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牙》 第一章.黎明杀机 腊月隆冬的东牙山,大雪漫天纷飞,万物景象在这等严苛气息下俱为静默,连呼啸不已的狂风,也冷冽的冻结在半空中嘎然而止,竟似不敢在这等冰封时节咆哮造次。 即便是足可并辔而行的通山大道,在漫山银白的覆盖下,仿佛千百年以来都是生人勿进的遗世绝境,一眼望去,除了苍白还是苍白。 鹅毛般的雪片飘落在这奇峻高耸的山径上,也堆积在路旁顽强的枯树上,愈来愈沉重的积雪压得枯枝格格作响,两者间竟似在较着死劲,看是枯枝先承受不了积雪之重,还是积雪不耐枯枝的万般纠缠。 一阵疾风袭过,彷佛暗地帮了枯枝一把,直把摇摇欲坠的积雪使劲推落,连带牵引着满树的银白纷纷洒落,犹如一片飞瀑重重坠下。 当下,只听得一丝与眼前景象极其唐突的微弱呻吟与积雪坠地的撞击声同时发出,也同时隐没。 这声呻吟虽然既低沉又短暂,却足以让蛰伏在冰雪中等待猎物的一头灰狼精神大振,因为这声呻吟代表着入冬以来出现在此地的唯一活物,那头灰狼知道牠不能错过这个等待已久的猎物。 灰狼伏着身子,极其缓慢的朝发出呻吟的方向移动,牠必须缓慢,因为此刻不能惊动猎物,牠对此击势在必行,那声呻吟不但透露出猎物的踪迹,也透露出那猎物正处于极其虚弱的状态。 与灰狼一样是在雪中的蛰伏,那声呻吟是隐藏在一片冰雪覆盖的白色毛氅下,这是他沉潜在此的第四个时辰,若非那片瀑布般的积雪重击在身上,他会再继续蛰伏下去,一直等到腊月初十的黎明到来。 只是这片落雪不但重击在他命悬一线的身躯,同时也撬开他隐忍紧闭的牙关,连日长途奔逃的疲惫不堪和屡遭追杀留在身上的无数伤口,都不曾让他稍露半点声息,眼看再过个把时辰就将迎来腊月初十的黎明,这声呻吟却让他的行踪暴露无遗,因而前功尽弃。 在冰雪中等待着这声呻吟的并非只有那头饥饿的灰狼,数十丈外还有几双比灰狼更为饥渴冷酷的眼睛,他们同时也感受到了这声等待已久的呻吟,此刻的他们,同样也在冰雪中足足等待了四个时辰之久。 那声呻吟虽然早已消失在呼啸的风声里,但随着灰狼一步步的逼近,取而代之的竟变成清晰可闻的粗重气息,灰狼意识到前方不过是只虚弱的猎物,已经虚弱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虚弱到无法将粗重喘息隐藏在风雪之中。 灰狼对此猎物志在必得,面对如此虚弱的呼吸声,就算对方是头熊,牠也有把握一击必杀,尽管一眼望去仍是一片苍白,但是牠知道在那片苍白之下,有牠心喜已久的猎物,现在,就剩一跃之遥了。 而潜伏在远处冰雪中的那几双眼睛,更是喜不自胜的看着灰狼步步趋近猎物,他们暗自庆幸如果没有老天爷赋予灰狼这般卓越的狩猎能力,也许他们还得在冰雪中再等上几个时辰,甚至直到失去猎物。 也就是灰狼的这个天赋,为他们补上这临门一脚,依循着灰狼行进的方向望去,他们几乎也能看到前方冰雪中那既轻微又明显的起伏与颤抖,他们确定这就是自己追杀了多日的猎物。 那白色毛氅下的虚弱身躯已经感觉到迫在眉睫的杀机,它所带来的寒意远甚于漫山冰雪,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半轮弯刀,暗自乞求苍天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只要再半个时辰就能迎来腊月初十的黎明,但笼罩他周边的寒意却不愿再给他任何时间。 白色毛氅下的喘息起伏愈来愈大,他感受到自己的呼气已经远多于吸气,自己怕是无法见到近在咫尺的黎明了,死,终归要一死,但那个天大的消息无论如何不能断送在自己手里。 他必须留下点蛛丝马迹,这是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事,于是他脱下靴子,尽其所能地将脑中所记的图案刻在靴底,他不确定是否有人会在积雪中发现这只靴子,也不确定发现的人是否能注意到他留在上面的图案,更不确定看到图案的人是否能看懂其中的意思,但这已经是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事。 此时,灰狼动了。牠恶狠狠地锁定那张白色毛氅,纵身一跃扑向那个虚弱的呼吸,这种距离的扑杀牠从未失手,牠有把握能一口咬住猎物的咽喉。 同时,白色毛氅也动了。他挥舞着半轮弯刀,整个上半身笼罩在刀光之中往树上跃去,他在乎的并不是那头饥饿的灰狼,不论再怎么虚弱,解决那头狼对他而言只是手起刀落的瞬间,真正的威胁是潜伏在灰狼身后的那几股杀气。 面对那几股杀气,他知道无论如何都无路可走,此刻选择奋力往上腾跃,是因为他必须远离那只刻有图案的靴子,只要靴子安全,他的死或许也没那么可惜,或许他还可找到一丝机会攀到树上,或许他还可以从这颗树再跃向另一棵树,或许他可以再……。 不过,现实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或许。数把利剑已经从四面八方同时穿透那张跃在半空中的白色毛氅,多日来的长途奔逃、满身的刀剑创伤以及对腊月初十黎明的期待,都在这一瞬间结束了。 那群人望着白衣毛氅确认其中之人已然死绝,匆匆的搜索了一下尸身后,只听得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天快亮了,赶紧走!” 他们四下环顾一圈,再次确认现场除了那只舍不得离开的灰狼外更无一物,便迅速消逝在苍白的冰天雪地里不复踪影。 扑空的灰狼因猎物的失而复得而喜出望外,得意的一声仰天长啸召唤着远方饥饿的伙伴,只见十数只灰狼从四面八方闻声而来,贪婪而彻底的迅速完成对猎物的分食。 霎时,这条直指东牙国的通山大道又恢复原来的一片死寂,远方太阳还没升起,距离腊月初十的黎明只剩半个时辰不到。 通山大道的尽头是进入东牙国的唯一关隘,那是一堵由无数黑、灰、白三色错落的石块、岩片所砌成的通天石墙,石块与岩片间的排列细致绵密,既不透风也不透光,把墙的两边分成互不往来的世界。 也因为这堵墙高耸接天,即便鸟兽也难以越过,这道看似永无止尽的墙便被墙外的万山诸国称为无止墙,而墙内的东牙国则将其称为护国封印,千百年来,它就代表着东牙山与万山诸国之间的界碑。 半个时辰之后,这座无止墙将为了迎接成千上万的各国祝贺使团而撤除,眼前通山大道的这片冰封寂静也将被来自万山诸国的千乘万盖所惊醒,络绎不绝的车队、人潮将幻化为一条五彩缤纷的百里长龙从山下直奔无止墙,朝着东牙国在腊月二十举办的法诞大典而去。 法诞,是万山诸国每个国主受命掌国的仪式。在这个日子,东牙山的四大山主授予该国国主法统继承的身份与权力,法诞之日,就是该国国主正式掌印治国之时。 万山诸国共计九十有九,东西横跨万余里,南北纵贯三千里,国与国间彼此常为股肱、唇齿之依,当然也有数百年未曾谋面相交的陌路过客,不论是亲疏贵贱或彼此利害关系,都使个别国家法诞典礼的重要性天差地别。 但东牙国不同于此,它是万山诸国中最重要的存在,即便它只是一个地处高山峻岭的蕞尔小国,即便举国人民不过万余人,相较于许多万山诸国来说,这样的规模顶多是个较大的庄园或家族,然而,这么一个小国的法诞典礼在各国眼里却是重中之重。 因为,东牙国世代肩负着守护东牙山的使命。 东牙山,又称为万山,是万山诸国信仰、力量与权力的来源。千百年来,东牙山守护着万山诸国,规范着万山诸国的历法时序、带领着万山诸国抵御外族侵略、维系着万山诸国政权更替秩序、确保着万山诸国黎民百姓生计。 相传千万年前,东牙山不过是个不毛之地,延绵三千里长的荒漠峻岭,别说飞禽走兽视此为禁地,就连水草苔藓也难见踪迹,唯一会出没在这片广袤之地的只有极为少数的修道之人,他们本就以刻苦清贫自持,因此东牙山这片苦寒之地正好是他们的极乐净土。 就在一个无人预期的寒冬恶夜里,天外突然飞来一大巨石,挟着风雷之势落在东牙山之巅,将原本一座高大浑厚的东牙主峰劈裂成四座各自挺立的山峰,自此之后,东牙山神奇的迎来花团锦簇、水草肥美的蓬勃生机,成为一片欣欣向荣的锦绣世界。 有一说指天外巨石将灵气带到这东牙山,强大的能量刹那间对山上修道之众加持灌顶,以助其修成正果;也有一说指山上修道之人参悟天机,众人的修为感化了东牙山的守护天神,特降神石坐镇东牙山,并助其开山定居,奠定了万山诸国繁衍之基。 不论此间传说孰为真假,万山诸国的先人的确是来自东牙山上四大山头的门人后裔,他们胼手胝足的沿着东牙山周遭开疆辟土、开枝散叶,经过数千年来的血汗交织,终成今日之万山诸国。 因此,万山诸国是个以东牙山为根本的族群,他们的信仰、力量与权力都是来自东牙山,东牙山自从天外巨石带来无穷能量后,四大山主将东牙山的各种能量化炼出能结合兵法、武功、农耕、医疗、牧养、建筑、渔猎、矿采等的术法、仙势与印诀等,赋予万山诸国及其子民永续生存的能力。 随着万山诸国的规模愈来愈庞大,彼此间的利益争夺与权势倾轧也愈趋严重,许多山下的仇恨计较也逐渐蔓延到东牙山上的清净之地,四大山头为避免山上沾染到山下的俗世困扰,因此在六百年前宣布永久封山,并以无止墙将山内与山外明确分开,自此若非四大山主召见,万山诸国只能透过东牙国来与东牙山进行联系。 因此,东牙国在万山诸国的重要性可见一般。 长年以来,东牙国人世代饮用东牙山的水、呼吸东牙山的空气、食用东牙山的谷粮、作息于东牙山的晨昏,他们的骨血来自于东牙山的培育,并与东牙山的能量合而为一,因而支持着东牙国人发展出强大的力量和高深的智慧去守护东牙山与万山诸国。 是以出席东牙国主法诞代表着万山诸国见证东牙国的法统传承,也代表接受新的东牙国主成为东牙山的代理人,即便是在腊月二十这种尴尬的日子举办法诞大典,万山诸国仍需排除万难,牺牲各自的新年节庆,让各国王储亲自率团出席。 能够亲临东牙国对多数万山诸国来说是个特殊的机遇,东牙国的职志就是守护东牙山的周全与宁静,鲜少主动与他国联系往来,因此东牙国与东牙山一样身处长年封印,即便万山诸国也难得其门而入,偶有国与国之间必要的外交礼宾事宜,往往是由东牙国派员出访,是以东牙国对万山诸国来说既是高不可攀更是深不可知。 尤其东牙国主的法诞典礼更是数十年难得一遇,东牙国人受东牙山庇护,人人武艺精湛、长寿体健,上任国主福开盛享年一百有六,在位近七十年,换句话说,上次的东牙国法诞典礼已是七十年前的往事,曾经参与过当年法诞的人多已不在人世,为了避免各国国主与东牙国主总是终其一生难有照面机会,因此约定俗成,只要是东牙国的法诞典礼,领衔出席者多以各国储君为之。 此次适逢东牙国法诞大典广开国门,实乃万山诸国难得一见的盛事,各国收到东牙国发来的请柬,无不隆重以待,除了由各国储君精选各自菁英翘楚共襄盛举外,更是竭尽所能的搜罗各种珍稀异品,以示对东牙国主的重视,毕竟这等堂而皇之与东牙国主结交的机会可不多得。 另一方面,做为东道主的东牙国对此更是战战兢兢,东牙国经年专注于东牙山的护卫,举国上下人人皆兵,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妇幼百姓,人人习武修术,唯独对于外交礼仪及应对进退并不上心,毕竟数十年才一次的繁文缛节,不值得日常就当回事来折腾自己,因此对于一口气要招待近百个诸国使团,对东牙国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挑战。 尽管如此,东牙国负责筹划接待的疏礼阁礼宾主官由天朗,在万山诸国却是大名鼎鼎。由天朗向来是东牙国派遣外国的识途老马,二、三十年来,由天朗出访万山诸国不下百次,各国王室及礼宾官员对东牙国的结识多半以他为主,对他们来说,由天朗就是东牙国的一张名帖。 此次东牙国的法诞大典,由天朗自然免不了肩负招待万山诸国使团的重责大任,尤其要在短短十数天内逐一与近百个使团进行入驻迎宾、文书交换、食宿接待等琐事,这对由天朗来说,更是一项前所未有的艰巨任务。 为了迎接贵客使团,由天朗腊月初九用完晚膳后,便率一众礼宾官员进驻无止墙前,为的就是做好万全准备,要在腊月初十黎明时刻一到,便立即解除护国封印,开启城门迎接万山诸国贵宾。 第二章.忘年之交 终于迎来腊月初十的黎明时分,原本高耸参天的无止墙瞬间在眼前消散,只见一条数十丈长的石桥从通山大道的尽头继续向前延展,直至难得一见的东牙国王城。 尽管这是东牙国改朝换代的盛事,但囿于房舍与人力的限制,东牙国王城只能接待各国使团领衔的储君以及少数官员,至于其他庞大的随行官员、侍卫、杂役等只能驻扎在城门之外,也就是长达数十里的通山大道上。 无止墙一解除,由天朗立刻安排了四、五百人清除墙前广场的积雪。无止墙前的广场占地不大,由天朗对着除雪人员说道:”这片广场不过是做为各路车马的缓冲之地,多数使团人员在此下车后便改为步行入城,余下人车随即转回通山大道上驻扎,我们只要先清出一片得以周旋的空间即可。 各国使团天一亮才会从山下陆续出发,这趟路起码也得走上几个时辰,何况你们瞧这积雪,他们至少得花上三、四个时辰上山,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话没说完,一名侍卫匆忙自前方奔来,还大声呼喝着:”前方…,前方发现一具尸骨。” 由天朗听闻此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寻思道:”此地乃国门之前,怎么会有尸骨曝露于此眼下正值国主法诞前夕,别是有人来刻意闹事。” 由天朗走向枯骨处蹲下来仔细端详,说道:”看来是给狼群给攻击了,这尸骨上没有任何刀剑的痕迹,但却满是细琐凌乱的齿痕,应该是在风雪中迷了路,运气不好给狼群遇上了。” “这尸骨你们翻动过吗”由天朗继续问着一旁发现尸骨的侍卫。 “没有,一见着这尸骨,我们就立即向大人禀报了。”侍卫说着。 由天朗见这枯骨尚未完全被冰雪覆盖,显然被狼群吞噬的时间不久,通山大道向来罕有人迹,尤其是在腊月隆冬的深夜凌晨,环顾周遭丝毫不见挣扎痕迹,只见狼群清晰有序的来去足印,由天朗虽然判断这应该不过是起意外,但心中仍隐隐觉得此事并不单纯。 尽管有所疑虑,由天朗不能视若无睹,但迎接诸国使团在即,一时的确顾不上这点琐事,只能让人先将尸骨收拾好,待法诞典礼后再行推敲。 尸骨的出现虽然让由天朗有所不安,但真正让由天朗不安的却另有其事,稍早前去查看各国使团的侍卫此刻急忙回报:”山下几个使团的车队在道上发生激烈争吵,队伍正困在半道上动弹不得。” “争吵发生什么事”由天朗急着问道。 那侍卫急忙道:“说是鲲鹏国此次致贺的马车多达三百余乘,浩浩荡荡的一行队伍多达两千人,为了拔得头筹,三、四天前就驻扎在山下的首发位置,就等着一马当先先行入城。 就在刚刚拔营启程后不久,突然发现有一、两百辆马车深陷雪中动弹不得,说是车队原地停驻了那么久的时间,车轮多半深陷积雪之中,而且整个车队满载致贺礼物及粮草辎重,更让许多车辆动弹不得。 这么一折腾,后面其他使团都是进退两难,因为整条道上的各国使团车队都是一队挨着一队,所以……” “来了三百多辆马车参加法诞典礼至于搞上这等场面”由天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皱着眉头往山下走去,他知道此番前来参加法诞的使团总人数绝对在万人以上,至于车辆,若光是鲲鹏国就来了三百辆马车,只怕这马车总数可能不下两千辆,这要是都塞在半道上,只怕塞到法诞当天还有使团得搁在半道上进不了王城,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由天朗纳闷着鲲鹏国此举意欲为何,无论如何,去他国参加法诞用上三百辆马车以及两千人的阵仗,这是极其罕见的,更何况鲲鹏国事先未曾对此告知,由天朗心中对此颇为不悦。 为了及早赶到现场查看实情,由天朗施展轻功迅速的从积雪上飞奔而过,他一边赶路一边暗自心惊,只见通山大道上沿途积雪甚深,路况之恶劣更是超乎预期,这些日子王城里虽然也是降雪不断,但雪况远远不及眼前通山大道的严重。 由天朗心想,使团若都是轻车快马,或者碍不着多少行程,但是此番来到东牙国都是为了参加法诞典礼,自是免不了重装上山,可以想象接下来在通山大道上定有一番折腾。 不过小半个时辰,由天朗已经遇上了鲲鹏国的先行车队,只见一整排黑压压的长龙延绵数里好,不壮观,看来三百辆马车的讲法并不虚妄,至于是否有两千人之谱,此刻虽不得而知,不过看这阵仗,虽不中亦不远矣。 由天朗眉头一皱,看着这几百辆马车动弹不得,尤其这通山大道不但狭窄更是陡峭,弄出这等动静岂不是给自己与他人找麻烦吗! 由天朗回忆这次鲲鹏国递来的礼宾文书,上头回复使团的领衔者是星月王子,虽然星月王子早已被鲲鹏国主火麒麟正式册封为储君,但星月王子年纪尚轻,身边应有丰富经验的老臣来安排一应故事,怎么眼下行事竟如此莽撞。 这位星月王子号称十全公子,一方面是星月王子曾在鲲鹏国的百艺擂台赢得十项才能头衔而名之,另一方面则是星月王子向来八面玲珑、与人为善,对人对事都能周全圆满称着。 百艺擂台是鲲鹏国每隔七年才举办一次的传统盛事,近几十年来在火麒麟的大力宣扬下,更是引起万山诸国的广泛注意,因为每个擂台的背后都有相应的府衙与商贾大力支持,表现杰出者除了能获得丰厚的赏金报酬外,更有机会被延揽为官,因此万山诸国具备才能者无不对此跃跃欲试。 一般而言,每个擂台都代表着一个行当的个中翘楚,每个擂台主都是极其难得,能兼得三个擂台更是堪称人中龙凤,当年七色国以全才闻名万山诸国的不良才子朔不才,以一人独得六个擂台头衔而名震万山蔚为传奇。 如今,星月王子以十五岁之龄,一举在百艺擂台上囊获琴艺、棋道、书法、药石、占卜、茶道、算术、采风、奇械、兵阵等十个擂台的头衔,如此震古烁今的惊人成就,在鲲鹏国上下的交相传颂下,这等佳话甚至已经成为神话,十全公子的盛名更是远近皆知。 原本由天朗便打算藉东牙国法诞的机会与星月王子结识,眼看鲲鹏国这等阵仗反而引起各方不满,只怕是火麒麟也始料未及,自己得想个办法帮这位十全公子好好周全一番。 就在由天朗四处张望,想要找个适当的鲲鹏国使团人员代为传话引荐时,突然听到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由大人!由大人!” 由天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长髯飘飘的矍铄老人大步迈向自己。由天朗一看大惊,来者正是自己的忘年之交,有着二、三十年情谊的鲲鹏国乐天侯,安老福。 说起这位安老福,是鲲鹏国清誉崇高的世袭侯爷,在鲲鹏国中有着一言九鼎的地位,只是这些年安老福早已不问政事,终日附庸风雅,过着云淡风轻的悠闲日子。 此刻见安老福出现在鲲鹏国使团中,由天朗虽不胜惊喜,却也觉得疑惑,怎么这个老哥哥此刻会现身于此呢由天朗来不及细想,老当益壮的安老福转眼已经来到眼前,正张开双臂准备给由天朗来个大大的拥抱。 由天朗与安老福的缘分始于二十多年前首次出使鲲鹏国,火麒麟为了表示对由天朗这个东牙国使者的重视,特别指派国之重臣安老福出席作陪,一方面给足东牙国使臣的面子,一方面则是因安老福的酒量奇佳,必能好好款待同样号称千杯不醉的由天朗。 酒,向来是男人秉性相交的最好佐伴。那一夜,由天朗与安老福一路喝挂了几十个陪客,当年的一壮一少足足喝了三个昼夜方始尽兴,这三个昼夜当然不是只有对饮如牛,主要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彼此有着讲不完的话头才是引发酒兴的不二法宝。 此后,每次由天朗造访鲲鹏国,必会排除万难与安老福彻夜把酒言欢。虽然随着安老福的年龄日益老迈,酒量逐渐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因酒而建立起来的情义却不一定只能靠酒来维持,彼此的默契与脾味已经远远超乎以酒相交,近来更是只要一壶清茶,就能让两人兴致盎然的彻夜长谈。 眼下这一老一壮的热情相拥,让双方一时激动良久,安老福手舞足蹈的对由天朗兴奋地说:“你猜猜我怎么会在这儿” 由天朗不想对这位忘年之交矫情敷衍,他以数十年经验的外交嗅觉据实回道:“能让老哥哥亲自出马,肯定是火麒麟国主有要事嘱托,估计想借老哥哥的德高望重,来为星月王子的东牙国之行坐镇加持吧。” 安老福听了由天朗所言,眼神闪过些许失落,有气无力的说:”你就是这么看你的老哥哥吗” , 由天朗闻言急忙解释说道:”难道我猜错啦于公,我这能耐只能这么猜测;于私,肯定是老哥哥想找我喝两杯但是火麒麟国主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同意让你千里迢迢的走这么一遭呢” 安老福听由天朗这么解释,心里稍为一宽,神秘兮兮地说着:”嘿嘿!我告诉你,这回是我主动跟国主说要陪星月这小子出使东牙国。” 安老福说着说着,低声对由天朗道:”我告诉你,这几年交上好运,我从各地弄来了一些好酒,我是早也盼,晚也盼,就盼着你什么时候能来鲲鹏国。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听到你们老国主崩了,我可是暗自窃喜了好一会儿,否则去哪里找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由天朗尴尬的陪笑了一声,说到:”老哥哥这话可别再说,老国主待我不薄,我万万不能这么开他玩笑。但是无论如何,老哥哥这份心意我感念在心,这回老哥哥放心,咱兄弟俩肯定能喝个尽兴。” 安老福接着又拉着由天朗说道:”再说,这几年身子渐渐乏了,不赶紧找个机会来寻你,只怕哪天两腿一伸,你只能来我灵前撒酒了。” 由天朗闻言鼻头一酸,心想这话倒也不假,安老福眼下已近八十,虽说身子尚称硬朗,但是来到了这个年纪,谁都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安老福此刻还惦着要跟自己喝上一杯,这份交情让由天朗很是感动。 “老哥哥千万别这么说,甭管早走晚走,不过是咱兄弟俩换个地方喝酒,也就是谁比较早起身去占个位置的差别。” 不过,感动归感动,由天朗毕竟是个专业尽责的官员,他稍事收敛了激动情绪,紧握着安老福的手说道:”这几天,弟弟我得忙着招呼各国使团,只怕离不开这通山大道,怕要怠慢了老哥哥。” 安老福知道由天朗职责在身,自然能够体谅,这一路千里颠簸来到东牙国,能亲眼见到由天朗已是足堪告慰,晚几天喝就晚几天喝,忙着挥手对由天朗说:”没事,你先去忙吧,等法诞结束后,我在这多留几天,咱们再好好聚聚。” 由天朗感谢安老福的体谅,趋身与安老福再次相拥,顺便说道:“这里再麻烦老哥哥一事,请老哥哥帮我引荐一下星月王子,你可知道鲲鹏国这诺大阵仗的使团,已经让别人心生怨怼了,我得赶快找到星月王子,帮他想辄子解决。” 安老福笑了笑说:“这事我刚刚听说了,别担心,星月能处理得好。这样吧,你到我马车上来坐会儿,喝口热茶,我差人去寻星月,让这孩子自己来找我们,否则这会儿咱们上哪儿找他去” 短短几句话,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安老福在鲲鹏国的地位,虽说安老福与火麒麟交情不同一般,然而此刻他交代吩咐的可是星月王子,是鲲鹏国未来的国主,听安老福这般发号施令,由天朗这才知道安老福在鲲鹏国的真实地位。 由天朗随着安老福回到车上等着星月王子,但这悬在半空的心情毕竟无法放下,不断的里外张望,让安老福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把车外侍卫喊来一阵好骂,说是连自家王子都找不到、喊不来,这不是给自己丢脸吗。 由天朗尴尬的陪着笑脸,轻拍着安老福的胸口道:“是我心急,老哥哥别气坏身子。” 此刻一名星月王子的帐前侍卫快步跑到安老福车前,低声对安老福禀告道:”少主刚刚才为了车队的事动身前往其他使团致意,行前还特别吩咐或许会耽搁点时间才能回来,如果侯爷这边有紧急的事……” “不急,不急。”由天朗怕安老福又发起脾气,急忙打断那侍卫的话,接着对安老福说道:”既然星月王子已经起身去向他国使团致意,就先不急着这时跟他碰面。这样吧,反正我也得一路去跟各国使团打招呼,说不定会在途中相遇。” “既然如此,老哥哥就不便与你同往,不过你别担心,记得说你是我安老福的拜把兄弟,这孩子很有眼色,他知道怎么对待你的。”安老福叮咛着说。 “那当然,我肯定让星月王子知道咱兄弟俩的交情。”由天朗起身对安老福做了一揖,转头便往外走去,心里头寻思着,这星月王子不过十五岁出头,就能在这等处境放下面子去向其他使团赔礼致意,小小年纪能屈能伸,光是这身段与勇气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尤其看着眼前鲲鹏国这般排场,一看就是有意在气势上压万山诸国一头,但是这星月王子反而愿意主动去向别人低头,更重要的是安老福对星月王子此举似乎习以为常,想到这里,由天朗对星月更是另眼相看。 由天朗一路走下去,沿途遇上了凤与国、平殊国、三水国、巨砂国、剑国等十余国,这些使团中多的是与由天朗相交多年的好友,除了与各国储君、使团必要的礼仪往来外,自然少不了得与一些故旧知交寒暄叙旧,转眼又是两、三个时辰过去。 眼看这一日将没,整条大道上的致贺队伍却没什么移动,由天朗暗自奇怪,经过这么多使团都实打实的在原地待上了大半天,大家对鲲鹏国造成的困扰却没半点抱怨,这可与自己稍早所闻大有不同。 纳闷归纳闷,相安无事便是给自己省事,想必是星月王子的诚心诚意,或者是看在鲲鹏国火麒麟的面上不予计较吧,因此由天朗对星月王子又多了几分赞赏。 第三章.山道迎宾 由天朗继续沿着通山大道下行,迎面而来的是全身白衣服色的车队,由天朗一看便知是七色国使团,七色国向来是万山第一大国,但今年年初七色国突遭时疫,疫情之严重已近动摇国本,是以此次派遣的使团规模初估不过五、六十车,随行人数不过三百余人,比之鲲鹏国显是失色不少,不过七色国与东牙国关系素来紧密,长年同甘共苦并肩作战,这份交情自然不受这等枝微末节所影响。 据报七色国是由年方十二的白羽王子领衔,因为七色国所有成年王子都在那场恶疫中不幸亡故,眼下只有这个未成年的小王子能代表七色国出席东牙国法诞,由天朗也想趁此机会向白羽王子致意。 才一接近七色国车队,由天朗便见着一张甚是熟悉的脸孔快步走来,在自己面前拱手一揖,说道:”由大人,多年不见,更见清朗。” 由天朗还之以礼,心头却思索着,此人面容好不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能尴尬的说道:”你看我这个老头子,记性是不管用了,见了这么多次面的老朋友,一时竟然想不起怎么称呼。” 要知道由天朗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被任命为司礼官,便是因他过人的记性让他不易失礼,但今天站在眼前的七色国官员,由天朗肯定见过不止一回,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他的名字,甚至连半点残存记忆都摸不着边,这对由天朗来说实属罕见。 只见那人微笑说道:”在下肖冰先,是本次七色国使团的侍卫统领。之前随国主出使东牙国多次,但身份一直都是随团侍卫,只能站在侍卫班的最后一排,从来没那荣幸与由大人说上话,由大人自然不知道我的名字,您还能记得肖某这张老脸,肖某已是深感荣幸。” 由天朗紧握着肖冰先的双手笑道:”那就先恭贺肖统领高升,由天朗这下子肯定一辈子牢牢记住您的大名。” 东牙国向来不拘小节,由天朗虽然身为司礼官,却也不拘泥于这个礼字,万山诸国也不甚在意,尤其他为人海派热情,那充满个性的待客之道更是让大家宾至如归,由天朗此番紧握肖冰先双手,顿时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不敢不敢,有机会与由大人结识才是肖某三生有幸,七色国此行还望由大人多加照应。”肖冰先礼尚往来的说着。 由天朗虽是司礼官,但身为东牙国人,武功与仙势自是不在话下,刚才与肖冰先这么一握手,便能感知这个肖冰先的武功实属一般,难怪多年来都只能屈居随团侍卫。 只是眼下怎么就突然成为主管七色国使团安危的侍卫统领呢虽然七色国遭到时疫重创,自上而下折损不少人才,但王储出使他国可不是件小事,更何况白羽王子眼下是王室独苗,这几千里路的来回奔波,风险自是不小,让肖冰先这等武功来统领护卫少主,是否有些大意了 不过,这毕竟是七色国的家务事,由天朗无需太过多心,由天朗眼下想的是去拜见七色国的新少主,这可是由天朗第一次亲见这位七色国的十二岁少主,于是说道:”不知白羽王子眼下是否方便,由天朗还没机会亲见白羽王子,能否请肖大人帮忙通报一声” 肖冰先回头指了其中一辆装饰华丽的白色马车,接着响应由天朗说道:”还请由大人见谅,少主这几日在寒风中日夜赶路,微感风寒,刚刚才服过汤药睡下,这会儿只怕不好惊扰少主。” 由天朗立刻反应:”是否需要我请大夫前来侍候,小王子体魄未成,可别伤了身子。” “谢谢大人关心。使团有随团大夫照应着,不碍事。”肖冰先随即又接着问道:”这大半天车马原地胶着,大人从山上下来,前方不知有什么问题” 由天朗听肖冰先突然话锋一转,问起这个问题,不禁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前面有些车子陷在雪地里动弹不得,眼下已经派人排除雪况,应该很快就能前进。” 肖冰先笑着说道:”难怪刚刚听说鲲鹏国星月王子亲自前来致意,说道前方因为积雪甚深,鲲鹏国的车队不慎深陷,耽误了大家的行程。我还在纳闷,怎么堂堂一个鲲鹏国少主,会跑来跟我们道歉,原来真是如此。” “是啊,东牙国也派了几百人一起帮忙清除积雪,大家只管宽心,权当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肖冰先又是话锋一转的突然说道:”由大人想必还有公务在身,肖某就不打扰由大人公务,待我们进了东牙国,再去叨扰由大人。” 肖冰先突如其来的结束对话,虽不至于是下起逐客令,仍是让由天朗微感错愕,或许是肖冰先才刚刚就任侍卫统领,不黯涉外礼节自是意料中事,一时倒也不以为意,更何况后面还有好多使团得继续安抚,没见着白羽王子尽管有点遗憾,不过法诞前后总还有机会遇上,倒也不急于一时。 原来今年发生在七色国的恶疫,疫情毫无征兆的瞬间蔓延在七色国各地,不论是饮水、畜兽、人丁之间彼此相互感染频繁、快速,疫情遍布领土十之六七,针炙药石不见其效,染疫者二中有一,亡故者三中有二,一时间人人惧危,举国恐慌。 七色国主白天机起初不知疫情来的凶猛,虽已立即派遣所有成年王子领着大队人马与物资四出抗疫,不但徒劳无功,几个王子反而在疫情中尽数折损,在疫情延烧三个月后,白天机惊觉此疫非同小可,这才紧急向东牙山求助。 东牙山收到消息后,立刻派无妄峰六君子赶赴七色国,连续十九天将七色国境内的五行完全封印,同时辅以万山灵药予染疫者,终于在疫情爆发的六个月后,有效控制住疫情,但此次疫情仍给七色国造成巨大的创伤,更给王室种下倾覆的祸根。 这几十年来,七色国向来是万山诸国的第一大国,境内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商业贸易发达,支持着七色国充沛强劲的大国实力。 七色国的强盛主要是因为特殊的政治传承制度。七色国由七大家族组成,国主之位由七大家族每隔十年依据德修人治、军事武功、经济民生等三大政绩竟任之,夺魁者若无明显的品性操守缺失,则据以呈请无妄峰玉晖山主予以授命,承袭王位。 因此,为了争夺国主大位,各家族无不致力于各项施政,这种自下而上的内修外王,相较于万山诸国传统的世袭制度,七色国反而能一直常保国富民强的延续。 七色国的七大家族则分别由红、黑、黄、绿、蓝、白、青等服色区分,其国亦因而名之。白色家族已连续三任国主之位,任内政治清明、人民富裕、廉洁自守,普受举国人民爱戴与万山诸国认同。 疫情发生的当下,七色国本将进入每十年一次的国主之争,然而在老国主连续主政近三十年后,储君白河王子与其他成年王子却因时疫突然薨逝,白色家族于是陷入后继无人的窘境。 也因为白色家族的后继无人,七色国主不愿这个十二岁幼子承受国主之争的复杂压力,即便得以勉强继位,但身边没有兄弟手足的相互支持,将来不免势孤力单,更何况年方十二岁的少年国主眼下可能还难以服众,白天机便宣布白色家族此次将退出国主的竞逐,结束长达三十年的统治政权。 换句话说,白羽王子虽然名为少主,眼下也代表七色国参加东牙国的法诞典礼,但各国都知道白羽王子并非未来的七色国主,自然是对白羽王子兴致缺缺。 此番出访途中,即便与七色国素来交好的使团呈帖请见,七色国使团也多以少主身体不适为由而予以婉拒,省去这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 由天朗与肖冰先结束谈话后继续走向下个使团,赫然瞧见一群侍卫正在雪地摔跤互博,其中一个背向自己高大壮硕的身影,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五兽国木铜王子。 五兽国,是万山诸国中的偏远小国,地处森林、草原与沙漠的交界处,周遭五兽出没频繁,因此名为五兽国。 说是小国,那是因为五兽国人口不过数万,但其领地广袤宽阔,面积在万山诸国中反而是数一数二的大国。五兽国人民平日以打猎放牧为生,骑术与狩猎战技在万山诸国中更是独占鳌头,虽然五兽国人骁勇善战,但是因人民生活条件充裕,天性不争不求,故而性格豁达开朗、谦和良善,向不与他国为恶。 五兽国的普兰国主是万山诸国唯一的女主。普兰国主的父亲及七个兄长在万山诸国与外族长达三十年的战争中先后战死沙场,为万山诸国死守最重要的防线。在襁褓中的普兰公主因而受族人拥护接任王位,在一众大臣尽心辅佐下,继而扛起领导五兽国的重责大任,艰难领导五兽国在战后调养生息,成功镇守万山诸国的北方边境,对万山诸国其后数十年迄今的和平居功厥伟。 此次代表五兽国出席法诞的木铜王子是普兰国主的三王子,从小资质聪颖,善骑善射,是以获得普兰国主与兄弟们的赞赏与支持,因而共同推举木铜王子为五兽国的王储。 虽然王储并不需要获得东牙国的授命,但在惯例上,万山诸国的王储通常都会拜东牙山四大山主为师,指导王储的品性操守,因此王储们多半都能获得东牙山的支持,继而成为未来的国主。 木铜王子豪放爽朗,深获烈火山主的喜爱,未来取得国主的授命只是时间问题,是以年迈的普兰国主这些年来早已将政务交付木铜王子,除了少数祭天仪典场合外,木铜王子早已是实质上的国主。 木铜王子虽比由天朗年长十余岁,但趣味相投,彼此多有好感,几次斗酒更是相知甚深,这时见木铜王子在雪地上摔交互博,由天朗一时兴起便溜到木铜王子身边,猝不及防的与木铜王子扭打在一起。 木铜王子感觉交手对象换了一个人,只不过距离过近,一时无法看清对方相貌,只能从来者的衣料颜色及施力技巧感知此人当是东牙国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却无恶意。 一番交锋激战后,木铜王子见此人状似无礼却坦率直接,心中一股暖意涌上,因为他已经猜知来者必是自己的知交好友由天朗。 众人原本见这不速之客突然和木铜王子扭打在一起,无不紧张万分,便要上前来驱离,但见木铜王子主动摆手示意众人让开,口中还嚷嚷着:”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你们都别插手。” 众人闻言于是便纷纷退开,虽然大家对这个不速之客仍是充满疑惑,但是以木铜王子的个性,这架无论如何是劝不住的,只盼木铜王子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木铜王子向来以骁勇善战出名,但由天朗毕竟是东牙国的武术好手,虽说是较量,实则是由天朗陪木铜王子玩了一把摔交。表面上看起来势均力敌,但实际上则是由天朗透过适时的收力发力,才让双方看起来各擅胜场。 几十个回合后,双方都过足了瘾,这时由天朗才大喊一声:”没力气啦,这架老骨头都快让你给拆散了!” 接着便顺势翻了两个跟斗,稳稳地站定在五步之外,并躬身向木铜王子请了一个礼,恭敬地说道:”在下东牙国由天朗,在此恭迎五兽国木铜王子!” 木铜王子随即起身整理衣冠,也向由天朗回礼说道:”五兽国木铜,见过东牙国由大师傅!” 木铜王子素知由天朗武功高强,方才猜知来者是由天朗后,心知以自己的身手决计伤不了由天朗,交手时便可全力而为不必留有余地,不像他和侍卫之间的互博,彼此都怕伤了对方而不敢使力。 “几年未见,木铜王子功力大有进步,我这把骨头快经不起折腾了。再过两年,我可不敢向木铜王子生事了!”话毕便向前与木铜王子一番拥抱。 木铜王子自幼在森林、沙漠、草原中长大,向来喜欢与不拘礼节的血性汉子交往,五兽国人们虽多为豪爽之辈,但木铜王子身份尊贵,再是如何坦率也不便与木铜王子过于直来直往,但对眼前这位东牙国的司礼官来说,一来是双方分属不同国家,自无主从之分,二来是双方每次见面都各自代表自己的国家,身份相当,因此得以秉性相待,好不畅快。 木铜王子一时高兴,更是用双臂把由天朗高高抱起,原地转了几个圈圈,说道:”打三个月前收到邀请,我的心老早就奔到你身边了!” 木铜王子说着说着,又立刻招呼侍卫取出美酒,并对由天朗说:”这是我专门从沙漠游牧民族那边换得的葡萄美酒,特意取来与你一起痛饮,来,我们各自先喝一桶吧。” 木铜王子没等由天朗反应过来,举起葡萄酒桶便直灌入喉,同时还不忘示意侍从将另一个葡萄酒桶交与由天朗同饮。 由天朗见状苦笑,心想,你这位身份尊贵的客人一番烂醉后,只要大睡一晚,明天继续上路便可,我身为东道主,又有公务在身,后面还有几十个使团得前去拜会安抚,就算不至于喝到烂醉,但光这一身酒气,对其他使团也是大大的不敬。 正要阻止木铜王子这一饮而尽的兴头时,只见木铜王子已经一脸兴奋的放下酒桶,热情的摇晃着空酒桶对着自己傻笑,满是期待的对自己示意:”换你了!” 眼看木铜王子已然先干为敬,别说是兄弟间的情义,就算做为接待使臣的礼节,这桶酒只怕也省不下来,由天朗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饮而尽,心想,待会面对其他使团时,只好远远地站在十步之外,免得这身酒气坏了规矩。 要知五兽国人热情好客,此刻见由天朗这般豪爽,不似一般文诌诌的礼宾官员,更是心生亲近。好不容易饮尽这一桶酒,正要将桶口朝下向木铜王子致意时,那知木铜早已举起另一大壶马奶酒痛饮,还不忘嚷嚷着:”这是大漠奔火族的马奶酒,来!” 由天朗想上前阻止,一旁五兽国随从已将另一壶马奶酒递上,这下子不接失礼,接了就拦不住木铜王子的一饮而尽,只听得五兽国的随从说道:”少主知道大人有公务在身,若不便同饮,浅尝即可,少主不会在意。” 要知道草原民族不但酒量一流,这劝酒邀酒的功力更是不在话下,否则老是自己一干而尽,朋友却是浅尝即止,这酒又怎么喝得起来。 由天朗一听那随从说出这话,这一大壶马奶酒只怕是更搁不下了,由天朗只好摸一摸自己微凸的肚皮,一手抡起酒壶,一股脑的便往自己肚里灌去。 别说由天朗本就酒量不差,加上他身怀上乘武功,一般拼酒自是不在话下,但木铜王子这番出奇不意的大灌其酒,加上这两种酒性或有冲突,由天朗只记得那壶马奶酒才喝到一半,眼看木铜王子正要走向自己,自己便一时失态,张口吐了木铜王子一身,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第四章.魔头现身 这一醉,由天朗一觉睡到将近子时,头疼欲裂的在马车中被外头嘈杂的声音吵醒。由天朗看了看身上的被褥,仔细回想自己怎么会睡卧在此,这才想起自己是怎么跟木铜王子对饮的酒,怎么吐在木铜王子身上,然后……,就断篇了。 由天朗心里暗自对自己一顿咒骂,身为司礼官这么久了,怎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失职,这下可千万别误事。但是只要想起木铜王子豪爽的笑声,若非木铜王子这般血性的兄弟,天底下还有谁能让自己这般失态,今天这笔帐定要记在他身上,等法诞典礼一过,非找机会把他灌个大醉不可。 由天朗伸手掀开车上帘幕,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以及外头是因何事而嘈杂不休。一眼看去,估摸着已是子正时分,原来自己醉了那么久,再看自己所处的马车周遭,只见一名自家随从和两名五兽国侍卫在旁,于是由天朗整了整仪容便跳下马车。 马车旁的自家随从见他醒来,没等由天朗开口询问,便急急忙忙的上前告知:”大人,出大事了。不久前有好几个使团突然遭遇袭击,据报有大风国、七色国、桃李国、流冥国、凤扬国等,另外……,有……,据报有几个使团的少主被刺杀身亡了!” 由天朗听到这里大吃一惊,急忙先问道:”有使团少主被刺杀!都有谁木铜王子呢他有事吗” 一旁五兽国的侍卫将手指向前方一辆由数十名侍卫团团围住的马车说道:”由大人您睡下没多久,木铜王子也跟着醉了,一时半会儿只怕还醒不过来,我们已经派人将王子马车团团围住,不会有事的。” 由天朗走近木铜王子的马车,听得木铜王子沉重的鼾声,确认他安全无虞后,转头向自家随从问道:”你们说的这个袭击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有哪些王子遇刺有发信号给山上了吗” “惠泽与千山亮两位大人已经发信号给山上,同时请求大刀队的支持。另外,遇袭的事是不到半个时辰前风扬国人传来的,大刀队估计就快到了。遇刺的王子有……” 由天朗眉头深锁的说道:”不到半时辰的时间所以袭击的刺客一定还没有走远……” 由天朗接着说:”快去找知道完整详情的人过来,把过程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明清楚。” 没多久,由天朗的随侍便带着两个他国随从跑来,让他们对由天朗清楚讲述袭击事件的始末。其中一个身材稍胖的随从来自大风国,稍矮的随从是来自桃李国,他们都是自家少主受刺后,使团派出来通报求援的信使。 由天朗请大风国使者先详述过程。那胖随从说道:”就在刚刚亥时时分,少主与几位大人谈完事情便准备回帐里休息,这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车奔腾的声音,大伙还不禁骂道,这么窄的山路,一大半以上都让各国使团的车队给占满了,怎么还有马车能这般奔驰? 等那马车声音接近时一看,原来那辆马车是在路旁的林子里穿梭,正当我们疑惑林子里怎么能这么驾驭马车时,那辆马车已经像鬼魅一样的停在我们面前。 接着马车上的车夫问了谁是大风国永裕王子,恰好这时少主就站在帐前,随口响应了一句,接着就看见那辆马车里飘出几块像风一样的布幡,不……,应该说是白绫,就像是蝴蝶穿梭般的围绕在王子身边,就这么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白绫又飞快的四散而开,迅速的飞回马车里。 就在大伙还没搞懂发生什么事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少主遇刺了!等我们回过神要去追那辆马车时,那马车已经消失在我们眼前了。” 由天朗皱起眉头,缓缓地问道:”永裕王子的伤口是刺在心窝处凶器是柄两寸来宽,半尺来长的匕首” 那胖随从闻言颇为惊讶,由天朗怎么知道伤口位于何处凶器的形制又是何样呢自永裕王子受刺后,大风国侍卫便将现场团团包围的滴水不漏,就连外围的侍卫对现场状况都无从得知,怎么眼前这个人竟然就像在一旁目睹呢 由天朗接着又问:”匕首此刻还应该还留在永裕王子身上,这把匕首的特色就是刀柄刻于无形,整个刀柄完全没入永裕王子的心窝,你们就算是想拔也不知从何拔起。” 胖随从看着由天朗,眼神闪过一丝异样,看不出是钦佩还是讶异,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对由天朗所言的承认,寻思着此人方才又不在现场,怎么能对一切掌握的如此清楚呢 由天朗接着缓慢而沉重的吐出几个字:”这凶手…,也许是白灵马车!” 周遭的人甫一听到白灵马车这四个字,全然一副陌生且不知所云的表情,似是对这个脱口而出的白灵马车一无所知,直到一个年龄稍大的侍卫突然问出:”由大人说的白灵马车,指的是阴间勾魂的白灵马车吗” 此话一出,众人才猛然会过意来,脸上的惊吓与恐惧取代了刚刚的一无所知。原来这白灵马车,数十年来只是江湖上人云亦云的传说,从来没人把白灵马车当真过,但此刻从由天朗口中说出,一时竟不知是真是假。 传说中的白灵马车是为阎王索命的终极使者,一般而言,地府都是由勾魂和夺魄两个使者去将死者的魂魄带回,如果连他们都带不回,便只能交由白灵马车来追索,白灵马车能穿墙遁土,御风凌水,任何应死之人躲到天涯海角也无处遁形。 白灵马车出现的夺命现场,即便是纹风不动也可见漫天白绫飞舞,舞罢风止,白绫俱杳,只在死者胸口留下一把无柄的匕首。这些传言到底是言者夸饰之词还是确有所本,因为谁都没亲眼看过,是以白灵马车一直是似有还无的传说,于是这么传着传着,就把白灵马车传成了阎王的终极使者。 由天朗此刻心里想着大风国会跟谁有这般仇恨或利害关系,须知这白灵马车向来是拿命办事,既不为财也不为仇,要让他杀什么样的人,就得先取怎么样的命来交换。 大风国向来是个与世无争的偏远小国,国主与王储向来低调不显,更没听说与谁结过深仇大恨,国内朝局也算是平稳,是谁会付出这么高的代价去刺杀永裕王子尤其是请白灵马车出马行刺,这肯定是要置永裕王子于死且不留余地的做法。 他接着转向桃李国的矮随从问道:”桃李国呢也是白灵马车吗” 由天朗没等桃李国的随从开口,低着头喃喃说道:”也只有白灵马车才能一出手就解决两个王储,否则还有谁有这能耐还会有别的王储受刺吗要对这两位王储下手前,必须先取两条不低于王储身份的人命做代价,到底是谁有这等能耐最近万山诸国没听说什么有分量的人物身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由天朗又想,刺杀这两个王储固然有一定的难度,但惊动到白灵马车这等高手来动手,是否杀鸡用了牛刀呢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桃李国的矮随从一直等到由天朗稍微回过神来,才接着开口回答:”这位大人,刺杀我们孝谦王子的不是白灵马车。我们既没看到马车,也没见着白绫,我们只听到歌声,如泣如诉的女子歌声…” 由天朗重复的问着那个矮随从所说的话:”如泣如诉的女子歌声” 矮随从点了点头。由天朗接着又说:”那声音就像在耳边对你唱歌,听来让人感到说不出的酸楚,正当你们纷纷转头追索歌声来处时,歌声便嘎然而止,再来就发现孝谦王子受刺了,是这样吗” “大致就是这样。我们几十个侍卫都听到歌声,于是大家纷纷摇头晃脑的找寻那唱歌的女子,这时歌声就突然停了下来,不一会便听到有人喊着王子遇刺了,到底是谁行刺的怎么行刺的凶器是什么这些我们都搞不清楚。” 由天朗一边低头寻思,一边说道:”这难道是夜半歌声所为如果是夜半歌声,那就是一根金针自百会穴穿入。你立刻带我去看看孝谦王子,我得去确认他的致命之处。” 由天朗转身在自己随从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接着便只身跟着桃李国的矮随从而去。 一路上由天朗心中浮现出极大的忧虑,他认为此番连续袭击各国王储的意外,可能不是冲着大风国及桃李国而来,他们的对象或许是东牙国。 首先,单是白灵马车来暗杀一个少主就已经是大材小用了,这个夜半歌声更是不在白灵马车之下的杀人狂魔,他们若是连手出击,以一般王室的侍卫水平来说,还不是想杀谁就杀谁,想灭哪一团就灭哪一团,而能够请得动这两个恶魔的主,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其次,他们要行刺这些王储易如反掌,什么时候不好行刺,却偏偏要选在东牙国主法诞前夕行刺在哪不好行刺,偏偏要在东牙国门前行刺这些使团千山万水从各地赶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多的是机会出手,何必等所有使团扎堆了才出手,这不是摆明了要动手给万山诸国看,动手给东牙国看吗 另外,东牙国为了迎接各国使团,必须暂时撤除无止墙这面护国封印,这个当下却发生白灵马车和夜半歌声兵临城下,若不是有意冲着东牙国而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刚刚由天朗便是让随从加发信号给山上,请山上再派人手前来支持,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东牙国,此刻敌人已然兵临城下,必须立即派重兵压制追击,以免让这等杀人狂魔趁乱混进东牙国。 就在由天朗一边抽丝剥茧,一边前往桃李国车队的途中,突然在凤扬国车队前感到一股异样,由天朗一时无法断定这个异样所为何来,但是以他多年的临敌经验告诉他,此处必有非常之事。他暂时按住了胖、矮两人不让他们跟来,只身一步步走近风扬国的车队。 由天朗感觉此地的气氛太过平静。眼下各使团车队都因刺客袭击之事而纷乱不已,何以凤扬国能如此安静远远望去,他们的车队依旧被火把照的明亮通透,丝毫不像熄灯休息的样子,他们的侍卫站岗依旧笔直挺立,看来也没有被袭击过的迹象,但是空气为何却像被冻结了一般,这种安静太令人毛骨悚然。 越接近凤扬国的车队,那股诡异的安静就越感强烈,强烈到让由天朗嗅到了浓郁的死亡气息,而且是大规模的彻底死亡。由天朗直觉推断眼前这一、两百人应该都已死亡,因为即便如此接近,由天朗也没感受到任何一丝生气,由天朗在精练各种术法、仙势后,早已培养出像狼一样的嗅觉,断无可能这几百个活人就在眼前,自己却一点生气都嗅不出来。 若是如此,自己可不能贸然走进那个充满死寂的死人阵中,能一丝不苟的让数以百计的侍卫这么死去,这样的对手只怕自己也对付不来。他必须等待,等候山上的人赶下来会合,所幸他们应该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由天朗停下脚步,他本想挥手示意胖、矮两人先行离开,留在此处怕会遭致危险,只是这么回头一望,由天朗瞬间明白了,从由天朗的角度望去,胖、矮两人正分别站在自己唯二的逃命方位上,此刻他们两人所占据的方位加上前方凤扬国死人阵所形成的死亡阵地,这正是另一个杀人狂魔,修罗庄园,大名鼎鼎的招牌好戏。 原来这胖矮两个随从便是修罗庄园的高手,他们这是挖坑让自己往里跳,由天朗一念至此,立即不假思索的取出怀中的鬼引弹冲天而上。 鬼引弹是东牙国人以鲜血发出的示警信号,这是东牙国人在判断自己已然毫无生机时所发出的示警信号,这个信号不是用来求救,而是用来示警。因为发信号的人已经确知自己断无生路,是以用来警告周遭同伴小心强敌压境。 这枚鬼引弹同时也是在通知山上的伙伴,不需要再有片刻犹豫,现在就重新启动无止墙这个护国封印,因为敌人是冲着东牙国来的。 由天朗心知下一刻胖、矮两随从就会取走自己的性命。但在那一刻来临前,他还是有些余裕可以忧虑与疑惑,来者只有修罗庄园吗此刻的他正陷入修罗庄园布下的死亡阵地,那种强烈的死亡威胁,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知晓,所以他百分之百能确认站在眼前的就是修罗庄园。 那么白灵马车和夜半歌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那是胖、矮两人故弄玄虚而编造出的谎言,好引来自己上钩受骗还是他们三大恶魔这次真是联合起来对东牙国不利呢 由天朗首先排除前者这项假设,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向来是一山不容二虎,修罗庄园绝不会用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来与自己相提并论;如果是后者,这三大魔头齐聚东牙国,那么牺牲自己这条生命来警示山上及早防范,只要无止墙来得及挡住他们,那也值! 要是无止墙来不及挡住对手,就算东牙国最终仍对付得了这三大杀人恶魔,只怕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东牙国真能抵御得住吗如果东牙国抵御不住,后面的东牙山又该怎么办呢 眼下万山诸国的王储们都在这条道上,如果他们大开杀戒,这些侍卫的能力完全是不堪一击的,这么一来,万山诸国必然陷入大乱,他立刻联想到万山诸国在百年前曾经历的那场三十年山水大战。 等待死亡的过程是漫长的,面对一大串无解的忧虑也是漫长的,等待修罗庄园对自己的致命一击更是漫长,由天朗当下竟焦躁到由衷期待修罗庄园的出手,好让自己一了百了的解脱。 这时突然听得那胖随从说道:”唉,就差在那一弹指的时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察觉出来,更让我惊讶的是你在自知毫无生机的状况下,还能够这么清醒的发出鬼引弹。 如果不是那枚鬼引弹,你此刻已是死尸一具,我们下一步就是趁东牙国防备不及,全力杀进东牙山,此刻既然鬼引弹已出,无止墙必然再现,现在的你,死与不死也无关紧要了。” 那矮随从接着说道:”看来,东牙国也不是没有能人,你虽然武功不值一哂,但见识与处事决断还算是号人物,我们俩欣赏你,你这条命我们留下了。毕竟这次是我们对你发动偷袭,胜之有所不武,我们决定给你一个机会跟我们光明正大的对决。” 听闻此言的由天朗真是哭笑不得,无奈的对他们俩说:”别说胜算了,与你们交手若还能有一丝机会脱逃,我又何必发出鬼引弹示警呢你们这句光明正大的对决,对我来说不过是晚一点死罢了。这样吧,对决也免了,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别让我胡里胡涂的死去吧。” 由天朗自知就算交手也难逃一死,他更怕随后支援的同伴若这时赶来相助也不过是枉自饶上性命,最好自己能在死前从这两人嘴里套出几句话,自己再伺机将消息传出去,好让同伴们有所警觉。 “你这个花花肠子有什么心思我们很清楚,你走吧,我刚刚讲的对决不是跟你个人生死相搏,而是要你回去好好准备,咱们马上就会在战场上各为其主的两军交阵。”矮随从颇为自信的对由天朗说着。 由天朗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只是眼前这两人可是修罗庄园,由天朗不觉苦笑,对方饶过自己一命,自己却连这两人的名号都叫不出来。他们说要跟自己光明正大的两军对阵,可说是给足了自己天大的面子,换个角度理解,他们也许只是不屑亲自动手了结这种等级的对手吧。 能被修罗庄园饶过一命的事,好像从来也没听说过,想想这也没啥丢脸的,只是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懂,现在回到山上,要怎么跟大家说起这件事呢幕后的对手是谁为什么要来攻击东牙国为什么要杀万山诸国的少主这一切自己还是一无所知,总不能回去就说修罗庄园饶了我一命,他们让我回来通风报信,说他们准备对东牙国动手了吧。 于是由天朗只能赖着脸皮,既不干脆也不识相的问了几句话:”要不,就直截了当告诉我你们是受谁所托来对付东牙国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这样才叫两军对战嘛,否则打的不明不白,这跟偷袭还不是一样!” 矮随从冷冷的笑说:”都饶你一命了还不满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讲。既然白灵马车和夜半歌声你都猜出来了,我们也就不隐瞒,其他的你们自己猜也猜不到,也劝你们别花精神想这些没意义的事,只管准备接招吧。” 说完这话,胖、矮两人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原本灯火通明的凤与国营地顿时灯火俱寂,周遭恢复了子夜时分当有的静谧,也恢复了一、两百具尸体当有的死亡气息。 紧接着,后方传来十余名大刀队前来支援的脚步声,由天朗心想这几个伙伴肯定不知道刚从鬼门关口路过,尤其大刀队又是东牙军里最稚嫩的一只战力,刚刚的鬼引弹若来不及发出去,别说自己已然命丧修罗庄园之手,紧接而来的大刀队多半也难逃魔掌。 今天算是死里逃生,但明天呢光是修罗庄园就让自己束手无策了,再加上白灵马车和夜半歌声,这该怎么对付他们没说出口的对手到底还有谁呢 一想到这里,由天朗又感觉冷了起来,他得赶快回山上去请示这成千上万的使团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东牙国又该怎么跟这群地狱来的杀手对抗呢 第五章.浑水摸鱼 对许多人来说,东牙国的法诞庆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首先,你要有足够尊贵的身份,例如你得是国主或储君;或者,你要有出类拔萃的能力,至少是国主或储君极为信任的心腹、武艺过人的侍卫、妙手回春的御医或厨艺精湛的厨子等。更重要的是生要逢时,几十年才举办一次的东牙国法诞,你还得刚好身在其位,否则即便贵为一国之主,也不见得就能遇上一次。 除了那些正而八经的使团人员外,还有些专门来蹭场面、凑热闹、碰运气的不速之客,试想这个场面到处都是各国的高官显贵,再不然就是由各国一流高手组成的随团侍卫,这可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识到的场面,于是他们或伪装成车夫、或伪装成杂役、或伪装成厨子,就是为了能往东牙国走这一遭。 在众多不速之客中,洛小园是一个根本就不该发生的存在,他连伪装成任何身份的条件或能力都没有,尤其他只要一出现就会引起众人侧目,因为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致贺使团的年纪。 但是,他还是出人意外的来到东牙国前,他还是挨过了将近一千多里地的跋涉奔波,他还是撑过了一个多月来在冰天雪地间的餐风露宿,一切只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回去跟同伴炫耀他的东牙之旅。 洛小园的父亲洛百味是五兽国名厨,也是五兽国储君木铜王子最心爱的厨子,一手五兽烩的绝活,让木铜王子不论到哪都得带在身边,以便透过口腹之欲稍解思乡之愁。这回木铜王子的出访时间长达两、三个月,一路上又多是餐宴应酬的机会,此刻他当然更得将洛百味带在身边。 这一走数月,洛百味自然得对儿子洛小园好好解释,这可是洛百味第一次与洛小园分离这么久。于是,洛百味说了许多关于东牙山的传奇、东牙国的故事、各国法诞典礼的重要场面,以及一路上万山诸国可能的冠盖云集。 如此丰富精采的想象画面,当然会引起了一个十岁孩童的无限憧憬,洛小园当下就恳求父亲带上自己同行,但这趟旅程可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怎么能为了满足一个十岁孩童的好奇而乱了规矩,洛百味好说歹说的坚定拒绝,尽管洛小园仍是百般不从,但洛百味也没留给洛小园任何悬念。 但对于洛小园来说,除了好奇心外,他还比其他孩子多了点虚荣心,如果他可以亲临东牙国,亲上东牙山,亲见近百个万山诸国的王储,那么他在同伴面前该有多么得意呢 尽管洛百味坚定地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但洛小园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用尽各种方法瞒着父亲赴东牙国一闯。 为了此行,洛小园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首先,就是将父亲为自己置办的两套新年新衣带上,既然要到东牙国参加法诞,自然就得穿的人模人样;其次,穷家富路,出门自然得带足盘缠,于是他带上全部身家,一共是一十三枚铜钱,虽然这一十三枚铜钱具体能做些什么,他其实一无所知,但这可是倾其所有。 最后,就是打听出哪辆是装载食物的马车,身为厨师的父亲曾对他说过,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填饱肚子,只要不饿死就能活着,能活着就有指望,跟着装载食物的马车走总没错。 只要有东西吃,剩下的就是死死抓住马车不放,一路跟着车队死磕到东牙国去。 至于如何在大雪纷飞的寒冬中,在车底露宿两个月,如何浑水摸鱼的满足每日三餐,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解手方便,这些都是上了车后才知道的麻烦问题。 不过,因为他是洛小园,为了他心中那股对虚荣的热情与信仰,他一定会不畏艰苦的咬牙坚持到底。 出发的第一天,他先在怀里揣上两个馒头和一个水袋,然后用绳子将自己与马车牢牢绑住,心里头盘算着这两个馒头足够支持自己到天黑再下车找粮食。 然而,不到中午他就失算了,因为他需要解手,一早上车队就从没停下来过,根本找不到机会下车解手,他唯一的方法就是”顺其自然”。 到了下午,他再次失算了。两个馒头在寒风中冻得像石头,根本啃不下口。就算车队停下来休息,大家也多半呆在马车周边,他根本没机会下车,只能撑到晚上大家回营账休息。 到了半夜,他又再一次失算了。他没想到离开被窝炕头的夜晚竟是如此寒冷,他只好偷偷把盖在鸡蛋上防寒的被子拿来当披风,总算洛小园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居然一条棉被就够他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漫漫寒夜。 就这样,洛小园几乎每天都有着不同失算,他就在关关难过关关过的不断失算中,从五兽国一路来到了东牙国前。 到达东牙山下的那一刻,应该是他这十年来最快乐的一刻,他听到车夫们互相通知说道:”到目的地了,原地休息,明天一早拔营上山,到点随时听候吩咐上路。” 这如同仙乐般的一句话,让洛小园迫不及待的解开身上绳索,一溜烟的到处溜跶去了。他准备午夜过后再回到五兽国的车队,为了不致迷路,他一边遛跶一边详记不同车队的颜色、造型、数量、方位,以及一些人的服装、长相、口音、武器,这可是到时候回家的”地图”。 不过,此刻他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赶快找一套干净衣服换上,这些日子来多次的”顺其自然”,原来从家里带上的两套衣服早折腾没了,现在他浑身上下臭不可当,好几次马车旁的车夫和杂役说要找出恶臭的来源,都把洛小园给吓个半死。 但是在这种地方要去哪里找到十岁孩童的服装呢便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两个身着白衣的侍卫走过,边走边聊着:”听说这次的东牙国法诞,少主是最年轻的使团领衔,虽说鲲鹏国的王储甚是年轻,但也已经十五、六岁了。” 洛小园心想,这意思是他们的少主比那个鲲鹏国的王储还小,那就表示还不到十五、六岁,既然如此,他的衣服估计我是能穿的,再不然这个鲲鹏国王储的衣服应该也能勉强凑和,于是洛小园就开始在这白衣侍卫的车队周围寻找他们的少主,或是他们少主的衣服。 一转眼,洛小园已经找足了不下三十辆车,毕竟距离上一餐已经将近六个时辰,这会儿他早已饿得头昏眼花,说什么也得先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否则还没被臭死就要先被饿死了。 寻找食物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洛小园打小就跟着洛百味在厨房里生活,他对食物可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天分,他能大老远隔着箱子、盒子、笼子就能精准嗅出食物的品相种类、味道和烹煮方法。 这一路上为了方便、隐秘,他已经吃了够多的包子、馒头,今天他决定吃点不一样的,毕竟今天是自由之身,他想好好慰劳一下自己,最好能找到烤羊腿或酱牛肉之类的硬菜。 皇天不负苦心人,洛小园终于”感应”到了红烧肉,为何说是”感应”呢因为他并不是”闻”到红烧肉的味道,而是远远看到有人将一个陶盅端进一顶营账,而洛百味一向都是用那种陶盅烹煮红烧肉,因此他决定盯上了那顶营账。 他缓缓的贴在马车旁,一步一步向那顶营账逼近,其间又看到有人将不同的食物送进那顶营账,洛小园心想:”这会儿估计不只有红烧肉吃了。” 洛小园绕了一圈到营账的后面,心想,这营账还真大,比自己五兽国的家还大。说着便拿出匕首在营账底部划出一条一尺长的口子,接着便曲着身子一点一点地从那条口子钻进营账里。 一进到帐里,就像是钻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洛小园心想不对,刚刚看着营账里是灯火通明的,怎么一钻进来反而伸手不见五指呢该不会是钻错了营账吧,于是便悄悄站起身想四处摸索一下,就在洛小园一起身,腿都还没打直,就一脑袋撞上了”天花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帐棚立刻中有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是谁” 洛小园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毕竟他到此可是想”顺”件衣服替换或”顺”点食物充饥,这会儿要是被抓个正着,挨顿揍还算事小,要是被抓到父亲那儿,怕是这么多天来的辛苦都得化为乌有。 紧接着又听到另一个细微的声音说道:”我去看看。” 一阵脚步声从二十尺外的距离慢慢接近自己的藏身处,洛小园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洛小园只能把自己的嘴巴捂得更紧,深怕自己的喘气声被察觉,同时还心存侥幸的想着这里面乌漆抹黑的,我既然看不到他们,大概他们也看不见我吧 脚步声在距离洛小园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听到”天花板”上有轻微的声响发出,虽然听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或动作发出的声响,但这时又听得那个细微的声音说道:”没事,估计是少主翻了个身,他睡得可沉了。” 脚步声于是又逐渐远离自己,一直回到原来距离自己二十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洛小园此时心里稍为定了下来,寻思着原来这个”天花板”是张床,自己现在是钻进床底下了,难怪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还站不直身子。 接着又听到那个低沉沙哑声音说着:”你确定这一路上没人见过,我他如果有就马上告诉我,现在还有时间去处理。” 细微的声音响应:”莫总管,您放心,一路上我都以少主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任何请见,肯定没有和其他使团打过照面。除了鲲鹏国的星月王子在几年前曾经和少主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这几年过去,小孩子的相貌又多变,估计碰了面,彼此也认不出来。” 洛小园心想,原来那个声音低沉沙哑的人叫莫总管。只听这个莫总管继续说着:”很好,如果碰到鲲鹏国的星月,那就避着点。待会就是酉时一刻,你借故在外头召集大家讲话,支开所有人的注意力,会有人把假王子送进帐来,然后换上白羽王子的衣服,至于躺在床上的白羽王子我们会带走处理。” 那个细微的声音略显犹豫的问着:”处理你们是要杀了他吗” 莫总管没理会这个问题,继续说着:”假王子送进来后,除了你以外,任何人不得进到帐里,从那时起,你要寸步不离这个营账及假王子。戌时三刻,行动就会陆续展开,我们会把所有人都处理掉,接着一把火烧了这营账,火势一起,你就立刻带着假王子往东牙国去找接应的人求救。” 细微的声音再问道:”接应的人我没见过,要怎么知道他们是谁” 莫总管回答:”这你不用担心,他们都认得你,你只要朝东牙国门的地方跑,自然会有人来接应。” 这两个人的对话让洛小园听的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自己肯定不是件好事,他慢慢移动身体挨到床缘边,悄悄掀开床帘望向那个正在讲话的人。 光线从床帘的缝里透了进来,一眼望去是个很大营账,讲话的两人就坐在二十尺外,莫总管身着黑衣背对着自己,虽然没看到长相,但一头的白发加上佝偻的背影,年纪看来应该不小;声音细小的男子身着白衣面对着自己坐着,长相看起来比父亲年长一点,年纪约莫在四、五十岁左右。 为了确保找到回五兽国车队的路,这一路上洛小园牢记着他所看到、听到的所有事物,此时也是基于这个习惯,便将营账里发生的一切牢牢记得。 接着又听莫总管说道:”你只要把这件事做好,我保证你的家人平安无事,答应你的报酬更是分文不少。记住,不能心软,这件事不管有没有你都会发生,只不过换个人来做,你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了。” 声音细微的男子低头不语,看似心情非常沉重。他将视线移向洛小园的藏身之处,低声的又问了一句话:”莫总管,少主还这么小,你就放了他吧。” “肖冰先,你听好了,你只要专心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也不是你管得了的事。”莫总管有点不悦的继续说道:”记住,假王子的身份要比真王子来得珍贵百倍、千倍,虽然你们会被暗中保护,但你仍要用尽全力确保他的安全,他对真相一无所知,所以你得处处兜着他,别让他出乱子。” 莫总管语毕便将营账掀开走了出去。原来那个声音细微的白衣男子叫肖冰先,洛小园记住了,虽是不经意的一记,但这个名字却在洛小园的未来,数次扮演着无比重要的角色。 肖冰先随后走向洛小园的藏身处,盯着床上看了好一会,看这样子应该是正在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真王子。 没一会儿,肖冰先叹了一大口气,转身就向帐外走去。洛小园也趁此机会爬出了床底,一眼先是瞧了瞧躺在床上的真王子,从他的身形和样貌看起来,这个真王子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从他粗重的呼吸声听来,应该是睡的很沉很香,否则刚刚那两人讲了那么久的话,早就给吵起来了。 为了怕自己走动的声音或身影惊动了真王子,洛小园将整个床帐放了下来,图个眼不见为净,洛小园并不知道这真王子其实是给喂了药,就算此刻是打雷下雨,只怕也丝毫惊动不了他半分。 洛小园接着得抓紧时间把最重要的两件事给办了。第一是把那盅红烧肉给吃掉,他已经好些天没尝到热乎乎的肉味,现在更是饿得发昏,第二就是快把这一身衣服换掉,虽然一时还找不到地洗澡,至少可稍减这身”顺其自然”的臭味。 他一眼见着了床边置放着一落白色的衣裤,心想,这应该是真王子的衣服吧,他将衣服拿来跟自己身形打量了一番,虽然稍微大点,但勉强还对付得过去,手脚伶俐的换上了那套衣服后,又蹑手蹑脚的走向刚刚那两人交谈的桌边,眼捷手快的对桌上食物大肆搜刮一番。 此刻的洛小园,一身的清爽和饱足的肚子,要是能再躺床上好好睡上一觉那该多好,眼前真王子所躺的那张床想必非常舒适,但他心知此处并非久留之地,刚刚那两人所讲的话,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事,还是赶快开溜吧。 洛小园于是又爬进床底,准备从刚刚钻进来的那道口子再钻出去。就在他将那道口子轻轻掀开时,发现口子外正站着两个黑衣人,他们所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自己的出路,洛小园暗叫一声苦,只得回头继续待在床下等那两人离开。 这两个黑衣人正是莫总管派来把风的人,另外还有两人正悄无声息的将假王子偷偷带进营账里,同时将原本躺在床上的真王子带走。 这几个动作正好发生在洛小园爬进床底,然后在出帐进帐间来回不定的那一瞬间,所以洛小园压根都不知道帐里的真王子此时已经被换成假王子。虽然这个王子是真是假对洛小园并不重要,他到此只是要吃顿热食并换身衣裳,但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动作,却因而改变了洛小园的一生。 洛小园躲在床下等了好一会儿,那两个黑衣人一直站在帐外寸步不离,洛小园心想,这么等下去还不知该等多久,干脆去将桌上没吃完的食物打包起来,再躲回床下慢慢享用,这样就不用担心这两人要呆多久了。 就在他再次爬出床底,溜到了桌边准备找块布将食物打包时,肖冰先正好从帐外走了进来。 肖冰先见到洛小园,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看到洛小园当下张大了口站在桌边的模样,还温言对他说:”你要肚子饿了就尽管吃,吃不够我再招呼他们送点进来。” 洛小园此刻一脑袋浆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让筷子尴尬的悬在半空中,等着看肖冰先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自己。 原来肖冰先见洛小园身上穿着小王子的衣服,便将他误认为是黑衣人带来的假王子,果然身形与样貌都与小王子有几般相似,心想,接下来的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自己可能都得和这孩子相依为命,此行危机重重,生死难卜,现在应该和这孩子好好建立关系与默契,以后好彼此照应。 肖冰先在洛小园身旁的一张凳子坐下,将桌上的盘碗稍做一番整理,好方便洛小园继续用食,就像个慈父般的陪伴在孩子身边吃饭。他想着眼前这孩子毕竟才十来岁,就得形只影单的跟一群神鬼莫测的家伙去干那惊天动地的大事,心中对这孩子不免涌上怜悯之情。 “你坐下来好好吃个饱,马上会有更大的一顿折腾。”肖冰先嘱咐着洛小园,看着洛小园坐下后接着说道:”他们应当已经把你该知道的事告诉你了,眼下还有点时间,我们俩再对一对彼此所知,免得到时露了马脚。” 洛小园这会算是稍微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中间曲折古怪的过程自然无从得知,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这个肖冰先错认为那个假王子,所以当肖冰先见着自己时不但不感讶异,反而对自己颇为和善自然,他的小脑袋瓜现在正嘀咕着要怎么告诉肖冰先实情,说自己只是进来偷换了套衣服,顺便吃了点东西,吃完就走……。 洛小园心中隐隐觉得即将有一件天大的事情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一时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此刻他心中不断浮现父亲洛百味慈祥的眼神,还有玩伴们欢愉的笑脸,以及……。 第六章.鱼目混珠 肖冰先见这孩子仍似搞不清楚状况,心想,这可不是件小事,任何一点纰漏都可能惹上杀身之祸,趁现在离戌时三刻还有点时间,赶快把这孩子该知道的事跟他再整理过一次。 “孩子,听着!我现在讲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很重要,你得都记清楚了,懂吗”肖冰先认真的对洛小园说着。 洛小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尽管心里头一堆疑问,但总得先听完对方说些什么,自己才好提出问题。 “我叫肖冰先,生肖的肖,冰块的冰,先后的先,肖冰先。是这次七色国出使东牙国法诞的使团侍卫统领。我是你的属下,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的安全,你称呼我为肖统领,而我则称呼你少主。 而你是七色国的白羽王子,黑白的白,羽毛的羽,一般人多半称呼你白羽王子,这点你一定要记得。记着,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叫白羽王子,听到这个称呼你要知道反应。” 肖冰先这番话,洛小园固然听得很认真,却理解的很模糊。他对每一个字拆开来都懂,但是整句话串起来却是一头雾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变成七色国的白羽王子。 肖冰先见这孩子面露不解之色,心中不免对莫总管一顿咒骂,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居然随便找个孩子便来充数,这孩子看起来一脸茫然,似乎什么事都不知道,这要是到了东牙国才发现,那可是神仙难救。 但是又能如何事已至此,回头是肯定回不去了,只能想办法尽人事,所幸还有一点时间可补救。 “孩子,认真的听我说,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记得。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是七色国排行第六的白羽王子。你上头原本有五个哥哥,但今年七色国发生疫灾,你五个哥哥全都故逝了,所以你现在的身份就是七色国的少主。” 肖冰先顿了一会,确认洛小园有跟上自己所讲的事情,接着说:”待会,我们俩个会一直待在营账里,等到外头都没有人了……,我就带你上东牙国,这一路上会有人追杀我们,不过你放心,那都是假的,他们虽然会对我们恶形恶状,但不会真的伤着我们,为了要能掩人耳目,我们还是得装的像是真的被追杀,懂吗 到了东牙国后,我会请求东牙国保护我们,那时我们就彻底安全了。那里会有人帮我们打点好一切,我们可以安心的待在东牙国一段时间,整个过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不用害怕,不论任何人问你什么问题,你就装作是被吓坏了,不要做任何回答,我会帮你搞定一切。 对,就是被吓坏了。你只要紧紧跟着我就行了,记得,保持随时都能看得到我,也随时都让我能看得到你。” 肖冰先接着又将一些必要细节反复说了几遍,确认眼前这孩子能应付接下来将遭遇的状况。话毕,便从怀里取出三枚烟花交给洛小园,说道:”如果你我中途走失,只要放了这个烟火,我就会马上赶来找你。” 洛小园双手颤抖的接过那三枚烟花,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肖冰先刚刚的那一番话,吃惊的思索着自己到底是摊上什么怪事,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想着到底要怎么对肖冰先坦诚。 “少主,少主……”肖冰先见洛小园毫无反应,因此继续小声喊着洛小园。 洛小园对”少主”这两字毫无反应,毕竟从来没人这么喊过他,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再加上此刻心中有几百个为什么正在脑海里交相诘问,全然没察觉到肖冰先正在喊着自己。 肖冰先见洛小园毫无反应,便在洛小园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少主,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七色国的白羽王子,你千万要记得别人对你的称呼。来,你试着喊我肖统领,然后问我一些问题。” 洛小园被肖冰先这么一提醒,勉强回过神来,嘴里喃喃的反复说着:”问一些问题,问一些问题,要问什么问题呢” 洛小园当然有满肚子的问题,但是他根本不知该从何问起,他与那个躺在床上的白羽王子除了年纪有点接近外,其他没有任何一件事相关,这该从何冒充起呢 另外,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不用先跟父亲商量吗如果父亲不同意呢洛小园知道父亲肯定不会答应这等偷鸡摸狗的事。 就算父亲同意,问题是他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冒充那个白羽王子。要是有人问起自己关于七色国的任何事,肯定马上就露了马脚。 肖冰先心里对这个假王子也颇为心疼,他虽然不清楚这孩子的背景,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突然远离他的亲人家庭,千山万水的来到这个龙潭虎穴,接下来要面对的更是一幕幕的未知,连他这个**湖都如此茫然无措,更何况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子! “我们待会要去东牙国吗去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家”洛小园想来想去,硬是挤出了几个问题。 “你得叫我肖统领,再重问一次!”肖冰先严肃的纠正洛小园。 “噢,好的。”于是洛小园再重新问了一次:”肖统领,我们待会要去东牙国吗去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去” “是的少主,接下来我们要上东牙国去。此行就是代表七色国去东牙国参加新国主的法诞典礼。待会,我们将突遭刺客行刺,整个使团都会被……,都会被杀掉,只剩咱俩逃出来,然后会有刺客一直追着我们,我会带着少主逃往东牙国请求保护。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去,这…,我也不确定,或许很快,或许还要一段时间。” 肖冰先的确只知道他自己该做什么,就是将眼前这个假王子送进东牙国,并且让东牙国人相信他就是白羽王子,其他的则一概不知。 “整个使团都被杀掉那我呢我是说,我们呢我们会死吗”洛小园听到所有人都会死掉,心里很是害怕的问道。 “少主您别怕。所有的人被杀,就是要保护少主的安全,确保少主可以安全的被送到东牙国,放心,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他们他们是谁是那个叫莫总管的老公公吗”洛小园现在脑海中浮现的是刚刚和肖冰天说话的黑衣老人。 肖冰先接着说道:”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总之,他们是神通广大的人,我们只要照他们的意思去做就好了,其他的别想太多。” 洛小园又接着问道:”我冒充这个白羽王子,如果白羽王子的家人或是七色国的人找上门来,发现我不是真的王子怎么办” “应该不会有真王子的家人来找你。白羽王子家人过了今晚应该就…,唉…,而且真王子年纪还小,就算在七色国,也没几个人见过真王子,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少主别担心。” 洛小园不解的继续问道:”他们家的小孩不见了,应该会很着急,会派人四处去找吧” “不会!”肖冰先斩钉截铁的说着,然后又试着着解释:”他们已经都被……被安排好了,今晚以后,你,白羽王子,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就算回七色国去,你的身份也一定会为你带来杀身之祸,因此,我们才有理由让你长期待在东牙国受其保护。” 洛小园对肖冰先的这段话完全无法理解,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但见肖冰先最后的严肃语气,却也不敢再追问。 原来,刚刚莫总管所提到戌时三刻的行动,并非只发生在这顶营账外头而已,还包括远在千里之外的七色国,王室将会同时一夜倾覆,接下来便是举国陷入其他六大家族夺位的混乱之中。 白羽王子即便能活着回到七色国,依制将立刻继位为国主,一个举目无亲的十二岁孩童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六大家族,身边没有任何家族势力可供奥援,其结果可想而知。 肖冰先继续说:”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唯有待在东牙国,你才是安全的。在新的七色国主继位之前,你绝对是六大家族第一个要追杀的对象,你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照做,我会帮你一直留在东牙国受到保护。” 洛小园愈听愈害怕,这下玩笑开大了,原本只是想偷偷溜出来玩玩,然后回去跟小伙伴们炫耀炫耀,怎么就搞成这样呢!不行,得赶快让肖统领他们知道搞错人了,要是让爹爹知道自己摊上这么大的事,那还得了! “肖统领,我跟你说,我其实……”洛小园正要解释这一切经过时,肖冰先又急着提醒洛小园说:”你一定要记得,如果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宁可一句话都不说,千万不要为了瞎说而露出马脚。你得知道,一旦事迹败露,别说我的家人活不了,你的家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肖冰先接着又急忙再补充一句:”必要的时后,宁愿装哑巴,装傻子,总之不能说漏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话说到一半,肖冰先突然停了下来,眼神突然显得异常凝重。 洛小园见肖冰先稍有停顿,立刻开口说道:”肖统领,我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假王子,我只是偷偷溜进来吃东西,不小心撞见……”就在洛小园鼓起勇气坦诚一切时,肖冰先正专注而呆滞的听着帐外发生的一切,对洛小满此刻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没听进去。 原来此刻帐外正传来两次三长两短的哨声,肖冰先知道这是约定好的暗号,代表帐外所有人都已经被清除完毕,肖冰先必须立刻带着白羽王子奔逃,因为接下来,追杀自己的人就要出现了。 肖冰先不确定现在是否已经到了戌时三刻,但是他完全没听见帐外的厮杀打斗声,七色国使团随行的官员、侍卫、杂役共有三百一十七人,他确定刚刚在帐外至少还有三十七个侍卫正在当班执勤,还有八十几个侍卫在外围就地轮休待命,怎么可能倾刻间就无声无息的全被处理掉 肖冰先一直以为那哨声会在一阵厮杀呼喊后才会响起,但连续两次三长两短的哨声已经确定了这个结果。很快的,肖冰先闻到帐外传来的烧焦味,他知道外头已经点上了火要烧毁营账,因此立刻转身拉起洛小园的手向帐外冲出,压低声音严肃的对洛小园说:”我们要上路了,记得我说过的每句话。” 此刻洛小园的心情是崩溃的,就差了那么一句话的时间,而他现在却必须跟肖冰先踏上茫茫未知的亡命之路。 冲出营账的那一霎那,肖冰先和洛小园同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肖冰先的惊吓,是因为眼前所有的七色国侍卫仍是直挺挺的站着,但是他很清楚这些伙伴已经全数死亡,这代表他们连倒下的时间都没有,数十个精选的士兵就这么安静的被绝杀,动手的”他们”到底可怕到什么程度 洛小园的惊吓是,他一出帐就看到十数名蒙面黑衣人持刀向自己奔来,这是肖冰先刚刚提过,要来追杀自己的人吗虽然肖兵先说过他们只是装腔作势,但值此生死攸关的时刻,洛小园仍不免心中慌乱,再次大喊:”我只是来偷衣服…” 话还没说完,肖冰先已经抱起洛小园拔足狂奔,虽然他知道这群人是莫总管派来佯装追杀自己和白羽王子的杀手,但是他们真的会下狠手,只有真的命悬一线,才能取得东牙国的信任,才能让东牙国愿意出面来庇护白羽王子,所以肖冰先必须竭尽全力的逃命。 这群被派来追杀洛小园和肖冰先的刺客,身手皆经过精确缜密的挑选,”刚刚好”尽了全力只能跟在肖冰先的身后,”刚刚好”尽了全力仍无法伤及肖冰先和洛小园一根毫毛。 但肖冰先仍需竭尽全力,拉扯着一个十岁孩儿在雪地里逃命并不简单,从七色国使团的驻扎地到东牙国无止墙之间有十数里长,他不可能一路都背着白羽王子全力奔跑,他必须按照预先设计好的路线迂回转进,才能安全的到达无止墙。 在他的盘算里,第一站要去的便是与无止墙方向背道而驰的五兽国营地。这一路走来,肖冰先一直将七色国的使团位置控制在五兽国的前后,就是为了此刻能在第一时间逃到五兽国的营地。 万山诸国中,五兽国的国力虽称不上强大,但五兽国武士的骁勇善战却是公认第一,七色国向来与五兽国交好,肖冰先更与木铜王子颇有私交,此刻奔向五兽国,就是要借五兽国之力来阻挡追杀者。 肖冰先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向让追杀者错愕,追杀者万万没想到肖冰仙竟会突然变向,原本计划好的拦截阵型陷入混乱,肖冰先趁此间隙掌握了拉大距离的机会,一切正如预期的让他抢先一步抵达五兽国营地。 这些刺客原本被莫总管告知肖冰先的逃亡路线是直奔东牙国,没想现在居然反方向逃到五兽国营地,这群刺客可没有跟五兽国叫嚣对抗的能耐,只好转而埋伏在五兽国营地的四周,继续监视着肖冰先与洛小园。 肖冰先一见到五兽国侍卫,立即递上白羽王子的名帖,一面请五兽国侍卫帮忙拦阻追杀者,一方面请求立即面见木铜王子,只要能对追杀者稍作耽误,肖冰先就有把握安全逃抵东牙国,只要能见上木铜王子,就一定能派人一路护送自己到达目的地,这就是肖冰先的第一步棋。 然而,此刻的木铜王子正因不胜酒力而大醉不醒,幸好五兽国一名副统领知道肖冰仙与木铜王子颇有私交,因而做主接下名帖后,调动十数名侍卫护送肖冰先与”白羽王子”从营地后溜往东牙国。 木铜王子居然会在东牙国法诞前夕喝醉,这也真是出乎肖冰先的意料之外,他与木铜王子相识二十余载,喝过的酒不下百次,哪次不是自己先被灌醉,幸好木铜王子的副统领愿意替自己做这个主,否则若真得等到木铜王子酒醒后再做打算,又不知会有什么变量发生。 另一方面,木铜王子的醉酒,意外的也让洛小园最后的希望破灭。 洛小园原本见肖冰先闯进五兽国营地时,心中一阵狂喜,只要见到自己认识的人,就算是木铜王子本人,也能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到时自然就能脱身。岂知所见到的都是府外的侍卫,洛小园虽然经常进出王府,熟识的确都是王府内的亲兵,这一路所见竟然没遇上一个熟人可求救。 尤其听木铜王子已经醉后就寝,洛小园的心情更是跌至谷底,只能努力的瞥向五兽国的人群中,看看能否见着父亲的身影,寄望着最后脱身的机会,然而,洛百味此刻正在营地的另一个角落照看由天朗,一切并未如洛小园所愿的发生。 获得五兽国协助的肖冰先一刻都没耽搁,立刻从五兽国营地后面的出口向东牙国奔去,有了五兽国侍卫的护送,肖冰先的心情相对笃定得多。 为了避免惊动太多人,肖冰仙一行并未骑马赶路,一来是山道上的积雪并不利于马匹行走,二来是骑马不易掩蔽,仍然容易被追杀者循迹尾随,因此在速度上得有所妥协。 幸好经过五兽国侍卫的中途干扰,勉强能跟上肖冰先与洛小园的刺客不过三、四人而已,当然这也是追杀者中最为难缠的几个,他们见肖冰先身边多了十数个侍卫随行,只能改变原来直接扑杀的战术,改为远远地紧随其后,再图伺机而动。 也因为有了五兽国侍卫的伴行,这条通山大道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难走,虽然肖冰先知道追杀者还潜伏在身后不远的角落,自己仍不能有半点大意,但他知道这群追杀者的威胁已经不大了,真正会影响自己能否成功将”白羽王子”送进东牙国的,是接下来的第二站,也就是早已先一步抵达东牙国门的鲲鹏国营区。 鲲鹏国星月王子是整个通山大道唯一见过白羽王子的人。此番入境东牙国只有通山大道这一条路,而鲲鹏国此行两千人的庞大使团正驻扎在这条必经的路上,其间没有任何可供绕道而行的空间,一旦星月王子知道来者是刚刚遭遇偷袭的七色国”白羽王子”,星月王子没有理由不倾力相助。 只要两人见面,这个”白羽王子”的身份就悬了。虽说事隔数年,星月王子不见得能记住白羽王子的长相,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总不能寄望在运气上,最好的状况是能低调安静的通过鲲鹏国,避免他们的碰面,然而要无声无息的通过两千人的鲲鹏国营地,这又谈何容易 转眼间,鲲鹏国营地已然就在眼前,肖冰先一行也停下了脚步,接下来就是他的第二步棋。 肖冰先转头对五兽国伴行的副统领说道:”前面就是鲲鹏国的营地,过了鲲鹏国营地就是无止墙,最后这几步路我们更要如履薄冰。” 五兽国副统领听肖冰仙这么说,心知他必是有些想法,因此点头表示赞同并说道:”肖统领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我们全力支持。” 肖冰先对其点头表示谢意,接着说道:”鲲鹏国使团人数众多,是否有追杀者混入其中难以察觉,一旦少主身份曝光,只怕暗箭难防。” 五兽国副统领仍是点头赞同,说道:”没错,尤其我等身披五兽国铠甲,就算要进入鲲鹏国营地也得说明来意,这么一来,整件事又更复杂了。” 肖冰先见自己的意见奏效,于是又接着说:”愚下所见,不如将五兽国的兄弟分为两股,一股仍与我们同行,躲在暗处临机应变,另一股则假冒我和少主的身份大方进入鲲鹏国,如果追杀者混进鲲鹏国里,自然就会对其伺机下手,这时我们自可趁乱突围。” 五兽国副统领听完问道:”要是鲲鹏国发现其中并没有白羽王子或肖统领同行,这又该如何对鲲鹏国交代” 肖冰先笑着说道:”那就要麻烦五兽国的兄弟们代为分说,向鲲鹏国解释为什么我们要做如此安排,肖某这里会附上白羽王子的名贴,好协助贵国弟兄取信于鲲鹏国。” 五兽国副统领还是点头赞同,说道:”肖统领高见,我等全力配合。” 五兽国统领说完便将十余人分为两队人马,依照肖冰先所提进行任务分派,不一会儿就兵分两路直闯鲲鹏国营地。 肖冰先目送五兽国侍卫进入鲲鹏国营地后,低声对五兽国副统领道:”据我观察,一路上尾随我们而来的刺客还有三、四个人,我们在人数上有点优势,不如我们转守为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断绝后患。” 五兽国副统领依旧点头说道:”行,我现在就领兄弟去了结他们,肖统领在此稍候。” 肖冰先对这位五兽国副统领的有求必应甚感意外,心想,五兽国人果然够意气,看来木铜王子的确对自己青睐有加,即便一个不相熟的副统领都对自己这么支持,事后还真得找机会好好谢谢木铜王子。 此刻只见那五兽国副统领转身对其他人低声交代几句后,接着便立即对躲在身后数十丈远的追杀者进行突击。这一轮突袭,五兽国侍卫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这些惯于在沙漠、草原、森林狩猎的勇士们,认准敌人踪迹后,只花了几只羽箭,就将追杀者如同猎物一般的射倒,别说没有惊动任何人,除了混杂在风声里的箭翎声,就连哀嚎都来不及听到,一切便已结束。 肖冰先知道此刻自己与”白羽王子”算是大致安全了,因为莫总管压根没在鲲鹏国安排追杀者,如此安排不过是为了既要显得逃亡过程逼真,又要尽量避免星月王子与”白羽王子”碰面。 只要处境无虞,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莫总管安排的人前来接应自己。为了确保在等待期间的安全无虞,肖冰先在雪地中挖了一个可容两人藏身的雪洞,严严实实的将洛小园和自己隐藏在雪地之中。 而五兽国的侍卫则分别躲藏在两旁的枯树上,以积雪掩护自己的身影,同时也从高处监视周围动静,另外也有几个人围绕着肖冰先与洛小园的藏身之地,确保肖冰先与洛小园不会直接受到敌人袭击。 最好的状况是等到莫总管安排的人前来接应,如此最是万无一失。要是等到天亮还没人来接应,就趁白天人多时,与各国使团一起进入东牙国。 这一路上洛小园多半是由肖冰先负在背上奔行,自己体力消耗的并不大,此刻和肖冰先一起窝在雪洞里,耳中听着肖冰先急促的喘气声,不免对肖冰先心存谢意,为了让出更宽敞的雪洞空间给肖冰先,洛小园继续将雪洞向下挖的更深,好创造出更大的藏身环境。 就在洛小园专心向下挖掘的同时,突然触及一个状似烧饼的扁平包袱,第一时间洛小园对此不以为意,随手便将其丢置一边,因为此刻雪洞的空间尚嫌拥挤,所以洛小园仍专心在他的雪洞挖掘中。 反而是肖冰先感觉到这雪地里竟有一个刻意包装的包袱颇感好奇,便将包袱打开,透过触摸大致可知是一只平淡无奇的鞋子,心中不免暗自咒骂是谁在雪地中埋了这么一只鞋子,并且还若有其事的将它包了起来,于是又随手扔在一边,继续警戒观察四周动静。 挖好雪洞的洛小满靠在肖冰先的身边休息,小脑袋仔细回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种种,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与惊心动魄,即便是现在藏身于雪地之中,其实也是伏身于杀机之下。 趁着现在两人都已经安静了下来,洛小园还是准备向肖冰先解释自己只是来偷件衣服,偷吃红烧肉的过客,并不是那个莫总管安排的假王子。洛小园趁机说道:”肖总管,我觉得我还是得跟你说清楚,其实……” 就在洛小园再次要对肖冰先解释时,肖冰仙立刻按住他的嘴说道:”安静!你这是找死吗要是被人听到雪地里有人在说话,我们的身份不得马上暴露,有话等进了东牙国再说。” 洛小园这自我澄清的话又是硬生生的被塞回嘴里,他对眼下的一切有着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这条路似乎有种愈走愈黑的感觉。 突然洛小园又想起一件事,在肖冰先拉着自己匆忙离开营账的时候,他记得当时的营账已经起火燃烧,那么还在床上熟睡的那个王子呢当时营账里已经没人了,他睡的那么熟,该不会就这么被烧死在营账里 洛小园想问肖冰先却不敢开口,但此刻自己身上穿的正是那个人的衣服,心里不由自主的别扭与恐惧,他屡屡抬头望着肖冰先想问个究竟,却总是欲言又止的低下头来,而肖冰先则全神贯注在闭目养神并耳听八方,一时也没察觉洛小园的异常举动。 接着肖冰先感到洛小园的身体正在轻微的发抖,便将他瘦小的身躯紧紧抱着,虽然此刻洛小园身上披着白羽王子的皮裘大衣,但毕竟他只是个十来岁大的孩子,在这般冰雪的包缚下难免会觉得寒冷。 “暖和点了吗”肖冰先低声问着洛小园。 洛小园不发一语,但上下牙关却一直不听使唤的咯咯作响。洛小园天生不畏寒冷,尤其长年久居北境之地,经常秋季一到便大雪封境,对此等环境还不至于无法承受,让他颤抖的原因其实是来自对身上这套衣服的恐惧。 在他的心里,这是白羽王子的衣服,自己不但偷穿了白羽王子的衣服,而且还冒充了白羽王子的身份,最后自己又眼看着白羽王子被大火吞噬,无数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这颤抖实是来自于恐惧而非寒冷。 肖冰先哪里知道这孩子的心思,看这孩子一边颤抖一边紧咬牙根,不免怀疑这孩子该不会是犯了羊颠疯为免万一,肖冰先心生一智,拾起刚刚雪地中那只鞋子让洛小园咬着,免得他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他可是牢牢记得莫总管临走前特别提醒过自己,这孩子可是要比白羽王子要珍贵上千百倍的话。 洛小园在恐惧恍惚中,嘴里突然被塞个东西进来,虽然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有个东西可以咬着,当下的确让自己的情绪安定不少,一时也不急着把那鞋子丢开。 肖冰先见洛小园状似和缓,一边帮洛小园按摩肌肉,一边轻轻摸着洛小园的头说道:”好点了吗再撑一下,就快天亮了。” 洛小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脑海里却还一直停留在白羽王子躺在床上的身影和火烧营账的画面中。 就这么等了不知多久,洛小园疲倦的打起瞌睡,肖冰先怕他真的睡着而不时的打断他的睡意,洛小园便胡里胡涂的在半梦半醒间挣扎。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肖冰先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对自己说着:”白羽王子,肖冰先统领,在下是东牙国副司礼官同大庆,特来接应两位。” 这几句话着实吓了肖冰先一大跳,一来是此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自己却一点都未曾发觉二来是五兽国的人呢他们不是都隐藏在自己四周吗怎么有人走到自己身边,还开口讲了话,却没听到他们的任何反应呢 肖冰先一时无法光凭这句话就曝露行踪,更何况他自觉此刻躲在雪地里极为隐蔽,即便此人就在身边,也不一定能发现自己,或许五兽国的弟兄只是占时离开,一会儿他们就会回来,那时候自己再出面与此人核实身份比较安全。 “肖统领,可以出来了,我知道你们就躲在雪地里!”此刻那个声音离肖冰先又更近了,发话的人几乎就在肖冰先的耳边,那声音极为低沉的说道:”是莫总管让我来接应你们的,快出来吧。” 肖冰先听到莫总管这三个字,这才放下了心防,慢慢从雪地中探出了头,只见那人就蹲在自己身边不过两尺的地方。 “在下东牙国副司礼官同大庆,在此恭迎七色国白羽王子与肖统领。”同大庆面带微笑的伸出手,一一将肖冰先与”白羽王子”从雪地里拉起。 “同大人是莫总管请来接应我们的吗五兽国的侍卫呢他们不是藏身在我们身边吗”肖冰先有点疑神疑鬼的问着。 “在下没见到什么五兽国的侍卫,是莫总管派人通知我到这里来接应肖统领的。”同大庆仍是面带微笑地说着,接着说道:”我们立刻起身吧。待会儿一进城就要去见疏礼阁主,你赶快做好准备。” 同大庆这话一出,肖冰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低下头安静的拉着洛小园的手,紧紧跟着同大庆一路蜿蜒的通过各个关卡,走进东牙国。 第七章.第一智者 厚重的花岗岩石,沉淀在眼前这条深邃笔直的幽静长道,两旁高耸参天的玄黑石柱,遮蔽掉正前方以外的所有视野。前方,就是迈入东牙国的始点,千百年来,这条长道的尽头就是踏进东牙国的第一站,东牙国的迎宾大厅。 过去二十多年里,肖冰先多次走过这条长道,虽然说不上如数家珍,至少谈得上轻车熟路。然而,此刻这条长道并没有以往的熟悉,更像是悬在半空中的钢索,脚下尽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尽管这里不用再顶着风雪的侵袭,也不用再担心刺客的追杀,但前方的迎宾大厅却更令肖冰先戒慎恐惧,因为那里的主人是东牙国的疏礼阁阁主,被称为万山第一智者的乌赤金。 万山诸国虽然同是根源自东牙山,但是各自国家各有自己的政治与官僚体系,不同国家的国主或各级官职的权利义务也各有不同。东牙国国主以下御有擎天、丰足、疏礼三大内阁,擎天阁主掌军事防务,丰足阁主掌衣、食、住、行等民生事务,而疏礼阁主掌擎天、丰足两阁以外的所有事务。 因此,举凡礼制、律法、外交、财税、户政、吏政等大小事务皆由疏礼阁一肩治之,是以疏礼阁主向来皆非常人,而乌赤金更是历来疏礼阁阁主才智之最。 如果要问肖冰先此行东牙国最难走的一段路,他会毫不犹豫的指向眼前这条通往迎宾大厅的廊道。因为之前所有的精心规划,所有的权谋算计,都只是为了安然度过眼前的迎宾大厅,而其中唯一的威胁,就是坐阵在迎宾大厅的疏礼阁主乌赤金。 肖冰先知道自己这点能耐远远不足以对付那个男人,尤其此刻他身负无法想象的弥天阴谋,光是先入为主的心虚胆却,就足以让肖冰先在气势上未战先衰,更别说其中每个小小的算计,都能在万山诸国掀起滔天巨浪,肖冰先知道自己的眼睛藏不住这些算计,他的肩膀也扛不住这些阴谋,他甚至想象着自己还没踏进无止墙前,乌赤金就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来意。 无奈的是肖冰先还是得硬着头皮去闯。一来是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不管真的白羽王子此刻生死如何,但是白色家族眼下或已倾覆,就算自己保得了少主周全又能如何,此生只怕一样难逃流亡一途。 莫总管说得对,就算今天不是由自己来执行这个任务,也会有其它人来执行,倘若如此,此刻自己不过就是七色国使团中数百名无辜亡魂的其中之一,现在就连紧张害怕的资格都没有。 二来是自己的家人安危此刻都掌握在莫总管手里,当莫总管找上自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处境。他根本拒绝不了莫总管的任何要求,一旦拒绝,当下自己与家人绝无活路,莫总管不会让一个知情的局外人活在世上,即便他根本不知道莫总管到底想做什么。 肖冰先没有其他选择,他只能咬着牙继续当好这枚棋子。他不知道莫总管的弥天阴谋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万山诸国将掀起怎样的惊涛巨浪,他只知道莫总管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歼灭七色国王室,而这个深不可测的力量,正用自己家人的性命抵着自己的脖子,逼着自己必须将乌赤金视为敌人。 既然无路可退,这一关他就只能硬闯,更精确来说,此行他必须能镇住乌赤金,只有让乌赤金完全相信自己,才有万分之一的成功机会。 首先,他必须让乌赤金对自己代表七色国使团的身份毫无怀疑。此刻七色国使团已然团灭,只剩下身边这个从未在万山诸国露过面的”白羽王子”以及身为侍卫统领的自己,如果乌赤金不相信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无从相信”白羽王子”的身份;反过来说,一旦乌赤金相信了自己的身份,自然就能据以相信”白羽王子”的身份。 要怎么让乌赤金相信自己呢首先,肖冰先在通山大道苦候由天朗多时,就是要营造这样的背景情境,让由天朗主动认出自己就是那个记忆中的熟悉人,确认自己是二十多年来一直随侍在侧的七色国侍卫,让由天朗去说服乌赤金相信自己的身份。尤其一个二十多年来忠心侍主的老侍卫,拼死护住主人最后一根独苗的画面浮现时,这样的情节或许对乌赤金更具说服力。 其次,他必须让乌赤金相信”白羽王子”此刻正遭受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庄园的追杀。一旦如此,眼下除了东牙国出面来庇护”白羽王子”,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护得"白羽王子”的周全。 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道场昨晚在通山大道行刺六国使团,其中五个使团的少主当场身亡,唯独”白羽王子”一人得以幸存,这个失手肯定会显得”白羽王子”的与众不同。 然而,这个与众不同对”白羽王子”却不是件好事,因为这将使得”白羽王子”成为唯一的漏网之鱼,更让”白羽王子”成为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庄园接下来亡羊补牢的目标。 再加上”白羽王子”随后又遭遇到对方锲而不舍的追杀,这让孤立无援的”白羽王子”更加犹如风中残烛,这才符合”白羽王子”落难受迫害的人设形象。 尤其”白羽王子”眼下是七色国王室的正统少主,而七色国向来又与东牙国交好,乌赤金没有理由不对”白羽王子”施与援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乌赤金马上就会收到加急快报,得知远在千里之外的白色家族一夜倾覆,原因直指七色国举办在即的国主大位之争。 白色家族主政近三十年,掌握七色国所有人脉资源,即便仅剩”白羽王子”一人,满朝孤臣孽子不管是为了效忠白色家族或是维护既有利益,相信仍会倾力护主争夺大位。 只要让乌赤金相信这是一场因王位之争所引起的政治追杀,而”白羽王子”又是现在六大家族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只有远离七色国,”白羽王子”才能有条活路。 眼下除了将”白羽王子”留在东牙山给予庇护外,”白羽王子”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这也是莫总管交代肖冰先此行的终极目的。 此刻同大庆已经引领着”白羽王子”与肖冰先走进迎宾大厅,一前一后的来到乌赤金面前。肖冰先紧握着自己的双拳,相较于洛小园的一无所知,肖冰先更需要强大的勇气来鼓舞自己,因为肖冰先必须一个人面对乌赤金孤军奋战。 这是肖冰先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走进迎宾大厅,过去做为侍卫随从,他只能站在迎宾大厅外头守候,对厅内场景知之甚少,这辈子第一次走进迎宾大厅,就必须将迎宾大厅当做是生死较量的战场,而场上唯一的敌人,还是万山诸国最难缠的乌赤金。 “肖大人,真高兴还能见着你。”肖冰先身后突然有人和自己打起招呼,这个声音直爽又有活力,来人正是东牙国疏礼阁的司礼官由天朗。 能在此刻先见到由天朗,真是肖冰先这场战役最大的幸运,一来能透过与由天朗的对谈拉开序幕,不用赤裸裸的直接面对陌生的乌赤金,二来是肖冰先能直接证实自己的身分,自己无须对身分一事去做任何辩解。 肖冰先立即对由天朗说道:”都是托了由大人的福气,少主与我才得以死里逃生,现在见到由大人,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由天朗与肖冰先都是昨晚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此刻能有机会再见,的确是恍如隔世,也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那九死一生的绝境。 话说由天朗昨晚大难不死后立即赶回东牙国城内,乌赤金见之既惊且喜,乍闻由天朗引燃鬼引弹时,乌赤金大为震动,一来是由天朗在疏礼阁跟随乌赤金二十余年,两人不但是职务主从的关系,更是肝胆相照的挚友,于公于私都紧密无间;二来是乌赤金深知由天朗的武功与机智,更何况身处东牙国门前,又是置身于万山诸国的精锐护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由天朗必须发出鬼引弹示警呢 见到由天朗的安然返回,乌赤金自是喜出望外,但由天朗所带回的消息却令乌赤金更是忧心忡忡。 无论是赌命办事的白灵马车、拿钱办事的夜半歌声、承恩办事的修罗庄园,这些传说中的牛鬼蛇神向来与东牙国毫无瓜葛,他们彼此间也没听过有何联系,今日突然并肩在东牙国门前连袂出手,背后必有难以想象的阴谋。 如果真有人是冲着东牙国而来,想必对此已经多有布局,因为他们要赌的命不是普通的命,开出的价码也不是普通的价码,承受的恩惠更不是一般的恩惠,而普天之下有能力满足这些条件的人,所能带来的威胁必定远在这些杀手之上。 乌赤金知道战端已启,平静了数十年的东牙山与万山诸国又将再现风云,从这一刻开始,不管是东牙山、东牙国、万山诸国、或是那只隐藏的黑手,大家都在等着自己出招,因为他是东牙国的操盘者,万山诸国更要靠他来决胜千里,而那只隐藏的黑手若想击败东牙国或万山诸国,自然必须先击败这个东牙国迎宾大厅的主人。 此刻由天朗正对乌赤金介绍着眼前的肖冰先,一如莫总管行前所算计,乌赤金对肖冰先的认识,正是透过由天朗而开始,也是因为对肖冰先身分的认可,因而对眼前”白羽王子”的身分不疑有他。 唯一没让莫总管算计到的是乌赤金从昨晚就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眼前的乌赤金不仅仅是迎宾礼宾的乌赤金,更是迎敌抗敌的乌赤金,此刻就连一只飞进无止墙的候鸟,都会被乌赤金视为敌人,更何况是素昧平生的两个大活人。 第八回。迎宾大厅 眼前的迎宾大厅,除了以它的主人乌赤金而闻名外,同时也以出奇的高大宏伟而着称,气势磅博与波澜壮阔则是迎宾大厅给人的第一印象,它让所有人在此都不由自主的心生仰慕与敬畏之心。 大厅上的壁、梁、棱、柱,刻画的都是东牙山开山以来的景象与万山诸国的图腾象征,除了代表万山能量泉源的接天石外,还有微妙微肖的四大圣山,也就是相见峰、向天峰、无妄峰与九曲峰,那可是万山诸国先人的来处。 这些代表万山诸国的根源所在,尽管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缘亲赴,但能有机会在此神往,也是聊胜于无,因此每个首次进到大厅的人,难免会聚精会神的探索着自己先人的形象,这是万山诸国能对自身来处心生向往的唯一所在。 肖冰先虽是第一次进到迎宾大厅中,却没有对乌赤金以外的一人一物有丝毫分心,打从一入大厅,他便紧紧地盯着乌赤金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或是一声叹息,他都必须抓准乌赤金当下的心思,不能遗漏任何一点或可致命的细节。 相较于肖冰先的如屡薄冰,洛小圆的惊喜兴奋则恰恰显为对比,虽然他曾被肖冰先再三提醒,一进迎宾大厅就必须对乌赤金这个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但洛小既不知道乌赤金这个人的长相,也不知道万山第一智者代表的是什么意义,此刻他只知道这个屋子里有太多吸引他的地方。 洛小园自幼经常出入木铜王子府邸,偶尔也随之进出五兽国王宫,洛小园并非是个没见识过大场面的孩子,但此时洛小园却在迎宾大厅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与新鲜。 首先是大厅周边的墙上挂满了万山诸国的各种特色兵器,这寓意着万山诸国共同守护东牙山的决心,光是这数百件各具特色的兵器,就够洛小园看上老半天了。 其次是刻在各国特色兵器旁的国徽图案,洛小园一眼就看到代表五兽国的国徽,对于任何一个离乡背井的游子来说,能在异地遇到足以代表祖国的事物,都会让人感到莫名的激动与兴奋。 此外,他也看到许多的图腾,隐约觉得就和雪地中那只鞋子上所刻的符号一模一样,这让洛小园对那只鞋子更是充满好奇,此刻在他幼小的心灵,隐隐觉得那只鞋子或许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等他回到五兽国,这只鞋子肯定是他拿来说嘴炫耀的好东西。 还有就是迎宾大厅顶上各种纵横交错的梁木,那些梁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仿佛就像是迷离复杂的迷宫构造,竟连厅外吹进来的冷风,也会被他们纠缠的无处可跑。 就在洛小园兴致勃勃的上下看个不停时,乌赤金对这位刚从死里逃生的远来贵客已经端详了好一会儿,乌赤金很少遭遇到被视若无睹的场面,尤其在这个大厅里,就算东牙国主亲临,也要对他这个大厅主人敬重三分,更别说是被万山诸国来访的使团无视,多少年来,只有眼前的这位”白羽王子”似乎对迎宾大厅的画梁雕栋更有兴趣。 肖冰先见状急忙在洛小园耳边低声提醒,洛小园这才赶紧回过神来,双眼目视着正前方的乌赤金,就在洛小园依照肖冰先的吩咐要对乌赤金开口问候时,乌赤金先开口了。 乌赤金恭敬地对洛小园深深一揖,并说道:”东牙国疏礼阁乌赤金,在此恭迎七色国白羽王子大驾,问七色国主好,白羽王子好。” 接着就将双手平举向前,手掌朝上,停留在洛小园的胸前,乌赤金这个动作是东牙国疏礼阁特有的抚额礼,是疏礼阁主对各国来访使团的最高礼仪。尤其洛小园的身高要矮上乌赤金三、四个头,乌赤金要将双手平举在洛小园的胸前,他的姿势就像对着洛小园弯腰行礼,这让现场的气氛看来有点尴尬。 受礼者响应的动作便是将双手手心向下置于疏礼阁主手上,疏礼阁主接下来会以自己的前额贴附于受礼者手背之上,一来代表东牙国对来访者的热情欢迎与衷心敬意,二来代表东牙国对来访国的祈福祝愿。 洛小园事前已被告知会有此礼,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是让洛小园意外的是这个抚额礼怎么贴附的如此之久,好一段时间大厅中俱无声息,感到意外的不止是洛小园,东牙国一干礼宾人员也同感意外,毕竟他们也从未见过持续这么久的抚额礼。 肖冰先见状立即在身后提醒洛小园:”少主,乌阁主这是在等候您的致意,您也得回祝东牙国主安好,再谢谢乌阁主的热情接待。” 洛小园听后便要立刻依样画葫芦,把肖冰先的话再重述一次,乌赤金此刻已缓缓起身,然后对洛小园温言说道:”白羽王子无需多礼,乌赤金刚刚是为了七色国万民近来所苦、白河王子英年早逝等诸多憾事,借抚额礼为七色国与白羽王子诚心祷念而已。” 说罢便请洛小园上座,同时问候着:”白羽王子一夜折腾,这一早就忙着赶到这里来,不知用过早膳了吗” 肖冰先忙着回答道:”多谢乌阁主关心,刚刚少主在路上已经先应付了一下,不碍事的。” 乌赤金看了肖冰先一眼,心想,白羽王子年幼归年幼,很多事情或许不易应答,难道连自己用没用过膳都要你代为开口,如此未免太过逾矩。 接着又继续对洛小园问道:”不如白羽王子再用点点心吧。迎宾大厅有几样点心做得特别好,王子这年纪可不能饿着,尤其才经过一夜折腾,这时更得吃好睡好以恢复元气。” 说毕便转身向一旁的礼宾人员吩咐:”为白羽王子和肖统领准备一十六色点心,还有东牙山的养气清茶。” 疏礼阁里一众官员大吃一惊,同大庆闻言更是特别与乌赤金再确认了一次,说道:”眼下贵宾不过两人,阁主这是要后面准备一十六色点心” 乌赤金未理睬同大庆的问题,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洛小园说道:”白羽王子是贵客中的贵客,我们自当依礼相待。” 乌赤金接着又说道:”一早我就听他们提及白羽王子遇袭的事,这事当真令人愤怒。一夜间贵国使团三百余人无一幸免,白羽王子甫任少主,向与他人无碍,怎能如此痛下杀手还请两位尽量告知过程细节,我想刺客肯定尚未走远,有了线索我好立刻派人前去捉拿。” 洛小园经肖冰先事先提醒,早知乌赤金会有此一问,便对乌赤金说:”昨天晚上我有点头疼,服过药很早就睡了,直到半夜肖统领突然将我摇醒,然后就拉着我直跑,跑着跑着就到乌阁主您这里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一无所知,还是让肖统领跟您说吧,他最清楚。” 乌赤金对洛小园的这般回答似乎并不意外,故而不置可否,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自然而然的将眼神转向肖冰先,他知道只有肖冰先能告诉他答案。 肖冰先听得洛小园四平八稳的对答如流,毫无破绽的按照之前所排练的进行,不禁放下了心中的一大块石头,接着说道:”昨晚少主用过膳后,我便一直在营账里陪着少主,国主行前特别交代肖冰先需对少主寸步不离,乌阁主想必清楚白色家族就剩这一根独苗,不得不慎,只要可以,不管少主到哪,肖冰先一定排除万难随侍一旁。” 肖冰先一边说着,一边留意乌赤金的眼神反应,他只盼望乌赤金从自己这儿问不出所以然,赶快将自己打发,免得留在这里愈久,露出的马脚就愈多。 肖冰先见乌赤金面无表情,似乎是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便接着又说:”陪着陪着我也跟着打起盹来,毕竟连日舟车劳顿,而且外头有那么多弟兄守着,再加上此刻都到了东牙山脚下了,所以便放心的偷了点懒小睡片刻,直到戌时时刻出帐起夜,掀开帐帘突然发现帐外数十名侍卫竟然都死了,所以外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一无所知。 我能做的就是立即回头把少主摇醒,直奔东牙国求助,因为势孤力单,怕途中又遭遇刺客,因此先转向邻近的五兽国求援,在五兽国十几位兄弟的护送下,这才一路平安的来到东牙国。” 肖冰先刻意将自己求助于五兽国的经过提出,就是要拉五兽国进来证明自己的确受到敌人的追杀,否则很难让人相信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便能护得白羽王子周全。 乌赤金听完肖冰先描述,低头沉思一会儿说道:”这么听来,肖统领并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手但是看来刺客对你们掌握的很清楚,七色国此行使团共计三百一十七人,侍卫则有一百一十七人,依照人力规模及编制,散布的范围至少百余丈见方,对方竟然能无声无息的将所有人瞬间杀掉,表示对方对你们的状况了如指掌。” 肖冰先对乌赤金将七色国使团的人数编制记得一清二楚,就连车队营地的范围掌握也分毫不差,这让肖冰先对如何应对乌赤金更加如履薄冰。 尤其乌赤金此时的问话已然话中有话,肖冰先必需赶快转移乌赤金的焦点,因此连忙回道:”这都怪肖某太过大意,一路上并未要求下属随时变换守卫阵型,这才让有心人能事先洞悉,一举轻易破阵。” 乌赤金说道:”肖统领无须自责,对方既然有备而来,任凭肖统领再怎么变换守卫阵型,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乌赤金接着再问:”肖统领一见帐外侍卫都死了,第一时间怎么不是叫喊外围侍卫前来护驾,而是立即起身逃往东牙国难道肖统领仅凭出帐那一刹那的匆匆一眼,就能判断外围的所有侍卫也都被杀了吗甚至连了解一下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事都不需要吗 另外,何以对方对你们的一切了如指掌,却独独遗漏了守卫重重的白羽王子营账难道对方袭击贵国使团的目的只是要杀死使团的其他成员,而不是白羽王子而且肖统领既然对刺客一无所知,又是依据怎样的蛛丝马迹判断刺客接下来还会对你们继续追杀,让你决定先跑到五兽国的营地求助呢 还有,五兽国的勇士们固然身手不凡,但以七色国一百多名优秀侍卫瞬间被杀的过程来看,这刺客的武功应当不是五兽国区区十数个侍卫所能匹敌,怎么他们几个侍卫就能保得了你们安全通过通山大道呢” 肖冰先没想到自己竟遗漏了这么多破绽,这些问题任何一个都不好回答,肖冰先心知自己说得越多,破绽就会越多,即便是转移焦点也会制造出另外的破绽,看来还是一问三不知才是上策,因此回复道:”事急从权,当下只能凭直觉临断,肖某不才,除了全心全力顾着护送少主,其余的事实在无法顾及,无法像乌阁主还能这番洞悉秋毫。” 乌赤金对肖冰先这番回答不予置评,彷佛理解肖冰先这么回答也是情理之中,于是说道:”那是,乌某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像肖统领一样现场临敌,只怕两腿一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乌赤金又转向洛小园问道:”白羽王子跟后来追杀你们的刺客有照过面,对刺客有什么印象吗例如衣着、长相、口音……” 洛小园看了一眼肖冰仙,似是在确认是否回答这个问题,肖冰先怕乌赤金对洛小园的这个举动产生怀疑,因此低下了头避免与洛小园眼神接触,但仍微微点头示意洛小园可以回答。 肖冰先以为洛小园对刺客的接触有限,当时又是兵荒马乱之际,洛小园顶多只能说说服装衣着,其他大概能记住的也非常有限,因此便放心的示意洛小园可以尽情回答。 第九章。火眼金睛 有了肖冰先的点头默许,洛小园顿时稍感轻松,便向乌赤金娓娓道来他所见所闻的那群刺客。 “我们一走出营账就看到那群刺客奔来。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蒙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一共有十三个人,其中有六个拿刀,两个拿剑,一个拿斧头,其他的武器我说不出名字,但可以画得出来。” 乌赤金和肖冰先听到洛小园这番说话同感讶异。乌赤金讶异的是”白羽王子”竟能如此巨细靡遗的说出刺客的细节,这与肖冰先凡事避重就轻的闪躲态度完全不同,尤其乌赤金同时发现此刻肖冰仙脸上所浮现的讶异表情,表示”白羽王子”这番话不仅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也出乎肖冰仙的意料之外,这似乎透露着些许耐人寻味的空间。 而肖冰先讶异的是”白羽王子”怎么能在电光火石间看到那么多东西!除了彼此照面的时间极短,又是处于黑暗的午夜时分,这孩子是如何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的 尤其这孩子当时正处于极度惊恐害怕的情绪,怎么能这么冷静地把相关细节瞧得这么仔细!更重要的是眼下能任由这孩子这么继续讲下去吗会不会讲出什么不该讲的话呢 肖冰先担心的事,自然也是乌赤金想知道的事,就在肖冰先准备发话阻止”白羽王子”说下去时,乌赤金没给肖冰先这个机会,他已经抢先发话了。 “白羽王子果然天赋异禀,在这么紧急的状况下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把对手个个都瞧得这么通透,不愧是白天机国主的王子,颇有乃父之风啊。 肖统领刚刚说他一时护主心切,旁的事都顾不上了,反倒是白羽王子件件都了如指掌,看来要破案只能多多仰仗白羽王子了。咱们可得让白羽王子趁记忆鲜明时赶快回想,免得时间一长,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乌赤金这一番话,摆明就是将一切都着落在在白羽王子身上,更要让肖冰先没有理由出言阻止。 肖冰先被乌赤金这一番抢白,感觉乌赤金对自己似乎有所起疑,此刻更不能让”白羽王子”说出自己无法掌握的话,虽然他知道”白羽王子”不会刻意拆自己的台,但是无心的话往往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洛小园虽是天性机伶,但肖冰先此刻正在努力掩饰自己的表面情绪,不能在乌赤金面前暴露出自己的不安,这让洛小园一时无法透过肖冰先的表情而对局势有所判断。就在肖冰先还在思考如何应对乌赤金的先声夺人之际,洛小园已然将肖冰先的不置可否解读为自己可以畅所欲言。 “其实肖统领不是没瞧清楚刺客,而是当下肖统领把我负在背上,一来我把他身后的视线全给挡住,他当然没法看清后面那些刺客,二来天色正暗,肖统领必须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路,只有我能看清楚后面的一举一动。”洛小园此言是想帮肖冰先扳回一点颜面,别让乌赤金因而怪罪肖冰先有所失职。 “那是当然的,乌某对肖统领的赤胆忠心可是敬佩有加,在那么仓皇的时刻,任谁都做不到面面俱到,尤其当时肖统领身负白羽王子的安危重任,必然心里只有一门心思的突围而出,哪管得了其他不相干的事。”乌赤金似笑非笑的对着肖冰先说着,接着又示意”白羽王子”继续说下去。 “追着我们的刺客里,有三个人的速度是比较快的,他们手上的武器好几次都是紧贴着我的背脊滑下来,每次我都以为这次要中招了。”洛小园讲的活灵活现,不自觉地全身都舞动了起来,彷佛那几把刀还在他的身后挥动着。 乌赤金越听越有兴趣,立刻接着问道:”白羽王子该不会连他们出手的方位或招式都记得吧” 乌赤金此刻特别起身牵着”白羽王子”的手,走到一旁陈列着各国兵器的墙上,说道:”我们瞧瞧上头有哪一把兵器是那群刺客所拿的,要是白羽王子记得他们的招式,不妨也比划比划,说不定能把对方的底细一举拆穿。” 乌赤金此举的意含有二。其一是透过拉着”白羽王子”到兵器墙边,可藉以远远隔开白羽王子与肖冰先之间的联系,尤其是他们之间频繁的眼神接触,让乌赤金感觉到肖冰先对”白羽王子”的言语有越来越焦躁的迹象;其二是鼓励”白羽王子”多说话,透过舞刀弄枪来分散这孩子若有似无的戒心,彻底掏出这孩子所见所闻的真相。 此刻正好东牙国其他礼宾官员陆续将点心茶饮送了进来,乌赤金示意他们将茶点布置在肖冰先面前,此举既能达到分散肖冰先注意力的目的,又能自然而然地砌起一道人墙,彻底将肖冰先与”白羽王子”隔开。 洛小园听到乌赤金建议自己对刺客招式的比划很是兴奋,兴冲冲的在墙上指出了一把宽背剑和一把短柄刀,因为他对其中使剑和使刀的招数记忆最深。乌赤金也立刻将这两把兵器卸了下来,递到”白羽王子”手上,让他好好比划。 这些兵器对洛小园来说是有些沉重,若只是做做样子还不成问题,只见洛小园先拿起了宽背剑,来来回回的重复了几次剑招,看的出来是在试图重现当时的现场,乌赤金看了一会便知这剑招的来历,于是将”白羽王子”手中的剑接了下来,说道:”我来试试,你看看对不对” 乌赤金向身后退了几步,然后做势向”白羽王子”急冲而来,接着在空中使出洛小园刚刚比划的招式,剑尖在洛小园眼前毫厘之差处落下,洛小园当场后退并惊呼道:”对,就是这样,一模一样。” 乌赤金对”白羽王子”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表示歉意后说道:”惊吓到王子了,请王子恕罪。请王子再试试别的兵器吧” 说着便将一旁取下的短柄刀交到”白羽王子”手中,让他接着比划刺客的招数。 洛小园这回也学着乌赤金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往乌赤金的面前急冲而去,在空中使出那持刀刺客的招式,这一连三、四个招式的模仿,竟也有模有样的重现当时的场景,乌赤金一眼就看出刺客使的是什么招式,肖冰先虽然隔着一干人等,却也对这几招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游艺门的红头刀法,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武功,七色国向来跟游艺门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对我们动手”这回肖冰先抢了先机开了口。乌赤金已经明显表露出对他自己的戒心,得想办法赶紧把局面扳回来,否则后面的处境不容乐观。 “的确不是什么高明的武功,这红头刀法只怕在江湖中都够不上名号,别说拿来刺杀七色国的王储,就是一般的打家劫舍也没那么好使,肖统领,你以为呢”乌赤金这不软不硬的一句话,肖冰先确定了乌赤金已经对自己起疑,毕竟追杀自己的不过是使红头刀法之流的刺客,自己早该回头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而不该是毫无抵抗的转头就走。 不过肖冰先还不能确定乌赤金到底怀疑自己什么,只能以刺探性的问题代替回答说道:”到底是谁买通游艺门来对七色国下手七色国与游艺门向来毫无瓜葛,这么做一定另有玄机。 如果他们真要下手,一路上多的是机会,为什么要选在无止墙前呢这些人是真的冲着七色国而来吗我听说遇刺的少主可不止我们,说不定是他们找错了目标吧” 肖冰先一心想着还击以抢回主动权,却不小心将刺客的目标扯向其他受刺少主或东牙国,这岂不是反而淡化了”白羽王子”受到六大家族政治迫害的可能性,进而削弱东牙国对”白羽王子”提供庇护的必要性。 肖冰仙及时警觉到自己所言不妥,立刻又改口说道:”不过话再说回来,七色国今年正值多事之秋,姑且不说年初那场瘟疫,就连现在国内也是处于六大家族争权夺位的纷乱之中。 国主在此次行前,还特别叮嘱肖冰先要对六大家族有所提防,这回少主只身远赴东牙国,不免身曝险境,尤其白羽王子现在的身份是七色国的正经王储,难免有人会对他不利…。” 乌赤金点了点头表示对白先机的忧虑能够理解,也从肖冰先此刻的左支右绌窥出一些端倪,现在乌赤金还不急着对他施加压力,这只会迫使他的态度改为谨慎防御,不利于后续对内情的盘剥。 此刻在乌赤金的心中已经察觉了几个明确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白羽王子”和肖冰仙是被刻意放过的漏网之鱼,怎么说是刻意呢 如果肖冰先和”白羽王子”真是漏网之鱼而非刻意放过,按照肖冰先所述,刺客是在行有余力的状况下杀了七色国使团三百余人,这代表他们不是在匆忙中遗漏了”白羽王子”,那么刺客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两人的存在然后还马上派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杀手赶来追杀他们,这无疑是欲盖弥彰。 相较于其他使团的遭遇,刺客多半是直接冲着王储而去,怎么到了七色国,反而完全忽视正主而专杀其随从侍卫呢这又是另一个欲盖弥彰。 因此,”白羽王子”真是漏网之鱼的这个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漏网,是被刻意营造出来的。 若这个漏网之鱼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动机反而相对明确,就是要名正言顺的让”白羽王子”与肖冰先顺利逃走。但是让这两人逃走的目的又是什么从眼下的结果来看,就是要让他们以避难的身分来到东牙国,毕竟这两人的身份分别为使团的领衔与侍卫统领,就算没有经过这番折腾,他们一样得以进来东牙国,所以关键在于是他们是以观礼的身份进来,还是以避难的身份进来。 这两者的差别在于东牙国是否要对他们另眼相看。若是以观礼身份进来东牙国,他们便与其他国家的少主一样,接受东牙国款待,参加法诞典礼,接着礼成归国。 若是以避难身份进来,尽管同样接受款待,但是东牙国势必会对他们加强戒护;礼成之后也不会让他们立刻启程返国,而是得等到东牙国与七色国取得联系后,由白天机国主派人来将”白羽王子”护送回国。 最重要的不同在于观礼前,东牙国将尽量避免他们受到不相干的打扰,也就是避免他们再次遭遇袭击,以及观礼后当所有使团都离开东牙国时,他们必须继续留在东牙国,等待七色国的后援到来。 因此,这两者至少有其一是他们想达到的目的。 第二个问题则是这个”白羽王子”并不是真的白羽王子。要知道东牙国疏礼阁主的抚额礼可不是单纯的礼宾仪式,它更是东牙山独一无二的访仙术,历来只有在第一线把守国门的疏礼阁主才有资格修练此术。 访仙术透过人与人之间的身体或气场接触,除了能感应到对方的身体状况、情绪高低、气势强弱与武功修为外,最特殊的是能感知对方的生辰八字与五行阴阳。此次虽是乌赤金第一次与白羽王子碰面,但是他对白羽王子的生辰八字早有所悉,而眼前这个”白羽王子”经乌赤金访仙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眼前这孩子根本不是白羽王子。 正因为感知到眼前这个冒牌白羽王子的生辰八字,乌赤金明确的了解到此次对手兴师动众在东牙国门前大动干戈,就是冲着东牙山而来,因为这个冒牌白羽王子的生辰八字与东牙山之间有着莫大的干系。 只是,乌赤金并不知道这个冒牌白羽王子其实是阴错阳差被送进东牙国来的误会,原来那个要被送进东牙国的孩子其实另有身份与目的,而眼前的洛小园不过是歪打正着的巧合而已。 第三个问题是为什么会有肖统领这个棋子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肯定知道这个冒牌白羽王子的真实身份,当然也必定知道自己是被刻意漏网的设计。但是以肖冰先的武功、见识与智谋反应来看,将负责护送冒牌白羽王子进东牙国的任务托付在他的身上,会不会太过儿戏呢 在乌赤金的眼中,因为这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将这个冒牌白羽王子送进东牙国是整个阴谋的关键,但是以他目前对整个过程的观察,这个环节有着太多破绽,破绽多到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意外都足以毁了这场阴谋。相较于对方在通山大道上安排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道场的精心布局,又让乌赤金认为对手应该不会如此草率行事,这反而让乌赤金一时有点搞不清楚对手的企图。 除非,肖冰先只是个幌子,是用来做为迷惑自己的障眼法,其实真正在幕后接应冒牌白羽王子的另有其人,肖冰先扮演的不过是阶段性的角色,他们的目的是要让自己把注意力浪费在肖冰先身上。 倘若如此,只要那个冒牌白羽王子被送进东牙国来,肖冰先的价值便不复存在,接下来他的死活自然更无关轻重,也就不必在乎肖冰先会被我们如何处置,他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被灭口。 如果这个想法成立,那么藏在肖冰先身后的肯定有东牙国的内奸,只有东牙国人才有机会承先启后肖冰先的角色与功能去接应那个冒牌白羽王子。 这么一来,乌赤金就必须重新思考这个阴谋的严重性,因为对方已经渗 透到东牙国里,而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乌赤金第一个想到的内奸便是同大庆,是他将肖冰先与白羽王子从无止墙外接了进来,如果内奸是同大庆,或许此事不足为惧,毕竟同大庆能搅动的风云有限,乌赤金担心的是另一个可疑对象,由天朗。 正因为由天朗对肖冰先的背书,才让乌赤金相信肖冰先的身份,也因为对肖冰先的确认,才进而有了对白羽王子的确认。如果这个内奸是由天朗,那事情就复杂多了,除了由天朗的职位对东牙国的伤害远大于同大庆,由天朗的心思缜密,格局宏大,他不会只以一个点或一条线的鲁莽单干,他的背后一定有一张绵密的网。 但是乌赤金打心里不愿相信由天朗会是内奸,除了他与由天朗数十年的相知交情外,更重要的是由天朗的嫌疑太过显而易见,这或许是对手刻意挖的坑,要先挑拨自己对由天朗的信任,藉以削弱自己的战力。 无论如何,这些都只是猜想,目前除了冒牌白羽王子可能对东牙山的威胁无庸置疑外,其他一切都还只是推测,他还是得找机会先将肖冰先的底细摸清楚,如此才能顺藤摸瓜。 尽管肖冰先的见识与机智或有不足,但毕竟是江湖老手,就算可以轻易拆穿他的谎言,但要从他口中撬出实话也没那么容易,尤其肖冰先若只是可有可无的棋子,对手能让他知道的详情必定极为有限,或许自己不该在他身上花太多时间。 乌赤金念头一转,心中已有计策,对肖冰先说道:”肖统领说的没错,这么看来,刺客更像是冲着东牙国而来,难怪刺杀你们的过程根本漫不经心,纰漏百出,摆明了就是要模糊我们的焦点,让我们将调查重点都放在你们身上,反而忽视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乌赤金接着低声对身边的由天朗交代了几句话后,由天朗立刻转身出去,乌赤金接着再对”白羽王子”和肖冰先说道:”我现在就立即知会七色国,请他们派人来护送王子回国,这段时间两位就尽管放心休息,我会特别安排两位的安全护卫。 接下来的法诞典礼,乌某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这几天不见得有时间多陪两位,还请白羽王子与肖统领见谅。” 肖冰先听到乌赤金说这几天不会有时间来找自己,心中的大石彷佛落了下来,暗自庆幸这一关看来是过去了,这几天暂且可以落个轻松,立即对乌赤金回了一礼说道:”麻烦乌阁主了,也先预祝乌阁主诸事顺利,贵国法诞典礼成功,您尽管去忙,不用费心招呼我们。” 乌赤金也对”白羽王子”和肖统领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开迎宾大厅,直奔东牙国主的御书房。 第十章。十万火急 离开迎宾大厅的乌赤金,表情立即从谈笑风生转为阴鸷深沉,连向来自信沉稳的脚步也转为风驰电掣的急奔,一旁目睹乌赤金如此转变的疏礼阁官员都感到一股错愕与寒栗,过去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乌赤金,但是他们能感受到这样的乌赤金代表的将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狂风暴雨。 刚刚乌赤金交代的一十六式点心,已经透露出事态的严重,因为一十六式点心是疏礼阁内部的暗号,代表着最高等级的警戒指示,养气清茶更代表必须立刻对肖冰先和白羽王子进行隔离处理。令人不解的是,当下礼宾大厅的氛围是如此祥和轻松,两位宾客更是丝毫不见杀伤力,一切局面都在控制之中,有什么理由要突然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呢 一般而言,礼宾大厅只是宾客来到东牙国行礼如仪的中间站,多数宾客连点心都无需招待,顶多奉上热茶便可,一旦招待上点心,就表示遇上麻烦了。 四式点心代表提醒大家多长点心,对方可能来者不善,但是还不至于要有所行动;八式点心代表立即通知东牙军前来戒备,一旦对方有任何轻举妄动,二话不说就先发制人;十二式点心代表双方摆明谈崩了,对方就是上门来找碴,直接亮家伙拿下吧。 那么十六式点心又代表什么呢十六式点心代表里面的家伙是极端危险份子,不能光靠亮家伙解决问题,需立刻先对礼宾大厅进行封印,将对方完全困在滴水不漏的封印里,让他完全没任何机会往东牙国再走进半步。 至于东牙山的养气清茶,代表需对来者做特殊的隔离处理,说句白话就是先将对方关起来再说。 这也是同大庆听到乌赤金下令招待十六式点心与养气清茶时的错愕,这可是他在疏礼阁多年闻所未闻的超高规格待遇,这样的警戒,如果是对白灵马车、夜半歌声或修罗庄园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是对不足为惧的肖冰先与白羽王子如此对待,难道乌赤金能从这么三言两语就察觉出甚么破绽了 不可能!刚刚厅里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眼里,同大庆不相信乌赤金能在那几句寒暄问候中发现任何端倪,倘若他们两人真漏了馅,只怕自己也难逃乌赤金的法眼。 更何况肖冰先虽然贵为七色国侍卫统领,但同大庆深知他的能耐,就连自己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肖冰先制服的死死的,何须用到十六式点心和养气清茶来对付他 至于那个十来岁的白羽王子就更别说了,这孩子不但一点武功都没有,尤其那稚嫩的童气和天真的言行,根本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孩子,乌阁主这般如临大敌,又是所为何来 乌赤金留给众人一大堆的疑问后,飞也似的直奔国主福利生的御书房。他刚刚在迎宾大厅交代由天朗的事,就是请国主立刻召开紧急会议,这是东牙国数百年来第一次由国主召开的紧急会议,要知道即便是百年前发生那么惨烈的三十年山水大战,也不曾让东牙国主召开过紧急会议,而这个史上罕见的紧急会议,竟是发生在东牙国法诞大喜的前夕,由此可知乌赤金发现的麻烦是何等巨大,至少,身为万山第一智者的乌赤金是这么认为。 新任东牙国主福利生是乌赤金的表哥,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对乌赤金极为信任与欣赏,尤其两人自小一起读书、习武、修术,长大后一起在东牙国主麾下任事磨练,福利生对乌赤金这个表弟除了至亲之间的关爱与提携外,更多的是对这个疏礼阁主的钦佩与信赖。 在收到由天朗带来乌赤金的口信后,福利生想都不想就立刻传令召开会议,他一直认为天底下没有乌赤金解决不了的事,这个紧急会议的请求,代表乌赤金正遭遇到超乎自己能力所及的困难,福利生必须毫不迟疑的发令请丰足阁主年永隽、擎天阁主乐清秋与护国天师蓝海一生齐赴御书房共商要事。 乌赤金快步来到御书房,匆匆喝了半杯茶,连对国主福利生最基本的礼节都来不及对付,直接就开口说道:”此刻没有时间把整件事细说,只能大致跟各位稍作简述,接着我就要立刻上向天峰向灵蛇山主请示,各国使团的接待与法诞准备的事,就请在座诸位帮忙担待,其他的等我下山后再跟大家说明。” 福利生可以想象兹事体大,立即说道:”有什么需要我们现在知道的,你就先说吧,这里的事我们会先顶着。” “好的。首先,昨晚通山大道上,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和修罗庄园的事大家都知道,但他们只不过是对手的马前卒,真正的正主是谁还不知道,所以这边先不多说,这里只是先简单提醒大家一下。 同时,刚刚我大致已经探知他们此行的目标是东牙山,当然也包括东牙国,对方已然兵临城下,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进入全面的警戒备战。” 乌赤金所言,虽然早在大家意料之中,但还是希望能有所侥幸,此刻从乌赤金嘴里再次确认,心情上不免更加沉重。 “这已经不是东牙国可以自己作主解决的事,所以我必须立刻上山,请灵蛇山主转告其他山主共商大计。”乌赤金接着又说:”不过,外敌的事没什么大不了,我担心的是东牙国可能出了内奸,但这部份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对象,就先不多说,先跟大家提个醒,大家留神便是。”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所有人相觑不语,就在刚刚等待乌赤金的片刻,众人已对各种可能的最坏状况进行过交流,但东牙国出现内奸的这个可能,却从来不曾出现在大家讨论的范围里。 东牙国人向来有着最为纯粹的血脉,几乎所有东牙国人都是四大山门的嫡系后人,再加上东牙国平日甚少与外人交流,出现内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当乌赤金说出东牙国可能有内奸时,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的讶异。 “另外,对方选在国主法诞的时候生事,就是要在我们广开国门时进退失据,并借机挑拨万山诸国与东牙国的关系,让我们失去万山诸国的信任,所以眼下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别让任何一点小事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同时,对方的手段不会只限于攻击或骚扰各国使团,那只是第一步,而且他们已经做到了。接下来,他们很可能会混在各国使团里继续动摇或蛊惑人心,所以这时要请国主立即出城安抚各国使团,展现国主的高度与胆识,尤其是王储遇刺的使团,更要多方照看,他们的任何一句怨言,都胜过敌人的万箭齐发。 接着还是请蓝海师择机尽快解除护国封印,别让各国使团认为我们害怕退却,反而该立即安排各国使团尽快入城,至少在关键时候,我们还能保全各国少主的安全。 既然知道对方的目标是东牙山,我大致也知道他们想使的手段,现在还不是他们真正动手的时候,我估计他们还得花上一段时间来消磨东牙国的实力,这不是眼下短短几天就能做到的,乐阁主目前只要维持好秩序即可,千万别让各国使团再有什么闪失,至于大规模的兵戎相见就先不用担心。” 乌赤金讲完后先是双眼凝视着国主福利生,等着福利生有所指示或询问,然后再看着身负护国大任的擎天阁主乐清秋,因为接下来是他的重头大戏,只见他们两人都是目光笃定的回望着乌赤金,乌赤金知道这个眼神是告诉自己他们已经有所准备,让自己不用担心,放心上山去向灵蛇山主示警。 “各位,其他的事等我从向天峰回来后再细说,我不在的这一两天,由天朗全权代表我来处理疏礼阁的事务。”乌赤金说毕就大步离开御书房,一路飞奔向天峰。 众人目送着乌赤金离开御书房,福利生、蓝海一生、乐清秋、年隽永、由天朗五人面面相觑,彼此无言良久,他们从未见过乌赤金这般处事,这代表东牙国肯定遇上大事了,至于是甚么样的大事,就连提出示警的乌赤金都说不清楚,更让大家一时忧心忡忡。 福利生首先打破了沉默,对着其他四人说道:”行了,乌赤金去做他该做的事,大家也是。 护国封印的部份,就麻烦蓝海师与乐阁主商议一下,尽快将其解除好迎接各国使团。 乐阁主,护国大任就不用多说了,这是你的专长,我只特别嘱咐一件事,不能再让各国使团受到袭击,昨晚的事已经够让我们脸上无光,要是到了东牙国内还出事,我这国主也别干了。 年阁主,这几天你要多帮衬帮衬由天朗,助他好好接待各国贵宾,尤其是昨晚遭遇袭击的使团,一定要做好对他们的善后安抚。另外,我们接下来只怕得面临一场恶战,你得立即着手调集物资及人手,如果对手的目标是东牙山,这可能又是另一场三十年大战,我们要及早预作准备。 由天朗,你是疏礼阁老人了,乌阁主不在,这担子你得一个人挑起来,立刻召集相关人等,我们马上商讨一下,这法诞典礼肯定得做点调整,一切从速从简,那么多少主在城门外遇袭,我们也不好把法诞办得太过喜气,至于接下来如何对各国使团进行安抚,也得尽快有个章程。” 福利生临危不乱,立刻先安定军心,他知道必须先把后院顾好,乌赤金才能专心去对付那个未知的敌人,更何况现在万山诸国就在眼前等着参加自己的法诞典礼,要嘛就是一战扬威天下,要嘛就是自此声败名裂。 第十一回。防御 自六百年前东牙山封山以来,只有极为少数的人能获得邀请入山,毫无例外的这些人只能透过东牙国的安排,除了因为东牙国位于东牙山门这个出入要津外,更重要的是东牙国实际上正是东牙山世俗化的代表,东牙国做为东牙山代理人与万山诸国联系沟通,没有任何人能绕过东牙国而直接接触东牙山。 最常见的是由四大山主具名发出邀请。该邀帖由四大山主交与东牙国疏礼阁,再由疏礼阁代为邀请或召见,受邀者同样是透过疏礼阁验明身份后始可入山。 另一种情况是由万山诸国的国主或护国天师提出拜山请求,该请求经由疏礼阁转交四大山主,若四大山主同意该请求,疏礼阁再代为通知并安排后续拜山事宜。 由此观之,不论哪一种状况,东牙国疏礼阁都是东牙山与万山诸国之间唯一的桥梁枢纽,是以疏礼阁的地位对万山诸国来说可见一斑。 更甚者,虽然在名义上,万山诸国对东牙山的拜山请求系由四大山主定夺,疏礼阁扮演转交或通知的角色,但在实际上,四大山主对各种拜山请求多半求诸于疏礼阁主的意见,换句话说,疏礼阁主实质影响了多数东牙山对万山诸国的一切判断。 这一切在乌赤金接任疏礼阁主后尤以为甚,除了乌赤金的聪明才智广受四大山主的欣赏与器重外,他对东牙山与东牙国的忠诚更是深获四大山主的一致肯定。 正因如此,乌赤金被四大山主授予万山诸国唯一的特权,就是无需任何准许,都能在任何时间自由进出东牙山门,这份殊荣,即便贵为东牙国主也不曾享有,由此可见乌赤金在四大山主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拥有这等特权的乌赤金,此刻却一反常态的刻意不经山门进山,反而是匪夷所思的选择硬闯东牙山的护山封印。 要知道这护山封印千百年来经历过无数的锤炼与完善,早已如坚不可摧的铜墙铁璧,何以十万火急的乌赤金反而在这个时刻还专程去讨这个苦吃呢 原来自乌赤金有记忆以来,便不曾听闻有任何人闯过这个护山封印,换言之,这也代表没人知道护山封印是否真有足够威力去拦阻任何人的入侵。承平时期,没人记得去确认自然无可厚非,但此刻不同以往,东牙山正面临迫在眉睫的威胁,乌赤金此时认为护山封印的威力不容有任何含糊,他得亲自去验证才能放心。 除了亲自确认护山封印外,乌赤金此举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透过对护山封印的冲击,让护山封印对四大山主发出警示,提醒四大山主山下已有异状发生,山上必须有所警觉。 东牙山的护山封印是由四大山主共同结印布置,护山封印与四大山主彼此声息相闻、脉息相通,是以护山封印一有风吹草动,四大山主都会在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至于护山封印是如何遏阻闯山者呢它的第一道关卡是铜墙铁壁般的万钧结界,透过由浅入深的力量对闯山者施以压迫,不论来者是一个人或是几万人,闯入者都会遭遇轻则数百斤、重则数万斤的当头重压。 倘若有人不小心闯进万钧结界,首先经历的是仅仅数百斤的重量以提醒误闯者赶快回头,若闯入者执意前行,便会逐渐由数百斤慢慢转为数千斤,乃至于数万斤的万钧之力,将闯入者牢牢压制在结界里,直到负责守卫的牧人到场将其逐出或任由闯山者被压到五脏俱裂而亡。 若闯山者能顶住万斤重压,继续向前挺进呢能扛过万钧结界,就代表来者并非误闯,是以紧接而来的就是瞬间进入冷炼绝寂的蓝冰结界。 一般闯过万钧结界者因长时间身受重压,肺部势必受到极大压迫,一旦稍有放松,必定会本能的大口喘气以调整气息,但在蓝冰结界里,就连空气都凝结成冰,不论多么努力也吸不到半点空气而瞬间气结,一般活物入此结界声息具寂,就算不是窒息而死,也会被极寒冻死。 如果闯山者还能扛住蓝冰结界,继续向前挺进呢后面等着他的就是炙火焚身的烈焰结界,一般活物入此结界倾刻间便即气化消逝,连渣都不剩。 相传百余年前曾有东牙山高手试着硬闯护山封印,在接天石的巨大仙势助力与高深武功修为的支持下硬扛,终于千辛万苦的勉强撑过万钧结界与蓝冰结界,至于烈焰结界,却连稍作支撑的能耐都没有,就灰飞烟灭在结界边缘的烈焰之中,由此可见烈焰结界的威力。 即便是突破了烈焰结界,仅仅算是突破东牙山设置在最外围的护山封印,护山封印里面才算是正式进入东牙山的防御范围。 对乌赤金来说,他当然没打算去亲历万斤重压的封印之苦,更别说是蓝冰或烈焰之残酷,他只想确认这个封印是否尚属正常,倘若如预期的运作,乌赤金自认这最基本的百斤重压勉强还撑得过去,只要等到负责守卫的牧人前来解围便可,至于后面的那些苦头,就不需自讨苦吃去硬扛了。 很幸运的,乌赤金才刚感到百斤之重压在身上时,值守的牧人便即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牧人很快便把乌赤金从封印中给救出,免他继续受苦。 乌赤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代表自己才一进入护山封印的范围,牧人便已察觉有人接近了,也就是说,东牙山的戒备果然还是一如想象中的森严,这样的防御,乌赤金相信即便是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和修罗道场一起兵临城下,也难以跨越雷池半步。 乌赤金随即对自己的无端擅闯向牧人致意说明,牧人在表示理解后,立即向同伴发出示警,提醒大家加强各自戒备,接着便”伴飞”乌赤金以通过自己负责的牧区,直到下一个守卫者前来接棒”伴飞”。 所谓的伴飞,指的是在东牙山防御范围内,守卫者必须伴随入山者通过自己负责的区域,一来确保入山者不至误触机关陷阱或迷路,二来预防入山者在防御范围内有任何不轨的作为。然后透过一棒又一棒不同守卫者的接力伴飞,直到亲自将入山者送进四大山门。 整个东牙山的防御分为六层。第一层防御是分布在东牙山下的广袤牧区,这里分布着千余个高低起伏各异的小牧区,每个牧区都有为数不等的牧人依据不同的地形、地质与植被等条件,透过各种不同的阵法、机关与封印将个别牧区布置成寸步难行的阎罗绝境,但牧区的主要任务不在于对闯山发动者攻击,而是在于厘清闯山者的底细以及消耗他们的精力,同时达到拖延闯山者快速前行的目的。 这片牧区是乌赤金打小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千余个的不同牧区,有着各式不同的布置思维,再加上每个牧人都有其独特的专长武功,所以乌赤金总是喜欢像玩游戏般在这里闯关历练,还不时地呼朋引伴在这里玩起山门间的对抗角力,甚至还偷偷擅改牧区里的各种布置,让牧人们误遭暗算而屡屡乱成一锅粥,为此幼年乌赤金没少挨揍受罚。 每次乌赤金在经过牧区时,总能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快乐时光,那是他甫受启蒙的成长阶段,也是最没压力、最不需要处处算计的悠闲岁月。是以此刻的乌赤金感触更深,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全力护得东牙山的周全,因为这里有他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紧随在牧区之后的第二层防御是猎区,这里是属于牙狼与牙狼人的狩猎范围,他们会将闯山者视为侵犯自己领地的侵略者,对其展开铺天盖地的追杀捕猎。 牙狼是东牙山独有的狼种,体形硕大强壮,直立站起不下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牠的战斗力强悍,既能近身搏杀,又能长途奔袭,即便面对虎、熊之流的猛兽亦丝毫不落下风。除此之外,牙狼的智商极高,个性坚韧不拔,既可自行单打独斗,亦能在牙狼人引导下组织布阵。 而牙狼人则是世代与牙狼共同生活、狩猎、战斗,并能有效与四大山头沟通配合的东牙山原住民,他们的祖先比四大山头的先人更早来到东牙山定居,他们才是东牙山真正的主人,他们与东牙国一样世代以守护东牙山为己志,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从不面对世俗化的万山诸国,即便是四大山头,也是在必要的时候才勉强打打交道。 猎区同时也是乌赤金最害怕来到的地方,因为巨大的牙狼永远是那么冷血狰狞,即便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牠的眼神仍像是随时要将你生吞活剥,即便你已远离牠们数里之远,依然能清楚感受到牠们在远处狠狠地盯着你的脖子,这种感觉历经数十年不变,即便是现在的乌赤金,在经过猎区时依然一身冷汗。 更别说一向沉默寡言的牙狼人,他们似乎所有的话都只对着牙狼说,即便是东牙山人,若非有事相商或联系,任何人在他们眼里都像是行尸走肉,不会给予任何理睬。但是乌赤金知道,越是如此不近人情的牙狼人,越不会受情绪影响,也就越能扮演好守护东牙山的角色。 通过了牙狼的猎场,接着便来到山鼠们的地盘,山鼠实质上才是守护东牙山的正规军,他们是四大山头依据守卫东牙山的各种需求,精心培养善于各种技能、武功、仙势的守卫者,他们以各种不同形式隐藏在东牙山的各个角落,不论是牧区、猎区,甚至是四大山头都有他们的足迹。 无所不在且飘乎不定的山鼠们,能在东牙山任何角落不吃不喝蛰伏十数日,透过仙势的帮助甚至可达数月之久,更能在日行千里后立即与敌人连续数十日的各式缠斗,是东牙山上最难缠的狠角色。 然而,山鼠却是乌赤金在东牙山上的最爱。山鼠之所以是山鼠,就是山鼠们能将各种不可能化为可能,当你觉得他们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时,他们不但能顽强的存活下来,还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开枝散叶,然后突然给你一顿迎头痛击,山鼠们顽强的行事风格与打不死的精神,深深影响乌赤金一路以来的成长历程。 到了第四层防御,则是东牙山四大山头的门人,四大山头为万山诸国传承与培养各种人才,换言之,四大山头就像是东牙山与万山诸国的四大书院,这四大书院人才济济,他们可说是千百年来东牙山的骨干与万山诸国的总教习。 做为曾经的一份子,乌赤金非常清楚四大山头门人的战力,有他们在,再加上接天石赋予他们的仙势加持,东牙山是毫无疑问的固若金汤。 第五层防御则是由东牙山四大山头中精选而出的十六位个中翘楚,负责守卫东牙山的接天石圣地。这十六人是东牙山各项武功、术法、仙势、印诀的绝顶翘楚,他们身处于通往接天石的关键要道,各自具有驱动山海之力与翻搅风云之势的能耐,是守卫接天石的最后一道防线。 至于第六层防御,目前只属于传说中的神秘力量,这个神秘力量千百年从未有人对此知悉,只有在前人口耳相传中提到,这个神秘力量会在东牙山最危殆的时刻破茧而出的力挽狂澜。然而,即便是四大山主,对此神秘力量也是一无所知,更多时候,大家都认为这个神秘力量只是传说,毕竟东牙山目前的防御力量已经足够强大,根本不需要什么神秘力量来守护接天石了。 乌赤金一路经过东牙山护山封印、牧区、猎区与山鼠的防御地盘,确认了东牙山上没有半寸土地有所松懈,透过这次突如其来的闯山,至少乌赤金确认了东牙山仍是铁桶一座,尽管他知道此次来者不善,至少东牙山无论在什么险境下都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第十二回。三绝孤再现 距离乌赤金突如其来的闯山已过了约莫三个时辰,乌赤金在经过一站又一站的伴飞之后,此刻已经来到向天峰的山门之前,这是乌赤金自幼习武读书的地方,也是乌赤金在无助彷徨时唯一可求助依托的地方。 乌赤金转身与几位伴飞的伙伴们致意,感谢大家陪伴自己这一路的奔波,要知道乌赤金这一路可是毫不停歇的发足狂奔,尽管伴飞的伙伴是一棒接一棒的换手,即便如此,仍是不免一顿折腾。 目送这些伴飞的伙伴远离,乌赤金转身就看到同门大师兄金灵子站在眼前,原来早在半个时辰之前,金灵子便奉师父灵蛇山主之命,来到山门前准备接应乌赤金。 就在乌赤金闯山的第一时间,灵蛇便已感应到有人闯山,不但如此,灵蛇更从护山封印的脉动中感应到闯山者正是自己的弟子乌赤金,灵蛇知道乌赤金突然以此法入山必有异状,立即交代大弟子金灵子率门人若干赶赴山门前来接应。 乌赤金是灵蛇的第十九个弟子,虽然乌赤金打小不喜练功,并未承袭灵蛇号称东牙山第一的绝顶神功,但乌赤金的天资聪颖却更得灵蛇喜爱,他总能透过身边的万象万物来创造远远高于武功的神奇力量,进而以更简单、更省力的方法来解决武力所不能解决问题。 对于武功已臻化境的灵蛇来说,他知道再怎么高深的武功都有其限制,就像是道行越高的修行者越懂得敬天畏神一样,灵蛇对乌赤金能透过万象万物来创造力量的能力更是赞誉有加。 尤其经过这些年,在乌赤金见识过十方世界的人间百态,加上多次遭逢常人几辈子都难以遇上的疑难杂症,这对乌赤金在方方面面的能力都有着极大的帮助,也正因为如此,当灵蛇山主感应到闯山者是乌赤金时,立刻联想到山下必然发生了棘手的大事。 乌赤金一见大师兄,一时紧绷的身心瞬间放松,原本屏住的一口真气立即四散流窜,双腿一软便扑倒在金灵子身上。原来乌赤金为了及早上山,一路上不断借用仙势之力狂奔,然而即便是借用仙势,仍需透过己身之力来激发驱动,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全力以赴,虽然只有三个时辰,也足以让乌赤金心力交瘁。 金灵子一把将乌赤金搀住,立刻以深厚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同时缓缓的为他疏经活血,金灵子对自己这个师弟相知甚深,做为灵蛇的大弟子,当年师父打乌赤金一进师门,就吩咐他负责盯着乌赤金练功,金灵子对这个师弟的武功再是清楚不过。要在短短三个时辰便从东牙国奔上向天峰,对金灵子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但是他能想象以乌赤金之力,肯定是竭尽洪荒之力,这也让金灵子对师父的料事如神更为钦佩。 金灵子原想让乌赤金在一旁的茶亭稍作休息再上山去见师父,但乌赤金摇了摇头对金灵子说:”大师兄,十万火急,快扶我去见师父,半刻都耽误不得。” 既然乌赤金这么说,金灵子只好将乌赤金背在身上,接着便发足往向天峰的沸石轩奔去。一路上金灵子有太多问题想问乌赤金,但是他能从乌赤金的呼吸中感受到无比紊乱的气息,只怕要乌赤金多说一句话也是苛求为难,于是这话头便只能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幸好以自己的身手,沸石轩转眼便到,等上山后再听乌赤金说道也不迟。 金灵子一边全力狂奔,一边以内功梳理乌赤金的内息,虽说稍有分心分神,即便如此,完全继承灵蛇武功精粹的金灵子,只花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将乌赤金从向天峰山门带到沸石轩灵蛇的跟前。 在金灵子一路上的照顾之下,乌赤金已然恢复了大半精神,一见师父便立即肃身行起五体投地大礼,这是乌赤金数十年来的习惯,是发自真心去尊敬灵蛇的由衷体现。 灵蛇虽不是拘泥礼法之人,但对乌赤金所行之礼却总是坦然接受,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希望聪明绝顶的乌赤金在心中仍需存有敬畏之心,这对身处要位,掌握无上权力的乌赤金来说,是极为重要又极其难得的事。 要知道眼下的万山诸国,可说是都看着他一个人的脸色行事,这对一路顺风顺水的乌赤金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尤其乌赤金又是少年得志,这辈子几乎都在顺风顺水中度过,是以对师父的敬畏除了能帮他有效收敛目空一切的情绪外,也让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还有一个可以停泊依赖的靠山。 乌赤金行完礼后,向围绕在四周的数十个师兄弟拱手做揖,谢谢大家一路的相伴与的照顾。一阵行礼如仪后,只见众师兄弟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等着乌赤金开口,大家对其逆行闯山一事都是兴致盎然,毕竟这可是东牙山数百年来的头一回。 但此刻乌赤金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家伙怎么还待着不走,难道不知道肯定是摊上大事,自已才会以这种非常手段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既然是大事,又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随意说出呢 乌赤金此刻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大家的情绪,都是同门师兄弟,乌赤金没打算跟大家相敬如宾,便直截了当的对灵蛇山主说:”师父,兹事体大,这事只能先跟您说,您先让大家散了,之后您再斟酌该让谁知道吧。” 众师兄弟听了乌赤金这般说法,纷纷难掩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要知道东牙山上向无大事,除了练功就是修行,就连柴米油盐也从来无需烦恼,此刻难得遇上新鲜事却不得与闻,就连望梅止渴的机会都轮不上自己,要知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尤其越是应当清心寡欲之人,对八卦的渴求就越是强烈,乌赤金眼前这群师兄弟就是最佳写照。 灵蛇知道事关重大,便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退下,接着倒了杯茶给乌赤金,让他缓一缓好继续说下去,毕竟以乌赤金的武功来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从山下来到山上,灵蛇可以想象乌赤金肯定是竭尽了全力。 乌赤金待众位师兄弟都离开沸石轩后,深呼吸了几口气,立刻一字一句清楚而缓慢的对灵蛇说出:”师父,三绝孤出现了,眼下就在东牙国里。” 灵蛇甫听得”三绝孤”这几个字自乌赤金口中说出,一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嘴上念叨着:”三绝孤到东牙国了……,三绝孤是谁啊” 乌赤金见师父这个反应,知道师父还没意会过来,毕竟这是数百年来都没人谈过的名字,此刻突然提及,难免一时无法意会,是以乌赤金连忙提醒师父说道:”师父,就是天绝、地绝、人绝的三绝孤,从小您亲口说给我听的三绝孤,怎么这会儿竟给忘了” 经过乌赤金这么一番提醒,三绝孤这几个字立刻就像块烙铁般的熨烫在灵蛇胸口,让灵蛇当下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海中立刻浮现东牙山每个人自幼必读的古籍-东牙原志,因为”三绝孤”这几个字的出处就是来自这本书。 东牙原志记录着东牙山的灵源,是在千万年前,来自从天而降的天外圣石,接天石。落石之前,寸草不生,人兽绝迹;落石之后,地灵人杰,万物欣荣。 换句话说,东牙山的能量就是这颗来自九天之外的接天石,接天石带给东牙山万物蓬勃的生机与源源不绝的仙势,自此孕育出现在的万山诸国。 至于三绝孤,在东牙原志拾遗中记载着:”天外圣石,三绝致其衰,三助促其生。” 三绝指的就是兼具天绝、地绝、人绝等命格的三绝之人,三助指的是兼具天助、地助、人助的三助之地。 很明显的,所谓三助之地,指的就是东牙山。这也是为何接天石会选择东牙山落脚,不但如此,接天石也的确让东牙山人开枝散叶,成就了今天的万山诸国。 至于天绝,指的是生于绝年、绝月、绝日、绝时、绝刻。 地绝,指的是人之五行属金绝、木绝、水绝、火绝、土绝。 人绝,指的是出生落地的那一刹那,九族亲人俱绝。 俱此三绝者,以其心头热血泼撒圣石,百日之内,接天石转衰至竭,生机断绝。 三绝孤者,百年难出其一,纵有万一,身无依靠,亦多早夭。东牙山开山数千年,只曾听闻两例三绝孤的出现,最近的一次是六百年前出现在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这六百年来则未曾再有听闻。 如果古书上记载的没错,乌赤金此刻口中的三绝孤,正是整个东牙山的天敌,也是东牙山唯一的克星,他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以心头热血泼洒于接天石去毁灭东牙山,进而毁灭万山诸国的千万生灵,对于以守护东牙山为终身使命的灵蛇与乌赤金来说,毫无疑问的,三绝孤就是他们的死敌,而此刻,这个死敌已经踏进东牙国,来到东牙山的门口。 第十三回。宗师下山 灵蛇听懂了乌赤金所说的三绝孤再现,而且此刻已一脚踏进了东牙国,一时却还不知该响应些什么,便本能的反问乌赤金:”这三绝孤是哪来的你怎知道他就是三绝孤” 灵蛇本来想开玩笑的问这三绝孤是长的三头六臂还是人面蛇身毕竟过去大家对三绝孤的听闻都仅止于传说,从未有任何人见过三绝孤的长相,但光凭三绝孤那足以毁灭东牙山圣石的能耐,就足以让人对三绝孤有着无限遐想,只是灵蛇回头一想,此事非同小可,轻易玩笑不得。 “我还不知道这个三绝孤是打哪儿来的,现在只知道他是冒充七色国少主混进东牙国来参加法诞典礼,让我无意间撞破的。”乌赤金接着把这两天发生在通山大道和迎宾大厅的事跟灵蛇说了个大概。 灵蛇听毕,摇了摇头说道:”听起来,这整件事的水很深,感觉一套接着一套的,这么千方百计把三绝孤送进东牙国,来者不善啊。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首先,有一股暗中要对付东牙山的势力,这是肯定跑不掉的,问题是,会有谁想对付东牙山呢这是最根本的问题,我们现在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根本防不胜防。 尤其他们可是要借三绝孤之手来毁灭东牙山,甚至是万山诸国,光这一点,我上山来的一路上都在想,但是完全没有任何头绪,一点都没有。” 灵蛇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东牙山封山六百年了,几乎从不跟外界接触,去哪结此深仇大恨更何况把东牙山灭了,会对谁有好处首先对万山诸国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万万不可能是万山诸国的人。 但是除了万山诸国外,又有谁会不远千里万里跑来找东牙国的不痛快呢东牙国跟其他人更是没任何瓜葛啊!” 乌赤金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说到这三绝孤对东牙山的威胁,只有咱们东牙山自己人才知道,许多东牙国的人甚至完全没听过三绝孤这三个字,咱们自己人会有谁对东牙山这么恨之入骨呢 再说了,这三绝孤百年难得一见,即便有人想刻意拿三绝孤来对付东牙山,也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至少得花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人力,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挖出三绝孤,这要不是蓄谋已久,根本就不可能办得成。真要是蓄谋已久,那就让人头痛了,我们去哪知道这号人物他们目前都谋划了什么” 灵蛇听乌赤金这么分析,甚感有理,于是说道:”这几十年山上从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就算小有冲突,也是彼此间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可能会对东牙山有这么大的怨恨,而且这几十年根本没有人离开过东牙山…。” 乌赤金继续说道:”山上有没有问题我不敢说,但东牙国里十之八九有他们的内奸,这事几乎可以确定了。能够在东牙国埋下内奸,这对手可是神通广大的紧,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事关重大,毕竟东牙国的人,背后都牵扯到四大山门,这可不是我的身份能解决的。” 乌赤金其实心里更想说的是东牙山上必定也有内奸,东牙国的人顶多知道三绝孤和接天石的关系,但肯定不知道那件事该怎么进行,乌赤金自己就不知道,没有东牙山的人出主意,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怎么使用三绝孤,只是这话不好从自己口中说出,还是挖个坑让师父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灵蛇捋了捋胡子,神情凝重的说道:”要说山上没有内奸,这事根本没法说的圆,但我想不到山上会出内奸的任何可能啊。至于你说东牙国里有内奸,知道是谁了吗” “还不知道,但是利用三绝孤这个饵,肯定能钓得出这个内奸。现在的问题就在这个三绝孤身上,这孩子让我很难决定该怎么做。” 灵蛇疑惑的看着乌赤金,问道:”有什么困难吗你不是讲了,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就因为这三绝孤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对整件事根本一无所知,当然更不知道有一天他的心头热血会被用来摧毁东牙山。”乌赤金默默讲述着,脸上泛着淡淡的恻隐之色。 “我懂你的想法,你不愿轻易牺牲一条无辜的生命。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或许为了要阻止那件事的发生,反而得牺牲更多的人命或者,我们阻止不了那件事的发生,除了东牙山毁灭外,更进而祸及万山诸国,那可是天下苍生啊。” 灵蛇继续说:”我们或许是为了接天石而自私,为了东牙山而自私,为了万山诸国而自私,这不过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杀戮和死伤,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我们的价值,不就是因为我们能比一般人承担更多压力或责难吗。” 灵蛇口中虽是这么说,其实他的内心比乌赤金更为柔软,此刻他知道乌赤金需要这个当师父的对他提出质疑,他得从不同角度去引导乌赤金把整件事想的更为通透。 “师父,该死的应该是那个利用孩子来对付东牙山的人,而不是这孩子。这孩子虽是一把利刃,但利刃本身无罪,有罪的是拿着这把利刃去杀人的凶手。”乌赤金反过来质疑灵蛇。 灵蛇笑了笑,他早就在等乌赤金自己说出这句话,做为乌赤金的师父,不管乌赤金再怎么聪明绝顶,但自幼的秉性是不会变的,于是说道:”孩子,你自己不是已经把答案给说出来了吗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但是…,如果这孩子不是三绝孤,弟子根本不会有这些为难,再大的风险弟子都受的起,但他可是三绝孤啊,若是留他在东牙国,只要一不小心,对东牙山造成的祸害就会很大。”乌赤金为难的说着。 灵蛇可以理解乌赤金的担忧,他试着说道:”或者,将这孩子送到远远的地方,找人严密看守就行了。” “师父,这是要关那孩子一辈子吗这可比杀了他更残忍。”乌赤金摇着头说着。 灵蛇听乌赤金的语气,似是透露着他对那孩子的诸多不舍,不禁让灵蛇颇感兴趣,是以问道:”我感觉,你对这孩子不像是对待一个才认识半天的孩子他,可是三绝孤啊,怎么感觉你就像是对自己女儿般的不舍呢” 乌赤金原本刚毅分明的轮廓线条,突然柔软了起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等师父看到那个孩子,师父也会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那孩子单纯洁净的像山中泉水,爽朗直率的个性,清澈明亮的眼神,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跟我过去所想象的三绝孤完全连结不起来。” 乌赤金接着继续说道:”而且,这孩子的资质极高,是我目前所看过最聪明的孩子,但是不骄不纵,一看就是教养很好的孩子,我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孩子关一辈子呢更何况,如果古书上说的是错的呢” 灵蛇看着乌赤金这么为难,心中颇有不舍,这个向来杀伐决断的弟子,竟为了一个素昧平生孩子伤透脑筋,灵蛇心里想着自己能怎么帮他一把,毕竟他可是在为东牙山的安危鞠躬尽瘁,自己这个正主总不能坐壁上观。 于是灵蛇说道:”你真就那么确定这孩子是三绝孤不会认错吗” “弟子在行抚额礼时已经确认再三,错不了的。不过,这也是弟子赶着上山来见师父的原因之一,虽然我几乎能确定他的身份就是三绝孤,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所以要请师父下山帮弟子再确认一次。” 灵蛇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当即说道:”没问题,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下山去。” “走当然得尽快走,但弟子还有其他事得先跟师父商量。”乌赤金见灵蛇起身,自己也立刻跟着起身说道。 灵蛇问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关于三绝孤的事,眼下我们对其他山主说还是不说若是要对他们隐瞒这件事,这可是攸关整个东牙山、万山诸国的大事,一旦我们控制不了状况,弟子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灵蛇想了想,低声问道:”如果只让几位山主知道,我相信另外三个山主肯定不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师父,如果东牙山上有其他内奸,你觉得这个内奸该是什么身份呢就连弟子在东牙山几十年了,从来都没机会接近过接天石,但此人却知道怎么毁掉接天石,有这等能耐的人只怕不超过十个吧。 如果要臆测谁是内奸,弟子觉得地位越高的人越有嫌疑,而四大山主正是目前东牙山地位最高,嫌疑最大的人。”乌赤金这段话同样也压低着声音,毕竟这样臆测可是骇人听闻的。 灵蛇闻言不禁失声笑道:”这么说来,我也是最有嫌疑的人。” 乌赤金忙说道:”师父别误会,弟子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举个例子。另外,我们可以试想看看,一旦其他三个山主知道了三绝孤就在东牙国,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就烂在自己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对别人说吗” “当然不会。”灵蛇摇了摇头,他似乎知道乌赤金接下来要说什么。 “如果是师父知道了,即使当时我不在山上,师父也必定会找大师兄商量这事,这么一来,就不是只有四大山主才晓得这事了。如果山里有内奸,一定能在很快的时间就知道这事已走漏了风声,如此一来,再想把内奸引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师父您再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想想,如果今天我们将三绝孤的秘密告知其他三位山主,开容山主会是什么反应玉晖山主会是什么反应烈火山主又会是什么反应 灵蛇这时闭上了眼,心想,自己跟这几个老家伙一起生活了近百年了,彼此的德性早已了然于胸。 温和随意的开容山主一定是遵从大家的意见,自己什么都能配合。 火爆耿直的烈火山主一定是除恶务尽,绝不容许这等杀器存在于世。 谨小慎微的玉晖山主一定是防患于未然,宁愿错杀一百,也不能让任何万一发生。 灵蛇心知过去数十年之所以能相安无事,那是因东牙山一直处于太平年月,但是眼下可是关乎东牙山存亡的大事,大家肯定不会没有意见的,他能立刻理解乌赤金犹豫的原因。 “如果不告诉他们,我要怎么跟他们解释你这般大张旗鼓的硬闯护山封印的原因”灵蛇接着问。 “此刻山下本来就发生巨变,乌赤金未雨绸缪,先试试护山封印的威力理所当然。我们只要把三绝孤这事先瞒着便可,等师父见过那孩子后,再进一步定夺怎么处理吧。” 眼下似乎也只能先这么做。灵蛇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还有什么为难事” 乌赤金接着再喝了半杯茶,谨慎严肃的开口说着:”师父这趟下山,弟子希望师父能待到国主的法诞典礼结束。国主也是您的弟子,我知道他心里无比期待您能参加他的法诞,师父这次对他的邀请没有任何响应,我知道他心里很是难受。” 乌赤金小心翼翼的说着,他知道这个请求有点逾越本份,但眼下福利生还没就任国主就遇上这等危机,他能想象福利生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师父的支持。 要知道灵蛇在万山诸国可不止福利生一个弟子是国主,其他人的法诞灵蛇都不曾出席,若独厚福利生,其他人该怎么想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样吧,要我公开露面是有难度的,我更不想去应酬其他人,你知道我的为难,我会找机会私下去见见他,给他点勉励和支持。”灵蛇勉为其难的说着。 “不,师父,我希望您是在法诞那天,亲自在众人面前现身。”乌赤金怕师父拒绝他,立刻又接着说:”老国主在位七十年,东牙国与万山诸国也过了七十年太平岁月,大家早已经习惯一个强大又有威望的东牙国主。国主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但此刻他连法诞都还没举行,就让人给了这么一个下马威,这对他打击会有多大,而且…。” 灵蛇挥了挥手,示意乌赤金不用再说下去,他说道:”而且,你也需要我来站台,让内奸跟那帮躲在暗中不怀好意的人看到我灵蛇已经亲自出马了,是这个意思吗” 乌赤金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师父永远把我的心思抓的死死的。” “这事你就明着说,何必藏着掖着。你们在操办的可不只是东牙国自己的小事,其中更有东牙山的大事啊,我哪有理由置身事外,这些不过是为师的份内之事。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吗” “没了,就这些。”乌赤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好吧,你去喊金灵子进来,我先交代他一些事,然后我们就立刻下山去” 第十四回。合纵连横 才经历一夜惊魂的通山大道,诸国使团此刻正顾不得先后有序的秩序与风度,争相恐后的将自家少主往东牙国里送,每个使团都担心着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被袭击的对象。无论如何,至少得先确保自家少主的安全无虞,而眼前的东牙国,似乎是目前唯一可靠的地方。 千辛万苦的挤到了东牙国前,竟发现那堵滴水不进的无止墙还是高耸矗立在众人眼前,恐慌气氛随着数百人的不得其门而入而逐渐扩散,这些自幼娇生惯养的王储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对着无止墙厉声叫嚣,除此之外,似乎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越来越多的耳语开始在通山大道流窜,当下各国奔走相告的若不是对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的各种绘声绘影,就是不齿福利生面临强敌压境,非但不是强硬应战,反而是选择龟缩躲避,对远道而来的万山战友弃之不顾。 更甚者,各种光怪陆离的荒诞流言纷纷涌现,一边是东牙国的新君,一边是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双方向来都是传说中的主角,正是各种八卦杜撰的绝佳题材,此时再也没人在意此行所为何来,也没人追究那些王储为何会被刺杀,竞相沉溺的居然是两端主角各种被无端意淫编造的荒诞情节。 尤其因无止墙的撤而重启,大家已经完全认定这是东牙国对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的示弱,更相信这场杀戮是缘自于东牙国与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昨晚的暗夜刺杀,只不过是这场大戏揭幕前的烟花。 但是恩从哪来,仇又从何说起,因为是穿凿附会,所以各有各的脚本,各唱各的戏文,说法莫衷一是。 不论说法为何,东牙国主福利生与乌赤金都是这些流言里最不堪的存在。恐惧与无知向来是流言滋长的温床,也是此刻通山大道上的普遍氛围,一旦这些流言经过三人之口而未能及时澄清,当众人心证已成,即便再怎么禁不起验证的流言,众人也会坚定地相信它是事实。 就像有人说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本就是东牙国旧部,他们追随的主人因不见容于当时的少主福利生,故而被迫浪迹他乡,此番选在福利生法诞典礼卷土重来,便是来了结昔日的恩仇。 也有人说是乌赤金与福利生争夺国主大位未果,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受乌赤金所雇,前来破坏福利生的法诞典礼,乌赤金便可伺机逼宫夺权,否则以乌赤金的神通广大,又怎能轻易任人在无止墙前放肆。 无论说法为何,最后都指向昨晚那场杀戮只是个开始,万山诸国只是过程中无辜的第三者,是被用来羞辱东牙国法诞的祭品,遇袭的使团只是不幸被选上,下一次的袭击会轮到谁,连白灵马车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以无人能自外苟安。 随着各种流言的扩散,进退两难的诸国使团更酝酿着一股由恐慌逐渐转为暴躁的氛围,他们对东牙国的不满愈来愈甚,他们既抱怨东牙国作为东道主却无法确保宾客的安全,更抱怨远道而来却只在冰天雪地中餐风露宿,原本因历史传承而对东牙国或有的些许尊敬,眼看就要在这一夜之间消磨殆尽。 然而,也不是每个使团都因而慌张紊乱,人多势大的鲲鹏国在星月王子的统驭下就显得异常沉稳冷静,或许是整个使团不下两千人的壮盛军容让他们无所畏惧,又或许是有星月王子坐镇中帐让他们底气十足。总之,鲲鹏国此刻展现出来的大将之风,着实让万山诸国投以无比敬佩的目光,许多使团更因而纷纷求助于鲲鹏国的庇护。 就在星月王子的帐前,百余名的文武官员安静严肃的整装分立,彼此之间无人开**谈,更没有任何眼神交会,好似对昨晚发生在通山大道上的一切都成竹在胸,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自信模样。 虽然偶有传信人马穿梭在人群之中,却完全没有引起任何的侧目或好奇,彷佛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营帐里,星月王子好整以暇的正在临帖,一旁落着整整齐齐一尺余高的宣纸,表示星月王子已经写了好一会儿字,就看他时而挺身遥望,时而点头微笑,好似对今晚的作品甚感满意。 同在营帐内的还有随团督阵的侯爷安老福。安老福坐在星月王子右首,半倚半靠的瘫坐在躺椅上,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嗑着瓜子,也不见他与星月王子有任何交流,就是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悠然自得。 此刻一名随侍官员匆忙走进帐内,低声对星月说道:收到通报,已有十余名使团少主走进五兽国营地,良久不曾出来,看似已经与五兽国扎堆合作,我们要是再不有所行动,怕是风头都要让五兽国给抢走了。 星月王子闻言只是稍作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去,并未有只字片语的指示,仍是低头安静的继续临帖。 那个随侍官员见星月王子听到这么重要的通报却不为所动,急忙提高了声量对星月王子说道:”启禀少主,已有十余个使团王储看似与五兽国扎堆合作,难道我们还继续按兵不动吗” 就这么大声一吼,星月王子的最后一笔竟没能收住势头,生生毁了整纸的布局,星月王子怂了耸肩,无奈的说道:”今晚,就是这一败笔,唉。” 随即,星月王子一道犀利冰冷的目光射向那传令的官员,说道:”你以为安老侯爷和我待在这里是在享清闲,逗乐子吗外头成百上千的文武官员也是陪着安老侯爷和我在附庸风雅吗” 安老福一旁冷冷的说着:”他叫屠敏是吧。不堪大用,这家伙不好使,以后就别让他跟着你了。” “老侯爷,先让屠敏继续跟着侍候吧,他脑子虽不好使,却也跟了我许久,那点忠诚还是有的。”接着转头对屠敏说道:”你在这帐中没闻到浓厚的烟硝味儿吗你没感受到这帐里正在与外头的千军万马交战,跟通山大道上的恐慌氛围交战,跟每个使团各自的利害干系交战,跟东牙国的患得患失交战吗你就这么莽撞的跑进来嚷嚷,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屠敏害怕的跪伏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不敢有半句辩驳。 “你出去吧,没我的传唤,以后别进这帐里来。”星月王子冷冷的说着。 安老福等屠敏转身离开,慢慢地站起身子,对着星月王子说道:”你这心慈手软的性子,会坏事。不过,你也算难能可贵了,才十五、六岁年纪就能有如此大将之风,国主果然没看错人。” “那都是老侯爷您的教导,星月只是用功学习而已。”星月王子恭敬的站在安老福身边说道。 “你是国主亲自一手带大的,我安老福可不敢居功。要说大王子,四王子,六王子他们才是我一手带大的,但他们可远远的比不上此刻的你,这一点,我对国主可是甘拜下风啊。”安老福平静的说着。 “老侯爷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家哪个孩子不曾受过您的教导,眼下只是因为我年纪尚小,不得机缘多听老侯爷的训示,幸好以后多得是机会跟您学习,还请老侯爷多费心。”星月谦逊的在一旁说着。 “你放心吧,只要是国主交代的事,我都会尽心尽力,不会因其他王子是我一手带大,而你不是。”安老福又坐回躺椅上,一口一口的品起他的醇酒。 星月王子继续跟在安老福身边说道:”老侯爷,侄子有一事请教,不知您是否愿意赐教。” “你问吧。”安老福似乎知道星月王子早晚有此一问,还没等星月王子把话说完,就示意他继续问下去。 “相较于大哥,我不过多了十全王子这个虚名,但在功勋、经验、百官支持与邻国间的威望等各方面都远远及不上大哥,您觉得我的优势到底是什么说实在的,身为一个王子,什么十全不十全的虚名,实在没什么意义,那不过是布衣白丁寻求翻身的途径,对我这个王子来说,大可不必。” 原来鲲鹏国主火麒麟对这老来所得的星月王子向来疼爱有加,一路走来又发现他天资异秉,才气纵横,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故而有意扶持他做为鲲鹏国少主未来接任国主。 但星月王子年纪尚小,纵有火麒麟的精心栽培,方方面面也表现的出类拔萃,但比起大王子数十年来为鲲鹏国、为火麒麟所付出与汗马功劳,两者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火麒麟知道若只因自己的偏爱,就舍弃向来竟竟业业且毫无过失的大王子,转而扶持私心钟爱的幼子接任国主大位,不但其他王子不会服气,就连满朝文武也不免有所议论,到时候兄弟阋墙引发王族内乱,反而是害了星月这孩子。 这次恰逢东牙国主法诞的机会,火麒麟知道万山诸国都会派遣自家少主出席致贺,这正是帮助星月王子发展人脉、曝光显名的大好机会,故而不顾可能对东牙国与其他使团的唐突与失礼,竟派上多达两千人的庞大使团随行,就是要让星月王子伺机展现自己的声望与发展自己的势力。 无巧不巧的此刻在通山大道上发生的使团遇袭事件,刚好给了星月王子千载难逢的机缘,这正是两千人使团发挥作用的最佳舞台。 安老福对这必有的一问,似乎早有准备,但他却不急着正面回答星月王子的问题,反而对星月王子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星月自己对这个问题早已多所琢磨,他知道十全王子的名号固然响亮,却不足以做为争储的资本,真正的关键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父亲对自己的偏爱,但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条件,只会增加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正当性。 如果真要说出自己有何优势,他认为自己比大王子更加了解父亲的心思,即便不是对父亲的刻意讨好,他也总是比大王子更知道父亲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这算是优势吗此刻面对安老福的问题,星月只能没底气的说着:”我觉得,我比大王子更懂国主,更知道国主所想所需。” 安老福闻言笑了一笑,说道:”你认为,还有什么比这个优势更重要” 星月听安老福这么说,自己也觉得好笑,都知道是这个理,但这个理根本上不了台面,若将来大王子真要与自己光明正大的一争高下,这个理怎么拿得出手 “老侯爷,您就别笑话我了,我可是诚心诚意向您求教。”星月尴尬的回着安老福。 “我并没有笑话你。其实,你的确已经把自己的优势点出来了,只是你年纪尚小,不知道这句话背后有多少意涵,这句话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狭隘。” 安老福挣扎着坐正身子,严肃正经的说道:”你们都知道国主这么多年来的心愿吧。” 星月点了点头,父亲一直以来的心愿,星月当然是从小耳熟能详,父亲不只对自己多次提起,所有的王子在成长过程中也都被一再耳提面命,这在王室里并不是秘密,只是事关重大,除了王室成员外,外界对此一无所知。 “老侯爷说的是为当年太祖母受辱之事报仇,以及让鲲鹏国重返万山第一这两件事吗” 原来早在百余年前,鲲鹏国便是万山第一大国,不仅受万山诸国的尊敬,更对万山诸国有着深远的影响力。 然而,就在百年前的三十年山水大战中,一切发生了改变。 做为万山第一大国,鲲鹏国责无旁贷的承担起领导众国抗敌御敌的责任,鲲鹏国的兵马永远在第一线身先士卒,各种粮草银两也毫无保留的流向前线各地,鲲鹏国愿意如此付出,只因它知道若输了这场战争,万山诸国或将灰飞烟灭,不论自己再怎么强大,也很难在敌人的环伺下独自生存,这当然也与敌人始终集中兵力重点对付鲲鹏国有关,毕竟鲲鹏国是万山第一大国,只要击败了鲲鹏国,万山诸国也就群龙无首了。 这一战,岂知竟一打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里,没有生产,只有消耗,所有的壮丁都上了前线,开战不到十年,鲲鹏国便耗尽所有的成年男子与钱财粮草,偌大的鲲鹏国只剩女人、老人与幼童,原本强大壮盛的万山第一大国,竟在十年间变成一贫如洗的落魄穷国。 在那场战争中,受灾受难的当然不只是鲲鹏国,几乎每个国家都在那场大战中伤亡殆尽,差别是哪一国的孩子已经长大到能上战场了,接着就让哪一国成为战争的主力,其他国家则无怨无悔的在背后倾力支持。 火麒麟所提的太祖母受辱一事,就发生在以七色国为主力的当下,鲲鹏国在背后支持的那段时间。火麒麟的祖母当时是鲲鹏国主的敬贤王妃,因国主战死沙场,为了报仇,敬贤王妃便只身带领数百名鲲鹏国妇女前往七色国协助七色国抚育孤儿与老人。 就在那段支持七色国的期间,敬贤王妃与七色国红色家族的族长产生情愫,尔后更生下了两个孩子,从此便留在七色国,不曾再回到鲲鹏国去。 火麒麟的父亲将此视为七色国强占母亲的深仇大恨,但当时因为鲲鹏国国力衰弱,而且留在七色国又是敬贤王妃自己的意愿,火麒麟的父亲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此般国仇家恨,自此便成为鲲鹏国王族世代说不出口的奇耻大辱。更不幸的是山水大战结束后,七色国国势发展一马当先,长年位居万山第一的领先地位,鲲鹏国不但无力报仇,更因在民生经济等诸多方面仰赖七色国的协助,不得不经常对七色国低头臣服。 因此,火麒麟继承父亲遗志,对于为祖母受辱的报复与鲲鹏国重返万山第一这两件事,理所当然的成为他最重要的心愿。 多年以来,火麒麟便对此二事念兹在兹,不厌其烦的叮嘱众王子须以此二事为己任,这可是鲲鹏国王族的共同使命,身为鲲鹏国王族子弟都有责任扛起这历史重担。 一向以来,火麒麟的王子们毫无异议的对重返万山第一完全支持,全无二心,但为太祖母受辱一事报仇就意见纷纭了。 一方面是众王子普遍认为当初是太祖母自己选择留在七色国,并非七色国强抢强留,非要把这笔帐算在七色国头上,并且为此大动干戈,大家明面上虽然不敢违拗,但心里都颇不以为然。 另一方面是众王子认为这事本身就不怎么体面,别说现在的万山诸国对此一无所知,就连七色国与鲲鹏国都没人记得此事,既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不如就让它烟消云散,何必再把这丑事翻出来折腾 众王子的共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年鲲鹏国就是败在兵凶战危上,经过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日益壮大的鲲鹏国重返万山第一指日可待,可千万别又栽在同一件事情上。 便是因为如此,火麒麟一直认为众王子无人可继承自己的衣钵,毕竟那等深仇大恨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众王子都是在太平年月长大,永远无法同理这件事曾经带给鲲鹏国王室多大的伤害。 但是星月给火麒麟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打从星月识字读书开始,火麒麟同样一如以往的告知星月这段家族往事,年幼的星月一听之下便义愤填膺,奶声奶气的拿着木剑便拉着火麒麟要去为太祖母报仇,星月这个举动让火麒麟看到了为家族洗雪耻辱的希望,从那时候开始,星月就注定要坐上鲲鹏国主的王位。 星月能在众多优秀王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火麒麟心中的接班人,就是缘于鲲鹏国的这段辛酸往事,对火麒麟来说,能发自内心的将此视为己任,才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接班人,而众多王子中,星月是唯一的一个。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孰是孰非,从来没有个定论,就连故事的版本也有着各种不同的说法。我想,国主之所以这么告诉你们,自然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我就试着从他的立场跟你剖析剖析。” 安老福欲语还休的说着,接着又认真而严肃的对星月解释:”乍听之下,复仇与重回万山第一是两件事,但实际上却是同一件事,愿意替王室报仇的王子,才有挑起重担的资格,国主不愿跟大家明说,是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交换国主大位的条件。你所有的哥哥们都将它们当成是两件事,这是错的,所以他们永远得不到国主的青睐。 不过,这只是我的臆测,也许不是国主真正的想法。我相信总有一天,而且肯定会有那么一天,国主会亲自告诉你他为甚么独钟于你。” 这是星月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纵然火麒麟曾不下千百次的反复叮嘱这两个使命,却不曾提过这两个使命其实就是同一件事,星月知道安老福自幼便与父亲有着过命的交情,加上又比父亲年长几岁,对前尘往事的了解往往要更甚于父亲,此刻安老福这么说,定有其深层的道理。 正当星月还有些疑问要继续问个究竟时,一名传令官员走了进来,低声对星月说道:”王子,收官了。” 第十五回。合纵连横之二 星月王子走出帐外,迎着寒冷的晨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凭寒风在身体里打了几个冷颤,借此振奋了一夜未歇的疲累,也抽离了刚刚在帐里和安老侯爷的敏感对话,虽然此刻他对安老侯爷来不及说出口的真相更感兴趣,但眼下的行动对此刻的星月却更为重要。 “来了几个使团少主都有谁”星月一边低声问道,一边快步走向营地另一头的迎宾外帐。 “目前共有二十二个使团少主来到营地,其中有……。”传令官员仔细的呈报着前来鲲鹏国寻求庇护的使团及王储姓名。 星月王子立刻架构起一个轮廓,飞快的在脑海里演示一遍筹谋多时的台词,快步穿过迎宾帐外的诸国侍卫,一个箭步窜进帐中,面对着挤满营帐的诸国少主,一个躬身便向众人深深地做了一揖,并谦声说道:”怠慢各位贵客了,刚刚小弟一直在后帐跟几位侍卫统领讨论如何护卫大家周全,大家都知道形势严峻,几个统领又颇为积极任事,一时没留意竟耽误了时间,这里特来对大家致歉。” “星月王子千万别这么说,大伙在这都是同舟共命,鲲鹏国愿意站出来承担重任,我们无不感谢万分,您千万别这般客气。”说话的是百足国少主殷未央。 鲲鹏国的礼宾官员在星月耳边低声提醒对方的身份与名号,星月点了点头说道:”殷少主太客气了,能为万山诸国的各位兄弟尽点绵薄之力,是星月份所当为,各位愿意给小弟这个机会,那是小弟的荣幸,也是鲲鹏国的荣幸。” 说毕,星月环顾了帐内所有前来的各国少主,只有少数是过去认识的王储,而且多半也是在此行才初次认识,目前看来人数肯定多于二十二人,想必在那传令官员起身来向自己通报后,又有几个使团少主陆续赶来。 “这一大早的,又折腾了一整晚,想必大家还没用过早膳,我让他们准备些简单的点心,大家一边用膳,一边聊。”星月一边对诸国少主说着,一边示意随从交代备餐。 “星月王子,您就别客气了,这深山野岭的,凑和着过就行了。大家此般前来叨扰贵国已是万分过意不去,您就别再招呼我们这些芝麻小事,现在大伙是活命比较重要,不差吃那口饭。 您还是说说我们该怎么跟鲲鹏国配合或者,鲲鹏国保护我们的条件是什么”开口的是幽谷国少主谷有潭。 这谷有潭虽然身为幽谷国少主,但个性却与幽谷这两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一开口便市侩现实的问起银货两讫的条件,众家少主虽然听得好笑,却也觉得这话问得开门见山,正是此刻大家最想听的。 星月被谷有潭这么一抢白,一时倒也觉得有趣,过去他所接触过的少主多半都是官架十足,一举一动都得合乎少主的身份规制,哪有机会遇上这么现实直率的少主,更有趣的是其他使团少主似乎也都不以为意,星月索性就入境随俗的也跟着俗了一把。 “谷少主说的极是有理。但各位兄弟来到这里,你说到底该花多少钱才算值当?大家总得先听听鲲鹏国有什么货办,能提供什么服务,这才好商量条件,是不是”星月学着谷有潭的语气说道。 “那是。大家都是体面人,事前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事后才不会纠缠不清,把买卖条件明明白白的摆在桌上,买得起的掏钱验货,买不起的另寻他店光顾。星月王子,你就说吧。”谷有潭听星月这么说,干脆就把鲲鹏国的迎宾营帐当做是菜市场,一堆人坐了下来讨价还价。 星月笑了笑说道:”谈买卖前,不妨先让小弟认识一下各位兄长,毕竟小弟年幼,过去也没什么机会跟各位走动,多数兄长之前都无缘结识,既然大家来到鲲鹏国营地,来者是客,要是小弟搞到最后连兄长们的大名都记不起来,只怕回去不免让国主好一顿责骂。” 星月暂不理会大家是否同意,径自走向每个使团少主面前,谦虚礼貌的相互介绍彼此,除了呈上自己的名帖,还个别送上一份见面礼物,算是跟每位少主都有了正式的简单拜会。光是这个举动,就让在座的少主感受到星月王子的细微入里,同时也惊觉他的有备而来。 不一会儿,星月就与近三十个少主初步完成交流认识,同时见每位少主面前的餐点都已准备就绪,这才回到主人的位置。 “刚刚说到货办,各位眼前的餐点,就当是店家免费的招待,不另收费,请大家尽情享用。星月给接下来要开唱的大戏先做了一个轻松的开场,顺便提醒大家可以开始享用餐点了。 一旁的冷川国少主师从生,一边不客气的吃着餐点,一边说道:”星月王子,贵国可真是有心,这么匆忙准备的餐点,竟然比我们在自个儿家里还要丰富精致,而且竟似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来,这热腾腾的餐点说有就有,看来鲲鹏国是早有准备。” 星月笑着说道:”小弟这回到东牙国,为的就是结交各位兄长,就算不是今天招呼各位,估计也是明天、后天,既然不知道会是哪天,自然就得随时都有所准备。” 话未说完,星月便一步向前,替冷川国少主的杯子续上茶水,继续说道:”我先说说货办吧,大家真正关心的应该就是这事。” 星月示意让随从取出事先画好的地图,对在场所有少主说道:”这是刚刚我在后帐同几位侍卫统领临时绘制的地图,画的就是这条通山大道。” 星月接着将地图铺在桌上,并示意大家围上来细看,地图上清楚地标示着通山大道的地形地貌,各国使团营地的相对位置,甚至是各国使团此行的人力编制。 “依我估计,这无止墙应该很快就会再度撤除,东牙国不至于将我们丢在这通山大道上不管不顾,我们顶多再撑个一天半天半便可,毕竟一切事出突然,总得给东牙国一点时间去准备。”星月看了看大家,确认大家没其他意见,再接着往下说。 “但在无止墙撤除之前,大家的安全还是要有所顾虑,刚刚我与几位侍卫统领做了好些推演,并以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庄园做为假想敌,拟了一个方案,这里请大家听听。 首先,姑且不说眼前在座的三十位兄长,就算是整个万山诸国的百位少主,在鲲鹏国的人马之下也可顾得周全。 扣除文官不算,目前鲲鹏国在此共有一千三百一十六个侍卫,如果在座的大家都集中在一起,鲲鹏国可以用一千名侍卫将我们重重包覆三圈有余。 换句话说,一旦遭遇对方袭击,鲲鹏国至少能抵挡对方三次的攻势,另外还有三百余人,将会兵分多路沿途掩护各位,让敌人无所追击。而鲲鹏国的千人侍卫也将会死死缠住来袭的对手,确保他们无暇追击各位,直到各位顺利撤离。” 说话的同时,星月同时在地图上比划着各国少主应待在什么位置,一千名鲲鹏国侍卫又如何分为三层防护抵御敌人的攻击,以及一旦遭遇袭击时,如何掩护众少主安全撤退的路线。 众人听得星月及鲲鹏国的诸多安排,纷纷觉得至为可行,庆幸此行能遇上鲲鹏国,否则这会儿大家还不知如何自保。 “星月王子你这是要拿鲲鹏国上千名士兵的命,来力保我们的安全?”幽谷国少主思虑敏感的对星月问道。 “没错,不只是你们的安全,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这么说吧,如果这千余名侍卫无法保护我们这三十人的安全,多半也保护不了我的安全,只要我们三十个兄弟大家拧成一股绳,三十个人就等于是一个人,我这千余名侍卫若是保护得了我一个,自然也就保护得了我们三十个人,这还没算上大家各自带来的侍卫。”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你会和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一同接受你那一千多名侍卫的保护?”幽谷国少主继续问道。 “没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星月轻描淡写地说道。 “事成之后,我们该付出什么代价?”幽谷国少主追问着。 “各位兄长觉得,这值得了多少钱?”星月笑着反问。 帐内的诸国少主心想,听星月王子这意思,是要将在场的三十个人绑在一起,生死与共,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对我们想图些什么?这对自己会有什么风险?代价有多大? “你就直接把条件说出来,别让我们猜了。”冷川国少主说道。 “说实话,我压根没想过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对我来说,各位兄长的安全是无价的,花再多钱也值得,但同样的,你们的安全也是花再多钱也买不来。小弟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这趟出门,小弟就是来交朋友的,刚好身边多带了些人而已,也刚好大家运气不好碰上这等倒霉事,小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如果大家觉得一定要银货两讫,才觉得这是件公平的买卖,才觉得大家彼此互不亏欠,那也没关系,等各位兄长各自安全回国后,记得给小弟寄上一份你们自己国家的名产特产,什么都行,小弟全都心领。”星月蛮不在乎的说着。 幽谷国少主总觉得其中另有猫腻,继续问着:”星月王子,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总觉得贵国参加东牙国法诞,却无端带上两千多人随行,这本就是件唐突的事,偏偏此行又遇上刺客袭击,而鲲鹏国这两千侍卫刚好就成了救命的稻草,我们很难不怀疑这些巧合,这也未免也巧的太过匪夷所思了。 现在你说完全不求回报的拿你侍卫的命来救大家,恕我直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反而让我觉得细思极恐。” 星月王子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是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疑问,不觉笑了起来,说道:”在座的各位兄长,你们年纪与阅历都不下于我,怎么对我会有这么多猜忌?” 星月继续说道:”不论你们信与不信,小弟对各位兄长确实一无所求,说得再直白一点,你们有什么让我觊觎的?就鲲鹏国现今的实力来说,你们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你们却不见得有,如果真要把这当做是笔买卖,我还真是无利可图。 如果真有那么一点,就是小弟想跟大家交朋友的私心,如果你们还不相信,小弟也无能为力,如此而已。” 百足国少主颇为好奇地问着星月:”你为什么那么想跟大家交朋友?难道现在我们不是朋友吗更何况你身为鲲鹏国未来的国主,又是威名远播的十全公子,身边应该最不缺的就是朋友,干嘛千里迢迢的跑这儿来交朋友?” 星月面露犹豫之色,几次欲言又止,大家看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偏偏几次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冷风国少主南宫栩已年过四十,生活历练要比其他年轻国主丰富,他看星月这表情若不是有苦难言,就是想吊大家胃口,让大家逼他把话说出来,此刻星月需要的就是一个台阶,他才能顺坡就驴的敞开来讲。 冷风国少主于是说道:”你说的完全没错,大家都是一国王储,虽然彼此间的国力或有差异,整体上大家拥有的确实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也无需提防谁占谁的便宜。 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家的见识相当,遇上的问题可能也差不多,尤其在座诸位多半比你年长一点,可能你现在的为难之处,我们过去多少遇过,你既然想跟我们交朋友,不如就把大家当自己兄长,坦承说出来,大家或许能给你提个意见。” 星月王子要的就是冷风国少主的这句话,尤其冷风国少主的年龄比星月王子年长甚多,真要说起来,他的年纪要当星月王子的父亲还绰绰有余,所以这话听起来就感觉甚是合情合理。 “说实话,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这事,有点难为情。尤其在座的兄长,多半都是第一回碰面,讲这些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失礼,大家会不会见外”星月还是犹豫为难的说着。 星月此刻的优势,就是那十五岁少年该有的羞赧与稚嫩,说起话来就像是个年幼的弟弟在兄长面前不知所措,大家的恻隐之心反而油然而生。 冷川国少主说道:”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这里有三十个王储,背后就有三十个国家,倘若今天大家交了朋友,当了兄弟,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各位兄长不介意,我就说了,也请各位兄长别笑我,更请各位兄长无论如何千万别说出去。”星月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一样,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丑事。 “你说的是什么话!在座的各位都是一国王储,怎么会把你私底下讲的话说出去。”冷川国少主接着又对帐里其他少主说道:”如果有谁守不住这个秘密,或不想守这个秘密的,麻烦先离开这个营帐,免得为难星月王子。” 诸位少主对望了一眼,心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就算是,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这么多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出来吗?因此大家纷纷说道:”你放心吧,大家都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哪会有人随随便便就出卖自家弟弟。别的不讲,眼下光是大家的安全可都捏在你的手上,再怎样也得还你一份人情。” 星月王子见大家的想法渐趋一致,是时候开唱今天的重头戏了。 “不知道各位对鲲鹏国王室了解多少?在我上头,一共有十四个兄长,每位兄长都非常优秀,每位兄长也都能独当一面,在鲲鹏国里,经常听到有人说鲲鹏国每位王子都俱备担当少主的能力,这也是过去数十年里,父王一直没有选立少主的原因。”说到这里,星月对众人望了一眼,试着观察大家眼神中的反应。 冷风国少主等几个稍为年长的少主听到星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大致就能猜出他所为难的应该是与王子间争储有关的事,心想,这等大事怎么能拿来对大家说呢?难怪刚刚他这么犹豫。 冷风国少主于是急忙说道:”如果你要说的是贵国争储的事,那还是别说了,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这里人多嘴杂,你得学会保护自己。既然你有心跟我们结交朋友,又愿意护卫大家周全,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不相关的事就别牵扯进来了。” “争储?据我所知,星月王子早已被火麒麟国主选立为王储,此刻才会与我们一样来参加东牙国的法诞典礼,既然名分已定,哪还有争储一说呢?”冷川国少主说道。 星月抓紧机会清了清喉咙,示意大家听他说话:”冷川国少主说的没错,鲲鹏国没有争储的问题,父王早已经明确立我为王储,也没有任何兄长反对,敝国在立储一事上没有任何问题,大家尽可放心。” 星月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我所为难的是自从父王立我为王储后,所有的兄长都离我而去,彼此间突然成了陌生人。我是父王最小的一个儿子,我跟大王子的年纪差了四十多岁,跟最小的哥哥也差了快二十岁,自打我出生起,所有的哥哥都对我极其疼爱,就像是对待他们自己的孩子。 然而,就在父王多年前有意无意透露将立我为储的那时起,兄长们就不再视我为那个他们疼爱的弟弟了。” 星月说到这里,现场凡是曾经参与过立储争储的少主,都能回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段往事,此刻听得星月提起,心中多能感同身受。 “于是,我就从一个有着十几个哥哥疼爱的弟弟,突然变成孤家寡人一个。父王看出我的不愉快,经常开导我,做为一国之君,要学会与孤独相处,要学会无依无靠,更要学会六亲不认,这是做为国主的代价。 我多次恳求父亲,别让我做这个少主,我还是希望当个能让诸位哥哥疼爱的弟弟,我不想孤家寡人的过日子。虽然我身边总有无数人前拥后簇,但他们都是奔着我少主的身份而来,而不是因为喜欢我。”星月继续哀怨的说着。 尽管在场有些少主心想,你这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愿意当个孤家寡人,多少人愿意六亲不认,就为了王储、国主那个位置,你小子这会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后就会知道能有这个身份是件多好的事了。 但在场更多的少主对星月这话更是心有戚戚焉,虽然这不代表他们跟星月同一个心思,但却能深深体会星月的无奈。 “所以,我非常珍惜这次参加东牙国法诞的机会。因为大家同为王储,或多或少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和感受,所以我很想跟你们交朋友,我认为,只有你们能理解我的痛苦,其他人不管我再怎么解释,他们也无法体会,即便是我父王。” 星月的这一番话,若是从四十岁的冷风国少主口中说出,其他人多半会对这般多愁善感嗤之以鼻,但此刻从十五岁的星月口中说出,一切便都是那么情真意切,那么惹人怜惜。 甚至有些少主就想上前去摸摸星月的头,甚至给他一个拥抱,表达自己对他的疼惜,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还得靠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年保护。 “至于你们刚刚提到为什么鲲鹏国这次会那么唐突,竟然带着两千余人来参加东牙国法诞?唉,该怎么说这件事呢?这是父王一定要我带在身边的。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这一路千山万水,随时都暴露在危险之中,父王在国内虽可护得我周全,但离开鲲鹏国几千里路远,父王哪管得了这么许多,我只能自己保护好自己,所以父王坚持我带着这些人出访。” 此话一出,众人算是对眼前这个十五岁少主的处境有所了解,也知道他为什么想结识其他国家的少主,此刻大家想的早已不是鲲鹏国是否能保护自己的问题,而是身为星月的兄弟,他们该如何来护得这个弟弟的周全,同时照顾安抚好他的心情。 原本现实势利的幽谷国少主首先站了出来说道:”万山诸国本来就是兄弟手足,在座诸位又都是一国王储的身份,有缘聚在这座营帐里,大家的情份就更不一样了。 星月王子,以后就把我们当哥哥吧,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心情不好,尽管找哥哥们,哥哥们带你去寻开心。” 精打细算的谷有潭当然不只是受到星月的情绪感染,更多的是给自己与大家一个台阶下,藉以回报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的获得星月王子及鲲鹏国的庇护,退一万步想,以鲲鹏国这些年国运的蒸蒸日上,交上星月王子这个未来的国主当朋友,肯定没啥坏处。 既然有了幽谷国少主这番话在先,在场诸位少主理所当然的交相附和,星月也自然而然的成为这些少主们的团宠。 到此为止,星月知道自己的第一步算是顺利跨出,一次将三十国少主的支持纳入囊中,星月无疑为自己打响了漂亮的第一炮。 第十六回。合纵连横之三 通山大道的另外一端是以五兽国为首的集团。遇刺事件传出后,五兽国第一时间护送七色国少主上东牙国,其间更与一干刺客交手并击毙对手,一时间成为万山诸国眼里的英雄。 虽然一整晚木铜王子都因一场酩酊大醉而浑然不知,当他一觉醒来,刺客更是早已不知所踪,但这抹杀不了万山诸国对木铜王子的激赏认同,除了木铜王子向来热情豪爽的形象让人想当然尔外,更重要是在当下恐惧无助的氛围里,大家需要一个英雄来为自己壮胆。 向来与五兽国交好的紫罗兰国与顶上国闻讯后,他们的少主立即率侍卫赶赴五兽国营地向木铜王子致意,他们认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效法五兽国主动对刺客宣战,大家认为可以靠自己的实力与刺客相持,而不是像一些使团去求助于他人的庇护。 与五兽国扎堆的消息一传出,陆续又有十数个使团纷纷响应,一时间木铜王子宛如万山诸国的战神,在这通山大道上扮演之一夫当关的偶像。 随着扎堆五兽国的使团越来越多,各国少主在五兽国营地的发言也越来越热情,紫罗兰国的善存王子甚至提议发起一个万山战斗联盟,他说道:”万山诸国的太平日子过太久了,才会给人可趁之机,想当年万山诸国齐力同心对抗万水诸国的侵略时,谁敢小看我们? 既然今天大家有缘在这里共同御敌,不如我们就共组一个战斗联盟,大家相互支持、相互鼓励,就不用怕任何人对我们个别偷袭、个别击破,就算真有人被暗算,联盟也一定会出头来报仇雪恨。” 飞沙国的克定王子也应和道:”没错,如果一开始大家就是共同行动,就凭咱们少则几百人,多则上千人的阵仗,那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也不过十几、二十来人,哪敢对我们下手。 所以我支持善存王子的建议,咱们几个就在这里歃血为盟,此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在场若有不支持不加入的,我们也尊重,但是不要在这里反对,你可以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陪着,只要你今晚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喝酒,我们便不分亲疏一并保护你。” 这时新国的狼烟王子却突然说道:”大家交朋友,抗外敌,这没问题。但要共组联盟,是不是该回去请示一下国主,毕竟大家代表的可不是自己个人,而是一个国家,这么轻率结盟会不会太过儿戏” 顶上国的寿德王子听完后直截了当的说道:”不敢向敌人宣战的,就去鲲鹏国躲在那个乳臭未干的星月小子脚下,今天坐在这里的只能是有胆识、有肩膀的男人,大家都是一国的王储,连这个担当都没有,那不是丢了自己国家的脸吗 眼见大家的讨论越来越激烈,口气上也越来越火爆,身为东道主的木铜王子只能赶快出来打圆场说道:”各位,大伙现在能坐在五兽国营地,自然都是有血性、能托付的好兄弟,愿意在此歃血为盟自然欢迎,但是不愿意的我们也一样是朋友,别伤了自己人的和气,我们的对手是那些躲在角落的刺客,大家别搞错了对象。” 飞沙国的克定王子接着又说:”联盟里都是兄弟,不分大小,不过眼下面对强敌,还是得有人带头吆喝,如果都各行其是,那还叫联盟吗” 寿德王子笑着说:”听克定王子这话,难不成现在要举办个盟主比武大会” 克定王子摇头笑说:”我倒是想办个比武大会,大打一架总好过啥都不做。不过现在时机不对,大伙的力气得用来对付刺客,自己人想较量,等这事过了,我邀请大家到飞沙国来练练手。” 寿德王子于是又问:”那么克定王子言下之意是” 克定王子回道:”我的意思是先共推一个盟主,不用比试武功,武功高的不见得带得了兵,武功低的也不见得带不了兵。就是先得有一个大家都信得过的人出来吆喝,然后大家一起跟着干,等这事一过,咱们就杀驴卸磨,大家说怎样” 寿德王子听毕,举起酒杯大声说:”我同意。既然这是你提议的,那你就来当这头驴,我听你的吆喝!” 克定王子连忙摇手说道:”不行!不行!要是打架我肯定冲第一,不过带兵打仗是门学问,尤其要带的是咱们这群杂牌军,就算是吆喝也不是吆喝着玩,得有真本事,真经验。 你们选我当护法、打手、前锋都可以,盟主这事万万不可。” 善存王子呼应说:”克定王子说的没错,打仗有打仗的章法,这可不是单纯的抄家伙硬干这么简单,我看这里就木铜王子最具实战经验,不如就让他当这第一头驴,等这事过了,大伙再聚他一聚,选个能侍候大家的盟主,你们说怎么样!” 克定王子立刻说道:”好,就是木铜王子。不过话要说在前头,既然选他出来当盟主,大伙就要听盟主的吆喝,不想一起干的趁早走人,别到了紧要关头扯大家后腿。” 寿德王子接着又说:”没错,不想听别人吆喝的就去鲲鹏国,那里不用动手,也没人吆喝。” 狼烟王子此时附和着对着木铜王子问道:”木铜王子,这盟主你当是不当,只要是你当盟主,我新国就跟你了。” 狼烟王子一说完,在场十几个少主都静下来看着木铜王子,要听他是怎么个说法。 木铜王子摇了摇头说道:”为什么这种杀驴卸磨的事,你们就净想着我,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们还是招呼别人去干吧!” 寿德王子说道:”木铜,这时想溜已经来不急了,依我说,你不但得负责吆喝,你还得负责管饱。早听说你这有个厨子做得一手精彩的五兽烩,我看大伙这会儿都饿了,你这当盟主的,管不管饭啊” 木铜王子一听大笑:”原来选盟主是假,蹭饭才是真,吃饭!吃饭!我这就交代下去,马上管饭。” 克定王子立刻见缝插针的说:”木铜王子答应管饭了,就代表他答应当盟主了,大家谢谢盟主管饭!” 在场十几位少主听到克定王子这一番霸王硬上弓,不免莞尔,立刻跟着落井下石说道:”谢谢盟主管饭,谢谢盟主管饱!” 就在这么一阵欢呼下,木铜王子成了这一众万山使团的盟主,一个众望所归的盟主。 除了鲲鹏国与五兽国营地外,通山大道另一个安静角落里,几个既不喧闹也不抱怨的少主正围坐在百寿国的营帐里,细细品尝着百寿国远骁少主为大家所沏的新茶。 百寿国是万山诸国中与东牙国关系最为紧密的一个国家,两国近在咫尺,山上山下不过几十里路,不但长年为东牙国与外界消息往来之传译,亦为东牙国代管来自各国之捐粮与物资。 两国不但是名实相符的兄弟之邦,百寿国主历来更是与东牙国主有着同门之谊,并为东牙国防线之先锋,故通山大道上此番遇袭,不仅是东牙国前院之祸,亦是百寿国后院之灾。 通山大道多国陷入慌乱,远骁王子此刻深知当为东牙国安抚各国使团,勿使恐慌之情持续外溢,以免造成大乱,故而在此一隅,镇定而从容的与几个故交品茗论艺,一派名士风范。 当然由现实面来看,已然陷入惊恐慌乱的使团决计无法在此端坐,他们或求助于鲲鹏国,或扎堆于五兽国,此刻仍能与远骁王子茗茶论竹者,多半都是与东牙国交情匪浅,对东牙国深具信心的邦国。 多宝国与天选国便与百寿国一样,是东牙国在万山诸国最为忠诚紧密的盟友,若非七色国也在此次事件中遭遇重袭,此刻七色国也必然同席而坐,一起为东牙国打气。 多宝国与天选国虽与东牙国有千里之隔,唯乌赤金每隔若干年便远赴该国为其讲经传术,参与修习的各国王室贵族多为乌赤金的忠实拥趸,与其说是多宝国、天选国与东牙国之间的邦交情谊,不如说是这些拥趸对乌赤金的尊敬与崇拜。 此间尤以多宝国为甚,多宝国常年深受周遭大国霸凌,虽不至兵刃相见,但苦于国小力薄,难以对自身的利益有所捍卫,长此以往,百姓对王室亦多有怨言,政敌间更是虎视眈眈,每每多有取而代之的念头。 自乌赤金十余年前开始赴多宝国讲学后,多宝国王室善用乌赤金所授合纵连横之术,透过大国间的利害矛盾以提升自己在其间折冲斡旋的价值作用,很快的就取得在大国博弈间的关键地位。 姑且不论是诸方大国看在乌赤金的面子,或是乌赤金的合纵连横确实得竟其功,多宝国总算是在大国夹击中站稳脚跟,乌赤金因而获得多宝国王室的忠诚爱戴。 而在多宝国王室中,又以有言少主与九公主布依人对乌赤金最为敬仰。乌赤金首次赴多宝国讲学时,有言与布依人正值总角之龄,在朝上尚未任事担责,但早已对大国的诸般欺凌深恶痛绝,只是一直苦无良方可与之抗衡,兄妹二人常坐望空叹,直到乌赤金的出现。 虽然乌赤金碍于身份,不便直接授予抗衡之术,但在乌赤金旁敲侧击的予以点拨下,资质聪颖的兄妹二人从中体悟妙法不计其数,故而一步一步的扭转多宝国与周遭各国间的微妙关系。 此番出使东牙国法诞,依礼依制原本只是有言少主代表出行,唯九公主布依人向来自称是乌赤金的天字第一号拥趸,故而极尽撒娇耍赖之能事,终于说服昆泉国主让他随团出使。 此刻布依人坐在有言少主的身后,听着各国少主不痛不痒的闲聊着杯中的新茶与手中的竹简,布依人只觉心中满是不屑,总觉得东牙国遭逢此难,你们这些人怎么尽挑些风花雪月的闲事在穷磕牙。 布依人不耐的拉着有言的衣角,嘟嘟攘攘的说着:”王兄,你们要是不想帮东牙国分忧,就给我一队侍卫,我上东牙国去帮乌阁主。” 布依人这话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量,但在仅容十数人的营帐里,每字每句还是清清楚楚的钻进众人的耳里。 身为主人的远骁王子闻言微微一笑,道说:”九公主是对东牙国这么没信心?还是对乌阁主这么没把握难道此刻东牙国就差妳这几十个侍卫的帮称” 布依人让骁远王子这一番挤兑,脸上颇是过意不去,虽知骁远王子此言在理,总不能就这么坐在帐里毫无作为,故而仍是挣扎的说了几句:”说不定东牙国此刻还就是差了我这几十个人。” 有言王子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子的心性,尤其当事人又是她所崇拜仰慕的乌赤金,无论如何,此时不为乌金两肋插刀,更待何时。 有言王子于是笑着说:”在座的所有人都远比你更为关心东牙国,关心乌阁主,不过大家他们的信心可比你要强大得多。 要是没信心,远骁王子的百寿国就在附近,大可一溜烟躲回王城里隔山观火即可。至于我们这几个,连口都不用开,远骁王子也必然会邀我们同行,但是你看看我们有谁想暂避风头吗” 一旁的天选国一心少主此刻也接着说:”没错,咱们就在这通山大道上安心等候东牙国的安排,千万别像外头那些使团的鸡飞狗跳,把自己搞得心神不宁,贻笑大方。” 远骁王子也笑着说:”你们没说,我还真没想到百寿国王城就在左近,转个身就能回家遛跶了。 好了,这等小事别说是乌阁主,大家可别忘了此刻可是我师兄乐清秋乐阁主坐镇东牙国,就凭几个江湖杀手他还没看在眼里。” 远骁王子接着说道:”话说这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成名数十年之久,此刻至少也该有五、六十来岁吧都这把年纪了,大家担什么心。” 一心王子回应说:”也是,我看他们多半是突袭得手,各国使团一时反应不及而已。” 远骁王子继续说:”此次各国系为东牙国法诞而来,心情就像等着过年围炉,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等突发事件,戍卫难免松散,才让敌人有可趁之机,大家只须谨慎点就好,恐慌大可不必。” 有言王子紧接着说:”没错,妳瞧,父王便是认为此行不过是行礼如仪而已,否则哪会同意让妳同行。” 布依人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轮番调侃,一时竟无言以对,虽然心中仍有不平,但此刻却也不便再多有言语。 有言王子继续正色对布依人说道:”如果东牙国到时真的需要我们相助,现在我们更应该保全羽毛,不要做无谓的消耗,就待在原地,让乌阁主要找我们随时找得到,妳懂吗” 一心王子与远骁王子闻言皆一致点头道:”正当如此。” 第十七回。龙伯龙婆 自从背着父亲偷偷离家的那一刻起,洛小园已经足足有二十余天未曾尝过床铺的滋味,此刻沉睡在松软的被窝里,他的四肢百骸彷佛像化到被褥里的舒服,如果可以,这个姿势他可以躺上三天三夜。 离开迎宾大厅后,东牙国司礼官员领着洛小园和肖冰先前往下榻处,虽然路程算不上远,但是却蜿蜒曲折的让洛小园眼前为之一眩。 司礼官员并非领着洛小园与肖冰先从原路离开迎宾大厅,而是在迎宾大厅中经过一连串长短宽窄不一的廊道,最后从迎宾大厅的后门离开。 一走出迎宾大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高低错落的石碑林,那石碑与石碑之间虽然看不出明显的路径,但东牙国的司礼官员却能熟练领着他们从一个毫不起眼的间隙穿了进去,其间不断左转右拐,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规则可循,但司礼官员就是知道哪儿该直行,哪儿该左右转,不知经过多少大小高低石碑后,终于在一片石阶前穿出了碑林。 洛小园回头正想看看这片碑林出口的样貌,这可是他将来回家的地图,他得知道回程时该从什么地方进去,只是这么一回头,却把洛小园给看傻了,因为碑林不见了。 洛小园当下讶异的无以复加,明明前脚才踏出碑林,怎么一转眼碑林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像通山大道两旁的整排参天古木,跟刚刚一路穿梭而过的碑林恍如两个世界。 东牙国司礼官见着洛小园讶异的表情,笑着对他解释:”白羽王子,别吓着您了。乌阁主特别交待过要对您的安全特别照顾,打我们一离开迎宾大厅,就直接进入了碑林结界,这碑林结界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座石碑,共有数万条路径穿梭其中,只要穿过了这个结界,外头的人是无论如何找不到您了,对您来说,这里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便继续领着洛小园等循着眼前的石阶往上走,约莫不到一百个石阶,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云海,司礼官员朝着左前方的一幢石楼指了过去,说道:”白羽王子,那儿就是这几天您与肖统领的下榻处。” 洛小园望瞭望四周,发现在这个平台的周围还有七、八幢长的一模一样的石屋,看来这里应该是东牙国提供宾客下榻的地方,不知旁边的石屋住的都是哪些人此刻自己得认准了方位,否则每栋石屋都长得一模一样,猛一看还真不容易分的清楚。 肖冰先见此景象,心里一阵唐突,想着自己要是被安置在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莫总管的人找得到自己吗姑且别说他们找不找的到自己,此刻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鬼地方。 肖冰先于是开口问道:”如果我们临时有要事找乌阁主或由天朗大人,该去哪儿找呢” 那司礼官笑容可掬的说道:”屋里随时都有侍候的人,有任何事,吩咐他们一声就行了。” 说罢不等肖冰先是否还有问题,便继续领着两人走进石屋,直接登上了二楼,来到一处长廊前,接着指向前方尽头说道:”两位贵客的房间就在长廊的尽头。依据规制,白羽王子是在最里头的房间,肖统领则在挨着白羽王子旁的那一扇红门房间。” 肖冰先急忙说道:”敝国国主行前一再嘱咐,为了少主的安全,要肖某对少主必须做到形影不离,我还是跟少主一个房吧,要是他临时有什么需要,我好随时照应。” “肖统领莫急,您是在担心白羽王子的安全吧。别说这栋石屋,就是这整个平台上的所有石屋,这几天也只住着您们两位贵客,这里安全得很。况且这长廊的尽头已经没有路了,任何人要接近白羽王子的房间,一定得从您的房前经过,您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肖冰先听得对方如此安排,自己似乎也没啥好坚持的,只能点了点头说道:”设想的真周到,肖某在此先谢过。” 那司礼官员微笑回礼后,领着洛小园和肖冰先穿过长廊,然后先招呼洛小园来到他的房间。肖冰先见那房间宽大空旷,除了必要的桌椅床柜,不见其他多余的长物,看来并没有什么地方可暗藏机关。 环顾房里,只有面向长廊的墙上开了一扇窗,这布置看来是绝对的与外界彻底隔绝,可见乌赤金对这下榻处是做了精心的安排,眼下除了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过,外人是完全没机会接近这个房间。 那司礼官见肖冰先状似满意的表情,便道:”白羽王子经过一晚折腾想必累了,这就请白羽王子先歇下,有任何需要,摇一下床边的绳铃,就会有服侍的人来招呼您。” 接着又对肖冰先说道:”肖统领您的房间就在隔壁,请随我来。” 肖冰先原本还有话要对洛小园交代,但一时也不方便请那司礼官员回避,心想,待会回房安顿好再来叮嘱洛小园也行,就随着那司礼官员走出洛小园的房间。 等众人离开房间后,洛小园望向眼前那张舒适的大床,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有床可躺,他迫不及待的想投入那雪白的怀抱,好好弥补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的奔波辛劳。 这一觉,中间不见肖冰先的打扰,洛小园从一早直睡到了黄昏,尽管脑子已经逐渐清醒,但洛小园还兀自沉醉在舒适松软的床褥上,回想起过去一日的点点滴滴,他觉得此刻安逸的特别不真实,他甚至想着不如就别起床,毕竟一出门就得碰上肖冰先,一遇上他,各种麻烦事又会此起彼落的纠缠上自己。 洛小园此时灵机一动,心想,不如趁机溜回五兽国营地吧,虽然回去的地图不是那么清晰,但洛小园有把握能找到回去的路,毕竟从迎宾大厅到下榻处也没经过多少路,不过是多绕几圈罢了。这时回去,顶多挨上父亲一顿打骂,至少不用待在这里提心吊胆,整天担心着下一刻是否会有杀身之祸,更别说到底要假冒那个白羽王子到几时 无论如何,先溜出去再说。想到肖冰先就住在隔壁,心里还是有点紧张,自己可得小点声音,别把他给惊扰到,要是让肖冰先给抓个正着,这就不好交代了。 毕竟这一路肖冰先对自己也算是多有照顾,自己这一溜走,肖冰先的处境可想而知,尽管如此,也不能因此就赔上了自己,不如眼不见为净的一走了之。 就在洛小园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眼前的景色把洛小园给吓了一跳。洛小园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房间是在一条长廊的尽头,他的房门正对的是一堵实墙,但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间大书房,一间摆满了数十座书架的书房,这些书架就像之前经过的那个碑林,隐隐约约的摆设出神秘莫测的阵型。 洛小园紧张的前后左右张望,他记得旁边应该是肖冰先的房间才对,怎么那个房间竟突然不见了,不仅如此,就连那一道长廊也失去了踪影,这里根本不像是早上自己来过的地方。 他望着满眼的书架,他只想找先到肖冰先的房间,虽然他原本的打算是抛下肖冰先溜之大吉,但眼下却因遍寻不着肖冰先而心急如焚。 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逃跑是否会惊扰众人,洛小园不断的大声叫喊着肖冰先,但满屋子除了自己的回音,并不见任何肖冰先的回应。 洛小园此刻开始感到害怕,别说不见肖冰先的踪迹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整个屋子都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那司礼官员不是说有人随时在旁服侍吗怎么自己叫喊了那么久,却没有半个人回应自己呢 洛小园想起那司礼官员的叮咛,摇一下床边的绳铃就能把人招呼过来,所以他想回到房间去摇铃,这一回头更让洛小园崩溃了,刚刚才起床的房间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洛小园急忙穿出眼前的书房,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茶厅,接着他穿出茶厅,一个景物错落有致的花园出现在他眼前。 洛小园百分之百能确定这里不是睡前东牙国司礼人员带他来的地方,这一路为了牢记回到五兽国营地的路,洛小园对每个经过的地方都细心观察记忆,他能确定这个地方从未来过,难道是东牙国人或肖冰先趁他睡着时把他换了地方 只是此刻别说找不着肖冰先,就连其他人影也见不到一个,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此刻别说肖冰先了,就连一直存在自己脑海里的那张回家地图,彷佛也随之渐渐淡去,因为这里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他无法将这个地方跟过去的任何记忆链接,眼下他是真的彻底迷路了。 洛小园想起肖冰先曾经交给自己几个烟花,肖冰先说过,只要看到这个烟花,肖冰先就能循线找到自己,因此洛小园毫不犹豫的点放了手中的烟花。 洛小园原地待了良久,哪里见到自己以外的半个人影?此时笼罩在他四周的不只是恐惧感,更糟糕的是一股饥饿感也随之而来,毕竟洛小园这一觉也睡了好几个时辰,正该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再怎么样也得先填饱肚子,洛小园告诉自己,就算要恐惧,也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恐惧。 洛小园心想那么大的一间书房,里面或许该有点饼干糕点之类的食物吧,因此又返回屋子里来回摸索,虽说其中有个不小的茶厅,厅里也摆了一张看似茶几的桌子,但整个屋子居然嗅不出半点食物的味道,空气中充斥的都是书简和熏香的气味,这让洛小园不禁大失所望。 既然屋里找不到食物,洛小园只好把希望寄托于屋外,要知道洛小园可是名厨洛百味的儿子,但凡能打上只野兔、獐子,甚至是田鼠之类的走兽,只求果腹充饥还难不到洛小园。 但洛小园没意识到此刻正是腊月寒冬,东牙山又处于高山峻岭,向来住惯平地的他压根无法想象什么叫做不毛之地,反倒是满园耐寒植物所呈现的一片绿意彻底混肴了他,一直深信这片园子里肯定有猎物可以让自己大快朵颐。 身为五兽国的子民,洛小园对自己的打猎功夫可是颇有自信,虽说豺狼虎豹之流的自己肯定没戏,但要抓点野兔或田鼠那可是经验丰富,他就地拾了几样堪充武器的工具,便兴高采烈的往花园里寻觅猎物去了。 只是连狼群都不免挨饿受冻的冰封天地,洛小园这个十岁孩童又怎么能例外呢眼见太阳就要完全没入远方的山头,洛小园越来越是心急,一来是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半点猎物的痕迹,一旦入夜就更难找到猎物,二来是他开始有点担心自己或许连回屋的路都不见得找得到。 洛小园思之再三,心想,与其在冰天雪地里受冻,不如回去刚刚的书屋,就算饿一晚上也好过得多,说不定稍晚就会有人将食物送来给自己,此时只能打消打猎的念头,慢慢摸索着回屋的路径。 就在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过程中,洛小园居然在空气中嗅到了食物的气味,这个气味让洛小园顿时精神抖擞,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有小炒肉、宫保鸡丁、冬瓜盅…,还有那…,洛小园不想再猜了,他加快脚步,向着美食的方向急奔而去。 洛小园已经可以看到明亮的烛火从前方屋子的窗间透出,他可以辨识出那正是自己刚刚所在的屋子,这表示自己并没有迷路,也表示自己并没有被遗忘,至少,有人送饭来了。 洛小园三步并两步的跑着,还没进屋,就在门前遇上一位正在整理推车的的老翁。那老翁看见气喘吁吁的洛小园,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冷若冰霜的盯着洛小园,彷佛正用着他的眼神指责洛小园到处乱跑。 洛小园来到那老翁面前,兴奋着问道:”老伯伯,你是帮我送晚餐来的吗” “进去吃饭,有事找我。”那个老翁没好气的说着,然后便低头继续做着刚才手上的活。 好不容易易碰到一个人,没想到却是这么冷漠,洛小园好生失望,只能问道:”老伯伯,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吗我还能在这儿找到你吗” 老翁仍没好气的说道:”我就住在在这屋子后的小屋里。” 洛小园又问道:”老伯伯,你知道肖冰先肖统领在哪儿吗就是和我一起来东牙国的那个人,大概四、五十岁左右年纪,跟您差不多高,比您胖一点,他住哪里我要怎么找到他呢” 老翁瞪着眼说:”首先,叫我龙伯,别老伯伯老伯伯的一直叫。另外,你说的那个人我没见到,也没听说过。你先进去吃饭,龙婆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龙婆”洛小园不明白的问着。 “我叫龙伯,龙婆当然就是我老婆,我俩会在这儿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快进去吧,饭菜都帮你准备好了。”龙伯继续低下头去,继续专心的忙着手上的工作。 洛小园点了点头,飞快的越过门坎,一溜烟的钻进屋内。一进茶厅,洛小园就看到一个老婆婆正在摆设碗盘,看来这位老婆婆应该就是龙婆,于是洛小园大声的问候着:”龙婆婆,您好,我是洛小园,谢谢您帮我准备晚餐。” 龙婆听到洛小园的招呼,原本慈祥和蔼的脸色瞬间转为阴沉嫌弃,也是没好气的对洛小园说:”旁边有盆水,你先去洗手,然后快来吃饭。 还有,我叫龙婆,那个婆是老婆的婆,不是婆婆的婆,你以后别喊我龙婆婆。” 洛小园侧过身,暗中吐了一下舌头,心想:”这对老夫妻可真难捉摸,光是这么简单的称呼就这么多麻烦,看来自己可得多加小心。” 于是接着说道:”我知道了,龙婆。你的婆是龙伯老婆的婆,我以后记得了。” 龙婆一边看着洛小园洗手,一边转怒为笑的对洛小园道:”乖孩子,记住了,以后可别再叫错。另外,乌阁主特别叮嘱过,在这里只能称呼你小哥,不管是白羽王子或是你原来的名字都不能再用了,这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你记得了吗” 经龙婆这一提醒,洛小园才惊觉刚刚一时大意,竟然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不是摆明了承认自己是个冒牌货。但是随即一想,原来那个乌阁主早知道自己是冒牌货,一定是肖冰先出卖了自己,难怪自己一觉醒来便找他不着,那家伙一定是逃之夭夭了。 洛小园接着吞吞吐吐的问着:”龙婆,我现在算是被乌阁主关了起来吗你跟龙伯是来监视我的吗” 龙婆笑着说:”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是清风书斋,是乌阁主的私人园邸,几十年来受乌阁主之邀来家里做客的不过十来人,你可是乌阁主的座上嘉宾呢! 还有,我和龙伯可不是帮人看顾犯人的下人,只是受乌阁主之托,来帮忙照看你一段时间。” 洛小园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自己明明是个冒充白羽王子的骗子,乌阁主知道后非但不将自己抓起来,怎么反而成为他的客人呢只是这事的缘由也不好跟龙婆细问,于是便绕个圈圈问道:”所以乌阁主也住这儿吗” 龙婆说:”这整个园邸叫做清风书斋,里面一共有六个书斋,小哥你住的这里是万象书斋,乌阁主住的是清风书斋本院,一般来说是见不着的,不过你是乌阁主的贵客,他要是回来,应该会来找你吧。” 洛小园心想,幸好乌阁主不住这里,毕竟自己的身份被拆穿,总是会有点心虚,不住一起,起码不会经常碰面,但问题是自己要在这里住多久呢 龙婆接着又说:”我和龙伯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如果你有问题想问,就等乌阁主回来直接问他吧,我和龙伯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受请托在这段日子把你照顾好。” 洛小园又问:”那乌阁主什么时候会来呢” 龙婆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乌阁主日常很忙的,经常十天半个月都没法回来睡觉,我想,他要找你时自然会来找你,你就别惦着了。” 洛小园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心想,要是乌阁主十天半个月不回来,自己不就得被关在这里十天半个月,这还得了,要是法诞典礼结束,爹爹跟着使团一起回五兽国去,那自己怎么办 龙婆见洛小园的反应笑着说:”这段时间乌阁主要操办新国主的法诞典礼,肯定不会离开城里,估计经常会回清风书斋睡觉,你就别担心了,快先吃饭,你也睡了一整天没吃东西,应该饿坏了吧。” 洛小园这才想到自己还饿着肚子,于是赶紧拿起碗筷,狼吞虎咽的把整桌食物往肚子里装,一边心里头还估摸着,别说肖冰先不见了,现在连冒充白羽王子的身份都被揭穿了,看来得赶紧想办法溜掉,否则自己在这里势孤力单,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坏事。 没过一会儿,龙伯随后也进到屋里与龙婆一起坐着用膳。东牙国人向来没有主仆的概念,人与人之间只有负责的工作内容不同,没有身份阶级上的差异,彼此相处就像族人、家人一般。 龙伯与龙婆原是灵蛇山主身边的金童玉女,准确说来,他们的辈份应该是乌赤金的师兄与师姐,乌赤金向来对他俩亦是敬重有加,自龙伯龙婆从金童玉女的岗位退休后,龙伯龙婆便一直待在清风书斋帮着乌赤金打点园邸里的事。 龙伯与龙婆自幼年起已然相伴五十余年,未曾育有一子半女,此刻两人陪着洛小园共进晚餐,竟有一家和乐之感,龙婆不时的往洛小园的碗上填满菜肴,见洛小园一口一口的把自己做的美食塞到嘴里,不禁满足的笑着。 “小哥,你虽然睡了一整天,晚上还是早点上床睡觉,免得日夜颠倒乱了作息。 还有,外面的园子虽然不致于有什么豺狼虎豹,但是清风书斋一共有十八个园子和两个农场,晚上这外头一点灯光都不透,你要出去乱跑,十之八九会迷路,这冰天雪地的最怕有个什么闪失,最好是待在屋子里。” 龙婆边吃饭,边叮嘱着洛小园,接着又说:”换洗的衣服都已经帮你放在房间的柜子里,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明天一早告诉我,我再帮你张罗。” 洛小园正满心盘算着要怎么逃出清风书斋,怎么逃出东牙国,狼吞虎咽之间倒也没听清楚龙婆讲的话,只是含混的应了几声,便继续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进行他的绝地大逃脱。 饭后,龙伯与龙婆就万象书屋里的环境对洛小园稍作一番说明,早早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终于又轮到一个人的独处,洛小园暗自庆幸着身边没有人监视,刚好可以好整以暇的观察逃脱路线。 他爬上万象书屋的阁楼,阁楼上有两间颇为精致的书房,打开书房的窗子看出去,黑色天幕已经完全将书屋的周围笼罩,果真一点光都没有,看来只能等明天一早再回到这阁楼上来探路。 第十八回。五兽棋王 这万象书屋原来是收藏万山诸国各地风土民情和人文历史典籍的地方,洛小园现在正站在五兽国与周边邻国的藏书区,眼前几个大字刚好吸引洛小园的眼光,五兽国拾遗。 洛小园不懂拾遗是什么意思,却也因此勾起了洛小园对这本书的兴趣,他轻手轻脚的爬上书架,小心翼翼的将那本书取了下来。 洛小园虽不是贵族子弟,但从小经常在木铜王子府出入,也和木铜王子家的小王子们一同读了几年书,虽然称不上什么学问,不过该认得的字也已十有八九,读本书大致还不成问题。 翻开五兽国拾遗的第一页,洛小园的眼睛就亮了,此刻映入眼帘的正是五兽国的国粹,五兽棋。 五兽棋是每个五兽国人都能玩上一手的游戏,说它是游戏,是因为所有的五兽国孩子打小就玩五兽棋。这个时期的五兽棋就是一种游戏,一种童趣,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在不同阶段对五兽棋都有不同的领悟与启发,它或着是格斗狩猎的技巧,或者是经商营生的心法,更能成为士兵将领行军打仗的战术,由此可知五兽棋在五兽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了。 洛小园之所以对五兽棋眼睛为之一亮,系因洛小园可是五兽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五兽棋王,在五兽棋的世界里,他可算是真的王者。 看着这本比父亲还年长的五兽国拾遗,不喜欢读书的洛小园却开始聚精会神的字字细读,只见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挠首,一会儿揉耳,仿佛那本书就像个棋士坐在棋盘对面与他对奕一般。 这本书之所以让洛小园如此出神,原来是书中所提的五兽棋与洛小园所熟悉的五兽棋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回事。 洛小园认识的五兽棋,是奕者双方各执数量相等的虎、狼、马、蛇及猎人等不同角色的棋子,依据不同角色的功能在棋盘上进行阵地的布置与攻防的实施,最后谁先将对方的虎王擒获,谁就是获胜者。 但这书上所说的五兽棋,则是包含虎棋、狼棋、马棋、蛇棋以及猎人棋等五种,对弈双方既有可能猎人,也有可能是各种野兽,对奕的规则是可以是人兽对战,也可以是不同野兽之间的撕咬,这与洛小园熟悉的五兽棋完全不是一回事。 除此之外,书中的五兽棋除了两人对战外,还有十人、百人对战的棋谱,这完全脱离了洛小园过去对五兽棋的认知,但也激起了洛小园的企图去对这前所未见的五兽棋一探究竟。 既然要研究棋谱,就必须先有棋盘和棋子,洛小园于是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试着在整屋子的书册中找出适合制成棋盘与棋子的材料。 在五兽国,每个孩子都有自己专属的五兽棋棋子,他们或者是自己制作,或者是从坊间购得,或者由长辈或亲友赠与,材质更是从木头、玉石、竹片,甚至是野兽骸骨皆有可能,从此这个棋子就会伴随他们一起成长,见证他们在五兽棋战场上的峥嵘岁月。 不过,万象书屋哪有可用来制作棋盘、棋子的材料,书屋里有的就是书,满坑满谷的书,书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像,就连做为棋盘的图纸,这些满是文字的书可都还不够格。 就在洛小园对着书房一筹莫展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说道:”在找什么呢” 洛小园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看看是谁在说话,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正坐在身后的凳子上,慈祥和蔼的对着自己微笑。 这老头是谁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自己身后虽然这老头看上去颇为和善,但此刻自己身处险境,倒也不可掉以轻心。 但见这老者与自己说话的口气甚为客气,自己刚刚的惊吓反而显得大惊小怪,洛小园于是谨慎而礼貌的对那老者说:”老爷爷您好,我正在找些能够用来制作棋盘与棋子的材料。” 说着还一边以手指向那本五兽国拾遗,一边说道:”就是这本书里讲的五兽棋,老爷爷,您会下五兽棋吗” 那老者看了一眼洛小园手上的书,于是笑着说:”听说过,但一直没试过。这样吧,你说说看需要怎样的材料呢我帮你找找。” 洛小园挠了挠头说道:”都可以啊,竹片、石片、木片什么的都行,还要有锯子和凿刀。” 老者听了笑说:”这还不简单,这屋里那么多张桌椅,咱们随便拆它一张,不就可以拿来做成棋子了吗” 洛小园听完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可不敢,这里可是乌阁主的园邸,要是让他发现我把他的桌椅拆了,就只为了拿来做五兽棋子,那乌阁主还不把我给拆了” 老者笑着问洛小园:”拆了你乌阁主这么可怕吗” 洛小园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要说乌赤金可怕嘛,倒也不见得,只是之前肖冰先不断提醒自己乌阁主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整个东牙国最要提防的就是他,再加上自己和肖冰先在乌赤金面前说了一大堆的谎话,总觉得乌赤金可能会抓到自己的把柄,是以在心态上,不知不觉的就对乌赤金有所畏惧。 不过再仔细一想,乌赤金跟自己讲话时,一直都是温言温语,后来还安排自己住在这么舒适的地方,安排了龙伯和龙婆来照顾自己,更没限制自己任何的行动,说实在话,到目前为止,乌赤金对自己真是挺好的,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于是洛小园便这么回复那老者:”谁说我怕乌阁主,只是乌阁主待我不错,如果我反而恩将仇报,将他的椅子给拆了,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吗” ”不怕就好。这屋里那么多椅子,不见一张两张,估计没人会发现。就算真被乌阁主发现了,你就说是我的主意,我扛了,来吧,我帮你。”那老者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来四处张望,要帮洛小园找一张适合的椅子。 洛小园见这老头讲话甚是有趣,又是帮着自己为非作歹,一时便对这个老者心生亲近,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头身边,对着整屋子的一应桌椅品头论足。 不到一会儿功夫,这一老一小同时看上了一张摆在阴暗角落里的凳子,这张椅子看来简朴无华,估计是为了方便取得高处的书册而准备的凳子,他们盘算着这张椅子就算不见了,乌赤金大概也不会发现。 两人对望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洛小园便兴高采烈的将那凳子搬了出来,准备对那凳子大兴土木,此刻洛小园突然又想起没有锯子和凿刀,怎么有办法将这凳子变成棋子呢 那老者看出洛小园的心思,便对洛小园说:”你去别处看看有没有菜刀或柴刀,这清风书斋总得煮饭切菜或劈柴生火,这都得有把刀吧,凿刀就不用了,待会咱们用笔划上去就行了。” 洛小园觉得没错,龙婆今天做了一整桌的饭菜,总得拿刀切肉切菜吧,于是立马出去搜索厨房的下落。 洛小园哪里知道龙婆的饭菜根本是在别的地方做完后才拿到万象书屋,万象书屋压根就没有厨房这种地方,当然更没有菜刀,洛小园足足绕了万象书屋两三圈,里里外外的反复搜索,最后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到屋里,无精打采的对那老者说道:”老爷爷,这屋里压根就没厨房,更别说有菜刀了。” 那老者笑着对洛小园说:”别找菜刀了,我刚刚找到一把劈柴刀,已经把那张凳子劈成一片一片的棋子了,你过来帮忙把棋子的图案画上吧。” 洛小园趋前一看,果然一片一片的木片整齐的摆在桌上,再看那躺在地上的凳尸,四只脚只剩三只脚,上头被柴刀截断的痕迹还正新鲜着。 洛小园大喜,二话不说立刻坐上书桌,开始磨起墨来,准备大展身手。 老者看着洛小园磨墨的架式,知道这孩子肯定读过几年书,便笑着对洛小园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呢可以写给我看吗?” ”老爷爷,我叫洛……,呃,洛……”洛小园本能上心直口快的脱口而出,却又猛然想起龙婆才特别叮嘱过自己在这里就只能叫做小哥,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洛小园话锋一转,反问那老者说:”老爷爷,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帮你做一套棋子,可以把你的名字刻在写在棋子上。” 那老者笑道:”你要帮我也做一套棋子吗那好,有了棋子,你就可以教我怎么下五兽棋了。 我叫灵蛇,灵活的灵,毒蛇的蛇。” ”灵蛇”洛小园心想,怎么有人的名字这么奇怪,却又好像对这个名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又接着问道:”你的名字好怪,你是骗我的吧” 原来这个老者,就是东牙山向天峰的山主,乌赤金的师父,灵蛇。灵蛇与乌赤金一路赶下山来,就是要确认眼前这个三绝孤的真假。 一到东牙国后,乌赤金立刻先去面见国主福利生,而灵蛇则是直奔清风书斋,亲自来会会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三绝孤。 ”我这名字,是小时候师父起的道号,已经跟了我快一百年,至于我有没有其他的真名,我倒真是不知道。”灵蛇对洛小园的问题缓缓道来,就像在与自家孙子聊天,根本不像是正在面对东牙山生死大敌的模样。 ”灵蛇爷爷,原来你已经快一百岁啦,是吹牛的吧,我瞧你的样子,就跟我老家的酿酒师父差不多,他也不过才六十五岁。”洛小园一副完全无法置信的模样。 ”傻孩子,到了我这个年纪,只会把岁数往少里说,没人会为了吹牛把自己岁数往多了讲。”灵蛇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说道。 ”为什么要把年纪往少里说?得把自己年纪往多了讲,别人才不敢欺负你年纪小啊。”洛小园拿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响应。 ”到了我这时候,把年纪往少里说,是不想让阎王知道自己几岁了,要是年岁说得太高,阎王说不定觉得你已经活得够久了,兴许明天就派牛头马面来把我收走,年纪说得低点,或许阎王会网开一面,让我再多活几年。”灵蛇莞尔一笑的说着。 洛小园一听觉得有理,原来连说个年纪也有这番讲究,以后自己到底该把年纪往多了说还是往少里讲呢看来,要是碰到有人想以大欺小时,就该往多了说,要是到庙里拜拜,就应该往少里讲,毕竟神仙都是一家人,难保他们不会打小报告。 接着他念头一转,对那灵蛇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清风书斋这里是乌阁主的园邸,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 洛小园心想,这个东牙国怎么都是老人家,大半天都没瞧见一个年轻人,更别说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了。 ”我呢应该也算是乌阁主请来的客人吧。我就住在前面不远的百叶书屋,刚刚在这园子里散步,见这屋子里透着灯光,就直接进来瞧瞧。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灵蛇仍是一派悠闲地娓娓道来,他已经很久不曾和这种年纪的孩子聊天了,此刻他一边聊着,一边遥想着当年自己的孩提时光。 ”我…,灵蛇爷爷,我很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可是乌阁主有交代过,我在这里只能叫小哥,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的名字,否则会有危险。”洛小园非常诚恳的说着。 ”这样子啊,这么说,你也不能告诉我你是打哪来的啰”灵蛇略带失望的问着洛小园。 ”灵蛇爷爷,我心里其实很想告诉你,不过…,这件事说起来很不可思议,我真的不能说。”此刻洛小园的心里头,是真的犹豫着是否该把真相告诉眼前的这个老爷爷,一来是他的慈祥和蔼让洛小园彻底安心,二来是他真想找机会坦白这一切,赶快脱身回到父亲身边,三来是现在连肖冰先都不知踪影,自己又何必一个人在这里守着秘密呢 ”没关系,不用急,不能说就先不急着说。这样吧,我们先把棋子做好,你不妨先教我下五兽棋吧,五兽国的五兽棋天下闻名,我现在可是满心期待呢!”灵蛇诚恳的说着。 望着洛小园单纯而专注在棋子制作的眼神,灵蛇有点陷入迷惑,在他的认知理解里,三绝孤者因为命格使然,性格多属孤僻、冷漠、畏缩,对诸事多呈负面、抗拒、逃避的心态,但现在眼前这个孩子,实在跟他想象中的三绝孤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第十九回。打虎高手 洛小园很快就制作好了第一份五兽棋子,他开心的把它交给了灵蛇,说道:”灵蛇爷爷,这一份棋子是专门为你做的,因为你的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所以我用颜色较浅的木牌来制成你的棋子,旁边是这些颜色较深的木牌,我就拿来制成我的棋子,以后我们一看棋子颜色的深浅,就知道是谁的棋子了,你说这样好吗” 灵蛇轻轻的摸了摸洛小园的头,感受着三绝孤的脉动,因为抚额礼是玉晖山主的绝技,灵蛇不曾修习,况且此刻也不是使用抚额礼的好时机,但灵蛇自有其辨识之道。 灵蛇一边点头微笑,一边对洛小园说道:”太好了,这样我也拥有了自己专属的五兽棋子,谢谢你啊,小哥。” 摸着洛小园的头,灵蛇心想,此刻只要稍一发力,这个威胁着东牙国生死存亡的源头便立刻烟消云散,但是看着一个这么无辜、单纯又善良的孩子,就算未来他会给自己或东牙山带来麻烦,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他这会儿算是完全体会乌赤金的为难了。 洛小园很快的又将第二份棋子完成,他兴奋地对灵蛇说道:”灵蛇爷爷,大功告成了,我们来对奕吧。” 一开始,洛小园准备先教灵蛇自己原本就熟悉的五兽棋,毕竟五兽国拾遗里的五兽棋他还不熟悉,非经一番钻研,自己也没把握能教得好灵蛇爷爷;此外,洛小园当然也想藉此让灵蛇爷爷见识自己的五兽棋功力,毕竟自己可是”五兽棋王”。 但是灵蛇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既然洛小园也要学习五兽国拾遗里的五兽棋,不妨两个人就一起研习新的五兽棋,否则又要学旧的五兽棋,又要学新的五兽棋,以灵蛇的年纪只怕受不了这番折腾,洛小园也觉得甚为有理,便欣然同意灵蛇的建议。 五兽国拾遗里的五兽棋要远比洛小园所熟悉的五兽棋复杂得多。原来五兽国拾遗里的五兽棋是数百年前在五兽国所流传,因对奕难度极高,逐渐不为五兽国人所喜,为了延续传承这项国粹,一位热爱五兽棋的国主便命人将五兽棋予以简化,经过数百年来一代复一代的改良,就变成现在洛小园熟悉并精通的五兽棋了。 虽然是经过不断地简化,学习与对奕的门坎也不断的下降,但是五兽棋本质上的内涵仍被一定程度的保留,对于奕者的智慧启发与谋略发展仍有很大的帮助。 尤其对洛小园来说,自他从四、五岁开始受五兽棋启蒙,加上过人的天分与悟性,他在五兽棋上有着惊人的领悟和自信,因而能击败一众大人,取得五兽棋王的殊荣。 却也因为洛小园对现在的五兽棋过于熟悉精通,让他对五兽国拾遗里的五兽棋有点适应不良,在与灵蛇一起摸索对奕之法的过程中,洛小园反而因为两种五兽棋的似是而非显得绑手绑脚。 虽然灵蛇本身并非善奕者,但古老的五兽棋乃是从各种实务经验演绎而来,灵蛇对此反而比洛小园有着更多的生活经历,灵蛇同时也发现洛小园每次遇到的瓶颈都是因为对人生觉悟不足所致,因此他想了一个法子让洛小园改变学习的方法。 ”小哥,你遇见过老虎吗”灵蛇突然问了洛小园这个问题。 洛小园沉思了一下,说道:”没有见过活的,但是见过被族里猎人杀死的老虎。小时候离我家不远的森林里有老虎的足迹出现,许多族里的猎人都被老虎咬死,后来猎人聚集起来,并在森林里设下许多陷阱,最后终于杀了老虎。” ”那么,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猎杀老虎的吗”灵蛇继续问道。 洛小园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来跟你说说我年轻时碰到老虎的故事吧。”灵蛇故作神气的对洛小园说着。 “灵蛇爷爷遇见过老虎太厉害了,快,快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洛小园兴奋地问着。 灵蛇开始娓娓道来:”我先告诉你老虎是种怎样的猛兽。首先,老虎几乎是我所见过,爆发速度最快的猛兽,牠就像一道闪电,明明你看牠还离你几十丈远,但一眨眼的时间就能扑到你眼前。另外,牠的力量也大的惊人,要远远比我见过的所有猛兽都大,一掌拍下来只怕不下千斤,再加上它本身几百斤的重量,所以牠是一种速度与力量兼具的完美猛兽。” “这么可怕……,跑得又快,力量又大,那不就是天下无敌了吗”洛小园充满想象的说着。 “那倒不至于,要知道天底下没有无敌这件事。天生万物都有它相生相克的道理,在你家乡的老虎,最后还不是让猎人给杀了,难道猎人比老虎跑得更快比老虎力气更大吗?其实,只要了解老虎的习性与弱点,那些远比老虎跑的慢,力气又小的猎人,也能靠自己的方法去战胜老虎。”与其说灵蛇在与洛小园切磋五兽棋,不如说是灵蛇在对洛小园启蒙万物之道。 “所以,灵蛇爷爷你后来也杀了那只老虎吗” “没有,我和那只老虎周旋了个把时辰,把那只老虎搞得筋疲力尽,最后,我和牠交了朋友,把牠带回家了。”灵蛇不骄不喜的说着这段过往,好像说的是每天一早起来梳洗着装的平常事一样。 洛小园听到灵蛇这般话,表情从原来的好奇慢慢转变为怀疑,再从怀疑慢慢转为不屑,说道:”你跟老虎交了朋友你骗我的!老虎怎么可能跟人交朋友,老虎吃人的!” “你要说我骗你,也对,我刚刚说的也不尽然属实。其实,我不是跟老虎交了朋友,我是把老虎给打蒙了,牠跑也跑不掉,打又打不过我,最后只能像只猫一样跟着我回去,从此帮我看家护院。”灵蛇这段话,更是十足十的让洛小园把他当成一个骗子。 洛小园毫不避讳的以他最轻蔑的眼神看着灵蛇,亏自己还那么认真的听着他讲故事,结果竟听到这么荒诞的吹牛,于是洛小园也以牙还牙的对灵蛇说:”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吗,刚刚我跟你说我老家的那只老虎,其实不是被猎人们给杀的,是被我杀的。 等等,也不能说是我杀了那只老虎,而是那只老虎打又打不过我,跑也跑不掉,被我折腾个把时辰后,最后羞愧的一头撞墙而死的。” 灵蛇听完洛小园这番反讽,噗赤一声的笑了出来,非但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因为能与洛小园这么愉快的聊天甚感愉快。要知道灵蛇一辈子生活在东牙山,身边都是修道练功的族人或门生,平常交谈不是谦恭有礼就是引经据典,几时听过洛小园这般有趣的言辞。 灵蛇回头一想,这孩子不相信自己的话是理所当然的,他又不知道自己是何许人也,今天要是自己与他易位而处,多半也会和他的反应一样。 于是灵蛇把刚刚削掉一只脚的凳子拿了过来,然后对洛小园说道:”你知道刚刚我是怎么把凳子的脚,削成这些木片的吗” 灵蛇突然把话题转向凳子的脚,洛小园一时有点意会不过来,只能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你刚刚不是说找到一把劈柴刀” 灵蛇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个圈圈,拍拍自己身上各处,示意洛小园自己身上没有劈柴刀,接着又说:”现在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削下这些木片的。” 说着说着,灵蛇就用两指轻松地将凳子的另一条腿折断,然后用手掌运起刀气,手起刀落的将凳子脚削成一片一片的木片,果然就和桌上那些已经被制成棋子的木片一个模样。 这下子可把洛小园看得目瞪口呆,他拿起被灵蛇削下的木片仔细端详,这可是当着自己的面削下的,肯定无法做假,他又举起灵蛇的手掌左看右看,的确是肉做的手掌,手掌上连粗茧都找不到一个,他怔怔的看着灵蛇的脸,心想,他是怎么做到的 灵蛇见着洛小园的表情甚感有趣,于是摸了摸洛小园的头,走到一边的柱子旁,伸出左手的食指,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向柱子戳去,直到一整根指头慢慢的完全没入柱子里,然后再缓慢的从柱子里拔了出来。 洛小园这会儿更是不可置信,再一次的拉着灵蛇的左手食指,仔仔细细的打量这只穿木如纸的手指,心想,原来这个灵蛇爷爷是个武功高手。 洛小园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得口中不听使唤的一直反复嘀咕着:”这手指…,这手指…” 灵蛇接着又问道:”你觉得是老虎的脑门比较硬,还是这木头柱子比较硬呢” 洛小园不太确定的回道:”应该是木头柱子吧。” 灵蛇点了点头,笑着说:”对啦,所以现在你觉得我要收拾一只老虎,还会是件难事吗” 洛小园现在可是完全相信这位老爷爷的能耐了,就凭他这手工夫,别说是一只老虎,就算是十只老虎,那还不是收拾的服服贴贴的。此刻只见洛小园点头如捣蒜的说道:”不难,不难,灵蛇爷爷,你真厉害。” “光靠这两手功夫肯定是不够的,老虎是活的,会上窜下跳,也会审时度势,牠可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等我用手指去戳牠,尤其牠那两只前掌又快又狠,要是让牠给拍上或挠上,只怕立马就得厥了过去。”灵蛇这会儿认真的对洛小园说着。 “那你是怎么……,怎么收拾那只老虎的” “首先,你要先知道老虎的弱点在哪儿。如果我手上有武器,那么我会拿着武器直指牠的弱点,老虎的弱点就是他的咽喉或是肚子,不是头也不是脚,那些地方都挨得了疼,只有咽喉和肚子会对他造成威胁。 接着,你要观察牠的动作,多数时候,一个人最自信的地方,往往也是他最致命的地方,老虎也不例外。 老虎习惯出奇不意的扑向你,用牠那力大无比的前爪将你拍昏,然后一口咬住你的咽喉,直到你流血身亡或窒息而死。 因此,面对老虎时别选择主动进攻,因为你再快都没牠快,你该做的就是要牢牢地死盯着牠看。盯哪呢?就盯着牠的咽喉,静静的等到牠扑向你,记得,此时千万别闭上眼睛,牢牢地盯着牠的咽喉,同时也紧紧握住武器直指牠的咽喉,老虎飞扑的势头很快,只要牠一启动,在半空中既转不了弯,也没地方躲,这时若你的武器能先刺中牠的咽喉,老虎就算不立刻毙命,也一定会身受重伤。” “所以,你就用手指戳进老虎的咽喉”听到灵蛇的这一番描述,洛小园彷佛也身历其境在灵蛇伏虎的现场,此刻的他,好似能听到灵蛇以手指戳进老虎咽喉的声音。 “没有,如果我想杀牠,或许我会拿把刀对着他的咽喉,但是当时我压根不想杀牠,我只想收服牠,带牠回去当看门的大猫。”灵蛇看似开玩笑,但却又认真无欺的说着。 “抓一只老虎回去当看门的大猫难道灵蛇爷爷家有很厉害的老鼠要抓吗”洛小园怀疑的问着。 “单然不是,你不觉得家里有只老虎帮你看门,感觉上挺威风的”灵蛇调皮的说着,因为当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听灵蛇这么说,洛小园那天生热爱炫耀的热情立刻就被点燃,忙不迭的点头说道:”那是一定的,要是能牵着一只老虎招摇过市的逛街,那才真是过瘾。” “当年我才二十来岁,身手利落的很,我和那只老虎对视没多久,牠就迫不及待的向我扑来。记得我刚刚说过,一个人最自信的地方,往往就是他最致命的地方,你猜猜老虎最自信的地方在哪” “牠的大獠牙!”洛小园兴奋的说着。 灵蛇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獠牙,而是牠奇快无比的偷袭。我刚刚说过老虎飞扑的势头很快,所以老虎对自己这个优势非常自信,因为他很少失败,所以乐此不疲。” 洛小园点头说道:”我懂了,就是因为牠够快,快到想停也停不下来,只要我们拿着武器等着牠将自己的要害撞上来就好了。” 灵蛇赞许地说道:”没错,就是这个理。因为当下我没想杀牠,我这手指改为正对牠的脑门戳了过去,让牠感觉像被一根铁棍戳了一下,那一下肯定要痛彻心扉。 那只大猫,后来我就管牠叫大猫。牠被戳了第一下后,这辈子估计没吃过这种苦头,于是便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我知道这会儿已经成功的惹恼了牠,下一回合,牠肯定是拿命来拼了,牠会比之前扑的更猛,更快。”灵蛇口中一边说着,身体也一边演示着当时的动作和姿势。 洛小园此刻的兴奋就像一般十岁大的男孩,眼神中对灵蛇充满了无限的崇拜与向往,哪有半分想象中三绝孤的气息。 灵蛇看着洛小园的天真表情,继续说着:”这会儿牠绕着我转了好几圈,一直在等待攻击的时机,我看得出来牠正紧紧盯着我的手指,因为我的手指也一直对着牠的额头,刚刚牠才吃过一次亏,这回肯定学乖了,看着我的手指高高举着,牠也克制着自己继续按兵不动。” 洛小园这时好奇地问道:”你拿手指对着老虎,难道不怕被牠一口咬下去吗” “怕是一定会怕的,但是你不能让老虎发现你怕牠,一旦牠察觉到你的恐惧,牠的勇气就会油然而生,接着力量就会随之而来。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此刻牠更怕我的手指,因为牠才刚吃过这根手指的苦,我得善用这个优势,只要我能再用手指戳中牠额头的同一个地方,从此这根手指就会成为牠的紧箍咒,再也摆脱不掉了。” “后来呢后来呢?”洛小园好奇的追问着。 “只要这手指继续高高举着,一时半会儿大猫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我改变战术,将左手自然地摆下,但这时我右手的食指同时也做好了准备,等着让牠尝尝另一根手指的威力。”灵蛇活灵活现的说着。 厉”害,双剑齐发,这会大猫得同时害怕两边的武器了。”洛小园仿若穿越到灵蛇智取大猫的现场。 “大猫看我的左手放下后,一刻也不迟疑的就对我发动了攻势,果然这次牠扑的更为猛烈,更为势在必得,因为牠对自己的速度实在太过自信,反而让速度成为牠的致命伤。 紧接着,我的右手食指不偏不倚的又戳中大猫额头上同一个地方,这次戳的比上次更狠,更痛。 大猫痛的在地上滚了几圈,再站起身时,只敢待在二、三十步以外的地方盯着我,此刻牠既舍不得放弃我这个猎物,但是又怕我再次戳中牠的额头,所以只敢远远地绕着我转圈。” “现在大猫怕的已经不是你的手指,而是你这个人了!”洛小园开心的说道。 “没错,你真聪明。现在牠怕的不只是我的手指,牠更怕我这个人,牠的眼神不再是盯着我的手指,而是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当时已经不担心牠对我再次发动攻势,我怕的是牠转头就跑,因为牠已经知道惹不起我了。 但是我没给他逃跑的机会,这回换我主动出击,我折下身旁一根手腕粗的树枝用力向牠抛去,趁大猫的注意力被树枝吸引而分心的时候,我果断扑了上去,又在牠的额头上重重地戳了一指。 这一指重创了牠的自信心,这回大猫连痛到滚在地上的动作都没有,立刻转头拔腿就跑。” “唉,太可惜了,竟然让牠给跑了。”洛小园婉惜的说着。 “哪能让牠跑掉,我陪牠玩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把牠带回去。接着我立刻用轻功追了上去,一直赶到牠前方约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来,等大猫看见我突然出现在牠面前,牠已经停不住自己的脚步,于是牠的额头再一次的撞上我的手指。” “哈哈,怎么那么笨!”洛小园听到此处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就这样我反复追了牠五、六回,牠的额头也就让我又戳了五、六回,鲜血流了牠一整张脸,这时牠已经知道打也打不过我,跑也跑不过我,只能彻底认怂服输了。”灵蛇轻松家常的说着这件惊险无比的往事。 “认怂服输老虎是怎么认怂服输的灵蛇爷爷你太了不起了!”洛小园充满钦佩的说着。 “大猫自此再也不敢正眼瞧我,牠低着头走到我的脚边,伏下身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四脚朝天的露出雪白的肚子躺在地上撒娇,这就是老虎认怂服输的模样。 接着我摸了会儿牠的肚子,确认牠是否真的臣服于我,然后我示意牠跟我走,从此就随我回去乖乖的当只看门猫了。”灵蛇依旧像是说着今天吃过什么早餐般的平静。 “真的吗太厉害了,牠后来不再咬人了吗我能去看看牠吗”兴奋的洛小园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一时竟忘了那个家伙可是人见人怕的老虎。 “现在要看牠可没办法了,大猫都死了好几十年。”灵蛇摇了摇头说着。 “太可惜了。灵蛇爷爷,你能把这打老虎的功夫教给我吗”洛小园只婉惜了一下,立刻又点燃热情地问着。 听到洛小园开口要学这功夫,灵蛇心想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原来,打从接触洛小园的那一霎那起,灵蛇就对洛小园充满了好感,面对这么可爱单纯的孩子,怎么能为了一件未来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就对他施以不管是监禁或处死的不合理对待。 但是三绝孤这个威胁却由不得自己掉以轻心,最好的方法,是把这孩子留在身边,一来是就近监视他的行动,避免为有心人所利用,二来是把他调教成自己人,让他从此心向东牙山,永绝后患。 其中,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这孩子自己想留在东牙山,在这里拜师学艺,如此一来,不但解决了三绝孤的威胁,也不致亏待了这孩子。 “想学功夫吗迟了,我这把年纪已经没劲再教徒弟了。不过,你要是有决心和诚意,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个武功比我更强的高人收你为徒,只是你得先经过几关考验,通过了考验,然后我才考虑帮你介绍。 而且你要知道,要当我朋友的徒弟,就得长年住在东牙山上,功夫没有学成是不能下山的。”灵蛇试探的说着 洛小园伸了伸舌头,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多麻烦,但是听灵蛇爷爷把收服老虎的过程讲的那般生动,哪能就这么轻言放弃光是想着灵蛇爷爷刚刚用手掌削木片,用手指戳入柱子这两大神功,洛小园敢断言,就算是五兽国第一勇士也做不到。 “考验我不怕,一次不行我就试第二次,两次不行我就试第三次,总要试到过关为止。但是功夫没练成不能下山,这功夫要练多久啊如果要练很久,我得要问问我爹爹,这要他同意才行。”洛小园既坚定又为难的说着。 “要问爹爹”这句话一出,立刻让灵蛇大感诧异,这孩子怎么会有爹爹,他不是三绝孤吗九代亲人具绝,父亲可是排在至亲首位,难道自己和乌赤金都感应错了还是说,这孩子讲的爹爹不是他的亲身父亲这件事得彻底搞清楚,半点都不能弄错。 此刻的灵蛇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三绝孤,也不管这孩子或他父亲同不同意,他都要想办法把这孩子留下来,因为他太喜欢这个孩子,这可是东牙山开山以来,第一次有个山主动想收非东牙山的弟子。 第二十回。身份成谜 就在灵蛇与洛小园聊得兴起时,书房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七色国白羽王子拜师求艺的大事,当然要先请示白天机国主,这可不是过家家的小事。” 洛小园向声音来处看去,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乌赤金,这个最让洛小园心惊胆跳的人。只见乌赤金走进书房后,先对着灵蛇山主深深的行了一个礼,然后便恭敬地站在灵蛇的身边。 “你忙完了找张椅子坐下吧。”灵蛇看着乌赤金走来,看他一脸的风尘仆仆,知道他这一整天所受的折腾,心中甚是不舍。 洛小园看着乌赤金对灵蛇爷爷的恭敬,再加上灵蛇对乌赤金的态度,心中突然有种窃喜的感觉,原来这乌赤金也是让灵蛇爷爷给收服的“大猫”之一,如果我能成了灵蛇爷爷的徒弟,以后就不用再怕乌赤金了。 话虽如此,见到乌赤金的洛小园还是紧张的涨红了脸,毕竟一个十岁的小孩做了亏心事,是很难故作镇定的假装若无其事。此刻面对近在咫尺的乌赤金,洛小园只能勉为其难的对乌赤金打了一声招呼,尴尬的说道:“乌阁主,您好。” “您好,小哥。呃……,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总不能让我们一直称呼你小哥吧。”乌赤金有点捉狭的回应了洛小园。 听到乌赤金这样的回话,洛小园简直想找个洞就钻进去,虽然欺骗乌赤金不是他的本意,但毕竟就是欺骗了,只是这个欺骗真是让洛小园做足了冤大头,不但如此,还有冤难伸。 洛小园想了又想,心里觉得颇不是滋味,毕竟这个欺骗对自己不但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让自己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两人对自己一直都十分友善,洛小园自觉不该这样欺骗他们,不如现在就把实情全盘托出。 “那个…,我…”虽然已经决定全盘托出,但洛小园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没有人会责备你,只要你肯说实话,一切都可以被原谅。”灵蛇看出洛小园的困窘和害怕,试着温言缓和他的情绪,并且轻轻的摸着他的头,鼓励洛小园敞开心胸将实情说出。 “其实你不说我也大致知道情况了,你那位肖冰先肖统领可没你这么多犹豫,三言两语他就坦诚不讳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的说法是否一致,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我知道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你也是被逼的,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以东牙国疏礼阁主的身份保证,绝不对你追究。” 乌赤金利用将洛小园和肖冰先各自隔离的方法,激发洛小园因一时找不着肖冰先的忧虑,进而产生更多的猜忌和恐惧,自然而然的离间洛小园与肖冰先的默契。 虽然堂堂一个疏礼阁主对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用上心机手段,难免有些胜之不武,但此事关系重大,乌赤金不但得有效解决,还得快速解决,因此也顾不上是否光明正大。 洛小园早在他一觉醒来遍寻不着肖冰先时,就曾经设想过肖冰先或许已经逃之夭夭,不讲江湖道义的把自己抛弃在这里,此刻听乌赤金这么说着,心里更是笃定了这个想法,既然你不仁在先,现在就别怪我不义在后。 于是,洛小园便从自己为何起心动念要到东牙国,一路上如何经历那些风霜与折磨,接着怎么在七色国营帐遇上肖冰先,以及肖冰先跟自己交代过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乌赤金和灵蛇。 一口气将实情说完的洛小园,瞬间将这两天肩上所扛的包袱抛到九霄云外,满心期待的等着乌赤金对自己的原谅,此刻是他第一次有勇气理直气壮的抬头直视乌赤金。 尽管等待良久,这个坦白并没有换来洛小园期待中的宽恕眼神,反而从灵蛇和乌赤金的眼中看到更多的凝重与忧虑,洛小园不确定他们是否原谅了自己,但他可以很明确的感受到整个气氛突然急转直下,他的坦白似乎给大家带来了更多的沉重。 洛小园不解几句话之前,大家不是还聊得挺愉快的吗不但是灵蛇爷爷给于自己的温暖鼓励,就连乌赤金的和颜悦色也让自己迫不及待的要将实情全盘说出,怎么自己说了实话后,气氛反而变得如此诡异 洛小园的直觉就告诉他,一定是肖冰先。肖冰先肯定跟乌赤金说了不少自己的坏话,难道他竟然把所有的锅都甩给自己 但是,自己有什么锅好接的呢自己不过就是个孩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从头到尾自己都是胡里胡涂的任人摆布,肖冰先能陷害自己什么 但洛小园还是先入为主的认定绝对是肖冰先诬陷了自己,故而急着为自己辩解说道:“乌阁主,你千万不能相信肖统领的话,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洛小园的坦白不但没让整件事明朗,反而将乌赤金原本捋出来的思绪全部推翻,进而衍生出更多的谜团。 乌赤金原本以为对手耗费巨大的成本与心力,找来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这三大魔头大张旗鼓的袭击各国使团,搞得通山大道一片混乱,为的就是让洛小园这个三绝孤大杀器能混进东牙国,而三绝孤的破坏力也的确值得这么做。 然后再透过对七色国白色家族的灭门,让东牙国不得不出面保护、收留这个三绝孤,进而达到让三绝孤长留东牙国的目的,到此为止,一切看来都合情合理。 接着对方再透过东牙国的内奸将三绝孤送上东牙山,然后再找机会将其鲜血洒在接天石上,虽然乌赤金不知对方要怎么在东牙山滴水不漏的守护下去进行这个步骤,但是将三绝孤送进东牙山最大价值就在这里,如此才能达到毁灭东牙山,甚至是毁灭万山诸国的目的。 这个计划看来完整、合理且周密,若非乌赤金误打误撞的发现这个三绝孤的身份,只怕到了三绝孤血溅接天石的那个当下,乌赤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假设一切都如乌赤金所想,对方将三绝孤送进东牙国的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就是潜伏在东牙国的内奸如何接续完成后面的任务,自己只要紧紧盯住洛小园以及肖冰先,自然就能守株待兔的等着潜伏的内奸上钩,这是乌赤金原本的如意算盘。 但是经过洛小园这一番坦白,完全推翻了之前的设想,如果洛小园所说的话属实,那么整件事对乌赤金来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首先,对方原本要送进东牙国的孩子根本不是洛小园,这么一来,那些内奸便不会对洛小园这个钓饵有任何兴趣,自己也就无法透过洛小园挖出潜伏在东牙国的内奸,那些内奸肯定又会深深地躲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对乌赤金来说,这是最大的隐忧。 其次,对方原本千方百计要送进东牙国的假白羽王子又是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为何要大费周章的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进来东牙国呢 另外,虽然洛小园说那顶营帐已经被对方一把火烧了,但这并不能证明那个假白羽王子就一定也被烧死。如果他没死,对方一定会再想办法把那孩子送进东牙国,这么一来,危机非但尚未解除,但自己却又再次成为睁眼瞎子,完全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了。 再者,既然假白羽王子送进东牙国的目的尚未达到,那么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的任务就不算结束,他们肯定还会继续翻云覆雨,这些人防不胜防,东牙国该怎么应对呢 眼下万山诸国的王储齐集东牙国里,上一次的袭击还可说是意外,要是再有任何王储被袭击成功,东牙国就难辞其咎了。但是区区五千东牙军守住东牙国这座城堡不成问题,难道这上百个储君便一直留在东牙国里,从此不出无止墙 只要他们一离开东牙国,离开了无止墙与东牙军的保护,他们就完全暴露在危险里,这些人可都是万山诸国的未来,东牙国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这一切的被动与不确定让乌赤金深感不安,他一向都是扮演料敌机先的角色,往往能御敌于千里之外,但这次状况却与往常截然不同,对手都已经兵临城下,甚至已经潜伏到自己身边,但自己却仍对一切仍无所知。 乌赤金与灵蛇凝重的看着彼此,他们同样感受到眼前即将到来的巨大风暴,洛小园面对如此气氛一时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以为只要坦白一切,就算无法获得原谅,顶多就是坦然接受处罚,但眼前这般凝重的肃杀气氛,却让洛小园觉得自己闯下什么无法被原谅的滔天大祸。 灵蛇当然看出了洛小园的不安,因此和蔼的对着他说着:“孩子,没事,既然你说了实话,一切就跟你没关系了。爷爷有点累,要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再来讨论五兽棋吧,现在你早点睡。” 洛小园听灵蛇这么说,虽然稍感宽心,但他清楚眼下的凝重气氛正是因自己的一番话所引起,尤其自己最怕的乌赤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最后只听得乌赤金恭敬的对灵蛇说:“师父,弟子先送您回去休息。” 接着又转身对洛小园说:“你也上床睡吧,别到处乱跑,这里晚上不安全。” 乌赤金一边说着,一边就陪灵蛇走出书屋,不再理会洛小园。 第二十一回。首席弟子 灵蛇与乌赤金在走回百叶书屋的途中一路无语,虽然彼此都有许多的话要说,但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蛇无语是因为他知道乌赤金经过这一整天的奔波劳顿,临了还突然发现如此令人震惊的变化,他认为乌赤金现在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后,明天再好好地面对这些难题,此刻说任何一句话都是增加乌赤金的负担。 另外,灵蛇虽然长年深居东牙山上,对山下之事所涉不多,但眼看这一场风暴来的如此猛烈,别说自己心疼乌赤金这个弟子,难道自己就真能对此风暴充耳不闻,恍若无事的继续回向天峰去当他的清闲散人吗 灵蛇必须好好思考自己能够如何协助乌赤金,他深知这个弟子不可能同意自己出手相助,所以自己一定得先通盘了解状况后,想出一个让乌赤金拒绝不了的做法,才是真正帮得上乌赤金,否则到时候只会成为乌赤金的累赘。 乌赤金无语是因为绕了一圈后,他对整个状况又回到一无所知的原点。现在他的脑里有着千千万万的疑问,他有预感这次的风暴不可能只凭自己一人之力或是东牙国一国之力就能解决,或许上至东牙山,下至万山诸国,此次恐怕没人能置身事外。 但是这些头绪目前他一条都理不出来,他一无对手目标,二无因应方法,就连对方图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此刻跟师父多谈不过是漫无目的的推测猜想,徒增两人的困扰而已,因此他认为不如请师父先休息,待明日理出些头绪后再说。 来到百叶书屋的门口,乌赤金正要对灵蛇叩首拜别,灵蛇却突然问了一句话:”你觉得洛小园那个孩子怎样刚刚他讲的话都是真的吗” 乌赤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飞快的回想了一遍刚刚洛小园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表情,每一个肢体动作,然后严肃而笃定的说:”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我认为都是真的。自我第一次见到这孩子起,我对他最主要的印象就是真诚与善良,因此我才为此上向天峰去请示师父,刚刚他对我们坦诚一切的时候,他的眼神一样说服了我,所以我相信他。” “既然你也是这么认为,我这里有个想法。这孩子虽然已经确定不是对方用来伤害我们的工具,但他是三绝孤的事实就摆在那里,不能任他就此离开我们的视线,要是哪天被有心人发现了这事,难保未来这孩子不会成为我们的麻烦。所以,我想收这孩子为徒。” 灵蛇把自己对洛小园的想法说了出来,灵蛇知道乌赤金可能也会有此打算,但乌赤金向来不收弟子,而且接下来的他必定琐事缠身,乌赤金不可能花太多心力去教导这个弟子,不如自己先帮乌赤金把这个担子接下来。 乌赤金刚刚在万象书屋听到师父与洛小园谈及拜师学艺的事,心中已然有了想法,只是乌赤金对此另有打算,所以才开口阻止了他们的对话,此刻师父再提此事,正好可对师父说出自己的盘算。 “师父,关于您想收洛小园为弟子这事,弟子可能要跟您争上一争。” 灵蛇听到乌赤金这么说,只当乌赤金不舍自己这么一把年纪还收个这么小的弟子,于是笑着对乌赤金说道:”你别担心师父,向天峰上有几百个师兄弟姐妹,一个人教他一门功夫,这孩子就算一辈子也学不完,累不着师父的。 这几个时辰下来,我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收他为徒对我来说是件开心的事。反而是你,向来不收弟子,平时工作又忙,别到时候互相耽误了。” “师父,说句实话,弟子其实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不过,如果只是因为喜欢,弟子断然不敢跟师父争这个孩子,弟子想收这孩子为徒,其实还有很多的原因。”乌赤金饶富深意的说着。 “你说说看。”听到乌赤金这么说,反倒勾起灵蛇的兴趣,向来不愿收弟子的乌赤金,怎么此刻对洛小园的兴致如此之高,甚至高到不惜跟师父抢弟子。 灵蛇心中并无任何不悦,反而因师徒二人英雄所见略同而感到欣慰,他相信以乌赤金这等心高气傲的个性,必然是看到了洛小园更多自己看不到的优点或潜力。 “首先,面对眼前的风暴,我需要帮手,一个足可推心置腹的帮手,但是碍于内奸这事,我对身边的人一个都无法信任。他们可能是在东牙国、在东牙山,更有可能在疏礼阁、在擎天阁,我宁愿小心翼翼的收起我对所有人的信任,如果这场风暴三、五年还停歇不了,我想,这孩子估计就能派上用场了。 其次,我需要的是一个在资质与能力上能跟我无缝配合且旗鼓相当的帮手,不管是在武功、术法、仙势等方方面面的能力,眼下东牙国并没有适当的人,他们虽然都各有长处,却也各有短板,我想要重新量身定制一个适合的人,能同时兼具师父的绝顶武功以及我的智谋思虑。 另外,无论如何,这孩子身上三绝孤的威胁就摆在那,如果让他跟着师父上向天峰学艺去,那里距离接天石太近,弟子不敢冒这个风险,如果跟在弟子身边,一来是他和东牙山之间还隔着护山封印及六层护卫,二来是弟子将与他结下同命诀,一旦弟子自觉把握不住他时,至少还有阻止他的办法。” 乌赤金所说的同命诀,是透过指诀将两个人的生死气息绑在一起,施诀者一旦死亡,另一人不论身在何处也必然同时气绝,反之亦然。此诀只有施诀者能解开,一经绑定,从此两人生死与共。 乌赤金此举是对三绝孤的风险做最后的防堵,如果真有失控的那么一天,他必须亲自来收拾这个残局。 乌赤金说的这三个理由,灵蛇都无法反对,甚至是更多的赞同与支持,尤其是第三点,因为灵蛇心里所想与乌赤金如出一辙,在乌赤金尚未对此说出口前,灵蛇也想着与这孩子结下同命诀。 灵蛇静静地望着这个弟子,淡定的说着:”师父年事已高,这个责任当然是师父扛下才适合,你可是身负东牙山护山大任的关键,这个担子你怎么能抢要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东牙山的担子要让谁来挑” 然而,乌赤金的眼神透露着无比的坚定,一字一字的慢慢说着:”都让弟子来挑。师父,弟子只有确定还有您老在我身后坐镇,才能无后顾之忧的站在第一线,才能放心的倒下,您一直是弟子的后盾靠山。” 灵蛇知道无论从对师父的孝心以及对东牙山的承担,乌赤金永远都不会动摇,只能勉为其难的回道:”既然你这么说,师父就不跟你争了。不过,你既然提到要让他能兼具我的武功,那么他的武功就交给我来调教吧,师祖调教徒孙武功,这还说的过去吧。” “那当然,弟子求之不得。不过收他为弟子这件事还不急,我得百分之百确定这孩子所言句句属实才能放心,不但如此,还得有他父亲的同意,咱们总不能硬抢人家的孩子。 弟子从这孩子的秉性来看,他的家人对他应该是非常疼爱,目前看来,他的父亲必然不是生父而是养父,那这份亲情更是弥足珍贵,只怕到时还有一番为难。”乌赤金这番话透露出他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喜爱这孩子。 “那是,你想的周到。”灵蛇心想,乌赤金果然心思缜密冷静,即便已经对这孩子有那么多期待和想法,却仍不忘确认这孩子所言真伪。 “所以,弟子这里对师父有个不情之请,要请师父帮忙。刚刚洛小园提到他的父亲洛百味此番也随五兽国使团前来东牙国,弟子想请师父去帮弟子旁敲侧击一些状况,最重要的是了解是否有其他人知道这孩子的三绝孤命格。 如果师父觉得一切都没问题,再烦请师父不露声息的邀请他父亲来疏礼阁一叙,由我自己来开口收徒拜师一事,此前千万别露半点口风。 这里要先跟师父赔礼,抢了您的徒弟还要师父跑腿出力,只是弟子身为东牙国疏礼阁主天下皆知,公然出面去做这件事,只怕反而引起有心人见缝插针,而且这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只能麻烦师父亲自出马相助。” “行了,没问题,这孩子再怎么说也是我半个弟子,这事我乐意的很。好了,你忙了一整天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去办这事,你不用来跟我请安,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两人告别后便纷纷回去歇息。 但是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各揣心思的乌赤金、洛小园与灵蛇三人,虽说是躺在床上,却都是思绪杂沓辗转难眠。 乌赤金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想什么,洛小园这个唯一的线索断了,所有的场景都必须重新组建,但问题是他现在脑海里没有一丝脉络,除了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庄园外,他对此事漫无头绪,更令人担忧的是,这些人也许只是对手的马前卒,真正的杀招目前可能还深藏不露。 洛小园的问题是乌赤金离开前的凝重神色,那个眼神让洛小园对未来充满恐惧,他连“坦白”这个最后的武器都用上,接下来也无计可施了。此刻他已下定决心,天一亮,他就要逃离这个地方,他知道父亲就近在咫尺,只要离开东牙国,父亲就在东牙国城外。 灵蛇的问题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虽然他对自己这一身的武功绝学极为自信,但灵蛇很清楚武功不是一切问题的答案,计策谋略、胆识眼光、临事决断,无一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一个数十年不曾踏入尘世的山居老人,能否为东牙山或乌赤金助上一臂之力,还是反而成为拖累他们的负担呢 第二十二回。蓝衣军团 同样的夜,今晚的通山大道一样无眠。出乎意料的,通山大道上的万山诸国再次遭遇袭击,尽管王储们都已进到东牙国里避险,本以为通山大道应可免除袭击的困扰,万山诸国这么想,乌赤金与乐清秋也是这么想,但他们的敌人却不是这样想。 为了确保东牙国与诸国王储的安全,擎天阁主乐清秋不得不将主要战力保留在东牙国内,只余下三百名的大刀队协防十数里长的通山大道,此举无疑再次给了对手可趁之机,就在通山大道战力最为薄弱,万山诸国警觉最为松懈之时,偷袭再次发生。 今晚受创最重的两个使团,就是刚在通山大道上成为新领袖的鲲鹏国与五兽国,这明显是给这两个硬出头的使团一个下马威。 更令人意外的是,发动袭击的并非前一夜的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而是一群看不到脸面,清一色身着蓝衣、蓝头套与蓝长靴的蓝衣军。 这群人的阵法奇特,每十人为一组,不论面对的目标是一人、十人或百人,一律都是十人一组的阵型。尽管如此,他们在面对不同规模、战力、属性的对手时,这阵型都有对应章法且进退有据,看得出来是经过严格且精密的长期训练。 蓝衣军为数不多,据报不过一千余人,但相较于鲲鹏国与五兽国那些非战斗编制的侍卫,这千余人的蓝衣军已经足以一路摧枯拉朽,要不是所有的少主都已进入东牙国避险,此番袭击只怕要在万山诸国造成无法想象的损失。 此役唯一能对蓝衣军造成阻碍只有那三百余人的大刀队,也许是威慑于东牙军的名号,也许是欺敌诱敌的战术,蓝衣军选择不与大刀队正面交手,只是稍做骚扰以阻止或推迟大刀队对万山诸国施以援手。 虽说蓝衣军明着看似避着大刀队,实际上还是在大刀队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的狙击了鲲鹏国与五兽国,蓝衣军毕竟还是取得了这一回合的优势。 鲲鹏国与五兽国的侍卫虽非那么不堪,但蓝衣军显然有备而来,他们利用鲲鹏国与五兽国一直将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这种武林高手设为假想敌,蓝衣军却突然以正规军的阵型突袭,居然尽收奇兵之效。 所幸此役交战时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虽然伤者不下千人,却仅有区区数人阵亡,想是忌惮着就在附近的大刀队,因此不敢多做恋栈,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消息很快便传到东牙国内,避险于东牙国内的少主们无不骚动惊慌,纷纷至疏礼阁要求立即派驻重兵协防通山大道,毕竟此刻人在他乡,只身一人若无足够的侍卫护驾,这些娇生惯养的王储只怕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由天朗心知此刻东牙国内的安全要远远重于通山大道,如果兵力分散多处,势必给予对手可趁之机,但在群情激愤的压力下,由天朗只能暂时虚以委蛇,以拖待变。 由天朗无法对这两难局面自作主张,他必须立刻找到乌赤金,只有乌赤金才知道怎么权衡这个局面。但自从昨天福利生召开紧急会议后,乌赤金的行踪便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此刻若非乌赤金主动来接触自己,自己还真不知去哪儿找到这个万山第一智者。 由天朗除了继续派人设法寻找乌赤金外,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眼下的事一刻都耽搁不得,他准备硬着头皮,逾矩求见国主,既然乌赤金不在,就让国主亲自定夺。 由天朗快步走向御书房,经简单通报后召入,只见乌赤金与擎天阁主、丰足阁主正与福利生在房中讨论眼下情势,福利生见到由天朗便示意他坐下一起参与讨论。 由天朗先将各国王储的要求一一禀告,同时也补充了自己的疑虑与两难之处,福利生听完后并未给予任何裁示,只是让由天朗坐下,接着与三阁阁主继续讨论刚刚被打断的议题。 乐清秋接着说道:”多数使团早在腊月初十之前就已经陆续驻扎在通山大道附近,但敌人却选择按兵不动,直到腊月初十这天才动手,明显是针对东牙国大开国门而来。 问题是他们又不趁机混进东牙国或是干脆杀将进来,反而当诸国使团在通山大道上进退不得时突发偷袭,这摆明了是想打草惊蛇。 问题在于他们想打的是哪些草想惊的又是哪条蛇呢” 年永隽接着说道:”先是派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庄园去突袭几个无足轻重的王储少主,接着又是派蓝衣军对鲲鹏国及五兽国扰而不杀,光是这些举动就很不寻常。 如果目的就是杀几个少主对我们示威,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庄园任何一个都能独自轻松做到,何必大张旗鼓的让他们三者同时现身呢这个操作太过刻意。即便是今天出现的蓝衣军,他们的能耐也可以轻松做到对几个少主的袭击,为什么要无端暴露自己手上有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及修罗庄园这些王牌呢这是在故意示威吗 再者,修罗庄园那两个人对由天朗泄露自己的身份也很刻意。他们故意将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的特征描述的极其明显,深怕由天朗无法立刻判断出是谁下的狠手,这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在凤与国又刻意搞个死亡阵地,让由天朗一眼认出来者就是修罗庄园,他们俩任何一人都有足够的能力对由天朗一击毙命,干嘛装腔作势的自曝身份怕我们不认识修罗庄园吗接着又故作潇洒的放由天朗一马,好让他能活着回来通风报信,这是什么骚操作 如果不是这么刻意的暴露线索,我肯定怀疑由天朗就是内奸,他们这么做很明显就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由天朗。 这么多的不合理,我认为除了给我们个下马威,就是要混淆我们的想法。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们偷偷摸摸的干,杀我们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吗到底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而这么干呢” 由天朗听年阁主这么描述自己,当下颇为尴尬,尤其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对方要刻意把这些消息泄露给自己更为难的是由天朗还有件隐瞒大家的事,就是自己不小心让木铜王子给灌醉,在那几个时辰里,他相信埋伏多时的敌人一定也掌握了自己当时行踪,但敌人却还是放了自己一马难道真是为了让自己能回来通风报信 由天朗此刻只能尴尬的说道:”我对此也是有口难言,但事实的确就是如此,兴许他们另外还图谋些什么吧。” 乌赤金挥了挥手说道:”不要中了对方的计谋去纠结这些。他们看来很善于故弄玄虚,每一步都在试图扰乱我们,我们不能随之起舞。 我以为,虽然眼下所发生的一切看来杂乱无章,但并非全无头绪。有个线索是明显而笃定的,能一次调动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的对手,天底下没有几个,有能力培养出蓝衣军这样的部队,更是少之又少,这反而让我们省事多了。 再加上同时要符合对东牙国,甚至是对东牙山有着深仇大恨的目标更是凤毛麟角,我们应该从这儿找到突破口。” “但是法诞举办在即,我相信接下来几天,他们也一定不会消停,这山上山下每天这么折腾,那些少主们又整天鸡飞狗跳,这根本就是想把国主的法诞给搅黄。”由天朗为难的说道。 乌赤金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或许也是对手的障眼法,就是要让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担心几天之后的国主法诞。法诞固然重要,但不管有没有这个仪式,国主的实质权力都不受影响,即便搅黄了,我们又有什么损失又有谁能从中获利呢 如果我们为了周全国主法诞而随着他们起舞,就怕会顾此失彼的中了他们的圈套。” 由天朗不是不能理解乌赤金所言,由天朗毕竟也是疏礼阁的第二把交椅,更是长年在风浪里打滚的老水手,他当然嗅得出其中的不对劲。但眼下做为东牙国的礼宾官员,各国少主的压力都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处理的不好,同样是一场灾难。 乌赤金当然能理解由天朗的难处,但这个难处比起对手背后的目的,相对无足轻重,所以他先不解决由天朗所提的问题,继续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昨天,对手在通山大道上引发一阵骚乱的同时,也企图蒙混一个假的七色国少主进来,若不是我阴错阳差的发现那个少主是假的,此刻对方已经得逞了。比起他们在通山大道上敲锣打鼓的袭击,这个假少主的暗度陈仓,低调的匪夷所思,不但如此,他们为了把这个假王子送进来,前前后后经过重重算计,我认为这才是对手昨晚的真实目的。” 福利生急忙问道:“怎么说” 乌赤金准备彻底隐瞒洛小园和三绝孤这件事实,他认为既然洛小园是个连对手都不知道的存在,就干脆别让这件事出现在大家的讨论之中,毕竟三绝孤这件事非同小可,要是身边的内奸探得此事,只怕又是场腥风血雨,所以对洛小园一事只字不提。 “大家还记得我昨天上山之前提过的内奸吗我认为,这个假少主就是启动潜伏在东牙国里内奸的钥匙,因为他只是个不知情的孩子,既不知道来东牙国做什么,也不知道是谁让他来东牙国,只知道来到这里,就会有人前来接应,而能在东牙国里接应他的,不是内奸还能是谁” 年永隽问道:“这会不会也是对手在故弄玄虚,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假少主或内奸上” 乌赤金沉思了一会,接着说道:“可能性很低。这个假少主的设计是经过非常复杂且精细的盘算,重点是,若不是阴错阳差的巧合,我根本没法发现这个假少主。 对方没必要花那么多的精力与成本去设计这个局,还得让我阴错阳差的才能发现,要是没这个阴错阳差,这个局不就白设计了” 年永隽继续问道:“你又是怎知道这个假少主是经过非常复杂且精细的盘算” “原本只是直觉,但很模糊,然而,就在刚刚,我收到来自七色国探子的飞鸽传书,这才让我豁然开朗。 昨个夜里,也就是七色国使团遭遇袭击的同时,七色国王室也不幸遇难,白色家族上下无一幸存,眼前这个出使东牙国的白羽王子成了白色家族的独苗。 这件事加上年初七色国突如其来的瘟疫,白色家族一连失去所有成年王子,导致今天只能派个既没人见过,又年仅十二岁的白羽王子来参加国主法诞,这很明显的就是个连环局,而且是个所资不菲的大局。 这样的大局,不可能只是障眼法,这成本太高了。昨晚通山大道上的袭击,就是为了掩护这个假白羽王子。大家想想,七色国使团虽说是遭遇袭击,但其他使团都是直接找上少主然后杀害,而侍卫则多数安然无恙,只有七色国,他们直接将一干随从杀的一乾二净,却独独把正主白羽王子给漏掉,这完全说不过去。 他们的手段,就是拿其他少主的死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让我们庆幸至少救回了一个少主,这么一来,我们更会竭尽所能的去保护这个假少主。再加上七色国白色家族一夜倾覆,眼看白羽王子只要回七色国就是死路一条,东牙国还能不出面来庇护这个被掉包的少主吗” 乌赤金洋洋洒洒的说出这一大段,大家听得更是惊心动魄,难道对手的这个计谋,早在年初就开始布局,甚至不惜毁掉半个七色国那可是场瘟疫呀,谁有这个能耐去搞出一场数十万人死亡的瘟疫呢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将这个假白羽王子送进东牙国目的是什么”福利生不解的问着。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有着很大的阴谋。毕竟他们这个局所牵涉的层面太广,一般小计谋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所幸现在已经知道对方的手段,接下来就让那个假白羽王子把内奸引诱出来,我们就可以搞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了。”乌赤金刻意这么说着,他知道洛小园并非对方真正想送进东牙国的人,他这么做,只是想透过潜伏的内奸去混淆对方的视听。 年永隽突然联想到一些事,是以问着:“还有个问题。就算那场瘟疫是有人设局,就算七色国那些成年王子也是被有计划的蓄意谋杀,就算这个假白羽王子身上真有着巨大且我们还不得而知的阴谋,关键是如果没有老国主的死,就不会有今天的法诞,这么一来,他们设的这个局又有什么用 难道,老国主的死,也是他们设计的这也太过骇人听闻了,老国主因病故世的过程,我们可是全程经历的,他可不是死于非命啊!” 虽然房中所有人对乌赤金都有着无比的信心,也知道乌赤金向来算无遗策,但乌赤金这样的推测,的确颠覆了大家可思考的范畴。 “不是不可能。如果他们有能耐在东牙国里埋下内奸,如果他们有能耐在七色国发动一场瘟疫,如果他们能一口气找来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这些人当帮手,那有什么理由没办法去制造一场老国主的自然病故呢退一万步想,就算老国主是死于非命,这场法诞还是得办,这个局还是会走下去。”乌赤金试着解释着。 年永隽继续问道:“关于内奸,虽说可能性极大,毕竟还是推臆,我们总不能拿推臆当依据吧” “内奸已经不是推臆了。对此我已有所掌握,而且,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乌赤金笃定的说着。 “你已经发现内奸了是谁快把他揪出来”年永隽疾声说道。 “国主,这里我先告个罪。关于内奸这事,暂且先保密不说,我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大家现在也别急着知道,免得消息泄露出去,我们还得怀疑是谁说出去的,这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福利生眉头深锁的问道:“原来真的有内奸,我以为你只是怀疑。” 乌赤金无奈的说道:“如果不是内奸,铁桶一座的东牙国,根本没人打的了我们的主意。” 乌赤金这话一说,整个御书房顿时陷入极度的静默与肃杀。内奸,永远是信任的最大杀手,一旦有了内奸的存在,便无法再对身边的任何人推心置腹,自此,任何事都只能孤军奋战,直到你被内奸致于死地,或是你将内奸致于死地。 “好了,局势也不是那么糟。我们也不是只能一味的挨打,我们一样可以主动出招,杀对方个措手不及,别一直让对方牵着鼻子走。”乌赤金立刻转移话题,将大家从内奸的低潮中抽离。 福利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乌赤金,他知道乌赤金既然说要出招,就一定是有了计策,这两天以来就属这句话最是振奋人心。虽然他知道此刻自己看着乌赤金的眼神一定充满依赖,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但福利生此刻不仰仗乌赤金,还能仰仗谁 乌赤金接着问了大家一句话:“你们觉得,对方是谁对方的目标又是谁对方想干什么对方又想要怎么干 乌赤金挨个儿的看了大家一圈,没等大家回答,自顾自的又接着说道:“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我们如何想破脑袋,却只能围着这些疑问不停打转,满脑子只能重复那些鬼打墙的疑问 这就是对方的计谋! 他们用了一堆障眼法,就是要我们陷入这个漩涡,只要我们陷了进去,接下来就是一出接一出的剧本,让我们跟着他们设计的剧情团团转。 等我们跟着剧本绕了一大圈,被他们耍弄的筋疲力尽后,回头一看,才发现一把刀子已经戳进我们的后腰了。” 乐清秋一拍大腿说道:“正是如此。要不是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整个脑袋都纠结在他们整的这些么蛾子上,幸好你及时点醒大家,否则东牙国就要丢大脸了。 你快说说,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怎么出招” "不知道,我还没想出来,这要大家一起集思广益。我只能先开个头,也听听大家的想法。" 乌赤金当然早有腹案,但他的计划没法说的清楚,也不能说,不是他不信任这房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任何一人知道了乌赤金的计策,未来在任何行动上,就不免会有些欲盖弥彰,反而容易引人疑窦。 众人当然不相信乌赤金没有腹案,都已经说到“主动出招”这个份上,他不可能没有腹案,他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还是,乌阁主你先给点提示吧,这样我们也好有个方向。”乐清秋无奈的说道。乐清秋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对机关算计却不擅长,让乐清秋坐在御书房里动脑筋,不如让他去雪地里伐木。 “是啊,你还是先给大家一点方向,大家才好各自发挥,否则只能在这房中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到最后还是得等你开口。”福利生说道。 “我是真没腹案。但方向总是有的,你们听听。 首先,也就是由天朗那些烫手山芋怎么扔掉那些抱怨每过一天,就会加重百倍千倍,谁都拿不准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这些压力虽说是在由天朗身上,日后可都要算在国主身上,不能不先解决。 对方就是利用这些少主的压力拖住我们,让我们动辄得咎,所以,要想个釜底抽薪的方法把这个烫手山芋丢掉才行。” 跟随乌赤金二十多年的由天朗彷佛能抓住乌赤金的思路,虽不太确定,听乌赤金的言外之意,是干脆甩开这些少主,不让这些少主成为自己的压力由天朗谨慎的问道:“难道,要放任所有少主自生自灭,不留他们在东牙国内让他们个自去面对敌人” “你想哪去了怎么会是任其自生自灭是不让他们有机会抱怨,根本断了抱怨的机会。关键就是这几天别再有任何事发生,而不让事情发生的最佳方式,就是直接把现在到法诞典礼中间的那几天彻底抹掉。” “你这是开玩笑吧,东牙山虽有千千万万的术法印诀,可从没一条是可以把日子直接抹掉,要是能这么做,直接把出事的那些日子抹掉不就好了”乐清秋疑惑的问着。 乌赤金的这一番话,倒是让由天朗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心里暗自赞叹乌赤金不愧是乌赤金,不枉自己追随他这么多年。 所谓的把日子抹掉当然只是个比喻,重点是不让那些日子发生。也就是说,只要法诞能提早几天举办,就能让对方少点机会搞事,这些少主自然就少一点抱怨。 由天朗茅塞顿开的说道:”如果我们能提早三、四天举办法诞,那就能少掉三、四天被对方搞事的机会,这么一来,来自诸国少主的压力直接就少掉一半,是这样吗” 乌赤金笑了一笑,摇头说道:”你再想想,应该还有更好的方法,这个方法破绽还是很大。” 还有更好的方法由天朗原以为这个方法已经是绝妙好计了,乌阁主居然还有更好的方法 年永隽掌握到乌赤金此话的精髓,脱口说出:”乌阁主的意思,应该是今天就把法诞给办了,杀对方个措手不及。从现在到腊月初十还有八天,对方一定也想足了八天的损招,如果今天就把法诞给办了,明天一早就把少主们给送走,那些损招他们只能全部烂在肚子里。 就算眼下还有很多怨言积压在那儿,至少抱怨就只到今天为止,也不会再增加了,只要今天就把法诞办了,就是把压力限制在最小的范围。是这个意思吧,乌阁主” 乌赤金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年阁主了解我,不枉咱俩打小一起长大,这四、五十年的交情果然不是白饶的。 只是,临时把法诞提前到今天举办,就得难为国主了。毕竟这是国主的法诞,当初也是经过方方面面的考虑,这才慎重的选在腊月二十举办,各国也勉为其难的迁就我们订出的时程,如今匆匆提前,一来典礼举办还有诸多事宜尚未完备,二来此后不免让人指指点点……。” 福利生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用理会这些枝微末节的小事,大局为重,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由天朗面有难色的说道:“我们不预告大家法诞提前,这会不会太过失礼” “事有轻重缓急,都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还在乎失礼这点小事吗这些少主此刻都已身在东牙国内,今天参加法诞和八天后参加法诞有什么差别他们又不需要提前沐浴更衣,吃斋念佛,好功德圆满的来参加法诞。 此外,如果照你所说,预告大家提前三、四天举办法诞,好让大家有所准备,这不也让对手同时能有所准备,将原本计划用在八天里的损招,一股脑在这几天全派上用场,那又何必提前法诞呢 最重要的是刚刚我一直提到的,打乱对方的节奏,让对方不知道我们的下一步。提前法诞只是我们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得继续出招,换对方被我们迷惑。”乌赤金胸有成竹的说着。 “好计!法诞提前是由天朗该忙和的,那我们呢”乐清秋问道。 “乐阁主,你是注定闲不了的,接下来就是轮到你的大戏。”乌赤金笑着响应乐清秋,继续说道:”关于你的大戏,我不好替你拿主意,毕竟领兵打仗是你的职责,我只能给点意见,一切你还是得自己拿主意。” “没问题,我先说说我的想法,你帮我掌掌眼。 对手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尤其是那一千多人的蓝衣军,他们肯定不是一夜间千里奔袭而来,肯定早已埋伏在附近多时。 要保持长时间的埋伏,必须维持足够的后勤支持,只要有后勤支持,就必定有安营扎寨的巢点,只要能找到这些巢点,我就有把握迅雷不及掩耳的把他们一锅端。“ 乌赤金呼应着说:“没错。眼下各国王储都在东牙国境内,只要布下护国封印,一时敌人还是难以逾越,乐阁主大可不必顾虑东牙国的安危,趁此机会狙击对方的后勤支持。对方一定认为我们会因为上百个少主的安危,而把五千东牙军牢牢的布置在东牙国里,绝对想不到我们敢倾巢而出。 此举还有个好处,乐阁主此次下山还可同时联合诸国使团留在封山大道的剩余兵力,他们现在就是一盘散沙。若是能把他们联合起来,既可以避免他们再受袭击,又可以让诸国侍卫与我们紧密联系,还可藉此消弥这几天各国少主的抱怨。” 举国兵力倾巢而出。这几个字出自乌赤金之口,除了此刻热血沸腾的乐清秋外,其他几人都是听得嗔目结舌,姑且不管这护国封印挡不挡得住敌人,光是这些王储们知道东牙国里精锐尽出,只剩一只封印护国,那还不吵翻了天。 福利生知道乌赤金此举必有深意,只是自己一时还摸不透,眼下不便提出意见,只能继续察言观色。 就在此时,乌赤金也将眼神对上了福利生,福利生知道这是乌赤金要自己做主决定的时后了。 乌赤金立刻说道:”禀告国主,我们背靠东牙山的护山封印,前有东牙国的护国封印,数百年来坚不可摧,请相信眼下这些封印可保一时安全无虞。 我同意乐阁主所言,敌人肯定有庞大的后勤支持就在附近,我推测他们的首脑也必定在其中帷幄运筹,通山大道此刻便该来次犁庭扫穴,敌人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刻出手,此刻正是攻其不备的时候。 就算一时扫荡不了敌人,我们也能趁此机会把通山大道这个战场给清理出来,至少能稍解我们一路被动的劣势。” 乐清秋听完大笑道:“果然是万山第一智者,我只是不希望五千东牙军一直被憋屈着,经你这一番点拨,居然变成一套一石二鸟的计谋,乌阁主果然高人。” 乌赤金看了看福利生的反应,只见国主藏在长袖里的双手略微颤抖,他知道国主这是心存激动之态,对即将登上大位的年轻国主来说,这不但是一己的名声尊严,还可能是东牙山及万山诸国的存亡之秋。 福利生此刻也正看着乌赤金,他对乌赤金有着无比的信任,也知道乌赤金刚刚那般话,是为了他这个国主初试啼声的精心谋划,但是此计太过惊心动魄,即便是出自乌赤金的机杼,福利生也不免心惊胆跳。 “年阁主,你怎么看”福利生注意到丰足阁主年永隽对主动出击一事未发一言,不知是否另有他见。 “乐阁主与乌阁主所议乃上佳之策,年永隽全力支持。年永隽只有一个问题,护国封印自然是坚不可摧,有护国封印在,一时半会的确无需担心外敌,但别忘了还有乌阁主不断提到的内奸,要是这些内奸动起手来,那可就是关门打狗之势。”年永隽语重心长的说道。 年永隽虽掌管丰足阁,主责东牙国民生经济,但实际上他才是东牙国第一高手,深知一旦五千东牙军倾巢而出,东牙国里的安危就只能系于自己一人之手。此刻他对内奸一事一无所知,国内又有上百个诸国王储,对这个重担实在没什么把握。 此言一出,福利生、乐清秋与由天朗也觉得有理,毕竟这些少主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之前发生在通山大道上的死伤或许还能有说法,但不顾及诸国少主安危,更让五千东牙军尽数出城歼敌,只要东牙国里再有任何一个少主出事,福利生这国主也别干下去了。 大家一致望着乌赤金,看他对年永隽的问题有何对策,因为这计为他所生,以他的深谋远虑,对这个问题必然早有运筹。 乌赤金点了点头,似是成竹在胸的说道:”我要的就是这个关门打狗。事实上,只要有年阁主坐镇,东牙国里的安全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大家更别忘了咱们国主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么多年来,只因他少主的身份尊贵,没人敢试他的身手,他可是我恩师灵蛇山主的得意门生,想要学成出师下山,没两下子可是过不了他那一关的。” 年永隽尴尬的笑道:“我当少主们的侍卫没问题,但你让国主也当他们的侍卫,这会不会有点不妥” “侍卫年阁主误会了,你们哪里是侍卫,你们俩的角色是门神,站在门口威慑群小的门神。不仅如此,我们还有一个真正的主神,眼下就坐镇在东牙国。” 大家对乌赤金这般莫测高深的谈话给搞的云山雾罩,又是门神又是主神的,东牙国里有哪几号人物难道大家还不知道吗眼下除了乌赤金没编排到任务,其他人都用上了。 但是,乌赤金的武功向来是东牙国的笑谈,他也不可能把自己说成主神。坊间甚至流传着这么一个段子,东牙国的孩子只要吃过十二岁那年的年夜饭,就足以担任乌赤金的师父了。这话虽是玩笑,但也反映出乌赤金武功之不堪。 “这里就不卖关子了,我讲的主神,就是我的恩师,灵蛇山主,此刻他就在清风书斋坐镇。” 众人听到灵蛇山主此刻就在清风书斋,既是惊喜莫名,更是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年永隽的疑问的确让大家不安,此刻既然有灵蛇山主这么强大的高手坐镇,刚刚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对五千东牙军倾巢而出的主动出击自然更具信心。 福利生听到灵蛇山主亲自来到东牙国,自然是喜出望外,毕竟师父数十年来从未出过东牙山,就连自己的法诞典礼他都未曾允诺出席,因而急忙问道:“师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告诉我快带我去向他老人家请安” “国主放心,师父这趟就是来祝贺你的法诞典礼,只不过他不想见外人,所以一直不曾露面。眼下他老人家有要事处理,完事后自会去找国主,国主就先让师父忙他自己的事吧。” 灵蛇的坐镇让福利生吃下一颗定心丸,此刻他信心满满的对大家说道:“一切就照乌阁主和乐阁主的提议去做。乐阁主,何时能完成整军出发” 乐清秋意气风发的说:“给我两个时辰即可,两个时辰后,国主让我什么时候出发,我就什么时候出发。” “好!”福利生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年永隽道:“你这边对擎天阁的支援呢” “没问题,两个时辰后,乐阁主想要什么给什么。”年永隽同样信心十足的说道。 “乌阁主,还有什么要补充的”福利生最后又问了乌赤金。 乌赤金转了一转手中的茶杯,双眼合成一条直线,又带着一点诡异的说道:“一切,等对方接了招再说吧。” 第二十三回。两小无猜 趁着天还未亮,洛小园已经迫不及待的摸黑行动,他必须赶在龙伯龙婆起床前溜出万象书屋,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刻都不能多待。 对洛小园来说,此刻的困难在于他是在不知不觉中来到的万象书屋,对这里的空间位置根本一无所知,他必须先离开这清风书斋,想办法打听出礼宾大厅所在。东牙国此刻冠盖云集,大家都是从迎宾大厅进来东牙国,一定找得到人可以问路,只要能找到礼宾大厅,他就回得到五兽国营地。 原则上洛小园这个想法没问题,但是现实总是出人意料之外,因为光是走出清风书斋这第一步,就是道无论如何也跨不过的槛。 清风书斋是由六大书屋、十八个林园、两个农场所组成,其中以清风书斋本院为中心,五大书斋成梅花状围绕着清风书斋本院而建,个别书斋与本院间的距离因其间穿插布置的各式花园而或远或近。 清风书斋里的五大书屋收藏着万山诸国的各种重要藏书,为了对这些收藏做完善的保存防护,因此在书屋间的十八座林园布置了各种阵法、机关与结界,这十八座林园园中有园、套中有套,若无识途之人引路,常人断难自行走出这纵横交错的天罗地网。 清风书斋这阵法还有另一个特色,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对于精通武术或奇门算数的高手,这套阵法能不断挑战你的智力与体力,周而复始的消耗到你精疲力尽为止。 对于像洛小园这种要武功没武功,要技法没技法的迷途羔羊来说,这套阵法就会像鬼打墙的回路,让你不断的围绕着同一个地方打转,直到你昏昏欲睡,斗志全失。 一整个早上,洛小园就吃足了这鬼打墙的苦头。打从他离开万象书屋起,便周而复始的围绕着一栋陌生的屋子打转,不管他如何变换方向或是走法,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会绕回那栋屋子前,就算他几次放弃念头想回头去找万象书屋,还是不断走回那栋陌生的屋子。 直到接近正午时分,此时的洛小园又饥又累,实在没有力气再这么折腾下去,只好偷偷溜进那栋屋子里,一来看看有没有食物可吃,二来找个角落好好歇息一下,他得想办法恢复体力,才能在下午继续他的脱困之旅。 走到那栋屋子前,一眼便见到门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不论怎么看都看不懂的字。洛小园也不怎么在意,径自贴着墙边悄悄地溜进那屋子,非常令洛小园开心的是一进屋子便闻到浓郁的食物香味,这可是洛小园此刻最需要的补给。 他循着味道来到一间偏厅,看着桌上已然摆着五菜一汤和三副碗筷,洛小园心想,原来这里住了三个人,一时从脑海中浮现了灵蛇和乌赤金的样子,他们俩该不会就住在这里吧 如果住在这的是灵蛇那还好说,要是住在这的是乌赤金那还得了,只是那三副碗筷要怎么解释,他想了想,决定趁四下无人,先抓点食物填饱肚子再说。 洛小园看准了桌上的鸡腿和馒头,这两种是桌上最适合拿了就走的食物,然后便一直跑到他认为足够遥远的距离后,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坐下来好好大快朵颐。 自从昨晚龙婆为自己准备的那顿美食,洛小园已经足足将近半天以上粒米未进,加上一整个早上鬼打墙般的奔走,此刻手上的鸡腿与馒头对洛小园来说真是人间至美之味。 口腹之欲满足后,睡意逐渐袭来,洛小园心想,要走出这清风书斋,只怕还有的折腾,不如先打个盹,养足力气再上路。 洛小园这个盹也不知打了多久,直到一阵刺痛将他惊醒,急忙睁开惺忪的双眼,只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正紧贴着自己打量。 洛小园本能的身体往后一缩,那双乌溜溜的大眼好似也受到惊吓,同一时间也是往后一跳,只见一个身着黄衣的女童正没好气的怒视着自己,并对着自己怒斥:“哪里来的小贼,竟敢跑到清风书斋来偷食!” 洛小园心想,原来这女孩是那屋子里的人,这会儿是来捉贼的,看她年轻好欺,于是顺口便道:“妳哪只眼看到我偷吃妳有证据吗” 那女孩走近洛小园身边,煞有其事的嗅来嗅去,说道:“你瞧这味儿,偷食的证据都还留在身上。” 洛小园一听,紧张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只是左闻右闻也没察觉出刚刚吃过的鸡腿香味,便大声质疑那黄衣女孩说:“哪有味妳闻闻,妳闻闻。” 黄衣女孩说道:“我又何必闻,你偷了我桌上的鸡腿,那根让你啃的一乾二净的鸡骨头,现在正落在你的身边,这叫做人赃并获。” 这几天洛小园因冒替白羽王子的事件,一直处于提心吊胆的情绪中,满肚子委曲根本无从发泄,尤其所面对的若非肖冰先或乌赤金这等高官贵人,就是灵蛇或龙伯龙婆这样的老人家,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童,自然是喜不自胜。 洛小园不顾黄衣女孩的质问,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道:“我叫洛小园,洛神的洛,花园的园,妳呢妳叫什么名字妳也住在这里吗” 黄衣女孩见他不理会自己的问题,反而还问起自己的名字,心有不悦的说道:“我没问你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鸡腿还有,你怎么会在清风书斋谁准你进来的” 洛小园被黄衣女孩这么一阵抢白,一股熟悉感由然而生,这不正是自己平常与小伙伴斗嘴时的场景嘛!于是他开心而本能的回道:“想知道是不是我吃了妳的鸡腿,妳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我何必回答妳的问题如果妳想知道我为何会在清风书斋,那妳就得再回答我另一个问题要是妳想知道是谁准我进来的,那总共就是三个问题。” 黄衣女孩听洛小园这般响应,一时很是诧异,要知道她自幼身边并无太多机会与同龄伙伴相处,少有这般唇枪舌剑的机会,此刻见洛小园如此回应,心中倒也觉得有趣。 “好,我叫水映月,这是你刚刚问的第一个问题,我住在清风书斋,这是你问的第二个问题。好了,你现在得回答我的前两个问题,鸡腿是不是你偷吃的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黄衣女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回答了洛小园的前两个问题。 “妳姓水啊,真好听。我姓洛,这个姓很特殊吧,里头也有水,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我听说只有乌阁主的贵宾才能住进这清风书斋,妳年纪这么小,妳也是乌阁主的贵宾吗”洛小园还是不愿回答鸡腿的事,他的经验告诉自己,一旦承认了自己的错,就很难理直气壮的跟对方胡搅蛮缠,这时他的态度就是鸡同鸭讲,要是避不了,那就一本初衷的跟对方装傻到底。 水映月显然中了洛小园的圈套,被他成功的转移了焦点,不再继续追问鸡腿的事,反而响应道:“就算我不是乌阁主的贵宾,这清风书斋我也是想住就住。你呢你怎么会在清风书斋呢” “我为什么会在清风书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原本我是睡在迎宾行馆,一觉醒来就在这儿了。”洛小满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清风书斋,此刻他的回答实实在在是肺腑之言。 “原来你是来参加国主法诞的使团,你是打哪个国家来的” 水映月这个问题可为难洛小园了。进东牙国时,他代表的是七色国少主白羽王子的身份,经过一番折腾后,他又回到五兽国厨师之子洛小园的身份,只是这个身份,能对眼前这个女孩坦诚相告吗 洛小园灵机一动,说道:“我爹爹是个厨师,向来东奔西跑,到许多地方为各国王室贡献厨艺,所以我算是哪一国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是吗你去过哪些地方我从生下来到现在都一直待在东牙国,哪里都没去过,真无趣。” 洛小园除了这次东牙国之行外,其实跟水映月一样都是待在五兽国,此时听水映月这么说,他那爱吹牛的本性又忍不住发作了,于是说道:“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只是有些名字记不清楚,像是七色国、五兽国、鲲鹏国等等的我都去过。” 水映月见洛小园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已经游历过这么多地方,心中满是羡慕。若她翻开地图一看,便能知道这些地方散布天南地北,以他的年纪根本做不到,除非他一直都住在车上,而且这车子从来没停过。 只是水映月此刻一心只对各地美食名胜心向往之,因为她自幼便只能在清风书斋博览群书,虽然对各地风土民情心心念念,却总是没有机会能亲自游历外头的山川水泽,不免一直引为遗憾,眼下听洛小园遍游各地,满心想听洛小园分享他的周游历练。 “你去过五兽国你吃过五兽国的五兽烩吗书上说这是北国第一名菜。” 洛小园一听水映月问及五兽烩,心里头一股得意不知不觉的涌上心头,这五兽烩可是父亲洛百味的拿手名菜,洛小园自小品尝的五兽烩可是不下百回,真要介绍起这五兽烩,洛小园可以说上一天一夜都不带重样。 “没错,五兽烩的确是名菜中的名菜,光是准备各种食材,事前各种兽肉的腌制浸泡就要三天三夜,然后烹煮也要花上足足一整天,这实实在在是一道好吃到不行的美食。” 水映月听洛小园如此形容,心中不免觉得夸大,说道:“吹牛,我虽然没去过五兽国,但也吃过五兽烩,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洛小园接着说:”你知道五兽烩是哪五兽吗” 水映月早知洛小园会有此一问,立即回道:“当然知道。五兽指的是鹿、牛、羊、蛇、雉。其中雉虽属禽类,但因其毛色华丽,艳冠众禽,因此五兽国人亦以兽称之。” 水映月将书中所述念了一遍。这道华丽丰富的菜品是她在书中所涉,最向往的一道菜,两年前乌赤金特别延请名厨至东牙国烹制,水映月一尝之下便倾心于此,又听得该名厨说:“五兽烩之艺博大精深,就他能力之所及,十中不过一二。” 水映月以为,盘中这等珍馐竟然只及十之一二,那十足的五兽烩该是如何的美味呢从那时开始,水映月便广阅各种膳经,并请国中厨师据以依样烹制,岂知所制的五兽烩皆远不及那日所尝。因此,越是不得其味,水映月就越不善罢罢休,是以对五兽烩的执着竟与日俱增。 洛小园又问:“那妳知道鹿是什么鹿,牛是什么牛,羊是什么羊,蛇是什么蛇,雉又是什么雉吗” 水映月仰起头仔细回想,她所看过的书里,是否对此有过说明,她苦思良久,确实想不出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只能说道:“除了赤头蛇外,我不知道其他四兽该是什么来历” 见水映月答不出来,洛小园更是得意的说道:“听好了。鹿,要的是的黑水森林的梅花鹿;牛,要的是名田县的白牦牛;羊,要的是百草张养的小羔羊;蛇,要的是成年雄性赤头蛇;雉,要的是未产过卵的血雉。” 水映月听洛小园洋洋洒洒的说出这一堆来历,心中对洛小园倒是有点刮目相看,没想到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竟然对五兽烩能有如此见识,而洛小园见水映月一改之前跺跺逼人的神色,更是打铁趁热的继续夸炫自己从父亲那里得来五兽烩的点滴。 “五兽烩的味道由浅入深,摆在最上面的是血雉,然后依序是赤头蛇、百草羊、梅花鹿及名品牛。顺序要是摆错了,味道就完全错了,因为每一种肉品留在口中的味道都不一样,不同肉品交错混杂后的味道也不一样,所以品尝五兽烩,从第一口喝汤开始到最后一口饮完压味的大粮酒,总共有一百二十五种味道,次序万万不可搞乱。” 水映月突然问洛小园:“你会做五兽烩吗你要是会做,我让厨师去备料,今晚就来做。” 洛小园笑着说道:“刚刚不是说了,光备料就得三天三夜,现在才开始备料,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开始烹煮。而且,我不会做,我只会吃,至少吃过一百次以上。” “一百次”水映月对洛小园所说的这一百次大大的不以为然,要知道这道名菜可是国宴等级的名菜,许多食材更是极为珍贵少见,最重要的是能烹制此味的厨师更是少之又少,眼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除非是天天吃五兽烩,怎么可能已经吃过百次以上 “你这牛皮吹得太大了,难道你是天天都吃五兽烩吗你今年才几岁啊,吃过一百次五兽烩,吹牛!” 虽说五兽烩是天下美味,洛小园却有着难言之隐,对他而言,五兽烩并不是一般人眼里的珍馐美食,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家常便饭。 原来洛百味为了烹制出无懈可击的五兽烩,每次更换食材、调整配方或是季节转换之际,洛小园都是当然的试菜官,只有洛小园点头了,这道五兽烩才上得了木铜王子的桌上。 洛百味此举当然不是以洛小园的口味为五兽烩的标准,而是透过试菜的过程与洛小园玩耍、互动,因此洛小园口中所说的尝过百次五兽烩,一点都不浮夸。 洛小园把洛百味让他经常帮忙试菜一事告诉水映月,然后接着说道:“到底有没有尝过一百次我也不确定,就算不是天天吃,隔三差两的吃总是有的,说不定仔细算算,还远远不止一百次。” 洛小园这话的确是出自真诚,没有半点吹嘘的成分。 “你能让你父亲到东牙国来做一次五兽烩吗……”水映月话说一半,龙婆便突然出现他们身后,并且直接打断他们的对话。 “小月,外头风大,妳在这吹这么久的风,当心你爹爹又要念叨了。”龙婆未等水映月反应,立刻又对着洛小园说道:你一整个早上跑哪儿去了刚刚外头传话,让你赶快换身衣服,现在立刻去礼宾大厅会客。” “会客你是说我去会客有客人找我”洛小园惊讶而疑惑的问着龙婆。 “是的。他们是这么传话的,快去吧,你瞧你这一身脏。小月,你也快回屋里去吧。”龙婆话一说完就牵着洛小园快步走回万象书屋去。 第二十四回。亲子重逢 洛小园一面走着一面猜想礼宾大厅的客人是谁此刻谁会知道自己身在东牙国呢谁又会千里迢迢的跑到东牙国来会见自己呢而且还能进到礼宾大厅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客人呢 他想来想去,此刻知道自己身在东牙国的人,除了清风书斋这些人,也就只有肖冰先而已,更何况肖冰先就算不是逃之夭夭,也算不上是客人,除此之外,还会有谁 原来在礼宾大厅等着洛小园的正是受灵蛇之邀,前来会见乌赤金的洛百味。洛小园虽然是这场会面的主角,但他的身份其实只是个陪客,一个不能缺席的陪客。 匆匆赶到迎宾大厅的洛小园,远远地便见到洛百味与灵蛇面色凝重的并坐在一起谈话,而乌赤金则一如以往恭敬地站在灵蛇的身边。 洛小园乍见父亲,一时顾不得最害怕的乌赤金就在一旁,飞也似的跑到洛百味身前,紧紧拉着父亲的衣服哭喊着:“你跑哪去了,你跑哪去了,你怎么都不来救我!” 这一连串的喊叫夹杂着哭闹,看得出这对父子平日相处的模样。洛百味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洛小园所说的话,只能一脸疑惑的问道:”你这孩子,怎么自己就跑到这来,不是让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吗居然一个人跑到这来闯祸” 洛小园当然自知理亏,但是他向来知道怎么对父亲撒娇以模糊焦点,尤其此时乍见洛百味,这些日子的委曲与辛劳都找到了出口,自然是一股脑的在父亲身上哭闹,直喊着:“谁让你不来救我!谁让你不来救我!” 洛百味让洛小园这么一番胡搅蛮缠,只能不断拍着他的肩膀,不停地温言安慰。 灵蛇与乌赤金见他们俩这等互动模样,彼此不禁相视莞尔一笑。 话说灵蛇一早便出城去寻访洛百味,五兽国经过一场与蓝衣军的血战后,虽说没什么伤亡,但声名更是陡然雀起,通山大道上无人不知,是以灵蛇很快便打听到五兽国营地所在,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了洛百味。 灵蛇伪装成山间采药老叟,与正在整备食材的洛百味攀谈,交谈中刻意提及自己平常如何宠爱孙儿,更照着洛小园的的长相、言行、习惯等对洛百味侃侃而说,爱孙之情溢于言表。 洛百味听到灵蛇所言,自然而然的想起家里的洛小园,因而毫无保留的与灵蛇聊起自己与洛小园的生活点滴。 原来洛小园并非洛百味所亲生。洛百味当年周游列国遍尝美食,行至五兽国时,为了获得最新鲜的当地食材,连续数月与一群猎人远赴森林深处与草原边缘去打猎,某日在进入黑水森林捕猎时,突然听得草丛边传出婴儿的啼声,拨开草丛,果然见一衣不蔽体的新生婴孩。 众人见此婴孩模样应是断脐未久,刚分娩完的母亲必然还在附近,因此立即四下试着寻找踪迹,不久便有猎友在不远处发现一具气绝不久的女性尸体,见其体征,应是这婴孩的亲生母亲无误。 虽然众人当下议论纷纷,对于一个临盆妇人为何会出现在森林深处众说纷纭,只是再怎么讨论,终究无法从死人身上得到回答,当然也无法从新生婴孩的口中探知一二。 不管真相为何,眼下婴孩该如何处置才是重点,总不能任由他继续弃置在这狼群频繁出没的荒郊野外,将他带离险境并赶快让他进食才是当务之急。 只是众猎人皆是男人,三两天内亦无法走出森林立即寻到妇人乳汁,当下只好试着一边沿路寻找是否有泌乳中的兽类,同时也请擅长烹饪的洛百味利用周边的食材整治出适合新生婴孩进食的食物。 尽管一路上也曾寻获正在泌乳中的母羊及母狼,但那婴孩顶多浅尝少许母狼乳汁,只有洛百味为他做的羹汤他才愿意食用,一连十数日皆是如此,这般的朝夕相处,洛百味与那婴孩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接下来也顺理成章的收养了这婴孩,同时中止了周游各国的流浪生涯,安定落居在五兽国。 灵蛇获此消息,基本上确定了洛小园的身世背景,并从洛百味拾得洛小园的时间去推算,洛小园生于天绝的事实大致可以确认,接着便是借故邀洛百味至东牙国,并将他引荐给乌赤金。 乌赤金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会见洛百味,半个时辰后,东牙山即将举行法诞大典,稍后又立即要赶赴讲武场亲送东牙军出征,乌赤金没有太多的时间跟洛百味坐下来闲话家常,只能把握这一点时间空档把洛小园拜师学艺的事尽快搞定。 乌赤金一见洛百味便开门见山的提及洛小园假冒七色国少主一事。他对洛百味说道:“我们相信这孩子是无心卷入这场阴谋,如果只是一时调皮,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原谅这孩子了。但难就难在今早获得山下传来情报,说是七色国王族前晚已经被尽数诛杀,这下子冒充白羽王子的事就不是那么容易善了。 七色国的王族被灭,白羽王子就是唯一的独苗,他们怎么能放过假扮白羽王子的冒牌货,你要辩解说他跟凶手不是一路的,这话又有谁能相信 话再说回来,七色国一看这孩子不过十岁年纪,一定不相信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肯定是受后面大人所指使,他后面的大人是谁除了你这个父亲外,大家一定会怀疑上木铜王子,这个案子只怕很快就会引起两国之间的纠纷,甚至是战争。” 乌赤金的分析虽然夸大,但每个环节都合情合理,洛百味对乌赤金的推演也颇为认同,只是此刻在他心中,怎么也无法想象出门前还乖乖在家门口为自己送行的洛小园,此刻会在东牙国闯下如此滔天大祸。 洛百味虽是茫然无措,但他也知道这位老先生私下把自己找到这里来,又请出大名鼎鼎的东牙国疏礼阁主来跟自己商议此事,肯定是有他们的目的,此刻不妨先听听他们的说法,再行斟酌。 “这种大事,我不过就是个厨子,着实拿不定主意。乌阁主您见识不凡,不知道乌阁主有没有什么指教” 乌赤金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一边是你们五兽国与七色国之间的事,另一边是洛小园和七色国王族的事,这与东牙国是完全沾不上边的,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说任何话。 只因为这孩子假冒白羽王子是在东牙国被识破,我认为应该先让这孩子的家长知道,若直接将他交给七色国,只怕你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乌赤金直接撇开了东牙国和这件事的关系,要让洛百味更为孤立无援,意思就是洛百味你自己瞧着办,这事东牙国帮不了,特别找你来,是东牙国好心做个人情给你,东牙国可不想沾上一身骚。 洛百味虽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但哪是乌赤金这等精于谋略之人的对手,眼看乌赤金正要两手一摊,让洛百味自己去面对这个不知从何说起的滔天大祸。 洛百味此时灵机一动,对着灵蛇说道:“老先生,您一定有办法能帮我,否则就不会把我带到这儿来,我这孩儿的命都捏在您的手里了。” 原来洛百味见乌赤金虽然贵为东牙国疏礼阁主,但从一见面起,他就对这个白发白须的老先生毕恭毕敬,讲了这么久的话,还是乖乖的站在这老先生的身旁不敢逾矩,他断定这老先生要不就是他的父亲或祖父之辈,要不就是他的师父或上司之辈,总之,这老先生的话他多少会听。 他对灵蛇说:“老先生,您见多识广,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您瞧咱们聊得这么投缘,我的孩子就像您的孙子,你能不能给点意见” 灵蛇故意面露为难,对洛百味说道:“说实话,我要有法子,早就跟你说了,哪还需要带你来见乌阁主想办法。真要我说,既然你跟木铜王子熟,你就让木铜王子出面来保你孩子,我相信看在木铜王子的份上,他们应该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乌赤金一听立即打断,立刻说道:“万万不可,这可是弑君篡国的大事,你们如果不想把事端扩大,这事最好别牵连到木铜王子。 木铜王子为人豪迈讲义气,洛师傅的孩子受委屈,他岂有不出面说事的道理。要是木铜王子出面,别人会怎么想不就落实了是木铜王子在背后指使!这就是我刚刚讲的,往小的地方讲是洛小园和七色国王族的事,往大的地方说是五兽国和七色国的事。” 这下子洛百味真有点急了,他忙着对乌赤金说:“乌阁主,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事,否则您也没必要专程把我叫到这来,该怎么做,您就尽管吩咐吧。” 乌赤金貌似无奈的对洛百味说:“洛师傅,这事我目前是真没法子。我看这样,您孩子我已经请人去唤了过来,等他一来,让他当面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找些线索,到时候我们再讨论。” 此刻洛百味紧紧抱着哭喊的洛小园,心疼的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这孩子自小个性便外圆内方,即便在外头受人欺侮,回到家也不曾稍露怨怼,眼下见他嚎啕大哭,想必这段日子必定受了不少委曲。 他温言对洛小园说:“没事没事,爹爹就在这儿,有什么委曲尽管告诉爹爹,有爹爹帮你做主,还有乌阁主在这,他也能帮你做主。” 洛百味哪里知道洛小园最害怕的人就是乌赤金,虽然洛小园日前已对乌赤金坦诚以告,但此刻要将整件事在乌赤金面前再说一次,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洛小园此时只敢嗫嚅的说道:“爹爹,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背着爹爹偷跑出来。” 其实洛小园真正认为自己做错的不过是偷偷跑到东牙国,至于误闯七色国营帐以后的事,自己一直都是身不由己的任人摆布,真正骗人的是肖冰先而不是自己。 但洛百味早已不在乎洛小园偷跑出来玩的那件事,现在真正摊上的大事是假冒七色国少主,毕竟这是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一个这么单纯的小孩,怎么会惹上这么复杂的事呢洛百味接着问道:“你老实告诉爹爹,你怎么会突然跑去假冒七色国的少主呢” 洛小园把自己离开五兽国营队后去觅食的过程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就胡里胡涂的被肖冰先带到东牙国来,他说:“其实原本要假冒白羽王子的不是我,只是肖统领将我误认为是那个孩子,所以就硬拉着我上东牙国来。 好几次我开口想告诉肖统领他认错了人,可是都不巧的被一些事情打断,所以他才一直把我当成要冒充白羽王子的孩子。” 乌赤金这时突然问道:“所以肖统领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你并不是那个用来冒充白羽王子的孩子吗” 洛小园摇摇头说:“应该还不知道。我本来昨天起床时就想找肖统领说清楚,谁知他竟然逃之夭夭,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可恶。” 乌赤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拍了两下手,招呼厅外的一个侍从进来,交代了些话后,接着示意洛小园再讲下去。 “肖统领还说,上到东牙国自然会有人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我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假冒白羽王子来东牙国是要做什么。”洛小园再次解释自己一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自己真的没做什么坏事。 洛百味觉得这孩子一直不知道整件事的严重性,于是严肃的告诉他:“你知不知道你所冒充的白羽王子已经失踪了,而且那个白羽王子所有的家人都已经被杀害,他们一边在七色国动手杀人,你一边在东牙国冒充他们的少主,接下来一定会有人认为你跟杀七色国王族的人是一伙的。 但你只是个孩子,不可能自己去干这些坏事,他们一定会认定是爹爹指使你的,但是爹爹只是个厨子,所以他们一定会认定是木铜王子指使的,这么一来,你拖累爹爹就算了,你还拖累了木铜王子。 你赶快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是你漏掉没讲的,快说出来,这里乌阁主会帮你想办法。” 洛百味把乌赤金刚刚威胁自己的话再对洛小园说了一次,要让洛小园知道整件事的严重性。 洛小园听毕才知道原来这件事的麻烦这么大,尤其这件事可能会牵扯上木铜王子,对他们父子俩来说,给木铜王子带来麻烦要远比自己被处罚严重多了。但洛小园向来是个记性极好的孩子,整件事该说能说的都讲的差不多了,他也挤不出什么新线索。 “爹爹,我知道的都讲了。其实,你们应该要去找肖冰先,只有他知道所有事。” 灵蛇见洛小园如此为难心中颇为不舍,便插口道:“洛师傅,我这有个法子,你斟酌看看。这孩子冒充白羽王子的事的确是严重,不如让他严严实实的躲上几年,等孩子长大后,模样变了,看过他的人记忆也淡了,再让他恢复原来的生活,你觉得如何” “躲起来怎么躲躲哪里”洛百味不解的问。 灵蛇接着说道:“这样吧,我有个好朋友叫拾饥老人,这个家伙人品不错,学问也行,武功也过得去,我去帮你说说,让他收了这孩子为徒,等这孩子跟拾饥老人读几年书,学几年功夫,重点是不会学坏,等到事过境迁后,再让他回五兽国去。洛师傅,你认为怎么样” 洛百味听到拾饥老人这四个字,眼睛突然睁的像铜铃一样大,拾饥老人是何许人也,就算他只是个厨子,就算他一辈子从来不涉江胡,也对拾饥老人这四个字如雷贯耳。 江湖上关于拾饥老人的传说已经好几十年,每次听到拾饥老人的事迹不是惩奸除恶就是开坛讲学,只是拾饥老人向来云游四海,飘忽不定,因此天下人对拾饥老人所知不多,只知道他是神人一般的存在。 洛百味此刻听到灵蛇不但认识拾饥老人,还能带洛小园去拜师于他,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遇,只是这件事听起来太不真实,此刻反应在他的脸上只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 乌赤金见洛百味这表情,立刻接着说:“老先生与拾饥老人是莫逆之交,但拾饥老人向来行踪飘忽不定,老先生有把握找得到他吗” 灵蛇知道这句话是乌赤金帮忙做的局,故配合着说:“我与拾饥老人之约就在这几个月,他是个极为守信之人,不会爽我的约。 真要是一时找不到他,那就先将孩子留在东牙国,这里有你帮忙照看,姑且不说七色国敢不敢来造次,就说东牙国高人云集,让小园跟着东牙国的孩子一起读书练功也是不错的事。 而且东牙山长年封印,闲杂人等可进不来,孩子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要不是乌阁主政务繁忙,这孩子若能拜乌阁主当师父那是最好不过的。” 洛小园听到这里,背脊一阵发凉,本来不是要跟灵蛇爷爷学肉掌削木片的功夫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拜乌阁主为师呢他赶紧拉着洛百味的衣服,小声说着:“爹爹,我想跟你回去。” 洛百味当然也舍不得洛小园离开自己,但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安排,洛百味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厨子,虽然颇受木铜王子赏识,但总归是个下人,孩子跟着他也没个盼头,如今有这等机缘受乌阁主垂爱,还有机会成为人人称羡的拾饥老人弟子,那可是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好运。 他轻轻摸着洛小园的头说道:“小园,你能拜拾饥老人为师,那可是天大的福份,更何况你闯下了那么大的祸,大家这是在想办法保护你。 你不过是去拜师学艺,又不是永远不回家了,等你艺成出师后,还是可以回来陪着爹爹。 拜个师父是多个疼你爱你的人,小园你不用害怕,这里还有灵蛇爷爷帮衬着,你尽管放心,开开心心的拜师学艺去。” 灵蛇接着又说:“唉,我小时候要是有这等好运,我早就名满天下了,小园,你真是让人好生羡慕。你想想看,五年后当你十五岁时,别的孩子都还在挑水劈柴,你已经是个能肉掌削木的武林高手,这不是很棒吗” 听到肉掌削木这四个字,洛小园整个精神都起来了,急着追问:“那个拾饥老人也会肉掌削木的功夫吗” 灵蛇笑着说:“何止肉掌削木,拾饥老人要肉掌削金、削石都不成问题,别说拾饥老人,就说乌阁主,要用肉掌削个什么那还不是信手拈来,小菜一碟。” 乌赤金见状觉得应该谈的差不多了,于是说道:“各位,我眼下还有要事处理,不能陪大家多聊了。既然洛师傅也同意孩子留下来拜师学艺,小园也对学功夫兴致盎然,这件事我们就这么定了。” 接着又对洛百味说:“洛师傅,既然来到东牙国,就多留几天陪陪孩子,等木铜王子返国时,你再随他一起回去吧。另外,为了孩子的安全,今日所谈之事千万别跟任何人提及,切记,是任何人,就算是木铜王子也不例外。” 乌赤金接着向灵蛇与洛百味拱手告别,转身出厅,洛小园这个三绝孤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 第二十五回。法诞典礼 虽是仓促提前的法诞典礼,但有由天朗的细心操持,国主福利生还是在庄严隆重的诸国使团见证下完成。虽然外有强敌环伺,内有众口纷扰的交相煎迫,福利生总算是正式扛起了统领万山诸国的重担。 过去在几十年中,福利生虽然身为王储,但上有老国主扛下重责,前有乌赤金、乐清秋、年永隽他们站在第一线承担,自己不过是个清闲公子,但从现在开始,他们只能站在自己身后,由自己站在最前线面对所有的狂风骤雨。 很快的,第一个浪头已经涌到眼前,福利生知道今天他将免不了诸国少主的轮番炮火洗礼。 首先开口的是冷川国少主。冷川国是最早依附到鲲鹏国羽翼下的国家之一,冷川国少主更是大力奔走在诸国使团间,游说众国一起依附鲲鹏国以壮其声势。对冷川国少主来说,依附在强权底下,是不能只当个默不吭声的透明人,必需要适时的让强权看到你的存在,强权才会发现你的价值,进而提高合作的紧密度。 “福国主,恭喜您成为正式的东牙国主,将来,您得多多照应我们了。 为了祝贺您的法诞,大家在这等严寒时节,不辞千里的远赴东牙国,哪知道还会遇上这等九死一生的奇遇,现在更被困在这东牙国里,不知道福国主是否已有对应良策” 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客气,但字字都戳在心口上,若是兴师问罪,倒还能加以辩驳以厘清责任,但这般软中带硬的说法,倒是让福利生不易应付。 福利生还来不及响应冷川国少主,安然国少主便接着附和发言。安然国虽未依附任何势力,也未有任何兵马伤亡,更是向来与东牙国相交甚好,但此刻却丝毫不顾情面的提出质问。 “福国主,老国主在位数十年之久,可从没让万山诸国吃过这样的亏,虽说咱们都是兄弟之邦,没有谁会去怪罪谁的道理,但眼下这事还是得有个交代吧,别的不说,下一步大家该怎么办 法诞典礼结束后,大家是走还是留呢外头又是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又是蓝衣军的,现在大家都困在东牙国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不成福国主打算留大家在东牙国过年” 天选国少主听得安然国少主出言不逊,立刻开口为福利生解危,说道:“现在福国主是不让谁离开东牙国还是强迫谁留在东牙国了 待会法诞典礼一结束,想走的没人留你,想留下来的也不会有赶你,都已经身为一国的王储了,还不懂得为客之道,在主人家里这般无礼” 安然国少主听到天选国少主这般回敬,立刻反击道:“现在你走得出外头那道无止墙吗这不就是把我们困在东牙国的意思就算你走的出无止墙,你过得去通山大道吗” 天选国少主笑着说道:“法诞典礼一结束,估计这无止墙就该撤了,就怕你不敢出去。 东牙国做为主人,大家要求福国主确保我们在东牙国的安全,这是理所当然,难道离开东牙国后,也要赖着东牙国的保护吗出了无止墙就不是东牙国了,难道东牙军还得护送各位回国你们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来游山玩水的吗” 冷川国少主没等天选国的话说完,立刻接着说道:“两位话都重了。我刚刚请教福国主的意思是如果东牙国已有应对之策,我们当然客随主便,听从东牙国的安排。否则,大家也可以结伴返程,都知道鲲鹏国的星月王子这回领着两千多人的使团来东牙国,大家一起走,人多好壮胆。” 乌赤金看了看福利生,他知道这个表哥一向好强坚毅却不善言辞,刚刚在法诞过程众人虽是一贯的行礼如仪,但那只是表面功夫,现在的尖牙利嘴才是各家的真实盘算,乌赤金担心他一时不知如何掌控大局,让场面流于失控,那就得闹笑话了,正要开口帮忙化解冲突时,福利生开口了。 福利生充满自信的对各国王储说道:“诸位的担心我知道了。就在刚刚,我们已经确认敌人的目标正是东牙山,敌人的狼子野心,在东牙国与万山诸国滴水不漏的共同守护下,穷多年之力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趁东牙国法诞之际,行使这等下三滥手段。” 福利生一开口就将目标转移到东牙山身上。要知道东牙国虽是以守护东牙山为己志,但守护东牙山并非东牙国一己的责任,而是万山诸国的共同责任。福利生的弦外之音就是这两天的袭击,其实是大家为东牙山挡的刀,而不是受东牙国所拖累。 福利生接着说道:“对方来意就是企图毁灭我们共同的圣山,他们选在通山大道滥杀无辜的恣意偷袭,就是要离间万山诸国的坚定情谊,再伺机寻找攻破东牙山的机会,相信大家都不会受这等伎俩撩拨。 大家可以想想,为什么对手只敢躲在暗处伤人为什么不敢真刀真枪的具名宣战就连出手也只敢选在三更半夜,不敢光明正大的两军对阵对方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相信躲不过在座诸位锐利的眼光。 在此之前,我还不是东牙国主,还不具备统帅五千东牙军的名份,因此我交代法诞立刻提前举办,不容半点迟疑,就是这个道理。 接下来我将代表东牙国正式对敌人宣战,在此立誓定会揪出这些躲在黑暗中伤人的卑鄙小人,还那些受害王储一个公道,也一并粉碎敌人染指东牙山的企图。 待会典礼一结束,东牙国将立刻在讲武场授旗三军,我已经命令擎天阁主乐清秋马上出城扫荡敌人,相信不日必能尽歼对方。 在座的各位如果愿意与东牙国并肩作战,欢迎各国使团的侍卫与东牙国并辔出征。当他们在并肩对抗敌人时,各位就放心的留在东牙国里,福利生将站在你们前面保护大家的安全,在福利生倒下之前,不会让各位兄弟受毫发之伤。 如果你们另有考虑不能与东牙国并肩作战也没关系,各位远来是客,法诞典礼结束后,我会派大刀队立刻护送你们出城,确保你们跟留在通山大道的侍卫会合,让你们尽速返回自己的国家。” 福利生言下之意,是愿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就能获得东牙国的保护,否则就立马走人,东牙国只保证大家下山的安全,要是在回国的路上又遭到袭击,那就各安天命。 福利生话一讲完,诸国少主们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想到福利生居然在这时说出这么一番话,而这一番话,更是让诸国王储只能追随而无法质疑。 东牙国众臣起初见诸国少主不顾情谊对国主发起舌战,心中不免捏了一把冷汗,但随后听国主这番回应,众人皆是欣喜莫名,庆幸国主新任便有此胆识机智,实是东牙国之福。 福利生一番恩威并施的发言后,木铜王子首先站出来表态,说道:“暗箭伤人的贼子令人憎恶,尤其滥杀无辜、装神弄鬼更令人不齿,五兽国肯定追随东牙国为兄弟们报仇雪恨。福国主,五兽国该怎么做,您交代一声,我们全力配合,木铜听由福国主差遣。” 木铜这番话引起多人喝彩,五兽国如此表态,让其追随者也立刻跟进,许多少主纷纷站出来力挺木铜也力挺福利生,现场顿时就像是誓师大会一样的热闹。 福利生见状不胜感激,远远地对木铜王子抱拳致意,眼看一群少主跟着木铜王子附合自己,这时场面总算是压了下来。 星月王子听木铜王子这话说的漂亮,听起来虽然是附和在东牙国之下,但却是更加牢靠的抓住那几个拥护木铜王子的少主,这一番话说的面面俱到,既赢了面子,里子上也没损失,自己在第一时间竟没想到这样表态。 其实星月王子此行收拢三十个少主的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只要与人为善便可,无须再起事端,因此也随着木铜王子之后说道:“有福国主登高一呼,我们当然全力支持,鲲鹏国使团自我个人以降,全部听由福国主安排差遣,同时随团的粮草辎重也一并任由安排,务求为各国兄弟报仇,也为保卫圣山略尽绵薄之力。” 星月这一番话,也让以他为首的各国少主纷纷表态,虽然在他羽翼下的诸国使团多半在战力上上不了台面,不过一起吆喝出来,声势上也颇为惊人,让整个法诞现场成为万山诸国的阅兵大典。 福利生成功的扭转了可能一面倒的挨打局势,让东牙国再次成为万山诸国的精神领袖,但是这也让福利生背上更重的担子,要是在各国竞相支持的情势下却不能一举痛击对手,这一番话只会成为日后自己被讥笑的话柄。 无论如何,福利生这艰难的一关算是撑了过去,接下来,就得直接面对那藏身幕后的敌人了。 第二十六回。荒野少主 距离通山大道入口处不远的乱石坡旁,有一片荒无人迹的乱葬岗,零零落落的散布着百余座无主孤坟,这些孤坟的主人已不可考,长年无人祭奠,只有一个独臂缺腿的老人,逢年过节会备些水酒,在墓地一隅席地而坐,直到独自将酒饮尽,这才一颠一跛的消失在乱葬岗的尽头。 没人知道他打哪儿来,也没人知道他往哪儿去,严格来说,压根没人注意过曾有这么一个老人在此出没。 此时正逢腊月时节,大雪不但掩盖着通山大道,同时也掩盖着无数坟头。往年独缺老人会等到开春融雪时才出现,但今年不一样,自腊月伊始,他就日夜守在其中一冢坟前不让大雪覆盖,深怕大雪会压坏了残破的坟头,扰了坟里安息已久的亡灵。 独缺老人不断拨开不时飘落在坟头上的雪片,却拨不开侵扰了一身的风霜,仿佛这一身雪白就是他与生俱来的颜色,以及褪也褪不去的恩怨。 他用那仅剩的一只手缓慢的在坟头摆上一十九只酒杯,每杯酒水都斟酌到浮上杯缘为止,接着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口中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些喃喃的声音,就像彼此正在互诉多年来的辛酸,千言万语一时难以道尽。 直到听见通山大道尽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号角声,独缺老人这才吃力的抬了起头,顶着看似刺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的太阳,遥望远方被薄雾笼罩的东牙国,缓缓转过身来,在另一个墓碑上再摆上七只酒杯,随之将它们满上。 号角声是来自东牙国的讲武场,此刻正是福利生亲自授旗点兵的时刻,五千东牙军正整装待发,开启他们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首次出征。 这个号角声,独缺老人不到十岁就开始翘首以盼,直到今天,已经足足等了八十几个年头。 他使劲全力挺直身子,勉强在劲风中站稳脚步,以细不可闻却又坚定决绝的语气对远方的东牙国说道:“赤烟国荒野重在此,正式接受你们的宣战。” 接着他又满上自己的酒杯,这次并非独酌,水酒随着寒风吹袭而逐渐凝结成霜,明显透露着此刻正在等待的心情,似是等着故人前来共饮而不可得,直到不远处突然传来快慢不一的脚步声。 声音不远,但荒野重的耳朵只能勉强听得清楚,这是七个人的脚步声,每隔三年,荒野重都会在这里等着这七个人的到来,就像他这一生只为这七个脚步声而活。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荒野重拿着酒杯的手也颤抖的愈加厉害,他知道待会的挥袖送酒,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潇洒,他要坚持一贯的优雅,让他们永远记得自己的完美身影。 来人终于完全走到荒野重眼前,近到每一张脸都能看得仔细,接着用他仅剩的一只手,使尽浑身力气将一旁的七只酒杯一次拂向他们,然后得意的看着每个酒杯平稳准确的送到他们手上。 来人接下独缺老人拂来的酒杯,各自暗催内力,瞬间将凝结的冰酒融化,接着七人同时一饮而尽,饮罢便将酒杯收入怀中,一字排开对荒野重拜了下去,良久。 苍茫大地,荒野重在寒风中孤傲的受着这七人的跪拜,荒野重不动,那七人也不动。 荒野重转身望着坟头上的十九只酒杯,口中喃喃问道:“今年这杯酒,该与谁对饮” “少主,去年是闵将军与祝姑姑,今年该是陶师傅与瓦大夫了。”七人中为首的男子说着。 “陶师傅,陶师傅,我对不起您,我已经把弟子规忘的一乾二净了,等学生去见了您,您再带着弟子重新背一次吧。”荒野重悲痛而沉重的说着,苍老的皱纹里夹杂着对当年陶师傅谆谆教诲的思念。 紧接着又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腿,不胜唏嘘的说着:“瓦大夫,我从没怪你让我失去这条腿,以前那都是一时气话,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感谢你陪我走过的那些日子。” 荒野重接着将十九只酒杯中的第十一只与第十七只杯子取下,严肃而恭敬的将其化为水酒洒在地下,随后低沉的对跪在地上的七人说:“进来吧。” 那七人随着荒野重一起向身后的墓碑走去,没多久,所有人的身影都隐没在这片乱葬岗中。 原来这座坟墓是个结界的障眼物,就像东牙国前的无止墙一样,外人不得其门而入,只有施印之人方知其道。 穿过墓碑,是一路向下的数十阶石板,石板的尽头是一条狭长阴暗的甬道,甬道的宽度仅容得下一人活动,荒野重领着众人在甬道中缓慢前行,慢到身后的七人几乎都已经前胸贴后背的挨在一起,他们还是恭敬谨慎的亦步亦趋跟在独缺老人身后。 好不容易到了甬道的尽头,荒野重用随身的拐杖在石壁上的几个方位戳了几下,接着石壁便缓缓的向后滑开,一个宽阔的大厅豁然出现在石壁的后面。 走进大厅,荒野重在厅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数十年来,这里只有荒野重一个身影,所以不需要第二张椅子;数十年来,这厅里也只有荒野重一个人有资格坐着,所以更不需要有第二张椅子。 荒野重坐定之后,久久没有开口,更不曾正眼看着眼前那七个人,就像是一个顽固老人在生着子孙的闷气,又像是正打着瞌睡,在半梦半醒间努力挣扎着是否张开双眼,只见那七人始终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等待着独缺老人随时回过神来召唤他们。 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划破了凝结的空气,独缺老人那孱弱的身子随着急促的喘息而不断抽搐,七人中一名男子立刻从怀中取出药瓶,迅速的倒出几颗药丸递到独缺老人眼前,老人不耐烦的将药丸拨到地上,颇为不悦的开口问道:“为什么那孩子没送进东牙国” 这声微弱又严厉的斥问,让整个大厅充满肃杀之气,那七人只能低头不语,连看都不敢看独缺老人一眼。 荒野重等不到回答,再次斥问:“不过就是送个孩子进东牙国,这点能耐没有就算了,现在连回话的能耐都没了吗” 七人中,唯一的女子上前一步跪了下去,说道:“少主,这是我的疏失,请少主责罚。” 荒野重气喘吁吁地说道:“责罚雷娘子,妳经得起责罚吗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那孩子不但没送进东牙国,现在居然还成为一堆焦炭” 雷娘子颤声说着:“那孩子的确已经按照计划送到七色国少主的营帐里,但不知出了什么差池,那个孩子竟然…竟然没跟着肖冰先上东牙国。 但是我们埋伏在帐外的人,真真切切的见到肖冰先带着孩子离开,所以…,哪知道那孩子竟阴错阳差的被烧死在帐里” 荒野重接着厉声问道营帐不知道什么差池妳知道这个孩子我们花了多少心血,在几十个国家设了几十年的局,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妳竟然用一句不知道什么差池来交代 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妳就告诉我不知道什么原因,雷娘子,这些年妳的日子是过得太舒服了,都忘了自己身上的血债吗” 雷娘子急着磕头请罪,更咽着说:“国仇家恨,雷娘子没有一刻敢忘。” 咚咚咚的磕头声不绝于耳,瞬间磕得雷娘子泪流满面,血流如注。 荒野重用拐杖抵着雷娘子的头,阻止她继续磕下去,说道:“负责的方法不是伤害自己,妳把头磕破了,那孩子还是一堆焦炭。” 荒野重接着又对所有人说道:“长久以来,我坚持自己一人留在东牙山下卧薪尝胆,在这片坟堆下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就是怕时间长了,日子舒服了,会让我忘了这身国仇家恨。 你们要记得,我一生无儿无女,视你们如同己出,让你们过上王公贵族也不过如此的舒坦日子,是舍不得你们又得背负国仇家恨,又得清贫刻苦的过活,这种日子,我帮大家过就好了。 如果你们好日子过上了瘾,不想过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我也不会逼着你们、绑着你们,你们尽管告诉我,但别这样坏我的事,随便搞砸一件事,都是我几十年的心血。” 众人听荒野重说此重话,立即一致跪下齐声说道:“国仇家恨,不敢或忘。” 荒野重又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会忘本。但要时刻警惕自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听好,你们每个人的命都比我的重要,我已经老了,眼下没几天好过了,但这个棒子你们还得接下去。” 荒野重接着缓缓走到雷娘子面前,温言说道:“听好,不管犯下再大的错,妳都要珍惜自己。你们看我,把国家丢了,臣民丢了,家人丢了,就连自己的手脚也丢了,但只要还有命在,我就竭尽所能的坚持自己的这口气,没了这口气,我拿什么报仇、拿什么复国。 错犯了就犯了,搞清楚原因,亡羊补牢就是,整个行动已经铺天盖地的展开,就算妳这里出了差错,我们也得确保其他的行动能如期完成。” 荒野重吃力的扶起雷娘子,心疼的看着她满脸鲜血,一边咳嗽一边吼着:“老六,你是残了还是废了,老五伤成这个样,你怎么不快来帮她!” 刚刚递药给荒野重的那个男子立刻蹲到雷娘子身边,脱下厚重的外衣,接着撕下内襟,熟练而迅速的帮雷娘子处理伤口。 荒野重接着说道:“那孩子现在没了,原本在东牙国里的一些布局必须做点改变。雷娘子,赶快将负责三绝孤的那组人都杀了,免得他们露出破绽。” 原来荒野重计划往东牙国里送的孩子也是个三绝孤。三绝孤的条件可遇而不可求,数十年来,荒野重在数十个国家等待着符合天绝、地绝、人绝这三个条件的孩子出现。 终于,荒野重同样在五兽国发现了另一个与洛小园相同命格的孩子。岂知这多年来花下的心血,竟然这般不知缘由的化为一堆焦炭,荒野重当然对此怒不可遏。 雷娘子面有难色的说道:“少主,那几个人是我们花了很大的心血才安排好的,既然没有暴露,不如就让他们继续待着,以后一定还有用处。” 荒野重不悦的说道:“心血再大的心血,有我花了几十年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三绝孤的心血大吗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在东牙国好好伺候三绝孤,现在三绝孤没了,他们还活着干嘛 还有,妳怎么知道没有暴露妳难道不知道对手是乌赤金吗等到暴露了才想要动手,来得及吗乌赤金会给你任何收拾残局的机会吗” 雷娘子听得荒野重如此生气,不敢再有坚持,只好低头说道:“知道了,我会立刻处理。” 荒野重接着问道:“既然三绝孤这条路走不通了,就换第二条吧。雷娘子,第二条路是什么” “由天朗。他是乌赤金的左右手,深得福利生与乌赤金的信任,东牙国里,只有他有能力对付乌赤金。”雷娘子回答道。 “这个人已经反了吗”荒野重问着。 “还没,此人极度忠诚,而且聪明过人。我们已经设下诸多圈套,乌赤金对他已经开始产生怀疑,就等我们加把薪火离间他们。” “极度忠诚又聪明过人…,这样的人好,你要有耐性,慢慢来,不急在一时,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诱出乌赤金,然后除掉乌赤金,乌赤金不除,绝对不能冒进。”荒野重笃定的说着。 “知道了,我会循序渐进,遵从少主的指示。”雷娘子谨慎的回答。 “好。七色国呢七色国王室是谁负责的”荒野重像是阅兵一样的轮番问着。 “少主,是我。”回答的是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白净书生。 “老七我不是说过,除非必要,尽量别用到老七,让老七埋伏到最后的关键时刻。”荒野重不满的看着众人问着。 “少主,是我跟各位兄长争取的,我总得试试自己能不能干得了事。每个兄长都是那么神通广大,我不过就是灭个七色国王室,不让我练练手,关键时候怎么知道用不用得上我” 荒野重对这个讲法勉为其难的接受,于是接着问道:“行了,那你说说吧,处理的怎样” “就…,就是灭了。干干净净,一个都不留。”老七客他乡腼腆的说着。 “老七,不希望你卷进来,是希望能留一手活棋,别给任何机会让对手一锅端,尤其你手上还没沾上血,有他们几个办事或许就够了,如果你能保持干干净净…,唉,算了,动也动手了。” 荒野重原来的计划是让老七客他乡不要卷入那些血腥肮脏的事,最坏状况,他还能掩护失败的兄长安享余年,如果复国成功,就让这个干干净净的老七去当天下之主。 既然老七自己也想跟着几个兄长一起效力,这也没什么好勉强的,顺其自然吧。 “老大,眼下你也快六十岁了,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能多待,退路都安排好了吗” 荒野重疼惜的看着七人中最为年长的一人,他跟随荒野重已经足足五十个年头,吃的苦也是七人中最多的一个,荒野重多次希望他可以金盆洗手,毕竟他已经为其他六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不需要再凡事亲力亲为,只是他舍不得荒野重也舍不得其他六个手足,仍是坚持继续和大家并肩作战。 “都安排好了,只要乌赤金一上钩,我立刻就把棒子交出去,带着妻子从此引退江湖。”老大富满墩说着。 “好,好,你辛苦了,多留点时间给自己过上安逸日子,这辈子是我欠你的。”荒野重接着又对下一个开口说道:“老二,我最亏欠的就是你,也因为你是所有人里最聪明的一个,所以你得帮我兜着他们所有人,虽然你犯不上抛头露面去打打杀杀,却得随时帮忙他们善后,这个任务一扛就是一辈子,没法像老大他们一样可以金盆洗手,你怨我吗” 老二金不换赶忙跪在荒野重跟前,低声说道:“少主待我家族恩重如山,能追随少主尽忠尽孝,是我一辈子的荣幸,如果少主不嫌弃,下辈子我还愿意追随少主。” “行了,下辈子希望我们都能过上舒服的日子,别再背着这些国仇家恨去追随谁,你得好好照顾自己身体,你太过聪明,我总担心这会不利于你的身子。 你的聪明就跟你的父亲一模一样,可惜他不到三十岁就走了,否则,我们三十年前或许早就大功告成了,唉…。”荒野重不胜唏嘘的说着。 荒野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吃力的将金不换扶了起来,接着又对下一个说道:“老三,要说对不住,我想想最对不住的还是你。你打小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才子,一看就是个未来的状元之才,我却偏偏让你去混迹江湖,当上一个包娼包赌、无恶不做的大恶棍,只怕你这辈子到死都不肯原谅我了。” 老三沙霸轻声细语的对荒野重说道:“我沙家上下三代承蒙少主垂青,这份恩情沙家人永生难忘。尤其少主对我的信任,让我承担这个最艰难的任务,沙霸除了为少主鞠躬尽瘁,哪里会有半句怨言。” 荒野重下意识地抬头沉思,遥想当年沙霸祖父与父亲的模样,感叹说道:“你爷爷与父亲都是饱读诗书的场面人,他们有气节,性刚毅,正直又不失洒脱,文采斐然,风度翩翩,要不是我背着这身国仇家恨,他们就是我最想活成的模样。 无奈赤烟国的复国大业缺不了一个能在黑暗世界呼风唤雨的一代枭雄,我思来想去,这个担子只能交到你的手上,只能无奈的毁了你这一辈子,我真不知九泉之下,该怎么去见你的祖辈父辈。” 沙霸坚定而平和的对荒野重说道:“爷爷与父亲一定会以我为荣,我终于替他们做到他们都做不到的事,他们会感谢少主对我的信任与重用的。” 荒野重点了点头,对沙霸说道:“你这模样太像你父亲了,出淤泥而不染,就像是朵莲花般的君子,我知道你为赤烟国付出了多少,我代表赤烟国列祖列宗谢谢你。” 荒野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继续说道:“老四,打小你就不爱讲话,整天追着你的师父们练功,我为你找来五湖四海的武林高手传你武功,把你的身手练得钢铁都不如你强硬,你应该是这几个人里面,唯一打小就能顺着自己个性过活的人。 不过你也知道,将来最难啃的那根骨头只能交给你来啃,你是我们最后的那把利剑,大家几十年来的所有努力,最后的成败就落在你的身上。” 老四风里度向来人狠话不多,简洁有力地说道:“我懂。” “你真懂吗所有人做的任何事不过是为了你的最后一击做铺垫,只有你成功了,所有人几十年来的努力才有意义,否则都是白折腾,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压力很大,但是,我对你的信任一直都不曾有所动摇。” 风里度仍是简洁有力地说道:“我懂。” 荒野重将拐杖靠在自己身上,举起手在风里度的胸口重重的槌上两拳,代表自己对他的信任与赞赏。 荒野重再接着说道:“老五,妳是众人里唯一的女子,也是过的最为口是心非的一个人。我还记得妳小时候最爱跟在妳母亲身边剪窗花,手巧心巧人也巧,无奈我还是得让妳过上欺神骗鬼的日子,毕竟怪力乱神是最容易蛊惑人心的手段,这件事,只有交给妳来做才能做得尽善尽美,而妳也完全没辜负我的期待。” 老五雷娘子才坏了荒野重的大事,此时不敢言语,只能默默低头听着。 “对妳,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帮妳找个好人家,女人家终究还是得有个归宿才算圆满,是我耽误了妳一辈子。”荒野重转头对老大富满墩说道:“等你金盆洗手后,帮老五找个敦厚殷实的男人,一个能照护好老五下半生的好男人,这是你做老大的责任,知道吗” 富满墩立刻点头表示知道。荒野重继续说着:“今天对你们讲这番话,是最后一次了,别嫌我烦,除了复国大业,我最搁不下的就是你们,没能看着你们幸福,我死都死得不安稳。” 众人一听荒野重说出此话,立即一起跪了下去,尽管心情激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们都起来吧,动不动就跪着,我还没死呢!”荒野重继续再对下一个说着:“老六,你最是让我放心的一个,同时,你也最是让我不放心的一个。明面上,你的任务就是消灭东牙军,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完全信得过你。 会让我放不下心的是你得替大家手上所染的鲜血赎罪,我让你悬壶济世就是为了这个。这是一辈子的事,医者父母心,未来你要救的人会有你的敌人、你的仇人,卸下复国重担后,你必须是个仁心仁术的大夫,懂吗 所有人里,或许你造的杀孽会是最重的,我希望你能安享天年,所以,你一定要记得,自己的任务一旦完成,就必须转身做个救苦救难的菩萨。” 老六百草回生恭敬的说道:“少主的教诲我一直铭记在心,请少主放心。” 荒野重看了看百草回生,想继续说些什么,又摇了摇头,接着再对下一个说道:“老七,从小我就没交代给你任何任务,让你轻松自在的跟着兄长们历练,我跟你父亲说过,这孩子未来是龙是虫,一切都看他自己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老七客他乡点头说道:“我懂的。” 荒野重继续说道:“他们几个这大半辈子都耗在赤烟国的复国大业里,你的年纪最轻,来不及参与太多,只能把将来照顾他们的任务落在你的身上。 万一他们失败了,你就是下一任的赤烟国少主,你自己决定这复国大业要不要继续下去,任何人都不许影响你的决定,知道吗” 赤烟七子同声说道:“谨遵少主谕令。” 第二十七回。百年恩怨 原来这荒野重是百年前三十年山水大战中,赤烟国的亡国少主。赤烟国本是万山与万水诸国间的一个夹道小国,既不属于万山,也不属于万水,尽管小学力单,因地处两大势力之间,战略地位尤为显要。 虽说两大之间难为小,当时在国主荒野天下的长袖善舞下,赤烟国一直受着万山与万水诸国的竞相交好。万山与万水诸国为了取得在赤烟国的竞争优势,万山诸国对主政的荒野天下提供财力军力上的支持,而万水诸国则是选择支持在野的荒野赦。 在三十年山水大战前期,荒野天下与荒野赦之间的争斗虽然激烈,因尚属家族内斗,不至于兵戎相见,随着山水大战的战情升温,赤烟国的内战也从唇枪舌剑的文斗迅速升级为刀光剑影的武斗,最后在万山诸国的支持下,荒野天下彻底歼灭了荒野赦的势力,成为赤烟国绝对唯一的统治政权。 在赤烟国失去着力点的万水诸国,只能破釜沉舟的选择对赤烟国开战,只有取得赤烟国这个战略位置,万水诸国才有能力与万山诸国相抗衡。 区区一个赤烟国当然不是万水诸国的对手,万水诸国迅雷不及掩耳的对赤烟国出兵,转眼间赤烟国便被万水诸国收入囊中。 也因为万水诸国占据了赤烟国这个战略要点,经过多年的僵持,终于取得与万山诸国和谈休兵的筹码,最后双方达成了和平协议,中止了长达三十年的冗长混战,但在那时,世上早已没有赤烟国这个国家了。 赤烟国亡国当下,荒野重尚在襁褓中,兵慌马乱中被十九位家臣救出,从此浪迹天涯,踏上一辈子的流亡复国之路。 三十年山水战争结束后,少年荒野重求诸于万山诸国图谋复国,当年万山诸国的人都知道赤烟国是为了万山诸国而亡国,万山诸国有责任也有义务助其复国。 但冷酷的现实是两大势力好不容易止战,三十年来的兵荒马乱,大家都需要休养生息,这不仅是黎民百姓生计的问题,甚至是许多政权生死存亡的关键,万山诸国不愿为此再启战端,只好一味敷衍逃避荒野重的请求。 为何说是敷衍逃避呢因为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荒野重的要求,也没有人能承担荒野重的要求,所有被请求过的万山诸国只能不断的敷衍、逃避,看看是否有哪个国家愿意帮赤烟国出头,但肯定不会是自己。 在长达十数年的岁月里,少年荒野重就不断在被敷衍、欺瞒与恐吓中度过,所幸荒野重身边仍跟随着一群忠心耿耿的家臣子民,支持着荒野重在世态炎凉的万山诸国间孤军奋斗。 虽然万山诸国苟安以求自保,对荒野重仍不至于背信弃义,尽管无法出兵协助荒野重复国,却愿意私下出钱资助,只是复国一事绝非有钱就办得到,荒野重纵使富可敌国,终究无法遂其复国之愿。 周而复始的矛盾纠葛,让荒野重对万山诸国既有怨怼,又无从仇恨,再加上万山诸国不下百国,各国又不断经历父死子继与改朝换代,这些前尘往事让荒野重这笔帐更是不知找谁算起。 既然无从算起,荒野重只好迁怒一直藏身幕后却默不吭声的东牙山。举世皆知,只有东牙山才是万山诸国的共主,只有它能影响万山诸国的决策,之所以万山诸国不敢为赤烟国复国出力,除了没人愿意当出头鸟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东牙山不愿再起战端。 东牙山并非不愿为荒野重讨还故土,问题是东牙山压根不知道三十年山水大战中还有赤烟国灭国这件事,更不知道世上还有个荒野重这么一个亡国遗孤。在三十年山水大战期间,东牙山充其量不过是万山诸国的精神支柱,它从未经历过任何一场战役,也从未参予过任何一次决策,它只是默默的在背后为万山诸国祈福,以及在战场边缘协助救死扶伤。 所有对赤烟国一事知情的国主,所有被荒野重请托过的国家,大家都不愿惹上这个麻烦,自然更没人愿意替荒野重上东牙山请命,既然没听到东牙山对赤烟国复国一事有任何态度或言语,权当东牙山不赞成为赤烟国复国,对此继续装聋作哑。 日子一久,荒野重便将这个从未卷入赤烟国内战、亡国的东牙山当做唯一的仇人,从此埋下荒野重对东牙山百年仇恨的种子。 在花钱消灾的补偿心理下,荒野重自万山诸国取得了巨大的财富,接下来便展开自己的复国大计,他精心培养忠心耿耿的家臣及其子女在万山诸国的各种布局,他相信只要能颠覆万山诸国,就能让东牙山孤立无援,就能让东牙山为当年的自私与懦弱付出代价。 于是,荒野重开始在不同领域开展自己的势力,他的影响范围遍及各种民生经济,深入各个朝野阶层,并藉万山诸国对赤烟国的内疚取得许多专营专卖的权利,早已建立一个以金权为主、横跨万山诸国的庞大帝国。 这个以复国报仇为目的的庞大帝国并未因而骄奢得意,他们在荒野重的精心安排与要求下,低调安静的潜伏在万山诸国里,等着荒野重吹起反攻的号角。 此刻跪在荒野重眼前的七人,便是追随其流亡复国的家臣之后。在巨大财富的支持以及数十年来的精心扶植与培养,此七人在万山诸国都已是足以搅弄风云的一方之霸。 荒野重此刻要发起的战争,与其说是赤烟国与东牙山之间的战争,不如说赤烟国是要发动一场万山诸国与万山诸国的矛盾之战,这次,赤烟国要当那个坐收鱼翁之利,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个看似难如登天的惊世之举,就在荒野重数十年来的精心擘画下,一砖一瓦的逐梦踏实,东牙国此刻的法诞大典,正是荒野重发动攻势的第一站,也是撕裂对手的第一道口。 数十年的心血,眼看大功告成在即,他转身走向厅里唯一的那张椅子,按下椅子上的机关,椅子旁弹出一只不过尺长的匣子,荒野重慎重的将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迭纸册。 荒野重拿者那迭纸册,语重心长的对着赤烟七子说道:“眼下我的心算是定下来了。现在,是跨出下一步的时候了。 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要仔细听好,因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们讲话。以后,你们各自干各自的事,在大功告成之前,除非是我留给你们的指示,你们彼此之间都不许接触联络,绝不能让对手有任何怀疑的机会,更不能让他们有顺藤摸瓜的可能。 只要你们专注的把各自手中的事情做好,你们自然会天衣无缝的一起把任务完成。” 赤烟七子听完荒野重这番话,心知决战的序幕就要揭开,同时也知道这是跟少主诀别的时刻,虽然几十年来少主对自己既严厉又苛刻,但他们知道少主是真心把他们当自己孩子疼爱,众人莫不因而凄然泪下。 接着荒野重将手中纸册分别交到他们手里,说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们的交代,除了你们各自的任务指示与期程外,这几张纸还会告诉你们遇到绝境时的自处之道。 记住,不准彼此联系接触,你们手上的纸册内容也不准让任何人知晓,这是你们保命的原则,也是我们使命必成的关键。 好了,孩子们,就此别过。愿我们大仇得报,也祝你们一路顺风,去吧。”说毕,荒野重便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做势让他们离开。 尽管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赤烟七子仍是对荒野重依依不舍,这个如君如父的残缺老人,一个人独自承受这近百年的凄风苦雨,他们从未在这个老人脸上见过笑容,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喜悦,他也毫不吝惜的让这份喜悦绽放在赤烟七子的脸上,眼下这最后一面,竟让赤烟七子一步都舍不得离开。 老五雷娘子更咽的说道:“少主,跟我们离开这里吧,就算只有短短的几天,也让我们尽尽孝道。” 老六百草回生乃是万山第一神医,尽管知道荒野重的身子早已油枯灯尽,此刻也不免说道:“少主,随我回去调养调养,您一定能撑到我们大功告成的那一天。” 荒野重听着这两个孩子发自肺腑的不舍自己,刚毅冷漠的脸庞也不自觉地柔软了起来,但是这点柔软稍纵即逝,荒野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就是靠着冷漠无情来武装自己,否则就凭这残破的身躯,早在几十年前就扛不过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死大限了。 荒野重冷峻的说道:“我个人的生死一点都不足为惜,我所有的精力与心血都已经与你们融为一体,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当你们看到自己、看到彼此时,那就是活生生的我。去吧,我的孩子,我的子民,我会在距离你们最近的地方,看着你们重建赤烟国。” 荒野重目送着赤烟七字前后走出大厅,接着又听着他们的脚步穿过长廊,走上阶梯,直到最后从坟墓走出结界,然后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我该布的局都布好了,接下来该轮到你出手了,暮城山主。” 第二十八回。卧底反间 相较于环境清幽,书香熏人的清风书斋,肖冰先并未如洛小园受到东牙国贵宾般的体贴照顾,而是被置于暗无天日的幽暗空间里。也就是肖冰先离开洛小园的下榻处,转身走进一墙之隔的房间时,那个专属于肖冰先的无相空间就已被开启,当房门关上的那一霎那,这个房间就密不透风的将肖冰先锁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无相结界中。 无相结界,是一个既没时间也没空间的幽死循环境,身陷其间者感觉不到时间与空间的改变,既没有睡一大觉的舒适,也没有身陷囹圄的幽闭,不管结界外的世界如何更迭,他的身体与心灵都一如初入无相结界时的状态。 换句话说,肖冰先虽已进入无相结界第三天,但此刻他的所知所觉仍停留在刚进初入无相结界的当下,也就是说,他正处于刚送完洛小园进房休息,正要走进自己房间的那一瞬间。 此刻,肖冰先的房门突然被礼宾官员打开,这一开门,也代表无相结界已被解除,肖冰先回头一望,见是刚刚招呼自己的礼宾官员,便即问道:“大人还有何指教” “肖统领,乌阁主有要事相询,请您随我移驾。”肖冰先见那礼宾官员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同样的人,同样的服饰,同样的发髻,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却有种换了个人的感觉。 不过肖冰先并没心情细究这些,他正估摸着才刚刚见过乌赤金,怎么他这会儿又想见自己呢难道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东窗事发了吗应该不至于,洛小园并没泄露什么秘密,自己更是滴水不漏,乌赤金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怀疑。 但此刻寄人篱下,见与不见不是自己说了算,只能乖乖的跟着走。 来到疏礼阁的会客厅,乌赤金早已坐在厅里相候,虽然这个会客厅远比迎宾大厅窄小仆素,但只要有乌赤金在的地方,总有让人不敢喘气的压力。 肖冰先只是奇怪,怎么就一转眼功夫,乌赤金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衣服换了,看上去更是一脸倦容,跟不久前所看到的清朗俊爽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那一身衣服,更是让肖冰先无法理解。一个人会在那么短的时间想要换装,肯定是原来的衣服脏了破了,要换上一身更干净更整齐的衣服,怎么乌赤金此刻换上的是比刚刚更脏更皱的衣服呢 乌赤金见肖冰先进来,立刻起身招呼肖冰先坐下,同时招呼旁人退出厅外,接着便挨着肖冰先身边的椅子坐着,说道:“肖统领,这两天东牙国里里外外发生了许多事,如有招呼不周,还请肖统领多担待。” 乌赤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肖冰先突然有点不适应,似乎有点笑里藏刀的感觉。就在不久前,乌赤金对自己还一副不采不理的姿态,怎么这会儿对自己这么前倨后恭 乌赤金接着又说道:“有两件事必须让肖统领知道。第一,刚刚收到消息,七色国王室遇袭,白色家族上下无一幸免。” 肖冰先一听此言,心想,莫总管果然还是下手了,但此刻为了避免乌赤金怀疑,还是故作惊讶的问道:“什么!你说王室都被杀了” “是的,就在白羽王子遇袭的同一时间。” 肖冰先心想,七色国距离东牙国千里有余,昨个儿夜里发生的事,怎么今早消息就能传到此事必有蹊翘,因此小心翼翼问道:“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乌阁主怎么现在就能知道” 乌阁主笑着说道:“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我是不久前收到的信。” “三天前你是说三天前国主一家就被杀了不可能!”肖冰先不可置信的说着。 莫总管之前曾提过,会在使团被袭的同一时间处理掉白色家族,不会提早也不会拖延。若提早动手,使团一旦收到消息定会立即赶回,如此便没理由让白羽王子继续前往东牙国;若太晚动手,可能东牙国已经派人将白羽王子送回七色国,两者都可能会影响白羽王子留在东牙国的计划。 更何况自己昨天还见过莫总管,若王室已遭覆灭,莫总管怎么会只字不提难道莫总管故意瞒着自己有需要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乌赤金见肖冰先如此反应,笑着问道:“肖统领怎会如此笃定不可能难道肖统领原本就知道有人要对白天机国主动手吗” 肖冰先急着回应道:“不是,当然不可能,我怎么会知道有人要对国主不利。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三天前国主就遇难了,即便是相隔千里,但发生这么重大的事,国内一定会紧急通知我。但乌阁主刚刚又说王室的事跟使团遇袭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再快的飞鸽传书也不顶用吧,我搞不太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乌赤金不打算跟他说明无相结界的事,此刻让他搞不清楚状况,反而是件好事。乌赤金不说一语的边帮他递上热茶,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肖冰先被乌赤金看得毛骨悚然,刚刚这番问话,肖冰先觉得自己或许已经露出了点破绽,却又没那么确定,他得赶快转移焦点,别让乌赤金继续那个话题。 “我家少主知道这件事了吗”肖冰先问着。 乌赤金接着说:“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你带来的白羽王子,失踪了。” 听到白羽王子失踪,才是真的让肖冰仙大吃一惊,自己刚刚才亲自送白羽王子进房休息,怎么一转眼就失踪了,难道是“他们”已经将白羽王子带走了吗 肖冰先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寻思着,自己刚刚就在少主身边,怎么可能一转身少主就不见了,更奇怪的是乌阁主居然立刻就知道这事,还能马上派人来通知自己 就算少主真的不见了,当下我就待在少主旁边,有什么理由不先通知我除非少主是被东牙国的人给狭持了他们为什么要狭持少主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已经对这一切都知情了。 又或者少主是被“他们”带走了。那自己呢“他们”只带走少主,就不管自己死活那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阅人无数的乌赤金见肖冰先听到这两个消息时的反应,自然一眼便可看出哪一个表情是真的惊讶,哪一个表情是故做惊讶。此刻乌赤金算是了然于胸,果然肖冰先对白色家族遇袭已然事先知情,他与幕后黑手一定有着诸多串联。 更有趣的是肖冰先对假白羽王子失踪一事的反应,明显是真情流露,看来这里面真是大有文章。 肖冰先此刻急忙说道:“白羽王子可不能失踪啊,白色家族覆灭,他是唯一的后人,请乌阁主看在两国素来交好的份上,帮忙将白羽王子找回。” 乌赤金点了点头,说道:“白羽王子失踪一事关系重大,东牙国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肖统领稍安勿躁。只是这两件事都透着诸多疑点,有些问题,还请肖统领多多指教。” “乌阁主但说无妨,肖冰先知无不言。”假白羽王子的失踪对肖冰先来说,可真是晴天霹雳,毕竟他可是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危所系,若是“他们”将假白羽王子带走那也就算了,兴许还会放了自己家人,若不是“他们”带走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白色家族覆灭的事,看起来肖统领早已知情,肖统领能否告知是何人所为”眼前的肖冰先是整个阴谋的唯一破口,乌赤金打算一举从肖冰先处突破,是以此刻采取了出奇不意的开门见山。 肖冰先没想到乌赤金一开口的问题就这么直接尖锐,当下心里并没有四平八稳的说法,只好暂且含糊的回应了一句:“乌阁主对七色国纷乱已久的传闻应该早有耳闻,新国主的遴选又已迫在眉睫,各大家族谁不觊觎王位,这都已是公开的秘密,若真有人想对国主不利,这一点都不奇怪。” “你没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们先搁下,来聊一聊下一个问题。你带来的孩子不是真的白羽王子,真的白羽王子哪去了”乌赤金直接否定了上个问题的答案,但也没继续追问的打算,紧接着再提问第二个问题,一个更直接犀利的问题。 “真的白羽王子……”这个问题肖冰先更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的乌赤金好似已经通透了整件事情,此刻对白羽王子身份的真假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辩驳,是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回头是岸呢至于是谁带走了真的白羽王子,自己更是答不上来。 “怎么…,怎么可能不是真的白羽王子你们…,你们不会是把少主弄丢了,就…,就诬陷…,对,你们就是把少主给弄丢了,随便找借口想推卸责任。”肖冰先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情急之下只能随便找个理由。 “看来你还是不准备回答我这问题,好吧,再下一个问题。你带这个假白羽王子来东牙国做什么”乌赤金仍然一副不在乎答案的样子,只是自顾自的问着问题。 这第三个问题,肖冰先还是答不上来。 更麻烦的是眼前的乌赤金对自己的回答根本毫不在意,就像是乌赤金早已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以无所谓自己回答与否,只管一个劲儿的问着,这让肖冰先完全如坠五里雾中,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没个主意。 只是现在身陷敌营,如果不坦白配合,不知道乌赤金会怎么对付自己,但乌赤金所问的任何问题,自己的确没一个回得上。 “假王子……,是他们安排的,只要把假王子带到东牙国,他们自然有人来接应,至于要干啥,我是真不知道。”肖冰先最后还是选择回头是岸,他没法一直编着新的故事去圆前面的谎,毕竟坐在眼前的是乌赤金,他的问题自己没一个能招架得住。 乌赤金听肖冰先如此回复,算是对东牙国有内奸一事下了定论,接下来,只要紧盯着肖冰先,自然就能找到那个内奸。 “肖统领,我一共请教了您四个问题,但是您一个都不愿回答,这让我很为难。您也知道,白色家族已然灭门,七色国此刻正是群龙无首,估计东牙国要怎么处置您和那个冒牌白羽王子,只怕眼下不会有任何人会过问吧。” 肖冰先明白乌赤金所言不虚,自己的确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但自己对乌赤金所问也的确是一无所知,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乌赤金。 乌赤金见肖冰先无言以对,一时也抓不准肖冰先是坚不吐实还是无话可说,只能一面拿着鞭子作势要抽,一面给个阶梯让他顺势而下,说道:“此刻若我将你的身份和伎俩拆穿,就算东牙国不追究你,只怕他们也放不过你,毕竟你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 肖冰先对乌赤金此刻所言更是大吃一惊,果然什么都瞒不住这个男人,居然连“他们”都知道,看来自己是没啥可瞒他了,只好坦白说道:“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要挟了我的家人,要我将假白羽王子送到东牙国,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 “不急。只要你跟我配合,你不会有事的。”乌赤金蛮不在乎的说着,此刻他已突破了肖冰先的心防,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肖冰先坦白一切,并且死心塌地的配合自己。 “不!不!我的家人都在他们手上!他们会对我的家人不利!”肖冰先着急的说着。 乌赤金知道肖冰先已经被说服,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快得多,表示肖冰仙的聪明才智的确有限,在这件事能帮上忙的地方应该不会太多,若要求他配合做更多的事,只怕更会引人疑窦。因此,只要让他诚惶诚恐的做着原来要做的事,就是对自己最大的用处。 “其实你没什么选择。你很清楚,你只要失去了留在东牙山的价值,就是他们必除之而后快的威胁,唯一的选择就是配合我,只要配合我,整个东牙国便都是你的后盾。”说完这话,乌赤金双眼直盯着肖冰先,此刻他并非要迫使肖冰先同意,而是要确认肖冰先的眼神是否闪烁,因为肖冰先此刻只能同意,但是他得确认肖冰先是全心全意还是三心两意。 “乌阁主,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苟活,做不做这买卖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如果你能帮我把家人救出,我一定全心全力配合乌阁主。” “我不需要你特别做什么,大致的状况我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你只要当做今天我没找过你,继续进行他们原本要你做的事就可以了。如果你将今天的事泄露出去,我想,谁也帮不了你。 至于你的家人,我承诺会尽力,但我不能保证。” 肖冰先听乌赤金所言,似是只要一切如常即可,看来这是笔可做的买卖,否则一边是东牙国的乌赤金,一边是神鬼莫测的莫总管,自己不管逆了哪边都没有好果子吃。 “有乌阁主这句话就够了。我答应你。”此刻肖冰先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被迫赌上这一把。 第三十一回。师姐师弟 选定了比试的对手,乌赤金让洛小园站到书柜前,让他在数以百计的书册中选出一本自己要默诵的书,这让洛小园觉得自己又占了一次便宜,既然可以自己选,当然是选一本字数最少的书,于是他精挑细选取了一本看起来最薄的书做为比试的材料。 事实上,洛小园对自己的默诵能力极具信心,打小起,除了五兽棋力出神入化外,他惊人的记性更是让人称道,这帮助他熟记各种五兽棋谱及每个对手的布局习惯,更是洛小园在五兽棋对奕时的极大优势。 此刻洛小园手中握着薄薄的书册,他知道用不着多久就能将整本书默完,比试很快就会结束,大家都无需折腾太久。 乌赤金对水映月说:“小月,他既然选了妳做为比试的对手,那么妳就认真的去和他比试。妳要是输了,以后就去当他的书童,侍候他读书练功去,要是赢了,我这儿也有奖赏。” “什么奖赏”水映月反问乌赤金。 “奖赏,我想想…,就让妳当小园的师姐,以后由他来侍候妳读书练功,他的读书练功也都尽归妳管,怎样”接着又对洛小园说:”如果你输了,就得喊小月师姐,听从她的教导,可以吗” 水映月嘟着嘴,不情不愿的抱怨:“这是什么奖赏我才不希罕他喊我师姐,我更不想教导他读书。爹爹,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奖赏” 洛小园正想一口答应,他对自己的记性极具自信,更何况自己只要默诵一本书,水映月可是要背诵上百本书,哪知水映月竟突然一口回绝,这种占尽便宜的比试,自己也不好坚持什么,当下只好将嘴里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水映月的反应早在乌赤金的意料之中,这几年来,水映月念兹在兹的只有一件事,乌赤金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是若自己主动允诺了这条件,只怕她会趁机狮子大开口。 “妳想要些什么奖赏”乌赤金明知故问的问道。 水映月知道乌赤金对自己所想了然于胸,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根本是多此一举,多半是想讨价还价,自己可不能上这个当,既然要装傻,大家就来个针尖对麦芒,以其人之傻还至其人之身。 “爹爹,这清风书斋我从小待到大,哪里还能有宝贝吸引我我看是没有,不如让我去休息吧,这个赌,你们谁爱赌谁去赌,我没兴趣。”水映月故作不在乎的说着。 乌赤金笑了笑说道:“妳不会连天运数术都没兴趣吧这样吧,索性我们父女俩就加赌一把大的,妳要是能在三年内,将我列的书单尽数教给小园,我就答应教妳天运数术。” 这天运数术乃是计算宇宙万物运行之术,举凡日月星辰之运行,大地万物之滋长,四季晨昏之替换,历朝历代之兴替,万物皆有其数,知其数便可御其术。 水映月自从两年前无意间翻看到物元志一书,记载的就是万物运行的基本法则,因此对万物之数术深感兴趣,尤其经乌赤金略加点拨后,更是对其着迷不已,整天尽缠着乌赤金钻研数术之道。 起初乌赤金对女儿研习此术颇为鼓励,此术若有小成,可以轻易地透过观察万物运行以趋吉避凶,若有大成更可透过掌握万物运行以翻江倒海。然而,水映月的天资聪颖,让乌赤金反而渐渐感到惴惴不安。 要知道万物之数包罗万象,有干有坤,有幼有长,乌赤金身为成年男子,一来不谙坤阴之术,二来两者的年龄差异就摆在那儿,对天地万物认知自是有所不同,对女儿的启发先天有其限制,如果水映月所学只是泛泛之术自无大碍,但水映月的进步一日千里,若对万物之数偏执一方,反而易受其害。 正因为天运数术的学习必须建立在阴阳相济相生,同侪互砥互砺的基础上,放眼东牙国,可与水映月匹配的同年则无此资质,勉强具备资质者,又与水映月年纪相去甚远,水映月对天运数术的学习只得被迫暂缓。 之所以当初乌赤金一见洛小园便觉得他是个百年罕见的可造之材,就是因为他从洛小园与自己的互动反应中,发现洛小园的资质实乃学习天运数术的绝佳人才,年纪又与水映月相去不远,正是一起修习天运数术的最佳组合。 洛小园唯一的问题是基础不足,非经多年苦读启发,程度自不足以与水映月互砥互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水映月有强大的动机去启发洛小园,而洛小园也有强大的动机追赶上水映月。 今天这个赌局,就是乌赤金的精心设计,目的就是让洛小园与水映月自动陷入这个局,以他对这两个孩子心性的了解,请将不如激将,若是好言邀约他们来做学问,他们肯定推三阻四,尤其是洛小园,不知为何总是对自己那么畏惧。 要是用计激发他们的好胜心,他们在谁都不愿输给谁的瑜亮情节下,肯定能收事半功倍之效,这点心机,在万山第一智者的眼里,还不是信手拈来而已。 水映月此刻总算从乌赤金口中听到天运数术这四个字,她的好胜心也因而完全受到激励,立刻便反应道:“三年书单呢就算我愿意教,但他学得成吗” “书单里的书,当年爹爹只花了不到两年就全数教会妳了,现在我多给妳一年时间,妳觉得自己办不到吗”说着又转向洛小园道:“当年小月只花了两年就读完书单里的书,现在给你三年,你做得到吗” 洛小园对他们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甚不服气,尤其是不把眼前的默诵比试当一回事,好似打心底以为这场比试水映月赢定了,是以洛小园大声的反击:“先跟我比完默书吧,真要是赢了我,你们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乌赤金笑着说道:“说的也是。眼下的赌局还胜负未卜,怎么就谈到三年后的赌注呢来吧,你们俩各就各位。” 乌赤金将书柜中的书本都取了下来,其中一百单七本书整整齐齐的像堵墙一样迭在桌上,把个子娇小的水映月完全遮挡住,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是洛小园,他的眼前就摆着一本单薄的书册。 “师父,您是小园与小月最信任的人,所以要请您来当这个公证人。两孩子手边各自有一方纸镇,谁先将纸镇交到师父的手上,就取得优先默诵的资格,只要能一字无误的将书中所载默出,就算获胜。 如果取得优先资格,却无法一字无误的默出,就只能轮到对方默诵,而且没有时间限制,如果对方能够一字无误的默出,那么对方就算获胜。 如果两方都无法正确无误的默出,那就再比一次,直到比出胜负为止。” 灵蛇听完笑着说:“要是这俩孩子一直默不出来,老头子不就得坐在这里等到猴年马月你们可得加油,别瞎折腾老头子。” 洛小园自信满满的对灵蛇说:“灵蛇爷爷您放心,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另一边的水映月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乌赤金,就等着乌赤金一声令下。 “好了,都没问题,咱们就开始了。” 洛小园毫不浪费时间的将书本翻开,聚精会神地开始默读那本东牙群英志。只见他两眼快速的上下移动,左手的拇指在其他四指的指节间不断点击,右手干净利落的迅速翻动书页,左右两脚一急一缓的打着节拍,看那模样根本不像是在默诵,反而像在练习指诀。 灵蛇与乌赤金看着洛小园默诵的模样大吃一惊,洛小园默书的模样,他们在数十年前也曾见过相见峰的开容山主演示过,那是一种来自远古时代的默书技法,透过节拍、逻辑与指节间的记点与运算,以出乎想象的速度将大量文字、图像、符号背诵下来。 没想到相隔数十年,他们竟然在洛小园这个厨师之子的身上,再次看到此般神技,两人对视一望,彼此交流的不但是惊讶,还有更多的疑问。 一旁的水映月也察觉到师祖与父亲的异样,她循着他们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洛小园,她并没有被洛小园的动作给吸引,却对洛小园不断的快速翻动书页感到兴趣。 水映月心想,这书页翻动得如此之快,是已经完全背诵了下来,或者只是匆匆一瞥呢要知道水映月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背诵之能更是异于常人,但是眼见洛小园此状,如果翻过一页就代表已经背诵一页,眼前这个大自己不过一、两岁的男孩,可是毫无疑问的远胜于自己。 眼看洛小园手上的书册只剩两、三页还未翻阅,胜负不过是一转眼的事了,谁都没想到结果竟会如此发展,此时只见一本书都没翻开的水映月缓缓地抢先一步的将纸镇交到灵蛇的手中。 乌赤金对此并不意外,他知道水映月早已熟读这些书册,默诵出来完全不是问题,反而是灵蛇对此大吃一惊,他虽然知道水映月聪慧过人,就算早已遍阅群书,但要说到一字不漏的默出,那又是另一个问题。 就在灵蛇吃惊的那一刹那,洛小园也已经起身将纸镇交到自己手上。就时间来看,水映月略胜于洛小园,但是除了洛小园外,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比试水映月不论是否能一字不漏,都算是输了。 “师祖,您先让洛小园默诵吧。如果他能默出来,我就认输。”水映月毕竟是个骄傲的孩子,如果洛小园只是个普通孩子,她会毫不留情的让洛小园听她把一百单七本书从头到尾默诵一遍,但现在看来,洛小园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她的骄傲告诉自己不能胜之不武。 “为什么不是妳先将纸镇交给灵蛇爷爷吗”洛小园将纸镇交给灵蛇时,已经看到他手上握着一个纸镇,这代表水映月先自己一步完成了默诵,相较于自己的一本书,自己可不能没脸没皮的再占一次便宜,这也是洛小园的骄傲。 “我这一百单七本书默诵下来,至少得一、两个时辰,不如让你先默,默得出来就算你赢,你要是默不出来,我再默也不迟。”水映月倔强的说着。 洛小园看着灵蛇与乌赤金,询问着他们的想法,只见他们的表情都是期待着自己先默,毕竟他们也想知道洛小园这记性到底是真有功夫,还是装模作样而已。 洛小园心想,如果待会水映月也能默出来,他肯定还是会认输,不论是一开始讲的比试规则,或是自己要比水映月年长,尤其自己可是个男人,这点自尊还是有的。 于是洛小园开始一字一句的朗朗出口,水映月闭上眼睛跟着洛小园的节奏在心里默诵,灵蛇则紧盯著书上的一字一句,乌赤金则是面露微笑的拨弄一旁的纸镇。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洛小园就一字不漏把东牙群英志完整的默了出来,灵蛇欣慰地上前摸了摸洛小园的头表示称许,说道:“孩子,你很棒,不论输赢,你都让我另眼相看。” 洛小园知道自己的记性很棒,但是英雄惜英雄,此刻他还是想听水映月的默诵,别说是那一百单七本书,就算是水映月只默出一本书,那也是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应该是更胜自己一筹,因为自己挑的书是最单薄的一本。 乌赤金看着洛小园的眼神,知道他心里头正在想着什么,便对水映月说:“妳把君子三立论这本书默诵一次吧。” 君子三立论是书堆中字数最多的一本书,它的厚度要比洛小园默诵的东牙群英志足足厚上十来倍。 乌赤金深知水映月好面子的个性,因此特意让她在洛小园面前将此书默出,算是勉强维持双方的旗鼓相当,毕竟自己的打算是希望这段时间让洛小园好好跟着女儿读书,若是女儿自觉矮了一截,或是洛小园因而志得意满,都不利于以后两个人的学习。 心里头已经认输的水映月此刻虽是千百个不愿意,但父亲的交代却也不好违逆,只能勉为其难的将君子三立论飞快的念叨出来。只听得君子三立论的章句如瀑布般的从水映月口中倾泻而出,洛小园目不转睛的盯著书上的每一个字,心里头对水映月这个比自己年幼的女孩更是钦敬有加,心想,光是能默出这一本书,这小姑娘就比我强了。 待水映月完整的将君子三立论默出,乌赤金见洛小园对水映月流露出钦佩服气的眼神,知道这局勉强算是扳成平手,因此接着说道:“这场比试你们表现的都挺好,都是赢家。小月,照规则来说,是你赢,行走江湖就是这理,不用心里憋扭;小园,照真本事说,是你赢,这些书小月早就烂熟了,她只是不想胜之不武。” 听得乌赤金这么说,洛小园才搞清楚为什么水映月会有如此反应,只是此刻他心里既不觉得喜悦,更不觉得得意,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占了曾经学过记忆功法的便宜而已。 接着又听得灵蛇说道:“是啊,你们都是光明磊落的孩子,君子不趁人之危,也不自食其言,师祖为你们两个感到骄傲。” 乌赤金见水映月还是撅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便婉言对她说道:“小月,咱们的赌约可是三年后的事,我瞧妳这模样,准是没把握赢下这三年之约!” “谁说的!只要他不是那么笨,我就一定做得到。天运数术我是赢定了,你别想耍赖。我只是,只是…,不喜欢背地欺人,又不得不认输的感觉。” “我刚刚说过,照规矩来,妳可没输,更何况这是我和小园之间的赌局,又不是妳的,顶多小园不用拜我为师,怎么样也轮不到妳糟心。” 接着又对洛小园说:“既然是你赢,想不想拜我为师就随你了。不过,如果你在这儿求学问,不论是最基础的识字绘图,还是未来研习高深的天运数术,如果不拜我为师,你就得拜小月为师,因为天底下除了我和她以外,只怕没有第三个人能教得了你。” “天运数术是什么为什么我非得学它”洛小园不解的问。 “你以前在五兽国遇过水涝干旱吗”乌赤金问道。 “水涝没遇过,干旱倒是遇上几次。”洛小园回答道。 “那么,碰上干旱灾,你还记得那是怎样一个光景”乌赤金再问道。 “那时可糟糕了。我记得家家户户都没水可煮饭,就连口水也没得喝。那时爹爹一天就拿出两杯水,他一杯我一杯,说是一人一天只能喝这一杯,要省着点喝,不过每当我喝到只剩几口时,我知道爹爹都会把他自己的水偷偷倒给我。”洛小园回忆着说着。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能提早一、两个月,即便是一、两天前知道接下来会有干旱,你们可以怎么做”乌赤金问道。 “如果能提早一、两个月知道,那当然是提早把水储存起来放啊。反正河里的水流走也是流走,我们可以赶紧把多余的河水提回自己家里放着,只要放的够多,就不怕干旱来时没水可用了。”洛小园异想天开的说道。 “是了,天运数术就是让你能提早知道什么时候会涝会旱,或是身旁随意经过的路人能活到几岁等等的运算之术,学会此术,你就能上知五千年,下知五百年。”乌赤金故意将天运数术说的玄乎其玄,就要吸引洛小园的兴趣。 “这么厉害!只要学会天运数术就可以预知将来会发生的事吗”洛小园看来有些被打动了。 水映月马上插嘴说道:“当然不只如此。不过,你若想学天运数术,还有很多东西得学,否则你连书皮都看不懂……” 乌赤金怕水映月把洛小园的兴致打跑了,立即打断水映月说道:“天运数术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学的,就像小月,她现在的能力还不够,所以想学也学不了,当然这也包括我。至于你,我瞧你的资质还不错,但也说不准能达到哪个程度,说不定你也学不来。要不要我们再来打个赌,赌你三年后是否有能力来学习这天运数术呢” 乌赤金发现激将法对水映月和洛小园一样有效,因此又故技重施了一次。只听得洛小园立刻回答说:“赌就赌,我一定要学天运数术。” “好。就等你学上了天运数术,再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拜我为师吧。反正这几年,我也没时间点拨于你,你只能跟着小月读书,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看你们,一来看你的进度,二来帮你们解决问题。” 乌赤金总算是阶段性搞定洛小园的事,他相信好胜自负的水映月为了赢得这个赌注,一定会想尽办法的教导洛小园,而她自己则在教导过程中,会激荡出更多的火花,获得更多的启发与回馈。 而聪明倔强的洛小园,更不想在水映月面前丢脸,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好学习,不扯水映月的后腿。洛小园今天出人意外的表现,给了乌赤金极大的鼓舞,他相信以洛小园和水映月的资质,一定能在天运数术中相互成就以获得强大的能力。 只不过想到洛小园刚刚背诵书册所露的那手神技,乌赤金心中隐隐有着一丝不安,这个神技肯定不会是洛小园无师自通的,那么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呢这跟开容山主的神技是同一回事吗此刻乌赤金得按耐住心中的好奇,他想先问过开容山主,再来一探究竟,毕竟洛小园有此神技,将大大有利于洛小园的学习,暂且就先乐观其成吧。 第三十二回。深陷泥潭 五千东牙军在乐清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跨出无止墙,这是数百年来东牙军第一次为了征战而跨出东牙国,尽管目的地不过是十数里内再熟悉不过的通山大道,却也是东牙国历史上的新篇章。 当然,包括乐清秋在内的所有东牙军并未因此而有任何兴奋或荣誉,他们有的只是面对未知风险的谨小慎微和使命必达的沉重压力,毕竟眼前的通山大道到底暗藏怎样的危机无人知晓,而身后东牙国里的新任国主更是殷切期盼自己带回一场没有退路的胜利。 乐清秋没让这样的负面情绪影响自己太久,他知道主帅的情绪就是大军的士气,此行的目的是给予敌人当头棒喝,不能反过来让自己深陷愁云惨雾,他很快就让自己进入了战斗状况。 他对着通山大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仔细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如果哪里有血腥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可以闻得到。 军师茂名走到乐清秋的身旁,小声的对乐清秋说道:“阁主,我先去联系诸国使团,让他们尽快退到封山大道外,好利于大军扫荡通山大道,顺便联系大家如何整编队伍,与东牙军一起抗敌。” 乐清秋点了点头。军师茂名是乐清秋最为倚重的左右手,身具深厚军事素养,又善韬略计策,是东牙国除了乌赤金外的不二人选,故素有小乌赤金的美誉。虽然茂名并非东牙军行伍出身,甚至不是出生自东牙国,却是五千东牙军的大脑所在,此刻由他出面与诸国使团进行交涉,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乐清秋接着又对副将笃敬说道:“只要走过,必留下痕迹。一千多名蓝衣军在通山大道上四处出没,必定有许多无法抹去的痕迹,例如行走的脚印、残余的食物、甚至是排遗的秽物,你们一样都不许落下。 你把大军分为十路,两路负责左麓,两路负责右麓,务必将通山大道搜个底朝天。两路随军师茂名整编诸国使团,同时维护好使团的基本秩序,两路原地待命支持各路,留下两路随我四处巡逻。” 笃敬是乐清秋一手调教出来的副将,也是乐清秋最为信任的子弟兵,自他十七岁起,便一直跟着乐清秋入伍从军,不但深受乐清秋信任,更是深获五千东牙军的爱戴支持。乐清秋对笃敬领兵带兵能力的信任,甚至要高于自己,有笃敬在身边协助,乐清秋总是底气十足。 笃敬彷佛早已知晓乐清秋心中所想,转眼间便完成各项任务分派,让东牙军完全依照乐清秋的指示执行任务。 “你闻到血腥味了吗”乐清秋突然问着笃敬。 “没有。不但没有,这通山大道的气味反而比往日更为洁净,好像这几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连诸国使团上万人的气味都不是那么明显”笃敬皱着眉头回应。 “没错,这不对劲。就算闻不到血腥味,那诸国使团吃喝拉撒的味道也不该闻不到,对方肯定用了什么法子,将空气中的味道压了下来。”乐清秋不安的说着。 “把味道压下来这能有什么算计此举反而会提高我们的警觉,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笃敬不解的问着。 “乌赤金说过,对方很善于故弄玄虚,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天他们在通山大道上干了什么,他们根本不需要湮灭证据,无缘无故把空气中的味道压下去,肯定有什么诡计”乐清秋说道。 “就算他们掩盖的了空气中的味道,也掩盖不了地上的味道,我马上交代下去,要像地鼠一样掘地三尺,不放过山上的一沟一豁,一草一木。”笃敬说完就前去对东牙军进行交代。 乐清秋看着即将没入山头的夕阳,夕阳将周边晕成一道又一道不同深浅的红色云彩,平常自己总是对此美景赞叹不已,但今天乐清秋却觉得特别诡异,好似这片云彩也是敌人刻意为之,让自己看不清天空的背后藏了些什么。 这样的不安情绪,一整晚阴魂不散的跟着乐清秋,即便到了晚饭时间,他也是食不知味的胡扒了几口,总觉得这空气中的气味太过异常。 突然间,空中传来一连串的轰然巨响,乐清秋望着满天星空,确定这不是雷鸣之声,如果不是雷鸣,那这会是什么声音呢看来,那股不安的情绪就要成为现实了。 乐清秋右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心中默默对自己说着:“来吧,不管你们有什么诡计。” 很快的,笃敬就冲了过来,大声对乐清秋说道:“阁主,快撤,雪崩了。” 原来东牙军这番雷霆万钧的扫荡行动,竟意外引发了一连串规模不小的雪崩。之前的连日大雪以及这两天的炙热骄阳,再加上诸国使团上万人的喧闹,本就让山上的积雪逐渐松动,关键的临门一脚是东牙军寸土不饶的掘地三尺,这满山的积雪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故而瞬间大举崩落。 此起彼落的雪崩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告歇,经过这么一番变故,就算敌人曾经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只怕也是难以察觉,松软脆弱的雪况更不适合进一步的搜索进行,东牙大军与众国使团只好暂时迁移至山下驻扎,等雪况稳定后,再重新清理通山大道的积雪。 这一晚,虽然同样惊悚,但在东牙大军的供给与护卫下,众国使团至少饱食了近日最丰盛的一餐,也高枕无忧的睡了一夜好觉,一片雨过天青的喜悦正弥漫在东牙山脚下。 然而,第二天黎明时分刚过,这一夜的喜悦也随之消失,此刻营地外不断传来纷乱杂沓的脚步声,交头接耳的议论更是不曾停歇。 一早就被唤醒的乐清秋站在营区的中间,不断的与来去穿梭的士兵交头接耳,时而皱眉,时而沉思,周边笼罩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凤与国的礼宾官员高仓远一早便嗅到这不寻常的气味,不过一夜之间,周遭的东牙军与昨晚有着迥然不同的氛围,就像是几天前诸国使团在通山大道表现出来的荒乱失措,这让高仓远感到是否有另一场风暴即将来到。 身边的东牙军尽管依旧井然有序,却都是来去匆匆、神色严肃,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停下来与他交谈,这让高仓远心中的疑窦愈来愈大。 高仓远判断,这些士兵想必已被下令噤声,甚至他们也不一定知道发生什么事,或许这答案只能从乐清秋身上找到,他决定走向乐清秋,直捣黄龙去了解真相。 “乐阁主,一大早就看着许多东牙国弟兄频繁来去,是发现敌人的行踪吗有没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高仓远试探地问着乐清秋。 乐清秋没多做解释,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昨晚雪崩的情况超乎想象,兄弟们还在整理山道上的积雪,没事,很快就好。扰了贵宾们的休息,请多包涵。” 说着说着,又一个东牙国统领急忙走向乐清秋,在他耳边匆匆讲了几句话后,又急忙的往营区外走去。 高仓远见状颇感疑惑,如果只是清理积雪,怎会需要不断地向身为主帅的乐阁主回报呢 高清远接着再问:“乐阁主,我们今天是原地驻扎,还是回到通山大道呢” 乐清秋颇不耐烦的说道:“等雪况清理的进度确认后再看看。大人刚起床,怎么不先去用餐呢” 乐清秋身旁的随从见主帅神色不悦,立即上前对高仓远说:“乐阁主正在处理军务,恐对大人招呼不周,还请大人配合,先回贵国营地歇息吧。” 高仓远对乐清秋这等反应更感诡异,乐清秋若是处理军务不便与旁人接触,大可去待在隐秘的地方,为什么要站在整个营区的正中心 如果不愿意被人打扰,为何不干脆将这个区域戒严封闭,还让各国使团得以在这自由进出 诸般不合理,激发了高仓远找出真相的决心,他让两个随从借故转移站岗士兵的注意力,自己则偷偷绕道士兵身后往营外走去。 高仓远虽然没有高深的武功傍身,但是他的身型瘦小,在黎明初起的昏暗光线下,竟也躲过一路上士兵的视线,正当他要步出营外时,突然听见一阵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只见数以百计的东牙国士兵整齐有序的排着自己看不懂的数组,鱼贯的往营外迅速集结。 这等阵仗,高仓远能确定大事正在发生,从一大清早整个营区的士兵不断来去奔走,到乐清秋一脸凝重的沉重神色,直到眼前这等严阵以待,若说是东牙军与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正在激烈对战也毫不为过。 他趁着士兵列阵移动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巧妙地掩盖自己的脚步声,一路尾随士兵的脚步往营外走去,高仓远知道这个方向是前往通山大道的入口,这几天他对这附近的环境再熟稔不过。 就在高仓远左闪右躲之际,赫然发现眼前一堵巨大高耸的黑色巨山伫立在不远的前方,这座巨山至少也得有几百丈高吧。他心里纳闷着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座黑色巨山以它的高耸巨大来看,就算是远在数十里之外,应该也能清楚看到这座黑色巨山,怎么此前自己对这座巨山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很明确记得这个地方是进入通山大道的入口,两旁原本各有一座身穿东牙山传统盔甲的战士雕像,其后则是一大片枯木林,但现在看起来,与自己印象中的通山大道入口根本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高仓远眼下是无法再向前进了,因为东牙国一、两千名的士兵就站在眼前,再往前走就是那座黑色巨山,他只能暂时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继续窥探。 没过多久,乐清秋亲自来到这堵黑色巨山前,几名带队的副将也纷纷聚到跟前听候指示。 乐清秋仔细的端详了眼前的这座黑色巨山,对着身边的茂名与笃敬说道:“是了,就是这玩意儿,这是个巨大无比的封印,昨天就是这座巨山在结印过程中把空气中的味道都压了下去,好厉害的封印。 茂名,这是实相封印吧” 军师茂名回复道:“阁主,是实相封印,稍早有几兄弟试过,实打实是座巨山。不过,这个封印并不是蓝海师的手法,这么巨大的实相封印,只怕蓝海师也做不到,估计只有山上的高手才能有此杰作。” “山上的高手他们可不被允许在东牙山以外的地方施术布印,就算真要布下封印,至少也该打一声招呼,这个封印等于把上山下山的联系完全阻断…,这反而…”乐清秋说到这里,突然警觉到这个封印背后似乎隐藏着自己难以掌握的危机。 乐清秋当机立断,立刻对众人发令:“传令下去,左右立即各派一路前军,沿着这座巨山去搜索封印的尽头,或是能够入山的破口也行,一旦发现就立刻发信号通报。 另外,大雁、铁甲、洛夫三大队立刻去诸国使团营地协防,严防敌人突袭,并且通知所有使团随时准备拔营移动。 还有,让大刀队立即赶往百寿国,除了一路勘察撤退路线,并请求百寿国准备随时接应诸国使团。” 一旁的笃敬听乐清秋如此下令,立刻问道:“阁主察觉了什么” “这座黑色巨山隔绝了山上山下的联系,要是东牙国或是我们遭遇袭击,都会立刻陷入孤立无援。从这个角度看,如果蓝衣军此刻就躲在眼前的封印里,他们完全可肆无忌惮的对东牙国发动攻击,只要这座黑山封印继续将我们阻绝在外,他们就能好整以暇的慢慢摸索破城之道。 如果敌人的目标不是东牙国而是我们,这个黑山封印刚好堵住我们的退路,五千东牙军与诸国使团便成为敌人的囊中物,我们得立即把突围之路找好,至少确保五千东牙军战力无损。”乐清秋严肃的说。 军师茂名接着说道:“没错,这座巨山突然出在此必定留有后手,山上是暂时管不上了,只能相信乌阁主和年阁主能守住,眼下我们该做的是力求国主交代的任务能确实达成。” 笃敬问着军师茂名,说道:“除了东牙山外,谁有能力布下这样的封印这个封印看来比无止墙大了不下百倍,天底下还有谁能有此功力” 军师茂名回答:“这么大的封印,若不是借用东牙山的能量是做不出来的,布下这个封印的人,不但精通布印之法,更知道如何借用东牙山的仙势,这等人物……” 军师茂名推演至此,心中浮现出自己也难以置信的想法,转而靠近乐清秋的身边,小声的对乐清秋问道:“阁主,我们是否得提防山上有内奸与敌人连手,甚至是东牙军里” 乐清秋想起日前乌赤金特别提醒大家内奸一事,眼前这座黑色巨山的实相封印,只怕已完全落实了乌赤金的看法,但是此刻这件事万万不能外传,这会对诸国使团及东牙军都造成恐慌。 “这话别乱讲。天底下不是只有我们才有能力布印,更何况这个实相封印大的太过诡异,完全不像是东牙山的手笔。” 乐清秋接着又道:“马上发个信号对山上示警…,慢着,你说这信号弹会不会被这座黑色巨山给挡住” “不确定,只能先试试。”军师茂名回答。 “立即发出信号,就说内外俱变,各自周全。”乐清秋一字一字的缓慢说出,这几个字正代表此刻他身上所背负的沉重压力。 这句话所传递的信息是告诉城里的人,内部和外部的敌人都发动了攻势,眼下无法顾及山上的安危,请山上筹谋自保。 尽管表面上的意义是如此,但是乐清秋知道乌赤金一定能读懂自己的弦外之音,这个内外俱变的内,指的是自己人,也就是乌赤金之前提醒大家注意的内奸,透过这座黑山封印,乐清秋确定敌人的阵容里一定有来自己方的内奸。 第二十九回。前尘旧事 “在此之前,我要你仔细的告诉我一切发生的过程。听好,是过程,包括当时发生在你身边所有琐碎的事,说的愈详细愈好。”关于白羽王子的狸猫换太子,乌赤金一直认为并不像表面看到的直观,那个始终没露面的假白羽王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何以值得对方大费周章的送他来东牙国,他需要更多的消息来加以判断。 整件事从突如其来的瘟疫,到不可思议的五个王子死亡,然后是白羽王子遭调包,乌赤金相信巧合,也相信宿命,但是他不相信同一件事的前后会发生那么多巧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只能是精心的设计,而且这个设计或一定关系到超乎想象的巨大阴谋。 无论如何,眼前的肖冰先是第一扇窗,他得先将这扇窗子打开,好好把它看个清楚。 肖冰先开口了,说道:“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十七年前”乌赤金惊讶的问着。 “是的,第一次遇上莫总管,是在十七年前。当时我正在宫里值班,突然有人来通知我,说我爹被赌场给绑了起来,正等着家人拿钱去赎他回来。 我心想,爹一直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一辈子不懂赌钱,怎么这会儿会突然被赌场绑了起来当时想不了那么多,我向几个弟兄临时凑了点钱,就急忙赶去赌场救我爹。” “十七年前你讨媳妇儿了吗”乌赤金问着。 “刚讨媳妇儿,这不,钱都在媳妇儿手上,我身上一个蹦子都没有,所以才得先向弟兄凑钱去救人。”肖冰先一边回想,一边说着,对于那段记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于是紧接着说道:“一到赌场,就看见他们把我爹吊在屋梁上,虽然没受什么皮肉之苦,但这么吊着也遭了不少罪。 我气愤的对他们说,这里没王法了吗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想先亮出宫中侍卫的名头来吓唬吓唬他们,或许待会儿比较好谈事。” 乌赤金笑着说道:“既然知道去宫里通知你,他们早把你的身份摸的一清二楚了,你这番吓唬只怕是白费心思。” “可不是。赌场里一个叫老鱼的对我说,王法就是欠债还钱,你老子欠的钱你要是不还,我就拿着欠条去找你老板要这笔帐,你老板是谁,不就是国主嘛他就是王法。 我当时心想,这事可不能闹到国主那边,否则宫里的差就当不下去了。 于是我便急着问我爹,怎么会欠他们钱欠了多少钱当时我爹一声不吭,就是一个劲的掉眼泪,怎么问也不讲话。” “当时赌场里有哪些人有你认识的吗”乌赤金问道。 “都不认识,除了那个老鱼是赌场的老管事,王城里大家都知道这号人物,但我跟老鱼算不上认识。”肖冰先再接着说:“后来我将爹爹放了下来,让他稍微舒服一点,他才说起缘由。 爹爹的东家想搬回乡下老家去住,打算将城里的产业做个了结,其中就包括爹爹在城外帮东家种的那块地。东家就问了爹爹愿不愿意把这地买下来,如果爹爹愿意,东家愿意以五金卖两金,算是爹爹为他们卖力这么多年的回报。 爹爹心想,这块地就算不值五金,至少也值个四金,就算这地不拿来自己种,转手卖给其他人,也是一大笔钱,没有理由不买。 但是问题来了,爹爹去哪里凑那两金呢他想了想,便去找东家的管家商量,能否先付一点定金,尾款一年内补足,否则不但田地退还东家,定金也不要了。” 乌赤金笑了笑说:“令尊可真有生意头脑,这不像是一辈子种地的庄稼人。” 肖冰先苦笑着说:“乌阁主就别笑话我爹了,他要不是贪这便宜,也不会惹出那么多事。 那管家听了之后,直接跟我爹说,你是想先用一小笔定金把这块地给拿到手,接着转手用市价卖给其他人,最后再拿那笔钱来还尾款,对吧你先说说你有多少现钱可以拿来下定 爹爹心想,我娘这些年做手工估计攒了快半金,那是我爹跟我娘的棺材本。至于我,因为刚娶了媳妇儿,身上也没什么剩余,儿媳妇的那些陪嫁首饰,算算也不到半金,加起来怎么也凑不足二金。 那管家听我爹说顶多只能凑出一金,就向我爹支了一个损招,让他去赌场赌一把,就赌大小,输赢的机会大家都一样。要是赢了,只要一把就够钱买地了,要是输了,反正本来就不够买地,就安分的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我爹是老实人,听那管家这么说,就回家把娘和我媳妇儿的钱给偷了,接着就到赌场里去下注了。” “结果当然输了。”乌赤金想当然尔的说着。 “如果光是输了那一金也不打紧,我的俸禄虽然不多,一家人省吃俭用也还过得去,哪知爹爹输了那一金,怕我娘和我媳妇儿怪罪,就向赌场又借了点钱去翻本,结果愈输愈多就越借越多,最后足足欠了赌场六十金。 这六十金就算我一辈子的俸禄也还不起,真不知他是怎么输的。” 乌赤金笑着说道:“这还看不出来你爹是让人给设计的他就一个庄稼人,赌场怎么会借他那么多钱,就算再加上你的俸禄,你这辈子顶多就赚个一、二十金,赌场愿意借他那么多钱,肯定是在算计钱以外的事。” 肖冰先点头道:“那也得后来我才想得到,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当时赌场的老鱼跟我说,看在我是宫里侍卫的份上,又是为国主当差的,六十金就算我五十金,十天里还清,十天后要是还不清,那他们只好去找国主讨王法了。 甭说是五十金还是六十金,当时我一个金都还不起,东家的管家见我爹怎么买地的事没了下文,就问我爹怎么回事,我爹只好照实说了。 那管家说东家有个朋友跟那个赌场有点交情,不如去找他帮忙,就这样我认识了莫总管。 那莫总管也真是神通广大,他领着我爹和我去赌场把老鱼约了出来,他们聊了一些我听不太懂的江湖事,说着说着莫总管就将一把看起来年代已久的匕首交给老鱼,说那把匕首是什么北海刀神的信物,任何人持该匕首都可以让北海刀神帮他做一件事,后来莫总管就用那匕首抵了我爹欠下的六十金。 不但如此,他还自掏腰包给了我爹两金,让他偷偷把我娘和我媳妇儿的钱给补上,手头上还能剩一点零花,当时我爹和我对莫总管真是感激涕零。 我知道这么多钱我这辈子无论如何是还不上了,只好学学那个什么北海刀神,跟莫总管说这辈子无论有任何需要,火里来水里去,我肖冰先生死而无悔。” “这个莫总管相貌如何什么背景”乌赤金问道。 “当时莫总管约莫五、六十岁,一头的白发,个头要比我矮上半个头,这些年估计是身体不好,背也有点驼,现在看起来更矮了。 他说他的东家是做毛皮生意的,他就是帮忙东家处里一些杂事,经常要走南闯北,他在七色国一年也不过就待个十来天,每次来就是找我家吃顿饭,拿点钱给我爹花花,是个很客气、很慷慨的人。” “这个莫总管进出都跟着哪些人”乌赤金接着问。 “就一个老家丁,估计比莫总管小个几岁,那身板就英挺多了,比我高点。” “他说过自己是哪里人吗”乌赤金继续问。 “他说是北方人,不过我听他的口音像东边来的,他还笑着说北方人来自四面八方,我哪能把他们的口音都听遍。”乌赤金点了点头,示意肖冰先接着说。 “就这样,一年碰一次面吃一顿饭的日子过了十几年,直到去年,莫总管就像往年一样到我家吃饭,还问起我在宫里的差当的如何 我说,还不就那样,不上不下,勉强过日子吧。 他开玩笑着说,怎么干了十几年差却还是个跟班,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还得了那五十金接着他又说会去宫里帮我疏通疏通,再怎样也得弄个侍卫统领干干,总不能一辈子跟班干到死吧。 当时我心想,说的轻巧,去宫里疏通疏通就能弄个侍卫统领,估计是老先生喝多了,吹牛皮吧。 没想到不过两天,宫里就跟我说眼下侍卫统领没有出缺,只有个副统领的位置,让我先委曲点。” “这莫总管听起来挺有能耐的,宫里侍卫统领的职缺都有门道。”乌赤金笑着说。 “可不是,他就这么随便说句话,抵的过我在宫里苦干十几年。 为此我爹和我特别请莫总管上酒楼吃了顿饭,特地感谢他的帮忙。就是那晚他对我说,他东家跟宫里有点生意往来,关系还算不错,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后来他还丢了一句话,说以后他东家的生意指不定要我帮忙,我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讲的就是假少主的事”乌赤金问道。 “那是后话。去年冬天,是莫总管第一次在冬天来到七色国,也是第一次一年来七色国两回。他载了满满三大车的礼物到我家,为了摆放他送的礼物,我还向邻居借了一个仓库。 莫总管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几根金条摆在桌上,然后说他东家有事请我帮忙,那些金条就是定金。 我一看吓了一跳,这么多金条,这是要我帮什么忙 莫总管接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我去跟上头争取当白羽王子的侍卫副统领。” “白羽王子的侍卫副统领”乌赤金试着确认。 “是的,当时我心想,眼下我是国主的侍卫副统领,现在却要我去当白羽王子的侍卫副统领,这不是水往低处流吗 莫总管估计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接着就跟我说他东家从宫里听到一些消息,明年国主就会任命白羽王子当少主,你要是现在跟了白羽王子,马上就有机会翻身了。 我那时心想,大王子深受国主器重,就算没有大王子,其他几个王子也都很优秀,再怎么样也轮不到白羽王子当上少主吧。 哪知莫总管接着又说,就算白羽王子当不上少主,或者你还是没机会翻身,这几条金子也该足够补偿你了吧,一旦将来请你帮的忙成了,我东家会再给你两倍的金条当后谢,这样够了吧。” 乌赤金听那莫总管竟然能预知未来白羽王子能当上少主,肯定是知道那五个成年王子在劫难逃,说不定就是那莫总管下的毒手,看来之前推测的没错,从七色国的瘟疫开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一切都是预设的局。 乌赤金伸个懒腰,讪讪的说道:“这么多金条,只要是人都拒绝不了。” “那是当然,尤其白羽王子年纪尚小,不需要经常东奔西跑,当他的侍卫副统领可轻松了,所以我当场就应了他们的请求。” “接下来呢该到点上了吧”乌赤金心想,这个莫总管为了假白羽王子的事,居然可以在十七年前就开始布线设局,他们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呢 乌赤金勉力回想了十七年前的七色国与东牙国都发生过什么事,虽然十七年的时间不算短,但是乌赤金记得那几年万山诸国都是顺风顺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因此推测不出莫总管那么大的手笔,到底所为何来 肖冰先接着说道:“今年九月的时候,七色国的瘟疫才刚过去不久,莫总管又来了。这回他带来之前答应的后谢,吃完饭又带我上堂子去喝酒,就在喝的方兴未艾时,莫总管说他东家还有件事要我帮忙,这次的报酬更丰富。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我连问都没问就一口答应下来,别说上次那个忙我连一滴汗都没流过,光是白羽王子当上少主这件事,我还得好好回谢莫总管和他的东家。 莫总管接着说道,前几天东牙国国主驾崩,新国主马上要继位,这法诞典礼估计会在腊月时举办,到时白羽王子肯定要代表七色国出使东牙国,东家会安排你担任使团的侍卫统领,这可是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当时我满心感激的致谢莫总管与他的东家,还说不管他们要我帮什么忙,我一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没想到接下来莫总管就真的要我去赴汤蹈火了。” 乌赤金点了点头,心想,这真是非常长远的算计,自己这辈子还没遇上这等手段。 肖冰先接着说道:“莫总管先是取出几根金条,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五倍的后谢。 虽然当时喝得有点上头,但是这五倍后谢立刻让我酒醒了一半,心想,这个忙是什么忙,竟值这么多金条。 莫总管接着说,在我护送白羽王子去东牙国的途中,他们会带一个跟白羽王子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给我,让我把那孩子跟白羽王子掉个包,然后带进东牙国去。 听到这话,我当场给吓得完全清醒,连说使不得。参加东牙国法诞可不是小事,使团成员的规模肯定小不了,这里里外外的,这种事怎么瞒得过别人呢 莫总管继续说,你放心,到那时候,整个使团的人都会被我们处理掉,你只要把那孩子安全的带去东牙国,并让东牙国相信那孩子是真的白羽王子就行了。 当时我已经听得手软腿软,将放在桌上的金条推向莫总管,然后说道,这可是死罪,我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这件事我真帮不了,这样吧,之前你们给我的金条我也都还给你们。” “你现在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吧。我估计,他们找的人应该不止你一个,如果这十七年里你突然一命呜呼,或是让宫里给撵出来,他们这么久以来的算盘不就白打了。”乌赤金笑着说。 “乌阁主果然神机妙算,那莫总管接着说,如果你不想帮这个忙也行,他在宫里另外还有其他人可以接手这个活,只是这个消息既然让我知道了,未免节外生枝,只能让我永远不能泄露这个秘密。 我吓着说,不敢不敢,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 莫总管冷笑着说,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谁知道哪天你要是喝醉了,或是被人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没人能担保这秘密是否守得住,不但如此,你的家人也可能泄露秘密,他们可都知道是我东家预言了白羽王子将当上少主,这事总有一天会暴露。 我一听莫总管连我家人都牵扯进来,急着跟他叩头说我保证我们一家人肯定会保守这个秘密,到死也不会泄露半句。 哪知莫总管不屑的说道,他行走江湖几十年,只相信死人不会泄密,别再扯活人能保密这种鬼事了。 接着他又对我说,帮了他东家这个忙,我拿到的钱够我一家人荣华富贵几辈子,到时带着家人随便要去哪一国住下来,他东家都能帮我搞定,以后七色国能上哪儿找你去 他接着又说,就在我们喝酒的当下,他东家已经将我一家人都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侍候着,就等到时候我去接他们回家享福。 我知道要是拒绝了莫总管,当下我一大家子就算活到头了。要是答应了莫总管,虽然还是凶多吉少,至少死的只有我一个,我的家人或许还能拿上金条过上好日子,最后我只能同意。” “他有说那孩子是谁吗”乌赤金问道。 “没有。莫总管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是有关那孩子的,就是那孩子远比白羽王子有价值得多。” “那孩子比白羽王子有价值得多”乌赤金对这句话有着高度的兴趣,对方折腾了十七年之久,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个比白羽王子更有价值的孩子送进东牙国,这孩子是谁送这孩子来东牙国有什么目的那个孩子的价值又是什么洛小园阴错阳差的替换了那个孩子,经历了那把恶火,那孩子还活着吗 “真的白羽王子呢”乌赤金接着又问。 “估计被莫总管他们杀了,他们怎么可能留着真的白羽王子,要是他突然跑出来指认假的白羽王子怎么办”肖冰先摇着头说。 “你事先就知道七色国王族会被灭族”乌赤金严肃地问。 “莫总管没有明讲,但是言下之意就是如此,我问过莫总管,他说这事我管不了,不过,也唯有如此,假白羽王子的身份才算彻底的死无对证。 老实说,我也想过若真要彻底的死无对证,我一定也逃不过一死,只是我根本回不了头。”肖冰先无奈的说。 “说说你们是怎么进的东牙国”乌赤金接着问。 “莫总管特别交代要让东牙国相信白羽王子是真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他另外派了人来追杀我们,我们得一路弄出点动静,好让大家能帮忙证明这件事。 所以我选了五兽国来帮我,因为我与木铜王子有点私交,碰到这样的事,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木铜王子不久前我才碰到他,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事”乌赤金疑惑着问。 “他当然不知道这事,当时我到五兽国营地求救时,听说他刚好喝醉了,是五兽国一个副统领护送我们上山的。” 乌赤金点了点头说:“副统领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肖冰先摇头表示不知道。于是乌赤金继续问道:“然后呢” “一路上山后,我们潜伏在外头的雪地里,直到贵国同…,同大人来找我们,我们就随他到了东牙国。” 乌赤金接着问:“说说同大庆怎么找到你们的说仔细一点。” “莫总管早已交待过,只要带着白羽王子往东牙国的方向逃,自然会有接应的人来找我们。 当时我们就躲在通山大道旁的雪地里,因为当时遍地雪白,躲在雪地里是最安全的,就这么一直待到同大人来喊我们。” “你们躲在雪地里那是什么时辰”乌赤金不解的问。 “大概是在寅卯左右。我和白羽王子先在雪地上挖了一个大雪洞躲进去,五兽国那几个弟兄也躲在我们附近,以免刺客的余党又找上我们。” “既然你们是躲在雪地里,同大庆又是怎么找到你们的”乌赤金接着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突然就听到童大人在身边喊了我们的名字,一开始我还不敢现身,直到他说是莫总管让他来接我们的,我这才知道是自己人,这才敢放心现身。” “你现身时,五兽国的侍卫还在吗”乌赤金怀疑的问着。 “不在,他们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 乌赤金点了点头,接着问:“莫总管有交代你把假王子带进东牙国后要做什么吗” “莫总管交代无论如何要让东牙国相信他就是白羽王子,然后想办法让东牙国出面来庇护他,将他继续留在东牙国。 莫总管还说,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乌赤金追着问。 “他说,最重要的是让乌赤金相信,只要乌赤金相信了,整个东牙国就都相信了。” “这是什么意思”乌赤金不解的问着。莫总管认为最重要的是让自己相信这点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只要乌赤金相信了,整个东牙国就都相信了 “莫总管应该是认为乌阁主是唯一能看穿这一切的人,只要连乌阁主相信白羽王子是真的……” 乌赤金打断了肖冰先,说道:“他让你用什么方法来说服我相信那孩子是真的白羽王子” “莫总管让我先找个能证明我身份的人,再透过这个人去对乌阁主证明我能代表东牙国。” “你又是怎么找上由天朗的”乌赤金小心的问着这句话。 “我跟由大人早有多面之缘,之前我已随国主出使东牙国多次,虽然我跟由大人从未交谈过,但是我相信他一定记得我,所以我选择先找上由大人攀谈,让他想起我这个人。” “不是莫总管让你去找他,或是由大人主动去找你”乌赤金继续追着问。 “没有没有,找上由大人是我自己想了很久才决定的。除了由大人外,我还有几个人选,不过听说由大人的记性非常好,所以我才决定找上由大人。” 乌赤金差点就连由天朗都怀疑上。从肖冰先的一番说法来看,这件事的牵连范围愈来愈大,不管是东牙国或是万山诸国,对方的这股势力盘根错节在任何可能与不可能的地方。 就像同大庆与五兽国的那些侍卫,他们的身份竟然随随便便就这么给暴露出来,对方摆明了是要揭穿他们的身份给我看,让我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这应该是为了要掩护其他内奸的身份,这代表他们潜伏在东牙国或万山诸国的奸细,多到可以任意抛弃。 包括他认为莫总管说只要瞒过乌赤金,整个东牙国就不会有人怀疑。东牙国上上下下除去五千东牙军还有近千个各部文官,凭什么认为这上千人就没有其他人能看出破绽更何况眼下这计谋的疏漏颇多,除非这上千人里还有许多他们的人,才会对这些疏漏视而不见。 “莫总管有告诉你到东牙国要找什么人或是做些什么事吗”乌赤金继续接着问。 “没有。莫总管说只要让东牙国愿意庇护白羽王子,其他就不用管了。” 乌赤金沉重的点了点头,肖冰先这句话证明了对方在东牙国渗透的程度,而且这个人,不,这些人或许不会是小人物,因为无足轻重的人是不可能让莫总管有如此信心的。 “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乌赤金判断,这肖冰先看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换句话说,他的阶段性任务就是把假白羽王子送进东牙山,其他的事自有东牙国里的内奸接应,眼下应该不需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肖冰先身上。 “大概就是这样,我记得的都说了。” “接下来你知道眼前最要紧的事是什么吗”乌赤金说道。 “请乌阁主明讲。” “立刻去礼宾司讨人,敲锣打鼓的找礼宾司讨人。你护送到东牙国寻求庇护的白羽王子突然失踪,你当然要发疯似的去找白羽王子,而且要搞到东牙国上上下下、万山诸国里里外外皆知。”乌赤金说道。 “何解”肖冰先说道。 “因为弄丢了白羽王子,你就是死路一条。做为七色国侍卫统领,你护持的七色国少主凭空消失,再加上白色家族同时又惨遭覆灭,你逃不出通敌弑主之嫌,死路一条。 那莫总管命你护送假的白羽王子进东牙国,如今这个假白羽王子既然失踪了,你当然就失去存在价值,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你必须把白羽王子失踪的事搞得人尽皆知,然后东牙国会出面追查此案,找个理由将你监禁,把你当做嫌疑人查办,一来借此对你展开保护,只要你留在东牙国,至少我能保你安全,二来是看有谁会试着来救你、接触你、或是杀你,这样就能钓出前扶在东牙国里的内奸。” 第三十回。拜师学艺 万般不舍的送别了洛百味,洛小园正式走上在东牙山拜师学艺的道路,尽管他还没搞清楚自己要拜的师父到底是灵蛇爷爷还是拾饥老人,但是学艺之路并未因此而有任何耽搁。 灵蛇迫不及待的带着洛小园回到清风书斋,第一件事便是从怀中取出一只烟斗,认真严肃的将它置于案头,要让洛小园对它磕头行拜师礼。 灵蛇对洛小园说道:“这是拾饥老人从不离身的烟斗,它就代表拾饥老人本人,你对它磕完头,就正式成为拾饥老人的弟子。” 洛小园疑惑的问着灵蛇:“怎么拜师不是对着师父本人磕头,而是对他的烟斗磕头呢” 灵蛇拿起烟斗交到洛小园的手上,让他透过这个烟斗去感受它的主人,接着说道:“这个烟斗是拾饥老人从不离身的物件。拾饥老人一生云游四海,未曾收录任何弟子,三年前他将这个烟斗交给我,托付我如果遇上可造之材,就代他收徒,并帮他传法授功。” 洛小园仍然疑惑着问:“那拾饥老人现在人呢他的弟子为什么他不自己找,而是请您来帮他找呢” “三年前,拾饥老人已经仙逝在东牙山。这个烟斗,就是他生前交付于我,他说,只要因缘具足,就让我代他收徒,并将这个烟斗做为他本人的信物,交到这个弟子手上,继承他的衣钵。” “原来拾饥老人已经死了,我这是拜个死人为师啊…。可是他都已经死了,怎么传我武功呢”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他让我代他收徒,也帮他传法授功。”灵蛇笑着说。 洛小园一知半解的继续问道:“灵蛇爷爷,您为什么不自己收我为徒,而是要代替那个拾饥老人收我为徒你不是要教我武功吗” 灵蛇之所以用拾饥老人的名义收洛小园为徒,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拾饥老人向来漂泊无踪,没人能知道他的去向,如果洛小园成为他的弟子,自是常年跟着师父不见踪影,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如何对洛百味交代洛小园的行踪,若是有人对洛百味问起洛小园,洛百味也有充分的理由推给居无定所的拾饥老人。 更重要的是拾饥老人仙逝一事无人知晓,换句话说,永远没有人能跟拾饥老人确认是否收了洛小园为徒,也别说找拾饥老人去打听洛小园的下落,这将确保洛小园合情合理的消失一段时间。 灵蛇知道洛小园一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因此说道:“那当然大大的不同了。拾饥老人的绝学非弟子不传,如果我不帮他收徒传功,只怕他的毕生绝学就此失传。你说,做为拾饥老人最好的朋友,我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一身绝学就此随他长眠黄土吗 更何况你这个师父的武功可不在我灵蛇之下,能获得他的真传,那可是你的福气呀。” 灵蛇老人说着说着便情不自禁的比划起拾饥老人的绝学,接着说:“至于我呢,收过的弟子也不下好几百人,干嘛跟拾饥老人去抢一个弟子呢 就算你是拜在拾饥老人门下,也是由我来代替拾饥老人传你武功,如果你愿意,我也会私下传你一些我的独门绝招,例如肉掌削木或单指钻木等的这些绝学,想来拾饥老人也没办法反对,如此一来你不就兼具两家之长,这可是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洛小园一听果然是笔划算的买卖,虽然自己对拾饥老人闻所未闻,而且又已经死了三年,不过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对烟斗磕头还是对灵蛇磕头的差别而已,便欣然接受的说道:“那行,我这就磕头拜师。” 说着便将烟斗在桌上摆好,然后恭敬地对它磕上九个响头。磕完后,接着转身向灵蛇也磕了九个响头,虽然连磕十八个头让他额头隐隐做疼,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所幸他用力得当,并未因而致伤。 灵蛇见洛小园突然对着自己磕头,连忙起身行礼回拜,不敢受他这磕头之礼,同时对他说道:“小园,你这礼我不能受,一来我只是代人传功,不能受此大礼,更何况该谢我的人是拾饥老人,不是你啊,这笔帐总有一天我会找他算去。二来是受了你这个礼,会乱了我们的辈份,因此我万万不能受。” “为什么会乱了辈份”灵蛇说的第一点洛小园勉强理解,但关于乱了辈份这点,洛小园就搞不清楚了。 “小园,一个人这辈子要学的东西可多了,除了武功之外,还有包罗万象的各种学问、技术。因此,这部份我也帮你找了一个师父,他会教你除了武功以外的其他绝学,例如术法、指诀、仙势,或是天文、地理、医术、算术、音律等五花八门的功夫。” 洛小园虽然对武功之外的其他绝学不甚了解,但听得灵蛇这么一说,心里不免一股新奇振奋,急着问道:“教我这些绝学的又是哪个师父” “这个人你跟他也算熟了,就是我的弟子,乌赤金。你也知道我是他的师父,如果你也拜我为师,那咱们的辈份就乱了。” 听到乌赤金这三个字在此出现,着实的把洛小园给吓了一跳,怎么哪哪都有乌赤金乌赤金总是阴魂不散也就算了,现在灵蛇居然要自己拜乌赤金为师,洛小园可是打心里认定乌赤金是全天下最可怕的一号人物,这事洛小园万万不能接受! 洛小园急着跟灵蛇说:“不行,不行,我……,我怎能有两个师父,我必须从一而终,我不能背师弃祖…,反正我就是不能拜乌阁主为师。” 灵蛇见洛小园这等反应,忍俊不住的问道:“乌赤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怕他你可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想拜他为师却不可得,这么多年来,他好不容易看上你这个孩子,怎么你却怕他怕成这样 这样吧,我是他的师父,我说的话他不敢不听,你让我怎么帮你呢” 洛小园也很难说得清楚为什么这么怕乌赤金,更不知道灵蛇爷爷可以怎么帮自己,只能小声的说:“能不能别让他当我师父您刚刚讲的那些术法、指诀、仙势…什么的,我可不可以不要学或者,我还是跟灵蛇爷爷您学就好了” “那可不成。除了武功,我刚刚讲的那些绝学,乌赤金样样在我之上,要学当然就跟最好的学,那些我可教不了你。”灵蛇摇着头说道。 就在洛小园还想找借口抗拒时,一个连做恶梦都不想听到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你当然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此时只见乌赤金正从门外走来,乌赤金照例先对灵蛇行了一礼。灵蛇笑着说:“你来了。好好地对小园说,别又吓着他。” 乌赤金点了点头,接着便对洛小园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赢了,不用拜我为师,只管跟着灵蛇师父去学你想学的武功。如果你输了,就乖乖的奉茶磕头。如何” 洛小园听乌赤金的口气有所松动,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打什么赌你可别蒙我!” 乌赤金环顾整个大厅,两眼上下左右的不断打量,终于在一个书柜前停了下来,然后问道:“小园,你读过书吗识得多少字” “我在木铜王子府上读过几年书,应该…,识得不少字。”洛小园心想,难不成乌阁主要跟我比读书识字,我哪比得上他呢 乌赤金从书柜中随意取出一本书交给洛小园,说道:“你打开看看,这里面的字都能认得吗” 洛小园于是将书本翻开,仔仔细细的读了两、三页,直到乌赤金问道:“字都认得吗” 洛小园点了点头,两眼望着乌赤金,不知乌赤金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们来打赌默书吧,这跟学问见识无关,只比记性。就你眼前这整个书柜,大概有百来本书,你自己挑一本来默,其他的都交给我,我们来比比谁能一字不漏的在最短的时间内默完。”乌赤金胸有成竹的看着洛小园,然后略带挑衅的说着打赌条件。 洛小园看着乌赤金的神情,心想其中必定有诈,自己可不能这么么容易上当,于是便对乌赤金说:“说不定这里的书你早就已经默个烂熟,这不公平,我才不上这个当。” 此刻乌赤金突然对着厅外大声喝斥:“小月,别躲在那里偷听我们讲话,进来!” 洛小园让乌赤金突如其来的喝斥吓了一跳,于是循着乌赤金的目光望去,发现原来是水映月悄悄躲在门外,偷偷的听着屋里的对话。在乌赤金一声喝斥后,水映月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进来,先是对灵蛇行了一个礼说道:“祖师爷爷好。” 接着没什么好气的再对乌赤金说:“爹爹。” 洛小园听水映月对乌赤金喊出那声爹爹,心里大感讶异,他们俩怎么会是父女那为什么一个姓乌,一个姓水呢 还没等洛小园讶异完,乌赤金又指责着水映月说道:“爹爹是不是说过很多次,小孩不能偷听大人说话,妳说吧,要怎么处罚” 水映月听得乌赤金如此责备自己,竟然忍俊不住的扑哧一笑,反过来问乌赤金说道:“小月知道错了,爹爹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 原来乌赤金向来最疼爱,也最怕的就是宝贝女儿水映月。水映月的母亲在临盆之际,乌赤金因故不在清风书斋,故而未能亲自陪在身边,后来不幸难产过世,让水映月从小便没了母亲,为了弥补水映月的缺憾,乌赤金一直对水映月宠爱有加,向来不曾对她有过斥责打骂。 此时突然听到乌赤金在灵蛇师祖及洛小园面前一反常态的对自己斥骂,水映月知道这是要在大家面前惺惺作态,于是她也反应灵敏的配合演出。 “处罚妳现在是胆子大了,好好地站到一旁,我待会再处罚妳,现在我有事处理。”乌赤金故意虚张声势的在洛小园面前喝斥水映月。 喝斥完水映月,乌赤金紧接又对洛小园说道:“你要是怀疑我早已熟读这些书本,那么在场的三个人,任由你随意选一个来跟你比试。怎么样你敢不敢” 洛小园没想到乌赤金会这么说,让自己在乌赤金、水映月、灵蛇三人间挑选一人来跟自己比试,而且自己只要默一本书,他们却得默上那上百本书,这个赌约简直让自己占尽了便宜。 但是为免有诈,洛小圆还是谨慎的再问了乌赤金一次:“乌阁主,你是说我只要默出其中一本书,其它剩下的那上百本书都由你们来默,谁先一字不漏的默出来,谁就是赢家。如果我赢,就不用拜你为师,是这样吗” 乌赤金笃定说:“万山诸国都知道乌赤金向无虚言,尤其我的恩师此刻就在这里,我怎么可能去欺骗你一个小孩子” “好,一言为定,我洛小园也是向无虚言。”洛小园模仿乌赤金豪情万丈的说出此话,随即想到不久前,自己才冒充白羽王子来东牙国做假,是以此刻不免稍显心虚,但立刻又想了回来,假冒白羽王子那是被逼的,这回一定要证明自己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 洛小园看着眼前的乌赤金、水映月和灵蛇三人,心里头嘀咕着,乌赤金这么聪明,这个赌约又是他提议的,说不定他早把这些书给读得熟烂,肯定不能选他。 灵蛇爷爷年纪这么大了,对自己又很好,肯定也不能选他来跟自己比试。只有水映月这个小姑娘,看模样肯定还比自己小,当然不可能读过多少本书,而且她才刚被乌赤金斥责过,此刻肯定还心神不宁着,更重要的是水映月是无意间被唤进来的,一定没法预做准备。 于是洛小园便对乌赤金说:“我的年纪小,我也挑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比试才公平,就她吧。” 乌赤金故作惊讶的问着洛小园:“你可知道小月是我的女儿吗你没听说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她的聪明才智可不在我之下,你确定要挑小月跟你比试不后悔” 洛小园见乌赤金出言推拖,肯定是心虚了,故而更是笃定的点了点头说道:“一言九鼎,就是她。” 第三十三回。富贵险中求 藏身暗处的高仓远虽然无法清楚听到乐清秋等人的谈话,大致也能勾勒出一定的轮廓,尤其乐清秋对这道黑山封印的一筹莫展更让高仓远印象深刻,高仓远警觉到或许连东牙军也不一定保得了大家的安全。 他小心翼翼的移动身子,缓缓地远离东牙大军的集结地,偷偷溜回诸国使团的营地,寻思着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 原来凤与国使团日前遭遇夜半歌声袭击,高仓远当晚恰巧赴邻国友人之约而侥幸逃过一劫,但在那么重要的时刻却不在岗位上,回国后的问责势必非常严厉,高仓远必须为自己的将来预作打算。 眼下尽管鲲鹏国对自己好意收留,他还是得未雨绸缪将来可能遭遇的不测,此刻的通山大道可不会有人在乎他这只孤魂野鬼。 此时高仓远感到后面有人向自己走来,转头一看,原来是鲲鹏国的礼宾副使文载道,他算是这趟东牙国之行跟自己比较谈得上话的朋友,鲲鹏国对自己的收留也是来自于他的邀请。 文载道远远的见高仓远神色恍惚,是以前来关心问道:“高大人,怎么脸色这么差是身体不适吗” 高仓远摇着头苦笑道:“一言难尽。” 文载道继续问着:“怎么了刚刚看高大人从营外走来,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一早到处都在议论著气氛有点不对,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的事在发生。” 高仓远回头望瞭望身后,心想这件大事要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肯定要惹上麻烦,只能敷衍着说道:“还能有什么事,你说咱们参加过那么多次法诞,哪有一次折腾成这样现在别说是回去过年,眼下连回不回得去都说不准。” 文载道颇感讶异的问道:“怎么会回不去高大人多心了,就连东牙国的乐阁主都亲自领兵来保护我们,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高仓远想到刚刚乐清秋凝重的神情,再对比此刻文载道所讲的话,不禁心中一阵感慨与无奈,心里想着:“只怕乐阁主都自身难保了。” 但心里头这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自己可不能成为造谣生事的源头,尤其眼下自己不过是个无主孤魂,出了事没人保得了自己。 “我就是瞎担心,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啥事心里都没个底,整天尽是想东想西,没事,文大人别把我的话放心上。”高仓远故作轻松地说。 “高大人,你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我瞧您这魂不守舍的神情,不像是瞎担心,您要是知道了些什么事,可得先提醒提醒兄弟,也好让我有所准备。”文载道把身子挨近高仓远低声说:“我跟你交个底,我们家安老侯爷刚刚说了,一早东牙军就异动频繁,肯定有什么大事,大伙儿正在讨论怎么因应。” 文载道又接着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跟兄弟我透个底吧。” 高仓远听文载道这么说,心想,他鲲鹏国此番阵容浩大,或许能有想法,就算是卖他个好,说不定日后还能有个照应,便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遍。 文载道听完大吃一惊,急着说道:“高大人,这可开不得玩笑,出这么大的事,如果东牙军还把大伙儿蒙在鼓里,这是要大家抱在一起死吗我得快去向安老侯爷禀报,好让他拿主意。” 高仓远急着说:“文大人,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这要出大事的。” “那是一定的。您只要一路随我鲲鹏国而行,保你没事。”文载道话没说完,就拉着高仓远往鲲鹏国的营账走去。 文载道将营账一打开,三位鲲鹏国使团官员正在营账内小声商议,安老福则坐在一旁长椅上打盹。 原本安老福本该随星月王子在东牙国里参加法诞,却因遇上通山大道袭击之事,东牙国严禁非必要人员进入东牙国,否则光凭他与由天朗的痛饮之约,安老福再怎样也得混进东牙国与由天朗好好聚聚。 只是对鲲鹏国使团来说,此刻的通山大道也同样重要,星月好不容易拢络到三十国少主的支持,接下来更应该照顾好这些使团的人马,别让星月王子前功尽弃,是以安老福此刻坐镇鲲鹏国使团更有其必要性。 文载道请高仓远在一旁坐下,并为他引荐在场的鲲鹏国官员。一阵寒暄后,文载道突然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各位大人,刚刚我在外头听到一些重要情报,特别赶回来向大家汇报。 这位凤与国的高大人是我的好友,他是自己人,刚好他也在一旁全程耳闻,因此我请他一同前来商议,也帮忙给点意见。” 接下来文载道将高仓远的所见所闻向众人略作简述,当场让众人惊呼连连,一时无法断定是真是假,毕竟向来以封印自保保人的东牙国,这回竟然反而被封印所困,当然令人不敢置信。 鲲鹏国礼宾司承包国轩起身说道:“如果此事属实,我们得让东牙国马上给个说法,不能让大家在这里等死。” “只怕还见不到乐阁主的面,就给东牙军的戍卫给挡了下来,刚刚我在营外也遇上了东牙国侍卫,他们的解释也是正在清除积雪,任何人都不得过去。”文载道说着。 “性命攸关,不行也得行。这样吧,大家个别去通知自己相熟的使团,集结起来一起去问个究竟,看他们敢不敢把所有人都拦下”包国轩颇为气愤的说着。 文载道提醒大家:“咱们是不是先问问安老的意思,再做决定” 经文载道这么一提醒,包国轩才想到自己太过卤莽,像这等关系到串联各国的大事,怎么会是自己区区一个礼宾司承来做决定 众人看着一旁打盹中的安老福,一时拿不定主意是马上将他摇醒,还是等他一顿好睡后再说。 就在大家一片为难之时,安老福口中喃喃说道:“想想少主如果这会儿就在这里,他会怎么想别把自己的决定当做是主子的决定。” 话一说完,安老福翻过身去,继续打他的盹。 包国轩听完安老福所言,更加不知所措,只能小声的说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文载道回应道:“之前诸国使团受刺,少主立刻广开大门,庇护万山诸国,现在状况也是一样,难道要我们依样画胡芦…” 此时安老福又转了个身,口中喃喃说着:“星月的身份是少主,由他出面来庇护诸国少主名正言顺,各使团少主必然承其恩惠。 至于你们是什么身份你们也依样画胡芦,各使团是该谢谢你们,还是该谢谢少主呢” 大家听到安老福所言,又是吓出一身冷汗,他们都是常年跟随星月王子的家臣,自然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此刻听了安老福提醒,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然而眼下可不是能视而不见的小事,姑且不说能否在这件事上为星月王子立功,要是真有什么闪失,只怕自己连性命都要不保。 文载道心想,自己侥幸从高仓远探得消息,若不能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这大好立功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此刻星月王子人在东牙国里,只有眼前的安老侯爷能做得了主,自己得赌上一把。 文载道对安老福说:“安老侯爷教训的是。只是眼下由不得下官们花时间细思谋划,好不容易我们抢先各国获得这个情报,一定得帮少主在这事件上做好文章。 安老侯爷此次亲自帮少主压阵助威,更是我们向您老请教学习的大好机会,所以这等要事,还请安老指点一二,好让下官们能追随安老侯爷为少主卖力。” 文载道对安老福讲的这几句话,一来是明确提醒众人,这个独一无二的情报是自己打探回来的,要是有功,自己当居头功;二来是眼下这事是用来帮少主和鲲鹏国在万山诸国面前露脸邀功的大事,安老侯爷身为使团中官位爵位最高的人,他可不能置身事外;其三是安老侯爷您既然认为我们的主意不好,不如就替大家拿个主意,别尽站着说话不腰疼。 文载道此言一出,众人对文载道只能另眼相看,没想到文载道竟敢对安老侯爷说出如此言语,这家伙要不是这几天给吓傻了,就是想邀功想疯了。大家纷纷等着看安老侯爷会怎么收拾他,虽然说不上幸灾乐祸,多少还是有点隔岸观火的味道。 然而,安老福这辈子历经过多少风风雨雨,当然不会被这一个小官的话给挤对住,却也不能让其他看热闹的冗官坐看闲事,他决定小试一下身手,让大家看看安侯爷叱咤鲲鹏国数十年的手段。 安老福缓缓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自己惺忪的双眼,仔细看了一下战战兢兢等着自己响应的文载道,说道:“难怪国主非让我这把老骨头陪着星月来这里折腾,他肯定知道你们这群人上不得台面,尤其这星月毕竟还是个孩子,竟找了你们这些人来做事,我这半截身子躺在棺材里的老头,也只好拚了老命来陪公子读书。” 安老福接着站起身子,悠悠晃晃的来到文载道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小子也忒大胆,这么想立功,尤其还敢敲锣打鼓的明讲,这点正合我胃口,至少不是伪君子,更不是怂货。” 文载道听安老侯爷这么说,一时还无法确认吉凶,只能对眼前的场面稍作应付的说道:“咱们跟着少主出使东牙国,不但是为少主卖命,也是为自己博个前程,少主有了光彩,我们也能跟着沾光。” 安老福点头说道:“你叫文载道,我记下了。虽说你刚刚那番话合我胃口,但听起来却有点刺耳,本来要提点你七分的,现在只能提点你五分,其他五分你要是自己参不透,回去你就自己把官辞了,免得我去跟国主嚼舌根。” 文载道听安老福所言,明显是恩威并济,看来至少自己赌对了一半。开弓没有回头箭,既是如此,就得趁势加码,赌赢了,下半辈子有的是荣华富贵,就算赌输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是以他大声的回应安老福:“有幸承安老侯爷指教,要是这样还办不成事,别说是辞官,就请少主当下将我砍了,免得给少主丢脸,给安老侯爷丢脸。” 安老福笑着说:“砍头的事不归我管,你别说给我听。你要是真想办事,我就给你几个字,你自己去揣摩吧,至于能悟到几分,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 听好了,一手雪中送炭,一手雪上加霜。至于对谁送炭,对谁加霜,怎么送炭,怎么加霜,那就得靠你们自己揣摩了。” 安老福话一说完,一旁的包国轩又急忙问道:“要是东牙国保不住大家的安危,安老有何妙计” 安老福气定神闲的说道:“要真是如此,那大家就等着升官发财吧。好了,再问,老头子就要发脾气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安老福接着转身就向帐外走去,回自己的营账继续睡觉去了,留下文载道等几人在帐里无言相对。 安老福最后这几句话,既高深莫测,又饶富深意。为什么东牙国保不住大家,大家就等着升官发财文载道试着反过来解读这句话,要是想升官发财,就得让东牙国保不住大家。换句话说,此刻自己该做的,就是想法子对乐清秋掣肘,让他没法好好做事吗 始终未发一语的另一个礼宾司承丰力突然对文载道开口说道:“文大人,这情报是你带回来的,大伙不会跟你抢功,你就放开手去干吧。” 丰力这番话,表面上是大伙不会跟文载道争功,实际上却是提醒文载道,你在安老侯爷面前下的军令状与他人无关,不管要辞官还是要砍头,都别掰扯到别人身上。 文载道笑着说:“我自己闯的祸,自然是我一力承担,不会连累大家的。” 包国轩则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些人,还在掰扯立功不立功,闯祸不闯祸的问题,眼下要是东牙国控制不住场面,说不定咱们都得变成冤魂,还想什么功与祸呢” 包国轩接着又说:“我还是去外头看看,文大人讲的黑山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国轩一转身,其他人也一并跟着出帐,一起去看那黑山封印的模样,帐里只剩文载道与高仓远,他们这举动显然是告诉文载道,这事我们就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高仓远此刻略显尴尬,除了他是个外人,更要紧的是这情报是他带来的,虽说这事与自己无关,却是因他而起。 高仓远试着问道:“文大人此刻有何打算” 文载道不知是没听见高仓远所言,还是不想理会高仓远,此刻正低着头,摇头晃脑的反复嘟嚷着安老福提示的那句话“一手雪中送炭,一手雪上加霜”。 文载道自顾自的说着:“安老这话代表要做两件事。一边要去送炭,一边要去加霜。如果要对东牙国掣肘,当然就是让乐清秋雪上加霜,既然如此,另一边自然就是要对万山诸国雪中送炭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送炭,怎么加霜” 高仓远见文载道正在沉思,心想,不如先回自己营账,这会儿自己的事都还想不透,就别参和鲲鹏国的事,做了一揖便要转身离去。 就在高仓远将要踏出营账时,文载道在后面喊住了他,说道:“高大人,留步。” 高仓远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文载道,问道:“高大还人有何指教” 文载道靠近高仓远身边,小声的对高仓远说道:“刚刚的情况你是看到的,这事估计我只能自己扛下来干。 我稍微扒梳了一下,心里大概有个谱了,这事还非得请高大人帮忙不可,不知高大人可有意愿” 高仓远心想,此刻整个凤与国只剩自己一人,哪有能耐帮他什么忙更何况他们自己人都不愿帮忙,自己又能帮得了什么于是婉拒文载道,说道:“高某但能对文大人有半点帮助,自然是两肋插刀,义不容辞,只是高某此刻势孤力单,只怕帮不上文大人的忙。” 文载道急着说:“别,高大人,你先听我说几句,姑且不说这对我有多大影响,对高大人也是至关重要。” 文载道这句话让高仓远颇感兴趣,他所认识的文载道一直是游刃有余、气定神闲,他能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听得文载道继续说着:“是这样的。你刚刚也看到听到,我几个同侪看来是打算冷眼旁观,所以我非常需要高大人您的帮忙。 而高大人,我想此刻您也需要为自己多做着想。凤与国这趟突遭不测,尤其贵国少主更不幸因而丧生,相信高大人您也知道返回凤与国后会遭遇怎样的对待。 此刻我刚好需要高大人的帮忙,一旦事成,我文载道保证为高大人在鲲鹏国取得一席之地,这对我俩来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美事。高大人你也很清楚星月王子是鲲鹏国的未来国主,只要我们能为星月王子立功,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文载道此刻所提,也正是高仓远这几天一直不断思索的问题。光是整个使团受刺全灭,独剩自己一人生还,回去就算不被治罪,这辈子的仕途大概也没什么指望了,更何况连少主都保不住,还能不落个抄家灭族吗要是自己能在鲲鹏国这边立功,让星月王子去为自己说项开脱,兴许这件祸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文载道的邀请的确打动了高仓远,只是他对此刻的文载道却抱持很大的疑虑。一来是文载道想做什么能成吗就凭刚刚安老侯爷那两句话二来是连他的同侪都不愿帮他,如果他们从中作梗呢更重要的是,文载道靠谱吗自己真能指望他另栖高枝吗 文载道看高仓远面有疑虑,似乎一时还难以决定,随即对他说道:“高大人还有什么担忧,不妨对我明说。” 高仓远道:“我只想问文大人,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文大人最担心的问题会是什么” 文载道笑了一笑,说道:“你我都是聪明人,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就不说了。如果我是高大人,我只有一句话想问,就是眼下一无所有的我,能放心信任你吗” 高仓远心想,的确如此。我现在的确是一无所有,最差的处境也不过如此,你对我有什么好期待的你居然对我这么殷切期盼,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高仓远回应文载道说:“没错,这的确是我最想知道的,不过,我更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信任你” 文载道自信爆棚的说道:“高大人,眼下时间急迫,你知道这是在跟时间较量的事情,所以这个答案我只说一次,如果高大人还有疑虑,我只能放弃跟高大人的合作,赶紧另觅伙伴。” 文载道接着说道:“你必须相信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想赢,我想攀上高枝。刚刚你也看到我那几位同侪,他们个个的官职都比我高,所以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到时回国去论功行赏,眼下他们什么都不做,一样能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所以我必须赢这一把。 对你来说,你也想赢,你比我更没退路,我可以拉着你直接攀上星月少主这个高枝,只要我们赌赢了这一局,鲲鹏国的未来就我们的一席之地。” 文载道这话非常激励高仓远,虽然他还不知道文载道到底想做什么,但是这对自己来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毕竟即便这事搞砸了,自己可是凤与国的使臣,鲲鹏国无论如何治不了自己的罪,如果成了,或许真的能在鲲鹏国占有一席之地。 “我赌文大人这局会赢,这把,我跟你了。” “不是我会赢,是我们会赢。”文载道笑着说。 第三十四回。十成把握 有了高仓远这句话,文载道算是有了五成把握,至于另外五成把握,高仓远还得再去找一趟安老侯爷。 文载道让高仓远一切不必多问,此刻先跟着自己走一遭,稍后,一切便可见分晓。 两人一起走进安老福营账,就看见安老侯爷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三个酒杯,看来似乎是正在等人,文载道心想,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文载道对安老福行了一礼,说道:“不知安老侯爷另有邀约,下官来的唐突,请安老侯爷恕罪,下官先行告退了。” 安老福笑着说道:“来都来了,把话说完再走,不然我这酒要让谁喝。” 文载道听安老侯爷这话,原来他早料到自己会来找他,真不愧是老狐狸。不但如此,还算准了自己会带着高仓远前来,看来这个安老侯爷真是高深莫测,过去大家总说安老侯爷只是凭着自己与国主的交情以倚老卖老,看来这都是不知内情的人以讹传讹,这个安老侯爷绝对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得好好拿捏怎么跟这个安老侯爷套好关系。 文载道说道:“安老侯爷真是神机妙算,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安老福笑着回道:“你也不差,知道这时候该来找我,现在也只有我帮得了你。那两句话你参透了吗要是没参透,找我也没啥用,想升官发财得靠自己,别总想蹭着老人家。” 文载道颇为自信的说道:“下官的分内事,下官自当一力搞定,不敢劳烦安老侯爷,下官前来叨扰安老侯爷,是相信安老侯爷一定会扶下官这一把。” 安老福听文载道敢这么说,大致已经胸有成竹,因此说道:“原来只是找我帮忙,不是找我喝酒的,倒是浪费了我的好酒,算了,你说说我该帮你什么” 安老侯爷好酒之名举国皆知,文载道立刻识趣的上前一步,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眼下事急,下官只能先干为敬,待大功告成,下官再带上美酒一车,来请安老侯爷指点品尝。” “这个约我记下了,到时你可别忽悠我老人家。安老福一听有酒可喝,立即眉开眼笑,但安老福也知道此事是真的紧急,不再对文载道多加赘言,直截了当的对文载道说:你就开门见山的讲吧。” 文载道指了指身旁的高仓远,对安老福说:“这位高大人是凤与国的…” 安老福打断文载道的话说:“我知道他是谁,你直接讲重点。” 文载道心想,好家伙,估计连我想说什么都一清二楚,看来另外五成把握也到手了,于是说道:“关于一手雪中送炭,一手雪上加霜,高大人在其中至关重要,但是囿于高大人的身份…” 安老福点头道:“你带他进帐议事时,我已知道此人所为何来,当着他的面,我该说的话一句不少,没有半点隐藏,表示我没将他当外人看。 鲲鹏国要干的是大事,自然不辞细流,只要诚心合作,不管事成与不成,他都有我安老福的一句话。” 文载道闻言大喜,携着高仓远对安老侯爷行一大礼,紧接着又道:“此事牵连甚广,加上时机紧迫,若有必要,安老侯爷是否能授权高大人调动我们的人手” 安老福仍旧点头说道:“你小子有点意思,非但没替自己扩权,反而先帮别人做嫁 没问题,本该如此,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去做。” 文载道此刻神秘的靠向安老福身边,低身问道:下官的意思是,高大人是否有权调动安老侯爷手下的所有人,不只是鲲鹏国的人。 安老福听得文载道此刻所言,眼中突然露出凶光,这个凶光让文载道一时冷汗直流,没想到早已多年不问世事的安老侯爷,居然还有如此犀利慑人的眼神,不过文载道并无其他选择,他必须正面迎向安老侯爷,只有安老侯爷手上有自己所需要的武器,他必须让安老爷子相信自己值得被托付重任。 安老福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文载道,一时无法确定眼前这个文载道的底细。心想,他是怎么知道我手上掌握的的人不仅仅是鲲鹏国的人呢他又怎么知道只有自己才能调动那些人手呢 原来火麒麟在十多年前便在万山诸国多有安排,早已在万山诸国暗中发展了不少羽翼,他们虽然平时互不联系,但只要令牌一出,他们便知道该见令行事。问题是,这件事天底下只有火麒麟国主、星月王子和自己三人知道,文载道的官职如此低微,肯定不是国主的心腹近臣,更算不上是星月王子的亲信,如果他是,就不需要搞争宠邀功这一套。 除此之外,就只有那些暗藏在万山诸国的羽翼们知道令牌这事。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拥有号令他们的令牌,这可是火麒麟国主临行前才交到自己手里的。 尽管安老福阅人无数,此刻却不得不多所迟疑,毕竟文载道若是知道令牌一事,肯定就知道国主所图大事,更知道国主在万山诸国的许多布局,在不确定此人底细之前,把令牌交给他实属祸福难料。 如果他是从国主或星月王子那边获知令牌的消息,为什么国主或星月王子不曾告诉过自己呢如果文载道也是众多羽翼的其中一员,此刻又怎会身为鲲鹏国官吏呢 安老福又想,如果这家伙不值得信任,他大可不必让我知道他对令牌有所知悉,他只要暗中搞鬼,或者是将此消息透露给乐清秋知道便可,自己还能落个清白无辜,不用怕我对他事后追究。 既然他敢对我明讲,表示他不在乎承担后果,表示他想获得我对他的信任,表示他想跟我们站在同一阵线,既然这家伙都不怕泄露自己的底细,我又何必怕他出卖呢 安老福剩最后一个试探的方法。他对文载道说道:“你,怎么知道该对谁使用令牌” 文载道侧过身子,挡住了高仓远的视线,用手指了指衣襟上的缝线处,轻轻地点了两下,然后对安老侯爷报以一个神秘的微笑。 原来这便是用来辨识那些羽翼的记号。他们会在自己的衣襟缝线处,绣上两笔细短的黑线,以供持令牌者辨识。若非知情者很难发现这个记号,即便被发现,也很容易以衣服脏了或是针脚漏了的理由用来塘塞。 文载道既然连辨识他们的方法都知道,代表自己对文载道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信任的。就算文载道没有这个令牌,一样可以透过这个记号将他们都指认出来,甚至是对他们一网打尽,此刻他需要令牌只能有一个目的,就是调动他们,除此之外,文载道要这块令牌没有任何用处。 既然如此,安老福必须重新看待文载道这个人,他并不是一般争宠邀功的臣子。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黝黑的竹片,看来年代已久,只见上面刻有一个代字,然后对着文载道说:“给。不过我有个条件,令牌是交给你保管,但到了使用的时机,你必须交给高仓远来负责指挥调度,你不能自己使用这块令牌。” 安老福接着又对高仓远说道:“我这是对你表示完全的信任,你可别让我失望。你一用完令牌,就必须马上交还文载道,否则会有杀身之祸,记得吧。 至于这块令牌该怎么使用,我看就不用我多费唇舌了,细节他应该都清楚了。” 文载道与高仓远闻言,激动地对安老侯爷拜了下去,齐声说道:“下官肯定不负侯爷厚爱。” 接着文载道双手恭敬地取过那只令牌,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前程所在,这只竹片此刻在鲲鹏国使团的地位,只怕还要高于星月王子的谕令,这也是文载道所需要的另外五成把握。 但文载道真正感谢的不只是安老福对他的完全信任,而是他交代必须由高仓远手持令牌指挥调度。要知道手持令牌者虽然就拥有调度众人的权利与身份,但这却是极度危险的差使,一但有人知道你是令牌持有者,你的身份也就从此曝光,这些可以被火麒麟以金钱或权位收买的人,是不能相信他们的忠诚与信誉的,他们一转身就可能因为其他的金钱或权位再将你出卖,甚至是一刀捅进你的心窝。 安老福此举很明显的是在保护文载道的安全。不论此行成功与否,文载道都已经被安老福视为自己人,所以安老福不愿文载道去承担风险,而高仓远若想从鲲鹏国这里取得功名富贵,那么他就得承担点风险,付出点代价。 不论如何,眼下对大家都是皆大欢喜的结果。文载道有了这块令牌,就拥有了另外五成的把握,接下来就全看自己怎么唱这出戏了。 他与高仓远拜别安老福后,便立刻拉着高仓远往诸国使团的营地走去,一边走,一边跟高仓远说着自己的全盘计划。 “先讲雪上加霜吧。现在谁的处境最艰难当然是东牙国,眼下在通山大道上,乐清秋就代表东牙国,因此,我们要让东牙国雪上加霜,就要让乐清秋成为众矢之的,他的处境越艰难,对我们就越有利。 待会我们俩要在诸国使团面前一搭一唱,一方面让所有使团义愤填膺,一方面让所有使团人心惶惶。 这部份非你高大人莫属。一来,你是那黑色巨山的目击者,又亲眼见到乐清秋等人对它一筹莫展;二来,你是凤与国的唯一幸存者,你的遭遇,将会深深地影响到所有万山诸国使团的感受,你是最有资格出来指责东牙国的人。 等到乐清秋被逼入绝境,就是我们来对诸国使团雪中送炭的时候,诸国使团所承受的惊吓与愤怒愈多,我们所送的炭就愈暖。” 高仓远听文载道如此说着,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安老福与文载道此举,似乎不单纯是为了在星月王子面前邀功而已,背后一定还牵扯着万山诸国间的复杂关系。 他疑惑的问道:“文大人,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是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文载道将高仓远拉到一旁,仔细确认了周遭没有任何人,接着便慎重而严肃的对高仓远说道:“因为火麒麟国主想成为万山诸国之首。要达到这个目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削弱东牙国在万山诸国的领导地位,甚至让东牙国众叛亲离,把东牙国就此困在东牙山上,从此对万山诸国再也没有影响力。” 高仓远没想到火麒麟竟然会有如此荒诞的打算,虽说鲲鹏国近来声势蒸蒸日上,但要成为万山之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高仓远对文载道说:“就算大家对东牙国众叛亲离,那东牙山呢东牙山可是万山诸国的圣山,没有东牙山的支持,不管鲲鹏国再怎么强大,它能获得万山诸国的认可吗” 文载道神秘的笑着说:“那是国主和星月王子的事,他们自有他们的布局,至于我们,只要做好眼前的事就行了。 你可以想想,这件大事一旦做成,我们就是星月王子、甚至鲲鹏国的大功臣,未来论功行赏,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退一万步想,就算不成,天塌下来也有个儿高的人去顶着,说什么也轮不到我们背锅,除非他们把鲲鹏国给灭了,否则,我们在鲲鹏国的地位至少是稳如泰山,这总比你生死未卜的回凤与国好得多。” 高仓远自然知道这个理,但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几天之前他还是跟随凤与国这个小国出使东牙国法诞的官员,怎么摇身一变,自己竟然便要参与鲲鹏国大展鸿图这样的大事,而且自己的第一个任务,更是反过来要率领众人让东牙国众叛亲离,这让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火麒麟国主为什么要当万山之首呢鲲鹏国已经是个大国,他也获得了大家的尊敬,有必要这么做吗”高仓远不解的问着。对高仓远来说,姑且不说他的官职本就不高,许多军国大计根本轮不到他参与,更何况凤与国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国,平常最严重的事不过就是老百姓缺衣少食的,几时想象过这等滔天大事。 “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想法和眼界,他们吃肉,我们跟着喝汤就够了,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不过就是忠君之事,大树底下好乘凉嘛。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自有他的理由,反正他取他的天下,我们挣我们的仕途,各取所需。 更何况,你的处境若不是找星月王子这等份量的人来帮你,你觉得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嘛”文载道继续说着。 文载道这话又说到高仓远的心坎上了。此刻他的确需要一个像星月王子这样有权势、有地位的人来帮他,这应该是他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机会,自己实在没有理由挑三拣四,他担心的应该是自己做不做得好这件事。 “文大人,你觉得我们能做得到吗对方可是乐清秋,是东牙军啊!”高仓远犹豫的问着。 “放心吧,就像你刚刚说的,乐清秋现在连自己的事都搞不定,他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 更何况,我不是带你去找了安老侯爷,跟他要了令牌,这就是来帮我们成事的武器。”文载道一派清松的说着。 “这个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处我能怎么用它”高仓远问道。 “火麒麟国主计划成此大事,光靠鲲鹏国自己人自然不够。很早之前,他便在万山诸国多方笼络志同道合的人,或给予金钱美女,或给予权利名位,这些人平时都各自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只有看到我们手上这块令牌,才会配合行事。 到时候,我们俩便开始轮番对乐清秋施加压力,他们看到令牌后,就知道该配合我们一起对乐清秋加以指责,待那乐清秋一人难敌众口,自然就任由我们予取予求。”文载道轻轻地拍了拍高仓远的肩膀,表示鼓励。 “你为什么会找上我我自认对这件事没什么把握。”高仓远没信心的问着。 “说实话,会找上你,就是因为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我。我不用担心你抢我的功劳,你也不用担心我出卖你。” 高仓远“嘿嘿”了两声,心想,原来这一路上文载道与自己结识同行,看似两相投缘,其实他早有自己的打算。看来,自己即便不答应他,只怕也是难以脱身,既然难以脱身,不如就好好地赌它一把。 虽然高仓远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到底会有怎样的凶险,不过,这是一把没可么可输的赌局,自己没有理由不赌。 文载道接着问高仓远:“你准备好了吗” 高仓远豁出去着说道:“就等着你呢!” 第三十五回。音讯全失 乐清秋指派人马去黑色巨山刺探军情已经不下两个时辰,非但没有任何军情回报,就连派出的人马也杳无音讯。要知道这通山大道不过十几里路,以东牙军的脚程,就算跑回东牙国去,这会也早该回来了,这个不寻常的事态,让一向乐观的乐清秋突然有着非常不祥的预感。 身旁的副将笃敬也焦急的对乐清秋问道:“阁主,是否再派些弟兄去探探究竟,若有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乐清秋摇了摇头,说道:“都两个时辰了,如果他们已经遭遇对方埋伏,此刻再派人去,就是送死。我们派出的这两路东牙军就是一千人,再怎样也该能突围自保。如果连一千个东牙军都着了对方的道,你能再派多少人去就算再派一千个人去,难道就有用吗 再说了,眼下一千个人已失去音讯,若再派一千个人去支持,那几乎就是一半的东牙军,刚好让对手能够对我们分而击之。” 笃敬见乐阁主对驰援失踪的弟兄有所疑虑,兀自担心不已,那可是一千个东牙军,一千个弟兄手足啊,难道就任凭他们这么消失他急忙的望向军师茂名,这个时候,他只能寄望这个小乌赤金了。 “军师,你这儿有什么想法”这句话,同时由笃敬与乐清秋口中问出,表示乐清秋不是不愿派人去支持那些弟兄,而是他现在并没有好的方法。 “阁主的考虑是对的,如果上千东牙军都无声无息的遭到敌人埋伏,表示对方已经有了万全准备,就算我们再派多少人前去支持,不过是再遭他们伏击一次,不该做这种无谓的调度。 更何况,我不认为上千个东牙军这么容易就着了对方的道,有太多的可能让他们在途中耽搁或无法及时传信回来,他们可是战力强大的东牙军啊,怎么两位对东牙军,对自己的弟兄手足,都这么没有信心”茂名试着安抚他们两人。 “怎么军师你也这么说难道就任由一千个弟兄陷入敌人埋伏,而我们只能站在这里束手无策”笃敬不以为然的斥问。 “控制点!”乐清秋严肃的喝斥笃敬,紧接着对军师茂名问道:“你觉得这黑山封印里,都藏着些什么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还是那一千多个蓝衣军还会有其他埋伏吗” 军师茂名清了清喉咙,仍是低声说着:“不好说,类似白灵马车这种雇佣杀手,我认为不会再多了,他们原本就是各自独立的人马,这种协同作战并不适合他们,多了反而麻烦。 反倒是蓝衣军,他们可以训练出一千名蓝衣军,就可以训练出两千名蓝衣军,如果他们先用一千名蓝衣军来偷袭,借此混淆我们对人数的认知,实际上却偷偷布置了三千或五千个东牙军埋伏,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这是可能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原本我认为里头就算是藏了那一千个蓝衣军,顶多加上白灵马车那些人,左右各派一路五百人前去探路,不论哪一路遇上了敌人,应该都能游刃有余的对付,显然我的设想太过乐观。”乐清秋有点自责的说着。 “如果两路分进的战术行不通,再继续照两路分进的思路去营救弟兄,还是得面临一样的风险。我建议,集中眼下四千东牙军,找一个破口想办法杀进黑山封印,千万不可分散我们的力量。 如果失踪的弟兄们陷入埋伏还在苦战之中,此举正好可收围魏救赵之效,若他们已遭不测,好歹我们也破了这个黑山封印,不能让这封印一直杵在这里,别说此刻我们完全无法支持山上,光是一旁众目睽睽的各国使团,我们也不好对他们交代。” 乐清秋看着笃敬问道:“你认为呢” 虽然笃敬心里还是认为应该先援救弟兄,但军师既然这么建议,而且言之有理,自己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阁主,让我当前锋吧。这黑山封印这么霸道,我来当先前锋比较合适。”笃敬自动请缨。 正当乐清秋要准了笃敬的请求,率领东牙军硬闯黑山封印时,突然被身后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远远望去,是群诸国使团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一路走着,一路与东牙国卫兵推挤口角,显然是这些卫兵正在阻扰诸国使团向乐清秋一行人逼近。 乐清秋让军师茂名赶快前去调解,免得双方的争吵进一步扩大。 只见军师茂名与对方带头的人短暂交涉后,便领着众人走向乐清秋。使团带头的是名黑水国的礼官,一见乐清秋就没好气的直接问道:“乐阁主,这座黑山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早不是说在清理昨晚的崩雪吗怎么反而清出了一座黑山” 乐清秋见来者是想兴师问罪的,便对那礼官说道:“铲雪是真,黑山也是真,若不是把雪给铲了,怎么会见到这座黑山呢大家别着急,这就是个封印,封印破了就没事了。” 那礼官继续咬着不放,说道:“这么大一座封印,怎么说都比无止墙要大上百倍不止,你说破就破乐阁主是把我们当孩子骗耍吧。” 原来这群人便是文载道唆使诸国使团一起向乐清秋兴师问罪来的。除了鲲鹏国的盟友外,其他使团的成员也为数不少,毕竟一早的诡谲气氛的确让众人极为不安,再加上文载道与高仓远在一旁煽风点火,诸国使团对眼前的黑色巨山与困在东牙国里的少主安危更是忧心忡忡。 而文载道与高仓远此刻就夹杂在人群中伺机而动,他们时刻拿捏着“一手送炭,一手加霜”这个战略原则,准备随时对乐清秋一招毙命。 军师茂名见众人来势汹汹,他知道自家这位阁主是个老实人,让他领兵杀敌自是勇猛无比,若是跟这些擅长唇枪舌剑的读书人斗嘴,只怕是要吃上大亏。尤其眼前这几十张嘴,就算当场生生把乐阁主给吞了也不足为奇,因此主动站了出来要帮乐清秋挡上一挡。 “诸位诸位,稍安莫躁。大家对封印这事看来有所误解,不是封印越大,威力就越大,封印看的是施印者的功力和他所借用的仙势大小。 各位看这黑山封印,看起来的确是挺大的,不过这里可是通山大道,并不属于东牙山的仙势范围,就算勉强能借到一点东牙山的仙势,那也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万万无法与无止墙相提并论。”军师茂名试着化解众人的疑问。 那礼官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乐阁主怎么还不赶快将这封印给破了” 军师茂名继续说道:“要破此封印,自是手到擒来,不过行军之道哪是这么简单想这敌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在此布下封印,之所以在此布印,就是要掩护埋伏在里头的蓝衣军跟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 眼下,东牙军不但要破了这黑山封印,还要将蓝衣军跟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一举擒获,这才是永除后患之道。要是在破印时让他们偷偷窜了出去,我们东牙军自是对他们无所畏惧,就怕他们误伤了诸国使团。” “既是如此,这是件好事啊,怎么你们对这座黑山封印始终三缄其口,完全不让我们知道难道我们会阻止你们破了这黑山封印 至于你说的手到擒来,那尽快完事不就好了,为何一早你们就发现了这座黑山封印,到现在已经不下三个时辰,却迟迟不肯动手难道这三个时辰还不够你们布阵擒敌吗”此言正是出自高仓远之口。 “在下刚刚不是做过解释,行军之事,不是三言两语便可道尽,关于这黑山封印更是军机要事,怎能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呢 我建议大伙还是先回营地暂歇,莫要在我们破印擒敌时不小心被对方伤着,那就大大的不值了。大家稍事休息后,很快就会收到我们的捷报。”军师茂名不厌其烦的说着。 “乐阁主,下官一早便与您打过照面,不知您还记得否”高仓远见这军师多半是敷衍搪塞之词,一时不好拿下,便转而选择逼迫乐清秋亲自开口。 乐清秋仔细一看,果然是一早对自己纠缠不休的那人,是以没好气的说着:“怎么您这么快就吃完早点了真是辛苦您对乐某这么挂心。” “在下倒也不是挂心乐阁主,我们素昧平生,没什么好挂心的。只不过敝上少主几天前已经在通山大道上被刺身故,在下回到凤与国后,总得对国主有所交待,为什么平白无故会折了一个少主呢 既然东牙国这个东道主给不了我们答案,在下只好对这山上山下各种不合理的事多留点心。这不,乐阁主打一早就处处透着不合理,我只好对乐阁主特别上心,这难道不应该吗”高仓远目不转睛的盯着乐清秋说着。 “您太多心了。乐某就跟平日一模一样,哪来的不合理”乐清秋轻描淡写的说着。 “其他琐事的不合理我就不说了。今天一早,乐阁主是否亲自带领着东牙军在黑山封印前,以各种阵型试图破解黑山封印,却始终无计可施” 乐清秋不知高仓远躲在暗处偷偷窥视自己良久,哪知这一幕竟然被他看在眼里,即便如此,这也不能代表什么,行军打仗总是要多方尝试,直到发现最好的一种作战方式,光是这句话,并不能证明自己对黑山封印无能为力。 “不知这位大人贵姓是否曾从过军,打过仗吗”乐清秋对着高仓远问着。 高仓远回道:“在下姓高,不曾从过军,也不曾打过仗。” “既是如此,高大人又怎么知道乐某对黑山封印无计可施呢”乐清秋问道。 高仓远微微一笑,对着各国使团说道:“这里的诸位多半都没从军,打过仗,照乐阁主的讲法,大家应该都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了。是吧” 这群使团中,半数是受到令牌的召唤前来声援高仓远与文载道,此刻听高仓远这么问着,自然是七嘴八舌的替高仓远帮腔。 “说来听听啊,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难道我们不知道,你就可以把我们当傻子一样的瞒着” “能行军打仗就了不起,就可以把我们当笨蛋耍” “既然你们这么会打仗,怎么还是让人耍得团团转” 此刻此起彼落的叫嚣质疑声,即便是军师茂名一时也难以应付,更何况是乐清秋,看着这几十张嘴你一言我一语,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既然乐阁主认为我们什么都不懂,那就请什么都懂的乐阁主赐教,别让我们在这瞎担心,这不但会影响大家对贵国的信心,说不定还会破坏贵国与我们的关系,毕竟大家在此齐聚一堂,是为了恭贺贵国国主法诞而来,可不是专程来担惊受怕。”高仓远话中有话地说着。 乐清秋心想,此人虽然嘴巴厉害,但身边还有军师茂名在,总不至于吃了对方的亏,逃避敷衍反而显德自己心虚,因此决定起身迎战。 “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问吧。”乐清秋爽快的回答。 第三十六回。请君入瓮 高仓远见乐清秋这么容易就着了自己的道,没想到过程竟会如此顺利,他立刻将刚刚在心里演练过数次的问题脱口说出:“关于这次东牙国法诞典礼,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会有刺客前来袭击,相信在此的许多使团皆有耳闻,为什么东牙国对此毫无防范反而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顾” 诸国使团听到这里,立刻发声同表赞成,这回倒不是刻意附和,的确在万山诸国收到法诞邀请后,便陆续传出类似的耳语,只是一来大家当这是毫无凭据的恶意谣言,没人当它是一回事,二来是万山诸国在东牙国云集,谁有这等本领敢在虎口上捋须,因此没人把这耳语认真看待。 乐清秋等人对此说法却是第一次听说,之前从未有人提及,即便是眼线众多的乌赤金也没告诉过自己这事,乐清秋看了军师茂名一眼,想知道他对此有什么看法。 军师茂名一看便知乐清秋所想,便直接先开口说道:“关于这点,高大人,…” 就在军师茂名的话才说到一半,文载道就立刻打断了他的发言,说道:“高大人此刻问的是乐阁主,就不需要旁边的人越俎代庖,除非乐阁主讲的话做不了主,否则,我们还是让能做主的人说话。” 话说到此,军师茂名已经非常清楚知道眼前这批人就是来挑衅找麻烦的,虽然还不知道此举目的为何,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整个东牙军当然是乐阁主说了算。但是乐阁主身为主帅,不会去管到每个细节,各位若有什么问题,尽管先问我,我就是负责这些细节的人,很多事都是经由我才转呈乐阁主的,即便我无法做主,乐阁主就在这里,他自会亲口回答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军师茂名说着。 “都到这个结骨眼上了,想必高大人也不会问乐阁主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高大人要问的是自家的少主到底是怎么死在东牙国前的,难道这是细节小事凤与国少主之死,难道就不值得东牙国派个阁主出来解释还是说我们只能去问福利生国主 此刻高大人的身份,就是因为少主再也进不了东牙国,所以无法当面请教福利生国主,只能委曲的在这荒郊野外求教于乐阁主,怎么这会连乐阁主也问不得吗”文载道丝毫不让乐清秋有闪躲的余地,他把调性提升到凤与国少主之死的高度,就是不让军师这等层级的人有插嘴的余地。 乐清秋拍了拍军师茂名的肩膀,阻止了茂名正要开口的说话。毕竟此人言之成理,凤与国少主死于东牙国前,东牙国就算一时还厘不清状况,也不能一味的避重就轻,总要有个能做主的人先出来承担。 军师茂名感觉到对方这个洞越挖越深,继续下去,若任由阁主亲自开口,不知将衍生多少麻烦出来,他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阁主往这个坑里跳,尽管阁主阻止了自己的发言,自己也得抢在前头把担子扛下来。 “不管有任何问题,乐阁主都不会有所闪避,但此刻大战在即,请让乐阁主先将精力时间放在破印擒敌,等任务完成,各位想问乐阁主什么问题,就问什么问题。 笃副将,麻烦你先帮阁主招呼大家。” 军师茂名没等乐清秋及诸国使团有所回应,径自拉着乐清秋便往回走,并指示副将笃敬拦住大家。 军师茂名感觉到对方浓厚的敌意与细致的套路设计,虽然他不知道这些套路用在乐阁主身上能获得什么,但是对方很明显的就是在算计乐阁主,未免阁主误踩对方的陷阱,军师茂名当下判断就是拉着乐阁主离开现场,即便一时的失礼,也不能让对方有任何套路的机会。 文载道眼看军师茂名拉着乐清秋就要逃离现场,他知道不能让个这良机白白跑掉,对方若对此有所警觉,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请君入瓮了。他立刻高声喊道:“原来威名远播的东牙国擎天阁乐阁主,竟然得靠一个军师的伶牙俐齿来摆脱责任,一逃起来的比谁都快,看来东牙国也不过尔尔,还值得大家当它是一回事吗” 乐清秋原本就没打算逃避对方的问题,也不愿让军师茂名来为自己承担压力,此刻听文载道损及东牙国颜面,更是怒不可遏的回头对文载道说道:“放肆。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你是哪国的使臣竟然在此大放厥词” 文载道见自己已然激怒了乐清秋,看来鱼儿已经上钩,再也摆脱不了,此刻不妨放下尊严,让乐清秋彻底入局。 文载道立刻对乐清秋行了深深的一礼,对乐清秋软言说道:“下官鲁莽,请乐阁主恕罪。实在是高大人乃下官的至交好友,知道凤与国少主之死对高大人影响有多大,他回去后,横竖都是个死,高大人一家妻儿老小十余口人那可怎么办所以下官一时性急,口不择言,还请乐阁主见谅。” 乐清秋听闻文载道如此说道,心里也不禁黯然,他当然知道此人把少主的命给丢了,自己却能好好地活着回去,那处境可想而知。虽然他也知道军师茂名如此失态无礼的要把自己拉走,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此事事关东牙国与凤至国的关系,再加上刚刚高仓远的问题确实让他颇感讶异,因此他决定留下来把问题搞清楚。 未免耽误军机,乐清秋先对笃敬做了一些交代,说道:刚刚军师茂名做的建议,你先交代下去,让大家预作准备,等我这边忙完,我们立刻起身行动。 接着转头对高仓远说道:“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就麻烦高大人把问题再说一次。” “关于这次东牙国法诞典礼,之前便已传出会有刺客前来袭击,许多使团皆有耳闻,为什么东牙国对此未能预先防范”高仓远一字不动的再将问题说了一次。 “关于这点,我很遗憾,东牙国并未获知任何消息。但凡我们收到任何有关的情报,肯定会预作准备,怎会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顾呢”乐清秋摇着头说道。 “我再请教,对方已经在东牙国前一再生事,你们现在到底知道对方是谁吗回去后,我该对国主说刺杀少主的人是谁是白灵马车、夜半歌声,还是修罗庄园” 这又是个无解的问题。乐清秋很清楚知道目前这个问题东牙国根本没法给出交代,这对那些无端损失少主的使团来说,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这也是乐清秋此刻无法推卸的责任。 “关于这点,我深感遗憾。但我能向你保证,不管是我乐清秋或是五千东牙军,我们将拼尽全力在最短时间给大家一个交代。”乐清秋无奈的说。 军师茂名眼见这状况继续下去可不得了。不管是国主福利生或是乌赤金阁主,他们对内对外的论调都是这次的偷袭是发生在通山大道,是在东牙国之外,虽然东牙国愿意带领大家追缉真凶,却从来没把这个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过,要是乐阁主还这么毫无防备的随着这两人的问题走下去,只怕东牙国就得承担所有的过失。 他立刻对身边的侍卫耳边说了几句话,挥了挥手让侍卫快步离去,他必须想办法阻止这样的逼问再继续下去。 文载道和高仓远对乐清秋已渐渐陷入自己所设的圈套颇感得意,此刻机不可失,必须趁胜追击继续下一个问题。 “下官当然相信乐阁主会拼尽全力给大家一个交代,我们都知道乐阁主丢不起这个脸,东牙国更丢不起这个脸。但是,什么是交代是敷衍还是谎言这些日子以来,东牙国给了我们什么交代乐阁主您又给了我们什么交代” 高仓远这个问题问得乐清秋有点不知所云,言下之意是在指责自己或东牙国欺骗了大家吗没有啊,至少就他所知,国主对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至于自己,更是从不说假话,那么对方到底指的是什么 “高大人,能否请您明说我不是很清楚您所谓的敷衍或是谎言,指的是…”乐清秋不解的问道。 “好。远的就不说了,就说发生在今天早上的事。眼下诸国使团都齐聚在通山大道前,这没错吧。” “没错。”乐清秋回应着。 “这几千上万人此刻的性命都握在阁主的手上,这没错吧” 乐阁主虽然直率,却也没那么容易入坑,高仓远这句话说的太过了,他可不能随之起舞。 “乐清秋当然有责任护卫大家的安全,不过各位的性命可不是握在老夫手里,我们是同舟共命。”乐清秋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好一个同舟共命。那我再问问,既然同舟共命,乐阁主为何对黑山封印这事始终有所隐瞒要知道这么多人就待在黑山封印脚下,任何一点差池,就是数千上万条人命,乐阁主要是没有把握对付它,至少也该让我们有选择逃命的机会吧! 乐阁主不让我们知道黑山封印的存在,刻意隐瞒黑山封印对我们的威胁,就连数千东牙军对黑山封印都一筹莫展,也不敢让我们知道半点讯息,这是乐阁主对同舟共命的态度吗”高仓远一口气说出此话,他必须在这句话中,彻底压制住乐清秋,不能让乐清秋有半点翻身的余地。 面对高仓远的重话压迫,乐清秋知道这又是个难以反驳的痛处。没错,自己的确为了要避免引起诸国使团的恐慌,一早便对所有使团隐瞒,甚至是封锁消息,但这都是为了大家好,此刻大家可是禁不起任何的惊吓啊。 他只想着东牙军必须独力来帮大家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大家再受惊吓,却忘了让大家逃命也是一个重要的选项,毕竟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解决掉黑山封印,没理由把大家绑在这儿一起等死。 “高大人,您这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就在乐清秋准备进一步有所解释时,后方的东牙国士兵急忙的跑到乐清秋身后,言明有紧急军务通报。 原来这是军师茂名刚刚所想的计策,此刻只有紧急军务可以打断他们对乐阁主的逼问,只要紧急军务一来,乐阁主就必须抛下一切走人,这是军师茂名此刻能想到的最佳办法。 乐清秋转过身去,低着头一边静静听着紧急军务通报,一边想着接该怎么接下去对高仓远进行解释。 高仓远看着乐清秋与军师茂名的反应,立刻警觉到这是乐清秋要逃离现场的计谋,他不能让乐秋就这么一走了之,距离成功就剩一步之遥了。 “乐阁主,看来这紧急军务是什么,我们依然不能知道。待会乐阁主转身离开去处理军务,所有使团又只能继续不断的猜疑和惶恐,这就是乐阁主所谓的同舟共命,是吗” 高仓远不但要杀人,他还要诛心。这句话并不在之前文载道与高仓远演练的范围内,完全是高仓远依据现场状况临机应变的,看来,高仓远的深浅完全超乎文载道的想象,他的表现远比文载道预期的更好,他相信乐清秋此刻已是在劫难逃。 当然,文载道同时也已将高仓远列入他的黑名单中,这样的人,只能偶尔利用,万万不能长期合作,否则自己不知何时便会被他算计。甚至,这样的人只能用一次,否则他早晚终将成为自己最大的威胁。 高仓远看着眼前乐清秋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段话,已经彻底刺入乐清秋的心脏,他几乎只有一个答案可以响应自己,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 “事无不可对人言。”乐清秋直觉的回复的这句话,接着便对传令的士兵说:“你将刚刚告诉我的紧急军务,一字不漏的大声告诉大家。” 那传令士兵看了一眼军师茂名,虽然乐阁主的命令如此,但他一时不知这么做是否会有问题,于是他以眼神询问了一下军师茂名。 军师茂名急于避嫌的对他说着:“阁主让你说就说,没什么好避讳的。” 军师茂名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念头,他确定这个军情并没有什么问题,坦白说出来,将更有利于乐阁主的脱身。 传令士兵于是对着众人大声说出:“已找到疑似黑山封印的破口处,全体东牙军已经完成待命,就等阁主就位,领着大伙破印擒贼。” 这几句话讲的清清楚楚,的确是紧急军务,的确需要乐阁主立即亲自操办,的确再没有任何借口可留难乐清秋。 高仓远还想再问下去,文载道迎了上来,抢先高仓远问道:“乐阁主这是要率领全体东牙军杀进黑山封印吗” “正是。”乐清秋肯定的说着。 “乐阁主将所有东牙军都带走,那眼下的诸国使团怎么办要是那蓝牙军与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不是埋伏在黑山封印里,而是埋伏在其他地方,就等着乐阁主带着所有东牙军杀进黑山封印,这么一来,乐阁主固然是扑了个空,我们这些使团只怕要尸横遍野了,是这样吧。”文载道问着。 文载道的问题,乐清秋的确没想到。没错,自己带着东牙军杀进黑山封印,这里就唱空城计了,要是敌人不是躲在封印了,那诸国使团怎么办 这个问题同样问住了军师茂名。这肯定不是对方刻意设计刁难的,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会临时找人来通报紧急军情,更不会知道紧急军情的内容,而文载道的问题更是完全合情合理。 “这个问题很简单,东牙军会尽数留守在此,不会随我进去黑山封印。要破黑山封印,老夫一人足矣,文大人,高大人,如此安排,不知大家是否能安心。”乐清秋豪气干云的说着。 乐清秋此言倒也不是未经考虑的脱口而出。之前在与军师茂名、副将笃敬讨论如何前去支持失去音信的两路兄弟时,他就已经想过自己只身前往的可能性。一来是自己一人不易被发现,进出相对容易,二来是对方肯定是千军万马的对五千东牙军严阵以待,否则无法让上千名东牙军一声不吭的杳无音讯,更重要的是自己一人要是打不过,至少跑得掉,不至于损伤其它四千东牙军。 只是这个主意太过冒进,军师茂名和副将笃敬肯定誓死反对,所以乐清秋当时并没有提出来。阴错阳差的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做法反而成了最好的选项,一来既可保全东牙军,二来又可杜悠悠众口。 “既然如此,在下静候乐阁主凯旋而归。”文载道与高仓远见大计已成,不等军师茂名与副将笃敬有任何反对生事的机会,立刻将乐清秋所言钉死在墙上,让这句话毫无任何反悔的余地。 军师茂名与副将笃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乐清秋挥一挥手予以阻止,对着诸国使团说道:“各位,请容我立刻前去处理军务,事态紧急,不能有半点延迟,请多见谅。” 说完,乐清秋就带着军师茂名与副将笃敬往身后快步离开,直奔黑色巨山。 第三十七回。擎天阁主 虽然通往黑色巨山的路程并不遥远,但乐清秋、军师茂名与副将笃敬的心路却是漫长的。 对乐清秋来说,这是他这辈子的第一场征战,却也很可能是最后一场。此刻他在意的并不是个人生死,他在意的是做为堂堂的擎天阁主,五千东牙军主帅,他能为东牙国做的就只有这些吗战争才刚开始,难道属于他的部份就要结束了 国主将五千东牙军亲手交付自己手中,代表国主对自己的完全信任,这可是东牙国的命脉,他对誓死守护这五千弟兄的战友之情是责无旁贷的。然而,轻易地将一千名弟兄送进黑山封印是他的责任,他不能让其他弟兄再去冒险,多一个弟兄因而伤亡,他都承担不起那个罪过。 他看着身边的副将笃敬,心想,如果自己因此有所闪失,他知道五千个弟兄会像信任自己一样的信任于他,东牙军不会因而分崩离析,这是他最放心的一点。 他再看看另一边的军师茂名,有他辅佐笃敬,就像国主的身边有了乌赤金,这是他为笃敬留下的最珍贵资产,只要有茂名在,东牙军不管有没有乐清秋,依旧还是东牙军。 然而,最让乐清秋放心的,是此刻身在东牙国的乌赤金。他知道只要乌赤金在,他就一定能保东牙军周全,只要东牙军周全,东牙国仍会一如往常的固若金汤。 对副将笃敬来说,乐清秋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他追随乐清秋二十余年,乐清秋对他就有二十余年如兄如父的教悔与照顾,这等恩情,他怎能眼看乐清秋一人独闯那有死无回的黑山封印。 如果可以,就算他无法替代乐清秋一闯黑山封印,他也一定会追随乐清秋左右,即便结果仍然是个死,但他终究能回报乐清秋于万一。但是他知道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乐清秋也不容许他做此选择,除了乐清秋,眼下唯笃敬有足够的声望能率领五千东牙军,他必须坐镇留守,否则他就是东牙军的罪人,他不能让乐清秋身后还承受着如此负担。 对军师茂名来说,是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他本该不顾一切的阻止,但他还是缺乏临机决断的魄力。因为他不是东牙国人,他也不是行伍出身,这样的身份与背景,让他在关键时刻缺乏舍我其谁的勇气。 他在乐阁主下令两路人马对黑山封印径行探索突破时,他就隐隐认为不妥,对方此举显然有备而来,东牙军根本不该分散力量,而以少数人马去面对未知的风险。但是阁主下令了,他不能公开违逆阁主的决策,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乐阁主想的比他通透,总而言之,没能及时开口阻止,是他任由这个错误发生。 第二次错误是当那姓文和姓高的一搭一唱出现时,很明显就是来挖坑给乐阁主跳,自己也早已洞悉这一切,但自己仍旧无法避免结果的发生,尽管已经多次试图阻饶他们的计谋,但对方显然对乐阁主的个性知之甚详,对乐阁主的弱点更是拿捏的彻彻底底。也许,当时自己只要坚持到底,不理会乐阁主的反应,义无反顾的将乐阁主拉走,或许结果不会是这样。 路途再远,他们三人终究还是到了黑山封印前,尽管心情再是复杂,该来的终将还得面对。 乐清秋对军师茂名说道:“稍后你就拿着我的名帖去请见鲲鹏国的安老侯爷,告诉他因为我已经发现敌人踪迹,必须立即出发追击,而东牙军眼下仍必须紧紧死盯黑山封印,不能让蓝衣军与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趁机窜出,因此,要请鲲鹏国协助护卫诸国使团进行撤离。” 军师茂名问道:“撤离到百寿国” 乐清秋说道:“是的,百寿国。” 军师茂名接着问道:“安老侯爷肯答应吗” 乐清秋答道:“他一定肯。乌阁主行前特别提醒过我,这回鲲鹏国是到东牙山来出风头的,他们不会错过任何机会,他让我好好善用这一点。 眼下就是他们出彩的大好时机,他们让七色国压了几十年,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万一他要是不肯,就靠你的三寸不滥之舌让他答应。” 军师茂名道:“得令,我这就去办。” 乐清秋接着说道:“还没结束,等我把话讲完你再走。 笃敬,余下的人马,我就全数交给你了。刚刚在我在左路发现了一个疑似破口的地方,你们暂且不要理会,那多半是个陷阱,派人远远盯着就好。 你只要做好一件事,就是给我死死的盯着黑山封印,将他们像孙子一样给牢牢关在这里,要是看见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我往死里打,我要躲在封印里的那些龟孙子尽数作为陪葬。” 笃敬闻言急着问:“阁主的意思是……” 乐清秋自顾自地继续的说道:“你们听好了,接下来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军令,你们只能照做,没得商量。” 乐清秋虽是主帅,但向来对待下属宽和,从来没以这种口气对下属说话,此刻茂名与笃敬听到乐阁主这等语气,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茂名,虽然笃敬身边很需要你,但是有件事更需要你。你去完鲲鹏国营地后,就借口你要负责与百寿国对接的任务,留在鲲鹏国的营队中与之同行。 你的任务是盯着鲲鹏国的文载道和凤与国的高仓远,这两个人肯定有鬼,想办法查出他们的猫腻,然后报与乌赤金阁主知悉,这种事只能交给他处理。 还有,记得一件事,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与心得,不论任何逆境,不管多么绝望,只要乌赤金还活着,他就会帮我们想到办法,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你们绝对不可放弃。” 军师茂名道:“得令。” “笃敬,诸国使团全数撤离到百寿国后,黑山封印如果三天内还没动静,就立刻将全军撤离到百寿国。那时,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全东牙军,诸国使团的安危就先别管了。 茂名,东牙军退守百寿国后,你立刻开始游说各国组成盟军对抗黑山封印。各国少主眼下都被黑山封印给困在东牙国里,以解救诸国少主为名,相信组成盟军的阻力不会太大。” 笃敬大致上能了解乐清秋的盘算,但是有一点让他不解,是以问道:“撤离到百寿国,那黑山封印就不管了” “只能管他三天,这三天足够对方去调兵遣将,然后对我们来个反包围,我们不能一直待在那里等着敌人的算计。” 军师茂名继续问着:“刚刚阁主说您亲自去搜救失踪的弟兄,如果我们从黑山封印撤离,接下来怎么与阁主会合” 乐清秋知道军师茂名必定有此一问,他也不闪避这个问题。直接说道:“如果我救到了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去找你们会合;如果我没救到,我会想办法返回无止墙,向国主禀告山下发生的事情,并为万山联军的到来,做里应外合的准备。” 军师茂名听出乐清秋的言外之意,要是他救不出这上千个弟兄,估计就是与他们共存亡,什么向国主禀告或里应外合的准备云云,只是敷衍自己的说法。茂名继续问道:“眼下有黑山封印横亘在前,阁主要如何突破他们,返回无止墙呢” 乐清秋笑着说道:“你们就这么看不起我我自有破印的办法,你们不必担心。” 军师茂名此刻更是直接了当的问着:“如果阁主遭遇不测,请问阁主五千东牙军如何自处” 笃敬听军师茂名这么一问,气的开口怒斥,说道:“军师你这是胡说什么以阁主的身手,就算救不出那些弟兄,难道还没办法自保吗” 军师茂名低着头,继续问着乐清秋:“就算三千名蓝牙军埋伏在封印里,也不会是五百个或一千个东牙军的对手,更别说能让他们凭空消失,阁主这趟去解救弟兄,对手决计不仅仅是蓝衣军之流。 这么说吧,难道阁主仅凭自己一人能抵得上五百、一千个东牙军吗如果连他们都难逃敌手,阁主就一个人能够幸免吗 阁主之所以将整个东牙军都交给笃将军,是不想造成弟兄额外的伤亡,阁主压根就没想回东牙国,或者说,若是救不出那些弟兄,阁主想的是能杀他们一个就算一个,根本没打算活着出来。 因此我要请教阁主,如果阁主遭遇不测,五千东牙军如何自处” 笃敬也想知道乐清秋的打算,急着问道:“阁主,您不会真是这么想吧!五千东牙军都得靠您领导呀。” 乐清秋知道这一切定会被茂名看穿,但他又不能不交代清楚,只能霸道的说道:“我说过了,这是军令,你们只能服从。笃敬,东牙军我交给你了,你给我记着,这是东牙国的命脉,更是东牙山的命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死命保全它。 茂名,你够聪明,也是我敢将五千东牙军交给笃敬的原因。如果我真有不测,你要全力支持笃敬稳定军心,笃敬万般都好,就是过于感情用事,你要时时提醒他,就像是你对我一样。” 笃敬与茂名同时想打断乐清秋的话,他们不能眼看乐阁主只身去面对那些对手,一定还有其他方法可想。 乐清秋挥手示意他们噤声,接着说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折腾,弟兄们正等着我去营救,茂名也必须赶紧动身去找安老侯爷,所以,你们只能听令,不用做无谓的讨论。” 乐清秋说完这话,分别拍了拍笃敬与茂名的肩膀,接着就吆喝了几个亲兵,直接往黑山封印的方向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笃敬和茂名。 第三十八回。代罪羔羊 山下的东牙军受到黑色巨山所阻,不得不退守到数十里外的百寿国以求自保,山上的东牙国也不得清闲,同样也突然遭遇到巨大无比的封印威胁,现在的东牙国正犹如与世隔绝。 天才刚亮,在无止墙负责站岗戍卫的哨兵便匆忙赶着层层回报。 “黎明前,墙外灰朦朦的一片,几乎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无止墙外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到,等到天光乍现,浓雾稍微退散,原来该是白茫茫的雪景,居然变成一整片看不到边际的黑色大海。”传令的戍卫说道。 接着又说:“同值的副统领起初怀疑是被人下了障眼法,甚至是自己被下了药,毕竟一眼看去虽然像是封印,但副统领不相信世上会有那么大的封印,所以亲自出去探了探状况,回来便确认那是一望无际的黑海封印,因此让我立即前来回报。” “一望无际的黑海封印在东牙山上以海水作为封印”乌赤金双眉几乎要皱成一条直线,难不成幕后黑手真的是万水诸国不可能,万山诸国不兴封印这套功夫,他们更没那能耐在无止墙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万水诸国是由沿海诸国组成的一个联盟,如同东牙山之于万山诸国,他们也有个信仰中心,就是孤悬于沧海之中的海神岛。不同的是,海神岛就是单纯的信仰中心,岛上供奉的海神是万水诸国的守护神,祂庇佑着万海诸国在海上营生的平安宁静。 万山与万水诸国间向来相安无事,前着环山而居,后者傍海度日,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各有各的营生资源,偶有生意往来,也是互取所需,没有太多的利害关系。 百年前的山水大战,源于长达连续数年的久旱不雨,各地百姓只能透过山上融雪或掘地挖井来维持民生,但时间一长,井水终究枯竭,只剩高山融雪的涓涓细流勉强滋养大地。 当时环山而居的万山诸国因地利之便,往往拦水为坝,导致下游的万水诸国无水可用,故而逐渐引发彼此间的零散冲突,最后终致爆发全面战争,在一连串的合纵连横及土地、资源争夺下,战争前后长达三十年之久。 乌赤金想着幕后黑手若是万水之国,他们此时所图为何近百年来双方和平相处,贸易交流频繁,甚至彼此通婚也不足为奇,最近更不曾听说彼此间有利害冲突发生,连续多年的风调雨顺,根本没有引发战争的导火线。 更何况当年山水大战也只囿于万山与万水诸国间的混战,从未波及到东牙山上来,尤其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以及修罗庄园这几号人物也不太可能为万水诸国所用,是以乌赤金一直没把万水诸国当成这次的假想对象。 或许黑海封印只是巧合,对手不见得是万水诸国,他也不相信万水诸国有此能人可布此封印。但乌赤金还是必须亲自去确认,此刻没有东牙军的守护,东牙国经不起任何大意。 乌赤金领上几名随员直接来到无止墙前,他几乎不用走出无止墙,便能听到呼呼的海风以及咸咸的海味,看来这次敌人真的将大海搬到东牙国门前来示威叫阵。 能布下这等封印的好手,即便在东牙山上也是屈指可数,但是他们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布印,如果有人能自由进出护山封印和无止墙,那么只能是四大山主。 乌赤金不敢做如此设想,他宁愿这个对手是来自外面的高人,只是要在东牙国门前布下如此强大的封印,非得借用东牙山的能量或仙势不可,一个懂得借用东牙山能量、仙势的人,不可能跟东牙山没有关系。 此外,乌赤金更关切的问题是对方能够在此布阵,究竟是先击败了东牙军,才来到无止墙前布下这个封印还是他们绕过了东牙军,在东牙军的身后布下这个封印呢这个问题远比封印本身来得更为重要,因为有无止墙在,这个封印伤害不了东牙国半分,顶多是被困在东牙国里进出不得,一时还困不死人。 若是东牙军此刻已被击溃,那么这片黑海封印便成为东牙国的狱卒,将整个东牙国困成一个巨大的笼牢,乌赤金必须立刻向福利生面告此事。 在前往御书房途中,乌赤金遇到十数名诸国少主闻讯前来关心,乌赤金心想,他们的消息怎么掌握的如此之快,自己才刚刚获得的一手军情,怎么这些身处礼宾行馆的客人也同一时间知晓,看来这又是内奸的杰作。 乌赤金无暇与宾客多做解释,他必须在第一时间让国主知道状况,现在的问题不但是敌人已经站到了家门口来叫阵,而是连五千东牙军这点家底也吉凶难料。 走进国主福利生的书房,乌赤金从他的脸色察知国主已然知情,一旁的年永隽、蓝海一生及由天朗同样面色凝重。 福利生见乌赤金走了进来,不由分说的劈头便对他怒斥:“你的情报是做到哪去了敌人将封印都布到家门口来,我们还蒙在被子里睡大觉一早居然是巨沙国少主登门来兴师问罪,我才知道发生什么事!” 没等乌赤金回答,福利生又接着喝道:“乐清秋现在将五千东牙军都带了出去,谁来告诉我怎么对付门口的敌人整座城里都是万山诸国的王储,谁来护卫我当国主才不过几天,就捅这么大的娄子,这是存心给我难堪吗” 众人面对福利生的怒斥各自低头不语,彼此间连眼神交会都不敢,虽然造成这般结果的原因盘根错节,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负的责任,但归根究底,福利生身为国主,他才是必须一肩承担之人,只是此刻福利生的愤怒大家只能逆来顺受。 福利生接着还是怒气冲冲的质问乌赤金:“你不是说敌人暂时不会对东牙国下手否则我怎么会让众家少主都躲到东牙国来我怎么会让东牙军倾巢而出我怎么会傻到认为就凭你、我、年永隽三个人就能保护这上百个王储 你告诉我现在东牙军呢他们布印都布到家门口来,东牙军此刻不是应该在通山大道扫荡敌人吗这些人又是怎么过来的不只如此,你告诉我师父呢你不是说他在清风书斋吗都几天了,我连师父的背影都没瞧见,还是说师父只愿见你,不愿见我 现在好了,我身上背负着近百个王储的包袱,你们却让我当个手上没有一兵一卒的国主,难道要我带着他们上东牙山去避难吗”福利生的怒气一套接着一套,完全显露他现在的不忿与困窘。 众人对国主新任便遭逢巨变的压力都能体谅,但平常不善言辞的福利生此刻如连珠炮般的斥责,着实让众人目瞪口呆,就像变了个人。 福利生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心中更是气恼,这些平时夸夸其谈的大员,怎么在需要他们勇于建言时反而不言不语。尤其是平时能言善辩,口若悬河的乌赤金,此刻却噤若寒蝉,就像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福利生一股怒气压抑不下,对着乌赤金说:“尤其是你,你那拆不完的锦囊妙计呢你不是永远都胸有成竹吗不该你说话时拼命说,现在该你说了,你反而把舌头吞肚了里去!既然你无话可说,以后疏礼阁的事就让由天朗跟我说,你就闭上嘴专心去做你该做的事去。” 众人此刻只能面面相觑,国主这话的意思是要罢了乌赤金疏礼阁主的职务吗乌赤金可是东牙国的图腾,尤其国主甫一上任就罢黜乌赤金,这该在万山诸国掀起多大的风浪 蓝海一生急着说:“国主,您心情不好大家都能理解,但此时正值东牙国的多事之秋,罢免乌阁主不但会动摇军心,更会造成万山诸国的惶恐,国主千万要三思。” 福利生听到连向来甚少开口的国师蓝海一生都亲自为乌赤金说情,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来的说道:“罢官他倒是想!二、三十年来他在太平年月享受着东牙国给他的荣誉与富贵,现在苦日子来了,就让他拍拍屁股走人吗 乌赤金,你现在立刻出城去寻找乐清秋,让乐清秋把东牙军完整无损的给我带回来,完事后,你就一个人待在外头代替乐清秋的工作,不把敌人歼灭,就别让我看到你。” 说完这话,福利生就转身拂袖而去,没给乌赤金任何辩驳自清的余地,也没给其他人为乌赤金缓颊周旋的机会。 听福利生话中之意,显然是不满乌赤金长年以来的大出风头,这也难怪,毕竟万山诸国向来只识东牙国的乌赤金,仅有少数亲近友邦才记得少主是福利生,若是因此心生怨怼,对当年心高气傲的少年王储也的确实属难免。但怨气再怎样也不该爆发在这个时刻,此时的东牙国正是用人之际,罢了乌赤金,就等于罢了千军万马,你上哪儿去再去找个千军万马来补这个缺呢 福利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是铁了心准备将乌赤金给放逐了,众人虽然知道兹事体大,但眼下却是真的噤若寒蝉,没人再敢说一句话。 乌赤金知道国主这回是真怒了,既然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多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一切等风头过了再说。 他看了一眼蓝海一生,这是刚刚唯一敢开口的人,但即便贵为国师,福利生也丝毫不他给面子;他再看着年永隽,眼下东牙国三大阁主就剩他一个,接下来所有担子就落在他一人身上;最后是由天朗,他扛的起疏礼阁的担子吗 但乌赤金不敢多做停留,免得福利生再起怒火,他转头向年永隽、蓝海一生、由天朗说道:“一切就麻烦大家了。” 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第三十九回。天才庸才 有孩子的世界里,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洛小园跟着水映月学习,不知不觉已过了三个月。洛小园神乎其技的记性曾一时惊艳了大家,但是这段时间下来,他却一次又一次的让大家期待落空,虽然他的记性仍然令人叹为观止,但是这个天分却无法转换成对书中文义的理解觉悟,熟记的书册再多也是枉然。 短短三个月时间,他熟记的书册已经不下百本,几乎超过了乌赤金书单上的一半,水映月试着以各种方法对他软磨硬泡,读来读去却是连一本书都无法通透,不仅水映月焦急万分,灵蛇的耐性也快被消磨殆尽。 然而,洛小满带给灵蛇的也不是只有焦急,他惊人的习武天赋反而让灵蛇喜出望外,短短的三个月里,便能将拾饥老人的四方气柱导入自己的大小周天,这可是多数习武之人花上数十年也难以达到的境界。 只是这么一来,水映月可不乐意了,她认为洛小园一心只想着练功,压根没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如果短短三个月他便能练到多数人都难以企及的程度,不可能三个月连一本书都读不明白。 这天早上,水映月严肃的下了最后通谍,她警告洛小园:“鸡兔同笼的问题你今天要是再解不出来,就不准你去练功,更不准你去下棋。” 这些日子以来,洛小园每天的功课就是早上读书,下午练功,晚上跟灵蛇与龙伯下五兽棋。水映月一直觉得洛小园花在读书的时间太少,所以读书的进度一直不如预期,应该将晚上的时间也用来读书,下午的时间足以让他既用来练功也用来下棋。 重点是同样三个月,由灵蛇师祖师施教的武功便进展神速,由自己施教的功课却一事无成,这让好胜心强的水映月情何以堪,水映月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扳回颜面,只要洛小园一日学不会鸡兔同笼,她就坚持不让洛小园去练功、不让洛小园去下棋,如果今天做不出来,明天继续做,再做不出来,明天也不准练功、下棋,直到做出来为止。 灵蛇虽然对洛小园百般同情,但是看着水映月坚持到底的模样,也只能无奈的接受她的霸道,所幸洛小园习武天分极佳,落个几天进度还不是问题,更何况灵蛇知道乌赤金对洛小园的期待,若要让洛小园及早开始修习天运数术,就得让他尽快跟上水映月的节奏。 水映月心想,以此威胁洛小园必能有所收获,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对洛小园来说,练功和下棋就是重赏,眼下禁了洛小园这两个最爱,她就不信洛小园不会发了疯的用功读书。 然而,水映月还是彻底失算了。洛小园虽然热衷练功与下棋,但他对读书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多少个夜里,洛小园连做梦都浮现着水映月讲授时的嘴脸,可知他满脑子的所思所想。 虽然下了猛药,但洛小园还是只能挠首苦思,就是不知道怎么把这些鸡爪兔脚的问题搞清楚,这不是一家伙全部烤来吃掉就好的问题吗尤其在五兽棋里,既没鸡也没兔,他对这两个小玩意儿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水映月看着洛小园空虚呆滞的眼神,不禁怒从中来,他俩纠缠在鸡兔同笼的问题已经不下十日,记得当初自己在学习鸡兔同笼时,甚至完全无需父亲的从旁指导,怎么到了洛小园这儿就完全变了样 洛小园对此也是非常无奈,本质上他也是个好胜的孩子,对自己一直无法达到水映月的要求也是焦躁万分,尤其是面对着水映月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女孩,更不希望让她觉得自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眼看到了中午的饭点,龙婆来招呼大家用餐,水映月却没好气的问着:“你觉得先吃饭比较重要,还是先把问题解出来比较重要呢” 洛小园听到这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正巧灵蛇走了进来,便帮洛小园圆场:“小月,妳让他饿着肚子,他怎么有力气读书不如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继续努力。” 水映月气的瞪大眼对灵蛇说:“师祖,你又帮他说话,你知道这小子多可恶吗他假装努力用功的模样,暗地里却一直偷偷的在练功,你给评评理,这样怎能把书读好” 洛小园被水映月这番话搞得莫名其妙,自己几时在读书时偷偷练过功呢灵蛇也是觉得一头雾水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亲眼看到这小子在读书的时候,臂上的穴道及经脉一直在跳动,有时很快有时很慢,我知道那是四柱真气正在流动。”水映月一边说着一边还将洛小园的手臂拉起,指着几个穴位和经脉给灵蛇看,并说:“就是这几处。你看!你看!现在还在跳,他根本只想着练功,那有半点心思在读书。” 灵蛇看着洛小园隐隐跳动的穴位及经脉,轻轻的将手指搭在其上,细细的感受那一阵一阵的脉动,然后笑着跟水映月说:“这叫气脉涌动。的确是四柱真气在这几处流动,小月,妳的眼光真好,一看就知道是四柱真气。” “我当然知道那是四柱真气,师祖教他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听着,怎么会不知道。”水映月说着。 “妳误会小园了。气脉涌动是一种真气自然涌动的现象,这是练功练到一定程度后,体内几个穴位、经脉与四柱真气彼此冲击、激荡的现象,这不是小园故意如此,而是他气脉自然为之的现象。”灵蛇虽是表情轻松地对水映月做着解释,但此刻心里却是澎湃异常。 要知道这气脉涌动可是难得一见的习武异象,修习者的真气会昼夜不停刺激各大穴道与经脉,诱发自身产生与之对抗的力量,故而能日夜不停的提高自身的内力修为。 即便是灵蛇这种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也在武学启蒙后十余年,经恩师从旁协助才得窥此道,而今洛小园习武不过短短三个月便能有此境界,可想而知未来的武学成就无可限量。 灵蛇因此不禁暗自窃喜,看来乌赤金想让这孩子继承万山第一智者的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了,这么修炼下去,成为万山第一高手反而指日可待,而且成真的时刻或许不会太久,说不定就在自己的有生之年。 水映月不知气脉涌动代表的意涵为何,她只是直觉的认为洛小园定是对习武之事日思夜想,才会不知不觉在身上出现气脉涌动,虽经灵蛇解释说明,仍是不依不饶的说道:“我才不管他涌不涌,还是动不动,今天我就是要他把鸡兔同笼的问题做出来,如果做不出来,不止不能练功、下棋,就连吃饭都不准,谁来求情都没用!” 水映月此刻气得连自己也不想吃饭,接着又对洛小园说道:“我要你对鸡兔同笼也这么日思夜想,睡觉也得梦到鸡兔同笼,我不相信这样你还做不出来!” 灵蛇与龙婆见此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不理这俩孩子,自顾自的去吃饭,似乎于情不合,若是跟着不吃饭,一群大人陪着两孩子在一旁干瞪眼,又显得不合规矩,就在左右为难的当下,一个能让大家松口气的声音从偏厅传来。 “怎么满桌的好菜,却没人来吃” 大伙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消失三个月的乌赤金回来了。 水映月第一个冲了过去,这三个月她有满腹的委曲没得发泄,她总以为洛小园是故意和她作对,故意不把书给读好,当然心里也有些许的心虚,担心是不是自己教导的不好。 “爹爹,他们一起欺负我!”水映月第一句话就是跟乌赤金埋怨撒娇。 “是吗”乌赤金看着随后而来的灵蛇,立即起身向他行了一个大礼,接着又对水映月说道:“一个是妳的师祖,一个是妳的师弟,他们怎么可能会欺负妳妳不欺负他们就不错了。” “怎么连你也帮他们讲话你看,这小子整天就只想着练功下棋,灵蛇师祖刚刚还说他已经练到什么气脉涌动的程度了,还总说他有多厉害,可是这么厉害的洛大侠,其实只会背书背书背书,都已经背了百来本书了,却连一本书都搞不明白,这不是故意的吗” “气脉涌动”乌赤金看了灵蛇一眼,试着询问师父是否是这四个字。 虽然乌赤金的武学修为谈不上上乘,但长期在灵蛇的耳濡目染下,对高深武学的理论自不陌生,此刻听到洛小园不过短短三个月便已达到气脉涌动的境界,自然也是大感意外,毕竟自己习武习了几十年,就连抖动一下的惊喜都不曾有过。 灵蛇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对乌赤金点了点头,表示确定,乌赤金也轻轻摸着洛小园的头,表示对他的赞许。 “这样吧,先吃饭。小月,妳也真是胡闹,师祖在这里,妳也敢胡乱任性。”乌赤金一边训着水映月,一边请灵蛇入座。接着又说:“吃完饭我再帮妳看看小园是不是如妳说的胡闹,整天只顾着练功下棋,对读书不管不顾。” 虽然这三个月灵蛇都未曾离开清风书斋半步,但乌赤金受福利生斥责的传言多少也略知一二,此刻见他神清气爽的回到清风书斋来谈笑风生,想必在外头必然是有了好消息。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趟回来准备待多久”灵蛇故作轻松地问着。 “一会儿就得离开,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然后交代点事情,马上就得再出去。”乌赤金也是一派轻松的说着。 对于水映月来说,父亲向来是匆匆来去,几个月见不上一面很是正常,但对灵蛇来说这却不太正常,只有匆匆一面却不辞路远的专程赶回来见孩子一面,估计这一趟出去若不是凶险极大,便是时间极长。 为了不让乌赤金有后顾之忧,灵蛇于是说道:“孩子们都很好,你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呢。” “谢谢师父。”乌赤金这句谢谢倒是发自内心,姑且不说水映月是自己的闺女,就说这两孩子身系东牙山的未来,这牵挂更不是说宽心就能宽心。尤其洛小园又是那么身份特殊的孩子,要不是灵蛇在这,他还真是难以放心。 乌赤金立即又问:“师父,您这回是第一次离开向天峰这么久,一切都还习惯吧” “挺好的,这日子我很喜欢,单纯的和孩子一起读书、练功、下棋,还能跟龙伯与龙婆种菜、泡茶、做饭,每天忙的可起劲了。”灵蛇在东牙山上难得遇上洛小园与水映月这样有趣又可爱的孩子,是以非常享受这样的生活,他俩足足抵得上一百对金童玉女。 “师父好生享受,等眼前的大事忙完,我也要学师父好好过上这般日子。对了,怎么没看见凉风与可人呢他们不都是随侍在师父身边吗” “我让他们上山去交代点事,有些事还是得让其他山主知道。”灵蛇说着。 “凉风与可人不在身边,谁来陪师父聊天解闷”乌赤金问着。 “这里不但有小月和小园,还有龙伯与龙婆,你可别忘了五、六十年前,龙伯与龙婆就已经是我身边的金童玉女,这么多年不见他们俩,我们可有的聊了。”灵蛇笑着说。 “师父,弟子这儿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师父眼下用不上凉风与可人,能否让他们陪我出去走走”乌赤金的身边向来不喜随从,除了迎宾出访时的必要礼仪外,向来是一人独来独往。 “行,你唤他们去吧,你说的话他们愿意听的。”灵蛇没有多问缘由,他知道乌赤金这一路必是凶险万分,这弟子虽然机智过人,但身手向来强身健体有余,降魔除妖就大可不必了,这回强敌环伺,身边得有人相助,凉风与可人受自己调教多年,自是可以派上用场。 用完午饭,乌赤金详细的了解洛小园读书的状况,将洛小园的每一条思路剖析清楚,他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帮洛小园解决这个问题。 以乌赤金的经验来看,洛小园若是部份领域无法克服自是可以理解,毕竟每个人的天分资质或是喜爱偏好都有其局限,但整整三个月读不明白一本书,却又能将逾百本书册读个烂熟,这是万万讲不通的。 别忘了洛小园还是五兽国的五兽棋王,这等资质的孩子怎么可能驽钝到读不明白任何一本书,乌赤金相信定有什么隐藏的猫腻无从得知。 只是水映月的学识见解多半是来自乌赤金的启蒙与教导,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逻辑与思路,水映月在洛小园身上所遭遇的挫折,现在也十之八九发生在乌赤金身上,他对洛小园此刻的问题一样束手无策。 唯一的差别是乌赤金能清楚感受到洛小园脑中的杂沓思绪与眼下所习或针锋相对、或虚与委蛇、或言不及义、或张冠李戴,各种思路都有,就是少有严丝合缝之时。 尽管如此,乌赤金还是能发现洛小园的逻辑似是自成机杼,虽与书中所述多有扞格,这表示不是他的资质不好或是不努力,只是目前还无法将自己的思路与见解融入书中的道理。 这些道理短时间还无法跟水映月讲得明白,水映月毕竟年纪还小,尽管聪明有余,但人生历练还远远不足,此刻她还无法想象什么是殊途同归,而现在洛小园正走在不同的路上,从不同的角度在思考水映月教导他的一切。 乌赤金只能先对灵蛇说:“这孩子天赋异禀,只要多一点时间,他不但会通透这一切,还可能出人意表,师父别担心。就是要劳烦师父帮忙兜着他们俩,小月还是得一切如常的对他教导,小园才能从过程中不断被启发,但是期间小月若得不到成就一定会失去耐性,这就要请师父多担待了。” 这话虽是说给灵蛇听,其实也是说给水映月和洛小园听。乌赤金对自己这话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必须让洛小园的维持对学习的渴望,因为在这三个月的奔波与见闻中,他已然知道东牙国此刻面临的危机并非三年、五年得以解决,更不是自己一人就能力挽狂澜,未来必须指望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他同时也是在鼓励这两孩子别因眼前的挫折而放弃。 乌赤金接着站起身来,对着水映月与洛小园说:“我得走了,你们乖乖听师祖的话,该读的书、该练的功一样也不能落下。” 接着又对灵蛇说:“风雨就在眼前,短时间我怕没什么机会常回来,一切都得仰仗师父了。” 说完便对灵蛇磕三了个头,离开了清风书斋。 第四十回。初次交锋 在离开东牙国前,乌赤金还有点时间,他想去慰问慰问现在以独木之力支撑着整个东牙国安危的年永隽,他应该是眼下承受压力最大的一人,乌赤金能够想象除了肩负东牙国与诸国少主安危的重责大任外,还要应付国主福利生可能的情绪暴走和身边无人可分享心情的孤单。 乌赤金算准国主每天这个点都必须陪着各国少主喝茶应酬,此刻去找年永隽应该不会碰上国主,国主也不会知道自己偷偷违抗他的命令返回东牙国。 他无声无息的来到年永隽对屋的屋顶上,一长三短的用手指轻弹了屋上的瓦片,这是他从孩提时代便与年永隽约定的暗号。 一听这暗号,年永隽便知是乌赤金来了,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近日来难得的笑意,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屏退了身边的人,奔出屋子直接跃上屋顶,兴奋地搭着乌赤金的肩膀,就像是孩提时代一样的并肩坐在屋顶上。 “你怎么回来了国主交代的事有着落了”年永隽一边摇晃屋赤金的肩膀,一边关心着急的问着。 “不回这来,我还能上哪去”乌赤金正准备对年永隽吐吐苦水,哪知道这么久不见,年永隽不先关心关心自己,竟然先关心起国主交代的事,这让乌赤金一时不知该从何答起,还亏自己这趟回来,谁都不见只见这个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年永隽接着又继续追着问:“国主交代的事要是还没搞定,你哪敢就这么回来估计那些事都已经有着落了吧不愧是乌赤金,行啊!” 这个问题乌赤金还是回答不了,要是都搞定了,这会儿他见的就不是年永隽,而是福利生。因此乌赤金只能这么响应:“国主把五千东牙军给了乐阁主也办不成的事,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又能怎样” “也就是还没搞定这也无可厚非,别放在心上,单凭你一个人的确是不容易办得成。”年永隽难掩失望的表情,继续接着问道:“你是怎么闯过外头那个封印我暗中派了好几拨人出去试着破印,要是成功,兴许还能帮到你跟乐阁主,不过总是被黑海封印给挡了回来,你可真有法子!”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自有我的门路,怎么东牙国第一高手也让那个封印给难住了”乌赤金打小与年永隽走的路子就不同,年永隽一直都是武术尖子,还在四大山头习艺时,就已打遍同侪无敌手,不过二十几岁就已经是东牙国第一高手,多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乌赤金正好是恰恰相反,他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不通,但除了武艺样样皆通,所以两人总是互相调侃“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年永隽继续说道:“也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你也知道现在整个东牙国里都是空的,我又得随时守在国主身边,想到外头那黑溜溜的封印还摸不清路数,那简直是让人芒刺在背、坐立难安。既然你能进出如入无人之境,你就先说说你的猫道狗道,我也好学习学习。” “用说的太麻烦,不如待会儿你同我走一遍,就知道是我的猫道好走,还是你的狗道难行。”乌赤金笑着说。 “你还要走国主那只是一时气话,他其实没那个心,你们既是表亲,又是同门师兄弟,现在你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过是一时急了,话说的重些,你别放心上,待会我陪你跟国主说说去。”年永隽安慰着乌赤金。 “君无戏言。是真急了也罢,是杀鸡儆猴也罢,反正规矩我得守着,不然国主以后怎么统御百官除非我把官辞了,用表弟的身份去跟他计较,否则君臣之间的分际就在那儿,他要把我当鸡宰杀就当鸡杀吧,反正在外头当只逍遥快活鸡也挺好的。”乌赤金无奈的自我调侃。 “你就尽管自己快活逍遥,把这一股脑担子都丢给我。 这些暂且搁下不说,你快说说你这趟是回来做什么乐阁主呢你找到他了吗国主等不到乐阁主回来,总是不时念叨着,这都是让各国少主给烦的,他们只要看不到东牙军心里就慌,整天就一直缠在国主身边,不时问着乐阁主什么时候回来东牙军什么时候回来” 乌赤金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此刻也没多余时间跟年永隽细谈,只能把重要的事先交代一番:“乐阁主的事一言难尽,下次有机会再说。我这边先通知你几件事,东牙军眼下都在百寿国驻守,折损不大,底气还在。另外,下个月初万山联军就要在百寿国集结誓师了,你们再支撑一下,反正有护国封印在,你们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就成了。” “下个月初万山联军你确定”年永隽惊讶的问道。 “是的,下个月初。”乌赤金笃定的说。 “好,好,下个月初,我待会立刻向国主禀告。”年永隽口中喃喃了几句,紧接着继续问道:“那联军是由谁来统领呢” 年永隽这问题突然让乌赤金若有所思,故而回答道:“当然是乐阁主,除了他还有谁能统领联军” “乐阁主领军你碰到乐阁主了”年永隽疑惑着问道。 “由乐阁主来统领万山联军,这还需要谁说万山诸国不受东牙国统领,还能由谁统领既然由东牙国统领,当然就是由乐阁主统领。”乌赤金理所当然的说着。 “呵呵,也是,这话没错。”年永隽接着又问:“那么你接着下山要忙些什么我来帮你跟国主说说,让你快回东牙国来。” “我还是得去摸清敌人的底细,现在这般瞎子摸象的打法,只能治一时之标,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你现在有线索了吗”年永隽问着。 “不好说,对方藏得很深,这段时间我追到哪,线索就断到哪。我就纳闷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哪,也不知道我在干嘛,缺偏偏能把我的路给堵的死死的。”乌赤金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过我自有我的办法,他们别以为这就难得倒我,我已经掐住了他们的尾巴,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够了。” “你有把握了”年永隽好奇的问着。 “疏礼阁有的是探子分布在万山诸国,就连东牙国、东牙山、万水诸国都有,除非他们是天兵天将派来的,否则,肯定逃不出我的法眼。”乌赤金半开玩笑的自信说着。 “那是,谁不知道你是万山第一智者。”年永隽接着又说道:“你这回再下山去,怕是有段时间回不来了,清风书斋我会帮着照料,虽说有灵蛇山主坐镇肯定万无一失,不过我这边多少能帮衬些柴米油盐的琐事。” “师父他老人家哪能来帮我看家护院,几十年难得下山一次,就像乡下人进了省城一样,这也新奇,那也稀罕,这东牙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他都得看个通透,就连外头那什么黑海、黑山封印的,也像走街串巷似的不知来去多少回,要不,你说我哪有办法说下山就下山,说上山就上山呢。” 年永隽半信半疑的看着乌赤金说道:“灵蛇山主这段时间都陪着你到处跑” “哪能!师父虽是上下溜哒了几回,不过他多半还是待在清风书斋,毕竟师父答应了我帮忙照看着国主。 好了,我得赶快走了,得趁天黑之前下山,城里一切就仰仗年阁主了。”乌赤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年永隽跟着站起身,接着问:“下次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难说,瞬息万变,由不得自己。回见了。”乌赤金说完便转身离开。 看着匆忙离开的乌赤金背影,年永隽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这个打小最熟悉的伙伴,怎么聊着聊着就成了最陌生的路人就连此刻转身离开,都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他仔细的反复咀嚼刚才从头到尾的每字每句,他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苦思着刚刚乌赤金是从何看出自己的破绽,难道是动作或表情 但是他没太多时间对此抽丝剥茧,此刻他更纠结于是否现在就对乌赤金动手。眼前的乌赤金,背后全是破绽,他至少有一百种以上的方法来对乌赤金出手,却没有一种方法有十足的把握,因为眼前的人是乌赤金。 若是失手,乌赤金也有一百种方法来反噬,更何况还有灵蛇山主这个绝世高手就在身边,虽然灵蛇山主现在是否真的身在东牙国尚未可知,这或许只是乌赤金的虚张声势,但这个险轻易冒不得。如果此刻他真的就在东牙国,自然可能出现在东牙国的任何地方,包括现在自己的背后。 离去中的乌赤金,头也不回的快步疾行,当下他正面临着生死一线,他预料年永隽此刻必定正天人交战于是否对自己下手,这是以自己数十年来的强悍形象所换来的片刻机会,他赌年永隽不敢冒险,因为目前年永隽已占尽优势,赢家是不会选择把筹码压在运气上的。 乌赤金就在刚刚察觉了年永隽或许就是内奸。虽然目前只有一半的把握,但他的直觉从来不曾失误,尤其这个失误他更是承受不起,毕竟这个人目前正一手掌握着整个东牙国的生杀大权。 乌赤金的身影很快就完全离开了年永隽的视线,这时年永隽开始后悔刚刚没有果断的出手,一向自信骄傲的乌赤金,如果眼下他有万分之一对付自己的把握,就不会走得如此之快,之所以想尽快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怕我后悔。 不过年永隽自己知道,就算有七成的把握自己也不会出手,在他的内心深处,想要对付乌赤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能轻易出手的。他也知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该瞻前顾后,乌赤金从此将不会再让他有这样的机会,因为自己已然暴露。 年永隽唯一可堪放心的是乌赤金不会去揭穿他,他自信到此为止一切仍是天衣无缝,乌赤金没有半点证据能指证自己,一切只是乌赤金的直觉,光靠诛心是无法在福利生或四大山主面前撼动他的地位。 第四十一回。细思极恐 乌赤金好不容易快步来到疏礼阁的后厅,这一向是自己空档小憩的地方,若非特别与他人相约在此,一般不会有人来到这里,就连打扫的人也不过早晚各来一次。 全身汗湿的乌赤金选择来这里喘一口气,现在的他需要好好地静下来想想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乌赤金仔细回想从头到尾的过程,同样也回顾着两人之间的每字每句,他不断的提醒自己“没问题,完全没问题”,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口认定年永隽是内奸呢 乌赤金从来都不相信眼见为实,因为你能看到的事实,都是别人希望你看到的假象,所以乌赤金从小就锻炼自己的直觉,只有自己的直觉才能识破别人在你面前编织的假象。 但这不应该发生在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生活了四、五十年的年永隽身上,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自己熟悉信任的挚友,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让自己这么无法信任年永隽呢 他知道是那该死的直觉,因为乌赤金的直觉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即便再怎么荒诞无稽的理由,再怎么匪夷所思的结果,只要是乌赤金直觉认定的东西,从来都未曾错过。 为什么刚刚会有那样的直觉呢 或许,是乌赤金并未在年永隽身上感觉到过去熟悉的年永隽。 虽然不过是几段短短的对话,但是乌赤金完全感觉不到身边是那个名叫年永隽的人。原本他以为年永隽一上来肯定会问自己这段时间好吗跑哪儿去了有什么他能帮忙的 那是过去四、五十年来,年永隽给自己的感觉,以往的他,一定会先关心自己兄弟,毕竟这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更别说自己受了国主那么大的委曲,但是今天年永隽所关心的完全不是兄弟。 他第一句开口问的是“国主交代的任务”。几十年来,年永隽从来不曾担心过自己的“公事”,今天他为什么突然想知道我是否已找到敌人了 他第二句开口问的是“怎么闯过黑山封印”。他想知道上山下山的漏洞在哪里!虽然“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句话他们俩从小说到大,但是年永隽从来不曾打探过自己的那条“道”在哪里,这是彼此间四、五十年来的默契,但年永隽今天却打破了这个默契。 他想知道黑山封印的漏洞,有可能是想突围,当然也可能是想补漏。只是,他现在的任务是死守东牙国,他的退路是身后的东牙山,完全没有对外突围的需要,他为何要冒险派人去突围呢 他第三句开口问的是“这趟回来做什么”。他想知道既然国主交代的事我一件都没办好,这个时候偷偷溜回来,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值得我违逆国主之意。 而这件重要的事,是我宁可冒着被国主责难,被内外奸细察觉,被黑山封印阻截等诸多风险也得走上一趟的事,他想知道这是什么事。 或者,他已经怀疑到我跟国主之间只是在唱双簧。如果是,那国主假意将我驱离东牙国,就一定有着非常秘密且重大的任务交给我,他得搞清楚那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之所以要唱双簧,就表示国主和我已经对某个人产生怀疑,而且这个人的范围,已经被缩小到蓝海一生、由天朗和年永隽这三人的其中之一。 他第四句开口是质疑联军真是在“下个月初”要反攻通山大道。如果他一直被困在东牙国,肯定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现在突然听到有万山诸国的联军行动,当下首先想知道的应该是怎么会有万山联军有哪些国家参加万山联军一共有多少人又是谁去号召万山联军的东牙国或自己该怎么配合联军行动 但是年永隽却对这么多问题一字未提,这表示他并不想了解这个联军行动,但是,他有什么理由不想了解呢或者是说,以他的身份和职责,他没有权利不去了解联军将怎么行动。 年永隽之所以不想了解联军行动,只能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对万山联军早已了解透彻,透彻到甚至不需要再去了解更多,这当然也透露出他与外界有着密切的联系。 或者,他压根不在乎万山联军,万山联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东牙国里头有他亲自坐阵,东牙国外头有黑海与黑山封印把关,封印外还有蓝衣军与夜半歌声、白灵马车、修罗庄园埋伏,万山联军或许真得不值一哂。 便是因为他对万山联军了然于胸,所以跳过了所有应该有的疑问,年永隽只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说错了联军行动的日期,是自己故意说错日期来试探年永隽的反应还是自己根本没能掌握联军行动的状况 他第五句开口问的由“谁来统领联军”,既然此刻乐清秋人就在山下,五千东牙军也在山下,乐清秋当然是联军主帅的不二人选,有什么理由要对“谁统领万山联军”有疑问呢 除非,他已经知道乐清秋此刻无法统领万山联军。他是怎么知道乐清秋现在无法统领万山联军年永隽一直身处东牙国内,他怎能比身在外头追索多时的自己还清楚呢就算乐清秋的行踪一时不明,也不代表乐清秋到时就无法统领万山联军。所以,当自己毫不犹豫的说出万山联军当然是由乐清秋统领时,也是在告诉年永隽,你已经暴露了。 接下来他开口问的是我“下山要去做什么”,联军反攻在即,正常来说,我应该是在万山诸国间多方周旋,以协助联军一举成功,那是当下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为什么要问我下山去忙什么呢 最关键的是他跟我打探他从来都不曾打探过的清风书斋,因为水映月,清风书斋一直都是自己保护得最周全隐秘的地方,除此之外,他还打探了灵蛇师父,那个最让他投鼠忌器的人。 乌赤金仔细回想起来,年永隽所问的每一句话都没问题,或许是自己的多心,才会觉得年永隽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套自己话。 此刻他该相信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自觉,还是相信打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年永隽如果他相信的是自己直觉,现在他该做的是出门向左去觐见国主,警告国主年永隽就是就是内奸;如果他相信的是自己的兄弟年永隽,现在他该做的是出门向右去找由天朗,让由天朗把年永隽从内奸嫌疑名单上划掉。 突然,乌赤金明白了,无论何时都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此刻他背后的那股凉意还未退去,那是他满身冷汗被寒风袭来的阵阵寒意,就像刚刚在最后转身离开时,他的背后也明显感受到一股寒意,更正确的说,那是一股强烈的杀气,那股杀气是无法矫饰的,当时只有年永隽与自己两个人在现场,这股杀气只能来自年永隽。 如果年永隽不是内奸,就应该对自己的匆匆告别开口质疑、关心,但他却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然后用强烈的杀气目送自己离开,让自己不由自主的不寒而栗。 想通这点后,乌赤金知道现在只有极短的时间离开东牙国,如果年永隽此刻突然后悔,他仍有充裕的条件来狙击自己,乌赤金知道自己全然不是年永隽的对手,如果自己死了,他可以将任何对内奸的怀疑都推到自己身上,因为自己是唯一可以轻易自由进出东牙国的人。 既然已经开始了对年永隽的怀疑,乌赤金就必须在离开前处理另外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对由天朗示警,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还不能武断的告知国主此事。要是禀告国主,就代表是自己的正式指控,这必须要有真凭实据,而示警由天朗,代表的是自己的合理怀疑,让由天朗能在国主身边多做提防,毕竟兹事体大,眼下整个东牙国完全掌握在年永隽的手中,一点都马虎不得。 所以他在疏礼阁的书房里留下“白鹤南飞”四个字,这是乌赤金与由天朗之间的暗语,白鹤指的是年永隽,南飞则是背叛。 第二件事是彻底隐匿清风书斋的入口,虽然清风书斋只有极少数的亲信知悉,如果此刻年永隽都可以是内奸,还有谁可以完全相信呢尽管书斋里有灵蛇山主坐镇,但是年永隽既然能瞒得了自己那么久,或许也能瞒过灵蛇山主。 乌赤金现在必须确保水映月与洛小园的万无一失,他们是东牙国、东牙山未来的希望,要保护这个希望,只有彻底将清风书斋的入口隐匿,让它完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彻底成为东牙国里的一座孤岛。 这一离开,再回故土不知将是何时,乌赤金心里牵挂着国主、牵挂着师父、牵挂着水映月和洛小园,但他现在必须走进战场,只有那里才能为东牙国保留最后的生机。 第四十二回。正式宣战 初春季节的通山大道,两旁已窜出无数鲜嫩的新绿,往年在这个时间前后,百寿国已经陆续在这条道上为东牙国运来当季的时鲜蔬果,用热闹嘈杂为一年揭开序幕。 但是此刻的融雪非但没有带走通山大道几个月来的肃杀气氛,反而更像去年法诞前的那段寂静肃杀,山道上闻不见新草的清香,却依稀残留着些许诡异的血腥。 远方一抹灰影在山道间扑跌闪烁,忽尔在左、忽尔在右。 荒野重佝偻着身子坐在三十尺高的石墩上,时而倦怠无神的瞪着天空发呆,时而矍铄锐利的看着那道灰影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忽隐忽现,一阵冷风吹来,寒意让一口浓痰堵上他的喉头,尽管用上了十二分力气,即便是咳得脑胀欲裂,那口浓痰还是顽强的没有半点松动,他只能颤抖的用那仅有的一只手,使劲的捶着自己的胸口,试图敲松那口浓痰,好让自己能喘得过气,生怕就此一命呜呼。 荒野重在乎的不是大仇未报而不愿就死,他知道以东牙山的能耐,这个仇至少还得折腾上一、二十年,但自己的日子,大概就是这一、两天,肯定是撑不到那天的到来。 不过,复仇大计的布局他早已成竹在胸,就算不能亲眼见着,但他知道那些孩子终究会让他夙愿得偿,带着捷报来为他上坟。 他之所以撇不下这口气,是想亲眼看着那抹灰影在眼前就地伏诛,他知道只要再几口气的时间,白灵马车会追上他,夜半歌声会追上他,再不然,他也会自己撞进修罗庄园布下的阵地。 那抹命在旦夕的灰影,就是失踪多时的乐清秋。自从乐清秋突破黑山封印进到通山大道后,他已经被追杀了将近三个月之久,追杀的对手从原来的蓝衣军变成白灵马车,再从白灵马车变成白灵马车加上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尽管乐清秋凭着自己对地势的熟悉以及对歼灭敌人的执着,勉力支撑了将近三个月后,乐清秋的气力终究即将放尽,逐渐被逼上避无可避的死路。 “荒野少主,为什么你对这个乐清秋如此执着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对我们的大计毫无影响,留他在东牙国领兵反而对我们大大有益。”站在荒野重身边的暮城山主不解的问着。 “这三个月来,你还没发现吗咳……,咳…,为了找寻乐清秋的蛛丝马迹,乌赤金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不断围绕在黑山封印四周,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福利生对他的斥责驱逐,既抛下对万山诸国的游说大任,又抛下五千东牙军的领导重责,咳……,咳…,一次又一次不惧危险的试图身入险境,咳……,咳…。”荒野重忍耐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残咳,有气无力的将话说出。 暮城山主接着问:“他们本来就有着匪浅的交情,正因如此,不是更该生擒乐清秋,引诱乌赤金来营救他吗要是眼下杀了乐清秋,我们拿什么来牵制乌赤金” 荒野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咳……,咳…,如果留乐清秋活口成为我们的策略,我们就会被乌赤金给牵着鼻子走。既不能让乐清秋死,又得想方设法把他藏好,还得担心他被救出去,这么一来,我们就会一直处于挨打的局面。 咳……,咳…,一旦乌赤金知道我们不会杀乐清秋,就轮到他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咳……,咳…,要做到让乌赤金看得着却救不着,我们只会消耗更多,暴露更多,咳……,咳…。” 荒野重紧接着说道:“乌赤金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咳……,咳…,他向来都不容许被挑战,更不容许自己失败,咳……,咳…,如果乐清秋在他想方设法的搭救之下仍被杀了,他一定会选择疯狂地复仇,不会有丝毫的隐忍。” 暮城山主继续问道:“你凭什么认定乌赤金会这么做” 荒野重露出一点难得的笑容,笃定地着说道:“咳……,咳…,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身为我最看中的对手,乌赤金也必须是这样的人。 一旦他选择复仇,就轮到他得想尽办法来找我们,咳……,咳…,这时候,就换他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说到这里,荒野重露出自信而兴奋的眼神,彷佛乌赤金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 “没错,正该如此。”暮城山主看着久咳不止的荒野重,心想,幸好你这口气已撑不过几天了,否则就凭你这心计,留着你终成大患。 荒野重的复仇大计层次分明且目标明确,这个阶段的策略是坚壁清野,首要目标就是让东牙国众叛亲离,让它失去万山诸国的支持,逐步形成东牙国与赤烟国的对决局面,关于这点,目前已经成功了一半。 第二个目标就是架空福利生,让福利生成为名存实亡的国主,他们有的是人在背后操纵福利生这个隗儡,利用东牙国成为渗透与包围东牙山的利器。 第三个目标就是除掉乌赤金,虽然他既不带兵也不管钱,但天下人都知道东牙国的兵与钱都是乌赤金一句话的事,只要除掉他,东牙国就会失去搅动风云的能力。 唯一的意外是乌赤金突然遭到福利生所逐,孤身一人离开东牙国,这让刺杀乌赤金的顺位被提早列入时程,只要东牙国失去乌赤金,那么一切都能手到擒来。所以,荒野重现在真正要杀的不是乐清秋,而是透过杀乐清秋来诱杀乌赤金。 终于,那道灰影不再移动。乐清秋突然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他已经精疲力竭,而是他发现了前方埋伏的修罗庄园,修罗庄园的强大杀气总能让人望而生畏,由天朗如此,乐清秋也是如此。 乐清秋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同时停下脚步的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 在这三个月里,乐清秋不断地透过地形之便与仙势之利,正手反手的布下各种千奇百怪的封印,让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疲于奔命的与他缠斗纠结,彼此间早已成为最熟悉的对手,除了生死相搏外,还有着英雄惜英雄的悲凉气概。 乐清秋知道是接下来便是了结生死的时候,他对着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说道:“辛苦了,折腾了你们这么久。” 白灵马车的招魂人也对乐清秋抱拳致意,说道:“你是条汉子,是白灵马车所见过最值得敬佩的对手。如果光是白灵马车,我们对你是无能为力的,就算加上夜半歌声,你也足以自保,若不是修罗庄园再加上这座封印将你禁锢在里头,我们之间的胜负还难讲的很。” 乐清秋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回归平顺,毕竟下一瞬间便可能是生死搏杀,他必须赶快让自己进入最佳状态。 “我不过是一路逃命,说不上什么输赢,更何况我还是趁着地利之便,这没什么好说嘴的,能遇上你们这样的对手,我也感到非常荣幸,谢谢你们这段时间与我的缠斗。” 虽说是生死搏杀,乐清秋与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之间的缠斗真正可说得上是君子之争。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虽然有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是他们仍给予乐清秋最大的尊重,在乐清秋需要休息、进食、饮水、解手时,都给予必要的空间,并未一味的围堵压迫,仍旧维持着高手过招的基本格调。 白灵马车、夜半歌声虽是雇佣杀手,却也是江湖中人,更是骄傲的武林高手,杀人不过是生意是买卖,但怎么动手则是品味是艺术,虽然他们做着最不堪的生意,仍尽量让自己保有武者的尊严。 乐清秋此刻虽被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包围在中间,尽管知道必有一死,但他并不准备束手就戮,经过三个月来的交手,他知道自己还能奋力一击,白灵马车的持幡人和夜半歌声的歌姬都有可以一博的机会,如果自己最后还能除掉一、两个敌人,也算是为东牙山尽最后一分力。 乐清秋故做毫不在意的说道:“眼看我是凶多吉少,就看你们谁动手了。不过,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有句话就让我说完吧。” 乐清秋没等对手答应与否,紧接着又说道:“敢拿东牙国开涮的人,想必不是泛泛之辈,我不理解的是那个人为何始终只敢在背后躲躲藏藏,不敢拿真面目示人虽说此刻我乐清秋就快死了,却也算得上是从容就义,正大光明的去赴死,至于那个人,直到此刻还是见不得人,他就真的那么见不得光吗” 乐清秋这些日子早已察觉那个佝偻老人的存在,只不过无法确定他是何许人也,此刻瞥见站在不远处的荒野重正关心的凝望着自己,刚刚那句话就是说给荒野重听的。 乐清秋心想,能在这么多高手面前气定神闲站着,此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不过是受人之托,而那个老人就不一样了,就算谈不上正主,也必定是个关键人物,若能从他的口中套点话出来,至少不会死的那么胡涂。 荒野重当然知道乐清秋的企图,在此之前,为了壮大羽翼未丰的赤烟七子,他只能悄无声息的忍辱负重,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但如今,赤烟七子已经各自独霸一方,不再需要自己的扶持,如果能在自己还有一口气时,亲口以赤烟国少主的身份对东牙山宣战,这会是他此生最后的灿烂。 他抛出手上的响哨,尖锐的哨声响彻整条通山大道,这是雷娘子与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约定的暗号,所有人闻哨后同时停止行动,等待响哨人发布指令。 荒野重极其缓慢的从巨石顶端爬下,屡次在光滑的石壁上跌跌撞撞,暮城山主几次想对其施以援手,都遭荒野重固执的拒绝。 自从当年万山诸国拒绝了赤烟国复国的求助后,荒野重立誓从此不再求助于人,他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靠自己的力量复国。 好不容易走到乐清秋面前,荒野重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玉药瓶,倒出最后的两颗药丸服下,对乐清秋笑了笑:“为了让你死的瞑目,让你能留下点蛛丝马迹给乌赤金,我把这两颗药丸服下,才有力气把你想听的话讲完。” 此刻的荒野重早已濒临油枯灯尽,这个月来都是依靠百草回生为他配置的七死续命丹续命,每服一次丹药可支撑寿期若干,效期逐次缩短,距离荒野重上次服用丹药只有一日之隔,换言之,这最后的一次丹药只能再续荒野重几个时辰之命,因此用与不用无甚差异。 乐清秋看着眼前这个既是残缺不全,又是气若游丝的老者,心想,难道搞的自己和万山诸国鸡犬不宁的幕后黑手,竟是这般羸弱不堪的人物,随即又看到陪着荒野重一起走来的老者,从他的身型步伐,从他的眼神表情,都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此人是谁。 “我是赤烟国的第十一代少主,荒野重。”荒野重用尽全部的精力,骄傲而自信的将这几个字四平八稳的说出。 乐清秋快速的回想万山近百国家及万水数十国家的名字,丝毫想不起有个国家叫赤烟国,毕竟赤烟国灭国之时,乐清秋尚未出世,就算曾经听人偶尔一、两次提起,也不见得就能记住。 荒野重见乐清秋对赤烟国三个字毫无反应,一时倒也不以为忤,毕竟这是数十年来自己第一次对外人提起赤烟国,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将来,天下人都会知道赤烟国,而且有朝一日,整个天下都会是赤烟国的。 荒野重耐着性子一点一滴的将当年发生在赤烟国与万山、万水诸国的前尘往事说了一遍,也将东牙山与万山诸国如何背弃盟友、忘恩负义的过程清楚说与乐清秋知晓。 对于那段尘封的往事,乐清秋的确一无所知,身为东牙国擎天阁主,对山水大战的过程与历史肯定研读再三,却对赤烟国不曾留下半点印象,乐清秋只能苦笑着说道:“荒野少主不专心复国,反而一心钻研着怎么对付东牙山有一点让乐清秋百思不解,占了赤烟国的既不是万山诸国,更不是东牙山,荒野少主把这笔账算在东牙山头上,合适吗” 荒野重似乎对此一问早有准备,立刻回应道:“赤烟国为万山诸国鞍前马后,出钱、出人、出命,最后就连土地、百姓都被抢走。临了,你们两边讲和了,赤烟国就让你们抛到九霄云外,你们都能安居乐业,赤烟国却得颠沛流离,这样合适吗 还有,天下人都知道,只要东牙山不点头,万山诸国是啥都不敢动,就因为赤烟国不是万山诸国,没给东牙山献粮纳贡,所以不管赤烟国曾为万山诸国再怎么卖命卖力,东牙山都不会垂怜同情,你说,这样合适吗” 乐清秋一时竟无言以对,一来是自己对那段往事不甚熟悉,不好随意信口开河,二来是这几句话在荒野重心里斟酌了几十年,此刻说来字字铿锵,更是难有反驳空间。 毕竟乐清秋此刻代表的是东牙国,眼下自己又不准备乞怜活命,立场还是非得说个清楚:“荒野少主难道不担心就算一时复得了仇,到后来难免要损兵折将,况且我认为赤烟国十之八九复不了国,这买卖划算吗” 荒野重冷笑道:“这点就不劳你费心了。只有强大,才能让卑微的人站得挺直,此刻站在你眼前的敌人,强大到你无法想象。” 乐清秋听荒野重这么说,立刻见缝插针的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敢跟东牙国正面宣战,只敢躲在背后下黑手,这种气度,说得上强大吗” 荒野重还是冷笑着说:“这是激将法吗没用的。老实告诉你,背信弃义的人没资格当我的对手,我只想今天断了你们的手指,明天拔了你们的舌头,让你们也尝尝亡国流浪的滋味。不过,你放心,我会留你一口气去报信,从明天起,全天下都会知道赤烟国东山再起了。” 话一说完,荒野重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软,差点跌了下去,幸好手中扶拐一撑,勉强站住了身子,在原地喘息了许久后,口中虚弱无力的说道:“你们动手吧。” 第四十三回。英雄孤胆 荒野重的指令犹未落地,白灵马车已经动手了。 持幡人与车夫左右夹击,招魂人与诵经人前后围堵,引路人手持暗器原地伺机而动,五人大阵如铜墙铁壁般的将乐清秋的去路完全封死。 就在白灵马车动手的同时,乐清秋也动手了。 他虽然和白灵马车没正式交过手,但在这三个月的折腾过程中,对白灵马车这五人的功力高低已略知一二。持幡人是乐清秋一击必中的打算,缺了持幡人这一角,或许白灵马车的阵地就破了。 持幡人的武器是手中的十尺长竿,只要乐清秋能抢占近身位置,这个十尺长竿反而成为累赘,乐清秋紧抓这个关键,一动手就直向持幡人奔去,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乐清秋转眼间就钻进持幡人十尺长竿的范围内。 持幡人对乐清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大吃一惊,没预期他竟挑了自己来做近身搏斗,丰富的对战经验让持幡人当机立断的丢弃长竿,抡起双拳便与乐清秋短兵相接。 持幡人的武器虽是十尺长竿,但他的一双铁拳才是真的杀器。持长竿,只是为了配合白灵马车的阵型,抛下长竿的持幡人,就失去了阵型的掩护,这样反而能激出更强悍的持幡人。 然而,乐清秋要的就是破坏眼前的阵型。他并不在乎对上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在场所有人别说是一对一、一对三,只要不是完整的阵型,都不是乐清秋的对手,乐清秋要抢占的先手就是破坏对方的阵型,只要能破坏对方阵型,就有机会各个击破。 持幡人为求自保,抡起铁拳对乐清秋就是一阵狂风骤雨的暴击,只要能稍微牵制乐清秋,同伴就有机会掩护自己重拾长竿,再次将阵型支棱起来。 乐清秋一上来的打算本就是打死一个不亏本,打死两个算赚到,除了对持幡人的直面攻击外,对其他四人则是任由门户洞开,在双方一交上手时,就变成乐清秋与持幡人纠缠成一团,并且不断地成螺旋状打转以变换角度,藉由不断错位来避开其他四人的攻击。 持幡人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这双铁拳,在乐清秋面前竟然完全占不到优势,别说是抢得任何先机,现在就连摆脱纠缠都做不到。在乐清秋的一轮猛攻下完全处于被动,姑且不说是否能稍微牵制住乐清秋,若不是乐清秋一定程度的顾忌其他人骤起突袭,早不知要吃乐清秋多少亏了。 乐清秋知道缠斗之势或不可长,毕竟敌众我寡,自己总有技穷力尽之时,再加上一旁还有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虎视眈眈,别到最后自己连一个垫底的都拉不上。 乐清秋决定变招。他得引诱身后的车夫对自己更积极地出手,等车夫与自己的距离近到无法抽身时,再一举全力转身突袭。因此,每当乐清秋的背后正对着车夫时,他便技巧性的放慢旋转的速度,让车夫有机会看到自己更多的破绽。 只是如此一来,乐清秋的攻势便会有所迟滞,施加在持幡人身上的压力也就逐渐减轻,两人间的关系从一开始持幡人的节节后退,演变成现在的势均力敌,这让车夫有了更多的机会来对乐清秋下手,而这也是乐清秋心里所想要的结果。 一旁置身事外的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已看出乐清秋的企图,不过他们既没出手也没示警,因为这场猎杀的主角是白灵马车与乐清秋,最后动手执行任务的也只能是白灵买马车,他们只是被要求前来支持的配角。 对他们这种身份的高手而言,彼此的默契就是尊重对方,任意出手协助,就是对彼此最大的侮辱,即便已经面临生死攸关,也要让对方带着尊严上路。 车夫是白灵马车五人中身形最矮小的一人,手中未持兵器的他,必须比其他人更为靠近乐清秋,眼下猎物的破绽已经如此明显,车夫终于耐不住性子,他有把握对眼前的破绽一击中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现场已经飘起了漫天白绫,一直以来,这就是白灵马车痛下杀手的信号。没人知道这次会由谁来出手完成任务,只有到了最后那一击的时刻,引路人才会决定由谁来出手那把没有刀柄的飞刀。 乐清秋也注意到了飞舞的白绫,他也知道马上就到了摊牌的时候,而这也是自己唯一的出手时机,他必须在那把无柄飞刀出手前完成出手,一旦自己看到了无柄飞刀,就表示战斗已经结束。 车夫也变招了,因为他看到起舞的白绫,立刻从以骚扰混淆为目的的佯攻,转变为蓄势待发的致命一击,除了被乐清秋挡住视线的持幡人外,其他人都意识到车夫要出手了,这当然也包括乐清秋。 乐清秋此刻抓住时机对持幡人卖出破绽,他知道一路挨打的持幡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必须在这么多高手面前扳回一城,所以持幡人出手了。 为了不浪费持幡人这全力一击,乐清秋必须卖给车夫更大的破绽,一个没有理由不出手的破绽,就连招魂人、诵经人、引路人都已经为自己让路,所以车夫出手了,带着那把无柄飞刀。 一旁观战的胖修罗眼见乐清秋如此转变局势,不禁为他叫了一声好,若是一对一的决斗,乐清秋的武功本来就在现场所有人之上,但是乐清秋此刻面对的是完整的白灵马车,一个经过数十年粹炼的猎杀阵型,这不只是以一敌五,甚至可说是以一敌百。 乐清秋终究还是找到破阵的缺口,虽然这个缺口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得,却是高手对决时的骄傲。 叫好声还在空中尚未落地,战局就起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持幡人凌厉狠毒的铁拳直接袭向乐清秋的心窝,车夫疾如星矢的飞刀也直射乐清秋的后心,但是此刻,乐清秋却凭空消失了。 持幡人的铁拳当面击碎了车夫迎面而来的头颅,而车夫的无柄飞刀却瞬间在持幡人的胸前停了下来,很明显的车夫在最后一刻已经发现眼前的人突然从乐清秋便成了持幡人。 消失的乐清秋突然由天而降,一掌拍在持幡人的天灵盖上,于是,车夫倒了下去,持幡人也倒了下去,最后,乐清秋也跪了下去。 车夫与持幡人一声不吭的当场毙命,乐清秋则是心满意足的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两人,但嘴角边也同时涌出了鲜血。 因为招魂人也出手了,他在最后一刻看清了乐清秋的企图,但是已经来不及解救车夫,他只能用最短的时间向乐清秋出手,如果够快,或许还能阻止乐清秋对持幡人下手,他的双掌贴在乐清秋的后心,乐清秋只有放弃对持幡人的攻击,才躲得掉这双铁掌的暗袭。 但是乐清秋没选择闪躲,他知道一旦让持幡人逃过这一击,他们就不会再上第二次当,而自己也再没机会多杀一人来补码,他拼着硬吃招魂人一击,也要将持幡人毙于掌下。他成功的将招魂人一半的掌力引到持幡人的天灵盖上,但剩下的另一半掌力,仍足以震碎乐清秋的心脉。 眼看两个数十年来同生共死的伙伴倾刻间惨死在乐清秋手上,招魂人还想对乐清秋补上一掌让他当场毙命,却被引路人一把拉住,无奈的说道:我跟你一样想立刻杀了他,但是还得留他半口气去通风报信,反正他也活不成了。 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见白灵马车已然得手,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白灵马车则是草草的将持幡人与车夫埋葬,头也不回的接着离开现场,只留下动弹不得的乐清秋。 虽然乐清秋还留有半口气吊着,这半口气其实也支持不了多久,就连是否能撑到通风报信还不可知。 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留下线索给乌赤金。他知道赤烟国不是重点,以乌赤金的能耐,迟早会把赤烟国的底细查的一乾二净,他必须留下的是乌赤金难以察觉的线索,这个威胁要远远大于赤烟国,这个危险的信号就是来自荒野重身边那个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一语的身影。 乐清秋确定他一定见过这个人,一个曾经在记忆中出现,却又想不起任何蛛丝马迹的人。这种记忆只会在一种状况下发生,就是在一个人的稚童时期,在那段最纯洁无邪的岁月中,那个曾经映入你脑海的长相。 对乐清秋来说,那是在他开始启蒙习武之前,而当时,乐清秋还从未踏出过东牙山半步,所以,他只能是在那个时候的东牙山见过那个人。 乐清秋随手捡了一旁的树枝,勉强作为支撑的助拐,因为他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至少要走出封印之外。他苦思着如何留下线索,一种只有乌赤金看得懂而其他人却看不懂的线索,这对乐清秋来说无疑是困难的。 剧烈的疼痛让乐清秋的脚步越来越慢,虽然他已封住了伤处周边的穴道,但体内的淤血仍不断扩大,他知道这样下去,是无法支持到走出黑山封印,此刻唯一的方法是发出鬼引弹,只有鬼引弹能突破黑山封印。 但是乐清秋不能。在这里发出鬼引弹,唯一来得及赶到并突破封印的人,恐怕只有乌赤金一人。 乐清秋知道夜半歌声和修罗庄园还埋伏在四周,等着自己将乌赤金引来好一网成擒,折了自己,东牙国不过失去一根利爪,若失去乌赤金,东牙国失去的就是主心骨,更何况乌赤金赶不赶过来,自己都断无生机,无谓赔上乌赤金一条性命。 一念至此,乐清秋断了通风报信的念头,他试着说服自己,以乌赤金的能耐迟早能发现东牙山的叛徒,只是自己再也帮不了国主,帮不了乌赤金了。他缓缓闭上了眼,任由生命慢慢的离开自己,慢慢地……。 突然一股暖流从乐清秋的后心缓缓注入体内,原本只剩下万分之一的力气又意外的回复了几分,乐清秋知道有东牙山的高人来到,这等深厚的功力,只能出自四大山主之手。 乐清秋使劲全力的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开容山主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开容山主温和低沉的说道:“我只能再帮你支持一会儿,你的伤太重了,老夫也无能为力。孩子,你有什么话要老夫帮你转达的吗” “对手是赤烟国,一个缺手断腿的濒死老人,山上……有…有叛徒,已经……离开…离开五十年以上的叛徒,只能告诉…告诉…乌…赤…金…。”乐清秋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他能说的话说完就阖上双眼。 开容山主抱着乐清秋的尸体缓缓站起身来,在原地静止不动的维持了好一会儿,他知道在看不见的四周有许多人埋伏,他能想象这些人应该就是杀害乐清秋的凶手。 他希望这些人能对他突下杀手,那么自己就能被动的为乐清秋报仇,毕竟自己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动手,光靠猜测无法落实对方的罪名,自己没有动手的正当性。 潜伏在四周的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也没有采取行动,他们是杀手,只杀要杀的人,现在他们的目标是乌赤金,所以他们不会对这个陌生人动手。 等不到凶手动手的开容山主,无奈地抱着乐清秋的尸体向东牙国的方向走去,口中一边喃喃说道:“东牙山叛徒,五十年前的叛徒,只能告诉乌赤金…” 第四十四章。山重水复 在长达三个月的等待里,福利生终于迎来乐清秋的回归,他本来期待的是一场胜利凯旋,然后意气风发的欢送各国少主开心返国,没想到眼前的乐清秋却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带回来的只有更多的无奈与悲痛。 直到此刻,福利生才算是真正了解当初乌赤金为何会十万火急的奔向东牙山。双方甚至都还没开始正式交手,东牙国就已经损失了一个主帅,这根本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不幸的是自己这方居然是弱势的那一边。 福利生突然警觉到接下来牺牲的会是谁他脑海首先浮现的就是被自己驱逐的乌赤金,虽然他拥有足够的过人智慧,却有着人尽可欺的武功,更麻烦的是为了不招人注意,他一向都是独来独往,如果运气不好,遇上个喝醉酒的剑客,说不定就胡里胡涂的被了结在某一个不知名的酒肆。 他反复思量着是否该马上召回乌赤金,无论如何,保住乌赤金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东牙国只要还有乌赤金,一切就能抱着希望。但是,乌赤金会因为个人安危而放弃任务提前回来吗不会的,不到水落石出的那天,谁也别想让乌赤金当个败军之将,即便是自己这个国主下令。 更为难的是即便自己想召回乌赤金,也不知该从哪去召回,为了避人耳目,乌赤金从未暴露自己的行踪,向来只有他去找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他,就算此刻自己要派人去保护他,也不知该从何保护起。 此刻失去乐清秋这个大将,或许只是风雨欲来的先兆,他几乎可以想象明天在礼宾行馆中诸国少主将会陷入怎样的恐慌,如果连身负护卫重责的擎天阁主都无法自保,那么这座东牙城堡还能保得住谁 对福利生而言,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乐清秋没了,他必须要找个适当的人选来接任乐清秋的位置,因为乐清秋对东牙国来说,代表的不只是五千东牙军的主帅,也不只是东牙国的第三高手,更是东牙国长年以来坚不可破的图腾象征。 然而,一个能孚众望的东牙军主帅,又能让诸国少主怀抱信心,这样的人在哪儿呢 副将笃敬跟随乐清秋多年,不但最了解五千东牙军的虚实与调度,也最得五千东牙军的拥戴支持,但是笃敬向来不为万山诸国所熟知,尽管他是最适合的主帅人选,却难以在此刻镇住人心。 军师茂名足智多谋,长袖善舞,向有小乌赤金称号,但是因出身客卿,在军中威望或有不足,或许假以时日得以担当大任,但却不是现在。更何况他们此刻都在东牙国外,吉凶未卜,如何委以大任 福利生心里的最佳人选本该是乌赤金,但乌赤金此刻就像断线的纸鸢,既不知他飘向何方,也不知他正在做什么,虽然他相信乌赤金现在一定处在最危险的地方,执行着最困难的任务,但是他不能每件事都依赖乌赤金,他也得成为乌赤金可依赖的国主才行。 他召唤了年永隽与由天朗前来商议。尽管福利生知道乌赤金对年永隽有所疑虑,但在彼此尚未摊牌前,他相信年永隽还是得应付自己,毕竟自己此刻的身份还是他们的国主,他们还有自己的职责与任务。 乍见乐清秋的遗体,年永隽与由天朗具皆大惊,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第一个倒下的会是手握五千东牙军的乐清秋。 福利生简单转述了开容山主发现福利生的经过,两人同声哀悼这位同侪数十年的好友,他们没想到这个善良老实的好人,竟然就这么死在东牙国的大门前。 “国主,难道乐阁主都没留下只字片语”年永隽焦虑的问着。 “开容山主发现他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对方下手很重,你看这胸口的瘀血,只怕当下就已经气绝。”福利生淡淡的说着。 “知道是谁下的手吗”由天朗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的问着。 “不知道。”福利生摇着头说。 “这个掌印虽然刚猛,但是论功力,还在乐阁主之下,而且是从后心发力,表示这是偷袭得手,或者,是同时多人动手,兼顾不到背后的攻击。”年永隽看着乐清秋的伤口说道。 “多半是白灵马车、夜半歌声或修罗庄园他们下的手,看来,他们还在东牙国附近埋伏,只要有他们的存在,通山大道很难重归平静。”由天朗忧虑的说着。 福利生接着又说:“乐阁主的死,我们终要把这笔账讨回来。但当务之急得马上帮五千东牙军找个主帅,大军在外,不能没有主心骨,更何况还得安万山诸国的心。” 福利生将自己对乌赤金、笃敬、茂名的想法说了一遍,听听他们对擎天阁主继任人选的建议。 “如果没有适当人选,我愿意为国主分忧。”年永隽知道这东牙国上下就剩他有这个份量能镇得住场面,就算他不自告奋勇,最后还是会被摆上名单来比较,尽管此刻他留在东牙国及福利生身边的价值要比掌管五千东牙军来得更高,但适时的对福利生输诚,解福利生之忧也同样重要。 “你”福利生没想到年永隽会毛遂自荐,摇着头苦笑着说:“你也知道东牙国现在就是一座空城,除了护国封印外,东牙国只剩你了。虽不是要你抵御千军万马,但只要有你在,至少能镇得住诸国少主,就算有奸细混进东牙国,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是还有灵蛇山主吗有他在,抵得过千百个我,我去拜托灵蛇山主,请他出面来坐镇。”年永隽接着说。 福利生还是摇着头说道:“姑且别说请四大山主来坐镇合不合适,就说这三个月来谁见过师父你们见过吗反正我是没有,我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啊,连我的法诞他都没来,还能指望他现在出现在东牙国吗” “灵蛇山主多半就待在清风书斋,东牙国现在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我去请他老人家帮忙,他不会不肯的。”年永隽自告奋勇的说道。 对年永隽来说,他相信乌赤金一定已经把灵蛇给请到东牙国来坐镇,否则他不会让东牙军倾巢而出,因为这里还有福利生与水映月,这两个人是乌赤金最重视的人,若非万无一失,他不会置他们两人于如此险境。 因此只要一有机会,年永隽便想尽办法要找出灵蛇这个威胁,他宁愿对付能的清清楚楚看见的灵蛇,也不要对付行踪飘忽不定的灵蛇。 “就算师父现在人在东牙国,但是他可能在清风书斋一待三个月吗那岂不是就像是在坐牢一样你想想,清风书斋除了乌赤金那个刁蛮女儿,还有什么能吸引师父乌赤金多半是拿师父出来当晃子,要嘛让我们安心,要嘛让潜伏在东牙国的内奸不敢轻举妄动。 另外,你想想,要是四大山主愿意帮我们这种忙,刚刚开容山主直接留下来就好了,怎么会放下乐清秋的尸体转头就走呢他能不知道严重性吗 话再说回来,你们又有谁知道清风书斋的入口在哪据我所知,乌赤金已经将清风书斋的入口彻底隐匿起来,你们都知道他有多宝贝他的女儿,这一去已经三个月了,他能不把清风书斋给严严实实的藏好”福利生一番回应,让年永隽低头不语,看来只能再次打消对灵蛇山主的念头了。 福利生接着望向由天朗,问道:“你呢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由天朗目前只是暂代乌赤金的职务,毕竟也是多年老臣,尤其是经过乌赤金多年手把手的亲自调教,或许他能有些值得参考的意见。 “禀国主,这本该是您圣心独裁的事,我不好轻易妄言。如果国主一定要我谈谈自己的想法,我认为年阁主不适合接管东牙军,除了东牙国需要年阁主坐镇外,更不能让万山诸国以为东牙国没人了,就只剩下几个台面上阁主在那边换来换去,不管短了谁,就只能拿另一个阁主来顶。”由天朗这个看法显然是以万山诸国的观点来看东牙国的角度,但是论点有理有据,福利生很是赞同他的意见。 “那么你说说看,这个擎天阁主由谁来接任比较适合呢”福利生继续问道。 “依我所见,副将笃敬最合适。他除了跟随乐阁主多年,熟悉各项擎天阁事务,又是东牙军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既能立即上手,又受东牙军上上下下的支持,此刻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呢 更重要的是此刻东牙国频遭变故,国主必须有效的激励东牙军的士气,若能让笃副将继承乐阁主的衣钵,无疑是国主对东牙军最大的肯定。 唯一的难处就是当下他不在国内。不过,这也不是无法解决,对外可以宣布由国主先亲自暂代擎天阁主之位,毕竟在这个非常时刻,擎天阁主之位洞见观瞻,由国主亲率东牙军,更见东牙国郑重其事。 这么一来,国主得以自己的尊贵身份镇住场面,让诸国使团无话可说,再者还能帮着拉抬笃敬的身价,让万山诸国知道国主对笃敬的看重,更重要的是由国主亲率东牙军,可让征战在外的东牙军士气大振,如此便可一举多得。”由天朗条理井然的说着。 福利生低着头沉思着由天朗所言,心想,由天朗这见识果然不凡,比之乌赤金虽不中亦不远矣,但是此人可信吗如果他不可信,那么他推荐的笃敬是否也不可信呢 福利生念头一转,不禁对自己这番疑虑哑然失笑。心想,自己身为一国国主,却对麾下之人如此疑神疑鬼,这还有资格领导众人吗他立刻收敛起情绪,警告自己不能如此患得患失,即便他们都有不可信的理由,却也不能因人废言,尤其由天朗刚刚的建议在情在里,自己也是深感认同,如果连自己的认同都不敢相信,那他这个国主还做是不做 因此,福利生第一次在没有乌赤金支持的情况下,做出这个重大的决定,他对由天朗说道:“就依你所的建议,不过,由我暂代擎天阁主这个环节就免了,直接宣布笃敬接任吧,至于如何传令出去,我再来想办法。你这就帮我拟文,明天一早公告。” 第四十五回。哀兵情谊 在军师茂名的四方奔走以及各国少主持续受困于东牙国的因素下,万山诸国继百年前的山水大战后,再次达成万山一心的联军同盟,十七万大军正从各国各地陆续赶赴百寿国集结,时间是三月十五,月圆之夜。 此刻距离盟军誓师还有三天,受困于与百寿国的各国使团皆因联军的即将到来而振奋不已,除了憋了这么许久的闷气得以疏解,更重要的是尽快救出东牙国里的少主,身上背负的重任才得以解脱。 在一片期待的热烈气氛中,只有东牙军营地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因为乐清秋的死讯已经传来,东牙军还是等到了这终究无法逃避的噩耗。 虽然副将笃敬与军师茂名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消息传来,两人心中的悲痛还是一如初闻,想起乐清秋临行前交待过的那些话,一字一句此刻更是像把利刃刺在心上。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东牙军的军心稳定,为了万山联军的合作成局,副将笃敬与军师茂名独自咬牙承受这个秘密,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终于等来联军集结的消息,却也等来乐清秋的死讯。 笃敬与茂名召集了十数名东牙军队长在主帐中商议对策,他们必须将乐清秋生前的交代让大家知悉,因为东牙军接下来将面对更多的难关。 首先,没有国主的诏令,擎天阁主之位虚悬,谁来统领东牙军就凭笃敬和茂名两人对乐清秋口谕的一面之词吗更何况擎天阁主继任这等大事,乐清秋说了算吗只要东牙军里有任何一人提出质疑,东牙军便将立即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另外,乐清秋之死会不会成为联军成局的变量毕竟军师茂名在游说各国之时,乐清秋还是东牙军主帅,虽然在游说过程中军师茂名始终避免提及主帅人选,但万山诸国谁人不知主帅必是乐清秋,不会有人多此一问。 然而,也就是因为万山诸国对乐清秋的信心毋庸置疑,此刻突然换成籍籍无名的副将笃敬,这才得担心笃敬能否镇得住十七万联军 在军师茂名将乐清秋最后的交代对帐中诸将说明清楚后,众人陷入了一致的沉默。没有人说得清楚乐清秋的决定是对是错,也没有人能怪笃敬与茂名隐瞒这件事,因为这一切的发生是那么令人不知所措。 副将仆从恩此刻突然向着通山大道方向跪了下去,一拜到底良久,口中更咽的说道:“都是末将无能,才让阁主必须以身犯险,这条命,应该让我替阁主去死。” 原来这仆从恩便是当日率兵从右路前去黑山封印探路的指挥官。这五百东牙军沿着黑山封印周边一路侦测,始终不见任何得以突破的缺口,为了不致延误军机,仆从恩突发奇想,下令五百东牙军从远处挖掘一条地道,试着由地下避过黑山封印的阻拦,一路挖进通山大道,企图以牙还牙,也对躲藏在黑山封印里的敌人突发奇袭。 这想法虽是好的,但做法却不好。仆从恩想到就做、剑及履及的结果,是让五百东牙军毫无踪迹的藏匿于地下,这么一来,敌人固然无从发现,却也同时瞒过了自家兄弟。 等仆从恩折腾了半天,发现再怎样也无法突破黑山封印挖进通山大道时,当下已近黄昏,待仆从恩领着五百名弟兄返回东牙军营地时,乐清秋早已踏上解救弟兄的路上。 换言之,如果仆从恩不是兵行险招,或是先派人带信回营,或许乐清秋不致于非得走上这条绝路。 大家见仆从恩如此悲痛,个自压抑已久的情绪也相继爆发出来,众人一起陪着仆从恩向着通山大道跪下,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尤其眼下又都是铁铮铮的沙场男儿,但他们此刻跪拜的是兄弟情谊,生死与共的袍泽之情。 笃敬强忍着悲伤,对仆从恩说道:“这不能怪你。就算你派人回来报信也改变不了什么。大胡子从左路带去的那五百人,不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阁主一样会为了他们去出生入死,你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笃敬这几句话,显然未能安慰到仆从恩,他仍是跪在地上不停地呜咽。 当下众人唯有以沉默陪伴着仆从恩的悲痛,这沉默不仅代表着众人对乐清秋的哀思,也包括对未来困境的无奈。 大刀队队长毕虎首先打破沉默:“我先表个态。五千东牙军都是弟兄,不分彼此,所以,谁来领导东牙军我都支持,最重要的就是千万别窝里反。 这三个月大家够窝囊了,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内讧,这时还让别人看笑话,我死都没脸去见乐阁主。” 铁甲队长管上风接着说:“这理大家都知道,而且我相信在座各位没人会想去争这主帅的位置,幸好乐阁主之前已经交待了笃将军把责任扛下来,我也表态支持笃将军。 不过,问题是万山诸国怎么想大家都知道东牙国目前的消息完全传不出来,我们不可能收得到国主的谕令,没有国主的谕令,难道就我们几个共推的主帅能让十七万联军信服吗” 军师茂名见当下大家对笃敬接任主帅没有异议,为免夜长梦多,立刻说道:“这事的确不好办,不过人多好出主意,我相信不是毫无办法的,我们一件一件来处理,别自乱阵脚。” 军师茂名停顿了一下,等着看看是否有其他的意见。见大家一致沉默,他接着说道:“不管国主什么时候有谕令,但是五千东牙军不可一日无主。我们自己先把自己的头儿给定了,要是他们对笃将军担任联军主帅有意见,就任他们自己去推个主帅好了,无论如何,东牙军自己得先拧成一股绳。” 仆从恩从悲伤的情绪回过神来,听到大家还对主帅不主帅的讨论不休,不耐的说道:“刚刚老毕和老管不都说了,这事大家没意见,就照乐阁主的交待,笃将军现在就是管事的,以后国主有什么谕令,到时候再说,现在我就认笃将军的命令。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日后让我知道有人捏造乐阁主的军令,我仆从恩绝不善罢罢休。” 军师茂名干笑了几声,对着大家说:“虽说乐阁主交待那些话时,笃将军和我都在现场,不过刚刚说这话的只有我,就算有人捏造那也只能是我。” 接着他从怀里取出匕首,谈笑风生的将左手的小指随意斩落,说道:“今天茂名要是有半字假话,就像这只小指头一样,你们只管把我的头给割去。” 众人见他行事如此绝决,一时皆不知如何响应,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帐中一片静默。 毕虎急着扯下襟带为茂名止血包扎,一边说着:“你怎么…,你平常不是挺冷静的一个人吗刚刚又没人对你讲的话质疑,你这又是何苦呢” 仆从恩见状也扑向前去,说道:“军师,刚刚是我失言了,我不过就那么一说,怎么你…,这根指头仆从恩将来一定还给你,只是眼下大敌当前,大家都知道我的武功十根指头都用得上,等大事一了,我亲自把指头交上,这里各位兄弟都帮我做个证。” 茂名强忍着疼痛,勉强说着:“我要你的指头做什么我要的是大伙一条心,乐阁主可以为了兄弟,明知九死一生也要去拼命,我这根指头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希望有一天我去见了阁主,让他知道我对弟兄们尽力了。 仆副将这份能耐,就留着帮乐阁主报仇,多砍几根贼子的指头吧!” “行了,这事没得争,笃将军从现在开始就是咱们的头儿,管他妈的诸国联军怎么想,他们不打咱们自己打,这会儿没功夫吵这些事情。笃将军,你接着交待大家任务吧。”毕虎激动的说着。 笃敬望了茂名一眼,对他致上深深地敬意,他知道茂名此举是用来响应乐阁主当天对茂名的嘱托,要茂名好好协助自己。 笃敬向来不善言辞,茂名为了避免言多必失,便以此举化作千言万语,用意是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大家一致的共识,这也是东牙军此刻迫切所需。尤其茂名之所以用此险招,更因为笃敬身为当事人,不便自己开口对乐阁主所言多做解释,只能靠茂名一人之言。 但茂名并非军旅出身,行事风格一向与长年从军之人有所不同,所言难免不入他人之耳。就像日前他主张不应该调度人力去搜救失踪的弟兄,虽然言之有理,乐阁主与笃敬当下也无法反驳,但乐阁主后来的决定表达了他茂名的不以为然,这才选择只身前去救人。 因此,茂名为了更有效的说服大家,宁愿自断一指,便是告诉大家他这个军师不是只凭一张嘴巴说说而已,只要是为了大局,即便不是站在第一线上,他跟大家一样不吝于抛洒热血。 “关于万山联军的问题,就先请军师带着大家讨论,那些关系到万山联军的种种,不是我们的专长,何况之前都是靠军师一人在诸国间游说联系,所以…”笃敬说道。 笃敬看着依然咬牙强忍的茂名,只能无奈的说道:“还是,军师先休息一下” 仆从恩听笃敬所言,一股羞愧再次涌上,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就要割下自己的指头谢罪,旁人见状立即一股脑的扑上去压下,接着对他好一番斥责。 茂名此刻虽然疼的满头大汗,但看见仆从恩此举也不禁怒从中来,跟着喝斥道:“断根指头你得养多久的伤少杀几个贼子大家要是都像你一样鲁莽,东牙军还能干什么事 我割的是我的指头,又不是舌头,断根指头丝毫不引响我的战力,你现在要是断根指头,你还可以干什么” 仆从恩一听茂明所言,急着说道:“是你自己先砍自己指头的,我…,我是…,我不过跟着…” “我是军师,动口的,只要舌头还在,我就能打仗,你也一样吗” 扶摇队队长百夜斩试着和缓大家的情绪,开玩笑的说道:“仆从恩杀敌用不上嘴巴,那就把舌头割了吧。” 仆从恩一听有人提议要自己割舌头,心想,十根手指头就算少一、两根也碍不了什么大事,但舌头只有一根,割了就没了,于是慌张说道:“我得发号司令,还得开口骂兵、骂贼子,这舌头是有用的,不能割,至少现在不能割。”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而这一笑,将东牙军的心紧紧捏在一起,这一笑,也成为未来东牙军颠沛流离的重要支撑。 第四十六回。致胜之道 距离三月十五还有两天,刚刚获知乐清秋噩耗的乌赤金,已能预感这将严重影响十七万联军的军心团结,更会影响东牙国未来在万山诸国的领袖地位。 此刻他心里盘算的是这场风暴躲不躲得掉如果躲得掉,答案在哪里如果躲不掉,损失是什么这损失东牙国受的起吗 这个问题,他选择先不自己去找答案。乌赤金决定先上山去找洛小园下一盘五兽棋,他相信洛小园的五兽棋能带给自己不同的想法。 几天之前,也就是乌赤金彻底隐匿清风书斋的入口的那天,正巧碰上师父灵蛇与洛小园的对奕,乌赤金顺便在一旁观战。那盘棋让乌赤金发现洛小园迥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他一直反复咀嚼洛小园那似是而非,却又亦是亦非的逻辑根本为何这也让乌赤金从洛小园的五兽棋上领悟出过去从未有过的战略思维。 原来这五兽棋的谋略之深,思路之广,完全超乎他所想象,不论是以弱御强、以寡击众、恃强凌弱、以众欺寡,当然也包括不相上下的针锋相对,不同兽力之间的竞技互博,再再都让乌赤金对行军对阵有了全新的领悟,难怪五兽国用兵总是冠绝万山诸国,完全是其来有自。 而眼前的洛小园更是五兽棋的佼佼者,他的布局与战术总是让乌赤金抓不找头绪,总要到数着或数十着后,等对手不知不觉的深陷重围时,这才恍然大悟洛小园布局之精妙。 乌赤金也因而体会出洛小园的思路已远远超乎小月所及,难怪小月所言总是无法切入洛小园的逻辑。 今天,乌赤金希望能透过洛小园的棋路,来照看眼前的困局是否另有新解。不过,让乌赤金为难的是此刻刚好处于水映月教导洛小园读书的时间,水映月向来不喜欢他人打扰洛小园读书,而这个水映月,恰巧又是万山第一智者最不敢招惹的人。 毫无意外的,今天的洛小园又再次深陷泥淖,这次遭遇的难题是“风绪”,讲的是风与万物之间的干系。如往日一样,水映月与洛小园仍旧陷于牛头不对马嘴的自说自话。 乌赤金知道洛小园这时正需要自己的解围,而他也需要洛小园的帮忙,故而 毫不犹豫的在两人身后突然说道:“小园,山能成风,水能成风,林能成风,人言亦能成风。为何风却不能成山,不能成水,不能成林,更不能言语呢” 水映月与洛小园见乌赤金出现都是大吃一惊,两人同时喜悦地跳将起来。水映月的喜悦是因为喜出望外的雀跃之情,她本以为几天前与父亲的匆匆一面后,可能得等上好一阵子才能再见到父亲,哪知道不过几天就再次重逢了。 洛小园的喜悦则是看见解脱所望,他发现每次只要乌赤金出现,都能有效地转移水映月的注意力,稍微舒缓水映月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这让洛小园对乌赤金的感觉从过去一听到乌赤金就头皮发麻,到现在经常盼着乌赤金能突如其来的现身,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乌赤金这个特殊功能可非其他人能做得到,尤其是灵蛇,每次只要预感水映月即将生气,他永远是躲得最远的一个,这让洛小园想讨救兵都求助无门。 乌赤金的出现,改变了书屋内外的尴尬气氛,灵蛇更是不知从何处闻到风向变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屋里,龙婆与龙伯也各自端着茶、捧着水果走了进来。 水映月则是一边拉着乌赤金的手,一边延续乌赤金问洛小园的问题,说道:“是啊,你说,为什么万物能成风,风却不能成万物呢” 洛小园一时被这话堵得不知该如何响应,倒不是于理有缺,而是乌赤金这段话与水映月原来所讲的题目根本毫无关系,他不知道这天外掉下来的一句话所为何来,自然也不知道该从何响应。 “小园,刚刚小月问你的这个问题,背后的学问可大着,我试试能否点化点化你,要领悟小月的问题可不简单呢!”乌赤金煞有其事的说着,接着又对水映月说道:“妳去将五兽棋取来,看我怎么用五兽棋来点化小园。” 水映月听父亲要用五兽棋点化洛小园,心中颇感疑惑,便即问道:“爹爹,这小子昨天跟师祖下棋下到快子时才睡,你现在怎么又找他下棋” 乌赤金笑着说道:“这妳就不知道了,小园满脑子尽是下棋,他只听得懂五兽棋,你得从下棋的道理去点化他,这样他才听得进去。妳看,妳每天花那么多力气教导他,他听懂了多少快去拿来,爹爹示范给妳看。” 洛小园从水映月手中取过棋具,急忙将棋盘展开,熟练地摆置双方的棋子。乌赤金笑着说:“既然今天是要点化你,所以我们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对奕。来,我给你一些条件,你先把两边的阵型摆设出来。” 洛小园似懂非懂的点了头,虽然不知道乌赤金的用意,但是这个提议听起来很是有趣。 “首先,我们双方各拥有一群豺狼虎豹,表面看起来势均力敌,你不逊于我,我也不逊于你。但实际上,在你的地盘里,除了一只虎王和两只头狼外,其他的棋子都是我的爪牙,明面上是你的棋子,但却都听我的指挥。 至于在我的地盘里,有你的双狼四马,却被我的豺狼虎豹团团包围着。如果你能让牠们顺利回你的地盘,牠们就能继续为你所用,否则就会被我收编,你只剩四十九回合的机会,同时要保护你的虎王不被杀死,又要安全的将你的部下带回去,懂了吗” 水映月对父亲的题目感到一头雾水,听起来更是丝毫与“风”这个主题无关,这怎么能点化洛小园只是父亲既然这么说,只能先姑且听之。 洛小园对此却是大感兴奋,虽然这三个月来每晚都与灵蛇、龙伯对奕,但是他们的棋力与自己差距甚大,多半只能就书中所载的棋谱试奕,哪能比得上现在是有情境、有条件的对战,而且挑战性更是前所未见。 面对乌赤金的条件布局,洛小园持子先奕。乌赤金对洛小园的第一步棋倍加关注,因为这一步或许就是自己的下一步。 果然不出乌赤金所料,这一子让洛小园苦思良久,乌赤金从他的眼神察知眼下所陷入的两难,若要先顾及自己地盘中的虎王安危,就无法尽快让对方地盘中的自己人脱困,每拖过一个回合,自己人就得多承受一点损失。 若是想抢救身陷敌营的自己人,就得折损自己地盘上仅有的两匹头狼,而这两匹头狼是眼下唯一能守护虎王的选择。 这也是乌赤金现在的为难。国主福利生身旁原本有两匹头狼可以倚赖,一匹当然就是自己,另一匹原本该是乐清秋,但乐清秋一死,现这匹狼还不知该去哪里找。 至于身陷对手阵营的双狼四马,自然就是眼下集结于百寿国的东牙军及万山联军。十七万联军里,不知有多少是已经被策反的敌军,一旦风向变了,自己人转眼就会变成敌人,即便是东牙军,又有谁能保证绝对忠诚呢 而眼前,乐清秋之死是个微妙的转折点,它或许能让五千东牙军瞬间四分五裂,让万山诸国离心离德,也可能能让大家就此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端看洛小园下一步将如何落子。 洛小园动了。他优先选择移动虎王,虽然他手上所持的虎子还未落定,但游戏规则是王薨者败,保全虎王无可厚非。 但是,为什么不是让身边的两匹头狼先去勤王呢虎王独自的移动,不是让两匹头狼距离自己的虎王更远不是让虎王更显得孤立被动吗他们三者应该保持完美的三角阵型,彼此才能相互照应掩护,为何要拆散他们的黄金三角形呢 虎王要去的方向是自己的兽穴,他决定先让虎王躲进兽穴,这代表他准备自废虎王的武功,藉此彻底断绝对手的威胁。只要在外的双狼四马可挣得自保之地,虎王即便永不出兽穴,亦可勉强取得不胜不败的平局。 然而,现实中的战场真会是如此吗如果福利生选择苟安而自废武功,再加上失去乌赤金或乐清秋这两大头狼其中之一,就算五千东牙军和万山联军能保安然无恙,将来他们还能为福利生所用,为东牙国所用吗 现在换乌赤金响应了。虎王距离躲进兽穴只剩两步之遥,要阻止虎王躲进兽穴,就必须全力狙杀虎王身边的头狼,如果虎王还想保全这两匹头狼,就必须留在黄金三角型的范围之内,而不能一味的往兽穴方向脱逃;如果虎王弃狼而逃,这两匹头狼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二者至少必失其一。 但是乌赤金没有选择围剿那两匹头狼,既然虎王选择躲进兽穴,就代表他有牺牲那两匹头狼的准备,一只可被抛弃的棋子,对整个棋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乌赤金决定先对自己地盘里的敌人下手,如果虎王选择躲在兽穴里,这些散兵游勇便看不到希望,迟早会被招安或是剿灭。换句话说,只要福利生继续躲在东牙国里,沦为有名无实的傀儡国主,他就会失去东牙军及万山联军的支持,如此一来,东牙国的败局就将成为定局。 因此,乌赤金选择先对自己地盘里的双狼四马下手,他的第一步就是阻止东牙军和万山联军有机会驰援福利生。乌赤金试着从敌人的角度思考,一座黑山封印已经彻底将福利生与东牙军隔开,两者失去了联系,此刻他既可以选择离间万山联军,也可以选择剿灭或收编那五千东牙军,只要能突破其中之一,东牙国将就此分崩离析,如此一来,便能轻易地举天下之力来围剿东牙山。 洛小园见乌赤金的落子不禁面露微笑,这个一石二鸟之计果然有效。只要乌赤金将目标先放在自己阵营里的双狼四马,自己的局势将获得最大的保全,维持相持不下的局面是最基本的底线,更有很大的机会争取反败为胜。 面对乌赤金对双狼四马的围攻,洛小园接下来的反应不是挣扎突围,毕竟这个局面不可能做到保全所有伙伴,他的算计是先拿一只头狼去做钓饵,如果牺牲一匹头狼可以换来虎王以及其他伙伴的安全,这笔生意划算。 问题是这匹头狼要值得对手不计代价的来追杀,更要让对手愿意为了牠而放弃其他的目标,这样才能成功转移对手的注意力,即便对手最后终能得逞,但是当对手志得意满的转身回头时,只能发现自己已经将死棋给盘活了。 因此,洛小园这步棋出乎乌赤金的意料,他让虎王麾下的一匹头狼冲向敌人阵营,完全不在乎乌赤金下一步的盘算是什么。 乌赤金的思绪随着洛小园的意外之举而陷入困惑,虎王一旦失去任何一只头狼,就算虎王得以转危为安,就算深陷敌营的伙伴能暂时舒缓压力,接下来谁能接应他们脱离敌人的魔爪失去头狼的带领,那五千东牙军还能是五千东牙军,万山联军还能是万山联军吗 不可能,乌赤金不相信洛小园会如此思虑不周,他一定另有打算,但这打算会是什么对乌赤金来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一子,他是拿整个东牙国的生死在下这盘棋,他不能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因为那或许就是一干战友弟兄,也许也会是自己的性命。 为了这个执念,他不能只凭棋盘上的落子来判断洛小园的心思,他必须看着洛小园的眼神反应以及眼神深处透露的谋略,虽然他知道这么对待一个十岁孩童是极不光明磊落的做法,但是为了东牙国,这点屈辱他还受得起,反正这些不堪只有自己知道。 但是洛小园的眼神却让他碰了一个软钉子,洛小园正对着乌赤金微笑,这个微笑不是讥讽也不是挑衅,而是开心满足的微笑,这让乌赤金陷入更大的不解,为什么洛小园会在此时有如此的灿烂笑容呢 一旁的水映月更是一脸茫然,她压根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这盘棋到底跟风有什么干系,没下几步棋就这么笑着,又是几个意思她就像个局外人在旁边陪公子下棋,不只是陪公子,其中一个还是自己老子,这个感觉真是让她感觉窝囊透了。 这时水映月身后传来一个慈祥温润的声音,说道:“还搞不清楚小园这是什么意思吗” 原来灵蛇走进书房,看着乌赤金与洛小园的布局与对弈,想那东牙国正逢多事之秋,乌赤金哪来的闲情逸致找洛小园下棋,这局棋必有其深意。 乌赤金一见师父,立刻起身行礼,同时说道:“让师父见笑了,弟子一时技痒,便与小园对弈了一盘。” 灵蛇笑着说:“你是谁啊再怎么技痒,也不至于专程跑这一趟来跟孩子下棋。你要的答案小园已经给你了,每次小园露出这个笑容,就代表他胜券在握,这盘棋可以不用下了。是吗小园” 洛小园没敢直接承认,毕竟这是第一次跟乌赤金对奕,他还不知道乌赤金棋力的深高低,尽管眼下已经胜券在握,岂知乌赤金没有翻转乾坤之力,只能尴尬的说道:“如果下棋的是灵蛇爷爷或龙伯,我大概是赢定了,但是乌阁主不是一般人,我不敢这么想。” “你这孩子口是心非。爷爷跟你下了三个月的棋,你这笑容我再熟悉不过了。”灵蛇摸了摸洛小园的头,并对乌赤金说:“你大概还搞不懂这孩子怎么就赢了。 告诉你,我也一样,每次都输得不明不白。本来我还不信邪,非要下完为止,结果每次都如他所料,连死的时候,躺下的姿势都一如他所料。 哈哈哈哈,要是不信,你再继续下看看,保证你连换个姿势死的机会都没有。” 乌赤金半信半疑的对洛小园问道:“小园,你说这棋盘下到最后,结果会是怎样” 洛小园看着灵蛇,问道:“可以说吗” 毕竟这盘棋才刚下,现在就透露终盘结局甚是无礼,而灵蛇则还以他一个但说无妨的表情,鼓励他敞开着说。 “最后,我会剩双狼四马或三狼三马来解救虎王,乌阁主……,您大概只能剩下虎王和两、三匹马,只能看我要不要度江去把你的虎王擒杀了。” 乌赤金听洛小园如此道来,心中很是激动,这代表眼前的困局有了致胜之道,虽然他还不理解洛小园的制胜之道为何,但这个结局却让他无比振奋。毕竟自己给洛小园设的局就是绝境,一个因人设事的绝境,但洛小园竟能绝处逆转,这当然给了乌赤金强大的信心。 乌赤金接着问:“制胜之道为何” “表面上我不理睬你对双狼四马的围攻,是因为我打心底就决定先救他们,如果让你一眼看穿我的企图,只会让他们处境更加艰难。 我让这边的一匹狼去对你挑衅,就是要转移你的注意力,最坏状况就是牺牲这一只狼来牵制你的大军。 只要你继续对这匹狼紧咬不放,或许需要经历五、六个回合的缠斗,顶多七、八回合,这时我已经成功将你的大军引开,再也来不及回头包围这双狼四马,一旦他们回来跟虎王完成会合,大局就算底定了。” 洛小园喝了一口茶,再继续说道:“如果你不理会我这匹狼的攻势,继续围攻那双狼四马,那么局势就变成你的前军被我包夹,立刻转为双方相持不下的局面,浪费了你一开始的优势,这么一来,说不定我的损失还会更少。” “那你的虎王呢”乌赤金反问。 “虎王战况演变至此,基本上跟虎王已经完全没关系了。他就待在兽穴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躲进兽穴里装孙子吧。反正安全无虞,就算当只没脸的猫又如何等他的大军杀回来,一转眼又是只威风凛凛的虎王,谁会在兵慌马乱的时后还去管虎王在干嘛”洛小满不以为意地说着。 听到这里,灵蛇算是知道个大概了。看来,洛小园已经将乌赤金想要的答案给了他,这盘棋没有白下,正当灵蛇要宽慰乌赤金几句时,却见乌赤金将脸转向墙边,激动着握着拳头。乌赤金这个动作极为快速又隐秘,但仍逃不出灵蛇的双眼,灵蛇则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摸着洛小园的头。 乌赤金接着回头握着洛小园的手,说道:“小园,谢谢你,谢谢你的这盘棋。” 洛小园被乌赤金此举吓了一跳,别说他没头没脑的对自己答谢,光是那激动的模样就足够吓人了。 灵蛇见状也疼惜的拍了拍乌赤金的肩膀。这段时间他肯定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数十年来他从不曾见乌赤金如此失态,此刻他只能故作轻松地说道:“小金,棋也让你下了,这可是插了你闺女的队,这下小园的功课进度又该落下了,你怎么说” 水映月不是个傻孩子,他见父亲这等模样,知道其中必有天大的事发生,这时哪敢再任性撒泼,虽然她从头到尾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时当个贴心解语的乖女儿还是做得到的。 “师弟,今天索性就让你下棋下个过瘾吧。刚刚爹爹说要跟你下两盘,你就再跟爹爹下一盘吧。”水映月难得大方的对着洛小园说着。 “可以了,一盘就够了。我还有重要的事得立刻去办,更何况小园棋力如此之高,我得私下多练练才能再向他讨教。”经过灵蛇与水映月一番诨科打颤后,乌赤金稍微回复了情绪。 接着又对着洛小园问道:“这盘棋,怎样才能让我掉进你布的局里走到你预想的结果呢” 洛小园想了一下,反正不知乌阁主背后的问题究竟为何,只要按照下棋的思路说就好了,自己也不用想得太多。 “我以为,当我愈是山穷水尽的时后,你愈不会给我活下去的路走。一开始我假装只想让虎王躲着,连最具威力的虎王都藏起来,你自然会认为这盘棋我只想求和,甚至是少输为赢。 再加上如果这时你发现我的命根子就摆在你眼前,你会毫不犹豫的下手,不计代价的下手,因为你知道断了我的命根子,我就连和棋的机会都没有,而这盘棋中,我的命根子就是虎王身边的那两匹狼。 既然如此,这个命根子就是最好的钓饵,只要把钓饵放在你眼前,当你嘴里叼着他时,自然会紧咬着不放。你咬的愈紧,就越不舍得松口,说不定连赶都赶不走,这时我才愈有机会腾出手干别的事。 我虽然让了一只狼给你,至少要耗掉你好几回合,这几回合对我来说就是死里逃生的关键。”洛小园讲完后,再次露出刚刚的微笑,他很满意自己在这盘棋的思路,虽然只下了三着,却仿佛经历了千军万马的交战,他喜欢这种料敌机先,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乌赤金仔细的把洛小园的话在脑海中梳理一次,接着便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恭敬地对洛小园行了个礼,说道:“受教了。” 紧接着又对灵蛇说道:“师父,经小园这么一说,局势已经很明显了,一旦国主有难,恳请东牙山成为庇护他的兽穴。” 乌赤金这句话说得让灵蛇毛骨悚然,他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乌赤金已经准备去当那匹壮烈成仁的头狼,吸引对方紧咬不放,此情此景,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盘算吗 毫无疑问的,乌赤金肯定是东牙国的命根子,他的价值连福利生也比不上,也只有乌赤金能让敌人不计代价的紧咬不放,以乌赤金的能耐,至少能挣扎上好一阵子,此刻就是要争取这空隙让东牙军获得喘息的空间,让小园、小月得以继承衣钵,然后能保全福利生,甚至是整个东牙山的安危。 虽然灵蛇不知道乌赤金想怎么走这一步,但他知道这必然是凶险万分,于是响应乌赤金说:“你的打算我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孤军奋战,姑且不说你是我的弟子,就说你现在的所做所为,那一件不是为了守护东牙山,这是整个东牙山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灵蛇接着走向一旁的凉风、可人身边,轻轻抚了他们的头说道:“你们要好好照顾小金,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一路可不比在山里。” 第四十七回。国主密令 随着万山联军会师的到来,乐清秋死讯的耳语也不断地在扩大,上至各国将领之间的密会协商,下至贩夫走卒之间的坊间传言,从杀害乐清秋的凶手是乌赤金,到东牙国法诞典礼是对万山诸国王储蓄意诱杀的陷阱,各种光怪陆离的说法百花齐放,无奇不有。 即便是军师茂名此刻也无计可施,他沉默的站在笃敬的身边不发一语,婉惜着只差这么几天,要是过了誓师出兵的日子,再大的风波都能在一场大捷后被遗忘。岂知乐阁主的死讯硬是挑在这个时候传来,好不容易说服的万山诸国,好不容易集结的十七万大军,就怕转眼间成为一场闹剧。 失去乐清秋的东牙军,开始受到万山诸国的质疑,他们质疑的不是笃敬,绝大多数人连笃敬是谁都不知道。他们质疑的是东牙军连自己的主帅都保护不了,这样的东牙军,又有什么能力领导万山联军 更麻烦的是各国大军已经开拔千里之远,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文书,也赶不及在誓师日前,向各自国主确认到底是继续参与或是退出联军行动,此事攸关自家少主的安危以及手上数千到数万不等的将士性命,若不听从东牙国的指挥,难道任由几十个国家军队在此各自为政 而在此刻,最为尴尬的还是笃敬本人。依据茂名与万山诸国的约定,三月十五会师后,马上就接着挥军黑山封印,问题是,到时会有多少万山联军服从笃敬的指挥呢 最坏的状况就是继续延迟,各国少主以及使团已经在通山大道上下无所适从了三个月之久,只要多延迟一天,都是加重对东牙国的伤害,更是对万山联军的伤害。毕竟十七万联军集结至此,可不比过去三个月原地打转的诸国使团,除了花销更为庞大,小学力薄的百寿国只怕也支持不了多久的粮草供给。 同时,几十个国家军队这么近距离的密集接触,再加上乐清秋之死的负面情绪酝酿,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更多的内部矛盾,这都将大大增加笃敬统领万山联军的难度。 造成困扰的还不只是笃敬的尴尬,面对万山诸国不断的反复质疑,茂名的不知所措同样在与时俱增,此刻身为东牙军的大脑,面对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眼下也只能与笃敬坐困愁城。只听得茂名口中正喃喃的说着:“笃将军,你还记不记得乐阁主最后跟我们说的那几句话。” 笃敬问道:“那天阁主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哪句” 茂名说道:“我记得阁主是这么说的。不论任何逆境,不管多么绝望,只要乌赤金还活着,他就会帮我们想到办法。” 笃敬摇头苦笑说道:“这句话还需要乐阁主提醒我们吗不只是东牙国人知道,万山诸国哪个人不知道,当时阁主很明显的无计可施了,才会不由自主的说出那句话,更何况以乐阁主与乌阁主的交情,会说这句话一点都不足为奇。” 茂名执着的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一天,阁主算是对我俩交代遗言,既然是交代遗言,字字都重要,为什么要特别去强调这件不足为奇的事,如果我没记错,这句话阁主还是特别交待的。” 笃敬心想,茂名这会儿估计就像乐阁主那天一样,真是想不出辙了,只好把指望都落在乌阁主身上,居然现在还纠结在那几句话。 “军师,别费那个神,就算没有联军,只凭五千东牙军,我也有把握破了黑山封印,杀回东牙国。 我不相信黑山封印能持续多久,难道躲在里面的人永远不出来吗只要有一点点破绽,我就有把握破了它。” 茂名此刻仍在推敲乐清秋的那几句话,并没有认真听笃敬在讲什么,茂名继续说道:“你觉得乌阁主现在人会在哪里你说要是乌阁主知道了乐阁主的死讯,他会不会立刻赶来安抚大家的情绪呢” 笃敬听到茂名还在念着乌赤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的说道:“我看看,这会儿乌阁主应该正在来的路上,你先喝口茶,喝完茶估计乌阁主就该到了。” “我是认真的,现在就该是乌阁主出现的时候!”茂名讪讪的说着。 笃敬看着茂名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我比你还希望乌阁主现在就坐在帐里。要不,你帮我去请他过来。” 这时,伴随着笃敬与茂名无奈又无趣的对话,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属于他们俩的声音:“请倒是不用请,知道你们现在最想念的就是我,我只好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笃敬与茂名第一时间都以为有刺客侵入,笃敬立刻转身拔刀相向,茂名则是自然而然地站到笃敬身后,两人这一进一退一气呵成,就像是排练多次的双人阵式。 等他们定神一看,来者竟然是两人念兹在兹的乌赤金,于是当场一起激动地喊了出来。 乌赤金急着挥手让俩人噤声,小声的说道:“冷静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出现在这里。” 笃敬与茂名立刻安静下来。笃敬马上靠近乌赤金身边,一手拉着乌赤金的手,一手持刀指向乌赤金身后的两个陌生人,小声问着乌赤金:“乌阁主,您是怎么进来的,我这里的守卫非常森严,以您老的功夫…,估计连前帐都闯不过吧。” 笃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乌赤金身后的凉风与可人,他知道乌赤金能够来到主帐,一定与乌赤金身后这两人有关。自从知道对手里有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这等高手,东牙军的戒备便一直保持在最高的警戒状态,此刻就算是动如鬼魅的白灵马车,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笃敬的主帐。 乌赤金笑着说道:“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师妹,凉风与可人,以后大家会常有来往,你们多熟悉一下。” 笃敬尴尬的对凉风与可人笑了一下,说道:“让你们见笑了,多包涵。刚刚我还跟茂名念叨着乌阁主,乌阁主就到了,心情难免还有点激动。” “我也是才知道老乐的死国,主知道此时你们一定会需要我,立刻就派我赶来这里。” “乌阁主您竟能自由进出黑山封印”笃敬惊讶的问道。 当日数百名东牙军都闯不进去黑山封印,凭乌赤金的那点功夫,就更别指望了。但是乌赤金刚刚明明说是国主派他来的,此刻国主身在东牙国里,乌阁主肯定得先在东牙国里得到国主的指示,再出来百寿国找寻自己,这点不得不让笃敬心生疑问。 乌赤金接着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此事并非如你们所想,这点先不说了。这趟来,最主要有三件事,时间紧迫,我挑重点说。首先,奉国主令,着擎天阁副将笃敬即刻接任擎天阁阁主,统率东牙国全军。” 笃敬听乌赤金这一上来,就是传令自己接任擎天阁阁主一事,脸上满是尴尬与犹豫,毕竟这几天百寿国到处都有关于乌赤金的流言蜚语,甚至说杀害乐清秋的正是乌赤金。虽说打死笃敬他也不相信这事,但是言之凿凿,就在几句话前,笃敬还质疑着乌赤金怎么有办法自由进出黑山封印,此刻竟不知该怎么回应乌赤金这道口喻。 笃敬只能回应道:“乌阁主,请恕笃敬不敬,最近变故实在太多,诸事都得小心从事,若有冒犯,还请乌阁主见谅包涵。” “笃阁主此刻身负重责,理当谨慎小心。”乌赤金理所当然的说着。 “除了口谕外,不知是否还有国主的文书或信物”笃敬小心谨慎的问着。 “没有,关于你的任命,就是这道口谕。这道口谕只是小事,接下来才是大事。奉国主令,擎天阁阁主笃敬听令。”乌赤金不理会笃敬对他传令的质疑,紧接着又传了另一道国主的口谕。 笃敬见乌赤金不理会自己的质疑,自顾自的又接着传令,一时不知该不该接令。 乌赤金没等笃敬回话,接着又说:“国主口谕,一级密令,擎天阁阁主笃敬即刻核实。” 笃敬听是一级密令,并且要求即刻核实,警觉到这必定是国主亲谕无疑。东牙国主对擎天阁的一级密令向来是关乎重大军事决策,这等密令的传递,必须对传令与接令双方同时进行严格的身份核实。 东牙国国主会在事前交给擎天阁阁主三封以金漆封缄的密函,其中只有一封为授命密函。国主透过来使传令,会告知传令者指定的密函编号,若传令者选定之密函有误,代表假传主令,不论传令者是何人,依律当场斩杀;若选定密函无误,则进入下一阶段核实。 授命密函内书有密语若干,传令者依据国主指示告知受命者特定密语,若传令者告知之密语非密函内所书,亦为假传主令,斩杀之;若所告知之密语确为密函内所书,传令者即可进行国主一级密令之传达。 乌赤金此刻敢于直接以一级命令进行身份核实,这可比国主文书或信物的含金量来得更高,文书或信物或有可能造假,但一级命令则断无机会侥幸。 经过一番严格繁琐的身份核实后,乌赤金取得笃敬完全的信任,这才继续开始口传密令:“密令一,自四月初一起,疏礼阁阁主乌赤金疑似通敌叛国,着令擎天阁发出海捕文书,务必生擒归案。” 笃敬与茂名听完这第一条密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听,这怎么会是国主的一级密令呢然而,这可是经过身份核实的密令,传令者又是乌赤金,不可能是假的。 “记住,是疑似通敌叛国,不是确定通敌叛国,这点千万别写错。另外,要等四月初一才能公告和行动,在此之前都必须保持静默,不得有任何消息泄露,也不能有任何行动。 最重要的是,只能生擒。国主要的是活的乌赤金,不是死的乌赤金,理解吗”乌赤金这段话不只跟笃敬解释,也跟一旁的茂名解释,深怕笃敬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乌赤金没等笃敬回过神来,接着又对笃敬口传下一道密令:“密令二,为保全东牙国国力,五千东牙军立刻退出联军运作,乌赤金会设法瓦解联军的布局,联军一事就此作罢,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这第二道密令比第一道密令更令人匪夷所思,这十七万联军可是自己与军师茂名历经千辛万苦争取来的,此刻自己又出尔反尔退出联军行动,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更诡异的是,刚刚不是才说乌赤金通敌叛国吗怎么国主这会儿又要自己配合他的指示呢 笃敬即便不是聪明绝顶,也绝对不是笨蛋,但是此刻确实感到自己就是个笨蛋,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所谓的国主密令到底想做什么。他尴尬的望向茂名,想看他是否对此有所理解时,茂名刚好也正好看着自己,同样一脸不解的表情。 乌赤金接着又开口了:“密令三,天涯任务启动,即日起,见天涯令如见国主。” 这第三道密令更是一记晴天霹雳。笃敬曾听乐清秋说过,天涯任务是一旦当东牙国失控或是国主受挟持、架空之时,用以保全东牙国的釜底抽薪之计。 国主会将掌握三大内阁的指挥权力交付手持天涯令之人,亦即东牙军自此不再受国主指挥,而是受持有天涯令者指挥。此后的国主将不再是国主,也不再具备任何身份与权力,借此以完全摆脱受狭持的威胁。 看来国主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东牙国在这三个月里肯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退出联军行动或许也是为了保全东牙军,以图日后的东山再起。只是这手持天涯令的人会是谁呢东牙军以后又将听命于谁乌阁主前两道乱七八糟的密令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千百个问题想问我,但我能说的有限,因为这不但是场对敌人的战争,也是场对自己的战争,我们要提防的不但是敌人,更要提防自己人。 这既是为了大局,也是为了你我,更是为了东牙军着想。目前唯一可以坦白告诉你的就是全力保全东牙军,所以你任重道远,未来只会有更多的磨难与挣扎加诸在你身上,你无论如何要撑住,你是东牙国与国主最后的希望。”传完令后的乌赤金,恢复了平常跟笃敬讲话的方式。 “接下来是我这趟来的第二件事,也就是一些配合国主密令的事。这几天坊间关于我的谣言,大部份都是我们三人去散布的。”乌赤金同时指着凉风与可人。 “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笃敬讶异的问着。 “目的就是要配合国主的计划,你们目前的因应做的很好,继续保持缄默,你们不做任何解释,大家的谣言就会更加无所节制,这就更有利于国主的计划进行。 这两天,会再散布一些关于我在三月十五将现身百寿国的消息,目的就是代替国主来敕封你为擎天阁主,这件事加上那些关于我杀害乐阁主的流言蜚语,另外还会有件惊动万山诸国的大事,都会让大家对我、对东牙国更加质疑,这刚好也能让你们顺理成章的退出万山联军。” 乌赤金一口气说着笃敬与茂名难以想象的事,虽然他知道背后必有其道理,但是眼下自己只能囫囵吞枣的勉强咽下。 “接下来就是行动的关键。三月十五当天凌晨,凉风与可人会负责破解黑山封印,你们必须迅雷不及掩耳的趁隙冲回东牙国。不论在通山大道上遇见任何人,记着,不要与他们交手,从现在开始,保全东牙军才是你们的任务。 丑正时刻,国主会领着诸国王储在无止墙等着你们。到了东牙国,立刻马不停蹄的护送诸国少主下山,此刻十七万联军就在百寿国待命,你们只要将各家少主送到百寿国,任务就算完成。” 笃敬听乌赤金说到凉风与可人能破解黑山封印,心中对这两个看来不到二十来的孩子另眼相看,难怪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乌赤金进到东牙军的主帐。 但是他仍是不解的问着:“黑山封印里不是藏着几千个蓝衣军和白灵马车那一伙人吗我们就这么带着诸国王储下山” 乌赤金自信的说道:“他们好不容易等到我乌某人现身,我相信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一定会倾巢而出来追杀我,所以,那个时候他们都会守在百寿国,而不是通山大道。 至于蓝衣军,不管是一、两千之数或是两、三千之数,都绝对不会是五千东牙军的对手,再加上一旁十七万联军虎视眈眈,一旦失去黑山封印的庇护,蓝衣军为了活命,会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你们眼前,不会对你们有所纠缠。” 笃敬默默看着乌赤金,没想到乌阁主与乐阁主都喜欢搞这一套,凡事自己来扛,完全把东牙军晾在一边不用。 虽说如此,笃敬对乌赤金用兵之精妙,还是佩服至极,他一直以为自己从军多年,在行军布阵这部份或者不逊于乌赤金,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乌赤金看笃敬面有难色,又看着一旁的茂名,问道:“军师,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 茂名沉思良久,勉强挤出回答:“十之三四。” “够了,待会你再慢慢跟笃阁主解释。接下来是第三件事,就是如何保全五千东牙军。 我们面对的情势,要远比想象的更复杂、更凶险,我估计没个一、二十年难以结束。在此之前,东牙军轻易不能暴露,你们必须配合天涯令主一起将五千东牙军好好隐藏,切记,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逞匹夫之勇。 即便是国主、我或是天涯令主有生命危险,你都不能擅自动用东牙军,只有等到最后的决战时刻,等到天涯令一下,东牙军才能在那一刻起用。” “乌阁主的意思是这五千东牙军有可能要隐蔽一、二十年之久,其间什么都不做,最后再突然出现与敌人一决死战”笃敬惊讶的问。 乌赤金转头看了一眼茂名,想看看他的反应,幸好茂名回报一个无奈的苦笑,摇摇头说道:“要将五千东牙军严严实实的隐藏起来,可比天天行军打仗来得困难多了,尤其是得隐藏一、二十年,这可够为难了。” “没错,军师果然是军师。”乌赤金拍了拍茂名的肩膀,接着说道:“隐蔽五千东牙军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至于有多困难,肯定比你们所能想到的任何情况更困难,关于这点,以后笃阁主跟军师有的是时间讨论。 我再特别提醒你们几件事。第一,东牙军里可能有敌人的暗桩,你们得设计特别的组织架构,特别的任务编组,特别的联络通信,避免一次疏失就被敌人连根拔起,即便无法完全避免,也要将每次的损失降到最低。” “东牙军里有敌人的暗桩这怎么可能,他们都是几十年的好弟兄,这不可能!”笃敬激动地说。 “我和你一样不愿相信东牙军里有暗桩、有内奸,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必须当东牙军里就是有暗桩、有内奸,就算昨天没有,也不代表今天没有,就算今天没有,也不代表明天没有。 甚至一个人昨天不是内奸,不代表他今天也不是,今天不是内奸,不代表明天也不是,换句话说,当你每天一觉醒来,就得将身边所有的人重新怀疑过一次。” “乌阁主,你是不是搞错了,东牙军里怎么…”笃敬还试着为自己的战友弟兄辩解,却让乌赤金一口给驳了回来。 “不止东牙军,整个东牙国现在不知有多少敌人的暗桩。为什么敌人对我们如此了解为什么敌人的每一步都能先掐住我们的脖子包括现在我们三个人里面,说不定也有敌人的暗桩。” 笃敬听得冷汗直流,尤其乌赤金还说眼下三人里说不定也有暗桩,更是让自己心惊胆跳。 “如果我们三个人里可能有暗桩,乌阁主怎么还如此放心的交代这么多事”茂名不以为然的问着。 “因为没有办法。除非我们什么都不做,一旦我们想做些什么,就得承担风险,这就是我们目前的处境。”乌赤金无奈的说道。 乌赤金接着说:“再来,送诸国王储下山后,天涯令主会在百寿国接见笃阁主,他会指示你下一步的行动。” “天涯令主他在百寿国他是谁”笃敬急忙的问着。 “为了安全起见,天涯令主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你也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一切都透过天涯令来确认,谁的手上有天涯令,谁就是天涯令主。” “问题是天涯令长什么样”茂名问着。 “和你手中的兵符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刻的字是天涯。不过你们放心,除了天涯令主外,没人知道怎么让它浮现出天涯二字,就连国主与我都不知道,所以完全造不了假。” 乌赤今再接着说道:“最后,是最重要也是最难办到的事,从现在开始,所有东牙军断绝与山上的联系,尤其是家人,这关系到你们的行踪可能暴露以及家人的安危。这不是军令,而是我的建议,至于你们要不要将这件事当做军令,你们自己看着办。” 笃敬与茂名心想,要隐藏一、二十年,代表得一、二十年不得与家人联系,难怪乌阁主会提醒自己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光这一点,他就不知该怎么跟弟兄们说。 “好了,有什么需要我再解释一次”乌赤金问着。 笃敬知道刚刚那些云里雾里的事,就算乌阁主再说一次,他也没法搞得清楚,只能事后再与军师茂名慢慢推敲。但此刻他有一件非搞清楚不可的事:“乌阁主,我家阁主到底是怎么死的整个东牙军弟兄都想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你问倒我了。打我知道乐阁主独闯黑山封印开始,我就在黑山封印周遭盘旋了三个月之久,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我这三个月压根没见过乐阁主一面。 乐阁主的遗体是开容山主亲自从通山大道扛回东牙国的,国主说开容山主一字未留就离开了,所以,乐阁主之死一直是个未解之谜。”乌赤金戚戚然的说着。 第四十八章。大小智者 留下了最后的疑问,乌赤金与凉风可人继续踏上征途。看着乌赤金等三人背影,笃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几十年来,他一直尽忠职守的守护着东牙国,如今却突然告诉自己必须带着自己弟兄离开东牙国,隐蔽在远离祖国的异乡角落里,虽然仍是背负着守护东牙国的使命,但是这等感受竟是如此苍凉。 更让自己失落的是这条漫漫长路,根本不知道终点会在何地,乌赤金提到十几、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那到底是怎样的概念是什么样的敌人需要花上这么长的时间 尤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东牙军只能隐蔽不动,那谁来对付敌人难道就凭乌赤金一人吗这个敌人就连五千东牙军都得隐忍躲着,乌赤金一人单枪匹马能对付得了吗 他望着军师茂名,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解答,毕竟乌赤金来的太过匆忙,他讲的每一件事又都令人嗔目结舌,眼下脑中就是一团混乱,现在只希望透过身边这个小乌赤金能为自己解惑。 “你别看着我,我们听到的是一模一样的话,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你要是没听懂,我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茂名没好气的说着。虽然他理解的程度要比笃敬多,但还是不足以让他掌握全貌,如果掌握不了全貌,光知道这些支离破碎的枝节反而更令人混淆。 “你刚刚不是说十之三四至少你知道了三到四成这个范围,我可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笃敬更没好气的说。 “唉,我一直以为我的才华并不比乌阁主差,只不过他贵为阁主,而且成名多时,再加上他万山第一智者的名号太过响亮,所以大家称我小乌赤金我也欣然接受。经过今日一会,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简直判若云泥。”茂名若有所失地说道。 “看来你的心情并没有比较好,想不到终于盼来了乌阁主,心情反而更糟。”笃敬自嘲的说着。 “笃将军,不,应该是笃阁主,我心情不好是因为终于知道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但是对笃阁主,对东牙军来说,乌阁主的到来,让未来的方向更清楚明朗了,这反而是件好事。”茂名正色说道。 “且慢,别忘了笃阁主这三个字现在还不能说。”笃敬一边提醒茂名,一边接着问道:“你说未来的方向更清楚明朗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疏忽了,告罪。”茂名没想到反而是笃敬提醒了自己这个细节,心想,看来笃敬也不是全然没听懂乌赤金所说的话,接着又继续说道:“想想在此之前,五千东牙军胡里胡涂的离开东牙国,一个敌人都没见着就被困在这里,然后一座莫名其妙的黑山封印又让我们在这里来回折腾了三个月,这段时间我们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说句难听的,我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还搞不清楚,就已经被整整玩了三个月。” “难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就连是谁杀了乐阁主都还搞不清楚,接下来还有那个神秘的天涯令主,更别说未来十几、二十年的有家归不得,哪里就清楚明朗呢”笃敬不忿的说着。 “我们的确是被动,不过乌阁主已经开始在扭转局势了。乌阁主尤其令人佩服的是他跟我们一样也是搞不清楚对手是谁,却已经知道该如何展开反击。” “反击乌阁主不是让我将五千东牙军隐蔽起来,而且没有命令绝对不可行动这怎么会是反击呢这根本是龟缩到姥姥家了。”笃敬不解的问着。 “这就是我佩服他的地方。”茂名走到桌边,移动着装上的几个茶杯,说道:“你看,中间这个茶杯就是东牙国,周围这几个茶杯就是敌人。 他们有蓝衣军,有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对手,而我们只有五千东牙军,这个目标太过单一,也太过明显。” 笃敬不服的说:“可是这五千东牙军他们惹不起、动不得,现在我们不是毫发无伤吗” 茂名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错,五千东牙军的确是无敌之师,完全可以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但那又如何你看这段时间,五千东牙军做了什么对方不过略施小计,就将我们困在这里三个月,什么都做不了得的东牙军,还不如没有东牙军。 如果不是乌阁主找他的师弟、师妹来破解黑山封印,你觉得我们还会被困在这里多久” 茂名继续接着说:“也就是因为东牙军厉害,所以对手就设计了许多套路来对付东牙军。换句话说,只要让东牙军继续像现在这样动弹不得,再厉害的东牙军也像没了牙的老虎,成猫了。” “这跟乌阁主开始反击有什么关系”笃敬被茂名弄的更加模糊了。 茂名接着把桌上原来代表东牙国的茶杯收了起来,说道:“如果我们把东牙军藏起来,就像这样,他们立刻没有目标可以包围、可以对付了。 所以乌阁主要将东牙军藏起来,就是要让对手找不到东牙军,让对手没有目标可以针对。 你想想,如果你现在是我们的对手,明明知道东牙国有威力强大的五千东牙军,但是五千东牙军却突然消失在空气里,这对他们的压力会有多大接下来,他们的任何布局都得提防着东牙军,因为东牙军可能随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茂名渐渐开始捋顺自己的思路,也对乌赤金的计谋更为赞叹,此刻自己不过是拾人牙慧,但是乌赤金又是如何破茧而出,想出这个计策呢 “就算五千东牙军躲的无影无踪,我们还是对敌人一无所知,又怎么能对敌人造成威胁”笃敬虽然也随着茂名开始理解乌赤金的计策,但仍然无法掌握到精髓。 “除非对方从此不再对付东牙国,如果他们不再有所行动,我们就当然无从因应。但是,只要他们对东牙国仍不死心,我们就可以埋伏在他们对付东牙国的必经之路,如此一来,局势就会变成我暗敌明,这时东牙军反而就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靥。”茂名开心的阐述乌赤金可能的想法,此时他似乎也沉醉在这个套路之中。 “但是乌阁主特别说到,不论发生任何状况,都不能启动东牙军,直到最后决战,这要怎么对敌人造成威胁”乌赤金还是不解的问着。 “关于东牙军隐藏的这个命令,目前为止只有我们俩知道。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不说,谁会知道东牙军接下来会做什么 敌人只会知道五千东牙军消失了,心里就得无时无刻不惦着这五千东牙军,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我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这样就够了。 关键就在我们怎么隐藏这些东牙军。又要达到隐藏的目的,又要具有恫吓的效果,而且还不能让东牙军知道自己正在隐藏自己,这就是乌阁主为什么提醒我们隐藏东牙军是件很困难的事。”茂名有点愈讲愈兴奋,因为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走进了乌赤金的棋局里。 “为什么不能让东牙军的弟兄知道自己正在隐藏自己”笃敬不解的问这着句话。 “乌阁主说了,东牙军可能藏有敌人的暗桩,如果这些暗桩知道东牙军正在执行隐藏的行动,很快的敌人也会知道。这么一来,这只东牙军对敌人就不再具有威胁,一只对敌人没有威胁的军队,不但是鸡肋,还会是累赘。”茂名试着解释乌赤金的想法。 “这就悬了。若不让他们知道任务是隐藏自己,他们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完成任务呢”笃敬一头雾水的继续问着。 “这就是乌阁主提醒我们,要透过特别的组织架构,特别的任务编组,特别的联络通信,让大家在不断的交叉任务执行中,浑然不知自己正在隐藏自己,一直深信自己正在执行某一个任务,其实大家反反复覆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隐藏自己。” 茂名此时虽然看似明白,但是心中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去做这件事。如果时间只有一、两年,他自信自己还有能耐掌握的住,若要长达十几二十年,目前无论如何是无法想象的。 “若真要这么做,一旦隐藏个一、二十年,就真的是放任东牙国成为空城”笃敬继续问着。 “这点我还没参透。不过,如果连天涯令主都出来了,东牙国还有防守的必要吗我想,乌阁主的算计应该是想把战场从东牙国拉出来到万山诸国,既然不在东牙国打仗,何必担心东牙国是不是空城 反正东牙山还有护山封印,绝非一时半刻就能被攻破,更何况那里还有乌阁主和年阁主,乌阁主会想出这样的计策,一定是有办法确保东牙国的固若金汤。”茂名试着解释。 “说到乌阁主,我怎么觉得乌阁主的问题才是更大的问题。你刚刚没听到他所说的,四月初一开始,他就会因为通敌叛国而被通辑,到时候他只能四处逃亡,这样还谈什么坐镇东牙国”到现在笃敬还是对此一头雾水,他只希望茂名知道怎么处理乌赤金的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在敌人的心目中,乌阁主是个比五千东牙军更可怕的武器,既然我们可以把五千东牙军隐藏起来,为什么乌阁主不能把自己也隐藏起来 如此一来,敌人一方面要提防东牙军,一方面又要忌惮乌阁主,局势不是一下就扭转过来了”茂名觉得自己好像愈来愈接近乌赤金的想法,至少,他似乎知道该如何对笃敬提供建议以配合乌赤金的布局。 “原来还能这么想……,这么一来,我们不就成了像白灵马车或蓝衣军一样的幽灵刺客,反过来躲在暗处了”笃敬似乎逐渐开窍的说着。 “没错,以牙还牙。之前敌人就是躲在暗处突然对我们施以算计,这才让我们一时手足无措,现在我们也依样画胡芦,大家都躲在黑暗里,看最后是谁技高一筹。 这也是乌阁主再三提醒要隐藏东牙军的原因,因为东牙军是东牙国最后一张王牌,只能留到最后一刻使用。至于乌阁主对自己所做的种种不合理安排,就是要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他自己身上,乌阁主打算以一己之力对敌人进行长期消磨,直到东牙军有十足把握对敌人一击毙命,这才轮到东牙军压轴出场。”茂名很满意自己的这番推论,如此就能解释刚刚乌赤金话里话外无法解释的地方。 当然这中间的环节还有许多地方尚待厘清,但是那已不是重点,至少现在的战略已经逐渐明朗,茂名感觉他似乎已经能跟上乌赤金的脚步。他相信乌赤金也是在黑暗中不断摸索前进,此刻茂名正享受着与乌赤金这样的高手隔空切磋,虽然乌赤金并不是他的敌人,但茂名相信,只要自己能跟上乌赤金的脚步,就一定能成为乌赤金最大的助力。 第四十九回。假戏真做一 号称乌赤金第一拥趸的多宝国九公主布依人,她对乌赤金的崇拜与倾慕万山皆知,就在多宝国收到东牙国法诞邀请的第一时间,她便执意要求有言少主让她随同使团齐赴东牙国,如此就可亲眼目睹乌赤金的风采。 在多日的舟车劳顿后,没想到却碰上通山大道的一夜惊魂,有言少主顾虑到布依人的安危,只能在自己只身进入东牙国前,让布衣人的师父,也就是随行护卫的畲荼,强行将她护送回多宝国。 布依人自是百般不愿意,难得有机会得以亲见乌赤金,当下与乌赤金更是近在咫尺,无论如何都没理由就此言弃,但有言少主不但是多宝国的王储,更是她最敬重的兄长,布依人不敢也不愿违逆于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返回多宝国。 岂知回国不久,多宝国就再次收到东牙国召集万山诸国共同出兵对抗黑山封印的邀请,这等失而复得的机会,布依人岂有再次失之交臂的道理,她除了力主多宝国应派兵襄助外,布依人更是请命随团督军。 多宝国国主虽然身为国主,身份较有言少主更为尊贵,却是个极为宠溺女儿的父亲,明知布依人此行难免惹上争端,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这个女儿,更何况布依人此行又是为了声援多宝国的恩人乌赤金,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允了布依人所求,让她随军前往百寿国。 此刻的布依人正在百寿国市集的茶坊与人大打出手。原来她在茶坊听到有人正对乌赤金的传言绘声绘影,要知道当下大家对这个话题虽然极感兴趣,却苦无有效的消息来源,对坊间流传的说法毫无辨识依据,道听途说似乎成为唯一的选择。 这布依人虽说任性难免,毕竟是饱读诗书的一国公主,该有的教养与气度都不在话下,如果这绘声绘影只限于捕风捉影或人云亦云,倒也不至于惹得布依人当众动手,主要是听到有心人对乌赤金的刻意污蔑,这才让布依人彻底被激怒而失去风度。 原来在茶坊里,有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俊美男子正问着同桌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瘦汉说道:“老哥,你说这乐清秋身为东牙国擎天阁阁主,打不过对方就算了,不至于连逃都逃不掉吧” 那中年瘦汉回答:“这你就有所不知,那黑山封印里不知藏了多少蓝衣军,一旁还有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这三大魔头,乐阁主是以一人之力鏖战群魔,手刃蓝衣军不计其数,杀敌杀到连手都抬不起来,这才气力放尽。” “你这不是胡诌吗发生在黑山封印里的事,你又是从哪儿知道的”那少年男子不以为然的响应。 “这你又不知道了吧,乐清秋一死,蓝衣军就抬着他的尸体上东牙国去示威,要不然,谁能知道乐清秋的死讯”中年瘦汉得意洋洋的说着。 “你这更是胡诌了。眼下东牙国的消息压根出不了无止墙,你又是上哪去知道蓝衣军上东牙国示威的事”少年男子质疑的问着。 “你没听说吗这乌赤金早就能山上山下来去自如了,这消息不正是让他给传了出来,我有个朋友是乌赤金的至交好友,这些日子他在百寿国可没少见乌赤金。”中年男子得意扬扬的说着。 “是吗既然乌赤金能来去自如那黑山封印,怎么不想法子去营救乐清秋呢”年轻男子问道。 “唉,这就甭提了。要知道那乌赤金不过是钓名沽誉之徒,他要真是那么能干,现在又怎能是这个局面更别说他那半调子的武功对付不了白灵马车、夜半歌声或修罗庄园,就算是我,乌赤金一样是束手无策。”中年瘦汉说到此处,引来旁人一阵讪笑,这一搭一唱已经召来茶坊众人的围观。 一个围观的百足国武士问道:“谁人不知乌赤金向来都是用脑子的,哪需要他自己亲自出手,东牙国可是出了名的高手如云!” “三个月前的确是高手如云,但眼下这些高手可都被困在百寿国,东牙国里就剩一个年永隽勉强撑着。”中年瘦汉这句话倒是说的没错,福利生的确让乐清秋将一众高手都带了出来,此刻的东牙国除了一众文官外,就只剩下老弱妇孺。 另一个酒泉国武士接着问着:“听说福利生已经钦点了笃敬掌管兵权,这消息可靠吗” “那是谣言,笃敬这三个月跟你我一样都蹲在百寿国,连去跟福利生磕头都磕不到,福利生要怎么钦点他这多半是笃敬怕军心动摇,自己帮自升的官,然后让人把风声给放出来。”中年瘦汉这话前半段是不假,后半段就显得杀人诛心了。 那酒泉国武士接着问道:“不是说三月十五乌赤金就会前来百寿国布达福利生口喻,由笃敬来接掌擎天阁,统领东牙军吗” “你还真相信这种鬼话乌赤金是有点小机伶,靠着他是向天峰灵蛇山主爱徒的身份坐上了疏礼阁阁主这个位置,然后狐假虎威的处理些汤汤水水的杂事,要说两军对阵这样的硬菜,还真是轮不上他。 你们仔细想想,这几十年来万山诸国是不是一派祥和,他不过是躲在太平岁月里钓名沽誉而已。”中年瘦汉黑起乌赤金竟黑上了瘾,这话是愈说愈上头,丝毫不顾遮掩。 万山诸国几十年来都是对乌赤金各种传奇称颂,何时能听得到这么新鲜有趣的臧否,因此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添油加醋,又是尖酸刻薄的调侃揶揄。 正当大家谈得兴起,突然一个黑影由天而降,一条长鞭从那黑影中甩出,雷霆万钧的劈向中年瘦汉面前的桌子,瞬间将那张桌子干干净净的劈成两半,把现场围观的十数名群众吓了一大跳。 “大胆鼠辈,哪里编造这等荒诞无知的谎言,乌阁主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拿来说嘴的,再多讲一句,这鞭子就不是劈在桌上,而是你头上。”原来这由天而降的黑影便是布依人,她原本坐在茶坊的二楼雅座,听得这中年瘦汉愈说愈没个谱,终于还是按耐不住性子。 众人见这惊天一鞭原来出自一名貌美女子之手,更是交头接耳的议论不停。 那中年瘦汉一时被眼前这鞭给吓了一跳,见这出手者是个妙龄女更是愣了半晌,待稍稍缓过气后,便指着布依人说道:“谎言那妳说事实是什么乌赤金是不是早就被福利生给赶了出去乌赤金要是这么能耐,福利生眼下正是用人孔急,至于把他赶出来吗 这段时间乌赤金是不是躲了起来他要真有能耐,能让乐清秋被杀让东牙军在这被困了三个月让十几万联军在这瞎猜疑让我在这儿嚼舌根这么多事他搞定了那一件他现在只能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抖机伶。 我告诉你,我讲的话都是有理有据的,都是知情人告诉我的,否则我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瞎说吗那几千个东牙军还不劈死我,哪轮得到妳来劈!” 布依人一听更怒,手上的长鞭如狂风暴雨般的向那中年瘦汉挥去,别看这布依人活脱一娇滴滴的美人模样,动起手来毫不含糊,转眼间便逼着中年瘦汉连滚带爬的躲到桌下,几乎无路可逃。 就在布依人的长鞭即将劈在中年瘦汉的头上,一旁的少年男子伸手抓住了鞭子,说道:“哪来的泼妇,说不出道理就动手伤人,难道只有妳会功夫吗” 站在布依人身后的随从见有人向九公主出手,立即从四面八方剑指少年男子要迫使他放手,哪知少年男子一手紧握长鞭,一手手持茶杯一一荡开四方指来的利剑。 布依人见长鞭为这少年男子所握,急于想摆脱其钳制,因此使上内劲要甩开他的手,哪知那少年男子的握力奇大无比,布依人这一使劲反而让自己腾空而上,若不及时弃鞭,布依人就要撞上那少年男子的身上。 便在此刻,布依人的长鞭突然从中断裂,一时身体失去控制,整个人向二楼雅座方位甩了出去,却是分毫不差的坐回她原来的位置上。那少年男子虽然顿失长鞭的的强劲拉力,但这一收一放之间却是丝毫不为其所动,仍是神色自若的以茶杯拨弄着兀自不断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利剑。 众人向楼上一看,只见一老朽关心地问候着布依人。原来那老朽便是佘荼,多宝国主既然拦不住布依人,只好嘱咐畲荼一路跟随保护。 “遇上高手了,此年轻人武功远胜于我,别和他较劲。”佘荼低声对布依人说着,接着再对仍在苦苦缠斗的几个侍卫说道:“大家都撤了吧。” 少年男子见状,对畲茶微微一笑,说道:“老先生,好好管教你孙女,这般鲁莽无礼,以后怕是要吃大亏的。”接着又对那中年瘦汉说:“老兄,这里既然让人给扰了,咱们换个地方聊吧,我还听得不够尽兴。” 这个中年瘦汉和少年男子便是由乌赤金与凉风乔装而成。为了要达到洛小园所说的山穷水尽,他决定一边毁灭自己的人格,让自己成为众人所不齿的丧家之犬,一边让万山诸国对军事联盟死心,让五千东牙军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 离开茶馆,乌赤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饭馆,从现在到午夜,还能赶上好几个地方诋毁自己,他得好好把握这段时间,彻底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等到今天午夜到东牙军营地去遭受万人唾弃,让自己处于山穷水尽的绝境。 悦来饭馆是百寿国最大的饭馆,这是乌赤金今天的重点,可人早就先一步去抢占最好的位置,保证乌赤金与凉风一开口便能吸引整个饭馆的注意。 悦来饭馆与茶坊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的宾客都是万山联军的高阶将领,而后者的顾客都是一般的士兵,因此乌赤金特别针对这些可达天听的将领们另外编制了一套剧本。 乌赤金与凉风走进饭馆一坐下,便大声招呼店家赶快递上酒菜,并且一直咋呼着要是耽误了今晚的大事,就要回头来拆了这饭馆。那店家对这些恶形恶状的客人早已见怪不怪,哪有什么急事,不过就是图个排场,威胁店家好好侍候罢了,他们早就知道怎么对付这种客人。 那店家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说道:“客官好眼生,是打哪里来的” 乌赤金看也不看那店家一眼,目中无人的说道:“爷的身份也是你问的快把酒菜取来。” 店家仍是一脸陪笑的说道:“那是,不敢问,不敢问。这位爷晚上也是去迎接乌赤金乌阁主吗您瞧我们这饭馆所有的客人,晚上都是要去迎接乌阁主的,哪个贵客能不急,您说呢” 店家心想,今晚整个百寿国最大的一件事,不就是午夜要相迎东牙国的乌赤金吗饭馆里每个人的目的都是一样,你的大事并不比其他人高尚,店家借此挫挫他的锐气,让他别在这里目中无人。 乌赤金听店家这么回话,心里头高兴极了,这可给了他一个诋毁自己的大好开场,他说道:“迎接乌赤金爷告诉你,他们是接迎乌赤金,我可是来降罪乌赤金。东牙国发生了那么多事,这家伙都躲哪里去了福利生气他气个半死,要不是他跟福利生是表兄弟,早就把他砍了。 前几天福利生还求我去东牙国商讨要事,听到乌赤金三月十五要来百寿国招摇撞骗,急着让我特别赶来降罪于他。” 乌赤金这么一喊,饭店里所有宾客的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来,但差别是没人把他的话当话。大家都知道眼下没人有办法进出黑山封印,此人却说前几天上东牙国去商议要事,今天又赶下山来传令降罪乌赤金,上山下山既然如此简单,这十七万联军又何须齐聚于此呢更别说福利生这等谨言慎行之人,怎么会找这么一个咋咋呼呼的人来传令呢 这时倒是一位鲲鹏国副将先开了口,问道:“这位先生贵姓我是鲲鹏国副将纪云鹏,适才先生说刚从东牙国下来,能否跟您打听一件事” “免贵,姓黑。想问什么事”乌赤金把姓乌改成姓黑,准备好好的自黑一场。 “是这样的,敝国少主星月王子已滞留东牙国多时,不知黑先生在东牙国是否见过他的近况如何”这个纪云鹏尽管感觉这瘦黑汉子满嘴谎言,但基于立功心切,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探探口风,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能探听到一点少主的消息。 “星月王子嘛,好说。昨天晚宴时刚好就跟他同桌,我们聊得很是投缘。”乌赤金故意投其所好,要借此取得信任,接着说道:“他在东牙国好得很,也不知从哪探听到我精通占卜之术,所以一定要跟我请教,我见他态度诚恳,就随意指点他一二。” 这句话可让纪云鹏上了心,原来前段时间星月王子的确热衷于占卜之术,此事除了近身几人外,旁人对此事并无所知,听此人这么说起,倒是有点可信之处,于是又接着问道:“再请教黑先生,敝国少主身体可安好” “十几岁的年轻人有啥不好,能吃能睡的,就是年纪轻轻居然怕冷,就连吃顿饭,那皮裘也得穿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个老头子。不过酒量不错,勉强能跟得上,我们那一顿饭喝了不下几十杯呢。” 纪云鹏听他把星月王子的特征说出了九成真,对他所言更是信了几分,便试着进一步说道:“刚刚听先生所言,竟能随意进出东牙国,想必这黑山封印也困不住先生,敝人想请先生领我过黑山封印,相迎星月王子下山,鲲鹏国愿付出任何代价。” “你不成。你这样子一看便知功夫太差,别说过不了封印,就算进去了,也躲不过里面几千个蓝衣军,我可护不了你,你瞧那乐清秋武功之高,不也是进得了黑山封印,却躲不过封印里蓝衣军的毒手 我这么说吧,以我的功夫,进出黑山封印还勉强可以,要捎上任何人却是万万做不到,若是帮忙传话或许能试试。”乌赤金虚张声势的说着。 “也行,传话也行。不知怎么个传法” “你这个军爷也是忒有趣,传话不就是你把想传的话告诉我,我把你的话传给他,不然还能怎么传”乌赤金故意要钓纪云鹏上钩。 “那是,那是,我失言了。我想问的是,黑先生帮忙传话的代价为何”纪云鹏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像这种满嘴油腻之人,又是喜欢借神鬼之说的敛财之辈,只要愿意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 乌赤金故意睁大眼瞪着纪云鹏说道:“代价传个话要啥代价你当我是谁连东牙国主福利生都奉我为座上宾,你竟然跟我谈代价免了,有话你自己传吧,这张脸我还要呢。” 乌赤金与纪云鹏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看来这中年瘦汉似乎不是瞎说,或许他讲的话也有其可信之处。 乌赤金见众人把注意力都转了过来,便又热烈的跟凉风聊上:“别说是福利生,那年永隽对乌赤金也是多有不满,想那年永隽不但是三大阁主之一,更是东牙国第一高手,哪里就比不上乌赤金,凭什么让乌赤金一个人在万山诸国抢尽风头” “黑老哥,这你还真别说,至少乌赤金的计谋手段那的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山诸国又有谁没领教过”凉风顺着乌赤金的话向下说。 “乌赤金这家伙,他可别忘了他的身份地位在过去是东牙国老国主给的,现在则是福利生给的,万山诸国敬他有一大半敬的是这身份地位,要是没这身份地位,他见着我还得尊称我黑老师。 不信的话,大家今晚等着瞧,我就当着他的面将福利生的饬令一传,你看乌赤金敢不敢回我半句话。”乌赤金愈讲愈严重,一旁的宾客也愈听愈有味。 这时一位冷川国的礼宾官员走过来问道:“黑先生,敝人冷川国周通海。想请教一下,这乌赤金今晚在百寿国露面,难道不是福利生授意的吗若不是福利生授意的,那乌赤金拿什么来让笃敬接任东牙国擎天阁阁主拿什么来让笃敬统领万山一十七万联军” 乌赤金听这周通海所言,用力拍了下眼前的桌子,站起身大声说道:“这位老兄可说到点上了,福利生震怒就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说,乌赤金竟自作主张来百寿国假传王令难道乌赤金真要造反吗所以福利生这才特别请我来降罪乌赤金。” 福利生怀疑乌赤金要造反这话一说出,整个饭馆的人都沸腾了起来,要知道此时此刻的福利生手上并无一兵一卒,要是乌赤金登高一呼,眼前的五千东牙军从了他的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 周通海又接着问道:“黑先生,这么说,您老今天要论乌赤金的罪,可是他的欺君叛国之罪” 乌赤金看着周通海的眼神,脑海中快速回想冷川国的过去种种以及对周通海的各种印象,随即说道:“怎么降他的罪,那得亲自见了乌赤金再说,跟你们这些人说不上。我只怕乌赤金不敢来,一来他就知道我的手段。” 接着众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追问,乌赤金则是继续似是而非的对自己大加诋毁,霎时让整个饭馆陷入谣言与流言齐飞,真相与幻象纠结的乱象。 此时躲在饭馆墙后的布依人气的全身发抖。虽经师父畲荼阻止,不许她再纠缠下去,但是布依人哪能就此罢休,于是暗中派人继续跟了下去。 布依人发现这厮非但诋毁乌赤金,而且前后口径还不一致,若非自己在两处都亲自耳闻,只怕还难以相信这两种说法竟是出自一人之口。 虽说讲法不同,但不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是布依人难以忍受的。眼见那厮在饭馆里颇受众人欢迎,大家对这等闲言闲语更是兴趣盎然,不但彼此争相交头接耳,其间更是不断添油加醋,再这么下去,乌赤金只怕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布依人算计着怎么堵上这厮的嘴巴,顺便给他一点教训,她差人调度兵马,将饭馆前前后后堵个滴水不漏,就等着那厮换地方造谣之际,便在四下无人时出手加以收拾。 果然过不多久,乌赤金与凉风便起身离去,布依人立刻以眼神指挥下属跟上,只要他们一落单,立刻上去便一顿胖揍。 第五十回。假戏真做之二 乌赤金与凉风、可人大摇大摆的走出饭馆,还没等布依人的人马赶上,便迅速的在饭馆对门又寻着一家客栈,毫不耽搁的在那客栈吆喝起来,自然又是立即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很快的便陆续开始与众人搭话,展开各种对乌赤金的讪骂,只不过当然又换了另一种说法。 布依人低声的问着自己身边的侍女:“子云,你觉得这两个家伙到底想干嘛” 子云同样气的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摆明是刻意造谣。你看他们刻意找茶馆、饭馆、客栈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晚上编造着各式各样不同的说法,就是要诋毁乌阁主。” “没错,这是有计划的造谣诋毁,我们不能任由那厮继续这么下去。看来,顾不得师父的阻止,我们得马上动手。”布依人异常冷静的说着,她知道一定有个不为人知的阴谋在对付乌赤金,她必须挺身而出,现在正是乌阁主需要自己的关键时刻。 “公主,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的指示。”子云望着身边随从传递过来的眼神,确定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便对布依人据以回报。 “那家伙身旁的年轻男子武功极高,妳让高副将率人将他团团围住,别让他有机会腾出手来捣乱便可。 都护卫的人跟我去擒拿那个中年瘦汉,要活口,我们得追查出他们的阴谋。”布依人颇有大将之风的指派调动,对布依人来说,他认为这场仗或许是她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一场仗。 “一旁的那个黄衣少女呢”子云提醒了布依人还漏了一个姑娘没顾及到。 “那不过就是个丫头,误不了事,这样吧,妳就带个人负责盯着她,别让她来误事,也别误伤了她。”布依人见可人不过是个单纯的邻家小女孩,一脸的稚气,虽然脸上有个杯口大的胎记,但双眼笑起来就像一弯明月,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这回乌赤金又换了一出自黑的剧本,他对着凉风说道:“你们都以为乐清秋是在黑山封印里让蓝衣军给杀的,那都是道听途说。我告诉你们,真正的凶手是乌赤金,否则凭乐清秋的身手,打不过也不至于跑不掉,就是因为乌赤金是自己人,乐清秋对他全无防备,这才着了乌赤金的道。” 凉风惊讶的问道:“乐清秋和乌赤金不是铁打的兄弟吗这可不能乱说!” “小老弟,人生该学的东西多了去,记着,天底下向来只有铁打的利益,哪有铁打的兄弟。”乌赤金极尽夸张的说着。 “此话何解”凉风紧接着问。 “你们说,乐清秋一死,五千东牙军要归谁统领” “目前看来,多半是笃敬。”凉风回答。 “那我再问你,大家都说待会乌赤金要来为福利生传令,就是笃敬升任擎天阁主的口喻。你们想想,眼下谁能证明这道口喻真是福利生所下还不是任由乌赤金说了算。 一旦乌赤金和笃敬连手将五千东牙军拿下,福利生还剩什么这时还不乖乖的将国主之位让出来。 现在懂了吧,小老弟,乌赤金第一步就是要除掉乐清秋这个绊脚石,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这个机会。”这个谣言,就连乌赤金自己都愈说愈想笑,就连一旁的凉风可人也几乎分不清真假,更别说一旁听热闹的群众了。 这回布依人没凑上前去偷听,她站在一旁的高位掌握乌赤金一行人的动向,就等着将这群四处恶意中伤乌赤金的团伙一举成擒。 等乌赤金一行人再度完美的诋毁完自己,正要风尘仆仆的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一跨出门,凉风就发现有几十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一行人。 紧跟在后的是乌赤金,老狐狸的他当然也发现被盯上了,不过他估摸着这群人不成气候,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毕竟自己在百寿国这么一闹,定有各路人马要来摸摸自己的底,有人会盯上自己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布依人毫不犹豫的下令动手。高副将领了二十余人将凉风团团围住,天罗地网般的纠缠住他,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出手相救乌赤金;另一方面,布依人则率都护卫等十数人将乌赤金团团围住,一切都如布依人行前所布置。 唯一失算的是布依人原本毫不在意的黄衣少女,这时却成为最棘手的麻烦,不管侍卫们如何变换阵型,黄衣少女都能阴魂不散的站在乌赤金的身前,这让布依人一时颇感意外。 高副将所领的二十余人虽然是从部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但在凉风面前显然分毫不起作用,凉风甚至还没真正出力就已经将众人点穴制服,随即微笑看着一旁的可人如何与众人周旋。 凉风如此高调行事倒不是他刻意炫耀,而是乌赤金早有吩咐让他尽量引起众人注目,只有成为目光的焦点,大家才会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多加注意。乌赤金这一番诋毁自己的言论已经引起多方侧目,此刻紧随其后的可不止布依人一行,只不过其他人的目的是一窥究竟,和布依人想一举成擒的目的截然不同。 凉风这么轻描淡写的出手,让一旁窥视的众人大开眼界,多数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战局瞬间就已经结束,二十几个大汉齐涮涮的僵在凉风的四周,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年轻男子。 另一方面,可人没选择像凉风在电光火石间便将众人放倒,而是甩动她那华丽绚烂的水袖,轻易将半个天空团团笼罩,从远处来看,可人就像一颗粉彩绣球在不停地旋转,将那十数人紧紧缠绕在她的绣球之中。 布依人无暇顾及高副将的战况,她正陷入黄衣少女的举手投足而束手无策,不论自己如何变招,黄衣少女的水袖就像是一双手掌无时无刻不捂在自己眼前,让自己对周遭处境一无所知,手上的长鞭自然更是毫无用武之地。 黄衣少女的招式尽管精妙,却并未显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虽然一众人被黄衣少女束缚的动弹不得,却让布依人总有个错觉,似乎只要再加把劲就能突破这堵袖墙。 布依人感觉对方并无恶意,心想,自己只是气急败坏的出手而或有破绽,因此急虽急,情绪上倒也不像一开始的烦躁,静下心来反而能逐渐的控制住局面,慢慢去观察敌我之间的互动关系。 布依人总算发现一旁的凉风早已停手歇兵,悠哉自在的看着自己与黄衣少女缠斗,而那个不断诋毁乌赤金的中年瘦汉,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站到那年轻男子身边有说有笑,这让自己一行人的以众凌寡显得更为狼狈。 再往一旁围观的人群中看去,只见一列百寿国的巡城卫兵正快步移动,看样子是着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这段时间,近百个使团与十数万联军齐聚百寿国,虽然只有部份高阶将领或礼宾官员才能自由进出王城,加总起来的数量却也极为庞大,因此维持必要的秩序是百寿国巡城的首要之务。 一名高头大马的卫兵队长二话不说的直接闯入布依人与黄衣少女之间,大声呼斥着双方停手,并命卫兵将所有人团团围住,问道:“你们是那一国的,有没有官方通牒” 高副将及都护卫纷纷从怀里取出通牒,证明自己一行人的合法通行,但乌赤金一行人却拿不出通牒,只好让卫兵捉拿带走。 一般而言,在百寿国王城行走必需持有官方通牒,但这段时间来自各国的宾客实在太多,根本无从落实要求,即便身无官方通牒,顶多也是逐出王城,不会太过为难。 乌赤金一行之所以被卫兵带走,系因公然在市集上斗殴,尤其适逢今晚各国代表齐聚于此,王城里的卫兵被要求对往来外国人士落实盘查。 乌赤金一行随着卫兵来到王城的一处偏僻官舍,并未受到什么为难,他们三人被留置在最角落的一间厢房,既没有木枷脚镣,也没有铁门铁窗,虚掩上门勉强算是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自由,并不是将他们当犯人处置。 卫兵队长临走前特地来吩咐看守的卫兵,说道:“晚上记得供餐,别给的太差,免得遇上硬茬反而给自己找上麻烦,等他们熄灯后,你们就去戍卫所那边支援,这里不用留人。” 卫兵疑惑的问道:“不用留人这里离…” 卫兵队长不耐烦的说道:“今晚外面很乱,戍卫所一定更乱,那里需要人手帮忙,你们愈快去愈好,我晚点会亲自坐镇这里。” 乌赤金伸了伸懒腰,对凉风及可人说:“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下。” 凉风不解的问:“现在还这么早,我们不用再多找几个地方去造谣吗” 乌赤金笑着说:“不用了,刚刚在街上被九公主当众围剿,又被百寿国卫兵捉拿留置,相信现在整个百寿国王城一定都在议论我们,这可比我们一个一个地方去搬弄是非要有效地多。 好好休息一下,熄灯后大家把容貌恢复一下,就可以出发去东牙国的营地了,等待会儿的大事一了,你们就偷偷溜去黑山封印准备破印。” 凉风疑惑的问:“不用跟在师兄身边吗” “等进了百寿国大狱,我就彻底安全了,你们就在外头办你们的事,等办完了,再回到大狱来找我。” 在赴会前,乌赤金还必须先到东牙军的营地去见笃敬,要安东牙军的心,就必须先安笃敬的心,他相信此刻的笃敬必是惶恐不安,毕竟东牙军正陷于极为艰难尴尬的处境,再加上之前自己跟他讲的那一番话,他必须先帮笃敬做好心理建设。 笃敬是个天生的军事将领,他有坚定的意志,单纯的信仰,对国家领袖的忠贞,对战友下属的义气,唯一缺乏的就是灵活多变的机智和长袖善舞的圆融,不过这也是笃敬最值得乐清秋与乌斥金信赖的地方。 乌赤金与凉风可人来到笃敬的营账旁,笃敬正与军师茂名就今晚的任何可能进行沙盘推演,军师茂名的机智百出向来为人所称道,不过也就是因为机关算尽,终究难成将帅之才,尤其此刻正值内奸叛徒风声鹤唳之际,乌赤金前晚在茂名面前的直言不讳,其实也担了很大的风险。 “想个办法先把军师给引出去,我要单独跟笃敬说话。”乌赤金低声对凉风说着,顺便也考考他的临场应变。 凉风向营账的左右瞧了一遍,低声响应乌赤金道:“周边防卫太森严,不如我凌空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昏睡一会儿就好了,这样可以吗” “简单、粗暴、有效,武功高真好,就依你吧。”乌赤金向来习惯以智取人,有时也会忘了这种最快的有效方法,这时心里暗自窃喜身边有凉风及可人帮忙还真是好事。 话才刚说完,就听到营账里发出“咕咚”的坠地声,想必是军师茂名已经着了凉风的道,乌赤金心里对他暗自称赞了一把,光是隔着营账这听音辨穴的功夫,只怕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学得来。 没等笃敬招呼下属前来照看军师茂名,乌赤金一行人已抢先一步踏进帐内,笃敬一见来人是乌赤金,赶忙迎上前去,说道:“乌……” 乌赤金做势阻止了笃敬的发声,随即说道:“知道你们是好兄弟,不过有些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乌阁主,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这段时间太煎熬了。” “我就是专程来帮你解惑的,你问吧,我尽量回答,不过时间不多了,你得挑要紧的事问。”乌赤金此行正是为了笃敬解惑而来 “这两天太多的传言,虽然东牙军弟兄们对乌阁主绝对是信任的,不过我还是得有套说法安抚大家,更何况接下来东牙军的转变那么大,我担心弟兄们很难适应。”笃敬焦虑的说。 “听仔细了,这些话只能自己放肚子里,谁都不能说。大多数的传言,明天天涯令主自会亲自向你澄清,所以这点你不用担心。” “明天”笃敬有点讶异这个时间来得这么快。 “没错,稍晚凉风可人就会想办法破解封印,你们马上就要预做准备,随时准备行动。 另外,眼下整个东牙国,除了天涯令主,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即便是国主,也可能为了掩人耳目而说假话,所以你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去注意所有人的每一句话。”乌赤金怕笃敬一时听不明白,是以一字一句都说的又慢又清楚。 “任何人”笃敬疑惑的问着。 “是的,整个东牙国已经被渗透得千疮百孔,所以前晚我才我告诉你不需要花精力去守它,实际上,东牙国算是已经被敌人攻破了,只是大家还没撕破脸,继续维持着假像而已。 所以,东牙军里难保没有敌人的渗入,你行事决断要多加小心,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即便是军师茂名也要有所保留,那天我太粗心,在他面前全盘对你们坦白。 之前我跟你传达的那些命令,就算哪天你发生不幸,也不需要交代任何人来继续这些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笃敬不可置信的问:“你是说茂名也是叛徒”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任何人都不能全然相信,你必须对每一个人都有所保留,就算茂名不是叛徒,但是他身边可能会有叛徒,这是防不胜防的,不如把所有人都当叛徒来提防,你就不用担心谁是叛徒了。”乌赤金解释着。 “我带兵领兵,您却要我防着所有弟兄”笃敬为难着说。 “过去做为副将,你可以单纯、直接,但作为主将,你得把算计、权谋放在第一位,尤其做为领导,你必须习惯孤独,学会与孤独共处,你的责任是要让东牙国度过难关,而不是与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乌赤金语重心长地说着。 笃敬看着乌赤金的眼神,想起这段时间他的一身毁誉,不由自主的问着:“乌阁主,你当了那么久的阁主,你很孤独吗” 乌赤金听了笃敬这问题,苦笑了几声,说道:“说实在话,我早就忘了孤独的感觉,如果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处于孤独中,你怎能感觉到什么时候是孤独呢” 乌赤金接着说道:“走吧,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烦恼孤独,我们现在连战斗的时间都不够用,就别浪费时间胡思乱想了。” 笃敬反复咀嚼着乌赤金的话,默默的跟着乌赤金的脚步,准备陪乌赤金一起去面对下一个战场,对手是万山联军。 第五十一回。滔天大罪 随着各种谣言缠身,今夜的乌赤金注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争相目睹乌赤金的人潮果然如预料之中的踊跃,整个东牙军营地挤的是万头钻动,水泄不通。 他们或许因为少主此刻仍被困在东牙国里,或许因万山联军而彼此休戚与共,或许只是对这几天八卦谣传的好奇,总之,他们期待着今晚的乌赤金能稍解大家这些日子的不安与疑惑。 尽管乌赤金早已身经百战,见识过无数大小场面,但是看到眼下这个盛况,乌赤金也不免大感诧异,即便是自己过去最是呼风唤雨的时候,也不曾享有这么多目光的关注。 乌赤金来到校场前,面对着数千名东牙山将士的殷殷期盼,他清了清喉咙,气运丹田,将他准备好的说词清楚传送到东牙军的耳里,当然也包括围绕在周边凑热闹的万山群众。 “乌赤金奉东牙国国主之命,传令擎天阁副将笃敬即刻接任擎天阁主之位,统率东牙国全军。 此外,国主也特别问候各位,大家辛苦了,待凯旋归国,国主必与大家大醉三日,慰劳大家的辛苦。” 五千东牙军虽非隶属乌赤金麾下,但向来对乌赤金敬若神明,更对乌赤金的忠诚深信不疑,尽管部分东牙军近来受各种流言所困惑,但此刻听到乌赤金带来国主的谕令,多日来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此时更是军心振奋、士气高昂。 乌赤金接着又说道:“国主另有旨谕,为了嘉勉大家的付出,特授权笃阁主对麾下所有弟兄论功行赏,凡有所荐,莫有不允。” 东牙国过去从无兵灾,不易立下战功,此时听闻国主让笃敬自行论功行赏,而且只准不驳,五千东牙军更是欢声雷动,祝颂国主之声响彻云霄,气势更胜十七万万山联军。 乌赤金正准备再对大家勉励几句话时,远处角落突然有人大声问道:“乌阁主,就凭着你一张嘴,不但封了笃敬擎天阁主之位,又允了五千东牙军的加官晋爵,这未免太过让人难以置信吧。” 此话一出,万山诸国多人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整个东牙国营区突然似有数千人一起质疑起乌赤金。 笃敬闻言站了出来说道:“诸位朋友,大家前来共襄盛举,笃敬代表东牙国欢迎各位,招待不周,还请诸位海涵。乌阁主前来传令乃是奉东牙国主之命,所言所述也只关乎五千东牙军,但请各位莫要干扰。” 刚刚那发言之人此刻更向前一步,说道:“笃将军,难道你没听到近日诸多传言,乐阁主就是死在乌赤金的手里,这样的人来代替福利生国主传令,你不但不辨真伪,更不思为长官报仇,反而二话不说就欣然接受这来历不明的晋升” 笃敬笑着说道:“百足国铁大人,你都说了这是传言,既是传言,自不可信,更何况东牙国自有自己的辨识真伪之道,这就不烦各位操心了。” 这个开口之人便是百足国礼宾官员铁忠道,是百足国国主极为倚重信赖的重臣。 “笃将军,此话差矣。所谓空穴不来风,关于乌阁主的所作所为,外头传的沸沸汤汤,难道你一点都不起疑吗就算你不起疑,难道五千东牙军也都对此置若罔闻吗 一个可能杀了贵国主帅的人,一个可能架空贵国国主的人,一个可能通敌叛国、甚至是篡夺大位的人,他说受命前来传令,你就信了这可着实令人匪夷所思。”铁忠道继续说着。 “铁大人,这没根没据的话,怎么能随意拿来诬陷他人,铁大人身为一国使臣,言行自当代表贵国立场,请铁大人自制。”笃敬对铁忠道所言颇有不满,因此讲了重话。 此时又一人站出,原来便是乌赤金今天在饭馆遇到的冷川国周通海,他说道:“要说根据,就先让乌赤金拿出受命于福利生国主的根据,不能只凭笃将军一句自有辨识之道来搪塞。如今东牙国统领万山盟军,东牙军的统帅关系到各国少主的安危及十七万联军的未来,我们可不能置身事外。” 东牙国向来和万山诸国休戚与共,联军之事更是事关重大,周通海的这般说法,自然早在乌赤金的预料之中,是以早有准备让笃敬得以应对。 笃敬听周通海所言,立刻接着对众人说道:“周大人与在场各国贵客,接下来这几句话,原本是要等乌阁主传令一事结束后,再一并对各位说明,既然冷川国周大人此时提起,我这就先转述敝国国主所示。 国主指示,万山联军是为了驰援各国王储而来,一切当以万山诸国为重,如果任何友邦有意统领联军,这当然也包括百足国,只要大家同意,东牙国完全尊重各国的意见,愿意让贤。” 周通海毫不迟疑的说道:“让不让贤那是后话,诸国联军是应东牙国号召才聚集于此,诸国王储此刻更是受困于东牙国里,东牙国此刻说要让贤,这是要半途撂挑子吗” 乌赤金担心笃敬应付不了这个能言善道的周通海,立即接着说:“周先生这是刻意在往东牙国脸上抹黑。东牙国对统帅联军一事本就责无旁贷,国主对此更是念兹在兹,但是国主也说了,这虽是责任,却也绝不恋栈,如果万山诸国有更好的主帅人选,东牙国身为万山诸国一员,绝对支持大家的决定。 当然,如果大家还是支持东牙国,相信东牙国主的判断与决策,就请大家尊重东牙国的决定。更何况东牙国任命擎天阁主一事,本属东牙国内政,而联军主帅也不必然就是擎天阁主,各位尽可另推贤能。 乌赤金在此再次强调,东牙国之事就该由敝国国主说了算,别说以周大人的身份无法代表贵国拓跋国主,即便是拓跋国主在此,也无法代表万山诸国,即便是万山诸国,也管不得东牙国的家事,请周大人自重,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也失了贵国的身份。” “今日之事,恐怕不是你们说了算。万山诸国本就认乐清秋是东牙军的统帅,自然也认他是十七万联军的统帅,今天统帅被刺,万山联军就有权利追拿凶手。 眼下就你乌赤金的嫌疑是最大的,如果东牙军还要帮乌赤金掩饰,甚至是曲意唱和,将万山诸国当成傻子愚弄,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此时开口的是鲲鹏国的礼宾官员桑加木。 面对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连般质疑,看来这次对乌赤金的重点攻击是有计划的连环套路,正好也符合乌赤金的布局设计,因此立刻接下桑加木的质问,回道:“看你的服色当是鲲鹏国的二级礼宾官员,恕乌赤金年纪大了,竟不记得你的大名,这里先告罪了。你刚刚说我的嫌疑是最大的,不妨多解释一下为何我的嫌疑最大,不能光是空口无凭。” “好,我就让你百口莫辩。首先,大家都知道乐阁主是死在黑山封印里,这些日子以来,只有你曾经上上下下黑山封印,除了你,我还没听说有谁能自由进出黑山封印,为什么你多次进出黑山封印却能毫发无伤乐清秋的武功可远胜于你,连他都命丧黑山封印,为何独独就你能全身而退 另外,乐清秋一死,你就立即假传口谕,封笃敬为东牙军统帅,这件事为何这么赶巧难道笃敬就是你安插在乐清秋身边的人,现在扶笃敬上位,东牙阁三阁你就独占两阁,架空福利生国主指日可待。” 乌赤金听此人捏造谎言的逻辑清晰,面面周到,这等心思几乎可断定他是敌人的团伙,只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急于对自己下手,急躁到这么轻易便露出马脚。但是此刻乌赤金还不急着收网,这或许不是今晚最大的一条鱼,他可以再等上一等。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得质疑你一下了,依我的判断,阁下才是谋杀乐阁主的主嫌。你说,为什么你要杀了乐阁主”乌赤金虽不急于收网,但却有心逗弄他一下,看看大鱼会不会因而跳出来。 乌赤金接着说道:“我还是问清楚点,你才知道我在问什么。首先,为什么你会知道乐阁主是死在黑山封印里既然你说没有任何人能自由进出黑山封印,你又是怎么知道封印里发生的事除非当时你就在封印里或者,你在封印里的同伙告诉你的 如果你只是猜测,那当然另当别论。若不是猜测,什么理由你要栽赃我能进出黑山封印是你亲眼看到我进出黑山封印了还是亲眼看到我杀了乐阁主阁下之所以急着冤枉我,是因为凶手就是你,你必须赶快找个替死鬼,否则你洗刷不掉嫌疑,我现在是不是说中了你的心思 不过我瞧你的样子肯定不是乐阁主的对手,多半只是他们的爪牙,就是专门打下手放烟雾弹的。说吧,你的同伙是谁为什么要杀害乐阁主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的万山诸国少主” 桑加木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对乌赤金一连串的质问毫不理会,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乌阁主能言善辩,天下周知,但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单凭你的巧舌如簧就这么蒙混过去,难道这里这么多人都质疑你,你也依样画胡芦,反过来怀疑所有人吗” “心存怀疑跟刻意造谣栽赃可不是一件事。在场的多数朋友只是受谣言所惑,想来一探究竟罢了,但阁下可不一样,阁下是有意的罗织谎言、入人于罪,既有这等动机,乌赤金不怀疑你要怀疑谁 你还是先把我刚刚对你的质疑说清楚吧,毕竟阁下牵扯的是乐阁主的命案,还有五条诸国王储的人命,你若讲不清楚,别说乌赤金无法搭理你,在场五千东牙军也饶不过你,更别说那十七万盟军。” 乌赤金这话一说罢,五千东牙军立刻手握刀柄,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个可能杀害乐阁主的嫌犯碎尸万段,纷纷指着桑加木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乐阁主是死在黑山封印里,你是亲眼看到,或者你就是凶手” 桑加木原来对乌赤金可能的反应做了无数次的演练,心里早已准备了几十套剧本来对付乌赤金,但剧本里只有乌赤金受众人质疑时该如何落井下石,哪知这时竟会有这么多人同声对自己质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对付。 此时乌赤金接着又说道:“对了,麻烦你也说明一下,你现在讲的话是代表火麒麟国主还是星月王子。若是代表他们,麻烦递送正式国书来东牙国,敝国国主与疏礼阁将会正式回复,若只是代表你个人的意见,我想,在场的朋友们大概没人有兴趣听。” 桑加木没想到乌赤金会以如此方法回应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有效回击,一旁的五兽国副将沙留难立即接着说道:“乌阁主是否杀了乐清秋,或是乌阁主是否架空要挟福利生,这都是东牙国的家务事,自有东牙国去找乌阁主分说清楚。我想问的是,刚刚乌阁主提到东牙国有意不做这万山联军的统领,此事是否属实” 乌赤金一看发言者,原来是五兽国的武将,自己向来熟悉万山文官,对武将所知较少,一时无法判断此人来意,是以说道:“国主确有此意,联军之事,万山诸国皆足以任之,只要大家同意,东牙国乐于让贤。” “大家同意是怎么个同意法”沙留难继续问道。 “大家同意自然就是万山诸国说了算,乌赤金在此……”话没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步伐声,为首的一人对着乌赤金大喊着:“捉拿凶手东牙国乌赤金!捉拿凶手东牙国乌赤金!” 转眼间,只见数百名百寿国禁军冲进东牙国营地直趋乌赤金,东牙军一时不知来者何意,但此刻正面临同仇敌忾之时,五千东牙军立刻起身站在乌赤金身前,双方一时剑拔弩张,眼看一场激战在所难免。 为首的百寿国禁军队长浮令山喝道:“乌赤金涉嫌杀害百寿国国主,请东牙军切勿包庇,让他随我等归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哗然,百寿国向与东牙国交好,百寿国六合国主更与乌赤金私交甚笃,怎么此刻会发生乌赤金杀了百寿国主的事呢 笃敬立即迎上前去问个分明,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乌阁主怎么就杀了贵国国主” 浮令山朗声说道:“笃将军,刚刚宫里传来消息,乌赤金刺杀国主逃逸,命我们立即捉拿乌赤金到案。为了贵我两国的交谊,请将军不要包庇,将他交与我们处理!” 笃敬回头看了一眼乌赤金,问道:“乌阁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你得问他们,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乌赤金双手一摊,佯作无辜的说着。 浮令山接着说道:“宫里刚刚传出国主用完晚膳后,刺客潜入对国主行刺。临死前,国主亲手以自己的鲜血留下行凶者的名字,就是乌赤金这三字。” “贵国国主驾崩了”笃敬急着问道。 “是的。”浮令山沮丧的说。 在场所有人于是开始议论纷纷,有些人说乌赤金也忒胆大,竟敢在十七万联军面前刺杀百寿国国主;有些人说乌赤金忘恩负义,东牙国逢此大难,只有百寿国挺身相助收容五千东牙军;也有人说就算六合国主留下乌赤金三个字,也不代表凶手就是乌赤金;当然更有人说乌赤金一边背叛东牙国主,一边刺杀百寿国主,看来这厮是起了一统万山诸国的野心。 笃敬更是对乌赤金刺杀百寿国主这个讲法不以为然。首先是刚刚乌赤金一路都与自己在一起,怎么可能分身去行刺百寿国主;另外是单凭乌赤金的武功,绝对是无法突破百寿国的王宫护卫去刺杀百寿国主。 但是眼前这个煞有其事的指证,只怕自己也难以为乌赤金分辨,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只能顶着众怒,以五千东牙军突围让乌赤金得以脱身,日后再找机会澄清真相。 此刻笃敬突然想起乌赤金日前对自己所提,四月初一以后,乌赤金将被下令通敌叛国,要是把这两件事串在一起,该不会就是个连环计谋,若真是如此,这个局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多了。 此刻百寿国对乌赤金的指控,只怕也是这连环套的一环,在自己一切状况都还摸不清的情况下,是否该擅自插手干预呢 尤其之前乌赤金对此事只字未提,到底是乌赤金也一无所知,还是这件事本就是乌赤金的设计,压根与自己无关,自己坐壁上观即可呢尤其乌赤金刚刚还特地交代现在的首要之务就是保全东牙军,此时贸然出手,是否会陷东牙军于险地 就在笃敬犹豫不决时,浮令山又高声说道:“为免引发两国冲突,请笃将军先把人交出来,我们绝不会冤枉乌赤金,浮令山以信誉担保。”浮令山话一说完,百寿国禁军就一步一步的挤进东牙军阵地。 乌赤金眼看一切都如自己所预期,看来已到了最后收官的时刻,他必须掌握这最后的时机,帮笃敬找出可能潜伏在东牙军中的叛徒。再不多久,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便将正式展开,乌赤金将被迫远离东牙军,远离大家的视线,如果东牙军内真有叛徒渗入,笃敬就只能独自去面对了。 眼看百寿国禁军步步逼近,乌赤金的时间更是所剩无几,五千东牙军此刻都在等着笃敬的指示,到底是战是让 浮令山更是无惧眼前东牙军筑起的人墙,一人单枪匹马穿过东牙军,一柄单刀几乎便要搭在乌赤金的颈上。 此刻笃敬手上的长剑架住了浮令山的单刀,低声对浮令山说道:“先容我跟乌阁主说句话。” 浮令山见笃敬这般态势,心知笃敬若真不肯让自己拿人,自己这几百禁军当不是五千东牙军的对手,不如先卖个面子给笃敬,就算笃敬事后反悔,自己在万山诸国面前也站得住脚。 浮令山于是说道:“行,我信你笃阁主,就让你们把话交代清楚。” 帮笃敬揪出东牙军里的叛徒,事关接下来五千东牙军的保全之计,笃敬这一席话,又帮乌赤金争取到一点时间,乌赤金一方面迎向笃敬身边低声讲话,一方面睁大眼睛继续搜寻那些露出破绽的眼睛。 乌赤金认为,此时正常的全体东牙军应该是陷入疑惑、不安与愤怒的情绪中,尤其当浮令山穿过众人要将自己拿下时,这不但是对乌赤金的侮辱,更是对东牙国的侮辱,所有东牙军的视线都应该聚焦在浮令山、笃敬及自己身上,除非他正在等着别人给他的发号施令。 就在乌赤金竭尽全力的快速解读五千东牙军的眼神信息时,笃敬凑在乌赤金耳边问道:“阁主是跟他们走,还是让我护送您突围” 乌赤金同时也立即低声回应道:“多跟我说两句话,说啥都好,待会让我跟他们走就行了。” 就这几句话之间,乌赤金已经成功的对上了几双让自己不解的双眼,虽然还不能确定这几双眼睛是否就是叛徒,但是乌赤金已将这几双眼睛牢牢地记在脑里,日后再一一盘查不迟。 乌赤金于是低声对笃敬说着:“铁甲队几个靠近篝火的弟兄,他们的眼神一直不断的同时望向西南一隅,似是在等待什么,而且众人皆手握刀柄,就像随时领命待发。 大雁队排头那个胖子不断与身边冷川国使臣交头接耳,千万提防。还有…” 笃敬虽然觉得乌赤金这话说得突兀,但此刻还能让乌赤金如此惦记绝非小事,尤其此刻兵荒马乱,由不得自己问个清楚,只能先牢记于心,事后再与军师茂名推敲。 当笃敬视线随着乌赤金所指的地方望去,只见西南隅尽是是密密麻麻的成群东牙将士,匆匆一眼完全看不出任何异状,等他要回头再对乌赤金询问时,却已然不见乌赤金的身影。 此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挡在乌赤金与笃敬之间,这个身影足足比堪称高挑的乌赤金还高上一个头,竟将乌赤金的身影遮挡的不见半分。 笃敬可以判断出乌赤金与那个高大身影正在对话,一时竟想不起这般高大的身影是如何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只是看来对乌赤金并无恶意,笃敬也不好打断他们对话。 但是一旁等着捉拿乌赤金的浮令山可不这么想,一个如此高大的身影竟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弑君凶手的身边,又与乌赤金如此明目张胆的交头接耳,若不立即采取行动,只怕下一步,他就会携着乌赤金远走高飞。 浮令山领着众士兵快步靠近乌赤金以及那个高大身影,高举着佩刀一起指向两人的前胸与背心。 只见那高大身影身披盖头大氅,一时也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只能依稀看出他的一脸胡子,和一双超乎想象的大手。 高大身影对持刀逼近的众士兵完全不屑一顾,自顾自的专注与乌赤金对话,过程中,只看见乌赤金偶尔简短回应了几句,除此之外,几乎都是那高大身影一个人在讲话。 就在百寿国禁军的刀尖要触及那高大身影的同时,那高大身影突然如一阵旋风般的呼啸而起,只见跃起的脚尖在一名士兵的刀锋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纸鹞般的随风扬起,转眼已身在数十丈外,再要定神一看,已经完全不见身影。 这神乎其技的轻身功夫,让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毕竟都是习武之人,亲眼见到这般令人叹为观止的纵身功夫,除了瞋目结舌,似乎也难有其他反应。 浮令山很快的回过神来,此刻的他重责在身,只能暗自庆幸这厮原来不是来搭救乌赤金的同伙,否则就凭这身轻功,只怕自己真得在一万多人面前丢大脸了。 浮令山一个箭步,立即搭上乌赤金的右膀,低声说道:“乌阁主,得罪了。咱们礼尚往来,我不上你刑具,你也别动其他心思,你的双手搭着我的肩,慢慢走出去,我图个心安,你换得面子,这就随我走吧。” 乌赤金微笑道:“乌某承情了,咱们走吧。” 乌赤金一边随着浮令山离开东牙军营地,一面回头对笃敬与可人致意,示意他们放心,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无需为他担忧。 在场的众人没想到今晚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画下据点,那些对乌赤金不怀好意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乌赤金被百寿国禁军带走,毕竟乌赤金所犯下的罪名太大,没人能对百寿国的捕拿有半句微词,更何况从头到尾,乌赤金对此没有半句辩解。 在场五千东牙军更是尴尬的五味杂陈,身为堂堂东牙军,眼见自己的疏礼阁主被指控弑人国主,并被捉拿问罪,自己却只能待在一旁干瞪眼,这无异是当众给甩了一大耳刮子。 这当然还包括了为数不少赶来看热闹的闲人,就在他们眼看这号称万山第一智者的乌赤金快被逼到走投无路时,剧情居然峰回路转,落幕在所有人都臆想不到的章节。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一直对乌赤金紧追不舍的多宝国九公主布依人。对布依人来说,别说是乌赤金行刺百寿国主,就连之前所有对乌赤金的指控,布依人也不认为有任何一项是真实的。 她甚至盘算着一旦乌赤金身陷重围,就率人杀将进去,护送乌赤金冲出人群,只是最后这匪夷所思的情节,让布依人只能呆立在现场,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呆立在现场的不只是万山诸国众人,更有潜伏其中,随时准备对乌赤金下手的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只是这一段峰回路转,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这让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赤金被浮令山给带离现场,一场大戏便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落幕。 第五十二回。六和国主 拿住乌赤金的浮令山,片刻也不敢耽搁,他知道自己此刻捉绑之人可是名满天下的乌赤金,眼下不但是百寿国的要犯,也极有可能是东牙国的叛徒,更别说是万山诸国千夫所指的罪人。 想对乌赤金染指之人只怕比百寿国全国百姓还多,任何耽搁或闪失都能给自己带来难以想象的麻烦,所幸在百寿国禁军一路的层层护卫下,乌赤金毫发无伤的被送进百寿国天牢之中。 虽说是天牢,没有上头的特殊吩咐,狱卒们倒也不敢对乌赤金过于无礼,毕竟万山第一智者的名头响亮,狱卒们姑且照章办事,并没什么特别为难乌赤金的地方。 乌赤金此刻在牢中坐定,身后贴着墙壁,缓缓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好好的先睡上一觉。这些日子四处折腾,身旁有凉风与可人自是安全无虞,但总是无法好好安睡,此刻身陷百寿国天牢,四下寂静无人,心情反而能落个轻松,眼皮自然就沉重了起来。 尽管如此,乌赤金的警戒倒也不曾松懈,一个简单的结印也能发挥警卫的作用,乌赤金于是敞开胸怀舒舒服服的睡上半晌。 这等轻松的时光没能持续多久,自远而近的脚步声很快就从牢房的通道传了过来,来人的动静立即让刚刚的结印提醒乌赤金该提上神了。 那脚步声虽是清晰,却没引起乌赤金太大的兴趣,让乌赤金眼睛为之一亮的是那股扑鼻的酒香。 乌赤金并非贪杯之人,但身为东牙国疏礼阁主多年,见识过无数珍稀好酒,却无一比得上此刻萦绕在狱间的这股酒香,它不但让沉积多日的疲惫烟消云散,更让身处囚境的狼狈不堪抛到九霄云外。 乌赤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对着牢房外朗声说道:“这等佳酿,若是乌赤金最后的一杯断魂酒,这辈子倒也值得。” 乌赤金这话虽未用上内力,但随着曲折蜿蜒的牢房通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音缭绕,倒也能烘托出乌赤金对这杯酒的激赏。 不一会,不远处也传来的阵阵的回音,俨然是和着脚步声和酒香而来,说道:“恭迎万山第一智者大驾光临,虽说良月佳人相伴或有不便,但是美酒挚友总少不了。” 乌赤金一听这话,知道今晚要见的正主到了,随即稍事整肃衣冠,恭敬地站在牢门前恭候来人的大驾。 转瞬间,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黑色披风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牢门外,他的笑容可掬,一手执壶,一手捧杯,晃悠晃悠的站在乌赤金的眼前,两人透过牢门上的小窗相互凝视。 一时间,乌赤金望着那名男子,那名男子也望着乌赤金,两人竟像木刻雕像一样动也不动,好像各自都有着千言万语,又好像彼此一句话都不用说出口。 牢房外那男子突然说道:“你没见我双手都不得空,怎么还不开门让我进去难道你闻这酒香,闻得还不够馋吗” 乌赤金哭笑不得的回道:“我不过是个阶下囚,身处天牢之中,怎有能耐打开牢门迎客呢” 那男子道:“是吗堂堂万山第一智者,这等贵客求都求不到,又有谁敢将这牢门上锁咱们不过是迫于无奈,换个地方酒叙罢了。” 说着说着,那男子便一脚将那牢门踢开,原来那牢门竟是虚掩而已,并未真的上锁,也不是真将乌赤金囚禁于此。 乌赤金待那中年男子走入牢房,先是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一个大礼,说到:“东牙国疏礼阁主乌赤金,拜见六合国主。” 紧接着乌赤金又热络而亲切的喊了一声:“堂表叔,好久不见,瞧着愈发清朗了。” 原来这手持美酒前来会见乌赤金的人,正是不久前传出被乌赤金刺杀身亡的百寿国六合国主。他的身份不单是百寿国主,更是福利生与乌赤金的远房亲戚,虽然他与福利生、乌赤金的年纪相差无几,但在论辈排序上,却是足足高出他们一个辈份。 六合国主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俩看我日子过得舒坦,估计是不乐意了,这才想方设法的算计到我头上,最狠的是干脆一刀把我杀了,让我下半辈子没得好吃好睡,是吧” 乌赤金知道这堂表叔向来爱开玩笑,虽说是一国之主,又是远房长辈,但为人处世向来随意和善,甚至有点疯癫任性。 乌赤金于是回应道:“侄儿哪敢。现在百寿国发下海捕公文,要捉拿的杀人要犯可是侄儿我,尤其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那才真是没个好吃好睡。” 六合国主一听也觉得有理,笑着说道:“也是。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们一道天涯令下来,我这好好的清闲国主也当不成了,只能陪你们兄弟俩一起当上亡命之徒。” 原来数百年前东牙国祖辈便未雨绸缪,担心王室若有一天遭遇变故,为保全命脉并能延续守护东牙山的重责大任,便从王族中分出一系支脉,在东牙山下另建百寿国,成为东牙国的兄弟之邦。 另约定若东牙国发生不可控制的情况时,东牙国主得启动天涯任务,将天涯令交给百寿国主,由百寿国主在外组织流亡政府,同样以复国护山为己任。 这个约定是东牙国王族数百年前的规定,也是东牙国与百寿国两国王室间的共同默契,百寿国主届时无论谁何,皆必须接令承担。 长年以来,东牙国与百寿国形影相依,唇亡齿寒,若东牙国遭遇不测,百寿国自是难以独善其身,若是东牙国有难,百寿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此次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避免行迹败露,接到天涯令的六合国主,必须立即设计“驾崩”的套路以方便隐藏身份去接任天涯令主,有效组织以复国护山为目标的流亡政府。 此刻的六合国主,不但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为乌赤金的刀下亡魂,能够名正言顺的不再现身世人眼前;与此同时,也借机将乌赤金囚入百寿国天牢,配合四月初一东牙国将对乌赤金发出的海捕公文,提供乌赤金接下来亡命天涯的必要条件,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消失在天下人的眼里。 “侄子们办事不力,接下来得让您受累了。”乌赤金尴尬的说道。 “累是一定要累的,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彼此好分的。我那小侄子眼下还好吧”原来依照东牙国王族的辈份算起,福利生算是六合国主的远房侄子,这么称呼福利生,显然是刻意以家人的身份来看待福利生,无意以启动天涯计划后的君臣身份来对待。 “一切都好,就是必须与身边的叛徒虚以委蛇,心里很不痛快。”乌赤金无奈的说着。 “既有五千东牙军随时待命,又有你帷幄运筹,怎么不一举将叛徒拿下了事,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启动天涯计划呢”六合国主不解的问。 “堂表叔有所不知,这些潜伏在东牙国内的叛徒不过是对方的棋子,他们在整个万山诸国布下了天罗地网,光是清除掉东牙国那些叛徒完全无济于事,只有让那幕后黑手继续透过这些叛徒来逞其诡计,我们才有机会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乌赤金仔细的解释。 “现在还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六合国主问道。 “一无所知。他们隐藏的非常深,而且对我们知之甚稔,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都了如指掌,这让我们非常被动。”乌赤金干涩的说着。 “这一应细节,随后要好好说与我了解,我才好知道如何因应。现在,先告诉我立刻要做的事,让我能尽快上手。” “国主已经指示将以他的名义发出禅位宣告,将国主之位交给手持天涯令者,这份国书已经准备妥善,就等下月初一送达万山诸国。而天涯令主,也就是堂表叔您,当天将在笃敬的伴随下,在百寿国宣布接任东牙国新主。 除了要委曲您未来受累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委曲,就是接下来您只能以面具示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您原来的身份。乌赤金一边为难的说着,一边将天涯令交给六合国主。 “哈哈,关于这点,我心里早有准备,老祖宗开的这玩笑,几百年历经这么多代人,没想到竟让我给撞上了。”六合国主自我调侃的说着。 “老祖宗这么设计是有道理的。既然这些叛徒能让原来的国主陷入瘫痪,当然也能让新的国主瘫痪,只有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敌人才无从对付,更重要的是别让百寿国卷入这场纷争。”乌赤金解释着。 “这道理我知道,就是不能以真面目见人,心里头不是滋味。”六合国主无奈的说着。 乌赤金闻言立刻跪了下去,说道:“乌赤金无能,让两位国主受累,乌赤金发誓必以最快的时间歼灭贼人,还两位国主的尊严与自在。” 六合国主立刻扶起了乌赤金,温言道:“你别这样,我不过就是爱开开玩笑,发发牢骚,没什么恶意。咱们都是一家人,别为了这事生份了,更何况这甩手国主我也当腻了,有点刺激的事干,正求之不得呢。” 六合国主接着又道:“你再继续说说,接着我还该干些什么” “接下来几天,新任擎天阁主笃敬会向您呈报五千东牙军的现况,以及未来五千东牙军将如何隐藏。五千东牙军是东牙国复国的根本,我们必须好好保全他们,一旦未来敌人的主力浮上了台面,我们才有与之一博的本钱。”乌赤金说道。 “笃敬,这人可信吗”六合国主问道。 “可信。这些年来,东牙军除了不幸身故的乐阁主外,我以为就数笃敬最值得信任,您有任何想法,可尽管对他说,至于其他人,就等堂表叔上手后再自行斟酌。” “好,眼下有你跟笃敬就够了。”六合国主给自己打了个圆场。 “乌赤金当然会为您效力。不过,下月初一在您接任东牙国新主后,第一个颁布的命令就是通缉我这个通敌叛国又行刺友邦国主的逆贼,而且要透过万山诸国的联合追捕,将我逼到绝境,让我只能在这世上销声匿迹,最好让天下人忘了这号人物。” “这个设计我知道,但是你得把为什这么做的原因,清楚地告诉我,我才知道下手的分寸。”六合国主问道。 “东牙国的两只巨钳就属东牙军与乌赤金。我们现在的策略就是把这两支钳子藏起来,一方面让对方找不到目标可以对付东牙国,另一方面让对方永远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眼下东牙军就交到堂表叔的手里,请堂表叔保全东牙国这最后的命脉,而侄儿则会忽明忽暗的与对方周旋纠缠,让他们时刻不得安宁。 简单的说,就是由我去为东牙军打前锋,等到敌人精疲力尽了,东牙军再负责最后致命的一击。” “同意,这是好方法,一边是神出鬼没的乌赤金,一边是虎视眈眈的东牙军,这些就足够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了,告诉我接下来东牙军该怎么跟你配合”六合国主点着头说。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有了腹案。接下来我的行动将完全脱离国主与东牙军,一来是东牙军里或有敌人潜伏,这潜伏的层次无从而知,我必须远离东牙军的运作,让敌人没有机会掌握我的行踪,同理,这也包括了六合国主您身边的人。 二来是我所布下的局,步步都是险棋,不能因为我的险着反而影响了您这边的运作以及东牙军的保全,因此,我这边的行动最好与您们完全脱钩。” 六合国主闭上了眼,沉思了好一会儿,神色若有所思,接着慢慢说出:“你想以身试险,既然如此,你身边都些什么人能帮你” “暂时不需要,我做事一向独来独往,这回已经特别从山上带着两位师弟师妹同行,足够了。”乌赤金轻描淡写的说着。 “总之,为了大家的绝对安全,你会自己单兵作战。但是你要记着,如果你需要任何协助,随时让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六合国主知道乌赤金是个不易说服的人,此刻更不需要与他做无谓的争辩,只是六合国主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助乌赤金一臂之力。 乌赤金回应说道:“未来当然需要堂表叔的支持,只是目前还没有任何眉目,谈不上需要什么支持。” “还有什么是我特别要注意的”六合国主继续问。 “您接任天涯令主后,要立刻给福利生国主一个明确的身份,让他能继续在东牙国与敌人周旋,否则他的身份将比一个普通百姓更没地位。 您给他的这个身份,虽然不再是国主,却仍然要足以统御丰足、疏礼两阁,让潜伏在东牙国的内奸在形式上仍受制于他。”乌赤金说着。 “那该是怎样的身份呢”六合国主问道。 “这部份是您的圣心独裁,乌赤金不敢僭越。天涯任务一旦启动,您就是真正握有实权的东牙国主,您的一纸命令,东牙国上下都必须照办,就看您怎么下这道旨意。”乌赤金说着。 “好,我懂了。”六合国主接着又问道:“接下来,你估计是浪迹天涯去了,我想找你的时候,该怎么找你” “我在笃敬那边留有暗桩,堂表叔想找我,交代笃敬一声即可。等过些时日,您这边安排妥当后,我们可以再重设暗桩。” 六和国主点了点头,尽管总觉得不是那么踏实,但是自己尚未进入状况,一时也不好坚持什么。 乌赤金接着又说:“待会侄儿在此还有个贵客来访,如果堂表叔不急着走,不妨一起留下来,这位贵宾一定让堂表哥喜出望外。” 六合国主笑着说道:“乌赤金不愧是乌赤金,竟然把百寿国天牢当自家客厅拿来会客,而且约完一个又一个,现在居然还约我这个主人来当陪客 我在这座大牢可是布下了重重封印与结界,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的贵宾怎么来拜访你来,我先陪你喝酒。” 第五十三回。开容山主 黑山封印里火光冲天,雷娘子与百草回生跪在火堆前目睹荒野重的遗体火化,亲自送这数十年来对自己如君如父的老人最后一程。 荒野重的一生无疑是个悲剧,打从八岁因家国峰火而流离失所,十一、二岁更因败战而致重残,身为流亡少主的他,承受着来自各方的背叛与讥讽,沉重的压力未曾间断的加诸在这个少年身上。 如果他的个性不是那么坚毅,如果他的才华不是那么卓越,如果他受的痛苦不是那么惨绝,如果满朝遗臣不是那么赤胆忠贞,或许,他的人生还会有点欢乐幸福。 但是人生没给荒野重别的选择,他自己也没给自己其他的机会。如果他选择做一个平民百姓,以他的聪明才智,必是巨商富贾一世荣华富贵;如果他选择做一个江湖任侠,以他的天资颖悟,也必是威名远播的一代宗师。 即便只是单纯的复国建国,或许数十年前这个目标亦早已实现,但是他决定为过去付出生命代价的臣民报仇雪恨,所以他选择对东牙山发动报复。 除此之外,因为遭遇到万山诸国的背叛与万水诸国的灭国,基于报复与补偿心理,他还想要一统天下,这两者都不是一般的目标,因此,荒野重的一生注定只能在仇恨与无数的算计中度过。 然而,即便荒野重穷一生之力,也没能在他有生之年得偿所愿。三十年前,在一番卧薪尝胆后,一切就绪的正准备对东牙国大动干戈时,遇上了不世出的天才乌赤金。 意气风发的少年乌赤金,将东牙国打造成一座刀枪不入的铁桶,双方甚至从未有过交锋,荒野重便自忖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愿赌上数十年来默默积累的耕耘成果,只好再花三十年的生聚教训来换取制敌之道。 为了等到那一天,荒野重无所不用其极的延续自己的生命,在他生命的最后三十年,他精心安排赤烟七子的老五雷娘子潜心修仙悟道,栽培老六百草回生专研药石医道,就是希望能帮自己益寿延年,活到毕竟其功的那一天。 对荒野重的一生悲剧来说,既残且缺的生理缺陷与压抑沉郁的心理仇恨,让他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漫长而煎熬,他从不贪恋活在世上的每一天,但是为了等到东牙山的倾覆,他愿意让这样的痛苦无限延长。 尽管雷娘子与百草回生极尽洪荒之力,让身心几近支离破碎的荒野重活到九十余岁,终究还是难敌天地循环之道,荒野重只能将朝思暮想的那一刻交给赤烟七子来接力实现,如今布局已成,铺天盖地的算计正要张口吞噬东牙国与乌赤金。 雷娘子与百草回生是荒野重最疼爱的两个家臣之后,此刻两人跪在荒野重的遗骸前,哀伤且歉疚的烧着纸钱,这里的祭品本该是乌赤金的项上人头,但是他们没能如荒野重所愿。 对于乌赤金此次出乎意料的现身百寿国,雷娘子与百草回生本有着十足的把握致他于死。因为坐困愁城的福利生等不起,身陷东牙国长达三个月的诸国王储等不起,流亡在外的五千东牙军等不起,十七万联军更等不起,眼下只有乌赤金出面能安抚所有人的疑虑,因此,雷娘子与百草回生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志在必得。 在乌赤金即将现身的那晚,雷娘子已经安排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埋伏在万头钻动的人群里,就等着着致命一击的机会出现。 此外,还有修罗庄园与蓝衣军在东牙军营地外埋伏布阵,只要乌赤金走出东牙军营地,修罗庄园便会让乌赤金陷入恶名昭彰的死亡阵地,确保乌赤金再无生还的机会。 然而,这算无遗策的天罗地网却被那个突如其来的高大身影给打乱。那个高大身影如天神降临般的气势瞬间威慑全场,雷娘子从未想过那个场合会出现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也不敢轻举妄动的人。 直到百寿国禁军从现场将乌赤金押走,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赤金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埋伏在外的修罗庄园与蓝牙军甚至连乌赤金的身影都不曾看见。 所幸百草回生还没狂妄到不做任何可能失手的准备,因为对方是乌赤金,他值得百草回生对任何失败预做准备,百草回生知道乌赤金永远会有出人意料的奇招,六合国主之死就是他怎么想都想不到的天外一笔。 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的失手,一定程度代表乌赤金已经看穿了雷娘子的布局,同时也必然做好反击的准备,首当其冲就是黑山封印。毕竟,万山诸国好不容易等来乌赤金,如果连乌赤金现身都拿黑山封印莫可奈何,那乌赤金的现身便毫无意义。 百草回生的预感告诉自己,今晚若不是自己拿下乌赤金大获全胜,就必须接受放弃黑山封印这个挫败。 当然,眼下黑山封印破与不破,对百草回生来说已经微不足道,东牙国在万山诸国的声望与领导地位已经土崩瓦解,就连最难缠的对手乌赤金此刻也如同丧家之犬,即便是一时的伪装,也代表乌赤金只能黔驴技穷的出此下策。 只要那些受困在东牙国的王储各自回国,酝酿多时的怨气与怒火将会掀起下一波反对东牙国的巨浪,届时万山诸国对东牙国的留难孤立才是真正对东牙国的致命一击。 尽管未获全胜,但是白草回生已然取得优势,现在该做的是见好就收,此刻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乌赤金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除非他从此退出万山诸国,退出江湖。 但乌赤金并不是逃走,一个连撤退都是进攻的男人,是永远不会选择“逃”这条路的。他与六合国主继续待在天牢恭候贵客,一个意料之外的贵客,也就是刚刚在东牙军营地现身的高大身影,东牙山相见峰的开容山主。 自从开容山主将乐清秋的遗体送回东牙国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四处寻找乌赤金,因为乐清秋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交代的话,一定比他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他必须尽快找到乌赤金,尽快让乌赤金知道那句话。 开容山主与雷娘子、百草回生一样,即便竭尽全力仍是遍寻不着乌赤金的蛛丝马迹,若不是到处都在流传乌赤金将在三月十五现身百寿国的消息,若不是抱着姑且一试的侥幸态度去碰碰运气,或许他们此刻都还在盲目的追逐乌赤金的幻影。 正因如此,开容山主才有机会亲眼看到乌赤金如何身陷万山诸国的重重围攻,才会有接下来在千钧一发之际,石破天惊的在众人面前从天而降。 然而,开容山主的现身并非是想帮助乌赤金冲出重围,更是因为亲耳听到百寿国禁军说出乌赤金杀了六合国主。六合国主正是开容山主的弟子,如果乌赤金真的杀了他,开容山主必须将乌赤金带回东牙山交给灵蛇山主发落,而不是任由百寿国禁军将他带走处置。 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容山主站在乌赤金的面前,怒气冲冲的质问乌赤金:“你真的杀了六合” 乌赤金一开始对从天而降的开容山主也是一脸错愕,尤其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根本无法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开容山主,是以当下无法及时有所应对。 开容山主见乌赤金默不吭声,以为他必是心虚而不敢言语,当下不禁怒火中烧,继续问着:“你真的杀了六合吗回答我!” 乌赤金勉强抬头一看,确认眼前之人就是相见峰开容山主。只见开容山主怒不可遏的对自己斥问,知道这是为了六合国主之事而来,此事确实有点尴尬,眼下更因四周耳目众多,一时也不便自清。 乌赤金心生一计,立即对开容山主说道:“想知道真相,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眼下百寿国禁军正要将我擒到守备森严的百寿国天牢,你要是敢来劫狱,乌赤金就在那里恭候。” 开容山主听他既不称呼自己为师伯,还傲慢的自称乌赤金而非弟子,其中或有蹊跷。念头一转,心想,任凭他躲到哪去,都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毕竟这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于是说道:“好,我就到百寿国天牢去会会你,你要是敢逃,天涯海角我都会追到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原来乌赤金不对开容山主自称弟子,就是不愿泄露开容山主的身份,一旦大家知道四大山主已经下山来行走,那更会造成万山诸国的恐慌与猜疑,能让数十年不曾下山的四大山主重现江湖,代表东牙国或者已然黔驴技穷。 突然出现的开容山主差点坏了乌赤金的大事,幸好乌赤金过去的信誉还是为他换来开容山主的信任,不至于当场继续纠缠不清。要是让敌人知道此刻的乌赤金还有四大山主在背后支持,之前的种种苦肉计便算是白折腾了,此后的各种安排更是随之付诸东流。 随着乌赤金被捕入狱,一路循迹赶往百寿国天牢的自然不只开容山主一人,除了对乌赤金备极关心的布依人,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都不约而同的紧紧跟随。 武功略逊数筹的布依人一行,自然无法通过百寿国的层层守卫,只能在天牢的高墙之外迂回窥伺,开容山主与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则一路长驱直入,转眼便在天牢入口狭路相逢。 开容山主并不知道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的来头,但能感受到他们散发出的浓厚杀气与深厚功力。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同样对开容山主一无所知,但是刚刚那自天而降所露的一手功夫,让他们警觉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虽说如此,双方在面对近在咫尺的乌赤金同样都是志在必得。 开容山主身为东牙山相见峰山主,天牢里的乌赤金若非杀害自己弟子的凶手,就是只身犯险以死捍卫东牙山的英雄,不管背后的真相是哪个,对于乌赤金,他绝对是志在必得。 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身为杀手,当下首要猎物就在眼前,他们更没有理由放弃,何况他们不认为天底下有任何人能胜得过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联手,对于乌赤金,他们同样也是志在必得。 “先让我们上吧,待会拿下乌赤金,这份功劳我们共享。”白灵马车自动请缨先战。 自从白灵马车的车夫与持幡人被乐清秋击毙后,余下的三人便一直郁郁寡欢,他们折损的不但是两个数十年同生共死的伙伴,还包括在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面前折损的尊严。 然而,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不但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眼下乌赤金是雷娘子指定的首要猎物,也是最大的功劳,白灵马车此举让夜半歌声颇感不以为然。 夜半歌声的班主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车夫与持幡人还在阵中,我们自当礼让成全,眼下你们只是残阵,不好如此冒险。还是我们先战,至于这份功劳,大家一样共享。” 开容山主对这两人所言颇感不耐,倒不是因为他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是此刻急着进去找乌赤金厘清真相,迟了怕又会有变数,他只想赶快把这些人打发掉,不想多浪费时间。 “别说了,你们一起上吧,都别浪费时间。”话没说完,开容山主已经出其不意的动手了。 尽管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在万山诸国赫赫有名,但在开容山主眼里却是默默无闻,不是他们的名头小,而是开容山主两耳不闻世事,视这两方魔头如路人。 但是开容山主并不敢大意,他们所散发出来的冲天杀气,已经告诉开容山主对方是不容小觑的对手,开容山主决定出其不意的主动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的取得对战先机。 开容山主从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可以探知,他们都是结阵组合,当下决定先以破阵为先,所以一出手就直取夜半歌声的手铃,因为此人距离自己最近,只要出其不意先拿下一人,对方就成了残阵。 开容山主个性向来谦和温驯,少有戾气,这个气质多少影响到他的出手风格,却不代表他出手软弱,此刻一出手是夹着风雷而去的冰魄追针,此击没有半点眼花缭乱的虚晃之招,每一分力气都贯注在速度与力量,只要一击中的,对手将立即丧失战力。 手铃万万没想到对手来的如此之快,除了尽己所能的向后闪避以卸其力,手铃完全没有其他应变方式,虽然受创无可避免,此刻只能但求苟活。 夜半歌声其他三个伙伴见敌人势不可挡,除了讶异对手出手如此之快,更讶异此时同伴竟然连一招都使不出来。即便如此,他们仍不能允许对方得手后还能全身而退,必须让对手也为此付出代价,不能让手铃就这么白白折损。 开容只要顺势而下,这以指为针的冰魄追针便可瞬间穿胸而过,只是开容不愿轻启杀戮,这一指在即将刺入手铃胸膛的那一霎那,立刻转针为掌,重重拍在手铃的胸口,为了不愿取其性命,这份掌力更只是三分实、七分虚,一声轰然巨响后,手铃已被远远震出数十丈外。 夜半歌声的班主一时以为同伴已遭毒手,手下毫不留情的直取对手腰眼,他知道再让对方轻易出手,只怕不知哪个伙伴还会再遭毒手,是以使尽全力想办法压制对方,他知道琴师此刻必然会紧紧缠住对手的下盘,这是他们数十年来配合的默契。 若是以往,手铃与歌姬会同时前后夹击对手,但是此刻手铃已无法再战,光靠歌姬在背后游走,绝对无法有效钳制这个强大的对手。因此,他现在需要白灵马车有人挺身来支持,如果白灵马车有人能看透此刻阵型的缺口,或许还有相持不下的余地。 但白灵马车并没有出手。当天白灵马车在面对乐清秋时,夜半歌声也没有出手,白灵马车不出手并非是记恨,而是同样基于对夜半歌声的尊敬,以及凉风与可人突然的出现。 凉风可人同样一路跟着百寿国禁军与乌赤金来到天牢,他们知道乌赤金的通盘计划,是以根本没想过跟进天牢,只要确认乌赤金安全的进入天牢便可,进去之后,自有六合国主的结界与封印能保乌赤金的安全,却也因此遇上开容山主与白灵马车、夜半歌声的这一场对决。 开容与夜半歌声一交上手时,凉风可人让白灵马车明确的感受到身后的虎视眈眈,凉风可人知道只要能牵制住白灵马车,开容山主对夜半歌声必是手到擒来。 转眼间,夜半歌声又一人倒下,倒下的是尝试以歌声魅惑开容的歌姬。夜半歌声向来先以歌姬的歌声扰人心志,此刻不过是故技重施,但是歌姬不知道来者是开容山主,除了常年的修身养性让开容心无邪佞,他的深厚内功更是自己的先天克星。 歌姬意想不到自己的歌声竟被眼前之人活生生给逼了回来,加上开容几近百年的浑厚内功,毫不留情的将自己反噬,歌姬本来就是夜半歌声里功力较差的一人,那股排山倒海的反噬力量当场就将歌姬震得七孔留血。 班主眼看交手不过短短十数招,对手竟然能轻易连取己方两人,这么下去,只怕伤亡会更加惨重,因此立刻招呼琴师罢手。 班主对开容拱手说道:“阁下武功超凡入圣,令人敬佩,今日我们认栽了。敝人是夜半歌声的班主,被你打伤的是夜半歌声的手铃与歌姬,能否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好让我们知道是栽在谁的手里。” 班主直接对自己的名号直言不讳,显然是希望对方也坦然相待,如果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让对方扬长而去,这可要比败阵受挫的耻辱还要大上百倍。 “若非我一上来就先发制人,你们的阵型并非那么好对付,尤其这位夫人想以媚音功来魅惑我,刚好适得其反。若她不是行此险招,我们或许还有的打,这一仗赢的侥幸,胜负不足挂齿。”开容不愿坦承身份,再加上不想跟他们继续纠缠,只是随意敷衍一下。 班主见其不愿透露身份,仍不死心的说道:“阁下举手间便伤我二人,此刻又不愿见告身份,难道是不打算让我们讨回颜面” 开容看了看被自己打伤的两人,摇头说道:“这两人我都手下留情了,你们还要寻仇吗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也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你们走吧。” 一旁白灵马车的招魂人突然说道:“他就是那天在通山大道带走乐清秋的人,不能让他走,他一定是东牙山的高手。” 班主听到招魂人这么一说,心里暗骂了他一声:“这个蠢蛋!” 班主心想,难道这个笨蛋以为大家都没发现他就是当天出现在黑山封印里的人吗光是那高大的身形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当天看到此人悲愤难抑的神情,就猜测此人必是与乐清秋亲近之人,这些还需要招魂人开口来提醒大家 尤其能自若无惧的走进黑山封印,自然非东牙山高手莫属。班主刻意对此不提,一来是希望继续隐藏大家的身份,二来是避免激怒对方,哪知道招魂人这个笨蛋尽顾着显摆自己的记性,一开口就暴露了大家的身份。 “你们就是当天杀害乐清秋的人”开容听到招魂人这么说,马上回想到当天抱着乐清秋遗体时,当下便感受到附近躲藏着许多窥视者,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立即为乐清秋报仇。 本想透过言语激怒开容的招魂人,此刻见到开容的冷峻眼神,原本想说的话却突然给吞了下去,该开口时反倒闭口不语。 开容并不想放过开口的人,他立刻起身直奔招魂人,白灵马车见开容脸色一变,便知道对方可能动手,刚刚大家都看到手铃的下场,因此对开容的突然暴起都有所准备。 只见开容左手格开诵经人,右手挡住引路人,将八成力量都集中在招魂人的身上,招魂人立刻紧守门户,一套归元掌使得绵密周延,此刻不求伤敌,只求全身而退。 诵经人与引路人对开容的不断的干扰影响,再加上招魂人只守不攻的消极闪躲,一时却也无法伤他半分。 对比开容刚刚对夜半歌声的手到擒来,倒不是白灵马车技高一筹,一来是白灵马车已经有所准备,一交手便只守不攻,二来是开容完全无意伤害两旁的诵经人与引路人,因此举手投足间不免有些绑手绑脚。 开容突然长啸一声,远远向后跃出丈余,冷冷说道:“行了,你们走吧。” 所有人对开容突然撤手都感诧异,虽然乌赤金就在眼前,但是只要有此人在,怕是一点都奈何不了乌赤金,眼下除了先行撤离,似乎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当然他们更怕一不小心又勾起开容的怒火。 一连伤了几人,让开容极度厌烦,他不想再伤及无辜,只想赶快找到乌赤金问清真相。 第五十四回。最终遗言 解决了夜半歌声与白灵马车,开容一路畅行无阻的走进百寿国天牢,心想,此处关押着乌赤金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一点防卫都没有,这不是开玩笑吗要是此刻进来的是刚刚那群人,乌赤金还有命活吗 开容此时定神一看,发现来时路此刻已不见踪迹,前后四周尽是坚如铁石的死墙,开容瞬间明白了这座天牢的布防,这是六合的手笔,六合亲手布下的封印。 开容轻轻的敲了几下死墙,将声音穿透死墙对墙后说道:“是我。” 前方的土墙随着开容的声音慢慢褪去,眼前只见六合谈笑风生的与乌赤金拿着酒杯看着自己。 开容一时哭笑不得的击打着一旁的石墙,嘴里念叼着:“真是老糊涂了我,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竟然随便听得外面的一点风言风语就对你怀疑起来。” 刚刚才连伤数人的开容,心情本已十分沮丧,此刻又发现自己的年老智昏,竟然怀疑起数十年来自己一向深信不疑的乌赤金,故而一跤重重地瘫坐在地,完全不复刚刚在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面前大显神威的英姿。 六合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开容山主,忙不迭的对开容山主道歉:“都是弟子不好,那些谣言都是弟子与小金编造、传播出去的,本想以此谣言迷惑众人,好设计敌人入壳,没想到竟让师父也误会了,弟子真是罪该万死。” 开容见六合无恙心里自是开心,见乌赤金还是那个让人信任的孩子心里更是宽慰,一手抚着六合的头,一手握着乌赤金的手,说道:“没事,我没怪你们,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脑子不好使了,所以有点沮丧。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很欣慰,很高兴。” 乌赤金握着开容山主的手说道:“是弟子放肆惯了,开起玩笑便不知分寸,只是事急从权,要是骗得不逼真,对手哪能上当,还请师伯见谅。” 开容错怪乌赤金,还当着万余人面前质疑他,此刻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说道:“没误了你的事吧师伯是急了,我想着你们俩打小那么好的感情,怎么能下得了这个手,加上一路上又听到不少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还当你都背着东牙山在外头胡作非为。” 乌赤金心想这开容山主本就是性情中人,要是这么沮丧下去,不知还得安慰他多久,眼下事多如麻,得赶紧转移话题才好,于是说道:“弟子听国主说乐清秋是您给带回来东牙国的,乌赤金在这里叩谢师伯大恩。” 开容一听乌赤金提到乐清秋,便想起这趟来找乌赤金的正事,立刻打起精神说道:“六合,我这有些话只能跟小金讲,你要是没事就先去外头守着。” 虽说六合贵为国主,但在师父面前还是跟当年受教于东牙山时一样恭顺,既然师父交代去外头守着,自然就是去外头守着,故而对师父说道:“我出去多布几个封印,再去帮你们招呼夜宵,你们慢慢地聊。” 开容点了点头,看着六合走出牢房,接着便转身对乌赤金正色说道:“这是乐清秋最后交代的话,他说这句话只能告诉你一个人,所以我连福利生都没透露。” 乌赤金想到自己与乐清秋几十年的兄弟情义,没想到最后却不能陪在他身边,让他只能孤零零的被开容山主将遗体带回,此时不禁鼻头一酸,眼眶泛红。 开容山主见状,知道勾起了乌赤金的情绪,只能拍拍乌赤金的肩膀表示慰问,立刻接着说道:“他说,对手是赤烟国,一个缺手断腿的濒死老人,山上有叛徒,已经离开五十年以上的叛徒,只能告诉乌赤金。以上一字不差。” “赤烟国,断手缺腿的濒死老人,山上叛徒,离开五十年以上”,这几个字瞬间在乌赤金的脑海里快速流转。 乌赤金知道乐清秋最后交代自己的话,一定是与这次东牙国劫难有关的消息,他不断地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想要尽快理出一点头绪。 赤烟国,乌赤金依稀记得这个遥远的名字,虽然信息量很少,但是大致能确定应是与三十年山水大战有关的国家。他能确定这个国家既不属于万山诸国,也不属于万水诸国,因为三十年山水大战的血泪教训,乌赤金早已熟记万水诸国各国讯息,更别说是万山诸国了,只是这赤烟国三个字虽有模糊印象,却没有任何具体的只字片语。 断手缺腿的濒死老人,这个描述既明确又模糊。断手缺腿是非常明确的形象,尤其又是个濒死老人,问题是,这个人是杀害乐清秋的凶手吗如果一个断手缺腿的濒死老人杀得了乐清秋,那这个老人必定是个赫赫有名的高手,只是一时脑海里对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印象。 山上的叛徒,既然讲的是山上,表示叛徒是来自东牙山而不是东牙国。后面那句离开五十年以上又是什么意思指的是那个断手缺腿的濒死老人吗 乌赤金一时勾勒不出任何画面,只好先看着开容山主,问道:“师伯,您能不能把遇到乐清秋前后的过程跟我说说。” “好的。前一阵子听说山下出了一些乱子,就是你之前闯山的事,但后来一直没有准信捎来相见峰,我估计应该是让你给解决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有天我心血来潮去了无妄峰找玉晖山主下棋,听他说就在你闯山那天,灵蛇山主就同你一起下山,已经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人了,我们估计山下必有大事,我自己就下山来看看。 碰见乐清秋就是我刚好下山的那天。经过东牙国时,到处都是万山诸国的闲杂人等,我不想去搅和,没跟福利生打招呼就直接出了无止墙。 一出无止墙就看到那片大海…。 乌赤金打断了开容的话,问道:“开容师伯怎么看待那道封印是东牙山的手笔吗” “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开容模棱两可地说着,接着又道:“我这么说吧,那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封印。外表看起来是实相封印,那一定是来自东牙山的真功夫,但是只要稍有修为的人一闯,就知道那是介于实相与虚相之间的假相。 特别的是它参揉了不少五花八门的技巧,这才能铺张出那么惊人的高山与大海形象,更有趣的是它和无止墙外的黑海封印是互为表里,这等手法非常特别,看得出来它的巧思与创意,当然也不能忽视它背后的功力,只是这个功力还不足以支撑那么大的封印,我才会说那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封印。 即便是你的功力,也能硬闯一闯,只是那片**大海与那座伟岸高山的模样挺吓人的,尤其又故作神秘的搞成乌漆漆的黑色,估计你们连尝试去破印的念头都没有吧,只有乐清秋这孩子有那个胆识硬闯,只是这份胆识,最后反而害了他自己。” 乌赤金一听是个假印,气得扼腕不已,自己多少次想试着破印,总是失之交臂,如果自己早些去破印,或许乐清秋就不会死。 开容再接着说道:“这种结印方法有一大部分不是来自东牙山,而且不值一哂,但是猫腻在黑山封印里头几个不大不小的封印,都是结结实实的实相封印,肯定是出自东牙山的手法。 你知道东牙山的祖训,东牙山人出了东牙山就不能结印、破印,否则我早就顺手将它们破了。” 乌赤今继续问道:“黑山封印里还有哪些东牙山手法的封印” “多了,我想想。山底向阳处的边坡有片坟场,原来大概有百来座老坟,现在多了几座以假乱真的实相封印;另外,山腰不老泉旁原本有个乱石堆,现在那个石堆变大了,其中就夹杂着实相封印;小松林里也有几处土堆是实相封印,还有牡丹亭、好汉坡、双喜桥一带都有。” 乌赤金一路听下来,他知道有些封印是之前东牙军所布下的,像是小松林的土堆,就是可供东牙军藏身的地方,好汉坡一带似乎也有几处,但是决计不会像开容山主说的那么多。 “除了乐阁主的人,我和年永隽都不会在那边布印,那些多出来的封印又是哪来的”乌赤金自顾自的说着。 “还有个封印挺有趣的,那是个双相封印,外表是一片积雪,里面是一大片岩层,你猜猜岩层里面有什么”开容有点神秘的问着。 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就算乌赤金是万山第一智者,也完全没有头绪。 开容接着说道:“我来告诉你吧。里面藏了几百个东牙军,估计是躲在那里头随时准备去偷袭敌人。” “几百个东牙军师伯您确定是东牙军吗”乌赤金既惊且喜的问着,心想,难道那个封印里躲着的,是失去踪迹的那五百个东牙军吗这么说来,他们并没有牺牲。 “东牙军练的内功心法我还能不知道吗!几百个东牙军窝在一起发出来的气息那么重,而且他们还是同心合力布下这个封印,绝计错不了。”开容肯定的说着。 原来这个封印便是那失踪的五百名东牙军所布下,当时先行的百名东牙军一路劈开黑山封印缺口,却遭遇大批蓝衣军与修罗庄园围攻,东牙军且战且走逐渐被诱入敌人预设的陷阱中。 后方援救的弟兄陆续赶来,虽然最后五百个东牙军终于集结在一起,一时与修罗庄园、上千名蓝衣军相持不下,最后仍被蓝衣军透过地势环境的设计给困在山谷角落里。 无奈之下,五百多个东牙军只好一起运功发力,以同心诀布下那个双相封印,将自己严实的藏在岩石里,上头再覆上一片雪块,以免敌人以烈火焚烧岩石,把几百人活活烤死。 这真是这段时间最值得高兴的消息,乌赤金心想,乐清秋总算没白死,无论如何,至少五千东牙军还是五千东牙军,待会只要提醒凉风可人顺道将他们救出即可,自己总算能为乐清秋做一点事。 “我是在落英壁前发现的乐清秋。在那之前,我是先发现几个人影在远处晃动,因为不知是敌是友,所以没有直接现身,本想绕个弯到他们的后面去探探虚实,这才经过的落英壁,于是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乐清秋。”开容接着说。 此刻乌赤金不发一言,等着开容继续讲下去。 “这个过程很短,我上前去探视时,他只剩最后半口气了。我竭尽全力的帮他吊住这口气,但是他已经虚弱到我的内力完全送不进去,只能让他把最后几句话讲完。” “现场有留下任何线索吗我的意思是,谁杀了乐清秋”乌赤金冷冷的问着。 “落英壁并不是他们交手的地方,这孩子走了一小段路,估计是撑不下去了,才会倒在落英壁前。 不过,就在刚刚,我已经帮这孩子报了仇。”开容不疾不徐的说着。 “您帮乐清秋报仇了这人是谁”乌赤金激动地问着。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们一伙人共七个,估计是刚刚藏在外头的人群里,想伺机对你下手。”开容回忆着说。 “七个估计是白灵马车那一伙人吧。师伯怎么知道是他们下的手呢”乌赤金问道。 “原本我并不知道是他们。在落英壁抱着乐清秋时,我能感受到躲在附近的那群人,虽然我推估他们应该就是下手的人,毕竟不是亲眼所见,所以当下我没法子帮乐清秋报仇。 直到刚刚,他们跟我一样想潜到天牢来,肯定是来对你动手的。” “跟着师伯您到这天牢来”乌赤金惊讶的问着。 “是啊,怎么了”开容问道。 “这天牢外头,六合国主已经布下好几道封印,师伯修为精湛,自然来去无碍,他们又怎么进得来”乌赤金说道。 “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刚刚交手时,若不是我出其不意的先拿下一人,说不定现在还脱不了身。 我记起来了,其中有个人说他是夜半歌声的班主。”开容笃定的说着。 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原本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从来也没人知道他们的武功有多高,如今经此一比较,乌赤金心里对他们的深浅大概也有个底了。 “这七个人估计是两派人马,一开始是四个人跟我动手,连伤他们两人之后,因为不想再伤人,所以便罢手不战,哪知道一旁观战的三人中,有一个人嚷嚷着说我就是带走乐清秋的人。 原本我虽想罢手,但听到他这么说,我心想,你们才刚刚杀了乐清秋,现在又要来对乌赤金动手,这下我可不能不管,便上去给了他们一顿胖揍。 哪知这一交手,居然让我发现乐清秋背上那致命一掌的主人,我就在交手的过程中,在他身上捏了几个诀,废了他的武功,眼下他应该已经废了。”开容哀矜勿喜的说着。 乌赤金闻言对开容跪了下去,说道:“感谢师伯为乐清秋报仇。只是仅凭他一人肯定杀不了乐清秋,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一向都是集体行动,只废了一个人太便宜他们了。”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对其他人手下留情。” 乌赤金知道这位师伯向来心慈手善,能让他动手将一个人几十年的武功修为废掉,这对他来说已经下手极重了。 第五十五回。前尘往事 “师伯,对于乐阁主临终前所说的那个山上叛徒,尤其又是离开五十年以上的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乌赤金突然问道。 虽说乐清秋年长乌赤金几岁,自然对东牙山的见闻或有不同,但东牙山长年与世隔绝,加上山上环境简单,仅仅数年间的差异其实小之又小,甚至可基本忽略不计,因此乐清秋在山上的所见所闻,其实与乌赤金并无二致,如果乐清秋找不出头绪,乌赤金多半也是如此。 唯一的差别可能只有个别山门存在的些许不同,乌赤金出身自灵蛇山主的向天峰,而乐清秋出身自烈火山主的九曲峰,如此而已。但那顶多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不至于扯上颠覆东牙山这样的大事。 若真要能看出什么端倪,还非得开容或灵蛇山主这样的人物,他们贯穿东牙山数十年,而且身居高位,对四大山门多有涉略,或许能对乐清秋所提之事稍有看法。 开容闭上眼睛,仔细的回想起五十年前东牙山上的人与事。此时他的双手双脚突然飞快的各自运作起来,就像洛小园当时在清风书斋背书一样,左手的拇指在各指节间来回点击穿梭,右手则反反复复的计着数,两脚分别一快一慢的打着节拍。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开容缓缓张开双眼,说道:“我听到乐清秋说出这几句话时,我就已经多次回想五十年前的东牙山到底发生过什么刚刚经你这么一问,我更是慎重其事的发功助想,还是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开容接着站起身来,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让他的发髻几乎要顶到牢房的天花板,但开容在全神思考时,一点都不觉得这窄小的牢房有任何压迫。 开容接着说道:“那个时期,是四大山主刚接位不久的时候,各大山门都是生机蓬勃,一切安详和乐,彼此间也没听说过任何嫌隙。 年轻的山主与各自门人更是相处融洽,反而没什么老态龙钟的陈腐感,我这么一回想,发现那真是过去这些年,东牙山最好的一段时光。这一晃也五十年了,突然发现是不是也该让位给下一代来接班,毕竟眼下的四大山主都老了,那股陈腐感又油然而生了。” 乌赤金笑着说道:“让不让位,您这四位山主都是我们最尊敬的长者,是您让我们这些小辈度过最愉快的时光。” 开容此刻又坐了下来,说道:“这么些年,我不是没想过让位,毕竟这山上也没什么大事,天天都是柴米油盐,顶多就是读书练功,谁来当山主又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我们这四个老家伙,当初都是差不多年纪与时间接的山主之位,任何一个人退位,只怕都会影响其他人的看法,这也是大家都没敢自作主张的原因。” 乌赤金怕开容山主越说越远,试着把他的记忆拉回到五十年前的叛徒上,继续问道:“在四大山主接位前,有没有听说过哪个山门有争夺大位的纠纷或是不愉快的事呢” 开容丝毫无需回想的说道:“完全没有。我们这四个山主,都是之前几个老山主早就定下的人选,在老山主有意培养下多方历练,又在各自山门代替山主管了多年的事,完全没有接班的问题。 也正因如此,我们一致觉得这是个好方法,你看现在的四大山门不也是早早就选定了未来山主,然后让他有足够的机会去为山门奉献,好获得大家的认同。 就像你们家的金灵子,据我所知,他代替灵蛇管事已有十几、二十年了,向天峰上下对他都是赞誉有加,这就是我们当年接位前的景象。” 乌赤金点了点头,看来五十年前多半没发生过什么台面上的大事,否则以开容山主这般强大的记性,断无可能想不起任何蛛丝马迹,要想在这件事上抽丝剥茧,只能是透过各个山主去个别了解,尤其是乐清秋出身的九曲峰。 乌赤金想起刚刚开容山主手舞足蹈的模样,好奇地问道:“师伯,您刚刚在回想前尘往事时,用的那是什么手法” “你说的是这吗”开容像个孩子一样的双手双脚各自舞动了一下,接着说道:“这叫盘珠法,是一种记忆功法,透过双手双脚各自的算珠拨动技法,将所见所闻牢牢记在心里,反过来说,也可以透过此法,将你过去的所见所闻,巨细靡遗的重新回忆起来。” “这门功夫是咱们东牙山的绝学,还是师伯在外头学到的功夫呢”乌赤金继续问着。 之前洛小园露了一手与开容相同的记忆大法,当场就让乌赤金和灵蛇大感诧异,毕竟洛小园打小就住在山高水远的五兽国,向来跟东牙山没有任何瓜葛,但是却能操作着跟开容山主一样的盘珠法,此刻刚好跟开容求证一下。 “盘珠法是不是东牙山绝学这我可不知道,当初我是向烈火山主请教的这个法门,因为小时候贪玩,每次背书都背不好,我瞧烈火这家伙平常总是跟我一起玩的,怎么他就能嬉戏读书兼顾后来才知道他懂得这门盘珠法,这才向他学得了这个独门绝活。”开容腼腆的说着小时候的糗事。 “这个法门听起来效用不错,怎么没见山上的师兄弟学习此法就连九曲山的师兄弟我也没见过有人识得,整个东牙山我只见过师伯您一人演示过。”乌赤金不解的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烈火要怎么教导他的弟子,自有他的打算,我们向来不会去多问其他山门自家的事。至于相见峰,因为这盘珠法是我向烈火私下请教的,这是九曲峰的功夫,我不能不经烈火的同意,私下将他的功夫传给我的门下。” 乌赤金继续说道:“这么好用的功夫,不传给大家学习,太可惜了。” 开容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的说道:“烈火应该有他的考虑。我想,多半这门功夫有点投机取巧的味道,要是大家平常都不专心学习,就靠这招临时抱佛脚,东西是记住了,但缺少长期浸淫的基本功,这不是修行练功的正宗法门。” 听开容这么说,想是洛小园的这套盘珠法另有奇遇,下次再找机会问问他本人吧。他继续对开容问道:“师伯,您对赤烟国又有什么印象呢” 自从听到赤烟国这三个字从乐清秋嘴里说出,这段时间开容也着实想了几回,同样是年代久远,而且距离自己又更为模糊,能清楚说出来的东西实在有限。 “赤烟国对我来说是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我只记得那是一个早就灭亡的偏远小国,时间大概是在山水大战初期。 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我记得还不到十岁吧。当时我与几个师兄弟随师父下山行医,因为万山诸国遍地战乱延绵,师父一来希望能济助众生,二来也带我们去游历见识,当年你的师父灵蛇山主也曾随他的师父下山去悬壶济世。” 乌赤金点了点头,回应道:“师父曾经对我们说过那段经历,他说当时连年战事不断,别说服汤吃药,就连果腹度日都勉强得很,生了病受了伤,就只能任其恶化、等死,所以太师父就带着门人出去救助众生。” “是的,当时师父对我们说,哪里最艰难就往那里去,这是我们修行人的天职。我记得当时我才七、八岁,什么都不懂,只听得师父要带大家出远门,师兄弟们都很是兴奋。 至于那几年到底去了哪些地方,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只记得一下山便不断赶路,走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一天,年长的师兄来提醒我们战区到了,让大家别到处乱跑,随时跟着师父与师兄们。”开容的记忆回到了八、九十年前,他仔细的回想那时所经历过的事。 “一到战区,师兄们便马不停蹄的帮着四面八方涌来的伤兵、百姓治病疗伤,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弟子就帮忙打水、烧水、拾薪、洗衣。记得没过多久,就听说从山上带出来的药材差不多用完了,那可是满满十大车呢。 接下来,师兄就带我们出去采药,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出门,一定要到天黑才回得去,这样大概持续了有三、四年吧,印象中都是日以继夜的满山遍野去采药,然后再赶回来交给其他师兄弟制药煎药。 因为伤者实在太多,几乎是每天一早醒来便开始施药,不到中午药柜便又是空空如也,接下来就只能坐在那儿干等,等着其他师兄弟把药采回来,等着师兄们把药制好,这才有新药可用。 应该就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了一点关于赤烟国的消息。” “开容师伯那时候约莫是十岁左右吧。”乌赤金估算着。 “十一岁,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刚过十一岁生日。几个伤兵跟我们讲着战场上的故事,赤烟国也是那个时候第一次听到的。 大概的意思是说,那场战争祸及许多无辜的人,就像他们,多半都是一辈子种地的庄稼人,无缘无故就给拉上战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拿起武器来打仗,到死也不知自己是为谁而死。 这就算了,毕竟都是万山诸国的人。更滑稽的是有个既不属于万山诸国,也不属于万水诸国的国家,居然还是第一个因为那场战争而灭亡的国家,那就是赤烟国。 至于赤烟国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又是怎么亡的,他们倒是没有多讲。接下来战事不断扩大,愈来愈多的国家被牵扯波及,此后就再也没听说过关于赤烟国的只字片语了。” “既不属于万山诸国,也不属于万水诸国,却因为山水大战而亡国”这件事或许有些值得深究的地方,乌赤金默默记下这些片爪鸿泥,这都是接下来他要做的功课。 “师伯又是什么时候回到东牙山呢”乌赤金问着。 “十五岁。那年遇上了一件事,所以印象深刻。 当时有个身受重伤的孩子,那时他是十二岁。那孩子被送过来时,一只手已经发黑坏死,一只脚正生疮流脓,看来都是因为没有药物及时施救,不知拖了多长的时间,伤势才恶化至此。 当时师父对送他来的人说道,发黑的手肯定救不回来了,至于生疮流脓的脚,眼下没有适当的药材,若要保住它,只能把腐肉刮下来,然后等新肉长出来。 不过,这也不代表就一定有效。一来是腐烂的范围过大,光是刮肉剃骨的痛苦,估计这孩子就撑不下去,二来是失血太多,这孩子已经如此虚弱,身子能撑得过去吗更重要的是新肉能否如期长出来期间会不会另有并症新肉长出来能恢复几成 换句话说,就算这孩子能吃得下刮肉剃骨的苦,也不见得能保得住这条腿。其实师父这番说法的另一层含义,是劝他们放弃这条腿,只是师父不愿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 乌赤金点头表示理解,就算在药物充足的时候,要把半条腿的肉刮掉,再等它重新长出新肉后还能恢复如初,那也是缘木求鱼的事。 开容接着说:“就在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孩子说话了。他说刮肉剃骨就刮肉剃骨,没了手跟脚,将来怎么带兵打仗” 原来,当年那个被开容的师父所救治的孩子,就是少年荒野重。荒野重八岁就遭逢亡国的祸事,家臣拼了命将年幼的少主救出,希望待少主成年后,能带领大家重振雄风,光复赤烟国。 岂知少年荒野重急于求成,不过三、四年好不容易号召了两、三千个赤烟国故人愿意追随,便立刻对万水诸国发动反击,结果当然就是波澜不兴的全军覆没,此刻的荒野重便是兵败伤重后,被家臣一路辗转护送,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人在免费治伤施药,才将他送来这里死马当活马医。 “十二岁的孩子,不容易,这孩子长大必成人杰。”乌赤金默默的说道。 “不止如此。当时他还说,手,也要救。手与脚受的都是同样的伤,如果刮肉剃骨能救得了腿,应该也救得了手,失去这手,不如就让我死吧。 当时师父婉言跟他说道,这手臂的肌肉已然坏死,就算刮了,也长不出新肉,不必要多受这个苦。更何况带兵打仗,一只手足矣,不需要非得坚持留下这只手。” 开容说起这段近百年前的往事,就像昨天才经历过的一样清晰,毕竟那段往事太过深刻。 “那孩子见师父不愿意帮他治疗手伤,气的爬下床板,转身吆喝着众人立刻就走。师父知道他这一走必死无疑,却又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好勉为其难为他的手、脚治伤。 师父怕那孩子支持不住,本想先治完脚上的伤,或许那孩子经历过一次刮骨疗伤之苦,就会放弃手臂的治疗。哪知那孩子却固执的说,我手上的伤是否比脚上的伤来得严重,如果是,那它更耽误不得,就请大夫一次治疗吧。” 乌赤金摇摇头笑着说道:“这孩子太过倔强,一口气经历两段刮骨疗伤,只怕痛也把他痛死。” “当时师父也是这么想。后来师父给了我一个任务,他让我待在一旁,随时注意那孩子的反应,如果看他撑不下去了,要立刻提醒师父。 因此,我是从头到尾都盯着那孩子的神情,真的是从头到尾,那一幕幕的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开容心有余悸的说着。 “师父让师兄将仅剩的麻沸散都取了出来,并封住那孩子身上几十处穴道,虽然这些减少不了多少痛苦,至少能抑制他因剧痛而挣扎,反而影响师父的救治。 而我则取来几块布条扭成布棍,要让那孩子咬着,以免伤了他的牙齿或舌头。起初他不知咬这布棍的用意,等他弄清楚了,便断然将布棍吐掉,请师父开始治伤。 从师父的第一刀下去,我原本以为会看到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哪知那种表情转瞬即逝,不知从何开始,他的眼神就从极度痛苦变成极度坚毅,再从极度坚毅变成极度冷漠。 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为什么会有此转变,从他身上不断流出的汗和颤抖的身体,我知道他正在经历巨大的疼痛,但是为什么眼神却是那么冷漠呢那不该是一个十来岁孩子处于巨大疼痛时的表情,直到现在,那个冷漠眼神还是历历在目。” 如果开容当天在黑山封印里能看到荒野重,他一定能认出荒野重就是当年他们救的那个孩子,因为那个冷漠眼神,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再也没离开过荒野重的双眼。 如果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挺过那样的疼痛,那么他这辈子将再也不会有喜怒哀乐。因为再怎么强烈的喜怒哀乐,都比不上当时经历的疼痛,那个疼痛不止是伤口上的痛,还有两、三千个兄弟因自己而丧命的疼痛,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急躁与倔强所造成,所以他没有资格觉得疼痛,他只能对一切疼痛冷漠以对,这是他对那两、三千个弟兄的赎罪。 从小生长在东牙山的开容自然不懂那种心情,尤其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看着另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怎能想象那眼神的背后会有如此深刻沉重的伤痕呢。 “经过了三、四个时辰的治疗,整整三、四个时辰的刮肉剃骨,那孩子挺过来了,当时除了眼珠是黑的,他整张脸,包括嘴唇都是惨白的。 负责操刀的人从一开始的师父,然后另外经历了两、三个师兄,直到最后包扎完毕,那孩子从头到尾一声都没哼过。 整个过程完成后,师父起身对他行了一个礼。师父说,那孩子让自己重新认识一个人对疼痛的承受能力,不管那孩子内心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事实是那些经历能壮大一个人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几个师兄也同声说自己受益良多。 我想,他们应该都没有我感受的深刻,因为我从头到尾都在观察他的反应,大家都说眼神骗不了人,但是我在他身上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眼神也可以与身体的感受完全切割。 从那次之后,我这辈子再也没见过同样的眼神。事后,师父对我们说,虽然那孩子非常勇敢,但是他的伤势太过严重,别说能不能康复,只怕能否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这件事情后,我有好一段时间不敢去回想,几个师兄弟也是。如果一个对生命那么坚持的孩子,愿意为活下去承受那么巨大痛苦,最后却仍然挽留不住生命,那么我们悬壶济世为的又是什么” 开容一口气将那段经历说出,他不知道这些对乌赤金有没有帮助,但此时此刻,往事情景不断涌上脑海,他只是顺其自然的将那段经历重现。 “您们救的那个孩子,该不会就是乐清秋说的那个濒死老人吧,他不也是缺手断腿吗”乌赤金突然将他们连想在一起。 “绝对不可能。你不知道那孩子伤的到底多重,当时师父说了,这孩子或者拖不过几天,别说手上与脚上的伤,光是失血过多这一项,当下他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 再加上那孩子的极端个性,以及他身上那股无从得知的压力,这样的人是不可能长寿的。”开容摇头苦笑着。 “开容师伯,山水大战的惨烈我们听过很多,但是不容易想象,你能说说到底有多惨烈吗”乌赤金问着。 他渐渐认为,如果确如乐清秋所言,赤烟国是背后的敌人,那么他就必须彻底搞清楚当时到底经历、发生过什么。 只有重新回到那个战场,重新去体验当初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才能知道这个陌生的敌人在想些什么,是怎样的仇恨让他们对东牙山如此咬牙切齿,愿意耗费这般心力来对付东牙山。 第五十六回。顿悟开窍 天涯任务启动后,万山诸国便彻底失去乌赤金的踪迹,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即便是福利生与六合,也对他的一举一动毫无所悉。 对于乌赤金的无端消失,赤烟七子从来都不敢有任何大意,他们知道这是乌赤金一手将局面翻转过来的手段,让自己由明处走向暗处,只是他们还无从得知乌赤金是否已走到他们的身后。 另外,放弃国主之位的福利生虽然看似孤立无援,但他一直以来都是成竹在胸,除了乌赤金能给他这种信心外,年永隽想不出这底气还能从何而来,尽管年永隽已在东牙国内外布下天罗地网,却始终遍寻不着乌赤金的身影,他不相信乌赤金能与福利生断得了联系,更不可能对清风书斋里的女儿置之不理。 只要水映月仍在东牙国,乌赤金就不会在东牙国绝迹,乌赤金此刻步步险棋,他不会将水映月带在身边涉险,年永隽要做的只是持续等待,他相信乌赤金总有疏忽的那天。 年永隽的算盘当然瞒不了乌赤金,乌赤金知道在这场旷日费时的战争里,东牙国最大的筹码便是那两个不世出的孩子,尽管每次潜回东牙国都是惊险万状,姑且撇开水映月是亲骨肉的这个原因,即便是为了东牙山或是万山诸国的未来,这两孩子都值得他这么做。 而乌赤金之所以能无声无息且安全无虞的进出东牙国,靠的就是他那与众不同的“猫道”。乌赤金进出东牙国走的从来都不是无止墙,而是透过百寿国布下的结界,一路透过复杂繁琐的连环布置,辗转来到疏礼阁的废弃仓库。 这一路上数十个封印结界,任何一点错误,便会被丢回百寿国重新来过,这就是乌赤金的独门“猫道”,是他与六合国主少年时期一起玩耍时就布下的秘道,这也是乌赤金与六合国主共同的秘密。 此刻的乌赤金再次透过这条“猫道”重回东牙国。距离乌赤金与水映月、洛小园的三年之约已经不到一个月,这三年,乌赤金不过回来六次,每次只能停留短短一、两天便匆匆离去,乌赤金在洛小园的学习过程中几乎没有发挥任何功能,顶多每隔一段时间回来摸摸头、打打气,有些时候甚至连摸头打气都做不到。 尽管如此,乌赤金在洛小园的学习历程中,还是扮演着一个最终极的角色,那就是期末的主考官。就算多数时间都不见乌赤金的身影,但是他那张脸却不时浮现在水映月与洛小园的脑海里,毕竟他所带来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围绕在洛小园与水映月身边。 此刻提心吊胆的不是只有洛小园,还有一向自负又从不认输的水映月,再加上一旁跟着莫名紧张的灵蛇,唯独每天只管做饭、吃饭的龙伯、龙婆一派轻松。 水映月对父亲会如何考验洛小园知之甚详,水映月遗传自乌赤金的绝顶聪明,乌赤金早已为了对付水映月而使出浑身解数,因此乌赤金的各种招数早在水映月的指掌之中。 为此,这段时间水映月没少跟洛小园反复演练,就连灵蛇也不得不经常扮演乌赤金的角色,协助洛小园如何应付乌赤金的各种刁难。 这天,水映月为洛小园布置了一整天的功课,她一如以往的任性要求,不完成就不能吃饭,这一招虽然水映月在过去三年屡试不倦,却鲜有见效之时,今日故技重施,不过是按表操课,对洛小园稍加压力而已,心中对此倒是没有特殊的期待。 为了应付这一天的功课,洛小园特地起了个大早,先是以轻功在清风书斋周遭遛哒了几圈,直到微微出汗,算是先热身活血一番,接着便缠着龙伯跟他下一盘五兽棋,就当做是醒脑活思。 经过这三年的淬炼,洛小园对五兽棋的掌握是愈发全面,若不给予灵蛇与龙伯必要的让子和让步,他们之间的棋局根本对奕不起来,今天当然也是照惯例让了龙伯三子三步。 龙伯望着毫无希望的棋局对洛小园说道:“从下回起,你得再多让我一子或两步了,否则这棋是没法下了。” 洛小园挠了挠头说道:“还有活路,别轻易放弃。” 洛小园与灵蛇、龙伯的对奕向来留有余地,一来是洛小园的个性使然,赶尽杀绝向来不是他的作风,二来是彼此棋力落差过大,透过不露痕迹的给对方留条活路,其实也是门技术活,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由此也可增加点对奕的乐趣与难度。 虽说如此,龙伯还是意兴阑珊的说道:“就算还有路可走,我也下不去了,尤其是最近,这根本不是在对奕,更像是在逃命,真没意思。” 洛小园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太没劲了,龙伯,你得力拼到底呀,还有路的,你再仔细看看。” 龙伯不想扫了他的兴,勉为其难的在棋盘前装模做样了一会儿,说道:“真的没辙了,就算还有招,整盘棋都是你的优势,顶多是苟延残喘罢了。” “要不,我们重新再下一盘,我可以再多让你一步,你先下!”洛小园苦苦的哀求,面对水映月布置的一整天功课,洛小园确实需要点调剂缓冲。 “你还是找灵蛇师父下棋吧,他有耐性的多,跟你下棋,他不管输得再惨,也总是笑嘻嘻的。”龙伯也是苦苦的哀求。 洛小园嘀咕着说道:“唉,我要是也能被逼到这等绝境,那该有多好,能将死棋盘活,那才是真的有劲。” 这话洛小园虽是说得情真意切,但听在龙伯耳里却尽是幸灾乐祸,他知道洛小园不是落井下石的孩子,但下输了棋总是心情不能舒坦,任何话听了都觉得刺耳,因此没好气的说道:“要不,你把棋盘倒过来,咱们俩交换下,你就知道被逼到绝境的滋味是什么了。” 洛小园对龙伯这个主意颇感兴趣,下五兽棋下到绝境的地步,这滋味他倒真没尝过,因此毫不迟疑的便将棋盘倒置过来,认真的盘算着龙伯所下的一手烂棋。 就这么一看,却让洛小园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新天地。他发现刚刚在自己手中滴水不漏的布局,那个让龙伯抛子弃战的布局,也就是连自己都认为是九死一生的布局,此刻不过是换个位置来看,竟然变得疏漏百出。 为什么换个角度,原来的滴水不漏就成了疏漏百出呢洛小园兴奋的展开思考,原来他对自己每步棋的起心动念都了如指掌,因此接下来该如何取舍,如何决断,同样也能未卜先知。 这盘棋足足下了平常的三倍时间,洛小园从一开始的让子让步,到中间的立场互换,再到最后的反败为胜,洛小园好似从中抓住了些什么窍门,却又不确定到底抓住了些什么。 他发现,从龙伯的位置看自己,因为自己对自己的棋路思维知之甚详,不论自己占有多大优势,都能瞬间掌握自己的弱点;但是自己的每个落子都是深思熟律的布局,自己早已思索过任何可能的疏漏,怎么换个角度便能发现弱点呢 洛小园又换了一个角度思考,如果一开始便是两个洛小园在对奕,那又该是怎么个景象呢两个对彼此再熟悉不过的对手,一定能一眼看穿每一步棋的用意,如此一来,每落一子都是千斤之重,因为对手能预测到你未来的几手、甚至数十手,每一招都将引来前仆后继的算计。 就在洛小园陷入各种可能的天人交战中,一张蒲扇当头拍了下来,洛小园定神一看,一张俏丽胀红的小脸正怒气冲冲的怼着自己,说道:“给你布置了一整天的功课,你居然躲起来下棋!” 洛小园一时不知如何响应,只不断地重复着:“我…我…我…” “记着,今天的功课只要一项做不完,午餐也别吃,晚餐也别吃。”水映月将作业往洛小园面前一丢,转头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自顾自地读起书来。 洛小园慢慢打开眼前的材料,有一搭没一搭的翻弄着水映月给的题目,脑海里却满是刚刚对奕时的各种假想。 倒不是洛小园无意用功读书,而是此刻他正在经历五兽棋带给他的神奇领悟,这个领悟不只是在五兽棋的对弈上,还包括正在学习研究的作业功课上,他下意识的握起放在一旁的笔,左一笔右一划的书写着自己都不甚了解的字句,没过多久便填满了几大张纸。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老虎能知道猎人当下的念头,猎人就算布下再多的陷阱,老虎也不会上当中计;如果他们交换立场,当猎人洞悉老虎已知道自己的算计,那猎人现在又该怎么做呢 就在这一连串的如果之间,洛小园又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几大张纸,他突然若有所悟的放下手中的笔,对水映月说道:“师姐,我好像弄清楚了一些东西。” 水映月怔怔的看着洛小园写满字的几大张纸,既惊讶又疑惑的说着:“你这是在做什么” 洛小园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水映月的话,仍是傻傻的喃喃说道:“换个角度,优点就变弱点,再换个角度,弱点会变优点……;换个角度,问题就变答案,再换个角度,答案会变问题……” 接着洛小园顺着水映月的视线向案上几大张涂鸦看去,突然自己也看着出神的问道:“这是我自己写的吗” 水映月没缓过神来,讪讪的回道:“大概吧。” 水映月继续仔细的看着洛小园写下的那些字,接着又问:“你这些答案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没有这么教过你。” “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就…就是…,老虎怎么对猎人, 猎人怎么对老虎,老虎…,一边想着,就一边写出来了。”洛小园颠三倒四 的回答了水映月的问题。 “好了,你可以去吃饭了。”水映月下意识的说着。 “喔。”洛小园同样是下意识的回答着,正准备起身往饭厅走去时,才想起早上的饭点不是过了吗现在离正午的饭点还久的很。 洛小园与水映月的失神是其来有自的。洛小园虽是不经意的翻看水映月布置的功课,心中兀自喃喃念叨着对五兽棋的感想,反而不由自主的将水映月布置的功课给一一做出。 只是洛小园解题的方式是以五兽棋的对奕逻辑为基础,将过去三年书中所学及水映月所述重新进行排列组合,最后成为洛小园目前的所思所想。 水映月的震撼是因为洛小园给予的答案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她自觉自己过去给予洛小园的教导不过是涓涓细流,而洛小园此刻的的答案却如江河大海。 她感受到洛小园过去之所以对自己的教导难以融会贯通,就像是广袤大地各自流窜的细流无法汇聚成河,流着流着不是断头,就是陷入死循环。 而现在,一条湍急宽阔的大河在这片大地上出现,所有的细流都纷纷依循它的方向汇入,并且完全改变了过去涓涓细流的面貌。 水映月似乎开始能明白当年父亲曾说过的话,洛小园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学习成长,而自己不过是在一旁启发洛小园而已,虽然骄傲的水映月并不喜欢扮演这样的角色,但她在看了洛小园所做的答案后,她必须承认现在的洛小园已经到了自己必须仰视的高度。 水映月接着对洛小园说:“估计你早饭也没吃,你先去龙婆那儿找点吃的,我再出份题目给你,看看你怎么回应” “好的。”洛小园回道。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若非水映月提醒,他自己都忘了早饭还没吃呢。 没等洛小园走出书房,龙婆早已将点心取了过来,她知道洛小园一早便让水映月拉去做功课,因此帮洛小园准备了些方便随取随用的点心在一旁等着。 洛小园匆匆塞了几口点心又回到位置上,满心期待着水映月重新给他一份功课,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对水映月的问题都能应付自如,如果有一份新的功课,自己是否还能对答如流呢 水映月见他这么快就回来,有点不耐烦的说道:“你怎么不多吃一点这么快就回来做什么再出去吃点东西!” 洛小园顺手将龙婆准备的点心都从怀里掏出来,说道:“龙婆帮我们准备的点心,妳也一起吃。” 水映月只得说道:“那你去帮我泡杯百花茶酿,要滚烫的,快去。” 水映月得把洛小园远远支开,她才能专心的想出几个难得倒洛小园的问题,或许她还得多翻几本书,这对水映月来说,何尝不是一场严苛的考验,总之此刻就是不能让洛小园待在身边。 没过多久,水映月总算列出几个自己也颇为满意的问题,其中多数问题是连自己也不见得有把握的题目,他想知道洛小园是否还能给出让自己佩服的答案。 突然,乌赤金的声音出现在水映月的身后,摇着头说道:“妳这些问题,是用来刁难爹爹的吗” “爹爹,你回来了。”水映月开心的回过头去,又接着说道:“才不是用来刁难爹爹的,这是给那个小子的。” “小子长小子短的,姑娘家家怎么还是这么没礼貌”乌赤金貌似斥责着水映月,接着又看了一下水映月出的题目,于心不忍的问道:“这是妳为小园出的题目吗会不会太难为他了该不会是因为三年之期已到,你开始揠苗助长了吧” 距离上次乌赤金回清风书斋不过三、四个月,他知道洛小园的程度仍是差强人意,要应付水映月现在所准备的问题,实在是强人所难。 “我才不会揠苗助长,这道理我懂得。他都笨了那么久,我不也是这么耐着性子陪他过了三年”水映月一边说着一边将洛小园稍早作答的图纸递给了乌赤金。 接着说道:“您瞧瞧,这是他今天早上做的功课。今天一早,小园突然就不笨了。” 乌赤金接过图纸,仔细的将洛小园的答案梳理了一遍,他一边讶异着洛小园所写出来的字字珠玑,一边反复咀嚼着洛小园答案中所透露出来的脉络纹理。 水映月望着父亲凝重而专注的神情,接着说道:“您看到了,他的答案根本不是我教的,我想设计些以前没教过他的题目,看看他会怎么做答。” 乌赤金笑着对水映月说:“看来,你是跟小园较上劲了。” 水映月听了父亲这话,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自己跟洛小园较上劲那是不至于,小园跟着自己读了那么久的书,今天小园能有所成,自己肯定是为他开心的。 此刻他心里别扭的是洛小园这些答案与自己所教导的差异甚大,更有一大部份是彼此对立矛盾,这代表过去父亲对自己的教导,或是经典书籍中所载,可能不见得都是对的。 水映月在洛小园的答案中,看到各种条理分明的论述攻防,各种脉络清晰的意涵延伸,那一切都是如此鞭辟入里,如此发聋振聩,就像是书中走出来的教书先生,带着自己重新走进一个过去从没发现的世界。 “爹爹,我们还是等看过小园做完这份新的卷子后,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好吗”水映月此刻还无法精确的描述自己的心情,但绝不是如父亲所说的是在较劲,现在只能先这么回复乌赤金。 “也是,我也很想看看小园会怎么对这份卷子做答,你精心设计的题目很有辨识度,小园是龙是虫,一试便知,这也代表过去这些日子里,你也有很大的进步。”乌赤金眼中充满期待的说着。 此刻洛小园已经健步如飞的端着刚泡好的百花茶酿跑了进来,看到乌赤金大吃一惊,即忙着将热茶往桌上一摆,向乌赤金行了个礼,打了声招呼。 乌赤金见洛小园手端热茶还能如此健步如飞,于是夸了他几句:“小园,你这身轻功真俊,现在轻功练到哪里了” 洛小园让乌赤金一阵夸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着:“灵蛇爷爷已经一年多没教自己轻功了,最近半年练的是挂网刀与擒雷手。” “不错不错,你进步的非常快,这都练上破网刀与擒雷手了。”乌赤金称许的说着。 “不是破网刀,是挂网刀。小园眼下内功的进境,已经不能练破网刀了,破网刀只会破坏他对刀的感觉。”说话的正是灵蛇,他正捋着胡须,慢慢悠悠的走进书房。 乌赤金见灵蛇走来,先对他行了一礼,接着半开玩笑的说道:“师父您这可偏心得紧,我当您弟子当了四、五十年,到现在也不过练过几年破网刀,小园不过才三年光景,您就将挂网刀传给了他。” “那没办法,谁让你资质不行。别说是你,你大师兄金灵子那样万里挑一的苗子,也是跟了我二十几年后才开始练的挂网刀。”灵蛇故作无奈的摇着头说。 “终究还是师父偏心,小园连破网刀都还没学,您就教上了挂网刀,这破网、挂网虽只有一字之差,境界可是天差地别。”乌赤金佯作吃醋状。 洛小园听灵蛇与乌赤金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一时尴尬的说不出话,只能嗫嚅的说着:“其实这半年,灵蛇爷爷没让我碰上一次刀,自从我练完牙山十七式以候,就再也没碰过刀了。” 乌赤金看了灵蛇一眼,然后笑着对洛小园说道:“原来你这挂网刀是练假的,只能拿来忽悠人。” 灵蛇笑着说:“挂网刀的本质就是以意念御刀,天下万物在你意念里都是刀,意念所至,万物皆可挂于刀下。 破网刀的本质是以刀法补执刀者气势之不足,小园的内功日进千里,未来气势足以控御万般兵器,自然不需以多余的刀法来补其气势。 小园现在需要练习的,是理解天下万物如何与刀势合而为一,并且能以气御之,做到无处无刀,无物非刀的刀意。” 洛小园羞赧的笑着说:“所以我现在看到任何东西,都觉得就像是把刀,五兽棋子是刀,靴子袜子也是刀,即便是锅碗瓢盆还是刀。” 灵蛇接着笑说道:“什么时候小园能将自己都当成一把刀,这挂网刀就算练成了。” 水映月见大家这会儿都在讨论着洛小园的武功,没人理会自己帮洛小园准备的功课,心里一股怨气正没地方发,因此没好气的说着:“你们就都帮他练功吧,等你们开心了,再下几盘棋也行。 乌赤金见女儿不悦的神情,忙着说道:“怎么会呢小园,你快来作功课吧,小月都做好了卷子,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快来做吧。” 乌赤金说着说着,便与灵蛇一同退出书房外,让洛小园能专心的面对水映月重新设计的问题。 退出书房的灵蛇,见乌赤金虽是一派轻松地开着玩笑,但他能强烈的感受到乌赤金内心的沉重,光是乌赤金这几年新增的白发与皱纹,就能想象他肩上所承受的压力。 “有什么需要师父这边帮忙的吗”灵蛇温暖的问道。 乌赤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的对灵蛇说道:“师父帮我把小月与小园照顾的如此之好,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至于山下的事,对方这几十年来的布局,远远超过我们所能想象,几乎已经将整个万山诸国的力量,都转为各种对付东牙山的致命武器,不论是从民到官,还是从农到商,每个角落都能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就在我们耽于安逸的这几十年,他们已经将我们孤立到一个四面楚歌的绝境了。” “有这么严重”灵蛇问道。 “或许还有更严重的,只是还没让我察觉到。”乌赤金摇着头说。 “这件事,其他几个山主多少心里也有数了,有必要的话,你得让他们更清楚状况,大家好知道怎么帮忙或应对。”灵蛇说道。 “我没想让山上派人来帮忙。对方布局之深,用心之狠,山上这些单纯的师兄弟不会是对手,就算他们来也不过是徒增伤亡。 更何况东牙山的能量离东牙山愈远就愈薄弱,他们能帮上忙的地方真的不多,不如将力量留在最有威力的地方,只有他们坚守在东牙山,才能确保东牙山的铜墙铁壁。” 乌赤金接着又道:“山上必须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我会竭尽心力来消耗对手的能量,即便有天我抵挡不住了,他们也只能精疲力尽的爬上山去。” 乌赤金心里对此早有最坏的打算,即便东牙山失去对万山诸国的影响力,即便未来万山诸国都成为赤烟国的禁脔,只要东牙山不破,再加上隐藏在各地的东牙军,一来至少可保东牙山安全无虞,二来终有卷土重来之时。 “东牙国呢这段时间我多半都待在清风书斋,对东牙国的状况不甚了解,看来也不会太过理想吧”灵蛇问着,他想知道福利生那边是否能给乌赤金一点帮助,总不能一切都指望乌赤金来张罗。 “自从天涯任务启动后,东牙国目前不过是个虚壳,福利生国主与叛徒之间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在演戏以应付对方,谈不上什么好不好,日常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机锋对应而已。 反而是为了落实将我孤立的策略,国主必须持续表现出对我的厌恶与不信任,这让他很不好受。”乌赤金无奈的说着。 “难道年永隽他们不会对福利生骤下杀手,或者干脆取而代之”灵蛇担心地问着。 “不会,一来国主还有杀手锏,他们不敢轻易对国主动手,更何况师父您是否坐镇清风书斋一直是他们的心头之患,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谁都说不准;二来目前国主对他们言从计听,取而代之对他们的实质意义不大,这个时候叛国弑主,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 “需要我亮个相,让他们有所畏惧吗”灵蛇接着问。 “那倒不需要。眼下他们始终都掌握不住您的行踪,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吓阻,更何况孔雀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国主目前至少安全无虞。”乌赤金斩钉截铁的说着。 “孔雀夫人这都多少年没听说过了,孔雀夫人现在还存在吗”灵蛇不可置信的问着。 “几十年来,孔雀夫人没有一日松懈过。否则我怎敢将五千东牙军尽数调了出去,只留国主一人待在这虎狼之窝。”乌赤金信心满满的说着。 孔雀夫人是七百多年前东牙国大间域国主的王后,为了支持当时国主领兵出战外敌,孔雀夫人亲自组织举国女子成立的自我防卫队伍。 战事结束后,孔雀夫人有感这支女子队伍的重要性,故而有计划、有系统的完成以“孔雀夫人”为代号的女子卫队,在战时负责城内的秩序维护,在平时则完全隐匿于各自的家庭或生活中。 “孔雀夫人”的成员有谁,数量有多少,能力如何,怎么进行组织动员,一直都是东牙国的秘密,就连国主本人都不得而知,唯一能肯定的是“孔雀夫人”一定是坚守在东牙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事涉敏感,乌赤金不再就孔雀夫人的话题多做说明,转而对灵蛇说道:“小园的状况让我喜出望外。原本我们还担心会有其他人知道他的三绝孤命格,不过看他的武功进展如此之快,只要心无杂念,就不用担心他成为别人用来对付东牙山的凶器。” “这我了解。你放心,或许也是源于他的特殊命格,小园天生就是个武学奇才,再过三、五年,就算他还不是天下第一,天底下肯定再也没人能伤得了他了。”灵蛇自信的说着。 “这都是师父的功劳,师父出马果然就是不同凡响。另外,跟师父禀告一下,刚刚我看了小园做的功课,就是小园如何解答小月出的题目,我能确定小园已经开窍了,他现在的程度已远在小月之上了。”乌赤金忍俊不住的开心说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我还听小月在抱怨他,怎么这一早起来就变了”灵蛇不解的问着。 “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看了小园的卷子,很明显他脱胎换骨了。如果小园真的已经开窍,或许,未来的局面会全然不同。 师父,你想想,当年我跟小园下过的那盘棋,就凭他那三言两语的点拨,我立刻就将局面翻转了过来,虽然现在还是僵持不下,但早已摆脱一路挨打的局势,反而是此后少了小园的启发,这几年竟然没么什可以突破的地方。”乌赤金期待的说着。 “也不至于如此。小园下棋那是下着玩的,也得是你,才有真功夫能将他的思路转为战场上的博弈,要是换做其他人,连门道在哪都摸不清楚呢。”灵蛇对乌赤金安慰的说着。 “不,相较于一般的兵书,小园在五兽棋上的经验更值得玩味。许多兵书都只是推演、想象,他们距离战场太远,那些都不真实;就算有,也不过是拿某些著名战役来做设想,并不适用在其他对手、其他环境等…。 但小园不一样,棋盘就是他的战场,他不断在不同战场与不同人磨练自己的经验与技巧,虽然没有刀枪剑戟,但应对进退完全和战场上是一派作风,真要哪天让他上了战场,他将会让人耳目一新的。” 灵蛇没想到乌赤金对洛小园竟会有如此高的评价,他知道洛小园是个悟性与天分极高的孩子,他习武的天资的确超乎常人。别人不说,尽管自己从小就已经在武学上展现天赋,但却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个孩子,自己甚至一心认为小园就算继承不了乌赤金的衣钵,但超越自己成为东牙山第一高手是毋庸置疑的,哪知现在连乌赤金对洛小园的期待也已经不下于自己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灵蛇告诉自己,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他也会帮乌赤金完成这个梦想,让洛小园成为东牙山的救星。 水映月此刻突然从书房走出,示意乌赤金进去看看,里头似乎发生了一些让水映月匪夷所思的事情。 乌赤金与灵蛇走进书房,看到洛小园将十数张纸铺在地上围绕着自己,并且在十数张纸上东写几笔,西画几笔,转眼十数张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文字。 乌赤金趋前一看,满地眼花缭乱的线条与文字让聪明如乌赤金一时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能陪在一旁静静的思考。 洛小园见灵蛇捋着胡须对着自己微笑,自己也笑着对灵蛇说:“灵蛇爷爷,我好想立刻跟你下一盘棋。” 灵蛇一见纸上满是线条的痕迹,知道小园此刻正是将水映月的问题当成棋局来演示,其间满满的文字正是各种攻伐对阵的思维,他也笑着回应洛小园说道:“等你把题目都做完,爷爷就陪你下一局。” 洛小园偷偷吐了吐舌头,暗地用手指了指水映月,小声的说:“我才不敢,免的又得被骂了。” 洛小园随后将散布周身的图纸一一收起,只留下最后三张折叠整齐,小心翼翼的置于水映月眼前,一副正式交卷的模样。 水映月收下后并未直接打开,而是将图纸交给乌赤金,让乌赤金亲自来审阅。乌赤金将三张图纸打开,一字一句的仔细翻看着,只见他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舒眉浅笑,然后将图纸交还给水映月。 “小月,我现在问小园几个问题,妳也仔细听着。”乌赤金接着就对洛小园问道:“小月这边给你的第二道题是江河水,问你是如何看待江河之水来自天地,而天地不仁,故不利者多时” 洛小园听完乌赤金的问题,低着头沉思多时,一时竟似不知该如何回应。水映月在一旁急着时皱眉,心想:“江河水这篇文章不是说过很多次了,怎么会讲不出话呢” 乌赤金看看洛小园,又看看水映月,笑着对他们说:“小园,你慢慢想,想得周全点再回应;小月,妳别急,小园有自己的想法,给他多点时间。” 原来乌赤金已经看出洛小园思考复杂的问题时,方式多半是围着棋盘去进行梳理,所以刚刚在他身边足足画了十数张图纸,而最后则总结成三张图纸的答案。 在那十数张图纸中,洛小园从各种角度去易位攻防,不同的想法在脑海中不断地经历扩散收敛与反复周折,最后则终止在不论如何易位都再也找不到更好答案的地方。 乌赤金知道洛小园对此思维模式才处于刚开窍的阶段,每次思考演示都需要较多的时间与过程,慢慢地,这些不断扩散收敛、反复周折所需的时间会愈来愈短,所需的过程也会愈来愈简洁,最后更能在弹指间便可完成千丝万缕的沙盘推演。 没过一会儿,洛小园略带犹豫的说着:“阁主你问的问题,有些地方我抓不住实点,我只能先简单的说出我现在的想法。 首先,江河水一文中说江河水源于天地,用于天地。而文中又说,海天一线处,朝日所源起。也就是说,万千江河同归大海,大海乃是江河水的最终归宿,然后再透过海天一线的日出之处重回九霄云上,成为无根之水后,再次化为甘霖普降大地,然后再流入万千江河,自此周而复始。 这么说来,江河水本不应该源于天地,而是在天地间不断周而复始,没有源头的问题。今天下的一瓢泼盆大雨,有些落进河里,有些落进土里,有些成为美酒佳酿,有些成为高山冰雪,也许经过三、五个月,或许是三、五年,它们终将会循着江河流向大海,在海天一线处重回天上,最后再次落在我们面前。 对我们来说,每一滴水出现在我们面前,都是偶然也是必然,这并非天地赋予他们的使命,而是他们在旅途中的随遇而安……。” 乌赤金闭上了眼,细细斟酌洛小园此刻所言,彷佛自己也从中获得了诸多启发,他接着睁开眼望向水映月,看看她听完此言后的反应何如。 水映月此刻也是紧闭双眼,她细细回想江河水一文中对河海与海天的描述,慢慢地梳理着哪里是洛小园察觉而自己却忽略的地方。 她谨慎的说着几个洛小园没有解释的问题:“我有几个问题。首先,无根之水最后都将流向大海吗渗到土里的水,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流到大海,如此经年累月后,会不会大海之水终将干涸,从此再无无根之水 其次,除了无根之水外,也有自地底涌出之水,或井水,或泉水,它们也是来自天上吗难道不是来自土里山里 另外,哪里是海天一线处向来只有听人见过,却从未听人去过,这海天一线处又是如何将海与天合而为一呢” 乌赤金心知这些问题都跟他们的见闻与历练有关,如果他们去过海上,去过沙漠,去过丛林,见识过久旱饥荒,见识过大雨成涝,见识过良田万顷,或许他们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乌赤金笑着说:“小月,别急,这些问题都有答案的。小园,你再说说其他的想法。” 洛小园接着说道:“江河水文中说道,天地不仁,不利者多时。我以为,天地无心,没有仁与不仁的问题,整个九州大地能滋养多少人,需要多少水,冥冥中自有定数。 水多了,表示万物可以更多,自然会滋养出更多的世间万物;水少了,表示万物太多,水已经不够用了,有些万物在冥冥之中就会消逝于无形。” 灵蛇此时摸了摸洛小园的头,心想,这十来岁的孩子,怎能在脑袋里装下这么多心思,但是他知道这是洛小园的过人之处,也是乌赤金未来对他的期待之处,甚至,东牙山也将仰仗于他。 乌赤金闻此更是激动,他知道洛小园此刻的想法已远远超过江河水所述,姑且不管他的想法是否合理,但他能突破经典的框架约束,更能言之有物的对经典发出质疑挑战,这是逸才之质啊。 至此,他相信洛小园已经具备修习天运数术的条件,也许水映月的能力还差了一点,但此刻洛小园的神速进步定能牵引着水映月急起直追,水映月不日也将能获得相应的进步。 乌赤金因而开心的对水映月和洛小园说:“就到这里吧。从明天起,我开始教你们天运数术。” 第五十七回。难得轻松 如同水映月与洛小园一样,过去这三年,福利生与乌赤金不过就见了五、六次面,是以每次短暂见面对两人来说都弥足珍贵,这几乎是这段时间福利生唯一的精神食粮。 只有在见到乌赤金时,福利生才能获得东牙国外的消息,而这也是福利生眼下最迫切需要的;另外就是心灵的放松,乌赤金是目前唯一可让福利生放下警戒,敞开胸怀说话的人,然而每次乌赤金只能来去匆匆,来的时候是突然临时,去的时候是仓促匆忙,总之就是不像正常的君臣相见。 更委曲的是两人还不能光明正大的会面,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选在冷僻寂静的犄角旮旯,又像是在偷情,又像是在行窃,是以福利生只好在后花园的角落布下一个花团结界,虽然两个大男人躲在花团里私会更像偷情,至少这里不用担心被人撞见,可以在有限的见面时间尽情互通有无。 此刻乌赤金走进结界里,福利生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这几次屈指可数的难得碰面,只有只字片语的交流时间,一来是避免被东牙国的内奸察觉,二来是乌赤金要处理的事务太多,实在没有时间多逗留,是以每次碰面都只能言简意赅的交流重点,所幸在长年累积的信任与默契下,这点时间也足够双方互知心意了。 今日的这场会面,两人依然连行礼如仪都嫌浪费时间,福利生更是全无君臣之别的拉着乌赤金的手便大吐苦水:“年永隽是愈来愈不象话,刚刚竟然想方设法让我将孔雀夫人交出来,看来他们真的准备给我致命一击了。 现在他们只是对孔雀夫人还有所忌惮,毕竟他们也足足对我忍气吞声了三年,估计眼下是觉得时机成熟,不想再忍了。” 乌赤金回应道:“他们之所以忍气吞声,对孔雀夫人有所忌惮自是必然,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福利生立即接着说道:“那是。隐匿起来的你,才是他们最忌惮的,虽然他们在我面前尽量不提起你的事,但我能感受到,他们无时无刻不想从我这边打探你的行踪,你才是他们最大的阴影。” 乌赤金笑着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别忘了还有近在咫尺的师父以及三年前惊鸿一瞥的开容山主,这些随时都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威胁,才是让他们真正忌惮的对象。 不过,最重要的是国主您的大将之风,您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让他们觉得你早有万全的准备,这才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根本原因。” 福利生说道:“还不是我有孔雀夫人这张底牌,眼下他们只能按兵不动。这些日子,他们早把师父在不在东牙国一事抛到九霄云外,打心眼里认为这是你跟我在忽悠他们的伎俩,根本就没有师父坐阵清风书斋一事。 不过,你放心,我撑得下去。你那边呢有什么新的进展” 乌赤金立即回应道:“我这里的确有几件事要向国主呈报,这半年进度有限,先请国主恕罪,不过之前几件事已经渐趋明朗,因此特地赶上山来告知国主。” “别整那些虚的,有什么都直讲,我现在就是个瞎子,听到什么都是新鲜的。”福利生着急的说着。 “首先,这几年走了几趟赤烟国故地,对赤烟国当年的情况作了许多的了解,也确认了乐阁主所提的那个缺手断脚之人就是荒野重,他也是赤烟国的最后一任少主。 据说有十九个家臣冒死将他救出,接下来数年里,他们一路在万山诸国流浪,寻求万山诸国对其复国的支持,只是当时大家都忙着修养生息,没人能顾及到他的垂死挣扎。” “这么说,万山诸国对赤烟国有愧的说法是真的但是这与东牙国何干与东牙山何干我们既没有参与过山水大战,更与赤烟国从未有过接触,荒野重针对我们而来的目的究竟为何”福利生问道。 “或许有部分万山诸国为了敷衍荒野重,会把责任都推给东牙国或东牙山也不无可能,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这部分多半已经死无对证。 不过,我另外探知了一点消息,当初有几个国家为了打发荒野重的纠缠,有的赠与大量银钱,有些特许他们做为买办,尽管都已经过了几十年,我相信这部份一定还能查出点蛛丝马迹。”乌赤金说道。 “好的,这些事我帮不上忙,只能靠你一个人了。”福利生拍着乌赤金的肩膀。 “接下来是七色国。自从白色家族覆灭,这几年他们陷入一片混乱,六大家族各拥势力相互争斗,百姓民不聊生就算了,就连六大家族自己也斗得筋疲力尽。 最有趣的是这六大家族中,每个家族背后都有来自鲲鹏国不同势力的支持,鲲鹏国各家王子都透过不同管道去支持个别的七色国家族。” “鲲鹏国与七色国上一代不是有着纠缠不清的恩怨吗”福利生不解的问着。 “是的,这就是更诡异的地方。我们可以这么看,一方面,鲲鹏国不断支持六大家族进行内斗,七色国就不断处于自我消耗,终有一天,鲲鹏国自可兵不血刃的报他当年的一箭之仇。 另一方面,这或许也是鲲鹏国王位之争的延续,火麒麟独钟幼子星月王子,其他王子对此不满已久,尤其火麒麟年近八十,时间所剩不多,看来鲲鹏国的内部矛盾也是一触即发。” “这件事我在法诞期间也略有耳闻。星月王子确实出类拔萃,但是真要让推象、远流、木景子、古槐这几个鲲鹏国优秀的成年王子对他俯首称臣,怕是没那么容易。”福利生说道。 “关键是鲲鹏国这些王子哪来的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去支持七色国六大家族,就算有,火麒麟难道能容忍这些王子各自占山为王吗”乌赤金提出他的疑问。 “你的想法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乌赤金会这么说,多半代表他已有想法。 “我发现鲲鹏国这些王子的背后另有助力。这些助力既不是透过鲲鹏国的国力,也不是那几位王子本身的实力,所以火麒麟根本阻止不了。” “这意思是…,你就直接说吧。”福利生不耐烦的问着。 “这代表有一股力量不愿意七色国消停下来,他们也不愿意鲲鹏国趁隙坐大。他们利用鲲鹏国对七色国的执着心,硬是将七色国从万山第一强国的宝座上拉下马来,然后又想方设法搅和鲲鹏国,让鲲鹏国因为内斗也难以强大。”乌赤金颇为自信的推测。 “什么人有必要对七色国与鲲鹏国这么做”福利生问道。 “荒野重。”乌赤金肯定的这么说 “荒野重怎么说他的目标不是我们吗”福利生继续问着。 “如果这股势力就是荒野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就可以想的通了。 法诞期间,荒野重透过狸猫换太子的手法将冒牌的白羽王子送进东牙国,同一时间就发生七色国王室灭顶之事,这代表荒野重已在七色国布局多时,每件事的发生顺序都让他掐的死死的。 若由此回想七色国在当年突发瘟疫,成年王子尽数死亡后,不得不以年幼的白羽王子来出使东牙国,这就完全可以串联在一起了。因此,七色国之乱与荒野重绝对脱离不了干系。” “将冒牌白羽王子送进东牙国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福利生疑惑着问道。 “因为这件事阴错阳差的无疾而终,当时国主有更多大事需要面对,这点小事就不拿来打扰国主了。”乌赤金不想在这个环节提及洛小园,他希望洛小园是在一个充满期待且没有疑虑的情况下进入福利生的视野,所以他很快便结束这个话题。 “荒野重为何要对七色国这么做是要报复七色国不愿协助他复国吗这跟灭了七色国有何不同”福利声接着问。 “我还不能确定荒野重这么做的真实目的。不过,我认为荒野重不只是在七色国搬弄风云,我以为他同样会在鲲鹏国上下其手。” “没错,如你所说,他一样在背后唆使鲲鹏国各王子不断斗争,这么看来,荒野重的影子已经在万山诸国无处不在了。”福利生点头表示赞同。 “不仅如此,如果荒野重对七色国与鲲鹏国的算计属实,我们可以合理推测,老国主的死,也必然跟荒野重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吧,如果年永隽都能成为内奸,东牙国里还有谁是不能收买的透过几个御医和厨子对老国主下点毒手,这是轻而易举的事。”乌赤金大胆的假设着。 福利生闻言大怒,斥道:“竟敢有人如此大胆,连老国主的主意都敢打你这推测有根据吗” “没有。唯一的依据是当时如果国主不死,荒野重在七色国的一切设计就白费了。那一连串的设计,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而此算计的唯一机会就是老国主的驾崩,只有老国主驾崩,才会有新国主法诞,只有新国主法诞,各国少主才能名正言顺的出使东牙国,而那十来岁的白羽王子才能顺理成章的来到这里,才有机会用冒牌的白羽王子替换真的白羽王子。 另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必须精准控制老国主驾崩的时点,新国主的法诞照这时间推算,只能安排在腊月时节,这时正要过年,各国国主肯定无暇陪同王储前来东牙国,这也让白羽王子不得不只身前来。 同时,他们安排了一场暗杀大戏,将七色国使团一一杀尽,如此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指认假的白羽王子。这个局,他们布置的天衣无缝。”乌赤金试着详细说明。 “冒牌的白羽王子为什么这般大费周章,就是要送那个冒牌白羽王子到东牙国呢”福利生不解的问道。 “如果按照国主法诞的时间来推算,以当时往前回推十年,正巧碰上绝年、绝月、绝日、绝时、绝刻的时辰,换句话说,就是三绝中的天绝。”乌赤金特别压低了声音说道。 “天绝那是什么意思” “国主忘了三绝孤这件事吗那个世上唯一可以致接天石于死地的三绝孤。”乌赤金看了一下四周,虽然这是在封印秘境里,乌赤金还是再次确认了周边没人这才小声说出口。 “你…,你是说,他们想偷偷送进东牙国的那孩子,是三绝孤”福利生不可置信的问着。 “可能性极大。只有三绝孤,才值得荒野重那么大费周章的算计,那么不计成本的使劲,因为世上只有三绝孤能彻底毁掉东牙山。 我们都知道三绝孤很少能活到成年,年纪太小又容易夭折,十来岁的年纪是最适合送来东牙国的年纪,一来他们容易控制,二来我们不易起疑。 若当时能顺利的送三绝孤上东牙国,再花个三、五年辗转送上东牙山,那个时间点刚好成事。一旦错过了那个时机,再要等到下一个天绝日,可就是好几代人以后的事了,如果荒野重真要对付东牙山,这步险棋他是非走不可。” 福利生不可置信的听着乌赤金所言,继续问道:“这…,这都是你推测的吗如果推测错了呢” “几乎不可能错。荒野重对这个冒牌白羽王子的设计,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着手布局了,当时我还纳闷是怎样的算计要从那么久之前开始,后来仔细一回想,比起荒野重长达八十年以上的复国之路,二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之所以二十年前开始设计,为的就是迎来生于天绝日的三绝孤。我相信他们一定同时在很多地方锁定着可能诞生的三绝孤,一旦那个时辰出世的孩子,又同时符合地绝人绝的条件,那么三绝孤还是能被有心人找出来的。” 福利生还是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说道:“这太让人难以想象了,二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你怎么知道这事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发生” “因为我有证人,这个人就是护送冒牌白羽王子进东牙国的人。胁迫他将冒牌白羽王子送进东牙国的人,就是在二十年前找机会搭上他这条线的。”乌赤金于是将肖冰先与莫大总管那一段故事说了一遍。 “此人现在在哪我要见他”福利生急忙问着。 “为了避人耳目,这几年我一直将他关在结界里,此时我们不方便去,我会再安排机会让国主去见他。 不过,此人见与不见没什么差别。他只是一个随时可弃的棋子,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可怜虫,他对荒野重所图之事一无所知,除了跟他自己相关的事,他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乌赤金解释道。 “二十年前就动了心思,这么复杂的算计,我们对付得了吗你不过就只身一人,身边又没人可帮你感觉那荒野重在这几十年间已经布下了千军万马。”福利生难掩焦虑的说着。 “不是二十年,若从赤烟国亡国算起,已经八、九十年了。不过,我可是乌赤金,他们惹到的是东牙国,我们既然能查到这个地步,就表示他们也不是无懈可击。 国主,荒野重要做到这些事,必须要具备庞大的财力物力,只要能查出钱从哪来,就能循线摸到荒野重的尾巴。”乌赤金笃定的说。 “是啊,荒野重都已经掐住了七色国与鲲鹏国的咽喉,这可是万山诸国最富裕的两个国家。”福利生说着。 “不仅如此,我的看法,荒野重更想弄得天下大乱。国主法诞一事,他们未曾踏进东牙国半步,就透过万山诸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这还不是天下大乱吗七色国、鲲鹏国这两大国如果长年陷入内斗,不也是天下大乱”乌赤金推估着说道。 “天下大乱这对荒野重有什么好处” “一边让东牙国众叛亲离,一边让万山诸国天下大乱,这两件事一兜起来,我直觉联想到的是他们想一统万山诸国,否则这两件事分别来说对荒野重都没有实质意义,若是能让荒野重一统万山诸国,这两件事就变得意义重大了。”乌赤金语重心长地说着。 “不会吧,一统万山诸国荒野重这会儿年纪多大了,野心还这么大更何况他有那个体力吗” “这还得再看看,荒野重这盘棋下得很深,不容易看得透。”乌赤金摇着头说。 “没关系,既然已经找到一些头绪,方法就可以后想。现在他们当家的是谁应该不是荒野重吧,这家伙也该要一百岁了,不可能都自己来。”福利生接着问道。 乌赤金难为情的说道:“这就是眼下最为难的地方。别说找不到他们当家的人,要不是乐阁主拿他的一条命换回赤烟国荒野重这几个字,我连他们的边都还摸不上。” 追查了整整三年,乌赤金对这样的结果的确觉得难堪至极。过去乌赤金在万山诸国布下了万千眼线,这是乌赤金往往能洞烛世事的关键,只是这次所有的眼线都没发生作用,更是乌赤金难以接受的。 要知道乌赤金号称万山第一智者,很大一部份便是靠着这些眼线为乌赤金搜集各种消息情报,现在这个利器却突然生锈,无疑就像是折了他的翅膀一样。 要知荒野重的布局早在乌赤金出生前二、三十年便已展开,之后荒野重更可以说是围绕着乌赤金的布局在算计东牙国,乌赤金自然难以察觉荒野重在万山诸国所做的手脚。 乌赤金此刻能推测出七色国与鲲鹏国之间的利害干系,还是凭当初无意间撞破洛小园的身份,如果当初蒙混进来的是荒野重所安排的孩子,说不定乌赤金此刻对一切仍旧一无所知。 福利生安慰的说着:“这不急,除非他们没有后续行动,否则他们不可能单靠七色国与鲲鹏国的乱局就能威胁到我们,要是没有更大的动静,他们前面这把火就白点了。” 福利生知道乌赤金只身周旋在荒野重的百年布局里殊为不易,更何况对方是有备而来,自然早将可能的破绽封堵的滴水不漏,即便现在还无法洞悉敌人的完整布局,东牙国目前也没把握能与敌人周旋到哪个程度,但至少已经知道该从何警惕。 就算乌赤金目前所获情报极为有限,福利生依旧极为乐观,他知道只要自己能坚持下去,就能给乌赤金充裕的时间,总有一天他会找出克敌制胜的办法,现在的他同样是与乌赤金一起并肩战斗。 福利生接着又问道:“小月还好吧,这段时间难为她了,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日子。” 乌赤金听到福利生关心起自己的女儿,顿时感到一阵温暖,温柔的说道:“她很好,而且身边有师父与龙伯、龙婆陪着,国主不用担忧。” 福利生笑着说:“她一个小姑娘整天跟一群老公公、老婆婆搅和,不会太委曲她吗” “她可不无聊,我安排了许多功课给她,又找了一个大她两岁的小男孩陪着一起读书,他们折腾的可有劲了,不但是两个小的有劲,三个老人家也一起跟着搅合,清风书斋里可热闹着。”乌赤金心想,是时候让洛小园登场了。 乌赤金要让洛小园带着希望与期待走进福利生的世界,乌赤金一直有个预感,那个最后陪在福利生身边抵御强敌的一定会是洛小园,他必须让福利生毫无后顾之忧的信任洛小园。 “小男孩哪找的怎么从没听你提过”福利生好奇的问着。 “那是三年前我无意间碰上的一个孩子。这孩子来自五兽国,是个厨子的养子,偷偷跟着他父亲溜到东牙国来参加法诞,这也是他跟东牙国、跟国主你有缘的地方。 他的天资绝顶聪慧,短短三年里,他的武功在师父调教下早已远胜于我,他的智识学问更已在小月之上。”乌赤金接着简单描述了一下洛小园的身家背景。 讲到一个段落,乌赤金顿了一下,认真而严肃的对福利生说:“国主,这孩子与小月两人,未来必将成为东牙国振敝起衰、东牙山救亡图存的关键,过去三年,他们的进步完全超乎我的预期,只要再过两年,我相信他们便能为东牙山及东牙国效力了。” “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福利生兴奋的问着,他知道能让乌赤金如此赞赏的孩子必是极为难得,但这段时间乌赤金居然只字未提。 “不瞒国主,在我这趟回来之前,这孩子不过还是顽石一块,怎么点都点不透,虽然师父与我自始至终深信他是可造之材,但这三年他除了武功进展外,其他确实乏善可陈,我可不敢轻率的给国主一个不切实际的盼头。 福利生更感兴趣的说:“你现在还有时间吗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他” 乌赤金委婉的说:“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再等段时间吧,一来别轻易露了痕迹,这两孩子可是我们的终极杀器,你得继续当做没这件事,这才能保护他们的绝对安全。 二来是我现在虽然确认他已经开了窍,但现在他才不过十三岁,还不到发展成栋梁之材的地步,国主先别急着见。” 福利生失望的说:“这样啊,以后这种事你还是别告诉我吧,你这不是寻我开心吗你给了我那么大的希望,又马上掐了我心里的火苗。” 乌赤金紧张的说:“国主恕罪。我只是想让国主放心,你的身边不是只有我,很快的,就有两个比我更优秀的后起之秀可为国主效力,可为东牙国效力,国主只要再咬牙撑过两年,你就有三个乌赤金可用了。” 乌赤金心知福利生初掌国主之位便逢此大乱,心情与自信必然大受影响,虽然眼下天涯令主才是国主,但在乌赤金心中,福利生才是永远的国主,此刻福利生为东牙国与东牙山的忍辱负重,这才是最大的牺牲,完全不负这个国主之名。 尤其这一切的乱局早在数十年前便已埋下种子,对福利生来说就是无妄之灾。就像年永隽,早在二、三十年前就深受老国主重用,福利生不过是个接盘侠,就连自己与他相交近五十年,不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哪能怪得了福利生识人不明。 福利生苦笑道:“我不是在责备你,只是这段时间让人振奋的事情太少,身边又没有人可以商量或吐吐苦水,好不容易听你这么说,你让我怎么不兴奋,现在你又一盆冷水泼来,我又怎能不失望。” 福利生接着又问道:“其他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吗” 乌赤金接着说:“最后还有一件事禀告。为了避险,东牙山已经彻底封山,任何人,即便是国主,也无法以任何理由上山,而山上也只有四位山主可自由进出。” “这是为了什么”福利生不解的问着。 “为了东牙山的内奸!开容山主虽然已经将山上有叛徒的消息带回山上去,但是到目前为止仍未有下文,四大山主或不愿承认自己的山头出了叛徒,又或者有说不出的苦衷,又或者叛徒真的隐匿的无迹可寻,东牙山不得不封山追人。”乌赤金解释着。 “也是。彻底封山,一来可更具体的保证东牙山的安全,二来可杜绝叛徒在消息上的传递,这点我理会得。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选择东牙山作为撤退的路线。”福利生无奈的说着。 “没错,东牙山的安危更在东牙国之上。不过国主也别气馁,此刻不但灵蛇师父坐镇在东牙国,据我所知,开容山主也不断周游于邻近,协助我们防御强敌,他甚至在百寿国还跟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交过手,并且还连挫三个对手,大家都以实际行动在支持国主。”乌赤金安慰的说着。 “嘿,你小看我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这段时间也只有你能让我这么放心的讲话,所以多了点牢骚,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福利生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片竹简给乌赤金看。 那是一片经过精密封印的竹简,若不知解印之道,是完全无法得窥简中只字片语的。福利生解印后交与乌赤金看,上面写道:“百余无妄弟子牧区待命,玉晖山主。” 乌赤金见竹简会心一笑,这位玉晖山主平常沉默寡言,真正遇上事,他倒是最上心的一个山主。 要知道每个山头的弟子少则百余人,多则不过两、三百多人,灵蛇与开容两位山主虽然心系东牙国,却也不过只身前来相助,弟子主力仍是留守山上,此刻玉晖山主所为,可说是倾巢而出的相助福利生。 “难怪国主的有恃无恐能将那些叛徒吃的死死的,不但内有孔雀夫人,外头还有无妄峰的奥援,这可比五千东牙军要靠谱的多了。” “所以你放心去干吧,我除了是孤家寡人外,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还有,虽然你们都说东牙国第一高手是年永隽,不过谁又曾见过我出手呢说不定我才是东牙国的第一高手。”福利生一派轻松又神秘的说着。 乌赤金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只要福利生的安全有所保证,清风书斋自然也不易受到威胁,只要自己再支持两年,等小园与小月破茧而出,他相信一切就能反客为主,自己不会再处处受制。 第五十八回。初试啼声 回到清风书斋,乌赤金思索着如何对两孩子进行天运数术的教导,毕竟这门学问就连乌赤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它可是千万年来先人对世间万物沉淀后的精华。 就如同佛偈中所说的一花一天堂,一沙一世界,天运数术的每个章句段落,都有着一片世界、一片天堂,每个人能看到的世界与天堂各异其趣,端看你对天运数术的修习与生活经验的积累。 要说乌赤金不懂天运数术倒不至于,而是乌赤金对天运数术的理解十之不过一二,要说望文生义或者稍能应付,但肯定谈不上精通闲熟,更别说能自成机杼,因此要如何启发、引导两个天纵资质的孩子倒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原本乌赤金还以为这个日子或许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毕竟之前的洛小园一直是个驽钝之才,即便假以时日能有所成,也不是眼前一蹴可及,自己当然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摸索,岂知洛小园竟能一夕开窍,反而让乌赤金措手不及。 眼下乌赤金面前所摆的是薄薄的一册天运数术总则,其中文字不过八百有余,但这八百余字,乌赤金当年可是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算初窥究竟,如今要怎么言简意赅的让这两个孩子融会贯通,这可十足伤透了乌赤金的脑筋。 他还记得当初传授自己天运数术的南湖卜贤老人,曾经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过:“这短短的八百余字,实际上囊括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之道,一字一句都有开山凿河之力,容不得一点差错误解。” 也就是这句话,让此刻的乌赤金患得患失。因为他没有把握能将这八百余字解说的精确无误,尤其事过数十年,南湖卜贤老人又早已仙逝,眼下不论对错,都只能靠自己的一张嘴了。 灵蛇远远地见乌赤金为难失神的坐在案前良久,想来必是遇上什么天大的难题,因此特意前来关心。 灵蛇看着摆放在乌赤金眼前的天运数术总则,对乌赤金眼下遭遇的困难已然有数,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体恤怜悯的对乌赤金说着:“关于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任何忙,别说是我,只怕整个东牙山也没人帮得了你。” 东牙山对弟子的教导学习向来是因材施教。就像乌赤金虽是灵蛇的入室弟子,但是他的资质与专长却不适于高深武学的修炼,灵蛇只将适当的延年益寿与防御之道传授,并不强求他在武学上的精进,至于符合乌赤金本质的学问或术法,便在东牙山为他另求明师教导。 就像乌赤金从来都不曾练过挂网刀一样,灵蛇也不曾识得天运数术,此刻对天运数术的传授真的是爱莫能助,尤其据灵蛇所知,目前东牙山曾经接触过天运数术者不到十人,有能力习完总则者更不过三人,其中更以乌赤金为最。 眼看乌赤金对此伤透脑筋,灵蛇想着如何帮乌赤金一把,于是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园的资质真是如我们所期待,或许你压根就不该想着如何去教导他,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让小园学着如何去教导自己。 就像小月后来的角色一样,只要扮演好引导、激励的角色,让这两个孩子自己去体会、去开窍,我相信这两个孩子有足够的天分去探索他们的世界,说不定他们能领悟到你所无法领悟的地方,你又何必在这里庸人自扰呢。 就像我从来都不会想要改变你的成长,因为你所擅长的世界我并不熟悉,硬要将我的想法加诸在你的身上,对你对我都不会是件好事,否则哪有现在人见人夸的万山第一智者。” 灵蛇这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灵蛇虽然聪明才智及杀伐决断远远不及乌赤金,但是对万物之道的体会与人生无常的觉悟却不在话下,有了洛小园之前开窍的经验,他反而认为让孩子自己去摸索的效果或许会比乌赤金殚精竭虑去思前顾后来的有效。 不过,这又牵扯出另一个难题,乌赤金要如何扮演这个角色呢乌赤金毕竟日理万机,能留在孩子身边的时间极为有限,他又不能像水映月一样整天在洛小园身边督促、念叨,往往要好几个月才能勉强回来见上一面,这样的乌赤金可不容易扮演好这样的角色。 乌赤金此时又再次陷入苦思,对洛小园的执着与期待确实让他有点患得患失,因为局势的艰辛与时间的紧迫,让自己不由自主的失去惯有的谈笑风生,或许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只不过自己把它往复杂的方向想了,自己是否该缓一缓再做决定呢 灵蛇此刻又说道:“这天运数术的内涵我并不了解,你也知道,我这一辈子的精力,几乎都花在钻研武功上,致于其他的学问技艺,所涉确实有限。不过,就算学问不够,总还有些人生体验可以拿来凑数,毕竟我还是虚长了你几十年,这里有些观察或许可以跟你提提。” 乌赤金点着头,满心期待的看着灵蛇,对于乌赤金来说,灵蛇很少会想要主动对自己提供意见,此刻灵蛇会这么说,一定是有着隽永深刻的话要对自己讲,故而无比欢喜的说道:“弟子洗耳恭听,已经有好些年不曾恭聆师父对我的教悔,弟子正等着师父的醍醐灌顶。” 灵蛇笑着说道:“先别忙着给我戴高帽子,我不过就是说说自己的想法,该怎么做,还是得靠你自己拿主意,师父都一把年纪了,你忍心把这锅甩给师父吗 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陪在这小园与小月这两个孩子身边,我看着他们俩练功,听着他们俩讨论功课,就连吵架拌嘴我也必须跟在一旁。 在他们所见所及的范围内,点点滴滴都让我叹为观止,他们的想法经常让我嗔目结舌,我总是想着这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瓜里,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呢我记得就连你小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过那么多的想法。 随着日子越来越久,我慢慢发现他们俩能说的东西,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点,尤其是小月,她的所见所闻一直都局限在这座清风书斋里,尽管她小小年纪便博览群书,但是那都是书上说的,谁都不敢确定书上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换句话说,小月对清风书斋以外的世界知之甚少,除了书中所载,就是来自她听爹爹说,凡事都是听爹爹说,这可不是做学问的好方法。 小园或许还好一点,他来自五兽国,从小的生活环境说得上多彩多姿,他的世界里有草原、有沙漠、有森林,更有个手艺精湛的名厨父亲,更不用说还有五兽棋。但是小园眼下毕竟才十来岁,这些年同样也被限制在这座清风书斋里,这座书斋一样也限制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天下之大,他们根本还没开始去见识这个世界!我们别急着现在就拿天运数术把他们框住!” 灵蛇这些话,句句说中了乌赤金的心坎,别说是这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即便是自己,不也是经常陷于坐井观天的窘境,就拿这次所遭遇的赤烟国荒野重来说,自己何尝不是深陷于对方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让自己总是被牵着鼻子走。 乌赤金点了点头,深有所感的说道:“师父句句话都让弟子振聋发聩,弟子受益良多。” 灵蛇羞赧的笑着:“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就是生活上的一些小细节。之前小月说过她这辈子没见过大海,也没见过沙漠,在她的世界里,东牙山就是她的全世界,我们就是她的全部。 小园也说过他这辈子没吃过荔枝,也没吃过米饭,尽管他吃过无数次的北国名菜五兽烩,却连多数人最基本的生活滋味都没有机会品尝。 这些对一般人来说是再平凡不过的东西,却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这是不是代表他们的所见所闻还大有不足。 另外,目前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是些疼惜他们、爱护他们的长辈,他们感受不到人与人之间的优劣长短,更难以想象每张笑脸背后的尔虞我诈,这会让他们对人性失去应有的判断。 就像我一辈子都待在东牙山的意思是一样的,尽管已经活了快一百年,身边所见的人几乎都是温良恭俭让,哪里见识过所谓的人心险恶。 如果你寄望他们透过天运数术就能学会算计天下万物的相生相克之道,尤其还希望他们拿这个东西来对付那个深藏不露、机关算尽的荒野重,我认为你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 乌赤金对灵蛇所提之事早有想法,他原本计划的是再过两年,等两个孩子的武功更趋完备,对天运数术的掌握更臻成熟,这时便可带着他们去闯荡江湖,一边见识天下万物,一边齐力抗敌。 毕竟两孩子眼下不过十来岁,自己这一路走来可都是天天在生死间穿梭,不可能带着他们跟着自己到处涉险,此刻听灵蛇所言,看来已是迫在眉睫,由不得自己慢条斯理的循序渐进,或许这件事该比自己原本计划的时程更早实现。 “不如这样吧,就让我带着这两个孩子出去走走。无论如何,他们得出去见识,晚见识不如早见识,毕竟他们的天份就摆在那里,没有足够的见闻去匹配他们的学问,这样做出来的学问不过是自以为是的镜花水月。”灵蛇语重心长的说着。 “这太麻烦师父了,虽说师父身子的硬朗无需多言,但毕竟年事已大,让师父这般费心照料两个孩子,弟子不敢这般生事。光是在这清风书斋里,弟子便已经觉得万般过意不去,更不敢想象让师父下山去四处奔波。 更何况山下局势混乱,敌人势力无所不在,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直到现在,还是只能瞎子摸象。先别说这两个孩子,就连师父贵体的万一,都不是弟子能承担的。”乌赤金惶恐的说着。 “当然不止是我一个人跟这两孩子下山,龙伯、龙婆自然也得算上,他们俩这辈子同样不曾走出过东牙山,是时候让他们出去走走了。 另外,还要再带上狗鼻子,这么一来,你总该放心了吧。我不会让狗鼻子知道小园的身世,这回带上他,就是让他帮忙带路,打理些日常生活琐碎而已。” “狗鼻子!师父怎么会突然提到他此刻他还在东牙山上吗” 狗鼻子原是个周游列国的商人,虽然出身自剑国,但自幼随家人四处行商,向来居无定所。三十岁那年妻子罹病故世,狗鼻子因缘际会结识了四处讲学的拾饥老人。 两相交谈之下,彼此极为投缘,原本拾饥老人想与狗鼻子结拜相交,狗鼻子自觉身份相差悬殊,再加上拾饥老人的年纪堪比自己的祖辈,拒不敢当,只愿以晚辈后学自居,从此狗鼻子便随拾饥老人遁世修道,再也不闻世事。 多年前狗鼻子随拾饥老人赴东牙山拜访灵蛇,期间拾饥老人坐化向天峰,狗鼻子为了替拾饥老人守灵,自此一待多年,接着便隐居于东牙山,一边潜心修道,一边长伴拾饥老人。 此刻灵蛇突然提及狗鼻子,倒是有点出乎乌赤金的意料。狗鼻子伴随拾饥老人修道,与世隔绝了整整十余年,其后又在东牙山独居数年,是个已然远离尘世的闲云野鹤。 “狗鼻子遁世多年,他愿意重返尘世,四处漂泊吗”乌赤金问道。 “他只能愿意。不只愿意,还必须十分乐意,并且肝脑涂地。”灵蛇自信且狡猾的说着。 乌赤金疑惑的看着灵蛇,讶异着师父怎会有这般自信的讲法。 灵蛇笑着说道:“想不清楚你忘了小园是谁的徒弟吗” “小园是谁的徒弟”灵蛇这么一问,倒是让乌赤金一时难以回答,只能试着说道:“小园一直不愿拜我为师,他的学问勉强算是小月教的,至于他的武功,当然是师父教的,但……” 乌赤金突然想起当年在洛小园父亲的面前,灵蛇是以拾饥老人的名义收洛小园为徒,虽然这么多年他的武功都是受教于灵蛇,但是名义上洛小园却是拾饥老人的弟子。 狗鼻子虽然追随拾饥老人修道多年,但两者之间并非师徒,更明确的说,拾饥老人与狗鼻子更像是主仆。 因此,洛小园以拾饥老人弟子的身份出现,继承拾饥老人的衣钵,如此一来,真要论起洛小园与狗鼻子的关系,就应该跟当年拾饥老人与狗鼻子的主仆关系一样,狗鼻子自当继续追随洛小园。 乌赤金心服口服的对灵蛇说道:“这万山第一智者的名头就应该是师父,您这一巧思,弟子自叹弗如。” “哈哈,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不过是倚老卖老,耍耍小聪明而已,大事帮不了你,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师父就勉强凑和着帮吧。”灵蛇自嘲的说着。 “有龙伯与龙婆的随侍护卫,还有狗鼻子的招呼打理,弟子对师父带这两孩子出行我就放心了。但是向天峰呢这一去可不只是一年半载”乌赤金问着。 灵蛇双手一摊,云淡风轻的说道:“是时候该让你大师兄金灵子担待责任了。算一算,他也快六十岁了,要等到我坐化以后,再让他接手山主之位,我看他也老得没劲了。 不如趁他尚在盛年,把山主之位交给他,我就可以云游四海到处去走走,否则一辈子守在山里,多可惜。” “说的也是,师父身子骨这么硬朗,大师兄要接山主的位置可有得等了。不过,师父首开先例这么做,其他山主会不会有不同想法” “不同想法难道是怕其他山门的弟子们逼宫呵呵,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就现在我们这四个老家伙,坐在这山主之位至少都有五十年以上,谁还会舍不得那个位子 就说你开容师伯吧,他嘴里虽是不说,但是三天两头就往山下跑,尽管就是在附近遛遛,美其名说是巡山、查哨,骨子里还不是想出去透气。”灵蛇揶揄的说着。 乌赤金会心一笑说道:“那是。不过弟子还是建议师父先与其他几位山主打声招呼,毕竟都是东牙山的宗主,要是大师兄这么一个晚辈突然跟他们平起平坐,只怕大师兄得要不自在了。” “也是,这两天我就上山一趟,除了跟他们几个老家伙会会,也得去找狗鼻子聊聊,毕竟出了东牙山,狗鼻子才是我们老大,更何况他到底愿不愿意下山,我可没什么把握。 要是一切准备妥当,十天之后,我应该就能带他们上路,以后你们可更没机会碰面了。” “万山诸国虽大,但是总有脉络可寻,说不定我们在外头更有机会碰面!就看看我们是不是师徒同心”乌赤金笑着说。 乌赤金心里知道,一旦师父带这两个孩子离开东牙国,许多事情都会随之改变,从此,他们的进步将会突飞猛进,自己也得多加把劲,在孩子们有能力展翅高飞前,尽快把对手揪出来。 乌赤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两孩子对天运数术的总则熟悉,只要对总则熟悉了,就能让他们俩带着天运数术去见识天下。 第五十九回。鲲鹏风云之一 自东牙国历劫归来,星月王子在万山诸国的声望如日中天,不但在鲲鹏国的接班基础愈趋稳固,在诸国少主间更是一呼百诺,尤其这三年来不断透过各种结盟合作,再加上国主火麒麟无条件在背后支持,星月王子隐然已是万山诸国的未来共主。 各界见星月王子的未来不可限量,纷纷以不同方式与他交好,不但各国王公贵族如此,富商巨贾更是倾其所能的竟相结交,为的就是希望能搭上星月王子的顺风船。 再过两天就是九月初九,不但是重阳节,也是国主火麒麟的八十大寿,星月王子串联各方,以国主火麒麟的名义在各地广设粥厂、衣铺、义诊以显其仁德慈善,一时在万山诸国蔚为美谈。 万山诸国自当年东牙国法诞后,各国使团再次络绎于途,此刻鲲鹏国冠盖云集,除了火麒麟这些年对友邦共好让利的善意广获各界好评,星月王子与各国少主间的交谊往来更是锦上添花,让鲲鹏国王城沉浸在一片花团锦簇的繁华氛围中。 这日在星月王子府上,鲲鹏国各大巨商正齐聚一堂商讨赈济之事,各家为了如何彰显火麒麟之义而不断加码,一来固然是在星月王子面前争相表忠,二来也是伺机扩大自己的事业版图。 “各位各位,大家稍安勿躁。鲲鹏国这些年来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纵有游民、灾民若干,各地官府却也照应有方,你们将赈济一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免让人误以为鲲鹏国是民不聊生、饿殍遍地。”星月王子对众人不断加码赈济之事,颇感不以为然。 “禀告少主,这是彰显国主的仁德,也是我们对国主的忠诚与孝心。自来赈济只有担心不足,哪有担心过余,少主多虑了。”鲲鹏国富商,鸿展布庄的蒲三甲说着。 “禀告少主,这不但是我们对国主的忠诚,更是少主对国主的孝心,更何况整个鲲鹏国谁不知此番赈济是由少主您亲自操办,相较于国主,相信百姓对少主的感念只会更深。”松福楼东家薛莱试着再说服星月王子。 星月王子当然知道这些人是为了自己的声望设想,不过如此钓名沽誉向来非自己所喜,十全公子的虚名已经给自己带来许多困扰,这回的赈济要是再这么大张旗鼓的吹捧,不知又将惹来怎样的非议。 “少主顾全鲲鹏国的名声才是对国主最大的忠诚与孝心,这点我们应该多为少主设想,我以为,少主既有侍孝之心,又有行善之义,在座诸位更有尽忠之忱,不如就将赈济之举扩大到鲲鹏国以外的地方,让万山诸国也有机会感念国主与少主的仁德。”大业粮行少东家富余地说着。 众人一听要将赈济之事扩及到鲲鹏国外,纷纷议论了起来,毕竟万山诸国范围太大,真要跨国赈济,所锱所费可是数倍于眼下,有些规模较小的商号立即有所动摇。 星月王子对于跨出鲲鹏国境的提议反而是跃跃欲试,扩大鲲鹏国在万山诸国的影响力向来是国主火麒麟念兹在兹的要紧事,星月王子也一直在父亲的耳提面命下不断串联交好诸国,此刻听得商家提议将赈济之事扩及他国,定当符合父亲的心意。 星月王子立即接着问道:“扩及鲲鹏国以外的赈济,这可不是件小事,富少东家可有什么看法” “万山诸国不下百国,当然不能光凭鲲鹏国一国之力去赈济,更何况也不是所有的国家都需要我们的赈济,初期我们可以选择特别需要的地方,成本或许只要多花个两、三成。”富余地说着。 “这个方法听来颇为可行,那么,富少东家不妨再说说有哪几个国家的需求是比较急迫的”星月王子明显对富余地的建议表达认同,于是继续问了下去。 “大业粮行做的是粮食买卖,哪个地方缺粮,哪个地方闹灾,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富少东家肯定知道什么地方最需要赈济。”文载道一看星月少主的反应,便知道这个主意正投其所好,是以马上敲起了边鼓。 做为辅佐星月王子的股肱之臣,文载道知道这是对鲲鹏国、国主、少主一举三得的绝佳之举,自然是要顺势促成,尤其富余地近来多方对星月少主示好,他肯定知道如何成全星月王子的想法。 “近几年各地大致风调雨顺,没什么大的饥荒,若真要说急迫的需要,估计就是这些年灾难不断的七色国和去年发生一场地震的大风国,少主不妨先从这两国去做评估。”富余地回应着。 星月王子一听亦颇表赞同,对身旁的文载道及牧欢问道:“你们觉得呢” 牧欢对此不置一言,虽然他受国主所命教导、辅助少主,但做为星月王子名义上的随从幕僚,向来少在人前表达意见,但是星月王子心知牧欢深得父亲信任,遇事仍习惯性的先征询他的意见。 文载道则是台面上的人,自东牙国一役后,他就深得星月王子的赏识,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此刻由文载道先于星月王子对外表达意见,一来可透过文载道的解读让星月王子对政事更为洞悉,二来也给星月王子缓冲驳回的空间,不至于轻易损及他的一诺千金。 文载道此刻斩钉截铁的说道:“自然是七色国为先。当年一场瘟疫让七色国元气大伤,这些年各大家族又陷入恶斗夺权,百姓是真的民不聊生。大风国的震灾不过是一时之恶,虽有伤亡,不致损及庄稼收成,百姓生活倒也没什么大碍。” 星月王子见牧欢对文载道所提并无异议,当下便交代文载道:“就照你的意见先拟个案子,明天我们商议商议,如果可行,就在国主寿辰宴席上一并宣告。” 其他商家见星月王子转眼间拍板定案,再加上所需的赈济成本有限,也不好再表示意见。重要的关键是大业粮行的富余地看来颇知星月王子心意,说不定今天富余地的建议,正是星月王子内心的真实想法,自己又何必冒那风险去忤逆星月王子呢 富余地提议以七色国为首要的赈济之地,自然不是随性所为,而是摸准了火麒麟与星月王子的心思,他深知鲲鹏国与七色国之间多年来的恩怨情仇。 这些年鲲鹏国虽然富了强了,但过去数年七色国内乱不止,鲲鹏国就算想对七色国上下其手也不免动辄得咎,徒留落井下石之名,此番若以赈济为手段将手伸进七色国,不但师出有名,更可博得仁义之声。 因此,赈济七色国的想法早在富余地的指掌之中,此次火麒麟的寿宴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等着国主恩准,如此一来,鲲鹏国便可踏出隐忍多年的关键一步。 在星月王子的周全安排下,火麒麟的寿宴迎来至少七成以上万山诸国的积极参与,这等空前的盛况,不但将鲲鹏国的声望推至高峰,更显出星月王子操盘号召的能力。 为了将星月王子推上巅峰,火麒麟在寿宴上只对诸国嘉宾简短致辞答谢,便将整个场面交给了星月王子,让他代表自己来主持整个寿宴的进行。 星月王子一番行礼如仪后,便立即致上各界一起送给火麒麟的大礼,说道:“父王仁民爱物,事事以万民为念,此次更婉辞各界对父王八十大寿的贺礼,请各界将这番心意转为对万民的善举。 因此,我在这边宣布,此次各界对父王的贺礼,将全部转为赈济全国的人力物资,我们将在全国各地无限期广设粥厂、衣铺、义诊,使老有所终,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星月王子此言一出,更是获得诸国嘉宾一致的赞赏与认同,大家对这位少年王储更是赞不绝口。 星月王子未等嘉宾的热情稍歇,接着又宣布:“身为万山诸国的一份子,父王对万山诸国的疾苦更是感同身受,鲲鹏国自身的富强只是父王这一阶段的使命,他经常教悔星月,只要行有余力,便应该将这份心力扩及到任何有需要的诸国友邦。 鲲鹏国目前虽有小成,能力尚不足以周延万山诸国,不过我们愿倾力为万山诸国献出自己的心力。经父王同意,鲲鹏国将优先对这几年来饱受动乱之苦的七色国施与援手,只要七色国同意,我们将同样在七色国广设粥厂、衣铺及义诊,以解七色国民瘼之苦。” 诸国嘉宾没料到星月王子会有此神来之举,一时此起彼落的交头接耳,多数人当然是对鲲鹏国如此大度而赞誉有加,或许也有少数人担心如此是否干涉七色国的民生内政,但是整体而言,能对水深火热的七色国百姓施于援手,便是雪中送炭的好事。 万山诸国接着将目光转向七色国的与会代表,想了解他们对鲲鹏国此般义举的态度与看法,只是七色国自从白色家族一夕倾覆后,自今仍未能推举出新的国主,此次鲲鹏国主寿宴更是没能推派使臣出席。 就在此刻,寿宴角落处的一名杂役突然高声向星月王子问道:“星月王子,鲲鹏国此时想对七色国赈济救灾,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了” 众人听得此言,立刻将视线转向声音出处,要瞧瞧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出自何人之口,一旁的侍卫见状更是一拥而上,立即制服了那个杂役。 只见那杂役既不反抗,也不出声,而是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就像早知道会有此后果一样。 星月王子因距离过远,一时未听明白那个杂役所言,但此刻是父亲的寿宴,又有万山诸国嘉宾在场,容不得有人蓄意闹场,是以无暇先搞清楚那人所言何事,只能先将闹事之人拿下。 “诸位嘉宾,没事了,请大家接着享用美酒美食,欣赏演出。”星月王子立即安抚着在座的诸国嘉宾。 就在星月王子安抚嘉宾的话一说完,宴会另一角落同样有个杂役也接着说出:“星月王子,鲲鹏国此刻想对七色国赈济救灾,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了” 这回星月王子算是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神先望向身边的火麒麟,试着先探询父亲当下的反应和想法,只见火麒麟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与同桌宾客饮酒寒暄的举止未曾有过半点中断,更见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威严。 星月王子知道父亲此意便是要让自己全权处理,因此毫不迟疑的挥手,指示侍卫速将闹事者带离。 就在宾客纷纷议论这数起这良心发现之言所喻为何,距离星月王子不到三十尺处的一名侍卫又站了出来,朗声问道:“星月王子,鲲鹏国此刻想对七色国赈济救灾,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了” 没等星月王子反应,这个侍卫又接着问道:“如此假仁假义的伪善之举,就能洗净你们在七色国的满手血腥吗” 星月王子对这一连串的咄咄逼人的确感到诧异,虽然场面上还不至于失控,但他们敢在这样的场合生事,尤其对如此美事含沙射影,星月心知必有蹊跷。 星月同时想起父亲经常教导自己莫以己之上驷对彼之下驷,是以心中对此番言语虽有疑问,一时却也不便直接拿问这几个做妖之人。 反而是火麒麟见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唯恐星月一时难以应付,以眼神示意一旁的牧欢出面接手处理。 牧欢见在场的杂役此起彼落的闹场,料想定是有人在幕后搞鬼,只怕尚有其他潜伏未发者正伺机而动,因此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喝令侍卫将所有杂役带出场外并立即逮捕关押。 就在侍卫将场内杂役一一带离宴会厅时,又一名侍卫突然高喊:“你能将所有杂役都从现场逮捕,但是你敢将所有侍卫也撤掉吗没了这些爪牙,你们怎么杜悠悠之口 我再问一次,鲲鹏国此刻想对七色国赈济救灾,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了” 牧欢见又有一名侍卫闹场,明显的侍卫也已遭到渗透,此刻必须先确保国主与少主的人身安全,示意侍卫立即护送国主及少主离开。 “不用了。”火麒麟见这阵仗,知道退路或许早被阻断,既然对方选择当场以言语来挤兑星月王子,表示对方并没准备动手,如果只是逞口舌之能,顶多就是针锋相对,自己不至于落居下风,不妨亲自来会会这些不速之客。 火麒麟起身阻止了牧欢对众侍卫的指挥,接着说道:“你们报上名来吧,总不能让我这个一国之主对着无名之辈讲话。” 火麒麟不愧是一国之主,对方有备而来,自己就不能当着万山诸国的嘉宾面前夹着尾巴逃走,既然对方选择与自己针锋相对,自己没有理由不挺身迎战。 万山诸国的嘉宾见状纷纷大声叹息,怎么这种噩梦还没结束,他们想起不久前才在东牙国逃过一劫,怎么到了鲲鹏国还是如此,只不过这一劫目前看来似乎只是针对鲲鹏国而来,自己或许是躬逢其盛。 “在下七色国高冷峻,一介平民,特来向火麒麟国主祝寿。”一名藏身在万山诸国宾客中的高瘦男子站了出来。 “很好,准备充分。”火麒麟不悦的眼神,很快的扫过星月王子及侍卫统领,竟然能对这种场合大意至斯,丝毫不见戒慎周虑,是以透露出无比严厉的指责。 火麒麟接着向高冷峻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让我的嘉宾们先退场去休息吧,别让他们受到惊扰。” 高冷峻笑着说道:“那可不行,今天的主角是他们,可不是你。要向你兴师问罪多得是机会,但是要在万山诸国面前向你兴师问罪,可就只有现在了。” 火麒麟已然洞悉高冷峻的来意,他再次望向侍卫统领,用眼神询问是否有因应对策,只见侍卫统领虽然未显慌张,却无法胸有成竹的给自己一个回应,表示此刻他还掌握不住场面。 为避免对方暴起出手,不小心伤及自己或嘉宾,火麒麟决定以口舌拖延时机,帮侍卫统领争取调兵遣将的空间。 “既然如此,远来是客,说说你想要什么吧。”火麒麟主动先划下道来,以便争取对话的主动权。 “既蒙火麒麟国主垂问,我就据实以答。四年前,鲲鹏国派人到七色国各地水源下毒,导致大规模瘟疫爆发,造成七色国数十万人亡故。如今,星月王子又以此为由,假意要赈济七色国,火麒麟国主是否该对此表里不一的做法解释一下。”高冷峻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楚的说着。 万山诸国闻此大吃一惊,四年前七色国不明原因的瘟疫一直是个未解的悬案,这也让国力向为万山第一的七色国瞬间崩解,再加上王族突遭不测,群龙无首,举国不断内耗争斗,这些年来国力一直萎糜不振。 初闻此言,对两国历来恩怨情仇略有所知者,自然能联想到鲲鹏国此举或许其来有自,就算对两国关系没那么了解,也能察觉到鲲鹏国近年国力一日千里,正是因七色国国力的严重衰退趁势而起,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高冷峻对鲲鹏国的这些指控,似乎都不是空穴来风。 “年轻人,你这等无稽之谈是打哪儿听来的”火麒麟一脸讶异的问着。 高冷峻早知火麒麟必有此一说,立即回应道:“既然国主要装傻,索性我就在万山诸国面前一五一十的讲清楚。” “你还不至于让我装傻,我倒想听听你能说出点什么。”火麒麟回应着。 “好,大家仔细听着,这既不是无稽之谈,也不是道听途说,而是我本人的亲身经历。 四年前鲲鹏国的受恩宫举办法会,受恩宫主持承恩道师卜完卦后,向各方信徒称说鲲鹏、七色、大风、小宛等四国因灾星当道,若无仙法消厄,年内必受时疫之灾。 接着便做法加持数量不等的神仙水,让信众将神仙水携至各国的水源地投放,以清洗灾星可能带来时疫。 自从神仙水投放之后,七色国便立即爆发时疫,与一般疫情发展不同的地方是那次疫情没有酝酿期,没有传染源,转眼间就弥漫半个七色国,这是只有在饮水中下毒才能达到的效果。 而我,当时就是受恩宫的信徒,正是受指派将神仙水带回七色国投放的其中一人。”高冷峻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下来看着火麒麟,等着火麒麟如何响应。 “说完了”火麒麟站起身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态度问着高冷峻:“就算你讲的都是事实,但是这跟鲲鹏国有什么关系” “天下人都知道,承恩道师不但是鲲鹏国的国师,也是星月王子在天文历法上的导师,难道国主能说他的所作所为与鲲鹏国无关”高冷峻接着质问着。 “年轻人,我想这可能是误会,或是你让人给误导了,这事我怎么听起来还是完全跟鲲鹏国毫无关系呢”火麒麟已经从侍卫统领的眼神得知后援已到,此刻他自信可以轻易地拿下眼前之人,但是高冷峻刚刚在万山诸国面前讲过的话却不能这么轻易抹去,他必须先把那些话加以澄清扭转,要是就这么将他拿下,只怕这悠悠众口从此难以杜绝。 火麒麟立即又接着说道:“没错,受恩宫承恩道师是寡人尊重的世外高人,虽然多次进宫来为鲲鹏国祈福,也受我之邀传授天文历法予星月,但道师是方外之人,向来只奉上天神谕行事,他的所作所为怎么会与鲲鹏国扯上关系呢 更何况你刚刚所说的法会,道师言明受灾的国家有四个,如果大家都取了神仙水回去投放,又怎么只有七色国爆发时疫,其他三国却没事呢 更重要的是,你是谁谁能证明你讲的话是真的一介平民怎么能突破我鲲鹏国的重重护卫,气定神闲的站在这里对我恶意指谪栽赃,又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支持你的” “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数,我相信万山诸国的在座各位心里也必然有数,话已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的使命本就是将鲲鹏国的真面目揭露而已,至于报仇雪恨,自有世世代代的七色国人前仆后继。”高冷峻说完便闭目端坐,等着鲲鹏国侍卫来将自己拿下。 火麒麟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有此一招,他还等着拿更多的说辞来证明高冷峻的所言不实,岂知他竟就此打住,一副杀人诛心的态势。 然而,火麒麟毕竟是一国之主,这等场面还不至于难住他。他立刻说道:“不过就是个没头没脑的误会,何来要杀要剐之说,你放心,我马上让星月协助你厘清这件事,只要是鲲鹏国能力所及,只管告诉星月。 七色国与鲲鹏国有着几百年的交情,若七色国真的受此委曲,鲲鹏国绝对不会置身事外,今天就请万山诸国在座的朋友帮我们做个见证,我火麒麟一定帮七色国追出真相,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高冷峻接着说:“追查真相就不必了,我们已经将真相查得一清二楚。承恩道师给了其他人的神仙水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他给我的神仙水,便是引发时疫的毒水,当年我因突染恶疾,在途中养病多日而耽误了行程,因此未能及时投放神仙水,待我康复后,时疫已然全面爆发。 鲲鹏国的药材商又于事前数月在市场上全面收购关键药材,时疫发生时,无论任何高价都无法从鲲鹏国药商取得一钱半两的救命药,直到时疫爆发半年后,东牙山六君子赶来七色国以其他药方阻止了时疫的蔓延,鲲鹏国药材商这才逐渐将那些囤积的药材贱价释出,这一切都是斑斑可考,你还能对此辩解吗 至于承恩道师与你之间的猫腻众所周知,你可以矢口否认,但是天下人会相信吗我没指望这几句话就能让你认罪,只不过要提醒大家,不管鲲鹏国虚情假意的做了什么,大家都得随时留意他背后的两面三刀,别让火麒麟人前人后的不同嘴脸给蒙骗了。” 牧欢插口道:“你这瞎编杜撰的故事,听起来是满像一回事的,不过没一句话经得起推敲。国主既然答应让星月王子帮你查清案情,就等真相出来,有冤屈就帮你伸冤,有仇恨就帮你报仇,这里有火麒麟国主帮你做主,又有万山诸国能帮你做证……” 没等牧欢把话说完,火麒麟又接着说:“年轻人,你放心,我在诸国嘉宾面前给你承诺,若鲲鹏国有任何人涉及七色国时疫一案,不论他是王室高官,还是世族富商,我一定严惩不殆,不只给你交代,也给天下人交代。” 高冷峻听火麒麟此言,竟似有意让自己全身而退,心想必是火麒麟以退为进的做法,于是不假思索的站起身来,一边大步向厅外走去,一边朗声说着:“早知道你会狡辩,我们也不期待你会坦然承认,今天我高某人来此的目的,一是要让万山诸国都知道你的兽行,二是让你知道鲲鹏国在七色国所染的鲜血,世世代代总会有人来追讨。” 星月王子立即派人追了出去,眼下父亲的寿宴仍在进行中,逢此事变,他必须留在宴席主持大局,但是高冷峻今日所言过于耸动,关键又是直指鲲鹏国主,尽管父亲的严辞回应句句在理,但是高冷峻所言却更让星月打心底愿意相信,他必须将真相厘清,不能让鲲鹏国蒙受半点污点。 火麒麟在与高冷峻一番唇枪舌剑后,随即又回复宴席刚开始时的安静沉默,再次将舞台都交与星月王子,心想这等遭遇刚好给星月一个机会学习应变,毕竟这孩子一路都在顺境中成长,偶尔来个危机去体验对他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第六十回。鲲鹏风云之二 寿宴一结束,星月王子便令人将高冷峻带来问话,他的着急,一来是害怕有人先对他下手,尤其是自己的父王,二来是如果没人对他下手,就此任其离开,只怕他所讲的那桩悬案会从此成为万山诸国茶余饭后的笑柄,永远烙印在鲲鹏国的身上。 为什么高冷峻对星月王子如此重要因为高冷峻或许能带给他困惑已久的释疑,随着这些年来不论是鲲鹏国或是自己的一帆风顺,他对身边许多无端消失或无端发生的麻烦益发感到不解。 他似乎永远没有需要解决的难题,或着应该说,总是在许多麻烦即将遭遇之前,它们总会毫无缘由的及时消失;除此之外,许多问题的发生,也让他找不到原因,他们总是就这么发生,就这么无疾而终。 他知道这当然是父王或其他兄长、文武百官在背后的操弄,但是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些麻烦那些麻烦又是被怎样的方式所解决自己不愿对此一无所知,如果未来他成为一国之主,此刻就更不能对此得过且过。 文载道此刻快步走了进来,低声的对星月说:“高冷峻已被国主的人提走,正被送往国主的书房。” 星月心想,果然是父王,他担心下一步便是要灭口,眼下诸国宾客还在王城之中,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闹得人尽皆知,父王怎能如此草率 星月又急忙对文载道问道:“知道父王书房里现在有谁吗” 文载道摇着头说:“不知道,少主不妨召牧欢牧大人来问问,相信他一定知道。” 就在文载道这么建议星月王子时,牧欢正好走了进来,对星月王子说道:“国主请您到御书房议事。” 星月王子问道:“父王有交代是什么事吗” “国主只交代让少主立刻前往,其他的并没吩咐。”牧欢又接着对文载道说道:“国主只请少主一个人过去,文大人就不用随侍了。” 星月王子随着牧欢快步走向国主御书房,这是第一次由牧欢领着自己去见父亲,看着牧欢的背影,星月王子有种奇特的感觉,因为对自己而言,牧欢一直以来就是父亲的代言人,他说的话就代表父亲的意思。 尽管名义上是父亲在自己身边安排的左膀右臂,但是自己的一举一动总会习惯性的经过牧欢的认同,有牧欢在身旁协助,诸事总能办得妥妥贴贴,却总有一口气憋在胸口的窒息感。 到了国主御书房,见高冷峻就坐在火麒麟的下首,这与自己原先的想象有所不同,看来高冷峻颇受火麒麟的礼遇。 高冷峻身后所站的是火麒麟的侍卫统领,看他所站的位置,主要是确保能实时控制高冷峻的一举一动,避免他对火麒麟突下杀着,站在火麒麟身边的是神探霍西亭,看来应是让霍西亭来负责彻查此案。 火麒麟等星月王子进来坐定后,便直接对高冷峻说道:年轻人,请你到我书房来,就是让你知道我的诚意,你应该知道,如果我要杀你灭口以杜绝后患,这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管你信或不信,现在我正式指派鲲鹏国的王储与神探霍西亭一起彻查你所说的案子,这个谕令,明天同时会张贴在鲲鹏国的每个角落。 从现在开始,要论涉案层级,有星月帮你压阵做主,要论案情复杂,有霍西亭帮你排除疑难,你只管对他们俩开口,我承诺务必帮你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高冷峻怀疑的对火麒麟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火麒麟道:“如果你所言属实,代表鲲鹏国里有人背着我这么干,而且干这件事的不会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分工清楚、组织严谨的人,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小事。 再说,如果他们今天能这么掀翻七色国,明天说不定就能依样掀翻鲲鹏国,若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或这么一群人,我必须先下手为强,尤其你已经一把火烧到我的身上,我得亲自把这火给灭了。” 高冷峻反问着:“你是想告诉我,这事不是你在背后指使的” 火麒麟回道:“是不是我,等你彻查完自己判断,我就不多说了。我让星月来帮你,就是告诉你尽管查,就算这事是我指使的,星月也有能耐查得出来。” 星月王子接着说:“父王说得对,关于这件事,我们和你一样想知道真相,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把真相揪出,即便涉案的是承恩道师,甚至是国主。 高冷峻冷笑说:“你们不用在我身上着力,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在我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七色国人,你们招降我、安抚我一个人,不过是白费力气。” 星月王子回应道:“恕我直言,阁下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父王会对此案如此上心,那是要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如果鲲鹏国真的有人如你所说的干下这等大案,无论如何,鲲鹏国都得先自清门户,这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要找你一来是因为你们已经调查出了一些头绪,接着继续往下查,对大家都省事,二来是只有我们能帮你查出真相,你没有理由拒绝我们,你也没办法拒绝我们。” 高冷峻看了一眼身边的神探霍西亭,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素闻神探霍西亭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我想请教一下,此案若涉及你的国主、星月或是其他王族,你真有一查到底的胆识吗” 霍西亭站起身子,直言道:“刚刚国主与少主都已示下,高先生尽可放心,霍西亭必将全力以赴,给国主与少主一个交代,也给高先生、七色国一个交代。” 火麒麟接着站起身来,对着星月王子与霍西亭说道:“如果一个七色国平民都能在鲲鹏国查出如此滔天大案,你们俩身居要位却反而无法据以破案,就把这身官配撤了,回家读书种田去吧。” 火麒麟说完便做个手势让霍西亭与高冷峻先行离开,留下星月与牧欢继续待在书房之中,火麒麟极为罕见的露出严肃而为难的神色,想必在他心中,这个案子或有令他难堪之处。 “星月,你是怎么看待这个案子”火麒麟问道。 “不管是当年七色国的时疫事件,或是随之而来的白色家族被灭,以及这几年六大家族的明争暗斗,有太多的耳语都直指鲲鹏国而来,这对我们可不是癣疥之疾,而是要命的心腹之患。”星月语重心长的说。 “牧欢,你怎么看”火麒麟继续问。 “背后操作这些事的人,只怕有夺权造反之心。”牧欢简短笃定的说。 “星月,你认为呢”火麒麟再次问着星月王子。 “夺权造反这事我没想过,我一直以为……”星月突然面有难色。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那些事是我在背后指使的,要在你接任国主之前吞了七色国,帮你把所有肮脏事都扛下来,让你成为一个没有污点的盛世明君”火麒麟目光锐利的看着星月王子。 星月王子听到父亲如此冷峻的语气,紧张的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对火麒麟说:“儿臣不敢。儿臣只是……” 火麒麟没让他把话说完,马上又接着说:“是的,帮你把所有肮脏事都揽下来,是我一直以来的做法,我更希望将来后世知道的星月国主,是一个毫无黑历史的明君,这些都没错。 我更直接明讲,灭白色家族我出了点力,但是我并非主谋,我连从犯都算不上,主谋另有他人,这点你大可不用担心,这件事与鲲鹏国无关,反正我也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顶多是做个顺水人情。至于六大家族的狗咬狗,跟我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你几个兄长在后面搞的鬼。” “父亲……”星月还想说话。 “你等我说完。关于我们与七色国的恩怨情仇,在你们几个兄弟里,只有你,才有资格贯彻我的意志,也只有你,才是唯一适合的人,这也是我选择你做为王储的原因。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辛苦的。你的上面有许多优秀的兄长,他们也都是我一手精心培养的孩子,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比别人差,尤其你又是最小的弟弟。 但是你要记得,作为君王,你必须耐得住寂寞,你必须舍得了亲情,在你这么多的兄长里,将来有些会是你的左膀右臂,当然有些会成为你的生死寇雠,现在,是时候去做取舍了。 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是你人生的最重要的一道功课,你要借此机会拉拢能拉拢的手足,至于不能拉拢的,你也必须趁此机会做个了断。 “儿臣知道。”星月王子五味杂陈的说着。 “有些话我从来不曾对你说过,以前你还小,许多事情不见得能听得明白,既然现在要你学着去做取舍,也该清楚地告诉你了。” 星月王子听父亲这么说,知道这是要将多年来一直困惑自己的问题解开。 “我这辈子共有十三个儿子,连你在内,只有七个儿子长大成人,但是幸运的是每个儿子都出类拔萃,换句话说,让任何一个王子来继承大位都说得过去,但是你知道为何我就是独钟于你吗” 这个问题对星月来说,可没那么好回答,几位王兄的确如父王所言,不但出类拔萃,而且功勋卓著,自己在他们面前经常也自惭形秽,若真要扪心自问,只怕是父王私心偏爱而已。 “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们都知道,在三十年山水大战之前,鲲鹏国一直都是万山第一强国,也因此在山水大战时付出最多,受创最重,这才将万山第一强国的宝座让了出去,就连我的母亲,你的祖母,也让七色国给抢了过去。 以上,是我经常对你们耳提面命的说法,以下,则是我从未告诉你们的真实情况。尤其当年知道详情的人现在也都死光了…” 星月听得国主此言,一时颇感不解,难道这件只有自家人才能知道的秘辛,背后竟然还有其他人不知的秘密 火麒麟接着说:“事实上,你并非我所亲生。” 火麒麟此话一出,星月当场就炸锅了。怎么可能自己不是父亲所生,他很清楚自小就感受到国主对自己的诸般偏爱,国主对自己的用心与关怀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情表露,如果不是亲生父子,断不可能有此血浓于水的感受。 “国主…,父亲…,我是做错了什么”星月害怕的问着。 “不,孩子,你静静的听我说,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你并不是我所亲生,你的真实身份是七色国红色家族琉璃公主的孙子。同时也是鲲鹏国已故的祥瑞公,就是我的胞兄,他那一脉唯一单传的男丁,而我之前所谓的敬贤王妃,她并不是我的祖母,而是我的母亲。 当年,我的父王原本是将王位传与你的祖父玉祥瑞,我在知情之后,便趁父王领兵出战万水诸国时,悄悄派人杀了玉祥瑞,从此我就成为王位的唯一继承者。 当时的玉祥瑞与我不过都是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都还是黏腻在母亲身边的孩子,我当时对王位一事不过是一知半解,只是在身边权臣的不断撮弄下,竟胡里胡涂的铸成大错。 这件事让身为母亲的敬贤王妃深感痛心,便带着当时尚在襁褓中的琉璃公主远赴七色国,琉璃公主是玉祥瑞所生的女儿,也就是你的祖母,敬贤王妃要为玉祥瑞保全那唯一的血脉,因此并发誓永不再回鲲鹏国。 然而,我当时不知道母亲竟从此不原谅我,更甚者,宁愿永远不见自己这个亲生儿子,这让我悔不当初。我多次派人前往七色国恳求母亲回来,我愿意抛弃王位,只求能与母亲再享天伦,但母亲只以此身已另托他人,不复再续天伦为由,断然回绝了我的恳求。” 火麒麟说到此处,眼眶中已隐隐泛红,可知这段往事对他的影响有多深。火麒麟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不久后,战场上传来消息,父王在一场战役中不幸战死,很快的,我就在重臣拥簇下登上王位。 一个十六岁的国主,身边跟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权臣,我日夜惧怕他们也会像对待玉祥瑞一样的对待我,这样的日子,我是天天如坐针毡,因此心里对母亲更是百般思念。 那个时候,我几乎是日日一封信的对远在七色国的母亲诉苦,但是母亲依旧不为所动,许久之后,母亲才托人传来口信。 她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心疼我现在的处境,但他无法原谅一个杀了自己亲生儿子的人,即便那个凶手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既然你选择了荣华富贵这条路,那母亲就只能选择保全另一个孩子的天伦之情,用一辈子去照顾他遗下的后代。 我能理解母亲为何要带着琉璃公主远走他乡,他不能让琉璃公主经常面对这个杀父仇人,只有远离我,母亲和琉璃公主这辈子才能过得平静与心安理得。 于是,我回信告诉母亲,为了母亲,也为了对胞兄赎罪,我愿意将王位让与玉祥瑞的后人。只要玉祥瑞的后人中,一有男子成年,我便无条件让位与他。 这个承诺,终于让母亲松动了念头,但她说道,琉璃公主是玉祥瑞唯一留下来的后代,即便日后生子,要有男丁长大成人,那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了,更何况母亲也不能确定我是否会信守承诺。 于是,母亲做了一个让我终身都无法解脱的决定,她以自杀来代我向玉祥瑞赎罪。如果多年后我违反了今日的承诺,而母亲现在却选择原谅我,与我再享天伦,她将永远无法面对已经死去的玉祥瑞。 母亲留下遗言,她说这一死,代表自己已经原谅我了。她唯一留下的遗憾,就是琉璃公主和我所许下的承诺,今后,这两个遗憾都要靠我来维护周全了。” 火麒麟一口气将这段往事说出,像是完成今生最大的愿望一样。这件事深埋在他心头六十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只有如此,他才算是对母亲与胞兄完成赎罪。 火麒麟指着一旁的牧欢,对星月说道:“他的祖父就是当年我派去七色国世代照顾、保护琉璃公主的亲信,当牧欢得知琉璃公主的后人有了男丁后,也就是在你出生的当天,便立刻将你连夜送回鲲鹏国,由我亲自抚养长大,未来,也将会把一个强大的鲲鹏国交到你的手上。” 星月听父亲说到这里,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与纠结。这个对待他如自己亲生骨肉的人,竟是自己的仇人!更是害自己骨肉分离的恶人!但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事是在陷害自己,而是全心全意为自己好,这让星月一时陷入极大的矛盾。 此时星月很想说些什么,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火麒麟看出星月此刻的心情,继续说道:“不论你是否愿意原谅我,你都要知道,你原本就是玉祥瑞的后代,那个本该是鲲鹏国国主的人,你有责任替你的祖父扛起这个担子。 你知道这几十年来我最怕的事是什么吗我怕我撑不到你的出现,我怕撑不到你的成年,要是我早一步死了,我对母亲、对胞兄的承诺就从此失信了,就算死后,我也没脸去求得他们的原谅。 为了等到你,不管我的亲生儿子们再有多么优秀,再有多少功勋,我也不能选立他们为王储,只能任凭他们兄弟互相猜忌,互相争斗,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我只能咬牙忍下,因为那个位置只能留给当时尚属未知的你。 是的,鲲鹏国所有的肮脏事都是他们为你扛下的,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愧疚,因为那是他们欠你的。他们今天得享的荣华富贵,本就是从玉祥瑞身上取来的,那本就属于你的,他们只是运气好,先占去享用而已。” 听到肮脏事这三个字,星月才恍如隔世的清醒过来,他本来想知道七色国瘟疫之事,鲲鹏国是否沾了鲜血,此刻国主再度提及此事,星月刚好顺势问道:“七色国这事,也是哥哥们做的肮脏事吗” 火麒麟想了一下,稍带犹豫的说道:“看这手笔,的确像是他们所为,尤其事涉承恩道师,不是你的哥哥们,没人能让承恩道师出手。但这不是我下的令,因为你身体里另一半的血肉是来自七色国,我不会让你背着这样的血债去面对自己的亲人。” “那白色家族的灭门呢你说跟你无关,跟哥哥们有关吗”星月突然想起白色家族的灭门,虽然不是自己所属的红色家族,但是白色家族的灭门惨绝人寰,星月从三年前就一直害怕这是自己的哥哥们干的。 “不是,那件事,是件没人阻止得了的事,你的哥哥们也是事发前一刻才被通知全部撤离白色家族,免得被无辜波及。”火麒麟无奈的说。 “这世上还有父王也阻止不了的事”星月无法置信的问着。 火麒麟欲言又止的看着星月,他知道此刻对星月坦白一切是非常适当的时机,但是并非什么事都能坦白,有些事,知道了只会给他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但是眼下,为了取得星月对自己的谅解,他又能隐瞒哪些事呢 “孩子,这世上多得是无可奈何的事。真正的强者,你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但是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致千里以外的人于死地,甚至是致国家于灭亡,有些你以为的强大,只是表面让你看到强大,其实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这跟白色家族被灭有什么干系”星月不解的问。 “要灭掉白色家族的势力,是连我们也招惹不起的,所以,尽管我们已经预先知道了那件事,我们也无力阻止他们。” “居然有这种势力的存在连父王、连鲲鹏国都惹不起”星月颇为讶异的问着。 “你想想,所有人都知道我火麒麟全力支持你星月接任未来国主之位,为什么你那些哥哥们却又各自拉帮结派,有意无意的对你掣肘呢你得知道,他们实际上抗的不是你,而是我。 问题是,整个鲲鹏国都是我的,他们凭什么来对抗我但是,他们就是有源源不绝的本钱。不但如此,你那些哥哥们还行有余力的去支持七色国的各大家族,七色国这几年都已衰败如斯,各大家族还能在你几个哥哥的支持下,继续呼风唤雨,整天斗个不亦乐乎你当你哥哥们的本钱是打哪儿来的” 火麒麟此言不假,星月也对此早有耳闻。只不过星月向来一直以为这是父王之意,哥哥们不过是听令行事,否则这么明目张胆又大动干戈的行止,难道不怕父王怪罪现在听父王这么说,才知道原来并非如自己所想。 “既然不是父王的意思,那又是谁的意思我是说,是谁在背后支持哥哥们”星月反问着火麒麟。 “这…,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们是群惹不起的人,他们的势力滔天,能不与他们牵扯上,就千万离他们远一点,最好是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连他们想干什么也别知道。”火麒麟无能为力的说着。 “父王,如果你将来要我接这个国主之位,而这些势力又与我哥哥们有着牵扯不清的干系,我怎能对此一无所知呢”星月不解的问着。 “这件事在我死前,我会帮你一一摆平。他们现在搞的是比鲲鹏国主之位还大的事,一旦搞成,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是谁来当这个鲲鹏国主,我们唯一要提防的是争储这件事弄假成真。 现在,他们要的只是一些让他们在万山诸国行事方便的名衔,你的那些哥哥们,也不过是他们手上的棋子而已。另外,争储只不过是他们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他们只是透过这个幌子去掩人耳目罢了。 而我呢,只要给他们现在所需要的支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许他们假意争储,换得他们将来对你的支持,这就够了。等他们大功告成,哥哥们就会各自离开鲲鹏国,不会再对你有所威胁。” “比鲲鹏国之位还大的事鲲鹏国现在已经重返万山第一强国,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事”星月讶异的问道。 “孩子,既然有比鲲鹏国更为强大的力量,自然就有比鲲鹏国主更为重要的事情。你想想,三年前在你上东牙国之前,东牙国的地位是何等崇高,乌赤金又是何等威风,让人一阵玩弄后,现在的东牙国处境如何现在的乌赤金又沦落何方 所以,不要轻信你看到的强大,更不要瞧不起你以为的平庸,他们不会把不希望你看到的一面,让你看到。” 这些道理星月都懂,但他知道国主就是把自己当个孩子,他想帮自己把所有乌漆抹黑的事先排除掉,让自己别去沾惹那些麻烦事,单单纯纯的当个明君。但是,这可能吗 “国主,我没法带着那些疑问当这个国主。一边是从小照顾我的哥哥们,一边是我血浓于水的七色国族人,我不能……。” 火麒麟没等星月说完,就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理解。这样吧,他们实际上到底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他们也不会让我知道。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从高冷峻这个线索去追查七色国瘟疫的真相,我相信捅破了这个谜团,就能碰触到他们的核心。 不过,我虽然支持你去追查这个真相,却也不希望你矫枉过正。这趟浑水里,有你的哥哥们,也有那背后恐怖的势力,这都不是现在的你该招惹的,一旦你了解到你该了解的,切记急流勇退、见好就收,他们会承你情的。 切记,不要想着除恶务尽,恶,是永远除不尽的。尤其那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等到有天你足够强大了,等到你有把握一击以毙之的时候,你再去想这个问题还不晚。” “父王,往事种种,不是我能左右,我也无权置喙,就让我把该做的事做好吧。我会把七色国瘟疫的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论是谁做的,终究会让他们受到该有的处罚。”星月王子很快就从自己身世的泥淖中走出,此刻他不急着追究那些是是非非,也不急着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谁,以后他有大把时间去弄清楚。 眼前他只有自己该做的事,不能让那些恩怨情仇来徒增伤感,他必须专心一致的把七色国这桩血案查个清楚,这件事无关七色国是否是自己的祖国,而是数十万条的人命,总得有人血债血还。 第六十一章。神探霍西亭 意外得以全身而退的高冷峻一行人,不但未沦为鲲鹏国的阶下囚,反而成为星月王子的座上宾,火麒麟与星月王子出人意表的大度,再次成为万山诸国的美谈,加上寿宴中做为火麒麟寿礼的跨国赈济,星月王子更是成为各界推崇称颂的佳话。 然而此刻,万山诸国真正在意的不是鲲鹏国在慈善布施的锦上添花,他们更想在七色国的瘟疫上落井下石。一个默默无闻的七色国平民竟能当众逆麟鲲鹏国主,这件事本身就话题十足,再加上这背后所隐藏的两国恩怨情仇,只怕又将是场腥风血雨的好戏。 接下来,揭发大案的高冷峻自然成万众瞩目的焦点。高冷峻一行人婉拒了星月在王子府邸的高规格接待,反而选择在鲲鹏国王城的大业饭馆投宿,如此的出人意表,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高冷峻眼下就在此地,提醒那些想灭口的人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他,如果高冷峻选择住在星月的王子府邸,或是接受星月的严密保护安排,想对高冷峻灭口的人势必难以下手。 也因为高冷峻的坚持,神探霍西亭只能将大理寺衙门临时搬到大业饭馆,此案乃是动见观瞻的跨国大案,霍西亭必须放下手上所有的案子,心无旁鹜的专注在七色国瘟疫的投毒案上。 这天,霍西亭领着刚到衙门不久的刑名师爷来到大业饭馆问供,今天要查问的对象不是普通人,正是这个大案的第一主角,也是星月王子的老师,更是鲲鹏国主钦点的国师,承恩道师。 霍西亭自国主火麒麟与星月王子处得知投毒案或将牵连王族高官,对此案审理一开始便格外谨慎,就连襄助问案的刑名师爷都专程从偏远的外地征调,就是怕王城里的师爷可能与涉案的王族高官或有勾串。 一大清早,承恩道师便只身来到大业饭馆,为了展现其豁然坦荡的清白,身边仅仅带着一个不经世事的小道童。 一走进大业饭馆,霍西亭便请承恩道师落座,毕竟此刻没有任何凭据证明他的犯行,霍西亭仍须以国师之礼相待。 霍西亭指着坐在一旁的高冷峻,对承恩道师说道:“对面的这位男子来自七色国,他自称是您的信徒,在四年前曾参加过国师在鲲鹏国举办的法会,不知道国师是否认得这个人” 承恩道师随意看了一眼高冷峻,摇着头说道:“不认识。本国师信徒遍及天下,每天光是当面找我消灾解厄的人就不下一、两百人,就算曾经见过也很难都记得。” 高冷峻继续问道:“这名男子指出,国师当年曾在法会上说鲲鹏、七色、大风、小宛等四国因灾星当道,若无仙法度厄,年内必受时疫之灾,是否确有此事” “没错。这是在法会前一晚我夜观天象所得,为了尽快让信徒们有所因应,隔天就立刻在法会上谕知我的信徒。”承恩道师轻松地说着。 “那么国师是否曾亲自对圣水加持做法,并吩咐信徒将这些圣水带回他们家乡的水源去投放,藉以洗涤灾厄。” “没错,这是我身为修道之人的份内事,拯救黎民百姓是职责所在,我既然得以参透天机,就得善尽人事。”承恩道师理所当然地说着。 “你是否知道那圣水后来在七色国引发瘟疫,造成数十万人的死亡” “这是胡说八道,圣水只会帮人消灾解厄,哪能引发瘟疫。要是圣水会引发瘟疫,怎么鲲鹏国、大风国与小宛国都没事”承恩道师不以为然的说着。 “这名男子说他因为突发重疾,未能及时返乡投放圣水,因此他的家乡反而没有任何疫情发生,事后他将国师加持过的圣水交给七色国的御医详查,发现国师给他们的圣水正是引发时疫的毒水。” “这更是胡说八道,一般人的肉眼凡胎怎能辨识得了贫道加持过的圣水他们不过是无力解决时疫的问题,嫁祸卸责罢了。”承恩道师嗤之以鼻的说着。 “那么国师怎么解释投放圣水的地方都发生了瘟疫,而不及投放的地方反而安然无恙呢” “霍神探,你现在说的这些,是你亲眼所见,还是此人的一面之词”承恩道师反客为主的问起霍西亭。 “当然是此人所说,这是四年前发生的事,下官怎么可能亲眼所见。国师不妨先就我的问题回答即可,至于孰真孰假,下官当然会详加查证。” “那就请霍神探先确认此人的指控真实与否,不要用一些莫须有的栽赃来浪费贫道的时间,你们知道光是回答这几个问题的时间,便有多少信众无法接受我的加持而消灾解厄吗说不定其中还包括国主或众王子。”承恩道师高傲的说道。 “这部份下官心里有数。还是请国师先回答刚刚的问题,早点把问题厘清,好让国师有时间去解救众生。” 承恩道师不耐的说道:“那些圣水一共送去了四个国家,投放了几百处水源,怎么其他地方都没事,只有七色国一地有事呢 霍神探,那是因为其他国家的圣水都及时的尽数投入,才能因此消灾解厄。至于七色国,此人因突遇重疾,不及投入圣水,所以未竟其功,这才压制不住那灾星带来的厄运。 要说这罪魁祸首,应该是眼前这个人才是,然而他也是无心之过,就当是七色国在劫难逃吧。”承恩道师悲天悯人地说着。 “国师又怎么解释七色国御医指出这圣水是引发瘟疫的毒水呢” “我不是说了吗,这肉眼凡胎哪看得懂贫道加持过的圣水你让他们把圣水取过来,贫道当场喝下去,看看会不会得瘟疫”承恩道师益发不忿的说道。 “那倒不必,这都四年了,上哪去找那瓶剩下的圣水呢不知国师是否还记得当初送圣水回自己国家的信徒都有哪些人” “这哪能记得至少几百口人,他们都是刚好来参加那场法会的各方信众,我哪能事先知道他们是谁。”承恩道师摇着头说。 “如果这圣水只要有一瓶未能及时投放,就无法有效消灾解厄,国师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付给几百个完全不认识的信徒呢” “他们虽然都是当场才获知此事,却都自知事关重大而自愿来投放圣水,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不会置自己的族人乡亲于不顾,我相信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是突染重疾,一定也会及时赶回家乡去投放圣水,阻止这场灾疫的发生。不是吗” 这一路问下来,国师所言句句在理,毫无破绽,而且没有任何推托牵强,即便是圣水本身经七色国御医查证是毒水的疑问,国师的解释也无从挑剔,承恩道师自信地望着高冷峻与师爷,要看看他们能否挑出自己的问题。 那师爷沉默良久,见霍西亭一时没有问题接续,便接着开口说道:“国师怎么能那么肯定当时发生的会是瘟疫,而不是干旱或水涝呢” “当时我观测到的灾星就是主瘟疫的灾星,当然不会是干旱或水涝。”承恩道师充满自信的说着。 “这么说,国师一眼就可以看出哪颗是灾星,哪颗是福星也知道每颗灾星会带来的灾厄为何,那么请国师告知那天国师看到的是哪颗灾星”师爷继续问着。 乍一听到这个问题,承恩道师足足愣了半晌,他万万没想到会在大理寺衙门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更没想到自己一时竟答不出来。 自霍西亭开始询问以来,这是承恩道师第一次无法信手拈来的从容回答,虽是如此,霍西亭认为有可能是时间久远,承恩道师可能需要回想一下。 没一会儿,承恩道师随即说道:“那是颗扫把星,也就是流星,没有名字的。” 师爷又紧接着问:“古来流星主灾厄的说法多有,再请国师告知当时观看到的流星是在什么方位又是什么时辰观得的流星颜色如何长相大小如何去向又是如何” 师爷这一连串的问题,当场问得承恩道师无言以对。原来这承恩道师心想,若是从二十八星宿随意说一个出来,这师爷指不定继续追问哪些主瘟疫,哪些主干旱、水涝,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不如就说是一闪即逝的流星,便不用去多做解释,怎知这师爷竟然还问得出这么许多问题。 承恩道师回了回神,强作镇定的说道:“我得回想回想,毕竟这时间也过了四年之久,我得回去问问弟子是否有详实记录。” 师爷再接着问:“那是当然,这么多年前的事,任谁都很难记得清楚。” 承恩道师听师爷认同自己的说法,心想,说到这星象,鲲鹏国还有人能难得倒我吗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刑名师爷,刚刚不过是突然问了几个我没想到的问题,还以为真问倒我了。 师爷立刻打断他的话,紧接着问道:“既然是一闪即逝的流星,国师又能立刻察觉那是颗灾星,而且还知道那是主瘟疫的灾星,更重要的是灾害会降临在哪里,多久时间内会降灾,表示国师对此已然了如指掌。 那就请国师告知一颗主瘟疫,还会降灾在鲲鹏、七色、大风、小宛等四国,而且会在一年内降灾的流星,应该是颗的怎样的流星” 师爷接着转身对霍西亭说道:“若是流星,附近周边各国的钦天监一定都有记录。此外,各地的宫庙道观也多有天象观察,民间更有许多能人异士热衷此道,只要将国师所说的流星条件跟其他人所记录到的一比对,就可以还原当时的那颗流星。” 霍西亭听师爷所说,颇觉有理,笑着对承恩道师说道:“这对国师来讲,反而是再简单不过了,国师也不用回想当初见到的流星长啥样,不妨就如师爷所说,告知我们这样的灾星到底该是什么长相的流星便可,其他的我们自己去查证就行。” 这样的要求既不勉强又合情合理,承恩道师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对霍西亭说道:“先让我交代门外的道童回观里取几本书过来,我得多查一点材料。” 霍西亭笑着说:“当晚国师看到这个流星时,只怕没时间请道童去取书来查照材料吧,国师不如凭记忆所及写下来便可,我们要的就是国师当时脑海中瞬间所想。” 师爷此刻随即将纸笔递到承恩国师面前,并说道:“国师需要门外道童取哪些书,不如一并写下来,待会我们会帮国师转交。” 承恩道师看了师爷一眼,冷笑一声说道:“看不出师爷深藏不露,这般能耐当个师爷,不觉屈才” 师爷笑着说道:“国师抬举,这不过是问案问得多了,知道怎么顺着问题问问题,这不算是什么能耐,跟国师的大智大慧相比,这只是雕虫小技。” 承恩道师接着又看着霍西亭说道:“神探有手下如此,难怪有神探之名。” “不敢。这位师爷并不是我的手下,他是我临时从外地征调来的助手,今天不过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已。怎么国师只对这师爷有兴趣,不想把流星之问写下来吗”霍西亭见承恩道师顾左右而言他,若非想拖延时间,便是要转移焦点,立即将话题又转回到流星之问。 “我不过是跟这位师爷聊几句,难道霍大神探有什么顾忌吗”承恩道师问着。 “国师愿与在下结交自是好事,待国师将流星之问写下,我们有的是时间聊天。现在,还是先请国师下笔吧。”师爷笑着说。 承恩道师不悦的说:“不识抬举。本国师只要对国主说上几句话,你们明天立马就能加官晋爵,胜过你辛辛苦苦的问上千百件案子。” 霍西亭知道承恩道师正透过离间分化来转移焦点,陪笑着说道:“只要能帮国主破案,辛不辛苦就不劳国师挂怀,还是请国师赶紧下笔吧。” 霍西亭接着将纸笔向承恩道师更进一步的挪了过去,示意他赶紧下笔。 承恩道师眼看若不交代几个字,只怕他们便会一直纠缠不放,更怕一旦写下只字片语,又会被那个师爷拿来大做文章,正自犹豫不决。 “霍大人,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国师下笔,国师可能会不自在,不如我们暂且离开,让国师好好想想,也才方便下笔。”师爷对霍西亭说道。 霍西亭听师爷如此说法必有用意,因此点头说道:“也好,我们在这里肯定会打扰国师,不妨暂退片刻,待会再来拜读国师之作。” 一走出包厢,霍西亭便望着师爷,看看他接下来有何妙着。 师爷将手一摆,示意霍西亭向饭馆外走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饭馆,在承恩道师的道童身边停了下来。 师爷弯下了腰,客气的对那小道童说:“小道爷,国师让我们出来带句话,就说他眼下有事,稍候即回,他让你先回去告诉大家各安其份便是,该做甚就做甚。” 那道童听师爷这么说,皱着眉头问道:“师父就说这些,没别的” 师爷笑着说:“没了。” 那道童继续问:“师父没交代是哪本书” 师爷还是笑着说:“没有。” 那道童问不到答案,一边抓着头,一边准备转身走回道观,突然又回头问道:“师父有没有吩咐这话要对哪个师兄交代” 师爷继续笑着说:“还是没有,你回去传话吧。” 霍西亭对师爷此举颇感疑惑,心想,这个师爷不是一般师爷,姑且别说刚刚对承恩道师的那般手段,光是对这小道童莫名其话的几句话,俨然是不着痕迹的一桃杀三士,看来自己也得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师爷多上点心。 霍西亭身边的捕快见状上前问道:“要属下跟上去吗” 霍西亭摇手示意不用,然后说道:“立刻请按察院准备间干净的牢房,然后马上安排一辆加盖马车到饭馆后门待命。” 接着又对一旁的高冷峻小声说道:“高先生,麻烦回去通知你的兄弟们,立刻整装出城,以最快的速度往七色国方向离去,两天之后,约莫到了三江口再返回。” 高冷峻不解的问:“为什么” 霍西亭笑着问:“眼下来不及解释,等你们回来后,再请师爷细说。是吗师爷。” 师爷看着霍西亭,略一品味这突如其来的安排,随即笑着说道:“是的,等高先生回来后,在下再与高先生细说。此刻时间紧迫,请高先生立即上路。 霍西亭接着再对师爷问道:“我们可以上去了吧” 师爷回应道:“差不多了,霍神探先请。” 两个人随即走回承恩道师所在的包厢,打开门后,霍西亭便问着承恩道师:“国师的流星之问写得如何” 承恩天师将笔往桌上一扔,正是画着各式各样线条、符号、流星形状的一张纸,表示已将霍西亭所要的流星之问交代清楚。 霍西亭将图纸交给师爷,看师爷如何进行下一步因应。只见师爷随手接来那张图纸,看也不看就说道:“国师要是不好好合作,只怕在下得用点土方法来问讯了。” 承恩道师颇为不悦的说道:“要我画的图我也画了,你看都不看就说我不合作,这是何用意什么叫土方法要对我用刑吗我可是当朝国师,你们敢以下犯上对我用刑” 师爷对承恩道师做了一揖,说道:“失礼了,在下不过是个师爷,什么官职品级都沾不上边,这个以下犯上只怕落不到在下头上。至于国师之礼,我在鲲鹏国的礼制与刑律上没见过何为对待国师之礼,现在我只能将你当做一般道爷来处置。” 承恩道师气得对霍西亭问道:“你就任凭你的师爷这么做” 霍西亭笑着说道:“国师息怒。师爷可什么都还没做,他不过说了国师要是不好好合作,只怕得用点土方法而已。 依下官之见,好似没有不妥之处。或者,国师认为哪里不妥呢” 承恩道师怒气不歇的说道:“你没听他说要用点土方法!做师爷的还能有什么土方法,除了上刑还能是什么” 霍西亭故做惊讶状的向师爷问道:“师爷,国师说你想对他上刑,你是这个意思吗” 师爷同样矫情做作的问道:“上刑是什么意思鲲鹏国律法明文规定,不准对未经判决的疑犯行刑,眼下他认罪了吗判决了吗” 霍西亭笑着说道:“国师以为师爷要对他用刑,故而有此一问。” 师爷继续说道:“我们乡下地方的土方法多的是,就是没有上刑之说。霍大人,不知马车备好了没” 霍西亭打开窗户向外一看,说道:“备好了,就停在后门。” 师爷接着说道:“那么,我们可以上路了。” 霍西亭随即将承恩道师带下楼,确认马车已然准备就绪,随即亲驾马车,一路风驰电掣的往按察院的方向奔去,师爷则跟着坐在霍西亭一旁。 霍西亭一边驭马,一边吆喝着路上行人让道,然后对师爷问道:“你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 师爷说:“大事未成,现在问这些还早,要是搞砸了,不免把大家的名号都给搞臭,眼下还是别问。” 霍西亭继续问道:“为什么临时不让国师上车” 师爷笑着说:“我压根就没想带他去按察院。” 霍西亭不解的问:“不去按察院” 师爷继续说道:“按察院是霍神探让人给准备的,可不是我。国师眼下还不是疑犯,顶多是个证人,带他去那里不合适,既然霍大人因错阳差的让人准备了按察院的牢房,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吧。” 霍西亭接着问:“让他们误以为我将国师关押在按察院” 师爷接着说道:“将国师关在按察院里,依礼、依制、依律都不合适,如此一来,国师的同路人自然会据以上奏弹劾,这么一来,该露馅的自然会露馅。” 霍西亭再继续问:“那我们要将国师关在哪儿” 师爷故做讶异的说道:“关在哪国师又不是疑犯,怎能将他关押呢我们不过是带他去逛逛王城周边的百余间宫庙道观,一家一家去比对比对当时所见的流星是否一致,这么一趟绕下来,我估计不下十天吧。 这十天,估计该发生的事应该都发生了。” 霍西亭听毕大笑不已,说道:“妙计,霍某佩服。” 霍西亭此刻对师爷钦佩有加,要知道霍西亭人称神探,姑且不说抽丝剥茧的查案断案,便说这察言观色的人心操弄,此人便远在自己之上,要让霍西亭这等人物衷心钦佩,自然非人上之人不可。 霍西亭见师爷的言行谈吐,已知此人来历不凡,因此放心的让他主导对承恩道师的讯问,当师爷决定退出厢房让国师独处时,霍西亭便推估师爷即将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师爷的第一步竟然是去打发国师带来的小道童。 霍西亭心想,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有什么值得打发的,正当霍西亭这么想,就听到师爷对小道童说出那一连串无关痛痒的问答,这才恍然大悟师爷的用意。 一个十岁的小道童能做什么师爷郑重的让小道童去帮忙传话,而且传的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传一句漏洞百出、不在事先预期的话,故意让国师的弟子警觉霍西亭正在故布疑阵,如此转移焦点的目的,便是想掩护霍西亭接下来的行动。 打发完小道童,霍西亭又在饭店门口嚷嚷着下属去通知按察院准备牢房,同时在后门准备马车,就是要让躲在暗处窥伺的人马去通风报信,霍西亭不相信国师只带了一个小道童就敢只身赴会,小道童的身后一定还有其他的人马,不论他们是国师的同路人或仇人。 只要这个风声一传出去,各方人马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到马车身上,而现在从大业饭馆到按察院的路上,正布满了几百个各方探子在掌握“国师”的行踪。 “我比较担心高冷峻能否撑到两天。高冷峻一行都是行伍出身,要是碰上江湖高手,只怕一时半刻也撑不过,希望霍大人的人马能撑久一点。”师爷故作忧虑的说道。 “师爷这是有意说给我听的。这一路会盯上高冷峻的人马不止是我的人,我的人只负责查案,他们不负责保护高冷峻,实际上暗中保护高冷峻的另有其人。”霍西亭说着。 “那就是星月王子的人马了,这还行,势均力敌,接下来就看高冷峻的造化。不过,为什么是两天”师爷问着。 “什么两天”霍西亭不解的问着。 “为什么霍神探要高冷峻两天后再转回来”师爷解释着。 “以他们的脚程,两天的时间大概能赶到三江水,到了那里,就已经远离王城的京防,接近鲲鹏国与七色国的交界处,到了那边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霍西亭解释着。 “也是,再过去就是三王子远流与八王子古槐的驻军范围,到时候星月王子的人马只怕就不容易控制局面。所以,他们只能回来了。”师爷接着说道。 霍西亭见此人连军事部置都如此清楚,心中隐约浮现些许不安,只怕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协助断案。若是这样,自己可不能对他等闲视之,因而转头看着师爷,严肃问道:“你是星月王子派来的人” 师爷刻意不正面回应这话,手指着前方说道:“前面要转弯,小心。” 霍西亭毫不在意师爷的提醒,继续驾车狂奔,车轴与街边墙角不过寸余差距的擦身而过,接着再追问着师爷:“如果你不说明自己的来历,我便不能让你涉入这桩案子。” 师爷漫不经心的指着前方的按察院说道:“就要到了,霍大人不稍微放慢速度吗” 霍西亭不理会师爷的提醒,反而快马加鞭,继续对师爷说:“你只剩最后的机会,不说你是谁派来的,立刻就下车。” 师爷笑着说道:“难怪你师父多闻一直说你是头倔驴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好吧,是你师父请我来帮你的。” 师爷话一说完,马车正以毫厘之差惊险穿过按察院的侧门,按察院的门房也迅雷不及掩耳的将门关上,完美的遮蔽住追踪者的视线。 第六十二章。红粉冤家 离开鲲鹏国王城,高冷峻依照师爷的指示朝着七色国方向前进,虽然没有停下脚步,却也不曾加快速度,高冷峻知道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帮火麒麟查案,他们来到鲲鹏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霍西亭的合作只不过是个意外。 高冷峻多日来在大业饭馆的高调招摇,成功的吸引了许多的目光,各路对七色国瘟疫案有关系或有兴趣的人马,尤其是各路卷入夺嫡争储的势力,此时正各显神通的将饭馆附近包围的水泄不通,深怕自己遗漏了任何一点消息。 就在各方的瞩目之下,继承恩道师亲赴大业饭馆接受审讯,加上霍西亭与师爷的在小道童身上的一连串巧妙设计,众人能估算到下个动静一定就在高冷峻身上。 既然大家都能估算得到,高冷峻就不用急着跑,毕竟再跑也跑不掉,就算能跑得掉,还得担心有心人想找却找不到,只能一边佯装赶路,一边还得顾及身后追踪的人是否能跟上。 这个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高冷峻,就是多宝国九公主布依人麾下的高副将。日前在火麒麟寿宴上的一番作为,便是在乌赤金与布依人的授意下,精心演出的一场大戏。 这场大戏的焦点并不在挑起七色国与鲲鹏国几十年来的恩怨,也不在揪出引发七色国瘟疫案的真凶,而是在提点躲在暗中对付东牙国的大业粮行东家富满墩,乌赤金要让他知道此时自己已经揪住你的尾巴,接下来就等着自己对富满墩出招了。 这件事何以会牵扯上布依人呢三年前,也就是乌赤金刚刚遭到东牙国与百寿国联手通缉时,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一直飘忽不定的乌赤金,终于还是让布依人给遇上,从此结下不解之缘。 当时因白灵马车、夜半歌声双双受挫于开容山主,雷娘子不得不被迫占时撤掉对乌赤金的追杀;百草回生也在黑山封印被破后,蓝衣军一时失去可以遮风挡雨的依靠,只能召回四下埋伏的蓝牙军;万山诸国群众更因吃瓜不成而一哄而散,当时在百寿国天牢外,唯一对乌赤金还不离不弃的就只剩多宝国九公主布依人一行。 布依人一直不相信乌赤金会是个叛国通敌、甚至是杀害六合国主的极恶之徒,这可是她用了十数年时间追随崇拜的智者,她对乌赤金有着绝对的信心,她告诉自己必须坚守在百寿国的天牢之外,如果乌赤金突然需要她,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待在乌赤金看得到的地方。 为了寻着乌赤金,布依人自告奋勇的协助百寿国四处搜查,不但自掏腰包提供高额赏金以获取乌赤金行踪的情报,同时也借机对乌赤金杀害百寿国主的真相旁敲侧击。 为了还原乌赤金行凶当晚的场景,布依人几乎买通了所有能买通的百寿国王族以及宫中内外的侍从奴仆,一点一滴的重建乌赤金当晚刺杀六合国主的场景,以及推估乌赤金行凶前后所应该留下的蛛丝马迹,当然也包括两者间到底有何等深仇大恨。 布依人无奈又兴奋的发现,除了六合国主临终前用鲜血留下的乌赤金那三个字外,完全找不到任何证据与迹象显示乌赤金杀害了六合国主。 布依人的无奈是自己穷尽九牛二虎之力,却发现自己忙了这么长的时间,对案情仍然是一无所知。 布依人的兴奋是即便自己穷尽九牛二虎之力,仍旧无法发现乌赤金的任何罪证,或许一切真如自己原先所料,乌赤金根本就不是凶手。 就在布依人准备到百寿国兴师问罪,质问百寿国何以无端诬陷乌赤金的同时,乌赤金突然意外的出现了。 乌赤金没想到这个九公主竟会有如此毅力去捍卫自己的清白,这个好意或许让乌赤金感动莫名,却也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困扰,他必须立即阻止布依人对此事的执着,一旦引起敌人对真相的注意,之前所布下的局将一夕功败垂成。 乌赤金并非直接找上布依人,而是选择找上布依人最信任的左右手,副将高冷峻;原因很简单,因为乌赤金不想直接去面对布依人,若能透过高冷峻去搞定布依人,这对乌赤金来说绝对是最好的结果。 高冷峻过去对乌赤金只有匆匆的一面之缘,他们甚至从未面对面的接触交谈过,只曾在百寿国的东牙军营地,在乌赤金受万山诸国交相质问的那晚,高冷峻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乌赤金的侧影。 此刻高冷峻见到近在咫尺的乌赤金,一时只觉得此人非常面熟,肯定在什么重要的场合见过,就是无法确认他就是九公主到处寻找的乌赤金。 反倒是乌赤金先开口对高冷峻问道:“高副将,听说你四处在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高冷峻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乌赤金这三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说出,但他还是警觉到是否有诈,毕竟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神出鬼没的乌赤金,居然从天而降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于是便本能的四处望了几圈,除了乌赤金身后的一男一女从外,确定四周再无他人。 “您是,乌阁主”高冷峻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下乌赤金,眼下已经不是什么阁主不阁主了。”乌赤金面无表情的回应,蹦且接着又问道:“贵国公主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查乌某,不知乌某是否曾经得罪过九公主什么竟引得九公主对乌赤金如此锲而不舍到底所为何事” 高冷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冷静清晰地回复:“乌…,乌先生,是这样的,敝上公主一直深信乌先生的为人,他希望能为乌先生洗清冤情,或者…,这…,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能否请乌先生移驾,九公主此刻就在前方不远的宾馆。” “那倒不必,麻烦高副将回去转告九公主,乌赤金没有任何冤屈,所有的指控和责难都是我该受的。 请高副将帮我谢谢九公主,就说乌赤金一切安好,请九公主勿念,更请立即停止一切对乌赤金所涉的追查,那将会对我造成极大的困扰。”乌赤金开门见山的说着。 高冷峻听乌赤金所言,明显的就是想甩掉九公主,倘若九公主知道自己好不容易遇上了乌赤金,却三言两语就给打发掉,只怕免不了九公主的一顿责罚。 高冷峻只好以退为进的说着:“九公主对先生多有关心,只怕不会因我这三言两语就轻易改变心意,如果先生此刻没什么急事,不妨花小半个时辰让九公主放心。” 乌赤金当然也听出高冷峻话中的威胁,也就是说,要是不去见见九公主,九公主一定不会就此作罢,还是会对你的案件追查到底。 只不过乌赤金毕竟阅人无数,他相信九公主既然知道自己不希望她追查下去,自然就不会坚持,高冷峻此刻所言,不过是希望逼自己去见九公主。 至于高冷峻为什么要逼自己去见见九公主,乌赤金心里对此或多或少有个底,只是此刻时机敏感,这种无法控制的局面还是尽量避免为妙。 “请九公主勿以为念,乌赤金也没什么可让九公主不放心的,还请高副将代为转达。”乌赤金简短而坚定地回绝,接着就要转身离开。 高冷峻见乌赤金的态度决绝,又怕就此失去乌赤金的踪影,只好下点猛药说道:“既然乌先生这么说,高某自当如实转达。不过,若公主问及我的意见,我还是会告诉公主关于百寿国主遇刺一案,只怕不但是冤案,更是个天大的骗局,若不查个清楚,别说与乌先生到底有何纠葛,说不定与多宝国也脱不了干系。” 乌赤金回头笑着说:“与多宝国脱不了干系高副将这话未免也太过危言耸听,也罢,你自说你的,九公主是聪明人,不会理会你这些言语。” 高冷峻继续说道:“难道说六合国主其实没死,乌先生不过是假借六合国主之死来个金禅脱壳,这也是牵强之词” 高冷峻对六合国主是否死亡一事并没有什么把握,虽然经过各方证人与证物的比对,六合国主遇刺当时,根本没有任何人看到乌赤金出现在百寿国王宫,乌赤金也根本不可能刚在王宫行完凶,便立刻出现在数里之外的东牙军营地。 但是百寿国盛大隆重的为六合国主举办葬礼是真,远骁国主立即继位掌政也是真,现在就差去刨开六合国主的陵墓,瞧瞧里面躺的是否真是六合国主。 高冷峻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到目前为止,六合国主之死一直都是一面之词,或许背后真有自己无法想象的通天阴谋,既然乌赤金都可以被穿凿附会到这个程度,六合国主之死又为何不能是场骗局。 这个可能已经不止一次在他的脑海浮现,眼下好不容易面对着乌赤金,他得赌上这一把,除了他想证明自己的判断外,他更怕因为错过乌赤金而被九公主斥骂。 乌赤金此刻有点懊悔当初对六合国主一事的处理过于仓促,当时竟没想到会有人锲而不舍地为自己翻案,更没想到这个想帮自己翻案的人,会反过来以此要挟自己。 乌赤金此刻只能以拖待变的说道:“高副将,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这话要是传出去,惹出来的祸别说是九公主,就算是贵国的昆泉国主,想扛也扛不下来。” 高冷峻见乌赤金话中或有松动,立即打蛇随棍上的说道:“就是因为事态严重,才希望乌先生能亲自去安九公主的心,虽然做为下属不该妄言九公主,但是九公主那脾气谁都管不住,只怕国主也拿她莫可奈何。” 乌赤金略显不耐的说:“那就请高将军代为解释,这话要是随意传出,只怕会是一场谁都担待不起的风波,九公主一时的任性妄为,或将引来万山诸国无数腥风血雨,还请九公主三思。” 高冷峻仍不放弃的说道:“末将哪有立场代乌先生向九公主解释,只要乌先生花点时间移驾,这诸多疑虑以及可能的一场风波,不就轻易化解了吗” 高冷峻说着说着便将身子靠上前去,在乌赤金耳边轻声说道:“公主无非就是孩子个性,乌先生不妨对她当面致个意,让她觉得被重视,免得让她恼羞成怒,反而坏了先生的大事。” 乌赤金心想此言也不无道理,女子心性往往最难捉摸,要是九公主因而不悦,继续在六合国主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只怕真会坏了大事,更何况见个面说句话也不致于出得了什么么蛾子,毕竟他心里头还是信任布依人的。 “好吧,乌某这就给高副将一个面子,也好让您交差,也让九公主安心。”乌赤金无奈说道。 高副将随即兴高采烈的带着乌赤金回宾馆去见九公主,毕竟这段时间折腾了那么多事,就为了九公主能见上乌赤金一面,至于见了面又能如何,那就是九公主的事了,自己这个副将可插不上手。 来到布依人下榻的宾馆,高冷峻先将乌赤金一行人安置在自己的房间,自己则到公主的房间去报信。 这一报信可不得了,布依人的房间虽与高冷峻足足相隔七、八间厢房,但乌赤金仍能清楚听到布依人雀跃欢呼的声音,更别说内功高深的凉风与可人,他们可是把布依人一连串兴奋莫名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 凉风还因此开了乌赤金一个玩笑:“原来师兄的魅力这么大,早知道该让师父早点放我下山,说不定也会有个公主这么关心我。” 乌赤金白了凉风一眼,就当做没听到,反而是可人突然问到道:“不知道这位九公主长相如何” “这还用说,那可是公主啊,哪个王妃不是长得倾国倾城,生下来的公主一定也是国色天香。”凉风一副莫名神往的模样。 “公主虽然都是王妃生的,不也同时是国主生的你几时见过长得不错的国主要是九公主随了多宝国国主的长相呢”可人不以为然的说着。 “公主肯定是随王妃了,就算不是十足十的像,也得有六、七成模样,那也足够是个大美人了。”凉风自我陶醉的说着。 “瞧你美的,公主美不美都与你我无关,那是师哥的事。我去四周瞧瞧,你陪师哥在这里会佳人吧。”可人泼了凉风一脸冷水。 乌赤金在东牙国或万山诸国间向来有其威严,但在凉风与可人面前却是个好好师哥,或许是这么多年来过度武装的疲倦,或许是难得在自己人面前卸下心防,即便是让这两个师弟妹当面调侃,乌赤金对这样的相处模式倒也是甘之如饴。 尤其是男女间的尴尬事,这么让人调侃还是乌赤金这辈子头一回,就连水映月都没机会跟自己如此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此刻,门外自远而近的传来脚步声,凉风听这步履轻快柔软,心想这定是个温婉窕窈的女孩子,便抢先一步将门打开,只见一名面容秀丽的妙龄女子站在门口,这公主果然一如凉风所想的年轻貌美,立即回应道:“九公主快请进,我师兄早已恭候多时。” 那妙龄女子扑哧一声的笑出,对着屋内的乌赤金说道:“我是九公主的侍婢,我叫子云。公主此刻正在更衣,请乌阁主再稍等片刻,公主马上就到。” 乌赤金起身对子云稍做致意,马上又回复原来面无表情的状态。 “公主特别吩咐我问候乌阁主,刚刚仆人才为公主备下了燕窝红枣汤,是否帮乌阁主送几碗过来”子云巧声问着。 “燕窝红枣汤,行啊,肚子正饿着,我们有三个人,麻烦子云姑娘了。”凉风笑着说道。 “好的,既然乌阁主肚子饿了,我便再多拿些点心过来。”子云说完便转身去忙着张罗。 乌赤金没好气的瞪着凉风,说道:“你要是肚子饿,就带可人出去吃点东西,别在这尽闹哄。” 凉风马上淘气的回道:“那可不行。师父说过,你乌师哥什么都好,就是武功差了点,你们一定要寸步不离的看着他,千万别让歹人有机可趁,我看这九公主就是对你心怀不轨。” 乌赤金听凉风这话竟提不起脾气,在东牙国遇事的这段时间,乌赤金深刻的体会到自己的渺小,洛小园的出现,让他知道人外有人,荒野重的出现,更让他知道天外有天,再怎么滴水不漏的防卫,也敌不过有心的暗箭,尤其是精心筹划数十年的暗箭。 更何况他知道眼前这个师弟淘气归淘气,要是遇上正经事肯定没有半分含糊,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就随他去吧,毕竟他们第一次下山便得随着自己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自己确实也有点过意不去。 没过一会儿,子云便端来红枣燕窝汤和若干点心,身后则跟着精心打扮过的九公主布依人。 看着容貌精致唯美的九公主,凉风从此更是认定只要是公主,肯定都是大美人,毕竟爹妈骗不了人,万中选一的王妃肯定生不出泛泛之色的公主。 子云见凉风痴痴傻傻的表情也觉得好笑,放下甜汤点心后,便倒着退出房间,经过凉风时还拉他一把,一起离开房间。 第六十三章。风雨同舟 乌赤金看着布依人走进屋里,只见她双颊晕红,新上的妆容与晶莹透彻的眼神,仿佛都透露着此刻的愉悦心情,乌赤金只能满脸窘迫的先是打了声招呼,说道:“乌某此刻一介布衣,不宜以官礼向公主问好…。” 布依人未等乌赤金说完,随即盈盈拜了下去,对乌赤金执起弟子之礼,紧接着说道:“乌阁主一日是布衣人的老师,布依人便永远是乌阁主的弟子,如果称呼您乌阁主不适当,我就称呼您乌先生。” 乌赤金尴尬的说道:“当初不过是以疏礼阁主的身份去拜访贵国,大家相谈甚欢,一时兴起便聊了几篇文章,不过就是同好之间的交流,哪里谈得上什么老师不老师,尤其现在这个阁主的身份又已卸下,公主千万别这么客气了。” 布依人这段时间四下找寻乌赤金,早就将两人相遇时可能的场景,在心中默默念叨了千百回,乌赤金可能的任何回应,早就在布依人的意料之中,好整以暇的等着乌赤金出招。 布依人随即毫不迟疑的接着说道:“既然不能以乌阁主于礼相称,又不好以师徒名份相待,那以后该怎么喊你呢 不如这样,既然你的年纪比我大,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我喊你大哥,你就喊我妹子。” 乌赤金万万没料到布依人竟会有此奇想,当场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亏他堂堂万山第一智者,竟让布依人一个故娘给摆弄得哑口无言。 布依人见乌赤金稍有犹豫,担心他回过神来,找到借口反驳,立刻敲钉转角的补上一句,让乌赤金对这称谓没得反对:“大哥,这些日子你躲哪去了,妹子我带着人找遍大江南北,可把我的两条腿给走废了。” 乌赤金一时不知该先回应哪桩事。他既想婉言劝阻布依人对自己的这般称呼,又想解释自己可不是躲起来,之所以东奔西跑,那是忙着应付各种接踵而来的疑难杂症,再加上布依人说她把自己的两腿给走废了,一时便不由自主地往她的腿上瞧去。 等当乌赤金准备正要开口解释时,布依人又是毫不停歇的说道:“妹子这两条哪会腿没什么好看的,一时还废不了,更何况我们江湖儿女哪会在意这些事情,大哥别为我担心。 大哥你还是先说说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有什么是妹子能帮得上忙的妹子虽然能力有限,当大哥跑跑腿看看门还是做得到的。” 布依人刻意将大哥妹子这些称谓不断地重复念叨,就是要乌赤金习惯这样的称呼,指又多讲个几次,相信他就会自然而然的接受了。 虽说乌赤金一时让布依人给弄的头昏脑胀,毕竟他可是万山第一智者,很快的便回过了神,认真严肃的对布依人说道:“九公主,您还是称呼我乌先生吧,这样旁人才不会觉得乌赤金轻佻。” 与其说乌赤金是担心别人误以为自己轻佻,不如说是怕让人听到布依人如此喊着乌赤金,毕竟布依人就一待字闺中的姑娘,这般亲昵的喊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总免不了旁人的一番议论。 乌赤金只好尝试地说着:“感谢九公主对乌赤金的信任,也感谢九公主为乌赤金四处奔波,只是乌赤金眼下遇上的事错综复杂,而且凶险万分,就连乌赤金都不免深陷泥淖,不希望九公主、甚至是多宝国也受到波及,还请九公主万勿涉险。” 九公主早知乌赤金必定会有此言,对应的说辞早就准备好了,随即不假思索的说道:“如果你是以大哥对妹子的身份来跟我说这话,那我接受,妹子不听大哥的话成何体统,就拿有言王兄来说,他讲的话我总是听的。 要是以其他别的身份,我偷偷告诉你,就连父王的话我都不见得听,更别说是师父、朋友什么的。我们要不要先确定一下彼此的称呼,我才能决定你说的话我听还是不听。” 乌赤金向来对来自万山诸国的唇枪舌剑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从来未落下风,哪知此刻遇上的布依人竟如此难缠,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让自己难以招架,竟连向来自负的百变机锋与滔滔雄辩,此刻竟没有一样能派得上用场。 “一时想不出来也没关系,不急,慢慢想。我先问大哥一个问题,你是真的杀了六合国主吗你得跟我说实话。” 乌赤金更没想到九公主竟然话锋一转,便这么赤裸裸的当面问起这事。刚刚在高副将面前,自己尽管不曾对此有所表露,言行间或稍有模糊,眼下面对九公主可不能再有迟疑,以免让九公主产生误会。 “是的,是我亲手了结了六合国主。”乌赤金这话一点都没错,他刻意用“了结”这两个字,便是因为世上已经再无六合国主,眼下只有天涯令主,这个了结,的确是拜乌赤金所赐。 “你真的……六合国主”布依人没注意到乌赤金的咬文嚼字,只是听到乌赤金毫不犹豫的坦然承认,眼眶立刻泛红充泪,她没想到一向让自己深信不疑的乌赤金,竟然真是杀害六合国主的凶手,尤其乌赤金刚刚那坚定坦诚的眼神,她知道乌赤金不会欺骗自己。 “大哥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相信大哥。我再问大哥一件事,你真的背叛了福利生国主吗”布依人继续问着。 对乌赤金来说,这又是一个大哉问了!是否杀害六合国主一事也许能巧言遮掩,但是对背叛福利生国主这件事却丝毫没有取巧的余地。 六合国主这件事本就是一场乌贼战术,目的就是要让大家雾里看花,越是看不清楚,就越能达到目的。 但是福利生国主这件事就不一样了,东牙国此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任何会伤及福利生国主威望的事,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根稻草。 更何况乌赤金对东牙国、对福利生的意义非同一般,倘若真的让“背叛”这两个字冠在乌赤金的头上,如此所造成的影响,绝对是足以动摇国本、颠覆万山诸国的大事。 “我没有背叛福利生国主,我只是…,只是抛弃了他。”乌赤金刻意将脸转向另一边,他不想让布依人看到他的眼神,也不想理直气壮的说着抛弃这两个字,虽然从某个程度来看,他的确是抛弃了福利生国主。 “所以是因为大哥抛弃了福利生国主,福利生国主迫于无奈,只好交出王位,事实是这样吗”布依人不依不饶的问。 “这事我没法跟妳说清楚,也不能跟妳说清楚,这是东牙国自家的事,尤其你说的这些更是东牙国主圣心独裁的事。 我可以很笃定的告诉妳,福利生国者所做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没有一项是迫于无奈,更没有一项是因为我的关系。” 乌赤金说到这里,惊觉不能再多说下去,尽管他知道布依人不会将两人之间所说的话泄露出去,但是这些事关乎军国大计,更是曲折复杂的连环套路,任何一点疏忽都经受不起,现在只能赶紧想法摆脱掉布依人的纠缠。 乌赤金于是随即说道:“九公主,乌赤金非常感激妳的关心,但是妳现在最该做的事,不是到处去捅马蜂窝,而是赶紧回多宝国去。 你知道眼下的乌赤金就是个是非之人,这些日子以来,九公主在各地敲锣打鼓的寻找乌赤金,只怕在不知不觉中,九公主也已经沾惹上不少的是非。 这些是非不只是影响九公主,甚至可能连累到有言少主、昆泉国主,乌赤金诚心诚意的恳求妳,立即放下这一切。” 九公主毫不在意的回了乌赤金一句:“现在你所说的这些话,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的乌阁主乌先生或是乌大哥” 乌赤金还真是从来没遇上如此胡搅蛮缠的人,这么下去,就算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不如就随了她的愿,占时先安抚好九公主的情绪,好让她乖乖的回多宝国去。 “好吧。就当我是妳大…,大哥吧,大哥为了…,为了妹子的安危,希望妹子立刻回多宝国,这样可以吗”乌赤金勉强的说着,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跟任何人以大哥妹子称呼过,此时迫于无奈,每字每句竟说的无比艰涩。 九公主听了乌赤金这么说着,对他嫣然一笑说道:“大哥的吩咐,妹子自然听得。” 话一说罢,便去将房门打开,对守在门外的子云说道:“你们都听到了,我大哥让我回多宝国去,你们快快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子云听到九公主的吩咐,望着此刻在屋内呆若木鸡的乌赤金,似笑非笑的回复:“子云立刻去吩咐大家收拾行礼,明天一早一定可以出发。 另外,不知里面的甜汤、点心够是不够,需要子云再拿些过来给乌阁主吗” 凉风一直站在门外一旁看热闹,此时更是忍俊不住,淘气捉狭的起哄说道:“当然不够,这甜汤我师哥是喝够了,我与可人还是饿着肚子,麻烦子云妹子再去帮我们拿点过来。” 子云回了凉风一礼,继续调侃的说道:“知道了,原来这位小哥只看得到甜汤,却喝不着甜汤,难怪肚子饿,我这就再去帮你们取些甜汤点心过来。” 乌赤金听到门外子云与凉风的你一言我一语,极尽揶揄嘲讽之能事,既恨不得立马挖个洞好钻将进去,又想着马上拿块布塞住他们俩的嘴巴。 此刻布依人心满意足的转身过来,对乌赤金说道:“大哥,妹子听你的话,明天就回多宝国去,大哥可否高兴” 虽然乌赤金不知此刻布依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至少她清楚承诺了明天就回多宝国去,自己暂时无需再为了这个麻烦担心。 “九公主,妳可得千万记得,不管此前妳们究竟查到了什么东西,从现在开始,必须将它们通通忘记。不仅如此,妳也必须约束妳的手下这么做,尤其是那个高副将。 这些事情关系重大,牵连的层面连我都无法掌握,公主可千万不要任性惹祸。”乌赤金认真严肃地对布依人说着。 “大哥的交代我一定听话,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追查六合国主的事。”布依人接着神神秘秘的在乌赤金耳边小声说道:“我知道六合国主没死,你只是想打发我才刻意那么说,高副将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布依人接着开心的将甜汤与点心递到乌赤金面前:“大哥,快尝尝,味道很是不错。” 乌赤金突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在他这一生中,不管遭遇何等逆境,顶多是迂回转进,虚以委蛇,何尝有过今天这般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不知所措。 正当乌赤金还想继续叮咛布依人几句话时,突然听到门外的可人低声对屋里说道:“快起风了,赶紧扯帆。” “起风”是乌赤金与凉风、可人之间的暗语,意思是敌人正在接近中,眼下还有时间可以离开。 乌赤金听到“起风”,眉头一皱,心想:“这趟重回百寿国,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临时起意,怎么才刚到没多久,敌人就追了上来。” 凉风可人冲进屋里对乌赤金说道:“师哥,快走吧,此刻千万别在百寿国闹出动静,否则牵连可大了。” 乌赤金这时一脸狐疑的望着布衣人,虽然他嘴上没说一句话,但眼神却明摆着问道:“是妳们去告的密” 打从乌赤金出现在布依人的眼前,布依人的心思便时时刻刻都放在乌赤金身上,现在见乌赤金毫不掩饰的这么盯着自己,当然知道眼下乌赤金对自己起了怀疑,于是说道:“大哥,不如你们把我押走,也好把我当做人质。” “我信妳!快回多宝国去。”乌赤金不想多谈,话一说毕,便转身随凉风可人离开。 布依人看着乌赤金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到有点悲凉,虽然终于盼来朝思暮想的乌赤金,一切也都随着自己的预想发展,却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如此莫名其妙的分道扬镳,这让布依人感到百般不是滋味。 就在布依人心有不甘的走回自己房间时,高副将也冲了上来,对布依人说道:“九公主,有群蓝衣人正冲着我们而来,已经在前面街口跟我们的人交上手了,我们得立刻离开。” “蓝衣人跟包围东牙国的蓝衣军是同一伙人吗”布依人一边跟着高副将撤退,一边问着高副将。 “估计是,他们身上的穿著完全是一模一样。”高副将回道。 “我们与蓝衣军素无瓜葛,他们为什么冲着我们而来”布依人不解的问。 “末将不知,我们还是先离开为是,等安全了,再回头细查原因。”高副将领着布依人从宾馆后方离开,瞬间隐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早一步离开的乌赤金一行人,在远处看着蓝衣军与多宝国的侍卫发生冲突,心中颇觉奇怪,怎么他们会发生起冲突乌赤金让凉风趋近去探探状况,说不定蓝衣军并非是冲着自己而来。 可人在一旁看着乌赤金,感觉这个师哥的眼神正透着忧虑,随即问道:“师哥,你觉得光凭九公主身边那个高副将,能保护得了九公主安全吗” “估计不行,高副将的反应虽说还行,但武功还真比不上九公主…” 可人没等乌赤金说完,便对乌赤金说:“师哥留在此地颇为安全,待会凉风就回来了,不如我替师哥先去看看九公主。” 乌赤金没细想可人的最后一句话所蕴含的意思,点头让可人先去照看可能身处险境的九公主。他只想到九公主与蓝衣军之间应无瓜葛,此刻蓝衣军冲着九公主的人而去,或许是因为九公主不断追查着自己的事,因而惹祸上身吧。 没过多久,凉风便一阵轻风似的回到乌赤金身边,脸不红气不喘的对乌赤金说道:“听蓝衣军和九公主双方冲突的说法,应该是九公主的人拿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蓝衣军说是他们的,所以特意前来讨回去,但是九公主的人说那东西上面没名没姓,怎么就能证明是他们的。” 乌赤金心想:“原来如此,刚刚误会九公主了,不知九公主眼下是否安全” 凉风此刻刚好也问起:“不知九公主眼下是否安全” 乌赤金淡淡的说道:“可人已经先去照看,应该不用担心。” 凉风又好气又好笑的对乌赤金说:“这种时候,师哥怎么能让可人一个人去呢” 乌赤金纳闷的看着凉风,说道:“可人的武功比我高多了,而且又个是女子,她去照看九公主比我自己去要方便的多,更何况我要是跟可人一起去,你上哪儿去找我。” 凉风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你们家的小月,八成是你跟石头生出来的,就你这个样子,压根就不像曾经讨过媳妇儿,还说是万山第一智者呢!我看是万山第一棒槌还差不多。来吧,咱们快去看看九公主。” 第六十四章。黄衣姑娘 隐没在人群中的布依人,并没有隐没在蓝衣军的视线里。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蓝衣军,正逐渐包围着漫无方向、盲目逃窜的布依人与高冷峻,就等着她们俩的自投罗网。 对蓝衣军来说,他们并未察觉到眼前这个娇生惯养的多宝国九公主,身上竟然有着打开乌赤金这扇大门的钥匙,更未察觉到他们日思夜想的乌赤金,此刻就近在咫尺。 这些日子来,布依人不断高举着捉拿乌赤金的旗号在万山诸国出没,看在冷眼旁观的百草回生眼里,这样的行径反而欲盖弥彰,即便如此,百草回生很清楚布依人并非乌赤金的同路人。 他从布依人拙劣粗糙的寻人手法与漫无目的的莽撞奔走来判断,这绝对不是乌赤金可能采用的策略,甚至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布依人,很有可能会因而给乌赤金带来麻烦。 是以到目前为止,百草回生顶多将布依人视为乌赤金在万山诸国的无脑拥趸之一,也许她只想为乌赤金打抱不平,让乌赤金能对她另眼相看,百草回生姑且任由布依人四处捣鼓,她还不值得百草回生对其上心。 但是,今天蓝衣军却决定对布依人动手,只是这决定并非来自百草回生。 蓝衣军是为了百草回生遗失的手稿而来。 做为蓝衣军的幕后首脑,悬壶济世的名医身份是百草回生最好的掩护,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仁心仁术的济世名医,竟然会是恶名昭彰的蓝衣军首领。 为了指挥遍布于万山诸国的蓝衣军,百草回生通常是以隐晦难解的医箴去对蓝衣军进行指挥调度。为了掩人耳目,百草回生赋予所有的药材、穴位等各自全新的定义,这些药材与穴位经过不同的排列组合,成为一道又一道行军布阵的指令。 无巧不巧,不断在百寿国地毯式搜索的布依人人马,无意间拾获了蓝衣军遗落的一张由百草回生亲笔撰写的医箴,尽管从外人的角度来看,那只是一张全然不知所云的医箴,但是对蓝衣军来说,却是一纸指示明确的军令,更是一张极有可能泄露百草回生真实身份的证据。 为了确保百草回生的令出必行,也为了避免百草回生的身份因此败露,蓝衣军势必要将遗失的医箴手稿给取回来。 拾获医箴的布依人侍卫当然无法得窥其中到底有何乾坤,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捡到一张无法解读的字条,依照过往的惯例,这样的物事一概回报给高副将,再由高副将去参详定夺。 便是这么一张不起眼的字条,竟然意外引起蓝衣军不依不饶的追讨,反倒引起布依人侍卫的猜疑,不过就是一张医箴,蓝衣军何以大动干戈的紧追不舍呢 布依人侍卫怀疑其中必有无法言喻的秘密,加上蓝衣军是东牙国与万山诸国的劲敌,自然也就是乌赤金的劲敌,经过这么一番联系,蓝牙军毫无疑问的也是自己的劲敌,此时既然捉住了敌人的把柄,当然不能这么轻易地交还给蓝衣军。 对蓝衣军来说,布依人人马会紧紧扣住百草回生的手稿不放,也是他们始料所未及。多宝国向来与世无争,跟蓝衣军或是百草回生之间更是从无嫌隙,何以今天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不过就是一张字条,还是一张写着莫名其妙医嘱的字条,布依人人马到底看上了它什么非要拿一张字条来苦苦为难自己 为了取回这张字条,蓝衣军兵分二路,同时冲着布依人与手持医箴的布依人侍卫而去。 如果能拿下布依人,自然能逼迫她的侍卫乖乖的将医箴交出;或者是直接从布依人侍卫手上抢回医箴,避免在百寿国引起太大的动静。 比起直接抢回医箴,捉拿布依人或许要简单的多。小小的一张医箴可以轻易的被藏在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区区数十个侍卫便可能有数千种藏匿的方法,蓝衣军并不想浪费时间在直接抢回医箴这件事情上。 蓝衣军选择直接拿下布依人。布依人贵为多宝国九公主,她的身份要比那张医箴尊贵的多,拿布依人来做为交换医箴的条件,是最有效也最简单的方法。 因此,蓝牙军布下重兵对布依人进行四面包抄,这可不是布依人自以为悄悄隐入人海之中就能销声匿迹。 随着布依人与高冷峻的不断转移,蓝衣军已经逐渐锁定包抄范围,路上得以做为掩护的人群也愈来愈少,布依人与高冷峻的行踪也暴露的愈见清晰,眼下,再往前走已毫无意义,等到身边净无一人时,布依人将更无路可退。 路上仅剩的少许行人,对此诡谲的对峙气氛更感惶恐,纷纷躲到临近的商号邻舍里,很快的,街道上就只剩下布依人与高冷峻两人,以及看似隐蔽实际上却毫不掩饰的一众蓝衣军。 高冷峻知道现在已是避无可避,于是对着包围在四周的蓝衣军朗声说道:“在下多宝国副将高冷峻,多宝国向来与阁下素无瓜葛,不知苦苦相逼所为何事” 高冷峻这么一喊,原本四周或者尚有间歇的熙来攘往之声,此刻也突然变得静默,彷佛都与高冷峻一样等着对方的回复。 “请多宝国九公主移驾,帮我们取回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什么东西”高冷峻问着。 “两位随我们同往便知。” 高冷峻听对方如此无理的回答,知道对方没有坦诚相见之意,当下随即寻思该如何突破这敌众我寡的劣势。 然而,以对方所布下的阵式来看,就算无法确认蓝衣军的人数,以左右街道的长短宽窄来看,六、七十人以上肯定跑不掉,自己可没把握能护得九公主安全。 九公主眼观对方呈现包围之势,看来难有突围之机,若是自己与高冷峻困斗于此,用不了多久必然束手就擒,眼下必须有一人突围去讨救兵,但是这人能是谁呢 以自己和高冷峻的武功来看,由自己亲自突围才是正办,但是对方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断然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看来只有拿自己来当饵,将对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高冷峻才可能有一丝机会突围。 是以布依人低声对高冷峻说道:“我数到三,一起冲向左边的三泰布庄,布庄人多,有利于混淆对方。 他们的目标是我,就算漏了你,估计也不会在意,待会进了三泰布庄,我们一人往西,一人往东,你立刻回去搬救兵来帮忙,我会尽量拖延时间,如果两个人都绑在这里,那就只能是等死。” 高冷峻听九公主言下之意,竟是要以她的千金之躯去吸引对手,好让自己能脱身去讨救兵,这可是万万不能,毕竟合两人之力去对付这几十个蓝衣军都毫无胜算了,更何况让九公主独自一人去对付。 便在高冷峻还要说话时,九公主已经数到二了,高冷峻素来知道这位九公主一旦决定的事,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好赶快看清楚行动路线,配合九公主的号令。 九公主虽然任性却非鲁莽,高冷峻武功不如自己,跟在身边顶多帮自己挡个几刀,起不了任何关键作用,不如两人分头突围,或许机会还要更大,自己若是不用顾及高冷峻的安危,说不定更有胜算。 听到九公主的“三”字一出,高冷峻立刻向天上放了一个信号烟花,趁多数蓝衣军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的同时,两人便默契十足的快速冲进路边的三泰布庄。 一进三泰布庄,布依人立刻直闯布庄后门,在百寿国盘桓的这些日子,布依人对这个布庄的周遭环境知之甚详,毕竟爱美是女子天性,对于花布、胭脂、首饰的爱好,那是走到哪儿都很难改变的。 布依人知道居高临下的蓝衣人一定能发现自己从布庄后门逃出,但是只要能抢先他们一步走在前面,她就能多争取到一点时间。 高冷峻的信号烟花的确起到转移目光的作用,布庄里的人群也成功的混淆着蓝衣军的视线,布依人更是如愿领先对手十几个身位,但是布依人还是没脱离蓝衣军的包围。 因为蓝衣军对布依人的包围不止一圈,而是三圈。就算布依人领先他们再多的身位,蓝衣军都能好整以暇的等着布依人前头,等着她自己撞上来。 这样的阵型是蓝衣军特别用来针对东牙军的阵型,东牙军高手云集,但是数量却不多,以此阵型用来对东牙军以众围寡,是再合适不过。 布依人眼见前方已无去路,只好从腰间取出九龙鞭应战,这是布依人第一次独自面对敌人如此众多的实战。 过去在多宝国的校场中,虽也有类似的经验,让布依人去体验遭遇到多人包围时的突围,但是那些侍卫都知道对手是身份尊贵的九公主,即便有着人数上的优势,顶多不过是在阵型上摆摆样子,可从来没有人真敢往死里下手。 但是今天的局面可不一样,这些蓝衣军别说不会把自己当公主看待,就算会,他们也丝毫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手软。 既然如此,布依人只能冒险豁出去打,姑且不论能否突围,即便能多支持一点时间,也得多拖延一下点时间,只要能撑到高冷峻带人前来解围,突不突围并不是那么重要。 此刻浮现在布依人脑海的是师父佘荼教导自己的群战起手式,力掩千军。这是一招看似以声势取得先机,本质却是且战且走的虚招。 因为布依人身为女子,尤其当遇上敌众我寡时,应该尽量避免在力量上针锋相对,而不是以己之短去因应对手之长。 当布依人的九龙鞭以风雷之势对敌人袭去,就趁敌人凝神屏气、蓄势以对之际,鞭头一接触敌人兵器便迅速卸劲,将所卸之劲转为或撤或退的避走之力。 当先的蓝衣军发现布依人这招并不着力,不过是佯攻虚晃的障眼法,立即准备全力还击,就在那一刹那,却发现布依人实打实的硬招突然从另一个角度排山倒海而来。 一般而言,当“力盖山河”这个硬招随着“力掩千军”这个虚招相继而去时,对手多半会措手不及而自乱阵脚,布依人对这两招的结合运用颇为熟悉,这也是她一向用来破解众人围攻的秘技,但是这次布依人并没有成功。 因为布依人此刻面对的是近百人的蓝衣军。佘荼的力盖山河一次或可压制十来个蓝衣军,因为佘荼当初创造此招是为了对付江湖人物,可不是为了力战一整队士兵。 布依人的“力战山河”的确达到了震慑一、二十个蓝衣军的效果,然而其他未受压迫的蓝衣军可不会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同时从四面八方对布依人毫无间隙的出了手。 “力盖山河”的特色就是势大,但此刻它的缺点也是势大。因为势大,布依人根本停不下脚步,因为势大,布依人的长鞭根本来不及变招,她的身后已是门户大开,除了继续向前直冲以外,一停下来,蓝衣军的兵器便将毫不迟疑的招呼在她的背上。 所以,尽管布依人的“力盖山河”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却不足以对付敌人在第二道防线所布下的铜墙铁壁。 看着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布依人仍不准备缩手,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刚刚乌赤金误会自己对蓝衣军通风报信的神色,这让布依人的去势更显悲壮,化入九龙鞭的力量也于是更显沉重,或许首当其冲的几个蓝衣军不免难逃其锋芒,但接下来的布依人将更深陷泥淖,无处可退。 布依人的九龙鞭重重地击向眼前一名蓝衣军的脑门之上,此鞭之势已无可回头,这或许是布依人这辈子所杀的第一人,也可能是布依人这辈子所杀的最后一人,因为这一击之后,布依人已经准备承受千刀万剑随之穿胸而过。 便在此刻,眼前的蓝衣人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黄色彩带缠住了自己的鞭头,就像一阵狂风将自己快速的往前拉扯,瞬间便脱离了蓝衣军的重重包围,尽管前方还有蓝衣军的第三重包围,至少已避开了生死一线的绝境。 那袭黄色彩带就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的松开布依人的鞭头,转而与数十名蓝衣军的近身缠斗。 长鞭是布依人的拿手武器,她浸淫在这门兵器上已有十数年之久,各种鞭法的拿捏运用早已烂熟于胸,就连自己手上这只九龙鞭,更是师父佘荼为了自己的身型与力量而量身定制,她一直认为自己早已到了人鞭合一的境界。 但是相比眼前这个突然现身的黄衣女子,不过就是一条柔软细致的丝质彩带,在她的手里,竟能幻化出如此变幻多端的奇妙攻势,这让布依人一时看的目瞪口呆,心想,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武功。 毕竟布依人手上的长鞭与黄衣女子手上的彩带,运用的都是同样的功法,布依人自然知道两者之间高下立判,所幸这个黄衣女子是来帮忙自己,否则除了束手就缚,自己根本没有无力与之抗衡。 布衣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死里逃生,却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陷入一种似曾相识的奇特情境里。 她看着无数黄色彩带在蓝衣军之间翩翩穿梭,数十名蓝衣军被那些黄色彩带紧紧缠绕,竟无任何一个蓝衣军可以脱身来对付布依人。 布依人确认过去一定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个场面,自己也曾经被这样的彩带给紧紧围绕,同样也是无法脱身。 几个月前的那个场景,逐渐在布依人的脑海中清晰起来,她想起那群四处恶言中伤乌赤金的那伙人,那个不起眼的黄衣姑娘,当时她也是用手中的黄色水袖将自己一行十数人团团围住。 再次定神一看,眼前这个黄衣女子,不就是刚刚跟乌赤金一伙的姑娘吗这般身手,以及她身上散发的独特香味,布依人能确定这个姑娘就是当时那一伙人的同伴。 布依人心想,大哥怎么会跟那群恶意中伤他的人混在一起该不会是让人给骗了大哥如此之聪明,怎么会让人给骗了呢布依人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心里头还是对乌赤金的处境念念不忘。 布依人突然听到那黄衣姑娘大喊:“九公主,妳大哥让妳快走,妳待在这里,会连累我也脱不了身。” 布依人听那黄衣姑娘说是乌赤金让自己快走,这代表是乌赤金让这黄衣姑娘来搭救的自己,心中一喜,便道:“不行,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人留在这里,这些人可不好对付。” 可人见布依人任性的侠女个性又来了,光是看她这些日子以来,独自一人不屈不饶四下寻找乌赤金的执拗个性,只怕她真的留下来跟自己并肩作战。 可人只好假传乌赤金的话而说道:“妳大哥说妳的武功太差,留下来只会碍手碍脚,妳最好赶快先走,我一个人才好脱身。” 布依人心想:“乌赤金这般交代,自然不会有错,就像我刚刚跟高副将所说的一样,或许此刻自己留下真会变成累赘。” 布依人还是大声问着可人道:“接下来我上哪儿去跟你们会合呢” 眼下正是性命攸关,这个九公主居然还一心想着怎么跟乌赤金会合可人没想到布依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悬一线,更不求思索怎么逃命或是往哪儿逃命,念兹在兹的竟然还是这么一回事,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知该如何回应。 布依人见可人没有反应,估计是因为专心应敌,抽不出空来回应自己,只好自己开口说道:“咱们就约在上回姑娘被我包围的地方,记得告诉大哥,不见不散。” 可人急于打发布依人,未及细细思索布依人的言外之意,顺口便说道:“知道了,妳自己小心。” 布依人听到可人的回应,对可人嫣然一笑,不敢再多所停留以免误了黄衣姑娘脱身,趁隙快速离开了现场。 第六十五章 突破重围 为了让布依人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远离蓝衣军的包围,可人刻意与蓝衣军多做缠斗,尽量拖住蓝衣军,让他们难以抽身去追逐布依人。 可人初时以为只要布依人脱困,自己当能轻而易举地摆脱掉蓝衣军的纠缠,没想到反而出乎意料的让自己身陷重围。 百草回生当年在建置蓝衣军的时候,便是以东牙军为主要的假想敌,东牙军是守护东牙山的最后一道防线,赤烟七子若真想要击溃东牙山,真刀真枪的与东牙军一决胜负是在所难免的。 因此,百草回生便针对东牙山武功的各种优胜劣败来发展蓝衣军的能力、战术与阵型,起心动念便是拿蓝衣军来克制东牙军。 只不过蓝衣军并不知道自己经年累月所练就的阵型,压根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东牙山的高手,因为百草回生不希望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一旦让东牙军知道自己的企图,未来不管蓝衣军再怎么强大,都无法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蓝衣军只要知道自己的阵型是用专门用来以众凌寡或是以寡击众便可,不论对上谁,蓝衣军都能展现出明显的对战优势,并不需要知道自己最终的对手就是东牙军。 蓝衣军此刻面对突然出现的可人,刚开始是有点慌乱失措的,这是蓝衣军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武林高手。 更重要的是蓝衣军完全没预料到会有个黄衣女子突然出现,而且这名女子还身负东牙山的高强武功。他们原来想要对付的是布依人与高冷峻,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蓝衣军早已对布依人与高冷峻的身手了如指掌,一旦动起手来,更有着十拿九稳的把握。 可人的出现,打乱了蓝衣军的既有节奏,尽管黄衣女子手上的武器是随身取下的彩带,与布依人同样是以鞭法为主,但黄衣女子的鞭法与布依人的鞭法却是有着天壤之别,数十名蓝衣军面对黄衣女子的插手,一时便乱了既有方寸,还没等到他们缓过神来,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布依人脱困而去。 尽管如此,蓝衣军毕竟是经历了长年的精心淬炼,当可人刻意与蓝衣军纠结缠斗,也等于是给了蓝衣军重整旗鼓的机会。 蓝衣军逐渐在交手过程中找到原本该有的节奏,他们发现自己的阵型遇上这名黄衣女子后,一开始虽然不免手忙脚乱,接下来居然就能渐入佳境。 不仅如此,蓝衣军整体的攻防纵深逐渐展开,多年来的默默训练开始发挥出它的威力,他们感觉到自己的阵型与对手的身法竟是如此丝丝入扣,对可人的牵制与威胁也随之愈来愈大。 这时的可人也同时发现情况不妙,瞧蓝衣军这套阵型,很明显的阵中有套,套中有阵,一旦自己被套给缠住,阵形就会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愈缩愈小;若是被他们的阵型给圈住,接下来则是一套压着一套的直逼自己而来,最后非得让这些人给活活累死。 此番交手下来,可人顿时收拾起玩心,自从跟着乌赤金下山到处闯荡以来,一路上遇到的几乎都是拦路打劫的毛头小贼,从来未曾碰上什么像样的对手,这也让可人一时失去了该有的警惕,此刻对上训练有素的蓝衣军,突然让自己无法随心所欲的来去自如,倒是让可人好好地上了一课。 蓝衣军此时虽然让可人备感压力,可人倒也并非无计可施,她瞥见蓝衣军人人身上都携有烟花数枚,多数烟花的外观都是绿色,只有红色与彩色烟花各自只有一枚,想是不同颜色烟花应该代表着不同的用处。 可人一时计起,她刻意贴近其中的一名蓝衣军,顺手将对方身上的烟花扯了下来。一扯之下,可人发现绿色与红色烟花只是随意夹在腰带上,彩色烟花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紧紧与腰带粘在一起。 可人猜想这彩色烟花必是有着重要的功用,所以才特别做了一些处理,因此她将发上缀饰取下,灵巧的从一个蓝衣军腰带上卸下彩色烟花,接着便迅雷不及掩耳的把那枚烟花加以燃放。 果不其然,自彩色烟花一经引发后,可人看到来自远处的四面八方约有六到八个红色烟花跟着相继引燃,这一定是蓝衣军同伙相互呼应的方式,也让可人知道不过是个小小的一座百寿国王城,竟然引来这么多的蓝衣军埋伏。 既然周遭的蓝衣军都收到了信号,接下来势必会有更多的蓝衣军向这里聚集,她必须在大军集结前尽快找到脱身之道。 此时,她的方法是再去强抢其他人身上的烟花,既然烟花是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不同颜色的烟花一定代表着不同消息,不如就将各色烟花都拿来乱放一通,让蓝衣军自己先乱成一片。 两名看似领队的蓝衣军见状不妙,立刻从怀里取出哨子,急忙的对空吹响哨笛,哨声又是三长两短、又是两短一长,看来是在对远方的同伴澄清消息。 可人暗喜这个战术果见成效,立刻又取来数个烟花准备再次引发,蓝衣军见状立刻紧张的变换了阵型,从原来以包围消耗为主的防守阵型,改为以压制歼灭为主的进攻阵型,就是为了阻止可人继续以同样方法制造蓝衣军的混乱。 这一改阵,果然让眼明手快的可人找到突围的破口。原来的阵型是两分进攻,八分防守,迫使以彩带为武器的可人难以着力突围,现在改成八分进攻,两分防守,可人便得以轻易找到对方的防守间隙。 虽然说不上是不费吹灰吃力,却也因而无法困住可人灵动的身法,可人转眼间便轻易突破蓝衣军的阵型,远远抛开他们的重重包围。 这一仗虽是突如其来的交手,却同时给了双方很大的警示与收获。 对可人来说,她能感受到蓝衣军对东牙山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果不是自己临机应变,逼得对方不得不临时变阵,只怕此刻自己还陷在他们的重重包围之中。 未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过于大意,如果数十个蓝衣军便能将自己有效困住,那么面对两百个、五百个蓝衣军时,岂不是更将无计可施 另外,蓝衣军的阵法明显是特别针对自己的武功而来,或者说,是针对东牙山的武功而来。这到底是自己一时的错觉,还是对手真的刻意以东牙山为假想的目标呢 除了东牙山的人以外,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对东牙山的武功如此熟悉,东牙山的人更不可能将东牙山武功的长短优劣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但是蓝衣军阵型招招式式都能压着自己的武功而来,这又要做何解释 对蓝衣军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实战中遭遇到东牙山的武功,虽说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黄衣女子就是东牙山的高手,当初在演练此阵时,也没有东牙山高手可以与之对练,这次的交手算是蓝衣军第一次验证了这套阵法的成效。 他们在与黄衣女子的缠斗过程中,发现他们过去所练就的阵型总能提前布局因应,让武功高强的黄衣女子总是绑手绑脚,一身功夫完全施展不开。 若不是他们与高手交手的实战经验不足,他们或许能对可人造成更大的麻烦,无论如何,此战已经大幅增加他们对阵东牙山高手的经验。 可人收敛起原来漫不经心的态度,快速赶往乌赤金与凉风的藏身处,她必须提醒大家尽快离开这个到处都埋伏着蓝衣军的地方,以对方在小小的百寿国王城便有如此庞大的阵仗来看,他们对捉拿乌赤金的决心是坚定而明确的。 尤其在见识过蓝衣军的阵型后,更是忧虑着要是再被对方包围起来,只怕自己和凉风也没把握一定能保得了乌赤金的安危。 她同时也必须提醒大家蓝衣军的有备而来,眼下看他们展现出来的阵型与身手,绝非短短一年半载就可见其功,必定是经过经年累月的酝酿,如此深谋远虑的精心谋划,要是招招都是冲着东牙山的武功身法而来,这将对东牙山造成巨大无比的威胁。 最要紧的是可人还得赶回去跟乌赤金道歉,刚刚她已惊觉自己在无意之中,对布依人承认了自己就是当时恶意中伤乌赤金的团伙之一,虽然可人根本不知道布依人是如何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但自己不自觉地回应了布依人的邀约,就已经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乌赤金细细问了可人前后发生的过程,对布依人是如何识破了可人的身份也是啧啧称奇,只能摇头苦笑,说道:“看来,要摆脱这个刁蛮姑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凉风反而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说道:“依我看,根本没必要摆脱她,我觉得有个九公主跟在我们身边,是件挺好的事。” 可人白了凉风一眼,说道:“你当然高兴了,有个国色天香的九公主同行,你可有的美了。” 凉风不是滋味的说道:“那九公主的心思又不是在我的身上,我有什么可美的。况且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挺好,其实是另有含意。” “你还能有什么含意就算你打的主意不是九公主,估计也是九公主身旁的子云,我瞧那姑娘长得也是挺招人喜欢,你说是不是呢”可人揶揄的问着。 “都说你们姑娘家家是鸟肚鸡肠,果不其然,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妳居然能记那么久。 我现在说的可是正经事,才不是妳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凉风先是一阵嘲讽,接着再继续说道:“妳就说说,打我们从东牙国跟着师哥下山,一路上只能躲躲藏藏,多半时间不能以真面目见人,进进出出也只能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还得把一身功夫隐藏的严严实实,我们因此有多少事情不能做 要是九公主能跟我们一伙,她的功夫跟我们全然不是一路的,何况她还有那么多手下可供使唤,这么一来,我们不就能腾出更多手来做更多的事了 最重要的九公主对她的那位大哥…,我是说对我们师兄,那是死心塌地的忠心耿耿,这不就是我们最需要的伙伴吗” “听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但是她贵为公主,怎么可能跟着我们到处漂泊流浪尤其是她的武功,说差不差,但是远远够不上跟着咱们四处卖命的能耐。 更何况想对师兄不利的可都是各路牛鬼蛇神,让九公主跟着我们,我觉得太危险了,我们俩可没能力再多保护一个九公主。”可人摇着头说道。 凉风没有理会可人的说法,他直接望向乌赤金,乌赤金的想法才是关键,自己跟可人的想法不过是瞎起哄而已。 乌赤金见凉风两眼直直的盯着自己,就是等着一个说法,乌赤金便直爽的说道:“在今天之前,若我们真的摆脱不了九公主,同时九公主又执意与我们同行,或许问题还不太大。 但是事到如今,九公主是万万不宜与我们同行了,就算是得罪了九公主,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得罪。” “为什么!难道就为了师哥今天认了他当妹子妹子就妹子,也没说一定就得怎么的…。 难道师兄还在怀疑是九公主出卖了我们,才让蓝衣军盯上了我们的行踪刚刚不都已经证实了,蓝衣军的目标是九公主而不是我们,若不是可人及时出手相救,现在九公主早就落入蓝衣军的手里了。”凉风大声的问道。 “别再胡搅蛮缠了。他们既然早就针对东牙山的武功练了阵型,只要事后一推敲,一定能发现可人的武功正是来自东牙山,自然就能推测出可人就是东牙山的人。 眼下东牙山还有谁在江湖上行走满打满算,正好就剩我乌赤金一人,若再加上九公主过去与我的关系,他们更可以确定九公主就是跟我们一伙的,这么一来,她还能帮我们出面去做事吗”乌赤金清清楚楚的解释着。 “也是,以九公主的那般花容月貌,就算是化成灰,大家也能轻易认得出她来。要是真让九公主跟着我们浪迹江湖,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东牙国乌赤金到此一游吗 唉,没想到师哥跟九公主的缘分竟然那么薄,好不容易才见上这一面,居然就得各自劳燕分飞。”凉风意兴阑珊地说着。 可人这时却出其不意的说着:”师哥,假设如你所说,我觉得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让九公主跟着我们走。” “为什么妳怎么突然转性了”凉风不解的问着,刚刚可人还讥讽着自己,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支持起自己的看法。 “没错,经过今天这么一搅和,蓝衣军的确很难不对九公主产生怀疑。若九公主跟我们不是一伙的,我又何必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出手去救她呢也正是因为如此,九公主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你们应该见识见识蓝衣军他们那阵仗,就连我都吃不消,何况是九公主,更别说她底下的那群脓包了。 要是蓝衣军就此断定九公主与东牙山有关联,就算她躲回多宝国,昆泉国主也不见得保得住她,如此一来,她的麻烦岂不更大所以我以为,让九公主跟着我们走,有其必要。”可人试着解释。 “就算九公主跟着我们,我们也没法腾出手来保护她,更可能因为她身为九公主的目标过大,反而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经妳这么一提醒,我反而以为九公主应该马上回到多宝国,让昆泉国主来保护她,那蓝衣军不管再怎么豪横,总不至于杀入多宝国王宫吧!”凉风居然全然改变自己刚刚的立场,反对起布依人与自己同行。 “难道你不认识这个任性的九公主吗你以为她会安静认份的待在多宝国王城里哪儿都不去你以为她会任由乌师哥一个人在外颠沛流离,而她自己则躲起来享福 退一万步说,就算九公主愿意乖乖的待在多宝国王城里,就算她哪儿都不去,你觉得蓝衣军就会因此放她一马就不会去找昆泉国主的麻烦 别忘了我们才是蓝衣军的目标,一旦蓝衣军知道九公主与我们之间有着什么联系,不管九公主躲到哪去,蓝衣军都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找出来。”可人咄咄逼人的反问着凉风。 “就算是如此,那九公主一行人如此招摇,瞎子聋子都能轻易地盯上他们,你让九公主跟着我们四处行走,难道要我们跟着九公主一起暴露吗 而且九公主…”凉风正要接着发表意见,乌赤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去饭馆见九公主吧。可人说的没错,她现在的处境的确危险,就算他回到多宝国去避险,多宝国也不见得就护得住她,我们更不能让多宝国因而惹上麻烦。”乌赤金面色忧虑的说着。 “这么说,师哥是同意让九公主与我们同行了”凉风难掩开心的说着。 “也不是这么讲,碰了面再说吧。大家先乔装打扮一下,就扮成当时在五兽国王城四处中伤我的那个扮相吧。” 第六十六章 下定决心 脱离险境的布依人,一路上想的都是那几个恶意中伤乌赤金团伙的身影,包括满嘴胡说八道的中年男子、武功高绝更胜师父佘荼的年轻男子、以及刚刚来解救自己的黄衣女子,此刻再仔细回想他们三人的身形,那三个人不就是乌赤金以及他那两个小伙伴吗? 如果真是他们三个,乌赤金到处恶意中伤他自己为的是什么?他们是刻意想得到今天这样的结果吗?让万山诸国鄙视,让东牙国、百寿国追杀,让自己毫无立锥之地,这样的结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或许正因为他是乌赤金,所以总能想出一般人意想不到的绝招妙法,反正眼下自己是百思而不得其解,但是布依人可以断定当时到处诋毁乌赤金的正是乌赤金自己所为,而今天这样的局面,或许也正是乌赤金所乐见。 布依人当下改变了决定,她知道乌赤金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破釜沉舟,这个时候,自己更应该坚定地站在他的身旁支持他。 她决定先回宾馆去与多宝国的伙伴们会合,而不是直接前往约定的饭馆与可人见面,她得先将多宝国九公主的身份卸下,才能一身轻巧的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第一件该解决的事就是物归原主,如果她的侍卫真的拿走了本属于蓝衣军的东西,就得让他们物归原主,毕竟对手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多宝国的九公主,不能因此给父王及有言兄长制造麻烦。 虽然布依人还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即便是在路上捡来的,只要蓝衣军能证明东西是他们的,理所当然便该完璧归还,这可是事关多宝国的诚信与纪律。 接下来,她得让大伙立即整装回国。布依人能够理解此刻乌赤金的处境,也知道其后必定有着错综复杂的风波凶险,她不可能带着那么招摇的一大群人去追随乌赤金,尤其这些人的武功与能力帮不上乌赤金什么忙,反而会给乌赤带来更多的麻烦。 她更是看准了乌赤金身边还有个黄衣妙龄女子,这表示如果将来自己跟着乌赤金去浪迹天涯,便算不上是孤男寡女而让父王蒙羞,如此也能对父王与兄长有所交代。 更重要的是得有人回去向父王及兄长交代一声,布依人虽说是个任性公主,却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尤其此去凶险万状,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不一会儿,布依人就与高副将等人会合,也弄清楚了蓝衣军寻自己晦气的原因。 布依人诧异蓝衣军何以因为区区一张医箴,便对自己如此大动干戈因此命人将那医箴取了过来,仔仔细细的字字推敲,想着这张纸笺里到底藏有什么秘密,为何值得让蓝衣军不惜一切的与多宝国兵戎相见 然而,别说自己对那张医箴瞧不出任何端倪,便是随行的大夫也对这张看似医箴的纸条不知所以,尽管纸条中所提皆是岐黄用药之道,但是多为牛头不对马嘴的拼凑之作,别说是医箴,就连涂鸦的脉络都不可得。 布依人思前想后,这么一张诡异无由的医箴明显不是真的医箴,之所以值得蓝衣军不惜与多宝国为敌,或许其中隐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然蓝衣军摆明是与乌赤金作对的敌人,能够不让蓝衣军痛快总是对的,或许这张医箴与乌赤金之间可能有着若干牵连,不如待会儿交与乌赤金让他过目。 “这张医箴,你们就说让我给取走了,蓝衣军若要拿回医箴,就让他们来找我取。”布依人对高冷峻如此说道。 “让蓝衣军去找九公主取医箴那不是让公主您深陷险境”高冷峻不解的问着。 “险境是有,不过也险不到哪儿去。他们首先得找得到我才行,要是找不到我,何险之有别忘了我刚刚才跟蓝衣军交过手,事实上,他们也没那么可怕,你们不用担心会不会蓝衣军找上我。 其次,这张医箴既没署名由谁所出,也没明示为谁而出,他们拿什么来证明是他们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们真的找上了我,这张医箴也已经不在我身上了,难道他们还能吃了我” 高冷峻听九公主这番说法,立刻一身冷汗直流,他知道这位任性公主一定又有了些刁蛮想法,否则不会说出如此蛮横的话。 “公主,光是我们这一行几十个人,蓝衣军随时想找我们就可以找得到,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公主您呢”高冷峻高度怀疑这位九公主一定又想到什么出人意表的主意,心中一股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时又不敢开门见山的直接询问,直好含沙射影的间接问着。 布依人听高冷峻这么扭扭捏捏地问着自己,心中一阵好气也一阵好笑。 气的是高冷峻都已经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心中有话还是不敢敞开来问,非要拐弯抹角的来旁敲侧击。 笑的是高冷峻真是伴己如伴虎,总是被自己的一句话搞得如临大敌。 “没错,你们的确是一大群人,而且还是一大群武功不高,算计陈府也不精明的一大群人,蓝衣军要找到你们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我可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武功比你们高出不知多少的一个人。你们一群人要躲也躲不到哪里去,要跑更是跑不掉,我跟你们可不一样,随便找个石头缝我就能躲起来,要是真躲不了,我还能跑。 高副将,你自己说,刚刚那群蓝衣军几十上百人包围我一个,我不也是安全无恙的全身而退,我一个人是不是比你们一群人来得安全” 布依人这话说的高冷峻无言以对,刚刚布依人的确是只身去引开那些蓝衣军,好让自己能脱身来找救兵。甚至还轮不到救兵前去解危,布依人就已经全身而退了。 高冷峻哪知布依人是另有高人相助,只是公主既然这么说,身为侍卫的自己确实是无话可说。 布依人接着说:“高副将,你们现在有几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做。 任务一,你们得立即大张旗鼓的整装上路,引开蓝衣军的注意力,好让我能摆脱他们的纠缠,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你得好好想看看要怎么做。 任务二,立即回多宝国去对父王复命,就说局势复杂难辨,所以我命令你们跟我分头并进,所有人占时先回到多宝国以掩人耳目,等候我的下一步指示。 任务三,你们一路走,一路将医箴上的字句沿路散布,到处去请教各地良医,如果医箴上的字句已经天下皆知,蓝衣军自然没有对我紧追不舍的理由。” 高冷峻对九公主这一连串的任务指示,一项都不敢领命,这哪里是在对自己交代任务,根本就是要砍自己脑袋,只能为难的说道:“公主,若属下让您一人去行走江湖,只怕国主第一个就饶不过我,属下这颗脑袋砍就砍了,属下家里可还有高堂老母与贤妻幼子,他们以后还能指望谁” “你放心,我这就给父王写封信让你带回去,我有必须一人独行的理由,他不会怪罪于你。 你们只不过是先回去待命,我很快就会指派新的任务给你们,你们要是不回多宝国,真有要事,我上哪儿去找你们你们又怎么来帮我做事” “公主,您上哪儿去,我们远远跟着就是,绝不碍您的眼,也不误您的事,您既可以对我们随传随到,我们也对国主有个交待,就别让我们回国去待命吧。”高冷峻面有难色的恳求布依人。 “你当蓝衣军是傻子,你们要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他们要找我还不是易如反掌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们分开行动,我们离得愈远愈好。” “这…,您身边怎么可以没人侍候您不把我带在身边就算了,属下学艺不精,公主嫌弃我也是理所当然,属下不敢有任何怨言。 难道您连子云都不带在身边她可是打小就跟着公主…,公主没有子云在身边侍候,很多事都不方便的…”高冷峻正想藉子云来对布依人温情攻势,岂知布依人毫不迟疑的打断他。 “子云就更别说了,她的武功更不及你们,真要继续跟在我的身边,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布依人不留情面说着,她知道只有冷面无情,才能让大家死了这条心,否则一堆人在自己眼前哭哭啼啼,那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脱得了身,此刻乌赤金他们就在饭馆等着自己,要是乌赤金临时有事或是没耐性等下去,这一切不就白忙和了。 尤其子云这个姑娘,她的忠心耿耿与体贴知心完全毋庸置疑,但是此行凶险难卜,让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跟着自己冒险,自己可是有着心仪的对象可以跟随,子云能图些什么 子云听到高副将把自己牵扯了进来,又听到九公主不让自己跟在身旁,一时难过的说不出话,急着问道:“公主,您…,您不要子云侍候了吗” “谁说不让妳侍候,不过现在情况有变,妳得先回去帮我做几件事,待会我再私底下交待妳,事情做好了,妳还得赶紧过来帮我的忙。 高副将,你也是,快回去把身手练好,这趟出来,你算是吃上不少亏了。江湖上这些人的身手,个个都不是好惹的,真的要想帮上我的忙,你现在还远远不行,得多加把劲。” “我…,属下…”高冷峻知道九公主这是在嫌弃自己的武功不行,不过武功一事不在一朝一夕,更何况想练功也得有名师肯教,九公主这不是在为难自己吗 “你去找我的师父佘荼,让他帮你们引荐良师,就说是我拜托他的。” 虽然众人都不知这个任性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的态度看来颇为坚决,似乎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以九公主的身手,只要唰一下就可以轻松摆脱所有人,根本不需要苦口婆心的跟自己这般掰扯。 就算自己真要违抗她的命令,也很难让九公主改变心意,眼下只好先硬着头皮回去挨上国主一顿责罚,希望九公主能一路平安,更希望九公主能言而有信,不久后就回国召唤自己。 布依人交代完毕,就立即前往富友饭馆与可人碰面。她坐在楼上的雅座,思绪复杂地望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心里头反复念着自己最后跟黄衣姑娘说的那四个字,不见不散。 布依人这四个字虽是对黄衣女子说的,事实上却是透过黄衣女子说给乌赤金听的,此刻布依人正忐忑不安的想着自己等得到这个不见不散吗 布依人回想起十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乌赤金的那天,那是个很难令人忘怀的日子。七月初七,那天既是自己的十二岁寿辰,也是一年一度的喜鹊搭桥,这本该是个好事成双、喜事连连的日子,但是多宝国王宫一早就笼罩在郁气沉沉的诡异氛围里,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欢乐的气氛。 原来昨天夜里,埗水码头的守军连夜发来八百里加急,多宝国两个强大的邻国,剑国与不老国,双方正式宣战!为了取得战略优势,两国都派遣大军进逼埗水码头。 多宝国与剑国、不老国三个国家的地理关系就像是一芯二叶的新茶。多宝国是位居中间的那一小段茶芯,剑国与不老国则是分居左右的那两片叶子。 多宝国虽地处两国中间,但国土狭小,不及剑国与不老国的十分之一,最大的优势便是拥有着承载三个国家对外运输重任的深水良港,埗水码头。 正是因为这座埗水码头,将这三个国家紧紧地绑在一起,数百年来,既有频繁紧密的商业贸易往来,也有剑拔弩张的军事政治冲突,各种势力的彼消我涨与利益的掠奪分配,在这个地方永远像是走马灯一样的轮般上演,唯一不变的就是多宝国一直以来的忍气吞声。 剑国与不老国同样都有着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优势,唯一的缺点就是少了一个可供人货进出的交通要津,埗水码头虽然近在咫尺,却因地属多宝国,统筹使用上总有许多不便。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剑国与不老国之间的瑜亮之争。剑国与不老国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风土人文,就连彼此间的农渔物产也都是如出一辙,尤其都是以埗水码头做为往来进出的据点,这让埗水码头一直都处在双方明争暗斗的势力倾轧中。 这次剑国与不老国的纠纷同样来自于码头权力的分配,这些年剑国在国主欧阳朝日的励精图治下,经济蓬勃发展,贸易流通热络,对港口的使用需求自然大增。 不老国这些年刚好遇上老国主年老力衰,因此不免废弛政事,故而经济萎缩衰退,贸易需求疲软,因此在埗水码头逐渐失去过去的影响力。 便是因为如此,许多从外地来到埗水码头的采购商人,看到码头上堆满即将进出剑国的各色物产,自然对剑国更感兴趣,就连原本是不老国的忠实客户,也纷纷转向剑国商人的怀抱,这无疑让每下愈况的不老国雪上加霜。 便是因为如此,不老国指责剑国不讲道义,不但在市场上对不老国落井下石,更在埗水码头的势力范围蚕食鲸吞,双方的冲突眼看一触即发。 国小力孤的多宝国向来不敢对两大邻国的纠纷敢予置喙,一来是自己的军事实力远远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二来是国家主要的财政收入都是来自两国在埗水码头所缴的税银,这让多宝国对来自两国的蛮横要求只能认气吞声。 而今,一个新的蛮横要求被不老国所提出,而且不老国在未经多宝国的同意准许下,已在埗水码头大摇大摆的遂行其是。 也就是自七月初七起,不老国为了保护自己在埗水码头上的权益,指派五千精兵进驻埗水码头东岸,以确保任何进出剑国的货物商人不得经过埗水码头东岸。 就在不老国派兵进驻埗水码头东岸后半个时辰,剑国也随即派遣五千精兵进驻埗水码头西岸,除此之外,更另外派遣两千精兵直逼埗水码头南岸,也就是多宝国留守埗水码头的水军大营,美其名是保护多宝国水军免受不老国侵犯。 一夜之间,多宝国的命脉便分别被一左一右给掐住,昆泉国主此时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却也不能任由自己的河港任由他国登堂入室、拥兵自重。 九公主布依人这天一早起来,便兴高采烈的期待着这美好的日子,一个多月前,她就知道父王为自己在今天筹备了精彩的生辰宴会,晚上城隍庙还有热闹的七夕灯节,这可是一年来九公主布依人最期待的日子。 无奈一纸边疆快报,让今天这个大好日子完全变了样,父王一整天都与大臣讨论军机大事,家族里所有的兄长也都不见人影,所有人都忘了她这个今天的主角。 就在她独自一人百般无聊的坐在宫里临时搭建的戏台前面发呆,身边突然坐下的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 那个男子长的又高又瘦,有着深邃的眼睛与高挺的鼻梁,一眼望去虽然看不出年纪,却能肯定是个年纪远大于自己的大叔。 虽说多宝国王宫算不上是禁卫森严,却也容不得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自由进出,心里不痛快的布依人看着身边这个陌生人,没好气的说道:“你是什么人是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那个男子笑着说道:“没人让我坐在这,我刚刚远远看到妳一个人在这里盯着戏台发呆,我还以为这戏台上有什么有趣的事,这才过来凑个热闹。” 布依人继续问道:“我刚刚问了你是谁,你还没回答我。” 那个男子指着戏台后边的围墙,说道:“我今天来这里说书,大家都在那座墙后的学堂听书,怎么就妳一个人在这里叹气呢” 布依人疑惑的问道:“说书我怎么没听人提起今天有人来宫里说书” 那男子试着解释:“大概是妳年纪还小,今天说的东西还不适合妳听。” 布依人不服气的说道:“我今天就十二岁了,父王说过了十二岁,我就不在是孩子了!凭什么兄长们都能去听你说书,而我就不行” 那男子笑着问说:“原来今天过生日的人是妳,看来前面这个戏台就是为了你的寿辰而搭建的,是吗” 布依人并未对此直接回答,而是意兴阑珊的说道:“大家都忘了我的生日,一大早都不见人影,就没半个人来陪我说话。” 那男子随即说道:“我这不是正在陪你说话吗” 布依人不屑的说道:“谁稀罕你陪我说话!” 那男子又说道:“来,既然今天是妳的生日,我就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妳说说妳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布依人毫无兴致的说道:“我要的东西你又给不了我,算了,你还是回去说书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那男子又接着说道:“妳所有的兄长都在学堂里听书,妳想找人陪妳,就应该去学堂才对,待在这里,怎么有人会来陪妳呢” 这话一时引起了布依人的兴趣,反正兄长们都在学堂里,身边也没半个人陪自己玩,不如去学堂跟大家做个伴,随即便与那个男子一起走去学堂。 一进到学堂,只见所有的兄长都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对那个男子说道:“乌先生好。” 这就是布依人第一次见到乌赤金的记忆。 那天,乌赤金送给布依人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礼物,就是他亲自告诉布依人如何智退剑国与不老国对多宝国的锦囊妙计,三言两语的就让剑国与不老国立刻撤兵,整个王室这才又有心思去为布依人布置生日。 布依人想起那段往事,嘴角不禁扬起微笑,她默默告诉自己,只要今天能等到乌赤金,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险,都将义务返顾的追随乌赤金去亡命天涯,即便自己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婢女。 如果等不着呢她曾经听师父佘荼说过,万水诸国以东的万倾**中有座孤帆岛,孤帆岛上有座贞节祠,祠里供奉的是十一位坚贞不移的渔夫遗孀。 他们的夫婿都是因风浪侵袭而行踪不明,为了等候出门未归的夫婿,她们相约在大海的最前方守候,也就是那座孤帆岛,直到她们等完此生最后的一刻。 或许,她也会用一生在孤帆岛继续这个不见不散的约会,成为贞节祠的第十二个姐妹。 那个传说是否属实,孤帆岛是否真有其岛,贞节祠是否真的供奉着那十一位贞妇的牌位,这些或许都不重要了,因为乌赤金一行已经来到富友饭馆,亡命天涯的选项已经成为今生注定。 第六十七章 昆泉国主 只是此刻,乌赤金一行人脸上的那几张易过容的面孔,依旧令布依人感到无比厌恶,布依人的情绪又回到当时听到他们恶意中伤乌赤金的情境,尽管布依人心里头已明白这三人就是乌赤金一行所假扮,但是心中那股怨气还是愤愤难平。 乌赤金一行并未直接走向布依人,而是在楼下寻了一处靠近窗边的位置坐下,然后自顾自的对掌柜吆喝着吃喝,三个人六只眼,从一进门到坐下,便不曾正眼瞧过布依人。 布依人正要起身对那黄衣女子打招呼,却突然见到六名面无表情的男子动作迅速的自饭馆外走了进来,接着不顾掌柜的问候,径自走向二楼,直奔自己而来。 布依人一时不知这些人的来意,此刻富友饭馆二楼只有自己一个客人,这些人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还能冲着谁只是眼看楼下便是自己一直等待的乌赤金,心里暗自念祷千万别让这群人扰了今日之约。 布依人取下了随身的九龙鞭,正准备着对付这几个来意不明的不速之客。 那群人上了楼去,瞧也没瞧布依人一眼,就走向另一旁的角落,其中两人站在桌边动也不动,另外四人则站在楼上的四个角落警戒张望。 布依人见这群人又不像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座到楼下与乌赤金会合时,那群人中的一名年轻汉子上来对布依人说道:“姑娘请回座上,我家主人有事相询,姑娘稍待片刻。” 原来这些人要找的还是自己,不过对方并未称呼自己九公主,看来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怎么会有不知自己身份的人来这个饭馆找自己呢 “你家主人是谁先报上名来。”布依人先发制人的说着。 那名年轻男子仍是面无表情的说着:“待会姑娘自会明白,请姑娘稍坐片刻便是,我家主人随后就到。” 布依人不恼反笑的说道:“你家主人这也太过可笑,不告诉别人自己是哪号人物,竟然就命令别人乖乖坐着等他” 那名男子对此未做响应,继续面向四周张望警戒。 “姑娘我从不随便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那些没名没姓的人,既然你家主人的名号见不得光,这种人我不见也罢。”布依人接着便要下楼去。 那年轻男子一个箭步,挡在布依人面前,依旧还是面无表情,但这次却感觉得到对方有点情绪上的波动:“还是请…,请姑娘稍待,我家主人转眼便到。” 布依人不悦的看这个面无表情的人,说道:“你们家主人也当真有趣,养的下人个个都面无表情,如槁木死灰,看来他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姑娘我不想见这么无趣的人,我现在就要离开,你们敢动手拦我吗” 布依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手握九龙鞭,她知道乌赤金一行人就在楼下,他们对这群人的恶形恶状也全程看着,心中颇有一点有恃无恐,至少她知道光是那对年轻男女的身手,任何一个都称得上是绝顶高手。 “请姑娘再耐心稍待片刻,我家主人他正全速赶往这里,麻烦姑娘再坐一会儿,我帮姑娘再上一壶茶。” 虽说不久前才摆脱了蓝衣军的纠缠,毕竟这里还是百寿国王城,四处仍然满是蓝衣军的眼线,布依人不想在这里弄出动静,但是这群人百般纠缠,说不定他们背后与蓝衣军也有瓜葛,这么耽搁下去,怕是会连累了乌赤金。 想到会影响乌赤金,布依人立刻改变了想法,挥动手上的鞭子,口气强硬的说道:“真要拦我,就问问我手上的九龙鞭。” 只见布依人一鞭击在那年轻男子身边的桌上,顿时桌子齐涮涮的裂成两半,楼上距离布依人最近的那群人闻声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楼下几桌无关紧要的客人怕被殃及而纷纷走避。 布依人见眼前那年轻男子对自己这一鞭毫无反应,心中也略感讶异,虽然这鞭不是当面冲着对方而去,但是那石破天惊的气势,他们怎么能纹丝不动呢 布依人再次舞动了九龙鞭,这次是结结实实的朝着对方的脸面而去,如果对方还是纹丝不动,这鞭就算没能将他劈成两半,至少也得头破血流。 就在布依人的鞭头即将击中那人天灵盖时,突然听得一声严厉的喝斥:“依依,不准胡闹!” 布依人一听到“依依”这两字,就知道是父王来了,立刻便缓下了劲,九龙鞭千钧一发的从那年轻男子耳边滑落,其实布依人并非真想对那人下手,毕竟此人虽对自己无理,却不曾有害己之意,自己当然也不会对他骤下重手。 布依人将九龙鞭顺势一收,立刻朝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几个同样是面无表情的男子从窗外翻了进来,当先一个身形稍显壮硕的男子在一旁的座位独自坐下,布依人一瞧那身影,便认出那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昆泉国主。 布依人心中一喜,立刻奔向前去,坐在昆泉国主身边撒娇说道:“爹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昆泉国主脸色不悦的说:“妳这孩子,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月,我要是不出来找你,只怕妳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个父亲了。” 布依人继续撒娇的说道:“怎么会呢女儿只是在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办完了…,办完了自然就回去了。” “重要的事不就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在找…,在找那个人。妳倒是找出来让我看看啊”昆泉国主稍带揶揄的说着。 布依人不愿在众目睽睽下指出乌赤金就在眼前,她知道父王对乌赤金当年暗助多宝国同样心怀感谢,但此处实乃是非之地,即便是父亲也只好暂时相瞒。 “那个人是何许人也,哪是我说找就立刻找得到的,你看天底下多少人都在找他,也没见他们找着半点影子啊。” “这就是了,这么多人都寻不着那个人,妳拿什么来掺和”昆泉国主说道。 “他们走他们的独木桥,我自走我的阳关道,他们寻不着,不代表我也寻不着。之前我没寻着,不代表明、后天我也寻不着。”布依人不以为然的说着。 昆泉国主看了看饭馆上下四周,见多数客人都已离开,只剩一桌客人自顾自的吃饭喝酒,便对布依人说道:“你瞧,谁家姑娘像你这般胡闹,店家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昆泉国主话一说完,楼下那一桌客人也立刻起身要离开,布依人一看乌赤金起身,急的马上喊了出来:“不能走!不能走!今天饭馆老板的损失都算在我身上,你们不能走,不然…,不然我就得多花钱了。” 布依人这话让昆泉国主听得哭笑不得,既然都已经要负责饭馆的损失,怎么还在乎多一桌客人或少一桌客人这等小事,看来这女儿真是让自己给宠坏了。只是既然她这么说了,也不好让她脸上挂不住面子,于是起身对正要离去的乌赤金一行说道:“这几位朋友,没事没事,你们尽管喝酒吃菜,今天老夫请客。” 布依人怕乌赤金一行真的转头便走,立刻奔了下去,对乌赤金说道:“刚刚…,刚刚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雅兴,我这里跟几位赔礼了,不妨…,大家相逢即是有缘,不妨…,坐下来我请你们喝一杯” 昆泉国主见布依人的行径颇觉怪异,何以她谁都不拦,却独独急着将这几个人强留下来,只怕是另有隐情,因此对那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下去将大门挡住,免得那几个人夺门而出。 布依人见状急着对侍卫们说道:“你们都出去待着,这里有我陪爹爹就行了。” 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丝毫不为所动,他们是国主的贴身侍卫,怎么能让国主只身一人待在这陌生的饭馆,更何况里头还有三个不明身份的人,即便国主身边有个武功不差的九公主相伴,但是没有国主之令,他们当然是寸步不移。 布依人见他们对自己的话置之不理,只好望向昆泉国主,兼具撒娇与恳求的说道”爹爹,你就让他们先出去,女儿再慢慢告诉你。” 昆泉国主看着一向任性的女儿这么说着,又看着乌赤金一行人,心想这三人必与女儿有着特殊的关系,只怕这也是她在外不归的主要原因,看来得亲自帮女儿来化解这段纠葛才行。 昆泉国主于是对乌赤金一行人拱手说道:“各位若眼下无事,不妨多坐片刻,我请各位喝杯水酒如何” 原来之前乌赤金一行还没走进饭馆时,便发现饭馆外已有多人盯梢,当下虽想立即撤走,却担心里头的布依人或有不测,便决定留了下来静观其变,至少他对自己的易容术极为自信,一般人当不至于看的出自己的破绽。 接着眼看来人虽对布依人略有纠缠,但是言行间还是存有敬畏之心,心想这些人不至于对布依人不利,直到听见“依依,不准胡闹!”这句话,乌赤金判断对方必定是昆泉国主。 果不其然,接下来布依人那声“爹爹”证实了乌赤金的推测,只是昆泉国主与其他人脸上都带着极其精致的面具,就如同此刻的自己一样,一眼看去倒不是那么容易认出。 在听到他们父女俩提到自己时,乌赤金认为自己不适合再待下去,便要起身走人,哪知却被布依人赶来一把拦住。这还不止,就连昆泉国主也指示贴身侍卫不得放行,这下倒是真的有点骑虎难下,乌赤金暗自咒骂自己,怎么一撞上这任性的九公主,凡事都这么失措不当。 眼下又遇上昆泉国主开口邀约,这要是应了,能不坦诚以对吗要是拒绝了,若九公主一生气对昆泉国主和盘托出,那么以后再与昆泉国主遇上了岂不是尴尬。 “这几位朋友,请坐。老夫代我这个任性的女儿跟大家道歉,若是她有什么冲撞各位的地方,就请看在我的薄面,别跟她一般计较,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昆泉国主亲自走下了楼,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倒满一整杯茶后便一仰而尽。 乌赤金见状知道眼下避是避不掉了,看来他只好赌上一赌,虽然他与昆泉国主相交多年,对昆泉国主的为人也颇为信任,但是此刻自己身上所负的责任非同小可,他不能轻易就相信人,只是站在眼前的是昆泉国主,或许还值的赌上一赌。 乌赤金看了看昆泉国主,又看了看九公主,接着确认饭馆里除了一个掌柜外,其他已无外人,便对掌柜说道:“眼下不需要你们招呼,今天这位大爷将整个饭馆包了下来,这地方就先让给我们聊聊吧,你先找这位大爷的人结账去。” 布依人听得乌赤金这样安排,不禁扑哧的笑了出来,说道:“你还真记得让我爹爹请客” 乌赤金不理会布依人的嘲笑,接着再对昆泉国主说道:“这位朋友,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妨将您的随从都留在楼下,我与你们父女俩一起到楼上厢房聊聊如何” 昆泉国主没料到眼前这人竟会有此要求,自己与此人素昧平生,要是对方心怀不轨,待在楼下的侍卫可没办法实时赶来相救。他看着一旁的女儿,哪知布依人对此人所提的要求一点都不以为意,就像是一切本该如此,反而让自己觉得比不上女儿来得有胆识。 “行,既然小女信得过先生,老夫也有意与你结交,自当坦诚相对。”昆泉国主话一说毕,随即转身上楼,同时对侍卫们挥手示意,让大家都到楼下候着。 乌赤金看了一眼凉风可人,示意他们也在楼下相后,便与九公主紧接在昆泉国主身后上楼。 三人上楼后,随意挑了一间厢房走了进去,一关上房门,昆泉国主便对乌赤金供手做揖,说道:“多日不见,竟然认不出乌先生真容,千万别见怪。” 同一时间,乌赤金同样也对昆泉国主做揖行礼,也说道:“拜见昆泉国主,适才不便与您相认,恕罪则个。” 布依人见两人同时对彼此打着招呼,急着娇嗔说道:“原来你们早就认出对方了,刚刚还一起捉弄我,拿我寻开心。” 昆泉国主没理会布依人的抱怨,笑着对乌赤金说:“我这个任性女儿,向来眼高于顶,天底下能让她如此信任,连他爹爹安危都能弃之不顾的,怕是只有乌先生一人而已。” 乌赤金小心的将面具取下,恭谨的对昆泉国主说道:“事急从权,不得不然,还请昆泉国主恕罪。天底下能一句话就让九公主服服帖帖,让乌某坦诚现身,也只有昆泉国主一人。” 昆泉国主见乌赤金将面具取下,以原来面目示己,自己当然也应该坦诚相对,说着便要将自己的面具取下。 乌赤金见状急忙阻止,说道:“昆泉国主只身远行,只带了这几个侍卫傍身,还是别将面具取下,安全为上。” 昆泉国主笑着说:“也好,乌先生不见怪就好。至于这面具取取戴戴也实在麻烦,你说不取便不取,乌先生说的话定有道理,我们总是听的。” 乌赤金回以一笑,接着说道:“昆泉国主大老远跑这一趟,当是为了九公主而来,究其原因,还是乌赤金惹的麻烦,乌赤金在此先向您道歉。” 昆泉国主急着回应道:“哪儿的话,乌先生行事必有深意,是依依太过任性,要是她有什么耽误了先生的地方,还请先生看在我们多年交情,多多包涵。” 乌赤金回应道:“不敢,九公主不惜千金之躯,屡屡犯险为乌赤金打抱不平,乌赤金铭感五内。只是这江湖太过险恶,四下都是诡计阴谋,乌赤金还在担心九公主的安危,正好遇上您亲自来接九公主回去,这也刚好让乌赤金松了一口气。” 布依人一听乌赤金要父亲将自己带走,急着立即插话,免得父亲跟乌赤金两人一搭一唱,到时候非得跟着父亲回去不可。 于是急忙说道:“爹爹才不是来带我回去。爹爹是知道乌先生遭遇天大的难事,这才让我先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毕竟乌先生对多宝国有大恩,我们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时岂有不挺身而出之理。爹爹,您说是不是” 昆泉国主让布依人这一番抢白,一时难以分说清楚,只能顺着布依人的话说:“乌先生的确对多宝国有恩,眼下若有需要多宝国出力的地方,还请乌先生千万不要客气。” “其实…”乌赤金正要婉拒昆泉国主好意,也好一并回了九公主时,却被九公主再一次给硬生生打断。 “乌先生遇上的事可麻烦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更重要的是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这不但是身家性命的大事,还是万山诸国的大事,爹爹,你就别问是什么事,也别为难乌先生了。” 布依人紧接着又对乌赤金说道:“原本爹爹是让有言哥哥和我来相助乌先生,不过有言哥哥身为少主,动见观瞻,多有不便,所以这才派我来略尽棉薄之力,乌先生就别辜负了我父王的这片心意。” 昆泉国主听布依人当着自己的面捏造王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虽说自己当可一口否定,不过依照这个宝贝女儿的脾气,只怕能跟自己呕上几年的闲气。 只好点头说道:“乌先生,有什么是多宝国能帮得上忙的,尽管交代依依,这孩子整天淘气,只有乌先生的事愿意当真,大事她不见得做得来,小事就让她去跑跑腿吧。” 乌赤金没想到昆泉国主竟会有此一说,估计他还不知道自己随时都身处凶险,哪能带着这么一个金贵公主在身边,是以说道:“国主您有所不知,东牙国与乌赤金此番遭遇的危险实在严峻,否则福利生国主何以需要退位乌赤金何以需要流放因为一切都是未定之天,乌赤金无论如何不能连累九公主,更不能连累多宝国。” 布依人料想乌赤金终会有此一说,这句话她可等了好久,以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只要此话一出,父亲的反应她可想而知,是以立即说道:“爹爹从小教导我们,受人点滴,必当泉涌以报。 就算当年乌先生对多宝国不曾鼎力相助,光是爹爹与乌先生的交情,以及我们兄妹多人受先生启蒙教导之恩,难道爹爹能对先生的遭遇置若罔闻先生未免也太小看爹爹了。” 听了布依人这话,乌赤金想捏死布依人的心都有,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布依人竟然总能整的自己束手无策,似乎怎么反驳都不甚恰当。 其实他哪知这些日子里,布依人早对乌赤金一切可能拒绝自己的说词演练多回,再加上昆泉国主阴错阳差的现身,更是让乌赤金于情于理都难以拒绝。 昆泉国主当然也听得出来布依人这几句话完全是凭着自己在场而占的上风,要是眼下只有乌赤金和布依人两人,乌赤金完全无须顾及大家面子,三两下就能打发布依人。 尽管他明知这个宝贝女儿跟着乌赤金四处奔走的风险极大,不过看布依人这神态,只怕是难以阻挡下来,尤其女儿说的也没错,受人点滴,必当泉涌以报,乌赤金的确有大恩于多宝国。 更何况别的不说,若由她出面来还乌赤金这个人情,这正是两全其美的结果。即便是最坏的状况,也可推说是小孩家家任性而为,要是王储有言也涉入其中,那多宝国才是真的脱不了干系。 “乌先生,依依说的在理,你就让她帮你跑跑腿吧。 但是依依,我对妳有一个条件,妳必须想法子将高冷峻和子云随侍在旁,这样我才能安心,否则只好让我这个老头子亲自来跟在你身边了。” 乌赤金急忙稍带威胁的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游山玩水,凶险万状姑且不说,光是四处流浪、舟车劳顿,往往好几天没一顿饱饭,几十天没法沐浴盥洗,这都是家常便饭。” 布依人见父亲松了口,哪里会得乌赤金的威胁,满口答应的说:“没问题,这都是小事。” 布依人怕他们继续聊下去,难免夜长梦多,现在必须见好就收,于是急着问父亲说道:“爹爹,您这次微服出访,是否有跟百寿国打过招呼要是没有,这可失礼的很,尤其您连宫中侍卫都带了过来,百寿国不久前才刚发生国主被刺的案子,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要是还发现您跟乌先生一起…” 昆泉国主听布依人这么说,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妳这丫头,把爹爹利用完了,就急着赶爹爹走。” 布依人依偎在昆泉国主身上,撒娇的说道:“我是为了爹爹好,也为了乌先生好,您可不知道他有多少事情要处理,更何况他现在的处境万万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留,更何况是在饭馆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这要是被歹人给盯上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昆泉国主笑着说:“就妳有道理。乌先生,东牙国有难,多宝国自当两肋插刀,这不过是兄弟之间的情谊,你就别再推辞了。至于依依,就请乌先生多担待,要是她碍着了先生的大事,该教训就教训,否则就直接赶她回来,相信她也没脸再赖下去。” 乌赤金眼看木已“被”成舟,再要有所推脱,反而会拧得更乱,只好勉为其难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委曲九公主了,要是乌某日后有所不周或不敬,只能请您多担待了。” 昆泉国主大笑着说:“那也是她的造化。乌先生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说你是我们的恩人,光说他们兄妹多人都受教于你,她就该当听你的教诲。 这样吧,虽然我们俩这么久不见,本当好好喝它一杯,既然乌先生此刻不宜久留,我也不便打扰,改日还请乌先生务必到多宝国一叙。眼下,可否容我单独跟依依说几句话” 乌赤金回应道:“哪里,他日乌赤金必当叨扰,我这就先行告退。” 布依人见乌赤金要离去,正要张口留人,乌赤金已开口对她说:“九姑者待会只管向东而去,有多远走多远,有多快走多快,我们自会找到妳。” 望着乌赤金离去的身影,昆泉国主转头对布依人说道:“依依,虽然妳一向任性,爹爹多半也都由着妳去,但是这次可不一样,妳都想清楚了吗” 布依人知道父亲一定会借机教训自己,不过,既然刚刚父亲已经允了自己,乌赤金也一口答应,眼下不过就是让父亲一顿念叨而已。 “我想的可清楚了,而且爹爹您放心,依依一定会帮乌阁主把事情都处理好。”布依人避重就轻的说着。 “妳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事。我知道妳打定主意要一辈子跟着乌阁主,不是吗”昆泉国主语带疼惜的说着。 布依人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有此一问,自己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说哪儿去了您知不知道乌阁主的事有多麻烦,他…” 布依人正想将乌赤金乔装后到处诽谤自己的事说出,让父亲得以知道乌赤金所遇之事有多复杂,哪知昆泉国主在意的完全不是这一件事。 “乌阁主天纵英才,他能解决的事不差妳的帮忙,他不能解决的事,妳也帮不上忙。我只问妳,妳是否想清楚这辈子就跟了他” “是!”布依人知道这个问题自己躲不掉,反正迟早要坦白,不如现在就跟父亲说清楚。 “我知道了。既然妳做了决定,爹爹只能支持。不过,我希望妳记得一件事,未来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牵扯到有言。 有事找我就行了,我会尽全力的帮妳,有言还年轻,拿捏不住分寸。”昆泉国主对布依人的决定早有准备,他能做的只是为子女做好打算。 布依人点了点头,还是撒娇的钻进昆泉国主的怀里,说道:“爹爹,您要好照顾自己,女儿可能得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回去看您。” “好了,去吧。记得要把高冷峻和子云带在身边,就算是让爹爹放心。”昆泉国主轻轻地将布依人推出去,她知道女儿长大了,终归是留不住,既然她有了自己的选择,是福是祸,就让她自己去承担吧。 第六十八章 三江渡口 经历了长达三年的蛰伏与布局,乌赤金终于决定正式对荒野重发起第一波攻势。乌赤金选择的不是杀害乐清秋的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也不是四处对自己追杀逼迫的蓝衣军,他相信这几个杀人工具不过是荒野重的马前卒,他们只是用来转移自己注意力与消耗自己能量的幌子。 乌赤金射出的第一支箭,就是高冷峻这只出其不意的冷箭,目标是大业粮行的东家,富满墩,一个看来与东牙国一事素无瓜葛的一方富豪。 乌赤金深信,荒野重这么大手笔的在万山诸国活动设局,钱,肯定是个绕不过去的坎。乌赤金从七色国中活跃于各大家族的豪门富商,一直到鲲鹏国各家王子背后的财力支持,加上各种来历不明的神秘发家史,大业粮行的富满墩顿时浮上了台面。 更重要的是,当初就是富满墩的从旁疏通,让肖冰先得以从一个不入流的带刀侍卫,一跃成为侍卫副统领,而那个对肖冰先施以威逼利诱的莫总管,正是大业粮行的多年买办。 乌赤金此刻选择剑指富满墩,就是要告诉荒野重,我已经盯上你了,既不是蓝衣军,也不是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我直接盯上的是你的钱袋子。 在这三年中,乌赤金对这段时间发生在七色国的种种怪事抽丝剥茧,从当年突发的大规模时疫,到白色家族的一夕倾覆,直到眼下六大家族对王位争夺的一连串乱象,竟然发现方方面面都有着大业粮行与富满墩的身影,这对一个生意人来说,太不寻常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就算富满墩不是主谋,也必是一个关键的角色。 同一时间,本身潜伏在鲲鹏国的乌赤金,也同时发现富满墩势力无所不在的影响着鲲鹏国朝野上下,富满墩透过不同商号去支持王室的每位王子,并不断策动他们以行动表达对火麒麟独钟星月王子接班的不满,此举早就逾越了一般商人对朝政的支持。 如果单纯从政治势力的押注来看,未来鲲鹏国不论哪一个王子继位,富满墩都已经完成卡位布局,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若从商人利益来看,眼下的投资远远大于未来可能的报酬,这绝非是富满墩这等精明商人会打的算盘。 如果富满墩的这番作为只限于眼下国富民强的鲲鹏国,乌赤金或许还能等闲视之,若是对民生凋敝、政局动乱的七色国也是如法炮制,乌赤金就很难不对富满墩另有想法。 富满墩在鲲鹏国势力庞大,姑且不说他与各个王子间的复杂关系,就连火麒麟也长年深受富满墩的金钱支持,此刻自己对富满墩的行动,若无一击必中的把握,一旦打草惊蛇,不只再也揪不住富满墩的尾巴,只怕连自己也不免暴露行踪。 为求谨慎,乌赤金选择的起手式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明面上是让高冷峻去揭发承恩道师造成七色国瘟疫的阴谋,把矛头直接指向火麒麟,实际上是借火麒麟之手,不论是为了自清或是平息王储之争,间接的逼着藏身幕后的富满墩原形毕露。 高冷峻不负所望的在火麒麟寿宴上打响第一炮,让火麒麟在万山诸国面前承诺彻查七色国瘟疫。接着,他将继续在鲲鹏国与七色国的通驿大道上击发第二炮,这一炮的目的,则是让承恩道师幕后的黑手现形,对乌赤金来说,这个幕后黑手若不是富满墩,就一定是鲲鹏国的某一个王子。 乌赤金并不知道荒野重早在三年前,也就是乐清秋受刺不久后便已逝世,是以直到现在还将荒野重视为幕后的对手,乌赤金当然很清楚以荒野重眼下近百岁高龄,即便仍能视事,顶多只是个精神领袖,断不可能是真正的操盘者,毕竟这盘棋布局至深至广,若无充沛的体力与精神,绝对无法面面俱到。 尤其以富满墩在七色国与鲲鹏国这一番翻云覆雨的计谋与能力来看,乌赤金相信富满墩必定在荒野重面前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不会只是个听命行事的隗儡。因此,剑指富满墩是乌赤金对荒野重宣战甚为重要的一步棋。 乌赤金的推测大致符合事实,富满墩确为赤烟七子之首,他在七色国与鲲鹏国的翻云覆雨也确是针对东牙国而来。然而,在荒野重的布局里,富满墩虽然至关重要,但他只是个商人,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却不是荒野重的接班人,也不是幕后的操盘者。 选择找富满墩动手,代表乌赤金已经捉住荒野重的尾巴,他不再是与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在交手,这也是乌赤金化被动为主动的重要转折。 这一仗,为乌赤金身先士卒的就是高冷峻,一个与东牙国、七色国、鲲鹏国都毫无渊源的高冷峻,正是任何人都臆想不到的最佳人选。 眼下再过十里地,高冷峻一行人就将进入三江水的地界。这里是鲲鹏国京防与边防的分界,到了三江水,就等于离开了鲲鹏国王城的控制范围,即便是星月王子和霍西亭,他们的人马顶多也只能奉旨查案,完全无法征调兵勇来保护高冷峻。 过了三江水,东岸的军务便由三王子远流负责,西岸的军务就由八王子古槐负责,换句话说,接下来高冷峻的生死,是由三王子远流与八王子古槐说了算。 因此,三江水便成为各路人马动手截击高冷峻的最后机会,眼下高冷峻就准备在此等候有意对他动手的人。 高冷峻估摸着这一路从鲲鹏国王城跟着自己来到三江水的人马,至少不下十批,这些人大致可分为四大类。第一类是神探霍西亭的人,他们一路跟随是为了查案,他们得弄清楚对高冷峻有兴趣的是谁谁想对高冷峻不利除此之外,当然也包括谁会暗中保护高冷峻只有洞悉各方的背景,才能勾勒出各自的盘算,霍西亭才知道他的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第二类就是保护自己的人,乌赤金与九公主当然不会让自己只身涉险,保护自己的人或许只是个路人,或许埋伏在敌人之中,就像自己身边正有着足以让自己放心的同伴;除此之外,当然也有星月王子或火麒麟的人,火麒麟当着万山诸国的面要帮自己彻查此案,若是自己在死在三江口前,火麒麟与星月王子只怕无法洗清嫌疑。。 第三类是想打探这件事的人,这批人也是最多的一群。因为七色国瘟疫影响的不仅是七色国与鲲鹏国两国间的交谊,同时还包括白色家族的血案、七色国与鲲鹏国各自的王位之争、承恩道师是否背着火麒麟国主策动了七色国的瘟疫甚至有哪些势力卷入了这个天大的阴谋以上的任何一件事,影响的不但是七色国或鲲鹏国,还可能牵扯着万山诸国间的平衡与利益纠葛。 第四类则是想暗中不利于高冷峻的人,高冷峻出其不意的出现在火麒麟寿宴,真相是否真如高冷峻所言是一回事,重要的是至少火麒麟接受了他的说法。 因此,高冷峻到底对火麒麟透露什么火麒麟又对高冷峻相信了多少高冷峻或他背后的指使者到底意欲为何高冷峻与火麒麟达成了什么协议高冷峻下一步将怎么走这些都让指使那场瘟疫的幕后元凶坐立难安,只有除掉高冷峻以及他背后的主使者,才能真正松一口气,再不济也得从高冷峻口里套出话来。 更何况想置高冷峻于死地的可不只那场瘟疫的幕后元凶,这番追查下去,许多有关无关的黑幕可能都会随之被掀开,只有对高冷峻先下手为强,才无需整日提心吊胆。 高冷峻知道三江水才是真的战场,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星月的京防人马,江东、江西驻守的边防只能隔岸远观,高冷峻只能凭借自己去面对来自各方的威胁。 一到渡口,高冷峻便让大家在一旁的茶铺稍作歇息,这个休息,目的是让还没赶上自己的人赶上自己,已经赶上自己的人有机会现身来与自己攀谈。 约莫半个时辰,高冷峻却不见任何人来搭理自己,只好吩咐下去,让大家分别去将接下来会用上的渡船、粮食、饮水先做安排,免得不像即将要起身远赴七色国的人。 一番装模作样的折腾后,高冷峻对身边一名年轻随从问道:“我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 那随从淡定的说道:“差不多了,像极了马上就要上船渡江的赶路客。” 高冷峻笑着说道:“不像不行。这里已经是最后一站了,再没人出手,一旦过江,就更没人敢出手了。” 那随从问道:“问题是我们能在这儿赖多久总不成现在这么急着张罗,一切就都绪了,我们反而还赖在这儿不走吧,那不就让人看出猫腻了” “乌先生说了,等我们把船安排好,在我们踏上船前,肯定就会有人动手。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上船,然后被其他势力所裹挟,要嘛就是把我们擒回去,要嘛就是当场把我们做了。 现在的风平浪静,多半是躲在背后的他们还在互相牵制,谁都没把握出手,要是我们上了船,就只剩船东所属的势力能控制了。因此,从现在到上船前这段时间,是他们唯一下手的机会。”高冷峻轻描淡写的说道。 “坐在这边等着别人来对我们动手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要就麻利一点开干,这么畏畏缩缩、拖拖拉拉的,真是磨人。”那随从不耐的说着。 “这还真急不得。想对我们下手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是他们得先搞定其他人才行,只有胜出者才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 希望霍西亭和星月王子的人争气点,能在此之前,就把对方的来历都摸清楚,这样才不辜负我们假模假样唱的这出戏。”高冷峻继续说着。 “有动静了。”那随从微微的笑着说道。 高冷峻点了点头,笑说:“他们动手了,待会老高这条命就都得仰仗你了。” “没问题,就等他们动手。”那随从抖了抖肩,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 高冷峻与那随从料得没错,想动手的人的确早就动手了,但是各方人马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三江水所有的店家早在一天前,就有人在茶铺、船家、包子铺、马料铺…等每寸土地上完成埋伏。 更早到达三江水埋伏的人马,则是被一天前来到的人马处理的干干净净,所以高冷峻一行到达时,三江水安静的就像一早太阳还没出透时的景致。 在随着高冷峻前后来到三江水的人中,那群人除了对霍西亭与星月的人马手下留情外,其他的人都在暗中给无声无息的打发掉,凉风与高冷峻刚刚听到的动静,就是最后几个被打发掉的声音。 “怎么还不来”那随从问着。 “是有点不寻常,太久了。”高冷峻不解的说道。 “咱们是继续喝茶吗还是…”那随从继续问着。 “再等等,只要我还坐在这,他们就一定会来。”高冷峻笃定的说。 就在高冷峻话一说完,茶铺四周已被层层包围,来者前前后后不下三十人,看这阵仗,对方的目的是想生擒而非灭口,这一点正合高冷峻之意,要是对方只想灭口,反而不立利于自己顺藤摸瓜。 对方为首的三人走进了茶铺,直接站在高冷峻面前,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说道:“高先生,我家主人想请您过去聊聊,这就跟我们走吧。” 高冷峻看着青衣男子,又看着他身后两个黑衣男子,再看着茶铺外的三十余人,笑着说道:“贵上主人是谁留下名帖,此刻我有要事在身,日后再登门拜访。” 青衣男子貌似谦逊实则强硬的说:“我们已经为高先生备好渡船,高先生只管跟我们走就行了。” 高冷峻笑着说到:“那不成,眼下我真有事要忙,贵上主人若有诚意,不妨等我几天。” 青衣男子不为所动的重复刚刚说的话:“我们已经为高先生备好渡船,高先生只要跟我们走就行了。” 高冷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说道:“这位不知怎么称呼的先生,我刚刚说过了,眼下我还有事要忙,贵上主人若有诚意,不妨等我个几天。” 青衣男子语带威胁的说道:“我家主人很有诚意,却没那么多耐性,高先生还是现在就起身吧。” 高冷峻摇了摇头,说道:“你既不肯自报家门,我又有要事在身,看来这个天无论如何是聊不上了,请你回去转告贵上主人,我们有机会再碰面吧。 青衣男子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右手对身后众人一挥,数十人立刻趋前压迫。青衣男子接着对高冷峻说道:“我家主人请高先生这就跟我们上路,高先生乐意上路最好,就算不乐意,我们也得让高先生上路。” 高冷峻见对方人多势众,略带讽刺的说道:“看来,你们是准备仗着人多,硬要逼我就范” 青衣男子不置可否的回道:“不敢,不过,若是高先生执意不从,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还是,请吧。” 高冷峻对青衣男子这句话不予理会,自顾自的对茶铺小二说道:“再帮我上壶茶,来点花生瓜子,看来我那些兄弟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高冷峻接着又对那青衣男子说道:“你们也坐下来喝杯茶吗我让店家帮你们上壶茶” 青衣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主人没那么多耐性,你也不用顾左右而言他,眼下你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别指望拖时间来等他们回来。快跟我们走吧!” 高冷峻若无其事的左右张望,轻松地说道:“都被你们控制住了也行,既然人已经被你们拿住,就顺便把他们的酬劳也付了,我还欠他们一点尾款,本来说好是等他们护送我回七色国后再付,这就麻烦你们了。” 青衣男子冷笑道:“你是铁了心,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衣男子这句话是通知大家动手的暗语,除了最初走近茶铺的那三人外,其他几十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各自涌向高冷峻与那随从的四周。 高冷峻与那随从对今日一战准备多时,高冷峻在前,那随从在后,高冷峻负责装腔作势,那随从负责在身后不让高冷峻受到伤害。 就一场两人对三十人的战局来说,这场仗应该转瞬即逝,不该有任何悬念,原来的计划是高冷峻与那随从“努力”的让这次交手尽可能的拖延久一点,尽可能的多营造几次险象环生,好试着摸清对手的底细,也顺便看看是否有其他人会出面来干预。 尴尬的是,现在已经交手百余招,除了这三十来人,完全没有其他人出现,就连原本应该在暗中保护他们的霍西亭与星月王子人马也没出现,这让高冷峻心里不禁一阵咒骂,都生死交关了,他们还耐的住性子隔山观虎,这算哪门子配合。 更尴尬的是那三十几个人并不是真想和自己动手,眼下双方就像套好招一样,你来一拳我回一脚,总之就是出工不出力,倒像似一帮人等着看高冷峻这两人想闹腾到什么时候。 眼看这架打的太不成样,高冷峻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行了,不打了。你们这是猫捉耗子,逗着我们玩。既然这样,就听你的,该上哪上哪吧。” 原本高冷峻计划的是一场看似你死我活的厮杀,反正他知道对方要的是活口,断不会突然对自己痛下杀手,再加上身后有人兜着,足以让自己漂漂亮亮的力战不敌,这时就算被擒,看上去也说得上逼真。 哪知对手一上来看似气势汹汹,但交起手却是行礼如仪,如果真要耗下去,就算再对上千余招,估计自己连大气都不需要喘一下,这么虚伪的架,自己也没脸再蹭下去了。 想来对方是真心约自己前去一叙,一时倒看不出有什么恶意,既然如此,就无需再矫情的虚张声势,这便主动做势罢战。 那名青衣男子见状,恭敬地对高冷峻说道:“请两位上船。” 高冷峻指着江心慢慢靠来的一艘小船,那船看来顶多容得下三四人,高冷峻心想,这么多人,怎么挤得上这只小船呢 高冷峻正要开口问那青衣男子时,那青衣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就由我一个人陪两位搭船,他们不用跟来了。” 高冷峻不解的问道:“就我们三个刚刚你们三十几人对我们两个人,我们自然是打不过,现在换我们俩对你一个人,你不怕我们拍拍屁股走人” 青衣男子依然面无表情的说着:“他们的任务是解决其他想对你们不利的人,任务达成了,就可以撤了。至于你们两位,不会真想跑掉,否则这么辛苦的演这出戏,不就都白费了,更何况就在江上,你们是想游到左岸,还是游到右岸呢 主人知道你想见他,所以派我一个人来迎接两位。当然,你们要真想走,凭高先生身边这位少侠的武功,就算是派个一百个人来,你们也能轻而易举的离开。” 青衣男子指了指高冷峻身旁的那随从,示意自己早已知道高冷峻安排了高手护驾,所以才这么有胆识的以身犯险,敢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下,以此险招诱敌现身。 高冷峻身边那随从便是易容过的凉风。乌赤金知道高冷峻此行的任务艰巨,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意外,因此让凉风随身护卫,至少以凉风的轻功,肯定能一溜烟的带着高冷峻远离险境。 高冷峻与凉风对青衣男子的眼力深感佩服,没想到凉风这一路既不显山也没露水,他又是怎么看出这个平凡无奇的随从竟有着三十几人都拿他莫可奈何的通天本领 高冷峻警觉到或许是言多必失,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还是多加收敛,少说话,多观察,一路上除了偶尔跟凉风眼神交会外,竟是忍着一言不发,就是不让那青衣男子再有机会看出任何端倪。 第六十九章 天问阁 高冷峻一行三人借着一叶轻舟,随着湍急的江流,很快便离开了鲲鹏国地界,一路来到七色国境内。 高冷峻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把自己带到七色国,难道那个对七色国投毒的恶人,竟是七色国人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此刻已完全深入七色国腹地,小船在一个极不起眼的渡口缓缓停下。 一下船,高冷峻便认出了岸上的景色,这让他开始紧张了起来。原来,这个地方叫做郑家屯,便是高冷峻假扮的那个七色国人的老家,当初自己在七色国走访时,便在此处逗留甚久,刚刚在江上一时还认不出这个地方,此刻一上岸来,看到周围熟悉的店家与街道,就知道是故地重游了。 高冷峻记得自己虽然在火麒麟寿宴上提过自己是七色国人,但是肯定没说过自己是七色国哪里人,对方此刻将自己带到这里,摆明了让自己知道他们已经识破自己所说的谎,现在更是连底牌都被翻了出来。 他们只要在此随意探听,便可知道那个七色国人另有其人,那个人此刻就住在这个村里,而自己不过是个假冒身份的骗子。 高冷峻突然驻足不前,试探性的对青衣男子问道:“带我来这,究竟是何用意” 青衣男子说道:“主人只是交代我来接客迎客,其他不该让我知道的,是一概不会让我知道。高先生,一切还是等见了我家主人,再直接问她吧。” 高冷峻回应道:“你家主人也住在这吗这么巧,我也是,怎么我从没见过你们” 青衣男子说道:“高先生说笑了,我家主人怎会住在这她是专程来此等你的,相信她约你到这里见面,必有她的用意。” 高冷峻继续问着:“你家主人究竟是谁你要是不说,我立刻回头就走,你很清楚你拦不住我们。” 虽然高冷峻根本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看出凉风的绝顶武功,但对方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自己不妨顺势就此来威胁对方。 青衣男子仍旧面无表情的说着:“主人说过了,你不会走的。不过,既然都到这儿了,四下也没有闲杂人等,让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也无妨,反正待会见了面,你们也会知道。 我家主人是天问阁的老板,云从龙。” 天问阁三字一出,凉风倒是没什么反应,高冷峻却是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天问阁在江湖上有个赫赫有名的称号,天下第一阁。这可比什么万山第一还是万水第一要高出一大截,天问阁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付得起钱,天问阁能给你任何答案。 高冷峻心想,难道天问阁也掺和到七色国瘟疫案里要是如此,这事可就棘手了,这表示乌赤金原来的推测都搞错了方向既然都来到了虎穴的门口,焉能不进去探他一探,现在只能鼓起勇气向前冲,就差这临门一脚。 高冷峻对青衣男子说道:“既是天问阁云老板的邀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带路吧。” 青衣男子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那天问阁多大的名头,绝大多数人收到天问阁邀约,大概都是同样的选择,既然拒绝不掉,不如慷慨赴约。 没走几步,青衣男子就在一座明显是新搭的草庐前停了下来,接着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对着高冷峻及凉风说道:“到了,两位请进。” 高冷峻对此地堪称熟悉,这地方之前是一大片竹林,根本没有这座草庐,看来是天问阁老板来了之后才搭建的。 他们随青衣男子走进前庐,青衣男子跟前庐里的人点头示意后,继续带着高冷峻穿过前庐,顺着前庐后的小径又走了一会,直到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一座更大的草庐,这才对高冷峻说道:“就是这了,两位贵客进去吧。” 高冷峻与凉风对望了一眼,同时心想,那个青衣男子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进去,莫非里头有诈 此时只听得草庐里传来一个温软娇柔的声音,说道:“未经允许,他们是不准进来的,两位既是贵客,便请进来一叙。” 高冷峻与凉风再次对望了一眼,同时心想,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会有如此迷人的声音既然都到了这里,再怎样也得进去一睹真容。 两人一跨进那座草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这对一路长途奔波的两人来说,真是舒服的无以复加。 草庐里一个容貌极为美丽的女子对着高冷峻和凉风说道:“两位贵客,请坐。想喝点茶还是酒呢这一路折腾,想必也饿了,我还是再帮两位上点点心吧。” 那貌美女子说着就转身走向后厅,不一会儿就托着一大盘子,上面既有茶酒又有点心,接着又说道:“这会儿出门在外,身边没什么得力的帮手,什么都得自己来,怠慢两位了。” 高冷峻见这美人,心想,这天问阁好大的排场,就连个伺候酒水的丫头都长得如此国色天香,不愧是天下第一阁。 只是美则美矣,但是都什么时候了,还惺惺作态个啥自己大老远豁出命来见这一面,对方竟然找个女人在这招呼我们又是喝酒又是喝茶,只怕是想使什么手段。 高冷峻于是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位不知是姑娘还是夫人的,我们大老远来此,可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我们是有要紧事相谈,麻烦请云老板出来,我们赶紧的把正事谈一谈。” 那貌美女子淡淡的反问高冷峻:“高先生待会还有事要忙吗这地方就让你这么坐不住还是因为我,才让高先生如此不耐烦” 高冷峻的确是坐不住。一来霍西亭与师爷交待自己两天后必须返回,这要是误了时间,回程没人接应,一路上恐怕得险象环生,虽说自己身边有凉风相伴,但终究是身处险地,心里不免忐忑。 二来是对方摆明了已经拆穿自己的身份,自己现在就如同待宰羔羊,等着别人磨刀霍霍来凌迟自己,此刻只希望这一刀赶快砍下来,别在那边瞎耽搁了。 高冷峻接着说道:“大姑娘,不是我要为难妳,实在是另有要事,不便在此耽搁太久,当然也不方便叨扰大姑娘太多时间,这些客套能免就免了,赶紧请妳家主人出来吧。” 那貌美女子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谈正事吧。这酒水点心也不用收了,要谈的事可不少,你们肯定还是会又渴又饿,暂且搁在这儿吧。” 高冷峻愣了一下,问道:“我们就这么开始谈不等云老板” 那貌美女子在屋里左右瞧了瞧,笑着问道:“怎么高先生在这屋里还看到其他人吗你不跟我谈,还能跟谁谈” 高冷峻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结结巴巴的问道:“刚刚…,刚刚那青衣男子,他…他说,是天问阁,…天问阁的云老板要找我们谈。” “没错啊。是天问阁的云从龙邀请两位前来一叙,有什么问题吗”那貌美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帮高冷峻和凉风把酒斟上。 凉风这时笑了出来,说道:“这还不清楚吗眼前这位姐姐就是那天问阁云老板,看把你给蒙的。” 凉风并不知道天问阁是什么来头,更不知道这位云从龙是怎样的一号人物,只见她容貌极美,应该就是个善良亲切的姐姐。 高冷峻的惊吓当然其来有自。这天问阁驰名天下“数十年”,所谓的数十年,就算打高冷峻一出世起算,至少也三十几年了,更别说之前天问阁不知已经成名了多久,而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天问阁的老板一直都是云从龙,难道便是眼前的这位漂亮小姐姐 但是,此刻坐在高冷峻前面的貌美女子,顶多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少妇,如果她愿意,就算扮成十几岁的娉婷少女,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这就算了,这样一位貌美女子顶着云从龙这么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名字,更是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一块。 最关键的还是那些可怕的江湖传闻,天问阁能给你任何答案。因为云从龙不只能让铁树开花,更能让哑巴开口,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连死人都无法在云从龙面前守住秘密。 面对这样一个“魔头”,高冷峻根本无法与眼前这个貌美女子相提并论。 云从龙见凉风嘴巴甜,亲自把糕点送到他嘴边,说道:“就你嘴甜,姐姐再给你点甜头,让你多说点甜言蜜语,姐姐爱听。” 凉风一口吃下,笑着对高冷峻说:“你也吃点,别辜负了姐姐的心意。” 高冷峻心里暗骂凉风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眼前这个女人估计是白骨精化身,至少都六、七、八十岁的女人,居然还能长成这副模样,肯定是没少吃唐僧肉,凉风这个傻子居然还姐姐长姐姐短的乱喊,真是不知死活。 但高冷峻提醒自己不能认怂,此刻身上可是肩负着重任,千万别让乌赤金瞧不起自己,更不能让九公主丢人。 即便对方是天问阁的云从龙,现在自己也得硬着头皮上。高冷峻清了清喉咙,坐挺了身子,直接说道:“既然是云老板盛情邀约,想必云老板是极有诚意的。素闻天问阁能给人任何答案,那我就不客气的请教云老板,谁是幕后造成七色国瘟疫的凶手” 云从龙闻言笑着说道:“高先生不能听话只听一半。是的,天问阁的确能给你任何答案,但前面还有一句话,高先生不能故意落掉啊。” “前面还有一句话”高冷峻纳闷的问道。心想,前面还有一句怎么自己没这印象 云从龙笑着说:“是啊,还有一句话。高先生可不能尽挑自己想听的说。” 高冷峻一时不知云从龙所指为何,更麻烦的是云从龙那双深邃的双眼,高冷峻根本不敢直视,但云从龙每次问起自己问题时,总是拿她那双杏眼直盯着自己,看得心窝子都要给掏出来了。 高冷峻生硬的把头望向凉风,尴尬的说道:“云老板,还有哪句话,您就直说了,在下猜不出来。” 云从龙见高冷峻不敢直视自己,转而对凉风说:“你这朋友真没礼貌,明明是跟我在说话,居然还把头转到一边,我长的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凉风揶揄的说道:“我这兄弟乡下来的,没见识过美人,突然遇上姐姐这么俊的人物,难免傻了,姐姐千万别见怪。” 云从龙心里再清楚不过,从眼前这两人的反应来看,这姓高的才是见过世面的**湖,他清楚天问阁的名号和自己的来头,所以对自己是既惊且惧;至于那个年轻孩子,则是对天问阁与自己一无所知的初生之犊,才能毫无忌讳跟自己谈笑风生。 另外,这姓高的不敢直视自己,表示他做不到心如止水,经不住自己的美貌与勾人的眼神。但那年轻孩子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一口一个漂亮姐姐,但美貌对他并没有产生欲念,就连自己这双眼睛也动摇不了他。 她能断定,这个年轻孩子才是乡下土包子,若不是与生俱来的纯思无邪,就是内功修为精湛纯粹,不管他是哪来的土包子,有时间得好好的盘盘他的来历。 云从龙接着说道:“我还是长话短说吧,前面那句话,就是只要付得起钱。如果你们想要从我这儿问到答案,就得先付得起这个价钱。” 想那天问阁是什么来头,会来求助于天问阁的,肯定都是天大的难题,想在这里要答案,自然是所费不赀。高冷峻心想,看来对方要狮子大开口了,自己身上又没多少盘缠,肯定付不起那个价。 “云老板,你瞧我们这出门在外,又是九死一生的,身上怎么可能带得上多少钱,妳先说个价,只要是我们付得起,我马上给妳立张字据,随后就让人给送过来。”高冷峻试着说服云从龙,他相信只要问得出答案,九公主和乌赤金肯定会愿意出这笔钱的。 “立字据我既然能约你在这见面,就表示已经看穿了你的身份,你想用哪个名字,或是哪个身份来立字据呢”云从龙笑着说。 高冷峻没想到云从龙会有此一说,毕竟自己的确是冒用了别人的身份,眼下这点人格诚信早就不值钱了,又有什么立场去跟云从龙立字据谈交易呢 云从龙见高冷峻无言以对,便接着说道:“天问阁既然开门做生意,总要给人方便,更何况今天是我约的你们。幸亏你们遇上的是我,是个能做主的人,我就给你们个方便吧。” 高冷峻听云从龙言下之意,竟是有可变通之法,急着问道:“是怎样的方便呢” “简单,用我想知道的答案来换你想知道的答案,我们不谈钱,谈条件。” “我身上能有什么是云老板想知道的答案”高冷峻不解的问。 “那是我的事,只要我愿意问,而你又给得了。”云从龙站起身来,帮凉风把凉掉的茶倒掉,又帮他续上热茶。 高冷峻心想,自己可没什么值钱的答案可以给她,但她能给自己的答案却是价值连城,这笔买卖并不吃亏,于是便说道:“可以,这买卖能做。” 云从龙继续笑着说:“你可得想清楚,你这是在跟天问阁做生意,天问阁向来是童叟无欺的,你要是欺骗了天问阁,给了我们假的答案,天问阁的手段你该知道吧。” 高冷峻一听云从龙所言,稍微犹豫了一下,要是对方问了自己一些不能说的答案,那该怎么办 高冷峻于是说道:“只要我开口,保证字字真话,绝无虚假,但…,我不保证知无不言,云老板也知道,有些话是死都不能说的。” “那是,你就说你能说的吧。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你可得想清楚了再问,要是谁问的问题对方答不上来,这买卖就算结束了。知道吗”云从龙说毕便看着高冷峻,等着他的回应。 “行。我们开始吧。谁先问”高冷峻问道。 “我已经知道你想问的问题了,现在该轮到我来出价,因为你要的答案实在太值钱了,我得先问个问题,看你给的答案值不值这个价”云从龙说着。 “行。”高冷峻直爽的答应。 “你在大闹火麒麟寿宴前,一文不值到万山诸国没人认识你是谁,现在你火了,但你告诉大家的身份却是假的。所以,你得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你又是在帮谁工作”云从龙问了一个稀松平常,却又关键至极的问题。 对云从龙这样的人来说,只要知道你的身份,她就能据以翻出你所有的过去,尤其高冷峻过去并未对自己的身家有所掩饰,只要一透露,他帮九公主做事的事实就暴露无疑了。 但是,帮九公主做事又不是件秘密或见不得人的事,多宝国多数人都知道自己是九公主的副将,只不过七色国与鲲鹏国离多宝国够远,这才让众人对自己一无所悉。只要不牵扯上乌赤金,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应该没什么问题,值得赌上一赌。 “云老板刚刚这问题,算是两个问题吧。我要是直接把两个问题的答案都说了,是不是可以问云老板两个问题”高冷峻讨价还价的说道。 云从龙皱了一下眉头,笑着说:“既然都知道了你的身份,自然就能知道你帮谁做事,这能算两个问题吗” “云老板,童叟无欺,妳刚刚的确是问了两个问题,我可没框妳。”高冷峻狡猾的说道。 “好。做生意讲的是诚信,我思虑不周,亏点本是应该的,你就问吧。”云从龙爽快地说道。 “我本名是高冷峻,高傲的高,冷酷的冷,严峻的峻。今年三十三岁,尚未娶妻生子,多宝国人,这是第一个答案。我是多宝国九公主的副将,我替多宝国九公主做事,这是第二个答案。”高冷峻字字斟酌的说着,生怕哪个字透露了什么不该露的底。 “多宝国多宝国来这凑什么热闹九公主这姑娘真是胡闹,估计这是想帮乌赤金解决问题吧。”云从龙一边滴咕,一边站起身来,这次是帮高冷峻换茶。 高冷峻与凉风听云从龙直接就把关系连结上乌赤金,心里都是一阵扑登,这个天问阁老板果然不是一般人。 云从龙接着说道:“其实,这些答案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想试探你是不是讲信用,你要是有半句假话,呵呵,躲得了你也躲不了你的九公主。 这个问题算是白送你了,现在你可以问你想问的问题了,想清楚、想仔细了再问。”云从龙提醒着高冷峻。 高冷峻心想,好家伙,原来自己早在她的掌握之中,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要到答案就赶紧走人,免得在这里被扒了三层皮都不知道。 “我的第一个问题妳是知道的,就是七色国瘟疫,谁是幕后的主使”高冷峻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有第二个问题呢我刚刚可是一口气就问了两个问题,同样的,你也得一次问完。”云从龙精明的说着。 高冷峻本想等云从龙把第一个答案说出来,再据以想想怎么去问第二个问题,哪知这个云从龙老谋深算,一眼就看穿自己的算计,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心思给堵上了。 高冷峻思来想去,眼下除了乌赤金搞不清楚的那些疑难杂症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问题可问,但乌赤金的那些问题更不能让眼前这个人知道,否则她一定能从你的问题,去联想出更多的答案。 高冷峻只好硬塞了一个问题,心想,反正问完了就不玩了,至于这个问题可问可不问,自然也不会在意答案是什么,于是问道:“妳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云从龙一听高冷峻的第二个问题,毫不掩饰的直接笑了出来,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我问了你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也还我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这样双方都不占对方便宜,是吗” 高冷峻尴尬的说道:“我本来就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另一个问题是硬挤出来的。” “好。我现在就回答你的两个问题。 七色国瘟疫的幕后指使者是大业粮行的少东家,富余地。我还可以告诉你,就算乌赤金知道主谋是富余地,也万万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主谋,更别说扯上富余地的义父,富满墩。 因为这件事根本就是天衣无缝,你可以回去告诉乌赤金,别白费力气了,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还把自己给暴露了。 第二个问题,你跟九公主当年在百寿国四处闲逛了那么久,你那张脸早就天下皆知,只不过火麒麟寿辰上都是各国王宫贵族,这才没人知道你这个无名小卒。” “既然天衣无缝,没有证据,你又是怎么知道幕后主使是富余地”高冷峻继续追着问。 “因为是富余地当面亲口对我承认的。 另外,这已经是你问的第三个问题了,我既然给了你答案,你现在反倒欠我一个答案。”云从龙淡淡的说着,脸上那一抹微笑,就像是诡计得逞的得意。 高冷峻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容易就着了对方的道,只能暗自苦笑,说道:“愿赌服输,想知道什么,你继续问吧。” “咱们是做生意,可不是在赌博,就当是在交换情报。 好了,现在轮到我问了。我的问题是你身边这位翩翩少年的真实身份”云从龙风情万种的看着凉风。 高冷峻与凉风没料到云从龙竟会有此一问,一时呆立在那儿,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问题很困难吗他年纪轻轻就陪着你出生入死,你该不会不知道他的身份吧”云从龙捉狭的问着。 “这…,这,这我还真不好说。应该说…,我的确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高冷峻对凉风的身份确实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凉风与可人都是随身保护乌赤金的高手,应该都是从东牙国带出来的,更何况就算知道,高冷峻也不能透露。 “那行,这就不勉强了,一时我也不知道该问你什么,就算你欠我一个答案吧,有机会你再还给我,就这样吧。”云从龙话一说完就随即起身,竟似一刻也不想多留他们两人。 “等等。”高冷峻急忙喊住云从龙,说道:“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反正都欠了你一个答案,再欠一个也差不了多少。” 云从龙静静地看了高冷峻一眼,冷冷的说道:“你可能忘了这是天问阁,我是云从龙,这里没有便宜的答案,你可想好了再问,否则这代价你付不起的。” 高冷峻心想,你问的问题也不见得多高贵,不是问我这个无名小卒的身份,就是问凉风那个无名小卒的身份,这能有多大代价 “这次的问题很正经。我想知道的是妳怎么找到郑家屯这个地方”这个问题从高冷峻一上岸,就想问那个青衣男子,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发现原来向天阁要答案也没那么难,便赶快找机会问了这个问题。 云从龙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问题太廉价了,不值得我开口回答。别说我天问阁能找到这里,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批人马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到时候你随便找一个人,都能告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至于你这个西贝货,如果还想回鲲鹏国去查七色国瘟疫的案子,还是赶快烦恼怎么去圆这个谎吧,否则火麒麟跟星月可都饶不了你。” 青衣老人此时已走到草庐门口,低声对高冷峻与凉风说道:“两位,随我来吧。” 第七十章。突遭宫变 承恩道师遭霍西亭转移至按察院的风声一传出,鲲鹏国各界立即陷入一片混乱猜忌,要知这承恩道师不仅是火麒麟的国师,星月王子的老师,更是信徒满天下的宗教领袖,更别说他与各王子势力之间的纠缠不清,绝非一般与世无争的法师或远离尘嚣的道士可比拟。 大家一方面担心自己是否会遭受牵连,另一方面又各自揣度这件事会牵扯到谁的身上,那可不只是对承恩道师个人的问责,背后更关系着朝局上下的震动,承恩道师所带来的影响,说得上是牵一发可动全身。 尤其此案乃火麒麟国主当着万山诸国面前承诺彻查,承恩道师此番转移按察院,若非霍西亭对其涉案已有十分把握,以承恩道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区区一个霍西亭断然不敢做此处置。 满朝文武对此更是迫切关心,尤其此时已进入承恩道师被拘拿的第三天,大家都想在早朝上听到明确的说法,是以百官一过子时便齐聚朝门前,期待着霍西亭或承恩道师的出现。 终于等来殿门缓缓开启,霍西亭与承恩道师还是不见踪影。朝堂之上,国主火麒麟除了循例接受文武百官拜见,接下来便交由星月王子代为主持,自己则如闲云野鹤般的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星月王子如何处理文武百官的奏对应答。 尽管大家对承恩道师的案情极为关心,整个早朝竟无人率先开口提及,尤其是慑于火麒麟那看似悠闲自在,众人皆知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眼神,毕竟朝上都是伴君多年的老臣,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更何况本案的正主霍西亭和承恩道师皆不在场,就算开口也问不到答案,徒然留给大家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印象。 就在火麒麟起身准备离去时,御史大夫符坚贞突然大声说道:“启奏国主,众所周知,国师已被霍西亭在审讯后直接转送按察院,此举是否代表国师确有涉案 如果是,就表示鲲鹏国的确涉入七色国的瘟疫投毒案,这么一来,可不仅仅是他一人之过,这还牵扯到两国的邦交与鲲鹏国的名誉,此等大案,断不可任由区区一个霍西亭独断独行,必须立即转送大院,由大院主持审理。” 星月知道父亲查办此案的意图并非真要究责,火麒麟一来想知道是谁背着他在暗地偷偷搞事,二来是顺便处理始终暗潮汹涌的王储之争,至于什么邦交还是名誉的,并非他现阶段所真正在意。 尤其以七色国如今的局势,所谓弱国无外交,七色国自己都无力维护自己的立场,岂有鲲鹏国自己找自己麻烦之理。 星月随即回应道:“此案国主虽是嘱咐霍西亭查办,也交代本少主全力监督,但实际上仍是国主亲自主理,等级犹在大院之上,符大夫不必担心。” 符坚贞继续说道:“国师身份尊荣,尤其身为少主的师傅,又受恩由国主钦点为国师,光是这些因素,就不适合由少主殿下参予此案,即便是国主亲理,也属不妥。” 符坚贞此言句句在理,星月王子一时倒也不易辨驳,只能暂时缓和场面,说道:“如果国师确实涉入此案,国主与本王子自当避嫌,不过霍西亭此刻并未呈报任何案情,究竟真相如何,尚不得而知,符大夫不必过于紧张。” 一旁的文载道说道:“符大人,国师移送按察院一事,别说没有公文上呈,经查也无任何入监移送记录,此事目前只是传闻,根本算不上事实。” 符坚贞仍不依不饶的追问道:“如果国师没有入监按察院,那国师此刻人在哪里打从国师赴大业饭馆受审至今已进入第三天,难道是霍西亭留国师在大业饭馆招待三天吗此刻若不是被霍西亭拘留移送,为什么不将国师释放” 四王子木景子也接着说:“国师一事举国关注,如果他真的涉案被移送,的确就该如符大夫所言,交由大院审理才是,若查无实据,霍西亭怎么能扣着国师多日不放。” 吏部侍郎倘礼继续说道:“况且凭霍西亭的官阶身份,哪有资格径自扣拿承恩道师,除非他已获得王子殿下,甚至是国主本人的同意,否则,霍西亭此举根本就是越权、滥权。” 文载道接着说道:“刚刚不是说了,此事到目前为止都是传闻,大家居然都这般捕风捉影,未免太过急躁” 符坚贞不理会文载道所言,继续说道:“国师一案兹事体大,怎么能任由霍西亭想上奏才上奏,下官呈请少主即刻召霍西亭进宫来奏报,若国师真有所涉,便立刻由大院接手此案,若尚无实据,便该立即放人,以免造成舆论非议。 更何况眼下还有诸国使团尚在王城,此事已然传了出去,很快就会引起万山诸国的议论,请国主与少主慎重行事。 星月王子心里对符坚贞所言颇为赞同,但他明白霍西亭此举必有深意,只是任由文武百官、甚至是万山诸国如此议论纷纷,终究不是办法。 正要准备交代下去,传令霍西亭前来奏报时,国主火麒麟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这事最该急的是我,怎么你们比我还急这么大的案子,又是三年前的旧案,你们不让霍西亭花点时间好好问个清楚,难道要他为了避人争议,就草草结案了事这才不过几天,就等不及了就急着要霍西亭交差 符大夫顾念国体颜面,殊为忠心,本王甚感欣慰。不过,本王要提醒众卿,国家有国家的体制,霍西亭身为大理寺官员,自当依制行事,本王不相信更不准他僭越体制,此刻既然还没有相关文书上报,我相信国师入监按察院一事应该只是传闻。 各位身居要位,应该相信国之体制,更应该相信同僚,不该因为一点传闻就如此失态,现在还是寡人坐朝掌政,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恶搞?。” 符坚贞仍不死心的说道:“国主所言自是无误,只是此事牵扯甚广,难道国主就完全相信霍西亭定然循规蹈矩如果霍西亭确有逾矩违失呢难道就任由霍西亭一意孤行,让这些骇人听闻的传言继续蔓延,让万山诸国继续在背后被指指点点” 火麒麟颇感不悦的说道:“那么依符大夫所言,此刻该当如何立刻解除霍西亭职权,令他将国师交出来” 符坚贞说道:“倒不至于要交出国师,若国师确有涉案实据,移送大院即可,若无涉案实据,便该立即放人。” 符坚贞向为鲲鹏国的清官廉吏,无党无派,该谏则谏,不偏不倚,因此向来为火麒麟与文武百官所敬重。此番对国师一案紧追不舍,一时倒是出乎火麒麟意料,更是让文武百官啧啧称奇,私下莫不暗地议论著终究符坚贞还是选边站了。 文载道向来与符坚贞颇有私交,出面缓颊说道:“符大人,切莫急躁。国主与少主不都说了,会让霍西亭前来奏报,一切等他到了,自然有所定夺,大家在这胡乱揣测,不过是瞎子摸象,或许事实与我们所想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论事实为何,眼下诸多无端谣言,多传一日,便多千万人误解,真相或许容易厘清,但口无遮拦的耳语可没那么容易消停,更不是想澄清就能澄清的,请国主三思”符坚贞坚持的说道。 “符坚贞啊符坚贞,你还真是坚持又较真,看来,今天我要是不如你所愿,你是不准备善罢罢休了”火麒麟显然动了怒气。 火麒麟虽是个霸气十足的国主,但是对待朝官却向来礼遇,尤其对待御史大夫更是如此,但今日之举,显然出乎寻常。 符坚贞见火麒麟动怒,仍不卑不亢的说道:“微臣谈的是国家体制的坚持与国家颜面的维护,霍西亭行事当议则议,此乃言官份内职责,望请国主明鉴。”符坚贞显然未因国主动怒而退缩,仍是本着他御史大夫的职责,面对火麒麟的压力据理力争。 “很好。看来,这满朝文武就剩你一个秉忠直谏的臣子,其他人都不敢言声,就你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火麒麟冷笑着说。 符坚贞闻言立即跪了下去,对火麒麟说道:“臣本国主钦点御史,言所必言,谏所必谏,若因而为国死,为国主死,臣死而无憾。” “放心,你既然是尽忠职守,便死不了。看你对此案如此上心,我现在就调你去大理寺协助霍西亭调查此案,当他的助手去,如果霍西亭真有你说的诸般不妥,你便可立即纠错,不需在此捕风捉影。去,现在就去。” 火麒麟说完话,看着符坚贞离去的背影,接着再对满朝文武冷冷的逐个看了一遍,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七色国投毒案,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伤了谁的利益,甚至是丢了谁的颜面,我都在所不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跟承恩道师干过的那些勾当。这次,只要是跟七色国投毒案无关的,我都能姑且放你们一马,你们最好知所进退,要是还妄想干预、左右此案的调查,我一定连本带利的严惩不怠。” 文武百官听火麒麟把话说得如此之重,尽皆默不敢言,看来国主这次是动真格的,承恩道师背后往来的可都是众家王子,国主这回估计是要整顿家风,多半是要解决争储的问题,此刻千万不能强出头。 就在朝上一片死寂,众臣噤若寒蝉时,大王子推象突然站了出来,直接跪在火麒麟跟前说道:“儿臣向父王请罪。” 火麒麟以为在自己那番重话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敢多言,正要退朝而去,哪知大王子推象竟突然跳了出来,依照过去推象谨言慎行的行事风格,此举必不单纯,是以冷冷问道:“怎么你也对霍西亭不满意还是对我刚刚讲的话不满意” 推象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儿臣不敢,儿臣是要向父王请罪。” 火麒麟对自己精心栽培出来的每个儿子都知之甚详,尤其眼前这个大儿子推象,打从火麒麟十八岁有了这个孩子,他已经看了推象足足六十二年,怎会不知他一举一动背后的算盘。他说要请罪,多半就是假借认错来兴师问罪,等自己不好回应时,他再一副为人臣、为人子般的把一切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说吧,何罪之有” “第一罪,若承恩道师确实有罪,儿臣受父王信任,忝为国之重臣,数十年来对此竟一无所知,大罪。 第二罪,儿臣未能对众王弟及时教悔,以致众王弟竞相求教于承恩道师,犹有甚者,更助其传道宣讲,助纣为虐,大罪。 第三罪,儿臣未能对满朝众臣有效监督,以致内外沆瀣一气,无不以承恩道师马首是瞻,祸及政事与国之威望,大罪。 第四罪,儿臣因识人不明,屡次协同承恩道师周游各国,并以鲲鹏国名义为其壮大声势,如今更让父王蒙羞,大罪。 以上种种大罪,儿臣罪无可恕。为避免因继续查办承恩道师以致祸及诸位王弟,甚至是父王,儿臣,不,罪臣恳请父王降罪,罪臣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以免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更甚者,恐将动摇国本。” 火麒麟一听之下勃然大怒,心想,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你说的哪一条罪状不是摆明了在指责我,我要是降罪于你,岂不是让你既尽了忠又尽了孝,而我就等着受天下人在被背后对我耻笑。 火麒麟强忍怒气,对推象说道:“有罪无罪,既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承恩道师到底有没有罪,此刻尚不可得,你急着认罪也没用。他要是真有罪,就凭你一人也扛不下所有的罪,这次我也没打算为了怕家丑外扬而不敢撤查。 我已经纵容你们太久了,这个烂摊子我得亲自收拾,断不能将来再把这烂摊子交到星月手上。” 推象听火麒麟所言,立刻说道:“请父王三思。少主天资聪慧,受父亲青睐并委以家国重任,众王子尽皆心悦臣服。但众王子与少主一样,都是父王的骨血,他们也渴望父王的疼爱。 今天父王为了帮少主清路,不惜彻查承恩道师,此举或将导致众王弟于万劫不复。眼下老三远流、老八古槐、老十一卜愿子这几个弟弟都亲自领兵为父王戍守边境,老四木景子长年为了筹措国家所需钱粮四处奔走,他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却已经比罪臣更显苍老,更别说老十二沉舟当年为父王出使他国,意外摔断脊梁,终生下不了床,他们可都是父王的亲生骨肉啊。 罪臣身为兄长,他们的委曲罪臣无法替他们消受,但他们若有罪责,就请父王许我一力承担吧。” 火麒麟听得此言,心中已有计较,向来谨言慎行的推象,竟然在众臣面前把话说得这般赤裸,丝毫不给彼此留退路,看来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是时候该摊牌了。 火麒麟一眼先向牧欢望去,立刻以眼神给予警示,这一刻他与牧欢已经演练多次,火麒麟知道这个朝堂终将是避不掉的战场,他早已对此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牧欢将伺机将星月带离现场,只要星月是安全的,火麒麟并不在意自己那已年逾八十的老命。 接着他再望向禁军统领确认宫中守卫是否仍在掌握之中,尽管禁军统领是自己亲手提拔的心腹,毕竟在那个位置上已经不下十年,不论是被收买或是被策反都是理所当然,如果宫中守卫仍在掌握之中自然最好,即便失去控制也不影响自己的算计。 最后再望向众臣,火麒麟看着眼前的这班朝臣,他心里已然有底,即便他们还不致于蠢动,但是从眼神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立场。 “你今天这般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们几个兄弟的意思”火麒麟冷冷的问道。 “罪臣身为王子,为父王尽忠尽孝,身为兄长,为王弟们排忧解难,本就份所当为,这都是罪臣自己的意思,与众王弟无关。”推象仍是低着头说着。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火麒麟不置可否地说着。 推象见国主并未对自己的请求有所回应,只以一句“我知道了”敷衍带过,心中极是不忿,因而大声说道:“父王就这么不顾念父子之情我们每个人跟随父王的时间可都比星月来得更久,父王就不怕寒了大家的心” 火麒麟立刻怒斥道:“你们这几十年在鲲鹏国享尽荣华富贵,多少藏污纳垢我都睁只眼闭只眼,这还不够吗难道只有把国主之位交到你们手上,才算尽了父子之情 就算国主之位我不是交给星月,而是交给你们,那国主之位也只有一个,你们几个怎么分到时是不是再来喋喋不休,说我这会儿又偏爱谁了 老三与老八领军戍边,是为我去的吗他们俩为了抢夺这个兵权,花了多少力气,费尽多少唇舌,图什么不是为了拥兵自重吗老十二沉周当年出使水崁头国,难道不是为了他私底下做的几笔生意他摔下马,难道不是因为跟风沙帮的交易没谈拢,让人一把给拽了下来你当我老眼昏花,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 “国主所谓的藏污纳垢,哪一件不是为了父王分忧哪一件不是为了鲲鹏国的利益姑且不说几个弟弟帮父王把所有脏活累活都扛了,就说这文武百官,又有谁能干干净净的站在朝堂之上”推象越说越是气愤。 火麒麟见推象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早就不是给不给彼此留余地的问题,而是给不给彼此留活路的问题。没想到承恩道师一事,竟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大到让一向沉着稳重的推象不惜逆反,这背后的惊天阴谋只怕远远超过自己想象。 火麒麟再次看向星月与牧欢,却见他们仍站在一旁,看来刚刚是没看懂自己的意思。火麒麟对站在门口的禁军统领马交远挥了挥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以防推象突然暴起。 “父王,别费心了。我今天敢对您说这话,难道我会没做好准备马将军本来就是我的人,只是先借给父王用了十几年而已。 这王宫前前后后,我都已经打点好了,除了星月和牧欢,所有人都是我的人,包括星月的那些家臣。” 推象将目光望向站在星月身后的几个臣子身上,他们或者是火麒麟为星月物色培养的左膀右臂,或者是星月自己从小到大相互扶持的知己莫逆,此刻竟一致的从星月的身后默默走到推象的身后。 星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的阵前倒戈,心想,难怪牧欢从来都不信任他们任何一人,就连安老侯爷都不免错看,今天果然给了自己一记沉痛的教训。 推象继续对火麒麟说道:“看看,就算您能顺利的将鲲鹏国交给星月这么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手上,就算他能顺利登上王位,他也坐不稳这王位。” 推象慢慢走到百官之中,一眼看去,就像已经受到百官簇拥,俨然已为人君。 火麒麟一面走向星月与牧欢身边,一面仰天大笑,说道:“这一天,你算计多久了” “父王,今年您也八十岁了,是时候歇息了。这鲲鹏国,以后就交给我们兄弟打理吧,只要您配合,我保证会善待您与星月,眼下满朝官员都可以做证,这不过就是您一纸诏书的事。”推象没理会火麒麟的提问,胸有成竹的自顾自说着,这宫里宫外,他已经打点多时,一切为的就是今天。 火麒麟突然伸手拉了一下王座旁的机关,王座后边露出一扇暗门,同时地上竖然立起一整排一人多高的石桩,火麒麟对牧欢大声喊道:“马上带星月走。我现在正式宣布退位,由星月接任鲲鹏国国主之位。” 这王座后的机关与地上的石桩原本就是用来预防朝堂上的突发事件,推象与禁军统领马交远对此知之甚详,他们冷眼看着火麒麟启动机关,一时并未加以制止,因为他们早已为此作了准备。 原来王座后的暗门不过是通往殿后的出口,那里早已派人重重把守,以星月和牧欢的身手,就算能逃离这座朝堂,也逃不出外头数百上千人的埋伏。 至于地上的石桩,不过比一般人的个子再高一点,当初设置的目的只是对暴徒稍作阻挡,因为禁军侍卫必然就在附近,还没等暴徒爬上石桩,禁军侍卫就足以赶来将暴徒制伏,只是万万没想到眼下连禁军都被收买了。 因此,即便推象早知火麒麟必会用上殿中这两个仅有的机关,仍毫不在意的任其启动,毕竟火麒麟已经八十岁了,就算一时能逃出这屋子,终究也走不出这座王宫。推象更想知道的是在这最紧急的时刻,火麒麟启动机关后,还有什么瞒着自己的招数能用。 推象隔着石桩静静的看着后头的火麒麟,无奈的问道:“您就这么偏爱星月就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一定要将王位传给他我们几个兄弟到底做错了什么您看现在,星月难道还有命去当这个国主吗 再看这满朝官员,谁又会把您刚刚将王位传给星月那句话当一回事唯一会把您的话当话的符坚贞,已经让您亲自给撵了出去。只要出了宫门,大家众口一致的说法只会是国主驾崩前,传位给大王子推象。” 火麒麟此刻不发一语,只是对着推象冷笑。他静静地等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只要这安静的时刻过得愈久,就表示星月与牧欢离开的愈远,只要时间够久,就足够让他们俩安全逃离王宫。 一旦逃出王宫,牧欢会立刻带着星月前往京护大营,那里有三万驻军足以护卫星月周全,接下来,星月就能以国主身份率军将王宫团团围住,将这满朝官员与推象一网打尽。 至于自己这年迈之身,也该是去向母亲与兄长忏悔的时候了,这辈子他享尽荣华富贵,一辈子的心愿也已经托付,值了。接下来,推象会怎么对付自己,就随他去吧,也算是自己对几个儿子有所亏欠的一点救赎。 随着静谧的时刻不断过去,推象愈发觉得不对劲,赤手空拳的星月和牧欢两人,此刻早该被擒住送回殿中,怎么外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还在交手,也该听到几声吆喝,不该是如此安静。 推象一方面示意禁军统领马交远撤掉石桩,先将火麒麟拿住,并检查那道王座后的暗门是否有什么猫腻,另一方面则示意四王子木景子到殿外查看,确认外头埋伏的人到底拿住星月了没。 没过多久,木景子与马交远一起从殿外走了进来,对推象摇了摇头,示意没见着人影。 推象不可置信的对着火麒麟问道:“他们上哪儿去了” 推象又立刻让人去宫里宫外四处搜索,说道:“他们此刻一定还在宫里,绝不能让他们逃脱。” 火麒麟见状,闭上双眼,他知道星月此刻应该安全了。当初设置那道暗门时,只是为了一旦这议事殿中发生变故,他能在第一时间经由暗门离开,在暗门之外,则部属了自己最精锐的侍卫护送自己逃离王宫。 当然,过去的这一切设计规划,推象自然免不了亲身参与,他知道所有的机关与兵员布置,更知道所有撤离的路线关卡,因为当时这个设计并非是用来防范向来忠心耿耿的大王子推象。 随着星月王子的出现,火麒麟料到今天这一幕早晚会出现,于是瞒着所有人私下在暗门里又加了一层夹门,暗门一打开,夹门也会随之开启,一旦有人进了夹门,这道夹门就会立即封死,外头的人再也发现不了这道夹门。 走进夹门的人,能透过里面的甬道一路直通宫城底下的水道,经由水道直接离开王宫通往京护大营,途中不需经过任何关卡也不会遇见任何人。 推象没想到这万无一失的算计,最后居然让这最重要的人脱身星月可是火麒麟正式册立的少主,举世皆知,一旦他逃了出去,只要在外振臂一呼,天下人都会认星月这个国主,自己就得背上弑君逆父的大罪。 他用力摇晃火麒麟的身子,继续问道:“父王,这事不可儿戏,他们到底上哪儿去了” 火麒麟冷笑着说:“一切不是都已在你的算计之中这会儿怎么算不出来了别忘了我是你的父王,我还能算不过你吗 来个痛快的吧,不用忌惮星月的报复。我早已经吩咐过星月,这一天肯定会到来,我已经让他念在兄弟一场,他不会加害你们及家人,不过就是将你们圈在火炎山,让你们在那颐养天年。” 那火炎山是个不毛之地,常年寸草不生,向来是鲲鹏国关押十恶不赦罪犯的禁忌重地,火麒麟让星月将他们一辈子关押在火炎山,那是比杀了他们还倍极残忍的处罚。 推象见无法从火麒麟这边问出所以然,便将所有官员撵出殿外加入搜索,威胁着要是让星月逃出宫去,所有人都只能一起陪葬,然后又交代将火麒麟严密看管,一旦无法拿住星月,至少手上还有筹码可以与之周旋。 第七十一章。左右为难 走进夹门的星月,一时并未立即直奔宫外,他站在甬道中沉思良久,心中不断的经历天人交战,因为这一幕与他多日来所思所想完全不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眼下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从火麒麟那天告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星月便一直想着未来何去何从。星月打小就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他不喜欢十全公子这个名号,也不喜欢当上少主后,失去所有哥哥们的疼爱,他更不喜欢父亲与哥哥们背后那些藏污纳垢的事,虽然火麒麟交办他的任务他一样能如期完成,但那是他做为王子、少主该尽的义务,并不代表他真心喜欢。 原本他心里的盘算自然是先查清楚谁是七色国瘟疫的元凶,无论如何,七色国是自己的来处,他不能让这个杀害自己无数族人的凶手逍遥法外。 他相信只要有火麒麟的全力支持与星月少主这个尊贵的身份,揪出七色国瘟疫案的元凶只是信手捻来的小事,为此,他可以勉为其难的把这个少主继续当下去。 但是接下来的第二步呢难道便依照火麒麟的安排,如同他数十年来所算计的去当这个鲲鹏国国主吗自此言听计从的去帮助火麒麟完成自我救赎吗 那不是星月所期待的,火麒麟的自我救赎是他自己的事。虽说火麒麟对自己有着诸多恩情,但他同样与自己有着弑祖之仇,只不过既然敬贤王妃当时都已原谅他了,自然轮不到自己这个晚辈多说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自己都无需配合火麒麟去达成他的心愿。 虽说玉祥瑞是自己的太祖父,继承他的王位自然也是天经地义,但自己身体里流的毕竟还是七色国的血,他应该回去寻找自己的爹娘,再加上七色国眼下百废待兴,他有责任回七色国去与族人一起重建家园。 最重要的是他压根不想跟几位哥哥们争夺这个王位,他知道几位哥哥们数十年来为鲲鹏国、为火麒麟所做的付出。 尤其是大王子推象,在自己出世前的几十年里,他本就是全国上下一致支持认定的少主,未来接掌国主指日可待,就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横空出世,打翻了大家几十年来的期盼,他能想象哥哥们对自己该有多么怨恨。 所以这几天,星月的打算是一旦七色国瘟疫案一破,等凶手伏法受诛,自己就辞退这少主身份,回七色国去寻亲,与族人重建家园,让原本属于鲲鹏国的一切还是属于鲲鹏国,自己也不需要在接下来的日子与诸位哥哥怒目相向,甚至是大动干戈,即便未来大家当不了祸福与共的兄弟,至少再见面时也不会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大王子推象突然在今天破坏了这些盘算,如果没有今天的逼宫,有朝一日,当星月辞掉少主之位,这国主大位十之八九还是会回到他的手里,如今让他自己这么一闹,推象算是彻底与国主大位诀别,说不定还得赔上杀身之祸。 尤其推象的逼宫更促成了火麒麟舍身救己这一幕,火麒麟舍身让自己与牧欢经由夹门逃离,只身留在议事殿里与推象周旋纠缠,就是为了帮自己争取时间脱身,无论如何,自己这条命确实是火麒麟拿自己的命保下来的,这让自己在无意中又多欠了火麒麟一份情。 纵然过去火麒麟跟自己的祖辈有着千般恩怨,后来的火麒麟更是让自己与亲人骨肉分离,但今天,火麒麟确实是为了自己付出一切,他虽然是个可恶的老人,却也是个可怜的恶人,自己虽不想同情他,但今天之后,自己的确就是亏欠了他。 星月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至少不能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牧欢见星月犹豫不前,急忙回头问道:“少主,有什么不妥吗” 星月看着眼前这亦父亦兄的牧欢,他想着这个人是火麒麟派去七色国世代保护自己家人的忠良之后,心里自然而然的对他亲近,眼下这些心里话,或许也只能对他说了。 “我现在到底是该回七色国去陪着我的父母家人,与他们一起重建百废待兴的七色国呢还是继续待在这里当鲲鹏国国主,整天与一群水火不容的哥哥们,以及离心离德的文武百官钩心斗角呢 我不希望有一天会因为迫于现实无奈,必须要杀掉他们其中任何一人,甚至更多;我更不愿意有一天他们终于得偿所愿,拿我的人头做为他们的胜利战果。 但是我很清楚,只要现在我从这个甬道走出去,接下来只能以国主的身份带兵杀回这座王城,这些我所不愿看到的,都将成为未来的事实。” 牧欢一听少主所言,整个脑子都要爆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少主怎么还在这里优柔寡断难道不能等到逃出生天后再来多愁善感吗 牧欢于是着急的说道:“少主,我早知你必会有此一问,但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机,现在是少主性命攸关的关键,不论你想做什么决定,都得先保住性命,活着,才有资格做选择。” “不,一旦走出这条甬道,去到京护大营,我毫无选择的只能是鲲鹏国主。我就必须亲率大军围剿叛徒,就必须处理诸位哥哥以及文武百官的叛逆造反,我的人生从此就必须在腥风血雨里度过。”星月解释着自己心里的想法。 “除了这条路,你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你认为即便你现在放下一切,就能从此置身事外就能从此云淡风轻”牧欢反问着星月。 “我可以现在就回到议事殿去,告诉大王子推象一切真相,告诉他我无意于鲲鹏国主,我只想回七色国去,哥哥们谁想当这国主谁当去。”星月简单着说着。 “少主,你这是孩子气的话。你可是国主亲自册立的少主,姑且不说全国有多少人拥护你,就连万山诸国眼下也只认你这个王位继承人!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不论是谁坐在那国主之位都不可能安心,只有致你于死,他们才能高枕无忧。 你以为你回到七色国与你的家人团聚,就可无忧无虑的重整家园吗别忘了七色国六大家族与你几个哥哥们的关系,只怕你回到七色国后的第一件事,就得面临各大家族对你的全面追杀,你这不是反而害了你的亲生父母,害了你的族人吗 还有,你不做这个国主,你指望谁帮你查出七色国瘟疫的凶手你所有的哥哥跟承恩道师都有纠缠不清的利害关系,你指望他们会为了你把承恩道师卖了说不定那凶手里就有你哥哥们的一份,为求一劳永逸的自保,他们肯定会先下手为强。 你看看今天大王子的反应,他一向是多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为什么今天他稳不住了还不是因为你动了承恩道师,他迫于无奈只好先下手为强,要是让你查出点不利于他的证据,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牧欢试着说服星月。 “你的意思是我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一切我不想要的人生你很清楚,这些在在都是父王的安排,那不是我的人生,那只是父王编写的剧本。”星月无奈的说着。 “当然不是。少主大可以当上鲲鹏国主后,继续追查出七色国瘟疫的凶手,只有拥有这个身份,你才能拥有该办谁就办谁的权力,让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绳之以法。 处理完这件事,你才能以鲲鹏国主的身份去向七色国道歉,去对七色国做出补偿,以鲲鹏国举国之力去帮助七色国重建,无论如何,总好过你一个人势孤力单的回七色国去瞎忙吧。 尤其要记得,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千万别透露你跟七色国的任何关系,如此一来,你才有立场铁面无私的施展雷霆手段,即便你再怎么严厉苛刻,旁人只会认为你胸怀磊落,才会认为你大公无私。 否则,一旦沾上公报私仇,就会有各种借口理由对你掣肘,你再怎么占理也什么都做不成了,更重要的是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用你七色国的家人去要挟你。 至于你那几个哥哥,该治罪的还是要治罪,你也知道他们暗中支持七色国各大家族作乱,你不先治好他们,七色国就一天不得安宁。”牧欢条理清晰的解释着。 “牧欢,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谁对七色国下的毒手”星月突然问道。 “我只知道大概跟哪几个王子关系,但是他们背后肯定另有主谋,具体谁是主谋,动机是什么,我确实不知道。 “另有主谋”星月追问着。 “承恩道师当然是关键人物,但他肯定不是主谋,他也不过是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这件事大王子、三王子和十王子都有参与,但他们也不是主谋,应该说,他们都是配合办事的。 这都只是推测和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国主虽然对此早有耳闻,却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要不是在国主的寿宴让人那么一闹,这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能够驱使承恩道师、大王子、三王子和十王子他们一起配合办事的人会是谁鸿展布庄的蒲三甲大业粮行的富满敦还是风沙帮的沙霸 你现在所说的这些哥哥们,他们可是鲲鹏国的半壁江山啊,这股势力不但能让哥哥们言听计从,就连父王也无可奈何,这股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星月继续问着。 “少主,现在不是我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那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更不是我们想解决就能解决的。 现在我们该做的事是尽快动身,只要够快,或许还来得及救回国主,你有任何问题,国主也许还能指点一二,晚了,就怕一点机会都没了。”牧欢催促着星月。 “你们不能一直把我当个孩子,所有的事都瞒着我不说,姑且不说你们要我今天就扛起鲲鹏国国主这个重责大任,就算我只是个一文不值的平民百姓,我也该知道一切跟我有关的事,我不可能凡事都让你们牵着鼻子走。 国主突然说我是玉祥瑞的后人,我就得乖乖受摆布去接这个国主之位,你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得乖乖的跟着你去京护大营,难道我就不能自己替自己做决定吗 还有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幕后主谋,国主提到他总是欲语还休,说什么我还是不知道他比较好,他会帮我解决一切问题,你相信这话吗国主是什么人天底下还有谁能让他这般忌惮 你也是一样,兜兜转转就是一句话,有个很厉害的主谋,但是你也不知道他是谁!既然所有的王兄都能知道他是谁,为什么只有我不能知道他是谁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有我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 既然我这么不值得被信任,既然担心我什么事都处理不了,为什么一定要推我上国主那个位置,然后去接受所有人的质疑与挑战呢”星月王子忿忿不平的说着。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就像是个不识大体的孩子,大人们千方百计地为自己各种设想,自己就是不愿领情,就因为要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耍起无赖,任凭大人们百般讨好劝说也丝毫不为所动。 尽管如此,他仍是不愿妥协让步,姑且不说现在那个王位就像是刀山油锅般的棘手,就算不是,他也不能被蒙着眼睛,半推半就的被按上那个王位,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傀儡,更别说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牧欢能够谅解这些日子星月王子所承受的冲击,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这时突然钻起牛角尖,尽管让人咬牙切齿,却也能想象星月王子现在内心的煎熬,他很想跟星月王子好好的来一番促膝长谈,但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时机也不适当。 虽说这甬道一时安全无虞,但是上面的火麒麟国主可是命在旦夕,王城外又有着待命大军等着星月王子去主持全局,任何一点耽误,都不免让局势陷入更混乱的局面。 牧欢于是说道:“少主想要的答案,终究会水落石出,我不是不想说,我也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怎么说。 别说是我,许多事国主也被瞒在鼓里,否则也不会有承恩道师这桩巨案的发生,更别说国主也有许多事无能为力,我门可以有各种合理的推断,但是那却不一定代表事实,难道少主希望听到我们告诉你一些似是而非的揣测,却无法断定哪一句话才是真的 即便少主不相信我,也不能不相信国主,普天之下,若只剩下一个人会真心为少主设想,那个人只会是国主,别说他能把一辈子辛苦创建的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他甚至能为了少主把性命也交了出去,不论少主你心里藏有多少疑惑,请占且抛下那些执念,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事后一定会真相大白。” 星月王子半信半疑的看着牧欢,从小到大,除了国主以外,他一直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没有理由不相信牧欢所说话。 “你认识我的亲生父母吗他们现在还活着吗”星月王子突然话锋一转的直接问道。 “你的亲身父母我当然认识,他们当然还活的好好的。少主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牧欢不解的问着。 “他们是怎样的人你跟他们熟悉吗”星月王子继续问着。 “怎么这个问起这件事…”牧欢不以为然的问着。 “别管为什么,你只管说!”星月王子坚持的说着。 “你的母亲,琉璃公主,她要比我小两岁,我与她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国主不是说过,我家是国主派去专门保护玉祥瑞后代的人,所以我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 琉璃公主是我这辈子所见过最善良的女子,她温柔的就像早晨的微风,不论对待任何人,都能毫无保留的为别人着想。 至于你的父亲,赤峰,是七色国红色家族的族长长孙,是个既有勇气又有智慧的战士,他们的联姻在当时是七色国红色家族的一段佳话,双方是真的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牧欢尽量简单概约的说着。 “你认为如果他们现在就站在我的身边,他们会希望我怎么做我希望你是发自真心的回答我这个问题。”星月王子认真严肃地问着。 这个问题对牧欢来说,实在是在简单不过,他连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星月王子这个问题。 “琉璃公主一定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关于这一点,我愿意以性命担保,您的母亲一定是这么期望的。”牧欢笃定的说着。 “好,那么你告诉我,怎样的决定,才是最符合我母亲的期待呢是现在走出这条甬道,立刻带着勤王大军对大王子或其他王兄宣战,还是马上回头去向大王子解释我无意王位,然后无事一身轻的回去我母亲的怀抱呢” 牧欢欲言又止的看着星月王子,无奈的说道:“两者之间,到底哪一个对你来说比较安全,我无法给少主一个准确的答案。 不过,少主刚刚听了玲珑公主可能的想法,想不想也听一听你父亲的想法” 星月王子疑惑地问着:“我父亲你跟我父亲也熟识” 牧欢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星月王子半信半疑的说道:“你说说看。” 牧欢接着说道:“你的父亲同样会希望你选择平平安安的那条路。如果在这两条路去做选择,你的父亲会希望你立刻走出这条甬道,去护京大营率军勤王。” 星月王子本能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会这么希望” 牧欢微微的抬起头,挺起胸,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道:“因为,我就是你的父亲,是赤峰。” 第七十二章。回家探亲 灵蛇终于领着洛小园、水映月一行踏上他们首次的人生之旅。对每个人来说,此趟旅程,有着各自不同的独特意义。 以灵蛇来说,这是继八十多年前因山水大战随师父四方行医后,再次踏上万山诸国的土地。这次,或许也是灵蛇这辈子最后的一趟旅程,却是为了承先启后而展开,他将带着洛小园与水映月去见识这个世界,一起领略世间万物的奥妙。 虽说任重道远,但此刻灵蛇心里更多的是雀跃兴奋,毕竟时隔八十年,当初的万山诸国处处断壁残垣、灾荒遍地,经过了这些时日的修养生息,他比任何人都期待看到外头的锦绣繁华。 对水映月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她人生的第一步,过去她从书籍与乌赤金口中了解到万千世界,但却从未有机会亲历亲访,这是第一次,她能将各种想象中的场景化为真实的碰触。 这趟旅程后,她再也不是个只能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她要看遍所有书上曾提到的娑婆世界,也要去探索书上不曾提到的点点滴滴。 对龙伯与龙婆来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走出东牙山。尽管他们俩早已过了对花花世界好奇的年纪,但是能陪在灵蛇身边,陪在水映月与洛小园身边,这就是梦寐以求的人间仙境,对他们俩来说,灵蛇、水映月与洛小园在哪,仙境就在哪。 对狗鼻子来说,这是多年后再次回到尘世。他原本以为余生就将在向天峰上陪着拾饥老人度过,虽然狗鼻子不过才四十多岁,余生还长的很,但是逝去的妻子早已带走他对生命的热情,长眠的拾饥老人更让他的余生尘埃落定,原来的他,已经提不起劲去任何地方。 直到灵蛇将狗鼻子带到洛小园面前,当他看到洛小园取出拾饥老人的烟斗,狗鼻子方才痛哭流涕,重新找回生命的动力。对狗鼻子来说,有朝一日让拾饥老人的传人再现江湖,是他此生唯一的愿望,这也是灵蛇忽悠狗鼻子出马的老谋深算。 对洛小园来说,这也许算不上是他的第一次旅程,因为他曾有过任何人都不曾经历的旅程,就是在马车底下游历万山诸国,但他一样对此行充满期待,因为此行第一站就是陪洛小园回家。 尽管说不上衣锦还乡,但此刻的洛小园早已和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不只在武功进展上一日千里,在学识见闻上更是与之前判若两人,他迫不及待的想让父亲和小伙伴们看见现在的自己。 他尤其想念父亲洛百味的一手好菜,那是他从襁褓中就开始依恋的味道,也是支持他撑过所有艰难时刻的念想,不仅如此,他更是满心期待能在水映月面前炫耀洛百味的五兽烩。 对洛小园来说,洛百味的五兽烩可要比乌赤金的神机妙算高大上个数十、数百倍! 经过一番跋涉奔波,洛小园终于站在既亲切又陌生的家门口。洛小园激动地不知该不该敲门,过去的他,回家从来不需敲门,更多时候是因为太晚回家,父亲已将大门锁上,洛小园只好偷偷地翻墙进去,像这般领着一行人拜访自家,还是他人生中头一次的经验。 洛小园垫着脚从墙外看进去,并没有看到屋里头的灯光,里面的门窗也是紧紧关闭着,看来父亲并不在家,估计是木铜王子宴客,父亲正在厨房里忙和。 当下只好回头对灵蛇摊了摊手,说道:“爹爹不在家,不如大家先到客栈休息,我去爹爹可能去的地方找找,等寻着了再带爹爹去客栈与大家见面。” 灵蛇点了点头,说道:“要是一时寻不着你爹爹也别急,记得早点回客栈一起吃晚饭,别跑太远了。” 洛小园一边点头,一边就往木铜王府奔去。灵蛇知道小园此刻的心情,回到生长的地方,回到熟悉的环境,马上就能见到最亲近的人,自然是开心到像要起飞。 此处虽是洛小园的家乡,灵蛇倒也不敢松懈,他让狗鼻子随后跟了上去,远远地看着小园,别让他发生什么意外。 走在熟悉的路上,听着熟悉的乡音,转眼间洛小园来到了木铜王府,熟门熟路的直接奔向后门,那是临近厨房的通道,每回洛百味都是带着洛小园从这个后门进出王府。 平常负责看守后门的是酒鬼老赵,那是洛百味最好的酒友,老赵一辈子孤家寡人,只要空闲下来,总会带上好吃好喝好玩的上洛小园家去,所以老赵也算得上是洛小园的半个亲爹。 洛百味随木铜王子出使东牙国的那段期间,就是把洛小园托付给的老赵,为了这件事,洛百味回五兽国后没少找老赵晦气,老赵也因为辜负好友的重托而自责不已,足足请洛百味喝了好几顿大酒,这才让洛百味稍微消气。 洛小园此刻看到老赵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看这样子,木铜王子今天并没宴客,否则老赵不敢喝得这般烂醉如泥。 小园从老赵身旁找了件衣裳,轻轻的披在他身上,接着便将门给掩上,继续想辄寻着洛百味去。 洛小园突然又想到应该先去找秋原小王子打声招呼。秋原是木铜王子最小的儿子,也是洛小园从小最好的伙伴,因为年纪相仿,彼此又兴趣相投,木铜与秋原更是从未将洛小园当成厨子的孩子,而是让洛小园从小就在王府里自由进出,让他陪着秋原一起读书,一起玩耍。 为了洛百味不吭一声的将洛小园送去外头拜师学艺,木铜与秋原更是埋怨了洛百味许久,毕竟王府学堂里聘请了多少师傅,何必非将那么小的孩子送到连确切位置都不知道的地方学艺? 洛小园此刻施展起轻功,就像在自己家里般的穿梭自如,为了不想惊动大家,他刻意闪避所有的卫兵,直奔秋原的书房。 当下虽是将近晚膳时间,但是依照过去的经验,秋原肯定因为功课还没完成,正被师傅留在书房处罚,总要等到木铜派人来招呼吃饭,学堂师傅才会勉为其难的放秋原离开。 这回,洛小园打算假扮成传令的小兵,到书房去解救处于水深火热的秋原。 远远望去秋原的书房,果然不出洛小园所料,里头还是灯火通明。洛小园迅速的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低声说道:“木铜王子请小王子去用膳,今天就先到这里,谢谢师傅今天的辛劳。” 一般而言,接下来便会听到秋原如释重负的起身对师傅说:“谢谢师傅,今天辛苦了,请师傅也早点回去用膳、休息。” 但此刻洛小园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任何动静,心想,是否刚刚声音太小,里头没听到自己的招呼,于是提高了音量,再次说道:“木铜王子请小王子去用膳,今天就先到这里,谢谢师傅今天的辛劳。” 这次有反应了。书房的门慢慢打开,迎面而来的既不是期待中的秋原,也不是严厉古板的学堂师傅,居然是意想不到的木铜王子。 木铜王子正好奇着是哪个小兵这么大胆,竟敢在王府里假冒自己的口谕,企图偷偷从学堂师傅手里将秋原给骗出去 难怪学堂师傅总是来告状小王子读书不专心,念来念去总是没什么进步,原来是有人跟小王子里应外合,前后不知偷跑出去过多少回了 木铜王子猛然一看眼前这个小伙子,一时没认出已经稍微变了容貌的洛小园,毕竟时隔三年,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容易变样的时候,再加上洛小园的个子较三年前已高上将近一个头,完全不复当年模样。 木铜王子生气的喝道:“你是谁的卫兵,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是谁让你跑到这儿来的” 木铜王子接着斥问屋里的秋原,说道:“这个人是谁你平常就是偷偷跟他溜出去玩的吗” 还没等到秋原的回复,木铜王子就听到咕咚一声,原来是身边这个小兵突然跪在地上,惊慌说道:“木铜王子,我是洛小园,我只是一时开心,突然想跟秋原小王子开个玩笑,没想要带他出去玩。” “你说你是谁”木铜王子一时没意会过来洛小园这三个字,继续生气的喝道:“抬起头来说话,说清楚你是谁!” 洛小园这时缓缓地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木铜王子,我是洛百味的儿子,洛小园,我只是想跟秋原小王子开个玩笑而已。” 木铜王子这回算是听清楚也看清楚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他一把将洛小园搀了起来,用他那粗壮的手臂将洛小园紧紧抱住,开心的说道:“好你个小子,这些日子跑哪儿去了?让本王子好好看看你。” 秋原听是洛小园回来,不顾学堂师傅还坐在一旁瞪着自己,一个箭步就窜了上来,等着父亲抱完洛小园后,换自己也去抱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木铜王子开心地望着洛小园说道:“你这孩子,当年居然敢一个人偷偷跟着本王子跑去东牙国,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洛百味虽未告知木铜王子关于洛小园假冒七色国白羽王子身份以及与乌赤金等人见面的事,却仍将洛小园偷偷跟着使团溜到东牙国,以及途中拜拾饥老人为师一事说与木铜王子知道。 木铜王子当时还笑着对洛百味说:“你家小园这会儿可是烧了高香,能得到拾饥老人的青睐,那是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事,等到小园将来学成出师后,就能来帮着我治理五兽国,以后你就可以轻松享福了。” 洛小园尴尬的对木铜王子说着:“我就想跟去见识见识,谁让爹爹把东牙国和法诞典礼说的那么玄乎,他又一口气要离家一个多月,所以我就……” 木铜王子笑着说:“以后再有这事,别偷偷的跟去,直接告诉我,我带着你跟秋原一起,你们一起去多好玩,至少不用蹲在大车底下。哈哈哈哈!” 木铜王子许久未见洛小园,此刻满心欢喜,一时也忘了刚刚正在责备秋原的功课,拉着洛小园的手说道:“来,今天你好好陪本王子喝上两杯,本王子今天太开心了。” 木铜王子见洛小园的个子已经快赶上自己,只当他现在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一时忘了他也不过和秋原小王子一样才十三岁,一心就想着拉他去喝酒。 洛小园见木铜王子兴头如此之高,赶忙打断问道:“请问王子陛下,我这趟回来还没见着爹爹,您知道他上哪去吗” 木铜王子笑着说道:“前几天我嘴馋,你爹爹那几样拿手菜我也乏了,他就跟几个猎人一起进黑森林去打点新奇野味,估计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这几天你就先待在王府里,跟秋原住在一起,等你爹爹回来再回家去。 洛小园急着说道:“那可不行。这趟我是跟着师父、师姐一行人回来,不但天天都得读书练功,过不了几天还得去别的地方,不能待这儿待太久。” 木铜王子难掩失望的说道:“你都去了那么久,还没学成出师吗我看你那师父也没多大能耐,估计只是名头响亮点罢了,你叫他来王府,让我好好念叨念叨。” 洛小园笑着说道:“跟我来的师父不是拾饥老人,他是拾饥老人的好朋友。拾饥老人的能耐可大了,他的本事哪是三年两年就能学得全,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资格让拾饥老人亲自教我,只能先让别的师父代为授业。” 木铜王子突有领悟的大笑说道:“那是,我都忘了三年前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哪有能耐跟着大名鼎鼎的拾饥老人学艺,没错,拾饥老人的本事的确不是三年两年就学得全的。 这样吧,你让他们都到王府里来住,我得好好招待他们,既然是你的师父、师姐,也就是我的贵客,本王子得让人知道你洛小园有本王子这座靠山,让他们不敢看轻你。” 洛小园急着摇头说道:“不不不,大家对我都非常好,没人会看轻我,他们就像家人一样的照顾我。” “那本王子更应该好好地谢谢他们。快快,他们现在住哪你家那么小,住不下那么多人,把他们都叫到王府上来住,你爹爹现在不在家,我得代替你爹爹好好招呼他们,谢谢他们。” 木铜王子热情好客的脾气又冲了上来,他看眼前的洛小园长的比之前还要好,定是受到极好的照顾,他迫不及待想见见洛小园的师父、师姐,更要好好地谢谢他们。 洛小园看木铜王子这个反应,估计是很难推辞了,虽说一群人搬到王府来住肯定不切实际,毕竟自己这群人的身份特殊,不好跟陌生人太过接近,但请师父一行人来吃顿饭应该是没问题的。 “师父刚刚才在客栈落脚,这会又要他们马上把行李搬到王府,太折腾了,不如我先带他们过来王府吃饭吧。”洛小园为难的说着。 “这算是哪门子问题。来到五兽国就是我木铜的贵宾,哪有让贵宾自己搬行李的道理。”木铜王子不以为然的说着,随即立刻交代秋原小王子:“你带些人马跟小园一起去客栈,帮他们把行李都带回王府,记得,对待贵宾千万要礼数周到。 另外,赶快派人进黑水森林把洛师傅带回来,就告诉他洛小园回来了,叫他不用再打什么野味,我看到小园回来,心情也好了,胃口也开了。” 木铜王子现在就像在帮儿子操办喜事一样,咋咋呼呼的吩咐着大家忙这忙那,生怕这场婚礼办的不尽理想,会害了儿子一辈子的幸福。 洛小园不知灵蛇对木铜王子这般热情是否适应,毕竟过去在他周遭可没出现过这样的人物,但是木铜王子已经这样吩咐,他又是出自一番好意,只能先依着木铜王子的意思去做。 洛小园开心的与秋原上路,一路上说说笑笑,分享着这些年来的各种际遇。秋原没听过知拾饥老人的江湖传闻,他对洛小园这段时间到底学了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尤其他和木铜一样都是粗中带粗的大老粗,对读书学习一点慧根都没有,他只对洛小园偷偷躲在马车底下,一躲十几天,一路躲到东牙国的过程极有兴趣。 “你倒是交代清楚,为什么这么有趣的事,竟然没约上我,独自一个人就上路开心去了”秋原生气的说道。 “我哪敢约你!你的身份可是小王子!这么…,怎么说呢这么夸张的事,我如果约上你,到时候让爹爹知道那还不狠狠地把我抽上一顿!不,抽一顿肯定远远不够。”洛小园解释着。 洛小园心想,你贵为小王子,平常只有看你得意的份,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换我得瑟,怎么可能还拉上你呢 “你怕什么!这不是有我嘛!我帮你跟洛师傅说情去,他顶多就讲你几句,不会真的动手。”秋原胸有成竹的说着。 “就你你先想想木铜王子会怎么对付你吧!我爹的手劲可不比木铜王子,木铜王子一鞭子抵得上我爹十鞭子,我挨我爹那几下,两天就能下床又跑又跳,你挨木铜王子几下,不躺上十天半个月,下得了床吗?”洛小园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着。 虽说聊是聊得挺开心,但是那趟旅程最精彩的一段,洛小园却只能憋在心里头,也就是洛小园遇上肖冰先的那段生死交关,每次聊到关键处,洛小园都得硬生生的把故事掐断,尽管秋原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但洛小园却总觉得意犹未尽。 第七十三章。靠山设宴 很快的,洛小园与秋原就来到灵蛇一行人下榻的客栈。出乎意料的灵蛇对木铜王子的邀请欣然点头,他也坦然接受王府侍卫帮忙搬运行李,这让洛小园当下颇感意外。 灵蛇认为这也是一种人生体验。从东牙国一路走到五兽国,或多或少的见识了许多地方的风土民情,但始终都与外人有着一定程度的疏远。 尤其自己这一群人里除了狗鼻子外,都是长年生长在单纯的东牙山,难免对陌生人的适应还不熟悉,他们需要学着与不亲近的外人有着更多的互动。 木铜王子的邀请是极好的一次尝试,他们是洛小园打小就熟悉的人,他们对小园有爱,小园则对他们信任,这样的氛围非常适合让大家放心的与他们互动,更易于观察彼此间不同的行为模式与生活习惯。 其中最兴奋的当属水映月。自小她就一个人生活在清风书斋,虽有龙伯龙婆无微不至的细心照顾,但多半都是孤单独处的时间居多。 自她有印象以来,只去过两个地方做过客,一次是当时还是少主的福利生家里,另一次则是灵蛇师祖的向天峰。 福利生的家和清风书斋一样无聊,同样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家人,说起话来相敬如宾,一点都不自在,还不如待在清风书斋里,要躺要卧,既没人管又没人看。 至于向天峰,虽说那儿有着乌赤金几百个同门师兄弟,但年纪都与自己相去甚远,彼此间根本聊不起来,所以水映月过去对出门访客向来是兴致缺缺。 由此可知,洛小园的出现,实际上是让水映月既惊且喜的。惊的是清风书斋近十年来从没出现过陌生人,如今这个陌生人不但出现了,接下来更是长时间留在清风书斋与自己一起生活。 喜的是这个陌生人不但与自己年纪相仿,彼此间还有那么多的紧密互动,虽然水映月表面上对洛小园总是各种嫌弃,其实心里对这个小伙伴很是欢喜。 尤其水映月跟洛小园一起生活的这三年,听了不少洛小园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心里对洛小园打小成长的诸般情境极是憧憬,此刻看着洛小园与秋原之间的打打闹闹,更是对这次的王府做客心生向往。 一行人很快的就抵达王府。出乎意料的木铜王子竟然带着一众王妃与王子、公主站在门口相迎,这会儿可让洛小园着实看傻了眼。 洛小园虽知木铜王子本性热情好客,对自己也甚为疼爱,但是自小出入王府多时,更常见识木铜王子的待客之道,却很少看到木铜王子亲自带着一众家人在门口相迎,今天看这阵仗,木铜王子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洛小园受宠若惊的赶上前去,向木铜王子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以表达对木铜王子的感谢,因为他想到木铜王子说过要当自己的靠山,不让别人看轻自己,他可以感受到这是木铜王子对自己所表达的支持。 木铜王子扶起洛小园,开玩笑的说道:“现在还不到过年,你就算磕破了头,我也没红包给你。” 灵蛇看着洛小园与木铜王子这般细微的互动,可以想象洛小园过去是生长在怎样的环境里,难怪一个三绝孤命格的孩子,也能有着这般开朗温暖的个性。 洛小园站起身后,马上为彼此相互介绍着各自的身份与称呼。为了掩人耳目,灵蛇在外一律化名为老虎爷爷,以他九十几岁的高龄,任何人称呼他老虎爷爷都没问题。 至于水映月,因为他本来就未随父姓,不需要另外搞个化名掩人耳目,而龙伯龙婆就算在东牙国也没几人认识,在万山诸国更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沿用原来的名字便可。 反而是狗鼻子因为拾饥老人的名头过于响亮,即便是名不见经传的他,也因当年跟在拾饥老人身边而稍有薄名,此时却也因为狗鼻子的存在,更能证明洛小园是拾饥老人弟子的这个事实。 众人在一番活络后,木铜王子便领着大家走进宴客厅。木铜王子招呼大家坐定后,说道:“五兽国境内最好的厨师,也就是小园的父亲--洛百味,这几天正好外出打猎,今晚大家就先凑和着吃点,等小园的父亲回来,我们再请小园的父亲帮大家整治一顿精彩的五兽烩,我敢跟大家保证,洛师傅做的五兽烩肯定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 水映月兴奋地说道:“原来小园没骗我,他真是从小吃五兽烩长大的。” 木铜王子笑着说道:“那可不。洛师傅每回做好五兽烩,一定要先找小园试菜,只有小园点头认可了,洛师傅才敢将做好的五兽烩给端上桌。 真要仔细算,就算我一个月只吃一次五兽烩,小园要是打五岁就开始帮洛师傅试菜,这道五兽烩保守估计也该尝过上百次了。” “难怪他说起五兽烩总是头头是道,又是要用哪儿的牛,又是要用谁家的羊,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在忽悠我。”水映月开玩笑的说着。 “这可不是忽悠,在五兽国,五兽烩就是这么讲究,因为五兽烩就是我们的国菜。尤其洛师傅身为御厨,他的每件食材都得经过精挑细选,他做的菜,就是我木铜的面子,就是五兽国的面子。”木铜王子给足了洛小园的面子说着。 “木铜王子这么看重小园的爹爹,又这么疼爱小园,难怪小园总是一心惦着五兽国老家。”灵蛇笑着说道。 龙婆则是没好气的说着:“难怪不管我做什么菜,小园总是不觉得惊喜,原来他有个当御厨的爹,自然不把我的菜当一回事了。” 小园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龙婆。我每天都为了读书的事忙的晕头转向,要不是马上赶着去读书,就是只能趁空档时垫补两口,哪能尝出什么滋味。” 水映月一听之下又不高兴了,她吹毛求疵的说道:“洛小园,你这是在怪我三年来没让你好好吃过一顿饭吗?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能耐,有资格好好吃饭吗?” “我没那么说。是我自己笨,总是读不好书。”洛小园尴尬的解释着。 “小园在咱们五兽国可是出了名的神童,他八岁时就已经打败一众大人,赢得五兽国棋王的封号,尤其他的记性,更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怎么在小月姑娘那里就变笨了?”木铜王子惊讶的问着。 木铜王子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对旁人交代:“成师傅呢?怎么没看见成师傅?小园是成师傅最心爱的学生,赶快请成师傅过来吃酒,就告诉成师傅说小园回来了。” 水映月听木铜王子所言,好奇地问道:“洛小园原来还有其他师父?怎么都有师父教了,之前还会那么笨?” 木铜王子笑着说:“小园笨吗?那咱们五兽国不就个个都是笨蛋了。” 灵蛇急忙解释着:“小月那是在开玩笑,他们俩平常就喜欢斗嘴,孩子嘴上没个分寸,王子切莫在意。小园的聪明大家都看的出来,小月现在对小园也是十分佩服的。” 水映月不甘示弱的继续说道:“那是后来,是经过我调教之后的事,他刚来的时候就是那么笨!” 众人一听都乐了,看得出来这些日子洛小园与水映月之间的相处之道,肯定是痛苦并快乐着。 灵蛇接又问道:“木铜王子刚刚提到的成师傅,就是小园的师父吗?传授小园哪些学问呢?” “这个成师傅嘛,说来也不算小园的师父,就是我王府的门客,也是府上学堂的师傅,打我小时候他就在王府里教一些正经师傅没教的东西。”木铜王子说道。 “原来师傅还分正经不正经,正经师傅都教些什么?不正经师傅又教些什么?”小月不可思议的问着。 “你们都是小园最亲近的人,算起来都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们见笑。五兽国从来就是个擅长骑马打猎的国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惯就是打仗、打猎、打饭,大家平常在乎的也都是这些事,基本上没啥文化。 自从我母亲普兰接任国主后,觉得一个国家不能都是只懂得骑马打猎的人,得要有些文化人才能治理国家,这事更得从王族自家做起,所以就在每个王府设了学堂,每个学堂都养了些门客以及聘请有文化的师傅来授课。”木铜王子尴尬却又坦白的说着。 “这很正常啊,我小时候爹爹也找了师傅来教我读书,但是却没分什么正不正经的师傅。”小月继续说着。 灵蛇此刻提醒了水映月,说道:“别人在说话时,妳得尊重别人,尤其是长辈,更不能随意插嘴,平常在家就算了,在外头就得注意礼节,此刻在王府更要知所进退,懂吗?” 水映月伸了伸舌头,心想,他们是洛小园的家人,那不就是自己的家人,有必要这么拘谨吗?既然灵蛇这么严肃的说着,也只好乖乖的回应说道:“小月知道了。木铜王子,请原谅小月。”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去别的地方自然要拿捏分寸,但在我这边,就得像是在自己家里,我就喜欢小月这样的姑娘,这就是五兽国姑娘的样子。 你别看我这几个女儿眼下都像大家闺秀一样的端着,那是还没跟你们搞熟,一旦熟了,她们更是无法无天。”木铜王子指了指一旁的公主们,帮水映月缓和场面的说道。 灵蛇笑了笑说道:“木铜王子可别把小月给宠坏了,到时候谁都拿她不住,我们还是再聊聊小园师父的事吧。” 木铜王子见灵蛇对小园过去的学习颇为上心,于是又言归正传的说着:“正经师傅和不正经师傅是我们私底下说笑的。 所谓的正经师傅,就是教我们读书、识字、讲道理、学做人做事的师傅,这种师傅平常又凶又严格,经常板着一张脸,功课又多的不得了,动不动就是挨棍子、不准吃饭、默书什么的,很少看见他们的笑脸,所以私底下喊他们正经师傅。” 灵蛇笑着对小月说:“像妳这样的,就叫正经师傅。” “我才不是又凶又严格,那是洛小园以前太笨,后来他便聪明,我就没凶他了!”水映月绷着脸急忙辩解,又接着问着木铜王子:“那什么是不正经师傅呢?” “原来小月姑娘是负责教小园读书、识字、讲道理、学做人做事的师傅,妳看起来比小园还小上几岁,怎么当得了他的师傅呢?”秋原不以为然的问着。 水映月骄傲的抬起下巴说道:“术业有专攻。我就是能教他读书识字,不信你自己问他!” 秋原看着小园,无法置信的问着:“她说的是真的吗?” 洛小园听小月这么说,只能胀红着脸说道:“小月的确是教了我很多,她读过许多书,也懂得很多我不懂的东西。” “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水映月又忙着问木铜王子:“还没说不正经师傅呢!” 木铜王子大笑几声,说道:“敢情妳这个正经师傅,是不是也想当当不正经师傅?居然对不正经师傅这么有兴趣” 水映月急着辩解说道:“我是想知道哪个不正经师傅教的小园,把以前的小园教的那么笨” 木铜王子笑着说道:“小园的不正经师傅可是个了不起的师傅,一般这个不正经师傅呢,教的就是一些书本以外的学问。 就拿成师傅来说吧,他教我们骑马、射箭、打猎,除此之外,也教我们下下五兽棋或是养猫、养狗这些不正经的玩意,就连小园打小就记忆过人的功夫,也是成师傅教的。” “记性也能用教的?”水映月好奇地问着。 “那是当然,不过成师傅说那得看天份。成师傅说小园生来就有这天份,所以他学得来,其他人如果没那天份,教了也没用,怎么学都学不来。”木铜王子解释着。 秋原跟着说道:“那次是小园在集市里下五兽棋,一口气赢了六个人得来的奖励,当时成师傅说只要下赢,就教小园那个神奇的法术。” 木铜王子笑着说道:“一口气下赢六个人只是其一,重点是小园不但赢了棋,还能把六盘棋从头到尾的过程,一子不落的记得清清楚楚,这才是小园真正过人的天分。” 灵蛇一听洛小园那手舞足蹈的记忆手法原来是来自这个成师傅,心里对这个成师傅更是充满好奇,毕竟除了洛小园以外,他也曾在开容山主身上看过同样的手法,但是这东牙山与五兽国山高水远的,难道这个成师傅跟开容山主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联系? “看来这个成师傅也是位高人,居然如此多才多艺?眼下这位成师傅还在王府的学堂施教吗?不知能否引荐引荐”灵蛇试探的问着。 “我刚刚已经派人去请成师傅一同来吃酒,毕竟小园是成师傅最喜欢的学生,小园难得回来,一定得喊上成师傅。”木铜王子说道。 “小园,你这几年拜在拾饥老人门下,想必武功必是大有长进,你来跟秋原过几招看看,以前你们俩最喜欢扭在一起摔跤,这么多年不见,比试一下,看谁进步的多”木铜王子的兴致越喝越高,他突然说道。 大伙一听也都闹腾起来,因为五兽国向来尚武,酒酣耳热后大家练练身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余兴节目,今天又是欢迎多年不见的洛小园回家,更是得让洛小园多多尽兴,这样的比试图的不是胜败,而是乐趣。 小园一眼望着灵蛇,征询着灵蛇的意见,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武功早已异于常人,一般是不能轻易出手的。 灵蛇对洛小园回以淡然处之的微笑,双手轻松地画着圆圈,示意洛小园自然应对即可,这表示不要过分炫耀,也不需退让畏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秋原一听木铜王子提议要比试摔跤,心中早就跃跃欲试,之前两人摔跤自己总是压洛小园一头,因为木铜王子的体格天赋异禀,他的子女们也个个高头大马,摔起跤来自然占了优势。 洛小园得遇明师,秋原自然也替他高兴,可想而知他的身手一定比以前更见精进,不过这些年自己也不是只有贪玩享乐,他也想知道现在两人孰高孰低。 众人将宴客厅的中心腾出一大片空地,洛小园与秋原分别走向场中,两人先是一番拥抱后各自站定。 秋原对洛小园说道:“来吧,不用客气,就像以前一样用尽吃奶的力气冲着我来。” 这场比试并没有期待中的精彩,洛小园的内功早已超过秋原不知多少,虽然摔跤擒抱的技巧各有不同,但秋原即便在技巧上或占上风,却仍撼动不了洛小园半分。 木铜王子乐的大声说道:“好!拾饥老人果然名不虚传,几年功夫就进步的如此神速。秋原,你歇下吧,咱们胜不骄败不馁,回头咱们再继续苦练,肯定得想办法追上小园。” 木铜王子的光明坦荡给了灵蛇很好的印象,想必过去秋原胜过小园时,他应该就是这么鼓励小园的,灵蛇对秋原招了招手,示意秋原来到自己面前。 灵蛇对着秋原当即面授机宜,眼下在内力上,秋原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小园,但是在技巧上,倒是还有许多可着墨的地方。 灵蛇手把手的教着秋原临场对战的技巧,根本把秋原当成自己的弟子在教导,此刻却突然从门外传来一句话:“我的学生,不需要跟别人学什么旁门左道。” 众人循声一起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灰衫老者站在门口,神色颇为不悦的看着宴客厅内。 木铜王子见那个老者出现,立刻起身向前迎去,笑着说道:“成师傅来了,快落座。就是孩子们摔跤,逗着玩,成师傅千万别在意。” 原来这个灰衫老者便是木铜王子刚刚说的成师傅。看这成师傅也是满头白发白须的老人家,但是气色极佳,一时也看不出真实年纪,和灵蛇相较,两人倒像是一对兄弟。 “这两孩子有什么好比的。你看小园已经学得一身上乘内功,秋原这辈子是指定跟不上了,这种比较没意思。”成师傅开门见山的说着,接着又对洛小园说道:“小园,你真是好际遇,成师傅替你高兴。原本当年我就想着可以开始教你些正经功夫了,哪知你突然跑去东牙国,又听说拜了拾饥老人为师,我竟没机会教你武功了。” 洛小园见成师傅走了进来,也是立刻迎了上去,听完成师傅这一番话,马上对成师傅跪下磕头,毕竟当年成师傅对自己甚为疼爱,自己在成师傅诸般教导下更是受益良多。 “小园拜见师傅,这些日子,小园可想师傅了。师傅身体可好?”洛小园着急的问候着成师傅。 成师傅神色突然转为祥和的摸着洛小园的头,说道:“我也想你想的紧。当时他们说你拜拾饥老人学艺去了,我还当他们胡说八道,那拾饥老人何许人也,尤其又是那般年纪,哪有气力与时间陪个娃娃练功呢 今日一看,不过几年就能将你调教出这般身手,天底下除了拾饥老人外,只怕也没第二个人做得到了。 我原本还以为自己并不逊于拾饥老人多少,今日一看,拾饥老人还是胜我一筹,这点不认输不行。” 灵蛇一听此人将他自己与拾饥老人相提并论,对这个成师傅更是另眼相看。要知道拾饥老人在武功修为上虽然稍逊自己一筹,但在东牙山之外,拾饥老人却从未遭逢对手,即便自己,也不过是胜在自小受东牙山熏陶所占的便宜,难道眼前这个成师傅真有如此惊人武功? 成师傅此刻望向狗鼻子,说道:“我记得你。当年我跟拾饥老人在大苍山对饮论武时,你就站在一旁,怎么才十几年不见,你竟苍老至此?” 狗鼻子起身说道:“多年不见,暮城先生还是一如以往清朗,怎么暮城先生这般高人也学人隐姓埋名?” 众人一听两人对话,便知这位成师傅与名震天下的拾饥老人当年有过一段故事,原来这位不正经师傅竟是如此大有来头。 “称不上隐姓埋名。暮城的确是我的本名,我只是把暮城后面的城字做为俗世所用,几十年来也用习惯了。 当年对拾饥老人用上暮城的本名,是本于我对他的尊敬,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机会用上暮城这两个字。”成师傅淡淡的说着。 成师傅接着又对灵蛇说道:“阁下锋芒内敛,光华圆润,想必也是一方世外高人,没请教高名?” 洛小园听罢刚刚成师傅所言,隐约可领悟出高手过招,必须直承本名才表示对彼此的尊重,此刻灵蛇爷爷万万不可透露真实身份,这个说谎的罪过眼下只能自己一肩承担。 “成师傅,这位是老虎爷爷,是我师父拾饥老人的好友,这回是陪我跟师姐一起出来游历江湖的。”洛小园急着说道。 “老虎爷爷?这个名号,从来没听说过,估计不是本名吧!”成师傅对灵蛇不愿以真名示人,口气颇为不悦。 “不是这样的。老虎爷爷的名字是他师父打小就帮他取的,几十年下来,老虎爷爷根本就忘了自己的本名,老虎这个名字就一直用了几十年,就像师傅您一样。”洛小园把当年灵蛇对自己的自我介绍,稍加修改后,成为现在的这般说法。 灵蛇对洛小园微微一笑,表示对他的反应很是赞赏。对灵蛇来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江湖中人,用不用真名并没有那般讲究,对他而言,如何安全的把这两个孩子带好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虚名他倒不是那么在乎,既然小园如此帮自己解释,也就欣然接受小园帮他所想的借口。 成师傅冷冷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说道:“无所谓,既然不敢示出本名,那就不多叨扰了。” 龙伯此时按耐不住,起身说道:“就连拾饥老人都得向我师父请教问道,你算是哪号人物,也配得问我师父大名?’ 灵蛇没料到龙伯竟会如此冲动,急忙制止说道:“别尽瞎说。拾饥老人的品德修养极高,我俩不过是切磋交流罢了,他总是自己谦称请教问道,那是你道行浅薄,以为请教问道就是认输低头。” 成师傅对这番解释并没什么兴趣,自顾自地说着:“木铜王子请见谅,成某今日乏了,先回去休息。 小园,看到你回来,我很高兴,找时间来找我聊聊天,你知道我喜欢跟你聊天。 狗鼻子,帮我跟你师父问好,有机会我会再去拜访他。” 简单说完,成师傅就转身离开,留下众人一脸的错愕。 水映月见成师傅目中无人的行径,心里大大的不以为然,原本他对成师傅曾经传授过洛小园记忆之法,心中颇有好感,哪知后来对灵蛇师祖如此无礼,要不是自己才刚被灵蛇教训过,她早就开口对那成师傅一顿嘲讽了。 此刻见成师傅离开,这才对洛小园小声的说:“原来这就是你的不正经师傅,难怪你以前那么笨,幸亏你现在遇上了我,不然你还不知得笨多久。” 秋原听得水映月所言,生气的对水映月说:“成师傅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在这里出言不逊?” 木铜王子听秋原口出此言,立即大声喝斥:“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大人的事你也好议论吗?” 木铜王子接着举起酒杯,对灵蛇说道:“真是抱歉。今天成师傅大概是遇上不开心的事,我先代他向您道歉。您大人大量,看在我跟小园的面子上,别计较这事,改天我再请两位高人一起喝酒,今天大家都累了,不如就先请回房歇息吧。” 众人便在这突如其来的不欢而散下,尴尬的结束了这场本该宾主尽欢的晚宴。 第七十四章。神仙过招 鲲鹏国王城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在过去数百年的岁月里,留下了多少可歌可泣的史诗事迹与血泪斑斑的爱恨别离。 如今,这些故事仍在传承,过去发生的一切就算一时会被遗忘,现实终究会将它们一一拾起,最后一并流入历史的长河。 如此一座钟灵毓秀的历史古城,除了风流倜傥的人文荟萃,还有龙蟠虎踞的天然屏障。 鲲鹏国王城南有扶绣山,北有天岳山,数百年来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守护着这座古城。 扶绣山地势延绵,景致绮丽,沿途山明水秀,兼之道观林立,游客香客络绎不绝,尤其自山腰处便可对王城一眼尽览,向来是百姓日常寻幽访胜的绝佳去处。 天岳山地势险峻,高耸参天,山顶常年云雾重锁,七大佛寺各据山头,犹如西方极乐净土,若是晴朗无云时,自山顶往东瞭望,可对京护大营一目了然,更可远眺七色国边境,展望极佳。 霍西亭当日自按察院悄然返回大业饭馆后,隔日凌晨,趁天还没亮,便与师爷一行带着承恩道师直驱扶绣山,专访山中名观--通灵道场。 通灵道场的百尘道长精通天象,常年沉浸于观星断宇,若要一探当年承恩道师所言的流星,寻访百尘道长肯定是最佳选择。 百尘道长与承恩道师、霍西亭皆为旧识,难得见两人连袂而来,自是倒履相迎,热情接待。 虽说通灵道场信徒众多,但百尘道长向来不问世事,尤其是复杂纠葛的政事,是以七色国投毒案如此惊天动地,百尘道长却也未曾与闻,对霍西亭与承恩道师的来意并无所悉。 “是什么风将两位大忙人吹到这天高地远的通灵道场?两位要是先给我通个气,贫道也好亲自到山门外迎接。”百尘道长见霍西亭与承恩道师联袂翩然而至,一时颇为诧异。 虽说承恩道师与百尘道长同为道家宗师,但前者入世颇深,热中功名利禄,后者离世清修,不闻世间纷扰,尽管互闻其名,却一向少有往来。 此刻承恩道师与霍西亭不请自来,百尘道长心知是祸非福,怎么今早卜卦时,竟没能算出今天有此异事,看来是最近功课或有懈怠,算起卦来不太灵光了。 “不敢劳烦道长。近日西亭多有机会求教于承恩道师,恰好遇有一事不明,想到百尘道长乃此中翘楚,故而选日不如撞日,当下就直上扶绣山通灵道场来叨扰道长了。”霍西亭客套的说着。 “哪里,两位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师,贫道不才,哪有什么可扰两位清听的?”百尘道长还搞不清楚这两个事主的来意,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而先陪着笑脸再说。 “是这样的,时节现已入秋,日前国师与我相约品茗,两人各有偏爱,国师独钟云山仙毫,而我则更好开阳毛尖,两人各执所好而互不相让,因此便想起找个公正宽允的高人来为我们分说,到底是云山仙毫独占鳌头,还是开阳毛尖更胜一筹? 国师与我左思右想,这王城内外,唯有道长有资格能断此一二,这不就不请自来,请道长赐教了。”霍西亭话毕,便从怀里掏出两包茶叶,交与百尘道长身边的道童代为泡制。 承恩道师听霍西亭此时言不及义,一时无法判断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他只字未提星象之事,自己倒也落个轻松,也许国主不过交代他虚应故事而已,并非真要对投毒案查个水落石出,毕竟此案背后牵连甚广,真要计较起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既然霍西亭在这里胡诌,自己不妨先静观其变。 “那是,百尘道友,你虽向来不喜品茶,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客观公正,今天特意前来叨扰,就是要请道友给个公正的说法。”承恩道师顺着霍西亭的言不及义,对百尘道长也是一番牵强附会。 百尘道长虽然不问世事,但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眼前这两人何许人也,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国师,一个是辣手断案的神探,鲲鹏国每天有多少凡尘俗事等着他们去处理,哪会有这等空闲功夫大老远跑这山上就为了争执这两种茶熟胜孰劣! 更何况世人皆知自己对茶道向来一窍不通,这两人此番前来,要不是想找自己麻烦,就是他们互相在找对方麻烦。 想来通灵道场与自己向来不涉官场闲事,他们应该不至于专程来找自己晦气,多半是两人互掐找不到台阶下,来这里做做样子过过场,自己只要陪着演出戏,就别管他们是在玩什么把戏。 百尘道长心生一计,对一旁的道童说道:“先别急着泡制这两包茶。你现在马上去找小师叔,取来他最心爱的那罐私房茶,请两位贵客品尝。” 那道童不解的问:“小师叔最心爱的私房茶?” “正是。你那小师叔最是小气,这罐好茶从来不肯让与人知,大伙都不知道原来他还珍藏着那么一罐茶中极品。你马上去告诉小师叔,就说我要以此茶招待国师与霍神探,想来他断无不允。”百尘道长笑着说道。 那道童对道长的交代是听得一清二,但心里却是胡里胡涂。这道场里哪来的小师叔?这会儿又该上哪去找那罐珍藏的私房茶呢? 那道童在道场里里里外外转悠了几圈,他了解道长此话必有深意,但自己怎么也参不透该如何应对,心想,先去奉茶处抓一把清茶应付一下,到时再看道长如何吩咐吧。 道童战战兢兢的取来茶叶,不敢让两位客人先行品尝,只敢递给百尘道长,看他尝过后的反应再做打算。 百尘道长接过茶杯,连闻都未闻就直接交给霍西亭,说道:“神探,这是本道场小师叔的私房茶,还请赐教。” 霍西亭一手接来,沿着杯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口中喃喃说着:“沁人脾胃!果然是好茶!” 接着又将茶杯递给承恩道师,说道:“国师,您品品。” 承恩道师同样接了过来,一样在杯缘上装模作样的闻上一圈,依样画葫芦的接着说道:“通灵道场的私房茶果然名不虚传,霍神探,这下看来,倒显得我们俩有点野人献曝了。” 霍西亭起身说道:“今天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从不品茶的无尘道长,其实才是真正懂茶的人。 霍某今日获益匪浅,这杯茶让霍某醍醐灌顶,感谢道长赐教,今日就先别过,不敢多加叨扰。” 承恩道师看霍西亭起身,随即也跟着站了起来,对无尘道师微微一笑,转身跟着霍西亭前后离开。 那道童见此二人莫名其妙的来,又不明究里的走,一脑子浆糊的问着百尘道长:“那是我从奉茶处随便抓来的一把茶叶,怎么他们都连声称好呢?” 百尘道长捋了捋长须,说道:“这是神仙在打架,我们凡人,一边看戏就好,别想太多。” 霍西亭与承恩道师走出通灵道场,两人一言不发的直往前走,师爷与其跟班也一路跟随,大家好似对刚刚在通灵道场的那通胡搞蛮缠,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双方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个成竹在胸,一个有恃无恐,一个等着对方入壳,一个静待对方出招,两人此刻知道彼此的较劲,不只是在计谋上一拚长短,更是在心态上互相折磨。 霍西亭的优势是在于自己身处主动优势,该怎么问案,该怎么取证,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只要不逾越律法,承恩道师对霍西亭要怎么处置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承恩道师的优势是在于此事早已事过境迁,不管霍西亭再怎么搅和,已经盖棺论定的事,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得以翻身,就算在这扶绣山上还能折腾点什么出来,也改变不了一件四年前的陈年往事。 没过多久,霍西亭又一头栽进路旁一座不起眼的道观,这座道观一看便是毫无名气的无名小观。 从观外看去,连个象样的牌匾都没有,甚至瞧不出观名为何;走进观内,不仅连个访客都没有,墙上柱上的题字也不见名家手笔,这么一座寒酸落寞的小门小户,霍西亭却毫不在乎的一把走进观里。 “在下大理寺霍西亭,这位则是国师承恩道师,烦请观中住持出来一叙,我等有事相询。”霍西亭开门见山的对观中道童说着。 这观中道童年纪虽小,却对霍西亭与承恩道师两人的名号如雷贯耳,虽然一时不知这两人的身份虚实,但见一行人气宇不凡,一看就知道不好应付,便赶紧去通知住持前来迎客。 原来此观名为无为观,不但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观,更是个道行修为浅薄的小观,就连观中住持都是半路出家的杂毛小道,故而观中香火稀疏,平日少有人烟,多半都是极其熟识的信徒才会逢年过节偶尔前来参拜。 此时住持听得有人来访,来客还自称是大理寺霍西亭与国师承恩道师,近日王城里这两人的消息可说是闹得满城风雨,心想,该不会是有人故意借此闹事,是以聚集了观里所有道士一起前去会客。 霍西亭见三、四个道士先后前来,一番细细观察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谁是住持” 这时一位清瘦道士走了出来,战战兢兢的说道:“我就是无为观的住持,尘光道长,你就是大理寺丞霍神探吗” 霍西亭点了点头,指着一旁的承恩道师说道:“这位是鼎鼎大名国师,承恩道师,你们都是同道中人,不妨多亲近亲近。” 晨光道长对承恩道师做了一揖,说道:“今日有幸得见同道先进,尘光不胜荣幸。” 承恩道师无意理会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是以敷衍的勉强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幸会!幸会!” 尘光见眼前这两大当红名人,各自都是气场强大、不可一视,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只能凡是小心为上,不求趋吉避凶,但求无灾无祸。 尘光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大驾光临小观,不知有何贵事” 霍西亭对着简陋的观中陈设仔细打量一番,心想,这样的一座道观,想必观中道士的修为必然有限,更别说观星断宇的能力,反而下定决心的问道:“观里有谁懂得天象之术?” 那住持知道近日霍西亭与承恩道师正为了天象之说而闹得不可开交,自己不过是几扇门板围起来的小道观,万万禁不起这等大风大浪的摧残,是以说道:“小观去年才在此落脚,四年前七色国发生瘟疫时,那时还未曾有这座小观,而且小观里无人通晓观星之术,还请两位见谅。” 霍西亭点了点头,看着承恩道师说道:“刚刚在通灵道场没喝上茶,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叨扰一杯吧。走了这么许久,大家应该都有点渴了,道师觉得如何?” 承恩道师没好气的说道:“我现在是配合你查案,你说该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承恩道师见霍西亭这次挑了座四年前根本就不存在的道观坐下,更别说此观里无人懂得星象之术,心想,霍西亭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认真查案。 果然如自己刚才所料,不过是带自己出来敷衍一番,到时候回去交差了事便罢,既然如此,自己也就勉为其难的对付一下。 承恩道师看了一眼身旁的师爷,好奇地问道:“师爷是哪里人?听你的口音,不像是鲲鹏国当地人,甚至不像是东洲人。” 鲲鹏国与七色国都处于东牙山的东边,习惯上统称东洲。万山诸国幅员广阔,因此各地族群口音或有差异,此时承恩道师想摸摸这个一开口便犀利刁钻的师爷底细,因而便从口音做为切入。 “在下不才,从小随父母去过不少地方,长大后又没什么本事,这才到处流浪混口饭吃,这口音三天两头总是变来变去,这会儿国师问起我是哪里人,眼下我也说不明白。 尤其这东洲、北洲、南洲我都待过不少时日,估计万山诸国总住过十几个地方,去过不下五十国,一时还真说不上是哪里人?”师爷说道。 “你忒谦了,就师爷你这等人物,摆哪都是栋梁之材,怎么会是混口饭吃呢?说说是谁找你来淌这趟浑水的?”承恩道师试着问道。 “国师抬举了。我不过是在外地当个刑名师爷,之前听说霍神探找人协助查案,我的县太爷认为我平日太闲,又帮不上他什么忙,就向霍神探举荐了我,其实是想个法子好撵走我。”师爷解释着。 “师爷这是言不由衷。昨天你一开口,霍西亭便连一句话也说不上了,相较之下,你倒是比较像神探,霍西亭反倒像是你的跟班。”承恩道师试着离间师爷与霍西亭,如果真如师爷所说,那么他与霍西亭之间应该没什么交情,或许可以找机会将师爷策反过来。 “国师快别这么说。我不过是配合霍神探查案的助手,他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需要我问什么,我就问什么,这是官场的规矩,如此而已。”师爷继续解释着。 “既是如此,等此案水落石出后,我便向你的县太爷把你要了过来,你很能干,我身边就是缺你这样的人才。”承恩道师开门见山的说着。 霍西亭听承恩道师居然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的挖起自己的墙角,是以故作不悦的说道:“国师这是想收买我的人,还是想贿赂我的人难道国师企图大理寺影响查案吗?这可是条重罪啊!国师最好谨言慎行。” 承恩道师笑着说:“神探言重了,我刚刚不是说过,等此案水落石出之后。既然都水落石出了,又何来企图影响查案呢? 话再说回来,霍神探带着本道师在扶绣山也折腾半天了,不知霍神探可有斩获?要是没事,不如先让本道师回去吧。 如果霍神探真想品茗,本道师倒是真有不少好茶,霍神探不妨来敝观一坐,本道师必定好好招待,总好过在这满山遍野的瞎转悠。” “国师说笑了,国主把这么大的案子托付给在下,在下哪能不查个水落石出就草草结束,如此对国师的清誉也多有不公,还请国师多有见谅。”霍西亭官声官调的回应着。 承恩道师听霍西亭仍是这么不软不硬的应付自己,不耐烦的回应道:“那就请霍神探尽快、认真的查案,莫要再这山里钻来钻去,总是找人讨茶喝,难道这些茶与案情有关吗?” “承恩道师所言甚是,看来是时候得认真查案了。”霍西亭一边回应着,一边望着师爷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师爷点了点头,转身便向观外走去。霍西亭随之也请承恩道师上路,完全不理会承恩道师刚刚的请求。 承恩道师迫于无奈,毕竟此案是由火麒麟国主亲自交办,自己身为国师,于情于理都必须遵旨奉行,只好继续咬着牙,配合眼前这两人的一搭一唱。 第七十五章。又见智者 走出无为观,众人一改之前的清悠闲适,四匹快骑与一乘轻车飞也似的直奔下山,从鲲鹏国王城外绕了一大圈,马不停蹄的直奔城北的天岳山下。 霍西亭在入山处下马,对车中的承恩道师说道:“此处不便继续行车,请国师下轿,我们骑马上山。” 承恩道师看了一眼天岳山,颇为不悦的说道:“霍神探,你一会而又是扶绣山,一会儿又是天岳山,难道这上面的和尚也学我道家观起星象?” “这可不好说。天岳山高耸参天,离星辰仙宿更是亲近,说不定他们能和国师一样,看到我们凡人看不到的东西。”霍西亭语带揶揄的说着。 “霍西亭,本道师看在国主的面子上对你百般容忍,你竟三般两次的戏弄于本道师,本道师日后必有回报。”承恩道师极为气恼的说着。 “在下不敢。眼下上天岳山肯定是为查案而去,国师上去便知真假。”霍西亭随口应付着,似乎也不想对承恩道师多费唇舌。 一行人虽是骑马上山,但是到了崎岖陡峭处,还是不适合马匹通行,一众人只好弃马步行。 所幸承恩道师除了悟道修行外,另有些许武功傍身,这一路走来虽感匆促,却也不至落后,勉勉强强能与霍西亭等人同时抵达天岳山的峰顶。 承恩道师一看峰顶空无一物,只有苍茫的天际和一望无际的云海,就连佛寺的影子也见不着一个,生气的对霍西亭问道:“佛寺呢?我们不是来找和尚问星象吗?” 霍西亭貌似捉狭的对承恩道师说:“不急。此刻天色已晚,看不见东西了,一会儿就带国师去找个和尚庙挂单。 啊!糟了,这么晚了,开云寺这会儿估计庙门也关了,这该如何是好?” “霍西亭,你…”承恩道师怒不可遏的指着霍西亭说道。原来这开云寺的住持大衍法师曾与承恩道师有过嫌隙,霍西亭故意以此戏耍承恩道师。 师爷在一旁缓颊说道:“国师不急。这山上多的是佛寺,何止区区一座开云寺呢就算它庙门关了,我们敲门不就好了,佛门本就是与人方便之地,总不至于拒我们于山门之外,让我们在这荒山野岭挨饿受冻吧” 霍西亭见捉狭成功,得意的说道:“国师,走吧,饿不着你,也冻不死你,明天我们就可以破案了。” 承恩道师听霍西亭自信满满的说着明天就可以破案,心中不觉一凛,不知他到底都算计了些什么难道这开云寺的和尚真的藏有什么门道?这大衍和尚向来与自己不对头,说不定他们真的串通好来陷害自己,这点倒是不可不防! 但自己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说过,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得以追查,凭什么这么有信心?这家伙毕竟号称神探,再加上那个高深莫测的师爷,自己可得对他们的手段多加防范,千万别一时大意上了他们的当。 尽管承恩禅师认定眼前的霍西亭是在虚张声势,但霍西亭此刻展露出来的自信的确让他深感不安,尤其自己身为国师,他若无必然的把握,肯定不敢如此无礼。 一行人从山顶往下走,不到半个时辰,一座简陋而不起眼的佛寺就出现在众人眼前,佛寺大门上写着“开云寺”三个大字,这霍西亭终究还是把承恩道师给带到老仇人的巢穴里。 开云寺虽然并非宏伟巨大,但此刻能有个避风御寒之所,那就胜过无数金砖玉瓦了。 只见那寺门已然深锁,霍西亭仍一点也不客气的用力敲起门来,在这寂静无嚣的云端深处,一阵阵急促震耳的敲门声就像是催命符般的敲打着承恩道师,此刻他一直处于霍西亭刚刚那句“明天就可以破案”的阴霾下,对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宛如惊弓之鸟。 不一会儿,寺门打开了一人宽的间隙,一名僧人探出头来,霍西亭向寺里僧人说明来意后,僧人欣然同意众人进到寺里挂单。 寺中僧侣虽已进行晚课,却仍愿意布施简单的热食,寮房也堪称洁净,尽管不甚宽敞,但众人也不计较那么许多,一心等待明日的到来。 相较于霍西亭与师爷的泰然自若,承恩道师则是夜不成寐,他不断估摸着天亮之后会在这山上看到什么?别说这山上终年云雾缭绕,光看这寺庙也不见得有什么道行,哪能在这里寻出七色国瘟疫的蛛丝马迹? 但霍西亭的神态太过自信,自信到承恩道师都自觉已是瓮中之鳖,尤其是他身边那个师爷,尽管一句话都没说,却彷佛把自己一切都看得透彻。 即便偶有短暂的入眠,却也不时在梦中被霍西亭那张轻蔑刻薄的笑脸给惊醒,承恩道师干脆坐起身来,决定停止这一夜的辗转难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想,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一国之师,岂可被一个小小的霍西亭搞得心神不宁。 承恩道师决定就这么一路打坐持经,只待天亮,他倒要看看霍西亭能整出什么样的么蛾子。 心情一笃定,时间自然就过得飞快。天还没亮,就听见霍西亭的敲门声,他笑着对承恩道师问着:“国师用早膳吗?如果不用,我们就趁早赶路上山,最好能赶上早朝的时间。” “早朝?霍神探说的是宫里的早朝还是寺里的早朝?”承恩道师不解的问着。 “当然是宫里的早朝,难道还能是寺里的。寺里的叫早课,国师是道家中人,怎能让国师去参加佛家的早课呢我们也不方便去叨扰人家用功,快起身吧,免得赶不上时辰。”霍西亭稍带讽刺的回应着。 “这里离宫里如此之远,怎么赶得及回去参加早朝呢?”承恩道师更为不解了。 “不去宫里,就去昨天咱们去过的山顶,我们去那里等候今天的早朝。”霍西亭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 “山顶?这天岳山上根本看不到王城,又怎么能看得到宫里的早朝?”承恩道师怀疑的说着。 “去了就知道。国师还是先起身用膳吧,今天可有得折腾了。” 承恩道师一夜未眠,此刻也没什么食欲,随意拿了两个馒头塞在怀里,便与霍西亭一行朝山顶走去。 这一路只见浓雾深锁,伸手几乎不见五指,承恩道师心想,霍西亭怎会想要在这个鬼地方去看宫里的早朝?再说了,宫里的早朝跟七色国瘟疫又有什么关系?霍西亭该不会又是像昨天那样忽悠自己吧? 尽管一路上快步走着,汗水也湿透大半衣裳,承恩道师却是不由自主的一阵一阵拔凉,他想着霍西亭刚才所言,难不成几个王子已被各自攻破,将在今天早朝供出自己? 不可能,这几天霍西亭都与自己纠缠搅和,根本没机会抽身去对他人查案,即便是那个来历古怪的师爷与自己也是如影随形,他们都不可能有机会去对那些王子问案。 更何况自己只是从犯,是他们主动来问我要圣水,我才被动提供给他们,要把我供出来之前,他们得先承认自己是主谋。 天底下断无主谋会先承认自己是主谋,然后再供出从犯让从犯去顶罪的道理,更何况现在霍西亭的焦点在都自己身上,看不出有任何迹象让他把案情联想到众王子身上。 若非如此,七色国瘟疫案到底跟今天的早朝有何关系?看着眼前霍西亭与师爷,他们的表情已经不像昨天那样轻松,更像是正在期待着某件事的发生,承恩道师此刻更是忐忑不安。 一行人很快便再次来到山顶上,浓厚的云雾仍未散开,四周还是苍茫一片,更别说王城的影子。 霍西亭稍有不安的问着师爷,说道:“今天云雾确定会散开?而且会在早朝时散开?” 师爷胸有成竹的说着:“一定会,歇息一下吧,时辰还没到。” 承恩道师急着问道:“就算云雾散了,我们也看不到王宫,更看不到宫里的早朝,你们这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们没打算看着宫里,我们要看的是京护大营。”师爷神秘的说着。 “京护大营?那跟早朝有什么关系?”承恩道师不解的问着。 “看京护大营今天是怎么拔营出寨的。”师爷更显神秘的说着。 “你们开什么玩笑?京护大营只有在出兵勤王时,才会拔营出寨……,难道,难道你们要造反?”承恩道师惊讶的说着。 “国师这是在胡说什么?国师这几天都跟我们待在一起,我们看起来是想造反的样子吗?”师爷笑着解释,接着又继续说道:“不过说回来,造反这事确实是有,不过,却是另有其人。想反的,该反的,应该在今天就会反。” “什么人要反?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有人要反了,为什么不快去禀告国主,反而在这跟我穷搅和?这么看来,你们就算不是主犯,也一定是共犯!”承恩道师着急的问着。 “国师稍安勿躁,我们慢慢看下去吧。”师爷一派轻松的故弄玄虚。 此时原本黑甸甸的天色已经渐渐转为灰蒙一片,云朵与云朵间的交会处,透露出朝阳的金黄色光影,师爷笑着说:“看,云层已经变薄了,只要待会阳光透了进来,山上的云雾便会散开。” 霍西亭凑上前来,不禁惊呼说道:“师爷果然神机妙算,连什么时间能拨云见日都算得出来。” 师爷笑着说:“山上拨云见日没啥了不起,重要的是山下也得拨云见日。” 霍西亭点头说道:“没错,师爷真乃神人也。霍某这辈子第一次见识这种查案破案方式,只有神乎其技堪可比拟!” 师爷回应道:“先别夸,还得后头一步一步踏实了才有用,现在佩服还太早。” “那是。”霍西亭整一整衣冠,接着转头对承恩道师说道:“国师,现在你还有机会坦白罪行,要是山下一反,你的罪行就落实了,一切就只能盖棺论定。” “你们俩一搭一唱的,到底要戏弄我到何时?本道师定会在国主面前对你们参上一本。”承恩道师怒不可遏的说着。 霍西亭不理会国师的威胁,自顾自的继续说着:“瞧,云雾已经开始散了,很快就看得到京护大营。估计这会儿,早朝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再过一会儿,就能看到京护大营升起的旗号。 国师,你觉得今天京护大营会升起黑旗,还是黄旗呢?” 原来这京护大营勤王时,若国主已遭不幸,则举黑旗拔营,若国主未遭不幸,只是受到狭持,则举黄旗拔营。 “霍西亭,你满口大逆不道,回京后,我一定要好好禀告国主。”承恩道师兀自气愤难消的喃喃说道。 “国师,从前天起,宫内禁军便已悄悄被调动个遍,宫里所有统领都换成了大王子推象的亲信,就连上朝的文武百官及轮值名单都做了彻底的调整,换句话说,今天整个宫里,都是大王子的人。国师觉得,大王子这么做的用意何在?”霍西亭反问承恩道师。 “这…,我怎么会知道。”承恩道师一听霍西亭所言甚为紧张,几日前,大王子的确与自己商量过此事,当时便因吏部与礼部官员人选未能如期更替,所以计划暂时做罢。 “国师真不知道吗?这其中有许多人都与国师关系甚密,甚至是国师亲自推荐给国主的官员,难道他们没有告诉国师,这几天都已被大王子通知出席今日早朝吗?”霍西亭阴阳怪气的问着。 “不可能,户部和礼部都不归大王子掌管,大王子无法指派这两部的官员,更何况还有少主自己的人马…。”承恩道师脱口而出的说着。 “看来,大王子的确曾经跟国师讨论过名单调动的问题,国师果然对讨论的内容还印象深刻。 不过,大王子并没有把国师当自己人。户部与礼部的确不归大王子掌管,他们是归四王子掌管,难道大王子没告诉国师四王子会帮他把户部与礼部的上朝名单搞定吗? 还有,国主帮少主选定的几个家臣亲信,有一半都已被大王子与十王子收买了,这些情况大王子也没告诉过国师吗?”霍西亭摇着头说。 承恩道师的确知道大王子与四王子交流甚密,要说他们确有结盟,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十王子,向来与大王子不甚对盘,难道十王子也参予其中 如果十王子收买了少主的人,同时也倒向大王子的势力,大王子前几天看似玩笑的演示,背后可能是真的认真在做准备。 “你们既然掌握了这些情报,为什么不快向国主和少主禀报,反而跟我在这纠缠不清?”承恩道师不解的问着。 “不把国师调离王城,就逼不出大王子的造反,要是大王子不造反,你们背着国主干的那些勾当,就永远无法揭发,只要你们一天还待在朝里,就算有天少主接任国主,也不过是被你们架空的隗儡。”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国主之意?”承恩道师怀疑的问着。 承恩道师细思霍西亭所言,天底下会忧虑少主接任国主后被架空成隗儡的,只有国主一人,所以霍西亭此刻所为,绝对是国主之命。 “差不多算是吧。不过,这法子是师爷想的,经我呈报国主后,国主只是点头同意而已。怎么样?想象不到吧!”霍西亭继续刺激着承恩道师。 霍西亭早就想看到承恩道师现在的模样,承恩道师长年欺上瞒下,与诸位王子勾结串联,愚弄各方,祸害朝廷,尽管瞒得了国主一时的不察,但这些都看在霍西亭眼里,霍西亭早想着要好好整治他了。 “你这些臆想一点都禁不起推敲。我问你,为什么把我调离王城大王子就会造反?难道我待在王城,对大王子造不造反会有影响吗?”承恩道师继续追问。 “大王子此刻会反,是因为他怕你出卖他,就像你怕大王子或其他王子出卖你一样。 你们表面上虽是盟友,却彼此背着对方去勾结其他势力,你仗着国主对你的信任,反复与每个王子多有结盟,但你别忘了,他们才是亲兄弟,你只不过是一时的宠臣而已。 打虎必须是亲兄弟,他们之间才有共同敌人,就是星月少主,而你毕竟是少主的老师,你连自己的学生都能出卖,谁真敢把你当成伙伴 更何况你一方面是少主的老师,一方面又与个各王子私下勾结串联,这种蛇鼠两端的做法,诸位王子们岂能不忌惮于你?”霍西亭直白的说着。 “这还是你的臆测。我身为国师,自然与众王子多有接触,国主也多次嘱咐我对王子们多方开导,这是我份内之责,哪有什么勾结串联之事。”承恩道师还企图狡辩卸责。 “是不是臆测,你自己心知肚明。只要今天大王子反了,一旦失败,他自然会把你招供出来,毕竟他还有一大家子的性命要救,这时把一切罪责推给你,是最划算的生意。 我想,其他王子一定也是同样的想法,国师,恕我直言,今天你是在劫难逃。”霍西亭毫不留情的说着。 “就算大王子反了,他又为何一定会失败?如果他造反成功,又哪来的招供一说?”承恩道师仍不死心的问着。 “因为他不可能成功。既然我都已事先知道大王子的预谋,自然会呈报给安老侯爷,有安老侯爷在,又怎么可能让大王子造反成功呢?国主就是要等大王子的造反落实,等事证揭橥于世,这才收网捉人。”霍西亭继续说道。 “你是说,安老侯爷也知道这事了?”承恩道师不安的问道。 “我就明白告诉你吧,国主已经私下传谕安老侯爷,不论大王子造不造反,反不反的成,安老侯爷都将代替国主把大位传给少主,大王子再怎么反都无济于事。 此刻安老侯爷就坐阵京护大营,等着少主逃出王宫后,立即率兵入宫捉拿叛逆。”霍西亭仔仔细细的说与承恩道师听。 “我还是不理解,国主既然知道了大王子的图谋,为什么不提早将大王子拿下,而要这么惊险的演出这一幕?国主凭什么这么有把握一定压制得住大王子,而少主一定能逃的出王宫呢?”承恩道师问着。 师爷此刻开口了,说道:“这原因,霍神探就算知道也不方便说,还是我这个师爷来说吧。 因为,火麒麟国主一定要大王子反,而且非反不可。最好大王子能勾结少主以外的所有王子一次反,甚至是文武百官大家一起反,这么一来,火麒麟国主就能一次将星月少主的威胁清空。 别忘了这些王子或拥兵自重,或结党营私,就像与国师你的勾结,一旦星月少主即位,总有一天还是会遭遇不测,不如趁火麒麟国主还在位时,由国主把这些威胁彻底清除干净。” “国主不可能这么做!哪有一个做父亲的会亲自挖坑给自己的孩子跳?”承恩道师问着。 “火麒麟国主知道星月少主个性宽和,他上位后自然不会致哥哥们于死地,但是这些哥哥们若是将来反叛成功,他们却不会留给星月少主任何活路。”师爷斩钉截铁的说道。 师爷继续说道:“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不用指望众王子了,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明哲保身。” 霍西亭此刻突然大声说道:“云开了,看见京护大营了。” 众人一起看往京护大营,大营还是一片宁静,没有任何拔营的迹象。 “国师,如果你现在就将七色国瘟疫案一五一十的坦白,我可以向国主呈报你是主动招供,我保证国主会放你一条生路。”霍西亭继续试着说服承恩道师。 “你还没说把我调离王城跟大王子造反之间的关系。”承恩道师气馁的说道。 “这很重要吗?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霍西亭不解的问着。 “对我来说很重要,这关系到大王子为何一定要反?如果大王子不反,一切都会不一样。” 承恩道师心想,的确如师爷刚刚所言,就算星月少主即位,也是一个人势单力孤,推翻他易如反掌,大王子也早有此打算,他实在想不通大王子何以急着要在此刻造反。 “刚刚说了,大王子怕你出卖他。在他们眼里,你已经被我拘留了整整三天,如果我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不可能拘留你三天的。 更重要的是没人知道你在哪,这让所有人都心生惶恐,彼此间更是互相猜忌。所以,他们必须要想办法提前因应才行,要是让你先出卖了他们,他们就只能挨打了。 记着,我这里所说的他们,不只是众王子,还包括满朝文武,你们早就勾结串连成一块了,换句话说,现在满朝文武都希望你死,知道了吗? 对他们来说,他们认定你为了断尾求生,一定会把他们全供出来,以换取自己一条生路,在你消失的这三天,足够你把所有人出卖的一乾二净。 为了不让自己这么被动,最好的方法就是造反,不论你有没有供出他们,只要造反成功,你到底讲了什么,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这种杀人诛心的耳语,我只要随便放出去一点点,立即就可以星火燎原,大王子他们不会听不到的。”霍西亭毫不在意的说着。 “原来这一切还是你们在搞鬼。大王子是可以不反的,我也不是非得走上这条绝路,国主是为了帮少主清空威胁,你们又是为了什么,需要设计出如此狠绝的招数?”承恩道师咬牙切齿的问着。 “狠绝?比起你们对七色国百姓做的那些肮脏事,这算狠绝吗?王子们的争储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他们的家事,将来谁当国主都一样,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国主命我彻查七色国瘟疫一案,查清案情,揪出真凶,这就是我的工作。” 承恩道师低头苦笑了几声,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根本不知道七色国瘟疫案的严重性,十个鲲鹏国王位也抵不上瘟疫案的份量,不管是众王子或我,我们宁愿背上犯上叛逆的杀头大罪,也不能透露半点瘟疫案的案情,不信的话,等众王子们落网,你大可以去试着问问。” “这个案子会比你们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来得重要?”师爷听完承恩道师这话,不解的问着。 承恩道师听着师爷的问话,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气馁而虚弱的问着:“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我们这么多年的算计给拆穿?” 师爷见承恩道师口角逐渐溢出鲜血,看似已经仰毒自尽,在这荒山野岭的,自己也无从施予援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七色国瘟疫案居然能让承恩道师想都不想就选择自尽。 面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师爷不忍他临死还得带着遗憾与疑问,遂对他说道:“我是东牙国乌赤金。” 承恩道师听罢,脸上露出一丝既生瑜何生亮的表情,接着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此刻听到霍西亭兴奋地喊着:“拔营了,挂的是黄旗。”” 乌赤金听到这个消息并未觉得开心,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为什么他们宁可一死也不愿透漏半点七色国瘟疫案的案情?难道荒野重真是可怕至斯,连承恩道师或鲲鹏国王子这样的人物都对他们如此恐惧? 第75章。又见智者 走出无为观,众人一改之前的清悠闲适,四匹快骑与一乘轻车飞也似的直奔下山,从鲲鹏国王城外绕了一大圈,马不停蹄的直奔城北的天岳山下。 霍西亭在入山处下马,对车中的承恩道师说道:“此处不便继续行车,请国师下轿,我们骑马上山。” 承恩道师看了一眼天岳山,颇为不悦的说道:“霍神探,你一会而又是扶绣山,一会儿又是天岳山,难道这上面的和尚也学我道家观起星象?” “这可不好说。天岳山高耸参天,离星辰仙宿更是亲近,说不定他们能和国师一样,看到我们凡人看不到的东西。”霍西亭语带揶揄的说着。 “霍西亭,本道师看在国主的面子上对你百般容忍,你竟三般两次的戏弄于本道师,本道师日后必有回报。”承恩道师极为气恼的说着。 “在下不敢。眼下上天岳山肯定是为查案而去,国师上去便知真假。”霍西亭随口应付着,似乎也不想对承恩道师多费唇舌。 一行人虽是骑马上山,但是到了崎岖陡峭处,还是不适合马匹通行,一众人只好弃马步行。 所幸承恩道师除了悟道修行外,另有些许武功傍身,这一路走来虽感匆促,却也不至落后,勉勉强强能与霍西亭等人同时抵达天岳山的峰顶。 承恩道师一看峰顶空无一物,只有苍茫的天际和一望无际的云海,就连佛寺的影子也见不着一个,生气的对霍西亭问道:“佛寺呢?我们不是来找和尚问星象吗?” 霍西亭貌似捉狭的对承恩道师说:“不急。此刻天色已晚,看不见东西了,一会儿就带国师去找个和尚庙挂单。 啊!糟了,这么晚了,开云寺这会儿估计庙门也关了,这该如何是好?” “霍西亭,你…”承恩道师怒不可遏的指着霍西亭说道。原来这开云寺的住持大衍法师曾与承恩道师有过嫌隙,霍西亭故意以此戏耍承恩道师。 师爷在一旁缓颊说道:“国师不急。这山上多的是佛寺,何止区区一座开云寺呢就算它庙门关了,我们敲门不就好了,佛门本就是与人方便之地,总不至于拒我们于山门之外,让我们在这荒山野岭挨饿受冻吧” 霍西亭见捉狭成功,得意的说道:“国师,走吧,饿不着你,也冻不死你,明天我们就可以破案了。” 承恩道师听霍西亭自信满满的说着明天就可以破案,心中不觉一凛,不知他到底都算计了些什么难道这开云寺的和尚真的藏有什么门道?这大衍和尚向来与自己不对头,说不定他们真的串通好来陷害自己,这点倒是不可不防! 但自己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说过,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得以追查,凭什么这么有信心?这家伙毕竟号称神探,再加上那个高深莫测的师爷,自己可得对他们的手段多加防范,千万别一时大意上了他们的当。 尽管承恩禅师认定眼前的霍西亭是在虚张声势,但霍西亭此刻展露出来的自信的确让他深感不安,尤其自己身为国师,他若无必然的把握,肯定不敢如此无礼。 一行人从山顶往下走,不到半个时辰,一座简陋而不起眼的佛寺就出现在众人眼前,佛寺大门上写着“开云寺”三个大字,这霍西亭终究还是把承恩道师给带到老仇人的巢穴里。 开云寺虽然并非宏伟巨大,但此刻能有个避风御寒之所,那就胜过无数金砖玉瓦了。 只见那寺门已然深锁,霍西亭仍一点也不客气的用力敲起门来,在这寂静无嚣的云端深处,一阵阵急促震耳的敲门声就像是催命符般的敲打着承恩道师,此刻他一直处于霍西亭刚刚那句“明天就可以破案”的阴霾下,对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宛如惊弓之鸟。 不一会儿,寺门打开了一人宽的间隙,一名僧人探出头来,霍西亭向寺里僧人说明来意后,僧人欣然同意众人进到寺里挂单。 寺中僧侣虽已进行晚课,却仍愿意布施简单的热食,寮房也堪称洁净,尽管不甚宽敞,但众人也不计较那么许多,一心等待明日的到来。 相较于霍西亭与师爷的泰然自若,承恩道师则是夜不成寐,他不断估摸着天亮之后会在这山上看到什么?别说这山上终年云雾缭绕,光看这寺庙也不见得有什么道行,哪能在这里寻出七色国瘟疫的蛛丝马迹? 但霍西亭的神态太过自信,自信到承恩道师都自觉已是瓮中之鳖,尤其是他身边那个师爷,尽管一句话都没说,却彷佛把自己一切都看得透彻。 即便偶有短暂的入眠,却也不时在梦中被霍西亭那张轻蔑刻薄的笑脸给惊醒,承恩道师干脆坐起身来,决定停止这一夜的辗转难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想,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一国之师,岂可被一个小小的霍西亭搞得心神不宁。 承恩道师决定就这么一路打坐持经,只待天亮,他倒要看看霍西亭能整出什么样的么蛾子。 心情一笃定,时间自然就过得飞快。天还没亮,就听见霍西亭的敲门声,他笑着对承恩道师问着:“国师用早膳吗?如果不用,我们就趁早赶路上山,最好能赶上早朝的时间。” “早朝?霍神探说的是宫里的早朝还是寺里的早朝?”承恩道师不解的问着。 “当然是宫里的早朝,难道还能是寺里的。寺里的叫早课,国师是道家中人,怎能让国师去参加佛家的早课呢我们也不方便去叨扰人家用功,快起身吧,免得赶不上时辰。”霍西亭稍带讽刺的回应着。 “这里离宫里如此之远,怎么赶得及回去参加早朝呢?”承恩道师更为不解了。 “不去宫里,就去昨天咱们去过的山顶,我们去那里等候今天的早朝。”霍西亭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 “山顶?这天岳山上根本看不到王城,又怎么能看得到宫里的早朝?”承恩道师怀疑的说着。 “去了就知道。国师还是先起身用膳吧,今天可有得折腾了。” 承恩道师一夜未眠,此刻也没什么食欲,随意拿了两个馒头塞在怀里,便与霍西亭一行朝山顶走去。 这一路只见浓雾深锁,伸手几乎不见五指,承恩道师心想,霍西亭怎会想要在这个鬼地方去看宫里的早朝?再说了,宫里的早朝跟七色国瘟疫又有什么关系?霍西亭该不会又是像昨天那样忽悠自己吧? 尽管一路上快步走着,汗水也湿透大半衣裳,承恩道师却是不由自主的一阵一阵拔凉,他想着霍西亭刚才所言,难不成几个王子已被各自攻破,将在今天早朝供出自己? 不可能,这几天霍西亭都与自己纠缠搅和,根本没机会抽身去对他人查案,即便是那个来历古怪的师爷与自己也是如影随形,他们都不可能有机会去对那些王子问案。 更何况自己只是从犯,是他们主动来问我要圣水,我才被动提供给他们,要把我供出来之前,他们得先承认自己是主谋。 天底下断无主谋会先承认自己是主谋,然后再供出从犯让从犯去顶罪的道理,更何况现在霍西亭的焦点在都自己身上,看不出有任何迹象让他把案情联想到众王子身上。 若非如此,七色国瘟疫案到底跟今天的早朝有何关系?看着眼前霍西亭与师爷,他们的表情已经不像昨天那样轻松,更像是正在期待着某件事的发生,承恩道师此刻更是忐忑不安。 一行人很快便再次来到山顶上,浓厚的云雾仍未散开,四周还是苍茫一片,更别说王城的影子。 霍西亭稍有不安的问着师爷,说道:“今天云雾确定会散开?而且会在早朝时散开?” 师爷胸有成竹的说着:“一定会,歇息一下吧,时辰还没到。” 承恩道师急着问道:“就算云雾散了,我们也看不到王宫,更看不到宫里的早朝,你们这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们没打算看着宫里,我们要看的是京护大营。”师爷神秘的说着。 “京护大营?那跟早朝有什么关系?”承恩道师不解的问着。 “看京护大营今天是怎么拔营出寨的。”师爷更显神秘的说着。 “你们开什么玩笑?京护大营只有在出兵勤王时,才会拔营出寨……,难道,难道你们要造反?”承恩道师惊讶的说着。 “国师这是在胡说什么?国师这几天都跟我们待在一起,我们看起来是想造反的样子吗?”师爷笑着解释,接着又继续说道:“不过说回来,造反这事确实是有,不过,却是另有其人。想反的,该反的,应该在今天就会反。” “什么人要反?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有人要反了,为什么不快去禀告国主,反而在这跟我穷搅和?这么看来,你们就算不是主犯,也一定是共犯!”承恩道师着急的问着。 “国师稍安勿躁,我们慢慢看下去吧。”师爷一派轻松的故弄玄虚。 此时原本黑甸甸的天色已经渐渐转为灰蒙一片,云朵与云朵间的交会处,透露出朝阳的金黄色光影,师爷笑着说:“看,云层已经变薄了,只要待会阳光透了进来,山上的云雾便会散开。” 霍西亭凑上前来,不禁惊呼说道:“师爷果然神机妙算,连什么时间能拨云见日都算得出来。” 师爷笑着说:“山上拨云见日没啥了不起,重要的是山下也得拨云见日。” 霍西亭点头说道:“没错,师爷真乃神人也。霍某这辈子第一次见识这种查案破案方式,只有神乎其技堪可比拟!” 师爷回应道:“先别夸,还得后头一步一步踏实了才有用,现在佩服还太早。” “那是。”霍西亭整一整衣冠,接着转头对承恩道师说道:“国师,现在你还有机会坦白罪行,要是山下一反,你的罪行就落实了,一切就只能盖棺论定。” “你们俩一搭一唱的,到底要戏弄我到何时?本道师定会在国主面前对你们参上一本。”承恩道师怒不可遏的说着。 霍西亭不理会国师的威胁,自顾自的继续说着:“瞧,云雾已经开始散了,很快就看得到京护大营。估计这会儿,早朝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再过一会儿,就能看到京护大营升起的旗号。 国师,你觉得今天京护大营会升起黑旗,还是黄旗呢?” 原来这京护大营勤王时,若国主已遭不幸,则举黑旗拔营,若国主未遭不幸,只是受到狭持,则举黄旗拔营。 “霍西亭,你满口大逆不道,回京后,我一定要好好禀告国主。”承恩道师兀自气愤难消的喃喃说道。 “国师,从前天起,宫内禁军便已悄悄被调动个遍,宫里所有统领都换成了大王子推象的亲信,就连上朝的文武百官及轮值名单都做了彻底的调整,换句话说,今天整个宫里,都是大王子的人。国师觉得,大王子这么做的用意何在?”霍西亭反问承恩道师。 “这…,我怎么会知道。”承恩道师一听霍西亭所言甚为紧张,几日前,大王子的确与自己商量过此事,当时便因吏部与礼部官员人选未能如期更替,所以计划暂时做罢。 “国师真不知道吗?这其中有许多人都与国师关系甚密,甚至是国师亲自推荐给国主的官员,难道他们没有告诉国师,这几天都已被大王子通知出席今日早朝吗?”霍西亭阴阳怪气的问着。 “不可能,户部和礼部都不归大王子掌管,大王子无法指派这两部的官员,更何况还有少主自己的人马…。”承恩道师脱口而出的说着。 “看来,大王子的确曾经跟国师讨论过名单调动的问题,国师果然对讨论的内容还印象深刻。 不过,大王子并没有把国师当自己人。户部与礼部的确不归大王子掌管,他们是归四王子掌管,难道大王子没告诉国师四王子会帮他把户部与礼部的上朝名单搞定吗? 还有,国主帮少主选定的几个家臣亲信,有一半都已被大王子与十王子收买了,这些情况大王子也没告诉过国师吗?”霍西亭摇着头说。 承恩道师的确知道大王子与四王子交流甚密,要说他们确有结盟,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十王子,向来与大王子不甚对盘,难道十王子也参予其中 如果十王子收买了少主的人,同时也倒向大王子的势力,大王子前几天看似玩笑的演示,背后可能是真的认真在做准备。 “你们既然掌握了这些情报,为什么不快向国主和少主禀报,反而跟我在这纠缠不清?”承恩道师不解的问着。 “不把国师调离王城,就逼不出大王子的造反,要是大王子不造反,你们背着国主干的那些勾当,就永远无法揭发,只要你们一天还待在朝里,就算有天少主接任国主,也不过是被你们架空的隗儡。”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国主之意?”承恩道师怀疑的问着。 承恩道师细思霍西亭所言,天底下会忧虑少主接任国主后被架空成隗儡的,只有国主一人,所以霍西亭此刻所为,绝对是国主之命。 “差不多算是吧。不过,这法子是师爷想的,经我呈报国主后,国主只是点头同意而已。怎么样?想象不到吧!”霍西亭继续刺激着承恩道师。 霍西亭早就想看到承恩道师现在的模样,承恩道师长年欺上瞒下,与诸位王子勾结串联,愚弄各方,祸害朝廷,尽管瞒得了国主一时的不察,但这些都看在霍西亭眼里,霍西亭早想着要好好整治他了。 “你这些臆想一点都禁不起推敲。我问你,为什么把我调离王城大王子就会造反?难道我待在王城,对大王子造不造反会有影响吗?”承恩道师继续追问。 “大王子此刻会反,是因为他怕你出卖他,就像你怕大王子或其他王子出卖你一样。 你们表面上虽是盟友,却彼此背着对方去勾结其他势力,你仗着国主对你的信任,反复与每个王子多有结盟,但你别忘了,他们才是亲兄弟,你只不过是一时的宠臣而已。 打虎必须是亲兄弟,他们之间才有共同敌人,就是星月少主,而你毕竟是少主的老师,你连自己的学生都能出卖,谁真敢把你当成伙伴 更何况你一方面是少主的老师,一方面又与个各王子私下勾结串联,这种蛇鼠两端的做法,诸位王子们岂能不忌惮于你?”霍西亭直白的说着。 “这还是你的臆测。我身为国师,自然与众王子多有接触,国主也多次嘱咐我对王子们多方开导,这是我份内之责,哪有什么勾结串联之事。”承恩道师还企图狡辩卸责。 “是不是臆测,你自己心知肚明。只要今天大王子反了,一旦失败,他自然会把你招供出来,毕竟他还有一大家子的性命要救,这时把一切罪责推给你,是最划算的生意。 我想,其他王子一定也是同样的想法,国师,恕我直言,今天你是在劫难逃。”霍西亭毫不留情的说着。 “就算大王子反了,他又为何一定会失败?如果他造反成功,又哪来的招供一说?”承恩道师仍不死心的问着。 “因为他不可能成功。既然我都已事先知道大王子的预谋,自然会呈报给安老侯爷,有安老侯爷在,又怎么可能让大王子造反成功呢?国主就是要等大王子的造反落实,等事证揭橥于世,这才收网捉人。”霍西亭继续说道。 “你是说,安老侯爷也知道这事了?”承恩道师不安的问道。 “我就明白告诉你吧,国主已经私下传谕安老侯爷,不论大王子造不造反,反不反的成,安老侯爷都将代替国主把大位传给少主,大王子再怎么反都无济于事。 此刻安老侯爷就坐阵京护大营,等着少主逃出王宫后,立即率兵入宫捉拿叛逆。”霍西亭仔仔细细的说与承恩道师听。 “我还是不理解,国主既然知道了大王子的图谋,为什么不提早将大王子拿下,而要这么惊险的演出这一幕?国主凭什么这么有把握一定压制得住大王子,而少主一定能逃的出王宫呢?”承恩道师问着。 师爷此刻开口了,说道:“这原因,霍神探就算知道也不方便说,还是我这个师爷来说吧。 因为,火麒麟国主一定要大王子反,而且非反不可。最好大王子能勾结少主以外的所有王子一次反,甚至是文武百官大家一起反,这么一来,火麒麟国主就能一次将星月少主的威胁清空。 别忘了这些王子或拥兵自重,或结党营私,就像与国师你的勾结,一旦星月少主即位,总有一天还是会遭遇不测,不如趁火麒麟国主还在位时,由国主把这些威胁彻底清除干净。” “国主不可能这么做!哪有一个做父亲的会亲自挖坑给自己的孩子跳?”承恩道师问着。 “火麒麟国主知道星月少主个性宽和,他上位后自然不会致哥哥们于死地,但是这些哥哥们若是将来反叛成功,他们却不会留给星月少主任何活路。”师爷斩钉截铁的说道。 师爷继续说道:“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不用指望众王子了,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明哲保身。” 霍西亭此刻突然大声说道:“云开了,看见京护大营了。” 众人一起看往京护大营,大营还是一片宁静,没有任何拔营的迹象。 “国师,如果你现在就将七色国瘟疫案一五一十的坦白,我可以向国主呈报你是主动招供,我保证国主会放你一条生路。”霍西亭继续试着说服承恩道师。 “你还没说把我调离王城跟大王子造反之间的关系。”承恩道师气馁的说道。 “这很重要吗?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霍西亭不解的问着。 “对我来说很重要,这关系到大王子为何一定要反?如果大王子不反,一切都会不一样。” 承恩道师心想,的确如师爷刚刚所言,就算星月少主即位,也是一个人势单力孤,推翻他易如反掌,大王子也早有此打算,他实在想不通大王子何以急着要在此刻造反。 “刚刚说了,大王子怕你出卖他。在他们眼里,你已经被我拘留了整整三天,如果我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不可能拘留你三天的。 更重要的是没人知道你在哪,这让所有人都心生惶恐,彼此间更是互相猜忌。所以,他们必须要想办法提前因应才行,要是让你先出卖了他们,他们就只能挨打了。 记着,我这里所说的他们,不只是众王子,还包括满朝文武,你们早就勾结串连成一块了,换句话说,现在满朝文武都希望你死,知道了吗? 对他们来说,他们认定你为了断尾求生,一定会把他们全供出来,以换取自己一条生路,在你消失的这三天,足够你把所有人出卖的一乾二净。 为了不让自己这么被动,最好的方法就是造反,不论你有没有供出他们,只要造反成功,你到底讲了什么,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这种杀人诛心的耳语,我只要随便放出去一点点,立即就可以星火燎原,大王子他们不会听不到的。”霍西亭毫不在意的说着。 “原来这一切还是你们在搞鬼。大王子是可以不反的,我也不是非得走上这条绝路,国主是为了帮少主清空威胁,你们又是为了什么,需要设计出如此狠绝的招数?”承恩道师咬牙切齿的问着。 “狠绝?比起你们对七色国百姓做的那些肮脏事,这算狠绝吗?王子们的争储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他们的家事,将来谁当国主都一样,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国主命我彻查七色国瘟疫一案,查清案情,揪出真凶,这就是我的工作。” 承恩道师低头苦笑了几声,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根本不知道七色国瘟疫案的严重性,十个鲲鹏国王位也抵不上瘟疫案的份量,不管是众王子或我,我们宁愿背上犯上叛逆的杀头大罪,也不能透露半点瘟疫案的案情,不信的话,等众王子们落网,你大可以去试着问问。” “这个案子会比你们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来得重要?”师爷听完承恩道师这话,不解的问着。 承恩道师听着师爷的问话,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气馁而虚弱的问着:“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我们这么多年的算计给拆穿?” 师爷见承恩道师口角逐渐溢出鲜血,看似已经仰毒自尽,在这荒山野岭的,自己也无从施予援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七色国瘟疫案居然能让承恩道师想都不想就选择自尽。 面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师爷不忍他临死还得带着遗憾与疑问,遂对他说道:“我是东牙国乌赤金。” 承恩道师听罢,脸上露出一丝既生瑜何生亮的表情,接着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此刻听到霍西亭兴奋地喊着:“拔营了,挂的是黄旗。”” 乌赤金听到这个消息并未觉得开心,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为什么他们宁可一死也不愿透漏半点七色国瘟疫案的案情?难道荒野重真是可怕至斯,连承恩道师或鲲鹏国王子这样的人物都对他们如此恐惧? 第七十六章。拔营勤王 再次披挂上阵的安老侯爷,已经不记得上次身披战甲是在何年何月了。他只记得自从大王子推象能够独自领兵后,自己便再也不用过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哪知多年后再次重做冯妇,要征讨的对象竟然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大王子推象。 安老侯爷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他还是奢望可以发生在他百年之后,毕竟这些孩子也都是自己的孩子,他何其不愿真有一天必须与他们兵戎相见。 眼下勤王大军已来到王城大门前。安老福没做太多布置,他清楚王城里不过数千兵力,远远不是勤王大军的对手,他更不希望鲲鹏国的子弟兵在自己眼前自相残杀,他更相信自己应该可以跟推象这孩子说得上话。 只要推象还没走到弑父弑君这个地步,安老福相信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知道推象这几个孩子的委曲,他也知道火麒麟的苦心,过去因为这是国主的家事,自己这个外人总是不便开口,但眼下闹成这个局面,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安老福看着推象走上城门,从他的眼神中,安老福并未察觉到杀气,这或许代表火麒麟还没遭到毒手,安老福使尽力气的对推象喊道:“孩子,让我进去,咱爷俩聊聊吧。” 推象原本以为此刻会看到的是星月亲自带兵勤王,没想到眼前竟然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安老侯爷。 推象不禁惨然一笑,心想,父亲竟连这最后一步棋都帮星月想得如此周到,搬出安老侯爷这尊大神,就是不让星月背上弑兄争权的罪名,看来在父亲眼里,果然只有星月而没有其他人了。 既然是安老侯爷亲征,推象必须给他这个面子,更何况眼下自己并没有什么较劲的本钱。 城门缓缓推开,安老福坦荡荡的大步走了进去,站在城门下等着推象下楼。 “我要先见到国主,确认他安然无恙,我们再开始聊。”安老福开门见山的说着。 推象对一旁的随从交代了一下,便来到安老福身边,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说道:“没想到惊动您老人家,真对不起您了。” 安老福说道:“是我来晚了,要是我早点开口,或许你们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推象尴尬的说:“您老很清楚,许多事我们都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今天,没有谁是无辜的。” 安老福叹了口气:“幸好你没将路给走绝,一切都还有得谈。” 推象无奈的说:“只怕已经没什么好谈的。” 安老福颇为不悦的说道:“难道这王位对你们就那么重要?没了这王位,日子都不用过了?父亲兄弟都不要了?一定得你死我活才行?” 推象苦笑着说:“安老侯爷,您从小看着我长大,您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安老福不以为然的回应着:“难道不是?你看今天这局面,就算你能得逞,普天之下都会认定你就是为了贪图王位而弑君逆父,这个骂名会跟着你一辈子,然后载入史册。” 推象摇着头说:“顾不上史册怎么说了。如果不是眼下的万般无奈,至于走上这一步吗?” 安老福正要再开口追问,前方一驾马车快速驶来,从马车的形制,里面的人应该就是火麒麟。安老福随即迎上前去,急着想看火麒麟是否无恙。 马车在安老福的面前停了下来,火麒麟硬朗矫健的跳下马车,拍了拍安老福肩膀,心照不宣的给了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安老福确认火麒麟一切安好后,对着推象说道:“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总不能让我们两个老头子这么站着。” 推象立刻让人当场搭了一座军帐,顺便置上桌椅,三人便一起在帐里坐下。 推象首先说道:“星月光有京护大营的三万兵马是没用的,你们很清楚,众王子在全国各地至少有十几万兵马,这三万人起不了什么作用。” 火麒麟愤恨的说道:“你们几个竟然串联起来谋逆!就算如此,眼前这三万人也足够先杀了你,你一样当不上这个国主!” 推象此刻也不掩愤怒的说道:“你当我很稀罕这个位子吗?你太看得起这个位子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火麒麟冷笑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再明白不过了。你们怨恨我偏爱星月,忌妒我将国主大位传给他,刚刚在朝上你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我还能冤枉你吗?你图谋这个位子几十年了,我能看不出来吗” 安老福急忙打圆场说道:“你们父子俩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针锋相对不可?” 火麒麟不以为然的说道:“要不是我早一步获知他的预谋,提前安排好星月逃走的路线,星月此刻早就成了亡魂,说不定连我也让他给灭口了,现在我还要配合他演一出父慈子孝吗?” 推象一听火麒麟早已获知自己想要逼宫一事,更是愤怒的对火麒麟说:“你居然能偏心到这个地步,既然知道了我的预谋,为何不早早将我抓起来,你就是要坐实我造反的罪名,把我跟王弟们一网打尽,好让星月这个王位坐的更踏实,是吗” 火麒麟得意的说道:“难道不该这么做吗?今天我不把你们一网打尽,等星月上位后,你们一样会找机会对他赶尽杀绝!我说的不对吗?” 推象此刻愤怒的双眼泛红,厉声说到:“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等那个时候再动手,而是现在就急着造反呢?你就没想过背后的原因吗?” 安老福为了不让两人的冲突继续下去,立刻接过推象的问题,回应道:“你有什么苦衷要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嘛。” “苦衷?我是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父王心里没个谱嘛?父王是何等聪明的人,只不过他整个心思都放在星月一个人身上,哪会去想到其他的事!”推象愤恨的说着。 “你现在可以说了,我会替你劝劝国主的,有什么委曲你都说出来。”安老福急忙的说着。 “太迟了,今天这一幕,不成功便成仁,回不了头的。”推象气馁的说着。 “哪有回不了头这一说有你父王在此,还有我在这里帮你们兜着,天塌下来我们也顶得住,更何况星月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的,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尽管说了便是。”安老福试着安抚推象。 火麒麟看推象这般神情,彷佛也听出他另有难言之隐,毕竟这孩子向来谨言慎行,尤其他现在已过耳顺之年,就算坐得上这王位,又有几年好坐?莫非自己真是忽略什么? 火麒麟口气稍趋和缓的说着:“你都多大年纪了,有事难道不知道拿出来商量,还要我这个八十岁的老人去猜度吗?” 安老福见火麒麟态度略见松软,立刻接着说道:“是啊,你有什么委曲不拿出跟你父王说,难道还让你父王去胡思乱想吗?” 推象自然是有其苦衷,只是现在说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大家都没回头路可走,知道原因又能如何? “你就快说吧。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解决的,这里有你父王的一句话,天大的事都能圆转的回来,快说,孩子。” 安老福这句“孩子”,顿时让推象百感交集,他已经不知多久没被人喊自己“孩子”了。尤其在星月出世之后,就连唯一的父亲也不再是自己的,当然这样的遗憾不止发生在他身上,更是同时发生在星月以外的所有王子身上。 尽管对父亲的怨怼是其中一个原因,但真正的问题还不是在此。他哀怨的对火麒麟说道:“父亲,你在寿宴上对着万山诸国使团承诺要彻查七色国瘟疫案时,你一点都没想过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吗?” “七色国瘟疫案?你造反的事跟七色国瘟疫案有什么关系?”火麒麟不解的问着。 “你难道不知道谁是七色国瘟疫案的幕后黑手?”推象问着。 “我当然知道是谁干的。”火麒麟淡淡的说着。 “是谁干的是富满墩和富余地父子俩吗?”安老福问着。 “没错,父亲,你不该这么公然挑衅他们。” “我何尝挑衅他们我只是想揪出鲲鹏国有谁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跟他们蛇鼠一窝,我并没想要找富满墩的麻烦,我只是要整饬自己的官箴,这也有问题吗”火麒麟顽固的解释着。 “鲲鹏国还有自己的官箴吗现在只有大业粮行的考核。富满墩每月、每季、每年依据不同的贡献对鲲鹏国文武百官论功行赏,他们在大业粮行拿的赏金,比起在朝廷领的俸禄至少高出数十倍,你整饬的不是自己的官箴,而是大业粮行的威信。” “胡说八道,满朝文武受的是我的官职,领的是我赋予的权力,收受一点大业粮行的好处那也无可厚非,难道天底下拿了商家好处的官员,就都得听命于商家吗”火麒麟不以为然的说着。 “你果然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这些年,你为了不让富满墩父子沾上星月,将所有王弟们都推出去跟富满墩父子合作,除了星月,有哪个王弟可以洁身自好? 你为了眼不见为净,便默许大家无需事事经过你的同意,任由富满墩与众王子肆无忌惮的上下其手,现在你想揪出谁背着你跟富满墩合作?父亲,我告诉您,那是除了星月以外的所有王子,再加上九成以上的鲲鹏国官员。 父亲,鲲鹏国经得起这么一查吗?这还算小事,那个高冷峻直接就把国师推上风口浪尖,直接控诉就是他指使投药,您忘了国师是谁的人吗? 这个国师可不只是鲲鹏国的国师,他真正的身份是富满墩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您忘了吗?您要彻查国师,不就是要拔掉他们埋在你身边的眼线?你这是公然对他们宣战,他们忍的下去吗?” 火麒麟不自觉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口中喃喃说道:“我居然忽略了这事…,是我的疏失。” “还不止这些。那个高冷峻是谁?父亲摸清楚他的底细了吗?他可以跳过我们这几个王子的线索,直接揪出国师就是投毒的人,他会是普通人吗? 七色国瘟疫案让富满墩父子掩盖的滴水不漏,能揪出这件事的人,富满墩能不忌惮吗而你却轻易就带他进你的御书房,亲口指派星月和霍西亭全力支持他查出真相,这不是摆明了要跟富满墩做对? 你知道富满墩为了查出高冷峻背后的主使人,他付出什么代价吗?他用富余地做为筹码去跟天问阁老板交易,他让富余地亲口承认自己就是七色国瘟疫案的主使,你现在知道富满墩有多在意高冷峻这个人了吧。” “该死。”火麒麟捶着自己的腿,当时他的确想着这是一个让星月立功的机会,自己居然忽视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国师已经在霍西亭手上消失了三天。三天,若国师一句话都没说,霍西亭至于扣留他到三天吗?更麻烦的是直到今天早朝前,没人知道国师被霍西亭带到哪去。 没错,国师是没让霍西亭关进大狱里,这才是最让人放不下心的地方,没人知道霍西亭从国师口中问出了什么,这一切都是父亲您给霍西亭的权力,您认为富满墩该怎么想?” “难道你们都不知道霍西亭将国师带到哪去了?”火麒麟问着。 “一直到刚刚才有探子回报,昨天他们曾在扶绣山出现过,霍西亭带着国师去几个道观喝茶,但现在又不见踪迹了。” “喝茶?这不就表示没什么事?”火麒麟松了一口气。 “没事?霍西亭带着国师整整三天,他不问案,反而装模作样的跑去扶绣山喝茶,这事正常吗?不过,霍西亭到底想干嘛,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富满墩已经坐不住了。 为什么我会反就是因为昨天晚上他派人来通知我,他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今天早朝就让我起事造反,只有把国主之位拿下来,才可以把彻查七色国瘟疫案彻底掐熄。” “所以你就答应了?”火麒麟问着。 “我有选择吗?我要顾及所有的王弟和家人,当然也包括父亲您,他们答应过我不会杀您。”推象无奈的说道。 “阿福,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帮我捋一捋,接下来该怎么办?”火麒麟自然而然的用上阿福这个称谓,这是火麒麟对安老福在年轻时的昵称,安老福是长年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依靠,此时火麒麟不自觉地喊出阿福,代表火麒麟又回到年轻时打天下的场景之中。 “你这个问题可问倒我了,当年我们不就想过总有一天会被富满墩这家伙反咬一口。既然当时我们选择利用他的财力与势力发展我们自己,今天就得对他来讨债有所准备,更何况,我们惹得起富满墩吗?安老福无能为力的说着。 “我不相信堂堂一个鲲鹏国会对他一筹莫展!”火麒麟愤怒的说着。 “父亲,我也想过这问题,不是我贪恋这个国主之位,我可以把这位子让给任何一个王弟,但眼下对他们妥协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我们对富满墩的能耐根本一无所知,要怎么对抗他们呢? 您想想,一个那么强大的七色国,一夕之间说垮就垮,他若真要对付鲲鹏国,我们防得了、挡得住吗? 另外,您有没有想过,东牙国为什么也是一夕间遭罪陨落那些冲着东牙国而去的蓝衣军、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道场,天底下谁有能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心里还没个数吗?” 火麒麟看着安老福,一时说不出话,推象说的没错,富满墩的确惹不起,但现在走到这个地步,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老福突然想起刚刚推象说过的事,他问道:“你刚刚说富满墩很忌惮这个高冷峻,就表示富满墩其实也有害怕的对象,否则他不必付出那么大的成本,将自己的义子也卖出去。 全天下都知道,把富余地卖出去,就等于把他自己也卖出去,这表示富满墩心里面还是忌惮着某些人或某件事。 我们如果能找到他们所忌惮的东西,是不是我们还有机会反击?” 推象淡淡的说道:“也许吧。但那些都是后话,我们现在应该烦恼的待会走出这座营帐的事。 现在,我手上有刚刚让出王位的父亲和四、五千名禁军,星月虽是尚未完成法诞的新任国主,但他手上握有三万勤王大军,就算不管其他王弟手上的兵马,眼下这场勤王之战该怎么唱下去?” 推象一把将大家拉回到现实,就算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又如何?眼下这关怎么过呢? 火麒麟突然想起当年敬贤王妃的感受,他想到敬贤王妃为了要原谅自己,必须先结束自己的生命取得玉祥瑞的原谅,这时他也涌出一模一样的想法,而且这想法竟是如此强烈。 “推象,我有个想法,必需要靠你的帮忙,这件事也只有你才能完成。 虽然这不是一个十全其美的办法,却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除非你们还有更好的方法,否则,我们三个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营帐里不出去,我相信就在这座营帐外,到处都是富满墩的眼线,他们都在等着我们三个人走出营帐。”火麒麟说着。 推象与安老福都是长年跟随火麒麟的老人,他们都能从火麒麟此刻的语气嗅出不祥的感觉。 火麒麟接着对推象说:“眼下,你必须给富满墩一个交代。因为富满墩随时能威胁到整个王族,所以你必须继续的委曲下去,就像你在今天早朝所做的事,一人顶起所有骂名去保护家人。 我现在告诉你,你是老大,是我的嫡长子,你必须帮我扛起这个担子,你懂吗?” 推象听到火麒麟这么说,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强烈到他的手开始发抖,他似乎可以猜到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父亲对不起你,不能帮你分担这个骂名,而且还要加重你的骂名,因为眼下只有你承担的起。 待会,你必须杀了我,砍下我的头颅,用我的头颅去祭旗,激怒城外的勤王大军。 我早就交待过星月,一旦有一天你们反了,我希望他能留你们一条生路,他也亲口答应我了。未来,这件事有安老侯爷帮你作证,你是为了保全家人和鲲鹏国,不是为了造反弑父。” 安老福和推象闻言一致反对。安老福说道:“万万不可,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火麒麟挥挥手,阻止了安老福的说话,自己继续说下去:“我已经八十岁了,再活也没多久,不用多恋栈这几天。 最重要的是我的死,是要让推象对富满墩有个交代,只有这样,富满墩才不会对推象起疑,只有推象将所有的骂名扛在身上,才能彻底变成富满墩的人。 孩子,我要再次向你和你的弟弟们道歉,我没想到富满墩会对你们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我是没机会亲自对他们道歉了,只能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你再替我跟他们道歉。” 推象听到此处已经泪流满面,他懊恼自己怎么没能早点看出富满墩的真面目,反而一直助长富满墩的气焰,终致现在的引火烧身。 “父亲,还是你们把我杀了,王城里的叛逆会立刻投降,如此还可免去眼下勤王这一仗,省下许多人命。”推象试着说服火麒麟。 火麒麟摇摇头,说道:“孩子,你死有什么用?他们现在不满意的是我,把你杀了,顶多让他们换个法子再来对付我,更何况也帮不了其他王子。 只有你杀了我,他们才会满意,才会彻底相信你,才会继续重用你。 阿福,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能像现在一样一直挨打,虽然你已经一把老骨头了,我还是要把星月托付给你,毕竟所有王子里,只有他自始至终都没沾上富满墩。 将来,不论是帮我报仇,或是让鲲鹏国彻底摆脱富满墩,甚至是反过来除掉富满墩,这些担子只能交给星月了,他虽然聪明,毕竟还是太年轻,心地太软,你得替我帮着他。” “老哥哥,这些我都知道,我们是不是再想想其他辙子?”安老福还不死心的说着。 “没时间了,容不得我们再耽搁下去。怎样,我火麒麟还是宝刀未老吧,估计你们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阿福,记得一回去就交代星月,下令霍西亭尽全力保护高冷峻的安全,世上居然还有人可以让富满墩如此忌惮,那一定是非常棘手的人物,千万要护得高冷峻周全,让他能对富满墩造成麻烦,这样星月才会有可趁之机。 好了,老兄弟,孩子,我该走了。” 火麒麟话一说毕,抽出推象腰间佩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第七十七章。临终托付 看着高悬于城门的火麒麟头颅,勤王大军无不悲愤难当,虽然多数士兵谈不上对火麒麟有多么爱戴,但眼见己方的主帅受到如此凌辱,不论是士兵或将领,大家都懂得化悲愤为力量的道理,这种精神力量往往要比人数优势或武器精良更要强大。 反观王城里的五千禁军,实际上大多数并无反意,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甚至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参与叛变,直到此刻看着高挂城门的国主头颅,这才惊觉自己原来干了什么,因此或多或少都有点心虚。 再加上眼下敌众我寡,心知再怎么抵抗也是徒劳无功,虽然禁军的素质本该更优于其他,但此时恋战之心早已溃堤,大家只希望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事赶快结束。 果不其然,这场战事很快就在众人目睹推象跪倒在火麒麟尸身旁的这一幕画下句点。 推象知道只要每多耽搁一刻,城里城外便会多几条鲲鹏国弟兄自相残杀的冤魂,他认为父亲的项上头颅已经足以说服富满墩可能的怀疑,不需另外饶上这些弟兄的性命。 转眼间,三万勤王大军很快的进了王城,迅雷不及掩耳的替换了王城里的禁军布置,还没等星月赶来,安老福便已将火麒麟的头颅与尸身做好处置,并安放于宫里的祖先祠堂,他不能让星月亲眼看到火麒麟最后是被如此对待,以免少不更事的星月因情绪过激而犯下错误。 从现在开始,星月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因为在这座城里,尤其是满朝文武,多数都是富满墩的人马,他必须在彻底掌握实权之前,在很长的岁月里,一直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毕竟只要富满墩一声令下,星月仍有可能随时遭遇灭顶之灾。 星月一回到宫里,安老福便与星月密谈,他必须让星月知道此刻的处境以及未来将面对的重重难关,在这个阶段,星月一点犯错的本钱都没有。 安老福请星月坐上国主之位,而自己则恭敬的站在下首,以君臣之礼对星月进行奏报。 “不管什么时候举办法诞,从现在开始,您都必须知道您已经是鲲鹏国的国主,不再是以前凡事还有个父王可依赖的少主。 您更必须牢记眼前鲲鹏国上上下下的安危都系于国主一身,这个上上下下,包括国主、所有的兄长以及参与叛变的文武百官。”安老福一开口便直截了当的说出这个原则。 而这个原则,却像是一大霹雳直击星月的脑门。安老侯爷此刻竟然要自己必须护卫那些弑父造反的哥哥们,还有那些为虎作伥的文武百官,安老侯爷肯定是没亲眼目睹当时他们逼宫火麒麟的那副嘴脸。 尽管火麒麟与自己的祖辈有着各种恩怨,但他早在数十年前便已幡然悔悟,过去这十几年更是对自己各种补偿赎罪,对星月来说,他对火麒麟并没有想象中的深仇大恨。 未来是否要为火麒麟报仇姑且不说,却也断无可能反过来去保护杀害火麒麟的凶手,更何况各位哥哥们将来的目标是除掉自己,终有一日,他们仍会找到机会对自己下手。 安老侯爷知道星月、富满墩、国主、众王子间的利益纠葛有多复杂,这些一时半刻也无法分说清楚,只能先将刚刚国主与大王子间的一番对话,巨细靡遗的说与星月知晓。 星月一字一句的仔细听完,不可思议的呆立良久。好不容易将混乱的思绪抚平,他开口问着安老福:“这么说,大王子并不是为了反国主或反我而造反?” “是的,大王子是为了自保,既保自己,也保众王子和所有王族的成员。国主应该还记得当年七色国王室一夕遭灭的那件事,那就是富满墩的手笔,对他来说,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让白色家族的惨剧在鲲鹏国重演。”安老福无奈的说着。 “你现在是想告诉我,眼下鲲鹏国自上到下已被富满墩完全把控,而我这个国主对他更是毫无招架之力,不但如此,我还得反过来想办法保护富满墩在鲲鹏国布下的所有爪牙?”星月不解的问着。 “首先,鲲鹏国可不是自上到下都被富满墩把控,最重要的一个人,也就是国主您自己,目前就不在他的把控之下,这也是当年老国主**远瞩的地方。”安老福回应着。 “安老侯爷,您这是跟我说笑吗?诺大的鲲鹏国,就我一个不受富满墩控制有什么用?也就是因为如此,我这个国主岂非更加岌岌可危?”星月反问安老福。 “我的星月国主,这就是老国主对您的临终托付。不论是你的众位哥哥还是文武百官,他们都是鲲鹏国的子民,老国主因一时不察,竟让富满墩有机可趁,这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眼下您肩负的重责大任,就是将这些鲲鹏国的子民一个一个找回来,重建属于您的鲲鹏国。”安老福继续解释着。 “安老侯爷,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您,我一定会指着他大骂骗子,就算不是骗子,也一定是个傻子。姑且不说这件事做不做得到,我就问一句最现实的问题,这些人值得我对他们这么做吗? 就算大王子是为了保全王族的安危,但是其他的哥哥们呢?哪一个不是对我恨之入骨哪一个不是一辈子都在觊觎这个国主之位呢?”星月直白的问着。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的星月王子只是跟他们争夺王位的毛头小子,若经此一事,国主将成为带领大家对抗富满墩的领袖,当国主对他们展现出这样的气度与魄力时,他们会甘心臣服于国主的麾下。” 安老福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他知道星月年纪尚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体会这么复杂的政事。要知道少了这些兄弟与文武百官的支持,那就真是所谓的孤家寡人,这还怎么推动国事,一个国主如果不能让上下一心,这样的政权是维系不了多久的。 安老福见星月眉头紧蹙若有深思,像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便接着继续说道:“别忘了眼下的鲲鹏国,从王公贵族到文武百官,都让富满墩给一手牢牢把控,即便国主将他们该罢官的罢官,该砍头的砍头,这对富满墩造成的影响依然极其有限。 国主就算能罢一百个官、一千个官,甚至更多,这些人依然会紧紧贴附于富满墩的羽翼之下,富满墩有绝对的能力继续豢养这批人,他们也一样会继续替富满墩鞍前马后。 即便国主砍了他们的头,他们的宗族亲人,他们的门庭故旧,从此也将视国主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么一来,国主就亲手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径渭分明的敌对势力,国主就连一点牵制他们的办法都没了。 再来说说七色国,别忘了七色国此刻的境遇也是富满墩一手造成,您若要为七色国报仇,还是得除掉富满墩,问题是富满墩的实力仍旧是一如以往的强大,国主拿什么来对付他 尤其是众家王子若继续与富满墩合作无间,七色国六大家族的斗争也就永无宁日,如此一来,国主不但帮不了七色国,还亲手将七色国推向无底深渊,这难道是国主所乐见” 星月心想,火麒麟虽说是为了自己当年的承诺将鲲鹏国交还到身为玉祥瑞后代的自己,但他一定没想到眼下的鲲鹏国并不是个香饽饽,而是个令人棘手的烫手山芋。 星月无奈的问道:“难道除了这个方法,我们就没有别的方法吗就只能任由这些见风使舵的贪官污吏继续左右逢源” 安老福知道星月国主这个王位来得突然,火麒麟在交棒之前,还来不急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以至于让星月国主仍是习惯于非黑即白的看待这一切。 尤其星月国主眼下的年纪,更是无法体会权力该如何掌握,人心该如何操弄,看来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绝活,只能由自己手把手的来教给星月国主。 安老福于是说道:“国主所言,一半是对的,一半则不是那么正确。这些人或许都逃不掉贪官污吏这顶帽子,但是左右逢源却远远谈不上,这不,国主不是已经开始不待见他们了吗何来左右逢源之说 退一万步来说,这些官员当初都是经由老国主所提拔,国家制度所遴选,能力是有的,才干也是有的,之所以迷失了初心,却也不是他们自己所愿。” 星月不以为然的说道:“不是他们自己所愿,难道是有人逼他们的” 安老福摇头说道:“也没人逼迫他们,而是时势所趋,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星月不解的继续问着:“时势所趋是利益与权力所驱吧!” 安老福笑着说道:“那当然,天底下又有几人能不被利益与权力所驱关键是他们当初是为了什么迷失了初心 恕老臣直言,接下来老臣得说件大不韪的事。不论是国主您的自家兄长或是满朝文武百官,他们若不是在老国主的授意下趋附于富满墩,便是在老国主的默许下去为富满墩效力。 换句话说,是老国主亲手将这些人推给了富满墩,而不是他们迷失了初心去投靠富满墩。” 星月点了点头,说道:“安老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现在他们既然知道富满墩有了不臣之心,他们就该悬崖勒马,怎么还能执迷不悟呢” 安老福摇头说道:“这些人可不是泥塑的土偶,国主让他们望向哪边,他们就会乖乖的望向哪边。 这件事得循序渐进,慢慢地来。再说一句大不韪的话,既然这是老国主当年种下的恶因,眼下只好由国主来承担这个苦果,这也是老国主临终前,特意嘱咐老臣要尽心辅佐国主的原因。” 虽说如此,但星月向来不是怂货,或许他的年纪尚小,历练与能力犹有不足,但他不会逃避该由自己挑起的担子,眼下鲲鹏国与七色国都是自己的责任,没有一个是自己可以置之不理的。 此刻他的犹豫排斥不过是他厘清问题的过程,任何人在突逢巨变时,总会有一些过激的反应,安老侯爷对此自是知之甚详,他知道如何耐心的陪着这个年轻国主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关于众位哥哥该如何应付,我心里大致有底了,他们都是父王的血肉,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满朝文武呢?他们又不是王族的人,为什么我不能换掉他们?还得费心费力的一个一个从富满墩手里抢回来?”星月继续问着。 “这个问题问得好。既然国主想把他们换掉,国主觉得这文武百官该一批一批换好呢?还是一次全部换掉好呢?”安老福反过来问着星月。 星月想了一下,回答道:“自然是一批一批换。我才刚上位,短时间哪有那么多心腹能臣可用!总得一批一批慢慢换。 “国主所言甚是。国主甫登大宝,对政事、对人心的掌握,或许还力有未逮,自然不适合一下子就大动干戈。 不过话再说回来,就算国主将满朝文武分成十批来换,每批至少也得换上几百人,就算富满墩一次没发现,两次没发现,难道国主你把他的人换掉了三、五百个之后,精明如富满墩,他还会不知不觉吗? 一旦让富满墩警觉,再次对国主出手时,他是不会再犯下一样的错误,让国主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星月心领神会的说道:“我懂了。安老侯爷,我现在该先做什么呢?” 安老福看着眼前星月国主会心的微笑,他知道星月国主已然清楚眼下的处境,以星月国主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有惊无险的度过这个危机。 “首先,老国主说了,富满墩之所以对高冷峻如此忌惮,这代表高冷峻背后必是富满墩所忌惮的人,老国主在临终前最后一句话,便是要您指派霍西亭好好保护高冷峻,好让高冷峻能对富满墩造成麻烦,这是第一件要紧事。” 星月不解的问道:“父王对富满墩无能为力,富满墩又对高冷峻背后的人有所忌惮,这个高冷峻背后又是何方神圣” 安老福笑着说道:“一物降一物,富满墩之所以忌惮,就一定有他的理由,这一点我们占且不用管他,只要知道借力使力就行。 这个高冷峻能凭一己之力就把富满墩给搞得天翻地覆,光是这一点,高冷峻及他背后的势力,就完全不可等闲视之。” 星月国主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让霍西亭好好保护这个高冷峻。接下来呢” 安老福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件要紧事,就是立刻到天牢去探视大王子,要在大王子可能改变心意以前,把大王子争取到你这边来。” “我能理解此刻应该尽快去探视大王子,但大王子还有什么心意好改变的?国主与安老侯爷不都已经跟大王子说好了”新月摸不着头绪的问着。 安老福继续说道:“那是老国主与我跟大王子说好了,却不是国主与大王子说好了。要知道未来大王子要效忠臣服的对象可是国主,可不是老国主与。 老国主与我不过是先帮国主争取到与大王子合作的机会,至于笼络人心这种事,还是得国主亲自去做,尤其对方是大王子,天底下只有国主亲自出马,才感动得了大王子。” 星月国主点头表示理解,继续问道:“去见大王子,我需要注意什么,还是应该怎么做需要立刻释放大王子吗”” 安老福急忙摇头说道:“现在千万不可放大王子出来,老国主牺牲这条性命,就是要让大王子取得富满墩的信任,国主现在就释放大王子,代表国主已经原谅大王子,或是国主已经与大王子取得了默契,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反倒是大王子这几日的情绪一日数变,就在数日之前,他虽有反意,但还不至于真想付诸行动;到了昨晚,在富满墩的压力下,他又改变决定,毅然而然的在早朝对国主动手。 直到刚刚,我们三人在城楼下密谈,他又改变心意与国主站在一边,这代表大王子最近的心里一定是六神无主。 我估计眼下富满墩肯定会把握第一时间,去天牢安抚大王子,毕竟大王子刚刚才经历造反、弑父、投降、被捕入狱的一连串打击,这时他的心灵是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谁能在这时给他最大的慰藉与信心,谁就有机会彻底掌握他。” 星月一听急忙站起身来,语带抱怨的对安老福说:“你既然知道富满墩会去天牢找大王子,竟然还拉着我在这讲那么久的话,要是大王子又被富满墩忽悠过去,那可怎么办?” “不急。国主现在过去刚好,大王子不会这么快就做成决定,现在的他,一定正陷入天人交战,而国主你,就是去帮他做出最后决定的人。 对付大王子,千万要记得这三个要诀。第一,他是嫡长子,他一直认为自己代表的是王族正统,就算他不是国主,他也是全鲲鹏国的表率,他是吃这一套的。 第二,老国主虽然是将整个鲲鹏国托付给您,但在他临终前,却是将您托付给大王子,他更是吃这一套的。 第三,国主现在做的事才是正道,富满墩不过是道行高深的邪魔歪道,大王子知道斩妖除魔才是他的责任,这一套你不说他也会吃。”安老福自信的说着。 星月心领神会的对安老福点头,这是他就任鲲鹏国主后的第一场仗,就是跟富满墩竞夺大王子,有安老福这三个要诀,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这第一仗。 第七十八章。幕后大佬 正如安老福所料,富满墩在第一时间便赶到天牢去探视大王子推象。就如同富满墩此刻亦料想星月与安老福必定正忙于重新掌握王城的各项布置,无法跟自己一样抢在第一时间来见推象,因此他有足够的时间可好整以暇的与推象推心置腹。 对富满墩而言,推象虽然只是自己在鲲鹏国众多棋子中的一枚,折了推象,还有其他棋子可以替代,但推象这个嫡长子的身份,却是整个鲲鹏国独一无二的先天优势,自然也是他最好使的一枚棋子。 无论如何,只有推象能跟星月在台面上分庭抗礼,只要自己能继续掌握住推象,就算国主那个位子坐的不是自己人,富满墩也能将整个鲲鹏国玩弄于股掌之间,推象值得自己亲自来安抚收拢。 在鲲鹏国大院首座尤英的陪同之下,富满墩来到了推象身处的天字一号牢房,他带来了推象平日最爱吃的裕丰楼酱肘子和田子坊的花雕酒,他要让推象知道自己总能牢记着老朋友的最爱。 富满墩交代尤英在天牢外守着,他知道星月只要一缓过劲来,稍晚同样会赶来天牢探视推象,尤英必须在此等候,目的不是怕星月进来撞见自己,更不是要拦着星月进来,而是要星月知道自己可以使唤鲲鹏国的任何一个人,更可以让星月在鲲鹏国寸步难行。 堂堂鲲鹏国最高执法殿堂的大院首座,在听到富满墩这一番吩咐后,竟理所当然的去为富满墩看门把风,亲自站在天牢前为富满墩拦下前来探监的星月国主,可见富满墩在鲲鹏国已到了何等目空一切的地步。 推象见富满墩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对这个在幕后搅弄风云的始作俑者满怀厌恶,但此刻又是必须委曲求全的时候,只能强打起精神,故作面无表情的问着:“富老板此刻满面春风,不知有何喜事?” 富满墩笑着说:“我哪能有什么喜事,当然是大王子你有喜事,我是专程为大王子道贺而来的。” 富满墩这番开场白,似是早在推象的意料之中,富满墩最是擅长以反话吸引别人的注意,与之交手多年的推象焉能不知,故而冷笑一声说道:“我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何喜之有?” “火麒麟一死,从此你便是鲲鹏国唯一名正言顺的道统,文武百官与黎民苍生只能唯你马首是瞻,这还不是喜事”富满墩夸张的说着。 “富老板这是说笑了。现在坐在国主之位的是星月那个小子,我不过是个等死的阶下囚,哪来的什么道统更谈不上什么马首是瞻!”推象无精打采的说道。 “大王子,那不过是你看到的假相。我来告诉你真相是什么!星月和安老福没在第一时间杀了你为火麒麟报仇,就表示他们不想杀,也不敢杀你。 所以,你现在并不是他们的阶下囚,而是他们的座上宾,我向你保证,再不用多久,他们就会亲自来这天牢求助于你。 你想想,面对一个弑君弑父的罪人,有什么理由不能杀?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杀了你,他的江山反而更坐不稳,他还得靠你才能坐稳这个江山。” 推象伸了一下懒腰,讪讪的说道:“我现在还有什么能让他忌惮?让他坐不稳江山?” 富满墩笑着说道:“因为满朝文武只听命于你。没有你,星月的任何旨意都出不了那座小小的王宫,他这个国主只能做给自己看。” 推象不以为然的说道:“满朝文武都听命于我又如何?能让我举事成功吗?更何况我现在深陷天牢,大家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又谈何听命于我?” 富满墩接着再道:“那不过就是个意外,过去了就算了,大王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至于满朝文武,只要我让他们支持大王子,他们就一定会死心塌地的支持大王子,我们这么久以来的合作,难道大王子还有怀疑吗?” 推象仍是意兴阑珊的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个弑君弑父的罪人,偷鸡不着还蚀把米的笑话,就算你让文武百官都来支持我,我仍然是个笑话,是个罪人。 富老板,你还不如去支持我其他的弟弟,他们一样有着王族的血统,一样对星月恨之入骨,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背上弑君弑父的罪名,他们更能获得黎民百姓与万山诸国的认同。” 富满墩见推象话语中颇有怨怼,似乎对自己所言毫无兴趣,只好话锋一转,试着与他套套近乎,说道:“大王子,你还记得我们俩认识多久了?” “我们俩同年,十五、六岁起就认识,到现在已经四、五十个年头了。”推象回忆着说。 “没错,过去发生的点点滴滴就不说了。就光说这四、五十个年头,天下有几个人能有个四、五十年交情的朋友? 别的不说,光是天牢这种地方,这辈子我还是第一次来,就是为了大王子你而 来,因为你值得我为你做任何事。” 推象心知肚明,富满墩此时给自己戴的帽子越高,对自己所求就越多,自己千万别随着他的话语起舞,于是继续佯作无精打采的说着:“那是富老板你有情有义,但推象此时除了心领,再也无力得以回报一二。” “大王子,我能理解这只是你突遭挫折,一时气馁的牢骚罢了。就算退一万步讲,即便今天大王子你一无所有了,你还是有我啊,你知道我永远会与你并肩而战。 说句实在话,你也知道我在万山诸国的势力,就算我现在抛弃了鲲鹏国的一切,对我的影响也极其有限。 我今天甘冒大险,在这种时候赶来天牢看你,为的是什么?是为了我在鲲鹏国的利益吗?我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眼前这个四、五十年交情的老朋友。 如果星月真敢动你,我只要让七色国的王族灭门在鲲鹏国再发生一次就好,然后在鲲鹏国另立一个只听命于我的新主,这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难事。” 富满墩这一番话恩威并济,软硬兼施。他一方面以两人四、五十年的交情对推象动之以情,一方面又以灭门王族、另立新主为要挟,要让推象没得选择。 “富老板,我不怨你逼我造反,输给星月那小子是我的时运不济,我不会去责怪任何人,你要是因而想弥补我,我心领了,但是大可不必。 至于灭门王族、另立新主,我知道天底下没人拦得住富老板,要是富老板还念在我们四、五十年的交情,就请富老板对我的弟弟与家人们高抬贵手,要是他们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随便找个地方流放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富满墩见眼前这个自怨自哀的推象,看似全然自我放弃,这与他过去所认识的推象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过去的推象,要是听到任何不利于自己家人的事,他那该死的长兄虚荣就会瞬间爆发,誓要保得家人周全,怎么如今只求他们得以苟延残喘? 富满墩心想,推象此刻的万念俱灰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他得想尽办法把他给拉回来,毕竟他在鲲鹏国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没有任何一人能比推象更适合来帮自己。 如果是假,表示他正在对自己欲擒故纵,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算计自己,肯定是企图对自己不利,那自己就必须反过来斩草除根,万万不能落入他的圈套,尤其不能让推象为星月所用。 “大王子,看在我们俩的交情,我是绝不可能去伤害你的家人,这点你大可放心。 但是,他们终究是火麒麟的儿子,是鲲鹏国王族的血统,将来任何一个鲲鹏国主很难不将他们视为心腹大患,否则这王位无论如何都坐不稳。” 推象摇了摇头,说道:“只要你有心帮他们,你就一定帮得了他们,那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大王子,就算你自己已经断了对鲲鹏国主大位的念想,彻底的放弃自己,难道你的兄弟们也跟你一个想法吗?” “他们或许不会死心。他们若还想争这大位,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跟富老板合作,过去你们有着太多经验,大家早就熟门熟路了,完全不需要我来搅和。”推象继续如封似闭的让富满墩无从渗入。 富满墩对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推象几乎要没了耐性,不管自己再怎么苦口婆心,他要是真的万念俱灰,再怎么勉强也没用。 眼下只剩最后一个方法可以试试,就是换个角度对他示弱,看看能否激起他的斗志,刚刚都是从如何帮他的立场去说服他,很明显都是徒劳无功。 不论如何,眼下也只剩这最后的方法,如果依旧无效,那就只能提早解决掉他,虽然眼前的推象如同烂泥一堆,却也不能给星月留下任何一点机会。 “大王子,我跟你交个底吧。我一心想帮你这个老朋友是真,不愿轻易放弃鲲鹏国的利益也是真,但更重要的是我有非你不可的难处,只能靠你来帮我。” 推象一听富满墩终于改口,知道这应该是富满墩的最后一招。自己认识富满墩几十年,从未见富满墩对任何人示弱过,他虽然不爱出风头,但永远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此刻居然会在萎靡不振的自己面前承认需要帮忙,看来是到了要掀底牌的时候。 “我现在这个处境哪能帮得你什么?要是在我造反失败之前,不管有什么要我出力的,我一定二话不说,现在我都成了丧家之犬,你才要我帮你,这不是开我玩笑吗?” 富满墩听推象的话中之意,虽然还是油盐不进,但是态度似是有所松动,自己可以再加把劲。 “首先,搞垮七色国只剩最后一步,这所有的布局都跟你的兄弟们息息相关,没了你这个老大坐镇,他们势必成为一盘散沙,到时候我还得再处里一次乱局,这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你知道我在七色国这件事上付出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钱,只要再几年,就可以彻底把七色国捏死,让它彻彻底底成为我的禁脔。” 推象知道这个理由只是个试探,还不是真实原因,不用在这个理由上给什么反应,于是冷冷的说道:“富老板多心了。现在的七色国,就算完全不理睬它,它自己也会四分五裂,用不到我帮富老板费心。” 推象这个反应确是合情合理,七色国的确已经到了收官的地步,这一点果然还是打动不了推象。 “七色国的事,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已经有人盯上了我,这几十年来,第一次有人盯上了我。 你也知道我拿富余地当筹码去向天问阁交换情报,哪知天问阁竟然又拿富余地当筹码去跟高冷峻换情报,结果白白让高冷峻知道七色国瘟疫案的幕后主使就是富余地,而我换到的不过是个不痛不痒的无用消息。 现在,高冷峻已经清楚知道富余地就是七色国瘟疫案的凶手,也就等于暴露了我就是那个主谋。” 推象故做慵懒的伸了伸腰,淡淡的说道:“那又如何?富老板之所以拿富余地当筹码去作交换,那是你有意暴露,你知道就算别人知道了你是七色国瘟疫案的主谋,他们手上也没有证据能奈你何,顶多以后防着你父子俩罢了,这没啥好担心的。” “高冷峻我自是不担心,高冷峻背后的多宝国我也不担心,但我担心的是高冷峻的背后不是多宝国,而是另有其人。” 推象暗自得意,富满墩此刻所说,正是父王所预测之事,看来富满墩是要自己帮他解决这件事了。 “高冷峻的背后当然不会只是多宝国。多宝国距离鲲鹏国山高水远,与七色国更是没有什么瓜葛,更没能耐替七色国出头,高冷峻敢这么铤而走险,背后一定有其他的猫腻!”推象佯作好奇的说着。 “没错!对方都已经找上门来,我却还搞不清楚对方是谁?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富满墩说着。 “你觉得这背后的人会是谁?这么说吧,这背后是谁又如何,你富老板曾几何时怕过谁吗?”推象试着问着。 “能直接盯上承恩道师,就已经证明他的能耐,这表示我们之前所做的任何防备,都已被他一举攻破。 这样的人,天底下没有几个,我以为,这个人很可能是东牙国的乌赤金。”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富满墩此刻直接下猛药,就是要彻底激出推象的兴趣。 “乌赤金?”推象一听这个名字,眼睛果然立刻亮了起来。 推象虽然早已推测到东牙国之乱背后必与富满墩有所牵连,但那不过是臆想,毕竟东牙国与世无争,富满墩去招惹东牙国所为何来?搞乱了东牙国,富满墩也无法从中获利,还会惹来一身麻烦,这乌赤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麻烦。 此刻听富满墩嘴里说出乌赤金这三个字,更确定东牙国之乱必与富满墩有关,否则他何以需要忌惮乌赤金? 而这也代表富满墩的确需要有人来帮他搞定这事。依照富满墩过去的习惯,他向来不直接跟那些肮脏事扯上关系,都是透过第三人出面,即便东窗事发,无论如何也究责不到他身上。 此刻富满墩好说歹说要自己重新振作,估计就是让自己来顶这个雷,用自己来交换一家老小的荣华富贵和出入平安。 “没错。天底下有能耐跟我较劲的人屈指可数,这乌赤金就算得上一个。 这些年乌赤金突然销声匿迹,不知躲在哪儿更不知在干些什么?这感觉就和高冷峻背后的势力一样高深莫测。 就算这个人不是乌赤金,也肯定是跟乌赤金一样麻烦的对手,所以大王子,我的兄弟啊,我需要你来帮我。” 推象好奇地问道:“这就更奇怪了,这事我能帮上什么?” “现在星月和霍西亭在明面上都护着高冷峻,火麒麟更是要高冷峻帮忙彻查七色国投毒案,若高冷峻背后就是乌赤金,他们两边刚好各有所需,自然乐得彼此相互利用,这对我是最不利的状况。 如果大王子愿意假意委身星月,就有机会借此了解他们的状况,甚至是插手这件事。 在这件事上,未来势必会暴露出更多关于我们之前干过的事,所以这事只能经你的手,我不可能让其他人插手。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地方!” 推象继续说道:“你大可以直接把星月和霍西亭除掉,这么一来,就没人保的住高冷峻了,这岂非更省事!” “那么一来,我也没机会挖出高冷峻背后的人。断了高冷峻这条线,他还会换其他人来继续对付我,但我就失去这唯一的线索,所以我要让星月和霍西亭继续护着高冷峻,这样我才有机会把他揪出来。 大王子,这件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你觉得因为今天的举事失败,自己不再适合当鲲鹏国主,那没关系,咱就去当七色国主,或者是其他万山诸国哪一国都可以,不但是你,还有你所有的弟弟们,大家一起有酒喝、有肉吃。” 就在此时,尤英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富老板,星月国主已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下官也不好再拦,不知……” “连个黄口小儿你都搞不定,亏我还让你当上大院首座!”富满墩不悦的对由英说着,眼看推象就要被他说动,这家伙竟然跑来坏事。 “富老板,你去吧,我心里有数了。”推象貌似同意的给了富满墩这句话。 富满墩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推象的肩膀,说道:“兄弟以后就靠你了。” 第七十九章。兄弟情深 为了给星月这个新科国主一个下马威,富满墩刻意当着星月国主的面,大摇大摆地从天牢走出,身后跟随的不仅是大院首座尤英,还有刑部、吏部等一干官员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就连星月身边的随员也不敢上前阻饶,任由富满墩趾高气扬的对星月迎面走来。 富满墩若无其事的在星月面前停了下来,笑容可掬的对星月说道:“孩子,看看,都长这么大了,上回见你都不知是几年前的事了。” 星月身边的一个随员见富满墩如此无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富满墩喝道:“大胆无礼,你这是跟国主讲话的样子吗” 富满墩佯作一无所知的说道:“是吗,孩子你都成了国主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没人来通知我,我得替你好好准备一份大礼。” 富满墩左一句孩子,又一句孩子,言行间还是把星月当做七、八岁时初次见面的那个孩子,意思是要让星月知道,你现在虽是国主,但在我的眼里,你永远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星月强忍怒气,绵里藏针的说道:“富老板还不知道吗这也难怪,承恩道师这会儿都不知上哪儿玩去,难怪没人向富老板通风报信,以后我专门派个人给富老板送信,富老板就不会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 星月回头看了几眼身边的随员,指着刚刚对富满墩喝斥的那个随员说道:“就你了,你的话最多。以后,你就负责把宫里发生的大小事,一五一十详细说与富老板知晓,知道不” 富满墩见星月刚上任国主便想以小充大,在自己面前耍花枪,于是也以牙还牙的说道:“这点小事就不劳贤侄费心了。你才刚接任国主之位,不明白的事还多着,要是真有搞不定的事,尽管派他来传话,以前我也是经常指点你的父王。 至于报信的事,这宫里也没什么大小事值得我特别上心的,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可不行。”星月继续对着身边那个随从说道:“你可得记住了,富老板该知道的事,你一样都不许落下,免得像现在连承恩道师的下落都搞不明白,就连宫里有秘道直通王城外也弄不清楚,还得麻烦富老板亲自跑天牢一趟,这不是给富老板添堵吗” 牧欢见两人这么斗嘴下去,对星月国主不见得是好事,便对星月说道:“启禀国主,去完天牢,待会还得接见几位大臣,国主切勿被不相干的事给耽搁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一见到富老板就聊开了。”星月接着又看着富满墩身后的众官员说道:“既然你们都在这,就替我送送富老板。” 星月说完,转身就走进天牢,不再理会富满墩。 富满墩站在原地笑了几声,对着身后众人说道:“有趣吧,是有点当国主的样子,看来日后有得玩了,我得好好利用他这心高气傲的脾气,越是自以为是的人,就越容易入坑。” 尽管富满墩过去与火麒麟、诸王子间多有往来,但在火麒麟刻意疏远下,星月并未与富满墩有太多机会接触,反倒是富余地与星月的交谊颇佳,但也仅止于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牵扯。 因此,今天算是星月与富满墩的第一次针锋相对。星月知道以后这样的机会将越来越多,杀伐也将越来越激烈,刚刚不过算是个暖场,彼此给对方下个战书罢了。 眼前的天牢算是他与富满墩的第一个战场,就看谁能先拿下推象。 这天牢虽说是监狱,但囚禁王公贵族和贩夫走卒的地方毕竟不同,尤其这座天牢常有高官显要前来审问或是探监,甚至像是国主这样的贵人也偶有涉足,所以监狱的规制总要优于一般监狱不少。 至少,这座天牢可以让富满墩或星月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愿意好好待上一段时间。 星月屏退一干人等,独自在推象牢房外站立良久,他不断回想过去与推象相处的时光。 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年长自己四十余岁的大王子对待自己又像父亲、又像兄长,那是两人相处最亲密的时光。 即便在火麒麟册立自己为少主时,众家哥哥皆立刻对自己疏远,只有这个亦父亦兄的大王子仍会时不时的对自己嘘寒问暖。 怎奈兄弟俩最后还是得走到这个份上。他不确定眼下这位大哥对自己是怨恨多点还是慈爱多点甚至是愧疚多点毕竟今天的任务是拉拢大王子,到底此刻他心里怎么想的,对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开口至关重要。 也正因如此,星月一直没准备好踏进牢房。就连刚刚面对气焰张狂的富满墩,自己也一点都不落下风,但此刻面对大王子却显得患得患失。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推象的声音从牢房里响起。 推象早就听到星月走进牢房的声音。坐牢的人,对牢房中的脚步声最是敏感,要不就是狱卒送牢饭来了,要不就是有人来提问,要不就是亲人来探视,要不就是准备要上刑场了。 推象听得这个脚步突然在自己牢房外驻足不动,就知道应该是星月来了。就像刚刚来探视自己的富满墩,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很明确,这一趟来就是谈生意、谈交易,所以完全不会有任何犹豫,直接就一脚踏进牢房。此刻只有星月会不如何面对自己,就像自己此刻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推象可以理解星月还拿不准该将自己当叛国逆犯看待,还是当杀父仇人看待,或是仍然当作至亲兄长看待。 随着星月在牢房外站的越久,就表示他的内心越是挣扎,很明显的应该是亲情占据更大的优势。 站在推象前的星月,还是像个青涩腼腆的弟弟,他不知该是这么继续站着,还是像大王子一样席地而坐。 推象看着眼前星月的尴尬颇觉心疼,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星月也不至于现在就要硬着头皮去面对富满墩这样的老狐狸。 眼下自己若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安老侯爷毕竟年事已高,又能帮得了多久 “如果你不嫌脏,就坐下吧。刚刚富满墩不屑坐在地上,我也不屑跟他并肩而立,就让他一直独自站在那儿。”推象平静的说着。 孩子气的星月一听到富满墩是站着跟大王子讲话,他便立刻一屁股坐了下来,和推象面对面的坐着。 推象见他坐下,自然而然的将富满墩带来的酱肘子推到星月面前,说道:“今天一整天你应该一直很忙,没什么时间吃东西吧。刚刚富满墩带了酱肘子来,先垫补垫补,这家伙虽然只干坏事,但这酱肘子可是无辜的,咱哥俩可不能辜负了它。” 推象突然间警觉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说道:“唉,我这笨嘴,怎么能说是哥俩罪臣僭越了。” 星月一把撕开包着酱肘子的油纸,将其分为两半,一半交给推象,一半自己拿着,毫不在乎的说道:“我们就是哥俩,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哥俩。你还真别说,我现在还真是饿了!” 说罢就将肘子撕开往嘴巴里塞,一边嚼着酱肘子,一边还说道:“大哥,你旁边那瓶是酒吗怎么不拿出来喝舍不得吗” 推象看了一眼身边的田子坊花雕酒,正想着对星月说你这年纪还不能喝酒,却又突然想到星月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今天又是他当国主的第一天,喝点酒是应该的,尤其他这个当哥哥的,是该帮弟弟庆祝庆祝。 “哪是舍不得,这也是富满墩送的,我先帮你尝一口,免得那家伙使坏,说不定他会对我下毒来个杀人灭口。”说完便打开酒瓶,喝了一大口。 星月见推象二话不说拿起就喝,他也一把接了过来,仰头也是一大口,接着说道:“这酱肘子搭配这酒,真是绝配,大哥你可真懂享受。” 推象笑着说:“那是。这么些年来,就靠这点喜好撑着,每回要是累了一整天,我就让人买点酱肘子加花雕,受了什么气,还是酱肘子加花雕,让父王责备了,更得酱肘子加花雕。你大哥我没啥别的嗜好,就是酱肘子加花雕。” “小时候,不喜欢吃这油腻腻的酱肘子,每回见大哥吃酱肘子,我总是敬而远之,没想到今天这么一试,居然回味无穷。”星月舔着沾了肉汁的手指头,意犹未尽的说着。 “这种肥而不腻的美食,得要上了年纪的人,才尝的出个中滋味。看来,我的小弟是长大了,开始懂得酱肘子的滋味了。”推象意有所指的说着。 星月听得推象这会儿所说的话,就像大王子当年哄着自己吃饭时的场景,不禁鼻头一酸,说道:“自从父王册立我为少主的那天起,我就已经长大了。因为身边的哥哥都不见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我不得马上不长大。 不但如此,离开我的那些哥哥们,一夕之间更是变成我的敌人,只可惜我找不到我的酱肘子来安慰我。” 听到星月此刻所言,推象心中更是不忍,他知道这不是星月的错,他从来不曾争过一天的少主,这一切不过是父王一己的偏爱,但兄弟们只敢将怒气撒在星月身上,不敢对父王的圣心独断有任何意见。 “委曲你了,星月,以前哥哥们只记得自己的委曲,却从没想过其实你也是无辜的。”推象望着星月,无限怜悯的说着。 “大哥,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父王在告诉我这件事时,并没告诉我能说还是不能说,我以为他在自己心中藏了那么多年,应该是不想说的,但是我觉得做为他的亲生儿子,你们更应该知道这件事。” 星月觉得既然这是火麒麟国主心中永远的痛,就该让哥哥们,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们知道那件事,他们必须了解自己父亲的苦处,不能让这样的怨恨一直持续下去,更不该让火麒麟一直被误解。 “你现在不但是个大人,更是一国之主,你自己可以决定你想说什么,或者不想说什么。”推象和蔼的说着。 “这是父王藏了几十年的秘密,我也是前几天才从父王口中知道的,这是父王心里几十年来的痛,也是他为何一心要推我坐上国主之位的原因。 其实,你们都误会父王对我的偏爱,他对我没有任何的偏心,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愧疚,积累了整整六十几年的愧疚。”星月于是将火麒麟弑兄夺位的那段往事娓娓道出。 推象听完父亲的那段过往,欲言又止的表情在脸上凝结良久,接着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父亲应该早点让我们知道,才不会造成那么多的误解。 兄弟们的心里都非常尊敬父王,也非常支持父王,大家不会因为这事而对父王有任何怨怼,有了这层关系,大家更不会帮着富满墩在七色国助纣为虐。” 星月接着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我相信所有的哥哥们,都会非常乐意为国主分担这样的愧疚。 当然我也知道国主有他的难言之隐,毕竟这样的王位得来并不光彩,他又一直是个非常好面子的人,拉不下脸也是情有可原。” 推象接着说道:“这件事,你占且先别告诉其他人,我担心会有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你才刚刚接手王位,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哥,我也有件我心里的话想说。”星月有点犹豫的说着。 “你说,大哥听着呢。” “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不想当那个少主,我不喜欢有了权力却没了哥哥们的感觉,你从小看我长大,最是了解我的秉性。 直到前几天父王…,唉,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改口称呼他,实际上,他算是我的太祖辈,但是改口喊他太爷爷又很憋扭。”星月尴尬的说着。 “没事,都喊了十八年了,没必要改口,他本来就待你如父亲。然后呢”推象继续问着。 “前几天父王把那段往事说与我知道。其实,我当下就已经做了决定,等我将七色国瘟疫案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后,我就放弃那少主之位,我想回七色国去找我的亲生父母与家人,跟他们一起重建家园。 岂知今天早朝突发变故,我竟然这么快就当上国主,牧欢知道我的心意,他说只有鲲鹏国这个王位才能帮我揪出投毒七色国的凶手,才能帮七色国重新站起来,所以我才勉为其难的接下这个王位。”星月毫无保留的对推象说着。 推象对此时星月这番话沉思良久,他心里哭笑不得的想着,世上造化何其弄人,一个是想尽各种方法不想要那个王位却不可得,其他人却是想尽各种方法要那个王位却不可得,除了造化弄人,他不知道还有哪句话能用来形容这件事。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聪明伶俐,实际上却单纯质朴的小弟,心里头另外想着,这孩子一点心眼都没有,一股脑的就将所有的想法说给我听,我要是仍旧心怀不轨,这孩子死上十次都不知道是谁害死他的。 “小弟,你要学着不能这么容易信任别人,即便是你骨肉至亲。 你想想为什么父王这个秘密一守就是六十几年不管你觉得他该不该告诉我们,但是父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说,就表示他自有不说的道理。 今天你将这事告诉了我,难道你不怕我生了歹心难道你还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这个消息随时能将你卷进万丈海底” “你是我的大哥,这话我要是连你都不能说,我还能对谁说”星月哀怨的说着。 “听着,你的心愿大哥知道,大哥会尽我所能的帮你达成。 不过,不想当国主的这件事就别再提了,我不想再看到大家为了争夺王位搞得乌烟瘴气,甚至是血流遍地,既然你已经是国主了,就好好地把这个国主当下去。 别忘了你除了是七色国子民,现在你更肩负着鲲鹏国的重责大任,这背后都是无数百姓的身家,可别一时意气用事让无数生灵遭殃。 尤其你其他哥哥们的背后都有富满墩的影子,朝中官吏更是派系林立、壁垒分明,鲲鹏国经不起这么一再折腾,别到时候反而把鲲鹏国搞成另一个七色国。 另外,牧欢说的对,你今天也看到富满墩的嚣张气焰,你想做的事,件件都得与他作对,眼下只有鲲鹏国主这个位子能助你成事。” “大哥…”星月轻声的喊着推象,他很想上前去抱抱眼前这个大哥。 “把酒喝了,快出去吧,免得富满墩起了疑心,这天牢里外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凡事都要谨言慎行,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记住,当我从这座天牢走出去后,我就是富满墩的人了,我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会让你恨之入骨,但你只要记住,上阵打虎亲兄弟,其他的就不用再说了。” 说完这话,推象随即闭上双眼,不再多说一个字。他想着火麒麟深藏在内心六十多年的秘密,想着星月胡里胡涂的当上少主又当上国主,想着众位弟弟这段时间的埋怨委曲,想着火麒麟是如何在自己面前那引颈一刎,想着富满墩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他知道这辈子该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了。 第八十章。老少斗法 欢乐的时光向来短暂,洛小园即将迎来在老家最后一天的天伦之乐,接着就要再度踏上旅程。 经过数日的准备,今晚洛百味终于能将一顿正经丰盛的五兽烩呈现给灵蛇等一行人,别说对此已翘首期盼多年的水映月,就连灵蛇与龙伯龙婆也在木铜王子与洛小园的推波助澜下,百般期待着这传说中的美味佳肴。 不只是女为悦己者容,好厨师同样热衷于为了解自己、欣赏自己的饕客烹制美食,今天是洛小园离家三年以来,洛百味对烹煮最热情投入的一天。 从一早开始,他便吆喝着洛小园这个小助手里里外外的帮忙,尽管洛百味早已是个见惯各种大场面的名厨,满足过来自万山诸国每张挑剔的嘴,但他对今天这一顿五兽烩却显得倍加战战兢兢。 他知道今天过后,大家将会带着这道美食的记忆前行,可能在未来数年里,都会是洛小园与大家共同的话题,他不能让其中有任何的瑕疵被想起。 对五兽烩充满好奇与崇拜的水映月,更是三般两次央求着进厨房帮忙,却总是被洛百味拒于千里之外。 原来五兽国一直以来,便有个不文明又充满歧视的传统禁忌,就是女子不得参予烹煮五兽烩,虽然原因已不可考,但多年来早已约定俗成,尽管水映月对此颇不以为然,却也无可奈何。 水映月少了洛小园的陪伴,百般无聊之下,便拉着秋原王子带她四处闲逛。 秋原有了水映月这个借口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乐得自告奋勇护花兼伴游,哪知今天来为自己授课的正是那天拂袖而去的成师傅,他听得秋原告假的理由竟是要陪水映月去玩耍,冷冰冰的对他说了一句:“去玩,可以,但是得带上我。” 秋原没想到成师傅会有这么一招,哪有十来岁的孩子出门玩耍还带着一个八十几岁的老公公,秋原一时甚感为难,不知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成师傅见他犹豫不决,又给了他一个选择,说道:“今天我的时间是用来帮你上课,如果你不能来上课,就必须找另一个人来替代你,你只要能把小园找来上课,我便准你的假。” 这个清奇的要求,更是让秋原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成师傅一招出完还有一招,他为难的对成师傅说道:“今天便是因为小园得帮着他父亲准备晚宴,这才没时间陪小月,他哪里会有时间来上课呢” 成师傅一脸爱莫能助的说道:“我已经给了你两个选择,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留下来上课,这么一来,你便有了三个选择。 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大到应该学会自己去做选择了,眼下就是一次最好的机会,你好好想想。” 秋原见成师傅的态度坚决,只好转身出去询问水映月,是否介意出去玩耍还得带个老头。尽管秋原知道一定会招来水映月的一顿痛骂,至少聪明伶俐的水映月应该能给自己一点意见,总好过自己夹在两人中间,里外不是人。 水映月自幼便习惯与老人为伍,并不觉得身边有个老人是什么奇怪的事。多数时候,他身边甚至有灵蛇、龙伯与龙婆这三个老人,若再加上狗鼻子这半个老人,她根本可说是活在老人国里。 但眼下这个成师傅却是个不受水映月待见的老人,因为不久前成师傅对灵蛇的无礼态度,让水映月留下了极度恶劣的印象。 但是,除了央求水映月的同意,成师傅所提的其他两个条件,都没有任何发生的可能性,秋原求着水映月想想是否能有通融的办法。 水映月灵机一动,说道:“那个讨厌的老头想跟着我们,也行,但是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秋原见水映月有得商量,兴奋地追问着:“可以!可以!是那三章” 水映月说道:“你听都没听,就急着说可以你当那个成师傅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听好了,第一,他既然只说要跟着我们,那就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至少得离我们一丈远。 第二,他不准跟我讲话,只能啥都不干的在后头跟着,就算是跟你说话,也不能让我听到。 第三,他必须在我们回家前就自己消失,今天的晚餐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欢迎他去。” 秋原听到水映月这古灵精怪的三个条件,更是当场呆若木鸡,他发现今天根本就不该出门,更不该为了偷懒而答应带水映月去玩,现在反而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称病躲在家里。 眼前这两个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刚刚对水映月提出成师傅的要求时,秋原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让水映月痛骂一顿,现在要是再把水映月的要求去向成师傅提出,他根本不敢想象结果会是如何! 秋原试着跟水映月沟通说道:“小月,这条件我们可不可以改改你说这成师傅再怎么说也是小园和我的师傅,妳这么要求他,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水映月立即说道:“那就算了,既然这么麻烦,我不如回去练功读书吧,练功读书可比见着你那个成师傅要开心多了。” 秋原急忙着说道:“那天晚上不过是个误会,成师傅平常可是个大好人,你回去问问小园就知道,他待小园那可是一个好,多半是看着小园身边多了另一个老爷爷疼他,心里头不是滋味。 毕竟小园以前身边就只有成师傅一个老爷爷,现在突然多了一个,肯定是吃了老虎爷爷的醋。” 水映月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秋原一脸自信的说着:“我爹就是这么说的。那晚宴席散了之后,爹爹就去成师傅房里安抚他,一定是那时候成师傅告诉爹爹的。” 水映月还是不可置信的问着:“你是说,成师傅亲口告诉木铜王子,他发那顿脾气是因为他在吃老虎爷爷的醋” 秋原挠了挠头,说道:“应该是吧,反正爹爹就是说成师傅吃味儿了。还有,成师傅说你们把小园调教得很好,比当初他教的更好,你看,这不就是吃醋” 水映月心想,若是木铜王子也这这么说,多半错不了,没想到老人家也这么爱吃醋,而且还是那么老的老爷爷,这可给自己上了一课。 “既然是这样,那好吧,前面两个条件可以免了,但第三个条件绝不能免。 别说你那个成师傅会吃醋,要是老虎爷爷也吃醋,我没打过招呼就把他给带回去,少不了得挨老虎爷爷一顿骂。”水映月勉为其难的说着。 这时在水映月与秋原身后突然传来成师傅的声音,说道:“不必了,三个条件我都答应。还有,我不是吃醋,小园有幸遇上名师的教导,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们不要胡说八道,走吧。” 水映月听得成师傅这么说,迅速的给了一个回应说道:“成师傅,你已经违反第二个条件,擅自跟我们说话,罚你待会请我们吃城东的糖葫芦。” 水映月说完便拉着秋原的手,不理会成师傅的反应,直接往城东奔去。 成师傅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他倒不是让水映月刚刚那句话给噎住,而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需要对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耍弄心计,藉由对水映月的观察,来确认自己心中的怀疑。 原来成师傅早在木铜王子设宴为洛小园接风的那一晚上,便对老虎爷爷这个高深莫测的对手有着深深地怀疑。 成师傅万分佩服拾饥老人能在短短三年间,便将洛小园的内功调教的如此出色,虽然自己还没有机会亲自确认,但从洛小园当晚与秋原摔跤时的发力收力,身躯与四肢间的协调平衡,成师傅断定那必须是以上乘内功作为基础才做得出来的动作。 但是以洛小园现在的年纪,武功心智都未臻成熟,拥有那样内功的同时,也代表着极大的反噬危险,洛小园随时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若没有经验丰富且内功高深的前辈在一旁协助守护,轻则伤筋毁脉,重则内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 经成师傅一番观察,锋芒内敛、光华圆润的老虎爷爷,应该就是那个随身守护洛小园的高手。 为此,成师傅当即找了机会对老虎爷爷略为试探,他催化自身的气场去冲撞老虎爷爷。 一般来说,高手遇上高手,会自然而然的发出自己的气场相互抵御,若是任由对方冲撞而不予理会,极有可能会因而受伤。 气场在与气场遭遇后,双方自然就能从彼此气场的消长确认对方内功的高低。但是当晚,成师傅一连向老虎爷爷发出三次攻势,非但没有感受到老虎爷爷的抵御,当自己的气场击中老虎爷爷后,就像砸中一团软呼呼的棉花,老虎爷爷更是完全不为所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成师傅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无论如何,成师傅很清楚自己的身手,就连独步天下的拾饥老人也不过略胜自己半招,但是遇上眼前的老虎爷爷,自己的强大气场却如同蚍蜉撼树,曾几何时,武林中有此绝顶高手自己却一无所知。 原本成师傅想透过洛小园来了解老虎爷爷究竟是何方神圣,因此特地开口让洛小园来找自己叙旧,岂知洛小园回到五兽国后,天天都像花蝴蝶一样在乡亲故旧间穿梭,完全把自己给忘得一乾二净。 等洛百味从黑森林赶回来后,更是整天黏腻着洛小园不放,眼看明天一早洛小园就要再度踏上旅程,成师傅必须把握这最后一天的机会。 看着水映月轻快虚浮的脚步,成师傅几乎可断定这个女娃儿没练过几天功夫,即便练过,也是非常粗糙基础的健身之法,谈不上名门之后。 以她和洛小园之间的差距,若要说他与洛小园系出同门,那就只能是读书识字的同门,而非习武练功的同门。 既然无法从水映月的身手上判断她的师承,成师傅只好试着套话,虽然刚刚自己曾豪迈的允诺不会与水映月讲话,但是他可以透过跟秋原说话来吸引水映月的好奇。 成师傅对着前方的秋原说道:“小王子,你要是想买好吃的糖葫芦,是不是应该从章家埠的市场找去,那里的糖葫芦是城东最好吃的糖葫芦。” 秋原惊讶的问道:“怎么成师傅也喜欢吃糖葫芦你也对哪家糖葫芦好吃有研究吗” 成师傅笑着说:“我在这里都住了几十年,焉能不知什么地方有好吃的东西更何况糖葫芦不过就是区区那几家,想知道谁好吃是再简单不过的。” 水映月不相信的说道:“不管卖糖葫芦的店家多还是少,你至少也得都吃过,才分得出来哪家好吃哪家难吃。 我才不相信像你这个年纪的老爷爷,还有那牙口,一家一家的去吃吃看谁的糖葫芦好吃。” 成师傅笑着说道:“我跟你那个老虎爷爷可不一样,我的牙口可结实着,不论是甘蔗还是生牛肉,我把年纪还能照吃不误,你那个老虎爷爷能行吗” 水映月心想,自己的确还真没见过灵蛇师祖吃过甘蔗或生牛肉这类食物,但也不曾听说师祖的牙口不行,重点是水映月容不下别人说灵蛇半点不好,尤其是眼前这个讨人厌的成师傅。 水映月不屑的说道:“不过就啃个甘蔗,嚼几口生牛肉,这也好拿来说嘴 你可知道我家爷爷为何叫老虎爷爷吗他可是能赤手空拳饱揍一只大他好几倍的老虎,还把牠驯服的像猫一样,乖乖的帮他看家护院,你说你做得倒吗” 成师傅对这个故事好像似曾相识,彷佛曾在哪里听说过这样的情节,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于是说道:“吹牛吧。赤手空拳打死一只大老虎不是问题,我也能做得到,但说要把老虎变成一只猫,那是断无可能。 老虎要是打不过妳,要嘛就是拔腿就跑,要嘛就是让妳给宰了,多半是妳那个老虎爷爷骗妳的。” 秋原在一旁也说着:“那天小园不是说老虎爷爷这名字是老虎爷爷的师傅帮他起的,难道老虎爷爷打小就能打死老虎,还能驯虎为猫” 水映月发现自己说溜了嘴,竟把老虎爷爷的身手给抖了出来,得赶紧找个借口虚应一下故事说道:“取名字是取名字,打老虎是打老虎,这两件事又不冲突,重点是老虎爷爷打虎驯虎这件事千真万确!” 成师傅见水映月有点心慌,立刻再追问着:“妳是亲眼见着了吗谁都能说自己能打虎驯虎,反正一张嘴什么话都能说,尤其是对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水映月听成师傅这般污蔑灵蛇,心里更是不忿,现在居然连自己都捎上了,气急败坏的说道:“老虎爷爷门下两、三百人都能做证他没说谎,又有谁能做证你能打死一只老虎呢更别说把老虎治得服服贴贴,让牠帮你看家护院了。” 水映月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这话估计又要闯祸了,但是此刻多加解释不过是越描越黑,既然讲都讲了,索性不予理会,当做没说过这句话。 秋原一听老虎爷爷有那么多弟子,好奇地问道:“原来老虎爷爷那么厉害,有两、三百个徒弟,怎么都没听小园说起” “那有什么稀罕,我现在不过十一岁,我都已经有徒弟了,而且这个徒弟就是你的好兄弟,洛小园。 等我到了老虎爷爷那个年纪,我也会有两、三百个弟子。”水映月试着岔开话题。 “妳不会真是小园的师父吧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开玩笑的,三年前你不过才八岁,你怎么能当小园的师父”秋原死活不肯相信的问着。 “你不信好,我们现在就回去问洛小园,让他当面跟你说清楚,免得让你以为我在这儿吹牛,你以为当洛小园的师父很光彩吗” 水映月发现成师父貌似一直试着套自己的话,尽管自己还不确定,毕竟自己刚刚才说漏了嘴,现在只想赶快远离成师傅,她怕继续跟这个老头子搅和下去,不知还会露出什么马脚。 “你不是想吃糖葫芦吗前面拐个弯就到了。”秋原提醒着。 “我现在不想吃了。小王子,你跟我回去找洛小园。”水映月一边拉着秋原的手,一边对成师父说:“至于你,你爱去哪便去哪,反正不准跟我们走。” 成师傅早已发现其中猫腻,一个隐居世外的绝世高手,又是拾饥老人的至交,还拥有两、三百个弟子,这种人物在武林上可是绝无仅有。 有了这个线索,一定很快就能查出真相,既然有此收获,自己也懒得再侍候这两个小家伙,是以说道:“也好,今天这太阳不小,在外头遛哒也挺乏的,我不如回去休息吧。 小王子,看到小园记得提醒他来找我一叙,他明天就要走了,就我有话跟他说。” 水映月没等秋原回应,拉着秋原便往洛小园家跑,就想赶快脱离这个可怕的成师傅。 第八十一章。图腾密码 这五兽国王城说大不大,但要从城东跑回洛小园家,倒也花了不少时间,秋原是个男孩子,又是打小练武强身,这点奔波自然算不上什么,但水映月就不一样了,没练过几天武功的她,此时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水映月一进门就气喘吁吁的对屋里喊着:“洛小园,你给我出来!” 水映月这一阵吆喝,所有人都闻声冲了出来,心想,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水映月对着大家说道:“你们大家告诉秋原小王子,告诉他我是不是小园货真价实的师父,过去三年我是不是一本书一本书耐心的教导小园学习秋原小王子居然不相信,以为我在骗他!”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小月这又是在唱哪出戏,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见灵蛇站出来解危,笑呵呵的开口说道:“小月何止是小园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妳小小年纪就博览群书,就连老虎爷爷也自叹不如,只能拜小月为师。” 水映月见灵蛇开口,气不打一处出来,接着继续抱怨说道:“还有你,一早那个成师傅就缠着我跟秋原小王子。 我跟他们说老虎爷爷以前打虎驯虎的事,成师傅竟然说是骗人的,他说我又没亲眼见过,认定是你一张嘴信口开河。 我当然气不过。我就告诉程师傅,老虎爷爷可是有着两、三百个徒弟能帮他做证,他才闭上了嘴。” 水映月假借兴师问罪之名,将刚刚发生的过程及对话清清楚楚的说与灵蛇知道,她怕这成师傅从自己的话中听出端倪,对灵蛇爷爷起了疑心,又怕成师傅尾随在后,暗中窥察自己的言行,因而以此方法对灵蛇暗中示警。 要说水映月是不是真发现成师傅有什么企图或恶意,倒也不至于,就是打骨子里觉得他是个充满危险的人,或许是她对成师傅第一次见面的经验糟透了,所以让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经水映月这么一闹,大家才知道是成师傅招惹了水映月,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洛小园或秋原闯的祸,现在既然知道是成师傅的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 一来他是个年龄与灵蛇差不多的长辈,二来他也算是洛小园的授业师傅,关键他还是木铜王子几十年的门客,轻易招惹不起,更何况指不定是水映月又在发大小姐脾气,反正明天就要走了,大家也没把这当一回事。 灵蛇会过意来,对水映月说道:“没事没事,要是我,我也不相信有人能打虎驯虎,更何况哪来的两、三百个弟子,我看这信口开河的应该是妳吧,谁让妳到处去吹牛呢” “我就是要吹牛,谁让那成师傅要吃你的醋。”水映月一边说着,一边还不时四处张望,看看成师傅是否躲在哪个角落偷听。 水映月此举,当然也是刻意做给灵蛇看的,以刚刚水映月那一嗓子,凭成师傅的内功,就算隔着三条街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哪需要躲在水映月的身后偷听。 秋原突然想起成师傅刚刚交代的话,提醒洛小园说道:“成师傅让你拨点时间去找他一叙,那这么久才回来一趟,都没能谈上话,他估计是想你了。” 洛小园大叫一声,说道:“我居然忘了这事,难怪成师傅要不高兴。” 洛小园匆匆跑进厨房向洛百味交代一声,便赶忙冲出屋外,再向灵蛇打声招呼,说道:“我得快去向成师傅赔罪,免得他误会我有了新师父便忘了旧师傅。” 灵蛇点了点头,对洛小园提醒:“你小心应付着,别像小月一样,又惹得成师傅不开心。” 洛小园点了点头,随手抓着秋原说道:“你也一起跟我来吧。” 拉秋原一起去见成师傅这招,是洛小园与灵蛇一起想出来的法子。 木铜王子为众人接风那晚,灵蛇便已感受到成师傅暗中对自己的多次试探,灵蛇当下便从成师傅的气场感知到成师傅身上的武功是来自于东牙山,他立刻联想到乐清秋临终前提到的“五十年前,来自山上的叛徒”。 眼下自己对这个成师傅虽然全无印象,但他一方面传授过洛小园记忆之法,那肯定是与开容山主一模一样的功法;一方面又身怀东牙山的绝顶武功,很难不让人往五十年前那个山上叛徒联想。 为了不让成师傅从气场中探知自己的来历,灵蛇选择以虚御实,透过简单的四两拨千斤技巧,将成师傅的气场引到地下,让成师傅误以为自己的气场如泥牛入海。 所幸当时众目睽睽,成师傅也不方便纠缠不已,否则就算是灵蛇,也轻易抵挡不住,但是在那个当下,灵蛇很清楚的感受到成师傅的来者不善。 多亏洛小园此刻身上的内功都是自拾饥老人功法所得,兵器拳脚所学不多,就算有,也是以心法形意为主,尚不易从身手中露出破绽,只要洛小园口风上不落把柄,一时倒也不易察觉出东牙山的痕迹。 为了怕洛小园少不更事,灵蛇提醒洛小园,要是去见成师傅,千万不可单独去见,身边一定要拉个可以转移焦点的同伴,以免在与成师傅两人独处的情境下被逼得无路可退。 转眼间,洛小园便与秋原来到成师傅门前。还没等洛小园敲门通报,屋内便传来成师傅的声音,说道:“直接进来吧,你终于想起我了。” 成师傅看到不请自来的秋原,随即对他说着:“小园最喜欢吃老黄家的烧饼,麻烦小王子亲自帮我买些回来招待小园,不知老夫可有这个面子” 成师傅不愧是老谋深算,三言两语便将秋原给打发走了,双方一上来连架势都还没拉开,成师傅便已占尽上风。 洛小园急着说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见见师傅,马上得再回去帮父亲的忙,不用那么麻烦。” 成师傅笑着说:“你可以客气,但我不能不讲待客之道。现在要见你一面多不容易,再不尽尽地主之谊,只怕以后你压根不来我这儿了。” 洛小园闻言,尴尬的急忙跪下磕头说道:“让师傅怪罪了,都怪小园不好,这一回来尽忙着玩耍,都忘了来给师傅磕头,请师傅恕罪。” 成师傅起身将洛小园扶了起来,亲切的对他说道:“不过三年没见,我们怎么这么生疏了,我不过就是开开玩笑,瞧你这紧张的模样,看来你在拾饥老人那儿没少吃排头吧。” 成师傅对洛小园这一扶,暗自对洛小园的内功做了一番掂量。 成师傅曾与拾饥老人交过手,因此对拾饥老人的功夫略知一二,只见洛小园身上的内功果然与拾饥老人一脉相承,顿时心中少了许多怀疑。 洛小园赶紧说道:“没有没有,大家都对我挺好的,没人给我排头吃。” “那就好。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就回来,拾饥老人是了不起,但学功夫也不是非他不可,师傅有些压箱底的绝学,要是练得好,一样能称霸武林。” 洛小园赶忙说:“那是一定的。但是他们现在都知道我既有木铜王子撑腰,又有成师傅疼爱,肯定没人敢欺负我了。” “那可不一定,我瞧那个叫小月的姑娘,对你就凶的很。” 洛小园立刻解释着:“小月凶是有原因的。一开始我的确很笨,她不管教我什么,我都学不好,所以她才会越教越没耐性,久了就变现在这个样了。” “哈哈,我们五兽国的天才小神童,怎么到了别人的地方,就变笨了” 洛小园尴尬的说道:“小月的确是聪明,当时她才八岁,就已经读过很多书,学过不少东西,跟她比,我真是像个笨蛋。” “原来这小姑娘这么能干,她都教你读了些什么书怎么能让你从神童便笨蛋呢”成师傅问着。 洛小园一时也不知哪些能讲,哪些不能讲,就把自己学了最久的鸡兔同笼拿出来说。 “比方是鸡兔同笼的问题。师傅你说说看,哪有鸡跟兔子会关在一个笼子里,就算鸡肯,兔子也不愿意啊。 更何况要去猜算他们有几只脚,谁都知道鸡就是两只脚,兔子就是四只脚,小月一定要把这种事搞得云山雾罩的,根本就是折腾人。”洛小园刻意夸大的说着。 成师傅点头笑说:“这女娃儿可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有这等算术能力,都怪我以前没教过你,反而让你受委屈了。” “她稀罕教,我还不稀罕学呢。我让她跟我下五兽棋,她便是一百个不肯,谁还没个独门绝技,她不过比我早学几年鸡啊兔的,就以为能当我师父”洛小园故作不忿模样。 “这也没什么不好,算术是门好学问,学得好,将来对你习武练功有很大的帮助。”成师傅安慰的说道。 “师傅,您以前也是这么说五兽棋的。以前您说学好五兽棋,对习武练功是很有帮助的,怎么现在又成了算术呢”洛小园问着。 “哈哈,这不就是殊途同归的意思吗!你想想,下棋像不像是一种算术算术像不像是在下棋 它们同样都是得经过无数的算计推理,本质上都是一回事。之所以拾饥老人让这个女娃教你算术,就是这个原因,都是为了将来领悟高深武学所做的准备。”成师傅解释着说。 洛小园假装似懂非懂的说道:“原来学习算术与下五兽棋都是为了修习更高深的武功,这下我知道了。” 成师傅继续接着问:“怎么我看那女娃不像练过什么功呢” “小月哪是练功的料!更何况她不怎么练功都已经这么凶了,要是练了武功那还得了。”洛小园说着。 成师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眼下你也十三岁了,有没有习惯或喜欢的兵器,师傅送你一套” 成师傅问到洛小园关于兵器的事,自然是想知道洛小园练的是什么功夫,进而试探试探他的身手。 洛小园闻言,尽显失望的说道:“我可从来没学过兵器。除了呼吸吐纳之道,其他就是练轻功,每天读书之前,就是让我绕着园子跑啊跳啊,不过这样也好,我多了很多时间可以下棋。 尤其师傅也说了,下棋和算术都是为了修习高深的武学,所以多花点时间在下棋上,这也是练功的一种。” “这没关系,我们后发先至,就凭你的资质,一旦开始学了,必能很快便有所成。对了,这么久不见,想不想陪成师傅下盘五兽棋” 一听到下棋,洛小园眼睛便亮了。这几年只能跟灵蛇、龙伯下棋,他们的棋力本就不高,再加上三年来只能跟他们俩下棋,早就把他们的棋路风格摸得一清二楚,就算不说自己索然无味,他们也下的痛苦万分。 此刻听成师傅主动约战,洛小园自无不肯,更何况一旦开始下棋,成师傅也不好再对自己旁敲侧击,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洛小园兴奋地说道:“那是必须的,就等师傅开口。” 说着便转身向房间的另一侧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着:“师傅,您的棋子棋盘还是放在老地方吗” 成师傅笑着说道:“记不得了,打你走了之后,我也整整三年没下过棋了,你找找吧,应该还是在老地方。我去泡壶热茶来。” 洛小园一看书架上凌乱无序的堆满了许多东西,一时倒也不好下手,尤其上头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就像是多年无人闻问的废墟。 洛小园不禁心中一酸,心想,看来这三年,师傅果然一次都没动过五兽棋,原本整个五兽国就只有自己能跟师傅下上几手棋,自己这一离开,估计师傅连下棋的伴都没了。 洛小园一面拨开书架上的灰尘,一面搬开书架上堆积如山的杂物,他记得成师傅的棋子棋盘就放在最靠里头的角落。 突然间,一张图纸从书架滑落到地上,洛小园弯下腰去捡拾,却发现这张图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洛小园记性过人,一时半刻却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这张图纸上,在各个不同角落画着几团各自不同的图案,仔细去看,每一团图案都是由许多万山诸国的国徽所构成。 其中两个最大的国徽分别是鲲鹏国与五兽国,在鲲鹏国与五兽国的周边,又各自画上其他较小的国徽,还有一些国徽则是单个散落在其他地方。 而在每一团国徽的周边,又分别写上由一到六不等的数字,并且有着各种粗细形状各异的线条穿梭其中。 在图纸的左上端,则画着几片浮云,以及浮云之上几笔看不出想表达什么的线条。 洛小园此刻不及细想,他草草将图纸放回书架,又继续翻找棋子与棋盘的下落,总算在书架的最底层找到。 洛小园开心的将棋盘与棋子放在桌上擦拭,对他来说,这棋子棋盘可要比书架上那些书画笔墨来的重要,尤其马上要和师傅对奕,更得慎重其事的把他们捯饰干净。 看着眼前的棋子棋盘,心想,这就是以前常下的五兽棋,当时就是成师傅带着自己开始学下棋的。 不过此刻,自己可不敢对成师傅多嘴,主动去提自己学会了古代五兽棋,否则凭成师傅的见多识广,说不定又得让他发现什么猫腻。 不一会儿,成师傅便与秋原一起回到房里,成师傅对秋原说道:“但凡你的棋力及的上小园的一、两分,这三年我也不至于找不到对手下棋。” 秋原一边将烧饼放在桌上,一边不甘示弱的说道:“成师傅,这三年你也没几天待在这里,都不知上哪游山玩水去了,还说什么下棋!” 成师傅开玩笑的说道:“就许小园去外头拜师学艺,不许我一个老头子去外头游山玩水” 秋原吐了一下舌头说道:“你是去游山玩水了,我们可没了仅剩的一个不正经师傅,这些年我们可让那些正经师傅折腾死了。” 成师傅一边说笑,一边把自己的棋阵摆好,然后说道:“好了,噤声。开始下棋吧。” 洛小园就等着成师傅的这句话。尽管他已经三年没下这种五兽棋,此刻一上手,仍是显的得心应手。 尤其洛小园发现,眼前这个五兽棋比起以前竟然更显得变幻多端,他立刻能联想出许多以前不曾想过的棋路,不知是因为这些年钻研了古代五兽棋的关系,还是自己长了三岁,所以棋力更见增长。 随着自己的妙招层出不穷,洛小园不到三百手便让成师傅弃子投降。 成师傅捋须而笑的说着:“看来过去这三年,拾饥老人不但教了你武功,也把你的棋艺磨练的更加锋利,以前我还能撑到五、六百手,没想到现在不过三百手就撑不下去了。 小园,你那个师父拜的真是值得,这次你回去见着了他,就说我暮城感谢他把我这个忘年之交调教的如此出色。” 小园听得成师父所言,这才发现刚刚厮杀的太过忘形,竟然没给成师傅留有余地,急忙说道:“那是成师傅太久没下棋了,生疏难免,再下一盘状况就回来了。” 秋原却在一旁说着:“我也觉得小园变得更厉害了。有好几手我根本不知道他想干嘛,结果几十手之后,才发现原来之前看不明白的落子,都是为后面形势所做的布局,比起他以前一贯的秋风扫落叶更加高明了,小园不愧是棋王。” “小王子,你也不错,能够看出其中的一些道道了,这表示你也有所进步,很好,你们都在进步,不枉我当年教导你们一场。” 小园半掩心虚的说道:“我们再下一盘吧,再下一盘成师傅肯定能回过神来。” 成师傅开心的点了点头,继续新的布阵。这一次,成师傅足足撑到八百多手才认输,洛小园开心的说道:“果然,成师傅一熟悉了下棋的感觉,立刻就恢复以往的棋力,不过,我还是棋高一着。” 成师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已经学会了收敛锋芒,还学会了大智若愚,让棋也让得不痕迹,这三年你进步真的很大。” 洛小园尴尬的低下了头,小声说道:“这都让成师傅给发现了。” 成师傅摸了摸洛小园的头,说道:“这是好事,成师傅很为你高兴,你要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见得能有此进步,拾饥老人果然是高人,真希望能再有机会跟他切磋。” “会的会的。”洛小园敷衍的应付着成师傅,立即又说:“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去帮忙了,爹爹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成师傅若有所失的看着洛小园,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自己照顾好自己,有机会常回来。” “师傅,小园不能常在您身边陪着,您年纪大了,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说着便向成师傅恭敬地磕了三头,接着便又拉着秋原的手,迅速转身离开。 成师傅望着洛小园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怎么有看出什么问题吗”木铜王子从成师傅房里的后室走来,淡淡的问出这句话。 “这孩子,已经不是我们的孩子。”成师傅沉重而失望的说着,毕竟洛小园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他一直看好洛小园的天赋足以继承他的衣钵,甚至可助他完成愿望。 “既然如此,是否趁他们还在眼前,及早把他们处理掉”木铜王子说着。 “未来要流的血还多着,不差这孩子,既然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将他当成威胁还言之过早,没必要现在就滥杀无辜。 真正麻烦的是那个老虎爷爷,我们不见得就能得手,别到时候还露了马脚,那就得不偿失了。”成师傅摇着头说。 “还是,让我把小园争取回来”木铜王子继续说道。 “不用了,我刚刚说过了,这孩子,已经不是我们的孩子了。”成师傅话一说完,便回到床上,闭上双眼,盘起双腿打起坐了。 第八十二章。雪中敝屣 离开成师傅房间的洛小园,一样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想逃离成师傅,尽管成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关爱呵护,但是他仍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寒而栗。 尤其在刚刚的五兽棋对弈,即便自己早已占得极大优势,但成师傅的每手落子,仍好似千方百计的对自己进行各种挑逗试探,企图让自己无以遁形,洛小园能在棋盘中感受到对手的任何心意,面对如此熟悉的成师傅更是如此。 洛小园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想着提防成师傅。从小他有什么心事都会跟成师傅讲,他们一直是无所不谈的忘年之交,怎么自己才去了一趟东牙国,仅仅过了三年,彼此间更是什么嫌隙都没发生过,他与成师傅竟然变得如此疏远。 突然间,他的脑海突然浮现刚刚从书架落下的那张图纸,那些图腾,那个构图,他相信自己一定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东西,怎么会一时想不起来呢他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彷佛有什么极大的坏事将要发生。 洛小园与乌赤金一样,都有着神奇的预感。不同的是洛小园的预感是与生俱来,他不需要征兆,不需要逻辑,单纯凭借的是直觉。 乌赤金的预感则是来自于后天的养成,他能在瞬息之间在脑海中流转过无数演绎,能在弹指间遇见未来会发生的可能。 尽管两人的预感基础不同,但是却有着同样的一个特质,那就是“准”! 秋原在一旁看着发呆出神的洛小园,用力的摇晃着他的手臂,关心的问道:“小园,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洛小园刻意甩了甩脑袋,试着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假装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事,还在想着刚刚的棋局,总想着应该还有其他的下法。” 秋原难以忍受的对洛小园说道:“小园,适可而止吧,你都已经把成师傅逼到那个地步,怎么还在想辄对付他呢你这也太过分了。” 洛小园试着掩饰自己的借口,佯作尴尬的笑说:“你想哪里去了,我要对付的不是成师傅,而是你。 如果连你都能看出我的布局,表示我这布局还是有着极大的瑕疵,如果连你都瞒不过去,那就肯定是十足的败笔,既然如此,我哪有资格叫做棋王呢” 秋原让洛小园给一番揶揄,气的当街追着他打,不顾两旁众人的眼光,一路大声喊道:“洛小园,不管你棋力再高,功夫再好,总之以后我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两人又是打打闹闹的跑回洛百味家。 才一打开大门,洛小园就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那个三年来让洛小园魂萦梦牵的味道。 龙伯龙婆早已经摆好碗筷,笑着对洛小园和秋原说道:“你们俩时间还掐得真准,洛师傅才刚做好饭,正说着可以去喊你们回来吃饭,你们这就心有灵犀的回来了。” 灵蛇一边招呼着两个孩子,一边笑着说道:“他们这是父子连心,一个是念着孩子回来吃饭,一个是念着爹爹的拿手好菜,哪还需要我们去跑这趟腿,他们只要心念一动就成了。” 水映月则是神秘兮兮的把洛小园拉到一旁,紧张地问道:“怎么样那个怪爷爷有没有问你一些奇怪的问题” 洛小园推开水映月说道:“我跟成师傅不过就下了两盘棋,哪来什么奇怪的问题。” 灵蛇对水映月说道:“别胡闹,妳让他们先去洗把脸,马上就吃饭了。” 今晚虽说是简单的家宴,洛百味却足足整出十几道大菜,洛百味告诉大家,今天这餐得分成上下两场饭局来吃,大家需得吃的尽兴,吃的满足。 洛百味为了今天这顿晚餐,简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他一方面要展示五兽国料理的特色精华,一方面又要顾及东牙国人的风味情怀,简直比他在为木铜王子张罗国宴时还要用心。 看着满满一屋子大菜,众人被眼前这一片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食给当场震撼住,就连过去经常享用洛百味手艺的洛小园,都不曾见识过父亲这样的手笔。 龙婆摇了摇头,感叹的说道:“洛师傅,你看看这一大桌的精彩好菜,我得开始烦恼以后我做的饭还有谁吃呢” 洛百味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哪有什么手艺,不就是做给家人吃的心意。你的用心,家人能感受得到,那就是山珍海味了。” 灵蛇抚掌笑说:“洛师傅说得好,只要能感受到心意,吃什么都是山珍海味。小草啊,我们吃妳做的饭,可都是吃的津津有味呢。” 原来这龙婆年轻时的小名就叫小草,估计现在也只剩灵蛇会这么喊她,龙婆此刻听到这声称呼,格外觉得窝心。 “只要你们爱吃,我就爱做。今天跟在洛师傅身边一整天,除了五兽烩没学着,我可是学到不少独门秘方,以后小园只要想家,我就整点他爹爹的味道让他解解馋。”龙婆开心的说着。 龙伯在一旁吃着醋说:“妳就只惦着小园,难道我们都不用吃饭吗” 龙婆没好气的说:“哪餐饭你不是吃的最多,你跟小园争什么醋吃” 龙伯继续挣扎着反驳:“那还不是因为每回桌上总剩下一堆大家吃不完的剩菜剩饭,我不帮忙吃,难道都扔了” 洛百味见大家和乐融融,心里也为小园感到高兴,他在这些人的关怀里生活,必定不会吃什么苦。 洛百味起身举杯,对着所有人说道:“我们家小园年纪小,不懂事,感谢你们对他的包容与照顾,我在这里先干为敬,如果小园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灵蛇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洛师傅你太客气了,我们才要感谢洛师傅教出这么好的孩子,让这孩子陪着我们这几个老头子过日子解闷。” 洛百味尤其要感谢灵蛇,当年要不是他的帮忙,小园惹的麻烦还不知该怎么解决,更别说能拜在拾饥老人这种传奇人物的门下。 如今不过短短三年,便出脱的让大家啧啧称奇,尤其是一向眼高于顶的成师傅,更是当众承认现在的洛小园即便是自己也调教不出来。 成师傅对洛小园的肯定,着实让洛百味感到无比欣慰。对洛百味来说,尽管他对自己的厨师身份感到自豪,也非常热爱自己的厨师工作,但是他总觉得洛小园的世界不应该和自己一样,一辈只能守在小小的厨房里。 因此,即便洛小园从小便跟着自己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洛百味却从来不曾教导洛小园该如何做饭烧菜,他以为洛小园的未来,应该着眼在外头更大的世界,就像木铜王子一样,既能上马征战沙场,又能下马领袖群伦。 是以当初知道洛小园有机会拜入拾饥老人门下,洛百味当然是满心喜悦,就算不得不与洛小园分隔两地,看在洛小园未来的份上,洛百味仍是忍痛让洛小园待在灵蛇身边。 洛百味接着拿着酒杯走到灵蛇身边,在灵蛇身边说道:“这杯酒,我要单独敬老虎爷爷一杯,当年若不是你费尽心思的去五兽国营地找我,小园也没有机会败在拾饥老人门下。 小园若不是败在拾饥老人门下,就不会有今天让大家称赞羡慕的小园,这一切都要感谢老虎爷爷。” 灵蛇听洛百味这么说,忙不迭的起身说道:“洛师傅千万别这么说,一切都是因缘际会,我们这也是跟小园这孩子有缘,千万别提谁感谢谁的话。” 洛百味接着低声问道:“当年的那件事,不知道现在都解决了吗虽然我知道小园在你们那边我大可放心,不过那件事,我总是有点忐忑不安。” 洛百味心中老是惦着洛小园假冒七色国白羽王子的事,深怕这件事无法善了,以后洛小园还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毕竟七色国可是个大国,白羽王子更是当年的王储,王储被掉包,王室又被灭门,这种事摆哪都不会是件可以轻易摆平的小事。 这几年,他总是时不时的探听着七色国的消息,就怕七色国对这件事不依不饶,也怕哪天指不定就东窗事发,心里老是对这事七上八下的。 灵蛇拍了拍洛百味的手,轻松地说道:“一切都好,小园在我们那边,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这几年已经再没听人提起这件事了,再过几年,估计更不会有人记得,你尽管放心。” 洛百味点了点头,却仍是忧心忡忡的问着:“我怎么听说乌阁主这些年过得不怎么好又是被通缉,又是被放逐,他的遭遇跟小园那件事不会有什么干系吧” 灵蛇没想到远在北境的五兽国,竟也流传着这些关于乌赤金的传言,他拍了拍洛百味的肩膀,同样低声的回应道:“以后乌阁主的名字,不管是在人前人后都千万别提,也别去打听,更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曾经跟他打过交道。 乌阁主少年得志,人红是非多,现在遭人妒忌陷害,一时只怕还难以消停。为免遭受鱼池之殃,我们还是离他越远越好,小园现在跟在我身边,你完全不用担心。” 洛百味仍是不安的问着:“听您这么说,外面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真的” 灵蛇笑着说道:“这些传言,一向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不定我所听到的传言,跟你听到的还完全不一样呢! 反正你只要记得一件事,不管乌赤金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小园,有我在,小园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听到灵蛇这般笃定的承诺,洛百味立刻又把酒杯倒满,继续说道:“大恩不言谢,小园有您的照顾,我这就放心了,等小园长大,我一定提醒小园要好好孝敬您。” 就在灵蛇与洛百味窃窃私语时,突然听到洛小园大喊一声:“我想到了!” 原来洛小园听着灵蛇与洛百味的交谈,让他回想起当时在东牙国与父亲重逢的那一幕,洛小园记得当时就是在乌赤金的迎宾大厅,接着便联想到厅上那些让自己充满兴趣的万山诸国国徽与兵器。 他更记得当时他一看到墙上那些图腾,立即就联想到前一晚他和肖冰仙躲在雪地里,因为自已一直不断发抖,肖冰先直接塞在自己嘴里的那只鞋子。 没错,就是那只鞋子!那只鞋子的鞋底所刻的图案,就和成师傅房里那张图纸上的花像一模一样。 顶多就是少了一点东西,少了一到六的那些数字,以及那一堆凌乱的线条,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难怪自己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一直想不起来。 当时洛小园还一直想着这只鞋子一定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果不其然,居然在千里之外的成师傅房里,也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图纸,看来自己的预感没错,真的有些自己所不知的秘密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发生。 洛小园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又再度涌现,他想着那张图纸为什么会在成师傅的房里出现呢那只鞋子为什么会在东牙国前的雪地里出现呢 这张图纸和那只鞋子之间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至于那些图腾,国徽,数字,线条,又是代表什么意思呢 秋原看着一会儿突然大喊、一会儿又陷入沉思的洛小园,便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着:“刚刚跟成师傅下完棋,他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惊一乍的,就像着了魔似的。” 灵蛇见到洛小园此刻的神态,知道肯定是遇上事了,但此刻身边还有洛百味和秋原小王子在场,一时也不便多说什么,幸好问题看来不至于那么急迫,事后再找机会去关心他。 灵蛇于是提醒着洛小园:“小园,咱们明天就要上路了,你是不是陪你爹爹多聊聊,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又得见不着你了,一个人可无聊了。” 秋原急忙说道:“才不会呢!看门的酒鬼老赵总是来找洛师傅喝酒,两人经常喝的不省人事,每次府里的管事都得叫人来把老赵扛回去,他们俩的小日子过得可惬意了,才不像你们想的那般无聊。 就像成师傅一样,这三年他几乎都不在王府,成天到晚的四处乱跑,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每次都试着探他口风,问他是不是外头认识了老奶奶,所以根本不想回来!” 众人一听都不禁大笑起来,不约而同的脑补着满头白发的成师傅牵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散步。 只有洛小园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不知道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成师傅到底隐藏着多少的秘密,这些秘密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危险,他更担心这些秘密是否会与自己有关。 水映月更是刻薄的说道:“依我说,肯定没有老奶奶愿意让他牵着手,怎样的人才会去喜欢一个爱吃醋的老爷爷” 秋原随即说道:“没错,这老奶奶不但不让成师傅牵手,还规定成师傅只能跟在自己身后一丈远的地方,没有老奶奶的允许,不准擅自跟老奶奶说话,更不准跟着老奶奶回家吃饭。” 水映月一听,立刻意会到秋原这是在拐着弯笑话自己,急忙跳起来追着秋原满屋子跑。 向来寡言木讷的狗鼻子也忍俊不至的笑了,他说道:“当年拾饥老人曾这么说过成师傅,他说,这人也真不容易,非僧非道,一把年纪却还是一身童子功,看来是一辈子都把精力耗在练功上。” 水映月一听不敢造次,因为灵蛇师祖也是非僧非道,同样一辈子也没讨过媳妇儿,一样是把精力都耗在练功上,因此说道:“这么说,这个成师傅还是有他的可取之处,至少练功练的很专心,哪像某些人,连我的徒弟都打不过,功夫差劲至极。”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水映月怎会有此一说,当场惹的大家都沉默下来。水映月见自己这一番挖苦没人欣赏,只好自己来帮大家回想,问道:“大家想想,我水映月的徒弟是谁” 大家心想,你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还能有什么徒弟,算来算去,不过就只有一个洛小园勉强算得上是。这个梗,估计水映月可以说上一辈子,接下来大家便一起望向洛小园,想知道水映月接下来还会怎么拿洛小园开玩笑。 水映月点了点头,接着再说道:“那么大家再想想,是谁连我这个徒弟都打不过” 这时大家才想到原来水映月这是拐个弯说上了秋原小王子,难怪她那么得意洋洋的样子,这会儿算是让她报了刚刚的一箭之仇。 一家人就在这和谐欢乐的气氛中度过了难忘的一晚,尽管每个人对这样的温馨都是依依不舍,但是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才会让每一次的重逢都那么让人期待。 而这一晚的温馨,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因为没人想到今晚将是这一家人最后一次团聚,无论如何,他们至少是在喜悦的欢愉中,留下这一幕对家人的深刻记忆。 第八十三章。抽丝剥茧 洛小园待在家里的最后一晚,陷入了彻底的失眠。一来是明天又将踏上新的旅程,他不知下次再见到父亲会是在多久之后,尤其当他晚饭时听秋原所说,父亲经常跟老赵喝的烂醉如泥,这让洛小园更是倍感惆怅,他能够想象父亲是因为思念自己而戒酒浇愁。 打洛小园有记忆以来,自己就一直是父亲的生活重心,除了在木铜王府准备餐宴,洛百味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陪伴洛小园身上,即便是为了准备食材去打猎采集,父子俩依然是形影不离。 洛小园还记得有回木铜王子帮父亲介绍了一个对象,两人见面后,洛百味一度也对对方颇有好感,就在即将论及婚嫁的前夕,一句不经意的耳语,彻底打消了洛百味的念头。 原来洛百味听到帮忙牵线做媒的乡亲说道,那名女子在家中排行第八,上面七个孩子都是姐姐,直到第八胎,没想到还是女儿,父亲因此觉得非常沮丧。 没过多久,为了延续家族香火,父亲又娶了一个小妾过门,很快的便又怀上了孩子,这回终于如愿以偿的生下了男丁。 那个男婴自呱呱落地起,便集家人的三千宠爱于一身,所有人都将关爱的焦点放在他的身上,自然就因而忽略了年纪相近的其他婴孩。 这样的冷落,让洛百味的相亲对象过了一个不愉快的童年,自然也让她对这个抢尽大人关爱的弟弟极为不满。 便是这样的一句话,让洛百味联想到对方将来或许不会是个好母亲,就在婚礼前夕,断然取消了婚事,这让早已对人打了包票的木铜王子生了洛百味好一阵子气。 从此洛百味就断了娶妻成家的念头,对他来说,娶妻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就是为了找个人来帮忙照顾洛小园,既然眼下洛百味已经有了洛小园,而自己又能独自照护好洛小园,就根本没有必要非去讨个老婆不可。 从那个时候起,洛小园便成了洛百味的全世界,洛小园知道洛百味形只影单的身影背后,承载着父亲对自己全部的爱,这也让此时的洛小园倍感不舍。 二来是他对成师傅那无以名状的恐惧。过去的洛小园总觉得成师傅是个无所不知的宝藏,他知道所有洛小园想知道的事情,上至天文下至地理。 就好像成师傅在认识洛小园之前,就已经替洛小园走遍天下,并将所有精彩缤纷的世界准备好来呈现在洛小园面前,洛小园也总是在成师傅的身上,获得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但是这次回来,他对成师傅的感觉却完全反转,洛小园突然对成师傅的无所不知感到无比恐惧,更对成师傅的关爱呵护敬而远之。 这不应该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一切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尤其是那张图纸。也许洛小园第一次接触那只鞋子时,正是处于极度恐惧的环境里,如今再次看到相同的图腾,那股深埋在心中的恐惧又再次被召唤出来,这让洛小园不得不联想到当年遇上的那一连串阴谋。 那些让乌阁主、灵蛇、肖冰仙,还有不知多少人害怕的阴谋,是否也与自己所不知道的成师傅有关呢 还有那个从来不曾听过的“暮城”两字,原来那才是成师傅真正的名字,洛小园一听这两个字就深觉反感,彷佛自己所认识的成师傅就不应该有着像“暮城”这样的名字。 随着自己的辗转反侧,洛百味也感受到洛小园的焦躁与不安,洛百味只当孩子因为又将远行,所以没法好好入眠。 洛百味于是就想以前一样,一把将洛小园拉进自己怀里,就像小时候那般的紧紧抱着洛小园。 哪里知道洛小园现在已经长的与洛百味一般高了,这一拉扯,竟然让洛小园像熊一样的整个扑在洛百味身上,父子两人忍俊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洛小园撒娇的对洛百味说道:“爹爹,我想留在家里陪你,哪儿都不去了,好吗” 洛百味一听洛小园这话,不禁红了眼眶,同样不舍说道:“我也希望你能多陪陪爹爹,但是你终究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这趟回来,你方方面面都变得比以前更好,爹爹很是欣慰,总觉得这段时间的孤单是值得的。 你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尽管木铜王子对你疼爱有加,终究是个厨师的孩子,木铜王子要是对你好,那是他的恩泽,要是对你不好,那也是人之常情。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像拾饥老人那般的受人尊敬,当大家提到洛小园时,都是翘起拇指夸声好。 今天你既然有这个机遇拜拾饥老人为师,爹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自私的把你留在身边呢” 洛小园没敢回话,他只是一头钻进被窝里,享受着短暂在父亲怀里撒娇的时光,直到沉沉睡去。 然而,这看似平静的一夜,并不如想象中的平静。 灵蛇深不可测的功夫,还是没能让暮城放心,他必须再次亲探,确认这个深不可测的“老虎爷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别的不说,光是拾饥老人与这个老虎爷爷,两人武功便都在自己之上,再加上这老虎爷爷竟然还有着两、三百个门人,如果他们是敌人,那该是多么大的威胁。 暮城想着当年洛小园是一个人偷偷跟着木铜王子的车队到了东牙国,接着又糊里糊涂败了拾饥老人为师,他是在哪遇上拾饥老人的拾饥老人终身为曾收过徒地,为何为在暮迟之年去收个娃娃徒呢 尤其在经过三年之后,洛小园的身边竟然又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老虎爷爷!姑且不说这个老虎爷爷武功的深不可测,就说他能将自己毫不在意的拿捏于股掌之间,舅舅足以让人细思极孔。 如果这个老虎爷爷是敌非友,他有许多机会能置自己于死,为何总是轻描淡写的让自己知难而退,而不是赶尽杀绝呢 如果这个老虎爷爷是友非敌,为何连个真实身份都不愿相告,而是以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名号来敷衍自己 这一切发生的经过,都让暮城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似乎有着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正在发生。 无论如何,至少也得弄清楚对方的来头,没有理由让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威胁,不留痕迹的在自己眼前离开,更何况洛小园还在他的手上。 所幸洛小园现在是住在自己家里,而不是住在王府,暮城不用顾忌自己的举动会被洛小园撞见,再加上王府是自己地盘,状况再坏也能自圆其说。 暮城此刻就站在老虎爷爷房外不远的地方,他已经站在那里整整超过一柱香的时间,他紧紧盯着眼前那昏暗的房间,全神贯注的听着房里的一举一动。 此时,暮城已经准备好再次以自己的气场去冲撞老虎爷爷。一般来说,气场在这么远的距离是难以维持足够的威力,但此时暮城之举,不过是要引老虎爷爷出来,而不是伤害老虎爷爷。 暮城连续试了两次攻击,老虎爷爷的房里却没任何反应,暮城以为老虎爷爷或许不在房内,正要前往一探究竟时,背后突然一股气场袭来,这股气场虽然来得猝不及防,却未有意伤害自己,只是点到为止的让自己知道敌人此刻就在身后。 果然,此刻站在暮城身后的正是老虎爷爷。原来灵蛇早有预感,暮城必定会在最后一晚来会会自己,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就光明正大的会上一会。 “深夜到访,不知成师傅有何指教”灵蛇若无其事的笑着,仿佛不请自来的是自己而不是暮城。 暮城“嘿嘿”了一声,冷冷的说道:“果然好手段,无声无息就绕到我身后了。 叫我暮城吧,这是我的本名。不知老虎爷爷是否也愿意以真名坦然相告。” “不知道我的真名,对你对我都是好事,我以为,你还是把我当老虎爷爷比较妥当。”灵蛇意有所指的说着。 “难道你的身份真就那么见不得人我看你为人坦荡,应该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怎么说起自己身份就这么犹豫呢”暮城试着反激灵蛇。 “你看起来也是个饱经世事,通透人情冷暖的人,当然知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想要保留的事,就算是阁下,不也是如此吗”灵蛇针锋相对的说着。 “我想,你应该能从小园嘴里知道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既然你不愿以真名示人,我又怎能让你就这么把小园带走”暮城语带威胁的说着。 “我是受洛百味师傅与拾饥老人所托,洛师傅是小园的父亲,拾饥老人是小园的师父,只要他们信得过我就行,我应该不需要经过阁下的同意吧灵蛇不在乎的说着。 “是不是拾饥老人所托,那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就算你真是拾饥老人所托,又与我何干 洛师傅是个老实人,对江湖上的尔虞我诈一无所知,他怎能知道你们用的是什么伎俩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蒙骗了洛师傅! 更何况小园虽然不是我名分上的弟子,但他从小受教于我,我们之间早有师徒的情谊,你要带小园走,就必须从实交代你的身份。”暮城态度坚决的说着。 “从暮城先生的身手来看,大家应该都是体面人,何以必须胡搅蛮缠到这个地步”灵蛇摇头问着。 “体面人阁下连真名都不愿透露,又何来体面一说”暮城不屑的说道。 “真不真名,有那么重要吗不过就是几个字的代号而以,如果真要坦诚,暮城先生愿意说出自己出身的师门又是来自于何处 这些事情要比随便编造一个名字来的重要多了,成师傅这个名字不也是随便编造出来的吗”灵蛇看准了暮城不敢说出自己的师承出处,因而直接以此来挤对他。 “如果想知道我的师承出处,不妨拳下见真章,以阁下的身手,必能轻易看出我的出身。”暮城自信自己的武功一般人是看不出来历的,如果老虎爷爷能看得出来,那么老虎爷爷的来历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需要。一来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底细,二来那天在木铜王府的晚宴上,你对我三番两次的暗中出手,早就露了馅了。 更何况你应该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不交手也罢。”灵蛇这会儿更是直击要害的对暮城说着。 “既然阁下都已经摸清我的底细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更得好好地跟阁下讨教一番。”暮城话一说完,同时就两发剑气直冲灵蛇的上下二路。 尽管暮城不相信仅凭当天那匆匆一会,灵蛇就能摸清自己底细。 当时的发功,自己特别参杂了许多不同门派的手法,如果他真的发出气场与自己僵持,或许还有可能发现自己骨子里的功底,但当天他根本没有发力,是不可能探得出任何蛛丝马迹的。 无论如何,既然这个老虎爷爷都承认已经摸清了自己,自己就更没理由这么放过他,故而一出手就是杀招。 灵蛇见两道剑气迎面而来,不讲花招也不闪躲,而是以纯粹的内功来正面对决,也就是根本不掩藏自己的本家功夫,大家拼个坦诚相对。 灵蛇不着痕迹的左手一挥,右手一摆,以再普通不过的招式,配合拾饥老人的参元内功,直接化解掉暮城的第一波攻势。 暮城略一点头,说道:“拾饥老人的参元功好,那就再试试我第二招,看你还能不能继续用参元功顶住。” 这次暮城更是化繁为简,双掌合一的将七成功力都专注于一掌,想要以纯粹的强大内功逼出对方的原始功底。 灵蛇以指为剑,仍是以参元功为底,直接迎向暮城的掌气。虽是以气对气,但这次交锋并没持续太久,灵蛇的参元功很明显的胜过暮城数筹,转眼间便击散了暮城的掌劲。 “还是参元功”暮城本以为这一掌用上了七分全力,应该足以迫使对方使出本家内功,哪知竟然还是参合功,于是问道:“参元功乃是拾饥老人所创,你的年纪不下拾饥老人,不可能是他的弟子,怎么能将自己的功底与参元功融为一体” 原来拾饥老人让灵蛇有机会便代他收徒传功时,早已将参元功所有功法细节说与灵蛇知道,否则灵蛇哪能替他收徒传功!再加上灵蛇本身的武功修为,要将参元功化为己用,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我看你还是行有余力,怕是没使出全力,不妨再试一试,看看使上十成力量能否逼出我别的功夫”灵蛇轻松地说道。 暮城当然不会上这个当。即便自己的武功明显比不上对方,却也不能轻易使出全力,让对方把自己的深浅拿捏的死死的,至少给自己留点余地。 “不必了。既然你不愿见告,我又技不如你,自然无话可说,我不再追问你的本名来历便是。 不过,阁下既然已经摸清我的底细,能否告知我的师承出处这总说得出口吧。” 灵蛇本要脱口而出,毕竟说说对方的来历,对自己又没什么风险,但他突然想到对方何须多此一问 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一来是他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摸清了他的底细,二来是透过自己对他的了解,反过来推测自己的来历。 要知道天底下跟东牙山高手交过手的人少之又少,没几个人真正体验过东牙山的武功,要是自己轻易就能知道暮城的东牙山功底,岂不说明了自己与东牙山关系匪浅。 因此,灵蛇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并说道:“那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你的来路。 你的本家功夫不是常见的武林门派,我过去从没遇过,或许是你刻意隐藏,我只知道颇为高深,但无法得知出处。” 暮城一时无法肯定对方所言真假,既然他这么说,只能先这么相信,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对自己有所怀疑,或许一切是自己多心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加打扰,至于小园,就请阁下多费心,更别让他知道今晚我来找过你。 一路顺风,明天我就不送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灵蛇见暮城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或许自己该改变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想办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乌赤金,灵蛇知道自己应该已经找到那个来自东牙山上的叛徒。 灵蛇之所以对暮城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一来是不想打草惊蛇,他不知道乌赤金眼下是如何盘算,贸然对这么关键的人下手,不知是否会影响到乌赤金的整体布局。 二来是此人不知来自哪个山头过去与东牙山又不知有何恩怨东牙山一直以来的惯例,就是自己的门人自己处理。 现在既然能确定眼前这个暮城就是东牙山的人,自然该把他给他的山主去处理,灵蛇不愿越俎代庖坏了规矩。 最重要的是他曾是洛小园的师傅。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洛小园的家乡对洛小园的旧人下狠手,若将来有一天非得处置此人,多得是人可以代劳,不缺自己这一个。 灵蛇掸了一掸身上的灰尘,既轻松又沉重的走回客房。 轻松地是自己终于帮东牙山找出了叛徒,这或许能让乌赤金的担子稍微减轻。 沉重的是眼下人海茫茫,自个儿上哪去找乌赤金,怪就怪当初没想到自己下山居然会帮乌赤金找到这么重要的线索。 第八十四章。旧日冤家 同样的一叶扁舟,同样的湍急河水,青衣男子才将高冷峻与凉风带到郑家屯,此刻又连夜将他们送回到三江口。 不同的是回程是逆流而上,因此足足多花上三个时辰,所幸这一路都在夜半时分,倒也耽搁不了什么事情,就是一路上没法好好休息,精神与体力不免乏了一点。 踏上码头时,天色才刚刚破晓,岸上更是空无一人。高冷峻问着青衣男子说道:“原本与我们同行的那些人,不知上哪去了,可否见告” 青衣男子看了看四周,彷佛是在找寻什么,他向高冷峻说道:“高先生稍后片刻,我去去就回。” 高冷峻看着青衣男子的背影,心想,这个地方可不是久留之处,多少人跟踪自己来到这里,又有不少自己的伙伴在这里失踪,要是有人在这里伏击,那可不是好玩的。 “我们不能站在这里瞎等,这个地方太过显眼,得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躲。 而且你听那云从龙所讲,我们的身份已经败露,一定会有更多人找上我们。”高冷峻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想找地方藏身。 凉风倒是一点都不为所动,他一把拉住高冷峻说道:“躲就不必躲了。别说这码头上空无一人,就算是这方圆几里地,我也感觉不到有人。 刚刚那青衣男子肯定也是发觉事有蹊跷,所以才去探一探究竟。” “你的意思是,这附近方圆几里地都没半个人那我们那些伙伴呢”高冷峻紧张的问着。 “没发现,我刚刚运功感受了一下周遭,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青衣男子,就没感觉到这附近还有任何活人。”凉风一边感受,一边说着。 “你这个功夫,能感受到死人吗要是我们的人都给…,是不是你就感受不到了。”高冷峻试着问着。 “人要是死了,脉搏气息都没了,自然感受不到。等等…”凉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高冷峻问着。 “有人出现了。从江上来的,还有从…,怎么还有从地上爬出来的”凉风一边感受着,一边迟疑说道。 “从地上爬出来该不会…”高冷峻虽然不惧鬼神,但此刻让凉风这么说着,背上也不免一阵拔凉。 “别胡说,这都是透着气的。”凉风一边盯着江上的来人,一边聚精会神的继续感受那些从地上“爬”出来的人。 “快说,你又发现什么了”高冷峻焦急着问道。 “你的老朋友来了。”凉风手指向江上。 “我的老朋友谁啊”高冷峻不明就里的问着。 “天问阁云老板,她的船就要靠岸了。” 高冷峻往江边看去,果然看到一只绣船正在靠近,船头站着三、四个人,其中身形较矮的是个女子,一看就知道是不久前才见过的云从龙。 高冷峻心想,这云老板不会这么快就来找自己追讨欠债吧如果不是,又何必追得这么紧自己前脚才刚上岸,她后脚就跟了上来 高冷峻心想,反正跑也跑不掉,不如像个男人点,主动迎上去,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就在船一靠岸,云从龙一个箭步就跃上码头,紧接着从船上又陆续上来了七、八个人与四匹马。 高冷峻赶忙说道:“云老板,妳…” 云从龙没理会眼前的高冷峻,匆匆与他擦身而过,冷冷地说道:“鲲鹏国出大事了,你还在这磨蹭什么,还不快赶回去” 云从龙一边说着,一边蹬上马背,并转身对后头的人交代:“留一匹马给他们。” 高冷峻还想问鲲鹏国发生什么大事,哪知云从龙头也不回的便策马狂奔,身后跟着两马三人也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紧接着在昏暗的晨光中,就看着一个接着一个人影从地底下不断爬出,随即发足紧跟在云从龙身后,原来天问阁留在三江水的人都就地掩蔽在地底下,等候云从龙的到来。 云从龙的仆人依照指示留下一匹马交与高冷峻,说道:“骑到鲲鹏国王城后,只要在城外放牠自由,牠就会自己回家,不需额外关照。这匹马刚刚才喂足草料,可以放心骑用。” 高冷峻一听万分佩服,不愧是天问阁,连匹马都如此训练有素,难怪能在江湖上驰名数十年。 高冷峻还想询问鲲鹏国出了什么大事,那仆人充耳不闻的径自转身回到船上,再也不理会高冷峻。 高冷峻招呼凉风立即上马,说道:“看云老板的模样,鲲鹏国发生的事肯定不小,眼下咱们的人都在王城里,我们也赶快回去看看。” 凉风问道:“就不管其他伙伴了” 高冷峻理所当然的回应:“保护九公主才是最重要的,他们都能理解。” 说完便将凉风拉上马,紧紧跟着云从龙的足迹快速跟上。 此刻正是星月与牧欢从王宫脱身而出,在京护大营正要发兵勤王的时刻,虽然三江水距离鲲鹏国王城足足有两天的路程之远,但四周已然可见漫天狼烟。 眼下看来,三王子远流与八王子古槐自然都已经接获消息,正各自派人过江进京,随时准备参与城中政变。 高冷峻本就军旅出身,一见四处狼烟,便知鲲鹏国内必是有人造反,他一边赶路,一边估摸着这个造反肯定是冲着火麒麟和星月而来,会不会是因为承恩道师与七色国瘟疫案所牵连出来 若是如此,火麒麟和星月一旦失势,自己必将成为众矢之的,现在这么光明正大的骑马进城,会不会太过招摇 于此同时,凉风见远方接近天岳山顶的不远处,隐隐升起淡蓝色的烟雾,他知道这是乌赤金给自己发的信号,示意他计划有变,直接前往第二预定地会合。 乌赤金对造反一事早已了如指掌,唯一的变数是发动者是哪个王子而已。 要知道鲲鹏国各王子在富满墩的分别支持下,各种不同的利益与局势冲突不断互相影响,谁会在最后一刻举事,实属未定之天。即便各种迹象显示大王子推象举事的可能性最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说得准。 乌赤金对承恩道师一事的算计便是在此。一旦各王子自觉承恩道师失去控制,受影响最大的那个人绝不会坐以待毙,只要任何一个王子有所行动,都会改变原来的平衡,富满墩就必须跟着有所行动,这么一来,乌赤金便能有迹可循,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么多年来,以富满墩行事的谨慎周延来看,尽管知道富满墩与所有的阴谋都有牵连,却没有一个线索得以突破,再多的怀疑只能徒呼负负,因此乌赤金势必要想办法撕开一道口子。 然而,这唯一的变数还是造成了关键性的影响。举事的果然是大王子推象,这也是乌赤金最不愿看的结果,因为大王子举事成功的可能性最低。 大王子的身份与个性,都注定他不是造反成功的料。既然成功不了,就无法从根本上撬动各王子间的平衡关系,既然掀不起大风大浪,富满墩也就无需对此大费周章。 不仅如此,大王子的举事失败,更会压抑其他王子蠢动的可能性,这也将使富满墩更加沉潜,更不利于乌赤金对富满墩的见缝插针。 意想不到的是意外之中仍有意外。火麒麟、星月、推象与富满墩之间的恩怨情仇,完全超乎乌赤金的想象,他更没意料到这场举事的失败,竟会促成星月与推象的紧密结合,而这个结合,更进而将富满墩直接从幕后逼上了幕前。 这个意外同时也让乌赤金与赤烟七子间的对决提前发生,面对早已砺兵秣马多时的赤烟七子,乌赤金浑然不知自己正步向人生最大的一个坎。 乌赤金一行已提早来到预定的地点等候高冷峻与凉风。眼下的鲲鹏国王城守卫森严,王城外又布满虎视眈眈的各路人马,乌赤金担心高冷峻冒然进城或有意外,只能另作整备,再图转进王城。 经过一整天马不停蹄的赶路,高冷峻与凉风也来到了天岳山下,凉风示意高冷峻略作休息后再行赶路。 凉风在树林边上寻得一户农舍,农舍的厨房缓缓升着炊烟,看来正好赶上了饭点。 农舍的主人是一对单纯朴实的老夫妇,凉风给了些许银钱后,便为高冷峻与凉风准备了一些粮食与茶水,留两人在屋内歇息后,接着便出去替马儿喂食草料。 高冷峻进屋见到满桌的粮食,不解的问道:“就我们两个人而已,居然整了这么多粮食,当我们要在这儿住下过夜吗” 凉风笑着说:“稍安勿躁,来这儿休息的可不止我们俩。” 凉风话一说完,霍西亭便与乌赤金相继从屋后走出,紧随其后的还有布依人、可人与子云。 原来霍西亭的师父多闻,当年便是乌赤金埋在鲲鹏国的探子,乌赤金此次潜伏在鲲鹏国,便是借重多闻的安排,让乌赤金得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近窥探富满墩的一举一动。 虽说霍西亭身为多闻的得意门生,却因为他的官方身份,乌赤金一时不想造成彼此的麻烦,便拒绝多闻让霍西亭对乌赤金有所协助,直到霍西亭受命调查七色国瘟疫案。 因为此案事涉承恩道师与富满墩,多闻一方面担心霍西亭或力有未逮,一方面这又是乌赤金最想要追查的对象,便水到渠成的促成他们俩的合作。 因此在霍西亭需要助手协助查案时,多闻便为霍西亭推荐了乌赤金这个乔装的师爷。 也正因乌赤金的谋划,透过霍西亭对火麒麟的建言,成功的逼出大王子的造反,也让富满墩不得不亲自浮上争储夺嫡的台面。 乌赤金对风尘仆仆的高冷峻说道:“辛苦你了高副将,这一仗,你当居首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让富满墩浮上台面,我以为要逼出这老只狐狸,还不知得花费多少功夫呢。” 高冷峻不好意思的说道:“都是乌先生的帷幄运筹,末将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做得到的,不但要在众目睽睽下不卑不亢的对抗火麒麟这样的霸主,还要以身犯险,跟各路想置你于死的人马斗智周旋,也只有你才能完成的如此出色。” 高冷峻更加不好意思的说道:“还不都是因为有凉风,只要有他在,刀山油锅我都敢闯。” 布依人一旁开玩笑着说:“你也真好意思,堂堂一个多宝国副将,居然这么理直气壮让一个二十来岁的孩子保护,多宝国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高冷峻尴尬的说道:“末将不是理直气壮,末将是…。” “好了,我是开玩笑的,这件事你大大有功,回头一定让父王好好奖励你。”布依人说着。 高冷峻受到九公主的赞扬,心中自是高兴,随即又说道:“你们知道这回我们到了三江水,不但没遇上任何袭击,反而还碰上了难得一见的奇遇。” “难得一见的奇遇这几天你在鲲鹏国把锋头都出尽了,还有什么能说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奇遇”霍西亭好奇问道。 “我们在三江水,遇上了天问阁的人。”高冷峻得意的说道。 “天问阁你说的是只要付得起价码,能给你任何答案的天问阁天问阁跟这件事有何干系”霍西亭问道。 “没错,就是这个天问阁。天问阁暗中将所有想对我们不利的人都打发掉,然后在三江口将我们请上船,一路护送我们到七色国的郑家屯。”高冷峻说道。 此时乌赤金突然开口说道:“你们应该是在郑家屯遇上了天问阁老板云从龙,我想,她应该也已经将七色国瘟疫案的主使人透露给你了。 你当然付不起她要的价码,她一定是要你拿秘密跟他交换,所以你都拿了什么秘密跟她交换” “乌先生果然是乌先生,竟然连这些事都算得出来。”高冷峻听乌赤金把自己后面要讲的都说了出来,不禁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接着又说道:“云老板只不过问了我的真实身份,以及在帮谁做事。 你们知道吗这个大名鼎鼎的云老板,竟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大美人,当场把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云从龙这三个字不是名字,而是称号,是天问阁老板的称号。 天问阁的历代老板都叫云从龙,你说的这个女子,十六岁便从他爹手上接下天问阁的担子,算一算,她也当了快十年的天问阁老板了。”乌赤金跟大家解释着云从龙这三个字的由来。 “难怪这云老板如此年轻,我还以为她是驻颜有术的老妖精。不过,更了不起的是乌先生竟然连如此神秘的天问阁都了如指掌。”高冷峻佩服地说着。 “身在江湖,怎么能不知江湖事。”乌赤金随意的说着。 原来这问天阁过去也是乌赤金的重要消息来源,乌赤金在万山诸国各地皆有探子,两边都有着绵密的情报网,故而经常交换情报以各取所需,故而对彼此早已互有所悉。 “就算如此,乌先生又怎么知道我们去郑家屯,见的就是云从龙呢”高冷峻不解的问着。 “这没什么。既然天问阁大费周章的将你们从三江口请到郑家屯,自然有他的道理。 三江口龙蛇混杂,各路人马埋伏窝点,之所以把你们带离三江口,自然有他们不想被看到的人或事,而这个人或事当然不是早已人尽皆知的你们两个,也不是天问阁出现在三江口的任何人,最有可能的,只能是极少现身的天问阁老板本人。”乌赤金就如同身历其境的说着。 “有道理。乌先生太厉害了,居然不在现场还能把现场断得如此精辟。”高冷峻继续崇拜着问道:“就算如此,乌先生又是怎么知道云从龙会将七色国瘟疫案的主使告诉我们呢” “因为,这是她欠我的。”乌赤金淡淡的说道。 众人一听乌赤金此言,莫不大感诧异,天问阁怎么就欠了乌赤金呢难道七色国瘟疫案与天问阁也有关系 敏感的布依人从乌赤金的话语中,嗅出不寻常的味道,她立刻问道:”是天问阁欠大哥的还是那年轻貌美的云从龙老板欠大哥的” 乌赤金苦笑说道:“当然是天问阁欠我的,怎么会是云从龙欠我的。七色国瘟疫案这么大的事,天问阁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天问阁就一定会去追根究底,他们不可能对瘟疫案一无所知。 问题是天问阁对此只字未提,如果她能早点让我知道些线索,很多事就不一定会发生,我也不会到现在还如坠五里雾中,这是多年来东牙国疏礼阁与天问阁之间的默契。 正因为是天问阁欠我的,云从龙这才装模做样的假借情报交换,将我要的答案换个法儿的告诉高副将。 你们想想看,就高副将的身份还有他在为谁做事这点不算秘密的秘密,有什么值得天问阁用那么值钱的情报来交换呢” 众人听乌赤金这般解释,才知道其中还有许多缘由,看来大家闯荡江湖的历练还是远远不足,原来天底下根本没有秘密的存在,关键是这些秘密掌握在谁的手里,以及该花多少代价去换取。 此时霍西亭突然说道:“大家别尽想着那个美女云从龙,高副将还没说那瘟疫案的幕后主使是谁呢” 高冷峻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将最重要的事说出来,因而急着说道:“云老板说了,幕后主使就是大业粮行的少东家,富余地。” 霍西亭点了点头,对乌赤金说道:“果然是他们父子俩干的。” 乌赤金摇着头说道:“这件事的背后是富满墩并不意外,问题是怎么找到证据。 承恩道师不过让我们这么一逼问,他二话不说就服毒自尽,把一切可能泄漏的线索断的一乾二净。” 高冷峻接着说道:“没错,那云老板还说了,就算知道主谋是他们,我们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还让我们别白费力气,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还把乌先生的行踪给暴露了。” 布依人此时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云从龙找不到证据,不代表我们也找不到证据,既然都知道富满墩父子就是幕后主使,我们更应该把证据挖出来,否则光知道幕后主使是他们又能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几句温软娇柔的声音,说道:“一下又说天问阁欠了乌阁主,一下又说天问阁没能耐找到证据,怎么堂堂的东牙国疏礼阁主、多宝国九公主、鲲鹏国霍神探,都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 高冷峻与凉风一听到这声音,立刻知道是云从龙来了,那股温软娇柔的声音,一旦听过,一辈子都难以忘记,更何况这两人几个时辰之前才刚听过。 高冷峻听是云从龙的声音,心想大家都是旧识,便不疑有他的将门打开,门外果然便是天问阁的云从龙,她正笑脸盈盈的对着屋里的人打着招呼。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云从龙巧笑倩兮的对凉风挥手。 云从龙接着话锋一转,对着乌赤金说道:“本来我应该先跟乌哥哥算算旧账,再怎样也不该说天问阁欠了乌哥哥,天问阁开门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从不亏欠任何人。” 乌赤金面带尴尬的说道:“妳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乌哥哥,现在没时间讨论那些。”云从龙对乌赤金微微一笑,接着转头对霍西亭说道:“听着,富满墩已经交代下去,全面捉拿你与高冷峻,就算活的捉不到,死的也行。 总之,绝不能让你们俩活着回到王城去见星月国主,已经有好几路人马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已经安排好人带着你们突围,现在就在外头候着,你俩快去吧。” 霍西亭看了看乌赤金,又看了看云从龙,对这一时的突发状况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突然冲进来告诉自己听他的安排去逃命,这是霍西亭从未有过的经验。 “霍神探,你还发什么呆赶快照我讲的去做吧,晚了就连命都没了。”云从龙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阁下”霍西亭虽是问着云从龙,同时也是问着乌赤金,毕竟此人是乌赤金的旧识,虽然天问阁云从龙大名鼎鼎,但对自己来说却是素昧平生,自己断无可能轻易受人摆布。 “就凭我是天问阁的大当家。”云从龙回了一句谁都无法反驳的话。如果你连天问阁云从龙的话都不信,天底下还有谁的话可信。 乌赤金此刻也对霍西亭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对云从龙的话有所怀疑,就先照她的话去做吧。 云从龙不再理会霍西亭,接着又对乌赤金说道:“乌哥哥也是一样,你的处境只怕更危险,现在就随我走吧。” 布依人此时突然开口说道:“我们自己知道该去哪,不劳阁下多心。” 布依人刚刚听乌赤金提到天问阁云从龙的时候,从他的语气中便感到些许异样,后来见到云从龙本人的美貌,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这样的美人谁能不动心,接着再听到云从龙称呼乌赤金为乌哥哥,立刻便落实了女人该有的敏感。 而云从龙听到布依人这一番说法,对布依人稍作一番端详,也是说道:“多宝国九公主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标致的姑娘。 但现在不是吵吵闹闹的时候,多少人正在包围这里的路上,霍西亭与高冷峻有我的人带他们突围,你们不走,难道留在这里当他们的替死鬼吗” 布依人感觉云从龙把自己当个不懂事的任性姑娘训斥着,正要有所辩驳时,乌赤金说话了。 “我们先听云老板的,走吧。” 云从龙见乌赤金一行有五人之多,于是说道:“你们人太多,容易被发现,分成两批人吧。” “要走就大家一起走,否则不劳云老板费心了。”乌赤金随即说道。 “乌哥哥的脾气果然一如以往,那就依你吧。”云从龙饶富深意的说着。 第八十五章。二路追杀 众人随着云从龙走出小屋,已有三名天问阁人马在外待命,其中一个身材略为矮胖的中年男子名叫奈吉,是云从龙的管家,也是天问阁的第四号人物。 奈吉掌管天问阁对内的一切大小事,也是云从龙最信任的贴身护法,无论云从龙人到哪里,奈吉便如影随形跟到哪里。 站在奈吉身后的两人是一对身形瘦长的双胞胎兄弟。哥哥名为向天,皮肤黑亮,掌剑双绝,弟弟名为向地,皮肤白皙,十八般暗器例无虚发,除此之外,兄弟两人别无二致。 他们是云从龙身边的武力担当,有天地兄弟傍身,云从龙方可轻松惬意的四处涉险犯难。 奈吉见云从龙一行走出小屋,便先对云从龙身后的乌赤金行了一礼,乌赤金也还以点头微笑,彼此显然已是旧识。 奈吉接着对众人说道:“来者兵分两路,东路是东海蛟王,一百三、四十人,西路是猴子山铁猴子,一百二、三十人,转眼就到,我们得立刻走人。” 云从龙问道:“往哪儿走” 奈吉举起右手指向前方的天岳山,说道:“官道与水路都已堵死,我们只能走山路,随我来吧。” 话一说完,奈吉那圆滚滚的身体突然就像被点燃的火炮,飞也似的往天岳山的方向冲去。 轻功精湛的凉风与可人,见到奈吉这副员外模样的雍容体态,竟也有不下于自己的身手,不由自主的互望一眼,均是暗自称奇。 云从龙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看了乌赤金一眼后,便对说众人说道:“大家快跟上。” 乌赤金一行五人中,以乌赤金与子云武功最差,遇上需要长途发力跋涉时,向来是凉风携着乌赤金,可人携着子云而行,布依人则勉强独力跟随其后。 此刻一行人陆续上路,天地兄弟则尾随而上,在后头压阵断后。 天岳山南缓北险,一般人多从南麓上下山,北麓向来只有飞禽走兽的痕迹,此刻奈吉选择直攻北麓,便是希望透过一行人的轻功优势,能在险峻陡峭的北麓将对手甩开。 顶风逆行的奈吉,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也要照顾后边是否都能跟上。他对凉风与可人的惊人轻功极其赞赏,要知道他们还分别携着一人在山间行走,这等功力,只怕向来以轻功傲视江湖的自己也要望尘莫及。 尤其在一路的疾行中,奈吉丝毫听不到凉风与可人的喘息或换气声,这代表两人此刻还行有余力,反而是更后边的布依人明显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奔行约莫半个时辰,奈吉往布依人的身后一望,发现殿后的天地兄弟已然不见踪迹,这代表他们必是停下来阻挡对方的追逐,这当然也说明眼下还未摆脱对手的纠缠,众人依然身处险境。 奈吉知道布依人的气力恐怕难以为继,只能稍稍放缓脚步,让布依人有余裕可缓过气来。 凉风发现奈吉放缓脚步,当即知道这是在顾及已经明显落后的布依人,凉风知道布依人好面子的公主脾气,尤其在云从龙面前更是不能丢这个脸,于是侧身让后头的可人先行,自己则退到布依人身边去照顾她。 云从龙看凉风企图到后面去帮布依人,于是也跟着放缓脚步,一手按住凉风,说道:“保护乌阁主要紧,我去帮九公主。” 布依人见云从龙来协助自己,一时不愿承她的情,挥手将她甩开。云从龙也不恼怒,笑着说道:“把命留着才是要紧的,后面已经没有压阵的人,若有一点闪失,受累的可是妳乌大哥。” 布依人心知此言不虚,尽管无奈还是不得不接受云从龙的帮助,但足下却更是加发力,感觉只要自己多出一分力,就能少承云从龙一点情。 云从龙自然能看穿布依人的心思,继续揶揄说道:“妳这么使劲发力,不用再一柱香,就得扛着妳上山去了,到时妳欠我的可就更多了。” 布依人尽管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此刻的确需要帮助,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前方的凉风与可人虽然纵身狂奔,耳边呼啸的风声不绝于耳,却还是对身后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两人不时露出看热闹的心情,一点都不像是在逃命。 乌赤金的武功远不及凉风,耳目之力更不用说,在强风灌耳之下,完全不知身后发生何事,见凉风此刻面露微笑,便开口问道:“什么事让你突然发笑” 凉风被乌赤金问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随意想了一个理由说道:“我这是突然想到,师哥才刚从天岳山下来,此刻又要上天岳山去,既然如此,当初待在山上不就好了,干嘛这般上下折腾” 听凉风这么说,乌赤金也觉得是多此一举,他突然想起:“眼下这一路向上,山上尽是突岩裸石,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匿掩蔽,若对方一直紧追不舍,不就反被困在山上” 奈吉听到乌赤金的疑问,随即说道:“放心,上面有我们的藏点,再一会儿就到了。” 乌赤金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有点放心不下,以凉风、可人的功力这般全速奔行,怎么可能还甩不开对手过去从未发生过这般状况,这代表对手的实力超乎想象的强劲,轻易对付不得。 不一会儿,奈吉明显放缓了脚步,对众人说道:“到了。” 只见前方又是一座寺庙,较之上回在山顶所见的开云寺雄伟不少。奈吉等一干人入寺后,未与任何僧人打招呼,立即领着大家迅速绕过大雄宝殿,在舍房之间左弯右拐的来到寺后的柴房。 众人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各自在柴房寻个角落休整,凉风则警觉的在屋外巡视了一圈,这才回柴房稍作松懈。 云从龙皱着眉头对奈吉问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将天地兄弟都拖下水,东海蛟王和铁猴子没这能耐,富满墩一定还派了其他人。” 奈吉低着头,小声说道:“是的,估计是情报错误。” 云从龙继续说着:“对方几百个人包围,天地兄弟顶多能拖延一会儿,阻挡不了多久,我们也不能在此久留,需得赶紧脱身。” 奈吉指着柴房的角落说道:“那里辟有秘室,可暂时先避避风头。” 乌赤金看了看柴房四周,说道:“他们的对象是我,与你们无关,我与凉风、可人另寻他路,他们不至于对付你们,至于九公主,就烦请云老板先帮我照顾一下。” 云从龙与布依人齐声说不。云从龙说道:“富满墩这么大阵仗,就是不准备放过任何一人。 他要抓的虽然是高冷峻、霍西亭和那个刑名师爷,但是他更相信高冷峻与师爷背后另有高人,断然不会放掉任何一个与他们有关联的人。” 凉风此刻说道:“云老板,恕我直言,以我和可人的轻功,我们俩护送师哥离开绰绰有余,反倒是这么大群人一起走,更不易脱身。” 布依人听凉风所言,似有嫌弃自己与子云的意思,于是说道:“你们先走,我与子云留下来拖住他们,我是多宝国的公主,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就在此刻,一名僧人匆忙走进柴房,对奈吉说道:“有群恶人强行闯进寺里四处搜索,只怕就快找到这里,各位快点离去。” 奈吉待那僧人离开,立即翻开柴房一隅的杂物,从中拉开机关,柴房角落边的地底出现一个地窖入口,接着说道:“这里面容得下四人…,五人吧,老板,妳们快进去。” 云从龙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看了一眼地窖的大小,便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就这么点大” 奈吉说道:“因为柴房本就狭小,若是地窖造得太大,一走进来便可从地板的声音发现异样,反而让敌人得以瓮中捉鳖。” 布依人对此安排颇有不满,但眼下并不是究责的时候,她当下立做决断的对乌赤金说:“你们五个人躲进去,我和奈吉留下来应付他们。” 乌赤金不以为然的说着:“我和凉风、可人此刻冲出去,还有一点希望。” 云从龙疾声说道:“就算你走了,我也不见得保得住九公主,我更无法解释为何我会与九公主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 只要你们不在身边,就凭我们天问阁这三个字,多的是借口可以编造,富满墩不能拿我怎样。” 云从龙说完便拉着乌赤金往地窖里走,乌赤金看了一眼云从龙,担心的提醒着:“妳自己要小心。” 云从龙不多回话,继续拉着其他人往地窖里走,等众人就绪后,盖上地窖门板,并将一些杂物掩盖其上,回复它原来的模样。 不一会儿,就听到柴房外头人声嘈杂,数十人已将柴房团团围住。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闯入柴房,说道:“就剩这屋了,给我围好,围踏实了。” 那高大汉子一眼望去,小小的柴房里只有两人,便对身旁的人问道:”不是有八、九个人吗这里才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原来东海蛟王与铁猴子各自收到的指令,都是捉拿霍西亭与高冷峻等一行九人,而一路从山下追赶到山上,也的确清清楚楚的看到是九个人,怎么眼前才不过两个人而已。 这就算了,其中一个是圆圆滚滚的胖子,一个是国色天香的美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让自己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伙人。 因为奈吉一直都是一马当先的在前方开路,追赶其后的人看的并不真切,至于云从龙,更是打死都没人相信这般美人竟有如此轻功。 那高大汉子的随从上前说道:“蛟王,我们的眼线一路盯着他们进了这间柴房,不会错的。” 原来这高大汉子便是东海蛟王海涛天。东海蛟王是万山诸国里少数临海为生的一方之霸,也因为其濒海之便,遂做起靠海吃海的生意,这让海涛天赚足了地处内地的万山诸国不少财富。 既然要做万山诸国的生意,自然就绕不过富甲一方的富满墩,在一来二去的勾结串联下,海涛天也逐渐成为富满墩的狐群狗党。 富满墩喜欢找海涛天办事,除了海涛天视钱如命,只要价码合适,什么脏活损活都愿意接,还有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每每完事以后,海涛天的人可以拍拍屁股躲回海岛,等风头过了再行现身,这让万山诸国对他经常是束手无策。 海涛天此刻紧盯着云从龙与奈吉问道:“霍西亭与高冷峻跑哪儿去了” 奈吉对海涛天拱手说道:“这里只有敝上老板与我,没有其他人。” 海涛天见此人身形圆胖,笑容憨厚,说话的态度又颇为诚恳,看似不会骗人,于是对其手下说道:“里外先看个清楚,要是没问题,我们赶紧再去追,别让那只猴子把功劳抢走了。” 几个壮汉于是立刻挤进窄小的柴房,将柴房里外掀个天翻地覆,一阵搜索无果后,只能对海涛天摇头说道:“什么都没有。” 海涛天又看了奈吉与云从龙几眼,怀疑的问道:“这么一个大美人,为什么跟你这么一个胖子躲在这佛寺的柴房里” 奈吉笑着说:“我家老板跟客户约在此地谈生意,这里清静,不容易被打扰。” 海涛天大笑说道:“我还是第一回听人谈生意谈到佛寺的柴房里来,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奈吉还是笑着说:“不过就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意,不足挂齿。” 奈吉这话倒是没有欺骗海涛天,他也没打算隐藏自家的真实身份,就凭云从龙这等美貌,迟早会被人认出,隐瞒只会招来更多的怀疑。 更何况天问阁店大招牌大,就连富满墩也得礼让三分,就算硬说是碰巧在这谈生意,只要现场没到霍西亭和高冷峻,富满墩也不能有何意见。 “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意你这是拿我在开玩笑吗亏得我刚刚还看你老实,不想难为你。”海涛天面露不忿的说着。 “不敢。我东家做的确实就是这生意,天下皆知,倒也无需遮掩。”奈吉开门见山的说着。 “居然能在此遇上大名鼎鼎的天问阁云老板,铁猴子向您老问好。”此刻一个黑瘦汉子从屋外走进,他的身形似乎只有海涛天的一半大小,抬头笑着对海涛天说道:“海老大,你怎么连大名鼎鼎的天问阁云老板都不认识” 这铁猴子到屋外已有一段时间,见海涛天已先赶到柴房,屋外又满是东海蛟王的人,一时也不好挤进来凑热闹。 直到听见奈吉说自己做的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意,突然想起多年之前也曾听天问阁的人这么介绍自家生意,于是探头往柴房里一瞧,果然便是大名鼎鼎的天问阁云老板。 铁猴子与云从龙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还是身处数丈之外的一面之缘,但那一眼也足够让铁猴子一辈子难以忘怀。 此刻他心想,不管这云老板是否与霍西亭等人有涉,除非人赃并获,否则连富满墩也得敬云从龙三分,自己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先帮云老板解解眼前之危,以后好跟天问阁套套交情。 海涛天听铁猴子提及眼前的人竟是天问阁的云从龙,这还不打起精神好好端详一下,这天问阁云从龙可是号称江湖第一美人,怎么自己竟认不出来。 云从龙这时对铁猴子说道:“铁老板您好。多年不见,你好生精神啊。” 铁猴子一听云从龙还记得曾经见过自己,心里一阵窃喜,虽然当年那一面与云从龙相隔甚远,不但没说上话,就连名字也没机会报上,她竟然还能记得自己这张脸,这面子可大了去。 “承蒙云老板还记得在下,不胜荣幸,不胜荣幸。怎么云老板这么巧,也到天岳山来礼佛” “刚刚不是说了,我是来谈生意的。眼下看这阵仗,我的客户估计也被你们吓跑了。”云从龙佯作不悦的说着。 海涛天见状立即说道:“放心,整座天岳山早让我们给包围起来,任何人都逃不出去,妳那客户一旦出现在附近,肯定会被我的人抓…,留…下来。” “你们早把天岳山给包围起来难怪我的客户现在还没出现,他肯定是发现异样,这才爽约没来。 你们也知道天问阁做的是什么生意,我的客户最重视的就是安全与隐密。”云从龙说道。 海涛天急着解释:“不会的,我们的人都隐藏的很踏实,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妳们这一路上来,不就没发现有人埋伏吗所以不用担心。” 海涛天发现自己这话说的憋憋扭扭,好似有点语病,又不知哪里有问题,只能继续问道:“妳们又是何时上来的我的人怎么没发现妳们” 铁猴子一旁帮忙打圆场说道:“云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她的行踪是这么容易被我们发现的吗越是无人知晓的生意,就越是神不知鬼不觉。” 云从龙不想继续跟他们纠缠,眼下乌赤金就躲在柴房下面,只有赶快把他们引走,乌赤金才好脱身。 “既然我的客户不会来了,我也不用再待下去了,两位少陪,我先告辞了。”云从龙话一说完,就招呼奈吉往外走。 “等等!”此时一名黑衣男子站在柴房门口,身边跟着一位僧人。 奈吉见有人挡道,于是问道:“不知阁下还有何贵干” “这个和尚说妳们刚刚是一群人来到这光明寺,其他人呢” 这黑衣男子原来是富满墩派来随行督阵的人。富满墩的大业粮行对天岳山的寺院多有布施,因而也养了不少眼线,眼前这和尚就是其中之一。 铁猴子见状立刻对那黑衣男子说道:“鲍总管,这位可是天问阁的云老板,她不可能跟霍西亭是一伙的。” 鲍总管不为所动的说道:“既是如此,不妨请云老板到富老板府上一叙,若有误会,富老板必当诚心致歉。” 奈吉不悦的说道:“敢问阁下是朝廷命官吗即便是朝廷命官,也当有理有据,岂有任意拦路拿人之理” 鲍总管完全不理会奈吉所言,继续说着:“失礼了,两位请。” “那也得你们请得动我家老板……”奈吉还想再有言语,却被云从龙一把拦住。 “我正好也有点买卖跟富老板谈,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就去吧。”云从龙只想尽快把这群人引开,二话不说便随着黑衣男子出去。 第八十六章。燎原之势 乌赤金一行在云从龙随东海蛟王离去后,确认柴房附近已经空无一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出地窖。 布依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是不是得赶紧想办法去救云从龙” 乌赤金居然摇了摇头说道:“不,现在该救的是霍西亭与高冷峻。” 布依人急着说道:“霍西亭与高冷峻肯定已经脱身,东海蛟王和铁猴子才会一路纠缠我们到这儿,况且云从龙可是为了救我们而被带走的,我们不能撇下她不管。” 乌赤金说道:“云从龙突然在此出现,的确很难摆脱嫌疑,但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富满墩也奈何不了云从龙,更何况富满墩既不会也不敢无缘无故就对她不利。 此刻富满墩万事缠身,没必要再去招惹天问阁,天问阁能屹立江湖数十年,也不是吃素的,顶多是抓到这个把柄,藉以要挟云从龙拿几个秘密来做交换。” “难道我们就不救云从龙了吗”布依人不解的问。 “救霍西亭与高冷峻,就是为了要救云从龙,只要他们不落入富满墩的手里,云从龙就安全无虞。”乌赤金说着。 “为什么”布依人继续问着。 “既然云从龙与霍西亭、高冷峻不是在同一个现场被抓,富满墩就无从指控他们是同伙。 要定云从龙的罪名,只有抓住霍西亭或高冷峻,从他们嘴里亲口逼出答案,否则富满墩对云从龙永远只能怀疑。 更何况除了这个理由,富满墩还有更重要的理由非抓霍西亭与高冷峻不可。所以,当务之急是先确保霍西亭与高冷峻的安全。”乌赤金解释着。 “好吧,不管怎样,我们赶快去救人吧!”布依人急着说。 众人见布依人此刻的模样,都觉得既是心疼又是好笑。不久之前,这位九公主还将云从龙视为此生的大敌,在云从龙这番舍身相救后,反而把云从龙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完全忘了自己此刻还身在险境。 “凉风,你先出去探探路,他们既然包围了整个天岳山,就不可能那么快撤光,多半还会继续在山上搜索,你先去探探有没有路可走。”乌赤金吩咐着凉风。 就在凉风要推门而出时,突然警觉到门外有动静,瞬间后撤了几步,回头示意大家再次躲回地窖。 正当大家要再次回到地窖隐蔽时,外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天问阁向天,请见先生。” 凉风趋前从门缝中看了出去,回头对乌赤金点了点头,示意来者确实是向天无误,乌赤金也随之示意凉风将向天请了进来。 向天一进到柴房,便对乌赤金说道:“请先生随向天下山,我们已经安排一切妥当。” 布依人见这向天不跟在云从龙身后保护自家老板,反而跑来保护乌赤金心中顿时怀疑是否有诈,遂问道:“你们不是在半道就被拦了下来,怎么会知道我们躲在这里” “一早行前,敝上老板便已交代过我们兄弟俩,今天的责任就是护卫先生周全。 方才一入山道,我们便发现四周早已布满对方暗哨,只因我们来去如风,对方一时措手不及故而无从拦截,大家才能如入无人之境的一路到此。 也因为如此,我们越往山上走,就等于越是陷入对方的包围,所以我与向地便提前留下来扫除障碍,清出一条可以下山的路。 至于这个藏身之处,整座天岳山也就这么一处,奈总管不带你们来这儿,还能去哪” 乌赤金笑了一笑,对布依人说道:“我与天地兄弟认识十几年了,放心跟他们走吧。” 乌赤金接着又问向天:“云老板此去一路凶险,她的安全你们可有周全安排” 向天对乌赤金行了一礼,说道:“谢谢先生对敝上老板的关心,她要是知道,一定很开心。天问阁有三十几个弟兄随时跟在老板周围,她的安全一时无虞。” 此刻远处出传来一阵哨声,向天知道这是向地的示警,便对乌赤金说道:“赶紧起程吧,这寺里也不安全,指不定一会儿又有人来。” 乌赤金对凉风、可人说道:“走吧。” 这一路下山,走的是南麓。虽是下坡,但距离要远远长于上坡,再加上为了闪躲对方的岗哨,一行人不断迂回转进,花的时间并不比上山少,所幸天地兄弟安排得当,都是有惊无险的顺利通过。 到了天岳山下,距离鲲鹏国王城便不远了。此刻只见王城周围风声鹤唳,除了原本驻守在城外的勤王大军,还有各路王子的人马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彼此既是互相监视,也是互相牵制。 向天对乌赤金说道:“敝上老板特别交代,务必先带先生到此一睹眼前形势,然后再领先生进城。” 布依人疑惑的问着:“云老板为什么一定要大哥先看过这一幕再进城呢” 乌赤金静静的看了一下眼前的形势,想着此刻正在王城里相持对峙的星月与富满墩,又看着一墙之外剑拔弩张的勤王大军与三王子、八王子人马,再加上穿梭其中的自己一行人,如此套中有套,套外亦有套的复杂形势,他心中似乎有了些计较。 “云老板是要让我知道鲲鹏国现在的形势就如同眼前这一幕。尽管大王子造反失败,但众王子仍跃跃欲试,星月看似取得胜利,却仍然被困在王城一隅,就像这勤王大军,眼见叛逆之军环伺一旁,却只能按兵不动。” 布依人还是不解的问着:“这又代表什么” 乌赤金笑着说:“云老板这是提醒我在进城之前,就得先想好如何为星月解套,否则星月的形势仍旧危急。 只有帮星月突破重围,星月才有余裕帮我们对付富满墩,这么一来,我们才能有机可趁。” 布依人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说道:“既是如此,他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你,而是这么麻烦的让天地兄弟专程带你来看这一幕要是你们想到的事情是不一样的呢?” 乌赤金苦笑一声,说道:“这妳就得问云老板了。” 乌赤金当然知道为什么云从龙要自己亲眼目睹这一幕,因为这一幕里包含了复杂的敌我形势,也凸显出眼下的当务之急,更重要的是云从龙相信自己与乌赤金心有灵犀,只要一眼,他们就能在这同一幕景象中交流千言万语。 当然,这些事无论如何不能明白的告诉布依人,那是乌赤金多年来与云从龙之间的默契,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默契。 他忆起当年的云从龙不过才十、五六岁,就已显出过人的聪颖。 老云从龙长年卧病在床,几个儿子又不见出彩,未来怕是难以胜任天问阁大位,他左思右想,若不是眼前这个聪颖的女儿,新一代的云从龙便得在天问阁里另择贤才。 但是天问阁囊尽天下秘密,这个当家大位轻易不能传与外人,老云从龙只得求助乌赤金,希望他帮忙说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让她愿意接下新一代的云从龙之位。 当年的小云从龙见父亲长年为天问阁诸事所苦,深知知道太多秘密并不是件快乐的事。 它就像是个无底深渊,有了一个秘密,就只能继续去挖掘另一个秘密,因为每个秘密的背后都有许多故事,这些故事的背后,自然又关联了更多的秘密。 为了通透这些秘密,你只能陷入那个无穷无尽的漩涡,不断追逐隐藏在背后的秘密,而且永无止境。 小云从龙不愿自己的将来也陷入这样的无底深渊,她只想快快乐乐的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她对前来当说客的乌赤金说道:“我不想探别人的隐私,更不想靠别人的隐私发财,更何况父亲接的是祖父的担子,所以他的担子就该找哥哥们去承担,怎么会是找我呢” 乌赤金对小云从龙说:“天问阁的营生,往小处看,的确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意;但往大处看,它却是福国利民、拯救苍生的事业,端看坐在云从龙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何等格局。” 小云从龙虽然年幼,却也能领悟乌赤金所言,只是少女的逆反心理,就是不愿自己的一生,三言两语的就这么受人摆布。 “那就另觅贤才啊。天问阁人才众多,许多当家与师兄都担得起这个重任,父亲为何一定非我不可”小云从龙说道。 “非妳不可的不是妳父亲,而是我。”乌赤金突然说道。 “是你要我接这个云从龙之位”小云从龙惊讶的问着。 “没错。这么多年来,东牙国疏礼阁与天问阁一直互为臂膀,多少次相互扶持,我们都已认定彼此是值得永远信任托付的伙伴。 如今,你几位哥哥的聪明才智远不如妳,非妳家人我又信不过,我只能要求妳父亲一定要将云从龙的大位交予妳。”乌赤金解释着原因。 “你跟父亲一直有合作”小云从龙继续问道。 她一直以为来找天问阁买卖消息的都是唯利是图或奸恶狡诈之辈,没想到堂堂东牙国疏礼阁主,竟也和天问阁有所往来,而且还是长期往来。 “没错。多少次天问阁的消息让万山诸国得以力挽狂澜,或是拯救苍生,或是惩凶除恶,若非我们彼此紧密合作,天底下不知要枉死多少冤魂,增添多少不平事。 换句话说,一旦将来妳成为天问阁的云从龙,便可以决定这个天问阁该是怎样的天问阁。” 小云从龙一听更是频频摇头,直呼:“这种事我干不来,我哪懂得怎么拯救黎民苍生,怎么惩凶除恶。 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期望的那个人” 乌赤金笑着对她说:“我们不是一直都心有灵犀吗妳心里在想什么,我或许不一定知道,但我心里在想什么,妳每次都能猜个正着。 所以妳放心,这不还有我吗我会陪着妳把这云从龙干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乌赤金对着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小云从龙这么说着,因而彻底勾起小云从龙的兴趣,就凭乌赤金的大名,哪个孩子不把他当神一样的崇拜,如今乌赤金亲自允诺要带着自己干好这个云从龙,聪明如斯,岂有不允之理。 乌赤金此刻想起当年的小云从龙,如今已蜕变成可以让自己一眼就能领悟千言万语的智者,心中不免欣慰莫名。 乌赤金对天地兄弟说道:“告诉云老板,我已经知道了,可以继续上路。” 云从龙对乌赤金的提醒的确是及时且必要的。霍西亭与高冷峻这两人的安危看似无关紧要,实是影响全局的关键,若没有一套面面俱到的方案,仅仅是见招拆招的急就章,或许会造成事后难以弥补的缺憾。 而刚刚在城外的那一幕景象,恰好勾勒出接下来各种以霍西亭为主轴的布局,这也让乌赤金与云从龙能分进合击的发展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计划。 在进城见到霍西亭后,乌赤金对现状颇为满意,自言自语的点头说道:“很好,比想象中的好。” 布依人不明白乌赤金所指为何,便问道:“好什么从刚刚城外的一触即发,到现在城里的剑拔弩张,哪儿好了” “我原本还担心大王子造反失败,其他王子就会退缩,那么富满墩就可落得清闲,这么一来,我们只得另起炉灶。 眼下从城里城外的氛围来看,这把火明显方兴未艾,三王子与八王子看来并没死心,只要他们不死心,富满墩就没得清净,我们只要再加把劲、吹吹风,这把火自然就会再旺起来。” 布依人一时无法理解乌赤金所指,只能点点头,假装听懂了。 一旁的可人接着问道:“问题是,星月国主挡得住这些火势吗” 乌赤金说道:“如果星月能彻底将大王子收服,霍神探又能将星月给收服,那就挡得住,因为大王子会帮星月挡下其他人,而霍神探能帮星月挡下富满墩。” “师兄的意思是…”可人不解的问着。 乌赤金高深莫测的说道:“关于霍神探为何能帮星月挡下富满墩,等云老板回来就可见分晓;至于大王子要怎么帮星月挡住其他人,这就要看霍神探了。” 霍西亭听乌赤金把这么烫手的山芋丢给自己,一时还没个主意,因此试着说道:“也许可以把火引到七色国,这几个王子除了鲲鹏国这个战场,还有另一个战场在七色国。” “七色国这些鲲鹏国王子争的是王位,他们去七色国能争什么”可人不解的问着。 “因为他们在鲲鹏国已经没的争了,要争只能去七色国。 就像乌先生刚刚所说,只要国主能收服大王子,大王子就能帮国主挡下所有的王子,因为国主是名正言顺的王储和国主,而大王子则是嫡长子,这两个都一鼻孔出气了,其他人还能有什么盼头。”霍西亭井井有条的说着。 “果然是多闻的高徒,眼光够毒。”乌赤金拍了拍霍西亭肩膀,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这把火引到七色国,至于该怎么引这把火,神探,你再说说看!” “乌先生既然这么问,自然是有局大棋要下。 若是我来下这盘棋,就先想办法让六大家族自己先杀出个新国主,接下来就设计这个新国主对鲲鹏国宣战,理由就是鲲鹏国国师与众王子对七色国投毒,够名正言顺吧。 只要两国开战,富满墩就得源源不绝的烧钱,因为七色国现在穷得响当当,没钱打什么仗 就算富满墩再怎么有钱,大业粮行再怎么家大业大,这个钱坑也是个无底洞,如此一来,富满墩就得拿出家底来玩,这就有机会掀开他的底牌。”霍西亭条理清晰的说着。 “搞得这么乱七八糟,后面怎么收拾”可人不以为然地说着。 “我的想法和神探一样,如果不乱,怎么有机可趁现在就是得想办法让两国开战。 唯一的差别是我没想让六大家族杀来杀去,眼下他们也没那个能耐,若真要杀来杀去才能选出新国主,只怕他们几大家族自己杀完了,到时也没力气对鲲鹏国宣战了。 我们只要想办法让他们推出共主就行了,关于这一点,眼下以三王子与八王子最有实力。 这两个人不但手握大军,而且又兵临七色国境,只要谁掌握了七色国,谁就有本钱叫板鲲鹏国。换句话说,三王子或八王子支持哪个家族,那个家族就是七色国未来的共主。 关于这一点,有钱有势的富满墩肯定搞得定,我们大可不必替他伤这个神。 再接下来是开战,两国肯定都是宣而不战,鲲鹏国有一半的边防是几个王子所负责的,尤其是面对七色国的主要边防,一个是三王子,一个是八王子,他们不可能真打起来,因为两边都是自己人。 关键是几个王子一定会藉由开战来向星月要钱要粮要兵丁,因为没钱没人就打不了仗,他们一定会借此对星月国主施加压力。”乌赤金深谋远虑的说着。 霍西亭更是兴奋地说着:“妙啊,乌先生。藉由开战军备的理由,让几个王子跳进预设的陷阱,这招果然是高招! 尤其我刚刚还觉得挑拨七色国打打杀杀,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原来乌先生根本没打算让他们动手。” “我的责任是守护东牙山,东牙山的责任是守护万山诸国,岂有我自己扯起自己后腿的道理。”乌赤金笑着说道。 “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做”凉风听的津津有味,是以兴致高昂的问着。 “接下来难度就高了。首先,就是在避免冲突的前提下收回所有王子的兵权。只要星月能将兵权收回,两国交战就会成为一个强大的鲲鹏国对上一个羸弱的七色国,这个情况下,仗是绝对打不起来的。” “那些拥兵自重的王子怎么可能把兵权交回去”霍西亭问着。 “如果他们要不到钱,要不到人,就一定会拒不出兵,如果我是富满墩,我就会做此打算,并据以威胁星月。 只要你给钱给人,众王子就算不造反,也能裂地为王;要是不给钱不给人,众王子肯定是不张锣也不开灶,任由七色国步步进逼。 到时候,只要任何一个七色国士兵踏入鲲鹏国,就给了星月收回的兵权的借口。”乌赤金说道。 “为什么任何一个七色国士兵踏入鲲鹏国,星月国主就有借口去收回他们的兵权这时局势不是更显紧张吗”凉风疑惑的问着。 “因为抗命失职。只要操作得当,就能给他们戴上抗命失职的帽子,而且这个帽子大到足以收回他们的兵权。 不但如此,只要收回这些兵权,就等于将富满墩在鲲鹏国的势力解除大半,这么一来,就能加快国主完全掌握鲲鹏国的实权。”霍西亭点头说道。 “要是七色国不敢出兵呢”凉风继续问着。 “七色国要是不敢出兵,我们就帮他出兵。这不过是个借口,我们有几百种方法让七色国士兵出现在鲲鹏国境内,高副将不也曾经伪装成七色国百姓大闹国主寿宴吗”霍西亭信心满满的说着。 “没错,这就是接下来的剧本。神探,后续就看你了。”乌赤金说道。 “此话何解”霍西亭不知乌赤金何以有此一说。 “刚刚我们讲了那么多,就是让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去辅佐星月国主。没人告诉他这些事情,他怎么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对付富满墩和那些野心勃勃的王子们 之前不是说了,大王子得帮星月国主挡住其他人,而你,得帮星月国主挡住富满墩。”乌赤金笑着说。 霍西亭知道这是乌赤金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一旦星月或安老福采用自己的计谋,未来的霍西亭将不只是区区神探,更会是国之栋梁,星月的臂膀。 “乌先生不打算亲自对国主或安老侯爷面授此番机宜”霍西亭问着。 “做为东牙国的疏礼阁主,我…”乌赤金一时失言,忘了自己此刻只是东牙国的通缉犯,哪是什么阁主,因而更正说道:“我不过就是个外人,你们鲲鹏国的事,鲲鹏国自己搞定就好,我就不掺和了。” 乌赤金真正的想法是,身为东牙国的疏礼阁主,怎么能在背后唆使鲲鹏国与七色国的纷争呢要搞也是你们自己去搞,我出点子,你们出人。 “另外,我还有别的战场,富满墩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鲲鹏国与七色国的战场固然能一定程度的牵制住他,却不能让他束手就擒。 我还是得想办法绕到他的后面,绕到他看不见我的地方,去给他致命的一击。 而那个地方肯定不是鲲鹏国,依目前情势来看,这地方多半是在七色国,因此我不会留在鲲鹏国,这个辅佐星月的大任自然只能交到你的手里,神探,可以吗”乌赤金继续问着。 “我一定全力以赴。”霍西亭自信的说道。 第八十七章。双雄对决 此时在大业粮行总铺,富满墩与义子富余地、军师丁一鸣正商议着如何应对天问阁云从龙给自己带来的麻烦。 对大业粮行来说,天问阁虽然不够强大,但是却像是一跟锋利的钉子,随时能扎穿你的脚掌,因此不能等闲视之。 “在三江口劫走高冷峻,又与高冷峻同时出现在天岳山附近,这不会是巧合,他们之间一定有所联系。”富余地忿忿不平的对富满墩说着。 “就算有联系又怎么样?”富满墩无精打采地说着。 富满墩身边的人都知道,无精打采的富满墩,才是最可怕的富满墩。 他让自己处于最委靡的状态,放空脑子里的一切活动,让自己彻底活在晦暗里,等待突如其来的灵光乍现,并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天下人都能与我们为敌,唯独天问阁不行,尤其是云从龙,她知道我们太多秘密。”富余地继续说着。 富满墩不屑的对身边的军师丁一鸣说道:“你听听,这小子是不是怕了云从龙那丫头?” 丁一鸣笑着回复:“少东家这是未雨绸缪,天问阁固然不足为惧,若能为我所用那是更好。” 富满墩仍是不置可否地说着:“就一群鸡鸣狗盗之辈,能有什么大用?天问阁要真有用,东牙国怎会又瞎又聋的让我们打个措手不及?” 丁一鸣仍是笑着说道:“那是他们遇上了东家,才能让东牙国与天问阁又聋又瞎,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无能,而是因为他遇上了技高一筹的对手。” 富满墩勉强笑了一声,说道:“不过就是赢个小丫头,没什么值得高兴。” 富余地兀自坚持的说着:“不管怎样,天问阁明知高冷峻是大业粮行要的人,她三般两次在我们面前将人劫走,摆明是跟我们做对,我们可不能这么惯着她。” 富满墩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想怎样?杀了那丫头?灭了天问阁?” 富余地不怀好意的说道:“只要把她交给我,我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再也不敢招惹我们。” 富满墩慵懒的说道:“你那些下三滥的伎俩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你连天问阁的杀手锏都不知道是什么,你拿什么让天问阁不敢招惹你?” “只要云从龙在我们手上,天问阁还有什么杀手锏能使?天底下又有什么杀手锏威胁得了我们?”富余地不知天高地厚的说着。 富满墩懒得跟富余地多说,对军师丁一鸣指了指富余地,示意他对富余地说说天问阁的能耐。 “少东家,这云从龙虽然是天问阁的第一号人物,却从不是天问阁真正的扛把子。 天问阁真正的扛把子是第二号人物风从虎和第三号人物庆丰年。 天问阁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铁打的风从虎,流水的云从龙,讲的就是云从龙这个老板可以随时更替,但风从虎的真金白银却是独一无二的。 什么意思呢?这风从虎跟云从龙一样是个代号,只有能力、见识、武功、操守、智谋绝顶出众的人,才担当得起风从虎。 而云从龙呢,只要老云从龙一句话,就算是个黄口小儿,也能坐上云从龙这个大位,眼下的云从龙不就是如此吗 最重要的是这个风从虎掌握了天问阁最绝秘的情报。天底下所有隐秘的事,在他眼里都像薄纱一样透明,这才是天问阁最锋利的一把剑。 更关键的是就算在天问阁里,也没人知道谁是风从虎,就算是云从龙也不例外。换句话说,就算你能对付得了一百个云从龙,只要风从虎还在,天问阁仍是那个天问阁。” “那又如何?难道我们就怕了他?大不了把天问阁来个抄家灭族,管他什么龙啊虎啊,看他们还能怎么折腾?”富余地初生之犊不畏虎地说着。 “要杀是一定杀的光,就怕在他们死光之前,把不该公诸于世的秘密都给掀了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丁一鸣提醒着。 “哪有什么秘密这么见不得人?就算杀人越货,蓄娼放贷,我们大业粮行有什么不敢认的?”富余地大言不惭的说着。 富满墩大笑两声,对丁一鸣说道:“是不是!幸好不该让他知道的秘密,一件都没告诉他,否则大业粮行早让他给埋了。” 丁一鸣自然知道这位少东家的性格,于是温言说道:“天底下谁还没几个不能说的秘密,咱们大业粮行家大业大,自然也有许多不方便让人知道的秘密,等少东家开始管更多的事,自然就会知道更多的秘密。 再来说说天问阁的第三号人物庆丰年。天问阁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没有三两三,不敢当老三。 什么意思呢?就是在天问阁里,没有通天能耐的人别想干这第三号人物。 庆丰年一样是个代号,他掌管天问阁所有的探子。换句话说,他才是天问阁将手伸进天底下各个角落的那个人,他与风从虎一样,天问阁里没有人知道庆丰年是谁。” “既然没人知道谁是风从虎,谁是庆丰年,那天问阁平常又是怎么运作的他们打探来的机密消息要交给谁那些探子又怎么知道自己该听命于谁”富余地不解的问着。 “这就天问阁独到之处。几十年来,我们派了不知多少人潜伏在天问阁里,始终对这最关键的秘密无法跨雷池一步,这也是天问阁之所以坚不可破的地方。”丁一鸣无奈的说着。 “既然现在云从龙就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拿她来逼天问阁说出真相,不就能反过来掌握住天问阁了?”富余地不解的问着。 丁一鸣尴尬的说着:“少东家,你还听不出来天问阁这么安排他们的二当家与三当家,就是为了不怕他们的大当家出事”所以抓住云从龙是没用的,这么做只会招来天问阁的报复。 更何况不是云从龙在我们手上,而是云从龙想来见见东家,所以她来了。如果她不想来,谁也勉强不了她来。” “这个云从龙的武功有这么高?”富余地怀疑的问着。 “云从龙的武功有多高,还没人真的印证过,她身边的天地兄弟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还有那三十六只地鼠更是防不胜防,说不定他们现在就躲在我们地底下监视着我们。” “难道我们的四大金刚,八大罗汉,也不行?”富余地继续问着。 富满墩突然灵光乍现,说道:“不如,今天我们就来试试。要是能拿下云从龙,我就让她嫁给你当媳妇儿。” 就在富满墩说完这句话,已有下人前来通报:“东海蛟王海涛天、铁猴子魏铮、天问阁云从龙已在外厅等候。” 富满墩终于满血复活的站起身来,这两天因为大王子推象举事失败,富满墩整个人都陷入疲乏不振,要是能让富余地把云从龙这个美若天仙的美人娶进门当儿媳妇,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走进外厅,富余地便被云从龙的绝世美貌给震慑住。过去他当然也没少见过云从龙,但今天的富余地心情不一样,因为今天他是用看媳妇儿的心情在看云从龙,所以云从龙的每一分美貌都被富余地放大了十倍来看。 富满墩一见领着云从龙进来的鲍总管,当即一巴掌把他扇出门外,说道:“我是这么让你去请云老板的吗?” 鲍总管半口牙让富满墩给一巴掌扇出嘴巴外,一颗牙都不敢捡的跪向云从龙,嘴巴里发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云从龙皱着眉头说道:“不管是什么方法,反正我人都来了,富老板有什么指教尽管说吧。” 富满墩笑着说道:“喜事,是喜事,今天请云老板来,是给云老板报喜的。” 云从龙也笑着问道:“是富老板大喜吗?听说大嫂管得挺严的,怎么她同意富老板纳妾了?” 原来这富满墩虽然富甲一方,但几十年来只有一个原配,江湖上都说富满墩对妻子有情有义,即便原配一个亲生子女都没帮他生下,富满墩也不在乎无后为大,一辈子从未想过休妻纳妾。 只有天问阁知道是因为荒野重担心富满墩若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一来不免沉溺于夫妻或家庭生活,二来也容易机密外泄或受人挟持威胁,不利于复国大业的推动,他的有情有义实在是无可奈何,并非发自肺腑。 富满墩尴尬的一笑,说道:“我都六十几岁了,喜事只剩含饴弄孙,纳妾这种事就别提了。” 云从龙继续问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喜事值得富老板这么眉飞色舞?” 富满墩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云老板的喜事了。” “我的喜事?”云从龙惊讶的问着。 “那还有假,当然是云老板的喜事。”富满墩故作神秘的说道。 云从龙心知富满墩此言必有后话,眼下看来不能顺着富满墩的话意走,自己必须先声夺人,于是说道:“真是的,大家都说福无双至,我还一直不信,果然眼下我又迎来了第二桩喜事,这还真要好好感谢富老板。” 富满迟疑了一下,他原本以为云从龙会追问喜事何来,自己便顺势对她开口提亲,哪知道她竟主动先说自己也有喜事,只好且战且走的问道:“那真是双喜临门,云老板不妨让我们也沾沾喜气,先说说妳的第一桩喜事?” 云从龙看着富满墩与富余地的表情,尤其是富余地的那贼不溜丢的眼神,心里对今日之事大致有个梗概,便将计就计的说道:“这几天我终于把自己给嫁了出去,总算有人肯要我,富老板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在场所有人都被云从龙这突如其来的喜事给吓住,但最为震惊的还是奈吉,他纳闷着云老板这几天什么时候嫁了人?自己可是无时无刻不跟在她身边的人,没有理由会对这么大的事一无所知。 而富满墩憋了一肚子的算计,居然让云从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既然云从龙都已经嫁了人,自己也不好再提娶亲之事。 富满墩只好强颜欢笑的对云从龙说道:“那真要恭喜云老板了。怎么都没言语一声,我好备份大礼,妳看这匆忙之间,倒是让我显得失礼了。 不知云老板的夫家是何方英雄,竟能娶得云老板这等人才?” 云从龙羞赧的说道:“在我眼里他当然是大英雄,至于在富老板眼里,我可不好多说。 我的夫君与富老板是旧识,说不定还有许多往来,到时候还是让他亲自来跟富老板说吧。 我一个女子,满大街去吆喝自己的丈夫是谁,人家还以为我是嫁不出去,怕大家不知道终于有人要我了。” 富满墩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倒不是自己想帮富余地讨媳妇儿的事黄了,而是云从龙到底嫁的是谁? 既然是旧识,又与自己有所往来,肯定是个有头有脸有权势的人物,眼前已经有个云从龙摆明跟自己做对,若再嫁个门当户对的豪门一鼻孔出气,那不是尽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此刻云从龙不愿明讲所嫁何人,自己也不好强问,只能说道:“那好,到时候看是哪位好友来对老夫报喜,我定要好好说说他,这么天大的喜事,竟然没第一个告诉我。” 云从龙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先替夫君向富老板告罪,因为婚事办的仓促,所以没敢惊动大家,还请富老板见谅。” 云从龙见好即收,心想,是该让富满墩说话了,富满墩不是个能够一路吃鳖的人,必须让富满墩扳回一城,今天方能全身而退。 于是云从龙接着说道:“刚刚富老板说还有件关于我的喜事,那就承富老板吉言,说与我知道吧?” 富满墩尴尬着咳了两声,说道:“我…,前几天我收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我这一看,就想着天底下只有云老板这般人物才配得上,今天因缘巧合的云老板大驾光临,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嘛!” 富满墩于是招呼丁一鸣去库房将宝物取来,丁一鸣一时也不知富满墩意欲为何,到底真要取个宝贝来给云从龙,还是场面话虚晃一招。 丁一鸣于是说道:“东家,你说今天云老板身边也没带什么人,拿着这么贵重的宝物在路上行走,怕是会给云老板添麻烦,不如我们择日专程派人送往天问阁,方才显得东家的诚意。” 富满墩不悦的说道:“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哪有择日再送的道理,今天就派专人随云老板送过去。” 云从龙连忙制止了富满墩,说道:“听富老板这么说,想必这宝物定是异常珍贵,不如他日夫君补办婚宴时,再请富老板当面交予夫君,这才好让富老板和夫君脸上都有光彩嘛,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 富满墩一听也有道理,总好过当下就得去张锣该挑个怎样的宝物送她,于是说道:“云老板果然是能旺夫持家的好妻子,真想赶快知道是哪位兄弟有这等福气。” 云从龙立刻接着说道:“先别管别人的福气,云从龙无功不受禄,既然富老板这般照顾我,我也得报答一二才行。 这几天,我四处奔波,就是为了帮富老板筹这份礼,我相信一定能让富老板满意。” 富满墩半信半疑的看着云从龙,心想,这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向来都是自己高价向她买消息,今天她怎会突然有礼要送自己? “送我的?一定会让我满意?”富满墩怀疑的问着。 “我们也认识不少日子了,焉能不知富老板现在心里想的是啥?”云从龙神秘的说着。 富满墩心里头当然一直有个搁不下的心病,这丫头无所不知,若真如她所说是自己心里此刻想的,这份礼对自己来说还真不算轻。 富满墩立刻斥退其他人,只留下云从龙身边的奈吉以表达对云从龙的善意。 云从龙刻意环视了一遍厅里门外,确认没人在周围后,还让奈吉站在门口守着,同样也表示自己对富满墩的尊重。 “上回富老板问我高冷峻背后的人是谁,我记得回给富老板的答案是多宝国的九公主。 这个答案千真万确,肯定没问题,但我知道富老板并不满意,因为富老板付的价码极高,所以要的肯定不只是这个答案。”云从龙开门见山的说着。 “不敢。做生意就是这样,既要能拿得起,也要能放得下,既然云老板没吭我,货好货坏,我自己就该认。” 富满墩大方的回应着,心想,既然云从龙敢这么说,就代表她一定对此有所补偿,大方的认赔,有时反而能赚得更多。 “为了补偿富老板,我估摸着这高冷峻既然是帮多宝国九公主做事,那么富老板想知道的,应该是九公主又是在帮谁做事,这才是富老板真正想要的答案。 为了天问阁与富老板长长久久的生意往来,这一单,就当做是这么多年我给富老板送的礼。” 富满墩心想,说到点上了,这丫头果然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值钱,不能让妳白送,妳开个价?”富满墩不想欠这份情,跟天问阁做生意,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怕赊上一次帐,尤其是人情债,只怕要脱上一层皮才还得清。 “这份礼是我对付老板的心意,无价!真要我开价,价码肯定不低,富老板要不要考虑一下?如果要足斤足两的对价,只怕富老板不一定付得起。” 云从龙这一把要跟富满墩赌的不是小钱,而是足以让任何一方一剑封喉的大钱,因此必须紧紧守住主动权。 “妳说吧。妳手里的这个答案,什么价码我都愿意付。”富满墩双眼注视着云从龙,他相信既然都讲到这个份上,云从龙不至于会骗他。 “好。我的价码是以富老板的人格担保,确保霍西亭与高冷峻两人平安无事。”云从龙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条件。 这个条件的确出乎富满墩的意料,富满墩刚刚想象过任何云从龙可能开出的价码,却从未想过云从龙的文章会做在这两人身上。 对富满墩而言,这两人不过是无名小卒,要是能拿到云从龙给的答案,这两人根本无足轻重。 高冷峻姑且搁下不论,霍西亭虽有神探美誉,但在鲲鹏国交手多年,霍西亭对富满墩来说不过尔尔,根本不能算得上是筹码,但是云从龙是什么人物,她要保这两人,肯定有什么目的。 富满墩于是欲擒故纵的说道:“天底下都知道我正在生死不论的捉拿这两个人,云老板突然要我反过来保这两人平安无事,这对我来说有点强人所难,不如妳另外开个价吧。” 云从龙笑着说道:“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反正我本来就没想对富老板开价,既然富老板有难处,那就当这是礼物送给富老板,别再谈什么开价不开价了。” 富满墩站起身来,仔细端详了云从龙一会儿,笑着对她说道:“难怪你父亲要将天问阁交给妳,妳果然不是一般人,今天这个局是妳设的吧,故意让我的人把妳请到这来,弯弯绕绕就是要引我入壳。 这两人我不是不能放,但妳多少给我个理由,妳送我一个那么大的礼,就为了保这两个不值钱的角色,我很难不去怀疑妳是在挖坑让我跳。” 云从龙也跟着站起身来,对富满墩说道:“很简单,这两个人都在帮我做事,他们身处的位置能提供我很多值钱的情报。 一个是鲲鹏国主身边的红人,一个是多宝国九公主的心腹,说不定他们以后还能让我赚到富老板更多的钱。” 富满墩对这个说法勉强能接受,虽然他知道云从龙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或许她提这两个人只是想转移焦点,但这个说法没什么好辩驳的,尤其这两人对自己的意义已经不大。 “好,我答应妳保这两人平安无事。”富满墩拍着胸膛说着。 “跟富老板做生意就是爽快。接下来是富老板要的答案,多宝国九公主是在帮东牙国的乌赤金做事,今天发生在鲲鹏国的这一切,都是来自乌赤金的手笔。”云从龙毫不迟疑的说出这个答案。 尽管富满墩对这个答案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从云从龙口中说出来的分量就是不一样,因为在荒野重的教战手册里,一旦证实乌赤金盯上了自己,接下来一切便会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 富满墩继续小心翼翼的问着:“虽然云老板向来一言九鼎,我不该对妳有所怀疑,但是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还是想知道这个答案是怎么来的” “这个答案我送不了,一定得开价了。”云从龙在商言商的说着。 富满墩心想,这个非得开价的答案,或许才是最值钱的答案,自己对乌赤金这个答案虽不能说不满意,但心中并没有什么惊喜。 “妳开价吧,什么价码我都接受。”富满墩说道。 “好。你会支持谁当七色国国主”云从龙直截了当的问着。 云从龙的条件再一次出乎富满墩意料,这件事虽然他还没做出最后决定,但这件事的确是一直在自己的盘算里,没想到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姑娘竟能事先洞察自己的心思。 “我不是付不起这个价,但是妳要的答案,我现在也没有,换点其他的价码吧。”富满墩无奈的说着。 “天底下没那么多价码配得上富老板想要的答案。这样吧,既然富老板刚刚说过什么价码都能接受,那我们就把这笔账先记着,我想富老板也不至于赖我一个小女子的账。”云从龙说着。 听上去有点坐地起价的味道。”富满墩警惕的说着。 “我就是坐地起价,但我相信这笔生意值得富老板付出任何代价。”云从龙笃定的说着。 “好,我信妳,我答应妳的条件,跟云老板做生意就是得爽快。” 云从龙心中暗喜自己要到了富满墩的这句承诺,这很可能是未来绝处逢生的保命符,虽然得冒着富满墩翻脸不认账的风险,但这是眼下最好的一笔买卖。 “刚刚我给富老板的答案,是来自乌赤金对我的亲口承认。”云从龙一字一字的说着。 富满墩一听到这个答案,立刻对外大声喝道:“来人!马上来人!” 此刻丁一鸣立刻奔进厅里候令。富满墩说道:“吩咐下去,王城里外,给我翻个底朝天,动用一切手段,势必捉住乌赤金,此刻他就在我们眼前。 另外,乌赤金此刻要不是受到天问阁的保护,就是受到霍西亭的保护,只要发现天问阁或者霍西亭的人,一律严加搜查。” 富满墩马上又追着云从龙说道:“这个答案果然值得任何价码,我还有一个问题,妳能否免费送给我答案?” “只要我愿意给。”云从龙很满意富满墩此刻的反应,这表示一切都如自己所预期的进行。 “天问阁不是向来与乌赤金交好,妳为什么出卖他?” 云从龙早知富满墩会如有此一问,想都不想的直接说道:“所有人都有属于他的价码,乌赤金也不例外,只要有人付得出代价,就算是乌赤金也能摆上货架。” 第八十八章。心意相通 一场宾主尽欢的双雄对决,在两大高手机锋尽出的交手中落幕,意外的收获了皆大欢喜的结果。 虽然富满墩与云从龙彼此都知道,这次的交手只是为下次的你死我活预作铺垫,却也让彼此都争取到喘息与布阵的空间。 两人心满意足的同时走出外厅,富满墩史无前例的陪着云从龙走出大业粮行,上次有此殊荣,让富满墩相陪的是四十年前正当盛年的鲲鹏国主火麒麟。 眼下大业粮行上下对此莫不啧啧称奇,尤其富满墩此刻陪同的是个国色天香的妙龄美女,富商与美人的话题,向来总是惹人无限遐想。 走出大业粮行,天地兄弟早已在外恭候,他们看着奈吉眉头深锁的表情,对比着云从龙与富满墩的满脸笑容,呈现出无比诡异的落差,想必今日之会,定有意想不到的大事发生。 远离大业粮行,云从龙的笑容便突然消失,这一路下来,始终不发一语。 云从龙不断想着刚刚发生的整个过程是否有任何疏失,尤其今天是把乌赤金出卖,她必须确保不会对乌赤金造成丝毫伤害。 应该不会。打从在天岳山的佛寺柴房里,当她决定只身赴会富满墩时,她就不断的反复盘算着任何可能发生的结果,她自信这非但不会给乌赤金带来麻烦,还能大大的助上乌赤金一臂之力。 但是目标可是乌赤金,她不由自主地患得患失起来,要是这次的铤而走险会让乌赤金发生任何闪失,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看着不发一语的云从龙,一旁的奈吉更是心焦如焚。 第一件让他烦心的是云从龙怎么就把自己给嫁了?是自己一时疏忽吗不可能,云从龙的事就是奈吉最大的事,尤其是云从龙的终身大事。 还是云从龙刻意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道这同样不可能,自从老云从龙过世,奈吉就是云从龙唯一的家人,更何况奈吉几乎是看着云从龙从小长大的家人,云从龙从来就没有任何事瞒着奈吉,更何况是她的终身大事 又或者是她一时情急,编了一个谎言欺骗富满墩呢?这更不可能,对多数人来说,这么一句玩笑话可能无伤大雅,但是对天问阁的云从龙来说却不是。 因为云从龙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必须是真金白银,若她也像一般人可以出尔反尔,天问阁的威信便从此荡然无存,天问阁的答案也将因而一文不值。 云从龙嫁人的消息一旦在江湖上传开,她便从此永为人妇,除非有一纸休书,否则今生只能小姑独处。 尤其她亲口说了所嫁之人是富满墩的旧识,更与富满墩之间有所往来,这样的人世上又有几个,这无疑是将自己陷于一个极为被动的处境。 至于云从龙为何要说是富满墩旧识尤其又与富满墩有所往来自然是要让富满墩有所忌惮。 但是那富满墩何许人也?与他往来的旧识又是哪些人物?就算偶有名门正派,若不是垂垂老矣,便是早已妻妾成群,以云从龙如此高傲的个性,又能委身于谁呢? 自从老云从龙过世前亲自将小云从龙托付给奈吉照顾后,奈吉便将小云从龙视为己出,如今见她把自己逼入如此绝境,奈吉除了悲痛莫名,还是悲痛莫名。 除此之外,更令他心疼的是看着她亲自出卖乌赤金。从小看着小云从龙长大的奈吉,自然知道她对乌赤金是什么心思,奈吉完全无法理解她是出于什么理由出卖乌赤金。 难道是因为乌赤金身边有了布依人吗?不可能,奈吉虽然终身未娶,但他能清楚感受到乌赤金与布依人之间的关系,充其量就是和云从龙一样,根本不可能让她如此万念俱灰的想要玉石俱焚。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云从龙出卖乌赤金?看着此刻云从龙纠结的神情,奈吉知道她必定更为痛苦,但是奈吉无法替他分担,因为此刻奈吉同样承受着无比的痛苦。 最为莫名其妙的是天地兄弟,他们从未见过精灵古怪的云老板脸上出现这般神情,更没见过一向慈眉善目的奈吉竟像是吃了黄莲般的苦涩。 他们更无法想象刚刚在大业粮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自己一向都是最贴近云从龙的人,怎么突然就成了局外的陌生人。 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来到霍西亭的府邸,这也是乌赤金一行人的藏身之处,此刻的这里,正是富满墩的人想进也进不来的地方。 云从龙知道乌赤金眼下就在这个屋里,她没有选择立刻进府,只是在府外驻足良久,似乎是犹豫着该不该进去面对乌赤金。 奈吉在云从龙身后说道:“要不,今天就别进去了,先找个地方缓缓?” 云从龙摇着头说道:“不,我想见他。” 奈吉一听更是心疼。他想着这是怎样的矛盾纠结,她刚刚才亲自出卖了他,现在又迫不及待的想见他。 云从龙并未纠结太久,她立刻鼓足勇气,勇敢的跨进霍西亭的府邸。 众人一见云从龙走进屋内,随即起身相迎,要知道若不是她的挺身相救,只怕天岳山上免不了一番恶战,此刻大伙能否安然的在此相聚,犹在未定之天。 最为积极热络的便是布衣人,她忙着问候云从龙,深怕云从龙在富满墩那里受了什么委曲或是伤害。 云从龙并没理会布依人的热情,因为打一进屋,她的眼神便只停留在乌赤金身上。 乌赤金看着尽显疲惫的云从龙,关心地问候着:“妳还好吧?” 云从龙点了点头,并没有搭话。布依人对云从龙的一言不发简直焦躁到了极点,她转头看着奈吉,问道:“你家老板是怎么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奈吉只能无言的低下头来,此刻他说什么都不对,只有云从龙才能代表她自己说话。 乌赤金拿起桌上的茶杯,若无其事的喝上一口茶,淡淡的问道:“把我卖的还顺利吗?” 云从龙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默认,在场除了早已知情的奈吉外,所有人对这没头没脑的对话完全不知所以,而唯一知情的奈吉更是对乌赤金的未卜先知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该是怎样的心灵契合才能如此心领神会。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看的大家目瞪口呆。只见云从龙直接扑到乌赤金的身上,开始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她双手不断扯着乌赤金的长衫,彷佛受到了天底下最大的委曲。 随侍在屋外的天地兄弟以为屋里发生什么大事,一听到云从龙的哭声,一个箭步便窜了进来,奈吉急忙挡住这对兄弟,让他们回到外头继续候着。 别说天地兄弟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云从龙,就连看着云从龙长大的奈吉,自她六岁之后,便再也没看她哭过,更别说是如此失控放纵的宣泄。 布依人心想,云从龙肯定是在富满墩那边受到什么欺负,急着在云从龙身边绕着圈圈,她一会儿拍着云从龙的肩膀,一会儿又绕到乌赤金身后对着云从龙温言相劝,就差直接抡起刀子去找富满墩报仇。 乌赤金等云从龙哭声稍歇,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好了,都过去了,没事的。” 云从龙听着乌赤金对自己这么温柔的说话,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口中来来去去不断说着“我出卖了你”,这句话更是让旁人一头雾水。 乌赤金任由云从龙发泄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问道:“卖了什么价格?还值钱吧!” 云从龙稍事平复情绪,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这才缓缓地说道:“价值连城,换来霍西亭与高冷峻的平安无事。” 这段对话一说出,大家听了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什么是价值连城什么又是换来霍西亭与高冷峻的平安无事?霍西亭与高冷峻的平安无事为什么能价值连城呢 乌赤金喜出望外的对云从龙说道:“妳太棒了,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太以妳为傲了。” 云从龙听乌赤金这么说着,眼泪又是哗啦哗啦的流下,口中还说着:“可是我好心痛,我竟然亲自出卖了你。” 要不是大家对乌赤金已多有认识,肯定会将他们俩当做是月亮上的仙人,说着神仙才听得懂的话。 “妳怎么会是出卖了我妳这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而且天底下也只有妳能帮我这样的忙,我感谢还来不及。” 布依人此刻算是听懂了一半,就是云从龙自承她亲自出卖了乌赤金的那一半,这可是犯了布依人的大忌。 布依人一反刚刚对云从龙关心备至的态度,立刻疾言厉色的对云从龙问起:“妳是怎么出卖了我大哥?妳为什么要出卖我大哥” 乌赤金放下手中的茶杯,安抚云从龙坐下,接着对大家说道:“你们都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打从在天岳山上云老板让我们躲进地窖开始,我就料想她在谋划着下一盘大棋,而且是只有她才下得了的大棋。” 以下棋来比喻这种事,是自从乌赤金与洛小园下了那盘五兽棋才开始有的习惯,他发现用下棋的思维来用在这些套路上特别对味。 “但是,这盘棋却又不是她一个人下得了的,所以打从天岳山下来的途中,我就一路琢磨着该怎么配合她来下这盘棋。 直到天地兄弟带我们去看了王城外各方对峙的形势,我才恍然大悟云老板想布的局是什么。” 霍西亭此刻也懵懵懂懂的领悟到:“这该不会就是稍早我们所说的那一盘棋吧?” 乌赤金笑着说道:“没错,但那只是关于你和星月国主,是云老板整盘棋的一部份。 她之所以让我看到王城外的那一幕,就是提示我如何帮星月设想出一套方略,并透过你去协助星月好牵制富满墩。” 霍西亭不可置信的问道:“乌先生的意思是说刚刚我们讨论的那些方略,是因为乌先生看了一眼云老板给你的提示,乌先生就知道该怎么让我来配合云老板去下这盘棋” 乌赤金不置可否的继续说道:“这盘棋的最终目的当然不是如此。这盘棋是要让我既能兼顾把富满墩限制在鲲鹏国,又能让我得以从鲲鹏国的乱局中全身而退。 换句话说,只要霍神探能够独力辅佐星月去对抗富满墩,我就没必要继续留在鲲鹏国,就能抽身去下一个地方预做布置,好对富满墩做最后的致命一击。 问题是富满墩正敲锣打鼓的要霍神探与高副将的项上人头,只要你们俩的危机一刻无法解除,刚刚所讲的盘算便毫无实现的可能。 唯一方法就是把乌赤金这个人废物利用,因为富满墩最忌惮的人就是我,只有把我当成筹码去做交易,才能对富满墩予取予求,迫使富满墩反过来承诺你们两位的安全。” 霍西亭此刻已经大致听出个轮廓,对乌赤金的佩服自然不在话下,更让他惊讶的是眼前的云从龙。 霍西亭过去对云从龙的看法并不友善,在他眼里,天问阁不过就是个情报贩子,充其量就是收费昂贵的线人。 尤其是云从龙,更是因为靠着年轻貌美再加上投胎投对了地方,这才有机会坐馆天问阁。 但是今日一看,云从龙的智谋断然不在乌赤金之下,她要是对乌赤金没那么了解通透,又怎能预知乌赤金会想出什么计谋? 而怎样的人才能对乌赤金了解通透呢?竟然能用一个场景便谋划出如此奥妙的计策,还要兼顾与乌赤金的心意相通,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霍西亭这才终于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的意思,自己在乌赤金和云从龙的眼里,充其量就是枚棋子。 然而,他可是甘之如饴的做这枚棋子,别说他们下的那盘棋还有多少是自己想象不到的,就连眼下自己对星月国主的辅佐,便可能就要穷尽自己的一生之力。 更为挣扎的是一脸茫然的布衣人。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乌赤金红颜知己的角色,早已认为自己能与乌赤金心意相通。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意相通,这一路以来,她亲身看着听着乌赤金与云从龙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无法相信那样的只字片语,竟然足以让他们互换千言万语。 布依人不死心的继续问道:“除了出卖乌大哥,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吗” 乌赤金继续说道:“当时的云老板已经暴露了,霍神探与高副将也暴露了,云老板必须找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来保全大家。 而这唯一的方法就是出卖乌赤金,只有出卖乌赤金,才能彻底撇清云老板跟乌赤金之间的关系,才能让富满墩放下戒心。 如此一来,云老板才得以继续与富满墩平起平坐的谈生意,才能确保我们的各种计划能继续走下去。 正因如此,云老板才有机会用乌赤金这三个字换来最大的筹码,放眼万山诸国,也只有云老板能做到这些。 至于我是不是被出卖了?说实在话,如果富满墩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在背后操弄这一切,那富满墩也不值得我们这么折腾了。 他只是想从云老板口中确认一个他早就猜到的答案而已。换句话说,云老板用了一个看似重大,其实却一点价值都没有的情报,去换取富满墩对霍神探与高副将的承诺,这根本就是笔无本买卖。” 众人之中,除了霍西亭,其他人对此依然是一知半解,但乌赤金似乎也没打算多做说明,只是从怀里掏出手帕,让云从龙把脸上的泪水拭干。 云从龙担心地问道:“事发突然,你帮我想想是否有什么遗漏会对你产生影响?” “几乎是天衣无缝了。”乌赤金安慰着说。 霍西亭接着说道:“这么说来,乌先生很快就得离开鲲鹏国了?” 云从龙说道:“不是很快,而是马上!此刻他们一定已经将外头包围的水泄不通。 富满墩当场便下令将王城内外翻个底朝天,富满墩不是傻子,他身边的丁一鸣更是精明能干,他们一时可能还想不通,但事后一咀嚼,终究会发现自己上了当,所以我们得赶快离开。” 霍西亭说道:“我立刻安排你们离开王城。” “不用,我就再麻烦一次云老板的弟兄们,他们那条地道挺隐密的,应该还能再用上一次。”乌赤金说着。 奈吉闻言,立刻转身出去吩咐安排。 “此外,云老板妳也得快撤离鲲鹏国,富满墩事后难保不找妳生事。”乌赤金先对云从龙加以叮咛,接着再对高冷峻说道:“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留下来协助霍神探,他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许多事,霍神探没人可以商量,眼下只有你能帮他的忙,幸好云老板已经让富满墩承诺了你的安全,以后你在鲲鹏国可是横行无阻了。” 高冷峻立即说道:“不行,我得跟着九公主,这是国主特别命令我的。” 乌赤金拍着高冷峻的肩膀,笑着对他说:“没让你离开九公主,九公主跟你一样会留下来的。” 乌赤金这么一说,布依人立即跳出来反对:“我不留下来。我留下来做什么?我得跟着你才行。” “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妳去,那里太危险了,我可不能让妳跟着去犯险,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昆泉国主交代。”乌赤金说道。 “那更不行!既然是危险的地方,我更要去保…保护你…”布依人结结巴巴的把保护你这几个字说出来。 “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要趁富满墩专注在对付星月的时候,绕到他的身后给他致命的一击,这可不是能任性的时候。”乌赤金严肃的说着。 “富满墩的背后在哪?”布依人不死心的问着。 “那还能让妳知道?我这不是正要去探路吗?”乌赤金笑着说。 布依人对着云从龙问道:“妳不是什么都知道,妳告诉我在哪?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云从龙摇摇头说道:“天问阁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要是乌哥哥可以探听出来,我倒是愿意花高价买下这个答案。” “好了。先这样吧,不能再耽搁了。霍神探,九公主就先交给你了。” 第八十九章。追忆拾饥 离开五兽国的灵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准备前往过去从未涉足过的七色国。因为洛小园曾经假冒白羽王子的关系,灵蛇与洛小园都觉得七色国与洛小园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所以他们选择了七色国作为此行的第二站。 虽然五兽国与七色国一北一东,路途千山万水,所幸狗鼻子过去丰富的江湖历练,马上想出最佳的交通方案,就是先搭船到凤与国,从凤与国翻过一座不大不小的凤凰山,再从山的另一头顺江而下,不日便可直达七色国。 狗鼻子选择取道凤凰山也不仅仅是为了交通因素,更重要的是凤凰山是拾饥老人的故乡,是拾饥老人出生与成长的地方,狗鼻子认为身为拾饥老人的唯一弟子,洛小园应该亲身去认识那个地方。 这一日,他们很早便抵达凤凰山脚下,凤凰山虽称不上高耸挺拔,但山势延绵宽阔,拾饥老人的老家更在山的深处,灵蛇一行人早早便在山下觅得一处客店歇脚,准备明日天未亮便启程进山。 用过晚膳,今天轮到龙伯陪洛小园下棋,虽然百般无奈,这似乎也成了例行公事,否则整晚都得看着洛小园闷闷不乐的脸色,大家宁愿牺牲一点时间换得他一整晚的笑容。 龙伯一边盯着棋盘,一边说着:“这是第三盘了,下完,就去睡觉吧。” 洛小园满意的回应道:“没问题。但是龙伯你也得认真点,不能老是投降了事。” 龙伯说道:“我已经尽力了好几年,你又一天一天的进步,谁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狗鼻子不懂下棋,但是他喜欢静静的看着洛小园与灵蛇、龙伯下棋,他尤其喜欢看着洛小园胜券在握时发出的那种特殊笑容,散布着胜利的喜悦却不至招人厌烦。 今天狗鼻子一反常态的开了口,说道:“不如,我说个拾饥老人的故事给大家听,说不定能让明天的行程更有滋味。” 洛小园听狗鼻子要讲拾饥老人的故事,立刻兴奋地举双手赞成,这是少数可以让洛小园将五兽棋抛诸脑后的事,毕竟他对拾饥老人认识的太少,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弟子该有的状态。 狗鼻子也不管大家是否已经准备就绪,自顾自的便开始讲起:“拾饥老人不是挺喜欢回凤凰山老家,因为他的童年没那么愉快,所以多年来他只带我来过一次。 很小的时候,拾饥老人的母亲便已去世,是在山上捡拾柴火的时候,让恶狼给咬死,所以他从小是让父亲给带大的。 他的父亲是个酒鬼,整天都在酗酒或是醉倒在路上。拾饥老人经常得在山上四处寻找醉倒路边的父亲,这让他感到非常无奈,但拾饥老人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不管再怎么不愿意,他还是必须三天两头满山遍野去寻找喝醉的父亲。 直到有一回,他父亲已经七、八天没回家了,他寻遍半个凤凰山也没能找到他的父亲,于是他跑到山下的村子去询问平日常与父亲喝酒的酒友,这才知道父亲因为喝酒闹事,被人一把推到河里给冲得无影无踪,大伙又没人知道他家里住哪,所以也没人前去报信。 那年,拾饥老人比小园现在还小,不过九岁。从那个时候起,拾饥老人便一个人离开故乡,形单影只的去闯荡江湖了。” “师父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洛小园问着。 “说是有四个,至于是兄弟还是姐妹,拾饥老人没多做说明,反正都让他父亲给卖了换酒,最后就剩拾饥老人一个孩子。” 洛小园心中涌起一股悲凉的感觉,尽管自己同样没有兄弟姐妹,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洛百味从小对他的种种溺爱,让他很难想象拾饥老人那样的悲惨童年。 灵蛇颇有感触的接着说道:“当年拾饥老人曾告诉过我,他是直到十一岁才知道什么叫读书,他在街头乞讨时总是让人赶来赶去,他喜欢躲在一处园子外头,那里没人会赶他,因为那个地方没什么路过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乞讨的好地方。 他就是在那儿第一次听到读书的声音。园子里头刚好是个大户人家的私塾,有十几个孩子在哪儿读书,他特别喜欢听一群孩子一起朗诵的声音。” 狗鼻子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当年我随着拾饥老人四处去讲学时,见他总是要求孩子们先朗诵个几篇文章,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开讲。 有一回来听讲的学子都是成人,他甚至让学子们先回去把家里的孩子喊过来朗诵几篇文章,这才愿意开始讲学,这也是拾饥老人与众不同的地方。 也因为当时他就喜欢在墙外听着墙内的孩子读书,没过多久,他便熟记了那些孩子们朗诵过的文章诗词,尽管他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是单纯把那些文章诗词当歌谣来唱诵。 直到有一天,他在河里一边洗澡,一边哼着那些文章诗词,引起了岸边两个世外高人的注意。 这两个世外高人,一个叫拾缺,一个叫长饥,他们就是后来拾饥老人的师父。” “原来师父的名字是这么来的。”洛小园说道。 “拾缺与长饥两位世外高人,一位允文,一位允武,他们不问世事,两人结伴在山里隐居,因此江湖上从来没有他们的传说。 其实这两位过去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与儒林大佬,因为厌倦世事,所以化名拾缺与长饥,从此过着与世不争的生活。”狗鼻子继续说着。 “既然如此,为什么师父反而云游四海,四处去讲学传道呢?”洛小园好奇地问着。 “拾饥老人与他的两位师父不一样,一来是他只有自己一人,没人能跟他煮酒论道,总不能天天一个人看着菜园子过日子。 二来是拾饥老人是因为听到别人的读书声,这才让他对读书产生兴趣,他希望自己的读书声也能像那般的去感动其他人。” “读书声可以感动别人吗?”洛小园疑惑的问着灵蛇。 “当然可以。只要你专心一致的投入在某一件事情上,你的眼神和态度都会感动到周遭其他人。”灵蛇字字肯定的说着。 “没错,小园,像是下棋时候的你,就很令人感动。”狗鼻子认真的说着。 “是吗?原来我也能让别人感动”洛小园害羞的说着。 “我怎么就没被他感动到?”水映月不以为然的说着。 对水映月来说,从小读书识字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更没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很难与拾饥老人对读书的感动共情,更不可能与洛小园对下棋的感动有所共鸣。 灵蛇笑着对水映月说:“有一天,妳总会找到能让你感动的东西,妳现在还小,不容易感动。” “那为什么小园可以?我就不可以”水映月不服气的问着。 “这种事因人而异,更何况感动的人是狗鼻子,又不是小园自己。”灵蛇笑着回答。 “上回我随拾饥老人回到这里,他先是在他父亲落水的桥边长跪祭拜,虽然他对自己的惨淡童年并不留恋,对那个长年酗酒的父亲也没什么感情,但他感谢曾经有过那段日子,这让他对后来的每件事都倍感珍惜。 我今天讲这些东西,是因为拾饥老人平常讲学的内容都太过高深,我听不太懂,尤其是那些知乎者也。 我总是觉得读那种东西能让一个人比较有见识吗?反而是他告诉我的这些故事,每件都让我有着深深的感动。 我觉得小园身为拾饥老人的弟子,虽然没机会亲自听到他的讲学,至少能透过听到他的故事去感受拾饥老人这个师父。” “狗鼻子,谢谢你,有你真好,能让我更多的认识师父,而且今晚我是真的很感动。”洛小园诚挚地说着。 狗鼻子害羞的笑着说:“你要是喜欢听,有机会我就多讲一些拾饥老人的故事。他的故事并不是很精彩,但是总能让我感触良多,我讲的可能不好,如果你们喜欢听,我就会继续讲。” 向来寡言慎行的狗鼻子,在临近拾饥老人故乡时,竟也多愁善感了起来,这也让洛小园对狗鼻子有了不同的认识。 正当洛小园想请狗鼻子再讲几个故事时,灵蛇突然低声说道:“小园,还记得我收服大猫的故事吗?” “当然记得。”洛小园用力的点头说道。 “今晚我们去收服大狗,如何?”灵蛇兴奋地说。 “大狗?”洛小园知道老虎是大猫,大狗又是什么东西?洛小园继续问着:“什么是大狗?也是老虎吗?” 灵蛇一边侧耳倾听,一边笑着说道:“你现在还搞不定老虎,大狗应该还行,大狗就是狼,快点,别让牠跑了。” 灵蛇让其他人待在屋里,只带洛小园一人向外奔去。他们在黑暗的树林中穿梭,洛小园一眼望去,哪里看到半点关于狼的身影,但灵蛇彷佛熟门熟路的一直向前直追,就像那只狼已然中箭正负伤前行。 一直追到这片树林的尽头,灵蛇选了附近一株树叶最茂密的树木,领着洛小园一跃而上。 灵蛇的内功浑然天成,虽然经过好一段路的奔跑,但此刻仍是气息匀称,和穿梭在树林里的风声合为一体,洛小园为了不让耳聪目明的狼发现自己,也学着灵蛇一样随着风声吐纳呼吸。 灵蛇低声对洛小园说道:“先闭上眼,用心去感受,牠躲的很隐秘,你用肉眼是看不见的。” 洛小园紧闭双眼,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着身边任何微弱细小的声音。 过了良久,洛小园依旧没发现任何东西,于是问道:“我还是没听到任何声音,快告诉我牠在哪个方向,我再用力听听。” 灵蛇低声说道:“我不是让你用心去感受吗你怎么是用耳朵听呢?” 洛小园疑惑的问着:“用心怎么感受?不用眼睛也不用耳朵,我怎么发现牠在哪里?” 灵蛇让洛小园再次闭上双眼,说道:“忽略你耳朵听到的任何声音。只要是生命,就会有心跳,只要有心跳,就会有脉动,你现在就是要去感觉那个脉动。” 洛小园依循灵蛇提醒的要领,聚精会神的去感受,过了许久,除了自己的心跳,洛小园仍然对周遭的“脉动”一无所获,甚至连灵蛇的心跳都感应不到,于是说道:“除了我自己的心跳,什么都没感受到。” 灵蛇继续耐心的说着:“傻孩子,你先屛住自己的呼吸,别去管风声,也别去管水声,它们都没有生命,就算会流动,那也不是脉动,你要让全世界都静下来,在你的世界里,能动的只剩自己心跳与脉动。再试试。” 洛小园按照灵蛇的指示,心无旁骛的忘却听到的任何声音,让自己的世界只剩自己的心跳。 “我听不到声音了!我听不到声音了!”洛小园开心的说着。 灵蛇微笑的点了点头,他并不急着开口打断洛小园的领悟,他相信以洛小园的天分,一定能很快找到诀窍。 洛小园接着再运功让自己的心跳趋缓,渐渐的他开始能掌握到每次心跳与心跳之间的空隙,在那个空隙里,时空都是静止的。 “有了!真有趣,扑通!扑通!我已经感受到你的心跳了!”洛小园兴奋的说着。 “很好,你再试试把感受的范围拉大,略过我的心跳,往更远的地方去感受。”灵蛇耐心引导着。 “有了!我感觉到了,就在前面!”洛小园手舞足蹈地说着。 灵蛇一把拉着洛小园就往前面狂奔,一边跑一边说道:“喊这么大声,大象也让你吓跑了,快追。” 洛小园继续闭上眼去感受,任由灵蛇拉着他狂奔,他便一直重复着灵蛇刚刚的引导,一心感应的前方不断移动的脉动。 随着奔跑的时间越来越长,洛小园已能感受对方的脉动越来越强烈,显然对方的心跳正越来越急促。 突然间灵蛇停住脚步,洛小园也随之睁开双眼,果然有只全身黑亮的狼就站在前方不远处,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与灵蛇看。 洛小园再仔细一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只狼的个头居然比自己的肩膀还高,他虽然没看过多少次狼,但这只狼未免也大的太过夸张。 灵蛇一边盯着那头黑狼,一边对洛小园说道:“这只狼是只罕见的头狼,个头大,气味足,而且独来独往。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收服大猫的吗?” 洛小园兴奋地说道:“记得。用手指猛戳牠的脑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直戳着同一个地方。” 灵蛇继续说道:“没错,不过大狗跟大猫不一样,大狗的势头没有大猫那么猛,所以牠的动作要灵活的多,不至于力道过猛收不住势头,所以更不会自己把额头主动送上来给你,你得主动追着牠出手。 你还得保持不断的跳跃,由上往下的对牠出手,要是你跟牠一样站在地上,只要牠觉得自己比你高大,就不会对你感到畏惧。听懂了吗?” 有了灵蛇在一旁撑腰,洛小园胆子大了不少,他撸起袖子就直奔那只黑狼,黑狼被洛小园说干就干的气势给吓了一跳,不断迂回后退。 没过多久,黑狼逐渐习惯洛小园的攻击,洛小园毕竟从未有过这般对战经验,光是靠他那招数少得可怜的三拳两脚,根本奈何不了这只身经百战的巨狼。 黑狼当下决定转守为攻。一开始,黑狼的退让是因为洛小园像二愣子般的横冲直撞,这让黑狼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因为从未有过人类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牠展开攻击,更重要的是对灵蛇的忌惮,黑狼能敏锐的感受到灵蛇发出的气场,牠对洛小园的忍让,多半是来自对灵蛇的畏惧。 经过几个回合的交手,黑狼发现一旁的灵蛇并没有对自己出手的意图,而眼前不断跟自己纠缠的洛小园,更是渐渐的黔驴技穷,黑狼于是准备展开牠的攻势。 屡攻不下的洛小园也开始不耐烦了起来,自己已经对黑狼连攻数十招,却一次也没能戳上牠的额头,这让洛小园有点心浮气躁。 洛小园看了灵蛇一眼,灵蛇回以一个微笑,示意自己继续进攻。 洛小园心想,你这家伙这么大的个,居然像只泥鳅一样滑来滑去,这算哪门子的头狼。 洛小园这次不准备让黑狼再有闪躲的机会,他把重心压低,判断着黑狼可能的移动路线,他准备蓄足力量,朝黑狼下一个落足点奋力一击。 但是洛小园忘了灵蛇刚刚的提醒,他必须不断保持跳跃,攻击必须由上而下,更重要的是他忘了不能让黑狼觉得自己比对手更为高大。 就在洛小园准备出手时,黑狼先出手了。 黑狼见洛小园压低重心、蓄势待发,已经感觉到对手孤注一掷的强烈企图,这不是洛小园经验青涩的错误,而是黑狼身经百战的优势,黑狼知道此刻该做的就是在对方还没发动攻击时先发制人。 一旁的灵蛇对此转变一目了然,但是他没有选择插手,他知道现在该是让洛小园经历挫败的时候,只有让黑狼狠狠的咬上一口,他才会记得这次的教训。 当然灵蛇也不是全然袖手旁观,他手上扣着几颗石子,瞄准洛小园的咽喉与黑狼的额头,如果黑狼选择攻击的是洛小园的咽喉,他能立即将黑狼击毙。 经验丰富的黑狼一出招就直取洛小园的咽喉,这不是这头黑狼第一次攻击人类,牠知道人类的咽喉既没有毛发也没有脂肪肌肉,根本不堪一击,尤其这一跃完全让牠居高临下充分取得对战的优势。 就在黑狼即将一口咬上洛小园的咽喉,灵蛇手中的石子也正要弹指而出,黑狼却突然扑空了,洛小园的身影消失在黑狼的眼前,而灵蛇也收回指尖上的石子。 接下来,就听着黑狼一声哀嚎后腾空飞起,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就看洛小园指如雨下的戳着黑狼的额头。 黑狼吃痛不住,转身就往山里跑,洛小园还要起身再追,却让灵蛇给喊了下来。 “行了,别追了,让牠去吧。”灵蛇说道。 “我们不把牠抓回去看门吗?”洛小园意犹未尽的问着。 “我们整天到处旅行,哪来的门要看?更何况这么大的一只狼,要是我们把牠带在身边,那还不把身边的人吓死。”灵蛇笑着说道。 “太可惜了,我就只玩了那么一下子。”洛小园遗憾的说着。 “有机会的。这个家伙不会善罢罢休,明天等我们进了山,牠一定会卷土从来,到时候肯定更难对付,你可要有心理准备。”灵蛇提醒着。 “我已经知道怎么对付牠了。”洛小园自信的说着。 “刚刚你让黑狼扑空的那招,是怎么想出来的?”灵蛇好奇地问着。 洛小园一边抓着头,一边腼腆的笑着说:“我没多想,看牠突然向我当面冲来,其实我是被牠吓一大跳的。 接下来不过是本能反应,就是闭上眼低下头,不知不觉的向牠怀里靠了过去,再一睁开眼,就见到牠雪白的肚子,于是就使足力气的给牠一拳。” 灵蛇笑着对洛小园说:“下次可不见得有这种运气,要记得两军对阵,千万要始终紧盯对手。 你刚刚那一低头,就等于让自己变成睁眼瞎子,对方想干啥你完全不知道,只能任由对方宰割,如果牠是个人而不是头狼,现在抱头鼠窜的就是你而不是牠了。” “我知道了。灵蛇爷爷,你刚刚说等我们进山后,牠还会再来找我们?”洛小园好奇地问着。 “如果这座山是牠的地盘,牠就一定会来找你。不但如此,牠还可能领着牠的同伴来报仇,面对狼群跟面对孤狼,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你可得多加小心。”灵蛇叮咛着。 “有什么不一样?”洛小园问着。 “遇上狼群,一开始,牠们的头狼不会出手,只会静静的在一旁冷眼旁观,牠的伙伴则会从四面八方不断上前试探、骚扰,试着把猎物搞得浮躁不堪或精疲力尽,如果有机会就一涌而上,如果没机会就继续不断的骚扰。 头狼则会耐心的看着猎物被牠的同伴撕咬,等着猎物全无斗志,直到猎物露出致命的破绽,此时头狼才会一跃而出,直接咬住猎物的咽喉。” 洛小园点了点头,说道:“这跟五兽棋的道理差不多,我应该知道怎么对付牠们。” 灵蛇笑着说:“我也相信你能做到,这只黑狼就是你的第一只大狗,要好好的收服牠。我们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会是精采的一天。” 第九十章。又见人狼 这一夜过得特别的快,洛小园一整晚都梦着与大狗间的厮杀,直到听到第一声鸡鸣都还没分出胜负。 一早起来,洛小园就忙着帮客店老板张锣早膳,满脑子想着早点吃完饭就能早点上路进山,自然也能早点遇上那只大狗。 客店老板一边磨着豆浆,一边问道:“你们这是一早要进山吗?” 洛小园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笑着说:“是的。” 客店老板问道:“你们进山是去做什么?这些年山里不太平静,大伙顶多在山脚附近走动,没人敢进到山里。” 洛小园不解的问着:“山里怎么不太平静了?” “几年前不知哪来的一群恶狼,牠们又凶又狡猾,没人收拾得了,好些有经验的老猎人都栽在山里,既然拿牠们没办法,只好躲着牠们,此后就再没人敢上山了。”客店老板说着。 “这么厉害?一群狼是有多少呢?”洛小园继续问着。 “那可不好说,没人真正数过,总之很多。关键是听说那些狼站起来有一人多高,听了就瘆人。”客店老板一边比划,一边说着。 洛小园里暗自想着,昨天那家伙应该就是头狼了,虽然不见得有一人多高,但是看着也差不多,于是再继续问道:“山里都没有住人了吗?” “这凤凰山上本来就没住什么人,几十年前还零零散散的住了几户樵夫,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都不知跑哪去了。”客店老板说。 “你听过这山上以前住了一个拾饥老人吗?”洛小园问着。 “什么老人?十七老人”客店老板一时没听清楚,显然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 “拾饥老人。收拾的拾,饥饿的饥。”洛小园仔细的把名字再说一次。 “没听说过。”客店老板摇着头说道。 洛小园心想,也对,这客店老板年纪看来也不过三十来岁,师父不到十岁就离开家乡,到如今至少也有八、九十个年头,更何况当年师父肯定不叫拾饥老人,那时他不过还是个孩子。 客店老板继续提醒着:“你们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最好别往山里走,我看你们老的老小的小,这么上山太危险了。” 洛小园不敢多说什么,他随意的应付了几句:“我会把老板的话转告爷爷,谢谢老板的提醒。” 客店老板摇着头喃喃说道:“我说的话你们要是不听,可有苦头吃了。” 洛小园吐了吐舌头,把揉好的面团往桌上一摆,便一溜烟回到灵蛇的房间。 灵蛇一早起床已经打了一会儿的座,看着洛小园兴奋的跑来跑去,估计是对今天的进山雀跃不已。 洛小园兴奋地将客店老板说的话对灵蛇说了一遍,只听得灵蛇不断点头,接着说道:“小园,昨天晚上那匹孤狼只身来到这村里探索,显然他们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山下,因为狼是不会离自己伙伴太远的。 看来,我们得为民除害了,要是真如客店老板所说,这群狼可不是一般百姓能对付的,我们得早点上山,好对付那群恶狼。” 灵蛇心里稍做盘算,水映月不黯武功,但他有龙婆照顾着,当没问题,狗鼻子应该足以自保,凭自己与龙伯的身手,一次对付二、三十只狼应该没问题,这样洛小园就能专心的对付那只狼王。 一行人吃了顿满足的早餐,片刻不曾耽搁的便即赶路,因为此行或将面对一群恶狼,遂将马匹跟店家换了点银两,免得这些马匹都折在凤凰山上。 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得多花点时间在路途上了所,幸众人轻身功夫甚佳,水映月在龙伯与龙婆的轮番引领下,丝毫不影响众人行进的节奏。 洛小园当然最是高兴的一个,尽管如此,倒也没因而兴奋过头,为了不漏掉任何一匹狼的蛛丝马迹,他一边走一边反复练习着昨晚灵蛇所传授的脉动感应之道,仔细感应着周遭的任何脉动,只不过一行人的脉动此起彼落,所以不太能顾及来自周边各方的动静。 经过他一试再试,短短不到半天,他已经可以将身边同伴的脉动视若无睹,专心的去感受远方的脉动,虽然多半只是些蛇鼠飞禽,却已经慢慢的掌握到要领,逐渐得以收放自如的选择想感应来自哪边的脉动,或者是不想感应哪边的脉动。 灵蛇虽然看得出来洛小园正在练习昨晚传授给他的法门,却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已进步的如此之快,要知道像凉风那样常年专注于练功习武的人,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过能做到单纯感受脉动,却无法做到有选择性的感受脉动。 不到中午,他们已经走了超过一半的路程。虽然只能靠步行,所幸路况极佳,坡度也不甚陡峭,一路走的颇为顺利,但洛小园却也走得颇为失望,他一直期待的大狗始终没能如愿出现。 众人在一颗大树下停了下来,一边歇息,一边啃着干粮。 狗鼻子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山头说道:“拾饥老人的家就在前面那座山的山腰处,从这里过去,约莫一个多时辰便到得了,我们一定能在黄昏前赶到。” 灵蛇突然问起狗鼻子:“你上次陪拾饥老人回来是多久前的事?” 狗鼻子想了想,说道:“十三、四年了吧,拾饥老人刚过八十寿辰没多久。” “经过这十三、四年,这趟回来,你是否感觉到这山里有什么改变?”灵蛇继续问着。 “改变?看起来没什么改变,你们瞧这路径都清楚着,我们连打草开路都不需要。” 洛小园闻言问道:“灵蛇爷爷,这有点奇怪。刚刚那客店老板说这山上几十年都没住人了,为什么这山上路径还能这么清晰,没被野草给覆盖?” “没错,不但如此,而且一路走来,竟然没在山径上发现半枚大狗的脚印,的确是有点不寻常。”灵蛇看着山径,认真的说道。 狗鼻子说道:“我记得上回来这,拾饥老人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这山上好似有人整理过,一整条山路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那回我们是在一天里匆匆来回,路上什么人都没见到,就连獐子兔子也没碰上半只。” “没关系,反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大家稍微留意便是。”灵蛇不在意的说着。 其实灵蛇是在意的。这山路肯定是被刻意收拾过,收拾得像是没人走过,就连飞禽走兽的痕迹都不留,这是为了什么? 要整理这么长的山道,这该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如果这山上真如那客店老板所说,有着一大群凶猛的恶狼,那么这山上势必渺无人烟,倘若如此,这漫长山径又是谁来打扫的 很明显的,这极有可能是在刻意避人耳目。若要经年累月的做这件事,一定是有着很大的图谋,否则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做,灵蛇盘算着自己是该管管这桩闲事,还是路过一晚走人便是? 灵蛇看了看身边的洛小园和水映月,不噤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安分点,这两孩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仍是风平浪静,一路上不该发生的事一件都没发生,一行人也顺利来到了拾饥老人的家。 尽管一路的相安无事让洛小园颇感失望,但一到拾饥老人的家,洛小园便又活跃了起来,虽然那儿早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却是拾饥老人从小生长的地方,洛小园感到一股浓浓的亲切感。 狗鼻子寻到一处勉强还有半片屋顶的角落稍做整理,做为晚上睡觉歇息的地方,再去拣拾些柴火,准备在两旁各搭起一座篝火,如此应该就足以取暖和吓阻野兽了。 洛小园与水映月围绕着龙伯与龙婆准备晚餐。原本以为一路上应该有机会打到野味,哪知道这山里竟比木铜王府还要干净,别说飞禽走兽,就连蛇蚁蚊虫都没见着多少,这诺大的凤凰山乍看之下虽然绿意盎然、勃勃生机,谁知置身其中竟是如此沉寂光景。 洛小园只好跟着龙伯四处去采些鲜菇野菜,所幸满山处处都是翠绿一片,这鲜菇野菜倒也不虞匮乏,不一会两人便采了满满两大箩筐,今晚就把大伙儿当做山羊勉强喂点草料来对付吧。 这一晚过得极为平静,虽然没有山珍美味,但是龙婆的妙手还是让大家享用了一顿美味的蔬食晚餐,当然这都要归功于洛百味的珍馐秘诀。 晚餐过后,狗鼻子仍是分享着拾饥老人那平淡无奇却又隽永有味的故事。 到了该睡觉的时刻,洛小园仍有些失落,他等待的大狗还是没来,这一整天他已经想过无数个对付大狗的方法,不论是一只大狗还是一群大狗,无奈都快午夜了,就连只耗子都没看到。 洛小园依偎在龙伯的身边,不知不觉便昏沉沉的睡着了。 睡梦中,洛小园一会儿梦见那大狗正恶狠狠的扑了过来,却让自己毫不留情的一指戳在额头上,痛的牠只能咬牙紧盯自己,随后又伺机再次扑向自己,自己仍是一指接一指的戳在同一个痛处,几次下来,大狗只能拔腿就跑。 一会儿又梦见那大狗呼朋引伴的追逐自己,自己双拳难敌众爪,只能拼了命的向前跑,哪知前方已经到了断崖,大狗们还是不放过自己,只见一只大狗往自己脸上扑来,自己随手一挡,跟着大喊一声“灵蛇爷爷救我”。 于是,洛小园胡乱挥舞的双手被轻轻的按下,紧接着双眼也迷迷糊糊的睁开,这时却看到龙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说道:“没事了,大狗都让师父给赶跑了。” 洛小园尴尬的翻过身去,侧眼看向灵蛇,只见灵蛇端坐在十数丈外一座大石上,洛小园于是跑了过去,也学着灵蛇打起坐来。 灵蛇感觉到洛小园就坐在身边,微笑着说道:“做恶梦了?” 洛小园不服气的说道:“才不是,是那些大狗不讲江湖规矩,竟然呼朋引伴的找了七、八只大狗来报仇。” 灵蛇继续笑着说道:“大狗向来就是成群结队的出现,昨天那只落单的大狗是个例外,你可别以为跟大狗单打独斗是正常的。” 洛小园嘴硬的说道:“我才不怕,就算牠们成群结队的上,我也一样能收拾牠们。 此时灵蛇突然睁开双眼,眼神像箭矢一样的射向大山深处,警觉地说道:“来了。小园,你快去把大家小声的喊起来。” 洛小园兴奋地问道:“来了吗?是那只大狗来了吗?” 灵蛇严肃的低声说道:小声点,牠们至少来了上百只大狗,快去把大家喊醒!快!” 洛小园大吃一惊,他在梦里也不过就梦见七、八只大狗,怎么这会居然来了上百只?他急忙将众人摇醒,再马上跑到灵蛇的身边,等着下一步指示。 对洛小园来说,虽然乍听到一百多只大狗时颇为紧张,但心情倒是没什么畏惧,因为身边有灵蛇与龙伯龙婆在,他们可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 虽然一时不好想象一百多只大狗是怎样的概念,但是他打心里认为只要有灵蛇在,再多的大狗也不是问题。 此刻狗鼻子也跑到灵蛇身边,问道:“有什么动静?” 灵蛇问道:“你上回来,这深山里确实没有人住?” 狗鼻子回忆道:“不好说,上回我们来去匆匆,没特别注意这事。怎么,发现有人?” 灵蛇凝重的说道:“有人,不只有人,还是高人。我感受到有十几个人和至少一百多只狼,正快速的往我们这边移动。 就像东牙山的牙狼与牙狼人。那些狼都有序的跟随那十几个人的脚步,很明显的,这些狼是有人养有人训练的。” 狗鼻子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灵蛇当机立断的说道:“走!立刻走。按你原本设想的路线,现在马上走。” 洛小园初生之犊不畏虎,虽是一百多只大狗,但他却一直跃跃欲试,更何况还有灵蛇与龙伯龙婆撑腰,哪知灵蛇竟然选择拔腿就跑,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灵蛇此刻担心的是眼前的大狗是否就像东牙山的牙狼一样,能够人狼合一的配合无间。 既然能在五兽国遇上与东牙山关系匪浅的暮城,当然也可能在这里遇上牙狼人与牙狼的组合,灵蛇知道这样的组合有着怎样的威力。 灵蛇回想昨晚遇上的那头巨狼,牠的骨骼、身长、耳朵、毛发,在在都像东牙山的牙狼,若眼下直扑自己而来的都像昨晚的那只狼,再加上有人能指挥、调度牠们,那可不是自己这几个人可轻易应付的。 狗鼻子又回到灵蛇身边,说道:“可以走了。” 洛小园虽是一边帮忙收拾行李,同时也一边感应着远方的大狗,毕竟一百多条大狗,自己应该能够感应得到,只是这些巨狼还远在数里之外,以洛小园此刻的功力,完全感应不到那么远的范围。 灵蛇此刻让狗鼻子当先带路,龙伯带着洛小园,龙婆带着水映月,自己则在最后压阵,一行人全速离开现场。 探路、寻路、赶路,原本就是狗鼻子的专长,尤其这个过去便已来过地方,即便此刻月黑风高,狗鼻子还是能熟门熟路的一路畅行。 突然,灵蛇喊住了狗鼻子,说道:“不能再往前走,前面也来了一群狼。” 狗鼻子点了点头说道:“好,换一条路。” 说罢便转身往山的另一个方向走去,狗鼻子打算从高处绕过前方那片林子,藉以躲过前方的狼群。 岂知转眼间,狼群竟然就近在咫尺,近到洛小园都得以明显感应的地步,数十只大狗的脉动突然震撼着洛小园。 不论是狼或狗,牠们的心跳都远比人要快上许多,这么多心跳一起震动,再加上牠们一致行走的步伐,就像是两军交战的喧天擂鼓。 此时灵蛇又问道:“狗鼻子,还能再快点吗?后面的狼群已经越来越接近我们了。” 虽是在黑夜,但灵蛇一群人在山径中留下的气味,让嗅觉敏锐的狼群轻易便能辨识出来,对狼群来说,透过味道来跟踪猎物是他们的本能,这远比大白天靠视力搜寻敌人要简单许多。 灵蛇已有一战的心理准备,他从行李中取出一把匕首塞到洛小园的手里,对他说道:“从咽喉到肚子的这个部位一刀下去,那是大狗的致命处,千万不要浪费力气去攻击其他部位。” 洛小园点了点头,他已经完全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眼下不再是昨晚那般像是开玩笑一样的嬉戏。 果不其然,又一批狼从高处逐渐往下接近,虽然数量不多,顶多不过二、三十只,但这二、三十只狼却足够牵绊住自己,好让其他的狼群得以追上。 灵蛇必须当机立断,一旦被这两百只狼群近距离围攻,局面势必更加凶险,他立即几个弹跳冲向位于上方的狼群,想要一口气将上方狼群歼灭,寻求上方的突破口,至少开辟出一条得以突破的路径。 就在灵蛇往那二、三十只的狼群奔去时,狼群背后突然响起几声哨音,狼群立即一分为三,约有十只巨狼原地迎战当面而来的灵蛇,剩下两群一左一右分别绕过灵蛇直奔身后的其他人。 灵蛇此刻已完全确认,眼前的这批人与狼,有着牙狼人与牙狼一样的能力,他们完全能人狼合一的配合做战。 灵蛇立刻改变战术,在临近狼群时先以一招残云腿,以己身带动的气场把狼群扫开,趁着狼群一时失去战斗力时,借力让自己回头转身,去阻止其他两路狼群对众人的攻势。 其中一群狼将龙伯与洛小园团团围住,洛小园手中匕首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群狼一时倒也不敢过于躁进。 另一群狼则紧跟着狗鼻子、龙婆与水映月展开追逐,龙婆将全部精力集中在保护水映月,一时无暇出手对付狼群,只有武功平庸的狗鼻子不断甩动着手上的行李,试图吓阻狼群。 灵蛇选择先解狗鼻子等人之危,只见他后发先至,手起掌落,对着恶狼一拍就是个一命呜呼,转眼已连毙四、五只恶狼。 另有两只恶狼,一只咬住狗鼻子的右腿,一只咬住狗鼻子手上的行李,灵蛇继续追上前去,左手一捏将狗鼻子腿上恶狼的头盖骨捏碎,右手一拳将行李上的恶狼脊梁骨震断。 灵蛇见狼群的包围已出现破口,大声招呼着众人往低处树林的方向移动,灵蛇则混入狼群中继续厮杀,藉以阻止狼群对其他人的纠缠,好让大家能杀出一条血路。 洛小园第一次手持武器经历战斗,虽然陌生,但千钧一发之际没时间让他渐入佳境,他必须能立刻帮忙解危。 一开始,众狼并没给洛小园太多机会,虽然他一直谨记灵蛇的提醒,大狗的弱点在咽喉以下到肚子的那片部位,但恶狼又怎会轻易将自己的弱点暴露。 洛小园情急之下也只能一刀一刀的往狼的背上、腿上、臀上戳去,只是因而四处飞溅的鲜血,反而更激起狼群的疯狂兽性。 所幸龙伯在一旁压阵,恶狼们虽前仆后继,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们。 此刻听灵蛇招呼大家往低处树林撤退,龙伯一把便拉着洛小园离开,不让洛小园继续恋战。 只是狼群们哪肯就此罢休,伤痕累累的狼群继续疯狂的追逐,鲜血溅满洛小园与龙伯一身,也溅满了整片山坡。 灵蛇闻着空气中充斥的血腥气息,心中大喊不妙,这么浓厚的血腥味,只会让眼前的恶狼更为疯狂,让远方的狼群更快锁定自己的位置。 眼看一行人就要陷入两百只狼群的包围,灵蛇不得已只能在此布下封印,透过实相封印先将这些狼群扎实的挡在身后,好让一行人得以喘息,并找到机会逃脱。 要知道东牙山古有明训,离开东牙山,一律不得在外发功布印,尤其灵蛇身为四大山门的山主,更应该恪守山规,做为众人之表率。 但此刻的灵蛇只能一肩承担罪责,毕竟眼前是洛小园与水映月的生死存亡之际,这点承担又算得了什么。 只见灵蛇左手捏起数个指诀,右手画了一个大圈,所向之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众狼群一方面在黑暗之中难以辨识冰墙,纷纷一头撞上,左右找不到路径可以继续前进。 另一方面,冰墙阻隔了灵蛇等人的气味,闻不到气味的狼群一时不知所措的乱成一团,好不容易在狼人的哨音安抚下,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灵蛇一行趁机快速离开,但是他们仍未脱离险境,这个封印只能阻挡这一小群狼,更大的几群狼还在身后步步进逼,他们没有一刻可以喘息。 一行人暂时寻得一隐秘处,龙婆手脚利落的帮着狗鼻子包扎左腿,龙伯一边看着血流如注的伤口,一边摇头说道:“这血腥味儿太重,牠们迟早还是会找上来。” 狗鼻子于是说道:“我们分两边走,你们往山下走,我往山上走,我把他们引开。” 灵蛇断然否决的说道:“胡说什么,总有办法可想。” 洛小园此刻突然指着一旁黑暗处,对灵蛇说道:“灵蛇爷爷,你看那边!” 灵蛇一眼望去,只见漆黑之处有个晃动的影子,灵蛇虽然武功卓绝,但终究是个九十几岁的老人,眼力自是无法与洛小园相提并论,一时无法辨识来者何物。 但是此时此刻会在此地出现的黑影,只怕是敌非友,灵蛇暗运内功,准备一击毙敌。 洛小园见状,急忙拉住灵蛇说道:“等等。牠好像是昨晚让我打伤的那只大狗。” 灵蛇一时还无法看清楚那黑影的样貌,便对洛小园问道:“你怎么知道?” 洛小园回答道:“牠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刚刚与我们交手的狼群,若不是被爷爷一掌击毙,就是让我乱砍一通,不会有额头上肿一大包的大狗出现。” 灵蛇逐渐看清楚了那个黑影,果然是一匹狼,虽然仍看不清牠头上是否有洛小园所提的伤势,至少眼前这匹狼并没有对自己张牙舞爪,也感受不到牠的凶狠戾气。 “灵蛇爷爷,我可以过去看看牠吗?我身上有匕首,我能保护自己。”洛小园说着。 灵蛇知道倘若只有一匹孤狼,以洛小园此刻的身手再加上手上的匕首,他肯定能保护自己周全,便点头让他过去。 洛小园慢慢地走到那只大狗跟前,仔细看了一下牠头上的伤处,确定是自己昨晚遇上的那只大狗,他兴奋地转身对灵蛇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猜的没错。 那只大狗在洛小园身边绕了几圈,接着对洛小园频频上下点头,然后以鼻子推着洛小园往山的另一边走去。灵蛇见那大狗并无恶意,而且刚刚的行动又似乎意有所指,于是便招呼大家一起跟上。 原来这匹孤狼也是山中神秘人所豢养,只是牠性情孤傲,向来不喜与众狼为伍,更不愿受人摆布指挥,因此屡次摆脱神秘人的控制。 昨天是因为闻到洛小园身上的气息,这才受到吸引,远远地徘徊在客店远处。洛小园刚出生时,是由洛百味在黑水森林中拾得,当时林中适合婴儿的食物取得不易,洛百味便曾以母狼的乳汁为底,佐以林中禽类的生蛋为辅,多日以此喂食洛小园。 当时那只母狼,便是眼前这只大狗的母亲,虽然此时已相隔十数年之久,大狗还是从洛小园的身上发现母亲的味道,这才一路追随。 大狗此刻见众人跟上,于是加快了脚步,似乎是怕被后头的狼群追上。 众人见这大狗行动怪异,却又不见任何恶意,虽然不知牠想领着大家到哪,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没过多久,众人便听到远处传来淙淙的流水声,狗鼻子一听,大喊了一声好,接着说道:“前面有溪流,只要我们溯溪而下,牠们便寻不着我们的气味。” 众人在大狗的带领之下,快速的来到溪流边,只见这溪流陡下湍急,更像是山涧飞瀑。 狗鼻子说道:“赶快劈下几枝粗壮的树枝,不需要编排成筏,只要足够让我们能抓住浮木,不至沉到水底便可,待会每两人一根木头,一前一后紧抓浮木,一路随波逐流就行了。” 灵蛇对龙婆说道:“让我带着小月,你去带着小园,龙伯带着狗鼻子。” 洛小园着急的问着灵蛇:“那这只大狗呢?” 灵蛇讶异的问着洛小园:“你想带着牠走?” 洛小园说道:“当然。牠偷偷救了我们,要是被牠同伴知道,肯定不会放过牠,更何况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狗,我们也不能过河拆桥吧。” 灵蛇一听也没错,问道:“但是牠要怎么抱这浮木?” 洛小园说道:“我来抱着牠!” 狗鼻子见这大狗身形如此壮硕,洛小园一手根本抱牠不住,便对洛小园说道:“你解下身上腰带,看看牠是否愿意让你将牠绑在树枝上。” 洛小园一听颇感为难,要这只大狗放心的让自己把牠绑在树枝上,这不是等于让牠把脖子伸出来,任由自己一刀喀嚓吗? 洛小园犹豫的问着狗鼻子:“牠会愿意吗?” 狗鼻子着急的说道:“没时间想别的法子,姑且一试吧。” 只见洛小园先是自己亲自示范一次,将腰带把自己和树枝捆在一起,然后在溪边翻滚了两下,示意待会也要对牠来这么一家伙。 然后洛小园慢慢走近那大狗,试着拿腰带将牠与树枝绑在一起,大狗居然全无反应,任由洛小园动手。 眼见如此顺利,众人立刻相继抱着树枝下水,由狗鼻子带头领路,六个人与一匹狼便就此顺流而下。 第九十一章。神秘帝国 在富满墩倾尽全力的重重包围中,乌赤金一行人在天问阁三十六地鼠的掩护下,有惊无险的离开了鲲鹏国王城。 尽管如此,此时他们并未真正脱离险境,王城外仍有三王子与八王子的重兵虎视眈眈,再加上他们的目的地是七色国,从鲲鹏国到七色国,三江口是必经之路,这一路上仍是危机四伏,乌赤金一行人没有片刻得以松懈。 所幸这一路虽是大业粮行势力盘踞的地界,却也是云从龙经常往来七色国与鲲鹏国之间的穿梭要道。 这些年来,天问阁早已在这条路上布满机关暗道,即便沿路都是富满墩铺天盖地的人马,天问阁仍能在众目睽睽下助乌赤金一行人暗度陈仓。 经过三天的曲折转进,众人总算再次来到三江口码头。 望着宽广平阔的江面,虽然一眼看去尽是波光粼粼的宁静景象,但是众人心里都清楚,这江面之下肯定是杀机四伏,绝对不似江面上的平静祥和,富满墩不会让自己轻易度过这个交通要津。 乌赤金此时正要转身告别一路同行的云从龙,对乌赤金来说,尽管自己刚刚才脱离鲲鹏国王城这个九死一生的战场,但是前方那个新的战场只怕更是惊险万分。 除了江的两岸分别是三王子与八王子的驻军领地,他们俩是富满墩最坚实的盟友,两边加起来不下十万人的鲲鹏国大军,随时能将自己吞噬淹没。 进到七色国地界,那里更是富满墩数十年来精耕细营的禁脔之地,相较于鲲鹏国,对乌赤金一行人来说,七色国更是凶险诡谲的龙潭虎穴。 眼下正是甩开云从龙的纠缠,自己一人独闯富满墩巢穴的时候,乌赤金早已想好十八般剧本让云从龙知难而退。 云从龙当然知道眼前乌赤金心里的盘算,她先发制人的对乌赤金说道:“这么快便要过河拆桥?” 乌赤金同样知道云从龙的心思,以这个姑娘的手段,肯定不会让自己就这么忽悠过去,是以声东击西的说道:“这回真是要多感谢妳了,要不是有妳和天问阁的弟兄们,别说对付富满墩能否如此顺利,就说我们这一行人,此刻不免还陷入对手的纠缠。” 云从龙说道:“这没什么,都是你当初教过我的。关键是你看得透这一切,猜得透我的心思,我们才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乌赤金继续说道:“那是妳青出于蓝,这回可是妳领着我出招,要不是妳的天外一笔,我又怎能有迹可循?” 云从龙知道这般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说完,乌赤金必是拱手一揖,然后送自己上路,她偏偏不让乌赤金得逞,故而抢先说道:“既然乌哥哥对我这么了解,要不要猜猜我现在准备上哪儿去?” 乌赤金当然不会上这个当。他的盘算是先送云从龙上路,毕竟此刻走的是水路,一旦上了船,只要顺流而下,自是难以回头,就不用担心这个刁蛮丫头还一路纠缠。 乌赤金于是说道:“云老板早已是云上的飞龙,乌某又怎能猜得出这天上的神物要飞往何方?” 云从龙知道乌赤金的诡计,她不想不羞不臊的缠着不放,她自有让乌赤金反过来缠着自己的妙法。 “也是。这女人的心思最是捉摸不定,更何况乌哥哥心中只有家国安危,哪有闲情逸致去猜我的心思。 不用乌哥哥猜了,此刻我会立即前往七色国,想来当不至于与乌哥哥同路,这里先与乌哥哥别过。”话一说完,便转身往码头上的船只走去。 乌赤金一听云从龙要前往七色国,立即喊住云从龙,问道:“大事已定,云老板怎么还往七色国去?接下来的七色国只怕要比鲲鹏国更为凶险。” 云从龙回头对着乌赤金笑了一笑,说道:“就是因为凶险,我才更得走这一趟,更何况天问阁就在七色国,我不回七色国去哪? 再说了,富满墩必然不会一直待在剑拔弩张的鲲鹏国,要与星月分庭抗礼,光靠那些见风使舵的文武百官和几个想造反又不敢造反的王子是不够的。 他必须回七色国去重整旗鼓,一盘散沙的七色国才是富满墩卷土重来的乐土,尤其他还能以七色国之名去对付星月的鲲鹏国。” 乌赤金于是说道:“就算如此,云老板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我们想达到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云老板无需再淌这趟浑水,剩下的是我的事。 更何况富满墩此刻只怕对云老板多有不满,妳现在回七色国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云从龙故作忧虑的说道:“就是因为得永绝后患,我才更需要走这一遭。我得让富满墩在七色国彻底再跌一跤,让他从此再没能力找我报复,否则我整天提心吊胆他会怎么对付我,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乌哥哥也知道我就是个生意人,做生意的,要嘛就是和气生财,与人为善,细水长流的闷声发大财。 否则就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不给对手有任何一点卷土重来的空间,让对手连生根发芽的机会都没有。 眼下我既然已经跟富满墩闹翻了,乌哥哥你认为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乌赤金说道:“这不是问题,我能代劳,云老板与富满墩这梁子是为了帮我而结下的,乌赤金有责任帮云老板除此后患。” 云从龙看了看乌赤金,又看了看一旁的凉风与可人,故做不屑的说道:“乌哥哥,我说句你或许不爱听的话,就凭你们几个人,对富满墩捣捣蛋或许还行,若要对他斩草除根,你们把这事想得也太过天真了,真正的富满墩,远远不是你们所能想象。 我跟富满墩已经打了快十年的交道,我知道这只老狐狸的道行,即便是天问阁全力以赴,也丝毫撼动不了大业粮行半分。 尤其乌哥哥向来行事光明磊落,说句实在话,你们根本不懂阴险小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更别说那些肮脏污秽的龌龊手段。 听我一句劝,乌哥哥还是去干你们该干的事,对付富满墩的事,还是让我自己来比较妥当。” 云从龙这一番话虽说句句刁毒,却是以退为进的最高境界,她知道对手越是难缠,乌赤金就越不会让自己只身犯险,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乌赤金死皮赖脸的缠着自己一起对付富满墩。 “那更不行!云老板妳是因我而被牵连,乌赤金岂能让妳独力去承担这个后果? 妳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不能让妳继续陷在这个漩涡里。” 乌赤金一边急着说服云从龙,一边想着怎么就这么一转眼间,居然变成了自己赶着缠上云从龙呢? “乌哥哥,我们还是先上船再分说清楚吧,这里可是三江口码头,各路人马都在此聚集,我们俩就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讨论着谁来对付富满墩,会不会太不将富满墩放在眼里了?” 乌赤金知道云从龙所言不虚,一时也不便多做辩驳,此刻他不好意思望向凉风可人,只是略一挥手,示意大家上船再说,自己更是大步先行一步。 凉风可人见云从龙一路自鲲鹏国王城伴随乌赤金来到三江口码头,早知必会有此结果,他们从上回乌赤金与布依人交手的经验已经明确知道,这位算尽天下机关的第一智者,其实对女子根本是一筹莫展,尤其是对心仪自己的女子更是束手无策。 眼前的云从龙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聪明女子,乌赤金任其摆布早在意料之中,幸好布依人此刻不在这里,否则醋海一经翻腾,那还不天下大乱。 随着众人先后上船,船夫便立即掉转船头,逆流而上往七色国的反方向驶去。 乌赤金见这船并非驶往七色国,心里一惊的急忙问道:“这是何故?我们现在要去哪” “乌阁主,前方河道已被三王子与八王子的人马阻截,此刻若是顺流而下,一定会迎面遇上他们埋伏已久的大军,贸然行动,不过是羊入虎口。”奈吉解释着。 乌赤金看着云从龙问道:“妳早知此事?” “我不是早知此事,我是早就料到此事。富满墩这阵子一再受挫,此时既然发现乌赤金就在眼前,更包括一直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的小女子我本人,他肯定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要远离鲲鹏国,最快的方式就是顺江而下。不远处就是七色国境,就算富满墩在那里的势力依旧盘根错结,但是七色国的幅员广阔,一旦我们去到七色国,一时倒也不易掌握我们的行踪,所以锁住河道在这里拦住我们是必然的做法。” “既是如此,现在我们却是逆流而上,妳打算要往哪儿去?”乌赤金问着。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七色国吗?乌哥哥怎么又问起要往哪儿去的话? 不久后船只便会靠岸,我们从八王子的地盘上岸,没人会想到我们居然会自投罗网。 趁着八王子的驻军把注意力都放在严守河道,我们沿着营区高绕,估计要两、三天后驻军才会放弃河道封锁回防营区,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安然抵达七色国了。” “有意思,艺高人胆大。”乌赤金点着头说道。 “本来只有六、七成把握,不过刚才乌哥哥答应与我同行,此刻便有十足把握。”云从龙颇有计谋得逞的说道。 乌赤金突然想到这一路想问却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此刻在船上稍有空档,便即问道:“说说妳对赤烟国、对荒野重的事了解多少?” 云从龙一听乌赤金总算问起赤烟国,目光锐利的看着乌赤金,反问道:“乌哥哥现在是以东牙国疏礼阁主的身份问我这话?还是以我的乌哥哥身份问我这话?” 乌赤金一听又是这种问题,布依人之前也是用一模一样的问题问了自己,此后就一直挣脱不了她,岂知云从龙竟也如出一辙。 但是此刻乌赤金更没有选择的余地。过去乌赤金是以东牙国疏礼阁主的身份与天问阁交换情报,如今自己已经不是疏礼阁主,自然没有往日的身份与资格,若是以私人身份,必然又得陷入同样的泥淖。 然而,云从龙不是布依人,她不会让乌赤金在迫于无奈的状况下去做选择,她要让乌赤金心甘情愿的选择自己。 “行了。用哪个身份,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现在我们没多少时间,船只很快便靠岸了。” 云从龙以眼神示意其他人退出船舱,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即便是自己最亲信的人,也要谨守分际。 待众人都离开后,云从龙这才开始说道:“赤烟国的那段往事我就先不多说了,有机会以后慢慢再聊。 我们先从荒野重的神秘帝国开始吧!这个帝国至少已经存在了五十年以上,所涉略范围更是无所不包。 富满墩的大业粮行不过是其中之一,据我所知,像大业粮行这般富可敌国的庞大势力,荒野重手上至少还有五个,这些势力的首脑都是荒野重家臣的后人,他们对荒野重的忠诚绝对无庸置疑。” 乌赤金虽已探知荒野重图谋已久,积攒的势力也很庞大,却没想到富满墩的大业粮行也不过是其中的一股势力而已。 他一直认为富满墩是荒野重的钱袋子,只要断了银根,就能断了荒野重的后路,没想到除了荒野重外,还有其他旗鼓相当的势力。 “天问阁之前为何从未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东牙国?”乌赤金问道。 “因为之前我们也不知道。若不是三年前江湖上传闻有人将在东牙国法诞时闹事,我们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在此之前,荒野重这三个字根本不曾出现在任何地方,天问阁还是先知道了富满墩等这些赤烟七子,才知道后面有个荒野重。 等我们察觉此事蹊跷甚大时,那时距离东牙国广开国门已经不到五天,我只能派人将来不及破译的图案先送去给你,希望你能及时破解,不过现在看来,你也是没能破译成功。” 乌赤金疑惑的问着:“妳送过什么图案给我?” “乌哥哥没收到吗?看来送信的人是给灭口了,难怪他从此了无音讯。”云从龙悻悻然的说着。 “妳还记得是什么图案?”乌赤金问着。 “记得图案的人,就是当年送信给你的人。他是唯一在荒野重身边看过这份图案的人,当时怕来不及赶在东牙国开启国门前把消息传给你,只能让他立刻出发去送信,没时间让他先留下图案。 现在,我也只记得他说过的部份描述,就是其中有很多国徽,此外就不清楚了。” 乌赤金此刻才知道这么些年是自己误会了云从龙,乌赤金一直以为云从龙为了跟自己闹憋扭,这才没把赤烟国及荒野重的事及时告知,以致让东牙国陷入这等困境。 “荒野重为何对东牙国有这么大的仇恨?”乌赤金继续问着。 云从龙听到乌赤金问起这个问题,反而睁大了双眼瞪着乌赤金,问道:“这件事怎么会是问我?荒野重跟东牙国有仇,该知根知底的应该是你吧,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天问阁上下也无人知晓,就连风从虎都不知道。” 乌赤金有点大失所望,居然连天问阁都不知道荒野重何以对东牙国有如此仇恨,看来只有荒野重本人能回答这个答案了。 “妳知道去哪找荒野重吗?”乌赤金继续问着。 “去哪找荒野重?他早在三年前便已经死了,你连这都不知道?天啊,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云从龙惊讶的问着。 “荒野重死了唉,的确,对于此事,我是相当被动的,这才会让东牙国陷入如此不堪。”乌赤金惭愧的说着。 云从龙自是知道荒野重的相关消息极为隐秘,就连天问阁所知也极为有限,即便自己全盘托出,只怕也拼凑不出什么。 “我先把我所知道的说与你听,说不定我想不透的,你能想得透。 据我所知,荒野重麾下还有万山第一钱庄金宝钱庄,这才是荒野重的钱袋子,管事的是金不换,外号金主。 万山最大帮派风沙帮,任何正道不干的坏事它都干,妓院、烟馆、赌场、高利贷,没什么是他们不碰的,管事的是沙霸,外号夜猫子。 万山第一镖局顺丰镖局,这就不多介绍了,你跟他管事的风里度也是老相识,只不过你没想到他竟是荒野重的人。” 乌赤金摇头说道:“何止是风里度,我与金不换也颇有交情,沙霸虽没见过,却也如雷贯耳,原来这几号人物都是荒野重的人,看来我的确是小看这件事了。” 云从龙笑着说:“还没结束,后面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信徒不下百万的五圣教,它的大师姐雷娘子也是荒野重的人,据我所知,五圣教的教主五圣人不过是雷娘子的傀儡,真正的操盘人正是雷娘子。 除此之外,还有人人称颂的万山第一神医百草回生,更想不到吧。这几号人物都是荒野重的人,当然一定还有天问阁没打听出来的,我为什么称这是荒野重的神秘帝国,你现在知道了吧。” 乌赤金不解的问:“荒野重拥有了这些,早就等于拥有了天下,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的对付东牙国,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关于这一点,除了他们自己,只怕没人能知道。更麻烦的是他们现在做的任何事,没有一件是冲着东牙国去的,你根本没有任何依据去指控他们,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讨伐他们。 我们现在对付的富满墩,可能是其中最好对付的一个人。因为他的动静最大,也有些许脉络可循,至于其他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云从龙接着说道。 “照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还不能对富满墩斩草除根,得继续拿他当钓饵,把所有人都勾出来,否则一个对付完再换下一个,这将永无宁日。”乌赤金眉头深锁的说着。 “那么还去七色国吗?”云从龙问着。 “当然去。不对富满墩斩草除根,不代表我们就不对付富满墩,不但又对付他,我们还得对富满墩的方方面面多加着墨,利用富满墩将其他人逼出来。 所以咱们得快去七色国布局,富满墩在七色国耕耘已久,我们得立即抓紧脚步。”乌赤金说道。 第九十二章。异乡重逢 这一路走来,八王子的驻军并没有对乌赤金与云从龙一行人造成任何麻烦,一切都如云从龙事前所预料,八王子派驻重兵在河道与沿岸拦阻乌赤金,整个防区除了必要的例行勤务外,几乎看不到多余的驻军。 乌赤金与云从龙这两个可说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穿过八王子的边防驻地,轻轻松松的来到鲲鹏国与七色国的边境。 到了七色国境内,暂时算是脱离了富满墩的威胁,尽管七色国六大家族或多或少仍旧代表着大业粮行的势力范围,但是他们早将大半的人力物力用在相互牵制的内斗内耗上,别说边防戍守,就连一般秩序或治安都难以维持,更别说是配合富满墩来围堵乌赤金与云从龙。 为了避人耳目,乌赤金与云从龙并未选择王城里的天问阁做为根据地,毕竟那个地方太过引人注意,绝对不是现在应该去的地方。 眼下他们的根据地是选在偏远的滨河小镇郑家屯,也就是云从龙与高冷峻、凉风初次见面的地方。 云从龙喜欢那里的纯朴景致,尤其喜欢层层竹林间草庐错落的感觉,这是她梦想中与乌赤金一起生活的地方,此番安排,也算是偷偷满足一下自己的遐想。 当然云从龙不是一个只图欢愉而耽误正事的人,选择这里还有两个重要的原因,其一是这里距离河道极近,方便大家的进进出出。 其二是这里有着大片竹林环绕,既可供乌赤金布阵结印,又可供天问阁埋伏设套,这将大大提高这里的安全性,是以打从云从龙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立即就吩咐奈吉在这里购置产业。 这天,众人经过长途跋涉,正是需要好好休整的时候,云从龙早早便已歇下,毕竟这几天的轮番折腾,确实耗费了她不少体力与精神,好不容易远离富满墩的威胁,当然得趁机让自己尽快恢复元气。 但乌赤金此时却难以平静下来,刚刚从云从龙口中得知不少关于荒野重与赤烟七子的消息,他才知道自己对局势的掌握有多大的偏颇,他得重新将整件事给捋过,让自己尽快进入该有的状况。 按照云从龙的说法,三年前荒野重就已经死去,那么现在又是谁在幕后指挥着赤烟七子不论是基于知己知彼考量或是擒贼擒王的策略,先搞清楚当下谁是赤烟七子的首脑才是当务之急。 但是从云从龙刚刚洋洋洒洒的将荒野重的神秘帝国一字排开,乌赤金发现其中任何一人都足以胜任赤烟七子之首,任何人都能与自己分庭抗礼。 既然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就代表赤烟七子的每股势力都可能是一个独立的敌人,所以眼下自己要对付的根本不是一股势力,而是好几股不同势力。 仅仅是对付一个富满墩便已困难重重,此次若非云从龙的帮忙,只怕鹿死谁手还属未知,更何况自己与富满墩的战争根本还没正式开始,眼下也不过是争取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而已。 此刻乌赤金的心情就像当年离开东牙国准备只身对抗那未知的敌人一样,他突然又想起与洛小园的那盘棋局,他需要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归零。 烦躁的心情,让景致秀丽的竹林草庐也如同桎梏枷锁,乌赤金只好带着凉风到屯上散心,他必须让自己抽离过去的框架,重新评估荒野重这个神秘帝国的掌门人。 “师哥,这屯上有家茶馆的点心很是精致,我带你去尝尝?心情不好时,更要善待自己的口腹,口腹舒坦了,脑袋也会跟着清醒。”凉风看乌赤金眉头深锁,料想定是遇上了大麻烦,因此便找点让乌赤金可以分心的事做。 “我看是你嘴馋了吧。也好,我正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去坐坐也无妨。”乌赤金笑着说道。 这家茶馆刚好座落在郑家屯码头边上,不论是上岸或是上船,一眼便能看到这家茶馆,凉风已经来来回回郑家屯多次,对这家茶馆甚是熟悉,便熟门熟路的带着乌赤金上门光顾。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茶馆里只有一桌客人,正与茶馆老板开心的聊着天。乌赤金与凉风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既可欣赏窗边夕阳,也能看着码头稀稀落落的往来人群。 郑家屯是个小地方,此时上岸的多半是依江而生的屯民,他们或以捕鱼为生,或靠拉船渡日,日薄西山正是要回家休息的时候。 看着码头上三两成群的纯朴百姓,相较于此刻鲲鹏国的剑拔弩张与七色国的你争我夺,乌赤金不禁叹了口气。 很快的,天色便完全暗下,码头边只剩一盏昏暗微弱的灯火,两旁景致也已经与黑暗融为一色,乌赤金才对凉风打过招呼,正要起身准备离开。 此刻突然听到码头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想是有船只因天色太暗,看不清码头的地势而狠狠地撞上了码头,四周的人怕有什么闪失,立刻围了上去,以免船上的人落水发生意外。 乌赤金见周遭已有多人围了上去,心想应不至于有碍,是以招呼凉风准备走人,毕竟眼下自己身处是非,最好对一切可能招致是非的事敬而远之,以免遭来横祸。 手脚俐落的凉风向来听到乌赤金的招呼都是一马当先,这回却一直坐在那里迟迟未见动身,看他专心一意的竖耳倾听,仿佛是在窥视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幕。 乌赤金见状自然而然的也跟着听听看是什么动静,他的内功与凉风相去甚远,如果凉风都得竖耳倾听,乌赤金自然更是什么都听不到,只见凉风越听越是起劲,眉开眼笑的好似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师哥,我好像听到师父的声音。”凉风一边用力倾听,一边兴奋的说着。 “师父?你是想师父了吗?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听到师父的声音。”乌赤金一边摇头,一边继续拉着凉风走人。 “不不不,我是真的听到师父的声音,不但有师父,还有小月与小园,他们就在码头方向,刚刚那声巨响,应该就是他们搞出来的,我们快点过去。”凉风反过来拉着乌赤金往码头奔去。 还没走上码头,却看到众人惊呼一声后纷纷倒退,像是突然遇上什么可怕的东西。 随着众人逐渐后退,船上几人的身影也越渐清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当先从船上登岸,原来这个人便是狗鼻子。 这几天若不是让巨狼将身上衣服给撕咬的支离破碎,就是在水里把衣服泡的狼狈不堪,此刻见到的狗鼻子,简直比路边的乞丐更像乞丐,凉风一眼竟完全认不出他来。 所幸接下来上岸的分别是龙伯与龙婆,再来是灵蛇与水映月,最后则是洛小园与…,与一只黑溜溜的不知是什么的大家伙。 众人看起来虽然尽显疲态,幸而一切安好,乌赤金与凉风于是快步走上前去招呼。 灵蛇见远远有人走近,自然而然的警戒起来,只因天色黑暗,一时看不清来人脸孔,直到听见几声熟悉的“师父!师父!”,灵蛇这才确认眼前来人正是自己的弟子,乌赤金与凉风。 一群人不期而遇的在异乡重逢,自然是喜出望外,凉风走近一看,这才发现洛小园身边那只黑溜溜的大家伙原来是一匹巨狼,只见那匹巨狼站起身来,足足有一个人高,难怪把码头上众人吓成那样。 众人惊慌归惊慌,但见这匹巨狼只管自顾自的跟在洛小园身边,眼神直盯着洛小园的脚步,一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心想这匹巨狼应该是这家人豢养的驯狼,只不过个头实在大的惊人,一时不免惊吓。 乌赤金忙着上前搀扶灵蛇,若非不想引人耳目,一般这时的乌赤金一定是拜上五体投地大礼。 乌赤金随之兴奋地问道:“师父,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呢?” 灵蛇一行人突然在这个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异乡遇到乌赤金,同样也是无比开心,水映月更是一把抱住乌赤金,开心地说着:“爹爹,你真厉害,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从小,在水映月的心中,乌赤金便是无所不知的存在,眼下在此不期而遇,水映月打心里认定乌赤金一定是预知自己会在此上岸。 是以乌赤金也对水映月半开玩笑,说道:“爹爹掐指一算便知。” 灵蛇见乌赤金与凉风一切无恙,很是高兴,便立即对乌赤金问道:“可有安全的落脚处?” 乌赤金一方面急忙点头,示意凉风快点领着大家过去,一方面看着洛小园身边的巨狼,摇头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哪来的这么一个大家伙” 灵蛇摇了摇手,说道:“这不重要,先落脚再说。” 乌赤金对码头众人做了一个揖,感谢大家的关心,也让大家先散了。乌赤金在万山诸国走动向来低调慎行,为的就是不想引人耳目,哪知此刻洛小园竟然带着这么大的一匹巨狼出门,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招摇吗? 所幸此刻天色已暗,众人的注意力又多半聚焦在那匹巨狼身上,对乌赤金一行人的长相倒也没多加注意。 乌赤金与凉风立即将灵蛇一行人带回竹林草庐,免得在外头招人侧目。 一回到竹林,那只巨狼就把天问阁三十六地鼠给吓了一大跳,他们飞天遁地了几十年,几时见过这种大家伙,大家于是纷纷让路,就怕不小心亵渎了神物。 众人随即挤在乌赤金与凉风下榻的草庐里,这座草庐原本只供乌赤金与凉风两人起居,哪知现在竟挤进来这么多人,倒也将草庐烘托的热闹非常。 灵蛇问着乌赤金道:“这个地方安全吗?外头那些人可靠吗?” 灵蛇在随着乌赤金通过前庐时,见乌赤金、凉风与前庐的许多人热络的打着招呼,看似彼此颇为熟悉,但是为了安全起见,灵蛇还是再度确认。 “没事,这些人都是多年旧识。这里的主人是天问阁的老板,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她对东牙国与赤烟国的事也多有了解,这段时间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乌赤金说着。 灵蛇对天问阁并无所悉,既然乌赤金说没问题,自然就是没问题,于是说道:“好,既然这里安全,我就赶快把一些重要的事先说与你知道。” 原来那晚灵蛇一行人在大狗的带路下,果断的抱着树枝顺流而下,从而得以摆脱群狼的围攻。 经过一夜的漂流,大家有惊无险的远离了凤凰山,灵蛇怕对方锲而不舍的追来,便要继续雇船顺流而下。 岂知每个船家看见那匹巨狼都纷纷摇头,竟没人愿意接下这单生意,情急之下,他们只好高价买下一只破旧的渔船,几个人轮流划船掌舵,一路随波逐流的来到七色国。 所幸狗鼻子粗识掌舵之法,一路上碰碰撞撞的行经数百里路,就在那只船正要散架沉水时,刚好看见岸边一盏微弱的灯光,便当机立断的趋前靠岸,更巧的是竟然会在此遇上乌赤金与凉风。 灵蛇在五兽国之行以后,本就想着如何找寻乌赤金,尤其在经历了凤凰山的一夜惊魂,更是下定决心必须立刻找到乌赤金。 为了远离威胁,他们一路搭船疾行,倒也不是有意奔着乌赤金而去,只想尽快远离凤凰山,远离可能尾随而来的追兵,抱着能远一点是一点的想法,一直走到船只不能再走为止。 哪知皇天不负有心人,竟能刚好在此遇上乌赤金。 灵蛇让凉风招呼着大家休息用茶点,自己则将乌赤金拉到一旁僻静处,严肃的说道:“我发现东牙山的叛徒了。” 乌赤金一听此话,惊讶的问道:“山上真有叛徒?是谁?” 灵蛇既是兴奋又是尴尬的说道:“我不知道。” 这前后话要不是出自灵蛇之口,乌赤金肯定认为对方是在戏弄自己,前一句才说我发现山上的叛徒,后一句却说我不知道他是谁,这不是在寻自己开心吗? 灵蛇解释着:“我是说,我不知道他是东牙山的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是来自哪个山头,只知道他叫暮城,一个年纪不下八、九十岁的老人。 尽管不知道他和东牙山的关系,但是他一身的东牙山功夫,再加上小园的记忆功法就是由他所传授,此人一定与东牙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灵蛇接着将他在五兽国对暮城的所见所闻,详细的说与乌赤金知道。 乌赤金听毕,皱着眉头说道:“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师父对他却从没印象,但乐阁主却对他有印象 乐阁主是九曲峰烈火山主的弟子,开容山主之前也跟我提过记忆功法是烈火山主传授给他的,看来,这个人或许是九曲峰的门人,但从年纪来看,却不可能是烈火山主的弟子。” 灵蛇摇着头说道:“下山之前,我跟各山门都聊过山上可能有叛徒的这件事,而且这个叛徒还是五十年前离开山上的,当时烈火山主很明确的跟我说没听过这种事。 我与烈火山主相交整整九十年了,此人向来嫉恶如仇,这种事尤其不含糊,他肯定不会骗我。” “没关系,是哪个山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找到这个人,既然找到了,一切就好办了。”乌赤金说着。 “不仅如此,还有另外一件事。离开五兽国后,我们带小园去了趟凤凰山,那是拾饥老人出生的地方,我们得先带他去认祖归宗。 但是在凤凰山上居然遭遇到狼群的围攻,那些狼是有人豢养的,而且他们都听从养狼人的指挥,就跟东牙山的牙狼与牙狼人一模一样。 我们至少遭到两百只巨狼的围攻,若不是你看到的这只黑狼带着我们突破重围,我们今天也到不了这里。”灵蛇指了指洛小园身边的黑狼,心有余悸的说着。 “师父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凤凰山复制东牙山的牙狼?”乌赤金不可置信的问着。 “很有可能。你看眼前这只黑狼,牠的骨骼、形态、眼神、毛发,是不是像极了牙狼。”灵蛇笃定的说道。 乌赤金过去虽然没有认认真真的研究过牙狼,但此刻看着洛小园身边的巨狼,的确颇有牙狼的样子,光是那身高骨架,乌赤金还真没在其他地方看过这么高大的巨狼。 “师父的意思是说,东牙山有人将牙狼带到凤凰山去驯养,并且已经有了两百只以上的规模?”乌赤金继续问道。 “没错。凤凰山的狼跟牙狼不但长的一模一样,并且都能听着哨声接受指挥,你想想牠们能将师父与龙伯、龙婆逼得走投无路,这能是一般的狼吗?”灵蛇提醒地说着。 “倘若真是如此,那凤凰山就一定是他们的重要巢穴。因为牙狼有很强的地域性,他们专长巡山防守,既然在凤凰山养了那么多牙狼,肯定是用来守卫这座山的。” 乌赤金陷入了沉思,灵蛇今天所说的这些消息,毫无疑问是非常重要的线索,虽然与荒野重这边的消息没什么链接,却渐渐的拼凑出越来越大的轮廓。 第九十三章。真相大白 几天之间,乌赤金从云从龙处获悉了荒野重的神秘帝国,又从灵蛇处得知东牙山的叛徒与凤凰山的狼群,乌赤金觉得这些事的背后一定有着一张巨网,荒野重、暮城、凤凰山、白灵马车等彼此之间一定都在这张巨网里面。 乌赤金简单的将荒野重的神秘帝国说与灵蛇知晓,并问道:“这荒野重对东牙山如此处心积虑,过去我们与赤烟国真的没有纠葛吗?" 灵蛇虽然无法想象乌赤金所提的神秘帝国到底有多强大,但从乌赤金的严肃表情可以猜想一二,是以说道:“这件事我也多次想过,确实一点线索都没有。或许再去问问其他山主有没有印象,但是若真有那么重大的积怨,其他山主不可能不让我们知悉。" 此刻身处另外一个角落的洛小园,一边偷偷听着灵蛇与乌赤金的对话,一边却在暗自在内心天人交战。 他知道当年在东牙国外捡到的那只鞋子,与成师傅书房里的那张图纸,必定与他们此刻所说的大事有关,他不知该不该把这事说出来。 洛小园看着灵蛇与乌赤金说话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虽然他不是那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事一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困扰,而这个困扰或许正是因成师傅所造成的。 洛小园摸着揣在怀里的那只鞋子,自从他发现这只鞋子可能藏有天大的秘密,便无时无刻不把它带在身边。 多少次他下定决心要将这个秘密说出,但是只要想到成师傅过去对自己的种种关爱,以及这回在他脸上看到的诸多落寞,洛小园就没有勇气将这只鞋子拿出来。 突然间,屋里闻到一股沁人身心的清香,正当大家都疑惑着这香味从何而来,一阵温软娇柔的声音随之响起,那声音说道:“不过才一转眼,家里竟来了这么多客人?" 本已歇下的云从龙收到奈吉的通知,知道乌赤金从外头领了六个客人前来竹林草庐做客,一时颇为好奇乌赤金怎会在郑家屯这种地方突然有这么多朋友,而且还将他们带到竹林草庐这么隐密重要的地方? 云从龙一走进屋里,立刻便被蜷缩在一旁的巨大黑狼给吓了一跳,黑狼见云从龙惊慌的模样,仍是见怪不怪的不予理会,静静的靠在洛小园身旁。 云从龙虽是天问阁的老板,又是见多识广的奇女子,但本质上毕竟还是女子,突然见到这么大的一匹巨狼,难免吓得花容失色。 凉风虽然对这只黑狼也不甚熟悉,但这么一会儿时间相处下来,知道这个大家伙并没有恶意,因此上前说道:“云老板,别怕,这是我们这位小兄弟的玩伴,牠不会伤人的。" 云从龙半信半疑的走进屋里,对灵蛇深深一福,说道:“老爷子您好,我是这竹林草庐的主人云从龙,怎么称呼您?" “我是…,妳就喊我老虎爷爷吧。至于我跟乌赤金的关系,就让乌赤金自己告诉妳。"灵蛇虽然早已过了会因色相而冲动的年纪,突然见到云从龙这般的容貌,一时难免言语无措。 乌赤金见灵蛇不过下山几日,便学会山下敷衍推搪的无赖行径,不露痕迹的便把这锅甩给自己,心中不觉好笑,是以立刻为两人分别作了介绍。 乌赤金知道以云从龙的聪明机伶,灵蛇的身份肯定瞒她不过,不如就坦诚相告,至于为何叫老虎爷爷,就让聪明的云从龙自己去体会。 云从龙一听老虎爷爷是乌赤金的师父,立刻正而八经的向他盈盈一拜,并说道:“小女子万万没想到会再这里碰上乌哥哥的师父,要是有什么失礼或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师父多多包涵。" 云从龙并未称呼灵蛇为老虎爷爷,而是跟着乌赤金喊师父,便是要让灵蛇知道自己与乌赤金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灵蛇生性单纯,尽管偶尔会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狡猾,原则上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老实人,自然不习惯从这些小细节去察言观色,只知道眼前这个美女应该与乌赤金有着很好的交情。 云从龙知道乌赤金对这个师父向来敬重有加,要搞定乌赤金,想当然尔要先搞定他的师父,刚刚一开口便称乎乌赤金为乌哥哥,同样是要给灵蛇来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灵蛇笑着说道:“我们几个不请自来,叨扰了云老板,是我们该觉得不好意思。" 云从龙继续说着:“您是乌哥哥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父,欢喜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叨扰呢 只是您来得突然,眼下就只能将就这座草庐,应该是我待慢了师父才对。" 灵蛇急忙的说道:“快别这么说,我们也是刚刚上岸时才与他们偶遇,眼下不过是来歇歇脚、说说话,我们很快就走。" 乌赤金立刻说道:“千万不可,这附近太乱了,师父您们就先在这将就将就,千万别去外头冒险,过两天我们稍做安排,你们得立刻离开七色国。" “说的是。我立刻让人编制新的草庐,应该半天工夫就能完成,师父就先请您委曲一下。" 云从龙接着对着乌赤金说道:“不如我的草庐先让给师父休息,这两天我先回天问阁去,这几天肯定四处大乱,我会让人置办些过日子的东西回来,千万别让他们出去冒险。" 灵蛇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怎好鸠占鹊巢,在外头随意搭个棚子也是一样的。" 乌赤金对灵蛇说道:“都是自己人,不需这么多客套,既然云老板有心,我们就先谢过云老板了。" 乌赤金接着对灵蛇介绍了天问阁的来头,再介绍了云从龙的神通广大,也将这几天云从龙与自己的一些共同经历稍做说明,好让灵蛇知道云从龙和自己是怎样的伙伴关系。 乌赤金再接着对云从龙说道:“刚刚师父一来便说了几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我想这与荒野重的神秘帝国可能有些关联,我一并说与妳听听,妳看看是否有些消息可以串联的起来。" 云从龙一边听着,一边也皱起眉头,说道:“经过你们这么一说,我们可能要再次重新看待这事。 如果那个叫暮城就是乐清秋所说,那个五十年前来自东牙山的叛徒,那就代表他一定与荒野重早就连成一气,这表示荒野重对东牙山的一切必然了如指掌。 如果荒野重真的对东牙山有那么大的仇恨,我们可以想象荒野重这几十年打造的神秘帝国,一定是逐个针对东牙山的软肋而来,我们得好好想想,东牙山的软肋是什么?这才好推估赤烟七子盘算的会是什么。" 云从龙取出袖里的铃片,对着窗外弹了几下,奈吉便立刻走了进来。云从龙交代奈吉说道:“之前有些关于荒野重、雷娘子、百草回生与万山各国王室间的联系,你立刻去汇整一下,马上回报给我。 另外,叫人以最快的速度在这里多搭上几座草庐,乌哥哥的这些朋友这段日子也一起住这,有什么该注意的你自己拿捏。" 奈吉一眼将众人看了个遍,快速地盘算着每个人可能需要的用品,随即转身出门。 云从龙接着再对乌赤金与灵蛇说道:“过去几年,天问阁也偶尔获知不少关于雷娘子、百草回生与几个王室、贵族间的联系,当时只当他们是一般生意上的往来。 毕竟他们本来干的就是这些勾当,因此没特别放在心上,更没往下深挖,现在知道荒野重有这么深的布局,看来得把过去这些看似没关系的点点滴滴,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 乌赤金惊讶的问着:“他们跟万山诸国的王室贵族也有联系?" 云从龙点了点头,说道:“你看,就拿富满墩来说吧,光是一个大业粮行就已经将鲲鹏国与七色国收为禁脔,这两个大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小国了。 另外像是五兽国,据我所知,木铜王子就和百草回生联系密切,更是在五兽国开设了不少医馆。 大家都知道五兽国人口稀少,加上百姓身强体壮,相较于其他地方,百草回生有什么理由要在五兽国广设医馆?" 灵蛇一听云从龙提起木铜王子,心里也不免震动,心想,木铜王子之所以将暮城纳为门客数十年,自然有其道理,难道便是这个原因? 他立刻又看向一旁的洛小园,只见他也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见自己同时也看着他时,他才立刻低下头去。 灵蛇立刻走了过去,拍了拍洛小园的头,说道:“孩子,没事的,这是大人的事,与你无关。" 洛小园点了点头,心里更是挣扎着是否该立刻将鞋子与成师父图纸的事说将出来,但此刻已经不只是成师傅的事,还牵扯到了木铜王子,那个多年来一直照顾着父亲与自己的木铜王子。 更别说此次木铜王子为了表示他是自己最强大的靠山,那么慎重其事的高规格招待了灵蛇爷爷一行人,这都是木铜王子对自己的点滴恩情。 在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煎熬下,洛小园强忍不住泪水,双手一时不停抖动,灵蛇见状大惊,以洛小园今日的内功修为,若不是身受重大内伤,断不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 灵蛇立刻将洛小园一把抱进怀里,一边将内功缓缓送进洛小园的体内,帮他梳理紊乱的气息,一边温言慰藉的说着:“别急,这只是大人在商量事情,不见得就是一定有什么牵连,你别胡思乱想。" 灵蛇知道暮城与木铜王子在洛小园心目中的地位,眼下洛小园心情的激动是可以理解的。 灵蛇向乌赤金、云从龙打了声招呼,便要将洛小园带到屋外,让他好好地透透气,不要在草庐里当着众人面前闷着。 此刻小园却突然挣开灵蛇的手,伸手到怀中将鞋子取了出来,说道:“有件事,我要说给你们听。" 洛小园将鞋子交到灵蛇手里,接着说道:“这是三年前我在东牙国前的雪地里捡到的。我看到上面有些图案很有趣,尤其在迎宾大厅上又看到许多一模一样的图腾,对它就更有兴趣了,尤其上头还有五兽国的国徽。" 灵蛇拿起鞋子看了几眼,左右看不出个所以然,便随手交给了乌赤金。 洛小园接着再说道:“这三年,我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直到前几天在成师傅的书房里,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暮城,偶然看到一张图纸,上面的图案就跟鞋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不过多了几个线条。" 乌赤金取来仔细的反复端详,彷佛心里有了一些想法,接着将鞋子交给云从龙,然后说道:“你说你还在暮城的书房里看过一样的图案,你能将它们画出来吗?" 记性是洛小园的专长,加上这只鞋子他已不知看过多少回,闭着眼都能画出图案。 就在洛小园一边画着暮城图纸的画像时,云从龙突然说道:“这鞋,是我们天问阁的鞋子。你们看,因为我们经常要长途奔走,再加上要轻手轻脚,所以鞋底都是用特别的材料和工法制成。 我想,这应该是我们的人在送信到东牙国的路上,被敌人截击,临时将脑中记得的图案刻了下来,希望你们能看到。" 没过一会儿,洛小园就已将图纸完成,大致就跟鞋上一个样。图的左上角是一片云,云上有几笔简单的勾勒,看的出来是四座山峰的形状,指的应该就是东牙山的四大山头。 在东牙山下有个较大的鲲鹏国过徽,国徽周遭还画上十几个小的国徽,个别是几个万山诸国的国家,在这群国徽外围,还有着几个圈圈,里面分别写着从一到六的数字,这些写着数字的圈圈,又分别延伸出各种不同形状、粗细的线条,与各个国徽间交错串联。 在鲲鹏国的右边,又画上一个与鲲鹏国徽一样大小的五兽国徽,五兽国国徽周遭一样有着六、七个较小的国徽,这群国徽之外,同样有着几个写着数字的圈圈,以及各种不同形状、粗细的线条与各个国徽间交错串联。 在五兽国国徽的右上角,则是跟左上角的东牙山一样,画着一片白云,不同的是上边的线条只有一座山峰。 图纸的右下角则是一个无法辨识的图案,貌似也是一枚国徽,只是一时看不出来是哪里的国徽,周遭一样包围着六个写着数字的圈圈。 乌赤金与云从龙看完洛小园所画的图纸,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气,脸上也同时浮现出无比沉重的表情。 两人同时沉默了许久,众人看着他们的神情,都知道其中必然有着难以言喻的大事,否则以这两人的聪明才智,当不至一起出现这般神情。 云从龙首先开口:“这要比我们原本所想象的更复杂了。东牙山到底是惹上什么麻烦,可以让这么多人跟你们对着干?" 灵蛇不知云从龙所言为何,急着问着乌赤金:“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说啊。" 乌赤金再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接着说道:“这张图,将眼下的整个局势一清二楚的呈现出来。 先看左上角,这代表的是东牙山,旁边分别是以鲲鹏国与五兽国为首的两大集团,每个集团分别又带领着几个万山诸国的小国。 在两大集团周遭的那些写着数字的圈圈,代表的应该是荒野重麾下的不同势力。 从这张图可以看出荒野重麾下共有六大势力。其中一个便是以一己之力搅得鲲鹏国与七色国乌烟瘴气的大业粮行富满墩,也就是说,像富满墩这样的人,在荒野重麾下还有五个。 这些粗细、形状不同的线条,就是荒野重麾下六大势力与这两大集团二十几个国家间的相互合作与串联。 换言之,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荒野重的神秘帝国,还有二十几个万山诸国的国家。 再看这五兽国右上角的这一片云,上面的那一座山峰指的应该就是东牙山的叛徒暮城。 这张图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们,在我们的对手里,有来自东牙山的自己人,有来自万山诸国的兄弟之邦,还有一个不知为何恨了我们几十年的荒野重。" 灵蛇不解的问道:“东牙山向来与世无争,怎么会惹上这么多仇人?" 乌赤金摇头说道:“这段时间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别说那个莫名其妙的赤烟国荒野重,就连现在还突然跑出来一个连师父都不认识的暮城,更别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万山诸国的弟兄跟着他们来对付我们。" 这时可人突然开口说话:“上回在营救九公主布依人时,我跟一群蓝衣人交上手,一开始还不觉得怎样,但在几十招后,我发现他们的阵法渐渐将我牢牢压制,要不是我突发奇想,搞得他们自己一阵混乱,说不定就被他们给困住了。 我觉得他们一定也把东牙山的武功给摸透了,这一定是那个暮城干的,只有东牙山的人能那么了解东牙山的武功,一定是他教会蓝衣军破解东牙山武功之法。" “专门设计阵法来对付我们?想必这应该是冲着东牙军而来,再加上冲着我来的富满墩,看来果然如云老板刚刚所说,赤烟七子真是对着我们的软肋而来。"乌赤金说道。 “乌哥哥,虽然知道对手比我们想象中强大不少,至少彻底搞清楚了对手,心里头也算有底了,既然如此,我们就迎战吧,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云从龙温柔的说着。 乌赤今点了点头,此刻是无需道恩言谢的时候,他立即转身对灵蛇说道:“师父,此地不宜久留,一来这里本就是非之地,二来我担心凤凰山的人会循迹追来,这两个孩子事关重大,刚刚您也听到了对手有多强大,您一定要帮我保护好这两个孩子。 今晚大家好好歇一宿,明天一早您们就走吧,别回东牙山,去百寿国,远骁国主知道怎么帮您们。" 云从龙闻言,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两孩子事关重大?" 乌赤金说道:“这不会是场三、五年就能结束的战斗,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扛得起的战斗,必须有下一代,甚至有下下一代来先后扛起这个重担,这两个孩子天赋异禀,他们是唯一能继续扛起这个担子的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妳也得帮我守护他们,让他们能继承这个衣钵。" 云从龙知道乌赤金的言下之意,但她心里压根不想理会这事,她知道自己一定会与乌赤金共生死,根本不会轮到自己来守护这两人。 于是说道:“有我在,有天问阁在,更何况还有你在,这事没那么麻烦。 不管是图上的这些人,还是是荒野重、鲲鹏国、五兽国那些人,天问阁有的是他们的把柄,想要跟我的乌哥哥作对,他们也得有那能耐。" 便在此刻,奈吉突然冲了进来,急忙说道:“老板,乌先生,至少有上千名鲲国国士兵突然向竹林草庐迅速接近,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了。" 第九十四章。竹林封印 洛小园身边的大狗突然敏感的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屋外看,同时发出低沉的吼声。 草庐外数十丈远的地方,同时也传来此起彼落的相同狼嚎,大狗立刻冲了出去,对着屋外的几只巨狼撕咬了起来。 云从龙稍皱了下眉,对奈吉问道:“我们有多少人?" 奈吉回应道:“三十六地鼠都在,再加上我和天地兄弟。" 云从龙这么些年来仅靠身边这三十九人便足以行遍天下,但眼下状况远非平常所可比拟,她知道这三十九人远远不足以抵御眼前这一千名训练有素的部队,看来要让所有人全身而退无疑是缘木求鱼。 于是对乌赤金说道:“我们来断后,你带着师父和两个孩子先走。" 乌赤金知道云从龙言下之意,他没理会云从龙所言,自顾自的对灵蛇说道:“师父你来帮我,我们俩在周围四边设下封印,将竹林草庐重重包围起来。 龙伯龙婆,你们保护小月与小园。其他人,尽全力将敌人挡在竹林草庐外。" 乌赤金说完便拉着灵蛇冲出屋外,继续对灵蛇说道:“我来布印,你掩护我。" 乌赤金知道灵蛇的身份不能在东牙山外施术布印,只能让灵蛇来负责掩护与支援。 只不过施术布印也需要内力的支持,以乌赤金的内力,布几个小封印或许还行,若要将整个竹林草庐都围起来,只怕是杯水车薪。 灵蛇道:“傻孩子,你一个人布得了几个印这时候就别计较东牙山上的规矩了,该坏的规矩我在凤凰山也都坏过了。" 乌赤金坚持说道:“师父,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我布印的技巧比您好,也比您快,您还是在身后掩护我,我需要有人在一旁保护,要是我内力不支,您还得及时过点内力给我。 眼下把敌人挡在外头事小,怕的是外头的敌人越集结越多,普通的封印肯定挡不住他们,必须用环环相扣、生生不息的连锁封印来抵抗他们,这种封印眼下只有我会,您老在我身后支持就行了。" 灵蛇一听也有道理,自己多年来专精修行练功,这施术布印的功夫还是得看乌赤金,此刻只能配合乌赤金去协助他。 两人一起奔至外庐附近,这才发现不得了,四周的敌人黑压压的朝竹林草庐蜂涌而来,一眼望去根本无从计数。 尤其还有不少巨狼在远处虎视眈眈,尽管灵蛇不喜杀戮,却也必须从地下抓起一大把碎石,以漫天雨花的暗器手法对着前方鲲鹏国士兵撒去,只见当前十几人被碎石击中纷纷倒地,但后面的人仍是前仆后继。 灵蛇见状只能继续抓起碎石,再次往迎面而来的人群撒去,这回仍是当前十几个人纷纷倒地,后面的人又立即补上。 灵蛇还要故技重施,却突然抓了个空,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已没几颗碎石可捡,只好从一旁折下两根竹子,充做长枪当武器耍弄。 灵蛇以余光看准乌赤金的位置,试着在他的身边围起一道气墙,只见乌赤金左手捏诀、右手施印,两脚步法凌乱,竟连一个封印都还没布成。 身后的凉风与可人也纷纷投入战场,他们将乌赤金团团围住,全力避免乌赤金受到干扰,让乌赤金能够专注的尽快布印。 此刻听得乌赤金大喊:“师父,我需要内力。" 灵蛇立刻抛下竹子,从乌赤金的灵台穴源源不断的将内力输入乌赤金体内,只见眼前如无止墙般的一片竹林封印逐渐扩大。 封印的宽度逐渐从一尺扩大到数尺,再从数尺扩大到一丈,接着是两丈、五丈、十丈,直到眼前的封印已将敌人完全遮挡住,众人再匆匆赶往下一个方位布印。 敌人仍是如同水银泻地般的从四面八方袭来,在转换布印方位的途中,已经有不少敌人侵入竹林草庐的范围内,灵蛇无暇顾及,只能交由其他人打发,他必须第一时间跟着乌赤金来到布印位置,确保乌赤金能不受干扰。 面对敌人源源不绝的攻势,漫天箭雨让天问阁三十六地鼠无处可躲,原本以他们的专长,自然可以轻易地钻入地下逃过此劫,但此时他们竞相抢在云从龙身前为她挡箭,很快便在转瞬间伤亡殆尽,只剩奈吉与天地兄弟勉强在云从龙身边苦撑。 云从龙见乌赤金布下的封印效用奇大,封印所在竟无任何敌人得以突破,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东牙山封印的威力,遂令天地兄弟不要跟在自己身边,转而全力扫除乌赤金身边的威胁。 很快的,第二片竹林封印又布置完成。灵蛇眼看乌赤金已经精疲力尽,只好一边持续将内力输入乌赤金体内,一边拎着乌赤金朝下一个布印方位奔去。 此刻竹林里虽有二十余只巨狼侵入,洛小园的大狗却仿佛天神降临般的威武,以一敌二十仍丝毫不落下风,尽管遍体鳞伤,却仍有余威震慑群狼,让群狼不至于对其他人造成威胁。 龙伯与龙婆一路护着洛小园与水映月在犄角旮旯处躲着,找到空隙便不停的将身边能当作暗器的物件不断射出,就连身上的银两也一一成为夺命的金钱镖,这大概是这群东牙山高手一辈子杀人最多的一次。 很快的,乌赤金又完成了一片竹林封印的布置,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方位了。 于此同时,原本侵入的敌人也被清除的所剩无几,这时只听得外头一阵哨声,二十几只巨狼立刻一轰而散,只留下奄奄一息的大狗。 洛小园见众人被逐渐杀退,唯一没布完封印的那一面,敌人也已被其他人挡在几十丈外,他便立刻冲出龙伯的保护范围,直扑躺在血泊中的大狗。 大狗虚弱的看着眼前的洛小园,虽然身上满是自己的血腥味,鼻子依稀还能闻到来自母亲的味道,牠知道自己已经做完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心满意足的准备在洛小园的怀中死去。 正当牠准备安详死去的这一刻,突然间听到洛小园的大声斥责,说道:“不准死!我都还没帮你起名字,你将来还得来帮我看家顾门,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 大狗听到洛小园这声怒斥,一时就像遭到雷击般的跳了起来,虽然还是虚弱无力的靠在洛小园身上,但是他知道洛小园不准他就这么死去,他必须为了洛小园活下去。 灵蛇看着眼前最后一片封印逐渐成型,同时也在封印的另一边看到暮城的身影,这一眼也让灵蛇看到暮城眼中的妒恨与怒火。 灵蛇此时心中无比纳闷,打从自己有意识以来,东牙山向来洁身自好、与世无争,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人对东牙山恨之入骨呢不论是荒野重或是暮城,到底在他们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眼前这场厮杀让灵蛇感到莫名其妙,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必须要对这些人下重手,自己只能被迫当个行尸走肉,手起掌落的不断当个不明究里的刽子手。 一旁的乌赤金终于大功告成,四面围起的封印将竹林草庐包围的密不透风,看来一时半刻是无需担心敌人的入侵,只是众人也因而被困在这密不透风的四面封印里出入无门。 此刻众人都已累得不成人形,各自找个角落便不管不顾的躺下喘气,尽管都是武林高手,却是第一次杀人杀到手软。 龙婆与龙伯立刻赶上前去为灵蛇与乌赤金舒筋按摩,洛小园与水映月则忙着从草庐里取来茶水,分送给瘫坐在地上的众人。 内功深厚的灵蛇不久便恢复元气,他忧虑的说道:“暮城此刻就在外头,这个封印不知能否挡得住他" 乌赤金虽想说话,一时却还使不上半点力气,勉为其难的摇了摇头。 众人看他似是有话要说,纷纷静下来等他开口,只见乌赤金的确用尽了洪荒之力,仍然没有力气能够开口说话,大家只能看着他继续喘息不止。 灵蛇慢慢地走到乌赤金身边,仍是一股内力缓缓地送进他体内,灵蛇无奈的摇头说道:“看来,功夫还是该练的,该用到的时候,就是缺不了它。" 灵蛇的这股内力一来,乌赤金才慢慢缓过劲,有气无力的说道:“先别担心外头的暮城。这是我精心布建的连锁封印,借用了周遭竹子的形与势,就如同几千几万只竹子编排在一起,那股强大的韧性与坚硬,足以抵过千军万马的冲击,再加上师父您高深内力的加持,暮城是不可能攻得破的。 我们现在的问题不在外头的敌人,而是在眼前这一方竹林,没水没食物,我们撑不了几天,就算他们杀不进来,我们也得想办法杀出去。" 奈吉立刻说道:“我立刻发信号给外头的弟兄,让他们带人杀过来。" 乌赤金摇头说道:“富满墩既然已经知道困住了乌赤金,接下来便陆陆续续会有几千人、几万人将我们层层包围,天问阁来再多人也没用。" 奈吉仍不死心的问道:“那挖地道呢?虽说眼下我们人少,但天问阁挖地道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没等说完,乌赤金便开口打断:“你几时听过有人能从无止墙下挖个地道钻进东牙国?既然外头钻不进来,里头自然也钻不出去。" 云从龙不奈烦的对奈吉说道:“先让乌哥哥歇歇吧,法子慢慢想总会有的。" 龙婆见洛小园的大狗被咬得遍体鳞伤,她可是亲眼见着这只大狗力战群狼,要不是有牠,大伙儿还真不知该怎么对付那群巨狼。 这次又是多亏了这只大狗,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于是龙婆转身到屋里取出随身的药品,想要帮伤痕累累的大狗敷药。 灵蛇见状,实时喊住了龙婆,说道:“牙狼是不用敷药的,只要不是中毒或一刀毙命,再重的伤,牠都会慢慢痊愈,这就是牠的狼性。 每帮牠敷一次药,牠就会丧失一点狼性,到时就真的成了自家养的大狗了,现在只要担心有没有食物能让牠补充体力。" 龙伯指了指散布一地的敌人尸首,说道:“牠的食物倒是不缺,缺的是我们几个人的食物。" 云从龙听到这话,一脸嫌弃的对天地兄弟说道:“你们把那几具尸体拉到竹林后头,别放在这里碍眼,更别让我看到这只大狗啃着他们的模样。" 云从龙接着走到天问阁三十六地鼠的尸首前,缓缓跪了下去,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这些都是她接手天问阁前便一直跟随自己左右的弟兄,因为有了他们的护卫,云从龙才得以当个如此任意随性的老板,没想到今晚这突如其来的一役,转眼间便让这群弟兄成为一具具冰凉的尸体。 乌赤金见状也拖着疲累的身躯,跟着跪在云从龙身后,他知道这些好汉都是因为自己才命丧于此,他们多数人自己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更别说知道他们的名字,即便此刻在他们的遗体前跪倒,也不知该对谁说声感谢。 此情此景过了良久,云从龙突然开口:“奈吉,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你把外头那些人都给我记住了,我要他们一个不留。" 奈吉难掩鼻酸的点头称是,接着便把云从龙搀了起来,问道:“这些弟兄,我们是就地将他们埋了,还是让他们落叶归根?" 云从龙低头沉思了一会,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想带着弟兄们回家,但此刻连什么时候能走出这个封印都不知道,又谈何带他们魂归故土呢。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云从龙对乌赤金问着。 “容我再想想。至于这些弟兄,我倒是有个法子,待会儿等我体力再恢复些,我先设个冰封结界安置他们,等我们脱困后,再来带他们回家。"乌赤金无奈的回应。 “先这样吧。"云从龙淡淡的说了这几个字,便默默转身走回自己的草庐。 乌赤金满心愧疚的看着云从龙的背影,自责着不该如此小觑敌人,自己一行人已三番两次的出现在郑家屯这个地方,不该大意的认为对手会因而忽略这个地方。 他看着水映月疲累的倚靠在龙婆的身上,看着洛小园安抚着满身伤痕的大狗,这是乌赤金第一次对下一步该怎么做完全毫无头绪,偏偏此刻又是对自己、对眼前的两个孩子、对东牙山最为关键的时候。 乌赤金突然又想起当年与洛小园下的那一盘棋,乌赤金于是说道:“小园,咱们来下盘五兽棋如何" 这或许也是第一次洛小园听到五兽棋时,眼神居然不是充满兴奋与期待,他疑惑的看着乌赤金,不解的问道:“现在下棋" 感到疑惑与不解的不只是洛小园,除了灵蛇外,所有人对乌赤金此刻之举莫不感到匪夷所思,眼前这位万山第一智者,上一刻才勉强逃出鬼门关,下一刻居然就想下棋 只有灵蛇知道此刻的乌赤金需要一点刺激,需要一点启发,在过去几十年的岁月中,灵蛇知道唯一能启发乌赤金的就是洛小园的五兽棋,这当然也代表眼下的乌赤金的确是无计可施了。 灵蛇笑着对洛小园说:“这里可要比清风书斋好得多。这里有那么大的一片竹林,我们不用再拆椅子来制作棋子棋盘,来吧,我来帮你。" 洛小园点了点头,随即起身与灵蛇到竹林里挑竹子去。 奈吉此刻再度走向乌赤金,小声说道:“乌先生,不论牺牲多大,天问阁都不能让云老板有所不测,若是眼下还没有好对策,就趁敌人还没集结足够的人马,赶快让天问阁的弟兄来试试。" 乌赤金摇头说:“你难道没发现数以千计的敌人就在我们的身边,为什么我们听不到他们的任何动静 因为封印已经把这个空间完全封锁起来,不论你发的是什么信号,外头的人既看不到也听不到。" “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就让天地兄弟打头阵,你们与云老板在中间,我来殿后。 我们几个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卫大家周全,只求乌先生能帮我照顾好云老板。"奈吉继续说道。 “奈总管,你怕是没搞清楚状况,这一千多人不是一般的一千多人,他们都是三王子与八王子的精锐部队,他们讲的是行军打仗的阵式,现在外头一定是几百张弓箭对准我们,不管大家的轻功再快,肯定快不过他们手上的弓箭。 更何况还有那群巨狼,就连我师父都拿牠们没辄,难道你们认为自己能跑得比那些巨狼还快" “既然如此,能否请乌先生想个办法,让我能冲出封印,在封印外将信号发出去"奈吉问着。 乌赤金把手搭在奈吉的肩上,他能理解奈吉此刻的心情,因此说道:“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我会让你知道,但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云老板现在也正在想辄,你就对我们有点信心吧。" 洛小园这时已将五兽棋的棋子给做好,对乌赤金说道:“我在地上把棋盘也画好了,我们就这么下吧。" 乌赤金点了点头,笑着对洛小园说道:“上回是我出题考你,这回,换你出题来考我,怎样" 洛小园皱眉头问道:“换我考乌阁主我不知道怎么考乌阁主" 乌赤金用手对着周遭比画了一个大圈,说道:“你就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当题目,想想在这五兽棋上会是怎样的阵型,你把自己当作是在外面包围我们的敌人,而我就是困在封印里的这些人,看看我们两边接下来怎么较劲" 洛小园听到乌赤金所给的题目,眼睛瞬间为之一亮,他过去从来没有这般想过下棋的事,这一定是件极为有趣的事。 乌赤金对洛小园说道:“你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大家一听乌赤金帮洛小园出的问题,立刻就知道乌赤金心里的盘算,于是纷纷围了上来,要看看洛小园会怎么在五兽棋中摆出眼前的形势。 只有奈吉与天地兄弟对洛小园的五兽棋一无所知,看着一堆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扯什么五兽棋,简直搞不清楚状况。 灵蛇这时却对大家说道:“你们都散了吧,别打搅小园,让他专心思考。" 众人一听只好散开,大家都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方法,的确不能让洛小园受到干扰。 乌赤金趁着这个空档,走向伤痕累累的大狗身边,仔细的观察牠身上的伤痕,以及他身体上的各项特征,然后对灵蛇问道:“师父,你过去跟牙狼交过手吗" 灵蛇摇摇头说道:“从没有过,我怎么会跟牠们动手呢牠们和我们都是一样在保护东牙山的自家兄弟。" 乌赤金继续问道:“所以您也无法确认这些巨狼跟牙狼是同一回事吧。" 灵蛇回应道:“这倒是说不准。不过,除了牙狼,你几时见过天底下还有这般的巨狼跟驯狼人吗" 乌赤金再继续问道:“师父在山上近百年,对牙狼尚且如此陌生,那暮城五十年前便已离开山上,他又怎么能对牙狼如此熟悉除非他本来就是牙狼人,他才能对牙狼与牙狼人了如指掌。" 灵蛇摇头说道:“虽然暮城也正好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见得这些巨狼就与他有关系。" 乌赤金不以为然的说道:“难道暮城突然在此出现也是巧合?我不相信有那么多巧合,如果暮城与这些巨狼无关,那就是还有其他的东牙山叛徒。" 乌赤金此番推测,让灵蛇突然想起数十年前曾听说过的一件事。他对乌赤金说道:“很久以前,我好似听说过牙狼人也想自立一个山头,后来不知如何便不了了之了。 会不会暮城其实就是当时想自立山头的牙狼人所以他根本不是四大山头的人,若是这样,当然没人想得起他。" 乌赤金摇了摇头,说道:“牙狼人有自己的武功,他们不会去练四大山头的武功,更何况他还会烈火山主的记忆功法,牙狼人根本不识字,不可能去练这法门。" 灵蛇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要知道问题的真相,若不是暮城亲口告诉我们,就只能去问烈火山主了。" 第九十五章。天降神兵 灵蛇一边看着全神贯注在苦思布阵的洛小园,一边问着乌赤金:“你觉得小园摆得出对方的阵型吗" “以小园的聪明,摆出对手的阵型一点都不难,难的是如何摆出我们的阵型,只要他摆得出来,他就一定知道破解之法。"乌赤金笃定的说着。 灵蛇点点头说道:“看来,你对小园的信心,远比对自己的信心要大得多。" 乌赤金苦笑着说:“弟子早已是江郎才尽,这些年来一再的误判形势,这才酿成眼前大祸,所以弟子才一再念叨着,东牙山的未来只能寄托在这两孩子身上。" 乌赤金此刻看了看周遭其他人,确认没人注意自己与灵蛇的对话,紧紧靠在灵蛇耳边小声的说道:“师父,弟子有个不情之请。如果这一关弟子过不去,请师父千万不要因小失大,保护好两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敌人要的只是我,顶多再加上云从龙,他们对师父与两个孩子的身份一无所知,只要能拿住我,他们不会费劲的对你们多加纠缠。" 灵蛇不置可否的说着:“到时师父自有打算,你就不用操这个碎心,我分的清孰重孰轻。" 灵蛇的打算很简单,他是不可能让乌赤金有任何不测,就算没了自己,洛小园还能上向天峰找金灵子去学功夫,要是没了乌赤金,还有谁能帮助这两个孩子成材,更别说是守护东牙山。 此时突然听到洛小园对自己问道:“灵蛇爷爷,像大狗这样的巨狼,如果以龙伯的速度一直奔跑,牠们能支持多久" 这问题真是问住灵蛇了。灵蛇对龙伯的能力自是清楚,但是对这些巨狼却没什么把握。 于是说道:“若都是撒开来跑,这牙狼估计要比龙伯慢上一截,若要比持久的耐力,就我所知,牙狼可以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休息的追杀猎物。 至于这几天牠们是以怎样的速度奔跑,这可就难倒我了,我不是牙狼人,可从没陪着牙狼狩猎过。" 洛小园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刚刚爷爷跟外头的人交过手,爷爷觉得以龙伯的武功,若完全不留情面的下手,需要多久可以除掉十七个人" 灵蛇被洛小园问的满头雾水,对灵蛇来说,真要除掉一个人,以外面的那些人来说,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就算龙伯的功力不若自己,差别也不会太大,但这毕竟不是江湖比武,敌人也不会跟你讲江湖规矩。 "外头那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不会跟我们单打独斗,他们一定是远远地对我们开弓射箭,拿成千上万只羽箭来对付我们。 再不然就是拿着盾牌,像铜墙铁壁一样的围攻我们,你可千万不能以为他们会一对一的来跟我们君子之争。"灵蛇对洛小园提醒着。 “师父,让小园照他的方法去布阵吧,他从小在五兽国长大,尤其是在木铜王府长大,行军打仗的事他早有见识。"乌赤金说着。 洛小园此时突然又露出他那招牌般的胜利笑容,彷佛是在呼应乌赤金对自己的了解。 灵蛇、乌赤金与龙伯看到洛小园展露的胜利微笑,更是兴奋地围了上来,看来洛小园是想出了脱困之法。 乌赤金焦急的问着:“布好阵了" 洛小园说道:“好了。" 乌赤金继续问道:“有破解之法吗" 洛小园说道:“有的。" 乌赤金喜出望外的对奈吉说道:“快请你家老板过来。" 乌赤金、灵蛇、凉风与龙伯兴致高昂的紧盯着地上的棋盘,试着从中看出一些端倪,只不过看来看去,却看不出棋盘中的阵型到底跟眼前的形势有什么关联。 天地兄弟也凑了过来,虽然他们不擅棋奕,但是看着一大群人这么兴高采烈的议论,自也不免想要一探究竟,结果当然还是一头雾水。 乌赤金虽然略窥一二,却看不透这关键的奥秘,也就是一众人眼下该如何脱困,是以问道:“小园,对手一方面有弓箭手、长枪手布阵,一方面又有凤凰山的狼群尾随其后,你把他们视为虎狼之流我能理解,但是你在我们的布阵上只用了野马与燕雀,完全没有克敌制胜之道,我是真看不懂这要如何突围" 洛小园笑着说:“乌阁主想不想先跟我先对奕一局看看,还是让我直接解释呢" 乌赤金回道:“如果有时间,我当然乐于与你对奕,只是现在时间紧迫,大家也急着想知道答案,你就直接说了吧。" 洛小园点了点说道:“好,我就直接说了。就算他们都是虎狼之辈,但我们并不需要歼灭对手,只要能安全逃脱就算大获全胜。 我们该思考的是如何与虎狼之辈擦身而过,而不是与他们针锋相对,只要设想出足以脱困的阵型就可以了,我认为野马和燕雀是最符合我们的阵型。 一个在天上让他们望尘莫及,一个在地上让他们疲于奔命,这就够了。" 这时突然听得云从龙问道:“我们这些人里,谁是燕雀,谁又是野马呢" 洛小园原本以为这个问题应该会由乌赤金提出,没想居然是这个长得美丽动人的云老板,毕竟这个问题正是这个阵型的关键,因此对云从龙犀利的眼光颇为讶异。 洛小园说道:“有能力在天上飞的,就来当这个野马,飞不上天的,就只能当燕雀了。" 洛小园这么一说,立刻让大伙懵上加懵!能飞的来当野马这还能想象,不过就是降维打击,但不能飞的又怎么当得了燕雀呢 云从龙似懂非懂的说着:“你这意思是说,有能耐飞上天的,就有能力在敌人阵地里折腾捣乱,破坏敌人阵型;没能耐飞上天的,就趁乱从中突围,让敌人看得见却抓不住" 洛小园开心的说道:“漂亮姐姐真是厉害,我在想什么妳都知道。" 乌赤金接着问道:“话虽如此,我们这些人,却没几个能飞上天,要怎么对上千名鲲鹏国士兵捣乱呢" 洛小园笑着说道:“我们不用对上千名对手捣乱,只要对少数的几十个对手捣乱就行,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去破坏自己的阵型,让他们去自乱阵脚便可。 至于能否飞上天,这只是个比喻,我们就以龙伯为标准,轻功比他好的就是能飞的,轻功比他差的就是不能飞的。" 众人一听这话就尴尬了。所有人里,唯一能确认轻功比龙伯好的也就灵蛇一个,清风与可人仗着年轻优势,或许与龙伯不相上下,若再算上龙婆,顶多就是五个人,难道其他人都当燕雀? 乌赤金摇着头说道:“这法子能行的通吗我们能飞的太少,这能乱得了敌人阵型,让燕雀突得了围吗" 就在洛小园还要继续解释时,突然听得两声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整个竹林封印不断的嗡嗡做声。 众人都让这两声突如其来的巨响给惊吓到,这是让雷给劈了吗原本封印已将外界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大家都习惯了四周处于静谧无声的状况,此刻的两声巨响,几乎要将所有人的心脏给震了出来。 两声巨响后,封印里再次回归平静,但那两声巨响在众人耳朵里、脑海里不免留有余韵,这也让当下的平静更显诡异。 乌赤金与灵蛇知道在封印里不该听到这种声音。封印的目的就是将封印内外完全隔绝,这当然包括封印外的声音传不进来,封印里的声音也传不出去,刚刚这两声巨响明显是来自于封印之外。 能听到这两声巨响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封印没布好因此留有裂缝,封印自身裂解就会发出声音,裂缝同时会让外边的声音传将进来,但这个可能性并不存在,因为除了刚刚那两声巨响,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这表示封印并无裂缝。 第二则是有人正在破坏封印,封印的坚韧与否取决于布印人的功力深浅,尽管乌赤金布印技术精湛,但他的功力不高,如果单纯是乌赤金以己身功力布印,自然经不起高手以力量破坏。 但这片竹林封印既有乌赤金的精湛技术,再加上灵蛇的醇厚内力,眼下的封印能量,完全不在无止墙之下。 因此,一定是有人正在破坏封印!不仅如此,能在竹林封印上撞击出如此巨大声响,只剩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正以东牙山的三大神器在破坏封印。 东牙山三大神器分别是火焰刀、轩辕古珏以及昆仑轰。这三大神器分别锻造自东牙山接天石,因此具备着巨大无比的能量,也只有这样的能量才能对乌赤金与灵蛇连手布下的封印造成毁灭性的撞击。 灵蛇不安的说道:“难道暮城手上有着三大神器" 乌赤金说道:“轩辕古珏一直在玉晖山主身上,更是接天石关隘的密钥,要是不见,早就引起山上的轩然大波了。 火焰刀是接天石十六大护法的镇石法器,更不可能离开东牙山,只剩下擎天阁主手上的昆仑轰有可能在此出现。" 灵蛇忧虑的说道:“难道当年乐清秋遭遇不测时,连带昆仑轰也被抢走了" 乌赤金摇了摇头说道:“不大可能。当时乐阁主肯定知道自己硬闯黑山封印是九死一生,他不会冒险将昆仑轰带在身上,而且自己事后也与笃敬多次见面,倘若昆仑轰不见了,他一定会提及此事。 不仅如此,就连遭遇上黑山封印这样的对手,乐阁主都没敢轻易启用昆仑轰,表示他将昆仑轰处置的非常隐密,绝不可能随身携带还让别人取走。 如果昆仑轰此刻就在他们手上,尤其是暮城的手上,以眼下东牙国全不设防的现状来说,他们早就拿着昆仑轰去破解东牙山的护山封印了。" 灵蛇继续问道:“刚刚那两声巨响又怎么解释" 就在灵蛇问着这话的同时,竹林封印再次传来巨响,这一次更是连续十几次的夺人心魄。 众人只听得四周封印都各自轰鸣不已,分不清巨响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只能背靠背的聚集在一起全面警戒。 灵蛇将洛小园与水映月拉到自己身后,对乌赤金说道:“这肯定是有人拿着神器在破坏封印,要不要干脆撤了封印,我们冲出去一拚与其在这里等着他们破印,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乌赤金摇头说道:“封印一撤,面对我们的就是上千把弓与上万只箭,我们断无可能在这种状况下还保得了两个孩子周全。" 话没说完,封印的巨响又再次响起,这次还带着清晰的丝帛断裂声音,乌赤金与灵蛇都知道这是封印破裂的声音,此刻他们更加笃定对方是以东牙山三大神器在破坏封印。 尤其当封印出现了丝帛断裂的声音,封印被破的时间也就迫在眉睫了。 此刻灵蛇大声说道:“待会封印一破,龙伯带着小园,可人带着小月,凉风带着乌赤金,所有人紧紧跟在我的身后走,这是我的命令,没得讨价还价。" 话一说完,南面的封印已裂出一大破口,破口随着封印的消弱而逐渐扩大,封印外几个巨大的身形也越来越见清晰。 此时一个手持金瓜锤的高大汉子跨了进来,对乌赤金说道:“乌阁主,我们来了,快随我们出去。" 乌赤金见此人脸带面具,一时无法分辨对方身份,但从口音上听来,肯定是东牙国人的口音,而他手上所持的金瓜锤,正是东牙山三大神器中的昆仑轰。 那大汉突然看到灵蛇,急忙执以弟子之礼,立即跪地叩首,说道:“不知…,弟子不知您老人家也在此,弟子…" 乌赤金见此状,已知道来者当是东牙军扶摇队的队长百夜斩。 百夜斩也是向天峰灵蛇门下弟子,武艺精湛,更是身为东牙军的总教头。自他学成下山后,已有三十余年不曾见过灵蛇,此刻居然能在他乡异地见到灵蛇,自是惊喜万分。 乌赤金随即说道:“百夜师兄,你们怎么会来" 百夜斩随即说道:“眼下没时间细说。此地不宜久留,四面八方都有敌人前来增援,我们得立刻突围,半点耽搁不得。" 此刻只听得外头的厮杀激烈,想来是扶摇队的人马正在与敌人酣战。若以扶摇队以一挡百的战力来看,扶摇队要对付外头千余名对手自是游刃有余,因此必须赶在敌人数以万计的援兵赶来前脱困。 乌赤金对百夜斩说道:“我们得分两路走,你们扶摇能分成两队人吗" 百夜斩点头说道:“分两路走更好,我带一路人,老广带一路人,你们把人分好,我们立即走。" 乌赤金回头走向身后的灵蛇与云从龙,低声说道:“你们俩帮我带着小园走,我自己带着小月走,三天之后,七色国王城的流水黑市碰头。" 云从龙听到乌赤金的安排,立即说道:“我还是跟你走吧,我也是他们的要捉拿的对象,我跟着他们走,会带给他们危险。" “不成,你得帮我保护好师父与小园,这两孩子不能被一锅端,我们俩也不能被一锅端。"乌赤金严肃的对云从龙说着。 随即又低声对灵蛇说道:“凉风可人跟我在外头跑了这么一段时间,他们对外头的状况多有了解,待会就让他们跟着师父走,龙伯龙婆跟我走。 另外,不管是任何人,就算是扶摇队,师父也要多留点心。此刻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现在没时间细究,只能先依靠他们的护送,记得,别让任何人知道三天后我们在流水黑市碰面。" 云从龙万般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我们流水黑市见。" 乌赤金对云从龙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对百夜斩说道:“我们这就走吧。" 乌赤金的确不敢全然相信眼前的百夜斩,但此刻却也别无选择,毕竟之前他已再三嘱咐笃敬无论任何时刻都不得轻易起用东牙军,即便是福利生或自己遭遇生死威胁,也要保持东牙军的完全隐蔽,为何此刻扶摇队会突然现身相救 再加上百夜斩手中的昆仑轰,更是让此事疑云重重。虽然东牙国并无明令昆仑轰应该由谁来掌管,但惯例上向来多由擎天阁主所持,眼下东牙军处于隐蔽状态,笃敬没有任何理由将昆仑轰交由他人之手。 只是眼前千钧一发,姑且不说那一千多个敌人和潜伏一旁的凤凰山狼群,光是这一百单八人的扶摇队,若是他们真的叛变,自己这些人也万万不是对手。 就连乌赤金自己跟师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布下的封印,也让他们三下两下就给锤破,哪还有什么能耐与之对抗。 乌赤金现在能做的就是分散风险。首先,兵分两路就是要将一百单八名扶摇队拆成两队,有师父一夫当关,再加上凉风可人的年轻力壮,脱身应不是问题。 至于对水映月的安排,则是当最坏状况发生时的补救。倘若洛小园无法顺利脱身,至少还保有水映月这个希望,尽管这一切虽不一定发生,但乌赤金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众人一出竹林草庐,便随扶摇队兵分两路突围而出。乌赤金随着百夜斩一路向北,这是往七色国王城的方向而去,灵蛇则是随着老广一路向南,这是回鲲鹏国的路。 乌赤金选定跟着百夜斩,是因为扶摇队若有叛变嫌疑,百夜斩既是队长又是东牙军总教头,肯定脱不了干系,自己跟着百夜斩既能让百夜斩放心,又能伺机探点口风。 百夜斩不愧是东牙军总教头,在他的领军之下,半只扶摇队果然发挥以一当百的气势,瞬间便将敌人打得溃不成军。 乌赤金暗自点头称许,东牙军战力第一的扶摇队果然非同小可,比起之前见过的蓝牙军,双方战力根本毫无悬念。 突破敌人包围后,剩下的就是直奔七色国王城。从郑家屯往七色国王城这一路都是平阔阡陌,赶起路来虽是轻松,却也更为凶险。 途中敌人增援络绎不断,除了与敌人正面交锋,根本无处可躲,所幸扶摇队威猛无比,一路上见神杀神,遇佛斩佛,当然这也让东牙军与乌赤金的行踪暴露无遗。 老广虽是扶摇队的二把手,却也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尤其身后又紧随着向天峰的灵蛇山主,此行更是大意不得,老广只能使出浑身解术,务求任务圆满达成。 云从龙的心思可就不一样了。她从不习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尤其是自己完全陌生的人,即便是威震天下的东牙军也不例外,她仍然只认为天问阁的弟兄才是最可靠的,一出竹林草庐她便让奈吉发出信号,召集弟兄前来救援。 云从龙眼下一心想着只要脱困便伺机甩开扶摇队各走各路,毕竟乌赤金曾提醒要多所提防,这表示扶摇队也不是可以完全信任,与其天天尔虞我诈,不如敬鬼神于远之。 相较于百夜斩的势如破竹,老广似乎没那么幸运,尽管老广带领的半只扶摇队同样是势如破竹,但是暮城带领的风凰山狼群却选择紧跟在他们身后。 更麻烦的是这群巨狼并不对他们发动攻击,只是在远处如影随形的跟着,这让老广对牠们更是一筹莫展。 暮城之所以选择跟着老广这只扶摇队,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面有洛小园、有灵蛇、还有那只叛变的大狗,其中任何一个原因都有着让暮城锲而不舍的理由。 第九十六章。赤烟三子 一直以来,赤烟七子遵循着荒野重的教战守则行事,他们彼此间即便少有沟通联系,仍能在各方面严丝合缝的互补有无,这盘大棋布局了数十年之久,荒野重早把给每个环节构思的一清二楚,赤烟七子只要照章办事即可。 在荒野重的计划里,只要确认乌赤金盯上富满墩的那一刻,就是富满墩功德圆满的隐退之时,他要让乌赤金费劲千辛万苦的成果化为幻影,这样的失落,远比重大的败仗更加挫败士气。 富满墩的曝光只能是必然,而这个必然的背后,必须是乌赤金拿自己的生命来交换。 换句话说,富满墩的任务就是个诱饵,用来钓出乌赤金的诱饵,一旦乌赤金上钩了,富满墩就必须功成身退,而且是彻底的功成身退,不论接下来的局面如何演变,富满墩都不允许再有任何涉入。 荒野重知道以富满墩在万山诸国呼风唤雨数十年之久,尤其他在七色国与鲲鹏国的种种作为,在在都是为了引起乌赤金的注意,乌赤金不可能一直察觉不出,关键是要在什么时候,让乌赤金以什么方法,在何种情境下被察觉。 在云从龙与富满墩的会面后,富满墩正式确认了乌赤金已然上钩的这个事实,隔日他便毫不犹豫的宣布金盆洗手,交出数十年来亲手打下的商业帝国,让自己彻底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对即将解甲归田的富满墩来说,此时正是如释重负的一刻,虽然过去几十年他在荒野重的扶持下享尽荣华富贵,却也是战战兢兢、伤神耗气的过了这几十年,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国仇家恨,过上几年正常人的日子。 眼下的大业粮行正是人潮涌动的时候,各地当家与掌柜齐聚一堂,千余人等着听候富满墩这一重大宣布,并向未来新主表忠心献殷勤。 富满墩叱咤风云一生,他的隐退绝不是一般富商或枭雄告老还乡那么简单,大业粮行在万山诸国的势力盘根错节,耕耘上下关键环节数十载,他的隐退除了是大业粮行的改朝换代,更会牵连许多国家的朝野震荡,就连富余地都没想到自己当家作主的这一天竟会来临的如此之快。 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富满墩金盆洗手的良辰吉时,此刻富满墩在后厅对雷娘子与百草回生交待着荒野重指示的最后几件事。 富满墩首先开口说道:“老五、老六,我这个担子从今天起就卸下了,以后就都得看你们的。" 雷娘子说道:“老大,这几十年您辛苦了,是该好好的休息,多点时间陪陪嫂子,等大功告成的那天,咱们再一起去少主坟前上香。" 富满墩点头说道:“那是。算算时间,我也为了这事整整熬了四、五十年,这事一定得在我有生之年大功告成。虽说退下来是无事一身轻,但我还真希望这事能成在我的手里,不甘心啊。" 百草回生随即说道:“老大,千万别这么说,这个局面本就是你打下来的,我和五姐不过是打打下手,将来不论你到哪儿去享清福,大家心里都知道我们永远是并肩战斗的。" 富满墩眼眶含泪的说着:“这也是少主对我们的怜爱,他舍不得我们一辈子都吃这个苦,就精心安排怎么让我们一棒接一棒的传承下去,只要功成身退便让我们告老还乡。 原本少主以为我三年前就该曝光了,毕竟当年在七色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哪知乌赤金却足足晚了三年才弄清楚真相。" 雷娘子接着说道:“我总是认为少主太过高估乌赤金。别的不说,就说这些年乌赤金兜兜转转的花了多大力气,直到现在也不过摸着了少主本来就想曝光给他的线索,要是少主积极一点,不给我们那么多限制,说不定此刻我们早了结了乌赤金,杀上东牙山了。" 富满墩摇头说道:“千万别这么想,宁愿以狮子搏兔的绝对优势去击败乌赤金,也别搞得两败俱伤去险胜。 要相信少主的智慧,他这辈子时时刻刻都在盘算这件事,他比我们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局势。" 百草回生也说道:“是啊,五姐,妳得相信少主的安排。狗急了还会跳墙,妳怎么知道把乌赤金逼急了,他会出什么绝招 别的不说,那五千东牙军现在躲哪了我们不过就掌握了一、两千个,还有三千多个在哪 这就算了,东牙国的孔雀夫人呢妳以为我们在东牙国那些人真派得上用场吗乌赤金不对他们动手,一定有他的算计,别以为乌赤金拿这些人没办法,只要孔雀夫人动手,十个年永隽也得趴下。" 雷娘子不服气的说:“这我当然知道,不管是东牙军或是孔雀夫人,他们最终都是听命乌赤金,只要我们抢先将乌赤金给做了,东牙军与孔雀夫人还能做什么妖呢" 百草回生神秘的说道:“五姐,事情没妳想的那么简单。据我所知,眼下四大山主有两个不在东牙山上,一个是灵蛇,一个是开容。 前几天我收到来自木铜的线报,一个自称老虎爷爷的高人带着几个人到了五兽国,这个老虎爷爷就连暮城山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接着这群人又上了凤凰山,在两百只巨狼的围攻下还能全身而退,我以为这个老虎爷爷肯定是两大山主其中之一。" 雷娘子讶异的说道:“乌赤金这么快就把五兽国和凤凰山的底都摸到了" 百草回生摇头说道:“那倒不至于,去五兽国的是那个老虎爷爷,不是乌赤金。他们去五兽国说是为了带一个孩子回去探亲,那孩子听说还是拾饥老人的弟子。 至于凤凰山,那是拾饥老人的老家,他们会去凤凰山自然是不足为奇。" 雷娘子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又跑出来个拾饥老人,这家伙也该上百岁了,就算不死,还有力气折腾吗" 百草回生说道:“听暮城山主所述,那个孩子身上的内功正是拾饥老人的正宗绝学,这种事没法骗人的,拾饥老人不但健在,还有余力收个娃娃徒,真不容易。 要是那个老虎爷爷真是四大山主之一,这表示拾饥老人跟东牙山是走在一块的,我们该担心的应该是这个。" 雷娘子仍是不服气的说道:“那又如何两个九十几岁的老人,能起什么作用" 富满墩说道:“别小看这件事,万山诸国每个国主都曾受教于四大山主,要是真有两个山主下山来串联他的弟子,这就不是小事了,若是有几个心志不坚或胆小怕事的国主露出破绽,那肯定会坏事。 拾饥老人在万山诸国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小觑,天底下有多少读书人都是他的学生,要是他出来登高一呼,难免还是会有些麻烦。" 雷娘子说道:“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我让修罗庄园去除掉他们。" 百草回生摇头说道:“当年一个乐清秋就破了妳的白灵马车,还当场杀了两个,后来在百寿国天牢外,你的夜半歌声又让一个不知名的高人给挑了,五姐,千万不要太迷信你那几个杀手。 他们用来对付一些泛泛之辈还说的过去,真要拿来对付东牙山的高手,只怕还派不上用场。" 雷娘子说道:“六弟,如果真有两大山主下山,依照少主的指示,自然有四哥去对付他们,只要他们离开东牙山,我们肯定是手到擒来,这点你无需多虑。 我认为,如果灵蛇与开容这两人真的下了东牙山,等于把少主的计划又提前了好几年,这并不是坏事。" 百草回生问道:“问题是四哥什么时候会出手?别忘了现在大哥才正要隐退交棒,妳可是都还没正式接手,更别说我的蓝衣军了。 在少主的布局里,每一步都经过反复的深思熟虑,都有他独到精辟的见解,四哥出场的顺序可是排在蓝衣军之后,若现在四大山主现身搅局,谁来负责下这个手你的人和我的人可都还不够格。" 雷娘子继续说道:“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就算最后得不了手,后面不是还有四哥兜着吗?只要有万一的机会能拖住这两大山主,就一定能引来东牙山的反扑,这不就是我们一直希望看到的局势吗" 富满墩摇着头说:“少主的交代里,现在该做的就是除掉乌赤金,妳就专心把这件事做好,其他什么山主还是拾饥老人的,暂时就先别去招惹他们。 如果他们真的出来坏事,还有老二负责随时待命,妳耐心盯着妳的乌赤金就行了。" 百草回生突然说道:“但是二哥的人对付不了这两大山主啊,说不定还得算上拾饥老人,我是不是该出手相助呢 既然这两个老家伙提早现了身,我们也得灵活调度,要是少主还在,我相信他一定也会这么决定。" 富满墩仍是摇头说道:“老六,你要相信自己的同伴。该他们完成的,他们就会想办法完成,要是一碰上状况大家就各行其是,那不是整个乱套了吗 当初少主不准我们私下联系沟通,除了避免被一锅端,同时也顾虑到现在这种情况。 咱们这七个兄弟姐妹一块办事,难免意见会不一致,大家都是一方之霸,谁能服谁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扛自己的责任,谁都别插手别人的事,更别自以为是的多嘴,这可是少主的大智大慧啊。" 百草回生虽是天才洋溢,对荒野重的忠心更是毋庸置疑,只是跟随荒野重的时间不长,无法像富满墩一样吃透荒野重的深思熟虑。 此刻听富满墩这般说法,立刻能领悟荒野重的用心,于是点头说道:“我懂了,老大,五姐,刚刚是我冲动了。" 雷娘子拍了拍百草回生的手说道:“知道你想帮忙,不过不急在一时,将来杀上东牙山才是我们的重头大戏,那时可都要看你了,你得沉的住气。 五姐还是有自己压箱底的法宝,你们不知道吧,鬼使神差现在也帮我做事了,他们现在就在七色国的五圣教总坛,这几天帮他们做完法事,我就可以布置任务了。" 富满墩与百草回生一听到鬼使神差这四个字,不约而同的惊呼:“杀手之王" 雷娘子点头说道:“没错,就是杀手之王,鬼使神差。放眼天下,能跟四大山主相提并论的,大概就属鬼使神差,要一次解决四大山主当然不可能,若是四大山主一个一个落单,那就难说得紧了。" 富满墩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两个天杀的恶人,妳是怎么搞定他们的" 富满墩纵横江湖数十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江洋大盗,向来没什么他搞不定的狠角色,但雷娘子此刻所说的杀手之王,就是富满墩从来都不敢招惹的人物。 除了他们莫测高深的武功外,更重要的是他们行事卑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打是肯定打不过他们,他们的刁毒诡计更是防不胜防,唯一的办法就是对他们敬而远之,就连富满墩如此神通广大的霸主对他们尚且如此忌惮,他们的穷凶极恶可想而知。 雷娘子笑着说:“恶什么恶再怎么恶的人,也有恶贯满盈的那天,谁还能不为自己的身后事打点打点。 这些做恶越多的人,越是贪生怕死,既然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如此,鬼使神差又怎能例外呢" 富满墩忧心忡忡的对雷娘子说道:“老五啊,妳这勾当既然是少主亲自交代指示的,我当然是不好多说什么。 但妳自己得多加小心,养蛊之人,终将被蛊所噬,这些听命于妳的个个都不是善茬,哪天他们念头变了,妳可得知道如何自保啊。" 雷娘子看了百草回生一眼,自信满满的对富满墩说道:“谢谢老大的关心,有六弟帮我精心调制的圣水,这些人一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人,想反悔,只能留到死后才能反悔。" 富满墩一听便即明了,还是说道:“原来是老六帮了妳忙,以恶制恶,那也无可厚非。 但是你们俩这么做,可是坏了少主的交代,自己还是得小心,问题不在少主会不会责怪你们,而是在这么做会不会坏事。 眼下是我最后能叮咛你们两句的时候,你们别嫌我啰嗦。我这一辈子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这才能一步一步熬到金盆洗手,总之,就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以后想提醒你们也没机会了,你们千万好自为之。" 此刻富余地敲了门走进后厅,对富满墩说道:“义父,时辰到了。" 富满墩见富余地走了进来,便将他喊到身边,说道:“这两人是义父的异姓手足,义父今天的身家都是我们祖上一起创建下来的,过去我没机会跟你细说这事,今天既然有这机会,刚好交代一下。 如果有一天他们需要用钱用人,不论多少,只要他们开口,你只管给,知道吗" 富余地没想到在自己即将上位之前,富满墩竟会突然对自己做出这个交代,要是他们一口气要将大业粮行所有的财产拿去,那自己不是成了笑话吗但是此刻大业粮行的东家还是富满墩,自己没有说不的余地。 富余地只能说道:“义父交代的,我一定照做。" 富满墩当然知道富余地心里的想法,因此说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来抢你的财产,他们各自的身家都不在我们之下,不会没事来觊觎你的财产。 更何况他们若真要我的财产,只要一句话,我立刻就把大业粮行双手奉上,不用等到你接手后再来折腾。 我只是告诉你或许有一天他们会需要用钱用人,也许他们根本不会来找你。 你现在或许还不知道大业粮行到底有多富,等今天明天各地掌柜们开始来对你汇报时,你就会知道即使他们要拿走你九成的财产,你一样十辈子也吃喝不尽就够了。" 富余地知道富满墩一向有着各种神秘的面貌,自己虽是他的义子,但对富满墩的一切所知甚少,就连十之一二都称不上。 就像眼前这两个随时对自己身家财产有着生杀大权的陌生人,想必也是自己捉摸不着的秘密之一,反正现在只能点头答应,等将来大权到手,给不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富余地说道:“不知两位叔伯怎么称呼余地好牢记在心。" 富满墩摇了摇手说道:“不必了,知道他们的名字对你没好处。记着,只要能花钱了事就是最大的平安,这是我打小就教过你的,要懂得钱的功能就是拿来消灾解厄,别因为舍不得钱反而让自己招来祸患。 如果将来他们来找你拿钱,就只会是现在这两张脸,换谁来都没用,所以你根本不用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你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长相就行了。 好了,我们可以出去吧。 第九十七章。金盆洗手 对于富满墩的急流勇退,最感惊讶的当然要属星月国主。为了对付这个强大的对手,星月早已穷尽所能地准备来与富满墩周旋到底,此刻竟然传来富满墩金盆洗手的消息,而且还是令出即行,这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富满墩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论是福是祸,这出戏星月还是得陪着唱下去,金盆洗手的不过是富满墩一人,走了富满墩还有富余地,大业粮行这个商业帝国依然是个庞然巨物,它仍是支持鲲鹏国众家王子与满朝文武张牙舞爪的幕后黑手。 尽管未曾受邀,星月仍然指派了霍西亭出席富满墩的金盆洗手大会,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尤其星月与富余地过去颇有私谊,派上自己亲信去见证好友上位掌权乃是人之常情。 不请自来的霍西亭毫无意外的未受到大业粮行待见,接待之人简单寒暄两句后,别说对富满墩和富余地通报知会,就连军师丁一鸣与大总管商九环都不知道星月派了代表出席今日盛会。 霍西亭对这意料中的冷落倒是甘之如饴,这么一来,他便不用花时间在虚应故事与结交应酬上,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静静地观察整个事件的脉络,倾听来自各路山头的真实看法。 大业粮行排行第三的总管慕一平远远就看见形单影只的霍西亭,慕一平是个标准的生意人,在大业粮行他只需要专心负责赚钱。 那些关于勾心斗角或选边站队的杂事从来都轮不到他去烦恼,尽管眼前的霍西亭是大业粮行的眼中钉,却也是星月国主的当朝重臣,这种大款他没有理由不傍他一傍。 慕一平走到霍西亭身边,恭敬地说道:“霍神探大驾光临,大业粮行真是蓬荜生辉,在下大业粮行慕一平。" 霍西亭过去虽没机会与慕一平交过手,毕竟同在鲲鹏国王城,慕一平又是大业粮行的三总管,对此人或多或少有所耳闻,霍西亭也立刻起身致意,说道:“原来是慕总管,霍某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慕一平急忙说道:“承蒙霍神探赏脸,您是大业粮行求都求不来的贵客,千万别跟我们客套。 实在是这次东家的金盆洗手太过突然,这日子又挑的紧凑,我们这才没敢往外头发帖子,今天来的都是自家人,这才没交待下面的人招待贵客,要是对霍神探有所怠慢,还请神探多体谅。" 霍西亭行礼如仪的说道:“不碍事,我在这挺好的,您瞧一整个场子就我一个官府的人,其实是我唐突了。” 慕一平陪笑着说:“那是神探看的起大业粮行。” 霍西亭听慕一平提到富满墩的金盆洗手事出突然,心想,看来连大业粮行的人都不清楚富满墩为何突然宣布金盆洗手,既然此人主动提及,或许可以借机问出点线索。 “富老板正当盛年,不管是精神或身体都好得很,怎么这么早就想要金盆洗手”霍西亭问道。 “神探问的这个问题,只怕今天在这个场合里的一千多人都想知道答案。 昨晚少东家找我们几个人开会,听他言下之意,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大东家怎么就突然想要金盆洗手。”慕一平说道。 “您的意思是说就连小老板富余地也不知道富老板的打算”霍西亭讶异的问着。 “可不是吗!昨天少东家还说了,大东家对今天的金盆洗手一句话都没交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发请柬,就怕到时请错了人,惹得大东家不开心。 所以我们只敢让粮行的各大掌柜赶来参加,其他人一概不予通知,就是因为不知道大东家心里想的是什么。”慕一平解释着。 “富老板本就高深莫测,一般人摸不透他的心思也是正常。 只不过霍某有点意外,那富老板与各家王子交情颇深,尤其与大王子更是过命的兄弟,怎么连他们都未曾受邀呢”霍西亭试着旁敲侧击。 慕一平回应道:“何止是各家王子,就连老板娘今天都赶不及出席,反正东家就是执意今天举办,其他什么都没说,只说这担子以后就交给少东家,一切都由他做主。 这不是摆明了不让外人来吗大家也是纳闷着,东家的金盆洗手,会不会洗的太过低调” 霍西亭说道:“看来富老板是真的想隐退,不想惊动那些不相干的人。这么说来,霍某今天不请自来,岂不是太过失礼” 就在霍西亭与慕一平的言谈中,金盆洗手的时辰已到,众人的嘈杂声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富满墩的现身,看看这个商业帝国的王者,一手创建大业粮行的枭雄,将以何种姿态离开这个让他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舞台。 没过多久,富满墩就在义子富余地、军师丁一鸣、大总管商九环的簇拥下,精神奕奕的走了出来。 此时富满墩神采飞扬的神情,完全不像一般隐退者的低调收敛,而是意气风发的与周遭长年追随他的弟兄寒暄招呼,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以为今天是他要接手大业粮行的新任掌门人。 富满墩一个箭步轻松跨到台上,朗声对场内说道:“各位弟兄,今天找大家过来,首先要跟大家说声谢谢,打从我十六岁创建大业粮行到现在,这四十几年就是靠着各位弟兄支持才能挺过来。 我这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当年跟我一起扛米收账的弟兄,有了你们的帮衬,才能有今天的大业粮行,才能有今天的富满墩,在此我要衷心感谢大家。” 富满墩这开口的第一句话,虽然是顾及场面的客套话,不过听在众人耳里确实受用,毕竟富满墩过去少有对下人和颜悦色的时候,在他临别前能有如表态,多少也算是照顾到众人的心情。 只不过这句客套话也太过客套,即便是跟随富满墩四十几年的老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附和富满墩这番场面话,只能任由富满墩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台上。 富满墩没有理会全场的尴尬,今天这个场子,不过是他功成身退的过场,过了今天,他将永远消失在这些人的眼中,又何需在乎他们此刻的感受。 富满墩再接着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将大业粮行这个担子放下,交给我的义子富余地,从此大业粮行的一切都由富余地来做主,我就不再过问任何事了。 大伙不要多心,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也没人逼迫我威胁我,我就是纯粹不想再玩了。 你们看我有钱归有钱,但是每天得起的比你们早,睡的比你们晚,你们偶尔还能玩玩女人,赌赌牌九,我呢一天清福都没享过,我可不想抱着万贯财产死去,所以从今天起,换我去玩了。” 富满墩此刻所言,倒是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大业粮行从开张的第一天起,就是在不断的扩张中周而复始。 尤其今天在座的各地一把手,哪个不是每天宵旰勤劳,不是成天顶着富满墩施予的巨大压力干活,听到富满墩金盆洗手的消息,多数人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富满墩环顾一下全场,紧接着再说道:“将来,为了不给富余地造成困扰,让他能充分做主的经营大业粮行,我会跟我夫人去云游四海,所以再见到大家的机会也不多了。 当然,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就是你们对我若有什么怨念,只能一笔勾消了。如果我曾经得罪过你们,就看在我富满墩至少也让大家锦衣玉食的份上,大家好聚好散。” 此时大业粮行二总管对少群站起身来说道:“东家,我们都是受你恩惠、帮您做事的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心里惦着我们,我们只有感谢感激的份,没人会对您心怀怨念。” 富满墩笑着说道:“这句话我其实是说给富余地听的,要让他知道将来得善待大家,否则你们会把对我的不满全部往他身上招呼。” 富满墩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阵大笑。这次的笑声却是发自肺腑,富满墩甚少对下人谈话如此轻松,而且言下之意又是帮大家向未来的老板讨交情,这让大家对富满墩也颇为感谢。 富余地听着富满墩所言,急着说道:“余地不敢。这么多年来,余地承蒙各大当家的照顾与指教,未来更要仰赖大家的支持,余地定是将大家当做自己的兄长一样敬重。” 对少群接着又说道:“不管是大东家或是少东家,不管是以前或是将来,只要是东家们一句话,我们总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是有些事情过去不曾请示过少东家,少东家或许也不甚明了,未来这些事不知该如何处理” “生意上的事,富余地接下来会逐一到各处分号视察,你们记得该汇报的都得汇报,不得隐瞒。” 富满墩接着再对富余地说道:“至于生意以外的事,该如何拿捏取舍,一样是你说了算。 我知道对少群想问的是什么,就比方说跟鲲鹏国众王子的合作,你想继续合作就合作,就算你要想跟星月合作也没什么不行,你自己权衡利弊得失吧。” 富满墩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更是大吃一惊,这些可是大业粮行多年来的精心布局,听富满墩言下之意竟是毫不在乎。 而最感惊讶的自然是混在众人之中的霍西亭。毕竟今天在众王子缺席的情况下,代表星月国主的自己能在第一时间掌握这个消息,自然有利于星月国主争取与富余地合作的机会,这无疑让星月国主更能把握先机。 富满墩继续对富余地说道:“我不止将大业粮行交给你,我同时也将四大金刚和八大护法交给你,你尽管高枕无忧的去做你想做的事。” 富余地一听富满墩的交代,急着说道:“那可不行,义父您虽然退隐了,身边还是要有人照应,尤其义父过去难免树大招风,多点小心还是必要的。” 富满墩笑着对富余地说道:“你当霍神探就是个摆设吗鲲鹏国有霍西亭霍神探坐镇,又有谁敢对我不利,更何况霍神探应该是天底下最希望我长命百岁的人,你说是不是霍神探。” 原来富满墩一上台便已注意到了远方角落的霍西亭,他仔细的环顾全场,发现今天居然只有霍西亭一个外人在场,因此特别朗声对霍西亭打着招呼。 霍西亭突然听到富满墩提及自己,立刻起身说道:“承蒙富老板挂念,霍某幸如何之,今日代表国主前来致意,先祝富老板此后一切顺遂。 刚刚富老板提到霍某是天底下最希望您长命百岁的人,此话自是不假。霍某承蒙富老板亲诺天问阁云老板要保得霍某平安周全,霍某自是感激不尽,当然也得护得富老板平安周全做为回报,这么一来,霍某才能继续沾上各位大老板的光。” 富满墩接着说道:“我富某人不敢说自己是什么英雄豪杰,就是这辈子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了云老板要保你安全,就一定会保你安全,眼下富余地既然继承了我所有的事业,这个承诺自然也是概括承受。” 霍西亭听着富满墩所言,一时无法猜透他的言外之意。这个承诺虽说是云从龙用计得逞,此刻本应是富满墩摆脱枷锁的最佳时机,哪知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求富余地继续信守此诺,虽然霍西亭对此并不畏惧,却总觉得富满墩刻意提及此事,背后必有蹊跷。 霍西亭是以说道:“那就感谢富老板厚爱。” 富满墩接着说道:“这也不算是厚爱。我富满墩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牙疵必报,当日云从龙以言语设计于我,今天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霍西亭心想,这只老狐狸果然另有盘算,于是问道:“还请富老板赐教。” 富满墩不怀好意的笑地说着:“刚刚我当众交代了将来富余地要跟谁合作都由他自己决定,这自然也包括跟星月合作。 霍神探今天刚好在场,这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建功机会,你比所有人都更有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今天你能争取到跟富余地的合作,无疑是星月眼下的第一功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霍西亭知道富满墩此言当是口蜜腹剑,后头必有凶险狡诈的陷阱,于是说道:“一切还指望富老板玉成。” 富满墩继续说道:“我说了,怎么决定得看富余地,我不会干涉,不过,我也说了我是个牙疵必报的真小人,该报的仇我还是会报的。” 霍西亭点头说道:“还是请富老板指教。” “刚刚说过你今天有着大好的建功机会,我先在此预祝霍神探前程似锦。 不过,我也在此透漏另一个天大的消息给你,好让你去对云从龙知恩图报。” 霍西亭不解的问道:“知恩图报” “没错,就是知恩图报。若不是云从龙那个丫头,你霍神探今天还有命站在这里跟老夫说话吗” 霍西亭点头说道:“没错,云老板的确是在下的恩人。” “星月是你的主子,云从龙是你的恩人,今天老夫就设一个忠义难以两全的局给你,看看你怎么破这个局” 霍西亭隐隐觉得不安,这富满墩向来是个老奸巨猾的狠角色,今天又是他金盆洗手的日子,全场都是他的爪牙,他既然信誓旦旦在众人面前说要报仇,肯定不会是一般的计谋。 “霍某怎么值得富老板如此上心,今天是富老板金盆洗手的日子,应该要万事大吉方为上策。”霍西亭试探的说着。 “老夫这辈子最大的一跤便是摔在这里,今天我金盆洗手,若能把此事也做个了结,那才是功德圆满。 废话不多说。刚刚我已经给了你建功立业的良机,不过天底下没有那么容易吃的果子。 眼下这个时刻,我刚刚调动了至少五万人前往七色国郑家屯围剿云从龙与乌赤金,他们现在就被我困在那里。 算算时间,这一、两天五万人就能将他们团团围住,你现在若是立即转身出去通风报信或带兵前去支援,或许还会有万一的机会助他们脱困,倘若如此,你就会失去第一时间拉拢富余地的机会。 今天全场有一千多人,大会一散,一定有人去向其他王子通风报信,这些王子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前来拉拢富余地,如此一来,这个盖世奇功就从此离你远去。 更糟糕的是如果星月知道你为了个人的恩怨,弃国之大义于不顾,轻则前程尽失,重责还会拿你问罪。 而且你别忘了,眼下王城周遭各方势力既是对峙又互相牵制,你若是任意带个一、两万人的兵马前去救援,说不定等你回来时,鲲鹏国或许又改朝换代了。 你若是选择当下第一时间拉拢富余地,你绝对没时间去通风报信或带兵救援,云从龙与乌赤金肯定是死路一条。 如此一来,今天现场这一千多人,一定将你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光荣事迹传遍天下,再加上我与富余地会保你这辈子安全无虞,这个耻辱,一定会陪你长命百岁。” 霍西亭听完富满墩得意洋洋的计谋,突然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说道:听富老板说的煞有其事,霍某还以为富老板有什么诸葛神计,原来不过是小鸡肚肠的心眼。 新月国主早就对众王子与大业粮行的勾结有了万全的因应之道,他根本不在意你们能玩出什么把戏,此刻我拉不拉拢少东家实在无足轻重。 不过,还是感谢富老板告知你们正在对云老板围剿的这件事,我这就听从富老板的建议,快去通风报信,就此别过。” 话一说完,霍西亭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大业粮行。他知道以富满墩的身份,不会在这种时刻,在众人面前对自己撒谎,尤其他想看自己洋相尽出的模样,他断不会说个谎让自己反而成为笑柄。 所以,他相信乌赤金与云从龙此刻已被富满墩困在郑家屯,他也相信此刻定有千军万马正赶往郑家屯对他们赶尽杀绝,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立刻驰援郑家屯。 尽管他知道远水不一定救得了近火,但他必须全力一试,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必须去做。 至于是否拉拢富余地一事,他相信星月国主必会支持他的做法。一来若是让富满墩得手,这同样对敌我双方气势的消长会有极大的影响。 二来是一旦自己忘恩负义被落实,这个屎盆同样会扣到星月国主的头上,星月国主还是不会待见自己,更重要的是自己并不是非常在乎什么前程不前程,他也不相信星月国主会因此对自己另有看法。 他唯一担心的是现在自己能帮云从龙与乌赤金做些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他很清楚乌赤金与云从龙身边就是那些人,面对五万人的围剿,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帮助他们脱困呢 霍西亭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他只有一天的时间赶到郑家屯,而从鲲鹏国王城到郑家屯即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也得超过一天才到得了,所以他没有任何时间耽搁。 第九十八章。谁是叛徒 乌赤金一行随着百夜斩突围而出,一路有惊无险的从郑家屯抵达七色国王城,对乌赤金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却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因为他必须留在这里吸引敌人的注意,一旦敌人失去自己的踪迹,他们便会将注意力全数转向灵蛇与洛小园的身上,只有自己的存在,敌人才会竭尽所能的追逐他的身影。 除此之外,七色国也是布满富满墩眼线的地方,王城里的六大家族更是富满墩的禁脔,藏身于此,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乌赤金不能离开这个属于他的战场,因为富满墩一定会回到七色国来重振旗鼓,只有待在富满墩身边,才有机会给他致命的一击,这也是乌赤金必须来到七色国的原因。 更让乌赤金忧心忡忡是这一路诡异的风平浪静虽,然得以有惊无险地突破对手重重包围,却没遇上真正有威胁性的对手。 乌赤金知道这不该是富满墩对付自己该有的作法,若不是富满墩还留有后手,就那个真正的威胁中途转而盯上灵蛇与洛小园,至少,此刻那群巨狼并未盯上自己。 因此,乌赤金必须主动的弄出点动静,让富满墩知道自己就在这里,让富满墩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直到确定灵蛇与洛小园彻底脱险。 除此之外,他必须静下心来思忖每一个细节,为什么自己的行踪会被富满墩彻底掌握为什么才一落脚郑家屯,不到三个时辰,大批追兵便尾随而至?为什么追兵一到,扶摇队就能那么及时的出现 选择在竹林草庐落脚是云从龙与自己临时起意,做完决定后便立即启程,中途未有任何耽搁,也未与任何外界联系,为什么那么多人知道自己来到郑家屯 就算身边有人通风报信,也不可能自己前脚才到,他们后脚就跟上。尤其在郑家屯遭遇上的是鲲鹏国的士兵,这些士兵可不是江湖高手,他们可不会轻功能飞天凌水,富满墩是如何做到在那么短时间便调集那么多人手来到郑家屯呢 乌赤金可以确定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在自己刚决定前往郑家屯的同时,消息便已经发给富满墩,关键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富满墩?毫无疑问,只有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能做得到。 灵蛇与洛小园一行人当然可优先排除。天问阁力战而亡的三十六地鼠也断无可能,难道会是奈吉或天地兄弟倘若如此,此时将灵蛇与洛小园托付给云从龙,岂非是羊入虎口 另一方面,最让乌赤担心的还是扶摇队。东牙军向来军令如山,一旦笃敬严令隐蔽潜伏的任务,即便是亲眼目睹福利生或自己遇险,东牙军都不能擅自违抗军令。 乌赤金当年还特别为了这件事对笃敬再三提醒,眼下百夜斩不旦违抗军令,还暴露了昆仑轰就在他手上的秘密,这无疑让东牙军陷入极为凶险的处境。 到底是长期的隐蔽潜伏导致东牙军的军纪松弛,还是百夜斩不顾军令刻意为之呢不管是哪一个情况,都代表东牙军不再是铜墙铁壁,这才是乌赤金心中最大的忧虑。 更重要的是扶摇队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困在郑家屯?如果富满墩知道自己的行踪是有人通风报信,那么又是谁去对扶摇队通风报信呢? 就连自己对扶摇队的行踪都一无所知,又有谁能随时将消息传送给扶摇队这自然也代表扶摇队的行踪已经被人彻底掌握,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自己现况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恶劣。 此时百夜斩刚好取来一袋饮水,对着乌赤金说道:“师弟,先喝点水,马上就能吃饭了。师兄陪你吃完这顿饭,就得带着扶摇队继续去隐蔽,接下来师弟可千万小心保重自己。” “你们这就走了不等到我跟师父他们会合”乌赤金旁敲侧击的问着。 “别开玩笑了,这次扶摇队在那么多人面前露脸,可得花上好些功夫才能再次彻底隐蔽,要是继续陪你到处晃悠,这消息马上就能传遍万山诸国,笃阁主那还不扒了我的皮”百夜斩笑着说道。 “既然笃阁主有令在先,百夜师兄不也是违抗军令吗又何必在意多违抗一次两次呢”乌赤金貌似开玩笑的问着。 百夜斩面有难色的犹豫不答,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这次幸好是我们及时赶到,否则后果还真不堪设想,笃阁主会谅解我们的。” “百夜师兄,我问的是你怎能公然带着扶摇队违抗军令呢难道你不知道隐蔽东牙军的重要性吗”乌赤金锲而不舍的问着。 “乌阁主你别急,扶摇队会这么做,自然是奉命行事,我可不敢违抗军令,这是要杀头的。”百夜斩尴尬的说着。 “百夜师兄奉的是谁的命?”乌赤金继续追问着。 “这…,待会你自然会知道我奉的是谁的命,现在我不好说。”百夜斩为难的说着。 乌赤金听着百夜斩这么说,想来此事另有隐情,既然百夜斩说待会就能知道,眼下姑且先搁一搁。 接着继续问道:“师哥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困在郑家屯你们几乎是跟我们前后脚去到郑家屯,这来的也太快了吧。” 百夜斩笑着说道:“敌人在我们这边藏有卧底,我们在敌人那边也藏有卧底,一旦敌人掌握到你的相关消息,我们当然也就跟着掌握到你的消息了。 虽说我们毕竟还是比鲲鹏国的前锋部队慢了几步,至少还是在大军集结前赶到,要是再晚一步,只怕就得多花一番工夫了。” 乌赤金半信半疑地问着:“百夜师兄知道他们在扶摇队里埋有卧底?他们是谁?卧底又是谁?” 百夜斩摇着头说道:“这件事我不方便说,时候到了,自人会有适合的人来跟你说。” 乌赤金明显不耐的说道:“百夜师兄,你这也不可以说,那也不方便说,我到底该不该对你有所怀疑呢?” 百夜斩无奈地说道:“是该怀疑。我这么说吧,你们那群人里确定有人通风报信,据我所知,是透过天问阁的管道传出来的。 你也知道天问阁对情报的传递向来有它独到的功夫,所以当你们一决定要出发前往郑家屯时,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就知道这件事了。 至于通风报信的人是谁,这我是真不知道。这个消息到了敌人那边,我们的卧底就立刻又把消息传到扶摇队来,所以扶摇队几乎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出发赶往郑家屯。 至于是谁下令让扶摇队赶来协助师弟脱身的,反正会有人来对师弟解释,你得体谅军令如山,师兄这也是有口难言。” 百夜斩这番话听得乌赤金啼笑皆非,连笃敬下令隐藏东牙军这么重大的命令都能违抗,居然还有更为难的军令可以让百夜斩不敢违抗? 乌赤金接着问道:“好,这些就先搁下。我再请教师兄,为何昆仑轰会在你的手上?这个神器不是应该在笃阁主手上吗?” 百夜斩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轻松地说道:“终于有一件事是我能够说的。这昆仑轰打从乐阁主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是由我来保管,因为乐阁主觉得随时随地要惦记着昆仑轰太麻烦了,所以就把昆仑轰交了给我。 后来笃阁主接任擎天阁后,他也萧规曹随的让我继续保管昆仑轰,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也幸好这把昆仑轰是在我手上,否则今天就麻烦了,你跟师父布下的那座封印,要不是有昆仑轰估计谁都破解不了。 倘若如此,不只是你们,包括扶摇队可能现在还被困在郑家屯,毕竟你们藏身封印里,肯定不会知道我们来了,所以你们也不可能会解除封印。 而我们虽然破解不了封印,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几千几万人围困住,只好继续留在郑家屯跟敌人纠缠,这不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东牙军扶摇队就在七色国郑家屯吗? 既然郑家屯又有乌赤金,又有扶摇队,你说敌人会不会倾巢而出来包围郑家屯?要是那样,才真是最大的糟糕,所以我才会二话不说,拿起昆仑轰就砸起封印。” 百夜斩终于碰上可以畅所欲言的问题,立刻毫无保留的讲个清楚,就怕乌赤金对自己越来越怀疑。 乌赤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师兄刚刚说到敌人有卧底埋在扶摇队里,如果你现在不方便告诉我这个卧底是谁,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卧底现在是跟师父他们那行人在一起,还是跟我们在一起?” 乌赤金这问题一问完,他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说道:“你就别难为百夜队长了,有问题就来问我吧。” 乌赤金让身后这声音给吓了一跳,怎么有人在自己身后听了这么许久的话,自己却毫无知悉,自己没发现就算了,怎么连武功高深的百夜斩也没警觉到 乌赤金定神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短打衣衫的东牙军站在眼前,因为头上戴着盔甲与面具,一时无法清楚辨识此人。 “让扶摇队去救你的是我,埋伏在敌人那边的内奸也是我,知道谁是敌人埋在扶摇队里的内奸还是我,就连三十六地鼠通风报信的对象也是我,你不是就想找我好问个究竟吗?”面具男狂妄而挑衅的说着。 乌赤金听此人口出狂言,百夜斩竟然站在一旁不发一语,这让乌赤金甚是讶异,是什么人能让东牙军总教头,扶摇队队长百夜斩如此的谦卑顺从? “阁下既然现身了,咱们就开门见山的坦诚相见吧。”乌赤金被动地说着。 没想到面具人居然对乌赤金说道:“只怕不能如你所愿。就算我想跟你坦诚相见,我相信你也断然不会同意。” 这句话怼的乌赤金有点不知怎么反应,对方前一句话才说得嚣张自信,后一句却尽显无赖泼皮,乌赤金看了一下百夜斩的表情,只见他紧咬着嘴唇,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既像是受了什么折磨,又像是正在强忍笑意。 “以前那个雄辩滔滔的乌赤金,怎么突然变成哑巴了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乌赤金。”面具人不留余地的调侃着乌赤金。 乌赤金听此人所言对自己并无恶意,但言语间又极尽揶揄之能事,这等轻佻言语就算是福利生也不曾对自己有过。 乌赤金在脑海中快速走过无数场景,想着是哪个人竟会如此对待自己,模糊中一张熟悉的脸似乎逐渐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了。 如果乌赤金没猜错,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应该就是当年被临时赶鸭子上架,让福利生委以重任的百寿国六合国主,也就是现在真正掌握东牙国实权的天涯令主。 只有他能视笃敬的军令于无物,再加上他的神秘身分,难怪百夜斩只能含糊其词,毕竟天涯令主贵为东牙军最高机密,就算是对乌赤金也不能有丝毫泄露。 乌赤金立即回过神来,开口说道:“堂表叔,好久不见,您老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 乌赤金既不能对他以天涯令主相认,更不能以六合国主相称,只好以外人都不知道的叔侄关系来彼此称呼。 天涯令主没好气的说道:“不来这里,你让我去哪里难道就把我当成一只宠物,用只笼子把我关在里头吗 你们这个也要隐蔽,那个也要保密,我除了挖个地洞躲起来,还能去哪呢” 乌赤金愧疚的说道:“是侄儿们无能,让堂表叔受累了。但此地非但是个是非之地,还是个凶险之地,堂表叔您怎能亲自涉险呢” 天涯令主佯作不悦的说道:“难道这个地方就许你来,不许我来我告诉你,这地方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打听出来的,我花了多少钱才找到这个大家公认是最凶险的地方,怎么可能不来呢?” 乌赤金不解的问着:“堂表叔打听哪个地方最凶险要做什么” 天涯令主说道:“当然是要找你啊。自从我们在百寿国天牢一别,你就从此了无音讯,我问了好些人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答案,但是他们都说你一定是跑去了最危险的地方,不管笃敬、茂名或任何人都是同样的说法。 所以我只好继续去向各方打听眼下哪个地方最是凶险,经过多方比对后,这才选定了七色国这个地方,现在看来我果然没选错。” 乌赤金尴尬地说道:“堂表叔这不是瞎折腾吗侄儿又不是偷着享乐不干事,您何必盯哨盯到这个地方来” 天涯令主苦笑着说道:“我还真希望你是去偷懒享乐,我也就不用那么担心你的安危了。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吗” 乌赤金说道:“但是七色国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纠结,堂表叔实在不适合以身犯险,更何况我们俩同时都出现在这个地方,要是一起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天涯令主说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整天玩命似的在刀尖上讨生活,我无时无刻不得帮你捏把冷汗,你问问百夜斩,我们每天都得念叨你多少回,我能放心的离开这儿吗” 乌赤金低着头说道:“让堂表叔担心了,侄儿会注意自身安全的。” 天涯令主不舍的说道:“我哪能放得下心,多少次对手几乎已经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要不是百夜斩他们去的及时,我现在该称呼你乌公赤金了。” 乌赤金回应说道:“堂表叔言重了,侄儿也许或有大意,还不至于经常落入敌人手里吧?” 天涯令主略带责备的说道:“许多时候你根本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又从何注意起自己的安全呢 你就说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的对手是荒野重错了,荒野重三年前早死了,你的对手早就不是荒野重了。 你以为是谁派人去郑家屯追杀你的是富满墩吗还是错!富满墩的任务不过是把你引诱出来,当你全神贯注盯着富满墩的一举一动时,正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盯着你呢! 再跟你说件热腾腾的消息,这是刚刚才出炉的,富满墩已经功德圆满的金盆洗手了,而你现在还沉溺在富满墩是怎么知道你落脚郑家屯?又是谁去通报的富满墩?都错了,大错特错!你说我不来帮你,谁来帮你?” 乌赤金被天涯令主这一番话怼得无言以对,果然荒野重又一次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前几天自己还志得意满的认为已经成功盯上了荒野重的钱袋子,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断了荒野重的命脉,哪知在云从龙一番说明之下,才知道荒野重的钱袋子另有其人,而今天在天涯令主的说明之下,才知道富满墩不过就是个诱饵,一个把自己钓出来的诱饵。 乌赤金惊讶的问道:“富满墩金盆洗手了前几天我们才和他交过手,怎么说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呢?一点征兆都没有。” 天涯令主说道:“那可不!这家伙的手洗得可快了,今天发消息,两天后就正式隐退,连大业粮行上下都搞不清楚状况,更别说那些鲲鹏国王子们的莫名其妙了,这就是荒野重厉害的地方。 就说你让霍西亭帮星月搞的那出戏吧,看起来确实精彩,但现在不也是白演了 已经死了三年的荒野重真是技高一筹,每一步棋都走在我们前面,在你费尽千辛万苦盯上富满墩的同时,立刻安排富满墩隐退,让你折腾个半天,最后就折腾出个寂寞。” 乌赤金点头说道:“领教了,果然高招,我还一直防着别让富满墩的人盯上我,原来盯我的另有其人,难怪防不胜防。不知盯上我的又是何方神圣?” 天涯令主说道:“一个你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人,那就是五圣教的大师姐,雷娘子。” 若不是云从龙早已将赤烟七子的背景大致介绍了一遍,乌赤金此刻一定会被天涯令主的答案给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雷娘子不过就是个神棍头子,居然也搅和在荒野重的复仇计划里,这就算了,她还是负责追杀自己的幕后操盘者,要不是此刻先被告知,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一看就像个神婆的雷娘子,竟然会是个危及自己生命最大的对手。 乌赤金好奇的问道:“堂表叔,你又是怎么打听到这些的” 乌赤金对天涯令主的神通广大颇为好奇,想那天涯令主过去向来深居百寿国,几乎是与世隔绝,怎么能对这些江湖门道如此熟悉呢 即便是自己,也是才从天问阁云从龙那边得知一二,天涯令主又是从何得知这些秘辛呢 天涯令主神秘的说道:“套句你常说的话,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门道。” 乌赤金认真的对天涯令主说道:“堂表叔,侄儿可不是在跟您开玩笑,刚刚您提的这些都不是简单的小事,侄儿得拿来好好的抽丝剥茧一番。 您知道的这些消息,肯定是从对方内部释放出来的,若不是他们别有居心,想借此来混淆我们的判断,就是他们内部也出现叛徒,若是后者,我们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天涯令主静静地端详了乌赤金好些时间,然后说道:“我打探这些消息本就是为了帮你,你就算不问,我还是会告诉你。 但是你得知道,每个消息来源都有它的凶险,我就是怕你老是铤而走险,这才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跟你说。” 乌赤金说道:“那是当然,轻松简单的事肯定不会落到我身上呢该注意的事我自然会留意的,堂表叔大可放心,还是请堂表叔赐告吧。” 天涯令主说道:“唉,我就先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反正这些都是你该知道的。我知道拦不住你去冒险,不过,你也别想要拦我,咱们俩各干各的,反正大家是殊途同归。” 乌赤金说道:“堂表叔是天涯令主,眼下一切都是由堂表叔说了算,侄儿自然是言听计从。” 天涯令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的门道其实很简单。首先,也是最基本的,就是花钱买消息,这个不用我多说,你一定知道天问阁是是干什么的,只要花钱,而且是花很多钱,天问阁就会把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 说实话,贵真是贵,不过这钱花得值,要不是我舍得花点钱一窥究竟,光就荒野重这布局与心思,这个局还真是滴水不漏,根本让人无从下手,此人真是人才,了不起。” 乌赤金笑着说道:“让堂表叔破费了,日后我会让福利生堂哥一一补上的。至于这个荒野重,我也算是领教过了,可惜他此刻已死,否则我真想跟他交个朋友。” 天涯令主摇头说道:“你这就以为领教过了还差得远呢!今天我们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荒野重几十年前就布下的局,我们现在不过是在跟几十年前的荒野重交手。 关于这赤烟七子,目前你不过才遇上了富满墩,就已经脱掉几层皮了,后面雷娘子和百草回生的手段我们可还没领教过,更别说还有另外四个人在酝酿些什么,我们更是一点都不知道,这才是荒野重厉害的地方。” 乌赤金不以为然的说道:“堂表叔,也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荒野重毕竟早我们几十年下手布局,又是躲在暗处算计,一开始我们吃点亏自是难免,但是这局棋谁输谁赢,还是得走到最后才见分晓,谁能笑到最后还在未定之天。” 天涯令主说道:“那是当然,我只是提醒你这些对手个个非同小可,千万不可等闲视之。” 乌赤金说道:“多谢堂表叔提醒。说实话,这段时间我已经学到够多的教训,自是不敢小觑荒野重,您老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堂表叔还是再说说您那些消息来源。” 天涯令主继续说道:“再来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天问阁给的消息,接下来就是分别打进他们的内部,这里我更是花了不少钱和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才在他们内部买通了一些线人。” 乌赤金问道:“他们内部堂表叔指的他们是谁” 天涯令主得意的说道:“那可多了,说出来还得吓你一跳。大业粮行肯定是有的,还有虎头帮、鬼眼帮、断水流帮、风沙帮等一堆黑道帮派,以及奎松当铺、镇远钱庄、瑞祥银号、金宝钱庄等这些钱袋子,就连天问阁里都有我的线人。” 乌赤金听天涯令主这么一连串的说出,心中不免暗自心惊,原来荒野重的布局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消息用钱就能买得到,看来自己过去真是大意了,要是能及早多花点钱或是去找云从龙,自己也不用绕那么大一圈,浪费那么多时间。 天涯令主接着说道:“你可别以为这些消息花钱就能买到,要不是对荒野重的布局略有所知,这零零星星的消息你还真凑不起来,更不知去哪凑这些消息。 话又说回来,他们的消息封锁的确实严实,每个人对别人在做些什么根本就一无所知,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每个人能接触到的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乌赤金继续问道:“您又是怎么知道负责对我动手的是雷娘子刚刚您可没说您在五圣教也有线人。” 天涯令主说道:“这五圣教的人不是用钱就能买到情报的,那得拿命去换。” 乌赤金不解的问道:“拿命去换” 天涯令主得意的说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要是生意人,肯定能干得比富满墩好,你瞧就这短短三年,什么门道我都能拎的一清二楚。 我刚刚不是说了五圣教的雷娘子就是个神棍,我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雷娘子就是货真价实的一根大神棍,而这个五圣教主更是如假包换的邪魔歪道。” 乌赤金听天涯令主说的义愤填膺,一时颇觉好笑,却也不敢太过溢于言表,是以问道:“怎么堂表叔吃过五圣教的亏吗” 天涯令主讪讪的说道:“谈不上吃亏,我本来就是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态一试,哪知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乌赤金知道这位堂表叔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此时听他说出这番话,肯定又是干了什么令人咋舌的事。 乌赤金笑着说:“不过就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堂表叔这是让雷娘子骗了财,还是劫了色” 天涯令主摇头说道:“不管是敛财还是劫色,这些我心里都有所准备,哪知这五圣教既不敛财,也不劫色,它只骗人。” 乌赤金不解的问着:“只骗人” 天涯令主说道:“对,就只骗人。它不要你任何东西,它只想把你骗的晕头转向,让你对它死心塌地。” 乌赤金继续问着:“此话怎讲把人迷的死心塌地之后呢它图什么” 天涯令主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好一阵沉默,接着对乌赤金说道:“你随我来,我让你看点东西。” 第九十九章。天涯令主 天涯令主接着喊上两个贴身侍卫,带着乌赤金便往七色国王城最热闹的市集走去。 只见天涯令主像识途老马一样在王城的街区里穿梭,不论是人潮汹涌的市集商场,或是贫户小民的简居陋巷,只见他来去自如的像是在自家后院穿梭一般。 这让乌赤金不禁好生佩服,想那天涯令主几十年来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尤其百寿国地处东牙山下,向来更是远离尘嚣,哪能想象转眼间这天涯令主便像个贩夫走卒般的融入百姓生活,这可真是出乎乌赤金的意料。 不到半个时辰,天涯令主便领着乌赤金来到七色国王城最大的一个市集,雷家湾市集。 这个市集占地广阔,人潮汹涌,络绎不绝,光是临街摊贩就不下千家,节比麟次的将道路两旁塞得水泄不通。 蛰伏七色国多年的乌赤金对此地当然并不陌生,只是自己身份特殊,过去每当途经此地,为免引人侧目,总是匆匆路过而已。 天涯令主举手指向市集中心,对乌赤金问道:“那边有座砖红色的高大屋宇,你见着了吗” 乌赤金顺着天涯令主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数座屋宇交相杂错,屋宇间又是挂满商家的招牌与旗幡,一时倒是不易辨识天涯令主所指的砖红色屋宇。 天涯令主再次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说道:“就在左手边那座白色屋宇的后面,那里是不是露出半截砖红色的屋顶,然后在右手边那座塔楼的后面,不也是一样露出半面砖红色边墙” 乌赤金认真一看,果然就如天涯令主所说,那还真是一座砖红色屋宇,不仅如此,那还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屋宇,足足有其他屋子的十倍大。 若不是天涯令主带着自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还真不容易发现这个地方有这么大的屋子。 原来那栋屋子前后左右都被其他屋子所包围,从外头看去肯定是无法一眼看尽;若是走近那座屋宇,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招牌与旗幡则是遮天蔽日的挡住你的视线,尽管乌赤金过去也多次经过此地,竟不曾发现这里有座这么庞大的巨屋。 天涯令主神秘的说道:“那里就是五圣教总坛,待会我就带你去探探雷娘子的老巢,让你亲自感受一下什么是五圣教。 一会你就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一句话都不要说,只管看和听就好了,记着,得仔细看,仔细听。” 乌赤金点头示意了解,接着便随天涯令主直奔五圣教总坛。只见天涯令主并非随着人潮的方向往那栋屋宇走去,而是反复穿梭在摊贩后的窄巷一路迂回转进。 不一会儿,两人便再次回到街道之中,此时四周已被无数的摊贩包围,视线上下更是被商家招牌与旗幡遮盖的暗无天日,根本无从判断此刻自己身在何方。 天涯令主回头示意两位贴身侍卫在此等候便可,接着对乌赤金狡猾的笑着说道:“为了不让人察觉我打哪来,也避免有人尾随我而去,我一向是到处穿街走巷,每回都挑不同的路线走幸好七色国王城够大,雷家湾市集也够大,目前我还没有一次是走同样的路线进出五圣教总坛。” 天涯令主接着便领着乌赤金走向一旁的针线摊子。那摊子的主人是个年月六十岁的老者,见天涯令主走来,不但不打招呼,反而刻意将头别向一边,看似故意不与天涯令主有所接触。 天涯令主对那摊主也不予理会,自顾自的从摊子上拿起一包红线,也没见天涯令主付钱给摊主,天涯令主便拿着红线转头离去。 乌赤金一边跟着天涯令主离开,一边回头望着那针线摊子的主人,心里念叨着怎么天涯令主就这么走了,那摊主竟也不发一语。 随即天涯令主又走到街道对面,在一个书画摊前停了下来,将刚刚那包红线交与书画摊主,并将书画摊上的墨条摆在一旁绿色圆形的砚台上。 书画摊主笑着问道:“客官要的是长青子注释的版本,还是要谷阳老人注释的版本” 天涯令主答非所问的说道:“给我两刀靳康纸。” 书画摊主点了点头,将墨条放回原处,接着又转身在后面的箱子里取出一本旧书,并翻开其中一页,以手指向页中的一行文字,只见天涯令主口中念念有词,貌似正在背诵那几个字句。 乌赤金见此异样,心想,这应当是某种暗语通关的过程,没想到眼前的天涯令主竟连这些江湖伎俩都如此熟悉。 紧接着天涯令主又带着乌赤金来到一个刺绣摊子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钱币,放在一个放满黄色绣结的篮子中,那刺绣摊主便从篮子中取出两个绣结,一只别在天涯令主的袖口,一只别在乌赤金的袖口。 最后天涯令主带着乌赤金对着几个盘踞在摊贩间的数名巨汉走去,眼看就要撞上那几个巨汉,却见那几个巨汉突然纷纷侧身让开。 紧接着一条仅供擦身而过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乌赤金便随着天涯令主穿过那几个巨汉,瞬间离开了人声嘈杂的市集,走进一条约莫一人宽窄的僻静巷道。 乌赤金仔细一看,原来这巷道已经来到刚刚那栋砖红色屋子下方,若非天涯令主带路,即便自己就站在五圣教总坛面前,也万万认不出原来这里是座宫庙。 接着两人沿着砖红巨墙又走了十余丈,来到一处高度有余,宽度却不及一人肩宽的小门旁边,天涯令主先是在门上敲了四下,稍作停顿后,接着又敲了两下,那门便慢慢打开一道缝隙。 天涯令主对门内喃喃说了几句话,那道门接着便完全敞开,天涯令主于是侧身钻进那道窄门,接着便以手势示意乌赤金跟着进去。 一进门内,只见天涯令主将别着花绣的袖子伸向一旁身形佝偻的老人面前,老人仔仔细细的看着袖上的花绣后,接着便取下花绣,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枚木牌系在天涯令主的腕上。 乌赤金有样学样,也将袖子伸向那个老人,并让那老人在自己腕上系上了一块木牌,接着便随天涯令主往屋里走去。 天涯令主回头对乌赤金做了几个手势,一来是示意噤声,原来这诺大的屋子里,此刻居然听不到任人人的声音。 二来示意隔墙有耳,这屋子不但巨大,横着竖着的隔断更是不少,真要有人躲在里头偷听,只怕不是隔墙有耳而是遍地有耳。 乌赤金心想,过去几十年,自己造访过万山诸国无数深宫大院,从来不曾见过如此森严有序的门禁,看来这雷娘子的五圣教果然是有备而来。 接下来眼前的走道更是匪夷所思,前方的走道不下十余个,每个走道的入口都长的一模一样,若非有人带路,普通人根本不知该从何走起。 天涯令主带着乌赤金从左边第三个走道进去,一路上遇上不知多少隔断与岔口,其中既有正八卦布置,又有反八卦算计,虽然乌赤金勉强能窥出布置的心思,但要让乌赤金再走一次,只怕乌赤金也不分不清东西南北。 约莫一盏茶后,两人终于穿过重重迷宫,来到一处十丈见方的会客厅。 诺大的厅中,只见一名侍茶婢女守着,那婢女见天涯令主出现,便无好气的问道:“辛丑圣使,这几天大师姐不在坛中,你来做什么” 天涯令主恭恭敬敬的先是对那个婢女行了个礼,看来那个婢女在五圣教总坛有着极高的地位,对天涯令主这般礼数竟是理所当然的无动于衷。 天涯令主接着客气的说道:“喜儿姑娘,我这是带着信徒来恭聆教主圣训,不是来见大师姐的。” 喜儿冷漠的回道:“大师姐没交代今天教主有接见信徒的安排,你带人来见教主,有事先请示过大师姐吗” 天涯令主解释道:“不不不,喜儿姑娘误会了!我带他来是要到大厅中与众信徒一起聆听教主圣训,而不是带他来单独面见教主。” 喜儿闻言不悦的说道:“辛丑特使,你在五圣教也不少时日了,怎么连这些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呢当初引荐你来总坛的人都教了你什么,居然这么不懂规矩 凡是到大厅恭聆教主宝训的信徒,只能从前面的大愿门进出,你怎么能带人从后面的无向门进来呢 你难道不知道后面的无向门只有圣徒品级以上的人才能进出吗你这可是严重犯了教规知不知道” 天涯令主急忙点头说道:“请喜儿姑娘多包涵。我向来都在外头帮大师姐跑腿,总坛里的规矩总是记不太清楚,这还是我第一次带信徒来总坛恭聆教主圣训,这…这些规矩,还请喜儿姑娘网开一面,我这就马上带他出去,再从大愿门从头来过。” 喜儿听完更是生气的说道:“你还想带他从无向门走出去你是怕他对无向门不够熟悉吗 你快领着他从圣殿旁的楼梯走下去,现在还没到教主圣训的时间,圣殿上还没有人,你赶快带他从那边走,不要惊扰到其他人。今天你犯的错,我一定会呈报大师姐知道。” 天涯令主小心翼翼的对喜儿陪着不是,看来这个喜儿姑娘真是总坛里的红人,尽管就是个婢女的身份,却高傲的能对一个使者气颐指使,天涯令主还得始终陪着笑脸。 天涯令主没敢在这厅里多待,立刻领着乌赤金便往圣殿的方向走去。 乌赤金心想,天涯令主带自己走这一遭,一定是要自己对五圣教总坛的布置与雷娘子的行事风格有所知悉,因此乌赤金对眼前所看到的任何细节都铭记在心。 只是此刻乌赤金心中有着太多疑问,但天涯令主事先便已交代自己多听多看,不要开口,眼下只能不断的观察,不断的发现并记住问题。 就像刚刚天涯令主不惜违反教规,也要带着自己从那个无向门走进五圣教总坛,其中一定有着他的道理,所以乌赤金把握时间努力的将刚刚的一切尽量回想,以免漏掉什么重点。 两人离开喜儿所在的大厅后,接着便穿过一个空中廊道,廊道的尽头站着四个神情严肃的侍卫,他们将尽头右转方向的走道严实的堵死,只留下左转的通道。 天涯令主对那四人点头致意后,便带着乌赤金向左而行,不过十几步,便遇上一扇大门,天涯令主打开那扇大门,只见一个小巧精致的镂空花园,花园的左边是一扇红色小门,一旁站着两个侍卫,花园的右边是一间屋子,屋子前同样站着两个侍卫。 乌赤金心中默默记下这些侍卫所占的方位,同时想着,刚刚无向门进到有个婢女的大厅,虽然经过漫长曲折的蜿蜒廊道,但一路上不见一人,靠的是精巧复杂的方位设计,这应该是防堵有人擅自进出的机关。 等过了那个有着婢女看守的大厅后,其后的布置便改为简洁大方,却也相对派驻森严守备,显然这里应该是屋里重要的方位所在。 天涯令主带着乌赤金从花园左边的红门走了过去,那侍卫问都不问一声便将红门打开,显然他们对这位辛丑圣使并不陌生。 穿过了红门,眼前立刻明朗开阔起来,一眼看去,便是一个足以容纳千人以上的大厅,想来应是天涯令主刚刚与那个高傲婢女所提,恭聆教主宝训的大厅。 再往脚上看去,这时两人正置身于一道极长的阶梯之中,向上约莫三十级阶梯处是个十尺见方的平台,因为视角的关系,乌赤金看不清平台上有些什么东西,只能确定有两个看似金童玉女的孩子一左一右的站在台上。 向下约莫五十级阶梯处,则是通往一楼的宽广大厅,地上则井然有序的排列着不同颜色的蒲团,一眼看去,这蒲团至少有上千个之多。 此时天涯令主回头低声对乌赤金说道:“半个时辰后,五圣教主就将在此宣教,待会陆续会有各地信徒来到此处恭聆圣训,我们就跟他们一起待着吧,你也好好观察这五圣教的真实模样。” 天涯令主话一说完,便带着乌赤金继续往下走,一直走到大厅的正中央,选了一黑一褐的两色蒲团坐了下去。 天涯令主继续说道:“待会教主现身后,大家便只能跪在蒲团之上,所以你趁现在好好休息伸展一般,待会免不了一阵折腾。 有回教主一连说了两个时辰的话,我这两条腿僵得就像石头一样,又硬又酸痛。” 乌赤金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就看见前方走来两个身穿白色道服的年轻男子,天涯令主没等他们走近,便将上衣的领口向下拉开,露出胸口五个红点的记号。 那两名年轻男子远远看到天涯令主胸口的记号后,便快步跑了过来,躬身对天涯令主说道:“圣使聆训的位置是在前方黄色蒲团处,黑色与褐色蒲团是信使与信徒的聆训处,还请圣使移动大驾。” 天涯令主笑着说:“我陪着我带来的信徒在此聆训,不碍事的。” 那两名年轻男子对望一眼,一时不知怎么处理,只好一人先行离开去请示。没过多久,那个年轻男子就带着一名身穿灰色道服的中年男子走来。 那个中年男子一见天涯令主便亲切熟悉的问道:“辛丑圣使,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恭聆教主圣训以往从没见你带过信徒来恭聆教主圣训,今天怎么有时间了” 天涯令主起身说道:“甲寅圣使,给您惹麻烦了。我今天刚好有空,就带着信徒前来恭聆圣训,没能先跟甲寅圣使打声招呼,还请圣使多多担待。” 甲寅圣使随意打量了乌赤金一眼,随即对天涯令主说道:“没关系的,今天来恭聆圣训的信徒不过七八成,多个一、两人不碍事。” 甲寅圣使接着支开了那两个年轻男子,低声对天涯令主说道:“大师姐这几天不在坛中,听说是有大事在处理,辛丑圣使知不知道是什么大事” 天涯令主低声回应:“甲寅圣使是总坛的红人,连你都不知道了,我这个在外头奔波跑腿的又怎会知道。” 甲寅圣使不相信的说道:“我们待在总坛里,才是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就是送往迎来,不是招呼茶水,就是打扫保洁,哪能知道什么 辛丑圣使可是大师姐与教主眼前的红人,天天都有重要任务交代你们去处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师姐在忙什么” 天涯令主苦笑说道:“我不过就是个圣使,顶多干点跑腿送货的小事,大师姐与教主的大事,至少得是教使或教徒等级的师兄才承担得起,你就别笑话我了。” 乌赤金心中暗想,没想到一个五圣教,竟然阶级制度如此分明严格,就他现在所知,五圣教依序排列已经有教使、教徒、圣使、圣徒、信使、信徒这六种等级,而天涯令主现在则是位列圣使这个个不上不下的阶级。 另外他们的名称也是以天干地支的代号来取代,而不是以他们的名字来区分,很明显的是为了保持组织的隐秘性及运作管理上的方便与效率,这等深谋远虑,看来自己过去的确是小觑了五圣教与雷娘子了。 甲寅圣使于是说道:“那就先不打扰辛丑圣使恭聆圣训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招呼,今天这个厅里的大小事都是由我负责。” 天涯令主点了点头,对甲寅圣使说道:“甲寅圣使,你忙吧,不用招呼我了。” 第一百章。五圣教总坛 天涯令主目送甲寅圣使走远,低声对乌赤金说道:“待会记得腿脚要软,颈背也要软,该跪就跪,该磕头就磕头,看我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 乌赤金对眼前这个天涯令主真是益发佩服,虽然早知传闻中的五圣教总坛就在七色国王城,但是若无熟人引荐带领,一般人自是不得其门而入。 自己这段时间在七色国出入多时,更是屡次刻意查访五圣教总坛所在,就连这片街区的商家也不见得知道这里就是五圣教总坛,没承想今天居然是让天涯令主带着自己来一窥他的庐山真面目。 乌赤金还记得在孩提时代,虽然这位年纪稍长的堂表叔六合是拜在相见峰的开容山主门下,但因为乌赤金、福利生、六合这三人的年纪相仿,经常有机会玩在一起。 那个时候,六合总是最调皮淘气的一个,他敢偷偷的带着福利生与乌赤金穿过东牙山的重重护卫,偷偷溜到东牙国或百寿国去玩耍。 等到山上突然发现几个孩子不见了,这才开始劳师动众的搜山寻人,毕竟这三个孩子中,有一个是未来的东牙国国主,有一个是未来的百寿国国主,要是这两个人弄丢了,那可是一件大事,因此每次都能闹得四大山头鸡飞狗跳。 等到几个毛孩子被师兄们给拎了回去,六合总是一肩承担起所有责任,因为他总说自己是家族里的长辈,是福利生与乌赤金的堂表叔,不能让自己的侄儿跟着被处罚,因此总是领着最重的责罚。 那时候的六合,总是能带给福利生与乌赤金想象不到的意外,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个堂表叔的脑袋里,下一刻又会冒出什么异想天开的主意,总之,跟在六和的身边,从来都不用担心没有精彩的日子可过。 没想到事隔多年,这位古灵精怪的堂表叔还是一如以往,仍旧是那个让人惊连连的孩子王,仍旧随时能掏出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鬼主意。 此刻乌赤金没敢多言,他谨记着天涯令主行前对自己的提醒,多看、多听、少说,这时他只要乖乖的跟在天涯令主的身边就可以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五圣教执事开始将大厅周遍的大门打开,接着就听到络绎不绝的脚步声陆续从大厅的四面八方传了进来,看来他们都已在厅外等候多时,此时才终于得以放行入内。 走进大厅的信徒越来越多,转眼间已将大厅塞满,原本上千个蒲团现在已经没有几个剩下几个,但是厅里依旧是一片静谧。 众人各自虔诚肃敬的整理着自己的情绪,没有任何多余的对谈交流,只是恭敬地跪坐在蒲团上,等待着五圣教主的出现。 乌赤金仔细的观察着厅里的每个人,他从这些人的面相及穿着可知个个非富即贵,一看就是事业有成或是身份贵重之流。 其中甚至有许多是乌赤金的旧识,这些人过去都不是怪力乱神的拥护者,此时居然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五圣教总坛,乌赤金一时也颇觉惊讶。 其中也参杂着几个看似穷凶极恶的一方恶霸,同样也是与他人无异的跪坐蒲团之上,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的等着师傅前来上课的模样。 乌赤金此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从眼前走过,就坐在距离自己约莫十几个身位的地方,那人一直背对着自己,虽说熟悉,一时倒也难以辨识,但心里总是有股特殊的异样。 毕竟自己在万山诸国认识之人颇多,而得以来此聆听五圣教主圣训的又多是显赫之人,就算遇上熟人也不足为奇,唯独此刻乌赤金已经略做易容,即便是熟识之人也不易认出他就是乌赤金。 大几百人在厅中坐定后,一声不吭的静待五圣教主的现身,虽说仍有少数几个像乌赤金一样四处张望的信徒,多数还是若有所感的低着头静思。 乌赤金心中纳闷着这些人为何都是一副神色戚然的模样照理来讲,这些人多半非富即贵,就算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黯然,毕竟都是台面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这副憔悴模样被别人撞见。 乌赤金突然看到前面几个背影居然相继地抽搐了起来,乌赤金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看错,但是看那几人的模样,确实像是在强忍着情绪的激动,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乌赤金环顾四周,想看看是否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居然在场多数人的身影都有着类似的动作,他不解的看向身旁的天涯令主,想知道他对眼前这副景象的反应为何只见他双眼似闭非闭的无动于衷,似是对此景象司空见惯。 不一会,便听得呜咽之声从四面八方陆续传来,此刻厅中已有半数以上的信徒都是泪流满面,这更把乌赤金给吓了一大跳。 他能从众人的哭泣声中,感受到大家心里沉重的压力与深深地忏悔,虽说自己并未被这个氛围所感染,但是自己的情绪却不由自主跟着抑郁起来。 乌赤金再次看向一旁的天涯令主,只见他还是气定神闲的不动声色,彷佛这些人本就该是如此模样。 为了不让自己的麻木不仁显得过于碍眼,乌赤金只好学着天涯令主双眼似闭非闭的一边静坐,一边观察周遭。 突然间,乌赤金眼前两人先后趴在地上用力磕头,口中念念有词伴着呜咽哭声,虽然听不出口中呢呢喃喃的说些什么,但可以深刻的感受出他所表达出来的激动与痛苦。 随即,大厅之中有着更多信徒接二连三的有样学样,一时间大厅里咚咚之声不绝于耳,要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这是数百人同时在磕头痛哭。 就在好一阵子此起彼落的磕头声中,一股平静祥和的诵经声缓缓在大厅中传出,声音虽小,却能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乌赤金定神一看,发现正有几个人从阶梯间的红门走出,那是稍早天涯令主带着自己走过的那扇门,那几人缓缓循着阶梯走上最高处的平台,这一阵平静祥和的诵经声便是从那边所传来的。 随着诵经声愈来愈清晰,众人的哭声也愈来愈凄凉,磕头的声音更如大雨滂沱的震耳欲聋。乌赤金也算是个见惯各种场面的人,但此刻他竟有点手足无措,觉得自己此时的清醒冷静是极不正常的异样,其他人的痛哭流涕才是理所当然的正常。 这样的不正常与理所足足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随着诵经声愈来愈小,众人的情绪才渐趋于平静,直到诵经声完全停止,众人的哭声才跟着消停,但此时众人多半已经磕头磕的血流满面了。 整个大厅接着又静默良久,就连额头的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都隐约可闻,众人在情绪稍事平复后,便等着聆听五圣教主进一步的圣训。 此时平台上一共站有四人。一人庄严稳重的居中盘腿而坐,从他的打扮来看,应该就是五圣教主;五圣教主的身后,左右各自站着一人,便是刚刚在台上所见的金童玉女,另一名灰衣男子则侧身站在五圣教主的右前方,一时并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那名男子在服侍五圣教主坐定后,接着手持经书,开口说道:“玄天当道,五圣垂怜,今我得幸,恩泽普降。众信徒随我恭读五圣大宝训……” 接下来就听得平台上那个男子每读一句宝训,厅里的五圣教执事便带领着数百人便跟着大声复诵一句,就像是五、六岁孩童跟着启蒙师傅读着三字经或弟子规一样。 乌赤金乍听此男子的声音,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确定自己一定曾经听过这个声音,甚至和他说过话,但是印象却极其模糊。 至于他的长相,一来因为距离甚远,再加上此时乌赤金由下往上看去的角度有所扭曲,一时难以将他的真实面目看得清楚。 二来对方头戴方冠,两旁帽带遮住大半张脸,再加上烛台光影在两上不断晃动,更是无法将那张脸好好端详。 眼下能确认的是五圣教主的内功要远远高于这个领读宝训的男子,这五圣教主刚刚的诵经声音虽小,却能在大厅中平稳远扬,一点颤抖勉强都没有,而此刻这个男子的声音尽管雄伟洪亮,大厅里却都是充满着他嘶吼用力的回音。 随着几轮宝训恭读完毕,台上那名男子退到平台一侧,终于轮到五圣教主开口说话。 五圣教主站在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大厅里的数百信众,久久不发一语。 大厅里的资深信徒,见到高高在上的五圣教主,心中不禁一阵激动,再次低下头来膜拜,更有许多虔诚的信徒,说着说着又再次磕起头来,一时厅里又一次听到此起彼落的磕头声。 尽管乌赤金刚刚已经见识过类似的奇景,此时这一幕诡异景象仍旧带给他深深的震慑,乌赤金虽不迷信,却也不排斥宗教信仰,但是眼前所见远远超过他过去对宗教信仰的理解,尤其此时他自己也是身在其中的一员,他完全不知这样的激动究竟从何而来。 这时五圣教主高高举起双手,周遭的五圣教执事随即提醒众人恢复冷静,认真聆听五圣教主接下来的训示,所有人的情绪奇妙的随之平静了下来。 这时只见五圣教主手闭上双眼,神情肃穆而悲悯的对众人说道:“尔等生灭,既非生灭,故是生灭。生前既不足取,身后易不足道,一应具寂。” 说完这短短几句话,五圣教主便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随着五圣教主的离去,大厅中的众人随即停滞在一段寂静无声的沉思中良久,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厅里突然传来几声钟响,众人才恍如大梦初醒,然后各自继续热泪盈眶。 这时就连乌赤金也不禁泪流满面,这下可让乌赤金惊呆了,这五圣教主刚刚又做了什么?讲了什么自己有感动到什么吗 他一眼看向天涯令主,只见天涯令主的眼泪也潄潄的从脸颊流下,这下更是让乌赤金惊恐莫名,这五圣教主真有如此诺大法力 就这几句话,而且还是抄袭改编自金刚经的经文,居然能让自己和天涯令主都不知不觉的痛哭流涕,这也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问题是,这句话到底触动了自己什么触动了天涯令主什么只见天涯令主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彷佛这般流泪也是理所当然,这让乌赤金更是迷茫了。 乌赤金望着空荡荡的台上,仔细回想着刚刚经历的一切,思索着自己是否错失了什么重要的关键,何以自己明明从头到尾都置身其中,最后的结果却是胡里胡涂的置身事外,是那句像是金刚经又不是金刚经的教主圣训吗?还是那些像是三字经又不是三字经的五圣大宝训? 乌赤金接着环顾四周,只见大厅里的信徒或五、六人一群,或三、两人一组,纷纷热烈分享着刚刚五圣教主那短短几句“惊世偈语”,每到激动忘情处,更是朝着五圣教主的方向虔诚下跪膜拜,完全将五圣教主奉若神明一样。 紧接着,甲寅圣使已经带着坛中执事引导众人离开,众人也在一片感动声中起身,一边走着,一边还念念不忘的分享自己心中的激动澎湃。 此刻乌赤金听到一个熟悉的无法再熟悉声音,那是过去听了几十年的声音,就算没看到说话的人,乌赤金也能笃定的认出他是何人。 由天朗,没错,说话之人就是由天朗。由天朗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呢乌赤金循声望去,只见刚刚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正侧身对着自己,果然便是那个常年跟随自己的左右手,现在的东牙国疏礼阁主,由天朗。 乌赤金再次望向天涯令主,他想确认由天朗在此出现是否也是他的安排只见天涯令主正与一旁的甲寅圣使相谈甚欢,并未注意到乌赤金此刻的疑惑眼神,看似也未注意到由天朗的出现。 很快的,乌赤金便随着天涯令主从大愿门走出。因为离去的人数众多,众人一时拥堵在大愿门前后动弹不得。 天涯令主指着一旁的巨大水桶对乌赤金说道:“这是大愿水。所有的信徒在厅外等候时,一定会喝上一两杯教主加持过的大愿水,这是教主对信徒们的恩泽,更是令众人感动的泉源。 不过,我只喝过两次便不敢再喝,别以为教主每次圣训都像今天这般简短,记得我刚刚说过有次教主一口气圣训了两个时辰吗那次我让一股尿憋的快撅了过去,从此便不敢在聆讯之前先喝大愿水。” 乌赤金没理会天涯令主此刻说的这几句话,他的眼神始终盯在由天朗身上,他得想办法跟上由天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由天朗离开东牙国来到七色国呢?又是因何际遇让由天朗出现在五圣教总坛呢? 由天朗虽说不上身系东牙国安危大任,但眼下由天朗执掌着疏礼阁事务,此刻又是东牙国多事之秋,他怎有余裕放下庞杂政务,远离东牙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七色国呢 随着由天朗的出现,乌赤金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另外一张脸孔,那个曾经让由天朗带到自己面前的脸孔,当年护送洛小园假冒七色国白羽王子来到东牙国的肖冰先。 刚刚站在五圣教主身边,领着众人恭读教主宝训的那个人,他就是肖冰先。 虽然乌赤金只与肖冰先见过短短两次面,但是乌赤金清楚的记得他的声音,现在他的记忆也慢慢将肖冰先的长相一一拾起,他确定刚刚那个人就是肖冰先。 但是,肖冰先同样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乌赤金记得自己最后对他的处置是留在迎宾结界,那是东牙国用来留置身份敏感却不是人犯的地方。 肖冰先是由自己所亲自下令留置,若没有自己的指示,即便是福利生也不会擅作主张将人放出来,为什么此人此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是身居五圣教高位身份呢? 又是天涯令主,又是由天朗,又是肖冰先,甚至包括自己,这些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五圣教的人,居然在同一时间以不同角色一起出现在五圣教总坛,这个神秘的五圣教越来越让乌赤金感到不安。 乌赤金不知道该不该先找天涯令主问个明白,这一切只是个巧合,还是一连串精心的设计若是前者,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若是后者,难道天涯令主也出了问题? 一旁的天涯令主彷佛没发现乌赤金此刻的异样,在他跟甲寅圣使匆匆结束谈之后,便不由分说的将乌赤金拉往一旁,随即低声对他说道:“什么都先别问,一切等回去再说。” 接着天涯令主就带着乌赤金从一处极不起眼的角落钻了进去,瞬间就避开了拥堵的人潮,接着再从一旁夹道中的不起眼小缝钻了出去,瞬间便离开了五圣教总坛,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左弯右拐,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那片街区。 第一百零一章。匪夷所思 离开雷家湾市集的乌赤金,仍是在天涯令主的带领下,于大街小巷间来回穿梭,巧妙地避开摊贩市集的拥挤人潮,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七色国王城之中。 一路上乌赤金思绪纠结,他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却不知应该从何问起。 他对眼前的这个堂表叔更是有着无法言喻的怀疑,此刻他可是肩负东牙国重责大任的关键人物,怎么能让自己置身于如此凶险的处境,这无疑是将东牙国推向悬崖的边缘。 五圣教难道对他的背景一无所知做为一个如此接近五圣教核心的参与者,不论他的角色再怎么不起眼,雷娘子都不可能放任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随意行走。 以雷娘子的能耐,难道嗅不出他身为天涯令主或百寿国六合国主的味道?除了这两种背景,难道他还有什么身份去获得雷娘子的信任? 没过多久,两人便回到了原来的藏身之处。没等乌赤金坐定,天涯令主便笑着对乌赤金说道:“怎样今天这一幕幕的,出乎你的意料吧。想问什么就问,我知道你肯定会有很多问题,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尽量帮你把问题厘清,接着我就可以与扶摇队继续隐蔽去了。” 乌赤金看着天涯令主,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他静静的凝望着天涯令主,他希望是由天涯令主主动来解释这一切。 天涯令主看着乌赤金的眼神,笑着说道:“瞧你现在这个模样,就跟小时候一个德性,只要心里头不舒坦了,就是摆着那张臭脸。 好吧,你现在心里一定堵得慌,想问也不知从哪问起,我就先帮你起个头吧。” 乌赤金回以会心一笑的说道:“侄儿不是心里不舒坦,而是心里如坠五里雾中,一时不知哪边才是岸。” 天涯令主说道:“别困惑了,我来一一解答吧。首先,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是五圣教的圣使,如果我真是雷娘子的人,那还得了!对不” 乌赤金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堂表叔对五圣教的熟悉让我难以置信,既然您对五圣教这么了解,怎么不早点对我示警,好让我有所因应呢?” 天涯令主说道:“我的确是很早就接触过五圣教,应该是在十几年前吧,不过那时五圣教到底在做什么,我是真的不清楚,当时的我连信徒都谈不上,充其量就只是个路过的香客。 那是在一次因缘际会下,曼陀罗国少主引荐我去参加五圣教的法会,就和今天你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当时我是从大愿门被带进去的。一进到大厅,连五圣教主的面都还没见到,就打从心底的一阵酸楚,不知不觉的悲从中来,不知不觉的感觉罪恶深重,不知不觉的磕头认罪,那时简直把我吓坏了。 我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圣人,但从小光明磊落,一辈子不曾为非作歹,怎么当下我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呢 接下来就像今天一样,教主出来对大家训示一番,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没有人领着大家恭读宝训,从头到尾都是教主一个人自拉自唱。 等教主一做完训示,大家又是一阵热泪盈眶,好似那个教主真的洗涤了我们充满罪恶的心灵,让众人对教主充满着感恩与崇拜。” 乌赤金急忙问道:“恭读宝训是这半年才有的事?那么今天带着大家恭读宝训的人,您认识吗?” 天涯令主摇头说道:“我已经很久不曾参加这个场合,最近这一年我都在外头帮雷娘子跑腿,跟负责教主圣训相关的那些人并没有机会接触。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乌赤金听天涯令主这般回应,暂时没打算多加追问,只是不痛不痒的点了点头,便再继续问着当年天涯令主接触五圣教的过程。 “没过多久,我又去了第二次。整个过程还是一模一样,不由自主的痛哭,不由自主的忏悔,不由自主的对五圣教主赞叹。 但是对我来说,同样是造访五圣教总坛,这两次的体验却有很大的差别。第一次突然遇上这种状况,我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里充满好奇与惊叹;到了第二次就不同了,我很清楚知道那些情绪的背后是空的,我只是身体上不由自主的想哭,其实,当时我的心情可好着。” 乌赤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会如此?” 天涯令主说道:“关键就在大愿水,就是摆在大愿门外供人饮用的大愿水。绝大多数人听到大愿水是由五圣教主所加持,再加上一群人在大愿门外枯候多时,经由五圣教师兄师姐的引导和提醒,大家总是会去取一点大愿水来喝。 这个大愿水,就是让大家又是痛哭,又是难过,又是磕头的原因。虽说我不知道这大愿水里头到底掺了什么,但是经过我反复试了几次,包括今天的你,我确定这个大愿水就是让众人心情沮丧,让大家痛哭流涕的原因。” 乌赤金继续问道:“所以堂表叔带我从无向门进去,是刻意不让我喝大愿水那我们最后为何又会泪流满面呢” 天涯令主笑着说道:“喝不喝这个大愿水倒是无所谓,带你走这一趟无向门,是为了让你好好看清楚这个地方。 雷娘子既然是我们的敌人,总有一天你终将与雷娘子交手,那个地方是你绕不过去的战场。 之所以让你从头到尾跟着我去体验,就是要让你见识一下雷娘子的行事风格,也好为他日交手预做准备。 不管是外头摊贩的暗语,还是五圣教总坛里的机关布置,当然也包括整套教主圣训的过程,还有组织严密、纪律森严的信徒管理制度,这就是雷娘子,这就是你的对手。 至于为何你最后还是泪流满面,这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那是因为他们在厅里点着无色无味的熏香,是那股熏香让你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他们就是要制造这样的效果,让所有人来到五圣教便感到罪孽深重,然后自觉渺小,接着赞叹五圣教主的神通广大,最后对五圣教主深信不疑。” 乌赤金听到这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说道:“这等蛊惑人心的下作技俩,也亏他们想的出来?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有那么多人愿意相信,而且还都是有头有脸、见多识广的人物?。” 天涯令主理所当然的说道:“人心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都有各自的弱点,所以才会有蛊惑人心这么一说。 蛊惑人心既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门生意,而雷娘子更是个中高手。自古以来,又有哪些人不是透过蛊惑人心成的大事 生为枭雄,死为鬼雄,你听过这句话吗” 乌赤金摇着头,表示他未曾听过。 天涯令主说道:“这句话是五圣教主说的。今天他话说的简短,没将这句话给大家带上,估计是觉得你们这群人初来乍到,时机还不成熟吧。 生为枭雄,是指在座的你们,此生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那是踩在无数凡夫俗子的尸骨上所得来的,绝大多数人只称得上枭雄,称不上英雄。 而死为为鬼雄,说的是若有一天你们能身披无上功德袈裟,自然无需畏惧冤魂厉鬼的追索报复,即便是在阴曹地府,他们也愿意奉你为尊,因为你们曾经斩妖除恶,替天行道,五圣教讲的就是这一套。” 乌赤金摇头说道:“这还是一般神棍的装神弄鬼,没什么新鲜的。” 天涯令主说道:“如果光是这样,的确没什么新鲜的。若他告诉你,五圣教虽然生时不能让你成为枭雄,却能助你在死后成为鬼雄,你以为如何呢 刚刚说的斩妖除恶,替天行道,指的就是一旦完成教主交付给你的任务,就能身披功德袈裟,即便这辈子罪孽深重,死后仍能被奉为鬼雄。” 乌赤金一听天涯令主所言,便知道五圣教在玩些什么把戏,于是说道:“雷娘子搞这些技俩,就是让信徒相信五圣教能帮你搞定身后事所以她专门招徕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要驱使他们去帮自己做事,好换得死后的尊荣 若真有了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做为爪牙,自然是事半功倍,这么一来,雷娘子几乎是在万山诸国组织了成千上万的死士帮她卖命。” 天涯令主摇头说道:“没那么单纯,雷娘子对人心的掌握远远在此之上,她的手段要熟辣的多了。 实际上,绝大多数信徒就连帮五圣教做事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呢因为多数人根本没资格被称为枭雄。 你想想古往今来的枭雄屈指可数,别以为赚了一些钱,养了一群爪牙,这就算是枭雄!万山诸国许多国主在五圣教吃足了闭门羹,雷娘子根本看不上他们。 为什么因为他们多半是子承父业,根本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建立功业,在雷娘子眼里,这样的人算不上是角色。 然而,只有生为枭雄,死后才有资格成为鬼雄。” 乌赤金不解的问道:“既然多数人连帮五圣教做事的资格都没有,雷娘子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身上费尽心思呢” 天涯令主继续说道:“这就是她精于算计人心的地方。雷娘子让大家对五圣教主的青睐可望而不可及,众人便会对他更加崇拜与追随,这在无形中改变了许多人对五圣教的看法,尤其是那些原本对五圣教不感兴趣的人。 于此同时,为了获得教主的施恩与垂怜,信徒们只会更尽心尽力的对五圣教付出,越是忠诚,越有机会获得教主的垂青,只有万中选一的人,才能受到教主的眷顾。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就是这个枭雄的定义完全由雷娘子说了算。不管你曾经做过多少恶事,只要你能帮雷娘子把事办好,只要她的一句话,你的身份顿时就成了万人之上的枭雄,你还能不粉身碎骨的为五圣教两肋插刀吗” 乌赤金点头表示理解,并说道:“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有资格受到五圣教主,或是雷娘子的青睐呢像堂表叔您肯定不会以真面目示他,雷娘子又是怎么认定您就是他们要的人呢” 天涯令主大笑一声,说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资格上得了雷娘子的法眼。我在五圣教的身份不过是帮忙跑腿的伙计,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人,我刚刚在总坛跟甲寅圣使所说的话可没有任何自谦或隐瞒,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这么说吧,对他们来说,我只是看起来忠诚、好用,却不是真正能为他们办大事的人。在他们眼里,只有白灵马车、夜半歌声或修罗庄园那等人物,才算得上角色。” 乌赤金一听这些杀手的名号被说出,立即惊讶的问道:“原来他们都是因为五圣教而听命于雷娘子这些人可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上套” 天涯令主说道:“当然不是五圣教青睐的人都会上这个当,但是据我所知,十之八九都不会拒绝,毕竟五圣教的影响力极大,再加上它既不敛财又劝人向善,多数人是乐于加入五圣教的。 尤其是每个人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曾经造过什么孽,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这些人不管再怎么穷凶极恶,骨子里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对这种神鬼之说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认为有人敢拿这种事欺骗他们,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够恶,恶到不相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另一方面,雷娘子不过是让他们去帮忙杀人,这种人根本不在乎多杀几条人命,更何况就算杀错几个,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即便最后就是一场骗局,他们又损失了什么” 乌赤金说道:“堂表叔,您在五圣教遇过白灵马车他们吗” 天涯令主说道:“遇过几次修罗庄园,像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这些成了残阵的杀手,雷娘子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更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进出总坛,多半是透过我们这些圣使去对他们传话,我也是从这些传话的过程,才对你的状况有所了解。 最近几个月,听说最近雷娘子跟前的红人,就是人称杀手之王的鬼使神差,你千万要对这两人多加留意,他们可是连修罗庄园都甘拜下风的棘手货。” 乌赤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堂表叔,既然你都知道了五圣教的伎俩,后来怎么又牵扯上五圣教尤其还成了他们的圣使呢” 天涯令主一听此问,不禁笑着说道:“还不是托你们兄弟俩的福!这次既然被你们拉出来当这个天涯令主,再加上雷娘子又是我们的主要敌人,我只好亲自去当这个卧底,也好助上一臂之力。” 乌赤金听到天涯令主提及卧底两字,接着继续问道:“说到卧底,我听百夜师兄提到,扶摇队与天问阁都有他们的卧底,还说这事只有您能给我答案” 天涯令主点头说着:“没错,这两边的卧底,刚好负责与他们联系的圣使都是我。 关于天问阁的卧底,就是三十六鼠里的阴阳海,他在你们一决定要前往郑家屯时便发出消息,雷娘子这才紧急透过富满墩,就近调集人马对你们展开包围,目的是先拖住你们,再由雷娘子指派的杀手赶来亲自动手。 不过,在关键时刻,阴阳海仍愿意为云从龙以身挡箭,应该是谈不上背叛云从龙。虽说是雷娘子的卧底,不过是单纯的两边押宝,就是个投机取巧的骑墙派。 至于扶摇队里的卧底,说实话,现在还谈不上,只不过雷娘子已经派人多次接触拉拢,他表面上虽然不置可否,重点是不曾明确拒绝,雷娘子现在就等着他的点头。” 乌赤金问道:“这人是谁?” 天涯令主说道:“老广。” 乌赤金不解的问道:“老广?我师父灵蛇山主现在可是在他手上啊!” 天涯令主不知道洛小园的身份,无法理解乌赤金真正的忧虑,因此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雷娘子要的人是你又不是灵蛇山主,她压根就不知道灵蛇山主离开了东牙山,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群人里会有灵蛇山主。 更何况以灵蛇山主的身手,十个老广也奈何不了他,对此你大可不必担心,真要有什么万一,我还有杀手锏,老广的副手是我埋在他身边的探子,必要时他会出手干预的。” 乌赤金点了点头,或许他太过在乎洛小园的安全,容不得洛小园身边有半点危险,接着继续说道:“堂表叔,五圣教太危险了,您看那里边都是些什么人,千万别再以身涉险,接下来的事就让我去做吧。” 天涯令主笑着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是五圣教的自己人了,至少眼下他们不会对我有所怀疑,更何况雷娘子在我们这边布满了眼线,我们也得礼尚往来一番才不吃亏。 更别说赤烟七子还有那么多猫腻我们没摸清楚,这些都得深入他们内部才有机会挖出来,你就让我这把老骨头跟他们较量较量。 既然都干上这个天涯令主了,如果搞不定他们,我这辈子一样也不会有安生日子可过。” 乌赤金理解天涯令主所言不虚,毕竟自己也认为这将是一场不逊于山水大战的漫长抗战,天涯令主之所以有此举措,不过是英雄所见略同罢了。 “堂表叔,您到底是如何让雷娘子如此信任?不论您用的是哪个背景或身份,都是雷娘子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她是怎么接受您的?”乌赤金继续追问着。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用真实身份去加入五圣教,不过就是花了点钱,买通一些人,捏造一个新身份罢了。 关键是刚进五圣教的我,根本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雷娘子才不会对我的背景有兴趣,我是在加入五圣教后,经过一层又一层的考验,这才渐渐获得信任,有了今天的地位。”天涯令主又是骄傲,又是自嘲的说着。 “堂表叔,恕侄儿直言,自从侄儿知道是您命令扶摇队现身来救我,再加上您与五圣教的渊源,尤其是今天在五圣教总坛的所见所闻,我很难不对堂表叔有所怀疑。 就连刚刚您所说的话,我也不敢完全相信,那雷娘子何等神通广大,怎么可能让您随便编造一个身份就忽悠过去” 天涯令主似是早知乌赤金必会有此一问,因此说道:“我知道这些没办法说服你,不过你得知道,如果我是个叛徒,你早就该一命呜呼了,你不会不知道你在赤烟七子眼中的地位吧。 另外,只要我想,不管是福利生、笃敬、还是东牙军,他们的生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赤烟七子还需要想方设法的对付东牙国吗?” 乌赤金能够理解天涯令主所说,但是这并无法说明天涯令主何以获得雷娘子的信任,是以乌赤金说道:“堂表叔,你知道现在该是肝胆相照的时候,但是您的话根本说服不了我,这让我很难对您推心置腹,甚至我得将您视为重大疑犯来看待。” 天涯令主苦笑一声,说道:“你放着天底下那么多人不去怀疑,居然在这里怀疑起我来了?今天要不是我带你去见识五圣教,你甚至连怀疑我的机会都没有。” 乌赤金无奈的说:“这就是我挣扎的地方,我心里是一百个愿意信任堂表叔,但理智上又有着太多疑问,您就别对我有所隐瞒,索性让侄儿彻底放心吧。” 天涯令主此时沉思良久,看得出来他的欲言又止,他知道眼下的乌赤金绝不会对此善罢罢休,说与不说都让他矛盾不已。 “也罢,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就让你彻底放心吧,毕竟你也是在第一线卖命的人,我不能让你惶惶不安的做事。 在五圣教中,要从圣徒成为圣使,有一个无可避免的环节,就是接受教主所赐的五圣水。 喝了五圣水,就能被雷娘子当做自己人看待,你所知道的教使、教徒、圣使,甚至是雷娘子钦点的那些枭雄,像是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修罗庄园或是鬼使神差,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喝过五圣水。 只要喝过五圣水,就终身与五圣教共存亡了,这才是他们对雷娘子如此言听计从的原因。” 乌赤金惊讶的问道:“这五圣水是什么水?堂表叔您怎能…?” 天涯令主笑着说道:“你放心,只要雷娘子一日认定我的忠贞不二,她就不会加害于我,相反的,她还会对我照顾有加,因为她需要有人替他做事。 只要我的身份不败露,我就永远是安全的,反正我身为天涯令主的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如此不是一举两得吗” 乌赤金急着问到:“如果雷娘子死了呢?” 天涯令主胸有成竹的说道:“如果我没判断错误,雷娘子一定是赤烟七子最后死的那个,一旦连雷娘子都死了,就表示我们已经成功了,那时我还需要在乎圣水不圣水吗?” 乌赤金急着摇头说道:“万万不可如此,那五圣水可有解药?” 天涯令主笑着说道:“就算有解药,雷娘子能告诉我们吗?更重要的是,所有人只当这是延年益寿的圣水,根本不知道这是雷娘子用来控制我们的毒药。 雷娘子的手段可高了,这五圣水从来不是他逼迫我们喝的,而是我们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能让雷娘子施与我们圣水,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这圣水有什么问题。” 乌赤金继续说道:“堂表叔,我们立刻上东牙山去请玉晖山主帮您解毒,赤烟国的事您就先别管了,一切都让侄儿来。” 天涯令主说道:“你好像忘了,于公于私,我都有责任捍卫东牙山,这不过是我份内的事罢了。 至于五圣水,你大可不必担心,如果这圣水之毒可解,我随时上东牙山找玉晖山主都来得及,如果解不了,现在去找玉晖山主又能如何? 况且事已至此,你想再多也是多余,不如把心思放在如何利用这个机会,让我能为东牙山做更多的事。” 乌赤金眼看天涯令主如此坚定,一时也难以说服他改变决定,既然无法阻止,就只能全力支持他、配合他,别让他这番苦心白费。 第一百零二章。暮城山主 老广带领着灵蛇一行人同样是轻而易举的冲出重围,对于老广与他所带领的半只扶摇队来说,区区几百名鲲鹏国士兵完全不是威胁,真正让老广芒刺在背的是尾大不掉的那几百只巨狼。 老广心里疑惑的是这群狼是打哪来的这群狼想做甚么自己对付得了这群狼吗自己摆脱得了牠们吗 这几十里路走来,那群狼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既没有攻击的倾向,也没有撤退的征兆,若不是这一路带着灵蛇一行人杀进杀出,老广几乎要认为这群狼跟自己是一伙的。 所幸这群狼即便不是伙伴,至少眼下也不是敌人,但是牠们跟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牠们要跟人的又是谁呢灵蛇云从龙还是扶摇队呢 此外,雷娘子派来的人呢据他所知,最早赶到郑家屯的鲲鹏军并非这次追杀乌赤金的主力,他们只是就近被调派去绊住乌赤金,到时自然有人来对乌赤金下手。 现在乌赤金一行人在扶摇队的协助下已经兵分两路突围,老广困惑着负责下手的人在哪儿呢他们是没赶上呢或者是已经盯上了乌赤金那一行人此刻自己该不该有所行动虽然乌赤金并不在自己手上,但是灵蛇却阴错阳差的出现,灵蛇或许要比乌赤金来的更有价值! 但是老广压根就没打算对灵蛇下手,姑且不说老广远远不是灵蛇的对手,重点是灵蛇不是雷娘子指名要拿下的目标,捉住灵蛇或许会是奇功一件,却也可能弄巧成拙,既然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该给自己预留一条后路。 老广渴望的是功名利禄,他对东牙山并没有仇恨,不至于要对东牙山赶尽杀绝,只是他长年身处于无欲无求的东牙军,身边伙伴的脑海里只有忠诚与战友,这里没有战事、没有功名,这个地方是军人的坟场,永远不会有军功也不会有战果,这不是老广从军的目的,他需要的是真正的战场。 而雷娘子可以给他这个舞台,只要老广能为雷娘子立下战功,万山诸国多的是大将军的位置任他挑选,他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亲手将乌赤金交给雷娘子。 眼下天问阁的云从龙也许会是富满墩要的人,但雷娘子并未开口,因此老广还在犹豫是否要对云从龙下手。 即便真要对云从龙下手也不会是现在,他的终极目标还是乌赤金,他知道灵蛇这行人终究会与乌赤金会合,那个时候才是下手的时机,轻易惊动云从龙只会打草惊蛇,所以老广决定继续按兵不动。 对老广来说,这段时间都是雷娘子派人与他单向联系,他对雷娘子与五圣教知之甚少,若非这阵子乌赤金掀开了富满墩的真面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富满墩是同一阵线的战友,当然更别说那高深莫测的暮城了,自然也谈不上暮城带来的那群巨狼。 暮城带领的这群巨狼正断了灵蛇一行人的后路,毕竟三天后要与乌赤金会合的地点是在相反方向的七色国王城,越往前走,离目的地就越远。 更麻烦的是前面不远处就是七色国与鲲鹏国的边界,再过去可就是鲲鹏国三王子的地盘,他可不想在此刻与三王子的人马发生冲突。 老广回头对灵蛇说道:“灵蛇山主,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过去就是鲲鹏国的地界,东牙军可不能在七色国地界跟鲲鹏军交上手,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灵蛇点头说道:“喊我老虎爷爷吧,在山下,我就叫老虎爷爷。该怎么走,我们听你的。” 老广继续说道:“我们身后跟着那一大群狼,老虎爷爷知道牠们的来历吗是不是跟你们那只受伤的巨狼有所牵扯牠们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到底是敌是友 ” 灵蛇说道:“牠们当然是敌人,否则怎会参与对我们的包围,眼下估计是慑于扶摇队的威势,既不敢进攻,也不愿放弃,只好紧紧咬着我们。” 老广继续问道:“您跟他们交过手” 灵蛇点头说道:“交过手,而且让我们落荒而逃。当时与我们交手的不过几十只恶狼,不像现在至少两、三百只,对付牠们得非常谨慎。” 灵蛇并未直接说出暮城与那群狼的来历,倒不是他对老广有所怀疑,而是他对暮城现在的动机无法理解。 当然灵蛇可以单纯的认为是有了扶摇队的威吓让暮城有所顾忌,但是这种想法未免太过一厢情愿,若以当日在凤凰山亲自遭遇群狼攻击的经历来看,牠们是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存在而有所畏惧的。 他相信暮城此刻不动手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不见得是对自己不利,他更不想主动挑起扶摇队与暮城狼群之间的冲突,在他心里,他一直念着东牙山与暮城的渊源。 老广不可思议的问道:“就连您也不是牠们的对手” 灵蛇山主东牙山第一高手的名号已经享誉数十年,老广自然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即便灵蛇眼下已经九十多岁,气力精神与盛年时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即便只剩六成功力,灵蛇的武功也远在自己之上,若是连他都搞不定区区几十只恶狼,只怕自己更招惹不起眼前的数百只恶狼。 灵蛇无意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再扯下去就必须触及东牙山叛徒、凤凰山狼群与东牙山牙狼的关系,是以说道:“我们犯不着跟一群恶狼拼命,只要想办法摆脱便可。” 老广对灵蛇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一计可以试试。我们可以引着狼群进入三王子的领域,一沾就走,同时也引出三王子的人马来对付这些狼群,这样我们就能趁机突围。” 灵蛇点头说道:“听你的。” 老广对扶摇队稍做指示,便要整队向三王子阵营进发,正当他要对云从龙一行四人指示分进路线时,却突然发现少了两个人,天地兄弟不见了。 老广讶异的问着身边的扶摇队与云从龙:“怎么少了两个人” 扶摇队也不理解何以不知不觉就少了那两个人,一路上扶摇队前前后后将灵蛇一行人团团包覆,以免他们受到敌人攻击,没想到如此周延的保护还能漏掉两个人。 云从龙故作惊讶的说道:“冲出包围时,我还留意到他们一直跟在身后,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一定是那群恶狼搞的鬼,我得回去救他们。” 云从龙话一说完,立刻就拉着奈吉转身往身后狼群的方向奔去。老广见状立刻一个箭步追了上去,直追到数十丈外,这才将云从龙拦住:“万万不可,这群恶狼可不是普通的狼群,你们就这么过去,那可真是羊入虎口。” 云从龙故作激动地说道:“现在不见的可是我过命的弟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命。” 老广回应说道:“乌阁主把你们交给我,我就得对乌阁主有所交代,云老板先别急,我立刻派人回头去帮云老板找人。” 云从龙接着回应:“我们还是跟着一起去,他们要是沿路留下记号,只有我们才看得懂。” 云从龙这般说法老广一时也没理由拒绝,只好多吩咐几人护着云从龙与奈吉回头找人,并嘱咐不论状况如何,一定要安全的将云从龙带回来。 好不容易处理完云从龙的事,正要回头往身后的灵蛇一行人走去时,只见两个扶摇队员匆忙赶来说道:“那孩子不见了。” 老广一眼望向灵蛇,只见灵蛇、狗鼻子、凉风与可人正急着四处叫喊洛小园。 老广心知此事必有蹊跷,光是云从龙身边那两个大活人离奇消失就已经难以理解,毕竟前后左右都是扶摇队的人,不可能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凭空消失!现在连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居然能也能在众目睽睽下不见,就算扶摇队的人没察觉,难道连灵蛇这等高手也没察觉 老广立刻理了理思路,心想,难道是他们在装神弄鬼为什么要在我眼前装神弄鬼是有人发现什么吗自己可是什么都还没做啊。 云从龙那两个跟班肯定不是重点,他们的消失或许只是个障眼法,那个孩子才是关键。乌赤金与灵蛇在七色国干着这么危险的事,身边却还不忘带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一定很重要。 乌赤金身边那个女孩应该就是乌赤金的女儿,此刻他不可能将女儿一人留在东牙国里,整个东牙山到处都是雷娘子的人,乌赤金冒险将女儿带在身边是可以理解的,尤其在郑家屯兵分两路脱困时,乌赤金还是小心翼翼的将那女孩带着。 那么这个男孩又是谁呢能让乌赤金将他跟自己女儿一起带在身边,又能让灵蛇一路无微不至的呵护,这孩子肯定大有来历,尤其现在又故弄玄虚的将那孩子藏起来,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老广走到灵蛇身边问道:“老虎爷爷,那个到底孩子是什么身份” 灵蛇坦然说道:“这孩子是拾饥老人的弟子,是拾饥老人托付给我照顾的。” 老广疑惑的问着:“拾饥老人他还活着吗” 灵蛇虽然对老广一直不曾起疑,但是看着云从龙等人的举止怪异,或许他们已经发现不妥之处,故而自己也跟着警觉起来,开始对老广有所提防,毕竟云从龙是能让乌赤金放心托付的人,自然也值得自己的信任。 灵蛇说道:“现在是讨论拾饥老人的时候吗孩子不见了,你让我怎么向拾饥老人交代快找人吧。” 老广坚持的说道:“乌阁主将你们的安危交给我,我就得对乌阁主交代,你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要如何照顾好你们” “你照顾了什么你知道现在已经弄丢了几个人”灵蛇故作不悦的说着,随即又对身边的凉风、可人与狗鼻子说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赶快找人!” 凉风、可人与狗鼻子立即假意到处翻找,就连满身伤痕的大狗彷佛也听懂了灵蛇的指令,低着身子四处嗅着洛小园的味道。 老广见状已然失控,气的对其他扶摇队喝道:“你们还不快帮忙找人!” 这时刚刚随着云从龙找寻天地兄弟的扶摇队员,气急败坏的赶回来说道:“副队,云从龙跟那个胖子也不见了。” 至此老广完全可以确认他们不是真的走失,而是一连串精心设计的逃脱,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逃脱他自信到目前为止,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扶摇队副队长份内该做的事,他们没有理由怀疑自己。 云从龙一行人举动奇怪就算了,就连灵蛇都帮着那个男孩脱身,这件事太诡异了,这么一来,反而激起了老广的好奇,他一定要好好查一下这些人都在搞些什么鬼。 老广对着扶摇队说道:“关键是那个男孩,一定要把他找到。不论是谁带走他,一定都跑不远,立即把阵地拉开到十里远的地方,然后一寸一寸的往回找,就算遇上那些狼群也照找不误。” 原来精通地下潜伏的天问阁,过去就曾在这片树林里构筑过几个隐蔽点,此刻天地兄弟发现天问阁弟兄收到讯号已经赶到附近,因此借着树林与草丛的掩护,转眼便躲进隐蔽点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自己人间蒸发。 随后又循着地下通道来到洛小园驻足的附近守着,趁着老广追着云从龙而远离洛小园时,,悄无声息的将洛小园拉进地下通道,瞬间让洛小园也消失在众人眼前。 云从龙稍早跟着老广离开郑家屯时,已决定一突围便立刻脱身走自己的路,他交代天地兄弟一旦找到机会就利用地下隐蔽点脱身。 这么做的重点不是在自己脱身与否,而在于如何带着洛小园离开,因为洛小园是乌赤金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至于灵蛇与凉风、可人,大可不必为他们担心,他们要想走,老广既拦不住也不敢拦。 此刻云从龙一行看似消失在老广的视线里,事实上却仍未脱离险境,潜入地下隐蔽的他们还是没能脱离凤凰山狼群的包围,他们的气味仍是暴露在狼群的锁定中,只要他们一动,必定会牵引狼群的注意,而狼群一动,同样也会惊动扶摇队的注意,此刻他们只能原地保持静默。 现场于是呈现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诡异,两百只巨狼远远盯着眼前的那片树林,因为他们的猎物就在树林里。灵蛇一行人装模作样的四处寻找他们根本不想找到的洛小园,他们不确定洛小园否已经顺利脱困,只好继续将老广牵制在这个地方,以争取时间让云从龙带着洛小园远离。 老广的扶摇队同样也是漫无目的的围着树林内外绕圈圈,因为灵蛇一行人还在这,他们不敢抛下灵蛇就去搜寻洛小园等人。 这个时刻,最意想不到的人却出乎意料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暮城领着十数只巨狼一步一步走向灵蛇,看着面无表情的暮城,灵蛇一时拿不准暮城所为何来。 老广看着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只身带着十数只巨狼朝着自己的方向逼近,一时无法判定对方的企图,只能聚精会神的准备随时予以反击。 暮城来到灵蛇面前约十余丈远的地方,找了一处大石头坐下,语气轻松自然的对灵蛇说到:“我想,我们应该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了,不妨坐下来聊聊吧。” 灵蛇一直困惑着暮城一路上捉摸不定的举止,他对这个对手同样有着许多疑问,既然此时他坦诚相约,自己当然也是大方接受邀请。 凉风可人过去不曾与暮城照过面,不知道灵蛇与此人有何渊源,但见灵蛇欣然前去,两人只能如影随形的跟在灵蛇身后,毕竟眼前那十几只巨狼个个亮着森然白牙,虽然知道灵蛇武功高强,却不知十数只恶狼一旦暴起会是怎样的光景。 老广见灵蛇一步一步走向狼群,紧张的开口问道:“老虎爷爷,您可有把握” 灵蛇见大家都这么紧张,摊开双手回头对大家说道:“孩子们,别给东牙山丢人,更别给四大山门丢人,不过就是一个老头子和十几只大狗,放轻松点。” 灵蛇这句话既是说给自己人听,更是说给暮城听。他特别提到东牙山,特别提到四大山门,就是在告诉暮城他已经知道暮城的来历,用老头子与大狗来形容的暮城与狼群,就是把他当老朋友一样的看待,虽是戏谑,却是真诚自然。 更重要的是灵蛇知道眼下暮城驻足的地底下,正隐蔽着洛小园与天地兄弟,不管眼前的暮城是善意或恶意,自己都不能有所迟疑闪躲。 灵蛇在暮城五、六尺外的一只巨狼身旁席地而坐,那只巨狼没有闪避也没有反抗,而是任由灵蛇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毛发,此时灵蛇说道:“好漂亮的一只大狗,你把牠们养得真好。” 暮城毫不掩饰的说道:“这是我们千百年来的老行当,没什么了不起,重点是牠爹妈的种好,反倒是你能把小园调教的那么好,我才真该好好感谢你。” 灵蛇有样学样的说道:“这也是四大山门千百年来的老行当,没什么了不起,重点是孩子的资质好。当然,你帮他打下的底子也功不可没。” 暮城听到灵蛇将自己过去对洛小园的付出归功进来,心里颇觉欣慰,脸色也越见缓和,说道:“你跟我过去所认识的那些人不一样,你是个值得一交的人。” 灵蛇知道暮城所谓的那些人,应该指的是东牙山上的其他人,多半指的就是烈火山主或他的师父,于是说道:“你跟我原本想象的那个人也不一样,你虽然不是四大山门的人,却还是透露着东牙山的气息,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应该能成为莫逆之交。至少,我们都是小园的亲人,光就这一点,我们就已经是家人了。” 老广对这段云里雾里的对话完全不知所云,这两个老人看起来不太相熟,却又感觉像是已经认识了一甲子。 暮城口中喃喃重复着家人这两字,一边抚摸着身边的巨狼,一边对灵蛇说道:“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牠们是我的家人。 直到十几年前我碰到了小园,此后的十年里,小园就成了我唯一的家人。你知道我第一次遇到小园是什么时候吗” 灵蛇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好猜,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暮城此刻缓慢的说出一个让灵蛇无比震惊的时辰,也就是洛小园的生辰,绝年、绝月、绝日、绝时、绝刻。 这世上果然还有其他人知道洛小园三绝孤的身份,而且此人正是东牙山的叛徒,他还是洛小园最亲近信任的人。 灵蛇不由自主地全神贯注,暮城的脚下就是洛小园,虽然暮城的武功不若自己,但他身边这十几只巨狼足以阻挡自己几波攻势,而这几波攻势的拖延,就足以让暮城带着洛小园远走高飞,更何况暮城的身后还有两百只巨狼。 暮城继续说着:“那些年,我一直守在小园身边,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带着他上东牙山去完成多年来的心愿。” 灵蛇不解的问道:“你和我们的职责一样,都是在守护东牙山,为什么你对东牙山有那么大的仇恨呢” 暮城突然眼露凶光的说道:“我们是一样的吗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四大山头,你们在东牙山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万山诸国将你们视为神圣的先祖道统! 但我们呢千百年来,你们只当我们是东牙山的看门狗,让我们世世代代守在山脚下看家护院,我们是一样的吗 在没有四大山门之前,我的祖先便已经居住在东牙山上,你们的祖先来了,就把我的祖先踩在脚下,让我们必须对你们仰望崇拜,我们是一样的吗” 听到暮城这一番倾吐,灵蛇这才恍然大悟是怎么一回事。灵蛇并不知道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也不知道牙狼人到底受过什么打击,但是听暮城这么指控,他完全可以同理暮城,甚至是牙狼人曾受到的委屈,毕竟过去自己对此也是感到理所当然。 灵蛇颇为内疚的说道:“我很抱歉听到这些,我甚至从没想过你们的感受,只是因循在千百年来的习惯里,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的过错。” 暮城继续说道:“这是疏忽,是过错吗我的祖父在我孩提时后便告诉过我,因为牙狼人没文化,没资格开宗立派,生来只能帮四大山头看家护院,这句话是当时四大山头的山主们亲口对我祖父说的。 他们还说,就算让牙狼人开宗立派,万山诸国也不会有谁拜在你们的门下。所以,从小祖父就送我去九曲山读书练功,我一直谨记祖父的叮咛,向来都是整个山门最努力读书练功的一个。 直到有一天,我告诉山主,现在我是山门里武功最好,学问最高的弟子了,我希望回去带着牙狼人开宗立派,让我的族人们也能抬头挺胸的在东牙山生活,这也是全体牙狼人的期望。” 听完暮城说完这些,树林里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包括躲在地下的洛小园。尽管这么一段时间以来,东牙山叛徒总是让大家朗朗上口,但是没人知道这个叛徒是谁,更没人知道背后的故事,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反而对叛徒这两个字的理解更加模糊了。 暮城继续说道:“你知道当时的山主是怎么回我的 他说,牙狼人便是牙狼人,就算读书识字了,还是牙狼人!别再想这些没意义的事,回去告诉你的族人,安安分分做好牙狼人就行了,一样是在守护东牙山,四大山头不会亏待你们的。 山主的这番话,没有一句辱骂,却字字句句将牙狼人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我悲怒交集的回到族人身边,羞愤的告诉族人们这件事,他们居然回应我,这千百年来都这么过了,你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你们听听,我的族人该是受到多少欺凌、多少羞辱、多少不公平的对待,这才会让他们卑微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洛小园已经从地底下爬了出来,轻轻的靠在暮城的肩上,表达着自己对暮城的支持。 暮城也同时轻轻抚摸着洛小园的头,说道:“孩子,我对不起你,一开始在你身上我就没安什么好心。我想着等你长大一点,我就带你上东牙山,将你的心头热血泼洒在接天石上,到时候看四大山门还能高高在上吗 所以,我从没教过你武功,尽管你天份再高,资质再好,我以为那也是枉然,因为你终将一死,这武功练与不练又能如何。 随着我们相处的日子越来越久,师傅便越来越舍不得你了,直到有一天,荒野重告诉我他找到了一个三绝孤,也想好办法怎么送那个三绝孤上东牙国,我这才放下心中的那块石头。” 洛小园不解的问着暮城:“师傅,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洛小园对前面牙狼人长年深受委屈的事能够理解,但是对后面师父为何对不起自己的事却无法想通。 灵蛇试着把洛小园招呼到自己身边来,试着让他远离暮城的控制,于是说道:“小园,到我这边,我来说给你听。” 暮城并未特别在意灵蛇的举动,却也没让洛小园去到灵蛇身边,他握着洛小园的手说着:“不管是拾饥老人或灵蛇山主收你为徒,师傅都真心为你高兴,他们把你教的真好,我由衷感谢他们。 但我身上的仇恨是千百年来牙狼人世世代代的血泪,师傅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就忘了族人所受的耻辱,我这辈子活着的目的,就是灭了四大山头为牙狼人雪恨。” 就在暮城淡淡说出这几句话的同时,远处的狼群突然纷纷焦躁不安起来,暮城与他们心意相通,立刻察觉只有极度凶恶的戾气才能让他们如此躁动,自暮城有记忆以来,这是数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狼群陷入如此的恐慌。 暮城将洛小园推向灵蛇,并对灵蛇说道:“有高手来了,保护好小园,记着,只要我没死,我还是会上东牙山去报这个仇。” 话一说完,暮城便转身往树林的另一边奔去,准备迎向那股让凤凰山狼群都颤栗的戾气,暮城知道,这应该是雷娘子派来的高手。 第一百零三章。高手对决 望着暮城远去的背影,众人心中感慨良多,这个在大家心目中所想象的东牙山叛徒,如今亲眼所见,竟然能让一众东牙山人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们从没想过东牙山看似平静祥和的山中生活,原来不知不觉中却孕育出如此深刻的仇恨,那些看似平凡无奇的日常,居然蕴含着那么多不平与偏见。 不过,此刻的灵蛇没心思感慨那段仇恨,他认为那完全是可以避免和化解的误会,至少他愿意代表向天峰对牙狼人忏悔,这样的仇恨也不该任其在东牙山继续传承下去。 灵蛇思索的是暮城离去前,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他感受到暮城话中强烈而深沉的情绪,为什么暮城会像是交代遗言般的对自己说出那句话 灵蛇将洛小园交到身旁的凉风手上,慎重的对所有人说道:“现在,你们都知道小园的重要性了,好好保护他,必要时不管是设结界、布封印都可以,我得去看看暮城,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话一交代完,灵蛇随即纵身奔去,前去支援暮城。 听完了暮城那么沉痛的一段话,老广似乎也感触良多,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东牙国叛徒到底算是什么比起暮城这个肩负族人千百年委屈的东牙山叛徒,自己却是为了一己私欲和权力而背叛,他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老广突然对凉风说道:“我看暮城刚刚的神情,应该是雷娘子的人马到了。这是雷娘子用来对付乌赤金的杀手,肯定是压箱底的宝贝,你们得紧紧跟着扶摇队,千万别再到处乱跑。” 老广想起了雷娘子此次对捉拿乌赤金的势在必行,自己虽是计划中的重要环节,却没有被赋予最后动手的重责大任,照这个思路推估,除了自己以外,雷娘子派来的人肯定非同小可。 谁会是雷娘子的后手呢老广知道白灵马车、夜半歌声与修罗庄园这些杀手都是听命于她,眼下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已是残阵,雷娘子不会派他们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那么只剩下修罗庄园了,难道来者是修罗庄园 此时云从龙从地底窜出,突然对着老广问道:“你也是东牙国的叛徒你是雷娘子的人” 老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一了百了的对这一切坦诚时,树林的另一头传来狂风大作与狼群嚎叫的声音。 众人一听就知道树林的那头已经交上手了,听这呼呼的风声,知道那是高手隔空对阵的掌风,这是他们这辈子所听过最强劲的掌风。 众人担心灵蛇与暮城这两个高龄老人或有不测,立刻赶了过去助阵,完全忘了刚刚灵蛇交代过的话。 大家赶到树林的另一头,只看到遍地躺着数十只伤重的巨狼,虽然树林中依旧风声大作,却看不到暮城、灵蛇与想象中的对手。 掌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快有慢,有沉重有凌厉,众人根本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在哪个方位交手。 洛小园想起灵蛇教过自己不要只听声音,要用心去感受脉动,他立刻闭上眼睛,全力去感受暮城与灵蛇那两个他最为熟悉的心跳。 只见洛小园突然手指着右前方,说道:“他们在那!” 一群人立刻奔往洛小园所指之处,还未赶到地方,洛小园便又手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道:“他们在那。” 于是一群人又急忙改变方向,转往洛小园重新所指的地方。就在这不断的飘忽不定中,大家就在树林里不停地转来转去,虽然始终没见到交手之人,但树林中的掌风却仍然不绝于耳,断裂的树干、树枝与树叶四处散落,能够想象这场大战的激烈对峙与旗鼓相当。 老广见情势险峻,急忙指示扶摇队布下方圆阵,将洛小园与云从龙等人团团围在阵中,阵中既有方阵又有圆阵,这是东牙军用来守护的防御大阵。 老广对大家说道:“他们移动的身法太快,我们肯定是跟不上,大家千万别自乱阵脚,统统待在方圆阵里,保护好洛小园与自己,才不会给两个老人添麻烦。” 众人一听有理,立刻走进方圆阵中,仍是将洛小园前后左右滴水不漏的层层保护着。 虽然不再瞎忙和的跑来跑去,但洛小园仍是不停地感受着暮城与灵蛇的心跳,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提醒大家现在交手的战场方位何在。 原来对手选择在树上交手,便是刻意远离地上数百只狼群的干扰。双方在一开始交手时,对方就发现只要有狼群的配合,暮城的威力往往能高上数倍,少了狼群的帮衬,暮城就显得左支右绌,因此他们立刻逼使暮城离开地上的狼群,不让狼群有机会援手。 离开狼群的暮城并非如此不堪,主要是因为眼前的对手太过强大,暮城万万没有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高手,他一直以为除了东牙山外,就属拾饥老人天下第一,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这两人的武功犹在拾饥老人之上,若非灵蛇及时赶到,暮城或许早已遭到毒手。 暮城遇上的敌人就是雷娘子最后的杀手锏,鬼使神差。自从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相继折损在乐清秋与开容山主手上,雷娘子便不得不将鬼使神差这张王牌提前派上用场。 对雷娘子而言,荒野重对她的万般交代中,所有任务背后的最终目的就是擒杀乌赤金,当富满墩确认锁定乌赤金的那一刻起,就轮到雷娘子倾尽全力来狙杀乌赤金。 就如同富满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从云从龙口中确认高冷峻背后就是乌赤金一样,现在雷娘子同样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在此一战除掉乌赤金,而鬼使神差就是雷娘子积攒多年的终极杀器。 鬼使神差蛰伏江湖多年,此次重出江湖不过是牛刀小试,区区一个乌赤金不过是信手捻来的小角色,万万没想到却一连杀出两个让自己错愕的对手。 第一个错愕是意料之外的碰上突然反水的暮城。鬼使神差一路尾随老广留下的信号而来,他们早已准备好只要东牙军与乌赤金在此分手,这片树林就是埋葬乌赤金的地方。 乌赤金在竹林草庐突然决定兵分两路,藏身远处的鬼使神差第一时间并不知情,更不知道乌赤金往哪个方向去,他们只是依靠老广设下的记号一路尾随。 没想到一进到树林,眼前等着他们俩的居然会是传说中的自己人,暮城。 过去鬼使神差对暮城并无所悉,他们也没想要花时间去了解这个人。主要是因为他们从雷娘子处得知暮城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就不需多花时间精力去了解。 更重要的是暮城不过是个八、九十岁的暮迟老人,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被自己留意。 但是暮城一出场便给了他们一个极大的震撼。他们面对的并不只是一个步履阑珊的踉跄老人,而是个人狼合一的武林高手,两百多只狼仿佛就是暮城的千手千眼,从四面八方对鬼使神差合围攻击,其间还得冷不防的挨几下暮城从空隙中的偷袭。 鬼使神差从未上过东牙山,自然没见识过牙狼与牙狼人的威力,江湖上也从未听过牙狼的传说,因此今日一见,便给了鬼使神差一个不小的震撼。 鬼使神差的第二个错愕是碰上及时赶到的灵蛇。对他们来说,就算天下第一的拾饥老人还活着,眼下也该有九十几岁了,他们这近二十年来的卧薪尝胆,为的就是一雪当年拜拾饥老人所赐之耻,除了拾饥老人外,他们根本没将天下人看在眼里。 哪知就在两人对暮城唾手可得的关键时刻,突然无声无息的杀出另一个耄耋老人,此人虽然年岁已迈,但武功更在暮城与拾饥老人之上,要不是鬼使神差在年纪上占了点便宜,只怕还真经不起眼前这个白发老人的三拳两脚。 尤其在灵蛇赶来之际,鬼使神差已经成功的将暮城从狼群中引开,灵蛇并未见到暮城与狼群配合作战时的威力,否则只要灵蛇协助暮城将战场拉回狼群之中,鬼使神差将瞬间不堪一击。 而暮城不愿在众人面前示弱,尤其不愿在灵蛇面前示弱,他不能让灵蛇认为自己需要依靠狼群的助力,固执的坚持只身与鬼使神差对战。 四个白发老人在一阵雨急风骤的雷霆交战后,默契十足的一致撒手歇战,毕竟岁月不饶人,他们得让自己喘口气歇歇。 四人各自站在一个大树的顶端,彼此注视对方良久,一面打量着眼前这些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何方神圣,一面掂量着待会该如何克敌制胜。 灵蛇对眼前的两人一无所知,他也不想致对方于死,便先开口问道:“两位高人不知尊姓大名,大家不发一言便大打出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鬼使见灵蛇先开了口,于是说道:“就凭你这岁数,这身手,的确配得知道我们的名号,江湖上称我为鬼使,称他为神差,阁下的大名又该如何称呼” 灵蛇点了点头说道:“鬼使,神差,好霸气的名字,好霸气的功夫。致于我,大家都叫我老虎爷爷,看你们两位的年纪自然不适合这么喊我,就喊我老虎吧。” 鬼使神差听灵蛇言语之间似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试问江湖上哪个人听到鬼使神差这个名号不得闻风丧胆,尤其以灵蛇的武功和年纪来看,不可能不知道鬼使神差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就算你自恃武功高强,难道也不惧我们的阴毒手段 暮城一直想找机会开口提醒灵蛇,但苦于真气耗损过巨,此刻只能专心的调养气息,无法开口示警。 灵蛇当然知道暮城现在的处境,刚刚暮城一味的抢快急攻,想要迫使对方露出破绽,好让自己能趁机得手,是以此刻已明显的气力不济。 灵蛇必须帮暮城争取休息的时间,于是接着说道:“我们几个老家伙加起来都多大岁数了,这会还爬到这么高的树上大打出手,难道不怕后生晚辈笑话你们瞧树林里那么多人看着,不如我们罢手吧,如何” 鬼使说道:“暮城眼看已经油枯灯尽,你现在让我们罢手” 灵蛇笑着说:“既然有我在这,自然由不得你们伤他,更何况我们在树林里还有那么多后援,两位肯定是伤不了我们。 今天我们也不以多胜少,若大家交不了朋友,两位就请便吧。” 神差此时开口说道:“我们兄弟俩纵横江湖几十年,还真没听过有人敢跟我们称兄道弟的,今天既然老虎爷爷开口说话了,这个面子也不好不给。” 神差看着眼前的老虎爷爷武功深不可测,日后必成大患,趁着今天他势必得分心顾及身边的暮城,或许可以借此占到便宜。 至于对方虽然看来人多势众,但是神仙打架,小鬼们就连自己的身影都看不清楚,根本不用在意树下的那些人,因此根本没打算离开。 灵蛇听对方态度似有松动,故而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下去好好聊聊,两位朋友的武功极高,在下正要多多请教。” 此时众人已经齐聚在灵蛇与暮城所在的树下。突然听得云从龙大声说道:“二十几年前鬼使神差就让拾饥老人给废了武功,眼下就算没死,也不可能有此身手。” 神差看着树下的云从龙,笑着说道:“姑娘家家的怎么张口就来,是谁告诉你我们让拾饥老人给废了武功 不如你随我回去,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天下第一的武功,也让你知道什么是老而弥坚。” 神差见云从龙颇具姿色,虽然自己年近七旬,但渔色之心丝毫未减,因此开口便对云从龙轻薄调戏。 狗鼻子这时突然开口说道:“不是这样的。当年拾饥老人根本没与鬼使神差交上手,拾饥老人虽然主动找上他们要替天行道,但是鬼使神差自知不敌,便躲到白云禅寺剃度出家。 他们答应拾饥老人从此遁入空门,永不入世,白云禅寺的空念和尚也答允会度化这两个魔头,拾饥老人这才心软放过他们。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有鬼使神差让拾饥老人给替天行道、废了武功这样的传言,拾饥老人自己也不甚明白,只不过他也不屑澄清,这才让大家以讹传讹…” 狗鼻子话未说完,神差便一掌对他劈了过去。鬼使神差本以为这段丢脸的过往无人知晓,别说自己为了躲避拾饥老人假借出家以苟且偷生,其后又在白云禅寺偷偷习得空念和尚的蓝染神功,这才成就今天的绝世武功,更在武功练成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空念和尚,于是再次重现江湖。 虽然鬼使神差在江湖上本就声名狼藉,却也不愿被一个小辈当面指指点点。是以此刻听到狗鼻子提到当年真相,若不立即灭口,指不定还要说出哪些不堪的秘密。 灵蛇见神差此掌凌厉非常,眼看已是来不及拦在前头,只好对神差背后突发袭击,试图逼得神差弃招自救,若神差执意对狗鼻子下手,势必就得硬扛灵蛇这尾随而来的一掌。 神差对狗鼻子虽想除之而后快,但是他对身后灵蛇这一掌更是忌惮三分,自忖没把握能顶得下来,是以立即回身拆解,两人便又交上了手。 鬼使见神差与老虎爷爷再次交手,立刻把握机会对一旁的暮城下手,他知道暮城的元气还没恢复,只要没有老虎爷爷的干扰,他有把握在三招之内拿下暮城。 正处于极度虚弱的暮城,当然承受不住鬼使这全力一击,此刻他连吸口气将一股劲提上来稍做抵挡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看鬼使这一掌往自己的脸上劈来。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躯突然直接扑向鬼使。鬼使可以明显感受到这股劲道根本不足为惧,他有足够的时间先取了暮城的性命,再转身对那个瘦小的身躯下手。 但是鬼使并没有选择这么做,他好奇的想看看这个瘦小的身躯,何以有如此勇气对自己出手,因为他同样也能先取了这个瘦小身躯的性命,再回头一掌劈向暮城。 原来洛小园从头到尾都目不转睛的关注着暮城。在刚刚双方的交手中,招招都是使尽全力的凌空对劈,那是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与元神,尤其他在暮城的脉动中发现紊乱而虚弱的气息,感受到暮城正在竭尽全力的找回自己四散的气力。 相较于灵蛇与鬼使神差,暮城的内功的确要稍逊一筹,若非灵蛇在过程中不断的施以援手,暮城一早便该败下阵来。 暮城便是因为不愿承灵蛇之情,才不管不顾的对鬼使神差疯狂出手,他不想凭借灵蛇之手击败对方,更不愿依靠灵蛇之力来侥幸存活。 几轮猛攻下来,暮城早已油枯灯尽。此时的暮城已是风中残烛,鬼使神差知道,灵蛇知道,一直感受着暮城心跳的洛小园也知道,因此洛小园必须出手,即便是螳臂挡车,即便是蚍蜉撼树,洛小园都必须义无反顾的出手,因为他要救的人是胜似自己亲人的成师傅。 鬼使神差连手数十年,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就像神差对狗鼻子出手时,鬼使就知道此刻该把握时机对暮城出手。 既然鬼使对暮城出手了,神差也知道现在该想尽办法缠住灵蛇,即便灵蛇也发现鬼使已经对生死一线的暮城骤下毒手,一时也摆脱不了神差对自己的纠缠。 就在鬼使因洛小园的挺身相救而分心时,他后悔了,因为他遇上了今天第三件让他错愕的事。 不要命冲上来的不仅是洛小园一人,紧随洛小园身后冲过来的还有云从龙,因为云从龙答应过乌赤金要照顾洛小园,不能让洛小园有任何闪失,她同样是不要命的攻击敌之必救。 既然云从龙出手了,奈吉和天地兄弟自然也不会置身事外,他们同样也是不要命的冲向鬼使,同样是攻击敌之必救。 任他鬼使武功再高,这辈子何曾见过如此前仆后继的不要命疯子,于是鬼使选择撒手,尽管他还是有把握对暮城出手,但是他犯不着冒这个风险,因为暮城只剩万分之一活下来的机会。 一旁的凉风可人也没闲着,他俩同时跟在众人之后一跃而上,趁隙将暮城从树上搀了下来,只要来到方圆阵中,就可凭借扶摇队保一时平安。 鬼使神差见良机已失,只能选择罢手,临行前对灵蛇大声说道:“老虎爷爷,天底下能有这等功力的人,非东牙山灵蛇莫属,我们一定会再碰头,少陪了。” 第一百零四章。恩仇两泯 此刻的暮城,气若游丝的靠在洛小园身上,虚弱的连眼皮都睁不开来,他无意识的口中念念有词,就像是襁褓中的孩儿在牙牙学语。 众人聚精会神地想要听出一点端倪,毕竟此刻他想说的话,一定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只不过此时的暮城早已气力放尽,能在喉咙里将声音给挤出来,便已是极尽一己的洪荒之力。 只有洛小园识得那是暮城当年教自己吟唱的童谣,那些歌词,那个旋律,那是洛小园第一次遇上暮城就听到的歌曲。 洛小园声泪俱下的跟着唱和,脑海中回忆起多年前的故乡场景,那时洛小园与暮城正一起坐在山坡上轻声吟唱,那是洛小园学会的第一首歌谣。 然而此刻,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跟成师傅一起唱和了。 “白雪白,青草青,我与阿爹放羊去。蓝天蓝,绿水绿,我与阿娘洗汗衣。” 暮城听着洛小园唱起这首歌谣,眼中随之泛起盈盈泪光,一时间彷佛也回到记忆中的童年,那段吟唱着东牙山的孩提光景,那是暮城当年对父母亲的孺慕之情,也是后来对洛小园的慈爱之心。 于是,他又想起自己这颠沛流离的一生,那些未竟之志,那些乡亲故人,还有眼下正抱着自己的洛小园,以及身旁环绕着自己的大狗们。 暮城没有力气将泪水强留在眼眶里,只能任其无力的流淌而出。他不是伤感即将到来的死亡,对他来说,生死从来不曾羁绊过他,此刻的遗憾是他再也不能去爱自己的族人,再也不能去爱洛小园。 自从暮城发现洛小园不再属于自己,发现那个老虎爷爷可能是灵蛇山主,他就知道自己此生再也无法替牙狼人报仇雪恨,因为他无法让自己成为洛小园的敌人。 暮城能与全世界为敌,有勇气以一己之力去挑战东牙山,但是他却不愿让洛小园两难,他知道洛小园一定会为东牙山两肋插刀,也知道他一定会为自己挺身而出,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成为撕裂洛小园的凶手。 或许,现在这样的结果对暮城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从此再也无需纠结于族人的荣辱与洛小园的为难。 此刻暮城精神稍振,他睁开双眼,使尽浑身解术的爬出扶摇队的方圆阵,暮城告诉自己,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四大山头的庇护里,他得回到他的狼群之中,牠们才是自己的亲人。 洛小园不知眼前的暮城意欲何为,只是焦急的跟在暮城身后,不断问着暮城说道:“师傅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去。” 群狼此刻彷佛也像知道暮城的心意,毫不理会身边的陌生人,一起围向暮城身边,让暮城得以舒服的躺在群狼的怀里。 暮城开口对洛小园说道:“小园,师傅该走了,你来坐在我身边。” 洛小园着急的对灵蛇说道:“灵蛇爷爷,你快来帮我救救师傅,求求你,我会求他别再找你们报仇了。” 灵蛇当然是一百个愿意去救暮城,但灵蛇一来知道此刻的暮城神仙难救,二来是他很清楚暮城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救他。 他从刚刚与暮城联手对抗鬼使神差时就已知道,虽然四个人当中暮城的武功最低,但他却独自扛起所有的攻势,也当仁不让的替自己承受对方多数的攻击,就是不愿在过程中接受任何一点来自于自己的帮助。 这是他身为牙狼人最后的傲气,做为一个终其一生为了牙狼人尊严而战的勇士,不可能接受来自对手的怜悯,与其接受灵蛇的帮助而苟且偷生,暮城宁愿轰轰烈烈的战死沙场。 眼看着暮城一刻一刻走向生命的尽头,灵蛇知道暮城这一辈子念兹在兹的就是族人的委屈,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代表四大山头向牙狼人道歉,至少是代表向天峰。 灵蛇原本就想着山下的大事告一段落,回东牙山的第一件事便是与各大山主商量,一起向牙狼人千百年来所受的委屈致歉,眼下看来,暮城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灵蛇郑重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仪容,当着五十余人的扶摇对面前,诚恳严肃地对暮城一拜而下,说道:“我,东牙山向天峰灵蛇,今天代表东牙山向天峰向牙狼人与牙狼致上最高歉意。 千百年来因为我们的疏忽与傲慢,让同为东牙山家人的你们蒙受委屈,我在此向暮城兄弟保证,来日重回东牙山,灵蛇必将协助牙狼人开宗立派,并与四大山头以兄弟相称。” 暮城此时听着灵蛇所言,不觉热泪盈眶,这是他一辈子都在努力的事,也许他永远看不到族人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但是有了灵蛇的这几句话,至少让他能在百年之后,有脸去面见自己的祖父。 暮城吃力的抬起手来,用他那细不可闻的声音对灵蛇说道:“对于你的道歉,我应该对你正式回礼,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你能…” 灵蛇听得暮城此刻所言,知道暮城至少是愿意原谅自己了,他立刻上前搀着暮城的手,以深厚内力源源不绝的灌入暮城的体内,希望能有万一的机会救回奄奄一息的暮城。 只是此刻的暮城早已虚不受力,只能勉强在洛小园的搀扶下,勉勉强强的站起身来,巍巍颤颤对灵蛇回以一拜,便软弱无力的再次瘫在狼群身上。 受到灵蛇这一点内力的支持,暮城自觉还有一点精力,他试着开口对洛小园说道:“小园,我很欢喜你老虎爷爷和乌赤金对你的教导,也欢喜龙伯龙婆对你的照顾,我相信你爹爹也是这么想的。 将来,你就安心的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吧,我和你爹爹都会在天上祝福你的。 我走了之后,我在凤凰山的这群亲人,就都要交给你来照顾了,他们虽然都是凶狠残暴的巨狼,却也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不过,你尽管放心,在你身上不但有着母狼的气息,也有我的神韵,牠们会愿意跟你走的。 带牠们回凤凰山,那里还有一百多个亲人在等着牠们回去,当然你也可以带着牠们回东牙山,那里也是牠们的故乡。” 洛小园急忙摇头说道:“不,师傅,你得跟我一起走。” 暮城拉起洛小园与身边一只巨狼的手,紧紧地将他们握在一起,然后对着洛小园与狼群说道:“以后,你们就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了,师傅累了,真的累了,我现在好想休息。” 数百只巨狼在暮城这一握之下,一起仰天长嚎,既是对暮城表达不舍,也是对洛小园表达认同。 暮城没再对狼群多做交代,他得节省体力,还有好些事要对洛小园交代。 “孩子,还有件难过的事得告诉你,你要坚强。 那天你离开五兽国后,在木铜王子的追问下,洛师傅坦承了他隐瞒自己曾经见过乌赤金,并且将你留在东牙山习武的事实,木铜王子一怒之下,便下令杖打洛师傅五十大板,洛师傅最后没能挺住,走了。” 此话一出,灵蛇、洛小园与狗鼻子具皆大惊,几天前才跟他欢喜告别的洛百味,居然就这么糊里胡涂的没了 可人担心洛小园受此巨变一时无法承受,赶忙上前一边轻轻拍着洛小园的后背,一边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毕竟洛小园今日遭遇的变故太多。 “师傅你现在是说,木铜王子杀了我爹爹”洛小园面无表情的问着暮城。 对洛小园来说,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再去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哀伤,毕竟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却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承受同时失去两个至亲的痛苦。 暮城无奈的说道:“孩子,我并非要替木铜王子开脱,但是木铜王子从没想要伤害洛师傅,他只是一时气不过,如果洛师傅早点让他知道这个事实,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怪行刑的人下手太没分寸,误解了木铜王子的意思。意外发生后,木铜王子派了十几个大夫死命的抢救洛师傅,折腾了快两个时辰,终究还是因为伤势太重,没能把洛师傅给救回来。 为此,木铜王子更是气得把行刑的人也杀了,他对自己的一时冲动也很是后悔,你是知道木铜王子对你们父子俩的感情。” 表面上,幕城是在告知洛小园关于洛百味的死讯,实际上,则是暮城在提醒洛小园该对木铜王子存有戒心。 对暮城来说,木铜王子与洛小园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无意偏袒任何一人。 但是木铜王子成年已久,不但手握五兽国大军,更是智谋武艺双全,若木铜王子与洛小园真要为敌,只怕洛小园完全不是木铜的对手。 尤其过去木铜王子对洛小园极是关爱,洛小园对木铜王子又是尊敬有加,但是未来两人注定是形同陌路,不能让洛小园怀着一直以来对木铜王子的信任去面对他,这个阴错阳差的杀父之仇,或许可以让洛小园适时的调整自己对木铜王子的态度。 讲完了这晴天霹雳的消息,接下来暮城得想法子转移洛小园的情绪,毕竟自己是最了解洛小园的人,他知道怎么让洛小园先把这件糟心的事丢在一旁。 “还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你得帮你的老虎爷爷牢牢记住,他年纪大了,没法把事情记得清楚。 这件事,对乌赤金很重要,对东牙山与东牙国也很重要,我想,或许对你的将来一样重要,所以你得巨细靡遗地记下来,再原原本本的转告给乌赤金。”暮城吃力的继续说着。 “好,我会帮灵蛇爷爷记着。”洛小园点头说道。 “以下我说的话,并非是我出卖盟友,他们在我这辈子最无助的时候,对我伸出了援手,我对他们只会是永远的忠诚。 我知道将来你肯定会跟着东牙山去对付荒野重,不但如此,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他们最头痛的对手。 你尽管去做你该做、想做的事,师傅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以后你也不用在意师傅的立场,师傅相信你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是不愿你受到伤害,所以,该让你们知道的事,趁我还有力气的时候,能告诉你多少,就告诉你多少。” 接下来,暮城就将荒野重为何对东牙山如此痛恨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详细说与灵蛇与洛小园知悉。 只是他对赤烟七子各自谋划着什么并不清楚,再加上他不认为自己该将赤烟七子的秘密说出来,毕竟荒野重从来都不曾对不起自己,自己当然也不该出卖他们,所以对赤烟七子的各种手段都避而不说。 事实上,暮城与荒野重的遭遇是同病相怜的,再加上他们刚好有着共同的敌人,便在彼此最为无助的时候相濡以沫。 这一路上他们相互扶持,也互舔伤口,只有他们俩能分享彼此的喜悦,也只有他们俩能分担彼此的痛苦。 暮城选择说出这些,除了转移洛小园的情绪外,他也试着为已逝的荒野重发声,否则荒野重这辈子所承受的冤屈,终将永远石沉大海。 天底下只有他能懂得荒野重的苦楚,赤烟七子充其量不过是奉命办事,他们距离那一段苦难太过遥远。 暮城继续说道:“东牙山或许觉得自己很无辜,乍看之下,东牙山看似没做过任何一件坏事,然而,东牙山真的就没做坏事吗 很多时候,乡愿与自以为是就是最令人憎恶的坏事!他们自以为是洁身自好,是为万山诸国着想,却任由身边的人帮他们把坏事做尽,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臧否别人的是非,这就是他们最可恶的地方。 东牙山道貌岸然的说什么不愿再起战端,义正词严的无视赤烟国曾为万山诸国付出的血泪,他们道貌岸然的伪善,让万山诸国有了忘恩负义的借口,有了推卸责任的正当性,所以弱小的赤烟国遗族只能默默承受一切的痛苦。 除了千百年来牙狼人的不幸际遇外,这又是一次因为四大山头的自以为是所造成的悲剧,他们总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这才毫不自觉的伤害了我的族人,也伤害了赤烟国。” 灵蛇再次从暮城口中听到一个触目惊心的故事,原来又是一个因为东牙山的无心之过所造成的遗憾。 灵蛇于是说道:“我愿意为这些遗憾向他们致歉,我们还能怎么补救呢” 暮城无奈的说道:“迟了。自从荒野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迟了,当时我就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带着近百年的委屈死去,那一刻他并没有任何的放下与解脱,只有满心的不甘与悲哀。 有资格原谅东牙山的只有荒野重一人,因为所有的苦难都在他一个人身上,是他一个人咬牙扛起赤烟国百年来的屈辱。 从他不到十岁起就独力承担亡国复国的压力,十几岁开始就面对缺手断腿的人生,往后的十余年里,他活在万山诸国从未间断的推诿、卸责、嘲笑与欺骗中,直到三十岁那年,终于决定从复国之路走上复仇之路,这一路以来的点点滴滴,有谁能代替他接受你们的道歉呢 自他三十岁之后,他便独自一人住在东牙山脚下的乱葬岗里,他日日夜夜警惕着自己与东牙山之间的仇恨,数十年来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在我认识荒野重的这四、五十年里,我从未见过他的笑容,也没见过他的泪水,他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面对这样的荒野重,你们想怎么道歉呢 赤烟七子都是蒙受荒野重恩慧的人,他们从小过着优渥的日子,每个人都在荒野重的支持下过着帝王般的生活,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替荒野重原谅你们,但是却有责任替荒野重报仇雪恨。” 暮城继续拉着洛小园的手说道:“我把这些往事说出来,是要让你知道,天底下没有一个道理是永远对的,再怎么正确的事,都有可能会不自觉的伤害到无辜的人。 就像我们所下的五兽棋,每一手棋都是有失有得,往往你最是自鸣得意的一手棋,就是接下来让你满盘皆输的关键。” 洛小园点头说道:“我知道。” 暮城最后吸上一口气,顽强的说道:“这次我真的该走了,死后,我不想回东牙山,对我来说,那里只有痛苦,你把师傅火化了带回凤凰山吧。 小园,谢谢你,自从认识了你,我这悲情的一生也算是有了一点圆满。” 说完这话,暮城便永远闭上双眼。 相较于听到洛百味死讯时的欲哭无泪,此时的小园却是泣不成声,他一边哭着一边轻声哼着暮城教会自己唱的那首童谣,陪着暮城走玩这最后的一段路,同时也缅怀刚刚逝去的父亲。 “白雪白,青草青,我与阿爹放羊去。蓝天蓝,绿水绿,我与阿娘洗汗衣。” 第一百零五章。战场寻迹 披星戴月赶往郑家屯的霍西亭,经过一日一夜的兼程赶路,终于来到七色国境内,迎向最后的一段水路。 此行霍西亭并未调动鲲鹏国部队,一来是眼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进宫呈报星月国主,更没时间等星月国主下令调兵遣将,他只能马不停蹄直奔七色国郑家屯,竭尽所能的尝试去亡羊补牢。 二来是鲲鹏国部队要是冒然进入七色国国境,再加上这条路径势必得行经三王子与八王子的驻地,其间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引来一发不可收拾的乱事。 霍西亭只能凭借一己之力前去解危,尽管对霍西亭来说风险极大,但是他并没有退缩的余地,姑且不说云从龙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单就乌赤金个人的生死,对鲲鹏国便有不得不救的理由。 此刻的小船上只有霍西亭、布依人、高冷峻、多闻,以及多闻门下的七名弟子,他们必须螳臂挡车地去协助乌赤金去对抗数以千计、万计的敌人。 至于这区区十来人如何能协助乌赤金对抗那些对手,这一路上,他与师父多闻绞尽脑汁也不曾有过任何良方妙计,他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眼下郑家屯附近的山头已经清晰可见,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达郑家屯码头,霍西亭提醒众人提高警戒,眼前等着自己的可能是一场严酷的恶战,没有时间等大家渐入佳境。 此时最为心焦的当属九公主布依人,她气急败坏的对霍西亭问道:“为什么靠岸后要让我负责看守这艘小船,我的轻功好,让我去救乌大哥,我能帮上忙的。” 霍西亭温言说道:“看好这艘小船,这对我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能否摆脱对方千百倍于我们的人马,就看我们能否借着这艘小船远离此地。 更何况我们人手有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九公主容貌出众,对方一眼看到便会有所警觉,这太容易打草惊蛇,我们这些男人比较不会引人注意,更方便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行事。” 布依人不死心的说道:“我可以易容或是脸上抹些泥灰,这样就认不出来。” 霍西亭依然摇头说道:“那不顶用。九公主无论如何还是女儿身,这身型一眼便可认出,更别说脸上抹些灰泥这事,那不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霍西亭不让布依人参与第一线的援救,除了担心布依人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到时恐有坏事之虞,更要的是布衣人身份特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对多宝国昆泉国主,甚至是星月国主都不好交代。 布依人仍是不依不饶地说着:“我混在你们里面行动,匆忙之间,谁有那闲功夫去分辨我是男是女” 高冷峻此刻不得不说话了,身为九公主的属下,他一向不敢忤逆九公主的意思,即便再怎么任性或是恣意妄为,高冷峻多半也只能跟着“为虎作伥”,但眼下情况不同,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丝毫由不得九公主耍脾气。 更何况霍西亭的安排摆明了是让九公主的危险降到最低,高冷峻自然要对霍西亭的安排绝对支持。 “九公主,眼下我们不过就这十来个人,每个人都得当十个人、百个人来用,没有谁掩护得了谁。 更何况霍神探也说了,能否救出乌阁主安全离开这里,靠的就是这艘小船,霍神探可是把乌阁主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妳身上,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 布依人当然知道高冷峻这是帮着霍西亭在安抚自己,但是眼下乌赤金身处险境,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此刻缺席。 眼下霍西亭与高冷峻都对自己晓之以理,光是一句大局为重,若自己还是继续坚持,反而会造成大家的困扰,要是因而影响了援救乌赤金的行动,那就更非自己所愿,只好委曲的接受霍西亭的安排。 此刻大家突然听到多闻说道:“你们快看前面。” 众人一起向前望去,郑家屯码头已经进入大家的视线之中,但眼前场景却与之前所想的完全不同。 郑家屯码头上挤满密密麻麻的人群,从服色兵器上看去,应该是鲲鹏国的士兵,只不过他们并未立起旗帜,一时倒也无从判断是谁的人马。 从他们的举动来看,显然并非刚刚抵达郑家屯,反而更像是在码头上准备撤退,正在等待接应的船只。 霍西亭对多闻问道:“师父,难道他们已经得手,正要离开要是他们带着乌赤金走水路离开,我们可就不好下手了。” 多闻先交代船只立刻靠向岸边,别继续往码头方向前进,以免被码头上的人发现。 然后说道:“你看他们的一举一动,丝毫不像是部队的正常操作,一大半兵丁都是席地而坐,连躺在地上的人也不在少数,这绝非鲲鹏国部队的纪律。” 随着小船靠上岸边,视线也逐渐被岸边的树林与草丛给挡住,至少能确保码头上的人看不清楚自己。 霍西亭先让两个较为脸生的师弟靠近码头去刺探军情,这么多鲲鹏国部队在此聚集,若是正准备离开,就表示他们可能才经历过一场恶斗。 自己一行人初来乍到,尚未能掌握任何状况,必须先探探虚实好做下一步决定。 不一会儿,打探军情的人便回来说道:“是鲲鹏军没错,人数大概在五、六百人,他们应该才跟对手干过一架。 大多数人连伤口上的血都还没止住,包扎的地方还在不断渗出鲜血,一旁的地上还看到不少盖上白布的尸体,看来伤亡十分惨重。 他们非常警觉,彼此间没有任何交谈,我们才一靠近,他们就凶巴巴的喝斥赶人,目前还没打探到任何消息。” 霍西亭不解的看着多闻,对眼前的场景完全无法想象,这段时间以来,霍西亭与多闻很清楚,乌赤金在七色国与鲲鹏国一带完全是势孤立单。 就算乌赤金获得了天问阁的倾力相助,顶多是得以勉强脱身,光靠天问阁在七色国王城的那些人马,绝对无法对数百名鲲鹏军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多思无益,先到竹林草庐探探究竟再说。”霍西亭留下一人继续盯着码头上的鲲鹏军,其他人则赶往竹林草庐,他料想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线索。 此时的竹林草庐早已空无一人,就连天问阁在此牺牲的三十六地鼠,也让乌赤金设下的结界给藏匿的无影无踪,除了满地散落的箭矢与血迹,还有一些未经收拾的断臂残肢。 从案发现场找出蛛丝马迹是霍西亭的专长,多闻对此更是识途老马,他们俩看到满地留下的足印与打斗的痕迹,均是驾轻就熟的立刻蹲在地上,丝毫不落的仔细端详线索。 眼下当务之急是他们得先弄清楚乌赤金一行人是否已经脱险,如果脱险了,现在又往哪个方向离开。 就算尚未脱险,他们现在又被困在哪里只有先搞清楚状况,他们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帮得上忙。 但是这一搜索,却让他们陷入了更多的迷雾当中。 霍西亭首先说道:“这里肯定是经过激烈的对峙与激战,光是这往来交错的脚印,少说也得上千人,刚刚码头上不过五、六百人,表示另外还有几百个人出现在此。 这些已经离开的人是谁是天问阁的人吗是乌赤金的帮手吗” 看着遍地似乎有迹可循却又杂乱无章却的足印,多闻也不禁皱起眉头。 “不仅如此,他们交手的时间很短,虽然看的出经过激战,但是交手的时间并不长。 更令人不解的一点是他们好像是围着一个方框在交手,完全无法从这些足迹推想出当时的经过。 另外,因为双方缠斗的范围不大,多半都集中在草庐前方的这个区域,表示突围方的实力远远胜于包围方,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就击溃了鲲鹏军的包围,然后再往鲲鹏国方向离去。”霍西亭接着说道。 “不,他们是从七色国王城的方向离开的,你瞧这足印,最后盖在上面的是突围方的足印,他们是往北而行,人数大约是五十几人。”多闻确定的说着。 霍西亭立刻走向多闻身边,弯下身仔细观察多闻所讲的线索,接着说道:“师父,另一边往南的方向也有着同样的足迹,看来他们是兵分两路突围,往南的人数大概也是在五十几人。 还有,从现场至少上千人对峙的状况来看,扣掉码头上的五、六百人以及最后兵分两路离开的那百来人,至少还有四百来人哪里去了 另外,如果来解围的百来人能轻易击溃上千人的鲲鹏国部队,那就一定不会是天问阁的人,天问阁应该没那能耐,这些人又是哪来的” 多闻想了一下,接着说道:“看这态势,很明显的是乌赤金获得了强而有力的后援,至少我们能先松一口气。” 霍西亭喃喃说道:“未必,我总觉得交手的不只是两派人马,说不定还有第三方,甚至是第四方人马!” 此时远处的高冷峻突然大声喊道:“霍神探,你们快过来看看。” 霍西亭与多闻立刻往高冷峻所处的位置赶去。高冷峻指着地上的痕迹说道:“你们瞧这是什么足印像狗又像狼,若说他们是狼,哪会有这么大的一群狼扎堆出现 再瞧瞧这些足印的范围,至少也得有两百只吧,就连狗都不可能这样成群结队,更何况是狼。 要说这是狗,一般的狗哪来这么大的脚印,而且这脚印也太大了,就算狼的脚印也不会如此之大,而且这几百只家伙的脚印个个都这么大!” 霍西亭沉思说道:“这是狼。你看这脚印吃土的深度,每只都在一、两百斤以上,还有,这些脚印都是经过长时间埋伏的痕迹,只有狼才会这样蛰伏。 在草庐边也有一些类似的足印,只不过数量不多,我刚刚并未特别在意,只当是屯里野狗打斗的痕迹,看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单纯。” 多闻回溯这些狼群的足迹,发现他们是从岸边一路过来的,随即说道:“不对劲,这群狼是从河边过来的,也就是说,这群狼是搭船上岸的。 这么看来,肯定是有人圈养,并且还有人指挥,居然有人能一口气指挥那么大一群狼,而且还是体型如此壮硕的狼,这可不是件小事。 尤其刚刚那些鲲鹏军多数身受重伤,满地的血腥味,这些巨狼居然能够忍住,乖乖的待在这个地方,你看他们的足印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这表示他们是一群纪律严明,训练精良的狼群。” “这群巨狼是敌军还是友军若是敌军,这几百只巨狼足可抵得上千军万马,只怕乌赤金此刻的处境会更加凶险。”霍西亭忧虑的问道。 “是不是友军不好说,刚刚在草庐那边只有牠们少许的足印,也没发现狼群的残骸,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动攻击,更像是在此地冷眼旁观,等到两军打斗结束,他们才尾随其中一方而去。” 多闻试着重建现场,接着又继续对刚刚前去码头刺探敌情的弟子问道:“刚刚那些受伤的鲲鹏军,有人是被巨狼咬伤的吗” 那弟子稍作回想,随即说道:“看起来多半是刀伤,还有一部份是骨折脱臼,没印象有巨狼所伤的痕迹。” 霍西亭随即说道:“看来,他们应该是跟鲲鹏军一伙的,否则不可能不对满身是血的鲲鹏军攻击。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有这群巨狼的存在,那些鲲鹏军又怎会败下阵来呢” 多闻说道:“或许,他们不是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即便只有一盏茶时间,可能就完全不在同一个战场上,如果他们只是前脚后脚的差距,我们是很难从这些痕迹中察觉出来的。” 霍西亭继续指着地上的足印说道:“可以确定的是狼群最后是往鲲鹏国的方向离开,而且他们是尾随着那一拨五十人的身后而去,你们看狼群的足印清楚的盖在他们的足印之上。” 多闻揣测说道:“难道这群巨狼是因为鲲鹏军失手,这才继续尾随乌赤金而去” 就在多闻与霍西亭正为着这群巨狼的来历大伤脑筋时,远方竹林突然又传来多闻弟子的大声呼唤:“快来这看,这里有好多尸体。” 一众人闻言立刻赶到竹林去一探究竟。只见这片竹林茂密蓊郁,竹子与竹子间或者紧密,或者稀疏,光是这般穿梭其间,便已觉得曲折难行。 过没多久,果然可以见到竹林深处尸骸遍地,只是这片竹林又大又密,这才将他们的血腥味给压在这片竹林之中,否则这么多的尸首在此,再远都能闻到这股浓厚的血腥味。 多闻摇头说道:“死的都是鲲鹏军,三、四百人跑不掉。” 霍西亭低身去查探那些尸首的伤口,皱眉说道:“这些伤口都是武林高手所为,而且是非常厉害的高手。几乎每具尸体都是一招毙命,完全没有一处多余的伤口,有使刀的、使剑的、使鞭的、赤手空拳的,大概有六、七种手法。 多闻点头说道:“没错,你看这些尸体散布的范围不如此之小,代表这六、七人转眼便杀掉三、四百人,这几个人的武功的确惊人。” 霍西亭接着说道:“说不定码头上那些鲲鹏军也是因此所伤。” 多闻摇头说道:“不。这些人都是一招毙命,对手摆明是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这几个人既然都杀了这三、四百人,不可能反而留下那些活口,更别说他们身上那些不痛不养的伤口。 高冷峻疑惑地问道:“这几个高手是敌是友呢他们在这竹林里杀了那么多鲲鹏军,应该是乌阁主的帮手吧。” 多闻摇头说道:“不可能,以我对乌赤金的了解,他不会允许自己人下这种狠手,你看他们出手之毒辣,招招都是一击毙命,根本就是以杀人为乐。 只要乌赤金有能力脱身,肯定不会对鲲鹏军痛下杀手,毕竟这些士兵不过是听命行事,他们又不是主谋,乌赤金断然不至于下此重手,他的帮手更没必要替乌赤金多造杀孽。” 高冷峻继续问道:“那么这些人到底是敌是友” 多闻此刻心里想着就在这片小小的竹林周围,又是鲲鹏军,又是这六、七个心狠手辣的杀手,再加上外头还有两百多只巨狼,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帮着乌赤金的百余人,他完全无法想像就在不久前的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错综复杂的谜团让经验老到的多闻一时无言以对,他只能指望霍西亭这个得意弟子能青出于蓝,一眼看出其中端倪。 霍西亭看着多闻投来的眼神,知道师父此时跟自己一样没有答案,眼下之谜即便孔明在世也不易捋得清楚。 但是现在不是花时间厘清真相的时候,乌赤金与云从龙或许还等着自己伸出援手,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臆测这些情节上。 霍西亭对多闻说道:“师父,弟子认为现在最该做的是弄清楚乌赤金往哪个方向走,我们没时间去想别的事。 竹林里这几个高手在杀了这些鲲鹏军后,动向如何弟子不得而知,但眼下那几百只巨狼确定是向南而行,牠们才是最大的威胁,我认为他们盯上的一定是乌赤金。 至于逃往七色国王城的那批人,至少没有巨狼的威胁,就算他们遇上这竹林里的高手,前来相助的那一百个人也不是善与之辈,不见得就会吃亏。 反而是逃往鲲鹏国方向的这批人,身后不但有几百只狼群的尾随,前方不远处又是鲲鹏国与七色国的边界,再过去就是三王子的防区,这可是个前后夹击之势,我认为应该先去照应这一路人。” 多闻点头说道:“好,我们立刻赶上去。” 第一百零六章。父女情深 距离流水黑市之约还有一天,为了避人耳目,乌赤金与水映月、龙伯龙婆在下榻处足不出户的待上整整一天,毕竟此刻没了东牙军的保护,七色国王城又是五圣教的大本营腹地,他不能让自己与水映月暴露于任何风险之中。 虽然是在屋里待上短短的一天,但这一天对乌赤金与水映月来说却是弥足珍贵,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女俩还是第一次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相聚独处,自然得好好地把握住这难得的天伦之乐。 做为东牙国疏礼阁主,乌赤金的日常政务说是日理万机一点也不为过,再加上经常需要远赴他国进行外交往来,经常一去就是三个月半年,因此乌赤金与水映月父女俩的相处机会,向来是极其珍贵。 所幸水映月对读书具有高度的热情与天份,只要乌赤金对她稍加指导,她便能让自己长时间浸淫在书本的乐趣之中。 她能够自己一边读书,一边与乌赤金的指导进行对话,等到乌赤金回来之后,水映月再将这段时间以来的对话与乌赤金交流分享,这也成为父女俩独特的相处模式。 一直到了洛小园的出现,这个行之有年的相处模式才被打破,水映月有了洛小园这个一起读书的伙伴,自此才将时间都花在如何与洛小园沟通上。 水映月打小受乌赤金的启蒙与敎导,两人的思维逻辑高度重合,往往只字片语便能胜过千言万语,彼此间无需多言便能心领神会。 但是面对洛小园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洛小园打小受暮城所启蒙,而暮城独特的牙狼人血统与生活形态,根深蒂固的决定了骨子里的战斗天性,当然也因而影响了洛小园的思维逻辑。 因此,洛小园的个种天份都是基于五兽棋的对弈而发展,他更擅长对周遭环境的评估观察与整体攻防的进退掌控,这与乌赤金父女习惯的推理辨证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便是因为有了这些差异,才造成一开始水映月与洛小园在沟通上的问题,才会有两者之间经常发生的鸡同鸭讲。 在经历了长时间与洛小园的相处过程后,水映月今天终于有机会与乌赤金重温过去的读书之乐,两人再次回到三年前的互动模式,双方都有着水乳交融、心有灵犀的畅快感。 “爹爹,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教我们天运数术呢我跟小园已经把该读的书都读过了,现在就等着你。” 水映月自觉在这段时间与洛小园的相互切磋中,学问见解都已大有长进,是时候开始学习天运数术了,因此缠着乌赤金追问。 此时的乌赤金当然没有时间陪两个孩子捣鼓天运数术,别说自己无暇顾及,就算有那余力,也得先对天运数术多加参透,否则拿什么去教导这两个孩子。 尤其天运数术可不是一般学问,若不是放下一切,全神贯注的专心参悟,哪能将天运数术了解通透,哪能有理有据的把这们学问正确的教导给水映月与洛小园。 但是对乌赤金来说,此刻最奢侈的就是让自己放下一切,专心一意的读书。在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赤烟七子的各种阴谋诡计,睁眼闭眼都在与赤烟七子生死搏斗,根本无暇分心在天运数术的钻研上。 此时的乌赤金反而认为,现在该是让孩子们知道自己都在忙些什么的时候,眼下刚好他们也置身其中,及早对此有所知悉,至少不会遇事无所适从。 尤其他们终将对此负起重任,早点知道自有早点知道的好处,这要远比一无所知的研习天运数术来得重要许多。 “小月,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们学习天运数术吗”乌赤金问道。 “当然知道,那是爹爹打赌输我的。”水映月得意洋洋的说道。 乌赤金早知道水映月会有此一说,是以回应:“打赌的输赢那是一回事,无论打不打赌,我都会将天运数术教与你们。” 水映月还是得意洋洋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了,那次的打赌,不就是爹爹手上的一枚棋子,用来骗我教小园读书的棋子。 你怕我没耐性好好的教小园读书,所以拿这个赌注让我必须全力以赴,爹爹的这点心思,小月难道会不知道吗” 乌赤金尴尬的笑了一笑,果然自己在想些什么,都瞒不过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儿,那个时候她可还是个八岁的女孩,竟然就能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 “妳是怎么看出爹爹的计谋”乌赤金继续笑着说道。 “这还需要说吗用直觉就行了,我可是你的女儿,知父莫若女,不是吗 更何况爹爹要是不打算教我天运数术,压根就不会让我知道有天运数术这么一回事。 既然爹爹提了,肯定就是想引起我的兴趣,一会说教,一会又说不教,不就是在钓我胃口吗我只是将计就计,既然我想学,你也想教,那就如爹爹所愿的配合爹爹了。” 乌赤金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呵呵,果然是我乌赤金的女儿,这点心思就是瞒不过妳。那么,妳知道为什么你们该学会这天运数术吗” 水映月虽说不免有些骄纵淘气,但毕竟是个懂事的孩子,尽管她不知道父亲到底遇上怎样的困难,又怎会不知道这困难已经着着实实的折磨了乌赤金好些时间。 水映月于是说道:“哪能不知道,爹爹这是找帮手来着,爹爹向来独来独往,身边根本没有人能帮忙,师祖早就不知跟我说过多少次,说你凡事都一个人闷着自己干,早晚会把自己累垮。 尤其这些年来,谁还看不出来爹爹遇上了难事,从小到大就没见过爹爹这样东奔西跑,你看你那满头白发,就像是一夜之间急白的。 这个天运数术既然能算尽天下万物,我跟小园要是学会了,自然能帮上你的忙,是不是这样” 乌赤金欣慰的说道:“果然还是小月懂爹爹,知道要帮爹爹分忧了。” 水映月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都已经十一岁了,早就能帮爹爹的忙了,是爹爹一直把我当个孩子,老是把我关在清风书斋。 话说回来,我们得多久才能学会天运数术当初记得爹爹说过,若是天资聪颖者,一、二十年或能有所领悟,至于要有所成,没个三十年只怕难成机杼。 爹爹,你是惹上什么麻烦,居然得花上一、二十年以上去解决要是我跟小园到那个时候还学不会天运数术,那该怎么办呢” 乌赤金笑着说:“妳跟小园要比爹爹聪明的多,你们肯定用不上那么多时间,就怕爹爹教的不好,耽误你们的学习。 至于爹爹遇上的这些事,刚好也趁这个机会让妳知道,毕竟妳也是东牙国的子民,更是我乌赤金的女儿,妳的肩上同样也得扛起这个担子。” 接着,乌赤金便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过的事,巨细靡遗的说与水映月知道。只见水硬月一会点头如捣蒜,一会闭目沉思,又是挠首抓耳,又是兴致盎然,像是听了一个天底下最是曲折离奇的故事。 好不容易听乌赤金将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说完,水映月与乌赤金同时陷入一阵沉默。乌赤金的沉默是他正在等着水映月的反应,他知道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去理解这些的确是不容易,更何况许多环节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 水映月的沉默是因为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有着太多断点,支离破碎的情节让她无法像听故事般的的融会贯通,虽然乌赤金已经尽其所能将所知所见一一说出,但此事所涉之复杂,牵连之广泛,即便聪明如乌赤金仍不免身处瞎子摸象的囧境,更何况年仅十一岁的水映月。 “爹爹,我认为刚刚你讲的这个故事,肯定不是完整的故事,里面有着太多的空白与不合理,你一定是漏掉什么或误解了什么 既然荒野重已经死了,我建议爹爹不妨找上赤烟七子好好地谈上一谈,就算没办法讲和,至少也该把问题给弄清楚,到底荒野重为何那么痛恨东牙国,事出必定有因!” 此时的水映月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需要解决的问题来看待,而是将它当成一个故事来听,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一切都得先把故事听明白了,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玩。 “我何尝不想跟他们谈,但是谈何容易。在此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还有个赤烟七子的存在,现在知道了,却发现许多人都是我的旧识,这么多年在我面前都是皮里阳秋,只怕谈也谈不出什么。”乌赤金无奈的说着。 “爹爹,我以为你应该将这个故事原原本本的再跟小园说上一次,他对这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东西特别在行,你讲的这个故事,摆明了是在呼应小园最喜欢的五兽棋。”水映月没好气的说着。 “那是肯定的。只不过妳是我的女儿,更是东牙国的臣民,比起小园,这件事对妳的意义更是重大,我一定得特别对妳先说个清楚,妳得知道我们的使命就是守护东牙山。 小园是个好孩子,但他毕竟不是我的孩子,更不是东牙国的臣民,他可没有义务要跟着我们死守东牙山。 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但这些对小园来说只是情份,对妳来说却是本份,懂吗” 水映月早就将洛小园视作自己的家人,哪有什么本份情份之分,这根本就是一家人的事,因此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是他的师父,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要是敢不听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乌赤金笑着说:“那是。我们都知道妳是他的好师父,小园能有今天的进步,小月妳功不可没,爹爹和小园心里清楚的很,放心吧,小园不是忘恩负义的孩子,他总是听妳话的。 不过,你得记得爹爹现在说的话,往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你们俩都将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互相砥砺,互相成就,妳得开始学着尊重小园,将他当做自己的哥哥,知道吗” 水映月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但是不服输的个性还是让她胡搅蛮缠的说道:“他要是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将他当哥哥看待,如果他不乖乖听话,我还是会像师父一样的好好管着他。” 乌赤金摸着水映月的头发说道:“爹爹知道妳懂的,妳一向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从来都不需要爹爹担心。 未来的情势只会愈发险峻,敌我双方都已经明确的浮上台面,时时刻刻都是危机四伏,爹爹肯定不能把你们带在身边,你们一定要学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彼此。” 水映月点头表示了解,继续问道:“爹爹,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我们上哪儿去跟灵蛇师祖与小园他们碰面呢” “去七色国王城的流水黑市。那是万山诸国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七色国曾经是万山诸国最为壮盛富裕的国家,他的王城更是繁华热闹,吸引着五湖四海各路人马在此百花齐放。 记得爹爹曾经跟妳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钱的地方就有恩怨,那么有人又有钱的地方会怎么样呢” 水映月信心满满的说道:“有人又有钱的地方,就有见不得光的买卖。” 乌赤金点头说道:“没错,有人又有钱的地方,免不了就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买卖,黑市就是专做这种买卖的地方,不但如此,流水黑市还是万山诸国最大的黑市。” “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做流水黑市呢”水映月好奇地问着。 “顾名思义,这个黑市,就是建在流水之上。 七色国王城的南端,过去本就是沟渠遍布之地,这片土地让纵横交错的沟渠切割得零碎不整,既不利于农务耕作,又不适合街区发展,于是就成了一些外地游民的落脚之处。 他们沿着沟渠两岸搭起简易木屋,不但住在这里,也开始在这里做起一些小买卖,于是聚集在此的人就愈来愈多,生意也愈做愈大。 但是那里终究不是正经街道,开大门走大路的生意自然不会落在这里,反而是一些旁门左道的生意在此开花结果,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黑市之名就这样传开了,也因为这个黑市建在流水之上,名闻天下的流水黑市就这么诞生了。” “建在流水之上太有趣了,那他们都是怎么做生意呢”水映月兴致勃勃的问着。 “一开始,他们是透过沟渠水道,将外地货物偷偷运到王城里来,也将王城里的货物偷偷运出王城,这样就可免去王城的赋税,这对穷困百姓来说,可是一大笔钱。 因为有了这么一个法外之地,渐渐的,许多光怪陆离的生意就找上这来了,不管是买卖赃物的,杀人越货的,都将这里视为做生意的好地方。” “这里的官府不管吗”水映月不解的问着。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刚刚不是说了,黑市是依水而建的,所以它的进出交通也只能透过水路往来。 官府的人一旦出现在黑市口,里头的人很快便声息相闻,那些见不得人的货办或悬赏缉拿的要犯立马就藏的无影无踪,等到官差摇着小船慢慢悠悠的晃到里头去,早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官差为什么要穿着官服去抓人呢难道他们不会微服出巡以掩人耳目吗”水映月继续问着。 “这一点官差自然也想到了。但是流水黑市里都是历经生活磨难的人,他们的经验自然知道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渐渐的,他们就不将货办放在明面上叫卖,而是挨家挨户挂上货办买卖的暗语。 做买卖的人摇着小船,看着岸边店家挂出来的暗语,有兴趣的就靠上去讨价还价,这些官差不懂暗语,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做的是啥买卖,又能从何抓起呢 这些暗语每过几天就会更换,你根本摸不透在流水黑市做生意的门道,这些官差哪有办法进去捉人呢 日子一久,流水黑市有了自己的规矩,他们也有自己的地下官府,也有自己的地下官差,这里自成一个世界,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黑市的事黑市了。 至于官府的态度,只要不给七色国王城带来麻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官府都管不了他们听起来挺瘆人的,我们为什么要约在那种地方碰面”水映月不解的问着。 “因为那里安全。那里不但是七色国最安全的地方,甚至是万山诸国最安全的地方,流水黑市是做买卖的集市,他们容不得别人闹事,这会砸了很多人的饭碗。 大家去那里只能是为了买卖,为了赚钱,谁要敢在那里破坏规矩闹事,就是跟万山诸国的众家黑道做对,也就是跟整个万山诸国做对,就连七色国六大家族也不敢把手伸进流水黑市。”乌赤金说着。 “听起来很可怕。”水映月不自觉地毛骨悚然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是天问阁的地盘,也就是云从龙的地盘,在那里自有天问阁的人掩护我们。 不但如此,我们是去做买卖的,不论是买家或卖家,就连流水黑市的地下官府也会保护我们的安全。”乌赤金仔细的说着。 “我们要去做黑市买卖要买什么或是要卖什么我们怎么会有见不的光的东西可以买卖”水映月不解的问着。 “小月,妳得学着了解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好或不好,关键在于妳是为了什么原因去做一件事。 任何坏事都有可能促成一件好事,而妳以为的好事,往往也会不知不觉的变成坏事。 明天,爹爹就带妳去见识见识这个闻名天下的流水黑市。” 第一百零七章。智斗修罗 流水黑市开市的时间是在午后,许多的店家更是在入夜才挂牌迎客,乌赤金此时并不急着出门,毕竟光天化日下难免引人耳目,况且灵蛇与洛小园也不见得这么早便赶到流水黑市,不如等到黄昏时分再行动身。 乌赤金把握这段时间从水映月处了解到更多关于洛小园与五兽国、木铜王子、暮城之间的故事。 过去,这些都不在乌赤金对荒野重的认知范围内,没想到洛小园的背景也与荒野重有着若及若离的微妙关系,这让乌赤金不由自主的想起洛小园那三绝孤的敏感身份,再次让乌赤金对荒野重的谋略有了更深一层的警惕。 不仅如此,此刻乌赤金更纠结于是否该让灵蛇继续带着洛小园与水映月闯荡江湖 经过郑家屯一役,对手必然会察觉到灵蛇与洛小园、水映月的存在,即便一时还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这并不影响对手将他们视做威胁或打击自己的工具。 然而,若是不让他们继续行走江湖,重新回到与世隔绝的东牙国去读书练功,完全不识人间险恶,就算将来学会了天运数术,练成了绝世武功,别说是荒野重这种深谋远虑的高人,说不定连一般地痞流氓的心眼也斗不过。 尤其自从他见识过五圣教算计信徒的诸多手段后,更是对雷娘子心存戒虑,这两孩子若无法见识到更为黑暗狡诈的世间百态,将来又怎能对付得了对手层出不穷的诡计 他看着眼前单纯朴实的龙伯龙婆,又想起看似机伶实则天真的凉风可人,更别说不断栽在对手陷阱里的自己,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万山第一智者的名号后面是如何的心虚,乌赤金相信只有融入这个江湖大染缸,才有能力分得出染缸里的五颜六色。 乌赤金心想,既然当时是灵蛇师父与自己共同做下的决定,自然就有其不得不然的理由,眼下遭遇到的麻烦,姑且就当做是对这两个孩子的磨练。 他相信一旦赤烟七子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他们势必会遭遇到更大的困难,若自己一直想着如何顾及他们的周全,只怕他们会失去学习自我保护的能力。 一念至此,乌赤金索性抛开心里的各种羁绊,他知道是时候该让这两个孩子试着了解战场的残酷,尽管现在的他们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至少他们的身边还有自己的陪伴,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被迫走上战场。 吃过午饭,乌赤金奢侈的花了两个时辰陪水映月读书,他欣慰地发现水映月在陪伴洛小园读书学习的这三年时间里,不知不觉的也跟着出现惊人的进步,这让乌赤金更是坚信这两孩子未来一定能在天运数术上相互成就,即便自己无法经常陪在他们身边,他们也能靠自己的力量自我锻炼成长。 倘若如此,自己将有更大的空间去冲击对手,或许接下来能对敌人采取更为积极的主动策略,一改过去总是被动挨打的劣势。 随着天色逐渐昏暗,乌赤金一行也已准备上路,他看着水映月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禁好笑的问道:“昨晚妳不是还觉得流水黑市很可怕吗怎么今天却如此兴高采烈呢” 水映月一副少见多怪的嫌弃表情说道:“有爹爹陪在身边,我几时怕过什么事情” 乌赤金于是提醒的说道:“有爹爹在,固然会保护妳的安全,但是妳也得学着自己去面对危险,不能以为有爹爹在身边,就能把危险当做儿戏看待。” 水映月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我才不会把危险当做儿戏,不但如此,以后遇上危险就让我来保护爹爹,这样行吗” 话没说完,便拉着乌赤金急忙向外头走去,深怕晚去一步,流水黑市便会关张大吉似的。 在乌赤金潜伏七色国期间,这个流水黑市他也来过不下十数次,对流水黑市周遭环境也算熟门熟路。 流水黑市有三、四十个出入口,绝大多数是方便里头做生意的商家进出。若是买家,进出流水黑市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位于王城内的十六铺码头,一个是位于王城外的七王爷庙。 乌赤金一行眼下即将踏入十六铺码头地界,流水黑市在十六铺码头提供买家进出往来的船只,任何人只要持有流水黑市的邀帖,都能登上船只前往流水黑市去做买卖。 一般而言,每天到了这个时辰,十六铺码头便该挤满了前往黑市买卖的客贩,但是今天却出乎意料的格外冷清,于是乌赤金心中暗自警惕,他能感觉到此间不寻常的气息。 乌赤金低声对身边的龙伯龙婆说道:“看好小月,只要一有动静,立刻带着小月向前冲,只要上了十六铺码头的船只,就等于是进了流水黑市的地界,谁都不敢对她动手。 龙伯,我们俩负责缠住对手,争取时间让龙婆带着小月上船。” 龙伯龙婆当然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他们不发一语的点了点头,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廓。 不知不觉中,前方十余丈处突然出现一名黑衣男子,虽然距离不远,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去无法辨识对方的长相,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肃杀气息,乌赤金能清楚的感受到来者不善。 这时水映月拉了一下乌赤金的袖子,指着左手边商家的屋顶说道:“爹爹你看那上面。” 乌赤金随着水映月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悬立在屋檐之颠,同样是全身散发杀气的看着自己。 乌赤金心中一凛,本能的望右手边一看,果然有个褐衣瘦子与青衣胖子倚在一旁店家半掩的门板上,虽然眼神不若另外两人凌厉,但诡谲之气丝毫不减半分。 乌赤金几乎能够断定眼前来者何人,心想,最棘手的敌人,果然还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此刻身后一定站着两个一高一矮的男子,同样的肃杀,同样的诡谲,他们就是传闻中的修罗庄园。 原来修罗庄园早在郑家屯便已锁定了乌赤金一行人,只不过当时天问阁的天地兄弟与三十六地鼠在场,修罗庄园一时不好下手,只能若即若离的继续寻找机会。 正当修罗庄园要对乌赤金一击毙命时,怎知尾随而来的鲲鹏军突然大军掩至,不但惊动了乌赤金一行,也惊动了蛰伏于远处的东牙军,反而让早已准备就绪的修罗庄园无从下手。 修罗庄园眼看局面失控,只好继续隐身竹林中伺机而动。在东牙军与鲲鹏军的一场混战下,一队鲲鹏军试着过竹林想从背后对东牙军突袭,不料却与藏身于此的修罗庄园撞个正着。 修罗庄园才让鲲鹏军坏了好事,心中一股怨气正无处发泄,偏巧又碰上鲲鹏军自己送上门来,既然一时拿实力强劲的东牙军莫可奈何,正好拿这群鲲鹏军撒气。 数百个鲲鹏军突然遇上藏身暗处的阎罗杀手,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几百人就不明究理的被了结在那片竹林之中。 在目睹东牙军的骁勇善战后,修罗庄园自知眼下难以与之匹敌,便退而求其次的远远尾随。 他们看着乌赤金一行往七色国王城的方向前去,心想,此行若非前往流水黑市的天问阁与云从龙会和,就是前往五圣教总坛找雷娘子一决胜负,因此便先行前往七色国王城埋伏,等着乌赤金接下来自投罗网。 守株待兔多日的修罗庄园,果然在十六铺码头等到了乌赤金。 乌赤金躲过了开云寺,躲过了霍西亭府邸、躲过了郑家屯,终究还是躲不过这最后的一段路,尽管十六铺码头就近在咫尺,这短短的几十丈路程,对乌赤今来说却是咫尺天涯。 既然碰上了修罗庄园,乌赤金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尽管他早已做好从容赴义的准备,却没料到会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境下遇上。 所幸以修罗庄园素来的行事风格,他们只针对自己的目标下手,没关系的人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或许水映月的安全因此可保无虞。 乌赤金这时再次对龙伯龙婆交待:“你们待会只管直走上船,保护好小月,其他的什么都别管。 接着再对前方的黑衣男子大声说道:“阁下想必就是修罗庄园的黑修罗吧。你们的目标是我,让不相干的人先走,我们再来算算该算的帐。” 黑修罗不置可否的说道:“无所谓,这几个人对你或许是宝,对我们来说却连草都不是,只要他们不干扰修罗庄园的行动,我们才懒得里会他们…” 话未说完,屋顶上的白修罗已经从天而降,正当乌赤金将注意力从黑修罗转向白修罗身上时,背后的高修罗也不声不响的出手了,他才是这次负责操刀的主角。 就在乌赤金对身后那致命一击还浑然未知时,一块铁牌不知从何处破风而来,精确无比的击向骤下杀手的高修罗,高修罗让这铁牌一震,硬生生的向后退了几步。 修罗庄园见有人从中作梗,心想刺杀乌赤金这事不能再有变数,只能不讲武德的一拥而上,黑、白、高、矮、胖、瘦六大修罗随即布下他们那恶名昭彰的死亡阵地,准备一击必中的直扑乌赤金各处要害。 这时的乌赤金先是忙着招呼龙伯龙婆行动,同时手忙脚乱的在自己身前一番指手画脚,试着布下几个封印,好抵挡住修罗庄园的致命一击。 就在修罗庄园的死亡阵地正要将乌赤金吞噬殆尽时,突然自天而降的一堵气墙,重重的从乌赤金身边落下,巨大的撞击不但撞散了乌赤金还来不及布设好的封印,更将欺身而上的六大修罗尽数弹开。 一阵惊天动地的混乱之后,接着便看到一个皮肤白净的中年男子不知不觉出现在乌赤金的身边。 那中年男子笑容轻蔑的对修罗庄园说道:“这里是流水黑市做买卖的地方,怎么你们不知道吗要打要杀去别的地方,别在这儿给自己找不痛快。” 黑修罗对这中年男子不过一招便击退自己六人,心中吃惊不已,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竟会遇上如此高手,难怪流水黑市能够驰名天下。 但是眼下修罗庄园以众凌寡,自己可是占尽人数上的优势,断无可能就这么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于是说道:“这位朋友你看好了,不管你是不是流水黑市的人,这里离十六铺码头还有好些的距离,眼前这个人更是还没踏上流水黑市的船,只怕还算不得是流水黑市的客户。” 中年男子先是看了看眼下乌赤金所站的位置,接着再打量一下前方码头边上庭告的船只,最后再回到修罗庄园一行人的身上,一时还看不出他意欲何为。 “我说他已经进了流水黑市的地界,便算是进了!更何况这个买家前两天就住进了流水黑市的客店,从那时起,他就是流水黑市的客人,流水黑市收了房钱,不能不管客人死活。 你们硬要在流水黑市跟前把客人给劫走,这就是不让流水黑市做生意,既然不让流水黑市做生意,就是摆明了与流水黑市为敌,而我的工作,就是打发掉跟流水黑市过不去的人。 至于上不上船这事,只怕这几位朋友有所不知,这岸上前后一里地,官家早就划给流水黑市自行管理,几十年前这一片地就已经是流水黑市的地盘,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官府贴出来的告示” 中年男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告示栏,示意官府的告示就在上面。 黑修罗嘿嘿两声,继续说着:“我们既不是官差,也不是七色国百姓,那告示对我们没用,今天这个人我们是要定了,你一个人是阻止不了我们的。” 中年男子仍是轻蔑的说道:“天底下又有谁阻挡的了修罗庄园呢不过,我说这位黑朋友,孰轻孰重,要不要先问问你家老大再做定夺,像你这般鲁莽,可千万别坏了自家的大事。” 黑修罗暗自诧异,原来此人早就知道自己是修罗庄园,既然如此,却还是敢对自己出手阻拦,看来不得等闲视之,尤其他连修罗庄园的“老大”都知道,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修罗庄园做事不需要问谁的同意,你有能耐便使出来,我们哥几个奉陪到底。”黑修罗继续说着。 中年男子仍是不改轻蔑的笑着,但这次并非是对着黑修罗而笑,而是转而对着一旁门户紧闭的店铺笑说:“流水黑市与五圣教还算有点交情,跟雷娘子更是说得上话。 不论你们未来是想成为枭雄还是鬼雄,流水黑市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要说到搅局毁局,那肯定是绰绰有余,你们想不想试试” 黑修罗一听这家伙居然什么事都知道,一时无法拿定主意,毕竟修罗庄园就是为了成仙成佛这才甘做雷娘子鹰爪去对乌赤金下手,此时千万不可弄巧成拙。 眼下流水黑市长年与五圣教比邻而居,说不定他们之间真有什么特殊交情,要是反而惹怒了雷娘子,岂不是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看来,还真是得让老大定夺不可,于是黑修罗也跟着那中年男子一起看向一旁的店家。 众人一阵沉默后,店家里传来一个男子声音,说道:“今天看在柳五总管的面子,我们不耽误流水黑市做生意,也请柳五总管把这笔账记下来,做生意总得有来有往,修罗庄园可没有吃亏的习惯。”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便是流水黑市大名鼎鼎的柳五,正是这座地下王城的二把手,不但胆识智慧卓绝,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多年来便是有了他的坐镇,流水黑市才得以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而藏身一旁店家之人便是修罗庄园的老大—修罗王。他知道今天柳五既然现身来保乌赤金,自己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尤其柳五敢于只身向自己挑衅,只怕是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此地紧邻流水黑市,只要一击不中,处境将变得极为被动,就算得以勉强做掉乌赤金,修罗庄园也不免与流水黑市结上梁子,这可是得不偿失的事。 身为江湖上的顶级杀手,修罗庄园做的自然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而流水黑市更是这种买卖的交易圣地,即便修罗庄园再是如何棘手,也不能不给流水黑市这个面子,否则还等不到自己去阴间做什么鬼雄,流水黑市就能逼得自己先当起狗熊。 柳五闻言立即说道:“修罗王果然是场面人,流水黑市不会不懂规矩,你敬我一尺,我一定还你一丈,这笔帐流水黑市记下了。” 修罗王接着对乌赤金说道:“除非你一辈子躲在流水黑市,否则我们迟早还要碰头,各路人马正向七色国王城聚集,流水黑市保得了你一时,却很难保得了你一世。” 柳五没等乌赤金回话,立刻接着说道:“修罗庄园的朋友们,柳五这就不送了,我跟乌先生还有生意要谈,你们这就自便吧。” 柳五话一说完,便招呼乌赤金一人上船,直接驶往流水黑市。 第一百零八章。流水黑市 柳五的从天而降,完全出乎乌赤金的意料。乌赤金都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哪知竟有柳五这般人物突然现身相救,这个转变真是让乌赤金始料未及。 乌赤金正要对柳五致意,客气的说道:“柳总管,感谢…” 柳五一改刚刚的轻蔑表情,脸色漠然的打断乌赤金的话:“别谢我,这不过是笔生意,有人付钱,我收钱办事,如此而已,你要是谢了我,这笔买卖就扯不清楚了。” 乌赤金心想,是谁会花钱让柳五出手相救,而且还是从修罗庄园手上救人,这个价码肯定不低,自己可不能白受这份人情。 乌赤金继续问道:“敢问柳五总管,付钱让柳五总管相救乌赤金的,不知是哪路朋友” 柳五不悦的说道:“都说你乌赤金是万山第一智者,怎么竟是这么不上道的角色,难道我还能把客户的名字告诉你吗” 乌赤金让柳五这番话给怼的一时语塞,柳五所言不虚,既然是拿钱办事,怎么可能透露客户消息,这不是坏了江湖规矩吗 水映月见柳五对乌赤金出言不逊,立刻反击说道:“我爹爹岂是知恩不报之徒,与其忘恩负义,上不上道又如何总比那些只认钱财,不明是非的人强多了。” 乌赤金见水映月冲撞柳五,立刻一把拉住水映月,喝斥她不可无礼,毕竟刚刚柳五才救了自己,就算他是收钱办事,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承他这份情,更何况眼下就是流水黑市,这可是柳五的地盘,得罪柳五可不是件好事。 乌赤金于是替水映月向柳五道歉,说道:“孩子还小,心里没个计较,柳总管别和孩子一般见识,我替他向柳总管赔不是。” 柳五回头看了一眼水映月,投以赞许的眼神说道:“年纪小小,妳这胆识可比你老子高明多了。既能言之成理,又是孝勇双全,合我的胃口,没事,我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水映月在背后偷偷做了一个鬼脸,喉咙里咕噜咕噜,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谁想合你的意!” 乌赤金怕再生波折,立即将水映月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她再胡言乱语。 小船逐渐驶进曲折交错的沟渠,水道两旁的夹屋也逐渐多了起来,日头落山后,流水黑市紧接着华灯初上,俨然就是一座热闹繁华的城市景象,小船继续缓缓的在水道中摇曳着,那柳五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水映月好奇的左观右看,兴致盎然的想象那些门店挂上的买卖秘语,她对家家户户木牌上的每个字是个个清楚,却对他们做什么生意一无所知。 他看着前方的小船正靠向一户人家,双方激烈频繁的比手画脚,一看就知道是在讨价还价。 水映月兴奋地对乌赤金说道:“爹爹,我们也去买点什么东西” 乌赤金笑着说:“妳看得懂那个店家卖的是什么吗妳都不知道卖的是什么,怎么去买东西呢” 水映月不服气的说道:“我们可以问啊,问了不就知道了。” 乌赤金解释着:“要是看不懂他们的暗语,就表示妳不是黑市的买卖人,不会有人愿意跟妳做买卖,他们甚至连理都不想理妳。” 水映月不死心的继续问道:“我给钱也不卖吗如果给很多钱呢” 乌赤金接着说明:“这就是流水黑市的规矩,他们只跟懂行的人做生意,一来避免官府的人来找麻烦,二来免得跟不懂规矩的人牵扯不清楚。” 水映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接着又问道:“我们现在上哪去和师祖他们会合这里至少也有上千个铺子,我们得找多久” 乌赤金说道:“不用找。天问阁在流水黑市有好几个铺子,我们上天问阁的铺子就能找到他们。” 水映月不解的问着:“天问阁为什么会在这里设许多铺子呢” 乌赤金看着水映月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兴趣,心中很是欢喜,是以极具耐心的对她的提问回应:“因为这里什么买卖都有,各路买家卖家无时无刻不得保持消息灵通,才知道该怎么进行眼下的买卖,天问阁在此广设店铺,就是方便所有买家卖家随时能找到他们打探消息。 另外,天问阁的生意也分为三六九等,不同的铺子卖的是不同的情报,免得形形色色的买家都挤在同一个铺子讨价还价,不免造成大家困扰。 最重要的还是地位的问题。之前爹爹告诉过妳,这里是天问阁的大本营,表示天问阁在流水黑市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影响力,因此天问阁能在这里拥有更多的铺位。” 水映月继续问道:“这天问阁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云从龙姐姐那么漂亮,怎么也做这见不得光的买卖呢” 乌赤金笑着说道:“天问阁号称能给妳所有问题的答案。不论妳想知道什么消息,只要付得起钱,天问阁几乎都能帮妳打听出来。” 水映月吐了吐舌头,一脸崇拜的说道:“原来云从龙姐姐这么厉害,能打听得出天底下所有的秘密” 乌赤金点头说道:“这个天问阁是云老板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已经在江湖上成名好几十年,这些秘密当然不是她亲自去打听来的,而是天问阁里成千上万伙记四下出去张罗的。 当然云老板本身的聪明才智那是无话可说,否则哪能带得动那么多能人异士。” 随着乌赤金与水映月两人的一问一答,他们终于来到天问阁在流水黑市的本铺。乌赤金指了指岸边的铺子对水映月说道:“我们到了。” 水映月仔细的看了看这个铺子,发现这铺子既没挂着天问阁的招牌,也没挂出任何货办买卖的牌子,不过就是个光秃秃的店面,和两个站在一旁笑容可掬的年轻男子,礼数周到的欢迎着自己与父亲。 其中一人对着乌赤金低声说道:“老板他们也刚到不久,先生这就请进吧。” 乌赤金回以点头致意,接着便牵着水映月的手,直接走进天问阁本铺的内厅。 水映月一路上看着两岸杂乱错置的门店,心想,这天问阁里面定是狭窄破旧,哪知这一走进来,却发现竟是别有洞天。 他们在那年轻男子的引领下,走进铺后一个又一个的蜿蜒廊道,经过一处不大不小的园子,接着经过一个露天的戏台,绕过一个不过十呎方圆的池塘,来到一处雅致的草庐之前。 水映月一看这个草庐,压根和之前在郑家屯所见的如初一辙,看来这清幽脱俗的环境应该就是云从龙偏爱的风格。 那个中年男子在草庐前停下脚步,接着将乌赤金一行人交给草庐前守候的一个年轻姑娘,接着便由那位姑娘领着乌赤金与水映月进到草庐里。 一进草庐,乌赤金便看到灵蛇一行人全都安然无恙的坐在屋里歇息,除此之外,就连霍西亭、多闻、布依人、高冷峻也出现在此。 原来霍西亭在赶到郑家屯后,循着狼群的足印而行,不到半天便与灵蛇等人不期而遇,在一番寒暄问候下,知道灵蛇一行刚刚才遭遇到鬼使神差的袭击,他们担心乌赤金可能也会遭遇到类似的对手,尽管当时乌赤金的身边有着百夜斩率领的扶摇队相伴,但他们毕竟不是灵蛇,要是遇上鬼使神差这样的狠角色,鹿死谁手还真不好分说,因此便结伴一同赶往流水黑市,遇事也好相互支持。 乌赤金照惯例先向灵蛇行礼,接着便对着云从龙说道:“这趟路辛苦妳了,谢谢妳把大家安然无恙的带到这来。” 云从龙先倒了杯热茶塞到乌赤金的手里,接着说道:“这趟路我还真没出到力,一路上高手云集,剧情高潮迭起,我就是想出力也轮不到我。” 接着云从龙便将这一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与乌赤金知晓。乌赤金本以为前两天自己那一趟五圣教总坛之旅已经够让人匪夷所思了,没想到灵蛇他们的遭遇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原来荒野重与暮城的仇恨都是在不知不觉中给记到东牙山的头上,他实在想不出东牙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东牙山的确又必须承担起最大的责任,更何况东牙山身为万山诸国之首,总不能拍拍屁股推说一切与我无关,但是这个责任又该从何负起呢 无论如何,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拼凑在一起,整个故事的轮廓也算呼之欲出了。虽说一切恩怨的缘由至此已大致明朗,但是乌赤金的心情却无法轻松起来,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化解,只怕洛小园的精妙棋局也是无能为力。 他无奈的看着灵蛇,此时的灵蛇要比乌赤金更为茫然,自从几天前听完暮城说出一切,灵蛇便不断的在心里盘算着未来该怎么来化解这些事。 灵蛇唯一庆幸的是他能在暮城咽气之前亲自向他赔罪,虽然那句道歉并不能稍减暮城以及牙狼族人长久以来所受的委曲,至少暮城在临终前愿意接受的自己的诚意,也愿意给自己机会回东牙山对牙狼人有所弥补。 但是荒野重呢现在上哪去向荒野重道歉又有谁能代表荒野重来接受道歉此时的灵蛇同样只能回以乌赤金一样无奈的眼神,告诉他此时自己同样束手无策。 虽说此事困扰甚巨,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更紧急的事必须先做,乌赤金知道此刻最需要温暖的是洛小园。 短短数日里,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父亲与师傅,而父亲的死,更是辗转因自己所闯的祸而造成,他相信洛小园心里一定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再加上一向对洛小园照顾有加的木铜王子突然就成了杀父仇人,老天爷真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乌赤金轻声对洛小园喊着:“小园,你来我这里,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乌赤金一眼望向洛小园,只见水映月已在一旁紧紧牵着洛小园的手,原来在刚刚云从龙将一切娓娓道出时,水映月便已心疼的站到洛小园身边,表达自己对洛小园的支持。 乌赤金对水映月点头表示赞赏,欣慰着女儿果然长大懂事了。 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本书,接着对洛小园说道:“这本天运数术,从今天起,就是你的。 说句实话,这本书我看了几十年也搞不清楚,今天我就将它交给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参透这本书,然后也教会小月,可以吗” 乌赤金和暮城对洛小园有着同样深刻的了解,他们都知道安抚洛小园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尤其是让他肩负重任,责无旁贷的重任。 洛小园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本书,诚惶诚恐的问着:“连乌阁主都看不懂的书,我能看得懂吗” 乌赤金摸了摸洛小园的头,说道:“除了你,天底下还有谁能看得懂你或许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有好多次在我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都是依靠你的启发去找到方向。 你还记得我找你下过的五兽棋吗我就是靠它们来启发、激励自己的,只是你的年纪还小,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力量,也不知道怎么善用这个力量。” 乌赤金此话一出,众人除了灵蛇对此了然于胸,其他人对乌赤金所言都惊讶不已,姑且不说乌赤金在大家心目中的聪明绝顶,就说洛小园此刻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凭什么能让乌赤金对他如此佩服 此间同样聪明绝顶的云从龙与霍西亭也好奇而疑惑的看着洛小园,在这短短几天的相处时间里,他们在洛小园身上看不出任何一点能让乌赤金如此佩服的蛛丝马迹。 对云从龙与霍西亭来说,他们与洛小园接触的时间不长,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接触的洛小园都是沉默寡言的洛小园,这些日子洛小园遭遇到的更是他人生最大的低潮,他们根本没机会见识过洛小园神采飞扬的样子。 霍西亭日前在解危星月国主的困境时,已经对乌赤金与云从龙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两个人让一向自诩聪明的霍西亭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知这才刚适应没多久,居然又出现一个连乌赤金都自认望尘莫及的洛小园,而且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让霍西亭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 云从龙虽然曾在受困竹林草庐时,见识过洛小园透过五兽棋对当下局势的沙盘推演,尽管演示过程玄乎其玄,却被东牙军的天降神兵给中途打断,一时也无法见证洛小园的真实能耐。 此刻再次听到乌赤金对洛小园如此推崇,心中除了无数的疑问闪过,更有点莫名其妙的不服气,毕竟乌赤金从未对自己有过如此称许,而乌赤金却已经三番两次的在自己面前赞赏那孩子。 正当云从龙想亲自验证洛小园是否真如乌赤金所言的那般聪慧时,乌赤金突然对自己说道:“云老板,我想借天问阁的铺子,在黑市做个买卖。” 云从龙讶异的问道:“堂堂的东牙国乌赤金,居然要在流水黑市挂牌你想做什么买卖” 此时乌赤金突然用黑市暗语,一字一句的将自己想做的买卖说与云从龙知道。云从龙乍听之下,以为乌赤金应该是对黑市暗语有所不熟,因此再次向乌赤金确认,并且同样是以黑市暗语对乌赤金提出问题。 只见乌赤金态度坚定地对云从龙说道:“妳没听错,我也没说错,这就是我要做的买卖。 云从龙嗤之以鼻的说道:天问阁的铺子不可能帮你把这笔买卖挂出去,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乌赤金继续对云从龙说道:“如果妳不同意,我就去找柳五。今天我们在十六铺码头遇上了修罗庄园的袭击,就是他出手替我们解的围。 我想,我若是去找他帮忙,他应该不会拒绝,毕竟他亲口承认了我是流水黑市的买卖人,身为流水黑市的总管,他总不会出尔反尔吧。” 云从龙讶异的问道:“你们在十六铺码头遇上修罗庄园还是柳五去救的你们柳五怎么会去救你们呢柳五都多少年不曾上过岸了!” 乌赤金摇头说道:“他说了因为有人付钱,他不过是收钱办事,至于付钱的人是谁,他一个字都没说。” 云从龙摇头说道:“不可能。柳五身为流水黑市总管,他早给自己立下规矩,所有在流水黑市管事的人,一律不准在黑市做买卖,他怎么可能自己坏了这个规矩。 更何况以柳五的身份地位,天底下有谁请得动他办事,那不是钱的问题,那是身份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天底下根本没人知道柳五的武功多高,又怎会知道该花多少钱去请他呢” 乌赤金听云从龙这么一说,心里也模糊了起来,他原本以为那个花钱找柳五办事的人多半便是云从龙,现在经她这么一说,给钱的原来另有其人。 只好继续问道:“原来不是妳付的钱,我以为只有妳知道我会来流水黑市与你们会合,如果不是妳,那还有谁会付这个钱来帮我呢” 云从龙摇头说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天底下没人能让柳五收钱办事,天王老子来都没用,他救你是因为他想救你,而不是有谁付钱给他。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救你他怎么知道你会来流水黑市又怎么知道修罗庄园会去偷袭你以我对柳五的了解,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一旁听着乌赤金与云从龙说了半天“天语”的布依人,此刻再也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可不可以说些我们听得懂的话刚刚乌大哥说要在黑市做买卖,乌大哥想做的是什么生意云老板为何不让乌大哥做 接着又是谁付钱给谁去救乌大哥是谁救了乌大哥又是谁付钱救了乌大哥你们不能总是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云从龙没功夫理会布依人的提问,却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让布依人下不了台,只能简单的说道:“九公主,这些问题我也搞不清楚,现在更不知怎么回答,妳就先别急着问这些事,我跟乌阁主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先处理。” 云从龙说罢便拉着乌赤金向外走去,然后对着大家说道:“我带乌阁主去找柳五把事情问清楚。” 第一百零九章。生死买卖 离开内厅草庐后,云从龙一边拉着乌赤金往外疾走,一边不假辞色的问着:“你倒是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买卖” 原来乌赤金刚刚用黑市暗语所提的买卖,就是谁能安排让乌赤金与赤烟七子吃上一顿饭,代价任许。 这笔买卖简单的说,就是我,乌赤金,想跟赤烟七子见上一面,谁能帮我安排好这件事,我这条命就是他的。 天底下谁有能耐安排乌赤金与赤烟七子见上一面毫无疑问只有赤烟七子本身!而天底下又是谁最想置乌赤金于死当然还是赤烟七子!换句话说,乌赤金想做的这笔买卖,根本就是笔送命的买卖。 虽说乌赤金此举定有深意,但这么做的结果必然是羊入虎口,云从龙哪能任由乌赤金如此冲动行事。 云从龙更没想到自己拒绝了乌赤金,乌赤金竟然能搬出柳五这号人物来对付自己,要是柳五答应了他,这笔买卖只怕真有可能成为事实。 更让云从龙出乎意料的是柳五居然会出手相救乌赤金!柳五是何许人也,云从龙是天底下最清楚柳五的人,柳五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任何人能指使得了他,不管是威逼或是利诱,柳五永远是活在自己想法的人,那么,柳五为何突然垂青于乌赤金呢 尤其是从修罗庄园手上救下乌赤金,尽管云从龙知道柳五的武功高深莫测,但是对方可是修罗庄园,云从龙相信柳五自己也不知道彼此的武功孰高孰低,这次能让柳五不计后果的出手,就算是无所不知的云从龙也不免百思不解。 据云从龙所知,柳五与乌赤金过去从未有过瓜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柳五亲自出手,而且还是只身离开流水黑市去单刀赴会修罗庄园?云从龙不相信乌赤金有那么大的面子! 乌赤金与柳五的路子向来不同。乌赤金既是万山第一智者,又是东牙国疏礼阁的掌权人,完全是名门正派中的名门正派,相较于流水黑市的柳五,就算是万山诸国最大的黑市总管,仍然是既见不得光,又上不了台面的黑道中人,是什么因缘把这两个人绑在了一块 乌赤金不理会云从龙对他的质问,将云从龙拉到戏台的角落边,认真而严肃的对云从龙说道:“妳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次,买卖的事,我不会改变心意,而妳必须坚定支持我。” 云从龙见乌赤金如此坚毅的眼神,她能感受到乌赤金那视死如归的决心,虽然心中并不愿意,但她从来不愿违拗乌赤金的意志,此时只能无奈的点头表示支持。 “但是你一定要给我个充分的理由,我不可能闭着眼睛就这么把你推入火坑,再怎么说,就算要我当这个刽子手,我也得当个明明白白的刽子手。” 云从龙同样坚持的说道,她知道不论乌赤金遭遇到任何处境,自己一定会随乌赤金而去,因此她得弄清楚自己是因何而死。 “首先,我一定要想办法化解东牙山与荒野重之间的仇恨,我们都知道那只是阴错阳差的误会,没有理由为了这样的误会搞的血流成河。 眼下唯一的方法是同时找出赤烟七子当面谈清楚,因为在荒野重的安排下,他们是各自分头行事,彼此互不配合,找任何一个人出来都没用,只有一次找齐七个人,一次把问题讲清楚,这样才有机会化解误会。 如果我们像现在这样,被动的遇上一个解决一个,就代表我们得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其间得牺牲多少同伴的性命 三年前我失去了乐阁主这个至交好友,这会妳一次牺牲了三十几个同生共死的弟兄,不只是妳才心如刀割,我心里同样是万分不舍!再加上完全无辜的洛百味,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继续发生在周遭任何一个人身上。” 云从龙反问道:“不能牺牲任何一个人,难道就可以牺牲你吗” “妳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牺牲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接受我的说法,就像暮城在死前接受师父的道歉。 如果那么深那么久的怨恨都能放下,还有什么仇恨是一定化解不了的更何况赤烟七子又不是仇恨的当事人,说不定一旦把问题说开,他们也不愿这么纠缠下去,毕竟他们也不见得稳操胜券。” “若是如此,约他们出来见面便可,何必要把你自己交给他们呢”云从龙问道。 “荒野重之所以不让他们彼此联系,就是不希望有天他们被一锅端,倘若如此,他们又怎能轻易同意一起来见我呢 对他们来说,乌赤金就是他们的心腹之患,把我交出去,代表我们的最大诚意,更能消弭他们的戒慎之心。 总而言之,我们必须给赤烟七子一个不得不出面的理由,还有什么方法,会比一个唾手可得的乌赤金对赤烟七子更有吸引力” “你休想骗我,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现在口中所说的不过只是借口,你心里一定有着其他盘算,你要是不跟我老老实实说出,我不可能让你这么自掘坟墓。 说吧!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云从龙继续问道。 以云从龙对乌赤金的了解,就算对赤烟七子再怎么无计可施,都不至于鲁莽至此,这个方法根本就是拿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下下之策,聪明如斯的乌赤金,怎么可能会想出这么愚蠢的方法。 即便已经黔驴技穷了,最坏的一步棋,至少还有鱼死网破这招,眼下不说五千东牙军俱在,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那天,仍会有天问阁无怨无悔的全力支持他,乌赤金有什么道理现在就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呢 因此,云从龙相信乌赤金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对乌赤金来说,他要的结果是以最少的伤亡去换取最好的结果。自从乌赤金知道东牙山是如何与荒野重结下的这个梁子,他便知道这是个无解的结,若不是赤烟七子最后得偿所愿,就是东牙山尽歼赤烟七子,不论结果是哪一个,都代表无可避免的血流成河。 问题是赤烟七子有使命必达的决心,但东牙山或东牙国有吗 毫无疑问的,赤烟七子正戮力遵从荒野重的遗愿,坚定而按部就班的执行着自己该做的事,但是自己呢东牙国或东牙山是否下定决心去歼灭赤烟七子 乌赤金从灵蛇师父对荒野重与暮城这两件事的反应可以看的出来,他认为东牙山的确对赤烟国与牙狼人有愧,灵蛇师父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弥补东牙山过去所犯的错,根本没想过先下手为强去阻止赤烟七子的各种手段。 倘若如此,结果就是东牙山不断的隐忍让步,赤烟七子不断的步步进逼,这同时也代表东牙山或东牙国必须不断付出退让的代价。 更何况付出代价的可能不只是东牙山或东牙国,天问阁的三十六地鼠与洛百味就是无处伸冤的无妄之灾,接下来还会是谁云从龙霍西亭九公主 乌赤金知道每过一天,身边这些人的危险便会更多一些,乌赤金不愿看着任何一个人再为了自己而牺牲生命,他必须站出来避免可能发生的无辜伤亡。 乌赤金知道如果无法改变赤烟七子的决心,至少得改变东牙山与东牙国的决心。 对赤烟七子来说,他们的力量是来自于荒野重身上的百年仇恨,若要对抗这样的力量,最好的方法便是以牙还牙,让东牙山与东牙国也承受如此巨大的仇恨。 然而,现在自己能有什么仇恨就眼下的局势,目前所能看到的只有愧疚与反省,这就注定自己只能被动的见招拆招。 因此,摆在乌赤金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想办法与赤烟七子尽释前嫌,如果真的做不到,另一条路就是让自己、东牙山、东牙国自此跟赤烟七子结下不解之仇,让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决心与力量去对抗赤烟七子。 于是乌赤金缓缓说道:“如果前面所说的失败了,那我就必须转而为身边所有人着想。 这次东牙军突然出现在郑家屯,并且摧枯拉朽的带着大家突破重围,从鲲鹏军手中将我们救出,此举足可让赤烟七子对东牙军投鼠忌器。 只要我不在了,他们忌惮的便不再是我,而是隐藏于无形的东牙军。如此一来,不管是妳、小园、小月,还有我身边的其他人,也能因此彻底脱离他们的威胁。” “如果他们拿住了你,反而用来威胁我们,怎么办”云从龙反问乌赤金。 “不会有那个状况发生,一旦和解不成,我的死活只会是由我来决定,而不是由他们。”乌赤金笃定的说着。 “你以为我们会为了自己的安危,却让你牺牲自己”云从龙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最担心的是小园和小月两个孩子,如果和解失败,他们俩就是东牙山未来的希望。 师父年纪大了,不可能一直帮我护着孩子,说句实在话,你们也不一定保得住他们,他们俩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我存在的一天,他们便无法摆脱威胁。 趁现在这俩孩子还没浮现在他们眼前,尽早切断与我的联系,他们便可早一日高枕无忧。” 乌赤金对云从龙的问题不予理会,对他来说,生命里还有许多事要比活下去重要!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要自己一直过着无时无刻不得躲着赤烟七子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得提防小园与小月的安危,无时无刻不得担心身边还有谁会因为自己而牺牲,这样的存活不但毫无意义,而且是种累赘。 乌赤金当然并非寻死,他只是在找寻一个可以让自己发挥最大能量的方法,如果凡事都先讲究四平八稳,畏首畏尾的结果,就会像当年东牙山不敢为赤烟国讨回公道的结果一样,将眼前的隐患留到未来成为致命恶疾。 “你为什么那么坚信他们便是东牙山的未来还有,你为什么对小园那孩子的评价如此之高”云从龙不解的问着。 “关于小园这个孩子,我无法条理清晰地告诉妳为什么。 但是请妳相信,他是我这么多年所见过最为独特的孩子,他的绝顶聪明不但远在我们之上,更是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未来武功成就不下于我师父,这可是我师父亲口说的。 妳还要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我有任何不测,妳得替我负起教导小园的责任,只有妳能教会他如何去对付赤烟七子那些牛鬼蛇神。 这阵子我见识过富满墩与雷娘子的手段,就连我都不断地在他们手里栽跟头,要让小园成材,我只能靠妳了。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我卑鄙的利用了孩子们的感情。小月是我的女儿,是东牙山的臣民,她这辈子对守护东牙山责无旁贷。 但小月毕竟是个女孩,不可能一个人扛起这个重担,小园就是我精心为她安排的支柱,只要有小园陪着,小月就能咬牙撑起这个担子。 所以我让这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一起生活,从小发展出坚不可摧的兄妹情谊,我相信不论未来的路有多苦多难,小园都会陪着小月坚持到底的。” 对乌赤金来说,他最引以自豪的就是那该死的直觉,那个从来不曾让自己失望的直觉。打从他第一次见到洛小园起,他就感受到洛小园那掩藏不住的光芒,尤其是洛小园那各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然而,这样的直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乌赤金无法对云从龙解释什么是自己的直觉,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向云从龙解释自己的直觉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甚至乌赤金的直觉也告诉自己,就算自己真的独闯赤烟七子这个龙潭虎穴,他依然得以全身而退。 “你居然连我都绕进去,算计我替你带孩子”云从龙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所听到的。 乌赤金对云从龙这句话未做任何辩驳,他只是无奈的盯着云从龙的眼睛,良久。 云从龙被乌赤金这般无奈的眼神看的无法喘息,只能求饶说道:“行了行了,别那样盯着我看,亏我一直把你当做正人君子,今天才知道你的心眼那么多。 不但会装可怜,居然还去算计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让他一辈子去帮你照顾女儿,你这心机也太重了。” 乌赤金无可奈何的说道:“为了守护东牙山,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 云从龙叹息的说道:“唉,你肯定还有其他非死不可的理由,一次说出来吧。” 乌赤金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而认真的说道:“仇恨,为了拉仇恨。如果这次我无法说服赤烟七子一笑泯恩仇,就必须让我们真正进入战斗状态。 在过去三年里,我们在不断在疑惑与不解中挣扎,不知道敌人是谁,不理解敌人为什么仇恨东牙山,因此我们根本凝聚不出任何战力,更拿不出摧毁敌人的决心。 即便在知道一切真相后,我们反而对此心生愧疚,直到现在,心里想的全是如何弥补对方,问题是我们根本弥补不了对方,长此以往,自觉理亏的我们将毫无反抗的能力。” 云从龙揉捏着手指头,他知道乌赤金这话说到了重点,这也是她一直不理解的地方,既然都知道对手是赤烟七子,为什么不锁定目标主动攻击,而是选择被动的闪躲与容忍呢 原来是缺少仇恨,他们长年深居东牙山,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根本不懂什么是仇恨,更不懂得如何操弄仇恨去战斗,即便是乌赤金也是如此。 “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激励伙伴们,不见得非得用你这条命来换。”云从龙试着说服乌赤金。 “妳心里很清楚差别是什么。赤烟七子他们承袭的是荒野重近百年来的积怨与仇恨,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信仰与力量,这也是支持着他们如此强大的原因,若不是血海深仇凝聚出来的力量,我们是不足以与他们相抗衡的。 若要让我们也有着这样的仇恨,就得让小月有着杀父之仇,让师父有着丧徒之恨,让妳、让小园、让东牙山或东牙国都有着必报此仇的决心!” 乌赤金这番话,就像是把利刃插到云从龙的心坎里,如果换做是云从龙,或许这也会是她的策略,只是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乌赤金,但是她无论如何不能让乌赤金就此牺牲。 此时奈吉匆匆走来,先是恭敬地对乌赤金行上一礼,然后将一张请帖交到云从龙手上,接着说道:“这是柳五总管派人送来的帖子,他请…,他请…” 云从龙见奈吉说话吞吞吐吐,不耐烦的问道:“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 奈吉尴尬的说道:“您自己看了那张帖子就能明白。” 云从龙将手上的帖子拿来一看,顿时脸上一阵红晕,随即将帖子塞到乌赤金手里,似怒还羞的问道:“你都跟柳五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我跟柳五还能说些什么我不过问了是谁付钱给他,是谁让他来救我的,他就给了我一个软钉子碰,我还能跟他说什么” 乌赤金一头雾水的说道,随即将那张帖子拿来一看,只见帖子上写了几个大字,当场让乌赤金同样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帖子上明白写着:“敬邀__乌赤金__云从龙__贤伉俪” 这几个字当场让乌赤金、云从龙与奈吉呆立良久,他们万万没想到柳五怎么会将他们看成是对夫妻是江湖上出现了什么传言,还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柳五何许人也,怎么会在他身上发生这种事 云从龙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柳五会突然现身去解救乌赤金,原来柳五是将乌赤金当做自己的夫婿,如果乌赤金是自己的夫婿,自然就是柳五的自己人,此刻乌赤金遇上了杀身之祸,柳五当然就得不计一切代价的挺身相救。 问题是,柳五是从哪听到这个换七八糟的消息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还不天下大乱吗 一把将乌赤金手上的帖子抢了过来,一边拉着乌赤金往外头的铺面走去,一边说道:“我们去找柳五问个清楚!” 第一百一十章。柳五总管 一路上,乌赤金、云从龙与奈吉都不发一语,此时谁开口都嫌尴尬。虽说天问阁的铺子离柳五所在的船屋确实有点距离,但此刻的三人更是觉得这趟路彷若天涯海角,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乌赤金的尴尬其来有自。他自然晓得云从龙对自己的心意,但自己已是生死度外之人,早已将儿女之情抛诸脑后,布依人如此,云从龙同样如此,更何况自己与云从龙多年不见,这才重逢几天,多半又处于颠沛流离,柳五到底是怎么起的误会 云从龙的尴尬更是不遑多让。尽管她早已芳心暗许,但是从小养尊处优的高傲性格,让她对乌赤金的一往情深总是显得压抑矛盾,此时看着柳五送来的帖子,再加上身边就站着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云从龙心里怕的是让乌赤金一眼看穿自己内心的窃喜。 最为莫名其妙的就是奈吉的尴尬。奈吉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肇事者,他不过就是个吃瓜群众,顶多是个非常了解内情的吃瓜群众,一点都没有必要尴尬,当然也没有资格尴尬,但是他还是尴尬了。 对他来说,自己应该是这世上除了云从龙外,最期待看到帖子上那几个字的人,因为他知道云从龙对乌赤金用情之深,要是一直这么拖宕下去,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对老云从龙交代了。 好不容易三个人挨过了这莫名尴尬的九弯十八拐,终于来到了柳五所在的船屋。云从龙丢下乌赤金与奈吉便轻车熟路的直往船屋里闯去,船上的侍卫见来者是云从龙,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既没开口询问,也没伸手阻拦,只是任由她来去自如的在船上进出。 乌赤金一见此状便知云从龙与柳五的交情匪浅,只是越是如此,这个误会也越是麻烦,他甚至可以想象待会见着柳五时的尴尬场面。 乌赤金随即在奈吉的引领下走进船屋,只见云从龙正兴高采烈地把玩着满桌子的首饰胭脂,完全不像是刚刚要兴师问罪的汹汹气焰。 乌赤金先对柳五行了一礼,说道:“柳大总管,乌某又来叨扰了。” 云从龙一边把弄着手中的玩意,一边对乌赤金说道:“你喊他柳五或五哥吧, 都是自己人,别喊什么总管不总管的,太生份了。” 柳五随即说道:“你以后就跟着小花喊我五哥吧,我比你年长两岁,你喊我一声五哥,吃不了亏。别跟小花一样没大没小的,江湖上还没人敢当着我的面喊我柳五。” 原来小花是云从龙的小名,就连乌赤金都不知道这个小名,此时听得柳五以小花来称乎云从龙,更可看出他们俩之间的深厚交情。 然而,乌赤金对眼前这一幕还有点无法理解,云从龙刚刚不是要来兴师问罪,怎么一转眼就变成来认亲戚的不过乌赤金还是客随主便的立即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五哥,我又来叨扰了。” 柳五随即说道:“你是个大男人,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我看你经常要出生入死,武功又差的不堪入目,我就送你一件天蚕护甲,至少防刀防枪、防火防毒,免得我这妹子一转眼就成了寡妇。” 乌赤金一听这话,心想这误会可大了,看来柳五真以为自己与云从龙已是夫妻关系,乌赤金正要开口对柳五解释,云从龙却已先开了口,说道:“五哥你别瞎说,他既没答应娶我,我也没同意嫁他,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哪儿听来的” 柳五低声说道:“我知道妳是怕我吃味,不敢在我面前承认,妳说妳成亲这么大的事,五哥居然连喜酒都没喝上,这是把五哥放在哪了我是肚量那么小的人吗 放心,妳终于能与自己的意中人结为连理,五哥只会替妳高兴,不会吃味的,五哥能有机会跟小乌这种大人物结亲家,五哥也是跟着沾光啊。” 云从龙继续问道:“别瞎扯,到底是谁来跟你乱嚼舌根的” 柳五说道:“哪还需要谁来嚼舌根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了,我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云从龙佯作娇嗔的转头看向乌赤金,问道:“你到底都在外头胡说些什么” 乌赤金被云从龙问的一头雾水,他也是现在才听说这事,他更想问问云从龙都在外头说了些么。 此时奈吉突然说道:“老板,这话只怕是您自己亲口说出去的。” 云从龙看着奈吉,不可思议的问道:“我亲口说的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说过这话” 奈吉说道:“您还记得之前被富满墩请到大业粮行时,您亲口跟他说您已经成亲的事吗” 云从龙一想,自己当时的确说过这话,不过那是为了堵住富满墩的嘴,当时看他不怀好意地说着有件关于自己的喜事,再加上富余地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为了怕富满墩开口后大家都下不了台,只好随口搪塞了一句。 云从龙随即说道:“我的确说过我成亲了,我又没说我是嫁给乌赤金。” 奈吉继续说道:“您是没说嫁给谁,但是大家都是有眼睛有脑子啊。 您说您一个刚过门的新娘子,整天跟着乌先生到处跑来跑去,连命都愿意为乌先生豁出去,乌先生要不是您的夫君,您说哪个男人能接受这样的新嫁娘” 奈吉知道这不过是当时云从龙的权宜之计,眼下既然已经转变至此,说不定将错就错也能成全一段美事,更何况这是云从龙梦寐以求的姻缘。 因此接着说道:“别的不说,就说现在整个江湖都把这件事给传了个遍,天底下都咬定您和乌先生是夫妻了,还有谁能澄清这件事 若是让乌先生来否认,让他说我可没娶云从龙,我们不是夫妻,是他自愿跟我出生入死,这话一说出来,不是在老板您脸上扇了一大耳光吗 以后还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公子愿意娶您呢估计只剩富余地这种人吧,您说您嫁还是不嫁? 若是老板您亲自出来否认,那也行,但是您总得交代一声您到底嫁的是谁吧。当时是您当着大家的面亲口说您嫁人了,您的身份可是天问阁老板,万万不能有半句虚言,这可关系到天问阁几十年攒下的招牌啊。” 柳五一听奈吉这话,便知道奈吉有意撮合云从龙与乌赤金,虽说柳五自己对云从龙也是心仪已久,但他知道云从龙与自己之间向来只是兄妹之情,他更清楚云从龙这么多年来对乌赤金用情之深,既然如此,不妨就成全这桩美事吧。 柳五于是说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算是搞清楚事情原委了,这的确是个误会。 但奈吉说的确是事实,小乌不适合出来否认这件事,小花更不适合出来解释,但是不澄清又不行,因为大家已经都认定这事了,要是继续以讹传讹,未来更是百口莫辩。 这样吧,你们都不用出面,让我来吧。我就告诉大家娶了小花的就是我柳五本人,至于小乌,那是我的拜把兄弟,小花为小乌把命都豁了出去,那是因为我的关系,而不是为了小乌,你们看这个讲法怎样我不相信有谁敢来质疑我。” 云从龙、乌赤金与奈吉又被柳五这番话给吓住了,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居然会冲出来“抢亲”。 云从龙无所谓的说道:“根本不用伤脑筋去想这个问题。我们这位乌阁主,反正也没多少日子好活,刚才他还一本正经的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我,你们说,我一个姑娘家从此身边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过日子,将来我还谈什么嫁人不嫁人 既然大家都传说我嫁给了乌赤金,那就当我真的嫁给他了吧,反正他的女儿将来也是跟着我过日子,这一切不是顺理成章吗否则一个黄花大闺女凭什么帮别人带孩子” 柳五与奈吉一听此言,又是一惊。难道乌赤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怎么就活不久了呢 乌赤金对云从龙将自己刚刚托孤一事合盘说出,自然也是措手不及,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她居然口无遮拦的就给说了出来。 云从龙当然有她的算计,不但如此,还是个计中有计的连环计。虽说她与乌赤金成亲的这个传言只是误打误撞出来的乌龙,但是她根本不想对此多做辩解,就当是眼下自己的表态,只要日子久了,就连空气都会认为他们是夫妻,那时谁来解释都没用了。 关键是云从龙要让乌赤金知道自己无怨无悔的接受乌赤金的托孤,并且愿意一辈子受此拖累,乌赤金绝非铁石心肠,除非乌赤金终身不娶,否则乌赤金的选择只能是自己。 云从龙此时刻意脱口而出,除了要在大家面前落实这件事外,她更希望柳五能帮忙说服乌赤金放弃那个自寻死路的买卖交易,尽管柳五的聪明睿智不似乌赤金的大开大阖,但是在一些心机摆弄上,乌赤金可远远的及不上柳五。 柳五搞不清楚状况,只当乌赤金已经病入膏肓,立即唤来船上侍卫说道:“马上把鬼医找来,马上,告诉他不管身边有什么事都马上放下,就说柳五的妹婿病了,要他马上过来。” 云从龙立刻拦住那侍卫,对柳五说道:“不是不是,五哥你误会了,你先让他们退下吧,我慢慢说给你听。” 云从龙随即看了一眼乌赤金,说道:“这件事,我们可以请教五哥,以他的见多识广,或许可以给我们一点意见。” 既然云从龙都这么说了,乌赤金似乎也不好拒绝,但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更包含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乌赤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云从龙站到乌赤金身边,轻轻地握着乌赤金的手,说道:“五哥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对他是信得过的,我知道只要是我的事就是他的事,而现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就放心让五哥帮我们吧。” 虽说柳五对乌赤金最近的遭遇略有耳闻,尤其云从龙也牵涉其中,柳五对乌赤金与富满墩、雷娘子之间的纠葛自然上心,这才会在乌赤金遇上修罗庄园突袭时突然现身相救。 但是眼下听了云从龙的这般说法,柳五知道真相可能并不如自己想象的简单,毕竟乌赤金与云从龙皆非泛泛之辈,能让他们如此困惑的事,天底下大概也没几个人有能力置喙了。 “能帮上多少忙我也不确定,这富满墩算是个角色,不过他突然金盆洗手,把大业粮行交给那个不成材的富余地,以后也无需把大业粮行当对手来看了,怕就怕这富满墩是不是另外躲起来憋着坏招。 至于雷娘子,这就比较棘手了,这娘们行事鬼祟,干的都是些偷鸡摸狗的事,在七色国这一亩三分地我还不至于怵她,若是其他地方,还真不好说。”柳五简单的将他对富满墩与雷娘子的了解说明一下。 “五哥,这事跟你所想的可能有点不一样。”云从龙于是将东牙山与赤烟国的恩怨情仇简单的说了一遍,当然其中有些不足为外人道或是事涉敏感机密的部份,她还是有所保留。 这一段故事,云从龙花了半个时辰才勉强说完,毕竟牵扯的范围太大,有些还得要乌赤金来加以补充,这才勉强拼拼凑凑出全貌,就连乌赤金与云从龙也在这个过程又发现到一些自己过去不曾了解的细节。 柳五听完这整个故事,一时没能开口说话。他一下摇头,一下点头,众人都不知他是啥意思。 “东牙山怎么会惹上这样的麻烦难怪连你两个都搞不定,我还以为对手不过就是富满墩与雷娘子,虽说有点棘手,但勉强还对付的过来,没想到后面还牵扯到金宝钱庄、风沙帮、顺丰镖局和百草堂,后面这四个家伙,个个都比大业粮行、五圣教还难搞。”柳五摇头说着。 “五哥,你倒是先说说你有没有办法。”云从龙着急的问着。 柳五白了云从龙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俩搞了那么长时间都弄不明白,我不过才刚听说这事,妳当我真是神仙吗” 云从龙撒着娇说道:“对我来说,五哥一直都是我的活神仙。” 柳五说道:“有事找我就是活神仙,没事的时候就柳五长柳五短的,天底下就没人比妳还现实。 这个先不说,小乌,你没把小花当自己女人,却又把自己女儿托孤给他,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眼” 柳五突然又把话锋转了回来,又是让大家一阵错愕。 乌赤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眼下乌某哪有谈婚论嫁的资格,每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件件都在跟死神打交道,就说这几天,哪一天不是在经历九死一生这样的乌赤金,怎敢担误佳人” 柳五继续说道:“你还说你不敢耽误佳人你把自己女儿托付给小花,这不就是在耽误她吗小花为了你,现在早就彻底得罪了赤烟七子,这不是耽误她眼下天下人都当你们是夫妻了,以后谁还敢娶她,这还不是耽误她” 柳五知道云从龙既然对自己开口了,这个忙就非帮不可,但是这个忙可不能白帮,他不能让云从龙赔了委曲赚吆喝,他非要想法子先促成这件好事,说不定好事促成了,乌赤金的想法也会随之而改。 乌赤金听得柳五这般言语,于是站起身来,说道:“云老板对乌某的恩义,乌某刻骨铭心,乌某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还。 五哥对乌某的抬爱,乌某一样感激,只要乌某得以大难不死,自当回来报答救命之恩。 眼下乌某就不再叨扰五哥了,乌某先行告辞。” 乌赤金这话把云从龙给说急了,云从龙立刻跟着站起身来,急忙拉住乌赤金,并对柳五说道:“五哥你别老是纠缠这话题,我又没说非要嫁他,你怎么搞的我像是没人要似的。 你愿意帮忙就算了,不愿帮忙也不要把这事一直挂在嘴上,好像我们俩串通好来逼他似的。” 柳五见这般景象,知道云从龙这辈子是彻底栽在乌赤金这个男人身上了,做为云从龙的哥哥,他也只好一起认栽,于是说道:小乌,是我失礼了,你别在意,我也是为了小花心急,你还是坐下吧,这事就搁下不提了,我们还是继续谈你的正事吧。 我认同你原来的想法,这事一定得找赤烟七子出来讲个明白,但是不能像你说的这般做法。 你这种做法,就像是打架打输了,被逼的无路可走,才要找对方讲和,我要是赤烟七子,我才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要我说,就得扎扎实实的打他几场硬仗,打的富满墩和雷娘子抱头鼠窜,逼得其他几个人主动来找你谈和,这样你才有本钱谈下去。” 云从龙问道:“这难道不会加深他们的仇恨” 柳五说道:“一定会的,但是小乌本来不就有拉仇恨的打算吗何必要在意他们恨不恨呢我这么说吧,今天他们杀了小花三十几个弟兄,天问阁跟他们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要是他们杀的是东牙军的人,死的是小乌的三十几个弟兄,小乌还会跟怕跟他们结下仇恨吗别忘了三年前已经死了一个乐清秋,难道那不算是仇恨 再说了,这赤烟七子往好里说是荒野重的家臣之后,是赤烟国的孤臣孽子,他们看起来好像报的是国仇家恨。 但是往坏里说,他们是荒野重花重金豢养的爪牙,他们本质上跟修罗庄园或鬼使神差没什么两样,都是拿钱办事的杀手,我们需要在乎这样一群人的感受吗” 柳五这番话让乌赤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果然旁观者清,柳五一眼就看透了这件事的本质,自己在这段时间以来的迷思,就是太过拘泥于东牙国的超然地位,总想着应该要包容万山诸国,尤其对赤烟国的悲惨遭遇更应该有所怜悯。 如今换个立场来看,柳五不过是以牙还牙,从江湖事江湖了的角度来看待此事。既然如此,双方的较劲不过就是实力之争,百年前的恩怨早已物是人非,没理由让今日之人去承担昔日之过。 乌赤金起身对柳五深深一揖,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百年书,小弟今天受益匪浅,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乌赤金继续对云从龙说道:“云老板,乌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云从龙见乌赤金这般神情,知道此刻他必然已是豁然开朗,于是说道:“尽管说吧。” 乌赤金接着说道:“接下来,我会回东牙国去整军备武,正式对赤烟七子宣战。至于两个孩子,我希望他们能留在妳身边,一旦我有任何不测,还请妳大力协助。 另外…,另外,我要说的是,是…” 能言善道的乌赤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一直吱唔其词不知所云。柳五见乌赤金额头冒汗,脸上肤色虽是黝黑,却隐隐可见泛红,心中突然似有所悟,于是对奈吉说道:“待会留下来吃饭,你跟我去挑几坛好酒,待会好好喝两杯。” 奈吉让柳五突如其来的招呼给打醒,于是赶忙跟着柳五离开船屋,将时间与空间留给乌赤金与云从龙。 第一百一十一章。山羊胡子 此时船屋中只剩乌赤金与云从龙两人独处,与女子独处,尤其是钟情于自己的女子,向来是乌赤金的死穴,即便他能以一人对抗万千敌人,唯有这种场面他却总是像个笨拙的稚童。 乌赤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眼神充满期待的云从龙缓缓说道:“这两个孩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牵挂,我也知道带着他俩在身边,将会给妳带来无限的麻烦,但是我只能将他们托付给妳,因为妳不但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愿意麻烦的人。” 与其说是托孤,不如说是告白,尤其乌赤金最后说的那几个字,是乌赤金这辈子唯一对女子表露心意的一段话,即便是水映月的生身母亲,也不过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已。 此时终于听到乌赤金深埋的心声,有了这几个字,云从龙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毫不在乎的说:“你的牵挂就是我的牵挂,为你做这些不算什么。” 乌赤金接着说道:“如果这辈子我耽误了妳,下辈子我一定加倍还妳,希望…” 云从龙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在乎这些。原本我心里想的就是这辈子陪着你同生共死,至于我们之间那些厘不清楚的关系,会永远留在我心里。 直到你刚刚将那两个孩子托付给我,甚至不在意因此耽误我的终身,我才感受到你已将我视为最亲密的人,亲密到你认为我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是如此,这辈子对我来说就已足够,何必再去想下辈子的事呢” 乌赤金此时激动地眼眶含泪,颤抖的轻握云从龙的手,说道:“倘若这次我能全身而退,必不辜负妳这一片真心。” 云从龙听到乌赤金的这一番话,不禁流下两行热泪,一边点头,一边说道:“你这话我放心里了。你该干什么就放手去干,孩子的事就交给我,我们等你回来。” 就在这无声胜有声的时刻,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不止的哨声,云从龙知道这是流水黑市的警哨,表示流水黑市遇上了大麻烦了。 上次听到这个哨声,还是在云从龙六、七岁的时候,她还记得当时奈吉抱着自己躲在水下黑箱足足待了三天三夜,直到一阵又一阵解除警报的锣声响起。 走出黑箱后,一路上尸横遍地,四通八达的沟渠里流淌的都是鲜红的血液,两岸边上的房屋也几乎焚毁殆尽,放眼望去宛如一座人间炼狱。 那段记忆虽然过去了近二十年,血迹斑斑依然历历在目,没想到经过了风平浪静的二十几年,此刻的流水黑市又再次响起同样的哨声。 奈吉此时匆匆冲进船屋,急促的说道:“老板,乌先生,外头响起警哨了,你们赶快回到天问阁的草庐避避,那里有水下黑箱,快上路吧。” 乌赤金问道:“这哨声警示的是什么” 奈吉回答道:“这是流水黑市遇上重大威胁时的警报!听说五圣教派来了大队人马,过了十六铺码头便直闯流水黑市,刚刚在前门水栅给挡来了下来,现在正与黑市的六大恶棍对峙中,柳五总管也赶了过去。” 云从龙皱着眉头说道:“还在对峙就响起哨声看来对方来者不善,乌哥哥,看来这是冲着我们来的,你跟奈吉先回天问阁去避避,我得去前门水栅看看,不能把烂摊子丢给五哥一个人。” 乌赤金摇头说道:“不,我得跟妳一同前去,这事是因我而起,乌某岂能自己先躲起来 劳烦奈吉先回天问阁对我师父报个信,让他们照顾好自己,顺便请凉风可人前来相助。” 奈吉不知这样安排是否妥当,只能看看云从龙的意思。云从龙被奈吉这么一看,急着说道:“乌哥哥都这么说了,你倒是快去啊。” 奈吉一愣,随即连声说好,飞身而出便赶去天问阁铺子报信。 乌赤金接着对云从龙说道:“这就带我去前门水栅吧。妳得千万得记着,妳的任务是守着两个孩子,待会不论发生什么,妳都不能以身犯险,知道吗” 云从龙娇笑一声,说道:“知道了,听你的。” 原来柳五突然现身相救乌赤金,立即惊动了雷娘子!雷娘子震惊的不是乌赤金能从修罗庄园的手上死里逃生,毕竟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乌赤金总不可能每次都有贵人相助,雷娘子震惊的是柳五居然这么快就跟乌赤金走到一块去了。 云从龙站在乌赤金那边其来有自,毕竟天问阁与乌赤金有着数十年的交情,更何况天问阁不过是个买卖情报的贩子,尽管棘手,对自己的威胁毕竟有限,但流水黑市就不一样了,流水黑市是万山诸国黑市交易的集散中心,那里是各地黑白两道利益之所在,影响层面之广,远非一门一派所能比拟。 趁着乌赤金眼下还在流水黑市,甚至还加上东牙山四大山主之一的灵蛇,虽说柳五是根很难吞得下去的硬骨头,但此时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雷娘子决定倾巢而出来赌上一把。 站在前门水栅上,柳五又回到一贯的柳五总管模样,他高傲不羁的笑着说道:“五圣教的各位贵客光临流水黑市,是来做买卖的吗怎么不事先招呼柳五一声,好让柳五能预做准备。” 对方一众百余人中,个个都是江湖上喊的出名号的一流杀手,除了刚刚才在十六铺码头跟柳五交过手的修罗庄园外,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也赫然在场,这个容足以让江湖上的黑白两道都退避三舍。 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从一众杀手中挺身而出,老气横秋的缓缓说道:“来到流水黑市,不做买卖,还能做啥” 柳五看着他那撮醒目的山羊胡子,便知道此人是近半年在五圣教声名大噪的总坛大管事,因为那一脸的山羊胡子,所以大家就称呼他山羊胡子。 “原来是大总管大驾光临,柳五怠慢了。”柳五一瞅是山羊胡子带的头,便知道这阵仗一定是为了乌赤金而来的。 眼前的这个山羊胡子,便是在五圣教主身边领着众人朗诵宝训的大管事,也是当年的七色国使团侍卫统领,肖冰先。 肖冰先之所以成为今天五圣教总坛大管事,自然又是来自雷娘子的精心安排,雷娘子的敏锐嗅觉察知肖冰先或许是把可致乌赤金于死的利器,故而刻意将肖冰先放在五圣教最为显眼的地方,就是为了吸引乌赤金的自投罗网。 三年前雷娘子阴错阳差的痛失将假白羽王子送入东牙国的机会,接着又遭遇到荒野重下令将东牙国里相关卧底尽数灭口的冲击,雷娘子在东牙国经营许久的势力顿时损失惨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雷娘子完全无法在东牙国里进一步展开工作,直到意外发现了肖冰先的存在。 肖冰先算不上雷娘子埋伏在东牙国的卧底,对雷娘子来说,肖冰先只是运送假白羽王子进东牙国的工具,一旦目的达成,这个工具就失去他的价值,接下来就是任其离奇消失。 正因为假白羽王子的运送失败,再加上洛小园的真实身分被乌赤金在无意中识破,肖冰先才会胡里胡涂地被留置在迎宾结界中。 不论是乌赤金、雷娘子或莫总管竟都忘了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直到几个月前雷娘子把卧底的念头再度动到由天朗的头上,这才惊喜的发现原来手上还有肖冰先这张牌可用。 雷娘子谋划策反由天朗由来已久,不管是安老福与由天朗的忘年之交,还是木铜王子与由天朗的惺惺相惜,其背后都有着雷娘子暗中运作的痕迹。 雷娘子之所以看中由天朗的原因有三:首先是由天朗的出众才华,尽管由天朗只是东牙国疏礼阁的司礼官,但是他在万山诸国间的长袖善舞有目共睹,荒野重志在千里的鸿鹄之志,少不了由天朗这样的优秀人才。 其次是由天朗与乌赤金之间的瑜亮情节,尽管由天朗才华出众,其人品能力也颇受万山诸国推崇,无奈他生不逢时,遇上了不世出的天才乌赤金,乌赤金不到二十岁就坐上了东牙国疏礼阁主的宝座,这也让由天朗注定得在疏礼阁司礼官的位置一待就是二十余年。 雷娘子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给由天朗一个与乌赤金平起平坐的舞台,不但如此,只要赤烟七子真有一统天下的那一天,由天朗甚至是当朝宰相的不二人选,雷娘子相信这个诱惑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由天朗那众所周知的“三好”,好美酒、好结交朋友、好打抱不平。 为了投其所好,雷娘子动用各种关系,透过美酒与好友让由天朗与安老福、木铜王子等人结为莫逆之交,最后再以荒野重与暮城身上的不平事激发由天朗的侠义之心。 策反由天朗的行动原本早在三年前便应该展开,意外的是乌赤金突然被逐,由天朗临危受命的坐上了疏礼阁主之位,尽管处境窘迫的东牙国疏礼阁早已不复往日的举足轻重,由天朗毕竟还是坐上那个位置,雷娘子策反由天朗的三大原因遂失其二。 直到数月之前雷娘子再次启动了对由天朗的策反。这次的策反,是由年永隽所启动,他的策略是诬陷由天朗的失职,迫使由天朗必须离开东牙国到万山诸国去亡羊补牢,好让雷娘子的五圣教有机会对他进行策反。 年永隽在福利生召开的内阁会议上说道:“东牙国眼下内无东牙军守护,外有荒野重势力紧迫,为确保东牙国境内安全无虞,应当对东牙国境内来一次全面彻查,以彻底清除隐身在暗处的敌方势力。” 这一番表面上冠冕堂皇的说辞,实际上却是引人入罪的陷阱,年永隽是潜伏在东牙国里身份最为高贵的内奸,同时更是手握大权的东牙国丰足阁阁主,他能轻易地操弄任何关于内奸的话题,也能随时罗织内奸的罪名,换句话说,此时只要他想将谁整肃成内奸,便能轻而易举的让谁变成内奸。 年永隽这项提议合情合理,尽管福利生心知年永隽此举必有阴谋,却对这个请求无从驳斥,只能被动的静观其变,于是说道:“年阁主有什么建议,不妨提出来大家讨论。” 年永隽说道:“千百年来,东牙国境内不知设下过多少结界,这些结界或藏污纳垢,或早已荒废无用,我建议应该来个全面盘查,将那些过时无用的结界全部撤除,该留下来的结界则必须重新整理,如此既能迫使那些卧底现身,也便于后续的掌控管理。” 乍听之下,福利生认定年永隽是想对清风书斋赶尽杀绝,毕竟当下灵蛇与乌赤金的女儿都身处清风书斋,彻查境内所有结界,自然也就包括清风书斋。 福利生为了避免清风书斋被有意波及,于是说道:“东牙国境内的结界历史久远,其中或涉有诸多先人的隐私,或因一时权宜镇压着不可控制的危险,若是贸然将这些结界打开,只怕更将招来祸事。 据我所知,即便是老国主,当年也设过几个结界封存了一些他不希望外人知道的秘密,更何况千百年来更是累积了不知多少这样的结界。” 年永隽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先从三大内阁所设的结界查起,我们只彻查三大内阁编列在册的结界,其他不可考或不在册的,眼下就暂且不动,三大内阁至少先做到自清。” 年永隽所言无可挑剔,既然是三大阁编列在册的结界,自然都是可受公议的案例,福利生没有理由反对,更应该排除万难的支持。 福利生看了一眼由天朗,由天朗长年跟随乌赤金,现在又接下了疏礼阁主的位子,或许他能站在乌赤金的角度提供意见,于是问道:“由阁主,年阁主的建议,疏礼阁以为如何” 由天朗说道:“年阁主所提甚合时宜,千百年来东牙国境内的结界的确累积太多,这些结界的存在又不断消耗着东牙山的能量,若能有效的做个整理,这也不失为除旧布新的机会。 过去乌阁主也曾多次跟我提过整饬历史结界的想法,只不过此举牵连甚广,所以一直未能付诸实现。 年阁主建议先针对三大内阁编列在册的结界进行盘查,属下觉得甚为可行,只不过擎天阁此刻不在国内,擎天阁的指挥归属又直属天涯令主,属下以为先针对丰年阁与疏礼阁的在册结界进行盘点便可。” 既然只针对丰年阁与疏礼阁的在册结界进行盘点,自然影响不到清风书斋的安危,再加上由天朗又对此表态支持,福利生自然也就顺其自然。 “那就依照年阁主所提,先对你们所辖两阁的在册结界进行盘查吧。”福利生说道。 “这件事既然是由丰足阁所提,不好因而麻烦疏礼阁花费精力在此,这件事就让我多出点力,反正同样要盘查丰足阁的历史结界,如果由阁主没意见,不如将疏礼阁的旧结界也一并交给我来代劳,如此才不至于重工浪费。”年永隽试探的说道。 年永隽此举摆明了是要越俎代庖,说不定还想嫁祸栽赃,福利生正要开口否定时,由天朗已经开口:“那就多谢年阁主,眼下疏礼阁的业务确实紧张,实在拨不出人力来盘点在册结界,大家都知道疏礼阁的在册结界多如牛毛,年阁主愿意多劳,由天朗这就先谢过了。” 由天朗敢这么爽快地答应,自然有他的道理。一来是疏礼阁的结界管理在乌赤金掌权时代便已受到规范约制,二、三十年来并没有甚么太过出格的滥设烂禁,故而不在意交由年永隽来盘查监错。 二来是疏礼阁的结界的确多如牛毛,年永隽愿意出工出力,由天朗自然乐见其如果能因而去芜存菁,这对疏礼阁来说也不是坏事。 最重要的是借此看看年永隽想干什么这两、三年来,虽然无止墙外的赤烟七子各种动作不断,但无止墙内的年永隽却少有跟进,这也让福利生与由天朗无从顺藤摸瓜,既然年永隽有意拿历史结界生事,就姑且看他能玩出甚么把戏。 一个愿打,一告愿挨,年永隽很快便盘查起疏礼阁的各种在册结界。名义上虽是盘查“所有”在册结界,但是年永隽明显只针对了乌赤金与年永隽所经手的结界进行盘查。 对年永隽来说,他的任务只是想借此找个事由迫使由天朗离开东牙国,至于是否能对由天朗栽赃入罪本就不重要。 只要由天朗一离开东牙国,爪牙满布万山诸国的五圣教,自然能够很快的找上由天朗,只要能够策反由天朗,雷娘子就能在东牙国掀起一阵巨浪。 很快的,两年多在东牙国匆匆一见的肖冰先,很快就出现在年永隽的面前。 这是乌赤金在疏礼阁主任内最后一次下令布下的结界,更是在当年福利生国主法诞典礼前夕所下的命令,年永隽认为这个结界必定与当年的通山大道之乱有关,果不其然,失踪多时的肖冰先赫然就在里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重见天日 年永隽望着眼前的肖冰先,对他来说,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他没想到乌赤金竟会将肖冰先藏在这里,他有预感,这个肖冰先或许会给自己带来意外的惊喜。 “你就是三年前护送七色国白羽王子来东牙国参加法诞典礼的侍卫统领,肖冰先怎么会被留置在迎宾结界呢”年永隽明知故问的问着肖冰先。 此时的肖冰先已经被乌赤金遗忘在迎宾结界超过两年之久。虽然这段时间里吃穿用度无虞,但是监禁就是监禁,即便日日酒足饭饱,仍旧改变不了监禁的本质。 再加上乌赤金当初承诺要为肖冰先解救家人,这一荒废,别说肖冰先被乌赤金彻底遗忘在这礼宾结界,此时家人的安危更是无可指望,当初对乌赤金所怀的感激之情,此刻都已化为滚滚恨意。 “我是堂堂七色国使团的侍卫统领,护送敝国少主来到东牙国参加法诞典礼,不但在途中遭遇暴徒的袭击全团无一幸免,其后冒死将少主送到东牙国,居然不明不白的就让乌赤金给囚禁在这结界之中,应该是我问你们,你们凭什么将我囚禁于此”肖冰先愤愤不平的说着。 “肖统领稍安勿躁。正是因为我在关于你的档案之中,并未看到将你留置的原因,我这才请教于你。”年永隽说着。 “既然如此,你应该先去问问乌赤金为何将我监禁才是,怎么反而是来问我呢我根本不知道乌赤金为何将我囚禁。”事过两年多,肖冰先对外界演变一无所知,他既不知道乌赤金早已被放逐通缉,更不知道年永隽的真实身分为何,只能语带保留的试探性回答。 “乌赤金因罪被放逐多年,此时早已不在东牙国里,这才将过去乌赤金经手的案子逐一盘查。 肖统领尽管把你的遭遇说出来,我们就是专程来帮你平反的,不论你有任何冤屈,都可以对我们直言无讳。” 年永隽当年虽不负责假白羽王子的联系接应,但是他对假白羽王子与肖冰先的来历或有所悉,此刻他想试探出当初让乌赤金撞破此案的原委,到底他了解了什么期间又处置了什么为何让雷娘子痛下决定清除那些得来不易的卧底? 肖冰先听到乌赤金已经因罪被放逐多年,心想,乌赤金被放逐是因莫总管他们的手段得逞还是他自己本身的其他问题 倘若这是莫总管的手段,这是否能代表莫总管的人已经取得东牙国的控制权,当初送假白羽王子来东牙国的目的若是已达成,这时候应该会有人来接应自己,说不定眼前这个人就是来接应自己的。 “白羽王子呢他是回七色国去了,还是仍留在东牙国两年多前,乌赤金亲口告诉我白羽王子在东牙国失踪了,你们后来找到他了吗”肖冰先仍是试探性的问着。 “白羽王子当年除了乌赤金以外,我们从来没人见过白羽王子。当时七色国白色家族被灭,大家都以为肖统领已经带着白羽王子赶回七色国去了,哪知道你竟然是被乌赤金给留置在东牙国,那么白羽王子此刻又身在何处呢”年用隽疑惑的问着。 “这怎么能问我当时是疏礼阁礼宾官员负责招待少主与我,就在他们领着少主回房休息,不过才一转眼功夫,就有人突然来通知少主失踪了。所以白羽少主的下落应该是问你们才对,怎么会问起我来了”肖冰先反客为主的质问着。 “你的意思是说白羽王子是在疏礼阁手里失踪的”年永隽重新确认的这个疑问。 “可不是。我前脚才从少主的房间出来,后脚就被告知白羽王子失踪了,这明摆着就是在疏礼阁手里不见的,更正确地说应该是疏礼阁将白羽王子给藏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疏礼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乌赤金一定是怕我将他把白羽王子藏起来的事公诸于世,这才将我监禁在东牙国两、三年之久,此刻只怕白羽王子早已遭到不测。”肖冰先心想,既然乌赤金已被驱逐,索性就将责任都推给他。 肖冰先的这番说词,大大的出乎年永隽意料。据他所知,当初雷娘子要送进东牙国的那个假白羽王子,后来因阴错阳差被烧死在七色国营地。 尽管听说后来仍有人见到白羽王子来到礼宾大厅,此后却不曾再有白羽王子的任何消息,原来这个白羽王子竟是让乌赤金给藏了起来。 年永隽纳闷着乌赤金为甚么要把“那个”白羽王子藏起来对当时的年永隽来说,既然假白羽王子被烧死在七色国营帐里,那么来到东牙国的自然就是真白羽王子,年永隽根本不知道中间还出现过洛小园这号人物。 年永隽仔细回想了当年发生的过程,乌赤金在迎宾大厅见过白羽王子后便匆匆请福利生召开会议,乌赤金在会议中提到了对手的目标是东牙山,又提到东牙山与东牙国里有内奸,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赶上东牙山去,乌赤金到底在礼宾大厅看到、听到、或是发现了什么 他又为什么要把白羽王子藏起来呢乌赤金并没有将白羽王子的事向福利生呈报,他也没有帮助真的白羽王子回七色国复仇夺权,那么他藏匿白羽王子的理由何在他必须弄清楚当时在礼宾大厅发生了什么事,那是整个事件的转戾点。 年永隽从当天轮值迎宾大厅的司礼官员口中得知,当时乌赤金曾发出一十六道点心的信号,这表示乌赤金当下发现了极其重大的威胁。 当时在场的只有白羽王子与肖冰先,那么这个重大威胁是来自于谁白羽王子还是肖冰先 年永隽从刚刚肖冰先的语气中,感受到肖冰先明显的自我防卫与不信任,这样的肖冰先是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将当时实情告诉自己,他必须下招险棋,让肖冰先能对自己推心置腹。 年永隽让人为肖冰先倒上一杯热茶,接着让其他人暂且离开,屋里只留下年永隽与肖冰先两人。 “你们把事情搞砸了,莫总管让我来善后,我必须要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助你。”年永隽在肖冰先面前试着以模糊的言语,透露自己的身份。 “你是…,来接应我的人”肖冰先小心翼翼的问着。 “若不是来接应你,世界上又有谁还记得你肖冰先这个人”年永隽同样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既然是来接应我的,怎么隔了那么久才来”肖冰先继续问着。 “乌赤金是何等人物,他既要将你藏起来,又怎会轻易让旁人找到我可是足足找了你两年多,这才在几千个结界中找到你。”年永隽找个借口塘塞着。 “你如何能证明你的身分”肖冰先接着问道。 “我的身分我不需要向你证明我的身份,我只要当做从来没这回事,没你这个人,更不需要想办法把你救出去,让你这辈子老死在迎宾结界里便可,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身分吗”年永隽狡猾的说着。 肖冰先心想,此人言之有理,自己并不值得莫总管想方设法来营救,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利用价值,不会有人冒着无谓的风险来算计自己。眼下既然有了逃离这里的机会,自然是先想办法出去再说,管他这个人的身分是啥。 “好。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肖冰先问道。 “你得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当天在迎宾大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年永隽说道。 迎宾大厅发生了什么在肖冰先的记忆中,当时在迎宾大厅里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乌赤金不过是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虽然假白羽王子几次意料之外的言行让自己捏了几把冷汗,尽管也感觉到乌赤金对自己的怀疑,但是肖冰先有自信在迎宾大厅并没有任何破绽。 反而是在假白羽王子失踪之后,乌赤金立即将自己找了过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当场揭穿,再加上自己对乌赤金坦白了所有与莫总管有关的过程,肖冰先认为后者才是乌赤金将自己囚禁在此的原因。 肖冰先将自己与乌赤金一前一后的谈话,清清楚楚地说与年永隽知道。 年永隽仔细的咀嚼了肖冰先所说的每字每句,他还是认定关键是发生在迎宾大厅。 乌赤金那重大的态度转变是在接见了白羽王子的时候,后面与肖冰先的谈话不过是在确认乌赤金的一些怀疑,问题是接见白羽王子的过程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应该说,转戾点是在乌赤金交代礼宾官员送上一十六色点心之前,在那个时间点,乌赤金就已察觉出状况不对,到底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乌赤金在当下立即发出最高警戒 “你再仔细想想,在乌赤金交代准备点心之前,你们都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动作我要任何细节,任何你想得起来的细节。”年永隽耐心的引导着肖冰先回想。 肖冰先闭上双眼,仔细地回想当时在迎宾大厅的一言一行,这些记忆对他来说仍是非常鲜明,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多,但这是肖冰先最后对外界的记忆,此后他就一直处于独自被监禁的状况,因此并没有任何新的事物干扰过这段记忆。 肖冰先摇着头说道:“我记得的都说了,乌赤金交代准备点心时,我们压根就没说上几句话,不过是彼此寒暄了几句,顶多就是乌赤金的抚额礼,虽说那个抚额礼的时间是久了点,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年永隽听肖冰先如此回答,一时也颇为失望,果然乌赤金还是高人一等,他怎么能在如此平凡无奇的过程就发现其中猫腻而自己与当事人现在多方反复推敲,却还是找不到其中的任何破绽 年永隽思忖着,乌赤金当时听到的自己也听到了,乌赤金当时看到的自己也看到了,是否还有什么是乌赤金能看到或听到,而自己或肖冰先却看不到或听不到呢 年永隽再此问道:“除了你们所说的话,你再仔细想想,当时你们是否做了什么动作或是身上带了甚么东西,能让乌赤金有所怀疑” 肖冰先无奈的摇头说道:“那段时间就那么短,根本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若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乌赤金的抚额礼足足进行了快一盏茶的时间,当时大家都有点诧异。” 年永隽彷佛找到了一点方向,他从没听过抚额礼需要用到一盏茶的时间。虽然他对抚额礼这种访仙术并无所知,但数十年来自己有太多机会在迎宾大厅亲眼目睹抚额礼,他知道乌赤金的抚额礼多半在弹指间便可完成,看来问题应该就是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 但是这段时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纯粹就是乌赤金对来访贵宾的了解,难道是乌赤金在白羽王子身上发现了什么 “你可知道为什么你本该送进东牙国的假白羽王子,后来竟被烧死在七色国的营帐吗 或者我应该这么问,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差错,为什么你带来东牙国的人,不是莫总管事先为你准备好的假白羽王子” 年永隽重新换个角度从白羽王子的问题去提问,如果问题是出在抚额礼,那么关键或许就在白羽王子身上。 “假白羽王子被烧死在营帐里不可能,我带来的孩子就是假的白羽王子,我怎么可能会把他们搞混呢在营帐里被烧死的才是真的白羽王子,假白羽王子自始至终都跟在我的身边。”肖冰先解释着。 “不可能,莫总管已经确定了死在营帐里的就是假白羽王子,你带来东牙国的不可能是假白羽王子。 难道说,你带来东牙国的那个孩子,不是真的白羽王子”年永隽突然发现这个重大的破绽。 “我带来东牙国的当然不是真的白羽王子,我可是白羽王子货真价实的侍卫统领,怎么可能会搞错呢 真白羽王子早就被莫总管他们带走了,我带来的孩子绝对不是真的白羽王子。”肖冰先笃定的说着。 年永隽知道自己找到真相了。访仙术是能探知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与五行阴阳,如果肖冰先带来的孩子不是真的白羽王子,乌赤金肯定能从抚额礼中察知真相,他一定是发现了那孩子是个西贝货,这才突然警觉。 问题是,就算发现这孩子是假的白羽王子,应该是将肖冰先他们拿下查办,毕竟冒充一国王储可是不小的重罪,这件事怎么会就此无声无息呢 更诡异的是怎么会因而扯出敌人的目标是东牙山东牙国里有内奸还匆匆忙忙的赶上东牙山呢难道那孩子身上还有其他文章 “这孩子你确定不是白羽王子,莫总管也百分之百确定了营帐里烧死的是假白羽王子,那么你带来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年永隽发现或许还有第三个孩子曾经出现在那一片混乱之中。 肖冰先经年永隽这一提醒,突然想到当时的确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他记得当时见到那个孩子时,那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自己因此还对莫总管多有抱怨,接着自己还将整个情况让“假白羽王子”重新熟悉,这么说来,那孩子或许不是真的“假白羽王子”。 倘若如此,那孩子怎会出现在那个营帐里呢那孩子又怎会跟着自己来到东牙国呢肖冰先将这疑问一并说与年永隽知道。 “看来,你带来的那个孩子,或许才是乌赤金突然转变的关键。再加上你说乌赤金突然将那孩子给藏了起来,所以,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得从那孩子身上找起。” 年永隽发现自己似乎跟上了当年乌赤金的脚步,那个被肖冰先带上东牙国的孩子,或许是个连雷娘子都不知道的意外。 年永隽继续对肖冰先说道:“我这就让人送你回七色国。我写三封信给你,你得清楚记得这三封信分别要交给谁,千万不能搞混,也不能将你我今天所说的一字一句让任何人知道,该讲的话,我都会写在信里,否则必遭杀身之祸。 第一封信是交给莫总管,我的人会带你去找莫总管,你把该给莫总管的信交给他,莫总管自然会带你去见你应该见的人;记住,不该跟莫总管说的话,一句都别说,过去你可是尝过他的手段,千万别又栽在他的手上。 第二封信是交给五圣教的已未教使,莫总管会将你带到五圣教,在没见到已未教使之前,千万别让人知道你身上有这些信,一定要将信亲自送到已未教使手上。 见到了己未教使,他自然会帮你打发掉莫总管,从此你就能永远摆脱掉莫总管了。 已未圣使看到信后,一定会带你去见雷娘子,这最后一封信,一样得亲手交到雷娘子手上。 记清楚了,其中一点差错都不能有。这几件事你要是做的好,未来不只是重见天日,说不定你还能就此飞黄腾达。” 第一百一十三章。强买强卖 此刻站在流水黑市的山羊胡子,早已不是当年的肖冰先,他现在已是五圣教总坛的大管事,率领着一众五圣教高手前来流水黑市捉拿乌赤金。 他是雷娘子用来对付乌赤金的杀手锏,雷娘子有把握只要乌赤金看到肖冰先,肯定会飞蛾扑火般的紧追不放,他相信肖冰先一定握有乌赤金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便肖冰先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肖冰先刻意站在五圣教众人中最显眼的位置,他得唤醒乌赤金对自己的记忆,毕竟乌赤金与自己仅有时间极短的两面之缘,两年多的时间,足够他将自己彻底遗忘。 他知道此刻乌赤金一定就在流水黑市的某个角落盯着他,怀着万般怀疑的看着自己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为五圣教总坛的大管事,然后对那个只有乌赤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惴惴不安。 这就是雷娘子重用肖冰先的目的,她可以答应任何肖冰先想要的条件,肖冰先也无需具备任何才能与本事,他只要能在众人之中让乌赤金一眼看到,并且让乌赤金想起当年在东牙国发生的往事,这就是肖冰先最大,也是唯一的价值。 “柳大总管,今天我是专程给流水黑市带来大买卖的,这下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了。”肖冰先意在言外的说道。 “真是不巧,今天流水黑市不开市,您下回记得早点招呼我,柳五一定帮您早做安排,保证货办价格都包君满意。”柳五回应说道。 “柳大总管这就说不过去了,日落之前,我五圣教的修罗庄园才亲自造访过流水黑市,还与柳大总管打过照面交过手,当时柳大总管可没说流水黑市今天休市! 更何况当时柳大总管还将乌赤金视为客户,亲自将乌赤金迎进流水黑市去,怎么这会突然又说流水黑市今天没开市了”肖冰先不以为然的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日落之前流水黑市的确是开着门做生意,日落之后就不一样了,今晚不适合做生意。”柳五随意的应付着肖冰先。 “今晚不适合做生意此话怎讲”肖冰先继续追问着。 “刚刚我在黑市里的财神庙卜了一卦,说是今天肖小横行,不宜开市。你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最是相信财神爷的话,我为了流水黑市日后的生意着想,为了流水黑市成千上万店家的安危着想,这才临时决定今晚休市。 要是因而造成五圣教或是大总管的困扰,还请大总管多多包涵,下回挑个好日子,我柳五一定亲自在十六铺码头恭迎大总管大驾。”柳五随意编了一个理由要打发肖冰先。 “择日不如撞日,我要的货办今天就在流水黑市里,至于价格,柳总管尽管开口,我决不讨价还价。”肖冰先开门见山的说着。 "都说流水黑市今天休市,哪有什么货不货办大总管怕还没听懂柳五刚刚所讲的话。”柳五须以委蛇的说着。 “柳大总管,咱们明人不说瞎话,我要的货办您心知肚明,就等柳总管一口价。”肖冰先毫不掩饰的说着。 “五圣教从来不在流水黑市做买卖,这会突然上门来强买东西,柳五着实不知五圣教要买的是什么”柳五故作迷糊的说道。 “我这个人习惯有话直说,咱们都是台面上的人物,不要浪费彼此时间。我要的货办就是东牙国的乌赤金,眼下他就在这流水黑市里,柳大总管尽管开价吧。”肖冰先直言无讳的说道。 “这东牙国乌赤金现在的确就在流水黑市里,但乌赤金也是流水黑市的买家,他可不是货办,只怕是没得买卖。”柳五直接给了肖冰先一个闭门羹。 “天底下没有做不成的买卖,只有谈不拢的价格,还是请柳大总管开价。”肖冰先盛气凌人的说道。 “大总管有所不知,任何货办都得有个物主,没有物主怎么谈买卖条件那乌赤金不是货办,所以没有物主,既然没有物主,这笔生意就没人委托,自然就代表没有什么买卖可言。 我再打个比方,难道我能跟天问阁的云老板说道,我想买五圣教的大总管,请云老板开个价,我什么价码都能接受,您听听这不是笑话吗”柳五开玩笑的说着。 肖冰先见柳五油盐不进,于是换个立场说道:“既然柳大总管不愿跟五圣教做买卖,那也不能勉强。 不过,今天想要乌赤金的可不只是五圣教,单凭流水黑市或你柳五一个人,只怕不见得就能保得住他。” 肖冰先随即转身往身后一招手,在他带来的一众人中,一个身着七色国官服的男子站了出来,并对柳五说道:“柳大总管,好久不见,距离上回碰面也该有十来年了。” 柳五一见此人,立即认出他是七色国王城的府尹阳关道,十多年前两人曾有一面之缘,此人虽谈不上是号人物,却是个懂得趋炎附势的真小人。 阳关道在官场浮沉二十余载,一直挨不上什么正经官职,这几年趁着七色国大乱,居然混来一个七色国王城府尹这个一官半职,只不过七色国王城向来是六大家族横行无阻的地方,区区一个府尹只能帮忙跑腿打杂,平常也不见他干过什么好事,因此这些年柳五根本就没跟他打过交道。 此时阳关道以七色国王城府尹的身份出现在此,看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柳五随即说道:“阳大人好久不见,原来阳大人已经已经荣升王城府尹,算来也是流水黑市的父母官,以后还请阳大人多加照顾。” 阳关道陪笑说道:“不敢不敢,柳大总管在流水黑市一言九鼎,阳某在这王城当差,还得靠柳大总管多帮称帮称,我今天来到流水黑市,就是要麻烦柳大总管配合官府办事。” 果然是来者不善,看来肖冰先知道光凭五圣教肯定是压不住阵脚,所以还带上王城府尹,准备拿官府来压迫自己。 “协助官府办事是天经地义的事,阳大人有什么事,派人交代一声便可,何必专程跑这一趟。”柳五试探的说着。 “那可不行,阳某上任这府尹一职也好些年了,就是拨不出时间来拜访柳大总管,这都是我的不是,这会有事请柳大总管帮忙,阳某自然该亲自跑这一趟。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眼下躲在流水黑市的乌赤金,正是官府列名在册的要犯,他涉及东牙国叛国与谋杀百寿国六合国主的大案,东牙国与百寿国早已请求万山诸国全面追缉,因此要请柳大总管协助本官将那要犯乌赤金拿下。” 柳五倒是没想到五圣教竟会使出官府这招,毕竟都是江湖中人,拿官府出来说事,未免太不入流,柳五哪里知道这山羊胡子肖冰先原来就是官府出身,对他来说,拿官府的威势来逼迫流水黑市才是正办。 流水黑市这数十年来虽然与官府早已达成默契,流水黑市不将势力与买卖扩散到王城里,而王城官府也不插手流水黑市的交易,但流水黑市毕竟地处七色国王城,这王城府尹的面子还真是不能不给。 正当柳五寻思着怎么应付阳关道时,身后突然传来云从龙的声音,说道:“既然阁下自称是王城府尹,那就请阁下出示府尹官印及上任文书,我们都是市井小民,你们官来官去的我们不懂,只要能够证明您的身份,我们这些当百姓的自然是无所不从。” 柳五一听云从龙所言,立即知道她心里的盘算,此刻天问阁一定有人正赶往府衙暗中将阳关道的官印与上任文书妙手空空。 随即一搭一唱的说道:“云老板,这位阳大人是我十多年前的旧识,他说自己是王城府尹,自然就一定是王城府尹,这假冒府尹的罪名可不小,轻易不敢这么胆大妄为。” 云从龙笑着说:“如果今天我们只是喝杯酒或是吃顿饭,这阳大人要说他自己是国主或少主都可以,没人会去追究,谁还不没事吹吹牛皮等酒醒了,当做没这回事就好了。 但今天他是以府尹的身份来拿人,要是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明,柳大总管怎能将流水黑市的客人随意交出去,这么一来,以后谁还敢来这里做买卖” 柳五为难的问着:“真得拿出官印和上任文书才行吗你这不是在为难阳大人吗谁会没事带着官印和上任文书出门办案呢” 云从龙随即说道:“不应该吗也行,这么着吧,柳大总管,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七色国刑部尚书,今天我就是来捉拿要犯乌赤金,这位什么阳大人刚刚不也说了,乌赤金可是朝廷钦犯,万山诸国的通缉要犯,你这就将乌赤金交给我带走。” 柳五苦笑说道:“云老板,妳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大家都知道你云从龙是天问阁老板,怎么这会又成了刑部尚书呢” 云从龙随即回应说道:“为什么天问阁老板就不能是刑部尚书或者说,为什么刑部尚书就不能是天问阁老板呢七色国律法哪一条这么规定了” 柳五故作尴尬的说道:“是没听说有这规定,但是总得有人信啊,妳得拿出点东西证明妳刑部尚书的身份吧。” 云从龙随即说道:“这就是了,总得拿出点东西证明吧。怎么你碰上我就要我拿出点东西出来证明自己身份,而碰上这个什么阳大人的,你就这么信他,不需要他拿出点东西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你身为流水黑市的总管,怎么能厚此薄彼更何况杨大人或许身上就刚好带着官印和上任文书,你连问都不问,说都不说,这不太合适吧。” 柳五摇着头,尴尬的对阳关道说道:“阳大人,你听这云老板说的也不无道理,还是说,阳老板派个人回去将您的官印及上任文书取来证明一下自己,这样大家也无话可说。” 阳关道没想到柳五竟会有这么一招,只能回头看着肖冰先,探探他的意下如何。 肖冰先回头看着身后,似乎是在寻找某人,只见他对人群中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阳关道说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柳总管,既然你今天执意要袒护乌赤金,想必是自恃神通广大,偏偏我五圣教也是这么认为! 既然大家都对自己那么有把握,不如就让实力来说话吧,不如咱们真刀真枪的比试比试,赢的人带走乌赤金,柳大总管觉得如何” 柳五摇头说道:“乌赤金是流水黑市的客人,又不是流水黑市的货办,哪能就凭我们一句话,便将乌赤金拿来当做赌注” 肖冰先继续说道:“眼下只怕柳大总管没的选择,那乌赤金更是没的选择,我们两边正式比试比试,现在是五圣教给柳总管一个面子,否则,我们就硬抢了。” 柳五一听肖冰先语出威胁,看来是到了摊牌的时后,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烟花往空中扔去,烟花在空中爆开没多久,整片流水黑市随即陆续发出数千枚烟花呼应着柳五。 柳五于是对肖冰先说道:“流水黑市最不缺的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胚子,既然大总管想硬抢,那柳五就陪大总管玩玩。 看来这七色国王城果然真是一山不容二虎,这么多年了,我也想知道最后能留下来的是五圣教还是流水黑市” 肖冰先见这阵仗虽说有点震撼,却没因此乱了阵脚,毕竟他是有备而来,早对流水黑市知之甚详。 “我知道柳大总管的流水黑市人多势众,但是流水黑市向来是做生意的地方,再怎么人多势众多也得和气生财,你就这么有把握你的人都愿意为了乌赤金卖命” 肖冰先试着先对流水黑市的人马挑拨离间,毕竟多数人跟乌赤金一点交情都没有,他们没必要跟着柳五陪着乌赤金搅和。 柳五当然知道肖冰先肚子里的诡计,毕竟他在黑市打滚了那么久,这一点小伎俩还难不了自己。 “这流水黑市里的确大多数人跟乌赤金的确都没有交情,他们自然不用为了乌赤金去卖命;但是他们跟我柳五可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他们今天不支持我柳五捍卫流水黑市,明天他们在流水黑市也不会得到我柳五的保护。 这几十年来,谁不知道我柳五在流水黑市里一言九鼎,只要是我的商家我的客人,柳五豁出这条命也要保护他们周全。 大总管今天要柳五放弃原则,不妨先问问流水黑市里头这上万人同意还是不同意。” 肖冰先见柳五的态度甚为坚决,看来是一步都不肯退让,虽说双方若真要动起手来,流水黑市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就算人多势众也不见的占得了便宜。 只不过自己的目标是乌赤金,一但双方动起手来,场面一定是一片混乱,说不定还给了乌赤金趁乱脱逃的机会。 尤其这件事本就是五圣教与乌赤金之间的事,可别最后搞成是五圣教与流水黑市的糊涂帐。 因此说道:“我们都是当家作主的人,没必要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不如咱们文明点,各派三个人出来较量较量,谁先拿下两个回合,谁就带走乌赤金,如何” 柳五知道这是肖冰先处心积虑想挖的坑,既然五圣教连修罗庄园这等高手都能纳入麾下,保不齐还有什么自己想象不到的高手。 柳五虽然对自己的武功颇有自信,但是除了自己之外,流水黑市还有谁能一对一跟对方较量而不落下风呢 虽然今天侥幸以一招石破天惊占时震慑住修罗庄园,但柳五知道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与修罗庄园或许是在伯仲之间,更何况还有个始终并未出手的修罗王,自己肯定占不到便宜。 尤其对手阵营里还有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尽管已是残阵,但实力仍不可小觑,若再加上那密密麻麻的一百余人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出人意料的高手出没,此刻千万不可一时冲动。 “我不是都说了好几回,乌赤金不是货办,他更不属于流水黑市,我柳五哪来的资格去决定他的去留 大总管若要请乌赤金上五圣教去走一趟,应该去问他本人才对,我柳五对此真是为能为力,大总管老是跟我纠缠这些,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肖冰先见柳五不断刻意拖延,显然是在帮乌赤金创造脱身的机会,虽然此刻七色国王城内外早已被自己的人马包围的水泄不通,无论如何乌赤金都是插翅难飞,但关键在于最后是谁拿下了乌赤金。 对肖冰先来说,雷娘子将一百多名一流杀手交给自己全权指挥,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更何况乌赤金此刻就近在眼前,若最后是让别人将乌赤金拿下去雷娘子面前邀功,别说自己这张脸以后没地方摆,只怕此五圣教以后也不会有自己的位置。 “柳大总管,你软也不吃,硬也不吃,难道你真以为五圣教拿你没办法我这么告诉你,此刻王城内外早被五圣教的人马重重包围,你大可派人去探探,比起流水黑市的人马,我们的人可要数倍于流水黑市。 你若硬要帮乌赤金出头,拿整个流水黑市去为乌赤金陪葬,到时候只怕得不偿失。 我能理解以柳大总管的立场,断无可能就这么把乌赤金交出来,但是我五圣教今天同样势在必行,肯定不能空手而归,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光明正大的较量教量,这是对双方损失最小的解决方式。” 正当柳五还要拒绝肖冰先时,身后一个声音遥远却清晰地传了过来,说道:“老五,别丢了流水黑市的脸,不管是打群架还是单挑,流水黑市从来没怵过谁,干就对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高手过招 柳五一听声音便知道是那个常年不管事的流水黑市一把手。虽说天底下都知道流水黑市管事的人是柳五,却也知道柳五只是流水黑市的二把手,真正的一把手另有其人。 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见过这一把手的庐山真面目,甚至多数人都当这个一把手只是个幌子,柳五这名义上的二把手其实就是真正的一把手。 此时乘着小舟缓缓驶来的,正是那个从未有人见过的流水黑市一把手,柳五的同门师兄,格老三。 原来这格老三的性格向来与柳五不和,虽说两人系出同门,但是多年来王不见王,格老三行事狠毒决绝,下手向来不留余地,这与柳五长袖善舞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因此没耐性的格老三干脆将流水黑市这个摊子丢给柳五去折腾,自己则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流水黑市毕竟是格老三与柳五的师父亲手交给他们师兄弟,此时外人欺负到头上来,格老三与柳五再怎么不对头,也不能让外人摘了流水黑市的招牌。 “既然他们要三战两胜,我们两个上阵就够了,流水黑市还需要再找第三个人吗老五,你怎么变怂了”格老三挑衅的说着。 “既然流水黑市的大当家都发话了,柳五哪敢认怂。”柳五听到师兄格老三这番话心中一喜,一边回应着格老三,一边接着对肖冰先说道:“那就干吧,怎么个比试法你们是哪三个人上阵” 肖冰先眼看流水黑市突然杀出个大当家,一时搞不清楚这号人物的来历,不过肖冰先对自己人的实力可是胸有成竹,即便这个大当家出乎自己的预料,肖冰先也有绝对的信心可手到擒来。 “都是高手过招,谁输了谁自己知道,这里众目睽睽,不会有人输了还不认账,这怎么比试我们就不用规定了,谁要是输了就自己认吧。如何”肖冰先自信满满的说着。 “看来上阵比试的估计不是大总管本人,否则说不出这种既是打烂仗,更是不死不休的比试法。 不过我们大当家说了,干就对了,这第一仗就我来接阵吧,你们派谁上场呢”柳五霸气的说着。 对柳五来说,今天他在十六铺码头一招便威慑修罗道场六人,而修罗道场更是这些年来五圣教中的佼佼者,因此柳五对自己得胜颇具信心。 肖冰先见计谋得逞,立即回头对藏身于人群中的鬼使神差说道:“两位前辈请吧。” 众人见肖冰先自信满满,尤其近年来五圣教囊括高手无数,大家都知道能被肖冰先选为武功最强的三人,肯定是数一数二的绝世高手,因此无不兴致高昂的看着谁会代表五圣教出手,没想到此时现身的竟是两个年逾七旬的老人。 只见神差在众目睽睽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突然身不动脚不抬的飘向柳五身前,众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小试身手无不一阵惊呼,光是这招白鹤凌空,就足以让现场众人甘拜下风。 柳五见这老者初试啼声便一鸣惊人,心中不免一阵诧异,别说眼前这个老者武功远在修罗道场之上,就连自己对他也不知道有几分把握。 柳五对神差拱手说道:“在下流水黑市柳五,请教前辈大名” 神差轻蔑的说道:“赶快打完,赶快了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知不知道对方名字又如何” 柳五尴尬的说道:“那是,柳五无礼了,既然如此,我们开始吧。” 神差没等柳五把话说完,电光火石间一连使出云破日出、滴水穿石与狂沙漫天三大杀招直冲柳五的上、中、下三路而去,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加上神差风驰电掣的出手,柳五连眨眼都来不及,神差凌厉的掌风便已逼到脸上。 神差这一出手虽占尽上风,柳五也非等闲之辈,本能的一招花开见佛,注以全力一指穿过神差的掌风拳影,直戳神差的印堂要害。 既然双方近在咫尺,柳五若躲不过这致命一击,同样也有机会重创对手,倘若一开始就拼个两败俱伤,至少也能博个平手的局面,毕竟柳五对眼前这个老者并没有绝对的胜算。 神差原本算计着迅雷不及掩耳的先取得优势,在柳五陷入被动后,再以自己擅长的大小擒拿耗损对手的精力,对于第一次与陌生对手的过招来说,这是最保险也最正确的方法。 柳五一上场便毫不犹豫的使出两败俱伤的杀手锏,让神差只有一刹那的时间去决定是不顾一切的先得手再说,还是放弃自己用计取得的优势,让双方各退一步退回原点。 以神差的人品风格,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任何受伤甚至送命的机会,他为五圣教做事求的是长命百岁,图的是死后仍能作威作福,为五圣教牺牲卖命则从来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神差擦身而过以避开柳五那迎面一击。然而高手过招,容不下任何退让失着,即便神差并未露出任何破绽,但是这一换招,不但让出了原本取得的优势,还让柳五得以顺势追击,反而将局面反转了过来。 柳五的花开见佛并未击中神差,但神差的擦身而过却让柳五得以接着使出花开并蒂的连续杀招,这招让柳五的指劲如影随形的追着神差的背心而去,神差的一念之差让自己只能从主动优势改为被动防守,他现在只能快速的侧身飘移以躲避柳五的追命杀招。 但是轻身功夫显然是神差的拿手好戏,他一面闪躲,一面转过身来,这天衣无缝的转换身形,竟然一点都没影响他移动的速度。 转过身来面对柳五的神差,转眼间便让双方的局面回到原点,虽然神差仍是飞快的倒退而行,但是此时得以正面迎战柳五,他又能与柳五继续僵持在不相上下的局面。 柳五见神差举重若轻的化解自己的连续攻势,心中不禁暗自叫了一声好,眼下既然无机可趁,自当另起炉灶避免一味纠缠,毕竟自己较对手来的年轻力壮,多一分僵持,对自己就是多一分好处。 神差当然知道柳五的如意算盘,虽然他一面倒退一面拆招,却也没打算让柳五借此脱身而去,神差毕竟比柳五多了二十年的实战经验,一过上招就知道柳五的专长在于势大力沉,这也是柳五为何能仅以一招便能吓退修罗庄园的主要原因。 一般而言,势大力沉者多半没耐性与对手长时间的细腻拆招,神差于是选择彻底缠着对手不放,让对手在不断地接招拆招中愈发不耐,进而慢慢露出自己的破绽,绝不让对手有机会撤招以求重新发招,断了柳五势大力沉的相对优势。 神差以小擒拿手千缠万绕的盘锁住柳五,乍看之下,虽是神差仍在不断的节节后退,柳五看着也是步步向前进逼,实际上却是柳五在不知不觉中被神差卷入他的圈套之中而难以脱身。 尽管柳五并没有任何失着,但他却一步一步的陷入神差的圈套里,柳五与神差心知肚明这是两人根本上的差异。 柳五不断的试图摆脱神差的缠绕,想找机会一举穿透对手的防御,然而神差一直在不停的全速后退,即便柳五偶有数招得以解脱神差小擒拿手的纠缠,却仍是无从对神差造成伤害。 一旁观战的众人里,除了像格老三、鬼使或是修罗王这少数高手能看出其中细微的差距,即便是云从龙、乌赤金或是肖冰先也无法看出两者之间究竟是谁技高一筹。 柳五在不断地失之交臂中,已经明确察觉自己正陷入对手周而复始的圈套里,若再不脱身以重整旗鼓,这场比试将是年轻力壮的自己先被对手消耗殆尽,他必须力求摆脱对手以图重启战场。 打乱对方的节奏是唯一可以改变战局的方法,近身擒拿讲的是肢体与肢体在第一时间的感觉与反应,柳五此刻要做的正是破坏对手对自己的感觉,进而混淆他的出招反应。 柳五准备让左手吃上对方几招,让神差在自己左手上占点便宜后,再靠右手的暴起偷袭,改变双方既有的相持现状,继而达到重新发招的目的。 果然柳五展示弱点给神差的效果一试便灵,柳五的左手手肘在最近几次的拆合过程中都出现了稍纵即逝的破绽,这些破绽自然逃不过神差犀利的眼神,面对这般良机,他已经准备在下一次拆合过程果断出手。 双方都是顶尖的武林高手,除了身手技艺上的较量,心理上的博弈攻伐更是制胜关键,此刻双方在心态上同时发生改变,相互间的气势消长也因而产生了微妙变化。 发现对手破绽的神差正在期待下一次的机会出现,因此眼下表现出更具耐性的心理素质,此刻的他就像一只盘据高空的雄鹰,远远地凝望着地上的狡兔探头出洞。 企图冒险一博的柳五正在挖坑设套,等待着对手因见猎心喜而大意入圈,因此刻意压制自己的跃跃欲试,就像一只毒蛛设下天罗地网,等待着没看到蛛网而误闯困境的猎物。 两人同时的起心动念,立即牵引着对方的临场决断,但是可供思考的时间太短,柳五被迫提前暴露左手手肘的破绽,神差则毫无悬念的立即发动攻势。 一个足以分金碎玉的错骨爪毫不犹豫的扑向柳五的左手手肘,柳五见势则偷偷将运足内劲的右手贴身藏在身后蓄势待发。 神差分毫不差的一爪抓住了柳五的手肘,但柳五并没有感受到撕心裂肺的骨碎之痛,这和他所预期的有所不同,原本只要骨碎之痛一旦出现,代表神差已将一身之力灌注于此,当下便是自己右拳袭击之时。 神差并未出手,虽然他顺利的以错骨爪捏住了柳五的左手手肘,但是他数十年的实战经验提醒了他,这个破绽虽然得来不易,却不应该出现在不相上下的高手对决。 他宁愿选择放弃这次重创对手的机会,如果这次的破绽不是诱饵,那么下次一定会再次出现类似的破绽,即便错过这次机会,下次终究还能再等到他。 柳五也未出手,尽管此时冒险出手仍有可能得手,毕竟双方相距如此之近,对方断无可能躲过自己这雷霆一击,但问题是能伤到对方几分,若无法一招击溃对手,下回对手便再也不会上当。 关键在于对方并未对自己的左手手肘使出全力,这代表对手留有余力去化解自己的突袭,柳五即便能够突袭得手,对神差造成的伤害也极为有限,柳五只能选择假意对自己的破绽亡羊补牢,暂且模糊自己企图偷袭的念头。 就在这一进一退一纵一放之间,双方结束了一路纠缠的相持不下,各自回到自己的阵地,重新开始下一轮的较量。 一旁观战的格老三并未太过注意场中局面,他与柳五做为师兄弟数十年,早已对柳五的一切了若指掌,虽然柳五与神差交手不过区区数十招,却也从两人的对招中窥探出神差的高下。 一旁待战的鬼使虽然尚未出手,但是从他与神差两人完全如出一辙的年纪、身形、神态、身法来看,格老三只要知道神差的能耐,自然就能知道鬼使的深浅。 此刻让格老三感到兴趣的还有站在肖冰先背后的那一大群人,到底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毕竟若非这场三战两胜的比试,那么流水黑市要对付的就是肖冰先背后的那一群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能让五圣教那么有信心前来流水黑市挑衅呢 格老三对那群人一个不漏的仔细端详,其间当然不乏锋芒毕露的武林高手,光是修罗道场那几个人便足以胜过流水黑市九成九以上的人,再加其他不上不下的散兵游勇,这样的阵容不可谓不强,但问题是这片流水黑市里有着成千上万的卧虎藏龙,五圣教真的认为仅凭这百余人就能撼动流水黑市? 肖冰先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呢 柳五与神差下一回合的较量已再次展开,依照格老三对柳五的了解,他们的对决在这个回合必会分出胜负,而且会很快的分出胜负。 如果柳五有把握得手,他不会等到夜长梦多,会在对手还来不及想方设法之前便结束战局。 如果柳五没有把握得手,他一样会杀对手个措手不及,在对手还没完全摸透自己之前,骤下险招以博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唯一的问题是如果柳五这一局打成平手,就算格老三自己这局能拿得下来,流水黑市的第三局又该让谁上呢 眼下流水黑市武功位列第三、第四的断水流与高强都身在外地,剩下的人更不足以与对方的修罗道场匹敌,要是柳五这局不幸落败,流水黑市几乎可说败局已定。 柳五知道自己没有输的余地,最坏结果也得维持个不胜不败,因此他必须改变自己原来的战略,一个让对手防不胜防的战略,因为对手早已出乎自己意料的强大,他根本无从想象江湖上竟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甚至还可能会是两个。 柳五再次出手了,他没有善用自己势大力沉的相对优势,反而选择了对方最擅长的近身缠斗,而且是刚刚对方才用过的擒拿拆合。 神差对柳五的“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并未见猎心喜。刚刚柳五在与自己的近身缠斗中,就算不是吃足苦头,肯定也对自己束手无策,现在之所以故技重施,一定有他不为人知的算计。 柳五的确是有所算计。他准备再次对神差露出左手手肘这个破绽,即便神差知道这是故意露出的钓饵,他也不担心神差识破自己的企图,就是要神差心里不断惦记着这个破绽,他才会无时无刻不受到这个破绽的牵引。 破绽出现时,神差会想着自己将在什么地方施展算计,破绽未出现时,他会不断等着那个破绽何时才会出现,一旦如此,对方就不容易察觉自己的真实企图。 柳五的算计没错,此时的神差的确满脑子都围绕在柳五可能的破绽出现,但柳五没算到的是神差是个有着数十年杀手经验的高手,他从来都不会与对手光明正大的过招,这辈子向来都是出奇不意的取人性命,这次也不例外。 上一回合的拆合过程中,神差已经警觉到既然柳五的左手出现破绽,为何右手仍无声无息的销声匿迹两大高手生死相搏之际,神差断定柳五不可能两只手同时都无所作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右手正在守株待兔。 既然左手的任务是做为钓饵,那么左手便不会贸然对自己发动攻击,神差可以完全无视柳五左手的威胁,尽可放心大胆的全力对柳五的右手发动攻击。 神差的判断没错,突袭柳五右手的战略果然奏效,在一轮大小擒拿的组合攻击下,柳五的右臂反而陷入千均一发的危机,在神差外紧内驰的连般夹击中,流水黑市一方突然有条白布飞向缠斗中的两人。 神差一听风声有异,以为对方竟然有人公然对自己偷袭,立即放下几乎已经到手的战利品—柳五的右臂,一个鱼跃远远的往后跳开,怒气冲冲的凝视着流水黑市阵营。 众人对此都是一阵错愕时,格老三突然开口说话:“这一场我们认输,可以不打了,就是一块破白布表示投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紧张。” 虽说格老三与柳五向来不和,但毕竟同门多年,越是看不上对方,就越是对对方的一举一动上心。 格老三眼看柳五在神差的连续攻势下就算这条右臂当场没给绞断,这筋脉只怕也少不了重伤,此刻敌人大军压境,己方万万不可在此时折损大将,因此格老三毫无忌讳的向场上丢出白布,当场丢脸或许在所难免,至少保全住柳五的一只手臂。 这边的柳五也是一脸错愕。虽说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右臂必将遭受重创,但当下他已将计就计把这只右臂当做钓饵,反过来让左手充当狙击手,他胸有成竹能在即将断臂的那一刹那,一掌深深地印在神差的后心。 虽说这一掌因为角度与力道关系,无法立即将神差毙于掌下,自己也极有可能因而失去一臂,但在彼此一来一往之下,就算自己拿不下这局,至少也能维持个平手。 格老三不在乎众人的惊呼与质疑,一个大步跃至场上,对着肖冰先大声说道:“第二仗由我来接招,你们派谁上” 格老三趁势靠向柳五身边,低声对他说道:“这一仗不论输赢如何,我都会大闹一场帮你争取时间。如果你找不到第三个人能代表流水黑市出战,第三仗我们宁愿不打,你立即发动黑市的人出来大打烂仗,我们人多不怕。” 柳五一听便知格老三在想什么,虽说那条投降的白布让自己颜面尽失,但格老三准备在场上大闹一场同样也没想要给自己留什么面子,格老三想的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流水黑市的脸面,他们师兄弟可以认怂,但流水黑市不能认怂。 这就是格老三与柳五虽然常年不和,却又数十年来一直愿意共同守着流水黑市的原因。 第一百一十五章。火中取栗 率先拿下一场胜局的肖冰先,算是吃下一颗定心丸,他原本想着只凭一招便能吓退修罗庄园的柳五,或许连鬼使神差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谁知这仗竟然在突如其来的一块白布下草草落幕,这也让肖冰先对接下来的对局更具信心。 看着格老三自信满满的站在场中,山羊胡子肖冰先一时有所动摇,原本他想让鬼使接着上阵,直接拿下第二场对局,然后潇洒的带着乌赤金回总坛复命。 但此刻他改变了念头,既然第一局已经轻松拿下,流水黑市中武功最强的大当家又已挺身出战第二局,接下来第三局他们更没有能人可以代表出阵。 既然如此,这第二局不如以己之下驷对上彼之上驷,就算输了第二局,第三局再派上鬼使上阵一样是稳操胜券。 肖冰先回头对修罗庄园说道:“修罗王,我看你也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一仗不妨就让你出面,要是赢了,也好挣回你们今天在十六铺码头丢掉的面子。 我要是派别人上了第二局,一不小心又打赢了对方,修罗庄园就连雪耻的机会都没了。” 修罗王从一众人中缓缓走出,一边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今天让柳五突如其来的吓了一跳,的确让修罗庄园丢了大脸,就可惜这一仗没能对上柳五。” 肖冰先说道:“大师姐交代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那些私人恩怨以后有的是机会报仇,流水黑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修罗王双手交叉贴着胸口对肖冰先说道:“那是当然的。修罗庄园肯定尊奉大师姐指示,这一仗尽管交给我,我一定不负大师姐所托,同时更要为修罗庄园把面子要回来。” 格老三看这个修罗王还没上台便一直废话不止,心里感到极度不耐,只不过对手一时从鬼使换成这个修罗王,倒是正中自己下怀。 首先,眼前修罗庄园的修罗王尽管声名远播,但他的武功不至于能在鬼使神差之上,否则杀手之王的赞誉也不会落在鬼使神差身上。 刚刚柳五与神差的交手,尽管柳五不幸落败,差距不过是在毫厘之间,格老三自认自己的武功与柳五相去不远,只要修罗王的武功不比鬼使神差来得高,格老三有信心至少能拼个不败的局面,若有机会兵行险招,说不定还有机会获胜。 另外就是这个格老三看来是个唠嗑,这要比一句废话都没有的鬼使更有利于自己在此大闹一场,这将有利于多争取一点时间让柳五去找帮手,肖冰先突然震情换将,虽然对彼此各有利弊,倒是突然给自己帮了一个大忙。 格老三见修罗王走向前来,先是一阵热络的问候,说道:“你就是传说中修罗庄园的头头修罗王我听说你的武功其差无比,所以向来只负责说话不负责动手,怎么今天突然想要自己下场要是输了,不怕这脸丢的更大” 修罗王没理会格老三的提问,反而有样学样的问起格老三说道:“一直以为流水黑市只有二把手柳五,从没听过还有个大当家,你既然都已经躲了那么久,今天何必要打肿脸充胖子硬要出头呢搞不好,还得送掉性命,我下手很重的。” 格老三没想到眼前的修罗王居然废话如此之多,这是他见过武林高手中废话最多的一个,平时若见此人,一定对他嫌恶不屑,但今天不一样,他的连番废话根本是正中下怀,眼下就需要这种人来配合演出。 “听说柳五今天仅凭一招就把修罗庄园给吓的屁滚尿流,你还记不记得他用的是哪一招他会的招式我都会,待会我也使将出来,你既然都看过一次了,想来一定知道该怎么破解了,咱们试试吧”格老三开始动摇修罗王的意志。 修罗王尽管偏好口舌之辩,但是他身为修罗庄园之首多年,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他的武功的确远在修罗庄园众人之上,智计同样也是一时无两。 虽说格老三如此滔滔不绝肯定另有诡计,修罗王又何尝不想借此知己知彼,因此对此番言语机锋倒也是甘之如饴。 “那种虚张声势的无用招数不谈也罢。我看你身为流水黑市大当家,又是柳五的师哥,怎么你反而管不动柳五与流水黑市,居然让天底下只知道流水黑市的柳大总管,却不知你这个真正的大当家格老三呢”修罗王有意激怒格老三,好为接下来的对决有所铺垫。 “你几时看过当家作主的人整天抛头露面我既是流水黑市的大当家,更是柳五的师哥,那些脏活累活本就该让他这各做师弟的去扛,有什么不对 倒是你这个所谓的修罗王,都说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你这么会叫,就是不知道咬不咬的了人”格老三刻意恶言相向,想要试着激怒修罗王,在情绪上先发制人。 “我这身功夫可不是用来咬人的,大家都知道我的专长是打狗,要不,你来试试”修罗王以牙还牙,在口头上的较劲,修罗王可是从来都没输过。 “那就巧了,我的专长也是打狗,还是专打管不住嘴的狗!看来我们俩之所以会在这里狭路相逢,那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今天总有一个人得去当狗了。”格老三仍是继续针锋相对地说着。 肖冰先此刻对这两人的喋喋不休有点失去耐性,于是说道:“修罗王,你来是动手比武,不是让你在这里闲话家常,真有那个兴致,等你打完再接着聊吧。” 修罗王听到肖冰先的催促,不好意思的回头对肖冰先示意,随即脱下身上略显厚重的褂子,缓缓地弯下腰,将褂子平整放在一旁的地上,接着再缓缓站直了身子。 虽说修罗王此刻正面临一场输不得的比试,尤其在转眼间便可能决定你死我活,但是眼下的动作却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的悠然自得,不但让众人大感诧异,就连格老三也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只有修罗庄园的人安静严肃的屏住呼吸,他们的心情也如同场中修罗王动作般的缓慢严谨,因为他们对这个起手式再是熟悉不过,这是修罗庄园多年苦练勤修的绝杀利器。 同一时间,周遭的气氛也跟着从安静到寂静,从寂静到死寂,夜色彷佛也因而从昏暗到晦暗,从晦暗到死寂,一旁白灵马车的诵经人与夜半歌声的班主不约而同的喃喃说道:“死亡阵地…” 没错,修罗王此刻布下的正是修罗庄园名满天下的杀人绝技,死亡阵地。 不同的是江湖上传说的死亡阵地至少得由三到四人才能完成布阵,就像当年修罗庄园在通山大道上对由天朗布下的死亡阵地便是由高、矮、胖、瘦四大修罗共同为之。 由天朗虽然只看到其中高、胖两个修罗,其实大风国营地里另外埋伏着矮、瘦两个修罗。而此刻场中不过就是修罗王区区一人,只有一个人,怎么能布得出死亡阵地呢 修罗王缓缓抬了起头,他的眼神从刚刚的轻挑肤浅,已经变成此刻的冷酷漠然,此刻他全身的每寸肌肤与每根毛发都充满杀机,就等着眼前的格老三走进他的死亡阵地。 格老三虽是第一次见识修罗庄园的死亡阵地,但是他已经从修罗王的眼神以及周边的气场感受到此阵的非同小可,眼前的修罗王完全不下于刚刚大显身手的神差,这一仗看来会是场出乎意料的硬仗。 格老三没有选择冒进,他反而期待着多点时间浸淫在死亡阵地的氛围中,一来是这样肃杀的气氛更能激发自己的杀气与狼性,二来是他可以帮下一个上阵的人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这样的对立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众人都对这样的诡谲气氛捏一把冷汗,他们知道双方对峙的时间越久,交手的过程就会越加简短,只怕在一两招之内便可见高下,因为双方都在不断蓄势待发,一旦出手,必然都是雷霆万钧之力,更会是不留余地的赶尽杀绝。 场边众人虽无法预知一旦交手后将会是如何光景,但是所有人同样都受到死亡阵地的气势压迫,随着对峙的时间越长,这种压迫的力量就越大。 反观另一方的格老三,虽说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眼神,但在众人眼里,他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将被死亡阵地的滔天巨浪所吞噬。 众人纷纷被修罗王的气势给压迫得步步后退,修罗庄园其他六大修罗知道该是出手的时候了。数十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修罗王的死亡阵地,更是第一次感受到威力如此强大的死亡阵地,即便他们六人连手布下的死亡阵地,气场都不如修罗王一人。 一旁的鬼使神差也对眼前的修罗王刮目相看,他们一直以为多话绪叨的修罗王不过是个草包,是个依附在其他六人羽翼下的跳梁小丑,出手办事从来都不见他有所做为,收钱拿好处永远是跑第一个。 此时看来,过去自己对他是看走眼了,难怪他能被修罗庄园其他六人奉为修罗王,更被雷娘子视为座上宾。 格老三出手了,因为他想出手。他的狼性已经彻底被修罗王的气势所激发,此刻胸口的杀气更是有生以来最为波涛汹涌的一次,所以他出手了。 格老三并没有什么花俏繁复的精深招式,就是简洁有力的手起刀落,对他来说,此刻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他这一刀,他的杀气与他的狼性驱使着他就是这么一刀。 与之相反的是对面的死亡阵地的以静制动,修罗王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格老三的一夫当关,立即随之幻化出成千上万的修罗煞气,从四面八方同时向格老三奔袭而去,原本这样的千手万臂当由好几个修罗才施展的出来,岂知修罗王一人便能化为千军万马向敌人杀去。 格老三的战术很简单,就是一刀砍中修罗王的要害,他有把握那毕竟其功于一刀的威力能在修罗王千臂万手碰触到自己之前便重创修罗王,因此他并未设想自己是否也会同时受伤,即便受伤,身受重创的修罗王能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也极其有限。 关键是自己这一仗必须要赢,只有自己赢下这一仗,流水黑市才有第三仗的机会,若是自己守不住这一关,流水黑市这天下黑市至尊的地位也会随之动摇,更会辜负师父这一生的心血以及对自己的托付。 多年来从未出手的修罗王同样势在必行,他知道这此仗不只是雷娘子对修罗庄园的信任,更是修罗庄园在杀手界的地位之争。 数十年来,修罗庄园稳居杀手界至尊地位历久不衰,岂料突然遇上了销声匿迹十几年的鬼使神差,更想不到鬼使神差这两个七十岁老头子竟脱胎换骨般的武功大进,一举成为杀手界的新王者。 尤其神差在第一仗中已经轻松取得一胜,自己若未能全力保住这局,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鬼使神差占了上风,因此这一仗修罗王没有输的余地。 这一仗虽说对峙的够久,却一如预期的结束的很快。格老三毫无意外的将一把单刀劈进修罗王的肩膀,而修罗王也在格老三的双腿双臂上插满了刀剑。 格老三双腿伤重不支的在修罗王面前跪倒在地,手中紧握的单刀只能脱手放掉,辛苦而吃力的撑在地上,支撑着满受创伤的虚弱身躯。 身后的柳五见状立刻一个健步奔上前来,就算输了,也不能让自己的师兄在对手面前屈膝更何况格老三的身份是流水黑市的大当家,不能让这一幕留在流水黑市店家与客户的眼里太久。 格老三并未在柳五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反而是疾言厉色的对柳五问道:“你来搀我干吗不是让你去找第三个人选吗” 柳五一脸茫然的说道:“第三个人选找是找到了,这不是已经输了两场,哪来的第三场” 格老三得意又骄傲的说道:“放你的狗臭屁,你当我是你这个怂货吗流水黑市在我的手上怎么会输!谁告诉你受了重伤跪倒在地就是输” 格老三的手已经支撑不了自己的重量,只能无力的靠在柳五的身上,接着对柳五说道:“你问问修罗王到底是谁输了” 柳五看着眼前的修罗王,同样是留着一身的鲜血,一把单刀还挂在他的左肩上。不,不该说是在左肩上,应该说是挂在左胸上,格老三的那把刀已经劈断修罗王的锁骨,刀锋紧紧地贴在修罗王心脉之上,若再下去几分,便能直接取了修罗王的性命。 格老三在最后一刻止住了刀势,他不杀修罗王并非大发善心,这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格老三收手是因为他必须先收手,只有自己先收手,修罗王才会跟着收回千臂万手;若非如此,只怕两人便真要同归于尽,如此一来,这就是个平局,这对流水黑市的局势将更为不利。 修罗王脸色惨淡的对格老三说道:“阁下有勇有谋,修罗王领教了,有机会必将再次请教。” 随后修罗王便在修罗庄园的搀扶下退下疗伤。肖冰先看着修罗王脚步踉跄的从身边走过,不屑一顾的说道:“真是没用的家伙。” 格老三吃力的继续问着柳五,说道:“第三个人呢在哪有没有赢的把握要是没有,我们就耍个赖,这第三仗你继续再上。” 柳五点头说道:“放心,我们有必胜的把握。” 格老三怀疑的问道:“必胜的把握他们派上来的肯定是鬼使神差的另一个老头子,那家伙肯定更强,这流水黑市里还能有谁” 此时灵蛇早已站在柳五身后,他对柳五与格老三所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也对这两个师兄弟拼死捍卫流水黑市的决心颇为赞赏,就像是乌赤金誓死保卫东牙山的安危是一个模样,尽管他们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自己同样对他们俩既是感谢又是钦佩。 灵蛇笑着对格老三说道:“既然他们派的是老头子上场,我们当然也得派个老头子应战,以老制老,这样才不失礼。” 格老三看了灵蛇一眼,只见这个老头虽然精神矍铄,气度不凡,但是在眉宇之间更见此人年岁的老迈,怎么柳五居然去找了这么一个老头来应战 要知道五圣教派出来的虽然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子,但这两个老头子可是非同小可的老头子,他们可是能将柳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高手,柳五这是犯了什么糊涂,居然也去找了一个老头子来对付他们,而且还是个更老的老头子。 虽说格老三能从气息中探知灵蛇肯定武功不差,但眼下这是流水黑市与五圣教的面子之争,更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争,万万不能将这个赌注压在这个不知多大高寿的老头身上。 格老三继续对柳五说道:“你要是没把握不敢上场,让我缓一口气,包扎一下,我待会继续上,你先去拖拖时间。” 柳五扶起格老三,慢慢的往自己人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师哥,这个人是你意想不到的高手,尽管放心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第一高手 灵蛇一个人站在场中,兴致勃勃的等着接下来即将遭遇的对手。 这是灵蛇第一次在东牙山以外的地方比武,他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兴奋,他在意的不是输或赢的问题,万山诸国里根本不会有他的对手。 灵蛇的兴奋是做为一个习武之人在擂台上那种跃跃欲试的心情,这种感受,即便是年将逾百的灵蛇也不例外。 相较于台上气势高昂的灵蛇,此刻的五圣教却迟迟派不出下一仗的人选。原本以为代表五圣教出战的必是鬼使无疑,哪知道此刻的鬼使神差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眼看着五圣教一众人不知所措的猜疑。 原来鬼使神差远远地看到灵蛇出现在流水黑市的人群之中,心中便隐隐觉得不安,他们在几天前才与灵蛇在郑家屯小树林交过手,他们自知若是两人连手或许跟灵蛇还有一争高下的可能,若是任何一人单独与灵蛇较量,那是妥妥的毫无胜算。 为了不在众人面前丢人,鬼使悄声对肖冰先说道:“刚刚神差已经为五圣教取得一胜,算是对雷娘子有了交代,接下来应该将露脸立功的机会让给别人,免得大家抱怨鬼使神差把争功表现的机会都占着不放,说不定还会连带埋怨大总管您的偏颇不公。” 肖冰先见鬼使突然拒不出战,一时打乱了自己的步调,鬼使本该是自己胜券在握的一张王牌,这时还有谁上场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对肖冰先来说,他的权力与地位是来自于雷娘子对乌赤金的算计,所依靠的从来不是自己的能力与功劳,即便他握有统领五圣教众人的权力,却没有足够的底气让所有人言听计从,尤其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杀人恶魔,肖冰先更不敢对他们颐指气使。 此刻鬼使临场突然撂挑子,肖冰先只能默默忍下,唯眼下双方战局打成平手,这最后一仗万万不可有所闪失,否则回去难以对雷娘子交代,但是眼下还有谁能派得上场呢 肖冰先暗自瞅了一轮身后众人,虽然高手不少,但考虑到对方胸有成竹的派出这个年迈老头,心中仍不免有所忌惮,自己能将这最后一战的重责大任交到他们手上吗 不但是肖冰先瞅着众人,众人同样也是各怀鬼胎的瞅着肖冰先,大家能想象以鬼使这样的身手况且阵前怯战,想来对方这个老头一定不好对付,眼下众目睽睽,自然无需上赶着去丢这个脸。 因此,肖冰先此刻眼神所到之处,众人皆是纷纷低头不语,不敢光明正大的给肖冰先一个积极的表态,就怕肖冰先心领神会的对着自己一指。 此情此景,灵蛇同样看的一清二楚,他满心期待的不仅是能够对上鬼使一人,最好是能够一次同时解决鬼使神差两人。 灵蛇知道鬼使神差的存在对乌赤金会是多大的威胁,不见得每次在乌赤金遇险时自己都刚好就在身边,前几天的交手若非心系重伤的暮城,当时自己便盘算着如何与这二个人彻底了结。 没想到来到流水黑市,居然这么快便再次遇上鬼使神差,再加上听到柳五四处寻人助阵,灵蛇当然是自告奋勇的挺身而出,不仅如此,此番五圣教大军压境也是因乌赤金而起,自己断无作作壁上观的道理。 灵蛇见对方一时犹豫不决,明明鬼使就在一旁却不愿出战,心想肯定是日前一战让鬼使对自己心生畏惧。 既然他们对自己有所忌惮,就表示他们更有动机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否则自己的存在将永远是他们的威胁,倘若如此,不妨创造一个将计就计的机会引他们上勾。 灵蛇大声的对鬼使说道:“这位朋友,日前灵蛇有幸得遇大贤,不巧无法分个高下,总觉得不够尽兴,今日有缘再遇,不妨请你与另外一位伙伴一起上来,我们三个再同场好好较量较量,如何” 众人一听此人原来就是名震天下的东牙山灵蛇山主,大家无不好奇的交头接耳,毕竟东牙山四大山主的名头太过响亮,对万山诸国来说就是神仙般的存在,更别说是号称东牙山武功第一的向天峰灵蛇。 不仅如此,灵蛇主动对鬼使神差两人邀战更是让所有人兴奋不已。对五圣教一众来说,只要有鬼使神差的存在,雷娘子眼里永远只看得到他们两人,自己在五圣教的地位永远都被他俩踩在脚下。 对流水黑市而言,此次双方公然交恶,将来同在七色国王城比邻而处,只怕更将永无宁日,若能借灵蛇之手除掉鬼使神差,无疑是剪除敌人的两大巨钳,毕竟连柳五这等高手都败在神差手下,流水黑市还有谁能与之匹敌,若要制住他们,或许眼前的灵蛇会是唯一的机会。 面对灵蛇这般邀约,确实让鬼使心念一动,若有机会以二敌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更何况这个邀约是由灵蛇自己提出,机会纯属难得,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神差,以眼神征询神差的意见。 神差刚刚虽已出战过一场,但是交手时间不长,精力并无多大损耗,要战自然不是问题,但问题是灵蛇为什么主动挑上自己两人 毕竟前几日郑家屯小树林一战,灵蛇与暮城两人连手也不过勉强与自己打成平手,说是平手,暮城因此还伤重而亡,表示灵蛇与暮城实际上或许不敌自己二人,如今只剩灵蛇一人却反而表现的如此胸有成竹呢 鬼使神差哪里知道那一战表面上虽然是灵蛇与暮城对上自己二人,实际上却是暮城并不愿意接受灵蛇的援手,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抢在灵蛇身前对抗鬼使神差,灵蛇受此干扰反而处处投鼠忌器,这才无奈的眼看暮城身受重伤,此刻少了暮城这层顾虑,反而让灵蛇受缚的双手得以解放。 尽管有所怀疑,鬼使神差还是欣然接受灵蛇的挑战,毕竟这是为雷娘子做事,众目睽睽下自己也不好却战退缩,更重要的是今日不战更待何时! 眼下既是公平决战,旁人便无法对灵蛇施以援手,不像当日一旁还有数十名东牙军环伺,这正是自己除掉灵蛇这个心腹大患的最佳时刻。 神差缓缓走向鬼使身边,低声说了一声:“上吧。” 众人见这三个鹤发鸡皮的老者在场中站定,尽皆翘首以盼接下来的一场恶战,大家根本没想过今天竟会在流水黑市亲眼目睹这当世三大高手同场竞技。 不但如此,他们的赌注还是大名鼎鼎的万山第一智者乌赤金,这样的情节,就连茶馆里说书的都编不出来,此刻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灵蛇一边卷着袖子,一边对人群中的洛小园大声说道:“小园,你只听我讲过年轻时打老虎的故事,却不曾亲眼见过我打老虎的模样,今天你可要好好地看看爷爷是怎么打的老虎,这个机会难得的紧,毕竟这样的对手极为罕见,你可千万别眨眼。” 洛小园挤在人群中,大声的对灵蛇回应道:“我一定会仔细看着,灵蛇爷爷,你得把这两只老虎整治成两只大猫,回去帮我们看门。” 洛小园听到向来恭谦随和的灵蛇,此刻居然尖酸刻薄的调戏起对手,想来必有深层的用意,因而立刻与之唱和。 众人让灵蛇与洛小园这一番对话给逗的不亦乐乎,完全不把鬼使神差给看在眼里。 鬼使神差当然满心不是滋味,尤其众人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揶揄眼神,更是让鬼使难以忍受,故而趁灵蛇还未就绪时突然发难,对准洛小园一跃而去。 鬼使心想,非得让这娃儿受点教训不可。他同时也判断灵蛇必然会出手相阻,默契多年的神差一定知道此刻正是偷袭上手的最佳时机,这也是鬼使神差向来善用的伎俩。 就在鬼使一双恶爪即将抓向洛小园胸口时,耳边却听见灵蛇的双拳便已经疾如星矢的当面袭来,鬼使急忙一个铁板桥惊险躲过灵蛇的双龙出海。, 鬼使疑惑着灵蛇何以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对自己出手,以自己与神差数十年的联手经验,这时的神差早该紧紧缠着灵蛇不放,好让自己有充分的时间对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孩下手。 就在鬼使这么一迟疑,左肩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让鬼使当场吃痛不住,原来是灵蛇一个手刀竟然结结实实的劈在他的肩上,鬼使只能一个懒驴打滚,试着远远地躲开灵蛇,毕竟已失了先手,避其锋芒才是上策。 哪知灵蛇对自己仍是不依不饶,竟对不顾身后的神差而一个劲的对自己穷追猛打,只见灵蛇又是一招饿虎扑羊,既凶且恶的对鬼使的右肩下手。 鬼使的左肩刚刚才吃了灵蛇一记手刀,眼下右肩若再中招,那不就等于让灵蛇给当众缴械!鬼使随即变招,以一招狂魔乱舞滴水不漏的护住自己的右肩,就在这一团混乱下,一阵剧痛再次由左肩传向脑门,鬼使大叫一声,顾不得眼下的众目睽睽,他得想办法先脱离灵蛇才行,随即连滚带爬的跃出十余丈远。 鬼使一边狼狈闪躲,一边啐骂着神差,居然眼看自己遭到灵蛇屡下毒手,却始终袖手旁观,任由自己被连续两次重招得手。 只是鬼使在灵蛇目不暇给的一轮猛攻下,两眼只能紧紧盯住灵蛇狂风骤雨般的暴击,余光片刻不敢离开灵蛇,哪能分神去注意神差的身影。此刻他满心纳闷着神差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几十年的合作无间,难道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正需要他的帮忙 原来刚刚灵蛇故意与洛小园一搭一唱的调侃,就已经算计着后续一连串的应敌之计,这都是拜多年来与洛小园对弈五兽棋所赐,在实战中加入许多攻心为上的战术。 自从陪着洛小园浸淫在五兽棋的世界开始,灵蛇的武功修为便有着明显的改变,他不再注重高深精妙的玄奥武学,而是热衷于粗浅直觉的实战应用。 因为在五兽棋的思维里,不过就是动物本能的自然反应,不管是各种豺狼虎豹,牠们完全不懂武功,但是牠们都能透过自己的本能在天地间存活下去,这正是大道至简的无上心法。 灵蛇一上来就将五兽棋的对奕应用在与鬼使神差的实战上,首先就是诱敌。灵蛇从郑家屯小树林一战中发现鬼使神差有突然偷袭旁人的习惯,并借着声东击西的过程,达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目的。 因此,他透过洛小园对鬼使神差的当众羞辱,诱使鬼使就近对洛小园出手突袭,此举必然会迫使自己出手营救洛小园,当自己起身搭救洛小园时,身后必然会跟着伺机而动的神差,这就是鬼使神差惯用的伎俩。 既然知己知彼了,接下来就是自己的请君入瓮。灵蛇的首要目标是鬼使,并不是神差,但是他却选择先对神差下手。 神差与鬼使数十年的合作经验确是天衣无缝,鬼使刹那间的眼神,神差便已心领神会,鬼使身形还未动,神差便已蓄势待发,就在鬼使身形一动的霎那,灵蛇与神差同时都动了。 诡异的是第一时间灵蛇并非尾随神差而去,反而是出其不意的全力对神差劈出一掌,神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个措手不及,虽然情急之下勉强挡住,却仍是被这掌震得五脏六腑翻腾不已,整个人更是向外飞出了几十丈远,这才勉强化解掉这排山倒海的一掌。 因此神差好一阵子只能自顾不暇的在一旁调匀气息,完全顾及不到身受灵蛇百般压迫的鬼使。 灵蛇同时借着神差全力反击自己的力量,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反身追击正对洛小园下手的鬼使,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来一往,立刻让鬼使乱了阵脚,接着便是挨上灵蛇的一顿暴揍,尤其是左肩不断遭到灵蛇的反复暴击,就像肩上被钉上附骨钉那样的疼痛。 所幸这几下暴击并未伤筋动骨,尽管痛彻心扉,或许灵蛇年事已大,劲力已经有所不足,至少鬼使的战力依旧丝毫无损。 好不容易神差才缓过气来,立刻飞也似的前来驰援鬼使,灵蛇感到身后强大的气场压迫,知道神差已经重新加入战局,这时的战术就得换成移花接木。 他知道鬼使与神差两人默契十足,他必须将对方的这个特点转换成自己的优势,让鬼使神差两人对彼此的无间信任,反而成为自己出其不意的致胜关键。 灵蛇之所以毫不留情的持续对鬼使的左肩痛下杀手,就是要让洛小园体会当年那只老虎为何在自己一再攻击下最后信心崩溃,更在心里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阴影。 灵蛇的几记重击,让鬼使痛的浑身颤抖,别说左肩此刻动弹不得,就连举起右手都会牵引左肩的椎心之痛。 鬼使纳闷着灵蛇为什么老盯着自己的左肩不放,要嘛就干脆废了自己这左肩,顶多自己败下阵来,就可立即免了这场折磨,哪知灵蛇每次下手虽是既重且狠,就是独独不曾骤下毒手,这让鬼使苦不堪言。 神差对自己数十年老搭档所受的折磨自然感同身受,他随即将灵蛇的攻势尽数接了下来,要让鬼使有余裕可稍作喘息。 神差知道既然鬼使一人奈何不了灵蛇,换上自己肯定也讨不了好处,但是若不帮着鬼使脱身,只怕转眼间就得废在灵蛇手里,到时输掉的不只是面子或里子,说不定鬼使神差也得步上白灵马车与夜半歌声的后尘,就此成为残阵,因此只能硬着头皮独力将灵蛇的攻势接下。 有了神差扛下灵蛇的压力,鬼使趁此机会对自己左肩做了一番调整,尽管伤势并无大碍,但再让灵蛇这么折腾下去,这条左手势必要让灵蛇给废了。 就在此一念之间,同样的祸事从鬼使轮到神差身上。虽说鬼使与神差两人个别都不是灵蛇的对手,但是差距并非如眼下所见的那么大,关键在灵蛇一上来便用计取得了对战优势,这才让两人始终陷入苦战。 而现在,灵蛇正把握机会将一样的痛苦在神差身上如法炮制。灵蛇知道眼下的鬼使必然需要一点时间处理左肩的伤势,哪怕只是弹指之间,他也要在这弹指之间让神差尝尝锥心之痛。 灵蛇趁着神差从后方迅速逼近的势头,一个回身打滚贴近神差的脚边,神差没想到堂堂的灵蛇山主竟会使出在地上打滚的撒泼招数,此刻他无暇细想,只能先以一个千斤重肘制止灵蛇对自己下盘的攻势。 众人见这个堂堂的东牙山第一高手,举手投足竟然没一招能说得上是高深武学,只见他如行云流水般的将最为浅粗的入门招式流畅运转,每一招居然都被灵蛇使出洪荒之力,原来这才是武学上最高境界的反璞归真,这让所有人都好好上了一课。 他们哪知此刻灵蛇的反璞归真,正是灵蛇这些年来受到洛小园五兽棋的启发,就连灵蛇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武学进境已更上一层楼。 此时灵蛇见神差的一记千斤顶袭来,心想,这厮果然也中计了,灵蛇随即在神差肘击必经之处紧握拳头,让神差的右肘不偏不倚的击中自己紧握的拳头。 神差肘间的筋络击在坚如岩石的灵蛇拳上,神差一时痛的像只巨大的蛤蟆向天上跃去。 灵蛇不给神差有任何脱身的机会,他随即一跃而上继续黏住神差的右手不放,以自己独创的蛇拳让神差脱离不了灵蛇的死亡缠绕。 灵蛇知道刚刚那一拳并不能对神差的右肘造成多大伤害,但那巨大的酸痛却足以让神差一时半刻不敢动用右手,因此孤立无援的左手此刻便成为灵蛇摆弄神差的软肋。 神差刚刚在一旁调理气息时便已将灵蛇怎么对付鬼使的过程瞧得一清二楚,眼下很明显的灵蛇又要对自己的右肘故技重施,神差当然不会让自己再中一次他的圈套。 神差想的固然没错,但该来的还是没能躲过,神差刻意避开灵蛇对他右肘的攻击,反而让自己的右肘变得更为被动,尤其让右手原有的战力荡然无存。 一旁的鬼使好不容易逐渐舒展开筋骨,正要起身去支援受困的神差,只见灵蛇真像只蛇一样的缠绕在神差身上,鬼使若要解危,势必无法凌空发力,以免误伤神差。 鬼使想起那天在郑家屯小树林一战,双方都是以深厚的内力劈空互击,与今日完全是贴身肉搏截然不同,那日自己与神差以二敌二尚且能稍占上方,何以今日以二敌一反而是落了下风呢 鬼使灵机一动,心想,看来近身肉搏才是灵蛇所擅长,蛇者蛇也,那天的遥相劈空必定不为灵蛇所喜,今天灵蛇一上来就是粘着自己与神差死缠烂打,或许自己得改变战略,将对战局势翻转为灵蛇较不擅长的局面。 鬼使咬牙强忍着左肩的剧痛,顾不及可能误伤神差,全力对着灵蛇的背心一掌劈去,眼看就要击中灵蛇之时,灵蛇突然笑容满面的转过身来,接着便看到神差的右肘高高举起,说巧不巧的当面迎上了鬼使的强劲掌风。 这一撞击,神差再次剧痛的像只蛤蟆般的冲上更高的天际。灵蛇没给神差任何喘息的机会,纵身而上对神差的右肘一番分筋错骨,此刻神差身在半空之中无处可躲,只能任由灵蛇无情的蹂躏着自己羸弱不堪的右肘。 灵蛇接着凭借与神差近身之利,让鬼使不敢无所顾忌的对自己隔空劈击,只能让灵蛇得平安顺利的落地,接着却见灵蛇毫无声息突然对鬼使出手。 灵刻一改原来的近身搏斗,突如其来的对鬼使当面劈来一掌,鬼使见此掌又急又重,自然而然的举起左手抵挡,却不经意牵动了伤势沉重的左肩。 正当鬼使犹豫着到底是让肿痛不堪的左肩去承受灵蛇一掌,还是冒险低头试着闪避这看似难以逃过的一掌,就在这一瞬间,灵蛇已经毫不留情的又是连续几拳招呼上鬼使左肩。 鬼使无奈只能咬牙扛下这一连串的刺骨之痛,就在神差想着法子要为鬼使解危时,灵蛇突然又如鬼魅般的游向神差的身旁,再次对神差的右肘筋络痛下重手,这次毫无预警的重创,真正让神差瞬间丧失斗志。 神差行走江湖数十年,遇上多少次九死一生的生死关头,即便只剩一口气,依然不失坚韧刚强,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疼痛而斗志全失。 眼看着神差不能再被灵蛇如此折磨下去,感同身受的鬼使颤声对灵蛇说道:“行了,我们认输!” 灵蛇被鬼使这么一喊,停下正要再下重手的攻势,转头对鬼使问道:“确定认输了” 鬼使点头说道:“你若真要杀我们,我们早死过几回了,继续死缠烂打没什么意义,鬼使神差今天算是栽了。” 灵蛇听得鬼使所言,对着眼前的神差问道:“你呢也认输吗” 神差无言的点了点头,这一仗他输的无话可说,以二敌一还落得如此下场,让他在五圣教同伴面前完全抬不起头。 灵蛇继续鬼使神差说道:“这是我第二次亲自遇上你们俩与东牙山为敌,今后若是再让我遇上你们,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们俩,不会像今天这样的手下留情。” 这一战,灵蛇彻底理解了乌赤金的直觉,自打乌赤金第一眼看到洛小园起,他就充满自信的认为洛小园是个满富天份的旷世奇才,至于原因为何,事证何在,乌赤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今日这一战,灵蛇充分的运用他与洛小园这三年来的五兽棋对奕经验,透过自己在洛小园身上所领悟到的战术运用,轻而易举地弥补了自已在年岁与体力上的劣势,以极为悬殊的差异击败了这对号称杀手之王的鬼使神差。 故且不说这些年灵蛇自己与洛小园发展出的深厚情感,光是这份惜才爱才之心,便让灵蛇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确保洛小园得以安全无虞的成长茁壮,这也是第一次灵蛇能如此体会为何乌赤金即便牺牲自己也要护得洛小园周全。 肖冰先眼见局势丕变,没想到竟连鬼使神差都在自己手上输的如此狼狈不堪,尽管雷娘子赋予了自己无上的权力,但是这样的失败还是难以被接受的,即便雷娘子能原谅他,满窟的牛鬼蛇神能信服他吗 他必须想办法扳回一城,即便只是口头上的便宜,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的低头认输。 所幸老天爷对他还有那万分之一的眷顾,他想起刚刚在人群中与灵蛇一唱一和的那个孩子,他记得那就是当年那个让他糊里糊涂带上东牙国的孩子,那个既不是真的白羽王子,也不是假的白羽王子,而是突然从天而降,却又能让乌赤金举止异常的神奇孩子。 既然那孩子也出现在这个地方,就代表当年一定是乌赤金将他藏了起来,年永隽与雷娘子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这孩子才是关键,想要致乌赤金于死,就得从这孩子身上下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破釜沉舟 肖冰先一时没能在万头钻动的流水黑市中找到乌赤金,但是他知道乌赤金一定就躲在某个角落,暗中窥视着这一切。 乌赤金才是今天这场对决的主角,他没有理由可以置身事外,更何况他的师父灵蛇与那个被他藏起来的孩子都在这里,他更不可能弃之不顾。 这正是肖冰先发动反击的机会!肖冰先大声的对着流水黑市人群说道:“乌赤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相信你一定记得,我更相信你一定不敢将我忘记。 即便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但是你一定能一眼把我认出来,因为我手上捏着深藏在你心里的那个秘密,这也是我今天会站在这里的原因。 我知道你就藏在眼前的某个角落里,我没打算浪费精力去把你揪出来,因为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找我。 我不但安全的从东牙国全身而退,还从东牙国带出来一个让你坐立难安的秘密,这个秘密今天也在这个现场,就是当年被你藏起来的白羽王子。 从现在开始,雷娘子的千里追杀令将从原来的乌赤金一人,改为你与那个被你藏起来的白羽王子。 换句话说,我身后这一百多个顶尖杀手,今后猎杀的猎物将不止是你乌赤金一人,还包括被你藏起来的那个白羽王子。” 肖冰先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洛小园的方向,他要向乌赤金证明自己已经认出了洛小园,也要让身后这一百多人认清洛小园这个目标。 肖冰先继续说道:“乌赤金,只要你一天不束手就缚,我们对那孩子的猎杀就永无止境,你躲得了初一,那孩子也躲不过十五。” 年永隽与雷娘子的判断没错。年永隽在第一时间就警觉到那孩子对乌赤金造成的冲击,虽然一时还无法判断这孩子到底有什么惊人之处,但是拿这个孩子去做文章一定没错。 雷娘子的判断则更为毒辣,她知道当初要送进东牙国是个三绝孤,也知道三绝孤能对东牙山造成怎样的伤害,而那个无缘无故被乌赤金藏起来的孩子,刚好与三绝孤差不多年纪,能让乌赤金产生那么大的反应,这让雷娘子不得不怀疑这个孩子或许会是另外一个三绝孤。 如果乌赤金藏起来的孩子也是个三绝孤,乌赤金无疑是将一个烫手的山芋往自己怀里兜,总有一天会烫伤自己。 肖冰先的这般喊话,乌赤金听到了。虽然肖冰先并未明确说出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他也不确定雷娘子现在可能知道了什么,但是他们已经将目标扩及到洛小园的身上。 或许自己的策略必须重新调整,先下手为强已是不得不为的选择,乌赤金此刻也做出了决定。 乌赤金让云从龙趁乱将所有人撤回天问阁总铺,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做出及时的反击,此时又再次回到敌暗我明的局势,而自己与洛小园更成为杀手们捕猎的目标。 乌赤金对灵蛇与云从龙说道:“既然小园已进入雷娘子的猎捕范围,我们必须重新调整一下策略。 现在开始,你必须立刻带着小园与小月隐蔽起来,只要再三年,顶多五年,一旦小园武功有成,我们就不必再担心小园的安危了。” 灵蛇与云从龙同时点头表示了解。云从龙接着问道:“你自己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乌赤金坚定地说道:“直捣黄龙。雷娘子对东牙山那一肚子的恶毒算计,看来是没法坐下来谈了,眼下只剩永绝后患这一条路。” 云从龙能理解这是乌赤金眼下最好的选择,自己必须要支持他的决定,也只能支持他的决定。 “你想怎么做天问阁会全力支持你。”云从龙说着。 “天问阁是你的后盾,自然也是小园与小月的后盾,你们不要把自己也卷了进来,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待会你带着师父与两孩子想办法离开流水黑市,然后火速直奔凤凰山,暮城留下来的狼群足够保你们一时平安,千万不要回东牙国。” 乌赤金并未直接回应云从龙的问题,仓促之间,他并没有对付五圣教总坛的好方法,但是保护洛小园与水映月离开,却是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 姑且不说肖兵先刚刚那一番威胁恐吓的言语,就说眼下不知多少人马正前仆后继的朝七色国王城及流水黑市而来,对洛小园与水映月就是极大的危险。 就算灵蛇师父的武功再怎么高强,也禁不住成千上万人的轮番围攻,最好的脱身之道就是在大军尚未就位合围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个地方。 “为什么不能回东牙国你不是在那里留有一个万无一失的结界,过去三年小月与小园在那里不也是待得好好的” 云从龙打心里不想跟几百只巨狼打交道,光是一只大狗就够自己提心吊胆了,要是整天都得面对那么多的巨狼,未来日子还怎么过! “如果连我亲手留置在结界里的肖冰先都能被放出来,只怕东牙国早已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我虽然没有去过凤凰山,但是我了解牙狼,牙狼不会让自己的同伴受到任何伤害,我相信暮城在凤凰山养的牙狼也必定如此,妳尽管放心的去。” 她不知道 乌赤金一时未察觉云从龙心里,想法,一心只想着如何让云从龙尽快带着洛小园与水映月上路,只当云从龙是在担心凤凰山是否安全。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带着大家动身。你呢你还没告诉我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云从龙不再纠结是否去凤凰山的事,她最念兹在兹的还是乌赤金,她不知道势孤力单的乌赤金要怎么做到他所说的直捣黄龙与永绝后患。 “我会先前往十六铺码头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趁现在他们还来不及集结大军,肖冰先那一百多人不可能同时盯住流水黑市所有联外的水道。 只要他们发现我的踪迹,一定会将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布下重兵来对付我,这就是你们脱身的最好机会。”乌赤金仍旧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知道该怎么带他们离开,我想知道的是你想怎么直捣黄龙你只有一个人,拿什么去闯五圣教总坛这个龙潭虎穴”云从龙担心的问着。 此时柳五正从外头走了进来,对云从龙与乌赤金说道:“我来帮他吧。今天这一仗,流水黑市算是彻底跟五圣教撕破脸了,这七色国王城有五圣教就没有流水黑市,有流水黑市就没有五圣教。 刚刚我师哥格老三也说了,要下手就要快,五圣教一定也是同样的想法,我们得趁他们还没从各地分坛调集人马过来之前,早一步先发制人。” 乌赤金立刻说道:“五哥,万万不可。这是我自己的事,是东牙国的事,已经连累大当家身受重伤,不能再连累整个流水黑市。” 柳五笑着说道:“我刚刚不是说了,流水黑市算是彻底跟五圣教撕破脸了,就算我们现在不除掉五圣教,将来五圣教也会找机会除掉我们。 既然你现在也想端了雷娘子的老巢,干脆我们就一起干吧,尤其那两个最难缠的老头刚好都身受重伤,对我来说,其他人已不足为惧。 更何况你跟小花的喜事我还没表示表示,这就当做是我送的大礼吧。” 乌赤金与云从龙听柳五突然将话题扯到这里,两人一时胀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当下还有灵蛇、小月与布依人等在场,就算大家不知道小花是云从龙的小名,见到这等尴尬场面,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这事不急着现在谈,日后有的是机会。”灵蛇见场面窘迫,立即岔开话题,紧接着对乌赤金说道:“你不能一个人去闯五圣教,该带上的人还是得带上。” 凉风此时说道:“师哥,我留下来陪你,这些年咱们走南闯北,彼此都了解对方需要什么,上阵打虎还得亲兄弟,你得算我一个。” 乌赤金听凉风这么说道,心中万般不舍,他知道此去必是九死一生,凉风年纪还小,他希望凉风能陪着洛小园与水映月一起长大,将来他们才有伙伴可以相互依靠,这段时间以来,乌赤金很清楚孤立无援的难处。 此时可人也开口了,她坚定地说道:“师哥,我也留下来陪你,既然凉风都留下来了,怎么可以没有我。” 可人对凉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与他同进退。 乌赤金对他们俩的表态颇感为难,毕竟现在与三年前刚从东牙国下山时的局势完全不同。当时下山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他们的角色不过是陪着自己到处查探,但现在敌我双方已经互相锁定,正式进入白热化的你死我活阶段,每一步都是与死神在进行博奕。 乌赤金说道:“你们俩现在的任务是照顾好师父,师父才是我们的支柱,更是东牙山最后的倚靠,别忘了还有小园与小月,这比我现在要去做的事更为重要。” 凉风坚持着说道:“师父当年吩咐我跟可人来保护师哥,师父可没说保护到什么时候,我跟可人只听师父的,你也是师父的弟子,你也该听师父的。” 凉风把锅往灵蛇身上一甩,他知道灵蛇肯定不舍乌赤金一个人去冒险,有自己跟可人在一旁照应,乌赤金肯定能增加更多的胜算,关键是增加更多活下来的机会。 此时大家把目光都转向灵蛇,要看灵蛇怎么做出决定,此时只有灵蛇的身份得以一锤定音。 灵蛇没敢看着乌赤金,也没敢看着凉风可人,他知道不管跟谁的眼神对上,都会增加自己的为难与不舍,答不答应他们都是挣扎。 他低着头说道:“不管是对荒野重或是对暮城所造成的遗憾,都是师父这一辈人的责任,该在第一线面对敌人的应该是师父我,而不该是你们,你们现在都是在替师父承担责任,要不是我身上背负着更重要的责任,此刻该去直捣黄龙的应该是我。 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舍不得你们任何一个人去冒这个险,你们都是我从小看大的好孩子,现在我做不了任何决定。” 可人马上接着说道:“师哥,我跟凉风留下来不仅是为了保护你,也是我们为师父尽的孝道。” 此时龙伯突然站了出来,对凉风与可人说道:“你们这才多大年纪,对师父尽孝才多少年,都给我待在师父身边去,好好帮我侍候着师父。 保护乌赤金的事就交给我跟龙婆,师父既然说他不做这个决定,这里就属我这个师哥说了算,就算是乌赤金也得听我的。” 龙伯回头望了龙婆一眼,相知相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龙婆与龙伯相伴多年,自然了解彼此的心意,因此也随之坚定的站到龙伯的身边,紧紧握着龙伯的手。 龙伯龙婆上半生跟随着灵蛇在东牙山闲云野鹤,下半生帮着乌赤金照顾水映月柴米油盐,一辈子都在平静安逸的环境中度过。 若不是这次随着灵蛇下山走这一遭,他们俩甚至以为人生本来就该是那么理所当然,现在他们才知道平静安逸的背后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乌赤金就震慑了荒野重长达二、三十年之久,这些平安喜乐的背后,都是乌赤金日日夜夜殚精竭虑所换来的,现在也该轮到自己来为东牙山做点事了。 龙伯龙婆走到灵蛇面前,跪了下去说道:“师父,弟子跟随您多年,空有一身武功却不曾为东牙山、为师父尽过心力,弟子不想将来有一天平平淡淡的老死病死在哪个茅屋或草庐里。 我是东牙山向天峰的门人,也是东牙山第一高手灵蛇的弟子,我应该死在守护东牙山的战场上,应该死在高手对决的擂台上,请师父恩准弟子的决定。” 凉风听龙伯这一番心声,急忙说道:“师哥,你怎么把我想说的话抢去说了这正是我要说的。” 龙伯没理会凉风所言,低着头静静等着师父灵蛇的回应。 灵蛇看着眼前这一众弟子,他们为了东牙山的安危,个个都视死如归,心中既是安慰又是难舍。 他知道自己终将做出最后的决定,眼下时机已不可再有拖宕,两路人马都有立即出发的必要。 灵蛇于是趋前摸着龙伯与龙婆的头说道:“好孩子,师父知道你们的心意了。尽管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师父支持你们,千万记得注意自己的安全,你们师兄弟要彼此照应,记得都给我活着回来。” 灵蛇不忍再看着屋内几个弟子的真情流露,于是说道:“小月,去听听妳爹爹有什么要交待的,我去外头透透气;小园,你也跟着小月去听听。” 水映月早就一直站在乌赤金的身边良久,她知道父亲这次要经历的是无可名状的风险,她也知道这是父亲一直以来肩上承担的重任,此刻自己必须是个懂事的乖巧女儿,不能让父亲有一点后顾之忧,她只是静静地拉着父亲的衣角,连一滴眼泪都不敢流下来。 “小月,妳还记得昨天爹爹跟你说过的事吗爹爹这是去做一件爹爹必须要去做的事,这件事也只有爹爹才能做到,所以妳得全力支持爹爹,好吗”乌赤金温柔的对水映月说道。 水映月点了点头,她紧咬着牙,没有说一句话。 “妳要乖乖地听灵蛇师祖的话,听小园哥哥的话,听云从龙…阿姨的话,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乌赤金继续说着。 水映月还是点了点头。 “爹爹答应小月也会照顾好自己,更何况还有龙伯与龙婆陪着爹爹去,我们不会有事的,妳放心。” 乌赤金接着转头对洛小园说道:“小园,你还记得我们男人之间的约定吗” 洛小园点了点头,说道:“乌阁主,你放心,我都记得。” “从现在开始,我把灵蛇师父、小月、还有云从龙都交给你照顾了,以后你就得扮演起我的角色,可以吗”乌赤金问着。 “乌阁主,你放心,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洛小园笃定的说着。 乌赤金欣慰的对洛小园点了点头,他知道洛小园既然答应了自己,就一定会信守自己的承诺,打乌赤金第一眼见到洛小园,他就知道这孩子值得自己的信任。 乌赤金继续转身对一旁的布依人说道:“这趟路妳就别跟了,赶快随高副将回多宝国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真没办法向昆泉国主交代。” 这次布依人居然一反常态的不吵不闹,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就陪走出十六铺码头,不会让你为难。” 乌赤金凝望了布依人好一会儿,此刻他的心情错综复杂,似乎自己该对她解释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应该说。 尤其乌赤金对身边所有人都做了或多或少的交代,唯独对布依人就像是没关系的外人,三言两语就将她给打发,乌赤金知道敏感的布依人心里一定很难受。 但是乌赤金此刻说与不说都是为难,既然如此,他还是选择不发一语,让彼此的尴尬无疾而终。 最后,乌赤金再次看着身边的云从龙,早知最后的结果会是如此,今天便不应该跟云从龙说出那些无法承诺的风花雪月。 “我就不多说了,一切妳都懂的。”乌赤金随即站起身子,对一旁的柳五说道:“五哥,又要麻烦你了,我们走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决战五圣教 在乌赤金与众人面前语出惊人的肖冰先,再次夺回了两军交战的主动权,现在他该做的是回到五圣教总坛,等着乌赤金前来自投罗网。 此时的五圣教总坛正是山雨欲来的前夕。令人不解的是这里并没有森严守卫与重重埋伏,肖冰先身边的百余名杀手,仍是留守在十六铺码头寸步不移,严防乌赤金与洛小园趁系脱身。 整座五圣教总坛只有几十个平常负责打扫与维持日常运作的执事,一点肃杀对决的气味都嗅不到。 雷娘子此刻在五圣教总坛等候肖冰先,亲**问他这一路的辛劳。 “大管事,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我们终于成功的让乌赤金上钩了。也只有你,可以一句话就让乌赤金胆颤心惊,接下来我们就等着收网,这回你肯定是当居首功。”雷娘子嘉勉的说着。 “这是我该做的事。这些日子,承蒙大师姊照顾我的家人,又想办法将我从东牙国救了出来,肖冰先本该为大师姊肝脑涂地。”肖冰先恭谨地说着。 “无论如何,正是因为有你,我们才得以逆转这段时间来的被动局面。 接下来,你只要在总坛等着乌赤金上门,完事之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家人远走高飞,去过上你们的好日子。” 雷娘子接着从身旁的侍卫手中取过十数条黄金交到肖冰先手上。 “大师姊,我看那柳五一时还没那容易就范,我还得帮大师姊搞定流水黑市。” 肖冰先这半年突然尝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滋味,听雷娘子此刻所言,竟是要让自己卷铺盖回家,心里当然不乐意。 对雷娘子来说,肖冰先就是一枚棋子,一个钓饵。 她很清楚肖冰先既没武功,又没才略,完全不堪重用,过去半年,她让五圣教麾下百余名杀手听命于他,不过是为了弥补肖冰先自身的不足,否则他连棋子、钓饵的功用都谈不上。 “打打杀杀的活不适合你,你是将才,不该用来砍柴,你就待在这里等着乌赤金的到来,只有乌赤金才配当你的对手。”雷娘子口是心非的说道。 “那么,乌赤金来到这,我该跟他说些什么谁又来负责对他下手”肖冰先问道。 “你只要想办法套出乌赤金的话,弄清楚那孩子的身份以及乌赤金为什么要把那孩子藏起来,他不会无缘无故大费周章的这么做。” 雷娘子随意想了一个说法打发着肖冰先,一旦乌赤金走进五圣教总坛,这个战场只能属于自己与乌赤金,哪轮得到肖冰先开口。 “没问题。那么,不对他下手吗”肖冰先继续问着。 “不用下手,五圣教总坛不止是座宫庙,更是座阎罗殿,乌赤金就算能进得来,肯定也出不去。 只要他进来五圣教总坛并站在你的眼前,他就已经等于是个死人,不需要任何人再对他动手。”雷娘子毫不在意地说着。 “那我呢”肖冰先突然惊觉雷娘子的言下之意,难道自己也得陪着乌赤金死在这里 “你等乌赤金死了,你自然就能出去,更何况我也在这里陪着,你担心什么你可是五圣教总坛的大管事,这座宫庙对乌赤金来虽然是阎罗殿,对你来说却是自己的家。”雷娘子深不可测地说着。 肖冰先心里虽然还是忐忑不安,但他知道雷娘子决定的事,是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对雷娘子来说,这座五圣教总坛的确就是埋葬乌赤金的阎罗殿,尽管一路上险阻重重,他相信以乌赤金的能耐再加上流水黑市从旁协助,乌赤金绝对能一路闯到这里,亲自站在自己面前。 不过,光有肖冰先这只钓饵还远远不够,能让乌赤金豁出性命杀到这来的理由,肖冰先只是其次,关键还是在雷娘子本身。 乌赤金冒险来此,图的是斩草除根,只有杀了自己,对乌赤金来说才是一劳永逸,所以雷娘子此刻必须留在这里陪着肖冰先聊天,聊天是假,诱杀乌赤金才是真。 所以此时的五圣教总坛不能戒备森严,他相信不止是乌赤金,即便是柳五或云从龙,一定都在这座宫庙里埋有眼线,雷娘子必须透过这些眼线让乌赤金胸有成竹,让乌赤金断定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乌赤金进来这座宫庙,她自信光靠这座宫庙就可以让乌赤金死上十次有余。 但是雷娘子从来都不敢小看乌赤金,乌赤金能让荒野重如此看重,一定有其道理,雷娘子同时做了万一失败的准备。 在七色国王城里,五圣教总坛是她与乌赤金的生死战场,要是乌赤金得已逃脱,七色国王城外,还有当初从各地调来包围郑家屯的数万人马,此刻他们早已将王城包围的水泄不通,尤其是流水黑市在城外的出口,此刻就连流水都流不出去,更别说是几个大活人。 乌赤金与柳五没让雷娘子等的太久,第一波消息已经从十六铺码头传回五圣教总坛,流水黑市数千人从数十条水路漫进王城街区,这些人由远而近的逐步向五圣教总坛移动,对五圣教来个全面包围。 雷娘子对此早有准备,随即吩咐下去:“通知守在十六铺码头的所有人,继续严密守住流水黑市出入口,别让乌赤金一行人声东击西的逃离流水黑市。 通知王城外包围的人马,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七色国王城,不留活口,不论男女老少。” 雷娘子知道此刻若乌赤金决定前来五圣教总坛,首要原因当然是就为了自己而来,另一个原因就是让灵蛇与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趁乱脱身。 雷娘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那个孩子一定也是个三绝孤,既然在自己手上弄丢了一个三绝孤,眼下刚好再弄回来一个。 乌赤金与柳五果然来的飞快,第二波消息立刻又从雷家湾市集的街坊传到了五圣教总坛,流水黑市的人马已经迫近雷家湾市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能闯到五圣教总坛。 雷娘子此刻起身,让婢女通知五圣教主立即在大厅举办法会,通知教中执事广开大门,准备迎接乌赤金。 雷娘子对肖冰先说道:“你也去准备准备,待会要参加教主圣训。” 肖冰先疑惑着问道:“这个时候举办法会参加圣训” 雷娘子反问:“不应该吗” 此时肖冰先突然闻到浓浓的菜油气味,他惊觉到雷娘子这是要将五圣教总坛当成火炉,将乌赤金活活烧死在庙里,那么自己呢雷娘子可没告诉自己脱身之道,难道这里也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雷娘子发现肖冰先惊慌失措的神情,不屑地说着:“大火烧的是举办法事的大厅,只要火势一起,我们就从无向门离开,他们是不可能闯得过无向迷阵的。 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去张罗所有人各就各位的做事,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肖冰先大总管就在五圣教总坛里指挥若定,也让乌赤金与柳五相信这次一定能瓮中捉鳖。” 肖冰先这才知道雷娘子的计谋。的确,从总坛后门通往无向门的通道复杂无比,即便自己已经走过了数百回,仍不免在其中迷路,更何况是乌赤金。 只要火势一起,乌赤金就算再是神通广大,也断无逃出生天之路。 肖冰先来到大厅之上,看着教中执事纷纷点起熏香,一时又将菜油气味压了下去,这么一来,乌赤金与柳五就更难以察觉此中危机。 此时五圣教主与金童玉女已缓缓登上神坛,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雷娘子也亲自陪同登坛。 这半年以来,肖冰先还是第一次看到雷娘子随教主登上神坛,事实上,这也是雷娘子第一次登上这座神坛,为的就是迎接乌赤金。 一门之隔的五圣教总坛外,流水黑市的先头部队已经来到大愿门前,数千人密密麻麻的将五圣教总坛团团围住,他们要雷娘子插翅也飞不出这个地界。 尽管一路顺畅,但是乌赤金明白这只是假象,因为肖冰先身后那百余名顶级杀手不在这里,原本数以万计前往郑家屯追杀自己的大队人马也不在这里,这一路的顺遂只是雷娘子为自己挖下的陷阱,引诱着自己一步一步踏入她的圈套。 即便如此,这个龙潭虎穴仍然值得乌赤金一闯,根据柳五获得的可靠消息此刻肖冰先与雷娘子都在这里,他必须无所畏惧的面对这个挑战,而不是犹豫不决的进退失据。 更重要的是自己每踏进雷娘子的阵地一步,洛小园与水映月便能远离死亡威胁多一步,只要自己能彻底缠住雷娘子,他相信云从龙一定能领着洛小园与水映月脱身。 此时柳五取来一张五圣教总坛的图纸,神秘而得意的对乌赤金说道:“你瞧这是十多年来我一次又一次想尽各种方法,派人混进五圣教总坛所拼凑出来的图纸,为此牺牲掉的弟兄只怕不下千人,这张图纸可说是用鲜血所画出来的。” 乌赤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看来五哥这些年也是憋着气,暗中没少对付五圣教。” 柳五回应说道:“那可不,我相信雷娘子手上同样有着流水黑市星罗密布又不见天日的地下水道图,明面上我们虽然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却死掐着对方的七寸不放,就等着撕破脸的这一天到来。” 乌赤金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五圣教总坛地图,他试着拼凑出自己对它的记忆。 当初是从无向门走进五圣教总坛,接着穿过纵横交错的迷宫暗道…,最后从大愿门走出五圣教,这一切都与柳五的图纸完全吻合。 对自己来说,这一切看来似乎更是手到擒来,这一切的设计彷佛就是为了今天让自己更有信心的直闯五圣教。 但是乌赤金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一定是个天大的陷阱,从突然现身来为自己引路见识五圣教的天涯令主,到不该出现却意外出现在七色国王城的肖冰先,再到柳五花了十数年与上千弟兄的血泪绘制出来的五圣教地图,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让自己更有信心的走上这一遭。 又是一次让乌赤金陷入天人交战的困局。乌赤金相信天涯令主,也相信柳五,他们都不是会出卖自己的人,他更相信肖冰先的资质与才能更不足以让他有信心来对付自己,这一切都是雷娘子所布下的局。 不论是对天涯令主、柳五或是肖冰先,这都是从十几年前就布下的局,就像荒野重从五、六十年前就处心积虑对付东牙山一样,而雷娘子这十几年来要对付的就是自己。 因此,雷娘子一定早设想过自己可能的任何设想,他会在自己的算计之外,埋下一个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后手。 乌赤金突然又想到洛小园的五兽棋,就在洛小园脱胎换骨的那一天,他和龙伯易子对奕的那一盘棋,换洛小园接替龙伯本要弃子认输的那一盘棋。 乌赤金于是也进入了洛小园五兽棋世界,他试着从雷娘子的视角进入这场对决。 雷娘子肯定能预料到自己能够看穿这一切,如此费时费力的重重算计,一定是场惊天动地的旷世大局,只要自己一踏入五圣教总坛,等着自己的就是粉身碎骨。 所以在雷娘子的判断里,此刻的自己应该对五圣教总坛围而不攻,静待五圣教总坛不攻自破,毕竟雷娘子与肖冰先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里头。 倘若如此,这对雷娘子有什么好处呢 乌赤金继续想着,如果自己是雷娘子,就可以趁着乌赤金与柳五大举包围五圣教总坛的机会,在乌赤金的身后进行布置。 如果柳五是真心想帮助乌赤金对付五圣教,此刻的流水黑市必然是倾巢而出,这么一来,现在就是杀进流水黑市的最佳机会。 留守在十六铺码头的那百余个杀手,现在就发挥他们的作用了,换句话说,乌赤金与柳五的退路已经被断了。 此外,原来计划包围郑家屯的数万人马也有了充裕的时间布阵。失去流水黑市这条后路的乌赤金与柳五,若要全身而退,只能选择冒险出城一旦出了城,流水黑市这看似千军万马的人马,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因此,乌赤金料定雷娘子此阵的阵眼就在五圣教总坛。雷娘子的重兵都摆在五圣教总坛之外,之所以布下这个空城计,就是想要混淆自己,在且战且走中耽误脱身的最佳时机,等到自己回过神来,雷娘子早已在流水黑市与王城外彻底截断自己的后路。 但是,雷娘子肯定没想到乌赤金根本就没打算逃离七色国王城,他让雷娘子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就是要帮洛小园与水映月创造机会。 雷娘子的计划越是天衣无缝,洛小园与水映月安全脱身的机会就越大,乌赤金必须让雷娘子确认自己已然上钩。 “五哥,兵贵神速,我们这就讨论怎么杀进五圣教总坛吧。”乌赤金对柳五说着。 “不担心他们有所埋伏”柳五提醒着。 “埋伏是一定有,所以要请教五哥几件事。”乌赤金说着。 “你说。” “回报雷娘子与肖冰先此刻就在五圣教总坛的人,是能够推心置腹的人吗”乌赤金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怕的是这消息有假”柳五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如果雷娘子就在里头,就算与他同归于尽也值得,但是前提必须是雷娘子确实在里头。”乌赤金肯定的说着。 “这一点我能保证,因为回传的消息有好几拨,不可能每个人都有问题。你再说说接下来呢”柳五继续问着。 “除了这张地图,五哥眼下是否有人能实地带路”乌赤金继续问道。 “这件事我早已确认过,他们每个人能知道的都是其中的一小片段,然后才慢慢凑出这一整张图,若是要有人能在里头带路,只怕是做不到。”柳五为难的说着。 “不妨。既然如此,这五圣教总坛就我自己去闯,前两天我才亲自去过五圣教总坛,不算陌生,至于外头,只能劳烦五哥了。”乌赤金说道。 “你自己独闯五圣教总坛开什么玩笑那里可是龙潭虎穴,就连修罗庄园与鬼使神差都没办法硬闯。”柳五气极败坏的说着。 “这五圣教总坛的确是像座铁桶,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自己去就行了,人去多了也没用。”乌赤金笃定的说着。 “这可不行。这种时候你让我在外头干等着,这不是看不起我吗我可是在小花面前允诺要帮你的。”柳五着急说着。 “五哥,这外头的责任可一点都不轻松。我料想雷娘子一定会用火攻,你看这五圣教总坛,一眼看去,一扇窗都没有,最适合采用火攻。”乌赤金肯定的说着。 “没错,这一点我们十多年前就想过了,这幢屋子当初建造时,打的一定就是这个主意。问题是,到时候你怎么出来”柳五继续问着。 乌赤金将五圣教总坛的地图摊开在一旁桌上,指着上头的通道说道:“五圣教总坛这么大的一幢屋子,只有前后两个进出口,一个是前面的大愿门,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几扇门,也是供一般信众进出的地方。 后面则是一扇极为窄小的无向门,这是他们自己人进出的地方,当然也就是待会我出来的地方。 我料定,一旦攻势发动,一定会从大愿门开始,到时候大愿门就是一片火海,虽然我们能从大愿门进去,却无法从大愿门撤退。 这时,无向门就成了唯一的退路,即便是雷娘子与肖冰先,他们也只有这么一条退路。” 柳五看着乌赤金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无向门堵着雷娘子” 乌赤金点头说道:“没错,正是要在那儿堵着雷娘子,那一扇门极窄,一次仅容得一人进出,只要雷娘子从那扇门脱身,五哥守在那儿肯定是手到擒来。” 柳五继续问着乌赤金,说道:“你呢你又要从哪出来” 乌赤金笑着说道:“当然也是无向门,既然无向门是唯一可脱身的通道,雷娘子不会断了这条路,她要是断了这条路,就等于是断了自己的路。” 柳五仔细看着地图,继续问道:“从大厅到无向门之间还有这许多曲折蜿蜒的通道,尤其这最后还有一大片就像麻花卷在一起的迷宫,你能走得出来” 乌赤金自信的说道:“这就是关键。雷娘子当年设下这个无向迷阵,就是用来阻饶外人的进出,如果不熟悉这个迷阵,一旦在火攻时误闯,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这就是雷娘子的算计。 但是雷娘子肯定料想不到,我在两天前才亲自走过这个迷阵,我有把握在火势蔓延之前,及时闯出无向迷阵。 所以,五哥你在外头的接应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一来你得拦住先我一步离开的雷娘子与肖冰先,二来你得帮我清除无向门外的各种埋伏,让我在走出无向门时,不至于受到算计。” 柳五看着乌赤金,半信半疑地说道:“就这么简单” 乌赤金认真的说道:“这可不简单。无向门是五圣宫总坛唯一的退路,雷娘子肯定会派重兵把守,就算不是重兵把守,也一定是机关重重,这可不能等闲视之。” 柳五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外头的把守,流水黑市不至于几千人都守不住一扇门,我说的是你。 雷娘子千方百计的把你引诱到这里,她能让你这么轻松的就逃出来” 乌赤金笑着说道:“这条路当然不会轻轻松松的让我走玩。从大厅通往总坛后院的那扇门,要经过一道长长的阶梯,到时那个阶梯一定有重兵看守,不会让我轻易就上去。 接下来,从大厅去到无向迷阵,中间至少有四道门,任何一道门封死,这条路就断了。 此外,还有几个地方有着侍卫看守,他们都会延迟我突围的时间,所以我必须跟火势蔓延的速度赛跑。” 柳五立即说道:“既然这样,我更要多派些人陪你进去,才有人能帮你打发那些阻拦你的人。” 乌赤金继续说道:“这可不行。人越多,通过无向迷阵的时间就越长,到时候肯定有人会来不及出来。五哥,你是希望我来不及出来,还是希望哪个流水黑市的弟兄来不及出来” 柳五摇头说道:“问题是凭你的武功,你哪有办法短时间就打发掉那些人” 乌赤金笑着说:“你放心,有龙伯龙婆在,没问题的。虽然我原来的打算是一个人独闯,但我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跟着进去。” 尽管柳五还是有着诸多疑虑,但是现在不是争论排疑的时候,他们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柳五从背上的包袱取出两件看起来乌漆抹黑的斗篷,对乌赤金说道:“这有两件御火衣,原本是你我一人一件,挡个一时半刻应该不成问题,现在都交给你了,你自己千万小心,无向门我一定帮你看好。” 乌赤金握了握柳五的手,表示对他的感谢,同时说道:“至于我另外这几位朋友,就麻烦五哥帮忙照看,只要别让他们出手搅和就行了。” 乌赤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后的布依人、多闻与霍西亭等人。接着他走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布衣人面前,说道:“妳好好跟着柳总管,我会安全出来的。” 乌赤金没给布衣人开口说话的机会,将手上两件御火衣交给了龙伯与龙婆,接着便大步走向大愿门。 第一百一十九章。灰飞烟灭 大愿门首次八扇门全开,为的就是迎来眼下正一步一步走进五圣教总坛大厅的乌赤金。 二十多年来,大愿门所开之门多则三扇,平常则为一扇,更多时候是门户全闭,低调隐晦的行事风格,除了此处向来出入的都是各地头脸人物,自然不便大肆张扬显摆,更重要的是五圣教自恃天底下没有人值得自己开到第四扇门来相应迎接。 当年在荒野重与雷娘子开始筹划兴建五圣教总坛的那一刻,唯一所想的就是眼前的乌赤金,这幢屋子就是为了乌赤金一人所建,总有一天,这里会成为乌赤金的坟场,只有乌赤金一人得以享有八扇门全开的无上尊荣。 面对五圣教的最高规格礼遇,乌赤金毫不犹豫地大步迈进五圣教大厅,这是一场只有他一个人能承担的战场,也是一场能置之死地而重生的战役,他没有任何退却逃避的空间,前进是唯一的退路。 此刻他身边没有千军万马的前呼后拥,只有龙伯与龙婆两人的紧紧相随,乍看之下,不但没有生死对决的紧张气氛,更多的是多年老友间的走街串巷,而雷娘子就是那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此时厅中萦绕着五圣教主深远悠扬的诵经声,半驰半张的诡谲氛围似乎也平静了下来,这是乌赤金第二次听到五圣教主的诵经声,每回听到这个诵经声总能让人内心沉淀无杂。 他深自感叹着若五圣教主的诵经声,诉诸的是和平与喜乐,那万山诸国该是多么美好的一片净土,哪知这庄严肃穆的声音背后里,尽是阴险毒辣的诡计。 乌赤金环顾厅内四周,并未如想象中的剑拔弩张,诺大的场地仍是空无一物,地上仍是摆满了信徒跪拜聆讯时所需的蒲团,就像两天之前第一眼看到这个大厅时的模样。 十数名五圣教执事分列左右,从神情样貌来看,他们不过是随侍接待的普通执事,两天前教主对一般信徒圣训的迎宾规格比这还要高出许多。 尽管此刻自己的目的是来与雷娘子生死相博,但乌赤金始终没放弃最后的和解机会,他还是想化解当年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误会。 这个误会只要一天无法解除,就算今天死了雷娘子,其他赤烟六子仍会前仆后继的执行荒野重的心愿,东牙国与东牙山仍免不了死伤牺牲,如果能为他们带来和平,即便今天把命留在这里,一切还是值得的。 随着乌赤金在大厅中央站定位置,五圣教主的诵经声随即停止,大厅里也跟着陷入沉寂,一旁的五圣教执事纷纷将八扇大门掩上,一时间连外头的声音也完全隔离。 肖冰先首先迎上前来,说道:“就你们三个柳五的人不敢进来了吗?” 乌赤金看了肖冰先一眼,便不再多加搭理,他知道这里是雷娘子的地盘,肖冰先不过是雷娘子的棋子,既然雷娘子就在眼前,自己犯不着与他多说。 此时雷娘子首先开口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乌阁主。” 乌赤金仰头说道:“面虽是第一次见,大师姊这三个字却是久仰多时,尤其大师姊对乌赤金的诸多关照,倒是让乌赤金对大师姊有种相识已久的感觉。” 雷娘子笑着说:“说的也是。打我十几岁起,少主就不断在我面前提起你的诸多事迹,他说了各种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我就得像研究经典般的熟读每个细节。 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要反复分析解读演译,我对乌阁主的认识,只怕要远远超过对我自己的认识。” 乌赤金无奈说道:“委屈大师姊了,乌赤金那些破事,怎么值得大师姊翻来覆去的捣鼓细究,白白糟蹋了大师姊的韶光年华。” 雷娘子同样无奈的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二十多年来,你就像是个梦魇挥之不去。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得时时惦记着你,你做的每件事也随时都在敲打着我,我这一辈子好像就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活。” 乌赤金面带歉意的说着:“乌某没想到自己竟会对大师姊造成这般困扰,这里先向大师姊赔个不是,倒是这些日子乌赤金才对大师姊或有耳闻,大师姊对我来说,还是陌生的紧,真是失礼了。” 雷娘子说道:“乌阁主日理万机,该留意的事千头万绪,不像我这辈子只为你一个人而活,睁眼闭眼都是你。 尤其你天纵英明,不用花太多心思就能对我了如指掌,关于我的事,要是发生在这幢屋子外的,自有云从龙那丫头会无所不知的说与乌阁主知道,要是发生在这幢屋子里的,不是还有天涯令主,也就是当年百寿国六合国主,他会巨细靡遗的亲自带你看过一遭吗” 乌赤金一听雷娘子提及天涯令主,不禁大感震惊,原来天涯令主的身份早就被雷娘子识破,到底是雷娘子伙同天涯令主来算计自己,还是天涯令主早已被雷娘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乌赤金试探的说道:“大师姊果然是女中诸葛,天下事都在你的运筹帷幄之中,竟连天涯令主都逃不出妳的手掌心,不知此刻你将天涯令主做何处置” 雷娘子不以为然的说着:“处置我为什么要处置他年永隽也是东牙国的丰足阁主,我处置过他了吗? 就算他身为东牙国的天涯令主,毕竟还是我五圣教的辛丑圣使,更喝过我五圣教的大圣水,踏踏实实地在替五圣教办事,尽管是有那么一点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五圣教里谁没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只要他尽忠办事,我当然容得下他。” 对雷娘子来说,万山诸国里多的是王公贵族在替五圣教办事,六合国主不是第一个为五圣教办事的国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天涯令主成功潜入五圣教更是雷娘子所乐见,若能透过天涯令主让乌赤金知道自己想让乌赤金知道的事,这对雷娘子来说可千金难买的机缘。 只不过天涯令主心思缜密谨慎,并未自以为是的对乌赤金冒进多言,因此不曾对乌赤金或有误导,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趁雷娘子不在五圣教总坛时偷偷带乌赤金逛了一把这幢机关重重的大屋子,并没有提供乌赤金多少关于五圣教的情报。 雷娘子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说,少主交代我的任务只是杀了你,从来都没有杀了天涯令主这一项,我又何必插手管别人的闲事。” 乌赤金不解的问道:“别人的闲事?” 雷娘子毫不遮掩的说道:“天涯令主此刻是东牙军的头领,只要是东牙军的事,那就是蓝衣军的事,就是百草回生的事,少主没让我管,也不准我管,我这几十年只要管好一件事便可,那就是杀了你。” 对雷娘子来说,来到这幢屋子的乌赤金,已经注定是死人一个,在死前知道任何秘密都已无足轻重,多知道一点秘密,对乌赤金来说只是多一点遗憾,反正这些秘密他都只能带进棺材里去。 乌赤金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那还真是难为了大师姊,这几十年就只能折腾一个极其无聊的乌赤金。” 雷娘子笑着说道:“倒也不是就折腾你一个,流水黑市的柳五也让我着时费了一般功夫。 当年少主早就提醒过我,这个柳五在十几年后终将与你沆瀣一气,联起手来对付五圣教,当时我心里还颇不服气,少主怎能猜到十几年后你们会扯在一起? 你想想那柳五是干什么的说好听点就是个包租公,圈着城南那几块高不成低不就的烂泥巴地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说难听点不就是在黑市围事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这样的货色我为甚么要把他当一回事 就更别说这个柳五会跟你一鼻孔出气了。少主让我把你当作一生的敌人,再怎么说,你也是堂堂的东牙国疏礼阁主,更是众人景仰的万山第一智者,怎么会沦落到跟柳五这种人勾肩搭背呢说实在话,直到两天之前,我还是不相信你跟流水黑市的柳五会有任何干系。 没办法,既然是少主交代的事,我只好放在心上。说实在的,柳五的勾当虽然见不得光,但是相较于你,他可是简单多了,反正凡事尽管往坏处想就是。 不像你,有时要往好处想,有时又要往坏处想,更多时候是看不出好坏。” 乌赤金听雷娘子这么说起,心中也不免好奇,自己与柳五不过今天才刚结识,过去尽管或有耳闻,却从未有过任何交情,此次若不是云从龙的缘故,自己跟柳五压根扯不上关系,荒野重怎么能在十几年前就猜到这事? 于是乌赤金问道:“荒野少主果然神人,不知大师姊可否赐告,他是怎么断出柳总管与乌赤金在十几年后会有此因缘?十几年前,我与柳总管可是一点牵扯都没有。” 雷娘子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都到了这个地步,你的确是应该多了解一下少主,才会知道自己是栽在什么人的手里。 当时少主告诉我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流水黑市在七色国王城是唯一能与五圣教鼎足而立的势力,想要对付五圣教,唯一的可能便是借助同样身处王城里的流水黑市,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如果没有流水黑市的助力,你是绝对不敢在七色国王城对五圣教动这心思,而五圣教又是我的大本营,你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我,想除掉我,流水黑市是你唯一的选择。” 乌赤金不以为然的说道:“若不是白色家族一夕覆灭,乌某也不会连累到五哥。” 雷娘子随即说道:“你以为白色家族为什么覆灭?你以为瘟疫为什么就找上了七色国?你以为流水黑市为什么能在五圣教的卧榻之旁,还能顺风顺水的发展到今天的势力?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这个局?” 经过雷娘子这么一说,乌赤金才恍然大悟,果然这么多的意外都不是巧合,而是荒野重与雷娘子在十几年前就一一布下的连环局。 乌赤金继续问道:“即便如此,你们又怎能那么笃定五哥会倾尽全力来帮我?” 雷娘子继续说着:“这就是第二个原因。少主识人之明,古今无两,柳五这个人能力卑微不堪,生性却高傲自恋。 他一方面躲在流水黑市搞着见不得光的勾当,一方面又自以为仁义心肠,整天想着仗剑行侠,少主早就摸透这个人的个性,只要你乌赤金来到七色国王城的那一天,肯定就是柳五为你两肋插刀之时。 你现在一定还是不以为然,你心里必定认为柳五相助于你是因为云从龙的关系。 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他对五圣教的厌恶,这些年来,他对五圣教的所作所为深感不屑,但是五圣教过于强大,柳五对此敢怒却不敢言。 这些年他派了多少人潜入五圣教当内奸,死在我眼前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柳五既然动不了我,就只能继续躲在流水黑市做他的缩头乌龟。 你的出现给了柳五犯事的勇气与冲动,为了相助走投无路的你,再加上今天那一场比武,双方算是正式撕破了脸。 你以为流水黑市有能耐跟五圣教平起平坐的公平比武吗?若不是灵蛇突然出现,现在的流水黑市已经落花流水了。 如果不是这场比武,你或许还会继续躲在流水黑市想着办法偷偷溜出七色国王城,流水黑市水道四通八达,我还真没拿住你的把握。 但是这场比武的失败,让你跟柳五有了勇气到五圣教总坛来找我挑事,对你来说,这是孤注一掷不得不为,对柳五来说,这是新仇旧恨一次了结。” 话说到此,乌赤金不得不对荒野重的智慧佩服的五体投地,想那柳五是何许人也,但是在荒野重面前,却只能是个任由揉捏的摆设,更能早在十数年前就决定了他十数年后该扮演的角色。 雷娘子继续笑着说道:“最后一个的原因,想必智冠天下的乌阁主一定能猜得出来。” 乌赤金苦笑着说道:“流水黑市是万山诸国唯一不在赤烟七子羽翼之下发展的势力,任其继续下去,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你们计划中最大的绊脚石,但是为了吸引乌赤金上钩,你们又不得不忍痛任其壮大。 我想,就算不是今天这个机缘,五圣教也会找到其他的方法撮和五哥跟我的合作,所以眼下这一幕并非巧合,而是照着荒野少主的剧本演出,这样才有利于五圣教一次拔除两枚眼中钉。” 雷娘子笑着说道:“不愧少主将你视为最大的敌人,果然只有你能懂得少主的心思。” “既然大师姊不断的提到了荒野少主,我们不妨就来谈一下这位乌赤金无缘拜见的世间奇才,毕竟那段恩怨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不如我们一起想想可以用什么方法来帮荒野少主化解这段恩怨。 事实上我们都是局外人,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看看我们是否值得大动干戈的在此拚死相博?”乌赤金试着把焦点拉回解决双方的仇恨。 雷娘子看了看乌赤金,她早知道乌赤金会有此一说,不仅如此,当年荒野重也曾对雷娘子提醒过这事,倘若总有一天终将与乌赤金相见,不论到时的局势孰优孰劣,乌赤金必定有此一谈。 荒野重并未指示雷娘子该如何应对乌赤金的提议,姑且不论自己承受了怎样的亡国丧邦之痛与颠沛流离之苦,光是雷娘子这些年为了乌赤金所受过的诸般折磨,他相信雷娘子也必然点滴在心头,若有一天雷娘子面对乌赤金的这般提议,他希望雷娘子是以自己的意识去做决定,而不是被一个缺手断足的极端老人影响了她的想法。 “我还是那句老话,少主对我的交代只有杀了你,他没吩咐我做别的事,也不准我去做其他的事,所以这件事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雷娘子的话犹未落地,龙伯龙婆便已一前一后的向神坛窜去。 这是乌赤金与龙伯龙婆在走进五圣教总坛前便做好的约定,一旦雷娘子不愿重提赤烟国或荒野重的那段旧事,一切就毋需多言。 既然来此的目的就是想除掉雷娘子以求一劳永逸,那就立即对雷娘子下手,不用浪费彼此时间。 诺大的五圣教总坛大厅,雷娘子与乌赤金、龙伯龙婆之间没有任何人阻隔其中,龙伯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里奔上神坛,擒住雷娘子。 就算三人无法因而脱身,也能杀了雷娘子让五圣教就此分崩离析,并藉以重挫赤烟七子的士气。 居高临下的雷娘子对龙伯的举动自是看的一清二楚,就在龙伯龙婆起身的那一霎那,雷娘子拉下手边的机关,原本能联系神坛与大厅间那长长一串阶梯,居然立刻从中截断。 大半截阶梯重重的摔落在大厅地上,也隔断了大厅与神坛上唯一的联系,龙伯见状继续施展壁虎游墙功,试着从大厅墙上辗转而上。 雷娘子此时与五圣教主双双沿着残存的半截阶梯,迅速走向通往后院的暗门,在将暗门打开的那一刻,随手取来一旁的蜡烛,并对乌赤金说道:“这座五圣教总坛,当年便是因你而建,如今既然等到你来,它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你们就一起走入灰烬吧。” 话一说完,雷娘子便以蜡烛点燃一旁暗藏的火引,火势随着火引立即窜烧到大厅屋顶,屋顶上数百桶菜油随即倾盆而下,沿着大厅墙壁形成一片又一片的火墙。 同一时间,大愿门八扇大门也燃起熊熊烈火,将乌赤金三人的退路给彻底阻断,整座五圣教总坛大厅瞬间成为一个火桶,眼看着就要将乌赤金与龙伯龙婆烧成灰烬。 乌赤金见状立即将龙伯龙婆喊回,三人一起在大厅的一个角落施印布界,若能在此设下一个冰封结界藏身,或许等这场大火燃烧殆尽后,尚有劫后余生的机会。 岂知这火势来的极度猛烈,空气中的水气瞬间尽数蒸发,乌赤金三人根本无法凝结空气中的水气,更别说是设下冰封结界。 乌赤金往大厅里另外十余名五圣教执事看去,或许他们会有自己的逃脱之道,只见他们在一处状似暗门的地方一再拉扯推撞,那暗门竟似被外头给反锁住,丝毫不见任何动弹,更有数人已遭浓烟呛伤而昏迷倒地。 便在此刻,大厅的地板也开始燃烧,几个结构薄弱的地方逐渐被恶火烧穿,乌赤金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乌赤金暗叫一声“不妙”,立刻拉着龙伯龙婆要往门外走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接着一阵的轰然爆炸声,大厅底下的火药堆逐个被引爆,乌赤金当场看着肖冰先被炸得尸块横飞,血肉模糊。 龙伯龙婆试着以深厚内力顶着烈火破门而出,岂知八扇大愿门都是精铁所铸的窗棂,双掌一触及烧红的铁门,立即闻到一股自己手掌传来的烧焦味。 眼看此起彼落的爆炸就要波及到自己身上,龙伯龙婆只能放弃突围而出念头,一前一后紧紧抱住乌赤金,希望能帮乌赤金挡住这一波波的致命杀伤力。 但是火药威力与凶猛火势至此已一发不可收拾,龙伯与龙婆的血肉之躯根本是螳臂挡车。 就在一声轰隆巨响后,龙伯龙婆与乌赤金被一阵巨大的爆炸轰向半空中,乌赤金眼看着龙伯龙婆被一连串的空中爆炸拉扯的四分五裂,而乌赤金也看着自己破碎的肢体毫不眷恋的远离自己,接着就是被一片火海将所有人吞噬殆尽。 围堵在无向门外的柳五初见五圣教总坛隐隐冒出热气,心中一凛,知道里面已有动静。 五圣教总坛外观没有一扇窗户,能够冒出这般热气,表示里面一定是充满熊熊烈火,看来距离雷娘子与乌赤金窜逃出来的时候便在转瞬之间。 他一面加紧对无向门的看守,一面唤人前往大愿门接应,柳五心想,乌赤金不见得能顺利从无向门逃出,若能从外面撞开大愿门,或许还能给乌赤金多留一线生机。 就在这短短的几声招呼之中,五圣教总坛里又传来一连串巨响,紧接着诺大的屋子就开始颓然倒塌,原本有十余丈高的五圣教总坛瞬间成为残壁破瓦。 紧接着四周的街道也跟着燃起熊熊烈火,原来屋里的菜油随着屋子的倒塌溢向四周,整个雷家湾市集随即陷入一片火海,柳五见此状已无法再让众人继续坚守在五圣教总坛四周,只能下令将流水黑市众人撤出雷家湾市集。 雷家湾市集本来就是七色国王城最热闹繁华的所在,商户众多,街道狭窄,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才结束。 柳五虽然让流水黑市的众家兄弟退到雷家湾市集外,却仍是紧紧盯着里头的一举一动,只不过这两天下来,既没见着雷娘子的踪迹,也没见着乌赤金的身影。 第一百二十章。魂断七色国 流水黑市四通八达的水道纵横交错,奈吉为众人选了一个最为艰难漫长的水下密道,因为他们必须远远离开流水黑市,远远离开七色国王城,远远离开雷娘子和富满墩势力的包围,所以他们只有这个选择。 密道是在软烂潮湿的泥土里,以无数木板与石块支撑起的狭窄甬道,从流水黑市里穿越数十条沟渠,一路通往七色国王城外的一片玉米田中,那里至少距离七色国王城有十里路的距离。 尽管这条甬道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流水黑市通往城外,一路上却是异常的艰辛困难。 因受流水黑市沟渠地质的影响,密道里潮湿泥泞,甬道也因水道深浅不同而时高时低、忽窄忽宽,高度更只有半个人高,众人只能一路弯腰低头前行,即便一路畅行无阻,也得花上两天才能走出这条秘道,要是体力稍差或身材壮硕之人,根本无法顺利通过。 除此之外,密道周遭长年受泥水浸蚀,许多木板早已腐朽不堪,行走其间若不慎碰撞导致断裂,更可能引起甬道塌方,沟水瞬间大量涌进密道之中,深陷甬道之人进退无路,立刻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此时一行人除了云从龙与奈吉以外,都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甬道,除了身形娇小的水映月外,大家均是苦不堪言,尤其是奈吉那一身骠肉,行走其间更是动辄得咎,特别是他那圆滚滚的肚子,根本无法真的弯下身来。 所幸众人武功精湛,虽是饱经折腾,却也能咬牙撑过。经过两天两夜的折腾,终于来到甬道最后一段,因为上方已经远离沟渠水道,甬道高度也越来越高,总算是能稍微站直身子,四周的木板土质也变得**坚硬。 奈吉知道即将迎来密道的终点,此刻最该留意的就是密道外是否安全,奈吉提醒众人噤声,越接近地面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如果不慎引来敌人的注意,落入敌人的包围,这一群人塞在狭窄的密道里,那可真是应了瓮中捉鳖这句话。 所幸奈及记得这条密道的出口是在一片玉米田的中间,除非有人刻意在此等候,否则不易在密道出口遇上旁人。 奈吉一走出密道,便看到远处七色国王城上方,一片浓烟遮蔽着半个天际,想来是王城里才发生过一场激战,这火势看来并不简单,至少得烧掉一大片街道商家。 所幸四周看来一片宁静,奈吉随即回甬道向云从龙报了平安。为保稳当,云从龙让众人继续待在密道之中,自己与奈吉再次走出密道查看四周环境,只见四周一片寂静,完全不似有大军包围的迹象。 虽说此地已远离王城,还是能对王城周边看的一清二楚,此刻别说大军包围,就连日常行走的路人也不见一个,反而是那一片蔽天浓烟让云从龙深感不安。 原来这一场两天两夜的大火,几乎烧毁了七色国王城的半个身家,整个王城里里外外的百姓都投入救火救人的行列。 火势扑灭之后,众人又接着投入废墟开挖与运送物资的行列,故而此刻周遭百姓都聚集在雷家湾市集附近,其他地方当然就空无一人。 云从龙没敢让大家就这么离开密道,他让奈吉继续在外把风蹲点,众人则继续留在密道中静观其变。 灵蛇感受到云从龙此刻的不安,温言问道:“怎么了外头有什么不妥吗” 云从龙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太安静了,什么迹象都没有,就连活人都不见一个,这里可是七色国王城,虽在王城之外,也断无可能如此安静。 更何况听那个五圣教的山羊胡子说道,雷娘子不知聚集了多少人来包围七色国王城,哪有可能才不过两天,这些人就撤的一干二净 尤其是王城上头的那一片浓烟,我总觉得,它烧得很不寻常。” 灵蛇说道:“我上去帮忙瞧瞧。” 灵蛇顺便招呼上洛小园,让他也试着透过感应之法,现学现卖的帮忙查探一下周边环境。 一老一少先后钻出密道,这两天受够了密道里发霉腐臭的气味,两人立刻深深地吸了几口外头**的空气,接着便各自进入禅定的境界,一路从十丈、百丈,一直到一里、数里,不断的扩大对周遭脉动的感应。 洛小园首先张开眼睛,他确定这周遭几里地完全没有人烟,就连鸡犬牛羊也寥寥可数,这样的静谧之地,与原本设想的会有万人包围七色国王城,完全是天壤之别。 没过多久,灵蛇也缓缓睁开双眼,他对洛小园微微一笑,问道:“你感受到什么了吗” 洛小园失落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灵蛇随即牵着洛小园的手,又摸了摸洛小园的头,然后若有所思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便走回密道之中,对着大家说道:“都出来吧,外头没事了,人都撤光了。” 云从龙听灵蛇这么说,自然是相信灵蛇的判断,她也知道外头的确是一片宁静,但是那股宁静就是让自己无法安心。 灵蛇继续问着:“接下来,我们要往哪儿去直接回凤凰山吗” 云从龙回应:“奈吉会先带着你们去我师父的老家,就在城东三十里外的星星峡,师父仙逝后,那里已经十几年没人住了。 我先回一趟王城里的兰家坊老宅,去那里接应乌哥哥,等接到人后,立刻就去星星峡与你们会合。” 灵蛇欲言又止的接着说道:“我们一起走吧,乌赤金已经脱身了,妳不用去接应他,没事了。 外头原本数以万计的大队人马,早因为他的脱身才撤退的无影无踪,我们不要辜负他只身引开敌人的用意,这里毕竟不是安全的地方。” 云从龙好奇地问道:“师父是怎么知道乌哥哥脱身了又怎么知道大队人马已经撤了?” 灵蛇苦笑说道:“我是他的师父,就算天涯海角,我都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当然也能知道此刻他是否已经脱身,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云从龙虽然对灵蛇所言半信半疑,但灵蛇既是乌赤金的师父,自然也是自己的师父,灵蛇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多所追问。 姑且就先相信乌赤金已经全身而退,云从龙心想,幸好有柳五的流水黑市倾力相助,否则这一关还真不知该如何度过。 大伙听到乌赤金已然脱离险境,众人同样也安然无恙的远离流水黑市,都是一派轻松的安心上路,就连向来沉默寡言的狗鼻子也不禁说道:“现在是这几天以来,第一次有心情去感受空气的香甜。” 水映月调侃着狗鼻子说道:“就你的狗鼻子最灵,这几天都窝在烂泥巴里,你倒是说说哪里香甜?” 狗鼻子理所当然的说道:“还真别说,妳仔细闻闻,空气中是不是有股浓浓的玉米香,还有一点淡淡的芒草香,其实还有一点淡淡的臭汗味,这应该是之前待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 水映月好奇地问道:“你连之前有人留下的臭汗味都闻的出来这里可是在荒郊野外,这么大的太阳,再加上这么大的风,你还真是狗鼻子啊。” 狗鼻子骄傲的说着:“我不但闻的出来,还可以告诉你,这个味道是半天前留下的,当时这儿的人可多着,这股汗味可不是三两人就能留得下来的。” 水映月翘起拇指对狗鼻子说道:“厉害,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你要不是在骗我,你肯定就是个世外高人! 妈祖娘娘身边有千里眼与顺风耳,我看就独缺你这位狗鼻子,真是失敬失敬,以前对您要是礼数有所不周,还请狗鼻子神仙多多包涵。” 洛小园随即问道:“这个功夫也是拾饥师父教你的吗?哪时得空你也教教我吧!” 狗鼻子笑着说道:“拾饥老人哪来的这种旁门左道,这是我打小自己摸索出来的本领。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只得靠自己的鼻子去找吃的,就连蚂蚱蜘蛛我都得闻的出来,饿的时后,牠们可都是珍馐美味呢。” 水映月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连蚂蚱蜘蛛都敢吃太恶心了。” 狗鼻子说道:“为了要活命,哪有什么不能吃的。” 云从龙突然问道:“你是怎么判断那臭汗味是半天前留下来的” 狗鼻子一听云从龙问起这个问题,立刻骄傲的说道:“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一般来说,这个地方既空旷,而且风又大,要是真有臭汗味,这半天时间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过,我小时候经常贴着泥土闻着藏在地里的食物,不论是蚯蚓、田鼠、蛇等等的,这可都是充饥的好东西,所以我对泥土的味道特别熟悉。 刚刚我闻到的臭汗味,就是从泥土里散发出来的。半天之前,这附近一定有一大群人或者坐在泥土上,或着趴在泥土上,他们身上的臭汗味,一大半都粘在泥土上了。” 云从龙寻思着狗鼻子所说的话,估算着半天前是谁会驻足在这种地方?一般来说,会来玉米田的肯定就是这里的农夫,既然是农夫,怎么会有一大群成群结队呆在这里的道理 更何况半天之前,这天可还没亮,更不应该会有一大群人出现在玉米田里。既然如此,那些人来这片玉米田是为了什么这半天里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突然撤的无影无踪 云从龙心想,这趟密道一路走来,足足花了两天两夜,如果这些人是雷娘子或富满墩的人,要是他们在半天前离开这里,就表示乌哥哥已经在半天之前顺利脱身,他们才会离开这里,继续尾随乌哥哥而去。 以五哥的能耐,只要能脱身,不管后面再多人追着他们,一定都拿五哥无能为力。此刻乌哥哥应该在通往凤凰山的路上,如果一切顺利,五、六天后便能与他会合。 云从龙继续向着七色国王城看去,看着那一片浓烟依旧遮蔽半个天际,心中还是惴惴不安,是怎样的大火才能冒出这么大的烟呢那阵大火与乌赤金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从龙回头看着一旁的灵蛇,正当她想对灵蛇追问是怎么确定乌赤金已经成功脱险时,灵蛇也已经从云从龙的表情得知云从龙正在想着什么。 灵蛇抢先一步说道:“妳应该知道,乌赤金此刻最希望的就是我们安全脱身,只要我们能安全脱身,那就代表他真的解脱了,妳懂吗” 众人对灵蛇突然说出这几句云里雾里的话,都感到一头雾水。聪明的洛小园已经从灵蛇的话意中听出一些端倪,他立刻牵着水映月的手,快步跑向前方,追着不远处因为察觉有人接近而受惊逃跑的野兔,以便留给灵蛇与云从龙说话的空间。 云从龙一听灵蛇所言,自然更是恍然大悟,她呆呆着看着眼前的灵蛇,不知道此刻该对他问些什么。 是问他怎么确定乌赤金已经死了还是问他乌赤金是怎么死的或是问他……? 如果乌赤金确实死了,问这些又有什么用他相信灵蛇和自己一样,是天底下最不希望乌赤金死去的人,既然他斩钉截铁的让自己知道乌赤金死了,那乌赤金就一定已经死了。 云从龙绝望的问着灵蛇说道:“我能去看看他吗我是他的妻子,我得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得去为他入殓安葬。” 云从龙这般哀求让灵蛇不禁掉下泪来,颤抖的说道:“孩子,妳知道不行的,如果可以,我早就让小月去了。 就算他们不知道妳是乌赤金的妻子,但是大家都知道妳和乌赤金是一伙的,只要妳一现身,那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更何况乌赤金没选择避人耳目的从秘道逃走,反而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挑衅,他们能不知道这一定是在声东击西吗 乌赤金拿自己的性命想掩护什么呢一定是比乌赤金自身更重要的事情,才值得乌赤金拿自己的命去保护! 而这个比乌赤金更重要的事情,此刻就与乌赤金的师父、云从龙同行,他们现在还能放过妳吗” 云从龙伤心欲绝的对灵蛇说道:“师父,我盼了多少年,终于盼到他的承诺,难道就连一个妻子最后能做的事,我都无能为力吗” 灵蛇不舍得说道:“我的心和妳一样痛。但是乌赤金要妳为他做的不是去见他最后一面,更不是去帮他收尸入敛,而是要妳去帮助他完成心愿。 你看前面,一个是乌赤金的女儿,一个是乌赤金的希望,他们才是活生生的乌赤金,乌赤金早就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妳了。” 云从龙无助的继续问道:“那谁去为他收尸呢他们会不会糟蹋乌哥哥的尸体呢” 灵蛇说道:“妳放心,柳总管不会让他们曝尸街头的。等一切风平浪静,我们再来带他们回家,东牙山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异乡的。” 云从龙不解的问道:“他们” 灵蛇喃喃说道:“当然还有龙伯龙婆。他们是不会让乌赤金一个人走的,若不是力战到最后一刻,他们俩肯定不会让乌赤金比他们先倒下。” 云从龙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五哥一定会安然无恙?” 灵蛇拍了拍云从龙的肩膀,安慰的说道:“因为乌赤金是我的弟子,我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柳总管为他牺牲,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傲气。” 灵蛇看着前方与水映月嬉戏成一块的洛小园,继续对云从龙说道:“小园除了是乌赤金的希望,更特别是他身上还留有乌赤金生前的一口气,货真价实的一口气,所以乌赤金是真的还活着,妳得勇敢坚强起来。” 云从龙不解的问着:“乌赤金的一口气” 灵蛇继续说道:“是的,乌赤金的一口气。当年,乌赤金误认为有人想利用小园来伤害东牙山,原本遇到这样的事,最好的方法便是杀了小园,一了百了。 但是乌赤金不忍对小园下手,又怕有一天小园终究会受敌人利用,因此在小园身上下了一道同命诀,一旦乌赤金失去对小园的控制,只要乌赤金一死,小园自然也会跟着一命呜呼。 同样的,若是小园有什么意外,乌赤金同样也会一命呜呼,这道同命诀,只有施诀者才能解开,我刚刚就是在小园身上察觉到他的同命诀已经不在了。 对乌赤金来说,为了东牙山的安危,他不会轻易解除小园身上的同命诀,一定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才会将他与小园之间的同命诀解开。所以,他在同命诀上的那口气,便永远留在小园身上。” 云从龙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灵蛇能那么笃定乌赤金遭到不测。此时云从龙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一个是流着乌赤金的骨血,一个是含着乌赤金最后的一口气,她知道此生只要守护着这俩个孩子,便是永远守护着乌赤金。 云从龙想到这里,伸出手来拭干脸上的泪水,坚强的对灵蛇说道:“师父,我要为乌赤金活下去,还要让他活得更好,我们走吧,去凤凰山。” 云从龙话一说完,便起身追向洛小园与水映月,未来这两个孩子便是属于云从龙的乌赤金,云从龙要带着这两个孩子走向乌赤金要去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一章。浴佛大典 春末夏初的顶上国,正迎来一年一度的浴佛盛典,来自万山诸国各地僧俗信众正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蕞尔小国,一时间十数万计的人潮正将顶上国王城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顶上国在万山诸国中虽是个不起眼的寡民小国,却因历任王室笃信佛教,年年隆重举办浴佛大典而闻名,每到了四月初八的浴佛节前后,万山诸国各地的佛教信徒纷纷来此朝圣,虔诚参与这一年一度的佛门盛事。 自花栏山广佛寺通往顶上国王城的这条官道上,络绎不绝的人潮更是摩肩擦踵,因为这条路是释尊金佛进京的必经之路,大量群众聚集于此,抢先目睹金佛本尊以祈求来年的平安好运。 传说中的释尊金佛是迎自西方佛国的纯金佛像,历经十万八千劫难,数代僧侣发大愿力,这才得以进驻花栏山广佛寺,成为顶上国的镇国神器。 每年在浴佛大典前四日,也就是四月初四这天,释尊金佛自广佛寺起驾,一路上接受来自四方信徒顶礼膜拜,历时三日三夜来到顶上国王城里的大觉禅寺,接着在大觉禅寺举行七天七夜的浴佛大典。 释尊金佛通身由纯金打造,重逾三千六百斤,高度比肩一般成年男子,即便不是佛门圣物,也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故而不论入驻或起驾进出,光是护法僧人、移驾轿夫、随行护卫便不下千人,再加上来自各地参与迎佛的十方信众,整个迎佛群众至少数以万计。 因此,迎佛入京便是每回浴佛大典的重头大戏。除了迎佛队伍外,在顶上国王城恭候金佛的人数更是不在话下。 上自各国王室使团,下至顶上国臣民及各国僧俗信众,十数万人一时万头钻动,迎佛队伍更是寸步难行,光是从王城门口至大觉禅寺这短短三里路,便要足足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迎佛队伍照惯例由顶上国少主率队,寓意着未来国主从此将平安富足带入顶上国,藉以彰显王储的尊贵身分。 此外,顶上国王储必须在浴佛节前二十日便来到广佛寺,全程参与金佛移驾的完整仪式,接着才亲自护送释尊金佛起驾大觉禅寺。 一般而言,顶上国少主必须先在广佛寺斋戒茹素,经过十天的清口静心后,接着参加金佛起驾前的礼赞法会,由广佛寺邀请三十六位各地高僧诵经持法,恭迎即将到来的佛祖诞辰。 今年的法会也是一如以往,顶上国寿德少主在完成礼赞法会后,便派人通知宫里一切顺利,隔日一早将随金佛起驾,三日之后返抵王城。 三日后,顶上国主将与各国使团在大觉禅寺恭迎金佛,虽说万山诸国各王室信奉佛教者不在多数,但是民间对释家信仰甚为普遍,多半会遣使共襄盛举,以彰显王室的雍容大度。 鲲鹏国大理寺卿霍西亭此次就受星月国主的指派,特地率团参与今年的浴佛大典。 协助星月顺利登上王位的神探霍西亭,在富满墩金盆洗手、富余地又随之倒戈归顺星月后,鲲鹏国一时内忧外患尽除。 在平逆事件中居功厥伟的霍西亭,自认星月国主不再需要自己随侍身边围幄运筹,故而向星月请辞致仕,不愿继续在混乱的官场浮沉。 经星月百般慰留,霍西亭只好勉强同意继续保有大理寺职务,替星月在民间视察民瘼。 自从霍西亭亲自目送乌赤金走进五圣教总坛,看着熊熊烈火将乌赤金吞噬殆尽,霍西亭对官场早已万念俱灰。 他感叹一个人不管曾经再是如何叱咤风云,再是如何位极人臣,在老天爷眼里,不过就是一次因缘的火花,即便你能因而发出耀眼光芒,下一刻也不过就成为灰烬尘埃。 是以霍西亭选择退出权力漩涡,若不是顾及星月国主或受鸟尽弓藏的非议,他连大理寺卿那点虚名也不愿沾惹。 此次奉星月之召出使顶上国,一是闲来无事,不妨到顶上国散心游历,顺便见识名闻万山的顶上国浴佛大典,二是为来年将代表星月国主出使七色国,为当年瘟疫的死难者举办超度法会预做准备。 此次霍西亭以大理寺卿的身分代表星月国主,虽是诸国使团中官职最低的一人,但顶上国对霍西亭却丝毫不敢怠慢。 毕竟霍西亭协助星月国主取得政权的事迹众所周知,星月国主对他的器重与信任更是非同一般,近年来星月国主更是频频让霍西亭代表自己出使万山诸国,俨然有当年安老福之于火麒麟的传承意味。 为了表示对星月与霍西亭的重视,顶上国敦品国主特地将霍西亭的席次安排在自己右首,以便与霍西亭建立更为密切的关系情谊。 霍西亭虽不喜宫廷应酬,但是身为鲲鹏国的代表,必要的礼仪还是不能怠慢,尽管席间与众使团笑语不断,多半不过是敷衍了事,一心就等着散席走人,与其跟这群皮里阳秋的人言不及义,不如到街上与市井小民把酒言欢。 就在席间一阵行礼如仪时,顶上国一名官员匆匆在敦品国主耳边絮絮私语,敦品国主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回问了几个问题,只见敦品国主脸色愈见沉重,连忙对在座宾客致意,接着便与那通报官员先行离席。 众人见敦品国主在这种场合将各国宾客抛下,必然是有着极为重要的事要处理,故而多能体谅,所幸身边多的是宾客可以闲聊,一时倒也不觉尴尬。 自从五年前鲲鹏国内乱平息后,万山诸国近年并无大事,尽管赤烟国与东牙山的恩怨传言不断,但此事向来无人可以证实,即便流言不止,顶多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实难登上大雅之堂。 但今天可不一样,虽然霍西亭既不属于赤烟国,也不代表东牙山,但是大家都知道当年的富满墩就是赤烟七子之首,霍西亭辅佐星月国主对抗富满墩有功,想来对赤烟国与东牙山的恩怨必定了如指掌,便想趁此机会从霍西亭身上略知一二。 所幸各国使臣皆熟稔外交礼节,尽管对此心痒难搔,终究不便过分追根究底,尽管言谈间屡有探及,但在霍西亭四两拨千金的回避敷衍下,一时倒也不难应付。 但霍西亭心知肚明,此刻不过是众人摸不着头绪,这件事终有一日势将再掀波涛,眼下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 这也是霍西亭一直难以释怀的大事。五年前,霍西亭亲眼看着乌赤金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知道在那场大火之下,乌赤金身陷其中断无生路,即便是自己与柳五在大火尚未完全扑灭之际,便立即掘地三尺的搜索着五圣教总坛的每一寸灰烬,除了找到柳五送给乌赤金的那件已被烧黑的天蚕护甲,就再也不见任何与乌赤金有关的蛛丝马迹。 霍西亭与乌赤金虽说谈不上深交,但那段日子里多次的同生共死,霍西亭早将乌赤金视为自己的知己。 即便乌赤金的生命早已无法挽回,至少能找到他的些许残骸,让他最终得以厚葬安息,怎知自己竟连最后这点小事都无法替他做到,实在枉有神探之名。 除此之外,多宝国九公主布衣人的失踪也让霍西亭耿耿于怀。他还记得当日乌赤金在亲赴五圣教总坛前的最后一刻,对自己最后的嘱托就是布依人的安危。 岂知那场大火过于惨烈,布依人看着爆起的火势,心焦如焚的在人群中无能为力,就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四散奔走时,周遭巷道突然陷入一片火海,自此布依人也跟着消失在熊熊烈火中,从此再无布依人的半点踪影。 人间蒸发的不仅是乌赤金与布依人,雷娘子与五圣教主同样也在那场大火中杳无音讯,权势熏天的五圣教突然就在万山诸国销声匿迹,彷佛这世上从来就不曾有过五圣教的存在,就像是富满墩突然的金盆洗手,江湖上自此不再出现他们的传说。 这一切突如其来的消失无踪,霍西亭认为一件都不是巧合,他相信每件事的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只是他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这也是霍西亭执意向星月国主辞官的原因,他必须在这些事上与自己做个了断,在霍西亭一生的经验里,很少遇上一件事是他涉入如此之深,却胡里胡涂被排除在千里之外。 因此,他不断向星月国主争取周游列国的机会,就是要踏遍万山诸国去为这些谜团寻找答案。 只不过这并不是件霍西亭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事,五年来霍西亭还是在原地踏步,该有的疑惑一点都不曾减少,能知道的答案却一点也不曾增加,若不是这五年来断断续续总有人试着问起那件事,霍西亭几乎要认为那不过是自己曾经的南柯一梦。 就在霍西亭满脑子胶着在往事而不自觉走神的当下,身后突然有人对他摇了几下,并不断喊道:“霍神探!霍神探!” 霍西亭不知被这么摇晃了多久,这才茫然的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的顶上国官员,尴尬说道:“在下失礼了,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那顶上国官员先是向坐在霍西亭两旁的他国使团分别做了一揖,随即对霍西亭说道:“请霍神探借一步说话。” 霍西亭疑惑着地看着那个官员,不知此举是何用意,自己跟眼前此人或顶上国向无瓜葛,何以在众使团宾客中单独将自己唤出 只见那官员表情殷切,霍西亭不疑有他,对席间众人打了声招呼,便随那官员走向厅外。 那官员见四下无人,便对霍西亭说道:“敝国国主有要事求教神探,请神探移步后方大雄宝殿。” 霍西亭见这官员态度诚恳,再加上刚刚敦品国主离去时的神情沉重,应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随即跟着那官员前往后殿的大雄宝殿。 一进殿中,只见两名侍卫正蹲在地上一边比手画脚,一边对敦品国主解释说明,而敦品国主的脸色则比刚刚离去时更为愁容满面。 敦品国主一见霍西亭走来,急忙起身相迎,并说道:“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打断了霍神探用斋,只是眼下有件难事不知该如何处理,素闻霍神探神机妙算,这次非得请神探出手相助。” 霍西亭见敦品国主满脸愁容,以国主之尊却在大典之前求助于己,自己岂有拒绝之理,因此大方地说道:“但使霍西亭能助上微薄之力,国主尽管吩咐便是。” 想是敦品国主遇上的麻烦十万火急,他也不再多所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刚刚派驻在广佛寺的人紧急来报,早在两天前便该移驾进京的释尊金佛,不见了。 不但如此,就连王储寿德与三十六位护法高僧也都失踪了,他们足足找了两天两夜,却没找到任何线索。” 霍西亭疑惑的问道:“金佛不见了国主说的是那座重达三千六百斤的释尊金佛吗” “正是。那座至少要几十人才抬得动的释尊金佛,凭空消失了。”敦品国主点头说道。 随即又对蹲在地上的两名侍卫吩咐着:“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鲲鹏国神探,霍西亭霍大人,你们俩仔仔细细的对霍神探说明一切,好让霍神探帮忙指点迷津。” 其中一名皮肤黝黑的侍卫说道:“两天前,也就是四月初四的卯时,那原本应该是金佛起驾的良辰吉时,上万名信众围在广佛寺外等着抢先目睹金佛。 只不过等来等去,广佛寺还是一如平常的大门深锁。刚开始大家还不疑有他的在寺外静候,或许是少主睡晚了,或许是有谁把时辰看错了,总之,都守在这里那么久了,再多等一下也无妨,往年也不是没这种状况发生过。 哪知这次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明显耽误了金佛起驾的时间,这可不是件小事!于是我急忙敲打广佛寺的侧门,想了解里头发生什么事,这一等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慢吞吞的来开门。 来开门的是少主身边的侍卫统领杜三星。他把我拉进门内又着急的把门给关上,神情慌张的告诉我,少主不见了,金佛不见了,就连那三十六位护法僧人也不见了。” 霍西亭不解的问道:“两天前就发生的事,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报” 敦品国主急着解释道:“当天午时我就收到回报了,这两天我不断派人去追查搜索,哪知一点消息都没有,眼看四月初八在即,再找不到金佛,这浴佛大典也办不成了,这才不得不麻烦霍神探前来相助。” 敦品国主解释完,随即示意那黝黑侍卫继续说下去。 “杜三星说他们几个贴身侍卫在广佛寺里找了一个早上,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硬是连根毛都没找着。 我让杜三星稍安勿躁,对他说这广佛寺从前天开始,周围便挤满了上万名等着抢先目睹金佛的信徒,这众目睽睽之下,不管是少主还是金佛,肯定是飞不出去,更别说那三十六位护法僧人。” 霍西亭打断那黝黑侍卫的话,问道:“怎么只有寿德少主的贴身侍卫在广佛寺里找人,你们呢” 敦品国主帮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广佛寺向来是王室礼佛参禅的地方,再加上里面又供奉尊贵无上的释尊金佛,为了安全起见,王室以外的人是不被允许进入广佛寺的。 他们这些负责迎佛护驾的侍卫,只能在广佛寺外恭候,只有王储的贴身侍卫才被允许入内。” 霍西亭不解的问道:“如果连他们都不能进去广佛寺,那重达三千六百斤的金佛要怎么运出广佛寺呢” 那黝黑侍卫说道:“广佛寺里的武僧个个以一当十,他们会先将金佛抬上起驾专用的莲花宝盖,这莲花宝盖底下有着移动自如的轮子,只要广佛寺的大门一打开,外头的侍卫便能轻易将莲花宝盖给拉出来。” 霍西亭继续问到:“这广佛寺里的武僧又是怎么一回事” 敦品国主解释着:“广佛寺的武僧都是从宫中侍卫精挑细选出来,除了武功过人外,还必须是身家清白并且有心向佛,这才能被选为广佛寺的武僧。 广佛寺目前大约有三十名武僧,他们的任务就是为释尊金佛护法,毕竟这金佛乃是三千六百斤纯金所铸,难免会遭宵小觊觎。” 霍西亭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三十六位护法僧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敦品国主继续解释着:“广佛寺每年都会从万山诸国邀请各地得道高僧,在金佛起驾前,诵念七天七夜的佛经,代表十方世界恭迎佛祖诞辰。” 霍西亭怀疑的问道:“这三十六位得道高僧又是怎么选出来的” 敦品国主说道:“霍神探这是怀疑那三十六位高僧吗这点倒是毋需多虑,他们都是佛法精湛、修行庄严的高僧,参加顶上国浴佛大典至少都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真要出事,早就出事了。 更何况这些高僧,最年轻的僧人也已经快七十岁了,没人能扛得动那尊金佛。” 霍西亭对敦品国主这些解释不置可否,就他的经验,这广佛寺光是终年封闭,从不对外开放的神秘面纱,以及由宫中侍卫组成的三十名武僧护卫金佛,再加上从外头邀请来的三十六位僧人,这其中可能出现的变数就不计其数。 霍西亭继续问着那黝黑侍卫说道:“他们又是怎么发现少主、金佛、三十六位护法僧人不见了” “杜统领当时告诉我,昨晚,指的是四月初三那晚,护法僧念完最后一轮佛经是在戌正时刻。 少主与众护法僧人于是陆续离开大雄宝殿,各自回到寮房歇息,杜统领他们几个侍卫也随少主回去侍候少主入寝。” 霍西亭继续问道:“寿德少主与三十六位护法僧的下榻处,是在同一个地方吗” “寿德少主是在大雄宝殿后边的东侧寮房,三十六位护法僧人是在西侧寮房,两侧寮房距离可远着,中间隔着一座花园以及食堂、禅房等。 据杜统领所言,寿德少主三十六位护法僧人各自看不见的寮房,也听不到对方的一言一行。” 黝黑侍卫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原来在地上简易画出的广佛寺地图。 霍西亭也跟着蹲下身来,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道:“从这地图看来,大雄宝殿的金佛、东侧寮房的寿德少主、西侧寮房的护法僧人,他们都是被个别隔离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其中得以居间联系的,就只有广佛寺的那三十位武僧” 敦品国主问道:“神探这是在怀疑那三十位武僧不可能!他们或许不是顶上国武功最好的高手,却一定是最忠诚的勇士。 别说这些武僧每一个人都经过严格的把关挑选,能成为广佛寺的武僧,那更是无比光荣的使命。” 霍西亭摇头说道:“国主误会了,我不过是还原现场罢了,到目前为止,我连广佛寺都还没去过,又谈何怀疑呢。不如先让我走一趟广佛寺,实地看看现场再说。” 敦品国主立即点头,并交代那黝黑侍卫说道:“你赶快带霍神探去趟广佛寺,霍神探但凡有任何需要,你们一切照办,吩咐下去就说是我的命令。” 敦品国主接着再对霍西亭说道:“眼下各国使团都在大觉禅寺候着金佛,我得留在这里坐镇接待,广佛寺那边就麻烦霍神探多多担待了。” 霍西亭对敦品国主做了一揖,说道:“份所当为,霍西亭必当尽力。” 霍西亭随即带上自己的随从,便跟着那黝黑侍卫一路赶往广佛寺。 霍西亭一边赶路,一边想着此中蹊跷,想那金佛重达三千六百斤,没个几十上百人,怎么能扛得动祂 就算有那么多人,此刻广佛寺周边有上万信众争相目睹金佛,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金佛搬走 除此之外,寿德少主也不见了,护法的三十六位僧人也不见了,这又是为了甚么如果对方要偷的是金佛,何以连寿德少主与护法僧人都带走要带走这些大活人,难度可比带走几千斤重的金佛还大。 或者说,对方的目标是寿德少主倘若如此,为何要捎上那么笨重的金佛呢就算捎上金佛是模糊众人焦点的障眼法,那不见的三十六位护法僧人又做何解释 霍西亭此时并未多做揣测,毕竟到目前为止,一切所知不过是那黝黑侍卫的转述,就算那黝黑侍卫所言不虚,也是转述自寿德少主那个侍卫统领的一面之词,还是等到了广佛寺,亲自见过现场再说。 这一路走来,原来从顶上国王城到花栏山广佛寺的路程竟不到半天时间,想那迎佛队伍却需要花上三天时间才能来到王城,应该是一路接受信众顶礼膜拜,这才得耽搁上那么多的时间。 随着距离广佛寺越来越近,路上的人群也越来越是拥挤。 霍西亭心想,看这阵仗,三千六百斤的金佛是绝对不可能从这些人的眼前离开广佛寺而不为人所知,看来这个案子要比所听到的还要棘手。 第一百二十二章。广佛禅寺 在那黝黑侍卫的开道下,霍西亭很快地便来到广佛寺前。霍西亭并未立即走进广佛寺,而是带着自己的随从侍卫绕着广佛寺的四周仔细观察一圈,这才慢慢的晃悠回广佛寺的门口。 原来这广佛寺不但腹地甚大,四周围墙也建的犹如城墙一般高耸,从外头完全无法对里面一探究竟,果然是一副王室气派。 即便如此,霍西亭仍旧不打算这么走进广佛寺,他与广佛寺外的信众闲话家常了起来,毕竟这些虔诚的信徒在此等候了至少两天两夜,或许他们能提供自己更多的一手消息。 霍西亭选中了一个卖零食的小贩,既然会在这里摆摊做生意,应该对这附近一切多有熟悉。 “这两天生意不错吧,大家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应该不少光顾你的生意。”霍西亭开口问着。 “马马虎虎。人多归人多,买零食吃的倒是不多,还比不上那些卖包子的,明年得改卖包子了。 这两天金佛迟迟不起驾,把大伙都给急坏了,各种传言到处都是,大家都担心这是不是流年不利的预兆,谁还有兴趣买零嘴吃呢”卖零食的小贩说着。 “有听说金佛为什么迟迟不起驾吗”霍西亭继续问着。 “那说法可多了!有的人说佛祖显灵不愿起驾的,有的人说国运不佳不能起驾的,还有的人说金佛已经升天不再回来的,反正各式各样的传言都有,没人知道哪个是真的。”卖零食的小贩说着。 “金佛还能升天”霍西亭故意问着。 “那可不这金佛当年就是从西方佛国历经十万八千难而来,既然度劫圆满了,当然就得回西方佛国去了。”卖零食的小贩有鼻子有眼的说着。 “这个说法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老板,你见过几回金佛”霍西亭接着问道。 “打我四岁有记性开始,每年的四月初四我都会来这里抢看金佛起驾,算一算,也该有三十年了。”卖零食的小贩得意的说着。 “三十年这么说,这金佛你至少得见过几百上千回了吧,真是虔诚啊。”霍西亭开始试着引导着那小贩。 “哪来的几百上千回我不是说了三十年,那就是三十次。你瞧这里为什么挤了那么多人就是因为大家挤不进王城的大觉禅寺,只能抢在这里先看金佛一眼。 当然守在大觉禅寺的那些人也只能在那里看上那么一眼金佛,因为信徒实在太多,根本没法追着金佛多看几眼。”卖零食的小贩说着。 “等浴佛节过后,金佛回驾广佛寺,你们再来广佛寺参拜不就行了”霍西亭虽然从敦品国主那里知道广佛寺不对王室以外的人开放,他还是想从平民百姓口中听听他们的讲法。 “你是外地人,自然有所不知。这广佛寺是王室御用的佛寺,其他人一概不得进入。 别说不能进去,这广佛寺平常就连大门都不曾开过,一整年只在四月初四这天开门,我们平常哪有机会看到金佛。”卖零食的小贩不满的说着。 “不对啊,这浴佛节结束后,金佛不还是得回驾广佛寺,那一路上不就又能见到金佛了”霍西亭不解的问着。 “呵呵,看来你真是对金佛一无所知。你知道顶上国百姓,甚至是万山诸国的信徒,为什么对释尊金佛这么虔诚吗 就是因为浴佛大典结束后,大觉禅寺只要将大门这么一关,这金佛就会自己回到广佛寺,不用再劳师动众搞什么起驾迎佛,这可是佛祖显灵的大神通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没人看过金佛是怎么从大觉禅寺起驾回到广佛寺,但是只要到了四月初四,广佛寺大门一开,就能见到金佛庄严肃穆的坐在莲花宝盖上。 三千六百斤的纯金啊,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金佛从大觉禅寺搬回广佛寺如果不是金佛自己回来的,还能怎么回来 你现在懂了吧,我们一年就只能见金佛这么一次,这么多信徒围绕在这,就是为了来年运势去抢看这一眼金佛。”卖零食的小贩玄乎的说着。 “你的意思是,这三千六百斤的金佛能自己从大觉禅寺回到广佛寺”霍西亭无法置信的问着。 “这件事,顶上国的百姓都知道,万山诸国的信徒也知道,每年都有许多人在浴佛大典结束后,聚集在大觉禅寺周边紧紧盯着金佛,从来就没人发现金佛从大觉禅寺离开过。”卖零食的小贩继续说着。 “那金佛又是几时离开的大觉禅寺”霍西亭接着问着。 “还能哪时浴佛大典一共是七天的时间,等到四月十三傍晚,大觉禅寺的大门那么一关,四月十四一早再开门时,金佛已经不在大觉禅寺了。”卖零食的小贩说着。 “所以四月十三那天晚上,这金佛就会再次回到广佛寺了”霍西亭锲而不舍的问着。 “那就没人知道了。毕竟谁都进不去广佛寺,到底金佛是直接从大觉禅寺回到广佛寺,还是中途转道西方佛国或是哪儿的,这谁说得准说不定就连广佛寺里的武僧也搞不清楚。”卖零食的小贩说着。 “你们有人认识里头的武僧吗我的意思是说,广佛寺里的武僧总要吃饭穿衣,还是得跟大家打点交道吧。”霍西亭怀疑的问着。 “他们表面上虽然是和尚,实际上是王室的侍卫,一应衣食住行都是王室派人直接照看,他们从不与外头接触。”卖零食的小贩说着。 “就算如此,这广佛寺都多长历史了,这些武僧总有生老病死,告老或告病还乡的武僧又去了哪”霍西亭益发感兴趣的问着。 “这又是金佛的另一个神通,广佛寺武僧圆寂后都是晋身西方罗汉,怎么会有告老还乡或告病还乡这种世俗琐事呢” 这小贩的一番话,彻底激发了霍西亭的兴趣,原来这广佛寺可是个深藏不露的地方。 不但如此,顶上国王室肯定也是暗藏玄机,只不过这广佛寺与释尊金佛藏着那么多的秘密,敦品国主何以特别拜托自己来协助调查呢 敦品国主是想透过自己来帮他掩盖些什么还是想透过自己来帮他揭穿些什么他又为什么要找上自己呢 霍西亭看了看身边的随从,玄路,他是师父多闻年纪最小的弟子,也是霍西亭最喜爱的师弟,自从五年前多闻退隐江湖后,这位小师弟就一直跟在霍西亭身边历练。 “你怎么看”霍西亭问着。 “有趣的案子。人有趣,事情也有趣,就连这地方也有趣。”玄路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地方哪里有趣又让你发现了什么”霍西亭好奇地问着。, 玄路指了指广佛寺的四周,说道:“这里明明是在花栏山下,四周多的是比广佛寺位置还高的山头,但是从我们这个方位看出去,如果再加上广佛寺外墙的高度,可以发现没有一个山头可以看见广佛寺里面。 唯一一个可以从高处眺望广佛寺的山头,刚好位在广佛寺的正后方,但是广佛寺后方又刚好有座七层高的佛塔,巧妙的遮挡住那唯一的视线,这若不是巧合中的巧合,那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设计。” 霍西亭满意的点头说道:“很好,你看到了这点巧思,这代表当初在修建广佛寺时,就有意不让外界窥视里头的一切。还有呢” 玄路接着说道:“如果只是想盖一座佛寺,尤其是王室御用的佛寺,这附近多的是更适合的地方,为甚么广佛寺要修在官道旁边 这与一般佛寺或者建在清幽僻静处,或者建在人来人往的市井闹区大相径庭,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霍西亭拍了拍玄路的肩膀,笑着问道:“又让你发现了什么” 玄路回答说道:“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官道上车水马龙,偶有进进出出不易引人注意,就算留下痕迹,也会很快的被后来的痕迹掩盖住。 若是建在僻静处,进出就不免留下痕迹,若刻意去掩盖又不免欲盖弥彰。 要是建在市井闹区,周边必定围绕着摊商游客,寺里若有一举一动,很难不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广佛寺建在这个地方,是大隐隐于市的最佳选择。” 霍西亭不以为然的问道:“你这是先射箭再画靶,你心里已经先认定了广佛寺当初建寺的初衷,接下来就方方面面都朝那个方向猜想了。” 玄路笑着说道:“师兄,我们不妨看下去吧,寺里头一定有更多让我们出乎意料的地方。你看,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催师兄进广佛寺了。” 果然此刻那黝黑侍卫正带着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的官差,快步向霍西亭与玄路的方向走来。 “霍神探,这位就是寿德少主的侍卫统领,杜三星杜统领。”那黝黑侍卫先对霍西亭介绍杜三星,再对杜三星说道:“这位就是国主特地请来协助查案的鲲鹏国霍神探,国主已经特别交代,只要霍神探有任何需求,我们一切都必须配合协助。” 杜三星听完国主指示,立刻向霍西亭做了一揖,然后便领着霍西亭与玄路走进广佛寺,将那黝黑侍卫留在门外。 “接下来就得麻烦霍神探了,我们已经在这里折腾了两天两夜,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浴佛大典举办在即,大家都快急死了。”杜三星一进到广佛寺,就着急的对霍西亭说着。 “不敢当。还请杜统领先将所有状况说与我知道,也让我知道该怎么配合杜统领查案。”霍西亭客套的说着。 杜三星简单的将事件发生前后说了一遍,内容大致与那黝黑侍卫对自己所说的并无二致。 “杜统领可否再说明一下,你希望我能配合你做些什么”霍西亭问着。 “霍神探大名鼎鼎,我哪敢请您配合我们但是这事十万火急,还请霍神探帮我们看看能否整出点线索。 就算一时无法把少主和金佛找出来,至少也让我们有迹可循,接下来对国主也好有个交代。”杜三星无奈的说道。 霍西亭蹲下身来,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嗅了一嗅,接着对杜三星说道:“看来,你们已将广佛寺翻个底朝天了,就算原本有什么线索,也早已被破坏得一乾二净,怕是很难再从这里找到任何线索。” 杜三星听霍西亭这么说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是在指控自己把现场留下的线索给破坏了吗 “霍神探此言何意寿德王子与金佛不翼而飞,若不是从天上,就是从地上,外头上万人既然都没看到寿德王子与金佛的踪影,我自然得将广佛寺的土地一吋一吋的翻开来找。” 霍西亭忙着说道:“杜统领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此刻想在广佛寺找寻蛛丝马迹,只怕是缘木求鱼,我们得换个思路,别把心思和时间花在现场找寻线索上。” 杜三星胀红着脸说道:“还请霍神探指点。” 霍西亭看着眼前这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广佛寺,毕竟这段时间,他听到太多关于这座佛寺的传说,加上在大觉禅寺看到那黝黑侍卫在地上画出的广佛寺地图,此刻的霍西亭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熟门熟路的穿梭自如。 但是霍西亭不敢大意,他知道这座佛寺里暗藏着无数的精心设计,尤其是敦品国主刻意让自己来协助查案,此间必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杜三星,于是说道:“还是请杜统领先带我走上一遍,顺便介绍介绍这座广佛寺。” 广佛寺虽说贵为王室御用,再加上外头那仿如城池的高墙,霍西亭原本想象着里头该是金碧辉煌的画梁雕栋,但是实地一看,至少眼前这座前殿就显得格外的朴实无华,完全无法跟那座三千六百斤纯金打造的金佛联想在一起。 杜三星指着前殿说道:“这前殿是净土宝殿,供奉的是西方三圣,失踪的释尊金佛则是供奉在后面的大雄宝殿。” 霍西亭点了点头,他仔细看着这座简朴的前殿,几乎是一眼就可看遍所有的陈设构造,完全嗅不出任何机关设计的味道,于是便示意杜三星继续前行。 一行人走出前殿,前殿两旁分别是一条颇为宽阔的廊道,霍西亭随即问着杜三星:“这两条廊道,应该就是释尊金佛进出广佛寺的必经之途吧。” 霍西亭心想,那释尊金佛重达三千六百斤,非数十人抬祂不动,若不是这么宽阔的廊道,只怕也不易出入。 杜三星随即说道:“我伺候少主护送金佛起驾不下十次,金佛要嘛就是供奉在后头的大雄宝殿,要嘛就是伫立在前庭的莲花宝盖上,从未见金佛进出过哪条廊道,至于这廊道是不是为了方便金佛进出所设,我倒是不曾注意过。” 霍西亭不解的问道:“杜统领的意思是说,你从没见过有人抬着那座金佛进进出出祂自己就能从大雄宝殿移动到前庭的莲花宝盖” 杜三星笃定的说道:“何止是我!就从没听过有人见着金佛被人抬举着进出任何地方,金佛不但可以自己从大雄宝殿去到前庭,更能自己从大觉禅寺回到广佛寺,金佛可以随心所欲的来去任何地方。” 杜三星的这番话,让霍西亭彻底上了心。他原本以为外头市井小民对释尊金佛的传说是来自人云亦云,岂知这迎送金佛不下十次,对金佛有着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杜三星,居然也有着这般认知,看来这金佛的神通或许不是以讹传讹。 倘若如此,广佛寺里的武僧或许是这些谜团的关键答案。他们长年随侍、护卫在金佛身边,只有他们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诡异的是打从霍西亭走进广佛寺以来,就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武僧,他们不该是这座佛寺的主人吗 霍西亭没继续提问,他知道该让自己知道的,杜三星自然会让自己知道,不该让自己知道的,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他示意杜三星继续带着自己走下去。 从前殿通往后殿的路上,是一片平坦的石板路,沿路看着地板上或多或少透露着翻动过的痕迹,霍西亭并未多加留意,他知道这些痕迹并没有什么参考意义,就算现在还能寻着任何蛛丝马迹,多半也是刻意留下来误导自己的诱饵,自己无须随之起舞。 此时玄路突然问起杜三星,说道:“杜统领,为什么你们在发现金佛与寿德少主失踪的第一时间,想的是挖遍寺里的土地,而不是封锁附近对外的道路或询问外头的人群呢” 杜三星听到这个问题,自己也是先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当时倒是没想这么多。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我们几个侍卫早早就起来准备。 依照过去的经验,这时金佛早该在前庭的莲花宝盖就位,只待一切就绪,我们就唤起少主,准备上路。 哪知派去前庭确认金佛就位的伙伴,突然急匆匆的跑了回来,说金佛不见了,寺里的僧人正忙着掘开前庭的地板,看似急着追查金佛的下落。 我一听金佛不见了,便立刻去敲少主的房门,这才发现原来连少主也不见了。 我们想着寺里的武僧之所以急着挖开地板,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尤其金佛向来能神不知果不觉的来去无踪,或许祂正是透过遁地而行。 假设少主也是跟着金佛一起失踪,多半走的也是同一条路,我们这才一股脑的跟着掘地,生怕掘慢了,耽误到追寻少主的时机。” 玄路继续问道:“你们有发现任何线索吗” 杜三星摇头说道:“没有。” “既然没有,你们这两天待在这里又是查了些什么我的意思是,就这么一座佛寺,你们还有什么能查的”玄路追根究底的问着。 “我…,我们…,我们认为少主应该还在寺里…,只是…,只是我们一时没找到。”杜三星嗫嚅的说着。 杜三星这个回答再次引发霍西亭的极大兴趣,他立刻问道:“你这意思是你是怀疑寿德少主自己刻意躲了起来,还是有人将他藏了起来” 杜三星紧张的四处张望,欲言又止的不敢回复,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我…,我是怕弄丢了少主,怕被国主责罚擅离职守,我…。” 霍西亭与玄路见杜三星这个反应,知道此时他应是有口难言,多半是周遭正有人暗中监视着他,因此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另外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等找到适当时机,再回头继续问个清楚。 “除了金佛与寿德少主,不是还有那三十六个护法僧人也不见了,你们又是怎么发现他们不见的”玄路继续问着。 “我们一面掘着寺里的地板,一面派人四处去寺里到处查探,这当然也包括去找那三十六位护法僧人询问,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也失踪了。”杜三星回答着。 “寺里不见了金佛、少主和三十六位僧人,那寺里负责看守的武僧又是怎么说的”玄路突然想起杜三星似乎从未提及寺里的武僧讲过任何话,于是问道。 “武僧他们一般不跟我们说话,应该说,他们一般是不说话的。”杜三星无奈的说着。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居然还能装聋作哑”玄路不可置信的说着。 “广佛寺武僧向来都是沉默寡言,别说跟我们说话,我甚至从未看过他们之间彼此开口说话。”杜三星说着。 “你们每年都要到广佛寺来迎接金佛,难道这十年来,你没跟武僧们说过任何一句话”玄路惊讶的问着。 “何止是这十年,我听前辈说过,这几十年来,就从未听过广佛寺武僧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杜三星回答着。 “这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都是哑巴或是聋子”玄路不解的问着。 “这就不知道了,他们既然不开口,我们自然无从得知,反正该做的事大家都知道怎么做,不讲话也碍不着什么,一年不过就这么几天,忍一下就过去了。” 杜三星没好气的说着,看得出来他对这些武僧是有些不满之处。 “这样吧,这些武僧总有个住持或是带头管事的,麻烦杜统领带我们去见见他。”霍西亭说道。 整件事梳理至此,霍西亭再次确认这群神秘莫测的武僧才是关键,既然此时都已身在广佛寺中,没有理由不直捣黄龙去刺探一番。 “住持说实在话,虽然大家都知道广佛寺肯定有个住持,却从来没人知道那住持是谁,更没人跟他打过交道,现在让我带你们去找住持,我还真不知道该去找谁”杜三星莫可奈何说着。 “那就开口问他们啊,总不至于我们都开口问了,那些武僧还不告诉我们吧”玄路不死心地问着。 “开口去问这当然可以试试,至于他们是否愿意讲,我可就不敢确定了。”杜三星悻悻然地说着。 就在霍西亭、玄路、杜三星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广佛寺武僧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说道:“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便是,其他人未经住持吩咐,是不会擅自搭理你们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寅六和尚 霍西亭、玄路与杜三星同时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虽说这三人都称不上是武功高手,也不至于有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却还是浑然不知。 只见这开口说话的和尚眉清目秀,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身材修长,一身僧袍像是大人穿上小孩的衣服,袖管裤脚硬是都短了半截。 霍西亭首先反应过来,随即说道:“在下鲲鹏国大理寺卿霍西亭,受敦品国主所托,前来协寻释尊金佛与寿德少主的下落。请教大师法号” “你喊我寅六吧,子丑寅卯的寅,我在广佛寺是寅字辈,排行第六。”寅六和尚说着。 霍西亭让这法号给愣了一下,怎么这广佛寺和尚的法号竟取的这么随兴,既不禅意也不佛心,完全是就地取材,不过是图个方便。 “寅六法师,关于这释尊金佛与寿德少主失踪一事,能否请法师指点一二”霍西亭客气地问着。 “失踪谁说释尊金佛失踪了寿德王子是否失踪这可不好说,至于释尊金佛,怎么可能会失踪”寅六和尚轻松的回应着。 “既然释尊金佛没失踪,敢问法师,释尊金佛此刻身在何处”霍西亭好奇的问着。 “释尊金佛法力无边,自然是来去自如,无所挂碍,我们这些凡人又怎么能知道祂去了那儿”寅六和尚一本正经地说着。 “这…”霍西亭一时也被寅六这番回答给堵住了。 没错,直到目前为止,所有关于释尊金佛的传闻,都是释尊金佛得以来去无踪的神通,就算此刻祂不在眼前,似乎一点都不足为奇。 尤其金佛长年供奉于广佛寺中,广佛寺又不对外开放,平常的释尊金佛到底是以怎样的状况存在,这点谁都不知道。 说不定这释尊金佛平常便是到处闲晃,一直要到了浴佛节前后,十方信众十数万人等着释尊金佛亮相,祂才不得不回来应付这些善男信女,如此而已。 “法师的意思是说时间到了,释尊金佛自己就会回来”霍西亭难以置信地问着。 “我刚刚说了,释尊金佛法力无边,自然是来去自如。”寅六和尚不厌其烦的重复说着。 “依法师之见,这释尊金佛并未失踪”霍西亭继续追问着。 “施主这也太过执着了,金佛从来都没有失踪不失踪的问题。祂之所以在这,是因为他在这,祂之所以不在这,那就是因为祂不在这,根本无所谓失踪不失踪。” 寅六和尚这个回应,算是彻底回答了霍西亭的疑问。金佛之所以出现在广佛寺,那是因为当下祂就在广佛寺,而不是因为顶上国将祂供奉在广佛寺。 换句话说,金佛出现在大觉禅寺的浴佛大典,那是因为浴佛大典的当下,祂就在大觉禅寺,而不是祂必须出席大觉禅寺的浴佛大典。 “那么寿德少主与三十六位护法僧呢他们也是随释尊金佛而去吗”霍西亭继续问道。 “寿德少主来去自由,广佛寺从来不敢过问寿德少主行踪,他爱来便来,爱走便走,广佛寺怎敢强留。 至于那三十六位护法高僧,他们是释尊金佛的护法僧,自然得随时伴随着释尊金佛,释尊金佛在哪,他们就得在哪。”寅六和尚继续解释着。 “既然如此,能否请问法师,这广佛寺除了那几扇大门外,寿德少主和三十六位护法僧还能从什么地方离开广佛寺呢”霍西亭开门见山地问着。 “从什么地方离开施主又执着了。都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对释尊金佛来说,来也是空,去也是空,既然都是空,又何来去留呢”寅六和尚仍是高深莫测的说着。 “请恕在下愚昧,法师此刻所言,我实在无法参透玄机。”霍西亭直截了当的自承听不懂,意思就是让寅六和尚有话明说,不要搞些虚无缥缈的噱头。 寅六和尚极有耐性的对霍西亭一笑,他那一副修为精湛的得道高僧模样,却与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年轻和尚完全格格不入。 “刚刚我说了,如果你在这里看到释尊金佛,那是因为祂在这里,而不是因为祂来这里;如果你在这里没看到释尊金佛,那是因为祂不在这里,而不是因为祂离开这里。 这就是我刚刚所说的,来也是空,去也是空。不知我这么解释,这位霍大人能否理解” 这时一旁的玄路,受不了这样的咬文嚼字,直接开口问道:“法师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是能看到释尊金佛,那释尊金佛就是在这儿,要是我们看不到释尊金佛,那就是不在这儿。 所以关键是我们能不能看到释尊金佛,而不是释尊金佛到底在不在这儿,法师是这个意思吗” 寅六法师听玄路这么解释,突然眼睛一亮,对玄路投以赞许的眼光。 “这位小施主说的真好,比我解释的还好。没错,佛,本来就一直是在每个人的心中,祂从未进来过,也从没离开过。 如果你能看见佛,佛就一直在那里,要是你看不见,不是佛没有来过,而是你还看不到祂。” 霍西亭被寅六和尚这么一通禅锋偈语给搞得晕头转向,再加上师弟玄路这一番不知所云的玄妙注解,一时不知该从何继续问起。 “师兄,法师的意思是说,那释尊金佛一直在那!只是你看不到而已,不是祂失踪了!”玄路试着解释给霍西亭听。 “你确定你现在所讲的话,你能完全了解其中的意思”霍西亭反过来问着玄路。 “不了解!我只是试着解释这位小法师所说的话。”玄路吐着舌头,一脸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霍西亭不再理会,继续问着寅六和尚说道:“法师的意思是,这释尊金佛其实就在我们眼前,只是我们看不到祂而已,祂根本就从未离开过广佛寺是吗” 寅六和尚并未立即回答霍西亭这个问题,他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接着将其摊在右手掌上,让霍西亭能够清楚看到,接着又将双手合拢,以两手袖子将念珠合抱其中,再接着双手一摊,那串念珠竟然不翼而飞。 “施主认为刚刚那串佛珠上那儿去了”寅六和尚高深莫测的问着。 霍西亭对这种天桥下的把戏知之甚详,年轻时候自己也曾经学上一手,对这种透过移形换位以掩人耳目的技法并不陌生,尽管知道这和尚身上多的是地方可供藏匿,自己却也不好要求搜他的身。 于是笑着对寅六和尚说道:“法师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怎么佛门清净地,也玩起天桥底下的把戏” 寅六和尚笑着说道:“施主以为这是天桥底下的把戏” 寅六和尚刻意将左手手掌摊了开来,以右手手掌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对着玄路说道:“这位小施主站的离我比较远,刚刚我们俩可从未靠近过,现在你不妨伸手在自己怀里找找,刚刚我手上那串佛珠,现在是不是到了你怀里去了” 玄路这一伸手,果然在自己怀中掏出刚刚出现在寅六和尚手中的那串佛珠,他的心里当然很确定自己这一路不曾与寅六和尚接近过,那么这串佛珠又是怎么来到自己身上呢 寅六和尚示意玄路将念珠放回怀中,接着转身往远处迈开十大步,接着再回头看向霍西亭。 这时寅六和尚再次将左手手掌摊了开来,以右手手掌又拍了两下,然后对着玄路说道:“小施主再看看你怀中念珠是否还在” 玄路依言照做,伸手在怀中掏来掏去,一时竟找不着那串佛珠,玄路惊讶的看着寅六和尚,问道:“念珠哪去了” 寅六和尚笑着说道:“这里除了小施主之外,还有三个人,你希望这串念珠在谁身上呢” 玄路没想到寅六和尚竟会有此一问,难道他能随心所欲的隔空让那串念珠要去哪就去哪 玄路突然心生一计,刚刚寅六和尚问自己想将念珠转到谁的身上,此刻这串念珠确定不在自己身上,不如就告诉他希望这串念珠仍在自己身上。 玄路狡猾的对寅六和尚笑了一笑,于是说道:“不如法师再拍一拍手,将那串念珠拍回我身上吧。” 霍西亭与杜三星对玄路这灵机一动的反应暗自称赞,这么聪明的法子,也只有玄路才想的到,这回他们要仔细盯着寅六和尚的动作看,估计关键就在那拍手的瞬间。 哪知道这次寅六和尚动也不动的就对玄路说道:“也行,你可以再掏掏自己怀里,看看那串念珠是否又回到你的身上” 玄路见这回寅六和尚不再拍手,难道他已预先猜中自己会选择把念珠放回自己身上还是说,这戏法的关键不是在拍手上,刚刚他的拍手,不过是声东击西 玄路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进自己怀里,果然那串念珠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这下可真把玄路给整的服服贴贴,心想,原来这个法号叫寅六的和尚,竟是个高深莫测的大师。 玄路像是做了坏事被人赃并获的孩子,尴尬地将怀中的念珠取出,慢慢的递给身旁的霍西亭确认。 霍西亭一把接过那串念珠,仔细端详了一下,接着再恭敬的将那串念珠交给寅六和尚,并说道:“法师修为精湛,在下刚刚无礼了。” 寅六和尚接过念珠,顺手将它挂在脖子上,双手合十的对霍西亭说道:“不足挂齿的小伎俩,你们觉得我若要释尊金佛藏在任何地方,是件很难的事吗 或者说,我若要将你们任何一个人送出广佛寺外,或是藏在广佛寺的任何一个角落,很难做到吗 你们之所以看不到释尊金佛,那是因为你们参不出此中玄妙,一旦顿悟,自然就花开见佛了。” 霍西亭尽管认为就算能将一串念珠不着痕迹的来去移动,并不代表就能将一个人,甚至是三十六个人也那么不着痕迹的移动,尤其是那三千六百斤重的释尊金佛。 但是这等神通依旧令自己折服,一时也不好再对此质疑,于是只能说道:“所以那三十六位护法僧便是让法师这么送出广佛寺吗” 寅六和尚还是笑着说道:“这位施主真是有着无比韧性的执着,认定小僧将那三十六位高僧藏了起来,就咬定是小僧各种变着法的去藏了他们 那三十六位高僧各个修为都比小僧精湛,哪还轮得到我这点技俩去将他们藏起来,他们要随意来去任何地方,不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霍西亭仍不死心地说着:“倘若真如法师所言,为何过去从未发生过这种事,这次竟一连发生在金佛、寿德少主和三十六位护法僧的身上呢” 寅六和尚仍是高深莫测的说道:“施主怎么就知道过去不曾发生过施主没见过,不代表就没发生过。 更何况就算这是第一次发生,那又如何只要因缘俱足,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一切的无常不过都是因缘。 举个例子这么说吧,也许所谓寿德王子的失踪,正是因为释尊金佛的失踪而起,而三十六位护法高僧的失踪,又是因为寿德王子的失踪而起,他们三者一起失踪也许并非巧合,而是彼此间的因缘。 就像施主这是第一次来到广佛寺,第一次来参加顶上国的浴佛大典,这不也是因缘吗 贫僧是否也能怀疑释尊金佛、寿德少主与三十六位护法僧的失踪,都是跟施主的出现有关,否则为何这么赶巧就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呢” 霍西亭没想到眼前的寅六和尚不但道行高深,同时还能言善道,于是说道:“法师微言大义,霍西亭乃俗世凡人,一时还无法参透玄机。 能否请法师指点一二,再过一天就是浴佛大典,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金佛与寿德少主及时出现在王城里的大觉禅寺” 寅六和尚颇具耐性的再次说明:“贫僧刚刚说过,金佛想去参加浴佛大典时,自然就会出现在大觉禅寺里,若是金佛不想去,你们做得再多也是枉然。 至于寿德王子,我还是那句老话,这广佛寺他爱来便来,爱走便走,我们既没挡着他进,更没拦着他出,到底该做什么能让寿德王子如期赶去浴佛大典,我实在是阿弥陀佛,无能为力。” 霍西亭对寅六和尚这般说法并不意外,此时自己并没有足以驳斥他的论点,毕竟他露的那手“隔空移物”足以说明只要有此能力,任何人都能轻易的在广佛寺来去自如,至于寿德王子是自己来去自如还是“被”来去自如,此刻似乎也无法说得清楚。 尽管如此,霍西亭还是有个疑问需要寅六和尚加以澄清,于是问道:“四月初四那天早上,寿德王子的随身侍卫看到寺里僧人在前庭掘地三尺,这又是为了什么” 寅六和尚略做回想,随即开口说道:“因为有位僧人不久前圆寂,哪天刚好碰上适合下葬的时辰。 对广佛寺武僧来说,守护释尊金佛的责任是生生世世的。依照传统,寺里僧人一旦涅盘,火化后一律撒在寺中土里,继续担负护持金佛的责任,因此才会有众僧一起掘地的那一幕。” 杜三星此时开口问道:“火化后的骨灰就那么一点,用得上全寺僧人一起掘地三尺吗” 寅六和尚不以为然的说道:“每位涅盘的师兄弟,都是往生西方佛国的护法罗汉,他们所留下的舍利子,每个都是重如泰山,由全寺僧人各持部份舍利掘地布洒,这有问题吗 之所以深挖,是因为这地板天天受众人来回踩踏,为了不过度惊扰往生的师兄弟,这才尽量往深处挖掘,不知道这是否解释了你们的疑问” 杜三星兀自不平的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看到我们到处挖掘寺中地板,怎么没人来制止我们” 寅六和尚平静的说道:“你们这么做,虽是对往生的师兄弟不敬,毕竟不知者不罪。 更何况历代住持早有交代,我们只管做自己该做的事,至于你们在寺里做的任何事,只要无碍于释尊金佛,一切都与人方便。” 寅六和尚这番回答,杜三星一时倒也无从再问,他只能看着一旁的霍西亭,期待他还能发现什么破绽。 霍西亭知道寅六和尚若真是有心隐瞒或开脱,不管问什么问题,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打发自己,自己倒是无须见缝插针的追问不舍,更何况寅六和尚所言未必是假,眼下不必与他处处针锋相对。 “感谢法师的解惑,今天受益良多,看来我们还得多方探查才是,日后若有其他问题,不知是否还能来广佛寺求教于法师”霍西亭回应道。 “施主想必知道广佛寺是不对王室以外的人开放,即便是王室来寺中礼佛打禅,也是有时有度。 不过住持交待过,这几天你们或许对释尊金佛、寿德王子与三十六位护法僧人的下落尚有疑惑,因此在浴佛大典结束之前,寿德少主的侍卫仍可来广德寺询问。 此外,既然敦品国主嘱托了霍施主协助查案,广佛寺自然也会给予霍施主方便。”寅六和尚说道。 “既然如此,霍西亭就先在此谢过法师,也请法师代为转达谢意给贵寺住持,我们这就先赶回王城去,看看金佛与少主是否能赶在浴佛大典前现身大觉禅寺。” 第一百二十四章。似曾相识 杜三星跟着霍西亭、玄路步出广佛寺,随即对两人说道:“杜某有职务在身,就不远送了,要是释尊金佛与少主能在四月初八回到大觉禅寺参加浴佛大典,杜三星肯定快马加鞭赶回去向两位当面致谢。” 玄路闻言问道:“这广佛寺你们都足足守了两天两夜,该找不该找的你们也该找遍了,既然里头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还要死守着它呢” 杜三星神神秘秘的回头确认身后的广佛寺没人跟出来,于是靠近霍西亭与玄路两人,低声说道:“我们还是认为少主仍在广佛寺里,尤其寅六和尚刚刚露的那一手功夫,摆明了是在告诉我们少主就是让他给藏了起来,而且就是藏在广佛寺里。” 玄路立即问道:“既然如此,刚刚你怎么不当面跟寅六和尚说让寅六和尚把寿德王子交出来!” 杜三星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么简单,国主至于请两位来广佛寺帮忙找人吗我们至于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还走不掉吗 除非我们有十足的证据,否则寅六和尚肯定是死不认帐,刚刚你们也见识过了,那家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玄路继续问道:“早些时候,你就说过你怀疑寿德王子仍在广佛寺里,那时你可不知道寅六和尚有这能耐,当时你又是凭什么这么怀疑呢” 杜三星为难的说道:“具体什么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们几个贴身侍卫都一致认定少主应该还藏在寺里,他们现在就等着我们放弃对广佛寺的监视,便能好整以暇地把少主转移到其他地方。” 玄路不解的问着:“转移你一直提到寿德王子会被他们转移,你所谓的他们是谁是广佛寺武僧吗是寅六和尚吗 他们为什么要将寿德王子藏起来寿德王子是不是跟广佛寺的武僧早有过节他们又要将寿德王子转移到什么地方” 面对玄路一连串的问题,杜三星为难的说道:“是不是广佛寺武僧,一时我们也不好说,这无凭无据的事,我们可不好乱说。 至于有没有过节,我们不过就是侍卫,做好分内事就行了,主人家的事我们可不敢多问。” 霍西亭听杜三星所言,明显有所隐瞒,是以意在言外地问着杜三星:“杜统领,我们这会回去,该对敦品国主如何回复呢 是说我们在广佛寺里一无所获,还是依照杜统领的讲法,说寿德王子此刻应该是被广佛寺武僧藏在寺里,伺机要将他转移出去呢” 杜三星没想到霍西亭竟会有此一问,低下头稍做沉思,随即说道:“神探该怎么回复就怎么回复,这是国主对你的请托,我们可不好有任何想法。” 霍西亭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赶回大觉禅寺,杜统领一切小心。” 霍西亭不让杜三星再有多做解释的机会,便草草结束彼此的对话,转身找到领着自己前来广佛寺的那个黝黑侍卫,让他派车将自己与玄路送回大觉禅寺。 霍西亭与玄路在车上各自不发一语,两人对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各有解读,他们得在回到大觉禅寺前理出头绪,毕竟马上就得再次面对敦品国主,他们必须想好怎么给出一个合理又适当的交代。 虽说是敦品国主主动找上他们,没想到途中却不断有意想不到的情节发生,不但个别问题越滚越大,就连敦品国主本身也垄罩在一片谜团之中,这会儿要回去面对敦品国主,据不据实以答都让霍西亭为难。 玄路首先开了口:“师兄,你刚刚在广佛寺怎么不继续搜查下去我们只看了前殿的净土宝殿与后殿的大雄宝殿,寿德王子所住的东侧寮房与三十六位护法僧人所住的西侧寮房,我们可都还没看过,还有…” 霍西亭打断了玄路的问题,直接说道:“首先,尽管是敦品国主请托我们来查案,可不代表我们就非得破案不可,他要是利用我们来搞事,难道我们就傻傻地让他当枪使,傻傻的去捅马蜂窝吗 答应敦品国主的请托,那是给彼此一个面子,可千万别保自己给绕进去了。” 玄路不解的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你没发现刚刚的广佛寺,就是一座修罗场,两军对阵,战况胶着,只要我们再往里面多走一步,就会闯进他们对峙的战场,原本相持不下的局面,便会因我们的闯入而失去平衡。”霍西亭说道。 “所以寅六和尚在那里突然现身,就是要阻止我们误闯禁区”玄路对应的问着。 “不只是寅六和尚,杜三星也想阻止我们。敦品国主让我们过来协助查案,杜三星只能勉为其难的配合,心里却不希望我们真的参与此案。 他藉着我们主动问及广佛寺武僧,顺势迫使寅六和尚现身,两人还联手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出戏,有意无意的让我们发现大雄宝殿后的剑拔弩张,然后知难而退。”霍西亭说道。 “师兄果然是师兄,这部份的猫腻我竟然没看出来。”玄路惋惜的说着。 “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霍西亭问着。 “我是因为在那广佛寺里,自始至终除了杜三星这个人以外,既没发现广佛寺那三十个武僧,更没发现寿德王子其他几个贴身护卫,这才开始怀疑。 照道理来讲,此刻广佛寺外人山人海,大家都想知道释尊金佛为何迟不现身,身为释尊金佛护法的广佛寺武僧,自然是首当其冲,没有理由完全避而不见。 尤其广佛寺不许外人进出,更没有理由不安排任何人在前庭把守。不仅如此,前殿后殿空无一人,放着大半座广佛寺唱空城计,连我们这两个陌生人进到广佛寺,竟然没半个武僧前来问候,这一点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还有那寿德王子的贴身侍卫都到哪去呢既然他们要守在广佛寺严防寿德王子被转移出去,何以在这种时候却让前殿后殿门户大开 大雄宝殿后面除了寮房与食堂外,可是什么都没有,难道他们一大群人都躲在食堂或寮房里,像黄花大闺女一样的不敢见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大雄宝殿后面,有着让他们双方都走不开身的理由,这让他们不得不守在大雄宝殿后面互相制衡。 而寅六和尚的突然现身,便是要阻止我们撞破大雄宝殿后面暗藏的秘密。”玄路说明着自己的观察与判断。 “观察的好,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道我为甚么不愿意更进一步的调查”霍西亭刻意问着。 “我来猜猜。师兄应该是不想惹祸上身,要是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只怕就更难脱身了。 我们不过是来参加浴佛大典的宾客,几天的盛会结束后,便可拍拍屁股打道回府,师兄不想被无关紧要的琐事给缠住,是吗”玄路试着说明。 “你猜对了一半。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成为他们之间矛盾的替死鬼,广佛寺做为顶上国王室的家庙,发生了这样的事,有什么理由让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人来介入 肯定是他们自己的官府衙役有所不便,如果连一国之主都有不便之处,可想而知,这件事一定是件会带来麻烦的事。 另外,这广佛寺外头就是成千上万的各地信徒,要是我们在里头被栽赃嫁祸,那可是插翅难飞的事,我可不想给星月国主惹上这个麻烦。”霍西亭细心的解释着。 “没错,感觉就是敦品国主刻意要我们来插手这件事。尤其是稍早在大觉禅寺的斋宴上,他刻意安排师兄坐在自己身边,当场多的是各国国主或王储,有什么理由非要请师兄坐在那么重要的位置”玄路怀疑的说着。 “你再说说敦品国主为何要找我们来插手此事”霍西亭想从玄路这边听听意见,好做为接下来面对敦品国主如何开口的参考,玄路尽管年轻,但是总能突发奇想,不按排理出牌往往能打出好牌。 “师兄,我心里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认为敦品国主既不是和寿德少主同一阵线,也不是跟广佛寺的武僧站在一边,他反而更像是对峙中的第三方,想借着我们去破坏现有的相持局面。 一方面敦品国主好像不太敢得罪广佛寺武僧,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介绍了广佛寺武僧,然后说释尊金佛与寿德王子的失踪,一定与广佛寺武僧无关。 但是你听那杜三星所说,寿德王子的失踪,根本就是广佛寺武僧干的,敦品国主为何要帮他们掩饰呢 另一方面敦品国主好像也管不住寿德王子,很明显的寿德王子并不想让敦品国主知道实情,敦品国主也不想一纸命令就让寿德王子乖乖听话,你说这敦品国主的立场是不是尴尬的紧”玄路试着阐述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好极了,我原本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敦品国主与寿德少主应该是同一阵线,但是我刚刚想了又想,敦品国主很可能与寿德少主是各有立场。 敦品国主不愿亲自涉入此事,所以才绕了一圈,请托我们来帮忙;寿德王子则是不希望敦品国主插手,所以不让他的侍卫对敦品国主据实以报,双方摆明了都是在演戏给我们看。 你说他们父子俩不是同一阵线,他们似乎又彼此关心,彼此替对方着想,这件事着实太多古怪。”霍西亭解释着。 “师兄,如果我们现在选择悬崖勒马,当作什么事都不知道,这对敦品国主、寿德少主、广佛寺武僧会有什么影响 你想想,何以杜三星三番两次的告诉我们少主还藏在广佛寺我们可是敦品国主找来的帮手,他若想让敦品国主知道实情,直接呈报就好了,何必透过我们呢 这表示寿德王子并不想让敦品国主知道实情,但是寿德王子的侍卫却希望敦品国主知道,他们在明面上不敢对敦品国主明说,只好透过我们来传话。 敦品国主多半也知道杜三星回报的不是事实,所以他才刻意让我们插手,而不是让自己的官府衙门去查案。 他希望我们糊里胡涂的去撞破发生在广佛寺的对峙,而不是真要我们去找到寿德少主,因为寿德王子压根就没失踪。 换句话说,这个对峙,或许是寿德少主想要,却不是敦品国主想要的。 如果我们现在选择撒手不干,敦品国主就无法阻止寿德少主,接下来的局面就会朝敦品国主所不乐见的方向发展。”玄路试着理清思绪。 “那可不行,敦品国主都已经当面跟我亲自开口,我也直接答应了他,敷衍了事或许可以,撒手不管却万万不可。”霍西亭摇头说道。 “还有一点,会不会他们只是希望透过我们来帮他们传递消息 事实上,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释尊金佛失踪或是寿德少主失踪这回事,他们只想透过我们的出现,来传递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玄路异想天开的说着。 “不无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刻意不想涉入此案,因为陷阱太多,沾惹上哪一边都不是好事,最好就是一问三不知,时间到了拍拍屁股走人。”霍西亭无奈的说着。 “话虽如此,若是敦品国主有意把师兄拉下水,师兄摆脱得了吗” “所以我刚刚一路都在想,待会见了敦品国主要跟他说些什么,毕竟这一趟路走下来,不但没帮敦品国主解决问题,反而发现更多问题,尤其是现在连敦品国主本身都成了问题。”霍西亭无奈的说着。 “师兄到底想好怎么跟敦品国主说了吗”玄路问道。 “还没。”霍西亭摇着头。 霍西亭继续说道:“这是个烫手山芋,要是处理不好,我现在可是代表星月国主,代表鲲鹏国的使臣,这是要出乱子的。 姑且不说广佛寺的武僧,就说敦品国主与寿德少主他们俩之间若有嫌隙,而我们却卷入其中,那犯的可是大忌,我们谁都得罪不起,谁也不该得罪。 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回报敦品国主,查是查了,但是一无所获,辜负了敦品国主重托,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玄路一边接着霍西亭的话,一边反问着霍西亭,然后自问自答的说道:“只是师兄不甘心就这么擦身而过,是吧” “胡说什么哪有什么甘不甘心就是自己既然应了敦品国主的求助,总不好什么忙都没帮上,毕竟场面上不好交代。”霍西亭辩解着。 “是这样吗要我说,师兄此时心里可挣扎了。首先,这个案子怎么看都是难得一见的奇案,师兄既然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身为神探,岂有如此暴殄天物的道理 其次,为什么敦品国主谁都不找,甚至连顶上国自己的官府衙门都不用,偏偏就独钟师兄一人 想必是敦品国主认定只有师兄能帮他搅这个局!究竟是师兄的能力、人品、经验可以替他搅局还是师兄的身分、威望、或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可以替他搅这个局呢我想,师兄肯定更想知道这个答案吧。 最后,这更是关键中的关键。这个不受敦品国主与寿德少主控制的广佛寺,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在顶上国已经默默存在了几十年,除了神通广大的释尊金佛外,还有那群神秘莫测的武僧! 师兄你说,这种情节是不是很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在哪里见过你说这味道闻起来,跟当年大业粮行的富满墩以及五圣教的雷娘子是不是一模一样 尤其是那个让师兄眼睛为之一亮的寅六和尚,你说他不就是个小和尚,怎么说起话来总是老气横秋就像个久经风霜的老头子 偏偏他讲的话又有些道理,你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不反驳又吞不下这口气!” 霍西亭苦笑两声说道:“就属你鬼灵精怪。没错,我的确放不下这个案子,这案子仿佛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正因为如此,这更像是一个坑,一个引君入瓮的坑,所以我只能转身就走,要是发现得更多,到时候只怕想脱身也脱不了身。” 玄路挖苦的说道:“师兄,都说了这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坑,就算你现在能躲得过去,难道那敦品国主就不会继续追来 我要是敦品国主,我就随便编个理由去找星月国主要人,不管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师兄撞破了什么释尊金佛的秘密,总之,我肯定会去找星月国主借将,让你不得不来顶上国帮他搅和这个局。” 霍西亭看着玄路幸灾乐祸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我看你反而比我还要兴致勃勃这可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坑,不是为你吧” 玄路笑着说:“那有什么不一样!师兄的坑就是我的坑,当初师父让我跟着师兄历练,不就是要我陪着师兄到处去踩坑吗” 霍西亭无奈地对这个心爱的小师弟说道:“也好,就当师兄陪你玩的这一把,也当你陪师兄踩这个坑,我们俩好好想想怎么对敦品国主回复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百年大雨 同样是春末夏初,百年一见的滂沱大雨,二十几天来正日夜不停的灌注在七色国王城里外,王城外的良田千里早已是**一片,所幸因建城时的远见,将王城内地基刻意提高三尺,是以此刻仍能惊险的免受水漫之灾。 即便如此,七色国王城眼下仍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被大水吞没的可能。 尤其是地处沟渠遍布的流水黑市,家家户户门前都是水流湍急的滚滚洪流,稍一不慎就会连人带屋的被冲到王城外的那片**。 这些日子以来,流水黑市没人能够一夜好眠,每个商家都得日夜派人紧盯着门前水位,随时准备爬上屋顶以避洪祸。 此时流水黑市负责管事的船屋里,更是挤满忧心忡忡的商户,众人不只七嘴八舌的哭诉着将近一个月未曾开张的窘境,更是忧心忡忡谈论着如何躲过眼前的灭顶之灾。 惊风堂掌柜钱卫神神叨叨的说道:“这下可怎么是好惊风堂价值几千两的宝贝都囤在这里,现在运也运不出去,藏也没地方可藏,这两天要是再不见雨停,这一铺子的心血就化为乌有了。” 贵宝号掌柜周开济不急不缓的说道:“你就那么点家当耽什么心,我贵宝号光是柜上的人蔘鹿茸就值上几万两银子,这要是泡在水里,东家还不抽我的筋、扒我的皮!” 钱卫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贵宝号财大气粗,砸个几万两货算什么,我东家就这一门店的货,没了就得倾家荡产,就连我也得带着一家老小上街讨饭去。” 一品轩掌柜傅家梓说道:“当年五哥不是早提醒过大家,别在这里囤太多的货,咱们流水黑市又不是杂货铺子,在这里摆那么多货办要做什么 更何况什么叫黑市就是买别的地方买不到的东西,卖别的地方不敢卖的东西!你看你们卖的都是什么不是南北杂货就是水粉胭脂,难怪大家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 钱卫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这流水黑市里几千个铺子,大家赚了钱难道不花钱吗 我们不卖这些南北杂货或水粉胭脂给大家,你兜里那些银两能拿去哪花难道拿出去让外头的人赚走吗这还不是为了咱们黑市的自己人,货办又好,价格又漂亮,你还能上那儿去找” 傅家梓不悦的说道:“流水黑市就是让你们这些人搞得黑不黑,市不市的,现在还有当年流水黑市的样子吗” 钱卫不服气的说道:“流水黑市是我姓钱的一个人搞成这样吗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卖南北杂货、水粉胭脂吗要不是该管事的个个都不管事,流水黑市能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傅家梓继续说道:“没人让你赖在流水黑市不走,流水黑市一年才收你多少租金 你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怎么不抱怨五哥让你赚太多钱五哥现在不过遇上点事,你就净拿着说嘴,真这么不值,你滚就是,流水黑市拦你了吗 你睁开眼看看这外头还有成千上万的商家排着队等着进流水黑市,过去五哥是看在老兄弟情面上,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像你们这些只会吸自家兄弟骨血的商家,净是丢流水黑市的脸。” 钱卫更为不悦的说道:“流水黑市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跑腿打杂的下人说话我在这流水黑市待了快二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说我吸自家兄弟的血,那你呢你又有几件拿得出手的买卖让流水黑市长过脸” 流水黑市四当家高强不耐烦这些商家在此喋喋不休,不高兴地说道:“你们现在是把我当死人吗没看我就坐在这里吗 怎么了,这是在怪我收了大家的店租却管不事这一连下了快一个月大雨,是我让老天爷下的吗” 钱卫本来也不过唠叨两句,哪知那傅家梓竟然纠缠着不放,自己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抱怨流水黑市。 现在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四当家都开口说了重话,钱卫只好赶紧陪着笑脸说道:“四当家您别介意,都是我嘴笨,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雨一下都快三十天了,心里难免发慌,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高强怒气未歇的说道:“还有,你说别人是跑腿打杂的下人,那你呢你就不是跑腿打杂的下人吗窝里横都很行,老天爷下雨怎们不见你吭声” 钱卫自知自己说错话,急忙解释:“大家都知道我是有嘴无心,我们都是帮东家打工的下人,我…” 高强没理会钱卫的嘴脸,接着又对傅家梓说道:“还有,流水黑市谁来谁走是你可以决定的吗是以前五哥把你们惯坏的,还是现在被我给纵容的每个人都能上来说上两句,现在流水黑市是换你当家了吗” 傅家梓知道是自己失言,也是忙着跟高强陪着笑脸:“我就是见不得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小事就拿来喳喳呼呼,谁要是跟流水黑市急,跟各位当家的急,我就跟他急!” 高强正眼都不瞧一眼的说道:“你看我急吗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我担着你们几千个商家的死活,你们不过就那么点家底,轮得倒你们急吗” 贵宝号掌柜周开济见场面不甚愉快,试着岔开话题说道:“不急不急,大家都不急,不过就是下了几天雨,权当多休息几天罢了。 四当家您别气坏身子,我们都是做生意的粗人,一急就口不择言,您就别跟他们认真了。” 这贵宝号掌柜周开济向来圆融周到,说的话也入得了高强的耳,此刻他出来帮钱卫和傅家梓缓颊,高强勉强看在他的面子上暂时不再计较。 周开济接着说道:“大家也是关心五哥,你说五哥当年那么意气风发的一条好汉,突然间说消沉就消沉下去,大伙儿这也是出自一番好意,四当家您就别怪他们了。” 原来自从五年前五圣教总坛那一场大火之后,柳五便一直陷入颓废不振,他不知怎么对云从龙解释为何糊里胡涂的就让乌赤金消失在火海之中,更不知道怎么跟云从龙解释就连乌赤金一星半点的尸首都找不着,这五年来,一向骄傲自负的他,只能躲在自己的船屋里颓废过日。 柳五不断的告诉自己,只要没见着乌赤金的尸体,乌赤金就一定没死,只要人没死,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为了那万一的机会,当年柳五不顾五圣教总坛的火势尚未完全熄灭,就与霍西亭领着流水黑市众人在五圣教火场挖了足足半个月,就是不见任何有关乌赤金的蛛丝马迹,唯一在火场发现的是他送给乌赤金做为见面礼的天蚕宝甲,一件几乎被烧成灰烬的天蚕宝甲。 这五年来,柳五更是花了不知多少银钱,差人四处去打探乌赤金的下落,钱倒是花得一文不剩,却连芝麻绿豆大的消息也没探听出一点,所以这段时间柳五只能整天在叹息与酗酒中过日子。 只不过不管柳五再怎么不愿意,他还是无奈的放弃挣扎,接受自己辜负了云从龙信任的事实。 柳五只能让自己彻底颓废,他不认为自己还有那个脸意气风发,要不是他还得守着自己对师父的承诺,还得护着因为自己受伤身残的师兄格老三,他甚至连流水黑市这个伤心地都不愿继续待下去。 这五年来,只有行尸走肉可以用来形容柳五。尽管在名义上他仍是流水黑市的二把手,甚至他还是有着一呼百诺的崇高地位,但是流水黑市的一切似乎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其他当家的早已替他接下这个担子,好让他能心无旁骛地继续颓废下去。 “大家一定要相信五哥会好起来,五哥从来都不是禁不起挫折的人,我们都是五哥的兄弟,一定要陪着五哥挺过来。”高强喃喃说着。 “大伙儿肯定都是支持五哥的,关于这点,四当家尽可放心。只不过眼前这场大雨太过凶险,不是我钱卫小心眼,我也不过是帮东家做事的伙计,这一屋子的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跟东家交代 更何况这流水黑市可不是就我一家铺子有这个问题,十之八九的商家都面临着一样的威胁。”钱卫小心翼翼地继续提着自己的问题。 高强知道帮这些店家解决眼前的问题是自己的责任,只是老天爷要这么使劲的下雨,自己又能奈何得了它吗 别的不说,光说这七色国王城四周,现在就是一片水乡泽国,就算现在要让大家疏散,也不知能疏散到那儿去。 高强让众人先在船屋里稍待片刻,随即转身前往三当家钱算子的船屋去商讨对策。 自从柳五不再视事,管理流水黑市的重责大任便落到他们俩人手里,三当家钱算子负责管理银钱流水,四当家高强负责管理生意买卖。 钱算子仿佛算准了此刻高强必定会来找他,早就坐在自己的船屋大厅恭候高强的大驾。 “你怎么会坐在这里难道你知道我会来找你”高强看着眼前好整以暇的钱算子,不禁怀疑的问着。 “当然,我刚刚听说一大群商家上你船屋找你去了,我就猜想接着你一定会来找我,毕竟现在这个流水黑市里,你不来找我,你还有谁能找”钱算子一派轻松的说着。 “所以你也知道我找你要做什么了那你就赶快帮我想个法子,我这脑袋都快敲破了。”高强着急的说着。 钱算子先是倒了一杯热茶给高强,接着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这个负责管事的四当家都没法子了,我这个管钱的哪来的法子更何况我要是能有法子,能让你这般气急败坏的不知所措吗” “你既然也没法子,干嘛装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尤其还有模有样地坐在这里等我,怎么,坐在这里等着看我出丑吗”高强气急败坏的说着。 “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钱算子哭笑不得的说。 随即又接着说道:“我自己当然是没法子,但我知道谁有法子,你去找那个有法子的人不就好了” “有法子的人你说的是谁”高强不解的问着。 “还能有谁咱们这流水黑市谁能有那能耐,这还需要问我吗”钱算子莫测高深的说着。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要是能找五哥,我还不知道去找他吗但是你看他现在的模样,就算大水把五哥给淹死,估计他都懒得翻身换气。”高强不耐烦的说着。 “你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去找他,五哥自然是不想理你,你得动动脑筋,想办法引起五哥的兴趣,激起他的斗志。”钱算子若有所指地说着。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法子了”高强半信半疑的问着。 钱算子从怀里取出一张告示,说道:“刚刚拿到的,正新鲜,拿去看看。” 高强接过那告示一看,不解地问着钱算子说道:“这能干啥别人家黑市的生意,五哥能有什么兴趣” 原来那张告示是天选国徐家黑市的拍卖告示,拍卖的物品是八宝灯笼。 “你再仔细看看,他们要拍卖的是什么东西”钱算子特意提醒着。 “看了!就是八宝灯笼,十几年前这八宝灯笼还是从我们这里卖出去的,这有什么好稀罕的”高强不以为然的说着。 “你是真犯胡涂还是假装不懂你忘了这八宝灯笼是谁的最爱”钱算子继续问着。 “谁的最爱”高强不解的问着。 “你真不知道”钱算子看着高强疑惑的眼神,不可置信的问着。 “我哪里知道这跟五哥又有什么关系” 钱算子叹了一大口气,摇着头接着说道:“这八宝灯笼一直都是五哥的最爱,他追这个八宝灯笼追了十几年了,上回要不是他让自己定下的规矩给绑死,这八宝灯笼早就挂在五哥的船屋里了。” “怎么说” “你真是枉为五哥的兄弟,竟然连这件事都不知道五哥还真是白疼了你一场。”钱算子意兴阑珊的说着。 “你今天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说是不说不说我走了。”高强语带威胁地说着。 “你倒是走啊,唤不醒五哥,我看你拿什么来解决流水黑市的问题” 高强白了钱算子一眼,无奈的对钱算子说着:”是我错了,行不你就快说吧。” 原来这八宝灯笼乃是巧器名匠屠一刀生前的最后一件作品,虽说是最后的作品,但这件作品从面世到屠一刀的过世,却足足隔了十八个年头。 之所以如此,系因屠一刀自忖这辈子再也做不出比它更好的作品,因此在八宝灯笼之后,便再也没有新作问世,竟让八宝灯龙笼意外成为一代名匠的遗作。 八宝灯笼之所以名贵,是因为灯笼上共有八个灯面,每个灯面上刻有绝世美女的重影若干,倘若点上灯芯,灯面上的重影便随着角度不同而呈现千姿百态,八个美女又各自环肥燕瘦,维妙维肖,尤其灯笼轮转起来,就像八名美女一起婆娑起舞,美不胜收,所以叫做八宝灯笼。 柳五第一次看到这盏灯笼,便发现其中一名美女的长相与云从龙如出一辙,从此便对八宝灯笼念念不忘。 十多年前八宝灯笼首次出现在柳五眼前,当时正好有卖家委托流水黑市来帮忙脱手,只不过柳五早在流水黑市定下了铁一般的规矩,凡是在流水黑市管事的人,一律不准涉入黑市的任何交易。 因此,就算柳五对这八宝灯笼再是如何爱不释手,他也不能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这才与八宝灯笼失之交臂。 原本柳五想从八宝灯笼的买家手上再以高价购回,岂知这八宝灯笼转手不到三天便传出失窃,整整十余年,市场上不再看到听到任何关于八宝灯笼的消息,坊间更是传出八宝灯笼早被一把火烧毁,柳五这才从此断了念头。 而今天刚好又让钱算子无意中获得天选国徐家黑市拍卖八宝灯笼的信息,钱算子知道这或许是唯一可以提起柳五兴趣的东西,所以才等着高强亲自上门来找自己想辙。 钱算子大致跟高强讲了一下八宝灯笼的来历跟它与柳五之间的关系,高强兴奋的说道:“我这就去找五哥,告诉他这八宝灯笼再次重现江湖,他一定会有兴趣的。” “你等等,刚刚不是说你得动点脑筋你就这样去找五哥,五哥会理你才怪。这些年五哥为什么颓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时候愣头愣脑的拿八宝灯笼去忽悠五哥,你觉得他会理你吗”钱算子提醒地说着。 “那该怎么办”高强不解的问着。 “五哥是咱们的五哥,更是流水黑市的二把手,有些话咱们当兄弟的不适合说,当下属的更不方便说,就算说了也说不到位,还得找个能跟五哥说得上话的人,不但如此,还能一家伙把五哥呛到七窍生烟的人才行。”钱算子狡猾的说着。 “你这话说的我更胡涂了。” “来,你去找呼兰行迈与丁小惠,这两个商家是五哥的铁哥们,你找他们一起去找五哥,他们一定知道怎么对付五哥。”铁算子自信满满的说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损友知己 高强带着呼兰行迈与丁小惠来到了柳五的船屋,这就是钱算子让高强请来的两位救兵,钱算子知道,眼下只有这两位大神能将颓废已久的柳五打醒。 这两人一走进门,一声招呼也不打的就坐在一旁喝起酒来,完全没当这船屋的主人是柳五,而柳五自然也是对任何来者视若无睹,尽管自顾自的喝着自己的二锅头。 呼兰行迈与丁小惠是柳五结交了三十几年的铁杆知交,他们在流水黑市经历过无数的风雨,一路相互扶持走来,早已是性命相托的异姓兄弟。 呼兰行迈出身书香世家,全身上下一股浓浓的书生气息,这与柳五一身江湖味道全然格格不入。 两人首次见面,更是堪称奇谈。当年呼兰行迈因为与父亲赌气,一怒之下便离家出走,孑然一身的想要仗剑天涯。 呼兰行迈虽是读书人出身,却打小练就一身武艺,一般的地痞流氓,就算十几、二十个人也入不了呼兰行迈的眼。 无奈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向来不识江湖险恶,再加上长年被四书五经那些教条给捆绑束缚,离家不过十天,全身上下的盘缠便让人给骗得一文不剩。 那天,呼兰行迈行经七色国王城,碰巧遇上当地富商为待字闺中的女儿举办比武招亲。 那擂台上明明白白写着,打赢一场赏银十两,打赢三场赏银百两,打赢六场赏银千两,打赢七场便可抱得美人归。 呼兰行迈心想,自己再怎么不济,打赢个三场应该不是问题,至于三场之后,随随便便做个样子认输下场便是,只要能拿上百两赏银,多少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说巧不巧,当年的柳五刚好也遇上难事。柳五年轻时喜欢赌上两手,虽说瘾头不大,闲暇无事却总喜欢上赌坊遛遛。 赌坊的混混都知道他是流水黑市的人,自然没人敢对他算计设套,只要遇到柳五上门,总是好吃好喝的一番款待,然后再天衣无缝的让柳五赢点小钱回去,就当做是结交朋友,这也让柳五觉得赌坊是个好地方。 一次,柳五一如以往的上赌坊打发时间,这回遇上的是外地来的一群赌客。那几个赌客在一旁对柳五观察许久,知道柳五是头不懂千术的肥羊,找了个由头上前与柳五搭讪,接着便与柳五随意赌上几手。 一开始,柳五手风极顺,买大有大,买小有小,就连平局都能让他给蒙上,不到半个时辰,手上的十两银子就成了一百两银子,这让柳五完全忘了自己是谁。 那几个赌客里的其中一人对柳五说道:“有赌不算输,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家里拿钱去,马上就回来,你可别跑。” 柳五心想,今天手风极顺,更何况手上还有赢来的百来两银子,就算全输回去也无所谓。 于是柳五便说道:“爷就在这等你,你可别输怕了不敢回来。” 那赌客恶狠狠地说道:“你等着!” 没过多久,那赌客就扛着一个大麻袋,看那沉甸甸的样子,应该是装了不少银子。 柳五虽然不贪钱,但是白花花的银子总不至于嫌多,他笑嘻嘻的看着那赌客去而复回,心里想着今天真是财神眷顾的好日子。 “你还真是言而有信,真回去扛了一麻袋银子来输!”柳五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着。 “少废话,最后笑的才是赢家。”那赌客随即将麻袋里的银子都撒在桌上,这一眼看去,竟是不下千两银子。 柳五毕竟是流水黑市的人,就算那个时候还不曾当家管事,但是这大把大把的银子可没少见过,那桌上的千两银子并没让柳五慌了手脚。 “看来,你是把家当都拿来拼了!”柳五讥讽着说着。 对柳五来说,赌钱除了怡情悦性,多少也是年少轻狂的一种宣泄。柳五年轻时便已练就一身高深武功,但是师父管教甚严,除非是为了柳水黑市出手,一般来说,他在外头是不被准许动手的。 因此,在赌桌上的较劲,就成了柳五的另一种逞凶斗狠。眼下,柳五正蓄势待发的要与对手来次赌场上的厮杀,眼前这上千两银子,就是激励柳五最大的动力。 “我手上至少有上千两银子,你呢满打满算,你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我哪知道你输不输的起”那赌客试着让柳五上钩。 “我会输”柳五轻蔑的说着。 柳五知道赌场惯例,既然对方拿得出上千两银子,自己当然不能空手套白狼,否则别人又不是傻子,干嘛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来让你赢。 柳五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那是柳五师父送给柳五的成年礼,更是柳五身处流水黑市的身份象征。 七色国王城里大家都知道,有了这块玉牌,将来才有资格在流水黑市当家管事,虽说玉牌本身的价值并不高,但是代表的意义却不一般。 “这块玉牌值不值一千两”柳五对赌坊的管事说着。 “五哥您可别跟我们开玩笑,您这玉牌就像是大佛一样,我们这间小庙可不敢收。”赌场管事紧张地说着。 “没让你收,我就押在你这,先周转个一千两银子,待会就还你了。”柳五一副肯定赢钱的模样,完全不把对手看在眼里。 “五哥,我看你今天也赢了不少,见好就收吧。反正您老也不差钱,何必赌这么大”赌场管事见那几个陌生赌客来势汹汹,这输赢事小,要是因此在赌坊里起了纠纷,那自己可是得不偿失。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碍不了事的。”柳五接着贴在赌场管事的耳边,小声说道:“要是赢了,我就继续玩;要是输了,我把刚刚赢的那一百两银子输完了就歇手,不会让你为难的。” 赌场管事的心想,赌桌上要是都能这么理智,那还能叫赌钱吗他见过的赌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每个赌客在输钱之前都自信满满能把控自己,一旦输钱之后,就连自己的妻儿都能拿出来卖。 他不是耽心柳五输钱,他担心的是有人出千,以柳五的个性自然不会服输,眼下这群赌客一看也不是善茬,双方这要真动起手来,他这间小小的赌坊还不给活生生的拆了。 就在赌场管事的一阵犹豫间,那群赌客中一个年纪较长的老者突然说道:“你这玉牌摆桌上就行了,我们就当它是一千两银子! 你要是赢了,尽管拿钱走人;你要是输了,玉牌还是摆这桌上,三天之内你拿银子来赎,这样可以吧!” “好,爽快!”柳五立刻将那玉牌摆在赌桌正中央,表示现在这玉牌就是自己的一千两赌资,童叟无欺。 原来那老者见多识广,一来他看准了柳五这个人的心气甚高,不会是个无赖耍浑的瘪三;二来他看准了赌场管事对他的态度恭敬,这个年轻人来头肯定不小。 最重要的是赌桌上的那块玉牌,那老者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这块玉牌的来历,真要是拿不到钱,还可以拿着这块玉牌上流水黑市拍卖去,他相信流水黑市可一定丢不起这个脸。 接下来,柳五自然是一如预期的着了对方的道,非但原本赢来的那一百两银子没能守住,自己还倒输了一千两银子在这桌上。 原本那老者还要再让柳五继续赊个一千两银子好翻本,所幸柳五本就赌性不坚,再加上他能感觉到对方是有备而来,无奈自己的眼力不行,看不出其中道道,只好认输学乖,当机立断的选择壮士断腕,免得越输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愿赌服输,柳五甩甩袖子离开赌坊,心里琢磨着上哪去筹这一千两银子。流水黑市到处都是师父的眼线,要是自己上流水黑市去借钱,估计逃不过师父的众多耳目,他只能把脑筋动到流水黑市外头。 于是,同样都是缺钱孔急的柳五与呼兰行迈,就这么阴错阳差的在那个招亲擂台上相遇了。 柳五与呼兰行迈都是冲着打赢擂台的赏金而去,唯一不同的是柳五的目标是必须打赢六场,他得靠那一千两赏金去将玉牌赎回。 而呼兰行迈是为了生计盘缠打这擂台,他只需要打赢三场,手上有个百两银子就够自己活上一些日子。偏巧不巧,他们俩在第一回合就遇上了,这下子,肯定得有一个人铩羽而归。 这一战,两个人都是势在必得,两个人都没有退路!呼兰行迈输了就只能行乞街头,对他这种出身高贵的公子哥来说,打擂台赚赏金已是丢人至极的底线,根本无法想像自己会沦落到在路上行乞。 柳五要是输了那问题更大,对方一旦拿着玉牌上流水黑市讨钱去,别说师父会怎么修理自己,就说流水黑市的威名,也将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毁于一旦。 因此,两人的交手势将惊天地而泣鬼神。 呼兰行迈一交上手就发现,没想到这个擂台上卧虎藏龙,竟会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看来这赏银并不如想象中的好赚。 呼兰行迈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负,能与他旗鼓相当的人,当不至于沦落到这种擂台上抛头露面,尤其他看着眼前的柳五相貌堂堂,气质与丰采都不像落魄缺钱的模样,看来他打这擂台应该是为了擂台上招亲的姑娘,而不是为钱。 呼兰行迈估摸着这对璧人肯定是家中长辈有意阻拦,是以搞出这么一桩擂台招亲要拆散他们。 一念至此,呼兰行迈认为自己就算饿上几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可不能成为棒打鸳鸯的刽子手。 另一边的柳五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擂台遇上这般不要命的对手,虽说呼兰行迈的武功或许稍逊于自己,但呼兰行迈为求取胜的各种搏命演出,总能逼着柳五不得不手下留情。 毕竟柳五打这擂台为的是赚钱还债,可不是来取人性命,为了这一千两银子闹出人命,要是让师父知道了,麻烦可要比赌钱输掉玉牌来得更大。 尤其这对手虽然招招搏命,但举手投足尽是光明正大,柳五一时竟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 柳五心想,要不是这家伙一定得娶到这家姑娘,就是一定非得赚到这笔赏银不可,他看着眼前这个对手长相斯文秀气,一看就是读书人家的公子,缺钱肯定是不至于的,打这擂台多半就是为了这门亲事。 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莫毁一桩婚,柳五绝对不能让自己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损事。 于是柳五便趁着两人相持不下的机会,低声问着呼兰行迈说道:“你这般不要命,是为了娘子还是为了银子” 同一时间,呼兰行迈也开口对柳五问道:“兄弟,那招亲女子,可是你的意中人” 两人这时相视一笑,这一架既打出了两人的臭味相投,又打出了两人的相知相惜,终究成就了一段义结金兰的佳话。 相较于柳五与呼兰行迈那传奇式的相遇,柳五与丁小惠的结识过程,相对就像是老奶奶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丁小惠与柳五有着类似的出身背景,师门同样是干着见不得光的生意,两人同样自幼都是同侪中的佼佼者,更是众所瞩目的师门继承人。 柳五的师父,褚留手,是流水黑市的开山宗师,他一手将当年浪迹于七色国王城的数千游民聚集于城南淤地,帮助这群贫苦百姓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得以温饱的日子。 不到十年间,流水黑市就成了万山诸国中最大的黑市,褚留手也因而一鸣惊人,成为黑市里的第一把交椅。 柳五自幼就是浪迹七色国王城的孤儿,从小在流水黑市附近乞讨度日,这才有此机缘让褚留手收于门下,从此改变自己的人生。 丁小惠则是出身神偷世家,父亲是一代神偷丁不平。 丁小惠虽然有着威名赫赫的神偷父亲,但是他对丁不平的妙手空空却丝毫不感兴趣,比起父亲神不知鬼不觉的奇技,丁小惠更钟意开门见山的明抢,他总是认为明抢才是正经男人的勾当。 不论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只要是来路不明的脏物,自然就得有销赃洗钱的渠道,是以丁一平与褚留手自然就成了生意买卖的最佳拍档,也促成了柳五与丁小惠这一生的不解情缘。 丁小惠无意当个梁上君子,丁不平自然勉强不来,既然无法子承父业,所以销赃洗钱的活自然就落到丁小惠的身上,因此丁小惠打小就经常在各地黑市出没。 对丁小惠来说,拿着赃物去各大黑市高价而估,反而更符合他的个性,不论是虚张声势的高买高卖,或是不动声色的偷龙转凤,在在都比偷偷摸摸的顺手牵羊来得痛快许多。 也就是因为这种张扬的作派,当然无可避免的引来各大黑市的侧目,这其中就包括同样是英雄出少年的柳五。 柳五对丁小惠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守规矩。对万山第一的流水黑市来说,旗下有数千个商家在这讨生活,最关键的就是守规矩;若是大家都各行其是,各种交易往来都没个分寸,很快的这流水黑市就会自己先乱起来。 更重要的是官府的态度,流水黑市的壮大,少不了官府的重视与无视。 官府之所以重视,是因为流水黑市替七色国王城解决了无数游民的生活问题,它让数万名外地游民因而得以三餐温饱,倘若没有流水黑市,这几万人的温饱就是官府的责任,所以一个守规矩的流水黑市,对官府来说非常重要。 而官府之所以无视,是因为流水黑市的游戏规则向来与官府的律例礼法格格不入。一个走的是阳关道,一个过的是独木桥,官府根本搞不懂流水黑市做事的习惯,而流水黑市的人也因为过不了光明正大的日子,这才不得不在流水黑市里讨生活。 最好的方式就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官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流水黑市做着自己的买卖,唯一的条件就是不准上岸,只要一上岸,就得按官府的规矩作事。 换句话说,只要不上岸,流水黑市可以保有自己的运作模式,官府不但懒得管你,也根本管不动你。 而流水黑市之所以能让官府如此放心,是因为流水黑市向来有个强大的管理体系,这就是以褚留手为核心的经营团队。 一直以来,褚留手都是个说一不二的敞亮人,对官府如此,对流水黑市的商家也是如此,因此能获得大家一致的信任。 为了维持各界一致的信任,守规矩就成了非常重要的一个前提,因为大家都知道流水黑市会做什么,或者是不会做什么,如此一来,才能放心的与流水黑市做生意。 而丁小惠总是屡屡破坏的流水黑市的规矩,这些破换让流水黑市几乎要陷入分崩离析,所幸柳五当时挺身而出,不但平息了丁小惠的不守规矩,更从此让流水黑市一帆风顺。 丁小惠最常破坏的规矩便是一物多卖!丁小惠的一物多卖倒不是将一件物品卖给许多买家,而是一次让许多商家来帮忙叫卖他的脏物,藉由不断的哄抬价格,以从中获取暴利。 流水黑市长期以来的规矩便是一物一卖!倘若众多商家一起去哄抬同一个商品,势必造成自己人与自己人的竞争,这将无形中提高流水黑市的管理难度,也会损及各个商家的切身利益。 而丁小惠正是屡屡挑战流水黑市的规矩,让商家与商家之间产生恶性竞争,甚至造成不同派系之间的势力倾轧,此举已然惹怒了当时流水黑市的大当家,褚留手。 “格老三,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给那个破坏规矩的孩子一点教训,让他知道流水黑市不是他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褚留手颇为不悦的说着。 对褚留手来说,神偷丁不平是自己的多年合作伙伴,向来只对价值连城的稀世宝物下手,这正是褚流水所乐见。 对于黑市的买卖来说,大家都希望这些稀世珍品能在自己的市场拍出高价,一来有利于自己的利益,二来有助于声名大噪。 正是因为褚留手与丁不平的这点交情,故而对丁小惠的种种逾矩或有宽宥,但是丁小惠非但不知收敛,近些日子反而变本加厉,既然劝说无果,褚留手只好让大弟子格老三给他一点教训。 格老三的行事风格向来狠辣,往往不给对方留下余地,褚留手此刻让格老三去处理此事,看来颇有杀鸡儆猴的味道。 “师父,留不留活口”格老三一边擦着手上的单刀,一边毫不在意的问着。 “我没让你杀人,就是让你给那孩子一点教训。得让他学个乖,让他记到脑里,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褚留手叮咛的说着。 “不杀人那又何必交代我去那种只动口不动手的琐事,师父就让柳五去做,他就喜欢干这种事!”格老三厌烦的说着。 “柳五跟丁不平那个老家伙颇有交情,下手时多少会留点情面,一旦教训给的不到位,只怕那不讲规矩的孩子学不到乖!”褚留手解释着。 “这柳五做事总是瞻前顾后,不是担心这个就是害怕那个,弄的我老是得替他擦屁股。”格老三抱怨着。 “你是帮柳五收拾过几次残局,不过,他也没少帮你。你们既然是师兄弟,就该互相帮称,尤其你是师兄,更要照看着师弟们。”褚留手耐心的嘱咐着。 这时褚留手一名弟子匆匆从外头赶了回来,火急火燎的对褚留手说道:“师父,太平帖那笔生意,听说让月亮黑市的杜十一给抢了过去!高强带人去找他们理论,反而让杜十一的人给打了一顿!” 褚留手皱了皱眉头,最近怎么烦心事这么多刚刚才交代完格老三去处理丁小惠的事,现在又轮到杜十一。 相较于丁不平,杜十一的麻烦更是当务之急。杜十一原本是流水黑市的伙记,过去一直跟在褚留手身边学做黑市生意,现在他的翅膀硬了,回到巨砂国也干起黑市这一行。 不仅如此,杜十一趁着过去与流水黑市的买家卖家多有熟悉,总是隔三差五来撬流水黑市的墙角,这让褚留手感觉颇为困扰。 过去褚留手念在相交一场的情份上,只要能得过且过的就尽量与人方便,岂知这杜十五不但未心存感激,这几个月来反而更是变本加厉。 褚留手知道是到了该处理的时后,问题是该怎么处里呢 话说那太平帖可是千古难求的稀世珍品!是书法大家孟远山传世之作中的精品,帖中歌颂着远古先人对太平世界的向往与追求,更是一国君主政通人和的完美写照。 据传万山诸国已有多位国主指明在百年之后,就是要这幅太平帖做为陪葬,好带着这幅太平帖去向天帝禀告自己这一世的政绩。 如此珍稀异品,流水黑市早已布局多年,就等着藏主放手,岂知杜十一中途插手,不知用了什么伎俩,竟说服藏主将太平帖交给月亮黑市拍卖,这无疑是重重打了流水黑市一巴掌。 “师父,不如这事让我来处理吧,杜十一得寸进尺的太过忘形,一定得给他来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格老三对褚留手建议着。 格老三知道师父对杜十一的咬牙切齿更甚于丁小惠!丁小惠不过是个捣蛋鬼,尤其还是故旧之子,就算教训也只会点到为止,格老三对这种不痛不养的事没什么兴趣。 但是对杜十一就不一样了,这个人不但是知根知底的叛徒,更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丁不平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合作伙伴,但杜十一可是不折不扣的竞争对手,继续放任下去,早晚养虎为患。 “你还是去处理丁小惠的事,你得学着如何掌握分寸地处理事情,丁小惠这个人只能警惕不能打杀,你不但得动动脑子,还得耐的住性子,这不但是个任务,还是功课,你懂吗”褚留手语重心长地说着。 “难道杜十一这件事师父是要亲自处理”格老三不解的问着。 “既然丁小惠的事都交给你了,杜十一自然就是交给柳五,师父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能让我好好歇着” 你先去忙吧,我好好的跟柳五交代一下,怎么处理杜十一的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一石二鸟 褚留手并未对柳五多作交代,他素来信任柳五处理事情的能力,他只是特别提醒着柳五,虽然丁小惠的事是交代给了格老三,但是柳五还是得帮忙照看格老三,别让他一时失控闯出大祸。 褚留手接着叮嘱,在处理杜十一这件事上,或许可以让丁小惠帮忙出点力,说不定还可因此将功折罪,如此一来,这就是皆大欢喜的圆满结果。 柳五当然知道师父的意思。流水黑市尽管是黑市,却也讲究和气生财,如何让所有人都感念流水黑市的好处,让大家都愿意跟随流水黑市,那才是师父的本意。 柳五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呼兰行迈,因为他的家学渊源,这次要大大的借重他的专才,也就是辨识太平帖的真伪。 柳五将师父对自己的交待,原原本本的对呼兰行迈说了出来。首先,要让杜十一狠狠地摔上一跤,最好是能让他就此摔出黑市生意这个行当,从此再也没人敢找他做黑市买卖。 其次,他要让丁小惠再也不敢破坏流水黑市的规矩,却也不会因而损及师父与丁不平多年的交情。 尽管师父明面上把这件事交待给格老三去做,但私底下,师父却叮嘱自己得帮格老三把事情兜着。 换句话说,师父其实是把这两件事都交待给自己去做,柳五当然知道这是师父交给自己的功课,他早已习惯师父换着法的来对自己磨练。 “杜十一的月亮黑市位处巨砂国,丁小惠现在人在七色国,你打算怎么在同一时间搞定这两件事”呼兰行迈疑惑的问着。 “那还不简单,想个法子把丁小惠哄到巨砂国去,不就得了。”柳五不怀好意的说着。 “把丁小惠哄去巨砂国有么法子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自己想去 丁小惠的霸道蛮横那是出名的,如果不是他想去,谁都没法让他去!”呼兰行迈提醒着。 “那还不简单,只要有你,有我,有格老三,还有那幅太平帖!到时你想拦他,都不见得能拦的住他!”柳五胸有成竹的说着。 原来褚留手在交待柳五这些任务时,柳五的心中便有了丘壑,他知道师父的用心良苦,也知道师父对自己的期待,因此这个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于是柳五急忙拉着呼兰行迈前去造访丁小惠,他们既不能去的太早,也不能到的太晚。 之所以不能去的太早,是得先把时间预留给格老三。格老三奉师命前去警告丁小惠,必须先让格老三给丁小惠一个下马威,把该讲的话讲完,自己才能接续在后面当和事佬。 之所以不能到的太晚,是不能让丁小惠有时间去思考与因应,柳五必须在丁小惠还没决定怎么反击格老三之前,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方案。 柳五与呼兰行迈远远看着格老三与他的几个手下,行色匆匆的离开丁小惠所住的客店,每个人的脸色都笼罩着一层阴影,一看便知是不欢而散,柳五怕状况超过自己所预期,便立刻接着走到丁小惠的面前。 丁小惠看着格老三与柳五前脚后脚的相继来到,颇为不屑的说道:“怎么师兄不行,马上又换个师弟来吗” 柳五听丁小惠这语气,估计格老三在这里没讨到什么便宜,难怪刚刚几个人的脸色那么难看,看来自己得改变原来的策略,代替格老三先给丁小惠一个下马威。 “我师兄来找过丁兄这件事我可不知道,不知我师兄来找丁兄何事”柳五佯装一无所知的问着丁小惠。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你们若真要挑事,大家顶多一翻两瞪眼,拳头上见真章。”丁小惠一见面就不留情面的说着。 呼兰行迈这时拍了拍柳五的肩膀,指着一旁地上的一滩血水,那滩血水明显还未曾凝固,看来是刚刚才落下不久,只怕是刚刚师哥他们与丁小惠动上手,有人挂了彩。 柳五记得刚刚格老三离开时,虽然脸色颇为不悦,却没看出受伤的迹象,想必挂彩的应该是师兄带来的人。 柳五指着地上那摊血渍,对丁小惠问道:“丁兄刚刚与我师兄交上手了” 丁小惠见柳五的表情,看来真不知道格老三是为了什么来找自己,于是蛮不在乎的说道:“格老三的一个手下叫费大鹏的,拿了一件假的血玉公鸡想来跟我交换鹅蛋珍珠。 让我当场把假货给揭穿后,格老三拉不下那张脸,便让费大鹏自断左掌,算是赔罪了事。 我不管这事的背后有没有人唆使,费大鹏是格老三的人,格老三是流水黑市的人,这笔帐我就算在流水黑市的身上! 格老三以为带着费大鹏来我这里自断左掌,这事就能算了他把我丁小惠想的太简单了!” 柳五听这滩血的来由原来是这样,看来师父让格老三来找丁小惠的事还来不及开口,自己得另外想个办法请君入瓮。 “这事我的确不知道,既然我师兄出了面,就肯定会给丁兄一个交待,这事我既管不上,也管不了。 柳五与我身边这位朋友,呼兰行迈,是专程前来拜访丁兄,另有要事相商。” 丁小惠素闻流水黑市褚留手最心爱的弟子,就是眼前这个号称小诸葛的柳五,不但武功极高,智谋韬略亦不在話下,這時專程來找自己,怕是沒什麼好事。 丁小惠於是提防地說道:“相商就不必了,有話直說,不必曲儿拐弯的绕圈圈,丁小爷我没那兴致。” 柳五见这丁小惠果然气焰嚣张,看来是真得想办法压压他的气焰,否则还真不好说话。 “既然丁兄这么直爽,柳五只好有话直说,大家省时省事!近来孟远山的太平帖重出江湖,不知丁兄对此事可有知悉”柳五直接了当的开口。 “岂有不知,下个月初七,这太平帖在巨砂国月亮黑市拍卖,是杜十一活生生将这块肥肉从流水黑市的嘴里叼走。”丁小惠不忘调侃的说着。 “没错,的确是从流水黑市嘴里叼走的肥肉。只不过,这对流水黑市来说,不过是少吃一块肉,既饿不死,也瘦不了。 但是对丁不平丁师傅来说,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柳五意有所指的说着。 “我爹这事跟我爹有什么关系”丁小惠不解的问着。 “因为有人准备拿丁师傅来当替死鬼!太平帖拍卖落槌的当天,它会在众目睽睽下被发现是赝品,现场会留下足够的痕迹,证明下手偷龙转凤的正是令尊丁不平。 丁兄想必知道太平帖动见观瞻,这一掉包,轻则劳民伤财,动辄天下大乱,要是这罪名被赖到丁师傅头上,只怕他这辈子都得过上逃亡的日子。”柳五夸大其词的说着。 丁小惠并不确定这件事与父亲丁不平是否有关,更不确定柳五目前所言是真是假,毕竟刚刚才与格老三有过扞格,难保这不是流水黑市暗中搞的鬼。 “若是我爹干的,他自然不怕被人赖上,若不是我爹干的,自然也没人能赖得上他,我丁家可不是今天才出道的,想要算计我丁家,那也得拿出点能耐才行。”丁小惠不痛不养的说着场面话。 “丁兄既然如此胸有成竹,今天就当是我多管闲事,柳五先行告辞,不打扰丁兄休息了。”柳五见丁小惠还未上钩,是以继续欲擒故纵。 丁小惠看着柳五与呼兰行迈话说一半,说走就走,明显是有意钓自己上钩,故而姑且任其就此离去,看看他们能拿什么借口再折回来。 柳五与呼兰行迈头也不回的离开丁小惠投宿的客店,他赌着丁小惠一定会随后偷偷跟来,他知道丁小惠不可能对丁不平置之不理,因为事涉太平帖,即便是神偷丁不平也承受不了因为太平帖被栽赃嫁祸。 “我们就这么走了”呼兰行迈好奇的问着。 柳五对呼兰行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继续加快脚步,示意呼兰行迈快步跟上。 这时呼兰行迈已经发现了身后传来异声,如果柳五猜的没错,身后跟来的一定是丁小惠。 柳五此时一边走着,一边对呼兰行迈说道:“既然丁小惠对他老子都漠不关心,我们只好自己走一趟巨砂国,他不管丁师傅,我可不行,谁让丁师傅是我师父的多年好友。” 呼兰行迈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配合柳五,只好随便问上一句:“我们现在上哪去” 柳五假装煞有介事的说道:“巨砂国王城!晚了,就来不及了。” 呼兰行迈讶异的说道:“这么急” 柳五刻意默不出声,而是继续加快脚步,眼看着就像是要飞奔起来。只有让丁小惠追不上,他才会对自己开口问话,才会上钩。 果然丁小惠没能耐住性子,此时他几个跨步,一把将柳五与呼兰行迈拦住! “把话说清楚再走!说话只说一半,这算怎么一回事”丁小惠不改霸道本性的说着。 柳五看着急忙赶来的丁小惠,并不急着对他开口解释,而是继续忙着刚刚的动作,一副立刻便要起身远行的模样。 这时丁小惠仿佛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不再尝试追着柳五问话,而是跟着柳五的急切动作,准备跟着柳五一起出发。 柳五见丁小惠此刻差不多已经上钩了,便对呼兰行迈说道:“如果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路,估计一天一夜能赶到巨砂国王城,接着稍事休息,养好精神准备夜探月亮黑市。” 呼兰行迈一时还没能理解柳五的用意,只能点头说道:“好的,我跟着你走。” 柳五对呼兰行迈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一旁的丁小惠,问道:“你呢跟还是不跟” 丁小惠一时仿佛也被这两人的紧张气氛所感染,不由自主地说着:“干嘛不跟。” 于是柳五就领着呼兰行迈与丁小惠策马狂奔,一路上连话都来不及说,除了换马歇马外,三个人就连吃喝拉撒也都能免则免,总算如期赶到了巨砂国王城。 三人一进到巨砂国王城,柳五便招呼大家先到客店休息,并说道:“今晚我们就行动,大家先养养精神,我们亥时准时出发,夜探月亮黑市。” 丁小惠这时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立即开口问道:“这么急着来月亮黑市做什么” 柳五不再卖关子,直接明说:“明天是太平帖公开展示的最后一天,各路有兴趣的买家都会派人来鉴别真伪,到了酉时便会正式封箱,直到拍卖的那天。 今晚,我们要去探探这幅帖子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今晚我们就将他掉包,让明天的月亮黑市地动山摇! 如果是假,明天我们白天再来一趟,当场揭穿这个骗局。” 丁小惠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五先是起身在客店周遭多看了几眼,接着再回到呼兰行迈与丁小惠面前,继续说道:“明天太平帖的展示一结束后,便立即封箱置于月亮黑市的交易大厅,直到下个月拍卖日当天再开箱面世。 这段时间里,月亮黑市与几个已经先付过订金的买家,将会派人十二个时辰日夜盯着它看,以确保它的万无一失。” 丁小惠立刻接着说道:“在封箱的这段时间,太平帖会被人掉包,掉包之人,会嫁祸给我父亲” 呼兰行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段期间会有人去掉包,还会在掉了包后嫁祸给丁师傅” 丁小惠淡淡的说道:“因为我父亲曾在类似的状况下,从七色国王宫里偷出一件重逾百斤的玉缕衣。 这等神技,天底下只有我父亲一人做得到。所以,只要这太平帖在月亮黑市这么一失窃,唯一的疑犯便是我父亲。” 呼兰行迈仍是不解的问道:“即便如此,若下手的人不是丁师傅,也不能就凭这一点硬要栽赃给丁师傅吧。” 柳五立即接着说道:“栽不栽脏那是其次,关键是丁师傅从此永无宁日。只要太平帖失窃一案的真相一天未能水落石出,丁师傅便永远都是天字第一号嫌犯。 如此一来,丁师傅这辈子就算是毁了,从此不管他走到哪,身边都会有人如影随形的跟着,或许不只是是丁师傅一人,还有丁师傅的家人、门徒,这当然也包括我们眼前这位丁兄。” 丁小惠咬牙切齿的问道:“柳兄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又是谁会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我父亲” 柳五继续说道:“是谁告诉我的,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能告诉你的,是关于这次太平帖的拍卖,流水黑市便是因为不想惹上这个麻烦,这才将机会让给了月亮黑市。 动手的人,他们其实另有目的,不是有意栽脏丁师傅,只不过丁师傅树大招风,最适合让他们用来声东击西罢了。” 呼兰行迈仍是充满疑惑的问道:“这件事,既然天底下只有丁师傅一个人能做得到,怎么还有其他人也能将封箱后的太平帖偷走呢” 柳五说道:“有几百种方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箱里的太平帖给换走,既可以像当年的丁师傅一样凭真本事用偷的,也可以以假乱真来个偷天换日,更可以自拉自唱来个监守自盗。 关键是这幅太平帖最后会一定得失去踪影,接着便将最大嫌疑嫁祸给丁师傅,这么一来,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呼兰行迈尽管还是一知半解,却能隐约感觉出这件事事关重大,于是继续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算那幅帖子是真迹,我们哪有能耐将它偷出来 还有就是,我能做什么你们现在说的这些事,我可是一窍不通!” 柳五笑着说道:“你的任务可重要了,你不但是当代明儒呼兰致远的公子,又是一个博学多闻的读书人,就算你从来未曾临摹过孟远山的字帖,至少看过不少孟远山的仿本,断定太平帖的真假就靠你了。 只要是真迹,我们就先妙手空空把它藏起来,让明天的展示开天窗,这么一来,就没有太平帖可以封箱,自然就无法栽赃给丁师傅。 若不是真迹,明天我们就堂而皇之的走进月亮黑市,直接将这个赝品的真面目给揭发,这么一来,一样没有太平帖可以封箱,丁师傅一样不会被栽赃。” 丁小惠听完柳五的计划,立刻警觉到:“这该不会是流水黑市的一石二鸟之计吧。 要是按照你的计划,明天就是月亮黑市丢人现眼的日子,不论是太平帖被揭发为赝品,或是被偷走,只怕月亮黑市在这个行业再也混不下去了。” 柳五笑着说道:“不愧是丁师傅的公子,一眼就看穿我的意图。没错,是一石二鸟,既解了丁师傅之危,也处理了流水黑市的叛徒。 不过,那都是我师父交待我做的事,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件事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第一,我想结交你这个朋友。我承认若是能当你的对手,一定是件很过瘾的事,但是当你的朋友则可以干大事,就像现在我们要干的事。 第二,我不希望你跟我师兄针锋相对。不管你跟我师兄过去有什么过节,他是个浑人,凡事不计后果,我不希望你们两败俱伤,你们谁出了事我都不乐见。” 果然不出丁小惠所料,这天外飞来的横祸,八成就是流水黑事师徒的精心设计,说不定想要陷害父亲丁不平的幕后黑手,就是柳五的师父褚留手。 自己可千万不能随着柳五的巧舌如簧,便三言两语的给牵着鼻子走,因此丁小惠不领情的说道:“既然这是流水黑市与月亮黑市之间的恩怨,我们这些外人自然不方便插手。 至于可能对我父亲的诬陷,我相信这事只要不是我父亲所为,没人冤枉的了他。 柳兄的好意我在此心领了,至于格老三,我想他还不至于让我忌惮。麻烦柳兄回去转告格老三,我丁小惠随时恭候大驾,不论他是想明着来还是暗着走,黑的去还是白的来,我丁小惠必当奉陪到底。” 柳五见丁小惠态度坚定,一时也不好勉强,他知道就凭丁小惠那惟我独尊的个性,肯定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此时无需跟他多言。 “既然如此,柳某就不再多絮叨。不过,丁兄都已经一趟来到这里,若不急着走,不妨等明天太平帖封箱后再走,或许你能看到一些足以改变心意的事。”柳五说着。 “走与不走,我自有打算,不劳柳兄多心。”丁小惠话一说完,随即转身离开。 丁小惠此刻的转身离开,除了不再与柳五多做纠缠,其实还有另外的目的,那就是搞清楚父亲丁不平到底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就他对父亲的了解,丁不平对太平帖的兴趣由来已久,多年以前便不断听父亲提起,有人付重金请他将太平帖偷来。 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太平帖的下落一直虚虚实实,从来没人能说的准太平帖到底在哪。 今天太平帖重现江湖,丁小惠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果真有人想陷害父亲,柳五说的没错,不管是不是父亲下的手,这个麻烦都将跟随他的余生。 至于柳五所说的封箱之后再将太平帖偷龙转凤,这一听就是外行人的说法,要动手自然就是今晚,不懂道的才会在封箱之后才下手,而丁小惠毫无疑问就是懂道的人。 因为明天还有一天的展示,没人会料到今晚就会有人对太平帖出手,今晚一定是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既然如此,今晚势必得亲自走一趟,看看柳五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另一边的呼兰行迈正着急的对柳五问道:“我们这么大老远的跑这一趟,难道就这么算了” 柳五毫不在乎的说道:“谁说算了” 呼兰行迈问着:“丁小惠拒绝了你的善意,他的态度明显就是算了;你眼睁睁地看着丁小惠转身就走,没有半点挽留,这不也是算了” 柳五自信满满的说道:“丁小惠虽然转身就走,却不代表他就这样算了,他只是不想被我牵着鼻子走,他想凭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件事,所以,今晚他一定会只身去亲探月亮黑市。 至于我,更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今晚仍照原定计划去月亮黑市,去那边跟丁小惠巧遇。 你放心,等我们再见面时,丁小惠一定会需要我们的帮忙,而我们也需要丁小惠的协助,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呼兰行迈不解的问着:“我们也需要丁小惠” 柳五笑着说道:“否则,是你呼兰公子亲自去将太平帖给偷来,还是我柳五去对太平帖顺手牵羊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太平帖消失,这还得丁小惠亲自出马才行。 丁小惠虽然对妙手空空没兴趣,却不代表他没那个能力,这毕竟是他的家学渊源,就像你对四书五经的滚瓜烂熟一样,虽然你更向往仗剑天涯,但是你永远忘不了孔老夫子的之乎者也。” 第一百二十八章。一针见血 这晚的夜探月亮黑市,果然一如丁小惠与柳五所料,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就连不该发生的事也发生了。 丁小惠料的没错,下手之人果然就在今晚下手。不但如此,最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此刻丁不平居然也出现在巨砂国王城,看来不论动不动手,丁不平就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嫌疑了! 柳五料的也没错,丁小惠此刻正需要柳五与呼兰行迈的帮助,他需要有人帮自己去阻止父亲走进月亮黑市,否则那个幕后黑手就会将所有的罪证都导向丁不平身上,丁不平将对此百口莫辩,只能从此走上亡命天涯之路。 而柳五也需要丁小惠的帮忙,既然今晚有这么多人对太平帖染指,十之八九这幅太平帖就是真迹。 正因如此,柳五便不能让这幅真迹留到明日的封箱。一旦封箱,就阻止不了下个月初七的拍卖,只要让月亮黑市成功拍卖了这帖真迹,流水黑市就真要贻笑大方了。 所以,今晚就必须让这幅太平帖彻底消失! 柳五自始至终就没让丁一平走进月亮黑市!他透过丁小惠对自己父亲习性的了解,早就埋伏在半道等着丁不平现身,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丁不平阻截在月亮黑市之外。 不仅如此,柳五更带着丁不平去逛了一趟鲲鹏国王城的衙门,找了几个相熟的捕快喝了几壶烧酒,彻头彻尾的制造了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据。 如此一来,即便是天皇老子亲临,都没办法对丁不平栽脏入罪。 另一方面,丁小惠则带着呼兰行迈深入月亮黑市,一路上一如预期的没碰上任何阻拦,丁小惠更可确认这是有心人的监守自盗,企图栽赃陷害父亲的阴谋昭然若揭。 丁小惠一路上将计就计的留下可能代表父亲的线索,要让那些意图诬陷丁不平的人更有证据能据以栽脏,如此一来,才能让那群幕后黑手聪明反被聪明误。 最后在呼兰行迈确认这太平帖乃是真迹无误后,丁小惠更是用了一本佛说三世因果经将那幅太平帖来个意想不到的移花接木。 这场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大获全胜,让丁不平得以免于无妄之灾,家人也无需担心蒙受无端牵连。 月亮黑市更是一夕间就成了昨日黄花,还等不到含苞待放,就已经枯萎凋零,流水黑市总算惊险的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更重要的是让柳五、呼兰行迈与丁小惠三人从此义结金兰,在流水黑市不断留下佳话。 这份情义,让情同莫逆的三人,一路相互扶持的走过三十个年头,直到五圣教总坛的那一场大火。 这五年来,呼兰行迈与丁小惠不知来找过柳五多少回,每次见面都只见柳五一个人独自喝着闷酒,对他们两人从来都是不理不睬,不管怎样的话题都吸引不了他的兴趣,五年来讲过的话只怕还不超过五句。 眼下想要撬开柳五的嘴,尤其要让柳五重新振作,不用点狠招只怕是不管用的,所幸高强带来的那张告示正是柳五的致命伤,要想柳五浴火重生,只怕眼前的八宝灯笼会是最后的机会。 他们得将八宝灯笼磨成一把锋利的宝剑,一把能直接刺入柳五心脏的宝剑,少一分威力都没办法产生效果,天底下也只有纳兰行迈与丁小惠才知道这把剑该怎么磨,以及该磨的多么锋利。 呼兰行迈刻意当着柳五的面,大咧咧的对高强说道:“四当家,这几年咱们流水黑市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你就说最近哪桩生意是真的拿得出手白玉观音七阳子血经碎龙斩 你看看,五根指头都数不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整整五年不过就出了这三件看得上眼的买卖,我们现在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流水黑市的人。 这些年有声有色的大买卖,都让别的黑市给抢了去,流水黑市现在就只能卖卖简单的南北杂货和胭脂水粉,你说这还称得上是黑市吗这根本就是菜市场。” 呼兰行迈试着先从流水黑市的现况讲起,流水黑市是柳五一辈子的心血,更是褚留手亲手交到柳五与格老三的手上,柳五不会轻易对流水黑市不闻不问,他要是真对流水黑市毫不在乎,就不会让如此颓废不堪的自己,仍选择窝在流水黑市。 他知道眼下的柳五对流水黑市之所以不闻不问,是他相信三当家钱算子和四当家高强有足够的能力应付一切。 碰上点问题在所难免,当年的柳五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呼兰行迈便是知道这些过往,他才敢肯定现在的柳五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自己成为一滩烂泥。 丁小惠落井下石的说道:“呼兰,你还有生意可做就不错了,你可知道这一个月来大雨不断,流水黑市都停市多久了 这还不打紧,这场雨要是再下个不停,我看流水黑市只怕就要成为流水鬼市了。” 高强陪着笑脸说道:“两位老板,这老天爷不给面子,我们能拿它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两件事一向都是莫可奈何的,你们就算是找五哥,五哥一样拿它没辄。” “四当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些商家都是按时缴纳租金,一分一毫都不敢积欠,一时一刻也不敢拖延!怎么现在轮到你们这些负责管事的该出力了,一碰上硬茬就个个甩手不管呢”丁小惠不悦的说着。 “你就别为难四当家了,这种事就连堂堂流水黑市的二把手都管不了,四当家哪有什么办法 这段时间四当家也够辛苦了,几千家商户整天追着他讨要这个,嫌弃那个,咱们既然是自己人,就多担待着点。”呼兰行迈假意说着。 “我才不管他是几把手还是几当家,我只知道我缴了流水黑市的店租,流水黑市就得保我出入平安,就得保我生意兴隆。 这雨一天一天的下,眼看就要漫过大家的店铺了,这诺大的流水黑市,就没一个人能管得了事吗”丁小惠尖锐犀利的说着。 “眼下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五哥这不是正陷入低潮,四当家本来就是打鸭子上架,硬是被逼上来当家管事,你总是要拿这些说事,那不是给五哥、给四当家找不痛快吗”呼兰行迈试着缓和场面。 “呼兰,你是知道的,就凭我们俩跟五哥的交情,就算把身家性命都豁出去,我们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但是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来这里赚钱营生的,多少人的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流水黑市,他们能管你痛快不痛快吗 退一万步讲,一个交租金,一个保平安,这是银货两讫的买卖,人家可没必要跟咱们一样,勒紧裤带跟五哥讲交情论义气。”丁小惠得理不饶人的说着。 呼兰行迈一边听着丁小惠所言,一边瞟着柳五的反应举止。只见柳五还是我行我素的喝着自己的酒,情绪完全没有半点波动,看来柳五还真是沉得住气,接下来得换换招了。 “你这话是没错,但是眼下又能怎样要是能把事情做好,流水黑市这些管事的会放任不管吗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如今咱们流水黑市就连八宝灯笼这种稀世珍宝的生意,都抢不过天选国徐家黑市那个小角色。 就那么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徐家黑市,都能骑在咱们头上,你就该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那是真叫有心无力。”呼兰行迈开始将八宝灯笼的消息开口说出,是时候让今天的主角登场了。 “八宝灯笼你说的是屠一刀的八宝灯笼那个上面刻着八个绝世美女的八宝灯笼十几年前从流水黑市卖出去的八宝灯笼那个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十几年的八宝灯笼”丁小惠刻意重复的强调八宝灯笼。 “天底下还能有第二个八宝灯笼吗当然就是那个让五哥追了十几年都追不到手的八宝灯笼!” 呼兰行迈附和的说着,此时他发现柳五握着酒杯的手在空中略有停顿,显然这八宝灯笼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几乎可说是过去五年来,众人第一次看到柳五的情绪出现波动,果然最了解柳五的还是三当家钱算子。 “那怎么可能这八宝灯笼消失了十几快二十年了,我听说它早就被一把火给烧了,否则当年五哥花那么多钱跟力气去找这宝贝,怎能都找不到呢 这个八宝灯笼估计就是个赝品,更何况这八宝灯笼若是真的,咱们流水黑市肯定不会让它流落在外,至少五哥不会置之不理。”高强也加入了战局。 “是真是假又如何反正这又不是流水黑市的买卖。真也好,假也好,随它去吧,我们何必去操这份闲心。”丁小惠刻意说着。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八宝灯笼可是五哥的最爱,你们难道不知道五哥整整追了八宝灯笼十多年,现在终于等到它露脸,再怎么说,我们也得先想办法将它拿下来。 否则哪天五哥要是回过神来,脑袋突然清醒了,发现我们就这么让八宝灯笼从眼前错过,到时怪罪起我们,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呼兰行迈刻意大声的说着。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可是八宝灯笼,价值连城的八宝灯笼,十几年前在流水黑市就已经卖出一千金的高价,这般浴火重生的卷土重来,我看至少也得值个两千金不可。 就算兄弟我可以为五哥倾尽家产,问题是我们没人识货,要是花了大把银子却买到赝品,那可怎么办”丁小惠假装为难的说着。 “这还不简单,五哥是天底下最了解八宝灯笼的人,让他帮忙掌掌眼不就行了”呼兰行迈总算是想方设法的把柳五给扯了进来。 众人说到这里,都知道这时应该一起望向身旁的柳五,等着看他是何反应。 柳五自然知道此时大家的期待,于是用他那久未开口,干涩又生疏的语气说道:”你们连真伪都分不出来,充什么大头学人家附庸风雅个什么劲” 呼兰行迈见柳五已然上勾,立刻接着说道:“说的也是,不如就让其他想买的人先买去,要是那八宝灯笼真是赝品,就让别人去当那冤大头,可别让流水黑市成了冤大头,还得落人笑柄。 要是这八宝灯笼是真的,至少我们也知道买家是谁,以后要是五哥突然清醒了,我们再想办法去帮五哥买回来。” 此时柳五非但不领情,还满脸不屑的说道:“那东西我用不着,你们这群俗人更是用不着,真要是有那个闲钱,不如留着喝酒嫖妓去,别糟蹋了八宝灯笼那种好东西。” 不怕柳五说反话,就怕柳五不说话!此时柳五终于开口回应了几句,就算这几句话都不中听,至少代表这件事的确让他上了点心,这个时候就得继续添油加醋,万万不能让味道给淡了下来。 呼兰行迈赌气的说道:“凭什么说我们会糟蹋八宝灯笼这是在瞧不起谁呢 我改变主意了,我就是要把八宝灯笼买下来,什么都不做,就拿去赏给我相好的窑姐。 我让她接客时能用,送客时也用,让所有嫖客一看到这八宝灯笼亮了,就知道这窑姐有空了,灯笼灭了,就知道这窑姐正在忙和。” 柳五听呼兰行迈竟然要将那珍贵稀有的八宝灯笼,拿去当作窑姐营生的工具,一时气不打一处出来,正要大发雷霆时,突然警觉地压住一触即发的性子,刻意不让旁人看出他的情绪。 于是不冷不热的说道:“也好,那八宝灯笼上本来就有着几个风情万种的美女,拿去窑子当作营生工具,这是再合适不过了。” 呼兰行迈是柳五三十多年的兄弟,岂有不懂柳五心思的可能,他挑衅的对柳五说道:“你说合适是吧我也觉得合适,而且还是大大的合适。 想想那灯笼上八个千娇百媚的美女,多少嫖客将看着她们的模样去意淫窑姐,我那相好的要是在她房门口挂上那盏八宝灯笼,生意肯定是应接不暇,你们说是不是” 呼兰行迈这几句话果然恶狠狠地刺到柳五的心坎上,钱算子说的果然没错,这些话的确不能由高强或是他自己来说,即便勉强说了,也无法做到如此不留余地的狠辣。 虽说这些话说的有点过头,但是呼兰行迈知道此时不下猛药不行,是成是败或许就在此一举,呼兰行迈既不准备给自己留余地,同样也不给柳五留余地。 这些年虽说柳五早就对云从龙断了男女心思,但是彼此深厚的情谊却不曾或减,尤其自己没能替云从龙保护好乌赤金,更让柳五深感亏欠。 此时呼兰行迈这般调侃那座八宝灯笼,根本就是拿云从龙在跟柳五开玩笑,是可忍孰不可忍,柳五于是一把跳了起来,一只手像铁箍般的直接捏住呼兰行迈的咽喉。 众人都知道柳五的武功是怎样的水平,尽管呼兰行迈也不是泛泛之辈,但是任何人的咽喉只要被柳五这么一抓,就算是请大罗神仙来帮忙也救不了他,众人于是纷纷扑了上去,七手八脚的要将柳五的手掰开。 呼兰行迈见柳五终究不是行尸走肉,至少还是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让他这么一抓,毕竟还是值得的。 呼兰行迈一手用力抓着柳五的手,一手紧紧将柳五的脸靠在自己的头上,激动的说道:“兄弟,你终于还是有真心在乎的人,我们总算是把你拉回来了。 不过,兄弟你也别忘了,你也是我们在乎的人,不能就这样把我们都给忘了。” 柳五被呼兰行迈这么一说,突然整个人愣在那里,对眼前的兄弟们充满愧疚,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不只是辜负了云从龙的信任,也辜负了兄弟们对自己的义气与关心。 于是说道:“兄弟知道错了,给我一点时间缓缓,我会振作起来的。” 丁小惠知道此时正该继续打铁趁热,哪有时间能让他缓一缓,立即接着说道:“振作的事可以慢慢来,但是八宝灯笼可不能慢慢来,要是它被哪个猥琐恶心的人给买走,整天盯着上头的美人胡思乱想,我们是能不在乎,但五哥可就…。” 柳五一听丁小惠所言,一脚把他踢个老远,一边起身搭上长袍,一边随口骂着:“闭上你那臭嘴,谁敢对着八宝灯笼胡思乱想,我一把捏断他的脖子。 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带路,要是让别人把八宝灯笼给买了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高强这时把那张告示交给了柳五,说道:“五哥,那是半个月之后的事,现在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柳五看了一眼告示的内容,点上露出尴尬的微笑。接着再对高强说道:“这就遇上难事了不过就是刮风下雨这么一点小事,流水黑市难道是纸糊的吗就这也能让你们慌成这样” 呼兰行迈与丁小惠见柳五总算重新活了过来,心中不禁一阵宽慰,却也不免一阵唏嘘,毕竟还是女人才能让他振作,再怎么铁杆的兄弟,还是只能当他的出气筒。 第一百二十九章。重新管事 柳五挥别委靡已久的颓废情绪,精神奕奕的带着呼兰行迈等人离开自己的船屋,一边走着一边问道:“最近外头有没有五圣教的消息” 高强摇头说道:“还是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柳五继续说道:“你找个机会去问问天问阁,看他们有没有五圣教的消息。另外,有云从龙的消息吗或者是奈吉、天地兄弟的消息” 高强仍是摇头说道:“没有,这五年来他们一样音讯全无,要是有,我们早就报告五哥了。” 柳五不死心的追问着:“东牙国呢东牙国有什么消息” 高强仍是一脸无奈的回应着:“东牙国能有什么消息一切还是跟五年前一样,沉寂的像是一摊死水。” 柳五想着,是赤烟七子把消息都给封锁的死死的,还是一切就真的都归于平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平静得下来,当初赤烟国那么大费周章的拿下乌赤金,就是方便对东牙国伸出魔爪,怎么会在乌赤金死后,反而比以前更安分呢 当然五圣教的安分不代表赤烟七子的安分,五年前云从龙与乌赤金亲口对自己说出赤烟七子这件事后,柳五便知道这不是一件可以轻易了结的恩怨。 当初大业粮行富满墩的引退,紧接着五圣教雷娘子的销声匿迹,这些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他们只是想断了对手的念想,然后在对手意想不到的地方突下重手,现在正是他们蜇伏再发的时候,下一个战场会那儿呢 现在的云从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不想为乌赤金报仇了吗她就任由乌赤金这么白白死去吗 不可能,这不是自己认识的云从龙,尽管赤烟七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是他所认识的云从龙更不是会认怂的人,她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乌赤金讨回公道。 只要她还想着帮乌赤金报仇,就一定需要自己的帮忙,而自己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两肋插刀。 柳五想着五年前那天的景象,想着云从龙喜悦而满足的表情,他知道那是云从龙盼了十几年才盼到的幸福,做为云从龙的家人,自己居然没能帮云从龙保有那份幸福,反而让她在转眼间就失去这辈子最爱的人,想到这里,柳五又是一阵心痛。 而自己呢自己这般浴火重生所为何来他可是鼎鼎大名的流水黑市柳五,他的东山再起可不只是为了将流水黑市支棱起来而已,柳五的气魄更不是只见于这般小打小闹的黑市生意,他得让大家看看真正的柳五有着怎样的气魄。 很快地一行人便来到高强的船屋,柳五一走进屋里,就霸气十足的往首座位置上坐了下去,接着对在场众人说道:“你们都是谁拿着鸡毛当令箭,瞎操心” 船屋里众人见柳五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大家都是既惊且喜,这个流水黑市的舵手总算回来了,看来流水黑市的好日子也要回来了。 原本问题最多的钱卫见柳五又回到昔日风采,立刻见风使舵地说着:“哪有什么问题没问题,没问题,有五哥亲自坐镇流水黑市,就算是东海龙王也得退避三舍,下这点雨有什么好担心的,没事,没事。” 众人见钱卫这等变脸如翻书的本领,均觉得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只不过看在柳五浴火重生的份上,大家便都懒得计较。 虽说钱卫临时把话给吞了回去,柳五知道问题还是得解决,这大雨何时会下到头没人说得准,现在再不亡羊补牢就没时间了。 “四当家,你待会马上传令下去,流水黑市里所有价值在一百金以上的货办,全都搬到我们几个当家的船屋上。 一件一件的收,一手点交,一手给凭据,只要送上船屋的货办,流水黑市保证毫发无伤,等大水退去后,商家拿凭据来领回寄存的货办,如有损伤,我们照价全赔。”柳五马上下了第一道命令。 柳五所下的这第一道命令,立马就让所有人七上八下的心安定下来,有了柳五这分量十足的承诺,这暴雨就算再多下几天又何妨。 这方法高强并不是没想过,就是没法像柳五说的那么硬气,那么安定人心,尤其那一句“如有损伤、照价全赔”的气魄,天底下怕是只有柳五的气势才说得出口。 钱卫这时不禁有点迟疑,随即问道:“五哥,你把整个黑市值钱的货办都搬上这几艘船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柳五不耐烦地看了钱卫一眼,回应说道:“你以为我们几个当家为什么都选择住在船屋上为什么不能像大家一样安安稳稳的住在陆地上整天在水上摇摇晃晃的,你当是好玩吗 当年就是因为流水黑市建在这沟渠之上,我恩师褚留手知道早晚会遇上洪水之祸,这才特意建了这几艘船屋。船本来就是在水上行走的,你难道还怕这几艘船屋被大水冲走” 钱卫点头如捣蒜的说道:“那是,那是,五哥想的果然就是够远,我不就是担心有个万一吗” 柳五淡淡地说道:“万一我不是说了,如有损坏,照价全赔,你还担心有什么万一 你要是还担心真有什么万一,我给你一艘小船,你现在就自己逃命去,流水黑市不好耽误你发财,过去收你的房租也全数退还给你,大家以后就别再有往来了。” 钱卫一听,着急着解释:“五哥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柳五不理会钱卫的解释,紧接着再对高强说道:“接下来,你立刻去找天问阁,告诉他们流水黑市要征用他们的所有店铺。 整个流水黑市就属天问阁的屋子盖得最是坚固,地桩打的最牢靠,只要大水一涨起来,就让所有人都躲到天问阁避险去。 天问阁做的是情报消息的买卖,没有存货与摆设的问题,所以不用担心大家去那里折腾。顺便告诉天问阁,流水黑市免它所有店铺一整年的租金。” 钱卫这时又急着问道:“五哥,您刚刚说了一百金以上的货办都送到您的船上,您还没说一百金以下的货办送哪呢” 柳五不屑的看了钱卫一眼,问道:“流水黑市里为什么会有一百金以下的买卖我们这里可是流水黑市,万山诸国最大的黑市,你来这里做的是什么生意怎么会有一百金以下的货办” 钱卫让柳五这一连三个问题给问的说不出话,这黑市生意虽是见不得光,做的却都是最昂贵高档的生意,否则各地那些买家卖家,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做买卖,尤其这里又是万山第一的流水黑市。 过去之所以柳五对一些小商家睁只眼闭只眼,主要是为了大伙营生的方便。毕竟这些商家生活在这,工作在这,基本的食衣住行需求总免不了,哪知便因此吸引了一些商家在这做起南北杂货的零头买卖,这么一来,便失去了流水黑市原本的价值,竟让大名鼎鼎的流水黑市越来越倾向市集化。 钱卫知道在这件事上并不占理,但是一铺子的货办怎么说也是血汗钱,这要是泡了水报销,东家肯定要扒了自己的皮。 只能死皮赖脸的继续央求柳五说道:“五哥,我们不就是没那本事,才做不起那么大的生意,;要是有那本事,谁还不想做大买卖呢五哥就看在我们多年交情上,给点方便,让惊风堂的货办也能上船” 柳五看了看钱卫,突然说道:“规矩就是规矩,我要是答应了你,以后这流水黑市几千户商家我还怎么管事 你自己说说,惊风堂有什么值得让我破坏流水黑市的规矩呢” 钱卫让柳五突然这么一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没想到柳五重新视事之后,第一件事便拿自己开涮。 钱卫自知这一阵子,自己在流水黑市没少埋怨挑刺,只怕这位柳大总管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回让他抓住自己尾巴,看来得有苦头吃了。 于是急忙说道:“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大家都知道我向来嘴碎,其实我,没恶意的。 五哥说得对,一切还是得以大局为重,都听五哥的,不能破例,不能破例。” 柳五见钱卫徒然打起退堂鼓,于是便说道:“不过呢,万事也不是都没得通融,你要是给我方便,我自然也会想办法给你方便。” 钱卫一听柳五松了口风,立即说道:“方便方便,五哥要什么方便都有,五哥尽管说,一切都依五哥的吩咐。” 柳五先是看了看船屋里的所有人,先是叫高强立刻出去对整个流水黑市传达自己的命令;接着再跟呼兰行迈与丁小惠约了晚上的饭局,让他们先回去歇着;最后再请其他商家赶快回去盘点自家货办,以便及早将贵重物品送到船屋上来。 很快的,整个船屋就独独剩下柳五与钱卫两人。钱卫对柳五这突然其来的安排一时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柳五这个架势是想怎么对付自己 这时当然得想办法找个理由脱身,随即说道:“五哥,您刚刚回来管事,一定有很多事得忙,我这就不叨扰五哥了。 惊风堂的货办,我自己会想办法处理,这就不麻烦五哥,我先回去了。” 柳五就像只猫叼住了一只老鼠般的对钱卫说道:“那怎么行你都已经开了口,我身为流水黑市二把手,岂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更何况大家也都听到你的诉求,这件事可不能这么不了了之,不过就是鱼帮水,水帮鱼。” 钱卫慌张的说道:“我不过就是小小的杂货行掌柜,哪有能耐帮得了五哥,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柳五双手比了比空旷的船屋大厅,对着钱卫说道:“你也看到我郑重其事地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就是不让他们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我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钱卫此刻更是六神无主,所有人都知道笑脸盈盈的柳五,才是最可怕的柳五,此刻他脸上浮现出来的和善,简直就比一把利刃更让自己惊心动魄。 钱卫近乎求饶的对柳五说道:“五哥,您就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经不起您这般惊吓的。” 柳五毫不在乎的说着:“经得起的,怎么会经不起,丙火圣使! 你在帮五圣教雷娘子做事的时候,那身份可不是个小人物,我听说五圣教埋伏在流水黑市里的人,就属你的位阶最高,他们看到你都得毕恭毕敬的喊你一声丙火圣使我说的有错吗” 柳五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称呼,差点将钱卫的胆子给活生生的吓了出来。虽说大家都知道柳五这些年的颓废是肇因于当年亲赴五圣教总坛的那一战,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五圣教更是早已烟消云散,怎么柳五这时还重提旧帐 重提旧帐就算了,柳五此刻居然还指名道姓说出自己在五圣教的称号钱卫看着此刻柳五盯着自己的眼神,根本不只是想翻旧帐,更像是要把自己剖开看个仔细。 钱卫立即陪笑说道:“五哥,你这是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那是什么使者呢我不过就是惊风堂的掌柜,哪有什么位阶不位阶的。” 柳五笑着说道:“你懂也罢,不懂也罢,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老实回答了,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否则,我这五年来所尝的苦头,总要找个人来发泄发泄,我看你就是挺不错的一个人选。” 钱卫还是继续装胡涂的说道:“您这可为难我了,我根本不知道…” 柳五没等钱卫说完,直接问道:“雷娘子现在人在哪” 钱卫突然被柳五单刀直入的这么问着,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吱吱呜呜的说道:“那雷…雷娘子,我…” 柳五没耐性的说道:“这问题我只问一次,你要是真不想回答,我从此就不再问了,其他你自己看着办。” 钱卫心想,既然都让柳五给看穿了,此时五圣教又早已消失无踪,不如转而投诚柳五,至少度过眼前难关。 “五年前那场大火后,五圣教也没了,此后再也没人见过雷娘子,更没人见过五圣教主,大家都说他们是一起被那场火给烧成灰烬。 你知道五圣教的那群杀手呢他们后来都跑哪去了”柳五接着问着。 “五哥说的是鬼使神差和修罗庄园那群杀手吗自从那场大火后,就连雷娘子与教主都失踪了,至于那群杀手就更别说了,根本没人知道那些杀手都跑哪去了。” “除了将军坊的窦老七、极品堂的苏品寰,在流水黑市里,还有哪些是五圣教的人”柳五继续问着。 钱卫没想到柳五对五圣教在流水黑市的布局这么清楚,原来过去他都是隐而不发,幸好自己向来不过是搜集些黑市里的地图给雷娘子,并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迹,否则这一秋后算账,怕是有三条命都不够柳五折腾。 “圣使以上等级的就我们三个,圣使等级以下的我就不知道了,雷娘子也不会让我们知道。” “那一场大火后,五圣教还有派人跟你们联系过吗或者,你们自己几个有私下联系过吗”柳五再继续问着。 “那一场大火后,真的就再也没有五圣教的任何消息,就连其他地方的五圣教分坛,听说也都是一一关张大吉,就像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五圣教存在过一样。 我们几个倒是偶尔会聚聚,真的是偶尔才聚,就是彼此互相打听一下近况,因为大家都断了跟五圣教的联系,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单纯。”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没那么单纯”柳五好奇的问着。 “这该怎么说呢大家都知道五圣教的势力庞大,万山各国分坛众多,再加上有那一百多个各路杀手,就算雷娘子死了,教主死了,五圣教的实力还是盘根错节,没理由就这么烟消云散。 更奇怪的是那么多分坛要是没人通知张罗,哪有可能会一夕之间同时关张,这肯定还是有人在幕后操盘。 既然还有人在操盘,怎么我们这些人就没人理了呢我们就是因为这事觉得奇怪。” 柳五接下来只是静静看着钱卫,他对钱卫所说的话并没什么怀疑,钱卫就是个趋炎附势的投机小人,此刻他没必要去替失势的五圣教隐瞒什么。 柳五只是想着这一切的不合理处,若问这一次他浴火重生所为何来八宝灯笼或许只是个引子,他真正念兹在兹的还是一雪前耻,而这件事还是得从五圣教琢磨起。 “如果五圣教真的就此亡了,你想安安分分待在流水黑市就继续待着,千万不要两面三刀,否则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如果五圣教未来死灰复燃,你想回五圣教去,我也不会拦你,但是你得记得把话给交代清楚,然后干干净净走人,知道吗”柳五不愠不火的说着。 “感谢五哥大度,我钱卫以后再也不敢三心两意,肯定是乖乖待在五哥身边做生意,不会再犯胡涂了。” 第一百三十章。巫女血案 九百一十六名黑衣骠骑,八百里路黄沙尘土,一行人右披弓箭,左挂单刀,历经七天七夜的日月星辰,终于来到沙漠、草原与森林的交界之地,也就是万山诸国的北境之巅,五兽国。 为首一人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从人群中望去,明显的比其他人整整高出一个头。 他的名字叫做尔汉,是号称沙漠雄鹰奔火族的战神,从小就天生神力,一手弓箭更是百步穿杨,轻易便能将五百尺外的兀鹰一箭射下,他不但是奔火族的战神,更是北境沙漠公认的第一勇士。 此时尔汉大声的对众人说道:“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众人也立即跟着高喊:“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一群人喊完口号,个个群情激动,义愤填膺,每个人都紧紧握着背上的弯刀,随时准备豁出性命来跟敌人生死相搏。 尔汉对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冷静,接着说道:“再往前去,便是五兽国界,那里有精兵一万五千人,他们一样是草原上骁勇善战的勇士,但是我们无所畏惧,我们九百一十六个奔火勇士会像一把利刃,狠狠的刺入木铜的心脏。”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握拳直呼:“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大家要记得,虽然我们不怕牺牲,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去牺牲,除了生擒木铜这个目的,每个人都得爱惜自己的生命,活着回来!” 尔汉接着对一旁的副手说道:“狼雄,接下来,就由你来帮大家布置任务。” 一个身材同样高壮,只比尔汉略矮半个头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先是对尔汉行了一个抚胸礼,接着再对大伙喊道:“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众人没有任何迟疑地随着狼雄继续高喊:“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等众人情绪稍微平复后,狼雄接着说道:“各位弟兄,虽然敌众我寡,但是我们足够勇敢,还有但夫在冥冥之中给我们的力量,我们一定能击败五兽国,生擒木铜。” 狼雄接着走到队伍的最前端,指着五兽国的方向,说道:“我们不在草原上跟木铜一决胜负,那里不是我们的战场,我们的战场在黑水森林,那才是但夫殉身的地方。” 此刻众人更是悲愤地高喊:“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狼雄随即再将手一指,引导众人看着另一边远处的高耸山头,继续说道:“翻过那座山头,就是恶名昭彰的黑水森林,我们要在那里为但夫报仇,但夫也会在那里给我们力量。” 众人又是一阵呼喊:“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狼雄接着说道:“扎里木,你领着两百人守在黑水森林入口,每天派一些人佯装在草原窥视,要让对手发现你们一直在附近蠢蠢欲动。 记着,一旦敌人接近,你们立刻往沙漠里跑,绝对不能跟他们交手,更别把对手引到黑水森林来。” 扎里木大声回应:“我知道了。但是…,光这样需要用到两百人吗” 狼雄解释着:“不是两百人,但是我只能给你两百人。你的任务是要让对手感觉到有上千人在附近窥视着他们。 因为木铜很清楚我们有多少人马,你要让木铜相信奔火族勇士正倾巢而出在此埋伏,这样才能掩护其他兄弟从黑水森林绕到五兽国王城后面去突袭。” 扎里木续问道:“就让我做这些事” 扎里木心想,自己可是奔火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这回奔火族举族出动来替巫女但夫报仇,正是自己一展身手的时候,怎么就只派给自己这么一点小任务 狼雄严肃说道:“当然不会让你只做这些事,你是奔火族最勇敢的勇士之一,一定得负责最困难的任务。 等到我们在他们背后做好突袭的布置,就会发出信号让你知道。这时,你们就做势对五兽国发动攻击,逼得他们不得不出城迎战,能引出多少就引出多少,我们才好趁机从后面对木铜发动奇袭。” 扎里木点头道:“我懂了,最好我这两百人能吸引他们派上一万骑兵来追击,这么一来,你们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狼雄点头说道:“没错!所以你这两百人至关重要,既要诱敌诱的逼真,又不能让对方揭穿真相,一旦他们发现你就是区区两百人,一定会联想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会立刻返回五兽国王城,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另外,一旦我们这边得手了,同样会发信号给你。你们就马不停蹄的回沙漠去,一刻都不要逗留。 我们抓到木铜后,会先隐藏在黑水森林一段时间,不会立即返回部落,藉以牵制住五兽国的追兵,让你们有充足的机会离开。 你们回部落后,就带着族人立刻往沙漠深处撤退,回到我们祖先居住的地方,到时我们会再去找你们会合。” 扎里木点头说道:“我懂了,扎里木必定不辱使命。” 尔汉紧紧握着扎里木的手说道:“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生擒木铜,血祭但夫。”扎里木也回应的喊道,接着转头对自己的人马说道:“走,去干我们该干的事!” 尔汉看着扎里木一行人的背影,对狼雄说道:“这个任务非常艰巨,难为他了。” 狼雄点头说道:“艰巨是艰巨,至少相对安全。再怎么说,我们都得让他活着回去保护族人,不能把所有人都折在这里。” 尔汉笑着说道:“放心,我们也会活着回去,带着木铜的项上人头活着回去。” 木铜王子率领的五兽国骑兵,同样有着草原雄鹰的称号,更与奔火族的沙漠雄鹰齐名,是万山诸国公认的北境双雄,唯五兽国骑兵数量多达一万五千余众,是以五兽国更被尊为北境的王者。 尽管五兽国与奔火族堪称一时瑜亮,却因为北境土地宽广辽阔,周遭物产富饶,双方从来没有地盘倾轧或物资争夺的嫌隙,数百年来彼此各据一方,一直保持着惺惺相惜、各自安好的兄弟情谊。 直到五年前一桩陈年血案的水落石出,从此奔火族与五兽国形同陌路,甚至演变到如今必须你死我活的尴尬绝境。 奔火族是个以火为尊的沙漠民族,巫女则是这个部落的信仰中心,相传她的使命就是为奔火族守护神圣火种,以确保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巫女在奔火族的地位崇高,更有权力决定一族之长的废立,这也是奔火族极为尊崇巫女的原因。 为了传承巫女的神圣与灵性,历代巫女更有生育下一任巫女的责任,除了确保血统的纯粹与力量的延续,更重要的是巫女的继任人选必须不受任何外力的干预。 十九年前,当时的巫女在怀孕不久后,就因为身体不适而久病卧床,这让以巫女为尊的奔火族极度不安。 尤其当时的老族长年事已高,若巫女就此一病不起,并且无法为奔火族顺利产下未来的巫女,十年之后,奔火族或将陷入无人可指定族长的窘境,是以奔火族便找上五兽国的木铜王子,在万山诸国帮巫女寻找良医施救。 当年的木铜王子欣然接受奔火族的请托,为巫女在万山诸国遍寻良医,并且好意将巫女接来五兽国安心治病。 数月之后,巫女的身体终见好转,原本木铜建议让巫女留在五兽国待产,毕竟临盆在即,让大病初愈的巫女再去经历一番颠簸劳顿,只怕又要另生波折。 但是巫女产子事关重大,不但关系到未来巫女的传承,也影响到下任族长的指定。 奔火族在一番挣扎后,还是决定将巫女带回奔火族待产,毕竟只有在全体族人的守护与见证下,大家才不会对未来巫女的身分有任何怀疑。 也就是这个决定,造成了十年后奔火族与五兽国无可修复的决裂。 当时奔火族派了一百名勇士来到五兽国护送巫女回家,五兽国也派了这段时间以来侍候巫女的一干人等随行照料。 就在护送队伍刚离开五兽国,来到沙漠、草原与森林的交界处时,突然从沙漠方向刮来一阵风沙暴,漫天狂沙遮蔽了整片天空,护送队伍在黑暗中四分五散,之后便再也遍寻不着巫女的踪影。 这么一来,奔火族一口气失去了现任巫女以及可能的未来巫女,更让紧接而来的族长选立充满变数,顿时让奔火族陷入了一团混乱,这个结果是众人始料所未及的。 奔火族自知让巫女回来待产是自己所坚持,更何况遇上风沙暴是天灾而无法迁怒他人,尤其事后木铜王子几乎是举全国之力到沙漠、草原及黑水森林协助搜救巫女,他们对五兽国这段时间倾全力相助,只有感激而没有丝毫怨恨。 然而,失去巫女毕竟是事实,对奔火族所造成的影响仍旧无法逆转,那些日子里,新任巫女一直无法顺利产生,年迈体弱的老族长更是早已无法视事,整个奔火族经历了足足十年的混乱局面。 直到十三年后,也就是距今五年多前,一次意**错阳差地揭穿了当年的一项阴谋,也让五兽国与奔火族彻彻底底的决裂。 当时的木铜的尽心尽力的为巫女遍寻良医,最后还专程将万山第一名医百草回生请到五兽国去为巫女诊治,这对当下的百草回生来说可是十分为难。 因为再过两个月,便到了三绝孤婴孩降世的时刻,百草回生正紧盯着两个可能的孕妇,他必须非常巧妙的在婴孩出世的那一刹那让孕妇身故,却又能让婴孩顺利的呱呱落地,这是荒野重算计东牙山最重要的一步,百草回生没有任何理由擅离岗位。 但是在木铜百般诚意的邀请下,百草回生还是抽空前来相助,他算算时间,如果进度把握得当,他应该能在三绝孤出世前的半个月赶回来主持大局,于是便将那两个孕妇先交给自己的弟子接手,自己则千里迢迢的来到五兽国为巫女诊治。 岂知百草回生在诊治巫女的过程中,无巧不巧的发现巫女即将产下的孩子也可能符合三绝孤的命格,除了可能的出生时间或许有点出入,但那完全是可以经过自己的手段加以控制。 遇上这等千载难逢缝的机会,百草回生当然是将计就计的将巫女及她未出世的孩子列入三绝孤的锁定目标。 这个想法肯定无法获得木铜的同意。对木铜来说,奔火族是五兽国的兄弟之邦,多年来在北境彼此欣赏、相互扶持,他知道巫女对奔火族的意义有多重大。 尽管木铜与荒野重有着同盟之约,却也不愿因而伤及无辜,不能任由百草回生将巫女后代当作三绝孤来对待,更何况百草回生另有两个三绝孤的人选握在手上,并不需要再多一个来折腾。 百草回生见木铜意志坚定,为了双方的同盟情谊,自然不好继续坚持,只好在表面上放弃巫女即将临盆的那个孩子。 但实际上,他仍买通了在巫女身边侍候的五兽国族人,一旦有机会,便伺机将巫女给藏起来,而那场出人意料的风沙暴,就阴错阳差地促成了这桩阴谋。 这个巫女,就是洛小园的亲生母亲。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巫女当初所怀的婴孩是双胞胎,百草回生当时派去接生的人,在巫女临盆之际用药毒害巫女后,匆匆将母体中的胎儿取出。 当时突然听到黑水森林中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也就是洛百味与一群猎人同伴,为免事迹暴露,百草回生的人急忙转身离开,因此未察觉到还有另一个胎儿仍留在腹中,也未察觉巫女当时尚未死透。 待百草回生的人远离后,巫女神智稍复,她吃力的将另一个胎儿产出,以牙齿将脐带亲口咬断。 此刻她也依稀听到远处的人声,使尽最后的力气朝向那一众人爬去,她知道自己已不久人世,但孩子必须活下去,无奈巫女最后生下洛小园的那股力量,本就是老天爷多给的一口气,终究还是没能撑到获救便撒手人寰。 当年的暮城便是发现百草回生手下行动鬼祟,接着又听到巫女即将临盆一事,便一路远远紧随直到黑水森林。 黑水森林林木茂密,其间更是静谧无声,暮城为避免被发现,与众人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仅以众人行进时发出的脚步声做为跟踪的依据。 也正因如此,身在远处的暮城并未发现百草回生的人已经将其中一名胎儿先行带走,只见到后来洛百味一行在路边捡到了洛小园,暮城自此便将洛小园视为巫女所产下的三绝孤。 事实上,巫女所产下的两个婴儿都不具备三绝孤的身份,尽管他们俩都符合天绝、地绝的命格,但他们都不符合九族亲人俱绝的条件,因为在他们出世的那一剎那,非但母亲尚未气绝,甚至还有个同胞兄弟。 而当年在白羽王子营帐中,与洛小园擦身而过的假白羽王子,就是洛小园的亲生哥哥。 当场在营区目睹肖冰先带着洛小园离开的雷娘子部下,便是将洛小园误认为是他们所带来的三绝孤,这才放心的让那把火彻底将白羽王子的营帐烧得一乾二净。 十多年后,巫女命案一事的暴露,起源自暮城意外的葬身七色国郑家屯小树林。 木铜王子与暮城感情甚笃,他对暮城的失踪心急如焚,故而指派众人四出寻访暮城的下落,不只因为他与暮城的紧密合作关系,木铜自幼丧父,自小便受暮城悉心教导,对木铜有着数十年亦父亦兄亦友的深厚感情,暮城从未不辞而别如此之久,木铜有预感暮城这次一定出事了。 木铜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中,有一批人正好去了奔火族。奔火族人向来热心助人,尤其此事关系到一向交好的木铜王子,尔汉更是一连派遣多人一同协助寻找。 在木铜派去奔火族的众人之中,正好有一名当年在黑水森林跟洛百味一起打猎的猎人,正当他与奔火族人在黑水森林搜寻暮城踪迹时,无意间提及了当年他们在黑水森林拾获洛小园的那段往事。 尽管事隔多年,那猎人仍能清楚描述出那个母亲身上的特征,尤其是她身上的服装与首饰,那些代表着巫女身份的项链与发饰。 随后又在那个猎人的指引之下,在黑水森林的角落找到当初埋葬巫女的孤坟,此时完全可以确认当初那个母亲就是奔火族失踪的巫女。 问题来了,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如何能独自一个人走到黑水森林深处依照当时巫女自五兽国王城启程回奔火族的时间推估,巫女至少还有一个月才会临盆,这样的一个孕妇,如何能在黑水森林里独自生存一个月呢 这个问题被带回到木铜王子府,奔火族需要木铜王子给他们一个交代。以当初巫女大病初愈的状况来看,如果没有木铜王子的人在旁照顾,巫女根本撑不过几天,更别说一个人在黑水森林独自待上一个月。 木铜王子对此也颇感讶异,他立即召来当时曾经参与照顾巫女的一干人等逐一盘问,终于查知有人配合百草回生将巫女留在黑水森林待产一事。 奔火族与百草回生向来素不相识,百草回生根本没有理由对巫女不利,奔火族认定这一定是木铜王子假百草回生之手来除掉巫女,或者下手的人根本就是木铜王子,他只是将责任推卸给百草回生。 事已至此,奔火族与五兽国的仇恨算是彻底结上了。木铜王子对此百口莫辩,百草回生的确是他所引荐的,在黑水森林照顾巫女的也的确是木铜王子的人,木铜王子根本无法置身于事外。 再加上木铜王子完全无法将百草回生抓来向奔火族赔罪认错,于是,木铜只能冤枉的扛下这莫须有的责任。 第一百三十一章。黑水森林 尔汉此刻领着众人来到黑水森林的巫女坟前,此时坟里当然已经没有巫女的尸骨,五年前当奔火族人在这里发现巫女时,他们便将巫女的尸骨带回部落去安葬。 奔火族人相信巫女的灵魂一定还留在黑水森林,因为她的深仇大恨还未得报,她被歹人带走的孩儿也还未曾寻获,便是因为有这些怨气在,巫女的魂魄是无法获得安息的。 尔汉领着七百多人在此低头祷念,他知道这次复仇的任务艰巨,五兽国的木铜是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尽管自己并不惧他,但是区区数百人要对付一万多人的草原勇士,这不是战战兢兢的全力以赴就能做到的。 身为奔火族的战神,身为未受巫女认可的族长,尔汗必须一肩挑起这个重担,但是尔汗心知肚明,对他而言,这是自己无法达成的任务。 过去这五年来,尔汗想尽各种可能的方法,然而双方实力太过悬殊,木铜又是个战技与智谋都不下于自己的对手,此刻的奔火族,就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 他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求诸于巫女,对奔火族来说,巫女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千百年来,每当奔火族遇上困难,都是由巫女领导族人走出绝境,尔汗相信这次也不例外,此刻既然巫女已逝,那就退而求其次的求诸于巫女的后代。 尽管他们从未见过巫女临终时所生下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此刻身在何方,幸好五年前他们已从五兽国人口中,获知那孩子曾被五兽国的厨子收养,现在则拜入拾饥老人门下的消息。 有了这些线索,就一定能将巫女后代给找回来,只要巫女后代能回来领导族人,尔汗相信报仇血恨指日可待。 既然如此,现在就是尔汗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候。他知道成功无需非要自己,自己该做的是如何促成最后的成功,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 首先,他必须确保族人的永续生存。尔汗知道即便此刻自己不对木铜动手,木铜也不会轻易放过奔火族。 过去五年奔火族按兵不动,不代表奔火族已经忘了巫女的血仇,更不代表奔火族不敢报此深仇大恨,而是奔火族一直在寻找可能的报仇机会,一旦机会来了,奔火族不会有丝毫犹豫。 为了永绝后患,木铜一定会找机会斩草除根,木铜是北境王者,他对所有的对手都是了如指掌,即便是兄弟之邦的奔火族! 木铜知道无论事隔多久,奔火族都不会忘记这个奇耻大辱。因此,自己必须给木铜制造一个假象,让木铜以为奔火族已经全军覆没,未来没有任何机会可能卷土重来,更不可能对木铜造成任何威胁。 其中最重要的关键,就是自己的项上人头,尔汗知道自己在族人眼里所代表的意义,一旦战神战死沙场,就代表奔火族这只沙漠雄鹰折断了翅膀。 若再加上几百个奔火族勇士的壮烈牺牲,一定足以说服木铜相信奔火族再无东山再起的那天,尔汗希望以自己的性命换来族人的时间。 只要在这段时间里,能让族人将巫女后代给找回来,所有的牺牲都会是值得且必要的。 “狼雄,这一仗你不能参与,你必须带上自己的几个兄弟作壁上观。”尔汉突然小声的对狼雄说着。 “尔汗,这是为什么”狼雄不解的问着。 “有几百个人随我去取木铜的性命已经够了,这个任务不差你这几个人,因为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尔汉语气肯定的说着。 “更重要的任务我们现在有三个重要任务,第一是生擒木铜,第二是保护族人安全,第三…,族长的意思是要我去寻找巫女的后代”狼雄试着猜想尔汗的想法。 “没错,但是这三个任务的顺序应该调整一下,最重要的任务当然是保护族人安全,这是奔火族命脉的存续,所以我交给年轻优秀的扎里木去承担这个责任,他们才是奔火族的未来。 第二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回巫女的后代,现在我们知道他是个男孩,虽然他无法成为巫女,你还是必须把他找回来生育下一代,继续巫女的传承,这才是奔火族的灵魂,否则奔火族只会像过去这十几年一样,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尔汉仔细地说解释。 “尔汗,找回巫女后代的责任重大,还是由你来承担这个责任较为合适,捉拿木铜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虽说尔汉将捉拿木铜的任务列为重要性较低的第三位,但狼雄心知肚明这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即便扎里木那两百人能引开一万名五兽国骑兵,五兽国王城仍有着五千名以上的精兵,眼下奔火族不过区区七百人,此行当然不容乐观。 “这没什么好讨论的,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更何况我的战力比你高出许多,比起你,我更适合负责这项任务;但是你比我聪明,你适合在茫茫人海里去找寻巫女的后代,然后大他回沙漠去领导族人。”尔汉冷静地说着。 “但是您是奔火族的战神,所有族人都等着您的指挥,虽说您族长的身份还未受巫女认可,但是族人对您的支持却是丝毫不减。”郎雄着急地说着。 “就是因为我是战神,这七百个弟兄在我的指挥之下,就算是飞蛾扑火,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如果是你或扎里木来指挥,那就难说了。”尔汉换个角度解释着。 “但是…” 尔汉没给郎雄继续说明的机会,他站起身来,走到所有人的面前,说道:“弟兄们,眼下的这一片黑水森林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大家要对这片森林有着非常清楚的了解。 五兽国背靠黑水森林,面前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若经由草原进入五兽国,几十里外就会被他们的大军发现,这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 只有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这片森林,意想不到的绕到他们的背后埋伏,我们才有最好的突袭机会。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生擒木铜,即便无法生擒,也要当场杀了他,成败的关键就在处理完木铜之后,最后我们如何脱身。 五兽国的大军十数倍于我们,我们不可能将他们一举歼灭,一旦我们突袭木铜成功,五兽国军队一定会倾巢而出来追杀我们。 那时,我们自然不能从草原撤退,肯定是先撤入这片森林,透过这片森林来摆脱敌人,然后再伺机回到部落。” 尔汉此时稍作停顿,看看大家是否有问题提出。对这群弟兄来说,过去大家在沙漠中作战,数百年来从来未尝败绩,那是因为他们是沙漠上的雄鹰,没有任何人能在沙漠中击败奔火族。 但是这里是森林,是草原,是号称草原雄鹰的地盘,即便是沙漠雄鹰,想要在这里与草原雄鹰作战,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他必须让所有弟兄都清楚这一点。 尔汉见大家都没问题,于是让狼雄接着介绍这片黑水森林。 “这片森林长约五百里,宽约一百里,是一片面积非常广阔的森林。从老鹰的眼里往下看,黑水森林的形状就像是一弯新月,其中的一端始于沙漠、草原与这片森林交界的地方,接下来它就慢慢向南延伸,像新月一样地转了一个弯,另一端的尽头则是接在五兽国王城的后方。” 尔汉接着在地上画出黑水森林的形状,指示所有领兵的夫长都上前来观看,随后再让他们回到各个的队伍去对所有弟兄说明。 狼雄接着说道:“黑水森林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从我们进到黑水森林的入口算起,长度约为一百多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段林木非常密集、地势高低落差极大的一片地区,这样的地形非常不利于大军移动,所以我们才选择利用它来摆脱五兽国的大军。 第二部分则是黑水森林最主要的部份,它的长度将近三百里长,是整座黑水森林的心脏。那里有着许多的猛兽,像是老虎、野狼、黑熊等都不在少数,也是这座森林最危险的地方。 另外,为甚么这座森林叫做黑水森林,就是在这里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因为周遭林木参天,多半河道终年不见天日,所以才叫做黑水森林。 最后一个部分,也就是最靠近五兽国王城的部分,它的长度不过六十里长,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最为致命的一段森林。 它的危险有三种,第一种是陷阱的危险,那里的地势崎岖难行,各种地形与树木间的搭配,非常适合制作陷阱,据我所知,五兽国在哪里就设置了许多的陷阱,以防止有人穿过这片森林去突袭他们。 第二种是地形的危险,刚刚说了那里的地形崎岖难行,重点就在难行。因为林中树木高耸,难以看到森林以外的样貌,所以你无法凭借远处的景象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这将大大提高我们穿越森林的难度。 再加上森林内的景象单一重复,非常容易在里头失去方向,一不小心就会陷在里面原地打转,直到掉进陷阱或引来森林里的野兽。 第三种危险当然就是五兽国士兵,这里是五兽国王城的后门,也是五兽国最后的庇护所。 五兽国在这里驻扎了不少士兵,一来防止敌人渗入,二来是五兽国一旦发生变故,他们可以举国撤退避险的地方。” 此时百夫长达保问道:“前两个部分我们都不担心,关键是最后那一部分,也就是最接近五兽国王城的那片森林。 既然那片森林早就埋伏了五兽国的士兵,我们这么一去,肯定会惊动到他们,姑且先不论依一旦交手,双方到底谁输谁赢,但是他们一定有充裕的机会对王城里的木铜示警,这么一来,我们如何能达到突袭木铜的目的” 尔汉立即回应道:“达保,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之前我说过这片森林才是我们的战场,我们跟五兽国的第一仗就会在那里发生,但是这一仗要怎么打,可能跟过去大家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们不打!换句话说,我们不能让对方察觉到这片森林里有敌人的入侵! 我们一样派出两百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将森林里的五兽国士兵各自引开,让出一条路供我们的主力部队快速通过即可。” 达保立即问道:“再派两百人去引开对手之前派了两百人在草原上引开对手,现在又派两百人在森林里引开对手,接下来只剩下五百人去五兽国王城捉拿木铜 那里至少还留有五千名精兵,区区五百人去突袭木铜,这样能成吗” 尔汉笑着说道:“我们既不打算占领五兽国王城,又没打算歼灭所有的五兽国士兵,需要那么多人去做甚么 只要能出其不意地潜入五兽国王城,别说五百人,就算只有两百人,也足够我们杀进木铜王府。 那木铜王府不过才多大,里面能有多少侍卫我们有两百人足矣,多出来的三百人就负责安排退路。 就算杀不进木铜王府,或者是木铜企图逃走,不是还有我背上这把弓箭嘛!只要我能看得见他,再远我都能一箭将他射死,所以,有五百人杀进五兽国王城绰绰有余。” 狼雄接着说道:“关键就在这负责引开敌军的两百个弟兄身上!他们必须伪装得让对方不起疑心,更要能彻底清出一条路让五百个弟兄安全快速的通过,倘若中间事迹败露,还要能阻止或拖延他们发信号给木铜。 除此之外,这两百个弟兄还得继续牵制森林里的五兽国士兵,当尔汗在王城中得手后,五百位弟兄还是会循原路撤回黑水森林。 这两百位弟兄要能扫除埋伏在森林里的敌人,让所有弟兄能在最短时间撤进黑水森林,然后利用这片林子摆脱敌人的反扑追杀。” 达保一听之下,立即明白尔汗的制敌策略,只要能杀进五兽国王城,战神尔汗手上的那把弓箭,一定能杀掉木铜这个仇人。 既然如此,身为作战经验最丰富的自己,便应该扛起在森林里诱敌及掩护的责任,是以说道:“这两百个弟兄就交给我吧,我一定誓死完成任务。” 尔汉笑着对达保说道:“那可不行。我知道这个任务交给你一定没问题,但是我更需要你陪着我杀进王城里。 这么多年来,你是最清楚怎跟我配合的人,在战场上,我少不了你的帮助,更少不了你那双像老鹰一样的千里眼,既然都杀到五兽国王城里了,我们就不能空手而归。 即便最后无法生擒木铜,至少也得确保手刃木铜才行,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得了我。” 达保理解尔汗的用意,但是这两百人的作用至关重要,眼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呢于是达保接着问道:“你希望由谁来负责这两百人的指挥” 尔汉还是笑着说道:“这个主意是谁想的,当然就是由那个人去负责,总不好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却挖坑让别人去跳。” 达保迟疑地问道:“这是要让军师狼雄来负责吗” 奔火族的战士对狼雄的能力有目共睹,他来负责这个任务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攻坚木铜王府可是此行最重要的关键,尔汗不将他带在身边襄助自己,反而将他安排在第二线的后方负责诱敌与掩护,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尔汉继续说道:“狼雄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人,不管是欺敌、诱敌、掩护、支援,这些都是他的专长,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做的比他好。 别忘了狼雄只有区区两百人可用,我估计那座森林里至少有上千个五兽国士兵驻守,狼雄得用这有限的两百人跟对方斗智斗勇,既要能达瞒天过海之效,又要能收坚壁清野之功,这个任务,大家觉得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合” 达保点头说道:“尔汗果然想得透彻,我还是没有你看的深远。” 尔汉接着又说道:“你跟我的专长是攻坚杀敌,咱们俩就得将自己的优势放在最适合的地方,这一点狼雄可远远比不上我们俩。 毕竟我们人少,一个人得当十个人用,这样的安排才能让我们的战力发挥到最大。” 尔汉这么安排任务当然有他另一方面的考虑。对他来说,擒杀木铜固然重要,但找到巫女的后代对奔火族来说更为重要,倘若刺杀木铜的行动失败,眼前这五百个弟兄可能都得葬送在五兽国王城。 因此,巫女的后代就是奔火族最后的指望,而这个重责大任只能交给狼雄,万万不能将狼雄的安危,也绑在擒杀木铜的行动上。 狼雄这时也挺身而出说道:“狼雄绝对不辜负尔汗所托!” “我相信你一定能将我交代的每个任务都做好。”尔汉欣慰地拍着狼雄的肩膀说着,接着又对众人说道:“所有夫长都各自把人带开,对整个黑水森林再做一番解说,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 第一百三十二章。灭顶之灾 黑水森林的重重险境并未给奔火族勇士带来太多麻烦,一行人此刻已然来到最后那段六十余里的五兽国后山,一处站在山上便可一眼览尽五兽国王城的森林边缘。 狼雄率领的那两百人正在对诱敌清道做最后的战场布置,战神尔汉则对远方五兽国王城周遭的地形做最后观察,并安排如何迅雷不及掩耳的突城路线。 向来有着老鹰一般极致目力的达保,他能看到数倍于一般人可及的远方,也能洞察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细节,此刻他正帮着尔汉观察整座五兽国王城的布防阵型。 这是接下来突城破城的关键,他们必须一击中的,因为一出黑水森林便必须直闯王城,杀进王城就得接着直奔木铜王府,冲入王府就立刻直取木铜王子,这一切只能一气呵成,若有半点延误或迟疑,数千名五兽国精兵便会在最短时间将自己重重包围。 “看来扎里木的诱敌并未引起五兽国的警觉,这周遭的巡防并没有半点提升,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危险。 你看这王城后面门户大开,城里百姓进出频繁,就连摊贩市集都摆到城外头来做生意,这可大大不利于我们的突袭。”达保对尔汉说道。 “五兽国对城内城外的界限一向都很模糊,他们祖上跟奔火族一样都是游牧民族,习惯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 眼前这座王城是一百年前山水大战期间所建,当时他们的兵力不过万水联军的十分之一,这才必须被动的筑城防御。 在一般状况下,五兽国根本没有防御的问题,他们向来都能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攻势,在草原上就能歼灭对手,根本没有困守王城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五兽国人人皆兵,你别看那些商贩平民看似若无其事的过着日常生活,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拾起菜刀、抡起木棍,个个都能冲锋陷阵。”尔汉提醒的说道。 “没错,就跟我们奔火族一样,族里每个女人孩子都能骑马射箭,我们不能轻视他们的任何一人。”达保点头表示理解。 “你看到城外左边有个马场吗下山之后,派几个人去那边藉酒闹事,把路人和士兵的注意力都带过去,。 一旦大家的目光都被你们所吸引,我就一边带人混到五兽国王城附近,一边发信号给草原那边的扎里木一起行动,只要收到五兽国的大军出城追击的信号,我就立刻率军突城。 接下来,你就趁机拿下一旁的瞭望台,那里离木铜王府很近,你立刻居高临下就近监视着木铜王府的一举一动,如果看见木铜王子的行踪,立刻发信号指引我们方向。” 达保前后检视了一次五兽国王城的周遭环境,确认尔汉的计划确实可行后,笃定的说道:“没问题,我不会让木铜有机会摆脱我这双眼睛。” 尔汉确认了达保的任务后,接着便走向远处的狼雄身边,低声说道:“待会等我们出发后,你立刻把手下的两百人交给土库木,由他代替你的位置,立即对森林里的五兽国士兵进行扫荡。 不论扫荡完成与否,两个时辰后,立刻带着所有弟兄躲进黑水森林深处,三个月后再找机会回沙漠去。 至于你,趁着这波扫荡的掩护,你马上带上你那几个兄弟离开黑水森林,往万山诸国方向去寻找巫女后代,不要再管这里的事。” 狼雄急忙问道:“不是让我先在这里掩护你们突袭,然后在这里接应你们撤退吗” 尔汉冷静而理智的说道:“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争执这件事,你仔细听好,我只说这一次。 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过,想要活捉木铜,机会顶多只有一成,杀死木铜的机会多一点,顶多不过三成,就算能杀死木铜,要在五兽军数千精兵的包围下,成功脱身的机会只有一半不到。 换句话说,不管这次任务成功与否,我们能顺利撤出回五兽国王城,如期回到这片森林的机会,至多不会超过两成。 所以,你留在这里的用处不大,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就是以最短的时间找到巫女后代。 我知道这个任务极为艰巨,但是你放心,有巫女的在天之灵,她会帮助你克服重重困难,顺利找到巫女的后代。 我必须告诉你,寻找巫女后代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只要你能找到他,带他回来领导族人,不论过程牺牲多少人,这场战斗最后的胜利者都是我们。 如果你找不到巫女后代,就算我们能生擒木铜,即便是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最后我们一样注定是输家。你仔细想想,一个没有巫女的奔火族,它还能算是沙漠雄鹰吗” 狼雄仍不死心的继续说道:“等到你们回来,我再离开也不迟,就算只有两成机会,我也得确保你们成功撤退。” 尔汗闻言,不悦而严肃的说道:“狼雄,切记,现在的你,肩上背负的是奔火族最重要的责任,绝对不可因感情用事而忘了你该有的理智。 一旦待会我们动了手,不论成功与否,五兽国都将立即发现我们是经由黑水森林奔袭而来,只要他们加派重兵包围这里,你还有机会脱身吗 你现在该做的就是以最短的时间离开黑水森林,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万山诸国,远离五兽国的势力范围。” 尔汗知道这样的决定对狼雄来说是艰难的,要他在弟兄最危险的时候,自己先行脱身苟安,这向来不是奔火族人的风格。 但是非常时期,必须要有非常的做法,此刻由不得私人的感情做祟,即便是同袍之情、兄弟之义,在部落存续的大是大非面前,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 尔汗怕郎雄一时还无法取舍,继续说道:“我之所以事隔五年才决定对木铜发动突袭,是因为这五年我始终找不到任何必胜的方法,我知道就算再过五年,我们一样束手无策,毕竟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选择现在出手,是因为不能再拖下去了,巫女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能让奔火族在北境一直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这才必须铤而走险。 此行能得手固然最好,就算不能得手,也希望能透过这次的牺牲,占时麻痹木铜对我们的警戒,好让扎里木能带着族人撤退,好争取时间让你找到巫女后代。 对你来说,你的任务就是将巫女后代找回,让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协助他带领着族人重振奔火族的荣光。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管。” 狼雄继续挣扎说道:“现在还没惊动五兽国,我们撤退还来得及,我会尽快找到巫女后代,到时候我们再杀来五兽国报仇,现在族人还需要您的带领,您可千万别意气用事。” “这么多年来,我是唯一未曾经过巫女认可的奔火族族长,为巫女报仇是唯一能让族人认可我的机会,否则我永远无法获得族人的认同。 尤其在如此血海深仇的压力下,我若是一直选择忍气吞声的领着族人苟活,抬不起头的不但是我,还有所有族人,我不能一直让奔火族蒙羞度日。 在这九百一十六个奔火族勇士中,我让扎里木带走最年轻的两百人,让你带走最精锐的另外两百人,就是为奔火族保留未来的希望,你要懂得顾全大局。” 狼雄还想着法子要试图说服尔汉时,狼雄的部下已经过来告知狼雄:“一切都布置好了,大军随时可以出发。” 尔汉拍了拍狼雄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道:“生擒木铜,血祭但夫!” 没等狼雄反应过来,尔汉已领着五百勇士风驰电掣的穿过最后一段黑水森林,剑指五兽国王城。 一切都照着尔汉所预期的进行,黑水森林里埋伏的五兽军虽然有所抵抗,但在狼雄手下视死如归的贯彻命令下,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对五兽国王城发出警示信号。 王城马场旁现在正陷入一阵骚动,周遭所有人都围了上去,看着几个陌生醉汉大打出手,没人知道这场架是怎么打起来的,只见他们拳拳到肉,几个闹事的人都是鼻青脸肿,众人更是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想去帮忙劝架阻止。 男人之间的对决,在五兽国来说是神圣且关乎尊严的大事,旁人轻易不能插手干预,否则便是对决斗双方的最大轻视与侮辱,正因为如此,达保才能透过这场闹事将所有人的目光尽皆吸引过来。 通知扎里木的信号也已经升空,现在就等着五兽国王城大军出城追敌,尔汉一行人化整为零的融合在五兽国百姓之中,随时等着突袭攻城的信号。 没过多久,远处已经隐约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尔汉知道这是五兽军准备调动士兵的信号,接下来就是大军出城的时刻。 到了那个时候,木铜王子便会起身前往城门上督阵,只要木铜一现身,就是为巫女但夫报仇血恨的时刻。 没过多久,一阵接着一阵的战鼓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可以想象扎里木已经成功的引出大批五兽军出城追击,现在正是尔汉突城的关键时刻。 尔汉没有太多犹豫,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在机会来临时做好准备,此时他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了五兽国王城,抬头等着达保为他指出木铜的具体方位。 尽管五兽国大军已经半数出城,但王城中的百姓仍是不惊不慌,一切如常的过着自己的日常生活,反而让尔汉這五百個奔火族勇士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尽量隐蔽低调的陆续朝木铜王府前进,准备随时给予木铜王子致命一击。 达保的旗号这时已经出现,确认木铜王子此刻的移动方向正是朝王城大门而去。 一切正如尔汉所预料,木铜会在五兽军出城迎敌时亲自登上城门督战,这也是尔汉突袭他的最佳地点。 尔汉率领几十人立即赶往城门附近的狙击处,此处距离城门不过三百余尺,这是尔汉最有把握的射击范围,只要木铜一现身,就算他身前有三个人为他挡箭,他也有自信能一箭射穿木铜的心脏。 达保再次传来旗号,眼下木铜在众人拥簇下即将踏上城门,除了尔汉以外,其他奔火族勇士都在木铜王府周围埋伏待命,一旦尔汉暗算失败或是木铜受伤撤回王府,他们会在那里阻断木铜的退路。 现在,尔汉终于看到木铜的身影,他与尔汉一样都是众人之中身型最为挺拔超群的一人,此时的木铜正三步并着两步的跨上城门阶梯,准备登高就位指挥全局。 眼下已经是狙击的最佳时机,木铜也已高居城门之上,整个人完全暴露在尔汉的视线之中,他的身边只有寥寥数人,没有任何人能遮挡箭矢的路径,这一箭射去,毫无疑问能对木铜穿胸而过。 达保的旗号已经完全静止,这代表周遭已经全无障碍,此刻尔汉完全可以肆无忌惮的发动攻击。 尔汉不假思索的立即拉弓张弦,全神贯注的让箭矢充满复仇的力量,那一瞬间,尔汗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尽是过去他与木铜把酒言欢的场景,这一幕幕英雄惜英雄的记忆即将成为永远的过去。 随之,这些片段都被巫女但夫只身葬在黑水森林的孤坟给取代,提醒着尔汗此刻奔火族身上的血海深仇,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于是尔汗手中箭矢随即脱弦而去。 箭矢行进的路线一如尔汉所预期,毫无意外的直奔木铜心窝而去,接下来就等着木铜的心脏喷出鲜血,尔汗就可以潇洒的转身离去。 尔汗手上的弓箭从来不会让人失望,鲜血已从木铜身上涌出,但结局却不若尔汉所预期。 木铜在最后那一刹那转身看向尔汉,望着迎面而来的箭矢,他有足够的时间躲开尔汉这一箭。 木铜的确也这么做了,但是这个动作他只做了一半,箭矢错过了木铜的心脏要害,而是从木铜的右肩穿肩而过。 木铜望向尔汉的那个眼神,充分表示木铜对尔汉的偷袭早有所悉,他没躲过尔汉这一箭,并非是他躲不过,而是他自愿让这支箭矢穿透自己的右肩。 中箭的木铜并未倒下,他惨然一笑,无奈的用受伤的右手颤抖的抚着自己的左胸,这是北境部落之间的抚胸礼,既是代表敬意,也是代表歉意。 紧接着,木铜高高举起未受伤的左手,明确指着尔汉所处的方向,随即整座五兽国王城中,数千张弓箭也跟着朝向尔汉的方位举起。 木铜的左手在空中停留许久,然后在一旁随扈的提醒下,这才慢慢地将高举的手臂放下,接下来,数千只箭矢立刻同时朝尔汉射去。 那一瞬间,尔汉明白了,自己这一切行动完全在木铜的掌握之中。虽然他不知道是哪里露出的破绽,但木铜的那一转身,数千只同时朝向自己的弓箭,都代表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识破,就连自己藏身埋伏的地点都没能逃过。 尤其木铜那最后的侧身一让,虽然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尔汉知道那是木铜刻意让自己射中这一箭。 这一箭表示木铜对奔火族的歉意,尤其是木铜最后的抚胸礼,木铜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巫女但夫这件事上亏欠了奔火族,只是两军交阵,木铜身为五兽国的最高统帅,他能为尔汉做的只有这些。 尔汉在最后那一刻只能微笑以对,任由数千只箭矢穿胸而过,他身边几个弟兄亦无一幸免,几千名五兽国士兵随即层层包围住埋伏在木铜王府四周的五百名奔火族勇士。 五兽国士兵并未要求奔火族勇士放下手上的武器,双方的紧张对峙,一直持续到身受重伤的木铜来到他们的眼前。 木铜忍着右肩的重伤,鲜血沾满他的右侧身子,一旁的侍卫跟着木铜一边走着,一边匆忙包裹着木铜的伤口。 待木铜站定后,接着开口对奔火族勇士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巫女但夫而来,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这一箭代表我的诚意,但是我别无选择,这里毕竟是战场,只有胜者才能活下来。 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族人,从此不再向五兽国寻仇,该流的血,就仅止于今天动手的的这些人,我不会对奔火族的其他族人痛下杀手,现在我让你们派人回去通风报信。” 木铜此话一说完,在场五百个奔火族勇士没人开口说话,他们知道这场战斗不会结束,只要奔火族一息尚存,世世代代都会有人来替巫女但夫报仇,来替尔汉报仇,来替自己报仇。 木铜无奈说道:“我懂了。为了表示对奔火族勇士的敬意,我不会逼你们投降,也不会要求你们放下手上的武器,会让你们像只沙漠雄鹰般的飞向天堂。” 木铜最后再对现场的五百名奔火族勇士做了一次抚胸礼,随即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数千只箭矢再度倾巢而出,一箭一箭的射向五百名奔火族勇士身上。 紧接着,只听到木铜低声对属下交待:“剿灭奔火族,寸草不留。” 第一百三十三章。敦品国主 自广佛寺返回大觉禅寺的霍西亭,并未在第一时间请见敦品国主回报金佛失踪的调查,而是在即将进入顶上国王城大门前,就暗地先吞了一颗特制药丸,一下轿便一跤跌在地上昏了过去,他是让顶上国官兵用扛的扛回大觉禅寺,而不是靠自己的双脚走回大觉禅寺。 此时敦品国王正焦虑万分的站在霍西亭床边,不断的来回跺步,并斥问御医何时才能赶来。 玄路则不断在一旁安慰着敦品国主,说道:“我家大人这不过是陈年旧疾,躺个一、两天就没事了,国主不必挂心。” 敦品国主仍是坚持地说:“那可不行,霍神探不但是我的贵客,还受我之托去帮忙查案,现在把他给累坏了,无论如何我都得尽到我的责任。” 玄路佯作感激的说道:“敦品国主恩义,我先替我家大人谢过。” 原来霍西亭与玄路这一路上反复琢磨着到底该给敦品国主怎样的一个回复,若是据实以报,以自己的观点来看,立刻便有诸多疑点得接着深入推敲,这将让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漩涡。 若是随意敷衍了事,也许能够就此顺利摆脱,却也从此没机会看清楚整个事件的原委始末,因此他们最后决定“装死”。 装死,或许是眼下最好的方法。霍西亭不是不知道怎么应付敦品国主,但是他需要一个更为有利于自己的情境,否则自己在这个案件里就陷入了极度被动。 因为敦品国主自始至终都不曾亲临广佛寺,他可以当作对此一无所知,所有关于释尊金佛与寿德少主失踪的案情,都得由自己来转述与诠释,换句话说,自己反而变成了被审讯质问的对象。 只要再等一天,等到四月初八一早的大觉禅寺大门一开,不管释尊金佛是否出现,自己的立场便立即从被动转为主动,这时就轮到自己来对敦品国主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 因此,他必须让自己装死一整天,只要能彻底闭上嘴巴,自己就能反过来主导局面。 这时,师父多闻精心研制的药丸便派上了用场,这一颗药丸能让自己足足昏睡一整天,任何大夫过来号脉,所得的脉象只会是积劳过度,体力不支,毛病不大,多休息便可,此刻不宜轻易惊动。 敦品国主对这个结果颇感无奈,原本他设计的诸多铺陈,都等着霍西亭从广佛寺将讯息给带回来而展开,此刻断在这个环节,所有的剧情都将重新排写,说不定还无法按照自己的期待发展下去。 迫于无奈,敦品国主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将目标转往玄路,他知道表面上玄路是鲲鹏使团的随从杂役,实际让却与霍西亭私交甚笃,尤其更一路随着霍西亭到广佛寺查案,或许他能代表霍西亭说出一些霍西亭的看法。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你呢”敦品国主客气地问着玄路。 “启禀国主,您喊我玄路就行了。” “你是霍大人的随从还是家人”敦品国主假装迷糊的问着。 “我是霍大人的随从,负责打点些霍大人的生活起居。” “那好,今天稍早你是不是跟随霍大人去了一趟广佛寺”敦品国主明知故问地说着。 “启禀国主,我的确是跟我家大人去了一趟广佛寺。”玄路坦白的说着。 “既然如此,我只好先请教玄路小兄弟,你们这趟路是发生了什么事,竟把霍大人给累成这样” 敦品国主一边问着玄路,一边留意着床上的霍西亭,他思忖着若霍西亭是佯装晕倒,此刻自己就在他身边对玄路套话,难道他还能继续装睡就算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动,还是能清楚地看的出来。 岂知多闻这药制得精巧逼真,一颗药丸下去,人的神志虽是清清楚楚,但是身体却是十足十的沉睡不起,就算现在在霍西亭耳边打上十八声响雷,霍西亭的眼皮仍是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更重要的关键是在玄路身上。霍西亭早已料想到敦品国主在自己身上问不上话,一定会想办法从玄路身上挖出点线索。 既然如此,就先让玄路以他自己的立场放点风声出去,既能以此探探敦品国主的口风,自己又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是以早就让玄路预作准备。 玄路这个小师弟向来机灵,虽说年纪和经验或有不足,但是巧思与口才却是远胜于自己,再加上偶有不着边际的少年妄语,或许他能出乎意料的帮自己搅乱这一池春水。 “国主想问我些什么呢”玄路貌似天真地说着。 “你们这趟去了广佛寺,有看到释尊金佛或是寿德少主吗”敦品国主刻意问着。 “释尊金佛与寿德少主师兄受国主所托,这一趟路去广佛寺,查的不就是释尊金佛与寿德少主的失踪案,怎么会在广佛寺看到他们呢”玄路不解的问着。 “我的意思是说,霍大人是怎么说的他对释尊金佛与寿德少主的失踪,有什么看法”敦品国主继续问着。 “看法我家大人对此一句话都没有。打从广佛寺出来他就一言不发,回程在车上一直眉头深锁,一路上我跟他说甚么他都不搭理我,直到下车,接着就是一家伙跌在地上,然后就是国主现在您看到的这个样子。”玄路伶牙俐齿的说着。 “一句话都没说你们在广佛寺到底都看到了甚么怎么能让霍神探一路上一言不发呢”敦品国主接着问着。 “看到甚么…,一到广佛寺外就看到高大的围墙和成千上万的信众,进到广佛寺后,先是看到一乘华丽高贵的车子,他们说那就是莲花宝盖,接下来就是净土宝殿和大雄宝殿,我看到的就是这些。”玄路平铺直叙地说着。 “就这些你们没再往里面走去”敦品国主意有所指地问着。 “再往里面国主说的是里头的寮房与食堂吗”玄路佯作胡涂地问着。 “没错。”敦品国主点了点头。 “那可没有。我家大人说吃饭睡觉的地方就不用看了,那里不会有甚么线索可看。”玄路故作轻松地说着。 “霍大人是这么说的你们自始至终都没进到寮房和食堂去”敦品国主讶异的问着,想那霍西亭何许人也,怎么会漏掉寮房与食堂那么重要的地方,相较之下,前殿与后殿这种动见观瞻的地方,反而才是无须上心留意。 “可不是。我家大人就是前殿后殿仔细看了一圈,就连被翻动的地板都好一阵琢磨。”玄路避重就轻的说着。 此时三个御医陆续走进房里,先后对敦品国主行了一礼,便相继去为霍西亭号脉。 只见三个御医都是一边把脉,一边点头,随即回复给敦品国主的答案都是“积劳过度,体力不济”,应急方案都是稍事休息便可,并无大碍,就连药方都可不开。 敦品国主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他又看了床上的霍西亭一眼,接着转身继续对玄路问着:“你们在广佛寺都遇上了那些人” 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玄路立刻回答道:“就两个人,一个是寿德王子的侍卫杜三星,一个是广德寺的武僧叫什么六的和尚。” 敦品国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就这两个人他们都跟你们都说了些甚么” 玄路知道重头戏来了,刚刚问的那些话都是场面上应付的问题,现在才是敦品国主真正想知道的答案。 玄路于是说道:“杜三星说的最多,不过他跟我家大人说的,基本上就跟他向国主回报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老是反复说着他觉得少主还在广德寺里!” 敦品继续注意着床上霍西亭的神色反应,然后再看着玄路,接着问道:“他觉得少主还在广德寺里他有说为什么吗” 玄路刻意停顿了一下,想了一想后便说道:“杜统领说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觉得少主还在广德寺里。” 敦品国主略微沉思一下,继续问道:“就这样没再说别的” 玄路摇摇头,说道:“没了。反而是广德寺那个武僧就有趣的多,他不但口齿伶俐,还懂得天桥上的把戏。” 敦品国主不解的问着:“天桥上的把戏那是什么意思” 玄路立即兴奋的说着:“那个和尚可厉害了,一会将手上的佛珠变到我的怀里,一会又将我怀里的佛珠变到他自己手上,就连我家大人都看不出他的手法。” 敦品国主疑惑地问着:“你们跟那个武僧都讲了什么话,他怎么会想到要变戏法给你们看呢” 玄路接着说道:“那是因为我家大人问了金佛与寿德少主是怎么失踪的,他们又是怎么离开广佛寺的,那和尚就说任何人想来来去去广佛寺都很简单,于是他就露了那一手戏法,让我们知道要让一个人到这里或到那里都不是难事,不过就是拍拍手的功夫。” “拍拍手的功夫”敦品口中喃喃说着,彷佛无法置信寺里会有哪个僧人在这种时刻,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变戏法给几个陌生人看 玄路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每次那个小和尚一拍手,那串佛珠就自己神奇的换了一个地方。” 敦品国主一听到小和尚这三个字,立刻接着问道:“这个武僧相貌如何知道他叫什么吗” 玄路假模假样的想了一会,然后说道:“好像是叫甚么六的,我没记得太清楚,反正就是子丑寅卯里的不知哪一个。 至于长相,这位小和尚长得可俊了,身材高挑,浓眉剑目,就像是戏台上走出来的人物。” 敦品国主又是陷入一阵沉思,这广佛寺的僧人向来不苟言笑,怎么会突然和两个陌生人这般说话,而且还变戏法给他们看 关键还是个小和尚,这些武僧都是选自宫中侍卫,至少也得是四十岁以上的退役侍卫才会被选到广佛寺去,怎么会有小和尚在广德寺出现呢 尤其法号里头有个“六”字。广佛寺武僧的法号都是按照地支定名,每十二年轮回一次,后面再依照入寺的先后时间排序,怎么会有排序排到第六位的武僧 要知道顶上国每年不过挑选一到两位退役侍卫到广佛寺,有时甚至从缺,再加上武僧到了六十岁就得被供养成罗汉,不再名列在位武僧,所以这法号排序多半排到第四就结束了,怎么还有排到第六的武僧 正当敦品国主还要继续开口提问时,玄路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和尚叫寅六,对,就是这个名字。” 敦品国主此刻更是眉头深锁,口中不断念叨的“寅字辈”和“排行第六”。 原来除了这排行第六让敦品国主捉摸不透外,寅字辈同时也是个无法理解的问题,因为这些年寅字辈的武僧多半已经圆寂,据他所知,目前寅字辈的武僧应该只剩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个寅六和尚而且还是个小和尚 敦品国主继续问道:“这个寅六和尚多大岁数除了身材高挑,浓眉剑目以外,还有没有什么特色” 玄路看敦品国主这模样,猜想这个寅六和尚果然藏有猫腻,竟连敦品国主对他都那么有兴趣,看来可以从这个地方继续深挖下去。 玄路于是继续说道:“我看他不过二十岁左右,要不是他长得那么高挑,顶多也就是十七、八岁。对了,说到他的高挑,寅六和尚穿的僧衣特别的短,就好像大人去硬穿小孩的衣服。” 敦品国主听到玄路这般形容,立刻急忙问道:“这个寅六和尚的身高是否是这般高度” 敦品国主用手在玄路面前比划出一个高度让玄路确认。 玄路一看敦品手势的高度,随即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么高。” 敦品国主继续指着自己脸上的位置问道:“在他右眼旁是否还有一颗痣” 玄路立即兴奋的说道:“没错,国主想起来是哪个侍卫了吗” “我知道寅六和尚是谁了。”敦品国主突然像是泄气一般的说着,随即又问道:“寅六和尚还跟你们说了些甚么” “其他的倒是没多说,就是最后我家大人问那寅六和尚,如果有什么问题,能否再来向他请教,那寅六和尚说浴佛大典结束前,随时都能去广佛寺找他。” “浴佛大典结束前这么说,浴佛大典期间他不会来大觉禅寺,浴佛大典后,他就要走了…。”敦品国主自顾自的口中喃喃念道。 玄路听着敦品国主这般神情,好奇的问道:“是谁不会来大觉禅寺又是谁浴佛大典后就要走了” 敦品国主没回应玄路这些问题,反而对着玄路说道:“小兄弟,你能否帮我个忙马上去广佛寺帮我问问那个寅六和尚几个问题” 玄路疑惑着问道:“我一个人去找寅六和尚帮国主问问题吗我家大人可还在昏迷中…” 敦品国主说道:“这事你别担心,我会另外派人好好照顾霍神探。你仔细记下这几个问题,然后立刻把寅六和尚的答案带回来给我。 第一,你还是你吗不对,应该是说,你还是原来的你吗不对不对,应该是说,你还是那个原来我以为的那个你吗就是这样,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还是那个原来我以为的那个你吗 这问题你听清楚了吗” 玄路重复的说了一次敦品国主的问题,然后好奇的问着:“这算是哪门子的问题寅六和尚能听得懂吗” “甭担心,你只管问。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就问他,不论你现在是谁,我还能把你当作我一直以为的那个你吗 不不不,应该是说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地看待你吗”敦品国主继续说着那宛如天书的问题。 玄路勉为其难的再次重复念着敦品国主的问题,仍是疑惑的问道:“国主真的觉得寅六和尚能听得懂这些问题吗” 敦品国主接着说道:“这你就别管了,只管照着问。第三个问题,你就问他,如果你已不再是那个你,那么我还应该是现在的我吗” 这第三个问题一说出来,简直要让玄路疯了,这敦品国主是怎么了就算那个寅六和尚听得懂这些问题,难道他就回答得了吗就算寅六和尚回答得了这些问题,自已又能听得懂答案是什么吗 这个寅六和尚果然与敦品国主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这两人之间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问题纠缠,看来这趟任务并不是单纯的问话传话。 玄路偷偷看着躺在床上的霍西亭,他知道此刻霍西亭一定已将敦品国主的问题听得一清二楚,他的想法会是什么呢此时自己去帮敦品国主问这些问题,会不会出甚么乱子 玄路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霍西亭先醒过来,他可没把握自己一个人便能去广佛寺把这些问题都搞定,至少也得听听师哥的意见,这才知道该怎么去问这三个问题。 此时敦品国主已经从外头唤来一名侍卫,就在玄路面前交代:“你立刻派一队人马护送这位小兄弟到广佛寺,然后就在外头守着,等小兄弟一出来,随即再将他送回来我这。” 敦品国主没给玄路任何犹豫或拖延的机会,立即就将玄路又送回广佛寺去,看得出来这件事对敦品国主来说既紧急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