人过去扶一下。 一旁的千机门女弟子有些不忍心,没想到墨门第一弟子长得这么好看,心肠如此歹毒!她很想去扶,但是掌门叮嘱过无论发生什么,除非违反规定,否则一律都不要管。 她们不知道的是,小女孩儿微微颤抖的身子下,有一张满脸通红、兴奋至极的脸。 大师兄他,居然踩我了…… 第二十五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八) 云且看着千机门的弟子在下面开始布置场地,心里开始了思量。 临近楼早已人去楼空,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弟子留着在讲着话。 云且发现在隶属暗门的位置,有一个头戴斗笠,黑巾掩面的少年,双手抱胸,也在看着场地布置。 云且对他的印象极淡,只记得他似乎是暗门新晋级的弟子。 暗门,不同于其他门派,向来遵循的是丛林法则。想要成为门中弟子,需要在十人的格斗场成为唯一活下来的哪那一个;想要提高在门内的地位,就需要和想取代的人上生死台决赛,成为站着走下台的那一个人。 虽然暗门筛选和培养弟子的方式被不少人所诟病,但是不得不承认,在高昂的月钱和绝版的秘籍面前,还是有不少亡命之徒或走投无路的人心动,其中不乏武学奇才。 在云且移开目光时,戴斗笠的少年的眼睛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每一次群英会都会给出一个主题,来进行场景布置。 这次千机门选择的是一个字——“水”。 所选的擂台布置是在天池上。 宛如一块天蓝色的水晶镶嵌在天山下,表面平静如镜,由于池底的岩石凹凸不平,所以呈现的蓝色或深或浅。在池水里只有零星的几块白色石头凸出,作为落脚点。 正应了它的名字,宛如蓝天缀以白云。 名美,景美,想必在这上面的比试也必然好看。 只是千机门的弟子,尤擅轻功,甚至能点水而行,可见这个命题也是有一定私心在了。 手肘被碰了碰。 就看到云池一脸鬼鬼祟祟地跑了回来,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点。 “师妹,你知道不,今年的奖励是什么吗?” “?不知道。” 一般比赛的奖励都将由主办方提供,非到最后不会揭晓。 云池一脸严肃。 “是向预言镜问一次问题,所需要的代价由千机门承担。” 云池有些意外。 在各个门派都有着属于本门派的珍宝,云门是秘境里的千年神树,一果可以提高十年修为;千机门是预言镜,传说能预知未来所有的事,但是等价的需要你承担一定的代价。没想到,千机门可以转移代价的承担者吗? 任何问题…… 未来总是飘忽不定的,如果能提前知晓,岂不是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甚至避开杀生祸端? 这个奖励很难不让人心动。 “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池咳了一声:“方法总比结果多,你就不用管了。” 见他不想说,云且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她不由想起了那个未解的、预知的梦。 总之,是个不错的消息。 云池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人,又凑了过来。 “还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云池也被他渲染得心里一紧:“坏消息是什么?” 云池一脸难受的样子:“坏消息是墨如绯新学了一招不知道是什么的招式,据说他们掌门都不一定是对手。” 一年的时间,对手进步是正常的事,自己多加防范就是了。 云且继续问道:“好消息呢?” 云池一脸开心:“好消息是我的对手墨子非弃赛了,我直接晋级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 云且笑了笑:“那挺好。” “还有一个消息是什么?” “崔笑笑对这次比赛,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包含的意思可就多了。 要知道崔笑笑在去年群英会上的名次不过第四。 云且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见有人往这边走,云池把手撑在围栏上,隐晦地说道:“啊,这么大的池子不知道会不会有鱼之类的,要是有的话一定很难捉吧。” 鱼? 云且看向了蓝蓝的池面。 这池水下到底如何,恐怕只有千机门自己知道了。 在别人的主会场打比赛,总会在地理条件上占据一定的劣势。 “吃饭吃饭!”云池摸摸肚子,“听说千机门的千层酥很好吃。” 云且不禁笑了笑:“你难道不知道千机门只有女弟子,所以只有女参赛者才能在门内用餐吗?男参赛者只能去门外的客栈。” 云池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还主办方呢,花点钱搭个临时食堂都不干……” 送走云池后,云且回到位置,倒了杯茶。 耳边擦过一丝凉风。 云且喝了口茶。 “请问有何贵干?” 不知何时,那个戴斗笠的少年已经靠在了柱子上。 “你就是云且?上一届的擂主?” “你是?” “名字不重要。给你个忠告,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人。” 云且有些意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胜之不武,我希望堂堂正正地赢你。” 话音刚落,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人。 他说的是谁?他为什么要帮她? 云且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另一个人。何况他是来自暗门。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过来挑拨离间?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种直白的方式也太过不走心了。 又或许……他只是个单纯的人? 不远处的少年打了个喷嚏。 …… 咳咳,咳咳。 昏暗的房间中,隐忍的咳嗽声从帷帐里传出。 炉上的砂锅刚刚煮好中药,就被一旁的小童端着送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苦涩味儿,夹杂着一丝丝的血腥味儿。 帷帐里传来汤匙碰撞碗壁的声音。 似乎有人长叹了一声。 碰撞的声音停了。 “神医,还是停了吧,你告诉我,我还剩多长的时间?” 正在捣着药的沈知秋停下了手中的捣药杆。 他摇摇头道:“这药停不得,停了你更没得活。继续服用,过几天,我给你导毒。” 帷帐里静默了一阵。 低低的咳嗽伴随着浅浅的笑声。 “好。” 一个好字让沈知秋的头更往下低了。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次治疗成功的几率有多么低。 他没看到的是,帷帐里的青年坐卧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串翠绿色的珠串。 一颗一颗,慢慢地滚动着。 眼中一片视死如归的宁静。 至少在那之前,他得…… ------题外话------ 本周的一更 第二十六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九) 比赛进程进行得很快。 和以往不同的是,晋级多了许多生面孔。 可能是由于擂台由平稳的陆地换成了水上的缘故,淘汰了不少晋级的热门选手。 “千机门掌门也太阴险了,为了拿一次群英会第一,钻了规矩的空子,擅自更改场地。真不要脸!” “哎哎哎,你别这么说,厉害的还是能冲,淘汰的实力又不见得最厉害。” “你这话说的!大多数人能和前面那几位能比吗?赛制是面向大家的,如果只是为了那几个人,大可不必来这么多人。对大众来说就是不公平!” “嘘,你小声点……” 墨如绯撑着头,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刚刚结束比赛,比赛以对方不战而降结束。 他对于低于自己能力的人毫无兴趣,弱者永远是弱者,永远只会抱怨、投降和难以突破。 参加群英会,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看向场中央——赛事的焦点,嘴角难得带了一丝笑。 场中人用一根木簪扎起,身着白衣,襟前蓝色盘扣,蓝色描边。在左肩和右下摆各飞有祥云。手持长剑,立于蔚蓝的天池中的一块露出的石头上。 稳如潘松。 “连冠王哎!你说今年她会不会还会夺冠?” “不一定,去年她就是险胜了墨如绯,今年不好说。听说墨如绯的境界又上升了,突破了宗门小长老的水平!” “这一局的对手我记得是……咦,桃花?” 片片桃花不知从何而来,偶有几片落入观众席。 有人刚刚拾起,那花瓣却顷刻间烟消云散。 有人手持粉色纸伞,在天池上缓缓走来。 每踏一步,都有浅浅的涟漪在脚底荡漾开来。 墨发如瀑,白裙盈盈,披帛飘柔。 一双秋眸似嗔似娇,琼瑶玉鼻,唇若点朱,惹人怜爱。 有美人兮,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 “好、好美……” 各门派席位上有人喃喃。 崔笑笑,天下第一美人,确实名副其实。 真正是美貌被上天眷顾的宠儿。无论是姿容还是仪态都无可挑剔。 实力还那么强,是常年的榜四。 云池感叹道。要是自己做她的经纪人,绝对数钱数到手抽筋。 不过障眼法罢了。 墨如绯靠在椅子上,面色不起波澜。 莲步一停。 纸伞一收,美人亭亭玉立地站在了石头上。 “千机门,崔笑笑。” 持剑女子点点头。 “云门,云且。” 崔笑笑微微一笑,仿佛最娇嫩的花朵盛开,吸引无数的蜂蝶流连。 “好久不见了,云且。” 云且发现崔笑笑并不急于开战,但出于对主办方门派的尊重,云且觉得自己先手不太礼貌。 “……好久不见。” 崔笑笑芊芊玉指掩了掩唇,水眸似有哀怨的看着她:“曾经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直到遇到了你,我才发现原来老天爷更爱的另有他人。” 云且有些意外,她不记得梦里的崔笑笑有说过这样的话。 崔笑笑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意外,自顾自地说着:“从那之后我拼命练功,就为了证明我比你厉害,为此我甚至不惜损耗寿命来修炼一些旁门左道。” 云且皱眉。 崔笑笑脸上流露出一丝哀色,犹如倾国怨伶:“可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甚至连一丝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崔笑笑的窈窕身姿就化为了一堆桃花,消散在了空中。 一片桃花擦过云且的脸颊,擦出一线血丝。 原本温柔缱绻的漫天飞花此时幻化成了锋利的刀刃般的东西。 温情的画面里包含杀机。 嘶—— 一丝风声擦过耳畔。 不知从何飘来一段白色披帛,速度之快,直取云且脖颈。 云且一个避身,堪堪躲过。 凌冽的风擦过脸,带来微微的疼。可见崔笑笑是下了狠手的。 这和记忆力那个有些腼腆,出手都会给对手一线生机的美人大相径庭。 如果说以前的崔笑笑是枝头半含苞半绽放的桃花,现在的崔笑笑就是桃花树下吐信的赤链蛇。 桃花点点落下,遇水即散。 漫天的桃花在水中的倒映下竟不见分毫。 刚刚躲开横向的一击,上方突然又出现披帛的另一端。 披帛仿佛有生命一样,缠上了云且的云纵剑。 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包裹住锋利的剑身,披帛竟没有丝毫的裂痕。 巨大的拉扯力从披帛传递到剑身,并且力度越来越大。 绝非崔笑笑一介娇女子能使得出来的力。 借力打力。 云且曾在书上见过这么一个说法。 也不知崔笑笑借的何处的力,但按照这种成倍增加的速度,饶是内力再深厚也难以招架。 新一轮的桃花从天而降,比起之前已经摘下了娇柔轻飘的面具,直接不加掩饰地加速坠落。 万千桃花此时用万千刃雨形容也不过份! 云且突然一松手,暗处的崔笑笑猝不及防往后倾。这时云且再拉着剑柄一收,腰间的玉佩相碰而响,崔笑笑身形顿露。 以退为进。 云且持剑的手环住了崔笑笑的腰身,另一只手夺下了她腰畔的纸伞。 桃色的纸伞在两人身上撑开,淡淡的馨香在伞内弥漫。 万千寒刃落在伞面,奇迹般的化成烟雾。 崔笑笑杏目圆睁。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幻术最怕的就是能映射虚实的东西。”云且看向水面。 崔笑笑顿悟。 水面可不就是能映射虚实的东西。 水的映射里,没有一片花瓣,只有两个人一把伞。 只是水中的伞是白色的。 崔笑笑莞尔。 “云且,你真聪明。” 她的手轻轻贴上云且的胸口,呵气如兰间,再度化为了桃花,就连手里的伞也化作了片片花瓣。 “希望接下来你还能给我带来惊喜。” 一声琴音,如鸣佩环。 崔笑笑再度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已是盘坐在水面上。 在她面前,涓涓流水幻化成琴,素手一拨,竟也有泉水般琴音响起。 云且看向水面,人琴俱在,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想。 美人跪坐水面,长发及腰,皓腕纤柔,披帛无风自起。 崔笑笑眼中映着云且,温温柔柔地说:“我这几年也没有闲着,知道仅凭幻术是赢不了你的。所以我特地学会了弹琴,将琴声和幻术结合在了一起。”说到这儿,她的水眸更加温柔,好似在看着最心爱的人,“在最美的琴声中死去,这才是你该有的去处。” 第二十七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 崔笑笑颇为爱惜地看着眼前的琴,感慨道:“曾经为了赶超你,我寻遍天下琴,用千年神木锻造了一把绝世好琴。可是……”她的眼神变得幽怨,“我希望看到的那一天永远都等不到了,所以我亲手砸了那把琴。”她的神色复而又变得温柔无比,指尖轻轻地拂过水造的琴面,“但是没关系,那把琴的每一处刻痕和音律我都记在了心里,即使是水琴面对今天也足够了。” 云且觉得她的话像是对着自己说的,又更像是喃喃自语。同时,她还知道一点,眼前的崔笑笑已经不再是那一个说话温温柔柔的对手,而是一个有些疯了的人。 对她连带着不知名的理由憎恨着! 战场无犹豫。在她说话的那一刻,云且有无数的机会近到她身。但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眼前的和梦里的矛盾绝非偶然,这种强烈的不违和感迫将使她找出当年的真相。 当然,也有一份私心。 “笑姑娘,你没必要执着输与赢。没有谁可以一直输,有没有谁可以一直赢。输了那便是输了,找到原因所在,成就更好的自己。赢了也只是赢了,如果骄傲将会难以招架下一次的失败。” ——豆腐就算做得再好再出名,如果因为买的人多了而偷工减料或者止步不前,那么依旧会被人赶超的。 婆婆慈爱的话依旧在耳畔响起,那是伴随此生最质朴的教诲。 “如果一直执着结果的成与败,而不去纵观自己的得与失,将会断送本应属于自己的未来。” “断送属于我自己的未来?”崔笑笑呆呆地喃喃自语道,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 没有了温柔与明媚,再好的皮囊也只显得狰狞。 那也不再是天下第一美人。 “小师妹,说得好!”比赛场的话经过特殊阵法处理,声音可以让所有人听见。鸦雀无声之中,云池第一个拍手叫好。 墨如绯挑了挑眉。 “说的确实好听。” 崔笑笑开了口,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目光空洞。 “可是说的再好听,那也不是原来的你了。” 她冷冷地说着周围人听不懂的话。 只见她指尖往前一拨,琴音响起,一道水花从琴上播出,宛如一道弯月,往着云且的方向荡去,然而顷刻间幻化成万千水刃,朝云且挥来。 云且安然不动,手起剑快。 层层水刃顷刻间化为水珠。 “就这?”云夭忍不住讽刺道。她对这个夺去万千宠爱的天下第一美人没有一丝好感。 但同在云门席位的云池和云双都很清楚,绝不简单,因为破开的水刃重新幻化成了水刃,朝着云且掷来。 与此同时,崔笑笑已经开始拨下了下一根琴弦。 这次荡出的音符直接幻化成了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朝云且杀去。 崔笑笑弹琴的音律越来越急促,仿佛有着号召的能力,由水幻化成的军队的攻势也越来越猛,每一下都仿佛是真的兵器在与自己对抗。 柔软的水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崔笑笑可能是参杂了一些冰元素,使得无害的水变得具有攻击力。而且在每一次自己攻去时又幻化成了水,使得剑的锋利无计可施。 崔笑笑本身是幻术系的,不可能只在一年就能自由驾驭冰。 她一定是运用了什么法器。 云且看向崔笑笑,只见她深色空洞地拨弄着琴弦,即使手指已经开始划破了,鲜血渗透了出来,她也似乎没有痛觉似的,仍然手不停歇。 她的妆容比之去年,基本是不变的。 不,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云且运用剑气破开着水的攻势,回想着刚见到崔笑笑时候的细节。 突然,有一抹粉色闪过心头! 对了,去年的崔笑笑带来的是白伞,可今年却是粉色的伞。可在水中那伞明明是白色的! 如果说桃花的出现是幻术所致,是为了进攻;那么白伞的颜色改变,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其中必有猫腻! 说来奇怪,第一轮桃花幻想还能找到的白伞,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无论是崔笑笑的衣裙还是崔笑笑的琴,都显然不可能是能藏得住一把伞的地方。刚才她也观察过水面,没有看见被幻术遮蔽的水的迹象。 ——这么大的池子不知道会不会有鱼之类的,要是有的话一定很难捉吧。 云池赛前无意中的话再一次响起。 对了,水底! 云且斩杀了一匹水马,看向水底。 可是蓝汪汪的水池深不见底,不见丝毫的白色。 一把伞不可能直接沉入湖底,难不成这池水有什么障眼法? 等等,障眼法? “终于发现了。”墨如绯笑意更深,有风吹过,红衣猎猎,公子倾城。 云且一个飞跃。 “到了空中也是躲不掉的。”崔笑笑指尖一扬。 白裙绽开,宛如白莲绽放。 无数珠花在云且身遭飞过,云纵剑在手中嗡嗡作响。 千军万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仿佛是追随而去而非追杀而去。 墨如绯的手在微微颤抖。 错不了,这是…… 云纵十八式! 纯粹的剑道,纯粹的美的力度,身如幻影,剑芒相随。 真正的人剑合一。 以云且为中心,无数水花几乎在一瞬间炸裂开来。仿佛莲生水树,但是仔细一看每一朵都是幻影。 看见云纵十八式崔笑笑面上总算起了一丝波澜,不过她的眼神还是空洞的:“没用的,水军是不死的。” 果不其然,几乎被砍成万千水珠的水军重新凝结。 攻势再袭! “毫无招架之力啊!在这里,水是无敌的。”有人感叹道。 千军万马再度集结,向着落在水面石上的云且攻去! 只见云且宛如一尾鱼,跳入了水中。 “没用的,就算进了水,它们也不会消散的。”崔笑笑仿佛猜到了云且的目的,冷冷地说道。 “可我没打算入水啊。” 声音从耳后传来,崔笑笑猛地一惊。 云且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可是她明明自己跳下去的!她亲眼看到的! “嘘,别动。” 云且朝她笑了笑。崔笑笑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巨大的声响从水面传来,连同爆开的万千水珠一起。 一把白伞赫然出现! 只是不同的是,云纵剑此时已经刺穿了伞面。 粉色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下去。 连同原本不死的千军万马一同归为了虚无。 看到法器被破,崔笑笑脸色苍白了一瞬。 当云且出现在自己身后时,她也许还有一线赢的希望。但当自己法器破的时候,就意味着她没有丝毫胜算。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在水中能躲开水刃和军队的高强度攻势,血肉之躯不可能做得到! “你应该最了解。” 看着云且身上滴水不沾,崔笑笑瞬间明白了过来。 替身术! 是幻术中最普通的一种幻术,即使是非潜心练幻术的人也可以学会的一种可以称为小技俩的法式。 这类法式的唯一用处就是可以将任何东西幻化成你想幻化成的事物的模样,只要稍微观察仔细一点就会识破。 可是,当时的她一心以为云且跳入水中,只是为了下水能躲过她的军队,以为她落入了自己早为她设计好的线路。 谁能想到,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却是她自己! 她学会了最高级的幻术,却败在了最基础的幻术上。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琴出神。 水散,琴去。 “你杀了我吧。”崔笑笑很平静地说。 “你说的道理我知道,可是只要一日不战胜你,终有一日我会走火入魔。战胜你,已经成了我的心魔。既然杀不了你,不如你杀了我。” “你错了。”云且摇摇头,不远处的云纵剑带着白伞而来。 一把完整的白伞在两人的上方撑起,遮去空中未散的水珠。 素净,完整。 根本不是被剑戳破的样子。 崔笑笑睁大了眼,瞬间明白过来。 即使是伞破了,也是云且施的障眼法。 她输了,输在的不是云且多么厉害,输在的是自己的自卑与骄傲! “心魔不该以自我的了结来终结,而应该用追寻解决方法去解决。心魔可以不是心魔,它可以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问题。” “心魔不比活着重要,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云且放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在崔笑笑身边,是一把收好的白伞。 崔笑笑捡起白伞,把脸轻轻贴在了上面。 …… 回到阁楼上,云且就被人一掌拍在了后背。 “你从哪儿学来的话啊!也太帅了点!”云池收回了手。 云且从这一掌感受到了他的热情。 云双站到她侧面,敛去了万千情感,只是温和地说道:“大师姐,辛苦了。” “我没事。明天是你的场,你也要加油。”云且朝他微笑。 云双眼底略过一丝黯然,不过还是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好的。” 本来欢悦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云且察觉到了不对:“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云池无奈道:“云双上一把轮空,这一把他的抽签结果是墨如绯。” 云且端着茶盏的手顿住了。 ------题外话------ 今天三更吧,一会儿还有一更,后面就开学补考过后再更新哇。 老规矩,更新的时候会写前情提要的 第二十八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一) 是夜,月明星稀。 泠泠的月光下,原本空寂的天池边,有人在独酌。 白日里的红色外衫此时换成了暗红色的贴身便衣。 暗红的衣服,滚动的喉结,白皙的皮肤,宛若池边妖孽。 如果忽视他身遭的煞气的话。 夜枭鸣叫。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池边。 身形纤细,身手矫健。 看见她,墨如绯的煞气顿时一收。 墨如绯扑哧一笑:“怎么,是怕被人认出来吗?不穿你们门派的衣服了,”晃了晃酒杯,“不过也好,每天穿白衣服有什么好看的。”他暧昧地看了看云且的夜行服,“这一身也不错。” 女子摘下面纱,俨然是云且。她没有理会墨如绯的话,对这种人说的话,你如果越上头反而越他越高兴。 她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希望明天的比赛你能手下留情。” 凡是和墨如绯对战的人,非死即伤。这也是墨如绯从比赛开始收到最多对手的不战而降的原因。 上一世的记忆里她已经不记得后面的种种了。这个时候的云池不过刚刚及冠,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不应该在一次比赛葬送了未来。 “明天的比赛?”墨如绯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在思索明天自己的对手是谁,恍然,“明天的对手是你们云门的人?” “……”云且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墨如绯这人很是骄傲,因为资质超群,看不起任何人,甚至连对手是谁也漠不关心。 因为他知道,他会赢。 这种想法很让人气愤,但同样的,也让人没有办法。 墨如绯骄傲是有他骄傲的资本在的。 墨如绯起身,走到云且身边。他的身形高大,将投在云且身上的月光遮去大半。 他看着云且,垂下眼帘,眼中含着一抹戏谑:“怎么,不去劝你们宗门的弟子投降,跑来找我手下留情?” 云且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她劝过云双,也告诉他利弊,但是云双语气温和地坚称,云门弟子可以死,不能当不战而降的懦夫。 她第一次发现,云双的性子原来是这么的犟。 墨如绯暗中观察着云且的表情,轻笑道:“该不会是自己不敢来求饶,又想保全面子,所以只好派老好人的大师姐来求情吧?” “不是,他并不知道,是我自己来的。”云且说道。 墨如绯哈哈大笑,他摇摇头,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用琉璃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云且,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你来,你的那位小师弟也是不知道的吧?”他对着云且晃了晃酒杯,“你不问他就来,你觉得他会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 云且没有说话。 她知道云双有他犟的理由。贵为皇族后裔,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嫡长子。面上也许是温和的,但是皇族的骄傲是不会让他轻易退缩。 但她同样很清楚,一时的骄傲感动不了任何人。忍一时退一时,有时比起尊严更正确。 “你不会又在想,帮不帮他是你自己的决定,暂时的隐忍比起前途的葬送是更为正确的选择吧。”墨如绯笑了笑,不知道你在笑谁,“云且,你做的这些,你觉得他真的会领情吗?” “如果决定去做一件事,就要有接受任何结果的准备。”云且知道,一旦云双知道她为他求情的事,可能会觉得颜面顿失,从此和她决裂。 但她更清楚,自己来找墨如绯,不是为了所谓的让云双记住自己的人情,而仅仅是,自己想要他不要断送自己的未来。 如果筋脉尽废,等待他的,可绝不会是皇族的盛大欢迎。 也许他会恨自己一时,但如果云双聪明点,是不会恨一辈子的。 墨如绯不以为意,他执杯的手直放在膝上,笑得蛊惑人心:“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们门下的墨子非现在应该毒性反噬很严重吧,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可以帮你们炼制九转还魂丹。” 云且认为自己开出的价格已经很是高昂。 要知道九转还魂丹,基本上是解百毒的药。但高昂的价值对应着稀缺而珍贵的药材,所需要的药材需去极寒和极热之地方能获得,且炼制难度极大,需要至少九品以上的炼丹师才能炼制,且成功率只有五成。 云且看到墨如绯慵懒的表情闪过一丝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慵懒。 “没想到,小云且这么厉害,居然有九品炼丹师的实力。”墨如绯眼中闪着兴味,像是优雅的猎豹看到了满意的猎物让自己更加满意。 云且皱了皱眉。 虽然墨如绯确实比她年长,但从他嘴里听到小字称呼自己还是觉得很别扭。 有一点点的恶心。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适,墨如绯收敛了下表情,笑了笑,很是潋滟:“是很诱人的条件,可是,”他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道,“墨子非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我为什么要为了他的死活惩罚我自己?” 云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某种程度上,墨如绯能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他能登上以残酷著称的墨门第一,可不是凭的心慈手软。 不像云门,是师徒间和弟子间的相互帮扶。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那么就此告辞。”拿出九转还魂丹都无法说动墨如绯,云且也没有办法,转身就走。 大不了,擂台场上,她失去比赛资格,保住云双。 手腕被抓住。 墨如绯视脖颈的剑鞘为无物,笑道:“我想你在想牺牲自己的参赛资格,保住你那小师弟对吧?”他流露出些许的委屈,“这个条件不行,你为什么不问问其它条件呢?” “你的条件是什么?”云且冷眼看着他。 “瞧你,谈不成就翻脸比书还快,这怎么能和别人好好谈条件?”褪去方才的冷嘲热讽,收了煞气的墨如绯显得有些楚楚。 “条件。”云且对他的媚术不为所动。 墨如绯笑着,凑到了云且耳边,轻轻低语。 云且瞳孔放大。 “无耻!”云且冷着脸,云纵出鞘,一剑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哎呀呀~”墨如绯身形极快,云且一剑下去已是和云且背贴背,他看着云且眼中难得的恼怒,笑意更深,“不行就不行,不要那么生气,场外可是不能斗殴的,谁先出手可是会失去比赛资格的。” 云且瞪着墨如绯,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怒火 她冷冷地看着墨如绯:“今日本就不该来,告辞。” 她就不该相信墨如绯的为人! “别急。”修长的手搭在了云纵的剑身,倒映出潋滟的笑容,“如果我说,还有另一个条件可以选,你愿不愿意听呢” 第二十九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二) 云且翻过窗子回到住所。 扯下面巾,她拿了铜盆去外面,打算去屋外的井口打水。 掷下水桶,井底传来扑通的落水声。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她没想到,墨如绯的交换条件是让她过几日去洛水镇一起逛逛庙会。 她比较在意的是,约定的时间正好是她梦里出事的前一天。 墨如绯对此的解释是,那天是他的生辰,希望有人能陪着他一起过一次。 看着轱辘吱呀地转动着,水桶慢慢往上升着。 一开始,她是想拒绝的。但是墨如绯承诺绝不会动她丝毫,甚至可以立下毒誓。他还告诉她她可以叫上同门一起参加,不会担心被外人说闲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相权衡,确实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除了这件事太突然了。 ——怎么,和与自己欣赏的人一起觥筹交错,饮酒赏月不可以吗?此次一别也不知多久可见。 本是带点玩笑的话,墨如绯笑着说的时候眼神没有一丝轻佻,甚至有了一点难言的认真。 云且一用力提起打上来的水桶。 ——此次一别也不知多久可见。 按理说,他应该说的是一年之后新的群英会才能相见的事。可她却觉得,如果是那样,未免太过悲伤了点。仿佛这是最后一面了一样。 水哗啦哗啦地,连带着一条黑影一起拉了上来。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 吱呀——是厢房的门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素净里衣的女孩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师姐,你才回来吗?” 云且反应极快地把水桶往下一按。 “对,去练剑去了。这才回来,打点水就休息。”她冷静地说。 在宗门里,云且是一个人住的,所以她的作息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女弟子也不疑有它。 女孩子眨着眼睛,提出了包东西说:“那师姐你也早点休息,云双师兄带了份千层酥过来,说是一起分着吃的。敲师姐的房门不在,就放我这儿了。” 云且接过,心里一暖。 云双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云且叮嘱着。 女孩子应了一声,回房了。 远处的池塘有蛙在叫。 云且观察了四周,在井的周围设下屏障,这样外人就看不到里面的人了。 “出来吧,”云且无奈道,“沈知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条黑乎乎、湿哒哒的身影趴在井边喘着气。 听到沈知秋三个字,那人摘下了面纱,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云且心里一个咯噔,原来这个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吗?她冷静下来,继续说道:“你身上有特殊的药香,眼睛是桃花眼,嘴里叼着把扇子。很难想象,一般贼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眼前的女孩子说的不无道理,但对她说的话,沈知秋仍然半信半疑。 不过比起这个,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感谢女侠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下次见面,沈某必定加倍奉还!”沈知秋抱抱拳,起身就打算走。脖子一点凉意,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云且收回手,说道:“赫赫有名的神医沈知秋突然出现在群英会女参赛者的住处,要说是无意我还真不相信。说吧,你来千机门干什么?” 沈知秋全身动弹不得,一身防身毒药无用武之地。想到事态的紧急,他哀求道:“姑奶奶,我真就路过。你这次放过我好不好,等下次你找我看病,我给你价格折半怎样?” 云且眼睛微微大了大。 沈知秋的医术是出了名的妙手回春,但是也是出了名的价格高昂,没个几箱金银珠宝还真请不来他。同时,他还是出了名的铁公鸡,绝不降价,少一文钱都不来。 什么急事能让他主动要求医费折半? “钱什么的我不在乎,”云且算了算云门的收支,“我只对你来这里的目的感兴趣。” 会不会和她想知道的真相有关? “打死我也不会说的,大不了你把我交给千机门。”沈知秋干脆闭眼,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哪料,脖子一凉,身体可以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不说赶紧走。你要是影响了明天的赛事,我绝不会放过你。”云且提上水桶,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 沈知秋一肚子问号,但无论怎样,放自己走是好事。 他抱了抱拳,跑进了附近的密林,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个小纸人悄悄贴在了背后。 云且看了眼他消失的方向,回了房。 …… “沈知秋已经进入千机门。”一名暗影从天而降。 床上的人把玩着手上的酒杯。 “他可有怀疑?” “没有,后面的属下都安排妥当了,就等您一声令下。”暗影毕恭毕敬。 “好。” 那人负手立在窗前。 窗外明月高挂。 他眯了眯眼,似乎在想什么。 晚风轻拂,红衣猎猎。 ------题外话------ 元宵快乐! 第三十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三) 天未破晓时,盘坐在床上的云且睁开了眼睛。 直到睁眼时,她还是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掌心。熟悉的茧子,没有平日里干农活的割伤疤痕,每一条脉络都充满着力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有一缕光从窗棱处弱弱地打入,落在掌心,似真似幻。 她摸了摸腰边的祥云玉珏,起了身。 打开门之后,发现庭院里已经站了一个人。头发微卷,平日满脑袋的木屑此时倒是没有了。 “师兄起得真早。”云且有些惊讶。要知道云池已经不战而胜了,在下一场比赛前都没有比赛安排,平时也是个不爱早起的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比自己还早起来。 云池朝她嘘了嘘,指了指枝头。 云且噤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只好看的鸟儿站在枝头梳理着自己的毛发。色泽亮丽,体态轻盈,不似凡鸟。看到三足时,云且暗自一惊,这莫不是青鸟? 传说只在有缘人面前出现,给有缘人带来幸福。 这些都是在古书上看到的,要说是否真的是书上的三足青鸟,云且也没有亲眼见过。 他们静静看着它,小鸟乌黑的眼睛也时不时看向他们,倒是胆大。 云且莞尔。传说里青鸟都是美好的象征,这也许是一个好兆头。转头,就看见云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些饼渣,摊在掌心,朝青鸟示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且似乎看到青鸟脸上出现了一种鄙夷的神情。 只见小鸟纵身展翅,翅翼流畅轻巧。飞翔时,竟真有几分神话的绚丽。 不过,它起飞后没有飞向费尽心思的云池,而是飞向了云且。 云且有些惊讶,她下意识伸出了手,小鸟的钩爪就这么轻轻停在了她的指上。有力的抓握,却没有想象中的重量,轻如鸿羽。 停下之后,就这么看着她。意图显而易见。 云且失笑:“饿了吗?可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呀。” 青色的小鸟就这么执拗的看着她。 这时,云且才发现,它似乎没有看自己,而是看自己头上的东西。她瞬间了然,从头上取下木簪,试探着递到它的面前,没成想,它欢快地把木簪叼在了嘴里。 “好家伙,这个小家伙还挺识货。”云池在一旁啧啧。 在旁的人眼里,可能云且头上的木簪似乎毫不起眼,但是知情人都知道,这是用云门的千年神木打造的一个木簪,全宗门除了掌门、大长老,弟子之中也就只有弟子首席才有资格拥有。 “我说小师妹,你就这么给它叼着,你不怕它待会儿就叼飞了?”云池酸酸地说。自己在这儿都蹲了一个时辰了,这个小没良心的都不看他一眼的! 似乎听懂他们在说什么,青鸟警惕地看着云且,叼着木簪,毛炸了起来。 云且看着它的样子只觉好笑,小家伙还挺警惕。 她用一根手轻轻抚过青鸟的羽毛。见她没有拿回簪子的意图,青鸟明显放松了点。 “没关系,那根簪子用处不大,如果能发挥一点用处,带来一点开心也是好事。” 云池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怕师尊不高兴?” “师傅吗,”云且一抬手,青鸟重新飞回枝头。云且在树下看着它在枝头欢悦的样子,“他常对我说,做事寻其意义,我想这就是一种意义吧。” “你真确定师尊不会问罪?那可是历代云门首席的标志之一。我和你说,要是被长老们知道了,我可护不住你。”云池打了个哈欠。 云且低笑:“也许不会有那一天呢。” “你说什么?”云池没听清云且的话。 “我是说,出事了就出事呗。那根木簪子还不如我这剑穗用处大。”云且朝云池挑了下眉。 云池一个踉跄,差点没摔。 破天荒了!自家恪守陈规的小师妹居然也能公然违背门规!虽说千年寒蚕丝确实不是凡物,但是相比于千年神木,还是不在一个级别啊!居然说神木不如剑穗! 云池扶着树干,摸着头:“是我发烧了,还是你发烧了。难道我现在还在做梦?” 云且从树上折下一枝树枝,除去周围的附枝,重新把长发挽好。还是一样的发型,只是绾发用的物件不同,换成了普通树木。 “云双呢?”云且扭头问道。距离比赛还有一会儿,她得练练云双。 “哦哦,这就是我来你院子的原因,今早有个墨门的女弟子上门来找你,结果被云双撞见了,他让我和你说一声,他过会儿来找你。” “墨门的女弟子?”云且心里警铃大振,“你说的那人可是穿着墨色的袍子,体型娇小,眼角青色妆容?” “哎,你怎么知道?” “糟了!”云且夺门而出,“他们几时走的,去了哪里?” “走了半个时辰吧,去的好像是后山。” “师兄你把所有解药带上,我先去了!” “哎??”还没登云池问,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云池的脸上多了抹复杂。 ------题外话------ 突然更新。感觉好长时间没看之前写的,隔一段时间上来看感觉还是蛮新鲜的,哈哈 第三十一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四) “咦?我还以为云门弟子多厉害,原来也是个不经打的吗?”身穿黑袍的小个子双腿交叠,赤裸的脚踝串着铃铛作响的银铃。她优哉游哉地坐着,低头看向被坐着的人,微笑,“想替你大师姐出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吗?” 束发的银冠不知丢到了哪里,浑身上下如同千万只蚂蚁啃食,偏偏身体动弹不得。少年面色发白,一言不发,只是十指扣在地面,指尖泛白。 一只银色的小虫爬到女孩儿的指尖,女孩儿宠溺地看着它。 “你也算有几分骨气,被我的小八咬了疼得还能不出声,没几个人。”她眼角的青色妖冶而恶劣,“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看看,你们这样的人极限在哪里。”仿佛感应到她的想法,手上白色的虫子开始震动翅膀,发出低沉的嗡鸣,令云双疼痛加倍! 冷汗密布额头,云双咬牙说道:“你、你这样滥用私刑,不、不怕取消比赛资格吗?” “取消比赛资格?”小青重复着他的话,咯咯笑了起来,“本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比赛,如果不是师兄要来,谁要和这些臭虫虾米一起同台。” 云双忍着怒气:“即是你师兄比赛,你为何跑到我门中女弟子门前?”拿着个小盒子站在门前,要不是他早到,谁知她会做出些什么。 小青沉默了一瞬,旋即恶狠狠地踢了一脚云双,道:“你管我做什么,反正有你在这儿,你们的大师姐也照样会来,她要是不按我的照做,我第一个弄死你!” 云双咬牙,手死死地握紧。他以为对方迫于在比赛主场不敢造次,比赛当头,不想影响师姐比赛状态,就想着把对方请走,不想闹得太大。没想到,对方毫不顾忌,半路给他下了蛊,变成现在这个任人宰割的模样,还成了威胁大师姐的把柄。 他……为什么总是拖着大师姐的后腿呢? ——因为你太弱了。 心底里有个鬼魅的声音在耳畔低语。 “哟,来了。”小青看到不远处乌鸦惊起,知道有人赶来这边,她恶劣地笑了笑,说道,“劝你不要对我下手哦,他被我下了蛊,你要是弄伤了我,母虫暴动,到时候要是死了人就不要怪我。” 剑刃停在了她额前三寸。 来人吸了口气,以冷静的口吻问道:“你这样,墨如绯知道吗?” 小青脸色一僵,尖声叫道:“谁让你直呼我师兄名字了!不许,我不许!” 看她面目狰狞,云且心里叹息,她随即改口道:“你这次来有什么目的?” 小青像是想起了目的,从膝盖上抓起一个小银盒,脸色狠辣:“给我吃了它。” “师姐!不行!”云双大声叫着。 云且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云双住了嘴。 ——看看吧,出了事,还要让大师姐出面擦屁股,这不就是你自己吗? 云且看向小青:“如果我吃了这个,你能保证不会犯我云门弟子分毫,并且帮他解蛊吗?” 小青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么顺利,点点头。 “可是口说无凭,你愿意立下毒誓吗?”云且很谨慎。 小青瞪了她一眼,立起三个手指:“我发誓,如果云且服下我赠与她的蛊虫,我将不犯云门弟子分毫!” “名字。”云且提醒她。 “何小青。”女孩儿毫不犹豫地说道。 云且三指对上对方的三指。她的手指更像是孩童的手指,骨架小,但是却又十分的苍老。 毒誓达成。 “该你了!”小青得意洋洋地看向云且。 云且接过小银盒。盒子放在掌心,她能明显感受到蛊虫在里面窸窸窣窣走动的感觉。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打开盒子,一口含下。 虫子刚刚入口,就带着森寒之气,钻入食道,令人作呕。 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吃下蛊虫,云双大脑嗡的一片空白,他的手在颤抖。 ——为什么你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呢? 云且拿着空盒子朝她示意:“给他解蛊吧。” “别急,”小青自不会轻易信她,她取出一个拨浪鼓,“让我试一试。” 拨浪鼓响起。 本是童乐,听闻之后,云且只觉气血上涌,腹中绞痛。口中一股血腥涌上,云且知道她想看什么,吐了出来。 云双看着地上的血,脑海中有什么炸开了。 ——这都是你造成的。 她擦擦嘴,勉强稳住身子:“满意了?” 小青满意地停下了拨浪鼓,起身,从云双身上唤回了子蛊。她踢了踢云双,嫌弃道:“多管教管教你们的弟子吧,没什么本事,充当什么英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风贯穿鼓面。 拨浪鼓鼓面碎了。 云且收回了剑,她一直在等这个时候。 小青从刚刚的突变回过神来,她虽不是武力派,但是反应还是超人的,可是自己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刚刚云且的速度和精准度,恐怕只有大师兄能够媲美。 但她显得不慌不满,意味深长地看向云且:“你以为这样就能拜托蛊虫的限制了吗?拨浪鼓最多让蛊虫狂躁,它的用处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个女人真该死,不是吗? 这时,一道飞踢踹在了她的腹部。 什么?! 猝不及防地,她摔到了树干上,一口血呕了出来。紧接着,被人从地上抓住脖子提起。 “快给她解开!” 小青身受重创,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眼中浓烈的恨让她暗暗一惊。她毫不怀疑,如果她说一个不字就会被当场掐死。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大,她开始呼吸急促。然而,她却很开心地笑了:“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什么为了云门,还以为云门子弟个个清高孤傲,没想到居然罔顾人伦,师弟喜欢师……唔!”脖子上突然加重的力道,让她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决不能让她说出来! 有什么东西冲击着内心的屏障,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 “云双。”身后有人轻轻叫道。 云双。 云双。 云双。 谁在叫我? 熟悉的声音仿佛一道风,吹醒了混沌之人,吹走了耳边之语。云双充满杀意的大脑瞬间清醒,他手一松,小青掉在地上,疯狂咳嗽。 ——啧。 “师姐,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接着看向云且,“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她想加害师姐,就……” 手搭上了云双后背,云且边忍着痛苦边运功:“没事的,你不能再动怒了,否则你体内的封印就会被削弱,到时候恶相将会降临。” 随着云且对他经脉的调节,内心仿佛被注入清泉一般,心田开始由狂躁变得平静。他复杂地看向云且,低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云且见小青扶着树自己起了身,收回了目光,“我们回去吧。” ------题外话------ 致敬虹猫蓝兔七侠传 第三十二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五) “小师妹这是怎么了?”云池站在门前,收了平时的吊儿郎当。 回去找了一番疗伤的草药,匆匆前往后山,结果在半路遇到了被云双掺扶着的云且,面色苍白。这和他预想的情形可不太一样,毕竟云且很少呈现出脆弱的一面。回到下榻处,就闭了房门。 面对师兄云池的问话,云双低着头,紧握着拳头。 在来之前的路上,云且叮嘱过他,不要声张,也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其他人,她出来后自会处理。为此,她特意把嘴角的血迹擦得很干净,除了面色白了点,旁人看不出别的不对。 云双知道她这么做,也不揭发何小青,一定程度上是为了隐瞒自己双魂暴动的事实,如此大的赛事上如果潜藏着恶相出世的风险,他定然会被针对,甚至可能被扣押。另一方面,作为赛事焦点,如果其他门派知道热门夺冠人选云且出了状况,此时若是传出,且不说世人如何看待云且本身和云门,掌门与长老知晓了,定会彻查此事,最后也一定会查到他的身上。 但是比起这些,他更关心云且身体状况如何,此行本就凶险,她后面还将对擂实力强劲的墨如绯,她还能全身而退吗?同时他又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自己只能成为被保护的一方。 ……为什么双魂同体的人,善相总比恶相弱很多呢? 心底里似乎传来恶相戏谑的笑声。 云池的这一问,更是把他无形之中逼到了墙角。 “师兄莫问了,一切等师姐出来后再说吧。”他低头说着,“我去给师姐准备点吃食。”说完就离开了,背影看着有些狼狈。 云池看着他的背影,觉出了点不对劲。但他也知道,云双不说,多半也是云且授意的,不然这小子平时仰慕云且的那股劲,怎么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他走到门边,敲了敲门,说道:“师妹,我在门外给你照看着,有什么事吱个声,我在。” 门里传来云且虚弱的声音:“那就多谢师兄了。” 云且知道自己的状态相当差。 体内的蛊虫虽然没有了拨浪鼓响动时的暴动,但也没多老实,在体内四处游窜,不时扰动着体内真气的平衡,让她不得不分出些许精力来平衡。 这都还只是小事。 最要命的是,这个蛊虫似乎意图从血液流向头部,这就相当麻烦了。失去意识的自己在蛊虫的驱使下会做出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于是她动用了近一半的真气强压住蛊虫的游走,延缓了血液的流速,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身体会比较虚弱,但是对于顶尖高手,却是致命的束缚。这意味着她不能做出过于剧烈的动作,出手也会减速。 高手对决,都是毫秒之差。放不开手去战斗无疑是致命打击! 何况对手是墨门第一的墨如绯! 云且运气调息,试图把蛊虫逼出体内。然而,正如古书上写的,没有成效。她总不能把自己的筋脉毁了逼出蛊虫。单凭她一个人是逼不出蛊虫的,需要另一个内力顶尖高手辅助方可。 放眼望去,距离最近的内力顶尖的高手也只有墨如绯,偏偏他又是最不可能的人选。 云且摸了摸腰间的祥云玉佩,眼睛看向了挂在木柱上师傅临走前临时给她的佩剑。 桂花簌簌,谪仙一样的人看着她,告诉她。 ——只许用这把剑。 师傅的用意她大致猜到一些,他将自己的剑给她,意图很明显,让她在所有门派的注视下拿着云门掌门的剑拿下今年的桂冠,向他们展示谁将是下一任掌门,也是把对自己培养的目的昭示于众。想来,师傅闭关时日已近,作为云门历史上境界最近神的人,闭关之后是否得道登仙,达至他们未曾设想的高度去,也不得而知。此举颇有点托孤的意味。 如今走到这一步,她也不能退赛。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荣誉,但是不能不在乎宗门的荣誉。 事到如今,只能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她最后运气调戏,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点。简单整理了下衣服,和微乱的发鬓,她取下挂剑,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在门边蹲着抠弄木料的云池。见她出来,云池先是一喜:“你可算是出来了,我还在想你要是过个半个时辰还不出来,我就冲进门里去看看你是生是死。”说着,把手里的木料往身后藏了藏。 “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且假装没看见木料,对上院子里其他不明就里,同样等着她的云门弟子,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担心、关心还有……害怕,对群龙无首的恐惧。 她微微一笑:“没什么大碍,劳大家为我担心。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家无需担心。” 她风轻云淡地说着,一如出发前的意气风发,众人松了口气。 云池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却也没同众人一样,一样的如释重负。 ------题外话------ 部分医学无从考据,瞎写,大家不要太较真qaq 第三十三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六) “云双呢?”云且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云池挪挪嘴,朝门外石桌上的食盒示意:“他带了粥过来,就走了,现在应该是他比赛的时候了。” “我去看看。”云且抬腿欲走,被一块木料横在了去路。 “赢也好输也罢,已经上了台,某种程度结局已经无法更改,倒是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云池笑嘻嘻的,言语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云且和云池毕竟是从小一起练到大的人,对彼此心里的一些想法都心照不宣。她知道云池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也知道她不想声张,所以采取的方式会比较间接。 “对啊,大师姐,你吃一点吧。”一旁有弟子也关切地说道。 没法,云且打开食盒,打算匆匆吃一点就去。粥还是温热的,难为云双找了个保温的盒子装过来。随便舀了几下,意外地在粥底挖出了一颗大红枣。破了皮的红枣,个大软烂,可以闻到的香甜。 云且手停止了。 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这是云门自种的枣子。从小吃到大,她最喜欢的。可是她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此事,甚至每一次舀粥都不会多吃,每次也只会吃一颗。因为喜欢,即使学会了辟谷,仍会坚持去吃。 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也能吃到。难道云双也喜欢吃?可她记得他也早已学会了辟谷。 ……会是巧合吗?这时,她忽的想起了那盒千层酥。 “咋了?”云池凑了过来。 云且关上了食盒。 “没什么。” “哦。”云池正准备缩回头,就见云且忽然对他说:“师兄和我一起去看云双比试吧。” “可我……”云池挠挠脸,显然不是很想去,难得能抽出点时间再做做机关鸟,他不想放过。 云且微笑:“真的吗?到时候师尊问起来可如何是好?” 言下之意,也就只有两人知道。 要是让师尊知道他出来偷偷带了木料,不务正业,只怕回去后又要被关到云崖和那群怪鸟待上好几天。 云池咽了咽口水:“我觉得小师妹说得对,我们一起去比较好。” “那走吧。”把食盒叮嘱给一旁的师妹,在和众人叮嘱了一番后,云且和云池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遇到不少千机阁的女弟子,他们认出云且,纷纷向她侧首,对于她身边同行的少年很是好奇,偶有几个在墙角窃窃私语。毕竟云池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在群英会上出现过一次。 “你知道云门首席旁边那个是谁吗?” “不知道哎,从来没见过,好像是云门的,第一次出来。” “奇怪怎么只有两个人走在一起,不是有其他参赛的人吗?” “呜呜,我本来看好云门和墨门首席一起的……” …… 云且和云池听力极佳,这些话自然而然地进了耳。 之前一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议论什么,但是一旦只有两个走到了一起,反而引起了议论。 怪不得云且除了和团体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云池有些尴尬道:“师妹,要不我去解释一下?” 云且停了下来,想了想,说道:“确实不好。”没等云池有所行动,云且自己就行动了。 在墙角窃窃私语的千机门弟子看着云且往她们的方向越走越近,有点被抓包的害怕和羞涩,其中一个胆大点问道:“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时,令众人惊讶万分的事出现了,连夺群英会桂冠的云门第一,朝她们握剑行了一礼,态度温和地说道:“请你们停止非议可以吗?新面孔是我的大师兄,非议我与他的关系,可能对未来的大嫂声誉不太好,希望你们能理解。” 两人面面相觑,面色通红道:“对不起、对不起……” 等云且回来,就看到云池蹲在地上。她疑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找条地缝钻进去,”云池一脸囧,“师妹,你处理问题都这么直白的吗?”什么叫“可能对未来的大嫂声誉不太好”,这种说法让他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担心云且的名声啊!怎么反倒成了自己节操不保了啊喂! 云且茫然地看着他:“面对非议不是大大方方地站出来否认吗?” 话是这么没错,云池看向显得有些无措的云且,和她过去一心修行的冷淡相去甚远。 “算了,这样也不差,身子不怕影子斜。”反正也就是脸皮厚一点的事,被长老当着众弟子的面骂他都挺过来了。云池起身,下意识想拍拍云且的头,最终还是拍在了她的肩上,“但是措辞上你可以多跟云枫学学。”不然怪让人尴尬的。 云且点点头。 云池往前走,发现云且走得有些慢,一副欲言又止,便问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正当他以为云且是想向他请教与人交往之道,满腹文稿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云且问了一句:“师兄,你知道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熟知另一个人的喜好吗?” “这要看性别吧。” “性别?” 云池组织了下措辞:“一般情况下,同性……男男和女女之间是因为和另一个人是好哥们、好姐妹。男女则是出于喜欢。不排除特殊情况。”说到这儿,云池来了兴趣,“是哪个小师弟、小师妹情窦初开,来找你询问了?”见云且沉默,他发现事态好像不太对,他犹豫了一下,“你说的不会是云双吧?” 云且看了他一眼。 云池成哦嘴,看看四周,凑近了点,悄咪咪地:“那小子该不会私下里和你说了些什么吧?” 云且看他一脸八卦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摇摇头:“没有,想什么呢。只是问问,有些奇怪。” 云池舒了口气,他抓了抓头发,认真说道:“如果你是担心会发生门规禁止的事,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担心。云双对你的情感我讲道理地说,确实是超过一般弟子对你的敬仰,但是要说只是单纯的男女情感我觉得倒也不是。毕竟这孩子,有些特殊。”他观察着云且的神色,继续说道,“站在师兄的角度,我觉得你必要的时候去开导开导他,也是好的;但是作为一个男孩子,我的建议是你在某些场合适当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云且颔首:“我明白了。” 云池双手合十:“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很有罪恶感的。” 云且笑笑:“好。” “好巧。”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前方突兀传来,带着些慵懒,“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 第三十四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七) 身形峻拔,红衣玉面,煞气临人。 正是墨如绯。 他身后跟着几个墨门子弟,包括早上来挑衅的何小青。在看到云且一行人之后,何小青嫉恨地看向他们。 墨如绯不在擂台,难道说他们的比赛结束了?云且没有感到惊诧。虽然她知道云双很努力,在同门弟子中也算是出色的,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的努力显得微不足道。 对于老对手墨如绯,她太了解他的实力了。 “我手下留情了哦。”仿佛知道她担心什么,墨如绯走近。他的身形很快,几个走步,几个虚影,就出现在了云且身边。只见他俯下身,在云且耳边轻轻说着:“记得你的承诺。” 在外人看来,两人贴得很近,很是亲昵。只是两人之间云且用剑柄隔住了,将原本暧昧的氛围也隔断。 云且知道他说的是昨夜他们之间的交易。本来是可以磊落说出来的话,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变了味道。 “希望你是真的遵守了承诺。”没有看到云双赛后的状态,云且并没有完全信任墨如绯。 这时,有人站在了她面前,让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听到有人笑呵呵地说道:“多谢墨门告知,祝墨门在后续的比赛也能势如破竹。” 墨如绯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云池也是微笑看向他,显得不卑不亢。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空气中明显能够感受到剑拔弩张。旁的人没人敢说话。 “走吧。”云且知道云池是在状态不佳的情况下维护她,但一定程度上,她不希望云池惹上墨如绯,尤其是在后续签位不祥的情况下。 “别急呀,”墨如绯眉眼一转,勾唇一笑,红唇玉面,方才还是红衣修罗,现在仿佛人间折柳少年,他伸出手,“在下墨门墨如绯,阁下生面孔呢,敢问是云门哪位?” 所有人都知道,墨如绯对云门除了云且外的人都没有好感,突然一改常态,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握手之后,怕不是什么好事。 但云池也知道,此时的他必须作出回应。 他最终握了上去。 “师从掌门,在下云池。” 听到师从掌门,墨如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一副了然的样子:“传闻云门掌门数年前收了三位弟子在门下,想必阁下就是当年的一位吧。” 云池不置可否。 墨如绯松了手,笑意不减:“如此,期待您在擂台上的风采。”说着,让出了去路。 看着云且和云池远去,何小青忍不住说道:“师兄,那人出言不逊,为何还放他走?” 墨如绯此时收了方才眉眼间的笑意,流露出原本的慵懒恣睢。他看也没看何小青一眼,只说了句:“蠢。” 何小青被他一说,面色通红。 “对了,你早日去了哪里?”墨如绯忽然问道。 “我、我起得早,出门转转……”何小青眼神躲闪。 “别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墨如绯懒懒地说道,“否则,我能把你从虫窟里捞出来,我也不介意让你体会比那更生不如死的滋味。” 听到虫窟二字,何小青身形颤抖,眼中出现了明显的恐惧。 “……是。” 墨如绯大阔步走去,墨门众人尾随而上。背对着众人,他把刚刚从云且身上摘得的翡翠佩饰放在唇旁,若有所思。 等看不到墨如绯一行人,云池忽然说道:“师妹你扶扶我。” 云且依言扶住了云池,明显感觉到云池的重量一下压了下来。 云池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师妹你平时都是和这种人交手的吗?”要不是他脸皮够厚,演技够好,他差点没在对方的注视下腿软掉。 墨如绯的眼神,绝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煞才会拥有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 以前没接触过的时候,他还追过民间写小师妹和他的话本,还感叹过势均力敌的爱情怎么能这么甜!结果接触之后,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善茬,就是刚才笑里藏刀的握手,给他输了将近小长老的内力冲击。让他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经验值去抵扣,免得过早英年早逝。经验值流失的速度让他差点当场心脏病突发! 云且扶助云池时,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并无大碍,松了口气。 “他实力确实不俗,和我相当。”她说道。 能得到云且承认的,世上恐怕没有几人。 云池算是体会到了恐怖如斯的感觉。怪不得他能稳坐墨门第一!他抓了抓头,问道:“我能问问你现在和他相比,还能打吗?” 他说话声音极轻,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 云且如实回答:“我不知道。”现在的她反应、速度、力量下降了近半,绝不是墨如绯的对手,但是对此,她选择了模糊的回答,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到别人。 云池嘴上松了口气,内心流泪:天哪!云门第一战力都说不知道了!我该如何完成主线任务!如何还清经验值贷款! 云且不知道他内心的小九九,继续说道:“以前我还不清楚师兄的实力,没想到能正面对抗墨如绯。我觉得,今年师兄没准会是今年的黑马。” 云池干笑,内心qaq:你还是把我当成不学无术之徒看吧啊啊啊! 等两人达到擂台时,观看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擂台上只有一个少年握着剑坐在那儿。 看他身无大碍,云且放下了心。墨如绯确实遵守了和她的承诺。不下狠手。 云且一个纵跃落在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句:“回去吧。” 云双抬头。 云池还在台下锤着还有些绵软的双腿,就听到云双的声音清晰地从台上传来:“师姐,请你以后不要再操心我的事了。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操心。” 第三十五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八) 当和云双眼神对上的时候,在看到他眼底时,云且知道,墨如绯把他们之间的约定估计告诉了他。 她理解云双为什么会生气,可能在他的眼里,堂堂七尺男儿,早该承担该承担的,可她偏偏要插手,把他的骄傲当做交易给递出去。 “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云双压抑着愤怒,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师姐是好意。是,我是弱,是敌不过墨如绯,甚至连墨门第十人都打不过,但是是赢是败,是生是死,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他看向云且的眼神里充满痛苦,“而不是由您,连询问都不带一声的,去向我的对手讨情,您置我的尊严于何地!” 赛场是有特殊的扩声法阵的,墨如绯戏谑的眼神,玩味的语气,都一五一十地传递给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对于任何一个少年,何等耻辱! 而他,偏偏也不能反抗! “您为什么,总是做一些不问他人意见的事,总是这么一意孤行……” 云且看着他无力地跪在自己脚下,像个落败的丧家之犬,在他的脖颈处黑色的纹路慢慢浮现。她预想过现在的情景,也模拟过自己回复云双的话,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给他未来一个更好的退路,而不是任由他放纵自己的骄傲赢来未来无限的悔恨。 但在听到云双质问的这一刻,她又觉得一丝迷茫。她所做的一切,她自认为都是对弟子,对云门最好最妥当的打算。师傅教导她,做事往最优化的结果去做,只要知道它是正确的,就放手去做,不要受到他人干扰。但是师傅没有告诉她,如果只有自己认为正确,不问旁的人的想法,怎么避免一意孤行的结局呢?自己认为最好的结局,又如何保证是别人希望的最好结局?别人真的会在若干年之后认可自己的做法吗?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说出来。”云且垂眸,“我只是,”她顿了一下,“只是希望你能在多年后好好地回到你的家,比你来时好千百倍,好让你的父皇刮目相看。” 云双笑了笑,眼睛微微发红,被踩着头的屈辱仿佛还在刚刚:“可我不需要这些,每个人每个阶段有自己想要追求和坚守的东西,您不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带着自己的想法剥夺他人的意志。”末了,他冷冷道,“而且我没有家,也不想为了那个皇帝证明自己。” 方上来的云池打着圆场:“哈哈,难得比赛结束,我们先去休息,先去休息。”去拉云且,云且没有动,面色有些苍白。 “对不起,”她轻声说,“但是就算是重来,我还是会那样做。” “好了好了,师姐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太在意啦,至少你确实没有被伤筋动骨,要知道和墨如绯正面交手的人大多伤的伤,残的残。”云池站在两人中间,去拉云双,云双也没有动,他冷冷道:“那就算我求您,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任何事。”说完,转身离去。 “云双这小子,就是年纪太小了,做事不考虑大局,你别放在心上。”云池安慰道,“用我们家乡话来说,就是青春期到了。” 云且看向云池,让云池的话一下卡在了嘴边。 平日里一向稳重、自信,做事果断的人,在今天的此时此刻,仿佛卸下了面具,像个普通少女,带着一丝迷茫看向他。 “师兄,你觉得我是否做错了?” 云池这才恍然,云且虽然常年是云门首席,但是究其根本,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武艺高强,做事果决,她始终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云池咳了咳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说服了墨如绯。就结果来说,我觉得你没有错。” 墨如绯出手狠辣,世人皆知。擂台之上,不论生死,何况墨如绯对云门很是厌恶,云且这么做也是出于对云双安全的考虑。 云双虽然看上去温温软软的,很好讲话,但骨子里的性格是骄傲有自尊的,劝他弃赛不大可能。 “做一事被人说,做百事也会被人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不是所有人都会支持,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啦。” 云且看向他:“可他才是当事人。”别的人说就罢了,当事人指责你多管闲事,何况是彼此熟悉的人。 “云且,听着,你做的是你在这个位置上应该去做的事,你尽的是你这个身份的责任。你自身怎么看待,和你尽职责的义务,可以有共同的地方,但本质是分开的。”云池看出云且的矛盾,继续说道,“当然,云双有他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但他同样也不能摆脱来自身份的约束——他是你的师弟,心智还不是很成熟。你是他师姐,你要看的比他长远是必须的。” “万一我做错了呢?” 云池拍拍她的肩:“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师尊在位那么多年只选了你当云门的首席?” “人是很难达到绝对的不错的,”云且看向云池的眼神没有了迷茫,变得有些悠远,像是看到了不久的将来,“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云门的事而不自知,我希望你能制止我,哪怕杀了我。” 云池望着她,发现她很认真地在讲。他抬起手,一拳钻在了云且头上,没好气道:“好好的比赛日,说的好像跟生离死别的一样。” “如果你会叛变,那我就是比你先叛变的那一个。如果你做了对不起云门的事,我想,你会比任何人都难受。”云池看向天空,空中有燕雀飞过,“比起这个,云且,我希望你,多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也许那才有最适合云双,也最适合你的解决方式。” ------题外话------ 按理说,两世女主年龄加起来应该没有十几,但是生活的环境,前世在云门,常年独自修行;后世生活在质朴的农村,且始终是以孩子的身份被对待,没有提升和磨砺的空间,所以心智上个人认为最高水平还是处在十几的亚子。 云池是穿越的人,年龄心智,遇事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第三十六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十九) 溪水汹涌,轰鸣声起。 一汪瀑布从顶崖抛下,宛如一卷白娟,末端缀以跳动的白色流苏与珍珠。 河畔乱石丛生,其中一块最大,可趟三岁孩童。其上,盘坐一人,白衣蓝扣,祥云纹边,木枝挽发,面容清秀,身处喧闹之中吐气平缓。 在溪流的转弯处,有一叶小舟缓缓驶来。令人惊奇的是,溪身狭窄,小舟却仍能灵活地避开水底的暗礁,不碰溪岸丝毫。撑舟人身形高挑,艳阳天却着了身蓑衣蓑帽,很是怪异。在舟上,还放有一根鱼竿。 按理说,若是钓鱼该去静水处,此人颇怪,往着瀑布的小潭划去。 云且慢慢睁开了眼,看向撑舟人。 “你来了。” 撑舟人压低的蓑帽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见得瘦削的下巴肤色白皙,一道低沉的男生传出:“怎么知道在这里等我?” “是它带我来的。”一只青鸟从天上展翅落下,生有三足,轻轻地落在了云且伸出的手上。黑曜石般的眼睛转来转去,不时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撑舟人有些惊讶:“这小家伙平时可是傲得很,你做了什么,居然愿意落你手上。” 云且:……可不是把她的首席信物神木簪子叼走了才亲近的吗。 撑舟人吹了一声口哨,青鸟便振翅朝他飞去。他从兜里取了一把晒干的银鱼干,青鸟快活地叼在嘴里吃着。 “这里可不好找,你过来干什么呢?”撑舟人拨弄着停在手肘的青鸟的羽毛问云且。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青鸟是指路的神鸟。”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如果有九成以上都是有意为之,包括这只突然出现在院落里不怕人的青鸟。 撑舟人不置可否,称赞道:“素闻云门弟子博览群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说着,他看向云且,笑笑,“不过你这么放心出来,就一个人,不怕我别有用心?”他眸光一转,“虽说云门首席实力超群,若是放在往日可能没人动得了你,但是,如果不错的话,今日不同往日了吧?” 看来对方知道自己的实力折半。云且没有慌乱,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我没有做任何布置,空手而来?” 撑舟人笑笑,把竿暴起,刺向云且,速度之快。 一把银剑虚影突然破空而来,劈断了竹竿,随机消散在了空中。 无数把银剑虚影如同莲花在云且身后浮现,每一把都蓄势待发,显然早有准备。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云且手里出鞘的长剑。 “不愧是云源亲自选的人,年纪轻轻居然已会‘千剑幻阵’。”撑舟人眼中倒映着剑阵泛蓝的虚影,“他居然愿意把他的云纵给你,看来对你真的相当器重,从来没变过。”最后一句,颇有些感慨之意。 化虚为实,把剑气幻化为万千剑形,给予敌人致命而密集的攻势,是减少真气和身形移动的一种法式。 云且正是用此法规避了对真气的大量使用和速度滞后的缺点。 这个法阵,需要好剑,越好的剑能激发出越多的幻剑,但是同样也需要持剑人对剑极为熟悉,否则存在反噬的可能。强行使用此阵的人,结局只会是万剑穿心。 云且明明第一次使用云源的剑,但却仍然能操作自如,可见是个天生奇才,也难怪云源放心地把剑给了她。 撑舟人双手举起,在所有幻剑的剑刃都指向自己的时候果断投降:“我不是来和你比拼的,我只是来给你带个话。” “带什么话。” “云且,”撑舟人的音调一变,变成了低沉的蛇佬音,“你是否以为自己现在经历的都是真实呢?” 云且瞳孔一缩。 “还是说你早就清醒了,只是为了找寻真相假装沉睡呢?” “假亦真时真亦假,假假真真。” “别掉进自己的执念里,让有心人利用,让真心人的付出白费。” “你为什……” 撑舟人打断她,变得有些冷漠:“我带的话带到了,我该走了。” “等等!”云且祭出幻剑试图拦住对方的去路,没想到对方手上的青鸟振翅一挥,万千幻剑形成的壁垒竟化成了粉末。云且震惊得停下了脚步,要知道,就算是云且自己巅峰时期都很难做到一击击碎剑阵。 撑舟人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云且感受的不是很真切,接着,他就重新滑走了。她只能看着对方的一叶扁舟越滑越远,最后逆流而上。在轰鸣的水声中,逐渐消失了踪影。 天空中飘来一件东西,云且接下,发现竟是自己当初附在沈知秋身上的纸人。 这个人和沈知秋是一起的? 可是沈知秋不是在千机门吗,千机门按道理是没有男性的长老的,凭刚才的那一击,此人实力绝对在崔笑笑之上…… 云且抿唇。当她以为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时,真想的终点又开始扑朔起来,回想方才那人所说的,她开始问自己,如果到了那天,她真的得到了真相,她所得到的真想又是否真的是“真相”呢? 假亦真时真亦假,假假真真,又是指的什么? 那人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她把手里的纸人慢慢攥进了手心。 第三十七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二十) “你们原来是认识的吗?”上岸之后,有人问道。 “看上去并不算是。”撑舟人摘下帽子。 “带话就带话,你带这个鱼竿干什么?”那人上了船,看到了一个无饵的杆子,有些看不懂,“你如果只是想给她带话,你大可让青鸟带去就好,干嘛亲自找去?” 撑舟人正欲回答,忽然气血上涌,剧烈地咳嗽。鲜血从指间流出,落在湍急的水中,瞬间消散。 青鸟扑棱着翅膀,环绕着他飞,鸣叫着。 接应的人赶忙过去扶住她,连忙喂了他一颗黑色的药丸,语气带着隐隐的火气:“让你这段时间不要轻易用功,你还偏偏自己找上门去,可以不动武非要去动武。别告诉我,你懂毒的,不知医。” “时间等不了,咳咳……” 吃了药丸,撑舟人的咳嗽算是勉强止住。他取出手帕,仔细擦拭着手上的鲜血,嘴唇染了鲜血,反而显得有些凄凄的人气。 他调侃道:“神医不愧是神医,现在吐出来的血已经不是黑色了。” “既然知道毒血顺利导出,你还不好好疗养!”话虽如此,沈知秋神色复杂。虽然毒血导出了,但是吐血却没有止住,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能用的药已经尽量用了,效果还是甚微。 看出他的忧虑,撑舟人反安慰他:“没关系,至少多了些时日,在时日无多之时还能放开手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也不错。” “放开手去做?你指的可是在大病未愈之时逆水行舟,强运真气?”听他说话,沈知秋就来气,“就没见过谁装逼把自己给折腾进去的。平时听闻你多么多么聪明,我看多半是空穴来风。自损一千只装一回被你玩到位了还差不多!” 撑舟人咧嘴,齿上的血迹还有残余。他的眼神含笑:“这要再不装不就没机会了?” 沈知秋觉得这个人没救了,骂了句神经病,掺扶着他走进了密林。几日的相处,这个人算是把他数年从医培养出来的耐性都激发了出来。 小舟被拴在了岸边,逆着水,起起伏伏地晃动着。 溪旁,一朵娇艳的红花幻化成一只赤蝶,准备飞离,黑影降临,锐利的三足把赤蝶抓了个粉碎,方跟着二人飞向林中。 …… “什么?崔笑笑弃赛了?” 刚走进院落,云且就得知就在今早崔笑笑弃赛一事,没有人知道原因,就连千机阁的掌门提起时也是一脸隐忍的怒意。毕竟是千机阁最翘楚的女弟子,代表着整个门派,为了她甚至把赛场设计成她平日里最擅长的地方,结果说弃赛就弃赛,早上留下一封弃赛信就出了远门,只字不提理由。 原本第一轮已经轮空的云池,因为二轮抽签抽中崔笑笑,再度轮空。 云池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虽然不能正面瞧见第一美人很可惜,但是比起被第一美人痛揍一顿,他还是更愿意选择前者。 云且自早上回来以后,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沉默。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园中的桂花飘落,一坐就是一下午,热好的一盏茶等到凉了也没有喝上一口。对于云池的幸运,她也只是说了一句挺好,就没不再说话。有弟子小心地来询问,她也只是笑笑,简单说一些比赛注意的事项。 云池先是秉着可能院落里的桂树比起云崖附近的好看许多的谦虚态度,顺着她的目光,仔细打量着桂树,然后得出结论,只是一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桂树,还不如云崖那棵终年开花的桂树精。 他猜想多半是云双的执拗,让她还是有些难过。想想也对,毕竟是同一批次一起长大的人,你尽心尽力地帮他,希望他过得好好的,当有一天这个人突然告诉你不要你多管闲事时,是个人都会难过。 对此,云且只是笑笑,说她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对于云且来说,云双的话确实让她有些难过,也迷茫了一时,但是她有一点很清楚,即使重来一遍,她仍然会在劝说云双弃赛无果后去向墨如绯求情。 她始终坚信,命和健全的体魄比一时的少年意气更重要。 她做的不足的一点是没有阻止墨如绯把他们的交易公之于众。大家也许会理解,毕竟对手是个下手没有分寸的墨如绯,群英会上几乎无人能敌。但是理解归理解,当被人求情的事被公之于众,众目睽睽之下,他人的目光还是能深深刺痛一个人的内心。 尤其还是一个骨子里骄傲的少年。 云池问,那你还在想什么事吗? 有桂花落在茶盏里,荡起微澜。 美好如梦。 云且回答,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别老是一个人憋着,憋久了人会闷坏的。有什么心里话可以和别人说说的。” 云且看着云池,忽然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说话比平常多了些?” “多了吗?”云池想了想,“好像是多了点。” 平时在云崖,云且总是在梅花桩上练剑,自己则躲在自己的院落刨木屑,做机关鸟。都不怎么主动说话。 是什么时候开始话多了起来呢? “你不也话多了嘛。”云池找到答案。 云且恍然。 好像确实是。在过去真实存在的岁月里,她的脑子里一心想的是如何不让师傅失望,如何做好云门首席。除了正常的作息和必要的教导同门弟子,她很多时候要么待在自己的院落里冥想,要么就是去竹林中练剑,或是去藏书阁翻越古籍,基本不和人多说一句除了云门以外的话。 她的话很少。 墨如绯常说云门限制了她。 云池说过希望她多想想自己的想法。 云双说她管得太过多。 就连普通的弟子,在看向她时,更多的是依恋无条件的信任,在遇事变动时不静反乱。 她做了很多,却也为此斩了很多。自己的,他人的。 因为上天赋予的冠绝根基加上无上的身份,她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一个人思考,和人交谈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总是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 但自从失忆重生,从一个襁褓长成孩童的过程中,她听过生母走调的小曲,挨过沉重的擀面杖的打,被邻居阿乐教踢过路边的小石子,和嬉戏的孩童一起下水捉虾,喂过芦苇地里的小黄鸟…… 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渐渐能理解别人的想法,明白一个人思考的局限。 她才想起,当初自己进入云门的最初目的,没有世人传的那么伟大,加入云门,只不过是为了能拿到婆婆的救命钱。 当婆婆去世,昔日温暖的身体早在她进入云门不久后变得冰冷僵硬,她的话渐渐就少了。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过问,所有人都说,此女前途无量。 她用不停下的步伐试图麻痹那个雨夜失魂落魄归来的自己,走到了别人口中的前途无量,到达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可是每每低头看向身后,影子拉得很长,但是还是孤单的一个。在身后、在脚底,是无数双手在推着她,无数的声音告诉她,前途无量,以你为荣。 在最开始,自己没有一天不嫌弃翠花这个名字。在后来,自己没有一天嫌弃这个名字。 ……自己并不想成为云门的首席? 想到这样的想法,云且自己先吓了一跳。 她的一切都是云门给的,地位、能力与声望,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出于感恩。 心底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么,你现在为云门做的这一切为什么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出于“感恩”? ------题外话------ 这个思想的基调一直有的,但个人认为前期铺垫做得并不是很好。可能这一样会有些突兀,后面对于情感的处理会提前点写并持续铺垫的。qaq不然突然改七万字太南了,可能至少要等完结才会回头去好好润色 第三十八章 孤身此去是迷途(二十一) ——这个想法是从什么开始的呢? 在所有人的欢呼声,在熟悉的人或嫉恨或翘首或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云且蜻蜓点水般落在了决赛的会场上。 她身体里的蛊虫这段时间安分了不少,但是仍需要运气去压制它。就算如此,她体内的蛊虫还是暴动着。 对面的少年红衣猎猎,站于水面而不起波,轻若红羽,稳如泰山。他正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他生得极好,唇红齿白,眉眼间又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饶是不久前看他曾踩着对手的头玩味的笑过,有的女弟子仍忍不住感叹一声妖孽。 看台上的黑袍小个子看见云且出现,抓在栏杆上的手越握越紧,嘴角是止不住的上扬。 她还担心她不会来!果然,她还是把云门放在了前面! 云且一眼认出墨如绯手中把玩着的是自己丢失的玉佩。瞬间,她明白了来龙去脉,同时明白了一件事: 墨如绯知道她实力大减的事了。 一般情况下,玉佩丢失,她当场就能察觉,但是因为蛊虫的原因,她的感官敏锐度下降到可怕的地步。 “下次别丢了。”绯影一闪,水面出现几步波澜,墨如绯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他拿过云且的手,把玉佩放在她的手里。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快,但是她不是了。甚至,在他靠近自己的一瞬间连剑拔出的时间都无法做到。 赛场的声音是可以通过法阵传到场外的。观众席传来一阵尖叫和唏嘘,各种议论的声音如潮涌从席位传来。 云且知道他是有意这样做的。 他在逼自己,逼自己走他给出的阶梯。 如果此时自己收回手,拿剑指着他,那么人人就知道自己连对方的速度都快不过;如果此时自己不收回,在世人眼中就是另一番想象。到这时,云且越发感觉出师尊把自己的佩剑给自己的用意为何。 “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墨如绯看着她,眼中似笑非笑。面容模糊,一眨眼到了数米之外。在他刚刚所站之处,一把长剑破空而来,惊起一道浪花。但凡他慢了一瞬,长剑都会击穿他。 云且悬于半空,身后万千剑刃在她身后浮现,簇拥成莲,每一把都闪着寒芒。她足尖轻点水面,宛如冯虚御风。 “是‘幻剑阵’!”席上有人认了出来,显得十分惊讶。要知道每一把幻剑代表着一次剑气的凝集,这成千上万把幻剑,得是何等的天才所为! “因为速度比不过,所以用攻击的密度来弥补吗。”墨如绯勾唇一笑,他知道,就算自己速度再快命中了云且,所有的幻剑会在他命中的瞬间将他洞穿,到时候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同时,他注意到了云且手中的剑和她往日所拿的剑不同,而那把剑他太熟悉了,那是他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眠的噩梦。 “没想到云源这么看重你,把他的佩剑都给你了,”他笑着看向云且,仿佛由衷替她高兴,笑意从眼底都快溢了出来,“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向所有人证明,你将是他钦点的云门接班人?” “我想这和这场比赛没有关系。”话音刚落,墨如绯已逼至眼前,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云且腹下一痛,墨如绯已将她手里的剑反手刺入到她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从下腹传来,让她气血一时不稳。 好快! 墨如绯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那你可想过,这把剑终有一日会刺进你的体内?” 那一瞬间,云且的脑海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下一秒,刀光剑影。墨如绯的身影被万千剑刃击中!然而,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发生,墨如绯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块凸石上,烈烈的衣角仅被划了一道口子。 “没想到,小且儿居然还会写符咒,真让我意外。”墨如绯站直了身,他摸了摸腹部,那里疼痛非常。那本该是他攻击云且的力度,却落到了自己身上。他该庆幸,自己刺向云且时用的是剑柄,否则剑刃的伤害也会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我也没想到,你的速度还可以更快。”云且的腹部,原本受到攻击的地方出现了两道破碎的符纸,上面的墨迹肉眼可见的消退。 正是凭借这一道隐符和一道“逆转”符,才让墨如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攻击了自己,自己反而受到攻击。 有些意外的是,墨如绯攻击她用的是剑柄,不然那伤害可能更大。但饶是剑柄……云且看向破碎的隐符。力道之大,连隐符都承受不住冲击碎了,这还只是蛮力。 令她最惊愕还是墨如绯的速度。即使是巅峰时候的自己恐怕也只能勉力跟上他。天底下,怕是没有人能赶超他的速度! 符纸虽然好用,但一种强符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也不知道墨如绯知不知道。何况隐符破了之后,符纸难以隐藏,他就会有所防范,所造成的伤害就会大大降低。 果然,就听墨如绯悠悠地说道:“不过我听说,东方的这种符咒如果是外族人使用,一天一种符咒只能用一次吧。你的隐符没了,其他符纸也就藏不住了。”他用手指敲敲脑袋,“连小且儿的身都近不了,这可怎么办?我要是赢不了岂不是太没用了?” 他俯身,撩起一汪水。 “符纸太麻烦了,还是湿了最好。” 轰鸣声骤起,云且发现身下的池水开始形成水柱,一根一根的水柱从地下升起。云且操纵着剑阵,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牌,每一次水浪击打在盾牌上,都会发出巨大的拍打声。 池水是永无止境的,偏偏水还克刚,自己只能防守不能反击。云且的额头出现细密的汗珠,每一次抵御攻击都会耗掉她的一部分真气。因为真气的窜动,体内的蛊虫开始躁动。 不能待在这儿。她挥剑,借助气浪在万千水柱的围攻之中劈开一条短暂的缝隙,她一跃而出。 “想出去可不行。”墨如绯手一抬。 水的潮气突然加重,原本已经斩开的浪潮忽然幻化成龙口,张大着嘴,朝云且呼啸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云且只手飞快结印。剑阵迅速形成一个花苞,将她包于中心,被水龙一口吞下。 就在所有人以为都要结束时,一道强光闪过,龙头炸裂开来,无数水花四处飞溅,每一滴打在人的皮肤上都是让人发疼的。 万千幻剑带着最后的绽放,抵御着密集的水的挤压,如同最后的莲花怒放。一人从中跃出,反手持剑,带着雷霆万钧、孤注一掷之势,直逼玉面阎罗。 墨如绯身形一闪,身影出现在了别处,但是云且虽慢,却没有偏离方向,仅仅两个残影就赶上了墨如绯面前!如影随形! 墨如绯瞬间明白,这是“影”符,如同影子一般,只要用了,就会如影子一般一直跟着目标,直至命中。 可惜实力下降得太厉害,在她击中自己的时候,自己能够轻易攻击到她。他受伤了还能战,她这一剑用去后她将连停在水面的真气都没有。 看着近在眼前的人,眼神里的冷静与决绝,是那么鲜明鲜活地冲在眼前。墨如绯刚抬起的手顿住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追在云且身后,她总是在他以为自己要赶上她的时候超越自己一点,渐渐地,追着她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始终相信,终有一日自己会赶超,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从此,那个她会追赶自己,眼里只有自己的梦永远留在了梦里。 在那时他才明白了一些别的道理。 冰凉贯穿了身体,他抬起了手。 云且睁大了眼。 水花散开,如同大珠小珠在他们身边落下。 云池张大了嘴,云双一拳打在了木柱上。 何小青呆住了。 万籁俱静。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 云且感受着手中的剑贯穿肉体的摩挲,连带着肩膀上传来的把她拥入怀中的力度,一起还在加紧着。 被刺处的衣衫的红色不断加深,被刺的人却还能低头一笑:“罢了,让你赢。” 第三十九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一) “你疯了!”云且反应过来,冷静地控制着手中的力道。她现在无论是用力还是拔出剑,都将对墨如绯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在她看来,墨如绯就是个疯子,要是她的剑再斜上几分,他的不躲闪心脏就会被刺穿。心肺受损,难以痊愈,对于习武之人是致命打击! “没疯,”对方懒懒地说,“还能带你下去。” 接着,云且腰被一揽。 红衣白服,宛如云上赤鸢,落到了场外。 足尖刚一落地,云且肩上就是一沉。墨如绯掩着嘴,地上出现了点点血迹。 云且搀扶着他,靠在了石头上。她把剑穗摘下,嚼碎后,敷在了他的伤口处。这是云门特制的疗伤药,不仅是装饰,也是救急之物。 “我一会儿会拔出剑,止血的效果还没起效,你记得运气减少伤口处的出血。” 云且双手握在剑柄,眼神沉沉。 云纵剑性寒,长时间不拔出来,对身体的伤害只增不减。云纵,除了师傅最为熟悉,就是自己了。 “小且儿是担心我?”墨如绯的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虽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但是气魄还是让人难以轻视,仿佛还能谈笑风生。 “墨如绯,这是你的命。”云且不觉得这个时候适合开玩笑。 细软的头发散落在她两颊,比之平时扎起或盘着的时候少了份锐气,多了份柔和。 更像个女孩子。 “你以后还是多盘着头发吧。” 噗。 干净利落的声音。 云且的脸上飞溅上血迹,拔出的剑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墨如绯难得皱了皱眉。他怀疑这个速度带着点不快的意味。 云且把创口附近的药敷平,点了周围的穴位,缓住了血流。她撕下自己的衣摆,给墨如绯做了简单的包扎。 看着她仔细地包扎,墨如绯忽然问道:“你不记恨我吗?” “记恨什么?”云且反问。 “记恨什么?”墨如绯垂眸,眼神莫测,“我给过你机会了,云且。” 云且一拉布条。她淡淡地说:“给我机会致残你,让你没有能力针对云门?还是为云双一雪前耻?” 她起身,用自己的衣服擦剑身。 “为了一时痛快,视人命于无物,你想让我成为你吗?” 云且看着整洁的剑身上映出自己的眼睛。 墨如绯没有否认:“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善良不是通行证,云且。” “你的道不是我的道。”云且把剑收回了鞘中。她的手满是鲜血,但没有人觉得可怖,“各自有道,莫逼成道。” “你的道是什么?云门?”墨如绯觉得十分好笑。 ——自己的道是云门吗…… “不是。” 意料之外的答案。 墨如绯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错愕的情绪。 此时,太阳被遮挡在云后,但仍难掩光芒。让人知道,它就在那里。 就像一些醒悟,会姗姗来迟,但无法阻挡。 云且背对着墨如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所见所学所识是云门教授我让我明白如何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而不是使它成为我的道。” 墨如绯轻轻咳了咳,低下了头:“你说的话是会被所有人听见的。” “这正是我想说的,为何不可说?”云且一脸无谓,这是很少见的她,“每个人各自有道,当正视自己内心。” 墨如绯弯唇:“如果你要离开云门,墨门随时欢迎你。” 公开抢人啊这! 观众席一片哗然。更多人疑惑,云且所说真的是要离开云门了吗?听上去她想要走自己的“道”。 云且侧过了身,阳光从她身后打入,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眼神清醒而明亮。 “不,云门所走的是天下苍生的路,这正是我想走的。苍生之道和我之道并不冲突。” 若非云门面对芸芸众生,怀揣包容之心,接纳了一无所有的她,她也不会走到今天。她为云门所接纳,为云门所栽培,滴水当涌泉相报,何况知遇之恩。 入了云门,她不仅学会了修身之道的重要性,也感受到了很多来自他人的温暖。诚然,云门还存在很多不足,就连师傅也有一些她不认可的做法,但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云门是各大门派中最亲民的。 “你们做了些什么呢?收的不过也是平民中稍有资质的人罢了,站在云上看人,何来苍生之道?”墨如绯讥诮道,“收的还尽是些废物。” 这也是云门很难出现像墨门十人的强盛弟子,难得的云源和云且都是极为少见的个例。 “你错了。”云且没有退怯,“正是因为收的弟子来自普通人,他们在学成时才会更愿意返回故里,帮助百姓过上好日子。”她轻轻地,“只收王公贵族或声名远扬的天才,采用残酷的丛林法则排位以获取私人的名望地位,不懂人间疾苦,站在云上的人是你们。”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云门的这个天才正是以平民的身份被云门选中,用心栽培的。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门派,谁会收留一个无权无势无能力的孤儿? 她站在这里,人们只看到她的光芒,却忽略了背后的云门。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好,掌声绵延开来。 也有些人没有鼓掌,充满不屑。有人想要鼓掌,却被长老瞪了回去。 墨如绯不置可否,也不置可是:“云且,普度苍生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大善人,你会被拖死的。” 身处墨门,他可太清楚人性的恶。 “所以说各自有道。” “你觉得单凭你一个,能做到多少呢?” 没想到,云且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以前我总是习惯了一个人去做,一个人去想,很少在做前问周围的人意见,这是我不对的地方。”她显得有些抱歉,“我应该适当放手,让他们学会自己去解决问题,他们走到如今,有我独断的过错。” “你为云门做这么多,那你自己呢?” 云且悠悠地回答:“并不冲突。” 报恩也好,认可也好,这都是她希望走的路。之前她从未停下来好好思考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也曾有过彷徨,这几日她甚至难以入睡。但停下来想,理通的时候,便明白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在这条向道的路上,众生之中,她忘了加上一个自己。这也是让她时常迷茫的地方。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是难以爱他人的。 云门首席只是一个高地,让她能更好地实现自己的道罢了。 “墨如绯,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确的‘道’。”云且意味深长地说,她走出了擂台,抬手。 “我投降。” ------题外话------ 别学文中的止血方式,只是剧情需要。。。 云且是作者的一种理想态,不一定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标准答案。(学艺不精,文字可能不能很好的表示出来) 第四十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二) 千机门掌门南宫宝珠上了台。 岁月在路过她时似乎格外温柔,时间停住,酿成了美酒般的醇香,越品越令人回味。 她挡在了云且的身前,没有急着宣布胜者。 云且止步。 她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原谅我。” 云且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举起了手。 “我宣布,云门云且为胜!” 朗朗的声音在擂台上响起,一石惊起千层浪。 “凭什么!”何小青难以置信,明明云且已经认输了。虽然过程难以言说,但是毋庸置疑,明眼人都能看出云且不敌墨如绯。实力大降的她,能正面和墨如绯有来有回几次已是令人意外了。 云且看着南宫宝珠。 “为什么?” 南宫宝珠没有看她,而是面对观众席朗声说道:“墨门弟子比云门弟子先出界,同时出界者以先出界者为败。” 众人哗然。 确实,除了主动认输,就是把对手赶出擂台这一途径致胜。仔细想想,墨如绯落地时确实比云且先到一步。 墨如绯! 他是故意带她下去的!为的是先踏入场外! 云且瞬间明白了过来。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人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记得约定。” 墨如绯从她身边走过,绯衣俊逸,一扫方才所担心的失血过量的虚弱。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依旧的慵懒,宛如罂粟中最艳的那朵。 “你不是……”刚刚还很虚弱吗? “不装一下,又怎么能让你为我担心一下呢?”墨如绯露出楚楚的神情。 云且醒悟过来。 他从头演到了尾!包括对她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为之。让她说出自己平时不能说的。 ——正视了自己内心。 云且一时内心复杂。 这人亦正亦邪,全凭自己喜怒做事,但是此情此景,反而是他一路在帮自己。做了几年对手,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他。就在上一秒,她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让他找准自己心中的“道”,可似乎对方早已有自己的打算。 看到她的表情,墨如绯扑哧笑了一声:“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席位上的墨门弟子簇拥到了他身边,有人拿来了药瓶,他接过,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又转身,“黄昏,洛水,你可别忘了。” 洛水镇,位于墨门与云门之间的一个小镇,以灯会、庙会闻名。 除去慵懒和恣睢,墨如绯偶尔正经起来的说话,配着极好的皮囊,颇有点翩翩公子的风度。 云且错开他的目光,说好。 墨如绯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队末的何小青似乎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匆匆低下头,离开了。 “古道小镇,你们约好了?”一个巴掌忽然打到了云且的背上,“真有你的啊,小师妹,原来民间的本子说的都是真的!” 云且猝不及防地掩着嘴咳了几声。 云池没想到云且反应这么大,紧张地问道:“小师妹,你没事吧?” 云且放下手,不动声色地背到了身后。 “你吓到我了,师兄。” “我以为吓不到你的,抱歉啊。”云池觉得奇怪,要知道云且的反应向来极快,这种玩笑一般都能敏锐察觉到,轻易躲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表情戏谑,“后面我们要要是对上了,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按照对局,云且的下个对手,将是云池。 云池嘿嘿开玩笑道:“要是我锦鲤连转,没准我就是这年最大的黑马。”抽签时明明是最不好的运气,却意外遇到强劲的对手连连弃赛。 云且没有说话。 嘿嘿的笑声笑得有些无人喝彩。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空气里一时充满沉默。 有人哆嗦着打破沉默:“你该不会……也要弃赛吧?” 番外一 只是一只雷豹 当云源赶到时,那只小雷豹已经被大鸟从空中摔下,开膛破肚,吃掉了。 了无声息,白骨森森。 看到这样的情形,云源内心倒没有多大起伏。 毕竟只是一只雷豹,本就是意外得来,也只是给云且拿来临时充当御兽练习用的,替代的可以有很多。 只是让他有点意外的是,云且的反应。 这个孩子脾气很犟。无论给她布置多么繁重的修习作业,无论给她多么难以完成的任务,也从来一声不吭、不掉一滴眼泪,如今跪坐在白骨露出的小云豹面前,却第一次出现了有别于冷静的样子。 她在发抖。 她颤抖着手死命抓住剑至泛白,纤细的青筋凸出。 脚下的青石板一片深色。 他想,她应该是在哭。 云源不是很能理解。 这个小雷豹他记得,自己交给她应该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的感情会有这么难以割舍吗? “物,各有命。” 云源如是说道。 就连他,也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可是师傅,”她转头,看向他,“明明是我不会御剑,是我没有来得及保护它,是我失职没有关好笼门,为什么还要用物各有命来逃避我的过失?” 他微微有些惊讶。 他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普通小女孩儿的脆弱和执拗,接受不了生与死的分别的绝望。 细细一想,可能和她在入门前,是由一位卖豆腐的老人家带大的有关系。 当然,她说的话在他看来,十分稚气。 这个世界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就算是在多么强大的父母庇护下长大的幼崽,也不可能避免绝对的存活,世间的变数太多,一定的弱者必然被淘汰和被牺牲,为了维持万物的自然运行。 早在当初这个小雷豹交到他手里时,他就有这个预感了。交给云且,他就预见了一些后果。包括这次,被大鸟叼去。 不过她始终还是个孩子,有这么些想法也很正常。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果然,她悟性很高,很快就不哭了,静坐在那儿。 “午后记得到剑场来。” 他吩咐了之后就打算离开。 “可是师傅,这不仅仅是万物里的幼崽,还是我的雷豹。” 她说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我喃喃,可是他还是听到了。 他顿了一瞬。 侧身看了她一眼。 云且已经脱下了外衫,小心翼翼地把小雷豹的尸体放在里面,包好。 山上的风吹着很冷,失去了施有术的外衫的保暖,被冷风吹的滋味并不好受。 天上盘旋着的大鸟,眼看着尸体要被带走,也打不过下面大的那个,自觉没趣地散了。 她捧着尸体,来到他面前鞠了个躬:“谢谢师傅来帮我的忙。”然后就跟在他身后,打算和他一起下山。 小云且只觉身上一暖。一件宽大的衣服搭在了她的头上。 “走吧。这么喜欢,明日带你去森林再找一只。” 清冷的声音和往常一样,难得说了除了修习之外的话。 云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但他就这么做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 一只小手已经死死拽住了他的衣摆。 本来是女孩子家的手,却比一般弟子多了更多的新新旧旧的伤痕,还有因着冬日里练剑留下的冻疮。 一个鼻子红通通的、稚气的小脸抬头看着他。 “师、师傅,我以后一定会更用心的修道的!” 云源看着眼前这个只有腰那么高的小女孩儿,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眼睛除了可以像隐忍的猎豹,也可以红得像小兔子。 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就算红得像小兔子的眼睛,也可以显得那么的坚韧。 他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什么也没说。 ------题外话------ 算是情节的一种补充吧 1 番外二 成非易(一) 天刚蒙蒙亮,露水还尚在叶面。 云枫睁开眼。 家里世代武将,自己又是家中被寄予厚望的长子,他习惯早睡早起了。 他安静地整理好衣服和床被后,就出门了。 屋外的空气还带着昨日的寒气,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 就去昨天看到的那片竹林吧。 云枫这么想着。 云枫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早了,但是当听到竹林里的风声时,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 谁会这么早? 出于好奇,云枫向着声音走去。 只见一片竹林间的空地里,有十二道梅花桩。 在一个梅花桩上,一个瘦瘦的身影稳稳地停在上面。 衣服贴身而干练,衣白如雪。墨发被扎成了马尾,垂在身后。手持长剑,负身而立。 宛如一枝含苞的玉兰。 一阵风声过。 本来沉寂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在纷纷扬扬下落的无数竹叶里,每一次降落都是蜻蜓点水,每一次凌空都是冯虚御风。 玉兰绽放,灼灼其华。 没有一片竹叶沾身。 好漂亮的剑法,好漂亮的身形。 云枫心里感叹着。 等云枫反应过来时,一只剑已经悄无声息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没见过你的样子?” 有别于一般少女娇软,微微沙哑的声音。 “我是今年新晋的内门弟子,我叫云枫。” 云枫冷汗直冒。 他毫不怀疑,这剑,只要他稍稍一动,就会横贯他的脖子。 “确实有这么回事。” 剑终于离开了他的脖子,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周围紧张的氛围也开始得到舒缓。 “这么早起来,你也是辛苦了。” 没有了危险的质询,声音显得有些柔软,很像是老师看见学生勤奋的样子。 云枫稳住心神,行礼。 “不不不,是学生失礼了,在老师练功时,不请自来。被老师的剑法倾倒,竟忘记打招呼。学生不才,对刚刚老师舞的剑法很感兴趣,不知老师是否可以指点学生一二?如果可以,感激不尽。” 一大串说完,云枫鞠躬行礼,等着回复。 半响,却没人应他。 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气氛里有点尴尬。 “如果是老师的内门剑法,不便透露外人,是学生失礼了。”云枫再行了一礼,就差跪在地上了。 刚刚那股杀气,吓到他了。 这次倒是终于有人回应了。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语气里透着丝古怪,“准确来说,我不是你们的授课老师。我看上去很老吗?” 云枫一惊。 抬头一看,更是一惊。 第一次因为被气场惊艳到了,就没来得及细看她的样子。 第二次细细一看,确实是一张有点稚气的脸。 大概和他年龄相差无几,甚至可能比他还小。 云枫骄傲了十几年,这一次算是彻底被打击到了。 “更准确点,你们还要叫她大师姐。” 从对面竹林下,跃下一道人影。 这人倒是比他们都高,温润如玉。 “云双,这是你们师兄。” 云且介绍着。 这个人又是谁?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云枫二重震撼。 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他怎么了?” 云且的手在他面前晃。 “被你吓到了。” 云双拍了拍他的肩,很是理解。 ------题外话------ 长假再更正文,期末了。。。。 第四十一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三) 回到自己的房间,闻到房间里熟悉的药香,云且觉得毫不意外。 算算时间,也快到当年的时间了。 如果这时沈知秋和她还没有认识,那么要么是沈知秋找上自己,要么是自己去找沈知秋。必然会有一个时间节点,让他们两个相识。 沈知秋放下手里的水壶,正准备先发制人,就听到云且说道:“纸人是我放的。”接着,她坐了下来,一眼就看见了水壶边的白色粉末,她看向沈知秋。 当场被抓包,沈知秋状似嫌弃地用袖子把粉末拂下了桌:“千机门给你们的房间这么脏吗?这桌子怎么都是灰尘。” 云且倒了一杯,递到了他的面前:“辛苦你擦桌子了,来喝一杯解解渴。” 倒出来的水两人都沉默了。 “……你下药都不带摇匀的吗?” 大块大块未化开的粉末在水面可爱地荡漾着。明显是下药量极大,水量相较较少的结果。 沈知秋: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摇匀吗…… 已经无法掩藏了的沈知秋心一横,索性摊牌道:“药是我下的又如何,要杀要剐随你便!” 看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云且松开杯子,觉得好笑。 “我有这么可怕吗?” “当年你处置擅闯者的时候,血流云河七七四十九天,头挂云门外七七四十九天的事我可是知道的。”沈知秋一副认命的样子。 云且失笑着摇摇头:“流言止于智者,你可是神医。” “我当年和我师傅一起去收的尸,我会不知道?”沈知秋反驳道。当年他师傅老人家还没有驾鹤仙去,出了云门内门突生异变,铲除叛徒的事后,应云门掌门邀请,去验尸时,尸体的惨状让他当场吐了。 也是因那件事,云门手段雷霆,严惩叛徒的一面才被众人看到。 “首先,云门没有侮辱死者尸体,何况那段时间恰逢墨门掌门来访,怎么可能把头颅悬在外门。传言不可尽信,”云且将茶壶中的水倒在了窗外,一道窗棱的阴影打在了她的眼上,“其次,如果你知道了他们所做的事,我想你就不会觉得他们死状可怜。”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但是她不觉得愧对。 ——师姐,不要、不要让他们进去…… 虚弱的声音,破碎的躯体,血肉模糊,即使时隔数年,当年的血腥味道似乎仍然不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仿佛地上还有一只手从土里伸出,紧紧而无力地抓在她的衣角上。最后,如同花朵枯萎,砸向地面,消散成灰。 明明感受到了来自她的煞气,沈知秋竟从中觉出了一丝悲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云且用水净了水壶和杯子,坐了回来。 听她提及,沈知秋收了害怕,神色复杂:“云且,算我给你人情,你能帮把你手中的千年神木给我吗?” 云门的千年神木? “你要那个干什么?” “我想救一个人,需要千年神木作为药引。” “……我手上已经没有了。” 沈知秋不信:“你不是有云门首席的饰物吗,一根木簪,就是用千年神木做的。”当年和师傅一起去云门,惊鸿一瞥看到了云且头上的木簪,如果不是师傅阻拦以及看到尸体的惨状,他可能当晚就翻墙去偷了。 当然,那都是过去了。 云且摇摇头:“非不给,我的簪子被青鸟叼走了。” “青鸟?”沈知秋皱眉。怎么可能,那只鸟不是听墨子非的吗,可是没看到他有过啊……难道说那小玩意儿这儿还有另一只? “还有其他我能帮上的吗?” 沈知秋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如果去讨要千年神木,云门会同意吗?” 云且回答:“千年神木只有三位长老和掌门才有资格去看,我也不曾见过。” 神木与云门第一代掌门颇有渊源,云门世代的职责除了保护苍生,还有就是守护神木。至于神木有什么作用,或是埋藏了什么,除了历代掌门和大长老,没人知道。 ——当年她和沈知秋打破四方结界,闯入秘境,难道是为了窃取神木? “罢了,”沈知秋瘫坐在椅子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一个外人就算面子再大,也不可能说服云门让出神木救墨门的人,“这也许就是命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医术再高明也无济于事。 云且也没想到,当初无意一举,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那根神木簪子,师傅从没有多说什么,她以为只是个象征的摆件。 “也许,我可以找找那只青鸟。” 青鸟行踪难定,临近比赛,也没有看到它出现,只能说多留意了。云且说出来时,都知道希望渺茫。 但有总比没有好。 “也只有如此了。”沈知秋摸摸额头,“对了,我只想问问你,我们认识吗?”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他,今天不请自来,还愿意主动帮他,很难相信一个陌生人会对另一个陌生人这么做。 “我们?不认识。大概是冥冥之中的机缘吧。” 前世打破四方结界,闯入云崖的事云且自然不会说。帮他是因为她想要知道当年是因为什么,才让她走到了最后一步。 “那我走了。”沈知秋走到后门。 “你想要救的是谁”云且问道。 “不方便说,”沈知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但是我想你们是见过面的。” 见过面?是指多久前见过?最近吗? “脑子不好使,还不能用药医。”沈知秋嘟囔着,摆摆手,看门外没人,离开了。 会是谁呢? 云且想到了那个逆水行舟的黑衣人。 第四十二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四) 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脚下被血浸透的纱布上。 在精瘦的胸口正中,一道口子赫然狰狞,离心脏只差几寸的距离。 绯红的衣服挂在衣桩上,有一道破痕的地方颜色越深。 原本是料峭春寒之时,屋子里却如同蒸笼一般。 在他身后,一个带着紫色面纱的女人运气调息,将源源不断的真气输送到对方体内,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良久,伤口愈合,女人收了真气。 少年睁了眼。 “多谢紫云师傅。”少年毕恭毕敬地说道。 女人冷冷道:“真是狼狈啊,墨如绯,你是怎么被云门那妮子重伤成这样的?” 墨如绯没有显得窘迫,从一旁的衣桩上取下一件衣服,是一件白色的为主,红色为辅的外衣,如同雪地里散落的红梅。 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弟子大意了。” “大意?但凡剑锋偏上一寸,你的心脉就会被划破。我教过你那么多的防身反击术,可不是为了让你大意成这样。”紫云冷笑,显然不信,“在场的人都看得出谁强谁弱,你倒好,天大的机会不抓住,伤了自己不说,还把桂冠拱手让出。” “墨如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 墨如绯弯唇:“说那么多,其实师傅不早就知道原因了吗。” 紫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跪下!” 古老的发音一出,墨如绯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压住,膝盖跪了下去。 他抬着头,神色冷淡,仿佛下跪的人不是自己。 紫云走上前。 房间里传出清脆的一声掌嘴声。 门外一干弟子跪于门外,神情麻木,仿佛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有外面被架在木桩上血肉模糊的娇小身影,在听到后动了动。 墨如绯的左脸一片通红,脸上被长长的指尖划出了血丝。他的头没有歪,生生受了这一掌,甚至神情没有一丝变动。 紫云怒斥道:“混账东西!我对你倾心教授,苦心栽培,是为了让你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羁绊住的?!” 墨如绯没有说话。 紫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年又一年,你输了一次又一次,这次我甚至让何小青一起前去,她做了什么,我很清楚,一切都在计划里!”她语气拔尖,“可是最后你居然不珍惜机会!让我怎么去和宗主交代你的失败!”在她生气的时候,墙上的影子的背上似乎有什东西在涌动着。 “成大事者,不能拥有长情。我平时是怎么告诫你的!” 墨如绯神色不变:“紫云师傅,你太生气了。” “怎么能不生气,”紫云浑身发抖,背后的影子抖动地越发猛烈,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早知道你会是这么个窝囊样子,我就应该在你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掐死你!” “那是你的事。”墨如绯显得淡漠,只看向墙壁的影子,“如果你再不冷静下来,‘它’就会出来了。” 紫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同时也看到墙上的影子。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墙上的影子慢慢恢复成了正常人性。再次睁开眼时,她眼中恢复了冷静。 她走到墨如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物件。 良久,她忽然换了个表情,眼神变得温柔。她蹲了下来,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伤口,轻声问道:“疼吧?” “不疼。”对于她态度的转变,墨如绯见怪不怪,甚至还能温和地笑,甚至眼里都是带笑的。 “如果你不惹娘生气,娘也不会这么对你。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知道吗?” “紫云师傅慎言,”墨如绯没有一丝动容,“宗门内外,没有母子,只有师徒。” 紫云眼神一愣,转而一冷。她抚摸上墨如绯受伤的伤口,语气温柔无比:“你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养条狗都比你听话。” “可惜我比狗更有能力一点,”墨如绯一脸惋惜,“难为您一直忍受了。” 紫云的手在他脸上收紧,捏出红痕。 她冷眼看着,墨如绯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最终,在他脸上的红痕发紫后,她松了手,丢了个瓶子,语气冰冷。 “把药上好,回去之后在宗主面前表现好点,进了水牢事小,进了万兽洞有你好受的!” “是。”墨如绯一点也不生气,毕恭毕敬地回答。 背对着他的紫云忽然问道。 “墨如绯,你是不是很恨我?” “怎么会,是您教我走到了如今的地位,我感激都来不及。” 紫云凑了过来,拉开了面纱:“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墨如绯没有犹豫:“一点也不。” 紫云冷笑,放下面纱。 “这就是困于情爱的后果,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也走上这条路。云且的事,你若是不断,我就帮你断。” 她起身,推门而出。身后的墨如绯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眼中没有了一丝笑意。 庭院跪了一片,没有人敢在宗门里的长老面前起身。 紫云看了眼何小青,冷冷地问道:“死了?” 有一名弟子上前试了试鼻息,回道:“还没有。” 紫云哦了一声。 就在弟子以为她要他们放了何小青时,在他头顶,有人冷漠地说道:“再加二十鞭。” 弟子睁大眼睛,忍不住说道:“可是何师姐她已经……” 接着他就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死寂的庭院里有什么圆圆的东西滚动着,慢慢停到了紫云脚边。 她收了沾了血的手,神情淡淡:“还愣着干什么?” 剩下的弟子再也不敢怠慢,争先恐后地拿起鞭子,抽在了已经失去意识的何小青身上。 “记住,这就是办事不力的下场。”紫云意有所指地说着,施施然离开了墨门弟子的居所,在她经过时,守在门边的千机门女弟子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抖着。 第四十三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五) 这场意外频出的群英会,最终以云且的守擂成功结束。 云池比云且先一步宣告弃赛。对此,他的解释是,他没啥追求,比赛也是凑数的,对靠运气得来的胜利没啥感觉。 云且问他,你不对自己的未来感兴趣吗? 云池回答说,他的未来早就注定了,问不问预言镜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只要他还能回去刨刨他的机关鸟就好了。 云且不知道云池的这番话是出于他对未来躺平的态度,还是别的什么。但如果说她确实有什么想问的,她是有的。 宣布比赛结束的当日,墨如绯没有出席。据说,因为宗主急召,他提前回墨门了。 南宫宝珠在宣布比赛结果后,和云且约定三日后辰时来千机门,她会带她去见预言镜,让她好好准备。 在云门弟子的庆功宴上,云双没见踪影,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只留了张字条,恭祝云且和云池位居榜前,让他们不要担心他,他很快就会回到云门。 周围的云门弟子很开心地庆祝着,觥筹交错,人声喧哗,云且面上笑着,但内心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那是对她背叛云门日子逼近的不安,也是对于当年真相逼近的不安。 还有……一种即将梦醒的空落。 最后,她索性不想,举杯同庆。 今朝有酒今朝醉! 在她有些微醺的回到房间时,她再次看到了青鸟。 只见它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尾巴的羽毛都掉了好几张,脚上鲜血淋漓的。云且一惊,拿来膏药,为它敷着。 她曾照顾过好几种灵兽,对于他们的治疗有一定的经验。在看清它的伤势后,云且松了口气。接着青鸟用嘴尖推了推她的手,她才发现在它脚下抓着一根断了一半的木簪。 那质地,那熟悉的感觉,竟是当初她给它的那只! 云且眼神复杂。 “你是想我救什么人吗?” 青鸟发出低低的哀嚎,把头靠在了她的手上,蹭了蹭。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意识到肯定发生了惨烈的争夺战,否则青鸟飞行不可能伤得这么重,神木簪子也不会断了一半,像是在高空被击中了一样。 “我答应你。”云且摸了摸它的头,给它抓了把谷物,青鸟没有吃,只是把自己盘了起来,卧在了被子上。看来它需要休息。 云且觉得,黑衣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青鸟也不会来找她。还有沈知秋…… 她握了握拳可惜偏偏这个时候,她的实力大减,且因为透支战斗,她也只比普通人强上一点。强行去的话,可能反而是个累赘! 要想恢复,只能等回到云门,可她不久前收到飞鸽,师尊和长老已经去祭拜师祖爷了,不在云门。剩下的人也就只有…… 脑海里绯色身影一闪而过…… 正好,明天就是和墨如绯约定的日子,只能求求他了! …… 夜深,水牢深处,一只绯蝶从狭窄的窗口飞入,落在了黑暗中伸出的指尖上。 一道黑影落在了窗外。 “她走了吗?”慵懒的声音从水牢深处传来。 “没有。” “还算聪明。”那人轻笑了一下,“知道横冲莽撞要不得。” 他手一抬,蝴蝶飞起,再次飞向了窗外。 来求求我吧,云且,你该试着依靠我…… “去继续盯着,有什么别的事通知我,”他沉思了一下,“尤其是沈知秋那边……” “主子,那紫云长老那边” “和原来一样。当心点。” “还有就是墨子……” “有人来了,”他打断他,“你该走了。” “是。” 黑影消失在了原地。 不一会儿,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水牢,一个楚楚的声音响起:“师兄……” 第四十四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六) 黄昏时分,洛水镇的热闹刚刚开始。 云且准时到达小镇门口时,就看到一群豆蔻年华的少女围在洛水镇的石碑前,人头攒动。不时有新的人被吸引过去。 “听说镇上新来了个穿红衣的公子,俊俏得紧,比米行的何二还好看……” 云且看见围在中心的人,想着平时冷着脸的人如今反被人围观着,抱着剑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好整以暇地看着。 没曾想,刚靠上,就听见有人在一旁说道:“怪哉怪哉,明明那人充满血腥气,为何小施主们还喜欢一拥而上,万一激怒了那人可怎么是好?” 云且看去,只见一个十岁的孩童身着一身袈裟,手里拿着串佛珠,一脸着急。还没有剃度的头发浅浅的,眼神澄澈。 感觉到云且在看自己,小男孩儿看向了云且,接着睁大了眼,然后像是恍然似的看向了人群中的人。他双手合十,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云且没听懂他说的意思,她问道:“小师傅,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从来处来,为去处去。” 云且觉得有些有趣:“小师傅,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啊?” 小男孩儿神情严肃:“天机不可泄露。” 一个半大孩子正经的样子,让云且觉得有些可爱。 “就你一个人吗?你的师傅呢?” “我的师傅买酒去了,让我在此等他。”显然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 “你为什么觉得那人有血腥气?” 小男孩儿一脸古怪:“寻常鬼怪不敢近他的身,只有极煞之人才会如此。” 极煞之人? “在说我什么坏话呢?”清风拂面,玉面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收敛了冷肃之气,翩翩如公子。 在他身后,一众妙龄少女心碎地看向云且。 见他来了,小男孩儿立马住了嘴,满眼惶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怪物。 他靠近一分,云且退了一分。墨如绯也不生气,笑问道:“既来了,何不来找我?” “我看你被人围着,不好意思唐突,在一旁等着了。”云且回答道。 “不过是些不认识的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墨如绯漫不经心地说着,他打量了下云且,扑哧一笑,“你是没别的衣服了吗,为何到哪儿都穿着件宗门的衣服。” 云且有些难为情道:“习惯了。” “你难道不知道,庙会穿得太正式朴素,是不太礼貌的吗?是会被人赶出来的。”墨如绯无奈道。 云且被唬住了,有些迷糊:“是吗?我没有逛过庙会,我不知道……” 小男孩儿张张嘴,想说什么,被墨如绯扫了一眼,吓得闭了嘴。 手被自然而然地牵起。 “走,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庙会要开始了。” “等等,我自己会走……” 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小男孩儿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神情复杂,他不停转动着佛珠,喃喃道:“怪哉怪哉,在那人面前,他的前路居然变道了,怪哉怪哉……” 第四十五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七) “快看快看,那公子真好看。” “看什么,没看到别人牵着的女孩子吗?别人有主了。” “唉,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这么俊的……” …… 一路过来,云且只觉又羞又怒,偏偏她现在内里全无,挣脱不了墨如绯,只能低下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墨如绯,你……”云且觉得有些恼怒,接着就被墨如绯打断,“到了。” 他们在一家布衣店停了下来。 里面玲琅满目,放置着许多精美细腻的布匹。 一个中年妇人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仔细地打量了下两人,乐呵呵地问道:“客官是来给小娘子定衣服的?” 云且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墨如绯! 她不好意思地朝掌柜笑了笑。 之前低着头,没看清她的样子,以为是个害羞的。此时见到对方的样子,那一笑,让阅人无数的掌柜倒是愣了一下。 一锭金子放在了布匹上。 “给她选一件最好看的衣服逛庙会。”墨如绯皱眉看着店内的布匹,并不是很满意。 掌柜见了金子,立马笑眯眯地牵起了她的手就往里走。 “小娘子,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呀?” 见她们进去,墨如绯把店小二招了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放了锭金子在他手里。 店小二连连称是,把金子塞进了衣服里,仔细看了看他的衣装,就跑到了里店去。 这时,门外来了一个丫鬟,红着脸拿了个荷包过来:“公子,这是我们小姐给您的。” 荷包上,绣了两只鸳鸯,精致好看。 在庙会上,男女之间相互示爱是很正常的。 墨如绯笑了笑,灯火通明下,他的眉眼满是柔情,仿佛天底下最温柔的情人。 “滚。” 丫鬟惨白着脸,哭着离开了。 墨如绯坐了下来,桌上店小二为他沏了杯茶。他拂了拂杯面,微微皱眉,没有喝。 店外熙熙攘攘,小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跑过一两个孩童,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太吵了…… 从刚来这里,就被一堆人围着,在耳边吵着。他是极不喜吵闹的。若非云且在旁边,他早就发作了。 旁边经过一对男女,男方拿着一个面具戴在了女方的脸上,女方的肚子微微隆起,显然怀有身孕。 墨如绯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对男女很快进入了店内,店小二立马上去招呼。 “你说我们的宝宝会喜欢什么颜色呢?”女人问他身边的丈夫,在蓝色和粉色间有些犹豫。 丈夫拿起粉色布料:“都不怎么折腾母亲,是个乖宝宝,应该是个小淑女,要挑点好点的布料。” 妻子嗔怪道:“瞧你说的,万一是个男孩儿怎么办?” “是个男孩儿,”丈夫像是看出了妻子的忧虑,故作沉吟,“是个男孩儿就不能像女儿那样宠着了,得让他自己出来和老爹一起选自己的衣服。” 妻子被他逗笑了:“他爹都不知道怎么选衣服呢,还和爹一起选……” “你们想知道你们的孩子是男是女吗?”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两人一惊,看到是店里一个红衣公子在说话,长得十分好看。 “不知公子的意思是……”丈夫没弄清楚情况。 “我可以帮你们弄清是男是女。”墨如绯面色温润如玉,显得十分亲人,“你们想知道吗?” 两人相视了一眼,竟笑了笑。 “多谢公子好意,不必了。孩子是男是女,都是定数,知不知晓都不重要了。” “我还可以知道你们的孩子是否健全安康,生下来是否聪慧异常,你们愿不愿意知道?” 丈夫显得有些不高兴:“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墨如绯勾唇:“没什么意思,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吗?如果他笨头笨脑,生来就是被人骗怎么办?如果他生来肢体不全,未来如何成家立业?你们难道都不关心吗?” 丈夫显然生气了:“我家孩子如何关你什么事!我称你一声公子是见你年轻才尊称,你要是再这么出言不逊,我可不客气了!”一旁的妻子连忙拉住他。 墨如绯戏谑地看着他们:“我倒想知道你们怎么个不客气法。” 丈夫勃然大怒,妻子急忙拉住他。 墨如绯手拿上了茶盏的托盘。 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有些粗糙,有着厚厚的剑茧,带着微微的凉和女孩子特有的软。 墨如绯顿在了那里。 “抱歉,他快言快语惯了,脾气也是极差,我代他向你们道歉。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他。”一道婀娜的身影朝夫妻二人鞠了一躬。 脱去了平日素净的白衣,换上一身浅红色的外衫,白色的襦裙打底,常年盘起来的长发放下,用一根金色的步摇浅浅地别着。 宛如初春雪化之后最娇嫩的桃花,静静绽放在你面前,不喧不闹,是你最想摘的那一朵。 丈夫见是一个好看的小娘子好声好气地说着话,没好气地说道:“小娘子,回去好好说说你相好,平白无故说别人家未出世的孩子,任谁都会不高兴。” 云且身形一僵。 “不,您误会了,我不是……” 丈夫摆摆手,打断她说话:“算了,今日出门晦气,看在你为他说话的份上就算。也亏今天是我内人在,不然我……”他朝墨如绯作势比了几拳,妻子在背后拍了他一下,他才气呼呼地出了门。 墨如绯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发作。 看他们走远,云且叹了口气:“墨如绯,这里不像你在墨门,你可不可以收敛一点。” 她刚抬眼,就看见墨如绯垂眼看向她压着他的手。她尴尬地收了回来。 “抱歉。” 墨如绯看向她,眼中似乎碎了一片银河,一片潋滟。 “怎么会抱歉呢?小娘子?” 第四十六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八) “你给你道个歉?” 从布衣店出来以后,云且就没有和墨如绯说一句话。 一路上不管墨如绯说什么,云且都不理会。走在前面或者后面,不发一句话。 墨如绯抱着一堆东西,显得十分委屈:“别什么话都不说啊,难得出来玩,要不我给你道个歉?” 云且脚下没停。 “或者说我们可以谈谈你体内蛊虫的事?” 云且停了下来,她回身看向墨如绯。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别那样看着我呀,”墨如绯走到云且身边,温柔地看向她,“我想你还想赶快恢复去救什么人,对吧?” “你知道些什么?”云且冷声说道。 “知道的自然比你多。”墨如绯递给她一个冰糖葫芦,“那么你是不是该听我的呢?” 云且看了他一眼,最终看向他手里的冰糖葫芦,语气艰难道:“我不吃甜的。” 换了个猪肘子。 “……我不吃咸的。” 换了个灌肠。 “……我不吃炸的。” 墨如绯端出了碗臭豆腐。 “……我不吃。”他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东西? 墨如绯惋惜地说道:“很好吃的。” “我不饿。”云且摇摇头。 “那我们去那边桥上走走吧。”墨如绯也不气馁,“那边可以放河灯的。” 河灯……云且有些动摇。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养她的婆婆除了会做豆腐,还会做河灯。 ——写上自己的愿望,放进水里,愿望就会带到你想带去的人身边。 婆婆慈祥地说过。 墨如绯看她沉默,微微一笑,很自然地牵起云且的手:“走吧。” 回去要好好奖赏那个暗影。 白色的小桥横跨水面,少男少女不少凑对,在桥上零散站着,悄悄说着话。也有些父母带着孩子在河畔走着,许多明亮的河灯一盏一盏从上游飘下来,带着人们的美好心愿流向远方。 天上银河,地下灯河,仿佛会在远处相连。 “你喜欢哪一种?”墨如绯挑着小贩面前的花灯,问云且。 “这个吧。”云且选了个红色荷花灯,很是喜庆。婆婆生前最喜欢大红的灯。 墨如绯也拿了个红色的。 云且先他一步拿出了钱。 没想到,小贩一乐:“姑娘,既然是和公子一同出游,怎么轮到您付钱呢?” “这是我的河灯,不是他的。”云且神情淡淡。 小贩看着他俩,有些弄不清。明明穿的衣服如此相近,怎么还公私分明的? 墨如绯不恼,对小贩说道:“你收了她的就是,一会儿她该生气了。” 小贩又迷惑地看向他,一个冷淡一个宠溺语气,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是个做生意的,不疑有他,收了钱,把灯给了他们。 云且从一旁借过毛笔,认真写着。 她长期练剑,练字不多,写的不是很好看。但是行笔豪迈,有独有的笔锋。 明亮的灯火在花心处燃烧,透过层层红色的纸材,映射在她眼中,柔和了她的冷硬。 出乎云且意料的是,同为习武之人,墨如绯的字就相当好看,落笔、收笔都有气势在。 写好之后,她蹲到了涓涓河流旁。无数河灯映照在河面,也把灯光糅合在了她的脸上。 “你写了什么?” “写给已经不能再见的人。”云且转头看向墨如绯,她的眼里第一次没有了淡漠,河灯在她眼里跳跃,“你呢?” 此时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的所有防盾,每一处线条在灯火下都变得柔和,包括唇瓣。 “是一个心愿。”墨如绯收回了目光。 云且点点头:“也挺好。” 他们就这么蹲在岸边,看着两盏河灯融入灯河,越飘越远。 “真好,真希望这一刻能维持到永远。”墨如绯轻声说。即使是身处喧嚣,这一刻内心的平和确是前所未有。 “那可不行,”云且起身,拍拍衣裙,“要是一直维持在这一刻,怎么去实现写的愿望呢?” 墨如绯收回目光,弯唇,眼神里无数河灯闪烁。 “你说得对。” 云且往前走了几步,墨如绯跟了上去。 “墨如绯。”云且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嗯?” 她转过头,天空中传来咻的一声。 庙会开始放烟花了。 “生辰快乐。” 天空中一朵烟花绽放,千树万树银花开。 第四十七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九)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墨如绯笑着走了过来。他笑起来,很好看,看煞了一众旁人。 “不是你说的今天你的生辰吗?” 微冷的气息迎面,如同在擂台上,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是让云且一愣。 “你这样,让人很难放手,云且……”墨如绯在她耳边轻声说。 云且第一反应去推他,冷声道:“墨如绯,你说过不勉强我的!” “就一下,好不好?就让我抱你这一下。” 第一次,云且听到墨如绯用近乎卑微、颤抖的语气说着。 她见多了他高高在上的样子,见多了他心狠手辣的样子,却从没听过他用着这种极其卑微的语气说着,只让我抱一下。 云且僵硬地站着,让他抱。 她只是应时说了一句生辰快乐,没想到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她拍了拍墨如绯的背:“如果你多与人为善,会有很多人祝你生辰快乐的。”接着,她就听到墨如绯闷闷的笑声。 “云且,你在云门是不是有人说过你很木讷。” “?” “不过也好,这样你就看不到一些别的心思了。”背对着云且的墨如绯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也省得他花别的心思去处理一些碍事的人。 周围人很多,在路过他们的时候,人们自觉选择了绕开走。 云且尴尬地提醒道:“你这一抱太久了。” 墨如绯扑哧一笑,松了手。这一次,他主动退了距离出来。 “走吧。” “啊?” 看她没反应过来,墨如绯笑道:“你不是想让我帮你驱除蛊虫吗?” “是这样。”云且继续说道,“这种方法会损耗真气,你可以让你们宗门弟子把蛊虫引出来。” “她有事在身,恐怕帮不了你。”墨如绯风轻云淡地说。何小青此时半死不活,没被一身的蛊虫反噬就不错了。 就算何小青能引出蛊虫,他怎么会让她来呢。 “那你怎么回去?”要是真气损耗严重,此去路远,恐怕他今晚是回不去。 “我可以理解你在关心我吗?”墨如绯上前一步。 云且后退。 墨如绯收回那一步,回答道:“你太小看我了,我想回去不一定要自己回去。” 也是。云且想起来,墨门不同云门,墨如绯的地位举足轻重,在会场上出行都是有人陪伴,不可能无人接应。 “走吧,我们去前面的小林子。”墨如绯指了指白桥另一头的树林。 树林幽密,人迹罕至,确实适合运气排蛊。 云且没有立马点头。 墨如绯笑道:“你怕什么,我立下了毒誓,不可能动你的。” 确实。墨如绯下了毒誓,也不可能轻易动她。否则,誓约会吞噬了他的心脏。毒誓是她亲眼所见立下的,不可能有假。 云且点了点头。 墨如绯再胆大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且他也明确。 墨如绯走在前面,云且跟在后面。 水面中的他们,一前一后穿过了长桥的男男女女。 怎么可能够呢…… 水中有人敛下长睫,眼中暗潮涌动。在旁人看不见的心脏深处,灼烫的誓约宛如荆棘紧紧缠绕着心脏,提醒着立誓者不要再进一步作为。 小不忍则乱大谋罢了…… …… 第四十八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十) 冷冷的月光透过竹林缝隙,落在林中盘坐的两人身上。 一抹绯色艳艳,是令人心惊的妖孽。 一抹浅朱温润,是锋芒熟练的温柔。 少女的神色煞白,透过白色的皮肤不难看到血管之下,一道小黑影四处窜走,似乎在躲着身后追着它的东西。 少年脸色也有些泛白,眉头微蹙,把手靠在少女背后,不断输送着真气,驱逐着蛊虫。 他也是第一次用真气驱逐蛊虫,来之前翻阅过古籍,但没想到这么消耗真气。 而且……通过真气,他对她的身体状况大致有了些了解,那些潜在的早已愈合的内伤数量多得惊人,有一处甚至还有复发的可能。他所能做的,是尽量控制住真气的输送,以她身体能接受的方式“温柔”地驱除蛊虫。 她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别人只知道云门有一个天才。但谁有知道,在荣耀的背后,她又付出了多少呢? 良久。 噗—— 一口污血吐在了地上,连带着黑血中央微微挣扎的褐色蛊虫。 一只修长的手将它拾起,蛊虫挣扎着蹬着小腿。下一刻,它就在那只手里化为了粉末。 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一旦被有机可乘,即使是一只虫子也能置人于死地。 墨如绯看着手中的粉末消散,手慢慢收紧。 “多谢。”云且用手擦拭着嘴边的血丝。她脸色很苍白,唇色近无,但是被血一染,多了一分艳色的羸弱。长发捶肩,白衣为底,绯衣为外,既端庄如玉兰,也妖娆似桃花。 ——很难不让人想去摘,在她凋落之前。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客气话。” 墨如绯收回目光。 “你的恩情我会记着的。”云且运功调息,“这是我欠你的。” “欠?”墨如绯玩味地重复着,“确实是你欠我的。” “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我都会……” 手腕被微冷的手抓住。 她回头,对上了墨如绯的眼睛。 “我想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墨如绯的眼睛在竹林的阴影里,看不真切神色,“这对于我来说根本不是欠不欠的问题,我想你知道我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群英会上,违背宗门意旨,拱手让出桂冠; 生平最恨云门,却还是答应她,手下留情; 本来与自己无关,还是不惜耗用真气帮忙驱除蛊虫。 世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就连云池也看过民间关于他们的话本。 周围虫鸣与蛙声清晰得有些刺耳。 云且别过头。 “墨如绯,你知道,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是因为我生性残忍,下手不知轻重?还是说,”墨如绯眼神一沉,“你迟早要继承云门的掌门,必须以宗门荣誉为重,旁的都不重要?还是说,是因为我是墨门……” “墨如绯。” 云且打断了他。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手腕的力度在不断缩紧。 他不懂爱吗? 十年的时光让他知道了真心,尝尽了后悔,他不懂爱吗? 林中有微风拂过。 云且神色没变。 林中的影子交织。 一片竹叶挡在了两人之间。 恢复了速度的她,速度和以往一样快。 墨如绯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他太早让她恢复力量了。 “所以,这就是你爱的方式?”云且把手挣出,“爱是情到浓时的两情相悦,是最高理想的互相欣赏,是生死与共的不言而喻。” “而不是强迫地把自己的感受施加给另一方。” “你愿意同情老弱病残的百姓吗?你愿意给受困的人们伸出自己的手吗?或者说你愿意试着去接纳这个不太完美的世界,去改变它?” “我去改变它,那谁又来同情我?”墨如绯冷笑。 写不好字,罚跪三个时辰时谁来可怜他? 练功没达到目标,被抽鞭子关柴屋的时候谁来可怜他? 因为说错话,被关在水牢三天差点死掉的时候谁来可怜他? 出使任务被抓,被敌人非人虐待的时候谁又来救救他? 他可怜了别人,谁又曾可怜过他十年来受到的痛苦? 一个蓝色小瓶递到了他面前。 墨如绯一愣。 “……出来的急,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有一瓶疗伤药。”云且自顾自地说着,“对于一般伤口能好得很快。” 墨如绯没有接。 她看出来了。自己脸上伤口的障眼法。 “……你在可怜我?” 云且摇摇头。 “墨如绯,你身上的伤太多了,多到你的脖子都掩盖不住。你不需要可怜,墨如绯,离开墨门吧,凭你的能力你能过不一样的生活。” 墨如绯一脸好笑。 “云且,你觉得我要是离开了墨门,我会怎么样?” 江湖上,无数的人想要他的命!就连墨门,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就来云门吧。” “你在可怜我?”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墨如绯,你想看不一样的世界吗?这这个世界里,关心不是只有可怜,伤病不是痛苦的标志,不必藏着掖着,告诉自己要记住……” 墨如绯冷冷地打断她:“我不需要你可怜。” 云且没有退缩,看着他。 “‘我去改变它,那谁又来同情我’,这是你说的吧。墨如绯,我知道一点你的经历,我帮不到那时的你太多,就连我有时也会迷茫。但是,我希望你能走出墨门,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是墨门,并不是只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每一个人都值得去体会更好的。” “好的、坏的,都体会过了,才能说自己想要去做什么,对吗?” 墨如绯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他一直追逐的这个女孩子,她生于这个让他漠视的世间,被他最看不起的普通人收养,在他最讨厌的门派里成长。 ——却成长成了他最想要摘下的样子。 脑海里,历历在目的,是十二把长剑贯穿白色的身影,鲜血飞溅在冰冷的石崖上,昔日温柔含蓄的眼睛永远地黯淡了下去。 追逐了数年的花凋谢在了他迟来的脚步里。 在现在的这场梦里,还在的花和他说,想带他去看春天。 可是现实里,他的春天早就死在了十年前。 阴影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你想救我?好啊。那么,云且,如果真的那样,有一天,你死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第四十九章 孤身此去是归途(十一) 一只修长却依然少年的手搭在了云且的胸口,在下面是一颗鲜活、跳动的心。 没有一点死寂,没有一丝鲜血,好好地跳动在没有一丝污损的层层白衣之下。 “云且,你回答我,到那个时候我又该去哪儿找一个你呢?” 墨如绯的语气没有多大的起伏,甚至还带着点笑,就像是平日里的老朋友想你提了个问题般自然。但是仔细一看,就能看到他墨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暗涌着无名的黑暗。 空气中,像是有什么酝酿已久的东西即将从黑暗中孵化,云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感。这是少年时的墨如绯从未给过她的感觉。 少年时的墨如绯虽然性情乖张,不把人放在眼里,但从来都是意气风发,不像现在这般,仿佛堕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翩翩的少年,在那儿站着,笑着。 地上他的影子的线条,却开始诡异地战栗。 不知何时开始,虫鸣、蛙鸣已经消失不见。 云且拿着剑,出了手。 啪。 死寂之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持剑的手,粗糙的指腹擦过脸,让猝不及防的墨如绯偏过了头。发丝拂过他错愕的脸颊,带来微微的、迷茫的疼。 “清醒点了吗?墨如绯。”云且语气平静无比,仿佛刚才扇人的人不是自己。 “……”眼底翻滚的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惊到了,慢慢滞了下来。 当一个平日里向来有礼有节的人突然打破了形象,绝大多数人最开始都会有所错愕。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空气中越发窒息的感觉停了下来,云且心里叹了口气,“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之前在布衣店遇到的那对夫妻,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想动手。” “……他们关心孩子,我能帮他们更了解孩子,有什么不对吗?”被打断了之前的阴沉之态,墨如绯此时显得有些委屈的楚楚。 “那你为何后面差点动了手?” 若非那时她在里店感受到了店外一丝冰冷的杀气,草草选了件衣服,匆匆出来,按住了他抚上杯壁的手,即使制止住了冲突。她不会怀疑,在男人冲上来的那一刻,墨如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丈夫。 墨如绯一脸无辜:“好心不成反被骂,我为什么要忍让。” 云且摇头:“你真的是出于‘好心’吗?” 墨如绯原本是想毫不犹豫地回答的,但眼前的眼睛过于明亮,直直地看着自己,那样的澄澈与坦荡,仿佛一切谎言与虚假都将被洞穿,人内心最阴暗的真相将暴露无遗。 在那一刻,他内心莫名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羞赧。 只因这一丝几近于无的羞赧,原本的是字在喉间迟了一瞬。 云且没有说话。 “……生下来的孩子若是不如他们的意,与其后面生下来受苦,不如早点拿掉,不是吗?”墨如绯笑着解释。 然而,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微微一滞,慢慢淡了。 ——他为什么要反复解释? 没有风,夜晚的空气透着微微的冷,带着一丝狼狈的沉默。 半响,墨如绯打破沉默。此时的他,只露了极浅的笑意,浅到几近于无。 “是,我看不惯。” “我看不惯有人比我还要幸福,我嫉妒那个未出世的婴儿比我幸运,所以我起了杀心。” “如何?” “是不是很残忍?是不是很任性?” 他笑意加深,紧紧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是不是在后悔,那一剑你怎么就没有狠下心,刺穿这个残忍至极的人的心脏?” 竹林里的落叶无风自起。 一声叹息。 云且抬手。 墨如绯笑意不减,眼中逐渐冰冷。 疯狂的想法浮现心头,心脏传来剧痛的信号! 白色衣袖的手到了跟前。 他瞳孔一缩。 一个响指弹在了他的额头。 不轻不重。 眼中的冰冷弹碎。 ……嗯? “幼稚。” 第五十章 为何事(一) 哈?幼稚? 心脏传来的荆棘般的层层束缚慢慢剥落,窒息的感觉一点点褪去。 在刚刚的那一个弹指里,或者说,与其说是弹指,不如说是一种术式——云且单方面解除了誓约的束缚。 “……什么意思?” 云且捡起放在一旁的外衣。 “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嫉妒吗?” “……” “因为自己没有或者没有达到。”她穿上衣服,把自己散开的头发用木簪扎好,“没有的就抢,抢不到的就想办法毁掉,自己没有的也见不得别人有。”她转头,“这不幼稚吗?” “到头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吗?就算在毁掉别人的以后。” ——为什么嫉妒?—— 墨如绯没有说话。 ——把美好的一起拉入痛苦之中,内心也将得到变态的慰藉。 但他不会说出来。 云且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倒是很认真地说道:“既然摧毁了别人的都不能得到内心的安慰,那么为什么不自己去争取呢?” “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都将完全是自己的路,而不是别人的路。人是为自己而活不是吗?” 她看向墨如绯,眼中是纯粹,也是至净。 虽然他向来讨厌云门,但不得不说,云源某种程度上将她保护的确实很好。 ——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释得通呢?也不是所有的东西能靠努力争取而来的。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 但…… 墨如绯头微微一歪,恢复到了原来的慵懒,眼神变得含情脉脉,一如观赛席上初见的模样。他弯下腰,捻起云且的发尾,眼里是湖中的潋滟。 “小且儿,说得对。” 这不正是她嘛…… 一个剑鞘利落地别过了他的手。 云且面色冰冷:“说归说,请你保持正常的男女社交距离。” “正常的男女社交距离?”墨如绯一愣,随即莞尔,“是云池和你说的词?” 云且有些意外,没想到墨如绯认识云池?上次见面还剑拔弩张的。然后她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快:“你调查了他?” 墨如绯看着她,摇摇头。 虽然他以前确实出于私心调查过不少人,但这个人,是他知道唯一不会对云且生心思的人。初见时没有认出来,太久远了,也太没有存在感了。 ——不过也还好,他是云池。 云且明显不信,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蛊虫已去,她要赶快回去救人。 她转身就走,被墨如绯拦了下来。 “让开。” “你要去哪儿?”墨如绯一脸委屈,但是眼睛里没有一丝委屈。 “交易已经完成,子时已过,誓约解除。我该回去了。” “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不休息一下吗。” “?”云且有些愠意,沉声道,“我有急事,让开,墨如绯。你有伤在身,我不想和你动手。” 墨如绯低低一笑:“你看不起受伤的人” “你!”云且一掌挥去,被墨如绯一把抓住手腕。他俯下身,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人在亲密接吻。他在她耳边低语:“你太急了,小且儿,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有人到了竹林外。那个人,可是你最敬佩最敬仰的……” 云且瞳孔一缩。 “……让我猜猜,如果他看到你就这么出去,和墨门子弟混在一起,还穿成这样,你猜他会如何想?” 墨如绯的嘴角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这样,你还想出去吗?” 竹林外。 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站在白石桥上仙人一般的人。有些人,仅是一个背影,就能连月亮都醉了去。 温淡的目光落在了桥尽头的竹林。 在他身边一个娇俏的女孩儿额头贴着花钿,洋洋得意道:“师傅,我亲眼看见他们一起进了竹林!错不了!” ------题外话------ 太难写了。我感觉写个文跟做人一样。。天哪,我是有多不善于交际。 第五十一章 为何事(二) 云且终于明白了墨如绯今日的所做目的为何——他想要自己和师尊产生罅隙! 云且知道他不喜欢云门,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让自己脱离云门,出此下策。她看向墨如绯的眼神里,难得带了丝冰冷。 “是你故意的?” 墨如绯低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可以称之为失望与愤怒的情绪在酝酿。 “是我,不错。” “下次可别这么轻易上当了。” 云且闭上了眼。 她把手用力一挣,挣脱了墨如绯的束缚。墨如绯也没想再为难他,让出了道。 “你确定你要出去吗?” 云且脚步不停。 “我有传送卷轴,可以直通墨门。如果你愿意的话……” 一道声音冷冷打断了他。 “不需要。”月色下,有人侧身回头,“我相信师尊。” 她的眼神冷静而坚定,好像无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无法阻拦她一样。 ——她还是那么相信着他。 墨如绯的手抚上额头。 “不要轻信身边的人啊,云且。” “如果身边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那是很可悲的。” 云且深深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竹林。 地上的影子孤零零的倒映在草地上。 原本玉树临风的少年身形一晃,面色如纸,往前倾去。一道黑影从他影子里窜出,一把扶住了他。 “少主,你的伤……我们该回墨门了。” 身负重伤加上真气大减,能面色如常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一个声音低低地笑着。 “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很可悲吗?” 黑影顿了一下,回道:“属下觉得并不可悲。少主走到今天,太多的羁绊有时只会是累赘。必要的舍弃是难免的。” ——成大事者,必须断绝儿女情长! 尖锐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脸上的伤口隐隐发疼。 墨如绯收回了手,自己站了起来。 “少主!” “走吧,今日的配角可不能少。”简单的运气调息之后,墨如绯的脸色正常了些。另一只手慢慢地摩挲着手里的小蓝瓶。 第五十二章 我心坦荡(一) ——你真的就不害怕吗? 有个声音在云且的心里响起。 树枝纵横的阴影交织落在绯色的衣袖,层层叠叠。 云且明白,那不是墨如绯的声音,那是自己的声音。 虽然她能反对墨如绯,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最后说书式的结局:背叛师门,死于师尊手下。 在无数个重生后的夜晚,她都在想一件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她与养育自己多年的门派和师尊反目,甚至不惜倒戈相向。 她能反驳墨如绯,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的话确实勾起了自己隐藏在心里的那一丝,在重生后的头几年里辗转反侧的迟疑或者胆怯,以至于在这个重来一次的幻境中重新见到师尊后的欣喜与苦涩的源头—— 知道自己可能背叛后的师尊如何看待自己?知道自己可能背叛后的宗门怎么看待自己? 能回到从前吗? 如果换作是过去的自己,十五年的朝夕相伴,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会的。 可是放到如今,她却有了犹豫。 ——如果真的相信自己不会背叛,为什么师傅还是杀了自己呢? ——或者说,自己当年……真的背叛了师门? 后者的答案云且是否定的,但自己的否定不代表过去的结局的肯定,不代表旁人的肯定、世人的肯定。 一个人可以告诉世界她的信仰是什么,但是被不被相信却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 月色倾洒在云且的衣服上,落在她手上云门衣裳上腾飞的仙鹤上。 她也很清楚,如果选择了一条路,那么势必会受到这条路上的质疑。 如果自己因为这些质疑而止步不前,那么最开始的下定决心…… 她抱着衣服的手悄然收紧。 ……也将化成苟且偷生后的狂言妄语。 所以即使是师尊、哪怕是师尊…… “弟子云且,拜见师尊。” 清秀的少女挺直了身,恭恭敬敬地向桥上的白衣仙人行礼。 即使手上披着一件绯色的衣裳,将将挽上的头发些许的发丝刺出,她仍不卑不亢地站着,带着丝谦卑与倔强,和在云门负剑行礼一般模样。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衣铺的老板给她涂了点胭脂,唇上点了点朱色,恰如兰花吐蕊,多了不同。 桥下,有一片落叶漾碎了星河里的人影。 云夭掩着唇吃吃一笑:“师姐,这么晚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眼睛一转,“莫不是夜会情郎来了?” 感受到一股温淡的目光投来,云夭知趣地住了嘴。 反正她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云且这个样子,不是来面见谁都很难说得过去。 “弟子不知师尊前来,有失远迎,是弟子之过。”云且看到云夭也知道是她的主意,但她下意识觉得师尊会过来还是出于别的考虑,“不知师尊找弟子有何事?” 云且低着头,能感受到熟悉而温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轻轻地,有力而温柔同时锐利而明朗。 “明日就是问镜之日,你可想好问什么了?” 云且微微惊愕,抿抿唇,回道:“回师尊,想好了。” 虽然过问询问的内容是正常的,但是师尊亲自来问她是没想到的。如果记得不错,她出发前已经告知过师尊自己想要提的问题。 师尊,这是忘了吗? “师尊!”云夭在旁边小声提示。云且手里还有别的衣服啊! “问什么?”温淡的声音继续说道。 云且一愣,然后掷地有声。 “问苍生。” 原本围观的少数人被这三个字削弱了音量,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有人叫了声好,也有人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但那都是世人,也确实是世人。 师尊并没有笑。 云且行着礼,风过,衣动人不动。 “这才是她的心之所向,墨公子可听见了?” 云源将目光放到云且身后,在她身后走出一抹绯色,如同黑暗里烈烈火焰。 两人目光交织。 一个是温淡若水,天上明月。 一个是夜中鬼魅,玉面阎罗。 云夭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源。她没想到师尊这次特意赶来是为了给云且撑腰!他居然这么信任云且! “云掌门的意思是?”墨如绯似笑非笑,一半阴影一半月色。 “人各有所志,墨公子还是不要过于执着得好。”云源如是说道。 “我过于执着?”墨如绯并不生气,反而一笑,“云掌门,我好歹是坦坦荡荡,不像有些人做人做事还要给自己塑点泥。” 他的笑带了点诡异,眼中多了点黑色的味道。 “你还想害死她几次呢,云源?” ------题外话------ 发慢了几分钟,见谅。前面改文卡壳,将就着进行吧边更边改 第五十三章 我心坦荡(二) 云且脑海一炸。 ——你还要她死几次? 墨如绯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这不应该是不知道未来发生什么的墨如绯会说出的话! 一瞬间,进入幻境后情景的不重叠,那些奇怪的蛛丝马迹,师尊的不陪同,崔笑笑的癫狂,墨如绯的生辰,忽然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一个疯狂的可能涌上心头。 如果…… 如果在这个幻境里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呢,以一场周公赴梦的方式再现了当年的情景呢? 随即,她内心一时五味陈杂,同时后背一凉。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能把所有人都聚集在她的幻境炼狱中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即使是强劲如师傅、墨如绯都没有察觉。 以及,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云且平复着狂跳的心脏。 至少她现在还不能戳穿。 这个梦,可能是暗处的人有意给自己设下的,也有可能是墨子非的五毒误打误撞混入的——但无论怎样,都说明了一点,这个人应该在实施什么计划——这个计划目前看来还没有实现——甚至,这个计划,极有可能和她缺失的记忆有关! 一时,心底深处沉睡压抑的情感再度汹涌,无言的愤怒从心底烧起。云且闭上眼,默念着清心咒。 冰凉的感觉浇在心火上,维持着头脑的清明。 她现在算是,稍微能理解那条蛇的感受了。 云源没有一丝愠色,只是转身说道:“走吧。” 云且知道,师尊这是对墨如绯的挑衅并不当回事。 对于无理取闹的事,云源的态度向来是不愿多说一句话。小时候,在还不懂事的时候,云且在这方面是吃过冷风的。 这不由让云且有些迟疑。 假如这个师尊是现实的师尊,那么面对背叛的自己为什么能表现得那么的平静祥和?要知道,当年斩杀她的人,正是他。 亦或是说,这个梦只有少部分人是现实的? 云夭瞪了她一眼,气冲冲地跟了上去。 “云且。” 有人在背后叫她。 云且脚步一顿。 墨如绯很少用本名叫她,他总喜欢叫自己小且儿。 那一声不大,是平静的却也是最不平静的。 她背对着:“有什么事吗?” “你真的要和他走吗,即使他带你去的方向是要你死?” 如果是当年的云且听到这么突兀折辱师尊的话,必然会十分生气;云且知道装怒是此时最好的回应方式,可是一想到如今的墨如绯是现实里活在她死后的墨如绯,联想方才的种种,她的心里更多的是一声叹息。 “是的,即使是万丈深渊。” 少女侧身的眼睛黑白分明。 “只要那是对的。” ——只要那是对的。 墨如绯看着他们离开。 附近的行人看着他指指点点。 死侍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少爷,我们该走了。” 忽听一声扑哧的笑声。 令人发寒的气场从桥上绯色的身影上弥漫开来。 涓涓的河流仿佛有所感应般微微颤动着。 手掌之间,不知是衣服晕染,还是别的原因,那只漂亮的眼睛投出诡异的殷红。 ……果然,不出所料啊,小且儿。 这确实是只有你才会做出的决定。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令人发毛的寒气一下消散。 无数的河灯从上游流下流经小桥。 墨如绯看着。 柔和的灯火下,桥上人如玉,如果忽略周遭生人勿进的气息的话。 “把墨子非带到我面前。” “是。” 第五十四章 我心坦荡(三) 在回去的路上,云源没有说一句话。 他向来话比较少。 云且虽然早以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方式,但是此时此刻,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为什么师傅会知道她和墨如绯在这里?就算是云夭告诉的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墨如绯起冲突了?在这个时刻,师傅不是应该在前往祭拜祖师爷的路上吗? 两地相距甚远,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地过来,只为了替她说一句话?而且,两相权衡,难道不是前者更为重要吗? 云且在他身后跟着,看到那宽大的袖身上绣着和她衣服上一样的仙鹤。 那是自己的努力,也是云源、云门的期待。 在自己身上,师尊其实倾注了很多,也确实把自己当作下一任掌门来培养。 然而…… “师尊,今日之事,您真的不再问问吗?”一旁的云夭反而忍不住了。云且身上明明穿着墨如绯送她的衣服,人证物证都在,为什么掌门能够视如无物? 就因为云且是首席弟子? 云源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到了一处高地,在这里设有一个临时的传送法阵。 泠泠的月色洒下,下方的村镇灯火通明,正是他们方才离开的地方。 “云夭。”云源的声音如同月色,但不是冷的,“你的父母把你送到我这里,不是为了让你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云夭羞赧地低下头。 云源点开法阵。 “有些事,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争取;假如争取不来,就放下,不要掉了自己的身段。” 云夭咬牙,握紧了拳头,眼眶有些发红。 云且有些意外。 一直以为师傅不闻世事,但没想到,其实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你从这个门进去,去思无涯待上一晚,你师父那里我会去说的。”云源看向一个敞开的旋涡说道。 云夭低着头,走了进去。 只剩下云源和云且,显然他们要走另一个旋涡。 这时,云源忽然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起来。 声音很轻,但显然是没有压制住的咳嗽。 云且一惊,上去扶助他。 要知道,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是不可能有伤病的,除非身受重伤。 云源在她开口前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并撤回了手。 云且手臂上一空,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感受到了师傅体温明显有点低。她想问,但显然云源并不想说这件事。 平复了下气息,云源睁开了眼。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回师傅,十年。” 云源摇摇头。 “是近十年。” 是了,如果准确点说,云且是虚岁六岁的时候入的云门,她最后一次生辰其实是在群英会后的几天,按时间上来说,是近十年。 云且莞尔:“师傅说得对。” 这将近十年的光景,是她的荣光,也是她的幸运。 可以说,云源一定程度上成就了她。 “近十年啊,”云源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你确实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弟子,没有人比你努力,也没有人比你更有进步。” 云且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云源很直接地夸自己。以前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点点头就表示认可。 “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云且反应过来,师傅是在说自己对墨如绯说的那句话。 ——只要那是对的,就算是死她也愿意。 “因为那是我一直以来所奉行的啊。”云且没有想地回答道。 云源似乎想笑,可是很快他别过头,似乎在平复气息。末了,没转过头:“还记得最开始你的雷豹吗?” 云且点点头。 那只小兽,她一直都记得。 “记得就好,不要忘记。”云源淡淡一笑。他很少笑,笑起来如同阳光刚刚晕染雪地,雪水刚刚化了一点。 不过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没有了。 云且觉得师傅的话话里有话,他让她记住的应该并不仅仅是这只小兽,而是别的什么。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有很多话想对云源说,但接下来一句直接让她僵在原地。 “如果为师让你明日不去问镜,让云池去,你可愿意?”云源神情淡淡地说。 ------题外话------ 雷豹的番外篇在下方 第五十五章 我心坦荡(四) 让出向古镜询问未来的机会? 这是云且没想到的。 “师傅可是因为我胜之不武,所以让我放弃?” 其实她一开始就打算放弃这次机会的。因为内力被蛊毒压制,加上面对墨如绯把能用的底牌也用了,最后一场面对云池毫无疑问是必输。毕竟是同宗门的弟子,再打下去也是没有必要,云且打算弃权,不料云池先她一步,理由是不感兴趣,只要云门一直养他有木料玩就够了。 但是,近日发生的种种,包括那个可能的猜想,让她冥冥之中开始感觉出,当一切都开始改变时,也许从原本世界的顺序进行可能会更接近真相——或许那个关键点就在问镜。 让人没想到的是,当所有人事物开始变化时,就连——云源的行动也发生了变化。 “以后你就会明白。”云源没有正面回答。 以后就会明白?云且内心苦笑。可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以后了。 云源看着沉默不语的云且,看见了她无意识地大拇指搓着食指。 这是她的小习惯,在有些紧张和抗拒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做的动作。很少有人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你不愿意?” “……弟子只是想不明白。” 云源目光落在她的发旋上,眼中微微闪动了一瞬。 这孩子,总是很犟。 “知你要问苍生,云池代你去问,也是一样的。”云源解释道,“你也看到,我现在旧疾复发,今年的祭坛不一定能顺利进行。你同我前去,辅助为师,也是为了这事,才让你不去的。” 云且明白了过来。 这是因为师傅身体旧疾复发,所以才回来找了她,这也是今夜他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如此一来,便解释得通为什么要云池代自己前去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她方才扶着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师傅的体温偏低,但是——真的有那么凑巧吗? 明明在前世,并没有发生陪同前去一说。 “弟子知道了。” 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去拒绝也显得不合情理。 虽然眼下的一切都是幻境,但是要想出去,必须找到这个世界的薄弱之处,在那之前,尽量按照世界的正常运行来吧。 晚风吹过,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只萤火虫,胖嘟嘟的,从云源脸庞擦过,在他眼中划过一点光亮。 很凉快的风,舒服的感觉。 云且伸出手,萤火虫竟绕着她的手打转,痒痒的。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很容易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云且手抬了抬,萤火虫拜拜小屁股,飞走了。 她发现,云源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头,在前方看着她。 云且挠挠头,觉得有一丝被看到走神的窘迫,就像小的时候第一次出山,看见路边的小百灵,下意识停下来多看一眼,结果一众人在前面掩着嘴偷笑着看她一样。 “师傅,那我们现在就回宗门吗?” “嗯。” 飞远的萤火虫晃晃悠悠地进了森林,阴影处一只暗红色的红蝶掠过它,那点光亮俶尔湮灭在了密林深处。 第五十六章 曙光 “这件事我非这么做不可吗?” “……” “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有个其他的结局呢?” “……” 那人骂了一句。 “你果然不是个东西!” …… 天刚朦朦亮,云且正在梳妆,门口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开了门,一位熟悉的少年正举着手打算敲门,一看见她,害羞地放下了手。 “师姐早。” 云且顿了一下,在一瞬间很多场景在脑海中飞闪而过,有浑身的血、有难以置信的眼神,最终她笑了笑,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化为了一句日常。 “云枫啊,有什么事吗?” 云枫不太好意思和她直视。眼前的师姐虽然个头不比自己高,但是气势却很难让人产生居高临下的感觉。 “掌门让我转给您,半个时辰后到南宗门,一同出发。” 云且点点头。 “知道了,辛苦你了。” 云枫内敛地笑了笑。 “师姐,这次您要和掌门和长老们一起去祭坛祭拜吗?” “嗯。” “那挺好的,”云枫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后,由衷地开心道,“那说明掌门开始正式把您作为下一任掌门培养了。” 云且无奈道:“云枫,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云枫眨眨眼。在没人的时候,他在云且面前是不拘束的。 看着他,云且倒想起了一件事。 “掌门有交代我走之后,云中令谁代为保管吗?” “掌门没有说,不过听我师傅说是放在了一个很安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云枫说到这儿,嘟囔了一句,“其实我在想,为什么师尊师傅不把云中令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呢?几大长老加掌门谁抢得过呢?” “好了,别问了,他们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顾虑。”这个问题也困扰过她,询问过师傅,也只得到了一个不能的回答。 一丝明亮的曙光从薄薄的云层后面探出,在阳光的照耀下,院子里的挂花每一朵都显得熠熠生辉。厚实小巧的花瓣,让人见了,只觉得舒心。 金色的旭日从云崖所在的山尖升起,象征着无限的朝气。 “在这里看日出真美啊。有花有酒有美人……”正在喟叹的云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急看了云且,发现她也在看日出,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 没想到,云且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进来。 “练功之人不宜饮酒。” 云枫摸摸后脑勺,哈哈道:“师姐说的是,师姐说的是,我就是顺嘴一说,顺嘴一说。” 云且侧看了他一眼。 “你当着我说我不会计较的,但有些词别当着掌门的面说。” 云枫正想着该怎么圆,就听见云且接着说:“……用美人形容掌门,是不妥当的,金长老听了也会揍你的。” 云枫原本尴尬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云且有些奇怪:“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云枫立马摇手,打着哈哈:“没没没,师姐说的在理,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一定会注意!”他差点忘了,师姐虽然聪明,但在某些方面意外的迟钝。 云且点了点头。 一小朵桂花落在了她的头上。 素净的花配上素净的脸,很配。 云枫看见了,不过没等她出手,就看见云且自己已经拿了下来,放到了桂树的土壤边。 “你若是喜欢,可以和我换。”云且看向她。高耸的长发在风里飘逸,带着丝丝甜甜的桂花香,“我在哪里练功都可以。” 云枫缩缩头:“师姐,您饶了我吧,您是想我被我师傅打死吗?” 云且思忖片刻。 有道理。 “你要是很喜欢,可以常来。这个院子是大家的,如果带着舒缓的心境练武,也是极好的。”云且扶了扶树身,粗糙的质感。 云枫内心刚有一丝丝的柔软,就听见云且继续说道:“尤其是院子里的梅花桩,最是考验练武之人的平衡和柔韧,大家多来练练,对于轻功也是极有好处的。”云枫哭笑不得。真不愧是师姐,半句不离练武。 “师姐今天说了好多话呀,是不是遇上什么开心事了?”云枫原本只是随口一句话,云且一只手贴在树的表面,却没有立刻说话。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一瞬间,云枫的内心一揪。 所幸,云且很快抬头一笑。 “怎么,我平时原来话很少吗?” 云枫正准备回话,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拍大门:“师姐,不好了!云池师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