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江山》 第一章 傻儿子 三河镇苏家村开客栈的苏季苏老爹家的儿子傻了,这算是这个背靠大山,三面环水,交通闭塞的小山村这些日子爆出来最大的谈资了。 苏季是个有本事的人,至少在苏家村村民眼中是这样的,三河镇苏家村世代都是靠着门前的大河度日,一手捕鱼的功夫从苏家村人的祖辈传承至今,然而独独苏季除了打渔之外,竟在苏家村开了一家客栈,这客栈除了客人住,自家人也住。 苏家村交通闭塞,人烟稀少,来这里的外地人更是屈指可数,苏季刚开客栈的时候,少不了被人冷嘲热讽,说什么找着关门赔钱云云,可是如今多少年过去了,这客栈依旧是苏家村最高的建筑,由于周遭都是低矮的房屋,苏季这家客栈俨然成了苏家村地标式的存在。 有风头自然有闲言碎语,自古皆同一理,有话事人说,苏季开客栈的钱来路不正,苏季本人以前当过大土匪,好像叫什么青燕军的。 好在东风压倒西风,更多的人还是觉得苏季和他家的客栈便是苏家村的门面,偶尔星星点点的外乡人来了,错过了宿头,又赶不上去三河镇里,苏家村的人都指着那座最高的两层木质建筑说,这家客栈是方圆最好的客栈了,苏季开的。 然而就是苏家村人人眼中的能人苏季,最近却有一件颇折面子的事,苏季的儿子苏凌傻了。 不是一直傻,是最近傻的。 这件事情被苏家村七婶八姨传的神乎其神,什么恶鬼附身,狐狸精惑心之类的传言比比皆是。但所有人其实都知道,苏凌突然傻了,大概是吓住了。 原来苏季虽然开着客栈,但无奈住店的外乡人实在少得可怜,真就只靠着开店挣得三瓜俩枣,苏季这一家三口怕是早饿死了。因此,他大多数时间仍是个渔民。 这不半个月头前,苏季撑了渔船,拿了渔网准备去村口的大河里打渔去,他14岁的儿子苏凌不知哪根筋不对,偏要吵着嚷着跟爹爹一起去。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苏家村本就人烟稀少,所以每家每户的孩子早早就学会了到大河里打渔的本事,别家的孩子4、5岁就跟着家里的大人去河里了,然而苏凌却是个特例。 苏凌打出生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去打过鱼,倒也不是父母怜惜,而是这苏凌从出生起体格就及其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就连他家人都觉得这孩子天生不足,怕是未及长起来就夭折了。就这样蔫了吧唧的长到了16岁,却已经身形单薄,骨瘦如柴,身材矮小,远远看去宛如刚13、4岁的孩童一般。 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身板,风一吹堪堪要被刮跑的苏凌,苏季也就索性让他天天待在家里,做点喂溜达鸡之类不耗体力的活计。 然而半月前那次下河捕鱼,这苏凌不知哪来的犟脾气,非要跟爹爹一起去,不让去就死拽着渔网不撒手。 苏季料想有自己照应着,不会出什么事,也就答应了。还告诉苏凌在船里好生坐着,不要走动。 却谁料想,下了河,还没打上鱼来,天气突变,大风四起,河风更甚,将这渔船吹得东摇西晃。船虽然没有翻,苏凌却被这大风给吹到河里,踪影不见。 待众人将他救起的时候,苏凌早已脸色蜡白,看情形,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苏季家哭天抢地,苏大娘更是悲从心头起,将苏季骂了个狗血喷头,眼见着要操持儿子苏凌的丧事了,门前来了一位拄着木杖的老者,木杖上还悬着一个大葫芦,穿的油脂麻花,说他能救苏凌不死。 苏季压根就没报什么希望,以为是哪个叫花子骗些钱财罢了。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让这老叫花子治一治。 没曾想,这老叫花子,从葫芦里拿了几粒丹丸,给苏凌塞下,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几枚银针,啪啪的几针扎下去。那苏凌竟然长叹一声,忽的坐了起来。 苏凌竟然真的活了过来。喜得苏季朝着老叫花一顿磕头感谢。更是将家中所有还值些钱财的贵重物品拿出来,要给这老叫花子。那老叫花子说,自己不为钱财,只是穷人家要帮穷人家而已。 苏大娘问老叫花子姓名,那老叫花子原是不说,但苏季和苏大娘却不答应,说什么要将神医之名刻在牌匾之上,四时烧香,以表感激之前。那老花子没有办法,这才报通名姓,叫做元化。 苏季一家人自是欢天喜地,只是这欢乐的时光属实太短暂了。苏凌活是活了,但大约的确是变成了傻子。 他竟然不认得自己的爹妈,不知道这是哪里,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感觉一切都是陌生的。额,对了,他记得一个人的名字,就是这个老叫花子叫做元化——是他醒来听到的。 这下可把苏季和苏大娘吓得不轻,叫神医元化来瞧,元化也查不出毛病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只说或许是刚刚醒来,身体虚弱,过段时间也就能自行恢复了。然后那元化神医也就告辞走了。 只是令苏季没想到的是,自己那儿子苏凌不但不认得父母和自己,连这是什么地方,这村中的每个人都不认得了。 就这样苏凌混混沌沌的过了两天,便可以下床了。然而怪异的事情就在下床后发生了。 苏凌虽之前不怎么好动,但现在更加不好动,除了一日三餐,便是坐在院中的大青石上,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一言不发,除了偶尔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一看看半天,然后露出痴痴的憨笑,再无其他动静。 开始的时候,苏季和苏大娘还提心吊胆,后来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孩子虽然傻了,但命总算是保住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凌大部分时间仍是在大青石上痴坐,但偶尔也跟父母交流几句。尤其是这几日,交流的更加频繁了。所谈内容,皆是这是什么地方,这村子村民都是谁,都做些什么营生,再过几天,苏季见儿子恢复的差不多了,便领着他挨家挨户的拜访,索性苏家村不大,只有十几户的人家。苏季的本意是想让孩子通过拜访回忆起来一些事情。好在苏凌也极为配合,不但积极,而且在拜访后,总会向苏季把每一家每个人的情况反复的问上好几遍,直到记住为止。 记忆没有恢复,倒是跟苏家村的村民渐渐熟络起来,苏凌还知道了自己有个打小一起玩的玩伴,叫做杜恒。是一个壮如小牛的黑脸男孩,年岁与自己相仿。 只是这种拜访却有一个副作用,就是向所有苏家村村民告知了——苏季的儿子苏凌成了傻子。 如今傻子苏凌正坐在家门前那一块大青石上,阳光洋洋洒洒罩在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奇怪的是阳光虽好,而且还是八月的天气,他却仍感觉到一丝冷,好像阳光也没有生机一般。 苏凌裹了裹自己破旧的小衣服,再次打量起眼前看到的景象——虽然这景象他已经不知道打量过多少次了。 眼前的两层略显破旧的木房是他的家,一层是一个正厅,二层是通排的用木板隔成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可言,除了这些,便是一个空空荡荡大的出号的大院子,院子的边上用篱笆胡乱的围了一圈,莫说挡人进院,便是一只鸡也挡不了,所谓安全,大概是略作安慰罢了。 大院子的左侧是一间用茅草搭成的低矮小屋,用现代人的词,便是厨房,厨房外面左侧是一口井。院子的右侧最靠边的地方也是低矮的茅草屋,只是比厨房稍微大了一些,同样用木板隔成两间,那个便是茅房。 吃喝拉撒睡的地方已然有了,这院子除了大青石之外,再无它物。 然而就是这样的配置,已然是这个村子最顶级的配置了,二层破旧木楼虽然简陋,但却是整个苏家村最大的。其实大不大的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二层用木板隔成的几间屋子都上了锁,他的老爹告诉他,那是客人住的地方,而他跟爹娘挤在一层所谓正厅的侧面隔出的小屋中。 苏凌知道苏家村是三河镇三个村子之一,听苏凌的娘亲说,三河镇隶属宛阳,由苏家村、李家村、程家村三个村子组成,苏家村规模最小,人也最少,地势也最偏。 苏家村面朝三条大河交汇之处,背靠连绵不绝的大山,与外界的联系极为不畅,坐船出河,只能离三河镇越来越远,但若去三河镇上,便要翻过重重连绵大山,也要走上好几天。所以是三河镇最没存在感的一个村子。 至于三河是哪三河,苏凌也懒得知道。 交通闭塞虽然不便,但也有它的好处。苏家村人民风朴实,十几户的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因此谁家有个为难着窄的,村子里几乎每家都施以援手,倒也其乐融融。因为靠着大山,没有多少平整的土地,种粮食的也就极少,然而人总是要吃饭的,那三条大河便是大自然的馈赠,每家每户都有一两条渔船,村民们白天在三条大河中撒网捕鱼,倒也能有些吃的。 只是,吃鱼虾久了也会厌烦,便有村民结成一伙一起翻过连绵大山去镇子里,回来时给各家各户带些吃穿用度。因此每次到了村民们结伙去镇子的日子,便如过年一般隆重,如果哪家的壮劳力被选上去镇子采购,这一家都会喜气洋洋,无他,能够多给自己带点东西回来。 苏凌曾经问过他老爹,为什么要结伙前去镇上。他老爹苏季说,深山老林,里面狼虫虎豹什么东西都有,一个人怕是有去无回的,多些人安全些,有什么情况也能互相帮忙。 只是,听他娘说,最近一年多,山里已然很少见那些野兽动物的影子了,大约是如今兵荒马乱,人人都吃不饱饭,这山也很少有人去了,便是去也是结伙同行,那些野兽动物本就无食物可吃,一个不小心,还成了结伙人们的野味,因此便鸟兽皆散了。 就没有山贼劫匪么?这大约是苏凌问的最蠢得一个问题。他娘边笑便告诉他,还山贼呢?进山的人为了防身都带了家伙,而且大家都很穷,钱财也没有几个,截道山贼起初是有的,只是每次抢来的都是些破烂不堪的不值钱玩意,弄不好哪个小喽啰还带点伤,挂点彩,那些抢来的东西还不够治伤钱。 山贼也是有智商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然也就没人去抢。 这段日子,苏凌总去村里第三户人家,倒也不是因为这第三户人家有什么特别的,这家有个姓白的穷书生,是外乡人搬来的,好像是这个村子里最有学问的存在。苏凌每次去便会缠着这个书生讲一讲现在的世道,朝局,时势,这书生虽然有些文墨,但无奈苏家村大多数村民都是胸无点墨的文盲,平时也没个聊天的,索性也就什么话都跟苏凌说了,久而久之这书生觉得自己好像对这天下大事了如指掌,才高八斗一般。倒也落得个心甘情愿。哪天苏凌不去找他,他反倒自己寻来了。 白书生有个妹妹,除了兄妹二人,再无其他亲人。妹妹叫小兰,不过五六岁而已。反倒是这个小兰女娃,似乎对苏凌格外喜欢,苏凌和她哥哥在交流的时候,她就仰着小脸旁边听着,或者自顾自的玩,从来不吵不闹,等苏凌和白书生说完话,她便来拉着苏凌玩耍。 从白书生口里得知,如今如今是晋兴安元年,晋协帝刘献在位。不过呢,皇帝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掌握实权的乃是当朝司空大人曹孟武,那晋协帝不过是傀儡罢了。 听白书生说,虽然司空曹孟武控制着天子,但并不能一手遮天,所控之地不过京都龙台城,和周边兖、司、雍三州之地,如今天下乃是乱世,军阀割据混战。在他的外围还有几家军阀势力也很强大。 苏凌问是那几家,白书生似是卖弄说,天下十八州,除了充、司、雍之外,青州、齐州、渤海州皆为大将军袁济舟控制,手下精兵强将,虽表面忠于朝廷,但与曹孟武势若水火,两不对付。西南之地的益安州,土地肥沃,地势险峻,为益安牧刘景玉控制,南方门户绛州为大将军袁济舟同父异母的弟弟袁淮南割据,南方最富庶,也是最大的州扬州为皇室宗族扬州牧刘靖升控制,江南之地,荆南州、交州是荆南王吴仲谋的地盘,西北边境的沙凉州被州牧马珣章割据。除此之外,像中部锡州徐恭祖、北方燕州公孙蠡、还有我们宛阳张将军都是一方势力。 苏凌曾问,为何会出现这么多势力,朝廷怎么会沦落至此。这话问的白书生颇为惊讶,想苏凌不过14岁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有没有看过半点书经,竟然有此一问。不过白书生只道是这些日子以来,苏凌跟着自己听了这么多事情,眼界自然开阔了,把功劳归在自己身上也就不疑有他。 白书生说,这说来话长,还要从10年前,沙凉太守董颖乱国讲起。10年前,朝政由太后贺氏把控,贺太后的弟弟贺思退乃当朝大将军,手揽一国军权,但因为前面的几位天子宠信宦官,造成了宦官专权的局面,大将军贺思退谋求除掉宦官,然而消息走漏,被宦官在其上朝路上杀害。朝局动荡,宦官当政,军权独揽。渤海袁济舟向朝廷献策,调沙凉太守董颖15万沙凉铁骑入京勤王。哪知董颖来了将宦官一网打尽之后,却包藏祸心,兵变控制了朝廷,成了实际上的皇帝,董颖自封丞相,又看当朝天子刘融不顺眼,便顺手废了他,让刘融9岁的弟弟刘献当了皇帝,便是如今的天子晋协帝。董颖一手遮天,废立皇帝,倒行逆施,滥杀大臣,夜宿龙床,京都龙台城成了人间地狱。于是天下大乱,反了二十八路势力,二十八路军队集结,杀向龙台城。然而董颖手下有一员神将,也是董颖的干儿子吕白楼,杀的二十八路势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眼看天下丧于董颖之手,可是不知为何,董颖后院起火,自己的干儿子吕白楼竟反了董颖,发动兵变刺死了董颖。然而董颖虽死,他手下的虎狼将兵仍在,这些将兵在中原纵兵交战,祸殃天子,天子逃出龙台城,生灵涂炭,神州祸乱。 幸赖如今的大司空曹孟武用兵将这些叛贼乱将各个击破,才换了个清平世界。曹孟武将天子接回龙台城,经过这近10年的发展,如今天下便成了现在的局势。 苏凌听到这里,眼神微变,似乎想些什么。 天色已晚,苏凌便回家去了。自那日后,苏凌去白书生家中的次数更为频繁了。 从苏凌醒来到现在,他只吃过一顿饱饭,便是大病醒来的时候,那一顿造,几乎把家里的余粮快吃了个底儿,也不是他多能吃,而是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苏凌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着。这不刚才苏老爹苏季又驾了渔船去河里打渔去了,苏凌要跟着,这回苏季是死活也不同意了。 至于能不能打回些鱼来,那便不好说了。听苏季跟苏凌他娘闲聊,说最近一段时间,村前三条大河有鱼的地方几乎被程家村的人占完了,剩下的又被李家村占了一些,而苏家村人单力薄吧,只得在河的边缘或者犄角旮旯里撒个两三网,捞上来的鱼数量少的感人。 苏家村全村上下皆是这么个情况,只是村民们敢怒不敢言,谁让程家村势力大呢。苏凌知道,三河镇有三个村子组成,势力最大地势最好,人丁最旺的便是程家村,李家村次之,而苏家村最是弱小。 苏凌半靠在大青石上,看了看天,估摸着这会儿白书生当是读完了书,便起身溜溜达达的前往白书生的家去了。 刚一进门,便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喊声:“苏哥哥来啦。” 一个长相清秀可爱的小女孩从屋中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拉住苏凌的手格格的笑着。 “小兰妹妹,白大哥在么?” 小兰刚想说话,白书生已经走了出来,哈哈一笑说道:“正等你来呢,快进屋里。” 然后又对女童小兰道:“小兰先自己玩,我跟你苏哥哥有事要谈。” 小兰颇有些不开心,小嘴一撅道:“这几次苏哥哥只顾着跟我家哥哥说话,都没时间给小兰讲故事了。” 苏凌一笑道:“今天苏哥哥就跟白大哥说一会儿话,便给小兰讲故事好不好?” 小兰这才开心一笑,伸出小手道:“真的?拉钩哦。” 苏凌点点头,跟小兰拉了勾,这才与白书生进了屋中。 坐下之后,白书生道:“别人都说你傻了,但我倒觉得你比以前不同啊,这些时日我俩交谈,颇为投机,我这学问,跟这村里的人说,也没有人听啊,独独只有你喜欢。” 苏凌一笑道:“不知怎的,我也觉得与白大哥颇为投机。” 白书生笑道:“今日来找我,有什么问题要问啊?” 苏凌道:“今日我家爹爹出去打渔,说程、李两村几乎将三条河有鱼的地方都占了去,咱们苏家村人少,地势又不好,进个镇子都要费好大力气,可为什么大家不搬走呢?” 白书生叹了口气告诉他,如今外面到处都在打仗,老百姓手无寸铁,能搬到哪里去呢,这里虽然不好,但交通闭塞,山水围绕,倒也将那些兵荒马乱隔绝了。 苏凌点了点头,白书生又道:“再有就是,三河镇隶属宛阳城,宛阳是张将军的地界。” “张将军?这是什么人?”苏凌问道。 “不会吧,张将军你都不知道是谁?”白书生有些惊讶的看着苏凌。 苏凌挠挠头道:“这次死中得活,你也是知道的,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白书生点了点头,这才道:“张骁张将军啊。这可是咱们大晋的镇东将军。” 苏凌似乎对这个张骁颇感兴趣,问道:“那张骁将军到底属于哪个阵营呢?我前些日子听你讲,那些势力都是割据州府的,为何单单张将军只有这一个城,而且无人来犯。” 白书生道:“这不奇怪啊,这宛阳城最早是张将军叔叔张范的,这张范本是当年董颖手下的四大枭将之一,董颖后来身死,他手下的将领各自领兵为祸中州,混战不断。张范将军原本是心向朝廷的,更是天子亲封的镇东将军,他对那些董颖旧部的做法颇为反感,就带了自己的队伍来到了宛阳,扎下根来,宛阳城市中原与南方的咽喉要冲之地,加上三河一山的地势,易守而难攻,所以有几次那些乌合将兵来犯,都被张范将军打退了。宛阳城大小百姓得以保全,所以大家都拥护他。后来张范将军死了,又没有儿子,他的亲侄子也就是现在的张骁将军袭了镇东将军位,领着叔叔的旧部,保着宛阳城的平安。” 说起张骁,白书生眼中多了一番赞叹之色道:“张骁将军文武双全,一把长枪神出鬼没,无人可挡,麾下又有胡赤这样的武将,贾文栩这样的谋臣辅佐,没人来敢找麻烦,所以这里安全的很呢。” 苏凌问道:“可是毕竟一城之地,是不是有点势单力薄呢。” 白书生点点头道:“苏兄弟年纪轻轻,却是极好的见识,原是这一城肯定无法与任何势力相抗衡,但是有贾文栩的辅佐,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为何?” “我也是听说啊,我有一个以前的朋友在宛阳城做一个小小的掾属,他曾跟我说,贾文栩给张骁将军出了一个好的计策。”白书生道。 “什么计策?” 白书生道:“苏兄弟可知宛阳城的地理位置么?” 苏凌一脸迷茫道:“我现在连咱们苏家村几户人家都没搞清楚,这个更是不知道的。” 白书生似乎故意显露才情道:“宛阳城三战之地也。其西北与京都龙台城不过500余里,那龙台城虽是京都,却是当朝司空曹孟武所在之处,其东北更是与渤海侯、大将军袁济舟的青州交界,而其东南更是与扬州牧刘靖升的地盘相连。” 苏凌疑惑道:“如此看来,这几家势力均比张骁将军大得多,那宛阳城岂不危险了?” 白书生哈哈一笑道“常人看来,的确危险,但贾文栩是什么人?当年以一己之力说动董颖部下搅乱中原的谋主,岂是好相与的么?” 白书生说道:“如今天下最大的两股势力,分别为司空曹孟武和大将军袁济舟。两人皆非常人,若想图天下,这两方势力必有一战,如今曹袁两家皆暗中积草屯粮,招兵买马,相信两家的战斗必然会打响,这只是时间问题。而扬州刘靖升,虽军力不如那两家,但扬州是天下十八州最大且富有的州,刘靖升在此苦心经营近30年,根基牢固,更何况扬州水军天下第一,因此如果曹袁两家开战,他的动作也是曹袁两家所顾忌的。” 苏凌点了点头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白书生似乎是怕打断他的思考,停了一会儿方道:“贾文栩的计策便是连接三家势力,谁都不得罪,谁也不依靠。至少表面上,对曹孟武十分恭敬,对袁济舟也十分客气,同时遣使与扬州刘靖升交好,以为后援臂助。因此,这宛阳城虽处于三战之地,但因张骁将军采纳了贾文栩的计策,宛阳城无形之中成了这三家的缓冲之地,三家势力皆想拉拢张骁将军,故而皆不攻之,宛阳城就这样微妙的获得了其他城池难以拥有的平静。” 苏凌没有反驳,他心中也觉得这个贾文栩的计策果然厉害,只是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隐患。 他突然想了起来,心中一颤。 像,太像了!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苏凌强自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刚要说话,小兰从外面走了景来,一副委屈巴巴要哭的样子冲苏凌道:“苏哥哥说话不算数,说好了就和我哥哥说一小会儿话,就来给兰儿讲故事的现在都好大一会了!” 不由分说,拉着苏凌就要去院中。苏凌无奈,冲白书生苦笑一下,便由着这小女孩拉了手朝院中走去。 “苏哥哥这个还可以”小兰朝苏凌的手腕上指了指。 苏凌抬起腕子便明白了。自己的手腕上带着一个暗白色的手镯一样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从河里被救回来后,曾问过自己的爹娘,这东西是什么。还想要取下来,不想再带。 却被他娘好一阵子数落,说这东西从自己一出生便有了,也是一大奇怪之事,说什么虽然不知道什么材质,非金非银,但绝非凡品,定是护佑自己的宝贝,自然要寸步不离身的带着。 苏凌自是不信爹娘这套说辞,以为是自己小的时候,爹娘不知从何处讨来的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定无甚名贵之处。 只是爹娘让带着,那就带着吧。 苏凌冲小兰笑道:“你想拿去玩啊?那便给你玩,只是哥哥给你讲了故事要回家的时候,还给哥哥就好了。”说着,将这手镯取了下来,递给小兰。 小兰高兴的接过来,在阳光下看了好几眼,才小心翼翼的抓在掌心,问道:“苏哥哥,今天要给小兰讲什么故事啊?” 苏凌将小兰抱在怀里,在一处阴凉下坐好说:“小兰想听什么故事呢?” 小兰兴高采烈道:“上次小红帽的故事真好听,小兰还想听这么好听的故事。” 苏凌眼中露出一丝颇有玩味的笑容,淡淡道:“好的,那哥哥今天给兰儿讲一个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吧” 第二章 破镯子 天色渐晚,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红色,缀在远处高耸的葱郁青山上,让人迷醉。 苏凌的怀中,小兰已经睡熟了,他淡淡的笑了下,轻轻将小兰抱起,刚走到屋前,白书生已然迎了过来,笑着冲他道:“辛苦你了,这小女娃也只有在你的怀里能睡的这般香甜。” 苏凌将小兰递到白书生怀中,一笑道:“小孩子嘛,讲个故事听一听,睡很快的。” 白书生将小兰放到榻上,转身问苏凌道:“不过你这几日同她讲的故事确实新鲜,我从未听过,这是哪里学来的么?” 苏凌哈哈一笑道:“现编现卖,她乐意听便好。” 白书生点点头道:“还是不在我这里吃?” 苏凌点头道:“该回去了,家中有饭食。”白书生也不挽留,他心中知道,倒不是苏凌家中有饭的缘故,而是苏凌晓得自己家中余粮不多,没有什么壮劳力,苏凌自己吃了,家里就少一顿。 苏凌拱手与白书生告别,往自家走去。 天色擦黑,隐隐听闻深巷犬吠,合着远处的大河波涛,此起彼伏,一时之间顿觉安详平静。 苏凌无心沉醉其中,只知道回家晚了,自己的娘亲必定会好一番数落。 低头自顾赶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的有人声:“两位公子,这地方也忒偏僻了,我们只顾着赶路,怕是错过了宿头,今晚要在山野中将就一晚了。” 有人答道:“如果前方有人家,你去问问,能否借住一晚,临走时多给银钱就是。”又似想起了什么道:“要好好跟村民说话,如今兵荒马乱,你五大三粗的,别吓着旁人。” 似乎传来悻悻的傻笑声。 苏凌抬起头,借着将将的月色朝前看去,影绰绰的看见远处山谷尽头小路之上似乎有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走的近了,方才发现,的确是三个人,还有三匹马。 苏凌再要细看时,这三人已然来到眼前。 这三人显然也看到了苏凌,其中一人快步走到他面前道:“嘿。小孩儿,这附近可有人家么?” 声音粗重,彷如炸雷。 苏凌抬头看去,眼前之人刚髯黑须,面色也是黝黑的,一双牛眼,似有光芒,身材魁梧,竟有一丈多高,走过来彷如一尊黑塔苏凌心中有些怕了,他听闻爹娘常说似乎山贼麻匪就长这副尊容。 苏凌怔在当场,还未答话,那黑塔大汉身后脚步响起,另外两个人快步走来,话音随即传来道:“老典,刚才说过说话斯文一点,人家还是个孩子,吓哭了你来哄?” 苏凌一时气结,而后苦笑了一下,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争辩无益。 待那二人走得近了,苏凌方才打量起来:这二人皆是公子打扮,但身格却是颇为伟岸,尤其是左侧那位,身长八尺有余,带着一顶青帽,帽檐正中镶着一块碧绿碧绿的玉石,苏凌虽不不懂得这玉的好坏,但看颜色就知道绝非凡品,这人身穿一身素白,衣服的质地虽然普通,但却有股说不出的贵气,身旁那人一身青衣,也是好相貌。二人年岁并不大,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稳重。 格外惹眼的是三人身后的三匹马,那些马比起寻常人家的马自是不同,格外的雄健壮硕,看来都是赶路的好手。 素白衣衫的公子刚要再说话,那黑塔大汉却是一步迈了过来,硕大的脑袋直矗矗的凑了上去,似乎马上要贴着苏凌的脸方才停下,一双大黑牛眼一瞪,显得更是大了许多,瓮声瓮气的说道:“哎,小孩儿,你家大人呢,怎么你一个人出来?”苏凌一遍感受着从这黑大汉鼻息中传出的热气,一边心中暗骂:你才是小孩,你家都是小孩! 青衣公子使劲推了一把这黑塔大汉,朝着苏凌和善一笑道:“小友,咱们这个地方可有客栈么?” 苏凌原本不想搭理他们,因为这黑塔大汉实在有些骇人。不过听他们问有没有客栈,便动了心思。 自家那八百年不见一个住店客人的客栈,莫非要开张了不成。 苏凌将手一抬,指着西边灯火闪动处道:“方圆几十里,最近的也是唯一的一家客栈,就在那里。” 说完,扭头欲走,虽说是生意,但自己也不想给这三人带路,尤其是那个大黑牛一样的壮汉。再说,这生意上了门,自是跑不掉的,不住自家的,他们也没有他处寻客栈了。 苏凌方转过身去,便觉身前人影一闪,顿觉自己的左手手腕被人紧紧的抓住,那股力气生疼无比。 苏凌顿时呲牙咧嘴的叫道:“哎呦!干什么你们?我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危难之中,苏凌还是觉得说自己是是小孩比较容易自保。 苏凌眼前,那素白衣衫的公子早已如电一般挡在身前,自己的手腕正是被他牢牢的抓住。 这素白衣衫公子并不说话,只是抓住苏凌的手腕死死的看着,苏凌大力挣扎,却怎么甩也甩不开这公子的手。 就像钳子一般,死死的钳着自己的手。 那青衣公子的眼神同时落到了苏凌的手腕之上,似乎还有些许的难以置信。 苏凌知道自己再如何挣扎也是无益,只得任由这素白衣衫公子抓着,大声叫道:“你们这些外乡人,手腕有什么好看的” 素白衣衫公子并不答话,只是眼神不断流转,良久方问道:“想让我放开你,倒也可以,只是你这腕上的镯子哪里来的?” 他说着话,双眼仍一刻不停的盯着苏凌手腕上的镯子。 苏凌有些蒙。 合着真的遇到劫道麻匪了。自己身上称得上值钱的东西也就这镯子了。他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不想带着破玩意儿,爹娘说什么也不允许,说这是自己的命★根子,如今看来,命★根子是谈不上了,倒有可能是送命的根子。 苏凌忙喊道:“你们打劫的,相中我这镯子,我给你便是,只是莫要害我性命。” 那素白衣衫公子闻言,淡淡一笑,瞥了一眼那黑大汉道:“老典,你看看,真当我们是劫道的了。” 那黑大汉挠挠头,似乎有些尴尬。 素白衣衫公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确有不妥,忙将手抽了回去,颇为和善的笑道:“小兄弟,莫要见怪,只是方才我看你这手镯样式颇为新奇,所以有些忘乎所以了。” 苏凌暗道,我信你个鬼! 刚要说话,那素白衣衫公子又道:“小兄弟,可否说一说,你这镯子哪里来的?” 说实在的,苏凌自己都搞不清这镯子的来历,他不知多少次问过自己的爹娘,他们也是含糊其辞,说不清楚。 可是如今这架势,自己要是不说一说这镯子哪里来的,估计这三个人怕是不会放他走了。 苏凌一边揉着被这素白衣衫公子抓痛的手,一边想怎么编瞎话。 只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既合情又合理的瞎话,只得两手一摊道:“你们让我说实话还是说瞎话?” 青衣公子笑道:“这话怎生说得,自然是实话了。” “实话就是,这破镯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来历,听我爹娘说,我出生就带着它” 素白衣衫公子和青衣公子对视了一眼。良久都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苏凌见他们都不说话,便讪讪的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素白公子想了想,点头道:“自然可以小兄弟,你方才说客栈在西面是么?” 苏凌拔腿就跑,他自己平生都没有跑的这么快的,三下两下,身影已然模糊在夜色之中。 “不问清楚?”那青衣公子沉声道。 “怎么问?他似乎真的不知道那镯子的来历只是我不会看错那镯子的制式只能是算了,不要节外生枝,这毕竟是张骁的宛阳地界。”那素白衣衫公子望着苏凌消失的地方,心中似有所想。 眼前黑夜翻涌,月淡星疏。 “走罢,去西边,那里有客栈。”那素白衣衫公子当先朝黑夜中的小路走去。 “老典见了店家好好说话!再这般鲁莽,我要罚你三天不得喝酒!” “公子不让喝酒,还不如杀了我的好”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黑夜来临,寂静的只剩下无声的苍山和低吟的山风。 苏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溜烟的跑回家中的,以至于自己将粟米粥倒进肚子里,抹嘴的时候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山民的晚饭也就这般对付过去了。那些河鱼对苏凌以然没有了任何的吸引力。 吃完饭,他自己跑回里屋,屋外是苏大娘在跟苏季抱怨程家村占河捕鱼的唠叨声,苏凌不想听,因为最近他总是听自己的娘亲翻来覆去的唠叨着这件事。 他细细的想着回来山路上发生的事情,那三个人是谁,看着衣着打扮,似乎不是普通人家。自己腕上的镯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似乎那素白衣衫公子十分好奇。 他抬了抬自己的左腕。昏暗的烛光下,那看着有些丑陋的,不知道什么质地的镯子,竟似乎隐隐的发着淡白色的光芒。 一时之间,苏凌看得有些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凌的思绪被苏大娘的呼唤打断了:“凌儿,门口来了投宿的客人,娘和爹正在灶房忙活,你去迎一迎。” 苏凌应了一声,思绪似乎还在镯子上,有些恍惚的朝着自己的院门处走去。 山风吹来,苏凌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忽的清醒过来。 妈的妈我的姥姥! 这时候来投宿的,不就是那三个人么?再让他们抓着看镯子是小,要是真因为镯子坏我性命,岂不完蛋了。 苏凌慌忙想要朝屋里躲,可是院门前已然走进了三个人,三匹马。 当先一个黑大汉疾步走来道:“店家,我们要住店,可有上房?” 想躲是不可能了,苏凌只得硬着头皮朝着门前三人嘿嘿一笑道:“缘分啊,缘分啊,咱们又见面了。” 门前三人:黑大汉、素白衣衫公子、青衣公子。 素白衣衫公子和青衣公子也是惊讶不已,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家就是开客栈的啊方才为何不说。” “你也没问不是只问那破镯子的事了” 第三章 赌一把 夜晚的三河镇安静无声,起伏的群山在远处静默,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这里与乱世喧嚣一并隔离,星斗满天,弯月如钩,忽的一点流星划过,顷刻消失于无声之处。 此时的苏凌正坐在院中的大青石上,抬头看着天空,静静的想着什么。流星划过的瞬间,苏凌的眼睛也随即一亮,似乎刹那间想通了什么。他本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玄学,只是如今他自己的处境,他不得不觉得有的时候,这世间解释不通的东西,或可都可以用玄学解释罢。 房中灯光闪动,苏大娘正在招呼那三个来投宿的人。苏大娘起先觉得这三个人穿着打扮应该不似普通人家,今日或可发一笔小财,只是万没料想三个大男人,只定了一间客房,原本堆笑的脸上,立马冷了不少,偏那黑大汉还要嚷着要上房,苏大娘白了他一眼。 上房?上房是没有的,所有的房间都这样,你们随便挑就是。 好在听得青衫公子说要在这里用晚饭,好吃的都端上来,定会多多给钱。苏大娘这才换了笑脸,点头应下说饭菜稍后就到,便乐颠颠的拉着苏季朝灶房去了,顷刻之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去,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苏凌不管这些,更是不愿意招惹那三位客人,他唯恐多说一句,那素白衣衫公子,又要抓住他,问那镯子的事情,索性就躺在青石之上,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生命在于运动,不知道是哪位砖家说的,苏凌笃定的认为生命在于不动,不信去看看千年的王八万年的乌龟。 身体未动,脑袋却在飞速的旋转。 通过这些天他跟白书生的交流,他似乎隐隐觉得这是一个乱世,虽然对朝堂那些大司空曹孟武、大将军袁济舟自己根本不了解,但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时代,似乎和曾经那个时代太像了。 那个久远的年代,那个金戈铁马的年代。 但他自己也无法断定,虽然像,只是时代像,每个人的命运呢? 苏凌明白自己如今什么也做不了,16岁的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去做什么?便是眼前挡在三河镇的连绵大山,他都走不出去。或许,他应该认命,这里山青水秀,当一辈子的渔民,也许便是自己最好的结局吧。 苏凌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便听苏大娘在灶房唤他:“凌儿,过来把这道菜给里面的客官送过去。” 苏凌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如果可以,他根本不会跟里面那三个瘟神再说一句话,只是,自己的娘亲唤他,他也没办法推辞。苏凌磨磨蹭蹭的走到灶房门口。 苏大娘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这么磨蹭,赶快送过去,鱼凉了就腥了。” 苏凌看了一眼做好的鱼。石斑鱼,挺大个的,看起来非常鲜美。 “咱家还有这好东西?为什么咱们不吃,全吃些又腥又小的杂鱼啊?”苏凌有些不满的说道。 苏大娘闻言,又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鱼不都一个味道,怎么那么多废话,赶紧送过去,你娘我可是指着这鱼赚钱的。” 苏凌慢吞吞的将石斑鱼端了,又磨磨唧唧的朝着三位住客的房中走去。 “美味来了,三位客官请用吧。”苏凌走进来将鱼放在三人眼前的桌上。这三人似乎在说些什么,见苏凌进来,似乎不想让他听到,停止了交谈,黑大汉当先拿起筷子夹起一大片鱼肉,一股脑的塞进嘴中。 “鲜!真鲜”黑大汉朝着素白衣衫公子说道,看来那鱼颇得自己的胃口。 “曹”黑大汉曹字刚一出口,那素白衣衫公子和青衫公子脸色皆是一变,青衫公子忙清了清嗓子。黑大汉,先是一怔,随即尴尬的挠了挠头。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这青衫公子是故意打断黑大汉说话,自己没听错的话,那素白衣衫公子应该是姓曹。 曹?苏凌心中一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指着那鱼道:“这石斑鱼也就是你们来了能吃,平时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素白衣衫公子和青衫公子闻言拿起手中筷子,尝了一口,果真鲜美无比。 黑大汉似乎怕自己再失言,一个劲的往嘴里塞鱼肉,对着苏凌含糊不清的说道:“嘿,有酒么?给端上来。” 苏凌问道:“自然是有,你要多少?” 黑大汉哈哈一笑道:“自然是越多越好!” 苏凌对这个黑大汉没什么好印象,故意问道:“越多越好是多少?”那素白衣衫公子忙道:“他长得是凶了点,但是个粗人,没什么坏心眼,山间的事情小兄弟莫怪啊,先来两壶吧,不够了我们再要。” 苏凌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待走到么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三人,见三人没有注意自己,迅速的闪到门后的暗影之处。 这三个人来历不明,对自己的镯子又那么感兴趣,再加上刻意的回避自己的名姓,看来绝不简单,苏凌打定主意偷听他们三人的谈话,不为别的,只要确定三人不是官府通缉的匪类便好。 屋内三人对一个10几岁的少年没什么防备,见苏凌离开了,又吃了几口鱼肉,便继续说起话来。 但听青衫公子道:“这次叔父让我们三人打前站,摸摸情况,好做到未雨绸缪,接下来不知大哥有什么计划。” 素白衣衫公子思忖了一会儿说:“这里是父亲开战前最后一根鱼刺,不拔掉始终是个隐患,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晚进镇上,找我们的暗桩,针对他们提供的情报,决定下一步计划,总之做什么都要谨慎,那个使枪的还好,但那个老家伙却是妖的很。” 苏凌心中一动,他清楚的记得白书生告诉他镇东将军张骁可是人称凤枪将军,他们说的使枪的难道是张骁?如果真的是张骁,听他们的口气似乎跟张骁不是一路人啊。 那青衣公子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北面的事情却还是棘手啊。” 素白衣衫公子道:“你说的不错,这里不过是费些力气,北边才是重头戏,一个不小心那可是牵扯全局走向的。” 青衣公子似乎颇有些忧心的点了点头道:“虽然叔父这几年稳定了不少,也大力的积蓄力量,但无奈我们无论人口、地域都要比北边的少的很多,不知大哥觉得,胜算几成?” 白衫公子并未答言,忽的朝青衫公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双眼如电,朝开着的房门前扫视了一遍,又朝着那黑大汉使了个眼色。 那黑大汉心领神会,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房门走去。待出了房门,朝着四下望了望,眼见院外漆黑一片,只有西边灶房忙活的嘈杂之声。他这才放心的走了回去,冲白衫公子嘿嘿笑道:“公子忒也的小心了,方才俺唤你时如此,这会儿也是如此。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白衫公子这才点了点头道:“老典,你这人就是粗枝大叶,什么时候把这毛病改了,我跟我父亲说去,让你提兵打仗。这里可不是邺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 黑大汉有些不耐烦道:“小心什么,真有什么是,老典手里的双戟不是吃素的,把那些鸟人全部切开晾着!” 白衫公子无奈的笑笑,转头夹起一块鱼肉,尝了起来。 门外离着房门不远处,一个大水缸,那里存着苏家这几日用的水,水缸是黑色的,跟夜色融在一起,如果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苏凌在水缸后探头探脑的朝着房内看着,确定这三人没有发现自己,这才轻轻的从水缸后头转了出来,心中暗自咒骂道:奶奶的,幸亏我多了一个心眼,要不是就被抓个现行了,估计这会儿小命都没了。 饶是如此,他也早已惊得满头大汗。 还偷听不偷听了?苏凌有些犹豫,拿生命冒险的买卖,苏凌不愿意做,但是似乎他们要谈些关键的事情,苏凌虽然不知道他们谈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似乎关系着宛阳城,三河镇可是属于宛阳城的,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打什么仗,那三河镇岂不要被波及,万一自己家因为打仗有个三长两短的 还是再听听吧,能把开仗的时间摸清楚,在此之前说动自己的爹娘离开是非之地也是好的。打定主意,苏凌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再次溜到房门后,静静的偷听起来。 那白衫公子吃了两口鱼,方才又道:“无论朝野还是地方,袁氏皆势大,我们跟他们不在一个体量之内,他帐下文良、颜仇二人更是万夫不当,加上田、许、沮、审、逄、郭六人从旁谋划,却是是一块很难啃的硬骨头啊,前些日子,我听卫尉伯宁大人说,我们这边又有人和北边暗通曲款,而且人数颇为庞大啊。” 青衣公子闻言脸上露出愤恨之色道:“待查明之后,开战之前要将他们全部除掉!” 白衫公子只是不置可否的淡笑道:“全部除掉?那你二哥怕是另有一番计较了。” “他总爱做这些收买人心的勾当。”青衣公子颇有些不满。 “他和我们不同,我们筹划的是战场,他筹划的是政局。”白衣公子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青衣公子叹了口气说:“难道大哥觉得对上北边,我们必定失败?” 白衣公子摇摇头说:“北边那个心思多疑,他那里虽然表面铁板一块,但实则各有心思,父亲大人在这时局中磨练沉淀,这一手我们是赢得。虽然如此,我们不至于必输,但依我来看,胜算不足三成。” “三成?”青衫公子有些愕然。刚想再问,忽的听到房门口传来苏大娘的话音:“你个臭小子,到处找你找不到,家里没好鱼了,你爹爹下河去了,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房内三人脸色皆是一变。 苏凌神色顿时比哭还难看,心中暗自叫苦:娘啊娘啊,你可真是我亲娘!坑死我不偿命那种。 其实,苏凌早就看到自己的娘亲朝这边来了,他躲闪不及,只得大老远的就朝苏大娘打手势示意。只是院中太黑,苏大娘觉得这房门后藏个人朝自己比比划划,却不知道什么意思,走近了才看到这门后藏得人是自己儿子苏凌,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叫骂起来。 房内三人身形如电,同时从房内直射而出,苏凌还未及反应,早已被白衫公子一把拽着领子瞬间拽进了屋中,苏大娘刚然一愣的功夫,手中端着的饭菜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饭桌之上了。 苏大娘有些丈二和尚,刚要走进屋中说话,青衫公子却将她拦住道:“这位大婶,你快去忙吧,我们屋里的菜都快吃完了,加点紧” 苏大娘忙点点头,朝着屋里剌剌站着的苏凌道:“你还不出来给我们帮忙,站在客官房中做什么!” 苏凌想顺坡下驴,忙大声应道:“哎,好嘞,我这就出去。”说完,刚要拔腿溜之乎,却感觉到肩膀被白衫公子轻轻一按,动作看起来很轻很自然,苏凌却感觉仿佛被千斤重担压着一般。 青衫公子朝苏大娘道:“大婶,我们这屋里,总得有个伺候的不是,我看这小哥挺机灵的,就留在屋里吧,您忙您的,我们走的时候多给赏钱。” 苏大娘不知怎么回事,只闻听有钱赚,顿时喜笑颜开,冲苏凌直使眼色,那意思要苏凌机灵着点,好生伺候,多赚赏钱。然后转身朝灶房去了。 屋中。 寂静无声,只听得见蜡烛毕毕剥剥燃烧的声音。白衫公子三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冷笑的看着苏凌,直看得苏凌变毛变色的。 半晌,苏凌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只得讪讪一笑道:“嘿嘿这捉迷藏的游戏好玩吧你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凌话音方落,那黑大汉大吼一声,不知从哪抽出一对手戟,苏凌看着那比自己头还大的戟身,眼前直发晕。 “这小子,俺搭头回见就觉得他不老实,如今偷听咱们说话,两位公子闪闪,让老典一戟砸死他个鸟人!”黑大汉说完,举起双戟便要下手。 与此同时,青衣公子的眼中也出现了一道杀气,手也按在了腰间——似乎腰间有什么利器。 只是那白衫公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老典,门口守着。” 那黑大汉只得收了双戟,狠狠的瞪了一眼苏凌,苏凌朝他做了个鬼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待那黑大汉出去后,那白衫公子朝苏凌淡淡一笑道:“小兄弟,虽然这是你家,但你也明白,杀人放火的事,我们也不是做不出来,你想活命的话,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回答的我满意了,你自然无事,还有赏钱,回答不好,那老典的大戟可是做肉饼子的好手啊。” 苏凌也知道没个跑,只得听天由命了,点点头道:“行吧,你们想让我回答什么?” 白衫公子刚想说话,苏凌忽的直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有言在先,你们要是再问那破镯子的事,那还不如拍肉饼子玩得好。” 白衫公子一笑道:“行吧,我暂且不问这个,你方才在那里偷听,都听到什么了?” 苏凌一翻白眼道:“既然是偷听,当然都听到了,连最后一句不足三成都听全了” 闻听此言,白青两位公子脸色皆变,青衫公子一咬牙道:“既然如此,看来是留不得你了!”说罢,一脚将苏凌踢倒在地,苏凌挣扎着想起来,那青衫公子抬脚将他死死踩住。 苏凌心中白个念头闪过,老子还不想死这样死了也太憋屈了怎么才能保命,怎么才能保命? 他心中忽的一动,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不过随即觉得不可行,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算了,赌一赌吧! 想罢,他忙大声喊道:“等会儿,等会儿再杀,我再说一句话,就一句!” 白衫公子眼神微动,淡淡道:“一句话?也行,你说来我听听。” 苏凌又嚷道:“就这样说啊?先让我起来!” 白衫公子用眼神示意青衫公子,青衫公子刚一抬脚,苏凌哧溜一声朝旁边滚去,呲牙咧嘴的站了起来。 白衫公子不说话,看着苏凌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揉着自己的关节。 “我有俩条件!”苏凌伸出两根手指道。 白衫公子似乎被苏凌逗笑了道:“命都快没了,还谈条件,你倒是说说。”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小鸡临死前还得扑棱扑棱膀子呢,我当然有条件了,第一,你们要是觉得我说的对,不能杀我!” 白衫公子点点头道:“另一个呢?” “第二,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白衫公子心中一动,这个小子,这般年岁,这个时候还想着顾全自己的家人,确实有点意外。 “你说罢!”白衫公子道。 苏凌清了清嗓子,反正死活就这几句话了,豁出去了,不紧不慢道:“方才我听你们分析,你们是不是要跟北边的袁袁济舟打仗?”苏凌情急之下,差点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白衫公子点点头道:“不错,是要打仗,不过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打我管不着,但是你最后说,你们的胜算不足三成,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我觉得你们的胜算最少八成以上!”苏凌顾不得许多,这几句话说的语速极快。 白衫公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饶有兴趣的道:“呵呵,你这话说的倒也有点意思,我们的实力我们最清楚,你怎的觉得我们就有至少八成胜算?你却仔细说来听听!” 苏凌一翻白眼,道:“我渴了!” “我”白衫公子一脸无奈,看了青衫公子一眼,青衫公子倒了杯水给苏凌喝下,苏凌这才又道:“这还不简单,打仗这事自然是谁厉害谁赢呗!” 白衫公子有些不耐烦道:“我们方才说了,敌人人多,出主意的人也多,我们这边的人少,比他们少的太多了。你要是再说的没有新意,那可别怪我们了!” 苏凌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这又怎样,人多就赢么?就好比我们苏家村羊多吧,你放进来一只狼试试!” 白衫公子似乎对这句话颇感兴趣,低头沉思起来。 苏凌见他似有所动,趁热打铁道:“你们也不必掩饰,你们是当朝大司空曹什么?哦对,曹孟武的人对吧,那你们的胜算不止八成了,十成!” 白衣公子似乎对苏凌挑破自己的身份并不意外,挑挑眉道:“哦?我们是司空的人胜算就十成?这又为什么呢?” “简单啊,因为人再多,那些人不会打仗,不懂游戏规则,人再多也没用不是。”苏凌轻描淡写道。 “游戏?你管打仗叫游戏,倒也新鲜,那你讲讲这打仗的游戏规则,我听听看。”白衫公子此时已然对苏凌的话起了兴趣,示意青衫公子给苏凌搬把椅子,让他坐了。 “人多吃饭的还多呢!你们人少吃饭的也少,司空自然是大才,奉天子以令不臣,他要打谁,自然是代天子出征,那袁济舟,什么大将军的,有这个王牌么?”苏凌坐下来道。心中暗想,但愿这个姓曹的跟那个人是一样的命运吧。 见白衫公子并不吃惊,苏凌知道自己赌对了。 “说下去。” “打仗这游戏,领头的必须精通游戏规则,因为他要指挥这游戏怎么玩,而且必须所有参与者游戏的兵将都得听他的,让打的时候就狠狠打,要跑的时候赶紧跑对不对,这叫做什么叫做军令畅通,执行军令不得有误对吧!”苏凌便说便看这白衫公子的表情。 白衫公子点点头道:“话虽不错,那袁济舟就做不到这些么?” 苏凌道:“袁济舟当然做不到!” “为何?” “人多呗,你刚才说的那谁谁谁的一大堆出主意的人,他听谁的,又能一直听他的么?袁济舟这人,好谋无断,延误战机,这游戏他玩不转!在抓战机,当机立断上比起曹司空,他就一小儿科!”苏凌道。 “小儿科?小儿科是个什么东西?”白衫公子疑惑道。 “小儿科不是个东西”苏凌打个哈哈,掩饰过去又道:“袁济舟人多,但各干各的,司空人少但凝成一个拳头打人,待到有利时机,不是想灭谁就灭谁嘛!” “还有么?”白衫公子道。 “没了,我说完了!能不能不杀我!”苏凌盯着他道。 白衫公子淡笑一声道:“按说你这番话到挺有一番见解,行吧,放你可以!” “好嘞您呐,再见,不用送!”苏凌转头就走。 “慢!”白衫公子忽的冷声道。 苏凌只得把迈出的腿收回来,颇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说话不算,小心舌头烂!” 白衫公子道:“我还有几个问题,问完你自便。” 苏凌只得站在那里。白衫公子道:“你不过是个山野的少年,哪里会知道袁济舟的脾气秉性,而且说得如此准,还有那句奉天子以令不臣谁教你的!” “你这是瞧不起乡下人啊,乡下人就都没有学问啦?我们村第三家,人家白书生学问好着呢,我可天天去找他学知识,你不信的话去问问。再说了,你家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是人都知道吧!”苏凌有些没好气道。 “白书生?”白衫公子想了想道:“你说你跟他说学的,村口第三家对吧,权且信你,我们自会去问真假,最后一个问题,你那镯子” “你还是杀了我吧”苏凌一脸哭丧道。 “好好好,我不问了,老典你回来”白衫公子朝门口喊了一声。 那大黑汉闻声走了进来,咋咋呼呼道:“怎么,宰了这小子是不?” 白衫公子眉头一皱道:“瞎扯什么?拿一吊钱出来给他!” “不杀人还给钱?”黑大汉有些不相信,但看白衫公子不像开玩笑,只得从怀里拿出一吊钱扔给苏凌。 白衫公子又道:“还有些问题” 苏凌一副苦瓜脸的样子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嘛?” 白衫公子也不接话,只自顾自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有上学堂?” 苏凌鼻子都有些气歪了,似乎抗议的嚷道:“几岁了?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啊?我叫苏凌,不好意思,我16岁了,成年人好不?至于上学堂这事儿,你看这苏家村有这玩意?” “什么,16岁?”屋中三人同时讶然,看苏凌的体格,最多不超过14岁的样子,却未料到已然16岁的年纪,怪不得叫他小孩儿的时候,他似乎很不满意。 “可你这身段,体格也太”白衫公子说着还不断得在苏凌身上打量着。 打量的苏凌一阵恶寒,忙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反正我也没有身份证,总之,16岁,如假包换。” 白衫公子刚想再说什么,只听得砰的一声,门从外边被猛烈的撞开了。 四人脸色均是一变,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跟苏凌年纪相仿的少年,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那少年又黑又壮,满脸大汗。 苏凌认得,这是他最好的玩伴,隔壁杜旌大叔家的孩子——杜恒。 “小恒,你这么晚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干嘛!”苏凌想自己生死还不知道,总不能卖一个还搭一个吧。 说着,就跳过来,推杜恒出去。 杜恒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直淌,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使劲拉住苏凌的手急切的说道:“哎呀苏凌,快,快跟我走!再晚点,苏大伯就出事啦!” “什么?我爹怎么了?”苏凌大惊失色。 “你爹河里捕鱼,跟程家村的人闹起来了,现在被人用渔网兜着,在河里泡着呢,我爹爹和咱们村里的很多人都过去了!”杜恒说道。 “啊!我娘呢?”苏凌问道 “苏大婶刚才我已经找她说过了,这会子应该刚出村!”杜桓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苏凌闻言,也顾不上这屋里的人让不让他走了,忙飞也似的往屋外走去,除了那黑大汉想要拦,被白衫公子瞪了一眼,白青二公子并没有拦着苏凌的意思。 苏凌一溜烟的跑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嚷道:“敢欺负我爹爹,走,砍他们去!” 说着,和杜桓手拉手的跑了出去。 偌大的院子终于再次归于平静。 青衣公子看着苏凌二人跑走的方向,问道:“大哥,你觉得如何?” 白衣公子点点头道:“与仓舒有得一比啊,只是仓舒接受的教育跟他比如果他那镯子真的是仓舒能见到他,得多高兴啊!” 青衣公子笑道:“看来大哥不杀他,最主要还是因为那镯子吧。” 白衣公子笑吟吟的点点头。 忽的,白衣公子似乎想起什么,道:“看他们说的,似乎事情不小,如今战乱,乡民为了利益火并斗殴、伤人流血的事情,也是数不胜数,子期,老典,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三人随即走出院子,消失在苏凌跑走的方向。 第四章 一块令牌 天色漆黑,原本漫天的星斗不知何时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茫茫的山路上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低声虫鸣。山风拂过,野草匍匐,顿感苍凉与荒芜。 山道的尽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正是苏凌和杜恒,两人快步疾走,如风似火。 苏凌虽在赶路,但心中却不住的回想着方才的事情,那三个人想来定是京都龙台城司空府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偏僻的三河镇苏家村里,而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也不知他们是否起疑,或者说,苏凌不知道这个空间里出现的这些人的命运是否同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一般不二,或许基本的走向同那个时代一样,只是个人的命运不尽相同? 管他们相信不相信,自己一个山野少年的身份能说出那样的话本就让人起疑,然而不管如何,命保住了便是万幸。现在这个情形,也容不得苏凌多想,眼前棘手的事情是他爹爹,那个老实巴交的苏季还被人用鱼兜网着,泡在大河里洗澡呢,虽然天已入夏,但是泡的时间长了,总归是吃不消的。 苏凌清晰地记得,前阵子他娘跟自己老爹总是唠叨,程家村的人实在蛮不讲理,原本程家村、李家村和自己所在的苏家村将共有的三条河划分了各自的区域,程家村仗着人多势大,划分时自然得了便宜,占去了一大半,而且皆是鱼水丰沛之地,那个李家村斗不过程家村,但踩一踩苏家村还是容易的,将那剩下不到一半的区域又划走了一多半,只给苏家村留下了一半不到的地方,杂鱼不少,珍稀鱼类却是少的可怜。 原本苏家村已经忍气吞声了,这个战乱的年景,人多势力大就是王法,苏家村不过十几户人家,哪里斗得过呢,好在还可以勉强打些鱼来,这段时间,程家村不知道脑袋犯浑还是喝了假酒,又蛮横无理的越过划定的界限,霸占了更多的地方,搞的苏家村人人愤懑。苏家村曾派了几个代表,前往程家村祠堂谈判,可是不是被骂个狗血喷头,就是被打的头破血流的回来。 没有办法,自古光棍不斗势力,程家村之所以如此霸道猖獗,是仗着宛阳城镇东将军张骁帐下有他们程家村的人,据说是程家村上层族中的一个叫做程万丰的人,这个程万丰有些学问,也有些半吊子的计策,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本事,也不至于被张骁青眼,程万丰安身立命的本事是逢迎拍马,阿谀奉承,偏偏张骁这人喜欢这一口,如今在张骁帐下,做了一个参谋,出点狗头军师能出的小计策,帮着张骁得点蝇头小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程家村从此趾高气扬,欺负你的人,霸占你的地盘,你能怎么滴,惹毛了我,咱上头有人,把你们这群刁民统统关进宛阳大狱里去。 苏家村人就算各个都是忍者神龟,但总要吃饭活命,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今天苏季去打渔,被人如此欺辱,苏家村自然是全村出动,怎么样也得跟程家村评一评理,要回来人,更要要回来点打鱼的地方。 苏凌一边问着杜恒河边渔港的情况,一边心中想着办法。他倒是不怕程家村的那些人,这些村民大多是狗仗人势,人多咋呼几句而已,他所虑者,乃是那个程万丰会不会出现,如果他出现了,这事就麻烦了。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凌和杜恒刚来到出事的河边,远远望去,那里早已人头攒动,数不清的火把闪着火光,将那一片方圆照如白昼。只是苏凌看得出来,那些人大体分为两伙,一伙站在左边,一伙站在右边。只是苏凌看得清楚,左边的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大多是壮汉小伙,体格精壮,火光照耀下,一个个神情跋扈,不可一世,这一大伙人自然是程家村的人。再往右边一看,稀稀拉拉的站着几十个人,这伙人实在是不够的看的,有男有女,还有拄着拐棍的老头老妪,还有光着屁股的的稚童,各个身形单薄,面有菜色,有些人脸上还露着怯。自然不用说,这是苏家村的人。 吵吵嚷嚷之间,早已吓坏了那些光屁股的孩童,哇哇的哭闹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只是苏凌却心中一凛,虽然苏家村的人这般光景,但人人都攥着拳头,脸上虽然有些惧色,但都透着一步不退的坚决。 所谓穷人不可欺大抵如此。 双方正吵得不可开交,眼见已经动起手来,有几个年老的苏家村老人,已然在推搡之间被推倒在地。 苏凌大喊一声,窜到了两伙人近前,杜恒也跟了上来。 “锵——”的一声,大菜刀直矗矗的插在地上,苏凌哼了一声,大声道:“都别吵吵了,退回去退回去,这菜刀刚磨的,我最近可有点犯傻。” 苏凌成了傻子的事情,苏家村知道,程家村的人也知道,都是邻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眼见的冲突,被苏凌插这一杠子,双方都是一愣,程家村的人看了看地上出了号大的菜刀,倒真往后退了几步。 双方顿时拉开了距离,将苏凌的身形闪了出来。 这招还真奏效,苏凌也有些意外,嘿嘿的瘆笑着,拔起插在地上的大菜刀,用嘴吹了吹刀上的泥点子,朝着程家村那帮人做了要砍的姿势,程家村的人竟然不自觉的往后又退了两步。 这也合乎情理,正常人谁跟二傻子比玩命呢。 苏凌转头,一眼看见了苏家村的里正苏孝和,那是个50多岁的中年人,也就他的衣服还算体面。苏凌朝他道:“孝和大叔,我爹呢?” 苏孝和忙一指不远处的河港处道:“苏凌,你家爹爹在河里泡着呢。” 苏凌瞥了一眼,只见河港处的一根大桩上系着几根渔网绳,下面河水的网中兜着一个人,只露着一个脑袋,看脸色已然有些苍白,正是他老爹苏季。 苏凌火冒三丈,将菜刀一顺,指着程家村的那伙人,喊道:“哪个王八犊子干的,滚出来!” 连喊了三遍,那程家村竟无一个人答言。 苏凌气极反笑道:“敢做不敢认,以为你们程家村都是人物,原来都是草包啊!”又转头对杜恒说:“杜恒,你爹呢?” 杜旌在人群中走出来道:“大侄子,你吩咐。”杜旌年纪40上下,身形却不似苏家村人那般瘦弱,而是体格见状,胳膊上的肌肉更是肉眼可见,相貌也长得有些凶,左额之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疤,看起来有些可怖。 苏凌冲杜旌道:“大叔,我看咱们苏家村也就你一个体格壮的,那帮草包不敢认,你帮帮忙跟杜恒下水,把我爹放出来先。” 杜旌忙点头,又招呼了几个年轻人,就要下河放人。 忽的人群之中传来一声低沉的清喝:“哪个敢放人?你们动一下那渔网试试!” 程家村人闻声,眼前皆是一亮,同时朝两旁一闪,人群分出,一个灰衣中年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打手奴才,各个撇嘴横眉,七个不忿八个不服气。 程家村的里正程退之忙迎上来,陪着笑脸,躬身作揖道:“哎呀,罪过罪过,这闹的,怎么惊万丰老爷来了。” 杜旌这伙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个中年人,有些犹豫的站在原地。 苏凌朝着那中年人打量了一番,但见这中年人一身灰衣,但皆是绸缎质地,身材胖大,宛如一头没毛的大灰猪,皮肤泛白,满脸油光,鲶鱼大嘴,凑着胖到挤在一起的五官,活脱一只大蛤蟆。 这中年人派头挺大,自己行动自如,偏要被人搀着,迈着方步,手里还拿把小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闪着。 他站在苏凌面前,不动声色,连眼皮都没抬,只摇着拿把小扇。 苏凌心中知道这人八九就是那个镇东将军张骁的参谋,但权当不知,哼了一声道:“你是哪个货?怎么就不能放,不怕一刀砍了你?” 杜恒轻轻一拉苏凌的衣衫,低声道:“苏凌,他是程万丰,来硬的恐怕不好使。” 苏凌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自顾自的嚷嚷道:“什么程万疯,程千疯,有我疯么?” 程万丰这才冷冷一笑:“年轻人,勇气可嘉,只是拿个菜刀就想为所欲为不成?你不知道这里是有王法的?” 苏凌知道自己的气势不能弱,要不然今天真就麻烦了,冲着程万丰嘿嘿一乐道:“王法?王法是什么?王法有用,还有人敢把大活人泡水里的?” 程万丰哈哈大笑,看了苏凌一眼,冷声道:“你想知道王法是什么?我就是王法!你砍一个人试一试!” 苏凌有意气他,嘿嘿笑道:“你是什么?王八?我看不像,长得倒像一只大蛤蟆。” 程万丰也不生气,淡淡道:“年轻人,斗口是没有用的。”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几个爪牙道:“你们几个,把那河港入口给我围了,谁敢过去,给我往死里打!”最后三个字用了些许力气,一字一顿。 那几个爪牙闻言,朝着河港的入口处一字排开,这下谁也过不去了。 苏家村的人一阵骚动,却也无人再敢去救苏季。 苏凌见玩横不行了,这才嘿嘿一笑,朝着程万丰唱了个喏,道:“程大老爷,你可是镇东将军的红人,跟小子这样的山民何必一般见识,你把我爹放了,程家村、苏家村的人各回各家,这多好啊。和谐社会嘛!” 程万丰想了一会儿,淡淡道:“放了苏季,也不是不行。” 苏凌闻言,忙做了个大揖,嘿嘿笑道:“谁说咱们程大老爷狗仗人势,这多通情达理的一个老爷爷是吧,苏家村的人,都听到了吧,走,放人去。”说罢,便要砖头去放人。 程万丰淡淡道:“慢!人就这样放了,我有什么好处?” 苏凌闻言,翻了翻眼睛,心中暗想,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忙道:“好处,要不然您说个地址,我过两天给您送过去几只肥美的石斑鱼,您尝尝鲜,您要是觉得见面不方便,我可以包邮寄过去啊!” 程万丰哼了一声道:“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缺你那几条烂鱼不成?” 苏凌一摊手道:“那您说,您想要什么好处,我也不是女孩,要不然我指定嫁给你儿子” 程万丰对苏凌滚刀肉的招数不为所动,缓缓道:“苏季放了,只是从今往后,你们苏家村所有打渔的区域全部划给程家村罢。” 苏凌还没说话,苏家村的人早已喊了起来道:“那怎么行,打鱼的地方全部给了你们,我们吃什么?” 程万丰不紧不慢道:“不是还有地能种,要是真想打渔吃,也好,可以打,一条鱼五文钱,这个价格公道吧!”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样跟抢有什么区别!”苏家村人的愤怒早已到达了极点,几个年轻人更是气血上涌,大喊道:“跟他们拼了,乡亲们,跟我们打!都上!” 呼——苏家村的人就要往上冲。苏凌心中知道真打起来,苏家村讨不到半点便宜,可是不打也没有办法,只得一横心,抄起手中大菜刀,大喊一声道:“奶奶的,乡亲们,跟他们拼了,我看那群货谁敢来,我先剁了他!” 双方一阵推搡,程家村人没什么损伤,苏家村的人已然被放倒好几个,躺在地上不断呻吟。 眼看就要乱套,忽的有人大喊:“哎呀,大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话音方落,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众人这才又停手,朝话音处看去,却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穿的虽然破旧,但也朴素干净,手还牵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娃,那女娃也是一路跟着跑来,小脸通红,气喘吁吁。 正是苏家村唯一的一个书生——白书生和他的妹妹小兰。 白书生跑到众人中间,低头对小兰说:“兰儿,去找杜大叔!” 小兰乖巧的点点头,来到杜旌面前,杜旌一把将她护在怀里。 白书生安顿好小兰,这才冲苏凌道:“苏兄弟,你退退,把这事交给我了。” 苏凌有些不放心的问道:“白大哥,你有把握么?” 白书生无奈的笑笑道:“有没有把握能怎样,总得试一试。” 说罢,向前迈了两步,朝着程万丰一拱手道:“程老爷安好,晚生有理了。” 程万丰先是一愣,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书生,良久淡淡一笑道:“我原以为苏家村都是那些不懂礼数的野人,你倒是有点不同,年轻人,你又是谁?” 白书生淡淡一笑道:“小可贱名,不值当污了程老爷的嘴,再者我是外乡人,落难来到苏家村安身,程老爷,您看能不能看在小可的面子上,放了苏大叔,至于捕鱼区域的事,说日方长,咱们再议如何?” 程万丰轻轻哼了一声道:“看你的面子?只是不知道你这面子值不值钱啊,你说说你是个孝廉还是个秀才啊?” 白书生不卑不亢道:“在下既不是孝廉,更不是秀才,一介白衣书生而已。” 程万丰冷笑道:“书生?你好大一张脸啊!你这出身也只当我赏你个脸面不成。” 白书生丝毫不意外,一字一顿道:“既然我没有这个本事,我有一同窗,如今也在张骁将军帐下听候差遣,你们同一个主公,看在他的面子上,不知程老爷可否赏脸?” 程万丰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暗道这书生如此不慌不忙,原来背后也是有人的,倘若是比我的位置高的人,就算是职位跟我差不多高的人,我今天所为也不好交代啊,差一差他跟那个贾军师告我一状,我也不好收场啊。 想罢,忙换了一个柔和可亲的笑容道:“哎呀呀,原来自家人啊,哈哈,看来是有所误会,那敢情好,你们去把苏季捞上来吧。” 苏凌一阵反胃,他这一笑,那五官比不笑更难看。小人嘴脸!苏凌暗骂道。 杜旌招呼人刚想去救苏季,那程万丰似乎想起来什么,朝白书生道:“敢问,你那同窗是张将军帐下哪位啊?” 白书生忙道:“正是行军曹掾属李归。” “哼!我当是谁,原来芝麻大点的没名没号的人也敢拿出来卖!怕是这苏季放不成了!”程万丰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那群爪牙闻言,各个挥舞刀枪,苏家村的人只得僵立在当场。 白书生一愣道:“程老爷,你这是何意!” “何意,程里正,把这读书读傻了的穷酸书生打出去!”程万丰闭着眼睛,显然是没有了一丝耐心。 程家村里正程退之闻言,招呼人一拥而上,就要来打白书生。 苏凌岂能袖手不管,也大喝一声,举着大菜刀挡在白书生身前道:“乡亲们,别杵着,给我上!” 双方又是一阵大乱,扭打成一团,一时之间叫骂声,嚎叫声不绝于耳。 白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得退到人群之后,踱着步子,不断地絮叨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圣人之言全部都不管用了啊!” 眼看苏家村的人势单力薄,要吃大亏。 苏凌已然打红眼了,轮着大菜刀,左拍右拍,拍倒了好几个,他知道怎么打都行,但不能用刀刃砍,真把人砍死了,事情就麻烦了。 只是他拍倒了几个,呼啦一声上来十几个大汉,三下两下就将其摁倒在地,这十几个大汉手各个举起大棒,朝着苏凌身上拍了下来。 苏凌心中咯噔一下,完蛋,这下彻底吹灯拔蜡了! 一瞬之间,苏凌就觉得眼前青影一闪,冷风拂过,一人已挡在他的身前,双掌轻轻一拂,那十几个大汉如遭重击,齐齐的倒在地上,爹妈嚎叫,满地乱滚,却是再也起不来了。 苏凌定睛一看,来人正是住他家客栈的青衫公子。 “是你!”苏凌低声道。 “小子,这仗我替你打了!”那青衫公子低喝一声,身形陡然激射而出,一道残影从人群之间直穿而去,刹那之间出现在程万丰的身前,程万丰感觉眼前好像有人,还未及反应,只觉的自己的气息一紧,已然喘不过气来,暗道不好,想要喊人救他,已然说不出话来。 顷刻之间,青衫公子的左手如鹰爪一样狠狠的掐在程万丰的脖子上! 青衫公子冷冷道:“让他们停手!” 程万丰想要说话,但发不出声音,只得点头如小鸡啄米。 青衫公子这才将掐他的手送了些许。 程万丰立马杀猪一般叫道:“都停手,都停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程家村的人看到自己的靠山被人掐住脖项,都想过来救人。 只是他们刚想近前,青衫公子冷声道:“再往前,我掐死他!”说完,已然满脸杀意。 这下程家村的人都不敢动了。 青衫公子淡淡道:“算你们识时务!”说罢这才轻轻的松开手。 程万丰大口喘气,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忙陪笑道:“这位壮士,不知你突然现身,有何事情啊。” 青衫公子似乎也不太想把事情闹大,淡淡道:“自然找你放了苏季。” 程万丰似乎觉得危险解除了,这才稍微硬气道:“呵呵,壮士,你武功高,我放了苏季倒也无妨,但你就不怕,等你走了,我带宛阳的兵士屠了苏家村满村,这年头,匪兵横行,被土匪屠了村子的事也是常有的!” 青衫公子似乎不想跟他废话,转身来到苏凌身边低声道:“你把这个给他看看,记住只能给他一人看!”说罢,从怀中拿出一物。 苏凌接过来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枚金色的令牌。那令牌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敕”字,敕字的下面,雕刻着一头怪物,那怪物虎头蛇身,身体上还有两对偌大的翅膀,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似乎要飞出这金令之上。 “这是个什么?”苏凌不解的问道。 “是什么不重要,管用!”青衫公子淡淡道。 苏凌点头,走到程万丰近前,嘿嘿一呲牙道:“程蛤蟆额不是程老爷,我这位朋友让你看个东西,但说了只让你一个人看!” 程万丰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东西?” 苏凌将这金令放在掌中遮着,给程万丰看去。 程万丰看到那金令,如遭雷击,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连身体都有些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但见他紧走两步,那小扇也一把扔了,朝着青衫公子一施礼道:“方才惊扰公子了,我这就带着程家村的人离开!” 说完程万丰回头朝着程家村的人喊道:“诸位,天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说完当先朝人后走去。程家村的人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程万丰身旁的一个不长眼的爪牙刚才打的正兴起,见自己的主人要走,忙迎过去低声询问:“老爷,真不打了?这可是个机会,能把苏家村打渔的地方全部吞下啊!” 程万丰冷笑着看着这不长眼的东西道:“来,你附耳过来” 那爪牙以为自己的主人要面授什么机密,忙谄媚的笑着,将那张脸凑了过来。 那成想,程万丰突然脸色一变,抡起巴掌“啪——”的狠狠的打在那爪牙脸上,把那爪牙打的原地转了三圈。 “打?打你个大头鬼啊?叫上所有人,都给我滚回去!” 程家村人见靠山都要走了,也都三三两两的低头散去。 未成想,青衫公子却叫住了程万丰道:“怎么,这就要走了?” 程万丰闻言,脸色煞白,转身一字一顿道:“不知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青衫公子朝着不远处的大河努努嘴,程万丰忙道:“苏季自然是放的” 青衫公子淡淡笑着摇了摇头。 程万丰想了想,一拍额头忙高声道:“程家村的人,先别走,我有事要宣布!” 程家村的人闻言,都停了下来。 程万丰高声道:“从现在开始,这三条大河捕鱼的区域重新划分,程家村捕鱼区域的一半划给苏家村,任何人敢越界,我程万丰第一个不饶!” 程家村人闻言,皆是一脸不解与惊愕,站在那里,满脸惊讶的看着程万丰。 程万丰见他们如此,把脚一跺,没好气的道:“都看着我干嘛,还不散去,马上就天亮了,难道要我管你们早饭不成!” 说罢一挥手,带着那群爪牙灰溜溜的走了。 待到程家村的人都走了,苏家村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的欢呼,大家都太激动高兴了,谁也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出事,还得到了更多的捕鱼区域。 里正苏孝和拉住苏凌的手道:“苏凌啊,那位青衫公子是你朋友么,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他!” 苏凌嘿嘿一笑:“我哥们儿!” 只是众人再找那青衫公子,已然消失不见。 苏凌忽的想起来。大喊一声道:“各位搭把手,我爹还在水里泡着呢!快救我爹!” “爹啊——” 众人七手八脚的下河去救苏季。只是苏凌觉得远远的河对岸处,似乎有人影晃动。 苏凌抬头朝河对岸望去。 月亮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天空中,借着昏黄的月光,河对岸似乎影绰绰的站着三个人,夜风拂过,那三人的衣衫随风飘动。 那一瞬间,仿佛定格般永恒。 两位翩翩公子,一个如守护神一般的黑塔大汉。 第五章 暗影司 大山之中,天似乎亮的很早,似乎亮在了公鸡打鸣之前,东方鱼肚之色的初现,那苏家村中的打鸣公鸡才慵懒的啼鸣了几声,刷了下存在感,便再无声息。 一丝清晨的微光透过薄薄的纸窗照在房中熟睡的少年脸上,那少年似乎觉得被什么亮光晃了晃,眼眉微微的翕动,翻了个身,脸朝着背光之处。少年依旧在睡梦之中,不知道做着什么美梦,脸上还挂着几丝狡黠的笑容,细细听去,他竟不知低低的说着什么梦话。 “你出对2?劳资四个a炸你!哈哈怎么样?我还剩一张三” “我勒个去!你还真有王炸?要不起!” 少年这梦似乎不怎么美 睡榻上的苏凌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双手双脚在空气里胡乱的扑腾了几下,这才微微的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恍恍惚惚中,他只觉着一双大牛眼放着光芒,有带着几分好奇的瞅着自己,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妈呀一声,从床上跳将起来。 那牛眼一样的人躲闪不及,硕大的头不偏不倚的正跟苏凌的脑袋撞在一起。 这人倒没有什么,只是苦了苏凌,只撞的眼冒金星,吭哧瘪肚的哎呦了半天,这才抬起头来。 床边,那个黑大汉,眨着一闪一闪的大牛眼,朝他嘿嘿的笑着。 “我碰见你我倒了八辈子霉了,大早上你不睡觉,跑来我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苏凌没好气的冲着床边那黑大汉嚷道。 岂料那黑大汉把嘴一咧,露出两排大板牙,也不生气,只瓮声瓮气道:“你咋知道俺脑子不好使?在俺那里,他们都这么说俺嘿嘿” 苏凌一时无语,指着黑大汉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将手无奈的放下,有些丧的问道:“这么早,你跑来干什么?” 黑大汉转身朝屋中一指道:“我不干什么,俺家公子要跟你说话” 苏凌这才注意到,房中的桌旁还坐着两个人,正是白衫公子和青衫公子。 苏凌打了个哈欠,这才从床上慢吞吞的出溜下去,走到了两人近前,朝他俩咧嘴讪讪一笑,方道:“额,两位客官起的早啊看在你们昨天出手救我和我爹的份上,昨天的事情呢,咱们就一笔勾销了,是不是还没吃早饭?饭堂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岂料,这二人坐着连动都没动,也不说话,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苏凌只得摇摇头道:“行吧,我去给两位把饭菜端过来”说罢,转身便想溜。 昨天这几个人虽然出手救过自己,但他们曾经那般审问自己,又掩饰自己的身份,肯定不是寻常之人,没有搞清楚他们来路之前,苏凌一分钟也不想跟他们单独待在一起。 苏凌一脚刚跨出门槛,那白衫公子缓缓开口道:“慢,你先别急着溜,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苏凌闻言顿时头大如斗,但没有办法,他知道那青衫公子轻轻一挥手的功夫,十几个大汉都人仰马翻,像自己这小鸡子的身板,恐怕一百个也不够他揍得。 只得无奈的把脚收回来,转头哭丧着脸道:“你们有完没完啊?不要以为你们昨晚帮了我,就问东问西的问个没完,我忙着呢,有什么话赶紧的!” 那白衫公子仍旧不紧不慢的道:“我们已经问过那白书生,他的确跟你提过一些朝局中的事,但也不过寥寥数语,你怎么会说出那么许多?你到底是谁?” 苏凌有些想骂人,快步走到白衫公子面前,没好气道:“我是谁?我是谁?大哥,能问点有新意的东西不?你就那么想知道我是谁?” 见白衫公子仍旧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苏凌只得一耸肩膀,无奈道:“好吧,隆重介绍我自己一下,苏凌,国内985名牌大学主修中文系的高材生,辅修历史专业!你信不信?你懂不懂?” 白衫公子仔细的听着,想了半晌也没懂苏凌话的意思,疑惑的问道:“985名牌大学是个什么?可是说的太学么?太学的先生我认得几个,你是哪个先生的门下” 苏凌直接蒙圈,只得使劲摆手道:“什么太学,我跟你说过了,这苏家村的大山我都走不出去,我上的哪门子太学?算了,你要非让我说个一二的,那我是听白书生说了之后,自学悟出来的,行了吧!” 白衫公子盯着苏凌半晌,见他神情没有什么异常,心下觉得或许这少年没有说瞎话,料想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这才伸出手来道:“拿来。” “什么?”苏凌疑惑道。 青衫公子一笑道:“昨晚给你的东西,只是为了让你救命,如今事情办完了,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苏凌这才知道,他们要的是昨晚那枚古怪的金令。 苏凌嘿嘿一笑道:“金令牌?在我这儿啊不过”他边说,眼珠不断的转动着。 青衫公子问道:“不过不过什么?” “这令牌金子做的,能花上一阵子我料想这是你们家自制的东西,你们想要再做一个就是啦,这样吧,这金令牌我就勉为其难的留下吧,一则当做你们住店的费用,二则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留个纪念,嘿嘿” 说着苏凌拔腿就跑,怎料他眼前人影一晃,那青衫公子早来在他的身前,左手已然按在了他的肩头,稍一用力,苏凌就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疼,疼轻点轻点” “令牌在哪?”青衫公子淡淡的道。 “在在我左边裤兜子里我又没说不给你们,有什么不能商量,干嘛动手动脚的”苏凌嘟囔着道。 青衫公子从苏凌的裤兜里将令牌掏出来,放开苏凌,转身将令牌递还给白衫公子。 白衫公子将令牌带好,这才笑着问苏凌道:“怎么,你想要这令牌?” 苏凌揉着肩膀,小声嘟囔道:“想要,你们也不给啊” “想要令牌,也不是不可以”白衫公子顿了一下道:“那你跟我们走” “走?去哪?”苏凌疑惑问道。 “跟我们一起去宛阳城。”白衫公子缓缓道。 苏凌闻言,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哪里不好玩,我才不去呢” “真不去?” “真的不能再真,不去!” “好吧,那当我没说。”白衫公子也不勉强,站起身来朝外就走。 那黑大汉跟过去问道:“公子去哪?” “吃早饭”“好耶!俺早就饿了!” 中厅的饭桌之上,几碗粟米汤,一笼杂面饼子,三人围坐,苏凌在旁边站着。 饭食是苏大娘端上来的,她也知道昨晚是这几个人救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早上的饭,量给的很足。白衫公子打发了她出去,又说让苏凌留下伺候,说完给了苏大娘一吊钱,苏大娘乐呵呵的出去了。 苏凌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瞅着他们吃饭,只见那两位公子各自喝了一碗粟米粥,笼屉的杂面饼子一个都没有吃,那黑大汉却不管这个,颠起后槽牙,将那几张饼子一并卷了,一股脑的全塞进自己的嘴里。 那两位公子似乎见怪不怪,丝毫不以为意。 吃完早饭,白衫公子三人站起身走到院中,白衫公子对苏凌道:“你家可有什么做好的可以带在路上吃的东西么?” 苏凌点点头道:“腌咸鱼,你要不要?” 白衫公子点了点头道:“也行,给我们包五六条,我们路上吃。” 苏凌回到灶房,将腌咸鱼包好拿出来,见三人已然签了马匹,来到了大门口处。 青衫公子将鱼接过,拴在马上。 苏凌见他们这般架势,问道:“三位要走?” “不想我们走?那我再问你几个问题”白衫公子戏谑道。 “走好了您呐”苏凌忙一哈腰,摆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右手做了请的姿势。 三人哈哈大笑,各自上马,扬起马鞭,轻轻朝马身上一抽,那三匹马同时动了起来,荡起一阵尘埃,朝着进山的路跑了下去。 总算是送走了三位瘟神,苏凌长出了一口气,刚转身想要回去,却听见一阵马蹄声,苏凌转头看去,只见一阵烟尘,那青衫公子竟策马而回。 “怎么又回来了?”苏凌不解的问。 青衫公子并不下马,抬手朝苏凌面前扔下一个包,坐在马上朗声道:“我家公子给你的,你收好,我家公子还说,或许不久,咱们还会见面的,后会有期” 待苏凌反应过来,青衫公子早已走了,只留下荡起在山路上的阵阵烟尘。 苏凌捡起青衫公子扔在地上的包,一边打开,一边小声嘟囔道:“后会有期后会有期个大头鬼啊我娘耶”苏凌最后说的那句话几乎是喊出来。 他手托着那个包,眼珠子都快瞪裂了 包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看分量足足有100两还多。 “一百两啊”苏凌这话音有些咬牙切齿。 日近中午,宛阳城。 宛阳城是方圆最大的城池,高耸巍峨的坚固城墙,恢弘如云的瞭望塔,无不彰显着这座城池的固如金汤。 阡陌纵横,车水马龙,大街之上各色买卖旗幡飘摆,红尘男女比肩继踵,做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酒楼的划拳声,妓馆的丝竹乐声,一派红尘喧嚣的景象。仿佛这大城与这乱世没有半点牵扯,竟有一股说不出的祥和与繁华。 大街之上,走来三个人,一白衫,一青衫,还有一个黑大汉,三人皆牵着马,在这闹市之中,随着人流缓缓的走着。 正是那白衫公子和青衫公子,还有那如牛的黑大汉。 三人似乎也被这繁华之景吸引了,左右的看着,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兴奋之色。 “真没想到,在这十城九荒的乱世,还有这方世外桃源啊!”那白衫公子轻轻的赞叹道。 青衫公子点点头道:“是啊,虽然不及龙台城的规模,却也已然不易了。” 白衫公子颇以为然的道:“是啊,凤枪将军张骁,毒心秀士贾文栩,果然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如果一切顺利,他们都为我父亲所用,我们对上北方,胜算就又大了不少啊!看来咱们白衣神相的主意是对的,这样的一等人物,能收降才是上策。” “收降个鸟啊郭先生就是不想让俺们在战场上打个痛快,费这鸟劲,以俺看,杀进镇东将军府,把俺那大戟架在那什么叮咚将军的头上,看他降是不降!”那个黑大汉有些高声的道。 青衫公子低声道:“老典低声,这里不是咱的地盘,你咋呼什么?在这那是镇东将军,不是什么叮咚将军,你这话让叔父听了,还要罚你念一百遍之乎者也!” “我”那黑大汉将大手一捂自己的嘴,似乎对之乎者也这东西十分害怕。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白衫公子哈哈大笑。 白衫公子也压低了声音道:“子期说的不错,我方才细细观察了,这里外松内紧,只明哨这半刻钟的功夫,已然从街上过了6次,我还看见街上有很多穿着百姓衣衫,但从眼神和身段上根本不是寻常百姓的暗哨,我们行事更要小心谨慎,我们只去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要闲逛,赶紧走”说罢当先迈步朝前去了。 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对那黑大汉道:“对了,在宛阳城期间,老典你必须滴酒不沾” “什么!那俺嘴里要淡出鸟来了嘿嘿,能不能喝一点,就一点”那黑大汉嘿嘿笑着,满是商量的语气。 白衫公子不搭话,青衫公子轻轻的晃着脑袋,似念着咒语道:“之乎者也” “不喝了俺不喝了” 三人的身形缓缓的消失在长街之上。 三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然来在了一家客栈门前,如这客栈占地不小,几乎占了半条街去,拔地而起的主楼,竟有五层之高,后面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院落,客栈的楼阁皆是上好的大檀木打造,除了这些为了坚固扎实,还镶嵌了不少的整块整块的大青石。更显的富丽堂皇。 客栈的正门两旁各挂着六盏红色灯笼,正门正中一块镶金的楠木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听涛楼”。 如果是宛阳城的人,自然知道这家客栈乃是整个宛阳最繁华,最气派的客栈,一间上房,抵得过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三人刚走到没钱,已然有店内小厮笑着迎了出来,将马牵了,又有另一个领路的伙计将三人让进客栈的大堂之内。 三人甫一进入,便听到不绝于耳的猜拳行令之声,满眼望去,各式各样的食客住宿之人已然将一楼大堂占了满满腾腾。 伙计笑道:“三位客官,小店生意有些好,您们是住店还是打尖。” 白衫公子也不说话,示意青衫公子,青衫公子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递给伙计道:“伙计,我们要住店,住最好的上房,恐怕你伺候不了,劳驾禀告你家掌柜的。” 伙计识趣的退下,不一会儿,一个身着较好衣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朝着三人一拱手道:“小可便是这店的掌柜,三位可是要住最好的上房。” 白衫公子淡淡一笑却道:“不住店,只问掌柜卖酒不?” 中年人掌柜先是一愣,随即道:“买酒?你出门右拐,有酒庄。” “我买女儿红”白衫公子望着掌柜的,一字一顿的道。 那中年掌柜闻言,并未答言,只打量着白衫公子,过了一会儿方道:“要多少。” “九钱九两” 那中年掌柜不再说话,转身缓步朝里面走去。 三人对视了一眼,缓缓跟上。 三人随着中年掌柜离开正楼,穿过一个月亮门洞,来到了后院,那掌柜的仍不停步,继续自顾自的朝前走去,路上不断有食客和住客跟他打着招呼,他也寒暄几句,看不出丝毫一样。 几人左拐右拐,穿过了无数个楼阁亭廊,走了好一阵,已然来到了这听涛阁的深处。 这里再没有他人,也听不到了那些喧哗。 那掌柜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白衫公子三人也跟着他,皆不言语,缓步而行。 几人又走了一段,终于听到了哗哗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衫公子三人闪目看去,眼前竟然是一座高耸如云的假山,假山之上竟造了一个人工瀑布,悬泉飞漱,浪珠迸溅,壮观无比。 那掌柜的来到瀑布之下,众人看去,那瀑布不知为何竟改道而落,此处没有一丝水迹,只是被绿树掩映,郁郁葱葱。 掌柜的朝白衫公子三人拱了拱手道:“诸位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掌柜的,慢慢拨开树丛,一条鹅卵小道映在眼前。 众人在鹅卵小道上走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绕到了瀑布后面。 再往前看去,鹅卵小道的尽头竟仍有一座假山,那假山却是低矮了不少,被方才那高耸的假山遮了,若从外望去,根本不知道山后还有一山。 那掌柜走到山前,在山石上摸了几下,似乎摸到一块石头,轻轻一扣。 吱吱呀呀————仿佛来自地底的一声轻叹,假山之中,竟忽的裂开,原来竟是一道伪装的石门。 四人似乎都不惊讶,鱼贯的走入石门之中,那石门忽的缓缓自动关闭,从外面看仍旧是假山的一部分,丝毫没有任何异样。 众人面前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地下通道,通道深不见底,虽然石壁之上有灯火照亮,却仍旧看不到尽头。 四人缓缓的在地下通道里走着,起初,通道狭小无比,两人都无法并排行走,更兼之阴暗潮湿,那挂在石壁之上的灯火忽明忽暗,说不出肃杀冷冽。 走了不知多久,那通道忽的霍然开朗,平坦无比,四周都砌着年代久远的黑色玄武大石,古朴而无声,石壁上的灯火似乎也亮了不少。 众人又走了一会儿,眼前又是一道紧闭的石门,那石门左右两端皆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异兽。 如果苏凌在这里,肯定会惊讶非常。 那石门上的异兽,虎头蛇神,身体上还有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张牙舞爪,振翅欲飞,宛如活物。 这分明和那金令上的异兽一模一样。 石门的正中央,写着三个气势压人的大字,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深深的嵌在坚硬的玄武岩上,笔笔锋利,如刀似剑。 那三个字正是: 暗影司。 第六章 风雨欲来倾城黯 这里是地下暗道的尽头,也是最核心的地方,只有一间宽敞的石屋,石桌、石凳和挂在石墙上的古铜烛台,烛台上火光明亮,显得空旷无比。 石屋正中有一张木桌,后面有一把高脚椅,再往后便是无数的架子,架子上既有无数竹简又有纸材质的档案,分门别类的放在架子的格子里,每个架子侧面都写着一个字,粗粗看去,袁字最多,张字次之,还有一些写着刘和吴字,不知道这些档案记载着什么。 此时的白衫公子正坐在正中的高脚椅上,随意的翻着桌案上的竹简,似乎是在看竹简上的内容,又似乎在等着什么人。黑大汉立在他的一侧,他朝着竹简瞥了好几次,无奈竹简上的字认得他,他却不认得那些字。 青衫公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品着一杯茶,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三人没有什么交流,石屋显得异常安静。 “咯吱——咯吱——”石门再次缓缓的打开,从外面快步的走进几人,为首的乃是一个50岁不到的男子,身后之人皆带刀佩剑,看起来皆是些会武功的高手。 那男子快速扫视了石屋一遍,随即来到正中的石桌之下,纳头便拜,高声恭敬道:“暗影司宛、扬总司正督司毛之玠,叩见大公子!” 白衫公子闻言,轻轻将竹简放下,轻轻起身,将毛之玠搀扶起来,淡淡的笑着道:“毛叔父怎么如此多礼,这宛阳和扬州两地,你是头一把,不用对我如此大礼,毛叔父身在敌穴,为我们披肝沥胆,倒是小侄要向叔父道声辛苦了。” 毛之玠忙摆手笑道:“大公子哪里话,我不过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白衫公子显得十分亲切的与毛之玠拉到身旁坐下,又招呼青衫公子和黑大汉过来见礼。 毛之玠赶忙还礼道:“这可使不得,鹰扬将军曹安钟和虎豹卫都督典恶来怎能跟属下见礼,实在实在是折煞属下了。” 曹安钟(青衫公子)忙道:“怎么说,毛叔父也是这里的督领,我们不实管宛、扬二地,您更是我们的长辈,礼数不可偏废的。” 典恶来(黑大汉)还是那番傻笑,没有说话。 四人坐了,毛之玠又命人换了新茶。白衫公子方道:“毛叔父在这里苦心运筹多年,我父亲都看在眼里,好在不日便发兵前来,毛叔父也可早日与家中妻儿老小团圆了。” 毛之玠有些激动道:“属下日夜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如今总算是快要盼到了。” 白衫公子点点头,也颇有感慨道:“五年前,父亲派毛叔父来到这是非之地,毛叔父凭一腔孤勇,将暗夜司打造成如今的规模,实在是不易啊,我看这听涛楼,已然成了宛阳最大的客栈,生意兴隆的很啊。” 毛之玠点点头道:“宛、扬两地暗夜司是我这许多年来的心血,自然是不敢有所懈怠,大公子今日前来,不知司空有何差遣。” 白衫公子摇摇头道:“叔父怎么如此客气,叫我昂舒便是。” 若有京都龙台城的人在当场,听到这句话,必然惊在当场,原来这翩翩的白衫公子竟然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司空曹孟武的长子——曹昂舒! 毛之玠这才点点头,似乎感慨道:“昂舒自打我离京之时到现在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的平易近人,不似二公子啊。” 曹昂舒心中一动,并未接话,只道:“二弟自有二弟的格局,我们都是为我父亲办事罢了。” 毛之玠颇为识趣的点点头道:“昂舒说的是,说的是” 曹昂舒这才郑重道:“叔父,我初来乍到,对宛阳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您受累说一说吧,张骁那里,如今我们渗透的如何?” 毛之玠点点头,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道:“自五年前开始,暗夜司已经开始向宛阳军中渗透,如今已颇具规模,大到要职将军,小到百夫长,千夫长,皆有我们的人,只等大军一到,便可听命行动。只是半年前,郭先生和伯宁大人飞鸽传话,司空实有招降之意,属下便开始运作此事,如今以属下看来,招降之事有八成可以实现。” “哦?八成?叔父如此有把握?”曹昂舒似乎并不意外,挑了挑眉问道。 毛之玠品了口茶道:“其实,若在三个月前属下还不敢这样说,现在情势有变,故而敢有此一说。” “情势有变?什么变化?”曹昂舒眼中射出一道光芒。 “这变化吗,却是出在张骁帐下首席谋主的身上!”毛之玠一字一顿道。 “毒心秀士贾文栩?” “不错!”毛之玠点点头笑道。 “毛叔父快细细说来!”曹昂舒有些兴奋道。 毛之玠点点头道:“那贾文栩的出身乃是当年国贼董颖麾下的一名谋士,这件事,昂舒是知道的,当年是他的计策让天下大乱,龙台涂炭,军阀交兵,伏尸无数。他那番作为不过是自保,然而乱天下而保己身一人,不可谓不毒也,故有了这毒心秀士的称号。如今天下大势,益安刘景玉昏聩,守土还力有不逮,何况天下?扬州刘靖升独霸天下最富庶的州郡,安乐惯了,自然想要据土守成,哪有壮志?当今天下,可争锋者司空与北方袁济舟二人罢了。那袁济舟出身贵胄,岂能看得上贾文栩这样名声有损的毒士?如今两家虽然明面互相安好,不过借势利用罢了。依贾文栩之才,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依照他乱天下而保己身的作风,他是不可能投效袁济舟的。” 曹昂舒点点头道:“叔父说的不错,那他为何选择投效他人,保着宛阳这易守难攻之地,护着凤枪将军岂不更好。” 毛之玠哈哈一笑道:“若张骁真乃明主,保他也还说得过去,只是这张骁一介武夫,在明主手中做一员枭将才是正经,做一名主公,他却不是差了一点半点的,如今张骁自以为宛阳固若金汤,早没了进取之意,军中和政务大大小小皆委任于贾文栩,自己一人在镇东将军府高乐了,还宠幸一帮没有大才的狗头参谋,这是自取败亡之道,贾文栩心中苦闷,又无处诉说。再者,天下之大,以一城之地,可守一时,若天军到了,一城过而摧之,他贾文栩如何全自身安危呢?” 曹昂舒点点头道:“毛叔父的分析跟郭先生不谋而合,只是,贾文栩如今身居宛阳高位,如何就肯屈就请降呢。” 毛之玠哈哈大笑道:“昂舒可知贾文栩曾与属下有同窗之谊么?” “哦?还有这等事?”曹昂舒奇道。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毛之玠有所感慨道,随即又道:“我的身份,除了司空和心腹之外,知道的人很少,三个月前,在暗夜司的策划下,我与贾文栩偶遇,一叙同窗之谊。” “毛叔父好运作!”曹安钟在一旁脱口赞道。 毛之玠摇摇头道:“安钟还是小看了那贾文栩,以他那杀人诛心的本事,岂能看不出我的破绽?” 曹昂舒闻言,惊道:“莫非毛叔父暴露了?” 毛之玠点点头道:“起初,我以为瞒天过海,骗过了这老狐狸,未曾想我们见了三次,这毒心秀士竟将我所谋划的事情,和盘托出,还将我安插在宛阳军中的暗线写了个名单,递到了我的眼前,我粗粗看去,虽不致全部猜中,但也十之八九!” 典恶来闻言,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大喊道:“那我们还在喝个什么茶水的,让俺提着双戟先去砍了那老狐狸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曹昂舒却稳如泰山,淡淡道:“老典,稍安勿躁!依我看,他贾文栩既然知道了毛叔父的目的,这招降之事却也成了。” 毛之玠眼中透出一丝激赏,赞叹道:“昂舒果然大才!你怎么就能断定成了呢?” 曹昂舒淡淡笑道:“如若不成,这听涛楼怎会还能好好的矗立在宛阳城中呢?” 毛之玠击掌大笑道:“是也!是也!” 典恶来这才一屁股坐下,嘟嘟囔囔道:“你这老头儿,说话这么吞吞吐吐,能不能说利索点!” 毛之玠一笑,这才道:“我见事已至此,便将咱们的计划朝他详细说了,他考虑再三,答应了投效之事。” “呵呵,依照贾文栩的个性,他答应归答应,却也不会这么容易吧。”曹昂舒淡淡道。 毛之玠点点头道:“正是,贾文栩提了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 “其一,就是司空进入宛阳后,不可伤害百姓一丝一毫;其二,善待张骁将军及其部属将官,要人尽其用;其三,他自己要进参谋军机的核心,位次不能低,他说了,只在郭先生和荀令君之下。若司空答应了这三个条件,他便劝说张骁,极力促成此事。”毛之玠说道。 曹昂舒闻言,低头思虑良久,方才缓缓道:“这第一个条件自然是没有说的,我父亲乃是大晋的司空,天下百姓乃是大晋的百姓,自然会加以爱护;这第二个条件,张骁帐下人员众多,鱼龙混杂,我敢断定,必定有袁、刘安插的眼线,他要全部收编,这有些难了;第三个条件他进军机参谋当属自然,可是郭先生和荀令君何等人物,除了这二位,父亲手下大才者为数不少,他若位居第三,怎能服众?再者以他的心性,父亲用不用还在两可之间啊。这却不好办了。” 毛之玠点点头道:“昂舒所虑极是,我也未敢轻易答应,只推说上书司空定夺,那狐狸说那他便静待佳音了” 曹昂舒又想了想,随即道:“兹事体大,只能秉明父亲定夺了,只是不知邺城那里现在情况如何,不知可否发兵前来了,带兵的又是哪位将军啊,我跟安钟、老典出了龙台之后,再无法与京里联系了。” 毛之玠有些讶然道:“昂舒不知道么?司空已与十日前提兵15万朝宛阳来了,这次是司空亲自带兵的。算算时间不过三四日便可兵抵宛阳城下啊!” “我不知情啊!幸亏叔父告知于我,父亲亲自提兵前来,看来对宛阳志在必得啊!”曹昂舒道,忽的心中念头百转,忙问道:“叔父,可安排妥当了?” 毛之玠赞许的点点头道:“昂舒果然细心,放心吧,自接到伯宁大人的传书,暗夜司已然全数行动,配合这次的出兵,袁济舟那里渤海卫在宛阳和扬州的联系点已然全部切断,扬州刘靖升现在年事已高,大小军务委任他夫人的胞弟蔡玳,那蔡玳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暗夜司已经买通了蔡玳,蔡玳封锁了消息,扬州知道这件事,怕是我们早已拿下宛阳多日了。” “红芍影呢?”曹昂舒忽然问道。 毛之玠一顿道:“这个红芍影行踪飘忽,属下没有探到半点消息。”毛之玠面有愧色。 曹昂舒点了点,安慰道:“这也无妨,叔父已经尽力了,红芍影与咱们隔着扬州一地和荆湘大江,估计有所动作,也鞭长莫及。”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曹昂舒站起来,笑道:“已近晌午,咱们休息休息再说。” “老典老典!”曹昂舒喊了两声,却未见典恶来答应,三人回头看去,不知何时,那典恶来已然趴在石桌之上,呼呼大睡起来,嘴角还流着老长的哈喇子。 曹昂舒走过去,朝着典恶来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典恶来这才忽然惊醒,嘴里却大声嚷嚷着:“哪儿呢?哪儿呢?” 曹安钟大笑道:“你这大黑牛,有说什么胡话,什么哪儿呢,哪儿呢?” 典恶来这才嘿嘿一笑,挠挠头道:“方才做梦,一个直娘贼偷了俺的双戟,俺正追呢” 曹昂舒笑道:“你这双戟,谁拿的动啊走啦!” 典恶来不解道:“走?去哪?” “吃饭去!”“好耶!” 晌午已过,天色突变,苍穹之上,彤云翻滚,大雨即将到来。这云仿如洪荒巨兽蛰伏着,随时可能撕裂这不堪一击的人间。 天色愈发的阴沉,狂风把宛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无数行人的衣裙吹起,仿如大海生波一般。所有人都发觉大雨欲来,脚步开始加快。一些路旁的小商贩开始忙不迭的收拾着物什,怕是要赶在雨前回家。只余道旁林立的或恢弘或普通的店铺,仿佛见证着这红尘的繁华。 风似巨口,席卷了整个宛阳,树摇叶落,满城皆飘荡着无数的枯黄树叶,满城枯黄,欲迷人眼。彤云压得很低,仿佛碰着人的头顶一般。 “嚓——”,一道耀眼的闪电,横贯苍穹。天地似猛的亮了一下,这林立的店铺在黑暗中也突的如会发一般,一明一暗,闪电倏忽逝去。整个空荡的大城竟有丝丝诡异,直入心底。 “轰——”雷声大作,仿如天塌地陷一般。雷电的声威挟裹着无边的寒意充斥在整个天地。闪电的忽闪下几只流浪猫狗飞似的钻入暗处。 电闪,雷鸣。冷风如刀。豆大雨滴终于落下,天地尽被这无边的雨幕所遮,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天地皆雨,如泣如诉,恁的一片凄凉。 听涛楼的最高处,天字一号房临街的窗扇被一根木杵支着,风雨满城,却挤不进这小小的房间。 一个人,久久的伫立在窗边,望着满目的风雨和被大雨打湿的宛阳,一动不动,宛如苍山。 风吹动他素白的长衫,随风荡漾。那人眼神闪动,似想着什么。 是这喧嚣的红尘,还是这残破的天下? 良久,他蓦地转头来到书案近前,提起笔来,想了一会儿,这才奋笔疾书起来: 父亲大人:孩儿已顺利来到宛阳暗影司,毒心秀士的情况已然知晓,他或可为此次行动之臂助,然其有三个条件儿劳父亲费心定夺。另毛之玠身份已然暴露,不知其人可否再用,察查之后,若无不妥,孩儿亦建议将其召回龙台,远离暗影司最妥;父亲嘱咐玉镯之事,孩儿已有所眉目,宛阳三河镇苏家村,有一渔民之子,名作苏凌 他写到此处,蓦地停笔,想了想,将那纸团揉碎,又重写了一张,再看去,已然少了最后那几句话。然后他有取了一张纸来,刷刷点点的写了几句话,随后将两张纸封好,抬头唤道:“子期,你来。” 曹安钟走过来,曹昂舒将这两封封好的信递给他。 曹安钟有些疑惑:“两封?” 曹昂舒点点头道:“这一封用暗影司的信鸽传给我父亲,另一封走我们的路子,交给仓舒,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要被那个人知道!” 曹安钟不再问什么,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满城风雨之中 三河镇,苏家村。 大雨似乎下起来没完没了,已经连下了三四天,苏家村南面的大河已然涨的快要漫过河堤去了,村子里的路大多是泥路,被这大雨冲过,早已泥泞不堪,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无根无依的四处流淌着。 苏凌已然不知咒骂了多少次鬼天气了,因为这连绵的雨天,他们不能下河捕鱼,家里连最后的一点杂鱼都见了底,苏凌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一点荤腥了。 这个时代小民的生活自然无聊,下雨天更甚。苏凌又因为道路泥泞,去白书生家“听讲”的次数也少了不少,只能歪在床上,整日蒙头大睡,只是这周公的女儿便是再娇美如花,也架不住天天陪伴啊,苏凌此时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时近掌灯,苏凌跳下床来,推开大门,想看看雨势如何。 甫一推门,山里清鲜的空气铺面而来,这也算苏凌觉得唯一高兴的事情了。 雨终于快要不下了,天上只有星星点点雨滴,似乎不甘就此收了雨势。 苏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刚想着出门到大河那里,看看水涨了多少,却发现门前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苏凌忙走过去,却是白书生的妹妹小兰。 苏凌一把将小兰抱起,有些宠溺的将头在小兰的鼻尖处蹭了蹭道:“兰儿这么晚了,还跑来干嘛。” 小兰将嘴巴撅起多高,委屈巴巴道:“这几日苏哥哥老也不来,兰儿都想苏哥哥了,也没有故事听。” 苏凌心下有些感动,这满村之人,想着自己的怕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女童罢了。 “呵呵,这几天不是下雨了么,所以” 小兰眨眨眼睛道:“好了,原谅你了,我哥哥让我来找你呢,说是什么叫行军曹掾属李归的从城里回来了,就在我家,苏哥哥不是总说想见见他么?” 苏凌闻言,心中一动,将小兰放下道:“走,苏哥哥跟你去见白哥哥,我们说完话,给兰儿再讲个故事,保证比之前的都好听。” 小兰点点头,兴奋道:“说话算数!” 苏凌笑道:“苏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兰的?”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手牵着手,浅一脚深一脚的走在泥泞的路上。 阴暗的天,似乎亮了不少。 第七章 人间走卒 苏凌走进白书生家中的时候,屋内正点着蜡烛,白书生面向门口正跟屋里另外一个人高谈阔论着,那人背对着自己一身官服,苏凌想来应该就是那个行军曹掾属李归。 白书生见苏凌来了,忙站起来哈哈一笑道:“几日不见,我还以为你又病了呢。” 那李归转回头来,也笑呵呵的看着苏凌。 苏凌还是头回见此人,但见此人个头一般,似乎比白书生还矮着一点,但着实清瘦得紧,眼窝深陷,眼中还布满了血丝。 那人似乎对苏凌颇为熟络,径自走过来,朝苏凌笑着说道:“这次回来,就听白家书生说,你小子转性了,竟喜欢些文绉绉的东西来了,是不是那次掉大河里,有什么奇遇不成?” 苏凌心中暗想,这又是一个认得自己,自己不认得他的主,心中虽然这样想,但表面上却一副十分亲近的样子,哈哈一笑,过来一把搂住李归的肩膀道:“李大哥总是不回来,害的咱们天天盼着。” 李归的表情有点不可思议,大奇道:“苏凌,你是真的转性了啊,以前都是躲着我走,说我说话天天之乎者也的,如今竟然从你口中说盼着我回来,今天也没有出太阳啊” 苏凌揽着他,同侧坐下,嘿嘿一笑道:“虽然嘴上那样说,也不过是玩笑编排几句,心里还是对李大哥这样前途无量的人物颇为亲近的。” 一句马屁正拍对地方,李归心里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假,但却十分受用。 三人聊了一会儿,苏凌好奇的问道:“咱天天在渔村里,想去宛阳见见世面,无奈村口那大山实在是天堑,李大哥莫要笑我,我却好奇行军曹掾属到底平日里做些什么呢?” 李归有意表现自己,正了正身子,这才道:“要搞清楚掾属是干嘛的,得搞清楚什么是行军曹。” 白书生也有些好奇道:“我虽读过一些书,但在官制这一点上也是一窍不通,李大哥说说看啊。” 李归似有意的清了清嗓子道:“镇东将军可是朝廷重要的武官,想必你们都知道吧,我大晋武官建制,大将军为首,也就是咱大晋朝的袁济舟将军了,骠骑将军次之,但不常设,如今咱大晋朝这一职位一直空悬,再往下便是前后左右四大将军,再往下便是四镇四征,镇在征之上,镇东将军又是四镇四征之首,我说的这几个职位,均可开府治公,换句话说也就是有自己的班底,除了这几个职位外,其余的皆为杂号将军,那些杂号将军便没有什么权利自己开府了。而咱们宛阳城张骁将军便是镇东将军,因此早就开府设置了大小官曹,镇东将军属下有三大官曹,其一为靖安曹,主要呢管些治所之内的捕盗抓贼,治安刑名等事,其二为文院曹,多管些治所档案,上下往来文书之类的事务,这其三呢便是行军曹了,所谓行军,行军,自然是管那些军事要务,打仗练兵,军事防御事务了。由于现在战乱年月,张骁将军帐下只行军曹就设了三处,一处乃是张骁将军麾下第一员猛将胡赤统制,另两处归刘金将军和常和将军统制,三处虽均为行军曹,平日里各自治军,战时,皆听胡赤将军提调。” 白书生点点头,又有些不解道:“可是李大哥既然属于行军曹,那也要行军打仗,冲锋杀敌了?” 李归哈哈一笑道:“白老弟说笑了,你李大哥半点武艺不会,冲锋打仗?岂不是死路一条。我这职位便是行军曹掾属,所谓掾属,便是文职,传递一些战时消息,草拟一些行军规划和指令,分类归纳一些情报罢了,从来不用到前线去的。” 白书生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苏凌眼神流转,似乎再想些什么,抬头问道:“不知李大哥是哪一处的行军曹掾属。” 李归似乎故意显露自己,一扬眉道:“自然是胡赤胡将军麾下行军曹了,其他地方咱们兄弟也不伺候不是。” 苏凌似有所思,又问道:“如今咱们宛阳城在张将军的护佑下,不是十分太平,无甚战事,但我见李大哥似乎十分劳累,眼里都是血丝啊。” 李归闻言,故作神秘的朝着门口看了看,又站起身来,将正屋的房门关好,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虽然也隶属宛阳治下,但毕竟消息闭塞,这段时间可不同以往,你们不知道吧,朝廷派大军来宛阳了,带兵的可是权势滔天的曹孟武,曹司空!也就不日便到了,听说足足有25万大军呢。” 苏凌和白书生同时站起身来,惊道:“怎么,这是要打大仗了?那咱们苏家村岂不是要跟着遭殃了!” 李归坐在那里,一副稳如泰山模样,看着两人,眼神中一副嫌弃他俩没见过世面的神色,摆摆手道:“你们啊,也不想想,怎么可能打大仗,要是如此,这军情军令岂不漫天乱飞,我哪有闲时间回来呢?” 苏凌两人这才坐下,苏凌问道:“那什么曹操不是曹司空的来这里,不就是要攻占宛阳城么?” 李归点点头道:“要宛阳城不假,不过不是攻占,而是代表天子招降。” “招降?那张骁将军岂能同意?”白书生疑惑道。 李归不紧不慢道:“开始是不同意的,不过事在人为不是,张将军麾下大小将兵,不过6、7万人,朝廷天兵20余万,虽然可能有点虚张声势,但10几万料想是有的,张将军虽然个人勇武,但朝廷能打的又在少数不成?小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而且啊,据我所知,贾文栩贾军师,力主归降,贾军师什么人物?那可是张将军面前说一不二的存在,张将军也就顺势而为,同意归降了,所以呢,这仗啊可是打不起来了。” 白书生闻听此言,这才放下心来,直念佛祖保佑,这下安全了。 苏凌却是不动声色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知这些机密消息,李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李归有些不高兴道:“你小子怀疑我不成?咱大小也是胡赤将军身边的人,那些与司空往来的机密,哪一次不是经过我行军曹李掾属的手啊?”说着,又道:“所以呢,这几日因为归降的事,这些机密文书多如雪片,又是核心机密,胡将军只让我一人负责,可把我忙得半死,这不才有了点空,我就回来找老白了,躲出来清净清净。” 苏凌表面上没有什么,心中却有了一番计较,朝着李归嘿嘿一笑道:“既然话说到这里了,那我有件事想求求李大哥帮个小忙。” 李归闻言道:“什么事,你说说看。” 苏凌眼中透出一股艳羡之色,望着李归道:“李大哥可是发达的人了,每天都能看到那些风云人物,自然是无甚好奇的,我呢,久居这深山苏家村里,早就听说张骁将军英明神武,贾军师算无遗策,老早就想一睹风采,只可惜咱们进不了将军营府啊,再者过几天那个天下人都称之为传说一般的人物司空大人要来,我也想见见朝廷军队的天威和司空大人的风姿啊,您看能不能带我去张将军营中转一转啊。” 李归闻言,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你小子整天痴心妄想,他们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个鼻子俩眼,再说,那军营重地,我怎么能带你进去呢?” 苏凌料到李归会有此一说,嘿嘿一笑道:“李大哥什么人物,那是有大本事的人,是不是,带我这个小小的小民进去,想来手到擒来的事情”说着从怀中摸出20两银子,朝李归面前一递,讪笑道:“这些碎银子,李大哥买点酒喝” 李归看了他一眼,没有先说话,只把袖子朝着那银子上一抹,便收进怀中,这才道:“额,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带你进去一次,也没什么大事,但是你小子要听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跟着我,不准乱跑知道么?还有,这银子可不是我拿的,明天晌午之前,我手下的两个军卒会来接我,我是打点他们用的。” 苏凌忙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保证听李大哥的话。” 苏凌转头对着白书生道:“白大哥,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同去溜达溜达。” 白书生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去宛阳,翻过大山还要走一段,来回少说2天,我若去了,小兰怎么办,你们去吧。” 苏凌闻言,低下头去,眼中一片黯然。 白书生只道他是因为自己不能去而遗憾,哈哈大笑道:“你去我去不都一样,待你回来,好好跟我讲讲你看到的见闻就好啦!” 苏凌心中有些凄然,但神情极力克制,强笑道:“那也好”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声音传来道:“你们要去宛阳玩,带我一个!” 三人定睛看去,正是那个又黑又壮的少年——杜恒。 原来,杜恒雨后无事,闲逛至此,刚进门便听到了这番对话,心中也好奇不已,要知道苏家村的人进一次宛阳城就向盼过年一样。 苏凌忙将杜恒拉到自己身边,对李归道:“李大哥,10两银子一个人,我们两个刚好20两!” 李归气结,执拗不过,只得皱着眉头答应下来。 李归又向两人嘱咐了好几遍要注意什么,这才约定明日晌午之前,在白书生家不见不散,这才推门走了。 待李归走了,白书生这才看着苏凌道:“苏凌,你今日有些不正常,平日你绝不会因为什么好奇的,就想去宛阳军营,今日却拿出20两银子,也要让李归答应带你们去,到底为何?” 苏凌一时语塞,忽的叹了口气,掩饰自己落寞的神情,缓缓道:“白大哥,我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只是现在我没有办法说,只希望一切都是我多虑了,待我回来,我定然向白大哥说明一切。” 白书生点点头,心中已然布满疑云,但苏凌不说,他也不便多问。 三人说了一阵闲话,白书生和杜恒都觉得苏凌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对付着,还时不时的出神,白书生见状,站起来道:“苏凌、杜恒,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准备准备,明日还要赶山路进宛阳呢。” 苏凌和杜恒站起告辞,苏凌转头将小兰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凌心中有些悲伤,走到小兰面前,弯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柔声道:“兰儿乖,该睡了,今天太晚了,故事呢就不讲了,等苏哥哥从宛阳回来,讲两个给你听,好不好?” 小兰懂事的点点头道:“那苏哥哥小心回去,外面雨刚停,路不好走的。” “好!” 苏凌忽的使劲将杜恒一拽,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白书生的家,然后一头扎进漆黑的夜色之中,再也没有回头望那里的灯火一眼。 不是苏凌不愿意在那里多留一会儿,二是他分明感觉自己的眼泪在眼圈打转,他不确定自己再多说一句话,会不会就此失控。 自己终究是凡人,没有拯救所有人的能力。 两人就这样走了好一阵,苏凌走的极快,呼呼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终于杜恒使劲的将苏凌拽住,看了他好一阵方道:“苏凌,你今天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要发生些什么事?咱俩从小玩到大,你瞒不了我!” 苏凌缓了好一阵这才望着杜恒,脸上从未有过的郑重道:“杜恒,杜旌大叔最听你的是不是?” 杜恒不知他为何这样问,点了点头。 苏凌一字一顿,脸上郑重之色更重道:“从小到大,我们一起玩,你什么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听我的,那我现在说的话,你要一字一句都记清楚,不要忘了,而且一定要按我说的做,你明白么?” 杜恒从未见过苏凌这副模样,心下也不由的一阵紧张,攥了攥拳头道:“好,你说罢,我都听你的!” “好,你回去之后,跟杜旌大叔说,今日李归回来,言说最近要有大事发生,让我们带着值钱的东西到深山之中躲一躲,你明日也跟他们一起,要他们走的时候带着我爹和我娘,当然他们走,你不要跟着,找个理由溜到白书生那里,我们一起去宛阳。记住了么?”苏凌一字一顿道。 杜恒不解道:“为什么要出去躲?还要说有大事发生?是要打仗么?可是李归他!” “不要问那么多!你记住了么!”苏凌突然朝着杜恒低声吼道。 杜恒一怔,最后点点头,眼神坚定道:“好,我听你的,我记住了!” “再同我重复一遍!” 杜恒重复了一遍。“再重复一遍!” 如此三次,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苏凌走在回家的路上,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天已大黑,那身影份外的孤单。 苏凌原本觉得这个世界或许跟他所处的那个世界曾经的那个年代终究有所不同,毕竟连朝代,人名都不一样,命运自然也会不同。直到李归的初现和那番说辞,他心中才有百个千个念头闪动,只是他从未有过的清醒,或许这个年代要发生的事情和将来的走向,真的如同那个年代一模一样,苏凌不知道这该怎么解释,平行时空?镜像世界? 苏凌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民,人间一走卒而已,他无力改变命运的转轮,就像自己如何来在这个奇怪的人间一样,皆不是他他能够左右的。只是他明白,如果这个时代真的按照他曾经的时代学过的历史走向一般,那接下来等待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将是滔天的灾难。 然而,他无能为力。只有无奈。他卑微到连白书生都没有办法顾及。 可是,他依旧还想试一试,自己的爹娘,杜旌大叔一家。这些人,不少了吧! 在宛阳城,如果无事发生最好,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他也能第一个知道,返回头回来带着他们离开,来得及的,对不对! 苏凌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苏季和苏大娘已经睡下了,听到苏凌回来的动静,苏大娘在自己的屋中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苏凌忽的柔柔笑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数落,才是人间走卒最真实的当下! 天光大亮,苏凌在屋中将一些银子和几件衣服打成一个小包,掖在腰间,又用自己的衣衫遮了,好容易挨到快晌午,这才如往常一般似乎无聊的走出门去。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那熟悉的大院子,那块大青石,那些溜达鸡,那灶房里飘荡的炊烟,这才转过头去,毫不犹豫的朝白书生的家中走去。 苏凌来到白书生家的时候,杜恒、李归、白书生和小兰都在院中等着他呢,门口有两个穿着兵甲的军卒,一架马车。 苏凌一把将杜恒拉在身边,低声道:“我跟你说的,你做了。” 杜恒点头小声道:“放心吧,这会儿,我爹他们应该去找你爹娘的路上了。” 白书生将两人来了,忙又嘱咐了几句,李归见人员到齐,便说道:“好了,还有很多路要走,我们赶紧上路吧。” 苏凌和杜恒朝着白书生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白书生却紧走两步关切道:“苏凌,你大病初愈,路上辛苦,杜恒你多照顾他。”说着回头对小兰说:“兰儿,把你做得东西给苏哥哥吧。” 小兰走到苏凌面前,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朝着苏凌眨了眨,轻轻一笑,奶声奶气的说道:“苏哥哥,这个你路上吃,这可是兰儿起了个大早做得饼子。”说着将手中的小包递了过来。 苏凌刚要弯腰接,小兰在他耳边轻轻道:“白面饼子哦,小兰都不舍得吃呢!” 苏凌心中又是一股忍不住的悲伤和黯然,他一把将小兰抱在怀里,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宠溺的刮了刮小兰的鼻尖道:“好的,苏哥哥饿了就吃。” “要大口哦!”小兰开心的说着。 “恩大口吃!” 苏凌和杜恒随着李归要上马车之时,小兰突然跑了出来,大声的喊着:“苏哥哥!苏哥哥!” 苏凌转头望着小兰,却说不出一句话。 小兰天真的眼神如星子一般明亮。 “不要忘了回来的时候,要给小兰讲故事啊,两个哦!” “不会忘的!”苏凌忙答应着。 “拉钩!——” 那个天真烂漫的女童,站在残破的茅草屋前,朝着湛蓝的天空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苏凌轻轻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手分明在轻轻的颤动着。 两只手,一大一小,在空气中,缓缓的勾了一下。 马车转动,车轮碾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叹息。 车已走远。 苏凌却分明的听到,那个稚嫩的童声还在呼唤着自己————— “苏哥哥早点回来!,兰儿会想你的。” 苏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默默地说着什么。 我会回来的 (本章完) 第八章 红颜百媚笑,将士万骨枯 深夜。镇东将军营地。 夜风微凉,镇东将军营地内一片漆黑,安静的让人有些恍惚,以为这是在深山旷野,反倒是那杂草间的几声虫鸣,显得与这宁静极为的不协调,孤月挂在苍穹之上,营地之内,没有哪怕一丝灯火,死寂的让人有些可怕。 偶尔,营地的帐篷内传来隐隐的鼾声,士兵们早已安然入睡,今晚,他们似乎睡的格外香甜和安心,再也不用甲胄在身,再也不用时刻警惕。有的将士似乎还梦呓着什么。细细听去,似乎梦中回到了久别的故乡,手中还挽着牵挂的姑娘。 是谁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芸芸众生可知,那春闺中的可人儿,也是那些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的铁血男儿梦里的人啊! 今日的镇东将军营地放松到连一队巡夜的士兵都没有,便是那瞭望塔上放哨的士兵,都望着天上凄蒙的孤月,眼中满是惺忪的温柔。 终于不用再打仗了!张骁将军已经和司空达成了共识,宛阳城全数军队,统归于司空麾下,士卒们现在顾不得考虑明天接收他们的是司空手下的将官,抑或仍是张骁将军手下的将官,那些是大人物考虑的事情,而作为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如牛毛的寻常士卒们,只会贪婪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明天是什么情况?是再次冲锋陷阵,还是封刀入库,那就交给明天来决定吧,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 一处营帐之内,有人轻轻的翻着身子,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孤月的掩映下,那张清瘦的,甚至有些气血不佳的脸上,满是疑云和焦虑,随着千个万个愁绪翻涌,那眉头已然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是苏凌。今夜对他来说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他来到这里便在等待一个结果,一个注定了的结果,只是他的心底还有一丝与之不同的希翼,或许真的就不同呢? 身边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杜恒早已鼾声大作,他是真的累了。可是苏凌就不累么? 杜恒翻了个身子,朦胧中看到苏凌仍睁着眼睛,眼眸望着天上的孤月,嘴里嘟囔了几句道:“苏凌,快些睡吧,走了快一天一夜才来到这里,你不是说你都快累散架了么?怎么还这般有精神。” “你先睡吧,我马上”苏凌转头看了看身边躺着的杜恒,回想着白天的事情。 从他和杜恒跟着李归坐上马车后没多久,那马车的颠簸已经让苏凌开始吃不消了,山路极为难走,忽上忽下,那马车或疾驰或俯冲,苏凌身子本就单薄,这一折腾之下,脸色惨白,被颠簸的肚里如煮沸了得水一般,一路之上吐了不知道多少次。慌得杜恒又是锤前心又是抚后背的。可是这还不算完,马车行了几个时辰,便一头钻进了大山深处。 大山深处根本就没有路,马车更是难行,没有办法苏凌和杜恒只得下车,跟着李归在狭小的杂草丛生的山岩之间攀岩,好容易遇到一块平地,苏凌便要坐下来大口的喘气一番。直到最后,苏凌精疲力尽,而李归却一再催促,没有办法,杜恒只得弯腰让苏凌趴到自己的背上,然后背起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李归向前走着。 苏凌心中不忍,想要说些什么,杜恒似乎看出来了,憨厚的笑笑说,打小你身子就弱,我背你是常有的事情,谁让你是我杜恒认定了的一辈子的兄弟呢。 不过杜恒也说了,你这身子实在是太过孱弱了,等以后有机会了,我教你打拳踢腿吧,我跟你说过,我爹爹杜旌可是练的一手好把式,看我这么壮,都是平日跟着爹爹学的。苏凌使劲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缓慢的朝着目的地走着,红轮西坠之时,终于翻过了大山,远远的望见了宛阳雄壮而高大的城墙。 可城虽在眼前,但真的走到那里,却还远得很,苏凌在杜恒的搀扶下,又咬牙走了不知多少时辰。杜恒起先还是想要背着苏凌的,可是苏凌执意不肯,这才放他下来。 待走到宛阳镇东将军军队驻扎的营地之时,天早已大黑,李归从包中竟取出了两件军士的衣服,叫二人换上,说军中不同他处,换上衣服总是方便一些。 两人伴作军卒模样,跟着李归进了镇东将军营中。 甫一进入营中,李归就被一个参军叫走了,还埋怨他说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走的时候就告诉他了,早些回来,不要误了司空进城的大事,结果司空今天白天早就带着人马进了城去,现在胡赤将军手头好多文书等着他去处理。 杜恒多嘴的问,司空的军马进城,是不是十分雄壮? 那参军看了杜恒和苏凌一眼,并未起疑,朝着宛阳城镇东将军的府邸拱了拱手说,这还用说?朝廷的天兵铁蹄,岂是地方势力可比的么? 苏凌看出杜恒因为没有看到司空军马进城的盛况有些遗憾,满怀歉意的安慰他,说都怪自己,要不是他身体不好,拖累了大家,大家就能赶上了。 杜恒摆摆手说,要不是苏凌,自己根本没有这次来军营的机会,自己从小就有投军的愿望,这也算实现了。 李归走之前,将他二人安置到自己的营帐,嘱咐再三无事不要随意乱逛,毕竟军营重地。二人点头答应。 如今已是深夜,李归仍然没有回来,杜恒睡了,苏凌却睡不着。 索性出去看看这古代的军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罢。苏凌想到这里,悄悄起身,将那身军卒的衣服穿好,轻轻的走出了营地。 营地里漆黑一片,四周寂静无声,苏凌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营帐,从每个营帐经过的时候,里面都能传来或大或小的鼾声。 苏凌走的累了,看到前面有一处草丛,便一头扎了进去,躺在草丛之中,闭目养神,放空自己,但愿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 心情放松之下,睡意悄无声息的袭来,苏凌索性就躺在草丛中睡了,忽然听到隐隐有人对话的声音,忽高忽低的从前方传来。苏凌抬头看去之时,已然发现有三个身影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径朝着自己这草丛走来了。 苏凌忙闪身朝草丛的深处躲了一躲,心想等这三人过去了,自己再离开。 岂料那三人竟来到苏凌方才躺下的草丛处,席地而坐,低低的谈着什么。 苏凌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离这三人实在太近了,稍微一动,这三人就能发现自己。 借着月色,苏凌竟然惊讶的发现,这三人他全部都认识。 正是前些日子住在自己家客栈里的那三个人。 白衫公子、青衫公子还有那个黑大汉。 却听那青衫公子道:“叔父也有些多疑了,这么晚派我们三人巡视张骁营地,看他们如今的样子,没有巡夜的士兵,连放哨的士兵都在打瞌睡,丝毫没有防备的意思,想来他们是真心投靠叔父无疑。” 白衫公子点点头道:“子期说的不错,只是父亲毕竟是当朝司空,行事做派都代表着大晋天子,此次前来,明面上也是受了恩旨的,小心一些总归没错。” 那黑大汉却道:“有什么小心的,那张骁和那贾文栩老儿敢有什么花花肠子,便先吃俺典恶来一顿双戟再说。” 苏凌听到此处,险些叫出声来,直到此刻,他终于知道了这三人的身份,虽然名字只知道了一个,但他明白,一个叫司空曹孟武为叔父,一个叫曹孟武为父亲,这自然是 苏凌正想着,不知何时,草间里蹦出一只蚂蚱,三蹦两蹿之下,不偏不倚的跳到了他的脸上,吓得苏凌忘了身处何地,跳将起来,大叫起来。 这一下,惊得那三人同时转头,青衫公子人影一闪,早已一把攥住了苏凌的衣领,那典恶来也抽出了双戟,护住白衫公子。 青衫公子长剑出鞘,正欲砍将出来,慌得苏凌忙道:“别动手,是我!是我!” 三人这才看清,这藏得竟然是那日客栈渔民的儿子叫做苏凌的。 白衫公子紧走两步,眼中戒备之色稍消,颇有些意外道:“是你苏凌?你怎么在这里。”然后示意青衫公子放手。 青衫公子这才放手,只是单手仍提剑,神情严峻的看着苏凌。 苏凌讪笑几下方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这小身板,不可能行刺你们对吧。” 白衫公子想了想,点点头道:“那你怎么解释,你出现在张骁的军营之中?” 苏凌将手一摊道:“司空收编宛阳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啊,我跟我兄弟杜恒想一睹司空风采,就托这里的掾属,同乡李归大哥带我们来了啊。” 白衫公子似乎相信了他说的话,淡淡问道:“那你见到了?” 苏凌撇撇嘴道:“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这也回去不成了,就住下了。” “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凌倒有些不乐意道:“帐篷里憋闷,出来在草丛里想睡一觉,刚有些困,你们就跑来了,我还没问你们跑来干嘛,你们反倒问起我来了。” 青衫公子和典恶来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白衫公子。 白衫公子笑笑,淡淡说道:“我信他。”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信我就好。” 白衫公子又道:“方才的话,你听到了吧。” 苏凌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白衫公子道:“无所谓,这也不算什么军事机密,我们今日来巡查,军营上下都知道的,只是你听了我们讲话,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苏凌点点头道:“身份是都知道了,名字么只知道这大黑牛叫典恶来。” “我是曹司空长子曹昂舒,他是司空侄子曹安钟。”曹昂舒自报家门,又指了指青衫公子。 曹安钟有些愕然,觉得自己的大哥曹昂舒就这么的说了他们三人的身份,有些草率。 曹昂舒却不以为意道:“无妨,反正宛阳已然被我们接手了,这苏凌不可能是北面的探子,要不然袁济舟怕是老眼昏花了。” 苏凌心中一动,他叫曹昂舒?! 曹昂舒似乎叮嘱道:“虽然不打仗,但军营毕竟不同街市,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日早早回苏家村。” 苏凌心中觉得这曹昂舒还是挺有眼界的,对自己说的这几句话,到真的是出于关心。 苏凌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 心中却有万千念头闪过,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转头又走了回来。 曹昂舒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还不走?我们也要回宛阳城里了。” 苏凌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大公子,宛阳毕竟不同于他处,这两天风平浪静,但您还是要小心保重。” 又转头对典恶来一呲牙笑道:“典将军,你这两天莫要饮酒贪杯,还有你那双戟是护身的利器,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 两句话说的让曹昂舒狐疑不已,低头细细的琢磨苏凌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来。 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抬头之时,苏凌已然走的很远了。 或许是帮过他,关心我们吧。 曹昂舒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子期,你随我去见我父亲,老典你回去休息吧,记住不得饮酒!” 三人走出营地,各自上马朝宛阳城去了。 宛阳城,镇东将军府。 镇东将军张骁已然搬了出来,在城里另一座宅子住了,这里自当朝司空曹孟武来了之后,已然成了他临时下榻的行辕了。 曹孟武为了表示诚意,又不想让张骁觉得自己是凭着武力军势压服他,所以只带了1000军士和几名将领进了城,将军府虽然大,但1000军士是住不下的,又拨出500,围在将军府外驻扎下来。 此时的曹孟武志得意满,他叱咤天下这许多年,大小争战,不下百余次,那纵横天下,未尝一败的天戟战神吕白楼如何,还不是势力消亡,全军覆灭,吕白楼自己也不知所踪了嘛。这宛阳凤枪将军张骁,更是不在话下。天兵一到,他便献城归附。曹孟武自己也看得出来,张骁是诚心归降。 偌大的宛阳城,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北面那个自恃甚高的袁济舟如果知道了消息,岂不气的跳脚?宛阳的战略地位不言而喻,退可保邺城、龙台,近可以顺着荆湘大江,扬帆直下,到时江南诸地岂不望兵锋而投效?看来天下一统的夙愿不日便可实现了。待回了邺城,积草屯粮,发展一番军力,便过江! 心下打定了这番雄心壮志,自然是烦恼尽扫了,不免酒席之上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正在府中高卧,半醉半醒。 曹昂舒和曹安钟回到府中,来到内室,刚到门前,却被司空近侍魏公公拦下了,说什么也不让进去。 曹昂舒抬头看去,只觉的内室窗前灯影晃动,纱幔飘荡,里面还不时传来男女调笑之声。 曹昂舒顿时老脸一红,他和曹安钟脸上都颇为尴尬。那男人的调笑声分明是自己父亲的声音。 曹昂舒朝远处挪了挪,心中奇怪,唤来魏公公问道:“我记得父亲此次来宛阳,并未带着女姬啊,公公可知里面那女子是何人?” 魏公公笑眯眯的看了看曹昂舒,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个老奴就不清楚了,这不是个妙龄人儿,而是个颇有风情的妇人,也不知道司空是如何知道她的,今晚叫来侍寝的时候,老奴看过几眼,却是风情万种的绝色啊。” 典恶来刚回到自己的驻地(他的驻地在将军府外围核心),抬头便看到三位将军在等着他了。典恶来认得,正是张骁将军麾下的三位:胡赤、刘金、常和。 三人见典恶来走进来,皆哈哈笑着,亲近的走过来见礼。典恶来一介武人,自然是对同是练武的将领亲近,四人哈哈说笑,一同走进了帐中。 典恶来问三人这么晚了跑来做什么,胡赤哈哈笑道:“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属下三人早慕恶来将军的名号,今日前来一则是拜望,二则想拜托典将军待接收宛阳将官时,将三人留在身边听用。” 典恶来是个爽快人,哈哈大笑道:“小事一桩,你们想跟着俺入虎豹卫,俺跟司空说一声便是。” 三人忙点头感谢。 却见胡赤轻轻击了几掌,便有军卒从外面走进来,头前四五个军卒各个托着食盒,典恶来看去,都是些牛羊肉和下酒菜。最后两个军士用大筐担了两大缸酒,扑通一声放在军帐之中。 胡赤笑道:“今日幸得典大哥提携,我们当庆祝一番。” 典恶来是个大肠子,随着长公子巡查军营,已然饿了。嘿嘿大笑,挽起袖子,撕下一块羊腿,大朵快颐起来,一边吃一边招呼三人也吃。 胡赤将酒缸的酒封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飘出,顿时整个军帐都是酒香之气。 胡赤给典恶来倒了碗酒,又跟刘金、常和也倒了,四人边说便吃,好不痛快。 宴至半酣,胡赤看了看典恶来,却发现他连滴酒都未沾唇。 随即笑道:“闻言典将军是海量,今日却为何不饮酒呢?” 典恶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军务甚忙,再说大公子再三交代,不让俺饮酒,这酒嘛,先记在我老典的头上,待我们哥们回了邺城,我再与两位兄弟痛饮。” 胡赤闻言,摇头笑道:“典大哥此言差异,如今宛阳平安归附,有什么要紧军务?再说有事也是明天的事,这已经晚了,我们兄弟喝个痛快,便是醉了,睡上个好觉,明日照样生龙活虎不是。” 说着拿眼神朝着刘金、常和二人示意。 两人也端起酒杯道:“是呀是呀,胡赤说的不错,这等好酒好菜,典大哥不饮,岂不是扫了兴了,再说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来来!我们兄弟三人敬典大哥一碗。” 典恶来执拗不过,只得道:“好吧,那我只喝一点。”说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入口香冽,果然上好竹叶青。 起初,典恶来一直记得曹昂舒的嘱托,喝酒也是点到即止,可是喝了几碗,兴起之后,早已把这些抛到九霄云外,一碗一碗朝肚子里灌了起来。 四人这顿喝,两大缸的酒如风卷残云般见了底。 再看典恶来,醉眼朦胧,看人眼都花了,感觉胡赤几人都长了四个头出来,他打了个酒嗝,才道:“今日喝的痛快,深夜了,老典我要去睡觉了,你你们自便。” 说罢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朝左边榻上走去,两步得路,无奈典恶来脚下如踩棉花,愣是摔了好几个趔趄才摸到床边,然后倒头便睡,倏忽之间,鼾声如雷。 过了一会儿,胡赤坐在桌前,不动声色的唤了几声:“典大哥,起来喝酒啊” 见典恶来没有动静,胡赤、刘金、常和同时将酒杯放下,同时站了起来,脸上已然出现了狠厉之色。 昏暗的军帐灯火下,刘金已然抽出随身的朴刀。 慌得胡赤一把拦下道:“现在不能杀他,如果被巡夜的发现,贾军师的计策就败露了。” 但见胡赤三步两步走上将台,将典恶来挂在高处的双戟摘了下来,甫一拿在手中,便觉的沉重无比,差点没撒了手,慌得刘金和常和过来扶住,这才未掉到地上。 三人看了一眼醉酒酣睡的典恶来,再不停留,挑了帐帘,转身走出了大帐。 三人不搭话,趁着夜色,快速的走出了将军府的范围,左拐右拐之下来到一个无人的街巷中。 街巷之中,一个人正焦急的踱着步子,一眼看到三人,忙快步迎了上去。 月光之下,看清此人,正是——李归。 胡赤走到李归近前,将双戟交给他道:“你赶紧拿着这个,回到你军帐中,你是文职无人注意,一定要藏好了。” 李归点头,试探的问道:“胡将军,咱们不是投效司空了,怎么还要?” 胡赤眼露凶光,狠声道:“不该问的别问,赶紧回去。” 李归点头如捣蒜,忙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胡赤三人见李归走了,这才匆匆消失在暗夜之中。 宛阳城。暗影司。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灯光。 忽的“搽——”的一声,一处房间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光亮之下,一个身影伏案疾书:事情已成,速速行动。 一声信鸽的轻鸣,带着这张写了字的纸,消失在暗夜之中。 宛阳城北10里,张骁军营驻地。 所有的士兵都在沉睡,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军啰惊扰的皆翻身坐起。有些士兵还睡眼惺忪,以为自己做了梦,但帐外清晰的军啰告诉所有人,不是梦,的确是要集合的军啰。 不过一刻钟,所有的军士已然顶盔掼甲,列队完毕,每个人心中虽然疑惑,但心中已然知道,这是要打仗了。 无数的火把,宛如一片翻腾的火海。 火光熊熊,映照着每一位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大帐之下,一员大将金盔白马长枪,枪尖闪耀着逼人的肃杀冷冽。 正是镇东将军——张骁。 张骁见军士已然集合完毕,将那马缰轻轻一提,那白马似乎有灵性,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战意,忽的前蹄猛的朝天扬起,唏律律的长啸起来。 张骁横枪在手,朝着军卒们大声道:“将士们,我也知道大家都不想打仗,我也知道大家都希望平安,谁的命不是命?谁没有爹娘妻儿,但是,曹孟武老贼欺我太甚,辱我婶娘,践踏宛阳天兵尊严,我与老贼之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无数的军士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嘶吼。 “将士们,今日他能辱我张骁至亲,他日你们的妻女也会辱于他的淫威之下,曹贼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该怎么办!” 烈火熊熊,填满了每一个兵卒的胸腔,所有兵卒都大声吼道:“杀进宛阳城,踏碎将军府,誓杀曹孟武!” “杀进宛阳城,踏碎将军府,誓杀曹孟武!”“杀进宛阳城,踏碎将军府,誓杀曹孟武!” 有的时候,一旦人的血性被激起,比猛兽还要可怕。 张骁打弓在手,拉满弓弦,“咻——”的一声,一声尖锐的箭啸,划破深黑的苍穹。 “将士们,给我杀!” 第九章 龙刎 好不容易睡去的苏凌,也被急促的军啰之声惊醒,猛然坐起,快步来到军帐前,挑帐帘看去,只见外面灯火如海如龙,无数军兵呼喊着口号,杀气腾腾。 他蓦地转头拉起正在熟睡的杜恒。杜恒浑然不觉,揉揉眼睛问道:“怎么苏凌” 后半句话还未出口,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帐外,然后转头扎进帐中,神情一凛,急促道:“苏凌外面这是” 苏凌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所有的希望瞬间化成了泡影:“要打仗了张骁降而复判都他妈的赖那个色鬼” 杜恒疑惑不解,正要再问,只见一人挑帘而入,急匆匆的撞到两人跟前。 “李大哥” 李归满头是汗,手里还托着一个长条包袱,似乎很重,李归两只胳膊都在颤抖。 李归并不答话,在帐中胡乱的走了几圈,一眼看到了军帐最角处的一个黑漆箱子,忙打开来将手中的包袱使劲的扔了进去,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归将箱子盖上,这才擦了擦汗,转头对两人道:“两位老弟,实在对不住,马上要打仗了,胡赤将军要我随军听候调遣,我就顾不上你们了,一打仗,就要乱成一锅粥,杀红了眼连自己人都分不清,你们收拾收拾,我回来前再营后的土坡上准备了一匹马,你们莫要耽搁,赶紧跑,保命要紧。” 苏凌刚想问他几句,李归却神色匆忙的挑帘出去了。 苏凌和杜恒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浓重的紧张。杜恒一把拉了苏凌道:“苏凌快跟我走,我们去寻马回去,不要害怕,我跟爹爹学过把式防身。” 苏凌却缓缓的道:“我不走,回去?回哪里去?苏家村么?宛阳都保不住了,苏家村岂能完好?杜恒,咱们不走!” 杜恒闻言,顿时慌得拉着苏凌的手直晃,似乎央求道:“苏凌,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不走在这里等死不成?” 苏凌忽的坚定的望着杜恒道:“杜恒,我再问你一遍,你们一家和我爹娘是不是已经到深山里躲起来了?” 杜恒点点头道:“应该是的。” 苏凌忽然大笑起来,显得竟有些许的豪迈。恍惚之间,杜恒感觉这个昔日弱不禁风的玩伴,今日竟不同了。 苏凌一字一顿道:“前面是宛阳,身后是我们的家,如今宛阳要毁了,家也不能幸免,我们还回去做什么,杜恒你从小不是有个愿望要参军么,今日你敢随我去战场上玩玩么?” “什么苏凌,你疯了么?战场?那是什么地方?咱俩都活不了!”杜恒失声道。 “回去就活的了么?杜恒你要是信我,就听我的!”苏凌大声吼道。 杜恒一下子跌坐在地,眼神复杂,半晌无语,渐渐的他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握紧拳头朝地上狠狠一砸,低吼一声道:“好!那就杀些王八羔子,也算值了!” 两人刚想离开,苏凌突然想起什么,快步来到箱子前,轻轻打开,那包袱便映入眼帘。 苏凌一把扯掉包袱,一双大的出号的铁戟映入眼帘。 “果然”苏凌眼睛一亮,一把想要拿起这双戟,可是入得手来,那双铁戟却沉重无比,只是轻轻的颤了两下,再无动弹。 苏凌下了狠劲,一咬牙才将双戟抱在怀里,转头对杜恒道:“走!” 两人一路朝营后土坡走去,沿路之上,很多军兵小跑着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这些人,在一场厮杀后,或许活着,或许死去。 尘归尘,土归土。 苏凌二人来到土坡前,果然有一匹马等在那里。 没料到那杜恒竟似乎轻车熟路,翻身上马,伸手来拉苏凌道:“苏凌上来,待会儿要坐稳了。” 待苏凌坐稳了,杜恒扬鞭打马。 “驾!——” 那马仰天嘶吼,一头扎进远方的尘埃之中 宛阳城。镇东将军府。 曹昂舒和曹安钟两人等的心急如焚,可似乎听得内室里兴致正高,两人虽着急,但也束手无策。 忽然,低低的“嗖——”的一声。曹昂舒和曹安钟同时眉头一紧,朝着远处的高墙上看去。 一个人影如棉花一般轻轻飘落。 “什么人!”曹安钟长剑出手,一道残影已然直逼那飘落的身影。 “鹰扬将军,是我!”来人忙低声呼唤。 曹昂舒也飞身来到近前,两人看去,正是宛、扬两地暗影司正督司毛之玠。 “毛叔父,怎么这般时候现身,还要越墙而过?”曹昂舒狐疑道。 但见毛之玠脸色凝重,额头之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朝着曹昂舒跪了下来,颤声道:“属下无能,属下有罪!” 曹昂舒眼神一变,忙一把将他拉起问道:“毛叔父,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毛之玠这才压低声音道:“方才我们抓到了一个叛徒,正是副督司杜长岭,据他交代,他一直跟张骁暗通消息,如今张骁已然提他麾下8万军兵朝着宛阳城杀来了!” “什么!——”曹昂舒和曹安钟皆是脸色大变。 曹昂舒稳了稳心神,忙问道:“那张骁不似假意归附啊,为何降而复叛?” 毛之玠一指内室灯火晃动处道:“司空是不不是正和一个妇人” “那又如何?” 毛之玠顿时如丧考妣,哀叹道:“若是平常妇人也无甚大碍,只是那妇人是张骁的寡婶!” “什么!——————荒唐!”曹昂舒眼欲喷火,丢下毛之玠不管,锵的一声拽出腰间龙刎剑,宛如杀神一般朝着内室的门走去。 魏公公不明所以,见曹昂舒杀气腾腾,提剑在手朝这边来了,忙拦住道:“大公子,你干什么,不可造次!” “滚开——!”曹昂舒一把将魏公公推翻在地,欺身来在内室门前,似乎冷静了一些,沉声喊道:“孩儿昂舒求见父亲!” 如此三遍,里面调笑声音方止,传了一声不满的声音:“好不晓事,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曹昂舒再也忍不住了,将龙刎剑高高举起,剑光闪处,门锁尽断。 嚓嚓又是两剑,那房门已然塌了半边,咣当一声烟尘四起。 曹昂舒纵身走了进去,身后曹安钟、毛之玠也跟着走进来了。 映入眼帘,满目荒唐,不忍直视。 司空曹孟武身后,慌得一个风情妇人忙掩了衣衫,藏在曹孟武身后。 曹孟武大怒,厉声呵斥道:“曹昂舒,你疯了不成!” 曹昂舒忙用剑拄地,跪倒颤声道:“父亲,大事不好了,张骁小儿,降而复叛,如今已然带8万余人朝着宛阳城杀来了!” 曹孟武闻言,眼神冷光暴射,忽的腾身站起,半晌竟仰天大笑起来。 曹昂舒三人愣在当场,不知曹孟武为何发笑。 曹孟武颓坐在床边,缓缓道:“上一次有如此险地,还是那吕白楼抄我后路之时啊,呵呵,我的头颅天下人就如此想取么?” 曹昂舒磕头流血,颤声道:“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亲,莫要灰心丧气啊,邺城满营众将还在等着父亲呢!孩儿孩儿觉得还有一拼之力。” 曹孟武闻言,似乎虎躯一震,昔日君临天下的气度再度袭来,沉声道:“起来说话!” 曹昂舒点头,站起,想了想道:“父亲,如今事情紧急,那宛阳城离将军府最近的城门是东面承宣门,我料张骁出奇兵,必然疾驰承宣门杀入,咱们的主力在宛阳城外南面50里,如今城里只有1000虎豹卫,要是在城里跟8万军队交战,必败无疑,然而虎豹卫是我们精锐中的精锐,拼杀不可,护着父亲从南面城门突围应该是没问题的,父亲赶紧随着虎豹卫走罢!只要跟我们的主力汇合,宛阳还可以后图之!” 曹孟武点点头,忙穿了衣衫战甲,腰中悬剑,对曹昂舒和曹安钟道:“昂舒、安钟我们一起走吧!” 曹昂舒忽的毅然决然一笑道:“父亲,如果我们都走了,将军府自然空了,那张骁首席谋士贾文栩必然知晓我们的撤退路线,所以这里必须还要假装防御。” “孩儿,不走了!”曹昂舒神情坚决,眼神如电。 曹孟武闻言,一把攥住了曹昂舒的手,颤声道:“昂舒我儿,你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九死一生,你不能有事,我亲手的打下的江山还要给你呢!” 曹昂舒忽的双眼含泪,轰然跪地,颤声道:“父亲怜爱,无以为报,唯有七尺血躯!” “这” 毛之玠和曹安钟皆跪地道:“司空,莫要犹豫了,再不走已然来不及了!” 话音方落,隐隐的便听到宛阳东面很远处已然有了喊杀之声。 曹孟武无奈,只得将眼一闭,大声喝道:“虎豹卫!” 应声之下,一人身材如山如塔,已然跑了进来,正是典恶来。 原来典恶来早被将军府的一虎卫小校叫起,那小校与他一路朝将军府跑,一路将事情说了一遍。典恶来心中知事情紧急,半分不敢耽搁。 曹昂舒和曹安钟同时问道:“老典,你的双铁戟呢?” 典恶来恨声骂道:“不知哪个鸟人把我的家伙偷了,无碍,凭老典两只大手,谁敢近前来,老典一巴掌拍扁了他们!” 曹昂舒忙从院中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枪递给他道:“凑合用着。” 曹昂舒见人都到了,这才沉声道:“典恶来听命!我命你率1000虎豹卫,保着司空从后门突围,一路之上,若有阻拦者,杀!” 典恶来昂然道:“谨遵长公子令!”忽的又说:“大公子保重,等俺护了司空回来,再来找你!” 曹昂舒淡淡一笑,似乎在宽慰这憨傻的可爱的大汉道:“好,老典,我等着你!” 随即不假思索又道:“毛之玠听令!集合全伙暗影司人马,待司空走后,将将军府所有灯火止灭,埋伏与府内,但等张骁贼众前来,给我杀!” 毛之玠闻言,顿首道:“暗影司全伙50人已然在府外等候!” 曹孟武目光幽幽,看着眼前的长子曹昂舒,满是曾经年少的自己。 安排妥当,曹昂舒昂然坐在正厅之上,幽幽道:“我龙骧将军曹昂舒,便在此处静等那凤枪将军前来罢!” 曹孟武心神大动,临出府时,朝着高坐在正厅的曹昂舒望去。 白衣胜雪,公子翩翩。 心中暗暗道:昂舒,你可不能有事,父亲等着你回来! 眼睛一闭,低低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虎豹卫,杀奔南城!” 一声令下,曹孟武上了马车,典恶来步行相护,曹安钟甩蹬上马,手握长剑,高喝道:“儿郎们,世人都知我们虎豹卫骁勇,今日便是你们拼杀的时候!死战不退者赏,临阵退缩者罚!随我杀出去!” 1000虎豹卫静默无语,忽的皆仰天长啸:“犯我虎豹天威者,杀!” 后门洞开,1000虎豹卫如疾风般朝着南门而去。 宛阳东城门,承宣门。 城头之下,已然被宛如火龙的军队围住,张骁的士兵各个高举火把,杀气腾腾。 城门下,一展玄色大旗迎风飘荡,猎猎作响,上书:“宛阳侯,镇东将军——张!” 旗动之下,眼捧出一员大将,白马金甲银枪,正是张骁。 张骁勒马朝城上高喝道:“城上守军,见了本将军还不速速开门?” 城上守军头目看明了来的是张骁,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哪敢阻拦,他本就是张骁部属,曹孟武今日进城,城门布防还未着手更换。 “开城门!——”随着守城头目令下,那古老而高大的城门,发出长长的沉重叹息,缓缓洞开。 张骁横枪在手,嘶吼一声道:“将士们,随我杀将进去!” “杀啊——”一声呼喊震天动地,无数军士宛如咆哮的洪流,旋风一般涌入城中。 战马铁蹄高扬,不断的敲击着大地,发出沉闷的踏踏之声,大地似乎都摄于这等威慑,竟不住的颤动起来。 宛阳城中,万家灯火宛如繁星皆亮了起来。 今夜,手无寸铁的百姓,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或者,生死之夜。 张骁宛如凶神恶煞,带着人马一路杀到镇东将军府前,只见将军府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甚至连月光都没有,寂静的宛如蛰伏的凶兽。 张骁战马似乎也闻到了些许杀意,原地不住的盘桓嘶鸣,张骁也不敢轻举妄动,身后虽然是数万军队,但将军府毕竟狭小,不可能全部进去,他素来也知道虎豹卫的名头。 张骁沉声大喝道:“曹孟武,你辱我婶娘,还不出来受死!” 将军府中,紧张的气氛已然达到了顶点,50名暗影司的死士各自找了敌方埋伏,皆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破了这微妙的宁静。 毛之玠提刀在手,眼神紧张,手在不断的颤动。 此时的曹昂舒竟沉稳了下来,似乎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他亲手挑了挑桌岸前的油灯,拿起书案上的一卷兵书,轻轻的翻看起来。 再看一看罢,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忽的正厅之上,一阵琐碎的脚步传来,曹昂舒和毛之玠同时看去,只见一个妇人衣衫不整,神情恐惧的趔趔趄趄走了出来,正是那个妇人,张骁的寡婶。 毛之玠深恨无比,跳将过来,一把抓住她,便要砍了。 “慢!”曹昂舒摆手道,轻轻走到那妇人近前,将她扶起,轻声道:“你也是身不由己,罢了,你走罢,我不杀你,但愿张骁念亲戚之情” 言罢,转身不再看她。那妇人欲言又止,只得泪流满面的朝门外走去。 将军府门外,张骁正让人叫骂,忽的大门开了一角,张骁正打算砸门而入,一个妇人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张骁一窒,脱口失声道:“婶娘——” 那妇人梨花带雨,只轻轻点了点头。 张骁将脸一转,似乎不想再看,冷声道:“婶娘,到后面休息吧。” 然而当这妇人走到张骁马后之时,张骁左手轻轻一动,已然搭弓在手,一送弓弦,一只弓箭呼啸而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偏不倚,正中妇人后心,那妇人蓦地转头看着张骁,满眼怨恨。身体一软,扑倒尘埃。 左右军士已然将死尸拉下,张骁冷然恨声道:“辱我家风,毁我叔父声誉,留你不得!” 随即大吼一声道:“给我砸!” 一声令下,几十名军士已然各拿军械开始砸将军府大门。 “轰轰轰——”几声巨响,大门应声倒塌,张骁一马当先,直冲入将军府。 身后将兵如潮直涌而入。 眼前,漆黑一片,寂寥无声,只有正厅晃动着微微亮光。 张骁下马提枪,正欲向正厅冲去。那正厅中忽然传来一昂然的之音:“张将军,候你多时了!” 一只锋利的箭簇,从正厅紧闭的门中冷冽的射出,电光火石,似乎能听到撕裂空气的声音。 幸得张骁防备,枪芒一闪,将箭簇打飞。 正在这时,喊杀声四起,将军府房上屋顶,草间树后,桥下假山埋伏的人刀枪并举,齐齐杀出。 张骁冷哼一声,长枪划出一道圆弧,已然挑了最前三人,高喝一声:“给我杀!” 刀枪碰撞,两股军兵撞在一起,喊杀震天,血流成河。 曹昂舒坐在桌案前,仍专心致志的翻看着手中的兵书,那门外院中的喊杀之声,似乎他一点也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曹昂舒朝着毛之玠点点头笑道:“毛叔父,你去吧!” 毛之玠顿首道:“属下去了,公子保重!”说罢,再不耽搁,飞身一脚踹开窗户,刀影过处,身下已死了数个敌兵。 院中各处,皆是刀枪碰撞之声,喊杀声,咒骂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彷如人间炼狱。 毛之玠心血激荡,大吼一声道:“暗影司,生死相随,荣辱共生!杀啊!” “暗影司,生死相随!荣辱与共!”暗影司所有的人,皆眼眉瞪裂,齐呼口号,泼了命的拼杀起来。 那一个个身影,如今皆是悍不畏死的英雄。 何等壮烈,何等悲情? 曹昂舒坐在正厅之中,似乎有风从窗外飘进,吹动他雪白的衣衫,那一刻他俊朗的容颜,伟岸的身躯,宛若天人。 这个时候,老典、安钟应该护着父亲从南门走了罢。 如此,甚好。 良久,门外的喊杀声渐渐的弱了下来,最后又重新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该自己上场了,曹昂舒摸了摸手中闪着冷冽光芒的龙刎剑。 缓缓推门,长风猎猎,漫天吹动。 那个白衣少年站在门前,手中长剑冷芒,白衣如霜如梦。 他站在那里,一个人,仿佛揽着千军万马。 他站在那里,仿佛如万钧雷霆。 他身上有光。 眼前,血流成河。死尸东倒西歪,有张骁军的,更有暗影司的。暗影司所有50人的尸体。 毛之玠倒在门边,身上插着几把刀,眼中还喷射着火焰。 曹昂舒缓缓蹲下,将毛之玠张开的眼睛缓缓合上。 然后轻轻的站起来,长剑一顺,似有剑鸣之音。 “张骁,你近前来,我有话说。”曹昂舒缓缓开口。 张骁手下刘金、常和二人,大吼一声道:“剩你一个人了,还要装神弄鬼。死来!” 说罢,两人和身后十几员军士直冲向曹昂舒。 曹昂舒横剑在手,只盯着这群人冲来,冷声清喝:“你们想杀我,还不配!” 忽的白影衣衫,宛如绽开的流星烟火,剑光闪动,夺人双目。 血溅漫舞,好个曹昂舒,身形过处,一剑一个,干净利落,刘金、常和和那十几个军士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已然觉得身上一痛,翻身栽倒,成了十几具冰冷的尸体。 曹昂舒身形从半空中飘落,龙刎剑光再闪,一指张骁道:“张骁,你过来,我有话说!” 张骁身后的军兵刚想再冲过来,张骁一摆手,倒提大枪走了过来。离着曹昂舒五尺远,缓缓停下。 “曹昂舒,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曹孟武呢?做什么缩头乌龟?”张骁冷声道。 曹昂舒冷笑一声道:“张骁,你因私废公,降而复叛,难道就不怕天下耻笑?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私人的脸面,这整座宛阳城都将化为焦炭!你是罪人啊!” 张骁冷冷道:“辱我婶娘,你们还振振有词?自古成王败寇,如今你还想和我交手么?还是让我擒下?” 曹昂舒冷然大笑,双眼看着张骁,眼中的冷芒竟然让张骁不敢逼视。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我有一言,你待静听。宛阳如今元气已伤,你降而复叛的反复之名不久将传于天下,袁济舟岂能容你,刘靖升岂能容你?你就打算困守孤城么?今日我死之前,给你指条明路,今日我死,以报辱你家门之仇,司空胸怀天下莫能比,张将军望你等待时机,再投司空才是正道!” 曹昂舒说完,忽的长剑一顺,剑光闪动,如电如霜。 张骁手下以为曹昂舒要突然发难,忙将张骁围住。 曹昂舒凄然的笑笑,突然傲气丛生,长啸一声道:“反复小人,不配与我动手!” 说罢,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龙刎剑的剑身,幽幽道:“龙刎啊,龙刎,这名字真好,一语成谶,今日便是龙自刎与此剑之下之时。” 忽的眼望南北方邺城方向,喃喃自语道:“父亲!邺城的将士们,昂舒不能跟你们一起再战沙场了!” 言罢,长剑在脖颈处轻轻一挥,殷殷热血顺着龙刎剑的剑身缓缓的流淌下来,滴在地上,宛如盛开的血色莲花。 曹昂舒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他极力的睁开眼睛。 天是从未有过的湛蓝,风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他蓦地看到父亲在冲的微笑,那个憨憨的老典抱了一大坛的酒,要与他大醉一场。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呼唤着自己: 哥哥,仓舒在邺城翘首以盼,等你回来 龙刎撒手,在苍穹之中划出一道凄绝的弧线,悲鸣坠地。 黑暗和冰冷瞬间将他吞噬。 张骁久久的站在曹昂舒的尸体旁,静默无语。 良久,这才转身低声道:“厚葬他!” 张骁手下将官将将军府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曹孟武的踪迹。 正自狐疑,一个长衫中年人从人群中缓缓的转了出来。 眼神如矩,手中羽扇微动,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世间的沧桑,他缓缓的对张骁道:“将军,斩草除根,那曹孟武应是往南门跑了,切不可让他与大军汇合。” 正是毒心秀士贾文栩。 张骁忽的明白过来,大吼一声道:“全体将士,南门,给我追!” 洪流喷涌,直涌南门而去。 苍穹之上,彤云翻滚,嚓——的一声,闪电如龙。 大雨咆哮着,顷刻落下 (本章完) 第十章 大公子,老典带你回家 宛阳城,去往南门的路上。 1000虎豹卫将一辆马车护在正中,如星如火一般飞驰。人数虽多,速度虽快,但行进有序,没有一丝杂乱的声响,只有整齐的脚步。 “踏踏——踏踏——” 当先一人,正是典恶来,倒提长枪,身后曹安钟,青衫浮动,长剑骏马。 速度已然快到了极致。走了大约两刻钟,已然来在了南门城下。 南门城门,灯光皆无,寂静无声。 典恶来朝城头大喊道:“城上的人,快快听了,司空有急事要出城,赶快开门!” 喊了半晌,只见有人打着灯笼,立于城头朝着底下看了一眼,忽的大笑道:“你们好算计,想要去跟城外的人汇合是吧,别做梦了,贾军师早已算到,你们等着被瓮中捉鳖吧!” 典恶来听得真而切真,恼羞成怒,晃动手中大枪,恨声骂道:“直娘贼!快快下来吃俺大枪一下!” 那城上守军却不搭话,头目挥手之间,箭如雨发。 慌得典恶来忙挥动长枪拨打雕翎。 “盾阵!”曹安钟低吼一声。 队形两边一分,一百多个军士手持大盾,横在队伍之前,挡住了暴雨般的弓箭。 曹安钟正欲分兵强行攻打南门,忽的听身后杀声震天。 转头看去,只见火龙翻腾,一眼望不到边,张骁的军马¤眼看便杀进前来。 昂舒难道 容不得曹安钟多想,他大吼一声:“虎豹卫,御!” 一千虎豹卫闻令而动,摆成玄武阵法。刚一摆开阵势,张骁一骑当先,身后军士也跟着,直直的撞了进来。 一时之间,喊杀震天,双方打起了交手战。 虎豹卫果然是精锐,左冲右杀之间,张骁的军兵已然抛下了成百尸体,竟被打退了好远。 张骁看着勇不可当的虎豹卫,恨声道:“全军听令,给我把他们围起来,他们就那么多人,耗也给我耗死他们!” 张骁改变攻击策略,组成无数临时方队,直冲虎豹卫,虎豹卫杀了一队,还未及喘息,另一队如潮一般杀了过来。 虎豹卫得不到休息,杀了一阵又一阵,而张骁的人马每次冲锋都是生龙活虎的军士。时间一拉锯,虎豹卫已渐渐有了颓势,阵型开始不断的龟缩起来。 曹安钟心神也乱了,一边拼命冲杀,一边朝着典恶来大声喊道:“老典,这样会耗死我们,那城门不开,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典恶来一枪串糖葫芦扎死数个围上来的小兵,忽的心中发狠,将那大枪一下折为两段,转身对曹安钟道:“公子,你派20个盾兵举盾掩护我!” 曹安钟点头,典恶来见20个盾兵到齐,嘿嘿一笑道:“兄弟们,跟着老典,咱们把那鸟门砸开!” 说罢,当先举了盾牌,朝着南大门处,直冲而去。 盾兵们见主将如此豪烈,不由的也勇气大增,紧跟在典恶来身后,朝着南门冲去。 一个冲击,便是好几十米远。 城门上守军见状,惊声大喊:“那里有人要靠近城门,给我射!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急雨。 几个盾兵举盾不及,箭簇从盾牌缝隙之中射入,直透胸膛,惨叫一声翻身栽倒。 其他的盾兵都不犹豫,眼神坚毅,瞬间将缺口堵住,继续无畏的朝大门冲击。 三百五十丈! 啊——惨叫数声,又有十几名盾兵倒地。 二百丈! 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一百丈! 五十丈! 二十丈! 城门近在眼前,那一百个盾兵已然死的剩下了不到十人,却未退半步,他们的眼中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眼前那座城门。 那座城门在他们眼中似乎着了火一般,熊熊燃烧,激荡着他们的胸膛。 “都闪开啊!——”典恶来突然大吼一声,将手中的盾牌高高扔向天空,身形随即向着大门激射而去。 转瞬间已然落在大门的大闸处。 大闸处,还有一队敌兵,未及反应,典恶来三拳两脚,那些敌兵彷如落叶均被典恶来摔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趁此机会,典恶来身后的盾兵一个猛子朝着大门而去。 箭簇仍如雨一般。转眼射倒了他们,只有最后五个盾兵,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同伴尸体,无畏的冲到了大闸之下。 典恶来大吼一声:“给我盾!” 一个盾兵将铁盾递给他。 再看典恶来,将上衣扯掉,露出浑身健硕的肌肉,猛地将这铁盾一挥,朝着那大闸使劲的砸去。 “嘭——”的一声,金星四溅,那大闸竟然也是铸铁的。 典恶来不管许多,死命的挥舞着铁盾,使劲的砸着那大铁闸。 每挥舞一下,便是金星迸溅,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典恶来使出浑身蛮力,极速的使劲砸着铁闸。 一下,两下,三下 “咔嚓”一声,那铁盾在撞击中,竟然四分五裂。 典恶来一抖手,回头道:“再来!” 早有盾兵递上盾牌。 典恶来不再废话,继续抡起铁盾,朝着铁闸砸去。 砸了一会儿,这个铁盾再一次四分五裂。 第三个盾第四个盾 典恶来已然不知砸了多少下了,他好像不知疲倦,发了疯似的砸着铁闸,然而他浑身早已大汗,汗水将他的身体透的发亮。 咔嚓——一声,在典恶来如暴风骤雨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猛砸下,那铁闸终于裂开了一的大缝隙,但里面的铁心却还粘连在一处。 正在此时,曹安钟嘶吼声从拼杀的虎豹卫中传出:“老典,加把劲,我们快顶不住了!” 典恶来抬头看去,虎豹卫的阵型已然被冲散,人数早已死伤过半,曹安钟的衣衫早已被血染成了红色。曹孟武的马车边,已然有数个冲过来的士兵,被周围保护的副将一拥而上,砍倒在地。 而张骁的军队却依旧如潮涌一般冲来,更可怕的是,张骁身后的主力和他自己连动还没有动一下。 典恶来大骂道:“张骁狗贼!” 忽的将那铁盾扔掉,挥舞着如斗的双拳,朝着那铁闸发了疯的锤去。 “嘭——嘭嘭——嘭嘭嘭——”拳点如雨,轰击在铁闸之上,宛如壮烈的战鼓。 每次挥拳,均带着他的血肉一起飞溅,宛如飘扬的血々旗。 ‘咔嚓嚓——’一声巨响,那铁闸再也遭不住典恶来的重拳,终于碎成两段。 再看典恶来,半刻也不敢耽误,忽的蹲下来,将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双手使劲的抠住大门的底部,浑身蛮力集中与双臂之上。 “吼——”巨力爆发于一点。 那吊门发出沉重的吱吱呀呀之声,竟缓缓的被典恶来抬了起来。 虽然缓慢,但足够了,不过十息之间,那吊门已然被他抬的半人多高。 他就那样死死的抵着吊门,就是降世的魔神! 典恶来眼珠都要崩裂了,大吼一声道:“主公,快走!” 曹孟武早走出了马车,看到如此的情景,心中激荡,大吼一声道:“恶来撑住!快快走!” 虎豹卫后撤向吊门处,但虽后撤阵型不乱。 曹安钟回马护在曹孟武身前,一边冲杀,一边心中思虑。 就在这时,一直未动的张骁动了。 白马长鸣,长枪冷芒闪动,大吼道:“各位将士,随我杀,活捉曹孟武者,赏金万两!” 说罢一马蹚帆,长枪如蛟龙一般直冲马车前的曹孟武。 虎豹卫一边死命抵挡,一边向后撤。 曹安钟看着已然离自己不太远的张骁,他嗜血的双眸,似乎都看的清清楚楚了。 心中已然定下,忽的将曹孟武拉住,沉声道:“司空,快跟我进马车!” 曹孟武一愣,随即点头进了马车之中。曹安钟也跳下马,进了马车之中。 曹孟武刚想说话,曹安钟忽的跪倒在曹孟武身前,颤声道:“叔父,事情紧急,我有一个办法,可保叔父周全!叔父可将司空帽纱给我戴上,然后出了这马车,骑上我的战马。我坐在马车里掩护叔父,我手下虎豹卫死士定会护着叔父冲出吊门,去与我们的主力汇合的!” 曹孟武闻言,大惊不已,忙颤声道:“这怎么可以,你扮成我,你怎么逃生!万万不可!” 曹安钟虎目崩裂,大喊道:“叔父,天下可无我,不可无叔父!如果叔父不愿意,我现在就死在叔父面前!” 曹孟武心中颤动,指了指曹安钟,缓缓道:“如果这样,我如何对得起你早死的父亲啊” 马车之外,喊杀震天,鏖战仍在继续。马车车帘一闪,一个身影走出,跳上一匹战马,战马旁的虎豹卫们,半刻不再迟疑,悄悄的将这战马和人围在一处保护好,拼了命的朝着闸门处飞驰而去。 而曹孟武的马车却忽的掉转方向,朝着南城墙左边的一条小路而去,车帘闪动下,一个带着司空帽纱的人,若隐若现。大半虎豹卫闻风而动,掩护着马车疾冲而走。 张骁坐在马上看得清楚,大吼一声道:“曹贼匹夫要向其他城门跑,将士们跟我追!” 言罢,一骑当先朝着马车逃走的方向直追而去,身后的主力军队闻风而动,杀将而去。 那队曹安钟隶属的虎豹卫护着战马上的人,快速的冲到吊门下,顺利的撤出了宛阳城。 典恶来举着那吊门,于战马上的人擦肩而过,忽得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好儿郎!曹安钟!曹子期!”典恶来大声称赞着。 因为他分明的看到,曹安钟的战马之上正是自己的主公——大司空曹孟武。 曹孟武疾驰过了吊门,大声朝着典恶来道:“老典,快随我一起走!” 哪料典恶来一边举着吊门,让后面的虎豹卫军士们冲过去,一边朝着曹孟武哈哈大笑道:“主公!不要管我,快走!我说过我要回去接大公子,俺不会食言的。” 曹孟武还想说什么,却被虎豹卫们携裹着朝着南面疾驰而走。 典恶来待所有的虎豹卫都通过了吊门,望着仍涤荡在半空的烟尘,眼神清亮无比,缓缓道:“主公,俺老典来世再报主公知遇之恩。” 城外已然没有了兵马,城内只剩下数十个张骁的军兵还往典恶来这边冲着,没有人听到这个大汉的呐呐低语,或许听到这句话的只有风声吧。 典恶来回头看着那群朝他冲来的数十兵士,低声喝骂道:“欺负俺老典没有兵器是不是,就是没有兵器,老子也能把你们全部撕碎了!” 他刚要松开举着的吊门。 忽的城外一匹马嘶鸣着,如风一般的疾驰而来。 那马上坐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手举着一个包袱,身形单薄,眼神却如星一般明亮。 “老典,接好了!” 那少年忽的站起在马上,朝近在咫尺的典恶来将手中的包袱攒足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扔了过去。 包袱在空中飘散,里面正是两把乌金色的铁戟。 马上的两个少年,典恶来认得清楚,正是苏凌和杜恒。 典恶来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俩小子,怎么会来这里!”言罢身体直冲而起,接住了自己的双铁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吊门放下的那一刹那,那两名少年的马已然疾驰撞入。 与此同时那几十名敌兵也杀将过来。 典恶来将苏凌和杜恒护在身后,高声喝道:“你俩放心,有俺老典在,谁也不敢动你们半分!” 岂料那杜恒却一笑,跳下马来,随手从一个士兵的尸体旁捡起一把朴刀,笑道:“老典大叔,咱也跟着杀他几个玩玩。” 典恶来哈哈大笑道:“你行么?” “行不行,打过再说!” 两人皆朝那几十个敌军扑了上去 城墙小路上,那辆马车已然被围在中间,虎豹卫已然死伤殆尽。马车中人仍在车内,不曾出来。 张骁策马近前,缓缓来到马车旁,将长枪一指,恨声道:“曹孟武老贼,看你还往哪里去!” 忽的听得车内哈哈狂笑,车帘一挑,一人头戴司空帽纱,走了出来。 张骁看去,不由得惊道:“曹曹安钟!怎么是你!” 曹安钟淡淡道:“你以为是谁?” 张骁没有说话,盯着曹安钟的眼神杀意越发的浓烈起来。 他缓缓调转马头,朝反方向行了一段,然后轻轻的挥了挥手。 挥手之间,万箭齐发。 曹安钟没有躲闪,无数的箭簇插进他的身体之中。 “似乎不怎么疼” 宛阳城南,曹孟武和突围而出的三四百虎豹卫没命的跑着,曹孟武心中只想着一个事情,那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50里外的主力部队驻地汇合,那样便安全了。 忽的一声尖锐的箭簇之声,一道带着火光的箭矢直冲天际。随即身后烟尘漫天,一队人马直杀而来。 为首的一员大将,黑色战甲,褐色战马,手提长刀。 那将哈哈大笑道:“曹司空走不了了,扬州牧刘靖升麾下蔡玳恭候多时了!” 曹孟武顿时心中一紧。他万没料想到,一江之隔的扬州刘靖升手下头一员大将蔡玳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截杀自己。 蔡玳来到近前,得意大笑道:“怎么,司空大人,你以为暗影司封锁了消息,我们扬州就不知么?” 说罢,摆刀直扑曹孟武。 曹孟武身前虎豹卫早已精疲力尽,然而主公遇险,怎么不管,各个咬牙大吼,朝着蔡玳杀去。 无奈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是蔡玳和那些军士的对手,不一时,已然被冲散。 蔡玳如入无人之境,挥刀拍马直取曹孟武。 千钧时刻,斜刺里忽听的两声大喊:“休伤我主!” “张遥津来也!”“曹子洪来也!” 大喊出杀出两员大将,曹孟武定睛看去,正是自己手下的两员大将——张遥津、曹子洪。 他们身后,旌旗飘摆,自己的主力部队终于到了! 张遥津敌住蔡玳,大声喊着:“子洪,护着主公先走!我来殿后!” 曹子洪点头,高声喝道:“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杀!” 宛阳城南门。 那几十个士兵岂是典恶来他们的对手,典恶来一顿铁戟,如拍肉泥一般,不一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便是杜恒也杀了两三个。 典恶来见此处事毕,朝着苏凌和杜恒道:“你们敢不敢陪我去将军府转转,大公子还在那里。我得救他。” 苏凌闻言,讶然道:“怎么。曹昂舒没有突围么?快走。” 打马扬鞭,三人朝着将军府疾驰而去。 将军府外,三人跳下马来。 一片死寂,没有灯光,一股扑鼻的血腥之气。那将军府的府门也被撞塌了。 三人忙朝里去,典恶来一边走一边大喊:“公子,老典来了!老典来救你了!” 一路之上,短短距离,无数的死尸扑倒成各种形状,此时雨势渐小,血水顺着低洼之处不断地流淌。 三人来到正厅,抬头看去,不由的皆立在当场。 曹昂舒仰卧在地上,血早已染透了衣衫,龙刎剑在一旁地上,被雨珠打的叮当直响。 典恶来双腿一软,直直的跪在地上,就那样跪爬过去,一把抱住曹昂舒的尸体,大哭起来:“公子,公子!老典来晚了,来晚了啊!” 黑大汉的哭喊痛彻心扉,透过雨幕,凄怆而悲伤。 苏凌双眼一闭,抬头望天。 雨落在他的脸上。 雨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他终究能力有限,他虽然保住了典恶来,可是曹昂舒的命运,他终究无法挽回。 这天杀的老天! 忽的,从曹昂舒的怀中掉出一张纸。那纸早被雨水打湿,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上写这几句话: 老典,我决定身死报国,惟望你能逃出生天,好好保护仓舒,还有,如有可能替我去苏家村看看苏凌是否被此次战事波及,如果没有,告诉他如果他日有难处,可带上那枚镯子,去京都龙台城找仓舒,无论何时你要想护我一样护仓舒周全,还有那个苏凌 三人看了几遍,同时愣住了。典恶来虽是粗人,但还是识些字的,他将曹昂舒抱在怀里。 曹昂舒双眼微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典恶来缓缓站起来,虎目含泪,轻轻的如梦呓一般说道 “大公子老典带你回家!” (本章完) 第十一章 这个人,我来杀! 典恶来抱着曹昂舒的尸体缓缓的朝将军府外走着,忽然将军府的门前走进一个人,看到一个如牛一般的黑大汉抱着一个人的尸体走过来,心中惊惧万分,刚想大声喊,却忽的看到他的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竟然是苏凌和杜恒,更是惊讶万分,极力的克制着自己想喊的冲动,快步的向两人走了过来。 与典恶来擦肩而过之时,那典恶来神情恍惚,对这个人似乎恍若未闻,仍是流着眼泪,缓步的朝前走着,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的重担压在身上。 那人来到苏凌和杜恒近前,吃惊而又疑惑的问道:“苏凌、杜恒,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前面那个人可是曹孟武手下第一员猛将典恶来么?” 苏凌自是认得他,来人正是李归。 苏凌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几乎全放在了前面自顾自走着的典恶来身上。 李归大惊失色,眼前这般景象想来对他是冲击非小,他忙问道:“苏凌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离开了么,怎么会出现在镇东将军府中?还有你们怎么会跟典恶来这样的凶神恶煞在一处?” 苏凌略带歉意的朝李归道:“李大哥,实在对不住,我这次来宛阳,其实就是来找他的” “你”李归一时气结,看着苏凌和杜恒说不出话来。他猛然拍了下脑袋,失声道:“怪不得方才张将军传下命令来,要全城搜捕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典恶来,我方才还在想那两个人是谁,可做梦也没想到是你们俩!” 苏凌闻言,冷笑着看着李归道:“既然如此,李大哥可是要绑我们去见张将军了?” 岂料李归一摇头,正色道:“你们把我李归看做何许人也,这打仗的时候,你们好歹也是我同村之人,我不管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李归却不是那种绑了朋友去邀功的小人!” 苏凌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一拱手道:“李大哥恩情,苏凌来日再报!”说着,朝着杜恒一使眼色,就要追着前面的典恶来一起离开。 李归忽的伸手将二人拦下,道:“你们就打算这样离开么?现在曹孟武兵败如山倒,方才探子传来消息,在宛阳城南郊,他又遭到了扬州刘靖升麾下大将蔡玳的伏击!” 典恶来原本如傻如呆的走着,忽的听到李归这句话,蓦地停下了脚步,原本无神的双目透出一股摄人的冷芒。 苏凌紧皱眉头道:“什么?那” 李归忙道:“你们不要着急,幸亏曹孟武主力杀来,他手下大将张遥津和曹子洪拼死保驾,这才逃出生天,要不然张将军也不会回来,搜捕你们三人。” 典恶来虽未转身,但李归的话他听得半字不漏。听到曹孟武已然逃出生天,那眼中的冷芒才缓缓的消散,低头看了看早已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曹昂舒,喃喃道:“大公子,你听到了么?司空无事啊!” 那眼神随着渐渐低沉的声音,重新变得恍惚而无神起来。 苏凌心中这才有所安定,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李大哥可知一个叫做曹安钟的人消息。” 李归不假思索的点点头,似乎颇有几分赞赏道:“那个人,颇有几分壮烈豪胆,他带了司空帽纱,引着张将军和主力离开,只是他一个人,怎么也逃不了的,遗憾啊,万箭穿心” 苏凌心中一疼,忽的想起那晚在苏家村大河之岸,那个青衫身影,一掌救他性命的瞬间,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原本背对着他们的典恶来浑身忽的颤抖起来,呼吸也随之变得粗重起伏,他蓦地猛然转身,将曹昂舒的尸体牢牢背在身后,一步之间便撞到李归近前,两只蒲扇似的大手死死的抓住李归的两只胳膊,一边死命的摇晃着一边大吼道:“你你方才说什么安钟怎么会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归本就清瘦,被典恶来这般摇晃之下,只觉得骨头节都要被晃掉了,呲牙咧嘴道:“你你轻点苏凌晃轻点啊” 苏凌和杜恒一左一右使劲的将典恶来拉住,苏凌神情也有些凄然道:“老典,曹安钟已经死了!” 典恶来忽的仰天长啸,杀意布满充血的眼睛,他忽的挥动早已满是伤痕的拳头,狠声道:“谁!谁干的!” 李归显然对典恶来十分害怕,生怕他发起狂来连自己也不放过,忙躲到苏凌身后,颤声道:“张张将军亲自下令放箭的” 典恶来血目欲喷出火来,转头大吼着朝将军府外冲去:“张骁鸟人!典某与你不死不休!” 慌得苏凌一阵疾跑,气喘吁吁的挡在典恶来近前,将手一拦。 典恶来先是一怔,随后低吼道:“你让开!” 苏凌眼神坚毅,一字一顿道:“你想给曹昂舒和曹安钟报仇么?现在?你怎么报?司空十几万大军已然败了,就凭你一个人,你要去送死么?” 典恶来先是一怔,随后声音嘶哑道:“他们都死了,来的时候三个说好的一起回去,如今剩我一人,我如何独活?” “你让开!” 苏凌不说话,只坚定的看着典恶来,半步不退。 典恶来牛劲发作,低吼道:“你不让开,莫怪我不客气了!” 他稳了稳背后的曹昂舒,似乎在哄小孩一般,低低道:“昂舒你好好睡,莫要惊了你” 言罢,他竟朝着苏凌将壮硕如牛的身子,使劲的撞了过去。 苏凌把眼一闭,狠狠的撞击之下,他的身体向后飞出一丈多远,直直的飞了出去,嘴角一丝殷红的鲜血流淌下来。 “苏凌!”杜恒大吼一声,飞跑过来要扶他起来。 苏凌却猛然将杜恒的手一甩,手按着地,挣扎着,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了起来。 然后他依旧挡在典恶来的面前,眼神坚定,低低的声音带着万分的坚决道:“典恶来,你想要送死,可以!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典恶来显然是被他的这番动作震惊了,他忽的蹲在地上,将曹昂舒的尸体再次抱在怀里,嚎啕大哭道:“公子他们都不让俺给你报仇啊!” 苏凌缓缓走到典恶来的身边,轻轻的蹲下去,轻轻的握住曹昂舒的手,轻声说道:“大公子,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能让司空和典恶来离开,你还记挂着那个叫仓舒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可让你以命交托的人,必定是你最重要的人,是吧!你肯定不想你以命搏来的典恶来的生机,就这样白白的断送是不是?你还要他好好照顾那个叫仓舒的人是不是?” 典恶来静静的听着苏凌的低语,眼神逐渐散去了方才的暴戾,满是伤痕的双手却握得更紧了。 苏凌这才看着典恶来,声音轻柔而坚定道:“典恶来,你若信我,就好好的活着,我答应你,总有一天,那张骁必定会为今日之事,血债血偿!现在,好好活着,虎豹卫还等着你重振,那个仓舒还等着你” 典恶来蓦地点了点头,忽的一头扎进苏凌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那样的壮汉,此时此刻,就像万丈高山突然倾塌,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 谁说英雄无泪,只是未到伤心之时。 苏凌缓缓的将典恶来扶起。典恶来又将曹昂舒的尸体背在身后,那眼神又变的恍惚而无神。 苏凌冲杜恒招招手道:“杜恒,我们走!” 三人刚想离开,李归又将他们拦住道:“你们这样是走不了的,现在满大街都是抓你们的人!” 苏凌闻言,顿时犯了难,合该他们三人死在宛阳不成么。 李归忽的正色道:“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便换了这里死去的张将军兵士的衣衫,随我来!” 三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立即行动。 换好了衣衫,典恶来仍旧背着曹昂舒的尸体。 李归急忙摇摇头道:“这样不行,背着他,出去了怎么解释。” 可是典恶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舍了曹昂舒。 只喃喃的一遍一遍的说着:“俺说过的,俺要带大公子回家” 没有办法,李归又找来一件死去的张骁兵士衣服,四人给曹昂舒的尸体换上,李归道:“如果有人问,就说是个受伤太重的兄弟,昏迷了!” 四个人,李归在前,苏凌、杜恒,最后是背着曹昂舒的典恶来,快步的离开了将军府。 走到街上,却见原本繁华的宛阳城,如今已然变得残破无比,街旁原本林立店铺,如今很多皆成了片片废墟,有的还冒着微弱的还未熄灭的火光。 四人的心情皆是一片沉重。 战争,是最惨烈的失去。 沿路之上,的确有些兵官模样的人上来盘查,四人皆推说背着的是受伤昏迷的兄弟,加上李归大小是胡赤身边的人,这些兵官也就不疑有他了。 李归引着他们,不敢走大路,抄小路左拐右拐,来到背街出一栋破旧的矮房前,李归道:“这是我家,你们快进来!” 说着当先开了门,招呼三人进来。 来到屋中,典恶来将曹昂舒的尸体放在床上,又拿起床上的被子轻轻的给他盖上,那动作似乎真的是怕惊醒了熟睡的曹昂舒一般。然后就坐在床边,眼神无光的看着他。 苏凌和杜恒的心中皆是蓦地一酸。 李归找来了水和吃的,让他们用些,苏凌和杜恒都胡乱的吃了一点,喊典恶来吃,典恶来动也不动,仍旧是坐在床边,那般望着曹昂舒。 李归安顿好三人,又道:“你们千万不要出去,好在军中多少知道我在这里住,估计无甚盘查之人,我现在便要赶回军营,等晚上回来,我们再计较如何出去。”言罢,这才神色匆匆的走出门去。 屋中一片寂静,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竟响起了轻轻的鼾声,苏凌回头望去,却见杜恒已然昏昏沉沉的睡去,脸上挂着浓重的疲累。 苏凌站起来,走到典恶来身边,轻声道:“老典,你也休息会儿吧,大公子我替你守着。” 典恶来却一眼也不看他,更不答话,仍旧眼神恍惚的看着曹昂舒,似乎痴傻了一般。 苏凌叹了口气,压抑的气氛让他一刻也待不下,推门来到院中。 天色早已大亮,一夜过去。 苏凌望着阴暗的天空,忽的想起,此时此刻,自己的爹娘应该已经躲到深山中了吧,也不知道苏家村是否受到了波及,还有守在那里的白书生和小兰。 时间啊,快些过去吧,天快黑下来吧。 时间仿佛死了一般,苏凌从未觉得这白天竟然从未有过的漫长。 日落无声,黑夜终于无声无息的弥漫开来。 约莫三更不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归疲惫的走了进来。 苏凌和杜恒同时起身道:“李大哥你回来了?” 李归点点头,看了看典恶来,他仍旧如自己离开时那样,守在曹昂舒尸体旁边,仿佛世间的事情皆与他无关。 苏凌忙问道:“李大哥,外面风声如何?” 李归摇摇头道:“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啊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想走,倒也可以一试。” 说着掏出一块令牌来,朝着两人眼前晃了晃。 苏凌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李归低声道:“死鬼胡赤胡将军的令牌,我趁无人注意偷过来的,如今张骁军士伤亡不小,具体名单还未统计出来,我想守城的兵士不一定知晓,这却是可以利用的一个空子。” 苏凌眼神一亮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李归将令牌交给苏凌道:“如果城门士兵盘问,你就说你们是胡将军麾下,出城向扬州蔡玳将军送紧急情报,想来看到胡赤的令牌,他们会开城放你们离开的,只是切记不得从东门或者南门走,要走便走北门。” 苏凌和杜恒点头,典恶来似乎也听见了,起身将曹昂舒的尸体背在身后,径自朝门口走去。 苏凌问道:“李大哥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李归摇摇头道:“我就不走了,在哪里都一样,这里虽然打仗不止,总能混口饭吃。三匹马已然准备好了,就在门外。” 苏凌无语,只得与李归道了珍重,与杜恒和典恶来翻身上马,朝着北城门疾驰而去。 街道寂静无声,四周黑暗的没有一丝光,偶尔有巡查的小队走过,但因苏凌三人马快,皆倏忽而过。 快要靠近北城门时,苏凌忽的勒住马缰,低声冲两人道:“老典、杜恒等一下。” 典恶来没有说话,杜恒勒马问道:“苏凌怎么了。” 苏凌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的开口道:“返回去,走南门!” “什么?现在张骁的部队都知道司空的人马是从南门逃走的,如今南门绝对是重兵把守啊!再说,李大哥也交代我们走北门啊!” 苏凌看着杜恒,一字一顿道:“你若信我,便跟着我来!” 说罢,策马掉头,朝着南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人三马,疾驰到南门,远远的已然望见了火把的晃动。 只是奇怪的是,南门虽然有兵把守,但却寥寥无几。杜恒更是有些不知为何,只佩服的看了苏凌一眼。 守城门的只是些普通兵卒,问了苏凌三人深夜为何要出城,苏凌按照李归交待的说辞,又拿出胡赤的令牌,士兵不疑有他,开门放行。 待过了吊桥,三人纵马疾驰,消失在黑夜之中。 逃出生天,苏凌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蚀骨的噩梦。 待策马狂奔50余里,远远的望见横在万洋河苏家村之间,在黑色夜幕下无声高耸的大山之后,三人才缓缓的舒了口气,放慢了速度。 杜恒这才问道:“苏凌,你怎么会料到南门把守的松懈。” 苏凌淡淡道:“这个简单,所谓兵行险着,今日白天南门激斗,又走了曹孟武,如今曹孟武大军已然撤走,如果此时真有曹孟武的人想要出城,以常理都会觉得南门发生那么多事情,必有重兵把守,所以不会选择这里离开。张骁是大将,手下贾文栩更是计谋了得,岂会猜不到,加上李归说过,曹安钟是向西门逃走了,所以张骁他们必然会将重兵放在无事发生的北门,这样寻常人会以为北门没有恶战,必定松懈,倘若走了北门,他们便可围而抓捕,我们走北门必然遭遇不测啊!还有,李归曾说,曹孟武在南门受到了扬州蔡玳的阻击,我们又借口去找蔡玳传递军情,为何不走南门而走北门,如果细加盘问必定露出马脚来,所以我才让大家转头走北门的。” 杜恒赞叹不已道:“原来如此!”看向苏凌的眼神更是愈加的不同了。 三人骑马又行了一段,已然钻进大山之中,马不能行,三人只得舍了马去,艰难的翻山而行。 这速度便慢上了许多。 三人在深山之中东一头西一头的走着,好在杜恒曾随父亲杜旌走深山去过几次宛阳,倒也稍微识路。 三人终于在第二天擦黑时,远远的看到了山下的一排排房子,那里正是苏家村。 行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苏凌和杜恒早已筋疲力尽,瘫软在地上,呼哧呼哧的穿了好一阵。只那典恶来,似乎不知疲倦,站在前面,背对着二人,背上仍旧背着曹昂舒的尸体。苏凌和杜恒这才蓦地想到,这一路走来如此艰辛,那典恶来却未曾一次将曹昂舒的尸体放下过,心中皆是一凛。 苏凌和杜恒有休息了一会儿,这才重新跟典恶来上路。 甫一进村,便闻到空气中满是焦炭的味道,杜恒家是苏家村口的第一间房子,杜恒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家早已化为灰烬废墟,自己家的草房只剩下几根木头梁子尚未完全烧毁,黑乎乎的木头仍然冒着黑烟。 杜恒快步走到近前,用手狠狠的锤在木头之上,恨声道:“苏家村果然还是没能逃得过去啊!只是不知道这是哪方面的凶兵,莫让我抓住他们!” 苏凌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蓦地似乎想到什么,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失声道:“杜恒,老典,快!快跟我去白书生家!”说罢当先朝白书生家的方向跑去。 典恶来先是一愣,见苏凌没命的朝前跑着,便轻轻的扶了扶背后的曹昂舒的尸体,这才在后面木然的跟上。 沿路之上,苏家村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屋,几乎都是被大火付之一炬,更加惨烈的是,有一些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有的尸身上还有些绿头苍蝇嗡嗡乱飞。 惨状有些可怖,甚至令人作呕。 苏凌强忍着想吐的冲动,泼了命的跑进白书生的家中。 烧毁的残垣,映在苏凌眼中,可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原本门前处,一个人斜躺在那里,雪白的衣衫早已被血染红,身下也是一滩殷红。 “白大哥!”苏凌大喊一声,来到近前,将白书生抱起,看去时,那白书生早已断气多时,只是那双眼睛仍未闭上,似乎死死的盯着里屋的方向。 “啊——哥哥!——你们不要过来!”一声稚嫩的女童声音从里屋传来。 “小兰!——”苏凌和杜恒同时大吼一声,朝里屋扑去。 苏凌当先,扑倒屋中,正见几个败兵模样的士兵正将小兰按在地上,领头的那个兵官一脸的狞笑,左手提刀,右手扒着小兰的衣服。 小兰一边惊恐的大哭,一边使劲的扭动着身体,拼了命的挣扎。 苏凌认得这些败兵的衣服,那些都是曹孟武军队特有的装扮,看来是一群在宛阳败退的士兵,流窜到了这里。 “混蛋!连八岁的女童你们都不放过!滚开!”苏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吼一声,朝着领头的兵官直扑而去。 那四五个士兵先是一愣,以为是宛阳的部队来了,皆是神色一慌,领头的兵官也愣在当场。 他们一愣的功夫,苏凌一个猛扑,将那兵官扑倒在地,那兵官手中的朴刀应声落地,两人扭打起来。 待那些败兵反应过来,这才发觉原来只是手无寸铁的两个少年,皆咒骂着朝苏凌扑去。 未等他们近前,杜恒大吼一声,挥拳挡住,和那四五士兵打在一起。 只是无奈,杜恒虽有些把式底子,但无奈对方人多,皆是些穷凶极恶的败兵,根本不是对手,几个照面,便被他们打倒在地,踩在脚下,苏凌更是惨,被反应过来的兵官翻身打倒在地,随后又被他狠狠的踢了一脚,身体彷如败叶一般被踢出数丈之远,撞在一根大木梁上。 苏凌被重击之下,只觉的身体好似寸筋寸骨皆断,眼前发黑,一口血喷了出来。想要挣扎着起来已然不能。 慌乱中,小兰无人再管,这八岁的女童再也不管不顾,凄惨的哭着,扑到苏凌近前,将小小的身躯挡在苏凌近前,眼中虽然害怕惊恐,身子不断抖动,却死也不退,声音虽稚嫩却坚定的喊着:“你们这群坏人,害了我白哥哥,还要害我苏哥哥,你们不要过来!” 苏凌心中一疼,想要将小兰拉在身后,可惜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得低低的唤了声:“兰儿” 那兵官恶狠狠的站起身,捡起掉落的朴刀,朝着两人一步一步的逼近,嘴里骂骂咧咧道:“娘的,老子在宛阳被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要受这帮小民的鸟气!寻个女娃开心,都有人坏了老子的兴致!” 说罢,张手将小兰一把推在一边,狠狠的看着苏凌道:“老子今天杀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个,先送你上西天,再来取乐!” 说罢,将朴刀高高举起,对着苏凌便是一刀。 刀瞬间落下,苏凌都感觉到那明晃晃的刀光似乎晃得自己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就在苏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再也不管不顾,用尽最后力气,大叫一声,一个翻滚,再次挡在了苏凌身前。 “不要害我苏哥哥” “噗——”的一声清响,苏凌只觉的空气和时光刹那之间凝结,然后倒转。 那个天真烂漫的女童,那个爱笑的小兰,似乎在缠着自己讲着她爱听的故事; 那个风雨之夜,那个小小的身影和他手拉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满是泥泞的山路之上,手拉着手,紧紧的; 那个离别之时,用白皙的小手托着白面饼子,稚嫩的声音说着:要大口吃哦; 那个马车已然远去,仍然无限眷恋的呼唤着,苏哥哥,早些回来,小兰想你 就是这样的苏凌生命中唯一的一抹色彩,就那样无怨无悔,无恐无惧的人,那个还未长大打的小兰,挺着瘦小的身躯,直直的挡在他的身前。 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锋利的刀尖,穿过小兰小小的身体,从后面透出。 殷殷鲜血,滴滴如泣。 “兰儿!——”苏凌想要高声喊,可是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小兰转过头,朝着苏凌一笑。 那笑容依然是如此的烂漫,却带着三分凄然,三分不舍,三分决绝。 那兵官一刀刺中了小兰,将她踢到一边,转头恶狠狠的再次向苏凌举起了刀。 苏凌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朝着院中似傻似呆典恶来吼道:“典恶来,老典,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院中神情恍惚的典恶来,忽的身躯剧震,蓦然间那眼神之中似乎有了嗜血的光芒,大吼一声,已然悬起身体,在院中一拳挥去。 残影闪过,似有虎啸之声。 那兵官本已举起朴刀,身体却忽的感觉一股挫骨扬灰的重击,正是典恶来那一拳打在他的后背之上,咔嚓嚓的后脊骨尽断,身体斜着飞出到院中,满地翻滚,如狗一般满地嚎叫翻滚。 四五个败兵顿时惊慌失措,各拿刀枪朝典恶来扑去。典恶来大吼一声道:“你们这群混蛋,俺典恶来在战场拼杀,你们却在这里为祸山民,老子一个也不留!” 四五个败兵那是典恶来的对手,被典恶来如虎般的暴风骤雨的重拳击中,皆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典恶来解决了这些人,回首看向苏凌。 但见苏凌颤颤巍巍的爬向小兰,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小兰抱在怀里。 泪如断线的雨,滂沱而下。 切肤之痛,大抵如此。 小兰的手上已是满是鲜血,小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动,却颤巍巍的抬起小手,抹着苏凌的泪水,声音断断续续道:“苏哥哥苏哥哥不哭你没事就好了” 苏凌一把将小兰抱在怀里,颤声凄然的笑起来道:“兰儿,苏哥哥听兰儿的话,不哭,再也不哭了。” 小兰浑身颤抖,气若游丝,喃喃道:“苏哥哥兰儿好冷” 苏凌将小兰抱得更紧,似万般怜爱的轻声道:“苏哥哥抱紧点抱紧点兰儿就不冷了。” 小兰轻轻的点点头,喘了几口气,又喃喃道:“苏哥哥你答应兰儿的讲故事” 苏凌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下落,低低的道:“好苏哥哥给兰儿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向兰儿一样漂亮的美人鱼她生活在海里是大海的女儿是一个善良的小公主” 只是那个怀中的女童再也听不到这世间只有苏凌会讲的童话故事了 她眼睛微微的闭着,还挂着点点泪痕和笑容永远的睡去了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乌云之间,恍恍惚惚的透出一轮圆月。月色清亮,照在世上。 如纱如霜。 当时明月在,曾照故人归。 典恶来不忍再看,缓缓走到院中,朝着仍旧满地翻滚,狗嚎着的败兵兵官冷声道:“典恶来饶不得你” 说着便要挥拳结果了他的性命。 忽的听到身后有缓缓的脚步之声。典恶来转头看去。正是苏凌。 清冷的月光照在苏凌单薄的身上,他的表情无喜无悲,却冷的让人心底泛起无边的寒意。 他倒提着方才刺中小兰的朴刀,那刀芒流转,杀意茫茫。 苏凌缓缓的走到近前,慢慢的蹲在那兵官近前。 缓缓开口,带着无边的死气与冰冷,一字一顿。 “这个人,我来杀!” 第十二章 开局就要做个贼?! 苏家村靠近大山一侧的山脚下,已然新添了两座坟,一大一小,左右相对,坟的正前方,立着两块木牌,却没有任何的字迹。 微风过处,杂草低垂,恁的一片凄凉。 坟前站立着三个人,皆神情悲伤,眼中含泪。 苏凌轻轻的抚摸着那小坟前的木牌,嘴里低低细语道:“兰儿,以后你就在这里了,你旁边的是昂舒大哥,昂舒大哥跟苏哥哥一样都会对你好的,你俩一处,好做个伴” 典恶来看了看苏凌,走到大坟近前,将手中的一壶酒洒在地上,酒香飘散,直入心神。 “大公子俺老典本身是要带您回去的可是这里离邺城太远了,您先在这好好睡等有了机会,老典一定亲自来接您。” “大公子,老典请您喝酒!” 三人又祭奠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千里凄风,吹动两座坟上的散沙,飘向未知的远方。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苏凌、杜恒和典恶来走到苏家村村口,苏凌和杜恒回头满是留恋的望了一眼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 小村不大,却很温暖,村人不多,却很朴实,如今,一切烟消云散。 “走罢”杜恒轻轻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似乎安慰道。 典恶来转头问道:“苏小子,你打算去哪里?” 苏凌道:“去山里寻我的父母还有杜大叔和杜大娘。” 典恶来点了点头道:“苏家村被毁,你们寻了家人,也无处可去,不如都跟我走吧。” 苏凌忽的冷然一笑道:“跟你走?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要忘了那些败兵也是你们曹司空家的!” 典恶来神情一怔,半晌方道:“苏小子,这是意外,他们是败兵,自然不好约束。” 苏凌冷冷道:“败兵如何?便可以为所欲为,屠戮百姓?这场仗本身可以不打,大公子和曹安钟本可以不死,还不是你家那什么司空色令智昏,非要睡人家寡婶,这一睡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 典恶来还想说什么,苏凌一摆手道:“你不用解释老典,我没生你的气,你是条汉子!只是我不跟你走。” 典恶来想了想,又道:“可是大公子的信里说,让我照顾你啊” 苏凌淡淡道:“我跟你家大公子不过一面之缘,受不起!” 说着头也不回的朝大山里走去,杜恒看了一眼典恶来,典恶来冲他尴尬一笑。 杜恒把手一摊,无奈道:“典大哥,你别着急,我再劝劝我家兄弟。” 说着也跟了上去。典恶来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默默的跟在后面。 三人在深山老林里穿行,四下寻找着家人的踪迹。 “爹娘,杜大叔!”苏凌一边扒拉着眼前的杂草低灌,一边用手拢着声音喊着。 杜恒和典恶来也是同样动作,典恶来说的话竟也同苏凌一样,如牛的个子,猫腰驼背的样子,甚是滑稽。 苏凌觉得把气撒在他的头上,属实有点过了,这才笑道:“老典,我喊的是我爹娘,你喊什么爹娘,那又不是你家爹娘。” 典恶来嘿嘿一笑道:“你喊得,俺便喊不得了?再说我喊旁的,他们便是听到了,也不知道是喊他们的啊。”说着又扯着牛嗓子喊了起来。 苏凌一耸肩,索性让他就这样喊吧,反正那牛嗓震天动地,留着也白瞎了不是。 三人便寻便喊,已然进了大山更深处。 不知道寻了多久,三人口渴无比,昨日阴云密布,今日却日照当空,这天气也跟他们较劲。 眼前忽的闪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三人朝里面望了望,洞内漆黑无比,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潮湿无比,隐隐的透着丝丝凉意。 “他们会不会在里面?”杜恒看了看苏凌道。 苏凌思考了一下,道:“进去看看。” 三人一头钻进洞中。 洞内漆黑无比,四周的土石洞壁潮湿无比,偶尔有几滴因潮湿而凝结成的水珠轻轻滴落,砸在周遭石头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更显的空旷。 典恶来从怀中掏出了火石,擦得一声点着。 昏暗的微光下,三个人缓缓的走着,身影被拉的好长,那洞内也忽明忽暗起来。 忽的,苏凌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似乎隐隐有金属疾风直冲自己的面门。 身后典恶来眼疾手快,一步已然迈过苏凌,不去管呼啸而来的金属光影,只向前猛地平推一掌。 突袭的身影被一掌击中,向后倒退了五六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手中兵器也撒了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典恶来冷声道:“什么鸟人,暗地偷袭!” 借着微微火光,苏凌和杜恒同时惊道:“杜大叔!”“爹!” 典恶来一愣,这次自己可是抢先出手,没有不管,竟然打了自己人!这倒霉催的。 杜恒和苏凌七手八脚的将杜旌扶起,正在此时,洞内一阵响动,已然走出三人,为首一人也拿了一把朴刀,身后跟着两名妇人。 苏凌看去,正是自己的爹爹苏季,身后是自己和杜恒的娘。 苏季见是自己的儿子,扔了朴刀,一把将苏凌拦在在怀里失声道:“我的儿,你怎么在这里,我原以为你和杜恒已然如今没事就好就好啊。” 身后的两位妇人各自拉了苏凌和杜恒又是好一阵的宠溺。 典恶来只看着这群人,痴痴的憨笑。 杜旌问起杜恒缘由,杜恒就说这是苏凌告诉他的让他们躲到山中,自己同苏凌溜到宛阳城去。 杜旌看向苏凌的眼神蓦地充满光芒,朗声对苏季说道:“怎么样苏老弟,我就说你家苏小子从那次掉河里苏醒,似乎就与旁人不同了,如今看来果然应验。” 苏凌忙掩饰道:“我不过是想去宛阳城撒撒欢,只是无心碰巧而已。” 苏凌忙一指站在不远处的典恶来道:“爹,杜大叔,我和杜恒没事,幸亏了这位典恶来,典大哥出手相助。” 苏季、杜旌和两位夫人忙走过来施礼,苏季一眼认出这大汉便是前些日住在自己家的房客。 典恶来忙嘿嘿笑着道:“俺也没帮什么!是苏小子自己厉害。” 杜旌听闻苏凌说这黑大汉名叫典恶来,神情一凛,拱手道:“壮士高名典恶来,莫不是曹司空麾下虎豹卫都督的那个典恶来么?” 典恶来忙道:“是呀,你知道俺啊,你身手不错,旁人吃我一掌,早站不起来了,你却恢复的这么快,还有刚才你那一刀,快的紧啊,颇有俺家快刀枭将于白河的感觉啊。” 杜旌怔了怔,似乎掩饰道:“庄稼把式,登不得大堂,还不是被典壮士一掌化解。” 众人见过,好在苏大娘和杜大娘临走时拿了不少干粮和水,三人又吃了不少,那典恶来逮着饼子,一口一个,顷刻之间,五个已然被他吞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完干粮,又歇了一会,苏凌三人的体力恢复不少,众人这才站起身来。 典恶来再次说道:“苏小子,我看你还是跟着俺回邺城吧,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在京都龙台城安顿,反正两处离得不远,俺想找你也方便。” 杜旌和苏季没有说话,都看着苏凌拿主意,苏季在这些事发生之后,隐隐的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然不同往日,越发有出息了。 苏凌淡淡一笑道:“老典你的盛情我们心领了,我们不过是乡野村民,那邺城和龙台都是大城,我们野惯了,大城住不惯,我们就不去了,不如这样,我们先找地方安置,若哪天混不下去了,我和杜恒就找你混。” 典恶来见苏凌心思已定,也不再勉强,随即笑道:“那好吧,待你和杜小子来了邺城,俺老典好酒好肉好招待!” 苏凌和典恶来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典恶来和苏凌、杜恒等人出了洞,典恶来这才辞别众人,独自下山去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黑大汉,苏凌忽的觉得这黑大汉的身影越发的豪迈,豪迈之中还透着些许的可爱。 保重了,老典! 待典恶来走后,苏、杜两家围在一处,商量着下一步去哪里。苏家村已然毁了,想必邻村李家村和程家村也好不到哪里去,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商议下一步去哪里安身。 杜旌和苏季问苏凌的意思,苏凌双手一摊,无奈道:“爹,杜大叔,你们是长辈,见多识广,我还是算了。” 杜旌点点头,眼神微眯,似乎想着什么。 苏季似乎看破了杜旌的心思,问道:“杜大哥,你可是想的去那里么?” 杜旌点点头,叹道:“你我虽金盆洗手,隐退苏家村十余年,然而我还是时常想起当年纵马山川的日子啊,不如我们还回去吧,大帅和那群兄弟们我也想的紧啊。” 苏季也有些神思缥缈,叹了口气道:“唉,恍惚十余年,原本以为与他们再扯不上半点关系,只是如今只是杜大哥你可想好了啊。” 杜旌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道:“决定了,我们回去吧,大不了从头再来,咱们兄弟当年在那里也是有名头的。” 苏季见状,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位夫人见自己的丈夫做了决定,也不好说旁的,默默的收拾起东西。 这下闹的苏凌和杜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皆疑惑问道:“爹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苏季走过来,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去潢水以北的济州,青燕山!” 杜旌也走过来道:“事到如今,有些事也不能再瞒着你们俩了,苏小子,你爹和我其实不是苏家村的村民,只是十余年前来到这里罢了。” “什么?”苏凌和杜恒一脸的难以置信。 苏季点点头道:“十几年前,你们可曾听过青羽军么?” 苏凌一脸迷茫,杜恒却想了想道:“我似乎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十几年前,咱大晋朝有一场大动‖乱,有一个号称明王天师的人,叫做张太平的,凭着手中一本号称上天降下的苍天要术,反了朝廷,数年间发展了十数万人,攻取州县,后来被大晋的骠骑将军皇甫隽剿灭了,他们的人皆头上插着三只青色鸟羽,被人称为青羽军。” 杜旌和苏季点点头,苏季道:“你爹爹和我,皆是青羽军的一员啊,只是我们是张黑山的部下,后来张太平事败,张黑山率部转战道济州青燕山,自称青燕大帅,手下有七八万众,号青燕军。而你爹爹和我便是这青燕军的两位步统。” “原来如此!”苏凌和杜恒皆意外的看着自己的爹爹。苏凌没想到一直老实巴交,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敢吭声的自己的爹爹苏季,竟然还有这层鲜为人知的身份。 青羽军?青燕军?张太平?张黑山? 苏凌心中乱如一团麻,这都谁跟谁啊?这镜像的本尊是哪路神仙啊?苍了个天的,我怎么穿到这个人间的,对号入座,也得累死我啊。 “那为何爹爹和苏大叔没有一直在青燕军中?”杜恒问道。 杜旌叹了口气方道:“当年朝廷四处围剿青燕军,青燕军内部还我跟你苏大叔也就心灰意冷,辞别了张黑山大帅,脱了这身贼皮,毕竟无论是青羽军还是青燕军,在朝廷的法度里,都是反叛的贼虽然现在天下大乱,无人去管什么贼还是兵,在百姓眼里,贼和兵无甚区别,可是在当时” 苏季忙拦过话道:“这也是为何在苏家村,我一再嘱咐你不要惹事,你爹爹任凭别人欺负吃亏,也不反抗的原因。”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苏季叹道:“如今走投无路,谁能想到,还要走回青燕军的老路啊。” 众人商定之后,杜旌又说此地离济州很远,靠脚走不知何年何月,咱们先下了山,在最近的镇店歇歇脚,在买几匹马一辆马车,也好方便行路。 苏季和杜旌又招呼两位夫人将随身携带的钱财凑在一起数了数,好家伙,虽然走得匆忙,但好在杜恒交待将值钱的东西都带好,两家一凑竟然也有整整八百来两银子。 当然里面七百多两都是杜旌家的。 苏季有些歉意道:“杜大哥,这盘缠我出的少了点,只等以后” 杜旌不以为意的一笑道:“说什么外气话,如今咱们两家都是一家人!” 苏凌心中有些无奈,别人开局就是皇帝太子、大将主公,我开局反正就是个山贼呗?还能不能再丧点?作者大哥? 众人这才打点行装,下得山去,朝着青燕山的方向去了。 第十三章 隐龙 对弈江山第一卷宛阳喋血第十三章隐龙山路之上,两马并行,后面是一辆马车,看起来风尘仆仆,赶了不少路。 正是苏季和杜旌两家人。 杜旌和苏季并马前行,苏季看着满山的景色,却心事重重,对杜旌道:“想我和哥哥漂泊半生,却还要回到来处去啊。” 杜旌似安慰安慰道:“苏老弟,何时如此伤感起来,当年那纵马肆意的日子,怎生不快活么?虽然我俩隐退多年,但此番重新投张大帅麾下,也好让那些后生们看看咱们当年的风采是否少了!” 杜旌三言两语,便让苏季顿觉心中豪气斗升,随即也笑道:“哥哥说的是,倒是我多矫情了!” 杜旌哈哈大笑道:“人活一世,无非是图个活的快活,想你在苏家村便委实憋屈,如今无牵无挂,应该换个活法了。”说罢,轻轻扬鞭,催马向前,扬声又道:“我们要快些了,此地离着济州青燕山,路途遥远,若以这等速度,到那里已不知什么年月了。” 苏季看着颇为豪烈的杜旌,摇摇头,也清挥马鞭,赶了上去。 身后赶马车的杜恒,见爹爹和叔父加快了速度,也轻喝一声,“驾——”马车速度也提了不少。 马车车轮旋转,扬起烟尘,马蹄声音清冽,朝着阳光之中,疾驰而去。 他们一路行来,并不十分着急,逢着城垣镇店皆会进去休息,若是见天色晚了,便索性住上一晚,第二日白天再启程,晚上从未赶过路,苏季和杜旌都是有经验的人,如今兵荒马乱的年月,偏僻之处盗匪横行,白天赶路还要加着小心,晚上更是半步走不得的。 一路之上,苏凌的对面与同向,总会碰到无数逃难的百姓,他们或大股成群,或三五一伙,男女老幼,模样不同。 然而相同的是,他们皆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甚至有的已然陷入垂死,被自己的亲人用力的或拖或拉。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处,无论去哪里,总不能放弃你们。这是这个世间亲情中,唯一的执着。 苏凌看去,他们衣不蔽体,神情恍惚而麻木,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苏凌心中大抵是不忍的,起初的时候,他总是会让杜恒停下,问自己的娘亲要些干粮饼子,递到一些稚嫩的孩童手里。 如果不是生于乱世,他们谁不是家中的娇儿娇女? 那些逃难的孩童见有吃的,便一把的抓了过去,眼神却依旧是空洞无光,只是转回身去,拿给他们家的大人,那大人接过干粮饼子,看都不看苏凌一眼,也不道谢,只将饼子撕下一大块,递给自己的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了,剩下的用破烂不堪的衣衫小心翼翼的包好了,那感觉仿佛在包着无比珍贵的宝物似的。 苏凌心中无限的沉重,那一刻,他忽然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想变强的愿望,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拼命守护自己身后的两大家子至亲,不让他们如这无数难民一般凄惨,不让小兰那样的惨事再次发生。 我要变强!我要变强!苏凌的心中在不断地呐喊。 杜旌和苏季见苏凌如此行事,开始并未多说什么,后来见苏凌分饼子的次数越来越多,杜旌忍不住对他道:“苏小子,你不要给他们了,咱们剩的也不多,再说了这天下一个样,逃难流亡的人多如牛毛,你这样一个一个的分,一个一个的救,救得过来么?” 苏凌的眼中从未有过的倔强,毫不动摇的道:“救一个人,也是救啊!” 杜旌见他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劝了,只得摇头叹息一声。 再到后来,路上流亡的难民越来越多,多到抬眼之处皆是饿殍,苏凌已然麻木,他知道自己手中那点饼子根本不起作用了,说不定还会遭到哄抢,惹来麻烦,只得转回马车里,饶是不忍再看,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一路之上,大小城镇村庄,十室九空,荒凉破败。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苏凌低低的自言自语,“原来这是真的!” 风餐露宿,晓行夜住,他们已然离着宛阳苏家村越来越远。 终是错过了宿头,夜色降临,透过夜幕望向苍穹,却发觉天阴的有些骇人,彤云翻滚,如撞倒了墨缸一般,看来要下雨了。 “嚓——”一道厉闪,仿佛将黑夜幕布撕裂,“轰隆——”沉闷而巨大的雷声响起。 下一刻,漫天皆雨,天地一片萧索。 “快一些,我们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杜旌和苏季当先催马,马车紧跟在后面,在暴雨之中极速的像前面的黑夜深处走去。 走了一时,雨更大了,众人皆发愁该如何避雨的时候,眼前路边竟闪出一座破庙来。 那破庙的匾额早已不知何处去了,四周的庙墙也早已成了残垣断壁,里面的建筑基本上成了废墟,残石和破梁之间,半人多高的衰草随着风雨的吹动,萧索而荒凉。 众人看去,却发现衰草的正中,雨帘的掩映下,透出一间大殿,向来是这庙宇当年的正殿,年久衰败,半边已然坍塌,而另半边竟然还完好,虽然房门少了半扇,另半扇却还挂在那里,倒可以阻挡些许风雨,殿顶也如这大殿一样,一半早见了天,另一半虽然窟窿无数,但大体还算完整。 破庙破殿虽然残缺,但供他们休息遮挡风雨还是可以的。 众人下了车马,将车马拴在杂草中,走进那破殿之内。 杜旌摸到了大殿的供桌之上,摸到了半截蜡烛,将他点着,借着昏暗的烛光,众人朝殿内看去,殿内的正中,一座高大的佛像,佛像上的颜色已然斑驳脱落,由于这大殿塌了一半,佛像的一半也露了天,雨水顺着佛像的半边身体滚滚而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然而,那佛像却仍旧宝相庄严,稽首悲悯,正坐不动。 杜旌又将烛光朝着殿里不漏雨的地方照了过去,这一照不打紧,在场众人皆是吓了一跳。 那阴暗灯光下的杂草堆中,一个人,看穿戴还算整齐,正眼神不错的看着他们。手中握着一把还未出鞘的剑。 慌得杜旌和苏季忙抽出随身朴刀,将身后的家人护住。 那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显示面色一恍,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剑,冷冷的看着他们,可等他借着烛光看清了来人有男有女,还有少年模样打扮的,便放下心来,缓缓站起身来,摆摆手道:“你们不要怕,我不是歹人,我也只是在这里避雨而已。” 杜旌和苏季仍未放松警惕,杜旌走过去,又打量了这人一番,看这人身高七尺有余,一身玄灰色长衫,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却是极为的准头端正,眼神清明,虽不怎么动作,也眼见的如此落魄,却有股说不的气度。 杜旌和苏季这才放下心来,招呼众人近前来,在可以遮雨的地方坐了。 那人似乎怕众人对他有所芥蒂,朝着里面又挪了挪,刻意的与众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众人又困又饿,坐在地上,打开包裹,取出干粮吃了起来。 苏凌正吃着饼子,不经意间瞥到这玄灰色长衫男子的嘴似乎翕动了一下。 苏凌拿起一个饼子,走到这人近前,将饼子递过去道:“吃么?” 那玄灰色长衫男人先是一愣,似乎想接,但又碍于什么,只轻轻挥了挥手道:“不了,谢谢小兄弟。” 苏凌看得出来,这人是极饿的,可能面子上过不去,随即淡淡笑道:“吃吧,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 那人感激的看了苏凌一眼,这才接过饼子道:“如此,多谢了!” 说着吃了起来,他是饿极了,但也并未狼吞虎咽,而是一手拿饼,一手撕掉一点饼子,慢慢的送进嘴里。 苏凌笑着点点头,转身坐了回去。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破庙破殿之中出奇的安静,谁都没有说话,苏季和杜旌都累了,靠在墙上混混沉沉的睡了,手里的刀却还未收起。两位夫人也依靠着微闭双眼,怕是睡着了。只有杜恒和苏凌生了一堆火i,两人坐在火边,烤着发潮的衣服,火焰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忽然听到殿外有马车銮铃之声,苏凌和杜恒同时站起身,朝殿外走去。那男人似乎也想看看,却终究是没有站起身,怀抱着自己那柄剑,斜倚在草堆之中,微微闭着眼睛。 苏凌和杜恒来到庙门前,便看到风雨之中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马车的一个檐角之上还挂着一盏红灯,被风雨吹得左右晃动。 马车停稳之后,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先跳了下来,又从马车前面搬了下马凳,放在马车轿厢一侧,车帘一挑,两位老者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苏凌朝着两位老者看去,却见两位老者皆满头白发,看起来年岁已然不小了,然而皆鹤发童颜,面色红润,颇有些华贵慈祥之相,便知不是什么歹人。 只是两位老者却神情气度各不相同。左边老者一身淡青便装,须发皆白,寿眉斜飞入鬓,却显得慈祥可亲,衣衫宽大,被风一吹,显得一番出尘之态;右边的老者却是一身玄衣道袍,道袍之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八卦图案,那八卦图案竟似隐隐流转,仿佛有灵气一般,左手中拿着拂尘,头上用木簪将白发別了,背后背着一把长剑,负手而立,仙风道骨,悲天悯人。 到时左侧的老者先看到了苏凌二人,忙拱手道:“二位小友,天色大黑,雨势甚急,不知里面可否容老朽二人避一避雨啊。” 苏凌忙还礼道:“老先生哪里话,这也不是我家,自然方便天下人。” 左侧老者这才笑着点点头,对道装打扮的老者道:“如此,道兄且随我进去暂避如何?” 那道装老者忙打稽首道:“如此,听从大兄安排便是。” 两人遂进的了这庙宇,来到破殿之内。 没曾想这大殿之内,男男女女竟好多人,这俗家老者忙歉意道:“不知诸位早已到了,叨扰!叨扰了!” 苏季和杜旌皆一抱拳,起身道:“老伯哪里话来,请自便吧。” 那两位老者在另一旁坐了,也不再看向众人,自顾自的低声交谈起来。 苏凌在火边坐了一会儿,抬头见那俗家老者和道家老者坐处,虽然遮蔽风雨,但毕竟有限,破殿塌了半边,那两位老者又是坐在最边缘处,道家老者还好,俗家老者一边衣衫早已被雨水浸透了,顺着老者宽大的衣衫滑落下来。 只是那老者似乎不以为意,也不去擦拭,任凭雨水打湿,自顾自的和道家老者说着什么,说到入港之处,两人还频频点头。 苏凌见状,有些不忍,忙走了过去对那老者施了一礼方道:“这位老先生,你和这位道长坐到火边来吧,我和我兄弟跟你们换换位置,我们毕竟年轻,淋些雨水倒也不算什么?” 那老者这才抬起头,微微有些讶然道:“你是说要跟我换位置,去淋这雨不成?” 苏凌点点头道:“荒郊野外,我这里也没有伞,但总不能让老人家淋着啊。” 那老者与那道家老者对视一眼,眼中颇有赞许之意,点点头道:“小友,倒是有心了。” 说罢,也不道谢,只与那道家老者一同坐在了火堆旁边。再不看苏凌一眼,仍自顾自的交谈起来。 苏凌让杜恒坐了里面,自己坐在外面,不一会儿,雨已然将他的衣衫打湿,风一吹,的确有些冷了。 苏季几个大人没有年轻人的精力,此时已然再次睡着了。 杜恒有些提苏凌不值,一边尽力的给苏凌挪些位置出来,一边嘟嘟囔囔道:“苏凌,你也太好心了些,你看他们两个倒好,连个谢字都没有!” 苏凌一笑,轻声道:“这雨这么大,他们又上了年岁,我做这些也不图他们个谢字。” 大殿之内,再次变得安静下来,除了外面的风雨之声和这两位老者的交谈之声,再无其他声音。 然而这声音在苏凌听去,却渐渐的模糊起来,终于睡意袭来,他和杜恒也都渐渐的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风雨之声更甚,深黑色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了大口子一般,无边无际的大雨之中,荒草和群山无声的静默着。 苏凌不知睡了多久,似乎被渐渐变大的雨声惊醒了,半睡半醒间,揉了揉眼睛,朝着殿内看了看。 那团火堆烧的正旺,那两位老者仍旧未睡,围在火旁仍谈性不减的说着什么,苏凌听不清楚,索性也不听了,刚想继续睡,却忽的看到角落处的草堆上的那个玄灰色衣衫男人轻轻的站了起来,手里捧着那把长剑,缓缓的朝大殿外走去。 幽幽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上似乎写满了落寞和心事。 那男人倒提长剑,走到殿前,抬头望了望天空,苍穹是深黑色的,大雨茫茫,竟有些看不清远处的景色。 那男人似乎对这越发急骤的雨势视若无睹,低头似长叹了一声,缓步的走了出去,伫立在漫天雨帘之中。 苏凌心中一动,已至后半夜,外面又是如此大的雨,他为何不睡,却提剑走入雨中。 苏凌轻轻的起身,也缓缓的跟了出去。 那玄灰色男子站在雨幕之中,顷刻之间,衣衫已然全部被雨水打湿,大雨滂沱,淋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而他却并不管这些,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天地的一切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忽的他长剑出鞘,剑闪过处,在雨幕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剑芒,他单剑指天,发出一声压抑而嘶哑的低吼,在剑芒的映射之下,他的神情落寞而又不甘。 苏凌站在暗处,悄悄的看着。 这玄灰色衣衫男子,忽的身体旋转,那长剑也随着他的身体不住的转动,剑光缭绕之下,仿佛一团蒙蒙的白雾笼罩在他的身前。 剑锋过处,雨顺着磅礴的剑势,四散飘荡,迸溅到各处。 那男子愈舞剑,剑气愈胜,苏凌离着他有几丈距离,都能感觉到恢弘的剑气。 那男子舞着剑,神情也越发凄怆和不甘,忽的张口念了起来。 “年少清歌画堂东,白衣怒马挽雕弓。 呼朋当饮一杯酒,凭栏醉看云啸风。 高穹易老发如雪,红尘蹉跎梦难成。 千万浮沉怎归去,哪堪何处忆音容?” 起初声音还无甚起伏,直到最后几句悲壮杀伐之意越发浓烈,气势更是逼人。 那男子念了几遍,忽的停下身子,仰天悲怆的狂笑不止。 忽的,将手中剑在脖项之上,眼中虽有不甘,却更多的无奈,眼看就要自裁当场。 苏凌看得真切,慌得大喊一声道:“这位大哥,你做什么!因何寻死!” 话音刚落,已然三步两步来到他的身旁,一把将那剑夺过,扔在一旁。 这一切来的突然,这男子一心寻死,根本没注意还有一人,否则以苏凌的气力如何也是夺不下那剑的。 那男子见寻死不成,蓦地瘫软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悲声痛哭起来。 苏凌蹲下身,让那男人肆意的哭了一会儿,这才道:“大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哭哭也好,只是你因何寻死呢?” 那男子哭了一阵,心情才稍有平复,方嘶哑着声音道:“小兄弟,你为何要救我,像我这种一败涂地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苏凌摇摇头道:“活着总是好的,这位大哥,离天亮还早,你有什么伤心事情不妨说给我听听,我听了若觉得真的要死才能解决,你再去死如何?” 那男子想了想,方点头道:“也罢,临死之前与小兄弟诉诉衷肠也好。” 两人也不进屋,就在这大雨之中对面坐了,苏凌静静的听着这男子说话。 这男子道:“小兄弟,几个月之前,我还占有一地,手下约莫着也有一两万人,我还有两个生死相随的兄弟,他们皆武艺高强,万人难敌,当是时,我们满腔热血,如今晋室倾颓,国贼奸佞之徒当道,我与那两个兄弟都以振兴晋室为己任,只可惜,我以为两万之众已然不少,只可惜贼势甚大,大兵犯我境地,我与两个兄弟浴血奋战,往来冲杀,只可惜仍是不敌啊,两万之众全军覆没” 说到此处,目中的泪水再度流了出来。 那男子哽咽道:“我所占之处,被敌人占去,我的两个兄弟如今下落不明,百姓惨遭屠戮,而我却无能为力,只孤身一人,彷如孤魂野鬼一般,一路被人追的如丧家之犬,方才逃到此处,。如今情势,我能如何,只有无尽的无奈啊。” 苏凌点点头,一字一顿道:“那你便要寻死不成?” 那男子道:“如今我已过而立之年,却郁郁不得志,更是只剩独自一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是上天要绝我啊!只有一死,死了便一了百了!” 苏凌看着他,眼神灼灼道:“那我问你,你占地也好,掌兵也罢,是为了割据一方,为一己之私么?是不是想着如当今司空和那渤海侯,大将军一般?”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那些人,乱江山,屠百姓,我深恨之,怎能与之一般?我只是想着积蓄力量,荡平天下,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 苏凌忽的高声叫好道:“我是一个普通百姓,更不过十六岁,你的志向我不懂,也不不敢想,但我只知道,人活着一切都有可能,若是死了,任凭怎样的壮志,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那男子一怔,似有所思。 苏凌又道:“我再问你,如果你死了,你那两个兄弟何处去寻,你说你们意气相投,他们若有朝一日得知你死了,会不会也随你而去,你方才说了,你们彼此生死相随,他们又岂能独活于世?” 那男子再次无言,缓缓低下头去。 苏凌缓缓又道:“我虽十六岁,却也懂得些圣人教化,大丈夫何必拘泥一时的得失呢,何人又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你现下虽然败的挺惨,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卷土重来,犹未可知啊,你若死了,这些还有可能么?” 苏凌知道此人一心寻死,得下点猛药,好歹先不让他死啊,于是不容他说话又道:“你说你三十多岁了,正当鼎盛,何必自怨自艾,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反倒寻死了?你这是自己快活了,你心心念念的恢复大晋江山清明,护佑天下百姓壮志又哪里可以实现呢?” “我一路走到这里,饿殍遍地,难民无数,你死了,他们就都得救了?当然,我也不是让你救他们,以你的能力也办不到,但你一人不自救何以救天下!”苏凌一口气的说完这些话,偷眼朝这个男人看去。 这个男人彷如梦中忽醒,一朝得悟,眼神中的无奈一扫而空,忽的站起身来,锵的将手中长剑还鞘,似自言自语道:“一人不自救何以救天下!” 蓦地那男人朝着苏凌就是一躬,朗声道:“我白活三十余年,却不如十六岁的小兄弟通透,小兄弟一番话如针如刺,却字字有声,受教了!” 说罢转身提剑,朝着倾盆大雨之中走去。 望着那重拾斗志的人身影,苏凌这才嘿嘿一笑,心中暗道:这次自己装的属实有点大了。 忽的苏凌脱口道:“哎,你还要继续死么?” 雨幕之中早没了那男人的身影,只留下一句爽朗的话:“再也不死了!我去找我的两位兄弟去,小兄弟,我们会再见的!” 苏凌摇摇头,正欲转身回去,却见殿檐下,那两位老者负手而立,望着苏凌,脸上满是赞许之色。 那俗家老者看着雨幕,对道家老者道:“道兄,你以为如何?” 道家老者打稽首道:“那个痴儿,或许真的醒悟了啊。” 苏凌见是他俩,忙走过去见礼道:“方才一时情急,我让两位老先生见笑了。” 那俗家老者似乎颇为赞赏的又打量他一番,似乎想要考教他,淡淡道:“小友方才真知灼见,以十六岁的年纪,已然不凡,只是现今有些事情,我与我那道兄颇有些看不清楚,小友不妨帮着拆解拆解。” 苏凌心中一动,看着这两位老者的打扮气度,心下已然觉得不似普通人,忙点了点头道:“不知两位老先生何事需要小子拆解?” 那俗家老者捋了捋白须方道:“当今天下时局,司空曹孟武奉天子以令不臣,得兖、司、京都之地,权倾朝野,已然是新贵门阀,渤海侯、大将军袁济舟,手握渤海州、济州,燕州、又新并了公孙蠡的易州,袁家四世三公,势力更是滔天,只是曹孟武与袁济舟势力皆在北,料想两人必有一战,此战关乎天下权柄,不知小友如何看待啊。” 苏凌心中一凛,没想到这老者张口就要跟自己谈天下大事,心中暗想,这位白胡子老爷爷,您也太高看我了,我才十六岁的好不。这个鬼时代虽然跟自己那时的某个历史朝代颇为相似,可毕竟不是一个时代,万一自己说错了可怎么收场。 不过他转念又是一想,管他呢,自己只管按自己的说,说错了,也是以后他们才知道,以后他又哪里能碰的到他们呢。 想罢,遂道:“小子以为,袁济舟必败,曹孟武必胜。” 俗家老者眼神灼灼的盯着他,缓缓道:“小友为何如此肯定,还用了必胜必败啊?要知道袁济舟的军力十倍于曹孟武啊。” 苏凌淡淡笑道:“世人皆知,曹孟武乃世之枭雄,用人很有章法,所统人才,人尽其用,所以政令得以畅通,打仗拼的是战机,人尽其才,方可以最快的速度做战时决断,而袁济舟,好谋无断,为人又优柔,瞻前顾后,他身边人才虽多,但据说,各有各的心思,不和已久,战时各说各的理,以袁济舟的性子,又如何能当机立断,终是延误战机,落得下风,虽然军队众多,但打仗岂能只靠人数呢?” 俗家老者轻捻胡须,不住点头,便是道家老者也多看了苏凌几眼。 “还有么?小友大可知无不言。”俗家老者道。 苏凌笑道:“再者,曹孟武所行策略的第一要务,乃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若如袁曹两家真的开战,他曹孟武请了天子诏,天下人心便可尽收,袁济舟有什么呢?他知道这是曹孟武一人的主意,也没有办法,只能吃个哑巴亏,但他若真的与曹孟武开战,那是跟天子开战啊,这可是乱臣谋反所为啊!” 那俗家老者哈哈大笑,鼓掌称妙,随即颇有赏识之意的看向苏凌道:“天下人多以为,曹袁两家,曹孟武必败,只可笑,天下饱读诗书者何其多也,竟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山野少年有远见。” 苏凌也笑道:“老先生谬赞了,我这也是胡说,说不定那袁济舟借住兵力之众,一举打败曹孟武也未可知。” 俗家老者长叹一声道:“我门中弟子众多,如你这般的却不多啊小友你叫什么?” “小子名叫苏凌。” 俗家老者抬头看了看天,那大雨不知何时竟停了,东方也渐渐有了鱼肚之色。回头对旁边道家老者道:“道兄,这风雨破庙,我们没白来啊,如今雨已停了,正好早早赶路。” 道家老者也笑道:“哈哈,正是!正是!” 苏凌见两人要走,忙过去搀扶道:“外面刚下雨,路上湿滑,二位小心。” 那道家老者却未让他搀扶,当先走了出去,那俗家老者却未客气,只让苏凌搀了,缓步来到外面。 外面那小厮不知从何处出现,马车已然备好,仍是红灯挂在车檐处,十分显眼。 苏凌将俗家老者扶上车,这才转身欲走。 忽的听身后那俗家老者苍苍的声音又响起道:“小友留步。” 苏凌转回身去,看着这老者正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忙走过去道:“老先生还有事么?” 这老者从袖中拿出一块木牌递给他道:“小友,这个你收好了,自此之后,江湖路远,前途漫漫,倘若你到了心中怅惘,无法开解,迷茫不前之时,可拿着它,到离忧山轩辕阁找我。” 说罢,不等苏凌说话,上了马车飘然而去。 苏凌低头看了看那块木牌,木牌无甚华贵,材质也不是什么名贵材质,木牌上面也没有什么精致的雕刻,只在正面刻着两个古拙的大字:离忧。 苏凌不知道这木牌是什么,但断定这两位老者身份必然不同,遂小心翼翼收了,这才回到破殿之中。 破殿之中,苏季那些人仍在熟睡,好在是睡了,要不然听到苏凌与那两位老者的谈话,必然惊讶非小。 苏凌的动作还是吵醒了杜恒,杜恒揉揉眼睛,问道:“苏凌你出去干嘛了?” 苏凌嘿嘿一笑搪塞道:“救了一个人,装了两回x” 大道之上,一辆马车飞奔,车檐上的红灯分外惹眼。 车中,那道家老者朝着俗家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兄,可是真的动心了,这下可是下了血本啊,世人皆梦寐以求却无缘得到的离忧木令,你却给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苏凌?不后悔?” 那俗家老者一脸的得意之色道:“道兄可不要跟我抢人啊,遇到一个好苗子,不容易啊,这个苏凌,若假以时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道家老者点点头道:“你这老头儿,什么事都抢在前面,算了,你那宝贝孙女听荷已然够我调教的了,我不跟你抢,只是有一点,我听他们过,他们要去青燕山,找那个张黑山,苏凌若真的去了,失·身为贼,却在声名上大大的不光彩啊。” 那俗家老者却是轻捋胡须,满脸皆是笑意,胸有成竹道:“我料他是去不成青燕山做贼了!” 第十四章 满树桂花照天下 天色大亮,众人再次上路,夜间发生的事情,苏凌谁也没说,只是来回的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两个老者气度出尘,那个道家打扮的老者,身后背着一把长剑,那长剑虽然在剑鞘之内,却仍掩饰不住的凛冽之意,想来是把利器。而那俗家老者举止谈吐,颇有一番洞察人间之意,他们到底是谁呢? 还有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听他言讲,当也有过一番轰烈豪气,为何会落魄至雨夜舞剑,甚至想要自杀? 想来想去,没有丝毫的头绪,索性不去想了,忽的瞥到腰间挂着的那个木令,木令之上,古朴无华的两个古篆离忧二字,却说不出的颇有些气势。 离忧二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马车吱呀,带着苏凌满腹心事,缓缓前行。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苏凌听得是外面杜旌的声音道:“天气炎热,眼前便是一个大湖,我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在湖边乘凉,也好去去暑气。” 苏凌挑了车帘,扶了杜大娘和娘亲下了车,这才放眼望去。 眼前果然是一汪大湖,那湖甚是辽阔,一眼望不到边界,仿佛接天一般,气势恢宏。 清风吹动,湖中粼粼波光,竟显得颇有几分壮美。 众人皆下了车,来到湖边树荫之处,一边歇脚去暑,一边看着周遭的美景。 苏凌站在湖边,极目望去,碧水扬波,顿时觉得这几日心中的烦闷舒缓了不少。 他将手插进兜里,忽的摸到自己的兜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可他分明的记得,自己的兜一直是空空如也,比自己的脸都干净,怎么会凭空多了什么东西出来? 再不迟疑,苏凌将那东西掏出来看去,竟然是一张折叠的很整齐的纸,那纸质地优良,绝不是世间贩卖的粗纸。 有些狐疑,苏凌缓缓将那纸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几行蝇头小字。 字虽然小,但苏凌却发现,每个字的撇捺仿佛都带着凌厉的气息,勾勾如锋,撇捺如刀。上写: 小友,闻听你要前往济州青燕山,且不说路途遥远,一路之上会发生什么犹未可知,然那里便是小友的归宿不成?如今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小到身边亲人,大到芸芸众生,皆有朝夕之间有卷入乱世浮沉之忧也,小友年方十六,便胸藏锦绣,一路行来,我观小友救济灾民,颇有悲天悯人之相,若去得那青燕山,做了什么青燕军,便是经年之后,成了那青燕军的头领,也总逃不过一个贼字,小友天下抱负,真的甘心失身于贼不成么?如今袁曹争锋,各路军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当今天下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小友胸中锦绣,只凭贼身便可成就?更应知,如今天下,英豪皆问出处,扬州刘靖升,大晋皇室宗亲也;渤海袁济舟,四世三公也;司空曹孟武,祖上荫赫也。小友若思报国,应更重名也,奈何为贼?吾亦知小友如今困顿,然天下之大,邺城兵戈之胜,龙台繁华之胜,小友可想见识? 英雄也,当走正道坦途,而非落草自污也!切切! 苏凌心中大震,握着那纸的手也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缓缓的将纸叠好,心中早已一片波涛。 若无意外,这信便是那个俗家老者给自己留下的,应是自己扶他之时,他悄无声息的将这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那老者如何留书,却不是苏凌在意的,苏凌所在意的却是心中所言。 一言一字,字字如刀,扎进苏凌的心中。 苏凌自己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人,因此也从未考虑过以后要如何,如今在这个时代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审视这个世界。 然而,他自己明白,他那个科技发达,信息互联的时代,自己终究是回不去了。 大抵,自己要留在这个乱世了,或许直到白发苍苍? 苏凌看向那些树荫下的人,自己的爹娘,杜大叔一家,在那满树雪白的桂花下,笑容洋溢,安宁而真实。 只是,这些从来都不是真实,因为这个乱世,上一刻的拥有,下一刻便可能是失去。 邺城是个什么样子?京都龙台城如梦一般繁华吧! 既然留在这个世上,凭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轰轰烈烈? 邺城自己从未去过。京都龙台城熙熙攘攘的红尘繁华,自己从未感受过,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去深山之中当个小贼?自己真的甘心么? 苏凌清晰的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邺城龙台,偏是大人物就可去得?如我便去不得? 我要去京都龙台城,凭着自己领先这许多年月的思维和知识,真的就闯不出一片天下么? 苏凌,你以前从未这样想过,那是因为你浑浑噩噩,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设身处地的想过这些。 去休去休!统统去休,青燕山,老子不去,山贼,谁爱当谁当! 想到这里,苏凌蓦地转头,轻轻的朝桂花树下的杜恒唤了一声。 杜恒走过来,问道:“什么事,苏凌?” 苏凌将那封信递给他道:“你看看。” 杜恒结果,认真的看着,不一时,苏凌也分明的感受到杜恒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眼神之中也隐隐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光彩。 看罢,杜恒将信还给苏凌,正色道:“苏凌,你不想去青燕山了是么?” 苏凌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呢?如果我说我不跟我爹和杜大叔他们一起走了,你如何选择?” 杜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捡起湖边的一枚鹅卵石,然后朝湖心抛去。 水花翻动,涟漪起伏。 “苏凌,宛阳一路走来,我已经决定了。” 杜恒郑重的看着苏凌道:“你去哪,我自然是跟着你去哪的。” 苏凌蓦地大笑,一拳打在杜恒的肩头道:“你小子!我就知道!” 苏凌再不挂怀,望着满眼的碧湖水,顿觉豪迈,大声的道:“如此,这天下,我们哪里去不得!” 转头望着杜恒道:“走,我们跟他们说去。” 说罢,当先朝着树荫下去了。杜恒看着苏凌清瘦的背影,却觉得他的身上有着从未发现的光。 再不迟疑,健步追了上去。 听了苏凌和杜恒的话,苏季当先站了起来,眼神难以置信的道:“苏凌,杜恒,你们疯了不成?如今兵荒马乱,那青燕山还能落脚,你们要离开,去龙台城?就凭着你们俩这副身板?如何使得?” 苏凌心中有些感动,他知道他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爹爹,虽不善表达,却是颇为护他疼他的。 然而苏凌的眼中满是坚定道:“爹爹,杜大叔,如今天下战乱,覆巢之下,青燕山便是最终的去处了么?孩儿斗胆问爹爹,如果我们投了青燕山,那个张黑山张大帅,或许会念着以前的过往,仍让您和杜大叔做步统,如果那天命我们屠庄劫掠,爹爹当如何行事,难道要拿起屠刀残杀那些百姓不成么?爹爹可做得出来?” 苏季一时无语,只颓然的坐下,半晌方缓缓道:“只是,你所说的的和你所图的太过渺茫了一些罢。” “不试试,永远都是幻想。”苏凌轻声道。 忽的,一旁的杜旌竟鼓起掌来,看着苏凌的眼神颇有赞许之意,走过来拍了拍苏凌的肩头道:“大侄子有这番雄心,实在当浮一大白啊!”又转过头对着地上神情有些惘然的苏季道:“苏老弟,孩子们都大了,天高任鸟飞,这世间早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伙们闯得动的了,我看就不如让他们试试吧,苏凌有这番话,说不定在这乱世里也能闯些名头出来,总不能让他们跟着我们到青燕山老死不出啊!你说呢?” 苏季蓦地抬头,眼中是一片跳动的热烈,这从来都是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朴实汉子,使劲点了点头,一把抓过苏凌的手道:“儿啊,你有这番雄心,爹爹如何再能阻拦呢?罢!罢!罢!你们想去邺城,想去龙台城,想去这天下走一遭,那就好好的去,混个样子出来!” 苏凌心头一震,心中无比的感动,使劲的点了点头。 杜旌将杜恒的手交到苏凌的手中道:“苏凌,大叔把杜恒交给你了,他没有你的好谋划,但人还是可靠的,你们兄弟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多大困难,都要站在一处,你懂么?” 苏凌和杜恒的手紧紧的握了握,苏凌方才郑重道:“杜大叔放心,待我们再见之时,侄儿定还给您一个更好的杜恒!” 四个人说着,皆掉下泪来,后面两个妇人,心中虽然不舍,但自家男人已然决定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过身去偷偷的摸着泪。 世间最痛之事,莫过分别。 苏季站起身,当先上了马,扬鞭打马道:“杜大哥,咱们就先走罢,不能让孩子们觉得先舍了咱们!” 说着再不看苏凌,策马便走。 杜旌让杜大娘和苏大娘上了马车,扬鞭清喝:“驾——凌儿,恒儿,杜大叔也先走了!” 说罢,再不眷恋,朝苏季的方向追去。 苏凌和杜恒蓦地跪在地上,望着那被卷起的漫天烟尘,使劲的磕了三个头,喃喃道:“孩儿恭送爹娘!” 马已渐远,苏季回过头去,烟尘之中,隐约还能看到,那两个少年身影,跪在地上朝他们的方向磕着头。 一下,两下,三下 老泪纵横,前路漫漫。 待送走了亲人,苏凌和杜恒方站起身。苏凌缓缓走到那汪碧湖之前,清澈的湖水,映照着两个少年的脸庞。 豪气满心,苏凌朝着杜恒道:“杜恒我们也走吧!” 两人上马,策马扬鞭。 乱世,我来了! 湖水无声,岸旁的满树袭香的桂花,如雪似梦,照着整个天下。 第十五章 绝世 大道之上,两匹快马并行疾驰,涤荡起身后的阵阵烟尘。 马上两个少年,一个少年神情自如,眼中难掩的兴奋,正是杜恒,另一个少年,则是呲牙咧嘴,神情委顿,这个人,便是苏凌了。 这也不奇怪,苏凌人生头一遭骑马跑了好几个时辰,人家骑马是享受,他骑马是遭罪。开始还好,觉得这玩意实在新奇好玩,快慢随心,还自带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天窗,小风一吹,天下大可去得,不过未到一个时辰,苏凌便觉腰酸背疼,双腿之间被马跑动时的晃动摩擦的火辣辣的疼,那感觉实在酸爽。 再往后,苏凌索性瘫在马背上,真就放弃努力了,然而他这一瘫,被马晃动的整个身体上下起伏不定,未几,便觉得吃的那些饼子喝的那些水要一股脑的全部吐出来。苏凌暗想,再也不看那些没脑子的古装剧了,都他妈的是他们害的,什么翩然纵马,豪情万丈,时不时还耍个帅什么的,这滋味,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凌嘟嘟囔囔的道:“这玩意比起大奔、四个圈实在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杜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道:“何为大奔?何为四个圈?这上等的马儿我只听过汗血、大宛,对了还有当年天戟战神吕白楼的赤兔,你方才说的,难道比这些更名贵么?” 苏凌嘿嘿一笑,也没法解释,似商量口气道:“我说,杜恒,杜将军,杜大帅咱们能下来歇歇脚成么?” 其实杜恒早就嘲笑过苏凌不知几回了,还说有空了要多教教苏凌骑马的本事,苏凌满口应承,说别说是骑马了,就你那一身防身把式交给我,我都不分日夜的好好学,但大哥,咱能不能停下歇一歇啊,再这样下去,别说去京都龙台城见识人间繁华了,便是自己也得拜托他挖个坟埋在半路了。 杜恒抬头看了看天,但见红轮西坠,云霞尽染,便道:“再跑一会吧,听路上人说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大镇子,咱们到那里找个客栈好好休息,如果现在歇了,定要错过宿头,到时夜间赶路,碰见几个贼,我还好,你就完蛋了。” 苏凌听到前面不远便有大镇子,眼前一亮,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前面不远,我还能坚持。” 未曾想,这已然一口气又跑出了二十来里,莫说大镇子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苏凌在马上半死不活的嚷道:“杜恒,你不是说前面不远么?怎么还没瞧见镇子的影子?” 杜恒哈哈大笑道:“不远了,快了,快了!” 苏凌嘟嘟囔囔的又问道:“不远了,不远了,不远是多少路程?” “大概五十来里吧” “我!杜恒你还是把我埋了算了。” 日色渐晚,约莫擦黑,苏凌和杜恒终于进了镇子,镇子口一个巨大的木牌坊,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启垕镇” “那字怎么念?” “嘿,方才那副好为人师的尽头哪去了?跟我念!垕,跟后面的后一个念法。”这显然是苏凌擅长的,总算逮着机会好好调侃杜恒几句。 杜恒也不以为意,一乐道:“这学问上,我是比不过你的,等有了闲空子,你教我学问,我教你把式,如何?” “再说吧”苏凌颇有些神气的说着,当先催马进了镇子。 这镇子确实挺大的,似乎较少的受到战乱的波及,比起他们一路行来的残破荒芜村镇来言,这里隐隐还透着些许人间烟火气,四条土路,纵贯整个镇子的东西南北,路的两边多是一些土房、草房,但时不时也有几家门庭高大的木楼庭院,颇为显眼。 路的两侧,有各种各样的做生意摆摊的,卖些小玩意、小物件,吃的穿的,甚至还有卖马卖牲口的,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每个摊子旁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人,挑挑拣拣,讲讲价钱。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恍惚之间,苏凌觉得这里和回忆中的三河镇真的好像。 依照苏凌的性子,他是半步也不想逛的,只想找家客栈住了,往床上一躺,再惬意不过。 只是那杜恒却是精力旺盛,说什么要在镇子先逛一逛,好在镇内来往人多,他们只能牵马而行,苏凌虽两腿打颤,却也好过许多。 杜恒和苏凌几乎将那整个镇子转了一遍,杜恒还有些意犹未尽的道:“要是有个酒摊子就好了,喝上几碗,才是爽快。” 说酒摊子,两人抬头一看,果然前面的一个小土坡山正好有个酒摊子。 用木头将四围围着,又扎了勾栏出来,四面用白帐挡了,门前一个高大的白布幌子,上写一个大大的酒字。 欲落的如血残阳下,酒幌迎风轻轻摆动,竟有些许说不出的苍凉意境。 “就这里了!”杜恒说完,兴高采烈的拉着苏凌朝酒摊子前走去,苏凌原是不想去的,但想了想,喝几碗酒解解乏也是好的,便跟着去了。 酒摊子不大,里面有五六张桌子,稀稀落落的坐着两三酒客。 苏凌和杜恒刚挑了白帐进去,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酒保便迎了上来,高喊着道:“两位客官,里面请啦!” 苏凌和杜恒两人坐定,酒保便拿了个单子让两人点酒,杜恒一摆手问道:“酒保,你们这摊子最好的酒是什么,先来一坛。” 酒保一笑道:“客官头回来吧,别看小摊不大,但咱这里的九酿春却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来一坛您二位先尝尝?” 二人点头,酒保又问需要什么佐酒的吃食,杜恒问了方知只有花生米和煮毛豆,杜恒将花生米和煮毛豆各要了一碟。 不一时酒和吃食全数端上,杜恒将酒封拍掉,顿觉酒香四溢。 两人一边喝酒吃着花生毛豆,一边看着白帐飘动下,夕阳西下的景色。 忽的,白帐一闪,一个身影走了进来,苏凌和杜恒皆转头看去。 却是一个女子。 酒摊里来了个女子,本就有些稀奇,吸引的那些三两酒客也朝着这女子看去。 那女子白纱罩面,看不清容颜,然而身姿过处,世间绝色似乎都黯然了许多。 如纱的白衣如幻,就那样微微的荡在这夕阳与微风之中,裙角飞扬,阳光缓缓的洒下,那女子就宛如九天仙女一般,倾世独立。绝美的身姿,似怨似喜,似冷似欢。 黑发如瀑,长长的托在背后,两缕发丝轻柔柔的垂在鬓间。白衣飘荡,那行走的姿态,便可倾国倾城。 那容颜虽被白纱遮了,但未遮蔽的眼眸清冷如雪,整个人宛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身姿乍动间,一点孤独,一点清傲,一点妩媚,绝世无双。 而那身后,竟然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柔柔的洒在这白衣女子的身上,更是多了股无法掩饰的清冷与绝艳。 那蓝色的光芒,皆是从她身后的那柄蓝色的散发着如她一般清冷剑气的长剑之上发出的。那长剑通体幽蓝,震慑心神,绝非凡品。 冷剑清颜,绝世无方。 那清冷的眸中,更是闪着如这剑气一般丝丝的清冷流光。 那身姿清冷着缓缓走来,一时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苏凌都看得有些晃神,托着半碗酒,怔在那里。 蓦的,那白衣女子目光流转,正齐齐的与苏凌有些呆的眼神撞在一起。苏凌顿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连忙低下头去。 白衣女子似乎见惯了世人的眼光,也不为意,只独独的坐了一桌,将身后通体幽蓝的长剑轻轻的放在桌上,早有酒保迎上去。 那白衣女子也不说话,在桌上整整齐齐的排出一排铜钱,粗粗算起来约莫有50余文。 那酒保一笑道:“姑娘,您今天是第七次来了,却比往常有些晚了,还是老样子,一壶桂花酿,一碟花生米,不要毛豆。” 那白衣女子微微的点了点头,酒保似乎轻车熟路收了钱转身去了。 众酒客这才再次转回头去。 苏凌和杜恒也继续吃喝起来。 不一会儿,那白衣女子的桂花酿和花生米端了上来,白衣女子也不多说话,只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从面纱下面缝隙中穿过,默默的吃喝起来。 她这般吃东西的姿态,与那些酒客着实不同,竟有种不同的美。 小小酒摊,似乎增添了不少亮色。 那白衣女子吃了花生米,又喝将桂花酿喝完,却并不急着走,将那通体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长剑抱在怀中,轻轻的靠在木柱上,抬头望着漫天红云。 清风吹来,吹动了白色幔帐,也吹动了那女子如纱的白色衣衫。 就像一幅画。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方翩然起身,无声无息的挑帐,背影在夕阳下拉的很长。 众酒客见她走了,纷纷觉得手中的酒仿佛也没了滋味,便站起身离开。 苏凌和杜恒也起身走了出来。 走到街上,杜恒对苏凌道:“那女子不错?” 苏凌有些揶揄的道:“没想到你还好色!” 杜恒忙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女子手中那把剑不寻常,她应该是个高手。” “比你如何?” 杜恒一吐舌头道:“我也就打你两个差不多,她能打我不知道几个” 两人来到了镇里唯一的一家客栈,名字和镇子名字一般,启垕客栈。 房间不小,收拾的也挺干净。苏凌总算见着床了,往床上一瘫,再不起来。 杜恒打了热水,两个人都泡了脚,这才都躺了下来,天已大黑,两人又累又乏,不多时,鼾声阵阵,都睡熟了。 夜深。 启垕镇安静无声,没有一丝灯光,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巡更下夜的更夫,慵懒的打着更,声音有些悠长。 启垕客栈,一道白色的身影,宛如流星一般,从墙上掠过,无声无息的没入黑暗之中。 启垕镇边上,有一座两层的木楼,颇为华丽堂皇,此刻木楼一片黑暗,如整个镇子一般,仿佛也沉沉睡去了。 忽的,一点微光,从木楼的二层闪过,一阵明灭之后,渐渐的大亮起来。 透过木窗,赫然见到数十个人,排成数排,整齐肃立,这数十人各个手提朴刀,那刀芒在烛光的掩映下,泛着冷光。 这些人皆着黑衣,脸上冰冷的看不出一丝表情。 这些人的正前方,一个高大的木椅之上,坐定一人,身材魁梧,眼睛微闭,似乎睡着了一般。 过了片刻,那人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竟是一片骇人的死气。 缓缓张口,虽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听起来仍然有掩饰不住的尖锐。 “都到齐了吧?”那人扫视了这数十个黑衣人,轻声道。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走过来,躬身道:“渤海卫,魍魉司四十二人全数到齐,听从司主吩咐。” 这身材魁梧的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查的如何了?” 那头目点头道:“全查清楚了,启垕客栈确是暗影司的暗哨,客栈的老板名叫卫柯,是暗影司的一个司使。加上他,总共十三人。” 那魁梧身材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小鱼小虾,也要劳我出手,审正南也忒小题大做了。” 顿了顿又道:“既然都到了,那就行动吧,待做过这场,我在大将军面前给大家请赏,只是记住一点,这里必定是那曹贼的地盘,务必动作轻点,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四十二名黑衣人皆拱手道:“是,谨遵司主命令。” 众人刚想离开,那头目似乎又想起什么来,附在魁梧男子耳边道:“司主,除了那十三个暗影司的人,其他的还有不少住店的寻常百姓,我查了下,大约有个五六十人,这些都是普通百姓,手无寸铁,待会行动,难免惊扰他们,属下请示这些百姓该如何处置?” 那魁梧男子不假思索,又哼了一声道:“百姓?不过是一群待死的蝼蚁罢了,再说了,就算是百姓也是他曹孟武的百姓,又不是咱们大将军的。” 魁梧男子忽的将腰间弯刀拽了出来,冷声道:“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第十六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月色凄蒙,四五十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在空空荡荡的镇子大街上走着,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仿佛没有生气的死人。他们各个倒提尖刀,带着阴森可怖的杀气。然而这一大帮人,走起路来,连一点生息都没有,远远看去彷如黑夜之中的鬼魅一般。 几只流浪狗看到了这群移动的人,刚想过去狂吠几声,似乎也被那凄蒙月色映照下,闪着杀意的尖刀吓住了,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飞也似的躲进了街巷的阴暗之处。 不一会儿,这四五十人在一处客栈大门前停下,仍然是没有半点生息,空气中飘荡着无尽的死气。 那家客栈正是这镇子唯一的一家客栈:启垕客栈。 那魁梧的男子并未遮面,肩头扛着一把大砍刀,刀芒闪动,冷冷的扫视了周围一眼,低声道:“敲门。” “咚咚咚——”的声音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敲了半晌,那客栈的门仍然紧闭着,无人应答。 敲门的黑衣人望了一眼魁梧的男子,那男子暗自咒骂了几句道:“继续敲,大点声,敲到有人回答为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仿如催命的无常鼓。 这般敲了几遍,终于客栈内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道:“大半夜的,这谁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那敲门的黑衣人沉声道:“店家,我们错过了宿头,还望店家行个方便,开门收留。” 客栈内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不疑有他:“唉,这么晚了还有住店,等一下啊。” 众黑衣人闻言,皆互相对视了一番,魁梧男子一招手,这些黑衣人已然四处站定了阵脚,但等店家开门,便杀将进去。 不一时,那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从里面探出一个伙计模样的脑袋,打着哈欠道:“谁啊,这是,大半夜” 话刚说一半,便顿觉不对劲,眼前哪有什么住客,分明就是一群黑纱罩面的黑衣人,一个个仿如鬼魅一般,带着骇人的杀气。 那伙计模样的人心知不好,转身便要强锁了店门。 哪等得他锁门,门板两边瞬间窜出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尖刀闪处,已然直攻而上。 那伙计脸色变了数变,身子竟然也陡然悬起,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整个身体疾速的向后坠去,堪堪的躲过了眼前致命的两刀。 然而这样一来,那四是余黑衣人再无阻挡,顷刻之间已然全数飘落院中。 不由分说,齐齐的举了尖刀,朝着这伙计模样的人一拥而上。 那伙计冷哼一声道:“你们是哪一方的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说罢,转身疾纵而起,速度极快的朝着后院飞去。 那魁梧的男人看了看这飞速向后院去的人,淡淡道:“轻功不错,只是可惜了。拿箭来!” 早有人递来一张大的出号的弓箭,张弓搭箭之间,那个伙计已然飘至数百丈之远。 搭箭拉弦,弦响间,那箭飞速的脱离弓弦,速度之快,仿若闪电,竟在空气的摩擦下,半空之中划出了点点星火。 那伙计正跑间,忽听身后尖锐之声如星似火,便知不好,方一扭头,那箭不偏不倚,正中哽嗓咽喉。 身体宛如断线风筝,从墙上直坠而下,摔倒在地,顿时手刨脚蹬,痛苦不堪。 这四十余黑衣人顷刻之间如鬼魅一般来到了他近前,各举尖刀,便要砍下。 那身材魁梧的男人却低哼一声道:“不用砍了,活不了了,不要在这人身上耽误时间,进去杀卫柯!” 那伙计似乎颇不甘心,临死前看了一眼射入咽喉的箭,剑羽之上,绣着两个大字,正是:渤海。 “你你们是魍魍魉”话未说完,已然咽气。 那魁梧男子,一脚将其尸体踢在一边,大吼一声道:“魍魉司杀人,闲杂人等关门回避,阻拦者,杀无赦!” “魍魉司杀人,闲杂人等关门回避,阻拦者,杀无赦!”“魍魉司杀人,闲杂人等关门回避,阻拦者,杀无赦!” 这四十余黑衣人冲进来后,再不似方才无声无息的遮掩,各个目露凶光,肆无忌惮的叫嚣起来。 这番叫嚣之下,早惊动了客栈中熟睡的房客,那些房客刚想叫骂是谁扰了清梦,忽听的魍魉司三个字,就如听到厉鬼降世一般,纷纷将点着的灯熄灭,关好门窗,一个个吓得躲到桌下床底,宛如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熟睡中的苏凌和杜恒猛然惊醒,两人同时惊坐而起,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和惊慌。 “怎么办?”苏凌和杜恒同时出口。 杜恒三步两步,走到桌前放包袱处,快速打开,从里面竟然拿出一柄朴刀和一把短匕。 他将朴刀提在手中,又将短匕扔给苏凌,这才稳了稳心神道:“不要慌,这群什么魍魉司的也许是跟着客栈中的谁有仇,来寻仇的,咱们只要不出去,想来他们不会找咱们麻烦。那短匕你拿着防身。” 说罢,进走两步,倚在房门边,握紧了手中的朴刀。 苏凌心中虽然紧张,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忙拿了短匕,也来到房门边。 两人一左一右,拉好架势。 那四十余黑衣人,似乎早就有了目标,并不进客房,而是各个倒提尖刀,朝着后院掌柜所在的房中杀去。 刚走到半道,已然从对面杀出十余人,这十余人也是各拿刀剑,神情冷厉。 两方就这样直直的撞在一处。再无往前半步,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蹬蹬——”沉重的脚步从四十余黑衣人身后响起,四十余人忽的朝两边一闪,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肩上看着大砍刀,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 对面的十几个人中也走出一个领头的人,这人一身劲装,手中拿着一条铁棒。 这人看了一眼魁梧男人,心中已然泛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暗道:他怎么来了?这里明明是司空的地盘,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魍魉司,那可是袁济舟渤海卫最臭名昭著的存在。 无他,魍魉司行事,从无活口。 这人脸上却还沉稳,低声道:“渤海卫魍魉司司主牵晁,竟然大驾光临我启垕客栈,不知有何事啊?” 那魁梧男人(牵晁)随意的瞥了这人一眼,似乎颇为瞧不起道:“夏和,你不行,还是别费功夫了,卫柯躲哪里去了,还是让他出来受死,以免本司主拖狗一样把他拖出来。” 那人见其一语将他的身份点破,冷哼一声道:“相见我们暗影司卫司使,那也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说罢,冷哼一声道:“暗影司,生死相随,荣辱与共!杀!” 十几个身影,刀剑齐闪,朝着四十多个黑衣人杀奔而来。 牵晁有些无趣的转过身去,朝着四十余魍魉司的人冷冷道:“都给我杀了只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那四十余魍魉司闻言,各个爆喝一声,身形悬起,飘在黑夜半空,彷如魍魉鬼魅。 四十余道冷冽的刀光,在空中齐齐划出四十余道白线,直直的冲向暗影司众人。 刀光闪动,双方已然打了起来。 生死关头,自然是各自拼命,你死我活。 兵器撞击声音,宛如雨瀑,不绝于耳。 刀光过处,便是一人生,一人死。 四十余魍魉司的人武功招数狠辣诡异,再加上人数众多,那暗影司十余人怎是对手,顷刻功夫已然躺倒五六人。 剩余人仍拼死抵抗,没有丝毫退意。 那牵晁不知何时竟坐在了一把高脚椅上,手中多了一杯茶,一边品茶,一边似欣赏着奇景一般,看着眼前的血腥拼杀,宛如欣赏一件艺术品,眼中也渐渐的狂热起来。 高脚椅的一侧,插着一支点燃的檀香,香火幽幽,烟气飘散。 月亮似乎被这狰狞可怖的杀戮吓住了,慌忙躲进云层之中。 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那牵晁一边品着茶,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战场,剩余为数不多的暗影司人,围在领头的夏和前,拼死抵抗。死的人已然不能再起来搏命,生的这些人已然是这十余人中的高手,在四十余魍魉司的猛烈冲杀下,竟然还能以搏命的姿态跟他们缠斗,而且还砍倒了十数个魍魉司的人。 一时之间,竟有一种势均力敌的假象。 这种状况又持续了一会儿,牵晁品了口茶,瞥了一眼燃烧的檀香,那檀香已然烧了三分之一还多。 牵晁声音冰冷,似乎有些生气朝着战场喊道:“半柱香的时间快到了,你们杀人的机会可不多了!” 那群早已杀疯了的魍魉司人,闻言更是状如疯魔,顾不得刀身上的血,呼嚎着再次冲了过去。 一番冲杀,暗影司的人又躺倒几个,如今加上夏和,只剩下五个人。 夏和忽的冷哼一声,从腰间拽出一把精致的弩箭,扣动机关,“啪啪啪——”弩箭连射,五发弩箭瞬间射出。 惨叫连连,五个魍魉司的人应声倒地。 牵晁又看了一眼旁边烧着的檀香,半柱香已然烧尽。 他才缓缓说道:“一群废物,还得让我出手!”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把手中的茶碗朝着人群轻轻一挥。 那茶碗竟有了泼天的气势,半空中朝着夏和狠狠的射去。 夏和还未及反应,便觉胸口如被大石头狠狠的砸中一般,身体倒飞而去,十丈之外,仰面倒地。 人也倒了,那茶碗才姗姗坠地,“咔嚓”一声摔得粉碎。 夏和左胸已然塌陷,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到可怖。 他还想挣扎着起来,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咽喉之上好像被铁钳死死扣住一般,连呼吸几乎都成了奢望。 他眼中显出一丝骇色,但见那牵晁不知何时已然用左手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脖项,将他倒提着,右手正是那明晃晃的大砍刀。 牵晁面目狰狞,宛如一头凶兽。 左右暗影司人想要欺身来救,那牵晁也不回身,只用右手向后狠狠的一挥大刀。 刀气横绝霸道,刀芒过去,四颗人头滚滚落地,各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可怕。 “时间不早了,送你上路!”牵晁掐着夏和咽喉的左手轻轻一使劲,将他倒提离地三丈,随后一用劲,夏和的身体宛如羽毛一般,就那样被他直直的扔向了半空之中,随即牵晁身形陡然悬起,半空中朝着夏和一脚踢出。 “嘭——”的一声,夏和的身体在半空被踢出十丈之远,直直的坠落下去,摔在地上,宛如一摊烂泥。 十余个暗影司的人,不到一炷香功夫,皆全数死去。 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惨状可怖。 而魍魉司只不过付出了七个生命的代价。 再无阻拦,牵晁一人当先,朝着紧闭的内院掌柜房前杀去。 刚一来到房前,便见房前站着一人,正举着双手,一只白色信鸽振翅直飞入黑夜,不见踪影。 牵晁冷冷的看着这人,也不阻拦,等他将信鸽放飞这才冷声道:“卫柯,信鸽上路了,你是不是也该上路了?” 那卫柯惨然一笑道:“渤海卫,今日之仇,我暗影司定将与你不死不休!” 牵晁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怎么能知道这里是暗影司的暗哨?你那信鸽能飞的出去?” 卫柯先是一愣,随之醒悟,低声缓缓道:“原来,暗影司里有叛徒。” “呵呵,还算聪明,不过你就是知道了,可有命活着?”牵晁狞笑不已。 卫柯也不说话,猛哼一声,长剑直刺而来。 未等牵晁动手,那些魍魉司黑衣人各举尖刀,将卫柯围在正中。 卫柯左冲右突,然而自己只独自一人,怎么能冲的出去,刚一转身杀退眼前数人,便觉背后一阵剧痛,后背之上,已然插进了数把尖刀。 尖刀撤出,血洒如注,卫柯翻身栽倒,当场身死。 牵晁见暗影司的人都已死绝,这才点点头道:“这一次你们行动太慢了,再有下次,你们也一起陪葬!” 魍魉司的人皆心头一颤,齐齐跪倒道:“谨遵司主教诲!” 牵晁这才摆摆手道:“都起来吧,去吧那些住店的人拎出来,一起都杀了,总要打扫战场不是?” 一句话,还剩三十多魍魉司的人便朝着客房蜂拥而至,刀劈之下,那客房门一个个轰然倒下,不一时,所有的房客彷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他们这群凶神恶煞的人拖拽而出。 苏凌和杜恒所住房间,门也被砍倒,杜恒挥舞朴刀护住苏凌,杀退了几人,结果被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踩在地上,两人方才被押了出来。 启垕客栈的大院中,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启垕客栈住店的百姓。 他们早已吓得体如筛糠、面无人色,有的甚至磕头不止,痛哭流涕的求饶着。 苏凌也在其中,跟杜恒皆低头不语。 苏凌心中有些惨然的想着,这下还什么天下纵横,这么快就死了。自己也算是这么早就死了的异世者第一人了。 也算占个第一 牵晁冲着这些哀求惊吓的百姓狞笑几声,这才又坐在高脚椅上,眯着眼睛说道:“我这个人最是菩萨心肠,向来不杀无关之人,可是你们都住在这个店里,万一谁去报个信怎么办呢?可真叫人为难啊!” 跪地的老百姓中,依然有很多人惊恐的喊道:“我们不会报信的,今天的事我们一个字不会说的!求大人放过我们吧!” 牵晁淡淡一笑,似乎被说动了一般道:“哦?不说?活人的嘴还是会说话的,我也相信你们不乱说,不过呢,还是死人我放心。” 忽的狂笑不止,眼神中已然满是血红的杀气,声音如坠冰窟一般冷道:“一个不留,杀!” 三十多个黑衣人各举屠刀,便要下手。 杜恒眼中冒火,忽的大吼一声道:“乡亲们,今日拼是死,不拼也是死,咱们和这帮杀人越货的恶鬼拼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 他这一喊,倒也激起了这些求生百姓的本能,这六七十百姓皆大吼一声,一涌而起,发了疯似的朝着=启垕客栈的大门冲去。 杜恒护着苏凌,两人也是左冲右突。 怎奈一边是杀人的阎王,另一边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过十息之间,二三十个百姓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杜恒一个不小心,肩头和左臂之上也挨了两刀,血流如注。 “杜恒,你怎么样!”苏凌大喊道。 杜恒将苏凌死命的朝前一推,大吼道:“苏凌,不要管我,快跑!”说着,弯腰捡起一个尸体上的一把刀,转过身去,吼叫着冲向围上来的魍魉司人。 岂是好跑的,苏凌一咬牙,刚朝前跑了几步,已然有数个魍魉司的人,面目狰狞着,举起尖刀,以上示下,直直的砍了下来。 苏凌把眼一闭,放弃挣扎。 自己是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然而,他却不觉得疼, 苏凌忽听得一声轻啸,如凤鸣九天,清音悦耳,回荡开去。 一道绚烂白光,霍然腾起,眼前一个白衣女子不知何时蓦地出现,横在他身前,将手中幽蓝长剑随意一挥,那飞扑过来的魍魉司人,皆倒飞而去,惨叫落地,撒手的兵器如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白衣女子并不耽搁,也不如何作势,忽的人随剑升,但见那把幽蓝长剑光芒大放,竟是照亮了左右方圆。 黑夜无声,冷月如钩。 黑暗,竟似不能靠近她! 她却往那黑暗投身而去,“呼”的一声,锐啸震天。这美丽女子,化做一道如电蓝光,射进了呼啸翻滚的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只见蓝光闪耀,黑暗里惊呼声不绝于耳,场中众人被这一惊,全数如木头一般呆在场中。 倏尔,那蓝光轰然之间弥漫开去,将这满是杀戮与鲜血的院子照了个通透。 蓝光幽幽,如梦如幻,仿佛在这杀戮战场之上猛然开放的幽蓝色的莲花。 蓝光闪烁,直入神魂。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几声惨叫。几个魍魉司的人应声倒地,那蓝色剑影带着那个绝美的白色身影从那魍魉司重围中轰然杀出,虚浮于半空之上。 风起,白衣飘荡,那绝世的身姿,宛如万年的幽幽寒冰,那白衣少女,竟那般虚浮在半空之上,手中长剑,发散着幽幽清冷蓝光,刹那间,月光都为之失色。 风自何方来,吹动白衣女子的衣裙,撩拨着额前乌黑的发丝,那种绝世,仿若一尘不染的仙子。 苍穹之上,那耀眼的白色衣裙和长剑蓝光,仿佛永恒。 半空之中,那白衣女子望了望地上惨死的百姓,他们或曲卷身体,或仍保持挣扎的姿态。 一股从未有过的苍凉悲怆划过心头。 一声清啸,长剑蓝光如九天之上轰然倒泻的悬河,蓝光迸溅,落在地上,片刻间在夜色中忽如一道一道晕染着幽幽蓝色的光圈,从向四周蓦然弥漫开来,如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掠过这凡俗的世间。 无数树木繁茂的枝叶,一起向外翻动,哗啦作响。 她朱唇轻启,缓缓开口,带着绝世的清冷和孤绝:“牵晁,死来!” 第十七章 深渊 那白衣女子竟似虚浮在半空之中,手中幽蓝长剑横指坐在高脚椅上惊呆的牵晁,剑身幽幽,剑芒冽冽。 所有人都惊呆在当场,倒不是被她绝妙的剑招所震惊,而是被那宛如九天仙子的身姿震惊的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连那些不顾一切,拼了死命的寻常百姓都停下来,站在那里,仰望半空,若不是这场合乃性命攸关之际,怕是早有人跪倒顶礼膜拜了。 哪里是人,分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啊。 良久,那牵晁心里发狠,大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敢阻拦魍魉司的人办事。”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们屠戮百姓,就该杀!”那白衣女子清喝一声,身影轻动,宛如流星一般,化作一道蓝白相间的光芒直冲牵晁而去。 速度极快,下一秒牵晁似乎都能感受到凛冽剑气刺破空气,当空袭来。 “给我挡住她!”牵晁大吼一声,那群呆立的魍魉司黑衣人,这才仿如大梦初醒,各举尖刀,吼叫着朝着白衣女子扑去。 “你们,还是别挡道了!”那白衣女子半空之中,急驱的身影不做半息停顿,只轻轻一挥幽蓝长剑,剑气泼天而下,挡在前路的十几名魍魉司的黑衣人,顿时人仰马翻,尖刀落地,和着他们的惨叫,乱七八糟的滚作一团。 下一息,那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奔牵晁,噗——的一声已然刺进他的左肩之上。 牵晁吃痛大吼,右手大砍刀死命的挥出一道圆弧,一刀砍在幽蓝长剑之上。 “锵——”的一声,震耳欲聋。 那白衣女子也未料到这牵晁竟有如此大力,握剑的手,蓦地一颤,回首撤剑,接着向前再挥,直取牵晁的头颅。 牵晁看得真切,再用大砍刀去挡自然不及,只得忽的向后弯腰,整个身体成了拱形,那白衣女子宛如一片洁白的羽芒,从他上方,翩然掠过。 白衣女子回首站立,冷冷道:“渤海卫六司之首,魍魉司司主牵晁,果然有些本事,方才小瞧你了。” 然后朝着那仍呆立在场的数十百姓喝道:“你们还不走么?偏要留下等死?” 那些百姓这才猛然醒悟,再次朝着客栈大门冲去。 牵晁冷冷狂笑,眼中已满是嗜血之意,大吼一声道:“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说着纵身已然跳至门前,大砍刀一晃,已有数个百姓倒在血泊之中。 白衣女子冷叱一声道:“牵晁,你的对手是我,屠戮百姓算什么本事!”言罢,白影轻动,顷刻之间长剑急挥,直扑牵晁面门。 牵晁接了方才她那一剑,心中已然多少有了点数,这女子身法飘逸,剑招凌厉,却是是个难对付的对手,但是看她内力火候不是很足,应该是习武时间不是很长,自己一身硬功,虽不及她的身法,但只要封住门户,她便是再精妙的剑法,怕也一时顾不得其他人,时间长了,她内力不济。自己反倒可以占个上风。 想到这里,一摆大砍刀,使出全身蛮力,将大砍刀舞的风雨不透,与白衣女子缠斗起来。 回首又大喊道:“这女子我敌得住,你们快动手杀了这些蝼蚁!” 那剩下二十几个黑衣魍魉司人,闻风而动,一窝蜂的朝着众百姓杀去。 那些百姓犹死望生之际,心底对生的渴望激发出来,倒也有十几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各自撇了院中的树木,当做木棒和这群人拼起命来。 杜恒见状,捡起身边弯刀,一拉身旁苏凌道:“兄弟,我带你出去,跟紧我!” 随即大吼一声加入战团。 杜恒还是会些武艺,虽然不精,但却实用,劈砍之下,已有两三个黑衣人倒地,未等起来,被那十几个强壮的男人一顿乱棒,早已打的头骨碎裂,花红脑子流了一地。 十几个精壮男子以杜恒和苏凌为核心,边打边向外冲,身后数十百姓也朝着那里死命奔去。 仿佛一股洪流,那二十多个黑衣人有心无力,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百姓冲了出去。想要去拦,被杜恒和数个强壮男人围住,一时抽不开身。 院的另一边,牵晁看着院前已然失控,想要过去帮忙,不了刚一动,那白衣女子身形翩然刷刷刷几剑,已然将他逼得倒退数步。 牵晁虽然越打越凶,但始终不得寸进,两人缠斗在一处,刀光剑影,在黑夜中不断闪烁。 终于,一番相持之下,那群百姓除了又死了十几个外,其余的皆逃出生天。 杜恒战至最后,衣服上血迹斑斑,不知是受了伤还是那些黑衣人溅上去的血。 杜恒见所有人都逃走了,回头看了看院中和那牵晁打斗的白衣女子,一拉苏凌道:“兄弟,快跟我走!” 苏凌一愣道:“那她怎么办?” 杜恒沉声道:“她想取胜不易,但若想走这里的人都拦不下她!快走!” 说话之间,还剩最后的十几个黑衣人已然冲向两人。 苏凌还想说什么,杜恒死命将他一拉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这才往院门冲去。 忽的黑衣人中有人高喊道:“司主,我认得那两人,那两人就是在宛阳暗助典恶来的人,若不是他们典恶来跑不了!” 牵晁正和白衣女子打斗,闻言眼睛一亮道:“大将军下了死命,这两人留不得,这里有我,你们给我追,追不上提头来见!” 十几个黑衣人闻言,不管场中局势,皆张牙舞爪的朝苏凌和杜恒两人杀来。 杜恒拉着苏凌,一头冲出院门,一眼看到院外马厩处两人的马匹,两人再不耽搁,皆翻身上马,扬鞭死命的抽打马尾,那两匹马吃痛,稀溜溜的怪叫,载着两人一头扎进黑夜之中,朝着镇外如风似火的跑了下去。 身后十几个黑衣人哪能放他二人,上房的上房,后面追着的后面追,在他俩马后数十丈紧紧的追着。 苏凌骑在马上,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身体剧烈的晃动,摇摇欲坠,索性趴在马上,两只手紧紧的抱着马颈,任由这马疯也似的向前跑着。 不过片刻功夫,早已跑出启垕镇,眼前是一座大山,山脚下一条土路,直直的向上延伸,两匹马因为方才受惊,速度一点没减,长啸着朝着山上冲去。 杜恒回头,看到后面数十丈处,那群黑影还在朝他们死命的追着。 “没完了这是!”杜恒骂了一句,看了看另一边马上的苏凌,此时苏凌已然被这剧烈的颠簸整的面如纸钱,趴在马背之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两匹马顺着山道,直直的朝着山顶冲去,饶是因为山路难行,这两匹马本就是普通马种,又泼命般的跑了这许久,脚力是越来越慢。 待两人来到了山顶处,那群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各自将两人前进的方向封死。 那两匹马终于停了下来,在原地踏踏的踱步。 十几个黑衣人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小子,现在还怎么跑?赶紧下来,让我们把你们的头砍下拎走,省的我们费事。” 苏凌低声道:“杜恒怎么办?” 杜恒压低声音说,你跟我并排,待会儿,我突然发难,你打马向前冲,定然能撕开一个口子。你便可先走?” 苏凌闻言道:“那你呢?” 杜恒忽的一笑道:“这情形,能走一个是一个!” 苏凌心中一痛,轻声道:“要走一起走!” 杜恒不搭话,手中握住了弯刀,轻声道:“苏凌,你若有命走了,代我照顾好我爹娘!” 说完,轻轻一提马缰,踏踏踏,身下马儿缓缓的迎着这十几人走去。 这十几人刚想动手,杜恒却高喊一声道:“慢!我有话说!” 那十几人闻言,先是一愣,又狞笑道:“死到临头,还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杜恒不慌不忙道:“你们那个什么司主的,只说让你们抓我们,你们把我们都杀了,如果他要活人,你们是不是吃罪不起?” 这十几人闻言,一愣,似乎觉得杜恒说的话有道理。 杜恒又道:“你们有绳子么?有的话过来几个把我们绑了,岂不省事?再说,你们人数众多,我们反抗也是一死,是不是?” 这十几个人被说动了,有四个人拿了怀中绳子,欺身前来。 杜恒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四人。 眼看便到了马前,杜恒忽的大喝一声道:“老子,死也不回去!” 随着话音,杜恒将尖刀朝着苏凌的马后使劲一拍,那马吃痛,再次仨起野性,也不管马上的苏凌怎样,暴叫一声,扬蹄便向前冲去。 变化太快,当先来的几个黑衣人来不及反应,那马四蹄扬开,哗啦啦的踹倒挡在前面的几人,暴叫着往前跑去。 那十几人一阵骚乱,刚想去追,杜恒已然手提尖刀,在打马向前,朝他们直劈而去。 十几人只得舍了苏凌,将杜恒围住,杜恒使出浑身本事,兀自坚持,倒也马快,一时之间这些人竟伤他不得。 苏凌在马上便由着那马向前疯跑,边回头看向杜恒,见杜恒左冲右冲,依然冲不出来,只急的大喊起来:“杜恒——” 忽的觉得身体一顿,然后好像失去了依托,整个人极速的向下坠去。 原来前方不远,正是悬崖绝壁,那马早没了理智,四蹄踏空,跟苏凌一起撞了下去。 半空之中,马嘶声声,苏凌的呼喊,瞬间被风声湮没。 苏凌极速下坠的身影,片刻之间被飘荡的云层和黑色的夜幕湮没。 杜恒边打边注意着苏凌的情况,见苏凌连人带马跌入深渊悬崖,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许多,气血上涌,一提马缰,那马前蹄张扬,怪叫连连,竟使劲一跃,从前面几个黑衣人的头顶掠过,后蹄落下之时,正揣在马后几人胸前,这几人顿时委顿倒地。 杜恒一人一马冲至悬崖边上,跳下马在悬崖边朝下望去。 云层茫茫,黑夜弥漫,哪里还有苏凌的影子。 杜恒顿时泪如雨下,凄声道:“说好的一起纵横天下,说好的看尽龙台繁华,如今你却” 杜恒忽的昂起头,看着已然扑上来的那群好似不散阴魂的恶魔,心中满是悲怆之意,缓缓回身望着茫茫千丈深渊。 “兄弟,我说过的,你去哪里,杜恒就跟到哪里!” 再不迟疑,他忽的纵身一跃,已跃入万丈深渊之中 夜漫长,放入永恒,白昼从未降临。 悬崖之上,那群黑衣人早没了踪影。 只有千里凄风呜咽,衰草连天飘动,寂寥空旷。 忽的白光一点,一个白衣女子仿佛凭空出现。 站在悬崖之前,默默的望着翻涌的云气。 长发飘然,身后冷剑蓝芒幽幽。 “你竟然算了,师父曾说让我跟着你,如今唉,还是回剑庐去吧,少不了师父一阵数落。” 白衣飘动,倏忽不见。 第十八章 幽谷 昏昏沉沉中,苏凌猛然醒来,刚支起身子,便觉浑身如挫骨扬灰一般疼痛难忍,他这才回忆起他应该是惊马失蹄,坠入万丈悬崖之中了。 自己是死了么?苏凌想着,环绕四周。 眼前是一个木屋,四周皆是粗壮的树干扎成的木墙,屋子不是很大,有一个木桌,桌上放着白色的茶碗、茶壶,木桌旁是两个木凳,还有身下用竹木扎成的床,再无他物。 看来自己还活着,这是什么地方? 苏凌挣扎着活动了几下自己的腿脚肩膀,虽然生疼刺骨,但是却没有断,这大约是苏凌醒来第一个好消息了。 只是胸口觉得憋闷异常,稍一活动,便觉得气血上涌,呼呼的喘着粗气,头一阵发晕。 和煦的阳光透过半掩的木窗洒在床上,苏凌方觉得有了些许的暖意。 侧耳倾听,安静极了,竟能听到屋外时不时有鸟鸣之声,婉转悦耳。 莫不是又穿回去了?可是这屋里的摆设也不像啊。 苏凌急切想要弄清楚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便强自撑了身体,按捺着巨大的疼痛,缓缓的下了床。 刚一下床,便觉胸口闷的厉害,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只得再次一把扶着床边,弯腰呼呼的喘着粗气。 从屋内床前到门口,不过十丈左右的距离,苏凌就这样走一步,停下喘上几口再继续走着,缓慢的挪了出去。 刚从屋中来到外面,便觉的扑鼻的异香,苏凌放眼望去,不由的看呆了。 青草碧绿,从脚下延伸到山脚,一望无际,宛如碧浪。草间各色的小花点缀期间,皆是怒放着摇曳生姿,那阵阵异香便是从这些不知道名字的花中传出。 青草小花间蜻蜓、蝴蝶飞舞好不热闹。极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流潺潺,打在鹅卵石上,叮咚作响。抬头看去,远山之间一条瀑布高高悬挂,从上倾泻而下,悬泉飞漱,水花迸溅。 好一处幽谷。 苏凌正看见,便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道:“你醒了啊我以为你还要昏迷些时辰呢。” 苏凌这才看见,一位身着朴素褐色衣衫的老者,芒鞋竹杖,从远处走了过来,背后一个大篓子,里面看去应是不少的药草。 苏凌忙施了一礼道:“是这位老先生救了我么?” 这老者哈哈一笑道:“其实不是我,我只是搭了把手而已。你受伤不轻,虽未伤及筋骨,但体内气血紊乱,淤血堆积在胸口内,你的胸前鼓了个大包,若这大包不消,怕是还有危险啊。” 苏凌这才伸手在胸前探查,果然左胸前有一个大包,仿佛扣在身体上一样。 那老者又道:“你现在的情况不易活动,还是躺下的好。” 说着似有深意的看了看他。 那眼神仿佛就像看一个待死之人一样。 苏凌没有时间想这些,忙问道:“我还有一个朋友,不知” 那老者道:“你是不是说一个黑壮的少年?名叫杜恒的?他身体强壮,早醒了,这会儿正在厨房之中,给你准备吃的,怕你醒了再饿了。” 苏凌闻听杜恒无事,心中欢喜,便要挣扎着去厨房找他。 正在这时,一个一身绿衣的少女从远处走来,一头黑丝长发用一个绿色的绢帕挽着,肤色白皙,眸如星子,胸前还挂着一对闪闪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作响,说不出的俏皮。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见苏凌挣扎着要去厨房,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过来,似乎嗔怪的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别好容易有了这口气,一会儿再断了。” 说着将手中的捻成粉的药草递给这老者,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出多远,那铃铛叮咚的声音依旧清晰。 苏凌觉得这绿衣少女似乎颇为不待见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老者。 这老者呵呵一笑,当先进了屋道:“你这厢来。” 苏凌进屋,重新躺好。 那老者找来水,将药粉倒在白碗中化开,让苏凌喝了,这才道:“你也莫要怪他,其实是你先惹了她的。” “我怎么会惹了她?我只是刚见到她而已。”苏凌不解道。 “她是老朽的孙女,老朽家里人死绝了,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她平时在这谷中憋闷,故而养了一个新奇的宠物,那日她正在山崖间给宠物寻吃的,她那宠物喜欢吃一种叫做褐貂的小动物,你和你那兄弟不知为何从天而降,正好砸在那褐貂在半山崖上的窝,那褐貂平素机敏,甚不好抓,我这孙女寻了数日,这才找到褐貂的窝,被你俩这一砸,惊走了褐貂不说,她那宠物又要饿上好几日肚子喽。”这老者缓缓道来。 “原来这样,这实属晚辈无心之过,烦请老先生给您的孙女好好解释解释。”苏凌一脸歉意道。 “不用管她,她从小爹娘双亡,我娇惯坏了,这会儿使性子呢,过阵子就好了。”这老者笑道。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遂道:“敢问老先生,为何方才看我眼中似有他意,莫不是我身体还有什么问题么?” 那老者想了想,摇头叹息道:“罢了,总是要让你知道的,你如今虽然看起来无甚大碍,然而气血淤阻体内,难以运行,那大包便是血积累在那里形成的。我虽用了一些手段,让你苏醒,但这血脉不打通,怕是” “怕是性命依旧难保啊。”那老者不再隐瞒。 苏凌闻言,竟似早已料到,脸上不悲不喜,心中也无甚波澜,一路走来,从宛阳到启垕,他看了太多死亡,如今轮到自己,他似乎不怎么怕了。 那老者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是必死,我这药确实有用的,但是缺了一味最重要的药引,没有它,功效十去七八,虽然这样,但这其他的药或许有效,只是成与不成,还是要看你的造化了。” 苏凌点了点头,平静道:“如果不成,我还能活几日?”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之内” 苏凌点了点头,兴许是累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老者站起身来,叹息了一声,转身要出去。 苏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不知老先生可否告知大名,还有您孙女的芳名,总也让我在死前知道谁救了我。” 老者点点头道:“老朽张神农,是这南漳郡神农堂飞蛇谷的大夫,我那孙女名叫张芷月。” 苏凌点了点头,喃喃的重复道:“张神农、张芷月。多谢了” 接下来几日,苏凌见到了杜恒,杜恒已然完全康复,两人相见抱在一起,眼泪婆娑,杜恒索性搬到了苏凌住的屋中,这样方便照顾苏凌。 苏凌的身体似乎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竟能自如下床走动,但是他胸前的大包反而越发的大了。 这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苏凌心中暗想,但却没有告诉杜恒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这绿衣少女每日都来,将手中的草药放下就走。从来不理苏凌,只是偶尔杜恒不在,她才将药粉洒在碗中,用水化开,又扶了苏凌起来,看着他把药喝完。仿佛监督一般。 只是苏凌如何跟她说话,她都一句话都不搭理。 这些日子,杜恒从谷里回来,多少打些野味,叫上张神农和张芷月,几人围坐在院中吃了,望着漫天的星斗。 张神农总是要给苏凌搭脉,只是搭过脉后,仍旧摇头叹息。杜恒问时,他只推说无碍,原是苏凌早已交待,千万不可对杜恒说出实情。 苏凌有时再想,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或许也是好的。 只是自己还是要死了。 他心中悲哀,却不说出来。话也见少。 杜恒看出来苏凌似乎心事重重,以为他觉得自己受伤拖累了去京都龙台城的日子,当下安慰道:“等你病好了,养的壮实了,咱们再一起去龙台。不着急的。” 苏凌只缓缓点头,喃喃自语道:“是的,不着急不着急。” 这一日,怕是觉得苏凌憋闷,杜恒提议搀扶着苏凌去谷中转转,散散心总是好的。 苏凌点头,两人在谷中缓缓漫步,眼中美景皆画,好一个神仙幽谷。 苏凌忽的想起来什么事,对杜恒道:“杜恒,你可知道张芷月住在哪里?” 杜恒道:“前面不远,左拐的竹屋便是张芷月的住所,怎么你想去看看,她可从不搭理你。” 苏凌道:“不管如何,她总是救了咱们,再者是咱们惊了她宠物的吃食,总得去道歉感谢一下,你扶我去吧。” 杜恒点了点头,扶着苏凌吧、朝着张芷月的房间去了。 两人走到她的门前停下,却感觉古怪,大白天的,那张芷月的房门却紧闭着。 细细听去,里面竟有嘶嘶之声,还有张芷月格格的笑声。 苏凌觉得奇怪,刚想上前敲门,那门却自己开了。 苏凌刚想看去,却见那门缝之处,竟然露出一个东西。那东西一身墨绿,细眼幽光,张着血盆大口,嘶嘶的吐着半米多长的信子。 苏凌看得清楚,这正是一条通体墨绿,头大如斗,浑身冒着冷气的大蛇,那蛇神虽然盘着,但盘了数道弯,若全数伸展,怕有十几丈长。 那墨绿大蛇见有了陌生人,似乎也受了惊吓,整个身子撑起,做出攻击姿态,嘶嘶的叫着,下一秒便要将苏凌和杜恒吞了去当点心。 “妈呀——”一声,苏凌栽倒在地,吓得昏死过去。 第十九章 龙涎草 对弈江山第二卷幽谷奇遇第十九章龙涎草眼见苏凌栽倒在地,昏死过去,慌的杜恒赶紧一把将他抱住,连喊带晃,苏凌也不见好。 那通体墨绿的大蛇嘶嘶之声更甚,粗壮的身体扭动,吐着信子的大嘴猛张,朝着杜恒扑了过去。 杜恒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竟被那大蛇的巨大吸力吸的脚都要离地。 他也顾不得许多,死死的抓住门框,和大蛇僵持着。 一声脆生生的娇喝:“小青,莫要闹了,他们是爷爷的客人,不是歹人。”那张芷月绿影一闪,便来到了巨蛇旁边,着急的说道。 那巨蛇似乎听得懂张芷月说话,这才将原本直起多高的蛇头弯下,身体蜷缩起来,乖乖的伏到张芷月脚边,那蛇头还撒娇似得在张芷月的俏脸上蹭了几下。 张芷月被蹭的痒痒的,格格的又笑了起来。从衣中拿出几枚红色的朱果,递到大蛇面前。大蛇见了朱果,迫不及待的突出信子,将那朱果一口吸入。这才心满意足的游动到墙角处,盘了起来,微微的闭上了蛇眼。 杜恒得救,忙走到张芷月近前道:“你这女子,好不晓事,养宠物便罢,怎么养出这么个怪蛇来?我兄弟现在被这蛇吓昏过去了,你快来看看。” 张芷月明显对他说的话有些不高兴,将嘴一撅,杏眼一瞪道:“谁规定的不能养蛇来着?再说了,我这小青比世间多少人都真诚?你们来也不打声招呼,吓死活该!” 她虽然如此说着,还是片刻不敢耽误,走到苏凌躺倒的地方蹲下,将葱指搭在苏凌腕上,细细的诊起脉来。 只是她诊了半晌,将手颤巍巍的收回,跌坐在旁边,眼神竟有说不出的黯然悲伤。 杜恒心道不好,忙问道:“张芷月,我兄弟怎样了。” “死了——就不活了!”张芷月俏脸上悲伤更甚,看起来想要哭的样子,说个想哭,俏脸悲伤内疚之意更甚,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张芷月是张神农的孙女,虽未正式学医,但张神农的一手医道,她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她说苏凌死了,怕也真就没救了。 杜恒顿时感觉天塌了一样,伏在苏凌身上扯开大嘴,也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问:“这些日子,我已见我兄弟大好了,甚至能下床走动了,为何说死便死了?都是你那畜生吓得,如今我兄弟死了,你赔!” 张芷月原本还在悲伤自责,闻听杜恒管自己的蛇叫畜生,顿时柳眉倒竖,站起来嚷道:“你粗鲁,我家小青才不是不通人性的畜生,再说你那死鬼兄弟,便是不吃我家小青一吓,也活不了多久,他本就要死了!” 杜恒一愣道:“你胡说什么?我兄弟已经大好了,只是他身子弱。” 张芷月闻言,再不替苏凌遮拦,一字一顿道:“外伤虽好,内伤呢?他全身气血淤阻,血流不畅,身体里没有流动的血液,若不是我爷爷用珍贵药材吊着他那半口气,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你若不信,你自己摸摸他胸前是不是有一个大包,他所有的气血全堆在那里,才有那个大包。” 杜恒闻言,忙朝苏凌胸前抹去。触手之间,果然有一个骇人的大包,宛如一个大碗一般扣在苏凌的胸前。若不是苏凌故意穿宽大的衣服遮掩,怕是早就从外面看出来了。 杜恒这才信了张芷月的话,又趴在苏凌身上大哭起来。 忽的一阵脚步急促之声传来。那张神农神色严峻的拄着竹杖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昏死的苏凌,但见他面如纸钱,嘴唇黑紫,不由的眉头紧皱,又看了看站着的张芷月,摇头叹息起来。 张神农也不再诊脉,只附下身撩开苏凌的眼皮看了看,并不回头,低声道:“神农针!” 张芷月见她爷爷的架势,心中疑惑,自己早搭过苏凌的脉,确实救不活的,看爷爷这样,莫非 再不耽搁,忙来到自己桌前,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递给张神农。 张神农打开,见里面竟有十八支淡金色细针,针芒锐利,闪着光彩。 张神农挽了挽绣面,拿起第十根金针,对杜恒道:“你搭把手,把他衣服撩开,按住他的手脚,待会儿老朽一针下去,他可能吃痛不过,手脚乱动,针如果错了穴位,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 杜恒忙点头,两只手使劲的按住苏凌的两只胳膊。只是再无法按他的脚。 张芷月没有丝毫犹豫,也将绿衣衣袖挽起,露出白皙的玉臂,两只手一手一个,按住了苏凌的脚腕。 张神农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芷月,没有再说话。忽的清喝一声。 只见他托在掌心上的那枚金针,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般,缓缓的虚浮起来。 张神农左手食指轻轻转动,那枚金针竟也随着张神农转动手指的频率,缓缓的颤动起来。针体上似有清气飘动,还有淡淡的蜂鸣之声传来。 张神农运针十数息后,忽的清叱一声:“去——” 食指朝着苏凌胸前的大包处一指,那金针凤鸣一声,倏忽之间半个针身,已然射入苏凌的前胸大包之内。 起初银针刚射入之时,苏凌仍然那般无声无息的躺着不动,不过片刻之后,仿佛雷击一般,轰然挣扎,四肢抽动,脸上五官痛苦的扭曲起来。嘴巴大张,却喊不出声音,但从他表现上看,定然是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按住!按住——千万莫要让他动了!”张神农喊了一声。 杜恒和张芷月一起用力,张芷月本就是个少女,力气毕竟有限,银牙紧咬,这才堪堪将苏凌按住。 过了片刻,苏凌这才停止了抽搐,只是双拳紧握,脸上豆大的汗珠,双眼紧闭,宛如死人。 张神农又从针盒中取出第十一枚金针,又如方才那般运针,然后那金针蜂鸣着再次打入苏凌前胸。 如此来回,张神农将剩下的七枚金针接连打入苏凌前胸内。 只是每打入一枚金针,苏凌的痛苦就更甚一筹,直到最后一针打入,苏凌四肢已然剧烈的晃动起来,整个人的腰部以上僵直起来,直直的向上勾着,离地竟两尺有余。众人都可以看到苏凌的衣服已然被汗水浸透,身下湿湿的一片。 他仿佛使出全身气力,抵抗着这种痛不欲生的疼痛,半死半生之间,他只觉的前胸有十数个怪兽蚀咬着自己的皮肉内脏,锥骨之痛,大抵如此。 他再也受不了了,双臂虽被杜恒死死的按住,可双脚的压力相比双臂却小的多,他不顾一切的使劲将双脚一蹬。 张芷月被他死命使劲一蹬之下,整个身体向后被蹬飞两丈来远,正倒在屋内桌旁,稀里哗啦一声,桌上的茶碗、茶壶被掀在地上,摔个稀碎。 那大蛇见张芷月摔倒在地,怪嘶一声,立刻游到她的身边,身体左右扭动,看样子十分关切。 张芷月忍者痛,站起身,忙在大蛇蛇头上抚了两下道:“小青,我没事。” 大蛇这才轻轻嘶鸣,又游回角落,盘了起来。 张神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也呼呼直喘道:“不用再按他了。” 杜恒两只胳膊保持着一个姿势,用力用的早都麻了,这才松了手。 苏凌再无人限制,忽的一下,上身坐起,哇的一口黑血从体内喷了出来。 然后直直的倒下。 杜恒眼疾手快,在苏凌的脑袋要重重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的一把托住。 不过片刻,苏凌上半身再度撑起,哇的又是一口黑血。 如此再三,杜恒的衣服都全部染上了苏凌吐出的黑血。 腥气扑鼻。 半晌过后,苏凌终于不再吐了,那胸前的大包,竟似小了不少。 张神农道:“你把他抱回床上去吧,等着他醒来,暂时算是躲过一劫了。” 张芷月闻言,忙道:“不用回去了,这里离你们住的地方又远,他受不了颠簸,放我床上便是。” 杜恒点头,将苏凌放在张芷月的床上。张芷月又细心的将被子替苏凌盖好。 张神农不动声色看着孙女张芷月的一举一动,眼神颇有一丝玩味之色。 杜恒走过来,朝着张神农深施一礼道:“老先生辛苦了,接下来怎么做?” 张神农笑道:“悬壶济世本就我所愿,辛苦何来?等着吧,看他何时醒来吧。” 杜恒、张芷月和张神农都在屋中守着。杜恒坐在床头,一直心疼的望着苏凌,张芷月拿了自己的手帕,到外面湿了凉水,放在苏凌额头之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走过来将手帕拿下,搁在手里试试温度,方又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拿了重新湿过凉水的手帕回来,再次放到苏凌额头上。 如此往复,不厌其烦。 张神农坐在桌旁,一边喝着茶水休息,一边似有笑意的看着自己的孙女来回行事。 过了一会儿,张神农似乎想起了什么,便站起身出去了。屋中只剩下杜恒和张芷月。 苏凌就这样一直昏迷着,虽未见醒来,但脸色已然不似之前那样如纸钱一般,多少有了点血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黑了下来。四周安静无声。 杜恒又担心又劳累,竟靠在床边睡着了。 只有张芷月没有丝毫睡意,过一会儿便去看看苏凌的情况,再替他换换额上的手帕。 后来天大黑了,张芷月将油灯点了,又轻轻挑亮,望着点点灯光,缓缓的出神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口脚步声,张神农回来了。 张芷月这才起身,柔柔的道:“阿爷回来了。又去郡城里的神农堂了?要我说,咱们就不去,那些医会里的人排挤咱们还不够么?干嘛还要去受气?” 张神农叹了口气道:“我去那里又不为跟医会那些人置气,天下得病的百姓多如牛毛,咱们不去一时,可能就错过了救治一人的机会啊,这乱世,能救一人,便是一人罢。” 张神农坐下,张芷月端了茶过去,张神农喝了,这才眼中似有笑意的望着张芷月。 张芷月有些诧异道:“阿爷这样看我作甚?” 张神农这才笑呵呵的低声道:“芷月,你平素最爱干净,便是有时随阿爷去神农堂替我给人把脉,还要衬个纱绢,今日却徒手去按苏凌的脚,还有你那床,平日小青都不让上的,今日却让他躺了,还有你那手帕平素放在衣服里,最是爱惜,自己都舍不得擦汗,今日却搭在苏凌头上小芷月,我看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这个叫苏凌的少年啊?” 张芷月脸腾的一红,忙解释道:“阿爷只会拿我取笑,我只是可怜他罢了,说到底也是我的小青吓住他,他才差点死了,这里面多多少少有我的原因,他这个人,初见之时,就吓跑了褐貂,我烦他还来不及,你看这些日子,我何曾跟他说过半句话?” 张神农哈哈一笑道:“话是不见说,事却不少做,我可看见几次,杜恒不在你给他喂药啊!” “阿爷!” 张芷月刚想再说什么,便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杜恒醒来,一眼看到苏凌已然醒了,眼睛睁着,似乎还有些神智未清。 杜恒大喜,忙叫道:“张老先生,张老先生!” 张神农和张芷月同时快步走了过来。张神农将手搭在苏凌腕上,诊了一会儿脉,这才点点头,看着苏凌轻声问道:“你可感觉好些了?” 苏凌点了点头,虽然感觉浑身剧痛无比,但呼吸竟比之前顺畅不少,忙道:“多谢老先生救我!” 声音虽小,但吐字清楚。 张神农捋了捋颌下白须,笑道:“莫要谢我,我这孙女芷月和你那兄弟出了不少力呢。” 苏凌忙要坐起来,向张芷月道谢。 张芷月却将他轻轻一按,道:“你别谢我,我不过是弥补我的过错,若你白天死了,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说着一把拽下苏凌额头上的手帕,转身朝院子去了。 不一时,院子内传来搓洗手帕的声音。 这下,杜恒和张神农都笑了起来,连苏凌也尴尬的笑了。 过了会儿,张芷月端了一碗白粥进来,苏凌喝了,便能直起身子了。 苏凌觉得好了许多,这才再次谢道:“我这次能够大难不死,还是多亏了张老先生和张小姐的救命,多谢了。” 张神农摇摇头,似乎话里有话道:“你觉得,你真就没事了?” 杜恒和苏凌皆脸色一变,望着张神农。 张神农叹息了一声道:“白日,老朽用了祖上的九针逆气之法,将九枚金针打入你的气血淤积之处,引导血淤下行,血有了流动,才堪堪能让你暂时不死。若血淤只是很少一点,常人也就无碍了,只是,你掉下之时,虽摔在褐貂窝中,但你的前胸正撞在窝中的一个大石上,受伤已然很深,淤血堆积,仅仅靠着这九针逆气,怕是撑不了几日啊。” 杜恒闻言,顿时悲伤起来,望着苏凌,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苏凌叹了口气,神情悯然,低低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原先是不相信这世间有神鬼,可我所遭所遇罢了,我本不属于这里,死便死了。” 张芷月看着苏凌悲伤的样子,咬了咬嘴唇,似乎挣扎了一番,这才走过来道:“事到如今,阿爷,莫要瞒他了,不就是缺个药引,那药引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在哪里,告诉他吧!” 张神农闻听孙女这般说话,脸色一变,斥道:“阿月,你乱讲些什么,还不住口!不要说了!” 张芷月却幽幽的看了一眼张神农道:“阿爷,你说了,这乱世视人命如草芥,而你悬壶济世,确是对生命最本能的敬畏,难道这苏凌的命便不是命了?” 顿了顿,张芷月又道:“我曾问过杜恒,他们落得这般田地,都是被渤海卫那帮恶魔害的,阿爷你忘了,我阿爹和阿娘也是被那个道貌岸然的袁济舟害死的!” 一句话,激起了张神农的伤心事,不由得老泪纵横,忽的眼神坚定,摇头道:“我已经没了你阿爹阿娘,更不能让你以身犯险,不要再提了!” “阿爷!”张芷月喊了一声,随即又道:“可是,就算我们不帮他,他也有权利知道他唯一活命的机会吧!” 张神农闻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芷月,却发现张芷月正眼波流转的望着苏凌,眼中满是关切和不甘。 张神农叹了口气道:“时也!运也!命也!罢了!” 转头对苏凌道:“你还有一线不死的机会。” “什么机会?”苏凌和杜恒皆问道。眼中满是希望。 “龙涎草!”张神农一字一顿。 “那是什么?我只听说过一种叫做蛇衔草的东西。” “你也懂医术?”张神农颇有些惊讶。 苏凌如何懂医术,只是在那个时代,曾在图书馆中无聊翻看了一本介绍中药的图集,里面就又蛇衔草。 苏凌忙道:“我哪里懂得,只是听过别人讲,蛇衔草有五片花瓣,花瓣黄色,就像倒着心脏,前部中间端稍凹;花着生于花托上,无论是花,还是草茎都有清热解毒、消肿祛瘀、祛风除湿的功效。” 张神农意外的看了一眼苏凌,眼中竟有一丝欣赏的神色道:“不错,你对这药草还颇有研究,像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啊。不过你说的蛇衔草,是普通蛇窝边上生长的,而我说的龙涎草,则是存于世上不知多少年月的大蛇洞内窝边所生长的,因那些经年存在的大蛇存于世上不知多少年,早已吸食了日月精华,已然非寻常蛇类可比,这些有了灵性的古蛇、大蛇又爱吃这种草,每每吃起来,留下毒涎,更滋润了这些草,故而这草便成了宝贝,名为龙涎草。” “原来如此!”苏凌和杜恒恍然大悟。 “可是如此稀有的龙涎草,又能到哪里去找呢?怪不得老先生说缺了药引,这的确太过于为难了”苏凌探口气道,唯一的希望也没了。 张神农还是犹豫要不要说,张芷月抢过话道:“不用找,我们这里就有啊!” “什么可是?”苏凌再次疑惑起来。 张神农探口气,嗔怪的指了指张芷月,张芷月只做不见。 张神农道:“你可知,我这地方为何叫飞蛇谷?” 苏凌和杜恒皆摇摇头。 张神农道:“我们所住的地域,只是这飞蛇谷极小的一部分,这飞蛇谷很大很大,方圆足有三十几里。只是这些区域适合人住,出了这里,往外走不过二十里便是南漳郡,我的神农堂医馆便在那里,而若往飞蛇谷深处走,走上十里左右,那里的景色便与此处完全不同,那里杂草连天,皆有半人多高,古木狼林,幽深潮湿。这还不算什么,若再深一点,你便会看到,无论是草中地上还是树间沼泽,皆有无数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蛇,数目繁多,数不胜数。” “什么?竟然”苏凌和杜恒难以置信。 张神农点了点头道:“这还不算什么,这些蛇还好对付,我这孙女阿月,天生通蛇语,别看蛇多,倒也无事。” 苏凌和杜恒这才明白,为何张芷月的宠物是那条巨型的墨绿大蛇了。 张神农道:“若在这蛇谷之内再走上十几里,便可看到一座宛如昂首飞天的蛇形大山直插云霄。那大山脚下,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幽深难行,潮湿阴暗,冷气森森。那洞便是飞蛇洞,而龙涎草便在这飞蛇洞内。” 杜恒闻言道:“这好办啊,进洞寻了龙涎草回来不就行了。” 张芷月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那洞那么好进的么?” 张神农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芷月,又道:“若是洞外谷中那些蛇,阿月一人便可轻而易举的过去,只是,难就难在,这飞蛇洞中” “飞蛇洞里,有一条不知何年何月盘踞在这里的巨大的蛇,那蛇大的根本看不到它的尾巴,其性残忍,莫说活人,便是一头大象,它也能一口吞下,飞蛇谷的名字便是这样来的。这蛇又有了灵性,狡诈无比。阿月虽然通蛇语,但跟它水火不容,你们若是到了那里,岂不是有死无生!”张神农说罢,摇头叹息。 苏凌和杜恒皆默然不语。 张神农又道:“所以我之前才没有说,因为说也没用。” 杜恒忽的站起道:“兄弟等着,哥哥给你把龙涎草寻来。” 慌得苏凌一把将他拉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道:“杜恒,莫要犯傻!”喘息了一阵又道:“看来我是难活了”他转头对张神农道:“只是拜托老先生,我这兄弟憨厚老实,又有把力气,我死之后,还请老先生代为照顾我的兄弟,过些阵子给他些盘缠,让他去济州寻他爹娘!” 杜恒闻言,一拳砸在床梆之上,虎目流泪。 张芷月忽然缓缓站起,轻声道:“或许,我可以去试一试” “不可以!”张神农和苏凌同时大声道。 然后彼此皆看了对方一眼,张神农眼中满是意外。 张神农有些着急的道:“阿月,你胡说什么,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这年过花甲的阿爷如何?岂能独活于世?” 苏凌也正色道:“芷月你比我小上一些,便唤你一声妹妹吧,妹妹这许多日来,为我的事已然不少操劳,虽你平日不理我,但我也知道每日那磨得细细的药粉,皆是你不辞辛苦一点一滴磨的,我已然感激不尽,芷月妹妹可不能再犯险了,若真有事,苏凌一百个性命也赔不起啊!” 张芷月心中一震,听他叫自己妹妹,话语真诚,原来我平素做得,他都知道,却是还算有心,心中不由一暖。 下一刻便做了决定,展颜一笑,眼眸如星。 “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张芷月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月!你!”张神农一时语塞。 张芷月似乎脸色轻松,故意安慰张神农道:“阿爷,你放心好啦,我悄悄进去,那头怪蛇平素好吃懒做,总是呼呼睡大觉,我不惊动他,拔一两颗龙涎草就回来,不碍事的,再说真惊动了它,我虽动不了它,但我也有个宝贝不是。”说着冲张神农眨眨眼睛。 “不妥,不妥”张神农还是摇头。“阿爷!” 杜恒闻言,忙道:“怎么能让芷月姑娘一人犯险,我同你一起去。” “我也去!”床榻上的苏凌,忽的说道,一字一顿,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你连下地都是问题,怎么去?”张芷月和杜恒同时道。 “我爬也要爬去!如果惊动了大蛇,你们就跑,反正我也活不成了,吃我便是,芷月妹妹还能生还。”苏凌眼神真挚,不似作假。 张芷月心中又是一暖。嘴上却道:“你那身板,怕是不够给那怪蛇塞牙缝的。” 张神农连连叹气,他知张芷月想来认定目标,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好吧你们去便去了,只是万事当心,杜恒,我屋中有一把朴刀,是我平时强身健体的器物,虽不锋利,也可防身,你带了去。”张神农瞬间苍老不少。 杜恒点头。张神农转头朝着苏凌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也去是不是?”不等苏凌说话,张神农似自言自语道:“一个是认定目标半步不退,另一个也是如此,罢了!”张神农从怀中取出一粒朱红色丹丸递给苏凌道:“你服了这个,明日便可行动如常,虽不如常人,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苏凌忙接过来,刚想服下,张神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道:“你要想清楚了,这丸名回天丸,是老朽毕生精力所研制,可保你三日如常人一般,只是三日后你的致命伤不好,这回天丸便成了毒药,当年阿月他阿爹就是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死去” 苏凌再不犹豫,一口将这回天丸吞下。 张芷月想要阻拦,可刚想开口,话又咽了下去,眼波流转,望着苏凌。 如此决绝,竟没有丝毫犹豫。 张神农道:“今日便是今日了,都好好休息,明日你们三人一同去吧。老朽在这谷中房内,等你们回来。” 三人点头,张芷月忽道:“只是,若要顺利得了龙涎草,还需带上它!” 说着往角落里一指。 苏凌和杜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条叫小青的巨大墨绿大蛇,正盘着奇长无比的蛇神,幽幽的看着他们,吐着猩红的信子 第二十章 蛇海玉笛 翌日。 天色将黑,张神农的房中,苏凌、杜恒和张芷月均已收拾停当,苏凌的脸色依然蜡白,但行动却真的宛如常人一般。那回天丸的功效果然神奇。苏凌心中对张神农的医术更加赞叹不已。 此时他手中拿着一枚短匕,杜恒背后背着朴刀,张神农满是担忧神情的交待了好一番,这才回过头不忍再看,摆摆手道:“你们去罢,都好好的回来。” 三人点头,刚想出门,张芷月又从旁边抽屉之中拿出一个长条包袱,包袱皆绣着竹子,栩栩如生。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才插在蛮腰之间,当先走出来道:“好了,咱们出发吧。”那叫做小青的大蛇见张芷月走了出去,也半昂蛇头,游了出去,跟在张芷月身后。 三人一蛇走出很远,回头看去,漫天星斗之下,那个微亮的竹屋旁,那个白发如雪的老人仍旧站在那里,朝他们的方向挥着手。 张芷月叹了口气,却并不十分感伤,道:“我好久没进入飞蛇谷腹地了,今日正好去玩玩,咱们快些走吧,路还好长。” 三人一蛇走了不知多久,苏凌在药力的催持下,竟不是很累。只是他们越往深处走,那月色便愈加暗淡,四周漆黑寂静,只有半人多高的衰草,在风中舞动,仿佛与天相接。 张芷月低声问道:“苏凌,你累么?累的话就停下歇歇,这里还没有蛇,倒算安全。一会儿怕是连歇歇也不成了。” 苏凌摇摇头道:“回天丸果然厉害,我一点都不累。” 张芷月怔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告诉他道:“你不要以为这回天丸是好东西,这是提前将你身上气血全数集中发挥出来,属于顷刻间损耗你的元气的药。若你身上的伤症得不到救治,怕到死的时候会比你因为身上伤症发作而死,凄惨十分。我阿爷也就三颗,一颗给了你,一颗他说要留给自己,另一颗给了我阿爹” 说到此处,张芷月忽的神情似有悲伤,却不再往下说下去了。 苏凌感觉得了她的变化,却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得讷讷的点着头。 张芷月似乎自己默默的安慰自己似得,抬起头,望着那在云中忽明忽暗的月亮道:“不过,我一点也不孤单,我阿爹、阿娘都在天上看着我呢,还有,我这小青陪着我呢,是不是啊。” 那大蛇似乎听得懂她说的话,嘶嘶的回应着。 三人一蛇又走了许久,眼前野草更旺,竟将三人的身影全部湮没,只有那小青的蛇神过于高大,还有小半个蛇身和蛇头露在外面,月光照过,蛇眼绿光幽幽。 眼前杂草掩映中,闪出一处密林。 张芷月将别在腰间的包袱拿出,握在手中道:“前面就是万蛇林了,你们都小心跟紧我,若被蛇咬了,可就麻烦了。” 苏凌和杜恒点头。三人一蛇一头扎进密林之中。 没有月光,周遭漆黑一片,三人面对面的站着,几乎都难以看清对方的面容。这片密林,从外边看去似乎不大,但林逸之等人身在其中,在这茫茫夜色里,却有一种漫无边际的错觉。 不知何时,这片密林竟隐隐腾起一股绿色的迷雾来,这绿色迷雾在这漫漫的天地之内,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不一会儿整个天地都被这淡淡的绿色迷雾笼罩期间。这绿色的迷雾无声无息,也没有任何的气味,只是在三人身前,如影随形。三人一边的往里迤逦而行,一边警觉的看着周遭的变化,只是这夜色太黑了,周身早已被迷雾所笼,却是浑然不自知。 三人只觉的这迷雾有股幽冷的潮湿气息,还有这刺鼻的腥味,皆掩了口鼻,艰难前行。 那小青两只巨眼之中也放出幽幽绿光,宛如灯柱一般,似乎回应着这茫茫绿色迷雾,神情并不害怕,到似十分欢喜惬意。 “这雾,唤作蛇雾,只在万蛇林中出现,只因为这里蛇实在太多,它们的气息发散出来,久而不散,便有了这雾,小青欢喜,是因为它在这雾中闻到了同类的气息。”张芷月蓦地开口。“不过你们不要紧张,这雾虽有些毒性,但微乎其微,基本无妨。” 苏凌和杜恒这才点了点头。 忽的,这密林之内响起了细微的沙沙之声,这沙沙之声在这黑暗中,不知声音源头在何处,更是平添了几分可怖。 三人对视一眼,却是没有半点退缩,脚下更是加紧了。 “沙沙——”、“沙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怪声越来越清晰,不一时,从最初微不可闻,到如今整个密林之内都传来了这清晰的声响。 黑暗的夜色之下,茫茫的密林之中,这沙沙的声响越来越大,如同梦魇一般,不知道响于何处,前方未知的恐惧正悄然的袭上苏凌的心头。这神秘而可怖的沙沙声响,无时无刻的撩拨着他早已紧绷的心弦。苏凌看去,杜恒右手已然紧紧的攥着朴刀,张芷月也不再说话,秀眉微皱。 苏凌紧握的双拳里,已经渗出了细细的冷汗凝珠,随着指尖的缝隙轻轻的滑落到地上。 忽的那大蛇小青猛然昂起头颅,朝着前方不住的大声嘶鸣起来,蛇眼之中绿芒大胜,将前方照的通透。 “那……那是什么!”三人几乎同时看到了正前方可怖的景象,忍不住齐齐的惊呼。 正前方处,在大蛇小青蛇眼光芒照射之下,那翻滚的绿雾之中,似乎有无数只幽深寒冷的眼芒,在这绿雾中一明一暗,带着巨大的恐怖与寒冷的气息幽幽的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那令人不安的沙沙之声,更加的清晰起来。 “蛇!好多的蛇!”杜恒第一个惊声呼喊了起来。 随着他的这声呼喊,似乎划破了原本竭力保持的平静,只听到无数的沙沙之声从这迷雾中响起,然后那忽明忽暗的眼眸顷刻之间动了起来。 倏而,那前方迷雾的笼罩处,无数五颜六色的长影嗖嗖嗖的直窜出来。定睛看去,前方的地上,无数条闪着各色光芒的毒蛇蓦然而出,每一条蛇的身躯扭动着,吐着猩红的毒信,那扭动的身躯摩擦着地面,沙沙之声更甚。 片刻之间这片密林之内到处充斥了无数的毒蛇,着实狰狞可怖。 “怎么办?”苏凌和杜恒同时有些惊慌的问道,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蛇。 “先等一等不要动”张芷月俏脸微寒,倒冷静非常。 蓦地,那无数的蛇,将头齐齐的转向他们,发出好似鸟叫一般的“咕咕——”之声。 无数的蛇蛇身扭动,可怖狰狞,忽的齐齐的将蛇口一张。一道道如箭一般的冷芒从绿雾之中激射而来。 “毒液!快闪开!”张芷月大声喊了一声,杜恒和苏凌闻言,忙死命的向两侧树丛中闪去。 而张芷月却站在那里,素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细长条包袱,一动不动,绿衣飘荡。急的苏凌大叫道:“芷月妹子,快闪啊!” 却是来不及了,无数毒液箭芒汇聚在一起,宛如漫天雨幕一般,铺天盖地的朝着张芷月当头而下。 张芷月冷叱一声道:“小青,看你的了!” 话音方落,那大蛇小青,蛇首昂然,整个蛇身狠狠的朝前一卷,竟将张芷月风雨不透的卷进自己硕大的蛇身之内。那漫天的毒液竟没有一滴沾在张芷月身体上,全数落在大蛇身上。小青蛇眼绿芒更胜,忽的猛然朝着前方或明或隐的无数条蛇看去。绿芒之中,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嘶——吼——”大蛇小青,蓦地昂头长啸,巨口一张,蛇牙森森,锋芒无比。随之一股强势霸道的毒液直喷而出,宛如天河倒泄一般的气势,直冲前方蛇群。 那无数的蛇皆被这毒液笼罩,竟似怕了这泼天的毒液,一个个蜷缩起身体,瑟瑟抖动。密林之中无数树叶哗哗落下,宛如枯蝶乱飞。 张芷月在小青蛇身的包裹下,轻声道:“小青,放我下来。” 那小青这才蛇身一动,张芷月轻轻的跳了出来。 再不犹豫,张芷月一把将那细长包袱扯掉,里面竟然是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笛。 绿光盈盈,环绕笛身,将张芷月连同周围数丈照的透亮。 张芷月站在那里,将这玉笛一横,放在朱唇旁轻轻的吹了起来。 起初笛声清扬悠远,彷如遥远星空之中划过的一颗流星,柔柔的落在心的深处,不过半刻时间,那笛声竟变急促而振奋,细细听去竟有风雷金戈之声。 苏凌看着淡淡月下那吹笛少女,绿光莹莹,一丝温暖,一丝娇俏,一丝凄美。心仿佛融化了。 苏凌蓦地想起一句话来:谁家玉笛听落梅。 虽然此刻落得不是梅花,而是树叶,却环绕在张芷月飘动的衣袂之间,恍惚如梦。 那万蛇林中无数的大蛇,竟似也陶醉了一般,皆齐齐的低了蛇首,缓缓的在地上爬行着,一个接一个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到张芷月的脚下,身体随着她的笛声缓缓舞动着。 顷刻之间,以张芷月为中心,成千上万条蛇皆似陶醉了一般,在张芷月脚下这般舞动,数十丈之内,皆是如此。 那巨蛇小青也如这无数的蛇一样,缓缓的随着笛音扭动身体,只是它身形实在过于庞大,样子颇为滑稽。 张芷月忽的收了玉笛,绿衣闪动,竟围绕着小青也缓缓的舞了起来,绿衣在月光之中闪动飘荡,那月色竟也变得轻柔起来。 张芷月围着小青,那成千上万条蛇围着张芷月,随着张芷月舞动的身姿,缓缓一同舞动着。 这场面竟有种难以想象的美。 张芷月忽的发出如银铃般的格格笑声,神采飞扬娇俏,张开双臂,身姿绝美。 苏凌看得有些痴了,仿佛这世间什么都不再存在,眼中只有那绿衣少女盈盈笑意,盈盈舞姿。 良久,张芷月方才停下,朝着小青招了招手,小青将巨大的蛇头垂下,张芷月附在上面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小青听罢,这才缓缓仰头,朝着天空又是一声嘶鸣,只是这嘶鸣随依旧威严,但却没有了杀伐之意。 这无数条蛇,似乎像接受了什么命令一般,皆伏地轻嘶,然后快速的游动身体,顷刻之间,无数条蛇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张芷月这才展颜一笑,在小青的蛇脑袋上摸了几下,方对着藏在树后的苏凌和杜恒道:“都出来吧,没事了。” 苏凌和杜恒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感觉这是一场梦。 苏凌有些不解的问道:“芷月妹子,你方才吹得笛子太好听了,叫什么?那些蛇听了那曲子似乎再也没有攻击性了,一个个温顺的像蚯蚓一般,还有这么多蛇,似乎很怕小青啊。” 杜恒也十分好奇的说道:“是呀,是呀,我刚才也被感染了,要不是你身边蛇太多,我就也跟着跳起来了。你是不是会什么仙术。” 张芷月格格的笑了起来道:“我哪会什么仙术,这玉笛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名叫玉蛇。这曲子名叫玉蛇曲,是驯蛇的曲子。我这蛇语和与曲子,还有与蛇沟通的本事,都是我阿娘交给我的。” 说着又摸了摸大蛇小青的脑袋道:“你们可别小瞧了小青哦,它爹爹可是这里原先的蛇王,这些蛇见到小青自然俯首,这也是我为什么带着小青的缘故了。” “原来如此”苏凌和杜恒皆赞叹不已。 苏凌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来到小青近前,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举着双手对它道:“小青啊,谢谢你帮我之前我还不小心惊走了你的食物褐貂,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不住你。” 那小青似懂人言,也不发出声音,只忽的用头将苏凌朝着张芷月所在位置一拱,苏凌站立不住,直直朝张芷月踉跄而去。张芷月怕他摔了,忙伸手来扶。 不偏不倚,两人正好抱个满怀。 那大蛇小青,这才得逞似得,扬起蛇头,得意的嘶鸣起来。 这一下,杜恒哈哈大笑,苏凌和张芷月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两人赶紧分开,张芷月俏脸如火,忙掩饰道:“小青的意思是,你们和我是朋友了,它不怪你了!” 说着扭过头去,当先走了,又道:“快些走,方才我那玉笛声也不知道惊扰了那飞蛇洞里的畜生没有,那飞蛇可是厉害,而且小青它也不怕,若是惊动了它,去龙涎草就麻烦了。” 杜恒揶揄的看了一眼苏凌,打了个哈哈道:“我走前面,你俩在后面走,我来开道。” 苏凌和张芷月同时回头,用眼剜着杜恒。杜恒哈哈大笑朝前跑了。 三人一蛇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路之上果然没有再见到蛇的踪迹,已然来到了一座山峰的山脚处。 苏凌抬头看去,那山峰直飞入苍穹之中,峰顶云雾缭绕,看不清楚,只是令人叫绝的是,这山峰整个形状就似一条盘旋狂舞的大蛇,朝着苍穹直飞而去。 山峰的最下面正中处,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处竟然寸草不生,光秃秃的,说不出的破败。 张芷月停身站住,眼神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道:“待会儿,你们跟紧我,这便是飞蛇洞了,那个畜生就在里面,万事小心。” 苏凌和杜恒使劲的点了点头,气氛随之也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蛇窟 三人一蛇,站在飞蛇洞口。苏凌的脸上显得有些迟疑。转头对张芷月道:“张姑娘,我反正也是个将死之人,这飞蛇洞中你所说的飞蛇定然是恐怖残暴,不如你回去吧,为了我搭上你的性命,却是不值当的。” 张芷月淡淡一笑道:“方才叫我芷月妹妹,这会儿叫我张姑娘?你以为叫的生分了,我便扭头走了不成?已然来到这里了,我岂有再回去的道理?再者三年前的事情,我总要和这洞里的畜生做个了断,你说是么,小青?” 那大蛇小青,忽的仰头一阵嘶鸣,仿佛十分同意张芷月的话。 苏凌还想说什么,张芷月却一摆手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比我还要纠结?放心,我有什么事,不怪到你头上便是。”言罢,当先纵身一跃,跳入那洞中,一道绿芒直直的往下坠了去。 大蛇小青见主人从洞口跳了下去,也轻嘶一声,蛇头一拱,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苏凌和杜恒对视一眼,再不迟疑,纷纷纵身跳进飞蛇洞窟之中。 身体极速的下落,苏凌这才知道,这飞蛇洞窟的构造原来不是向山的内部平铺延伸,而是,直直的向地下延伸,就像他那个时代的钻井一般,钻入地下,说是洞,叫窟却更为贴切。 苏凌感觉两耳生风,身体极速的坠落,除了他脚下数丈小青两只蛇眼放出的两道绿芒之外,再无一丝光亮。 黑暗,仿佛这世间原本就没有光一般,若说外间的黑暗已经是黑到了极致,然而与这洞中的黑暗相比却是逊色了许多。这洞内的黑暗似乎与生俱来,不仅看到的是如此,好像灵魂深处也被这无边的黑暗所笼罩。 然而在小青蛇眼绿芒的照射下,苏凌可以隐约的看到四周的情况。这洞方圆狭窄非常,宽度只容得一个人向下而去,苏凌可以感觉到,便是他稍一甩头,鼻子就能碰到近在咫尺的洞壁上的石头。洞壁上都是些暗红色的古怪石头,看上去坚硬如铁,苏凌曾轻轻的碰了下那些暗红色的石头,以为着暗红色的石头应该多少有些温度,否则也不可能呈现暗红颜色,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石头触手冰冷刺骨, 三人一蛇就这样飞速的朝下疾降着,所过之处,因为小青的蛇眼绿芒,使得周围猛的一亮,然后随着身影的下落,再次归于黑暗和寂寞。 也不知这样降了多久,三人始终不曾着地,苏凌两耳几乎要被呼呼下坠的风声震破了,感觉整个听觉都要麻木了一般,而且,这洞窟之内,竟有一股不知如何生成的冷气,从洞的未知深处向上涌出,而且越往下去,这冰冷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仿佛没有地底一般,整个心都被这样悬着,空空荡荡,流离失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 终于一声清响,三人几乎同时落在了地面之上。脚下软软的,借着小青蛇眼的光芒看去,三人脚下是一层厚厚的黑糊状的东西,似乎还有些黏黏的。 倒是杜恒对这地上松软的黑色粘稠状东西颇感兴趣,蹲下身来抓了一点,凑在鼻前闻了一闻,却是眉头一皱,狠狠的将这黑色的东西甩了出去。 苏凌见他如此动作,不由的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言罢,也蹲下身子,抓了一点凑在自己鼻上只一闻,便是那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上的五官都拧到一起了,将那黑色东西使劲的甩在一旁,呸呸了好几声。 饶是如此,还是一阵的狼狈不堪,恶心道:“这是什么东西,比一万包螺蛳粉同时开煮的味都臭!” 张芷月似乎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虽然感觉苏凌狼狈之相十分滑稽,但却一点也笑不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蓦地将腰间的玉蛇笛攥在手中,玉蛇笛柔光闪闪,照在张芷月有些紧张的俏脸之上。 张芷月定了定心神道:“那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蛇粪,这下面太过冰冷潮湿,所以一直没有风化干硬罢了这还是小问题,你们抬头看看吧。” 就在此刻,苏凌和杜恒同时注意到了这洞中的变化。心也不由的猛的紧缩了一下。 眼睛,又是无数双冰冷的眼睛,透过这翻滚的黑暗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然后是不绝于耳的“嘶嘶——”声。 张芷月神情有些严肃道:“这些蛇,常年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蛇窟之中,从未见过外人,早已饿的互相为食了,早已没有了一丝善良,我这玉蛇笛镇不镇得住他们也在两说之间。” 小青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发出低低的嘶鸣,整个前半蛇身扬起,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苏凌再不犹豫,竟挡在张芷月身前,坚定道:“芷月妹妹,你在我身后,如果有什么事,让小青带着你走,不用管我。” 张芷月忽的格格一笑道:“这会儿,又把称呼改过来了?我再怎么样,也不用你这个快死的人保护吧,走啦!” 说着再次带头朝前方走去。苏凌也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不拖累大家便是万幸,只得对杜恒低声道:“如果有什么危险,不要管我,不能让张姑娘平白送了性命。” 杜恒点头,提刀跟在身后。 前面的张芷月忽的在大蛇小青身边说了几句什么,小青的蛇眼中仿佛一愣,随即转回头了,跟在苏凌身边,两只蛇眼绿芒更胜,警惕的看着四周。 再不迟疑,三人的身形朝那无数双在黑暗中一明一暗的眼睛走去。虽然感觉近在咫尺,可是走了好一段才看的清楚这些蛇的状况。三人不由的暗自松了口气。皆暗道,庆幸,庆幸! 绿色蛇眼微光下,众人这才看得清楚,前面的确是有无数条蛇,皆列于两侧,中间是一条幽深曲折的小道,通向里面更为幽暗的深处。 两侧的陡壁高耸,陡壁之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的巨力撞击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石洞,有的小如拳头,有的却巨大骇人。而那些蛇皆不知为何,皆被困在这些大小暗红色的石洞之上,就像一幅幅活着的可怕的壁画。 这些蛇奇形怪状,三角蛇头、方形蛇头、椭圆蛇头不一而足,甚至更为奇怪的有两头蛇、三头蛇、四头蛇,最大的一只蛇体粗壮,更是足足有六个蛇头,每个蛇头的两只眼睛里都泛着幽冷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除了少数活着的蛇,更多的都是已经死去多时的蛇,蛇身更是不全,有的只剩一个硕大的蛇头,有的只剩半条身子,有的蛇身不知被何物撕开扯裂,还能清楚的看到里面血肉模糊。 这数以万计的各色毒蛇,虽各式各样,或死或生,但皆身体痛苦的扭曲着,挣扎着,嘶嘶之声不绝入耳。更是从蛇尾出不断的流出一些黑色的汁液。竟给人一种惨不忍睹的感觉。 这些蛇不断的挣扎,想要摆脱被困在牢笼上的命运,然而无论它们如何挣扎,蛇身如何扭曲,却连半分都挣脱不了,有的蛇因为挣脱过猛,。蛇身瞬间撕裂,血肉迸溅,颤动了几下,再无声息。 饶是如此,这万蛇扭动,蛇芒闪闪,嘶嘶之声不绝于耳的景象,也足够让人肝胆俱裂了。不但如此,每条蛇的眼芒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这突然闯入的三个异类,那寒冷的眸中,泛着丝丝恶毒和看见猎物的贪婪。 只是,它们不知道,它们自己也是猎物。 张芷月叹了口气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蛇虽冷血,却也是生灵,三年之前,这里虽然也有这样的情况,但不似此刻这么的凄惨,蛇也没有这么多,那只畜生看来造孽不小啊。” 苏凌有些疑惑道:“畜生造孽?这里应该没有人进来的,这些蛇为什么都被困在洞壁之上,而且有的已然身体残缺不全啊?” 张芷月道:“这些蛇是这洞中那头不知多少年岁的巨型飞蛇的食物,皆是被它抓来困在这里的,它有时吃了它们,有时只是为了折磨取乐罢了。” “什么?!”苏凌和杜恒脸上满是骇然的惊讶。 张芷月指了指那些洞壁上不规则的大大小小的洞道:“这些就是那头飞蛇用它那巨大的蛇头和蛇尾砸出来,目的就是用来放置它逮来的蛇的。三年前我曾来过一次,未曾想不过三年,这里被它抓来的同类竟然有上万条之多啊,看来这畜生飞蛇比起三年前,更加残暴了。” 苏凌和杜恒更是吃惊非小,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些大小的洞竟然是那飞蛇怪物自己砸出来的,而目的是为了折磨同类。那这飞蛇岂不是冷血残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同类都这样对待,何况他们这些在它眼中的异类呢。 苏凌心中有些沉重,这样看来,那怪物飞蛇根本超出了人类认知的范畴,在它的身边取那龙涎草比登天还难,他颇有些后悔,他若知道如此艰难危险,说什么也不会让张芷月跟着自己来这蛇窟之内。 忽的,原本安静的小青,猛然昂起蛇头,嘶嘶声音粗重而急促,那双绿芒蛇眼之中似乎喷射出一种人类才有的情绪。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和仇恨。 张芷月似乎安慰它,拍了拍它巨大的蛇身道:“小青,当年你父母的仇,今日便是了结的时候。我们走吧。” 那小青这才低低的嘶鸣一声,忽的蛇头一低,竟发出一种酷似呜咽的呜呜之声。 张芷月对苏凌和杜恒道:“三年前,我救下小青之时,它的父母和它就住在这个洞里,这里是它曾经的家。只是,那飞蛇来了之后,咬死了它的父母,还要伤害小青,小青拼死逃出洞口,是我及时赶到,用玉蛇曲暂时迷了那飞蛇的心智,将小青救下。” “小青和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再没有了爹娘的。”张芷月的神情之中,夹杂着浓重的忧伤。 身旁的小青,呜呜的声音更大了。 就在苏凌不知如何安慰她时,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锐啸之声从洞的深处传了出来。 张芷月和小青,还有那洞壁上的无数挣扎的毒蛇,神色都是一凛,张芷月声音颤抖道:“不好,那飞蛇醒了,看样子是发现我们了,正朝这边来。” 话音方落,一股滔天的腥味从远处铺天盖地而来,弥漫在蛇窟之内,令人作呕。与此同时,洞的最深处,竟有两个巨大圆盘一样的亮光,仿佛太阳一般,将整个蛇窟照如白昼。 苏凌和杜恒顿觉整个蛇窟都在摇晃起来,周围山石山土滚滚如断了根一般,纷纷从上方高处不断下落。 “沙沙——”、“沙沙——”震耳欲聋的沙沙声蓦然响起,苏凌三人都抵抗不了的紧紧的捂住耳朵。 苏凌大吼道:“不好,我们根本不是这飞蛇的对手,快走!” 走字刚一出口,三人一蛇皆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宛如一张巨大的无形之网将他们紧紧缠住,想要挣脱势比登天。下一刻,那仿佛幽冥地底的吸力忽的猛然收缩。 三人一蛇再也无法控制,竟被齐齐的朝那洞内最深的虚无之处,如风中飘絮狠狠的荡了进去。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死生 山摇地动,洞内巨石如暴雨一般纷纷下落,侥幸的是,竟然都没有砸中向着洞内深处快速飘荡的三个人,饶是如此,有几块石头砸在三人身旁不足一尺之地,轰然开裂。 万分危急之下,苏凌忽然看到洞壁之上伸出数个宛如笋尖的石头,苏凌一边咬牙挣扎,一边死命的伸出手去,看准时机,不偏不倚的抓住了那洞壁上伸出的如笋尖的石头。 巨大的吸力依旧,苏凌虽然死死的抓住那石头,身体不再被向里吸入,但仍被巨大的吸力撕扯之下,整个人荡在半空之中。 “抓住旁边伸出的石头!”苏凌大吼一声。 杜恒马上明白了,极速下落的身体使劲一拧,吸力被稍微一阻,电光火石之间,他也死命的抓住了一颗巨石,这才堪堪停了下来,只是身体也如苏凌那般,虽不再往深处坠落,却荡在半空之中。 小青蛇头一昂,几乎冲天而起,整个巨大的蛇身将最前头的张芷月的身体整个卷进蛇身之中,然后蛇身扭动,也附在洞壁的巨石之上。蛇头蛇身将张芷月护住,动也不动。 三人一蛇,危难环生,皆悬空激荡,只是皆尤不死心的扣住洞壁巨石,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咬着牙瞪着眼,无论这整个山洞是如何剧烈的摇晃,三人就是拼了命的不松手。 摇摇欲坠的身体,左右不断的在深渊洞底的口之处来回的摆动,宛如枯萎的秋叶一般,苏凌觉得,如果轻轻的一丝风过,他便会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从此,再也见不到一丝的光明。 巨痛,这是苏凌那一条单薄的胳膊传来的极为清晰的感觉,于此同时,每个手指因为他大力扣抓扣出了鲜血,不多时,血流如注,把把原本暗红的巨石都染成了鲜红色。 “坚持住!——等那畜生现身,便是我们的机会!”张芷月的声音依稀传来。 苏凌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他不知道下一刻他还能不能坚持的住,如果仅仅是稍微的有些歇力,等待自己的将是万劫不复。 山摇地动般的震颤一浪高过一浪,便是这四周的空气都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苏凌紧紧抓住石头的右臂,显然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苏凌感觉整个右臂如潮一般传来向外撕扯般的巨痛,这右臂仿佛要从自己的身体中脱离出去,再不属于自己了。 苏凌的心中一片黯然,放弃吧!林逸之的心里似乎还有一丝微微的不甘,可是又能怎样,自己还是太过渺小,这个乱世之中,他救不了小兰,救不了白书生,救不了萧明舒和萧安钟,他心中泛起阵阵苦涩,莫说是他们,便是自己,他也救不了。 右手轻轻松动,下一息,整个身体再无羁绊,直直的朝着洞内最深处坠落。 “苏凌——”杜恒和张芷月同时大呼,杜恒想要来救,已然不能,他若稍微一动,怕也和苏凌一样坠落。 “小青!救他!”张芷月的声音带着万般决绝。 “吼——”小青仰天长啸一声,巨大的墨绿色蛇身再次如半扇大墙一样,卷着张芷月腾空而起,刹那之间已然来到了苏凌坠落的身后,下一刻蛇头又是拼命的往前一昂,张开巨大的蛇口将苏凌的衣服死死咬住,而后卷在巨石上的蛇尾,拼命的向后一坠,苏凌整个人被它的蛇口带了回来。 再不迟疑,蛇身一翻,将他和张芷月齐齐的卷了起来。 风雨如晦,它自岿然不动。 苏凌的意识都有些恍惚了,只觉得被两个巨力撕扯,一会儿抛向远处,一会儿又被扯回远点,五脏六腑翻涌不止,痛苦难当。 蓦地,一只温暖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手与手握在一起,苏凌感受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传来的温暖和坚决,心中一颤。 “芷月妹妹。”苏凌喃喃道。苏凌心中一阵凄然:“早知道这样,我死了也就什么事都没了。” 那个绿衣少女,就那般紧紧握住苏凌的手,没有半点犹豫,更没有半点放松。如星的眼眸流转,张芷月声音温柔,却带了从未有过的坚定:“苏凌,我说过,你不会死,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相信我,我会带你出去。” 蓦地,这冰冷的洞穴,那盈盈绿衣,成了这世间最亮的光芒。 不知这般过了多久,蛇窟终于停止了剧烈的晃动,不绝于耳的沙沙声,恐怖的巨力一瞬之间全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杜恒当先送了抓在巨石上的手,跑到小青身边。 小青这才低吼一声,蛇身一松,将苏凌和张芷月放在地上。 劫后余生。三人皆欣喜不已。苏凌抬头朝着小青道:“小青多谢你了。”转头对张芷月道:“芷月妹妹,多亏你了。” 然而,不等张芷月说话。 三人皆发现小青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动起来,蛇口里发出“嘶嘶”的低吟,那双绿芒蛇眼死死的盯着正前方,蛇眼之内满是恐惧。 三人心中一紧,皆抬头看向正前方。不由的大惊失色。 正前方十丈之内,一个上杵天下杵地的怪物正缓缓的向他们靠近。 “那那是什么!” 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吼从这怪物嘴里发出:“吼——” 就在这无尽的深渊中,忽然间一个巨大的怪物头颅从这深渊中探出头来,那头颅似巨龙,又似大蛇,两只寒冷如铁的巨眼,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三人。两只怪眼光芒剧烈,根本不能直视,苏凌这才明白,方才洞底,如两个太阳的般的光芒,正是这怪物巨蛇眼睛的光。 这个怪物猛的直起了身子。整个身子竟然有十丈多高,身子盘旋扭曲,宛如蛇躯,只不过这身躯之上,无数银光闪闪的鳞片,闪着幽冷的光芒,如刀似剑。 这个怪物直起自己巨大的身躯,两只眼睛如扫视着匍匐在它脚下的芸芸众生一般,那如蛇如龙的巨头上,忽的一张血盆巨口,长有十余米的黑红毒信子朝着三人身前狠狠的扫了过来。剧烈的腥臭之气弥散,让三个人几乎欲呕。 “快闪开!不要被它毒信子扫到了!”张芷月当先跳上小青的蛇身之上,随后杜恒一拽苏凌,两人也跳了上去。 小青眼中虽有恐惧,但自己的主人身陷险境,却还是奋不顾身的腾空而起,直直的卷在洞窟上方的巨石上。 “哗啦啦——”那怪物的巨大的毒信将周遭的石头扫的粉碎,如雨一般落下。 张芷月声音如坠冰窟,带着几分绝望道:“它就是飞蛇,几年不见,竟然变成了这样。” 小青虽然带着三人躲开了那致命一击,却仍旧迫于这飞蛇的威压,卷在巨石之上,瑟瑟发抖,不敢动一下。 张芷月心中念头如电光火石般翻涌,忽的挣脱小青的蛇身,从石头之上纵身跃下。 “芷月妹妹!你做什么?”苏凌一把没拉住,顿觉心如火焚。 张芷月竟丝毫不害怕,朝着那怪物飞蛇忽的淡淡一笑道:“几年不见,你这怪物可还认得我?”忽的鼓起粉腮,嘴里发出如蛇一般的嘶嘶声音。 苏凌和杜恒明白,这便是蛇语了。只是这怪物飞蛇如此残暴强横,岂会搭理它眼中如此渺小的人类么? 出乎意料的是,那怪物飞蛇的蛇眼光芒忽的尽收,一股疑惑的神情浮现,竟将蛇头一低,疑惑的打量起眼前的张芷月。 或许是这许多年它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蛇窟之中,忽然有个异类这样与它交流,它一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吧。 张芷月心中一动,便是此时! 玉蛇笛横握在手,朱唇轻启,那首玉蛇曲再次幽幽的响了起来。 起初如泣如诉,往后忽的金戈风雷之声四起。 那怪物飞蛇,眼中竟然出现了迷醉恍惚之意。 张芷月一边吹笛,吸引着飞蛇的注意,一边用眼睛和手向苏凌和杜恒示意。 苏凌定睛看去,忽的发现,飞蛇巨大的身体左侧一角,正显出它的蛇窝,蛇窝之旁,有数颗淡淡的金芒色的如草一般的植物。 龙涎草! 苏凌蓦地明白,张芷月不惜以身犯险,以玉笛之音吸引飞蛇的原因了,便是要趁它松懈之时,让自己好快速取了那龙涎草。 杜恒想要前去,却被苏凌一拉低低道:“你壮实,目标大,我去!” 杜恒有些犹豫,但机会转瞬即逝,只得点了点头道:“小心。” 苏凌点头,眼神不错的盯着飞蛇,然后两只脚开始缓慢细微的朝着蛇窝边的龙涎草移动起来。 他移动的十分小心,他明白自己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一旦惊动了飞蛇,它必定会再度暴起。 一寸,两寸,五寸。 每挪一寸都显得十分艰辛。不过刚挪出五寸,苏凌已然满头大汗,湿透了整个衣服。 就这样缓缓的移动着,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看着苏凌每挪一寸,便是走了整个天涯。 终于,漫长的挪动之后,苏凌离那龙涎草越来越近了,他现在一伸手便可以将那龙涎草连根拔起,握在手中。 再不迟疑,苏凌缓缓伸出右手朝着龙涎草拔去。 刚将龙涎草连草带跟拔起,苏凌却感觉耳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嘶嘶——嘶——” 嗯?苏凌有些奇怪,这不是飞蛇的声音,这是哪里传来的。 苏凌抬起头来,忽的整个心猛地一沉,仿佛万丈悬崖,一脚踏空。 那飞蛇的蛇窝之上,三只小蛇正抬着绿油油的蛇眼,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直直的盯着自己。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飞蛇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窝里竟然有三只幼蛇,龙涎草本就是它们的食物,如今苏凌取了它们的食物,它们岂能视而不见。 就是这细微的嘶嘶之声,蓦地惊动正沉醉在玉蛇曲中的飞蛇,那飞蛇讶异的低嘶一声,疑惑的转过头,朝着蛇窝看去。 下一刻便是泼天的愤怒,哪管正在吹曲的张芷月,怪异的巨大蛇头猛然一昂,发出一声巨大的怪叫,血盆大口猛然张开,朝着苏凌不顾一切的咬去。 苏凌想躲,已然不及,那如锋如刀的蛇牙闪着冷芒,眼看便要刺穿苏凌的身体。 张芷月看得真切,大声朝着苏凌喊道:“快把那龙涎草扔给我!快!” 苏凌半刻不敢迟疑,用尽力气将龙涎草朝着张芷月扔了过去。 张芷月将半空落下的龙涎草稳稳的接在手中,电光火石之间再次喊道:“小青!” 小青却仿佛闻所未闻,仍蜷缩在巨石上,身体发抖,不住的呜咽着。 那飞蛇原本就是冲着苏凌手中的龙涎草,对苏凌并没有兴趣,见苏凌已然没有了龙涎草,先是一怔,随即蛇头调转,血盆大口再次张开,暴怒嘶吼着朝着张芷月当头咬下。 速度之快,张芷月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觉蛇牙和腥气已然直扑而来。只得将双眸一闭。手中却紧紧的握着那龙涎草,生怕手一松,那龙涎草滑落丢失。 苏凌大喊道:“芷月妹妹。那草我们不要了,快扔掉!” 张芷月却忽的惨然一笑,声音呢喃:“张芷月早就没了父母,如今可以去见他们了,我很开心呢,这草是救你性命了,你活,我死,值了!” 下一刻,那怪物飞蛇的蛇牙便要当空落下。 “吼——”“吼——”“吼——”三声震天的吼声,张芷月只觉的眼前一股巨大的绿芒闪过。 那巨石上的小青,忽的腾空直扑飞蛇,半空中张开大口,也是蛇牙森森,带着冲天的仇恨和勇敢,朝着飞蛇的蛇颈处狠狠的咬了过去。 “小青!——”张芷月眼泪落下,喃喃说道, “你,终于长大了!” 那飞蛇正带着泼天的怒火,眼中只有张芷月手中的龙涎草,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它根本没料到那个原本畏畏缩缩的小青,会突然暴起,不顾一切的冲向自己。 蛇颈剧痛,那飞蛇吃痛不过,嗷嗷连叫数声,巨大的身体疯狂的扭动,想要将小青甩出去。 小青的蛇身也随着飞蛇扭动,被那巨力带的左右晃动,蛇身砸在山石之上,轰隆隆的作响,不过片刻功夫,小青的蛇身已然被山石割裂的血流如注,伤痕累累。 饶是如此,小青的蛇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决意赴死的勇气,怒火茫茫,它知道眼前这飞蛇曾经咬死了自己的父母,霸占了自己的家园,如今它拼了死也要将这飞蛇怪物以同样的方式咬死。 便是同归于尽,也不害怕! 两条翻天巨蛇,在这蛇窟之中,宛如两条搅动茫茫大海的蛟龙,忽的腾空而起,忽的钻入土里,忽的撞石而出,两条蛇身翻上翻下,死死的扭在一起,一会儿小青将这飞蛇压在身下,一会儿那飞蛇按住小青的蛇头,就这样,死命的缠斗着。 不死不休,可怖而惨烈。 可不管飞蛇如何凶狠,小青的蛇口蛇牙仍死死的咬着它的蛇颈,一刻已没有放开。 “吼吼吼——”“嘶嘶嘶——”尘土震荡,激石飞扬,蛇吼阵阵。 宛如森罗。 只是,那飞蛇已然在这世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岁,自然是力大无穷,身形也比小青大上数倍,小青虽然巨大,不过刚刚成年,时间一长,小青的力气自然不如这畜生。 小青的整个墨绿蛇身被飞蛇死死的缠绕挤压,小青的蛇头也被飞蛇的蛇头狠狠的撞击着,虽然小青还未松口,但它的撕咬力越来越轻了。 苏凌、张芷月皆束手无策,这两个怪物级别的搏命,他们根本过不去。 杜恒提刀在手,刚想过去挥刀砍那飞蛇,却被两蛇激斗荡起的烟尘推了回来,半步前进不得。 这种以命相搏的激斗又持续了一会儿,小青已然完全不敌,整个身子已然被飞蛇死死的缠住,没有半点缝隙。忽的那飞蛇仰头大吼一声,整个身体巨力爆发,将小青巨大的身体使劲的摔了出去。 就如一条断掉了的桥索,荡在半空片刻,小青狠狠的砸在一块尖锐锋利的巨石上。蛇口一张,一股暗绿色的血液,喷出体外。 飞蛇再无牵绊,嗷嗷怪侯两声,再次朝着张芷月狠狠的咬去。 那小青看在眼里,还想挣扎过去,蛇身颤了两颤,终是难以再起来,重重的额摔下巨石,蜷缩不动。 “小青——”张芷月悲呼一声。 下一刻,锋利巨牙,从天而降。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斩虺 张芷月星眸紧闭,手中依然死死的抓着龙涎草,她知道避无可避,眼下只有一死,然而心中还有最后的一点希翼,那飞蛇吃了自己,但愿吃饱了,也就放过苏凌和杜恒了。 就在此时张芷月忽然听到一声大喊传来:“兀那畜生,你要是敢吃了我的朋友,你就等着给这三个小畜生收尸吧!”绝望中,张芷月猛然睁开了双眸。 那飞蛇畜生似乎有些讶异的发出低嘶的声音,转过蛇头,两道绿幽幽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苏凌的右手。 苏凌右手之上,三只飞蛇幼崽被他狠狠的掐住蛇颈,呼吸不畅,使那三只幼蛇崽拼了命的扭动着身体,吐着信子,却怎么也够不到苏凌的手。 那只巨大的飞蛇看见自己的崽子们受制,先是一愣,忽的暴怒起来,昂起蛇头大吼一声,舍了张芷月,便要转身来攻击苏凌。 岂料那飞蛇刚一动身躯,苏凌已然神情一凛,竟迎着飞蛇踏前两步,恨声道:“你这臭蛇、狗蛇、屎蛇!不要想着过来咬我,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这三个畜生全部摔死,让你绝后!不信你试试!” 说着将那三只飞蛇幼崽高高举过头顶。 那飞蛇畜生似乎颇有灵性,竟似听懂了苏凌的话,愣在当场,进退不得,只是那两只绿幽幽蛇眼死死的盯着苏凌,露出浓重的怨毒之色。 而那巨大的蛇尾已然高高翘起,看样子要随时发动攻击。 苏凌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想办法牵制住飞蛇,他明白,他稍有不慎,莫说自己,便是张芷月也会命丧当场。 “别撅着你那臭不可闻的蛇屁股,老子不爽的很,你还想攻击我不成?你大可一试,看看老子怎么对付你这窝小崽子。”苏凌眼眉一挑,颇具挑衅味道的朝着飞蛇吼着。 飞蛇虽然眼露暴怒之色,但还是轻轻的放下了蛇尾,低声嘶鸣着。这蛇是不会说话,若是会个一两句,恐怕早跳脚骂娘了。哦对了,这蛇没有脚。 再不迟疑,苏凌对杜恒吼道:“杜恒,你杵在那里干什么?看戏啊?赶紧拉了张姑娘离开蛇窟!” 杜恒如梦初醒,可是要他扔下苏凌不管,他岂能心甘情愿,杜恒喊道:“要走一起走,我这就砍了这畜生!” “混蛋玩意!”苏凌气的破口大骂道:“就你那破刀砍个豆腐都费劲,还砍飞蛇,你脑子进水了?不要废话,不要管我,拉着张芷月赶紧跑,别回头,能走一个是一个!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 “可是!”杜恒还想说什么。 要不是苏凌制住那三条蛇崽,恐怕他现在恨不得过去给杜恒两耳瓜子,只得急道:“杜恒,拉着张姑娘赶紧滚蛋,再废话都成蛇粪了!你们走后,务必将张姑娘亲手交给张老先生,然后你去青燕山,老老实实当你的山贼去,听清楚没有,再不走我现在就让这蛇咬死我!” 杜恒一跺脚,没有办法,只得过来拉张芷月。 张芷月哪里肯走,一边哭着摇头,一边说:“我还有玉蛇笛,也许也许还可以试一试,再让我试一试啊!” 苏凌心中蓦地感动非常,但眼下紧要关头,容不得他多说,怕是再说一句,那张芷月便要和他一同死在这里了,只得对杜恒道:“别愣着,她不走,扛着,扛走!” 张芷月撕心裂肺的喊着:“不,我不走!我要救你,说好的一起出去的。” 杜恒心一横,只得一把拽了张芷月,一使劲将她扛在肩头,又朝苏凌看了一眼,转身大步朝洞外跑去。 张芷月一手仍紧紧的抓住龙涎草,哭喊着道:“你放我下来,我不要苏凌死!我不要苏凌死!” 杜恒和张芷月已然消失在蛇洞之中,那张芷月悲伤的呼喊仍旧从远处传来。 苏凌见张芷月和杜恒走了,心中才稍微安定,竟一屁股坐在蛇窝上,手中仍攥着那三条蛇崽。 他反正也豁出去了,自己没个好,倒不如先喘喘气。 那飞蛇忌惮苏凌挟持自己的蛇崽,只是嘶嘶的鸣叫着,没有敢向前游动一步。 苏凌喘了几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他冲那飞蛇扬了扬下巴,这才道:“哎,我说你这畜生,听得懂人话是吧,那就好办,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如果这时场上有第三个人,怕是以为苏凌得了什么失心疯了,敢跟蛇做交易的,怕苏凌是古今第一人。哦,不对,还有个前辈许仙,人家可是娶了蛇的玩的更大。 那大蛇的眼中露出疑惑的表情,玩味了一会儿,似乎听懂了苏凌话的意思。竟然轻轻的点了点硕大的蛇头。 苏凌竟然被这蛇的动作给逗笑了,哈哈一笑道:“行,真听得懂哈,那我就好办多了,是不是想救你这仨崽子?” 那飞蛇竟轻嘶了一声,苏凌这才不慌不忙道:“那好办,你看我在这儿折腾了这半天了,小爷口渴了,给我找点水来先。” 那飞蛇何时受过这窝囊气,但也只能按他说的办,朝着左侧角落里游动了几下,不知从哪里找来半个破碗,那破碗中竟有半碗清凉的水,然后将蛇头一拱,把那碗水拱到了苏凌身前。 苏凌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手拿了碗,先喝了个水饱,还真就没有蛇毒,苏凌砸吧砸吧嘴,这才又道:“水小爷也喝了,看你挺有诚意,那咱俩打个商量呗,你看我太瘦,你吃了我不好吃不说,万一我那骨头再扎着你那蛇心蛇肝蛇肺的,我做了鬼也觉得不好意思不是。你看啊,你闪出一条路,我呢,带着你这仨宝贝崽子,走到蛇窟门口,然后就放了它,咱们各走各的路,行不行啊。” 那飞蛇似乎考虑了一下,竟然将蛇头点了点。然后缓缓的挪动自己硕大的蛇身,竟给苏凌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这就好啦!合作愉快啊!”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苏凌二话不说,抓起三条蛇,朝着蛇窟的洞口,死命的跑去。 跑了一会儿,转头看看,那飞蛇竟在他身后数丈之内紧紧的跟着,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你别跟我那么近呗,我跟你不熟!”苏凌一边跑,一边还跟飞蛇耍着嘴皮子。 眼看前方有一处光亮,都能看到凄蒙的月色了,苏凌大喜,回头将那三条蛇崽朝着飞蛇的蛇头狠狠的掷过去,嘴里还碎碎念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也不见了您呐!” 说着拔腿就要出洞。 只是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他又用力过猛,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还未等苏凌反应过来,那东西从脚向上把他整个身体狠狠地卷了个滴水不漏,就如煎饼卷大葱一般,动弹不得。 稍一用力,苏凌感觉整个身体都飞到了半空之中,然后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巨大的疼痛,让他两眼一翻,差点就当场驾鹤西去了。 下一刻,飞蛇的怒吼之声,再次响起,那蛇口里的锋利巨牙从天而降,向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你这破蛇,说蛇话不办蛇事,我诅咒你再下不出蛇蛋!” 苏凌无可奈何的咒骂了一句,闭眼等死。 只听得“锵——”的一声,苏凌心下暗道完了,这会真要变蛇粪了,可是怎么一点都不疼呢? 苏凌张开双眼,却看到那锋利的巨牙只在自己眼前不过半寸,便再也寸进不得,不但如此,那蛇眼不知为何,圆睁的蛇眼珠都要落下来了,巨大的蛇身不停的翻滚着,随着蛇身翻滚,发出巨大的惨痛嘶鸣。 蛇身翻滚处,映出蛇尾处一人。 白纱似雪,清冷如霜。 白纱罩面,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有手中那把幽蓝长剑,剑芒闪烁,她身姿虽然纤长,却站在幽蓝光芒之中,衣衫猎猎作响,宛如绝世。 那长剑剑光过处,飞蛇巨大的蛇尾,已然被斩为两段,斩断的一段,虽脱离了飞蛇的身体,但仍旧在地上不断的扭动,渗着绿幽幽的腥臭蛇血,颇为可怖。 来人正是那日在启垕镇救过苏凌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一击之下,竟然将那皮厚如铜墙铁壁的蛇尾斩断,怪不得飞蛇会如此剧痛。 那飞蛇大吼一声,怪眼一翻,蛇头一扭,舍了苏凌,暴怒着,不顾一切的朝着白衣女子冲去。 那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道:“畜生,死到临头还想伤人?” 忽的腾身而起,整个身体竟然越过了飞蛇高昂的头颅。 那飞蛇一头撞在半空的石头之上,石头立为齑粉。 白衣女子也不耽搁,清叱一声,双手举起长剑,白纱飘动,宛如从天而降,蓝芒闪动,朝着那硕大的蛇头就是一剑。 “噗——”的一声,只扎进去了三寸多深,白衣女子素手一翻,那幽蓝剑芒翻动,在蛇头里转了几下,忽的撤剑而出。 白纱浮动,白衣女子轻轻的落在苏凌身边,轻声道:“你怎么样?” 苏凌忙道:“死不了!” 白衣女子这才放心,单手持剑,盯着那飞蛇。 飞蛇果然强悍,蛇头吃了这一剑,天灵盖已然翻起,绿花花的脑子都清晰可见,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大吼着,催动蛇身朝着白衣女子再次袭来。 白衣女子素手一伸,将苏凌的衣领提起,稍一用力,苏凌就像一团棉花被扔出数丈之外,她自己的身形宛如一道白线,同时疾射向后。 苏凌只觉两耳生风,被她这一扔,根本无法控制身体,虽然躲过了那蛇身的轰击,但眼看便要后脑勺着地,不死也要摔成傻子,大叫道:“仙女姐姐,救我能这样救么?我摔傻了,跟死了差不多少!” 那白衣女子眼明手快,在苏凌将将落地之时,素手一伸,竟将苏凌稳稳扶住道:“话怎么那么多,早知如此,让你喂了蛇最好。” 未等苏凌搭话,那飞蛇已然游到近前,再次张开巨口狠狠的朝两人咬下。 “这蛇没完了,我们俩都得吹灯拔蜡!”苏凌叫苦不迭。 那白衣女子见那蛇嘴宛如巨洞一般咬下,忽的清叱一声道:“去——” 手中幽蓝长剑,剑光大胜,竟忽的化作一道蓝芒,直直的朝着蛇嘴飞去,顷刻之间,不偏不倚的支在蛇嘴之上。幽幽的放着蓝光。 剑尖之处,已然贯穿了飞蛇的上颌,轰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那飞蛇吃痛不已,吼叫连连,使尽全身力气,想要将那长剑绷断,好合上蛇嘴,可是无论它如何用力,那长剑竟坚硬无比,在蛇嘴中越陷越深,那上颌的贯穿伤口越加巨大。不一会儿,半个剑身已然从飞蛇上颌出穿过,穿破蛇头颅骨而出,剑身之上绿色的蛇血汩汩而出。 那飞蛇剧痛之下,哀嚎嘶鸣,震彻山谷。 杜恒和张芷月已然早出了蛇洞,来到万蛇林前,忽听得远处飞蛇洞飞蛇怪叫连连,闻之心惊,张芷月以为苏凌已然遭了不测,痛哭不已,挣脱了杜恒,不顾一切的要回去。 在杜恒死拉硬拽之下,她这才一步三回头,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内的飞蛇洞,满心凄然的朝着幽谷而去。 飞蛇洞中,那飞蛇已然成了强弩之末,却犹自挣扎,怒吼不已,蛇眼怨毒之色更甚。那白衣女子见状,淡淡道:“罢了,给你个痛快吧!” 说罢,素纱白衣清扬,身形陡然悬起,竟跟飞蛇的蛇头一般高,半空之中,一指那幽蓝长剑,清叱一声道:“破——” “轰——”的一声巨响,那飞蛇头如万朵桃花开,瞬间崩裂成齑粉,哗哗落下,蛇血呲呲直冒间,那长剑化为一道蓝芒,瞬间飞出,落在白衣女子手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白衣女子再不耽搁,持剑来到飞蛇硕大的蛇身前,腾空而起,在空中将那幽蓝长剑挥动,幽幽蓝光,点点如花。 剑光过处,那蛇身上的蛇肉片片飞溅,夹杂着泼天的蛇血,从剑影飞舞间如雪飘落。 “擦擦擦——”的剑音中,那飞蛇在瞬间便分崩离析,被切割成一片一片的蛇肉。转瞬之间,已然成了一座巨大的蛇骨架。 只是,无论那蛇肉如雪砸下,还是蛇血如瀑飞溅,却半点沾不到白衣女子身上,白衣女子在幽幽蓝色剑芒中不停穿梭,身姿轻盈,仿佛惊鸿一舞。 只是苏凌就惨了,不是被如雪下落的蛇肉砸的呲牙咧嘴,便是泼头的蛇血落下,不一时,被蛇血尽染,成了小绿人。 随着最后一点剑光。“轰——”的一声,飞蛇原本庞大完整的骨架,顷刻间轰然坍塌。堆在一处,成了一个大土堆。 白衣女子这才缓缓从半空中落下。 苏凌一边抹着脸,一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白衣女子,想说几句赞美的话,可话到嘴边,又是一张臭嘴,没有几句好词:“大厨,十星米其林级别的大厨!你看这肉剃的真干净,骨头上一点都没剩下。” 那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早知你这一张臭嘴,我便不救你了!” 苏凌嘿嘿一笑,这才正色道:“多谢仙女姐姐几次三番救我,只是我们萍水相逢,不知仙女姐姐为何会几次帮我啊。” 那白衣女子似乎淡淡一笑,抬头,一双星眸看了看他,方道:“你说,我为何几次三番救你呢?” 苏凌想了想道:“额仙女姐姐认识我?”忽的摇摇头道:“不对,我认识的女子加起来不到十个那是什么呢?” 白衣女子星眸流转,瞧着他看他如何答对。 苏凌老脸一红,讪讪道:“那就是仙女姐姐稀罕我了呗,稀罕的人死了那不就!” 那白衣女子闻言呸了一声,举起手中长剑作势要刺他。 苏凌吓得向后蹦了三尺,这才讪讪道:“那是为什么啊?我也想不出别的啊。我也没欠你什么啊?” 白衣女子这才冷冷的道:“你是没欠我什么,现在我救了你,你自然是欠我一条性命,但愿那龙涎草能用吧,你可给我记住了,以后你这命是欠我,你自己和别人可不能取,想要取你性命,或者你自己想死,得先问问我!” 苏凌有些头大,自己现在的命是保住了,可是成人家的命了,这跟卖身差不多了似乎。 苏凌道:“那不如仙女姐姐赏下姓名,以后谁要再要我的命,我就报你的名字,说我的命归你,让他找你去!” 白衣女子又呸了一声道:“也不知道那位真是老眼昏花了,怎么看上你这个贫嘴的”言罢,又打量了一下苏凌方道:“我是受人所托,既然救了你,也算完成任务,以后有缘再见吧。”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竟朝着那散落在各处的飞蛇肉前走去,用长剑不断地划拉着,似乎找着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将那蛇肉翻动得差不多了,便看到一个晶莹剔透的绿色囊状的东西,绿芒盈盈,薄如蝉翼。 她方才附下身,将这东西捡起,抬手扔到苏凌怀中。苏凌触手之间,感觉冰凉无比。 白衣女子方道:“你可知这飞蛇的真名叫做什么?” 苏凌摇了摇头,白衣女子道:“不知道你们也敢来招惹它,幸亏我出手,否则你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它一顿点心而已。看样子,这蛇已然存于世上三百余年,已然不能用蛇来叫它了,它应该叫做虺。” “虺?”苏凌有些疑惑。 “不错,虺者,蛇近于妖也,有灵智,怪力无穷,其性残暴,好在身上无毒,要不然,你被那蛇血淋成这副模样,怕是早死了。我给你这东西是世人眼红的宝贝,虺胆,你连着那个姑娘拿走的龙涎草给张神农,以他的医术,知道如何用。”白衣女子道。 宝贝?能卖钱,那我不是发达了!苏凌心中乐开了花,忙将这虺胆包好。 白衣女子又道:“此间事毕,我也该回山了,下次你再有什么事,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着转头便走,忽的又想起什么似得,对苏凌问道:“那姑娘是谁?能舍身救你。” 苏凌忙道:“她张神农的孙女,名叫张芷月我的” 白衣女子一摆手道:“那姑娘却是一个好姑娘”随意星眸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凌一眼道:“好好对人家” 苏凌脸一红,忙辩解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 白衣女子连连摆手道:“你们怎样,与我有关?走了!” 说着,便要离开。 苏凌忙道:“仙女姐姐你菩萨心肠,又这么高的手段” 白衣女子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冷声道:“有事说事!” 苏凌又道:“还有一条比这虺小一点的蛇,小青,刚才跟这虺搏斗,现在还在蛇洞里,不知生死” 白衣女子接过话道:“行了,我进去看看,能不能救,能救的话,我自然想办法带它找我师父救治。”说着,朝蛇洞里走去。 苏凌刚想跟过去,白衣女子身形一顿道:“你干嘛?” 苏凌讪笑道:“我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白衣女子冷声道:“赶紧走你还嫌给我惹得麻烦不够是吧。别跟着我!” 说罢,身形化作一道白色残影,已然消失在几十丈外。 苏凌这才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蛇洞口大步走去。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抉择 幽谷。 天色大亮,张芷月已然哭得没有力气了,恍恍惚惚的靠在床边睡了。张神农和杜恒坐在桌前,不住的叹着气。 想来,三人一蛇前去飞蛇洞,如今只回来了两人,龙涎草虽然拿回来了,用龙涎草的人却回不来了。 张神农和杜恒神色凄然,双眼通红,想来是一夜未合眼。 张芷月的手中还死死的攥着龙涎草,任谁要也不给,就那样睡着了。 “吱呀——”竹屋的门缓缓推开,成了绿人的苏凌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时之间,杜恒和张神农没有认出来,杜恒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绿毛怪物,拿起朴刀将张神农护在身后,便要来砍。 苏凌气喘吁吁的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是我苏凌!” “当啷——”一声朴刀落地,杜恒一步跑过去,将苏凌抱起,左看右看,确定果然是苏凌,这才咧开嘴大笑起来道:“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福大命大造化大,怎么会喂了蛇呢!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说着用粗大的手在苏凌后背使劲拍了几下。 苏凌被他拍的呲牙咧嘴,连声道:“轻点拍,轻点拍,没成蛇粪,你这再拍几下,我就成饼子了。” 昏昏睡去的张芷月猛然坐了起来,双眸朝着屋内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浑身绿色蛇血的苏凌,不顾一切的跳下床去,连谢鞋都没有穿,一把将苏凌抱住,哇的大哭起来。 苏凌如受电击,闻着这绿衣少女传来的阵阵幽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道:“芷月妹妹不哭,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张神农见自家孙女半点矜持都没有了,只老脸一红,咳嗽了几声,张芷月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从苏凌怀中闪开,擦了擦泪,俏脸一红道:“我是看他回来了,没有因为救我死了,这样我也不欠他的,我这人最怕欠人人情” 张神农捻须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刚想说话,忽觉冷汗从心口处忽的涌便全身,眼前发黑,呼吸不畅,直挺挺的向下栽倒。 张芷月原本欢喜,见苏凌如此,慌得忙一把又将苏凌抱住,凄声喊道:“苏凌,你怎样了。” 苏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我好难受”言罢,昏死过去。 张神农脸色微变,大声道:“不好,回天丸的药力要过去了,阿月,龙涎草!” 日光温暖,洋洋洒洒的透过竹屋的窗户洒在房中,苏凌半倚在床前,微微的眯缝着眼睛,听着幽谷中叮咚的泉水和悦耳的鸟鸣声,顿觉时光都被刹那之间拉长了,就这样无忧无虑的,乱世好像离自己远了好多。 自那日蛇窟归来,恍恍十日过去,这十日,苏凌从未有过的轻松平静。除了喝药调养身体之外,便在张芷月的搀扶下到外面草地上坐了,看杜恒打拳踢腿,或者干脆看着漫山的小花摇曳处,蝴蝶飞舞。 张芷月除了晚上回自己屋中,几乎一整日都在苏凌身边,给他喂药,又怕那药苦了,拿些亲手做得蜜饯给苏凌吃了。看着苏凌喜欢吃的样子甜甜的笑着。 有的时候,月明星阔,苏凌和杜恒张神农便会坐在草地中,沏了好茶水,端了好果子,一边吃茶吃果,一边看张芷月在月下吹笛跳舞。 笛声悠扬动听,仿如天籁,那绿衣少女绝美的舞姿,在圆月之下,绿意盈盈,如梦似幻,苏凌看得都痴了。 苏凌心中明白,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和自己的命运真的彼此相连,不再分开了。 那个在蛇洞中奋不顾身的女子,那个见到苏凌劫后余生不顾一切的抱着他大哭的女子,那个每天将药细细磨成粉,擦拭着额间细细汗珠仍不停歇的女子,那个每天端着亲手做的蜜饯看着他吃下去,甜甜微笑的女子。 仿佛在刹那间,都是最美好的永恒。 他心中有她,她亦有他。 苏凌已然大好了,若不是张神农和张芷月执意让他在床上多躺些日子,怕是苏凌已然起来,跟着杜恒打拳踢腿了。经过这种种事情,苏凌觉得自己会几下把式,或许关键时刻,真就有用。 他不知不觉已然将要保护的人中增添了张芷月和张神农这祖孙二人。或许,他们和自己的父母还有杜恒一家便是自己的整个天下吧。 这一日,张神农检查了苏凌的身体之后,眼中掩饰不住的喜色,笑道:“你果真福缘不浅啊,胸口处的血淤已然尽除,现在气血通畅无阻,真的是痊愈了。” 苏凌忙躬身一礼道:“多谢张老先生和芷月妹子的细心照顾,否则我怕早是冢中枯骨了。” 苏凌和张芷月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杜恒高兴,拿了朴刀道:“既然你好了,我这就出去打些野味回来,晚上我们好好乐一乐!”说着便出去了。 夜晚。 张芷月端着一个大盆,盆中是大半只野鹿肉,咕嘟嘟的冒着香气,张芷月将肉放在桌上,苏凌和张神农、杜恒这才围坐过来,四人推杯换盏,一边喝酒,一边品尝鹿肉。 鹿肉极香,杜恒一大口吃在嘴里,忍不住赞叹道:“芷月妹子好手艺,若以后谁娶了芷月妹子,怕是有这好口福喽!” 说着揶揄的看着苏凌,苏凌将头在饭碗中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埋,只做不知。 张芷月撕掉一块鹿腿,腾的一声扔到杜恒的碗里,羞嗔道:“吃肉还占不住你的嘴!” 众人哈哈大笑。 众人正惬意的吃着,忽的张芷月停下筷子,眼中似有泪光,喃喃道:“要是小青在就好了,它平日除了那褐貂,最喜欢吃的便是鹿肉了” 苏凌闻言忙道:“小青应该会被那个女侠救走,想来现在在某个地方正开心的吃东西呢。” 张芷月点了点头,苏凌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张芷月这才叹了口气道:“但愿吧,小青和我一样,都没有了爹娘,希望它不要受太多苦才好。” 张神农闻言,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的一黯。 苏凌转移话题,忽的想起什么,这才转身到床边,翻了翻,找到了那晶莹剔透的虺蛇胆,托在手中,朝众人走了过来。 张神农一瞥之下,眼中似难以置信道:“这这是虺蛇胆!” 苏凌点点头道:“老先生好眼力!当日那女侠将此物交给我,说让您一看便知如何用,今日我才想起来,老先生您过过目。” 张神农点头接过虺蛇胆,看了好久,方才赞叹道:“好宝贝,好宝贝啊,世人为这东西都发狂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哪怕得到一两重的虺蛇胆便是天大造化,而苏凌你一下就得到了这完整的一个虺蛇胆啊!” 苏凌笑笑道:“这东西搁在我手里就是没用的东西,既然老先生喜欢,便送给老先生吧。” 张芷月闻言,忙道:“苏凌,你是宝贝多了不成,阿爷也是的,你真就全部都占了去啊。” 张神农捋须大笑,用眼瞅了瞅张芷月和苏凌道:“阿月,这还没怎样,你便向着旁人编排起阿爷不成?” 张芷月闻言,俏脸绯红,支支吾吾道:“我是向着理罢了” 张神农将这晶莹剔透的虺蛇胆托在掌中,似试探的问道:“苏凌,你当真将这整颗虺蛇胆给我不成?” 苏凌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道:“老先生乃杏坛圣手,这东西在您这里才能发挥出它的功用,老先生能多救一个可怜百姓,也是好的!” 张神农点点头,颇为赞许道:“苏凌,你小小年纪,心中却装得黎民百姓,老朽果然没看错你啊,也不枉老朽花心思救你不死。” 苏凌脸一红道:“我如何有这胸怀,我不过也是落难的百姓,这一路从宛阳到南漳,见了太多苦难的百姓,心中实在有些难过罢了。” 张神农点点头,似乎有所决断,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再返回时,手中已然拿了一把锋利的短匕。 张神农再不迟疑,将那短匕朝着桌上的虺蛇胆切去,刷刷刷的三下,这虺蛇胆便分成了三块。 一块极大,一块次之,另一块极小。 苏凌不解的问道:“老先生将虺蛇胆切割,是为了便于封存么?” 张神农笑道:“自然不是,这虺蛇胆,是你的机缘,老朽怎么能独自占了,岂不贪心不足了。” 说罢,他拿起那最小的一块放在自己的手中道:“这是老朽的” “这也太少了点”苏凌道。 张神农一摆手道:“不妨事的,足矣!”说罢,又将那不大不小的一块放在张芷月手中道:“这个是阿月的!” 张芷月格格一笑道:“还有我的啊。” 张神农拿起那一大块道:“苏凌,这个是你和你兄弟杜恒的。”说着将这一大块推给苏凌。 苏凌忙摇头道:“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这东西我也是拿来卖了换钱,给我岂不糟蹋了!” 张神农似乎听了个笑话一般,哈哈大笑道:“你说什么?拿了虺蛇胆卖钱?亏你想得出来,这东西无价之宝,那些江湖人为了这东西不惜杀人越货,争得你死我活?你拿着这么一大块出去,怕是还没走到当铺,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凌和杜恒闻言,心中一惊,苏凌忙道:“那我更要不得了,还是老先生留着的好。” 张神农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好一会儿才道:“苏凌,这东西对你来说,你若用了却是有着大大好处的,这是实你一大造化啊!” 苏凌有些不解道:“造化?还请老先生明言。” 张神农又打量了打量苏凌道:“苏凌,你今年多大了?” 苏凌道:“十六岁已过了,过了这夏天,便十七了。” 张神农这才点了点头道:“果真如老朽所料,苏凌,你之前过得日子苦吧。” 苏凌无奈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偏僻,进城极为不易,只是捉些鱼虾裹腹,您知道的这总是要靠天吃饭,有时好些能一日三餐,若不好了,三天一顿饭也是有的。加上我从小身子就弱,总害病,所以” 张神农接过话道:“所以先天不足,导致你后天不良,中气不足,体内杂质浑浊,故而面黄肌瘦,虽然已经快十七岁了,可身材体量看起来十五最多。” 苏凌脸一红道:“的确如老先生所言。” 张神农点点头道:“这几日总听你说要跟杜恒学些把式?” 苏凌点点头道:“这乱世,学点东西防身总是好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张神农点头道:“可是,你先天不足,老朽说句不客气的话,活到现在已然是不易了,你这身体如何承受打拳踢腿带来的负荷?杜恒的把式,虽然有用,但也是最基本的搏杀技能,若碰上那些高手,怕根本递不上手去,他这把式你便是要学,以你如今的筋骨,根本承受不住,这你都学不了,如果将来,你有机会得到高人指点,以你的根骨,根本是自找死路啊,莫说学了,便是吐纳之法,你都难以承受啊!” 苏凌闻言,不由的一怔。张芷月怕苏凌灰心,忙道:“阿爷,你这话说的,偏苏凌就要学那些不成?咱们还不稀罕呢!” 张神农一笑道:“苏凌,你可知道这世间武者也有高低层次之分?” 苏凌摇头,张神农道:“如杜恒者,只是身体强健,会些把式,只能算作防身,根本不入武者一途啊,至于武者层次划分,老朽身在杏坛,具体的也不甚明了,只是知道,当今真正的武学,除了自身的根骨之外,还讲究一个运用自身气息,吐纳天地之气,才能真正入了武道一途。苏凌你可知无双天戟段白楼么?” 苏凌点点头道:“倒是听故人说过,那段白楼曾经无敌于天下,几乎成了神人。” 张神农道:“不错,段白楼曾经横行于天下,一人之力可敌万人,何故?实乃武道巅峰也!他便是将自身气息与天地之气相互吸纳,故而有了那般成就,武道之人,有好几个阶层,具体的详细和精妙我却不懂的,如果苏凌你机缘深厚,有朝一日能入得凌武城剑庵,见到了天下武学第一人剑圣镜无极,或许能窥知一二。要知道,天下武学出凌武,凌武魁首属剑庵啊。剑庵子弟,皆是武艺强横的存在,放眼整个天下,便是帝王将相,对这凌武城也是颇为忌惮的,凌武城独立于各路军阀之外,镜无极一人一剑,守护着整个凌武城的安危,世人莫能与之抗衡啊!” “剑圣?无极?易大师?撸啊撸?”苏凌小声嘟囔着。 张神农疑惑道:“易大师是何人?莫非也是剑道武者中的高手么?” 苏凌掩饰的笑笑道:“老先生跟我说这些,我也不知有没有幸见到那些传说中人” 张神农呵呵一笑道:“只是,老朽知道,苏凌你乃心有大梦之人,这天下乱世,你是想闯一闯的,只是按照如今你这驳杂体质,真的到了打仗杀敌时,怕是自保都难啊!” 不等苏凌相问,张神医又道:“但有了这虺蛇胆,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苏凌和张芷月闻言,忙脱口道:“这虺蛇胆有这般功效?” 张神农白了一眼自己的孙女,张芷月脸色又是一红,遂道:“阿爷就是上了岁数,说话都这般啰嗦!” 张神农呵呵一笑道:“这虺蛇胆便可洗筋锻髓,将体内的杂驳之气全数尽除,重塑强健体魄,到时候你脱胎换骨,这天下武学想学便可尽数学去了。当然,领悟多少,何时入道,这其中机缘,还要看你的悟性了!” 苏凌闻言道:“此话当真,如果真的如此,还请老先生施为!” 张神农叹了口气道:“只是” 张芷月眉头一皱道:“只是只是怎样?阿爷你快些说罢,急死人了!” 张神农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张芷月道:“你这丫头,平日阿爷让你多看医书,你倒好,整日不沉下心来,学了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若你多看看书,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苏凌忙替张芷月开脱道:“老先生,芷月妹子毕竟少女心性,那些医书古籍未免无聊些” 张神农哈哈一笑道:“你俩这一唱一和的,倒合力挤兑起我了!” 两人脸顿时通红。 张神农笑了笑方道:“只是,这虺蛇胆乃日精月华之物,又在虺蛇体内,其性极为暴虐,这以虺蛇胆入药,其副作用更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张芷月和苏凌异口同声道:“有何副作用?” 张神农道:“虺蛇胆,药性本就暴虐,常人之躯实难承受,更有易筋锻骨之效,这痛苦更是多了十重!若将之服下,便有摧心凿腑之痛,这还不算,其主要药效在骨头上,服药之人,身上的每根骨头都会如万把钢刀不断刮拨一般,说是挫骨扬灰也就如此了。除此之外,这种疼痛,会让人心智崩溃,怕是还未尽全功,自己倒先支撑不住,轻则疯傻,重则自戕。” 苏凌和张芷月闻言,皆默然不语。 张神农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苏凌,又道:“只是,你若不用这虺蛇胆,虽不至于那般非人痛楚,但你先天不足,恐阳寿不长,以你的体魄,二十多岁,或可希翼。” 言罢,张神农抿了口酒,这才缓缓道:“如此利弊,你可要想一想了,是用这虺蛇胆,还是不用,这个抉择在你一言而决!” 苏凌和张芷月皆半晌无语,便是杜恒也闷了起来,神情颇为挣扎。 忽的,苏凌和张芷月同时抬头,皆在同时说道, “用!”“不用!” 那苏凌心中已然下定决心,故而抛却一切杂念,只说用字,只是张芷月满脸担忧和痛苦,斩钉截铁的说了不用。 可张芷月闻听苏凌的话,又看他满脸坚毅决绝,心中一紧,已然大声道:“苏凌,你疯了不成,那万刀蚀骨之痛,岂是你承受得了得?!”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洗筋锻骨 苏凌见张芷月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心疼之色,不由的心头一暖,随即朝着张芷月一笑,柔声道:“芷月妹妹,你是关心则乱啊,这虺蛇胆,虽然药性暴虐,但我家乡有一神人名曰浮沉子曾有言,锥心之痛,好过少年夭亡也,再者说,试那虺蛇胆,虽有万般痛苦,甚至有性命之忧,但万事总有个万一啊,我若不试,这乱世本就是恃强凌弱,我终身就这样病恹恹的,不会半点武功,如何能自保?再者,退一万步,便是不试这药,我也活不过三十岁去啊。因此,权衡利弊,还是要赌一赌的。” “可是可是”张芷月知道苏凌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见他如此坚定,只急的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一拉杜恒道:“你倒是劝劝你家兄弟啊,只知道吃。” 杜恒将嘴里的鹿肉嚼完,把嘴一抹,却道:“我也赞成苏凌的想法,与其等死,不如赌上一把!” 张芷月气恼至极,狠狠的瞪着杜恒,心下若有把刀,便有捅了他的心。 张神农淡淡点头,手捋白须笑道:“苏凌,你家乡那位浮沉子,却是个高人,看得透彻,只是天下间有名人士我基本都知道,只是这个浮沉子是何许人也?无幸得见,实乃憾事一桩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浮沉子行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身在一个名为纵横的组织,这个组织大神辈出,皆有开天、辟地、斩仙、降魔之大能也,纵横组织中的人手中皆拿一种名为键盘的武器,可谓是键盘在手,天下我有啊!” 张神农脸上现出神往之色,看向苏凌的眼神更是不同,随道:“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既然如此大能者都说了,我觉得你不妨一试。” 苏凌点头,张神农道:“今日我便连夜磨了那虺蛇胆,加上一些减轻你痛苦的中药,明日一大早,你收拾停当,穿着宽大的衣服,便到我的药庐找我吧。” 苏凌点头问道:“为何要穿宽大的衣服?”。张神农笑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张芷月仍是一副担心的神色,因为大家心中有事,这饭也就没了滋味,早早收拾了,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苏凌早早醒来,向杜恒借了衣服来穿,杜恒本就壮实,他的衣服穿在苏凌身上宽大的简直像盖着个小被子。 苏凌和杜恒来到张神农的药炉内时,张神农和张芷月早等在那里,张芷月眼中全是血丝,向来是一夜担心和操劳,根本没有合眼。 苏凌颇有些心疼道:“芷月妹子,我服了药,估计要好一会儿才能好,你趁着这机会去睡一觉。” 张芷月摇头道:“我不要,我得看着你。” 张神农见苏凌来了,便取出一个小包打开,苏凌看了里面是如细沙一般的盈盈绿色药末,竟十分好看。 张神农道:“这便是龙涎草加上老朽调配中药混合成的药末,昨夜阿月可是磨了一个晚上呢。” 苏凌感激的看着张芷月,可张芷月只有满脸担心,缓缓道:“苏凌,待会儿你服了这药,但凡有一点感觉不对,一定要赶紧告诉我和阿爷,不要硬撑着,知道么?” 苏凌点点头,张神农这才道:“好了,苏凌你到床上躺下吧,这药喝下,立时见效,我怕你到时连站都站不稳了。” 苏凌闻言,忙躺在床上。张神农将药递给张芷月道:“阿月三钱山泉水,将药化开,喂苏凌服下。” 张芷月接过虺蛇胆磨成的药粉,端起茶壶,那双手却颤抖不已,无论如何也倒不出里面的水。 杜恒见状,忙道:“我来吧?” 忽的,张芷月眼中坚毅之色突现,一字一顿道:“不,我来!他即使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 说着再不迟疑,将那茶壶中的山泉水倒了约莫三钱,将药末化开,又用朱唇轻轻吹了两下,方才捧着那碗药走到苏凌近前,心中忽的一酸,眼泪在眼眸中打转。 苏凌想逗她一下,活跃下气氛,遂道:“你这会儿是不是该说,大郎,官人,该喝药了!”他这话一出口,才想到这个时代,根本没有那本名著,可话已说出,无法收回了。 张芷月虽不知这话的出处,却听那话里有官人二字,心中一颤,只是她满是担心,顾不上害羞,颤声道:“你还是死了好,什么时候了,还要占我便宜。” 说着将碗朝着苏凌递去,可是每次都是几乎要挨着苏凌的嘴了,她双手便不住的颤抖,又生生将这药碗撤了回去,如此再三。 苏凌知道她终究是太担心自己,只得出言安慰道:“芷月妹妹,无妨的,放心好了,等我真的能够脱胎换骨,我便带你走出这山谷,看看这大好的河山。” 张芷月泪眸清闪,喃喃道:“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苏凌郑重的点了点头。 张芷月方鼓足了勇气,将那药碗递到苏凌嘴边,苏凌没有半刻犹豫,一口饮下,入唇之间,腥苦无比。 苏凌喝了那药,过了一会儿,却不见任何异常,张芷月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张神农也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苏凌淡淡一笑道:“我也没感觉如何啊?!” 话音方落,苏凌蓦地脸色突变,五脏六腑之内感觉一阵接一阵,一阵比一阵强的翻涌滚滚而来,还有仿佛将心肝脾胃肾这些器官统统掷与熊熊烈火上炙烤的一般灼痛,他原本是半躺在床上,忽的啊的一声,整个身子直挺挺的躺倒在床上,紧接着,原本白皙无血色的肌肤,忽然之间呈现出妖异的火红之色,瞬间袭满全身各处每一寸肌肤,痛苦之感,无法形容。 豆大的汗珠如雨落下,苏凌痛呼之声连连,整个拧成一团,连五官都有些挪移扭曲了。 “苏凌——”张芷月和杜恒皆一步走上近前,张芷月神情凄然,恨不得躺在床上受苦的是自己。 剧烈的痛苦使苏凌狂喊连连,声音中的凄厉,让人闻之心惊。甚至他以头撞向床沿,砰砰几下,那床剧烈的晃动不止。慌得杜恒要来按住他,张神农却急忙拦住道:“不要制他,他现在正承受那虺蛇胆的强横药力,如今他血脉和五脏都在被这药摧毁蹂躏,这番冲击之后,才能修复焕新,你现在冲过去制住他,他可能就此五脏炸裂,死在当时,他只有将体内被这药冲击所带来的的所有能量全部爆发出来,或许才能少些痛苦啊!” 杜恒眼见,苏凌躺在床上,宛如疯魔一般嘶吼,手脚扑腾腾的乱抓,瞬间将身上的被子都抓开了好几个窟窿,心中实在不忍,转头推门跑了出去。 那么大一个黑壮小伙,跑出屋中,竟朝着一块大石狠狠的不停挥拳,拳如雨下,不一会儿双拳便砸出血来,而杜恒却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仍然不停的砸着山石,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心里多少舒服一点。 忽的,门再次被推开,张神农脸现不忍之色,匆匆走了出来,坐在石凳之上,双眼微闭,一语不吭。 药庐里面只剩下苏凌和张芷月两人,张芷月紧紧的抓住苏凌乱撕乱扯的手,眼中虽然是万般的心疼和担心,却仍然坚毅的望着苏凌,大声喊着:“苏凌,不要放弃,挺过来就好了!,挺过来就好了!” 宛如白刃剜心一般的痛苦,让苏凌的手再次不管不顾的抓挠起来,张芷月握他的手,被他使劲一抓,五个指头狠狠的嵌入张芷月的手心之内,瞬间张芷月的白皙的手上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张芷月连动都没动,仍旧牢牢的抓住他的手,任凭他使劲,鲜血将两人的手染得血红。 然而,那两只手仍旧牢牢的在一起,仿佛永远不再分开。 直到最后,苏凌的嗓子也发不出声音了,只低低的喘息着,忽长忽短,抑压揪心。 苏凌觉得自己的心智都要混乱了,他觉得自己现在仿佛被千百巨大的大锤不断锤击,每锤一下,都让他觉得心神肉体都四分五裂,然后好不容易的拼起来,又再次被那无形大锤轰击,再次粉碎。 苏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道:“芷月妹妹,我承受不住了,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去拿你阿爷的朴刀,给我一个痛快吧!求你了!” 张芷月失声痛哭,摇头喊道:“不,我不要!我不要!我做不到,苏凌你要振作起来啊!” “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的惨叫,苏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蓦地僵直,直挺挺的倒在床上,脸上异常的红色褪去,整个人若不是胸口还有些细微的起伏,怕是就是一个死人。 慌的张芷月伏在他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喃喃道:“苏凌你不要吓我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便也不活了!” 可张芷月话刚说完,昏昏沉沉的苏凌,忽然觉得身体里的每根骨头,仿佛被千万把锋利的刀一点一点的刮着,那种万刀蚀骨的感觉,不断的轰击着自己的神魂,让他再次痛不欲生,除此之外,他身体每处关节,都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疯狂的蚀咬,瞬间他觉得被推入了万丈深渊。 蚀骨之痛,彷如一场永不醒来的梦魇。 “啊——啊——啊——”苏凌的惨叫之声再次传来,闻之心惊。忽的苏凌全身骨节咔吱咔吱的作响,仿佛被扔进了油锅,瞬间沸腾一般的声音。 苏凌忽然直直的从床上滚落在地上,在屋中翻滚嚎叫,身体重重的砸在石桌之上,那石桌轰的一声倒在一边。 苏凌状如疯魔,忽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墙前,再不犹豫,狠狠的朝着墙撞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撞的弹回,跌倒地上,那苏凌仿佛失去了心智,忽的再次站起,发出阵阵惨呼,再次朝着墙撞去。 若任由他这样,便是苏凌没有被这虺蛇胆折磨死,也会生生撞死。 或许是这巨大的痛楚,让他自己毅然决然的用这种方法寻死,赶紧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吧。 张芷月再不犹豫,忽的冲向苏凌,伸出双臂,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将他抱住。 苏凌此时仍旧不管不顾,或许心智早已崩塌,竟将张芷月也连带一起撞向墙壁之上,嘴中含糊不清的说道:“让我死了,让我死了吧!” “砰——”苏凌和张芷月双双重重的砸在墙壁之上。巨大的撞击让张芷月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前一黑,可是如此,张芷月却将苏凌抱得更紧,眼中有泪,却从未有一丝的放弃。 她抱着他,仿佛抱着整个世界,她怕她一松手,她的整个世界便从此消散的无影无踪。 苏凌忽的气血翻涌,不顾一切的,突然张开嘴,狠狠的朝着张芷月的肩头咬去,重重的一咬,张芷月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可是张芷月却连半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就那般抱着他,随他死命的,狠狠的,发狂的咬着,浑身颤抖,却小声的,如哄着懵懂的孩童一般喃喃道:“苏凌,你这样好点的话,那便咬吧,这个咬掉了,我还有另一个只要你更好一些。” 咔咔咔如疾风骤雨,苏凌不停的撕咬着张芷月的肩头,仿佛陷入了疯魔一般。 终于,暴风雨过后,苏凌似乎折腾的累了,也或许是那滔天的痛苦减轻了一些,他竟也紧紧的抱着张芷月,身体虽然还在不停的深深颤抖,呼吸依旧粗重起伏,却一动不再动了。 “苏凌快了,你马上就好了,一定要熬过去,芷月自爹娘死后,还从未踏出过这飞蛇谷半步,你答应过我的,等你好了,会带我看看外面的繁华,你要记得你的话,我等着你带我出去呢!苏凌,你快些好吧!” 如泣如诉,摧人心肝。 苏凌渐渐的似乎恢复了清明,虽然那痛楚依旧,却忽的低声喃喃道:“芷月对不起我弄伤你了,芷月” 两个人就那般抱着,一个忍受着蚀骨的苦痛,感受着另一个人带给他的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希望。 门外的张神农和杜恒听到里面的动静,心中亦如惊涛骇浪一般的难受,渐渐的那屋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张神农这才道:“杜恒,差不多了,咱们进去看看吧。” 张神农和杜恒推门进屋,但见张芷月靠在床上,肩头血流如注,伤痕惊心,而苏凌在她怀中,双眼微闭,仿佛熟睡了一般。 只是,两人同时注意到,原本苏凌穿着杜恒宽大的衣服,如今竟然似乎小了好多,苏凌的胳膊,腿都露在衣服之外一大截,胸前的衣服全数崩裂,那衣服反倒感觉小了太多。 苏凌原本清瘦低矮的身材,好像蓦地长高了不少。 张神农看了看张芷月满脸的泪痕和肩膀上的伤,不住的叹息摇头,叫张芷月下来包扎,张芷月却依旧那样抱着苏凌,怎么也不肯放手下来。 张神农没有办法,这才走过来轻轻的撩了撩苏凌的眼皮,又给他细细诊了诊脉,眼中的担忧之色才渐渐褪去,长叹一声道:“苏凌大难不死,挺过来了,我方才已然探查过了,他如今已然脱胎换骨了,以后再不是那个病秧子了!” 张芷月仍旧那样抱着苏凌,半信半疑的问道:“阿爷,你说的真的么?那为何不见他苏醒呢?” 张神农一挑眉道:“你这阿月,怕是关心则乱吧,阿爷何时骗过你?这虺蛇胆药性那般强横,他身子骨又弱,这般折腾之下,岂能立马就醒来?只是,这虺蛇胆虽暴虐,但人体一旦接纳,恢复也快,我估计,到天色将黑,他便能恢复如初了。” 杜恒和张芷月闻言大喜,杜恒走过来道:“张姑娘,劳你照看他,我这便去厨房里做点吃的,等他醒来指定饿了。” 天色将黑,药庐的门缓缓打开,苏凌和张芷月手拉手的走了出来,张神农正在屋外石桌前闭目养神,杜恒正端着一大盘野味朝石桌上放,却看到二人出来,忙哈哈笑着走了过来。 苏凌朝他笑笑道:“杜恒,害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杜恒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因为他发现,苏凌的身高竟然比之前高了好多,整个人好像真的如重生了一般,感觉轩昂有力,脸上也有了精气神神采。 杜恒哈哈大笑道:“苏凌,你这样,怕是苏大叔苏大娘以后见了你都不敢认了。” 张神农转过头,笑吟吟的看着苏凌道:“哈哈,这才是风华少年,这才是血气方刚,老朽平生第一次用这虺蛇胆,你这样子,真真是圆了我生平一大愿望啊!” 张芷月的肩头已然用纱布包扎了,看来应该是他们两个在屋中一起做的,只是张芷月要包扎肩头,必然要脱掉外面的衣服,只留小衣,可他俩 张神农哈哈大笑道:“阿月,这谁的包扎手艺如此好,便是连阿爷也用不上了!” 一句话说的苏凌和张芷月脸皆红了。 苏凌忙快步走到张神农近前,一躬扫地,感激道:“老先生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受晚辈一拜!” 张神农将苏凌扶起,看了看苏凌,好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心下觉得自己的孙女果然没有看走眼,又看了看俏脸绯红的张芷月哈哈笑道:“苏凌,你真想谢我不成?” 苏凌郑重的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张神农这才笑吟吟道:“若你真想谢我,那便娶了我这孙女阿月,叫我一声阿爷,如何?”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摊上大事了 张神农此话刚一问出,还未等苏凌答言,张芷月已然羞红了脸,娇声叫道:“阿爷,你怎么老没羞的哪有把自己亲孙女往外卖的道理?再说了,我何时说过要嫁他?他那三天两头就犯病的病秧子,怕自己都照顾不好的。” 张神农闻言哈哈大笑道:“现在苏凌经过洗筋锻骨,怕是以后想要生个小病小灾的,已然不可能了,怎么阿月你不愿意么?” 未等张芷月和苏凌答言,便看到飞蛇谷口处,急匆匆的走来一人,穿的破烂不堪,看起来是日子过的极苦的寻常百姓,年岁约莫四十出头,却是骨瘦如柴,两眼无光。 他一眼看见张神农,紧走两步,倒头便拜道:“张神医张神医救我!” 张神农先是一怔,才看出这乃是南漳郡城边处的一个百姓,唤作邓午的,见他跪在自己脚下,涕泪横流,形状凄惨无比。 张神农将他扶起,又让张芷月给他倒了杯水,待他喝了,这才问道:“邓午,你怎么跑到我飞蛇谷来了?” 邓午仍带着哭腔道:“神医救救我儿啊,我儿邓宣快要死了,他才十九岁啊,整日埋头苦读,写的一手好字,满指望着今年能中个秀才什么的,我也算有个盼头,可是”说着又是悲声大放。 张神农闻听此言,眉头紧皱,顿了顿方道:“邓宣只是体弱多病,又加之没日没夜的苦读,所以才有那虚弱病症,前些时我不是已然替他瞧过病了,也给你开了药,我那神农堂还让你免费抓了药,前日我还问过你,你说已然大好,为何才两日不见,竟然会快死了?” 邓午边哭边道:“我也不知道啊,前天还好好的,前些晚上便说自己头疼眩晕,我以为他是读书累的,便让他早些休息,可是躺下到第二日便起不来了,眼见今日晌午过后,已然剩了半口气,如今正躺在床上,怕是不好了,张神医您发发慈悲救救他吧。” 张神农沉吟片刻,随即站起身道:“以我的药方,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我未见到他,你也莫慌,带我前去看看,或许还有一救。”忽的似想起来什么,面露难色道:“出了这么大事,你那本家亲戚邓方可有过问?” 邓午闻言,眼中出现恨意道:“张神医话虽不假,我也是邓氏家族的一员,只是,邓氏家族皆乡绅或是南漳郡里的头面人物,像我这过日子都过不下去的穷亲戚,他们如何要管?今日白天我凑了几吊钱,买了礼物去求邓方,没曾想他指使恶奴将我的礼物全部扔出,还将我赶了出来,临走时还说,既然有您张神医妙手,何必来求他” 张神农顿时怒满胸膛,冷声道:“医者仁心,枉他邓方也是神农堂的主事之一,虽与我有些过节,却未曾想竟然如此凉薄,邓午莫慌,邓宣的病我管到底了!”说着走进药庐之中,提了药箱,跟着邓午急匆匆的走了,临走时交待张芷月,若邓宣病重,他可能今晚就不回飞蛇谷了。 待张神农走后,苏凌和张芷月也有些担心,满桌子的菜竟食之无味,倒是那杜恒不管不顾,一顿胡吃海塞。 见张芷月一脸担忧之色,苏凌问道:“芷月妹妹,老先生只是去瞧个病,不用担心的。” 张芷月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若是普通人家有了病人,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这病人姓邓啊”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苏凌疑惑道:“姓邓,又如何?” 张芷月又叹了口气道:“你来这里不过月余,自然不知道这里的内幕,你可知南漳郡杏林有四大家族么?” 苏凌闻言,摇了摇头道:“四大家族?” 张芷月点头道:“不错,乃是南漳郡四个医术最好的人和他们的家族成员,分别是邓氏、吴氏、齐氏和我们张氏。这四大家族皆是医术高超,在南漳郡颇有名望的,他们四大家族的主事人,商量后,便一起募钱在南漳郡开了一家医馆神农堂,是南漳郡医馆的总堂,阿爷便是神农堂总堂的首席,另外还各自以自家姓氏开了神农堂的分堂,原本他们这样做的本意是能够相互照拂,更好的为没钱看病的百姓们看病。前些年,我爹娘活着的时候,几大家族倒也相安无事,还时常走动切磋技艺,当然我阿爷阿爹他们的医术是整个南漳郡公认的第一。” 说到此处,张芷月的神情颇有些自豪。 苏凌点头道:“这样不是很好么?” 张芷月叹气道:“时间长了,人是会变的,我爹娘活着还好,但前几年我爹娘张家只剩下我和阿爷两人,我阿爷医者仁心,一直恪守悬壶济世的医者本分,替人瞧病,便是收钱也收的很少,有的时候看到穷人,甚至连看病抓药的钱都免了,而那三个家族最开始还好,可久而久之,却将问诊抓药的钱收的越来越贵,自然生意也就一日不如一日,加上他们的医术本就不如我阿爷,所以去他们分店瞧病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到如今门可罗雀。” 苏凌叹道:“那也是他们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张芷月苦笑一声道:“若他们真如你这般想也就好了,只是他们不知反省,还眼红我张家,开始时搞点小动作,造点小谣,阿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到现在越演越烈,甚至告诉他们三大家族的人,看病不准来我张家或神农堂总堂,否则便要将他们从族谱中抹去。” 苏凌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杜恒也吃的差不多了,插话道:“这却是太过分了!这些家族仗势欺人,跟我们三河镇那个程家村差不多少!” 张芷月又道:“若只是这般,便也忍了,无非是姓邓的、姓吴的、姓齐的不瞧便是,这天下如此大,都姓了这三个姓不成?只是,你们还未到飞蛇谷的前几天,以邓氏族长邓方为首,吴氏、齐氏召集所有人说什么要开个会,阿爷和我也都去了,会上他们仗着人多势众,逼我阿爷让出神农堂首席的位置,我阿爷据理力争,他们还想闹事伤人,这件事被南漳郡的百姓知道了,皆向着我阿爷,他们也知道民心不可违,加上我放出了小青,吓得他们连滚带爬的,这才作罢。” “还有这一节?”苏凌闻言,心中更是百般心疼张芷月,这大山之中,这父母双亡的少女,整日与蛇为伴,家中只有这一个年长的阿爷,却从未觉得孤单难过,那日在万蛇林,她那舞姿和笛曲,若不是对这世间万物从内心深处的热爱,怎么能如此动人。 苏凌忽的握住张芷月的手道:“芷月妹妹不要担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跟杜恒绝对不会让别人在欺负你和阿爷!” 杜恒也挥挥拳头道:“那帮吃才,敢来这里闹事,便尝尝我的拳头!” 张芷月竟不躲闪,任凭苏凌拉着手,眼中已满是柔情,轻声道:“谢谢你,苏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 苏凌又安慰她道:“那邓午家穷困不堪,邓氏家族族长邓方,早不把他们当做族里的人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张芷月这才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次日平明,张神农急匆匆的回来,又拿了些小针和药材,便又走了,连一句话也顾不上说,看他眉头紧锁,看来邓宣的病果真凶险。 张芷月心中奇怪,那邓宣自己也是见过的,按照阿爷开的药,不至于反复凶险到这个地步,看阿爷这神情,她十分担忧,阿爷年纪大了,若操劳过度,怕是身体早晚吃不消的。 晌午吃饭的时候,苏凌张芷月道:“芷月,你也不要担心了,南漳郡离此也不远,等我们吃了饭,一起去邓午家看看去,也能让阿爷休息休息,你也好安心。” “对啊,对啊,这一个多月在这山谷子里,我也是憋闷的紧了,正好可以去南漳郡城看一看,早听说南漳郡是个大郡城,这下可以去转一转了。”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杜恒,我们去是帮张老先生忙的,要逛街你自己逛去。” 杜恒这才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三人正要用饭,忽的见远处谷口慌张张走来一人,走的近了才发现是一个跟张芷月年岁相仿的姑娘,张芷月却是认得的。正是南漳郡市集上卖豆花的阿娴,忙道:“阿娴,你怎么来了。” 阿娴一把拉了张芷月,神色慌张道:“阿月,快跟我去南漳郡府衙,你阿爷治死邓宣,如今邓氏族人联合吴氏族人和齐氏族人将你阿爷告上了府衙,郡守大人正拿了你阿爷,在堂上受审呢!” “什么——”张芷月如坠冰窟,身子一软坐倒在石凳上,六神无主的望着苏凌慌乱的问道:“苏凌,该怎么办啊?” 苏凌忙过来握住张芷月的手,沉声道:“不要慌,我有计较!” 说着回头对杜恒道:“杜恒,套辆马车,我们一起去。” “好嘞!”杜恒二话不说,快速的套了马车,临走时,苏凌又道:“杜恒,拿了你的朴刀,藏好了,别让人发现,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三人和阿娴上了马车,杜恒扬起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转动,朝着南漳郡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张芷月急的潸然泪下,她到底是个少女,心中早就慌了神,只紧紧的握着苏凌的手,一句话不说。 苏凌心中不忍,将张芷月轻轻拦在怀中,用袖子替她擦拭着眼泪,柔声道:“芷月放心,一切有我!天大的事有苏凌在呢。” 说着,眼神深邃的望着马车窗外的山色,眼眸中却沉稳无比。 张芷月看着苏凌的面庞,忽的涌起无限温暖。 这个少年,真的是自己所有的天下。她在他的怀中依偎的更紧了。 苏凌望着窗外山色,心中已然思索起来,依照张神农的手段,自己都是在阎王爷那里挂了号的人,他都能医活,断断不可能将人治死。又想起张神农与邓午的对话,那邓宣其实已然大好,病情却突然恶化,这也太不符合常理,加上张芷月告诉他的与那些大家族的矛盾。苏凌心中已然觉得事情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只是单单死了一个人那样简单。 如果真的是苏凌心中也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料,那张神农、阿月和自己,真的要摊上大事了!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死人从来不会说谎 马车如飞,不过大半个时辰,苏凌他们已然到了南漳郡城,南漳郡城是一座大城,比起宛阳城更加的繁华,只是众人皆无心游玩,府衙在何方,他们本不知道,但发现几乎整个南漳城的百姓都蜂拥朝着南面去了,苏凌他们下了马车,拜托阿娴照看,便随着如潮的人群往南边去了。 果然,走了不大一会儿,眼前便闪出了一座高大的府衙,府衙气势做派的确庄严威风,只是府衙前的百姓比起街上朝这里来的百姓更多了好多,里八层外八层的将府衙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苏凌细细听了他们说话,又看到每个百姓眼中脸上皆有忿忿不平之色,言语中多是为张神农鸣不平,有的甚至高声的说着,若是张神医治死了人,那整个南漳郡的医生怕都是害人的。也有百姓说要相信郡守大老爷明断,定会还张神医一个清白。 苏凌心中思索,看来连全郡的百姓都觉得张神农是被冤枉的,或许这里面果真有内情吧。 张芷月不顾一切的便要往府衙内挤,苏凌却将她一拉,冲她摇了摇头。 张芷月心急如焚,见苏凌拦他,以为苏凌怕事,眼中颇有些失望道:“苏凌,你若怕引火烧身,且和杜恒避了,那是我阿爷,跟你没有关系。” 苏凌知道她心系亲人,也没有生气,只是压低了声音道:“芷月,你相信你阿爷真的治死了人不成?” 张芷月想都没想道:“我一百个也不信。” 苏凌点头道:“我也一样,可是既然邓氏已经将阿爷告上了府衙,必然有所准备,你这样贸然出去,怕是救不了阿爷,自己也必会受到牵连,恐身陷囹圄啊!” 张芷月急的眼泪直掉,抽泣道:“那该如何是好?” 苏凌想了想道:“那府衙郡守问案子,肯定先问了,料想这里几乎聚集了全郡的百姓,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乱用刑,我们暂且待在人群中,看看这事情的发展,也好见机行事,芷月你相信我,你阿爷对我恩重如山,在我心里,他已然也是我阿爷了,我定然会想办法救他!” 张芷月星眸闪动,看了看苏凌,使劲的点了点头。苏凌握住张芷月的手,与她并排站在人群之中,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张芷月的心才稍稍安定。 忽的人群之中一阵嘈杂:“郡守老爷出来了。” 苏凌、张芷月和杜恒抬头看去,只见正堂之上,一个身穿官服,留着八字黑胡的中年人迈着方步,走到衙案近前坐了,待两班衙役拿了水火棍立在两边后,才轻拍惊堂木道:“带人犯张神农和原告邓午,证人邓方等一干人等!” 话音方落,一阵铁镣声响,张神农手脚之上缚着铁镣,缓缓的从侧方走了出来,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更有许多人高喊着:“张神医,您受苦了,好人会有好报的,我们都不相信您治死了邓宣,我们都相信你!”,紧接着一阵高过一阵的附和声。 张神农心中感动,这些嘴质朴的百姓,谁对他们好,心中装着他们,他们便会跟谁站在一起。 张神农缓缓回身,朝着乌泱泱的人潮,缓缓拱了拱手,这才不卑不亢的立在堂下。 不一会儿,邓氏家族族长邓方、吴氏家族族长吴修、齐氏家族族长齐彦趾高气扬的走了出来。 百姓中一片骂声,邓方却充耳不闻,两只老鼠眼睛瞥了一眼如水人潮,哼了一声,站在堂边。倒是吴修和齐彦老脸颇为难堪,不敢正视百姓,将头一低,站在邓方身后。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这几大家族果然唯邓方的邓氏家族马首是瞻。 又过了一会儿,原告邓午神情恍惚,低着头,脸色难看的朝着府衙前走来,只是他走的十分缓慢,好像缚着千斤重担,那步子似乎像是往前一步一步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人犯正主一般。 邓午好不容易来到正堂,也不说话,双腿一软,已然先跪在了大堂之上,浑身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府衙下的人潮又是一阵喧哗。 郡守将那惊堂木拍的啪啪直响,好一会儿才让人群安静下来。 “威武——”两旁衙役一阵呼号,南漳郡府衙正式升堂。 那郡守又一拍惊堂木,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本郡守邓先,今日便要察查张神农治死邓宣一案,定会保证公允。” 邓先?苏凌冷冷的笑了笑,看来这个郡守也是邓氏家族的人,这下张神农的处境更加不妙了。 邓先一本正经的问道:“邓午,可是你告张神农,治死了你儿子邓宣的么?” 邓午闻言,身体哆嗦的更狠了,看了看邓先,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神情自若,一身正气的张神农,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是是小人。” 邓先点了点头,转眼看着张神农,厉声道:“张神农,见了本郡守,因何不跪?” 张神农不卑不亢道:“本朝律法,秀才以上者,见官免跪,老朽不才,却是实打实的举人。” 邓先一窒,眼珠转了好久,方道:“好吧,那你便免跪吧,本郡守问你,你可承认是你胡乱医治邓宣,才使他不治身亡的么?” 张神农淡淡冷笑道:“邓大人,此话何出?老朽药方和所用药材,皆在早先时候已然呈给了大人,大人一看便知。” 早有师爷将相关证物递给了邓先,邓先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这才道:“我已差人问过行家,你这药方和药材的确没错,可为何邓宣还是死了呢?你如何解释?” 张神农冷笑道:“这查案子内情的事情,难道不是邓大人手下衙差的本分么?怎么来问老朽呢?” 邓先又是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邓方,若不是想到这是在公堂之上,早就骂那邓先饭桶了,饶是如此,已然在心里问候了他家祖宗多遍,又忽的想到他们一个祖宗,只得默默祷告罪过,罪过。 邓方拱手道:“郡守大人,这张神农本就是浸淫杏坛多年,他对药材、药理极为精通,那方子和药材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他开方下药时,是否用的是这些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 台下的人群闻言,皆激愤不已,人声鼎沸,好多人已然大声的喊道:“邓方,你这无凭无据的,全靠猜,怎么能服人!”“对!,你这就是血口喷人!” 张芷月心绪起伏,恨恨的看着站在堂上的邓方,小声道:“这个邓方,就是想将这罪行赖在我阿爷的头上,真的太可恶了。” 苏凌冷笑道:“偌大的南漳郡,凭他胡言乱语,便能定了阿爷的罪?我倒要看一看!” 邓先几乎要把惊堂木拍烂了,这才喝止住下面百姓,方转头问向邓午道:“邓午,你不是说有内情回禀么,速速讲来。” 邓午闻听,浑身直颤,看着张神农满眼的愧疚,把头一低,似乎内心颇为挣扎。 邓先连问了三遍,邓午皆一语不发。 旁边的邓方走到邓午身边,目露狠戾之色道:“邓午,你在犹豫什么,有什么话,还不快快说了?” 邓午体如筛糠,好像比起大老爷邓先,更害怕眼前的邓方,只得一狠心,磕头道:“邓大老爷,张神农所言不实,那药方虽然不错,但他却说要亲自抓药,而且抓的什么,好像十分忌讳我看到,我当是也有点怀疑,但想到我儿邓宣病急,便接了张神农亲自抓的药,让我儿服下,没过半刻我儿说腹痛难忍,在床上翻滚哀嚎,一会儿便没气了” 府衙下又是一阵骚动,张神农也颇为意外,转头看着邓午,一字一顿道:“邓午,我原是怜你可怜,才施以援手,为何你要凭空构陷与我!” 邓午不敢看张神农的眼睛,只将头埋的更深了。 邓方倒是第一个叫嚷起来道:“郡守大人,您都听到了,定是那张神农作怪,自己乱抓虎狼之药,害了邓宣,还望郡守大人明鉴!” 邓先顺坡下驴,朗声道:“张神农,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认罪么?” 张神农仰天冷笑,眼神灼灼的看着邓方,冷声道:“邓方,你果真好算计!” 邓方狠狠的看着他,有些得意道:“是你自己不知趣,怪我何来?” 张神农点点头,不再理他,只一拱手道:“邓大人,依照邓午的话,我是用了毒药才让邓宣暴亡,但若那药真有毒,仵作验尸便可验出,仵作如今在堂上,一问便知。” 邓先点点头,旁边仵作走到邓先近前,附耳低语道:“大人,我奉命去验了那邓宣的尸体,食道内的确没有中毒迹象,只是奇怪的是,他的七窍流血,口歪眼斜,死状又似中毒啊,所以,一时难以定论。” 邓先闻言,对仵作的话颇为不满,哼了一声道:“也就是说还是中毒了呗,这也正常,那张神农医术高超,用毒的手段岂是你一个小小仵作能看得出来的?” 仵作见邓先的架势,心中已然知道他这位上司大老爷的用意,忙点头称是。 邓先这才朗声道:“方才仵作已然说了,邓宣的确死于毒发,张神农你还有何话说?” 张神农闻言,并不意外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整个南漳郡都是你们邓家说了算的,我又能说什么?” 邓先闻言,啪的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大胆张神农,竟然敢冲撞本郡守,真以为本郡守不能治你么?我且问你,你到底认不认罪?” 张神农神情一凛,朗声道:“不认!” 邓先就差点从书案前蹦出来了,大声道:“好,既然你不认罪,那就别怪本郡守无情了,来人,先打他四十大板,看看他的嘴硬还是我的水火棍硬!” 众衙差闻言应命,各提了水火无情棍便要将张神农按住。 苏凌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在大庭广众,如此多百姓面前,这邓先竟真的不管不顾,动用大刑,张神农已然年过七十,莫说四十棍,便是十棍不死也残了。 苏凌忽的冷喝一声道:“杜恒,拿家伙,把张老爷子抢下来!” 杜恒吼了一声道:“我早就想打这群混账玩意了!”说着便要抽出朴刀,向前挤去。 所有百姓见郡守要打张神农四十棍,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人群中接二连三的怒吼道:“不能打!张神医是为我们贫苦老百姓看病的好大夫,你们这样动用大刑,是不给张神医活路啊!” “对,你们什么衙门,屈打成招,草菅人命,我们不服啊!” “不服!”“不服!”“不服!” 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邓先大声喝止,脸上也渐渐显出狰狞之色,吼道:“我把你们这群贱民们,这南漳郡本就是我的地盘,何时轮得你们说话的,今日本官便要打他,你们能如何!给我狠狠打!” 那些衙差心中也同情张神农,但无奈上官有命,只得呼号上前。 无数百姓见张神农就要受刑,更是激愤滔天,不知谁带头喊了声:“我们不能让张神医有事,我们冲过去,砸了那狗官的衙门,救下张神医!”“对!冲进去,砸了狗官衙门!” 一个带头向前冲,便接二连三,成群成片,刹那间人潮涌动,所有的百姓都愤怒上前,朝着张神农和衙内冲去。 苏凌看了看汹涌向前的人群,这才对杜恒道:“刀,收了,用不着咱们动手了。” 苏凌曾身处那个时代,更是懂得民心可用的道理,南漳郡这许多百姓,便是难以忽视的力量。 说话之间,早有十数个百姓将那群衙差推倒在地,冲破了封锁,百姓们再无阻挡,如潮水一般涌入正堂,早有人将张神农护住。 邓先真就把惊堂木拍烂了,也喝止不住,那邓方也慌得对着有些吓傻的衙差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些是暴民!都给我拿下!” “啪——”的一声,不知从何处扔出一个臭鸡蛋,不偏不倚的正砸在邓方的脑袋上,紧接着,臭鸡蛋、烂菜叶、四面八方的朝着邓方脑袋上招呼。 邓方被砸的抱头鼠窜,逃到邓先身旁,慌慌张张的道:“邓大人,这这如何是好!” 邓先有些生气的斜睨了一眼邓方道:“这不是你出的幺蛾子,现在倒来问我?” 到底邓先是吃过大盘荆芥的人,忽的大声喝道:“你们这么做,是加重张神农的罪,本官保证,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不给张神农动刑,都快退回去吧!” 张神农心中莫名感动,但他也知道这只能让事情更复杂,如果惊动了军队,这些百姓都没个好,他只得朝着冲进来的百姓鞠躬,朗声道:“乡亲们,我张神农何德何能值得大家如此爱护,大家都退回去吧,相信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张神农拜托大家了。” 百姓们见张神农如此说了,这才缓缓的撤了下去。 邓先扶了扶官帽,又缓了缓道:“此案复杂,一时本官难以决断,来人,将张神农押入死牢,其余与案子有关人等,各回各处,但不得离开本郡,需随传随到!” 说罢,一抖袍袖,退了堂。 张神农被押下,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南漳郡城郊的一条偏僻小道上,邓午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着,看起来满腹心事,步子绵软无力。 忽的觉得脖项一凉,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已然压在他的脖子上。 邓午刚想喊,那身后挟持之人冷声道:“不许喊,我家兄弟有话问你,你只要配合,便可保住小命。” 邓午点头如小鸡啄米道:“我不喊我不喊!” 那人架着邓午左拐右拐,拐进一个胡同,这才将刀收了,一指前方道:“我兄弟等着你呢。” 邓午抬头看去,眼前一个少年正冷笑着看着他,身前还跟着一个姑娘。 他这才看清,这两人姑娘正是张芷月,少年面熟,应该是在飞蛇谷见过。 他又偷眼看了看身后持刀的黑壮小伙,也觉得似乎在飞蛇谷见过。 正是苏凌、张芷月、杜恒。 苏凌冷笑着走过来,朝他肩膀上轻轻一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 邓午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嘴里直喊饶命。 苏凌却显得颇为随和,只是冷笑,又将他扶起来,这才一字一顿道:“邓午,你知道我们叫你来干什么吧?你在堂上为何诬陷张神农?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邓午闻言,脸色煞白,死命的摆手摇头道:“没有隐情,没有隐情” 苏凌朝着杜恒努努嘴。杜恒做出凶狠的样子,一晃朴刀道:“我这刀几天不见血了,今日正好” 话音未落,那邓午下身档处已然湿了一片,却是吓得尿了裤子。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只噗通瘫倒在地上,嘴里似疯疯癫癫的絮叨着道:“我不想的我不想告张神医的是他们,是邓方他们逼我的他们逼我的!” 苏凌和张芷月对视一眼,苏凌缓缓走到他身旁蹲下,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道:“邓午,我知道你是老实人,那邓方势大,你也身不由己,好在事情还有转机,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邓午这才神情稍微恢复,方带了哭腔道:“你你们不会告诉邓方的对吧。” 苏凌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他的。” “好我说我都说是邓方,昨天邓方告诉我我儿邓宣不久就会死了,让我咬住张神医不放,把一切事情都推到张神医头上,还叫我了那套说辞,还说,如果我按他说的做,待我儿死了,便以邓氏家族最高礼仪安葬,我还能有一处大宅子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要杀了我,跟我儿一起拉去喂狼啊!” “果然是邓方搞得鬼!”苏凌低声道。 张芷月忽的转身就走道:“我要去衙门,把事情说清楚!” 苏凌忙一拉她道:“不能去,芷月,这里虽然邓午说了,但邓午言微人轻,根本搬不倒邓方的,弄不好连他也丢了性命,老爷子也救不出来。” 张芷月急的一跺脚道:“那怎么办,我阿爷就不救了么?” 苏凌颇为沉着,又对邓午道:“我问你,你儿子究竟怎么死的?” 邓午一摊手,神情悲凉道:“我也不知道啊,张神医那日去了,开了药,我儿喝了,还好了许多,竟然喝了一大碗粥,可是第二日便大叫翻滚,真就如邓方所言死了” 苏凌不说话,心中暗自思忖,虽然此时已然知道这是邓方嫁祸张神农,但是邓宣的死因依然是个谜团,如果不查清楚,单凭邓午所言,根本无济于事。 想了想方道:“芷月,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查清邓宣到底怎么死的,只有这样,再和邓午一起去公堂上跟邓方对质,才能救老爷子。” 张芷月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又对邓午道:“你儿子可埋了?” 邓午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早些时候郡守派人把我儿的尸体拉回了郡守衙门的停尸房里,因为关系重大,所以未结案之前,不能入土。” 苏凌眼前一亮,站起身来,又把邓午扶起来道:“邓老伯,我知道你是良善之人,邓宣死得冤,如果我查清邓宣的死因,替你找出真正的凶手,你愿意替我们作证,救张神农么?” 邓午眼神闪烁,挣扎了好久,忽的一抹眼中的泪道:“我也豁出去了,我儿子死了,我在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张神医曾经大恩与我家,我构陷他本就是把良心夹在咯吱窝里才做出来的事,我早后悔了,这位小哥,你放心,到时候我愿意翻供,证明张神医的清白!” 苏凌闻言,朝着邓午一躬,慌得邓午急忙搀扶,苏凌正色道:“如此,多谢邓老伯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儿子白白冤死!” 待送走了邓午,三人站在偏僻之处。张芷月神色凄然,默然不语。 苏凌握住她的手道:“芷月,放心吧,现在就剩最紧要的一环了,只要我们查清邓宣的死因,老爷子定然会平安的。” “可是,我们怎么查呢?”张芷月有些失落的道。 苏凌想了一会儿,缓缓道:“走,我们回郡守衙门?” 杜恒闻言,嘿嘿一笑,舞了舞手中朴刀道:“哈哈,回去要砸监反狱啦,这种事,想想都兴奋。” 苏凌瞪了他一眼道:“说话前,先动动脑子,你一个人,加上我俩,就敢去砸监反狱?你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的?” 杜恒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那回去干嘛?” “回去,找个人问问。” “找谁?” “邓宣!” 杜恒头大如斗,仿佛不相信他听到的话,大声道:“邓宣?他不是死了,你怎么问?” 苏凌朝着张芷月笑笑,张芷月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也稍微放下心来冲他笑了笑。 苏凌一字一顿道:“就是死了,才要找他,死人从来不会说谎。” 第二十八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天已大黑,月暗星疏。 郡守府衙,三个黑影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来到了府衙大墙之下。正是苏凌、张芷月和杜恒。他们先是围着郡守府衙转了几圈,发现郡守府衙的防御颇为松懈,除了正门前有六个站岗的衙差昏昏欲睡之外,再无其他人。 这也不奇怪,郡守府衙往往是白日办公,到了晚上,郡守回家了,将大印等要紧物什全数带回自己家中,府衙内除了一些普通摆设和刑具之外再无他物,也没有那个不开眼的小贼跑府衙里偷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所以守备自然松懈,再加上南漳郡深入当朝司空萧元彻的腹地,所以相较于偏远地区的战乱,这里还是颇为安宁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苏凌却半夜杀了个回马枪,跑回府衙。 苏凌看了看四五丈高的大墙,朝杜恒一呲牙道:“你上得去么?” 杜恒点点头道:“不在话下。” 苏凌闻言又道:“大话别说的太满,你自己没问题,问题是你得背着我。” 杜恒一脸无语道:“亏你想得出来,我背你越墙而入?你真当我是江湖豪杰不成?” 苏凌一耸肩膀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拿肉身撞墙吧。你这一身力气,就委屈点吧,蹲下!” 杜恒委屈巴巴的朝着张芷月道:“弟妹,你看他欺负老实人。” 张芷月没成想杜恒竟冒出这句话脸一红,啐了他一口道:“欺负你活该” 杜恒嘿嘿一笑,蹲下身,苏凌骑上他的肩膀,杜恒站起身来道:“你试试,看能不能抓住墙头,抓得住的话,你使劲蹬着我的肩膀,自己先爬上去,我再上,然后我俩把弟妹拽上去。” 苏凌闻言心想,以为你小子老实,看来关键时候这一口一个弟妹叫的,兄弟!可以啊! 苏凌脚蹬着杜恒的肩膀,颤巍巍的站起身,用手划拉着府衙大墙的墙头,别说,还真就刚刚够得着,但是苏凌平生第一次爬墙,吭哧瘪肚,费了半天力气,总算爬了上去。 杜恒自是不费力气,往后退了几步,纵身而起,双手一扒墙头,便跳了上去。 两人随后探出头来,朝着张芷月道:“芷月(弟妹)该你了。” 张芷月有样学样,向后退了几丈,一个疾跑,纤腰轻动,身体纵了起来,在即将下落时,苏凌和杜恒一人一手将她拽进大墙。 三人这才进了府衙。只是进去了便开始蒙灯转向,白天来的时候直奔正堂目标,这到了晚上,黑灯瞎火不说,府衙也太大了点,上哪里去找停尸房。 三人正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忽的前面灯光闪动,三人赶紧躲到暗处,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更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敲着锣,来回溜达,嘴里还念叨着天干物燥云云。 苏凌眼前一亮,朝着杜恒努努嘴。 杜恒嘟囔了几句,缓缓的朝着更夫移动。 那更夫原本已经昏昏欲睡,忽的觉得脖子一凉,低头看去一把明晃晃的朴刀正架在上面,吓得使劲敲了一下锣,刚要喊,杜恒已然冷声道:“别喊别挣扎,我有话问你,不会伤害你。” 更夫吓得哆哆嗦嗦的道:“好汉爷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杜恒一瞪眼道:“费那么多话干嘛,我问你停尸房在哪?” 更夫以为这个贼指不定要偷些什么主贵东西,万没料到他要问停尸房在哪,有些奇怪道:“好汉,停尸房有啥可偷的?仵作们运尸回来,已然把那些尸体里里外外搜刮干净了,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剩下” 杜恒有些嫌这更夫啰嗦,吓他道:“我去停尸房吃人!” 那更夫自言自语道:“哦,吃人,停尸房倒是有不少死人”忽的明白过来,差点没嚷出来,腿肚子都转筋了,哆哆嗦嗦道:“你要吃人那你可别吃我啊,小的十几年没洗澡,二十几年没洗脚” 杜恒忍住笑出来的冲动道:“赶紧的,停尸房在哪?” 更夫一指北边道:“最北边靠里,有个乌漆嘛黑的大房子,那就是” 杜恒实在嫌他啰嗦,用手一磕他的后脑勺,那更夫顿时晕了过去。 杜恒回来告诉苏凌和张芷月,三人再不迟疑,朝着北边停尸房而去。 停尸房果然一丝灯光都没有,就连巡视的人都嫌晦气,不往这边来。 苏凌三人摸到近前,轻轻开了大门,闪身进去。 甫一进入,便觉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道铺面而来,张芷月先受不了,黛眉微皱,脸色煞白,就要呕吐。 苏凌关切道:“芷月,要不你去外面等着。” 张芷月说不出话来,却倔强的摇了摇头。 刺啦一声,杜恒将原先包着朴刀的包袱撕成几块碎片,自己捡了两块塞进鼻子里,又递给苏凌和张芷月,他俩急忙也塞住鼻子,方觉的尸臭味不那么重了。 杜恒在黑暗中摸了几下,还真找到了一颗蜡烛,拿出火折子点了,借着微弱的烛光,三人才看清了这停尸房。 怪不得停尸房中尸臭难忍,原来停尸房正中尸床之上,正躺着三具尸体,两具尸体已然高度腐烂,连是男是女都已经分不清楚了,尸体上面还有几只绿头苍蝇嗡嗡乱飞,那臭味就是从说着两具尸体上发出来的。 张芷月哪见过这个,吓得差点叫出来,忙自己捂了嘴,俏脸上还是惊恐的神色。 苏凌虽然也觉得有些可怖,但更多的还是恶心,握住张芷月的手道:“不怕,他们都死了不知道多久了,有我呢。” 张芷月这才点了点头。 最里面的尸床上躺着的尸体十分完整,并没有多少尸臭味,张芷月拽了拽苏凌的衣角,低声道:“苏凌,那个就是邓宣。” 三人快步来到邓宣近前,开始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杜恒却是个外行,只能大眼瞪小眼的给这死鬼邓宣相面,边相面边说道:“你看白白净净的,死了也真怪可惜的。” 张芷月和苏凌附身仔细的观察起来,或许是医者本性,张芷月竟不害怕了,伸出手撩动邓宣的眼皮,细细的观察着。 苏凌却是一皱眉,张芷月的葱指碰尸体,是他大不愿看到的,他心中暗想,看来得发明创造了,做个手套怕不是什么难事。 张芷月看了一会儿,低声道:“看他的眼睛就是有中毒迹象,可是整个面色却不像,真的有些奇怪。可惜没有刀,有的话我隔开他的喉管看看,里面有没有发黑。” 杜恒一晃手中明晃晃的大朴刀道:“有刀,有刀!” 张芷月差点气乐了道:“我是割喉管,又不是剁他人头,这么大的刀”忽的一摇头道:“算了,有总比没有的好。”说罢接过杜恒手中的大朴刀,来回的在邓宣尸体的喉部比划着,到底是刀大了不是一点半点,的确不好下手。 张芷月比了一会儿,这才屏息凝神,用朴刀刀尖轻轻的挑动邓宣喉部,竟真的缓缓划出一个口子。 三人仔细看去,不看则可,看了之后,尤其是张芷月顿时觉得失望至极。 邓宣的喉部是正常的颜色,没有一点中毒发黑的迹象。 三人立在当场,觉得有点束手无策。 张芷月有些失魂落魄道:“难道真的是我阿爷,开错了药不成?” 苏凌摇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肯定是漏掉了关键的地方,再好好找找。” 说罢,张芷月和苏凌又附下身,在邓宣的尸体山来回的搜寻着。便是杜恒也低着大脑袋,仔细的找了起来。 找了不知道多久,停尸房本就闷热,加上尸臭味道越发浓烈,三人就快待不下去了,杜恒手持着蜡烛,那蜡烛毕毕剥剥,一不小心滴在了杜恒手上,一阵灼热的感觉,让杜恒差点叫出来,拿蜡烛的手一晃,那烛光也跟着晃了几下。 烛光晃动中,苏凌忽的看到邓宣的腰间似乎有一处奇怪的印记。 “这里!”苏凌再不迟疑,一把夺过蜡烛,那蜡烛液又洒了好几滴,滴在杜恒手上,杜恒顿时疼的热汗直冒,脸都憋红了也不敢叫。样子颇为滑稽。 张芷月顺着苏凌指的地方看去,也发现了那处奇怪的印记。 邓宣的腰部左侧,稍微有些乌青发肿,那乌青的皮肤上并排有两个小红点,小红点深入皮肤,倒像两个小窟窿。那两个小红点之间还有着将近两寸的距离。 “这是什么?”苏凌有些疑惑的问道。但他敢笃定,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邓宣的死因绝对与这两个奇怪的小红点有着莫大的关系。 张芷月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两个小红点,竟有一股颇为浑浊的粘稠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张芷月将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忽的大彻大悟,一字一顿道:“我知道邓宣怎么死了,他不是病亡,而是谋杀!” 说着,使劲的吸了口气,眼神不错的盯着两个如小红点一般的窟窿道:“这是被毒蛇咬过留下的,我方才闻了那味道,结合他爹邓午的描述,他是被银环蛇所咬,是银环蛇蛇毒让他毙命的。” 苏凌闻言一激灵道:“什么,银银环蛇,天下第四毒的物种?!比它的近亲金环蛇还要毒上数倍,谁这么狠心?” 张芷月颇感意外的道:“苏凌,你怎么对银环蛇这么了解?你见过不成?” 苏凌一挠头,总不能说他没事的时候爱查度娘吧,只得道:“额,当然是我家乡高人沉浮子曾告诉过我啊。” 万事解释不通都推给沉浮子,这方法当真不错。 张芷月不疑有他,这才道:“怪不得那些仵作没有查出真正死因,他们本就是上支下派,南漳郡地处北方,银环蛇多在大晋朝中部和西南部,所以多数都不认得,加上被银环蛇咬了的人起初根本感觉不到被咬的疼痛,那两个小红窟窿最初的时候根本就不明显,只有过段时间才会慢慢出现,这是邓宣在这里放了很久了才会这么明显。那蛇咬的是他腰部,所以上半身,还有咽喉食道,那些连接关节之处,没有任何异样,但的确又像吃错药了一般中毒而死。” 张芷月星眸流转,一字一顿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阿爷的确是被人陷害,而做下这个局的人” 苏凌缓缓道:“不是邓方,也与邓方有着莫大的关系!” 再不犹豫,一握张芷月的手,回头对杜恒道:“走,去邓午家,拉他来府衙告状,这官司,我们打了!” 三人按照进来时的方法,翻过府衙大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芷月跟张神农来过邓午的家,自然轻车熟路,出了主城,在最外面,靠近城郊之处的一片湖塘的东面,一间茅草屋孤零零的映入三人眼前。 正是邓午的家。 张芷月一马当先,她迫不及待的想救自己的阿爷,所以想赶紧见到邓午。 杜恒刚想跟过去,苏凌却蓦地站住,眼神灼灼的盯着近在眼前的茅草屋缓缓道:“不对” 张芷月和杜恒忙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怎么了,苏凌,哪里不对了。” 苏凌拉住张芷月道:“芷月,我问你邓午家可养的有鸡鸭狗这些动物么?” 张芷月道:“有只狗,还有大约两三只鸭子,因为他家前面就是个湖塘。” 苏凌神色变得颇为严峻,一字一顿道:“我们三个已然离邓午家近在咫尺,为何不见狗叫?还有这鸭子可不管白日黑夜,现在又是炎夏,为何我们路过湖塘之时,没有见到一只鸭子?这不奇怪么?” 张芷月冰雪聪明,已然听出了苏凌话中的意思,神情一凛道:“难道苏凌那怎么办,我们扭头走么?” 杜恒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太寻常,不说话看着苏凌拿主意。 苏凌冷冷的看着前方那孤零零的茅草屋,四周寂静无比,除了低低呜咽的风声,仿佛那冤死的邓宣在哭泣。 茅草屋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灯光,若不是茅草自身的黄色还稍微可以分辨,怕是已然被黑暗吞噬了。 苏凌一横心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走,进去!” 然后转头柔柔的看着张芷月,张芷月已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忙一摇头道:“要去,一起去!” 苏凌点点头,握住张芷月的手道:“有我,放心!” 然后转头在杜恒的耳边轻声低语说了些什么。杜恒先是一个劲的摇头,苏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才有些不太甘心的点了点头。 三人来到茅草屋前,刚想敲门,苏凌的手刚一触碰到门,那门却吱扭一下,紧接着哗啦一声,半边齐齐的倒了下去。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杜恒第一个跳进屋中,摸到蜡烛点了,烛光之下,三人眼中一副血淋淋的可怖景象出现在眼前。 门内右侧,一条黄狗的尸体躺在那里,早已没了狗头,只有身子,血顺着前面的大窟窿仍旧不停喷涌着,而再往里的桌子下躺着一个人,下身的血已然积成了一滩,身上后背都有几道骇人的极深伤口,伤口被锐器划开的肉混着血向外翻着。胸口之上还插着一把让他最终致命的匕首。 这个尸体正是邓午。 苏凌的担忧瞬间被证实,看来邓午真的被人灭口了。 忽的苏凌缓缓起身,回头向院中冷冷道:“既然设了这么一个大的局,请我入瓮,为何还不现身呢?” 院中忽的传来一阵狂笑,瞬间灯火通明。 杜恒随即一顺朴刀,跳到外面,苏凌和张芷月也走了出来。 外面已经围满了人,皆手持短刀火把,看穿着却是郡守衙门的差役。 这群人的最前面,邓氏家族的族长邓方和郡守邓先狞笑着看着他们。 苏凌冷冷一笑道:“你们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定会遭报应的。” 邓方狞笑道:“报应?谁敢把我如何?张神农已经下了死牢,怕是出来的时候就是问斩的时候,你们如今自身难保,还想翻起风浪不成,不要以为你们拿到了邓宣怎么死的证据就能扳倒邓氏家族!” 苏凌点点头,似乎早有所料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怪不得今日府衙防卫松懈,停尸房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是你们故意做的局,好让我们以为掌握了证据,引我们来到邓午家中,你们提前杀了邓午,然后埋伏在这里,等我一来,好诬陷我们杀了邓午,对不对!” 邓方哈哈大笑,鼓掌道:“你叫苏凌对不对,好像听报信的阿娴是这么说的,你果然有点本事,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这一号人啊,你猜的一点都没错,只是一点你没想到,连那个阿娴报信也是我们安排的,原本想着让你们到衙门亲眼看着你们阿爷受罪,你们会忍不了跳出来,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没成想你们倒存得住气啊,不过那又如何,无非是多费些事情罢了。” 说着邓方忽的面色竟有些同情道:“唉,邓午再怎么说也是我家同宗同族,原本他可以不死的,谁让你们在衙门那么存得住气,只能把他杀了。”忽的眼神狠戾,一指苏凌道:“都是因为你!还要搭上我家族一个好亲戚!”说罢,竟还假嚎了几声。 “变态!”张芷月骂道。 邓方嘿嘿一笑,看着张芷月,眼中露出色眯眯的神色,咽了咽口水道:“哎呦呦,这不是阿月么,几年不见出落的如此水灵了,等我收拾完你阿爷,就好好收拾收拾你,你放心,咱这医道多高,哪些补品对咱有益,咱门儿清,保证让你满意!” 张芷月闻言,一阵恶心,连连呸了几声。 苏凌忽的脸色一寒,冷冷的一字一句道:“辱我可以,辱我的女人,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必死在我手下,而且死的更惨!” 邓先冷笑道:“跟他们废话什么!”忽的大声道:“苏凌、张芷月一干人等,勾串张神农杀害邓宣,又怕败露,杀邓宣之父邓午灭口,如今人赃并获,还不拿下!” 一声令下,那些差役便各举短刀,一拥而上。 杜恒跳将出来,一抡手中朴刀大吼道:“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过来!” 说着便要拼命。 苏凌低声急促冲他道:“憨子,不要恋战,我交代你的你可别忘了!” 杜恒这才想起来,大吼一声,抡起手中朴刀,砍翻几个,那些差役也是上支下派,见杜恒这不要命的架势,都有些畏缩,杜恒再一抡刀,抡开一个缺口,再不耽搁,拼命的朝着前方夜色之中冲了出去,转眼消失。 “饭桶!饭桶!饭桶!”邓先恼得大骂起来。 邓方眯缝着眼睛道:“没事,跑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缓缓来到苏凌近前道:“你呢,也想杀出去?” 苏凌闻言,嘿嘿一笑,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投降! 第二十九章 讲一个故事, 唱一首歌 南漳郡郡守府衙大牢。 大牢内潮湿阴暗,说是人间森罗也不为过,幽暗之处,时不时闪过几个硕大的老鼠,竟似乎不怕人,吱吱的几声尖叫,又快速的淹没于黑暗之中。光线昏暗,只有石壁上挑着几盏油灯,毕毕剥剥的作响。除了这些,便是让人几欲作呕的臭气。 苏凌和张芷月被关在一起,张芷月的头埋在苏凌的怀中,浑身微微的颤抖,脸上还挂着点点泪痕,看起来凄楚无比。 苏凌十分心疼的紧紧抱着她,低声的说着:“芷月不怕,万事有我。” 张芷月喃喃道:“苏凌我们会死么?” 苏凌坚定的摇摇头道:“放心吧,有我在便是我死了,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岂料这怀中少女听了这话,身体蓦地抖动的更狠了,泪如雨下,忽的使劲的摇着头,带着万分恳求的语气啜泣道:“不,不要!苏凌,你不要这样说,上一个这样对我说着一模一样的话的人已经死了,可是他死之前还在拼命的保护着我!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了,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离开我!” 忽的,张芷月失控一般,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头埋的更深,浑身栗抖,仿佛承受着无边的痛苦。 苏凌见状,更是乱了方寸,他感受着张芷月栗抖的身体,将张芷月的脸庞轻轻抚起,眼前的少女泪光盈盈,眸中写满了悲伤。苏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缓缓道:“芷月,苏凌不会死,芷月,阿爷,大家都会好好的活着。” 张芷月这才似乎平静了许多,眼眸的泪光如星如梦,深深的望着这个眉眼坚毅的少年,喃喃的道:“真的么?你会好好的对么?你不会骗我对么?”她似乎小心翼翼的求证着,仿佛害怕一不小心,她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便会无声无息的熄灭一般。 苏凌点点头,柔声道:“芷月,苏凌何时骗过你?我不会死,更不会离开你的。” 张芷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将苏凌抱的更紧了。 大牢无声,静的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偶尔远处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惨叫声,听得不是很真切。 好一会儿,怀中的张芷月才幽幽道:“苏凌,我们说说话吧。” 苏凌轻轻嗯了一声,张芷月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个小女孩,喜欢穿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她天真活泼,最喜欢大声的笑,她的笑容被周围的人看到了,都觉得能够融化这乱世的苦难,她家里父母恩爱,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她还有一个对她非常好的阿爷。每次阿爷外出替人瞧病回来,都会从怀中掏出一把亮晶晶的糖果给这个小女孩吃,小女孩总会高兴的笑着,拿着这些亮晶晶的糖果分给阿爸和阿妈,一家人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的。小女孩大了点,家里人为了改善生活,便举家搬到了南漳郡。阿爷和阿爸阿妈医术高超,在他们的倡议下,南漳郡的医者们组建了一个医馆,名字叫做神农堂,阿爷、阿爸阿妈每日早出晚归,辛苦的为没钱看病的穷苦人家操劳。小女孩渐渐懂事,知道他们非常辛苦,于是她自己学着做饭,学着挑水,学着缝补,每次夕阳西下,阿爷、阿爸阿妈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小女孩都会做好一桌子的菜,等着他们回来大家一起吃饭。有时会等到很晚,小女孩就趴在桌前睡着了。” “芷月”苏凌心疼的轻声唤着她。 张芷月似乎闻所未闻,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眼中更是他从未有见过的光芒,那光芒中的美好,让人心碎。 “每天天刚亮,小女孩便早早起来,去挑水,一桶又一桶的挑,直到院子里的大水缸盛满了水。这便是他们一天的所用。就这样日复一日,小女孩和阿爷、阿爸阿妈平淡而幸福的一直过着。那个小女孩心里想,这样的日子一定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一直一直” “直到那一天啊”张芷月的神情忽的凄然起来,眼中的光芒也渐渐的消失了,“那一年的冬天好冷,大雪很早便悄无声息的降临在人间。那年的雪好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小女孩已经十三岁了,那个大雪纷扬的早上,阿爸阿妈起的很早,还有阿爷,小女孩还在被窝熟睡,就被叫醒,阿爸套了车,对小女孩说,一家人要离开家一阵子,到渤海州见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是谁啊?”苏凌若有所思道。 “那个大人物啊——呵呵”张芷月眼中满是恨意和嘲讽,“他的名字,那个小女孩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叫沈济舟,大晋朝的大将军,渤海侯,他的小儿子病的厉害,不知听谁说小女孩家医术高超,便使人来请,原本阿爷他们不想去的,但想到是个孩子,便答应了。就这样,小女孩一家四口坐了车,在一队军马的护持下直奔渤海。”张芷月的神情幽幽,诉说着尘封多年,埋在心底的故事。 “可是去渤海的路好长好长啊,小女孩一家在马车上颠簸了足足有十天,才到了渤海城,渤海侯府,在那里小女孩和阿爷,阿爸阿妈见到了那个患病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好可怜的,骨瘦如柴,两眼无神,气息微弱。阿爷和阿爸立即动手,诊脉检查,后来还要施针,那个小男孩听到要扎针,哭闹着不愿意,那个小女孩走过去,拉着小男孩的手说,不哭,扎针一点都不疼的,姐姐陪着你。” 张芷月忽的淡淡一笑,似乎想起了那个小男孩乖乖的样子,又道:“说来也怪,那个小男孩听了这小女孩的话,竟然乖乖的不哭不闹,阿爷和阿爸得以顺利施针,小男孩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下来。” “后来啊,小男孩渐渐的好了许多,由于小男孩的病太复杂,小女孩一家就被留在了渤海侯的府上,小男孩天天向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这个小女孩的身后,两人一起玩耍,一起吃好吃的,一起捉弄府上的下人,真的好开心好开心。那小男孩还带着小女孩去了海边,那是小女孩生平第一次见到大海。” 张芷月的眼中无限向往,缓缓的说着:“大海真的好美,湛蓝湛蓝的,就像深邃的天空。那个小男孩对小女孩说,姐姐你说这大海里的鱼会孤独么?小女孩笑着说,大海里好多鱼,他们互相玩耍,一定不孤独。小男孩喃喃的说,是啊是啊,就像我一样,姐姐来之前,我好寂寞啊,现在姐姐陪着我,我一点也不孤独了,姐姐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么?小女孩冲着他展颜微笑,使劲的点了点头。” “再后来那小男孩的病最终是因为迁延太久,药石无用,回天乏术,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到后来只能躺在床上,再也不能跟小女孩玩耍,可是他还是每天想念着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姐姐,每当看到姐姐来了,就会从小小的枕头下拿出几个精致的小点心对她说,姐姐这是我偷偷藏得,你吃,你吃啊。”张芷月的眼中已然挤满了泪水。 “阿爷和阿爸阿妈心里沉重,但也没有办法,他们把小男孩命不久矣的消息告诉了他的父亲,当今的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沈济舟没说什么,只是当阿爷阿爸他们转身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满是狠戾的杀意啊。再后来,小男孩终于还是带着对这个人间和对他这个姐姐的不舍死了,临死前,他还抓着小女孩的手,喃喃的说,姐姐,我死之后,你一定要跑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姐姐,你不会忘了我这个弟弟的,对么?” 张芷月神情哀痛,喃喃道:“那个小男孩就这样一遍一遍的说着,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是睡着了。小女孩一直哭,一直哭,从来没有那么悲伤过。后来啊”张芷月忽的紧闭眼睛,似乎不愿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 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缓缓道:“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因为小儿子的死,迁怒于阿爷、阿爸和阿妈,将他们和小女孩一同下了死牢关了起来。就和”张芷月呼吸越来越紧促,“就和这里一模一样,阴森可怖,血腥潮湿,暗无天日。” “这这沈济舟妄称四世三公,名门之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怎能迁怒他人。”苏凌恨声道。 “小女孩好害怕,好恨啊,她终于明白那个小男孩为什么临死前还在一直一直的说着让她跑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因为这个小男孩明白他的父亲是一个多么少恩无情冷血之徒!”张芷月神色悲愤,声音凄怆。 “终于,渤海侯下令,要小女孩和他一家人给死去的小儿子偿命,阿爸终于愤怒了,他本就武功不错,趁牢头不注意袭杀了牢头,救了我和阿爷,转头去救阿妈的时候,阿妈为了不连累我们,已然以头撞墙而死。小女孩的阿妈没了,那个最疼的阿妈再也不能跟她说一句话了。”泪水如线,点点落下,滴在苏凌的指尖。 “阿爸顾不上阿妈,保护着小女孩和阿爷,冲出了渤海侯府,夺了一辆马车,向着城外大山飞奔,然而来到了大山深处,却也走不了了,那沈济舟为了保全他四世三公的声誉,竟派出他手下最精锐的杀手——渤海卫,魍魉司来追杀小女孩他们。” “什么!又是渤海卫,魍魉司!”苏凌眼中也现出愤恨之色,他还记得,他之所以坠崖,就是这魍魉司的追杀所致。 “所以这便是你救我的原因?”苏凌问道。 张芷月却恍若未闻,仍似讲故事道:“小女孩在马车里,害怕的缩成一团,她的阿爸紧紧的把她抱住,坚定地说,有阿爸在,小女孩绝对不会有事,便是阿爸死了,也绝不让她有事。”说着跳下马车,和那群恶魔杀手拼命,怎奈只有我阿爸一人啊,阿爸终于还是死在了他们的刀剑之下。只是阿爸临死前,仍奋力的朝着马后拍了一下,那马儿暴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冲开杀手包围,带着阿爷和小女孩向前狂奔。可是小女孩的阿爸还在那里,小女孩能够清楚的看到,阿爸倒在血泊之中,还朝着小女孩跑走的方向微笑,那笑容小女孩一生都不会忘记。” “芷月”苏凌心如刀绞,这个灵动的俏皮少女,这个暗自关心自己的少女,这个永远用最美的笑容感染着别人的少女,所承受的痛楚,是常人何止千倍万倍! 他紧紧的抱着张芷月,从未有过的心疼。 “后来啊,阿爷和小女孩被一个老爷爷所救,那个老爷爷说自己是什么忧阁的人,他一路将小女孩和阿爷送回了南漳郡,阿爷和小女孩回到家中,只是走时是一家四口,回来之后只剩下老少二人,阿爷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放声痛哭,小女孩从未见过阿爷哭的那么伤心。小女孩也想哭,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可是小女孩明白,自己不能哭,自己就算有千种万种悲痛,她都不能哭,因为她还有阿爷要照顾,她整日悲伤哀切,阿爷要怎么活呢?”张芷月喃喃的说着,字字如血,字字如刀,扎在苏凌最柔软的心中。 这个柔弱的少女,懂事的让人心疼。 “后来啊,阿爷有些心灰意冷,这个乱世,人心凉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阿爷便来到了飞蛇幽谷,和小女孩过着半隐的生活,除了郡里的穷苦人家找他看病,其他的人他一概拒绝。这个小女孩其实每天都不开心,每天都在思念自己的阿爸阿妈,可是,她只能把这些藏在心里,小心翼翼的将这些情绪全部包裹起来,她强迫自己笑,她强迫自己像往常一样,没事给阿爷吹吹笛子,跳跳舞。小女孩想,或许这样,她和阿爷才会忘掉那些锥心的痛苦吧!再后来,小女孩救下了,一条小青蛇,她会蛇语,才知道这个小青蛇和自己一模一样,阿爸阿妈都被坏蛋害死了。小女孩可怜这个小青蛇,便收留了小青蛇。以后的日子啊,小女孩和阿爷、小青为伴,渐渐的似乎忘记了那些痛苦。其实只有小女孩自己知道,那种摧人心肝的失去,怎么可能忘记,那是铭记到死的感觉啊,多少次小女孩从梦中醒来,望着清冷的月光,一个人低低的哭,她多想她的阿爸阿妈能在月光中走来,哪怕抱一抱她,她还会伸出手,手里是那些亮晶晶的糖果” 张芷月忽的看着苏凌,喃喃道:“苏凌,你知道么,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张芷月!” 苏凌点点头,环抱着她轻声道:“芷月,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张芷月叹了口气,似乎自我安慰道:“那是尘封多年的往事了,其实我真的快要忘记了,只是,我怎么能够忘记!” 她又看着苏凌道:“苏凌,当我阿爷说你告诉他你被魍魉司的人追杀,我便一下想到了我曾经的处境,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当年,我救不了我的阿爸阿妈,可是你,我不想放弃,我也从未放弃!” “所以,苏凌,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张芷月目光幽幽的望着苏凌。 苏凌点点头,张芷月轻轻的将头靠在苏凌的肩膀上,似乎十分疲累,轻轻的闭上眼睛,喃喃的说道:“苏凌,我好累啊,我想睡觉,你唱首歌哄哄我吧,就像我阿爸一样。” “好,好,唱歌,苏凌唱歌给你听。”苏凌眼中泪光闪动,稍加思索,一首前世记忆中的老歌,蓦地浮现,虽然很老的歌,可苏凌觉得,那首歌真的很适合。 歌声轻柔,苍凉而动人。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泪水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第三十章 我说过,欠我的必百倍奉还 不知过了多久,张芷月在苏凌的怀中已然睡着了,苏凌也打算靠在墙壁上睡一会儿,忽的门口一阵喧哗,一声颇为蛮横的声音传来道:“那个新来的两个死囚犯,关在哪里?”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一队狱卒簇拥着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来到苏凌牢门前,苏凌冷眼看去,但见这人獐头鼠目,梳着一撮稀稀落落的狗油胡须,绝非善类。 那头领瞥了一眼里面的苏凌和张芷月,哼了一声,大声道:“死到临头了,还能睡觉?大爷我还没睡呢,给我拉起来,大爷我要先过过堂!”“哗啦”声音响动,牢门打开,那头领呼嚎着,当先闯了进来。 苏凌赶紧低头看了看张芷月,张芷月睫毛微动,似乎是累坏了,还在睡着。苏凌忙冲这头目一抱拳,带着恳求之意道:“这位大哥,麻烦您声音小一点,我家娘子刚刚睡着,她太累了,求您不要吵醒她,有什么事,或者动什么刑,只我一个人来做就好!” 苏凌从来在嘴上没有吃过亏的,只有这次真心的求他。 岂料那獐头鼠目的头目把嘴一撇,一鞭子朝着张芷月身上抽去。幸亏苏凌眼疾手快,一转身用后背将张芷月护住,那后背却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 那头目狞笑道:“你自己都难以活命,还要求你家大爷?你家小娘子怎地?反正也要死了,倒不如让她陪大爷睡一觉啊,哈哈!” 苏凌闻言,目光霍然如冷如刀,带着摄人的杀意道:“好,你记着,你和那邓方一样,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那獐头鼠目的头目先是被苏凌的杀意震慑的一怔,随即一阵狂笑道:“呦呵,大爷我是吓大的不成?来人啊,先给我铁烙铁烙了,我看他是嘴硬还是贴烙铁硬。” 张芷月被这番动静吵醒,一眼就看到了苏凌背上的鞭痕,凄声道:“苏凌你怎么样。” 苏凌把张芷月护到身后,冷声道:“哼,狗仗人势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这烙铁有多热,烫不死大爷,大爷早晚弄死你!” 脚步声响,早有人递了一把通红的铁烙铁给这头目。这头目将烙铁攥在手里,狞笑着步步逼近苏凌。 苏凌一边盘算着该怎么办,一边眼神灼灼的盯着这头目。 直到他已然感受到烙铁上传出的炙热温度时,忽的牢门口有人朗声道:“吴头儿,什么事动这么大气,反正这俩也是快死的人,何必呢?” 说话间,一个绛色衣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姓吴的牢头儿一看此人,马上换上一副笑脸道:“哎呦呦,邓参将怎么亲自来我这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呢?” 原来来的正是南漳郡郡守参将,看样子也是邓氏家族的人,因为也姓邓。 邓参将十分亲热的将胳膊搭在这吴牢头的肩膀上哈哈笑道:“知道你们辛苦,我让手下准备了上好的酒菜,现在已经送到了你的那间屋子,你带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吴牢头先是一愣,随即嘿嘿一笑道:“如此,那就有劳邓参将了,只是郡守大人交代过,明天便过堂斩了他们,还有死牢里的张老头,今晚要先让他们吃点苦头儿!” 邓参将哈哈一笑道:“兄弟,这事儿我门清儿啊,咱也是邓氏族人,岂能便宜了他们?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说着拿起鞭子又朝着苏凌抽了一鞭,苏凌前胸的衣服顿时裂开,一道鲜红的鞭痕触目惊心。 邓参将冷声道:“就是你刚才那么猖獗?看来是这鞭子的滋味没尝够啊!” 张芷月大喊一声道:“你们这群混蛋,我要杀了你们!”说着便要冲上前去。 苏凌却不动声色的死命将她拉住。 那吴牢头见状,哈哈大笑道:“如此,辛苦邓参将了,我们先去喝酒,你完事了就来,兄弟们等着你。”说罢,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邓参军见牢中只剩下自己和苏凌张芷月两人,这才忽的朝苏凌一抱拳道:“两位刚才受委屈了,我若不打那一鞭,怕是这个吴二不肯走啊。” 张芷月有点疑惑,苏凌似乎早就胸有成竹淡淡一笑道:“苏某知道,方才那一鞭看着严重,其实力道一般,我也不很疼,只是不知邓参军既然是邓氏家族的人,为何会施以援手。” 邓参军一笑道:“我叫邓檀,虽然是邓氏家族的人,但的确看不惯邓氏一门作威作福,鱼肉郡里百姓的作风,前几年我有些不足之症,浑家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一儿半女,便求到了张神医的门前,张神医用了六味药,说这是什么什么六什么丸的。” 苏凌一笑接话道:“六味地黄丸!” 邓檀忙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吃了一年半载,我浑家真的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份恩情我怎么能忘记呢?我也知道张神医和你们是含冤的,所以今天听说你们被抓了,才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么。” 张芷月疑惑的看着苏凌道:“六味地黄丸?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没听我阿爷说过这药。” 苏凌脸一红,支支吾吾道:“额,这药好啊,浮沉子曾有言男士福音,谁用谁知道!” 然后急忙掩饰的向邓檀一抱拳道:“多谢邓参将仗义。” 张芷月自言自语道:“这浮沉子好生厉害,连我都不知道的药方,他竟然知道,可是我阿爷不是说从未见过此人么?” 邓檀点点头,面露忧心之色道:“如今你们的罪已经坐实了,如果不想出个办法,恐怕大祸临头了啊,这位苏公子,可有办法么?” 苏凌想了想,忽的瞅见自己腕上那枚镯子,心中已有了计较,问道:“邓参军,此地离灞城多远?如果马快的话,多久能一个来回?” 邓檀想了想道:“如果用军中驿马,来回估计要五个时辰,最快也要四个半时辰,还得马不停蹄。” 苏凌想了想,道:“也许还来得及,邓参军可有纸笔。” 邓檀点头道:“纸笔外面桌上现成的。” 苏凌走出去,来到桌前,铺了纸,挥笔写了起来,虽然他尽力想写好,只是毛笔这玩意,他实在用不惯,怎样也是歪七八扭的。 他写好之后,又取下腕上的镯子,在墨中按了按,拿起来按在纸的一角,这才将这信叠好交个邓檀道:“邓参将,如果可以,劳烦您动用军中关系,用军中驿马将这封信送到灞城憾天卫都督府,交给憾天卫总都督黄奎甲。” “黄黄奎甲?!”邓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当朝司空萧元彻手下第一猛将,憾天卫总都督黄奎甲?”邓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凌微微一笑道:“世间有几个叫黄奎甲的啊?” 邓檀忙笑道:“不是,小可只是不知您怎么会认识黄将军的。” 苏凌听他已然自称小可,心中暗笑,明白必须让他相信自己跟黄奎甲很熟,否则他也不会死心塌地,遂淡笑道:“老黄啊?前阵子我们还在宛阳喝酒来着。” 爹,你是我亲爹!邓檀差点就跪地认爹了,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得罪苏凌,擦擦额头上的汗,郑重道:“苏公子请放心,小可亲自去送信!我已命我的亲信在外面保护,那吴二定不会再来骚扰,苏公子保重!” 苏凌朝他抱拳,邓檀转身大步去了。 翌日,南漳郡郡守衙门。 百姓们早已将郡守衙门门前挤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看张神农的案子到底什么结果。 张神农被带上来时,一眼看到了早已被带上来的苏凌和张芷月。 “阿月,苏凌”张神农老泪纵横,“你们怎么那么傻是我拖累了你们啊!” 张芷月扑到张神农近前,也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过几息之间,两人已经被差役们拉开了。 邓方瞥了一眼张神农,又朝着张芷月看去,目光再不移开,几乎要盯进张芷月的肉里。 邓先装模作样的拍了下新换好的惊堂木,清了清嗓子道:“昨日本郡守亲自将杀害邓午的人犯苏凌和张芷月拿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认罪么?” 张神农刚想说话,苏凌迈前一步,朝着邓方阴森森的一笑,然后朝着邓先道:“狗官,人证物证?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小爷不认罪!倒是我发现了邓宣真正的死因,不知道你这狗官想不想听一听?” “大胆!辱骂本官,满口胡言,给我先赏五十板子!”邓先气急败坏道 衙门前的百姓闻听,顿时激愤汹涌,皆大声喊道:“让他说!让他说!” 邓先也害怕再次激起百姓反对,只得一顿道:“苏凌,你说说看,一句不对,本郡守立时让你尸首两分!” 苏凌心中暗道,劳资不是吓大的!朗声道:“邓宣之死,非是死于张神农之手,而是死于蛇毒,那蛇是一种叫做银环蛇的剧毒蛇!若不信可搭来邓宣尸体一看便知!” 邓方忙大声嚷道:“一派胡言,邓宣之死,仵作和郡守大人早已查明,大人,还不大刑伺候!” 百姓中早就一片哗然,有很多人都喊道:“我们大家都要看邓宣的尸体,案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对!”“对!”“赞成!” 人声一浪高过一浪。 邓先眼珠直转,忽的计上心头,回首叫过来两个差役,在他们耳边低语了一阵,那两个差役点头去了。 苏凌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笑。 过不多久,那两个差役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在邓先耳边耳语一阵,邓先脸色大变。 苏凌冷笑道:“狗官,是不是打算让这俩差役把邓宣的尸体毁了,来个毁尸灭迹,好再栽赃我们把尸体毁了?哦,对了你又有证人,那个更夫对不对!” 邓先脸色顿成猪肝色,哑口无言。 倒是邓方还算老谋深算,过来一把揪住苏凌的衣领子道:“你为了毁灭证据,把邓宣的尸体偷走了吧!” 苏凌气血上涌,也不跟邓方废话,抬腿踢在邓方裆部,邓方顿时疼的嗷嗷直叫,鼻涕眼泪齐齐蹿了出来。 苏凌稳如泰山,高声道:“狗官,腌臜货,你俩是不是向知道邓宣的尸体在哪里,好的!便让你们看一看!” 说着转回头,在人群中看了看,忽的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后似乎还背着个大袋子。 苏凌心中大定,大喊道:“杜恒,还不出来!” “早等急了!”百姓中杜恒大吼一声,几步蹿了进来,将背后的大袋子放下,猛的江袋子扯掉。 所有人的目光朝那里看去,皆惊讶不已,那袋子里正装着邓宣的尸体。 苏凌点点头道:“怎样,我让你去先一步偷出邓宣的尸体这招如何?” 杜恒嘿嘿一笑点头道:“的确是高啊!” 苏凌将邓宣腰上的衣服卷起,一指道:“狗官,还有百姓们,你们看看,他腰上有个两个红点大小的窟窿!” 百姓看不到,但一旁的差役却是看得到的,有人已经点头道:“真的,真的有啊!” 仵作凑过来也看了一会儿,他们自是内行,一看之下,果然发现那是毒蛇的牙印。这下百姓们更是人头攒动,早有人议论纷纷。 苏凌冷笑道:“我想这银环蛇怕是有人早买好了,用这蛇毒死邓宣后,又把蛇藏在邓宣家前那湖塘之内了,对不对啊,邓方!” 说着冷冷的看着邓方。 邓方有些气急败坏道:“我怎么知道!一派胡言。” 邓先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一咬牙道:“仵作,你们可看清了?” 那些仵作骑岂能不懂这里的关节所在,只得支支吾吾,顾左言他。 邓先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忽的像似豁出去了,大吼一声道:“左右,苏凌毁坏尸体证物,栽赃陷害,还不给我打,四十!不对,五十大板!” 差役们好像也觉得里面有什么隐情,都犹犹豫豫的不想上前。 到时旁边站着的牢头吴二却想捧邓先的臭脚,招呼一声,当先拿了水火棍,便要来打苏凌。 遮天大板,以上示下,这可不是打屁股,看这架势是往苏凌脑袋上招呼了。 苏凌心中瞬息万变,忽的心中一动,事到如今,只有赌一把了! 但见苏凌忽的从怀中掏出一物,将它高举过头顶,朗声道:“此令在此,谁敢打我!” 邓先先是一愣,只见苏凌将一个古拙的木令举过头顶,顿时气极反笑道:“什么破不值钱的东西,也拿出来卖?给我打!” 早有身旁师爷眼尖,忙大喊一声道:“先别打!先别打!” 吴二攒足了力气,心中发狠,就想着一棍把苏凌砸个脑浆迸裂,哪料师爷出言阻拦,慌得使劲将水火棍拽住,差点扭了腰。 那师爷在邓先耳边耳语一阵,邓先脸色一变,低声道:“这货手里拿的真的是离忧木令?” 那师爷道:“我有个远亲,是离忧山轩辕阁的记名弟子,我曾听他说过,如今我也不敢肯定就是。”想了想又道:“可是不管真假,却是真不敢打他了,天下学问出离忧,得罪离忧山轩辕阁,大人的仕途恐怕也就断了。” 邓先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师爷小声道:“不如这样,我去找我那远亲,让他给离忧山去封信问一问,我那亲戚离衙门不远,他们离忧山自有传信的方法,想来过不了两个时辰必有回信。” 邓先闻言忙道:“那还不快去!” 师爷点头离开。 大堂之上就这般尬住了,冷场无比。邓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仿佛热锅上的蚂蚁。苏凌冷眼旁观,他也想拖延时间,等着邓檀那边的消息,乐得一个正中下怀。 邓方不知情况,走过来低声问邓先道:“邓大人,怎么回事,为何不继续了?何不趁热打铁?” 邓先瞥了一眼邓方压低声音道:“你惹谁不好,惹这么一个惹不起的主,你知他手里拿的什么?离忧木令啊!他要真的是离忧弟子,我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邓方也知道离忧山轩辕阁的名头,一时之间直冒白毛汗,不过却还侥幸道:“说不定那令是假的,他是个冒牌货,离忧弟子皆超然物外之人,怎有这样的人呢。再说这个苏凌也没啥来路啊,怎么就是离忧弟子了?” 邓先点点头道:“但愿如此。若他真不是离忧弟子,赶紧杀了了事。” 苏凌看着这俩蝇营狗苟,不住冷笑,忽的冷笑道:“小爷累了,给小爷搬把椅子!” 差役们闻言,皆不知所措的看着邓先。 邓先一甩头,嘟囔道:“搬,看我干嘛!” 差役们搬了椅子,苏凌让张神农坐了。张神农看着苏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脸上不禁有了笑容,捋着胡子坐了,又笑吟吟的看看苏凌和张芷月。 张芷月有些懵,只是这会儿,看着苏凌的眼光满是安心幸福。 苏凌又道:“给我沏壶茶来,要明前茶,如若不是,小爷泼你们一脸。” 邓先叫苦不迭,如今真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只得苦着脸咬牙道:“沏茶,明前茶!” 茶水端上来,苏凌倒了一碗,先敬给张神农,低声道:“老先生受苦了,放心一切在我掌握之中。” 张神农呵呵一笑道:“看来我的眼光不差,你真是那轩辕老鬼的弟子啊!如今还叫老先生么,不如同阿月一样,叫声阿爷如何?” 苏凌听不明白他说的轩辕老鬼指的是谁,但听得张神农让他叫阿爷,忙正色的一拜,字字千钧道:“阿爷!” 张神农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好个风华正年少!” 张芷月更是格格的笑了起来。苏凌一时看得痴了。 一个多时辰后,那师爷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将手中一个信物交给邓先。 邓先看去,却是一个木盒,上面两个古拙的大字:离忧 邓先颤抖着手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只有半张白纸,上面只有一句话,邓先看去,顿时面如死灰。 上面赫然写着:动苏凌者,离忧与之不死不休! 邓先汗如雨下,这下再也不敢拖大,忙起身走到苏凌面前,一躬扫地道:“哎呀,本官眼拙,不知道苏公子竟然是离忧高徒,多有得罪,罪过罪过。” 苏凌冷笑一声道:“那我杀人了么?” “自然没有” 苏凌又道:“我家阿爷杀人了么?” “那自然也是没有” 苏凌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旁边呆立的邓方,又指了指邓先一字一顿道:“那你俩杀没杀人呢?” 邓先和邓方皆是一窒,邓先面露难色,嘿嘿讪笑道:“苏公子,那离忧山也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虽然名望在外,但我可是一郡之长,您当真要撕破脸皮不成?” 苏凌淡淡冷笑道:“哦?那我出个主意如何?”邓先忙道:“愿闻其详。” 苏凌冷笑道:“不如就说邓午邓宣皆暴病身亡,这样邓家与张家言归于好,共同执掌神农堂如何?” 张芷月听到苏凌这样说话,颜色更变,刚想说话,张神农却将她一拉,捋着胡须以眼神示意。张芷月顿时心中明白。 邓先和邓方闻言,皆大喜道:“还是苏老弟懂得人情世故,如此甚好!甚好!” 苏凌哈哈大笑,忽的一转头,向着围观的无数百姓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刚才狗官和这狗族长说了,要判邓家父子暴病身亡,大家觉得如何啊!” “不可能!”“混蛋!”“狗官!” 围观百姓大骂不止,有的人已然想冲过来啐这两人一脸了。 苏凌冷然回头,寒声道:“邓大人!邓族长!你们以为这样便可以堵得住悠悠之口了么?” 邓先、邓方皆面露狠厉之色,邓先大吼一声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左右,给我剁了他们!” 倒是还有十几个忠心的狗腿子,那牢头吴二当先抡了水火棍朝着苏凌便打了过来,身后十几个狗腿子也仗势涌了上来。 杜恒大吼一声,一晃手中朴刀道:“哪个作死的过来,我先砍了他!” 双方正自僵持不下,忽的衙门口外有人高声喊道:“京都司空府天使官到,闲杂人等回避肃静。” 议论纷纷的百姓闻言,皆是一惊,连忙全部闪跪在一旁,左右一分,先是一队兵士皆腰挎弯刀,肩上绣着红色的肩章,上写憾天两字,想来是司空萧元彻手下最精锐的憾天卫了。 但见几十憾天卫左右一分,头前一人,气宇轩昂,神色沉稳,竟穿了和郡守邓先一般不二的郡守官服,当先走了进来。 苏凌一看,心中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人他却是认得的,正是先前那个参军——邓檀,如今换了郡守官服,更显的容光焕发。 邓先和邓方皆是一愣,邓方先是一愣,跳将过来怒道:“邓檀,你怎么敢穿郡守大人的衣服?你就不怕家族惩治你么?” 邓檀冷笑一声道:“左右,将这凶徒拿下,押在一边等候发落!” 左右憾天卫闻言,不由分说,将邓方按住,押在一边,邓方还想说什么,一个憾天卫照着他的胸前便是两拳,邓方顿时疼的学起狗叫。 邓先脸都绿了,眼瞪的眼珠都快冒出来了,快步走过来,气急败坏道:“好你个邓檀,竟然私穿朝廷命官官服,狗胆包天,还不给我拿下!” “谁敢?”一声公鸭嗓自后面传来,众人看去,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宫人穿着打扮的人,左手揣着一根拂尘,右手捧着红色令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缓缓的走了进来。 邓先先是一愣,随后冷声道:“你又是谁?” 那天使官冷笑一声道:“瞎了你的狗眼,杂家你都不认识?杂家乃是当朝司空府一品总管汪川!”说着,双手朝京都龙台城一拱手道:“今奉天子和司空命令,特来宣旨,天使官在此,你还不下跪接旨!” 邓先闻言,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只得身体一软,跪下来,颤抖着声音道:“下官邓先接旨。” 那天使官汪川稳如泰山,将令旨展开道:“南漳之事,朕与司空皆已知晓,邓先身为一郡之长,却勾结恶绅,为祸郡城,鱼肉百姓,枉杀两人性命,着新任南漳郡郡守邓檀立即将邓先拿下,押赴司空府处置,其余案犯人等,由邓檀依照本朝律法察查之后,严惩不贷,钦此!” 邓先闻听旨意,早已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神气。 邓檀冷笑一声,一挥手道:“左右,将邓先官服扒掉,押在一旁,待此间事毕,送往京都萧司空处!” 左右闻声而动,将邓先架起来,押在一旁。 邓檀押下邓先,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公子,邓某多谢您了,若不是您我如何见得黄都督和萧司空,更没有做这南漳郡郡守的机缘啊!” 苏凌淡淡一笑,将他拉在一边道:“邓大人” 邓檀忙一摆手道:“苏老弟客气了,若蒙不弃,叫我一声大哥可好!” 苏凌也爽快,哈哈笑道:“邓大哥,我不是只让你去找黄奎甲,怎么还惊动了司空大人和天子?” 邓檀笑道:“苏老弟有所不知,我拿了你那信,不敢耽搁,一路快马,跑死了三匹,这才到了灞城,见到了黄奎甲都督,黄都督不太认得字,好在司空大人四公子也在,看了书信,便和黄都督一起去了司空府,让我留在灞城听信,料想是三公子从中帮忙,司空见了天子,才派了天使官汪川公公前来宣旨。” 苏凌若有所思,他突然想起那萧明舒遗书之中所提到的名字萧仓舒,便道:“三公子?可是名讳萧仓舒的么?” 邓檀道:“正是正是,四公子年龄虽小,却聪慧过人啊,原来竟和苏老弟相识啊。” 苏凌只笑不语,乐得他误会。 那天使官汪川笑着走到苏凌近前,似乎异常亲热,朝着苏凌一拱手道:“杂家临走时,黄都督和仓舒公子都让我问苏公子好啊!杂家一刻也不敢耽误,幸好来的及时,刚才旨意在身,所以未及时前来打招呼,苏公子莫怪啊!” 苏凌知道这汪川能在关键时刻被萧元彻派来,定然是不能得罪的,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跟黄奎甲关系不浅,所以忙躬身回礼道:“汪公一路辛苦,在下实在不忍心啊!刚才汪公风采令人神往!”说着将汪川拉到一边,从怀中拿出十两银子,显得十分亲热道:“小子知道汪公一片公正之心,但是一路劳苦,这非是贿赂,而是慰劳汪公辛苦!” 汪川本就知道苏凌跟黄奎甲有着莫大的关联,又看到司空府四公子也为他的事情如此上心,早有结交之意,而且听他称自己为汪公,顿觉脸上有光,也不客气,将那十两银子揣了,这才哈哈大笑道:“如此,杂家就收下啦,待他日苏老弟去龙台,咱们再好好亲近亲近。” 苏凌大笑点头。 邓檀见已然控制了局面,便当仁不让的坐在了府衙正堂之上,轻拍惊堂木道:“来呀,将人犯邓方押上来!” 众憾天卫刚想动作,苏凌忽的高声道:“就不麻烦邓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动手!” 说着,跟谁也没打招呼,来到杜恒近前道:“兄弟,借刀一用。” 苏凌手提朴刀,来到邓方近前,眼中已然是冰冷的杀意,一字一顿道:“邓狗,可想到有今日?” 邓方早磕头如狗,嘴里不停的喊着饶命。 苏凌冷冷道:“饶命的废话,还是去找阎王说罢!” 再不迟疑,朴刀刀光一闪,手起刀落,邓方那颗硕大的脑袋瞬间被砍了下来,被刀锋带过,扬起数丈,啪的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好远。 地下斑斑血迹,拉的好长。 苏凌将朴刀一扔,又从怀中拿出随身短匕,三步两步,已然来到那个牢头吴二近前,那吴二见苏凌顷刻间剁了邓方,早吓得挪不动地方,只念叨着饶命。 苏凌没有二话,右手一抬,短匕早已插进他的胸口,整个短匕匕身都全部没入。 吴二顿时身体委顿倒地,苟延残喘间,指着苏凌,还想说什么。 苏凌将那没入他胸口的短匕又搅了两下,一字一顿道:“还记得昨晚我说过的话么?我说过,欠我的百倍奉还!” 再不迟疑,一脚将吴二死尸踢向角落处。 转瞬之间,连毙两人。 在场的所有老百姓被他那冷冽的杀意都有些吓住,心头皆是一颤。整个府衙鸦雀无声。 便是天使官汪川和邓檀都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凌做完这些,这才走到张神农身旁,将他轻轻搀起,又握住张芷月的手,朝杜恒一挥手,淡淡道:“阿爷,阿月,老杜,咱们回家!” 四人再不耽搁,朝着府衙门口走去,所过之处,所有人自觉的闪开了一条路。 苏凌走了一段,这才回头朝着汪川和邓檀道:“这里善后的事,就拜托二位了!” 四人走到外面,邓檀在进来前便已准备了马车,苏凌扶了张神农上车,又和张芷月坐了进去。 张芷月依偎在苏凌怀中,苏凌满眼柔情。 车外杜恒一打马尾,高喊道:“走喽,回家了!” 马扬四蹄,车辙清响,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第三十一章 《神农伤寒杂病论》 飞蛇幽谷。 距那场风波已然过了十几日,飞蛇幽谷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只是张神农毕竟上了岁数,经这一折腾,倒是病倒了,张芷月和苏凌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看,总算是病体好了许多。然而,张神农经此一事,早已心灰意冷,自愿让出了神农堂首席的位置,打算就此终身隐居在飞蛇谷中,再也不出世了。 苏凌和张芷月知道张神农心中不快,苏凌便将他那一世的笑话编成这一世的语言不时讲给张神农,好开解开解他,张芷月也总是吹笛跳舞,让阿爷心中高兴一点。 杜恒每日山中打些野味,四个人围坐一起吃喝,倒也平静惬意。 这一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四人围坐院中,赏月吃喝,闹了一晚上,张芷月和杜恒先去睡了,苏凌见张神农兴致不减,便留下来陪他。 张神农一手端着酒碗,眼睛望着天上如玉盘的圆月,眼中忽的迷离忽的忧伤忽的闪动着光芒。苏凌知道他心中有事,替他斟了一碗酒道:“阿爷可是心中有未明之事,不如说给小子听听。” 张神农似有犹豫,却还是叹口气这才道:“苏凌,阿月爹娘的事,阿月已经告诉你了吧!” 苏凌点了点头,张神农眼现凄凉,半晌方道:“想我张氏一门,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望族,却也可以称得上杏坛妙手,只是,这医术再高,又有何用,前有阿月爹娘惨死四世三公自诩名门清流的沈济舟刀下,后有老朽被小人算计,身陷郡府牢狱囹圄。想我张神农半生飘摇,所作所为,皆为天下病苦百姓,可是到头来落得一个什么结果呢?” 说罢,猛地喝了碗中酒,神色颇有些激愤道:“原以为世道大乱,乾坤倒悬,我凭身怀高超医术,医不了国,救这天下百姓便是大善,后来虽力不能及,但想着守护一郡百姓,也不负我满腔热血。到头来,赤血炎凉,我如今隐退,远离喧嚣,空有一身医术,却要带进棺材之中了啊!” 苏凌颇为同情的点点头,想了想有了主意,这才道:“阿爷,我曾说过,我家乡有一隐世高人名浮沉子的,阿爷可还记得。” 张神农点了点头。苏凌道:“曾经,小子也有过如同阿爷这般心灰意冷之时,便寻了那浮沉子倾诉肺腑,浮沉子曾言,这千般万般之错,不在百姓,不在士农工商,这错只在乱世,这世道天下大乱,有点本事的,不思救民于水火,解围困于倒悬,却各存了私利欲望,争战不休,称王称霸,野心勃勃,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又有几人将家国二字放于心中的?乱世的原罪,便是蒙了百姓良善之心,寒了赤子热血。这天下,这世道病了,已然病入膏肓。” 张神农闻言叹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到底是高人,浮沉子所言字字金石啊!” 苏凌趁热打铁,继续编道:“浮沉子告诉我,先古时期,曾有一大贤,原本也是杏林高手,一如阿爷这般想要凭医术救这乱世于水火,奔走于百姓之间,然而到头来,竟也落得一个热血凉薄,寸步难行。这大贤倒是看透了这世间,这天下百姓都病了,还病得不轻,仅仅治愈他们的身体病痛,远远不够,他们的病在于其心、其神、其魂!因而,他终于弃了那医术,著书立传,以先贤之思想,教化世人。先古那个时期,世道风气在他的身先士卒影响下,热血男儿、普劳大众方如梦方醒,在先古建立不朽盛世啊!” 张神农闻言,眼中流露出向往神色,感叹道:“不知这先贤可是那浮沉子么?” 苏凌摇头道:“那是先古时代,我等对那个时代知之甚少,浮沉子曾说过,这先贤大名姓周,名鲁,字树人也!” 苏凌满口胡诌,心中默念还望这位先贤莫怪,要怪就怪那为浮沉子去,自己不过想宽慰张神农的心而已,跟自己可没半点关系。 张神农满是感慨的点点头道:“苏凌,你可有志向么?不知想不想要学医啊?” 苏凌点点头,忙道:“我自然是想学医,只是小子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天赋啊。” 张神农哈哈大笑道:“蛇衔草、银环蛇、六味地黄丸你都知道,还说你没有天份?离忧山轩辕阁下弟子,何故如此自谦呢?” 苏凌老脸一红,总不能说他有度娘,只得道:“那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小子对这医术虽不能说不懂,但真的如寻常人差不了多少。” 张神农笑道:“我已然老了,经这许多事,已下定决心,决计不再踏出这飞蛇谷半步了,我有意将我满身医术传给你,你将来继承我的衣钵,怎样?再者你对阿月的心我也是知道的,到时候你跟阿月便在这南漳郡中救济百姓,也可富足度日,你看如何?” 苏凌先是一怔,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难色,郑重道:“阿爷您传我医术,是抬举我,我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只是” 张神农一捋胡须道:“只是?只是什么?” 苏凌郑重道:“阿爷的医术我可以学,但是却不想成为谋生的手段,小子方才说过,只救一人,如何能救天下?这医术学了,我想着定有救人的时候,只是小子如今虽然微末,但是小子还是想去这天下闯一闯的。” 张神农并不意外,淡淡笑道:“那阿月怎么办?你若想去这天下走一遭,阿月怎么安置?你若是不娶阿月,却让她如何自处?你也知道阿月是认定了你的!” 苏凌脸色一暗,半晌方道:“这个小子也还未想出万全之策,但是给小子一些时间,小子或可能想出来法子,只是,眼下有一要紧事,我想这才是阿爷应该去做的。” 张神农叹息了一声道:“也罢,只是希望你小子莫要负了阿月啊,你说一说,什么要紧事啊?” 苏凌道:“著书!” “著书?”张神农有些吃惊,疑惑道:“老朽不过一介杏林,又不是大儒,虽然中过举人,但也不会写什么好的文章,怎么要著书呢?” 苏凌忙道:“倒不是让阿爷写些文章,而是小子想到,阿爷也感叹您一身医术无人继承,恐失传了,所以想传给我,只是,小子在这一途到底如何,还未可知,所以小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阿爷在这谷中著书,写一部医书出来,这医书上可写世间所有药材所用之妙法,亦可写世间伤寒杂病如何救治之法,人有寿限,书可传千秋万代,这也是救世之法啊!” 张神农静静的听着,眼神逐渐热切起来。 苏凌又道:“阿爷,您授我医术,也需时日,小子有天份最少三个月,若不成器,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初窥门径,不如白天您教我,晚上由小子从旁协助,专著医书,岂不两全其美。这些日子说不定我也能想出娶阿月和闯天下两者兼顾的法子啊!” 张神农心中已然惊涛骇浪,忽的站起身来,鼓掌大笑道:“大善!大善!苏凌,若此医书能成,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咱们说干就干!” 说着,竟来了万种精气神,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架势,几步走进屋中,取了纸笔,在院中石桌上铺了,朗声道:“苏凌,掌灯!” “好嘞!”苏凌再不耽搁,取了蜡灯,将石桌方圆照亮。 一老一少,在烛光下的身影,蓦地高大起来。 “可这医书的名字叫什么好呢?”张神农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苏凌稍加思索道:“阿爷,您名神农,又写的是天下伤寒杂病,不如就叫” “《神农伤寒杂病论》!” 张神农和苏凌哈哈大笑起来。 但见张神农略微思考,顷刻之间笔走龙蛇:“大晋南漳张神农曾遍历山河江山,历人间至亲多杂病缠身,药石无用,凄凄切切,摧人心肝,余乃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卒然遭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方震栗;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赍百年之寿命,持至贵之重器,委付凡医,恣其所措。咄嗟呜呼! 世间凡夫走卒,贫苦饿殍者众矣!晋立国以来,传至当今圣人安帝,世人因病患死亡者,十又七八。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尽余绵薄之力,舔为功德” 多年以后,世间医者多读《神农伤寒杂病论》,皆感佩于心,泣涕当哭。 这本《神农伤寒杂病论》,成了医者们神圣不可亵渎的经典。 第三十二章 天为媒,地为证 山中不知岁月,恍恍半年有余,这半年在苏凌的人生中,却是至关重要的半年,因为这半年苏凌的成长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了,经过这些风雨,苏凌原本心中还有一点对这个时代感觉到缥缈虚幻的想法,渐渐的消失不见,他所遇到的无论好人还是坏人,都是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他以前还想着或许是大梦一场,醒来后,一切还是钢筋水泥,汽车行人。 那个时代,终究是回不去了,是时候彻底割裂了。 这半年,无风无雨,每日都生活的安静而充足,白日里和张神农一起探讨《神农伤寒杂病论》该怎么写,但苏凌仅仅限于纸上谈兵,出一些现代人的点子,张神农有时用,有时不用;除了写书,苏凌真就跟着杜恒学习一些把式。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入门搏杀技术,可是比起当初那个手无缚鸡的苏凌,现在的苏凌,随着这把式越学越精,和杜恒对练的时候,杜恒都隐隐有些落入下风了。 苏凌这人本就嘴碎,见杜恒都有些不是自己对手,忍不住有点飘飘然,总是对着张芷月和张神农说,我现在的功夫,放眼江湖,不是个剑客,也是个侠客了吧。 张神农却每次都泼他冷水,说你连真正会武术都算不上,还侠剑客呢! 苏凌也不气恼,他知道这是张神农怕自己骄傲自满了,好意提醒自己。 苏凌明白,这个时代天下混战,武学登峰造极者多如过江之鲫,他也不可能就自满到真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了,他明白杜恒的把式也是二半吊子,若真就碰上一个学过真正武学的人,怕自己连三个照面都撑不了。 所以他始终知道,自己学的是把式,而不是武学。 防身健体,总归还是可以的吧。 到了晚上,张神农总是叫住他传授医术,半年来,苏凌把张神农所藏医书看了个七七八八,他本就是985大学中文系高材生,对于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医书,看起来也并不十分费劲,加上或许苏凌还真是个学医的材料,张神农教他的东西,他总是稍加钻研便基本能够融会贯通,甚至举一反三,张神农总是大赞他收了一个好苗子。 他们师徒二人,师父真教,学生真学,半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苏凌的医术学问却越发深厚,虽然比起妙手回春的杏坛高手尤为不及,但基本的病症,稍不常见的疑难杂症,他都可以应付的绰绰有余。 只是,不疯魔不成活,苏凌和张神农两人一个学一个教,往往便忘记了时间。往往深更半夜,张神农的药庐之中还亮着灯光。 张芷月就m那么静静的坐在旁边,望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写满了欣慰和幸福。 她总是这样安静,见苏凌或阿爷累了,便递上茶水,怕他们饿了,半夜去灶房做了点心给他们当宵夜。往往星斗满天的时候,他们才想起了时间,苏凌抬头看时,便会发现那个绿衣少女早已趴在旁边的桌上安静的睡着了。 苏凌这才会将她满怀抱起,放回她的屋中,然后再悄悄的离开。 每隔三日,便是张芷月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她会和苏凌结伴到深谷之中采些草药,起初杜恒还跟着,到后来杜恒说什么都不愿再去,只说,自己才不愿意插在两人中间,自己虽然脑袋不太灵光,却也识趣的很呢。 幽谷山涧,潺潺溪水之畔,茂密丛林,幽深洞穴。无论何处,皆留下了那绿衣少女和这挺拔少年牵手而行的身影。有时累了,苏凌就席地而坐,张芷月便掏出玉蛇笛,笛声悠扬,泉水叮咚,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 时光斑驳,如梦如风,每一刻彷如永久。 那日又是采药的日子,苏凌和张芷月收获颇丰,两个药篓里早装满了名贵的草药,在一座高耸的山峰之巅,苏凌缓缓坐下,张芷月依偎在他的肩上,望着山中渺渺的云气,说不出的惬意。 张芷月缓缓开口,似带乐说不尽的羞赧道:“苏凌,你喜欢我么?” 苏凌点点头道:“苏凌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苏凌知道,阿月欢喜,苏凌也就跟着欢喜,阿月悲伤,苏凌也就跟着悲伤,苏凌跟阿月在一起,就是什么都不做,心中也是欢喜的。” 张芷月俏脸通红,喃喃道:“那你想娶我么?” 苏凌柔柔的望着这眼眸如星的少女,郑重道:“想,一直都想。” 张芷月先是心中一甜,又似带了委屈道:“那为何已经半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阿爷,娶我的事情呢。” 苏凌无言,半晌才轻轻的刮了刮张芷月的俏鼻,缓缓道:“阿月,其实阿爷第一次说要我娶你,我就想迫不及待的答应,只是” 张芷月神情微变道:“只是?只是什么?” 苏凌道:“阿月,你莫要生气,我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这是个乱世,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今日我们飞蛇谷虽然安静平和,但或许他日,便会被卷入战火之中,纷乱天下,好男儿何以为家?如今沈济舟在北方渤海虎视眈眈,萧元彻在中原积蓄力量,萧沈两家必有一战,若战,天下百姓必遭涂炭,我们也无法幸免。而我,却是要到天下见识一遭的,博取功名,纵横天下我不敢奢望,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强,变得有能力保护我所爱的人,保护阿月,保护阿爷,保护杜恒,保护我的爹娘。阿月,我知道,你阿爸阿妈的死始终是你难以解开的心结。这天下,若真被沈济舟这样道貌岸然的人占去,我们又将生活在什么样的世间呢?” 张芷月没有说话,眼神流转,似乎想着什么。 苏凌又道:“起初,我不知道阿月你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或许我想在这乱世一争的想法也就没有那么强烈,可是当我知道了之后,我便没有一天不想着在这乱世中做出一些事情来。我说过,无论谁欠了我的,我便要百倍奉还,如今你便是我,我亦是你,那沈济舟欠我的,我岂能不向他讨要,虽然我现在是个无名小卒,但我觉得,早晚有一天,那沈济舟所欠下的,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张芷月点点头,似乎明白了苏凌想要表达的意思,轻声道:“苏凌,我知道了,这便是你迟迟不愿娶我的原因吧,如果我们结婚了,或许终其一世,你都会终老在这飞蛇谷中,而那样你绝对不会快乐的,对么?” 苏凌没有否认,十分坦诚的点了点头。 张芷月忽的将他抱的更紧了,仿佛害怕下一刻就要失去他一般,在他怀中喃喃道:“苏凌,我明白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说着,朝他展颜一笑道:“苏凌,我们回去吧!” 苏凌点了点头,两人起身朝着飞蛇谷走去,只是,苏凌清楚的觉得,张芷月握着他的手,愈发的紧了。 回到飞蛇谷天色已经擦黑了,杜恒和张神农做了一桌子的菜,正等着二人,见二人回来了,便笑着让二人赶紧入席。 张芷月先是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忽的似心中已然做了决定,蓦地朝着张神农缓缓的跪下。 慌得张神农忙过来搀扶,张芷月声音清冽,从未有过的郑重道:“阿爷,芷月要嫁给苏凌,希望阿爷能够允许。” 苏凌也没有想到张芷月会突然如此这般说,这般做,一时之间心绪起伏,满是柔情和心疼的望着眼前深情期许的张芷月,缓缓的与她跪在了一处。 张神农半晌无语,望着漫天的星斗,忽的老泪纵横道:“儿啊,儿媳,你们看到了么,阿月自己挑了一个好夫婿!”说着缓缓朝着苏凌望去,沉声道:“苏凌,你那日说的两全之策,你可想好了?” 苏凌摇摇头,他从不说假话,更不忍心那些甜言蜜语搪塞,有些愧疚道:“阿爷,我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醒了想,睡不着想,吃饭走路都在想,可是真的没有两全之策啊。” 张神农默然一叹,朝着张芷月道:“阿月,不是阿爷不愿意你嫁给苏凌,苏凌这孩子,早晚必有出息,我心中也认定了他,只是” “分离对么?苏凌所图之事,更是九死一生对么?”张芷月一字一顿。 “不错,便是如此,你也愿意嫁他?” “我,愿意!”张芷月的星眸中从未有过的坚定。 “阿爷,男儿志在四方,我虽然是个医女,但这样的道理还是懂的,我嫁他是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人疼他,怜他,爱他,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有这么一个人奋不顾身的支持他!虽然他所做之事可能九死一生,或许他踏出这个幽谷,面对的便是风云谲诈,便是深渊森罗,可是,阿月已经想好了,阿月此生只嫁苏凌一人!”张芷月眼中含泪。 苏凌心中最后的防线,轰然倒塌,这个张芷月,这个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光芒的少女,就这样一字一顿,从未有过的坚决,从未有过的不悔,自己呢?自己能给的只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张芷月!张芷月!张芷月! 我该拿什么爱你! 张神农老泪纵横,怜爱的抚摸着张芷月的头,颤声道:“只是,阿月,苦了你了!” “阿月不苦,阿月以前只有一个人,现在心中有一个能够一直牵挂的人,便知足了,再说阿爷您老了,阿月留在飞蛇谷中,还能好好的照顾你,阿月永远陪着阿爷!”张芷月喃喃道。 转过头来,张芷月满是柔情的双眸望着苏凌。苏凌满是心疼的眼神与张芷月轰然相接。 张芷月却对他展颜一笑道:“苏凌,你放心的去闯你的天下,只是累了,困了,乏了,便回来,阿月等着你!” 苏凌眼中有泪,不知该说什么。 到底还是张神农看遍了这人间悲欢,哈哈一笑,将两个人搀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才笑着对苏凌道:“苏凌,一个大小伙子,还没有一个小女子洒脱不成?你们的婚事,阿爷准了!” 杜恒开心不已,笑着笑着,这憨厚老实的苏凌大哥的眼中也渐渐有了泪花。 “这下,真就是我弟妹了,哈哈!”杜恒便流泪边笑。 四人站在一处。 星斗满天,月光如纱。 苏凌的眼中,这便是他要用尽全力守护的天下! 良久,张神农便道:“那便选个日子,咱们就把这事情给办了如何?” 苏凌刚想点头,岂料张芷月却娇蛮一笑道:“捡日不如撞日,这谷中只有我们四人,还挑什么日子,今晚,就现在,如何?” 说着似有些挑衅的望着苏凌展颜笑着。 苏凌闻言,也蓦地洒脱道:“好!便是今晚!” 没有红灯,没有红烛,没有喜字,没有三媒六聘,没有锣鼓喧天。 以苍天为媒,以后土为证。 苏凌和张芷月跪在张神农脚下。 杜恒憨厚的声音传出:“一拜天地。” 苏凌和张芷月面向苍穹圆月,深深一拜。这一拜,天地沉醉。 “二拜高堂!” 苏凌和张芷月朝着张神农深深一拜。 张神农声音颤抖,喜极而泣,双手颤抖相搀。 “夫妻对拜!” 苏凌和张芷月对向而跪,郑重对拜。 礼成,从此,张芷月便是这苏家的娘子,永远不再改变。 两人起身,苏凌将张芷月紧紧抱住,声音依旧愧疚道:“芷月,是我苏凌对不起你,没有凤冠霞帔,还如此仓促,便是这仪式也就只有我们几人,连个媒人都没有!” 张芷月满脸幸福,喃喃道:“我嫁的是你,那些繁文缛节,何必记在心里呢?苏凌你记住我今日的话便好!” 苏凌点点头道:“苏凌,必不负张芷月!” 忽的,谷口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朗声道:“哪个说没有媒人的?媒人到了!” 苏凌四人同时朝着谷口看去,一人已然走了过来。 这人年岁已然不小,身上穿的破烂不堪,油脂麻花,右手拄着一个木杖,木杖上系个葫芦,虽然穿的不好,但却是鹤发精神,隐隐有出尘之意。 苏凌觉得这人十分面熟,似乎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倒是张神农见到这人,忙站起身来,走过去迎接,哈哈大笑道:“老家伙,你还没死,我这飞蛇谷偏僻的紧,你是如何找来的?” 这老者大笑,揶揄道:“我四海为家,走到哪里是哪里,你这老乌龟缩在这里,倒也逍遥自在啊!” 说着转身对张芷月道:“阿月,我这个阿爷做你们俩的媒人可好?” 张芷月却是惊喜非常,跑过去搀扶着这老者,展颜笑道:“元阿爷,您怎么来了,我今天真的是太高兴了!也只有您当得阿月的媒人!” 那老者哈哈大笑,又走到苏凌近前,上下好一番打量方道:“苏凌,许久不见,你是大变样啊,我差点就认不出你了,还记得当初苏家村”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凌猛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因为真正的苏凌落水,危在旦夕,是这个老者出手相救,这老者名叫元化,当时自己的老爹就十分仰慕的叫他元化神医。不想今日见了,看他和张神农还颇为熟稔,忙跪下道:“原来是,元化神医,小子叩谢当日救命之恩!” 元化大笑,点点头将苏凌扶起道:“你还记得老朽,不错,不错!我与这张老头儿,是多年故交,前些日子来到南漳,看了一桩案子,才知道这张老头儿现在落到这飞蛇谷安身,这便讨人嫌的找来了,不想遇到一对新人拜天地,可巧,可巧啊!” 一句话,苏凌和张芷月脸都红了。 张神农揶揄道:“老家伙,你既然来了,要当媒人,可有礼物么?要不然这媒人也当的太便宜你了!” 元化用手点指张神农道:“老不羞的,就知道在这儿等着我呢!”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纸,哈哈笑道:“不知这个,可否?” 苏凌和张芷月忙将这白纸展开,却见上面画了七种动物,蛇、虎、熊、猴、鸡、鹿、猴,每种动物旁边还有一个人形,做着和这些动物一模一样的动作。 苏凌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可是,那是五种动物啊,发明这套东西的人姓华啊 他忽的明白,这或许就是平行世界的不同吧。 苏凌一时有些忘乎所以,脱口赞道:“五额七禽戏!无价之宝!乃是让人模仿七种动物的形体来强身健骨,从而益寿延年的好方法!华元老伯这礼也太重了!” 元化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道:“苏凌,我是头回将这七禽戏给别人看,你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东西叫做七禽戏呢,又将这妙处说的如此得当,张老头儿,你收了一个好的孙女婿啊,我是老头儿一个人,我要有个孙女,我也让他嫁你!” 说着,看着苏凌的双眼直放光。 张神农啐了一口道:“老没出息,还有抢人的啊!你可别小瞧了苏凌,现在他的医术,便是走遍天下,怕是也能称的上高手!你这点把戏,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他这话说了,苏凌更是心中惭愧,他哪里懂,若不是前世他知道这些,张神农又替他解了围,怕是又要请浮沉子的真言了。 元化依旧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赞赏之意溢于言表,哈哈笑道:“哦?如此我得跟苏凌好好说说话了!” 张神农哈哈大笑道:“今天人家小两口刚拜了堂,你便要耽误人家洞房花烛,那你得问问阿月愿不愿意啊!” 一句话说的张芷月脸红的发烧,忙一跺脚道:“阿爷,你怎么也调笑起孙女了,我才没那么自私,你们说话,我回屋了!”说着红着脸朝苏凌的房中去了,临走时,俏生生的对苏凌道:“苏凌,我在屋里等你,你陪着两位阿爷好好说说话。” 苏凌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杜恒嘿嘿一笑道:“那,我也回屋喽。” 张神农和苏凌陪着元化聊了一会儿,他最是知道元化的心思,便起身称自己累了,回屋去了,临走时给苏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元化这老家伙不仅医术高超,胸中更有韬略,这是个好机会。 苏凌自然明白。 张神农走后,元化这才和苏凌坐下,抿嘴品了品茶,方笑道:“那张老头儿的医术传给你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小子鲁钝,只学了十之三四。” 元化颇有些不地道的编排道:“他那点本事,比起我来差得远,苏凌就冲你方才一语识破了那是七禽戏,又点出了其中奥妙,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啊,不如你也拜我为师,我在这谷中多住几日,把我的医术传给你,你医术更进一步,到时也能悬壶济世,杏坛留名岂不更好!” 苏凌一怔,这才一摇头,十分抱歉道:“元老伯,不是小子不想学,而是小子志不在医道。” 元化有些疑惑道:“志不在医道?为何?” 苏凌才把心中志向和以后的打算和盘托出。 元化虽有遗憾的叹了口气,却十分赞赏道:“大丈夫当如是!好吧,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勉强了。”言罢,又从怀中掏出一部书道:“这是我平生心血所著,我虽无缘教你,但是这书给了你,也算传你衣钵,你也叫我一声师父吧想我元化,这天下可不是谁都能做我的徒弟的。” 苏凌郑重的接过书,见书的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青囊经。 苏凌心中大动,起身郑重的跪在元化脚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师父!” 元化也有些激动,双手将他搀起,左看右看,心中欢喜的紧。 两人喝了会儿茶,元化这才道:“苏凌,如今天下军阀混战,你若出世,想去往何处啊?” 苏凌想了想道:“小子不过宛阳苏家村一渔民,却是不知道去哪里,还请师父指点!” 元化点头,神色郑重,语重心长道:“苏凌,大丈夫者,功名利禄不过浮云,所重者天下百姓也!如今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与灞城侯大司空萧元彻在北方摩擦不断,想必不久便有一场大战!” 苏凌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个医术绝伦的医者,竟有如此眼光,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元化双眼眯缝,思考了一会儿方道:“渤海侯沈济舟天下十八州占有五州,大司空萧元彻只占有三州,但大晋傀儡皇帝晋安帝刘端在萧元彻的控制之中,京都龙台城早已是他的势力范围,单论军事势力和朝局势力萧元彻虽占据京都龙台,并掌握皇帝,但仍不足与沈济舟抗横,如此看来,沈济舟却是一个可以去投效的人。” 元化忽的一转话锋道:“然而,张氏与沈济舟有血海深仇,这个自不必说,只说这沈济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少恩冷血,自诩四世三公,我观其早晚必败亡,因此他那里你是去不得的!” 苏凌静静听着,只觉得元化果真胸怀锦绣,心中暗自赞叹。 元化又道:“萧元彻正是用人之际。你也明白,萧沈这一战要划定大晋王朝的北方势力版图,故而我意你去投萧元彻为好!” 苏凌点点头道:“师父所言正是小子心中所想,我跟萧元彻手下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颇有些交情,我想先走他的门路,也好在灞城和京都龙台城站稳脚跟。” 元化摇摇头,似有所指道:“苏凌,你以为你有了黄奎甲这层关系便真就可以乘风直上?萧元彻何等人物,手下谋士大才者多矣,那黄奎甲虽然是萧元彻的大将,但也只是一介武夫,他介绍的人,萧元彻岂会真觉得有本事么?他不觉得你和那胸无点墨的黄奎甲一般,便已然不错了,再者,这各路英豪,最重出身,朝廷亦如是,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想要出人头地,怕是登天还难,如今那些稍有些出身的人,都要削尖脑袋的自重身份,何况是你这小小的渔民呢?” 苏凌一怔,心中深以为然,想了好久也没有办法,只得深施一礼道:“师父教我!” 元化点点头,这才一字一顿道:“你可知过些日子在灞南城有一天下名士都十分看重的盛会么?你若想要真的有所名气,不妨去那里一试,只是能不能创点名望出来,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苏凌忙问是什么盛会,元化笑而不答,只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苏凌看去,那桌上写着:灞南许韶,江山评。 苏凌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才拜谢元化。 元化忽的语重心长道:“苏凌,假设你以后身居高位,也要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萧元彻不愿久居晋帝之下,早晚必有取而代之之心,然而目前各地军阀狼子野心,只有萧元彻或可扶大厦之将倾,因此,你只能暂时委身于他处,只是你切记,万不可助纣为虐,一旦萧元彻有异,必须迅速脱离他。人间沧桑,正道才是英雄所追求的啊!” 说罢,元化昂然负手,圆月之下,傲骨铮铮。 苏凌闻言,郑重点头道:“小子此去,绝不做违背良心之事!” 元化这才欣慰的点点头,忽的揶揄道:“哈哈,耽误你这许多时间,你是不是早烦死我这老家伙了,快去吧,莫让新媳妇等着急了!” 说罢哈哈大笑着前去药庐找张神农去了。 苏凌目送元化离开,这才走向了自己的屋中。 只是走到屋外,见屋内烛影柔光,心跳蓦然加速,双手颤抖,来回踱了两圈,心中暗道,男人嘛,怕什么? 这才缓缓的推开门。 张芷月已然换了纱衣,正坐在床上,烛光之下,纱衣彷如蝉翼,她发散着动人心魄的美。 苏凌看的痴了。 张芷月倒是落落大方,格格一笑道:“傻站着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么?” 苏凌脸红脖粗,这才一低头,走到床前,与张芷月挨着坐了。 半晌两人皆无语,只是这屋中气氛微妙绮璇起来,两人的呼吸逐渐粗了起来。 “芷月”“苏凌” 张芷月格格一笑道:“那,你先说。” 苏凌这才似清了清嗓子,似掩饰道:“芷月,今日委屈你了!” 张芷月展颜一笑道:“哪里委屈了,可不是谁拜天地都能有七禽戏的哦!” 随即轻轻握了苏凌的手道:“反正,芷月一辈子都不后悔。” 苏凌心中着实心疼张芷月,这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半晌,两人才分开,苏凌似乎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道:“芷月,我们今日虽成婚,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娘子,只是却不能成礼。” 说着偷看了张芷月一眼。 张芷月仍旧笑意盈盈,歪头道:“你那满脑子的乱想我明白的” 苏凌这才又将她抱在怀里道:“当今乱世,无以为家,且这样的拜堂,根本就是委屈了你,人家都是风风光光,而我”苏凌的眼中满是自责。 张芷月将他抱得更紧,柔柔道:“我不委屈,苏凌嫁给你我便知足了,我只要你,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苏执吻了吻张芷月的额头,这才道:“话虽如此,可我始终是心中过不了这个坎的,芷月,我有一事告诉你。” 张芷月点点头道:“你说吧。” 苏凌道:“三日后,我要和杜恒前往灞南城,今日元化师父告诉我,那里有个盛会,到时天下名士云集。” 张芷月点点头道:“江山评对吧!你便不说,我也要告诉你让你去参加的!我不会赖着你的,你安心的去,我等着你做一番事业!” 苏凌心中感动,忽的对天发誓道:“我苏凌发誓,五年之内必做出一番事业,到时候给娘子张芷月风风光光的拜堂礼!” 张芷月展颜一笑,柔柔道:“苏凌!我相信你” 灯息,两人大被同眠。 张芷月像一只柔软的猫咪投入苏凌的怀中。 万籁俱静,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天上一轮洁白的明月。 苏凌和张芷月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呼吸逐渐急促粗重起来。 苏凌觉得自己真的就要克制不住了,忽的一转头,朝着张芷月的樱唇之上深深的吻了上去。 这一吻,缠绵悱恻,那天上的月似乎都唤来云遮了脸去。 良久唇分。 忽的张芷月翻身坐起,一把掀了被子,似娇嗔道:“你个臭苏凌,不是说好不胡来的你还” 苏凌也直起身子,哈哈大笑道:“可我没说过不能亲你吧,再说相公亲亲娘子,不犯法吧!” “你” 张芷月一阵粉拳,忽的跳下床来,又点了蜡烛,走到桌前,喘息道:“我不行了我浑身好热” 说着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碗茶水,咕咚咚的喝了起来。 苏凌也走下来,一揽张芷月的纤腰,哈哈笑道:“我也热,我也渴给我喝点。” “自己有手,自己去倒吖!” “这才刚成礼,便要虐待亲夫不成” 第三十三章 咬你一口,记住我 三日后。 杜恒一大早便已起来了,收拾行装,打点行礼。 用过早饭,张神农和元化当先站起道:“苏凌,此去灞南,山高路远,你们早些上路吧。” 苏凌点头,众人这才皆起身,向谷口走去。 方来到谷口,却见南漳郡新任郡守邓檀自远处前来,身后两个兵士牵了两匹马。 邓檀见到苏凌,忙走过去,拉住苏凌的手道:“昨日便有风声说苏老弟要离开南漳了,我今日让手下牵了两匹脚力,想着来送送苏老弟,苏老弟要我说南漳多好啊,何必再去外头?” 苏凌知道这邓檀虽也有官场上的习气,但总归还是个实诚人,遂抱拳道:“苏某也知南漳极好,只是苏某有游历天下的愿望,所以还是离开了。”说着,回头看了看张神农、元化和张芷月,他们三人眼中更是诸多不舍,这张芷月自昨晚都不怎么笑了,总是望着蜡烛默默的出神。 苏凌朝着邓檀就是一个大礼,慌的邓檀忙用双手相搀道:“使不得!使不得,折煞邓某了。” 苏凌正色道:“邓大哥,你我相识不久,但苏某素知大哥忠义,如今我便要走了,只是挂念这谷中老小,烦请邓大哥多多照拂才是,他日苏某回来,必有重谢。” 邓檀闻听,忙一拱手道:“苏老弟大可放心,邓某自与苏老弟相交,便认定了你这个兄弟,莫说照顾苏老弟一家人,但凡他日苏老弟在何处有个为难着窄的,只要给邓某来个二指宽的纸条,邓某也会亲往相助。” 苏凌点头道:“如此,多谢了!” 说罢,苏凌回身,朝着元化和张神农缓缓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两位老人却是没有拦他,实实的受了他那一拜,张神农眼中满是不舍,待苏凌磕完头,才将他扶起来,强忍分离之痛道:“苏凌,如果累了,困了,不想干了,便回家,阿爷就在这飞蛇谷中,等着你!” 苏凌点了点头,正色道:“阿爷,小子记下了,您和芷月先住这里,等小子安了身,便来接您和芷月。” 元化捋着白须,欣慰的看着眼前少年。 苏凌看向张芷月,眼前绿衣少女,已然将如瀑长发盘起,苏凌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看向张芷月眼中泪水盈盈,却是极力的忍住不哭,心中更是心疼不已,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两人抱了好久,苏凌这才道:“芷月,我走了。” 张芷月这才点了点头,仍忍着泪水不掉下来,缓缓道:“东西可带齐了?” 苏凌点点头。 “银钱可充足?外面不比家里。” “日常所用的一些药可装好了?”,“干粮水壶放妥了?” 她好像自说自话,并不等苏凌回答,只这样问了一遍又一遍,苏凌犹如百爪挠心,低低的唤了句:“芷月!” 张芷月终于是坚持不住,泪如雨下,喃喃道:“杜恒那么能干我也是瞎操心苏凌如果你想我了就回来看看我好么?” 苏凌眼圈发热,下一刻,他甚至想冲动的就不走了。 佳人深情,可抵江山万里! 他终于还是强自压下这个冲动,使劲的点了点头。 忽的张芷月竟不哭了,朝着苏凌轻轻一笑道:“苏凌,把手伸出来。” 苏凌不明所以,将手伸到张芷月近前。 张芷月伸出手将苏凌的手轻轻的拉住,缓缓的放在自己的樱唇边。 忽的,星眸闪动,樱唇一张,洁白皓齿使劲朝着苏凌的腕上狠狠咬去。 从未有过的坚决,从未有过的倔强,从未有过的不顾一切。 苏凌只觉手腕上传来一股剧痛,但他眼神一如张芷月那般深情,望着这个绿衣少女,那手一动不动,就那么的让她使劲的咬着。 她咬他,他让她咬。 血顺着腕子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那殷红之色,仿佛也有种沉重的深情。 狠狠咬过之后,张芷月才抬起头来,苏凌的腕上流着血,两排少女牙印清晰可见。 张芷月展颜一笑,轻声说道:苏凌,咬你一口,记住我,不要忘了我,好么?我要这伤疤永远留在你身上,它便是我,便是我时时刻刻陪着你,它留在你手上,而我永远在你的心中。苏凌你明白么?” 苏凌点点头,将那带血的牙印手腕举过头顶,阳光之下,这绿衣少女的笑容似乎缓缓浮现。 “我苏凌,此生必不负张芷月!”苏凌一字一顿。 杜恒嘿嘿笑道:“弟妹,你放心,我帮你看着苏凌,又哪个小娘子敢招惹他,我一顿朴刀吓跑她!”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苏凌有些踟躇,似乎还有话要说。 张芷月轻笑道:“你我之间,有何话还不能说的,反正那牙印已然把你锁住了,再也不怕你跑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芷月,我此去前途茫茫,艰险自必不说,所以五年,如果五年我没有回来,便是凶多吉少,你可再嫁他人” 张芷月葱指在苏凌唇上一拂,满是深情的望着苏凌,一字一顿道:“可天下只有一个苏凌啊!苏凌我要你记住,张芷月生是苏家妻,死做苏家鬼!绝不更改!” 再也控制不住,苏凌又将张芷月抱在怀里,良久不分开。 终于,收拾千头万绪,苏凌和杜恒纵身上马,马鞭清挥,两匹马涤荡烟尘,朝着灞南城的方向渐渐远去。 张芷月望着渐渐消失的苏凌,泪水再次挤满双眸,喃喃道:“苏凌,你记得一定要回来!” 行了好远,苏凌回头望去,那盈盈的灵动绿衣少女,仍站在谷口,望着他的方向。 苏凌缓缓闭上眼睛,耳畔似乎传来了玉蛇笛的笛音,缠绵悠扬,深情婉转。 苏凌与杜恒风餐露宿,晓行夜住,已然行了近十天的路,眼看着前面是一架大山,苏凌记得元化告诉他此山名首山, 只是天色已然擦黑,杜恒颇有些犹豫道:“苏凌,这大山险峻,里面密林遍布,我们进去怕是没出来已然天黑了,万一遇上个劫道的,咱们可麻烦了,还是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之类的?” 苏凌撇撇嘴道:“怎么,杜恒,这不像你的做派啊,你不是向来什么都不怕,劫道的能怎样,如今你那把式我也学了差不多了,真有劫道的,正好练练手!” 说着,催马竟先往山里去了。 杜恒只得摇摇头,催马跟了上去。 两人并马而行,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然大黑下来,抬头看时,没有月光,深黑的苍穹上只有几点疏星,四周寂寥无声,只有几声低低的虫鸣。 苏凌回头朝杜恒一笑道:“看我说的如何,这里鸟不拉屎的地方,那有什么劫道的,除非是不想活了。” 话音方落,只听的前面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划破宁静的大山,旁边密林乱石之中,忽的冲出一队人来。 苏凌心里咯噔一下,杜恒白了苏凌一眼道:“你看你这臭嘴,怕是开过光的。” 苏凌讪笑一声道:“咱俩双刀合璧,哼哼哈嘿,砍他丫的!” 两人刚勒住马缰,但见这群人左右一分,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扛了一把大砍刀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苏凌看去却差点没笑出声,这群人,皆面有菜色,穿的更是长短不齐,连个整齐划一的衣服都没有,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多数还是长枪长矛,只是最后的那个兄弟估计大约是来搞笑的,手里拿了个明晃晃的大锅铲,锅铲上还有几丝葱花 苏凌没有把这群人放在心上,心中暗想大约是吃不饱饭的一群人,跑这里打劫来了,除了那个领头的或许有些难缠,剩余的人估计打架的力气都没有。 苏凌却哈哈大笑,催马过来,未等那领头壮汉先说话,自己反倒张口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大哥这词对吧?” 那领头大哥先是一蒙,脱口道:“词说的挺溜的”忽的反应过来,将那大砍刀一抡道:“你这个作死的货,抢大王我的词!都别走了,今日把你们的钱财马匹都留下,还有你们也乖乖让我们捉了去,把你们下油锅炸了,也好让兄弟们解解馋!” 一句话说出口,这群人看着苏凌和杜恒,双眼皆放着蓝光,好像苏凌和杜恒在他们眼里分明成了山珍海味。 苏凌哈哈大笑道:“吃人的爱好不错,不过呢,先抓得住我们再说。” 说着忽的抽出随身短匕,短匕锋芒一闪,直刺那领头壮汉。这一招出其不意,倒也干脆。 原本苏凌以为这领头大汉必然闪身躲过,岂料那领头大汉牛眼一翻,竟将手中硕大的砍刀一横,直直的挡了上去,大吼一声道:“给我开啊!” 嘭的一声,苏凌的乐子大了,那短匕像一片败叶一样,被崩到半空之中,折着跟头落下,发出咚的一声。 苏凌如遭重击,整个人后仰着被这蛮力一震,直直的摔下马来,一屁股摔在地上,好在是泥土路,否则这一下能甩个半身不遂。 那领头大哥哈哈大笑道:“修脚刀你也敢拿出来打架,小的们,给我绑了,带回寨上,油炸了吃。” 苏凌大喊一声道:“这剧本不对啊,这不是西游记啊,真就吃人不成?” 身喽啰后见自家大王一砍刀将苏凌拍在地上,各自乌丫嚎叫,拿了网兜绳索便来捉苏凌。 杜恒大吼一声,跳下马,抡朴刀便砍了过来。 结果砍了个寂寞,这群人见这活爹拿刀的架势,皆妈呀一声,又跑回后面去了。 那领头壮汉一见杜恒哈哈一笑道:“这把刀,还行!” 苏凌一边揉屁股道:“兵器大小还有区别?” 那领头壮汉扭过头,掂量着手中大砍刀,似乎故意显摆道:“你懂个鸟!大了才好用,爷爷的比你大多了!” 苏凌觉得这话不太对劲,还未及再说话,杜恒大吼一声抡刀便剁,两人像打铁一样,叮叮当当的两把大刀你砍一下,我挡一下的战在一处。 杜恒刀虽大,也有把子力气,但这领头壮汉别看五大三粗,但那把大刀还是比起杜恒的把式精熟上许多,加上刀比杜恒沉,力比杜恒大,两人打铁般的打了一阵,杜恒一个不小心,被大砍刀刀背排在后背上,一个趔趄,倒在苏凌身边。 苏凌一看,双眼一翻道:“得,俩老剑客阴沟翻船啊,这下彻底玩完!” 杜恒嚷道:“都怨你,要不是你走这夜路,还说有贼练手呢,结果被练手了吧!” 后面喽啰,见两个人皆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皆呼号蜂拥而至,不由分说,绳索网兜劈头盖脸的招呼,不一会儿,两人皆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这群喽啰生怕他们挣脱跑了,手捆不行用脚蹬,然后用两个网兜,一人一个兜住,拿了两根圆棍两人挑着,往大山深处寨子去了。 苏凌一阵苦笑,仍不忘打趣道:“嘿,你们是不是唱个主题歌啥的,大王叫我来巡山吖,巡完南山巡北山哟” 第三十四章 阎王寨中有英雄 苏凌和杜恒各自被网兜兜住,在众喽啰的呼号中,身体左荡右荡的朝着山中的寨子中去了。 一路上,山路颠簸,这网兜又不牢固,晃荡的苏凌晕头转向,好悬把昨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转了许多山岗岔口,忽的听到那领头的壮汉大声道:“儿郎们,开寨门,今日抓了两头猪回来,给大家伙打打牙祭!” 有人应了,不一时,一阵沉重的吱呀声,寨门大开,壮汉头领朗声喊道:“儿郎们加把劲,把这两头猪抬到聚义分赃厅去,让大寨主、二寨主看了心中指定欢喜!” 众喽啰闻言,又七手八脚的抬着苏凌和杜恒向寨门里走去。 苏凌透过网兜的空隙往寨门瞧去,却是好大一座高寨门,两边竟还修了两座挺高的箭楼,里面人影晃动,寨门上是寨桥,也有数十喽啰各拿刀枪,来回巡视。那大寨门楣之上写着三个字:阎王寨。 苏凌心中暗道,这下真就进了阎王地府了,连这名字都这么贴切。但他也看到了这箭楼和寨桥之上巡逻的喽啰,心中甚是奇怪,看这群劫道的喽啰各个穿的破烂不堪,面有菜色,他原以为这群劫道的绝对是业余的,可是看这大寨的架势,却觉得这是个很有规模的正经土匪窑子。 只是,苏凌如何也想不明白,那群喽啰为何那个样子,莫不是装装相,迷惑一下像自己这样的大冤种不成? 苏凌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心中想着一会儿给这群杀人越货的主商量一下,能不油炸死了改成蒸活人也是好的,总在死之前算是蒸了回桑拿。 两人又被人抬了一会儿,忽的苏凌只觉的被人重重摔在地上。他这才抬头看去,已然来到了一个大厅之中,大厅之中并排三把交椅,右边的空着,左边和中间各坐了两个大汉,大厅的左右两侧坐了四五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那两个寨主模样的大汉,没每人手里拿了一只肥美的鸡腿,面前的桌案上,有两壶酒,各色菜肴。更让苏凌意外的是,这两个寨主怀里,一人一个皆搂了一个女子,这两个女子,还算有些姿色,只是眼神木然,衣衫凌乱,任由这两个寨主的沾着油的手胡乱在身上摸着。 旁边坐的那些人的桌上摆放的东西,比起这两个寨主却是寒酸的多了,只有几角劣酒,一碗绿幽幽的野菜。有几个人眼神热切的看着那两个任人宰割的女子,又看看这两位寨主桌上丰盛的酒菜。 那个壮汉头领见了两个寨主,忙一抱拳道:“两位哥哥,今日却是大收获,这两头猪身上可不少银钱,咱们发了笔横财,这寨上的儿郎们也有荤腥了!” 那中间的寨主哈哈大笑,走下来,拍拍这壮汉的肩膀道:“辛苦三寨主吴前了,我跟二寨主丁猛早听说了你这次收获不小啊,甚是高兴,来三弟,快坐到三寨主的位置上,让喽啰们上酒,上肉!” 那壮汉吴前,原来是这阎王寨的三寨主。 吴前刚坐在第三把交椅上,早有喽啰端了如大寨主、二寨主一般不二的酒菜,这些喽啰看着这些美味,眼睛放光,却不敢偷吃一口。 那大寨主似乎颇为大方的将怀中女子一把推给吴前,吴前顿时上下其手,丑态百出,大寨主淫笑一声道:“老三,这是聚义厅,等会儿扛了这娘们去你房中随意取乐,这里还是不方便的,这算我李镐赏你的,你今天这差事办的漂亮。” 那吴前顿时两只色眼放光,双手在那女子身上摸的更起劲了,要不是这是大庭广众,他怕是早就忍不住扑上去了。 吴前过了手瘾之后,这才对大寨主李镐请示般的道:“大哥,那两头猪怎么打发?” 李镐瞥了几眼在网兜中扑腾的苏凌和杜恒,冷笑几声道:“就如三弟所言,来呀,支起油锅,带油热了,将这两头猪扔进去烹了,分给儿郎们开开荤!咱们总这样大吃大喝,让儿郎们饿着肚子,整日吃野菜,也不义气不是!” 早有喽啰拿了一口巨大无比的大铁锅,支了柴火,用扇子死命的扇了,那架势看来是等不及要吃肉了。 不一会儿,大锅中的油已然被烧的毕毕剥剥的响了起来。 李镐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一声令下道:“来呀,将这两头猪架起来,扔进油锅之中。” 杜恒可是不干了,在网兜中左跳右跳,左滚右滚,撞倒了几个围上来的喽啰,又撞落了左右桌上的酒碗野菜,一时之间人仰马翻,乌烟瘴气。 杜恒边发狠乱撞边破口骂道:“敢油炸老子,老子给你们拼了!” 早有左右,各拿木棍,嘭嘭一顿乱棍,这下杜恒老实了。 眼看两个人就要被抬起扔进油锅炸了,苏凌忽的大喊一声道:“先等等,我有话说,杀了我你们会后悔的!” 李镐闻言,一摆手,众喽啰才退下,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道:“有什么话快说!” 苏凌一边挠着那网兜,一边大声嚷道:“先把我从网兜里搭出来,我好说话!” 李镐有些狐疑的望着苏凌,似乎犹豫不决。 苏凌冷笑道:“我以为你多大个胆子,这阎王寨全是你们的小鬼,我便是插翅也逃不出去啊,你先把我搭出来啊!” 旁边二寨主丁猛想了想道:“大哥,这小子说的有些道理,就是不网住他,他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就把他放了,看他能说什么,说的不好或是大哥不想听了,一刀宰了再油炸便是。” 李镐这才一摆手道:“把这头猪搭出来,那个夯货可是不能放的!” 苏凌终于从网兜里出来,磨磨蹭蹭的拍拍身上的土,站在那里快速的思索着对策。他忽的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那离忧木令,或许能用。 可他把手伸进怀里,将离忧木令刚掏出一半,便觉得不妥,离忧山轩辕阁是个什么所在?那是天下做学问的顶尖,这些人是匪类山贼,怕是大字不识一个,拿这个木令半点用处都没有。 只得又悄悄的将木令塞了回去。 只是他这个动作,却被下边左右两侧坐着的两个人看得真真切切。两人心中不由的一动。 这两人穿着气度跟着大厅之中的人截然不同,而且还有些格格不入,他们一直皱着眉头,方才众人七手八脚来治杜恒时,这两人坐在那里一动都没动。 苏凌想来想去实在没辙,偏那大寨主李镐又催促他有话快说,只得哭丧着脸说道:“我想换个死法,咱们蒸人肉怎么样啊?” 李镐差点把嘴里的酒吐出来,气极反笑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只是这个,实在是废话,我这阵势都摆好了,不油炸了你,那口锅里的油岂不是白瞎了!” 说罢,一挥手,那些喽啰朝着苏凌一拥而上。 眼看苏凌被架过头顶,扔进滚烫油锅之中,台下一直未动的两个人忽的一使眼色,站起身来,一左一右走到正面三把交椅之前,一拱手道:“三位寨主,我们有话说。” 李镐正要看油炸活人,忽的见是这两人,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笑意道:“原来是刚来的两位英雄,不知有什么话啊?” 这两人皆低头行礼,忽的猛然抬起头,几乎同时一扬手,两道白色光芒从两人手中一边一个疾飞而出,两声呼啸之后,只听的“嘭嘭——”两声。 那两道光芒正中这聚义厅正上方的唯一两盏气死风灯,这两盏灯应声而灭。 大厅之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镐、丁猛、吴前三人顿时慌了起来,大声呵斥道:“你们你们为何镖打灯火想干什么?” 黑夜之中,有冷声答道:“干什么?要你们的命。” 两道光芒在黑暗中闪了几下,黑暗中三声惨叫,摄人震耳,然后便再次归于平静。 忽的,那两盏气死风灯再度亮起,苏凌、杜恒和在场所有人朝着正厅之上望去。皆惊骇不已。 只见吴前那硕大如猪的身子倒在椅子上,后背捅了个窟窿,血流汩汩,早已死了。 而方才出手的两人,一人绿袍一手持九耳八环太阴刀,刀芒闪烁,刀身鲜血沥沥,另一只手上提了一个人头,呲牙咧嘴,形状可怖,正是二寨主丁猛的脑袋;另一人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把大枪,大枪之上隐隐有紫气流动,枪尖出隐隐雕着一个龙头,另一只手上也是一个人头,那人头同样可怖,正是大寨主李镐的人头。 短暂的惊骇宁静之后,人群之中爆发出惊喝连连,有人高喊道:“这俩强人杀了咱们三位寨主,弟兄们杀了他们,给三位寨主报仇!”一时之间正厅之上,一个个悍匪甩大氅如蝴蝶乱飞,蹭蹭蹭的拔刀声音不绝于耳。 眼看情势便要失控,那白衣青年忽的踏前一步,眼中冷意肃杀如刀,一晃手中龙头长枪,枪上紫气翻腾缭绕,沉声道:“你们一起上吧,不要浪费时间!” 第三十五章 左龙右虎 那白衣青年说完,持枪而立,身上一股傲然之气纷涌而出。 苏凌心头一震,不想在这山贼寨中竟还有这等人物。 早有四五个小头目,一拥而上,抡刀砍向白衣青年,白衣青年冷笑道:“你们,乌合之众!” 手中紫气长枪一晃,半身陡然悬起,半空中长枪呼啸而出,紫芒闪过一道刚烈的圆弧,这四五个小头目皆惨叫一声,纷纷倒在地上,兵器纷纷撒手。 这白衣青年似乎留了情,只是将这四五人每人腿上皆扎了一个枪眼,伤口的深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只三寸深,丝毫不差。 “好枪法!”网兜中的杜恒大声赞道。 那绿袍青年的年岁比这白衣青年稍大,也稳重一些,踏前一步道:“众位兄弟好汉,这三个狗东西平日里对大家如何?”说罢,一双眼盯着众人,见众人忽的一片默然,便又朗声道:“我跟白兄弟不过刚刚入伙四五日,便已然心中愤恨,这三个狗东西根本不把大家当人看,他们每日大鱼大肉,好酒好菜,还时不时劫了良家女子,干些禽兽不如的勾当,可是对你们呢?谁不是张口就骂,抬手便打,这也便忍了,毕竟他们赏饭吃,只是各位,他们给我们的什么吃穿的东西?破衣、故衣,野菜清粥,什么好东西都是他们全数占了,却在嘴里满口义气,当真是无耻之极!” 说着,这人与那白衣青年并排而站,一举手中人头,朗声道:“如今我义阳魏镶,魏泽长和我兄弟白叔至今日火并了这三个杂种,今后兄弟们愿意跟着的,我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不愿跟着的弟兄,后面金库里的财物每人拿了,下了阎王寨去,大家意下如何。” 苏凌这才明白为何他遇到的那些小喽啰皆是破衣不堪,面有菜色,原来是这三个寨主比周扒皮还扒皮啊。 众人闻听,皆纳头便拜的,齐声喊着:“恭请两位寨主正位!” 那魏镶也不客气,坐了正中之位,将白叔至拉在旁边坐了,早有喽啰将三具尸体抬走,挖坑埋了不提。又将血迹都清扫干净。众人这才都坐下。 白叔至忙走到苏凌面前,一躬扫地道:“这位兄弟,敢问你可是南漳苏凌么?” 苏凌一诧异,忙拱手道:“不才,正是苏某。” 白叔至闻言,更是一躬大礼道:“果真是苏兄弟,我跟魏大哥见你从怀中掏出那木令,便觉的像离忧山的东西,如今果真如此!哈哈!” 苏凌疑惑道:“我跟二位这是初次见面,二位怎么会知道我的?” 魏镶哈哈大笑道:“苏兄弟这不奇怪,这里离南漳不是太远,你救神医,怒杀狗官恶绅,血染郡衙的事情,早已传遍这附近州郡了!” 白叔至也颇为亲近道:“苏兄弟果然不凡,不愧是离忧高门的弟子啊!” 苏凌老脸一红,方才自己那狼狈模样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 魏镶这才大笑着朗声道:“小的们,大排酒宴,我跟白寨主要给苏兄弟和” 众人这才想起那网兜之内还有个大怨种被兜在里面,忙乱哄哄的七手八脚将杜恒身上的网兜扒掉,扶了出来。 杜恒被那顿乱棍打的鼻青脸肿,一副哭丧的样子埋怨苏凌道:“你就知道欺负老实人,让走夜路的是你,被打的却是我,这网兜住着的还是我,你咋一直不想起我还在网兜中啊,我在里面睡到大天亮!” 苏凌颇有些歉意的拍拍杜恒肩膀,想笑也不敢笑道:“杜恒,这多好,被打一打,长得结实!” 杜恒顿时火冒三丈道:“行啊,那我打你两拳试试” 四人团团围坐,开怀畅饮,杜恒逮着肉,掂起后槽牙使劲造,这下也算解解恨。 酒至半酣,苏凌这才问道:“像魏大哥和白兄弟这样的人物,怎生落在这阎王寨里了?” 魏镶淡淡笑道:“现在乱世,到处都在打仗,我跟白兄弟都是离乡背井之人,想着在这天下闯一闯,看看能不能安身立命,我俩原是不认识的,我俩打了一场,不分上下,这不不打不相识不是。便结伴而行了。” 白叔至喝了口酒接过话道:“我跟魏大哥一路走到这里,听附近山民说有三个占山的无恶不作,抢男霸女,便以投山为名,伺机除了这三个狗东西,可巧便碰到了苏凌兄弟!”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众人又喝了会儿酒,魏镶这才又道:“不知苏凌兄弟下一步有何打算啊?” 苏凌道:“我跟杜恒本事要去灞南去,只是我贪图赶路,才身陷此地,不想遇到了两位兄弟。” 白叔至眼中光芒一闪,似乎颇为兴奋道:“苏凌兄弟莫不是去参加三年一度的江山评么?” 苏凌点头道:“正是,博个虚名,到时也有个好地方投效。” 魏镶却不以为然,大手一挥道:“苏兄弟,那江山评不过是腐儒名门搞得虚妄东西,有何好去的?你哥哥我如今占了这阎王寨,你智计过人,不如留下来做我的军师,你我二人联手,加上叔至和杜恒兄弟,倒是可以创出个天地来,岂不比投效他人痛快?” 白叔至闻言,眼光似有深意,看了一眼魏镶,又灼灼的看向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魏大哥高看我了,那吴前是个什么蠢货,我在他手上连一合都接不了,我所长者不过是些小聪明,上不得大雅之堂,魏大哥豪烈,自然是坐的山寨之主的,我怎么能比呢。” 白叔至望着苏凌,眼里满是赞许之意,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魏镶见苏凌不愿留下,也颇为豪爽的摆摆手道:“也罢,苏兄弟自有大好前程,那魏大哥就不耽误你了,你们何时起身,这阎王寨仓库不少金银,苏兄弟随便拿了便是。” 苏凌点点头道:“不用,只把那三个狗东西拿走我们的钱财还回来便好。” 魏镶闻言,忙让人将苏凌和杜恒的包袱钱财拿了过来,又多包了一百金赠给苏凌,苏凌说什么也不要,魏镶只得作罢。 四人欢饮至深夜,方才各自散去。苏凌和杜恒便在寨中歇息一晚。 第二日,魏镶派人捎话,新坐了头一把交椅,寨中事情太忙,便不来送了。又有人牵来两匹好马,这两匹马比苏凌杜恒之前的马却是好上许多。 苏凌和杜恒这才打马出了阎王寨,朝着灞城的方向继续进发。 只是刚行了不久,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苏凌,慢行!” 苏凌和杜恒勒马回头,只见烟尘之处,一人白衣白马,横枪在手踏着烟尘而来。 走的近了,苏凌和杜恒这才看清,正是白叔至。 苏凌不解的问道:“叔至,你怎么来了?是还有什么未尽之事么?” 白叔至淡淡一笑道:“我这人,懒散惯了,魏大哥做他的好寨主去,我随你们去一趟灞南城,看看这江山评到底是个怎样盛世。” 苏凌闻言和白叔至对视一眼,皆会心大笑起来。 三人三马,朝着灞南城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苏凌和白叔至更为亲近,两人总是在漫天星斗之下促膝长谈,从天下大势谈到心中理想,从个人武学谈到领兵布阵。苏凌发现白叔至果然胸中藏着万般锦绣,除了一身武艺之外,对时局,兵战之道见解非常,若假以时日,苏凌觉得白叔至必定儒将之才。 一路之上,闲来无事,灞南还远,苏凌有意点拨白叔至,将后世伟人的军事作品和思想转述给白叔至,白叔至大开眼界,从未听过这些新奇而又独到的思想言论,一时之间如饮甘霖,对苏凌又是更为敬重起来,更是引苏凌为知音。 投桃报李,白叔至将自己的枪法十之七八传授给苏凌,三人白日赶路,夜晚便聚在一处切磋武艺,白叔至在教授苏凌枪法之时,杜恒也不闲着,在旁边跟着比比划划。 只是或许这一世老天对待苏凌的确不薄,给了苏凌足够的天资,加上龙涎草易筋锻骨,苏凌一学便会,虽然内劲远远不能与白叔至相比,但白叔至的枪招精妙之处,苏凌却领悟的十分快,连白叔至都连连赞叹。 倒是杜恒笨手笨脚,那白叔至的枪法本就讲究飘逸灵动,遇到他这个五大三粗的,他是怎么也不好学的。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苏凌的功夫大涨,跟杜恒对打,杜恒已然过不了十招,苏凌自己不知道,他此时的功夫,早已脱离了把式的范畴,实打实的迈入了武道之中。 只是虽踏入武道,但若论多么精妙却是远远不够,苏凌拿着白叔至的长枪,白叔至只拿一支树枝,四五合之内苏凌便败下阵来。苏凌颇为沮丧,白叔至却笑着说苏凌这样已然是不世出的武学人才了,他这套枪法,乃是家传绝学,一般人莫说两个月,便是十年也不见的能使出这般样子。 苏凌闻听这枪法乃是白叔至家传,心中更是感激,连声向白叔至道谢,白叔至却颇为豪爽的摆手道:“自家兄弟,几招枪法而已,当不得你这么感谢。” 苏凌心中暗想,今后一定要跟这个白叔至多亲多近,不图别的,这白叔至却是个赤心之人。 苏凌问白叔至这发着紫芒的长枪叫什么,白叔至也不隐瞒道:“这长枪乃是白家至宝,紫电龙吟枪!” “好名字!”苏凌赞道。 三人一路同行,感情更为深厚。 这一日,三人正走间,抬头望见远处城墙高耸,气势不凡。 白叔至眼望前方古拙城墙道:“前方便是灞南城了。” 三人策马疾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灞南城下。 班灞南城名义上是大晋疆域,实则是大司空萧元彻的势力。灞南在司空萧元彻军事重城灞城之南,是进入灞城的必经之地。萧元彻所有的精锐军资辎重皆屯住在灞城,灞南城南依灞城,治安自然不同他处,繁华喧嚣自然更不必细说。 三人甫一进城,便觉的繁华汹涌扑面而来。 商铺林立,每条街上都有各式各样的商贩叫卖做着生意,到处是人头攒动,可谓是比肩继踵,挥汗如雨,人山人海啊。 更为妙的是,一条大河自北向南,将这灞南城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东边皆是百姓所住的宅子房舍,更是不乏深宅大院,富丽堂皇的府邸;西边乃是坊市商铺,喧嚣繁华,满目琳琅。大河之上飞架起六座大桥,将东西联通,大桥宽阔结实,桥身结实上了年月的粗壮树木做得桥板桥架,并排四辆马车通行无阻。 三人远远望去,极目之处,便有两座大桥飞架,桥上人流熙攘,桥下红·船画舫,绿叶粉荷,一派红尘之气。 这大河便叫做灞河,灞河流经灞南城,却在一处开了个河汊,分出一条细流出来。 这细流碧波荡漾,荷花更是稠密盛放,美不胜收。细流两侧水中皆起了无数幢红楼木阁,皆是装饰华丽,红绡幔帐随风飘荡,那里便是这红男绿女的温柔销魂乡,那些红楼木阁,红绡幔帐之处便是一座座妓馆乐楼,不知这温柔乡中几人春风得意,几人醉生梦死。 三人在灞南城逛了一会儿,打听了那江山评开始的时间在三日后,又打听出今年江山评更是天下才子饱学云集,如今皆住在灞南城最高最气派的客栈里,那客栈的名字叫做——江山楼。正倚靠在滚滚灞河之畔,气势壮丽自不必说。 这些事三人打听清楚,白叔至沉吟一番,似有了决定便道:“苏凌、杜恒,我要走了!” 苏凌颇感意外,十分不舍的道:“叔至,你不是说要见识见识江山评么?怎么刚来便走了?” 白叔至哈哈一笑道:“那江山评饱学才子多的不可胜数,我白叔至论武学或可一试,但若论起学问,怕是拿不出手的,我便不凑热闹了,这些日子以来,跟你在一处,朝夕相处,言谈之间我颇觉得,自己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攻杀战法都有很多不足,我这便告辞找我师父去,我打算再多学几年。” 苏凌不好挽留,只得拍了拍白叔至的肩膀道:“如此,叔至一路小心,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 白叔至爽朗大笑,然后郑重的朝苏凌一抱拳道:“苏凌,待你成就事业之时,白叔至必将亲至,生死相随!” 苏凌心中大震,颇为感激的一躬到底。白叔至也是这样朝着苏凌行礼。 再无耽搁,白叔至翻身上了白马,朝着苏凌和杜恒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苏凌,后会有期!再见面时,可莫让白叔至失望啊!” 苏凌使劲的点点头。 白马银枪,风声猎猎,白叔至策马前行,缓缓的消失在苏凌眼中。 苏凌叹息了一番,回头对杜恒道:“老杜,咱们走罢。” 杜恒道:“咱们去哪?” 苏凌道:“自是住店,难道睡大街不成?” 杜恒问道:“这么多客栈,咱们住哪一家?” 苏凌淡淡一笑道:“江山楼!” 第三十六章 江山楼和青云阁 苏凌和杜恒一路迤逦前行,这灞南城大街上还有一些小吃,那杜恒嘴馋,走一路吃一路,饭点未到自己倒混了个肚圆。 江山楼自是好找的,灞南城最高的建筑便是。苏凌和杜恒抬头看去,果然是恢弘气派。 整座江山楼的楼体都是珍贵的楠木搭建的,江山楼大堂绿瓦飞甍,门楣之上江山楼三个大字果有磅礴气势,左右两只大石狮子栩栩如生。往后看去,江山楼后院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或高或低,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也不为过,然而这众多楼宇之中却有一座金色楼阁格外显眼,原来这做楼阁楼高入云,便是整个灞南城也找不出再如这楼如此高的建筑了,若仅仅是高,恐怕也显示不出它那泼天的华贵之气,那楼阁自上而下,所用材质竟全部是金色琉璃,并无半点砖石,阳光一照更显得流光溢彩,仿如天外琼楼。 早有小厮接出来,打量了两人一番,有些疑惑的问道:“两位可是参加江山评的么?” 苏凌有些好奇道:“是参加江山评的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那小厮忙赔笑道:“两位有所不知,怕是第一次来我们这江山楼吧,我们这江山楼一年只开门迎客四个月,这四个月便是江山评举办的前后,江山评头天结束,我们第二日便闭门歇业了。而且我们江山楼的东家也订有客人入住规矩的。这规矩不符合的,怕是您得另谋住处了。” 杜恒闻言,有些不耐烦道:“这么大的江山楼一年就做四个月的生意?你们东家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不得赔死?还有住店的客人还要有入住的规矩,不符合的要往外撵?这是想赔钱想疯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倒不妨将这入住江山楼的规矩说一说。” 那小厮道:“无他,就是一定要参加江山评的人才能入住,其他人江山楼恕不接待。” “哦?那感情巧了,我们便是要参加江山评的,却也符合条件。”苏凌淡笑道。 那小厮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苏凌,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杜恒,却是使劲的摇起头来。 “哎,你几个意思?看他就点头,看我就摇头?我长得丑,也用不着你这样提醒吧!”杜恒不满的嚷道。 那小厮连忙摆手道:“哎呀呀,这位壮士哪里话,参加江山评的不是公子便是名士,我看您身边这位爷,颇有一股气度,自然是像个公子,可是您您我实在是不敢称呼您为公子。” 杜恒刚想再嚷,苏凌一拉他,随即笑道:“小哥,你当真好眼力,我是参加江山评的,不过路途遥远,这山匪劫道强人很多,家里就给我雇了个保镖的仆人” 那小厮这才一片恍然大悟的样子,忙一躬道:“那您可否把名姓赏下来啊。”说着挥了挥手,早有跑堂的拿来了一个木牌和一支毛笔。 杜恒闻言自己成了保镖仆人,眼睛都差点瞪出来,刚想说话,苏凌忙冲他使眼色道:“一切为了能住进去你就不能忍忍” “我” 见这小厮拿了毛笔和木牌,苏凌又不解问道:“小哥拿这个是何意?” 小厮忙道:“这也是咱们江山楼的规矩,东家说了,既要参加江山评,便要在咱们江山楼标名挂了号,东家这也是怕怠慢了已经有些名气的才学之士啊!”说罢恭敬的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何处而来啊。” “南漳,苏凌。” “南漳,苏凌”那小厮稍加思索,便准确的写出了这四个字,苏凌看去,心中已然有些惊讶,莫看这只是一个小厮,那苏凌二字却也写的工整秀气,颇有些章法。区区小厮便有如此能力,那这江山楼的背后东家,怕是更了不起了。 小厮想了一会儿,怕是心中应该有个有名之人的名单,然后道:“苏公子的名号,我确实有些生,不过名士风流,一时声名不彰,说不定参加了江山品,有些得到许老夫子的青眼,赠个评价,却指定青云直上了。” 苏凌笑着点头道:“那便借小哥吉言了。” 小厮点点头将这写了苏凌名字和籍贯的木牌递给跑堂的,朗声道:“南漳苏凌,入青云阁,末。” 那跑堂忙接过,迅速的向后面去了。 苏凌也不知道这小厮喊的什么意思,刚要问,那小厮却开口道:“咱们江山楼有上、中、下三品房间,各在不同区域,划分的可谓泾渭分明,不知两位要住哪个区域呢?”杜恒问道:“不知这三个区域都是多少银钱一晚?” 那小厮道:“下品房间一晚15两银子,所在区域周遭环境,虽在咱江山楼属于最末,但放眼整个灞南,却已然是上乘了。饭食是要客官公子们自己出钱的,中品房间一晚50两银子,所在区域,比下品房间靠里,环境更是好上许多,也安静许多,而且自中品房间开始,江山楼免费供应三餐。” 杜恒脑袋顿时大了三圈,嚷道:“我说你们为啥每年只营业四个月,原来这房间费用都快赶上劫道的去了,别处就是最好的房间也不过是你们这里下品房间的零头,至多5两银子便是天价,你们可真黑啊!那我问你,上品房间一晚要多少银钱?” 那小厮一摆手道:“上品房间不要银钱。” “不要银钱,要什么?” 那小厮道:“10两金子便可住一晚。” 杜恒差点没晕过去,咬牙切齿道:“10两金子我卖了也没这么多钱你们这江山楼,上品中品房间绝对一间都没人住!” 那小厮却淡笑道:“壮士此言差矣,的确有两种房间无人住,但却是下品房间和中品房间。目前江山楼共入住一百二十二位客人,皆住了上品房间。” 杜恒一撮牙花道:“这群人都疯了” 苏凌也有些惊讶,他已然想到了上品房间绝对很贵,却未曾想竟如此离谱,遂淡笑道:“只是不知这上品房间精妙之处在哪?为何如此贵啊。” 小厮一指后堂窗户外那发着淡淡金色琉璃光芒的入云楼阁道:“上品房间的区域都在这琉璃材质的楼阁内了,这楼阁名青云阁,自上而下总共五十九层,除了最上十层和最下一层,其余皆是上品房间了。” “青云阁?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好名字,江山楼对青云阁,却也是相得益彰啊。只是不知这上品楼阁妙处何在啊?”苏凌问道。 “自不必说,那房间所用之物,随便拿出来一件也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而且房中随时都可沐浴,如有需要,还可以花钱挑选我们这里的甘霖仙子助浴;若是这些倒也算不得物有所值,那最上的十层楼,有市无价,不是谁都能住的进去的,只有在以往的江山评得过许老夫子的褒义评价,且已然在咱们大晋朝也是一流名士的人,方可免费入住,其余的人,便是出上黄金万两,也是不让住的。那最下面的一层,没什么华贵,却是个宽大的大厅,卖些茶水,公子名士云集,交流品茗,运气好的还能碰到本朝一等一的名士,若能说上一两句话,这便值回票价了;当然这也不算最大的看点” 那小厮似乎故意吊苏凌的胃口,忽的笑道:“最大的妙处,您不妨去看一看。” 苏凌笑道:“那若不住上品房间,便去不得青云阁了么?” 小厮忙一摆手道:“去得,去得,只是那茶水必须要买,而且比在上品房间的客人多出五两银子,茶水不贵一两银子一壶,不过不再那里住的话,一壶便要六两银子了。对了,下品房间的客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去的。” 杜恒一瞪眼道:“一壶水六两银子?劫道的吧你们。” 小厮不理他,对苏凌道:“这位公子,所有的客人都在上品房间,你是不是” 苏凌淡淡一笑道:“中品。” 那小厮原本对苏凌还是挺恭敬的,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得先愣了一下,撇撇嘴嘟囔道:“我以为是个富家公子哥,莫不想是个穷鬼,这穷鬼也想去江山评” 杜恒刚想发怒,苏凌却将他一拦,淡淡道:“前倨后恭,我原以为江山楼自然不是那凡俗地方,看来我还是高看了啊” “阿二,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话音方落,一个中年人,一身绸缎,从后面走了过来。那小厮阿二见了他,只把头一低,脸一红,退回后面去了。 这中年人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这位公子,底下人不会说话办事,自降了咱们江山楼的格局,小可赔礼了。” 苏凌打量了他几眼,也拱手淡笑道:“无妨,江山楼住的皆饱学之士,那小二哥也写的一手好字,确实也不同他人。” 人敬我,我敬人的道理,苏凌还是懂的。 苏凌又道:“这位长者莫不是这江山楼的东家不成?” 中年人一笑道:“小可怎么能有那么大本事呢,不过是这江山楼的掌柜罢了。小可姓何,叫我何掌柜便可。”随即若有深意的道:“那中品房间可是三年都无人问津了,苏公子当真要住不成?” 苏凌却淡淡道:“江山评比的是文章学问,何时要比谁更有钱了?” 何掌柜一笑道:“苏公子这话虽不差,放眼天下,许夫子也是世之名士大儒,门生更是多有才名,天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来这江山评的人,岂会差了?想必公子也是要博个名声的,公子亦知身份贵贱在这乱世中尤为重要,如今这所有人都在上品,公子独居中品,岂不是有些另类了么?” 这何掌柜说的郑重其事,苏凌也知道这是为了他自己好,没有嘲笑讽刺之意,一拱手朗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况当今天下,百姓危困,饿殍无数,我等做学问的,岂能因为这稍许虚无的身价,一掷千金?如果是这样的自抬身份,我宁可不做。” “好!好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位兄台的胸襟气度,倒让人佩服!”声音方落,江山楼门前走进三个人,中间那人,年岁比苏凌还小上一些,大约十四岁上下,一身青衫,手拿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极为灵动的山水画,看样子却是出自名人之手,看面相,却是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朗目。虽一身贵气,但却给人一种颇为随和的感觉。后面跟着两个仆人打扮的人,满脸赞赏的朝苏凌点点头。 苏凌忙朝着这个少年公子点头示意。 这少年公子朝着苏凌一抱拳道:“我乃灞城来的,姓满名冲,也是要参加江山评的,刚才听您这番话,却是说到我心坎去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苏凌忙道:“南漳苏凌。” 这位满冲公子眼中忽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之色,倏忽不见,快的连苏凌也没有察觉。 满冲笑道:“原来是苏凌苏公子。”说着对着何掌柜一抱拳道:“掌柜的,你说江山楼中品房间三年都没开张了,那也算我一个,我跟这位苏公子一人一间如何?” 那何掌柜先是打量了一番满冲,这才郑重的将满冲的名字写在木牌上,那字写的更是比方才小厮好上了许多。然后将木牌递给身旁的小厮,朝着苏凌和满冲一拱手道:“既然二位公子已然决定了,那便随我来吧。” 苏凌和满冲跟着何掌柜走在前面,杜恒和那两个仆人走在后面,朝着中品房间的区域走去。 一路之上,那中品房间有人住的消息已然传开,不时有从里面走出来的公子和学者朝着苏凌和满冲二人指指点点,眼中颇有讥讽之意。 那苏凌和满冲竟毫不在意,携手揽腕,一路之上谈笑风生。 中品房间区域已然假山花园,竹涛青松,难得的幽静。 苏凌和满冲找了个对门房间,满冲回房之前,对着苏凌拱手道:“苏大哥,稍后我再过来一叙。”他早在路上将兄台换成了苏大哥,苏凌也觉得这样自在一些。两人拱手,分别推门进房去了。 江山楼,青云阁最顶层的一间房中。 檀香缭绕,端得是瑞脑消金兽,颇为的古朴典雅。这房间也古朴恬淡,无甚华贵摆设,只有一扇画着松鹤的大屏风,屏风后一个老者正闭目静坐,长长的刷白寿眉垂在眼角,一副出尘之相。 缓缓的脚步声响,那何掌柜手中拖了两个木牌走过屏风,对坐在这老者面前,将这两个木牌放在他近前。 那老者仍旧闭目无语,五心朝天。 何掌柜声音清缓,带着无比的恭敬道:“恩师,中品房间已然有两个人住下了。” 半晌那老者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木牌。 正是写着苏凌和满冲名字的两个木牌。 这老者看了看写着满冲名字的木牌,似乎并不意外,眼光落到苏凌的木牌上,忽的有些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却似乎多了一丝淡淡的讶然。随即又缓缓的将眼睛闭上了。 那何掌柜道:“徒儿请示恩师,这两人的名牌,当悬于第几位?” 那老者似乎思考了一下,这才指了指满冲的令牌,缓缓道:“季。” 何掌柜忙点头,将满冲名牌小心捧起。 那老者又看了苏凌令牌多时,这才淡淡的道:“至于他么?按照之前的拟定,仍旧,末吧。” 何掌柜点点头,拿起苏凌名牌,站起身躬身施礼,方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江山榜 苏凌和杜恒进得房中,苏凌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向下望去,未曾想窗外正对着那灞河,极目望去,碧水倾天,波光粼粼,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大河之上,一桥飞架,桥上行人络绎不绝,满城繁华尽收眼底,恍恍间竟不似乱世。 方少歇了一会儿,便听见又叫门声,门前有人唤道:“苏大哥,我方便进来么?” 苏凌忙走去开门,但见门前正是方才的满冲,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满冲见是苏凌哈哈笑道:“苏大哥可有兴趣同我去那青云阁一观?” 苏凌点头道:“我也好奇那青云阁一楼正厅有什么新鲜事物,咱们同去吧。”说罢,招呼了杜恒,朝着后面最高的琉璃建筑青云阁去了。 方入青云阁,便看到好宽大的正厅,里面雕龙画柱,红灯檀香,典雅堂皇自不必说。更有好多红木桌子,很多桌子已然坐了好多人,这些人多切切思语,声音不高,但汇在一处,却也嗡嗡的响着。 有些人早看到了苏凌和满冲进来,他俩住了中品房的消息已然尽人皆知,苏凌早觉得有人朝他们的方向投来鄙视的目光。 满冲却满不在乎,拉了苏凌来到一处无人坐的桌前,刚要坐下,忽的有三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走来,这三人皆是公子打扮,那被簇拥的少年更是衣着华丽,腰间一枚貔貅玉佩更是惹眼,碧玉质地,绝非凡品。这少年似乎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神情倨傲。 这少年抢先抬腿踩在满冲要坐的椅子上,斜睨着满冲挑衅的笑笑,旁边那几个公子模样的人忙大声道:“这地方,你们不能坐,我们袁公子相中了。” 杜恒想要发作,被苏凌一拦道:“杜恒,这个地方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先收敛收敛你的脾气。” 满冲先是一愣,看了看这脚踩椅子,一副蛮横神色的少年,冷笑道:“袁戊谦,呵呵,我当是谁呢?好吧,你既然要坐,那便坐吧。”说着转头对苏凌道:“那边还有空桌子,我们坐那边去。” 那倨傲少年袁文谦见满冲没有跟他争执,颇为意外,冷笑一声,当先大马金刀的坐了,那四五个公子也坐在他的两侧。 满冲拉了苏凌、杜恒走到另一侧的桌前坐了。早有茶博士走过来,见两人手里皆是中品房间的钥匙,便笑道:“两位实在不好意思,你们一壶茶多加五两银钱。” 满冲却不在乎道:“好茶只管上来,好喝了几壶都喝得!”随即拿出15两银子道:“我们三人,一人一壶。” 茶博士拿了银子,不一时三壶茶皆摆了上来,又在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的点心道:“这点心是赠送的,每桌都有。三位慢用” 苏凌三人谢过茶博士,那茶博士转身去了。 满冲提茶壶在手,给苏凌和杜恒一人倒了一碗茶,茶果然是好茶,刚一倒出来,便觉清香扑鼻,茶汤清亮。 苏凌抿了一口茶,细细品来,果真回味悠长,不过还是颇有些遗憾道:“唉,还是比不得毛尖啊。” 满冲一愣道:“毛尖?毛尖是什么?我喝过上百种茶,毛尖却是头一回听说。” 苏凌一笑道:“毛尖也是一种名茶,我认识一位大贤,名叫浮沉子,他的家乡便有这种茶叶,毛尖茶一芽一叶、一芽两叶茶青炒制,外形比较细直、圆润光滑,茶叶全身遍布着白毫,茶汤的味道十分的鲜浓甘爽独特,冲泡出来的茶汤颜色碧绿,茶叶舒张开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沉于容器底部,那茶叶片片匀整,柔嫩鲜绿光滑。毛尖颜色鲜润、干净,不含杂质,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 满冲若有所思,缓缓道:“苏大哥也懂茶啊,我虽未见过这毛尖茶,却听人说过,在豫州西南部昕阳郡的山中有一种树,山民多用它的树叶泡茶,那树叶的样子跟苏大哥说的挺像的。不过那只是豫州山民们拿来冲泡着喝的,这大晋朝的茶铺馆子和水陆商行却是没有的。” 苏凌淡淡一笑,心中便记牢了满冲所说的东西所在地点道:“豫州西南部昕阳郡么” 满冲点了点头,杜恒却道:“什么好茶坏茶,我喝着都一个苦味儿,你们不渴,我倒渴了。”说罢,拿起茶碗一口气将一碗茶喝了。 苏凌和满冲对视一眼,皆觉得杜恒这个憨子的确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觉。苏凌忽的淡淡笑道:“满兄弟,刚才那人是谁,为何那般嚣张?” 满冲瞥了一眼那些人坐的地方,“嘁——”了一声道:“这几个人若说学问文章却还真就有那么一点,那个最嚣张的人的学问文章却是他们中最好的,那人叫做袁戊谦,你可知他背后的靠山是谁么?” 苏凌摇摇头道:“我初来乍到,当真不知道。” 满冲这低声道:“袁戊谦的靠山可是当朝大将军、渤海侯,四世三公的沈济舟啊,他是沈济舟的外甥,平素里仗着沈济舟的名头,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惯了,又加上自己有些学问文采,写了些破文章,被那些捧臭脚的酸腐文人捧上天去,故自诩为才高八斗,所以这次来江山评,也想显露一下罢了。” 苏凌闻言,眼中冷芒一闪,低声道:“原来是沈济舟的外甥,哼,早知道便让杜恒打他几拳了。” 满冲一笑道:“难道苏大哥跟沈济舟还有过节不成?” 苏凌淡笑掩饰道:“哪里有?他可是当朝大将军,我不过一介白衣,只是觉得沈济舟十分不爽,跟他有关的我都很烦。” 满冲抚掌而笑道:“苏大哥这脾气跟我倒是很像,我也是觉得那沈济舟徒有虚名,不过这里咱们随他狂去,有本事文章学问上见真章。” 满冲又指着另外的三人道:“那三人也不简单,那第一个公子乃是扬州牧刘靖升的外甥蔡锡,他身旁的那个公子乃是益安牧刘景玉的侄子刘闳。再旁边的乃是沙凉太守马珣章的远房表侄子薛桁。” 话刚说到这里,便有一人人还未到,声音便传了出来,好大的声音,引得众人皆侧目看去。这人道:“这江山楼青云阁的茶叶不过如此,连个茶百戏都没有,还要本公子亲自倒茶,真的是岂有此理。” 苏凌看去,却见右边一张桌上,一个黑衣公子打扮的少年,年岁比自己可能大戈两岁,大约十七八的样子,一边自己倒了茶,一边不满的喊着。 他那般喊着,却无人敢管,便是茶博士也是只当未闻,低头做事。 那人见喊了半天,也无人出来与他辩驳,甚觉无趣,便低头喝起茶来,一边喝一边摇头皱眉,仿佛喝的是八百年难遇的糟心之物一般。 苏凌奇道:“这人是谁,那袁戊谦都不敢在青云阁大声喧哗,他却敢,莫不是有更硬的靠山不成?” 满冲哈哈一笑道:“这苏大哥可看走眼了,这人没有任何派系靠山,只不过确实有才,才华更是年青一代的翘楚,只是为人狷狂无状,又有一手的好诡辩,所以没人敢惹他。他叫晁衡,属实是当今天下第一的喷子。” 苏凌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心中已然知道了这位祖宗是何人了,笑道:“这喷子一词现在就有了?果然自古喷子都是横着走的。无论祖安还是键盘。” 满冲奇道:“祖安?键盘为何物?” 苏凌哈哈大笑并不解释。 忽的有丝竹之声,但见正厅高台檀香缭绕,一块红布遮住的墙面之处,那红布缓缓向左右打开,青云阁正厅所有人皆停了说话交谈,眼神灼灼的望着那里,眼神中皆是期待之色,似乎那红布后有极为吸引人的东西。就连满冲也不说话了,眼神灼灼的看着那里。 红布缓缓打开,少顷,那墙壁之上竟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木栏,木栏之上悬挂着无数名牌,正是住在这江山楼所有公子和做学问人的名字。那木栏郑重,三个鎏金大字,写的古拙有力,正是: 江山榜。 “这是什么玩意?”苏凌有些不解。 满冲眼神盯着这江山榜,缓缓道:“这便是青云阁最重头的一环了。这江山楼的东家会将所有参加江山评的人的姓名木牌悬挂在江山榜上,根据江山评开始前的名声、家世、地位等排了位次,然后大家可以尽情下注,每注十文钱,位次也会不断变换,看到时谁拍在最前面几个,这几个很有可能会被许韶许夫子品评赠字,这名单便命名为江山榜。来这里的人都想江山榜上有名,也都想拿个好名次,借机让许夫子青眼。” 苏凌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还有这东西,不知自己会排在何处呢? 待江山榜的真容全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那江山楼的何掌柜缓缓走上高台,先是对着所有人一躬,朗声道:“江山榜第一榜如今已然展现在大家面前了,诸位同我一观。” 说着做了个请字,便指着那江山榜头一个名字朗声道:“这江山榜所录第一名乃是——古小夫子,古不疑!” 众人闻言皆叹息,无人有不服气的神色,看来这个古不疑的才名是公认的,只有那喷子晁衡嘁了一声,嘟囔了几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苏凌问道:“满兄弟,古不疑是哪位啊?” 满冲有些惊讶的望着苏凌道:“苏大哥竟连古不疑,古小夫子都不知道么?” 苏凌脸一红道:“我只去过宛阳和南漳,却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满冲满脸挚诚道:“如有机缘,我愿意同苏兄弟携手游历大晋朝名山大川,寄情山水,遍访民情民风。” 苏凌心中一热,拱手道:“如此,甚好!” 满冲这才道::“古不疑,今年不过十一岁,然而文章诗词皆冠绝年轻一代,谋略见识更是翘楚,他师承两仙坞策慈仙师,策慈仙师功参造化,是本朝头一位有大圆满大公德的仙师,他还有一个师弟,却只知其人,不闻其名,终日御鹤云游,往来缥缈。所以这两仙坞便是由此来的。两仙坞的文章学问,精妙心经怕是只有离忧山轩辕阁可以与之一较高下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十一岁的年纪,被人称为小夫子,自古文人相轻,他却能压服这江山楼的所有人,看来果真学问文章厉害的很呢。只是这里哪个是他啊。” 满冲呵呵一笑道:“他身份早和世间名士大儒比肩,怎会在这里呢?如今应该在这青云阁的最上面十层某一个房间里呢。” 苏凌颇有些羡慕的点了点头。 但见那何掌柜又指向第二、第三个牌子,朗声道:“这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别是渤海袁戊谦、灞城满冲!” 苏凌颇有些意外的望着眼前的满冲,心中若有所思。 满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江山楼也有些儿戏了,我竟然名列三甲,实在是汗颜。” 苏凌不动声色道:“满兄弟自谦了,你的谈吐我便觉得你也是满腹文章经纶,只是那袁戊谦如何能压你一头。” 满冲淡淡道:“自身有点本事,但他身后可是四世三公的名头” 苏凌不以为然的冷笑起来。 那何掌柜念过三人的姓名后,又朝着众人一躬道:“剩余名牌,在下便不念了,多有叨扰诸位品茗的雅兴,诸位若想知道详细,可近前一观。”说着退到后面去了。 苏凌和满冲、杜恒起身,随着人群走到江山榜前,细细看去,但见那个喷子晁衡的名字竟列在第四位。那晁衡正走到他们身边,瞥了一眼,大声道:“虚妄至极,我不屑为伍!”话虽犀利,但神情似乎对江山榜颇为在意,言罢衣衫一甩,离了那青云阁正厅,径自走了。 苏凌又看了一会儿,发现那蔡锡、刘闳、薛桁皆榜上有名,还十分靠前,分别排在第七,第八和第十位。可他找了半天也不见自己的名字。 杜恒睁着大眼找了半晌,终于发现了苏凌的名字,一指道:“苏凌,有了有了,你的名字在这里。” 苏凌顺着杜恒指的方向看去,却见这江山榜最后一名的木牌之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苏凌。 苏凌随即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这一百二十多人,江山楼的东家没把我忘了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满冲却大为不满的摇摇头道:“这江山楼的东家见识实在有些低了,方才苏大哥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已然是泼天的豪迈胸襟,竟排在了末尾,实在有失公允。” 苏凌不以为意道:“这江山榜不过是下注玩耍的工具,满兄弟不必在乎,排在前面后面能如何?真学问才是检验身价的硬道理!” 满冲闻言大笑道:“苏大哥果真字字珠玑,这话说得入港!” 那满冲忽的掏出一百文钱,托在手中道:“管事的,我要下注!” 早有小厮笑着跑过来道:“不知这位公子要将注下在谁的名下呢?” 满冲一指苏凌名字的木牌道:“苏凌,十注!” 第三十八章 交锋 灞南城,醉仙楼。 苏凌、杜恒和满冲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眼前的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酒菜,这是满冲请客。 依照苏凌的意思,那江山楼中有饭食,在那里吃了也就是了,满冲却拉了他们出来,说江山楼的饭菜在灞南城只能排在第二,若想吃地道的灞南特色菜便要来灞南城最好的酒楼,便是醉仙楼了。 此时华灯初上,苏凌坐在窗边,看着万家灯火,红灯高挂,人群熙攘,忽的想起若此时张芷月在身边,会不会拉着他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开心的展颜一笑。 满冲喝了口酒,哈哈笑道:“苏大哥可是想自己的心上人了不成?” 苏凌不否认的淡淡一笑。 满冲却道:“这红尘男女情爱最是虚妄,不信看这灞南城,袭香河两侧的红楼碧阁,皆是烟花柳巷,红尘男女醉生梦死之处,夜夜笙歌的有之,买醉失意者有之,如今华灯初上,那里也是正热闹的时候,多少人只知情爱不知真情啊。” 说着忽的狡黠一笑道:“那袭香河畔的袭香楼,可是烟花场的魁首,不如吃完酒菜,小弟陪苏大哥去散散心可好?” 苏凌顺着满冲所指方向,远远望去,果然见灞河河汊支流处,红灯缠绵,香幔飘飘,灯映碧水,果然有些靡靡之气。 苏凌笑道:“满兄弟说笑了,家有良人,何必留恋烟花之地。” 满冲哈哈大笑道:“苏大哥这话说的周正。” 苏凌又道:“满兄弟,我今日在江山榜位列最后,赔率也是感人,你下了十注,我也照样是最后一名,那钱花的不值当。” 满冲不在意道:“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瞧不起人,我倒觉得苏大哥胸怀锦绣,所以我那十注也是想撑个场面,过几日那江山评开了,我想苏大哥定会一鸣惊人。” 苏凌刚想说话,便听到二楼楼板蹬蹬蹬的响了起来,四个熟悉的公子走了上来。 满冲脸色不悦,低声道:“一群苍蝇老鼠,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苏大哥咱们换个地方。”说罢,高声叫道:“伙计,结账。” 苏凌看去,上来四个公子,正是那颇为跋扈嚣张的袁戊谦和那三个捧臭脚的蔡锡、刘闳、薛桁。 苏凌、满冲和杜恒三人刚想离去,那袁戊谦四人早已看到了他们,一脸嘲笑的走到三人近前,袁戊谦一手摇着折扇,一手将三人去路一拦,讥讽的笑道:“哎呦呦,我当那个江山榜的第三名满冲是哪家的贵公子呢,害我多方打听才知道,竟然是你啊?”说着又瞥了一眼苏凌,见苏凌衣着朴素,身上没有丝毫贵重饰品,打心眼里更是瞧不起,哂笑道:“你不就是那个江山评排在最后的那个蠢材么?哎,叫什么来着,你看,公子爷只记得前几位的名字,像这种蠢材的名字,却是如何也记不住的。” 苏凌脸色一寒,他自知道这袁戊谦是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的外甥之后,便从心里十分厌恶,见他出言不逊,早已生气非常,若不是在这喧闹的酒楼上,恐怕早就一拳招呼了。 满冲倒是冷冷一笑道:“江山榜不过是那江山楼哄人下注赚钱的手段,你倒当真了?人言沈济舟四世三公,为人谦和恭谨,没曾想他外甥行事作风却跟个地痞流氓无益啊,实在是让人可发一笑啊!” 袁戊谦闻言,脸色一冷,他还没说话,旁边捧臭脚的蔡锡已然先嚷了起来道:“你还知道袁公子是沈大将军的外甥,却还如此傲慢无礼?小心哪日沈大将军天兵降临,要你性命也在顷刻之间。” 刘闳和薛桁也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到时候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袁戊谦脸上颇为受用,但却撇嘴道:“你们说的不对,我舅父沈济舟那是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心中装的是整个天下,到时天下尽归渤海,这种宵小,岂会放在眼中?” 满冲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这话可敢当着当今清流领袖孔先生说么?若是让他听到了,明日你便是这天下学子的罪人。渤海如何?大将军又如何?不都是大晋朝的地方和官职么?” 袁戊谦闻言竟大马金刀的坐在苏凌和满冲对面道:“呦呵,江山评还未开,你这架势却是想先跟我们来一场论政了?也罢,今日本公子爷喜提江山榜榜眼,心里高兴,便展露一下才学辩论,让你心服口服,免得让你觉得我是凭着我舅父家的名声换来的。” 满冲似乎颇不在乎,一拉苏凌道:“苏大哥,反正回去也是睡觉,不如跟他费几句唾沫,逗个闷子也好。” 苏凌原是不想的,并非怕了这袁戊谦,只是自己这边只有满冲和自己能说上话,让杜恒长篇大论还不如杀了他。 而袁戊谦身旁可是站着三个人,看他们江山榜的排名,皆是名列前十,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料想也是有些学问的。 他明白争来争去,除了白费口舌,一点结果也不会有。遂开口小声对满冲道:“满兄弟何必搭理这些无聊的人呢?我们一起趁着夜色在灞南城逛逛,岂不美事一桩。” 满冲却道:“若是旁人,我也就罢了,可是这袁戊谦蹬鼻子上脸的主,你无视他,他以为你怕了他,这几日咱们就别消停了,今日非让他吃瘪不行。” 苏凌摇摇头,他虽十六岁,但心智却早非十六岁,他虽是个碎嘴子,但这种逞口舌之利的事情,实在没有兴趣。但见满冲执意要跟袁戊谦较量一番,也就坐在了他的旁边。 袁戊谦没有说话,那蔡锡已然先跳出来,摇头晃脑道:“满冲,我来问你这天下有几州?又有多少豪杰?” 满冲淡淡一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世人皆知大晋天下十八州,若说豪杰么,怕是只有两个半吧?” 蔡锡哈哈大笑道:“只怕是你喝酒喝糊涂了吧,如今天下豪杰并起,你竟然说只有两个半?” 他们争论的声音传出,二楼不少食客中也有江山楼过来的人,皆侧目朝这边看来,倒也想看看这江山榜前几位的公子能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表现。只是当满冲说天下豪杰只有两个半时,大多数人一脸惊讶,有的已然切切思语起来。 满冲倒显得十分沉稳,忽的站起身来,朝着所有人一抱拳,侃侃而谈道:“曾经豪杰不算,皆成冢中枯骨,放眼当今江山天下,大司空、邺昌侯萧元彻是一个,大将军沈济舟嘛,暂且也算一个,其他的诸如沙凉马珣章、荆吴钱仲谋,对了,还有你家的靠山扬州刘靖升和你家靠山益安刘景玉,虽有些名声,然而比萧沈两家,却是不够看的,暂且加在一起算半个。”说着抬眼瞥了瞥蔡锡、刘闳和薛桁。 蔡锡和刘闳的脸色皆有些难看,到时薛桁神情还算自然,低着头似乎想着满冲的话。 满冲又笑道:“至于其他人,皆是碌碌之辈,不值得一提,所以我说天下只有两个半豪杰,哪里有错?” 他这话看起来收敛锋芒,实则字字如刀,带着暗自嘲讽那三人为沈济舟捧臭脚的丑态。 在座的多是饱学之士,怎会听不出来话中之意,皆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蔡锡脸红脖粗,再也憋不出一句话来,那刘闳忙站起道:“也对,如你所说,这天下豪杰只有两个半,那我问你,是大将军沈济舟的势力大还是大司空萧元彻的势力大啊?” 满冲淡淡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大司空萧元彻莫属了,天下第一的豪杰却是当得起的?” 袁戊谦哼了一声,看样子颇为不满。 刘闳也讥讽的笑了起来道:“你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点了,你既然知道天下十八州,大将军沈济舟可是占了五州之地,你自封的天下第一豪杰萧元彻不过区区三洲之地,这地盘上,萧元彻已经输了一次,再说军力上,大将军自己有30万精兵,如今先灭燕州刘棣,又并易州拓跋蠡,整合军队,现在战将过万,军兵八十余万,可那萧元彻呢,区区三州之地,前阵子宛阳又新败,折损无数,现在20万兵都不一定凑得齐吧。地盘上输,军力也不够看的,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萧元彻第一?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满冲冷冷一笑道:“地盘大便有实力?沈济舟未灭刘棣和拓跋蠡之前也不过区区三州之地,渤海偏远靠海,冀州常年战乱,青州盗匪横行,这俺三州的情况天下人都知道吧,便是如今加上易州和燕州这两个苦寒不毛、人烟稀少的两个州,又能如何?大司空萧元彻的司州、充州、雍州乃大晋心脏,民户殷实,土地肥沃,掌握着整个大晋北方的粮仓,岂是他沈济舟可比的?再者,那沈济舟虽号称兵马八十万,然可用之兵几何?自己的人马刚经历了灭刘棣、并拓跋,早已是强弩之末,虽然收编了刘棣和拓跋蠡的部队,加起来有个四五十万人,只是这些兵将皆新降,岂能跟沈济舟同心同德?抑或者那沈济舟的性格,他可敢放手用之?因而,这样看来,大司空萧元彻还是稳坐天下第一。” “好!”三楼楼板处忽的有人高声叫好,众人皆抬头看去,一看之下,几乎所有二楼的人,包括袁戊谦和满冲都不自觉的站起来了。眼里满是崇拜和艳羡之色。 苏凌仍旧不明所以的、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随着众人眼光看去,只见三楼楼板上站定一个少年,那少年的年岁比在场的人都小上一些,虽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一身白衣,无什么华丽的饰品装饰,但气度不凡,颇有股与他年龄和面相不相符的沉稳老练。 满冲当先走了过去,似乎对此人十分亲热,一拱手道:“原来是古小夫子来了,我方才怎么没看到你?还说带着我苏大哥拜会你呢?” 说着朝着苏凌一招手。 苏凌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便是江山榜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榜首:古不疑,年纪轻轻的竟然被叫做夫子,见满冲对他颇为亲近,苏凌也站了起来,走到古不疑近前,拱手见过。 古不疑淡淡的点了点头,态度不近不远,转头又对满冲道:“我说你来了灞城不先到青云阁找我,原是有了新的朋友,把我忘了啊!”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惊疑,原以为满冲是哪个有钱家的公子,却如今见那古不疑古小夫子对他如此亲近,还怪他不先来找自己,众人皆是对满冲的身份多有怀疑起来。就是袁戊谦也心中一阵狐疑,盯着满冲看了好几眼,实在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只是,他也知道古不疑年纪轻轻,早已领袖才俊,故站起身来,也颇为恭敬的一礼道:“方才我跟几个朋友无状,惊扰了古小夫子,实在抱歉。” 古不疑淡淡道:“却是无妨,我方才听得入港,满冲说的精彩,故而忍不住叫好了,袁世兄,接下来倒要看你如何接招了?若没有精彩的答对,自我心里却是觉得满冲赢了的。” 袁戊谦一怔,他是知道的,这古不疑,小夫子轻易不表态,若他表态了便是权威,忙一躬道:“古小夫子不如坐了,也听听我们之间的论政,做个评判如何?想来古小夫子却是天下闻名,自然是一片公心。” 他这话看似夸奖,却暗含刀锋。说罢朝自己坐的方向比了个请字。 古不疑岂能听不出,淡淡道:“那我便评一评吧。”然后拉起满冲的手,径自坐到了袁戊谦的对面。满冲却是兴奋非常,忙招呼了苏凌过来坐了。 袁戊谦先是一怔,脸色有些难看,只得对着蔡锡等人道:“咱们也坐吧。” 今日到这醉仙楼吃饭的学子食客,心中都觉得值回票价了,这看去已然隐隐两方拉开架势,翘楚学问比拼,却是难得的好机会啊。皆心中暗暗想着定要好好学习学习。 袁戊谦喝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满冲,我且问你,若沈萧两家开战,你觉得孰胜孰负?你别真以为八十万对上二十万有胜算吧!” “哈哈,胜算,到时候萧元彻别吓得拉裤子里就不错了?”蔡锡、刘闳哈哈大笑,讥讽道。薛桁却是默然不语。 满冲瞪了两人道:“莫让别人都想成刘靖升、刘景玉之辈!还是皇室宗亲呢,不嫌丢人?”说着不管蔡锡、刘闳,淡淡笑道:“两家开战?沈济舟为何敢呢?出师当有名,他不过地方侯爷,虽是大将军,却不在朝中,如何起兵?” 袁戊谦淡淡道:“那萧元彻便师出有名了?” 满冲眼神灼灼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君难道不知奉天子以令不臣么?” 古不疑闻言,却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看来他也觉得满冲的话有理。 袁戊谦忽的大笑道:“你这话说的,实在让我可发一笑啊!奉天子以令不臣?怕是天下人皆知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吧!萧元彻久在中枢,日益骄横,全然不把当今天子放在眼里,更是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名为晋臣,实为国贼!若不是派天下向沈大将军这样的豪杰掣肘,早已是下一个王熙了吧!你还说什么奉天子以令不臣,那不臣的当是他萧元彻吧。” 古不疑眼中一道利芒闪过,心中暗想这袁戊谦果真是骄横惯了,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大司空萧元彻,真就不怕粉身碎骨。他在心中已然将袁戊谦排除在俊才之外了。 不知收敛锋芒的人,难堪大任! 只是袁戊谦这样一说,满冲却不好回答,怔在当场。 袁戊谦大笑道:“怎样,你是不是心中也如我这样想啊?” “哈哈哈!” 众人皆鸦雀无声的看着满冲,想着满冲如何答对的时候,却不想竟有人大声的笑了起来,那声音满是不屑嘲讽之意。 回头之时,众人才看到,正是坐在满冲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江山榜最末一名的苏凌。 原来所有人都把苏凌当做如他们一样的看客了,却忽见苏凌毫无遮掩的大笑,心中都有些不明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了苏凌的身上。 唬得杜恒使劲一拽苏凌道:“我知道你因为弟妹的事,恨那沈济舟,可是也不能这会儿疯吧?快别笑了。” 苏凌看了杜恒一眼,眼神露出沉稳的神色,杜恒这才不再说话。 苏凌端起酒,喝了一口,忽的向前走了几步,眼神灼灼的看着袁戊谦,一字一顿道:“袁大公子也好意思提起王熙那国贼?” 袁戊谦十分不屑的看了看苏凌道:“原以为你是哑巴呢,一直不说话,这会儿是酒喝多了?” 苏凌寒声道:“我却想喝多了酒,便可不顾一切去那沈济舟眼前,一剑斩了那祸国殃民的源头!” “你”袁戊谦大怒,腾的站起身来。身边的刘闳、蔡锡也站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苏凌不配说话,要将其撵出去的话。 古不疑眼中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苏凌,随即淡淡道:“诸位稍安,却让他说一说吧,说的不好再赶他出去便是。” 众人原本一片喧哗,见古小夫子这样说了,便都又安静下来,看着苏凌有什么说辞。 倒是满冲的神色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料定了苏凌的所作所为。信心十足的朝他点了点头。 苏凌沉声道:“既然你提到了王熙,那我便问一问,当年是谁向天子献得计策,让王熙率三十万沙凉铁骑进京都龙台城剿灭宦官的?” 不等袁戊谦回到,苏凌冷笑道:“你是不敢说吧?不说世人也尽知,就是如今的大将军沈济舟的妙计啊!只是这招驱虎吞狼实在是愚蠢至极!那宦官是杀了个干净,可是这王熙却一手遮天,废少帝,欺天子,夜宿龙床,残杀大臣!后来不是萧元彻萧司空力挽狂澜,号召二十八路诸侯反这国贼,怕是在座的诸位还有心在此处论政不成?无奈贼势浩大,王熙虽死,军阀割据局面无可挽回,天下涂炭,百姓遭殃,这根源不在那沈济舟身上,又在何人身上?” 苏凌这一问,声音虽轻缓,但听在所有人耳中却是震耳发聩!满冲满是激赏的看着他,便是这古不疑也朝他投来了颇为赞赏的眼神,全然没有了方才无视的神情。 袁戊谦一怔,说不出话来。 苏凌趁热打铁,朗声道:“萧司空未奉天子前,天子流离失所,几乎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了,可萧司空迎了天子重回龙台城后做的是什么?为了不让天子见疑,便修筑灞城,将自己的军队驻扎在那里,且严令没有朝廷和自己的双命令,军队进城者,士卒格杀,将官夷三族!这是挟天子?那大将军沈济舟呢?一人割据渤海,朝廷亲封大将军,他不上朝谢恩,只上了道谢表,实在可恶。他那所谓妙计搞得烂摊子,还要萧司空收拾,这些年萧司空奉天子令南征北讨,大晋方才恢复了些许气象,不管如何,司空治下早已没了刀兵,这便是事实!袁大公子,敢问一声,这些如果是国贼所为,那你家沈大将军又能称什么呢?” 袁戊谦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刘闳和蔡锡也是嘎吧着嘴,没了词。 苏凌深吸一口气,一口喝进碗中酒,一字一顿道:“天下若没有萧司空,敢问几人称王,几人称孤?” “好!——”醉仙楼里已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古不疑的神色也蓦地兴奋起来,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不住点头,缓缓起身看着袁戊谦道:“袁世兄还有什么话说么?如果没有,我便要宣布结果了。” 袁戊谦脸色变了数变,忽的一咬牙道:“逞口舌之利,非做学问之人的本事,有本事我们比一比真正的才学!” 他这话一出口,气势上已然先输了三分,他所谓的口舌之利,便是他自己先做出来的。 古不疑似乎也有意试探苏凌的本事,淡淡的点了点头。 袁戊谦站起来,冷着脸道:“苏凌,我这里有个上联,你能对出下联来,我便算输了!” 苏凌淡淡道:“我以为是要做什么,你尽管说来,苏某才疏学浅,试着一对吧。” 袁戊谦昂头道:“四世三公皆为袁!” 众人闻言,心中皆暗道,这袁戊谦果然够自负了,四世三公乃是沈济舟,他袁家不过是有妇人嫁给了沈家,便拿来攀了身份,敢说四世三公皆是为姓袁的做事。 古不疑淡淡的看着袁戊谦,心中暗道,这人已然是个死人了,那沈济舟若是知道了这个对子,岂会放过他,沈济舟素来最看重这四世三公的出身,如今让一个姓袁的外戚拿来贴金,岂不气炸连肝肺。看来这袁戊谦狗急跳墙了,全然不管不顾。 苏凌一副你要倒霉的神色看着袁戊谦。 袁戊谦也知闯了大祸,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只能咬牙扛着了。 “怎样,你来对啊!不敢了吧!” 袁戊谦知道苏凌也难受,他要顺着这对子对下去,自然是承认了沈济舟是袁家卖命的门面,那沈济舟捏死他不是弹指之间。 古不疑低声道:“苏凌,你很不错了,那袁戊谦拿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你,你便是不对这对子,也不算输。” 苏凌冲他淡淡一笑,知道古不疑这人的确不负小夫子称号,端的是好意提醒。 苏凌想了片刻,缓缓道:“万物灵长总是猴!” “哈哈哈——”醉仙楼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听出了苏凌这下联的嘲讽之意。他借用谐音,将袁谐音为猿,又嘲讽袁戊谦一族借沈氏四世三公之名为袁家贴金的不明智之举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别看是万物灵长,却是猴这样的动物才能做出来的。 四世三公对应万物灵长,皆为猿(袁)对应总是猴。倒也严丝合缝。 袁戊谦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当先站起来,朝着苏凌便是一拳道:“你敢出言不逊!” 苏凌闪身躲过,冷笑道:“你逼得!” 袁戊谦朝着楼下大喊道:“来呀,把这大胆狂妄之徒给我往死里打!” 蹬蹬蹬的楼板响起,下面闯进来十几个狗屎的奴才,想来是袁戊谦进楼时等在下面的。 杜恒大吼一声挡在苏凌身前道:“干什么?打架?小爷奉陪!” 那十几个奴才仗着人多,一拥而上,杜恒抄起一把凳子便抡了起来,一时间这醉仙楼上,桌椅东倒西歪,茶壶茶碗食碟乱飞。看热闹的东躲西藏,生怕伤了自己。 眼看文斗变成了武斗,古不疑大声喝止不住。也是这时莫说小夫子了。老夫子来了也管不了了。 满冲却是个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主,跳脚鼓掌道:“打啊,打的多热闹啊!” 眼看十几个奴才将杜恒围了,苏凌又担心满冲的安危护在他身旁,这两相对比下,他们吃亏便在眼前。 忽的震雷一般的一声大吼从楼下传来:“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家四公子!” 蹬蹬蹬的楼板响处,一个如牛一般的黑塔大汉跳将上来,嘶吼着挥拳如雨,不一时将那群奴才打的东倒西歪,倒在地上嚎叫不止。 杜恒和苏凌早就认出这黑塔大汉来,皆惊喜不已。 那黑塔大汉见打倒了这群奴才,便气势汹汹的朝袁戊谦逼来。 满冲却喊道:“奎甲大哥,不要理他了,沈济舟自会找他算账的!” 原来这黑塔大汉正是苏凌许久未见的黄奎甲。 黄奎甲这才收了拳头,恶狠狠的对袁戊谦道:“还不快滚!” 那袁戊谦屁都不敢放一个,与那几个捧臭脚的玩意儿灰溜溜的逃出醉仙楼。 黄奎甲先是见过满冲,有来到苏凌身边一呲满嘴大板牙道:“苏小子,竟然在这儿见到你了!哈哈,我可不放过你,来喝个痛快。” 那满冲似乎对黄奎甲认识苏凌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苏凌刚要说话,那楼板竟再次缓缓响了起来。 一位蓝衣青年缓缓的走了上来,神情冷峻,竟有股说不出的威压,先是淡淡的环视了一眼这楼内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又眼神灼灼的看着刚端起酒杯的黄奎甲。 慌得黄奎甲赶紧放下酒杯,讪讪笑道:“这不没喝,没喝嘛!” 那满冲倒是不怎么害怕这蓝衣青年,冲他一笑道:“二哥!” 那蓝衣青年先是冲着古不疑一躬,古不疑也认得他,忙一躬还礼。 蓝衣青年这才指了指黄奎甲道:“说了让你劝架,你却倒好,打的比谁都狠!” 黄奎甲讪讪的挠了挠头。 蓝衣青年沉声喊道:“掌柜的” 早有醉仙楼的掌柜跑了上来,见这满眼狼藉,脸色比哭还难看。 蓝衣青年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扔在地上道:“拿去,重新置办吧。” 那掌柜的这才跪爬几步,将那金子揣在兜里,却不敢起身。 那蓝衣青年摆了摆手,那掌柜的方才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蓝衣青年瞥了一眼苏凌,径自走到满冲和古不疑的身边道:“四弟,古小夫子,马车就在楼下,你们随我回龙台去吧。” 满冲却一脸不情愿道:“二哥,就你脸酸。我还要留下来跟苏大哥一起参加江山评呢!” 蓝衣青年神色一肃,低声道:“胡闹!不辞而别,父亲担心才让我跟奎甲寻你,还不快走!” 满冲这才不情愿的拉着古不疑道:“古小夫子,随我一同去龙台吧,我父亲见了你指定高兴!” 古不疑淡淡点了点头。 蓝衣公子当先下了楼,众人也都跟在后面下了楼去。 满冲拉了苏凌的手道:“遗憾没有时间陪苏大哥一起去江山评了,苏大哥得闲,去龙台找我,找黄奎甲就能找得到我啊!” 苏凌已然知道他是谁了,笑着点点头。 蓝衣青年待满冲和古不疑上了马车,这才挑帘上车。 忽的转头冷冷的看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莫再打扰我小弟,若有真本事,可去许都。” 马挂銮铃响动,黄奎甲朝苏凌挥了挥手,赶着马车渐渐走远。 苏凌看着渐渐消失的马车,回头对杜恒道:“咱们回江山楼去吧。” 杜恒却一脸蒙圈的问道:“这满公子怎么跟老黄一路走了?老黄还要给他驾车?” 苏凌淡淡一笑,若有所思道:“这满公子怕是不姓满” “啊?不姓满?那姓什么?” “姓萧!” 第三十九章 何谓忧乐 苏凌和杜恒迤逦而行,返回江山楼中。 刚一进门,便有何掌柜陪着笑脸快步迎了上来,看见苏凌便是一躬道:“苏公子回来了,灞南城可繁华?” 苏凌对何掌柜前倨后恭的态度十分疑惑,但抬手不打笑脸人,遂也一拱手道:“灞南城在灞城以南,离着京都龙台也不过一日便到,果真是繁华无比。只是掌柜的,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何掌柜已然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道:“请教二字小可却是不敢当了,苏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讲来,小可知无不言。” 苏凌看着他这副笑脸,着实有些不适应道:“我白日来江山楼时,何掌柜您虽也招待的得体,但也没有如此谦恭笑脸,苏某有些无所适从。”其实苏凌心里话是,少特么装大瓣蒜,你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出来。 何掌柜先是一怔,这才笑道:“苏公子哪里话来,像您这样才学公子,小可唯恐招待不周啊。” 这下苏凌彻底蒙圈了,疑惑道:“才学公子?我那江山榜的排名可是最末的?” 何掌柜忙摆手道:“那是之前,是小店有眼不识真才学的公子,现在您的排名可是蹭蹭蹭的往上涨啊,说句实话,您先在可是整个江山榜上的红人啊。” 苏凌更是疑惑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也没做啊?” 何掌柜忙道:“苏公子若是不疲累,不如让小可引路,咱们到青云阁一观,您便什么都清楚了。” 苏凌点头,何掌柜做了个请字,侧身头前带路。 一路上碰到很多江山楼中的学子,看到苏凌也是急忙拱手让路,那神情变得也极为恭敬。 苏凌一边走着,心中暗自计较,他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来到青云阁时,青云阁中的人比他们离开时更多了,宽阔的大厅几乎连个缝隙都找不到了。,何掌柜忙高声道:“诸位,诸位让一让啊,苏公子来了。” 喧闹的议论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忙朝苏凌看去,有人还朝着苏凌不断拱手致意。 苏凌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向他们也回礼,这里都是有脸面的学子,人家恭敬自己,苏凌也不会不识抬举。 礼尚往来,自古一理。 何掌柜引着苏凌朝青云阁江山榜走去,不用何掌柜说话,苏凌已然看见江山榜上满冲的名字已然消失不见,这第三的位置上赫然是写着苏凌名字的铭牌。 苏凌淡淡一笑,已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何掌柜笑容更甚,那张老脸仿佛开了一朵菊花,恭敬道:“满公子已然离去,苏公子呼声甚高,方才在醉仙楼的事,如今已然传遍了整个灞南,所以苏公子在江山榜上的位次自然要上升。” 苏凌有些揶揄的看着何掌柜道:“我第三名?这合适么?” 何掌柜忙道:“再合适不过,苏公子在醉仙楼一展辩才和学问,这江山楼中的公子后生么哪个不佩服的?再者您和当朝司空府憾天卫都督也是关系匪浅,因此无论才学还是出身,这第三名恐怕还是委屈了苏公子呢?” 苏凌心中暗骂,原以为江山楼超然物外,没曾想也是如此势利,敬他才学怕是连一半的原因都占不到,关键是自己跟当朝司空有些关系吧。天下乌鸦一般黑,身在寒门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第三名如何,若是自己把离忧木令亮出来,这整个江山楼青云阁的人是不是得把自己当神仙供着啊。 苏凌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只在杜恒耳边耳边耳语一阵,杜衡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但见杜恒大步流星上了高台,将江山榜上苏凌的铭牌毫不犹豫的揭了下来,然后转头交到苏凌手中。 何掌柜一脸尴尬,忙道:“苏公子这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您的排名位次应该再往上升一升?” 苏凌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苏某排在第三位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想来能上江山榜的人各个不简单,苏某一无才学,二无出身,跟着许多饱学之士身在一处,实在是不合适。这江山榜苏某还是不上的好。” 说罢,不等何掌柜说话,对杜恒道:“杜恒,逛了这许久,我也累了,咱们回房睡觉去吧。” 说着两人便要转身离开。 何掌柜忙道:“苏公子,您要回哪里去?” 苏凌淡淡道:“自然是回我们的中品房间啊。”他故意将中品二字加重了声调。 何掌柜忙殷勤的笑道:“苏公子,苏公子留步您如今身份,住了中品房间岂不是委屈了么,小可已然着人将青云阁上品房间打扫了一间出来,只等苏公子回来了,由小可领路安住。” 说着似讨好般的在苏凌耳边小声道:“苏公子只管住,至于费用嘛,小店全包了。” 苏凌忽的哈哈大笑,看了看何掌柜道:“何掌柜做得好生意,您东家也是极为精细的人,不过苏某觉得之前的中品房间已经很好了,突然换房间,实在有些不习惯。”言罢转头对杜恒道:“杜恒,我们走。” 苏凌和杜恒大步向青云阁外走去,剩下何掌柜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忽的似想起什么,忙道:“苏公子,那上篇房间已然空出来了,您不住,岂不是浪费了?” 苏凌回头,朝着何掌柜一耸肩道:“如何浪费了?何掌柜苏某送你住了。” 青云阁中一处房间,那瑞脑金兽似乎永远不熄灭,檀香缭绕,仿佛仙境。 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依旧闭目坐在一张席上,脸上古井无波。只有渺渺的檀香笼罩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悲喜。 脚步响起,何掌柜缓缓的走到屏风之前,规规矩矩的一施礼道:“师父,那苏凌将江山榜上的名字摘了,连准备好的上品房间他也不住,回他原先的中品房间去了。” 那位老者依旧闭目无语,似乎没有听到何掌柜的话。 何掌柜等了一会儿,见老者没有答言,便又道:“师父,我觉得这苏凌也忒也的无礼了,咱们江山楼” 那老者蓦地睁开眼睛,眼神异常明亮,却淡淡道:“行了,我已然猜到了,这苏凌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若是他接受了安排的一切,怕也不过是同这满楼的公子一般无二,如今这般行事,确实与众不同啊。”那话音虽然平缓,却仍旧透出一丝赞赏。 那老者似乎有些教训的口气对着何掌柜道:“江山楼的初衷便是要只问学问,不问其他,何悌,如今江山楼早已沾染了世俗之气,是该有个教训了,你退下吧。” 何掌柜心中一颤,施了礼,这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三天后,江山评终于城南的江山台正式开始。这一天整个灞南城万人空巷,所有做买卖的全部关门停业,甚至连烟花妓馆都关了门,那些姑娘们也各个盛装打扮,无他,都想着在江山评上碰到个风流有才的公子哥,那她们的一生也算功德圆满了。 苏凌和杜恒来的晚了,无论怎么挤也挤不到前面去。苏凌苦笑一下道:“罢了,就在远处看看再说吧。”杜恒点了点头,两人找了棵大树,在树前靠了坐下。 刚坐下不久,便听到马车声音,一队奴仆如众星捧月一般伺候着一个公子下了马车,马车后又有三个人跟着走了下来。 说来也巧,这马车正不偏不倚的停在苏凌和杜恒歇息的大树旁。 苏凌看个正着,这马车上下来的四人正是:袁戊谦、蔡锡、刘闳和薛桁。 杜恒小声道:“冤家路窄啊。” 苏凌闭目养神,不为所动道:“管他们作甚,好好休息。” 袁戊谦几人一眼便看到了苏凌,袁戊谦走到苏凌近前,弯腰一看,脸上鄙夷之色,冷笑道:“哼哼,果然是狗肉上不了大席,找个大树躲了啊?” 苏凌选择无视,一句话都不搭理他。 袁戊谦忽的冷声道:“苏凌,昨日口舌之利,算不得什么,今日江山评看我如何压服天下才子。到时候看你还嚣不嚣张。” 苏凌这才抬眼瞅了瞅袁戊谦道:“是不是沈济舟的家书到了?是不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如今这江山评是你最后的希望了吧,若拔得头筹,一切都还好挽回,沈济舟那虚情假意的货色,或许借着你挣来的虚名做些文章,若是你不幸没有在江山评上扬名,估计渤海你都不敢回了吧。” 袁戊谦顿时一脸猪肝色,恨声道:“苏凌,咱们走着瞧!” 说着和身后的蔡锡等众朝江山台去了。他是可以进去的,也能占个好位置,那群奴才各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在乎,比秃尾巴狗还横,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人群快速闪了道出来,袁戊谦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站在了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时近中午,江山台前人越聚越多,人言鼎沸,好不热闹。 苏凌和杜恒依旧坐在大树下,倒也落得清净。 过了一会儿,江山台人影晃动,打头有两排仆人模样的人从台下左右的楼梯缓缓走了上来。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江山评快开始了。 但见这群人上台之后,分列两边,手中各个拿了红灯笼,灯笼山两个大字江山。 早有人走到江山台正中,拿了一个大匾挂在正中,正是一个大大的行书:“评”字。 又有几个仆人抬了六张矮脚桌案,正中的偏大,两边的较小,放好之后,这才下台去了。 正有人议论这几张桌案的用处,忽的听得鼓响如雷,咚咚咚的三声之后,整个江山台顿时安静无比,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但见一人缓缓从江山台旁楼梯上来,站在江山台正中,先是扫视了一下台下,这才沉声道:“诸位,欢迎大家来参加今年的江山评,只是今年与往年略有不同,依照许老夫子的要求,今年能够等上江山台参加江山评的人只有五人!” “什么?五人?”台下已然有许多人开始议论起来,似乎觉得这条件过于苛刻。很多都是外乡来灞南的人,千里迢迢就为了参加江山评博个名气,可没想到今年江山评竟然限额了。 有人已经高喊道:“何掌柜,来灞南参加江山评的各地饱学之士,何止千万,为何只有五人?这五人又是谁?若是有真本事,我们便也服气,若没有,我们可不服!” “就是!”“就是!” 人流一阵附和,场面有些乱。 何掌柜依旧不慌不忙的扫视了台下众人一圈,带议论声稍小,方道:“江山评乃是我大晋第一学问盛事,选出的五人,自然是惊才绝艳的人物,等下许夫子将名单交于何某手中后,何某自会宣布,何某敢肯定,这五人必定是大家心服口服的人选。” 众人见何掌柜如此说了,神情虽还有些不服气,但这江山评毕竟是许老夫子办的,许老夫子的权威,还是没有人敢非议的。 过了片刻,有仆人将一绢锦帕恭恭敬敬的捧到了何掌柜的手中。何掌柜小心翼翼的展开,朗声念道:“此次参加江山评的公子有,渤海袁戊谦” 众人一阵议论,站在头前正中的袁戊谦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趾高气昂的上了江山台,对着何掌柜道:“何掌柜的,我看其他人就不用上来了。” 何掌柜疑惑道:“这是为何?” “无他,上来也是陪衬而已。”言罢,袁戊谦又是一阵嚣张的狂笑。 何掌柜淡淡一笑道:“袁公子大才自然是天下皆知,但愿本次江山评载誉而归。”说罢一只那六张桌案道:“袁公子请随意挑选了坐了。” 袁戊谦不假思索,便要朝最中间的大桌案去,何掌柜一拦道:“这张桌案您是坐不得的。” 袁戊谦有些不满的看看何掌柜道:“我为何坐不得?古小夫子不参加了,放眼整个江山评,也就我配坐了!” 何掌柜似乎也不生气,淡淡道:“那是许老夫子的位置,您还坐么?” 一句话,袁戊谦愣在当场,神情颇有些尴尬。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袁戊谦这才挤出一丝假笑道:“既然是许老夫子的位子,那我坐旁边。” 待袁戊谦坐了,何掌柜这才又道:“沙凉薛桁,薛公子请上台来。” 蔡锡和刘闳看了薛桁一眼,颇感意外,江山楼中江山榜上薛桁的名字可是在他俩之后的,如今他却是第二个登台的。薛桁言语不多,朝两边艳羡的众人一拱手,上了台去,他便低调了许多,找到靠边的桌案坐了。 何掌柜暗暗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知道借势抬身价,又刻意低调,这人不可小觑啊。 随后又朗声开始宣布。 苏凌没有注意接下来上台的人是谁,但见何掌柜又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心中有些没底,暗想就剩最后一个名额了,怕是自己没戏了,但想了想也丝毫不奇怪,自己无门无名,要是能上得了江山台便是奇了怪了。 苏凌站起身来,朝着杜恒一耸肩道:“老杜,咱们走吧。” 两人刚想离开,便听到江山台上何掌柜高声道:“这最后一个名额,乃是南漳苏凌苏公子,请苏公子上台来。” 苏凌一激灵,一拍杜恒的肩膀,哈哈笑道:“老杜,走不了了,我上去玩玩!” 说着便从外围往台前挤,可是这里早已里三层外三层,苏凌费了好大力气,也不得寸进。 到还有人不满的嚷着:“你这人好生无状,挤来挤去的做什么。” 何掌柜在台上连喊了三四遍,也未见苏凌上台,只得愣在那里。 袁戊谦已然有些不耐烦道:“那个苏凌是不是怕了,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等他一个人吧!” “就是就是!”台下有好事人也开口嚷了起来。 急的苏凌在人群之中又是招手,又是高声喊道:“何掌柜,我在这里,我挤不过去。” 何掌柜正自犹豫要不要等,忽听的苏凌声音,拢目光找了好久,总算在人重之中发现了苏凌。 何掌柜见苏凌有些狼狈,淡淡一笑,高声道:“台下的各位朋友,麻烦闪个道路出来,好让苏公子上台。” 喊了几遍,苏凌眼前总算闪出一条小路,苏凌这才走上江山台。只剩最末尾的位置,他也没得挑,苏凌到也不在意,随意的坐了下来。 早有人开始议论起来,都说这苏凌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他也配上江山台?又好事者忙开始介绍起苏凌来,说什么醉仙楼对了绝对子,又跟司空有着天大的联系云云,一时间云里雾里,就差说苏凌能撒豆成兵了。 众人正议论间,忽有人高声道:“许夫子出来了。” 众人皆安静下来,无数眼睛朝着江山台看去。只见四个侍女红灯笼开道,一位老者从后面缓缓走出来。那老者须发皆白,寿眉更长,眼中有光,一身素色衣衫,颇有出尘之姿。 正是那江山楼最高层的老者。原来他就是开创江山评的人——大儒许韶。 许韶朝着台下众人和台上五位公子和善的笑笑,眼光在苏凌身上停了一会儿,这才在正中高位上端坐。早有人烹了茶水端上。 许韶喝了口茶,这才开口,声音洪亮道:“诸位,欢迎参加大晋朝一年一次的江山评,承蒙诸位抬爱,这江山评越来越盛大,老朽何德何能,自古有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老朽开这江山评,也是想和天下饱学之士,多多交流切磋。” 众人齐声道:“还请许夫子赐教。” 许韶这才将眼光落在台上的五人身上,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道:“五位能上得江山台来,已然是惊才绝艳了,今日老朽便要看一看诸位的风采了。” 五人齐拱手道:“请许夫子出题。” 许韶沉吟了片刻,方声若洪钟,似感慨叹息的稳稳道:“千万人生,不过百年,泱泱万朝,更迭改换,光阴如幻,最是难留,吾曾行千里,涉万水,观万家灯火,历人间红尘。悠悠江山虽浩大,绵绵岁月虽长久,然这世间诸般事,皆逃不过悲欢忧乐。寒窗苦读,一飞冲天为乐,洞房花烛,娇人床榻为乐,妻儿承欢,子孙满堂亦为乐,然吾观之,此皆为小乐也。煌煌天朝,民殷国富;将士用命,攻无不克,伐无不胜;人间万象,天下皆安,此为大乐也。然世间种种,独有乐乎?君不见,白发送黑发,凄凄切切;君不见,生死离别苦,摧人心肝;至于国灭族亡,山河破碎,流血飘杵,世间种种,忧多乐少,何也?如此,诸位不如以忧乐为题,一炷香的时间,做一篇文章,让天下学问之人一品如何?” 许韶言罢,双目微闭,不再说话。 台下众人已然切切思语起来。 台上五人也是沉吟思索,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眼睛微闭,有人已然奋笔疾书起来。 苏凌心中也在不断地思索,到底写个什么出来,自己可是985中文系的高材生,这种议论文可是没少写,只是他知道,若是自己现写,那古文文风自己着实不好拿捏,更不可能成为经典,到底写什么呢。 忽的想到了那篇文章,心中主意一定,显得胸有成竹起来。 可是那桌上毛笔自己实在用不惯,他不知道这种如现代作文考试的江山评,是不是需要卷面分,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实在拿不出手去。要是扣几分卷面分,岂不是太憋屈了。 苏凌思来想去,心中已有计较,索性扔了毛笔,将纸砚一推,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他这动作,引得众人无不侧目,台下已有人议论起来,多是说苏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论起真章来,现了原型了。 许韶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苏凌,脸上依旧古井无波,缓缓的闭目养神。 于是台上六人,四个奋笔疾书,两个睡觉,倒也是江山评一大奇景。 一炷香时间刚到,许韶缓缓睁开眼睛,见除了苏凌外四人皆已搁笔,独独只有苏凌一人,真真睡着了,鼾声阵阵,铺在桌上的纸早已被嘴角流下来的口水湿透了。 许韶也是微微皱眉,这才起身,先来到一个公子近前,拿起文章看了一遍,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手工整的小隶,微微点了点头道:“文章差点,字却不错,公子可以下台了。” 那公子听许韶夸赞自己字好,先是一喜,却听许韶让他下台,便知道许韶是不会给他赠评的,眼中稍许失落,这才一躬身,下台去了。 许韶又看了看另外一位公子的文章,只微微一笑,那公子倒也识趣,一躬后,转身下台去了。 许韶不耽搁,走到薛桁桌前,拿起薛桁的文章,却是看了好久,眼中透过一丝赞赏神色,方道:“未曾想,沙凉之地,竟有如此文章,你不错了!下台去吧。” 薛桁起身,朝许韶深施一礼,这才走下台去,只朝着蔡锡和刘闳一拱手,径自走了。 许韶又走到袁戊谦的身边,拿起文章看了几遍,淡淡道:“袁公子文采非常,只是词藻过于华丽,未免有失空洞了。” 袁戊谦先是心中高兴,听许韶这样一说,眼中不满之色浮现,不服气道:“许夫子您好好看看,文章不就是用词嘛?华丽有错了?再说我可是四世三公” 许韶脸色一冷,不等袁戊谦说完便道:“袁公子且住,若论文章还算有些才学,可是你要是再搬出四世三公之名,莫怪老朽口下无德了,你要记住,四世三公那是沈家,与你袁家有何关系?下台去吧。” 袁戊谦张口结舌,只得脸色一黑,惭惭的下台去了。 蔡锡和刘闳见他下来,忙招呼了仆从迎过来,蔡锡忙不迭的溜须道:“许韶不过如此,不识得好文章!” 袁戊谦瞪了他一眼道:“他不识得,你便识得了?” 一群人这才灰溜溜的离开了。 苏凌正睡得入港,忽听的脚步声音,这才揉揉惺忪睡眼,抬起头来,只见许韶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苏凌这才发现自己的口水都浸湿了桌上的纸,这才颇不好意思的将那纸叠吧叠吧,揣在袖中。 许韶淡淡笑道:“苏公子,大梦一场却是舒服了,只是这文章,。你可想好了?” 苏凌点点头道:“早已想好了。” 许韶有些不相信道:“那为何这纸上没有半个字呢?” 苏凌不慌不忙,缓缓起身,先朝着许韶一躬,然后来到江山台正中,朝着台下议论纷纷的人也是一躬,随即朗声道:“苏某不才,窃以为许夫子那句天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极为有理。因此苏某窃以为,我若写了文章,只让许夫子一人看了,这千万人岂不是白来一趟?既然是做学问,苏某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许韶闻言,有些疑惑道:“那你不妨说说。” 再看苏凌一字一顿,神情颇为豪迈道:“我有一文,吟诵出来,想让天下人品评一二,还望夫子成全。” 一言一出,许韶和台下所有人皆愣在当场,没想到苏凌的心思,竟然是让天下人品评。 “好气魄!”许韶朗声赞道,“只是,苏公子可知,自古文人相轻,众口难调之理么?” 苏凌哈哈一笑道:“多谢夫子提醒,只是苏某话已出口,料也无妨!” 许韶点头道:“那苏公子便吟诵佳作吧。” 但见苏凌略微沉吟,缓缓踱了两步,神色豪迈沉稳,这才一甩衣袖,朗声吟诵起来。 “大晋绍和六年夏,苏凌自南漳跋涉万里至灞南高城。见灞南古城,政通人和,百废具兴,又有江山楼临江而建,青云阁煌煌而立,才子骄客,群贤毕至,乃属予作文以记之。 予观夫灞南胜状,在灞河滔滔。衔远山之威,吞繁华之盛,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江山无限之大观也。然则南通灞城,更借京都龙台之华,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余曾遥想,若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江山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又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江山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苏凌吟诵此文,开始时声音悠然绵长,到后来,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其中又有苍凉浩瀚,慷慨悲歌之音。 起初台下多有议论之音,渐渐的那声音竟然越来越小,到苏凌吟诵到中间之时,有人已然眼含热泪,直到最后,全场数万之众,皆鸦雀无声,瞠目结舌者有之,潸然泪下者有之,暗自叹息者更有之。 那夫子许韶,先是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渐渐的似乎也被苏凌的慷慨激昂感染,渐渐的微闭双眼,眼角似有泪闪过,身体竟不由控制的颤抖起来。 苏凌吟诵完毕,心中早就对这文章先贤作了无数个揖。 “好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世间忧乐,当如是!”许韶缓缓睁开眼睛,神思似乎还在这篇文章之中,眼神不错的看着苏凌。 苏凌忙一躬道:“后学献丑了!” 许韶却将他一把扶住,这才诚心诚意道:“哪里,小友这两句话句句千金,老朽才是领教了!” 说罢,转头朝着场下的人道:“诸位,老朽心绪难平,今日却无法赠评给苏凌苏公子了。但,以老朽观之,这篇文章却是当得起江山评自开始以来的魁首的!”说完,竟转身朝着台后缓缓走了,一边走一边摇头慨叹。 苏凌心中暗自叫苦,自己这个x属实装的有些大了,本意是要个赠评,结果啥也没有。老哥,您好歹给一个啊。 可他心中有苦,却是无法说出口的。 许韶向何掌柜的示意,那何掌柜这才朝着台下一拱手道:“诸位,江山评到此结束,诸位若还想切磋,可移步江山楼,许老夫子已然说了,今日给不出赠评,若诸位想知道苏公子得到的是什么赠评,三日后到江山楼青云阁一观便知。” 台下众人这才意犹未尽的缓缓散去,不时有吟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句子和赞叹的声音传出。 苏凌见众人渐渐散去,这才朝着许韶一躬,便要招呼了杜恒离开。 两人刚走了几步,忽的身后有人呼唤:“苏公子留步!” 苏凌和杜恒转回头,见是何掌柜。 苏凌忙笑道:“何掌柜有事么?” 何掌柜一笑,将手一摊开,里面拖着一张白纸道:“这是许夫子给您的赠评,苏公子收好了。” 苏凌忙接过来,定睛瞧看。只见那白纸扇笔走龙蛇的写着两个大字: 赤、济! “赤济?”苏凌琢磨着这两个字是何意。 何掌柜的笑道:“许夫子言,苏公子一片赤子之心,有济世救民的锦绣!至于其他的意思苏公子还是自己品品吧。” 苏凌闻言,这才满意的一笑,朝着何掌柜的一躬道:“如此,多谢许夫子抬爱了,麻烦掌柜的告诉许夫子,小子他日有空必来拜会许夫子。” 何掌柜又道:“许夫子有过吩咐,苏公子路途遥远,灞南许多繁华公子还未见过,您可以在江山楼住一段时间,看看这灞南的繁华,所有住店费用,江山楼全免。” 苏凌闻言,忙点头道谢。 何掌柜这才告辞去了。 杜恒问:“我们现在去哪?” 苏凌嘿嘿一笑道:“回江山楼啊,白吃白喝白住,这便宜不占,脑子有包啊!” 第四十章 如花 江山台。 参加江山评的人已然全部散去,高台之上,许韶身着素衣,身旁瑞脑金兽,檀香缭绕。何掌柜站于身后。 桌案之上,一把古筝,许韶略微沉吟,手指轻轻拨动筝弦,渺渺乐音缓缓响起。显得周遭更为空旷寂寥。 “不会来了吧?”何掌柜似询问道。 “定然会来的。”许韶声音低沉。 听两人的对话,好像是在等人。 过了半晌。密林处隐隐有马车车辙的声音响起,“吱呀——吱呀——” 许韶神情一凛道:“来了。” 筝弦戛然而止。 吱呀声中,一辆极为华贵的高大马车缓缓驶向江山台,来到台口,这才缓缓停下。 马车上一个黄脸大汉跳下,一撩车帘,一个中年人先抬头看了看江山台,淡淡笑了,这才缓缓走了下来,负手站在江山台下。 这人身材不是很高,一身朱红衣衫,站在那里,昂然负手,仿佛有股拦尽天下的气度。虽神情带着淡淡笑意,却感觉到浑身的威压与伟岸。 许韶缓缓起身,来到这中年人身旁,双腿一软,便要跪下大礼参拜。 亏得这里已然没有人了,要不然见当朝大儒许韶竟然如此,怕是早成惊天新闻了。 那何掌柜早已跪伏于地,身体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竟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那中年对许韶的谦卑似乎颇为满意,扶了他,声音平缓道:“许夫子不必如此,这学问上你确实一等一的人物,我当不起啊。” 许韶这才诚惶诚恐的点点头,额上早已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那中年人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了看台上跪着的何掌柜的,忽的和煦一笑,淡淡道:“那人是谁啊?许惊虎” 身后黄脸大汉闻言,点了点头,将身后硕大的一把硕大的金锤一顺,倒提着朝着何掌柜走去,眼中已然满是杀意。 慌得许韶扑通一声还是跪在这中年人脚下,口中连连求情道:“还望您手下留情,他只不过是老朽的一个贱徒而已。手下留情啊!” 那中年人依旧淡笑,朝着许惊虎哼了一声道:“让你多学点学问,怎么还是如此鲁莽,你看看许夫子多么的温文尔雅。回来罢。” 那许惊虎这才面无表情的反身回来,立在中年人身后。 那中年人看了看跪伏在脚下的许韶,并没有将他搀起,只淡淡道:“起来吧。我有那么可怕么?” 说着当先走上了江山台,一边走一边似欣赏般的看着台上的摆设。 许韶垂手跟在后面,刻意的与他保持着距离。 那中年人看了一会儿,这才随意的坐在方才许韶的桌案上,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一杯尝了尝道:“呵呵,确实好茶啊,比我的茶还要好上一些。” 吓得许韶忙道:“这这只是友人相赠,您要是喜欢,我差人立即送到龙台” 那中年人并不接话,用手拨了几下眼前的古筝,并不看他,缓缓道:“这次天子也允准了?” 许韶先是一愣,神情一暗,似乎放弃挣扎,这才道:“准了。” 那中年人闻言,这才抬头看了许韶一眼,缓缓道:“也好,要不然这么大的动静,总归是太过招摇了。” “您说的是,说的是。” “清流领袖孔鹤臣来过?可有说些什么?”那中年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字一顿道。 许韶刚吃一惊,闻听这他这样说,更是吃惊非小,愣了愣,方道:“来过,不过呆了半日便走了。什么要紧的话也没说,只说要给那些心向朝廷的造点势出来。” 那中年人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茶杯,这才抬起头来,眼神灼灼的盯着许韶,淡淡道:“哦?可有心向朝廷的大才啊?” “这有沙凉薛桁。”许韶内心挣扎,但还是说了出来。 “拿来我看。”那中年人淡淡道。 许韶从袖中将薛桁的文章拿了出来,颤抖着双手递给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了好久,方点点头,神情不怒不喜,道:“这薛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沙凉马珣章确实该换换地方了” 他这才缓缓起身,看着许韶好久,方道:“闻听许夫子最会识人赠评,不如给我赠个评如何?” “这这怎生使得?”许韶汗如雨下,扑通一声再次跪倒。 那中年人不紧不慢道:“许夫子何必如此?你这江山评天下人都敢评,为何我你便不敢评了?” “那些人是那些人您还是不要为难老朽了,老朽不过是行将就木的腐儒罢了。”许韶的声音颤抖,似乎有些哀求的意味。 那中年人闻言哈哈大笑道:“江山评让你评不让你评,那是朝廷一句话的事,你便是天下首屈一指大儒,又能如何?孔鹤臣怎样,你能与之相比?评便评吧,只是莫要忘了你江山评的初衷。也不要忘了灞南城是谁的天下!” 许韶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中年人这才又道:“刚才不过是说了些重话,有的没的,你权且一听。只是我要你赠评却是真的。而且,你得好好的费费心思,若我觉得恰当,这江山评可以永永远远的继续下去,若我觉得不好,那江山评怕是不会有下一次了。” 许韶面如土色,只得点头应了。 那中年人朝着黄面许惊虎示意,许惊虎不由分说,将许韶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按在旁边桌案上,将纸一铺,毛笔朝他手中一塞。然后转头又立在这中年人身后。 许韶喘息了一会儿,到底是一方大儒,心智高出旁人不是一点半点,渐渐的又恢复了方才的自然恬淡,这才挥笔刷刷点点的写了几个大字。 那中年人起身看去。 正见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治臣乱枭。 许惊虎见这四个字,忽的大怒,一步走来将许韶衣领抓住,便要打他。 中年人确是眼神不错的盯着这四个大字,神情颇有激赏之色,朝着许惊虎摆手道:“胡闹什么,打打杀杀的多不好,退下。” 许惊虎这才撒了手,再次退到中年人身后。 中年人自言自语的读了几遍这四个字,这才有些心满意足的将这张纸卷好,放在衣袖上。 “行了,你们走罢,我也乏了,惊虎,回京都吧。” 说罢,当先下了江山台,上了马车。许惊虎也坐了上去,打马欲走。 忽的帘子一挑,这中年人淡淡的看着许韶,缓缓问道:“那苏凌的赠评是什么?” 许韶心神一动,尽量说的风轻云淡道:“无甚出彩,赤济二字。” 中年人闻言哦了一声,这才撂了车帘,缓缓道:“惊虎,走罢。” 官道之上,一队军马跑步前行,未有旗号,但看得出装备兵甲却是精良。 兵士护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上赶车的正是黄面大汉许惊虎。 走了一程,那许惊虎这才低声朝车轿中道:“许韶该杀!” 半晌那车轿中人低沉的声音传来道:“文人的把戏,我岂能不知?杀了他未免不是下一个边弘,罢了!赤心为大晋,济世救朝廷,想让苏凌那小子和我之间先扎个刺来?他们也够好算计的。” 车马嘶鸣,淹没了车中人的话语。 江山楼。 杜恒好不容易逮住一次免费吃大餐的机会,如何不掂起后槽牙,使劲凿啊,一手一个鸡腿,咧着大嘴塞了个满满腾腾。 好在是在自己房中,要不然苏凌那城墙厚的老脸怕是也挂不住了。 “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苏凌笑着看着杜恒道。 杜恒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不行,我得把银子吃回来,万一那何掌柜的再反悔呢?” 正吃间,忽听的有人在外面敲房门。 杜恒满嘴食物,噎得直翻白眼道:“怎样,这是反悔的来了。” 苏凌一笑道:“没事,你去开门,看看是谁。” 杜恒开了门,苏凌和他同时朝外面看去,不由的皆愣住了。 但见门口一个姑娘,身穿一身粉色纱裙,隐约透着些许春色,长得俏生生的,见门开了,飘飘万福道:“哪位是苏凌,苏公子?” 苏凌这才起身,一拱手道:“我便是了,姑娘找我何事?” 那女子这才莞尔一笑道:“我是咱们袭香河袭香苑来的,奉了咱们苑中花魁娘子的嘱托,来给苏公子送袭香笺的。” 说着捧出一个大红的笺子来。 苏凌接过,但见这笺子上画着两只鸳鸯,正中金色小楷:袭香笺。闻之,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 苏凌有些疑惑道:“袭香苑?花魁娘子?你家花魁娘子认得我?袭香笺又是什么?” 那女子莞尔道:“我只是送笺子的,至于我家花魁娘子是谁,笺中何事,公子您看了便知道了。”说罢,盈盈一礼,便转身去了。 苏凌将门关好,这才又跟杜恒坐下。 轻轻打开袭香笺,便觉香气更重了一些。 但见上面金色小楷,写的秀气工整。 奴家新得一曲,但苦无好词填之,心中只觉遗憾。忽想起江山评方散,天下才子仍在灞南城。故斗胆请苏公子于三日后亲赴袭香河袭香苑参加袭香宴,奴挚诚相邀,翘首以盼。公子莫负了好曲才是。 苏凌看了几遍,仍旧一头雾水,倒是杜恒边吃边嘿嘿偷笑。 苏凌斜睨了杜恒一眼道:“你个憨货,笑什么?” 杜恒咽了口中食物,抹了抹嘴道:“苏凌,你真不知道这袭香苑不成?” 苏凌一耸肩道:“我上哪里知道?” 杜恒一副心知肚明的神色道:“让你跟我逛街你就真逛街啊,我早听人说了,这袭香苑可是灞南城最大的妓馆,艳名远播,便是京都龙台城的达官贵人们也都喜欢不辞辛苦的跑这里潇洒。那里面的妙处,真的是一言难尽啊。尤其是这花魁娘子,据说是人间绝色,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而且寻常人是一辈子都难见到的,便是你有钱了,那也得看这花魁娘子愿意不愿意见了,若人家花魁娘子不愿意见,便是有千金万金也是白搭。” 苏凌闻言,朝着杜恒投来一个异样的眼神,嘿嘿笑道:“好你个杜恒,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成想还有这花花肠子啊!这都什么时候打听出来的?我要告诉芷月去,看她不拿针扎你!” 杜恒一缩脖子,讪讪道:“哪里是我打听的人家见我长得好,又像个有钱的公子哥,硬拉着我告诉我的” “啊——呸!臭不要脸的,你还长得好,公子哥?是谁啊,找来让我给他治治眼睛。”苏凌哈哈大笑。 苏凌想了想道:“你想去?” 杜恒摇摇头,颇似真诚道:“我才不想去了,烟花柳巷的有什么意思?” 苏凌闻言,不动声色道:“那好吧,我原以为带上你你不想去那便” 杜恒忙站起身嚷道:“哎!你看你你都去了,我能不跟着你?弟妹可是让我看着你呢!” 苏凌咣咣两脚踹了过去。 苏凌忽的想起来什么,这才道:“方才那个姑娘说花魁名字在袭香笺上,可我看了几遍,却没有看到啊,也不知道花魁娘子叫什么。” “我知道!”杜恒刚说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将大嘴一捂,做贼心虚的瞅着苏凌。 苏凌砸吧砸吧嘴,这才道:“行了,你倒是告诉我,那花魁娘子叫什么啊?” “那名字可好听了!”杜恒手舞足蹈。 “她叫如花!” 苏凌刚喝了口茶,一口喷了出来,感觉脑袋打了三圈,他听到这个名字,内心是拒绝的,只得苦笑着道:“如花都来了,周星星来没来?” 杜恒挠挠脑袋,问道:“周星星是哪家花魁?” “花魁你个头啊,周星星是一派鼻祖!” “何门何派?”杜恒一脸羡慕神往。 “无厘头派!” 第四十一章 我有对子 三日后,入夜。 正是十五月圆,一轮玉盘皓月自夜色云层中捧出,夺了万千星光的颜色,如梦如幻。 月色洒在袭香河中,粼粼波光,点点如花。 碧波清桨,荡漾声声。红灯画舫,繁华如歌。 苏凌和杜恒早来了码头,等了一会儿,便有一精致画舫随波荡漾而至,停靠在岸边。画舫之上高挑了一个红色灯笼,上有袭香二字,写的是天然一段风流。 画舫轻摇,一个穿着薄如蝉翼的粉纱衣的姑娘,绾绾走出来,朝着苏凌飘飘万福道:“岸上可是苏公子么?” 苏凌忙拱手道:“正是苏某。” 那姑娘神情自若,万没有烟花柳巷的庸俗脂粉气,倒有些淡淡的娴静恬雅之气,莞尔道:“袭香笺可带在身上。” 苏凌拿出袭香笺来,那姑娘素手接了,稍微看了几眼,做了个请字道:“苏公子请上画舫。” 苏凌上了画舫,便觉一阵清淡的香气,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那姑娘见苏凌在画舫坐定,这才清唤了声道:“船家辛苦了。” 声音方落,桨声又起,哗哗的拨弄着碧水,在一片月色柔光中,画舫再次动了起来,载着苏凌和杜恒朝着灞河的汊流缓缓行去。 苏凌在画舫中站定,负手而立。感受着袭香河畔光影变换,红尘良宵。 舟行水中,月挂苍穹,清桨碧荷。万般皆入画中。 河中一座座红楼绿阁,精致楼亭,随着画舫的行进不断变换。期间丝竹管弦,幽香清风,红男绿女,梦死醉生。红绡幔帐如织如潮,飘荡在心中,竟有与这乱世颇不相符的升平之感。 画舫悠悠而行,不知过了多久,那悠长的桨声歇了,这纱衣姑娘走出来道:“苏公子请下船,前面便是袭香苑,奴家带您过去。” 苏凌这才从沉醉中苏醒,道了声有劳了,便随着她走上岸去。 走了不一会儿,眼前便是一个颇为素雅的楼阁,虽然素雅,却看得出材质名贵,虽不及江山楼雄伟,却称得上锦绣。足足四层高的楼阁,皆是红白纱飘荡其中,丝竹管弦,清歌阵阵,听起来悱恻缠绵,撩动着心弦。 红灯之下,正门牌匾,似一副画一般写着三个大字:袭香苑。 那姑娘领了苏凌进了袭香苑,一路并不耽搁,直直上了四楼去。 一路之上,更有艳姬娇娘看到苏凌,各个美目盼兮,娇笑盈盈。 苏凌索性将头一低,以免扰乱心神。 上得四楼,乃是一个大的厅堂,那姑娘站在厅堂门前,便不再向前,又是一个万福道:“苏公子,里面便是袭香宴的正厅,您请自便,奴家送您到此。” 苏凌拿出一些碎银,放在这姑娘手中,轻声道:“有劳娘子带路。” 那姑娘脸色微红,却也不推辞,大方的拿了赏钱,躬身退去。 苏凌这才进了正堂。 却发现正堂之中空无一人,原来是自己到的早了。 时间尚早,苏凌便细细打量起这袭香宴的环境起来。 正厅左右两侧,各放着四张桌子,桌后是有名的织女所绣的崭新团花蒲团,桌案之上都插着幽幽的檀香,煞是好闻。苏凌发现自己的名字在右侧最后一张桌上,想来那便是自己的位置了。 头前正中也放着一张桌案,桌案上有一把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古琴,想来是这花魁娘子的心爱之物。 在后面便是一扇巨大的屏风,那屏风上的画却是让苏凌有些好奇,别家的要不画一些绮璇的画作,要不便是鸳鸯戏水。而这屏风上却花了点点红梅,傲雪盛放,旁边还有两个笔力雄浑的大字:风骨。 这格调便相当高雅了。 除了这些,正厅的六根红漆大柱上,皆是金色烛台,烛台内红烛泣泪,烛光摇曳。 苏凌正看间,便有脚步声传来。抬头朝厅前看去,见一人缓步而来,却是老熟人。 正是沙凉薛桁。 薛桁也看到了苏凌,略微有些吃惊,随后却淡淡一笑,朝苏凌拱了拱手,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左侧第四张桌子,轻轻的坐在蒲团之上。 少顷,门前又来两人人。 苏凌看去,却是面生,头前之人年岁已然近而立之年,颌下淡淡的胡须,穿着贵气华丽,左手上还带着一个玉扳指。苏凌朝他相貌看去。虽然浓眉阔目,仪表不俗,只是却觉得多少有些气血不足,眼圈微微泛着青色。 另一个人也是公子打扮,比着那近而立的公子年岁稍小,一副书卷气,长相也稍显小气一些。 苏凌不认得他,薛桁却是站起身,拱手道:“江山评未见到大公子,今日却在袭香宴见到了,扬州大公子刘彰久仰了!”又冲着他旁边那公子道:“蒯钧蒯世兄也一起来了,家父前几日还念叨世叔蒯燊可安好呢。” 苏凌心中一动,这人便是天下最富庶的州扬州之主,扬州牧刘靖升的大公子刘彰。他身旁的蒯钧应该是扬州两大门阀蔡蒯之一的蒯家的人了,蒯燊苏凌倒是听白书生讲过,如今乃是扬州牧刘靖升的谋主,也是颇有韬略之人。 刘彰跟薛桁打了招呼,寒暄几句,找到自己在左侧第一张桌子的位置坐了。蒯钧却是十分亲热,坐在薛桁身旁叙话不止。 刚坐下,门前又走进一人,神情颇为不屑的瞥了众人一眼,嘁了一声,谁也没打招呼,板着个脸,跟谁欠他了银钱一样,坐在了左侧第二张桌子上。 苏凌觉得他那股老子谁也不服的架势,多少显得有些滑稽,他自然是认得此人的,正是喷子晁衡。 江山榜放榜之日,晁衡便不满自己第四的位次,一个人喷了一阵便走了,从此未见,不想今日却在袭香苑中见了。 苏凌觉得好笑,这人感觉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主,未曾想却也是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主。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正厅门前由远及近传来谈话说笑之声,皆是品评这里的姑娘的调笑之词。 晁衡却是第一个翻了眼睛,嘟囔开喷道:“早知道还有这等登徒浪子,便是请我我也不来的。” 他虽那般说辞,却也未见一丝要离开的意思。 门前出现三人,这三人苏凌认得一个,正是袁戊谦。另外两个年纪看去也有三十岁上下,却是走在前面,袁戊谦少有的跟在后面。 这三人甫一露面,厅中人,除了苏凌和晁衡没有站起来之外,薛桁、刘彰、蒯钧皆站起身来,拱手见礼道:“原来是沈四公子、田二公子和袁公子到了。” 苏凌心中已然知晓这三人的身份了,袁戊谦自不必说,那沈四公子应该是大将军沈济舟的四儿子,至于那田二公子,苏凌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沈济舟的心腹谋士田谨的儿子。 世人皆知,沈济舟帐下有六大谋士:田、许、陈、秦、彭、郭,这田谨便位列六大谋士之首,也是算无遗策的主,沈济舟能够灭了燕州拓跋蠡,全是仰仗田谨的计策。 袁戊谦原本满面春风,脸上带笑,却一眼看到了苏凌,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脸上冷若冰霜,大步走到苏凌面前,冷笑道:“我以为这袭香宴皆是名门才俊,怎么一个乡野小子也有资格参加。” 苏凌面色自若,哈哈大笑道:“袭香宴本就是个欢场,又不是江山评?你有袭香笺,我便没有了么?若袁大公子觉得我没有资格的话,不如咱们再出个对子对上一对啊!” 袁戊谦被他噎住,指着他半晌方道:“我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世家,你有什么?” 苏凌一脸戏谑道:“我有对子!” “少耍贫嘴,我们占据一方,兵甲无数,你有什么?” “我有对子” “你如今沈大将军的四公子在此,你休得放肆,沈大将军北方八州有其五,你有什么?” “我有对子!” 袁戊谦被他噎得面红耳赤,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四公子上前一步,面沉似水,淡淡道:“苏凌,江山评上出得好风头,却要看看你在袭香宴上是否露怯!” 苏凌翻眼皮看了看他道:“那你就等着看看呗。” 忽的晁衡哈哈狂笑道:“头一回见沈家吃瘪,这个兄弟倒是有些意思,不如咱俩坐在一处?” 苏凌心中暗道,你这喷子,喷起来,敌我不分,容易误伤,我还是跟你保持一定距离,以免你发起狂来,赤膊上阵,吐我一脸口水那便糟了。 忙摆手道:“坐哪里都是坐,晁公子才学渊博,苏某自愧不如,您安坐,安坐!” 晁衡被这几句彩虹屁拍的颇为受用,这才点了点头,没有过来。 沈四公子三人面色都不好看,找了位置各自坐下。 苏凌这才偷偷看去,见那桌上的铭牌上,沈四公子名沈乾,田二公子名田续。 苏凌心中暗自计较,江山评那么瞩目的盛会,这贵为沈家四公子的沈乾和这田续,还有刘靖升的大公子刘彰都没有抛头露面,因何一个小小的袭香宴有如此影响力,竟然惊动了两家豪门的公子出来。莫非这花魁背后的势力也不简单? 不过又一想,这些纨绔公子,表面上皆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皆是欢场高手,出现在风月场中,倒也没什么稀奇。 又过了一会儿,有侍女上茶,那茶比江山楼的茶更不遑多让,江山楼的茶,茶香悠远,厚重,这茶却茶香浓艳、有种缠绵之意。 苏凌暗想,这时期的人喝茶皆是煮茶的方法,可是他出得宛阳,一路走来,却未见煮茶的,都是茶叶泡茶,倒是奇怪了。 后来一想,这虽然与那个时代颇为相似,但却是另个世界时空,也就释怀了。 那侍女上了茶,晁衡便又开始发病道:“坐了半晌,没有好吃的,竟喝了水涮肠子玩,花魁娘子也不见踪影?再不出来,我便在这里躺下睡了。” 那些侍女也不争辩,皆掩面笑了,缓缓的退了下去。 过了许久,厅内异常安静,只有这厅外碧水流淌的声音,抬头看去,星月漫天,云疏天阔。 众人皆等的有些急了,忽的门前有人朗声道:“灞南城花魁娘子如花姑娘来见诸位公子了!” 厅中众人皆齐齐的朝着厅前看去。 第四十二章 梦江南 随着众人的目光,一道素白身影自管弦丝竹声中落落走出,却是天生的婀娜身段,冰肌艳骨。纤腰盈盈一握,薄如蝉翼的衣衫,勾勒出动人心魄的曲线,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然而这花魁娘子如花虽然进来了,却犹抱琵琶半遮面,用了一把锦绣金丝团扇遮了脸,身形盈盈间,在乐声中缓缓起舞,那曼妙轻舞的身姿,荡起素白的衣裙香袖,宛如谪仙子一般。真真是急管清弄频,舞衣才揽结。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騕褭柳牵丝,炫转风回雪。 苏凌心中也不禁一荡,他原以为如花真就有可能是无厘头阿星那样的扮相,可是这如今花魁娘子一出来,还未露脸,那风姿已然不凡了,看来她只是叫如花而已 苏凌低头嘟囔道:“这不比看主播搔首弄姿强?敢不敢整两张月票,我让如花也开直播让你们投票的看看”(作者:额,串台了) 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他这疯话,又朝杜恒看去,见他两眼放光,哈喇子流的老长,只得用脚踢了踢他。那憨货竟恍若未闻。 那花魁娘子如花就边舞边走,走到高台上,乐声更为热烈,她那身姿亦越发灵动起来,素白衣衫缥缈缠绵,彷如雪落红尘,竟有一种难以亵渎的美。 弦音在最高潮处忽的戛然而止。众人正自意犹未尽,那如花已然收了舞姿,朝着众人飘飘万福,轻启朱唇道:“小女子如花,见过诸位公子!” 盈盈一拜之下,早移开了团扇,然后似喜似娇的抬起那张勾人的容颜,不娇柔,不造作的迎着台下投来的炙热目光。 众人皆算是名门,遂也收了那“虎狼”神色,冲如花一抱拳齐道:“有劳花魁娘子了。” 大家坐好之后,如花轻轻一笑,柔声道:“诸位可品过奴家亲手调制的清茶了么?不知可符合口味?” 袁戊谦早已两眼放光,若不是这里是讲身份的地方,怕是早已饿虎扑食了,搓着手道:“好喝,好喝,花魁娘子亲手调制的茶,哪有不好喝的道理?” 话音方落,便又那喷子晁衡嚷道:“茶也就那个意思,只是这本就是风月场所,只让喝茶涮肠子,也忒也的无趣些了吧。” 袁戊谦闻言,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实在无礼,你觉得无趣,可有离开,没人留你” 晁衡闻言,一撸衣袖,大有开喷之势。 那如花却丝毫不恼,格格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才掩嘴笑道:“这晁公子却是个可爱的人,性子急了,不过来我袭香楼的公子,哪一个不猴急呢?袁公子也是个疼人的人,替奴家圆了场,奴家记下袁公子的好了。” 她这话,说的极为娇媚,却哄了两家,顿时把袁戊谦和晁衡迷得七荤八素的,心里美的如过年一般。 苏凌暗暗看了一眼这女子,心道果然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左右逢源的功夫着实到家。 如花又轻轻一拍手,只见门外走进七个侍女皆手捧了一杯酒,那酒中还有两颗鲜红的樱桃,给每人面前放了一杯,这才盈盈退下。 只是,众人眼前皆有酒,单单扬州牧刘靖升长子刘彰桌前没有放,刘彰脸色便有些不自然了,冷声道:“为何他们都有酒,单单我没有,难道是花魁娘子看不起我刘彰不成?” 那如花又是魅惑一笑道:“这樱桃酒是奴家亲手摘了樱桃放在酒中调制的,诸位可尝尝如何?至于刘大公子嘛。” 她忽的盈盈站起,暗香荡漾,素白身影已然来到了刘彰身前,那俏脸之上魅惑的娇笑更甚,娇柔的将素手在刘彰的衣袖上轻轻一拉,方才含羞带媚道:“刘公子身份高贵,令尊又是天下最富庶的扬州之主,我心中亲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看不起呢?” 说着那盈盈眸中竟有潸潸泪下的感觉。 慌得刘彰也顾不得许多,抬起毛手就要替美人擦泪,岂料这如花竟扑哧一声笑了,轻抬玉手朝着刘彰的手上轻轻一拍,又是娇柔魅惑道:“刘公子当然有这樱桃酒嘛,只是刘公子的樱桃酒是真樱桃” 众人正自不解,只见那花魁如花,竟从袖中捧出一杯酒来,在刘彰面前轻轻一晃。 刘彰早被迷得七荤八素了,痴痴笑着要接,哪知这如花却轻轻一摇头道:“刘公子莫急哦。”言罢,竟将这酒杯含住,轻轻的粘在自己樱唇之上,再拿开时,那酒杯上便出现了她的红唇印来,那如花这才魅惑一笑,将酒送到刘彰嘴边道:“这樱花可合刘公子心意?” 刘彰心满意足,暗中觉得自己被花魁高看,他原本就想压那沈四公子一头,这如花如此行事,他不但色心大动,更觉得打了沈济舟四儿子的脸,哈哈大笑着,将那唇印处一口吞入,仰头喝了樱桃酒道:“芬芳幽远,芳泽如露啊!” 那对面对面第一张桌上的沈乾沈四公子虽未说话,但脸色也有些难看了,只将手中酒杯使劲朝着桌上一放,暗自生气。 如花却似恍若未闻,径自返回位子上坐了。 苏凌心中暗忖,这如花绝不是那种顾此失彼,得罪人的主,方才对袁戊谦和晁衡说的话便可以看得出来,为何又一改她的行事作风,偏要高看了扬州牧刘靖升的长子,而慢怠了天下五州,势力最盛的沈济舟的儿子呢?虽说扬州天下最为富庶,可是五州之地岂是那一州之地可比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必有妖,或许是这如花故意为之? 只是,她不过是一妓馆花魁,为何如此? 苏凌不动声色的想着。 那袁戊谦似乎想要给沈乾找回场子,冷笑道:“花魁娘子,今日宴请的都是高门名流,只是不知为何要宴请一个粗野山民?看来袭香宴也是徒有虚名啊。” 花魁如花知道他突然发难所谓何故,娇笑一声道:“袁公子这是哪里话来,在座的那一位不是名声赫赫,怎么就徒有虚名了?” 袁戊谦忽的站起,一指苏凌道:“这人出现在这里,花魁娘子当如何解释?他不过是个山民,他身后那仆人更是粗野,我等与之同席,实在是有辱斯文,如此看来,这袭香宴不参加也罢。” 杜恒在苏凌身后,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说话,苏凌知他嘴笨,拉了他一下,这才斜睨了袁戊谦一眼,冷冷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袁戊谦面带讥讽道。 “我笑两只蛐蛐打架,非要伤及无辜!”苏凌淡淡道。 袁戊谦大怒道:“好你个苏凌,出言不逊,这袭香宴没你的份!” “哎呦呦!”苏凌懒洋洋的站起身,一耸肩膀道:“跟人说话自然得好好说,跟猴说话那就得用兽语,不然他不懂的!” “你” 苏凌仍旧是你能拿我如何的样子,懒洋洋道:“袁戊谦,一张纸只画了一张嘴的货,你好大张脸啊?对子出丑还嫌不够?江山评指手画脚,以为是你家开的,结果如何?可有半字赠评?如今袭香宴人家花魁娘子还未说话,你先赶我走了?你莫不是也是袭香苑中的花魁不成?” 众人闻听苏凌把袁戊谦比作了花魁,皆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不给他说话机会,又道:“不过,你要当了花魁,就你这副尊容,那袭香苑不得赔死?” 袁戊谦还想说话,沈乾轻哼了一声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你再这般逞口舌之利,我父亲那里,我可不替你说一句好话!” 袁戊谦这才坐了,暗气暗憋。 那花魁如花淡淡看了苏凌一眼,这才柔声道:“也怪不得诸位有这么疑问,只是今日江山楼已然放出了许夫子给苏公子的赠评,想来大家都知道了,便是赤、济二字。小女子斗胆一问,在座诸位哪一位还有被许夫子赠评的?” 她这话起先柔和,最后一问却问十分郑重。 众人讶然,脸色皆有些发红。 那花魁娘子这才格格娇笑,娇躯都笑的花枝乱颤起来道:“有许夫子的赠评,苏公子又有江山评中的文章: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等才情,来参加我的袭香宴,却是奴家高攀了啊。” 她话虽然是向着苏凌,但她那巧笑嫣然,人见犹怜的媚骨,倒也让所有人生不出气来。 晁衡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道:“哎呀,耍嘴皮干嘛?我就不喜欢!” 苏凌差点没笑出声来,你是耍嘴皮子的祖宗,你不喜欢?我信你个鬼! 晁衡又道:“既然是袭香宴,如花娘子又是花魁,那便献出点才艺来,让我等领略下花魁娘子的风采出来才是正事啊!要不然,我一个月二百多张月票白掏了不是?” “月票?我去!还真有这玩意?”苏凌脱口而出。 花魁如花娇笑一声道:“那是自然,奴家虽是这袭香苑的一风尘女子,但如何也是灞南花魁,任是谁想见便可见的?因此奴家便定了个规矩,若想见我真容,便需每月来我袭香苑中买些月票出来,每月一汇总,买月票最多者,便可与我一见,唱歌共舞,还是其他随君差遣。本月月票最多的便是晁衡,晁公子,足足二百二十张月票呢。” 苏凌眼珠都快掉下来了道:“你这是好营销啊!但不知道一张月票多少银钱?” “不多不多,每张月票也就500文钱。”如花巧笑嫣然,期待着看着苏凌。 苏凌一笑,拿出1000文钱道:“那我也随个分子,两张月票!” 众人见状皆不甘落后,各自掏了银钱出来,有的五张月票,有的十张月票,那沈乾似乎是要找回场子,竟买了二百张月票。 那花魁如花更是笑颜魅惑,让侍女们收了,这才一拨桌案上的古琴道:“既然诸位如此抬爱,奴家便献丑了,唱上几首小曲,诸君权当一乐。” 言罢,素手轻弹古琴,樱唇轻启,婉转的歌声顿时飘荡在整个袭香宴的大厅之上。 众人皆是一脸陶醉,那如花歌喉果然缠绵悱恻,唱的让人心醉不已。 待三曲唱罢,她方才娇笑道:“奴家献丑了!” 晁衡又是第一个说话道:“花魁娘子这歌声却是好听,只是,这些唱词虽然动听,却尽是闺情春曲,小女之姿,寻常歌姬也能唱得,若花魁娘子只有这些本事,那花魁之名和这袭香宴便名不副实了。” 如花淡淡一笑道:“晁公子果然是颇懂词赋之人,刚才听了奴家唱,不妨再听听曲子如何?” 言罢,便素手拨弄起琴弦,刹那间琴音缈缈,悦耳动听。 这花魁如花,果真技法绝伦,那古琴在她手中轻拢、慢捻、抹复挑,一套指法行云流水,精湛无比。琴声中忽的大弦嘈嘈,宛若急雨,又忽的陡然一转,小弦切切,如泣如诉,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起初之时,琴声婉转,似多情少女,曼妙清歌,低吟浅唱,令人心醉,待到后来,那琴声忽的渺远高亢,琴弦拨弄之间,更隐隐有风雷之音。仿佛疆场之上,万马嘶鸣,又好似滚滚江水,滔滔东逝。 一曲终了,众人还在那曲中,无言沉醉,只余苍穹白月,荧光浩浩。 “好曲!好曲!我这才明白花魁娘子身后屏风之上那风骨二字的真意啊!”从未说过话的薛桁却在此时击掌赞道。 众人也是叫好连连。都觉得这如花一曲,神乎其技。 便是苏凌也是心绪起伏,那曲中凛凛风雷之音,让他也心中激荡无比。 一个烟花女子,怎有如此琴意? 苏凌更觉得这如花身份不简单。 如花这才淡淡一笑道:“诸位公子,方才听了奴家这曲子,看来还是曲入人心啊。这也是今日奴家设下这袭香宴,宴请诸位的缘由所在。” “哦?花魁娘子快说一说!”众人眼中都有热切之意。 那如花却一副人见犹怜的神情,潸潸道:“有了好曲,却无好词奴家苦恼之极,又偏无甚才学,因而只能诸位公子救奴家一救了,今日奴家便在袭香宴上求诸位公子写个诗也好、词也好。如果奴家觉着哪位公子的诗词最好,那今晚奴家红幔帐的主人便是他了!” 说罢一副予取予求,任君怜爱的模样。 众人闻之见之,皆色心大动,有人看向如花的眼神恨不得剥了她才好。 苏凌闻言,身子往后挪了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杜恒小声道:“怎么,你不想参加?” 苏凌低声道:“我可不想跟她睡觉,我写了诗词,万一被她挑中了,我岂不是要失身了?如何对得起芷月?” 杜恒没脸没皮,嘿嘿一笑道:“那不如你先偷偷写了给我待会儿我去” 苏凌低声笑骂道:“你这个货,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两人说话间,早有人做好了一曲,起身高声吟诵起来,苏凌看去正是晁衡。 “星过瑶空朗,风摇翠浪遮。 花香洇素手,月色拢雾霞。 高语惊白燕,低旋戏碧蛙。 一帘春色梦,小坐慢烹茶。” 晁衡自己做了这诗,未等众人说话,自己先叫起好来。 晁衡叫完好,带着期待之色看着花魁如花,如花只淡淡笑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那晁衡虽然是个喷子,但也不是纠缠之人,见花魁这般,便知不入她的法眼,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喝起闷酒。 其他人皆低头或仰头,眉头紧皱,苦思冥想。 那如花淡淡笑着,忽的眼神看向苏凌,但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倒了酒,一饮一啄,悠然的品了起来。 如花眼神一闪,轻轻起身,一阵幽香拂过,已来到苏凌近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苏凌先是一愣,随即尬尬道:“你是要喝么?” 那如花扑哧一笑,这才娇柔道:“我见这满厅公子皆苦思冥想着如何做了好诗词,为何独独苏公子一人喝酒,莫不是奴家姿色不够,不让苏公子心动么?” 说着朝着苏凌魅惑的望上几眼,美眸之中更是说不尽的风情。 “额”苏凌满头黑线,暗道都是千年的狐狸,别跟我谈什么聊斋。他正想着如何开口应付。 那袁戊谦却冷笑着走来道:“哼,徒有虚名罢了,不江山评他不过是侥幸撞上,才得了那些许美名,实则胸无点墨,现了原型了吧。” 你奶奶的苏凌心中暗骂,老子从不招惹你,你非要骑在老子头上拉屎,那老子索性装x装个大的! 苏凌忽的昂头,眼神灼灼的逼视着袁戊谦。那眼神中的刀锋之意,让袁戊谦都有些发愣,立在当场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苏凌忽的抄起酒壶,咕咚咚的喝了几口,索性靠在桌案之前,颇有些倨傲道:“什么破诗词,入不得行家法眼,我只是不想作了,若我开口作诗词,你们怕是写上十年也是屁都不是!” 他这一说话却不要紧,把在场的人都得罪了一遍。沈乾、刘彰、田续等人皆冷然扭头,眼神灼灼的逼视过来。 苏凌满不在乎,抄起酒壶喝了几口,似乎是没酒了,索性将拿酒壶朝厅前一掷,砰——的一声,酒壶斜倒在地上,苏凌有大声道:“没酒了,不过瘾,酒呢?” 那花魁如花依旧波澜不惊,眼中带笑道:“看来苏公子心中美酒比佳人更重要啊,美酒多得是,但您得做个诗词来,奴家觉着可以,美酒随便喝?” 沈乾、刘彰已然皆愤愤道:“如此无状,有辱斯文!他不过是醉鬼罢了,能做什么诗词!” “拿笔来!”苏凌忽的大喝一声。 如花不动声色,朝着门前侍女示意,早有侍女拿了纸笔铺在苏凌的桌前。 苏凌忽的双眼放光,似乎迷醉般的朝着如花身前逼近,似乎带着醉意笑道:“苏某斗胆借花魁娘子一用!” 说着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花魁如花的玉腕,然后稍一用力,那如花娇呼一声,竟跌在苏凌怀中,跌了个满怀。 如花花容微变。苏凌却低声道:“花魁娘子不要误会,我可不想非礼你。” 说着竟握住如花的玉手,拿了笔,哈哈大笑道:“酒和美人,老子都要!” 再不迟疑,苏凌握住如花的玉手,轻轻用力,如花竟也没有反抗,握笔的手随着苏凌的力量朝那纸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一首五句词作一气呵成,苏凌这才放开如花的手,笑道:“花魁娘子玉骨冰肌,果真让人迷醉啊!” 那如花却双眸紧紧的盯着这首词,仿佛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朱唇轻启,吟吟低语的念了起来。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词名梦江南!”她就这般吟吟低语吟唱,念了几遍,神情中竟多了些许忧伤与失落,更有说不出的悱恻凄婉。那梦江南三个字更是念了好几遍,每念一遍,神情便又凄楚一分。 正是温庭筠,温八叉的名作《梦江南》。苏凌又暗暗向这位花间派鼻祖作了好几个揖。 苏凌将如花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一动,更是疑窦丛生。 良久,这如花的神情方才恢复如常,只幽幽一叹道:“诸位公子,大家莫在耗费心力了,今日奴家心中的词中魁首便是这首梦江南了。” 第四十三章 娇娘刺客 红烛幔帐,瑞脑金兽,满室幽香。 苏凌在房中的桌前坐了,脸上的神情颇为局促,手脚都显得没有地方放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使劲的往嘴里灌着酒,这时的酒本就度数极低,不似后世,后世苏凌的酒量也不错了,在这里怕是称的上惊人二字了,他想着把自己灌醉了,随便一躺,不省人事了,那花魁如花估计也只能枯坐到天亮了。 只是三壶酒下肚,醉意毫无,却是撑得慌。 他暗自想着如何才能脱身。 杜恒那家伙,见自己被如花连扯带拉的拉近她的闺房内室,他却嘿嘿笑着说自己先回江山楼去了,不打扰苏凌快活风流。 实在是不靠谱的紧。 至于沈乾、刘彰、袁戊谦等人走的走,另找姑娘眠花宿柳的找了,自己这个花魁倾心的名头却是坐了个结结实实。 只是苏凌心中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脑袋发热,如今佳人在侧,他却是如坐针毡。 那花魁如花在幔帐软床中坐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苏凌过来,只得轻轻挑了幔帐,星眸瞧见苏凌的窘相,不由得扑哧一笑道:“方才不还紧握着奴家的手,这会儿怎么如此腼腆起来?酒还没喝够啊?那奴家陪着你喝啊。” 苏凌抬头看去,只见烛光摇曳,那如花已然褪去外面的素白纱衣,里面仅剩一个贴身的透明亵衣,烛光晃动下,里面的春光乍现,曲线玲珑,魅惑天成。 她朝苏凌走来,更是摇曳生姿。 苏凌老脸一红不敢看他,又使劲的灌了几口酒,灌得猛了些,咳咳的咳嗽起来。 一阵香气,那如花已经坐在他身上,坐了个满怀。起伏的前胸抵在苏凌胸膛,苏凌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 苏凌一阵发晕,心道自己的梦自己圆吧,只得厚了脸皮一笑道:“嘿嘿,苏某喜欢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那如花扑哧又是一笑,却也没在停留,从他身上下来,坐在旁边,将烛灯挑了一挑,妩媚一笑道:“苏公子我美么?” 苏凌心中犹如小鹿乱撞,暗自道,苏凌,考验你定力的时候到了啊,是好汉的话就多学学柳下惠前辈。 苏凌一低头,支支吾吾道:“花魁娘子自然是美若天仙,媚骨天成” 岂料这如花将嘴一撅娇嗔道:“哪有,我看奴家在苏公子眼中根本不美?要不苏公子怎么只贪恋这杯中之物呢?春宵一刻值千金,苏公子可要珍惜哦。”说罢,美目流转,自是天然一段风情。更是玉手清扬便来解苏凌的衣扣。 慌的苏凌一拽她的手,脑中不断想着办法,忽的嘿嘿笑道:“不如如花娘子先跟苏某做个游戏,可好?” 如花俏脸含羞,娇嗔道:“原来苏公子好这一口?我屋中便有红绳香鞭,奴家任公子驱使。” 苏凌差点没被噎死,忙摆摆手道:“那倒不用,我说这游戏叫做石头、剪刀、布” “那是什么?奴家一时去哪里找着许多东西?”如花有些好奇的问道。 苏凌比了个锤头道:“这便是石头”又岔开两根指头,平伸五指道:“这便是剪刀和布。” 如花美目连闪,似乎颇有兴趣道:“那如何玩呢?” 苏凌道:“我们先念口诀,石头剪刀布,然后一同出手,展示方才那几样的形状,石头胜剪刀,剪刀胜布,布胜石头,如何?你敢不敢玩?” 如花娇笑一声道:“倒也新鲜,奴家怎么不敢玩了?奴家人都是公子的。” 当是时,整个红绡幔帐石头剪刀布的声音不绝于耳,期间夹杂着如花赢了游戏的娇呼或懊恼的叹息。 就这样,俩人从桌前一直玩到床上,仍旧乐此不疲。 春宵易逝,转眼已经到了深夜三更。 “不玩了,不玩了,累死奴家了奴家也玩不过你!”那如花娇滴滴的将整个玉体贴在了苏凌的身上,不等他反应朝着苏凌的耳朵轻轻的吹着气,忽的张开樱唇,皓齿轻轻的咬着。 苏凌只觉身体一阵酥麻,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只得强定心神,嘿嘿干笑道:“那我们换个换个游戏来玩。” 岂料那如花一个翻身,竟将苏凌压在身下,将酥胸在他身上蹭了几下道:“什么游戏能有男欢女爱好玩的” 说着玉手轻快的解起苏凌的衣扣。 苏凌刚想挣扎起身,却不知为何被这如花娇滴滴的按着,不见她用力,自己却浑身绵软,如何也起不来了。 便是看着如花玲珑曲线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起来,感觉眼前有两个如花,娇艳欲滴,含情如火。 头发沉,刹那间苏凌便觉得整个房间都开始旋转起来,空气中的那股幽香越发浓重起来。 终于他眼前一黑,所有的绮糜在刹那之间归于黑暗。 那如花停止了动作,忽的淡淡一笑,又在他耳边娇唤道:“苏公子,你睁开眼看看奴家啊,不要先睡了嘛。” 唤了两声,见苏凌毫无动静,这才神色一变,眼中如冷似冰,忽的从床上飘身而起,轻轻的落在地上。 这如花轻轻的拍了拍床下,听得细微的咔嚓之声,床下地板竟霍然裂开,她伸手朝那裂开之处摸去。竟是一件夜行人的劲装和一柄青色长剑。 如花迅速将夜行人的衣衫穿好,再看青纱罩面,手提青色长剑,浑身上下紧趁利落,再无半点绷挂之处。 如花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苏凌,这才不再耽搁,一个飘身从四层窗户之上飘然落到袭香苑的院中。一个闪身躲于暗处。 夜已深沉,万籁寂静,除了袭香苑的红灯仍在缓缓摇动,再无半点声音。看来那些客人和姑娘也早已睡去了。 如花缓缓从暗处走出,朝着袭香苑的后院纵身而去。 夜静月白,树影斑驳。 暗夜之中,袭香苑树影假山,亭台楼阁,一道的魅惑的青影蓦然一瞬的闪过,然后又快速的投向远方,在后院数不清的亭台楼间,倏忽不见 只是这青影消失不过片刻,一道淡灰色的身影蓦地出现,稍作停留,朝着青影消失的方向飘荡而去。 那青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一间大屋门前,门前两个红灯笼的映照下,赫然便是一身青衣劲装的,青纱罩面的如花。 如花四处看了几眼,发觉并无人,这才轻闪身形,来到门前,手中青色长剑一闪,在门的缝隙之处轻轻一划。 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那房门的锁已然被挑开。如花身形一闪,无声的闪进这房屋之中。 若是有人经过,必然大惊,这房屋乃是袭香苑另一名仅次于花魁的李娘子所住的地方,而她却是扬州牧刘靖升长子刘彰的心头好。 想来刘彰在花魁面前失意,定是找这位李娘子泻火,这时早已雨住风歇,沉沉睡去了。 如花见屋中漆黑一片,青色长剑一顺,剑芒闪过,映出她冰冷的杀意眼神。 她的眸中早已是无边的杀机和滔天的恨意。 一个黄莺掐嗉,如花青影疾射至床边,青色长剑以上示下,决绝的朝着床上砍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剑落下,却砍在硬邦邦的床上。 如花这才知道那床空空如也,只是被子做了有人在里面躺着的痕迹。 如花暗道不好,急忙撤剑,转身便欲离开。 忽的听到房门外有人冷笑道:“我只觉得这袭香苑怪异,刘彰公子此次前来虽然李娘子知晓,但每次都反复交代李娘子刘公子身份特殊,消息从未走漏,为何这次袭香宴竟然有刘公子的名笺,今日本将便瓮中捉鳖,看一看刺客究竟何许人也!” 一道青影,如花已经从窗户直直撞出。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抬头看去,却见四五人拿了火把照亮,火把下一员大将手提三棱金锏冷笑着盯着自己。不由的暗自庆幸,人还不算多。那员大将如花却是认得的,正是扬州牧刘靖升手下大将——文铁铮。 她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身形朝着文铁铮激射而去,半空之中青芒如魅如幻,一道剑芒直冲文铁铮的面门。 文铁铮大叫一声来得好,却也不闪,将三棱金锏当头一横。 “锵——”的一声,如花只觉巨力威压,玉臂发麻,长剑差点脱手,身形倒转,后退了数丈远。 她是全力一击,而那文铁铮不过是轻轻一挡。 如花知道今晚十有八九是难以脱身,忽的银牙一咬,长剑挽花,再次刺向文铁铮。 两人各举兵器缠斗起来。 文铁铮虽然人高马大,兵器又沉,但毕竟是马上的将官,招数朴实,虽然如此,也早已入了武道,武功颇精。 如花虽然娇小,然而身形灵活如魅,剑招飘忽灵动,魅影摇晃,身法捉摸不定。 一个是一力降百巧,一个是一巧破千钧。两人打了难解难分。 旁边四五个随从刚想伸手,青芒闪过,皆被划伤,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是,时间稍长,如花的气力总是弱了,被文铁铮逼得连连倒退,剑招也开始散乱起来。 那文铁铮越战越勇,冷声喝道:“我劝你还是放下兵器,将那青纱揭了,束手就擒吧!” 如花喘息不定,犹自死战。 文铁铮见状,发起狠来,将浑身力量灌于两臂,三棱金锏舞动如飞,端得是风雨不透。 忽的一声闷喝,文铁铮的金锏尖芒正刺进了如花的右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当啷——”一声长剑撒手,如花扑倒在地。 文铁铮冷笑一声,金锏一晃,便要来挑如花脸上的青纱。 忽的有人自半空中高喊道:“兀那狂徒,休要无理,吃我暗器!” 文铁铮万没想到还有一人,大惊之下,抬头观看。 “呼——”的一声,文铁铮只觉的一股从天而降的白色粉尘劈头盖脸的洒了下来,将他的眼睛鼻子全数遮了,白色粉尘飘荡弥漫,文铁铮眼睛鼻子嘴,没有一个全乎地方,皆被白色粉尘蒙了。 “咔咔咔——”的剧烈咳嗽,文铁铮顾不得许多,死命的扒拉着脸,拍打那些白色粉尘。 只见一道灰影闪过,迅速的抱起如花,身形三晃两晃,消失在黑夜之中。只余地上的斑斑血迹顺着消失的方向洒下。 第四十四章 你叫,我晃床 这灰影抱了如花,再不耽搁,身形其快如飞,蹭蹭蹭的越过几座高墙,又往后看了看发现无人追来,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那如花原本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弄得有些蒙,不过当她透过青纱看到这人的脸时,心中才稍微安定。 这人竟然是苏凌! 苏凌抱着如花,边走边笑道:“我说花魁娘子,你该减减肥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如花闻言,啐了一口,娇嗔道:“占了人家便宜还好意思这样说?我伤在肩膀上,腿又没事,还不放我下来!” 苏凌这才将如花放了下来。 如花颇有些芥蒂的看着他,冷声道:“只道苏公子乃是做文章的才子,原来竟还有如此身手!” 苏凌耸了耸肩道:“你又没整日跟着我,若是放在几个月之前,我估计不敢救你,不过遇到了一位高手,跟他学了不少功夫,如今不是我夸口,救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还是容易的。只是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毕竟方才动静那么大,说不定会有人来,到时便麻烦了。” 如花想了下方道:“回我房中暂避。” 说着当先朝自己房间的方向去了。苏凌笑着点了点头,跟在身后。 苏凌边走边想,自己的武艺虽然精进不少,今日也是第一次使用白叔至交还给他的身法,果然不同之前。看来真正的武道和把式之间真的是云泥之别。只是他觉着跟白叔至相处的时间的确有些短了,要知道他交给自己的东西这么好用,他说什么也不放白叔至离开。 只是还有些略微的遗憾,白叔至教他的枪法他没有机会使用,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枪法到底处于水平。不过他看那文铁铮三棱金锏实在厉害,再加上这人本就是战场冲杀的猛将,力气自然是自己难以相比的,所以他没有傻到跟文铁铮硬碰硬,先去了灶房抓了白面,然后给文铁铮来了个突然袭击,洒的他们满头满脑都是。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的返回如花的闺房之中。 如花将蜡烛点燃,这才朝他魅惑一笑道:“多谢苏公子今日相救,奴家无以为报,苏公子近前来。”那俏脸之上更是风情万种。 说着不等苏凌,竟身姿摇曳,风情无限的朝着苏凌一步一步走来。 苏凌脑袋大了好几圈,一边向门口挪,一边摆手道:“你可别乱来,莫说你不是单纯的花魁,是个刺客,就是你真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我也不可能” 那如花便朝他逼近,便嬉笑道:“不能怎样呢?那奴家偏要你把我怎么样的话,你当如何?” 苏凌闻言,只得耍起二皮脸道:“你要来强的,那我便喊了!” 如花更是笑的花枝乱颤道:“自古只有小娘子喊,你个大男人能喊什么?” 苏凌吭哧瘪肚,憋出一句话道:“我就喊,你坏我这个良家黄花大公子的清白之身!” 如花格格大笑,忽的欺身前来,苏凌只觉得眼前青芒一闪,如花已经欺身将苏凌逼到门上,而她左手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了那把青色长剑,幽幽的青芒剑刃已经压在了苏凌的脖项之上。 原本娇滴滴的神情也蓦地变得如冷似冰。 苏凌暗自叫苦,低声道:“我方才救了你,你却如此待我,早知道让你被那个文铁铮抓了去了!” 如花美目一瞪,冷声道:“少废话,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红芍影的情报上根本没有你会武功的半字记载!” 苏凌吃了一惊,这才多少有些明白如花真正的身份,红芍影的名头,他已然不知听过多少次,那是和渤海魍魉司,司空府暗影司齐名的存在。 “原来你是荆吴王钱仲谋的人!”苏凌一字一顿道。 那如花眼中闪出一丝意外,冷声道:“既然你知道了本姑娘的身份,那也留不得你了!” 说着便要下手,哪料苏凌忽的朝她一笑,那身子竟如纱一般绵软,如花还未及反应,苏凌不知怎的已然绕到了她的身后,手中早已握了一柄锋利的短匕,一顶如花的粉颈,冷声道:“现在谁死还不一定呢!你最好听我的,别动!” 形势顷刻逆转,如花只得又是一副人见犹怜的样子道:“苏公子干嘛啊,奴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怎会拿剑刺你,刺坏了奴家可是心疼呢!” 苏凌冷笑一声道:“不要徒劳了,你这魅术对付旁人或许有用,对付我还是算了!别说话,别反抗,到床上去!” 如花无奈,直得收了方才的魅术,跟着苏凌缓缓的移动移动到床边。 苏凌朝着床上努努嘴道:“上去!” 如花先是一怔,这才缓缓的上了床去。 苏凌靠在她的身旁,两人距离不过五寸不到,如花身体的幽香和喘息声让苏凌有些尴尬。 “伤在哪里?”苏凌问道。 “右肩” 苏凌忽的颇为放荡的嘿嘿笑了起来,看着如花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正经。 如花心头一紧,未等开口。苏凌忽的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不由分说扒起了她的衣服,他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动作粗野,毫无怜惜之意,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旁人看去真就是辣手摧花的色鬼。 如花顿时花容失色,一边使出全身力气扑腾挣扎,一边大声道:“苏凌!你混蛋!我绝对饶不了你!你无耻!不要啊!” 只是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她越挣扎,苏凌的力气越大,她根本动弹不得,再看苏凌三下五除二,便将她的夜行衣扒掉,然后胡乱的藏在锦被之内,再看如花几乎被扒了个精光,只剩贴身兜肚歪斜的遮在身上,就是如此,那满身的春光已然是一览无余。 右肩之上被刺中的伤口仍不断的流着血,随着她不断挣扎扭动,那血流的更甚了。 苏凌不管三七二十一,冷声道:“花魁娘子,恕苏某无礼了!” 话音方落,如花便觉得右肩伤口处一股巨烈的疼痛传遍整个身体。 原来,苏凌不由分说,张开嘴朝着如花的右肩伤口狠狠的咬了上去,然后一口接着一口,那伤口被他这一咬,血顿时如泉涌一般顺着如花的玉臂前胸流了下来,直流的整个玉臂和胸前都是,都要染透了她的兜肚。苏凌又沾了那流下的血,胡乱的将自己的外衣闪掉,赤裸了胸膛,将血往自己的胸膛抹了几抹。 那如花吃这一疼,到底是女子,早已泪流满面,带着哭腔和无比的羞愤抽泣的恨声道:“苏凌,你是个变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凌做完这些,原本狂躁的神情忽的冷静下来,眼神灼灼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冷静点,我也是无奈之举,你要想活命,便配合我,知道么!” 如花正在不顾一切的挣扎反抗,忽的听到苏凌这样说话,蓦地愣住,有些疑惑的看着苏凌,俏脸之上还带着点点泪珠。 苏凌正色的冲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楼板上一阵脚步声,更有士兵的声音传来:“文将军,应该就是这座楼阁,不会错的!” 又有文铁铮的声音传来道:“给我搜,掏也要把两个两个刺客给我掏出来!” 那脚步声音更为嘈杂,由远及近,朝苏凌和如花的房间来了。 苏凌眉头一皱,快速的说道:“方才的皮鞭、红绳在何处!” 如花此时也恢复了冷静,心中已然明白了苏凌这是要唱哪出戏,虽然还是羞赧非常,但情急之下只能如此,只得无力的指了指床头的柜子。 苏凌再不耽搁,一拉柜门,里面皮鞭红绳蜡烛应有尽有。 苏凌再不耽搁,一伸手将红绳拿在手中,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开始捆绑起了如花。 “砰——”的一声,房门别猛然推开,屋子瞬间被火把照亮,一队军士左右一分,文铁铮昂然大步而入。 只是方一进门,便听到了整个房间之内淫笑声音,还有女子娇呼呻吟,男人粗重喘息声,以及啪啪啪的声音乱响。 文铁铮抬头看去,只见红绡幔帐之中有男女身影晃动,更有女子娇媚撒娇声音道:“苏郎,你好猛,好厉害,奴家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快呀,奴家受不了了,再来抽一鞭,大力点,大力点” “啪”的又是一声,那女子酥软的呻吟叫喊更大了。 文铁铮老脸一红,便欲转头离开,只是忽的停了下来,讶异道:“咦,怎么有血腥味!” 言罢,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前,伸手一把将幔帐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比活春宫更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 只见苏凌上身赤裸,骑跨在那个叫做如花的花魁娘子身上,手中举着皮鞭,皮鞭如雨落在那花魁娘子身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每抽打一下,那身下的花魁娘子便娇呼一声,玉体不住的颤动,双眼微闭,面色潮红,看样子还颇为享受。文铁铮却是认得苏凌的,江山评他也在人群中,原以为他一派君子面相,可如今看去,这苏凌苏大公子却满脸淫笑,一边挥舞皮鞭,一边淫词浪∧语道:“小蹄子,竟然和大爷一样,都好这一口,今日便叫你舒服了!” 再看他胯下的花魁娘子,身上早已皮鞭印左一道右一道,仿如开了花一样。身上的衣衫早已不知飞向何处,只有一件聊胜于无的轻薄兜肚,酥胸半露,一脸享受。 文铁铮臊的进退两难,但见苏凌忽的一口咬在这花魁娘子白皙的右肩之上,吭哧之下,右肩本就流血,更是血流如注,文铁铮才发现这两人身上各处都有点点血迹。 这种残虐的场面,文铁铮多是听说,这个年头,有些富贵人家有几个臭钱,便买了些女子藏在家中,暗行这种兽性勾当,满足他们变态的欲望。只是今日亲眼所见,只觉得一阵恶心恶寒。 文铁铮本就是战场冲杀的堂堂铁汉子,哪里受得了这个,直臊的一跺脚,将那幔帐胡乱放下,破口大骂道:“毫无廉耻的狗男女无耻荒唐!” 说着带人大步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使劲的呸了几声。 “砰——”的一声,房门使劲的被士兵关上。文铁铮忽的停了脚步,示意左右,左右两个士兵立时会意,蓦地一左一右隐于暗处。文铁铮方回头冲着房内喊道:“如此行径,实在无耻!文某晦气!走了!” 说着咚咚咚的大力踹着楼板下去了。 苏凌又这般作态了一阵,这才停手。 那如花低声道:“走了么?” 苏凌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一边仍旧高声淫笑着一边倏忽闪身来到房门之前,侧耳倾听了一番,又轻轻将房门开了一条缝,向外面看了几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来到床前,朝着如花用眼神示意着走廊的方向。 如花有些乱了方寸,低声道:“怎么办。” 苏凌老脸一红道:“现在开始,到我说停为止,你叫我晃床” 第四十五章 万般皆苦 两人的动作和声音不绝于耳,在寂静的夜色中飘荡在整个袭香苑中。 那隐于暗处的两个兵士早已听得血脉喷张,鼻血直窜,但将军有命,不得不忍住。 过了许久,那靡靡之音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个小兵对视一眼,脑袋直晃,这才转身飞也似的离开了。 房中,苏凌和如花这般行事了约莫近半个时辰,苏凌这才停下,闪到门前探听了一会儿,这才走回桌前,满了杯酒,边喝便看着如花。 如花仍旧的继续表演着,持续了一会儿,见苏凌一脸嬉笑的看着自己,这才知道危机解除,马上停下,啐了他一口道:“人走了,你也不告诉我!” 苏凌嘿嘿一笑道:“不是,你这声音倒是蛮好听的,我不舍得打断你!” 如花白了他一眼,走到苏凌对面坐下,也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自己喝了一口。 苏凌这才正色道:“你到底是谁?” 如花伸出两个葱指道:“我回答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苏凌一耸肩道:“你的地盘,你说了算,什么问题?” 如花这才道:“第一,你中了我的迷香为何一点事都没有?”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可知我有两位师父?张神农和元化,他们皆是当世神医,你那熏香中暗含了曼陀罗花,曼陀罗可让人昏迷,这点把戏我能不知?我随身正好带着一些东西,今日恰好用上了,也是侥幸!我趁你不备,先闻了解药。” 如花这才嘟囔道:“原来如此还以为你百毒不侵!” 言罢,又道:“第二,为什么要演一出这样的戏,你怎么知道文铁铮会第一时间就会赶到这个房中。” 苏凌笑笑道:“你身中一锏,一路返回,必然留下血迹,文铁铮定会循着血迹追来,所以我也是无奈,将剑伤处咬烂掩盖,就算他起疑,看到方才光景他也不会再来,这也是无奈之举。再者,文铁铮虽是一员武将,可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扬州可以称的上有脑子的将领,他是第一位。我料定他会留人监听,所以” 如花倒也满意他的回答,不过还是啐了他一口道:“只是你这样一来,本姑娘的清白可全毁在你身上了!” 苏凌一翻眼睛道:“你有没有搞错?我好歹可是被许韶评了赤济二字,如今刚有些好名声,估计过了今晚我便是个变态了!你的清白,清白还在青楼里?” 如花呸呸两声,嗔道:“身在青楼便没有清白了?我那曼陀罗真就是摆设不成” 苏凌一怔,连忙摆手道:“我是真不知道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苏凌嘿嘿一笑又道:“问完了吧,该我问了。” 如花点点头。 “为什么选我!” 如花先是一愣,这才道:“你果然聪明,竟看出我是刻意选了你掩人耳目。也罢,我的确故意选的你,也只有你最合适,至于为什么,倒不如你自己说说,莫要忘了我可是红芍影的人。” 苏凌心思疾转,忽的开口道:“我明白了,你既然是红芍影的人,定然调查过我。这也不奇怪了,其他人非富即贵,而且多会武艺,而我不过是个渔村的小百姓,加上又走了运气,得到了许韶的赠评,所以选我倒是很合适的。我原以为是我那首词做得好红芍影也并不知道我会武艺!” 苏凌想到这里,脸色一变,声音已然带了些许冷意道:“看来你选中我时,我便是个死人了,不知花魁娘子何时动手啊?” 如花也不否认,点点头道:“原本是想着解决了那混蛋刘彰之后,便杀了你了事。只是,你做了那梦江南,我心中的旧事被你勾出来,很有所触动,也真就没再打算杀你了。” 苏凌心中暗自道老天保佑,幸亏自己挑了这么一首词,要是旁的,估计自己早就吹灯拔蜡了。 苏凌神色这才有所缓和,点点头道:“怪不得你读我这词时,神情恍惚异样,如今漫漫长夜,你倒不如说一说你的心事,我做个听众也是不错的,还有你既然是红芍影的人,为何会以青楼花魁的身份作掩护?” 那如花忽的凄然一笑,喝了口酒,眼神中出现一丝迷惘犹豫,只是蓦地甩了甩头,喃喃道:“也罢了,你不过是个普通人,今日我便让你做一个倾听者吧。但愿我多年后的这次冲动,日后我不后悔。” “入我耳,我必不会告诉旁人。” 如花点了点头道:“那样危险,你还出手救我,我信你。” 忽的幽幽一叹道:“苏凌,我名穆颜卿。” “穆颜卿”苏凌重复了一遍。 穆颜卿点了点头,幽幽开口道:“这个名字,寻常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若是魍魉司、暗影司那些人,定然会如临大敌。苏凌,你知道这世间情报暗杀的勾当每天都在上演,红芍影和魍魉司、暗影司区别不大,只是红芍影是隶属于荆南侯钱仲谋的组织。只是红芍影更为隐秘,行事也更为飘忽。你可知道,红芍影的总影主便是我——穆颜卿了!” “什么?!”苏凌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以为这种情报暗杀的勾当总是见不得天日,未曾想这种杀人越货,满手鲜血的组织首领竟然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 穆颜卿似悲还喜,轻轻一笑道:“没想到红芍影第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是个女子是吧?还有你更想不到的,红芍影的所有成员,全部都是女子。” “我”苏凌一时语塞。 “女子如何?女子便要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成为男人的附庸不成?就不能上阵杀敌,血染红装?”穆颜卿一字一顿道。 苏凌淡淡一笑道:“呵呵,你倒也是一个女权主义者。” 穆颜卿闻听,十分新奇道:“女权主义者?这词虽新鲜,倒也贴切。” 言罢,又是幽幽一叹道:“我虽是红芍影组织的影主,但也是有家世的人。你可知道荆南旧臣穆松么?” 苏凌摇摇头道:“这我是真不知道。” 穆颜卿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如今荆南侯早不是钱伯符了,又有几人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呢?” “家父穆松,乃是第一任荆南侯钱文台的谋主!钱穆两家更是世交,钱家也是荆南四大门阀之一。我这武艺更是文台伯伯所授的。当初家父穆松扶保荆南侯钱文台,立下赫赫功劳。只是钱文台于荆湘大江一役一败涂地,被扬州刘靖升帐下水军都督黄江夏所害,而那一场战斗,我兄长穆拾玖也被黄江夏所俘,不屈就义。这也成了我穆家衰落的起点。我穆家只有兄长一人为男儿,穆颜卿恨不得为男儿身啊!”穆颜卿神情中有些悲愤。 苏凌认真听着,心中有所疑虑,这一节似乎那个时代也有,只是多少多了些许人,他有些恍惚,到底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有没有联系,还是单独存在的呢? “那一役后,荆南兵马被打散,我父亲穆松强忍丧子之痛,与荆南几个老臣扶保文台伯伯的长子钱伯符继承大位,然势力衰微,不得已蛰伏在淮南沈济高的麾下。哦,对了那沈济高可是沈济舟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沈济高何许人也?把我荆南兵将当枪使,还要事事针对。我父亲保着钱伯符几经磨难,如履薄冰。终于在荆南收复失地,脱离了沈济高的掌控。”穆颜卿眼神幽幽,缓缓的说着。 “只是,那钱伯符一身勇武,却是个短命鬼,收复失地不过二年,便突然暴亡。这件事颇有蹊跷,经过这些年红芍影的追查,倒也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似乎与那个两仙坞有着一些微妙的关系,只是兹事体大,两仙坞在整个江南是神一般的存在,我们红芍影也不敢轻举妄动。”穆颜卿说着,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两仙坞?”苏凌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那个叫做古不疑的小夫子,好像他便是师承两仙坞。当时他只是觉得两仙坞不过是做学问的,最多只是弄些神鬼之说,愚弄一下百姓罢了。如今看来这两仙坞绝对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错”穆颜卿缓缓点点头道:“这个事情,我们红芍影定要追查个仔仔细细。” 她似平复了一下心情,方道:“荆南侯钱伯符死后,我父亲和一干老臣又苦心孤诣扶保他的弟弟钱仲谋继任荆南侯,只是那个钱仲谋啊呵呵!” 苏凌不动声色道:“钱仲谋如何?” “未即侯爵之时,对我父亲穆松那班老臣世家恭谨谦和,更是许诺要职。这即侯爵后头几年,既是侯爷,又是荆南一带霸主,言语虽不似往常恭敬,倒也不至于怠慢。我父亲和那班老臣世家更是尽心竭力,保他侯位稳固。如今钱伯符长子远离荆南,再无人威胁他的侯位。他便不再遮掩,任用周怀瑾等一干少壮新贵,刻意制衡,荆南元老与新贵明争暗斗,他更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好一个帝王之术!”苏凌叹道。 穆颜卿不置可否道:“我父亲虽然升了官职,更是位列文臣之极,但早已是有名无实,可有可无了。父亲心中悲愤,思来想去,穆家家道中落,这里面的根由便是那扬州牧刘靖升。我眼见父亲悲愤苦闷,身体越来越差,便决意以女儿身为父亲讨个公道!这眼下第一个便是欠下我穆家血债的扬州牧刘靖升。父亲与我苦心经营数年,红芍影方有如此规模。那荆南侯钱仲谋倒也算是个有大格局的人,他知道我父亲有怨言,但绝不会亲手毁了这曾洒下过血和泪的荆南江山,也为了安这班老臣的心,制衡如今如日中天的新贵少壮,便承认了红芍影,但我虽为影主,红芍影只为他一人效死。” 苏凌感叹点头道:“钱仲谋好手段啊,如此一来,你即为他效命,他又抓住了你穆家的命脉啊。自古无情是王侯,可见一斑。” “两年前,我和父亲穆松便筹划了刺杀刘彰的计划,我听得刘彰好斯文,又颇为好色,更迷恋这袭香苑中的某个娘子,便潜伏在这里,凭着我的魅术成了这灞南城的花魁。今夜便是我动手的时候。”穆颜卿一字一句的说着。 她虽说的轻松,但其中的波折艰辛,苏凌却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只是啊还是失败了”穆颜卿神情凄然,泪光盈盈。 苏凌心中颇为不忍,缓缓道:“你也不必对自己太苛责,你只是一个女孩子,却要背负这许多,本就不公平” 穆颜卿听他这般说,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坚强与固执,在那一刹那见被击个粉碎。泪流满面,悲痛的哭了起来。 那弱小,娇柔和凄凉,让苏凌心中也是一阵的缩紧。 苏凌本想在出言安慰她几句,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叹道:“其实,人生不过十数年,哭一哭总会好一些的,哭吧。” 穆颜卿将头伏在桌上,遮着自己的容颜,雪肩颤动,哭声压抑而凄怆。 好久,穆颜卿这才抬起头来,眸中虽没了泪水,但俏脸之上仍有点点泪珠道:“穆颜卿自投身红芍影,早就不再是一个女子了只有你苏凌还把我当做一个女子” 苏凌一笑,正色道:“世间女子,总是该不负年华美好,这乱世的沉重与纷扰,压在你的身上,本就无奈” “谢谢你”穆颜卿神色凄然,却泪中带笑,喃喃道。 又过了一会儿,苏凌这才道:“只是穆姑娘,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事情太过蹊跷?如你所言,你这番计划早在两年前便开始着手,为何会走漏?” 穆颜卿惨惨一笑道:“那刘靖升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不对!” 穆颜卿秀目忽的变了数变,一字一顿道:“红芍影!莫非是红芍影内部” 想到此处,穆颜卿正色朝苏凌一拱手道:“多谢你提醒!” 苏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眼神灼灼的道:“有个故事,两条鱼争鱼食,斗得你死我活,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掌握他们命运却是那执吊杆的人啊。” 穆颜卿秀眉微蹙,疑惑的看着苏凌,不解道:“好端端的讲什么故事?” 苏凌也不戳破,只是淡淡道:“我以前在渔村时,有个小女孩如你一样美好,她最爱听我给她讲故事。” 穆颜卿闻言,颇有些失魂落魄道:“我入了红芍影,手上更是沾满无数人的鲜血,如今更在烟花柳巷中,还能当得起美好二字么?” 苏凌一笑,真诚道:“心有执念,并不顾一切,你是个奇女子,为何美好二字当不得?” 穆颜卿这才展颜一笑道:“多谢你开解我” 苏凌呵呵一笑道:“可有纱布药箱?” 穆颜卿指了指左边的柜子。 苏凌将柜子拉开,取来纱布和金创药。 穆颜卿娇蛮的将右肩朝他脸前一耸道:“你把我这伤口咬破,你又是个大夫,这事你要负责。” 苏凌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拿纱布在她雪白肩上比了宽度大小,又摸了金创药,细细的替她包扎。 当下,穆颜卿香肩半露,小衣遮身,苏凌再小心翼翼,也难免不时微微触碰到她的肌肤。 那穆颜卿在他无心的触碰之下,浑身如触电般酥麻,脸色涨红,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苏凌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更看到她春光无限,也难免心神荡漾,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手也渐渐的颤抖起来。 一时之间,满屋绮璇。 穆颜卿神情恍惚,看着苏凌细心的包扎,忽的喃喃道:“苏凌你可去过江南?” 苏凌摇摇头。 穆颜卿幽幽念道:“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你既未去过,为何却能写的这般刻骨?” 苏凌搪塞道:“我已然说明了,梦江南嘛。” 穆颜卿眼中出现浓重的回忆之色,更是带着一丝恍恍的笑意:“江南真的美啊,碧水小桥,渔舟清歌。更有莺啼繁花,若是晚上,烟笼潺溪,月色朦胧我两年前离开江南之时,那满山满野的芍药花开得正盛你知道么苏凌,那如梦的芍药花啊,我就那样跳啊笑啊” 她似对苏凌讲,又似自言自语,忽的那笑意尽数消失,浮现出满脸的思念和凄然,凄声道:“两年了那芍药在这个时候或许开得如那年一般正好可是那花中的人却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苏凌替她包扎好伤口,早已浑身是汗,听她如此讲,忽的想起那苏家村的大河,还有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兰,又想起那个幽谷中的那一抹盈盈绿衣。愁绪荧头,缓缓道:“万般皆苦,唯有自渡穆姑娘,我相信你会回去的,到时候我和你去看那满山的芍药花。” 穆颜卿这才抬头,幽幽的看着苏凌说道:“苏凌,你可记住你说的这些话” 做完这些话,屋中绮璇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穆颜卿忽的娇蛮一笑道:“我渴了,你给我倒杯茶。” 苏凌道:“茶壶茶杯不就在你身旁,你为何不自己来?” 穆颜卿嗔道:“还不是你!我如今右肩疼痛,根本不敢用力。” 苏凌无奈摇头,倒了杯茶,走到她身前递给她道:“喝吧” 不料穆颜卿猛然起身毫无征兆的张开朱唇对准苏凌的右肩使劲咬去,一咬之下,苏凌右肩头顿时鲜血直流。 苏凌吃痛皱眉,高声道:“你这花魁娘子,疯了不成,干嘛咬我!” 穆颜卿一副得逞的样子,歪头笑道:“这是我还给你的!谁让你先咬我来着” 苏凌一时无语,怔了半晌,这才无奈道:“唉!你们大晋朝的女子是不是都爱咬人玩啊!” 穆颜卿咦了一声,颇为好奇道:“莫不是还有哪家娘子咬过你不成?” 第四十六章 清?浊! 黑夜如雾,原本漫天的星斗,不知为何统统的隐藏了踪迹,暗夜无声。只有低低的虫鸣。 江山楼早已一片漆黑,所有的住客皆沉沉入梦,黄粱梦乡中,几家欢喜,几家离愁? 只有那高耸如天幕的金色琉璃青云阁仍无声耸立,发散着寂寂光芒。 只是不知为何,今夜这青云阁的光芒竟有些许的暗淡。 青云阁顶层的那处房间,仍有稀疏灯火。 许韶仍如往常那样坐在屏风之后,只是金兽之中原本缥缈不断的檀香今日已然耗尽,光秃秃的剩那金兽摆在那里,竟稍显的突兀破败。 许韶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忽明忽暗烛光之下,他的面容早没有半点出尘之色,竟隐隐有些形容枯槁。 何掌柜与他对坐,相对无言。 半晌,许韶这才淡淡道:“你去把那烛光挑亮些,我怎么觉着眼前如此黑呢?黑的都快看不清了” 何掌柜这才起身,将那烛光挑亮了些许,又返回坐下。 “师父还有什么示下的么?”何掌柜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许韶缓缓摇头,半晌方道:“明日不管江山楼如何,你也要远远的走,此生再也不要入灞南城,更不要向旁人提及我是你的师父。” “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何掌柜颤声道。 许韶苦笑一下,依旧淡淡道:“你的心,我是知道的,只是罢了,你去罢,记住无论如何不要说我是你的师父。” 那何掌柜这才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忽的转过头来,跪在地上朝着许韶使劲的磕了几个头,方才站起,失魂落魄的下了楼去。 烛光明灭中,那许韶半个身子湮没在黑暗之中,越发的看不清楚了。 良久,再无声息,只有白蜡哭泣。 一个黑衣身影缓缓的走上楼来,轻轻推开房门,无声无息的站在许韶面前。 许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手中提着一个包裹严实的黑色包袱,这才缓缓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那黑衣人点点头,缓缓的坐在了何掌柜的位置上。 两人对坐。 许韶忽的惨然一笑道:“他终究是容不下我?” 黑衣人似乎悠闲的拿起桌上的茶壶,可倒了半天,一滴茶水也倒不出来,只得将茶壶掷在地上。 翻滚之下,茶壶与茶盖两相分离。 黑衣人耸了耸肩,方漫不经心道:“你做的事,主人已然知道了,你觉得你有什么理由能让主人容得下你?” “他可是萧元彻!行事向来不按常理!我能怎样!”许韶忽的圆睁双目,声音低沉,却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那主人的命令便可以不管了?” 许韶惨然一笑,眼中透出一丝绝望道:“想当初,你们栽培我,我还感恩戴德,恍恍十数年,在你们的推波助澜之下,我已成为声名日隆的名士大儒,只是到头来,南柯一梦啊!” 忽的,他眼中神情似愤怒,似不甘道:“只是,你们让我开江山楼我照做,你们让我散步他的谣言,我照做,你们让我收揽天下饱学之人的人心,为你们所用,我依旧照做!如今,不过是我为了自保,仅仅是告诉了他一些他自己本就知道的东西,你们便要如此无情么?” 那黑衣人似乎根本不为所动,颇为不屑道:“许韶,天下人以为你是高士大儒,你便真觉得是了?你莫要忘了,这些身份是主人给你的!若没有主人你不过是个穷酸书生!你!什么都不是。” 许韶低低叹道:“若知今日,我宁愿做一穷书生。” 黑衣人戏谑一笑道:“后悔了?可天下没有后悔药的!” 黑衣人说完,缓缓站起,右手轻动,一道利芒在他腰间缓缓而现。 竟是一把长剑。 “闭眼吧!” 许韶惨然一笑,似乎垂死挣扎,声音嘶哑道:“你们这些人,自诩清流,标榜正义,实则为了你们的利益和目的,朝堂倾轧,暗地中做些龌龊勾当,还做出个大义凛然,清风两袖的姿态难道你们就不怕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那黑衣人一阵冷笑道:“天日昭昭?你说的是他么?” 说着左手一抬,将那包袱朝着许韶脚下扔去。 咕噜噜的翻滚下,那包袱散开,里面是一颗人头,呲牙咧嘴,形容可怖。 正是何掌柜。 许韶脸色惨白,浑身栗抖道:“你!你们!他不过是跟了我十几年!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滥杀无辜,连他都不放过么!” 黑衣人不屑道:“杀条狗还需要理由?就如?杀你一样!” 许韶蓦的站起身来,眼中尽是悲凉和绝望,声音嘶哑的吼道:“这世间如此可笑,何谓清?何谓浊?这样一个满目疮痍,黑白颠倒的人间,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罢了!去休!去休!” 噌的一声,许韶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匕,匕尖对着自己,哈哈的狂笑起来。 “噗——”的一声,那短匕顷刻没入他的前心,他用尽全身力量,浑浊的双眼直直的瞪着眼前的黑衣人,断断续续道:“十恶不赦之人并未杀我,而我却死在你们手中老朽定然会在阴曹地府恭候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 言讫,身体重重的向后倒去。直到气绝,那双眼仍睁的很大,似乎还怒视着这荒唐的世间。 那黑衣人忽的生出一丝兔死狗烹之感,走到许韶尸体旁,缓缓的合上了他的双眼,低声道:“上支下派我也不想的!” 他又用手指沾了沾许韶胸前的血,转身来到屏风之前,用那带血的手写下几个字:“杀人者,萧元彻。” 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将萧元彻三字胡乱的抹了抹,元彻二字皆被抹掉,那萧字少了下半边,只剩下一个“艹”字头。 黑衣人这才觉得妥当,再不停留,转身下楼,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一夜过去,天光放亮。 苏凌一夜未眠,见天色大亮,这才起身对穆颜卿道:“我要走了。” 穆颜卿披了一件火红色的纱衣点点头道:“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出房门,一路之上碰到的人,都带着一丝异样揶揄的目光看着两人。 那穆颜卿将头一低,竟挽了苏凌的手,显得颇为亲密。 苏凌低声道:“穆姑娘这” 穆颜卿脸色微红,低声道:“做戏做全套,你教我的。” 苏凌无语,任由她挽着走下楼去,穿廊过院,来到袭香苑的大门之外。 两人站在袭香河畔,苏凌这才道:“可以了” 穆颜卿先是一怔,这才缓缓的将他的手放开。 苏凌朝着穆颜卿一抱拳道:“穆姑娘保重,我走了!” 穆颜卿轻轻点头,忽的冲他展颜一笑道:“苏凌,我们还会再见的,是吧?” 苏凌心中也是有些怅惘,望着碧波粼粼的袭香河,缓缓道:“也许吧下次或许在京都龙台城谁知道呢?” 穆颜卿眼中稍显失落,还是莞尔一笑道:“可要记得答应我,一起去看那满山的芍药哦!” 苏凌望着她,眼前那个身影,红衣如火,刹那间,仿佛盛开的红芍。 苏凌刚收拾心情,只见一条小舟其快如飞朝着自己来了。 舟上站定一人,那小舟还未停稳,那人便火急火燎的跳下来,疾风似火的来到苏凌面前。 正是杜恒。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方道:“杜恒,你这个样子干什么?一夜未见就这么想我?” 杜恒满头大汗,一拉苏凌道:“苏凌你却是风流快活了一晚,你可知道江山楼出大事了!” 苏凌闻言,眉头轻蹙道:“江山楼?那里会出什么事?” 杜恒就差跳起来了道:“何掌柜死了,还有许韶许夫子也死了!他俩死在一处!” 苏凌先是大惊,然后才淡淡道:“他们死了,干我何事?” 杜恒咽了口吐沫,又朝两边瞅了几眼,方压低声音道:“案发现场屏风山,凶手留下了他的姓名,那姓名虽然不全,可是却指向你啊!如今灞南城官府正派人来拿你呢!” 苏凌更是一头雾水,虽然心中惊讶,却道:“我我又没杀人,他们吃饱了撑的抓我作甚!” 杜恒朝苏凌挤了挤眼道:“你昨夜不会是在花魁娘子那里吃醉了酒,高乐无状,半夜潜回去杀了他们吧,别人不知道,我现在可是知道的,你跟白叔至学了武艺,如今我五个也打不过你。” 苏凌朝他大脑袋上拍了一掌道:“动动你那猪脑筋!我放着花魁香闺不睡,我跑去无缘无故的杀那老头儿?我失心疯了?” 杜恒眨眨眼睛道:“说的也是可是官府可不管这一套,到时免不了一阵严刑拷打!” 忽的杜恒低声道:“苏凌趁拿你的人还未到,不如咱们现在快溜吧。” 说着就要拽着苏凌走。 苏凌一甩手道:“我干嘛跑?走跟我回去!” 杜恒一愣道:“回去?你要回江山楼自投罗网不成?” 苏凌重重一点头道:“老子啥也没干,怕他们作甚!” 说着当先上了小舟。 杜恒大脑袋直摇道:“我的祖宗你倒是个棍!” 言罢,也跟着上了小舟。 小舟调转,朝着江山楼去了。 第四十七章 对质 江山楼。 今日的江山楼与往常不同,往常出入江山楼中的人,不是饱学之士,便是世家渊源公子,只是今日上至高士名流,下至贩夫走卒都围在江山楼青云阁内,青云阁大厅早已没有了落脚的地方,院中也是站满了人。 早有几个押差抬了许韶的尸体放在青云阁一楼的正厅之中,还有一个押差的头目手里拎着何掌柜的人头,看样子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何掌柜睁开眼睛,咬自己一口那就完蛋了。 许韶的尸身未抬出来时,情形还好,虽然早已是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不过是切切私语,不敢高声,有许多才学之士眼眶微红,颇有痛心伤感之意。 只是那许韶的尸体方一抬出来,这青云阁便乱套了,叹息者有之,高声议论者有之,胡乱猜测的有之。 但更多的是如丧考妣,呜呜痛哭。 忽的有个学子模样的人领头当先朝着一城郡守跪了,然后接二连三,呼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一边涕泪横流,一边叩头不断,那领头的学子更是悲声大放道:“许老夫子是我们的精神领袖,如师如父,学生请求郡守大人主持公道,将杀害许夫子的凶徒绳之以法,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他这一说,身后又呼呼啦啦的跪了无数人,皆高呼严惩凶徒,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灞南城郡守姓田名寿,更是萧元彻的人,灞南城紧邻萧元彻军事重镇灞城,所选郡守的人选自然是拔了又拔,选了又选,这田寿本身也是大才之人,只是非门阀大族,萧元彻心中知道此人有才,只是给的职位高了,怕那些清流嚼舌根,给的职位低了,又觉着委屈了他,思来想去才让他做了一郡之长。饶是如此,还是觉着对他不住,田寿临上任时,萧元彻亲自接见,原想说明缘由,不料田寿满是笑意,只说司空心事,属下明白,便欣然赴任去了。 田寿在任五年,灞南城经济日渐复苏,百姓安居乐业,社会井井有条,倒也真未辜负萧元彻的一片托付。 田寿原本也在思考许韶的死,其中的内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已经跟司空府通了消息。只是令田寿不解的事,大司空萧元彻的回信似乎颇为风轻云淡,只说按一般命案受理,更未要他限期破案,似乎大有不了了之的意思。 这许韶本就是身份瞩目的人,为何大司空反应如此平淡?田寿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内情,但思来想去,却是如何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群学子这样呼啦跪倒一片,又出言说为天下学子讨回个公道,那问题就不一样了,这已然不是一个命案这么简单了,高度已然上升到天下学子的切身利益上了。 田寿听到这个学子这样讲话,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跪在最头前的这个学子,可是看了半晌,只觉面生,但不管如何,田寿已然隐隐的觉得,那句为天下学子讨回公道出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口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田寿不动声色,朝着京都龙台城的方向一拱手,朗声道:“诸位莫要跪了,兹事体大,本郡守已然修了表章,上达天听,天子和司空也严令本郡守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本郡守向诸位保证定回还许夫子一个公道,以告慰许夫子在天之灵。” 不动声色间,田寿已然将这件事拉回到许韶一人身上。 听田寿这般说,有一些学子已然站起身了。 可这头前跪的学子却忽的冷笑一声,朗声道:“田郡守,您说保证是真是假?” 田寿闻言,眼中射出一道冷光,寒声道:“你是何人?敢不敢报上名来?你说这话又是何意?难道怀疑本郡守偏袒凶徒不成?” 那学子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倒也表现的磊落坦荡,一拱手道:“怎地不敢报名?学生刘枫,字望川!学生一片公心,实痛心许夫子遭此横祸,许夫子乃是我们天下学子的一面旗帜,如今旗帜倒了,我们一腔热血想要讨个公道,又哪里有错?方才郡守大人言之凿凿,说什么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只是您说的话可当真?这件事的内情恐怕郡守大人不敢公之于众吧!” 一句话惹得众人如煮沸的水一般,顿时人声鼎沸,议论不绝。更有人高喊道:“什么,这件事还有内情?到底内情是什么!为何不敢公开!” 田寿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个刘枫刘望川,一字一顿道:“内情?你不妨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刘枫不甘示弱,冷笑道:“田郡守,当着天下学子的面,你还打算隐瞒到何时?也罢,你不敢说,刘望川自己说!” 说罢,朝着厅内厅外见了个大礼,这才朗声道:“这件事,其实凶手早有眉目!那许夫子的房间,便是案发现场,案发现场的屏风上可是写的清楚明白,杀人者艹!试想一下,当今天下敢动许老夫子,名字中又有这个艹字的,究竟是什么人?” 厅中厅外所有人闻言,皆大惊失色,先是一片死寂,早有人群中脱口而出的声音:“难不成是司空”似乎觉着自己失言,后半句话已然咽了回去。 田寿神色一变,厉声道:“混账东西!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这里胡乱攀咬!你怀疑的人是何身份?那许韶虽是大儒,但毕竟白身,若你说的那人要杀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左右还不给我将他拿下!” 那刘枫冷笑一声,丝毫不示弱道:“既然不是,为何不敢将这个线索公之于众!” 早有几个人将刘枫围住,看那架势要是谁敢动刘枫,他们便要拼命。 田寿眼神变了数变,这才朝着衙差们摆了摆手,衙差方才退了下去。 田寿冷笑道:“既然你说到这里,本郡守便告诉在场所有人,这个线索的确有,凶手的确留下了这句话。” 在场众人更是一片哗然。 田寿似乎胸有成竹,冷冷看了刘枫一眼道:“本郡守没有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是怕打草惊蛇,提前惊动了凶手,凶手潜逃,到时这个案子更加不好下手!”忽的,他蓦地提高了声音,那言语中早已如刀似剑道:“只是本郡守有个不解之处,刘望川,你倒是来解释一下,本郡守未说,你也并未进入过这青云阁许韶的房中,凶手留字这件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言罢,眼神如电,直直的盯着刘枫。 “我”那刘枫果真不似方才那样稳如泰山,而是神色有些慌张,脸红脖粗,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是听人说的,再说,知道这个事情的也不止我一个人啊!郡守大人未到江山楼前,江山楼早就乱成一团,有人进过许夫子的房中也不算奇怪吧!” 田寿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伶牙利嘴,你觉得这样说可以解释的通么?” 刘枫一咬牙,打定了要死咬不放,忽的再次高声道:“就算不是那个高位之人,还有一个人有嫌疑!” 田寿问道:“还有谁?” 刘枫冷笑道:“从那艹字上分析,与许夫子有过密切联系的学子中,只有一人,便是那个南漳来的苏凌!他的姓氏上可也有这个草字头!” 田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道:“这个叫苏凌的人,本郡守已经差人去拿了。” 刘枫哈哈狂笑道:“拿了?为何我们都在这里,他这个与本案有直接关系的人迟迟未到,怕不是田郡守寻私,明为捉拿,实在暗自放他远走高飞不成!” 话音方落,只听见青云阁门前有人高声道:“兀那刘枫刘望川,你是不是来的时候没有漱口,我怎么闻着全是一股臭屁味道!哪个说小爷跑了的?小爷在此!” 众人闻言,刷的一下,眼神齐齐的朝着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站定两人,一俊朗清秀,一黑糙壮实。 正是苏凌和杜恒。 苏凌显得颇为气定神闲,缓步来到田寿近前,一拱手道:“苏凌见过田寿田大人。” 田寿深深看了一眼苏凌,他见苏凌并未跪拜,但不清楚苏凌的来路,也就没有生气,只淡淡道:“你便是苏凌了?” 苏凌点了点头,神情颇为沉稳道:“正是苏某,我昨夜未在江山楼,有事耽搁了,故而来迟了。” 他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但无形中洗脱了田寿与他勾结的嫌疑,田寿如何不知,心中已然对苏凌生出些许好感。 田寿点了点头,方道:“苏凌,今日有许韶及江山楼何掌柜被人谋杀一案,牵扯到你,本郡守未在衙门,算是临时问你话,繁文缛节之礼也省了,本官有些未明之事,问问你,你可要据实回答。” 投桃报李的事情,田寿还是门儿清的。 苏凌点了点头道:“郡守大人只管问来,苏某定然实话实说。” 说着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刘枫,冷冷笑道:“既然大人问我,有个碍眼的杵在旁边,我浑身不自在,万一一不小心忘了什么岂不是耽误事?” 刘枫闻言,刚想说话,田寿心中却暗道这苏凌也是个不饶人的主,索性顺水推舟,冷眼看着刘枫道:“本郡守问话,闲杂人等退下,你那圣人学问都学到肚子里去了么?” 刘枫吃了个瘪,只得悻悻退下。 田寿忽的招呼左右两个差役耳语了一阵,这两个差役方点了点头退下。 做完这些,田寿方打量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本郡守问你,昨夜掌灯到现在,你去了何处?” 苏凌不慌不忙道:“我昨夜掌灯十分便坐了画舫,去袭香苑参加袭香宴去了。” 田寿点了点头,又道:“既是坐了画舫,又参加了袭香宴,定然有人证,可有人证明?” 苏凌一怔,心中却有些为难了,袭香宴那些人,要不然是喷子,要不然是与自己不对付的,哪会有人给他作证的。 众人见他迟疑不言,皆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刘枫趁机在一旁煽动道:“他找不出人证,他在撒谎!” 苏凌朝他啐了一口道:“撒谎你个大头鬼!小爷何时轮得着你编排了?你个野鸡没名,草鞋没号的货!” 田寿眼神一冷道:“苏凌,若你没有人证,怕是难以自圆其说啊。” 苏凌正自为难,忽的门口走进一人,高声道:“我作证,苏凌昨夜的确在袭香宴上!”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长衫公子缓步前来。 苏凌认得,但心中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还是朝来人一拱手道:“薛桁,薛公子多谢你了!” 来人正是薛桁。 薛桁冲苏凌淡淡一笑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实话实说,昨晚我们一起在袭香宴上。” 田寿似乎也认识薛桁,微微点点头,算是见过道:“原是沙凉薛桁薛公子。” 言罢,朝在场众人朗声道:“既然薛桁作证,苏凌昨晚并未在江山楼,那便可以洗脱嫌疑了,因此” “苏凌洗脱嫌疑?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随着话音,三个人鱼贯而出。 苏凌一看,便知这事情果真麻烦了,三个冤家对头来了。 这三人正是沈乾、田续和袁戊谦。 沈乾和田续神情还好,袁戊谦却是盛气凌人,眼中一片恨恨之色,刚才那句话便是他说的。 田寿朝这三人看了几眼,却是知道三人身份,也是只淡淡一抱拳对着沈济舟的四公子沈乾道:“原来是大将军四公子沈乾,田某见过了!” 虽说现在萧沈两家暗中较力,更是看谁都不对付,但是毕竟明面上没有撕破脸,所以大面上总是还要过得去。 沈乾倒还没什么,那袁戊谦却是第一个跳出来道:“好你个田寿,见了大将军的四公子却还如此怠慢,还不赶紧搬把椅子让四公子坐了!” 田寿神情一凛,眼神如电,冷然的看着袁戊谦道:“四公子乃是大将军之后,我故有这一礼,不过是敬重大将军,四公子还未如何,你又是何人?敢公然咆哮?沈乾如何,你也罢,不过是白身,本郡守乃是天子亲封,若再无状,本郡守第一个将你打将出去!” 袁戊谦憋了个大红脸,刚想发作,沈乾冷声喝止道:“袁戊谦,你还不知道收敛,再如此,我在父亲面前如何向你说情,还不向田大人赔礼!” 偷鸡不成蚀把米,袁戊谦只得不情不愿的朝着田寿拱了拱手。 沈乾这才朝着田寿道:“田大人,我此番来,不为别的,只为指证苏凌和薛桁所言有虚。” 薛桁闻言,颇有些激愤的看着沈乾,其实他明白,自己虽是沙凉马珣章的后辈,只是沙凉自王熙之后一直被朝廷压制,早已不复当年,原本他是想借着袁戊谦的名声,可是这些时日下来,他实在对袁戊谦的为人有所不齿,故而这才逐渐与他疏离。 田寿不动声色道:“沈四公子这么说,可有实证?” 沈乾不慌不忙的笑道:“袭香宴我们都在不假,只是袭香宴后我们都提前离去了,那苏凌可没有走,被花魁娘子留了。至于接下来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可难说了。田郡守若不信,可以问问薛桁,我说的是也不是。” 田寿闻言,看着薛桁道:“沈四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薛桁神情一暗,只得低头道:“他说的是事实” 田寿点了点头,他心中也不信苏凌杀人,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也不能有心偏袒,莫说那个小角色刘枫,眼前这三个主,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田寿只得看着苏凌道:“苏凌,你可还能证明袭香宴结束后,你并未返回江山楼么?” 苏凌暗骂,我曰你仙人板板的,姓沈的,你可算阴损到家了,我要说我还在袭香苑,那风流韵事的流言还不得满天飞?虽有赤济二字之名,两相大抵相抵了。 苏凌正自踌躇。 忽的青云阁门前传来一声娇柔的女子话音道:“奴家能作证,苏公子昨夜并未在江山楼中!” 苏凌、田寿和在场每个人都转身朝着门口看去。 青云阁门前,一个火红色纱衣的女子,身姿袅袅,款款而来,宛如盛放的红芍。 第四十八章 蝼蚁何惜 青云阁正厅之内,那一身火红纱衣的女子款款而来,神情中带着三分大方,三分羞涩、三分风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么一个天然媚骨的女子忽然出现,在场所有人皆被吸引了过去。更有很多人早已是两眼放光了。 那女子却是丝毫不在乎,落落大方的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田寿近前,飘飘万福道:“奴家如花,见过郡守大人。” 言罢,向后轻轻一退,衣裙飘荡,身上幽香阵阵,竟与苏凌并排站在一处。 苏凌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来者非是旁人,正是穆颜卿。 穆颜卿低声道:“我不来,你能了得了这场官司?”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不怕我坏你名声?” 穆颜卿啐了他一口,小声道:“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还怕乐了?再说昨晚你我那般行事,你还想落得个好去?” 他俩这般切切低语,在外人看来却是亲密非常,不分场合,不合时宜的莺莺燕燕、卿卿我我。 周围已然有了低声议论,都说苏凌好不检点,有辱斯文。 田寿也是一阵尴尬,清了清嗓子方道:“这位娘子,你是何人,怎么能给苏凌作证?” 穆颜卿轻抬螓首,柔柔道:“奴家袭香苑花魁如花,那袭香宴便是奴家所设” 田寿如何不知穆颜卿的身份,只是按照程序只得如此问。 田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说苏凌昨夜未回江山楼,那他去了哪里?” 穆颜卿扑哧一笑,更是魅惑众生,柔声道:“苏公子以一首词梦江南打动了奴家,故而袭香宴后,一直在奴家的闺房之中,与奴家一处。” 田寿也不知是哪根筋没转过来,刨根问底道:“在一处一夜?你们做了什么?” 穆颜卿面色绯红,脸上更是娇羞妩媚,声音却是清晰无比道:“自然是一夜贪欢直到天大亮了方才停歇。” “哗——”所有人一片哗然。 更是有人早已出言道:“这苏凌好不知羞耻,虽有赤济二字,如此荒唐一夜,当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苏凌闻言,也只得豁出一头去,踏前一步朗声道:“十年一觉红绡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你们这便怪了,你们那个没有去过?偏我就不成了?再者,什么叫有辱斯文?圣人就不婚配,不生子了?” 这话一出,更是人言沸沸,场面极其混乱。 田寿也颇觉得有些挂不住,这才高声喝止了一阵,方道:“此事涉及有关人等隐私,来呀,提苏凌、如花到郡守衙门二堂,其余无关人等不得私从!” 说着当先转身去了。 杜恒死活要跟去,苏凌将他拉住道:“你在江山楼看好我们的行李,以免有人栽赃,我去去便回,你放心,没事的。” 杜恒这才点头。 沈乾、袁戊谦、田续三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哈哈大笑着走了。 倒是薛桁颇有些觉得对不住苏凌,朝苏凌一拱手道:“苏凌,我本想可是还是落在沈乾的算计中,若不是我贸然出言,怕是袭香苑的事也不会” 苏凌忙一摆手道:“薛兄哪里话,苏凌还是谢谢你仗义作证的!” 两人互相拱手,薛桁转身也走了。 灞南郡守二堂。 田寿等差役提了苏凌和穆颜卿到了之后,这才屏退左右,二堂之上只剩下苏凌、穆颜卿和他自己三人。 田寿这才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公子,方才众目睽睽田某多有得罪。” 苏凌一摆手,心中已然知晓,田寿定是收到黄奎甲或者满冲的消息,知道自己跟他们的关系,便笑道:“田郡守也是公事公办,苏某怎么能怪罪呢。” 田寿点点头,又看了看穆颜卿,朝着苏凌投来询问的目光。 苏凌忙道:“不妨事,如花娘子是自己人。” 田寿这才点点头,眼中颇有几分赞赏之意道:“花魁娘子好决断,泱泱众人中,那番说辞,果然是对苏公子一片深情!” 说罢,又朝苏凌揶揄道:“苏公子将来一飞冲天之时,可莫要负了花魁娘子的一片深情啊!” 苏凌和穆颜卿脸色皆是一红。 田寿哈哈大笑道:“田某说笑了既然没什么,花魁娘子可以先行回去了。” 穆颜卿这才转头看着苏凌。苏凌点点头道:“如花娘子,田郡守跟我是旧相识,我没事的,劳你辛苦一趟。” 穆颜卿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你不是才到的灞南” 苏凌淡淡一笑道:“如花娘子放心吧,我跟田郡守还有些事情谈” 穆颜卿这才点了点头,神情中似有些不舍,忽的冲苏凌展颜一笑道:“苏凌莫要忘记昨晚和今日你我之间的事情” 说着,红影轻动,缓缓的走了。 待穆颜卿走了,田寿又让苏凌坐了,自己也对坐他的面前,这才道:“苏公子,许韶之死颇有一番蹊跷,我去早飞书禀报了司空,可司空语焉不详” 苏凌想了一会儿,这才淡笑道:“许韶之死显然是有心栽赃陷害,那个艹字,的确有所指,但只是误打误撞牵连了我,其实他的本意是” 田寿也不隐瞒,低声道:“自然是萧司空。” 苏凌点点头道:“田郡守还是明察秋毫啊,只是萧司空乃是一朝重臣,怎么会对许韶下手,再说许韶无论私下如何,可也是有本朝大儒夫子之称的,萧司空不可能杀他的。” 田寿点点头道:“苏公子说的在理,可是许韶究竟被谁所杀呢?” 苏凌淡淡笑道:“凶手自以为栽赃的天衣无缝,孰不知他留字已然是搬石砸脚,哪个凶手杀了人还要自报家门,除非是傻子。” 田寿点头道:“的确,可是萧司空语焉不详,许韶的案子又不能总拖着,我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还望苏公子教我。” 苏凌早已成竹在胸,淡笑道:“此事不难,田郡守,苏某斗胆一问,若许韶一案真的牵扯了萧司空,那最有利的会是谁?” 田寿猛然一拍脑袋,瞬间明白道:“自然是司空的政敌。” 苏凌笑道:“着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们都知道,司空大人何许人也?他岂会不知?怕是谁是凶手,司空已然心中如明镜一般,只是这事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萧司空语焉不详,其实就是让你能拖就拖,和个稀泥罢了。” 田寿眼中一亮,十分佩服道:“果真如此!苏公子慧眼如炬啊。只是我心中的好奇,司空平时政敌几多,但能做出这种案子的,无非两派。” 苏凌眼眉一挑道:“愿闻其详。” 田寿也不隐瞒道:“大将军和那些清流。” 苏凌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道:“沈济舟的行事作风或许有可能,只是魍魉司做事怎么如此画蛇添足的清流,清流又是什么,他们为首的是谁?” 田寿介绍道:“这清流嘛,便是朝中那一撮自诩为清廉公正的文臣,各个以为自己受了圣人教化,自然忠心朝廷,所以处处与司空唱反调,做些邀买人心的事情,以大鸿胪孔鹤臣为首。从中央到地方,势力也不小。” 苏凌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清流嘛,也有可能,不过是清流还是沈济舟,田郡守问一问那个叫刘枫的便知道了。” 田寿抚掌大笑道:“苏公子果然大才,原本京都来信,我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此言非虚啊。” 正说话间,一个押差快步来到田寿身边,看到苏凌也在,有些微微发愣。 田寿一皱眉道:“自己人,你有什么尽管说便是。” 那押差这才道:“卑职奉大人令,暗中跟踪刘枫,那刘枫果然出了灞南城,进了山中,山路多崎岖,卑职无能跟丢了一会儿,等找到时,刘枫已然被人所杀,不过还有一口气,卑职问是何人主使,他只说受人所托,还没说完已然咽气了。” 田寿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道:“真是没用,还不退下!” 待那人走了,田寿这才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这下可好,死无对证了。” 苏凌淡淡笑着,看着田寿不说话。 田寿一摊手道:“苏公子还笑得出来?” 苏凌这才道:“那刘枫死了,田郡守也可以结案了。” 田寿略微有些吃惊道:“结案?怎么结案?” 苏凌这才不慌不忙道:“方才田郡守也说过,萧司空语焉不详,怕是让你和稀泥,如此看来,萧司空必然多少知道这件事的幕后元凶是谁。萧司空为何给你来这封密信?便是告诉你他已然知道这事情的内幕,所以让你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田寿点点头。 苏凌又道:“既如此,那刘枫的死,岂不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田郡守可以说这是刘枫因没有上江山评而怀恨在心,故而夜入青云阁中,杀害许韶和何掌柜的,死人已死,无法招对。天下学子百姓,即便犹疑,也是没有办法。唯独沈济舟和孔鹤臣,还有他们的党羽那里如何反应了。” 田寿还是有些疑虑道:“如果沈济舟和孔鹤臣咬着不放呢?” 苏凌哈哈一笑道:“咬着不放?他们敢么?先说沈济舟,他正暗中汲取力量,以期与司空一较高下,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非他所愿,在这司空是清流的政敌,他大将军就不是了么?所以这件事上,沈济舟只会冷眼旁观,绝不会插手。再说那孔鹤臣,许韶已死,死无对证,那凶手先露了拙,他们还怕追究下去,惹得一身腥臊,所以也会退而求和。萧司空原本也不想过早与他们为敌,毕竟名声这个东西,萧司空再不看重,也要有所顾忌的,您说是吧。” 田寿闻言,想了半晌,这才起身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公子大才,田某五体投地!” “算计人的本事,难登大雅” 京都龙台城。夜。 月疏星淡,万物无声。 一处府邸。 一个中年人,身穿便服,手中托着一本书正在烛灯下细细观看,身上还披了一件衣衫,颌下半长的胡须中已然夹杂着几丝白色。 这中年看了一会儿书,这才抬起头来,似自言自语道:“是你指使人做的吧!为何不事先告诉知晓?” 烛影晃动,他身后房间暗处,似乎有人影。 等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声音中已然带了三分怒气道:“你啊你啊,何时才能沉稳,这么蠢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你以为萧元彻那司空是全凭运气得来的?你有几个脑袋够他砍的?也是多年宦海沉浮的人了,竟然如此短练?” 有风透窗吹过,吹动桌案上他方才看的书,书页哗哗作响。 中年人又长叹一声道:“三条人命虽然蝼蚁何惜只是莫要忘了何谓清流才好!这样做可是坠了清流的名头!罢了只准这一次,下不为例!” 言罢,这才缓缓起身,倚在半开的窗前。 许久。 万籁寂静,月色凄迷,几点暗星。 一阵夜风悄无声息的拂过,将他身后披着的衣衫吹落在地上。 他踱着步子,将那衣衫从地上捡起,重又披好,忽的长长一叹道:“起风了有些冷了!” 第四十九章 白衣怒马入龙台 许韶的死,在两日后顺利结案。 郡守发布的告示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杀人行凶者乃是那个叫做刘枫刘望川的人。 这个人因为江山评未能登台,便怀恨在心,伺机在深夜潜进江山楼青云阁许韶的房间,将许韶杀死,又碰到了前来问安的何掌柜,为了不使自己暴露,便再次暴起行凶,将何掌柜也杀死。 为了嫁祸他人,便在屏风上留下了那句话,只是心神不宁,慌乱之下,没有写全,被人惊走。 竟灞南城郡守田寿抽丝剥茧,全力侦办终于将事情的真相查的明白清楚。然刘枫唯恐惧,又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在事情即将败露之时,畏罪自杀。 所幸天理昭昭,朝廷天威不可侵犯,现已将所有事情查明。 证据确凿,不容置疑。 南漳苏凌全力配合郡守衙门侦破凶案,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故无罪释放,恢复清白。 告示一出,这许韶之死便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百姓谈资。 深信不疑者有之,言说刘枫在江山楼便振振有词,还煽动人心,混淆视听,如今伏法,乃是大快人心;半信半疑者有之,却也怕祸及自身,三缄其口;半字不信的更有之,皆说此乃推脱之词,许韶之死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这其中的真相必定错综复杂,关系着朝堂上的一些实权人物的切身利益,故而才找了一个替死鬼,草草了事罢了。 只是,那刘枫却是死便死了,倒也活该如此。 许韶毕竟是一时大儒名士,他身死这件事,毕竟算个大事,郡守奏本直达天听。 然而所定罪犯和最后结案的陈词,无论是司空府、渤海、抑或者清流一派,皆在此事上出奇的一致,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要求严加察查,更是达成了微妙的默契,一直认为此案已然真相大白,就此结案便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在这件事上,吵了争了数年的朝堂各派,少有的意见一致,一片和谐。 清流派更是严令天下学子,不得妄议此事,否则必将严惩。 一时之间,整个大晋王朝口径统一,这案子便是真真正正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只是这许韶,生前便是大儒名士,死后更是极尽哀荣,朝廷派了天使官,驾临灞南城,当着天下学子的面亲自吊唁,更是追赠儒门风骨四字。 许韶出v殡那天,更是万人空巷,更有朝廷派来的举足轻重的太学才俊抬棺扶灵。 灞南城内的中心大街之上,许韶灵柩所到之处,白色招魂幡上儒门风骨四字迎风招展,格外的刺眼。 所行一路,儒生学子呼啦啦的跪倒一片,更是悲声大方,恸哭震天。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江山评这一盛会,苏凌那赤济二字,竟然成了字字千金的荣耀,那可是许老夫子生前最后的赏识。 作为许韶生前最后的青眼抬举,苏凌也“荣幸”的成为扶灵的一员。 只是苏凌可从未觉得自己荣幸,倒觉得这场面越是弘大肃穆,越是写满了荒唐和可笑。 他心中这样想着,但表面之上却不能露出半分。 其实他也倒是挺感激这个死鬼许韶,生前最起码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他声名传扬的功劳当然还是要记在这死鬼头上。 想到此处,倒也真真掉了几点泪出来。 杜恒以为苏凌是真的伤心,见他掉泪,未免也伤心非常,这兄弟果真是个实诚的主,咧着一张大嘴,呜呜嚎个没完。 他这模样,倒真让有些不明所以之人以为许老夫子风骨果真不虚,连这样的粗糙汉子都能哭得如此心碎。 试问几人可以做到? 只是他那声音实在难听,最后苏凌实在难以忍受,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两脚。 杜恒这才发觉苏凌早就不哭了,便是连泪痕也没有半点,便疑惑的问道:“我以为你伤心呢,怎么着也得配合一下不是。” 苏凌低声道:“你要是真配合我,便抽空溜到厨房给我找几颗辣椒来。” 杜恒虽不明用意,还是趁人不备,溜进厨房拽了两三颗干辣椒出来,拿给苏凌。 苏凌用长袖遮了脸,拿着辣椒在自己的眼上一阵乱抹。 长袖放下后,再看苏凌,两只眼睛红肿无比,鼻涕眼泪如断了线一般剌剌直流。 再加上苏凌那被辣到五官扭曲的表情。 除了杜恒,皆以为苏凌知恩不忘,这哭得样子,着实痛断肝肠,让人心生敬意。 杜恒满头黑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苏凌便用手甩着鼻涕眼泪,便道:“你懂个什么,我不这样做,一会儿大街上的人看到我一滴眼泪也没有,岂不是有点实在不像话么。” 杜恒闻言,大嘴一咧,嘿嘿大笑起来。 这笑声惊动了扶灵的众人,皆侧目而视。 很多人心下奇怪,方才这黑糙汉子还哇哇大哭,这会儿怎么笑的如此大声。 早有自作聪明的人开口道:“这个黑汉果真挚诚,先哭后笑,定是悲伤过度,精神恍惚所致。” 又是一片嗟叹感慨。 丧事在一片沉重笙乐中庄重结束。 只是时光漫漫,过了一年之后,谁又能想起灞南城外,黄土岗上那座孤坟呢? 人都是一时感性,记打不记挨的主。 当夜。 一处酒楼之中,袁戊谦和沈乾、田续一干人等都坐在那里,桌上的好酒好菜似乎一点未动,脸上都有些焦急的神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沈乾、田续还算沉稳,那袁戊谦便不行了,彷如卧不稳的兔子,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又站起身来,来回的踱着步子。 沈乾皱着眉看了他几眼,料想这是自己亲戚,若出言说他几句也不合适。 只有田续干咳两声道:“戊谦,你也太不沉稳了,四公子已经说了,渤海的消息今晚便到,这一会儿你就等不了了么?” 袁戊谦闻言,只得坐了下来,只是不一会儿便搓着手,嘎吧了几下嘴,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那许韶真就是刘枫所杀?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也想要堵住悠悠之口,沈四哥你能信?田续你能信?” 沈乾眼神灼灼,似想着什么,摇摇头道:“莫说我不信,这世上不信的十之七八。只是为何朝廷却盖棺定论了,原以为可以借机向那个野小子发难,可是现在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袁戊谦一撇嘴,颇为骄横道:“苏凌那个混账,只是运气好了点罢了,还扶灵,他也配?要我说,咱们别等渤海来的信息了,直接踏平江山楼,拿了苏凌,刀压脖项,看他认不认。” 沈乾冷冷的看了一眼袁戊谦,斥道:“你怎么还是如此鲁莽,你栽的跟头还不够长教训的么?这苏凌先有赤济二字荣耀,又在袭香苑做了那词,如今袭香河中的楼阁里,哪一个不再传唱?再者,他更是扶灵的人之一。如今的苏凌,你敢动他?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袁戊谦这才一窘,在那里暗自运气。 忽的门口有人小声道:“公子,渤海来信了。” 三人眼前皆是一亮,沈乾蓦地站起道:“快拿进来我看。” 有人挑帘进来,将一个盒子恭恭敬敬的递给沈乾,这才退下。 袁戊谦着急,想一把将那盒子抓来打开。 沈乾却是眼神一闪,将手中折扇一抬,朝他的手上打了一下。 袁戊谦这才讪讪的笑了下,缩回手去,嘴里嘟囔着道:“不用看了,舅舅的信里肯定是要我们揪住苏凌那小子,查个水落石出。” 沈乾也不理他,将盒子缓缓打开,取出信来,看了一遍,又不动声色的将信递给田续道:“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罢,站起身来,径自走了出去。 袁戊谦不明所以,忙站起身来,刚想说话。田续却一拍他的肩头道:“袁公子稍安勿躁,可能是信中有交给我俩的事情吧。” 袁戊谦闻言,这才坐了下来,嘟嘟囔囔道:“沈四哥也太小心了点了要是我,苏凌十个脑袋也搬家了。” 田续皮笑肉不笑,站起身来给袁戊谦倒了杯酒道:“袁公子,先满饮此杯,咱们再做打算。” 袁戊谦这才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刚放下酒杯,却见田续脸色一变,半点笑容也没有了,神情冷漠,忽的朝外面喝道:“来呀,将袁戊谦拿下!交给大将军发落!” 袁戊谦这才慌了神,刚想起身挣扎,早有四个壮实的兵士朝他过来,不由分说,将他按住,拿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袁戊谦惊慌之下,更是不解的喊道:“田续你大胆,竟敢以小犯上!” 田续冷笑了几声,这才道:“袁戊谦,你个蠢才!丢尽了沈家脸面不说,如今却白长了两只眼睛。大将军已然在信中写得明白,许韶之死与我渤海没有半点关系,故而无需陷在里面。今日我所做的,也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行事,有什么话,等你毁了渤海,见到大将军自己说去吧!” 袁戊谦闻言,瘫坐在地上,犹自摇头,嘴里不断重复道:“不不会的!舅舅怎么会如此对我!这信是假的!是假的!” 田续冷冷看了一眼袁戊谦,将手中的信掷在袁戊谦的脚下,冷声道:“信在这里,你自己去看吧。” 说着,也挑帘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袁戊谦心如死灰的干嚎声,断断续续传来 翌日,苏凌和杜恒早收拾好了行李,出了江山楼,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早有人不断的跟苏凌拱手打招呼,苏凌也面带微笑行了礼。 他们来时的两匹马,本就是普通的马种,也不知在江山楼吃了什么草料,竟双双拉稀,站也站不起来了。 如今莫说骑马了,那马不骑他俩便是好的。 两人就这般溜溜达达的走了一阵,却是定不下来下一步该做什么。 “嘿!苏凌小子,杜恒小子!咱们又见了!” 一声如雷的喊声从人群中传出。 苏凌和杜恒定睛瞧看,却发现是老熟人——黄奎甲。 苏凌颇感意外,快步走过去,颇为亲热的锤了黄奎甲壮实的肩膀两下道:“老黄,你不是陪那个公子回京都龙台城了么,怎们又回来了。” 黄奎甲哈哈一笑,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来道:“这是满公子给你的,你且仔细看看。” 苏凌接过,黄奎甲又道:“信我带到,苏凌老黄要回去了。” 苏凌有些意外道:“老黄你这来去匆匆的,这么突然么?” 黄奎甲笑道:“怎么,舍不得老黄了?还是馋老黄许你的酒了?” 苏凌笑道:“当然是舍不得你啊,有酒更好!” 黄奎甲哈哈大笑道:“苏凌,我还有事,不便耽搁,咱们京都龙台再见,到时老黄好酒好肉等着你!” 说着,一转身径自走了。 苏凌看着黄奎甲魁梧的身躯消失在人群之中,心中颇有些感慨,这么一个豪烈的汉子,若不是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那这世间真的就少了这一抹色彩。 苏凌想罢,将那纸展开来看。 却发现并不是满冲写的口信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篇文章。 题目正是求贤令三个大字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苏凌心中一动,将这信纸揣好,朝着杜恒朗声道:“杜恒,咱们有地方去了!” 杜恒疑惑道:“去哪里?” 苏凌道:“去咱们心之向往的地方,大晋朝京都——龙台城!” 说着当先朝着灞南城门而去。 杜恒先是点了点头,忽的挠挠头道:“哎,苏凌,虽说龙台离着这里不算太远,就靠咱们两只脚走过去?这也要把人累死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11路公交车,权当锻炼了,绿色出行,你我有责!” 灞南城郊,苏凌和杜恒正兴冲冲的朝着京都龙台城的方向走去。 忽的看见远处似乎有一行人等在那里。 走的近了,果然如此。只是等在那里的皆是穿着粉色纱衣的女子。 那些女子身子曼妙,容颜清丽。素手之上皆提了一盏红色灯笼,灯笼之上写着两个描金小楷:袭香。 这些女子身后,一乘团花小轿,说不出的雍容高贵。 见苏凌和杜恒走来,这些女子才各自含笑,往两边一闪,有人挑了轿帘,一位姑娘从轿中缓步而出。 身姿袅袅,天然一段风流嫣然。更是冰肌玉骨,世间绝美。 那姑娘一身火红的纱衣,衣裙长可拖地,盛装如火,款款如梦。 宛如一朵盛放的红芍。 苏凌却是认得她的,正是穆颜卿。 当下有些发怔,站在那里出神。 倒是穆颜卿展颜一笑,笑声如莺,走到他身旁,这才朝他眨眨眼睛,更显的娇俏无比。 穆颜卿轻启朱唇,声音轻柔道:“苏凌,你要走了?” 苏凌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太自然的点点头。 那穆颜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又柔柔笑道:“想好去哪里了?” “京都龙台城。”苏凌轻声道。 穆颜卿叹了口气道:“终究还是要去那里啊,苏凌,京都龙台,天子脚下,更是不比别处,虽繁华如歌,红尘如梦,却也风云谲诈,暗中更是刀光剑影。你真的决定要去么?” 苏凌闻言,抬头看着眼前的穆颜卿。 一团红色的火焰在他眸中跳动,那是摄人心魄的美。 苏凌眼神坚毅,一字一顿道:“自然是要去的,我倒也想好好见识见识。” 穆颜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才转身从旁边女子手中拿过一个锦盒,托在手中道:“你好歹如今也是有声名,却还穿着粗布衣衫,再怎么也是跟我共度良宵的人,去了龙台城岂不是坠了我这花魁娘子的名头了么?打开吧,看看喜欢不喜欢。”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便要拿过来。 穆颜卿娇笑的摇摇头道:“盒子放在我手中,你就直接打开便好。” 她便那样素手宛宛的托着,苏凌也不矫情,轻轻将锦盒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白色长衫,名贵的丝绸质地,白衣如雪,柔软缠绵。 穆颜卿道:“那日暗自看了你的体格,便小心的记下了,今日才做好,你可喜欢?” 苏凌心中有些感动,点点头道:“姑娘一针一线做得,我自是喜欢的紧。” 穆颜卿这才展颜笑道:“既然喜欢,那便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说着,素手轻轻一扯那白丝长衫,径自走到苏凌身边方寸之处。丝毫没有小女子的扭捏之态,将这白衣长衫仔仔细细的给苏凌缓缓披上。 苏凌仿如触电,站在那里,一下也不敢动。 倒是杜恒揶揄的瞅着他,嘿嘿傻笑。 穆颜卿将这白衣替他穿了,素手葱指又在他的肩头摩挲了几下,这才柔柔笑道:“你那肩上的咬痕可还疼?” 苏凌肩头一阵酥麻,只得低低道:“大好了不疼。” 穆颜卿又摩挲了一阵,眼中的柔光带着些许坚定道:“苏凌,这世上只有我能伤你,若日后谁敢伤你,我必让他伤的更狠” 苏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将头一低,显得有些木。 穆颜卿抿嘴轻笑,这才向后退了两步,轻轻的击了两掌。 早有马蹄声从后面响起。 却是两个女子牵了两匹白马走来。 那两匹白马丰神俊逸,端得是世之良种。 穆颜卿接过马缰递到苏凌手中,这才柔柔道:“这马骑了去京都,总也不丢本姑娘的人!” 苏凌接过马,想说些什么,却是话到嘴边,终是说不出口。 杜恒却是嘿嘿大笑道:“花魁娘子想的周到,这下俺不用走路去了。” 做完这些,穆颜卿这才转身,缓缓走进轿中,火红纱衣随风荡漾,仿佛一颗炙热的心。 轿帘缓缓落下,掩藏了那世间摄人的美。 轿撵吱呀,从苏凌身边擦肩而过。 离了苏凌数丈,那轿中声音幽幽,带着三分热切,三分失落,三分憧憬:“苏凌,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一起去江南看红芍花开!” “苏凌,我想,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伊人远去,苏凌怔怔的出了会儿神,这才轻声道:“杜恒,上马!” 说罢,白衣轻动,跃于马上,一提马缰,那白马一阵嘶鸣,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夕阳西下,天边红日尽头,两匹白马并行飞驰。 马上那少年白衣猎猎,如雪的白衣,昂然飘荡,仿佛是世间最壮阔的图画。 那袭白衣,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朝着京都龙台城—— 进发! 第五十章 故人相逢 官道之上,两马并行。 马上两个少年,白衣潇洒俊朗,黑衣结实雄壮。 马快如飞,涤荡起身后阵阵烟尘。 正是苏凌和杜恒。 自出了灞南城,便是平坦宽阔的官道,两个人便也随了性子,纵马而行,放任马速,走的飞快。 不过一日不到便来到了灞城之下。两人围着灞城外围看了一番,但见灞城城高坚固,高耸的城墙之上更是影绰绰的看到一队队官兵游弋巡哨,端得是铜墙铁壁,军事重镇。 两人没有进城,绕城而过,仍旧朝京都龙台城飞奔而去。 日色渐西,已远远的望见京都龙台城连绵起伏的城墙,浩大而雄壮,似乎连接了天际,一眼望不到边。 两人正走之间,忽的前面人影晃动,但见四个年轻人身影如光似电朝两人这边疾冲而至。 那身形极快无比,苏凌人在马上,感觉他们四人虽未骑马,却比马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眼看两相对撞,慌得苏凌和杜恒急勒马缰,幸好那马颇有灵性,要不然真就撞了上去。 那四人也口中念念有词,在苏凌和杜恒二人面前将将停了下来。 却见四人两个黑衣,两个白衣,皆面容俊逸,非常人之姿也。 苏凌和杜恒两人还未说话,这四人上下仔细打量了苏凌一番,皆赞叹不已。言说果真是好根骨。 其中一个穿白衣的当先走近一步,抱拳道:“这位兄台根骨奇佳,资质甚好,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往何处啊。” 苏凌忙拱手道:“正是去前方的京都龙台城中,不知四位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闻听,先是和其余三人摇头叹息一阵道:“红尘繁华,杀人钢刀,实在是可惜了。我等正要前往两仙坞,追随策慈仙师。” 这白衣的忽的郑重道:“我观兄台资质非常,为何贪恋红尘?倒不如随我们四人去了,一同修真练道,以期长生,岂不快哉?” 苏凌脑袋大了三圈,以为是什么神棍之类的,忙一摆手道:“苏某与清福无缘,与洪福有份,四位的心意苏某心领了,我还是不耽误四位了。” 四人又是一阵颇为遗憾的叹息,这才口中念念有词,便要继续前行。 苏凌有些好奇道:“闻听两仙坞离此万水千山,更是虚无缥缈的仙地,四位又无脚力,便要徒步而去不成?” 四人皆是笑道:“兄台却是不知了,别人去确实不易,然而我四人皆有策慈仙师所传的御风咒,弹指间千里之外,这天下如何去不得。” 苏凌心中一阵惊讶,暗想这是遇到高人了啊,忙整衣拱手道:“不知四位尊姓大名!” 但见四人皆向前跨了一步,报了姓名。 “在下北凉徐凤年!” “在下青云张小凡!” “在下陈长生!” “在下黎昕黎!” 苏凌闻言差点就五体投地了。这四个大佬的名字,他听说过三个,可谓是轰雷贯耳。只是那个黎昕黎的名字却是从未听过,然而看那三人多有对他恭敬之色,想来也不是什么凡俗之辈。 苏凌再回过神的时候,这四人已然如烟如风消失在远处。 仙人啊!神龙见首不见尾。苏凌差点就疾驰纵马寻他们去了,只可惜仙人的衣角其实你能追便追的上的。只得摇头作罢。 然而心里却暗暗记住了两仙坞的名字,心中暗道若是有缘,定然要见一见那策慈仙师的风采。 对了,还有策慈仙师的师弟,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长相和名字都不清楚,怕是更难相见了。 苏凌收拾心情,这才朝着龙台城而去。 过了不久,方才苏凌停留的地方,那四个年轻人再次出现,然而却没有了方才的气势,皆是汗流浃背,呼呼直喘。一个个将裤腿挽了,从里面拽出一物,啪的扔到地上。 最后索性东倒西歪的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忽的一人从他们身后缓步而来,那人年岁不大,约莫三十多岁,长得红唇齿白,一身玄色道袍,手拿桃木剑,微风吹过,更是仙人出尘之姿。 他来到四人近前,打了个稽首,慌得四人忙站起身来大礼参拜,皆口称浮沉子仙师何时大驾亲临的,我们竟然不知道。神情甚是恭谨。 这浮沉子仙师面露一股不可说的笑容,看了看这四人方道:“我这甲马如何?” 这四人皆赞佩道:“果然其快如飞,只是时间长了也累人。我们四人在这京都城外已然来回溜了二十几圈,才碰到您说的这苏凌。只是不知这苏凌有何长处,为何让仙师您如此看重。” 浮沉子仙师稽首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自然是不懂的。” 这四人闻言,皆以为天机不是他们能探听的,只是又好奇道:“浮沉子仙师,为何不让我们报真名姓,为何让我们报这四人名字?话说回来了,那什么徐凤年、张小凡、陈长生、黎昕黎的都是谁啊?” 浮沉子仙师微微一笑,仍旧是哦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朗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四人皆有开天辟地,斩仙降魔之法,了得的很呢,你们不知,那苏凌却是知道的,莫要多问,随我走罢。” 说着便当先朝山中去了 京都龙台城,乃是整个大晋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依靠着龙台山而建,城郭纵横绵延,似乎没有尽头,虎踞龙盘,易守难攻。 十几年前,沙凉太守王熙纵沙凉骑兵近三十万,铁蹄所向,寸草不生,那龙台城也被撕得断壁残垣,几成一片废墟。 后来二十八路诸侯反王熙,王熙义子天戟战神段白楼临阵反水,一戟刺国贼于马下。其后龙台城几经战乱劫掠,风雨飘摇,沧桑满眼。 幸得司空萧元彻,奉天子以令不臣,挽大厦于将倾,光复龙台,经过数年苦心孤诣的营造,那龙台城毕竟底蕴遗风尚存,经过这些年的生息休养。更是恢复了往日的帝王之气,成为大晋不变的王庭。 龙台城风雨沧桑,如今繁华如梦,红尘如歌,人丁兴旺,城内商铺林立,瓦市纵横,更有深门大宅,彰显了帝都与众不同的尊崇。 大晋寻常百姓心中皆有一个信念,只要龙台城屹立不倒,大晋三百余年的辉煌已然可以长存于世。 苏凌和杜恒两人来到龙台城门下,便已然无法骑马,无他,城门下早已人群熙攘,川流不息了。 两人下了马,正商量着何处落脚休息,便远远望见前方有两人正笑吟吟的朝着自己招手,一人少年模样,一身青衫,另一人一身白衣的如雪,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动,年岁在三十出头,看身形约有七尺有余,虽然有些偏瘦,然而却是俊逸倜傥,翩翩如玉。那一双朗目似有光芒,仿佛能看穿这世间一切波云谲诈。 白衣无风飘荡,端的是好气势。 苏凌和杜恒忙加快脚步,走到这少年面前。苏凌一拱手笑道:“满不不,四公子萧仓舒,多日不见,还是风采依旧啊。” 那少年哈哈大笑,也不再隐瞒身份道:“苏大哥慧眼如炬,就知道瞒不过你。”随后又向苏凌和介绍起身边的白衣男子道:“这位是仓舒的开蒙师父,人称大梦先生的便是。” 大梦先生?苏凌心中思索了片刻,又看这人一身白衣,身形偏瘦,虽气度不凡,倒隐隐觉得身体上有些弱了,心下已然猜出了这人是谁。 只是,苏凌却呵呵一笑,也不点破,忙一施礼道:“原来是大梦先生,学生早听说大梦先生的大名,恨不得一睹先生风采,今日得见,实乃平生一大快事。” 这大梦先生先是一愣,看着苏凌的眼神颇为好奇,但觉着苏凌这话虽然客套,但神情的确是敬仰久违,不似作假,遂哈哈一笑道:“南漳苏凌,那赤济二字早已轰雷贯耳,郭果然不俗,今日幸得四公子带我前来相见,要不错失了与苏公子相见的机会,岂不是一大憾事。” 萧仓舒见这大梦先生看苏凌的眼神颇为投缘,朗声笑道:“我早说过,苏大哥大才,大梦先生还有疑虑,今日一见如何?” 大梦先生不说话,只是摇了折扇,开怀大笑。 四人见过之后,萧仓舒这才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我已然在天一楼摆下盛宴,专等苏大哥来了,好一醉方休!” 苏凌闻听笑道:“这确是好的,只是奎甲大哥为何不见呢?” 萧仓舒淡淡一笑道:“奎甲大哥今日军务缠身,估计这酒是喝不上喽。” 那杜恒却是急不可耐道:“哎呀呀,这两日风餐露宿的,俺都快吃土了,天一楼在哪里,俺可要好好吃上一顿了。” 苏凌笑骂道:“你这货,就是一纯吃材!” 杜恒嘟嘟囔囔道:“你们是大才,大才就不饿肚子,不吃饭的么?” 萧仓舒哈哈大笑道:“那我们便走吧,让老杜饿了肚子便是我的罪过了。” 四人便走便谈笑风生,朝着天一楼去了。 只是他们谁都没又发现,在他们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灰衣男子,双肩抱拢,胳膊颀长,大耳垂肩,身后背着一柄长剑,在夕阳下闪着凛凛光芒。 他看到苏凌先是一喜,刚要上前,却看到了萧仓舒和那个大梦先生跟苏凌相见,那情形似乎是老相识一般亲密无间。 刚迈开的步子便缓缓的收了回来。 心中百爪挠心,眼神之中忧虑之色凝重。 苏凌,你此行真的是来助那萧元彻不成? 他眼中似有无限遗憾和惋惜,寂寂回头,朝着人流之中,一头扎了进去。 第五十一章 仍旧是一个屌丝 龙台城,天一楼雅间。 杯盘罗列,美酒佳肴。 苏凌、杜恒、萧仓舒和那个自称大梦先生的人团团围坐。一边品酒吃菜,一边叙话。 苏凌和萧仓舒他们说些什么,杜恒是半字也不去听得,胡吃海塞,灌酒嚼肉,彷如无人。 只惹得苏凌三人纷纷侧目,萧仓舒一个劲的好笑。 苏凌老脸一红实在是有些挂不住,桌下的脚使劲踢了杜恒两下,杜恒这才嘴里塞满肉食,声音不清不楚的道:“你干嘛踢我。” 苏凌直摇头,笑道:“你这个人啊,一路行来,人家都是因为风餐露宿,身体清减,你倒好,越来越肥头大耳了。” 杜恒不满的嚷道:“我不吃的壮点,万一再有个蟊贼啥的,谁替你打去。” 苏凌笑道:“你这哪里是壮,明明就是虚胖。” 倒是萧仓舒笑道:“杜大哥是个直肠子,能吃能打,却是性情中人。” 忽的笑着看着苏凌道:“倒是苏大哥在灞南城那些风流韵事我却好奇的紧啊,不如给我和大梦先生讲一讲啊,那花魁可是个妙人?” 苏凌还未说话,那大梦先生却早已饶有兴趣的摇着折扇,颔首笑道:“自古佳肴和美人是人生两大快事,只是我琐事缠身,恨不得见花魁真容,实在是遗憾之极啊。” 那神情不似开玩笑,倒似真的感慨一般。 苏凌一窘道:“那是我吃醉了酒,一时狂放所为,做不得数的。大梦先生在这龙台城,想来繁华如梦,那风花雪月的雅事,岂能少见了?” 大梦先生哈哈大笑道:“别的不敢说,要是说起这个,我倒是可以做个向导,何时有空,我毛遂自荐带着这位苏兄弟一日看尽龙台温柔乡可好。” 苏凌闻言,顿觉头大,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这个人的口中。 萧仓舒打趣道:“大梦先生,你这风流场中还嫌不快活么?家中已然有了四房妻妾,怕是应付不过来吧。怪不得我父亲让我少跟你学,开蒙可以,这些乱七八糟的学了去,我父亲不打死我才怪呢。” 那大梦先生也不遮掩,爽快笑道:“仓舒这话说的倒有几番道理,我也没让你天天跟着我不是,只是说到我家中那四位娇娘我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苦也,脑也!” 苏凌就差一口酒喷出来了,咳咳了两声这才道:“我以为大梦先生定是才学渊博、运筹帷幄的大才,没曾想对这风月之事竟如此上心,实在是天下奇闻啊。” 大梦先生素白衣袖一挥道:“苏兄弟这话说的,前朝文夫子曾有言,色乃天赐可餐之美,岂能辜负了老天的美意不成?我这一生的目标便是纵横潇洒,赏遍天下倾国。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某些史料记载的那个时空的那位大才在这方面果真是肆意放纵,要不眼前这位白衣先生怎么会有如此说辞。 只是他说的敞亮,并未给人下作的感觉。 倒是萧仓舒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大梦先生,你也是我的开蒙恩师了,就这样教徒弟的不成?我和父亲都忧虑你的身体,你却毫不在乎,你看你,个子挺高,就是在这一途实在不收敛,人都清瘦成什么了?” 大梦先生生还未开口,苏凌便笑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梦先生这气度却是吾辈楷模啊。” 大梦先生闻言,击掌叹道:“哎呀呀,怪不得花魁倾心,苏兄弟这两句诗,道尽了妙处啊,实在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苏凌也有意结交他,更何况他知道这人多半如那个时代的命运无二,是个短命鬼,若真如此,早死了岂不可惜了。 随即打定主意,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来递到大梦先生面前,笑道:“大梦先生的烦恼,我却是知道的,我这里有副药,名唤六味地黄丸,您先服了试试,看看身体会不会大为改观。” 大梦先生闻言,眼前一亮,也不作假,将这包药全部收了在怀中,朝苏凌一拱手道:“难道苏兄弟在医道一途还颇有见地不成?” 苏凌一笑道:“虽不敢说多么精通,却料想不差,小子乃是张神农的弟子。” 大梦先生闻言,顿时肃然起敬道:“可是南漳飞蛇谷的张神农?我前些年曾有缘一睹神医风采,未曾想苏兄弟竟然师承于他,看来这药肯定有神气的地方。” 苏凌点点头道:“这药的妙处自不必说,但也非逞一时痛快的虎狼之药,乃是长久的滋养进补的药,因此大梦先生一是要长期坚持服用,另外一个还是要多多节制自己啊,无论这药有多好,那草木毕竟是死物,身体是干大事的本钱不是!” 大梦先生闻言,颇为认同道:“苏兄弟这番话说的在理,身体是干大事的本钱,话糙理不糙,我受教了!” 说着竟正色的朝着苏凌一拱手。 苏凌忙摆手道:“这些话也就是咱们说说,谈不上什么受教不受教的,我观先生气色,感觉先生贵体的确有些不舒爽,这六味地黄丸,只是基础,若先生得闲,我可以替先生诊诊脉,抓些药来吃,或许对先生的身体有所裨益。” 大梦先生闻言,忙拱手谢道:“遗憾早没有认识苏兄弟,要不然我估计现在也不会如此清瘦违和了!” 萧仓舒看看大梦先生,又看看苏凌,一撇嘴道:“苏凌你也是忒偏心了,我们可是老相识,你只是今日方见到大梦先生,便赠了这好药,还有没有,我也要!” 苏凌心中一动,细细打量了萧仓舒一会儿,心中又想了想时间和萧仓舒大概的年岁,不由的想起那些事情来,随即正色道:“不知仓舒兄弟进来可有感觉身体哪里不适么?” 大梦先生哈哈大笑,截过话道:“四公子怎会不适?司空大人就这一个聪慧绝顶的宝贝,拿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身体可比一般人健壮的很呢。” 苏凌这才按下心中的思绪,淡淡点头道:“无事最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仓舒兄弟如有空,也让我做一个详细的问诊,身体没有事情最好,若有些未曾发觉的隐患,早些用点小药,岂不是更好些。” 萧仓舒只当是苏凌对他十分关心,颇为感动的点头道:“苏大哥关心,仓舒自是知道的,有空定当叨扰。” 酒至半酣,萧仓舒打开了话匣子,话题也从个人聊到了当今天下大势,期间似有意无意的朝着大梦先生看去,但见大梦先生不动声色的轻轻点了点头。 萧仓舒这才给苏凌满了一杯酒,朗声道:“苏凌你如今也是才学声名在外的人,这天下有点学问的人都知道我父亲与北边那个大将军沈济舟早晚必有一战,不知你觉得这一战胜负如何呢?” 苏凌心中一动,大体上知道了他的用意,只抿了口酒,方才道:“我这才学不过是好事人传言而已,我真当不起的。只是司空与北方那人必有一战,这乃大势所决定的,只是何时起战事,却是我说不好的。” 萧仓舒闻言道:“那苏大哥以为何时开战才是良机呢?” 苏凌也不再掩饰,正色道:“虽然有兵者,诡道也之说,但从古至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计谋、战略其实都不能影响战事的走向。如今大将军沈济舟号称战将千员,兵甲百万,锋芒正盛,如果当下交战,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啊。虽然司空大人也厉兵秣马这许多年,但沈济舟已然是块难啃的骨头啊。” 萧仓舒和大梦先生对视一眼,心中皆明白这是苏凌口下留德,照顾了他们的面子,世人尽知现在萧元彻的绝对实力比起沈济舟还是差上许多的。 萧仓舒不动声色道:“那照苏大哥所言,你也认为若双方交战我父亲必败了不成?” 大梦先生也是清摇折扇,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天下人十之七八以为萧司空必败,那些小割据势力已然闻风而动,跟沈济舟眉来眼去,以免波及自身。其实以我观之,他们实在是有些愚蠢可笑了。我的愚见,沈济舟有一战之力,但其必败!” 大梦先生闻言,看向苏凌的眼神更加带了深意,淡淡道:“那便要听听苏兄弟的高见了。” 苏凌忙一摆手道:“大梦先生当面,我这些小见识怎么能称得上高见呢?但是我这样说,倒也不是什么狂悖之言,却是有理有据的。” “哦?那苏大哥,快说说!”萧仓舒有些迫不及待道。 “所谓上兵伐谋,知人善用。沈济舟虽兵多,却不知兵,更不懂平衡御下之道,如今他麾下有六大谋士,还有五员大将。只是放在他手里屈了才了。六大谋士虽有才,却邀功争宠,更是为了自身利益,互相倾轧。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不和已久,若两家开战,若战事顺利,这六人或可稍放芥蒂,然而若战事不顺,抑或战事太顺,这六大谋士必定离心离德,所献计谋从根本上都有可能南辕北辙。那沈济舟又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善听而无断,到时候战机贻误是小,动摇战事全局事大。我料他到时必然会犯这个错误。” 大梦先生若有所思道:“苏兄弟所言有些道理,只是我却不太明白,若战事不顺,那六个谋士可能会因所谋划不同而争论攻讦,但是若战事太顺利,为何依旧会如此呢?” 说着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苏凌心中暗道,你这老小子坏的很,你可是少有的人精,你要是不明白,天下便没有明白的人了。少在这里装蒜。 他也知道,这是大梦先生在故意试他,随即呵呵一笑道:“战事太顺,功劳便大了。可功劳再大再多,第一功的也只有一人。这六个谋士平素本就就互相不服,各自相轻。沈济舟倒好,总是放不下身段风度,总要一碗水端平,那个也好,这个也厉害。若是到时战功摆在他们六人面前,他们哪一个不争不抢就奇了怪了。如此争功争宠,没有一个人把心思放在如何扩大战果,把优势变为一锤定音的胜势,到时候皆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对会一个献策,五个反对,另一个献策,再五个反对。那沈济舟如何做决断?因此,无论战事顺利与否,他们乱了,便是司空图之的时机。从这一点,司空便有胜的把握。” 大梦先生和萧仓舒点点头,苏凌看他们的样子,知道自己这番话他们也是认同的。 遂又道:“再者,沈济舟经营北方五州,可谓家大业大。虽不致一统天下,但也是幅员最为辽阔的势力。他这人好的不学,偏要学坏的。若不是要打仗,他绝对不不会让武将掌兵。第一,他膝下四子都不够分的;第二他那几个自诩大才的儿子分完之后,还有一票他养的文臣谋士要分军政。自古以来,盛世重文轻武,或可理解,可如今乃是乱世,这便是取乱之道了。他麾下那五员大将,皆可统兵一方,只是却无半点调兵御敌的权利,就算点一个兵,也要先报那些文臣班子,再由他们报与沈济舟定夺。文胜武弱,沈济舟又自诩四世三公,对待文臣和武将,本就厚此薄彼,岂不是寒了浴血拼杀将士们的心了么?他灭刘棣,并拓跋蠡,实属侥幸,再者也是这两个人的能力实在不怎么样,若是面对的是司空,怕是多少有些玩不转吧。” 大梦先生闻言,眼中更是一片激赏,苏凌这番论对,确实有些一针见血的味道。心中也不禁觉得后生可畏啊。 萧仓舒又道:“方才苏大哥说,此时不能战,便是要等待时机,只是不知这时机又是什么呢?”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时机总是要等的至于等到什么时候嘛” 他忽的不再说下去,只倒了酒,笑道:“我不过是有些小小的虚名,这些大事嘛,也不是我能说的,今日我们弟兄相见,还是不谈政事,只叙兄弟情义的好啊!来我敬仓舒兄弟和大梦先生!”说着当先举了酒杯 萧仓舒还想追问,大梦先生却略微咳了两声,抢先道:“确是!确是!苏兄弟一路劳顿,今日咱们喝个痛快,只谈风月!哈哈。” 四人举杯,又喝了一会儿。 萧仓舒满脸挚诚道:“苏大哥,你初到京都龙台,也无甚落脚之处,不如一会儿吃好喝足,我带你去见我父亲,我父亲见了你绝对欢喜” 苏凌闻言,却忽的摆摆手,笑道:“司空乃是我大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我不过一粗野山民,再说相比与司空麾下的人,更是无甚才学,名声寂寂。再者我来这里,本身也无意仕途,因此,还是把对司空的敬仰放在心中的好,我如今见识见识京都龙台的王气繁华最是要紧啊!” 言罢,似感叹道:“再者说,萧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一片公心为大晋朝,我若去了,司空免不了还要奏报朝廷,想来麻烦。” 杜恒正自胡吃海塞,闻听苏凌如此说,顿时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被苏凌迅速的拉了衣角,这才低头不做声的继续进攻桌上的饭菜。 萧仓舒闻言,眼中颇为遗憾,又说了几次,见苏凌似乎真的无意,便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大梦先生。 大梦先生起先不动声色,忽听得苏凌言讲,萧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这句话,眼神闪动,似有所思,便一摆手道:“苏兄弟果然不是俗人,世皆有言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苏兄弟却如此恬淡风雅,如此我们也便不好勉强了,对吧仓舒!” 萧仓舒闻言一愣,他万没想到大梦先生竟然这样说话,只得悻悻的点了点头。 只是大梦先生一笑道:“只是苏兄弟当知,这京都龙台自不比别处,最是繁华也是金银最不值钱的地方,苏兄弟来龙台,总是要有个营生的,否则你与这位杜壮士,如何在龙台立足呢?” 苏凌点点头道:“大梦先生说的极是,苏凌心中有些计较,我方才说过,我一身医术,皆是张神农传承,因此我曾私下打算在这龙台,寻个地方,开一家医馆,世间人吃五谷杂粮的,总会有些灾病,我一者尽些绵薄之力,另一者也不致埋没了我师父的名头。” 大梦先生闻言道:“话虽然如此,但不知道苏兄弟如今囊中有金银几何?” 苏凌一顿,这才道:“有些薄资,大约还剩四五百银钱。” 大梦先生闻言哈哈大笑道:“四五百?苏兄弟莫不是说笑不成?你可知一家不算很大,地势也不算太好的店铺在龙台城需要多少银钱?” 苏凌一怔道:“我刚来京都,这个却是不知了。” 大梦先生笑吟吟道:“你这医馆,必定需要前后两道院子,前面是看病抓药,后面是自己住了可对?” 苏凌点点头。 大梦先生笑道:“如此,太小也不好,便就是将就下将将够用,怕也需要六七百银钱啊!我说的这还是一个月的费用。” “什么!”苏凌差点没惊掉下巴。 杜恒早嚷了起来道:“我让你一路行来,少花点,少花点,你倒好,大手大脚的,还去喝花酒,这下好了,咱们只得露宿街头了。” 苏凌瞪他一眼,方尴尬道:“就是一文钱不花,咱们也不够啊!” 苏凌心中的确有些发窘,他和苏凌临辞别父母时,分了大概六百多银钱,他以为这一路物价已然十分便宜,除了江山楼,其他的吃住花销花的钱不过几文而已,十几文都是少的。他还自以为在没来这个时代之前,自己是个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吃方便面只吃1块钱的干脆面的穷屌丝。 谁承想,他来到京都龙台城才知道,自己如今穿过来了,也实打实的是个穷屌丝。 命运这东西实在是注定的,老天诚不欺我! 这地方寸土寸金的,自己怕是只有吃土的份。 他这会儿有些后悔,当初在阎王寨里,魏镶给自己金子的时候,自己干嘛拒绝的那么痛快呢? 老魏,小爷有些想你了 看着苏凌着实为难,萧仓舒却是颇为大气的哈哈大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就是开间药铺医馆,我回去秉了父亲,这京都龙台的店面,随你挑便是,父亲若不愿给钱,我自己的就够用。” 苏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苦笑一下道:“这这恐怕不妥吧!” 萧仓舒哈哈一笑道:“怕甚事!包在我身上,今日便是今日了,苏大哥先随便找个客栈住了,明日一早我便和大梦先生来陪着苏大哥挑店面。” 苏凌闻言,也不再推辞,便点头应允了。 四人喝酒吃饭到掌灯十分,这才起身,拱手告辞。 苏凌和杜恒在街上逛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颇不起眼的客栈住了。 庄肃大街。龙台城除了朱雀大街之外嘴宽阔平坦的大街上。 萧仓舒和大梦先生并排走着。 萧仓舒眼中似乎对这大梦先生有些不满意,低头走路,也不说话。 那大梦先生淡淡一笑道:“小仓鼠你是不是在怪你郭大叔没有劝苏凌那小子投效司空啊?” 萧仓舒这才点点头,只是对他称呼自己为小仓鼠颇为不满,气呼呼道:“郭大叔,我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要叫我小仓鼠!” 大梦先生哈哈一笑,宠溺的摸了摸萧仓舒的脑袋道:“怎么,再大也是我的徒弟,在大叔眼中,你始终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萧仓舒这才不生气道:“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 大梦先生一摇折扇正色道:“不是我不帮你,我也知道这苏凌有些才能,只是初次相见,他那些才能我只是听你和大公子信中提及,他苏凌到底有多少能为,却还未可知啊。现在让他入司空麾下,时机尚早啊,再者说,你父亲麾下,惊才绝艳之辈还少了么?你郭大叔都不敢说比得过他们。这苏凌年纪轻轻,行事作风据传言也颇为随性,他入了司空府,八成司空不会重用他,就算重用他,那些跟随司空数年,功勋赫赫的老臣们怎么想?仓舒,你这是在给你父亲出难题啊。”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我也想到这关节了,只是苏凌唉,若只当个医者岂不是太可惜了。” 大梦先生淡淡一笑,似乎话中有话道:“谁说他就一辈子只能当个大夫的?他想当还当不成呢?他投效司空,这是早晚的事啊。” 萧仓舒闻言,这才没了惋惜的神色,朝着大梦先生道:“师父您是说苏凌还是会为父亲效命的是么?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大梦先生哈哈一笑道:“你这小仓鼠,这会儿叫起师父了?等到什么时候?天机不可泄露!” “师父,你就告诉我吧!”萧仓舒毕竟年岁不大,拽着大梦先生的衣袖不撒手。 大梦先生一笑道:“你啊你,就是有些性子急了,司空可是知道是我带你出来的,现在天大黑了,还不快回去?我跟你一起去司空府见见萧司空。” 萧仓舒揶揄道:“你不想先回去试试苏凌给你的神药?” 大梦先生一窘,笑骂道:“你这不尊师的小仓鼠” 说着,张手要打。 萧仓舒鬼头鬼脑,哈哈笑着朝前面跑去。 大梦先生摇摇头,白衣轻动跟了上去 一老一少,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相映成趣。 第五十二章 白衣神相 夜,京都,龙台城,司空府。 这是一间摆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房,屋内的装饰虽不奢华,但的确是古色古香,这个地方的确对得起书房二字。除了正中一张书案和书案后的一张太师椅,满眼望去全部都是书,各种各样的书,有纸汇编成的书册,有竹简穿成的书册,甚至有兽皮、织锦为材料制成的书册。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书虽繁浩,但并不是杂乱无章,相反的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从左至右,皆是样式一模一样的书架,每种类型的书汇集整理放在相同的书架上。 细细看去,攻杀战法、儒门经典、老黄之术、兵法谋略、甚至丹方医术、农科律法,应有尽有。 书案上也堆积了好多书,然而也码放的整整齐齐的。 想来这书房的主人不但涉猎甚广,更是一个爱书惜书之人。 书案之后,烛光之下,一个中年人正捧着一本书仔仔细细的瞧着,看得入港之时,还会拿起毛笔刷刷点点的在书页之上批注着什么。 这中年人年龄约有五十余岁,身长七尺,细眼长髯。头发用一根木簪別了一个大髻,细细看去,那长髯和头发之间稀稀疏疏的可以看到一些斑驳的白色。 看面相,虽然不是那种长相英俊或英武之人,但脸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面皮稍黑,几道皱纹之间,更显得沧桑持重。 那双捧书的手,却比一般人的手大上一些,显得颇有力量。像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手一般都光滑无暇,而这中年人的手却与众不同,烛光之下,老茧斑驳,清晰可见。 那人看了一会儿书,这才轻轻合上,眼神才缓缓的自书上移开。 眼虽细,却隐隐透着一股洞察人心的光芒,那光芒有力、温暖更带了丝丝的威严和练达。 他饮了桌案上已然有些凉的一碗汤药,又随手拿了几个蜜饯含在嘴里,微微闭目养神后,这才缓缓起身。 他走到书房门前,似乎听了下外面的动静,见没有什么声音,便又返了回来,在房中轻轻的踱了几步,方又拿起桌案上的书,也不坐,将身子倚靠在桌案前,又翻看起那本书。 饶是有些心绪,那书终究是看不太进去,翻了几页,又将书放下,在房中踱步,过了一会儿,又如方才那般继续翻书瞧看。 如此往复,来回再三。 终于听到门前隐隐有脚步声音。 他面上稍微有喜色,不过转瞬即逝,显得如平时一般沉稳,沉声道:“是白衣先生回来了么?房门没锁,推门进来便是。” 少顷,那书房门才轻轻推开。 一个白衣青年人缓步走了进来。 正是大梦先生。 这中年人见是他,随和的笑笑道:“白衣先生让我好等啊,快来近前坐着说话。” 大梦先生也不推辞,十分随意的拉了把椅子,与这中年人隔着书案对坐。 大梦先生随意的瞅了瞅书案上的那本书,淡淡一笑道:“主公今日是看不进去这本书的吧。” 这中年人也不否认,哈哈一笑道:“人言白衣神相——郭白衣是我萧元彻肚里的虫子,依你这句话看,果真如此。不知你如何知道我看不进去书呢?” 原来这中年人正是如今大晋王朝权倾朝野的当朝司空——萧元彻。 而这个自称大梦先生的白衣人正是萧元彻麾下位列第一的谋主——白衣神相郭白衣。 郭白衣,智计百出,算无遗策。更号称神谋,世人皆言,萧元彻打下的天下,五分乃是郭白衣的功劳,另五分功劳乃是与郭白衣齐名,号称“郭徐双士”的徐文若。 郭白衣和徐文若,乃是萧元彻麾下两颗双子星,郭白衣善诡谋急智,更擅临阵定谋,因势利导,根据形势做出最好的判断,因此每每行军打仗,大司空萧元彻的身边总是少不了郭白衣的身影。 而徐文若则更加稳重沉稳,善谋大局战略,目光长远,运筹帷幄于中枢,除了这些更是军政运作的好手,军务政治,后方保障皆是出自他的手笔。 萧元彻身边的这两人,相互补益,相得益彰。这也是萧元彻因何会立于不败之地,有今日之势的关键所在。 只是,徐文若所在的徐氏一门更是龙台大族,因而在出身上更是稳稳的位居文臣之首,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徐文若做事稳重公允,无论是亲萧一派,或者大晋皇族一脉,又或者清流,皆对其心服口服,因而他如今位居大晋朝中枢令要职,这中书令更是大晋王朝运转的关键所在。 徐文若清风如月,君子如玉。居中书令十数年,谦恭谨慎,不卑不亢,行止有礼,进退有方。世人感佩,更有“文若翩翩,徐令留香”的赞词美言。 相较于徐文若,那郭白衣却更与司空萧元彻亲近,也更得萧元彻的信赖。军中朝局大事,萧元彻对郭白衣想来坦诚,无甚隐瞒,而郭白衣也倾心相助,知无不言,竭力谋划。在萧元彻的心中,徐文若虽职位更高,但若论心腹,郭白衣无可替代。 只是,郭白衣生性放荡不羁,又好女色,自己的行为也是任意放纵,从不把检点二字放在心上,故而多遭萧元彻政敌的非议。可是郭白衣却依旧我行我素,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对那些攻讦之词,也不反驳,随着他们高兴,爱如何说便如何说去。 萧元彻也素知郭白衣的秉性脾气,若换做旁谁,定然会出言警告提醒,但独独这个郭白衣,在他面前或在外行事,他皆放任他随性而来,绝不加以拘束。 自古君臣一心者甚少,如萧元彻与郭白衣二人这般关系的更是少之又少。 只是在官职上,郭白衣却委屈了不少,如今只是一个军师祭酒而已。 偏郭白衣并不以为意,他言说,只要君知臣,臣知君,便是白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郭白衣听到萧元彻问为何会知道自己没有看进去书,便哈哈笑道:“两日前,臣曾见主公看此书,不过看了十数页,今日再看到时,这书已然在百页之后了。依照主公看书的仔细方式,绝对不可能有如此进度,想来是随意的翻了翻的。” 萧元彻哈哈大笑,也不否认道:“你今日可是带了我的任务去的,我心中自然也想着呢,自然看不进去。” 郭白衣随意的拿起茶壶,自己倒了一碗茶,又给萧元彻倒了,不管萧元彻,自己先喝了一碗,这才颇有些揶揄道:“主公心急,为何不自己前去呢?偏要知会臣先打个前站。” 萧元彻对他这做法早已司空见惯,没觉得郭白衣这样行事有何不妥,用手点指他笑骂道:“你这嘴却是不饶人的,连我都天天编排,我可是司空,别人都怕我一生气无缘无故的砍人脑袋,你倒好还这样编排我,就不怕我也砍了你?” 郭白衣嘿嘿一笑道:“主公舍不得再说,便真砍,砍了也罢,拿了当球踢,也给主公解解闷子。”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这才正色道:“今日的情形如何?” 郭白衣也收了方才的戏谑道:“今日臣化名大梦先生,暗自观察,又出言相试,臣觉得要恭喜主公了。” 萧元彻一摆手道:“什么臣、主公的,这厢无人,唤我大兄便好。依你之见,苏凌可用?” 郭白衣先是一笑,眼中才出现了一股赞叹之意道:“以我观之,这苏凌的确是有才能的,年方十六,却胸中颇有锦绣,虽然稍显稚嫩,但加以磨练,定然能成为大兄的肱骨啊!” “哦?你郭白衣向来清高自负,天下还没有几人能入你白衣神相的法眼,如今却对这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的苏凌有这等评价,快细细说于我听。” 郭白衣这才将与苏凌见面后的所有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最后说到苏凌对萧沈两家局势的分析,更是多有称赞之词。 萧元彻认真的听着,听到最后脸上虽无甚表情,但那双目却是缓缓的微闭起来,只从眼的缝隙之中透出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光芒。 待郭白衣说完,萧元彻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道:“看来这苏凌的确是个人才,仓舒儿所言不虚啊。还有明舒” 提到这个名字,萧元彻的眼中多了一丝缅怀之意。 郭白衣叹道:“是啊,大公子临危仍密书与大兄,书中多言苏凌之能,大公子向来稳重,能得大公子看中的人,岂能差了?” 萧元彻点点头,忽的淡淡道:“你说苏凌言我与北面之争,要等一个时机,却未曾明言这时机到底是什么,不知你如何看着时机到底指的是什么啊?”说完,那眼神似有意无意的落在郭白衣的脸上。 郭白衣心中哪能不知萧元彻想的什么,更知道苏凌所言的时机所指的是什么。然而却是呵呵一笑道:“那我便不知道了还是得请教大兄了!” 萧元彻一摆手,似编排郭白衣道:“娶了那么多房妻妾的时候,连每个妻妾小心思都猜的一清二楚,偏这个不知道?” 萧元彻士如何也不相信这白衣神相能不知道苏凌所言的时机指的是什么,也不戳破,遂道:“别跟我装傻充愣,学那些人的坏风气!” 他虽这样说,但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郭白衣只笑,并不答话。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叹道:“苏凌所指的时机便是北边先沉不住向我们宣战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大兄高才,白衣佩服!” 萧元彻淡淡啐了他一口道:“还给我装蒜?你能不知?” 郭白衣笑道:“苏凌可是说了,大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萧元彻眼中微微放出两道光芒,似有些不信道:“他真说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而非挟天子以令诸侯?”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也是我惊讶的所在。世人若说起这个,皆言大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苏凌经不假思索,脱口说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郭白衣正色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和奉天子以令不臣,虽在表面上意思差不多少,但若细究下去,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恭胁迫为之挟,尊上听命以为奉。这便是乱臣和忠良最本质的区别。再者天下诸侯,虽早不把当今天子放在心上,但无论是大到沈济舟那般,还是小到只有半州之地的张公祺这般的诸侯,都从明面上仍旧是尊当今天子的,更没有作乱犯上。大兄跟他们明面上没有管辖和隶属的关系,这令诸侯的只能是天子,若说大兄挟天子,令诸侯,这便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让大兄背负骂名而已,因而这样的话,大兄所有假托” 郭白衣说到此处,便停顿了一下,笑吟吟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呵呵一笑道:“假托就是假托,无妨,这里不是朝堂。” 郭白衣这才又道:“大兄所有按照天子旨意的讨伐和政令便在大义上有所缺失,效力便大大折扣,所以这句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他们手中没有天子依靠,嫉妒使然,弄出来的舆论玩意。而奉天子以令不臣便与这截然不同,无论何时大兄出兵攻伐他人,这是奉天子令,别人是不敢攻伐大兄的,若敢如此,便是对天子不恭不奉,大兄尽可奉天子令讨之。如此一来,乱臣贼子便是他人了。” 说到这里,郭白衣又是一笑道:“因此,苏凌所谓的时机,便是等着沈济舟自己坐不住前来攻伐大兄,到时那不奉天子令的乱臣贼子的大帽,他想不带都不成。而且,苏凌也很客观的比较了我们双方的力量,虽然他对大兄和沈济舟的兵力钱粮不太明白,但这毕竟涉及机密,他不知道也属正常。然而他却对司空的用兵用人的章法还有沈济舟的用人章法,以及他麾下文臣武将的关系分析的细致入微、丝毫不差。这便让我有些惊讶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奉天子以令不臣,是当初许文若和你共同的谋划,这苏凌却能说的半字不差,确实厉害。还有他不过是从山里刚刚出来,根本未见过我和沈济舟,却能分析的如此透彻,果然是有些才能的。” 郭白衣点点头,又似乎有意提醒道:“只是,在说到一旦我们与沈济舟开战,当如何战,他却似乎三缄其口,不愿再说了” 萧元彻眼神闪动,思忖了一会儿,方笑道:“看来这小子的确有些本事,招揽苏凌这件事不应过急,也不应过缓,好在明舒铺路,仓舒又与他友善,想来早晚他会投效的。” 郭白衣闻言,似乎话里有话问道:“不知大兄是否真的想招揽苏凌?” 萧元彻狐疑的看了一眼郭白衣道:“怎么?你觉得不妥?” 郭白衣没有表态,只淡淡道:“大兄莫要忘了,那灞南死鬼许韶赠他的两个字,赤、济。济乃济世之才的意思,但赤却不好了,乃是赤心、赤子之意,怕是苏凌赤心向晋,无法对大兄死心塌地。” 萧元彻似乎没有一丝的挂怀,一摆手哈哈大笑道:“一介沽名钓誉的腐儒说的话也能轻信了?如今不早已是冢中枯骨了?再说赤心向晋算是缺点么?我还是大晋的司空呢!” 萧元彻的语气突然有些重道:“人能改的,叫做缺点,便是不能改,那便叫做弱点了,但无论是缺点还是弱点,我萧元彻还怕这些么?徐文若如何?他苏凌便是第二个徐文若,我也是稳赚不赔的!” 郭白衣闻言,不禁莞尔,但还是出言道:“今日仓舒曾出言要带苏凌觐见大兄,被他拒绝了。” 萧元彻闻言脸色一寒,问道:“是不是苏凌志不在我?” 郭白衣摇头道:“这苏凌如何想,我也看不透,只是苏凌说他的愿望是在许都开一家医馆。治病救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什么?开医馆?”萧元彻有些啼笑皆非。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错,大兄还记得张神农么?” 萧元彻点点头道:“我方才喝的药,还是他的方子。” 郭白衣道:“这苏凌便是张神农的高徒,据他所言在医道一途他颇有心得,这不还看出了我身上不舒服的地方,送我了一副药,叫什么六味地黄丸的” 萧元彻闻言,不禁大奇道:“哦?这药若果真有效,一来可以验证他的确是张神农的高徒,二来你又可夜御五娇娘,岂不是美哉快哉?” 说着揶揄的看着郭白衣。 郭白衣老脸一红道:“那也得今晚我服了药才知道” 萧元彻闻言,指着郭白衣大笑起来。 郭白衣这才正经道:“那苏凌所求之事,是否答应呢?他可是囊中羞涩,要是没有我们的帮助,怕是开不了那医馆啊。” 萧元彻闻言,想了一会儿道:“他想开医馆便随了他开若真的有些手段,我还要去抓些药呢” 忽的,萧元彻朝郭白衣道:“这医馆我们可以帮他开起来只是,你附耳过来” 郭白衣闻言,附耳在萧元彻身旁。 萧元彻压低声音跟郭白衣交待了几句。 郭白衣听完,哈哈大笑道:“大兄你这也太”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也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将他的本事试出来” 郭白衣这才起身,朝着萧元彻一躬道:“如此臣谨遵主公吩咐行事!” 第五十三章 起个名字都赔钱 翌日,清晨十分。 苏凌刚洗漱完毕,准备和杜恒到街上吃些东西,刚下得楼来,便听得有人在客栈门前唤他的名字名字, 苏凌和杜恒抬头看去,正是萧仓舒和那个大梦先生,站在门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萧仓舒还是那副兴冲冲的模样,径自走过来拉住苏凌的手道:“你开医馆的事情,我已经禀报过父亲了,父亲说既然是我的朋友,缺钱少物的话尽管开口。” 苏凌闻言也十分高兴的向萧仓舒道谢,萧仓舒却把大梦先生(郭白衣)推到苏凌前面道:“莫要谢我,还是谢谢白衣先生吧。” 苏凌心中一动,却还是装作不明所以的道:“白衣先生?不是大梦先生么?” 却见郭白衣脸上带了些许歉意,一摇手中折扇哈哈笑道:“昨日初次见你,怕报了真名,显得生分了,既然是自家人,当然得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苏凌闻言,先是故作吃惊,随后整理衣衫朝着郭白衣恭恭敬敬的一躬道:“原来是白衣神相郭白衣,白衣先生的大名,小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郭白衣一耸肩,看着萧仓舒道:“小仓鼠,你看我原先还说不报姓名的吧,以免那些繁文缛节搞得生分,你看看果真如此。” 苏凌哈哈大笑道:“方才这一躬,实在是因为你是我仓舒兄弟的开蒙师父,所以无论如何总要有个礼数,我素闻白衣先生不拘小节,平生最不喜欢那些腐儒礼数,既然如此苏凌斗胆叫一声郭大哥了。”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这声郭大哥却是叫的正合我意,只是那小仓鼠以后该如何叫你呢?” 萧仓舒一摆手道:“好歹你也是我师父,怎么直接算计起徒弟来了,咱们各喊各叫,苏凌叫你大哥,我叫苏凌大哥,有什么不妥?” 四人说说笑笑走出客栈,苏凌这才问道:“昨日分别的匆忙,不知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萧仓舒哈哈一笑道:“这可难不倒咱们白衣先生,他料想你们为了省钱,必定不会住的奢侈,算来算去便算到了三四家客栈,我们依次找了,刚找到第二家便遇到了你。” 苏凌这才明白,心中对郭白衣的才能更是佩服了几分。 四人在摊贩处吃了些东西,席间郭白衣问苏凌可有心仪的地方区域,这龙台城太大,如果胡乱去找店铺,恐怕腿跑细了也不好找。 苏凌道:“我新到龙台,对这里都不熟悉,但我想这开医馆,定然要在有一定人流之处,但也不宜过于喧哗,过于喧哗显得太过吵闹市侩,反倒不利于修身养性,对需要静养的病人也不好。” 郭白衣深以为然道:“苏老弟说的在理,看来这找店面的事情还是要好好的看一看的。” 吃完早餐,萧仓舒提议不如就去龙台城嘴繁华的朱雀大街之上看一看,那里店铺林立,辐射范围又广,应该能找个好地方。大家皆点头同意。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四人来到朱雀大街,逛来逛去,也看了几家空闲店面,只是却没有太过中意的,不是费用太贵,便是过于吵闹。只得继续寻找。 从早上找到中午,四人草草吃了午饭,继续在朱雀大街上溜达,却还是一无所获。 若说一无所获,倒也有些过分,其实苏凌看中了两三处店面,杜恒业说好。 只是不知为何,萧仓舒虽然也点头附和,却还是两眼瞧着郭白衣,那郭白衣对三人的意见仿佛闻所未闻,只是站在那里不表态。 于是几人只得放弃,顶着个大日头继续逛来逛去。 苏凌心中似乎也觉察出了一些端倪,虽然这萧仓舒跑前跑后,看起来对这件事情极为上心卖力,可是似乎租用哪家店面的决定权在郭白衣的身上。那郭白衣迟迟不点头,萧仓舒也没有办法定下。 苏凌暗道了句人精,却也不戳破,倒要看看郭白衣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四人从白天逛到天都快黑了,也没有定下到底租用哪家店面。苏凌三人早已累的热汗淋漓,不知出了多少斤汗去。只是却便宜了那杜恒,这朱雀大街上好吃的东西到处都是,杜恒每每走到一家便要尝一尝,一整天下来,倒是混了个肚圆。 直到杜恒都连连打嗝,再也吃不下的时候,萧仓舒总是忍不住了道:“这里不行,那里不中意,难道这偌大的龙台城就没有一个好店面不成。” 郭白衣见把众人折腾的差不多了,这才哈哈一笑,颇有得逞的意味道:“我刚刚想起来,我知道一处,虽然不在朱雀大街正街,却在侧街之处,虽然人流比不上朱雀大街那么多,但好在仍是朱雀大街的范围之内,正合苏老弟清净的要求。” 萧仓舒颇为不满的斜睨了郭白衣一眼道:“我说白衣先生,你是不是早打算好了,就是不说,看我们一个个累的走不动道了,你再说出口来,到底是没安好心啊!” 郭白衣只笑不语,倒是苏凌不以为意道:“权当做龙台朱雀大街一日游了,还有人管饭,多好!是不是杜恒?” 郭白衣哈哈大笑,头前引路去了。苏凌和萧仓舒也紧跟了上去。 倒是杜恒一脸苦瓜相,咧咧嘴道:“饭?又要吃饭不成?俺可再也吃不下了” 见三人头前走了,这才嘟囔道:“不过要是好吃的硬塞还是可以的”忙跟了上去。 郭白衣头似乎轻车熟路,带着三人左拐右拐,离了朱雀大街的喧闹之地,拐进了一条侧街。 说是侧街,倒不如说是一条胡同,还是死胡同,因为没有打通。 这里用人烟稀少形容的确是有些过了,但是在朱雀大街范围内能找到这么一个冷清的地方也真的费点劲不可。 郭白衣走到最里面的一家店面停下,一指道:“便是这里了。” 萧仓舒尴尬的直搓手,但看郭白衣认真的架势,话到嘴边只得咽下。 郭白衣偷眼朝苏凌看去,却见苏凌一脸的淡然,似乎并没有对这里心生不满。心中不由的多了几分欣赏。 杜恒刚要上前敲门。 但见那门吱吱呀呀的响了,缓慢移动,彷如蜗牛一般。 其实也不奇怪这开门的速度如此之慢,却是因为一旦移动的快乐些,恐怕这糟木门一个架不住,呼呼啦啦的先散了半边。 里面有一个佝偻的老者探出头来,一眼看见郭白衣,马上换了副笑脸道:“您来了我等了一天,还以为您哄骗与我呢” 郭白衣打了个哈哈,掩饰道:“我们初次来,不免走岔道快带我们进去看看店面如何。” 苏凌心中好笑,暗道我信你个鬼,看看你到底唱的哪出戏。 那佝偻老头前面开道,四人鱼贯而入。 陈旧,潮湿,这是苏凌进入这店面的第一感觉。这店面虽也是用十分结实的木材搭建,但是已然不知多少年头无人住了,从门窗到廊檐,甚至到店中立柱都斑斑驳驳的脱落了不少碎木屑,看起来颇为破败。地上是青石方砖,虽然铺排的还算整齐,但由于这个地方乃是背阳之处,每处青石砖缝处都长着不少绿色苔藓,脚踩上去湿滑无比,若是腿脚不灵便的怕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摔个大跟头。 他们从后门进入,首先看到的是个大院子。让苏凌有些安慰的是,这院子方圆宽阔空荡,正中还有个小水潭,里面的水虽还算清澈,但里面满眼墨绿的水藻显得极为碍眼。 院子两侧各有一排厢房,住的地方倒是足够。 几人穿过院子,便来到了前面,前面便是店面的正堂,四五个门板拼成的店门虚掩,里面好大一张柜台,柜台上的灰尘就有五寸多厚,杜恒很不合时宜的抡起巴掌朝着柜台拍了几下,不但荡起无数灰尘,那柜台被他一拍,吱吱呀呀作响。仿佛再用些力气,这柜台就会被他拍零散不可。 苏凌心中暗暗发笑道,也难为了这郭白衣,在朱雀大街的范围内能找这么一个“好”店面,得多劳心费神啊。 郭白衣忍住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厚道一些,装作询问苏凌意见道:“苏老弟感觉此处如何?” “你”萧仓舒刚想说话,苏凌却忽的点点头道:“陈旧是陈旧些,不过是没有精心打理,打理一番却还是好的。我觉得这里很不错了。” 苏凌心中一清二楚,这恐怕不仅仅是郭白衣有意为之,这出戏他总得唱下去,天下岂有免费的午餐。 郭白衣抚掌笑道:“哈哈,既然苏老弟中意,便定下这里吧。”于是冲这老头道:“这位老伯,我这兄弟很喜欢您这处店面,今日便租下来了。” 那老头似乎看冤大头一样的眼光看着苏凌,又害怕苏凌突然反悔,自己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忙道:“真相中这里了?那得现付一个月的银钱,要不我怕你们反悔。” 苏凌一笑道:“既然相中,怎会反悔?但不知道费用几何?” 老头看了看苏凌,又看了看郭白衣,似乎下了很大勇气才竖起一根指头。 “100钱?”苏凌猜道。随后摇摇头道:“100钱就100钱,虽然高了些” 哪知这老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我这可是风水宝地,祖上家业,怎么能贱卖了1000钱,少一分都不行。” “多少?1000钱!”杜恒差点没跳起来,嚷道:“就这破房子,虽然大是大点,可这1000钱也忒黑了点。” 那老头儿一叉腰道:“小老儿正是姓黑”我特么 若不是苏凌知道这里面定有郭白衣掺和,怕是早已骂人了,事到如今只得干笑着看着郭白衣。 哪料郭白衣竟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个兜子,朝那老头儿怀里一扔道:“这里是3000钱,够三个月的,三个月后再付,你要不要先数一数?” 这老头儿那满脸皱纹顿时笑成了花,真就把眼前四位当成了百年不遇的冤大头,嘿嘿笑着道:“好好,那这里便是你们的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了,告辞!” 说着竟似乎也不佝偻了,如风似火的跑了出去,看那跑走的方向,定是前面不远处的酒肆。 待那老头儿走了,苏凌这才正色冲郭白衣一拱手道:“倒是让郭大哥破费了。” 郭白衣一笑道:“你不用管谢我,这店面钱乃是司空给的,要谢便谢他吧。” 苏凌闻言刚要说话,郭白衣一摆手道:“不过司空这钱可不白出,你先听听司空的几个条件,你若不愿意,那我便要回3000钱,苏兄弟再好好逛一逛,找个更好的地方。” 苏凌暗道,如何,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却淡淡一笑道:“那苏凌便洗耳恭听了。” 郭白衣朗声道:“这第一嘛,苏凌你要答应做司空府的客卿,你可以不用每日到司空府上,只是司空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前来找你,当然客卿一般都很闲,如果没有关于你的大事,一般司空也想不起你来,至于客卿俸禄嘛,那是一个子儿都没有的,权且充作这店面的费用了,如何?”说着淡笑着看着苏凌。 打工还不给打工钱?农民工的血汗钱不能克扣啊! 苏凌虽这样想,却脱口道:“这个自然。” 郭白衣眼神流转道:“如此甚好,这第二有关医馆的摆设、药材的采买,司空全部负责出钱,这点你无需操心,缺少什么,尽管跟我说,我会定时前来询问,并及时差人采买,但有一条,只是与医馆相关的摆设和原料采买,其他的支出用度,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司空府绝对不会管。” “我也不能管么?”萧仓舒有些气不过道。 郭白衣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是司空的四公子,你当然也不能插手!” 萧仓舒哼了一声,走到一旁暗气暗憋。 苏凌淡淡点头道:“司空府出钱采买医馆用品和药材已然是天大的恩典,其他的苏凌也不敢劳烦叨扰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第三点嘛,医馆如何经营,全部由你苏凌说了算,但是不可打着与司空府有关的借口、理由、口号对外界宣扬,不能让除我们四人知道,这医馆与司空府有牵连,否则司空府定然停止一切供应,而且还要收回所有已经支出的费用,这一点你能做到么?” 说罢,眼神灼灼的望着苏凌。 够狠!苏凌原打算背靠大树好乘凉,打出这医馆与司空有着莫大关系的活广告,怕是到时想不门庭若市都不可能,可这一点规定一出,苏凌整个如意算盘便落空了。 可是眼下也没有办法,总是还要指望着司空府出钱先把医馆开起来再说。 想到此处,苏凌面上淡然道:“苏凌一介后学晚辈,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请郭大哥转告司空大人,我这医馆与司空大人没有半点关系。” 郭白衣闻言,哈哈大笑道:“苏兄弟果真是个爽快人,如此这里的所有便是苏兄弟的了!倒先恭喜苏兄弟医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 苏凌一笑道:“那便借郭大哥吉言了。” 萧仓舒将苏凌拉在一边,低声歉意道:“苏大哥,实在抱歉我父亲和郭先生也太你真的有信心把这个医馆开起来不成?” 苏凌有些感激的拍了拍萧仓舒的肩膀,笑道:“事在人为嘛,酒香不怕巷子深!再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众人又在这店中规划了一些桌椅、药柜的摆放位置,又找了纸笔,苏凌开列了一些所需药材的名单和数量交给郭白衣。 郭白衣满口应承,说三日内将这摆设和药材全数送到。 忽的萧仓舒问道:“如今万事俱备,不知苏大哥给这医馆起个什么名字呢?定然要响亮的,还要不能俗气的。” 苏凌哈哈一笑,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将纸在柜台上随意一铺,提起笔来,蘸了蘸墨,刷刷点点,用尽自己所有力气,才歪七八扭的写下三个大字。 众人看去,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 杜恒当先嚷了出来道:“这可好,本身这个地方就够我们喝一壶了,你起个名字都赔钱!” 那张纸上,十分蹩脚的写着三个字: 不好堂。 第五十四章 万事开头难 无论这店面如何破旧,不好堂总归是要开业的,开业前的三天,苏凌和杜恒从未有过的忙碌,先是把整个庭院房屋,正堂店面全部打扫一遍,将那些不知沉淀了多少时日的陈年老灰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只是那些灰尘实在过多过厚,加上杜恒没有章法,只使了蛮力出来,一时之间,这堂内灰尘弥漫飘荡,狼烟洞地的,两个人不过相隔数丈便全然看不到对方。等把灰尘全数清扫干净,苏凌和杜恒看向对方,哪里还是两个人,分明是两个灰毛大老鼠。两个人你指指我我指指你,皆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太阳西转,索性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找了个湢堂(大澡堂子)舒舒服服的泡了好几个时辰,这才返回。回来的路上两人又去坊市买了铺盖,好在这店面中有两张大榻,两人将铺盖铺好,这才在月色中安然入睡。 第二日一早,店前便有车马声音,苏凌和杜恒开门看去,原来是司空府上运送药材的车马。苏凌和杜恒张罗着将大包小包的药材原料卸下,好一阵忙活的码放整齐,已然又过了半日。 午餐过后,二话不说,继续开干。杜恒挥舞着大镰刀,将院内院外的青苔杂草剪除的干干净净。他本就是庄稼汉,这一手对他来说却是小菜一碟。苏凌忙着制定各种药材的价格,问诊的价格。一晃又是一天。 第三日,两人又到坊市买了几块假山石,吭哧瘪肚的搬了回去,跳进院中的水塘内将水草杂物全数清除了,将那些假山石推进堂中,原想着摆个造型出来,实在是累的要死要活,索性就让这些假山石胡乱的摆着吧。 反正无章无法亦是禅意。 忙活了大半日,苏凌总觉的少点什么,在店面门前左转右转,这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原来是万事俱备,只是他亲自取得名字:不好堂的匾额还未做了。 这才如风似火的找了一家木匠,随意的挑拣了些木材,刻了不好堂三个字。 那木匠便刻边笑,言说做了这许多的匾额,头一次听到这稀奇玩意的名字。 两人返回之时已然擦黑,慌忙将那不好堂三字的匾额挂了起来,又用红布遮了,单等明日高朋满座之时,苏凌闪亮登场,将那红布摘下,宣布不好堂正式开门营业。 到了第三天的正日子,杜恒和苏凌起了个大早,将大堂正厅里外摆了数十张凳子,害怕不够又跟左右店铺借了几张。杜恒拿着大扫把将院内外有重新打扫了一遍,苏凌撒了清水,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的垂手站在店门口,专等恭贺开业的人来。 只是等到日挂中天,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倒是一个不长眼的野雀在半空中落下几泡鸟屎,粘在凳子上,颇为显眼。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方见从巷子口走来两个士兵模样的人,询问苏凌苏妙手是否在此处。 苏凌敢忙迎上搭话,方才知道这两名士兵是黄奎甲憾天卫麾下的人,言说黄督都听说不好堂开业,无奈军务太多,抽不开身,便差二人送来了贺礼。 苏凌苦笑一下,将那贺礼打开看去,顿时一天的郁闷一扫而光。无他,那贺礼盒子里正是金光闪闪的五锭金子。 苏凌忙拜年的话说了一大车。想着要给这两名士兵一些好处,想来想去,便从柜台中取了两大包药,递到两名士兵手里,说是自己研制的上好金创药,实在是不成敬意。 两名士兵这才谢过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天色便大黑了。 苏凌一摆手道:“不等了,杜恒咱们揭门匾!” 杜恒不知从哪里划拉出一副破铴锣,“锵——”、“锵——”的破锣声中,苏凌将那盖在门匾上的红布一把扯下。 不好堂总算正式开业。 苏凌心中暗道郭白衣和萧仓舒果真是默契十足,两个人连个面都不露一下。原想着自己这医馆开业,说什么这两个大神总要来道贺的,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说,人们也会知道这不好堂背后的大树是谁,可是这俩人精,把苏凌心中所想看个清清楚楚。 靠着名人效应做广告的如意算盘彻底宣告失败。苏凌虽然有些沮丧,但是也早有预感,倒也算不上多么失落。 两人还了从左邻右舍借来的凳子,苏凌便催着杜恒做饭吃。 等了一会儿,杜恒端来的晚饭全是些清汤寡水的东西,连半点荤腥都没有,苏凌颇为不满的嚷道:“咱们不是买不起肉好不?你这是把我当兔子养啊。” 杜恒晃晃大脑袋道:“你以为我不想吃肉?只是不是当家人,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重!这龙台城东西是真不少,就是都太贵了,银钱都不当银钱用的,你这不好堂一看就是赔钱的玩意,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得精打细算不是。” 苏凌苦笑了一声道:“就没有稍微便宜点的肉食?” 杜恒道:“有,羊头羊肉,你吃么?” 苏凌闻言大喜道:“吃,这玩意我来到这里就没吃过,我还纳闷这么好的东西咋就没人卖呢?” 杜恒十分惊讶的道:“苏凌,你是不是自己有病了,还要吃羊肉?来这里没吃过?你长这么大何时吃过这东西?吃这东西可是犯忌讳的。” 苏凌颇为不解道:“如何就犯忌讳了?” 杜恒愣了愣,见苏凌不似作假这才道:“八成是饿疯了,这羊肉本就是极为腥膻的东西,咱们大晋朝本就对这玩意避之不及,更何况这玩意在祭祀时才会用到,便是用也是用山羊头,充当祭品,哪家疯了买来食用啊。” 苏凌心中计较了一番,暗道这个时代的人竟然不吃羊肉,实在是暴殄天物。没准这还是个发财的门路呢。 他这般想着,嘴上只说道:“你若信我,改日买些来,我给你做一顿,看看好吃不好吃。” 杜恒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打死我都不吃” 苏凌哈哈大笑道:“那你到时可别求着我吃啊!” 两人吃着咸菜喝着稀粥,桌前昏黄煤油灯,苏凌看去,着实是有些惨了。 心中有些不忍,开口正色道:“杜恒,你后悔跟我来龙台么?” 杜恒闻言,憨厚一笑道:“我怎么会后悔?我原是一个小小的山民,若不是跟着你,一辈子便死在那大山之内了,如何见识这龙台城的繁华呢?苏凌咱们一路走来,见识了这许多名山盛景,大城气象,这是我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说真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哥哥跟着你是哥哥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苏凌闻言,心中一暖,可还是有些歉意道:“可是也让你受委屈了,原想着到了龙台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可没成想杜恒你说咱们这不好堂能成么?” 杜恒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道:“苏凌,你是不是没信心了?这可不像你啊,我眼中的苏凌,自出了苏家村可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不好堂成不成我不知道,但我信你这个兄弟!” 说着拍了怕苏凌的肩头道:“俺是个粗人,讲不出大道理来,只是俺也知道万事开头难,咱们兄弟出来闯荡,怎能一帆风顺。不管如何,俺是跟着你了,你去哪里,俺就跟着去哪里。” 几句话,说的苏凌鼻子一酸,使劲的锤了锤杜恒厚实的胸膛,忽的竟释怀了许多,洒然一笑道:“也是,就凭我苏凌,这点小难题算得了什么?咱们可是说好要闯出一片天地的!” “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清粥做酒,两人的瓷碗碰在一起,咔咔作响。 时间一晃即过,不好堂已然开业七日有余,可是却没有一单生意,其间郭白衣和萧仓舒每日还来看上几次,郭白衣每次来都摇头叹息,大有发愁生意每日白板该怎样维持的意思。苏凌也是个不饶人的,言说再说些丧气话,我便断了你那六味地黄丸的供应,郭白衣这才一阵讨好。走的时候顺手拎走几副药去。 那萧仓舒似乎对生意的事情不怎么上心,整日跑来跟苏凌探讨文学,全然把这里当做了吟诗作对的地方。 到后来,郭白衣索性三五日才来一趟。苏凌知道他绝不是来看看生意如何的,只是那六味地黄丸吃的差不多了,来这里再顺走几副而已。 虽然不好堂没人来瞧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不好堂的门前每日各个时段都会聚集一些人来,而且随着日子越久,聚集的人便越来越多。然而这些人绝不是来买什么药或者瞧什么病的,而是都对着那门匾上的不好堂三个字指指点点,议论私语的有之,掩口哂笑者有之。 旬月有余,不好堂生意不好,看病的人寥寥无几,可这不好堂三个字却成了个大新闻,在龙台城不胫而走。 不好堂看病?八成是好不了了 随着人越积越多,杜恒便想拿了大扫把轰人,苏凌却将他拉住,言说好名声是广告,坏名声也是广告。随他们去吧。 只是苏凌自己不知道,不好堂这三个字早已传到了司空府萧元彻的耳中,这堂堂司空听到这个晦气的店名,也哈哈大笑了半晌,开心的多吃了半碗粥去。 后来杜恒也埋怨苏凌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苏凌却也不反驳,只是每天开些药方子,让杜恒去找萧仓舒和郭白衣采买药材。然后每天将这些药材磨成粉,制成银白色发着微光有淡淡香气的药丸。 杜恒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一天到晚都忙着捣鼓这些东西作甚?” 苏凌哈哈笑道:“这可是好东西!” 杜恒揶揄道:“好东西也没人来买啊。岂不是白瞎了?” 苏凌胸有成竹道:“我们每天就这样做便是了,你若信我,这东西会让我们赚的盆满钵满。” 杜恒虽然半信半疑,也有样学样,在苏凌旁边坐了,一起碾药粉。 时光匆匆,暑去秋来。 龙台城遍地枫树,枫叶似火,整个龙台城别有一番秋日的气象。 秋风清凉,将不好堂外的两棵不知多少年月的大枫树吹动,风吹叶落,片片飘荡。不过一夜之间,不好堂门外已然覆盖了满地的红叶。 红叶如血,竟更显的萧条起来。 苏凌告诉杜恒自今日起,除了每天的制作药丸之外,两人还要轮番当值。 一要将不好堂的匾额擦拭的干干净净,二因已入秋,要将这门前的落叶清扫干净。 杜恒满口应承下来。 于是不好堂前,每日天光方亮,便有一人,或公子模样,或壮汉体态,手里拿着大扫把,哗哗的扫着门前满地的落叶。每日如此。 这一日,已近中午,不好堂还未开张。所有的活计苏凌和杜恒都做的差不多了。苏凌百无聊赖的看了会儿医书。心中想着,若还没有人来,便关了半扇门,先吃了午饭休息会儿再说。 便在这时,门前走进两个人来。 苏凌看去,一老一少,皆是普通百姓,看样子日子过的十分惨淡。两人皆是一身粗布旧衣衫,上面补丁摞着补丁。那老的佝偻着身躯,面黄肌瘦,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手中还拿着一根粗树枝,权当拐杖拄着。身旁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这老者,进的堂中,有些拘谨的左右张望。 看样子应该是一对祖孙。 苏凌心中感慨,普天之下,何处都有难以过活的穷人啊,龙台繁华至极,也有如此光景。 苏凌忙招呼着二人坐了,又让杜恒拿了两碗茶来。那少年想是干渴的极了,咕咚咚的一口气将茶水全数喝完了。 苏凌刚想要问诊,那老者忙摆摆手道:“我们不治病只是我这孙儿渴了,讨碗水喝这便走,这便走。” 苏凌闻言,心中叹息一番,遂道:“无事,若不够,再喝一碗。只是这位老伯,我看你身上还是有些不爽的,应该是有些疾病缠身的,为何到了我这医馆,不瞧一瞧病呢?” 这老者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凄苦道:“我们没钱啊上顿饱饭还是两日之前,天一楼的剩饭剩菜我们扒拉了些,好歹吃饱了如何还有钱治病呢?我年岁也大了,早晚是个死,治不治病的也没有什么了。” 那老者长叹一声,看向这个少年,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老朽若哪日撒手而去,却可怜了我这小孙孙无人照料啊” 说罢,那少年和这老者竟双双掉下泪来。 苏凌心中叹息,沉声道:“天子脚下,煌煌龙台,却还有这样的饥馁之人么?” 那老者忽的惨然一笑道:“天子?天子如何?深宫坐了,龙眼哪里看得见我们这些小民?我原是有三个儿子的,大儿子王熙之乱,死于国难,二儿子戍边不知死活,三儿子便是我这小孙孙的爹,今年夏天又死在宛阳城里。如今只有我与这小孙孙相依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命,这朝廷,征兵时,小老儿也是一腔热血,死了一个儿子,还有两个,毕竟大晋是咱们的国家!可是到如今,这国家给了我们什么呢?” 苏凌摇头叹息,安慰道:“老伯不要伤心,我看你身上的病日渐沉重,不如我帮你瞧上一瞧,抓几副药你吃上一吃,我不收你银钱便是。” 那老者闻言,颇为感激的朝着苏凌便是一躬道:“不知妙手如何称呼?小老儿也曾是读书人,可是没有半点功名在身,可是总要记住恩人大名不是。” 苏凌点点头道:“我叫苏凌,咱们先瞧病。” 苏凌替他细细诊了脉,又到柜台前抓了几副药,递给老者,再三嘱咐了如何用药,那老者感激的涕泪横流,便要大礼跪拜,被苏凌一把搀了起来。 老者将这少年一把推到苏凌近前道:“小老儿无以为报,眼看朝不保夕,若小老儿哪日不在了,便让我这小孙孙前来这里寻您,您看着让他做个学徒,赏口饭吃吧。” 苏凌看了看这少年,生的黑瘦,那双眸子虽然怯生生的,但却透着一丝机灵,便点头道:“也好,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低下头半晌,方抬起头来,话音却说的响亮道:“我姓林,名不浪。” “林不浪很好,我记下了,这里你可记得路?他日你若为难,便来寻我吧!” 那名做林不浪的少年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苏凌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门口脚步声响,走来两个道装打扮的人,皆是长发大髻,背后背着桃木剑。 这两人却未向苏凌说话,对着这一老一少打稽首道:“两位施主,莫要在此耽搁了,岂不闻两仙教阐玄仙师在龙台山布道施恩,像你们这样穷苦百姓,阐玄仙师最是慈悲关怀,如今好多教徒都去了,阐玄仙师法路德广,功参造化,更是布施赠药,你这身病若是能够让仙师瞧上一瞧,料也无碍了!” “两仙教?阐玄仙师来了?早闻听两仙教对清苦百姓最为亲爱如此,孙孙我们快走!”那老者眼前一亮,拉起林不浪的手,便要随着这两位道装打扮的人前去。 苏凌淡淡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走了两步,这老者又似想起什么,转头对着苏凌一作揖道:“苏妙手莫要忘了老朽托付的事情。” 苏凌方要搭话,却见这两位道装打扮的人一左一右与这一老一少并行而去。 苏凌暗自摇头,心中思绪不断。 正自低头间,便闻听门外有人笑道:“好不容易开张施舍药,却被两个什么两仙教的人半路截胡了?苏老弟是不是颇有些丧气。” 苏凌抬头看去,眼前正是摇着纸扇的郭白衣。 苏凌哈哈一笑道:“白衣先生今日如何有空来了。” 两人坐了,喝了些茶水,苏凌便问道:“白衣先生闻多识广,可曾听说过两仙教么?” 郭白衣眼神灼灼看了看苏凌,随即笑道:“怎么,苏老弟也对这些江湖道门感兴趣了?” 苏凌一笑道:“哪里,只是一路走来,尤其是来到这龙台后,遇见诸多奇异事情,背后似乎都与这两仙坞、两仙教的有些关联。” 郭白衣闻言,一挑眉毛道:“哦?苏老弟果然心细如发啊,看来这两仙教果然有了些许气候了。” 苏凌忙道:“莫不是白衣先生早就听说两仙教了么?” 郭白衣点头道:“不错,这两仙教是最近这些年突然冒出的道门神教,似乎与两仙坞那个号称在世老神仙的策慈仙师有着莫大的关联。关于这个策慈仙师,我倒是有所耳闻,当年先荆吴侯钱伯符,曾经与他有些渊源纠葛,而且江南之地,两仙坞的名头甚至压过了当地的大族。到底这策慈仙师和两仙坞是个什么来路,却是无法探知。当年大公子萧明舒麾下暗影司多少探听些许眉目,可是随着大公子不在人世,这些东西也散失殆尽。所以更无从查起。况两仙坞远在江南,龙台京都受其影响有限,索性也就放任不管了。只是近来听说,两仙教势头颇猛,京中上至皇亲国戚,中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十之二三都有两仙教的教徒,他们散发的教义册子更是街头巷尾都能寻来。只是司空应付北边的人分身乏术,这两仙教好在多接济穷人,也没有什么其他不法的事情,索性就不管了。” 苏凌点头,隐隐的觉得这凭空出来的两仙教和两仙坞绝对不似表面那般简单,遂道:“不知咱们大晋朝也流行道门么?” 郭白衣笑道:“你忘了当年那个大德仙师么?那个青羽军便是他们道门的产物。因此这些道门自那之后,被朝廷颇为压制,只是近些年,私学盛行,道门趁此机会,设立道学讲堂,开坛布道,倒是恢复了不少元气。大的如江南的两仙坞,额对了,还有离忧山轩辕阁也大体是个神权道门。只是轩辕阁培养出的人,皆是当世大才,故而那神权道门的影子多少淡了些罢了。” 说着,似有所指的看了看苏凌。 苏凌只顾想着心事,却未曾发觉,忽的开口道:“那个青羽军在前,这道门的影响看来是积重颇深了,朝廷就没有想过约束一番?” 郭白衣笑道:“朝廷自己的事都焦头烂额,这些道门不过是鼓吹教义,蒙蔽愚昧的人,再说当今天子还颇信鬼神之说的,对了,这龙台山上便有一处道门,唤作承天观的,听说当今天子颇为笃信道学,总是三五日便要去那里一趟,与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论道炼丹。这瑜吉仙师我曾有缘得见,论起道学大法,的确功参造化。” 苏凌听郭白衣说他见过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心中已然知道那天子大约的确是去论道炼丹了,否则司空府的人也不会任凭那承天观存在而不管的。 苏凌揶揄道:“那敢情好,要是天子沉迷道法,却是一件大好事啊!” 郭白衣狡黠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哎,扯远了,我药呢?” 苏凌一指柜台道:“那里呢,自己拿去。” 郭白衣这才迫不及待的拿了药,转身告辞,如风似火的走了。 苏凌看着郭白衣的背影,这才无奈的笑道:“郭大哥,身体是自己的,你再这样下去,估计六味地黄丸是不管用了,我得给你来点补天大造丸了” 远处传来郭白衣的笑声道:“那敢情好,下次试试!”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刁蛮少女 这些时日,不好堂的生意每况愈下,起先还有三三两两的病人全赖寻医问药,可是这一段时日,惨到一个人都没有,不好堂连日来连开张都难。苏凌心中暗想郭白衣的药,自己是不是要厚着脸皮问他要些药钱了。 这日清晨,杜恒照例拿了扫把将院内店外的枯叶扫了个一干二净,又洒了些水,便到柜台后面打瞌睡去了。 由于没有人来瞧病,苏凌索性一个人闷在后堂,捣鼓他那个银白色的药丸起来。 接近晌午,不好堂仍然是没有一桩生意,杜恒正在打瞌睡,却突然听到堂口马嘶之声,划破了午后慵懒和安静。 人影一闪,从一匹枣红马上跳下一个少女。抬头看了一下这不好堂的招牌,星眸转动,便大步朝着不好堂内走去。 那少女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却生的俏丽嫣然,肤白凝雪,藕臂纤腰。一身淡黄色劲装,脚下尖角小皮靴,手中握着金丝马鞭,腰悬长鞭,天然一段娇俏英武,与旁的娇弱女子自是不同。只是不知为何,那脸用白纱遮了,但隐隐透出的五官,却是仍旧可以感觉到摄人心魄的美。 这少女进了不好堂,先环视了一周,似乎十分好奇的看了看堂中的摆设,摸摸堂中的木立柱子,又瞥了瞥陈旧的柜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陈设过于寒酸。简直就不像个医馆药铺应有的样子。 她见无人搭理,便娇声高喊道:“有没有活人啊,蹦出来一个,没见到有客人嘛?” 杜恒睡意正浓,鼾声如雷,哪听得到这少女的声音,那少女喊了几遍,见那柜台后的憨货不答应,似乎有些生气,尖角小皮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作响,几步走到柜台前面,伸出葱指在柜台上嗒嗒嗒的敲了几下,凑近杜恒的大脑袋,忽的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 这不好堂本就空荡,没有什么陈设,她这一声喊,在不好堂里都嗡嗡的映着回音。 杜恒智夏德一激灵,这才抬起头来,差点就撞到了这少女头上,揉了揉眼,方才看到眼前这淡黄色劲装少女,也许是还有些迷糊,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人啊?但凡有一个,俺也不至于睡着不是。” 那少女气极反笑,将双手在纤腰上一叉,娇嗔道:“你这说什么疯话,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看不到不成?” 杜恒这才反应过来,冲着这少女一呲牙笑道:“额看到了看到了我说怎么眼前黄乎乎的?” 那少女白纱之下将嘴一撇道:“你还是莫冲我笑了,你不笑还好,这笑起来更丑了” 杜恒瞪了瞪眼,忽的想起苏凌没少唠叨顾客就是上帝,咱们卖的不是药,卖的是服务。虽然他不知道上帝是个什么玩意,但也知道要对来瞧病的人客客气气的。 他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淡黄衣衫少女,觉得这少女活蹦乱跳,这中气十足的架势,哪里像是个病人,遂嘿嘿一笑道:“小娘子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是医馆药铺,你要是买些胭脂水粉,出门穿过巷子,满街都是。” 那少女没好气的嗔道:“你这伙计,脑袋的确是不灵光,你这店里的摆设我又不是不清楚,我就是来瞧病抓药的,买什么胭脂水粉?再说了我的胭脂水粉还用的着去买不成?” 杜恒闻听这少女真是来瞧病的,心中想着可算遇到宝贝了,忙道:“不知这位娘子哪里不舒服?” 这少女瞅了他半晌方道:“你是郎中?看你粗手粗脚的样子,还是算了,我另找一家吧。” 杜恒急忙摆手道:“我当然不是郎中了,郎中在后堂忙呢” 这少女闻言,更是刁蛮的嗔道:“那还让本姑娘费什么口舌,赶紧让你家郎中出来接客!” “接客?”杜恒总觉得这个词颇有些别扭,但见这黄衫女子的架势,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也就答应着让她稍坐。这少女也不客气,将一脚踩了那凳子催促道:“赶紧的喊那郎中出来啊!” 杜恒点头,再不耽搁,转头风风火火的朝着内堂去了。 内堂之中,苏凌正踩着碾子碾药粉,便见到杜恒晃着脑袋一头扎了进来。 苏凌一皱眉道:“你这是火烧着眉毛了,干嘛这般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有了,有了苏凌有了!”杜恒前言不搭后语。 苏凌闻言,笑骂道:“你才有了!说清楚!” 杜恒这才一边喘气一边道:“有瞧病的了,是个小娘子,你出去看看去?” 苏凌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了看磨好的药粉,淡淡道:“让她先喝茶休息一下,我这药粉磨好便要抟成药丸包起来,要不然药性挥发了,就没用处了。” 杜恒闻言,瞪大了眼睛道:“苏凌,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自古都是店家迎客人,你倒好让人家一姑娘等着不成?” 苏凌淡笑道:“姑娘如何?汉子怎地?你要是怜香惜玉,你去替她瞧病去!” “我我倒是想啊,只是张神农还有那个元化老头儿又不教我,我哪有这手艺啊,你快出去吧,咱好不容易许多天眼看着要开张,你再这样拖延,小心人家走了!” 苏凌嘿嘿一笑道:“病人讲究的就是平心静气,她要是这一会儿都等不了,谁也瞧不好她的病。” 杜恒见状,又按下性子等了片刻,但见苏凌不慌不忙,磨了一把草药,又拽出一撮,继续脚蹬着碾子磨了起来。 杜恒可是跳脚了,嚷道:“苏凌,祖宗!你赶紧吧,这小娘子说话气势你是不知道,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子,怕是个高门大官家的小姐。” 苏凌嘿嘿一笑道:“那更要让她等等了,再说了什么事都有个规矩不是,我手里的活计没有忙完,怎样也抽不开身啊。” 说着冲杜恒揶揄一笑道:“你现在出去,施展你的丑男计,把她稳住,我一会儿就到。” 杜恒又等了一会儿,将苏凌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只得一咧嘴,转身出来去见这黄衫少女。 那少女正等的不耐烦,在堂中将桌子敲得啪啪直响。将杜恒出来了,这才将踩在凳子上的脚放下道:“人呢?怎么还是你出来了?” 杜恒只得脸皮一厚,支支吾吾道:“郎中说了,手上的活计不能耽误,要不然药效就没了,劳烦小娘子稍候片刻。” 那黄杉少女闻言,立时炸锅,双手叉着纤腰嗔道:“药重要,还是病人重要,耽误了本姑娘的病情,怕是把你们整个不好堂卖了都赔不起。” 杜恒一副苦瓜脸,只得连连唱喏,那黄衫少女娇声嗔骂:“呆头鹅磨蹭鸭没有一个正常的!” 杜恒实在头大,只得在柜台后坐了,一只大手托了大脸,无比幽怨的看着这黄衫女子娇骂。那幽怨的小眼神颇像一个五大三粗的受气小媳妇。 那黄衫女子娇骂了一阵,见仍旧没有什么动静,似乎骂的有些渴了,便坐在了凳子上,与杜恒大眼瞪小眼起来。 杜恒见她折腾够了,这才倒了碗茶递了过去,讪讪道:“小娘子骂了这一阵,想必是渴了,喝碗茶吧!” 岂料在这黄衫少女又来了劲,将那茶碗掷在地上,摔了个稀碎道:“破茶,我才不稀得喝呢,赶紧让郎中出来见我!” 杜恒没有办法,只得走进内堂,可刚一露头,却被苏凌一个眼神看去,只得又讪讪的退了出来。 他心中也有气,大白天的两个惹不起的欺负一个老实人,我太难了! 那黄衫少女见杜恒仍旧一人出来,许是平日里刁蛮惯了,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中金丝马鞭一扬,朝着堂中的物什一顿乱挥乱抽。 噼噼啪啪,哗哗啦啦一阵响过。 但见堂中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就连堂中的少得可怜的几件瓷器也打坏了不少。 杜恒索性把眼一闭,他这糙汉总不能跟一个小女子动手。 这黄杉少女折腾的累了,见苏凌还不出来,也没有办法,便坐在了凳子上等着。 苏凌在内堂将要药磨好,做成药丸包好揣在袖中,这才施施然走了出来。 这黄杉少女见苏凌出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来,一道金线,那金丝马鞭便朝着苏凌抽去。 苏凌怎能让她抽到,轻轻一闪,便轻飘飘的躲过这一鞭。 那黄衫少女见一鞭不中,扬起手来又是一鞭。 苏凌身形如羽毛,忽的一晃身,已然跃至这黄杉少女面前,轻舒猿臂,用一个手指指尖将那黄衫少女脸上的薄纱轻轻一挑。 那薄纱便悄然滑落。 这些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黄衫少女本已扬鞭要打,见薄纱滑落,急忙收了鞭,用手来捂脸。 可是她的动作却是慢了,那张容颜看在苏凌眼里,一览无余。 只见这黄衫少女,约莫十四五岁,长发挽了个大髻,身后的乌发披肩,全身淡黄衣衫,身后垂下的发丝间束了条金带,盈盈闪动间,更是灿然生光。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只是不知为何,这少女白皙俊俏的左脸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还在往外渗,看起来伤的不轻。 苏凌蓦地一怔,只觉耀眼生花,料是不敢再看,只把头一低,一拱手道:“苏某唐突了。” 那少女忽的抱膝蹲下,呜呜的哭了起来,呜咽道:“好啊好啊,破熊欺负我,你们也欺负我!要是让我父亲知道了,定然饶不得你们!” 苏凌见自己无心之举,将她惹哭了,顿时慌了手脚,忙想要俯身安慰,那曾想,这黄杉少女蓦地站起银牙一咬,再次朝着苏凌挥了一鞭。 苏凌忙闪身,间不容发之际躲了过去。那黄杉少女还要挥鞭再打。 苏凌脸色一沉道:“你每挥一鞭就会扯动你脸上的伤口一次,到时伤口越来越深,任是谁也治不好了。” 那黄衫少女这才扔了那金丝鞭,一捂脸带了些许哭腔道:“那你还让我等着你这老半天,还不赶紧给我诊治。” 苏凌淡淡一笑道:“我早已给你诊治过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那黄杉少女以为苏凌推卸责任,满口胡诌,刚要发作。 苏凌却慢条斯理的道:“你左脸上的伤口不是刀伤,看形状和伤口深度,应该是被畜生抓伤的,野猪黑熊的可能性较大。” 那黄杉少女闻言吃了一惊,睁大了双眸,狐疑的看了几眼苏凌,这才息了火气,委屈巴巴道:“那你能治么?” 苏凌笑道:“只要不是死人,我都能治!清洗伤口,擦拭被畜生沾染过的血迹,敷上止血药就好了。” 这黄衫少女似乎不太相信问道:“你莫要诓骗我,如你这样做,脸上可留痕迹?” 苏凌点头道:“若是别的什么郎中,这脸上怎么也得留下点痕迹,只是我却可以让你脸上的痕迹消失,恢复如初。” 那少女还是不太相信,杜恒在一旁忙道:“我们苏凌苏郎中可是是神医元化和张神农两位圣手的高徒!” 这黄杉少女方才半信半疑。忙问道自己该怎么做。 苏凌慢条斯理道:“你再旁边坐下,我准备下便开始给你治伤。” 黄杉少女这才听话照做,在旁边坐好。 苏凌不紧不慢的洗了洗手,又找来细麻布、木刀,这才与那黄杉少女对坐了,轻声道:“一会儿我要帮你抹平脸上的创口,还要止血,可能有点疼,你忍一点,切莫乱动,要不然我手上的力度拿捏不好,木刀再划了你就不好了。” 黄杉少女闻言点了点头。 屋内寂静无比,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只见苏凌拿了那小木刀,小心翼翼的在这黄杉少女的左脸伤处轻轻的摩挲着不多时,苏凌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他倒是不紧张,只是这黄杉少女肌肤颇为娇嫩,他要十分准确的控制好力度,他又害怕这少女吃痛不过,胡乱动弹,到时自己掌控不了,再划伤了她便真就不好了。 两人距离不过几寸。那黄衫少女或许是有些疼痛,月眉轻蹙,脸颊上香汗划落,顺着雪颈的锁骨缓缓向下。 不多时两人的呼吸皆粗重了几分。那黄杉少女身上阵阵淡香幽幽,苏凌也有些恍惚。 但还是屏息凝神,小心的摩挲着她脸上的伤口。 过了不知多久,那黄衫少女和苏凌皆是大汗淋漓,苏凌忽的长叹一声道:“好了,大功告成。” 黄杉少女闻言,这才将信将疑道:“真的好了么?” 杜恒早拿了铜镜过来,那黄杉少女看了,只见那伤口虽然还是清晰可见,但创口处早已平整贴合,原本不断渗出的血液已然止住了,没有再流半点。 苏凌又将怀中药包拿出来道:“我刚才没有立即出来,就是在制作这药,这药包中的药丸一日三次,一次一丸,碾碎了敷在伤口处,连用三天,伤口和疤痕自然全消。” 黄杉少女半信半疑,轻轻将药袋打开,见有十数个闪着银色光泽的药丸,隐隐还流动着淡淡的清香,她用葱指轻轻触碰之下,竟还有丝丝的冰凉之感。这药丸倒也精致无比,还有些好看。 黄杉少女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么精巧好看的药丸我还是头回见。这药叫做什么?” 苏凌其实是按照张神农给他的配方加上自己对药理的理解没事做着玩打发时间的,只是张神农知道这药有治疗伤口,美容养颜的效果,他想也许用得着,又加之对这淡银色的精巧外观颇为喜欢,这才没事就做了,不想今日正派上用场。 他还未来得及给这药丸起名,吃这黄杉少女一问,先是一愣,随即想了一下,脱口道:“独家秘制,它叫冷香丸。” 他说完这话,心里直向那位姓曹的大文豪作揖。 那黄杉少女把玩着这些淡银色药丸,娇笑道:“淡淡清香可闻,触手间还有丝丝冰凉,冷香丸的名字倒也贴切。只是这小小药丸真的有用?” 苏凌信心十足道:“当然有用,这药除了除疤的功效还可以养颜,久用之下,还可容颜焕发,身上有淡淡异香。” 黄杉少女将那药丸收好,这才抬头看了几眼苏凌道:“你长的还像回事,只是你那伙计有点丑了,不搭不搭” 杜恒一窘,苏凌忙憋笑不止。 黄衫少女这才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拿回去试试,若没有你说的那样神奇,我便把你这不好堂拆了,把你堂里的东西打个稀巴烂!”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随意,反正这东西我也不出钱” 那黄杉少女方要再说什么,忽的门口火急火燎的跑进一人,一眼瞅见了黄杉少女,忙不迭的行礼道:“哎呀,女公子真就在这里,我快跑遍了整个龙台城的医馆药铺,却怎么也想不到女公子会在这里。” 苏凌和杜恒闪目看去,却见一个白衣如雪的青年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正是多日不见的郭白衣。 苏凌有些讶然,朝着郭白衣一拱手道:“白衣先生怎么来了,你与这位小娘子认识?” 郭白衣一阵讪笑道:“何止认识?这是司空府萧司空的千金,唯一的女儿——萧璟舒!” 苏凌闻言也吃了一惊,忙走过来一拱手道:“原来是司空千金,璟舒姑娘,方才多有得罪。” 苏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白衣还未说话,那萧璟舒却是俏鼻一皱,娇嗔道:“有什么大不了得嘛?不就是我带了几十个侍卫到龙台山打猎,自己跑的深了些,遇到了一只大黑熊,被它抓伤了而已,我又不敢回去见父亲父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看着郭白衣格格笑了起来。 郭白衣以手扶额,颇为无奈道:“女公子也忒有些胡闹了,你自己跑了,这些侍卫找不到你,又不敢去司空那里,只得让侍卫头领来求我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情,要不然女公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向司空大人交代呢?” 萧璟舒闻言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道:“哎呀一点小伤,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我先走了!” 说着一道淡黄身影,便来到了门前,上了枣红马,一扬金丝马鞭,黄裳飘荡,别有一股飒爽风韵。那枣红马踏踏踏的去了。 人虽走了,却在远处传来格格笑声道:“拜托白衣先生不要将这事告诉我父亲,算是璟舒拜托您了。” 萧璟舒骑马远去,郭白衣站在店门前无奈的摇头叹息。 苏凌哈哈大笑道:“白衣先生运筹帷幄,智计百出,竟也有头疼的事情?” 郭白衣苦笑一下道:“头疼的何止我一人?这萧璟舒萧女公子,可是司空府上下谁都不敢招惹的主!无论是司空府的三位公子还是上上下下的侍卫奴仆,都是娇惯着她,平时总是遂了她的心意。可是这璟舒姑娘偏偏不爱红装爱武装,不知跟哪个学了些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天天缠着几个哥哥弟弟陪他练,练吧也不敢真练,都让着她,她可是下狠手的,你问问你那好兄弟萧仓舒,那次不被他这个小姐姐打成小仓鼠的” 苏凌含笑点头道:“怪不得我见她一身劲装,倒也有些身手。” 郭白衣忙摆摆手道:“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跟这位祖宗说,否则下一个陪她练手的就是你了” 苏凌忙点头道:“记下了苏凌记下了!” 苏凌又好奇道:“既然她父亲是萧司空,想必手下名医无数,便是太医也可以找来,为何要到我这里来呢?” 郭白衣摇摇头道:“司空大人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宠溺的是无以复加,他要是知道璟舒受了伤,伤还在脸上,不把那些侍卫全数屠了便是怪了!这璟舒女公子虽然平素刁蛮,却是心善,心思也细,她定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那些侍卫丢了性命,加上这满城谁不知道她是司空府的千金,她也不敢去别处医治,万一传到司空耳中,免不了又是一场雷霆。所以便找你来了。” 苏凌心中一动,倒也对这刁蛮少女有了些许好印象。 郭白衣又道:“方才她马已远去,还再三嘱咐我,也是这个意思啊。” 说着眉头紧锁,面色有些难看。 苏凌一笑,已然知他心中所想,遂道:“白衣先生苦恼是不是怕璟舒姑娘脸上的伤消不了,或者留下些许痕迹,司空免不了知道,还要怪罪那些侍卫不成?”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这毕竟是司空家事,倘若司空真因为这个杀了那些侍卫,却是多少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白衣先生且放宽心,我这冷香丸虽不敢说什么神药,但我料三天之内,璟舒姑娘脸上的伤便是半点也瞧不出了。” 郭白衣半信半疑,只得叹息道:“但愿如此。” 说罢拱手告辞。 苏凌却一拉郭白衣道:“你看我这店中摆设物什,被璟舒姑娘毁得毁,砸的砸,还需白衣先生给重新换成新的。” 郭白衣闻言忙点头道:“三日后若璟舒女公子无事,莫说换新的,就是换成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使得。” 三人这才挥手告别。 郭白衣走后,杜恒心里没底,嘟嘟囔囔的问苏凌道:“万一三日后,那萧璟舒的脸伤不好,或留了痕迹我们该怎么办?到时候怕是不好堂也要关张了。”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不成?” 说着,苏凌从怀中拿出一个方子道:“明日你去找郭白衣,让他们按照我这个方子多采买些这上面的药材来。” 杜恒闻言,一阵头大道:“苏凌,咱们屋里的药材都快放不下了,你怎么还抽风问他们索要?” 苏凌一脚踹在杜恒的厚屁股蛋上,嘿嘿笑道:“你懂什么?大宝贝儿,咱们该发财啦!” 第五十六章 萧大司空也是个晚期直男癌 郭白衣来到司空府时,萧元彻已然等的来回踱着步子,面色阴沉。院中呼啦啦的跪着一片侍卫,皆是面色惨白,等待发落。 萧元彻见到郭白衣回来了,这才一步走过去,十分着急的问道:“璟舒那丫头呢?可曾寻到了?这丫头越发没了规矩,肆意妄为了。” 郭白衣心中叫苦,看来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了司空大人了,只得讪讪笑道:“女公子无事,已然回自己房中了。” 萧元彻闻言这才放了心,只是颇为狐疑的道:“真就毫发无损,我可听那群蠢货报我,说璟舒那丫头被一头黑熊追进密林去了,他们寻去的时候,连人带熊都没了踪迹。” 郭白衣知道眼下的情形,不说实话是不行了,只得想着对策,说道:“女公子平素里好几个师父教她练武,她本身又是将门之后,怎么会有事情呢》只不过” “只不过?说到底还是有事了不成?”萧元彻面色如寒霜,眉头也立了起来。 郭白衣心中好笑,这大晋朝两个位高权重的人,大将军沈济舟是个爱子迷,大司空萧元彻是个爱女迷,真真是一对冤家。 郭白衣尽量把表情放的轻松,话音也显得颇为风轻云淡道:“无妨无妨,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 萧元彻闻言急道:“小伤?伤在何处?” 郭白衣这才道:“女公子的左脸被那黑熊轻轻抓了几下,有些不深不浅的伤口罢了。” “什么!被黑熊抓了脸?她可是个姑娘,这还了得?若是脸上留下些许痕迹,这还怎么嫁人?”萧元彻早已是气冲了肺管子,怒指着外面跪倒一片的侍卫厉声道:“都给我去军法司领死去!” 那群侍卫顿时脸如死灰,皆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郭白衣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淡笑着朝萧元彻道:“司空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女公子脸上虽然受了伤,可是已被郎中看过了,那郎中已然用了药,还打了包票说,不出三日女公子脸上的伤便会好,更是留不得半点痕迹的。” 萧元彻一个字也不相信,冷声道:“什么狗屁庸医,黑熊伤了脸,不留痕迹?便是太医院的妙手也不敢如此夸下海口,这是哪家的郎中?左右,快去把那欺世盗名的庸医给我抓来杀了,把那店也给我抄了!” 郭白衣一脸你别后悔的样子,随声附和道:“不错,果真是欺世盗名,来啊,去不好堂,将那个叫做苏凌的庸医杀了,提头来见。” 左右闻风而动,便要去抓人。 萧元彻本在气头上,忽听郭白衣这样一说,顿时一怔,连忙出口道:“且住!且住!白衣先生方才说什么?苏凌?不好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白衣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道:“什么怎么回事,庸医欺人,杀了了事!” 萧元彻这才瞥了郭白衣一眼,气中带笑道:“你这郭白衣,料定了我舍不得杀苏凌,偏在这里装腔作势不成?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郭白衣这才笑了起来,将萧璟舒到苏凌不好堂,苏凌如何救治,临走时又赠萧璟舒冷香丸的事情和盘托出。 最后又说到苏凌言说不出三日,女公子脸上半点受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萧元彻这才明白,不过还是有些担心道:“那苏凌真有这本事不成?” 郭白衣揶揄道:“那就等上三日,若女公子真不好,就把苏凌脑袋摘了不就行了。”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就是璟舒那丫头脸上的伤不好,我也不可能摘了苏凌的脑袋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司空,一介白衣您都如此爱惜,何况这些日夜不怠的侍卫呢?女公子不敢回府,跑到苏凌那里治伤,也是害怕司空怪罪这些侍卫啊。” 萧元彻这才消了怒气,指了指这些跪着的侍卫,怒骂道:“一群蠢材,权且将头颅寄在项上三日,三日后若璟舒的脸伤不好,你们再掉脑袋!都滚吧!” 这些侍卫各个谢过,心中更是暗道老天保佑,那个苏凌苏救星能够药到病除,他们也不用掉脑袋了。听到司空让他们滚,这才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走了。 郭白衣见这件事稍稍平息,这才也告辞走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离着萧璟舒受伤不过刚过两天,这日晚间,萧元彻的正室夫人,萧璟舒的母亲丁夫人想儿女,吩咐厨下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萧元彻把二公子萧笺舒、三公子萧思舒、四公子萧仓舒还有女儿萧璟舒全数叫来正厅用饭,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萧元彻百般遮掩,唯恐萧璟舒受伤一事让这位丁夫人知晓了,怕到时又是一阵大闹,不闹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罢休了。 萧元彻一直对自己的正室夫人丁夫人有些愧疚,无他,自己最有出息的大儿子萧明舒因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折在了宛阳城,加上丁夫人本就是司州大族,名门淑媛,那次事情,那丁夫人把这个司空府闹了个底朝下,就差跟萧元彻和离了,不是几个儿女百般调停,怕是萧元彻也玩不转,饶是如此,这位丁夫人也是唾了堂堂大司空一脸。 如今丁夫人这个母老虎,萧元彻想起她发疯的样子脑袋都大了三圈,敢让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伤,她不再把这司空府闹个乌烟瘴气的却是奇了。 堂堂大晋朝一朝司空,却是如此惧内,这等秘闻要是传出来,怕是又会被那些好事者不知如何编排了 萧元彻遮掩了半日,那丁夫人心中起疑,斜楞楞的看着萧元彻道:“是不是璟舒丫头出什么事了,你休瞒我。” 萧元彻无奈道:“夫人,夫人啊,璟舒那里怎么能出事,你多想了。” 丁夫人不依不饶道:“那明舒的事你怎么说”言还未尽,更是眼中流泪,哭哭啼啼起来。 萧元彻头大如斗,见执拗不过,只得点头答应,差人给女公子萧璟舒送信。 这日晚间,二公子萧笺舒先到,这二公子平素便不苟言笑,见了父亲母亲也是颇懂礼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方才规规矩矩的坐下。 接着萧思舒和萧仓舒两人携手而来,一路之上说说笑笑,似乎谈的什么颇为投机。 丁夫人对这小儿子萧仓舒颇为偏爱,将他唤在身边坐了,帮他拿掉穿在身上的大氅,宠溺的点点他的头笑道:“仓舒儿,何事跟你三兄聊得如此开心?” 萧仓舒笑道:“当然是在跟三哥聊些文章上的东西,还有古不疑,古小夫子新作的赋,古小夫子当真是才高八斗的人啊。连三哥都佩服呢。” 身旁的三公子曹思舒一身月白衣衫,也如丁夫人那般笑意满眼的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他面色白皙,不似二公子萧笺舒那般似乎与人相处总要拿捏一番距离,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二公子曹笺舒只是脸上淡笑,没有太多的表情。 萧元彻闻言,淡淡道:“古不疑?年岁比你仓舒还小上一些,能做什么好文章?我在你们回京时也见过,倒是有些聪明伶俐,可是年纪轻轻,却称夫子这便有些过了吧。” 萧笺舒听闻父亲这般言语,眼神似有不一样的光彩,微微闪过。却仍旧未说话。 萧思舒闻言,这才笑道:“父亲未见古不疑作文章时的风采,洋洋洒洒千余字,一气呵成,儿子读来,字字珠玑,华彩非常,的确有才啊。” 萧元彻这才淡淡点点头道:“如此也好,让仓舒多学学,以免没事总疯跑了。” 几人坐着说些家常话,眼看便到了华灯初上之时,却是仍未见到女公子萧璟舒。 丁夫人等的急了,刚想使人去催,便听到门前有侍女道:“女公子璟舒姑娘到了。” 萧仓舒和萧思舒这才忙站起身,众人往门口看去。 只见有两个侍女手提红色灯笼开道,后面一身淡黄衣衫的萧璟舒款款走来,却是身段越发曼妙了。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脸上却罩了一层白色纱巾。看起来颇为古怪。 萧元彻看去,心中却是咯噔一下,暗道怕是脸上的伤并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行事。 头虽然颇大,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明知故问道:“璟舒丫头,怎么来这么晚啊?” 萧璟舒先见过父亲,又同几位兄长小弟见过,这才道:“有了些小事情耽误了,害的父亲母亲等急了。” 丁夫人倒是没有怀疑,亲热的拉住萧璟舒的手,觉着有些凉,便道:“你手下的丫鬟也有些太不上心,这天气入了秋,还穿的如此单薄,连个大氅都不披,快坐到娘亲身旁,好好暖一暖。” 萧璟舒这才点头,坐在丁夫人身旁,说了几句撒娇的话,逗得丁夫人哈哈大笑。 萧元彻刚要吩咐开宴,丁夫人便瞧出异样,奇道:“璟舒丫头今日怎么拿白纱遮了脸去?又不是见你未来夫家,如何不敢露脸呢?快摘了透透气。” 萧璟舒脸色一红,娇笑道:“母亲竟会拿我说笑,我还没想过要嫁呢,还想多陪陪父亲母亲呢。” 萧元彻揶揄道:“陪我们?你不天天惹祸就不错了,收收性子,小心没有人家敢要你!” 丁夫人不满的啐了一口道:“你这话说的,咱们璟舒生的这标致模样,天生的美人坯子,又是你这司空的女儿,哪里愁嫁,怕是提亲的要踢破门去。” 萧仓舒也拍手笑道:“就是就是,我阿姊嫁谁,可是便宜了那人了!” 萧元彻这才无奈点头道:“是是是!夫人和仓舒说的对!” 丁夫人见萧璟舒迟迟不肯将那白纱揭了,便道:“今日是怎么了,变丑了,怕娘亲笑话不成怎么一直带着这劳什子的东西。” 说着便要伸手亲自来揭那白纱。 慌得萧元彻忙夹了个鸡腿放在丁夫人的碗中道:“夫人!夫人!这厨子的手艺有长进啊,你看这鸡腿做得多好,夫人尝一尝” 丁夫人白了一眼萧元彻道:“长进什么?一直都是如此啊,你今日怎么如此殷勤起来。” 萧璟舒俯首低笑,忙一摆手道:“不敢劳烦母亲,女儿自己摘了它便是。” 说着伸出葱葱玉指,解起那白纱上的系带。 萧元彻顿时有些紧张,眼神灼灼的盯着萧璟舒的动作,心中暗道,苏凌你这小子,我今日被不被这母老虎咬,就看你的本事了。 但见萧璟舒将那白纱揭了,露出本来相貌,红烛之下,容貌如仙,瑶鼻玉颊,樱唇皓齿,杏眼黛眉,果真国色。 不知为何,那肤色甚至比之前更为红润白皙,莹润水嫩。红烛之下,黄杉俏影,灵动倾城。 萧仓舒到底是小子心性,脱口道:“璟舒姐姐可真好看啊!以后仓舒讨个妻子的时候,也要找阿姊这般好看的” 萧璟舒樱唇轻抿,宠溺的摸了摸萧仓舒的头笑道:“仓舒今日这嘴上抹了蜜不成,怎么这般甜呢。” 慌得萧元彻朝着萧璟舒左脸看去,一看这下,心中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萧璟舒左脸白皙如玉,娇嫩无比,哪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心中暗暗觉得苏凌在医道上果真有些本事。 一家人和和美美,欢宴团圆。 席间,丁夫人紧挨着萧璟舒,不时便闻到萧璟舒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清香似有还无,不浓艳、不媚俗,竟有股清雅、恬淡的素香,幽幽长长,令人神清气爽。 丁夫人好奇道:“璟舒丫头,我记得你以前的脂粉可不是这个味道,今日用了哪家的胭脂水粉,怎么这香气如此独特,让人神思都清楚了不少啊。” 萧璟舒闻言,也不隐瞒,脸上露出一丝赞叹的神色道:“母亲,我平素用的东西您不都知道么,只是今日这香气可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一种名叫冷香丸的东西。” “冷香丸?这名字倒听着稀奇,快说说是哪家胭脂水粉店有卖的,我也去买上一些。”到底都是女人,对这些东西极为上心。 萧璟舒抿嘴直笑,这才盈盈道:“这冷香丸如此神妙的东西,其实寻常胭脂水粉店有卖的?怕是他们连听说过也没有!” “神妙?如何神妙?那香味却是颇入心脾,这一点龙台最大的胭脂水粉店里卖的也能做到,只这一点,可称不上的。”丁夫人道。 萧璟舒这才如数家珍道:“若是只这一点,冷香丸便也同那胭脂水粉无异了,然而这冷香丸不仅可以祛除脸上的疤痕,改善肤色和淡化皱纹,更能养颜驻颜,用的久了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 丁夫人闻言,心中对这冷香丸便更为好奇了,尤其听到这冷香丸竟有养颜驻颜、淡化皱纹的功效,更是恨不得立即买上一些,遂脱口道:“真有如此奇效?那你也给我几丸试试,省的哪个不长眼的又来勾走某些人的魂去!” 说着斜斜的剜了萧元彻几眼。 萧元彻脸上大些的尴尬,只得嘿嘿的陪笑。 萧璟舒笑道:“冷香丸,我可也没有多少呢,不过我可是知道哪里有卖的!” 丁夫人闻言追问道:“快说说哪里有?” 萧璟舒朝着萧元彻莞尔一笑道:“自是父亲前几日招的那个客卿,叫做苏凌的,他在朱雀大街的一个侧巷子里开了一家医馆药铺,不过那名字总是不怎么好听的,叫做不好堂。这冷香丸便是他独家配制的。” 萧思舒闻言确是快先笑了道:“不好堂?哈哈,这名字倒是颇有些自嘲的用意,不过,倒隐隐有先古齐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气度。” 萧仓舒接过话道:“三哥这话说的好,这苏凌苏大哥我却是在灞南城就认识的,却是一个有才之人。” 萧思舒这才想起了什么道:“便是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言的苏凌么?若这样看来,他本就有胸怀恬淡之意,起这个名字倒也不虚。” 萧笺舒却仍旧不说话,只是听到苏凌的名字的时候,眼中有一丝不经意的异色倏忽而过。 丁夫人却是斜睨着萧元彻道:“何日又招了客卿来?你也是的,养了多少客卿,正事不办多少,全是在那司空府的银钱,混吃等死。” 萧元彻嘿嘿一笑道:“夫人不是每日忙着会友,这小事情,我就不劳烦夫人了不是。” 家宴过后,众儿女散去。 丁夫人这才拉了萧元彻的衣袖道:“过两天,那太尉杨文先家的大夫人清河崔氏要做寿宴,到时这京中达官显贵们的夫人小姐都要去参加,我本就比他们上些岁数,那些小蹄子们一个个都是招蜂引蝶的好手,我平素都不怎么参加的,那杨文先本就和你政见相左,这崔夫人又年纪小,两人老夫少妻,本就艳压众人,我想着怎么给夫君挣点面子呢,这次我带璟舒丫头同去!” 萧元彻忙道:“是也!是也!璟舒那丫头去了,看看哪个还敢称长得好!” 丁夫人知道萧元彻实在是有些不解风情,只得一掐他的手背。 萧元彻一皱眉道:“夫人,夫人呐,你这是作甚?疼!疼啊!” 丁夫人啐了一口道:“好你个萧元彻,平素里见了人家有姿色的妇道便迈不动步了,我娘家好歹也是龙台大族,到时各个争奇斗艳,偏就我一个老婆子不成?” 萧元彻这才猛地一拍脑袋,大彻大悟道:“是也!是也!明日我便去找那苏凌要冷香丸去!到时夫人定可让她们心服口服!” 丁夫人这才笑道:“那苏凌的冷香丸可是宝贝,他可舍得给你?” 萧元彻一挑眉毛,故作威风道:“他敢不给?还想不想做咱司空府的供奉了?莫说几颗,就是要上一车,他也得给我备齐了!” 第五十七章 定个小目标,挣他一个亿 翌日,清晨。 苏凌早早的起来,杜恒已经将店门外的落叶清扫干净,杜恒为人忠厚老实,虽然苏凌和他说好要轮值的,可是杜恒总是抢着把这些打扫的事情做在前面。 两人吃罢早饭,不一会儿便听到车轱辘响动,苏凌和杜恒走出去看时,便见一队人马拉了几车草药包来,杜恒招呼着将这些草药卸下,放进后堂。苏凌让领头的军爷到堂中坐了,便提了茶壶要请军爷吃茶。 那军爷忙一摆手道:“我这里有些叶子,我平素常喝,不劳苏先生了,我自己泡些便好。” 苏凌见状,便也没有再客气,自己泡了茶喝着,却见这位军爷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轻轻打开,里面有一小撮似乎小树叶一般的叶芽,,与苏凌在这世间所见的均不同,他那油纸包上的嫩芽多为一芽一叶、一芽两叶。外形细直、圆润光滑,细芽全身身遍布着白毫。 那军爷将这一小撮嫩芽叶全数倒入茶碗中,不一时那茶碗中的茶汤,颜色碧绿,茶叶舒张开来,慢慢沉入碗底,茶叶片片匀整,柔嫩鲜绿光滑。 苏凌的眼光顿时被这碗茶叶所吸引了,心中一动,眼神不错的盯着这军爷手里的茶碗。 搞得这位军爷颇为不好意思,朝他赧然一笑道:“苏先生也想尝一尝不成?” 苏凌忙摆摆手,似乎询问道:“不知这位军爷尊姓大名,莫不是昕阳郡中人?” 那位军爷闻言,大奇道:“俺家里穷,当不得尊姓大名,俺叫做李五四,苏先生好眼力,俺真是昕阳郡中的人。” 苏凌点点头暗道,果真如此,遂笑道:“你这细芽一般的东西,是什么好茶叶?” 李五四看了看这碗中的东西,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这东西,是按昕阳郡山里东西,我们靠山吃饭的山民就无事采上一些,泡在水里,也有个味道不是。” 苏凌心中更加确定这东西是什么了,遂不动声色道:“李军爷随身携带的可还有么?” 李五四哈哈一笑道:“俺十二三岁离开家乡,如今快十年了,就爱家里这一口,前些阵子我家老娘跟我大哥来龙台看我,给我带了好几包,如今我怀里就有一包,给苏先生尝尝吧只是山里之物,怕苏先生喝不惯。” 苏凌心中颇有触动,眼前这个李五四,年纪并不大,却已然有了近十年的军龄,十年风雨十年拼杀,知道自己的家乡,或许此生却再也无法踏足。可是谁家没有老娘?谁家孩子在老娘心中还不是宝贝?昕阳离着龙台万水千山,可他老娘还要不辞辛苦,不惧风险的来看上自己的孩子一眼。或许她知道,错过这个机会,怕是她再也不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乱世之中,可怕的不是相隔万水千山,万水千山总有尽头,可怕的是,阴阳相隔。 那李五四伸出长满老茧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包这东西出来,递给苏凌。苏凌郑重的接了。 这才冲杜恒道:“老杜,取100不500文钱来!” 杜恒先是一愣,但苏凌向来说话算数,只得从柜台拿了500文钱,递给苏凌。 苏凌将这五百文钱推到李五四面前,让他收了,说是买他东西的费用。 这军人汉子说什么也不要,还说这东西在他的家乡漫山遍野都是,不值钱的。 直到后来苏凌说若他不要这钱,自己也不要这东西了。 那军爷这才拿起了50文钱,憨厚笑道:“好吧,原是我一文钱也不想要的,只是苏先生如此,加上我老娘还未走,来了龙台,我总要带她老人家吃上一顿好的所以50文,足够了!” 苏凌大为动容,点了点头。 那军爷临走时,又向苏凌端端正正的行了军礼,苏凌说让他带自己问咱老娘好。那军爷更是眼中有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待那军爷走后,杜恒方不解的问道:“苏凌,咱们这不好堂都快揭不开锅了,为何要拿50文钱买这一包树叶子?” 苏凌笑笑道:“你懂什么?”忽又正色道:“杜恒,我料定今日必有贵客来临,若贵客来时,你便将这树叶子泡了,那水不要煮开,只要七分热便好,另外要用竹竿将水上的一层浮皮挑开。端上来招待即可。” 杜恒有些难以置信道:“贵客来了,你就拿这些树叶招待他们?” 苏凌点点头道:“你按我说的做便是,到时少不了咱们一场富贵!” 晌午刚过。苏凌正在门前大枫树下,透过枫叶的缝隙,看天上的阳光。秋日的阳光已然不那么热烈了,苏凌站在那里,满目火红,阳光暖煦,心中颇为平静。 忽的听到一阵脚步声音,但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不好堂走来。 苏凌暗道,这就来了。忙迎了上去。 走在后面的,苏凌却是认得的,正是一身白的郭白衣,似乎从苏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这么一个色。手中折扇清摇,与前面的人似乎刻意的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前面的人,看年岁大约五十左右岁,细眼长髯,面皮稍黑,身材不算很高,但却孔武有力,兴许是走的热了,一身粗布麻衣,高挽着袖子,看起来颇像一个庄稼人。 苏凌迎上去,拱手施礼道:“郭大哥今日却得闲了。” 郭白衣哈哈一笑,先是感谢了苏凌治好了萧璟舒的脸伤,苏凌心中也才完全放心。他那冷香丸的功效他虽然知道,只是头回使用,到底效果如何他也拿不准。 苏凌将二人让进堂中,吩咐杜恒去泡茶,这才一拱手道:“这位先生是?” 那庄稼汉模样的人却也一抱拳,颇为爽利的朗声道:“我可当不得先生,我姓萧,叫做萧留,是咱们司空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如今在司空府中做个总管,今日随白衣先生前来,是代表司空大人前来致谢的。” 郭白衣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 苏凌不动声色将郭白衣的神情看在眼里,却也猜不出这个萧留是什么来路,但听得这萧留乃是司空府总管,定然是萧司空信赖的远方亲戚,遂亲热道:“那我是叫您萧大老哥还是萧先生呢?” 萧留爽朗一笑道:“叫什么都行,叫我老萧吧,我不过是个管下人的总管罢了。” 苏凌闻言也洒然一笑,不再客气道:“如此那小子就放肆,管您叫一声老萧了。”郭白衣闻言,有些哑然,见苏凌这一声老萧,叫的萧留颇为舒坦,也就不再说旁的了。 三人又闲话了一阵,郭白衣话锋一转道:“苏老弟你那冷香丸的神药可真不错,不知还有么?今日我跟萧老哥来,也是受了司空嘱托,想买些回去。” 苏凌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有的,听郭大哥这么说,难道这冷香丸比那六味地黄丸还有奇效?”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两者各有各的妙处,我还十分期待苏老弟的补天大造丸呢。” 苏凌忙笑道:“这补天大造丸更是妙用无方,只是还需郭大哥多等些日子。” 其实,苏凌便是现在把那补天大造丸给郭白衣也是现成的,只是总要吊一吊这位神仙的胃口才成。 萧留插话道:“先不谈老郭这药,不知苏老弟手里有多少冷香丸?” 苏凌不动声色道:“你们要多少呢?” 萧留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自然是越多越好!” 苏凌闻言告诉正在烧水的杜恒,将自己的账本拿来。 苏凌当着郭萧二人随意的翻了几页,然后也不隐瞒道:“我这冷香丸可太多了,放在我后面的药库之中,占去了一半的地方,你们若要,全部搬走便是!” 萧留和郭白衣一脸的讶然,未曾想苏凌竟有这么多冷香丸。萧留开口道:“那却是再好不过,只是价钱几何?” 苏凌一摆手,颇为大方道:“这些冷香丸的原材料本就是司空府无偿供给的,我不过是费了些许心力,你们要我便全数奉送,还要什么银钱呢?” 他这话一出,萧留和郭白衣更是吃惊非小,他们知道苏凌医馆周转已然有些困难,却未曾想苏凌竟如此豪气,要把所有的冷香丸相赠。 萧留眼神灼灼道:“苏老弟此话当真?” 苏凌哈哈大笑道:“自然当真,老萧是个实在人,咱说话自然也不虚啊!” 萧留和郭白衣对视了一眼,这才开口道:“这样总归不好,苏老弟做这冷香丸做得精妙,总不能让我们一文钱也不出的全部拿走,这不好堂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不如我们做个生意如何?” 苏凌眼神一亮,心中对这萧留的身份更是有些狐疑,脸上却是淡淡道:“生意?不知是什么生意?老萧说这生意是我们三个做,还是跟其他人做。” 萧留一摆手道:“自然是苏老弟跟郭老弟,还有司空府三方做生意啊。” 萧留话音方落,便听到郭白衣似有意无意的咳了几声,萧留这才又道:“我虽然不能代表萧司空本人,但司空府上上下下联系的生意却是多了去了,这点生意,我这个总管还是可以做主的。” 苏凌闻言,这才点了点头,看向郭白衣道:“只是郭大哥曾有言在先,不能依靠司空府的” 郭白衣头有些大,一摆手道:“哎呀,今时不同往日,你苏凌救治了司空家的女公子,再说这点小生意,本就是你来供货,也不算逾矩不是。”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如此,与两位做生意,是苏凌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他话中已然避重就轻的将与司空府做生意的词语悄然替换掉了。 郭白衣和萧留岂能不懂,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苏凌思考了一阵道:“这生意,苏凌做了!只是若要真合伙做生意,药的原材料还是依照以往惯例,由你们出,我不会出一文钱,但我会把这些药调配成冷香丸,然后售卖,那冷香丸的质量我来负责,卖出的钱我们三人分了如何!” 萧留和郭白衣皆点头口称合理。 只是萧留似乎话中有话的看着苏凌道:“只是卖出的这些银钱,怎样一个分法呢?” 苏凌呵呵一笑,似乎颇有深意的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不假思索道:“这个好办,萧留是萧氏宗族的长辈,便占四成,我呢和你苏凌各占三成。这样如何?” 萧留闻言抚掌笑道:“这样最好!” 只是苏凌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两人,并不说话。 萧留和郭白衣面面相觑,半晌萧留方道:“莫不是苏老弟觉得这样分不妥?” 苏凌却是淡淡道:“不妥!不妥!这样太没诚意了?” 萧留面上有些不悦,心中觉得苏凌有些有些贪财了。 便是郭白衣也有些惊讶的望着苏凌。眼中满是不解。 萧留这才沉声道:“若不行的话,我和白衣各占三成,剩下的四成归苏老弟如何?” 苏凌闻言,只将头摇的更狠道:“不妥,不妥!” 萧留有些生气,压着火道:“莫不成你要拿走一半以上么?” 苏凌忽的哈哈大笑道:“世人言说萧司空胸襟宽广,不会为蝇头小利斤斤计较,所谋者,天下也。我料想萧氏宗族每个人皆是如此呢。” 苏凌心中暗笑,他这番话是有意为之,一顶大帽扣上去,看看眼前这两位有何表情神色。 萧留一脸尴尬不语。郭白衣的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苏凌哈哈大笑,打破尴尬,忽的颇为豪爽的一挥衣袖道:老萧,老郭,你们都错会了!我意,我只要一成,剩余九成,你俩看着分吧!” 郭萧二人一阵愕然,皆未想到苏凌会有如此分法,萧留眼神灼灼道:“苏老弟此话当真?” 苏凌笑着点头,一脸挚诚道:“这冷香丸的材料本就是司空府出钱,我不过是卖弄些手艺,值甚钱?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萧留闻言看看郭白衣,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商定了这冷香丸的生意后,杜恒正好将那叶子泡好了茶,端了上来。 甫一揭开茶碗盖,满室茶香。 郭萧二人均是赞不绝口,苏凌哈哈笑道:“这茶的妙处可不止在闻着香上,两位试品一下便知。” 萧留和郭白衣端了茶,轻轻品了一口,竟齐齐的闭了眼睛,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妙处。 两人只觉着这茶清而不燥,茶香高雅、清新,茶汤鲜爽醇香更有一股绵远的回甘味道,存留在齿间久久不散,唇齿留香。 真真是妙不可言。 郭白衣指了指苏凌笑道:“苏老弟却忒也得厚此薄彼了,我跟仓舒来时,你那茶不过是这龙台任意茶铺的普通玩意,今日萧大哥来了,你怎么拿出这么好的茶呢?” 萧留回味半晌,方道:“果然好茶!妙茶!令我都有些神清气爽了!香而不媚,轻苦回甘,不知这茶叫什么名字?” 苏凌嘿嘿一笑道:“毛尖!” 萧留又好奇问道:“这茶产自何处?” 苏凌却淡淡道:“老萧你可是谬赞了,此乃我学医时,在山中采的茶,因为它叶上通体白毫,且叶片尖细,所以我取了个名字叫做毛尖。” 郭白衣抚掌赞道:“这名字起的极为贴切!” 苏凌哈哈一笑道:“山中粗野之物,比起司空府上的茶,估计天壤之别了。” 萧留大笑与郭白衣、苏凌开怀饮茶。 席间只谈生意,不谈其他。 苏凌倒也有心配合,不提他话。 茶至半酣,萧郭二人起身告辞。 郭白衣道:“下午天黑之前,便有军卒前来取些冷香丸,药钱一月一算,多余的冷香丸你放在店里,我们需要时自然来取,你也可以卖,记好明细便是!” 想了想,郭白衣又道:“明日起,这冷香丸所用原料会源源不绝的运来,你只要专心制药,不要担心分成问题。” 苏凌拱手道:“两位老哥哥分成大头,我那些本就是是个意思便可,如今我们合伙做生意,下次再会之时,不但要吃茶,更要给两位摆上一桌好吃食。” 说罢,苏凌顺手向郭白衣奉上了两包六味地黄丸。 郭白衣和萧留这才眉开眼笑的走了。 苏凌见他们走远了,这才返回不好堂中,只是神色略微疲累了些,靠在桌上寂寂不语,想着什么。 杜恒走过来道:“苏凌,你怎么了?” 苏凌冲他淡淡一笑道:“老杜,你说,我走这步棋到底走的对不对?” 杜恒闻言嘿嘿一笑道:“苏凌,咱们这次真能发笔小财了,如今咱们可是有固定生意可做的了。” 苏凌淡淡一笑,长叹一声道:“呵呵,你说的却是轻巧,那人的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得” 杜恒有些不解道:“那个人?谁啊?那个总管萧留?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那郭祭酒你都能称兄道弟,一个总管你怕甚么?” 苏凌忽的哈哈一笑道:“还是老杜你看的开啊!” 说着挥了挥拳头道:“行动起来,进去磨药!咱们先定个小目标,挣他一个亿!” 庄肃大街之上,两人并行,似乎谈着什么。 正是那萧留和郭白衣。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看眼前庄稼汉打扮的萧留,笑道:“大兄这身打扮,任别人瞧了去,也不想这是当朝司空亲临啊。” 萧元彻(萧留)哈哈大笑,忽的一眯眼睛道:“可瞒得过苏凌那小子么?”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八成是瞒得过他的,否则他知道司空在他面前,怕是打死也不敢唤你作老萧的罢。” 萧元彻仍旧是眯眼含笑道:“莫不是故意为之?” 郭白衣一摆手道:“他不过是一介百姓,所谓百姓者,更知道身份贵贱,他怕是没有胆子这般叫的。” 萧元彻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道:“这便好,要不然他识破我的身份,这样做便是有意为之了。” 郭白衣哈哈一笑道:“大兄放心,你们是头回相见,他如何识得你的身份呢?只是大兄心里感觉苏凌这人到底如何呢?” 萧元彻顿了顿,方道:“这苏凌年纪虽轻,但却不为小利,不贪不卑,倒是确有不凡之处。” 随即看了一眼郭白衣,似乎考教一般道:“白衣可知他为何起了个不好堂这样糟心的名字?” 郭白衣狡黠一笑,一躬扫地道:“还请大兄赐教!” 萧元彻闻言,啐了他一口道:“你莫在这里装蒜,堂堂白衣神相,这点把戏岂会不知?” 说完这些,却不等郭白衣说话道:“这苏凌深谙人心之道也。如真就规规矩矩的起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怕是他这医馆的名头再也无人知晓了,这里是背街小巷,来的人本就少的可怜,他不作些妖来,如何吸引旁人?” 郭白衣似疑惑道:“那他就不怕为这店名所累,别人都不敢来瞧病了么?”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凡事总要豁出一头去,他起了这个不好堂的名字,总是新鲜,所谓新奇玩意必有奇效,芸芸众生者,猎奇心理居多,他起不好二字,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刚开始的那些天,他门前熙熙攘攘,皆是来瞧他的门匾的。那他这医馆岂会发愁别人不知道么?” 郭白衣笑道:“可总归是个坏名声。” 萧元彻一摆手道:“好名声也好,坏名声也罢,你看看你大兄,怕是在这大晋一朝,好名声不多吧。可是这大晋朝提起你大兄,谁人敢说我不是一方豪杰?” 萧元彻这话却是说的神色自若,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点倒和大兄的行事做法颇为相似。” 萧元彻一挑眉毛道:“废话,我萧元彻的以后的人,不跟我相像我还不敢用呢?” 萧元彻缓了缓又道:“他这一步棋,大有不管不顾,反其道而行的手笔,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也是大气魄,好见识。” 郭白衣闻言,笑道:“看来大兄觉得苏凌可用喽?” 萧元彻却是淡淡道:“区区一个名字,怎么能够看得完全?待接触接触,再行定夺” 又似沉吟了一番道:“若只是个经商之才,放在龙台经商也不错,若是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必招之所用。”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反正无论是个什么才的,总归逃不过司空的掌控便对了。” 萧元彻哈哈大笑,似想起来什么道:“菜园子里的那三个,可还安分?” 郭白衣笑道:“伯宁的人,日夜盯梢,他们倒也安分,只是苏凌入京那日,那个人消失了一段时间。” 萧元彻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查!” 郭白衣拱了拱手。 萧元彻又道:“那个苏凌炮制的冷香丸,需要什么,尽管给他,不要怠慢了!” 言罢,当先朝着司空府去了。 第五十八章 风靡 司空府,入夜。 萧元彻忙了一日公务,方才回到内室,丁夫人已然打发了那些丫鬟去了,便迫不及待的拉了萧元彻在榻前。 萧元彻无奈道:“夫人夫人我这一天累的紧,先让我喝杯茶再说话。” 丁夫人一瞪他,没好气道:“喝茶,喝茶,就知道喝茶,明日便是那太尉杨文先大夫人的生辰,我让你要的东西呢?” 萧元彻嘿嘿一笑道:“夫人急什么,为夫岂能忘了不成?”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递到丁夫人面前。 丁夫人这才将纸包拿过,小心翼翼的解开。 入眼所见,一包十枚淡银色的药丸,却是晶莹剔透,光滑无比,隐隐还有一阵说不出的清雅异香。 那丁夫人哪里见过这等妙物,轻轻用手点了一下那药丸,只觉触手之间,清凉无比。 丁夫人这才稀奇道:“这便是璟舒丫头说的冷香丸了?那苏凌不会拿假的诓骗夫君吧。” “哼——”萧元彻挑眉哼了一声道:“你夫君什么人?当朝司空好不?他苏凌有几个胆子敢糊弄我?那一个脑袋恐是不够我砍的” 丁夫人这才喜上眉梢,拿起这药丸站起来便走。 萧元彻疑惑道:“夫人这般晚了,还要出去作甚?” 丁夫人睨了他一眼道:“你喝你的茶,我去找璟舒丫头,琢磨琢磨这东西如何用才好。” 萧元彻哭笑不得道:“已然这般时辰了,璟舒丫头怕是睡了。” 丁夫人也不管许多,仍旧开了门出去,只余一语道:“若晚了,我便再璟舒丫头房中休息了,你和你的好茶做个伴去” 说着如风似火的去了。 萧元彻也没拦她,这位丁夫人去了,他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品了会儿茶,那眉头倒是越皱越紧了些,总觉得自己这茶少些什么味道。 他自言自语道:“我这茶,可是天子用的贡茶,比起苏凌那个叫做什么毛尖的,属实是缺点味道啊。” “这小子总是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心中又想起苏凌的模样,不知为何,眼中竟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慈爱之色。 翌日。 丁夫人和萧璟舒打扮的分外光彩照人,似乎是用了那冷香丸的缘故,看起来格外的皮肤莹润,那萧璟舒更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两人上了马车,前呼后拥的朝着太尉杨文先的府上去了。 男人的战场在庙堂,女人的战场嘛,自然便是这大大小小的聚会了。 马车行不多时,便来在一处高门府邸。正是太尉杨府。 门前早有一个年轻公子模样的人,穿着一身淡蓝新服,站在那里迎着诸多客人。 早看到了司空府的马车,便快步迎了上去。 这年轻人颇为殷勤的拿了马凳,撩了车帘。搀了丁夫人下车,那曹璟舒却是从马车上跃了下来,朝着这年轻人打了个响指道:“恕祖哥哥好啊!” 原来这年轻公子却是太尉杨文先的独生子杨恕祖。 杨恕祖,今年刚过十八岁,却是才名在外,在京都龙台城里,若论起文章诗赋,那萧元彻的三公子萧思舒当得魁首,往下便是这杨恕祖了。文坛之上,更是将两个年轻才俊并称为“萧杨”。 杨恕祖之父杨文先,也是龙台大族,自身颇有些本事,加上大族门阀,如今已然做到了大晋太尉。 只是杨文先族风甚正,虽然有萧元彻的势力压服,但心中多多少少是向着当今朝廷的。只这唯一独子杨恕祖,却似乎对父亲的做法颇不以为然,更显的政见上不太相合。那杨文先虽对萧元彻表面上恭敬,却未有完全倒向他的意思。 可这杨恕祖却与他父亲不同了,平素里与那司空三公子萧思舒多有来往,更是互慕才名,多有诗赋唱和,这一年多更是与一些青年才俊整日里和三公子萧思舒混在一处,喝酒吟唱,风雅至极。 只是,杨恕祖这般作态,奇怪的是他父亲杨文先却从来不管,反倒有默许的架势。 这杨恕祖整日都去萧思舒府上,总会碰到萧璟舒,萧璟舒性格飒爽,不似豪门贵府的女公子那般娇柔,加上长相更是有京都龙台第一美人的赞誉,杨恕祖对这个刁蛮的少女也是颇为注意,平素里没少跟她说话,心中总是有些莫名的情绪。 只是萧璟舒却是对杨恕祖的心思半点不知道,只道是因为他跟兄长交好,爱屋及乌罢了。 杨恕祖看到一身淡黄衣衫的萧璟舒从车上下来,总觉得今日的萧璟舒比往日更加风采照人,美的不可方物。 但见这明艳少女,一身颇为灵动的黄杉,衣袂在风中轻柔荡漾,秋波流转,娇腮欲晕,蛾眉敛黛,嫩脸匀红,口角间浅笑盈盈。果真天生倾国。 一时之间竟然看的痴了。 萧璟舒格格一笑,以为是冷香丸的妙用,用手在杨恕祖的眼前晃了晃,那杨恕祖这才觉着自己失态,忙哈哈一笑道:“璟舒妹妹几日不见,更是出落的标致了。” 萧璟舒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思舒哥哥,你这奉承的话,找他说去。” 身边的丁夫人闻言,宠溺的点了点萧璟舒的前额道:“你这丫头,恁的没有管教,怎生跟恕祖说话的。” 杨恕祖不以为意的一笑,朝着丁夫人大礼参拜道:“昨个我母亲还念叨,说大夫人您每日操持司空家务,颇不得闲,不知这寿宴能不能来,如今大驾光临,恕祖孩儿高兴还来不及呢,真是我杨府生辉啊。多日不见,大夫人可安好,孩儿未勤问安,实在是罪过!” 丁夫人听他这几句颇为周到的话,心中颇为高兴,随哈哈笑道:“我的恕祖儿,我生了四个,偏偏皆是些不晓事的,倒是你的嘴却像抹了蜜一般,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 杨恕祖一笑,亲自过来搀扶了丁夫人道:“今日大夫人来,更是看气色年轻了不少,若旁的不知道,还以为与璟舒妹妹是姊妹来着。您母仪之姿,恕祖孩儿恨不能每日都能垂听大夫人的教诲呢。” 他用了母仪之姿四个字,更使得丁夫人心情大好,母仪二字,丁夫人可是知道应该用在何人身上的。 虽心中高兴,丁夫人还是笑道:“这话也就咱们私下说说罢了,可不要对外讲了。” 杨恕祖忙点头道:“大夫人说的极是,恕祖记下了。” 丁夫人这才笑道:“你家大母呢?” 杨恕祖忙领了路道:“母亲在正厅陪着客人呢,今日是母亲寿诞,孔家大夫人、董家大夫人、徐家大夫人皆到了,专侯您来呢。” 说着,搀扶着丁夫人朝里面正厅去了。 萧璟舒也跟在后面去了。 吉时已到,觥筹交错,美酒佳肴,笙歌燕燕。 这杨府大夫人的寿宴正式开始了。 正厅内坐着的,皆是有门有户的夫人。孔家夫人自是大鸿胪孔鹤臣的大夫人,董家夫人乃是当朝国舅爷董廖的大夫人,徐家夫人乃是中书令徐文若的生母。 他们这些妇道,不管朝中各自夫君如何,私下里却是多有走动,虽表面上不分彼此,然而暗中却是比了夫君比穿戴,比了穿戴比妆容。不是今日这家压倒了那家,便是明日那家小胜了这家。 饶是如此,却还是姐姐妹妹的叫着,好一家相亲相爱的。 夫人们一处,各家的女公子们也是一处。 比起那些夫人们雍容华贵,这些女公子们更是衣着鲜艳,光彩风姿,争奇斗妍。 年轻人自不比母亲们老成持重,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说些哪家公子风流倜傥,哪家胭脂水粉颇为精妙的话来。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不管夫人还是女公子们,皆暗暗以丁夫人和萧璟舒为中心了。出奇一致的夸赞这娘俩光彩照人、肤色气质高人一等,加上这娘俩的确今日肌肤白嫩,那丁夫人的皱纹似乎都淡了许多。 不仅如此,两人身上隐隐清雅异香更是了不得,与其他人的水粉胭脂更是不同,别有一番妙处。 于是,这些妇人女公子,一边拉了丁夫人,一边围在萧璟舒身前,皆是好奇的询问最近是用了哪家铺子的胭脂水粉,为何会如此光彩照人。 丁夫人和萧璟舒见自家胜了他们一阵,心中更是舒畅大喜,也不隐瞒,将那冷香丸的事情和盘托出。 那萧璟舒更是当着满堂人言说这冷香丸妙用无方,驻颜养肤,青春永驻之类的话。还刻意的提到不好堂研制这冷香丸的人名叫苏凌,可是她父亲门下的客卿。 一时之间,惹得众夫人和女公子们艳羡不已。 待这寿宴过去,这些妇人和女公子们坐了马车回去,第一时间便找到自家府上的老爷们,让他们想些办法,哪怕是走个门子什么的,托一托司空大人,弄些冷香丸回来。 那丁夫人和萧璟舒回到司空府时,脸上还挂着笑容,萧元彻看在眼里,知道今日自己这名媛夫人必定大出风头,遂殷勤道:“夫人如此光彩照人,怕是今日在那杨文先的府上,定然是瞩目的焦点了吧。” 丁夫人抿嘴一笑这才道:“也算你做了件大好事,招了这苏凌做咱们客卿,这冷香丸果然神妙,有空必然去拜访一下这位苏先生,能做出如此妙物,怕是个上了年岁的老杏坛。” 萧璟舒弯腰笑道:“哪里是个老杏坛了,那苏凌我是见过的,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丁夫人闻言,眼神一转,瞅着萧璟舒道:“十六七岁?长得可周正?跟璟舒你的年岁相仿哪日我要见上一见了。” 那萧璟舒俏脸通红,娇嗔道:“娘看您说的,倒像是女儿嫁不出去似得” 众人皆笑了起来。 这一日清早,苏凌和杜恒仍旧没精打采的起床,睡眼惺忪的一个拿着扫把,一个拿着水盆,想着开门去做那些每日都一模一样的洒扫活计。 可是那不好堂的店门方开了半扇,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 但见无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女公子有之,仆妇佣人有之,普通百姓有之,宛如无数被捅了家的蜜蜂一般,乌泱泱的涌了进来。 若不是苏凌和杜恒反应够快,皆用手扒拉了门扇,怕是被这一股泥石流给冲的跌倒在地,非得被人踩上几脚不可。 慌得杜恒挥舞了大扫把,一阵大吼道:“你们这么多人,这么早便涌进来作甚?莫不是来打砸抢不成?” 这无数人仍旧推推搡搡,朝不好堂里面涌着,不仅如此,还吵嚷着道:“冷香丸我们来买冷香丸!” 更有甚者,手里晃着钱袋子叮叮当当的作响道:“快些拿出来卖给我们,我们有的是银钱。” 苏凌和杜恒皆是丈二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突然这许多人挤破头的来买冷香丸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生意好起来的事情,苏凌和杜恒自然是万分高兴。 可是面对这来势汹汹,乌乌泱泱的人群,混乱拥挤个没完没了,苏凌和杜恒只能龟缩在柜台后面,显得人单力薄,颇为无助。 那群人却不管这些,仍旧往前涌着,那柜台本就不结实,被推搡之下,更是吱吱呀呀,眼看就要散了架去。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大声喊着道:“不要挤、不要急,排好队,我们这里的冷香丸多得是,保证每人都有!” 可是任凭他俩喊破了嗓子,却也无济于事。 那人群不少反多,更是快要挤到这小小的巷子口去了。 好不容易左支右绌,应付过了这一个上午,到了晌午那人群才渐渐散去。 苏凌只得写了个牌子,言说下午不再开门,若要冷香丸的,明日再来。 好容易有了些许清净。苏凌和杜恒坐在桌子前猛地灌了几大碗茶,这才托了腮帮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杜恒嘟嘟囔囔道:“生意不好时,盼着来人可是真来了人,却是要累死我去。” 苏凌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也是,总得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咱俩都得被活活累死。” 正在这时,后院有人敲门,杜恒开了门,却见一身白的郭白衣摇着折扇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见到苏凌这累死累活的狼狈相,颇为不地道的道:“苏老弟,为何累成这般模样?这不过刚过了晌午,为何就关门了?” 苏凌这才一摊手道:“生意太好,我不干了!” 郭白衣似乎揶揄道:“自古都是生意不好,关门歇业,你这生意太好,倒撂了挑子,却也新奇。” 苏凌眼珠一转,这才一副二皮脸的笑道:“这生意可是你我和老萧咱们仨的,你们可不能就这样当个甩手掌柜的,你是不知道今日上午那般架势,我这不好堂都快被踏平了。你总得帮我们想个办法来。” 忽的似不解道:“郭大哥,我也纳闷了,我这冷香丸怎么一夜之间仿佛整个京都都知道了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着将丁夫人和萧璟舒前去参加寿宴之事讲了一遍,方才道:“你说的不假,如今这冷香丸可是名满全京都,怕是你这里再也消停不了了。” 苏凌闻言,这才明白,原来有这两个活广告,怪不得这么多人要来买冷香丸。 这也不奇怪,无论司空萧府,还是那些孔、董、杨、徐这些府邸,皆是高门重官,古时这样身居高位家的夫人穿戴或用什,皆会成为一城,甚至一国争相效仿的风潮。因此冷香丸的名头不胫而走,当属正常。 苏凌忽的计上心来,将手一摊道:“唉,怕是咱们这生意做不成了你、我、还有老萧的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了。” 郭白衣闻言,已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只是一笑,顺音搭话道:“这生意如此好,怎么就做不成了?” 苏凌摆出一副苦瓜脸道:“生意是好,我跟杜恒却是要死要活,这么多人,我俩怎么照看的来,还有啊,生意一好,必然会有人眼红嫉妒,万一再来个闹事的,我们俩可打不过” 说着斜睨着郭白衣。 郭白衣摇了几下折扇,这才点指苏凌笑道:“跟我耍什么弯弯绕的,想要什么,开口便是。”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道:“这敢情好了,其实也不要什么,一是冷香丸大卖,这药材原料可是要接得上,要不然三天两头断货,总归不好。” 郭白衣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 苏凌又道:“再是,我这里上上下下就我跟杜恒两个,我还要抽些时间去后堂磨药粉,这人手实在时捉襟见肘,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跟司空大人说一声,派几个人过来。” 郭白衣料想道苏凌会管他要人手,笑吟吟道:“那你要几个人?” 苏凌把一只巴掌举起来,冲郭白衣晃了晃道:“多了不用,五人便好。” 郭白衣闻言,摇摇头道:“只能给你四个军卒过来帮忙,你得管人家饭食。” 我特么 苏凌翻了翻白眼,这才咬牙道:“四人就四人” 郭白衣这才笑着答应道:“明日一早,我便派四个军卒过来。” 苏凌忙道:“机灵点的,毛手毛脚的不要!” 郭白衣道:“那是自然”说着颇为不客气的坐在桌前,朝着苏凌嘿嘿一笑道:“那个毛尖有么?” 苏凌一瞪眼道:“干嘛?收钱!” 说归说,他还是亲自泡了毛尖端给郭白衣。 郭白衣品了,闭目回味道:“果然是好茶,苏凌你倒是跟我透露下,你采药的山谷在何处,我派人也去采些这毛尖来。” 苏凌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你若是喜欢,便时常来喝就是。”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郭白衣方道:“虽然我这厢派四人过来,只是总觉得还是难以维持场面,你可有好的谋划么?” 苏凌想了一阵,这才胸有成竹道:“杜恒,给我拿些竹简来,二百个。再拿柄刻刀。” 杜恒应声去了,不多时拿了苏凌所要之物,呼啦啦的将那二百片竹简放在桌上。 苏凌不慌不忙拿起刻刀,在那竹简上使劲的刻了起来。 不多时,众人眼前,那竹简上竟刻了一个“1”字出来。 苏凌将这刻好1字的竹简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片竹简刻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贰”字便刻好了。 如此下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苏凌已然刻到了“1百”。 郭白衣眼灼灼的看着苏凌埋头刻字,不知他是何用意,便问道:“你刻这些字干嘛?” 苏凌头也不抬道:“排号!” “排号?排号是个什么东西?”郭白衣头回听说这新奇词汇。 苏凌揶揄道:“排号不是东西说了你也不懂,你若感兴趣,明日莫等天亮,把那四个军卒带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安排。” 说着他又拿起一片竹简刻了起来,郭白衣心道他该刻1百零1,可却见他又刻了个1字出来,随后又双手握了刻刀,在那1字旁划了个圈,将1字圈了起来。 紧接着是贰,仍旧划了个圈。 郭白衣不解道:“这又是什么?” 苏凌笑道:“预定号。” “预什么?” 苏凌哈哈大笑,也不接话,只管加紧刻竹简,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百个带圈的字号全部完成。 苏凌这才搓了搓手,将带圈的字号和不带圈的字号分别放在一处。 郭白衣心中顿觉稀奇,不停的问起来。 苏凌却是一副不可说的模样道:“你明日早些带了军卒过来便是。” 又似想起什么,在房中踱几步,忽的想到后世有个豪车名叫奔驰的,那车标的形状倒也大方简约。 随即打定主意,拿了毛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三笔。 郭白衣和杜恒看去,只见一竖笔直直向上,另外是一撇一捺,接着竖笔末端分列左右两侧。 “这是个什么图案,我却从未见过。倒也简约别致。”郭白衣奇道。 苏凌哈哈直笑,只叫过杜恒,将这画了图案的纸交给杜恒,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 那杜恒先是一愣,方才乐颠颠的跑走了。 郭白衣更是云里雾里,笑道:“苏老弟这是演的哪一出好戏?我却倒要看一看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稍安勿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了约有近一刻钟的时辰,杜恒这才返回,却见手中多了六个小巧的圆木牌,圆木牌上正是苏凌画的那奔驰标志图案。 苏凌接过圆木牌细细看去,却见木牌后有细细的铜针嵌着。 于是笑吟吟的朝着郭白衣招了招手。 郭白衣不明所以的走了过来,苏凌这才将那铜针鼻打开,将这奔驰标志模样的木牌别在郭白衣的前胸之上。 然后上下看了两眼,颇为满意道:“恩,咱们邻居木匠的手艺果真不错,这木牌大小倒也合适。” 郭白衣看着前胸奔驰标志木牌,却是如何也不懂的,忙道:“这又是作甚?” 苏凌嘿嘿一笑道:“这个标志,从此之后便是不好堂身份的象征了,不好堂的人都要带着!” 郭白衣这才明白,将那木牌取了下来道:“那你留着吧,我却是不来卖药的。” 苏凌撇了撇嘴道:“那敢情是,你这白衣神相,来当卖药的伙计岂不是屈才了。” 郭白衣哈哈大笑,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苏凌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明日早些带四个军卒过来,还塞给他了两包六味地黄丸。 郭白衣这才心满意足,满口应承着去了。 待到郭白衣走了,杜恒这才道:“苏凌,你这排号还有那什么鱼腚号的,还有这古怪的标识,真的有用么?” 苏凌哈哈大笑道:“什么鱼腚还猴屁股呢?” 说着伸出两只手,在杜恒胖胖的黑脸蛋上掐了一下道:“老杜,明日你就等着吧,我这冷香丸定然会风靡京都龙台!你暗地里自己数钱笑吧!” 第五十九章 无名亦英雄 郭白衣回到司空府后,便将今日所见所闻之事全数告诉了司空萧元彻。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我原本不想助他,且看他自己的本事,未曾想璟舒那丫头这件事却成就了他的生意。” 郭白衣笑道:“女公子那件事却是偶然的,不过这里面少不了苏凌那药的确有神奇之处,所以也不算苏凌白捡了便宜。” 萧元彻点头道:“你说的不假,听你今日说他捣鼓了那许多东西,我也甚是好奇,明日就托你去瞧一瞧,看看他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他这点心思的确也算奇巧,要军卒便去选四个人给他,只是要记住,这四人不得是京都本地人,更不能有半点背景,明日皆穿了红衣,调拨过去,也算应个喜庆,任他使用吧。” 郭白衣点头应下,这才退了出去。 萧元彻眼神奕奕,走到桌案前,提起笔在纸上画了三笔,再看那苏凌白日画出的奔驰标志跃然纸上。 萧元彻细细看了半晌,呵呵一笑道:“那最直,最上的一笔,我却是懂得,那下面拱卫的一撇一捺,莫不是仓舒儿和他自己么?” 又思索了一阵,方才觉得他这种解释是极为妥当的,不由得暗暗心喜。 苏凌这孩子,倒也有心了!当年没有抓住的,我萧元彻如今岂能再次错过呢? 随即掷笔于桌案上,笑吟吟的离开了书房。 只是萧元彻如何错意,苏凌却是半点都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自己无心之举,在萧元彻的心中会有那般印象,恐怕定会啼笑皆非了。 只是如今的苏凌却是半点都轻松不得,正在昏黄的灯下,跟杜恒一道,挥汗如雨,吭哧瘪肚的磨着药粉,赶制冷香丸呢。 次日天只微亮,不好堂的后院的院门便有人咚咚的敲了起来。 苏凌不过方睡了两个时辰,只得和杜恒起来,穿了衣服前去开门。 却见郭白衣在前,仍是摇着那折扇,身后并排四个精干军卒,皆穿着红衣,身前带了大红花,挺拔的站在那里。 郭白衣见是苏凌,随即侧身对那四个军卒道:“你们还不见过苏公子,从今日起,你们便在这不好堂当值了,你们的表现,皆在苏公子一言,都要尽心竭力!” 四个军卒一挺身躯,朗声道:“见过苏公子!” 苏凌忙跟四个军卒打了招呼,将郭白衣拉在身边嘿嘿一笑道:“老郭,真有你的,这份情小弟记下了!” 郭白衣忙笑道:“我不过是个跑腿的,这里面还是多亏了萧留老哥周旋。” 苏凌忙道:“那这份谢意,麻烦你带回给老萧啊!” 郭白衣忙道好说,好说。 苏凌将五人让进房中,问郭白衣可曾用饭,郭白衣笑说自己赶了个大早过来,哪有时间吃饭。 杜恒忙张罗着做饭。不一时,粟米粥和大饼子统统上桌。 苏凌、杜恒和郭白衣坐了吃饭。那四个军卒却站在一旁,一动未动。 苏凌忙起身道:“四位兄弟还未用饭吧,待会儿还要仰仗着四位兄弟多多辛苦,饿着肚子怎生好!” 说着便让这四人到桌前坐了一起用饭。 这四人眼中皆是感激之色,他们皆是下等军卒,家乡又在离着京都龙台很远的穷乡僻壤,参军也是为了填饱肚子。看苏凌年纪轻轻竟然和司空府位高权重的郭白衣称兄论弟,已然是暗叹不已,又听到这苏凌不觉得他们低贱,竟要同桌用饭,心中早已是莫大的感激,几向苏凌投来感激之色,齐声道:“公子和祭酒用饭便是我等不饿。” 苏凌哪里肯依,见他们四人执意不肯上桌吃饭,明白他们如何想,这才自己又抻了张桌子,亲自端来饭食,招呼他们四人坐下。 这四人还是不肯,苏凌道:“来我这里当值,便要听我的安排,都坐下吃饭!” 四人心中一暖,皆高声应了,再不迟疑围坐在一处,狼吞虎咽起来。 郭白衣看在心中,笑在眼里,觉着苏凌这手的确是好手段。 众人吃罢早饭。苏凌让杜恒取了那六枚奔驰标志的木牌——当然这便是不好堂的身份标识了。 苏凌接过后,神色庄重的给他们亲手带在胸前,自己也带好一枚,又一个个拍了拍肩膀道:“带了我们不好堂的标识,今后便是有身份的人了,待到不好堂发扬光大,你们便是首功,以后咱们明面是隶属,私下都是兄弟!不好堂的未来和前途,都仰仗诸位了!” 莫说这四个军卒心潮澎湃,下等军卒,在军中也是最底层的存在,可是来了不好堂,已然有了新的身份,弄不好便是元老,他们如何不感激苏凌呢? 便是郭白衣也深受感染,皆肃身齐道:“听苏公子的差遣。” 苏凌哈哈一笑,将郭白衣拉在一旁道:“老郭,你这样可是折煞我了,你看着便好,不用劳累。” 说着让杜恒从内室取来两根老长的麻绳,拿在手中道:“各位跟我去不好堂外吧。” 天色微蒙,天边还挂着几点疏星,所有的新生便从这时开始。 苏凌将这麻绳每两个军卒发了,吩咐他们在门前的两根门柱结实拴了,然后扯开麻绳,另一头绑在离着店门大约十几丈外的两棵大枫树树干上。 四个军卒应声而动,不一时,这两根麻绳悬好,麻绳中间开辟出一个一人多宽的道路来。 苏凌吩咐了四个军卒道:“这拿药接待客人的活计你们不用管,但凡有客人前来,便在这麻绳范围之内依次排好,这排队的秩序就交给你们了。” 四军卒拍着胸脯都说包在他们身上。 苏凌又从内室拿了一块木板出来,木板上蒙了黑布,不知道写了什么,将那木板立在檐下。 做完这些,便笑道:“大功告成,我们专等客人上门了。”然后和杜恒、郭白衣进了不好堂内,将那门板重新关闭。 郭白衣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这两日苏凌给他带了诸多惊喜和新鲜,今日更是如此。他暗想着倒要看看苏凌是如何唱这出戏。 天光大亮。 早有人来到了不好堂,按照苏凌的吩咐,这四名军卒让他们在这麻绳之内圈出的道路里依次站好。 又等了些时间。那不好堂门前早已人群熙攘,更有人在巷口朝这边来,络绎不绝。 不一会儿,这门前便排起了长队。 乌泱泱的一眼望不到头,便是巷子口也有人排了。 四个军卒自动分成两拨,两人一拨,各自管了这队伍的前半部和后半部分。 眼看人越来越多,门口早已人声鼎沸。 要不是这四位军卒竭力的维持秩序,恐怕这队形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其实,有些人仗着身份显贵,故意加塞,或者另起炉灶,站在麻绳的外面。 只是这四个军卒可不管那些,管你是什么人,一旦有不守规矩的,立时大声制止,这些人刚想耍横,便被众多守规矩的人的吐沫星子湮没,灰溜溜的朝后面排队去了。 饶是如此,这不好堂仍旧迟迟不开门,本就人多,虽是秋天,但这许多人聚在一起,也难免焦躁,早有人出言,质问为何迟迟不肯开门卖药,更有甚者,起哄说是不是冷香丸早就没有了,卖给哪家大门大户了,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怕是买不到了。 不好堂中,苏凌仍稳坐钓鱼台,悠闲自在的喝着面前的毛尖。 郭白衣眼前也有一杯,可他却是如何也喝不下的,焦急的催促道:“苏凌,你怎么像卖不了的竖杆,戳在这里,外面都鱼鳖翻潭了,再不开门可是要得罪人的。” 苏凌嘿嘿一笑道:“老郭,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叫做饥饿营销,越是他们想得到的,我越要让他们觉得不容易,这样他们才不会图一时新鲜,那我们冷香丸的销路才会源源不断。”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苏凌觉着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施施然的走到门前,将那门板缓缓的移开。 外面排队等待的人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这门板移开了,皆不约而同的道:“开门了,快看,开门了。” 人群就是一阵向前涌动。 一个军卒忙跑步向前,嘴中吹了口哨大喊道:“哪个再往前挤,今日的冷香丸便是多少钱也不给的!” 他这一喊,人群立时安定下来,秩序再次恢复。 苏凌满意的看了看这个军卒,但见这军卒年岁并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但却因为长期的日晒风吹,面色黝黑,眼眉之间颇有些与他年岁不符的坚毅。心中对这军卒倒是留心了不少。 但见苏凌朝着眼前乌泱泱的队伍一拱手道:“诸位久等了!” 说完这些,又缓步来到放在檐下的那块木板前,将上面的黑布一扯,却见木板上贴了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却是个告示。 这字迹上看,定是出自苏凌的手笔无疑。 苏凌朗声道:“诸位,苏某这字也太丑陋了些,你们站的前的看得到,站的后的便看不清楚了,如此,我便给大家念上一念,以免大家日后再来多有不便。” 但见苏凌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的念起来道:“冷香丸,乃不好堂秘制,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为了使大家能够更加井然有序的买到冷香丸,且增加效率,节省时间,先将不好堂的规矩告知” 念道这里,苏凌抬头看向队伍。 只见人人噤声,皆聚拢目光看着自己。更有人心里觉得新鲜,来这不好堂买卖,还要守什么规矩。 便是郭白衣也从堂内柜台后转到了前面,眼神不错的看着苏凌。 “本堂开门时间早上辰时,关张歇业时间傍晚酉时。其余时间或早或晚,不好堂恕不接待,若有病人,无论何时,分轻重缓急进行诊治。”苏凌朗声道。 这下,这排队的人群便都知道了为何今日不好堂为何一直不开门,原来是等在辰时。又听到病人分轻重缓急,随时可诊治,皆暗暗夸赞想的周全。 苏凌又道:“天下之大,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好堂售卖冷香丸,规矩有三:其一不得插队和大声喧哗,插队和大声喧哗者,无论尊卑贵贱,取消其购买资格!” 这话方一出口,早有人叫起好来,更有人脱口喊道:“同意!赞成!” 苏凌偷眼看去,很多寻常百姓已然喜上眉梢,看来他们觉得自己身份平常,却也是能够买的到这冷香丸的。 苏凌趁热打铁道:“其二队伍只有一队,按照先后到来次序排队领号,领完号后站在门外,等着叫号领药,期间可以去其他地方,但如果错过了叫号,所排序号作废;” “领号?叫号?这是什么?”这一句话一出,所有排队的人皆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起来。 苏凌忙向那个军卒和杜恒使了眼色。杜恒从堂内抱出个箩筐,但见箩筐里有着大小制式相同的圆木牌,所不同的是每个木牌上的字不同,由1至百。 那军卒眼明手快,跟着杜恒给队伍的前一百个人分发了。 这下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原来这冷香丸每日是限量供应的,只有前一百个人才能够购买。 再看众生相,有圆木好牌的人,一个个喜形于色,没有号牌的人各个垂头丧气,心有不甘。 早有人在人群中中道:“我们这许多人,你每日只卖一百份冷香丸,我们这些排队的岂不是白排了!” “对啊!对啊!”早有人跟风起哄。更有人摇着头,便要离开。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看着门前的苏凌,大有看他如何收场的架势。 苏凌不慌不忙道:“诸位稍安勿躁,当日没有牌号的朋友,不要丧气,这第三个规定嘛,便是预约者可凭预约号不用排队进入大堂等候,等候亦按照预约号前后顺序进行叫号,不得在大堂内喧哗走动,一次大堂进入二十人,人满后不再放人进入,待先二十人取过药离开后,继续放二十人入内。预约号三天效力,三天后便要重新排号。” “预约号?这是个什么东西?”所有人听都没听过这个东西,皆是一脸茫然。 苏凌又朝杜恒和那军卒一使眼色。 但见杜恒和那军卒将箩筐中的另外一百个圆木牌发给了一百名后的人。那些人拿了这牌号,见那牌号上的字多了一个圆圈。但总归是排到了号,心中不由得又有了些许希望。 苏凌一笑道:“这便是预约号了,凭着这个牌子,当日后的三天内到我不好堂中买冷香丸,便享受预约的服务。当然,预约者,一会儿会有我堂中的伙计前去你那里收50文钱作为定金,到时领药相抵。” 众人这才明白。只是大家都觉得东西还没有拿到手,却要先交定金,似乎都有些犹豫不决。 苏凌哈哈大笑道:“诸位,这冷香丸的妙用想来大家是清楚的,之所以要限量供应,便是怕急了,保量无质,各位的银钱也非大风刮来的不是。当然你们的预约号也可以不用,交给我们的伙计便是,若是诸位信赖苏凌和不好堂,权且交了二两银钱定金,到时拿药补上另二两银钱便好,这冷香丸一包六枚,一天只需两枚,四两纹银三天的量,却是够用的,这价格虽然不便宜,也不算天价了吧。当然一切都是自愿。” 说着带着一丝鼓动性,朗声道:“给我一片信任,给您容颜一份保障!” 郭白衣也不由的暗暗称奇,在后堂鼓起掌来。心中暗想这苏凌如此年轻,这样的点子如何想出来的。 众人听了,多数人还是决定试一试,交那50文钱,但还是有些抱着怀疑的态度,摇摇头将那牌子递给身边伙计打扮的军卒,转身有些不甘的走了。 可是还有不少人什么牌子都没拿到,大声叫嚷着,发泄不满。 苏凌眼神一冷,昂首道:“以上规矩如有一条违反者,立时取消其资格,如是预约者,定金不退,如有闹事者送官。” 他这话说到最后,早已半点不拖泥带水,字字铿锵。 这下,排队的人便都不再有所怨言了,那些没有排号,又没有预约号的人,只得垂头丧气的走了,皆在心里暗暗想着,明日定当早些来了。 不好堂开门迎客,大家都按照这个规矩开始了购药。 一天之内,一百份份冷香丸售卖一空。 郭白衣在看了一会儿秩序井然的队伍后,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叹息,见苏凌十分忙碌,也不再打扰,悄悄的去了。 傍晚酉时,不好堂准时关门。 苏凌和杜恒叫了四位军卒,给他们搬了凳子,沏了茶水,道了辛苦。 那四位军卒想来是累坏了,将衣服脱了,光了上半身,身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苏凌全然看在眼里。 苏凌和杜恒算了算今天的进账,一百份冷香丸每份四两银钱,便是四百两银钱,又有八十个预定的,又有一百六十两进账。 杜恒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苏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拿出四十两银钱,走到这四名军卒面前,一人手里分了十两。 这四名军卒却是说什么也不要的,可是苏凌却不容置疑的将这些银子按在他们手中道:“若是把我当做兄弟,这些银钱都好好拿着。” 这四名军卒方才千恩万谢,心中更是认定了跟着这个苏公子没有亏吃。 苏凌又拿了些金疮药和冷香丸递给四人道:“这金疮药和冷香丸都是上好的东西,我见兄弟们身上伤疤累累,这些东西或可有用。” 这四人顿时热泪盈眶,皆单腿跪下行礼道:“蒙苏公子抬爱,我们这些下等军卒,平时无人关心,战场上又是头前冲杀的人,早就把头颅别到裤腰带上了。这些金疮药和冷香丸都是救命的啊!” 苏凌将他们搀起,颇有感慨道:“你们回去,可对你们的兄弟说,若是有什么伤病的,只要来我不好堂,报了你们的姓名,我不好堂免费给他们瞧病!” 四人皆使劲的点了点头。苏凌又问了这四人姓名,四人皆报通名姓。其中三人,苏凌倒是只记下了名字,独独那个在白日表现的非常好的军卒,他暗暗的在心里有了些许计较。 无他,这个人,姓王名钧,乃是巴西人。 此巴西非那个踢球踢到飞起的巴西。 而是这大晋朝西南一郡之名。 苏凌暗想,这人姓王,又是巴西人。 莫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虽与这王钧差了一个字,却在那个时代率领无当飞军,纵横天下,锐不可当。 无名,亦英雄! 如今眼前这个王钧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下等军卒,可是他日的成就呢?真就比那个人差么? 在这四位军卒离开之时,苏凌独独留了王钧。 王钧坐在那里,颇有些拘谨,不断地搓着双手,这时他脸上方少了铁血军人的气概。 苏凌笑着替王钧满了杯毛尖,方才淡笑道:“王钧兄弟家乡远在巴西,怎会来到京都龙台投军了呢?” 王钧眼神凄然道:“我家虽在巴西,但那里是益安侯刘景玉的治下,那刘景玉昏聩无能,只顾自己贪图享乐,不顾百姓死活,益安州与北部的张公祺常年摩擦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我原是有三位哥哥,却都死在战乱之中率,没有办法,我只得背了老娘,一路乞讨流浪来到京都。如今住在叉树胡同,都说司空大人是有大本事的人,我也便狠狠心投了军去。” 苏凌点了点头道:“王钧兄弟也是个苦命人啊。” 王钧虎目含泪,发自肺腑道:“只是我老娘久病,如今又瘫痪在床,而我不过是个下等军卒,更是朝不保夕,我不敢想,不敢想啊!哪日我要是命丧疆场,何人照顾我的老娘呢?可是这军中,若不奋勇向前,如何能脱了这下等军卒的皮呢?” 说到这里,堂堂七尺男儿,竟虎目流泪,凄怆无比。 苏凌安慰了他一番,又告诉他莫要走了,待会儿我亲自下手,做一桌好饭,你吃了,也给老娘带些回去。 王钧感激的点头不止。 苏凌暗中叫了杜恒,在他耳中说了几句,那杜恒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苏凌下手,将前些日买的羊头开水煮了,又放了些中药和调料,只是这个时代调料实在有限,花椒、大葱还是有的,但是酱油、味精这些却是寻不到的。 然而那羊头做好之后,虽然还是有些腥膻,但却是挡不住的香气。 苏凌和王钧一起将羊头捞起,放在盘中,苏凌笑道:“听说咱们都不吃羊肉的,腥膻太重,我今日试了试,虽然尽力遮掩,却依旧腥膻非常啊,王钧兄弟可敢尝尝?” 王钧颇为豪爽的笑道:“苏公子哪里话,我王钧苦日子过惯了,饿的时候,草根树皮都吃了,何况这羊头?不吃羊肉是那些人讲究,我却要试试!” 苏凌哈哈大笑,便要王钧试试看。 王钧忙道:“不等那位杜恒兄弟了么?” 苏凌笑道:“我们先吃,给他留的有。” 两人将那大羊头分开,大快朵颐起来。 吃了一阵,那杜恒方返回,朝着苏凌点点头,忽的闻到肉香,便迫不及待的往灶房去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是谁说的,打死不吃羊肉的” 回答他的只有嘴里塞满羊肉的呜呜声音。 苏凌这才起身,从那银钱中取了100两出来递给王钧。 王钧脸色一变,不知道苏凌为何如此,还以为给他结算的辛苦钱,便要打发他回了军营,不再用他了,慌得便要施礼。 苏凌忙一搀他,缓缓道:“我方才叫杜桓去了趟叉树胡同你的家,已经送了一锭金子过去。你非本地人,在这京都没有亲戚朋友,京都繁华,但越是繁华,那人心便越是冷漠。” 王钧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这堂堂汉子,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来,只得泪水如线。 苏凌叹口气道:“你老母亲久病卧床,早已瘫痪,家徒四壁,你自己又是一个下等军卒,俸禄少的可怜,我这些银钱,不是给你,是给家中老母亲的。买些吃的穿的,母亲随你千山万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做儿子总得让她享享福是不是!” 那王钧泪流满面,一个劲的说着是是是,忽的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苏凌赶紧相搀,可是王钧却怎样也不肯站起。 王钧感激涕零,虎目含泪道:“以后,王钧的性命便是苏公子的,苏公子有所差遣,王钧万死不辞!” 苏凌只得使了些内劲,将王钧拉起道:“王兄弟,命是自己的,是父母精血,怎么能说舍了便舍了,你我是兄弟,无须如此!” 王钧深深的点了点头。 苏凌拍了拍王钧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王兄弟!以后路还长呢,咱们一起努力!”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天色已黑,王钧不再耽搁,生怕老母亲见儿不回,心中担忧,这才辞别了苏凌出来。 苏凌执手将王钧送出门去。方站在门前挥手与他告别。 王钧心中暖意无限,大踏步的朝着自己家走去。 他走到巷子口,忍不住回头看时,但见那破旧的屋檐下,那个少年。站在漫天星斗之下,仍向他的方向挥手。 星芒熠熠,那少年公子的身上,仿佛有光。 黑夜星光之下,王钧跪倒与地,朝着那少年的方向,庄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毅然站起,朝家走去。 第六十章 浮沉子 冷香丸的生意越来越好,苏凌的不好堂也逐步步上正轨。 自那日丁夫人和萧璟舒在太尉府大夫人那里做了一波活广告后,冷香丸简直有了供不应求的趋势。 预约号从每日一百个名额逐渐扩展,如今已然扩展到了每日五百个名额。 每个早上天蒙蒙亮,便有人在不好堂外排队了。最初的时候,依旧乱哄哄的一片,没少人因为插队等琐事争吵,更有甚者拳脚相向。 然而苏凌对此毫不留情面,遇到闹事的、打架的皆由王钧牵头处理,不服约束者,轻的排号作废,重的直接扭送有司。 只是,偏有些贵门高官总要打些歪主意,想要搞个特权,快些弄到冷香丸,免去排队之苦。便在不好堂上报名叫号,结果在所有人厌烦鄙夷的眼神下,被王钧和杜恒叉出去,弄了个丢人现眼。 一招不成,又来一招,托人走门子走到郭白衣那里,郭白衣倒也想试试苏凌如何处置,便拿了别人的拜帖,前来向苏凌讨个特权,弄些药回去。 结果被苏凌严词拒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苏凌言说,世间之人,已然被不平之事之规分了个三六九等,我当初立下那些规矩,便是在区区买药这件小事上,开个先河出来。世间皆不同,我偏不如此。 若今日遂了你的心愿,便有明日后日相托之人。此风若开,我不是自己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扇了自己的脸了么。 郭白衣见他说的郑重,方才哈哈大笑道:“我只是试一试你,你若是答应,我心中必然低看于你。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于是告诉郭府上下,凡是走门子的统统拦了,谁若是私自收了东西,自己去排队买冷香丸去。 这样一来,苏凌的平等的名声便在整个京都龙台城传扬起来,人言南漳来的苏凌苏公子,做生意,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皆一视同仁。 以至于,到如今在不好堂排队的人,竟然皆安静有序,便是有些要紧的话要谈,也是低低细语,绝不高声。 若是哪个不晓事的声音稍大一些,那些排队的,无论男女老幼,皆会侧目而视、一脸的怒容。 那不晓事之人便唯唯诺诺的退了回去。 这或许就是教化使然。是谁说世间形形色色人,长短良莠不齐,教化未尽全功罢了。 生意越来越好,带动了瞧病的营生,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算很多人,到后来那些染病的人吃了几副药后,病疾尽祛,故而多有言说苏凌苏妙手医道高明,济世悬壶,药到病除。更有好事者,不知从哪里打听的消息,言说苏凌乃是神医张神农和元化的亲传高徒,那医术岂能不神妙了去?一时间妙手苏凌名噪京都。 加上苏凌医者仁心,若见小病小患或贫苦百姓,更是分文不取。这一下,京都之内贫苦困顿的百姓更是蜂拥而至,每日皆有泣涕横流、感怀苏妙手大德者。 只是,那些落难贫苦百姓皆形容不雅、衣衫破旧,有的更是仿若乞丐、老病缠身。 许多人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苏凌对这些人却从未有过半分嫌弃之意,更是亲自坐诊,诊脉问病,未有丝毫懈怠。 他这举动,虽然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赏,只是那些落难之人对于一些人来说,实在有碍观瞻,故而有些大门高府皆言再不去苏凌那里瞧病,与那些下等人为伍,实在有辱斯文。 郭白衣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与有关于苏凌的言论皆分毫不差的回报了萧元彻。 萧元彻不露声色的道:“你把这些言论告诉苏凌,却看他如何处理吧!” 只是任郭白衣没有想到的是,待他走后,那萧元彻却是哈哈大笑,鼓掌称善,自言自语的说着,苏凌可堪大用,可堪大用也! 郭白衣将那些大门高府的言论告诉苏凌后,苏凌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世间众生,普通抑或贫贱者多矣,显达抑或富贵者寡矣。我未开不好堂时,便言说志在度危难,解困厄,如今为了区区名气,便要本末倒置不成?” 郭白衣以言试他道:“你就不怕好不容易做大的生意,因此败落了不成?” 苏凌淡然一笑道:“老郭尽管放一百个心去,我却敢说,那些另寻他处的人,过不了多久还会回来寻我。” 郭白衣半信半疑。苏凌一笑道:“不若赌上一赌?” 郭白衣闻言点头道:“赌注何如?” 苏凌笑道:“十日为限,若是他们不寻来,你那六味地黄丸也好,还是补天大造丸也罢,随时要随时取,便是哪日没有,我放下手中活计也给你做好了:”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苏凌却又笑道:“只是,倘若过了几日,那些另寻他人的返回我这里来瞧病,你当如何?” 郭白衣哈哈一笑道:“那以后我这两副药,照价收费便是。” 苏凌笑着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两人打赌即成,便暗自选了一家,那家患病的乃是京中城门校尉的公子,便因这苏凌接收难民之故,放言离去,另寻他处。 头四五日,的确不见这公子或他家下人前来,郭白衣哈哈大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苏凌却稳如泰山,只说打赌时间不过刚过了一半,胜负犹未可知。 却真如苏凌所料,不过第六日辰时方过,那家公子一脸病怏怏的模样前来问诊。 郭白衣疑惑之下,询问这公子为何去而复返。那公子一边忙不迭道歉,一边道:“花了不少钱,耽误了不少时日不说,这病势却是越发沉重了,故而只能返回头求苏妙手了。” 苏凌号脉问诊,开了三日药,只收了二两银钱,更道,这三日药吃了,若不好,我不好堂关张。 却真真三日光景,那公子却是再次来了,却见走路自如,神情如常,哪还有什么有病的模样。见到苏凌更是连连道谢,拿了杏坛妙手的锦旗非要相赠。 苏凌只得让杜恒收了。那公子方感激的出了门去。 苏凌送那公子出去,方返回来见郭白衣,只问他前些日的赌注可算数? 郭白衣倒也愿赌服输,当即将三日的药钱付了,拿药走人。 只是却未回自己的府上,径自朝司空府去了。 见了萧元彻,将打赌之事和盘托出,更是哭丧了脸道:“三日药钱,这苏凌却拿走了我二十五两银钱,司空大人却要给我做主啊!” 萧元彻哈哈大笑,揶揄道:“药是好药,还要继续买下去的,只是买药的花销,你一个堂堂的军师祭酒、白衣神相,怎么连这点钱都付不起呢?笑话” 说完,不等郭白衣如何,自己便施施然的朝内室去了。 只留下郭白衣一脸苦瓜相的叹息言说,自己如此之快便失宠了。 未及说上两遍,便有个大包,包了好多银钱从内室扔了出来,伴着司空的半笑半嗔的话语道:“滚回你那府上去,莫要再来哭穷” 郭白衣捡起那银钱包,朝着内室嘿嘿一笑,便心满意足的去了。 夜深,京都龙台。 一处高阁。灯火通明。 那阁楼有四层多高,应该是个喝茶的雅趣之处。 高阁四层的一间茶室之内,十数张的凳子上已然坐满了人。 更有没座的,皆站在室内。 好在这茶室颇为宽敞,饶是如此也看起来有些许的拥挤。 茶室内有六根两人合抱不过来的铭柱,铭柱之上皆镶嵌者着金箔大烛台,烛台上大烛摇晃,将整个茶室照的明亮通透。 这茶室内人虽多,但却泾渭分明的分作两拨。 一拨俗家打扮,皆是身着华服,一副富商豪绅气度。以中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为首。 那老者年岁看去应有近七十岁,饶是如此,保养的却很好,面色红润,只是那长相却不太好,吊眉梢、四角眼,薄嘴片,颇有几分刻薄之相。 另一拨却是多道装打扮,皆是玄色宽大道袍,手拿拂尘背后背剑,木簪别顶。 这群道装打扮的人也以中间的一位道人为首。 那道人的穿着更与这许多道门不同,竟穿了一身玄黄色道袍,道袍的锁边之处,皆是金丝线缝了。看起来这一身道袍便已华贵无比了。 再看这道人相貌,却是个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面如淡金,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端的是一副得道出尘之相。 只是他坐在那里,竟翘了二郎腿,一只脚还颇有节奏的晃来晃去,显得颇为随意自得,不仅如此,他手里如同其他道门一样,拿了那拂尘。只是,别人拿了那拂尘,皆是规规矩矩的搭在胸前,只独独他拿着那拂尘,时而左右晃动,时而做了挥剑的姿势,刷的向前刺出。 见那拂尘扑棱棱的散开,这少年道人倒也自顾自地嘿嘿轻笑。 他这一举一动,哪有半点宝相庄严,修真得道的模样去。 茶室众人皆在议论着什么,声音或高或低。 似乎在议论着什么方案,半天议不出个统一方案,不免有些高声低声的争论。有些人已然面红耳赤起来。 只是,他们争得热闹非凡,那少年道人却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来回摆弄着那拂尘,似乎对他们的争论毫无半点兴趣。 争来争去,却是毫无头绪。 最后双方都向着那七十多岁的鹤发老者拱手,让他做个论断来。 那老者先是偷眼看了少年道人一眼,见那少年道人仍旧胡乱的甩着拂尘,就如拿着苍蝇刷乱拍一般,半点没有出尘得道的仙人模样。心中生出一丝鄙夷。 只是那脸上却半点没有带出来,仍做恭敬的样子道:“仙师可有什么高见,我等垂听仙师教诲。” 这少年道人又甩了两下拂尘,似乎蓦地想起自己这番作为似乎颇与他的身份不符,这才尬尬的咳了几声。 再看他神色忽的十分庄重,打了个稽首,倒忽显的仙风道骨起来,只见他口中念道:“无量佛啊弥陀佛,耶稣基督阿门那个子曰” 似乎觉得这口号自己都喊不下去了,只得伸伸脖子瞪瞪眼,保持好仙风道骨的样子道:“额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这老者若不是因为他的地位太过显赫,恐怕早就骂人了,但气也无法发作,只得仍旧满脸赔笑道:“仙师果然道法高深,方才念的可是高深法诀么?怪不得我们讨论了这许久,您没有听到。” 那少年道人使劲的憋住笑,极力的让自己显得庄重非常道:“是也,是也,方才我正在修炼心法,没见我正在挥舞我的拂尘么?你们还是把计划给我说一说罢。” 那老者忙道:“小可乃是咱们京都龙台城的医馆行会的会首” 那少年道人忙点了点头,故作高看道:“那敢问先生免贵姓什么啊?” “我免贵” 这少年道人倒好,直接把人家的贵姓给免了 老者咽了一口老血方道:“小可叫方习,京都龙台城最大的医馆药铺仁春堂便是小可的,这在座的诸位,也是京都有头面的医馆药铺东家,今日汇聚再次,只是为了共同商量个办法,来对抗那个不好堂的苏凌。” 少年道人闻言,淡淡道:“哦对抗苏凌” 忽的似触电了扬声道:“谁?谁?苏凌?他怎么惹你们了?” 方习就差点吃速效救心丸了(如果有的话),合着他们方才说的热火朝天的全白费了,只得耐心的又道:“这苏凌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号称有张神农和元化两个师父,牛皮吹的震山响。前些日子,他那不好堂门可罗雀,眼看是经营不下去了,我们医馆行会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让他沾些京都繁华之气,到时自生自灭也就算了!” 那少年道人淡淡笑道:“这不就是了,经营不下去,自然关门大吉,干嘛还要对付他?” 那方习苦笑一声道:“只是不知为何,他捣鼓出一种听都没听说过的药,叫做冷香丸的,也不知用了什么虎狼配方,使得京都上上下下都跟风买了,不仅如此,还打出了为贫苦百姓免费问诊抓药的幌子,一时之间,京都百姓扶老携幼全部都跑到他那里去了,他生意倒是每日红红火火,可是我们这些同行们却苦了,现在莫说差不多的医馆药铺,便是我这规模第一的仁春堂都要活不下去了。” 他这一番话后,那些坐着的、站着的俗家们各个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撸胳膊挽袖子道:“对啊,对啊,沽名钓誉,邀买人心!那什么冷香丸的,也不是好东西,可叹我们京都杏林清正之风,被他搅得乌烟瘴气的,绝对不能放过他!” “给他教训!必须让他知道这里是京都!” 人声沸沸,一时间皆说的是大义凛然,冠冕堂皇、痛心疾首。 那少年道人在心里骂了句无耻,但表面上仍旧一副同情的样子道:“你们所说的,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事情已然严重到如此地步了不成?” 方习忙道:“那可不是?莫说我们这些靠着看病抓药的人,便是您这两仙坞也颇受影响罢。” 这少年道人不动声色的暗忖,自己被师兄打发到这里,临走时师兄便说,最近这些日子,京都方圆数城,很多贫苦百姓教徒流失,便是布施救命丹药,也不复往日盛况了。师兄让来察查一下,莫非也是因为这个苏凌不成。 想到此处,这少年道人不动声色道:“我两仙坞本就是化外清净无极地,与你们和那苏凌有何牵扯?” 方习忙恭维道:“我们当然倾慕两仙坞的仙姿清名,自然也不敢与上仙相比,策慈仙师功参造化,早已是长生悟道的仙人,岂能是我们这些肉眼凡胎的人敢去攀比的?今日见浮沉子仙师,如此年轻,已然道法莫测,神仙中人,更是策慈仙师的师弟,那两仙坞中的一仙更是有您一份。” 一顿马屁拍下之后,那方习一转话锋,又道:“只是,咱们两仙坞的根基便就是度化众生,救难普罗大众。如今那些寻常百姓都被苏凌笼络了去,是不是对两仙坞壮大道门,普度众生颇有阻碍啊!” 浮沉子(少年道人)心中思绪不断,原来这群道貌岸然之辈在这里等着我呢一群乌龟王八蛋,说的是什么救济百姓,人家苏凌遇到贫苦百姓,分文不取,他们做不来,见人家生意好了,就嫉妒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师兄似乎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才让自己出面的,看来大师兄和他们的目标一致,皆是苏凌无疑。 浮沉子对这苏凌竟生出无比的好奇来,暗想上一个让自己大师兄如此看中的人还是自己,如今苏凌竟然也可以!他倒真想见识见识这苏凌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表面上不为所动道:“我已说过,我们两仙坞也好,两仙教也罢,皆是化外超脱的道门,我们壮大道门,也是为了救难百姓,那苏凌如此行事也是救难百姓,目标一致,料想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冲突之处。” 那方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真就怕了这浮沉子仙师和他背后的道门倒向了苏凌那边,若是如此,怕是想动苏凌也不能了。 方习只得面上更为恭谨,满脸赔笑道:“道门高义,我等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放了苏凌任意妄为不管,总是不好的” 那浮沉子一副被他说动了的样子,点点头道:“如今之计,方会首有何良策呢?” 方习忙道:“方才我们商议了半晌,只有去砸了他的生意,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砸?怎么砸?那苏凌就看着你们砸啊?”浮沉子冷笑道。 那方习冷冷一笑,四角眼中放出一道利芒,笑道:“劳驾浮沉子仙师附耳过来” 浮沉子一脸嫌弃的看了他几眼,嘟囔了几句道:“也不带个口罩新冠很可怕的” 他嘟囔了几句,那方习也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道他是神神叨叨惯了,并不为意。 浮沉子没有办法,只得勉为其难的将头凑近,那方习在他耳边说了一会儿。眼中的利芒闪动,四角眼仿佛更小了许多。 浮沉子听完,心中颇为不以为然的冷笑,但表面上却颔首道:“你们既然定计,我们道门自然不会管你们红尘俗世只一点,做干净了,可不要妄想着我们道门给你们擦屁股!” 方习闻言,一脸喜色道:“那仙师的意思便是允了?” 浮沉子斜睨了他一眼,看他的四角眼中满是谄媚,几欲作呕,只得哼了一声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一甩拂尘,朝身后几个道装打扮的人道:“童儿们,我们走罢!” 说着站起身来,径自朝阁楼外走去。 待方习送了浮沉子走了,这才返回阁楼之中。 众人早已将他围住,皆问道:“浮沉子仙师这样的态度,到底是支持不支持我们这样做?” 方习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恨声道:“这浮沉子才多大年纪,竟然如此奸猾,我这一招是迫他站队,他倒好,说的滴水不露,模棱两可啊。” 这些人闻言,皆叹息道:“那我们还要不要这样做?还去找苏凌的麻烦不成?” 方习眼中厉色突现,将手中的茶碗朝着桌上一顿,阴恻恻道:“他们道门不亮明态度,我们就逼他们站队!这件事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时候我们做了,只要大功告成,不怕他们不站队!” 他这话说完,阁楼中的众人皆目露凶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天已大黑,秋风带着些许的凉意。 京都龙台城外龙台山的崎岖山道上,早已被一片翻滚的黑暗所笼罩,时已入秋,早无虫鸣,只有茫茫大山,寂静无语。 忽的从山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漫无边际的寂静。 却见是两个道装打扮的小童,提了两盏白色纸灯笼,后面四五个道装打扮的童儿簇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道士,正缓缓的朝山中走来。 这群人速度看上去不快,却各个身形飘忽,不会为何,几息之间,在看人群已然从山脚来到了半山之间。 若是有人当头撞上,这白纸灯笼,飘忽身形,不被吓出个好歹便是侥幸了。 正是浮沉子一行。 这样走了一会儿,那前头提灯的童儿转头似询问道:“师叔,今日为何那般搪塞他们?掌教策慈师父已然说了意思,让我们助他们,同时察查那个叫苏凌的” 浮沉子双眼微闭,听他这样一说,忽的睁开眼睛,一道如有实质的眼芒中带着些许狡黠,忽的咒骂道:“一群废物点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要我们跟他们绑在一架战车之上,也不称称他们几斤几两?就他们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破计策,岂能斗得过苏凌?再说那苏凌其实好相与的不成?” 这童儿似有所思道:“师叔之意是,不管他们,也不管苏凌了?” 浮沉子一甩拂尘道:“随他们闹去,只是这苏凌这般跳腾,若是坐视不管,我怎生跟你掌教师父交待?” 那童儿不解道:“那师叔何意?不能管,又不能不管?这当如何是好?” 浮沉子冷笑一声道:“那得看怎生个管法,若有个万一,这群蠢货成了事,只能证明苏凌也不过是个饭桶,我们便浑水摸鱼就好,只是我料,这群蠢货绝对不成,他们拉咱们其实就是为了让咱们给他们擦屁股,想到倒美了。” 顿了顿又道:“让他们斗去,我乐得看戏。待他们两败俱伤,我再出手也不晚,到时候不怕那苏凌不上道!” 童儿闻言,心下更是佩服了不少,遂道:“师叔好一招以静制动,坐山观虎斗。” 浮沉子淡淡笑道:“若你养了一池鱼,它们为了争一点池中残余的鱼食,扑扑腾腾的,你看着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其实,等他们扑腾的筋疲力尽了,你将手中鱼食再洒下去,如此再三往复,这一池鱼争食的景色,你何时想看不就何时能看了么?”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道士皆似有领悟的使劲的点了点头。 那浮沉子眼神灼灼,似自言自语的缓缓道:“要紧的不是满池鱼儿,而是那鱼食握在谁的手中” 第六十一章 过河卒 不好堂的生意越来越好,自初秋到深秋,每日不好堂前人群车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不好堂的预约号从五百号已经扩张到了八百号,还大有供不应求的趋势。 这期间,却是忙坏了苏凌和杜恒,也忙坏了四位军卒。 苏凌因为要制药还要给人瞧病的缘故,所以分身乏术。幸有杜恒跑里跑外,忙前忙后的协调。 杜恒虽然粗,但粗中有细,尤其这生意更是与自己息息相关,故而前后照应,调度有方。颇有大管家的风范。 饶是如此,那杜恒这些日子下来,更是清瘦了不少。皮肤比往常更是黑上许多,但倒也透出了几分健壮。 外面排队的人井然有序,但人实在是多,一些琐事也就时常上演,好在由王钧牵头,调度有方,将外面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他自己也隐隐成了四个军卒的首领。 苏凌看在眼里,索性将外面的事情统统交给了王钧来打理,他也做得十分出色。苏凌暗暗觉得王钧可堪大用。 期间郭白衣曾来过数次,只是借口这里人实在太多,他待不下去,便搜刮了六味地黄丸和补天大造丸,迅速离去。 讲好的用钱来买,却时时赊账。 苏凌也不讨要,只拿了小本本记了一页又一页的坏账。 终于有一日,郭白衣前来,见生意实在火爆,人又多的过分,那不好堂的房顶都要挤破了,这才拉了苏凌道:“如今不好堂的生意如此好,你就枯守着这一家店面不成,就不想开个分号?” 苏凌白了他一眼,从怀中拽出那本坏账,朝郭白衣眼前一扔道:“先不要说这个,先把你赊的药钱给我结了再说。” 郭白衣没好气的道:“你还怕我堂堂白衣神相赖你药钱不成?咱们是分成的营生,待结算时你大可以将这些小钱扣掉就是。” 随即又正色道:“开分号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打算?” 苏凌迟疑了一下道:“这也是老萧的意思?” 郭白衣不动声色道:“老萧一个总管,司空府的事情都忙不来,哪有心思管这个?” 苏凌这才笑了笑,换了副郑重之色道:“分号能开,但现在为时尚早?” 苏凌笑道:“一者,我这不好堂的生意不过方有起色,很多流程和细节都还未健全。若贸然开分号,怕是到时忙中出错,砸了自己的招牌;二者如今这京都十之五六都来我不好堂瞧病,所谓树大招风,现在我这小小不好堂已经分去了大半客源,如果再开个分号,那岂不是不给同行留活路了不成?” 苏凌哈哈又道:“这些同行,虽然都是郎中,治百病,然而他们身上却有一种病,无论如何也医不得” 郭白衣奇道:“是何病他们自己医不得?” 苏凌一字一顿道:“红眼病啊,自古皆同一理。”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你却是将人心看得不差分毫只是,你真就甘心只这一个店面不成?” 苏凌眼神深邃道:“自然不会只有这一个店面,只是我心中的想的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啊。任何事情不得徐徐图之,怎么能一口吃个胖子。” 当苏凌讲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个字时,郭白衣眼神闪动,似乎颇有赞许之意。 他方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也实属不易了。” 苏凌摆摆手道:“眼下却是有一要紧事与你商量,我这堂里日益人多,可我的人手实在不够使唤啊,我想能不能招来一两个人,我把那磨药的方法交给他们,我也好抽身,专心给人瞧病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这个却是自然只是不能再从军中抽调人手了你若想招人,便从普通百姓中挑选几个试试吧,你放心便是,他们的一切花销和酬劳,由司空包了便是。” 苏凌嘿嘿一笑道:“等的就是你这最后一句话,郭祭酒果真是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 郭白衣白了他一眼,方道:“那你还收我药钱不?” 苏凌一副被算计的样子道:“罢了,罢了,你的药我白送了好不?” 郭白衣到司空府后,半分不敢耽搁来找萧元彻,将苏凌要招人和关于开分号的想法,都告诉了萧元彻。 萧元彻听了之后,眼神微眯,似思忖了良久,方才出言叹道:“好个苏凌,不过未及十七岁,便已然有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眼界,我只笑那个人,自己如今狼行虎步,却自以为得势,迫不及待了啊。” 郭白衣闻言,已然知道萧元彻所指何人,淡淡笑道:“大兄口中之人,可是指的淮南沈济高不成?” 萧元彻捋须颔首大笑。 郭白衣也淡淡道:“那沈济高与北面那位虽是一父所生,眼界和谋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沈济高如今早已有些急不可待,加上他不知何时手握了传国玉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加上那一帮捧臭脚的吃才怂恿,看来不日他便敢称天子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说的不错,沈济高这番行事,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郭白衣思考了一会儿道:“如今天下民心仍在晋,那沈济高诸般行事,无非是自取灭亡罢了。以白衣观之,他窃国之时,便是成冢中枯骨之时,只是” 萧元彻颇以为然道:“你有话直说无妨。” 郭白衣正色道:“那沈济高若如此做,便是送了一份好大礼给大兄,虽然他到时必会天下共诛之,只是天子在我,大兄可待时机,一举而灭之,这天大的好事,可不能让他人白白占去还有,那沈济高与沈济舟虽一家人,却早已不和多日,料想沈济舟也不会助他,然而,沈济高反,必然牵连亲族,那沈济舟岂能撇的干净不成?正好借着这个事情,挫一挫他的锐气,以免那些清流再底下为他鼓噪。”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知我者,白衣先生也!这件事情的详细谋划,还需你和徐令君多多斟酌才是,万不可漏掉任何环节。若动,必要全功!” 郭白衣忙一拱手道:“谨遵大兄吩咐!” 萧元彻似又想了下,方道:“如今却有一事,我拿捏不准,说与你参详一二。” 郭白衣见萧元彻说的郑重,遂也正色道:“大兄请讲。” 萧元彻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菜园子那位找了我,说一旦淮南沈济高有变,他愿做马前卒,引一只兵前去剿灭。” 郭白衣神色变了数变,想了一会儿方道:“那菜园子里的人,身份自不同于他人,出于道义,他是不二的人选只是,兹事体大,我还要与令君商议过后,再行定夺。”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此事不急于一时,总得给那沈济高一些时间准备不是?” 萧元彻又在房中踱了几步,低头思量,耳边心中仍想着苏凌那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话,越是琢磨,越觉得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忽的抬头道:“白衣,帮我铺纸研墨!” 郭白衣将这些事情做好,但见萧元彻提笔在手,笔走龙蛇,竟写下了九个大字。 郭白衣看去,正是那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个字。 萧元彻写完将笔一扔道:“差人将这幅字裱糊了,我留一幅,另一幅送到仓舒那里。” 郭白衣闻言,心中一动,点头答应,刚想离开,忽的萧元彻又将他叫住道:“老二笺舒那里,也送去一幅吧。” 这一日不好堂营业之后,苏凌将杜恒、王钧和其他三位军卒叫住,当众宣布了要招人的决定。 那三个军卒自然赞成,总算是有人替他们分担一些了,他们也可轻松一些。 只是王钧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太想招人的样子。 苏凌将他单独留下,询问王钧如何打算。 王钧诚恳道:“不好堂平素忙是忙些,却有上战场打仗辛苦么?招些人来,还要平白多些开销,我认为我多忙一些” 苏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看着这忠厚老实的少年挚诚的眼神,心中也颇为感动道:“那三个军卒与你一同来,朝夕相处,却真没有你心中装了咱们不好堂。你不要可惜钱,咱们不好堂如今生意好了,这些花销还是足以负担的起的。再者多找些人,由你调配,你也好多锻炼锻炼,说不定哪日你还要自领一军,上阵杀敌呢” 王钧闻言,眼神一亮,颇为动容道:“苏大哥真的认为我可以领一军么?可是,我只不过是个小卒而已。” 苏凌哈哈大笑,从身后取来一个棋盘,又拿出一副红木棋子道:“不如我们对弈一番如何?” 王钧看去,只见那棋盘纵横,更有一些特殊标记杂在其中,又有車、马、相、卒这些汉字标明的棋子。 他却是从未见过,只道新奇。 “这是什么?我却从未见过。”王钧颇有兴趣道。 苏凌哈哈大笑道:“此乃象棋是我在家乡时一位高人所传授的对弈技艺,这规则么” 苏凌将这规则与王钧说了,王钧果真聪明,苏凌方说完,他便熟记于心。苏凌哈哈一笑道:“那我们实打实的对弈一番。” 王钧和苏凌对坐,各执一方阵营棋子对弈起来。 那王钧果真颇有天资,虽第一次下着象棋,却颇为的得心应手,两人一番对垒攻杀下来,苏凌损失不小,那王钧却是步步为营。 苏凌偷眼看去,恍惚间觉着眼前真就是那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再如何,王钧不过初次下棋,总是没有苏凌老练,一番拼杀下去,那王钧只剩下单士,一将,而苏凌不过只剩下一将,但却有一枚过河卒。 不过片刻,苏凌老卒拱心,王钧败下阵来。 苏凌哈哈一笑,似有深意的指着那直插地方老巢的过河卒道:“王钧,你看,这战场便如这棋局,到了最后却是这不起眼的小卒把王将拉下马去。所以小卒亦如何?照样可以疆场驰骋,无往不胜啊!” 王钧心中大为触动,忽的单膝跪倒,一字一顿道:“苏公子心意,钧知道了,王钧定不负苏公子期望!” 苏凌忙将其拉起道:“这是作何?我们只是探讨技法,再要叫的如此生分,我便生气了!” 王钧这才会心一笑道:“我明白,苏大哥!” 第二日,苏凌正式在不好堂挂了一副招人的牌匾。 一个白天,前来应招的人络绎不绝。苏凌面试了一整天,又开列了个名单出来,跟杜恒、王钧商议了,这才初步定下了再招四个人手。 这四个人中,三个都是身强体健的精壮小伙,苏凌将他们全数拨给王钧调配,另外一个是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青年文士,生得文质彬彬,更听他说,曾经在旁的医馆做过学徒,也粗通一些医术。 这文士名叫郝藻,苏凌便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一则帮着磨药,另一则也可以在忙不过来时,让他去抓药。 新的一天,那郝藻却是第一个到了,待苏凌和杜恒起来开门,他便主动地拿起扫把清扫起堂前的落叶起来。 杜恒见了,更是满心欢喜道:“如今终于有人帮我干活了!” 苏凌也是笑意盈盈,对这个郝藻颇为满意。 不好堂队伍壮大,如今已然足足有十个人了。 每个人各司其职,里外协调,渐渐有了些许大药堂医馆的模样。 如此一个月即将过去。苏凌见那郝藻识文断字,又眼明手快,无论是抓药还是磨冷香丸药粉都是得心应手。 索性每日准备好冷香丸的材料,大包小包的堆在一起,等郝藻来了,便让这些磨药的事情都交给他做了。 苏凌自己也就彻底解放,专一的为病人瞧病。 时间如梭,转眼之间,便到了深秋的末尾。 不好堂人上下齐心,苏凌这些日子从未感觉过的充实。 只是他心中甚是思念那远在南漳的张芷月,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来年开春,一是要开家分号,二是要买处宅子,去南漳把张芷月和张神农接来安顿,三是央求郭白衣差些人手,去青燕山寻找父母和杜旌大叔一家,把他们也接来同住。总是那青燕军乃是匪类,若哪日朝廷剿灭,却是危险的。 夜,京都龙台城。 今日白日是个大阴天,到了夜里,更是乌云遮月,没有半点星辰。 深秋的风已然颇有些冷意了,秋风萧瑟,吹起满街的枯黄的枫树叶,荡漾在空旷的大城之内,显得满目寂寥。 今夜的风颇有些大了,呜呜咽咽的声响惊起长街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流浪狗,它们竖起脏兮兮的毛,朝着黑暗处狂吠了几声后,回答它们的只有不变的风声和漫卷的枯叶。 也许连这些流浪狗都觉得颇为无趣,又低低的呜呜了几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去了。 忽地,某个阴暗的城墙角落莫得一道亮光闪起。那亮光似乎被大风吹的摇摇欲灭,似乎有个玄黄色的身影快速的将这亮光捂在身前,用身体遮挡了来势汹汹的夜风。 他手中的那道亮光跳了几下,终于大亮起来,将方圆周遭数步之内照了个通透。 同时,那亮光也照亮了这人的脸庞。 却是一个俊美的少年。 那少年手中拿着一扇火折子,亮光正是从上面发出来的。 那少年做完这些,却提起鼻子使劲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股腥臊的刺鼻气味,直呛得的他一阵干呕不止,自言自语道:“这怎么行呢?大小也是个首都吧,这城墙根也太味了,卫生管理负分!” 他这般絮叨了一阵,忽地身形极快,宛如一道流光朝着城内深处去了。 龙台城朱雀大街的一条深巷。这巷子虽然比起朱雀大街的正街偏上许多,倒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木匠铺、点心铺、胭脂水粉铺分列在巷子两侧。 只是如今深夜,除了铺门外的旗幡幌子随夜风鼓荡,没有一家店铺开着门。 忽的,那道在城墙处消失沉寂很久的流光,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家店铺的正门外。 正是那个少年。 那少年抬头看了看这店铺上的门匾,默默读了两遍,这才轻轻撇了撇嘴,似乎暗自好笑道:“不好堂?也就是你,旁的任谁也想不出这个名字出来” 那少年再不耽搁,身形一纵,宛如一道流光从那院墙处直直的投进院中去,一个鹞子翻身,闪到墙角的暗处。 等了半晌,他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就那么的大张旗鼓的站在院子里,朝着四处看了起来。 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颇为满意,又低声自语道:“虽然破旧些,总算是有人味,总是比我强太多,除了神像和檀香,一点人味都没有?” 他的语气不知为何,充满感叹道:“都特么的是穿了,我怎么那么命苦” 他又是一个闪身,那身形快到夸张,流光闪动之间,已飘然来到后院。 他眼神扫视了一下后院,却见后院左右两侧皆是并排的厢房,正中处有个后厅正堂。一时之间犯了难去。 他颇丧的蹲在地上,手托着下巴,一会儿朝左边一列厢房看看,一会儿又朝着右边的厢房看看,可看了半晌,却实在是有些搞不明白。 只得低低的絮絮叨叨的重复说道:“有没有人啊出来上个厕所啥的也行啊我也好问问苏凌那犊子在那个屋睡觉啊!” 他这样絮叨了半晌,也没等出一个人来,倒是被这呜呜的秋风刮得有些发冷,两道大鼻涕挂在鼻孔下。颇显的狼狈。 他只得一边抽吸着将要流出来的鼻涕,一边满头黑线,无助踟蹰。 又过了半刻,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只得一闪来到后厅正堂房门处,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金属片,插进后厅两扇门的缝隙之处,轻轻的拨弄了两下。 然后胸有成竹的推了推门。 他以为那门必开,可是推了好几下,那门丝毫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这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再次掏出那金属片,重复方才的动作。 就这般吭吃瘪肚的拨弄起没完没了。 但见冷风呼呼,一个少年就这样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拨弄着金属片撬着房门。 仔细看去,那鼻孔处随着他一抽一吸间,两道鼻涕忽长忽短。 那少年心一横,真就同这门栓杠上了,拨弄的是咬牙切齿,热火朝天。 终于在他坚贞不屈、不懈努力、顽强奋斗、不惧寒冷的精神指引下,那门栓方才缓缓的发出一声咔吧的声音。 这少年终于舒了口气,暗道,这破门再不开,我就得死到这里不可 玄阐那老牛鼻子的开锁大法也不好用啊,等做完这件事,我见到他,必定让他在冷风中吹个三天三夜 苏凌,你个犊子为你我受冷风吹,你还什么都不知道,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啊! 他这般絮絮叨叨的说着,闪身进了后堂正厅,随及回身将后堂的门轻轻关好。 再次拿出火折子,一道亮光将后堂正厅照亮。 这少年似乎不急着干正事,在这后堂之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似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什么,却见后堂正厅十分宽阔,但是却没有多少陈设。 正中一张圆桌,摆着几把椅子,后面靠墙处放着两个陶瓶,左侧和右侧分别有两个大立柜,放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除此之外在大立柜的最顶端,有一大包鼓鼓囊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这少年料想应该是些中药之类的半成品或成品。 除了这些,在左侧放着一张书案,书案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支毛笔,还有几张纸杂乱无章的放着。 只是那少年似乎对大立柜里那鼓鼓囊囊的大包颇感兴趣。他闪身来到近前,伸手朝着那大一大包抓去。 原满心以为定是银钱珠宝之类的值钱东西,可是触手之间,似乎像是抓了草叶一般绵软。 “什么玩意”这少年十分好奇,将那大包拿下来,朝着里面抓了一手出来。 似乎真的是某种植物的叶子。 他拿了一撮,放在鼻间闻了闻。 不由的惊喜低声道:“卧槽这货哪里来的毛尖” 他倒也不客气,只把这毛尖装了整个满满腾腾的两个衣兜。 这才心满意足。 忽地想起还有正事要做,于是又在厅中踅摸了一会儿,一眼瞅见了那桌案。随即跳将过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又打着了火折子,朝着那纸条上的字照了几下,似乎是确认那字是否写错了。 只是那字写的歪歪扭扭,跟苏凌的手笔有的一拼,上面有一行字: 内有奸细,小心栽赃。 这少年将这纸胡乱的和桌案上的纸混在一处,这次心满意足的出了后堂,一道流光射向龙台城的深处去了。 第六十二章 螳螂与蝉 w0nrw4q9xfqm6zlgmnzforiue4vdgomenihvxqyqotdxers0bi4aelzlr/a2z8nhjyyiyvfyw to7a0plktakzsavdy0fi16eakkvuqmhquzqaegtocxlfuoirx9h5jj2v1u804prlronrvea4hmn 7u4vxkjizdnct7hfoditowqkusiuq283c6dyyb/aq3hyp5lrr4fsqlg5dwrqe9h9p0lgnftz9zx uv8slypzctucjchf8fats7eyyeojk1rtepl5exlhih0zso5kkhrmlttvzkfrcmfukyanywkmuhea lragri7llhyeocr2d1nvjcrqjsguus7qoa1toy8njeg6e6znyl7b4j8jo/emlnpre3urxisyy0 cytuy7jgukolqn22c/mwrdythujqt6s3gh4yvtxdoy13hfokvvtsh4c17eqfmrwn5kyzl0h/6sg9 l0rlbt104yrf2hy61qpabaimzo8dhs1tjrfomonlcqlhci6rrlctzuxaqnszdlbufbiuzqm5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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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不卑不亢,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道:“方会首这话,后半句十分中听,夸我机敏,这夸人的话,谁不喜欢听呢?只是前半句,我却不太明白了,我是大晋朝的安善守法良民,老老实实做生意,犯法的不干,犯歹的不吃,不知你说的销毁罪状,从何而来呢?” 方习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安善良民!苏凌我且问你,你烧是冷香丸吧,我却是不怎么明白了,你这不好堂安身立命的本事,便是靠着这冷香丸,为何如今却毫不吝惜,放了把火,把这些药丸,烧的一干二净呢?” 苏凌半步不让,冷然道:“任是什么药,也总有个时效,我这些药材时间久了,药力自然挥发掉了,烧了有什么奇怪的?再说,如今这些药皆化成了焦炭灰烬,方会首如何就能断定我烧的是冷香丸呢?还有,烧些东西,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吧,你一不是不好堂的东家,二不是官差,这些事你也要管了不成?” 方习眼眉一立道:“好一个伶牙利嘴的苏凌,我管不到你,自是有人管你的!” 话音方落,便听到后院门前有人高喊道:“京都龙台令杨大人到!” 方习嘿嘿冷笑道:“你看,管你的人说到便到了!”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这官面的人来到倒是挺快的。 王钧神色有些紧张,低声道:“苏大哥,若一会儿计较起来,我护你离开,快去找郭祭酒出头。” 苏凌淡淡笑道:“兄弟,这么大点事情,用得着找老郭?料也无妨!” 说话间,那门前先是进来一队差官,左右分立,随后那龙台令缓步走了进来。 苏凌打量这龙台令,却是好年轻的一个官员,看年龄不过二十上下,生的面皮白皙,浓眉细目,颇有几分俊逸之相。 苏凌暗想,如此年轻,却已然做了京都龙台令,不是自己真有些实打实的才学,便是个大门大户。 王钧在他身旁小声道:“苏大哥,莫要小看了这龙台令,他名叫杨恕祖,年纪轻轻便作得一手好文章,更是跟司空府的三公子萧思舒齐名,当世并称萧杨!不仅如此,他家也是京都大族,他父亲乃是当朝的太尉杨文先,他母亲也是地方大族名门。” 苏凌闻言,低声道:“哦,看来这个杨恕祖的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过看他与方习前后脚的功夫,怕是来者不善啊。” 说完这些,苏凌心中又是一动,杨恕祖?姓杨?他父亲又是太尉?想到此处,便已然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哪一位了。 但见杨恕祖年纪轻轻,却稳如泰山,来到众人间,稍稍站定,眼神中的威压在所有人面上扫视了一番。 除了苏凌丝毫不为所动,其余人皆低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那方习也没了方才的做派,忙朝着龙台令杨恕祖一躬道:“老朽方习,见过杨大人。” 杨恕祖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方会首不必客气,前些日我母亲身体有恙,幸赖方会首妙手回春,吃了几副药,如今已然大好了,本令还没感谢方会首呢。” 方习忙谄媚的笑道:“那里是老朽的功劳,乃是令堂洪福,自然百病不侵!” 他们两个又客气了一番。 苏凌暗自好笑,心道,这杨恕祖八成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若他装作与这方习没有任何牵扯关系,他出现在这里,倒也从表面上说是出于公义,可是他第一句话便把这曾关系挑明了,真就不怕别人非议他。 不过,他想到历史那人的狷狂性格,对他如此行事也就释怀了。 想到这里,苏凌却是朝着杨恕祖一拱手,似乎戏谑道:“杨大人,不知今日来的如此匆忙,可在府里喝过了鸡肋汤了么?” 杨恕祖一头雾水道:“鸡肋汤?本令从无这等爱好啊!” 那方习却是面色一怒道:“大胆苏凌,见了龙台令,还不跪拜?” 苏凌不搭话,只是斜斜的睨着方习。 却见杨恕祖倒是一摆手道:“这里不是我那府衙,跪拜免了”他这话倒说的毫无架子,显得颇为平易近人。 若不是苏凌笃定他是方习那头儿的,怕是真以为这杨大人一片公心了。 苏凌嘿嘿一笑道:“苏某以为今日定然好大阵仗,弄不好便要调了京中军营宿卫前来,未曾想,雷声大,雨点小,怎么,杨大人只带了你府衙这点官差来?我数一数啊,还不到二十人啊。却好生让人失望啊。” 说着又瞅了瞅方习道:“你不就想把事情闹大么?” 杨恕祖却也不恼,淡淡道:“你一个小小的白身,又是经商的营生,到你这里来,还需京中宿卫不成?我一人足矣。”前半句说的风轻云淡,后半句却已然如刀似剑。 他说完这句话,忽的官威陡起,一字一顿道:“苏凌,今日本令官前来,是有人递了状子,告你庸医害人,炮制虎狼之药,害人性命!苏凌你还不从实招来,免得待会儿受了皮肉之苦!”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话说得好生莫名其妙,我何时害人,又何时炮制虎狼之药了?还有是哪个人告的我!” 方习向前一步道:“苏凌,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递状子告你的人,便是方某了!” 苏凌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个王八犊子!” 方习听他出言不逊,恼羞成怒,忽的喝道:“左右,将这个口出污言秽语之人的嘴给我撕了!” 他身后那群爪牙闻言便要一起向前动手。 杨恕祖却是哼了一声道:“干什么?私打斗殴不成,本令还在这里,你们就如此藐视不成?” 方习闻言先是一怔,又瞪了身后的人一眼,方才道:“退回去打架总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言罢,却仍觉心中窝囊,狠狠的瞪着苏凌。 苏凌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眼神看向方习,分明是你奈我何? 杨恕祖这才看向苏凌道:“你不承认?我且问你,你身后烧的是什么?可是那冷香丸?” 苏凌笑道:“真就奇怪了,只要进我院中之人,无论是谁似乎都对我烧些什么颇为好奇,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只是烧些无用的陈药而已。” 杨恕祖看了苏凌一眼,冷然道:“事到如今,还想狡辩?我早已探知,你这不好堂共有十人,磨冷香丸药粉的除你之外,还有一个叫做郝藻的,他人在何处?” 苏凌讥讽道:“杨大人真是百姓的父母官啊,连我这小小不好堂用了多少人,磨药的一个普通伙计的名字都记得如此清楚明白不错,那郝藻的确负责磨冷香丸药粉,只是今日告假不曾来!” 方习闻言,一副吃定了苏凌的样子,大笑道:“郝藻今日没来?怕是以后都来不了了吧!” 说着朝着杨恕祖一拱手道:“大人,老朽今日来的中途,被一妇人拦下,那妇人哭哭啼啼,说曾在我仁春堂中充作学徒的一个人,不知为何竟然死了,老朽惊疑之下,却是不知死者何人,大人也知道,我那仁春堂乃是龙台最大的医馆药堂,上下使唤的人很多,但毕竟事关人命,我便让手下跟那妇人去了他家,将这死人尸体抬回我的宅中,可当我看到此人之时,却认了出来,正是在我仁春堂的伙计郝藻,那郝藻多少懂些医理,老朽原想着过些时日便让他做个小掌柜的,可是几日前他却向老朽告辞,说要去不好堂做活,我见强留不得,便勉励了他几句,放他去了。只是今日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苏凌冷声道:“方习,我说怎么那郝藻家中无人,原来是你先到一步!” 方习闻言哈哈狂笑道:“好你个苏凌,你不打自招了罢,果然去过郝藻那里!看来是去杀人灭口的!” 苏凌冷冷道:“你这话从何说起?那郝藻与我无冤无仇,我便是去了他家,也没有见到他,如何说我杀人灭口?我为了什么?” 杨恕祖闻言,也有些奇怪道:“的确,诚如苏凌所言,他为何要杀郝藻?” 方习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大人有所不知啊,我见了郝藻的尸体后,见他面色发青,嘴唇发紫,便知不是正常死的,于是细细的查探了一番,果然所料不差,郝藻乃是中毒而死,那毒乃是马钱子啊!马钱子虽然刻意入药,但是剂量过多或者长期积累,会让人兴奋,进而手舞足蹈,状似癫狂,坐卧不安,最终毙命。我问了那郝藻的浑家,那妇人也道,郝藻生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便是这等癫狂模样。” 杨恕祖点了点头道:“马钱子中毒无疑,只是那郝藻中了马钱子毒,为何牵扯苏凌呢?” 方习又道:“原先我也是想不到的,只是问了那妇人,方才知道,郝藻这些时日在不好堂苏凌这厮身边做工,却是深得苏凌器重,苏凌更是将那冷香丸的原材药方和配比誊抄了一份给郝藻。只是他却不知道郝藻对那些药的用途多少还是知道的,当他看到马钱子和所用剂量的时候已然知道了,这冷香丸断然不是什么神药,而是要人命的毒药啊!于是他惴惴不安,回到家中便对他的浑家说了冷香丸中的密辛,还说这要阻止苏凌害人,明日便到衙门举发!” 说到此处,那方习竟然悲从中来,老泪纵横道:“只是可叹,郝藻便在当夜被那苏凌贼子所害,毒发而亡了啊!老朽失察啊!让这一后起杏林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啊!于是,我便为了天理昭昭,递了状子到大人府堂,更是先行来这不好堂,果真看到苏凌正在毁灭证据!” 杨恕祖闻言,点了点头问道:“那妇人现在何处,传她到这里问话!” 方习却一摆手道:“大人啊大人,那苏凌如此凶残,这妇道人家岂敢前来,我当是也言说让她一起来,可是她却畏惧不堪,没有办法,我给了她五十两银钱,她言说要回乡下娘家避避风头,待惩治了苏凌,她再回来。” 杨恕祖闻言,神情有些恍惚,那方习说的虽然明白,可是这郝藻的浑家已然无法到场,这里面的关节难以让人信服啊。 苏凌冷笑一声道:“又是下毒的伎俩?哎我说方习,你拿的剧本是不是跟南漳那几个混蛋玩意一模一样啊,瞅瞅你这满面涕泪的,是不是发个小金人给你啊!” 杨恕祖眼神一肃道:“苏凌,这方习告你害人性命,炮制虎狼之药的证词已然记录下来,你还有什么说的么?” 苏凌淡淡道:“当然有!这第一呢,那郝藻就算是死于马钱子之毒,可是现场没有与我有半点关系的证据,怎么就笃定是我下的毒呢?这第二呢,说我冷香丸掺了过量的马钱子,只是我却不明白了,为何我卖出那许多冷香丸,为何不见有一人毒发身亡的?还有,你说郝藻死了,可是那尸体在何处?就凭你说说也算得了数?” 方习冷声道:“等的就是你这样说!来人啊!将郝藻的尸体抬上来!” 人群中有人应声而动,朝着后院门外去了,不一时抬了一个死人尸体进来,放在杨恕祖近旁。 众人看去,却见一个年青人的尸体,面色发青,嘴唇发紫,果真是中毒迹象。 这人正是早上到现在未见到的郝藻。 方习冷笑道:“这个人,想必苏凌你还认识吧!” 苏凌冷笑不语。 杜恒和王钧心中也蓦地紧张起来。 方习又道:“大人,苏凌说那冷香丸中没有马钱子,或许之前的确没有,只是这几日方掺了这东西,因此还未败露之前,他才先烧了那剩余的冷香药丸,其实若要考证,却也简单!” 杨恕祖闻言道:“简单?如何简单了?” 方习又是一挥手道:“把那些乡亲父老都请进来吧!” 话音方落,只见四五个他的爪牙引了数百百姓,他们手里皆拿了一个药包。 苏凌、杜恒和王钧皆认得清楚,正是今日上午卖出去的冷香丸。 王钧和杜恒脸色大变,杜恒更是低声对苏凌道:“苏凌,怎么办,你可是说了今天早上的冷香丸有问题,里面掺了毒!” 苏凌却是做了个噤声姿势,一言不发的盯着方习。 方习见人都进来了,这才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手里拿的冷香丸可是有毒的虎狼之药,你们都被苏凌那厮蒙骗了!现在杨大老爷在此,请你们交出手中的药包,进行勘验,杨大老爷定然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这些百姓闻言,顿时切切私语起来,言语中有相信他说的话的,也有半信半疑的。 不知谁带头叫道:“是不是毒药,验一验就知道了,我们也好放心不是!” 这话一出,所有的百姓皆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药包放在地上,站到一边去了。 方习冷笑着看着苏凌道:“苏凌,这些药是你卖出去的吧,你可不要不认账!” 苏凌却也没有狡辩,点头道:“这的确是我不好堂的冷香丸。” 方习大笑道:“好!这些药到底有没有问题,待会儿一验便知!” 忽的他似乎颇为得意的凑到苏凌近前,低声道:“苏凌,你在烧这些药的时候,是不是颇为奇怪,明明是一千包,为何独独少了一包,你就不想知道知道,那少的一包去了哪里?” 苏凌眼神灼灼的盯着方习,并不说话。 方习一阵阴恻恻的笑声过后,这才慢条斯理道:“你看看我手中的是什么?”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包药来。 苏凌冷眼看去,正是那包丢失的冷香丸无疑。 苏凌一抬手,便要抢夺。 方习似乎料到这一手,用身体将这包药护住,冷声道:“苏凌,千算万算,你还是算不到这一出吧!” 说罢他转身对杨恕祖道:“杨大人,我手中这包药,乃是从郝藻的桌上发现的,只是当时已然打开了,里面原本足十颗的药丸,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想必郝藻临死时被人生生一次灌下了九枚药丸,这才马钱子毒发身亡!” 说着方习小心翼翼的将那药包打开,果真里面只有一枚冷香丸。 那冷香丸通体淡银,晶莹透亮,跟苏凌所制的冷香丸一般无二。 方习将那枚冷香丸捏在手中,缓步走到苏凌近前,将那枚药丸举到脸前,冷冷道:“苏凌,你说这药不是毒药,你敢吃么?” 苏凌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歇斯底里,忽的跳到他身旁不过三寸距离,一仰头,以上示下,压过方习半头,一指这枚冷香丸,大声嚷道:“你怀疑这药有毒,你来吃啊!为何问我?” 那方习岂能被他吓住,一梗头,更是压了苏凌半头,也叫嚷起来:“你不敢吃,这药分明有毒!” “你敢吃你吃啊!” “你不敢吃?” “你敢吃?” “吃啊!”、“你吃啊!” 两人搅扰个没完没了,一会儿他的身形压他半头,一会儿他的身形又压他半头。 只吵嚷的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头大了。 忽的苏凌趁方习不备,在他把药丸举到脸前之时,如电一般劈手夺过那药丸,再不迟疑,闪电一般将那枚药丸朝着方习嘴里直直的塞了进去。 只听嗝的一声,那一枚整颗药丸,就那般被方习囫囵的吞了下去,直噎得方习直翻白眼,爬撒了半晌前胸,这才缓过那口气去。 再看方习脸色大变,早已乱了方寸,如丧考妣般的跳脚惊叫道:“苏凌!你你你!这药有毒,你偷袭我!哎呀,我要中毒死啦!” 说到这里,朝着杨恕祖噗通跪倒在地,这时是真的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杨大人啊!救命啊!苏凌暗算与我,想要杀我灭口!杨大人给我做主,一定要让那苏凌把解药速速交出来,怕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毒发身亡了!” 杨恕祖也没有想到苏凌会突然来这一手,神情一肃,怒道:“苏凌,你这泼货,还不速速交出解药?” 苏凌嘿嘿冷笑道:“出门不带闪,怨不得旁人!解药?哪里有什么解药。不过你要是半桶屎尿灌下,及时催吐,或许能把毒药吐出来,也未可知” 方习哭丧着脸,料想半点办法没有,只得对手下人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手下两个人先是一愣,只得找了一个木桶朝着五谷轮回之地去了。 杜恒早已哈哈大笑,大声嚷道:“哎,今早我刚造的,估计这会儿汤汤水水的,还热乎着呢!” 过不多时,这两名手下皆用袖子掩了口鼻,提着那木桶返回。 木桶之中黄色粘稠,有汤有水,真真是臭气熏天,让人立时作呕。 便是这龙台令杨恕祖也是后退了十数丈,用袖子掩了口鼻,背过脸去。 那两个手下又找了个大木勺,递给方习,想了半天,总要说句话,方才结结巴巴道:“老爷老爷您慢用!” 方习直气的朝着两人屁股上一人一脚,还是不肯走到那木桶前,可是想了半天也无计可施,他又怕耽搁久了,真就毒发了。 没有办法,他只得用袖子死死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提了那木勺,亦步亦趋的朝着那木桶走去。 那脸上已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待来到这一桶近前,那味道更是熏得让他肠子肚子都翻江倒海起来,他咬着牙用勺子挖了半勺,还未捞出勺子来,早已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旁人!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还真叫你吃这玩意不成?” 说着径自走到那郝藻尸体近前,朝着尸体一呲牙道:“我说,地上凉,起来吧!” 话音方落,那原本地上直挺挺躺着的郝藻,忽的长叹一声,竟忽的坐了起来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六十四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诈尸了!” “有鬼啊!” 那郝藻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坐了起来,只吓得后院所有人皆颜色更变,绝大部分人皆脸色发白、腾地跳将起来,朝着院外四散奔逃,生怕哪个跑的慢些,被这“活鬼”吭哧一口咬了去,就此烟消云散了。 更有几个胆子小的,“噗通——”、“噗通——”几声早已栽倒当场,不省人事。 便是杨恕祖也是脸色大变,蹬蹬蹬的向后连退了十数步,被身后的官差架住,方未有摔倒。 那方习更是狼狈,正在哇哇吐着,忽的一眼瞅见郝藻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吓得妈呀一声,仿如嚎叫,手上一软,木勺“噗——”的一声跌砸在木桶里,溅起阵阵黄不拉几的秽、物,直直的喷在他的脸上。 方习此刻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转头没命的跑,饶是上了些许岁数,情急之下,有些老眼昏花,竟没有辨明方向,朝着院内便撞,只是他这一下正跟眼前的木桶装了个满怀。 “哗啦——”一声,那木桶如万朵黄澄澄炸开的炮仗一般,全数迸溅而出,直泼了他满头满身。 那种狼狈之相实在让人发笑。 只是发笑之余,满身粘稠发黄的玩意,又臭气熏天,仿佛一个人造生物移动炸弹(古时若有),让人作呕。 他疯狂朝着院内人群里一头扎去,那人群眼看要躲这活鬼诈尸,更要躲这人形臭球暗器,真是倒了大霉,叫苦不迭,呕吐连声。 这番乱哄哄一团的景象,苏凌早抽身远远站在房檐底下,冷眼旁观,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王钧见那郝藻忽的死而复生,已然大体知道了这里面的缘由,怪不得苏凌丝毫不慌,原来是陪着他们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其实暗地里早已做了安排。 杜恒却是看不透这些,只是憨胆大,对那活鬼郝藻丝毫不怕,还嫌不热闹的学着鬼叫,哇哇的手舞足蹈,乱嚎不止。 那郝藻睁开眼睛就看到这许多乱象,先是一头雾水,而后便心中明了,慌得急忙大喊道:“诸位莫怕,诸位莫怕,我不是鬼,更没有诈尸!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喊了半晌,这些慌乱的人群方镇定了下来。 心中皆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哪有鬼诈尸?要是真诈尸了,也得半夜不是? 再者咱们还有龙台令大老爷,他那一身官威贵气,那些鬼怪妖精也得绕着走才是。 只是他们朝着这官威赫赫的龙台令看去,却见那杨恕祖瘫在官差之中,狼狈的样子与他们不差分毫。 到底杨恕祖还是一任京都令,有些胆识,过了片刻,他才缓缓站起,指着已经站在院中的郝藻颤声道:“你这人,不是你这鬼!到底是人是鬼!” 他这问法,听在苏凌耳中倒是颇为好笑。 那郝藻此刻脸色已不再发青,早已恢复了正常人的血色,嘴唇也渐渐的褪去了紫色。只见他忙朝着杨恕祖一拜道:“大人,小人是人,不是鬼!小人没有死!” 郝藻闻言这才镇定了,方站起身来,抖抖袖子,走到郝藻近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九九八十一眼,这才道:“那你方才为何没有半点活人气息,脸色唇色也和死尸无疑?” 话音方落,便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从身边飘飘荡荡而来,杨恕祖扭头之下,差点和这浑身散发着臭味的人撞在一处。 再看那方习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带着一身扎眼的黄澄澄颜色凑了近来,浑身臭气熏天,直呛肺腑。 方习就像看着从未见过的珍宝一般直勾勾的盯着郝藻,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杨恕祖以袖掩住口鼻,皱着眉头斥道:“方习,你如今这副模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还不速速退下,收拾干净了再回来答话!” 方习这才忙点头,一动之间,一阵恶臭。 “退!退!退!”杨恕祖半眼也不想再看见他。 待那方习被手下人一边搀扶着,一边呕吐着离去之后。 杨恕祖这才走到苏凌身边,低声道:“苏公子的名声和才情,思舒公子已然跟我提过不止一次,只是不想在此情形下相见,杨某虽然久闻大名,此处却一身官衣在身,只得端了这为官的架子,不过,苏公子放心,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恕祖定然查的清楚明白,便是苏公子有个什么为难着窄的,有我杨恕祖在,料想也是无妨!” 苏凌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恕祖,淡淡一笑道:“你这话这时对我说?你真不是他们那头儿的不成?” 杨恕祖一脸不解道:“他们那头儿?苏公子以为我是被谁收买了不成?笑话,我好歹也是这京都龙台令,再说我杨氏也是龙台大族,岂能任是谁收买便能收买了不成?” 苏凌面带深意,却是一副了然之色道:“如此,还请杨大人一会儿秉公处理这件事情便是,只是这件事并未有人丢了性命,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还请杨大人到时在法度上网开一面” 杨恕祖以为苏凌在替他自己开脱,随即淡淡笑道:“那是自然” 过了一会儿,那方习才再次回到了不好堂后院之中,再看已然换了一身素衣,那头白发还未完全干,带着湿湿潮潮的水气。 不知是怎么处理得自己一身秽、物,或许还喷了点香粉之类的,香气遮掩之下,还是可以隐隐闻到一丝臭味。 待方习站定,杨恕祖这才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告诉本令啊?” 方习还是不太死心,他其实看到郝藻死而复生,便知道自己计划的事情可能已经失败了,只是还要挣扎一番,遂道:“大人,我觉得这郝藻死而复生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我们先勘验一下百姓手中的冷香丸是否有毒才是要务。” 未等杨恕祖说话,苏凌已然淡笑着道:“方会首这是还不死心啊,我且问你,方才你被我硬塞了一枚冷香丸,如今不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哪有毒发的迹象?” 方习支支吾吾道:“那那不是因为我吐啊吐的就把这毒吐了出来了,再说一枚冷香丸还不至于这么快毒发吧。”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对着杨恕祖一拱手道:“既如此,杨大人,验吧!只是一点,我要随军的郎中来验,这京都龙台市坊中的郎中,我是一个也信不过。” 杨恕祖闻言道:“这个好办,你们稍后!” 他唤过一个官差,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又将一个印信模样的东西给了他,那官差转身去了。 未几半个时辰,那官差再次返回,身后跟了一个中年人,应该是军中的郎中。 杨恕祖问了这中年人身份后,这才朗声道:“这位乃是京中宿卫营的贺郎中,让他来验一验这冷香丸中的成分吧。” 那贺郎中领命,将那几百余包的冷香丸拆开来,细细的验了起来。 只见他时而将冷香丸放在阳光下看,时而用鼻子闻闻,又将那些冷香丸打碎,捻些药丸放在嘴里品了品,还涂抹了一些药粉在手臂上。 这番忙活了近两个时辰,药虽未验完,他却站了起来,一拱手朗声道:“杨大人,老夫已然勘验了这许多的药丸,发现这些药丸全部都含有十二味药材,却也是我们医者常用药材。” 杨恕祖闻言道:“小小冷香丸竟然有十二种药材制成?都是哪些药材?” 贺郎中忙朗声道:“当归、枸杞、山药、莲子、百合、红枣、槐实、地黄、桃仁、胡麻、大枫子仁及杏仁。这些药材,皆有美容养颜、安神滋阴、养血明目、生发乌发之功效啊!” 杨恕祖闻言点了点头道:“没有毒药么?” 贺郎中闻言急忙摆手道:“大人说笑是么?这些药都是正宗的寻常好药,哪有什么毒药?” 杨恕祖点了点头,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对贺郎中道:“贺郎中辛苦我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那贺郎中走后,杨恕祖这才眼神灼灼的看着方习道:“方习,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习似乎不愿相信这个结果,缓缓摇头,眼中满是失望和沮丧,低低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没有马钱子?为什么没有?” 苏凌淡淡一笑,走到近前,朝着杨恕祖一抱拳道:“杨大人,既然没有什么问题,还是让这些百余百姓都散去了吧。”说着高声道:“苏凌承诺,今日这冷香丸已然毁了,断然是不能再还给大家了,诸位可以到我不好堂的店面内领了号牌,待到明日再来取药,为了弥补大家的损失,明日每人免费加赠一包冷香丸!” “好——”百姓中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待百姓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跟着杜恒和王钧去领号牌之时,苏凌这才朝着杨恕祖和方习坐了个请字的姿势,淡笑道:“二位不如随我进了后堂正厅,我那毛尖茶已然泡好了,两位不如进来尝尝?” 这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这才随着苏凌进了后堂中厅。 苏凌让两人坐了,又端了毛尖茶过来,让两人尝尝。 杨恕祖还好,端起茶品了起来。 只是这方习不知道苏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着眼前的茶,犹豫不决。 苏凌笑道:“方会首莫要疑心,我们都是同行,同行必然要同气连枝,这是好茶,只我这里有,谁家也不会有的,您放心尝一尝便是。” 方习这才端起茶碗,轻轻品了一口。 只觉得茶香四溢、唇齿留香。 两人同时脱口道:“好茶!” 苏凌哈哈大笑道:“既然两位如此钟爱,我那柜上还有一些,两位回去时可带走些尝尝。” 杨恕祖点点头道:“茶也喝了,只是你们俩这演的是什么戏啊?我都糊涂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此时只有我们三人,苏某便斗胆叫一声杨公子了!此事确实不过是同行之间为了较量开的一个小玩笑而已,不想惊动了杨公子,实在是抱歉,好在这事情也没出什么大的乱子,我和方会首又一同平心静气的坐下喝茶,以苏某之见,这事到此为止,就此揭过如何?” 说罢,笑盈盈的看着方习。 方习闻言,心中着实有愧,看苏凌又有意替自己遮掩,也哈哈笑道:“是也,是也!就此揭过,就此揭过!” 苏凌又道:“如今你我两家能坐下来叙话,更是杨公子的功劳!杨公子年纪轻轻,却处事不乱,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苏某还听说杨公子工于诗词歌赋,他日我定要上门拜访,到时还要杨公子不吝赐教啊!” 这通马屁拍过去,直拍了个实实回回,那杨恕祖心中好生受用,笑道:“既然你们如此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这样定了!” 三人一团和气的喝了会儿茶,苏凌又道:“今日,我让那些百姓先行离去,又相邀二位前来,其实是有一件大买卖要跟二位相商,不知二位可愿意么?” 杨恕祖疑惑的看着苏凌,放心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暗道,早知这苏凌会有下文分解,且听听看。 方习笑道:“不知苏公子所说的大买卖是指的什么?” 苏凌闻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着借用咱们京都医馆药铺行会的各家店面,做些卖冷香丸的生意同时呢还要用一用咱们各医馆商铺的人手” 方习闻言,心中有些不悦,暗道,好你个苏凌,我料你也没有如此好心好意,原来狮子大开口,在这里等着我呢?用我京都行会所有店面的地方人手,卖你的冷香丸,这样一来,你不是要一家独大,还要侵吞我们的地盘和利益了不是? 他心中这样想,但嘴上却不如此说,面上似有为难之色道:“额我虽然是行会会首,但兹事体大,我现如今是无法答复苏公子的,得等我回去之后,跟诸位同行商议了方能做个决断。” 商议?商议你个大头鬼!苏凌心中暗道,不要跟我在这里演戏,搞民、主投票么?你们这时代懂得个屁的民、主!当我是个二傻子?你这行会表面上是各个医馆药铺的联合,其实这所有参与的医馆药铺,哪个你不是大东家? 苏凌却也不恼,只嘿嘿一笑道:“方会首,咱们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哪里你就做不得主了,我既然能这样说,却是知道这些医馆药铺的大东家是姓什么的” 苏凌这样毫无遮掩的将话挑明,那方习也就不再搪塞,冷道:“既然苏公子这样说了,的确如此,只是,自古一来,买卖买卖,必然各图所需,不知我跟你做了这买卖,我图个什么?” 苏凌暗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但见苏凌不慌不忙,稳如泰山道:“方会首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买卖合作嘛,自然我们两家都有些好处不是,你们出人出场地,卖的是我不好堂的冷香丸,我岂能白白使唤你们?这自然是要给你们报酬的。” 方习闻言,暗道苏凌果然是个滚刀肉,将这来路去路已然想的明明白白,用我们的人,占我们的店面,只是给一些少的可怜的银钱了事?只是他的把柄攥在苏凌手中,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只得一叹道:“好吧,那就如苏公子所言,只是不知这报酬是多少银钱,是按月还是按年给?” 苏凌一笑道:“银钱?方会首怕是错会了吧?” 方习闻言,顿时火大,冷声道:“苏公子你这话何意难道你想” 苏凌一摆手道:“方会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用你们这许多地方,许多人,怎么能只给些银钱?我是想着咱们合伙做这个冷香丸的生意,你看如何?” 方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苏凌这独门的冷香丸,竟要跟自己合伙?这苏凌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苏凌看着方习难以置信的样子,哈哈笑道:“是的,就是合伙,我那冷香丸的配方,原本是个秘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用了哪味药,说的清清楚楚,想来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言罢,似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方习。 方习心中有愧,不敢和苏凌对视。 苏凌又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跟大家伙一同做了这生意,有钱大家赚嘛!我的意思是,我向咱们行会的各家医馆药铺供应冷香丸,你们提供地方和人手进行售卖,我不管你们如何经营自己的医馆药铺,也不管你们如何卖那些冷香丸,我只管供货,而且供货的费用我分文不要!” 方习闻言,心中早已大动,苏凌的意思是想跟他们共分冷香丸这香饽饽,而且他们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些地方和人手,算得了什么。 于是眼神大亮道:“苏公子当真?” 苏凌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苏凌不过一介医者,像今日之事,虽然平安过去,不敢想往后还会不会再有,我还会不会全身而退” 他叹了口气道:“除了我免费供应冷香丸,我还有一个要求” 方习闻言,眼睛眯了起来,暗道,我料想也不会如此轻易,看他还有什么要求等着自己。 方习不动声色道:“苏公子不妨把要求说来听一听。” 苏凌正色道:“我所供冷香丸,你们售卖之后,所的银钱我们按照比例分成,我占一些,你们占一些,如何?” 方习闻言,心中便如开了一扇窗户,这哪里是要求,分明是送福利,这样一来苏凌冷香丸的生意也有他们一份了,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分成,他们占一成,也心甘情愿啊。 无他,冷香丸的销量大啊,一成已然不知道一年下来多少银钱了。 饶是如此方习还是觉得要争个利益最大化道:“既然如此,这分成,我们行会占两成,苏公子占八成如何?” 苏凌淡淡一笑,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莫非苏公子想占九成么?”方习说罢,似乎为了显示诚意,声音加重道:“也罢九成就” 苏凌截过话道:“不是八成,也不是九成,我只占六成,剩下的四成由方会首跟行会的人分了便是。” “什么?苏公子可想好了?”方习已然激动的站了起来,满面都是红光。 苏凌哈哈大笑道:“生意上的事,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若方教习没有异议,我们就这样定了如何?” 方习乐得俩巴掌都快拍不到一起了,连声道:“定了!定了!” 苏凌哈哈一笑,朝着杨恕祖一拱手道:“杨公子正好是龙台令,今日我们便当着杨公子的面立下字据,把这件事定妥了如何,杨公子也好做个见证。” 杨恕祖闻言笑道:“苏公子倒是个爽快人,我看极是!” 苏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份字据,上面写明了合作的细节,递给方习看了。 两人均无异议,这才当着杨恕祖的面,签字画了押。 这件合作的事情方大功告成。 苏凌又笑道:“杨公子也不能白辛苦,我那六成利里分出一成,便是杨公子的!” 杨恕祖倒不作假,照单全收道:“哈哈,如此一来,这是咱们三个人的营生了!” 苏凌哈哈大笑,举起茶杯道:“如此,我便以茶代酒,祝咱们合作愉快。” 三人共同举杯,正厅之内其乐融融。 杨恕祖又坐了一会儿,知道苏凌和方习还有些事情要说,自己留下多有不便,便推说衙中有事,遂带了官差走了。 苏凌和方习将杨恕祖送走,两人这才又朝着后堂中厅走去。 途中方习笑道:“如今杨大人已然走了,苏老弟是不是可以让我明白明白,今日早些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郝藻为何又死而复生了呢?” 苏凌哈哈一笑道:“你真想知道?也罢,你跟我回厅里,听我慢慢道来!”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六十五章 黄雀 苏凌听闻方习如此说,揶揄的朝他嘿嘿一笑道:“方会首当真想知道不成?” 方习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道:“我自以为我的计策万无一失,没曾想你这戏演的可是真的好啊!” 苏凌哈哈大笑道:“只能你算计我,我便不能算计你了不成?” 方习一窒,四角眼里的神情颇显的有些无奈道:“我那时不是有些眼红于你,我是实有苦衷的,我手下何止数十家医馆药铺,他们都跑到我这里,明着是听我的吩咐,实则说的清楚一点,若我不把你扳倒了,那下一个倒的一定是我自己了。再者一说,我虽然算计你,可你不是依旧半点亏都没有吃” 方习说完这些,两只四角眼一翻,倒显得颇为滑稽道:“我却被你弄得满身满脸的” 苏凌更是笑的浑身颤抖,指着方习道:“方首席,你那时也不是我的友军不是,所以误伤友军,实属无心之过,无心之过” 苏凌料想方习所说的苦衷是真心话,不过这所有的前提是,经过这次较量之后,苏凌仍旧岿然不倒,以胜利的姿态站在他和他的京都医馆行会面前。若自己不防,真就有个闪失,恐怕他这些肺腑之言自己是听不到了,怕是不仅如此,自己还要被他们这些人踩在脚下摩擦 成王败寇,胜利者始终有话语权,这条真理,亘古未变。 那方习又呵呵笑道:“只是老朽恳求苏公子,再要说什么解毒之物时,说点干净美味的东西来,在这么折腾,人虽没事,昨儿个早上的饭食都要吐出来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如今你我合成一家,方会首放心,怎么还能有下一次呢?” 方习这才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你我既然成了一家人,以后莫要方会首这般叫了,我大你许多,便做你一个老哥哥如何?” 苏凌闻言,慌忙一摆手道:“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您可是古稀之人,我不过” 方习笑道:“那又如何?不过是早吃了几十年饭而已,所谓忘年交便是说的你我,叫我一声老哥哥不算没有尊卑。” 苏凌这才点头道:“如此,小子放肆了,以后称您一声方老哥了!只是老哥也莫再叫我公子,叫我一声苏老弟便好!” 方习哈哈大笑,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实际上,他跟苏凌更亲近一步,总是没有亏吃,再怎样苏凌可是他好大一棵摇钱树不是。 方习忽的问道:“苏老弟可有家室?” 苏凌被问得莫名其妙,暗道这还没怎么样,这老头儿就如此八卦了不成? 苏凌淡淡笑道:“我已有一房正妻,乃是南漳张神农的孙女张芷月。” 方习闻言忙拱手道:“杏坛盛传苏老弟乃是神医张神农的弟子,看来不仅是高徒更是乘龙孙婿啊!”他似乎话里有话,磨磨唧唧了半天方才出口道:“我方习膝下有一孙女,如今正是二八年华,不知苏老弟是否考虑再娶一房妾室如何?” 苏凌头都大了三圈,连忙摇头道:“额方老哥怎样说也是行会会首,贵孙女怎么能屈尊做小呢?再者说,我不过是个不成器的郎中,实在不敢高攀啊咱们还是说一说今天我如何演的这出戏吧” 苏凌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暗道,人言马老滑,人老奸。这话果真不差,这方习好大的心思,把我变成他的孙婿,我这不好堂,冷香丸不就成了他家的生意了么?再说了,他那四角眼的模样,他孙女能好看的了么? 想到这里,心中还是一阵恶寒。 方习见苏凌这副模样,知道多说无益,便嘿嘿笑了,揭过此事,随着苏凌走进了后堂正厅里。 两人坐了,苏凌又给方习满了一碗茶,这才道:“此事说来话长,方老哥听我慢慢道来,其实这出戏的关键在于一个人” “郝藻!”方习忽的大彻大悟,脱口道。 “正是如此!”苏凌哈哈大笑。 方习摇头叹息道:“千算万算,原来是郝藻那里出了问题,可是那郝藻可是我一手安插进你这不好堂里的,你何时发现他有问题的?” 苏凌抿了口茶侃侃道:“其实我一早也不知道,反倒觉得他做事勤勉,对于各种药材的药理、药性也颇有些见识,心中还打算将他好好培养一番,将来做个分店的掌柜的呢。只是我把磨药的差事给了他,当日还好,他什么事都不做,专心致志的磨药,那速度比我还要快上一些。” “只是,第二日便有些不同了。”苏凌淡淡笑道。 “如何不同了?” “第二日,他虽也不停的磨药,只是我暗中观察发现,他似乎每磨好一包药粉,便要将这些药粉拿在手里,细细的吻,我原想他不过是偶尔为之,可是我多次观察,均发现他有此动作,我便开始留心注意了,到了歇业之时,我清点他磨药粉的重量之时,发现比头一日磨得少了很多。我便更加留意了。只是,这也是可疑而已,让我真正觉得有问题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苏凌不慌不忙的说道。 “哦?何事呢?”方习颇感兴趣的问道。 “我为了确定这郝藻到底有没有问题,于那日晚间将冷香丸的药方和配比誊了给他。只是,给是给他了,却加了一味药。”苏凌说到这里,“哈哈,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我这加的那一味药,应该正是老哥授意郝藻偷偷加进去的——马钱子吧!” 方习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声音也大了许多道:“真就是马钱子?我的确授意郝藻往冷香丸里加马钱子核,只是苏老弟如何知道我的打算的?” 苏凌笑道:“原是不知道的,只是凑巧而已,我写了那药方给他,以他对药理的精通程度,不可能不知道那马钱子有毒,可是他看了几遍,却未曾出言发问,反倒是神情之中带了些许的兴奋之色。” “还有一点,我却是瞒天过海,其实我这不好堂中根本没有马钱子这味药!”苏凌一字一顿道。 方习一拍脑袋,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是这样,苏老弟虚虚实实,果真好心思啊!你那堂里没有马钱子,可是我授意他往药里加马钱子,他不过一个普通伙计,一时间根本不可能筹措到那么多的马钱子来,我想苏老弟定是第二日检查了郝藻磨得的药粉,发现所有的药粉里都加入了马钱子了吧!” 苏凌抚掌大笑道:“是也!是也!我第二日检查了他磨的所有药粉,果真发现了所有的药粉中都含有马钱子,便断定他背后定然有主使之人,否则怎么凭空的就有这许多马钱子出现呢?” “只是,我虽发现这些问题,却未惊动他,找了个理由,让他到外堂替人抓药,趁他不在内室时,迅速的换了我早已磨好的药粉,然后他回来时,当着他的面,将没有马钱子的药粉做好了冷香丸。”苏凌淡笑道。 “这便是为何那些百姓手中的冷香丸里根本没有马钱子的原因了!”方习一拍脑袋,十分丧气道。 “正是!待晚间,我打发了杜恒去做饭,独独将郝藻留下,把这件事和盘托出。那郝藻最开始不承认,后来见抵赖不过,这才扑通跪下说了真话,据他所说,我才知道原来是方老哥使得好计策!”苏凌说完,斜睨了方习一眼。 方习脸一红道:“什么好计策啊,方习惭愧,在苏老弟眼里不过是三岁小孩的把戏啊!” 苏凌笑道:“话不能这样说,也许是天意该着,我们竟然都选了马钱子只是那郝藻百般央求我,说千万不要将此事挑出去,否则的话你们行会不会放过他和他的婆娘的。” 方习脸色有些不自然,只得喝茶以作掩饰。 苏凌又道:“我见他说的极为惊恐,料想你们还有后手,便又问他,他没有办法,才说出了你们给了他一丸药,服下之后半个时辰,便如死人一般,仿佛中了马钱子毒一样毒发身亡。然后你们会知会京都龙台令,第二日一早来找我算账。等一切风平浪静了,便给他再服下解药,并给他一百锭金子,放他跟他的婆娘远走高飞。只是” 苏凌说到这里,恰到好处的斜睨了一眼方习,眼中的微笑神情,带着淡淡的冷意道:“只是,方老哥,你千不该万不该,真就给了他一丸毒药啊你是浸淫医道多年的高手,随便找个他不知道的毒药便能糊弄住他,可是却糊弄不了我啊,这郝藻将这颗药丸给我看时,我当场识破此药乃是毒药。” 方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得站起来,朝着苏凌便是一拜道:“方习也是一时糊涂,动了歪心思,想要嫁祸苏老弟,唉!好在未酿成大祸,否则老朽悔之晚矣啊!还要多谢苏老弟替我遮掩,没有在杨恕祖大人面前将此事揭开,保全了方习的名声!” 苏凌笑呵呵的将他搀起,语重心长道:“方老哥,人有时想不开,走了弯路,也情有可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凌希望老哥经此一事,一定要恪守杏坛精神,以悬壶济世,渡厄解困为第一要务啊!” 方习一脸惭愧悔过之色,却是也是发自内心道:“老朽惭愧,枉活七十有二!竟不如苏老弟这般胸怀!” 苏凌软话说完,却忽的道:“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只是希望方老哥心口一致,如果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到时候恐怕不仅仅是我切断一切冷香丸供货渠道这么简单了。” 苏凌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听在方习耳里心中,却如铜钟浩大,字字如针如刀。方习正色道:“方平邰在此立誓,自此之后定然正大光明,再不行龌龊之事!”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道:“老哥哥言重了!言重了!” 苏凌又道:“我当场告诉了郝藻这是毒药,他才大惊失色,万没想到行会竟然给他了一颗毒药,他顿时失声痛哭,瘫倒在地,问我该如何是好。我便说不如你还是死了的好。他不解我意,我便告诉他若他信我,我给他一副药,吃下去的症状跟行会给他的药症状一般无二,但真的是假死,待到一定时辰自然会安然无恙的醒来。他心一横,对我说,就算我给他的是毒药,他也吃,总好过死在行会的手中。于是我便跟他定下了这个计策后面的事情,方老哥你自然是知道了” 方习闻言,这才如梦方醒。长叹一声道:“苏凌你将这方方面面全数算到,更是不动声色间反手一击,将计就计,我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啊!方习输的心服口服,京都医馆药铺行会永世不在与你为敌!” 苏凌相信前面的话他多少还有些奉承,这句话却是绝对发自肺腑的。 苏凌又笑道:“我虽给他那药,也怕他临阵反悔,所以今天心里也着实有些七上八下的,再加上他醒来需要时辰,我这才把药架子和冷香丸都搬了出来,全数烧掉,把这件事做实了。烧东西需要时间,打嘴仗也需要时间,因此可以拖到药效过去,郝藻醒来。” 方习唏嘘不已,歉意道:“老哥哥不能让你白白损失了那些药去,这样吧,这头一个月的冷香丸分成,我一文钱也不要,权当包赔了苏老弟损失!” 苏凌一摆手道:“说过了咱们已经是自家人了,这点损失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心中却暗道:反正这药材是老郭那冤大头和司空府免费供给,我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烧了再问他们要就是了。 两人喝了会儿茶,方习这才告辞,出了不好堂的后门走了。 苏凌看着方习的背影,心中不住的感叹。 待苏凌回到不好堂前厅时,看到郝藻正站在那里,显得颇有些局促。 苏凌淡笑着走过来,郝藻连忙朝苏凌见礼,苏凌摆摆手道:“无需这样,今日还是应该谢谢你的帮忙,要不然这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郝藻满眼感激和愧疚道:“苏公子哪里话,郝某的性命是苏公子救得。郝某还差点” 苏凌不等他说完,便笑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他了”说罢眼神灼灼的看着郝藻道:“只是不知道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呢?” 郝藻一愣道:“我自然是无法再在京都的任何医馆药铺做活了我只想追随苏公子!” 苏凌叹了口气道:“可是如今我跟方习已然谈妥了要合作,你留在这里到时不免与他们打交道,也多有些尴尬啊” 郝藻闻言,顿时泪流满面道:“那我该如何是好啊!” 苏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郝藻,你对药理和医道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见解,你年岁也不算大,难道就只想着到别家帮忙做伙计?就没有想过自己做个郎中么?” “我”一句话说的郝藻眼中迷茫起来。 苏凌语重心长道:“你是有基础的,只是这个世道,像你这样的人,何止千万?人有一长,不得施展,更得不到全面的培养提高,往往湮没在百姓之中,老死没有成就之日古往今来,历朝历代,这种不平之事,何其多也!” 苏凌这话说的激愤,听在郝藻心中,更是百抓柔肠,摧人心肝。 苏凌叹了口气道:“郝藻,我问你,你可想在医道一途好好锻造么?” 郝藻原本迷茫哀伤的神情,蓦地变得坚定无比,朗声道:“想!做梦都想!” 苏凌点了点头道:“我这里有一封我的亲笔书信,你回家之时,我相信你的婆娘定然安然无事的在你家等候,接了你的婆娘好好安顿,然后拿着这封信,去南漳飞蛇谷,那里有一位神医,名叫张神农” “张!神农!可是我大晋朝那个神医!?”郝藻颤声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正是!郝藻,好好学,相信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郝藻使劲的点了点头!这才缓缓站起,朝着苏凌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转过身去,大步的朝着巷子外去了 苏凌解决完这些事情,这才返回堂中,杜恒和王钧皆笑呵呵的看着他。 王钧脱口赞道:“公子果然智计无双,看来我们不好堂以后再也不会有麻烦事发生了!” 苏凌只是笑了笑。 杜恒却嘟囔道:“下次你再演戏,能不能提前跟俺们打个招呼,害的俺好生担心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跟你提前说?你这人天生大嘴,你要是知道了,我非提前演砸了不可!” 杜恒嘟嘟囔囔道:“你跟我说的事情,我何时跟旁人说过么?” 苏凌一打哈哈道:“这一天的,是风又是雨的,我都饿了老杜做什么好吃的了么?” 杜恒没好气的回道:“凉水、腌咸菜,随便吃去” 夜,龙台山。 龙台山山势不高,但却是密林遍布,野草丛生。入了夜后,更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那山势虽然不高,但却山连山,起伏蔓延,好似没有边际。京都龙台在当年诸侯祸乱之时,仍然能够屹立不倒,易守难攻,靠的就是蔓延接天的大山,若说龙台是大晋人的精神依托,那龙台山便是大晋人最后的脊梁。 据老辈人讲,这龙台山为何会连绵不绝,皆是因为那山下盘着一条自天而降的神龙,龙台山连绵所在,便是这天龙巨大的身躯。 这神龙谁也没有见过,但很多龙台城的百姓都坚信不疑,那神龙无时无刻不在护佑着这一方的庶民百姓。 龙台山半山间的一处废弃的破道观。 这道观不知何年修建,料想是香火不盛,早已破败了不知多少年月。 道观方圆残破的围墙,依稀可以窥见当年道观规模的大小。 道观之内,荒草丛生,秋风吹过,枯黄的衰草皆齐齐低了头去。道观里面残破的门窗被那冷风也吹的咯咯吱吱的作响。 一片破败,满目荒凉。 似乎是风将衰草压扶的原因,风过之后,在衰草的掩映之下,竟影绰绰的感觉这衰草之间似乎有一个人影。 又是一阵风过,忽的衰草间玄黄色的衣衫如浪飘动。 果然是有一个人。 那人在衰草之间盘膝而坐,风只能吹动他的衣衫,而他似乎半点感受不到这风中的冷意。 借着蒙蒙的月色,却蓦地发现,这个人正是那日在阁楼中和方习说话的少年道士——浮沉子。 只是这会的浮沉子,仿佛入定多时,眼睛微闭,五心朝天。那神色淡漠出尘,跟平时判若两人。 他的身子四周隐隐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缓缓流动着。 忽的那破道观的门前有脚步声响起。 穿梭在衰草之间,发出吱吱的声音。那脚步声似乎颇为急促。 浮沉子早已听得脚步声,方缓缓睁开眼睛,那眼中竟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光芒。 他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看了一看,已然知道是谁来了,便缓缓站起身来,将怀中的拂尘甩了几甩,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看到浮沉子后,恭恭敬敬的朝着他施礼道:“浮沉子师叔,龙台那边有消息了” 浮沉子似乎有些不耐烦道:“负责打探消息的是哪一个,为何如此慢,害的本仙师在这里吹冷风!小心我念下一道雷诀,劈了这山!” 那小道童想笑也不敢笑,极力的忍着道:“方习计划落空了,一败涂地” 浮沉子似乎早就料定一般道:“这不意外,依照他那蠢笨心思,能成功才怪呢!撕破脸了?抄家伙了?” 他倒是一副八卦的模样。 小道童憋笑几乎憋出内伤,忙道:“没有他们言归于好了,而且还商量一起合作的事情!” “哎呦我去!这个苏凌不错啊!原本想着让那方习吃瘪,他才能乖乖听我们的话,结果半路被这苏凌截胡了,竟然让方习他们站到他的队里去了!”浮沉子这下倒是真的有些意外。 浮沉子不断的晃着自己手中的拂尘,就好像挥舞着一把大苍蝇刷一样,在这衰草间来回踱着步子。 想了许久,这才轻声道:“看来本仙师得亲自会一会这苏凌了,必要时还得请我那法宝现世不可”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六十六章 看法宝 这场风波过后,不好堂的生意总算是步入正轨。 苏凌和各大医馆药堂的合作也顺利的开始,只是最开始时,各大医馆药堂对冷香丸的定价各不相同,未免因为这件事,又是一番吵嚷。 最后在方习的主持下,苏凌以特别出席的方式参加,开了一次会,最终商定冷香丸的价格以苏凌不好堂的售卖价格为标准,任何人不得哄抬或贱卖,一旦发现违规者,立时取消其售卖资格。 这样一来,全京都的冷香丸都是统一价格,京都购买冷香丸的百姓得以分流,大多选择就近购买。 只是四两银钱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有些贵了,苏凌别出心裁的推出五粒装,相应的售价也降低了一半,苏凌把这些五粒装规格的推广到所有行会医馆药堂,又告诉了他们一个闻所未闻的新词:促销装! 除了这些,苏凌为了刺激消费,时不时的推出优惠打折、积分兑换、买药赠券等活动,行会各个医馆药店也同时执行。一时之间,冷香丸成了整个京都龙台城最紧俏的宝贝。 便是京都周边的郡城也有人坐车骑马来京都购买冷香丸。 苏凌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每日晚间杜恒在灯下数钱,一张大嘴笑个没完没了,就差嘴角咧到耳朵上了。 苏凌心中也是非常高兴,他暗想按照这个情形,怕是年关前就可接张芷月他们来了。 这一日,不好堂正常开始营业。门前早已排了长队。 看病的还没有来,苏凌倒也落得悠闲自在,自己沏了毛尖,在堂中拧着二郎腿坐下,便品茶,便闭目养神。 就在苏凌有些打瞌睡的时候,忽的听到远处朱雀大街远远传来几句喊声:“两仙坞浮沉子仙师道法普度,金身大驾,如今已经快到朱雀大街口了!” 苏凌暗自好笑,他曾经瞎扯了一个浮沉子高人,为了搪塞他人,真不想那两仙坞中还真真有个叫浮沉子的所谓仙师。 他心中以为这又是那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的主,也就未加在意,刚想继续闭目养神。 却忽的发现这些排队买药的人,竟如潮水一般朝巷子外涌去,一个个脚步加紧,甚至一路小跑,那样子就像跑得慢了,生怕错过了什么一样。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跑光了,整个不好堂只剩下那些伙计,还有苏凌、杜恒和王钧面面相觑。 苏凌缓缓站起,似乎对这浮沉子来了些许兴趣,嘿嘿笑道:“这浮沉子何方神圣,比花魁出街还要轰动?这架势怕是整个京都的人都去看他了吧!” 回头朝着杜恒一耸肩道:“也罢,咱们难得落个清闲,杜恒你去前面点心铺子,买些蜜饯回来,分给大家尝尝。” 杜恒一听有蜜饯吃,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的去了。 可是没有片刻时间,这杜恒又折返回来,却是耷拉个大脑袋,显得有气无力的。 苏凌见他这副模样,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干嘛?蜜饯呢?” 杜恒一脸沮丧道:“关门了白跑一趟。” 苏凌也有些奇怪道:“这刚过了辰时,就卖完了?我也没见他家有人排队啊!” 杜恒忙摆手道:“不是卖完了,是人家临时关门了,不仅是他,咱们这条巷子里所有的店铺都关门,说是去看活神仙风采,说不定还能被赐点神药什么的,那便是祖上修来的福气了。” 苏凌一愣,无奈的摇头道:“这什么浮沉子的,真就比花魁还要抢手也罢,都坐下来喝茶” 想了想又道:“你们这些人,要是也想沾沾仙气,我也放了你们的假,去朱雀大街看宝贝吧。” 这些伙计包括军卒其实早就想跑到朱雀大街上了,只是碍于苏凌没有发话,只得心不在焉的等在这里。 听苏凌这样说,他们忙朝着苏凌一施礼,皆飞也似的朝朱雀大街去了。 那王钧眼神之中也有些跃跃欲试,可最终还是没有动半步。 苏凌、杜恒和王钧坐了,品起茶来。 朱雀大街。 这朱雀大街本就是京都龙台城最宽阔的大街,能并行七八辆马车,街道皆青石铺地,平坦光洁。 原本人就多,只是此时,早已是人山人海,随着朱雀大街的走势蜿蜒连绵,男女老少,达官显贵,寻常百姓,黑白丑俊,各行各业,将这朱雀大街挤得的是水泄不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便是行走都有些困难,基本上每个人都是被人流推着向前涌动。 大街正中,却有很宽的空地流出来,这么多人,竟自觉的分列在道路两侧,这中间的地方,竟真就没有一人踏前半步。 人言鼎沸,人群之中高高低低议论不绝,细细听了,皆是两仙坞两大仙师功参造化,更是救济百姓,布施神药,那药若是吃得一颗,准保身强体健,益寿延年。真真是功德无量啊。 更有人说自己有幸见过这两仙之一的浮沉子仙师,看年岁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神仙道行,真是天纵奇才啊! 已然有人出言反驳说,你们懂个甚,这浮沉子仙师怎么会只有十七八岁,应该有百岁之多,他只是修炼的仙法,已臻化境,所以才返老还童,容颜不老。 于是乎,这浮沉子仙师的高深道行,更是玄之又玄,神之又神。 忽的有人高喊道:“浮沉子仙师出来了!” 所有的议论瞬间停止,成千上万只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朱雀大街口看去。眼里皆写满了虔诚。 但见朱雀大街口,忽的桃花漫天,随风飘荡,香气渺渺。 也的确难为了两仙坞的教徒,如今早已是深秋时节,这么多的桃花花瓣,着实不好找。 桃花花瓣飘荡如雪,更有仙乐飘飘,渺远空灵,不绝于耳。 但见朱雀大街口,先是走出一队道装打扮的乐师,皆拿了丝竹管弦,便走便奏,各个神情肃穆,道袍飘动宛如仙人。 这队乐师之后,乃是一个高台大车,高台大车上竟然有一个仙子,生的是肌肤凝雪,素腰纤指,一身彩衣,身上彩带飞舞,云鬓高髻,金簪别顶。脸上罩了薄薄的素纱,更是金丝走线,那清丽容颜若隐若现,果真天人一般。 这仙子虽然婀娜,但眼眉之间端庄悲悯,果真是天中仙子,不容亵渎。 这仙子随着阵阵仙乐,翩然起舞,身姿曼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待这些道家过后,便见一辆更高的毡车缓缓驶来,那毡车桃木穹顶,庄重素雅,白幔轻仗,随着片片桃花花瓣飘荡。 穹顶内中央,一个一身玄金色道袍的少年仙师端坐其上。 那少年仙师眉分八彩、目若朗星,耳垂厚大,身材挺拔俊逸。真真好出尘得道之相。 但见他双眼微闭,五心朝天,口中似念着什么,却无声。一手打着稽首,另一手做拈花之状,好一派仙师风姿,天人之相。 整个朱雀大街上的人,呼呼啦啦跪在地上,一边顶礼膜拜,一边口称浮沉子仙师功德无量,大慈大悲。 那浮沉子仙师似乎恍若未闻,依旧这般入定,脸上古井无波。 待这队伍行了一阵,那浮沉子仙师忽的将手中拂尘一甩,缓缓的睁开眼睛,口中朗声道:“无量天尊!机缘已到!童儿!” 早有小童跑到车前,将手一托,递到浮沉子仙师近前一个大托盘。 浮沉子仙师将托盘接过,缓缓走到车前,忽的抓起托盘中的东西,哗啦啦的朝着人群密集处洒去。 人群一阵涌动,皆不管不顾向前抢去。 抢到的人将这东西托在手中,更是作揖磕头,没抢到的人面色失落,如丧考妣。 浮沉子仙师洒了一把,又等那车行了一阵,再度将托盘中的东西抓在手中,朝着人群处洒去。 如此再三,每洒一次,便有一阵人头涌动。 虽然人群涌动,但没有一人敢跑到街中央去。 若看了这许多人手中之物,乃是一枚枚乌金色的丹丸,这大抵便是两仙坞的神药了。 果真,那浮沉子将这托盘中的丹丸洒尽后,又口称无量道:“此乃两仙坞仙力加持的参天丹,有机缘得到之人,可回去服下,有病的,病灾全消,无病的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所有人更是跪拜连连,口中称仙师慈悲垂赐,道法通神。 那浮沉子仙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再次安静下来。 偌大的朱雀大街,除了仙乐渺渺之外,再无杂音。 忽的那浮沉子仙师朗声道:“今日我夜观星象,参悟道法,发现京都龙兴之地,忽的云气蒸腾,细细参悟,发觉有一名叫苏凌的人,在此假托医道,售卖所谓神药冷香丸的,只是天机渺渺,我也只是窥得一二,那冷香丸功效如何,是否真是这苏凌窥测天机,做得神药,皆不可知。是以两仙坞乃卫道正统,故今日入尘,前去看一看那苏凌,是否真有道门手段,抑或装神弄鬼。待我查个一二,以卫天道清明!” 所有人这才知道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德仙师为何屈尊降尘,来在俗世大街的原因了。 浮沉子这番话说完,那百姓心中却是想的各不相同。有的真就笃定,苏凌医道高超,那冷香丸绝对有神奇功效,有的却暗自好笑,巴不得这苏凌被天师戳破,落得个臭名远扬的下场。 不好堂。 苏凌正和杜恒、王钧吃茶,更询问了王钧母亲的情形。这些日子苏凌没少按照王钧所述,给他母亲抓药,更是说了等忙过这段,必定亲自到王钧的家中给他母亲问诊号脉。 正说间,只见不好堂门前,那几个伙计军卒如风似火的跑了进来,皆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苏凌不知为何,笑道:“你们是跟那个什么浮沉子仙师赛跑了不成,怎么如此模样?” 这些人都是脸色大变,顾不得喘上几口气,急切道:“苏公子,祸事了!祸事了!” 苏凌眉头一皱道:“好端端的,哪里有什么祸事呢?” 这些人忙道:“那浮沉子仙师突然大驾降尘,却是不为别的,只是对咱们冷香丸抱有疑问,是冲着苏公子您来的,如今快要到咱们巷口了!” 这些话说完,堂中杜恒和王钧皆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脸上尽是紧张之色。 倒是苏凌一脸轻松,似乎颇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祸事的,咱们冷香丸乃是当世良药,无毒无害,功效非常,他浮沉子仙师来了又能如何?说不定还指望着他做个名人效应呢!” 话音方落,便听见仙乐声声,看来那浮沉子仙师已经离得不远了。 苏凌淡淡一笑道:“好歹人家也是个大能仙师,杜恒、王钧随我出去迎一迎吧!” 三人迈步出了不好堂,刚走到枫树之下,便见巷口处一队道装打扮的人在前吹吹打打,其后乃是个桃木穹顶大车,车上隐隐看到一个道家,玄金色道袍在阳光下粼粼波动。 只是除了这些,这队伍后竟然没有一个百姓。 苏凌看了几眼,这队人便已来到近前。 仙乐停止,这些吹奏的道士左右一分,将身后的穹顶大车露了出来。 一个长得颇为白净的小道童缓缓走了出来,走到苏凌等人近前,轻轻看了他们几眼,忽的奶声奶气道:“浮沉子仙师驾到,你们为何不跪迎!” 苏凌哈哈一笑道:“他做他的好仙师,我开我的不好堂,我又不是他的信徒,干嘛要柜迎?” “你——”那小道童涨红了脸,忽的奶声奶气的斥道:“大胆,你们如此慢待仙师,就不怕上天降下天罚劫难么?” “什么劫难?雷劈死我么?今天是个大晴天,就是有雷劈我,也得等到雨天不是?”苏凌呵呵笑道,满不在乎。 杜恒一拉苏凌道:“苏凌,这浮沉子仙师那么多信徒,想来是有些邪乎的,你可莫要惹他,万一真有雷呢?” 苏凌低声戏谑道:“你比我个儿高,就是雷劈下来,也是先劈你” “我”杜恒顿时瞪大了眼。 那小道童毕竟年岁小,逞口舌一百个不如苏凌,只得放狠话道:“你等着!”说罢转身朝着穹顶大车去了。 过了片刻,这小道童又返了回来道:“我家仙师说了,让苏凌过去回话!你们哪个是苏凌?” 苏凌心中好笑,这说了半天雷罚天劫的,竟然连正主是谁都还没弄清楚。 苏凌淡淡道:“我便是苏凌只是我这不好堂郎中都是坐诊的,一般有病之人皆是自己过来跟我回话,这浮沉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自己过来见我!” 那小道童再也忍不住了,怒道:“你好大胆子!” 还未说完,便听到身后穹顶大车之内有声音传出,却是声音洪亮道:“童儿,不得无礼,还不退了下去!” 那小道童这才将头一低,退在一边。 但见穹顶大车左右两个道士将白幔一分,从车上缓缓下来一个身穿玄金色道袍的少年道士,正是浮沉子。 浮沉子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的向前走着。 毫无征兆的,他周身忽的泛起阵阵白色雾气,更有银色光芒迸溅,细听之下,还有毕毕剥剥的响声。 两旁道士见状,皆一脸敬畏,打了稽首道:“仙师慈悲莫要动怒!” 那浮沉子仙师却是神态如旧,依旧缓步向前,走到苏凌面前之时,那银光更显,仙雾升腾。 杜恒吓得早开口道:“苏凌,这仙师果真会仙法,了不得了了!了不得了!” 浮沉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凌,也不说话,却真就有些道姿威压。 苏凌和他对视,神情中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忽的凑到浮沉子仙师耳边低声道:“你唬他们可以唬我可唬不了说罢你袖中还藏了多少镁粉?趁你衣服没有烧着,赶紧收了你那仙法去!” 那浮沉子仙师闻言,神情早已不淡定了,脸色一尬,眼睛转了几下,这才摆摆手道:“你就不能让我多威风一会儿?” 忽的神情一松,当先和煦的笑了起来,朝着身后众道士道:“我见这不好堂构造,颇和大衍之数,汝等修为道行尚浅,便在此处等着,我一人进去便好!” 他这话说完,所有道士皆脸色变更,忙道:“仙师小心啊!” 苏凌在一旁憋笑,肩膀抖动。倒也乐得他演戏。 倒是杜恒一脸大彻大悟道:“我说当初你怎么看上这破地方,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那浮沉子仙师说完,转脸朝着苏凌淡淡一笑道:“怎么,你不请我进去么?” 苏凌觉得这浮沉子仙师此来目的不明,但绝不像那次方习来找茬,随即做了个请字道:“那仙师大驾来临,怎么也得进去坐坐才是。” 浮沉子也不客气,当先迈步走了进去。 杜恒和王钧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跟着苏凌走了进去。 浮沉子进了大堂,眼神左看右看,将这不好堂打量一番,撇撇嘴道:“这也太有些破旧了啊,苏凌听闻你赚了不少钱,也不装修装修?” 苏凌心中一动,装修这个词,这时候的人是断然说不出的,莫非? 浮沉子说完这话,不管旁人,自顾自的大喇喇的在椅子上坐了,笑道:“我既然来了,你那毛尖还不拿出来让我尝尝?” 苏凌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毛尖的?” 浮沉子哈哈一笑道:“我不仅知道这些,关于你我知道的多了去了。” 苏凌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杜恒,泡茶!” 杜恒应了一声,去后堂泡茶去了。 不一会儿两盅毛尖摆上。 那浮沉子或许是真的渴了,拿起来咕咚咚的喝了起来,喝完一盅,似乎不过瘾道:“再来一盅。” 苏凌也没在意,亲自给他又满了一盅。 那浮沉子又大口的喝了。 倒也混了个水饱。 待他喝完这盅,这才用道袖擦了擦嘴道:“这玩意着实有些日子没喝到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要不要给你办个vip,你没事便来喝一喝!” 浮沉子闻言,忽的抬头看着他,两人眼神轰然相接。 对视了一会儿,两人竟不约而同的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倒让杜恒和王钧一脸蒙圈。 浮沉子这才朝着椅子后背上一靠道:“苏凌,我救了你一命你知道不?” 苏凌闻言,不解道:“这话说得,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 浮沉子闻言,霍得坐起道:“我没让你感谢我,你倒先抵赖不承认了么?我在你桌上纸中留了纸条,告诉你你这里有奸细,让你当心嫁祸,你不知道?” 苏凌如坠云里雾里道:“何时?我怎么不知道啊,那纸条我可从未见过。” 浮沉子闻言,见苏凌说的不想玩笑,这才摇摇头道:“看来道爷我那晚上白忙活一场只是那秋风贼溜啊冻死道爷我了。” 苏凌将浮沉子言之凿凿,忽的想到那日清晨杜恒闹肚子,没有厕筹,便让他去后堂正厅胡乱找些纸来用的事情。 心下已然知道了怎么回事,哈哈笑着一指着旁边站着的杜恒道:“应该是被这货擦屁股了” 浮沉子一时无语,指着杜恒说不出话来。 杜恒一脸无辜,挠着头不说话。 苏凌想了想道:“那日你们有个教徒,叫做林不浪的,是不是也是你派来送信的?”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的确让一个小教徒去给你送信了,不过他叫什么我也没问,你这么说,就当是了。” 苏凌点点头,话锋一转道:“那敢问你这个大仙儿,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那浮沉子顿了顿,嘿嘿一笑道:“自然是广布恩泽,度化你去我两仙坞参悟道法,飞升成仙啊!” 苏凌闻言,急忙摆手,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你那什么道法仙法的,你自己相信啊?还有那什么破两仙坞,不就是一个道观,让我去参道?说得好听,不就是让我去当道士去么?”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当道士如何?再说了两仙坞的道士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那可是风靡全国的道场,没个名望的还去不成呢?你要是觉得无名无分,大不了两仙坞改成三仙坞,到时候你也是仙师一份,总比你在这这破地方当个郎中什么的强吧!怎么样考虑一下啊?” 浮沉子说完,挤眉弄眼的鼓动起来。 “什么三仙坞三鲜馅我倒是感点兴趣不去!不用考虑!”苏凌不假思索,出口拒绝。 “我你就让道爷这么没面子的么?再怎么道爷也救过你的命不是?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你到底去不去?”浮沉子有些破门帘子挂不住道。 “你那是马后炮,你不送信,我也知道,这个情我可不领!不去!想都别想?当道士整日看经书,吃素菜,连个荤腥都没有,酒也不让喝,无聊得要死,除非我想不开了?”苏凌一脸拒绝道。 浮沉子闻言,狡黠一笑道:“我当你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那你是不知道,那旮旯虽然不能吃肉喝酒,但你可是仙师,出了那旮旯,哪里不能吃肉喝酒,道爷我不还是天天锅包肉猪肉炖粉条、子么?就是没有老村长,这里的酒都没劲” 忽的凑到苏凌近前嘿嘿笑道:“不仅如此,这两仙坞信徒众多,那漂亮的女菩萨可也不少呢?怎么样再考虑考虑?” 苏凌闻言,白了他一眼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道人,天天关注着女菩萨呢吧?别引我朝那阴沟里去,我说了,不去,怎么说我都不去!” “我勒个去的!道爷我发展个教众从没有这么吃力的,行,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个数,你可想好了!”浮沉子也有些毛了,一脸混不吝的道。 他还未张口数数,苏凌到赶在前面道:“一、二、三,好了,不去!” 浮沉子一跺脚,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气道:“你别比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苏凌哈哈大笑道:“那你咬我一口,我也不去!” 浮沉子大怒,早已忘了他师兄戒嗔怒的教诲,忽的大声道:“那我只有出绝招了!看法宝!” 苏凌大笑道:“绝招?法宝让我看看你到底什么恩?——我的妈呀!——” 再看不知何时,那浮沉子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东西前面是一个细长的管,正前方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正对着苏凌,后面的柄握在浮沉子手上,他一个手指头还扣在一个这东西正中的下方处一个弯弯的拨片处。 但见浮沉子将这法宝拿出,对这苏凌和杜恒、王钧一个一个的指过去。 嘴里还发着:“biubiubiu——”的声音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六十七章 所谓穿越 那浮沉子将怀中“法宝”掏将出来,比比划划的朝着苏凌三人“biubiubiu”个没完没了,王钧虽然不认得他这“法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想来这浮沉子既然被尊称为仙师,定然是有非常人之非常手段的,所以只是冷颜站在那里。 而那莽夫杜恒却不管了三七二十一,见他拿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耀武扬威的比划着,发出这等奇怪的噪声,哪里忍得下去,一个健步,抄起一把椅子,大吼一声道:“兀那牛鼻子,在这里装神弄鬼,爷爷不吃你那一套,吃俺的法宝一打!” 说着使了浑身力气朝着浮沉子当头便要砸来。 浮沉子大叫一声道:“卧槽!大哥,你是真的虎啊,这玩意你都不带怕的?” 只是苏凌一眼瞅见浮沉子手中的法宝,早已面色发白,心里腿间突突个没完,暗道这货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拿了这么个玩意。 这玩意要是真的,那这整个大晋,他想崩谁谁就得老老实实挨崩啊。 他见浮沉子双手紧握那法宝,下一刻便要催动,又见杜恒这个大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法宝到底有多强悍,只得急的大喊一声道:“杜恒,你个混球,想要命的把椅子给我放下!赶紧的!” 杜恒一愣,喊道:“苏凌,你也忒胆小了点吧,就他那短了吧唧的玩意,有什么厉害,来来,你再给我biu一下试试!” 杜恒仍旧不管不顾,那椅子当头砸下。 苏凌连连叫苦,头大如斗,只得死命的朝杜恒身前一纵,间不容发之际劈手夺了杜恒手上的椅子,上面一晃杜恒的面门,脚下一个扫堂腿,彷如倒了一面墙一般,杜恒忽忽悠悠仰面摔倒。 硕大的身躯砸在旁边椅子上。杜恒倒没什么,那椅子却是遭了殃,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坐是坐不得了,捡吧捡吧倒是可以当柴火。 杜恒半晌才一咕噜身,爬将起来,嘴中仍是不依不饶道:“苏凌,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怂的,人家都欺负到门上了!” 说着便要朝着浮沉子扑去。 苏凌将杜恒一挡,大吼道:“活爹!大活爹!你想死,我还想活,他那法宝便是段白楼来了,也是biu一下的事,你有多大本事?” 杜恒这才半信半疑道:“真有那么邪乎?” “我多咱骗过你?”苏凌额头冷汗直冒,一把抱住杜恒的粗腰,朝着王钧道:“还愣着干嘛,过来把这大爹弄下去,你也下去,没我的话,谁都不许回来!” 王钧看苏凌的样子,绝对不是开玩笑,忙将杜恒连拉带拽的拖向后面去了。 苏凌见这俩人走了,这才放下心赖,转回头盯着浮沉子。 浮沉子用嘴吹了吹那“法宝”黑洞洞的洞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将“法宝”朝着桌子上轻轻一拍,嘻嘻笑道:“这就是了么,我还真怕你不认识我手里这玩意。” 苏凌只得苦笑一声道:“队长!别开枪!是我!”双手一举,站在那里。 浮沉子哈哈大笑,朝着苏凌一招手道:“来来,别那么紧张,过来坐下聊聊,再说我也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和平和平!” 苏凌暗骂了两句,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浮沉子对面,双眼仍盯着那桌上的“法宝”。 半晌,两人竟同时道:“你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苏凌将浮沉子没有真用“法宝”的意思,这才放松了一些道:“你那玩意是真的还是假的?挺唬人的。” 浮沉子瞥了一眼“法宝”道:“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 苏凌道:“真有你的,穿越就穿越呗,还夹带私货!” 浮沉子斜着眼瞅了苏凌一下,慢条斯理道:“穿越?谁告诉你我们是穿越来的?” 苏凌有些惊疑道:“不是穿越么?这个时代跟那个” 浮沉子眼神灼灼道:“一样?你仔细想想一样么?” 苏凌闻言,这才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脚的想了一番,方缓缓道:“说不一样吧,倒也不对,说一样吧,也真就不同。” 浮沉子这才点点头道:“对啊,对啊!穿越怎么会穿到这个从未有过的时代?这叫哪门子穿越?” 苏凌有些糊涂道:“那你说,咱们这算什么?” 浮沉子沉思了好久,方道:“我来这里可比你早的多,我最早也认为这是穿越,后来我遇到了我那大师兄,老牛鼻子策慈,从他话中,和他那洞里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里,我或许找到了答案。” “什么答案?”苏凌十分好奇道。 “你敢信,我那老牛鼻子师兄知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么?还有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我那老牛鼻子师兄已然知道了他关注你好久了,这也是我今天为何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浮沉子微眯着眼睛,看着苏凌正色道。 “我真有这么邪乎?那策慈到底是个什么精怪”苏凌有些难以置信道。 浮沉子长叹一声道:“怎么解释呢?他或许就是所谓的洞测天机的人吧,听他说,这个世上不仅他一人有这个本事,还有数人也有这个本事。他带我去过一个楼阁,那楼阁名叫星辰断,我走进去时,忽的就觉得眼前周身,全部都是星辰宇宙,置身于茫茫的宇宙之间,便是所有的星辰天体的运转、新生和消亡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什么?这话怎么听得如此玄乎?”苏凌有些不太相信。 浮沉子摇摇头道:“你不信啊?无所谓,我要是跟任何人说,他们也不会信,但是我自己却相信,就凭我那牛鼻子师兄一口断定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就无法怀疑。” “额星辰断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苏凌问道。 “我怎么知道,那老牛鼻子奸猾的很,教我了不少东西,只这个星辰断说什么也不教我。只说这是天机大能的东西,可测气运、可倒转乾坤、推演星辰宇宙运行,故而叫做星辰断。”浮沉子这番话,仿佛在说科幻故事。 苏凌半信半疑道:“那也不能断定我们不是穿越啊。” 浮沉子笑了笑又道:“你可知这个宇宙经历过无数次大消亡么?” 苏凌摇摇头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原先也不知道,但是跟着我那牛鼻子策慈师兄久了,多少能感知一点那星辰断里面的东西,大约能推测出我们是如何来在这个世界的。” 苏凌闻言,心中一凛,忙道:“那你快说说啊。” 浮沉子指了指面前的茶卮笑道:“毛尖茶喝完了。” 苏凌无奈,又给他满了一卮。 浮沉子喝了一口,方道:“我们人类所处的宇宙,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激烈的变化,更是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新老更替,小到蜉蝣,大到整个宇宙空间。我们感知不到是因为,宇宙空间有着极强的毁灭再生能力,毁灭和新生只在一瞬之间,所以人类根本感知不到。然而并不是说宇宙总会在走到尽头时才会毁灭新生,往往是一个宇宙的能量还未完全消耗完,另外一个宇宙便会诞生。换言之,有很多宇宙,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之中。它们彼此不相连、也不发生任何关系。每个宇宙都是独有的空间存在,这个你懂不懂?” 苏凌点了点头道:“虽然需要消化一番,但大体是明白的。” 浮沉子笑道:“果然是新时代的好青年,总算我的表述你听起来不那么费劲。” 他顿了顿又道:“然而,凡事总有个例外,何况浩瀚无穷的宇宙呢?所谓例外就在这诸多新生的宇宙和仍然存在的宇宙之中发生了!” 苏凌摇头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浮沉子摇头晃脑道:“打个比方,母鸡下蛋,一般一个鸡蛋里有几个蛋黄?” 苏凌道:“一般一个。” 浮沉子点点头道:“那例外呢?” “双黄蛋、三黄蛋” “着啊!”浮沉子朗声道。 “我们所处的星球和宇宙,在能量还没耗尽之时,由于新生和消亡的定律,便又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宇宙,只是这个崭新的宇宙实在离着我们星球所处的宇宙太过接近,甚至交汇重合,加上新生的宇宙空间和即将耗尽能量的宇宙空间颇为不稳定,所以在空间缝隙之处,便会生出许多不可测的事情来。缝隙之处能量混乱,而你和我就是被那些能量选中的幸运儿” 苏凌认真的听着,随着浮沉子的讲述越发细致,他终于是有些相信了。 浮沉子又道:“正因我们处在两个宇宙的缝隙之间,所以被能量拉动,因此被新宇宙扯到了它的空间之中。然而新宇宙的历史发展必然滞后于旧宇宙。所以新宇宙的世界发展和我们旧宇宙的某个时代颇为相似,甚至很多都是平行镜像。但绝对不可能一模一样。” 苏凌闻言,半晌不语。 浮沉子道:“那星辰断的阁楼里,我便多少能感知到这个现象,所以我们不是穿越,而是被另一个宇宙能量拉扯进它的空间,并投入到这个新宇宙如今的时间年代罢了。” 苏凌汗毛都竖了起来,听浮沉子讲完,半晌不语。 忽的方叹了口气道:“那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宇宙呢?现在如何了?” 浮沉子打了个唉声道:“那谁知道呢?可能消亡了,什么都不存在了,也可能瞬间消亡新生,那里的文明依旧存续呗。” 消亡苏凌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那个有着无比辉煌灿烂的文明星球,那个发达的科技时代,真的就消亡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所有存在过,真的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毫无征兆的消亡了?湮灭了? 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孤独感直入神魂。 浮沉子似乎也有同感,长叹一声道:“那个时代的命运,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这个时代,我们便应该左右我们自己的命运,不是么?” 苏凌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喝了会茶。 苏凌又好奇道:“你没来这个世界之前,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来这个世界呢?” 浮沉子苦笑了一声道:“这玩意也不征求我个人意见啊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更点背的是碰到那个混蛋可恶的老牛鼻子。” 他的话中似乎对他那个可测天机的策慈仙师颇为不满意。 浮沉子接着道:“你也看见我这个法宝了吧。寻常人哪里会有啊。” 苏凌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你要是个外国人,估计还好解释。” “我是个刑警!执行任务当然会配发这个玩意啊!我来这个世界前一天还在张罗着一场抓捕行动呢,忙的几天几夜不合眼啊,后来趴桌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我出来,张目对日,忽然感觉太阳离我好近好近,把我眼都快照瞎了,然后一片空白,再然后我就来这里了。腰上还有我那法宝。”浮沉子说这些话的时候颇有些无语。 苏凌哈哈一笑道:“咱俩差不多,我是考研看书看过头了,晕倒了就来了。” 苏凌又道:“那你是怎么攀上这策慈仙师的?还成了他师弟,贵为两仙坞二仙之一啊?” 浮沉子眼珠转了几圈,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打了个哈哈道:“这个嘛,那老牛鼻子自己找的我,张嘴就说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要让我跟他去修真炼道,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着求我,我见他那一把年纪了,总要尊老爱幼是吧,就提了条件,当他师弟,他同意了,我便去了。” 苏凌淡淡一笑,心中却是不怎么相信道:“真的假的?那可是策慈仙师,天机都能洞察的人” 浮沉子闻言,瞥了一眼桌上的法宝道:“那又如何,一发入魂的事” 苏凌这才笑道:“也是!也是!” 浮沉子似乎带着撺掇的意味凑到苏凌近前,眼睛滴溜溜乱转道:“怎么样,你难道就对这个老牛鼻子不好奇?还有他那个阁楼星辰断不好奇?跟我走罢,入了两仙坞,没你的亏吃。” 苏凌这才明白,这货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 苏凌嘿嘿一笑道:“两仙坞恩好地方可是我不感兴趣啊不去!” 浮沉子闻言,一骨碌站起身来,瞪着眼睛道:“苏凌,你是油盐不进是吧?那么大的秘密我都告诉你了,你给我个痛快话,到底去还是不去?” 苏凌沉声道:“不去!怎么说我也不去神棍有什么好当的!” “尼玛看来我得请我的法宝治你了!”浮沉子说完,一把抄起了桌上的法宝。冲着苏凌比比划划。 苏凌瞥了他一眼,嘿嘿笑道:“行了,吓唬人一次就够了,还想吓唬我第二次不成?” 浮沉子闻言,一时语塞,半晌仍旧色厉内荏道:“苏凌你个犊子你真就不怕我崩了你?” 苏凌淡笑道:“省点力气多吃点猪肉炖粉条是正经。来来来整我脑袋上,照直崩!” 说着竟然向着浮沉子的方向欺身几步,整个脑袋对着那前面黑洞洞的洞口。 浮沉子浑身颤抖,忽的将那“法宝”朝怀中一捂,跳脚喊了几声,忽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完犊子了!你们没一个好饼!那个老牛鼻子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苏凌哈哈大笑道:“你这法宝不是挺厉害么?怎么不管用了?” 浮沉子垂头丧气的瘫倒在椅子上道:“苏凌我服了你了,你怎么知道我这法宝里没有东西的” 苏凌笑道:“要是真有东西,你随便那里打一下,还用得着这么跟我费唾沫?” “我仙人板板的!”浮沉子咒骂一声,又道:“原来还有两颗的都特么的赖老牛鼻子那俩不长眼的弟子” 苏凌大笑不止。 浮沉子哭丧个脸道:“苏凌你就跟道爷走一趟如何?哪怕是不入两仙坞,你去见见阐玄也行啊!” 苏凌这才正色道:“谁让你不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非让我见你们两仙坞的人不可?” 浮沉子叹了口气,无奈道:“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来到这个世界,就被策慈像逮小鸡子一样逮进他的两仙坞,刚开始劳资也是颇有气节的,纯爷们儿,说什么也不入这个两仙坞,还把那群装神弄鬼的牛鼻子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气不过,有两个策慈不开眼的弟子还要教训我。” 苏凌不动声色的道:“所以你就变节投降了?” “投降个屁!一人赏了他们一发,脑袋开花!”浮沉子道。 “真暴力小孩子可不能学”苏凌揶揄道。 “只是我也就这两发货不是再多一发,那策慈我也能给他爆头那老牛鼻子着实有手段,不知他怎么弄的,道爷我手脚都被定住,动弹不得所以只能怂了” “就这?就这?”苏凌翻了眼皮看着他。 “怂是怂了可是我是有条件的认怂再怎么道爷手里也有法宝,入他们狗屁两仙坞没问题,条件是必须是他师弟,两仙坞两仙之一,否则死也面谈!”浮沉子撇撇嘴,一副铮铮铁骨。 苏凌呵呵一笑道:“真的如此?” “道爷,从来不骗人” 苏凌不慌不忙道:“那你都做到他师弟了,又有法宝要挟,为何还要听命于他,费劲巴拉的来找我,非要拉我去见他们,入那个什么两仙坞的?” 浮沉子翻翻眼睛道:“我谁叫咱俩是同一个世界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不是,我都发达了,贵为两仙之一,能不拉兄弟一把?” 苏凌啐了他一口道:“我信你个鬼!原先我还想着去看看,长长见识也无妨,你这样说那我可是真就不去了” “大兄弟不!大哥!亲哥!你是不是也能洞察天机?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浮沉子哭丧着脸道。 苏凌笑道:“谁让你不老实,不说实话。” 浮沉子忽的朝着苏凌直作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救命啊!苏凌你救我性命啊!你要不跟我去道爷我真就吹灯拔蜡了” 他这般模样,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手上还不老实,将那鼻涕连着鼻屎抠到手上,趁苏凌不被,使劲的朝着苏凌的衣衫上胡乱抹来抹去。 苏凌一皱眉,忙一甩衣服道:“你恶不恶心!赶紧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浮沉子这才正色道:“真就是救我性命啊!那两仙坞和策慈真就没什么好饼,不说他们布施的仙丹神药到底有没有用,反正没吃死人就是这老牛鼻子,寿星佬尿炕——老没出息,他怕掌握不了,拿了个深红色的丹丸晃点我,说这玩意能延年益寿” 苏凌眉头一皱道:“所以你吃了” “可不是怎地吃了吃了可就吐不出来了,为了能排出来,道爷我连吃了好多巴豆那个一泻千里啊就是半点毛用都没有”浮沉子叹道。 苏凌想笑,又觉得浮沉子颇有些可怜道:“那丹丸是个什么玩意?” 浮沉子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每两个月都要发作一次,发作起来浑身如千万只蚂蚁爬过,还狂笑不止那个老家伙说不及时从他那里领解药,怕是笑到爆体而亡啊” 苏凌闻言,眉头紧锁,忽的捉了他的手。 “我去断背山道爷不玩这个!” 苏凌睨了他一眼道:“别说话,我给你号号脉。” 浮沉子这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坐好。 半晌,苏凌方将他的手放回。然而只是摇头叹息。 浮沉子两手一摊道:“怎么样?你是不是也没辙?” 苏凌点点头道:“的确,你的脉象若从表面看,与正常人一样,只是若深探之,却发现有丝丝的紊乱,还有些脉象虚浮。的确是有问题,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道爷也问了好多郎中都这么个结果。” 忽的望着苏凌道:“那老牛鼻子策慈,似乎对你颇为上心,自从洞察到你来这个时代,便给我任务寻你见他马上两月之期了,你不去玄阐那个两仙教亮个相,我怎么找他要解药啊?”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解药在玄阐的手上?那不如我跟我这几个兄弟去帮你夺了” 浮沉子一摆手道:“想都别想,那玄阐不过是个护法,药在策慈手上,快到时间了方不知用什么路子送来一次够用的倒是你,反正只是见见玄阐,又不掉毛” 苏凌想了一番道:“那也好何时去?” 浮沉子眼前一亮,嘿嘿一笑道:“就知道你讲义气我不耽误你做生意晚上晚上我来找你” 苏凌点了点头。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听说你有六味地黄丸补天大造丸” 苏凌白了他一眼,进了内室拿了两个小药包出来道:“这个拿去吧多了给不了有人会急眼!” 浮沉子将那两包药揣在怀中,这才讪讪笑道:“行了,大功告成那我就先走了祝老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四季发财,五” “滚蛋!” 浮沉子嘿嘿大笑道:“好勒您呐!不过我有个东西你给掌掌眼?” 苏凌闻言奇道:“你还有什么稀奇玩意?” 浮沉子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上面是大红色的点点斑斑的形状,嘿嘿笑道:“行程码红色儿的” “我”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六十八章 夜探 夜,龙台。 夜已深沉,秋风茫茫。落叶飘荡,整个龙台白日的繁华,皆归于一片深秋的凄凉。 不好堂的后堂正厅,烛火晃动,隐隐似说话的声音传出,不过顷刻之间便湮没在呼啸的秋风之中了。 此时的苏凌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是一卮毛尖香茶。 只是香如故,茶已凉。 身旁王钧正和他说着什么。 但听王钧道:“公子不等那个浮沉子么?” 苏凌淡淡一笑道:“等他?谁知道他心中究竟向着谁?他白日突然前来,似乎不像表面那般简单,据林不浪所言,方习那出戏他应该是知晓的,若他真有心帮我,为何不在方习发难当日便现身帮忙呢?怕是存有私心吧。” 王钧闻言,忙道:“公子,难道那浮沉子想对你不利不成?”他早已习惯唤苏凌为公子,这些日子以来,苏凌抽空曾去王钧家中看望他瘫痪的老娘,并亲自诊脉喂药,把这娘俩感动的痛哭不止,直呼恩人再造。苏凌好言劝慰,那王钧的老娘定要让王钧跪了苏凌面前磕头,发誓要一辈子跟着苏凌。 只是苏凌虽然医术精通,但王钧的老娘毕竟在病榻日久,所以想要彻底有所改观,还是需要许多时日的。 只是苏凌眼神奕奕,向王钧说,他的老娘定然可以重新恢复行动自如。 那王钧伺母至孝,已然在心中把苏凌当做至亲之人,便是要了自己的性命,他也舍得。 故而,他一直称苏凌公子,苏凌也就随他叫去了。 苏凌闻听王钧这样说,淡淡一笑道:“这浮沉子有些小心思,但若说害我,倒也不至于。只是若我不单独先去,定然窥测不到那两仙教和两仙坞真实状况,所以我还是要先去冒冒险的。” 王钧闻言,担心道:“那我随公子前去。” 苏凌摆摆手道:“那老杜是个粗人,你随我去了,这不好堂如何运转?你记住,我走之后,若明早未回,莫要去寻我,也莫要慌张,跟杜恒说我去你家看你老娘去了,你们照常开店便是只是有人来瞧病,你登记下来,我回来了再说。” 王钧抱拳点头,可是似乎有话说不出口。 苏凌笑道:“你我之间,有话便说吧。” 王钧这才道:“若公子一直不回来呢?” 苏凌思忖了片刻方道:“无妨,若三日后我仍未返回,你便亲自去找郭白衣,让他去找黄奎甲去龙台山西山坳两仙教救我。你久居龙台,想必地形颇熟。” 王钧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站起身来,走进内室,换了一身黑衣,用青纱遮了脸,将短匕藏于怀中,便要出门去。 王钧忙道:“公子,这短匕虽然锋利,但却过于短了,我这里有一柄剑,是我雇铁匠打造的,虽然不是宝家伙,但兴许好用一些。” 苏凌接过那剑,在手中掂量了一番,觉得重量倒也趁手,随即点头道:“一会儿你回去,莫要惊动老杜,那家伙吃得饱、睡得香让他多睡一会儿。” 说罢,苏凌刚推门要走,便听到后门有敲门的声音。 苏凌脸色一变道:“浮沉子来了” 王钧也是脸色大变道:“来得好快!” 苏凌急声道:“你去开门,帮我拖住他,最少要拖住他一个时辰无论用什么办法。” 王钧点了点头。 再看苏凌一道残影,已然跃上房顶。一身黑衣,溶于茫茫夜色之中。 王钧定了定神,这才前去开门。 苏凌趴在房顶,偷偷窥视。 却见王钧开了门,那浮沉子果然出现,不过却并未道家打扮,而是穿了件青色长衫。 那浮沉子见是王钧开门,先怔了下,这才道:“你家苏公子呢?” 王钧忙道:“正在卧房洗漱,不曾想仙师来的如此快。” 浮沉子不疑有他,大喇喇的进了院子,高声喊道:“苏凌苏凌你倒是快一点不就出去一趟么,怎么跟个大姑娘上轿一样墨迹?” 浮沉子便说便向里面走去。 王钧忙将他让到正厅。朝他一抱拳道:“我家公子交代过了,仙师稍安勿躁,先坐下喝一卮茶。” 浮沉子眼神一亮道:“毛尖好东西快泡去。” 王钧神色不变,反身朝着前厅内室去了。 苏凌心中好笑,他从王钧去的方向便推测出王钧想要做什么。 那毛尖茶在这厅中便有,而王钧去的方向正是内室药仓。那里面除了正常的药之外,还有不正常的药——譬如,巴豆。 苏凌暗想,那毛尖巴豆茶够浮沉子喝上一壶了,这才轻纵身体,身影一闪,朝着龙台山去了。 苏凌头一次去两仙坞,好在那日林不浪给他画了图形,今日无星无月,苏凌在黑暗中便走便打了火折子,拿出图形细细看了。 按照图形所指,苏凌出了城去,朝着西方茫茫夜色中前去。 不过半个时辰不到,苏凌眼前便闪出连绵起伏的大山,黑夜之中,大山静穆,无声无息。 苏凌再不耽搁,一头扎进大山之中。 山道崎岖,多荒草深林。苏凌行了多时,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只有呜咽冷风,满眼凄凉。 单调儿重复的攀登行走,苏凌额上已然微微见了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茫茫黑暗之中,苏凌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似乎有些迟钝了。 忽的他似乎听到不远处有渺远钟声,嗡嗡之下,和着秋风,听不太清楚。 苏凌脚下加紧,又走了一程,便觉得眼前似有亮光,那钟声也听得更清晰了。 苏凌抬头循声看去,果真看到前方密林山坳之处,隐隐有座道观。 那道观在黑夜遮掩下,看不十分清楚,但苏凌觉得这道观所建的地势十分险要。 先是密林掩映,不走的近了,实难窥道观全貌。苏凌往远处看,便发现这里山峰陡绝,峭壁悬崖,怪石横生。 而那道观便好似悬坠与峭壁绝峰之间,横着将去路拦腰截断。 这索性是一座道观,若是一个关口,怕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了。 苏凌悄然上前,又走的近了许多,便发现前方透出更大的光亮出来。 那道观的全貌在这光亮下终于露出真容。 那道观好生宽大,方圆看不到道观院墙的尽头,院墙不知何故,似乎修建的格外高,苏凌仔细看去,那道观院墙上被灯光照去,隐隐有金字符咒话画于院墙各处,随着光亮忽明忽暗,仿佛真气流动一般。 苏凌在这道观外围转了好久,方才找到了那道观的正门。 那正门处左右并排四个大灯笼悬挂,将道观门前照的通透无比。 门前是青石台阶铺路,直直的向上延伸,足有百十个台阶。 台阶尽头便是高大的朱红院门,门的两侧各站着两个小道童守门。 饶是深夜了,那两个小道童昏昏欲睡,不时的打着哈欠。 院门正中高处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匾额——两仙观。 看来这两仙教的府邸便是这里了。 苏凌虽然不知道两仙教和两仙坞有什么区别,但也知道大抵都是策慈手下的道场罢了。 苏凌转了几圈,想要看看那道观之内是什么光景,只是那道观院墙实在太高,将道观内部全数罩住,根本透不出一丝光线来。 苏凌摇了摇头,一道身影已然来在院墙后坡。 后坡除了院墙,便是深渊陡壁。那落脚之地,只容得苏凌踮脚站立。 饶是如此,苏凌也不由的定了定神,他若稍不留心,向后挪个半寸,怕是早已人坠深渊了。 苏凌不再耽搁,身形一纵,已然越过半墙之高,他又半空借力,轻轻蹬了下墙壁,身形猛然一提,一道身影投入到院墙之内去了。 苏凌悄无声息的落下,辨了辨眼前,却发现应该是一处灌木丛。 苏凌刚想出来,便听到一队人的脚步自远而近的来了。 苏凌忙的趴伏在灌木从中,听着他们说些什么。 灌木丛的掩映下,果真有一队道童打扮的人顺着蜿蜒曲径,朝着苏凌这边来了。 但见这队道童,不过二三十人,看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皆是稚气未退的模样。 也许是深夜十分,每个道童的脸上都挂着些许的疲惫之意。 那话音正是从最前的两个道童嘴里传来。 那两个道童走在最前,每人手里托了一个托盘,苏凌看去,左边道童手中托盘里盛着一个玉柄拂尘,拂尘毛色雪白,看来是颇为精贵。 右边那个道童手中托盘托了一个青铜质地的玉净瓶,泛着金属独有的光芒。 左边的道童先出声道:“不知为何?今日这洗礼法会为何要选在三更半夜呢?真是不让人睡觉!” 右边道童闻言,忙摇摇头道:“清源,小声些,莫要背后议论!咱们师尊玄阐仙师和总观的浮沉子仙师都是法力无边的神仙,他们参悟的天机时辰怎们会有差错?咱们还是快些到引仙洞去,莫让咱们师尊等急了。” 左边道童似乎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清虚师兄,你也太过小心了,师尊在引仙洞,怎们就能听到我们说些什么?再者那浮沉子仙师不是还未回来么?不着急的!” 两人便说便走,身后的数十道童却是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引仙洞?洗礼法会?这是什么把戏? 苏凌思忖了一番,听得这两个道童说那玄阐仙师会在法会中现身,他便打定主意,暗暗的跟在他们身后,朝着引仙洞去了。 那队道童走了一会儿,前面的清虚忽的停下身去,狐疑的朝后面看了一眼。 苏凌看得真切,迅速的闪到一棵古树之后。 清源疑惑道:“师兄,怎么突然停了。” 清虚并不回答,走到队伍最后面,似乎观察了一番。这才转头道:“方才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 清源疑惑道:“我怎么没听到,哎呀,师兄也忒也得疑神疑鬼了,咱们这里地势险要,那院墙又如此高,能有什么人进的来的,怕是风大,你听错了。” 清虚点了点头道:“看来是风声我们快些走罢。”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苏凌长叹了一口,等那队伍走得远了,这才从树后转出,依旧跟在他们身后,只是这次不敢再跟的那么近了。 这两仙观果真浩大,那队伍在这观中走了好久,仍未有停下的意思。 苏凌眼前的景象也跟着队伍的行进渐渐的变了起来。 最初时,皆是些楼阁长廊,更有炉鼎在旁,其上青烟袅袅,一派仙府洞天气度。 走了不知多久,那楼阁长廊尽数不见,周围皆是密林荒草,那些道童在其中穿行而过,若一个不留神,他们的身影便被这荒草深林遮了去,再也找寻不到了。 又走了些时辰,那深林荒草也全然不见,只有光秃秃的怪石陡壁,星罗棋布的罗列在两旁。 没有半点星光,除了那队伍最前的两盏灯笼发散着微微光芒,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还有和着山风的沉钟嗡嗡,传出好远去。 那队伍正行间,忽的再次停止。 苏凌隔着队伍朝前看去。 只见眼前皆是陡壁悬崖,正中一处深不见底深渊横在前面,深渊极为宽阔,一眼望不到对面。 那深渊的尽头,一处茫茫大山横亘,正中之处是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洞口两侧有铜铸的烛台,烛台上各有一根颇为粗壮的蜡烛。 那蜡烛光芒闪动,任凭风如何吹去,却只是晃动,不曾熄灭。 那烛光照亮了洞口数丈之地,再往深处,那烛光便无法到达,一片黑暗。 然而,令人拍案叫绝的是,这万丈深渊之上,竟然飞架了一座孤零零的石拱桥。 那石桥自他们的来处一直延伸过了深渊,另一头正搭在山洞口处。 悬崖陡壁、深渊茫茫,孤桥飞虹,实乃一绝。 苏凌暗自思忖,想必桥尽处的那个凿山而建的山洞便是所谓的引仙洞了。 但见这队人过了石拱桥,山洞口便迎来了四个年青道士,皆打了稽首。 “信众可到齐了?”清虚问了一句道。 那四个青年道士里有一人道:“都已到了,只是浮沉子仙师还未回来。” “师尊呢?” “师尊说了,再等一会儿,浮沉子仙师若还未回来,便不等他了。” 说完这些话,这四个年青道士随着这队道士走向洞中去了。 苏凌这才闪身出来,快速的掠过石拱虹桥,也朝那洞里走去了。 苏凌进的洞中,才发觉洞内虽然黑暗,好在每走不太远便有灯蜡晃动,皆是凿石镶嵌,苏凌大体也能看得清楚明白。 苏凌发觉,这引仙洞竟然是一个石洞,除了两侧和头顶处皆用了青石砌了,周遭道路两侧,仍然有些乱石,时不时地冒出,挡在前面。 方进入之时,道路空间颇为狭小,仅容得一人通过,走了一会儿,那洞却霍然开朗,又宽又阔,洞内前方情况,一览无余。 苏凌悄无声息的跟在这些道士的身后,依靠突出的山石掩护,就这般走了一会儿。 竟听哗哗的水声。 那队伍又走了几步,方才停身站住,往左右两侧分散开去。 苏凌定睛看去,却见已然到了洞的中心处。 竟然是一个极为平坦宽阔的场地,若放在外面便是一个大广场了。 那正前方,竟然有一漱玄泉,不知源头何处,顺着洞壁洒然落下,落在下面的一方清池之内,涤荡起水花来,哗哗作响。 那清池之内,更有莲花朵朵,皆盛放,莲叶幽绿宽阔,没有一片莲叶有缺失的。 水池之前,乃是一个高台,高台上两张石凳,石凳上皆刻着道门符书,长长的一串,不知写的什么。 再看那极为宽阔的广场上,黑压压的全都是人。 苏凌粗略的看去,黑的白的。丑的俊的、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老的小的,有的穿绸裹缎、有的衣衫破旧,不一而足。 看那人数足足有二百余人。 这群人皆席地盘膝打坐,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混在一起,仿佛无数蚊子低低哼鸣,不知念些什么。 只是一点,无论他们如何,皆是脸上带着无比的庄重和虔诚。 那些道装打扮的道士、道童皆分列两侧,也念着什么经文,时不时的将手中的拂尘甩上两下。 苏凌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他暗想着些景象,跟后世那些所谓教门大抵相差不多,皆是集会诵经,蛊惑人心而已。 然而,苏凌此时却无法离开,他此行一则想看看这两仙教道观两仙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二则他也想看看那个玄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只是这二百余人的声音低沉嗡嗡,彷如催眠曲一般。 过不了多久,苏凌便有些昏昏欲睡了,差点一个不留神,从倒挂的山石上掉下来。 好在苏凌及时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才不至于睡着。 又等了不知多久,有些信徒已然不太耐烦了,便出言低声议论道:“为何仍不见玄阐仙师?不是说今日两仙坞总坛浮沉子仙师也会现身么,为何迟迟不来?” 一个人带头,便有接二连三的议论,不一会儿,原本嗡嗡的诵经之音,便皆成了议论之音。 那清虚道童与那青年道士对视了一番,那青年道士这才向前走了几步,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既然大家都已经来了,便是诚心向道,诚心皈依我两仙道统,阐玄仙师和浮沉子仙师是何身份,怎么会言而无信?方才已然传话过来,为何让你们等的这么久,便是因为你们中有人向道之心不纯,更不能做到守静无为,故而这是多多磨练你们得道心之举也!你们再若这般喧哗议论,小心触怒了仙师,到时仙威难测,你们怎结仙缘?” 他这番话说完,那些广场中的人,再度安静下来,皆又是盘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词,一派诚心向道的模样。 苏凌暗自觉得好笑,浮沉子仙师这会儿能传信过来? 怕不是不知道出了几趟恭,在茅厕可能站的起来么? 又过了一会儿,忽的有人高声道:“诸位安静,玄阐仙师到了!” 此话一出,那广场之上,数百余人皆鸦雀无声,脸上带着无比的虔诚和庄肃,垂手站起,朝着左侧看去。 但见一队童子开道,又有数名仙娥莲步摇曳而来。 再往后看,一个身材中等的道士缓步而来,身后还有两个仙娥掌扇,扇面之上皆画着看不懂的仙符。 苏凌暗道,好大的做派。 又朝着这道士看去,见他皱纹积累,看来是上了不少岁数。然而却长得不丑,鹤发童颜,寿眉垂鬓,白色长须之上,两片红唇,那双眼睛虽然微微睁着,苏凌却感觉他的眼中散发着两道若有若无,仿如实质的光芒。 苏凌暗道,这阐玄仙师练的好一身内气。 玄阐仙师身穿一身雅白色宽大道袍,道袍后摆在地上拖出好远,道袖宽大,仿佛包罗万象,无风自起。 苏凌看去,那玄阐仙师果真慈眉善目,身前身后更是一副得道出尘之姿,倒也真就应得功参造化,道法无量了。 这广场数百信徒见玄阐仙师来了,皆纷纷跪下,大礼参拜齐齐道:“信徒参拜玄阐大德仙师!” 那玄阐仙师也不说话,就那般缓步走上正中水池前的高台,在左侧的位置上坐下。 这才睁开双目,扫视了一番跪着的信徒,方才张口,声如洪钟,稳如泰山道:“诸位起来吧,既然入了我仙家道门,那俗世的礼节可以免了!” 这数百信徒方纷纷起身,垂手站立,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那玄阐仙师又道:“清虚,可准备了?” 清虚小童忙走了出来,打稽首道:“师尊,一切准备停当!” 玄阐仙师闻言道:“浮沉子仙师因在观中顿悟天机,一时赶不过来,既然天意如此,我等也不必再等了,如此,便开始吧!” 苏凌心中一顿,暗道,我倒要看看这玄阐仙师装的什么神,弄得什么鬼!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六十九章 乱拳打死老剑客 苏凌躲在暗处,仔细的观察着引仙洞内广场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但见那玄阐仙师吩咐了所谓仪式现在正式开始。 那些信徒教众脸上的虔诚之色更重,眼神之中更带了些许的狂热。 所有人皆顶礼膜拜,无比虔诚的说道:“仙师大德,我等幸受仙师雨露恩泽点化,必定诚心向道,奉两仙教为尊。” 那玄阐仙师似乎十分满意,忽的冲那半跪着得仙娥一招手,那仙娥不知为何竟然双脚离地,三寸赤脚金莲虚踏于半空之中。 身上彩带飘飘,婀娜多姿,真如九天仙子下凡。 一时之间,所有的教众和信徒皆一脸艳羡之色,更有的人迷恋仙娥身姿,看得都有些痴了。 苏凌心中也是一怔,暗道这个手段却是好的,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若说这仙娥真就会什么神仙道法,打死苏凌也不相信。 但见那仙娥在半空中虚浮了一阵,忽的宛如蝴蝶一般朝着广场中央飘飞而去。 一手不知何时竟扬起片片花瓣,果真天人之姿。 所有教众信徒又是一片惊呼。 那仙娥在教众信徒上方盘旋了一阵,忽的直掠而去,来到方才那个小道童清虚的身边,一个盘旋,身上彩带飘荡,那清虚手中托盘上的玉净瓶已然捧在了仙娥自己的手中。 仙娥回眸一笑,端庄中带着几丝妩媚。 衣袂再起,那仙娥再次身形飘荡,顷刻间来到了玄阐的身旁,缓缓落下,那三寸赤脚金莲踏在地上,无声无息。 但见她身姿轻动,朝着玄阐仙师盈盈跪拜下去。 一双玉手将那玉净瓶高捧到玄阐眼前。 玄阐仙师点了点头,忽的左手朝半空中一举,轻轻的似画着什么道法咒符,口中念念有词。 苏凌暗道,装神弄鬼,做得好全套! 那玄阐仙师不知是装腔作势还是真有道行,做完这些,忽的清喝一声道:“叱——” 左手食指半空中画了道弧线,朝着仙娥手中的玉净瓶指去。 他手甫一指向玉净瓶,那瓶子不知为何竟似乎被某种看不到的气息牵引着一般,忽的竟从仙娥手中缓缓浮了起来。 速度虽然缓慢,却已然称奇了。 众教众信徒又是一阵惊叹。 那玉净瓶虚浮于半空之中片刻,瓶身竟缓缓的转动起来。 更发出叮咚的清脆声音。 玄阐仙师忽的又是一声清喝道:“叱——” 那玉净瓶似乎闻令而动,忽的瓶身斜了过来,在空中调转,那瓶口正对着玄阐身后石壁上留下的一汪飞泉。 玄阐仙师口中诵经之声大作,苏凌却是听得懂前几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可道非常道!” 苏凌就差笑出声了,这所谓的经文,如此嫁接的不伦不类的,想来只能是浮沉子的大手笔。 那玄阐仙师就这般念了数遍。 忽的左手食指朝着那汪飞泉指去,口中清喝道:“咄——!” 苏凌和众信徒教众眼前立刻出现了一番奇景: 那汪飞泉似乎冥冥中被那玄阐所谓道家真气指引了一般,竟有一道水线从飞泉中凭空引出。 半空中如虹般的弯弯水线,清澈无比,缓缓流动着朝那玉净瓶的瓶口处流去。 “仙师好道法!”信徒教众皆脱口赞道。 便是苏凌也有些疑惑起来,这样的景象,真就是人为的? 但见那水线源源不断的涌入玉净瓶中,大约十几息的时间,玉净瓶似乎已经满了。那水线蓦地消失不见。 水线消失的同时,那玉净瓶竟直直朝着玄阐仙师飞去。 玄阐仙师大袖一挥,玉净瓶竟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魔术苏凌只得这般解释。 心中暗暗想着,自己都对眼前的景象惊异不已,更何况这个时代的这些凡俗百姓呢?那两仙教壮大,果真有它的原因啊。 玄阐仙师做完这些,方才朗声道:“仙露已然好了,你们都跪下接受仙洗吧。仙露洒下之时,便是尔等脱了肉身,入我道门天途之时!” 那数百信徒教众闻言,眼中更是热切高涨,皆匍匐于地,等待着所谓的仙露洒下。 玄阐仙师方才托了那玉净瓶,走到清源小道童面前,将那玉把拂尘拿在手中,开始从队伍第一个人进行仙洗仪式。 苏凌从未见过所谓的仙洗仪式,躲在暗处睁大眼睛瞧着。 但见那玄阐仙师先是拿了那拂尘在那人头顶拂了几下,而后又左手捻了道印形状,在玉净瓶中点了几下,手指上带着几滴水出来,轻轻一弹,洒在这人身上。 这人感觉头顶一凉,已然知道玄阐仙师大慈大悲,将仙露从顶施泽而下,如今自己已经步入了道门,往后长生延年更是不在话下,早激动的趴伏在地,浑身不住的颤抖。 玄阐仙师做完这些,又开始对第二人进行着以上的步骤。 苏凌刚开始还觉得异常新鲜,可是看了几个,将玄阐仙师皆是如此,却感觉有些乏味了。 苏凌正在昏昏欲睡之时,忽的那玄阐竟停了下来,朝着苏凌隐藏的暗处石头前冷冷的扫视了一番,然后发出一声异讶的声音道:“恩?——” 苏凌猛然间睡意全消,可是他此时再动必然顷刻之间暴露。 那玄阐仙师不动声色的走回高台之上,打了个稽首,这才笃定的朗声道:“既然贵客降临,为何不堂堂正正的现身,做那些魑魅魍魉的躲藏事情,怕是不太好吧!” 苏凌暗道不好,只得一咬牙,忽的身形快速离开遮挡的大石,顷刻之间又换到了另一处大石之后。 那玄阐仙师摇摇头,似叹息道:“既然已经被我识破,如此挣扎还有何用处?还不快快现身!” 忽的他的身形陡然悬起,宽大的道袍虚浮于身后,半空中爆喝一声,拂尘朝着苏凌隐藏的大石处猛然一挥。 “咔嚓——”一声巨响,那大石顿时四分五裂,石屑迸溅乱飞。 场中一阵骚动,不少信徒教众慌得抱头惊呼躲闪着飞溅的石屑。 苏凌暗道不好,只得使劲的朝身后数丈之远的地方纵去。 这才堪堪躲过了方才一击。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身形全然暴露在场中所有人面前。 变故突生,那数百教众信徒,大多数皆慌张惊愕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旁边那几十个道童、道士皆清叱一声,各个拿了拂尘、桃木剑,将苏凌围了,眼神冷冽的看着他。 但等玄阐仙师一声令下,便要擒了这捣乱的贼子。 玄阐仙师冷冷的看着苏凌。 事到如今,苏凌也只得豁出一头,昂然与玄阐仙师对视。 玄阐仙师一字一顿道:“你是何人?如何进的我两仙观,又如何入得我这引仙洞的!” 苏凌淡淡道:“你这道观本就是众香客烧香参拜之地,怎么就成了禁区不成?偏偏不让旁人进出了么?” 玄阐仙师冷声道:“进香者,诚心入我两仙道门者,本仙师自然欢迎,可是如你这般鬼鬼祟祟的,两仙观可从来不欢迎。” 苏凌不动声色道:“不欢迎我也来了,你这牛鼻子能奈我何?” 玄阐仙师打了个稽首,高颂道号道:“这位施主,如今这架势你可走得了么?倒不如老老实实说出你姓甚名谁,偷窥我两仙观天机所谓何故,受何人主使,本仙师慈悲,也可免去你那皮肉之苦,如何?” 苏凌哈哈大笑道:“枉你自称仙师慈悲,更恬不知耻的说两仙教乃道家之地,如今你们这行事,与山匪何异?” 玄阐仙师淡淡摇了摇头道:“施主,本仙师从来不喜欢打嘴仗!明通,将他拿下!” 玄阐仙师话音方落,但见先前那个青年道士,口中颂了道号,一摆手中桃木剑,欺身朝着苏凌当胸刺来。 苏凌不慌不忙,见那剑锋到了,忽的纵向半空,长剑出鞘,以上示下,迎着桃木剑锋直直的劈撞上去。 那明通道士,手中剑乃是桃木所制,怎敢接了他这一剑,只得清喝一声,剑随人转,斜剌剌的躲过。 苏凌一剑劈空,不等那明通道士反击,顷刻之间长剑横着向后划出一道剑芒,一招黄龙大转身,剑刃冷冽,带着风声朝着那明通腰间砍去。 那明通未曾想苏凌有此至快身法,只得冷哼一声,双脚一磕地面,腾身纵起数丈之高,堪堪躲过苏凌的攻势。 明通刚想还手,怎奈苏凌根本不容他发招,电光火石之间,长剑一立,剑尖朝上,剑尾朝下,剑尖处剑芒一闪,举火烧天之势直冲那半空下落而来的明通道士。 明通被苏凌如暴风骤雨般的极快三剑逼得脸色大变,只得将桃木剑一顺,迎着苏凌的长剑撞了上去。 “咔——吧——”一声,那桃木剑撞在苏凌剑上,被苏凌的剑削为两段。 一截崩飞数丈,另一截拿在明通手中。 苏凌的剑势被他倾力一挡,顿时剑身歪了几寸,那明通方险险的躲过了苏凌的剑。 明通双脚落地,便觉着浑身冷汗直淌。这才知道苏凌的手段并不是好对付的。 苏凌也没有占了半点便宜,被明通倾力一挡,顿时被他的力量震得蹬蹬倒退数步,只得将剑倒拄于地,方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好大的气力! 苏凌暗想自己虽然招数多化用白叔至的枪招,但自己的气力实在是拿不出手去。看来以后还要在气力上多下些苦功夫方好。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这三剑过后,那玄阐看他的神情已然有些凝重了。 玄阐能位列两仙教掌教,自然懂得他的招式精妙之处,见他三剑如风,暗中叫好,可见他三剑过后,自己身形也被震得倒退数步,这才摇头叹息道:“好招数,只是这气力还不到火候,真真是可惜了。” 苏凌嘴上却是不饶人的,忽的再次执剑在手,一道残影直冲玄阐仙师而去,残影中冷喝一声道:“老牛鼻子,可不可惜,先吃我一剑再说!” 明通手持半截断剑,见苏凌疾风如火朝着师尊攻去,慌得大喊一声道:“诸位师兄师弟,保护师尊!” 一语过后,但见那几十个道士道童皆纷纷纵起,半空中拂尘、木剑并举,将苏凌围在中间。 苏凌破口大骂道:“平素里素斋素饭,大道无边,动起手来却只会群殴!算什么本事!” 却见苏凌将长剑舞动,更是用出了白叔至教他的冲锋陷阵的枪法,以剑为枪,泼风八打,那些道士和道童只觉得眼前彷如一排排剑山罗列,大开大合,风雨不透。 倒不是苏凌功夫有多高,他随白叔至学武,白叔至毫无保留,将绝学传授了十之八九,加上他领悟力极强,又在无事时,和杜恒、王钧对练,这才颇有进步。但是真就碰上高手,怕是他这点功夫还是不够看的。 然而,这群道士,只有那明通还算系统的学过一些招数功夫,也不过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剩余道士只是学了些三脚猫、四门斗的把式,比起杜恒更是差上一大截。那些道童更不用说,皆是些小童,论起功夫,半点插不上手去,更别说拼斗厮杀了。基本上是咋咋呼呼,仗着人多,滥竽充数罢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苏凌左冲右突,一把长剑将这几十人唬得左支右绌,短时间进不得他的身去。 苏凌边打边自我陶醉,暗想如今我的功夫竟然如此了得了,忽的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攒鸡毛凑掸子的腌臜货,今天苏老剑客收装包圆了!” 玄阐仙师面色古井无波,心中对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也颇为有气,暗道此事过后定要加紧督促他们练功。可是他又觉得自己若出手,实在是有些丢了仙师的脸面。本就是几十个打一个,自己再出手,当着这许多教众信徒的面,真有点丢人现眼。 忽的,玄阐仙师心生一计,又看了一会儿,忽的朗声道:“诸位信徒教众,今日乃是我道家盛会,可是却出了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宵小之辈,惹得仙人震怒,天机倒悬,若不尽快弥补,方才那仙露怕是失灵了,诸位也休想踏入道门正途!” 那数百信徒教众闻言,原本慌乱的神情忽的怒火中烧,一个个死死的盯着苏凌,仿佛苏凌便是他们得证大道途中的绊脚石一般。 玄阐见这情形,暗自欢喜,又出口道:“诸位,事已至此,如今只得大家奋勇向前,齐齐动手将那宵小之辈擒住,或可挽回天机!我在此宣布,奋勇争先者皆可为我两仙教的弟子,若是有谁拿下这祸乱贼子,本仙师立时收他为亲传弟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信徒教众听了玄阐仙师这番说辞,早已按捺不住,更听到擒住贼子便可成为仙师亲传弟子,更是气血上涌,一个个摩拳擦掌,呼号上前。 苏凌对付着几十个道士道童,已然有些吃力,如今这数百教众信徒一窝蜂的朝自己涌来,顷刻之间,苏凌身上已然不知挨了谁人几拳,后背也不知被谁踢了几脚。 愚昧的人啊! 苏凌暗暗大骂。 忽的大声吼道:“你们这些人,群殴我一个人,苏老剑客岂能怕了你们不成!” 豪言壮语说完,苏凌也过了嘴瘾。 再看他忽的将长剑一扔,一摆手道:“我老剑客见好就收,万一伤着你们实在罪过!” 说着只一蹲在地上,双手抱头道:“先说好,打人别打脸!——” 话音方落,不知哪里一拳正锤到苏凌的眼圈上,这下苏凌和国宝倒真成了好兄弟! “我特么你们这群年轻人,不讲武德!耗子尾汁!” 苏凌捂着脸大骂道。 他做好了被暴风骤雨洗礼的准备,心想这顿挨揍下去,估计连孩儿他妈都不认得了。 可转念一想,张芷月和自己哪里来的孩子,不过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罢了。 我要是这样死了,真心不值! 就在此时,忽的在通往洞中心广场的道路上传来一声急促的大喊道:“都给道爷住手!打坏了他,你们拿什么赔给道爷!” 苏凌听这声音,却觉得十分耳熟,转念间已然知道是哪尊大神来了。 急的他抱头大叫道:“你这货,咋才来啊!” 场中所有人顿时停下了动作,齐齐的朝着洞前道路看去。 只见一人急如星火,快似闪电一般朝这里跑来。 顷刻间已然到了众人近前。 却不先去见苏凌,只蹬蹬两步来到玄阐仙师近前道:“道爷我回来了。” 玄阐仙师看去,正是浮沉子。 却见浮沉子一脸虚汗、脸色发白,浑身还微微颤抖。 玄阐惊疑道:“师叔,你这是怎么了?” 浮沉子一脸哭丧像道:“我快拉脱水了,都赖那个大怨种!不要停手,再打几拳意思意思,我也好解解恨!” 那道士教众们闻言,刚要举拳就打。 苏凌一个跳脚,跳将起来道:“你个犊子你敢让他们再打一下,我决计不去见你师兄!” 那浮沉子闻言不由得一窘,刚要说话,便觉得肚腹之内咕呱咕呱的吹起喇叭,肠子肚子拧着疼。 只得呲牙咧嘴,捂了肚子道:“我去又来了!等会再说,我先去趟五谷轮回之地!” 说着捂着肚子风也火也的朝着洞内去了。 他这一走,场中数百人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的晾在那里。 那些道士和玄阐仙师直直的望着苏凌大喇喇的杵在那里,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束手无策。 就这样过了片刻,那浮沉子方才哼哼唧唧的又返了回来。 这次倒是冲着苏凌去了。 走到苏凌近前,刚想甩他两刮子,忽的想起刚才苏凌的话来,只得悻悻的挠挠头,将苏凌拉起来道:“苏凌,你缺了八辈五的德了,我好心好意的去见你同来这里,你命你手下那个王钧给我暗下巴豆!” 苏凌实在憋不住笑道:“天地良心,我就是让他拖住你一时半刻的,谁知道他拿那玩意对付你!不过你到底拉了多少回啊?” 浮沉子翻翻眼睛道:“带上方才那次八回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干脆你那道号改一改吧,别叫什么浮沉子了,故弄玄虚,叫扶八回如何?扶着肚子去茅房了八回!” 浮沉子啐了他一口道:“你非要逞能自己来,还笑我?要不是我扶八回啊呸!浮沉子道爷回来的及时,这会儿你也不知道被打成什么熊样!” 苏凌这才正色道:“是我按捺不住,先来了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玄阐仙师不动声色的看着浮沉子和苏凌,脸上阴晴不定。 他从这两人的对话中隐约知道,这两人是认识的,好像浮沉子还要带他来两仙观。 只是,玄阐仙师与那浮沉子实际上面和心不合。其实这也不奇怪,玄阐比那浮沉子年岁大了几十岁,更是早他好多年进了两仙坞。可以说,两仙坞的创立和发展,除了策慈仙师和另外一个元老观舸仙师之外,便数他功劳最大。原想着这两仙坞创立之后,他怎样也是开派祖师之一。可是策慈那老道弄了个两仙坞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排除两仙祖师之内,言说自己道心不稳,尘缘未了,无缘坐得祖师之位。若是那两仙中的另一箱是观舸仙师他也就忍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策慈仙师不知从哪里鼓捣来一个宝贝,认作师弟,便是这浮沉子仙师,竟然昭告天下,两仙中的另一仙便是这年纪还未十八的浮沉子!自己还要叫他师叔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那浮沉子平时有个修仙道门的正形,倒也多少说得过去,可是这浮沉子做事吊儿郎当、鬼头鬼脑,说起话来又颇不着调,玄阐仙师看在眼中,恶心在心上。曾多次在策慈仙师面前说道浮沉子的不是,可策慈仙师却说浮沉子是有大智慧的人,他日必然机缘深厚。 玄阐仙师只能干生气没办法。后来策慈仙师知道他心中颇有怨怼,便将他从江南两仙坞打发到京城,在这里修了这两仙观,便是两仙教的道场。那两仙教虽名义上自成一体,其实是两仙坞的分支罢了。 他玄阐仙师虽说是一观的观主,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矮上浮沉子半头,只得暗气暗憋。 浮沉子也知道玄阐的心思,两人貌合神离罢了。 玄阐见浮沉子和苏凌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师叔,法会刚刚开始便有这贼子捣乱,我正要拿了他!” 浮沉子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拿他?丹药吃多了吧?他可是你们谁都不能动的!” 玄阐翻了翻眼睛道:“为何不能动他,他搅闹法会” 浮沉子截过话道:“你不是知道我此次来京都两仙观干什么嘛?” 玄阐道:“那是自然,奉了策慈仙尊的法旨,寻一个叫苏凌的。” 浮沉子点了点头,一指苏凌道:“喏,这不是寻回来了,他便是我师兄要找的苏凌”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章 斗法 玄阐仙师闻听浮沉子这般说,心中先是一惊,他看苏凌跟浮沉子的熟悉程度,心中倒也有八九分相信这个不速之客就是苏凌,但是他跟浮沉子向来貌合神离,巴不得浮沉子将策慈仙尊交待的事情办砸了,这个机会他怎能放过? 想到这里,玄阐冷笑一声,脱口道:“浮沉师叔,这人深夜时分潜入我两仙观中,欲行不轨之事,更阴伏于引仙洞内,搅闹法会,分明就是个亵渎人神之徒,怎么可能是仙尊要见的苏凌呢?左右,还不动手给我拿下!” 那明通、清虚、清源等人皆是玄阐亲传弟子,这里更是两仙教的地盘,虽说两仙教是两仙坞的分支,然而两仙观的观主可正是这玄阐,那浮沉子只是仙尊师弟,又非仙尊策慈亲至。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 这群道士小童先是一愣,见师尊说的坚决,眼中哪里还有浮沉子,皆再次各自挥动拂尘、木剑朝着苏凌攻去。 只是那些教众信徒,对于浮沉子的崇拜还是高过那玄阐的,故而站在那里,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苏凌以为浮沉子出现,什么事都解决了,未曾想眼看又是被一场群殴,只得转身拾起地上长剑,一挽袖子,呸呸两口吐沫,高声道:“要是你们这群人,苏某倒也不怕!” 怦怦的兵器撞击之声又起,苏凌跟这几十个道士道童战在一处,再次凸显了他“老剑客”的英雄本色。 浮沉子见苏凌倒也能敌得住这些人,自己倒也落得清闲,站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起戏来,看的入港之时,竟撸胳膊挽袖子兴致勃勃的喊几声:“加油!加油!” 苏凌打了一阵,内气果然还是差了不少,时间一长,便有些招式散乱,应对不及,方躲过了一木剑,便又有几道拂尘甩来。不一会儿苏凌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花缭乱起来。 他看到浮沉子不但不管,还乐得看戏加油,不由得上了火气道:“浮沉子,你个犊子!我今天要是吃亏了,你休想让我再答应你见那策慈!”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谁让你给道爷吃巴豆来着”嘴上虽这样说辞,却还是砖头斜睨着玄阐道:“老道,还不让你这些徒弟住手?真就想把事情闹大不成?” 那玄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师叔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听不懂,这分明是搅闹法会的贼子,师叔当助我一臂之力啊!” 浮沉子闻言,大为光火道:“你说你听不懂?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你不就是想逼走苏凌或者一个失手杀了他,到时候我师兄怪罪下来,迁怒于我,断我那望仙丹!好让我毒发是也不是?” 玄阐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道:“师叔哪里话来,您贵为两仙坞两仙之一,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望仙丹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浮沉子一咬牙道:“你究竟让不让他们停下!” 玄阐冷冷一笑,阴恻恻的对着场中正在与苏凌交手的那群道士道童道:“给我加点力气,擒杀贼子者,赏两颗望仙丹!” 为首的明通等人眼神一亮,更是拼了命的挥动木剑拂尘,恨不得一招将苏凌毙命。 苏凌呼呼带喘,边打边冲着浮沉子喊道:“大哥,你行不行啊,再不想办法,你就等着吃人肉馅吧” 浮沉子面色越来越难看,忽的恼道:“这是你两仙教,便都是你的人了不成?原想着不跟你计较短长,看来你这牛鼻子实在有些蹬鼻子上脸!” 忽地,他朝着四周洞壁高声喊道:“都出来吧!将这群罔顾道统,目无尊长的家伙拿下!” “喝——”暗处忽地齐齐传出回应,玄阐心中一凛,抬头之间,便看到暗处四面八方齐齐飞出七名道士,皆手持长剑,道袍在空中虚浮,剑芒闪过,七名道士七剑交汇,剑芒中蓦地化出一个七星形状。果真是威势赫赫,惊为天人。 那群信徒教众,被这突然出现的七名持剑道士惊得纷纷下跪,口称剑仙在上。 那七人悬浮半空之上,忽地齐声喝道:“叱——” 但见这七名道士七道剑芒一闪,空气中呼啸而过,直直的朝着正在围困苏凌的几十名道士小童扫去。 那几十名道士小童怎么能够反应过来,只是刚举手横剑的时间,七道剑芒已然迎头撞上。 “咔嚓咔嚓咔嚓”,木剑、拂尘断裂之音不绝于耳。 随之而来,那几十名道士小童如遭重击,皆向后倒飞而去,狠狠的撞击在洞壁伸出的山石上。 这几十名道士小童各个人仰马翻,蜷缩在地上不断翻滚,痛苦嚎叫。 半空中那七名道士这才飘然落下,七星剑芒倏忽而逝。 苏凌眼尖,猛然看到这七名道士中最后一个,年纪却比前六个小上一些,身形清瘦,但双眼透着聪慧机灵。 “林不浪”苏凌脱口道。 那林不浪也看到了苏凌,目光十分关切的扫视了苏凌一番,发现他只是眼睛上被人打了一拳,有些清淤之外,再无大碍。 他这才放下心来,随着七人队伍将剑一顺,朝着玄阐的方位冷声叱道:“犯仙师天威者,罚!” 那玄阐仙师,脸上仍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似乎连眼睛都闭了起来,蓦地打了个稽首,似喃喃自语道:“想那两仙坞,乃是我等风霜雪雨,一手创办,还有这两仙观,更是我一人毕生心血,为何为旁人做嫁衣?这便是所谓天道所谓道心不成?我玄阐苦修道门几十年,你这哪里来的,偏要骑在我的头上称仙称圣!” 那玄阐说到最后,忽地圆睁双目,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已然满是如刀如剑的冷意,他看着站在旁边,一脸毫不关己模样的浮沉子,沉声道:“无量天尊,今日贫道便要试一试,到底你是天生道骨,还是装神弄鬼!” 鬼字方一出口,那玄阐仙师陡然悬浮于半空之中,左手结道印,口中冷叱道:“咄——” 但见他右手食指忽地凝出一道如有实质的真气,朝着浮沉子毫不留情的狠狠挥去。 那道真气疾速而至,穿行间隐隐有风雷之音。 浮沉子脸色不变,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那道疾驰而来的真气,不咸不淡的道:“玄阐,枉你这么大年岁了,又修道几十年,却仍旧这副脾气,今日你刁难苏凌,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我吧!” 玄阐冷笑道:“明白的还不算太晚!” 浮沉子眼神忽地冷峻下来,整个神情再无半点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模样,冷声道:“也罢,今日便让你明白一件事,那两仙坞中的两仙,你便是再炼道修真个十年百年,它的位置也还是我的,怎么也轮不到你!” 浮沉子话音方落,眸中便看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真气呼啸而来。 浮沉子不躲亦不闪,口中念念有词,两只手在半空之中迅速的虚划了几下。 众人眼前,浮沉子的手上竟不知何时隐隐凝结了一幅八卦图案,恍恍间泛着玄金色光芒。 那八卦图案虚浮在半空,金光流动,发着嗡嗡的轻鸣。 玄阐仙师眼神微变。冷声道:“仙尊果然对你不同,大衍内气都传给你了!” 浮沉子冷声道:“你倒也识货!” 那玄阐不再搭话,呼呼两声,又有两道如有实质的真气从他指上打出,三道真气齐头并进,呼啸着朝着浮沉子而去。 半空之中正和那玄金色的八卦狠狠的撞在一起。 轰——轰——轰——的三声巨响。 苏凌只觉得那引仙石洞都轻微的颤动起来。高台上水池中那一潭清泉也被突如其来的巨震震的竖起三道水柱,直冲洞顶而去,半空之中无所依凭的洒了个万朵桃花开。 那浮沉子脸色一肃,冷声道:“今天道爷便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你是分支掌教,而我是二仙之一!” 再看他身后宽大的道袍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是拇指与食指弯曲,朝着半空中蜂鸣不断的八卦图案轻轻一弹,那八卦图案顿时化作一道流光,直冲而起,半空中朝着玄阐直直的激射而去。 那玄阐面如死灰,大叫一声道:“浮沉子,你就不怕仙尊怪罪于你杀我么?” 话音未落,那道流光已然到了他的身体前,玄阐想躲却是事比登天! 那道流光与他身体方一接触,便訇然炸开,玄阐的身体上方才那化为流光的玄金色八卦图案又再度隐隐浮现。 玄阐脸色蜡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苍老的面容落下,“噗——”的一声,一口血喷出体外。 整个身子瘫软于地,想要说话站起已然不能,只能低低的喘息着。 浮沉子朝着玄阐走去,低头瞧了趴在地上喘息的玄阐几眼,方才淡淡道:“这等手段,也敢拿来卖!” 玄阐哪里还有半分仙人模样,趴在地上,眼中露出恶毒神色,恨声道:“浮沉子,有种你杀了我!来啊!来啊!” 浮沉子眼中透出一丝杀意,忽的戏谑道:“糟老头子,你坏得很!你激怒道爷杀你,是让仙尊怪罪我,我也好不了是不是,杀你,脏了我的手!” 玄阐一阵狂笑道:“浮沉子!你个废物,你不敢杀我!不敢杀” 浮沉子神色露出一丝厌恶,忽的坐在地上将自己的靴子脱掉,把包脚布扯了下来,拿在手中,不由分说的塞进了玄阐嘴里道:“老牛鼻子,就是聒噪!尝尝这个,是不是味道好极了?” 这下玄阐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在场的教众信徒,还有那些道士小童皆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凌也有些蒙了,他原想着这浮沉子就是个拿着那没啥用的法宝,骗吃骗喝的小骗子而已,没成想他的功夫竟然有如此境界。他这手段还能叫功夫么? 苏凌眼神灼灼的看着浮沉子,心中暗忖自己应该好好审视一下这个和他同时代来的人了。 浮沉子做完这些,忽的一捂肚子,吭哧道:“功夫再高,也糟不住那巴豆的威力啊糟不住糟不住啊!疼,疼!” 说着捂着肚子,赤着脚飞也似的朝着后面去了。 只留下一句话道:“林不浪,招呼好苏凌,你们等着我,道爷去去就来。” 林不浪这才走到苏凌面前,一打稽首道:“苏公子,您受惊了。” 苏凌摇摇头道:“无事,无事,你怎么成了道士,还有这样的手段。” 林不浪笑道:“这说来话长,容以后有时间,不浪再跟公子好好讲一讲。” 苏凌点了点头,又道:“你家阿爷可好” 林不浪一脸悲伤道:“阿爷阿爷已经故去多日了” 他毕竟是个孩子,眼中已然潸潸泪下。 苏凌闻言也长叹了一声,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浮沉子才系着裤腰带走了回来。 走到苏凌近前朝他一呲牙道:“苏凌你这药可真减肥” 苏凌一脸尴尬道:“我真没有让王钧拿巴豆对付你” 浮沉子摆摆手道:“拉倒!拉倒!等我主持了法会咱们再聊!” 说着示意那七名道士看住玄阐,这才走到高台之上,朗声道:“玄阐道心不稳,走火入魔,接下来法会由我主持!”说罢,接过玉净瓶,依葫芦画瓢,照着之前玄阐的动作向那些信徒教众布施仙露起来。 倒也真就有模有样。 那些信徒自然知道浮沉子是两仙坞二仙之一,道法比起玄阐更是高深,身份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是激动不已,满脸虔诚。 苏凌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浮沉子做完这些,正要宣布法会结束,忽的引仙洞广场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朗声颂法号道:“浮沉子仙师少待,法会还有最后一项!” 浮沉子闻言,和所有人转头看去。 但见广场旁的路上突然走出了一队道士,那些道士皆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各个神情庄肃,苏凌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些道士身后皆背了长剑,那质地可不是桃木的,而是青铜打造。 浮沉子脸色微变,眼睛也轻轻的眯了起来,暗忖,这老牛鼻子怎么来了?莫非这套他早就下好了不成? 他悄悄挪到苏凌近前,低声道:“一会儿,你自求多福吧,能跑你便跑” 苏凌有些讶然道:“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浮沉子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来,准是没什么好事发生你要是跑不了,也别怪我啊!我可没有算计你的意思!” 苏凌心中打鼓,不知道浮沉子什么意思。 刚想出口再问,却见浮沉子打了个稽首,朝着那队道士迎了过去。 那队道士朝两边一分,一位身材颀长,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老仙师缓缓走了过来。 那仙师也捻了道印,寿眉轻垂,眼睛微眯,天然一副道骨威压。 一身淡金色道袍无风飘荡。 浮沉子不笑假笑,十分熟捻的来到这仙师近前,打稽首躬身道:“啊呀呀!观舸护法仙师何时到的,也不大声招呼,浮沉子也好亲自前来迎接啊!” 那观舸仙师淡淡一笑道:“小猴子我不来,你打算如何处置这玄阐啊?” 浮沉子干笑两声道:“我能杀了他不成,也就是绑了带回坞中,交给仙尊师兄处置啊。”他故意的把师兄二字说的重了些。 观舸仙师心中岂能不知他抬出师兄二字所谓何故,淡淡笑道:“不用,我今日来也是奉了仙尊法旨” 如今风靡天下的两仙坞,最初由三个人联手草创,分别是如今高高在上的仙尊策慈仙师,还有刚才遭擒的玄阐仙师,以及眼前这个观舸仙师。 所以若不是浮沉子横空出世,那两仙中的第二仙的位置当是那观舸仙师无疑。 只是浮沉子的到来,不知为何使得策慈对他青眼有加,声望如日中天,直接成了两仙之一。 或许策慈为了安慰观舸仙师,特意敕命他为二仙坞护法。名义上虽然比不得二仙,但实质上却掌管了两仙坞代天刑法,那浮沉子自然对他敬畏三分。 更何况,一般策慈仙师不轻动,观舸现身便如策慈亲至。 只是那玄阐却遇冷,什么也没有捞着。他才有今日的举动。 观舸仙师缓步走到广场中,一眼瞧见了被押在一旁的玄阐仙师,见他嘴里还塞着好大一块包脚布,不由得眼眉一皱道:“小猴子,你也闹的有点过了左右将玄阐口中的东西拿掉,押到后面去罢!” 说着似有深意的望着浮沉子。 浮沉子眼神仍满是笑容,一副您随意的神色。 观舸仙师这才暗自点了点头。 早有道士将那玄阐口中的包脚布拿掉,押着他离开了广场。 观舸仙师这才冲浮沉子招了招手道:“小猴子,一起到台上坐了!”说罢,径自当先上了高台,坐在左手边。 浮沉子也走了上去,坐在右手边。 屁股刚一落下。 那观舸仙师已然朗声道:“仙尊法旨,众人恭听!” 浮沉子只得腾地一声起身,带头跪下,身后所有人皆呼呼啦啦的跪倒,口中高喊道:“仙尊无量,大慈大德!” 观舸仙师满意的看着所有人在他脚下匍匐,可忽的眼神灼灼的朝着前方看去。 满地跪拜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仍傲然站立在那里,没有一丝跪的意思,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观舸仙师带着些许的怒意道:“台下何人,为何不跪?” 苏凌冷笑道:“我非你教中人,因何要跪!” 观舸仙师刚要说话,那浮沉子便截过话讪笑道:“观舸护法,他刚来,果真还未受仙露洗礼,什么都不懂,护法体谅则个!” 观舸仙师这才冷哼一声道:“罢了,有时间你好好调教调教才是!” 浮沉子这才连忙点头。 观舸仙师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卷锦绣法旨,展开来朗声道:“天道巍巍、天机昭昭!今两仙观道场法会,盛举共襄,道心甚慰,得天钧旨,赐新入法众各望仙大丹一枚,速速服之,修真炼体,以证大道,以彰天恩!敕!” 众教众闻言,面上皆露出狂热的喜色,各个拜服叩首道:“仙尊慈悲!大德千秋!” 只是浮沉子闻言,面色却是十分难看,恨恨的瞪了一眼观舸仙师,又朝着苏凌挤眉弄眼起来。 苏凌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却也知道他的意思,浮沉子的意思是让苏凌赶紧溜之乎。 苏凌会意,悄然转身,便要离开。 “你哪里去?”观舸沉声道,双眼赫赫的盯着苏凌。 “自然是走人啊!”苏凌不卑不亢道。 “你既然入了我两仙坞,为何还要离开?”观舸转头向浮沉子道:“小猴子他来时,你没有向他说明要他到这里的目的么?” 浮沉子干咳两声道:“我我可能表述的不太清楚不过苏凌那么聪明仙尊说了他道心高悟,不在你我之下我以为他可以悟到” 一句话,把苏凌搞蒙圈了,似有深意的望着浮沉子道:“浮沉子你算计我!你只是说让我跟你见见玄阐,还说策慈也要见我其他的可什么也没说啊这什么观舸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浮沉子挠挠头,尴尬一笑道:“苏凌我可没有搞你的意思啊形势有变再说了,你入了我两仙坞,也没啥亏吃是不是!” 苏凌这才知道,浮沉子真正的目的,原来是哄骗自己入这两仙坞。 苏凌有些恼怒道:“浮沉子!我撕了你的嘴!你要早说让我入这破道场,老子就不来了!” 浮沉子也有些下不来台,大声道:“苏凌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先答应么?蠢蛋!” 苏凌冷哼一声道:“老子现在就走,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说着转头便走。 浮沉子一副无语的样子,低声嘟囔道:“这下天王老子都帮不了你了” 观舸仙师寿眉一竖,沉声道:“来啊,将他给我拿下!”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一章 来,吃糖豆 观舸仙师话音刚落,他带来的数十道士皆冷喝一声,青铜剑齐出,剑影如山,将苏凌围在当中。 苏凌眼中冷芒闪动,看了看台上的浮沉子道:“浮沉子,你怎么说?” 浮沉子面露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半晌方道:“苏凌你打不过他们!” 苏凌已然知道了浮沉子的意思,冷笑一声道:“打不过?那便打了再说!” 忽的手中长剑呼啸,一道残影已然攻向当中的那个道士。 这数十道士见苏凌来势迅猛,皆口念法号,忽的皆移动起来,围着苏凌齐齐转动身形,刚开始还稍微慢了些,渐渐的竟然越转越快。 苏凌眼中早已看不清这群道士,只觉的眼前各处都是剑影闪动,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那攻出的一剑,丢失了目标,苏凌只得持剑,茫然的呆立在当场。 浮沉子却是看得清楚明白,忽的脸色一变,出口道:“苏凌小心!” 话音方落,但见那原本极速旋转的数十身影,蓦地从中划出两道剑影,带着兵器破空的锐啸,朝着苏凌疾驰而至。 苏凌被浮沉子出言提醒,心中一沉,也感觉到身前金风忽动,他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方向有人攻来。只得将剑横在胸前。 说来也巧,那道士们攻出的两剑,正是来自苏凌的正前方,苏凌刚横剑,那两道疾驰而来的剑芒便到了。 轰然撞在一起。 苏凌只觉得如遭重击,身形倒飞而出,撞在一块大石上,剑也撒手。 旁边林不浪站在那里,眼中已然怒火燃烧,刚要提剑上前,却忽的感觉浮沉子朝他投来一个眼神,林不浪看去,却见浮沉子冲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林不浪心中一片黯然,只得咬牙站在原地未动。 苏凌忍着痛,刚想站起再战。 早有两名道士飞身上前,剑压脖项,冷声道:“长剑无眼,别动!” 苏凌受制,一咬牙,一言不发的瞥了一眼观舸仙师,又冷冷的看着浮沉子。 浮沉子忽的大喊一声道:“观舸护法,这苏凌可是策慈仙尊点名教化的人,你可不能动他!” 观舸仙师淡淡道:“那便劳烦你去劝劝他罢!” 浮沉子纵身飘然台下,走到苏凌近前,挥手将压在他脖项的剑拨开,蹲在他身边,低声道:“苏凌人在矮檐下,先低个头,不就是入了这两仙坞而已,你那药铺照样开,这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再说策慈看中你了,你在两仙坞的身份岂能低了去啊?听哥的话,没亏吃!” 苏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浮沉子,你这个死犊子,摆了我一道,你的话还能信?” 浮沉子干笑两声道:“哎呀,你不是也用巴豆害我咱俩算是扯平再说你这点功夫,连这些道士都对付不了,何况那个观舸呢?他的本事我都胜他不过听我的,先答应了再说!” 苏凌想了想,方道:“我若应下了入两仙坞的事情,可还有其他什么幺蛾子么?”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幺蛾子道爷,从不骗人!” 苏凌想了想,如今这情势,自己想要保命,不答应是不行了,只得道:“浮沉子,我再信你一次!” 说罢,朗声冲观舸仙师道:“苏凌愿入两仙坞,只是我有个条件,不拜你们任何人!” 观舸仙师点了点头道:“无妨,反正你是仙尊看重的人,估计身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拜便不拜吧!”言罢这才一挥手,那数十个道士这才撤剑而去。 浮沉子这才将苏凌拉起来,一揽他的肩膀讪讪笑道:“跟哥混没亏吃!” 苏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观舸仙师这才拿了托盘,里面装着许多丹丸,交给身旁道士,那道士接过,分发给台下教众信徒。 那些教众信徒拿了这丹丸,眼中皆是狂热之色,皆是一口将它们吞下,再次拜服于地。 观舸手中还有一粒丹丸,对浮沉子道:“这个给你,你亲自给苏凌服下。” 浮沉子眼中面露无奈之色,似乎商量的口气道:“护法这望仙丹,我看苏凌就免了罢?” 观舸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却无所谓,你自己跟仙尊交待,到时仙尊动怒,停了你的供应,莫要怪我!” “我”浮沉子暗骂了一句,只得垂头丧气的走回去,接过观舸手中的那枚望仙丹,磨磨蹭蹭的讪笑着走到苏凌近前,嘿嘿道:“乖啊张嘴吃糖豆豆” 苏凌先是一愣,双眼忽的死死盯着那所谓的望仙丹,但见那丹通体暗红,说不出的怪异。 他忽然想到浮沉子初见他时,曾说策慈为了收服他,给他吃了一枚深红色的丹丸。 苏凌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冷声道:“犊子这什么破丹,是不是你跟我说的那破玩意” 浮沉子无法答言,只是嘿嘿讪笑。 苏凌大怒,一把揪住浮沉子的衣领道:“你个泼货!说过了不再坑我,现在怎么说?让我吃了这破玩意,我还不是他们手上的蚂蚁,想什么时候捏死,便什么时候捏死!” 浮沉子轻轻一抖肩膀,风轻云淡的挣开苏凌的手,嘿嘿一笑道:“兄弟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我也身不由己不是,我反正也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每过上两个月、三个月的来两仙坞规定的地方再吃一枚而已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啦,好丽友,好朋友” “滚!老子不吃!”苏凌骂道,死死的捂住嘴。 浮沉子低声道:“苏凌,你脑袋灵光一点,这破丹又没有生命之忧,你又是个学医的,回去试试配着解药解了不就行了,你若不济,张神农不还是随手的事情么?说不定连道爷的也给解了呢!” 苏凌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浮沉子你仙人板板的你早算计好了是不是?这个吃药的事你早知道,假意骗我先入你这破两仙坞,然后吃了这药,到时我解了这药里的猫腻,顺带把你也捎上,对不对!” “弥陀佛啊无量佛!要不得说你是菜籽儿呢,果真大才”浮沉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苏凌手上是没有家伙,要是有非得给浮沉子身上戳他十几个窟窿方才解气。 “老子死都不吃这破玩意”苏凌再次捂住嘴。 浮沉子嘿嘿一乐,却也不恼,围着苏凌转悠了两圈,忽的趁他不备,伸出两只手,顷刻之间朝着他的肩头点了两下,嬉笑道:“别动别动。哎!乖啊!” 再看苏凌跟个木雕泥塑一般呆在那里,两片嘴唇只嘎吧,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浮沉子一扬手将那枚暗红色的望仙丹扔进他的嘴中,又舀了一碗泉水,一股脑的倒进苏凌的嘴里。 那望仙丹顷刻被送入苏凌的嘴里。 苏凌眼瞅着这样,却也是束手无策,欲哭无泪。 浮沉子见苏凌已然吃了这丹丸,这才扑棱了两下手,装作擦擦汗,长舒一口气道:“吃个糖豆儿,都要累死道爷” 又嘭嘭两下,将苏凌穴道解开。 方一解开穴道,苏凌已然大吼一声纵了起来,两只手死死的掐住浮沉子的脖子道:“王八犊子!老子掐死你!” 浮沉子没有防备,正被苏凌掐住,只觉得气息一窒,双眼直翻,从嘴里挤出句话道:“苏凌我这也是为了保全你你掐死我,你能好过么?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苏凌心中虽恼,但也不傻,如今这个形式,浮沉子却是也是无奈之举,他掐了两下,这才松手,饶是如此,还是一脚踹在浮沉子的屁股上,没好气道:“巴豆还是吃少了,怎么不拉死你!” 浮沉子哈哈大笑,这才转头朝着观舸仙师道:“护法,我这可办妥了,交差,交差!” 观舸仙师点了点头,这才朗声道:“诸位信徒,你们吃了本坞望仙丹,便是本教弟子,每三个月会有法旨降在你们各自家中,你们按照法旨所示地点,前去领取新的望仙丹药,只是一点若不诚心归附我道,那望仙丹可再无供应,倒时身形俱灭,皆乃天罚!” 众信徒教众皆神情一肃,恭声道:“谨遵护法教诲!” 观舸仙师这才似真征询浮沉子意见道:“浮沉子仙师还有什么话讲么?若没有他们可以散了。只是,苏凌还要留下,有人要见他,只是那人还未到,需等上一晚。” 浮沉子翻翻眼睛看看观舸仙师道:“我没话说了,都散了吧。” 观舸仙师闻言,淡淡道:“那好吧,苏凌便由你安排了,这观方圆甚大,莫要让他乱跑了,动了哪里的机关,或者迷了路,我可管不了啊!” 说罢,一摆道袖,当先走了,那群带来的道士也跟着去了。 那信徒教众在剩下的道士小童指引下,皆蒙了眼睛,被带出了引仙洞。 浮沉子见人都走了,这才骂了句道:“老王八等着我的,总有一天,旧账新账一起算!” 忽的身后苏凌出言道:“那我们的账怎么算!” 浮沉子这才讪笑着转头向苏凌道:“咱们就不算了是吧,虽然你受了点委屈,总算保住了性命对吧。” 苏凌懒得和他计较,心中虽有气,但也真就没有办法,嘴里却道:“那老子肚子饿了,你们这里素斋素饭,老子吃不惯,给我找间好房间,老子休息,另外你亲自给我买好吃的去。” “好了您呐!我这就出去给你找烧鸡扒鸭子去!”浮沉子自知理亏,大包大揽道。 又转头对林不浪道:“不浪,你带苏凌去前头客房休息,给他找个vip不是上好的包房,我这里还有美貌的仙娥,要不要给你传个道啥的” “滚!老子没心情!” 苏凌跟随林不浪出了引仙洞,朝前面走了好久,眼前闪过亭台楼阁,林不浪在一间厢房停下,打开房门,让苏凌进入。 这间厢房果真够气派,但绝不是那种艳俗,倒真真是修真炼道的风格。大鼎昂然,上面檀香渺渺,桃木凳,桃木桌,墙壁上松鹤图,脚下方砖上画着一个大大八卦图案。 里面是张软床,被褥松煊,上好的织锦。 苏凌坐了,却见林不浪垂手站在那里,便朝他招了招手,让他也坐了。 林不浪这才坐了道:“公子,方才那枚望仙丹是毒药” 苏凌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林不浪关切道:“那公子” 苏凌叹了口气道:“我能怎样,不吃也没命活啊,早知道把那个坦克和adc带着,多推他们两座塔也是好的” 林不浪听了个胡里八涂。 苏凌忽的似意识到什么,关切的看着林不浪道:“你也吃了?” 林不浪默然点头。 苏凌一拳锤在桌上道:“这什么两仙坞两仙教的,这样手段控制人!着实可恶!” 林不浪神情凄然道:“公子,我是自愿的为了我阿爷!” 苏凌惊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不浪长叹一声道:“那日我跟阿爷在公子的不好堂拿了药,便遇到了那两个道士,被他们带到了这两仙观中。阿爷要吃您抓的药,这些道士不然,说入了他们的两仙教,阿爷的病自然好,更要让我们把药扔掉。” 苏凌恨声道:“混账东西!这是害人性命啊!” 林不浪眼中含泪道:“我留了个心眼,只扔掉了一半,另一半让我阿爷偷偷吃了。药虽见效,可是毕竟太少,阿爷先是好了不少,可是无药为续,眼看着再次虚弱下来。” 苏凌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我求那些道士救治阿爷,那些道士要我入了两仙教便出手相救,我答应了,可是入教便要吃望仙丹,我不知那望仙丹是毒药,便吃了”林不浪顿了顿,又道:“可是我吃了那丹,我阿爷虽然得到了他们所谓的救助,可是情况却越来越糟,终究是” 林不浪满脸泪痕,用手抹了抹泪道:“我恨这些道士误我阿爷性命,便要跟他们拼命,谁知他们两仙观的观主,就是那个玄阐突然出现,吩咐道士将我绑了,扔下山涧深渊去!” 苏凌眼眉皆炸,寒声道:“好狠毒!早知如此,我当时在他受制时,便一剑刺死他!” 林不浪又道:“便在此刻,浮沉子仙师突然出现在两仙观中,将我救下,为了不让我遭人毒手,当众宣布我为他的侍剑道童,更教我了七芒剑阵,每日与六位师兄操演”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来,浮沉子还不算坏” 林不浪犹豫了片刻方道:“苏公子,浮沉子仙师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怕你我早已阴阳两隔了。今日也是情势所迫” 苏凌摆了摆手,苦笑道:“我也知道,只是他要跟我明说,我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啊想来他是故意要我吃了那望仙丹,好逼我研制解药罢了,好在总有解毒的方法”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忽的眼睛一眯,心中已然有了些许打算道:“不浪,你可知他们一般把药草、丹砂什么的放在何处?” 林不浪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他们运送接收药材、丹砂皆在半夜进行,而且守卫森严,我也曾偷偷去瞧过,总会惊动他们,若不是我跑得快”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林不浪忽的道:“苏公子,你要去探查他们药材丹砂所在么?” 苏凌不否认的点点头道:“有毒药,便有解药,我若找到了,咱们的毒都可以解了。” 林不浪点了点头,关切道:“只是,他们戒备森严,苏公子一定要小心。” 苏凌点点头道:“等我找到解药,便去寻你,咱俩一起离开这里!” 林不浪眼神一亮,点了点头道:“苏公子!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待林不浪走后,苏凌暗自调息了一番,果真发觉自己气息虽然通畅,但感觉体内有一丝难以控制的驳杂气息,随着五脏六腑游走。他心知这便是拜那望仙丹所赐。 苏凌快速来到床前,将一床被子捂吧捂吧,做了个有人躺在里面的样子,又将蜡烛止灭,从里面反锁门栓,走到窗下听了听。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他再不迟疑,推窗纵身跃出。 看了看方向,朝着后面重重亭台楼阁,一头扎了进去。 苏凌在暗中走了好长一段,眼前还是无数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四角八角,楼阁碧瓦飞甍,长廊迂回婉转。 他找寻了好多楼阁,皆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更没有半点药香,显然药草丹砂皆不在那里。 药草没找到,倒是几次差点撞见巡夜的道士,幸亏苏凌躲得及时,要不然便暴露了。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漫无目的的在无数幢楼阁间游荡。 正走间,忽的抬头看到前方一处楼阁的二楼处隐隐有灯光晃动。 那楼阁修的十分秀气,不像道观该有的建筑模样,倒像哪个大家小姐的闺楼。 苏凌心中觉得奇怪,这道观本就颇为忌惮女客,为何此处竟有这样一座建筑。 再不迟疑,苏凌一纵之下,来到这楼阁前,用眼看了下一楼与二楼的距离,做到心中有数。 方才轻轻脚尖点地,身体直纵而起,眼看就要落下时,两只手向上一伸,不偏不倚的扣住二楼伸出的一个楼角砖瓦,稍一用力,将整个人带起,再一纵身,便来到了二楼顶部的砖瓦之上。 苏凌怕惊动了里面的人,蹑足潜踪,双脚倒挂金钩,挂在瓦片上,身体顺着窗户而下,点破窗棂纸,往楼内屋中窥探。 但见红蜡红帐,里面幽香渺渺,果真是座闺楼。 那房中正坐着四人。两人背对着苏凌的方向,苏凌看去,见这两人高挽云鬓,木簪别顶,穿着道装彩带,苏凌暗想,这两人定然是两仙教中的那些貌美仙娥。 苏凌往里看去,见另有一人,侧身对着自己的方向,却是个老妇模样,穿的乃是大家老嬷的衣装。 这三人苏凌倒也不稀奇,可是借着蜡烛光芒,他一眼瞧见了正对着他的那个人,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怎么是你?如此深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正对他的却是个少女,一身淡黄衣衫,生的娇俏无比,肌肤雪白,带着几分飒爽之气,那双星眸灵动非常。散着头发,用一根淡黄丝带系了。正饶有兴趣的听着那老妇说着什么。 苏凌当下便知道其中必有内情,屏住呼吸听着他们说话。 但见那黄杉少女道:“于嬷嬷,已经这么晚了,您告诉我父亲今晚我不回去了么?” 那被叫做于嬷嬷的老妇,先是跟坐着的两个仙娥对视了一眼,这才笑道:“自然是说了,女公子不要担心,府里听闻女公子在两仙高道之门,十分放心,再说府中不是也经常去承天观么?” 那黄衫少女听她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纤纤玉指做了个祷告的姿势道:“今日我诚心前来求取仙药,为父亲母亲祈福,若真得垂赐仙药,也不枉我辛苦这一趟了。” 那老妇于那两个仙娥又对视一眼。左侧的仙娥这才打稽首站起道:“女施主诚心向道,又是一片孝心,大德仙师怎么能不知道呢?我这里便有大德仙师所赐的一枚仙药,女施主先服了,试试效果。而且仙师已然说了,女施主家世显赫,更是清水芙蓉的灵秀,仙师有意让女施主入了咱们教中,做了教中大德圣女,到时莫说一颗仙药,便是千颗万颗,也是立时便有的。” “圣女?好玩么?跟两位姐姐一般?”那黄衫女子眼波流动,似乎颇为有兴趣。 仙娥笑道:“女施主这般家世,怎么能和我们这种下等仙娥并论?圣女乃是我教独一无二的,地位等同仙师亲至!到时候我等还要听命于您呢!” 这两个仙娥极尽怂恿之意。 黄衫女子格格一笑道:“我何德何能,在道法心经领悟上,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做得好这圣女呢?” 那仙娥道:“女施主莫要妄自菲薄,您出身显赫,更是聪悟过人,只是还未入我道门,若是入了道门,您的修行定然一日千里,必定比我们强的不是一点半点,更何况你还服用了我们这枚仙药呢。” 说着朝着那老妇一使眼色。 那老妇忙接过这两个仙娥手中的丹药,承到这黄杉少女面前,声音稍微有些颤抖,似乎在极力控制什么道:“女公子,莫要迟疑,快快服用了吧!” 那黄杉少女小心翼翼的将这丹药托在白皙的掌中,星眸注视着它,显得格外珍视。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如此我便服了这丹药吧!” 苏凌看在眼中,心中一紧,那丹药通体暗红,那里是什么神药,分明就是望仙丹! 事情紧急,容不得苏凌多想。 只见他再不迟疑,忽的一脚跺开窗户,纵身跳进房间之内,冷声道:“你千万不要吃那丹药!” 那黄杉少女正低头,忽的听得这声音好生熟悉,抬起头来,一眼看到苏凌出现,忽的展颜一笑道:“苏凌,你怎么在这?”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二章 狂奔 苏凌破窗而入,手中长剑在烛影中闪闪发亮,宛如一尊杀神。 那黄衫少女却是面带喜色道:“苏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看到苏凌一身冲天杀气,忙道:“苏凌,你这样子好吓人,他们不是坏人,这是我府上的于嬷嬷,那两个是两仙观得道的仙子。” 苏凌劈手夺过黄衫少女手中暗红色的望仙丹,急切道:“萧璟舒!你长点脑子好不好!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害人性命的毒药!” 原来,这黄衫少女竟然是当朝大司空萧元彻的宝贝女儿——萧璟舒。 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跟这群装神弄鬼的道士、道姑在一起。 萧璟舒花容更变,她对苏凌的话是十分相信的,冷冷看着眼前的老妇寒声道:“于嬷嬷,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妇见苏凌一脸杀气,提着明晃晃的长剑,早已吓得体如筛糠,身子一软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女公子饶命饶命啊!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受了他们的哄骗要挟” 苏凌不由分说,一脚踢在那老妇的肚子上,老妇倒飞而去,正撞在屋中柜子上,顿时昏了过去。 那两个所谓仙娥,更是两个花瓶,半点武功也没有,只吓得变毛变色,人模样都没了。哆嗦成一团。 一个仙娥刚想推门呼叫,苏凌一纵身,早已剑抵咽喉,脸上杀气腾腾道:“想要活命,都给我抱头,蹲墙角!” 那两名仙娥这才唯唯诺诺的抱着头,蹲在了墙角,低声求饶道:“好汉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凌这才沉了下心神,一把将萧璟舒拉在身后,冷声朝着那两名仙娥道:“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那两名仙娥为了保命,七嘴八舌的说了话来,苏凌只觉聒噪。长剑一顺指着左边仙娥道:“你先说!” 那仙娥这才小声道:“我们,我们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暗中买通了那个于嬷嬷,把萧施主引到了两仙观想要” 她接下来的话支支吾吾。 苏凌不耐烦的道:“你住口,你来说!”又一剑指了指另一个仙娥。 那个仙娥为了保命,只得全盘托出道:“上面的仙师只让我们给萧璟舒姑娘吃了这望仙丹,以便能够控制她,让她做个圣女,以后万事好办了!至于以后怎样,我们实属不知!” 苏凌扭头看向萧璟舒道:“你听到了,可知道什么事了么?” 萧璟舒冰雪聪明,听那仙娥这般说辞,已然知道了他们谋划的秘密,冷声道:“我知道了,控制我,进而要挟我父亲!谋取他们更多的目的!好阴险歹毒的计策!” 苏凌挑了挑眉毛道:“你还算聪明” 言罢,眼眉一立又厉声道:“还有什么!” 那最早说话的仙娥剑另一个仙娥说了实话,怕苏凌不能饶她,忙讨好般的道:“还有还有那望仙丹改造过加了加了” “加了什么?”苏凌冷声喝道。 “加了春药!” 萧璟舒闻言,顿时涨红了俏脸,忽的夺过苏凌手中长剑,朝着那仙娥当心刺去,恨声道:“无耻!” 那仙娥没曾想萧璟舒竟会如此行事,正被那剑刺中前心,身体一软,死的不能再死。 旁边仙娥见状,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跳将起来,旁边便是一扇窗户,泼了命的撞开窗户,大声惨叫道:“救命啊!杀人了!” 苏凌手中五剑,只得一步迈去,想要阻止她呼喊。 可那仙娥早已不顾一切,一头从窗户撞了出去,整个人朝着楼下栽去。 苏凌一跺脚道:“姑奶奶你这一杀人,定然惊了那些道士” 萧璟舒秀眉倒竖,冷声道:“这些坏人,都该死!苏凌你要怕了,你先走吧,莫要管我!”言罢,忽的身子一转,纤腰一扭,黄衫飘荡处,一条金丝软鞭从腰间飞出。 萧璟舒将软鞭横在手中道:“姑奶奶,正好试试我这鞭法!” 苏凌顿时头大如斗,刚想说什么。 便听到四围周遭当当当的铜锣声四起,更有无数杂乱脚步声响,有人声此起彼伏喊道:“有刺客,袅仙阁那里!快抓刺客!” 苏凌脸色突变,急切道:“趁他们还未赶到,快走!” 话音方落已然有蹬蹬蹬的上楼声音。 苏凌脸色大变,低声道:“来得好快,看来门是走不了了。” 萧璟舒花容也是变了数变,急切道:“那怎么办,苏凌!” 苏凌来到窗边,见远处灯火晃动,犹如长龙,果真是那些道士都朝这边来了! 苏凌看了看二楼与地面的高度,转头对萧璟舒道:“事在燃眉,只能跳楼走了!” 萧璟舒走到窗边,看那二楼与地面的距离对她来说实在有些高了,自己眼前都有些发晕,只急的眼泪要掉下来道:“我我不敢跳!” 苏凌顿时头大,急的满头大汗道:“那怎么办?” 苏凌在屋中转圈踱步,那脚步已然更紧了,更有嘭嘭的破门声。 苏凌忽的一个箭步来到萧璟舒近前,朗声道:“萧姑娘,苏某得罪了!” 萧璟舒还未及反应,苏凌将手一揽她的纤细腰肢,把萧璟舒抱了个满怀,道:“搂着我的脖子!快!” 萧璟舒满面通红,还是按照苏凌的话,将两只玉手揽在他的脖子上。 “紧一些!要不然你掉下来就糟了!”苏凌又道。 萧璟舒白了他一眼,心中知道苏凌不是开玩笑,又紧了紧手上的力气。 一阵幽香拂过,苏凌心中一荡,但那顾得上这些,一手抱着萧璟舒,一手提剑,当的一声一脚将窗户踢飞,纵身朝着下面跳了出去。 下落之中,萧璟舒黄衫飘荡,宛如一朵盛放的花。 萧璟舒只觉迅速下落,不由得又贴的苏凌更紧了些。 苏凌待身体落到地上之时,忽的双腿用力,脚面着地,向前抢了两步。 可是萧璟舒感觉苏凌那般踉跄,却将她护的更紧,生怕她摔了。 苏凌站稳脚跟,朝怀中的萧璟舒道:“你怎么样?没有伤到吧!” 萧璟舒俏脸一红,只点了点头,方才道:“苏凌,我们怎么办?” 苏凌看了看天。 此刻天上彤云密布,厚重的乌云压得很低很低,冷风呼啸。乌云被风吹过,翻滚弥漫,有些狰狞的可怖。 苏凌眼前除了怀中那抹明黄,眼前便是翻滚的黑暗,仿佛那黑暗吞噬了一切来路与去路。 那风声凄凄,犹如苏醒狂舞的幽魂恶鬼,阵阵呼嚎,撕扯着万物。 “怕是要下大雨了!我带你” “杀——出——去——” 苏凌此刻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冲出这牢笼。 一个道观都冲不出去,何谈整个天下! “我信你” 萧璟舒在苏凌怀中喃喃道。 只是苏凌一心想着如何冲杀,却是半句未曾听到。 苏凌持剑在手,看着渐渐逼近的人群,眼中满是决绝之色。 怀中温软美人,手中长剑冽冽。 一人一剑,便是整个天下。 苏凌报定了拼命的决心,刚要前冲,忽的眼前人影一闪。 苏凌定睛看去,来人正是林不浪。 林不浪手提桃木剑,急道:“苏公子,他们人太多了,你这样冲出去,走不走得脱还未可知,要是惊动了观舸仙师,那就更麻烦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浮沉子那货呢?” 林不浪摇摇头道:“不在观中,怕是出去买烧鸡了!” 苏凌一时无语。 林不浪道:“苏公子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下得龙台山!” 苏凌眼前一亮,沉声道:“快带我们走!” 再不耽搁,林不浪在前,苏凌提剑抱着萧璟舒在后,两道身影极速的远离人群包围,朝着两仙观后院泼了命的跑去。 苏凌原想放萧璟舒下来,但料想萧璟舒那三脚猫的功夫,脚程定是跟不上的,索性就一路抱着了。 两人如风似火,苏凌也惊讶林不浪几日不见,这功夫竟然精进的如此之快。 不知越过了多少院落楼阁,眼前竟然是一处小门。 门前两个道士正提灯站在那里。 见是林不浪,笑着走上前来道:“林道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林不浪稳稳心神,笑道:“我见冷风大作,乌云密布,想来是快要下雨了,便觉着这门荒僻,道观那些道兄仙师定然是想不起两位道兄,所以过来看看,给你们送两把雨伞。” 这两个道士毫无防备,皆笑道:“还是林道兄想的周到!伞在何处啊?” 林不浪不动声色的指指后面道:“在我身后” 两个道士不疑有他,朝林不浪身后看去。 只是哪里有伞,只有一个少年,手中持剑,怀中抱着一位少女。 “这”两个道士刚有些迟疑。 林不浪蓦地挥动桃木剑朝着一个道士的头上砸去。 与此同时苏凌手中剑光一闪,直刺向另一个道士的哽嗓咽喉。 “扑通——”、“扑通——” 两个道士翻身栽倒。 林不浪也不去管他俩死了没有,一脚踹开那小门道:“苏公子,随我来!” 苏凌跟着林不浪出了道观,眼前便是一道弯曲小路,顺着盘旋山势,前方湮没在黑暗之中,看不到尽头。 “快走——” 两人不再耽搁,朝着小路疾驰而去。 刚走了几十丈,便感觉身后脚步嘈杂,人声呼喝。 苏凌回头看去,但见灯笼火把,影绰绰的看到百十余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来的好快!”苏凌沉声道。 林不浪眉头紧锁道:“不要管他们,走!” 两人将速度提到最快,朝着下山的下路疾速冲去。 一路狂奔,萧璟舒只觉两耳中呼呼风声,仿佛整个人置身于云里雾里。不由得将苏凌抱的更紧了。 两人在暗夜之中不知跑了多久。 咔——轰——咔咔—— 幽暗天幕,一道如沧龙般的闪电划破苍穹,紧接着沉闷的雷声轰然炸开。 顷刻之间,利闪接二连三,风势更大了。 道边的树木都齐齐被吹的树枝乱舞,呼啦啦的作响。 萧璟舒怎见过如此旷野深郊,又是如此可怖的天气,不由的在苏凌怀中闭上了双眸,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 忽的,一阵温暖传来。 大约是苏凌感觉萧璟舒心中害怕,手中抱她的力量又大了一些。 三人这般没命的跑了一阵,已然离着山脚不远了,回头看去,那百十人竟扔在后面紧追不舍。 林不浪蓦地停下脚步。 苏凌一愣,也停下脚步道:“林不浪,怎么了?” 林不浪眼中满是郑重,一字一顿道:“这样跑不行,他们定然会追上我们,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苏凌心中一暗,知道林不浪说的是诗情,只得一咬牙道:“那就跟他们拼了!” 林不浪忽的摇摇头,朝着苏凌一拱手决绝说道。 “苏公子,你走,不浪留下!” 苏凌心中如潮如浪,黑暗中,林不浪的眼中闪着决绝的光芒。 “林兄弟” 林不浪忽的淡淡一笑道:“那日,见到公子,不浪便想要一直追随,今日能为公子做些什么,不浪心满意足!苏公子你们不要回头,赶紧离开龙台山,进了龙台城,一切好说!我留在这里,引开那些混蛋!” 苏凌还想说什么。 林不浪忽的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力量长啸道:“杀不尽的蟊贼草寇!爷爷在这里!”说着,身形一转,朝着左边树丛一头扎了进去。 一边来回穿梭,一边打着呼哨。 “快走!”林不浪低低的喊着。 苏凌心中感动,但事情紧急,只得心一横道:“萧姑娘,我们下山!” 苏凌朝着山脚疾驰而去。 回过头去,见密林之处,那个身影来回穿梭,如风如火。 而追逐他们的火龙般的人群齐齐的朝着那密林处涌去。 苏凌不忍再看,转身扭头,命令自己狠下心来,朝着龙台城的方向冲去。 凄风,暗夜,彤云。 古城,老巷,长街。 苏凌没命的跑,眼前光影变换,他也不知跑了多久。 怀中的萧璟舒发出淡淡幽香的鼻息,似乎是睡着了。 苏凌自己都不知道,他跑出大山,早进了龙台城中。 终于精疲力尽。苏凌瘫坐在一家深宅门前的石狮子前,呼呼的喘着粗气。 低头看向萧璟舒,那黄衫少女果真是又累又怕,竟真的睡着了。 “萧姑娘萧姑娘醒醒,我们回到龙台城了,应该是安全了!”苏凌低声呼唤道。 萧璟舒这才缓缓睁开双眸,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色,这才欢喜道:“是啊,是啊!苏凌,我们真的回来了,我认得这里,这是朱雀大街!” 苏凌也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萧璟舒这才发觉自己还在苏凌怀中,脸上一红嗔道:“放我下来!” 苏凌这才意识到,忙尴尬的一松手。萧璟舒这才从苏凌怀中跳了下来。 便在这时,忽的“咔——”的一声响,苍穹之上,彤云之中,一道利闪,宛如蛟龙腾雾,划破整个天际。 “轰——隆隆——” 雷声宛如巨兽低吼,漫天满城。 萧璟舒只吓的花容失色,忽的再次投入到苏凌怀中。 苏凌原本想要笑她几句。 可是。 利闪过处。 幽暗翻滚的前方,随着利闪一明一灭之间,竟出现了十张可怖的面孔。 皆是青面獠牙,彷如恶鬼。 那些面孔,随着闪电,也忽明忽暗。 狰狞可怖。 苏凌心中大骇,努力的保持着镇定。 一把将萧璟舒护在身后,大声喊道:“萧姑娘,在我身后,不要出来!” 萧璟舒还以为苏凌也如自己一般害怕打雷闪电,刚想笑着出言说话。 只是透过苏凌向前方看去。 那笑容瞬间凝固,颤声道:“苏凌那是什么!” 苏凌将萧璟舒护住。 长剑在手,朝着那十张鬼面人冷声道:“装神弄鬼,你们既然早埋伏在此处,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苏凌连问三遍,那十名鬼面人仍旧无声无息的站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回答苏凌的只有凄风闷雷。 忽的有声音传出,然而听在苏凌和萧璟舒耳中,低沉而空洞:“苏凌,此事与你无关,速速离去,把那小女娘留下!以免自误!” 苏凌冷笑一声道:“连环计,一环套着一环,你们的目标就是萧姑娘吧!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能横着插上一杠!” 苏凌忽的冷声道:“留下萧璟舒当然可以,只是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那声音又起,带着怒气道:“宵小之徒,还想挣扎?可知死字何写?” 苏凌并不答话。 长剑利芒一闪。 直直的指向正前方的十个鬼面人。 剑气缭绕,光华闪闪。 苏凌战意滔天。 “叮——”的一声清脆的低响。 一滴晶莹的水珠不知如何落下,轻轻落在剑尖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凌蓦然抬头,苍穹之上,雨珠点点。 “雨,终于下起来了!” 苍穹闪电闷雷连连,雨珠迸溅,顷刻之间,大雨倾盆。 无边雨幕,那黯淡苍天,似乎开了一个口子。 大雨如天河倒泻,喷薄而出。 打湿了那城、那巷、那寂寥长街。 雨从未有过的狂暴,似乎想要将这世间一切的阴暗诡谲全数涤荡干净。 苏凌缓缓低下头去,任凭雨水浇湿整个身体。低声道:“萧璟舒,退到房檐下,莫要着凉了!” 萧璟舒担心的看着苏凌,忽的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玉指轻挽,紧紧的握住了苏凌的手。 苏凌心中一颤,柔声道:“听话!你若染了风寒,我可不给你抓药!” “你敢!”萧璟舒虽这般说着,却仍旧乖乖的退到了房檐之下。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无益,反倒是让苏凌徒添担心。 苏凌这才昂然直立。 长街之上,凄风狂雨。 少年长剑,强敌环伺。 “要战,便来!” “找死!”一声怒喝。 十个鬼面人中,当中的一人已然动了。 “划棱棱——”那鬼面人身形如鬼影般极速朝苏凌冲来。 倒提一把硕大的鬼刀,鬼刀在满是雨水的长街上划过,激起阵阵翻涌的水花。 遮天鬼刀顷刻而至,半空中遮天砍下。 苏凌长剑轻动,不敢碰那鬼刀,他知道这刀的力量强横无比,自己若硬碰上去,断然刀飞人伤。 长剑如蛇,刷的随着苏凌的身形朝着左侧一转。 那鬼面人声势浩大的一刀劈空,正劈在长街青石之上。 “嘭——”的一声,雨水水花迸溅,涤荡起三尺之高。 苏凌身形旋转而起,双脚一点水花,青龙摆尾,剑芒呼啸,朝着那鬼面人软肋,斜刺里就是一剑。 出手如电,顷刻而至。 那鬼面人只得抽刀闪身,迅速的后撤几步,低嚎一声,鬼刀以上示下,撩动地上雨水水花。 带着迸溅的水花,鬼刀一道黑芒,直冲苏凌面门。 苏凌冷哼一声,整个身子嘭的一声躺在满是雨水的地上,间不容发之际,将手中长剑一立。 剑尾朝下,剑尖朝上。 那鬼面人速度太快,正从苏凌身体上方掠过。 可是那把长剑剑锋已然将这鬼面人前身上的衣服尽数划开。 “刺啦——”一声清响。 若不是苏凌火候不到,怕是这一剑便让这鬼面人来个大开膛了。 饶是如此,那鬼面人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掠过苏凌后,猛然低头,但见只是衣服划开,成了开衫,倒也没有伤到分毫。这才稍微定神。 “就这?”苏凌冷声嘲讽道。 “咦——”一声异讶的怪声从这鬼面人口中发出。 忽的那鬼面人一阵狂笑道:“苏凌,看来还是有些小瞧你了,你这功夫跟那个白家有何渊源?” 苏凌心中一惊,只一招,这鬼面人已然看出苏凌的功夫来自白叔至。 苏凌冷哼一声道:“什么白家黑家!能杀了你,便是好招!” “猖狂!”鬼面人冷叱一声。 朝着前方一招手,一字一顿道:“一起上吧!今日定然要将苏凌格杀!” 大雨倾盆,狂风暴雨之中。 锵锵锵——的数声金属声响不断。 那九个鬼面人竟齐齐的动了。 九柄硕大的鬼刀,倒提于身后。 九道迸溅的雨水水花,如潮似涌。 疾速的朝着苏凌撞去。 苏凌抬头看看天空。 雨似乎更大了。 那就, 更猛烈些吧!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三章 长街死战 十名鬼面人,十柄鬼刀,刀锋过处,雨浪滔天。 苏凌瞳仁中,凛冽的刀芒越来越近,苏凌甚至可以感受到从那刀锋上传来的浓重的杀意。 “来真的?”苏凌瞳孔微缩,手中长剑一横,心一沉。 “嗡——”长剑清鸣,剑锋之上,隐隐有战意淌过。 龙台的苏凌,早已不是南漳抑或宛阳的苏凌,那时被人予取予求,今日却要不认命! 拼了! 这是苏凌心中唯一所想,他知道,眼下这个情势,若想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是苏凌平生以来,第一场恶战。 赢,生! 输,死! 然而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身后屋檐下那抹淡黄身影。 低吼一声道:“待会儿,我缠住他们,你寻机速速离去!” 萧璟舒并未回答,却将手中金丝长鞭握得更紧了。 由她吧,如今自己早已自顾不暇。 只是他身陷险地,却还是对着这淡黄身影缓缓道:“罢了,此事因我而起,今日便是死,也护你周全。” 剑身震荡,雨水涤荡,震颤迸溅。 那十名鬼面人冲至苏凌一丈多远距离,竟忽的齐齐停下,皆双手握刀,刀芒向天,蓦地发出一声低吼:“喝!——” 忽的似有人言,不知是从这十人中哪一个人口中发出道:“今日,我等做局,只是为了你身后那个小女娘,我等不想你这不相干这人受到牵连,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识相的,速速退去!” “废话也太多了点!除了使阴谋诡计,还会什么?”苏凌执剑冷声道。 “不自量力,凭你,根本拦不住我们!”那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拦不住也要拦,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试一试,废话少说,莫不是你们不肯动手了?两仙教就这点本事?”苏凌豪气陡增道。 “哼!两仙教算什么东西,也配拿来跟我们相提并论!”那话音带着十分的不屑。 苏凌心思大动,忽的想通了这所有关节,冷笑一声道:“果然做得好局!以两仙教为刀,杀了人便可以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是司空的政敌!还是说实话吧,朝里的,还是北面的!” “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不得你!”这话音似乎也有些懊恼自己一时说走了嘴。 “杀!” 杀字刚一出口,十个鬼面人齐齐动了,将苏凌围在当中,十柄鬼刀从不同方向朝着苏凌急攻而至。 十道刀芒水浪,皆是冲着苏凌致命之处。 沉心,凝神。 那十道刀芒眼看便要砍了上来,苏凌这才蓦地提气纵身,带起一道水线,宛如蛟龙出海,直冲而上。 顷刻之间冲至半空,那十柄鬼刀从他脚下纷纷划过。 苏凌身体在半空凝了几息,这才如雨珠坠落般极速向下俯冲。 双脚一磕,正嗑在十柄鬼刀之上。 借力用力,苏凌再次腾空跃起。 如苍鹰俯冲,半空中长剑划破雨幕,一道弧光,朝着前方四名鬼面人扫去。 那四名鬼面人见剑锋袭来,皆横刀在前,忽的身体向后直直的倒退三步。 未等苏凌再出剑,另外四名鬼面人与退后的四名鬼面人相互交错,鬼刀闪烁,带着冷冽的杀气,朝着半空疾下的苏凌便好个苏凌砍。 苏凌暗道一声不好! 只得使出全身力量,横剑招架,同时身子极速朝着后方倒飞而去。 “苏凌小心!”萧璟舒的惊呼声音传来。 苏凌全神贯注,正躲着前方泼天的四刀。 随着萧璟舒的出言提醒,他猛然感觉身后金戈之声大作。 萧璟舒的眼中,苏凌身后的两个鬼面人见苏凌正极速后退,皆冷哼一声,分刀而上,朝着苏凌渐近的后背,以上示下,狠狠的砍劈而来。 前有四刀,后有偷袭! 苏凌顿陷死地,他若避开身前四刀,那身后的两刀必然刺穿他的身体。 好个苏凌,只得一咬牙,一横心,刷刷刷四剑极速挥出,逼退前方四个鬼面人。 可是后面那两个鬼面人攻上来的速度实在太快,苏凌若反身招架,根本做不到。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使出全身力气,控制向后倒飞的身体。 他的身躯好像被莫名的力量使劲的抓了一把,倒退中,忽的硬生生停滞了一息。 “喝——!”苏凌一声爆喝,那身体竟斜着向右面转去。 饶是如此,那身后两名鬼面人出刀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苏凌堪堪躲过了身后第一个鬼面人的刀锋,却是再也无法躲过第二个鬼面人的刀锋。 “噗——”那鬼刀带着寒意,正劈在他的左后背处。 刀没入寸许,那鬼面人撤刀向后。 带起苏凌后背的鲜血,混着雨水点点迸溅。 触目惊心的刀口,外翻的皮肤,不断外渗的血液。 苏凌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身体便要前倾。 可是他眼前,那八名鬼面人再次扬刀砍来。 他知道若身体无法控制的前倾,这八柄鬼刀定然把他穿个透膛! 苏凌忍着剧痛,一咬牙关,也不去管后背伤势如何,仍旧死命的朝左边移动身体。 这才躲过了前后围攻。 苏凌堪堪赢得了一息喘息时机。 后背噬心之痛,苏凌身形不稳,重重的跌倒在萧璟舒身前。 “苏凌!你怎么样!你受伤了!”萧璟舒悲呼一声,便要过来查看。 痛!这是苏凌眼下唯一的感觉。无边的剧痛从背上迅速蔓延全身,这痛彷如钢刀刮骨一般,生生的要将他的身体撕裂。苏凌瞬间浑身颤抖,直直的躺在地上,脸上的五官因为这疼痛都有些扭曲了,可是他只是用带着血迹的牙紧咬着嘴唇,就那样一声不吭。 他的眼中,那抹淡黄身影不顾一切的朝他身前扑来。 而他分明的看到,那淡黄身影的风雨之中。 十把鬼刀,刀锋如魇。 十张鬼面,宛如罗刹! 苏凌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更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他大吼一声道:“萧璟舒!闪开!” 用尽全力,一拳砸在地上。 “轰——” 那身子顷刻弹起,一把将萧璟舒护在身后。 后背的血溅在萧璟舒的脸颊上,如胭脂一般,花开朵朵。 苏凌低低喘息,以剑拄地,冷冷的看着十柄鬼刀,卷着滔天雨浪直劈而来。 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用手艰难的支撑着自己,晃晃悠悠的吃力的站了起来,这艰难的一站,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谁都不怀疑,下一刻哪怕一点微风,便能再次将他吹倒。 苏凌牙关紧咬,眼似喷血,却依然一步不退。 “锵——”提剑在手,长剑一顺,“喝——”再次迎着十柄鬼刀直冲而去! 黄杉少女的眼中。 那个少年,血衣潸然,一剑一人,半步不退! 那十名鬼面人有些异讶,似乎也被苏凌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所触动了。 八名鬼面人停在那里,左右两名鬼面人,鬼刀一闪,一左一右,夹攻而至。 苏凌似乎眼中根本看不到那骇人的刀芒,竟半点速度不减,任由左侧的鬼刀砍来。 却右手长剑挽了个剑花,带着毅然决然的剑势,直插右侧鬼面人的胸口。 “噗——” “噗——” 刀剑同时没入。 苏凌的左胸正中鬼刀,顷刻扎进三寸。 而苏凌以命换命,自己挥出的一剑,也顷刻之间没入右侧鬼面人的胸口。 忍着左胸钻心的疼痛,苏凌持剑的手一用力。 “刺拉拉——”那长剑剑锋自下而上,在右面鬼面人的身体里搅动翻滚。 “啊——”那右面鬼面人被这一剑刺中,由于苏凌太过用力,剑穿左胸,随着苏凌的倒转剑势,那鬼面人左胸被苏凌的剑划开。 鬼面人惨叫一声,身体委顿,倒在地上,顷刻毙命。 左面鬼面人见苏凌根本不管刺入苏凌左胸的那一刀,反而反手一剑将自己的同伴击毙,心中大骇,刚然一犹豫。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从那死尸中将长剑撤出,劈手朝着伤他的左面鬼面人当头便砍。 这鬼面人心思全然在同伴身上,当意识到苏凌一剑砍来,早已晚了。 只得惨叫一声,“啊——!” 一剑正中头颅。 苏凌用力过猛,头颅顷刻砍为两半,死尸栽倒在地。 饶是如此,那鬼面人临死前插入苏凌左胸的鬼刀却仍旧牢牢的插在那里。 由于刀柄无人掌控,锵锵的乱颤,苏凌的血和着雨水,顺刀流下,点点惊心。 钻心蚀骨之痛,苏凌嘴角淌出血来。 饶是如此,苏凌却用手将嘴角的血一抹,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苏凌忽的直挺挺的站立起来,长剑一闪。 “锵——”一剑将插在自己左胸的鬼刀削断。 半段鬼刀扔深深的留在左胸之上。 那个少年,也不管左胸如何。 风雨之中,那个少年,长剑在手,身影单薄,岿然不倒。 左胸半段鬼刀,骇人二目。 萧璟舒眼前,这个浑身是伤,血流如注的残破身影, 就如一尊战神,挡在她的身前,半步不退。 “苏凌!你怎么样!你受伤了!”萧璟舒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他与我萍水相逢,为何要以命相护? “苏凌——!”萧璟舒一声喊,泪眼婆娑。 那个少年半撑着的身躯不断的颤动着,只是他回头看了看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萧璟舒,见她满脸泪痕,竟然冲她微微的笑了。 就是那满脸血迹带着的那安心笑容,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冲着这个他要一心以命相护的小郎中,竟然如此温柔的笑着。 笑的是那么安静而温暖。 “莫要担心死不了!”苏凌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瞬息之间,苏凌连毙两名鬼面人,虽然自己也付出惨烈的代价。 那剩余八名鬼面人也是惊骇不已,倒有些自己惜命起来,站在数丈之远的地方,犹豫不前。 苏凌格格冷笑道:“来啊,小爷的命就在这里!要萧姑娘的命,从我身上踏过去啊!” 那八名鬼面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一人冷声道:“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杀!” 八名鬼面人再不犹豫,身形暴起,鬼刀如山,朝着苏凌冲去。 苏凌早已是强弩之末,左胸的伤实在太重。 他想提气再战,可是方一用力,钻心之痛直入神魂。 “噗——”一口血喷出,苏凌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整个人仿佛被困在一口大钟里,鼓鼓荡荡,昏昏沉沉。 下一刻,天地倒转,苏凌眼前的景色都不清晰了。 忽明忽暗,不断变换。 终是无边的黑暗涌来。 彻骨的冷意袭入神魂。 苏凌翻身栽倒,长剑撒手,坠在地上。 “锵——”的悲鸣不止。 八名鬼面人见苏凌倒地,各自呼啸着齐齐涌来。 萧璟舒扑到苏凌身前,不断悲呼着苏凌的名字。 可是苏凌半点反应都没有,气息皆无,就如死了一样。 那八名鬼面人这才停下攻势,狞笑道:“小女娘!萧璟舒,你是自己死,还是让我们抓个活的!” 萧璟舒将苏凌使劲的拉到屋檐下,替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方才轻轻道:“苏凌,你等着我一会儿我就找你作伴!” 再看那黄衫少女,将手中金丝软鞭一抖,蓦地站起来。 站在满城风雨之中。 风雨如晦,一抹淡黄。 “你们,就不怕我父亲杀你们陪葬么!”萧璟舒一字一顿道。 “捉了你,不怕萧司空不听我们的!”那八名鬼面人哈哈狂笑。 萧璟舒一甩金鞭,凄然道:“也好!小郎中死了,我也不活了!” 金鞭宛如金蛇吐信,萧璟舒没有半点害怕犹疑,冷眼看着这八个鬼面人道:“一起来吧,痛快点!” 那八人狞笑道:“一个小女娘,还要我们费点事不成!” 这八名鬼面人刚想出手。 一声炸雷般的声音从长街尽头响起道:“谁敢伤我兄弟!老子跟他拼了!” 紧接着一声带着冷冽杀意的话音又起道:“敢伤我家公子,死来!” 一道身影,早已突入八名鬼面人近前。手中长刀,舞动如飞。 另一道壮硕如牛的身影也随后赶到,手中一条大棍,带着蛮力使劲砸来。 萧璟舒虽然叫不出突然而至的两人姓名,却是知道这是不好堂,苏凌的人。 来者非别,正是——王钧、杜恒! 这两人突下杀手,那八名鬼面人阵脚一乱,皆倒飞向后。 杜恒这才跑到躺在地上的苏凌近前,一眼就看到苏凌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杜恒虎目流泪,大吼一声道:“王钧!杀了那群王八蛋!为苏凌偿命!” 王钧心中如钢刀扎的一样难受,从杜恒的话中,他知道苏凌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钧暗自懊恼,公子!王钧来晚一步啊! 长刀猎猎,一往无前的朝着八名鬼面人冲去。 这八名鬼面人先是一愣,暗道今晚好热闹,倒下一个,竟又来了两个。 王钧来势凶猛,那八名鬼面人顾不得多想,各自站定方位,将王钧围住,长刀鬼刀碰撞之声响起,双方死斗在一处。 可是王钧虽猛,他的功夫多是冲锋陷阵的兵将套路,那八名鬼面人皆是江湖杀手的路子,几番打斗下来,王钧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倒自己被逼的左支右绌,险象连连。 杜恒让萧璟舒照看好苏凌,大吼一声,挥动手中大棍杀入战团。 以二敌八,打了个旗鼓相当。 倒不是杜恒和王钧的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王钧刀长,一扫一片,杜恒棍沉,一砸一个坑。那八名鬼面人虽身形诡异,刀术精妙,却一时之间近不得身去。双方打了个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雨越下越大,如漫天狂舞的龙蛇。 咔咔咔闪电连连,那十个雨雾中的身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然而,时间稍长,王钧和杜恒便有些难以抵挡,左冲右突,根本突破不了八个人的包围。 那八人又四四一分,四个人敌住王钧,四个人敌住杜恒。 王钧还好,还可以勉力支撑,可是杜恒功夫本就是蛮力使然,一番打斗下来,身上中了几刀,仗着自己皮糙肉厚,虽流血不止,却仍旧嘶吼着以命相搏。 眼看杜恒、王钧已然难以支持,堪堪命丧当场。 忽的,所有人都感觉似乎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异象。 “咦?怎么回事?”杜恒惊疑的低声道。 便是王钧也感觉到异样,刷刷几刀逼退四个鬼面人,一拉杜恒,跳到一边。 那八个鬼面人刚想再合围上去,也同时感到了异样,皆愣在风雨之中。 风雨之中,大地似乎轻轻的震颤起来。 “嗡——”似乎激荡起地上的雨滴,雨水迸溅,弹起数尺之高。 大地在颤动?莫不是幻觉? 萧璟舒原本抱着苏凌,低低呼唤,也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缓缓的抬起头来。 “踏——”、“踏踏——”、“踏踏踏——” 先是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声响,紧接着接二连三,有节奏的踏踏声响回荡在长街之上。 大地的震颤更加猛烈了,仿佛在跳动,不住的跳动。 “踏踏踏踏踏——”声音逐渐震彻,刹那之间,笼罩了整个龙台。 连那狂暴的雨声似乎都震慑于这踏踏之声,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一盏灯,两盏灯,无数盏灯 龙台京都。 先是一家百姓的房中亮起了灯火,紧接着两家,三家,顷刻之间,几乎半城灯火皆亮。 只是,这半城百姓从睡梦中蓦然惊醒,刹那之间,便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忽——”半城的灯火同时止灭,似乎是害怕那无边无际,震耳发聩的踏踏之音祸及自身,半城百姓,同时无声无息的缄默。 萧璟舒回头朝长街尽头看去。 透过雨幕。 忽的一展黑边红旗巍然而现。黑边红旗之上,一头猛兽,虎首蛇身,两侧张着两只硕大的羽翼。 那猛兽似乎咆哮而出,张牙舞爪,狰狞欲飞。 紧接着一道遮天黑潮如风若火,朝着他们的方向狂涌前进。 那踏踏之音,便是从这狂涌黑潮之中发出,震颤着整个大地。 瞬息之间,所有人看得清楚,来的乃是数百骑宛如天神般的铠甲麾士。 这数百麾士静默无声,却是带着泼天的冷冽和肃杀。 黑马,黑甲,红旗,从头至尾,没有半点杂色。 乌金长矛,雨雾之下,冷光冽冽。 数百麾士仿佛一人,整齐划一,撞到当场,朝着左右一分,将现场包围。 当中捧出一面金杆皂旗,两个大字,夺人二目: 憾天! 旗帜过后,又是一面红旗,笔走龙蛇,上书一字: 黄! 大旗之下,一员大将,乌金盔,乌金甲,烈马追风。 手中乌金折铁双戟,宛如九天杀神。 踏马前行,威风赫赫。 “兀那宵小,还不授首!” 萧璟舒看得明白,又惊又喜,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奎甲叔叔!你终于来了!” 饶是又累又怕又心伤,眼前一黑,朝着流成河的雨水之中扑倒 来者非别,正是大晋当朝司空萧元彻麾下,令人闻风丧胆的精锐铁骑——憾天卫。 而这踏马而来的大将正是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 黄奎甲见萧璟舒昏倒在地,慌得纵身跳下马来,一步撞到近前,将萧璟舒扶住。“女公子!” 又忽的看到萧璟舒旁边躺着的人,面如纸钱,身上刀伤惊心,左胸上更是插着断刀。 却是苏凌。 黄奎甲肝胆欲裂,一手扶着萧璟舒,另一手将苏凌揽在怀里,失声喊道:“苏老弟!——苏老弟!” “来人——快!” 早有四五个憾天卫飞马来到。 将萧璟舒背起,放在马上。 又来搭苏凌上马。 王钧一头挤了过来,将苏凌躯体抱在怀中,颤声道:“不用你们!我自己来!” 黄奎甲点了点头,拍了拍王钧的肩头。 忽的直直站起身来。 一道冷芒直直的看向前方八个鬼面人。 那八个鬼面人皆慌了神,唯唯诺诺的不成话语道:“不要杀我们我们全说,全说!” 黄奎甲眼中,这八个鬼面人早已是死人无疑。 忽的轻轻一挥手,冷声道:“一个不留!杀!” “踏踏——喝!”憾天卫黑马齐动,长矛闪光,齐齐而出。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四章 我来! 京都,龙台城。 雨依旧,从未停。 这夜显得尤为漫长,仿佛从来没有尽头。 睡梦中的人,仍在风雨中沉睡,仿佛从未曾醒来。 长街上的血,早已被雨水冲刷的无踪无影,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从未曾发生过。 不好堂。 风雨之中,数个人披风彻雨而来。 身后数百憾天卫,乌金战甲被风雨打的怦怦作响。 当先一人,怀中抱着一人,脸上满是破碎的忧伤。 顺着手缝,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滴在地上,瞬间被雨抹去。 他早已浑身湿透,却恍若未闻。 他怀中那人,面如白纸,左胸上半截鬼刀插在上面。抱他那人手上的血,就是从这里流出的。 那人眉头紧锁,若不是胸口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怕跟一个死人无疑。 这个将死之人,正是苏凌。 抱他之人,正是王钧。 身后,是满眼泪水的杜恒和一脸懊恼的黄奎甲。 这是苏凌入京之后,第一次与他相见。 可黄奎甲从未想过是这种情形。 上好的女儿红,酒尚温。 可与自己喝酒的人,可还能醒来? 所以,黄奎甲明白,留下十名鬼面人中任意一个,都能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幕后主使之人。 可是,他忍不了,他见苏凌那样,便只有一个心思,要那十个人统统陪葬,让他们多说一句话,黄奎甲都觉得是天大的仁慈。 “嘭——”王钧一脚将不好堂后院的门踢开。 当先一头扎了进去。 他口里不断的说着,似乎清楚,似乎含糊。 “公子,撑住” “公子,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公子,你说过的,你要带王钧看看这个天下” “公子” 王钧疯了似的跑进厢房,将苏凌缓缓的放在床上。 可是,苏凌胸前插的那把刀实在太深了,王钧和杜恒皆束手无策。 门前脚步响起,黄奎甲和几员憾天卫的脚步响起。当是将萧璟舒安置在另一间厢房后,派人守着,便疾速的朝这边来了。 “苏老弟,如何了?”黄奎甲一边问一边朝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凌看去。 眼中满是心疼之意。 杜恒慌了手脚,只是咧着大嘴哭。 倒是王钧冷静下来了,忽地倒在黄奎甲的脚下便拜道:“黄都督,公子和您最是相熟,公子更是救过您的性命,如今公子有难,您可要救他啊!” 说完这句,早已虎目含泪。 黄奎甲重重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现在就派人去憾天卫营,把营中最好的郎中请来!” 王钧摇头,眼神坚定道:“不行!憾天卫营医救不了公子!唯今之计,只有都督去找司空啊!只有司空出手,公子才有活路啊!” “牵我马来!”黄奎甲大吼一声。 早有憾天卫牵马而来。 黄奎甲翻身上马,马踏雨浪。 如星似火朝着司空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司空府。 书房之内,灯蜡辉煌。 萧元彻兴致正浓,正和郭白衣兴致勃勃的谈着什么,旁边另一个淡蓝衣衫的文士模样的人,虽话语不多,但所说的话,更是像在全篇总结着什么。 这文士看年岁在四十多岁,两捋淡淡的黑须垂在颌下,五官端正,眉眼熠熠似有星光。 听萧元彻唤他徐文若。 这人正是如今的中书令君,与郭白衣并称“郭徐”的徐文若。 原来,最近北方渤海沈济舟异动频频,双方势力交界之处,更是摩擦不断。 因此萧元彻觉得对北方的用兵,应该是提上日程的时候了,所以这几日都留了二人在府中,多谋划一些方略。 三人说的入港,室外大雨秋风。 正在这时,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间或有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吵嚷着什么。 细细听去,一人声音粗重野蛮道:“魏大侍,莫要拦俺!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司空,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这件事情大!” 另一人声音细如鸭嗓,急急的说道:“黄都督,司空正在议事,交待老奴不见任何人,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闪开吧你!没时间跟你浪费” 似乎,还有推搡的声音。 萧元彻眉头一皱,笑骂道:“这该是那个莽汉!这大半夜的发的那门子疯!”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淡淡一笑。 萧元彻朗声冲外面道:“是奎甲么?进来说话!” 不多时,黄奎甲硕大的牛躯闯了进来,看到郭白衣和徐文若也在,先是一愣,也不拜见萧元彻,扯着牛嗓子道:“司空,大事不好了!” 萧元彻眉头一皱,嗔道:“忒也的没规矩,我就罢了,令君和祭酒都在,也不去行礼,张嘴便是大事不好,能有什么大事?” 黄奎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司空啊!快去救苏凌性命!晚了怕是来不及了!还有女公子也在不好堂,俺走那会儿女公子还没醒来,不过苏凌护着女公子,女公子没有受伤,如今未醒,应该是累的!” 黄奎甲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虽然糊里糊涂,但听在萧元彻耳中,那句快去救苏凌性命!晚了怕是来不及了!仿如晴天炸雷一般。 萧元彻脸色大变,急声道:“黄奎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凌怎么了?什么叫去晚了来不及了!” 他竟是半句未问萧璟舒的情况。 就连郭白衣也腾身而起,几步走到黄奎甲近前,沉声道:“奎甲,不要着急,把事情说清楚,怎么回事,女公子怎么这么晚了竟在不好堂,还有苏凌到底怎么了!” 徐文若倒还镇定,眉头微蹙,耳边心中响着苏凌的名字。 他是知道的,平素司空可是娇宠唯一的女儿萧璟舒的。 那这个苏凌又是何人,让城府极深的司空如此失态。 黄奎甲这才稳了稳心神,将所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待他讲完,萧元彻的脸色已然满是冰霜,阴郁而肃杀。 “黄奎甲,那十个鬼面人呢,活口呢?”萧元彻沉声道。 黄奎甲以为他要先安排如何救苏凌,没曾想萧元彻竟先说了这样一句话。 黄奎甲只得挠头道:“我为了给苏凌报仇,全杀了” “什么?全杀了!”萧元彻顿时怒不可遏,朝着黄奎甲怒道:“脑子呢?长屁股上了?!!” 接着呼地抬起腿来,朝着黄奎甲就是一脚踹去。 黄奎甲知道萧元彻正在气头之上,只得顺势跪倒在地。 萧元彻还嫌不解恨,瞥了他一眼怒道:“滚一边跪着!” 郭白衣忙过来劝道:“主公息怒!息怒啊!奎甲是个粗人,眼下要紧的是女公子和苏凌啊!” 萧元彻这才一拍额头道:“都把我气糊涂了!魏长安!” 门口的魏大侍忙跑了进来,跪倒在地。 萧元彻略加思索道:“传府上总医官丁晏速来见我!” 魏长安忙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司空府总医官丁晏打着纸伞小跑进来,左半边身子已然被雨水打透了。 萧元彻这才道:“你去朱雀大街响水巷不好堂,救治一个叫苏凌的人,他左胸受了刀伤,另外看看璟舒丫头如何了!” 丁晏忙点头应下。 黄奎甲朝前跪爬几步道:“主公,主公暂且记下我这一罚,不好堂的路我熟,我又是骑追风而来,我带着丁医官去吧,等这件事办妥了再来领罚!”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还不快去!” 黄奎甲腾的跳将起来,一把抓住丁晏的胳膊,连拖带拽的将他拽出书房。 外面雨下正大,犹如瓢泼,那丁晏顿时成了落汤鸡,忙朝着黄奎甲作揖道:“黄都督,容我捎着落在屋中的伞啊!” “都湿成这样了,你还打哪门子伞啊!救人如救火,快走!” 两人方要离开这道院子,忽地听到萧元彻的声音自书房传来:“丁晏,若救不活苏凌,你就不必回司空府了” 不好堂,杜恒和王钧正在焦急,忽听后院门口一阵马嘶,更有黄奎甲的声音传来道:“丁医官,你倒是快点啊!” 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王钧和杜恒刚走到门前,但见风雨之中,黄奎甲像拽着一个小鸡仔似的拽着一个老年郎中打扮的人。 那老年郎中背后背着药箱,胡子头发衣服全部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身上,狼狈不堪。 黄奎甲也浑身湿透,不过他本就是乌金甲,料也无妨。 进得屋中,将这医官丁晏朝地上一甩,那丁晏本就瘦弱,年事已高,被他这一摔,差点哏了一声,一口气没上来。 好半天,丁晏才站起来,黄奎甲忙道:“你快过去看看俺苏老弟,莫要忘了司空的话!” 丁晏点了点头,走到苏凌床前。 苏凌的双眼紧闭,这会的情形比方才更加差了,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了,连嘴唇都几乎变成白的了。 倒是胸前断刀处的血不再留了,血都干涸了,伏在伤口处,触目惊心。 丁晏先看了看苏凌的气色,又看了看苏凌左胸处插着的半截断刀,不住的摇头叹息。 他用手在伤口外围比划了一阵,大概知道这刀插进去的深度。 然后又搭在苏凌的腕上开始诊脉。 脉象微弱,若不是丁晏确有医术,换个旁的来诊,怕眼前的早已是死人了。 做完这些,丁晏忽地长叹一声,撤步转身,“扑通——”朝着黄奎甲跪了下去。 黄奎甲大惊道:“你这是做什么?让你救人,没让你给俺下跪!” 丁晏面如死灰道:“临走前,司空有话,老朽若救不活这苏公子,便不要回来了如今我只有拜托黄都督一戟给我个痛快” 这话一出,王钧和杜恒腾的站了起来,虎目几乎瞪裂了,眼中泪水汹涌,齐齐颤声道:“你说什么?苏凌(公子)真的救不活了?” 丁晏摇了摇头,脸色之上满是苦涩。 王钧悲从心头起,大吼一声,一把拽过丁晏的衣领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公子长命百岁!你给我治啊!” 说着一用力,将丁晏拽到苏凌面前。 黄奎甲噌的抽出大戟,厉声道:“治还是死,给俺一个痛快话!” 丁晏只得再次朝着苏凌看去,看了良久,忽的双眼微微的眯缝了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 半晌他方才叹了口气道:“奇哉怪哉!” “如何?有话快说,莫要如此磨叽!”黄奎甲皱着眉头道。 “老朽心中奇怪,若是常人,中这一刀,直入左胸,怕是不一时便死了,可是直到此刻,苏公子却还有微弱气息,这便有些奇怪了。” “也就是说公子还有救了?”王钧急道。 “老朽再好好看看!”丁晏再次将手搭在苏凌腕上细细的诊起脉来。 过了片刻,他站起身,又在苏凌伤口处比划了一阵。 这才朝黄奎甲道:“黄都督,有救,却也无救!” “你到底啥意思!”黄奎甲实在对这个慢吞吞的郎中无语。 “方才老朽细细检查过苏公子的伤势,苏公子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老朽大胆猜测他的丹池(心脏古称)异于旁人,可能位置稍有不正,这才逃过致命一刀,只是,虽然未正中,但也离得太近了。苏公子那没入身体的断刀必须要拔出来,但若要拔刀,必然牵动丹池,那力气火候不能差一丝一毫,而且刀出之时,苏公子若一口气上不来拔刀的力气是第一要紧,苏公子自身也要能扛得住,两者缺一不可啊。所以老朽觉得,横竖无法救了!”丁晏慢条斯理的道。 “这”黄奎甲、王钧和杜恒同时愣在当场。 杜恒心一横,吼道:“那也比等死强!” 说罢,便要上前。 忽的门前一声娇喝道:“你们都闪开,这刀,我来拔!” 众人回头看去。 漫天风雨如晦。 那抹淡黄站在雨中,任凭大雨淋漓。 似乎身体还有些虚弱,一手扶着门框,双眼满是深情的决绝。 “女公子”黄奎甲想说什么,却只低低的喊了一声。 萧璟舒缓缓走到苏凌床前。 目光幽幽,呢喃低语。 “苏凌,你豁出命了,救我,护我,你放心,你会好起来的!” “苏凌,相信我!我能救你!”萧璟舒的声音如泣如诉。 丁晏忙道:“女公子且慢!老朽要准备一下。” 说罢转头对王钧和杜恒道:“你们一人将他按住,拔刀之时,他会剧痛难忍,若稍有移动,必然功亏一篑,再有一人去端盆水来。” 说完这些,丁晏再不迟疑,将随身药箱打开,里面细麻、疮药、各种小刀、小镊子一应俱全。 丁晏朝萧璟舒示意道:“女公子,可以全力施为了,切记要全神贯注,摒弃一切杂念!” 萧璟舒重重的点了点头,再不耽搁,两只玉手颤抖着握住了插在苏凌左胸上的断刀。 萧璟舒双眸死死的盯着那把断刀,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心中暗暗祷告,苏凌,你会没事的,对吧! “噗——”的一声, 鲜血迸流,萧璟舒满脸满手全部沾染了苏凌的血。 苏凌原本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被萧璟舒这一拔,顿时五官扭曲,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上蜷起。 王钧双手使劲用力,将苏凌死死按住。 苏凌这才再次躺倒在床上。 杜恒已经端了一盆水来。 萧璟舒身体一软,那断刀带着淋漓血迹从她的双手间滑落。 “当——”的一声,滑进水盆中,断刀上的血瞬间弥漫开来。 丁晏再不耽搁,取出一个小药瓶,拿出一枚丹丸,送到苏凌嘴里服下。 然后用小刀、小镊子开始在苏凌的惊心的伤口上动作起来。 血肉片片割离。 萧璟舒不忍再看,转过头去,泪无声滑落。 丁晏这般行事了良久,额头之上也满是汗水。 最后苏凌那伤口终于平整,丁晏将其缝合,又用了细麻涂了刀伤药给他包扎好。 再次诊起脉来。 王钧、杜恒和黄奎甲连呼吸都变的压抑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打扰了丁晏。 半晌,丁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给苏凌盖好被子,站起身来。 朝着萧璟舒和黄奎甲淡淡笑道:“女公子、黄都督,诸位,苏公子吉人天相,现下命是保住了,只是他伤的太重,稍有不慎便会扯动伤口,我这里还有些止血丹药,你们每日给他服了,另外注意伤口变化,小心腐烂化脓。” 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萧璟舒闻言,悲喜交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皆缓缓退了出去,只留下萧璟舒陪着苏凌。 萧璟舒伏在苏凌身边,柔柔细语,似呢喃,似低泣。 天光放亮,一夜终于过去。 那雨不知何时终于停了。 深秋的清晨,虽冷,但天空湛蓝如洗。 后院门前,来了一辆车,郭白衣跳下车来,疾步走了进去。 当头跟众人打了个照面。 急声问道:“老黄、杜恒,苏凌如何?” 黄奎甲点点头道:“受伤太深,现在还未醒来,命应该是保住了。” 郭白衣忙朝着丁晏一拱手道:“丁妙手辛苦了!” 丁晏淡淡笑道:“老朽只是尽了绵薄之力,还是苏公子身体强悍,硬生生挺了过来。” 郭白衣点了点头,这才又问道:“女公子呢?” 黄奎甲道:“在苏凌房中,怎么也不愿出来。” 郭白衣神情似有深意,缓缓摇了摇头道:“随她吧” 日上三竿,苏凌的房门被推开,萧璟舒缓缓走了出来,见郭白衣也来了,这才朝他点点头道:“苏凌醒了,让你们进去。” 众人闻听,这才鱼贯而入。 苏凌仍躺在那里,面色比昨晚好了许多,眼神也稍微有了些光彩,只是仍旧虚弱。 见众人来了,便要挣扎坐起来。 郭白衣和黄奎甲赶紧上前将他按在床上,郭白衣道:“不要动,好好将养。” 苏凌点点头,朝着黄奎甲点点头,使劲挤出一丝笑道:“奎甲大哥好久不见。” 黄奎甲心中一热,颤声道:“苏老弟莫要多说话,等你好了,俺提了女儿红咱们大醉一场!” 苏凌点头,又环视了周围,见杜恒和王钧皆眼中含泪,看着自己。 又看到满脸疲惫的萧璟舒站在那里,一双星眸泛红。 “谢谢你了”苏凌低低道。 萧璟舒只是点头,泪扑簌簌的掉。 苏凌又喘息了一阵,方才道:“白衣大哥,我有话说” 郭白衣道:“不急这一时” 苏凌有些着急,禁不住又咳了两声,方低低道:“事情紧急,不能再等了。” 郭白衣这才点点头,看了一眼周围,对丁晏道:“丁妙手忙了一晚,去正厅休息吧。” 丁晏知道其中关节,这才拱手出来。 郭白衣坐在苏凌床前道:“苏兄弟想说什么慢慢说!” 苏凌这才将在两仙观所见所遇缓缓的讲了出来,他讲的十分艰难,待他说完,早已浑身是汗。 萧璟舒忙拿了布巾细细的替他擦了汗。 郭白衣心中一动,似有深意的看着萧璟舒的动作。 萧璟舒做完这些,又把自己所遭所遇也讲了一遍。 苏凌握住郭白衣的手道:“白衣大哥,你智计无双,这里面怕不止” 郭白衣忙道:“苏兄弟好好休息,莫要着急,我自有计较,放心便是!” 苏凌明白郭白衣的意思,点了点头,这才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郭白衣收拾思绪,缓缓站起道:“诸位随我出来吧,苏凌现在需要静养。” 萧璟舒原先是不走的,郭白衣出言让她一同出来,她才恋恋不舍的看了苏凌几眼,随着众人缓缓走了出来。 来到外面,郭白衣方道:“奎甲,留一百憾天卫守在这里,你随我回去见司空。” 然后看着萧璟舒,一字一顿道:“女公子,也随白衣回去罢,司空心中十分挂念你的安危。” 萧璟舒想说什么,却也觉得再不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这才点了点头,对王钧和杜恒道:“苏凌若无事了,你们要给我回个信!” 这才当先走到了门外马车,挑帘进去。 郭白衣这才对王钧和杜恒道:“辛苦二位了,这几日不好堂还是不要营业了,好好照顾苏凌!” 王钧和杜恒皆抱拳。 郭白衣这才和黄奎甲上车上马,离开了不好堂。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五章 司空三问 司空府。书房。 房外,黄奎甲牛躯跪在那里,看来是领了罚了。 书房内,郭白衣和徐文若侧坐,萧元彻在房中踱着步子,眼神冷意肃杀,面色阴沉。 半晌,萧元彻方道:“议一议罢。” 郭白衣思索片刻,方道:“此事不简单啊,单若从表面上看,是两仙教所为,女公子是着了他们的迷惑哄骗,加上她身边的于嬷嬷挑唆才去了两仙观,误打误撞的见到了苏凌。此为疑点一也!苏凌为何会在两仙观,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再者,两仙观的那些道士虽教众颇多,但从未听闻他们做过什么与司空不利的事情啊,为何此次会在观中暗害女公子?他们就不怕以卵击石,惹得咱们雷霆震怒?此为疑点二也!” 萧元彻点点头,转头看向徐文若道:“文若,怎么看?” 徐文若老成持重,见萧元彻问到自己头上道:“大晋自青羽军始,便有道门神权不时出现,蛊惑百姓,愚昧众生,只是由于朝廷压制,才未有形成气候,然而青羽军虽没,余孽还有青燕军,盘踞在济州青燕山一带,首领张黑山,更是当年青羽军的一方统帅,近年来已有四五万众,隐隐有尾大不掉的趋势。只是这两仙教是这两年来突然冒头的神道,据臣所知,这两仙教的道场便是龙台西山的两仙观。观主叫做玄阐,只是平日里做些布施舍药的事情,未见有什么不法之事,近段时间,京中信徒陡增,朝中不少勋贵大臣也有他们的教徒。” 萧元彻点点头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还不是当今圣上爱修道黄老之术” 徐文若神色一暗,方才又道:“两仙教如此大胆,与之前的行事判若云泥,的确蹊跷,只是我前些日子偶然得知,荆江以南,荆南侯钱仲谋那里,有一座道场,名为两仙坞。两仙坞的仙尊策慈仙师,据说是道法德广,窥测天机的大能。整个江南,便是荆南王对他都十分笃信。不知这两仙教和两仙坞是否有牵扯。” “两仙坞策慈?”萧元彻有些狐疑的问道。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文若,心中如明镜一般,他知道徐文若为何抛出两仙坞来,或许两仙坞与这个两仙教有所关联,但饶是如此,他也明白,徐文若言下之意,乃是为转移目标,开脱晋帝。 徐文若又道:“当今圣上的确好黄老,但咱们都知道,圣上总去承天观,从未听说去过什么两仙教的那承天观瑜吉道长与司空也是多有来往” 言尽于此,徐文若不再往下说了。 萧元彻停身思量了许久,这才道:“文若所言确实改日还要和文若一同去见圣上,好好探讨一下黄老之术。” 萧元彻说的云淡风轻,听在徐文若耳中却是字字千钧。 徐文若默然起身,朝着萧元彻拱手道:“黄老之术本就虚无,圣上醉心此道司空” 萧元彻这才淡淡道:“天子表率,我为大晋司空,当效仿之。” 徐文若这才面色稍松,点了点头。 郭白衣却在这时出口道:“那十个鬼面人又作何解释?龙台朱雀大街!天子脚下,竟然当街截杀,两仙教怕是没有这个实力!” 说罢,淡淡的看着徐文若。 “司空”徐文若心中暗暗一叹,再次出口。 萧元彻一摆手道:“那十个鬼面人,行事狠辣,又带着面具,想来是不愿让人知道身份,这只是泼脏水的伎俩罢了!” 徐文若这才暗暗叹息,把话咽了下去。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正如主公所言,我也觉得这是个鬼面人来路不明,但可以断定绝不是两仙教的人,但必定与两仙教勾连!” 萧元彻点点头,露出激赏之意道:“孔鹤臣最近在干什么?” 郭白衣心中明白,萧元彻已然把天子排除在外了,便道:“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闭门谢客。” 萧元彻不再多说,转头朝着书房外道:“滚进来!” 黄奎甲如蒙大赦,这才讪讪的走了进来。 萧元彻睨了他一眼道:“你个蠢货,一个活口都不给我留!还不快滚去和手下看看那十具尸体,有没有什么线索!” 黄奎甲嘿嘿一笑,这才离开了。 萧元彻这才又道:“璟舒那丫头如何了?” 郭白衣忙道:“女公子累了,这会儿应该在丫鬟的陪伴下睡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都是我惯得了,告诉她房里伺候的,再让璟舒夜半出府,都不用活着了!” 郭白衣点点头应下。 萧元彻又道:“苏凌伤势如何?” 郭白衣道:“不轻,差点没了性命怕是躺在床上得静养旬月。”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还好,若是苏凌有事,我便亲带憾天卫踏平那两仙教!” 他这话一出,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面色一凛,万没想到堂堂司空竟然这样说话。 徐文若忙拱手道:“司空息怒,憾天卫不可轻动” 萧元彻冷哼了一声道:“苏凌的命值得!” 徐文若与郭白衣对视一眼,皆默然不语。 片刻郭白衣似询问道:“那这件事” 萧元彻脱口道:“查!跟伯宁说清楚,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两仙教还是” 萧元彻朝徐文若看了一眼,方道:“还是清流那帮” 郭白衣点了点头。 徐文若心中苦涩,但表面仍旧是不动声色。 萧元彻这才挥挥手道:“折腾了一夜,我也乏了,你们去吧!” 徐文若这才又道:“那女公子的近身老嬷于嬷嬷已然死在了两仙观” 萧元彻冷然道:“连家带口,一个不留,屠了吧!” 徐文若愣在当场,寂寂无语。 郭白衣一拽他的袖子,徐文若这才和他拱手施礼,从书房退了出去。 两人并肩出了司空府。 徐文若这才朝郭白衣道:“你啊你,这件事本就牵扯众多,为何你还要火上浇油!” 郭白衣斜睨了徐文若一眼道:“老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暗中护了天子,司空已经不太满意了,你再多说,就不怕司空生气?” 徐文若叹口气道:“这等情形,我能如何?” 郭白衣淡淡道:“你不该怪我,我若不引司空朝清流那个方向去,你觉得依照司空的秉性,天子那里再者,你真觉得司空不怀疑清流么?” 徐文若神情一肃道:“祭酒有心了” 郭白衣摆摆手道:“文若兄大才,我犹不及,你就真觉得当今圣上没有” 徐文若忙截过话道:“白衣慎言!” 郭白衣笑道:“文若啊文若,你的心思,我知,司空亦知。只是莫要忘了,天子是天子,司空是主公啊!” 徐文若心头一震,这才冲郭白衣拱了拱手。 两人谈了一阵,徐文若又道:“那个苏凌到底是何人物?这段时日总听司空谈起。” 郭白衣意味深长道:“你若好奇,那日一起去不好堂会一会他。这苏凌绝非寻常人物,假以时日,必不在你我之下啊!” 徐文若面色更为凝重,叹息了一阵,方才拱手告别。 郭白衣望着徐文若离去的背影。 他的步履竟有些许蹒跚。 郭白衣抬头看了看苍穹,白云苍狗,变化莫测。 他不由的摇头叹息起来。 入夜,昨日暴雨倾盆,今日却是月挂中天,疏星淡云。 萧元彻的书房中,灯蜡辉煌。 萧元彻坐在正中,左侧萧笺舒独坐,面无表情。 右侧萧思舒、萧仓舒坐在一处。 萧元彻手中拿着一本书,似随意的翻了几下,这才抬眼看了三个儿子一眼,方道:“谈谈吧,你们各抒己见,将心中所想都说出来,错与对的,都没什么。” 萧笺舒当先开口,眼中带着些许冷意和肃杀道:“父亲,我觉得此事乃是神道与清流联手,璟舒妹子幸亏安然无恙” 萧元彻看了萧笺舒一眼道:“那你说该如何行事。” “剿灭两仙观,让天子严令无旨不得私自传教,还要把约束道门的权利掌握在咱们司空府的手上。”萧笺舒一字一顿道。 “至于,清流”萧笺舒面露冷意道:“本就碍眼,又多忤逆父亲,正好借这个由头,全数杀了!” 萧元彻似乎笑了,淡淡道:“杀了?连孔鹤臣和杨文先也杀了?” “除恶务尽!” 萧元彻不置可否,转头问三子萧思舒道:“你怎么说?” 萧思舒有些唯唯诺诺,见父亲相问,忙站起来答道:“二哥所言有理只是” 萧元彻有些意外道:“只是如何?” 萧思舒鼓足了勇气方道:“杀伐总是不祥杨文先的长子杨恕祖,平素有才名,做得好文章诗赋,他这人我素知绝无此等手段,绝无半点违逆父亲的意思,整日醉心文章学问,若杀当留着这样的人才”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你却是替我着想啊,杀伐不祥?倒是时时刻刻替我招揽人才” 萧思舒忙拱手再要说话,萧元彻一摆手。 萧笺舒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思舒,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萧元彻转头看向最小的萧仓舒道:“仓舒儿可有见地?” 萧仓舒沉吟片刻,方起身朗声道:“父亲,依儿所见,二兄所言杀伐过重,三兄所言过于仁慈。” 萧元彻心中颇为满意,脸上却是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萧仓舒道:“此事看起来复杂,其实细细分析,能做出这样事情的,背后无非四个势力。” 萧元彻点点头,朝着萧仓舒投去鼓励的眼神。 “这第一,乃是北面的渤海侯沈济舟。如今我们与他摩擦不断,不开战实乃双方都在等待时机之故,不排除这沈济舟手下的魍魉司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沈济舟远在渤海,染指京都却是有心无力,魍魉司就是再有能耐,怕是也做不到当街埋伏杀人,除非京都有内应。” 萧仓舒侃侃而谈。 萧元彻点点头道:“继续。” 萧仓舒又道:“这第二,便是两仙教了,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阿姊身陷险地,便是两仙教做下的。甚至是远在江南的两仙坞的授意。” 萧仓舒不假思索又道:“这第三,便是清流了,但清流也各分派系,那十个鬼面人能埋伏朱雀大街,清流必定暗暗助之,否则凭着那十个江湖杀手,实在难于登天。” 说完这些,萧仓舒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萧元彻,似有些犹豫。 忽见萧元彻投来鼓励的目光,萧仓舒心头一震道:“这第四,便是当今天子” 萧元彻截过话道:“你这分析倒也差强人意,那你觉得该如何做?” 萧仓舒想了想,方道:“一者,无论沈济舟到底有没有插手此事,也要趁机在朝堂暗暗点一下他,让天子找个由头,由父亲派天使前去渤海当面切责一番,更要散播舆论,让他虚虚实实的坐了这个暗下杀手的罪名,这样,刹了他的锐气,更折损了他所谓光明正大的声誉。同时命令暗影司四处捕杀魍魉司,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最好让他们的情报有司混乱。还有,对内,要严令伯宁叔父彻查咱们自己的队伍,但要外松内紧,说不定便可钓出几只大鱼出来。” 萧仓舒喝了口水又道:“二者,以皇家禁军为主力,廷卫为辅,剿灭龙台西山两仙教道场,捣毁两仙观。并以天子晓谕天下百姓,道门有害无益,同时让天子给荆南侯钱仲谋下一道旨意,切责他不察之罪,纵容他所辖地方两仙坞蛊惑世人。这样也可以让钱仲谋明白,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 “三者,对于清流,不可不罚,亦不可放任。罚的轻了,那些清流记打不记挨,仍旧我行我素,罚的重了,怕他们抱团而为,父亲乃是大晋司空,免不了舆论上成为矢之众地,若放任了,那些观望的中间派怕是纷纷有所异动。儿意,莫要触动杨文先、孔鹤臣之流,只让天子找个由头,将他们的在朝为官子辈尽数罢免了,然后再慢慢起用,这也算警告,恩威并用了。” 萧仓舒口若悬河,声音沉稳。 萧思舒木然坐在那里,萧笺舒却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的三弟。 萧仓舒又道:“这第四嘛毕竟天子儿不便多说,想来父亲已有计较。” 萧元彻心中暗暗称赞萧仓舒的谋略,想来萧仓舒不过十三四岁,却如此机巧,真真是上天赐予萧家。 只是,嘴上却不咸不淡道:“你们三个,说起话来一大车,振振有词,却半点实用的都没有,皆短练了!都回去好好读读书!退下吧!” 三人这才同时起身施礼,朝外面走去。 萧元彻突然冲外面道:“魏长安” “老奴在!” 魏大侍应声而入。 萧元彻沉声道:“前些时日,我进宫,圣上见深秋天冷,赐我那件貂裘呢?” 魏长安忙道:“就在司空内室。” 萧元彻点点头,似云淡风轻道:“你去替我拿来,给仓舒披上,夜冷风寒,他年纪又小,连穿衣都让人操心!” 魏长安心神巨震,不动声色的应下,缓缓退了出去。 萧仓舒一脸不好意思道:“孩儿害父亲担心了。” 萧思舒倒没怎样,萧笺舒偷偷朝着萧仓舒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 等待的时辰里,萧元彻突然转头对萧笺舒道:“笺舒,你做了几年越骑校尉了?” 萧笺舒心中一凛,忙正色道:“已有三年” 萧元彻思虑一番,方道:“推举个得当的人出来,明日回我,接替你的位置。” 萧笺舒心中一片黯然,但仍旧不动声色道:“儿臣回去后便着手此事。” 萧元彻点点头又道:“明日你便就任五官中郎将吧,以你的府邸,开府治公吧。三年了,也该挪挪地方了。” 萧笺舒心中五味杂陈,悲喜两重天,忽的跪在地上大礼拜道:“儿臣谢父亲!” 萧笺舒府邸。 萧笺舒今年已然二十有七,早已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有了一妻一妾。 如今已是深夜,府邸内一片漆黑,府上的人早已熟睡了。 萧笺舒的书房,蜡烛仍亮着。 古铜烛台,红烛毕毕剥剥,火焰跳动。 萧笺舒手执笔,在一卷纸上写着什么。 只是他写了几个名字,细细思考了片刻,停将下来,忽的大笔一挥,毫不犹豫的将这几个名字全数划掉。 脸上颇为郁闷,“砰——”的一声将笔掷在砚台上。 点点黑墨迸溅而出,洒在纸上,雪白的纸有些难看。 烛光斑驳,一个端庄美妇从后面阴影处款款走出。 玉手中拿了一件貂裘,烛光照映下,身姿曼妙,丰腴乍泄。 那美妇长长乌发散在背后,穿着一件大红团花衣衫,端的是人间尤物。 庄重中,又带着熟透的风韵。 她来到萧笺舒近旁,将那貂裘披在他的身上,轻启朱唇道:“夫君,天冷,妾身给你披件衣裳,免得着凉了。” 萧笺舒见是一件貂裘,不由的心中有些怒气,一把扯掉,将那貂裘扔在一旁,气道:“貂裘!又是貂裘!” 那美妇倒也不怕他,放肆的伸出玉指在他额间轻轻点了点,娇嗔道:“你这在跟谁置气?倒像个小孩子一般?这貂裘何时惹你不快了?” 萧笺舒这才有些歉意,一把拉起要俯身捡拾貂裘的美妇。 那美妇嘤咛一声,顺势倒在萧笺舒的怀中,这才娇笑道:“方才不还冲妾身发怒” 萧笺舒一笑道:“我哪里是冲你你是不知,今日父亲给了老四圣上亲赐的貂裘我正恼怒呢。” 那美妇闻言,从萧笺舒怀中逃出,将那貂裘拿了,盈盈娇笑道:“那的确,妾身这边寻了剪刀,把这貂裘一刀一刀剪了才是。” 萧笺舒忙夺了那貂裘,披在身上,这才满是柔情笑道:“阿袅却是说笑了,这么好的貂裘,剪它作甚!” 说着又将这美妇揽在怀中。 原来这美妇正是萧笺舒的正妻——独孤袅袅。 独孤袅袅乃是前朝世家,更是生的天生倾国魅惑,不过刚刚笈妍便早有王公贵族前来说亲,然而这独孤袅袅却颇有主见,愣是一个都看不上。 然而偏偏看上了当时还未有半点官职的萧笺舒,不过十四岁刚过便嫁于萧府。 她嫁了萧笺舒后,更是得到了萧笺舒的专宠,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然而三年过去,仍旧未生的一男半女。 一年前,机缘之下,萧笺舒又纳一妾,名唤洛宓。 虽然如此,萧笺舒心中独孤袅袅的地位仍旧无可取代。 那独孤袅袅却是大家出身,对待洛宓进退有度,两位夫人相安无事,从未争风吃醋。萧笺舒家室圆满,倒也知足。 数个月前,洛宓诞下一麟儿,独孤袅袅更是欢喜,时常抱着这婴儿逗弄,视如己出。 她这般行事,颇有大母风范。更得萧笺舒宠爱。 两人温存一阵,萧笺舒方道:“仲儿可有哭闹?” 独孤袅袅掩嘴轻笑道:“说来这仲儿与妾身颇为投缘,方才还哭闹来着,宓妹妹没有办法,只得抱到妾身房中去了,在妾身身边吃了奶娘几口奶,方才睡去,宓妹妹抱回去了。” 萧笺舒闻言,柔声道:“辛苦阿袅了” 独孤袅袅轻摇螓首道:“妾身哪里辛苦了,辛苦的是夫君。方才我见夫君在写什么,似乎颇为不得章法,竟又划去了。” 萧笺舒这才叹口气道:“唉,却是是有一件要紧事,左右踟蹰,拿不定主意。” 独孤袅袅扑哧一笑道:“看把夫君急的你忘了温先生么?” 萧笺舒忽的眼神一亮,连声道:“对对!还是阿袅提醒我了!” 言罢朝着门外道:“去请温先生来一趟!” 外头有人应声,快步去了。 过了大约一刻,书房外有人朗声道:“温褚仪拜见二公子!” 独孤袅袅这才从萧笺舒怀中跳下来,轻轻笑道:“夫君与温先生议事,妾身在这里多有不便,先回房去了。” 萧笺舒点点头柔声道:“我等这事了了,便去寻阿袅。” 带独孤袅袅走后,萧笺舒这才朗声道:“温先生快请进来!” 书房门轻轻推开。 一个身穿粗布黑衫的文士缓缓的走了进来。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六章 “君臣知心” 随着书房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黑衣文士缓步走了进来。 那黑衣文士年岁并不大,大约和萧笺舒相仿,但神情气度却颇为内敛,身形有些消瘦,一身黑衣似乎显得有些大了,荡在身前身后,无风自荡。一双如鹰般的双目,隐隐透着犀利,更有一番说不出的诡谲。 他向前走了几步,似乎下意识的回首向后看了几眼,然而万分怪异的是,他头虽然全然转向后面,那身躯却仍旧向前,未曾移动分毫。,再次转头回来,却是一片风轻云淡,锋芒皆无。 好一个鹰视狼顾。 但见他走到萧笺舒身前,竟忽的一躬伏地,半个身躯向上撅起,口中恭恭敬敬道:“温褚仪拜见二公子!”那动作和口气,端得是万分谦卑。 萧笺舒心中满意,却还是欠身离座,走到温褚仪身前,一把将他拉起,十分亲热的道:“温先生何必每次见我都行此大礼,你可是我的心腹,我更是将先生视为知己啊!” 温褚仪恭谨的淡笑道:“虽是如此,然而贵贱有别,我温褚仪不过是一介白衣,得公子赏识,已然诚惶诚恐。” 萧笺舒点点头,与温褚仪执手来到书案前,一指旁边的座道:“先生请坐。” 温褚仪坐了,萧笺舒给他斟了一卮茶,慌的温褚仪站起身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萧笺舒摆摆手道:“先生这样,便真就生分了。” 温褚仪这才将那卮茶接过,抿了一口,便道:“公子夤夜唤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萧笺舒也不再多说什么客套话,话锋一转谈到正题上道:“璟舒遇袭之事,先生可曾听说?” “什么?女公子遇袭?何人所为?”温褚仪一脸惊讶道。 萧笺舒不动声色道:“温先生以为何人所为?” 温褚仪略加思索方道:“渤海、清流甚至当今” 萧笺舒点点头道:“温先生果真大才!我还未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先生便猜出这里面的内情了。只是明面上还有一个势力。先生可曾听闻两仙教?” 温褚仪闻听眼神微眯,缓缓道:“略有耳闻龙台西山。” 稍加思索,温褚仪又道:“借刀杀人罢了那两仙教是摆在明面的棋子而已。” 萧笺舒哈哈大笑道:“先生於我心有戚戚焉!” 萧笺舒这才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温褚仪似乎有些不怎么上道,疑惑问道:“公子让我来,是让我想想如何处理这接下来的清算么?” 萧笺舒心里有点不悦,暗道,老狐狸,我的心思你怎么能不知道,你要是真就不知道,我还会这样养着你? 萧笺舒只是低头品茶,半句话也不说。 温褚仪似后知后觉道:“也是也是,这接下来的事情,想必司空心中已有所计较” 萧笺舒实在有些稳不住,这才道:“先生啊,方才我说了,父亲让我辞掉越骑校尉,做那五官中郎将。” 温褚仪点点头道:“这却是好事情啊,五官中郎将无论从实权还是官秩都要比越骑校尉高上许多,恭喜公子得司空重用啊。” 萧笺舒心中真的来气了,暗道我听你说这些干什么? 只得又道:“可是这越骑校尉的候补人选,父亲要我拟了呈他!温先生,我思虑良久,心中也有几个人选,可是始终觉得不妥,先生教我!” 温褚仪这才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道越骑校尉的人选,公子都意属何人,不若说来听听。” 萧笺舒这才叹口气道:“原先想的是张仕佑” 温褚仪淡淡道:“此人不妥,段白楼的降将,虽颇得司空看重,然而无甚背景,你若用他,难免引司空猜忌。” 萧笺舒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于是又觉着萧子洪莫属。” 温褚仪又摇摇头道:“子洪虽出萧氏一门,但是,是与公子一样的同辈,这些年方才成为后辈翘楚,公子可用,但不是现在,锋芒太露,恐遭人算计。” 萧笺舒长叹一声道:“是也是也!我又想不行便让程公郡接替” 温褚仪又摇摇头道:“此人虽有勇有谋,然气量狭小,睚眦必报,树敌颇多,不妥不妥!” 萧笺舒双手一摊,无奈道:“这也不妥,那也不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唤先生前来了。” 温褚仪鹰眼转动,半晌方道:“公子,越骑校尉为北军八校尉之一,位次列卿,属官有丞、司马等。领内附越人骑士,戍卫京师,兼任征伐。秩二千石。大晋淳光十三年,改京北营左校尉置,为五校尉之一,隶北军中候,掌宿卫兵,有司马一员。所掌北营为京师主要的常备禁军,地位亲要,多以宗室外戚或近臣充任。秩比二千石。这可是个关系京畿军马的要职啊!” 萧笺舒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正因为这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在,我才如此慎重啊。” 温褚仪点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这个接替的人选,不能属于任何一派,还要不为司空忌惮,同时还要没什么大气候,这样才可以让他觉得公子施恩于他,往后他才可以” 温褚仪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 萧笺舒深以为然道:“温先生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依先生看,当选何人才好?” 温褚仪想了想,忽的提起笔来,在书案的纸上,刷刷点点的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萧笺舒看去,见那有些被墨点污了的纸上写着三个字:萧子真。 萧笺舒忽的一拍脑袋道:“哎呀呀,先生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温褚仪笑道:“公子心中装着太多大事,这等小事怎么能扰了公子呢?这萧子真跟萧子洪,还有公子都属同辈,更是司空的子侄,这么重要的位置,用司空的自家人,司空岂能不高兴?再者萧子洪虽然和萧子真一样,但他如今已然在萧氏后辈中拔尖了,若再加个越骑校尉,司空嘴上不说,心中定当见疑,弄不好冷落于他,公子两面都不讨好啊。” 萧笺舒不住的点头。 “可这萧子真便不同了,军功未累,名声不显,为人颇为低调,更分得清亲疏,无论是三公子、四公子都是敬而远之,所以此人才是最好的人选,既全了司空要职安插自家人的心愿,又不使得两相见疑。”温褚仪缓缓道。 萧笺舒这才觉得称心如意,朝着温褚仪一拱手道:“多谢先生今日教我!只是委屈了先生,原本这越骑校尉” 温褚仪心中一动,表面上却风轻云淡道:“公子不可,温褚仪名声不显,未立寸功,何谈委屈。” 萧笺舒这才深深看了他一眼,颇为真切道:“那先生就随我左右吧,我着实离不开先生啊!” 温褚仪淡笑点头。 两人又喝了会儿茶,萧笺舒忽道:“只是,今日又让四弟占了先机!” 温褚仪眼中冷芒一闪即逝,遂正色道:“公子且不可较一时长短,虽说四公子被赐了貂裘,可是貂裘于朝堂有何相益?再者说,这赐貂裘时,是徐令君在?郭祭酒在?抑或许统领在?只有一个大伴老奴而已,算得甚事?四公子虽得司空宠爱,但朝堂军中半点人脉也无,而公子呢,五官中郎将的重要之处,褚仪不必多说了罢!” 萧笺舒这才点了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只是心中愤懑难平啊!” 温褚仪笑道:“公子,英雄者何拘小节,一锤定音之时,那锤握在谁的手上才是关键!” 萧笺舒点头,心中这才郁结稍舒。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温褚仪这才转身告辞。 待温褚仪离去,红柱后转出独孤袅袅。 萧笺舒并不意外,柔声道:“阿袅,早来了吧。” 独孤袅袅掩唇一笑道:“自然,夫君和温先生说的话,我可没少听去啊。” 萧笺舒似有深意道:“阿袅觉得如何?” 独孤袅袅美目流转,幽幽道:“此人,可用,亦不可用” 萧笺舒闻言,默然点点头,忽的大袖一挥,眼中看向独孤袅袅的神情火热起来道:“方才阿袅可是偷听了夫君谈话不成?” 独孤袅袅俏脸嫣然,星眸顾盼,痴痴道:“听便听了,夫君要把妾身如何?” 萧笺舒快步走到独孤袅袅的近前,一把将她横抱在怀中,眼中火热之色更甚道:“怎样?今晚便要在帐榻上杀你灭口不可” “夫君饶了妾身吧” 男女嬉笑声随着脚步渐行渐远 翌日。 萧元彻方用过饭,魏长安走了进来禀道:“主子,二公子来了。” 萧元彻有些意外,他以为将那人选难题抛给萧笺舒,依照他的脾气,非要磨蹭到红轮西坠不可。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萧笺舒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给萧元彻见了礼。 萧元彻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回话。” 萧笺舒坐了,萧元彻方道:“交待你的事情,想好了?” 萧笺舒忙从怀中递了奏章道:“人选孩儿已经写上面了,这奏章父亲若觉得中用,便以父亲的名义呈给圣上吧。” 萧元彻打开奏章,粗略的看了几眼,忽的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人选的名字,低低的念了道:“萧子真!” 萧笺舒偷眼看去,却看不出萧元彻的脸上是喜是怒。 萧元彻将奏章放在一边,方道:“你也有心了,这奏章写的倒也周正,还可一用。” 萧笺舒忙道:“是父亲平素教导的好!” 萧元彻忽的话锋一转,话音稍重道:“只是萧子真这个人选,是你自己想的么?” 萧笺舒心里一哆嗦,早已千百个念头闪过,他极力控制着,显得自己自然一些,方道:“却是孩儿自己想的孩儿昨个想了一整夜。”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萧笺舒,心中大约是相信了他所说的,这才笑了笑道:“一个人选,你竟想了整夜去还是要多多历练啊,五官中郎将可是个要紧的位置,你可明白?” 萧笺舒忙点头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萧元彻点了点头,朝外面道:“魏长安,备轿。” 外面魏长安应声去了。 萧元彻这才转头道:“我去宫里一趟,回来你便去五官中郎将营吧!” 萧笺舒应下,魏长安已然备好了轿乘,返回头扶了萧元彻向外走去。 萧笺舒有些讶异道:“父亲不穿官服么?” 萧元彻淡淡道:“问个安而已,穿甚官服?” 京都龙台,禁宫凤彰殿。 皇宫巍峨,堂皇富丽,恢弘浩大。 若有形容之词,也无法尽数描绘这禁宫的庞然。 九千九百殿,九千九百廊,亦不为过。 金瓦飞甍,貔貅螭吻金光熠熠,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气运蒸腾,浩浩王气,诉说着大晋王朝的风雨沧桑,荣耀屈辱。 皇宫各处,甲士昂昂,枪矛冽冽,不容侵犯。 天下造极帝王家,人间万姓仰头看! 凤彰殿,位于内宫,规模更是内宫之冠,庄重与奢华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凤彰殿,乃是皇后的寝宫,当然更不同别处。 母仪天下的所在,岂能有他处与之相提并论。 十数年前,国贼王熙攻略天下,沙凉铁骑纵横无敌,半数天下皆丧于贼手。王熙一家独大,以臣子之身,鸠占鹊巢,坐了天子龙庭,更是夜宿龙榻,残杀政敌。倒行逆施,无恶不作。 久之,激起天下热血男儿的反抗,终将这恶魔诛灭。 王熙不甘失败,于各路兵马攻入龙台勤王之时,一把火烧了大晋皇宫,一时间残垣断壁,焦炭湮湮,满目疮痍。 时晋安帝刘端,更被各路军阀挟持,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毫无半点帝王尊严可谈。 司空萧元彻,起义兵于充州,经过数年征伐,才平息了这场祸乱,更高举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旗,将安帝刘端迎回龙台。 龙归龙台,大晋的千万百姓似乎才看到了再塑荣光的希望。 安帝龙撵重临龙台当日,万人空巷,夹道跪伏,热泪盈盈,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号更是如海如潮。 只是宫殿皆毁,龙体何安? 萧司空倾尽财力,与数年平地起了一座宫城,虽极尽奢华尊崇,若比之当年,仍是萤火不可与日月争辉。 好在晋帝刘端体恤万民,连下数道天子令,晓谕不可再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修建宫室,更引得万民称颂。 体恤万民,万民称颂,大体的确是这个样子。 凤彰殿内。 晋安帝刘端刚用过了早膳,正和皇后董氏一处坐着说话。 身后宫娥采女,黄门太监无数,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那刘端年岁不过二十七八,面色白皙,浓眉阔目,只是那目中没有半点当为帝君的威压与神采,若不是头戴龙冠,身披褚黄,万不能让人想到这是泱泱一国之君。 他的眼眶有些发青,嘴唇虽然饱满,但有些发干。耳廓虽大,耳垂却是单薄。 倒像一个书生模样。 身旁的董皇后,却生的凤姿绝色,大气端庄。满身的华贵装饰,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只是小腹隆起,看来已怀了龙种多时。 这董皇后年方双十,正是风华年岁。如今又怀了龙种,更是恩宠的无以复加。 董皇后乃是安帝刘端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皇后姓贺,乃是当今圣上舅舅贺思退的侄女,只是身子从小就弱,贺思退身死阉宦之手,只得随着晋帝颠沛流离,可叹崩于中途,香消玉殒。 如今的董皇后,乃是大晋名阀董氏之女。其父董祀,如今身为大晋朝车骑将军,官位赫赫,又是董氏一族的族长。 娘家地位显赫,加上董后蕙质兰心、颇识得军国大体,深得刘端恩宠。由此更是宠冠后宫。 两人正说些闲话,那刘端更是对董后身怀有孕的事情颇为上心,言语之中多有嘱咐董后珍视凤体,顺利诞下龙儿之语。 一个太监手捧了一盘雪花酥走了进来,见今日圣上心情愉悦,似讨好般的将这盘雪花酥捧过头去,捏着公鸭嗓子道:“陛下,这是御膳房新作的雪花酥,听他们说,酥皮晶莹,入口即化。” 刘端闻言,似乎颇有兴趣道:“哦?果真如此,那朕便尝尝!” 那太监忙取了银针朝那雪花酥上试了试,方道:“陛下请用!” 刘端似乎被他的举动惹得有点生气,冷声道:“何故如此小心,这可是朕的内宫!害怕那人害我不成!” 慌得左右太监宫娥皆纷纷跪倒。 这太监更是口称奴才该死。 董后叹了口气,这才轻轻一扯刘端的龙袍衣袖道:“陛下这是做什么,何必跟这些奴才置气?予最爱这一口。予等不及了要吃!” 刘端这才笑了起来,一摆手道:“都起来吧,朕就是随口一说,什么该死该活的!” 说完这些,刘端亲自拿了一块雪花酥,递到董后嘴边道:“皇后先尝尝!” 董后这才伸出纤纤玉指接了,咬了一小口,尝了尝道:“陛下快尝尝,果然是入口即化,好吃的紧。” 刘端这才笑呵呵的拿了一块,刚咬了半块在嘴里。 忽的大殿前门口,一个小黄门疾步走来,脸上带着略微慌张的神色跪地道:“陛下司空萧元彻请见” 刘端正咀嚼着那半块雪花酥,忽的塞在口中不动,神情也有些许的慌乱,声音有些发颤道:“他他这么早来,作甚?” 一时气闷,口中雪花酥一呛,咳咳的咳嗽起来。 慌得左右连忙大喊:“快,取茶来!” 董后先是微微变色,赶紧给刘端捶背,那神情已然变得恬淡许多,低声在刘端耳边道:“陛下,你是君,他是臣何必如此!” 刘端好半天才停止了咳嗽,闻听董后此言,这才定了定神,扶了扶龙冠,方道:“请萧司空觐见” 不多时,大殿门前,一个身影缓缓而至。 萧元彻走的端正,不慌不忙,身躯虽然称不上伟岸,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压和气度。 他走到殿中,这才朝着安帝刘端一拱手施礼道:“臣萧元彻参见圣上、皇后!” 声音不疾不徐。 说不上恭谨,却也没有半分慢待之处。 原来司空早已被晋帝赐予了入朝不拜,剑履上殿的权利。 刘端表面镇定自若,甚至脸上还有淡淡笑容道:“萧司空今日怎么来的如此早更穿了便服,也是巧了,几日不见,朕也有些想念萧司空啊。近前来坐!” 萧元彻向前走了几步,早有小黄门抱了木椅,萧元彻也不客气的坐了。 待坐定之后,萧元彻方淡淡笑道:“未曾大朝,故臣穿了便服来想来圣上这里未有大会群臣,臣是放肆了。” 他这话虽说的像是请罪,却半无请罪的口气。 刘端忙道:“司空哪里话,这样穿着更显得亲切。”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多谢圣上体谅。” 刘端刚想问他所来为何,萧元彻却是一眼看见他近前那一盘雪花酥,径自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端近前,扬起手来。 刘端大骇,声音颤抖道:“司空,欲意何为?”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拿起一块雪花酥,这才抬眼笑吟吟道:“哎呀!臣放肆了,看到好吃的,实在是失仪!失仪啊!” 又用询问的语气道:“臣,能尝尝?” 刘端这才忙用袍袖遮了下脸,稍掩饰下失态道:“司空若喜欢,随便尝尝。” 萧元彻拿了一块,又重新坐定,当着刘端的面尝了一口道:“额果真好吃,就是太甜了,臣府上又一种一盒酥的,酥脆爽口,等臣回去,进献给圣上尝尝!” 刘端只得挤出一丝笑容,顺着萧元彻的话道:“好好,司空还有这等好吃食,送来,我也尝尝尝尝。” 萧元彻这才笑着点点头。 君臣二人有说了些闲话。 气氛开始慢慢变得放松起来,萧元彻和刘端二人时不时还传出爽朗的笑声。 远远听去,君臣一心,羡煞旁人。 忽的,萧元彻话锋一转,眼神灼灼的看着晋帝刘端,一字一顿道:“昨晚,臣府上小女萧璟舒在朱雀大街上遇袭不知圣上可知道否?” 刘端神色蓦地一凝,看着萧元彻说不出话来。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七章 鹬蚌 萧元彻看似风轻云淡突然说出这一句话。 那晋安帝刘端毫无准备,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反倒是董后镇定沉着,开口道:“什么?璟舒那丫头被人当街行刺?这还了得?这可是堂堂京都龙台!陛下,予恳求陛下务必将此事彻查清楚!” 说罢,又暗暗拽了一下刘端的衣袖。 刘端这才反应过来,忙暗定心神道:“是!是!皇后所言极是,璟舒那丫头五六年前朕见过一面,当真是天真烂漫,谁人竟下的这般狠手!着实可恶,朕这就下旨,彻查!必须彻查!” 萧元彻淡淡道:“圣上真的不知道么?” 董后再次出言,一字一顿道:“司空这话何来?陛下居深宫大内,昨晚到现在更是跟予在一处,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董后,这才若无其事道:“昨晚臣麾下黄奎甲的憾天卫都出动了,更是惊扰了半城的百姓我以为定然惊动圣上,故而心中不安,这才一大早的前来问安。” 刘端稳了稳心神,方才有了帝王的气度,淡淡道:“司空向来对宫中警戒颇为上心仔细,那朱雀大街上的事,虽然凶险,宫中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 说到这里,他还向着萧元彻略略点了点头,似乎对萧元彻负责的宫中防卫一事十分满意。 萧元彻点点头,正色道:“宫中是圣上和各位娘娘所居之地,臣当然要尽心尽力,臣可不想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以免圣上再次流落四方” 刘端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司空把昨晚璟舒遇刺的事情跟朕说一遍吧,朕实在忧心。” 萧元彻这才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刘端听完,半晌无语,忽的眼中出现一丝愤怒道:“龙台治安,已然到了这般地步了不成?”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臣所忧心的与圣上所忧心的一模一样,此事一是京都治安有司松懈惫沓,二是我朝安定以来,对神权道门过于纵容所致。不知圣上以为如何?” 说到这里,萧元彻风轻云淡的看着刘端,不再深说。 刘端暗中高兴,心想这次萧元彻却有些大意了,只看到了表面上神权道门的问题,不如自己就顺着他的话说。 于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实怪朕啊!以为自青羽军后,神权道门消亡,因而有所疏忽,但据司空所言,这两仙教着实可恶!应当剿灭,毁了那两仙观!不错!朕意已决,此事就交予司空处置吧!” 萧元彻闻听,起身淡淡的应了一声,蓦地出口道:“还有呢?” 刘端一愣道:“还有?还有什么?” 萧元彻这才一字一顿道:“那两仙教,不过在京都龙台城外龙台山西郊,只是一个小小道观而已,圣上真就以为凭着他们的实力,可以做下这等事情来?” 刘端一时无语,再次有些无措,半晌方出言道:“司空,认为该当如何?” 萧元彻眼眉一挑,冷声道:“臣要参上五个人!” 刘端闻听此言,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道:“不知司空所参何人啊?竟有这许多?我知司空女儿受难,可是这毕竟是司空家事,若因此累及朝堂大臣,朕知道司空爱女心切,可是满朝文武作何感想呢?” 萧元彻冷笑道:“满朝文武大臣如何说,自有微臣一力承担,这就不劳圣上烦心了!” 忽的朗声道:“我所参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刘端想来无计可施,只得淡淡叹了口气道:“司空参人,朕亦支持,只是总要给朝臣一个理由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臣这第一个参的人,乃是城门校尉武恒,城门校尉负责京都各方城门治安,杀手都杀到朱雀大街上了,幸好是半夜,若是青天白日,惊扰了百姓,伤及无辜,我大晋颜面何存?” 刘端默然不语。 萧元彻又道:“臣二参龙台令杨恕祖,身为龙台令,更是龙台各项政务治安的第一要职,为何昨晚那么大阵仗,却不见龙台令的半个差役?如此玩忽职守,罔顾京都安危的人,留在任上何用?” 不等刘端反应,萧元彻接二连三道:“臣三参鸿胪寺少卿孔溪俨,鸿胪寺掌京都祠庙、道释籍帐,京都两仙教及其道场两仙观,图谋不轨,阴谋行事,为何半点都未曾觉察,不仅如此更是坐视两仙教愚昧百姓,声势浩大,其心可诛!臣四参荆南侯钱仲谋” 刘端闻言,颇为意外道:“荆南侯钱仲谋远在荆湘大江以南,远离京都,此事与他何干?” 萧元彻冷笑一声道:“圣上可知江南钱仲谋所辖,风靡着一个大道场,名为两仙坞么?那两仙坞装神弄鬼,宣传所谓道义,更是隐隐包藏狼子野心,如今京都两仙教更是又证据指向乃是两仙坞的分支。那钱仲谋身为荆南侯,不但犯了失察之罪,更是与两仙坞沆瀣一气,怎能不参!” 刘端寂寂无语。 半晌刘端道:“司空言之有理!朕这就” 萧元彻忽的截断他的话道:“圣上,臣还未说完,臣还要参一人!” 他忽的打断刘端的说话,身旁董后眼中划过一丝愠色,转瞬即逝。 “还有一人?”刘端颇感意外道。 萧元彻正色道:“不错,臣所参第五人,乃是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 刘端闻言,眼中闪烁不定,半晌方道:“沈侯?沈侯何罪?” 萧元彻一字一顿道:“圣上可还记得,方才臣曾言那十个杀手皆带着鬼面,圣上可知道魍魉司么?” 刘端点了点头道:“此事沈济舟曾密奏与朕,这乃是军事行军的密探机构,朕准了的。” 萧元彻道:“魍魉司的行事作风与这十个杀手带鬼面颇为相似,若说巧合也好,真就是魍魉司也好,沈济舟也应多多约束麾下有司!” 说完这些,萧元彻抬头朗声问道:“圣上,您圣心独裁,觉着臣参这五人参的对么?若圣上觉着臣胡乱攀咬,臣收回方才的话!” 眼神灼灼。刘端原本低头不语,闻听萧元彻说若是自己认为他参人参的不对,便收回这番话,忽的抬头看向萧元彻。 两人眼神轰然相接,萧元彻依旧不卑不亢,正面相迎。 而晋帝刘端不过与他对视了数息,便将头转向别处,似乎故作自然。 刘端暗自叹息了一声,方道:“司空所言,言之有理,只是这五人皆是要职,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不知司空如何处置?” 萧元彻淡淡道:“臣恭请圣裁!” 若不是刘端克制,怕是早已掀了桌子,他心中暗忖,方才你萧元彻如数家珍,言之凿凿的时候何曾想过圣裁?这会儿把这些人的罪过揭了个底朝天,就差盖棺定论了,才想起圣裁?不就是要借着我这天子的名义么? 罢!罢!罢! 朕又能如何? 刘端缓缓道:“朕深以为然,司空这五个人参的对!朕意” 他又想了一想,斟酌了下词句道:“朕意司空代朕全权处理这些人吧。” 萧元彻却暗道,这个晋帝果真比以前老练许多,净想着将这球再踢回来。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臣乃臣子也,怎可代圣上行事!” 忽的又加重语气道:“臣恭请圣裁!” 刘端若不是心中忌惮这权倾朝野的萧司空,怕是早就开骂了,饶是如此,在心中也问候了萧元彻一家,可他左右也是没有个办法,只得一叹道:“沈济舟毕竟乃是大将军,更是多年替朕守着渤海东北疆,此番事情,只是略有所证,毕竟无法查实,故而朕下道旨意,切责一番,令他好生督促所部将臣,以观后效!” 正中下怀,萧元彻也知道刘端是偏袒沈济舟的,只是他也没有真要将沈济舟如何,忙拱手道:“圣上英明!” 刘端又缓缓道:“至于荆南侯钱仲谋,褫夺侯爵,改荆南牧,同时朕下旨,让他察查江南道门,扼杀邪教风气如何?” 说完,眼神灼灼的望着萧元彻。 萧元彻心中冷哼一声,暗忖,好个晋帝,这一手玩的漂亮!明知我已有沈济舟这样的强敌,又褫夺钱仲谋的侯爵?那钱仲谋好歹也是一方割据,他若真被褫夺侯爵,岂能咽下这口气,到时再掣肘与我,我更是两面树敌。 真当我是个雏? 萧元彻想到这里,方道:“臣以为不可!” 刘端自以为自己所图得逞,正暗自高兴,忽听的萧元彻这样说,心中一暗,方装作不解道:“为何?司空可是要饶过他?” 萧元彻摇摇头道:“非也,只是臣觉得对钱仲谋的处置稍显重了!那钱仲谋并未参与此次事件,更是远在江南,而两仙坞与两仙教的关系,也是坊间百姓传言,具体是不是分支与总道场的关系,犹未可知。故臣以为,应照沈济舟故,圣上下道旨意,切责一番,令他察查两仙坞与两仙教的关联,限时日回报陛下便好!” 刘端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道:“司空所言极是,那朕就这么办吧!” 刘端以为自己顺着萧元彻退了一步,便有了商量的余地,便开口道:“至于城门校尉武恒,鸿胪寺少卿孔溪俨,龙台令杨恕祖,他们的父辈皆是朕的重臣,加上这次事情事发突然,又是深夜十分,我意” 萧元彻忽的眼神一寒,口气不容置疑道:“全部罢免官职吧,一个都不留!” 刘端闻言,身子忽的一阵摇晃,竟脱口而出道:“全部免官这怎么?” 萧元彻眼神灼灼道:“圣上以为臣说的不对么?” 董后一直在仔细的听着,闻听萧元彻竟要罢掉这三人官职,心中也是惊怒不已,但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想了个通透,她忽的出言道:“陛下,司空所言极是!这几个口,是该好好肃清一下风气了,罢免,全罢免!予认为罢免了方好,方好!” 刘端神情一怔,他既为天子,如何听不出董后话中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道:“也好!全都罢免了!这朝堂的风气是该整饬整饬了!朕这就拟旨!” 说着,朝着外面朗声道:“齐大伴,备笔墨纸砚!” 一个老奴应声走进来,托了一应物品呈给皇帝,又朝着萧元彻淡淡一笑,施了一礼,方才垂手站立一侧。 正是从晋帝刘端自小便一直跟随的禁宫宦官之首——中常侍大凤彰——齐世斋。 刘端刷刷点点,写了三道旨意,盖了玉玺,这才给齐世斋道:“谕徐令君,发下去吧。” 齐世斋恭谨的应声,缓缓退了下去。 萧元彻这才又道:“臣还有一事奏明圣上!” 什么!还有事! 刘端脑袋都大了三圈,早已身心俱疲,萧元彻这场问安戏码,倒是让他自始至终都难以心安。 刘端只得强打精神道:“司空还有何事?” 萧元彻不疾不徐道:“臣犬子萧笺舒,如今已近而立,担任越骑校尉日久,臣暗自思量,越骑校尉乃是京畿要职,不易一人长时间担任,故有意请圣上裁决,罢笺舒越骑校尉的差事,以五官中郎将安置。” 刘端先是有些疑惑的咦了一声,暗道萧元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越骑校尉虽然品级不如五官中郎将,但若论重要性和实权,绝对在五官中郎将之上,为何此时主动提出让位? 刘端转念一想,管他如何,萧笺舒让出越骑校尉对自己来说总是好事,于是不假思索道:“朕准了!” 萧元彻点点头,似询问道:“不知圣上以为越骑校尉的接替人选是谁为好?” 刘端眼神一眯,思索一番方道:“兹事体大,人选吗,一时半刻不好做决定,容朕想一想。” 萧元彻忽的将怀中奏章朝他眼前一递道:“圣上日理万机,就不要为这些小事劳心费神了,微臣已然想好了合适的人选,请圣上龙目御览!” 刘端心中一凛,隐隐觉得自己又入了这萧元彻的彀中。 待他缓缓展开奏章后,一眼便看到了萧元彻越骑校尉的提名人选。 心中一股暴怒无边蔓延,双手也略微颤抖起来。 萧子真! 真欺朕乃孤家寡人不成! 可是忽的心中生出一股浓重的无力感,瞬间浇灭了这股暴怒。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圣上,越骑校尉事关重大,唯有萧氏儿郎担任,才能确保圣上无虞啊!” 刘端忽的淡淡一笑,似乎毫无挂碍,颇为激赏的道:“司空所虑周全朕,准了!” 萧元彻闻言,虽略感意外,但毕竟已尽全功,这才拱手谢恩。 萧元彻这才起身道:“微臣家事,劳圣上费心许久,臣心难安,臣告退!” 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 “萧司空” 萧元彻方走了几步,却忽的听到背后刘端缓缓出言,将他叫住。 萧元彻有些讶异,转头拱手道:“圣上,唤我,还有什么事么?” 刘端笑容和煦,一字一顿道:“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说来与司空参详,参详,司空觉得妥当,朕便下旨办了。” “何事?” 刘端淡淡道:“刘玄汉在你那里许久了罢!朕早有耳闻,刘玄汉乃是朕的皇叔,如今皇室人才不兴,朕深为忧虑,朕以为,刘玄汉大才,当用之,总是闲置岂不可惜。既有源头说,他乃朕的皇叔,朕意,三日后大朝,朕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观阅皇家族谱,以证其皇族身份。若真乃朕之皇叔,朕有意” 刘端说到此处,忽的停下,缓缓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仍旧风轻云淡,似乎泰然自若。 “朕有意授大晋前将军” “不知司空意下如何?” “呵呵呵呵呵呵” 刘端这话刚说完,萧元彻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起先声音低沉,笑的也很缓慢,渐渐的竟肩膀抖动,放声大笑起来。 然而这笑声听在刘端的耳中,如刀如剑。 刘端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司空,何故发笑。” 萧元彻忽的转身,大步朝着殿外去。 也不扭头,只是淡淡留下一语道:“圣上乃是大晋一国之君,这等事情,圣上自己决定便好何必问臣?” 待萧元彻走了好久之后,刘端的身形忽的默然萎顿,瘫靠在椅子之上。低低的喘着粗气。 “陛下”董后喃喃的唤了一声。 刘端忽的惨然一笑,指着那殿门处声音变得极为狠戾道:“他这什么意思!欺朕!欺朕啊!朕问他了,他才想起朕乃一国之君么!可恨!可恼!” 慌得左右和董后皆跪于地上,董后向前跪爬了几步,急切道:“陛下悄声!悄声啊!” 刘端惨惨笑着,阴冷的声音又道:“悄声?悄声!这里可是朕的禁宫!朕的!” 他忽的腾身站起,两只胳膊使劲的自上而下拢起,不断挥舞,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齐世斋从门前缓缓转了出来,来到大殿内,托起那盘雪花酥,浑浊的老目中射出一道寒芒,低声道:“圣上,息怒吃口雪花酥宁神顺气!” 刘端无助的朝着这个自小便跟随在他身边的老奴笑笑,挥挥手道:“什么雪花酥?人家有一合酥!不吃!” 忽的,眼中阴鸷神色更甚道:“把那做雪花酥的全给朕砍了!” 这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又缓缓的靠在了椅子上,眼睛微微闭了起来,缓缓道:“你们都下去朕累了” 齐世斋叹了口气,似征询般的看向董皇后。 董皇后缓缓站起,冲宫娥太监轻轻摆了摆手。 齐世斋这才摇了摇头,领着殿里的人退了出去。 深宫大殿,寂寥无声。 幽暗斑驳,更似有淡淡冷意。 刘端眼睛微闭,似乎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着董后说道:“深宫寂寂,朕当真就没有一个知心托付的人么?” 董皇后忽的泪流满面,向前跪爬了几步,将端庄秀雅的脸庞埋在晋帝的怀中,喃喃道:“陛下,陛下还有予啊!” 刘端心头少暖,用两根手指轻轻抬起董皇后的螓首,缓声道:“是啊是啊,朕还有你啊!” 忽的刘端有些癫狂,一把将董皇后推倒在地,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不!朕谁也没有!朕就是孤家寡人!方才连你都不替朕说话!你也是他的帮凶!帮凶!” 董皇后凤眸含泪,使劲的摇着头,凤冠上的装饰叮当响动,更显得大殿空旷寂寞。 董皇后细语柔声,将心中所想说出道:“陛下,那种情势,罢了左恒、杨恕祖、孔溪俨的官职,他们才可保得性命啊!否则都要人头落地啊!” 刘端身如触电,忽的直挺挺的怔在那里。目光涣散。 董皇后又道:“陛下请想,萧元彻为何只是惩办了武恒、杨恕祖和孔溪俨?为何不把矛头指向他们的父亲?武恒之父大司农武宥,杨恕祖之父太尉杨文先,孔溪俨之父孔鹤臣,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哪一个又依附萧元彻?这是萧元彻对陛下还有所顾忌,方才留了情面啊!若陛下不允,到时屠刀挥下,血流成河!陛下,还有可用之人么?” “朕” 董皇后苦口婆心又道:“罢了官职,便罢了吧!人总是无事的,待过些时日,他们的父辈岂能不运作?到时复用便是” 刘端点了点头,一行清泪流出,颤声道:“可是,朕这般做,与昏君何异?朕是昏君!昏君啊!” 董皇后蓦地将刘端抱住,喃喃道:“不!在予的眼里,陛下从来都不是昏君,陛下即帝位于大晋风雨飘摇之时,制衡周旋于权臣之间,巍巍大晋方才有延续的希望,陛下怎么会是昏君啊!” 刘端恍恍摇头,自言自语道:“朕即位以来,劝课农桑,裁汰冗官,发展太学,心中想的是振我大晋国运,再现大晋昔日的荣光!可是,先有国贼王熙,朕盼着,盼着!” “王熙死了野蛮的李泗郭厥又劫掠京都,欺朕孤寡!好容易他们烟消云散如今狼死虎啸,又来一个萧元彻!朕何时能盼出头,熬出头啊!太漫长了太漫长了啊!” 刘端说着说着,涕泪横流。 董皇后轻轻拍着刘端的后背,悲伤的眼中隐隐闪着一丝深邃的幽光,缓缓说道。 “不远了不会太久了” 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八章 渔翁 大晋京都龙台城。禁宫,龙煌殿。 天子晋安帝刘端端坐龙书案后。背后金龙煌煌玉刻,玉刻正上方上书:乾坤靖和。四个大字。 百官朝会,武左文右,分列两旁。 司空萧元彻列百官之首,剑履随身,笏板在手,尊崇极致。 司空之女萧璟舒与司空客卿苏凌朱雀大街遇袭一事,已然传遍了整个朝野。 所有的朝会大臣均感觉到了今日大朝不同与往日。 安帝刘端坐在龙书案后,一言不发,神情庄肃。 倒是萧元彻神情颇显得风轻云淡,似乎心情未受这件事的影响。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萧司空越是神情显得风轻云淡,越是杀伐决断的时刻。 上次司空有此等神色之时,还是不过群臣反对杀大儒边辞之时。 玉钟三响,玉鼓三通。 朝阳中,大朝会正式拉开帷幕。 但见中常侍齐世斋缓步而出,公鸭嗓的声音响彻龙煌殿道:“有事早奏,无事卷帘朝散。” 先是一些各口的官员出班上奏,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刘端偷眼朝萧元彻看去,但见他双目微闭,似乎不对这些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刘端心中苦笑,也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这个一国之君可以自己处理了。 刘端强打精神,将这些蝇头小事处理完毕。 众臣皆不再有本再奏了。 刘端又看了一眼萧元彻,蓦地发现,萧元彻微闭的双目中射出一道亮光,似乎也在看着他接下来作何行事。 刘端清了清嗓子,啪的轻拍龙胆,朗声道:“想必诸位已然知晓昨夜在龙台街头发生的事情了吧?” 众臣皆无言。 刘端忽的使劲一拍龙胆,声音也变的严厉起来,那语气似乎真就生气了一般道:“京都龙台,当街行凶,莫非我大晋的治安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凶徒这次敢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杀人,下一次是不是要夜入朕的宫中,行刺朕了不成?” 他这话一出,百官皆跪倒在地,山呼道:“臣等有罪!” 只有萧元彻仍独独站立,云淡风轻的看着群臣。 刘端知道这只是走走过场,只得一摆手道:“跪着何用,朕非无恩之人,也不可能将你们都拖出去砍了!执金吾何篡!” 臣班中早有一大臣出班跪倒道:“臣何篡叩见圣上!” 刘端哼了一声道:“身为执金吾,朕且问你,你如何拱卫的京都?如何确保的京都安防?” 何篡刚想说话,刘端一摆手冷声道:“莫要多言,朕念你在任上多年,此番功过相抵,罚奉一年,退了下去!” 何篡神情一暗,谢恩退回臣班。 萧元彻未曾想到刘端竟然先逮着执金吾何篡处置了一番。那何篡乃是朝中的中间派,平素与各家皆不近不远,刘端此番先处置他。萧元彻实在未想到,昨日他跟刘端的一番对话中,也并未提及执金吾。 然而,萧元彻对刘端这次的自作主张还算满意,朝着晋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刘端料到是这个结果,顿了顿方道:“齐伴伴,传朕旨意。” 中常侍齐世斋这才手托圣旨展开,朗声念道:“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守渤海多年,更是大晋东北屏障,然骄纵部属,纵容其下魍魉司兴冤案、屠无辜百姓,朕深恶之,着天使官即刻前往渤海申饬沈济舟,以观后效!其三子两年内不得入京为官,钦此!” 旨意一出,满朝文武皆无语。 有人心中不解,此次事件与远在渤海的沈济舟有何干系。但大多数臣公心中如明镜一般,或许那十个杀手来路便在魍魉司中,这旨意当是司空的授意。 正因为想通了这一节,有些心向沈济舟的文臣武将,脸上皆有不平之色。 萧元彻冷眼旁观,做到心中有数。 齐世斋宣读完这道圣旨,又拿起第二道圣旨朗声宣读道:“荆南侯钱仲谋,治下江南三州,却罔顾朝廷制衡神道宗旨,坐视两仙坞蛊惑百姓,今大有尾大不掉之势,究其根源,皆与其放纵无为有关,着天使官即刻前往荆南加以申饬,罚奉三年,钦此!” 百官面面相觑,好家伙,今日头两道旨意,便处置了两个封疆大侯。实在是大晋立国仅见啊。 文臣班中,清流领袖大鸿胪孔鹤臣、大司农武宥、御史中丞丁季皆脸色有些难看,那荆南侯乃是他们刻意拉拢的地方势力,这一二年间,更是暗通曲款已久。如今荆南侯因此事受到牵连,他们心中岂会痛快得了? 大司农武宥与大鸿胪孔鹤臣对视一眼,忽见孔鹤臣淡淡的摇了摇头。 武宥心中一凛,却还是走出臣班,跪于御阶前道:“臣,有本启奏” 萧元彻正自微闭双目,忽的听到武宥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大晋的大司农。 看了几眼,又转头看向大鸿胪孔鹤臣,却见他一脸古井无波的模样,心中暗道,比起这个武宥,他还是个老狐狸,且看你待会儿是否如这般沉得住气。 刘端刚想准他说话,心中却一片黯然,只得厉声作势道:“大司农你出班的正好,你听听朕这第三道旨意罢!” 还有旨意?! 众臣脸上神情各异,都有些难以置信。 齐世斋拿了第三道旨意,朗声宣读道:“京都治安松懈,已至腐坏!方有贼人敢越城门而入,当街行凶,朕本当严肃惩治,然大晋本是宽仁治国,故自今日起,罢城门校尉武恒、龙台令杨恕祖、鸿胪寺少卿孔溪俨,五年内不得录用!钦此!” 这道旨意一出,所有的臣工皆切切思语起来,朝堂之上一片嗡嗡之音。 齐世斋眉头一皱,公鸭嗓子朗声道:“肃静!肃静!天子面前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所有臣工这才想起天子还坐在上面,方才噤声低头。 “臣,请奏!” “臣,请奏!” 萧元彻斜眼看去,果真是那孔鹤臣存不住气了,出班跪倒,手擎笏板,朗声请奏。 大司农武宥也再次高声请奏。 两人并排跪着,看起来颇有些同命相怜。 萧元彻不动声色,且看他们如何唱这出戏。 刘端内心还是护着他们的,知道他们心向自己,似乎有些着急,声音也高了不少道:“孔卿、武卿,还不退下,这事已然不能改变了!” 武宥刚想说话,却被孔鹤臣一拉衣袖。 刚然一愣,孔鹤臣叩首道:“圣上,臣并非为我家不肖子辩驳,而是觉得陛下的处置公正以极,臣代家中不肖子领罪!” 他这话一出,不但刘端、武宥,便是萧元彻也有些颇为意外的看着他。 刘端怕他言多有失,忙道:“孔卿,体恤朕意,朕心甚慰,孔卿在平素任上兢兢业业,劳苦功高,朕还是看在眼里的,既然觉得朕处置的极是,便退了下去罢!” 孔鹤臣再度叩首道:“臣只是觉得,圣上此番处置,有些轻了点!” 此言一出,众卿哗然。 “什么?孔卿莫不是在说玩笑话么?”刘端也有些讶异道。 孔鹤臣一派正义凛然之相,朗声道:“圣上,孔溪俨不过鸿胪寺少卿,所管事情,毕竟有限,此次京都两仙教掀起邪教蛊惑风浪已久,鸿胪寺全然不察,实在是有愧圣上所托!臣舔为大鸿胪,若要是论起罪过,臣首当其冲;再者,孔溪俨乃臣不肖子,犯下今日大错更是与臣平素疏于管教有关,因此臣以为,应革去臣的大鸿胪之职,方才是公允的处置。” 刘端心中一阵慌乱,暗忖孔鹤臣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担惊受怕,总害怕萧元彻揪着你们这些父辈不放,好容易暗暗保下你们,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在这里添乱! 萧元彻眼神灼灼的看着孔鹤臣,心中暗自思量着他的话。 孔鹤臣未等刘端说话,又奏道:“不仅是臣,臣以为,太尉杨文先、大司农武宥应与臣同罪!” “孔鹤臣你”武宥惊讶的看着孔鹤臣,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那太尉杨文先,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出班请罪,更是连孔鹤臣都不看一眼。 萧元彻听他说完这句话,心中已然跟明镜一般通透,暗道,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孔鹤臣好狠,这用心不可谓不狠毒!他这是舍得一身剐,敢把将军拉下马!因为一个司空的女儿和一个小小的供奉遇袭,还没有出人命,朝廷便要罢免了三个重臣的官职?自己虽说是当朝司空,位高权重,可还不能与三个重臣相对等啊。 他这招以退为进,是把我向人心尽失的绝路上推啊。 想到此处,萧元彻忽的开口道:“臣以为孔鹤臣、杨文先、武宥无罪!” 萧元彻蓦地说出这句话,更是让满朝文武惊得几乎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这清流与司空,无论明面还是背地里都是争得面红耳赤,你说往东我偏往西,就差你死我活了。今日怎么一个认罪,一个开脱? 这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刘端都被搞糊涂了,看看跪着的孔鹤臣,又看看站着的萧元彻,再看两人皆是义正词严。 “这” 萧元彻朗声道:“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可是父若教子无数遍,子亦不听,父便要受过不成?大晋朝自立国以来,当先的便是废除了亲属连坐的律法,今日之事,本就是首要有司官员的责任,与大鸿胪一干重臣无关吧!” 刘端闻言,心中窃喜,正好顺坡下驴道:“萧司空果真胸怀宽大,恩怨分明,所言极是!” 孔鹤臣心中暗叹,看向皇帝的眼中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刘端这才又道:“孔卿、武卿,你们退下,好生为朕办事才好啊!” 他更是生怕这两位对他心有怨怼,竟出言宽慰起来。 孔鹤臣心中更是长叹不已,圣上啊圣上,我这打算本可以唉,罢了!罢了! 不过他还是,眼眉一立道:“臣还有一本上奏!” 刘端心中暗道,没完了是吧,你这是要干什么! 只得耐着性子道:“孔卿还有何事?快说罢!” 孔鹤臣朗声道:“京都安防如此疏漏,臣下如此怠慢,臣窃以为,作为总览朝政的司空大人,是不是也该负些责任啊!” 说罢,眼神灼灼的盯着萧元彻。 “胡乱攀咬!” 武将中,安东将军、博宜亭侯夏元让、中领军许惊虎皆大怒出言,冷厉的看着孔鹤臣。 御史中丞丁季、少府佟涉皆出班跪倒道:“大鸿胪所言甚是,臣附议!” 刘端如坐针毡,只觉得骑虎难下,看看这边跪着的文臣,又看看那边横眉立目的武将,只得叹口气道:“这这!” 萧元彻眼神灼灼的看看孔鹤臣,又扫视了一番丁季等人,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只笑的所有人臣工心里都有些发毛。 萧元彻忽的神情一肃道:“元让、惊虎,大殿之上,圣上面前,如何这等放肆!还不退下!” 夏元让和许惊虎这才愤愤退下。 萧元彻一字一顿道:“圣上,臣以为大鸿胪所言极恰!” “啊!司空要朕治你得罪?这恐怕”刘端差点从龙椅上秃噜下来,幸亏齐世斋眼明手快,将他扶住。 萧元彻沉声道:“臣自请罚奉两年!同时臣向陛下请命,我朝民间神道、黄老、佛教等相关事物,应成立一个专门的有司管理,鸿胪寺平时掌管祭祀、外宾、朝会仪节已然分身乏术了,臣为大晋司空,当为众臣表率,不辞辛苦,总督此事!还望陛下恩准!” 孔鹤臣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好你个萧元彻!你这是明着追究自己,实则分我权柄啊! 孔鹤臣刚想说话,但见刘端神情十分疲惫的一挥手道:“都退下吧朕意已决,按司空说的办!都不要再议了!” 孔鹤臣和那帮文臣,脸色一暗,只得缓缓退了下去。 刘端这才舒了口气道:“不知司空所言的新有司,名字叫个什么?官名作何、官职当为几品啊?可有合适人选充任啊。” 皇帝已然放弃反抗,连人选是谁都不再问孔鹤臣那帮人了。 萧元彻略微思考道:“臣还未想好有司的名字,但人选臣推荐军祭酒——郭白衣,职当四品。” 孔鹤臣闻言,仅仅一个掌管宗教的便要四品,刚想出班再奏,却被太尉杨文先拉住。只得暗暗一叹。 “准了!有司名字、官名等,司空三日内奏于我知便好!”刘端盖棺定论。 刘端刚想宣布下一道旨意,萧元彻却道:“臣方才细思大鸿胪所言,大鸿胪一片公心,自己的儿子有错,便要出来一并承担,臣乃司空,更应效之!臣奏请陛下,罢萧笺舒越骑校尉之职!” 此言一出,孔鹤臣等虽觉意外,但已然隐隐觉得其中必有文章,便都没有多大反应。 倒是夏元让、许惊虎皆一脸惊骇,不解的望着萧元彻。 萧元彻不等刘端说话,又道:“臣启奏陛下,萧笺舒改任五官中郎将,越骑校尉由萧子真充任!” 来了!孔鹤臣心中发苦,那群萧元彻的政敌更是知道萧元彻的棋到底是在布的什么局。 只是,孔鹤臣都不发话,他们更是寂寂无语。 刘端心中暗想,这样也罢了,自己省的宣旨了。索性也就当堂准了。 正在孔鹤臣等一脸黯然的时候,刘端突然开口又道:“今有一人,姓刘,名玄汉,朕闻听更是我大晋皇室血脉,乃是大才,大晋立国几百年,有这样的人,朕心甚慰!宣,刘玄汉!” 刘玄汉之名,天下皆已知晓,皆是忠孝仁义的美名,当年二十八路伐王熙,他更是也有参与,前番攻灭段白楼,他更是立有战功。今日忽听皇帝要召见,众臣心中皆是一凛,暗道,此人日后或许便会青云直上了。 “宣刘玄汉觐见!” 几声之后,龙煌大殿殿门前,阳光熙熙,一人昂然而入,其步不疾不徐,其姿俊逸端肃。 这人一身玄色衣衫,长得鼻直口方,眉分八彩,目若朗星。两耳垂肩,双肩抱拢。 果然上人之姿。 此人便是刘玄汉。 刘玄汉来到御阶之下,朗声道:“微臣刘玄汉,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叩拜之后,便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目不斜视。 刘端显得满面春风,眼中也隐隐有了些许光芒。 萧元彻站在那里,深深的看了刘玄汉一眼,这才云淡风轻的缓缓微闭双目。 他知道,昨日讨价还价的代价,便是抬举这个刘玄汉。 刘端让齐世斋取来皇家族谱,当着众人面念了起来:“大晋景惠皇帝生十三子。第六子乃定山向王刘璧。璧生滑城亭侯刘宣。宣生祁侯刘卯。卯生漳侯刘成。成生固侯刘敖。敖生黎阳侯刘放。放生安海侯刘岗。岗生广元侯刘祝。祝生胶南侯刘宪。宪生广邑侯刘石。石生巴阳侯刘礼。礼生梦泽侯刘揖。揖生益侯刘达。达生安灵侯刘沛。沛生济川侯刘和。和生广城令刘习。习生刘扈。扈不仕。刘玄汉乃扈之子也。” 刘端听得津津有味,偷眼看去,却见萧元彻似乎已经昏昏欲睡了。 待刘端听到最后一句时,忽的高声道:“最后一句话,念!” 齐世斋忙再念道:“习生刘扈。扈不仕。刘玄汉乃扈之子也。” 刘端似乎不太满意道:“大点声!念!” “习生刘扈。扈不仕。刘玄汉乃扈之子也。” “再念!” 齐世斋一愣,只得再次提高声音道:“习生刘扈。扈不仕。刘玄汉乃扈之子也。” 刘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孔鹤臣等人眼中皆是一亮在,终于明白自己的大晋皇帝原来还藏着这一手!心中似乎看到了希望。 早有太尉杨文先,跪于地上大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刘玄汉真乃皇室之后!大晋皇叔啊!” 他这一带头,呼呼啦啦跪倒一片,皆口中称颂。 刘玄汉跪在地上,神情不喜不悲,不卑不亢。 他似乎感觉到前方的萧元彻正笑吟吟得用一丝玩味之色看着自己。 随即也迎着萧元彻的目光,朝着他淡淡一笑。 两人似乎颇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刘端心满意足,竟有些志得意满,忽的欠身离座,降阶而下。 走到刘玄汉近前,一把将他扶起。 慌得刘玄汉赶紧低头施礼道:“圣上,圣上,使不得!” 刘端龙颜大悦,眼眉带笑道:“如何使不得?你乃朕之皇叔!大晋以孝立国!朕当为表率!” 说罢,又走到龙书案后坐下。朗声道:“刘玄汉听封!朕封你为大晋前将军,豫城亭侯!” 刘玄汉忙跪倒施礼,三呼万岁! 刘端眼中忽的闪过熠熠光芒,看着萧元彻一字一顿道:“皇叔不必多礼,待朝散后,到朕内宫,一叙叔侄之礼。” 萧元彻闻言,面上仍旧古井无波,只是暗暗看着刘玄汉,但等他如何回答。 刘玄汉躬身一肃道:“臣,遵命!” 神情不卑不亢,眼中不看别处,只看着晋帝一人。 刘端这才挥挥手,似带着些许疲惫道:“如此,便都散了吧!” 说着站起身来,一抖袍袖,退殿去了。 待皇帝和太监宫女皆走后。 多数大臣,以太尉杨文先、大鸿胪孔鹤臣、大司农武宥、御史中丞丁季、侍郎佟涉为首,皆走向刘玄汉,拱手道贺道:“沧海遗珠,刘皇叔今终得大用,应当时刻感念天子隆恩啊!” 刘玄汉也是拱手谢过,神情不卑不亢,不疏不远。 等那所有臣工出了大殿之后,萧元彻这才缓步来到刘玄汉近前,冲他淡淡一笑道:“玄汉,以为今日如何?” 刘玄汉一拱手,正色道:“玄汉能有今日,还是多谢司空,这些日子更是对我多多照拂,玄汉感佩于心。” 萧元彻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不一时,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的放肆大笑。 “刘玄汉,勿忘尔今日所言,望尔心口相应!” 言罢,径自迈步出了龙煌大殿。 宫道之上,太尉杨文先独自走着。 不知何时竟起风了。 秋风甚冷,吹起他已然有些发白的胡须发丝。 他的步履竟有些许蹒跚。 忽的,身后有人说话道:“大晋有望,大晋有望了啊!” 说着那身后响起快步之声。 赶上杨文先,两人并行。 正是大鸿胪孔鹤臣。 两人走了一会儿,孔鹤臣兴高采烈,抑制不住的兴奋,溢于言表,话也多了起来。 可是杨文先脸色颇为忧虑,只是一言不发,默默走路。 孔鹤臣有些疑惑,停下脚步道:“杨公,为何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杨文先看了看周遭。 秋风呜咽,落叶飘荡。 满目凄凉。 杨文先淡淡道:“公以为,一个半路出来的皇叔,便能力挽狂澜,扭转局势不成?” 言罢,甩开孔鹤臣,朝着漫天的秋风中走去。 孔鹤臣一时凝噎,站在漫天飘零的落叶中,寂寂无语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七十九章 狐与虎 京都龙台。夜。 萧瑟深秋,冷气如芒如刀,寒彻风骨。 越是寒冷的天气,人们就会睡得越早,衾被的温软便是遮风挡雨最好的港湾。 偌大的龙台城,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声音,连原本角落的流浪野狗野猫,如今也不知藏匿到何处去了。 只余漫天的枯枝败叶,在冷风的卷动下,漫天飘荡。 一座深宅大府。 朱漆大门,铜兽锁头,威风无比。 红灯笼高挂在府门两侧的立柱之上,被风吹得左右摆动,微光摇曳。 虽然如此,却丝毫掩饰不了这大府的尊崇之气。 楠木大匾,在红灯笼的照射下,映出两个苍遒大字:孔府。 原来这一处,乃是大晋当朝大鸿胪——孔鹤臣的府邸。 孔府占地并不算很大。 但在黑夜下,仍可依稀看出精致奢华。 阁楼亭廊,错落有致,应有尽有。 只是没有一丝光芒,似乎和这京都所有百姓一般,这孔府也陷入了沉沉的熟睡之中。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一道院中的一间房屋中,仍有灯光摇曳,隐隐传出说话声。 “父亲,那萧元彻欺人太甚。” 屋中,早生了炭火,大鸿胪的家中自不比寻常百姓家,早早的便用上了这取暖之物。 只是由于天还远远不到冰冻三尺的时候,这炭火只是驱走一些冷意罢了,倒也并不十分旺盛。 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一身褐色衣衫,带着与他清秀面容完全不同的一丝狠戾,气愤的说道。 他便是大鸿胪孔鹤臣的长子——孔溪俨。 今天一早,还贵为鸿胪寺少卿。只是如今已然是一个普通百姓,一介布衣了。 他的正前面,孔鹤臣端坐在那里,似乎对自己儿子的冲冲大怒,不为所动,脸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甚至双目微闭,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孔溪俨见自己的父亲似乎不为所动,更是气满胸膛道:“父亲就这般看着,那贼子在朝堂之上,肆意放肆不成?” 这话音中,更是带了些许质问的意味。 孔鹤臣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长子,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记住了,那是当朝司空,天子最为依仗的权臣!可不是你口口声声的说的贼子!” 孔溪俨似乎颇不服气道:“当朝司空?不过是欺侮天子,祸国佞臣而已!就因为他的家事,便要罢黜这许多能吏” 孔鹤臣闻言,再也压不住火,厉声喝道:“够了!住口!” “啪——”的一声,一掌拍在旁边桌几之上,单手点指孔溪俨道:“能吏?你也配提着两个字?可知羞耻二字如何写么?你可是鸿胪寺少卿,我更有意提拔于你,妄想着你能替为父独当一面,怎知却如此不肖!两仙教能有今日之害,你身为鸿胪寺少卿,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孔溪俨一怔,只得低低道:“多少知道一些我原以为可以借助他们多少掣肘一下萧元彻” 孔鹤臣冷声道:“掣肘?结果呢?两仙坞还在,你这少卿的官帽却丢了!你可曾想过是你利用了人家,还是反被人家利用了?” 孔溪俨闻听,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只是,我听闻父亲还在朝堂上顺着萧元彻的话说,怎么不就据理力争?死谏圣上!” “混账东西!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怎么没有尽力一争?死谏?今天朝堂不过是圣上和萧元彻咽了出戏,所有的关节都是他们已经拟定好的?我死谏又如何?当真要让我撞在御阶之前,血流五步不成?说话的时候动动你那脑子!” 孔鹤臣直气的须眉皆炸。看着自己的长子,有些痛心疾首。 孔溪俨只得将头低下,眼中仍旧是一副不服气的神色。 孔鹤臣半晌方道:“当今大晋,早不是昔年那个大一统的王朝,乱世之中,谁掌握了刀兵,谁方有话语权,再有九尺之躯,硬碰刀光剑影,结果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太尉如何?大司农如何?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他们加上你父亲我,又能如何?” 三个如何连番问出,孔溪俨这才将头一低,寂寂无语。 “我孔家,只有你一个还算争气,可是比起萧家最不肖的,你还什么都不是!不要多说了,只要圣上心中明白,你早晚必复起!” 孔鹤臣有些无奈的说道。 “父亲的意思是,我如今只是暂时他日还能?” 孔溪俨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 孔鹤臣有些心寒的摇摇头道:“我以为,你是不忿为父在朝堂受那萧元彻刁难,原来是怕你官途就此终结啊” 孔溪俨的心思被戳破,不由的脸上一红,刚想说话,孔鹤臣摆摆手道:“你去罢为父想要好好静一静!” 孔溪俨嘎吧了下嘴唇,这才施了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身后孔鹤臣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道:“权力之争,自古便是血雨腥风,你罢了官也好,以你的心智,卷入这等斗争,怕是早晚没了性命!如今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孔鹤臣的声音忽的高了许多道:“你给我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你孔溪俨混丢了脑袋事小,切勿连累了孔氏一门!” 孔溪俨身躯一顿,背对着父亲的脸上早已如冰如霜,冷冷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说罢,大步的走了出去。 待孔溪俨走了好久,孔鹤臣方才对着阴影出淡淡道:“你出来罢!” 暗影之中,站定一人,一身黑衣,似乎与这暗影融为一体,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面容。 “鬼面人” “不是咱们的人自许韶后属下再无行动”暗影中的人低声道。 孔鹤臣点了点头方道:“约束好咱们的人,我料最近龙台有大事发生,传我严令,咱们的人,一个都不许参与!违令者,格杀!” 那黑影似乎冲孔鹤臣抱了抱拳。 孔鹤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给我看着点溪俨,他若有所动作,速报我知!” 言罢,挥了挥手,那阴影处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屋中油灯仍亮着,孔鹤臣已然挑了数次灯芯,可没有半点回榻房休息的意思。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的门前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道:“主人车骑将军求见。” 孔鹤臣瞳光微缩,暗道,该来的人,终究是来了。淡淡道:“请他进来。” 不一时,门前响起脚步声。 一人由远及近,在黑暗中缓缓走来。 到了房前,油灯之下,看清来人身材相貌。 身高七尺有余,孔武有力,颀长的脖颈,却生的个小脑袋,就那样按在脖项上,仿佛风一吹便能将他的脑袋吹落下来一般。 豹眼方面,阔口咧腮。颌下钢髯,黑白相间。 见了孔鹤臣,方一拱手道:“董祀夤夜到访,打搅孔大人休息了。” 原来此人便是大晋朝车骑将军,皇后董氏的父亲——国丈董祀。 孔鹤臣忙站起来回礼,淡淡笑道:“董将军哪里话,快请坐,请坐!” 董祀坐了,孔鹤臣替他斟了一卮茶,方出言道:“董将军来访,有何见教啊!” 董祀抿了口茶道:“不为旁的,只为今日朝堂之上,那萧元彻如此气焰嚣张的分你鸿胪寺职权,董某心中十分气愤啊!” 孔鹤臣面色如常,淡淡道:“哦?董将军既有此一说,为何不见朝堂之上仗义执言,你可是车骑将军,在军中可是有着不同他人的分量啊!” 董祀原想着以此事,表明他与孔鹤臣等人是一路人,未曾想孔鹤臣似乎并不领情。 这才神情一顿,方道:“孔大人啊,我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啊!我何尝不想替您和满朝清流说话,只是,我毕竟身份特殊,故而只能默默替孔大人鸣不平啊。” 孔鹤臣哈哈一笑道:“如此,孔某还要谢谢董将军了!” 董祀只得摆摆手。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两人喝了一会儿闷茶,孔鹤臣方道:“时辰也不早了,董将军不如开门见山,谈完了,我也还可以小睡一会儿”言罢,伸了伸懒腰,似乎真的是睡意袭来。 董祀见孔鹤臣把话挑明了,也淡淡一笑道:“今日来见孔大人,是有一件大富贵告知孔大人。” 孔鹤臣眼眉一挑道:“哦?大富贵?贩卖私盐?还是私铸钱币?孔某可一点也不感兴趣。” 董祀脸上有些尴尬,只得摆摆手道:“孔大人清流高雅,这些污浊的事情,怎么能让孔大人参与,我这里可是有一件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若事成,莫说大富贵,封王拜相亦不是不能啊!” 孔鹤臣不动声色道:“哦?竟还有这等大富贵的事情?董将军不如详细与孔某说一说!” 董祀一咬牙,似豁出去了道:“今上遭萧氏欺辱已久,早有诛杀萧贼之心,只是苦于萧氏淫威,无计可施尔!” 孔鹤臣听他这般说,眼中露出精芒,话音却是不疾不徐道:“董将军请继续说” 董祀见孔鹤臣似乎有所心动,于是趁热打铁道:“昨日大朝之前,皇后曾传信于我,言语中更是说了萧元彻嚣张跋扈,全然不把圣上放在眼中,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天下苦萧久矣!” 孔鹤臣眼中愤愤之色渐浓,也痛心疾首道:“萧元彻所为,的确非臣子所为!可恨,可恨!” 董祀心中一喜,见孔鹤臣确是真情流露,便又道:“实不相瞒,董某虽不才,但已然手中握有天子赐予的杀贼利剑,更是联络了朝中心向大晋的良知文武,如今只差振臂一呼了!” 孔鹤臣眉眼之中利芒更重,忽觉的血脉喷张,刚想出言,忽的暗道,且慢孔鹤臣啊,孔鹤臣,你岂是年轻时那般血气方刚不成?那萧元彻的势力,无论朝中军中,皆盘根错节,当年多少一时豪杰均身死神灭,你与他们相较如何? 更何况,这个董祀真就一心为了圣上,为了大晋? 若说私欲?他与萧元彻何异? 想到这里,孔鹤臣极力的克制住自己道:“心向大晋之士?不知董将军所说的到底是哪些人啊?” 董祀一怔,似乎颇有些为难。 眼神灼灼的看着孔鹤臣,皮笑肉不笑。 孔鹤臣与他对视一番,方才淡淡道:“既然董将军不信我,便请回吧” 董祀忙一摆手道:“孔大人错意了!毕竟事关重大” 他想了一想,心一横,决然道:“成大事者,何拘小节!罢!罢!罢!让孔大人看一看又有何妨?大不了明日头悬菜市口便是!” 他这句话倒是说的大义凛然。 说罢,他轻轻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绢,在孔鹤臣的桌案上,徐徐展开。 孔鹤臣先是淡淡看了几眼,竟瞬间被上面的所列的人名吸引,拿起来,借着油灯,细细的又看了数遍。 这才将白绢交还给董祀道:“竟然有他!” 董祀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圣上可是与他面授机宜啊!” 孔鹤臣忽的淡淡道:“这方白绢上的名单,怕是董将军誊写的吧” 董祀也不否认道:“的确,这些人的手写盟单皆在圣上赐我的利剑之中毕竟那乃圣上亲赐,不可轻动。” 孔鹤臣点了点头,忽的朝董祀一拱手道:“只是,孔某敢问董将军一句,凭着他们这些人,你就当真以为可令萧元彻授首?” 董祀似乎胸有成竹道:“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重臣?无论朝中还是地方,皆是如此!如今只要孔大人再加入,带领清流振臂一呼,何愁大事不成?” 孔鹤臣暗暗一叹,董祀啊,董祀!若在三五年前,你拿出这样一个名单,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试上一试,只是今非昔比,萧元彻早已不是当年的萧元彻,大晋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大晋啊! 晚了!晚矣! 孔鹤臣见董祀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道,自己就是真的把心中所想说了,他也会不以为然,只得淡淡道:“只是,除了一个萧元彻又如何?君莫不是忘了当年的王熙么?他身死之后,他的爪牙如何?劫掠京都,万民涂炭,天子威严扫地!他们不过王熙之万一而已!他们没了,如今萧元彻,又比王熙如何?” 不等董祀说话,孔鹤臣又道:“不说萧元彻,北面的那个比之萧元彻如何?还有沙凉那个,亦如何?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孔鹤臣心中暗道,还应该算上你这个当朝国丈,车骑将军董祀,你又何尝不是狼子野心? 只是,他无意惹恼董祀,话里也就留了情面。 “这”董祀一时无语,忽的一摆手道:“孔大人过虑了吧!此次不同以往,我已经说了,我手中有天子所赐的利剑我可是奉天子令” 孔鹤臣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敢问一声,天子利剑何指?又在何处?” 董祀神情巨变,只得支支吾吾道:“事关重大,只有孔大人答应与我们一同举事,我才可以将实情相告!” 孔鹤臣闻言,也不恼怒,顾左而言他道:“董将军,长夜漫漫,这茶可是好茶多饮一些,提提神总是好的!” 说罢,便不再多言,默默的喝起茶来。 董祀没有办法,只得也喝了一会儿茶,见孔鹤臣依旧没有表示,只得站起身一拱手道:“孔大人既然有所决定,董某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董某素知孔大人乃是大晋忠臣,心向圣上,天日昭昭!必然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旁人的,您说是吧!” 说罢,似乎提醒什么道:“孔大人爱子溪俨果真年轻俊才,我家犬子与他多有走动,我更是时常告诉犬子,要多多向溪俨请教!” 说着似有深意的看着孔鹤臣。 孔鹤臣瞳孔一缩,忽的起身喝道:“董祀!你我各行其是,我不助你,亦不会害你,因何出如此下作之言!” 董祀闻言,这才淡淡笑道:“孔大人啊,休发雷霆之怒!事关重大,我也是有备无患有方才孔大人的话,相信溪俨和我家犬子的友谊会更加牢固的!” 说罢,一拱手又道:“如此,董某便不打搅孔大人歇息了!董某告退!” 言讫,转身便走。 方走到门前,孔鹤臣的声音平淡之中带着些许郑重道:“董将军,你若成事,孔某必为董将军口舌,清流一派也会为董将军一系,鼓瑟吹笙!” 董祀这才转身,神情中多了些激动,朝着孔鹤臣一揖道:“如此,董祀便先谢过孔大人了!” 董祀走后。 孔鹤臣怔怔的站在房门之前。 秋风冽冽,枯叶漫天。 冷风如刀,刮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孔鹤臣看着满目的萧索,忽的喃喃自语道:“乱起来吧!乱起来吧!真真是越乱越好!他们越乱,我所谋划的事情,方可一击致命!” 眼前,杀机陡现,鹤唳风声。 忽的朝着院中喊道:“庵伯,备轿,承天观” 时光匆匆,深秋的尾巴渐行渐远,转眼一月过去。 时已初冬。 龙台的天空,不知何时总也不见太阳,苍穹阴霾,冷风如刀。 还有着蒙蒙雾气,在半空中笼罩弥漫,总也不见褪去。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的早了些。 今日一早,不好堂的后院房门开了一个缝,杜恒硕大的身躯闪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大扫把。 走到门口街上,望着湿潮的青石街面,一片枯萎的枫叶也找不到。 他这才抬起头,朝着两侧的古老枫树皆望了一望。 光秃秃的树干枝丫,哪里还有半点树叶的影子。 冷风弥漫,顺着巷头灌进巷尾。 杜恒只得使劲拽了拽衣服的领子,咒骂一声道:“这阴冷阴冷的鬼天气” 这才扛起大扫把,迅速闪进不好堂后院,将门栓插好。逃也似的扎进自己的房中,饶是如此仍旧冻得浑身直打哆嗦。 或许是天气寒冷的原因,不好堂开门之后好久,才有稀稀拉拉的人进来选购。 苏凌穿着厚厚的冬衣,脖项上围着一件貂裘毛领,看起来还算暖和。 这件貂裘毛领,是郭白衣给他用作抵药钱的。 离苏凌受伤已然过了好长时间,苏凌的身体也已然痊愈了。 除了左胸上那个创口已然醒目之外,再无其他挂碍。 这些时日,苏凌每日便是躺在床上,饭食有杜恒做好,王钧送到眼前。 有时萧璟舒会来,帮着煎药,看着苏凌服下。 苏凌自己也是郎中,喝了几日丁晏的药,自己又开了个方子,抓了药,自己的病,自己治。 只是那一刀,似乎伤了心肺,吸多了冷气,便会咳嗽几声。 这几日天更冷了,不好堂本就阴冷潮湿,冷气更甚,他咳的也频繁不少。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那个红码的浮沉子传染他了 萧璟舒看着他吃完药,便跟他说会话,苏凌也是无聊,便跟她讲些新鲜故事,或者后世某个著名相声社的段子,逗得萧璟舒格格大笑。 更多时候,萧璟舒会到前面帮着杜恒和王钧他们抓些药,打包些冷香丸。 一来二去,动作倒是颇为熟练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最开始郭白衣和萧仓舒还时不时的来探望,甚至那个萧府的大管家萧留也来过两趟。 可是这许多日子,郭白衣和萧仓舒都不来了,萧留更不用说。 便是萧璟舒似乎也有些日子没来了。 苏凌心中疑惑,但想自己一介白衣,他们每日都来,却也有些不切实际。 今日,苏凌醒的早,在榻上咳了一会儿,这才下床来,走到前面内室,查点了下药材节余,烧了炭火炉,放在身边。 将冷香丸的原料配比好,又磨起药粉来。 一阵冷风吹过,从前厅敞开的大门里倒灌进来。 直入内室。 “咳咳咳”苏凌再次咳了起来,饶是吸了冷风,肩膀都抖动起来。 苏凌站起身来,一边咳着,一边拿了些木炭,放在炭火炉里,又挑了几下。 他也觉得龙台的冬天比宛阳来的更早,也更冷些。 王钧走进内室,看到苏凌咳的肩膀抖动,还挑着炭火,忙走过来,接了过去道:“公子,堂里也不甚忙,您回去躺着便是” 苏凌咳了几声,这才住了道:“哪能一直躺着再不动动,人不就废了么?我刚才看了,冷香丸的存货不多了,我磨上一些,不耽误卖” 生意没个准,说好也很突然,下午十分,不好堂的人便开始多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人头攒动,买冷香丸的有之,更多的是因为这鬼天气实在冷的早了些,多受了风寒,前来看病。 苏凌一个下午就没有离开前厅,一个接着一个的诊脉、开方。 一直到天色大暗,方才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苏凌倒也不很累,站起身来,紧了紧貂裘毛领,活动了下四肢。 杜恒早去灶房生火做饭去了。 只剩下王钧一人在不好堂收拾着。 苏凌见状,拿起扫把,扫起不好堂前厅的地来。 王钧忙道:“公子,这些事我来做便好。” 苏凌笑道:“哪有这么娇气我今日这般问诊了一天,倒觉得比往日好上许多!” 两人正自说话,忽的半关的门前轻轻走进一人来。 那人高约八尺,只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车马也没有侍从,身后巷子冷风呼啸。 这人扫视了不好堂一番,抬脚便要进来。 却被王钧一拦道:“这位客官,今日不好堂已然打烊了劳驾明日再来。” 那人剑眉一挑,呵呵笑道:“我不要冷香丸,今日这般时辰来,只是想见见这里的主人” 说罢伸出一根手指,一指苏凌道:“便是你了。” 苏凌注意到,他那手指的中间指肚上,满是老茧。 王钧一愣,似乎觉得这人十分面熟,又有些记不起来,刚想说话。 苏凌缓缓走到这人近前,朝他淡淡一笑,转头对王钧道:“王钧,你去灶房看看杜恒的晚饭做好没有,这里,有我!” 王钧朝苏凌看去,见苏凌不动声色的冲他点点头。 王钧这才戒备的看了来人一眼,转头去了。 苏凌朝着来人一笑道:“不好堂不是抓药便是看病的,很少有人只是来看看我,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那人点点头,也不客气,径自走进来坐在椅子上。 苏凌沏了茶,放到他的面前道:“尝尝好茶,你没喝过的!” 那人看了一眼那卮茶,也不喝,忽的缓缓起身。 一字一顿的朗声说道。 “苏凌接旨!”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章 自古忠义多悲怆 苏凌闻听此人如此言说,先是心中一惊,随及打量了一番来人,心中便有些计较了,料想这人大抵是在虚张声势。 倒不是因为其他的,他这人口称让苏凌接旨,然而这人颌下钢髯便已经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 他根本不是宫中来人,宫中天使官岂有长着胡须的。 苏凌略微思考,便忽地想起了那一件事情。 暗暗告诫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一个处理不好,之前积累的名望付诸东流还是小事,性命不保才是大事。 苏凌不动声色,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这人的动作。 这人说完这句话,方从腰间拿出一条黄色绢带,恭恭敬敬的托在手中。 抬起头来,见苏凌正看着自己,眼中的神情难以捉摸,不由得一怔道:“苏凌,为何不下跪接旨?” 苏凌面无表情,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几眼,这才笃定的道:“这位朋友,我虽不知道你在朝中是何官职,但是我料定,圣旨你是没有的?不过你那条黄色绢带似乎该是当今天子之物,饶是如此,这东西怕你也不敢随意宣扬吧,所以,有什么话倒不如敞开了说好,这对你此行的目的有益,你觉得如何?” 这人闻言,眼中冷芒一闪而过,顿了顿方才道:“也罢,我便自报家门吧,我乃大晋射声校尉——秦元吉!” 苏凌暗想,不是姓种么?又一想,这个世界有几个名字能对上号的,随即淡淡道:“原来是秦校尉,不知你此时来访,有何见教啊?” 秦元吉见他似乎不为所动,暗想这个苏凌果真与众不同,看来车骑将军说的不错,此人只能以理动之。 这才面色如常,随意的坐了下来,抿了口面前的茶,方道:“当今萧贼当道,祸国殃民,独揽大权,欺凌天子!天子久有除之之心,只是敌强我若,苦无帮手。天下有志报国的热血之士,每每想到此事,无不痛哭流涕,伤感于怀,不知号称赤济的苏公子有何感想?” 苏凌暗骂了几句那个死鬼许韶,临死前还摆了老子一道,赠什么字不好,偏偏给了赤济二字。 为名声所累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苏凌不动声色道:“这却是哪里的话,当今司空萧元彻,乃是我大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大晋能恢复到如今气象,更赖司空之力,如何在你口中便成了如王熙般的国贼了呢?” 秦元吉狐疑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不紧不慢道:“人说苏公子大才,我亦觉得你必有高论,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是我高看与你了” 苏凌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道:“你高看还是低看于我,我都无所谓,我又不是你家门客?君岂是忘了,如今我乃萧府供奉啊!我这样说,有什么错不成?” 秦元吉冷笑一声道:“本以为我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未成想苏公子却依然如此搪塞苏公子难道就是这般想的不成?供奉不假,只不过是为了在京都安身,若苏公子真是趋炎附势之辈,为何不早些投效司空?只做了个卖药的郎中?” 苏凌哈哈大笑道:“你这话倒是说的中听,只是,我心中向谁,何必同秦校尉说呢?我又不知你今日来我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秦元吉正色道:“我素知苏公子赤济之心,今日突然来访,虽然唐突,但一片赤诚报国之心天日可鉴!苏公子真就不愿奉诏除贼不成?” 苏凌带着几分玩味之色道:“奉诏?诏在哪里?凭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是奉了诏不成?秦校尉当真以为我是黄口小儿?” 秦元吉脸色微变,急道:“我来,便真有天子诏,只问苏公子奉不奉诏!” “诏在何处?拿来一观?”苏凌忽的身子前倾,眼神灼灼的盯着秦元吉。 秦元吉丝毫不惧道:“那黄绢便是” “早说!”苏凌抬手便要拿黄绢来看。 秦元吉左手蓦地按在那黄绢之上,眼睛微眯道:“你先告诉秦某,这诏你是奉,还是不奉?” 苏凌佯怒道:“既是有诏,又来说项与我,为何不让我一观?” 秦元吉一字一顿道:“兹事体大,苏公子若不先答应,这诏恕某不能让你一观!” 苏凌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罢了苏某也不惜的看” “你” “我如何?” 两人针锋相对,眼神相向,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对视了数次。 苏凌这才淡淡笑道:“诏我却未见,真与不真,苏某岂能知道?再者,你所谋的乃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要让人替你们卖命,总得拿出点诚意来罢!” 秦元吉心中数个念头闪过,忽的想起,他来之前,那车骑将军董祀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苏凌拉到自己的阵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罢!罢!罢!数息之间,秦元吉已经做了决断,这才正色道:“那黄绢,乃是天子自解衣带,写密诏在其上,我想苏公子乃大义忠善之辈,否则许夫子也不能赠赤济二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言犹在耳!苏公子要看,我岂能小气了!” 言罢,将这黄绢衣带诏托到苏凌面前。 苏凌接过这衣带诏,缓缓打开,他虽然知道这衣带诏是如何写成的,但一看之下,心中竟也十分震撼。 那衣带诏上,写着一段文字,皆用隶书,工整无比。 这还倒是其次,那每一个字,皆用血写成,一撇一捺之间,血色喑喑。 虽无声,却撇撇如刀,捺捺如矛。 饶是苏凌,也心中颇受震撼。 再看这诏文,更是字字泣血,句句摧心: 诏曰: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萧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等乃国之大臣,朕之依仗,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等,再四慎之,勿负朕意! 诏文虽短,却明心意,暗含了万分悲凉。 苏凌再往下看去,却是几行小字,更是以血书之: 大晋车骑将军:董祀; 大晋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 大晋前将军、豫城亭侯:刘玄汉; 大晋戍北侯、沙凉太守:马珣章; 大晋射声校尉:秦元吉; 大晋偏将军:吴献; 大晋中散大夫:王坦之。 苏凌看完这衣带血诏,缓缓合上,原封不动的还给秦元吉。 秦元吉见苏凌将这诏书还给了自己,心中稍定,暗忖此事当成一半,遂道:“天子除贼之心日久,只是这禁宫大内,皆有萧元彻安插了党羽,名为拱卫,实为监视!前些日子,国丈董祀以入宫探望皇后为由,才将此诏带出。苏公子也看到圣上的决心了罢,那一字一句,皆是圣上磕破食指,沾血泣泪而书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此诏不假” 秦元吉忙道:“怎会有假?车骑将军董公,受诏后,夙夜难寐,冒了极大的风险联络这这些心向大晋的忠直之士,如今只差苏公子一人,若苏公子愿意加入,大事可期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沈济舟和马珣章一个远在渤海,一个远在沙凉,如何也会参与其中?” 秦元吉也不隐瞒道:“董公派人千里传信,二位侯爷慨然允诺,如今正在暗自集结军队,只待京都有变,便挥军前来勤王!” 苏凌暗道,董祀怕也是个徒有其名的人,这政治眼光和手段,比起萧元彻,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莫说你们真就折腾一番,成了事,手中军兵几何?到时沙凉蛮兵也好,渤海精锐也罢,岂是你们可以对付的? 保不齐,马珣章抑或沈济舟便是下一个萧元彻! 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 只是,这些话,苏凌不会跟他说,说了以他们的智商,估计也无异于对牛弹琴。 苏凌不动声色道:“我观这些人,皆是大晋重臣,为何你们对我这区区一个开医馆药铺的郎中竟如此看重?” 秦元吉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道:“苏公子莫要诓我,别人不知,我等岂能不知?我等早已探听清楚,苏公子乃是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的高徒。若苏公子加入,离忧山轩辕阁岂会坐视不管?莫要忘了天下文章出离忧!到时振臂一呼,那将是何等的力量!” “你们就不怕我心属萧元彻?”苏凌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道。 秦元吉哈哈大笑道:“苏公子说笑了,苏公子从南漳远来京都,不就是为了功名天下!为何放着萧家四公子萧仓舒和憾天卫都督黄奎甲的门路不用,径自做个郎中?我等更是知道,您还有一个师父,那人乃是神医元化!元神医更是心向大晋,当为我辈楷模啊!” 苏凌暗中问候了多遍秦元吉这群人的祖宗数遍,调查老子?真以为你们是fbi 苏凌并不表明态度,只道:“我如何助你们?” 秦元吉道:“我等与萧元彻注定不死不休,虽然我们谋划周全,但百密一疏,那萧元彻势大,军中更是渗透已久,万一我等事败,只有依仗公子您了?” 苏凌故意问道:“哦?你们都不成了?我能如何?” 秦元吉声音低沉,带着千层杀意道:“只待那萧贼在这不好堂与苏公子见面,苏公子只需一味毒药” 不等苏凌说话,秦元吉眼神坚决,声音竟也带了些许慷慨悲壮道:“我等心向大晋,欲救圣上于危难,此去艰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只是,大丈夫者,何惜此身?虽知不能为而为之,便是杀身成仁,一腔热血报国而已!” 苏凌看着眼前的秦元吉,感觉他的呼吸也变得起伏起来,那神采更是激昂烈烈,抱定了必死之心。 这人果真忠心死士! 若说那车骑将军董祀还有诏书中另外几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这射声校尉秦元吉当真是一腔热血报国难,必死之心忽如归! 苏凌不由的生出几分敬佩之意。 苏凌长叹一声,一字一顿道:“秦校尉,我若不愿意的话,是不是会血溅当场?” “你” 秦元吉眼神赫赫,朝着苏凌逼视而去。 苏凌竟也不躲不闪,两人眼神轰然相接。 秦元吉忽的虎目含泪。 “锵——”的一声,腰间软剑出鞘。 苏凌以为他立时便要杀人灭口,向后一退,淡淡看着秦元吉,缓缓道:“这便图穷匕见了?” 秦元吉神色一肃,一字一句,说的激昂慷慨道:“我秦元吉,不过是小小的射声校尉,比不了那些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可是也知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苏公子大才,更胜百个千个秦元吉。今日你不愿意,当是惧怕那萧氏淫威!可是江山巍巍,他萧元彻总有寿终正寝的时候!” 言罢,忽的使劲将那软剑掷于苏凌脚下。 “当朗朗——”一声响,那软剑华光迸溅。 “苏公子便手执此剑,用秦某项上人头换一个大好前程!可是莫要忘了秦某所托,他日助圣上,光复我大晋朗朗乾坤!”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秦元吉神情之中,蓦地悲凉无比,想是报定了必死之心。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苏凌心中一肃,忽的缓缓念出了这一句诗来。 秦元吉闻言,竟豪烈的大笑起来,道:“得苏公子这一句诗相赠,秦某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苏凌着实有些为难,要他帮助秦元吉这些人,自己除非是脑子抽风了,他知道这件事秦元吉他们会输的很惨,连命都保不住,他自己还不会那么傻,更没活够,可是若要让他此刻提起手中剑,杀了这秦元吉,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苏凌持剑在手,心中犹豫不定。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拉倒!拉倒! 苏凌心中打定主意,如今只能先答应了这件事,反正他们失败后都没命了,自己毒杀不毒杀萧元彻,死人也不会知道了。 再者,这个时代同那个时代,很多事情都出现了严重的偏差,万一他们成了,更是用不着自己了不是? 苏凌想罢,竟挥剑朝秦元吉刺去。 他这一剑,也是想试试,这秦元吉在这个生死关头,是否有半点犹豫。 但见秦元吉忽的呼吸急促,却仍旧不躲不闪,只把虎目一闭。 “锵——”的一声,苏凌那一剑正中秦元吉的剑鞘。 苏凌稍一用力,那剑缓缓入鞘。 秦元吉以为自己必死,可觉着这剑的声音不对,睁眼看时,那剑正原封不动的插入剑鞘之内。 而苏凌却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苏公子你这是?”秦元吉不解道。 苏凌哈哈大笑道:“秦校尉豪烈!更是赤胆忠心,苏某若要杀了秦校尉,岂不良心难安?” 秦元吉有些难以置信道:“莫不是苏公子你” “我答应你了” 苏凌云淡风轻的说道。 秦元吉大喜,忙单膝跪地,便要施礼。 苏凌忙将他扶住道:“秦校尉不必如此!” 两人又坐下,喝了两口茶。 秦元吉将那黄绢衣带血诏重新摊开,开诚布公道:“这血诏,便是我等的盟单!烦请苏公子标名画押!” 我勒个去! 苏凌差点骂出口去,他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 苏凌一直对古人这所谓的盟单非常不解,这东西虽然能一目了然的看清是敌是友,可是一旦事发,这玩意落入敌手,敌人便可按图索骥,一个一个的抓了,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此时此刻,苏凌觉得,这哪里是什么天子血诏,明明就是催命符啊。 苏凌面露难色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便绝对不会反悔,这名字嘛就没必要写上去了吧。再说我一手臭字,自己都嫌拿不出手去” 秦元吉闻言,使劲的摇头道:“苏公子难道还有他图?” 我他图你个大头鬼啊! 苏凌就差一巴掌扇过去了。 食古不化!拉老子下水,老子不玩了! 苏凌方道:“你看,你们左一个什么什么侯的,右一个什么什么将军的我一介草民写了名字上去,岂不是污了圣上的诏书” 秦元吉忙道:“苏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事成之后,三公列侯,任苏公子挑选。” 事成?到时候我当个无头侯,找谁说理去? 秦元吉见苏凌仍旧推脱,只急的再次抽出手中剑,横在脖项之上道:“苏公子若是再推脱,秦某还是死了算了!” 我你个勾八玩意 动不动就自杀?自杀很好玩是不是? 你再逼我,我也玩自杀?看咱俩谁死得快! 苏凌真格的也不会这样做,眼看秦元吉握剑的手越发使劲。 苏凌只得连番叹息,摆摆手无奈道:“写!写!我现在就写!” 没有办法,先哄着这个大爹,万一他真死这里,明日不好堂就彻底关张大吉,自己估计也得被送进有司,再有这催命符被搜出,依照萧元彻的性子,怕是自己也会随着这秦元吉去了。 苏凌磨磨蹭蹭的,发狠将右手食指咬破,刷刷点点的在血诏之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这字真丑 五个小字:不好堂苏凌。 写的全无章法。 苏凌写的呲牙列嘴,这血书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发明的,指头真疼 苏凌写完这五个字,秦元吉这才心满意足的将这血诏收好。 方站起身来,冲苏凌一抱拳道:“苏公子大义,秦某铭刻肺腑,我还有诸多要事,便不在此多留了,告辞!” 苏凌心中暗想,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万一郭白衣在这个时候来了,他那人精,岂不啥都漏了。 苏凌将秦元吉送出门去。 一阵冷风呜咽而过,苏凌不由得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只得使劲的拽了拽貂裘领子。 冷风呼啸,苍穹失去了最后一抹亮光。 夜来临。 无星,无月,无声。 黄叶枯枝,涤荡在整个幽暗老巷之中。 初冬,便如此冷了么? 秦元吉站在门前,又冲苏凌抱了抱拳。 随后,再不耽搁,一转身,投向冷风萧瑟之中。 那老巷,似乎有些深,黑暗翻滚,顷刻之间,将他的身躯尽数吞噬。 无影无迹。 苏凌长叹一声,久久伫立在门前。 那咳嗽的声音也越发的激烈起来,整个身体也不住的抖动着。 良久,苏凌只觉的浑身冰冷,冷气从头到脚,袭遍全身。 苏凌缓缓回身,将剩余的门板一扇一扇的竖好。 门终于合上,那冷风似乎仍然不罢休,顺着门板的缝隙,呼啸着挤了进来。 屋内一片黑暗。 苏凌摸着黑,点燃油灯。 油灯昏黄,照亮了脚下的路。 他顺着亮光,瘫坐在长椅之上。 仍旧觉得浑身彻骨的冰冷。 扭头看去,炭火盆不知何时已然灭了。 余烬早冷,没有一丝暖意。 苏凌一边咳着,一边又拿出火折子,生火。 可是不知为何,生了数次火,方有些火焰跳动,便不知何处来的风,将这方着的火焰全数扑灭。 最后苏凌索性,将火折子掷在地上,不去管它。 冷着吧,反正冷不死人。 苏凌蜷缩在长椅之上,不断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在那血诏之上写了名字,就算自己不反萧元彻,等萧元彻搜到衣带诏,见有自己的名字,绝对是要他性命的。 苏凌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如何,全身而退还是性命不保。 忽的,他听到灶房中传来王钧和杜恒的嬉笑怒骂的声音。 似乎是,杜恒做饭放盐多了,王钧尝了一口,这才说了杜恒几句,杜恒嘴硬,两人才有一番笑骂。 苏凌回过头去,但见灶房上方,炊烟渺渺,房内灯火点点。 竟有一丝淡淡的暖意。 苏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想个办法,便是自己难逃干系,那灶房中的两个人。 自己早已视他们为手足兄弟。 自己没了性命,也要保我这两个兄弟周全! 收拾心情,苏凌将万般愁肠藏于心中,起身朝着灶房而去。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一章 我是萧元彻 初冬,夜。 长街冰冷。彤云翻滚。 这天似在积攒着无边的寒意,为了第一场雪的到来,积蓄着力量。 京都百姓,多早回到家中,万家灯火,红尘攘攘。 不知这寒夜中,多少人围坐在炉火旁,糟糠妻,稚子童。笑语晏晏。 人间最暖便是家。 仍有羁旅客,天涯路远,风霜满目。 司空府。 萧元彻仍坐在书案前,一盏红灯下,似乎饶有兴致的看着什么。 书房空阔,只有他一人。 萧元彻嗜书如狂,更对诗词歌赋,颇有独到见地。 文章诗词竞风流,乱世亦如此。 萧元彻诗赋上的造诣,敌得过这大晋无数以文章著称的文士才子。 其诗赋,多有慷慨悲歌之象,更有大家风范。 是以萧元彻和其子萧思舒、萧仓舒诗赋文章齐名,世称大晋“三萧”。 当世写诗赋者,多效仿三人,更有大晋文章风流,三萧独占风骨之说。 便是萧元彻自己也曾有言,自己最大的心愿,便是做一大儒文士,诗词风月,羡煞旁人。 至于是不是戏言,恐怕只有如今这个杀伐决断、权倾朝野的大晋司空自己知道罢了。 过不多时,便听得书房门前,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萧元彻方又看了几眼桌案上的书,抬头道:“无须禀报,进来便是。” 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倒灌而入。 门前两个人。 郭白衣与徐文若,披寒御风而来。 两人进了书房中。徐文若倒还好,只是搓了搓手。 那郭白衣饶是身子弱了些,直冷的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萧元彻忙让他俩坐下,又亲自将炭火盆挪到两人身旁道:“今年京都冷的早,暖一暖身子罢。” 两人见司空亲自如此,皆起身拱手。萧元彻一摆手,两人方坐下。 萧元彻对徐文若笑道:“文若,旨意拟的好啊,刘玄汉晋前将军,仍居司空别院,着萧元彻拨兵士听用。这也算是一等奇事了,不能开府治公的前将军,没有一兵一卒的豫城侯,极恰!极恰!” 徐文若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皆带着些许笑意。 郭白衣道:“司空入夜诏我们前来,可是有要紧事么?” 萧元彻淡淡道:“稍安勿躁等一等。” 话音方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有人朗声道:“卫尉、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求见司空!” 郭白衣和徐文若对视一眼。 这个人来了,必然有大事发生。两人皆正襟危坐起来。 萧元彻似乎知道伯宁要来,朝着门口看了一眼道:“进来罢!” 门前身影一闪,一人缓步而入。 一身褐黄色官服,暗红色官帽,黑色官带缠于腰间,虎头金扣,左腰间悬着一柄细剑。剑鞘正中金箔镶嵌,金箔雕了一个异兽,虎头蛇身,更有两双飞翼,振翅欲飞。 淡眉深目,鹰钩鼻,面庞削瘦,深目似隐着万分机芒,更有些许渗人的阴鸷。 颌下一撮倒三角的短须,显得颇为神秘机敏。 这人便是萧元彻的心腹,也是令萧元彻政敌闻风丧胆的卫尉、如今暗影司的正督领——伯宁。 坊间盛传,伯宁大人神秘而冷血,无人见过其真实的面容,因为见到他面容的人,便是死亡的时刻来临了。 便是这样一个靠着铁血和杀戮一步步走向萧氏谍报与暗杀最高位置的伯宁大人,在萧氏势力中,也是令人生寒的存在。 若是放在百姓和政敌的眼中,这个伯宁大人,更是冷血的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所以,郭白衣和徐文若见到他来了,才有方才的表现。 伯宁走进房中,见郭白衣和徐文若也在,先是一愣,顷刻间目不斜视,眼中只有高高在上的萧元彻。 随即单膝跪地,朗声道:“臣伯宁叩见主公!” 萧元彻很满意伯宁的反应。在萧元彻的心中,便是要将他培养成眼中心里只有萧元彻一人的孤狼。 “来了坐吧!”萧元彻淡淡的道,一种高位者的威压无形之中向伯宁袭来。 伯宁站起身来,却未坐,只向郭白衣和徐文若轻轻颔首,神情算不上倨傲,也谈不上恭敬。 郭白衣和徐文若似乎司空见惯,也微微颔首。 萧元彻见他未坐,也没有过多的表示,遂道:“说说吧。” 伯宁这才点头,朗声道:“臣已然探查了,那次董祀进宫,的确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文若心中一动,董祀莫不是司空终于要向他下手了不成? 想到这里,徐文若一低头,想着心事。 萧元彻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只对伯宁道:“仔细讲来。” 伯宁道:“据我们的碟子回报,他亲眼所见圣上给了董祀自己随身穿戴的玉带。而那玉带之上的内容,那碟子已然窥见,乃天子亲手血书,所写内容臣已然誊抄下来,请主公过目。” 说着呈上了一道竹简。 大晋朝多用纸或绢,暗影司为了方便行事,故多用标有暗影司特殊暗号的竹简。 萧元彻接过竹简,细细看了一遍,眉头微蹙。 继而将这竹简交给郭白衣,郭白衣看后,眼神流转,不动声色的将这竹简交给徐文若。 徐文若看后,脸色有些难看。 忽的起身道:“司空,臣有罪!那宣董祀进宫的旨意还是臣拟的。” 萧元彻一摆手道:“文若不必如此,这事你也跟我说了” 萧元彻看着这竹简,哑然失笑道:“想这天子,当初流离失所,是我将他迎回,又苦心孤诣的造了那禁宫,让他住了,如今锦衣玉食,万民朝拜,竟然对我如此心生怨怼还血书?不疼么?” 说罢,竟又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他这般笑,郭白衣和徐文若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看来车骑将军董祀难逃一死了,怕是天子也 徐文若脸色更加凝重。 伯宁又道:“臣这几日撒下人手,暗地跟踪,这董祀拿了血诏之后,更是阴结数人,妄图不轨。”他说着这些话,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眼中只有司空。 萧元彻声调上扬,一挑眉道:“哦?阴结数人?都有哪些不怕死的啊?” “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前将军、豫城亭侯刘玄汉;戍北侯、沙凉太守马珣章;射声校尉秦元吉;偏将军吴献;中散大夫王坦之。”伯宁说出这些名字的时候,没有半点感情,仿佛这些人在他口中已然是死人了。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其他人倒也不出我的预料,那马珣章竟然还有那刘玄汉,这才做了多久的前将军,怎么也敢出来蹦跶?” 伯宁有些犹豫,嘴唇蠕动,看来是有所顾忌。 萧元彻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伯宁慌不迭的低下头去。 “还有谁?说”萧元彻冷然道,“竟有让你犹豫的人?” 伯宁这才道:“原是就这么多人的,只是今日晚间,那射声校尉秦元吉一人前去了一个地方那地方是臣亲自盯的地方。” “哦?是哪里?”萧元彻狐疑道。 “不好堂他见了苏凌。”伯宁低声道。 “苏凌”萧元彻一愣,有些没有想到。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是一惊,对视一眼。 萧元彻双眼微眯,目光幽幽道:“他们的手可伸得够长的可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伯宁道:“臣亲自监听,苏凌应该是同意了与他们联手,并在血诏上标了姓名!” 萧元彻微眯的眼中,划过一道冷芒,转瞬即逝。 他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方转头对郭徐二人道:“你们怎么看?” 徐文若摇摇头道:“我对苏凌不了解,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郭白衣却思虑了一会儿,方道:“主公,我倒是觉得苏凌不过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还往那血诏上写他的名字?他那一刀是刺胸口上了还是刺脑子上了?”萧元彻有些生气道。 郭白衣苦笑一下,这才道:“主公息怒,请想,那秦元吉可是射声校尉,苏凌不过是个供奉,他要苏凌那样做,苏凌如何反抗?再者,虽然他不知道主公曾与他见过几次,但也总是明白,没有司空府,他那不好堂能有如今之规模?臣以为那苏凌就算不愿投效主公,也定不会助他们!” 萧元彻这才以头抚额,那行事,似乎不是对敌人的恼怒,好像自己的后辈做错了什么事,惹得自己冲冲大怒一般。 萧元彻半晌,方神色如常,冲伯宁道:“你下去吧,那几个在京的给我盯住了,等我命令,对,还有那个苏凌,也给我盯紧了,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伯宁忙施礼应下,转身朝门前走去。 萧元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道:“镯子的事,查的如何?” 他这看似没头脑的一问,搞得郭徐二人都有些许摸不着头脑了。 伯宁却忙道:“见过他戴过几次,但多数是藏于袖中,晚上取下来,用白绢包好,总放在枕头一侧,似乎多有珍惜。” 萧元彻这才面露喜色道:“这还行下去吧。” 伯宁走了之后,萧元彻这才转头问道:“你俩困不困?” 郭徐二人忙道:“兴致正浓。” 萧元彻点头道:“如此,你俩便随我去不好堂,找苏凌聊一聊如何?” 郭白衣自是没有二话,徐文若却一低头道:“臣未曾与苏凌见过臣去怕多有不便。” 萧元彻却笑着执起徐文若的手道:“文若哪里话来,我熟知的人,文若怎么能不见呢?再怎样,文若也是我萧元彻的中书令不是?” 他似乎有意无意的在是我萧元彻这几个字加重了语气。 徐文若心头一震,忙道:“如此,臣欣然同往之!” 萧元彻哈哈大笑,挽着徐文若便向外去。 郭白衣忽的出言道:“主公我们三人不若叫上许惊虎同往,万一事情有变” 萧元彻白了他一眼道:“叫什么许惊虎?我是去见我自己的私私人供奉,又不是问罪!” 说罢与徐文若迈步头前走了 郭白衣这才心中稍定,忙拿了件貂裘领子披风,在后面赶了上去道:“主公,天冷” 苏凌满腹心事,草草吃了晚饭,告诉王钧,这几日不要来不好堂了,在家多陪陪老娘。 王钧有些不解的问为何,苏凌只搪塞说,天冷,不好堂无甚生意,自己和杜恒还有那几个军士伙计忙得过来。 实则,苏凌怕真的有祸事牵连王钧。但他也不能明说,他知道依照王钧的脾气秉性,若告诉他实情,怕是王钧今晚便不走了。 王钧不疑有他,这才告辞出去。 杜恒见王钧走了,这才嘿嘿笑着道:“就剩咱俩了,这天冷的要命,不如咱俩在院中切磋一番武艺,折腾出汗了,再睡如何?” 苏凌心绪烦乱,只摆手道:“要练自己练去我反正觉着被窝最舒服。” 杜恒打趣道:“怕是又想着你那张小娘子了,要是她在,总有个暖床的人”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是也!是也!你想找个暖床的,还找不来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口间,忽的听到后院门前似乎有车马响动之声。 刚然一愣的功夫,便听到敲门声响起。 杜恒嘀嘀咕咕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今天刚天黑就来了一个,这会儿怎么还来” 杜恒披衣走出房间,来到后门前,开了门,不由得愣在那里。 苏凌见杜恒杵在那里,心中一动,忙走了出来,来到门前一眼看去。 一辆高大的马车,马车上方两盏红色灯笼,上写金字“萧”字。 苏凌暗道,果真来了,来的好快! 未几,车上下来三人,第一个正是郭白衣,笑吟吟的走下来,第二个是个文士打扮的人,苏凌不认识。 最后面下来的人,苏凌定睛看去。 不是别人,正是萧府的大总管——萧留! 只是今日的萧留与往日颇不相同,往日粗布衣衫,不修边幅,仿佛是个庄稼人。 今日的萧留头戴华冠,上面镶了块无暇美玉,身穿华服,脚蹬高靴,身后的貂裘毛领披风,看起来颇为昂贵,比郭白衣和他身旁的人身上的御寒之物都名贵不少。 不仅如此,这萧留的气势也不同以往,看起来气宇轩昂,更有一种身居高位的尊崇和威压。 苏凌一时之间有些愣了。 倒是萧留先开口道:“天气寒冷,苏老弟不请我们进去” 郭白衣身旁的人,闻听他如此称呼苏凌,眉头一皱。 倒是郭白衣司空见惯,颇不以为意。 苏凌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已然笃定自己的猜测,忙道:“哪里话来,三位乃是贵客,快请进,请进!” 苏凌将三人让进后堂正厅,又让杜恒搬来炭火盆后去沏毛尖茶来。这才道:“三位快请坐!” 但见萧留当仁不让,坐了主位,而郭白衣和徐文若却垂手站在两边。神情庄肃。 苏凌故意做出一副不解之意道:“白衣大哥和这位朋友怎么不坐呢?” 郭白衣开门见山,朗声道:“苏凌,我向你正式介绍,这位并不叫萧留” 他还未说完,萧留截过话,笑吟吟道:“苏凌,我是萧元彻” 苏凌听他表明身份,这才正式确认自己心中所想,随即忙起身,一拱手,故作惊讶道:“原来您便是我朝大司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萧元彻,萧司空啊!苏凌眼拙!该死!该死!” 他只是拱手,权且算作施礼。 萧元彻也不介意,似乎对他表现的不卑不亢颇为激赏,哈哈大笑道:“苏凌,你就不要跟我演戏了,那什么擎天白玉柱的话也不要再说,拍我萧元彻马屁的人能排出朱雀大街去!我猜你应该早就认出我了罢。” 说着于郭白衣相视一笑。 郭白衣也是笑吟吟的,怕是也如萧元彻一般,猜出了苏凌早就知道萧留非萧留了。 苏凌见状,这才尴尬一笑,也不否认道:“司空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小子这拙劣的把戏怎么能逃得过司空大人的法眼” 这时,杜恒泡好了毛尖茶来,给众人端了上来,知趣的退下。 众人抿了口茶,苏凌方又道:“萧司空当年意气风发,以七芒刃行刺王熙国贼,可惜未尽全功,事后前往一地,这一地也成了司空能够成就今日之势的起点,这一地便是汝留郡,因此,小子才有此猜测,司空乃是化名萧留。” 徐文若和郭白衣眼中皆是赞叹之色。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离忧山轩辕阁轩辕鬼谷的高徒果然不同,未入世,这世间之事,竟能尽数知晓,实在令人赞叹!” 苏凌哈哈大笑道:“司空大人谬赞了,小子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萧元彻看向郭白衣和徐文若道:“你们看看,我原是不想亮明身份,就是怕一旦明说我是司空,就和他生疏了,果真如此啊,一口一个司空大人,一口一个小子实在别扭!” 徐文若和郭白衣只能呵呵笑着。 萧元彻大袖一挥道:“什么司空大人的你就只当我还是那个老萧,你还是我苏小弟如何?” 徐文若听得有些瞠目结舌,看了一眼郭白衣,郭白衣冲他努了努嘴。 徐文若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凌也不作假,忙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苏凌便放肆了,萧老哥!”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便对了嘛!这听着多亲切!” 苏凌刚想说话,屋外一阵冷风,苏凌不由得觉得寒气逼来,咳咳的咳嗽起来。 这一咳,倒是咳了好久,连肩膀都牵连着不住抖动,呼呼的喘气。 萧元彻关心不似作假道:“苏小弟,这是身体上不大舒服了?” 苏凌摆摆手道:“还不是那次朱雀大街挨了那一刀,伤了心肺,落了个一有冷气铺面,便咳嗽个没完没了的” 说着又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萧元彻转头问郭白衣道:“你也是的,怎么不早报我知道。” 郭白衣忙道:“我原先是想告诉主公的,只是苏老弟不让说。” 萧元彻这才转头,颇有些怜惜的道:“你觉得如何?若是不好,我叫府上的医官来看看。” 苏凌忙摆手道:“那倒不必,我便是郎中,不打紧的” 萧元彻这才道:“那件事若不是苏老弟拼命,怕是我带我家里那璟舒丫头谢过苏老弟了。” 苏凌忙道:“老哥我都不见外了,你怎么还见外起来。” 这句话听在徐文若耳中,颇为怪异,可是他看向萧元彻,觉得萧元彻的表情颇为受用。 萧元彻这才道:“你俩也坐吧,既然苏凌和我都如此相称了,你们也不必拘着了。” 郭白衣和徐文若这才坐了。 苏凌方才出言道:“不知这位是” 他目光看向徐文若,似有所思道。 徐文若淡笑道:“小可,徐文若。” 苏凌眼神蓦地缩紧,忙正色起身,一拱手道:“原来是中书令君徐先生!小子久仰大名,幸今日所见!” 萧元彻却揶揄的看了一眼郭白衣道:“白衣,苏凌当日见你,可有此作派?” 郭白衣故作不满道:“他见我有这恭谦之一二便算好的。” 一句话弄得徐文若有些发窘,忙道:“司空、祭酒就别拿文若玩笑了!”说着对苏凌道:“若苏老弟不嫌弃,叫我一声徐大哥便好!” 苏凌忙答应了。众人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说了会话,萧元彻只问这几日的买卖可好,苏凌一一作了回答,徐文若这才知道,原来这冷香丸的生意,背后的大股东竟然是司空萧元彻,不由得深深看了几眼苏凌。 苏凌虽做了答复,但心中总觉得萧元彻夜里前来,肯定不只是问问这买卖的事情。 萧元彻品了口茶,忽的话锋一转,缓缓开口道:“今日有一件事,我心中实在为难,不知苏先生肯赐教否?”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将苏老弟改唤成了苏先生。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二章 问计 [] 苏凌见萧元彻有此一问,心中已然猜到大约的确是那件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自圆其说,一边云淡风轻道:“司空有事尽管吩咐,先生的称呼苏凌不敢当,教更不敢当,若看得起我,还按照之前的叫法唤我苏小兄弟就行。” 苏凌话中藏着机锋,萧元彻怎么能听不出来,不过萧元彻也听出了苏凌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还是以自己的小兄弟自居的。 换句话说,他苏凌是跟自己混的 萧元彻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回头示意郭白衣,郭白衣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拿出一枚竹简出来,放在茶桌上。 苏凌瞥了一眼,心中一惊。 这东西他认识,刚才见过,或者说见是见过但不太一样,质地不同。但内容一模一样,甚至连衣带诏上那几人的名字位置都不差分毫。只是不知为何,那竹简上却未见苏凌的名字。 苏凌暗自思忖,萧元彻的势力果然恐怖如斯,那可是晋帝贴身之物写的血诏,竟然原封不动的复刻了一份,如此快的便出现在萧元彻的手里。可叹董祀那群日后无头鬼,还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突然发难。 既然萧元彻能够毫无顾忌的将这玩意放在苏凌的眼前,苏凌猜测,自己在那上面写名字的事情,怕是纸里包不住火。 萧元彻这样行事,应该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算了!苏凌放弃幻想,他知道,若是自己再耍什么心机,估计头一个死的便是自己了。 说出实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一味欺瞒,便是血溅当场。 赌一把,自己和盘托出,也不算出卖那些人罢,毕竟他们的命门早就掌握在萧元彻的手中了。 想到这里,苏凌淡淡道:“这是衣带血诏。晋帝手书。” 萧元彻略显哑然,不动声色道:“苏小兄弟竟然知道此物。” 他竟又将对苏凌的称呼改成了苏小兄弟。 苏凌点点头,缓缓道:不过司空这签名上面还少一个人” 萧元彻故作不知,却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道:“哦?少了哪个?” 苏凌缓缓起身,朝着萧元彻一拱手,不卑不亢道:“那下面署的名字,少的正是——不好堂苏凌。” 萧元彻心中也有些意外,这苏凌竟然毫不遮掩。 他虽然心中惊讶,但对苏凌毫不隐瞒的态度颇为赞赏。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苏凌前有署名,后又实情相告,到底是畏惧自己的权势和手段,还是真就坦诚以待。 故而,萧元彻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盯着苏凌默然不语,郭白衣和徐文若也显得有些紧张。 半晌,那萧元彻却忽的仰头哈哈大笑道:“那苏小兄弟看来也要对萧某下手了。” 苏凌朝萧元彻一拱手,神色一肃道:“司空与我素无冤仇,我一人背井离乡,承蒙司空不弃,给我开了这么大一医馆,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我为何要杀你?” 萧元彻不动声色,反问一句道:“难道你不救大晋天子?” 苏凌仿佛听了个笑话,淡淡笑道:“大晋天子?他有大晋天子一丝一毫的样子么?无兵无权,暗弱无能,这天子救来何用?” 他这话说完,徐文若的脸上凝重之意更甚,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苏凌。 反倒是萧元彻对苏凌这么直白的话颇为满意,笑道:“世人还没你一个苏凌清醒!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大逆不道,但我却欣赏你这大逆不道!” 徐文若心中长叹,只缓缓的低头不语。 郭白衣面色如常,心中暗道,好一个苏凌,虽然句句说的属实,可是依照司空的性格,仍然会见疑,可是如今司空的态度,似乎深信之,这苏凌到底有什么魔力? 萧元彻揶揄道:“那你还要在上面署名?搞得你这么被动?” 苏凌坦诚道:“小子也是为求自保当时若我执意拒绝,那帮人肯定会觉得我心向司空,必然告发,必除我而后快。倒不如应了省事,再者他们只说若他们失败,我只用请司空到此,端上一杯毒药即可。” 萧元彻眼中精芒一闪,冷笑道:“那帮人,好算计!” 苏凌一摆手道:“什么好算计,还不是落到了司空彀中!料想司空手段,他们不会有一个活命的,他们死了,我如何做,他们岂能知道。就是地下有知,也只能去找阎王说理。看此情形,这衣带诏已然在司空手中,司空手段比他们高的岂是一点半点,我署名不署名的已经无所谓了” 萧元彻被他这几句似有若无的彩虹屁拍的极为舒坦,含笑睨了他一眼道:“那你就不怕我搜到真正的衣带诏,按名单杀人么?” 苏凌笑了笑,一个马屁恰到好处的送上去道:“司空胸怀如海,其他人却是当场格杀,只是我苏凌怕是要问上几句的!更何况,今日司空不来,我也要去找白衣先生的。” 说着,朝着郭白衣方向看去,再看郭白衣满脸是笑的看着苏凌。 苏凌偷眼看向徐文若,却见他似老僧入定,无悲无喜。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用手点指苏凌道:“苏小兄弟果然是个干脆的人。倒是我多虑了!也罢!” 他蓦地啪啪击了两掌,苏凌正不知何意,突然发现医馆院中黑影处闪出一人,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苏凌正不解,但见那人先是向萧元彻行礼,萧元彻一摆手示意免了,那人方才转身朝苏凌一抱拳道:“卫尉伯宁见过苏公子。” 苏凌忙还一拱手,暗自打量,见此人面容清寡,一脸阴鸷,鹰钩鼻翼,眼中闪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冷芒,穿的官服更是褐黄衫,暗红冠,自己从未见过。 饶是如此,苏凌大抵可以猜到,这人定然是萧元彻派在暗中行事的人,更是萧元彻为何如此之快的前来的原因所在了。 好个萧元彻,看来这所谓伯宁者,早就暗伏于不好堂周遭暗处,自己的一举一动,怕是根本逃不过萧元彻的眼睛了。 苏凌心中连道万幸,这才蓦地感觉方才自己的处境多么凶险,若是半句差池,怕是此刻已然万劫不复了。一身冷汗直淌出来。 萧元彻这是才露出一副和善的面容,一指伯宁,朝着苏凌介绍道:“此乃卫尉伯宁,但这只是明面的身份,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我手下暗影司的正督领。” 他这话一出口,郭白衣和徐文若皆暗自惊讶,看来这苏凌果真是司空的心腹,暗影司这等密辛,便是萧元彻下属中,知道它存在的不过寥寥数人,不成想,司空竟然毫不隐瞒的将这件事告知了苏凌。 徐文若暗叹,看来不久这苏凌必然会在司空的赏识下,正式登上台前大晋啊!大晋! 苏凌隐隐猜到暗影司是个什么机构,却佯装不解道:“”暗影司是什么?” 萧元彻并不隐瞒,低声道:“如今局势混乱,任何势力都想染指京都龙台,为求自保,也为了消息灵通,我便多年前秘密成立了这个暗影司,暗影司的最高长官便是伯宁了,顾名思义,暗影司只存于暗处,除了白衣、文若、奎甲等人知道,其余人等皆不知这个组织的存在,暗影司只听命于我,他们负责探听消息,刺杀等事情。” 萧元彻言下之意,如今你苏凌也知道了此事,我萧元彻可真把你当做心腹了,之前那些暗中监视你的事情,你不能心存怨怼,这便是对你的考验,如今考验正式合格! 再者萧元彻也吃定了,苏凌能有几个胆子敢心生怨怼。 苏凌心中想好家伙,这就是间谍组织了。 他原以为这个时候这类组织,不过多疑松散的形式存在,原来早就有了实体。 苏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却不敢贸然开口相问。 萧元彻似乎看了出来,一摆手,颇不为意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问。我既然让你与伯宁相见,便不打算瞒你,我中意你的,便是你足够坦诚。” 苏凌这才拱了拱手道:“恐怕这天下如暗影司这般的存在,不仅只有司空一家罢” 萧元彻点头道:“我萧元彻有暗影司,扬州刘靖升有碧波坛,荆南钱仲谋有红芍影,渤海沈济舟有魍魉司,其余势力也有类似的,但不成气候。” 萧元彻忽的眼中威赫尽显道:“不过这些暗地里的玩意,他们以为做得密不透风,却如何逃得过我的法眼!” 萧元彻再不藏拙道:“我已探得碧波坛的头目是蒯氏兄弟里的蒯通,魍魉司的头目是沮慎,只是红芍影行动比较诡秘,离我许都较远,所知较少,只知道头目姓穆。 苏凌心中一动,姓穆,他立时就想到了那个叫做穆颜卿的女子。 苏凌不动声色,只淡然一笑,已有所指道:“看来我是多余说了自己在那血诏上署名的事情了,怕是小子的一举一动早在萧司空的眼皮底下了,怪不得秦元吉刚走,萧司空便来了。” 萧元彻也不否认,哈哈笑道:“我萧元彻对不了解的人总是要提防一点的,如今苏小兄弟如此坦荡,萧某也不必如此了!” 言罢,他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道:“苏小兄弟的胸襟,想必不会挂怀吧!” 他这看似有歉意的话,却说的不容置喙。 苏凌一笑,连忙摇摇头道:“司空如今能身居高位,哪能不提防一些呢?若时时处处不设防,司空怕也不能成就今日伟业!” 苏凌说的敞亮,听在萧元彻心里却也十分舒服,萧元彻抚掌大笑道:“是也!是也!懂萧某者,苏凌也!” 言罢,他当着苏凌的面,转头对伯宁一字一句道:“今后暗影司不得踏入不好堂半步!你可明白!” 郭白衣和徐文若闻言,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满宠忙点头应下,缓缓退了出去。 萧元彻这才哈哈一笑道:“苏小兄弟,多谢你的坦诚相告,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不要因为暗影司的事情有所挂怀啊。我今日也是确有事,请教苏小兄弟。” 苏凌点了点头出言问道:“司空请讲,苏凌知无不言!” 萧元彻指了指那衣带诏上的几个名单道:“这些人怎么处置的好?” 苏凌淡淡一笑道:“如何处置这些人想必司空心中已经有所计较了吧,怎么还问我这山野小子?” 萧元彻先是一怔,忽一摆手道:“什么司空司空的,听着别扭,你还叫我萧老哥,叫白衣老郭,这听着舒服!” 不过,他又补了一句道:“但是人前还是要叫声司空的!” 苏凌怔了一怔点了点头,暗道,你问我如何处置?你身边有郭徐,就是他们不行,你手下谋士如云,真就没一个有办法的?你说不疑我,却还要我说,唉,高位者果真都是如此! 萧元彻眼中似乎满是期待之色道:“老萧还是蛮期待苏老弟有何高论的!” 不仅是他,便是郭白衣和徐文若也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只听他如何回答。 苏凌自然知道,今日他要不说个一二出来,怕是难以过关了,略微思忖,便笑着道:“这董祀虽为皇亲国丈,但天子也不可能成为他的靠山,秦元吉之流,不过是蜉蝣,要权无权,要兵无兵,怎么能和司空相抗?” 他这话说完,徐文若心中一片黯然。 一针见血,可叹那群人为何如此自不量力呢! 徐文若心中苦涩,寂寂无言,萧元彻和郭白衣皆点头。 苏凌又道:“刘玄汉如今在司空别院,不过新封前将军,可有一兵一卒乎?虽说是什么天子皇叔?当真就可振臂一呼?历史乃胜利者书写,他有什么号召力?”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萧元彻脱口赞道:“好一个历史乃胜利者书写!” 苏凌又道:“再者,刘玄汉就在老萧你的眼皮底下,他岂敢轻举妄动?”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想来这还是文若之功,是不是啊,文若?” 言罢,似有所指的看向徐文若。 徐文若心中苦涩,脸上却仍旧风轻云淡,淡淡的抱拳道:“臣不过是做了职责之内的事情罢了!” 萧元彻一摆手道:“哪里,哪里,文若自谦了,这件事后,我定秉明天子,给你请功!” 徐文若心中苦涩更甚,这哪里是请功,分明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炙烤啊! 他刚要说话,郭白衣却咳了一声道:“老萧,你不对劲啊,和着我郭某在旁边瞎担心了不成?” 言罢摆出一副邀功的模样,冲徐文若努努嘴。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怎生少得你?赏你百两金,把欠人家苏凌的药钱结一结,以免说出去,我堂堂司空用的人,皆是些赖人账不还的主!” 他这话说完,连着徐文若,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苏凌方又道:“倒是马珣章颇有兵力,沙凉兵更是骁勇悍战,只是沙凉路远,待马珣章来攻龙台,怕早已时过境迁,京都已然安定,他敢来攻么?” 徐文若忽的开口道:“苏公子就这么笃定,那马珣章不敢来么?” 苏凌怎能不知徐文若的用意,他不过是借相问之由,暗暗劝诫萧元彻行事要慎重,不要牵连过甚。 苏凌心中暗道,这次怕是对中书令君不住了 苏凌摇摇头道:“我笃定,那马珣章不敢兴兵!” 不过他话锋一转道:“或者退一万步,假定就是龙台未安,他马珣章真就要跟老萧见仗,也得想一想了。他本就和沙凉豪族阏家貌合神离,就不怕倾兵前来,那阏家抄他后路?” 徐文若一阵黯然,寂寂无语。 萧元彻面露得色,揶揄道:“大晋第一大才文若公吃瘪,哈哈,少见!少见啊!” 苏凌一笑道:“文若公,老成持重,所谋这皆是长远的军国大事,小子这猜人心的玩意,岂能入了文若公的法眼。” 苏凌这样说,一则全了徐文若的面子,二则,更是隐隐有示好之意。 徐文若岂能不懂,一个马屁回敬过去道:“于看透人心上,苏公子与白衣一样,一时两无!” 郭白衣忙打趣道:“怎么什么事都能扯上我?莫要打扰我,我在算账,万一到时多给了苏凌几两银钱,我不是亏大了!” 众人这才哈哈大笑,揭过此篇。 苏凌方不疾不徐又道:“我料,这马珣章虽签了这血诏,但浑水摸鱼之心却是占了多一半,若老萧你赢了,他远在沙凉,你便是问他罪,也要准备一番,他大可占着沙凉地利和刀兵,详细部署一番,那是后话。” 苏凌又道:“至于萧老哥要不要对沙凉用兵,抑或如何用兵,怕是老郭和文若先生谋划的事情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件事,留后再议。” 苏凌点头又道:“所以,由此观之,萧老哥的真正大敌是目前北方的沈济舟,他马珣章没啥折腾的,他笃定老萧你不会搭理他,倘若朝廷赢了,他大可装相勤王,少则捞个大官,多则学一学当年的王熙。” 苏凌顿了顿方道:“因此,老萧你只需要除掉除刘备、马珣章之外的几个人,便大局可定。至于沈济舟,他只要不怕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拱手送开战的由头,那便随他去了!” 萧元彻击掌大笑道:“苏小兄弟胸中沟壑万千,果然有大才,只是。。。。。。” 萧元彻似乎有话说不出口。 郭白衣见萧元彻说不出口,遂道:“如今司空已然势起,虽然各地势力有不承认的,但司空乃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若真就杀了国舅董承和那几个臣子,恐怕那些所谓清流人士,诸如孔鹤臣之辈造势啊。司空乃是成心怀大业之人,自己的名声也需要爱惜啊。” 苏凌一笑道:“萧老哥你真如此想的?这不应该是你所担心的吧,萧老哥你虎步天下,那群腐朽酸儒怎能污了你的英雄之名?” 徐文若道:“苏公子有所不知,前番两仙教之事,那孔鹤臣便借题发挥,试图诘难!”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问道:“我病一月有余,不知此事萧老哥如何处置的?” 郭白衣方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统统告诉了苏凌。 萧元彻有些生气道:“只是那黄奎甲个没脑子的夯货,竟然把那十个鬼面人全部杀了,到现在他们的身份也无法确定,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苏凌点点头道:“这事也不能牵扯太广,不知这些处置的手段,是出自白衣大哥还是文若先生啊!” 萧元彻也不隐瞒,缓缓道:“这个都不是,是仓舒的手笔。” 苏凌闻言,目光中满是赞赏道:“仓舒不过少年,却处事如此面面俱到,令人惊服啊!” 萧元彻眼芒连闪,忽的沉声道:“仓舒与你情分不浅,更多有称赞你的话,苏凌往后你还要多多扶助仓舒才是啊!” 他这番话,说的不轻不重。 可是听在郭白衣和徐文若这两个人尖子的耳中,心中皆是一震。 司空所意,莫不是已经在相托以后的事情了?有意让苏凌留给萧仓舒,以为臂助,如此一来,那苏凌定然成为肱骨啊! 两人不动声色,看向苏凌的眼中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苏凌忙道:“仓舒大才,苏凌更是不及其万一,日后他要是有什么事情,苏凌不敢相辞!” 萧元彻闻言,心中大快。只是想起什么,叹息一声道:“只是,这血债,无法让那些贼子偿还了!想来这是我对你不住啊!” 苏凌忙一拱手道:“萧老哥哪里话来” 郭白衣忙道:“那件事后,大兄连夜下令,命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汇同暗影司正督领伯宁,星夜前往龙台山西山坳,务必剿灭两仙教,更要抓住首要的头目,问个清楚明白。” 苏凌心中一动,暗暗替浮沉子和林不浪担心。 却不料郭白衣一声叹息道:“只是,大军到时,两仙观已然成了焦炭,除了一个早已疯癫痴傻的玄阐观主,不知为何被缚于一根半残的大柱之上,再无旁人啊!” 苏凌这才心中稍定。 方缓缓道:“也是我身子不争气,要不然我也随黄将军同去了!不知那玄阐如今在何处?可曾问出什么?” 郭白衣摇摇头道:“卫尉伯宁问过,我也曾亲自过问只是那玄阐早已疯癫痴傻,说些没头没脑的,不连贯的话来,谁也听不懂啊!” “哦?”苏凌心中疑惑,思虑一时,方道:“萧老哥,苏凌有个不情之请。” 萧元彻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苏凌点点头道:“我想明晚去见一见这个玄阐” 萧元彻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道:“也好!我吩咐伯宁做好准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三章 煮茶论英雄 [] 四人喝了会儿茶。 萧元彻谈兴正浓,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 徐文若似乎对这茶颇感兴趣,问道:“苏公子处的茶,果然香馥悠远,恕徐某眼拙了,我品茶繁多,但苏公子此处的茶,我却从未见过。” 苏凌哈哈一笑道:“此茶名毛尖,多生在豫州昕阳地界的大山中,只是山民拿来佐水之用,若令君喜欢,我这里还有一些,令君走时拿上一些便好!” 徐文若闻言,忙拱手谢过。 萧元彻品了一卮茶道:“方才听得苏老弟说我是个英雄,在苏老弟心中我果真配得上这两个字?” 苏凌一笑道:“萧老哥当年孤胆悬刃,独刺王熙,如何不配这两个字?更是于二十八路诸侯中首倡义举,天下云集景从。若萧老哥不为英雄,何人可为英雄?”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怕是我这个英雄,有人除之而后快啊!” 苏凌索性装x装到底,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不知萧老哥你觉得谁是英雄?” 萧元彻思忖了一会儿,方出言道:“那沈济高,兵粮足备,更是隐隐欲称帝为王,可为英雄? 苏凌大笑,颇不以为然道:“冢中枯骨矣,更有大晋天子在上,自立僭越,逆贼耳。我料不久此竖子必将身死败亡!” 郭白衣和徐文若皆是眼神一亮,心中大震,他俩便有此眼光,这更是他们浸淫政局天下大势多年,不足为奇,却不想这一个方从山野走出的区区少年,便有如此眼光,果真后生可畏啊! 萧元彻也是满眼赞叹之意,眯着眼睛又道:“渤海沈济舟,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北方数州之地,部下能者极多,可为英雄?” 苏凌淡笑,侃侃而谈道:“沈济舟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况萧老哥你定将与之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非英雄也。” “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靖升可为英雄?”萧元彻不容苏凌思考,接连问出。 苏凌不假思索,一摆手道:“刘靖升虚名无实,好华靡而恶简朴,更宠信二娶之妻齐氏,冷落嫡长,乃取乱之道,非英雄也。” 萧元彻城府极深,只是捻须含笑,郭白衣和徐文若皆击节而叹! 萧元彻又道:“有一人血气方刚,荆湘之江南领袖——钱仲谋乃英雄也?” “哈哈——”苏凌掩面大笑,不紧不慢道:“钱仲谋藉父兄之名,诡谋尤过,正道稍逊,制衡颇甚,圆融不及,恐引火烧身,再者,钱文台老臣穆秦两家,新贵少壮周鲁两家,他还自顾不暇,更加之张朱陆顾,四大豪族门阀掣肘,自家地盘已然阻力重重,他还拉扯不轻,非英雄也。” 他这一番分析,更是惊得郭白衣和徐文若心中暗暗称奇,荆南之地,本就隔着荆湘大江天堑,自己对他们的分析,还是建立于各种情报机要之上。而这足不过宛阳、南漳两地,如今在京都做个郎中的苏凌,如何会有如此精准的判断? 这已然不能称之为奇才了,智近于妖也! 萧元彻似乎未觉得怎样,随口又道:“益州刘景玉,可为英雄乎?” 苏凌想都不想道:“刘景玉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更是暗弱无能,认奸为忠,何足为英雄!” “那如孙绣、张公祺、阏宗毅等辈皆何如?” 苏凌此时神色颇为豪迈,一拂衣袖,朗声道:“此等碌碌之辈,何足挂齿。” 萧元彻眼神灼灼,颇有赞赏之意,出言道:“那我便是英雄了?” 苏凌笑而不语,只回头看去。 炉上青铜小壶,精致有方。 炉中炭火正旺,红色火焰跳动盈盈。带着通透的暖意。 那小壶烟雾蒸腾,水汽四溢。 众人鼻息之间,满室之内。 茶香浓郁,弥漫缠绵。弥久不散。 苏凌缓步而来,停步在温炉之侧。 望了几眼,方才笑吟吟的执起那尊青铜小壶。 蓦地转身,来到萧元彻身旁,往那卮中,倒了一卮茶来。 但见茶叶青碧,茶香袅袅。 水汽弥漫。直温心脾。 他又转身,朝郭白衣和徐文若近前走去。皆给他们卮中满了一卮。 当是时,茶香满室,红烛之下。 公子无双。 苏凌自己满了一卮,遂将那青铜小壶朝旁边随意一掷。 端起那卮茶,缓缓走到正厅门前,半倚门框。 蓦然抬头,朗目朝着苍穹望去。 这般看了一会儿,方回头唤道:“诸位,可来一观苍穹!” 萧元彻闻言,手擎茶卮,缓步而来。 与苏凌并肩而立。 抬首望天。 郭白衣、徐文若皆心念大动,随后跟至。 众人眼中。 苍穹墨云,翻滚变幻。 其势赫赫,其威凛凛。 风起树摇,风云浩荡。 苏凌神情中豪迈之意更胜,忽的朗声出言道:“上古有龙,其躯能大能小,其势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他蓦地一指着苍穹幻云。 朝着萧元彻一躬道:“由此,当今天下,可当英雄者唯萧司空一人罢了!” 轰隆隆—— 不知为何,这冬日寒夜,竟响起一声震雷。 四方大震,声威赫赫! 萧元彻仰天大笑,笑声直透云霄。 身后郭白衣、徐文若皆望着苍穹,眼中满是敬畏凛然。 众人又在门前站了片刻,苏凌只觉冷气袭来,竟再次猛烈的咳嗽起来。 萧元彻眼中率满是关切之意,忽的将身后大氅解下,亲手披在苏凌身上道:“苏凌,咱们进屋去!要是你被这冷风吹个三长两短,我萧元彻可要打上天宫,给你讨要个说法了!” 郭白衣和徐文若眼中精芒闪动,心中着实更对萧苏二人看得不透彻了。 前番司空赐衣者,可是四公子萧仓舒 众人再次重新坐定。 萧元彻这才又道:“苏小兄弟,这番话虽有些过誉了,不过你这番论断,却也一针见血,针砭当下各路豪杰,说的颇为恰当!” 话锋一转,萧元彻又道:“只是,话虽如此,然那些人闹将起来,却也着实让人讨厌。”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笑吟吟的看着苏凌,好话说了一大车,且看苏凌到底如何献策。 苏凌似乎早有计较,淡笑道:“若不想让其胡闹,却有一策。只需天子三诏即可。” 萧元彻目光微眯,若有所思道:“哪三诏?” “其一,可先让天子下明诏,言说那衣带血诏系董祀等人伪造,以图祸乱朝廷,图谋不轨,即刻处斩!”苏凌一字一顿。 他那手段,对董祀等人毫不留情面。 苏凌心中知道,不是他想杀人,萧元彻这人,杀伐决断,自己就算不说,想那萧元彻心中,这些人怕早已是死人了。 自己若不这般说,怕是自己也必会被他见疑。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那另外两诏呢?” 苏凌又道:“其二,以天子名义再下明诏,只说当今朝局风气不正,宵小之徒妄评之风太甚,故设司礼大卿一人,由大鸿胪孔鹤臣充任,位同一品,纠察风气,论道正听。” 郭白衣心中不解,方出言道:“那孔鹤臣本就是清流,为何还要给他增加权柄?” 只是那徐文若却听出了苏凌话中的文章,心中不免更是五味杂陈。默然不语。 萧元彻淡淡一笑,也不反驳道:“那第三诏呢?” 苏凌笑道:“最后这明诏:司空萧元彻,此事虽无错责,但却因你而起,位居司空有失察之罪,好在及时平乱,然功不抵过,罚奉半年!” 他这第三诏说完,众人加上这萧元彻皆不由得哑然失笑。 苏凌朝萧元彻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如此三诏下了,萧老哥无非少几两银钱,但在那些清流人士里,也算治了你的罪。再一个那孔鹤臣当了这官,首先要把天子的诏谕视为正统,那董承等人的衣带诏已然被天子否了,他还能拿着这个做文章?更何况,萧老哥可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啊!那孔老倌指定老老实实察查风气去了。朝廷清流首领已然如此,那些摇旗者金祎、韦晃之辈更是不在话下。” 徐文若听完苏凌这话,暗道苏凌还算有良知,没有诘难天子,反倒是不动声色间将天子开脱出来,不等萧元彻表态,站起身来道:“苏公子此计,可行!臣附议!” 说着一拉郭白衣。 郭白衣怎能不知徐文若如何想,也站起来道:“臣,亦附议!” 萧元彻想了想,笑吟吟点点头道:“大善!大善!苏小兄弟这计策果真是好!白衣,记下来,就这样做!” 苏凌方松了口气。 忽见萧元彻眼神闪动,看了一眼徐文若道:“那董后,如何处置?听宫中太医说,她已身怀有孕。” 说罢,眼神回转,似乎若有所思的看着苏凌。 苏凌心中一颤,不动声色道:“不过是一妃子罢了,女流之辈,如何处置岂不更是容易。”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倒是徐文若一脸凝重,一言不发。 苏凌话锋一转,揭过这话,又道:“只是我推测马珣章、刘玄汉、沈济舟虽不会有所动作,但也需提防一二。” “哦?如何提防?”这次郭白衣抢先问道,此时他看向苏凌的眼神变得饶有兴致起来。 苏凌想了想方道:“刘玄汉那里,本是萧老哥的眼皮底下,然而却风闻,天子意欲实授之徐州封地。当知会徐州刺史车信远,好生劝慰,切不可大意便好,虽不是长久之计,但刘玄汉势弱,也不用太过担心,至于马珣章那里么,只需一熟悉沙凉羌族民风,在沙凉各族部颇有威望的人前去劝阻方好!” “何人?”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问道。 苏凌哑然一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司空属下,我就认识没几个人,便是徐令君也是第一次相见。” 徐文若忽的起身道:“臣推荐一人,钟原,钟子恒!” 萧元彻闻言,思虑良久道:“果然是好人选,子恒沉着机敏,又曾多年前在沙凉做事,对沙凉各族部颇有恩惠,声望更高。极妥!极妥!” 萧元彻又想了想道:“只是当以什么身份去?” 郭白衣眼眉流转,不疾不徐道:“以侍中的身份领司隶校尉,持节督沙凉诸军,以钟子恒的本事,我想自然成事。” 萧元彻点了点头,心中定下此事,拍板道:“甚好!文若、白衣还有苏凌,你们三人合力,我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言罢抚掌大笑。 萧元彻又品了口茶道:“苏凌大才,当个小小客卿有点委屈了,此间事毕,我会提拔你的。” 苏凌淡然一笑,心中笃定,方不卑不亢道:“我助萧老哥,无非是投缘二字,并不需要什么提拔,我志向不过是一小小医馆,只要这生意我们好好做,其他的我也不需要什么了。” 他这话,和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还是不愿出仕,这次可是萧司空亲自招揽,苏凌却还是这么坚定的拒绝了。 他这态度,便是郭白衣和徐文若心中也是一愣。 郭白衣害怕苏凌这种态度,弄不好便会触怒萧元彻,而徐文若只觉得他越发看不透苏凌了。 萧元彻也未曾想到,苏凌竟然出言拒绝,而且如此干脆,想都不想。 萧元彻淡淡一笑,灼灼的看着苏凌道:“怎么,你是觉得我这司空府庙小,委屈你了不成?” 那话音便带了些许的怒气。 苏凌知道萧元彻有些生气,忙摆手道:“司空错会了,此事便是无我,也还有郭祭酒和徐令君在侧,想来他们二人皆不世出的大才,我不过是说了他们心中所想,故而不甘居功啊!”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本司空说你居功至伟,哪个敢胡乱嚼舌根?” 他这话便带了上位者的威势。 苏凌苦笑一声道:“司空,萧老哥!非我不愿投效,我如今早已是您门下供奉,那些虚职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大用处呢?更何况,那天子血诏更是有我的名字,司空不追究,我才能安然无恙,若再因抬举我,让我出仕,落了旁人口舌,这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所以,这件事并非我苏凌出来做事的良机啊!” 苏凌一拱手道:“万望司空莫以我为念,凡事当以大事为重啊!” 萧元彻怒火刚到一半,听他这样说,句句恳切,这才息了怒火。 忽的执起苏凌的手道:“苏凌是萧老哥我错怪你了” 这话一说,郭白衣刚喝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徐文若更是为之侧目。 萧元彻!大司空!何时认过错? 破天荒,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萧元彻神情有些激动,长叹一声道:“只是,苏凌,委屈你了!” 苏凌笑着摇摇头道:“萧老哥言重了。我便是个供奉,萧老哥用我之时,我也倾力而为!” 萧元彻点了点头,拿起手中茶卮道:“今日无酒,我便以茶代酒,望诸位勠力同心!共创大业!”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神情一肃。 “当——”的一声,四尊茶卮碰在一起。 却见正堂之中。 茶温人手,茶香人心。 萧元彻当先喝了那卮茶,苏凌和郭白衣、徐文若也饮了,又再坐定。 萧元彻忽的指着这茶道:“这茶,我若未记错,当叫做毛尖。你说是从山中采来,不知哪里的山,如此香茗,要是能让更多人喝,岂不是美事一件。” 苏凌笑道:“这却好办,把生意做得大些,这毛尖产于昕阳地方山里,可叫人于明前采来,到时在我这里卖便可,至于分账嘛,我还是只取一成。” 郭白衣闻言,眼前一亮道:“能有钱赚,这个事情算我一份!”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你那祭酒的薪俸少是少点,可我也没少了给你赏钱吧!怎么听起来那么缺钱。” 郭白衣摆摆手道:“这钱与女人,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嘛!” 萧元彻一指郭白衣,笑骂道:“你啊你啊,虽有苏凌神药养着身子,可你这样,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郭白衣只是笑,也不说话。 徐文若忽的淡淡一笑,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恕文若无状了,不知这茶叶生意,能不能算我一份” 郭白衣大笑不止道:“哎呀呀,若论起品茶,文若兄可当本朝第一茶仙!要是你给这什么毛尖的一个评价,怕是这茶立时就是紧俏货啊!” 萧元彻也大笑,却揶揄道:“这个你可要问问这茶叶的东家了。”说着朝着苏凌努努嘴。 苏凌本就不欲交恶徐文若,今日他那番算计,已然在两人之间有了隔阂,正好拿此事修补,忙道:“这话说得,我只要一成分账,其余的萧老哥想给谁分,便给谁分,我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徐文若这才颇为满意的点头坐下。 萧元彻闻言忙道:“好,便算上文若!眼下的事情了了,我便着人去昕阳采办,到时你要药草原料时,一并交付!” 苏凌点头应下。 萧元彻心中舒畅,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只喝茶确实不如喝酒痛快,下次白衣做东,我们在这里喝他藏的好酒。” 苏凌淡笑道:“只有酒,没有好吃食,也不美啊,下次三位来时,我自有一顿好饭招待。”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好药好茶,不知这饭食是什么?苏凌啊苏凌你还要给我带来多少惊喜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萧老哥过誉了,到时不要嫌饭食不好,难以下咽才是!” 萧元彻一摆手道:“这怎么会!如此你可欠我们一顿饭喽。” 言罢,当先站起身来道:“不早了,咱们就回去吧!” 言罢,当先出了门去。 郭白衣和徐文若冲苏凌一拱手,也跟了上去。 苏凌将三人送出后门。 只看着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曳曳,逐渐消失不见。 转头回到屋中,方觉得一身冷汗,湿透衣衫。 这便是枭雄本色么? 这番相谈,看似波澜不惊,那萧元彻却几次试探他,若不是自己看起来直抒胸臆,实则谨小慎微,加上那段英雄论述,怕是不会如此轻易过关的吧! 苏凌在心中暗暗的又谢了一番明朝那位罗大忽悠。 苏凌这番想着,心中隐隐觉着,他来京都龙台主动接近萧元彻的选择似乎有点不太正确。 杜恒不知何时出来,瞅着苏凌傻乐不已。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样傻乐,很丑的你不知道”又补了一句道:“反正你也不漂亮” 杜恒却傻笑道:“你搭上了这么一个大靠山,以后必定飞黄腾达。” 苏凌知道杜恒是个没心眼的朴实憨厚之人,自己心中的烦恼,也无法告诉他。 只得轻轻一叹道:“飞黄腾达是不敢想了,只要最后保得住脑袋就功德圆满、万事大吉了。” 忽的一阵疲惫袭来,朝着杜恒道:“睡觉睡觉,赶紧回你屋中,把门栓插好,以免你那鼾声如雷,扰我清净!” 杜恒这才挠挠头道:“行吧可我怎么听不到我打鼾呢,要不今晚咱俩一个房间,我要打鼾了,你推醒我” 苏凌忙一摆手,一脸拒绝道:“赶紧走,麻溜点,想都不要想你睡个觉,上面打鼾,下面放屁!我还想多睡会儿呢!” 杜恒嘟嘟囔囔的走了。 苏凌望着杜恒的房间,不一会儿灯光止灭。 又过了一会儿,如雷的鼾声,传了出来。 那个货,到时吃得饱,睡得香。 哪像自己,心思烦乱,思前想后啊。 他竟有些许的羡慕起杜恒来了。 人生三万六千天,要是如杜恒那般,也算不白来人间一趟吧。 苏凌长叹一声,和衣而卧。 可是许久,他还是无法如睡。 只得披了衣服,在黑暗之中,缓缓下地。 开了门去,冷风袭来。 初冬的夜,已有了彻骨的寒意。 苏凌缓步来到院中。 万籁寂静,他站在风霜之下,久久无言。 抬头望天。 江山如晦,人生如梦。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四章 疯子 [] 夜,司空府。 萧元彻和郭白衣、徐文若一同返回。 很有默契的是,郭白衣和徐文若都未曾离开,他们知道,萧元彻接下来定然会有吩咐。 如今便是紧要时刻。 虽然已经知道了董祀他们的图谋,然而他们何时行事,却还难以确定。 董祀毕竟是一朝国丈,更是大晋的车骑将军。 再加上朝中的射声校尉、偏将军和中散大夫。这股势力,也是不容小觑。 更何况还有沙凉马珣章、前将军刘玄汉、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在外以为臂助。 由不得萧元彻他们好好商议一番。稍有差池,可能最后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虽然萧元彻占了先机,知道了他们的图谋,只是,只要不是十成胜算,萧元彻的性格,还是要谨慎对待的。 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多年立于不败之地。 深夜十分,天更冷了。 就算有炭火盆,盆中的炉火正旺。 郭白衣还是有些受不了,脸色刷白,不时的咳嗽着。 萧元彻关切的看了看郭白衣方道:“大体的谋划,苏凌那小子已然说了个七七八八,白衣不如就先回去吧。” 郭白衣连忙摆手,咳了一会儿方道:“兹事体大,白衣便是回去,心中也着实放心不下。有热茶,白衣喝上一口,暖和暖和便好。” 萧元彻点点头,忙让人上了热茶。萧元彻三人喝了。 郭白衣的脸色方稍有好转。 萧元彻回想着在苏凌不好堂发生的事情,还有苏凌的言谈举止,怔怔的出了会儿神,方道:“苏凌此子,二位以为如何?” 徐文若点点头道:“步步谋划,心思缜密。可堪大用。” 郭白衣也是满脸感叹的神色,忽的朝萧元彻一躬道:“大兄,我有一言,请大兄务必认真听了。” 他未唤萧元彻为主公,却满含私人情感的唤了声大兄。 萧元彻心中一震,神色一肃道:“白衣有什么话,只管讲来!” 郭白衣道:“白衣年少时,便多行荒唐事,留恋风月场,闲时更是架鹰斗犬,本想着就此荒唐度过一生罢了!无他,这乱世吃人,白衣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大兄不以弟卑鄙,更不屑攻讦弟不肖之言,慧眼拔弟于芸芸众生之中。弟每每思之,无不感念大兄知遇之恩,敢不效死,以报大兄相知之万一也!” 言到此处,郭白衣更是咳声连连,肩膀都有些抖动了。 萧元彻心中如潮如涛,忙将郭白衣的手握住。 触手之间,满手冰凉。 竟毫无半分暖意。 萧元彻颤声道:“白衣何必谈这陈年往事?我亦知弟心中所图哦,与我当共赴之。” 郭白衣一摆手,淡笑道:“人言我郭白衣好女色,私德更是不堪,只有兄明白我,这世间若活的太过清醒,当该有多痛苦?弟只有醉吾身,愚吾心,每日混混沌沌,方有一丝的畅快!” 郭白衣说到此处,眼中早有点点泪光。 他低低喘息了一阵,方又道:“酒穿肠,色刮骨!弟如今只剩一副破烂皮囊。只是兄之大业未竟,弟方提着一口气,在兄之左右,熬心血、画计谋。恍恍近十年矣,如今弟深感身体大不如前。怕是大限将至矣!” 萧元彻闻言,心中悲伤,使劲握了握郭白衣的手道:“弟怎么如此说话。不过是些小疾,怎么能到那种地步?兄这里有名医,若他们不中用,还有还有苏凌,便是苏凌不行,他还有师父张神农,到时兄亲自去请!弟莫要自己先失了精气神方好啊!” 郭白衣缓缓一摇头道:“弟这番话其实早就想说,只是怕大兄以我为念,忧虑伤身。我这身子,只有我最清楚。虽不至于立时就死,怕也捱不过两年谷熟啊!只是,白衣此生多放任,死便死矣,何须惧怕?只是,每每思之,若我去了,兄身旁再无知心之人,茕茕孑立,甚为凄凉。我心中便愁肠百转、恸痛戚戚也!而今,弟终于可以安心了!” 萧元彻蓦地颤声道:“白衣啊!白衣!兄离不开你啊!” 郭白衣缓缓道:“君臣知遇,乃是弟平生所望,如今,真就立时就死,弟亦甘心!今日弟更是找到了弟死后继之才也!甚慰!甚慰!” 萧元彻颤声道:“白衣你在兄心中,无可替代!” 郭白衣忽的颤颤巍巍起身朗声道:“兄爱惜之意,弟无以为报,今日弟便把话言明,真若哪日弟舍兄而去,代弟者,苏凌当仁不让!兄定要听之、信之、任之!就如兄与弟一同也!” 言讫,郭白衣竟蓦地伏于地上,双肩颤抖,清泪满眼。 萧元彻闻言,也是摧心断肠。忙将郭白衣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白衣,兄记下了,无论如何,兄必招苏凌所用!” 徐文若也被郭白衣这番话触动,眼中泪光闪闪,说不清楚自己是感叹还是悲伤。 萧元彻转身,朝屋外朗声道:“擂鼓,聚将!” 翌日。 冷风似乎比昨日更大更冷了些。 龙台的天气阴冷潮湿,更让人觉着难受。 不好堂生意不是很好,苏凌索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回到内室,抱着炭火盆不撒手。 饶是如此,还是不住的咳嗽,更是鼻涕眼泪一大把。 莫非我真就中招了? 你仙人板板的——浮沉子!你这几日死哪里去了!你要真就吹灯拔蜡了,再过一个月那望仙丹我找谁要去? 一天过去,整个龙台依然安然无事。 苏凌暗自计较,看来董祀和萧元彻不约而同的选择按兵不动。 只是风雨,早晚将至。 天色刚黑,后门便有人来了。 杜恒开门,却见伯宁身穿官服,腰悬细剑,站在那里。 苏凌忙走过去,打了招呼。 伯宁似乎刻意的跟苏凌保持着距离,不近不远的淡淡一笑道:“苏公子,暗影司地牢已经准备停当,若公子无事,伯宁陪公子走一趟如何?” 苏凌点点头,披了貂裘领的大氅,腰间藏了短匕,这才跟伯宁去了。 刚走到外面,便见一乘小轿,旁边有四个穿着与伯宁大体相近的人守在那里。 伯宁淡淡道:“苏公子不必见疑,这四位乃是暗影司的兄弟。暗影司毕竟是个秘密所在。只能委屈一下苏公子了。” 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黑色麻布。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公事公办!伯宁大人请便!” 伯宁这才点了点头,亲自走到苏凌身边,用那黑色麻布将苏凌的双眼蒙了个风雨不透。这才朗声道:“扶苏公子上轿。” 苏凌在四个暗影司人的搀扶下,上了轿中坐好。 忽的感觉身体向上一抬。又有脚步声传来。料想是轿子动了。 伯宁转身上马,轻喝一声道:“走!” 苏凌坐在轿中,眼前一片漆黑。 说实话,他十分不喜欢这种被蒙了双眼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被人束缚,命运都交到别人的手中了。 轿声吱呀轻响。夹杂着极其轻微的脚步和马蹄声音。苏凌料想他们走的路极为偏僻,否则则他也不可能听不到除这之外的其他声响。 不知这般走了多久。苏凌眼前一片黑暗,有时更觉得身体左右蓦地倾斜,然后又正了回去。 宛如大海孤舟,飘摇不定。 想来是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岔路所致吧。 冷风瑟瑟,从轿帘的缝隙之处挤进来,苏凌越坐越觉得冷气逼人,他不由得搓着自己的双手。 耳边冷风呼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仿佛这路长漫漫,没有尽头一般。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苏凌觉得身体轻轻向下一坠,又听咯吱一声,轿落尘埃。 不消片刻,苏凌眼前一亮,光芒照射,苏凌觉得眼睛都似乎有些灼痛。 他闭了会儿眼,这才缓缓睁开。 却见伯宁手中拿着那黑色麻布,正淡笑着看着他。 伯宁见他睁开了眼,这才道:“苏公子,这里便到了。” 苏凌睁眼看去,却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 这里不知是哪家饭馆的正厅。正厅虽不大,但也装饰的颇为上心,柜台壁画,红蜡铜台。 更有十数张桌椅板凳排列。柜台上还有十数坛未开封的陈年老酒。 这分明就是饭馆嘛。 苏凌不解的出言道:“伯宁大人可是先要请苏某吃饭不成?” 伯宁哈哈一笑道:“这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苏公子不必多疑,随我来。” 苏凌跟在伯宁身后,那四名暗影司的人也跟了过去。 但见伯宁来到柜台旁,伸出两只手扣住柜台上的一坛老酒陶罐,稍微一用力。 只听得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 那柜台蓦地朝两边缓缓开了。 苏凌眼前,一个黑乎乎,深不见底的大洞,映入眼帘。 伯宁一指那黑乎乎的大洞道:“从这里下去,便是暗影司的地下大牢了。” 苏凌正自不解,该如何下去,却见伯宁朝那四人道:“飞签!” 早有人递来一物。 苏凌细细观详,竟然是个长着尖喙的小雀。 小雀应是特殊的木质所做,雀眼微闭,两只翅膀栩栩如生得伏在身上,上面更是精细雕琢了一毛一羽。 但见伯宁轻轻的在小雀的左腿之上拨动了几下。 那小雀原本微闭的雀眼,忽的张开,仿佛顷刻间有了生机。 伯宁将那小雀托在掌心,朝着那黑呼呼的地洞一送。 那小雀原本伏在身上的翅膀,竟忽的扑棱扑棱的动了,在黑洞上方盘旋一下,朝着黑洞俯冲下去。 苏凌赞叹道:“好机巧!” 伯宁淡淡笑道:“司空手下有个匠作令名马隽,总是喜欢捣鼓些小玩意。这个小雀算是他的把戏,大的如浇灌田梗的十二翻水车,更是农具中的利器啊!” 过不多时,忽的听到接连不断的吱吱呀呀响声,更有链条碰撞的声响,自地底由远及近,由上而下传来。 最后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苏凌眼中出现了一个木台,那木台从下面直升上来,正好与洞口齐平。 这才咣当一声,声响消散,那木台稳稳的停在洞口处。 木台不大,可站两人。 伯宁当先跨了上去道:“苏先生随我前来,这四个弟兄,坐下一趟。” 我去升降梯? 苏凌饶有兴趣的站了上去。 刚刚站定,那吱呀声音又起,载着苏凌和伯宁缓缓朝下而去。 木台下落的速度不疾不徐,苏凌周遭的光线也越发昏暗起来。 不知下落的多久,苏凌眼前早已是一片黑暗,抬头看去,头上远远不知多少丈,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隐隐还有微光。 想来,那便是洞口了。 又下落了一阵,苏凌忽觉光芒自脚下传来,过不多会儿,眼前皆亮。 那木台咣当一声,落在尘埃之上。 苏凌和伯宁这才跨步走下。 却见一道石门,訇然洞开,石门两侧两盏铜兽明灯,火焰跳动。 石门内也有灯火明灭。 门前各站了两名暗影司人,腰中悬剑。 借着光,苏凌朝石门看去,只见石门两侧一副联子,写的端得是笔走龙蛇,苍遒有力: 囹圄当头易忘轻仇轻怨,枷锁披身难逃重刑重典。 横在石门正中,三个大字:暗影狱 这四个暗影司狱卒见伯宁和苏凌来了,忙拱手施礼。 伯宁淡淡摆了摆手道:“可准备停当了?” 那四个狱卒忙点头道:“皆已停当,那玄阐已然提了出来,但等大人前去。” 伯宁点点头,当先走了进去。苏凌随后跟着。 阴牢深狱,当真可怖。 虽各处皆有灯火晃动,然而灯火昏暗,阴森惨惨。 苏凌两侧不远,皆是各个监牢所在。牢门皆用了粗壮实心的大木,里面杂草、秽/物比比皆是。 更有满眼的斑斑血迹、吱吱呀呀乱窜的硕大老鼠,时不时的蹿了出来,呲牙咧嘴一番,仿佛不怎么怕人。 恶臭难闻,苏凌忙不迭的捂了口鼻。 这暗影狱比之南漳大牢,残酷恶劣更是有过而无不及。 苏凌一路行来,跟随伯宁七拐八拐。火光明灭处,更有枯槁犯人,遍体鳞伤哀嚎者、木然无语,昏昏欲死者,惨呼冤枉、状若癫狂者。满眼看去,宛如森罗殿堂,幽冥地狱。 只那伯宁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似乎司空见惯的前面走着。 走了一会儿,苏凌因为东瞅西看,自是与他的距离拉了许多。 伯宁转头一笑道:“苏公子,莫要同情这些人,暗影司抓到这里的,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言罢,又道:“此处离见到玄阐还有些距离,咱们加快些脚步。” 苏凌无语点头,两人脚步加快。 穿过一个石拱门,苏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悬崖之上,往下看去,下面竟高不见低。只有靠在石崖一侧有一处人工凿出的石阶,一阶一阶的向下延伸。 苏凌极目看去,那石阶延伸不断,间或蜿蜒回转,望不到尽头。 伯宁当先顺着那石阶向崖下走去。 苏凌紧跟其后。 起初,那石阶被打磨的十分平整,皆是四尺见方,刚好可供一人行走于上。 可是越向下面的深处去,那石阶便越发粗糙,直到最后,已无石阶模样,只是随手搬来的大石摆在那里而已。 走了好久,苏凌忽的觉得眼前大亮。 这光线之强,与白日无二。 苏凌向前方看去,不由的有些震撼。 前方乃是个圆形的大平台。 平台两侧竟然是一汪清泉,泉水清澈,不见其底。 周遭两圈围了汉白玉的石栏,每隔数步,便有狮首雕刻于上,精巧威严,栩栩如生。 平台中心延伸出一条白玉石路,穿过那汪清泉,直铺到苏凌和伯宁的身前。 更有东西南北,四个正位处各伸出一条龙首。 龙眼赫赫,龙须扬扬。 从那四条龙首大张的龙口之中,四条如白练般的水线,喷涌而出。哗哗作响。 颇有四龙捧月之势。 而苏凌一眼就看到了,那平台正中一个数十丈高的白玉大柱耸在那里。 白柱之上雕了龙鳞龙甲。 白柱顶端,正是司狱龙神狴犴的龙首。 雕得入木三分,仿佛活物。 而这大柱之上缚着一人。 这人发髻散乱,曲卷的几绺头发更是污迹斑斑。 身上穿了道袍,道袍应该是被鞭子抽打的,多处开裂,一条一条的,那每一开裂处,血肉模糊、血迹斑斑。 伯宁淡淡一笑道:“苏公子请便!” 苏凌稳了稳心神,走上白玉石路,离着那狴犴大柱还有数丈,便停了下来。 双目盯着缚于其上的人,沉声唤道:“玄阐?” 他唤了一声,那大柱上所缚之人,半点动静都没有,头垂着,乱发挡着容颜,恍若未闻,就如死了一般。 苏凌只得皱了皱眉,又提高了些许声音连唤了三声。 那玄阐这才缓缓抬头,眼中满是怅惘神色。目光散乱浑浊。 苏凌见果然是玄阐,这才淡淡道:“我来看你了?” 那玄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竟出现一副傲慢神色,死死盯住苏凌道:“你是谁?敢打扰本无上仙师闭关清修?就不怕本仙师震怒,唤来九天雷火,焚了你不成?” 苏凌一怔,这人大抵是疯了。 伯宁缓缓走过来,低声斥道:“玄阐,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苏公子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以免皮肉受苦!” 那玄阐一扬脸,脖子一梗,大声叫嚷道:“你们这群小鬼!不知死活!敢打本仙师?本仙师乃不死不灭之体,你们打不动!哈哈打不动!” 伯宁眼眉一立,忽的抄起旁边蘸了水的鞭子,一扬手朝着玄阐使劲的抽了过去。 啪啪啪几鞭,那玄阐本就遍体是伤,这一顿鞭子下去,更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玄阐起初还尖啸不止,嘴里疯癫狂喊道:“好痒!啊哈!好痒!使点劲!使点劲!不死不灭!哈哈,打得动?打不动” 挨了几鞭,料想是吃痛不过,声音蓦地低了下去,到最后嘴角淌血,声音更小若游丝。 苏凌一皱眉道:“伯宁大人,就这一个活的了,再带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伯宁这才住手,苦笑道:“苏公子有所不知,从我们抓他到这里来,我就问了他不下十数次,每次他都这般,状如疯癫,满口颠三倒四!怕是公子你今日白来了!” 苏凌叹了口气,又向前走了两步,低声朝着玄阐道:“玄阐,你看看我是谁?” 那玄阐低声喘息,缓缓抬头,散乱的目光拢了几拢,忽的一讶,身躯扭动,脸上竟带了些许喜色。 苏凌心中一肃,以为他想起什么,忙道:“你想起我是谁了?” 那玄阐脸上满是痴傻疯笑,眼珠翻了两翻,再次疯疯癫癫的嚷道:“小青蛙你是小青蛙呱呱呱!小青蛙!” 苏凌一窒,差点就差自己拿起鞭子了。 你才是小青蛙!你全家都是小青蛙! 苏凌摇摇头,对伯宁道:“这人,看来是真的傻了!” 伯宁点点头道:“这大晚上的,劳动苏公子白跑一趟。公子这边请!” 苏凌转身,伯宁朝身后四人使了使眼色,那四人这才朝前,走到玄阐近前,看架势是要将玄阐从那柱子上系下来,带到他处去。 可万没料到,那玄阐不知为何,眼中突然出现暴戾之色,忽的一张大嘴,“吭——”的一声,照着离他最近的暗影狱卒的耳朵,狠狠的咬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好整个将这狱卒的耳朵咬住。 他这一咬,便不松口,那血嘟嘟冒了出来,顷刻之间,顺着狱卒的脸颊和玄阐的齿缝滴滴答答涌了出来。 “啊——”那狱卒惨叫一声,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倒,一手使劲的锤着玄阐的头,一手使劲的掰着他的嘴。 旁边三人见状,更是大声喝斥道:“疯子!松口!快松口!” 那玄阐哪里肯放,不管不顾的死命咬住那人耳朵,那牙如铁钳一般,怎样也不松口。 这三人见同伴遭难,皆拿起鞭子,怒满胸膛,朝着玄阐泼了命的鞭打而去。 那玄阐却连哼都不哼一下,忽的一使劲。 只听的“刺啦——”一声。 那人的耳朵竟硬生生的被玄阐用嘴扯了下来。 那人惨叫一声,捂住那被咬掉的血流喷涌处,满地翻滚。 不一时,竟生生的疼死过去。 那玄阐没有半点犹豫,张嘴将那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生生吞入口中。 咔咔咔的咀嚼声音不断传来,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伯宁转头见此,眼中怒火中烧,飞起一脚,使劲的踹在玄阐前胸。 玄阐嘴角喷血,重重的撞在大柱之上。 身子顿时直不起来,佝偻蜷缩。 “哇——”的一声,带着血沫,被嚼的成了烂肉一团的耳朵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苏凌不忍再看,摇摇头,叹息着转头向前走去。 刚走两步。 那玄阐忽的安静下来,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的喃喃说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大德飞仙!” 苏凌正行的身躯,蓦地停在原地。 忽的呼吸渐粗,猛然一转身,朝着玄阐大步流星走去。 伯宁害怕玄阐再次暴起,忙道:“苏公子小心,他这话不知说了多少次了,想来是疯言疯语,没什么稀奇的” 苏凌却不管一切,眨眼来到玄阐近前,将他衣领一把攥住,冷声道:“玄阐!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苏凌眼中如电如火,盯着玄阐,似乎要将他的神魂看个通透。 玄阐抬起头,目光散乱的嚅嚅喃喃的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他这般呓语一阵,头一低,再没了声息。 苏凌攥着玄阐衣领的手,这才缓缓的松开。 神色浓重的转过头去。 任凭那些狱卒将玄阐拖了下去。 苏凌如坠云里雾里,只是口中也如玄阐那般,缓缓呢喃的重复着那句话。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五章 曾记惜时红绡暖 [] 轿声吱呀,苏凌双目上蒙着黑色的麻布,再次感觉自己被投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说实话,他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他自己有幽闭恐惧症。或许谁都不喜欢面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苏凌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滞。 眼前的遮挡物被拿了下来。 伯宁挑了轿帘,请苏凌出去。 苏凌缓步出轿,便觉一阵透骨冷风吹来。这种通体寒冷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只是他方一出轿,便觉得不对。 这里不是不好堂,而是朱雀大街的街口。 白日繁华的朱雀大街,在这冷风暗夜之下,竟显得颇为寂寥萧索。 空荡荡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潮湿的青石道路向黑夜深处延伸。 一些店面外的幡子幌子高挑着,被风吹卷起来,不住的飘荡,哗啦啦的作响。 除了偶尔几处大宅前的红灯笼的微光,再无半点光亮。 苏凌有些不解。 伯宁忙抱拳道:“苏公子,只能送您到这里了,毕竟我那里还有一个兄弟受了伤,更有些紧急公务处理,失陪了!” 苏凌点头,两人就此别过。 幽暗长街,冷风呜咽。 苏凌迎风艰难的走着,饶是那大氅多少能遮蔽些风寒,却只能一时,时间稍长,苏凌便浑身冰冷。 他感觉自己的眉毛睫毛上似乎都凝结了稍许冰凌。 只是长街幽暗,仿佛没有尽头。 苏凌正走之间,忽的听到左边一拍房顶之上,似乎有淡淡的响动。 起初,苏凌以为可能是一些流浪的猫,爬到房顶,受不住寒风,慌乱的逃着。 可是那响动自苏凌听到之后,便时不时的传来。 而且,似乎是在跟随苏凌移动。 他快,那响动也快,他慢,那响动也慢。 恩? 苏凌立马变的警觉起来。 这绝对不是流浪猫。 苏凌将大氅上的貂裘毛领使劲拽了两下,在毛领的遮掩下,透过缝隙偷偷朝着左侧一排房顶上偷偷窥视。 果真幽暗的屋顶上,似乎有一个身影正伴随着自己移动。 身轻如燕,形如鬼魅。 还来? 苏凌蓦地想起那十个鬼面人。 如果再来几个,怕今晚苏凌便不能全身而退了。 苏凌不动声色,便走便暗暗盯住那房顶上的身影。 而右手已然缓缓的握住了腰间的短匕。 眼前是一个岔路口,通向一个幽暗的小巷。 苏凌再不迟疑,猛地一提身形,眨眼之间,已然没入小巷之内。 那房顶上的身影,刹那之间丢失了目标。 似乎迟疑了一下,一道残影,也投入那小巷之内。 借着似有若无的光线,虚空之中,忽的一人缓缓飘落。 无声无息的立于小巷之中。 那人一身劲装,然而颇为意外的是,竟不似普通夜行人一身黑衣装扮。 而是一身如火焰跳动的红衣。 那人落地之后,有些疑惑的朝小巷深处望了望,见小巷深处,暗夜翻滚,根本没有苏凌的踪迹。 又往左右和身后看了看,也未发现苏凌的身影。 有些丧气的跺了跺脚。 便在此时,苏凌的声音不知在何处黑暗中陡然传来道:“阁下,可是在寻我么?” 那红衣劲装人心神一震,忽觉身后有金属破空之音直撞而来。 红衣劲装之人,心知若转回身去,那苏凌的迅雷一击怕是正中胸膛。 清叱一声,那人竟忽的朝前蹬蹬蹬三步,又一纵身,一道火红残影,向前疾驰了数丈。 苏凌一击不中,那肯给那人半点喘息的机会,右手短匕冷芒一闪。 一道冷光再次朝那红衣人刺去。 短匕如闪如电,空气都隐隐有撕裂的声音。 那红衣劲装之人,冷眸清闪。手中长剑忽的在身前一横。 只听得“当——”的一声。 苏凌短匕正刺中那人长剑剑身,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之音。 苏凌刚然一愣,那红衣人玉腕轻翻,卸掉了苏凌的攻势,紧接着长剑如白蛇吐信,直直的正抵在苏凌的哽嗓咽喉。 苏凌却并不惊慌,把那短匕朝着地上一掷。 随着短匕当的一声。苏凌竟似耍赖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打不过你我认输好吧!” 那人脸色微红,樱唇轻启,朝着苏凌啐了一口道:“打架,还有这样无赖的不成。” 苏凌将她松懈,忽然就地一翻,身子一拧,使出黄龙大转身,那身子快如闪电,正闪到这红衣人身后。 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手刀,压在那红衣人雪颈之下,嘿嘿笑道:“怎么样你还是输了!” 那红衣人气的一跺脚,却忽的一挺胸脯,娇嗔道:“苏凌,你敢伤我?你舍得么?” 苏凌这才抽身向后退了两步,嘿嘿一笑道:“舍不得,我伤谁,也不敢伤穆姐姐不是?” 苏凌眼前,那红衣劲装女子闻言,竟弯腰格格笑了起来。 原来,这哪里是杀手,而是多日未见的灞南城花魁,荆南红芍影影主——穆颜卿! 苏凌刚想说话,忽的一阵冷气袭入心肺,竟大口喘息,不住的咳嗽起来。 穆颜卿先是一惊,疾步走到苏凌近前,关切道:“苏凌,你觉着如何?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也未见你这么弱不禁风啊。” 苏凌咳了一阵,一摆手道:“这事说来话长,倒是你怎地来京都龙台了?” 穆颜卿淡淡一笑,一双美目竟迎着苏凌的眼神,半真半假的娇声道:“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不成啊?我说过,苏凌,我们不久还会再见面的!” 苏凌一窒,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倒是穆颜卿掩嘴格格的先笑了起来。 苏凌见她笑了,也挠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笑罢,穆颜卿方道:“这里冷的要死,不是讲话的地方,万一你这小身板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吃罪不起,找个地方吧?咱俩说说话。” 苏凌嘟嘟囔囔小声道:“我小身板你又没试过” 穆颜卿听得不是很真,以为苏凌又拿什么话编排他,瞪了他一眼道:“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呢?” 苏凌这才翻了翻眼睛,道:“不好堂,走罢!” 穆颜卿摇摇头道:“你那个地方破的很!还有个大汉成天打鼾,我才不要去。” 穆颜卿说到这里,方觉得自己矢口,忙掩了樱唇。 苏凌一时未听出来,想了想又道:“那我真就不知道哪里好了?” 穆颜卿格格一笑道:“我倒有个去处,你随我来吧!” 说着竟走上来,一牵苏凌的手,便要前往。 苏凌蓦地被她牵住手,心中一震,刚想撤手,忽然觉得,人家大姑娘都没什么,自己干嘛要扭扭捏捏的。 长街之上,暗夜冷风之中。 那少年就任凭这火红衣衫的少女牵着手,一路行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眼前是一座三层高的阁楼。 碧瓦飞甍,端的豪华。 苏凌见门上红灯笼高挑,竟有种淡淡的绮璇意味。 阁楼正中一个牌匾,上面字体通体翠碧,正是三个大字:“碧笺阁”。 苏凌在京都也有了些许日子,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去处。 穆颜卿回眸笑道:“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莫不又是花魁风月场?”苏凌笑道。 “呸!本姑娘见你非要在那种地方不成?”穆颜卿啐了他一口,又道:“此处,是一个高雅的去处,京中多文人墨客,在这里品茶、论诗、弈棋。当然了这里也是本姑娘红芍影的地盘。” 她竟丝毫不瞒苏凌。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穆颜卿牵了苏凌的手,上前叩门。 不一时,一个女娘手里提了一盏红灯笼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穆颜卿方缓缓的将手撤了出来。 那女娘见是穆颜卿忙道:“女公子回来了” 这是穆颜卿的要求,毕竟这里乃是京都龙台,离着荆南千里万里,所以穆颜卿不许她们叫自己影主,以免暴露。 那女娘见穆颜卿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公子,端的一副好相貌。脸上稍有些迟疑。 穆颜卿却淡淡道:“我说了,让你们准备吃食和好酒,我有客要招待,你们可准备好了?” 那女娘这才知道,自家影主要招待的便是这相貌堂堂的公子,忽的一掩嘴,带着笑意道:“三楼房中已然准备停当,女公子还要加一床锦被么?若需要,我这便去准备。” 她这一句话,苏凌和穆颜卿竟齐齐的脸红了起来。 穆颜卿忙道:“你们怕是我平日惯坏了还不一边闪闪不要挡路!” 说着当先走进了阁楼之中。 苏凌有些尴尬的随她进去。 进的楼中,却见一楼厅内,竟还有四五个女娘,皆一身纱衣,身姿曼妙,看见两人前后进来,皆掩口而笑,更是各个美目盼兮,将苏凌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个没完没了。 穆颜卿故意做出一副冷俏神色,也不理她们,径自朝楼梯走去。 苏凌尴尬不已,只得将头一低,逃也似的跟着穆颜卿朝楼梯走去。 待那两人上的楼去,这四五个女娘这才格格的笑了起来。 来到三楼却见只有一间大房子。窗户虽然闭着,但皆是红绡幔帐,轻纱漫卷。 正中有一张小桌,桌上有几个铜碟,里面皆是些精美菜肴。 再往后便是一张/楠木大榻,大榻四周香帐薄纱,绮璇无比。 苏凌进得这屋中,便觉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这香虽浓郁,但并不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原是床榻边,有个精致的雕花小几,上面瑞脑金兽,插着几支香,烟气渺渺,那异香便是从那里来的。 穆颜卿似乎对这里的布置非常满意,点了点头转头对跟来的女娘道:“你们都回自己房中去吧!没我的话,好好睡觉!” 那女娘笑道:“谨遵女公子的吩咐,我们这就去睡,女公子累了,也好好睡觉” 穆颜卿满面通红,张手要打,那女娘笑着连忙退走了。 穆颜卿这才将罩在外面的红色披风解掉,对苏凌一笑道:“你先坐了,这屋里暖和,你把你那大氅也解了吧。” 苏凌点头,来到那桌前的蒲团上坐了。 却见穆颜卿翩然走到里面的一扇大屏风后,柔声道:“把脸转过去!不许偷看!” 苏凌一怔,便知她要做什么,不由得老脸一红,一扭头,不看那屏风,心中却是跳个不停。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的听到穆颜卿柔声道:“好了,转头吧!” 苏凌转过头来,却蓦地愣在那里。 却见灯烛摇曳,幔帐红绡之下。 那穆颜卿已然换了一袭火红色的薄纱,身姿曼妙,曲线玲珑。春光乍泄。 云鬓慵懒的歪在一旁,用一个金钗随意的别了。透着一股天然的风姿。 烛光隐隐,透了那薄纱,里面竟然只有一件小衣。 贴在身上,更是让人心中荡漾。 穆颜卿风姿绰约、雪肌凝肤,锁骨香肩,藕臂葱指,纤腰玉足。 在那红绡红烛之下,仿佛仙子晏晏,别有一番摄魄的风流。 苏凌不由的心神一荡,忙低了头去。 穆颜卿却落落大方,忽的伏身在苏凌耳边,柔柔轻声道:“你这是害羞了?莫不是怕我吃了不成?” 苏凌尴尬一笑道:“哪有,哪有” 穆颜卿格格一笑,不再逗弄他,幽香过处,纱衣轻摆,与苏凌对坐。 将一双玉手托了雪腮,盈盈望着苏凌,娇笑道:“尝尝这些菜,可还合你口味?” 苏凌倒也真的饿了,拿起木箸,夹了些菜,刚一入口,便觉的极其美味。 苏凌暗想,管他一会儿如何,先混个肚圆便是。 想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朵快颐起来。 穆颜卿掩口直笑,又拿起那坛酒,拍掉封口,自己斟了一卮,又倒了另一卮,推到苏凌近前道:“别只吃,小心噎着,这酒可是上好的女儿红!” 苏凌点点头,咽了嘴里的菜,这才拿起那卮酒。 却见穆颜卿纤指挽了自己那卮酒道:“好久不见!苏凌!” 两卮酒轻轻一碰。两人均一饮而尽。 两人又吃了些菜,喝了几卮酒,穆颜卿这才道:“你就不好奇,我来京都做什么?” 苏凌嘿嘿笑道:“你方才不是讲了,想我了呗!” “呸!好大一张脸!想你什么?还想彼此身上各咬一口不成?我此次来有一件要紧事。”穆颜卿道。 苏凌方正色道:“何事?” 穆颜卿眼中这才没了儿女之态,正色道:“我红芍影在龙台的分影舵被人卖了,分舵掩人耳目的酒楼也被抄了,损失了十数个姐妹!” 苏凌闻言,心中一惊道:“那你为何还要亲身赴险,来这是非之地?” 穆颜卿淡淡道:“我是红芍影影主!除出了这等大事,我能不来?” 苏凌不动声色道:“可曾查到叛徒是何人?又是谁抄的你们分影舵?” 穆颜卿点了点头道:“虽然费了些周折,却还是查到了那个叛徒!就是龙台分影舵的副影主,名叫琴湘!她在龙台日久,更是知晓我们红芍影的很多机密。是她暗中告知萧元彻的暗影司,我们毫无防备,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苏凌忙道:“那这叫琴湘的可曾抓住?还有那抄你分影舵的暗影司人是谁带头的?” 穆颜卿摇摇头道:“我多日暗中调查,虽大致找到了那琴湘的藏身之处,但暗影司戒备森严,我几次出手,都被那琴湘跑了!至于查抄我分影舵的,带头的就是伯宁。”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脑海中浮现出伯宁阴鸷的面容,忽的起身,一把抓住穆颜卿的手道:“莫要耽搁,快跟我走!” 穆颜卿先是一愣,任凭他抓着手,却满脸盈盈笑意道:“你这是做什么?干嘛要走?” 苏凌急道:“你方才说了,那琴湘可是分影舵的副影主,想来定是见过你的真容,而你可知伯宁是何等狠辣的人物?怕是你这里已经不保险了?万一再被那琴湘指认,你可还有活路?” 穆颜卿深深看了苏凌一眼,见他满脸担忧神色,不似作假,忽的幽幽一叹道:“原来有人关心我是这个样子?好久了苏凌,你真的在关心我的安危么?” “我”苏凌一时语塞,忽的一摆手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穆颜卿眼中柔情脉脉,素手拿起一卮酒,雪颈清扬,一口喝下,幽幽道:“苏凌,我若真的被那伯宁捉去你当如何?” 苏凌想都不想,一字一顿,说的极为真切道:“你若被捉了,我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杀进暗影司,救你出来!” 穆颜卿心中柔软被他这句话戳中,更是深深看了苏凌一眼,忽的扑哧一笑道:“傻样!放心好了,这里安全得很,这个地方那个琴湘不知道,你安心陪我喝酒!” 苏凌这才一顿。 穆颜卿轻弟双眸,这才发觉苏凌还握着自己的手,不由的心中一荡,脸色一红。 苏凌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有些冒失,忙如触电般的将手抽回,尴尬的咳了一声方道:“那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地。” 穆颜卿幽幽一叹,似乎自说自话道:“放心好了,这许多年,我一人风风雨雨,见过多少杀人流血,几生几死,这次事情,不过是小事情罢了!放心,我可是红芍影影主,这点事情我若处理不好,便不要做这个劳什子影主了。” 苏凌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担心道:“还是小心些好?若你真身陷险地,便告诉他们,你识得我,我好歹也是萧府供奉!他们总要卖我几分脸面。” 穆颜卿望着苏凌,眼中满是暧昧,忽的凑到苏凌眼前。 两人相距不过半寸。苏凌只觉一阵温热的幽香直入自己的鼻息。 穆颜卿软言细语,格格一笑道:“提你?我怎生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说着伸出右手玉指在她咬苏凌的胸口处,轻轻一撩。 苏凌只觉一阵酥麻,忙一低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暗道,这穆颜卿真是个魅惑天成的妖精。 穆颜卿见他四肢僵直,正襟危坐,格格一笑,这才翩然坐好道:“莫不是告诉他们,我们互相在彼此身上咬了一口不成?” 苏凌刚想说话,穆颜卿忽的一摆手道:“我胡乱说些实在是有些闷了。喝酒!喝酒!” 苏凌摇摇头,这个穆颜卿,却是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两人又喝了几卮酒。 穆颜卿方道:“说说你吧,我看你现在有些虚弱,怎么会这样?” 苏凌起先是不想说的,穆颜卿如何肯依,便要再次过来撩拨他。 苏凌头大如斗,只得告饶几句,才把长街遇袭的事情合盘托出。 穆颜卿闻听苏凌左胸中了一刀,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刀伤更是伤及心肺,不由得花容失色,颤声道:“苏凌,快让我看看,到底严不严重!” 苏凌一窒,脸一红道:“这不太好吧,我伤在左胸,这要把上身衣服脱了多有不便!” 穆颜卿见他如此扭扭捏捏,方才拿了一卮酒,身姿斜倚桌前,樱唇微张,一涓清冽的酒划出一道清线,缓缓流入樱唇内。那雪颈也轻轻的动了几下。 红烛之下,魅惑如幻。 她似乎带了些酒意,痴痴一笑道:“本姑娘还不惜的看呢!” 苏凌这才如蒙大赦,又道:“你这姑娘家的,喝这许多酒,比我都喝的多,总归是不好的!” 穆颜卿轻轻一撅红唇,娇嗔道:“要你管我?” 苏凌耸耸肩,自己倒了一卮,也一饮而尽。 苏凌忽的想起一事道:“穆姐姐。对两仙坞知道多少?” 穆颜卿见他有事,这才收了方才模样,淡淡道:“不多不少?你有什么想问的便说!” 苏凌点点头道:“不知穆姐姐可见过两仙坞的谶语?” 穆颜卿点点头道:“却是见过一些,只是那些玩意实在艰涩难懂,很伤脑筋的。便是破解出来,也多是些蛊惑人心的东西,没什么大用。” 苏凌点点头道:“可有纸笔?” 穆颜卿点点头,这才盈盈起身,更是带了一阵幽香。 她或许是稍有些醉意,曼妙身姿竟稍微晃了两下,更是春色满眼,摇曳生姿。 苏凌有些尬住,不知道要不要扶她。 好在穆颜卿稳住了身形,走到榻旁,将小几一侧的抽屉打开,取了纸笔。 然后竟窈窈的走到苏凌一侧,紧挨在苏凌的身旁。 也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如何,娇躯一软,斜斜的靠在苏凌右臂间。 苏凌右臂正触在她的胸前,只觉得软香柔柔,苏凌的整个胳膊仿佛石化了一般,一点也不敢有所动作。 穆颜卿却好似恍若未闻,眼眸柔光,樱唇在他耳边轻轻呢喃道:“你说我写”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六章 江山自古有情痴 [] 苏凌感觉自己浑身犹如触电,可是连动都不敢动,只得道:“你这样,怎么握笔?” 穆颜卿笑的花枝乱颤,忽然像一只金鱼一样,整个人滑进苏凌的怀中,俏脸一扬。 樱唇如火,星目如烟。美的勾人心魄。 “上次我怎么写诗的,这次就怎么写谶吖”那声音婉转如莺,虽带着几分娇羞,但却说的落落大方,毫不矫揉造作。 苏凌头大如斗,整个身子尽量的保持僵直,饶是如此,还是可以感觉到怀中的穆颜卿紧贴着自己,肌肤中传出的温度和体香。 他可是记得,那次在袭香苑,他握了她的柔荑,一笔一笔的写下了《梦江南》。那时自己虽然孟浪,但皆是逢场作戏。 苏凌只得搪塞道:“那句谶生僻字颇多,我也是听说来的,未见谶的真迹,总归是怕写错了,还是你自己来吧。” 穆颜卿瞧他窘相,心里暗笑,只得努努樱唇,似乎有些不舍的从苏凌怀中缓缓坐起来,握了笔道:“你说罢。” 苏凌脸色方郑重起来,一字一顿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穆颜卿轻抬玉腕,刷刷点点的写了一行娟秀小字出来,仰头问道:“可是这几句?” 苏凌看了看方道:“不错,就是这几句。” 穆颜卿斜睨了他一眼,娇嗔道:“这些字,哪里有一个生僻字来着” 苏凌支支吾吾道:“涤荡抵挡傻傻分不清楚” 穆颜卿张手欲打,嗔道:“让你继续装” 苏凌急忙告饶,一施礼道:“穆姐姐,这谶可能有什么关键的含义,还是快帮我看看,能不能破解了。” 红烛之下,两人细细的看了几遍,由于看得过于专注,两人的额头几乎贴在了一起,彼此却丝毫未曾发觉。 苏凌看了半晌,忽的抬起头来,恰在此时,穆颜卿也抬起头看向他。 苏凌鼻息中蓦地感觉幽香阵阵。他离穆颜卿太近。 雪颈香腮,小衣中的春光若隐若现。 腾地一下,苏凌整个脸颊都火一样的红了起来。 苏凌只得尴尬一咳,掩饰道:“这酒好烈,脸都红了。” 穆颜卿格格娇笑,用手将胸前微微一遮嗔道:“你是看我,还是看这行字呢?” 天大的冤枉,谁让你离我这么近,又穿的这么少? 苏凌不敢多与她纠缠,忙询问道:“穆姐姐可知道这句谶的意思?” 穆颜卿思索了片刻,方摇摇头道:“我在红芍影中多有见过那两仙坞所留的谶语,可是这句话却从未见过。” 苏凌眼中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方道:“唉,罢了,看来还需费一番心思。” 穆颜卿见他如此,粉拳轻轻砸在苏凌肩头道:“使唤人的时候,那样的温柔,见我没什么用了,便如此失望不成” 苏凌忙一摆手,急道:“怎么会?你错意了我苏凌可不是那种使唤人在前,不使唤人在后的人啊!况且穆姐姐在我入京都时,赠马赠衣,我怎么能忘呢?” 穆颜卿这才啐了他一口道:“算你还有些良心!不过,还要罚你!” 苏凌疑惑道:“罚我?怎么罚?” 穆颜卿眼波流转,掩唇娇笑,抬起玉手,将那坛女儿红拿来,缓缓的在自己卮中倒满,忽的翩然起身。 薄纱轻荡,竟并排坐在苏凌身前。 将螓首缓缓靠在苏凌的肩头,随后素手一扬,将那卮酒扬起,痴痴笑道:“那喝了这卮酒,便是罚你!” 苏凌有些无奈,朝那酒卮上看去。 正见那酒卮上半个唇印印在上面,唇印娇红嫣然若花。 那是穆颜卿的酒卮 苏凌暗想,自己若是不喝这卮酒,这个妖精怕是不依,只得硬着头皮来接纳卮酒道:“好吧,那我认罚便是。” 可穆颜卿却忽的玉体朝苏凌身上一贴,伸出一根葱指,朝苏凌嘴间一竖,星眸脉脉的瞧着他,柔声道:“我拿着这卮,你张嘴喝便是” 说着,不给苏凌说话的空隙,那只擎着酒卮的玉手轻轻一旋,酒卮中的酒自高处倾倒而来。 酒清如玉,佳人如梦。 苏凌没办法,他若不张嘴,怕是这酒便要撒的他满头满脸了。 苏凌只得张了嘴,任凭她将那一卮酒,缓缓倒入自己的嘴里。 做完这些,穆颜卿方格格娇笑,从苏凌怀中嫣然起身,与他对坐。 又拿起女儿红给自己和苏凌满了一卮。 痴痴一笑道:“今晚,陪我大醉一场。” 苏凌知道,今晚要是不喝个痛快,怕是穆颜卿不依的。 心中暗想,她不过一个小女娘,这时的酒度数也不高,把她灌醉了,也免得自己尴尬。 于是,颇为豪气的一挽袖子朗声道:“也好!便与穆姐姐拼拼酒,看谁先醉倒!” 穆颜卿浅笑道:“你若先醉,你便是银样蜡枪头!我若醉了随你如何” 苏凌亦是心中一荡,却不说话,抄起酒坛,满了一卮,一饮而尽。 穆颜卿也不示弱,也满了一卮,雪颈一扬,满饮一卮。 两人推杯换盏。 红烛美酒,觥筹交错。 玉人公子,倾城如玉。 已近深夜,两人仍兴致不减。 那女儿红已然喝了三大坛。 三个酒坛,随意的掷在红毯之上,东倒西歪,酒香弥漫。 不知何时,苍穹的阴霾墨云竟消散的无影无踪。 红绡幔帐飘荡中,捧出一轮皎如银盘的圆月。 挂在苍穹之中,如水银泻地,如白瀑倾泻。 那月下的美人,早已有了七分醉意。 雪腮酡红,星眸如星。 云髻下,那张娇颜,仿佛盛开的红芍。 樱唇之上的红,娇艳欲滴。 不知何时,穆颜卿身披的薄纱,竟悄然滑落。 半边香肩露在外面,盈盈一握。 那穆颜卿许是醉了,忽的将手中的酒卮轻轻掷在一边。 朝苏凌身边一坐,忽的螓首一抬。 醉眼迷离,满目柔情。 声音带着娇羞和半分逗弄道:“苏凌,我美么?” 苏凌也觉得今夜这酒,竟也有七分醉人,酒壮怂人胆,竟丝毫不避讳穆颜卿投来的幽幽眸光,直直的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玉人,缓缓道:“美从来未有这样美” 那七分醉意之下的穆颜卿,宛如熟透了的红芍,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魄。 果真美的不可方物。 那穆颜卿闻言,笑意盈盈,竟忽的伸出两根葱指,在苏凌颌下轻轻一勾。 苏凌的脸庞,轻轻一抬之下,和穆颜卿的倾城面容正对在一处。 相隔不过半寸。 温热香息,细喘微微。 “小淫贼你是不是跟你见过的所有小女娘都这般说辞?”穆颜卿不依不饶,七分醉态,三分娇态,痴笑嗔道。 苏凌未曾想穆颜卿竟有如此放肆动作,心中刚升起的几分躁动,被她这一勾,忽的腾起,直冲头去。 加上原本那几分醉意,此时更觉昏昏混混,呼吸竟也有些粗重起来。 那穆颜卿却忽的转到苏凌背后,整个身子贴在苏凌宽厚的后背上。 螓首也埋在苏凌的肩头,喃喃道:“苏凌这世间怕也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别人怕是把我当做男子,或者一柄会讲话的刀剑侯爷如此,我爹亦如此” 她这话说的虽轻,却是幽怨百转,潸潸欲泣。 苏凌怜悯大动,低声唤道:“穆颜卿” “别说话让我抱一抱” 两人就这般贴在一起。 红烛无声,皓月当空。 红绡幔帐,只有两颗火热的心,轻轻悸动。 忽的穆颜卿从苏凌的臂弯处轻轻滑过,倒在苏凌怀中的同时,两只玉臂轻轻一按。 苏凌犹如触电,更是猝不及防。 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倒在红毯之上。 穆颜卿整个玉体将苏凌压在身下。 曼妙身材,紧紧的贴着苏凌厚实的前胸。 苏凌何曾想过她有如此大胆的动作,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被衣撑挂住,四四方方的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穆颜卿俏脸在苏凌的胸前摩挲了一阵,这才忽的滑过他的脖颈,贴在他的耳畔,轻轻吹气,幽幽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吧” “唔这!” 不等苏凌搭话,那穆颜卿忽的直起身子,玉手轻动,两只玉指轻轻夹着苏凌腰间的丝带。 “嘶——”的一声清响,苏凌的上身衣衫已然被她解开。 随即,穆颜卿格格一笑,玉腕一抖。 苏凌整个上身赤/裸着,赫然出现在穆颜卿的眼前。 强健的肌肉,魁梧的身姿。 宛如一头雄狮。 少年如龙,雄姿英发,男儿气概,傲骨如山。 穆颜卿一眼看到了苏凌左胸上的伤疤。 虽然已经好了,还有些萎缩。 可是却依旧疮口赫然,让人心惊。 穆颜卿心疼不已,扑在他的胸口,用手摩挲着那伤口,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眼中已含了泪水,颤声道:“那些人好可恶,竟把你伤的那么重!” 苏凌心中也是一阵伤神,那伤虽不致命,但料想那夜也是九死一生。 看她这神情满满,担忧之色仿佛是她自己中了一刀,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轻轻握了穆颜卿的手,柔声道:“不碍事的,我不是好好的么?” “怎么会?你这时不时的咳,便是伤了心肺!”穆颜卿星眸不错的盯着那伤疤。 忽的,仰起头,娇嗔道:“是哪个小女娘,有那般倾城魅力,让你泼了性命护她,可比得过我不成?” 苏凌闻言,一怔,支支吾吾道:“那是萧元彻的女儿我只不过是” 穆颜卿又一捂苏凌的嘴,格格笑道:“你莫要解释” 忽的,她神色竟有些许失落,喃喃道:“若那晚是我你可愿以命相护?” 苏凌心头一颤,没有半点犹疑道:“若是你我亦如此!” 穆颜卿闻言,这才笑着点头,将螓首埋在苏凌胸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凌只觉得胸前的穆颜卿似乎一动不动,只有微微的鼻息,带着幽幽体香。 苏凌低头看去,却蓦地哑然失笑。 那怀中玉人,不知何时玉眸微闭,睫毛翕动,竟然睡着了。 她一个女娘,一人披风摄雨,来到这满眼刀光的京城,又是一个人孤单的面对刀光剑影。 她虽对苏凌说的风轻云淡,怕是早已生死一线,心力交瘁了。 大约的确是好累吧。 苏凌缓缓抽出被她握着的手,将她拦腰抱个满怀,走到红绡幔帐之中。 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又拿了锦被替她盖了。 红绡幔帐中,红烛泣泪下。 苏凌朝穆颜卿看去。 那面容更带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苏凌刚想转身,不知是呓语,还是有意的,穆颜卿朦胧中轻轻握住苏凌的手,呢喃道:“苏凌我好想你不要走” 苏凌一怔,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阵阵呢喃,带着些许凄然和无奈。 “我知道的你始终不能与我一起你始终要站在我的家国对面可是苏凌,我真的不想让你与我为敌啊苏凌你知道么?” 榻上玉人,就这般梦中呓语,闻之欲泣。 苏凌蓦地抬头。 寒月当空,江山风雨,美人入梦。 愁肠百转。 一夜过去。 天色大亮。昨夜一夜绮璇,皓月皎皎,今日却依旧寒风刺骨,彤云翻滚。 长睫微动,穆颜卿先醒来,刚一睁开双眸,便觉一阵头晕。 这才想起昨夜吃醉了酒,这才头晕阵阵。 她蓦地发觉自己的手正被苏凌握着。 而那个少年,便用另一只手支了头,在她身旁双眼微闭,还未醒来。 她心头蓦地一甜,就这样任凭他握着手,转过头痴痴看着他。 或许是穆颜卿的动作惊动了苏凌,苏凌缓缓睁眼,看她在看自己,淡淡一笑道:“你醒了昨夜醉酒,头痛吧。” 说着便要起身倒些水来给她。 “不要我们就这样说说话。”穆颜卿轻声道。 苏凌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都不想打破这宁谧。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桌前有人朗声笑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道爷看了一场好情情爱爱的大戏!” 这话音落下,苏凌和穆颜卿皆容颜变更。蓦地回头朝着屋中桌前看去。 却见那屋中桌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少年道士,左手中拂尘苍蝇刷似的乱甩,右手竟自顾自的抄起苏凌昨日用过的酒卮,酒卮中早已满了酒,他就那般一仰脖的满卮喝下。 苏凌认得他,穆颜卿可不认得他,黛眉微蹙,暗想这里可是红芍影的暗舵,哪里来的野道士,竟能突破重重守卫和暗处机关,无声无息的初现在这里。 想来不是什么好来路。 她冷哼一声,忽的在榻上陡然悬起。 纱衣轻摆,一道红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朝着那少年道士疾速刺去。 那少年道士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在眼前用手轻轻一划。 穆颜卿疾至的身形,方欺到那道士身前不过五寸处,便如撞到了什么无形大网一般,不得寸进。 那少年道士嘿嘿直笑,瞅了一眼苏凌道:“苏下惠同志,这小女娘好大的火气,你也不管管你这刚洞房的老婆?” 他这话说的戏谑,听在穆颜卿耳中,顿时羞红了脸道:“胡说什么,我与他还未洞房。” 说完,便觉自己失言,更是粉面酡红。 苏凌大步走过来,将穆颜卿的长剑撤回,低声道:“这破牛鼻子,我认得,不算个歹人。” 穆颜卿这才撤步,冷面寒霜的看着这少年道士。 这少年道士嘎嘎大笑道:“得,还未洞房啊?那道爷打扰了,我就是路过,你们继续” 苏凌岂能让他耍嘴皮子,呸了他一声道:“浮沉子,你这道士还喝酒?看来是个冒牌货!” 来人正是消失多日的浮沉子。 浮沉子忽的装腔作势的打了个稽首道:“我这是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留,你懂个什么!” 苏凌撇撇嘴道:“多日不见,我以为你早已被那把大火烧成灰了呢?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浮沉子一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你俩昨晚没尽兴吧” 他这句没尽兴,搞得二人不知他指的什么,以为又是什么虎狼之词,皆嗔怒的看着他。 慌得浮沉子忙摆手道:“你们想什么?道爷说的是,昨晚吃酒未尽兴,你们以为什么啊?” 苏凌这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什么以为你以为你以为就是你以为的?” 苏凌这才和穆颜卿并肩坐在浮沉子的对面。 苏凌实在是喝不下酒了,给浮沉子满了一卮,这才道:“废话少说,你怎么跑这里了?” 浮沉子故作高深,掐动指头装相道:“天机不可” 苏凌抄起酒卮就是一下,幸亏浮沉子躲得及时,他嘟嘟囔囔道:“你个犊子!苏凌,哪有这么近就使暗器的!” 苏凌撇撇嘴道:“让你胡扯?赶紧说实情!” 浮沉子又喝了一卮酒道:“那日我出去给你买扒鸭子去,结果太晚了,寻便整个龙台,全都关门了,这里真不好,要是在咱们那时候,夜市摊生意正好呢,啤酒撸串小龙虾” 苏凌敲敲桌子道:“说正题!” “额是是!道爷跑题了!”浮沉子摇摇头又道:“没办法,谁让倒也先对不住兄弟的,我只能进了一家熟食店铺,用刀压在人家老板的脖项上,人家才用生命做了只生命之鸭出来” 苏凌还没怎样,到时穆颜卿被他逗得格格大笑。 浮沉子也不见外,抿口酒,掂起筷子吃了口菜,又道:“我这一路小跑的回去,加上天忽然下了大雨,你也知道,那帮玩意喜欢在荒野深山造道场,道爷一个不小心,就从山涧轱辘下去了差点没就此吹灯拔蜡!” 说着看了一眼苏凌道:“你说,道爷为了只鸭子,差点搭上性命,道爷容易么?” 苏凌道:“那也是你活该!望仙丹还有么?” 浮沉子忙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深红色小丹道:“喏,道爷想着你呢” 苏凌一把接过,算算日子,虽然早了些,但又怕往后有事耽搁了,便一口吞了下去。 穆颜卿疑惑道:“这是什么?” 浮沉子忙遮拦道:“女菩萨此乃糖豆玛氏集团的,好东西!” 苏凌瞪了他一眼,方道:“继续说。” 浮沉子有些不爽道:“别装大尾巴狼,我可是警察!怎么搞的像你审问犯人一般?” 他虽这样说,还是继续道:“道爷醒来之后,索性就在山底找了个避雨的洞子睡了一觉。又想起破观舸那张老脸,浑身膈应,索性多呆了几天,这才回去了。” 苏凌忙道:“你回去了?可看到什么?” 浮沉子一摊手道:“主基地崩了啊残垣断壁的,道爷家被偷了” “啥?进贼了?哪个小偷这样嚣张,偷便偷了,怎么还放火?”穆颜卿眼眉一蹙,不解道。 苏凌只觉得头发昏,却见浮沉子一本正经道:“道爷哪里知道啊,这群贼怎们会那样大胆一个法师,还有几个团控,竟然输那么惨连你红芍影的都没调查清楚,我更白瞎” 说着斜睨着穆颜卿。 穆颜卿闻言,先是一怔道:“你跟踪我?” 浮沉子一摇头道:“道爷六根清净,可没那闲心,不像苏凌这小子” 苏凌的脸色有些想打人。 浮沉子只做未知,哈哈一笑道:“我虽见断壁残垣,却见玄阐那老家伙被捆在一个柱子上,刚想去问问情况,就见憾天卫那个黄黑牛带着人来了,便躲在暗处,那家伙让人押了玄阐走了,道爷刚想去残垣断壁间查查有什么蛛丝马迹的,不想眼前红影一闪,你便粗线了” 穆颜卿这才点了点头道:“看来你果真早跟着我了你说你跟我作甚?” 浮沉子一摆手道:“我可没有什么恶意啊,我也只是好奇,一个姑娘家的,跑这西山坳干嘛,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便跟了你,哪知道歪打正着,发现你每天晚上总跑去不好堂的房顶上,看我苏凌兄弟,那我这兄弟可是个宝贝,我可是在我师兄那里见过你的画像,自然认得你是谁,我怕你加害我这大兄弟,所以几天来就远远缀着你” 穆颜卿这才点了点头,知道浮沉子应该跟苏凌相熟,所以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说出去,不然,他十个浮沉子也罢,自己也要泼命杀了。 浮沉子嘿嘿一笑,两只大拇指一竖,指尖弯曲一碰道:“谁知道你俩这个关系倒是道爷多虑了” 苏凌脸一红,又听他说穆颜卿每日都来躲在暗处看他,不由得想起昨晚他未在意的那句话,说什么自己的不好堂破的很,还有个大汉打鼾 看来穆颜卿真的每日都来 苏凌装作不经意的朝穆颜卿看去。 穆颜卿脸色微红,想来是被浮沉子不经意的戳破小女儿心思,正自害羞。 苏凌又道:“你也是的,我都快被人戳死了,你都不出来帮我。” 浮沉子忙摇头道:“要是我昨日不听墙根,我怎么知道” “啪啪——”两声响,两个碟子砸向浮沉子。 正是苏凌和穆颜卿同时朝他砸去。 浮沉子赶忙左右一晃,那两个碟子才落地。 浮沉子忙摆手道:“别呀,你们的墙根听起来好没劲的,不如那个皇帝和那个董皇后” 苏凌一窒,笑骂道:“我特么,原来你是个惯犯!” 浮沉子嘿嘿一笑,忽的正色起来道:“不过,道爷却真有发现,其实在你不好堂除了弟妹之外,还有一波人,只是弟妹和他们相距稍远,动作也轻。你可知道那波人是谁?” “什么弟妹”苏凌眼皮一翻。 穆颜卿虽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对这个称谓并不出言反驳。 苏凌顿了顿方道:“我知道,暗影司的,不过昨日已经撤走了。” “我去那老萧竟然果真不是啥好鸟,苏凌咱们不受这个气,跟道爷回两仙坞去”浮沉子犹不死心。 “想都别想!”苏凌一副免谈的样子,又沉声道:“你可知道,那个玄阐疯了!还有,整个两仙观的人,除了疯了的玄阐,其他人全不见踪影” “我我真不知道!”浮沉子大惊失色,不似作假。 便是穆颜卿也是一惊。 苏凌点点头道:“昨夜我先去了趟暗影司,见到了那个玄阐,真就是一个疯子无疑,只是他嘴里神神叨叨的说着一句话。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浮沉子一愣道。 苏凌将穆颜卿写的那句谶放在浮沉子近前。 浮沉子低声念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他念了半晌,陷入沉思。 苏凌以为他这么严肃,定然参详出了什么。 半晌,但见浮沉子摇头晃脑,骂了一声道:“什么破玩意这说的是什么鬼?” 苏凌和穆颜卿相视一愣,皆无奈的笑了笑。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七章 原来是你 [] 苏凌一时无语,翻了翻白眼骂道:“你们两仙坞装神弄鬼的东西,你不知道,还来问我们?” 浮沉子神色一肃道:“不不不!我们两仙坞也好,各地的两仙教也罢,若有什么谶语或者道偈之类的,必然带有两仙这两个字,不信你可以问问弟妹这几句屁话根本不是我两仙坞的玩意。” 苏凌一怔,看了看穆颜卿,穆颜卿轻轻的点了点头道:“的确,我们红芍影截获的两仙坞的这些东西不少,无论多少句,总有两仙二字。” 苏凌心中思忖了一阵,既然不是两仙教的谶语,那这几句话到底是想要表明什么? 可是苏凌一时半刻,实在也想不出来,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几句话对玄阐来说绝对十分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到了疯癫的时候,还只记得这几句话。 只是,那玄阐已经疯了,多半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苏凌将那几句谶语收好,这才问浮沉子道:“你现身出来,可不只是送我望仙丹吧。”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有个好去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去逛逛啊?” “没兴趣!”苏凌连摇头带摆手,整个身体都在拒绝。 浮沉子死皮赖脸,嘿嘿笑道:“你看。我自己人单势孤的,你就不怕我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没处哭去啊!” 苏凌笑道:“你死不死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再说了,你万一再骗我去个什么地方,再给我一颗什么狗屁仙丹的,我找谁去?” 浮沉子忙摇摇头,似保证道:“上次那是道爷没办法,观舸那个老牛鼻子,虽然道爷不怕他,毕竟他是俺那师兄的心腹,我也是迫不得已不是,这次绝对不会发生此类事件,道爷拿道心发誓!” 苏凌斜了他一眼道:“还是别拿你那半路出家的道心发誓了,你先搞搞清楚什么是弥陀佛,哪个是无量佛再说罢!” 浮沉子一叉腰道:“你真不去?苏凌,你要不去,道爷保证你会后悔的!” 苏凌一捂耳朵,不听他说。 浮沉子翻翻眼睛,自顾自道:“无所谓,反正道爷是为了你,你不去道爷也清净,拉倒,反正那个地方跟萧元彻有关系,你也不想知道” 苏凌可是全听进去了,这才一惊,忙道:“跟萧元彻有关?你细细说来!” 浮沉子一翻眼皮道:“道爷不说了!道爷要喝酒!” 你特么 苏凌只得给浮沉子满了一卮酒。浮沉子这个品的细啊,眯着眼睛,抿着酒,还不断的砸吧砸吧嘴,待喝了一卮,方道:“恩恩,上好的女儿红” 苏凌这才道:“酒你也喝了,快细细说来。” 浮沉子点点头道:“你可知道承天观?” 苏凌细细回忆了一番,似乎在谁的口里听过这个地方道:“之前是两仙观,现在又是承天观,我这是捅了道士的老窝不成?” 浮沉子摇摇头道:“虽然都是道观,可是承天观跟我们两仙坞没有半点关系,他可是皇家道观。当今皇帝刘端,可是十分喜好黄老之术,对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颇为推崇的,隔三差五都要去听道诵经的。” 苏凌点点头,不解道:“既然是皇家道观,跟萧元彻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这个可是密辛啊,怕是连那个小皇帝都不一定知晓,这承天观观主不但跟皇帝来往过密,更是暗中跟萧元彻颇有走动 ” 苏凌先是一怔,忽的释然道:“这不奇怪,整个禁宫禁卫都是萧元彻的人,萧元彻去瑜吉那里,不过是探听些皇帝是否诚心向道的事情罢了。只是这种事情,萧元彻做得必然极为保密,连皇帝都瞒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我也是无意之间才知道。那两仙观不是烧了么,我总不能一直待在破山洞吧。我想着反正承天观也是道观,我也是道家,自当大开方便之门,便想去承天观住两天。不过呢白天去,我怕那里有眼线谍子,多有不便,所以我晚上才去,不成想我刚到瑜吉院子,便有一人在瑜吉的陪同下向他房中去了。” 说到此处,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听墙根这活,咱要多拿手就有多拿手不是,无意之间就听了他们的谈话。” 苏凌闻言,顿时头大,笑骂道:“你个惯犯!俩大男人你也去听墙根!” 浮沉子笑道:“要是你,你就不想听听他们聊些什么荤段子?” 苏凌笑骂道:“你脑子吃笨鸡蛋吃多了吧,一个司空,一个皇家道观观主,聊荤段子?亏你想得出来。只是他们到底聊些什么。” 浮沉子道:“聊些什么,说实在离得太远,他们周围又有暗影司的人,道爷也没有听太清楚,不过,那老牛鼻子拿出了两颗丹丸,一颗给了萧元彻,另一颗放在了匣子里,说是等天子来了,再献给天子,定不负司空所托云云。” “又是丹丸”苏凌顿时没了兴趣。 浮沉子一笑道:“你可莫要小瞧了,那可是瑜吉亲手炼制的,绝对是好东西,看萧元彻的样子,很是满意。瑜吉可是跟我那个便宜师兄道行相差无几,他炼制的东西,岂会差了?那放丹丸的地方,我可看的准了,还有十几颗呢。苏凌,有没有兴趣去偷几颗尝尝?” 苏凌闻言,一摆手道:“没兴趣!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你小偷小摸惯了!” 浮沉子白了他一眼道:“那怎么能算偷?粗鲁!嘿嘿嘿,你就跟我去嘛,一个人是死的,两个人是活的万一这玩意能解望仙丹” 他可不敢再说后半句望仙丹有毒,要不然被穆颜卿这种顶级杀手知道了,苏凌因他中毒,他岂不惨了。 苏凌摆摆手道:“我才不去,冒这个险不值得,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惹出是非来,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浮沉子有些不耐烦道:“你前怕狼后怕虎的,是不是个男人算了是不是的弟妹知道” 苏凌闻言,面色一红道:“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便是穆颜卿也啐了他一口。 浮沉子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气呼呼的站起来道:“行,你不去,道爷自己去,道爷走了!” 说着便做出欲走的模样,蹬蹬往门口走了两步。 却见苏凌半点挽留的意思都没,这才诞着个脸,嘿嘿笑道:“你就不留一留道爷” 苏凌一摆手道:“要走赶紧滴,别在这儿死气白赖的” 浮沉子嬉皮笑脸道:“其实吧,你真该跟我去一趟。刚才我细细想了下,虽然那句谶没有两仙二字,却有承天” 苏凌经他一提醒,蓦然惊醒,暗暗念了一遍那谶。 承天顺义承天顺义! 莫非承天指的是承天观? 苏凌心思大动,这才神情一肃道:“你想的颇有几分道理,我跟你去,只是说好了,偷丹是你的事,我只是探查那谶跟承天观有没有关系。” 浮沉子点点头道:“好,白天不便行动,今晚三更后,我来这里找你” “好嗯?你来这里找我作甚?不好堂!”苏凌声音高了八度。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最是难舍温柔乡!” 苏凌嗔道:“我把你这破嘴” 他作势要打,浮沉子哈哈大笑,忽的闪到窗边,纵身飘下,只余一语道:“那小女娘的长剑是宝贝,你那破匕首实在拿不出手” 浮沉子走后,苏凌转过头去,想起昨夜耳鬓厮磨,有些尴尬,怔在那里,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穆颜卿扑哧一笑道:“傻样,还不快回不好堂去?” 苏凌这才想起来,自己再不回去,怕是杜恒和王钧要去司空府找人了。 这才点头道:“那我走了!” 穆颜卿忽的又道:“苏凌,今晚不知如何,我陪你一起去罢!” 苏凌摇摇头道:“你身份特殊,还有你那个叫做琴湘的叛徒还未搜捕到,万一有个事情,你红芍影怎么办。” 穆颜卿神色一暗,到底是身不由己,这才叹了口气,将身旁长剑递给苏凌道:“这剑,你用吧” 苏凌也不推辞,接过长剑,“锵——”的一声将剑从剑鞘中抽出。 但见剑光隐隐,剑气缭绕。 苏凌赞道:“果然是柄好剑!这剑叫做什么?” 穆颜卿淡淡一笑道:“这是哥哥留给我的,名字叫做问相思。” “问相思”苏凌缓缓念了一遍。 转头朝穆颜卿一拱手道:“穆姐姐,我用完,原物奉还。” 穆颜卿眼中满是柔光道:“留在身边吧,当做念想” 苏凌闻言,默然无语。 不好堂。 杜恒和王钧站在冷风之中,不住的朝着巷口张望。 风虽冷,两人却是急的满头大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直转。 杜恒嘟囔道:“苏凌就不该去,我见那伯宁满脸阴鸷,绝不是什么好鸟!” 王钧还算稳重道:“再等一等,若公子还不回来,咱们关门,去司空府要人!” 正说话间,巷口苏凌背背一把长剑,朝堂前来了。 两人赶紧迎了上去,齐声道:“苏凌(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再不来,我们可要大闹司空府了!” 苏凌一笑,朝堂里看了看,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倒也不是生意不好,自从与那方习合作,京里的百姓多就近购买冷香丸,加上天冷,所以他这里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苏凌笑道:“这也不是很多人啊,你们怎么这么急?” 杜恒嗓门大,开口道:“不是啊,后堂来了个大爹,看样子气度不凡,非要见你问他姓名,他也不说,只说与你是旧识。苏凌咱俩一直在一处,你何时有这许多旧识的?” 王钧倒是老成许多,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这人器宇不凡,怕是个要紧人物,他进了后院正厅,便不再出来,似乎有意遮掩身份。” 苏凌眉头微蹙,点了点头道:“杜恒你在外面照看,不要声张,王钧随我一起去见一见他!” 两人点了点头,杜恒从前门进去。 苏凌在周遭看环视了几眼,确定没有暗影司或者其他什么谍子跟着,这才不动声色的跟王钧从后门穿院而过。 苏凌一脚踏进后堂正厅,抬头却见一人背对着自己。 那人身材伟岸,八尺有余。腰中悬了两柄剑,正低头想着什么。 苏凌只觉得这背影似乎十分眼熟。 却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了。 刚想说话,那人应该是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来,目光正与苏凌轰然相接。 苏凌先是一惊,随即脱口道:“怎么是你!” 那人面带和善,笑容和煦,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贤弟!好久不见!” 王钧本身十分戒备,见苏凌这样说,料想是认识的,这才放松了下来。 但见此人,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直口方,两只大耳垂肩,双肩抱拢,别有一番君子气度。 正是昔日苏凌从宛阳逃难,路遇大雨,在那破庙廊中见到的吟诗舞剑之人。 苏凌忽的心中一动,已然多多少少的知晓了这人是谁。 忙低声道:“王钧,关了厅门,你在外面守着,任谁也不得进来!杜恒也不行!” 王钧神色微变,却并不问缘由,点头应下,出了厅堂,回首关了门。 那人见王钧出去,这才出言道:“苏贤弟,你身边这人” 苏凌点头道:“放心,自己人!” 那人这才点点头,一把拉住苏凌的手,眼中露出思念之意,恳切道:“苏贤弟,那晚你点醒我,方有今日再见,这许多时日,我着实想贤弟啊!其实你来龙台之时,我亦曾前往城门前迎你只是” 他神色一暗,不再往下说。 苏凌忙撤回手,随后一躬道:“皇叔前来,苏某实在欣喜,更诚惶诚恐啊!” 那人被苏凌一语点破身份,先是一怔,随及一摆手道:“苏贤弟啊苏贤弟,这些皇叔之类的话,也就是冠冕堂皇的身份,我刘玄汉始终是那个雨中落难之人啊!” 他这话说的挚诚,没有半分的皇叔架子。 刘玄汉,苏凌暗暗记下。 刘玄汉又道:“玄汉心中,苏贤弟还是当日那个赤心少年” 苏凌见他说的真挚,也便真诚的笑笑道:“皇叔请坐!咱们慢慢说话!” 两人坐下,苏凌这才道:“皇叔此次突然来访,可是有事情么?” 刘玄汉一摆手道:“什么皇叔,这样叫生分了,我长你一些,若是你看得起我这个有名无实的落魄之人,唤我一声兄长便好!” 苏凌也不再推辞,点了点头道:“兄长!” 刘玄汉点点头,一捋颌下黑髯,颇有感慨道:“那日一别,不想贤弟竟然成了司空门下的供奉只是贤弟大才,为何不投效司空?” 苏凌知道他此话何意,淡淡道:“司空高门,弟懒散惯了,受不得拘束,还是做个郎中自在!” 刘玄汉点了点头,心中对苏凌赞赏不已,叹道:“我刘玄汉果真未曾看走眼!” 言罢,忽的起身朝着苏凌一躬道:“贤弟,为兄不久便要大祸临头了!还望贤弟想个法子,救为兄一救啊!” 苏凌心中知道刘玄汉此话何意,可是对刘玄汉如何知晓内情,颇为不解,遂不动声色道:“兄长不可如此!折煞小弟了!不知兄长遇到了什么难事!” 刘玄汉这才叹了口气,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白绢。 苏凌瞥了一眼,便知道,这是誊抄的衣带血诏。 除了那几个人的名字,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刘玄汉开门见山道:“贤弟,这血诏之事,贤弟也有标名吧!只是当时贤弟并不知道前将军,豫城亭侯刘玄汉,便是为兄吧!” 苏凌点点头道:“却是不知!若兄长不告知,我此时还如坠云雾。” 刘玄汉点点头,眼中透出一丝忧色道:“如此,看来贤弟一如我一样,心向大晋!只是,这件事只怕早已暴露了,我忧心贤弟,故而冒险前来告知,贤弟随我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何?” 苏凌心中有些感激,他知道刘玄汉担心他自己,但对苏凌的担心之意,也不是假的。 苏凌不动声色道:“这话说的?兄长怎知此时已然暴露?那萧元彻却未见行动啊!” 刘玄汉开诚布公道:“不瞒贤弟,我虽是前将军,但有名无实,更是去不得锡州豫城!如今一个兵卒也没有,还暂在司空别院安身!” 苏凌点点头,暗想,看来刘玄汉果真诚实,他什么境遇便如如实相告,没有半点碍于面子上遮掩。心中对他更是有了不少好感。 苏凌随即也直抒胸臆道:“只是不知兄长如何确定,萧元彻已经知晓此事?” 刘玄汉叹了口气道:“我虽暂住司空别院,但司空别院很大,方圆占地辽阔,那日我二弟曾前往前院,想着打几脚酒回来,不曾想听到萧元彻正在一处屋中与人谈话。声音很低,换作旁人是听不得的,但我二弟功夫了得,却可以听得入微。他们便是谈论这血诏之事,我二弟向来沉稳,这才回来与我说了!” 他没有半分隐瞒,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给苏凌讲了。 苏凌点点头,也坦诚相告道:“兄长所言不差,那萧元彻的确已然得了血诏和盟单,更是知晓了我也标名的事情!” 刘玄汉大惊失色,一把抓了苏凌的手道:“如此,快跟为兄走!” 苏凌淡淡笑道:“兄长,苏凌有些不解,为何兄长只来唤我,不去找那几个人?” 刘玄汉这才一顿,叹了口气,颓然坐下道:“我外出,已然冒了风险,我也曾去找董祀和秦元吉,可是他们府邸周围,全是萧元彻的眼线,我不敢露面啊,只能多次徘徊,无功而返!今日也是冒死前来见与贤弟相见啊!” 苏凌这才了然,看来刘玄汉果真不是那种置他人于不顾的人。 苏凌点点头道:“多谢兄长,不过,虽然萧元彻知晓我也参与此事,而且他更是亲自来找我” “什么!”刘玄汉大惊,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 苏凌淡淡笑道:“兄长莫担心!我怎样也是他的供奉,再者我与他四子萧仓舒和憾天卫黄奎甲多少有旧,我已然尽祛其疑了!” 刘玄汉方点了点头道:“即便如此,贤弟也要多加谨慎啊,那萧元彻为人奸狡!” 苏凌点点头道:“料也无妨,只是兄长,你必须要在那萧元彻行动之前离开!” 刘玄汉长叹一声道:“谈何容易,莫说离开,便是我离那司空别院也要费上些许力气,今日我只让二弟、三弟守了内室,推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客,便是如此,也不敢耽搁太久啊!我离开龙台谈何容易?” 刘玄汉神色黯然,更缓缓道:“离了龙台,我又能去哪里?还不如在龙台守着天子,若天子此次受到株连,我定和二弟、三弟杀上那群乱臣贼子一阵,便是血染苍穹,也在所不惜啊!” 他神色凛然,不似作假。 苏凌心中起伏,他原是打算冷眼旁观,可是心中着实觉着刘玄汉一如自己那般,待人忱挚,心中一热,脱口道:“兄长,你的退路,弟其实已经想好了!” 刘玄汉闻言,神色一肃道:“贤弟!此话当真!” 苏凌点了点头道:“离开龙台,一路向东,直奔锡州!” 刘玄汉听了,低头思索半晌方道:“贤弟所言,不无道理,可是锡州如今也在萧元彻的囊中啊!” 苏凌哈哈大笑道:“此事容易,关二哥勇武,那锡州车信远,无非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苏凌忽的声音如刀,带着三分杀意道:“若是车信远敢阻,取了他的人头便是!”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八章 承天诡谲 [] 苏凌说完这句话,若有深意的看着刘玄汉。 刘玄汉思虑半晌,却还是摇摇头道:“贤弟,那车信远一武夫,不足道也!只是,为兄如何出得了龙台?” 苏凌想了想,这才正色道:“兄长若是信得过我,你出城之事,包在我的身上,少则一两日,多则两三日,兄长定能离开龙台,从此天高海阔!” 刘玄汉闻言,神色激荡,使劲的握了握苏凌的手,眼中含泪道:“贤弟!为兄久困于囹圄,倘若贤弟能让我出了这浅滩,贤弟对我便是恩同再造!” 苏凌忙笑着摇摇头道:“兄长这话严重了!” 言罢,仍旧笑吟吟的看着刘玄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刘玄汉神情激动,不知为何,却忽的眼神一暗,带了些许不忍,缓缓的看了苏凌一眼。 苏凌知道他想说什么,遂道:“兄长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刘玄汉这才点了点头,叹口气道:“只是,为兄去了,董国丈,还有那些义士还身陷险地,我怎好一人离去,弃他们于不顾?” 苏凌心中暗道,刘玄汉啊刘玄汉,你果真未让我失望,如此危险之下,却还想着那些人。仁义之风,果真不假。 苏凌顿了顿,这才道:“兄长,如今龙台情势危急,我救你一人,已然是虎口夺食,更还是因为萧元彻本就以为你人单势孤,因而未多监视的缘故,可是董祀等人,虽远不及萧元彻,却在朝中军中地位举重若轻,我料想,倘若稍有异动,怕是人救不了,却落得个打草惊蛇,到时候莫说兄长,便是我也难逃干系啊!” 刘玄汉心中还是不忍,忽的凄然道:“可是我心中实在不忍义士惨遭屠戮啊!贤弟真就没有办法救他们一救么?” 苏凌缓缓摇头,淡淡道:“没有,他们必死无疑!” 刘玄汉闻言,半晌无语,忽的似下定决心道:“如此,刘玄汉便也不走了,留下来,跟那萧元彻不死不休!” 他说完这话,神情凛然,想来是抱定了杀身成仁的决心。 苏凌心中一颤,着实感佩刘玄汉知必死却已然慨然赴死的决心。 刘玄汉,你若不这样,我或许觉得救你有些费心劳神,如今就是再费些周折,便是九死一生。 我苏凌也要试上一试! 苏凌忽的有些生气,带着些许冷意道:“兄长啊兄长!你好糊涂!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怎效那妇人之仁?” 刘玄汉一怔,也有些气恼道:“贤弟,教我不义于天下乎?如此,玄汉犹死而已!” 苏凌这才言之切切,语语重心长道:“兄长!兄长可知,天下之政/变,何有不流血不牺牲者?遭逢乱世,本就是成王败寇!若无志士鲜血唤醒我朝臣民之心,便是一个萧元彻身死,还会有无数个效仿萧元彻之人纷至!救国,在于救民心也!” 他这话,听在刘玄汉耳中,却是震耳发聩! 苏凌见刘玄汉默然不语,又道:“天下志士,皆知萧元彻专权,振臂一呼者几何?跟随者更是凤毛麟角,何故?势也!今势在萧元彻,兄长留下,不过是萧元彻屠刀下多了一个冤死的鬼魂罢了!历史皆是上位者书写,兄长以为定能热血照汗青乎?怕是史书之上,多写就兄长犯上作乱,故而诛之之言也!我想兄不是不明白!” 刘玄汉凄然点头。 苏凌顿了顿道:“既如此,为何不忍辱负重,留得有用之身,出了这樊笼,蛰伏以待时机?待天下有变,再图勤王诛逆,方是正道也!” 苏凌说的直白,对刘玄汉更是无半分保留。 刘玄汉知道苏凌说的是正理,只是依旧有些不忍道:“可是,董祀等人” 苏凌冷然道:“董祀之徒,真大丈夫乎?以弟观之,其罪有三。” 刘玄汉讶然,怔怔的望着苏凌。 苏凌不给刘玄汉考虑的机会,急道:“其罪一,帝以血诏示之,乃久苦萧元彻欺压也!然晋室倾颓,满朝上下,有一人可抗萧元彻者?帝不明,董祀岂能不明此理乎?董祀等既明,为何不死谏帝安之、忍之,却为何助长?一旦事不可违,帝将置于何处耶?能全身而退?” 刘玄汉身体一抖,脸色惨白。 苏凌又道:“其罪二,血诏本就乃密辛,从未张于天下!董祀此举虽是奉诏而行,如何让天下人信服?反观萧元彻,向来以奉天子以令不臣自居。无论他是否如此,然天下皆是有目共睹。暗诏与明理,孰是忠良,孰为乱臣?” “这个” 苏凌再次出言道:“其罪三,大丈夫知何事可为,亦知何事不可为!萧元彻权势欺天,相较之,董祀等不过是跳梁小丑尔!然董祀却心存侥幸,暗存毕其功于一役之心,突下杀手,妄图一击即中,实则谈何容易?他身为当朝车骑将军,岂看不破乎?既能看破,却仍旧一意孤行,何也?” 刘玄汉有些丧气道:“一腔热血” 苏凌丝毫不留颜面,冷然道:“一腔热血?当天下人皆乃黄口小儿不成?无他,私心作祟!那萧元彻若是引颈就戮,他董祀真就不会称王称孤?” 苏凌说的慷慨,更是一针见血。 刘玄汉亦为人杰,岂能不知,只是心中不愿面对罢了,苏凌丝毫不留情面,将这伤疤全然揭开。 刘玄汉颓然坐于长椅上,寂寂无言。满目辛酸。 苏凌凛然道:“如此宵小,死便死之,何须不忍?” 言罢,苏凌不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着刘玄汉。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刘玄汉定然需要时间消化一番。 过了半晌,刘玄汉这才訇然起身,朝着苏凌便是一躬道:“贤弟此番话,震人心肺,玄汉受教!” 苏凌这才一摆手道:“兄长乃是仁慈最长者,只是一时之间未曾看破罢了,兄长安心在司空别院等待,弟定早日前往相助!” 刘玄汉这才点点头,方道:“我不能久留于此,如此,为兄便日夜翘首以盼贤弟早来了!” 两人互相抱拳,刘玄汉这才出了后院门,朝巷口去了。 送走了这颗定时炸弹,苏凌久久坐在屋中,心绪难平,心中也着实纠结。 一方是颇为看重他的萧元彻,而另一方又是这样一个对他无比相信的刘玄汉。 他如何取舍?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再想下去,便要精神分裂了。 想到今晚还不知道承天观一行有何事发生,索性回到自己房中,交待了王钧,无要紧事不要前来扰他。 大被一蒙,呼呼睡去。 夜深沉。无月。 白日的冷风,到了晚上,却不知躲到了那里。 然而,冷气弥漫了整个龙台京都,阴冷之意挥之不去。 一道白影起于幽暗之中,在深巷中停留了片刻,再不迟疑,白光恍恍,刹那间投入到不好堂后院之中。 方停下,便有人声响起道:“来了” 继而丝丝推门之声,苏凌一袭黑色夜行衣,腰中悬着问相思长剑,缓缓得走了出来。那面庞之上,罩了青纱。 白影正是浮沉子。 今晚却是未穿道装,不知哪里弄来一身白衣。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你比我还积极,竟然收拾好了等着道爷。” 苏凌像打量怪物一般,瞅了浮沉子好几眼道:“今晚行事,乃暗中进行,你怎么穿了个白衣来?你就没个像样的夜行衣么?” 浮沉子拽了拽衣袖道:“有啊,这便是道爷的夜行衣!” “你特么你是嫌咱们不够显眼不成?夜行衣穿个白色儿的?”苏凌一时气结。 浮沉子有些不服气道:“谁规定的夜行衣偏偏就黑色的?道爷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洁白无瑕,多好的色儿!” 苏凌皱着眉头道:“好歹弄个纱,遮了你这脸啊!” 浮沉子挠挠头道:“有,怎么没有啊,道爷口罩带多了,嫌闷” 说着从袖中取了面纱。 苏凌看去,那面纱竟也是白色的。 苏凌无语,也不想跟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掰扯,低声道:“走罢,承天观在何处?” “龙台山东山坳!” 龙台山,京都龙脉所在。 西山坳原是两仙教道场,东山坳便是承天观道场。 原本两大道场东西并立,相映成辉。如今二去其一,两仙观早成瓦砾场,只留下东山承天观。 苏凌与浮沉子皆不说话,运了气息,疾疾朝承天观赶路。 那浮沉子果然了得,身法快捷无比。在头前带路。 苏凌原本有心跟他比一比,可是苏凌发觉,无论他如何提速,浮沉子总在前方跟他保持一丈有余的距离,苏凌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他并驾齐驱。 最后苏凌索性不跟他比了,他再这样毫无保留的浪费气力,怕是到了承天观也要累趴到地上了。 两人疾疾如星火,不一时便一头扎进了大山深处。 浮沉子似乎对路途颇为熟稔,穿花过树,宛如清风拂柳。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浮沉子忽的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道:“到了!” 苏凌抬头看去,前方数十丈内,一座高大庄肃的道观映入眼帘。 这道观比之两仙观方圆占地更是阔了许多,远远观之,道楼仙阁,皆半隐在云气渺渺之中。 更夹在山坳之内,地势高觉,一片紫府仙地。 道观前方不远,便是山门立柱。 上面两联古拙对子,笔法苍劲,虽年代久远,却依旧清晰可见。 写的是: 山雨欲来,且休息片时,再朝金阙; 岭云初上,看森严万象,争捧玉皇。 山门横楣之上,三个鎏金大字,尽显皇家气象:承天观 极目望去,隐约看到道观门前红灯笼闪动,其下左右一字排开,皆站了六名精壮道士守门。 浮沉子低声道:“承天观果真是皇家道庭,便是看门的就比两仙观多了好几个。” 说着便要纵身前去。 苏凌眼尖,急忙一把将他拉住,朝着道观一侧山墙处一指道:“你看那里!” 浮沉子经他一拉,这才朝着苏凌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由得也怔在那里。 树枝掩映下,那山墙处正停着一辆高大而奢华的马车。 马车上未悬挂表明身份的灯笼,偶有马喑之声,隐隐回荡。 令苏凌和浮沉子格外注意的是,那马车周遭站定了两拨人,约有百十号。 这两拨人皆静默无语,虽皆是拱卫着这辆马车,却泾渭分明。 一拨人乌金甲,乌金盔,红旗冽冽。 另一拨人虽未打了旗帜,却皆穿了褐黄色衣衫,头戴暗红色帽子,腰中悬着细剑。 浮沉子暗道:“卧槽这两拨玩楞是干嘛的。” 苏凌眼神不错的盯着这两拨人,脱口道:“乌金甲的那拨是憾天卫,褐黄衫的那拨是暗影司。” 浮沉子倒吸一口冷气,眼都睁的大了许多道:“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这可是精锐!难不成那人来了?” 苏凌摇摇头道:“不清楚,但由此阵仗的,不是他还能有谁啊?” 浮沉子闻言,心中打了退堂鼓道:“这特么苏凌咱们闪人吧,今天不去了,改日再约。” 说着扭头欲走。 苏凌一把将他拉住道:“来都来了,干嘛回去!” 浮沉子刚想嚷嚷,忽的想到那两拨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不想活,别拉着道爷我一起” 苏凌朝他一呲牙,忽的一纵身,朝着另一侧的山墙处纵身而去。 浮沉子在背后一跺脚,想要高声阻拦,却还是蔫了吧唧的低声道:“苏凌打个商量,咱今天就不去了,你回去找你家那个小女娘,我去再给你买俩生命之鸭如何?” 他说了一番,见苏凌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倒是越走越远。 无奈之下,只得一跺脚,叹道:“没一个让道爷我省心的!” 这才飘身向前,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另一侧的山墙暗影处,浮沉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子,嗖的一声隔墙扔了进去。 少顷,听到一声细微的石子落地声音,再无其他声息。 浮沉子这才鬼头鬼脑一笑道:“行了,咱们越墙而过,我这石子是想探探里面有没有养狗什么的”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倒还挺有经验” 浮沉子嘟嘟囔囔道:“废话,你是没有被狗撵过” 他话已出口,方觉自己失言,忙一捂嘴。 苏凌也不敢高声笑,两人一提气,一黑一白,两道流光朝着承天观内直射进去。 两人刚一落地,迎头便看到两队精壮道士各提灯笼朝这边巡视过来。 瞬间两人各闪到一棵大树后,大气都不敢出。 等了一会儿,这两队道士方走远了。 浮沉子这才抚着胸膛跟苏凌汇合道:“哎呀,道爷我这小心脏啊” 苏凌低声道:“那承天观观主瑜吉房间在何处。” 浮沉子当先走在前面道:“跟着我,我路熟。” 两人穿廊过院,走了好久。 苏凌都觉得是不是浮沉子走错了路,正想出言问他,眼前闪过一处低矮的茅屋。 看起来颇为寒酸破旧。 今晚是没有风,若有,怕是要卷起屋顶三重茅了。 这茅屋与周遭弘大的楼阁颇为不搭调。 浮沉子一指那茅屋道:“喏,这里便是了。” 苏凌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观主!住茅屋?” 浮沉子淡淡道:“你懂个皮,那瑜吉能做到相当于当朝国师的位置,靠的是什么?低调!那茅屋外面虽然看着寒酸,里面的各种摆设,可不比大内差!他这样做派,无非是向世人昭示自己清静无为罢了!” 苏凌点点头,两人迅速闪到茅屋后面的窗户旁。 苏凌心中奇怪,这茅屋里可是瑜吉,为何此处不见一人巡逻放哨的。 忽的心中释然,这茅屋本就在这观中最不起眼,不是熟知此观的,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那观主瑜吉便安身此处的。 两人透过窗户,屏息凝神,暗暗朝着屋中窥探。 屋内蜡光柔柔,倒也明亮。 那茅屋虽不大,却神龛供台俱全。 神龛后上清、玉清、太清三尊仙骨道风。 供台上,三烛青香,香雾缭绕。 而苏凌一眼瞧见那神龛下的蒲团上跪坐着两人。 一人,一身俗家便装,长身端坐,打着稽首,双目微闭,颇为虔诚。 而另一人,却是皂黄道袍,桃木道冠,刷白的寿眉垂在脸旁,鹤发慈目,仙风道骨。想来应是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无疑。 只是令苏凌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颇为虔诚的俗家,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大晋司空——萧元彻! 苏凌心中波涛汹涌,忽的想起,郭白衣曾言,那承天观观主瑜吉可是颇得当今天子晋安帝刘端的推崇,更隐隐有引为心腹之意。 只是,不知为何深夜十分,那司空萧元彻为何会如此虔诚的出现在这瑜吉身旁。 看起来,两人相熟已久,绝不是泛泛之交。 由此,憾天卫和暗影司同时出现在观外便不奇怪了。 整个大晋,能同时让这两大精锐护卫的,也只有萧元彻一人了。 “竟然真的碰到萧萧”浮沉子差点高声叫出来,苏凌连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浮沉子这才将话咽了下去。 苏凌不动声色,细细的听着茅屋内两人到底说些什么。 但见萧元彻虔诚的跪坐在三清神龛之下,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念些什么道家经文。 而身旁的瑜吉也是双目微闭,右手拿了一串念珠,轻轻的拨动着。左手的拂尘,是不是的晃上两下。 过了一段时辰,那瑜吉方缓缓睁开双目,站起身来,打了稽首道:“萧施主,已毕,可以起身了。” 萧元彻方睁开眼睛,也站起身,朝着瑜吉打了个稽首道:“有劳仙师了。” 两人并行到桌椅前坐下。 瑜吉将炉上小壶提了,给萧元彻满了一卮茶,方道:“深夜寒冷,萧施主饮了这卮茶,驱驱寒意罢。” 萧元彻点点头,做了个请字道:“仙师请” 两人对饮了一卮茶,瑜吉方一甩拂尘,颇有感叹之意道:“萧施主,心存慈悲,那些人要算计与你,当今天子更是心生泼天怨怼,你却还来我这道观寻求一丝慰藉,难得!难得啊!” 萧元彻长叹一声,摆摆手道:“仙师一向知我,元彻自年少便立了那报国青云志向,只是当今天下,黑白颠倒,强人横行,有些财力地盘的,便要拉了队伍,在这乱世争上一争。元彻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十余年来,多少豪杰授首,实非元彻本意也!只是,你不杀他,他便要来杀你!如之奈何?然虽如此,但毕竟元彻杀戮过重,眼下又要挥刀屠戮,不日京都便要血浪滔天,如此元彻心中不安,故今日夤夜前来,打扰仙师清修了。” 瑜吉淡淡点了点头道:“萧施主心思,贫道自然知道,唉只是,那杀戮血光之事,与你那多年沉疴无半点益处啊,更是会加重你的病情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仙师说的不错,元彻这几日念及于此,便深感头痛难忍,苦不堪言啊!” 瑜吉叹息一番道:“树欲静,然风不止,世间多少恩怨皆因此而起?我道门,讲求度化世人,清静无为,只是心有余而力不逮啊!” 言罢,瑜吉仙师站起身来,道衣飘动,来到神龛之下,取出一只精致的桃木匣子来。 转身又坐回原处,当着萧元彻的面,缓缓打开道:“贫道甚念施主之苦,故而这几日费了不少心力,才炼制了这几枚丹丸出来,但愿能稍缓施主病苦。” 萧元彻忙道:“多谢仙师!前些日我来这里拿了这丹丸吃了,头痛之感大为减轻,仙师妙手妙法!” 说罢,他方接过匣子中的丹丸,揣在怀中。 萧元彻又看向匣子左侧,忽的似有深意道:“这边的三颗丹丸,可是按照我的吩咐” 瑜吉轻轻看了一眼那三颗丹丸,点点头道:“正是这丹丸的方子,均是按照萧施主所写炼制,宫中齐常侍已然来过五次,这三颗,不日齐常侍也会来取,或者天子亲至,到时天子自会依贫道的话,安心服下萧施主放心便是。”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仙师了,待天下大定,仙师当为我朝正是册封的国师” “贫道多谢了!”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九章 连环 [] 苏凌和浮沉子隐于窗户暗影之处,悄然向茅屋中窥探。 萧元彻与瑜吉之间的谈话,被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浮沉子听了个胡里八涂,心中只是觉得萧元彻用来治病的丹丸,为何还要另外再备一份,还要麻烦瑜吉亲自送了去。 莫非天子真的也有头痛的病症不成? 便就真的有头痛的毛病,萧元彻为何自己不去送呢? 浮沉子颇有些不解的看着苏凌。 苏凌的脸上虽然仍旧古井无波,然而心中已然如惊涛骇浪一般,更隐隐有一股强烈的寒意来。 便是他望向萧元彻的眼睛,也带了些许的看不透。 浮沉子或许不明白,萧元彻和瑜吉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是苏凌却听得真切,想的明白。 苏凌心中暗暗叹道,萧元彻啊,萧元彻,你到底是如何一个人? 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是你,如今暗暗做下这样事情的也是你。 肆意杀戮的是你,神龛前祷告的也是你。 哪个是假的你,哪个又是真的你? 苏凌明白,萧元彻怀中的丹丸跟哪匣子里,要呈给晋帝刘端的丹丸,虽然外形上,颜色上,甚至气味上都一模一样。 可是,那用处,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同。 萧元彻那几颗丹丸,就算是无用,吃下去或许无害,更或许能强身健体。 而呈给晋帝刘端的那几颗弹丸,怕是无用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丹丸无用可保性命。 若是丹丸有毒呢? 苏凌原以为,这萧元彻真的便是如同那个时代那个司空一般无二。 直到今夜,他亲耳所听,他忽然的想起浮沉子那个关于宇宙重叠拉扯的理论来。 他萧元彻终究只是萧元彻罢了! 想到这里,苏凌的心中颇有些落寞,再次缓缓地朝着茅屋之内看去。 萧元彻又喝了几卮茶,这才缓缓起身,朝着瑜吉打了稽首道:“如今风雨欲来,还望老仙师在这风雨之中,能够独善其身,这承天观在这风雨中岿然不动啊!” 瑜吉还了稽首,一副看透出尘之意,淡淡道:“贫道本就是化外之人,化外之人与洪福无缘,与清福有份。贫道参道多年,岂能不省得?” 萧元彻闻言,昂首哈哈大笑,倒是对瑜吉的回答颇为满意。 他点了点头道:“若说这乱世中,本司空还能信何人,怕也就仙师一人了” 瑜吉忙稽首道:“贫道实不敢当” 萧元彻又道:“既然如此,府上宫内事务颇多,我只能半夜跑来仙师这里躲清闲,如今却是不能耽搁的久了。萧元彻告辞了!” 言罢,转身推了门去。 一阵冷意扑面而来,萧元彻却似乎未曾感觉到冷,倒是瑜吉竟轻轻打了个冷战。 萧元彻转过头去,笑吟吟道:“仙师乃仙体仙资,竟然比萧某还怕冷不成?”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瑜吉答言,朝着前方幽暗石道上轻声道:“我事已毕,回去罢!” 话音方落,那幽暗石道出闪过一人,那人一身官衣,跟观外那暗影司人穿的一模一样。 苏凌和浮沉子皆是认得这暗中之人,正是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 两人暗自侥幸,幸亏未曾在那幽暗小道上躲了,否则便成了自投罗网。 但见伯宁自暗中走出,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却忽的朝着送到门口的瑜吉仙师阴鸷的看了几眼。 那瑜吉竟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伯宁的眼神。 伯宁这才跟在萧元彻和瑜吉身后,刻意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朝着观门走去。 待他们走后,浮沉子跟苏凌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后窗轻轻飘进茅屋之中。 茅屋不算大,除了神龛供台,桌椅之外,便是一张木榻。 苏凌还没怎样,浮沉子便直奔目标而去。 他来到神龛旁,用手在下面划拉了几下,便摸到了那匣子。 那神情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绝世的宝贝一般,嘴都合不拢了。 再不迟疑,浮沉子抱了那匣子朝着苏凌走去,方压低了声音道:“苏凌,哈哈好东西啊!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被道爷搞到手了。” 说着“啪”的一声,将那匣子打开。 甫一打开,便觉着一股扑鼻的清香迎面而来。 苏凌和浮沉子朝着那瞎子里看去,却发现还有几颗红色丹丸静静的躺在匣子里。 浮沉子张开手便将这所有丹丸全数划拉进手心里吗,忽的觉得自己这样做,颇有些不仗义。 于是又留了两颗,放回匣中,低声道:“盗亦有道” 苏凌方想出口嘲笑他,却蓦的看见浮沉子抄起一颗丹丸便往嘴里送。 慌得苏凌一把将那丹丸夺过,压低声音急道:“你胡乱吃什么?你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浮沉子有些不解,低声道:“废话,道爷当然知道,这可是瑜吉那牛鼻子炼制的仙丹,要不然皇帝能亲自来取?”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方低声道:“脑子呢?你真以为瑜吉跟当今天子一心不成?这玩意是萧元彻给瑜吉的方子,他按方炼制的。这颜色和大小形状都一模一样,应该是同萧元彻手中的丹丸是一样的,可是你就不觉的奇怪么?” 苏凌说到这里,眼神不错的看着浮沉子。 浮沉子一点就透,再看丹丸的眼神似乎是看见了什么让他害怕晦气的东西一样,一撇嘴,一抖手将那,些红色丹丸全部扔到地上,方才撇了撇嘴低声道:“苏凌,你的意思是这丹丸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是毒药” 苏凌不动声色的道:“八成错不了” 浮沉子一脸震惊的望着苏凌,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声道:“那若你猜的不假,那这瑜吉只是假意逢迎当今天子,取得天子的完全信任,实际上他不过是萧元彻手中的一颗暗棋,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让天子完全信任他之后,用这毒丹丸” 苏凌有些笃定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八九不离十吧,我想这丹丸八成是什么慢性毒药而且毒素成分颇小,否则馁宫也不会隔三差五的来这里取丹丸,更无人发现这丹丸里的秘密。” 浮沉子一脸意外,低声道:“莫非那萧元彻竟然想要” 苏凌一脸看破的淡笑道:“这也难怪,当今天子春秋鼎盛,正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壮年,而萧元彻已过了知命之年,相比于晋帝,早已垂垂老矣。更况萧元彻有沉疴痼疾,他这样做也有这样做得理由。就算毒不死天子,留给他的子孙一个半死不活的晋帝,岂不是比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好上何止千倍?” 浮沉子点了点头,低声道:“原指望着偷些仙药回去,可是却未曾想是这么个玩楞。白让咱俩费这劲。” 苏凌蹲在地上,捡起一颗丹丸,先是闻了闻,方揣在怀中。 浮沉子不解的问道:“你那这毒药干什么?” 苏凌一笑道:“我想回去搞搞清楚,这丹丸里到底是什么成分莫要忘了我可是个郎中。” 浮沉子一摆手道:“也就你对这玩意感兴趣,都是毒药了,还管什么成分” 苏凌正色道:“你不明白,自古一来,无论炼制什么丹丸,所用的炼丹之材,皆大同小异。无非那几样,加一些相生的中药而已。丹药效力不同,取决于丹材和添加中药是否精纯,还有便是炼药炉鼎的材质好坏,以及火候的掌握。” 浮沉子点点头道:“这玩意,我那便宜师兄教过我,就是我嫌太过于繁琐,又枯燥无味,所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苏凌点点头又道:“你说你修真修真不行,炼丹炼丹不会,便是连法号都喊得佛道拼接。当这道士,到底有什么意义?” 浮沉子眼睛一翻,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苏凌撇撇嘴道:“我还不稀罕知道呢,我拿了这丹药回去,搞明白这丹药是和毒,然后再比照望仙丹,或可能解了咱们所中之毒!” 浮沉子闻言,竟忘记了自己是小偷小摸进来的,一竖大拇指,朗声道:“高!实在是高!” 忽的想起他俩是隐秘行事,这才一捂嘴,翻了翻眼睛。 苏凌刚想说话,忽的闻听茅屋外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再不迟疑,飞身从后窗出了茅屋再次隐于后窗暗处,朝着茅屋内窥探。 那脚步声渐渐清晰,少顷,门被缓缓推开,瑜吉走了进来。 此时他的神色颇为诡异,方才那股道骨仙风、广法弘德的模样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满眼之中尽是一片谲诈阴冷,更带了一丝莫名的狂热。 他立于门前,并不向屋中去,宽大的道袍在身后无风自起,浑身有种说不出的刀剑之意。 他就那般无所依靠的站了一会儿。 忽的锋芒尽敛,转过头去,朝着茅屋前面那一处长得颇为茂密的修竹中淡淡道:“人走了,公子出来罢。” 他这话不要紧,后窗的苏凌和浮沉子皆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浮沉子声若蚊呐道:“竟然还有人” 苏凌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瑜吉说了这话,又等了一会儿,忽的修竹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修竹丛内走了出来。 苏凌和浮沉子朝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看去,只觉的身材颀长,似乎还有些清瘦。 只是那黑衣人穿了一件黑衣斗篷,大斗篷戴在头上,压的很低,将自己的面容全数的挡了去。 苏凌只是觉得这个身形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那黑衣斗篷之人走出修竹丛,回头朝着萧元彻离开的小径张望了几眼。 那瑜吉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带着微微的不屑道:“已经走了放心便是。” 那黑衣斗篷人这才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茅屋之中。 瑜吉也进了屋中,将门带住。 这才与那黑衣斗篷人对面坐下。 只是让苏凌和浮沉子无语的是,那黑衣斗篷人竟背对着他们,这下,只能听声音,却无法窥到真面目了。 但见这两人坐下,半晌无语,茅屋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忽的那黑衣斗篷人出言说话,声音冰冷中带着些许愤怒道:“你给他的丹丸,真就和那人的不同?” 瑜吉冷眼看了看他,不疾不徐道:“公子若认为不同,那便不同,公子若认为相同,那便相同” “你!”那黑衣斗篷人霍然站起,怒道:“他可是” 瑜吉仍旧风轻云淡,朝这黑衣斗篷人摆了摆手道:“公子稍安勿躁,这丹丸里到底有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怎么可能真就有事?换句话说,若哪日他真就有了什么事,成就的,难道不是公子你么?” 那黑衣斗篷人闻听瑜吉这样说,怔在那里,半晌无语,身子一软,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默默坐在椅子上,声音低沉道:“你就不怕他怀疑?” 瑜吉一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子想成就大事,怎么能瞻前顾后。” 黑衣斗篷人冷然道:“不要扯上我,这事是你做下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清楚明白!” 瑜吉点点头,淡淡道:“贫道自然省的。” 黑衣斗篷人顿了顿,方道:“准备的如何?” 瑜吉点点头道:“三日前已然在漕运路上,离京都还有两州之地,只是如何进入京都龙台,还需公子运作。” 那黑衣斗篷人似乎这才消了怒气道:“这是第一批,万不得有半点差错。放心漕运那里,自然由我来办。剩余的何时到?” 瑜吉淡淡道:“实在有些多,只能分五批进京,这批到了之后,确认无误,下一批自然接上。” 黑衣斗篷人有些疑惑道:“不就用在一个地方,为何需要那么多?” 瑜吉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东西比之真正精纯的,本身便要大打折扣,你也知道,那山中是个绝密之地,再加上是私铸大钱提炼而成的,更是差了许多,故而多备些来,也好以防万一。” 黑衣斗篷人这才点了点头道:“道长说的有理,你可有存放之地么?” 瑜吉点了点头,以手蘸了桌上的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苏凌和浮沉子却是睁大了眼睛也瞧不见写的什么。 那黑衣斗篷人这才道:“还算妥当之处,但也需加派人手好好看守。” 瑜吉点点头道:“自然” 黑衣斗篷人又想了想道:“那个碍事的处理干净了?” 瑜吉淡淡道:“本就是个棋子,如今已然成了弃子了,那里早为焦炭,这弃子也已疯癫了。料也无妨。” 黑衣斗篷人有些没好气道:“无妨?你说的轻巧,据我所知,他疯了不假,却记得那句谶,这东西可是要命的!” 瑜吉仍旧神色如常道:“记得又如何?只记谶语,未记得谶意,不过是一句疯话。” 顿了顿,瑜吉又道:“不用理他,也没几天了,他体内的毒快发作了,策慈那个老怪物的丹丸,可比贫道的” 他话说了半截,突然怔在那里。 眼神不错的盯着前面地上角落之处。 眼中放射出两道狐疑的精芒,目光灼灼。 地面角落处,几颗散落的红色丹丸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瑜吉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表面之上,却仍旧不动声色。 他似乎有些口渴,随手缓缓拿起手中的茶卮,朝嘴边送去。 那茶卮刚离开桌几三寸,瑜吉忽的眼神中冷芒闪了几闪,朗声喝道:“夤夜来我承天观中,不知是来敬香呢,还是来求丹呢?外面冷,两位不如进来说话!” 言还未尽,那拿着茶卮的手只轻轻一挥。 茶卮宛如离弦之箭从他手中激射而出,一阵清鸣,朝着后窗撞了过去。 苏凌和浮沉子皆是脸色大变,暗道不好,被这老牛鼻子发现了,刚一抬头,那青铜茶卮已然呼啸着破窗而出,朝着两人袭来。 两人急忙催动身形,朝着两边倒退而去。 间不容发之际,堪堪躲过了这来势迅猛的茶卮。 那青铜茶卮凝在半空中片刻,方才如断了线的珠子,坠在地上,发出一声“啪——”的清响,已然四分五裂了。 浮沉子见两人暴露,跳将起来道:“苏凌,咱们还不快跑啊,杵在这里,等着挨雷啊!” 言罢,两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两道残影朝着左面山墙方向,疾驰而去。 那黑衣斗篷人,突遭变故,不由得惊身而起,将那斗篷使劲朝下一拽,急道:“瑜吉你不是说这里绝对安全!” 瑜吉却稳如泰山,朝他摆摆手道:“公子稍安勿躁,两个蟊贼而已” 言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忽的张开口,声若铜钟,震耳欲聋道:“你们去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茅屋之外,不知何处竟有数个人声齐齐应道:“谨遵师尊法旨!” 蓦地,这幽暗院中不知为何,竟腾起了数道白光,朝着苏凌和浮沉子遁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章 齐斗 [] 山道崎岖蜿蜒。 只黑暗翻滚,看不得来处与去路。 苏凌和浮沉子泼了命的跑着,若风如火,方向也来不及辨上一辨,便一头扎进这宛如怪兽巨口的大山黑夜深处去了。 两人疾驰了一阵,便觉着后面脚步声响,苏凌转头看去,但见不远处,数道白色道袍身影正朝着两个人疾追过来。 苏凌边跑边没好气道:“都怨你,偷了丹丸,也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这可好,我看他们的身形飘逸,又比我们熟悉地形,怕是不多时便会赶上我们的!” 浮沉子一边紧倒腾两条腿,一边道:“我哪知道那个老牛鼻子那么眼尖啊,追便追吧道爷自有妙计!” 苏凌奇道:“妙计,什么妙计?” 浮沉子一副无耻的样子,嘿嘿笑道:“咱俩一会儿分头跑,就是抓也抓一个,总比全军覆没的强吧!” 苏凌大怒道:“你个犊子!你想脚底抹油先跑了?你速度比我快,你倒是跑得了,我呢?当大怨种?你想都别想!今天是你死乞白赖的让我跟你来的,我不管,咱俩死也死在一处!” 浮沉子故做一副感动模样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对道爷的感情竟如此深了,生不同襟,死则同穴!这份真情真令道爷感动,只是道爷六根清净!” 苏凌懒得听他聒噪,出言道:“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耍贫嘴!想想办法!”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放心苏凌,道爷我可是讲义气,守信用的,人民警察为人民,能怕了这些罪犯?” 他说完这句话,忽的毫无征兆的疾疾定身,停了下来。 慌得苏凌也忙稳了身形,停在原地,疑惑道:“你干嘛?怎么停下来了?” 浮沉子两手一摊道:“跑也跑不过人家,还能怎样,等着他们,打东西啊!” 苏凌一翻白眼,心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锵的一声,从腰间抽出问相思。 持剑在手,剑光缭绕,剑气凛然。 不消片刻,那数道白影如芒如线,已然追到两人近前数丈处,一字排开,皆手持长剑,带着一身的杀意,冷冷的盯着苏凌和浮沉子。 浮沉子跨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数了数道:“一二三好家伙八个人!正好两桌麻将的” 这八人,皆是精壮道士,身上的气息散发,看来都是高手。 当中一个道士,嗤了一声道:“不知死活,死到临头了,说些什么颠三倒四的话!” 浮沉子一皱眉,嘿嘿一笑道:“这位老弟,怎么那么大火气,可是光棍打的久了,家中没有小女娘不成?” 他这句话直气那道士差点当场去世,人家是个道士,哪里来的家中小女娘的 那道士哇哇暴叫,摆剑便要来刺。 浮沉子仍旧不慌不忙,嬉皮笑脸道:“慢!和谐,和谐!道爷我最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我有个提议,咱们不用动刀动剑的,还能分个上下高低,如何?” 苏凌觉着浮沉子必定要冒坏水,便不吱声看他表演。 那群道士一冷道:“什么提议?快讲!” 浮沉子笑道:“你看看,你们就是上道!都是明白人啊,你们是道士,道爷我也是道士,道士讲究什么?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不如咱们放下凶器,盘膝打坐,看谁能熬过谁,哪个先困了,便输了,趁着天还没亮,回去补个觉,岂不美哉?” 那群道士气的咣咣只放屁,中间的道士大喝一声道:“你八成是个疯子,纳命来!” 浮沉子朝后一退,朗声嚷道:“我去?敬酒不吃吃罚酒?道爷可是恼了?今日道爷我收装包圆了!” 说着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忽的向后一退,朝苏凌一摆手,嬉皮赖脸道:“苏凌,你先上,把他们都砍了!道爷我先养个精蓄个锐” 我特么 苏凌一窒,料定了浮沉子会冒坏水,只是这坏水是冒的滋滋响,可是全泼自己身上了。 苏凌低声骂道:“你大话吹得呜丢呜丢的,怎么到最后把我给卖了!” 浮沉子斜着看了苏凌一眼,笑道:“废话,大将督后阵!你懂什么” 苏凌无奈,只得提着问相思,跨前一步朝着那八个道士冷声道:“单对单,个对个,还是一起上?” 那中间道士已然极度不耐烦了,也不答话,忽的身形陡然悬起,跃在半空中,长剑以上示下,半空之中一个劈山式,朝苏凌当头劈了上来。 苏凌不躲不闪,眼睛盯着那来势汹汹的一剑,单觉着头顶已然可以感觉到剑锋气息了,这才蓦地大喝一声,将手中问相思横着一亘,朝着疾速下落,势大力沉的一剑直直的挡了上去。 浮沉子旁边叫好道:“好个举火烧天,漂亮!” “当——”的一声,双剑碰撞在一起。 苏凌只觉一股大力破空而来,被震得身形向后蹬蹬蹬的退了三四步。 那道士也未讨着半分便宜,身形一滞,朝着后面倒飞而去。 苏凌不给道士进招的机会,长剑随着身形一顺,一道弧线,随着身子蓦地一个转弯,剑芒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朝着那道士当胸刺去。 “好个黄龙大转身!比我浮沉子老剑客也就稍差那么一小撮” 这倒好,苏凌现场拼命,他现场直播。 只是一个现场直播,另一个现场直憋。 苏凌憋着气,剑芒袭来,那道士冷哼一声,左侧斜身躲过,将手中剑挽了个剑花,旋转着朝苏凌面门打去。 “唉!打人不打脸!你这个牛鼻子不地道!”浮沉子的声音恰到好处、不合时宜、不出意外的再次响起。 苏凌和那道士拆招换式,缠在一处,打了个难解难分。 那浮沉子看在眼里,嘴上却不闲着,叭叭个没完没了,时不时还怪叫几声。 后面那七个精壮道士实在忍不了了,皆各拉长剑,齐声道:“咱们也别闲着,先剁了那个玩楞!” “对对对!剁了他!剁了他!” 七个精壮道士身形一纵,摆剑朝着浮沉子刺去。 浮沉子见状,忽的腾身纵起至半空之中,七人的剑走空,浮沉子这才白衣一甩,飘落下来,斜眼朝着将他围在核心的七个道士道:“哎呦喂,玩赖的?七个打一个?就不怕道爷请法宝?” 说着从腰里划拉出来那个有着长长细管的玩意,朝着这七人一指道:“都特么的别动,墙角,抱头!蹲好了!” 他这句话却是说的贼溜。 这七人先是一怔,却看到浮沉子掏出来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便不管不顾,同时从七个方向摆剑发起进攻。 “我你们这群犊子,玩真的啊!老剑客生气了!”浮沉子说完,忽的身子悬起,速度极快,身形轻盈飘逸,仿佛一团轻飘飘的棉花,在这七人剑影之间,宛如蝴蝶戏花间一般,穿梭而过。 他就这般在七人剑影之间来回游动,那七人虽然监视凌厉,却连他的衣衫都未曾沾上半分。 那厢苏凌和那个带头道士死命缠斗,这厢浮沉子穿梭来回。 两个战场,热火朝天。 时间长了,浮沉子便觉得有些累了,他毕竟一对七剑,又是这样一直身体飘着,无有换力借力的地方,不一时就气喘吁吁起来。 稍一个躲得有些不太利索,一个道士的剑锋正刺在浮沉子的后衣摆上,浮沉子一挣,“刺啦——”一声,后衣摆划出一道裂缝,原本宽大的衣衫,成了短衣。 浮沉子骂道:“卧槽!早知道不装哔了,穿个短衣襟小打扮出来玩了。” 那七个道士不给浮沉子半点喘息的机会,刷刷刷的七剑,如走马灯一般纷纷刺来。 浮沉子全神贯注,好不容易堪堪躲过七剑,早已冷汗满头,一扭头朝着那边正打着的苏凌道:“苏凌,你动作快点,老剑客也快坚持不住了!再不来帮忙,老剑客也得归位了!” 苏凌暗自叫苦,这带头道士本就是八个道士中战力最高的,苏凌对付他已然有些捉襟见肘,听得浮沉子这样求救,只得心一横,极速摆剑,使出了白叔至教他的枪法,一剑化枪,但见剑影连连,朝着那领头道士刷刷刷连刺三剑。 趁着那领头道士身形暴退之际,苏凌这才纵身扬剑。 暗夜之中,剑影流光直坠入七剑的包围圈中。 苏凌和浮沉子背靠背,苏凌还不忘还浮沉子一句道:“老剑客?那剑字是哪一个?” “你打七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十个我也打过!” 那八个道士见状,皆齐齐举了长剑,将两人围在垓下,从八个方向急攻而来。 苏凌和浮沉子心中一沉,各自将长剑舞动如飞,一人敌住四个,捉对厮杀起来。 浮沉子此时脸上再也没有了嬉皮笑脸的神色,静心郑重,严肃对敌。 这种对决,生死皆在一念之间。 更何况这八个道士皆是招招致命,下了杀手。 苏凌和浮沉子泼出性命,左冲右突,却不得寸进。 倒也不是他们两个无能,而是这八人皆是高手,随便拉出一个比那晚鬼面人首领都高上一截,更何况那个带头的道士更是厉害。 苏凌和浮沉子摆剑进招,刚逼退一人,左右便有又两道剑芒一闪顷刻杀到,两人仿佛置身于剑海波涛之中。 浮沉子还不断提醒道:“苏凌小心左边” 见苏凌一剑逼退左侧道士,又瞥见右边两个道士摆剑冲至,便又大声道:“小心右边” 不一时,左边右边,前面后面,整个山谷全是浮沉子的声音。 苏凌打着打着,心中起急,他俩突围不出去,万一承天观再有增援,那他俩想要逃走。怕是痴心妄想了。 苏凌和浮沉子被逼的不住后退,那道士形成的包围圈,也是越来越小。 苏凌只得大喊道:“浮沉子,想个办法!你不是有仙法?” 浮沉子忙道:“有啊!只是这群犊子也得容得下道爷掐诀念咒啊!” 说了等于没说,眼看两人情势急转直下,岌岌可危。 浮沉子见状,知道再拖下去,他两人,凑成一对儿,性命就要交待在这荒野深郊里了。 罢!罢!罢! 浮沉子忽的从怀中又掏出一物,高高举过头顶,一拉那东西下面的捻线。 “嗤——嘭——轰轰——”那东西蓦地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紧接着一道金芒直冲苍穹暗夜之上。 瞬间炸开,天上一道金色光华。 “什么玩意?”苏凌朝着前面两个道士挥了几剑,将其逼退问道。 话音方落,只见不远处山路上,七道白色流光,如风似电,朝着战场疾驰而来。 当先一个领头少年,一身月白缎道袍,手中青铜剑熠熠生辉。 他朗声喊道:“师尊,苏公子莫慌,林不浪到了!” 苏凌闻言,赫然抬头,只见正前方,那少年催动手中青铜剑已然杀到。 正是——林不浪! 苏凌大喜道:“林不浪,你没死?!” 林不浪顾不上回答,刚刚站定,身后六个少年道士已然欺到身前。 林不浪神色一肃,长啸一声道:“七芒剑阵,叱——” 七名少年,以林不浪为首,七剑齐出。 林不浪站定阵眼,白衣胜雪,蓦地脚踏七星,身形如芒,当先一剑朝着那七个承天观的道士袭杀而来。 那七个精壮道士见腹背受敌,只得舍了苏凌和浮沉子,蓦头朝着林不浪七人杀来。 这下好,七个少年道士和七个精壮道士对在一起,山谷之中,呼喝声四起。 剑光纷纷,若雪簌簌。 那七个精壮道士虽然剑法精奇,武功也高上七个少年道士一大截,然而各自为战,没有配合。 而林不浪等七个少年道士,虽然剑法稍显稚嫩,也年岁更小,但七芒剑阵,阵法精明,他们又互相配合,齐攻齐退,说散便散,说聚便聚。 两相争斗,寸步不让,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一时半刻,难分胜负。 浮沉子和苏凌这才抽空喘息了一番。 浮沉子便又来了精神,嘿嘿大笑道:“想包围老剑客?现在你们被反包围了!” 这十四个人打的热火朝天,不可开交。苏凌见浮沉子体力稍微恢复,便道:“咱们杀过去,助不浪他们一臂之力,速战速决!” 言罢,问相思一声清鸣,苏凌朝那带头道士急攻而上。 浮沉子也催动手中长剑跃入战场。 本来七对七,打的不相上下,忽然又加入了两位“老剑客”,承天观道士的形势急转直下。 顷刻之间,已经有三个精壮道士挂了彩。 那带头道士被苏凌和浮沉子双双围住,险象环生。 眼看战事明朗,蓦地那山谷之中,传来一声浩大而苍老低沉的声音,声若洪钟,带着遮天的杀气,震彻山谷:“无量天尊!兀那宵小之辈!休要得意猖狂如今便是天罚将至!” 声音荡荡,回荡在山谷中。 周遭树叶纷纷被震下,簌簌而落。 “卧槽!瑜吉这老怪物,真不是盖的,这一声,内气得多么浑厚才可以办到!”浮沉子惊声道。 但见山谷之中,蓦地咒诀响起:“承天除魔,卫道戮心,你们还等到何时?” 那七名精壮道士甫一听闻苍穹中瑜吉的话,皆神色一变,脸上呈现出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可是只在一瞬之间,这七人竟齐齐跪倒在地。 头深埋在胸前,看不清面容。 只听到一阵粗重痛苦的喘息。 “这搞什么玩意儿?”浮沉子持剑呆立。 苏凌看着眼前怪异景象,也不由得惊疑不定。 不过两息之间,异变陡生! “咔咔咔——”几声撕裂的声音响过。 再看那七名精壮道士,身上的道袍尽碎,宛如雪片一般迸溅在半空。 而苏凌等人的眼中,那七人身上竟然出现了一副坚硬的玄色铠甲来。 那玄甲罩在他们身上,似乌金,似玄铁。 七个道士早已没了方才道士的模样,面上也是这般材质的面具,浑身冒着死一般的黑气。 苏凌大惊失色,失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浮沉子连连倒退,苏凌不认得,他可认得! 浮沉子面色冰冷,眼芒死死的盯着这七名玄甲如尸般的道士,冷声道:“这这是提线玄甲!” 苏凌不明所以道:“提线玄甲?这是什么东西?” 浮沉子恨声道:“那瑜吉老魔头,造的这般孽!这提线玄甲,乃是找来精壮身躯,根骨上佳的人,用瑜吉配置的独门毒物,一部分直接吞噬入体,另一部分熬成毒池,将活人投进去,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用南滇死泽瘴气所凝的玄瘴石,铸成这玄甲。这玄甲坚硬无比,善避各种刀枪,刀砍不动,枪扎不透!这还是其次” 浮沉子抽了口冷气道:“更要命的是,这原本的大活人,便会失了心智,平时还好,只要瑜吉不催动他们身体里的蛊,他们便如常人无异,若是催动那蛊,这些人便再无自身意识,状如尸蛊,如行尸走肉一般,但自身功力修为便高上不是一分半点的,更是在瑜吉的操纵下,只知嗜血杀人,至死方停手!这便是提线玄甲的意思!” 浮沉子话音方落,那七个浑身冒着死死黑气的提线玄甲皆齐齐的转过头来,轰然起身。手中长剑一起举了起来。 “咚咚咚——”朝着苏凌和浮沉子踏步而来。 那嘴里发着渗人的、无比冰冷的声音:“杀——杀——杀!”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一章 哪个年少不英雄 [] 山谷之中,苏凌和浮沉子眼前,那七名提线玄甲,手中长剑冽冽,身前黑气汹汹,踏着低沉的步伐,朝着两人逼来。 林不浪手持青铜剑,眼眉一立,见两人眼下就要被这七名提线玄甲围攻,不由的冷喝一声道:“诸位,保护师尊和公子!” “七芒剑阵,护!” “护”字方一出口,七名白衣身影,同时纵起跃至半空,从那七名提线玄甲头顶直飞而过。 七个白衣少年道士,长剑赫赫,白衣猎猎,挡在苏凌和浮沉子身前。 那七名提线玄甲,本就是不似活物,见眼前突生变故,似乎视若无睹一般,仍旧整齐的踏着沉重的步伐,举着长剑,一步一步上前。 林不浪进屋青铜剑,眼神灼灼的盯着那七名提线玄甲,见那七名提线玄甲,形容狰狞可怖,死气腾腾的逼来。 心中虽然惊骇,却依旧半步不退,冷喝一声道:“再若往前一步,我林不浪,可不管你们是人是鬼!” 那七名提线玄甲,恍若未闻,仍旧朝前逼来。 离着林不浪七人越来越近。 五步,四步,三步 林不浪大喝一声道:“破敌式,杀!” 话音方落,他已然头一个身形悬起,跃至半空。 那另六个少年道士也皆清叱一声,齐齐的身悬半空。 七柄长剑,七道飘逸剑芒,朝着七名提线玄甲直冲而至。 那七名提线玄甲根本连躲都不躲,就那样迎着袭来的剑锋踏步而上。 “砰——砰——”七声闷响。 七柄青铜长剑,不偏不倚正中七名提线玄甲的前胸。 林不浪等人皆是脸上一喜,可是下一刻便惊骇不已。 长剑何等锋利,可是就算刺中了这七名提线玄甲,他们都蓦然觉得就像刺中了坚硬的大石一样。 剑尖再过尖锐,却依然寸进不能。 那七名提线玄甲身形稍有些凝滞,顷刻后,忽的皆左手一挥。 正挥打在左胸刺来的长剑之上。 “轰——”的一声,响过。 那七名少年道士,若遭重击,被剑身传来的剧震震得左右翻身倒退七八步,各个如秋风扫枯叶一般,跌坐在地上。 林不浪是阵眼,更是遭重,身体倒飞向后,摔在地上,荡起阵阵尘埃。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苏凌大惊,朝林不浪喊道:“不浪你们怎么样!” 浮沉子一抖手,颇为丧气道:“这怎么打,刀枪不入啊!” 但见林不浪,忽的单手一撑地面,整个人直直的腾身起来。 将嘴角的血一把抹掉,冷然决绝道:“想要伤二位恩人,先从不浪的身体上踏过去!” 与此同时,那六名倒下的少年道士,也皆翻身而起,各自提剑在手。 七名少年,各自再站好方位,一步不退。 林不浪决绝的声音再度响起道:“七芒剑阵,聚剑式!” 每个少年,闻言而动,齐齐的一声喝,眼中满是决绝之意,七柄长剑剑尖忽的交织缭绕在一处。 嗡嗡的清鸣之音,响彻山谷。 忽的林不浪身体冲天而起,带着一往无前的猎猎白衣,高举手中长剑。 那六名少年,六柄长剑聚成一个八卦圆心,林不浪便浮在这八卦圆心之上。 忽的林不浪大吼一声道:“死来!——” 宛如九天踏星,亦如清风朗月。 白衣剑芒直冲天际,随后仿佛一颗坠落的流星,朝着那七名提线玄甲的中间首领直撞而去。 一剑千钧,白衣剑影,天外飞仙。 那提线玄甲首领缓缓抬头,面具的瞳仁中看见林不浪一往无前的极速冲至。 “蝼蚁!”那提线玄甲低吼一声。 脚下一踩地面。 “嘭——”的一声闷响。那玄甲人竟直直的腾身而起。 双手举着长剑,迎着林不浪极速下落的持剑身影,野蛮的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响。 那玄甲人整个人跟林不浪激撞在一起。 玄甲人也未想到,林不浪这一剑威力竟如此惊人。两人甫一相撞,玄甲人的身形竟被撞的极速下落,一直落到地上,轰的砸出了一个大坑。 饶是如此,这玄甲人仍旧屹立不倒,脚下泥石乱飞。 而林不浪却比他惨多了。 整个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后面极速的倒飞而去。 倒飞中,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 “哇——”的一口鲜血,飘洒幽暗长空。 那不受控制的身体倒飞了好一阵,重重的砸在山石之上,然后整个人滚落下来。 白衣被血染了,也残破了许多。 苏凌和浮沉子见状,不过一切的激射而至,苏凌一把将林不浪抱在怀中,大声唤道:“不浪!不浪!你怎么样了!” 浮沉子也在一旁,满脸心疼之色。 林不浪脸色惨白,低低喘着粗气。 刚想答言,却蓦地瞧见苏凌背后,一个玄甲人手持长剑,以上示下,力猛剑沉,直劈下来。 林不浪一咬牙关,大吼一声道:“公子,闪开!——” 说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苏凌朝左侧使劲一推。 横青铜剑,剑光闪动,迎着那劈下的一剑,挡了上去。 “嘭——”竟将这来势汹汹的一剑死死的架住。 林不浪嘴角淌血,眼瞪欲裂,大吼一声道:“给我退!——” “轰——”的一声,竟将这玄甲人逼得倒退而去,他所退的路径上,石泥迸溅。 林不浪/逼退了这名玄甲人,持剑在手,看了一眼那六名少年,气势陡升,大吼一声道:“兄弟们,可还愿随不浪一战!” “自然同战!” 六名少年清亮的回答,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决。 林不浪仰天大笑道:“我的命,是两位恩公给的,今日便还回去吧!” 说罢,脚下连踏七星,剑锋也随着他的衣衫闪动。 “七芒剑阵!葬剑式!” 林不浪仰天长啸,发出了最全力的嘶吼! 那六名少年没有半刻迟疑,皆纵身而起,七道剑气恍然间竟似汇聚在一处,一道无比硕大的剑芒从苍穹中煌煌升起。 而林不浪正脚踏在这巨剑剑尖之处,白影闪动,高举青铜长剑,以上示下,挽了个圆弧剑花,朝着七名玄甲人一往无前的挥去! “不要!不要啊!——”浮沉子大呼一声,眼中竟然点点泪水。 苏凌不知道,只觉的这泼天一剑带着冽冽的气势。端的是惊心动魄。 可是浮沉子心里却从未有过的清楚。 七芒剑阵,共七人,剑阵共七式,分别为:破剑式、聚剑式、昂剑式、啸剑式、驭剑式、荡剑式,还有最后这一式——葬剑式。 前六剑随意催动,皆无碍,只是那最后一式——葬剑式,却是不到时不可解的时候,万万不可催动。 无他,葬剑葬剑,便是剑断人亡,有死无生,同归于尽的招数。 浮沉子当初调教这七人时,便已然多次告诉他们,这一式,不是他的命令,谁也不能用! 可林不浪如今却为了救自己和苏凌,他如今视为最至亲的亲人,便是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泪眼中,浮沉子眼前, 少年白衣,英雄慷慨。 长剑疾风,独傲风雨。 少年从来皆英雄,只因皆是少年时。 巨剑落,光芒尽散。 那个少年成了这暗夜里最后的一束光。 “轰——” 巨剑正落在那玄甲首领的头顶之上。 剑气迸溅,光芒四散。 最后再无一丝亮光。 万籁归于平静。 那六名少年,手中青铜剑纷纷撒手,皆仰面摔倒在地。饶是如此皆强自支撑着身体,看向前方。 那玄甲人被那巨剑一剑劈为两段。 身体一分,玄甲破裂。五脏六腑流出,腥臭不可闻。 而林不浪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从半空中跌落尘埃。 青铜剑已断,落在尘埃之中,碎剑仍旧闪着斑斑血光。 林不浪身体蜷缩,白衣无凭无依的荡在他清瘦的身躯上。 那个少年,脸上还带着无比的决绝,朝着苏凌和浮沉子看去,声音极低,喃喃道:“师尊,公子,不浪尽力了!” 言罢,巨大的黑暗无声无息的将他吞噬。 浮沉子和苏凌皆悲从心头起,浮沉子大吼一声道:“你们这群恶鬼,道爷跟你们拼了!” 苏凌也不说话,脸颊有泪划过,一甩问相思,直入那剩余六名玄甲人中。 问相思剑芒缭乱,重重必死杀机频现。 苏凌使出白叔至龙枪绝学,剑风之中隐隐有龙吟之声。 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一剑一剑将这六个怪物砍成肉泥! 偿命!偿命!偿命! 便在此时,忽的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飘然而至,宽大的道袍渺渺飘动,那人半刻不敢耽误,来到林不浪身前,将他头托在怀里,啪啪啪的封住他周身要穴,将他搭在身上,回头朗声对浮沉子道:“浮沉子,你又欠我老道一个天大的人情!我先走了!” 言罢,冲天而起,三晃两晃,踪迹不见。 这突然出现的老道,浮沉子看得真切,心中大动,脱口道:“空芯道人!救他!” 回答他的只有树摇叶落。 浮沉子回头之间,却见苏凌在玄甲人中独木难支,险象环生,再不耽搁,挥剑杀了进去。 然而,他俩虽剑术精湛,那些玄甲虽然失了头领,但仍旧强横无比。 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是杀不透,冲不出的。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的山谷之中,清音渺渺,无数的红芍花瓣自苍穹中缓缓飘落。 几十个红色身影蓦地从那漫天花瓣中闪出。 当前一个,手中持着一把油纸伞,火红纱衣,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芍。 她的身后,数十个淡红衣衫女子,皆持了长剑,随她翩然而来。 “红芍影至,宵小授首!”那数十名淡红杉女子持剑在手,半分不耽搁,朝着那六个玄甲人杀去。 苏凌和浮沉子顿觉轻松不少。 火红色的纱衣轻动,翩然纵至苏凌身前。 苏凌见她,不由得急道:“穆颜卿,我说过的,你不要插手此事,那玄甲岂是好对付的,弄不好便会死的!”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红芍影影主——穆颜卿。 穆颜卿淡淡一笑道:“我师父来了,我就不能来了?死了也好,死便死在一处!” 说着手中油纸伞急挥而去,跟眼前的一个玄甲人缠斗在一处。 数十个如仙女子跟形状可怖的玄甲斗在一起,苏凌、浮沉子也各自对上一个。 一时之间,山谷之内,娇喝呼喊,兵器碰撞之声起此彼伏,充斥着整个山谷。 忽的,穆颜卿抽伞向后疾纵而退,娇声喊道:“苏凌、破道士,快掩了口鼻!” 苏凌和浮沉子正自死斗,忽听穆颜卿这样喊,心中奇怪,但还是刷刷几剑,逼退玄甲人,向后一撤,掩住口鼻。 “呼——”的一声。 但见数十个女子从腰间掏出一个香囊似得东西,朝着那六名玄甲人使劲的洒去。 顷刻之间,红雾弥漫,幽香腾腾。 苏凌和浮沉子一愣。 “卧槽!这什么?生化武器?”浮沉子掩着口鼻,呜呜囔囔的说着。 这红雾迎风弥漫,顷刻间荡满山谷。 不消片刻,这六名玄甲人皆长剑撒手,“扑通——”、“扑通——”倒在尘埃之上。 穆颜卿挽起苏凌,飘然起身,朝着下山路疾驰而去。 浮沉子一见,捂着口鼻大喊道:“等等我,你们这对狗” 那后半截子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也怕穆颜卿急眼,给他来上一香囊。 夜如冰,风起云涌。 承天观。 恢弘的道观,好几座高塔矗立在暗夜之中,冷眼的看着世间芸芸众生。 还是那座茅屋,还是那个瑜吉。 只是茅屋之中,只剩下那油灯白蜡相陪,再无那个黑衣斗篷之人的踪迹。 可是,这瑜吉仍旧坐在三清神龛下的蒲团之上,脸上古井无波。 仿佛入定了一般。 他蓦地睁开眼睛,两道冷芒乍现。 随机一挥手,朝虚空中一抓,叹了口气道:“折损一个,剩下六个回来罢!” 便再无声息。 又过了一会儿,那茅屋门前忽的想起一阵吱呀之声。 过了片刻,瑜吉长身站起,缓步来到门前,将屋门打开。 映入眼帘,一乘灰色小轿。 瑜吉打稽首,高颂法号道:“无量天尊!施主来了!” 小轿帘起,从里面走出一人。 一身黑衣,只是暗夜,不曾看得清这又来的人,是哪一个。 瑜吉见此人下了小轿,随即淡淡一笑,做了个请字道:“施主,随我进来叙话!” 那人也打了稽首还礼,这才信步踏入茅屋之内。 那黑衣人进了屋中,似乎十分随意的看了两眼,走到神龛之前,燃了三炷香,朝着三清神像拜了三拜,将香插进炉鼎之内。 这才转身坐在了之前那个黑衣斗篷人坐过的位置。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几上的茶卮,随意的用手在茶卮上捂了一下。 触手之间,茶尚有余温。 那黑衣人这才抬头,轻轻看了一眼与他对坐的瑜吉,缓缓道:“你这里有人来过”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又平静。 瑜吉也不否认,轻声道:“刚走不多时”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问道:“大的还是小的?” 瑜吉苦笑一下道:“大的刚走,小的便来了” 那黑衣人似乎也笑了起来,指了指瑜吉道:“你这里倒是热闹的紧啊!” 瑜吉有些无奈道:“一个个都往贫道这里跑,来了。我总是不能拒绝不是。” 黑衣人长叹一声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大的可拿了丹丸?” 瑜吉点了点头道:“拿了” “可有起了疑心?”黑衣人问道。 “看样子,却是不曾”瑜吉想了想方道。 黑衣人似乎话里有话,抬头看了一眼瑜吉,眼中尽是灼灼之色道:“确定给他的就是给他的,而不是给” 他说了半句话,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上空指了指。 瑜吉忽的站起身来,神色似乎有些痛心,声音也高了一些道:“师兄,你拿瑜吉看做何人?莫不是那种畏刀避剑的小人么?当年我们皆拜一人为师,师父之言,言犹在耳,瑜吉报国之心,九死不悔,岂有更改之理不成?” 听闻瑜吉说的字字真切,那黑衣人似乎声音缓和了许多道:“师弟,言重了,世道艰难,人心难测,那贼子势大,如今又要在龙台京都之地,举起屠刀,想来不消几日,龙台即将血流成河,变成修罗杀戮场。因此,我是怕师弟你心志动摇啊!” 这黑衣人好生劝慰了瑜吉一番,瑜吉这才神色如常,缓缓的坐下。 那黑衣人这才又道:“给天子强身健体的丹丸,你可炼制好了?这可是要紧之事。” 瑜吉神色一晃,有些难以出口。 那黑衣人声音有些急道:“难道,你还未炼制?” 瑜吉摆摆手道:“师兄,哪里话,事关天子,我怎么敢有半点耽搁,只是师兄来之前出了些许岔子。” 黑衣人闻言,有些吃惊道:“岔子!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那萧元彻将本该进献天子的丹丸给换掉了不成?” 急切之间,他竟然将萧元彻的名字毫无遮掩的念了出来。 瑜吉忙摇头道:“那倒不是,萧元彻拿的的确是我们让他拿的,只是天子的药,在我送萧元彻离开之时被人拿了去!” 黑衣人一怔,声音有些颤抖道:“拿了去?拿走了几颗?” 瑜吉道:“一颗,还有两颗掷在地上,被我拾了起来。” 黑衣人这才言语稍安道:“还好,还有两颗,这几日我便入宫,通知齐世斋拿药。” 瑜吉点了点头,眼中露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转身即逝。 黑衣人又道:“盗丹的是何人?可有抓到?” 瑜吉摇摇头,苦笑一声道:“当时小的在这里,我不便追赶,只得将提线玄甲放了出去,结果未捉到人,我那玄甲人还折了一个!” 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道:“何人有此手段,便是七个提线玄甲都伤他不得!眼前已到了关键时刻,莫要节外生枝,可使人暗自查探,这盗丹者想来只是冲丹而来,若真如我所料,那颗丹丸丢便丢了罢!” 瑜吉点点头。 黑衣人又问道:“漕运那里如何了?” 瑜吉点点头道:“说过了,他满口应承,想来是十拿九稳!” 黑衣人闻言,言语中带着稳操胜券的话音道:“如此最好,待所有的运来,我们便可行动了,到时候光复我大晋河山就在眼前!” 他这话说到最后,已然心潮起伏,声音也高了许多。 瑜吉不动声道:“只是,兄长可知那董祀之事?” 黑衣人点点头,声音又恢复了淡漠道:“冢中枯骨,一群成不了大事的蠢材罢了!不用管他们,做好我们的事情便是。” 瑜吉打稽首应下。 黑衣人这才站起身来道:“我身份多有不便,行动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你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才是,还有那谶语,观里的可都记牢了?” 瑜吉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师兄定下之日,我便已经让观里和外面撒下的人口口相传,记牢了!” 那黑衣人点点头道:“唉,只是未曾想你那两仙观擅自行动,败的那么快!算了,咱们承天观自己也可以!” 言罢,他转身推门而出。 瑜吉也走到茅屋房檐之下,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个黑衣人上了小轿,一个家仆挥了挥手,小轿轻抬,沿着通往前院的小径去了。 瑜吉长身伫立在茅屋房檐之下,蓦然抬头看向苍穹。 苍穹彤云翻滚,黑暗蔓延。 他的一头白发不知何时被风吹得凌乱飘动。 遮了他向来古井无波的面容。 然而从他白发发丝之间,却蓦地映出一张脸庞。 那脸庞,阴鸷而狠戾,带着无穷无尽的疯狂和嗜血。 填满了难平的欲望。 那张脸庞正是他瑜吉自己的脸。 幽暗黑夜,蓦地风起。 瑜吉似自言自语,声音带着无边的冷意和难以自抑的颤抖。 “师兄啊师兄!你百般算计,却未曾想过罢,到最后反为我做了嫁衣!京都,龙台,杀戮!流血!暴动!乱吧,越乱越好!” 凄风呜咽,如嘶如吼。 瑜吉转身迎风朝着茅屋中走去。 风不知为何,似乎狂暴了几分。 狂暴的风声中,瑜吉阴鸷而又带着死死狂热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飞仙!哈哈哈哈哈!——” 疯狂而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观主后院之中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二章 道仙宫 [] 深夜,京都龙台城。 朱雀大街上,寂寂无声。 一个人影都没有,时近后半夜,城中的百姓睡的正熟。 宽阔空荡的大街上,蓦地出现三道身影。 一黑一白一火红。 但见这三个身影,在朱雀大街上停了片刻,转瞬腾起,流星似火一般朝着幽暗的小巷深处投去。 小巷曲折蜿蜒,三道身影,彷如三道流光,在深巷中忽隐忽现。 终于停在了一座阁楼之处。 正是那“碧笺阁”。 穆颜卿当先上前,啪啪啪的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不多时,门缓缓打开,还是那晚的那个女娘,依旧提了灯出来,探头一看,见是穆颜卿,这才喜道:“影主回来了!” 又往穆颜卿身后看去,见除了两个俊逸的少年之外,再无旁人。 她讶然开口道:“其他姐妹呢?” 穆颜卿低声道:“我们走得快,她们稍后便到。” 说着往里便进。 苏凌和浮沉子随后跟着。 那女娘一眼看见浮沉子,还真别说,浮沉子一身俗家白衣,倒真显得风流俊逸,比之苏凌亦不遑多让。 随即朝浮沉子的身上脸上多剜了几眼,嘻嘻一笑道:“好俊俏的少年,这个又是谁?” 穆颜卿斜睨了她一眼方道:“你也忒多嘴了些,不该问的别问” 那女娘揶揄的瞅瞅苏凌和浮沉子,又瞅瞅穆颜卿,随即又是嘻嘻一笑道:“那今晚是一床锦被呢,还是多添一床啊?” 她这话说完,穆颜卿和苏凌脸上腾的红了起来。 想要挑她毛病,却半点挑不出来,人家毕竟是管这个的 浮沉子闻言,虽然没有脸红,倒也是一打稽首,掐诀念咒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弥陀无量个尊了的” 穆颜卿嗔道:“再胡说,小心撕了你的嘴去” 言罢,也不管这女娘,当先上了阁楼去了。 苏凌和浮沉子也上了楼。 到了昨晚那间房中,浮沉子一眼就瞧见红绡香帐中,那柔软的大榻。 他着实是累了,不管不顾,朝着那打榻仰面朝天的躺了上去,两脚随意一蹬,两只短靴东倒西歪的褪在地上。 打了个哈欠道:“这番可是九死一生,累死道爷我了,道爷先睡了。” 穆颜卿却是一蹙黛眉,颇有些嫌弃,一步走到躺在榻上的浮沉子跟前,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油纸伞朝他头上便敲。 浮沉子一骨碌摔下大榻,揉着屁股道:“穆颜卿,你是不是疯了,打我干嘛?” 穆颜卿这才没好气的道:“你个臭道士,干嘛躺我的榻,我这衾被还能用么?” 浮沉子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斜眼看了一眼穆颜卿,跳将起来,一指苏凌道:“我不能躺你的榻,那这货便能了?还拉着小手不让走的?是何道理?” 穆颜卿脸色一红,啐了他一口道:“你跟他怎么能一样?” 浮沉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嚷道:“哎呀我去你把话跟道爷说清楚,哪里就不一样了?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他比我多张了不成?” 言罢,不依不饶的再次蹦了起来,一头扎进锦被中道:“你不让道爷睡,道爷偏睡这里了,好歹咱们还一同对敌过,也太无情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鼻子嗅了嗅,随即嘿嘿一笑道:“还真别说,这锦被还真香!” “你无赖!”穆颜卿不依不饶,拿起油纸伞,还要来打。 苏凌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拉住她道:“算了,算了,方才一场恶战,就让他躺那里睡吧,想来他也是真的累了。” 浮沉子这才揶揄一笑道:“还是苏老弟知道心疼人!好了道爷会九天玄女去了,你俩找个蒲团,将就一下吧!” 穆颜卿见执拗不过,只得一把挽住苏凌的胳膊,瞪了一眼浮沉子道:“让他一个人睡死在这里算了!苏凌咱们走,去另一个屋里睡,那张床更大更软” 苏凌顿时头大,忙摆手尴尬道:“我觉得,蒲团挺好挺好!” 不由分说,穆颜卿挽了苏凌便走。 浮沉子这才一骨碌起身,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脸无奈道:“真就把道爷一个人扔在这里了唉,喂!道爷一个人害怕!哎!” 见这两人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得低声笑骂道:“这两个” 天色大亮,龙台在新的一天苏醒。 却仍未迎来朝阳,无边无垠的天幕,亘古不变的阴暗翻滚彤云,那风似乎更冷了。 浮沉子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 觉得整个身体生疼,想来是昨晚一番激斗,累的筋疲力竭了。 浮沉子暗暗编排苏凌,大兄弟,你比道爷更苦啊,道爷是一场激斗,你怕不是两场吧 随后又嘿嘿笑了两声。 正在这时,房门开了,苏凌和穆颜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穆颜卿换了一身宽绰的火红纱衣,看到浮沉子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浮沉子揶揄笑道:“哟哟哟,这连衣服都换过了啊看来今天是真的开始叫弟妹了” “你死不死啊!”苏凌脸一红,一把将他从榻上拉了下来。 “再胡说,我把从承天观拿回来的丹丸,塞你嘴里”苏凌没好气道。 正在这时,那昨日的女娘端了早膳进来,放在桌子上。 穆颜卿这才问道:“回来了么?” 那女娘点了点头道:“都回来了,影主放心。” 穆颜卿这才点头,让那女娘退下。 浮沉子闻言,这才打了个哈欠道:“那这下万事大吉了,干饭!干饭!” 说着径自坐在桌几前,张开血盆口,掂起后槽牙,向早膳发起猛攻。 苏凌和穆颜卿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浮沉子对面,也略微的吃了一些。 待浮沉子吃了个沟满壕平,苏凌才开口道:“你倒还吃的下去,也不知道林不浪和你那六名小徒弟如何了。” 浮沉子大手一挥道:“那六个小子精明的很,不过是受了点伤,见我们散了,定然也会遁去,我自有办法联络他们,至于不浪嘛,命应该保得住。” 苏凌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就如此笃定,我觉得林不浪伤的不轻啊,怕是” 浮沉子摇摇头道:“这你就没见识了吧,那个牛鼻子来了,死人他也能救活的!不信你问问你媳妇!” 苏凌拿起一张饼砸来道:“还胡说!” 穆颜卿扑哧一笑,随即正色道:“苏凌,别看浮沉子平素不着调,不过倒是还有些见识,我师父出手,想来林不浪应该无碍了。” 浮沉子刚吞了一个鸡蛋,听穆颜卿这样说,噎得直翻眼睛,顺了半天气,方道:“你说什么?空芯道人是你师父?” 穆颜卿点点头道:“那还能有假不成?你以为我昨晚为何敢去,当然是有我师父跟着的!我这武功,开手的师父是当年的荆南王钱伯符不假,但我真正的师父便是空芯道人了。” 浮沉子闻言,一脸赞叹道:“空芯道人的确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啊,比起我那便宜师兄更是不遑多让,便是昨晚瑜吉那牛鼻子亲至,怕是也讨不得半分便宜啊!” 苏凌闻言,惊道:“空芯道人竟然那么厉害?” 浮沉子道:“你图样图森破了吧!还是道爷告诉你得了。当今道门,有四圣,其一乃是剑庵剑圣镜无极,一人一剑一城,世间各大势力莫不敢犯;其二乃你的师父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天下文章出离忧,离忧道统在轩辕,这话可不是瞎说的;其三便是我那便宜师兄,两仙坞策慈仙师,善测天机,窥天象,探人间气运;其四便是这承天观的瑜吉老道,这家伙要是没本事,可不敢称皇家天师,虽然还未正式册封国师,但想来也不远了。” 苏凌道:“你啰啰嗦嗦一大堆,这道门四圣,也没有你说的空芯道人啊!” 浮沉子淡笑道:“这就是空芯道人的牛叉之处啊!空芯道人跳出天下道门,自成一派,道门唤作道仙宫!更是压盖道门第一人啊,他所修习的道法,可是跟我们渊源颇深啊,我觉得要是以个人实力而言,恐怕只有剑圣镜无极能跟他相抗衡了!” 言罢,他又凑到苏凌耳边道:“说句大白话,你知道那空芯道人的功法是什么?” 苏凌摇摇头。 浮沉子诡秘一笑道:“其实,就是太极拳,两仪剑” 苏凌顿时头大了三圈,脱口道:“卧槽!狗皮道人张三丰?这货也穿越了?那道仙宫不该叫武当么?” 浮沉子哈哈大笑道:“只是内核相同你知道的这个掉毛的世界” 苏凌一阵无语。 三人吃完早膳,苏凌方才郑重道:“我有一事,是绝对相信你们的,我说与你们听,还望你们千万保密才是!” 穆颜卿和浮沉子见苏凌一脸严肃,皆正色点头。 苏凌方将天子血诏之事,和盘托出。 穆颜卿闻言,神色一凛道:“苏凌,那龙台岂不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你可要小心一点。” 苏凌点点头道:“你也一样,那叛徒琴湘可擒住了?” 穆颜卿摇摇头道:“未曾,不过就快收网了,想来只在这两天。” 苏凌仍有些担心道:“还是要快,万一拖到萧元彻行动了,到时龙台的警戒力量怕是空前强大的。” 浮沉子斜睨着苏凌和穆颜卿,咂咂嘴道:“你俩是不是当道爷不存在?道爷可是两仙教漏网余孽,万一一个失手遭擒,我可怕扛不住暗影司那诸般酷刑,把你俩供出来啊!” “你敢!” 两张飞饼顷刻间呼到浮沉子的脸上。 浮沉子将两张饼从脸上揭下来,一手一个,各自咬了一口方道:“反正也没人关心道爷我,道爷走了” 说着站起来,手里还拽着一张饼,朝着门口走去。 苏凌叫住他道:“你走了,我若再找你,去哪里找你?”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好好研究那丹丸,等你研究好了,道爷自会去不好堂找你,道爷就不打扰你了们两梅开二度了” 说着哈哈嬉笑着蹿出门去。 大晋国力虽然倾颓,但不知为何,各方势力都似乎十分注重漕运,那自前朝挖掘贯通全国的漕渠,自引水迸流那一刻,大浪滚滚,从未停歇。 漕渠之上,白帆点点,千舸竞渡,喧嚣热闹。 这漕渠宽阔之处,宛如大河,白浪滚滚,顿失滔滔。 而最窄处,只容得下一艘货船通过,河流湍急,暗礁密布,水势颇为险峻。 此刻,正是夜色苍茫。 无星无月。只有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这是一处漕渠汊港,此处水面狭窄,水势甚急,更是夹在两座大山之间,这道湍急的水流仿佛一把利剑,将这两座大山从中间一剑劈开。 两山夹一水,端得是鬼斧神工。 此时阴云密布,冷风呼啸嘶吼,那水借风势,掀起阵阵滔天大浪,拍打在两岸山石上。 水浪迸溅,水花四散如雪。 汊港漕渠之上,一艘不大不小的货船,正扬帆披荆斩浪,朝着两山的夹口之处,飘飘荡荡的驶来。 船上灯火通明,十数个精壮船伙计,皆手持火把,赤/裸着上身,火光之下,映照着他们精壮的肌肉。 一根矗立在船上的高耸桅杆,升着白色船帆,乘风破浪,帆张撸摇。 船的后方,便是货仓。 货仓之内堆放的满满腾腾的货箱货袋,几乎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货仓之外,五六员精壮小伙,手中皆提了朴刀,神情警戒机敏。 船前方正中,一木室之内,一个满脸沧桑的使船老者正聚精会神的掌着船舵。 他虽然上了年纪,脸庞却是无比坚毅,整个身躯也精壮如牛。 身边一个长相颇为精干的青年,却是瘦骨嶙峋,像一只猴子一般,也双眼聚精会神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座大山。 那老者一边掌舵,一边对这青年道:“小六子,你也成年了,师父老了,这趟船到了龙台,货物交割完毕,师父便住在龙台不走了,咱们的三条货船,以后都要交给你了!” 这叫做小六子的精壮少年忙点了点头,有些兴奋道:“师父,您老人家就放一百个心吧,交给徒弟,定然万无一失。过了这个险要的夹山水道,前面就是一片坦途,咱们正好乘风破浪,早些到了龙台,我也好回去,我娘说了,做好了红枣饼子,单等我回去吃呢!” 那老者嗔道:“你个小猴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也没见你多长几两肉”他虽这样说话,但满眼都是宠溺之色。 老者又正色道:“莫要小瞧了前面这个两山夹口,地势端的险要至极,水流湍急,水中更是暗礁丛生,稍有不慎,这船便有倾覆的危险,这个地方,更被许多老船家称为龙门跳,言下之意,过了这里,前方便再无阻碍。可是鱼跃龙门而化龙,这难度可想而知了。” 小六子点点头道:“徒儿记下了,以后行船,走到这里时,定然多加注意。” 老者这才点了点头。 苍穹黑暗翻滚,不知为何,那风更加的狂暴起来。 待近了那两山夹口,那风越发猛烈,吹得桅杆都不住的晃动,白帆整个涨起,哗哗作响。 这船不是很大,船身在狂风之中宛如无依的枯叶,起起伏伏,摇摇欲坠。 风吼如狂,水借风势,顷刻之间巨浪滔天,竟似遮了那两座大山。 一阵巨浪袭来,倒灌进大船之内,慌得船板之上的那十数个精壮汉子向后疾疾的退去。 “这鬼天气,鬼地方!”那掌舵的老者,骂了一声,又道:“小六子,站稳了,看师父如何过这龙门跳!” 小六子闻言,一脸兴奋,目视前方。 老者果真是使船的好手,三下两下,稳了船舵,那货船果真稳了下来。 船上所有人的心这才稍稍安定。 便在这时,暗夜之中,忽的一声尖锐的,彷如哨响一般声音,从茫茫大山之中传出。 紧接着,一道锋利的羽箭,划破空气,射过滔天巨浪。 如火流星一般,朝着这货船直袭而来! 不偏不倚,正射在桅杆之上。 “砰——”的一声,箭簇深深嵌入桅杆之内,羽翎扑簌簌的乱颤。 白帆应声落下,宛如残云风吹。 “吱——”、“吱——”、“吱——” 几声急促而尖锐的哨声在货船上蓦然响起,划破了天地的宁静。 紧接着,有人大声喊着道:“有水匪劫船!有水匪劫船!集合!速速集合!” 货船之上,灯火晃动,数十个精壮汉子,各个拿了朴刀火把,各个聚在船板之上。 神色虽然慌张,但却没有退缩的意思。 那船舱中的老汉,也是将船舵刹好,一挑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望着滔滔奔涌的江水,忽的朗声道:“不知哪位朋友突施冷箭,这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吧,不如现身一见!”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三章 菜鸟炸膛 [] 那老者刚说完这话,便觉得船舱内有人探头探脑,想要出来,回过头去,却看到是小六子,神色一紧,嗔道:“退回去,藏好了!” 那小六子先是一愣,这才咬了咬牙,点了点头,退入船舱之中。 老者方一转头,只见巨浪之中,忽的直直冲出数十黑衣人,皆青纱罩面,手提鬼头砍刀,踏浪而来。 顷刻之间,蹭蹭蹭的鱼跃而上,在船板上一字排开,与老者和几十个船员汉子相距数丈,两相对圆。 这数十黑衣人,眼中露着渗人的幽冷凶光,鬼头砍刀的刀尖之上,冷芒忽闪。 一时,双方静默无言,只有滔滔大水,哗哗流逝。 那老者神情一凛,朗声道:“诸位,夤夜来我船中,不知所谓何故?若是劫财,怕是踩错了道了,我这满船皆是一些山野茶叶,不值甚钱,诸位怕是要白跑一趟啊!” 那数十个黑衣人皆无言,忽的从身后转出一人。 这人却未青纱罩面,一身紫衣,手中拿了一把折扇,左手大拇指上还带着一枚鹦哥绿的扳指,鹰眼细眉,却长了一张鲶鱼嘴,一脸的阴鸷青气,面庞上还带了丝丝水汽,想来是终日泡在水里,水性极好的。 那人冷冷盯着老者和他身后的数十精壮汉子,缓缓的摇着折扇,其实他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这周遭的风,比他摇那两下弄出的风,大上不是一点半点的。 那鹰眼紫衣人看了一会儿,这才淡淡道:“这茶叶,可是出自昕阳?” 老者先是一惊,随即道:“不错,看来阁下早就盯着我们了,只是老朽不明白,区区茶树叶,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鹰眼紫衣人闻言,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出自昕阳的,那就错不了了。” 说着一转身,站在船头,极目眺望远方。 远方,左右暗夜中,两座大山静默,中间捧出一条玉带般的大河。 大河滔滔,山势莽莽。 紫衣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蜜饯,剥了外面的一层油纸,将蜜饯放入嘴里,闭着眼吮吸了一阵,这才似乎无趣的道:“人言,这里便是龙门跳,我观之,这个名字极恰,你们这群人好好再看上一眼,怕是以后都不能再看了” 忽的,声音中杀机陡现,冷声道:“一个不留!杀!动作快点,出手嘛,轻点,别扰了我观景的雅兴!” 声音方落,那数十个蒙面黑衣人,同时举起鬼头砍刀,齐齐朝着老者和那几十个精壮汉子杀去。 老者神情一肃,大吼一声道:“儿郎们,举刀!上!” 一边是鬼头砍刀齐举,另一边是朴刀齐现。 两方顷刻之间对撞在一处,激烈的白刃格斗瞬间展开。 那些汉子虽然精壮,却只是些基本的把式,哪里敌得住这群杀手,那些杀手一个冲锋,船板上已然躺倒了七八个汉子,血流满船,惨不可言。 一时之间,咒骂声、怒喝声、兵器撞击声,齐齐响起,将那滔滔流水声都遮了下去。 那鹰眼紫衣人仍旧自顾自的看着远处两山夹一水的奇景,眼中似乎还带着欣赏之意。 嘴里那蜜饯不断的蠕动,鲶鱼嘴也随之不断的颤动,看起来颇为怪异。 忽的他似乎觉得动静实在有些太大了点,刷的一声合了折扇,将耳朵一捂,厉声喝道:“吵死了!吵死了!说过的,轻一点,轻一点,还弄这么大动静,扰了我观景的雅兴。” 果真,他这一吼之下,那战场的声音的确小上了不少。 过了约莫片刻,这打斗和惨叫之声,竟然全数消失,仿佛从来不曾有过。 那鹰眼紫衣人,这才淡淡转过头来。 眼前,数十具精壮汉子的尸体,东倒西歪的躺在船板之上,呲牙咧嘴,死相渗人。 那老者更惨,身中数刀,心口处还深深插着一把鬼头砍刀,早已断气多时。 血流满船,从缝隙之处,无声无息的涌进滔滔大河之中,瞬间连一点红色的踪迹都找寻不到了。 冷风拂过,那紫衣鹰眼人闭上眼睛,闻了闻空气之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息。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陶醉。 他又深深吸了口气,方轻声道:“还是这血腥味道比那风景容易让人迷醉啊。” 他说完这句,方才朝着左右杀手努努嘴道:“去船舱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带活气儿的,若有,一并打发了上路。” 那左右黑衣人杀手应声带着五六个杀手,朝那船舱中走去。 船舱之中,还有一人——小六子! 方才小六子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师父,还有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船伙汉子,一个个皆死于这帮凶徒的刀下。 他肝胆欲裂,悲愤不已,更是痛断肝肠。 那时间,他就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和这些杀人恶魔拼命。 可是他方踏出一步,却顷刻之间收回了脚步。 暗骂了自己一声,小六子你怎么如此不争气,方才师父不让你出去,就已经算到了,今日怕是要死了,师父这么做不是为了保全你么? 他心念一动,暗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让更多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于是,再不迟疑,他蓦然回头,将身后堆积如山的货箱货包扒开,一头扎进了最深处,又使劲的将货箱货包移回,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本就精瘦,这样一来,从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刚刚藏匿好,便有六七个杀手拿了火把和鬼头刀,走进他藏匿的船舱之中。 小六子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尽量控制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一只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的不发出声音。 但听杀手中有一人道:“这里没人了啊,都在外面死光了!” 另一个杀手却道:“这船舱内堆积了这许多货物,若是藏进去一个人,倒是个麻烦,咱们费费力气,将这货物搬开,好好查一查。” 最先那个杀手的声音又起道:“有这个必要么?这许多货物,搬到何时?” 另一个杀手道:“反正一会儿也要全数扔进河里,这会儿向外挪一挪,也少费事不是?再说真有人,头儿要怪罪下来,咱们谁吃罪得起?” 紧接着便是吱吱呀呀的搬动货箱货包的声音。 小六子藏在最后面一排货箱之后,大气都不敢出,浑身被汗湿透。 眼看,这群杀手已然将货物搬得只剩最后三层了,再搬下去,便能发现小六子的身形了。 便在这时,忽听船板上有杀手喊道:“兄弟们赶紧回来集合,咱们的船和货到了!” 那群杀手这才停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提着鬼头刀迈步出了船舱。 小六子这才身子一软,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只是暂时的危机解除。 船板之上,鹰眼紫衣人和数十个杀手站在那里,朝着船后看去。 果然见翻卷的大浪之上,一艘比这只船稍小的货船,乘风破浪,疾速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 过了片刻,两船并列,从新来的那只货船上搭下一张宽阔的木板,搭在鹰眼紫衣人所在的货船船板上。 从新来的货船上走出数个人,拿了火把,为首的竟然是个儒生打扮的人。 这些人皆踏过木板,走到鹰眼紫衣人近前,那儒生打扮的人朝着他一拱手道:“久侯了!” 鹰眼紫衣人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还不算晚” 随即朝身后一招手道:“动作麻利点!” 那数十杀手一拥而上,走过搭在船上的木板,朝新来的船的货仓走去。 不一会儿,或一人举着,或两人抬着,皆搬了一箱一箱的不知是什么的货物朝鹰眼紫衣人的船上走了回来。 只见这些杀手一个个呲牙咧嘴,想来这些货物必定十分重。 就在他们热火朝天的搬着货物之时,那隐匿的小六子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蹑足潜踪,从船舱之中,轻手轻脚的转到了船尾处。 但见船下,波涛汹涌,水流甚急。 小六子深吸一口气,一咬牙,鼓足勇气朝那波涛之中纵身跃下 他跃下的水声尽数无声无息的淹没在波涛声中。 那些杀手将新船的货物搬到船舱,将船舱原本的茶叶货箱,搬出了一些,扔进水中,然后将这些茶叶货物聚在一堆。 又使劲将新来的沉重货箱摆在茶叶货物之后,也暗暗的不规则的聚了一堆。 做完这些,那儒生模样的人才朝着鹰眼紫衣人一抱拳,返回方才的船上,撤了木搭板,他的船摇摇晃晃,消失在大河尽头。 但见那些杀手尽数将黑衣青纱脱掉,里面竟然是清一色的如之前使船伙计的打扮。 那鹰眼紫衣人这才一挥手,长啸一声道:“开船!跳龙门!” 波涛翻滚,货船再次缓缓启动。 不一会儿,便加快了速度,直直的冲出了两山夹一水的龙门跳 苏凌将自己关在不好堂自己的房中一天一夜,专心致志的研究那丹丸。 更为了搞清楚这丹丸到底是如何炼制而成的,期间还打发了王钧跑了整个京都龙台坊市,买了烟硝硫磺、铅块汞块,还有丹砂以及生火的木料。 甚至还买了一尊小小的丹鼎。 自己又不辞劳苦的跑到郭白衣府上,求了些炼丹的书卷。 也只有郭白衣这个杂学广博之人,真的有这些东西。 苏凌先把盗来的丹丸划开,看了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 却看了个云里雾里,到底也不知道里面的成分究竟是什么。 随后他又找了小磨,将已然成了块状的丹丸放进去,磨成碎末,仔仔细细的扬着,目不转睛的看着。 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之下,他发现了这丹丸除了常用的那些炼丹材料之外,似乎加了一味药——白果。 苏凌知道,白果能敛肺气、定痰喘、更能通畅血管、护肝脏、改善脑供血不足等功效。 可是若是久服过量,便可引起中毒。 难道那毒真的是白果不成?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找方习要了一些白果,方习倒也大方,给了苏凌一包,而且分文未取,只说这玩意吃多了有毒。 苏凌推说自己头疼,可能有些气血不足,所以少用些试试。 等到苏凌回到房中,便迫不及待的将一些白果、香料混合着硫磺烟硝、铅块汞块一股脑的倒进了丹鼎之中,点了火,拿了竹扇呼扇呼扇的扇着火,煞有介事的练起了丹来。 由于苏凌对此实在过于专注,不好堂的生意他也不管了,全数交给杜恒和王钧,这下可把两人忙坏了。 两人跑进跑出,还时不时的朝着苏凌的屋中看去。 却见苏凌的屋中烟气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杜恒只当是苏凌不知那根筋不对了,竟然痴迷上了炼丹之术,没少了跟王钧抱怨,言说苏凌放着好好的郎中不当,却跑去炼丹去了,万一哪天真看破红尘,可如何对得起南漳飞蛇谷的张芷月啊。 王钧却道:“公子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 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不知道苏凌到底要做什么。 两人正在不好堂忙活,忽然之间。 只听的“嘭——”的一声如炸雷一般山响,震得不好堂的窗棂纸都呼啦啦的乱颤。 吓得两人扔下手中的活计,飞也似的朝着苏凌的屋中就跑。 刚到后院,便一眼看见苏凌的房间浓烟翻滚,宛如烧窑场一般,里面还火星四溅,一股焦糊的,还加着几分药香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 “苏凌你在倒腾什么?”,“公子” 杜恒和王钧一前一后冲进浓烟之中,那浓烟只呛得两个人咳嗽喷嚏、鼻涕眼泪齐冒。 再看苏凌房中,皆蒙上了一层黑灰,那丹鼎歪在一旁。 苏凌怔怔的蹲在丹鼎旁,一脸的痴傻茫然,整个脸竟成了锅底黑。 那样子竟多少有些滑稽。 两人赶紧过去,将苏凌拉起来,杜恒问道:“苏凌,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苏凌一指那歪倒的丹鼎,一呲牙道:“炼丹啊” 杜恒一阵蒙圈,嚷嚷道:“你这是炼丹?你这是炸房子好不好?你到底哪里想不开了?” 苏凌怔怔的想着,到底是自己的方法不对,还是加的东西太多了,这才导致炼着炼着发生了爆炸。 杜恒见他如傻如呆的不说话,只是一张黑锅底脸,望着歪在一旁的丹鼎,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跳脚道:“完了完了,准是炸到脑袋了” 苏凌被杜恒鬼叫的心烦,这才没好气道:“你才炸到脑子了呢” 说着将两人使劲推了出去,反锁了房门,继续钻研他的炼丹大业去了。 杜恒一跺脚,嚷道:“炼吧,炼吧,炸死你,没人管你!” 两人没有办法,只得再次来到前厅,继续忙生意。 可是,不消片刻。 “嘭——”一声比方才还要响上一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杜恒和王钧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 这次,苏凌的屋子可以用狼烟地洞来形容了。 苏凌整个人成了黑人,几乎要与这浓黑狼烟融为一体了。 王钧和杜恒也是着实慌乱,竟然没有发现苏凌。 杜恒急道:“完蛋了!这下炸成灰了” 忽的见黑烟中,有两排白牙冲他俩一呲。 他俩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早已成了黑人的苏凌。 “公子你这也”便是王钧也有些无奈了。 苏凌暗自闹心,又把他俩撵了出去。 一咬牙道:“我就不信,我搞不定这小小的破丹鼎!” 又想起那个浮沉子来,好歹这家伙也是混道门的,就算学了个一知半解,总是比自己强一些吧。 只是,苏凌应该庆幸,要是这个大仙儿来了,恐怕屋顶都得给炸穿了不可。 王钧和杜恒只得再次在前厅忙活。 可是,那如放炮一般的“嘭——”、“嘭——”爆炸声音时不时的便会传来。 起初两人还紧张,进去几次被越来越黑的苏凌撵出来几次。 以至于后来,那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 他俩反倒是习惯了,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无奈的苦笑。 苏凌在屋中炸膛炸的正欢。 不好堂门前来了一人。 正是一身白衣的郭白衣。 好容易挤进人头攒动的不好堂中,见着王钧和杜恒,有些疑惑道:“不好堂生意这么好,怎么不见苏凌?” 杜恒一咧嘴道:“他?他在后院放炮仗,玩炸膛呢” 郭白衣更是疑惑道:“放炮仗?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放甚炮仗” 王钧苦笑一声道:“先生还是自己去后面公子屋中,一看便知。” 郭白衣点了点头,这才疑惑者迈步朝苏凌的房中去了。 刚一走进后院,便闻到一股浓重的焦糊味道,呛得郭白衣鼻涕眼泪,咳个没完没了,差点没就此蹬腿归位去了。 郭白衣使劲掩了口鼻,刚行了几步。 但见黑浓烟雾滚滚之中,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如一只黑毛猴一样手舞足蹈的蹦了出来。 呲着十分显眼的大白牙,喜不自胜道:“成了成了!我苏凌真就是个天才!”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四章 迷局 [] 郭白衣看着一只像黑毛猴子又像人的玩意朝着自己呲牙咧嘴,上蹿下跳着朝自己撞了过来。 只吓得哎呦一声,扬起手中折扇,朝着这黑毛猴子一样的怪物头上,梆梆梆的狠狠敲了几下,便敲还便大喊道:“打鬼!打鬼!” 那黑毛猴子吃痛不过,捂了头蹲下,哎哎呦呦的说不出话来。 王钧随后便到,看到院中的情形,顿时哭笑不得道:“祭酒大人,祭酒大人,您仔细看看,哪里是鬼,这不是我家公子么?” 郭白衣闻言,忙蹲下来,看着那呲牙咧嘴,又黢黑的脸,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这才咦了一声道:“果真是你啊,苏凌,你再搞什么,弄得跟个黑无常相似。” 苏凌顾不得许多,让王钧领了郭白衣到后厅正堂上坐了,自己好好的冲洗了一番,又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这才重新走进后院正厅,来见郭白衣。 郭白衣看见苏凌,便不好意思的道:“苏兄弟,方才真不能怪我,谁让你通身黢黑,唱的是哪出戏。” 苏凌尴尬一笑道:“白衣大哥说的哪里话来,这件事也是怨我了再说,你的手劲能有多大?” 苏凌让王钧泡了毛尖茶,跟郭白衣喝了几卮茶,郭白衣这才问道:“苏凌,你再搞什么名堂,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苏凌挠挠头,他可不敢说实话,他总不能把自己在承天观偷窥到萧元彻的事情告诉郭白衣,他快速思考着,想着如何搪塞过去。 想了半晌,苏凌方才道:“不知白衣大哥,可曾听说过,有个姓牛的伟大司天监官员曾言,科学的尽头便是神学的?” 郭白衣想了半晌,也未曾对上号,到底是哪位司天监的姓牛的官员。 只得问道:“不知是哪朝哪代得司天监牛姓官员,大名为何?位居司天监何职啊?” 苏凌挠挠头,只得随口现编道:“上古有个小国,名叫鹰鸡粒额,这位唤作牛顿的,便是这鸡粒国司天监的监正。” 郭白衣打破砂锅问到底道:“牛顿,牛监正?还有这鸡粒国的,名字着实怪异,从未听说过。看来还是苏兄弟见识广博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这鸡粒国你没听说就没听说过吧,反正是上古事情,上古时期,这个鸡粒小国和另外一个叫做梅立剪的国家,这俩一对儿,没一个好饼!没少欺负咱们。” 郭白衣气道:“这一个鸡肉/粒,一个剪没了的国家,竟敢欺负咱们泱泱大国不成?如今这两个什么破国的可还有延续传承?若是有了,待我奏明司空,不日发兵,灭了他们!” 苏凌只是胡诌,不曾想把这个军师祭酒的火气扇了起来,忙摆摆手道:“哎呀呀,白衣大哥,都说了是上古时期的事情了,这俩小国家,不过是跳梁小丑,早被咱们灭了,要不然咱们现在的书里,怎么找不到这俩国家一点半点的线索呢?”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又道:“我就是想起了,那牛顿牛监正的话,我很多医书我都看不懂,心中苦闷,便想到道门炼丹这事情了,这不我还不是才找你借了基本炼丹的书么?想着炼出来几颗试试,可是没想到,总是失败炸膛” 郭白衣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疑惑的问道:“白衣大哥,我们方才不是刚刚见过,怎么你便找来了?” 郭白衣这才神色一凛道:“苏凌啊,有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听完之后,实在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急急前来寻你。” 苏凌闻言,好奇道:”哦,到底何事,连白衣大哥都搞不明白?” 郭白衣这才神情一肃,压低了声音道:“前阵子,我和徐令君曾陪着司空大人来过你的不好堂不是,咱们还商定了一起坐那昕阳毛尖的生意。” 苏凌点点头道:“是啊,只是这茶叶还未曾运来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司空回去之后,便集合了人手,到昕阳山中,果真发现了不少你说的毛尖茶叶,不过听他们那里的山民说,咱们的人来得正是时候,秋毛尖茶乃是所有时节中除了明前毛尖之外的最佳上品,所以咱们就摘了好多,打了货箱货包走了漕运的路子,送往京都龙台。” 苏凌听闻他这话,笑道:“那不挺好,待这毛尖茶到了,我自有一番手段,到时白衣大哥定然赚个盆满钵满!” 郭白衣一摆手,仍旧低声道:“原以为走漕运的路子,绝对万无一失,可是却还是没想到,那运毛尖茶的货船,竟被一伙不知哪里的歹人劫了去,船上三十多船伙计和领头的掌舵人,全部丧命。” 苏凌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道:“什么?怎么会?这昕阳毛尖,一般人根本不识得,再者,市场上还未曾流通,他们劫去了干嘛?还枉杀了这许多人命!只是大哥如何知道货船被劫的事情的?” 郭白衣也是一叹道:“的确如此啊,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之一,至于我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是因为那货船上一个叫小六子的年轻小伙子,因为躲在货物之中,趁他们不备,跳船逃离,在漕河上飘了一晚上,被咱们路过的漕运巡逻兵卒救了,他刚被送到我府上,我才知道了这件事。” 郭白衣顿了顿道:“这件劫船的事情,本就怪异,可还有更加怪异的事情呢。” 苏凌闻言,眼眉一挑道:“还有更怪异的事情?” 郭白衣点点头,声音极低道:“我听了这个小六子的话,立即带人到了漕运码头,查验了从今日码头开市起所有运抵货物货船的造册。却发现,那被劫的货船竟然安然无恙的停靠在了漕运码头。听漕运码头负责的官员说,他们勘验了这货船的货物,的确是茶叶。而且他们亲眼看见船上下来了数十个船伙计,待验完货物,从码头处来了四五辆大车,各有精壮汉子推了,将茶叶装了车,那数十个船伙计跟着大车一起朝城门走了。” 苏凌闻言,也是吃惊非小,疑惑道:“杀了人,又原封不动的照样将茶叶运到京都漕运码头,还装了车,朝着城门来。这是要搞什么?” 郭白衣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啊,我听闻那漕运官员跟我形容了那些人的相貌穿着,便急忙去找了暗影司伯宁大人,伯宁大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便撒下人手去寻找这些茶叶和这几十个人的踪迹,可是这京都茫茫,人口成千上万,找几十个人真不好找!” 苏凌眉头紧锁道:“可找到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还得是他伯宁啊,不过一个时辰不到便找到了这群人,却发现这群人的行动路线十分怪异。” 苏凌忙道:“路线怎么怪异了?” 郭白衣道:“这几十个人,押着那四五辆大车,围着京都外城和龙台山方圆不住的兜圈子,来来回回,从发现他们缀着开始,到现在还是这样” 苏凌若有所思道:“可曾让暗影司抓人?” 郭白衣摇摇头道:“伯宁大人怕抓了他们,打草惊蛇,幕后的大鱼就抓不到了,所以就一直这样跟着。” 苏凌点了点头,脑筋极速转动,思索着郭白衣告诉他的事。 这件事完全在苏凌的意料之外,他所依仗的金手指,完全失效无用。 他一边暗骂了那群勾八玩意到底在作什么死,一边暗暗的思忖起来。 半晌,苏凌也没想明白这群玩意到底要干嘛,只是他忽的记起了什么,忙出言问道:“白衣大哥,你方才说这批茶叶是怎么来的京都?” “走的漕运啊,漕运虽然比走陆路慢些,但是以为总归安全一些。”郭白衣脱口道。 漕运!漕运!漕运! 苏凌心潮起伏,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清楚,只知道这漕运二字似乎自己不久前听谁曾经提起过。 到底是谁呢?到底是谁呢? 也无怪乎苏凌想不起来,这一段时间乱事纷纭,各种人接二连三的找他。 他不是机器,当然记不清这些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只是苏凌下意识的问道:“白衣大哥,方才你说走漕运的路子,看你说话的语气,似乎颇为笃定漕运十分安全。只是这乱世,白衣大哥如何断定漕运就真有那么安全的呢?” 郭白衣这才笑了笑道:“这苏兄弟便不知道了,这漕运表面上是运送各地货物,只是,你可曾想过如今乃是乱世,普通人家百姓,可有财力在大晋东西南北来回的运送货物么?因此,如今这漕河上飘得货船,皆是各大势力用来运送自己势力范围内东西,运到京都龙台,这大晋最后一块乐土上,好安全交易,各取所需的。” 苏凌闻言,这才哂笑一声道:“我以为这各大势力必定斗个你死我活的,竟然私下里还有这样的交易。” 郭白衣点点头道:“当然会有,倒卖私盐者有之、倒卖人口者有之、甚至于倒卖军械兵甲的也不少见。” 苏凌闻言,摇头叹息道:“这些势力背后的财阀啊,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便是连兵戈利器也能倒卖给敌对势力” 郭白衣苦笑一声道:“没有办法的,这些财阀身后都有大家族的影子,你以为这些掌控势力的诸侯州牧不知道么?可是知道了能如何?这些财阀和家族,他们能得罪哪一个?什么事情离了钱,能做的出?” 苏凌点点头,对郭白衣的眼光十分赞赏道:“还是白衣大哥看得透彻!” 郭白衣这才又道:“不过,这漕运现在归了司空管制,司空每日很忙,便把漕运交给了二公子萧笺舒。二公子管了这漕运之后,兢兢业业,对这些私贩倒卖的人,无论是哪个势力,统统不留情面,因此漕运自笺舒公子接管之后,至少从明面上看,已然比之前好的太多了。” 苏凌不答言,眼神闪动,似乎想着什么。 郭白衣抿了口茶又道:“因此,漕运风气为之一变,加上整个漕运的安防拱卫又是笺舒公子亲自抓的,故而我觉得,走漕运的路子,万无一失。” 苏凌眼神接连闪烁,忽的眼神灼灼的看着郭白衣道:“白衣大哥,你真的就敢确定,漕运是安全的?” 郭白衣摆摆手道:“当然安” 可是话刚说了一半,忽然眼中两道冷芒闪过,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语速也变的快了许多道:“漕运归二公子管制,笺舒公子又对漕运颇为上心,按说是不可能有事的难道” 他话说到这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倒吸一口气道:“难道是他将那茶叶暗中劫了另有所图不成?可是这说不通,说不通啊!” 苏凌心中已然有了些许明朗,见郭白衣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随即淡笑道:“白衣大哥,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也说了,这说不通的,我意,还是让暗影司的各位暗暗缀着那群人,看他们究竟要去哪里,只要知道了这个,就可以搞清楚所有的事情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 苏凌想了想,又开口似征询郭白衣道:“白衣大哥,你方才说那个唯一活着的小六子在你府上,不知我是否方便去见他一见,或许能问出什么线索出来。” 郭白衣点点头道:“苏兄弟说的哪里话来?这是咱们自己的事,咱们说走就走!” 苏凌拿了挂在墙壁上的问相思,跟着郭白衣出了后院门,一个上轿,一个翻身上马,朝着郭白衣府上,疾驰而起。 郭白衣府上。 早已有人迎了出来,郭白衣压低了声音道:“小六子呢?” 这护卫忙道:“按照大人的吩咐,在后院一个单独的房间,除了我们六个护卫守着之外,没有见过任何人!” 郭白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对苏凌道:“苏兄弟,跟我走!” 护卫先是迟疑了一下,打量了一番苏凌,见郭白衣对他十分信任,这才连忙在头前引路。 苏凌跟着郭白衣穿宅过院,七拐八拐,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小院,院中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小屋,门前六个守卫,皆腰间悬刀,器宇轩昂,眼神凌厉。 见郭白衣来了,连忙施礼。 郭白衣摆了摆手道:“开门,你们外面守着,若发现有可疑人物出现,立时格杀!” 苏凌跟郭白衣进了小屋之中,便觉得一股浓重的潮湿气味传来,但见这小屋左右前后的窗户均被巨大的木板封的死死的。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待两人进屋后,门再次被锁上,除了两个门扇的缝隙处透过一丝外面的光线。 由于常年不见阳光,这屋里才显得那么潮湿。 屋内昏暗,点着几盏白蜡灯。 虽然屋内潮湿,但却收拾的干净,几张凳子、一张桌子。还有一张小榻。 苏凌朝榻上看去,却见一个精瘦的如猴一样的人,正呆呆的坐在那里,他年岁看起来并不大,两只眼睛通红,想来是哭过。 见到郭白衣来了,这才抬起头,死灰般的眼中多了些许光彩,扑倒郭白衣近前,凄声道:“祭酒大人祭酒大人一定要帮小人找到那些杀人凶手,为我师父还有兄弟们报仇啊!” 郭白衣将他搀起,好言抚慰了一番,这才朝他介绍苏凌道:“小六子,这位是司空府供奉苏凌苏公子,他想和你聊聊,你等会儿知道什么,不要顾虑,尽管说!我想他能帮你!” 小六子闻言,目中含泪,又要向苏凌磕头。 苏凌忙摆手道:“小六子,供奉不是官,你我都一样,你不要紧张,咱们只是随便聊聊。” 小六子这才点了点头,眼中的拘谨之色方消失了不少。 苏凌问了问那晚的情况,小六子将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这样说来,是那个鹰眼紫衣人带人劫船截货了?” 小六子忽的记起什么,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止那一伙人,还有另外一伙。” “另外一伙?”苏凌疑惑道。 小六子点点头道:“最开始是这鹰眼紫衣人劫船杀人,过了一会儿,我们货船后面又来了一艘比我们船稍微小一点的船,为首的是个儒生模样的人,年龄嘛可能比苏公子大上一些。” “这一群人来这里,做什么?”苏凌出言问道。 小六子想了想道:“他们也拉了满船的货物,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他们搬运起来非常吃力,他们所有人都上手,将这些后来的货物搬上了我们的船,跟我们运送的茶叶货箱放在一处。我在岸上草丛里看到,那儒生一伙人便又回到他们船上走了。”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这才道:“也就是那个儒生没有跟他们上船,而是单独离开了?” 小六子点了点头。 郭白衣压低了声音道:“暗影司的人,的确没有发现有儒生模样的人。” 苏凌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又道:“照小六子所言,其实最后进了漕运港口的,不是一批货,而是两批货!一批就是我们的毛尖茶叶,另一批是他们自己的,至于货物是什么,暂时不清楚。” 郭白衣点了点头。 苏凌眉头紧锁,隐隐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可是到底这些莫名的人,莫名的劫了供给自己的茶叶货船,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这群人真正的目标真就是要对付自己? 苏凌想了想,叹了口气,只觉得毫无头绪。 这才对小六子道:“如果,那个鹰眼紫衣人,还有那个儒生站在你的面前,你可能认得出他们么?” 小六子眼中浮现出无比愤恨之色,凄声咬牙道:“苏公子,这两个人,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五章 杀人 [] 苏凌见眼前的小六子眼中几欲喷火,站起身来拍了拍的他的肩膀。 又问了他一遍那晚发生的事情,生怕他漏过了一些关键的细节。 那小六子又说了一遍,跟之前的没有什么出入,苏凌料想是问不出什么了,这才站起身来,对郭白衣道:“白衣大哥,小六子一路担惊受怕,我们便不打扰他休息了,咱们出去说话。” 郭白衣刚想起身。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出。 “峥——”的一声尖锐的清鸣呼啸声突然传来。 从两扇紧闭的门缝隙之处,一道白芒带着撕裂空气的速度朝着小六子的前胸激射而来。 苏凌大惊失色,大声喊道:“小心!” 便要朝着那白芒挡去。 无奈,那白芒的速度着实太快,苏凌刚纵身的功夫,那白芒便已然正中小六子的前胸。 小六子闷哼一声,身体委顿倾倒,七窍流血,抽搐起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突遭变故,苏凌头都要炸了,心中忽的喷涌起无边怒火,飞起一脚将屋门踹飞。 再不犹豫,苏凌瞬间跳到了院中。 但见那六名守卫也发现了情况,皆拉刀仰头,大喊一声道:“什么人!” 苏凌极速的扫视了一遍院子,发现除了自己和六名守卫,再无旁人。 忽觉房顶上有响动,他再不迟疑,一拧身纵上房顶。 刚纵上房顶,便觉眼前利芒衣衫,一道弧光当头劈下。 苏凌大惊,拼了命的将身体一转,斜刺里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苏凌甚至可以感觉,随着那冷刀的极速划落,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刀锋上的杀意。 那杀手见一击不中,并不恋战,蓦头就跑,三晃两晃,越过四个房顶,已然远离了苏凌十几丈。 苏凌哪里肯放他走了,提起纵身,犹如离弦之箭,朝着那杀手逃遁的方向,直射而去。 那六个守卫也在同时看到了那个杀手,皆爆喝一声,全数飞身上房,紧追而去。 那杀手慌不择路,只是死命的跑,身形晃动,脚下房顶瓦片,啪啪碎裂,如雨般纷纷坠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杀手和苏凌在房顶上你追我赶,皆将身体速度提到极致,但见一白一紫两道光影,在高矮房屋之间,忽上忽下,忽隐忽现。 那六名守卫也是豁了性命,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后面紧赶慢赶。 然而,他们只不过是寻常守卫,看家护院,站岗放哨还行,若是追这江湖杀手,却是差上一大截。 不过片刻之间,杀手在前,苏凌在后,已然和那六名护卫拉开了一段很大的距离。 时间稍长,那六名守卫眼前早没了二人踪迹,只得呆立在房顶之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单说苏凌,茫茫如流星一般,紧紧追着前面的紫衣杀手,身上白衣猎猎作响,整个被吹了起来,可想而知,他的速度已经有多么快了。 便是如此,他也无法赶上前面的紫衣杀手,单论速度,苏凌便弱了那杀手几分。 可是苏凌牙关紧咬,泼了命的追着,他心中早已发了狠,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追上这个杀手。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谁! 上天追到云霄殿,入地追到鬼门关! 那紫衣杀手边跑,边回头看去,见十丈左右,苏凌白衣身影速度不减,朝自己冲来。 心中暗道,这是个好难缠的主,没有办法,只得闷头向前跑去。 两人就这般如风似火的你追我赶的纠缠在一起。看那架势定然要不死不休了。 跑了一阵,苏凌只觉得脚下人声鼎沸,喧哗不断,这才稍稍低头,朝着房顶下面瞥了一眼。 这才知道,他已然追这紫衣杀手追到了朱雀大街上了。 朱雀大街乃是整个龙台最大最繁华的大街,这里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店面,摊位鳞次栉比。 一条大街,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呜呜泱泱的全部都是人。 这些人或三五成群,或一家老小,多闲逛溜街。更有一些生意好的摊位,排了长队,阻了行人,闹哄哄的一片江翻海沸。 这些寻常百姓,都在各忙各事,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头顶上方,忽的一下一道紫芒闪过,不过几息之间,又一道白芒闪过。 速度之快,如星如火。 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抬头看去之时,却毫无踪影可循,便都摇了摇头,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紫衣人一边跑,一边朝着屋顶下看去,但见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他心知自己怎么跑到朱雀大街之上了。 这煌煌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他就这样手里拿把弯刀,脚踩房顶瓦片没命的跑着,实在使太过显眼了吧。 紫衣杀手心中一慌,脚下一滑,一步蹬空,从那房顶之上直直的跌坠下去。 苏凌见状,心中一喜,也急忙蹬蹬蹬几步,从那房顶上斜冲而下。 那紫衣杀手果真是好生了得,见身体极速下落,忽的一提气,双脚在空气中一换,啪啪双脚互踩下落。 便稳稳的站在地上。 便在这时,苏凌也已跳下房顶,朝杀手追来。 那杀手再不迟疑,晃动身形,彷如如游鱼鬼魅,在人群缝隙之中来回穿梭,速度竟然没有停顿半分。 苏凌可没有如此飘逸的身法,只得朗声大喊一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苏凌得罪了。” 忽的腾身纵至半空,双脚快速的从无数人的人头上一点而过。 那些路人只觉的头上稍微一重,抬头看时,便见一人早已如飘叶般从他们头顶掠过,似乎追着前面那个其快如飞紫衣人。 这些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皆脱口赞叹道:“啊呀!快看!飞人啊!飞人啊!” 苏凌无心管自己这场现场直播,仍旧死死的追着前面的紫衣人不放。 这紫衣人就算身法再好,可是一者朱雀大街之上人流实在太过密集,二来他速度也真是过于快了。 迎头或同行的人,他怎么可能全部都恰到好处的躲开? 一个不留神,这紫衣人正和前方一个大汉撞在一起,那黑衣人还未如何,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 而那大汉却惨了,就如半扇大门忽悠一下砸在地上,摔出一溜滚,跌坐在两丈之外。 那大汉吭哧瘪肚的站起来,刚想发作,却见那紫衣杀手瞪着他的眸中冷光一闪,他手中的弯刀更是锋芒利刃。 只得憋了回去,头一低缩到人潮之中去了。 可这也阻了那紫衣杀手逃跑,苏凌离他不过五步距离。 问相思冷芒一闪,直剌剌的朝那紫衣杀手后心便刺! 紫衣杀手闻听身后恶风不善,一个黄龙大转身,刀随人转,刚转过身来,那弯刀已然和苏凌的问相思宝剑碰在一起。 他那弯刀毕竟是普通兵刃,苏凌的问相思可是宝刃。 只听得“锵——”的一声,苏凌一剑将紫衣人的弯刀削断。 紫衣人一愣神,拿了那半截弯刀当做砍刀,又招架了两个照面,不愿多纠缠,刷刷刷三刀急攻,逼得苏凌倒退说了数步。 那紫衣人这才扭回头去,瞬间一道残影,继续飞奔逃遁。 苏凌哪里肯罢休,在后面紧追不舍。 一边追一边高声大喊道:“各位乡亲父老,前面那紫衣贼人,是大晋的要犯,有人帮我阻挡他,赏金一百!” 这赏金他倒是自个儿做了主,反正事后也是郭白衣那个大怨种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那些道路上的百姓都唯恐避之不及,听了竟有百金赏钱,早有几个精壮小伙,抄了手边能用的东西,呜呼喊叫朝着那紫衣杀手招呼了上去。 那紫衣杀手见被拦下了,心中一发狠,眼中凶光暴射,忽的将那已然断成砍刀的凶器一竖,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们,也想拦我!” 大吼一声,宛如虎入狼群,砍刀挥上挥下,嘁啾咔嚓,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向前直冲。 刀锋过处,血浪翻滚,惨叫连连。 早有四五人倒在血泊之中,立时毙命。 苏凌看在眼里,早已后悔不迭,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却为他所累。 他如何能放走这如此暴虐的凶徒?苏凌赶紧大声喊道:“大家闪开,不要拦他,以免更多死伤!” 人群本就惊慌,见又闹出了人命,皆慌不择路,更有人惊慌呼叫。 那紫衣杀手见人们皆四散奔逃,这才回头朝着苏凌狞笑一声道:“,他们的死,都是你的错!你再敢追我,我便敢再杀更多的人!” 他似乎发狠的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传出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紧接着将那刀一顺,舌尖舔了舔刀上的鲜血,眼中暴虐凶光直射苏凌,桀桀的狂笑着。 苏凌见他停下,摆出以命相搏的姿态来,眼中的肃杀之意已然如剑如刀:“今日,擒了你,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抵命!” 那人冷笑一声道:“生死皆有定数,怕是今日你死我生!” “生”字方一出口,那紫衣杀手身形已经陡然悬起,手中断成砍刀的凶器以上示下,狠狠的朝苏凌当头砸下。 苏凌不躲不闪,见那凶器到了,忽的将手中问相思向上一横。 那紫衣杀手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上次就是两把兵器撞在一起,自己的弯刀被苏凌的剑削成了砍刀,这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碰苏凌的剑了,只得半空中死命的卸力停刀。 苏凌可不给他机会,见他要撤刀,那里能错过这个机会,手腕一翻,原本横着的剑身蓦地调转过来,剑尖朝着紫衣杀手,剑尾朝着自己,脚下腾空而起。 剑芒衣芒,直刺紫衣杀手的心窝。 紫衣杀手撤刀那一刻,便是怯了苏凌三分,故而有些乱了章法,撤刀之时,整个前身大开大合,他见苏凌的剑势不减,竟然顺着他撤刀的轨迹直刺自己的胸口,顿时大惊失色。 慌张之下,他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弯刀早已被削去一半,成了砍刀。 情急之中,只得爆喝一声,将断刀当成完好无损的弯刀,朝自己的左胸前一横。 若是完整弯刀,那横着的长度,绝对可以护住前胸,挡住苏凌的剑锋,可是,他偏偏忘记了,这哪里是弯刀,而是被苏凌削成的断刃砍刀。 苏凌这一剑,实在过于极速,更带了全身的力量。 不偏不倚,问相思剑正好从断刃的切口处划过。 切口和问相思剑身相互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的声音。 “刺啦——”的尖啸之声,几乎让人的耳膜都要震破了。 金属相互摩擦之间,无数的火星四溅。 苏凌极速刺来的动作,只是稍微凝滞了一下,他心中一发狠,冷喝一声,将全身力气灌于自己持剑的右臂之上,那尖啸的摩擦声再度响了起来。 苏凌的问相思虽摩擦着那杀手断刃的切口,却仿佛没有丝毫的挂碍一般,眨眼之间突破那紫衣杀手的抵挡。 “噗——”的一声闷响。 苏凌的问相思剑尖刹那间刺进那紫衣人的左胸。 剑不过刚入半寸,那紫衣人便觉得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 “当啷——”一声,断刃撒手。 那紫衣人忽的不顾一切的伸出两只手“砰——”的一声抓住了苏凌已然刺入他身体的问相思剑。 深吸一口气,双手一用力,似乎是想要将苏凌刺进去并不深的剑拔出来。 “尔敢!”苏凌大怒。 持问相思剑的手力量不减,脚下一腿朝那紫衣人的膝盖猛地踹去,冷声道:“跪下!” 那紫衣杀手本来就在尽全力拽那刺进左胸的剑,身体的所有力量都汇聚在手上,还有身中一剑,忍痛难当。 根本没有料到苏凌竟然还有一脚踹来。 苏凌这一脚正揣在他的膝盖骨上,那人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由于他身体下跪,扯动那一剑刺入左胸的伤口。’ 顷刻之间血流如注,他的血液顺着问相思的剑身流淌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那剑刺进去的深度也更深了些。 方才一寸,这时便最少有三寸。 苏凌冷冷的看着那紫衣杀手,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听好了,想要活命就告诉我你是谁?受谁主使?想要干什么?” 苏凌连问了三遍,那紫衣杀手却蓦地狂笑起来,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直勾勾的盯着苏凌,带着些许的嘲弄道:“苏凌,今日大爷落在你的手里,是大爷命该如此,你想知道大爷是谁?受谁主使?想干什么?痴心妄想!大爷,就不告诉你!” 苏凌心中一寒,他来到这世界上,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除了那个曾经杀害小兰一家的败兵,第二个便是这个紫衣杀手。 他的手上可是沾染了六个人的鲜血,不,不对,还有那一整船的冤魂! 苏凌更是知道这个人是个顽抗到底的人,想到这里,那眼中的冷意越发浓重。 他也不看那紫衣杀手,忽的持剑的手使劲一用力,脚下蹬蹬蹬向前走了十数步。 那紫衣杀手被苏凌剑上传来的力气横着带起,整个身子被苏凌在地上缓缓的拖行。 身下一大片血迹蔓延开去。 “啊——” 那紫衣人杀手惨叫一声,痛苦难当。 苏凌这才停下,那已然刺入五寸深的剑在紫衣杀手的左胸内搅动了几下。 那紫衣杀手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落下,粗重的喘息不止。 苏凌冷漠的看着这紫衣杀手,缓声道:“我再问你一遍!回答我!” 那紫衣杀手喘了半天粗气,这才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忽的竟狂笑起来,笑了多时,仍旧一咬牙道:“大爷,死都不说!” 苏凌点了点头,也不废话。 手上再一用力,连带着剑与那紫衣杀手,再次被苏凌在地上拖行起来。 “啊——啊——啊——”惨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那地上的血迹被越拉越长越长,触目惊心。 而苏凌面冷如冰,似乎对那惨呼和满地蔓延开来的血迹视若无睹。 仍旧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仍一步一步的拖着那紫衣杀手朝前走着。 终于苏凌走到了城墙下,这才一用力,将剑一甩。 那紫衣杀手宛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被苏凌这一甩,后背狠狠的砸在城墙的坚硬大石之上。 那紫衣杀手甚至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头垂着,衣衫碎裂,面无人色,气若游丝。 苏凌眼神冰冷,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雪。 他凑到紫衣杀手的耳旁,声音冰冷,轻缓,似乎不带一丝一毫的波澜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谁?背后主使是何人?又想做些什么!” 那紫衣杀手仿佛死物,头无力的低垂着,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因为那左胸扎的越来越深的剑传来的痛楚,使他不断的低沉压抑哼叫,怕是早已被当做死人了。 紫衣杀手喘息了半晌,忽的低低的似吟唱一般,嘴里缓缓颂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刚说完这句话,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仰头,狰狞的看着苏凌道:“苏凌,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苏凌心中对这个人再无留恋。 杀念在心底缓缓泛起,瞬间充斥了整个心田。 他又看了那紫衣杀手一眼,眼中带着无比的蔑视和杀意, “嘭——”的一声将问相思从他左胸深处抽出。 冷冷说道:“我死不死,你是看不到了,你若想死,那便死来!”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迟疑,问相思带起一阵血雾,一颗硕大的脑袋在剑芒之中,抛弃数丈之高,然后狠狠的跌进尘埃 苏凌抽剑撤步,将那无头尸体轻轻一推。 “呼——”的一声,那无头尸体洒着血,扑倒在地。 苏凌这才舒了口气,将问相思缓缓还鞘。 一转头,半分都没有看上一眼的意思。 缓步朝前方走去。 朱雀长街,那个少年,独自一人。 白衣之上,还有斑斑血迹。 那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走着。 冷风拂过,他竟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当——的一声。 问相思蓦地撒手。 苏凌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扑倒长街之上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六章 皆有他 [] 苏凌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眼前有昏暗的光芒摇曳。 整个人感觉每处关节都酸楚无比,精疲力尽。 他恍惚了好久,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回到了不好堂里。 榻前坐着两个人,一个正用头支着硕大的脑袋,饶是如此,那脑袋还时不时的一低一抬,眼睛闭上,却猛的想到了什么似的,顷刻之间睁开。 就这样来回几次,终究是抗不过睡意,轻轻的打起了鼾声。 正是杜恒。 而王钧坐在床前,没有一点睡意,关切的看着苏凌,眼眉微皱。 他见苏凌睁开了眼睛,这才兴奋的大声喊道:“公子!公子醒了!” 杜恒刚刚睡着,被他一喊,吓得一激灵,扭头看去,一眼看到苏凌苏醒,激动的纵身站起,大声道:“俺去叫郭白衣!” 王钧刚给苏凌倒了一卮茶,扶苏凌喝了。这才问道:“我如何在不好堂?” 王钧这才道:“是璟舒女公子,她乘了马车去朱雀大街买胭脂,正好路过,见前方围了一群人,挡了去路,这才下车来看,没想到是公子晕倒在地上,这才让人把你抬上马车,送回了不好堂,司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派了丁医官来过。璟舒女公子因为已经深夜了,便先随丁医官走了” 苏凌这才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王钧道:“从白日回来到现在,已经后半夜了!” 两人正说间,便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 郭白衣一挑门帘,走了进来。 苏凌刚想起身迎接,郭白衣便已快步来到苏凌榻前,将他一扶道:“苏老弟,你太过乏累,还是在榻上的好。” 苏凌点点头,便急忙问道:“小六子呢,小六子怎么样了?” 郭白衣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暗器上喂了剧毒,当场就没气了。” 苏凌丧气的一锤榻板道:“唉,连最后的知情人都被杀了,白衣大哥,我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但是,我敢断定,这群人一定有很大的阴谋!白衣大哥,他们已经暗入你的府上杀人了,这样的势力定然十分强大啊!” 郭白衣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苏兄弟说的不错,可叹我们竟如此被动,连对方到底来自哪里都无从查起啊!” 苏凌神情一凛,情急之下,又狠狠的咳了起来,整个身体抖动,脸色也看起来十分的差。 王钧心疼苏凌道:“公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唉,这件事的确是难啊,我知道你们家公子为何急得咳了起来” 他话说了半截,便不往下说了。 苏凌何等聪明,对王钧和杜恒道:“杜恒我醒来便看到你困的打盹,我这里有白衣大哥陪我,你回房睡吧。” 杜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那苏凌,人家郎中可是说了,你要好好静养休息,有什么事你就叫俺,俺睡得死,要是叫不应,你就多叫俺两边” 苏凌点了点头,杜恒这才转头走了。 王钧自然明白,这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苏凌,道:“公子,我也先回去了,回去晚了,恐老娘担心。” 苏凌却叫住他道:“王钧,等这些日子忙过去了,我去看看令堂,我给令堂的药,你可按时给她服用了么?” 王钧眼中一片感激之色,颤声道:“公子你好好保重,老娘的身体重要,公子的身体一样重要!” 这才转过身从后门去了。 待他二人走后,苏凌方脸色有些难看的低声道:“白衣大哥,是不是码头下来的那群人跟丢了?” 郭白衣摇了摇头道:“如是丢了,反倒还好,只能说明他们警觉” 苏凌颤声道:“没有丢,难道是死了?”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啊,暗影司的二十几名兄弟,全部死在龙台城郊外,更加可怖的是,二十多名兄弟的头颅都被利剑齐齐的切下,切口平整,想来是一剑枭首,剑锋极快啊!”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由于心神剧震,竟再次不住的咳了起来。 郭白衣忙给他锤了后背,苏凌因为气息不畅脸上异样的红色方有些消退。 苏凌叹息道:“据小六子形容,那个鹰眼紫衣人是个高手,如今暗影司的兄弟的致命伤口处可以断定也是高手所为。还有,今日我追赶并格杀的那个突施冷箭的杀手,也是个高手,若不是我手中有宝刃,怕是死的便是我了。看来,对方高手众多啊!” 郭白衣刚一点头,苏凌眼中忽的一亮,似乎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低头似喃喃自语道:“鹰眼紫衣人紫衣杀手!紫衣紫衣!” 忽的抬起头来,眼中流光闪动,疾声问道:“白衣大哥,若我猜得不错,漕运码头货船那群人,应该也是穿的紫衣吧!” 郭白衣点点头道:“苏兄弟猜的不差,据暗影司被人袭杀之前传回的情报上说,那群人从货船上下来,押运货物时,只有一个鹰眼鲶鱼嘴的人穿的紫衣,其余人皆是一身黑衣,只是待刚出了城,绕第一圈时,便皆换上了紫衣。” 苏凌点点头,这才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对方定然是个藏于未知之处的某个组织,这个组织的所有成员皆穿紫衣!” 苏凌双眉紧锁,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紫衣,紫衣,却丝毫没有头绪,这紫衣到底意味着什么。 苏凌实在有些一筹莫展,只得语重心长道:“白衣大哥,如今局势十分不明朗,我们在明处,敌在暗处,我们更是对他们一无所知。还有,那董祀这几天来一直隐忍不发,却是有些不像他的脾气,是在等什么时机么?又或者,跟现在发生的劫船、冒充船工运货趁机潜入城中、杀人灭口这种种事情有关联?只是,无论如何,敌人现在针对的目标不明,白衣大哥不但要多多提醒司空大人,你也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安危,他们能派杀手潜入你府上一次,便能派人潜入第二次!” 郭白衣点点头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师祭酒,想来无碍,司空那里我自会多多提醒他注意。” 他这才转变了话题问道:“说说你吧苏凌,你怎么会在朱雀大街上,朱雀大街上除了那个凶手没了头颅,还死了数个百姓,这件事都惊动了京城新任执金吾吴霁仲。连京城宿卫营都出动了人马啊!” 苏凌苦笑一声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最后方道:“唉,也怪我一时气血上涌,见不得无辜百姓受累,所以不惜性命,枭了那杀手的头颅。没想到暗影司的兄弟们竟而且巧合的是,也是被枭了头颅。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郭白衣安慰他道:“这个苏兄弟不必自责,这样的恶禽兽,死不足惜!只要暗处的人行动,他们无论如何都会露出蛛丝马迹来。咱们只要细细留心漕运码头,还有哪家商行售卖毛尖茶叶便好!” 苏凌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道:“白衣大哥所言极是,若有哪家商行售卖毛尖,便足以说明,他们不是这件事的直接参与者,也是知情人!” 郭白衣点了点头,苏凌又道:“只是,我当街杀人,又有无辜百姓因此事而死,执金吾和宿卫营那里终究不好交代啊!” 郭白衣这才一摆手道:“这个苏兄弟放心,执金吾那里,司空已经打过招呼,吴霁仲是笺舒公子的多年好友,自然知道压下此事,宿卫营更不用担心,宿卫营的是安东将军夏元让统辖,夏将军是司空同族,自然无事,司空也第一时间让笺舒公子又去传了口信。所以莫说是兄弟这件事,便是咱们暗影司死人的事,司空都已经将影响降到最低了!” 苏凌点点头,忽的有些疑惑道:“为何司空会让二公子萧笺舒替他传口信,司空为何不亲至?” 郭白衣笑了笑道:“一者,最近时期暗潮汹涌,董祀那边私下联络了更多人,意图一举成事,司空为了麻痹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司空考虑到他要是突至宿卫营,怕吓住那董祀,他万一不敢行动了怎么办?再者,笺舒公子一直在军中行走,以前是越骑校尉,最近又借着璟舒女公子遇刺的事情,升了五官中郎将。夏将军跟他又平素熟稔,故而才让二公子代为传信。” 苏凌闻听,眼神忽然变的复杂了不少,似有深意的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却未有留心在意。 苏凌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未曾说出口去。 郭白衣见夜已深沉,这才站起身来道:“今天你悍不畏死,实在劳心费神,为兄便不打扰了!你快些休息!”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拱手与他道别。 郭白衣让苏凌躺着别动,这才一人出了后院走了。 万籁寂静,暗夜深沉。 窗外只听得见冷风漫卷,树枝晃动的声音。 一丝冷意让苏凌觉得极为不舒服。 他这才强撑着身体,跳下榻来,先缓缓的活动了几下,觉得身体已然大好了,这才恢复如常。 他本就是愤恨交加,气血上涌,又一番追逐搏杀,故而体力耗尽,方才晕倒的,昏睡了那么多时辰,加上他毕竟曾易筋锻骨。 只要不是伤及根本,自然恢复的比被人更快一些。 苏凌活动了一会儿,又将炭火盆搬到桌前,默默的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脑海中一桩桩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犹如呼啸而过的一支支箭簇一般,耗着他的心血,扎着他的脑袋。 天子衣带血诏、秦元吉的拉拢、疯了的玄阐、不明所以的谶语、承天观所发生的的事情、那个不知道身份的黑衣斗篷男子、被劫的货船、被杀的最后幸存者、三十多个暗影司人的头颅不翼而飞、皆穿紫衣的杀手。 一桩桩一件件清晰的在苏凌脑海中浮现,片刻之后,仿佛被揉碎了、捏烂了一般,糅杂在一起,丝毫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不对!不对! 莫要着急,自己好像漏掉了这些事情关键的相同之处。 这个相同之处到底是什么? 苏凌抓住这个仅有的微小的念头不放。 血诏司空知道,那他便也就知道了。 在不知道玄阐疯了之前,萧元彻已经奏明了天子设了一个专门管理道、佛这些东西的机构,苏凌还记得是自己跟郭白衣建议这个机构叫做——宗教局。 而宗教局的负责人,是他! 玄阐疯了,人虽然是黄奎甲带人抓住的,然而宗教局既管理宗教事务,必然也会派人协助。 故而知道玄阐疯这件事的,除了司空本人、郭白衣、黄奎甲之外。 还有他! 玄阐虽疯,那句谶语他却记得半字不差,表面来看,只有暗影司知道,其实萧元彻、郭白衣都知道这谶语。 然而不出意外,他也应该知道! 还有承天观萧元彻走后,瑜吉见到的那个故意用斗篷遮脸的黑衣人,虽然未曾看清面容,但从谈话中看。 可以断定,就是他! 还有,漕运! 这许多年漕运的实际操控者,更是他! 那被劫的可是毛尖茶叶,司空派人采买的茶叶。 这件事情,除了郭白衣、徐文若,最有可能知道的人,便是他! 还有,还有! 小六子和暗影司的人不知被谁所杀,但自己追杀杀手后,一切弹压、封锁消息的参与者里。 依旧有他! 苏凌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大的冷意。 那冷意直入他方才有些温暖的心神之中,冰冷彻骨。 苏凌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凉薄感袭上心头,压得他不得不拼命喘气。 缓缓地,苏凌用颤抖的手蘸了蘸桌几上已经冰冷的茶水。 在桌上缓缓写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目光灼灼的念了这个名字好几遍。 心中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这是巧合?还是真象? 他试图用巧合二字说服自己,可是,他越是想要拼命说服自己,自己却越发觉得那些所谓巧合的理由,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他忽的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突然使劲朝茶卮挥手。 那茶卮轰然摔落在地面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想要大口喘气,大声嘶吼。 他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这本就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自己不过是无意之间来到这个时代的不速之客。 为什么心还会痛?还会觉得人间不值得! 可是他越是用力,越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堵在自己的喉咙里。 让自己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头嗡嗡昏昏,似乎要炸开。 苏凌的房中,幽暗的角落里,忽的蓦然一动。 苏凌顷刻之间,瞬间清醒。 暗处有人! 苏凌冷眸忽的抬起,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道残影早已来到榻头处,一把擎住那问相思剑。 稍一用力,一声清鸣。 问相思在他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剑光。 长剑出鞘。 苏凌横剑在手。 冷声道:“这位朋友,深夜至此,不如现身一叙如何?” 他这般冷声说了三遍,那角落里的暗影,却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凌冷叱一声道:“装神弄鬼!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是何人!” 问相思轻啸,剑意聚于剑尖之处。苏凌蓦地动了。 “锵——” 一剑流光,杀意漫天。 那剑带着苏凌的几分怒意,直刺而去。 角落中的暗影,见那骇人一剑刺来,待刺到半途之时,这才轻轻一抬玉腕。 一把油纸伞蓦地出现,横在身前。 “当——”的一声,那问相思和这油纸伞正正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鸣。 一声娇柔的声音传出道:“苏凌,我赠你这问相思,你便是拿来刺我的不成么?” 苏凌撤剑后退,其实他在看到油纸伞那一刻,便已然知道来者是谁,早已收了些力气。 暗影中,一位火红色纱衣的女娘缓缓走了出来。 那火红色纱衣犹如盛放的红芍,将她的美艳更衬托的不可方物,将她的身姿更衬托的婀娜曼妙。 但见她款款走出,只离了苏凌不过一寸,轻抬螓首,眼中柔光点点,扑哧一笑道:“苏凌,你杀气好重啊!” “穆颜卿” 苏凌低低唤了一声。 “当——”的一声,将手中问相思一扔。 忽的颤声道:“穆颜卿我想抱抱你” 说着,也不等穆颜卿回话,将穆颜卿拥抱住,竟是越抱越紧。 穆颜卿不知苏凌为何突然这样做,只是觉得她方才在暗处暗暗偷看时的苏凌,和现在抱着他她的苏凌。 似乎与往常有一种说不出的不一样。 她也不知道到底苏凌怎么了,他紧抱她,她便任由他抱着。 她依旧有些突然被这个少年拥抱传来的眩晕,声音呢喃,带着些许颤抖道:“苏凌” “不要说话” 红烛摇曳,两人就这样无声的拥抱着。 外面冷风如刀。 可她给他温暖,她亦如此。 便在这时,苏凌的房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却见杜恒手中提了大棍疾疾如火,跑了进来,大喊道:“苏凌!是不是刺客!” 可他刚一抬头,便觉得自己估计又办了一件怨种事情。 他的眼前,苏凌正和一个穿着火红纱衣的女娘拥抱在一起。 还抱得很紧。 这女娘自己还认识。 不就是灞南城的花魁娘子嘛! 杜恒有点头大,站在那里只挠头。 苏凌和穆颜卿这才脸色同时一红,皆快速的分开。 苏凌低头掩饰道:“你瞎撞进来干嘛?回去睡觉!” 杜恒将大棍藏到身后,嘿嘿一笑道:“额俺听到你房中有兵器响动,我才你们没事吧?” 苏凌无语的看了一眼杜恒,心说话,大兄弟,你这句我们没事吧说出来干什么?我怎么接?我们有事,我们全是事? 苏凌只得尴尬道:“我们有什么事?花魁娘子新排了一出剑舞歌戏,没见我俩正在对剧本台词么?” 杜恒这才点点头道:“那你俩继续对那个什么台词俺就不打扰了” 言罢,想火烧了屁股一样,蓦头就走,走了两步忽的想起什么,又跑了回来,将苏凌的房门带好 他这一带门,苏凌和穆颜卿脸上一红。 穆颜卿却忽的格格一笑,带着三分撩逗的语气道:“小淫贼果真是小淫贼,连调教出来的跟班兄弟都这样,对关门这件事颇为得心应手啊!” 苏凌一窘,只得顾左而言他,实在无法接她的话。 苏凌道:“这么晚了,穆姐姐怎么来了?” 穆颜卿嗔怪道:“我早来了,那个破病秧子一直不走,我也不好见你!” 苏凌点了点头。 穆颜卿这才正色道:“苏凌,我方才见你神色犹疑,更在桌上写了个名字,其实苏凌,你猜的不假,我也让红芍影暗中调查了,这许多事皆有他” 苏凌忽的一摆手,有些无奈道:“穆姐姐别说了” 穆颜卿不太清楚苏凌为何会如此,却知道他这样不想面对,定然有他的心结。只得叹了口气,一转话锋道:“对了,红芍影的叛徒琴湘,我们已经抓到了多亏了我师父空芯道人帮忙。” 苏凌点了点头,穆颜卿道:“苏凌,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审审这琴湘的,说不定她知道一些对你有帮助的事情。” 苏凌点了点头,将貂裘毛领大氅披在身后,拿了问相思道:“我们现在就去!” 穆颜卿有些心疼道:“可是,你今天才经历了一场恶战啊,你累了吧,要不明天!” 苏凌早已推门出去,站在风中。 回头对穆颜卿展颜一笑道:“你让我做的事,从不会累!”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七章 其罪难恕,其情可悯 [] 苏凌和穆颜卿刚想离开不好堂,便觉眼前有一个玄衣身影自半空中缓缓飘落。 两人看去,却正是一身道装打扮的浮沉子。瞅着他俩嘿嘿直笑。 苏凌笑骂道:“你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来的。” “道爷早来了,拉手手,要抱抱什么的,道爷在墙根下听着、看着,可是一清二楚啊。”浮沉子揶揄道。 苏凌一本正经道:“你这是病,得治,要不要我给你扎两针试试。” 浮沉子摆摆手道:“你这针还是留着扎别人吧,苏凌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你的功夫见长啊,今天朱雀大街一路跑酷,道爷都差一点没跟上。” 苏凌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家伙,既然跟着我,为何不出手帮忙?” 浮沉子耸了耸肩道:“我倒是想啊,可道爷横竖是个被画影图形,通缉的两仙道余孽,我敢露头么我?再说你那几刀,也挺解恨的?” 说着又对穆颜卿道:“我说弟妹,他今天都快累散架了,你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啊,这就不管不顾的拉人家去你那碧笺阁去?真打算让他那六味地黄丸自产自销不成?” 苏凌和穆颜卿同时啐了他一口,苏凌才道:“怪不得你叫贫道呢,真就够贫的我去是问问穆姐姐抓到的那个叛徒,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你大半夜放觉不睡,跑我这里做什么?” 浮沉子笑道:“道爷睡不着,也想跟你们去玩玩,对了,丹药炼的如何?” 苏凌睨了他一眼道:“你主要是关心丹药吧。已经炼出来,可以确定是毒药。” 浮沉子点点头,眼中颇为兴奋道:“那也就是说,咱们望仙丹” 苏凌摇摇头道:“望仙丹是望仙丹,跟这个是两码事,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浮沉子这才有些垂头丧气道:“和着咱们折腾那一晚上,算是白折腾了呗” 穆颜卿瞪了他一眼,一挽苏凌道:“别搭理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咱们走”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早已跃到巷子小路上,三晃两晃远离浮沉子十数丈。 “又丢下道爷,俩人卿卿我我等等!”浮沉子一边嘟囔,一边纵身赶去。 碧笺阁。穆颜卿房内,竟然有一间密室藏在一道墙后。 穆颜卿扳动架子上的花瓶,那墙吱吱呀呀的打开,里面便是通往密室的通道。 苏凌和穆颜卿在前,浮沉子在后,走入密道之中。 原先穆颜卿并不想让浮沉子跟着进来,浮沉子却道:“放心,我对你们红芍影没什么兴趣,我们两仙坞跟你们也没有什么瓜葛,再者我是苏凌的朋友,我不会泄密的!” 苏凌揶揄道:“什么时候你成我朋友了来着?”,他虽然这样说,还是对穆颜卿道:“便让他进去吧,若涉及两仙观或承天观这些事情,他毕竟知道的更多一些。” 穆颜卿想了想,便不再说什么,只半开玩笑道:“这密道虽然不长,但你可得跟好了,到处都是机关,你不小心一步走错,被机关箭弩射成刺猬,我可不负责!” 浮沉子急忙点头称是。 三人下了密道,里面崎岖狭小,苏凌和穆颜卿并行,只能靠的十分近,方能通过。 穆颜卿身上阵阵幽香传来,苏凌也不禁心神一荡。 便是穆颜卿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好在密道并不很长,走了不一时,便来到了尽头。 眼前一座石门,四五个长相标致的女娘,皆手中拿了长剑守卫在那里。 见穆颜卿来了,忙过来见礼。 穆颜卿方没了小女娘姿态,点了点头,沉声道:“开门!” 石门内。 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正坐在一张石桌前,红烛之下,姣好的面容上显得颇为失魂落魄。眼神之中带着丝丝的不安和凄楚。 便在这时,石门打开,穆颜卿、苏凌和浮沉子先后走了进来。 那石门又缓缓的关闭。 这石屋中的女子,一眼看到了穆颜卿,忙站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扑倒在穆颜卿脚下道:“影主!影主” 穆颜卿,原本眸中皆是冰冷之意,见她如此,心肠一软,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说话!” 随即从她身旁绕过,跟苏凌和浮沉子坐在她的对面。 穆颜卿坐下后,随意的摆弄了几下胸前的发丝,这才抬起头,眼中又是一片冰冷道:“琴湘,你可知罪!” 这琴湘闻言,身体一抖,又是扑通跪下,颤声道:“影主!影主明察啊,属下是不小心着了暗影司人的道,才被抓了去属下迫不得已,但绝不敢背叛红芍影啊!” 穆颜卿星眸蓦地抬起,眼神灼灼的盯着告求的琴湘,双眸冷意彻骨,那琴湘跟她对视了不过数息,便受不了穆颜卿眼神中的威压之意,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去。 穆颜卿这才叹了口气,眸中满是失望神色道:“琴湘,你跟着我已然十余年,我们更是一同长起来的,这红芍影有如今规模,更是有你的心血。可是,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叛变出卖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你于心何忍?暗影司许了你多少好处!” 说到最后,那话中更多了几许痛心疾首。 琴湘浑身一抖,雪白的额头朝地上不停的磕着,几下过后,已然满是殷殷流血,她颤声道:“影主,影主明察啊,琴湘被暗影司抓了不假,可是从未供出红芍影的半点机密啊!” 穆颜卿似乎被她气的笑了起来,玉腕轻轻一抬,啪的拍了一下石桌。 琴湘这才身体一震,不敢再说话。 “没有供出机密?说的跟真的一样,若是如此,京都龙台咱们的暗桩几乎被摧毁,苦心经营数年的布局,几乎毁之一旦。更有十数名姐妹死于暗影司的刀下,琴湘,我倒想听听你如何解释!” “我我!”琴湘的头深深埋在胸前,支支吾吾半晌,终于抬起头,眼中已经带着万分的决绝和悲哀,方缓缓道:“穆姐姐不错,一切都是琴湘做得,琴湘对不住您,对不住红芍影的姐妹,琴湘挺刑不过,自知罪孽深重,如今,但求速死!” 穆颜卿和苏凌皆是心头一震,这琴湘却是个好胆气,比那些百般抵赖狡辩的男人倒是多了些许担当。 只是,那浮沉子自进得这石屋之中,一眼看到这个琴湘之后,那眼睛就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离开,眼神灼灼的盯着她,竟一句话都不插嘴,显得和平素颇为不同。 便是苏凌也瞧出那浮沉子的反常之处,见他盯着琴湘,眼睛不愿移开,这才低声揶揄道:“浮沉子,你这是怎么了,从你见到这女娘之后,眼神就从未离开过她半刻,莫不是你看上了这个叫琴湘的叛徒?她可是死罪啊,要不要我替你向穆颜卿求求情,好成全你们俩?” 浮沉子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这女娘虽然好看但也是个大罪之人,道爷我” 他忽的反应过来,这才呸呸呸了几声道:“道爷已经是出家之人,早已斩断红尘,她就是天仙,道爷凡心也不会动上一下,你这玩意儿,差点把道爷带沟里去!” 苏凌低笑一声道:“那你为何一直盯着这琴湘看?” 浮沉子翻了他一眼,竟忽的出言道:“你叫琴湘是吧,抬起头来!” 他竟擅自做主起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那琴湘先是一愣,但知道浮沉子跟穆颜卿是一起的,又见穆颜卿没有阻拦,暗想她是同意的。 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姣好的面容上,显得有些莫名的局促。 浮沉子竟缓缓的站了起来,更是蹬蹬蹬向前走了几步,凑近琴湘近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个没完没了。 苏凌都有些尴尬起来,这才起身将浮沉子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原以为你就是嘴碎,未成想还是个色坯子,你这样丢我苏凌的脸不?还什么出家之人” 浮沉子一甩苏凌的手,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原处,仍旧是这样盯着琴湘看。 苏凌刚想开骂,穆颜卿这才出言低声阻止道:“这假道士虽然平时没个正行,但绝非如此孟浪之人,他或许看出了什么!” 话音方落,浮沉子忽的拍了一下巴掌,跳将起来道:“噫!卧槽!像,真特么的太像了,差点连道爷都没分辨出来!” 苏凌一脸蒙圈道:“浮沉子,你又没喝酒,说什么疯话!你说她像什么?” 浮沉子先是一怔,眼珠转了几圈,方鬼头鬼脑道:“像我们两仙坞壁画中的女仙子,简直一模一样!” 苏凌这才哭笑不得道:“你够了!” 他这一打岔,穆颜卿好不容易做出的上位者的姿态,瞬间破功,赶紧一转脸,早已笑了起来,只是忍住没有笑出声去。 半晌方转过身来,又是冷若冰霜对琴湘道:“我问你,京都十三处暗桩,你供出了多少处?” 琴湘一低头,低低道:“供出了十处!” 穆颜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气恼,厉声道:“真是出乎我意料啊!如此说来本影主还要多多谢谢你了!手下超生,还给本影主留了三处,避免了一锅端!琴湘,这碧笺阁,你是不知道,你若知道,怕是连这一处你也不会替我隐瞒的吧!” 琴湘闻言,心头一颤,忽的又叩头道:“穆姐姐琴湘纵然是粉身碎骨,也不敢陷姐姐于不义啊!”言罢,早已泪流满面。 她这话说的真切,不像是做做样子。 穆颜卿转过头去,也是痛心疾首,半晌方道:“琴湘,你五岁被卖到烟花柳巷,你唯一的亲人,你的血亲弟弟也被迫混迹于你卖身的妓馆之中,被老鸨、龟公张嘴就骂、扬手便打,三岁多的孩子,几乎奄奄一息!若不是我求着我师父空芯道人将你和你弟弟一同救出魔窟,哪有你今日?未曾想到,你如今却做出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穆颜卿声音也蓦地颤抖起来,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得出,她对琴湘也是一片真情。 琴湘闻言,跪在地上更是痛哭不已道:“穆姐姐的大恩,琴湘死千次万次都无法报答万一!” 穆颜卿这才转过头来,眼神冰冷,质问道:“红芍影早有规矩,每人身边皆带了一瓶封喉毒药,若身陷死地,无法逃脱,便嗑了那毒药,以免落入敌手,受那些非人的刑罚!” 她说到这里,眼神也一暗道:“便是我这红芍影的影主,若真有那一天,也不得例外!” 苏凌闻言,心头一寒,蓦地抬头看着穆颜卿。 穆颜卿说完这些,眼中又如冰霜道:“我问你,你明知逃不了,为何不愿意服毒自戕!偏偏甘愿被俘虏,做出卖红芍影的事情!” 琴湘闻言,呼吸竟忽的急促起来,抬头望着穆颜卿,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终是欲言又止,将头一低,面如死灰道:“琴湘已然铸成大错,自知难逃一死,说什么也无用了,只求穆姐姐给我来个痛快!” “你!”穆颜卿手指颤抖,指着琴湘说不出话来。 苏凌看着穆颜卿和琴湘,忽的心中想到了什么,便站起来,走到琴湘近前,缓缓的蹲下,轻声道:“琴湘姑娘我苏凌虽是第一次见你,却从你家影主口中得知,你并非那些贪恋权位,苟且偷生之人,想来你定然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妨说一说若是你真就这样死了,便连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琴湘闻言,似乎抓住了悬崖上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死灰般的眸中闪过一丝希望,却不知为何,那希望之光转瞬即逝,她把头一低,淡淡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益了” 苏凌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道:“你先是被暗影司所获,如今又被抓回红芍影,想来是无暇顾及跟在你身边的弟弟吧!” 琴湘听到弟弟二字,刹那间浑身颤抖,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的盯住苏凌。 苏凌却不管她的目光,仍自顾自道:“琴湘姑娘,我知道你叛变也好,留的性命苟延残喘也罢,皆是因为你这个唯一的血亲弟弟吧!不知道我说的对否?” 她这话说完,便是穆颜卿也朝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琴湘浑身颤抖,忽的哭拜于地,凄声哀求道:“影主!穆姐姐!琴湘死不足惜!但求姐姐救我弟弟啊!” 苏凌跟穆颜卿对视一眼,穆颜卿这才叹了口气,声音也有柔和了许多,缓缓道:“琴湘,是不是因为你弟弟?你莫要隐瞒了,你现在只能相信我,不是么?” 琴湘闻言,似下定了决心,方道:“穆姐姐,我不想背叛红芍影的!从来都没想过,琴湘心中感念姐姐大恩还未报答,如何愿意做出有如猪狗的事情来呢?可是,那暗影司人,实在过于冷血卑鄙!我弟弟自小便体弱多病,早些时日,便有家书来,说我弟弟已然病入膏肓,前些时,我派人秘密接我弟弟从江南来京都龙台,想着龙台城大,更有许多名医,等弟弟来了,或许能找名医医治,可是,却不想这个消息竟不知如何落到了暗影司的手里!那暗影司的伯宁嗜血无情,我弟弟一无所知啊,他不过是十三岁的久病孩子,可是他们那群恶人,根本不管这些,在半路劫了我的弟弟!” 穆颜卿闻言,心中也是一凛,抬头看了一眼苏凌道:“你看看,你做供奉这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苏凌无语,只得叹了口气。 琴湘脸上一片凄楚,又道:“我那日在城门口从日出等到深夜,却未曾等到弟弟的身影。待我回红芍影分舵时,桌上有一张字条,说要见我弟弟,明日单人千万龙台山南山流云台,我思弟安危,只得于第二日单枪匹马前往,刚到了流云台,便被暗影司的人重重包围,我左冲右突,拼命厮杀,却终究一人,力不能走脱,无奈之下,我便要服毒自戕,可是,那伯宁突然现身,阴恻恻的说,若不想搭上我弟弟的性命,便遂我服毒死了” 琴湘说到这里,满脸绝望之色,眸中泪如雨下,朝着穆颜卿又磕了头道:“穆姐姐!那是我弟弟啊,当初我被卖烟花妓馆,我弟弟不离不弃,宁愿挨饿被打,也要偷些吃食给我,半夜天冷如冰,他自己脱了衣服,只穿小衣,就为了给我取暖!如今弟弟因我受到牵连,我如何就死?我只有这样一个弟弟,当初他为了我,可以豁出性命,如今又因我命在旦夕,穆姐姐!穆影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穆颜卿闻言,一阵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看着她的无助,忽的想到自己,当年自己的哥哥以身殉主,自己的老父哭天抢地,抱着自己说,如今只有他们老夫幼女,相依为命了,那悲声是多么凄凉无助,她自己到现在只要入梦,那情景便无声无息的自梦中而来,她又多少个深夜,蓦然惊醒。 想到这里,穆颜卿黯然神伤,一阵眩晕,几乎栽倒。 苏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腰肢。低声道:“穆颜卿你怎么样” 穆颜卿喘息了一阵,这才稍有回复,方示意苏凌放开她,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穆颜卿虽然心有戚戚焉,却不能因私废公,长叹一声道:“琴湘啊,琴湘!你好糊涂啊!你以为那群暗影司的恶人会放过你弟弟不成?那是你还有用,若你没了用处,你弟弟岂不立时就死了?” 琴湘忽的倔强的抬起泪颜,一字一顿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弟弟命太苦,他多活一时,也是好的穆姐姐,琴湘入红芍影,从来不悔!可是,救我弟弟,亦不悔!” 穆颜卿无奈,长叹一声道:“罢了,我也没有什么多问得了,这是苏凌苏公子,他还有些事,要问问你!” 琴湘点点头,朝苏凌道:“苏公子,多谢你方才开解,我才能将心中之事全数说了,如今您有何事想要问的,便问吧,琴湘知无不言。” 苏凌点点头道:“你在龙台日久,可曾听过承天观?” 琴湘想了想道:“却是听过一些,我那里也有些情报,这承天观表面上是皇家道观,更被当今天子交往甚密,可却暗中跟当今司空私下也有联系,只是做什么,我也不得而知,还有” 苏凌闻言,眼神一凛道:“还有什么?” 琴湘道:“我弟弟出事之前,我曾探知一个消息,可是太过笼统,还未及细查,那承天观观主瑜吉,似乎还和当朝大鸿胪孔鹤臣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可是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还未着手调查,便” 琴湘说到此处,神色一暗,不再说话。 苏凌点点头,又问了一些话,无奈琴湘也多不知晓,更对那句谶语便是连听都未曾听过。 苏凌望向浮沉子,浮沉子一摊手。苏凌这才向穆颜卿点了点头。 穆颜卿叹了口气,这才缓缓起身道:“罢了,今日就到此吧琴湘,你铸下大错,虽其情可悯,但其罪难恕我若饶你,如何告慰死去的姐妹,活着的姐妹又岂不寒心?” 她站起来,看了几眼琴湘,言语中颇为冰冷道:“你便在这里,等着红芍影的处置吧!” 说着,再不多看琴湘一眼,一甩火红衣衫,朝石门处走去。 石门缓缓洞开,穆颜卿三人迈步向外就走。 琴湘忽然如疯了一般,扑倒在地,匍匐着一把抓住穆颜卿的腿,痛哭绝望的哀求道:“穆姐姐!不影主大人!琴湘死不足惜!琴湘死不足惜啊!” 穆颜卿尽量的睁大眼睛,不然眼泪流出,却还是心如刀绞,饶是不忍,一抬头,怅然道:“你放心吧,红芍影自会救你弟弟出来以后,我穆颜卿便是他的亲阿姊” 言罢,一抽被琴湘死死抓住的腿,冷声道:“关门!” 石门缓缓关闭,穆颜卿三人走了很远,还听到那石门之内,琴湘悲惨而又凄绝的哭声阵阵传来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八章 世间总有闪着光的人 [] 苏凌和穆颜卿、浮沉子出了密道,来到穆颜卿房中。 苏凌这才问道:“穆姐姐,你真要救那琴湘的弟弟么?” 穆颜卿点了点头道:“她人不坏,只是迫不得已,可是却依然饶不得,她弟弟是无辜的,我穆颜卿答应她的,就是再难,我也要做到!”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吧,你早些安排,莫要和那血诏一事撞在一处了,若需要我帮忙,便到不好堂找我!” 穆颜卿白了他一眼道:“就你?功夫那么差,打了几次架,不是差点送掉性命,便是晕倒不省人事,我可不敢劳动你大驾了。我这红芍影可不是花架子,救个人出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苏凌也不恼,知道她担心自己的安危,故意出言不让自己参与进来。 浮沉子却揶揄道:“对对对!那红芍影在江南地界,可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人家可是传遍了红芍影的影主是个女魔头,功夫高深呢” 穆颜卿斜眼眸看了他一眼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所以呢,那就不耽误你这个女魔头施展功夫,更不敢耽误你这个以身饲魔的壮举了道爷我就先走了!” 苏凌和穆颜卿脸一红,刚想骂他,便见浮沉子一推窗户,从三层楼高的窗户一跃而下,道袍飘荡,落地无声。 苏凌也支支吾吾道:“浮沉子,你等等我!女魔头的魔功,我也怕!” 说着竟也翻身从那开着的窗户上飘落而下。 浮沉子奇道:“卧槽我跳下来就是为了不打扰你俩卿卿我我,你干嘛也跳下来?” 苏凌一把勾住浮沉子的脖子,嘿嘿一声道:“你不是普度众生,把我也救着脱离苦海吧!” 三楼之上,穆颜卿红衣如火,荡在风中,娇笑妍妍,朝着那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啐了一口,娇笑摇头,自言自语道:“小淫贼,你这也太没有胆量了吧怕姐姐吃了你不成” 她想到苏凌今晚竟主动抱她,更是心中一甜,格格笑着朝红绡幔帐中去了。 苏凌回到不好堂,方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已大亮。 他原本想要多睡一会儿,初冬的早晨虽然不算太冷,但不好堂的客人也来的比平时晚上一些。 可是就在他半梦半睡之时,大门再次被杜恒撞开,大脑袋从门外探出,嚷道:“苏凌,昨晚台词你可对好了,是不是太用功,起不来了” 苏凌心中无奈,这杜恒睡得倒也挺死,昨晚自己出去他都不知道。 他这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干嘛你,这么早,我还是刚病了一场,你有没有点同情心?” 杜恒两只大手直晃道:“不是俺不让你睡啊是后堂正厅有人找你” 苏凌气的只想骂人,感觉自己比皇帝都累,有时候当个性命无忧的傀儡其实挺好的,总比自己每天见不完的人,干不完的事强上百倍?(作者君:怎么,苏凌你想造反?这才到哪了?再烦,我把浮沉子扶正了!)晋帝刘端咋就想不开呢? 苏凌只得嘟嘟囔囔道:“这次又是哪个?郭白衣还是浮沉子,萧璟舒或者穆颜卿?” 杜恒忙摇头道:“不不不,都不是,是四公子萧仓舒!” “仓舒来了!快去沏了毛尖茶,我稍后便到。想来好久未曾见过他了。”苏凌心中一喜,忙道。 正堂之内,萧仓舒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桌上放着新沏的毛尖茶,他也无心喝上一口。 萧仓舒自不好堂运转起来后,就不怎么来了,一则他是萧府四公子,却是几乎龙台的百姓,就没有不认得的,他父亲萧元彻不想让不好堂跟司空府有关联的消息更多人知道,所以他也就避嫌未来了;二则,或许是萧元彻的授意,徐文若这些日子,总带他到中书令官邸,有意教他一些草批奏章的事情,萧仓舒知道这是父亲的良苦用心,更是多加留心,处处皆学问。 只是,今日他突然到访苏凌的不好堂,却是他不得不来的,他心中始终有个要紧事,又不知道能告诉何人,那古不疑虽几乎天天跟他一处,但文章诗词无双,若是论起筹谋事情,却是跟自己半斤八两,因此他只得前来寻苏凌帮忙。 或许是自己太过于心急,天刚亮便来了,等了苏凌好久,也不见他出来。 到底还是个顽童心性,在屋中急的来回直转,抓耳挠腮。 忽的门前响起苏凌的话音道:“仓舒一向稳重,今日怎么看起来如此急迫呢?” 仓舒一转头,一眼看到苏凌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苏凌的眼中,萧仓舒依旧是那个目若朗星的少年,只是比以往更为清瘦了。 萧仓舒多日未见苏凌,心中也是颇为挂念,他跟自己的大哥萧明舒颇为亲密,萧仓舒至今还小心珍藏着萧明舒生前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那信来自宛阳驿,信中句句都是夸赞苏凌的,更是断定了苏凌将会成为他的知己。 萧仓舒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他忘不了那个白衣如雪的龙骧将军,自己的哥哥萧明舒疼他护他,也忘不了灞南城一袭白衣的苏凌为他仗义执言,挺身而出。 他有时会恍惚,或许哥哥未死,苏凌便是另一个萧明舒。 萧仓舒过来一把握着苏凌的手道:“苏哥哥,前番听璟舒阿姊说,你受了伤,落下了病根,一吸到冷气,便会咳嗽,可大好了么?” 苏凌点点头道:“还有一些,不过不碍事!仓舒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萧仓舒拉着苏凌的手,两人对坐,萧仓舒刚想说话,却似忽的想到什么道:“苏哥哥还未用早膳吧,先吃了些,我们再说话!” 苏凌知道萧仓舒突然前来,定然有要紧事情,否则也不会如刚才那般急切,可是想到自己还未吃饭,便忍着急迫的心情,一字不说,心中着实有些温暖。 苏凌的心,自亲眼所见,亲自想清楚了一些人和事的关键所在之后,便逐渐变得冷了,若不是如此,那日他定会留那紫衣杀手不死,可是他选择了毫不留情的杀人。 可是,萧仓舒这所做所为,让他心中又泛起丝丝暖意。 萧家,终究又不同的人啊。 苏凌不吃,那萧仓舒执意不肯。 苏凌只得在萧仓舒面前吃了几个粟米饼,喝了一碗米粥,这才抹了抹嘴道:“这下也吃饱了,仓舒有何事啊?” 萧仓舒原本想要说,但似乎有些顾虑,只呵呵一笑道:“多日不见苏哥哥,心里想的紧,便来看看。” 苏凌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仓舒可是不会撒谎的孩子,你定然是有什么事吧。” 萧仓舒这才叹了口气道:“苏凌,我父亲和董祀” 苏凌点了点头道:“你是说,血诏之事是么?司空也曾来问我,怎么难道情势有变不成?” 萧仓舒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一切皆在我父亲的掌握之中,那董祀若敢动,定叫他万劫不复。” 苏凌这才疑惑道:“那是为何事啊!” 萧仓舒这才叹了口气道:“原本我是不该说的。总是那边是天子,这边是父亲,我亦是心向父亲的,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却是做的过了!” 苏凌疑道:“何事?” 萧仓舒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苏哥哥,可知董后已有身孕的事情么?” 苏凌眼眉一挑,心中已然有些留意,不动声色道:“自然知道,仓舒说这个干嘛?” 萧仓舒一叹道:“董后受其父诛连,死得其所,可是她肚子未出生的婴儿却是无辜的啊,我念及于此,曾经问过父亲待衣带血诏之事后,如何处置董后,父亲说,连同她腹中的胎儿,一并缢杀了我更问父亲你的意思是什么,父亲说你也同意” 苏凌不敢确定,这番话到底是出自萧仓舒本心,还是萧元彻的另一番试探。 毕竟这几日,他对萧元彻的印象有了不少的变化。 于是,他不动声色道:“司空的确问我,我只是说一介女流,如何处置还不是司空一句话而已,她死或不死都与无关啊,” 萧仓舒闻言,有些不太相信的看了苏凌一眼,这才道:“可是,那腹中的胎儿岂不是枉死了!” 苏凌声音中无半点怜惜之意道:“那只能说是天注定,那胎儿本就无法来到这世上,再说那胎儿死不死的,与我何干你为何来问我?不去求你父亲!” 萧仓舒一时语噎,愣愣的看了苏凌好几眼,见他面色稍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有些失望,便就想起身离开,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去求了父亲,可是父亲说” 苏凌不动声色道:“司空何言?” 萧仓舒无奈道:“父亲说我还是太过仁慈,乱世之中仁慈的人往往会一败涂地;对待敌人斩草除根,方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苏凌闻言,淡淡道:“司空多年征伐,尝便世间冷暖,自然很多事都看得更透彻司空的话,极恰!” 萧仓舒一顿,有些不太相信眼前这人便是当年那个灞南城赤济高评的苏凌,叹了口气,却还是低声道:“我求过数次,要父亲饶过董后,哪怕是等她将孩子生出来后,再论死也好。父亲起先只是不耐烦的训斥于我,到最后便是连见都不见我了” 苏凌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道:“这也正常,你与司空相左,他不见你还是轻的” 萧仓舒闻言,终究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蓦地站起身来,冲苏凌高声道:“苏凌,你真就见死不救?” 苏凌却忽的带着一丝冷笑,声音依旧平淡道:“我却是未听错吧,司空的儿子,要司空家的供奉,跟司空对着干?再者,她和她腹中的胎儿死与不死,能怪到我的头上来,怪只怪错生于帝王家!” 萧仓舒一窒,指了指苏凌,手都有些颤抖道:“好你个苏凌,算我萧仓舒瞎了眼认识你,仓舒心中那个仗义执言的苏凌死在灞南城中了,如今不过是冷血无情的司空供奉!罢!罢!罢!我这便去跪求父亲,若父亲不允许,那我便是死也要让父亲改变态度!” 言罢,萧仓舒恨恨一甩手,转身欲走。 背后忽的传来苏凌爽朗的哈哈笑声道:“至纯如你,仓舒啊,你是这世间为数不多闪着光芒的人啊!” 萧仓舒忙转过身去,有些意外的看着苏凌,迟疑道:“苏哥哥,你这是” 聪慧如他,不过瞬间便想清楚了苏凌到底唱的哪出戏,这才道:“原来你给我唱了出戏啊,你是不是怕仓舒出言相试,故而才有方才那番说辞?” 苏凌这才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毕竟关系要害,我若不小心,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啊!”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苏哥哥小心些我能理解,只是以后要相信仓舒,仓舒从来对苏哥哥坦诚相待,希望苏哥哥亦是如此!” 苏凌点了点头方道:“仓舒,还不回来坐了说话。” 萧仓舒这才又回头坐下,对方才有些失态竟稍有些不好意思。 苏凌哈哈一笑道:“方才是你苏大哥开了玩笑,这不好意思的也只能是我苏凌不是。” 萧仓舒这才正色道:“苏哥哥真要救董皇后不成?” 苏凌点了点头道:“不瞒兄弟,之前只是觉得董皇后身怀有孕,司空不打算放过她,有些过头但若说相救,却还是有心无力,只是兄弟都这样说了,我便是怎样也要救她一救的!” 萧仓舒闻言,朝着苏凌就是一躬,慌得苏凌过来搀他道:“使不得,使不得!司空之子,却因救司空要杀之人而想我苏凌一躬,我实在是有些受不起,也是颇多感慨啊!” 萧仓舒这才起来道:“我这一躬,并不是为了那董后,而是为了她腹中无辜的胎儿啊!” 言罢又问道:“苏哥哥,可有计策救人么?” 苏凌一怔,心中暗道:当堂考试还得给几分钟准备时间呢,你这贸然来访,就托我如此大事,我连个事前准备都没有,计策,有个鬼啊! 他这几日被承天观和那几个杀手搅得心绪不宁,这些事情还未了呢,结果又来一件难度更大的事情,更是令他有些应接不暇。 只得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言罢,苏凌在屋中来回的踱起步来。 萧仓舒就这样眼神灼灼的望着苏凌在屋中没完没了的踱步,却见他神情越发严峻。 到最后,苏凌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一时实在想不出来好办法啊,首先那禁宫凤彰殿岂是我这样白身供奉说进便可以进的?这进不进得去便是头一关!” 萧仓舒闻言也是紧皱眉头,不说话。 “再者我就是进了凤彰殿,可那董后独得天子宠幸我料司空若对董祀逆党采取行动,最初也只是从禁宫之外开始,待京都城安定了,方深入宫内。以司空隐秘而又雷霆一击的行事做法,宫外发生的事情宫内是半点都不会察觉的。她贵为皇后,见我突然出现,说了那血诏事败的事情,再无人证,她岂会信我,莫说跟我走了!弄不好还要惊动禁卫,便是我也不好脱身啊!”苏凌眼眉紧锁,苦思半晌。 仍觉得,此乃死局,无救。 萧仓舒和苏凌将自己锁在后院正厅半晌,也未曾思虑出万全之策,只搞得苏凌又是一阵咳嗽,觉得这几日再这样熬着,心血便都熬干了。 他这时终于明白那个时代为何谋士都早死,那戏、郭、法、周,皆是早死之辈。 这个职业真就不是人能干的。 萧仓舒想了半晌,也终是束手无策,他更不敢问自己的师父郭白衣,要是郭白衣知道自己的想法,第一个想法便是让黄奎甲拿根绳子将他绑在榻上 苏凌叹了口气道:“唉,这世间可还有心向大晋,又甘愿冒险相救,还要董后信赖的人么?” 其实他心里是有一个人的,便是新封皇叔,豫城亭侯——刘玄汉。 苏凌觉得,若是自己去找刘玄汉,那刘玄汉定然会慨然应允。 只是,苏凌总觉得这人虽然愿意帮忙,更不会走漏风声,可是却颇为不妥。 其一,他如今可是身在司空别院,一举一动都在萧元彻的监视之下,他想动一动,怕是都逃不过萧元彻的眼睛。还有,自己还许了救他逃离龙台的事情,这件事自己虽然有些谋划,可是毕竟是个难度颇大的活儿啊。 其二,这刘玄汉势力也太单薄了,那宫禁守卫可全是萧元彻的人,他如何进得去,那去了不是找死么? 可是,除了刘玄汉,却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去。 可是,就这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萧仓舒眼中闪着光芒,一字一顿道:“苏哥哥,你说的满足这个条件的人,眼下,还真有一个!” 苏凌闻言,有些想不到,忙问道:“哪个?” 萧仓舒眼中一片敬重神色,一字一顿道:“中书令君,徐文若”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九章 忠义悲凉,长歌当哭 [] 苏凌经萧仓舒这样一提醒,顿时暗道,对也!对也!我怎么把这个人忘记了呢。 徐文若,绝对是萧元彻的左膀右臂,但也是他身边绝对特殊的存在。 京都龙台大族徐家,自徐文若祖父徐琨始,徐文若父徐悼、族叔徐慨、徐惇;兄徐文署、弟徐文逯、族侄徐嵇,再加上徐文若本人,一门八人,皆当世名士,被世人并称——“徐氏八龙”。这八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其中以徐文若和徐嵇声名更显。 而徐氏一门,在大晋王朝可以说是除了四世三公的大将军沈济舟沈家之外,最显赫的家族。 徐氏满门世受大晋皇恩,皆忠贞之士。如今晋室衰微,徐文若入仕,对于萧元彻的情感也更为复杂。 他不似郭白衣,那郭白衣只是一个单纯的谋主,甚至郭白衣知道萧元彻的喜恶,投其所好,颇得萧元彻赏识。 徐文若老成持重,做事稳如泰山,萧元彻阵营的军政、民政、方略几乎皆出自徐文若之手。 按说这徐文若应是萧元彻最得力的臣子,但徐文若身后代表的是整个龙台徐氏家族,因徐氏世受大晋皇恩,徐文若虽在曹营,也尽心竭力的为萧元彻做事。 只是,他可以说是古今最大的矛盾体,其心还是向着大晋,更是为了这大晋风雨飘摇、残破不堪的江山社稷,左支右绌、呕心沥血。 只是因为如今遍地军阀割据,朝廷势力衰微,大晋国势日薄西山,非他一人力所能及也。 无奈之下,他别无选择,不得不借人之手重振天威。 沈济舟贪恋权位,居心叵测;刘靖升守土之豚,江山无望;钱仲谋偏安一隅,远离中原。 至于沙凉马珣章、益安刘景玉皆是碌碌之辈。 故而他放眼天下,除了萧元彻,他别无选择。事实上除了萧元彻,他也无法选择旁人。萧元彻势力在京都朝堂首屈一指,为了大晋,便是退一步说,为了整个徐氏家族,他也不得不倒向萧元彻。 然而,他明知事不可违,却仍然夙夜忧心,为了能让萧元彻与大晋天子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他便首倡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策略。力主萧元彻迎四处寄人篱下的天子安帝刘端于龙台,重修旧宫室。那流离失所的晋帝方有了安身之所。而那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政策也成了萧元彻势力的政治纲领和绝对的行动核心。 然,天子虽安,却成了任萧元彻手中的提线木偶。徐文若每每思之,皆百爪挠心,心中怅惘。 如今,随着萧元彻逐渐做大,他知道局面已远非他所能控制,故而时时有些身不由己。 只是徐文若心中的大义却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而且此人的品行中正端直,无论是清流派、保皇党亦或者萧元彻阵营对他都存着无比的敬畏之心。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可能久居中枢职位。 一个董皇后,他或许不会出手相救。 倘若再加上一个天子血脉呢? 想通这一截,苏凌心中再无挂碍,随即道:“仓舒,徐令君的确是绝佳的援手,你可与我同去说项。” 萧仓舒摇了摇头道:“我跟令君虽目的相同,但所求不同。他所求者皆在大晋,萧元彻乃是我父亲,无论如何,我也要站在父亲这边的,我只是不忍未出生的胎儿就死” 萧仓舒神色一暗道:“我做出这样的事情,虽也算大义,但必究在孝道上有失,再者,我的身份若是去了,那徐文若岂能不顾虑,怕是要吃闭门羹的所以,一切拜托苏哥哥你了!” 苏凌点了点头,暗想萧仓舒果真至纯至性之人也!小小年纪,又有这番思虑,遂朗声道:“兄定不负弟所托!” 萧仓舒这才站起身来,两人相对,郑重一揖。 萧仓舒方才告辞告辞,临走前郑重的向苏凌行了三个大礼。 苏凌阻拦不住,萧仓舒郑重道:“这三礼你当受得,无辜生命拜托大兄了。” 说罢转身离开,望着萧仓舒离开。 苏凌心中原先心中的寒冷,竟蓦地升起丝丝暖意。 在这乱世中的一个少年身上。 他竟然看到了闪着人性至善的光芒。 萧仓舒走后,苏凌告诉王钧和杜恒看好店门,若有人问他去往何处,便说自己去探查茶叶丢失的事情去了。 又等了片刻,苏凌这才溜溜达达出了门去。 他竟不直奔徐宅,而是先到了漕运码头一趟。 只见漕河宽阔,风平浪静。河上白帆点点,颇为壮观。 码头之上人来人往,船工多负重前行,被重物压弯了腰去。 人间平凡皆苦,只为生计奔波而已。 苏凌驻足河边,河风已冷,他不多耽搁,这才又投身到人群之中。 徐宅虽楼阁不多,却也方圆宽大,正门处虽不甚雄壮恢弘,但也庄肃有加。 苏凌看罢多时,踏上台阶,早有门前侍卫迎上,苏凌将萧府供奉的令牌递上道:“劳烦通秉徐先生,不好堂苏凌到访!” 那侍卫早听说过苏凌之名,不敢怠慢,客气的让苏凌稍待,便撒脚向宅内去了。 不多时,这侍卫回来道:“我家大人在书房恭候苏公子。”随即搭了个请字,领着苏凌进入徐宅。 徐文若的书房不大,苏凌看去,满眼皆书。 房中燃了檀香,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只是苏凌却感到一丝寒气。 他这才发觉,这当场中书令君的书房中竟无炭火炉。 徐文若一身灰蓝长衫,正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看的入神。 桌案旁一卮清茶,微微的冒着热气。 苏凌不敢打扰,恭身站在门前。 徐文若看了一会儿书,抬起头来这才看到苏凌进来,淡淡笑道:“稍坐,待徐某读完这几页书。” 苏凌这才拱手坐了。 徐文若再不说话,又拿起书卷,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 书房安静无声,只有窗外冷风吹动光秃秃树干的声音。 徐文若全然沉醉在书中,眼神不错,时而还拿起笔来,在书页上圈写着什么。 苏凌旧伤未愈,这几日又费心力,这屋中未生炭火,不一时,已然浑身冷意,只得重又站起身来,轻轻的踱着步子。 终于徐文若将这书放下,抬头正看到苏凌在屋中踱步,这才知道苏凌大抵是寒冷难捱。 这才有了些许歉意道:“我惯了,总是到隆冬十分方烧了炭火炉,未成想使苏公子受寒。” 苏凌忙摆摆手,重又坐下,仆人上了热茶,苏凌喝了几口,这才有了些许暖意。 苏凌方不解道:“令君大人,便是寻常百姓家,此时节也多生了炭火,为何” 徐文若淡淡道:“我本就不怎么怕冷,再者大晋国财凋敝,省下一点,总归是尽些绵薄之力。” 说着便向外间道:“取了炭火炉来” 苏凌忙道:“令君大人于小事上见家国之心,我也就客随主便,再说喝了些热茶,这会儿暖和很多。” 徐文若这才似有深意的看了苏凌一眼,点了点头道:“苏公子果真妙人” 两人喝了会儿茶,徐文若便道:“今日苏公子来访,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苏凌这才道:“毛尖茶叶被一群不明的贼人劫了,还杀了数十船工。” 徐文若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听郭祭酒说过,我那稍许分成聊胜于无,倒是苏公子的茶叶生意却是耽误了。” 苏凌心中一动,觉得徐文若似有所指。 他说的虽平缓,但莫非是在暗自提醒自己不过是个生意人? 苏凌呵呵一笑道:“反正都是司空花钱采买的,令君乃是司空臂膀,我也是司空供奉,反正都是司空吃些亏”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徐文若这才又道:“可是这件事有了眉目?苏公子为何不去郭祭酒那里。” 这是在提醒苏凌,分清亲疏啊。 苏凌暗道,好个徐文若,几句话不显山露水,已然暗含机锋。 苏凌也不生气,他知道徐文若对他心存芥蒂,皆是关于那血诏之事。 随即,他淡淡一笑道:“这些事情自有白衣大哥和暗影司暗中察查,我今日来,却是不为此事。” 徐文若却不接他话,看了看苏凌几眼,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道:“苏公子年少有为,不仅生意做得好,而且有谋略有眼光,更是审时度势,深得司空青眼,若心中只有司空一人,无论何事,全力为司空谋划,当不久在我徐某之上也!” 苏凌听着这话满是夸赞,却暗中颇有几分讥讽之意。 大晋国朝,心中只装司空一人,这乃是暗讽他甘愿投效司空,不思报国了。 无论何事,全力为司空谋划,若是正事,倒也还好,若是哪日司空有上位之意,自己的谋划岂不是叛国大逆了。 几句话下来,明赞暗讽,多有见责之意。 苏凌冷笑几声,这才不咸不淡道:“徐令君与我难不成不是同路之人么?” 他这话却是单刀直入,一点都不遮掩。 徐文若仍旧看不出一丝怒意,淡淡道:“你我虽皆是有些谋略之人,只是所谋的目的不尽相同,怎么能是同路之人,况且,苏公子年少有为,而徐某已然老矣。如此看来,这漫漫长路,徐某怎敢与苏公子同路呢。” 苏凌心中暗道,你这徐文若,这是误伤队友啊。 却仍旧不动声色道:“令君此言差异,你我皆是为司空做事,如何不是同路人?” 徐文若忽的抬头长长一笑,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不疾不徐道:“徐某所谋者,虽不敢说家国大义的正谋,不知苏公子所谋,为了哪家私姓?这谋略,是阳谋还是阴谋耶?” 忽的似感慨道:“遥想当时,一时名士许韶曾有赠字,赤济也!徐某也心中恭肃,暗想何人可当得这两个字,更优心一睹其风采。如今,我想那许韶真当死的其所,窃以为,济未可知,那赤字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听在苏凌耳中却是如刀似剑。 苏凌暗想,今日徐文若让他进宅,想来便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苏凌也不辩解,更有意试他,起初声音淡漠道:“苏某既当不了那个赤字,令君那正字可当得起么?” 徐文若眼神一冷,灼灼的看着苏凌。 “向萧司空献计,挟晋帝到龙台,将其作为傀儡,以为发号施令之用,而后假借天子名义,剪除异己,一步一步的帮他坐上司空之位,如今晋室倾颓,不知徐令君作何感想啊。”苏凌这话说到最后,声音竟高了几分,更是字字如针如芒,刺向徐文若内心深处。 正碰到徐文若心坎之上。 徐文若半晌无语,眼中忽现无尽苦楚与悲凉,抬头望着窗外。 窗外苍穹彤云翻滚,冷风呼啸,仿佛要将这千疮百孔的晋室江山,摧枯拉朽一般撕扯的荡然无存。 半晌,徐文若叹息一声,似对苏凌说话,又似喃喃自语道:“你说的不错,造成如今局面,我难辞其咎。” 他顿了顿,眼中的无奈更甚道:“可是,当年萧元彻意气风发,以匡复天下为己任,更是与王、沈之流不同!” 徐文若竟缓缓起身,走到门前,冷风吹起他的衣角,满目苍凉。 “我空有一身才学,虽知要助晋重振天威,无异于再造乾坤!” “可是,即便如此,事不可为,吾亦为之也!无他,生为晋臣,死为晋鬼!”徐文若的声音陡然有些恢弘和凄怆。 忽的,眼中一片悲凉道:“原以为志同道合,吾更耗费心血,三日不眠,终得奉天子以令不臣之策,更为他谋划了每一步。” 他那声音蓦地又小了许多,带着无尽的遗憾与寂寥道:“大道三千,繁华似梦,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不孤单,我亲手所助之人,定然是与我一路风雨,矢志不渝,绝不厌弃之人” “只是,或许,我错了,错的彻头彻尾看错,识错、任错!” 徐文若说到这里,满眼的孤寂之意。 “他迎了汉帝不假,更是除灭了段白楼、韩章,徐恭祖可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渐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天下他并不想归,反倒一心想发展他萧家势力罢了!这对我来说,是不是莫大的悲哀和讽刺?”徐文若倚在门前,蓦地苦苦大笑。 一腔孤勇,满目苍凉。 苏凌心中大震,眼前这个徐文若当真称的上大晋最后的孤臣,那种满目魑魅,只一身清正,空怀热血,却报国无门的凄凉,便是连苏凌都有所共鸣。 徐文若长叹一声,缓缓道:“时过境迁,他的心思我怎能不知。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天子无权无兵,如何制衡司空?” 他说这话,心中又浮现出那个懦弱的晋帝模样,不由的又连连摇头。 “我便是有心助晋,可又如何施为?苏凌你大才,若你是我,如何破局?如何破局啊!” 他向着苏凌,连问两遍,一遍比一遍真切,一遍比一遍痛心疾首! 苏凌半晌无语,只得将头缓缓低下。 徐文若自嘲一笑道:“我只能继续助他,他变了,忘了我和他的誓言,可我不能忘!一刻也不会忘!” “我小心应对,暗中维护晋室,更助他萧元彻越来越强大,若他不败,晋室或许还能过几年太平日子,若他败了,那大晋一夜之间便可倾覆。苏凌,你颇懂医道,有些药剧毒,可是为了延缓生命,苟延残喘,却还是要义无反顾的服下的!” 苏凌站起身来,心中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对萧元彻的失望,不正和自己一样,都是对这世间人心的失望么? “只是希望,他志得意满之时,能够念几分当年的初心罢。”徐文若说完这话,一股巨大的疲惫之感袭上心头。 或许那世间的风有些大,他的身形在风中,都有些不稳了。 苏凌心中免不了涌起一阵悲凉,缓步走到门前,与徐文若并立,轻声道:“为何不走?” “走?去哪里?沈济舟?色厉内荏,依仗祖荫,实则行窃国勾当!刘靖升?空有骏驹之名,实则败絮其中,只一味守着他的扬州,依仗荆湘大江天险,做个地方豪强,背地里无视朝廷法度,圣意更是想不尊便不尊!刘景玉?暗弱昏聩,所用者无非奸佞小人,碌碌之辈。这天下之大,何处有我徐文若容身之处啊!”徐文若面无表情,说的更是风轻云淡,可是他心中承受了什么,如何能用语言说清楚呢? 苏凌闻言慨叹不已。 徐文若脸色一变,已然抱定就死之心道:“苏供奉今日到访,怕不只是来套我本心的罢,若来抓人,徐文若束手就缚。” 苏凌闻言,脸色一肃道:“令君果然好胆识气度,原来早已看透了小子的试探之意。” 言罢,不等徐文若说话,便忽的朝着徐文若正色下拜道:“令君误会了,我此来只为衣带诏。” 徐文若闻言,先是一愣,见苏凌行大礼,又是说的如此郑重,忙一把将他搀起,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将书房门关闭,拉着苏凌坐下。 这才道:“衣带诏的事情,不是你已替司空谋划了,为何还来找我。” 苏凌不再遮掩,遂道:“董祀之辈,不自量力,不图隐忍,妄图以卵击石,莫说算计不了司空,便是成事,他董祀不也是狼子野心之辈。因此他们生与死却也无关紧要,小子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徐文若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既然事已注定,苏公子还有何事?” 苏凌拱手道:“求令君救一救大晋血脉!” 徐文若神色变了数变,低声道:“你是说董后腹中的胎儿?” 苏凌再不隐瞒,为了打消徐文若的顾虑,将自己想要救董后的想法和盘托出,最后又道:“政/变流血,未出世的婴儿何辜!” 徐文若半晌无语,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忽的站立起来,神色激昂,朗声道:“原来我以为苏公子跟那些人一样,看来是我误会了,苏公子真当得许韶那一个赤字!” 忽的似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芒,话中郁结之意稍霁道:“原来我徐文若并不孤单” 苏凌也不点破,他只是觉得未出世的婴儿无辜,跟徐文若其实根本上并不相同,但也不点破道:“我想救人,可是进宫门可凭我一身功夫,可是董后怎能信我,又如何跟我走呢?” 徐文若思虑再三,似有所决定,这才道:“若要董皇后跟你走,却也不难,苏公子稍待。” 说着起身进了书房内室,不多时捧了一个木盒出来。 当着苏凌的面,徐文若将木盒打开,原是一个金令牌,令牌正中一个徐字。 徐文若道:“这金令乃是我初为中书令时,天子所赐,司空不知,只是回到司空府时,司空说,我既为大晋中书令,更是司空的中书令,便又另赐了一只木令,说以后行事方便。我便将天子赐我的金令深藏了” 说罢,他郑重的将这金令交到苏凌手中,苏凌神色一肃,双手捧过。 徐文若方道:“天子和董皇后都知我本心,你拿上这个,去见董皇后,她自然会跟你走。” 苏凌点头,将这令牌带好,这才又道:“此事凶险异常,一着不慎,怕死无葬身之地,难道令君不怕此事失败,牵扯到你?” 徐文若半点没有犹疑,只是缓缓摇头道:“司空爱才,便是知道,也不会动我,他现在还离不开我。” 苏凌点头,这才站起身道:“令君忠义,苏某定不负所托。” 苏凌告辞,徐文若亲自替他开了书房门。 冷风倒灌,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苏凌少年英雄,何惧冷风呼啸,一纵身,已经迈入满城风霜之中。 徐文若站在门前,望着这个渐行渐远的白衣少年。 满眼皆是年少的自己。 他蓦地缓缓道,似勉励,又似告诫。 “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 苏凌,你莫要让我失望啊!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章 藏龙卧虎 苏凌走出徐宅,便觉这天变了。 原先只是彤云密布,仿佛万年亘古不变,浩浩荡荡。 风虽冷,却只是稍显不太舒服。 而如今。 苍穹低黯,风起云翻。 彤云漠漠,翻滚在整个辽阔的天际。那云似乎越来越低,仿佛一伸手便要触到这骇人的黑云。 那天就似开了锅,拿着一柄巨大的勺子,使劲的狂搅不止,那黑色的彤云翻腾不止,仿佛沸了一般。 便是这龙台的天地,竟似陷入了永恒的暗夜之中,龙台城中如今正是晌午,大街小巷竟然鲜有人迹。 就是平素繁华如梦,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也显得空旷无比,小商贩早已收摊躲避这如狂的冷风。 就连原本店外数不尽的旗幡幌子,也所剩无几,留下为数不多,被风撕扯的漫街飘荡。 转眼之间,竟似乎不知被什么吸走了一样,荡然无存。 偶尔几个路人,皆是扎紧了衣领,神色慌张,脚步匆匆。 白日晦暗,冷风如狂似刀。 竟有说不出的肃杀阴森。 蓦地,“咔——”一声,闷雷炸响,便是大地都有些惊得颤抖起来。 紧接着,一道接天连地的幽紫色利闪轰然腾起于黯云之上。 苍穹之昴,紫电肃杀,云波诡谲。 苏凌暗骂了一声,这鬼天气,实在古怪的很。 便紧了紧衣衫,一头扎进冷风黯云之中。 司空别院,正建在龙台城最北。 此地离深山和龙台城心都有一些距离。四周虽然有些荒凉,但却更透出了这别院的精致与淡雅。 这别院方圆不是很大,但也是红墙碧瓦,颇为精巧。 此刻苏凌正站在别院大门前十几丈的地方,眼神不错的盯着大门口。 冷风中,大门门楣上的两个红灯笼被吹的左右晃动,下一刻都有可能坠落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此处竟没有侍卫。 苏凌转了几圈,仍旧未发现侍卫的踪迹。 他可是知道这司空别院住了什么人,可是为何一个侍卫都没有,的确有些反常啊。 苏凌正自犹疑,忽的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直直的站在狂风之中,扯着嗓子喊道:“刮风了,打雷了,赶快回家收衣服啦!” 我特么你这喊得和这气氛颇为不相称啊。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浮沉子。 苏凌过去将他一拉道:“犊子大呼小叫干嘛,你这会儿不怕有人来拿你了?” 浮沉子一撇嘴道:“拿我?怎么拿?道爷我去城墙那里看过了,我那通缉图形告示已然被这大风刮的连个碎片都不剩了,现在谁认识道爷!”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你跑这里干嘛?” 浮沉子一歪头道:“这话好像该我问你吧,你跑这里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救谁!” 苏凌一阵语塞,疑道:“你这货,怎么啥都知道”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无他” 苏凌瞬间明白,两人同时道:“听墙根!” 言罢,冷风黯云下,两人哈哈大笑。 苏凌这才低声道:“还是不要这么嚣张的好,这可是司空别院,到处都是侍卫。” 浮沉子嘿嘿笑道:“侍卫?你看见有一个侍卫了么?” 苏凌摇摇头道:“我这儿正奇怪呢。” 浮沉子这才笑道:“道爷比你早来了,活也先替你做了,我扔进这别院中几枚小玩意,一时之间雷火涤荡乌烟瘴气。然后吊着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侍卫,朝北山深处跑去了,道爷在那里早挖好了大陷坑,如今他们一个也没跑了,都陷在里面吃土呢。”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忽的停住,眼神灼灼道:“浮沉子,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浮沉子一愣道:“干嘛,我刚才没骂你啊!” 苏凌急忙摆手,急切道:“我知道,你没骂我,你把刚才最后一句话再重复一遍!” 浮沉子见他不像开玩笑,这才又道:“都陷在里面吃土” “哎呀,不是这句,上一句” 浮沉子一窒,这才又道:“吊着那群侍卫朝深山里跑。” “再上一句!” 浮沉子吭哧瘪肚,想了半晌,却是终究想不起来了,一摇脑袋道:“苏凌,你干嘛啊,道爷又不是复读机,再说我也贫惯了,我哪知道都说了什么” 苏凌觉得方才浮沉子的话中,有一句自己颇为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是无奈,浮沉子想不起来了。 只有先顾眼前,这才摆了摆手道:“既然知道我要干嘛,敢不敢进去逛逛” 浮沉子满不在乎道:“皇宫我都进去偷扒鸭子吃,这小地方如何不敢?” 两人不多话,两道流光,在暗夜冷风中划过,投入到司空别院之中。 这司空别院占地不大,也只有前后两趟院落,分了前厅、后厅出来,左右连着两排厢房。 正中间一方水池,水池正中一座小假山,端的是精致。 只是那一池水也被风吹得翻起浪涛来。 苏凌和浮沉子迅速来到后厅,隐于侧窗,向里观看。 后厅内三个人。 左右坐着两个,中间一个满面忧虑,眉头紧蹙。 正是刘玄汉。 可苏凌一眼瞧向左右两边的人,差点就叫出声去了。 就是浮沉子也有些呼吸急促。 这左边一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一身鹦哥绿袍,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他神情古井无波,虽然也看起来心事重重,却依旧老成稳重,那双丹凤眼也微微眯着,一语不发。 右边这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正在大声说话,其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且听这黑大汉正嚷道:“哥哥也忒相信那黄毛小子的话了,莫不是编了瞎话,诓骗俺们,别到时候不来了,让俺们在这里傻等!” 那刘玄汉闻言,低声斥道:“三弟,胡说什么,声音还这么大,这可是司空别院!再说,苏贤弟绝非言而无信之人,他说两日,最多不过三日便到,定然会来的!” 那左边的重枣脸大汉淡淡道:“大哥,三弟不必忧心,便是苏凌不来,凭俺手中这湮龙刀,大哥只要一句话,俺关某定杀他个人仰马翻,护着大哥杀出龙台!” 右边那黑大汉闻言,也哈哈大笑道:“还是二哥痛快,大哥忒小心谨慎了!” 刘玄汉低声道:“你们以为这龙台城好杀的出去不成?不说萧元彻大军十数万只在咫尺的灞城,便是京营卫,又有多少人?二位兄弟虽勇,那萧元彻麾下黄奎甲、许惊虎、夏元让、张士佑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切记,待苏贤弟来了,一定要听他的安排,万不可鲁莽行事!” 那黑面大汉闻言,有些不服气的低声嘟囔道:“大哥一口一个苏贤弟的,看来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了!” 刘玄汉刚想说话。 只见那面如重枣的人忽的双目张开,射出一道冷芒,抬头朝厅前侧窗冷声道:“兀那宵小!偷听我们谈话,欺我兄长身边无人否!” 言罢手中湮龙刀一挥,冷芒闪过,朝那侧窗蓦地砍去。 力猛刀沉,罡风激荡,出手若电。 刀还未至,便是隔着个窗户,苏凌和浮沉子就觉得一股莫名强大的气息直扑而来。 两人竟皆稳不住身形,朝后面暴退而去! “咔嚓——”一声巨响,那窗户竟被这一刀从中间劈了个四分五裂。 那黑脸大汉早已跳将到院中,一眼看见苏凌和浮沉子暴退的身影,大吼一声,犹如虎啸:“吃俺一拳!” 拳影刀芒,一个照面,将苏凌和浮沉子退路皆尽锁死。 浮沉子一翻眼睛道:“这下完犊子了怎么是这俩猛人!” 刘玄汉先是一惊,也抽出双剑纵身来到院中,一眼看见苏凌,又惊又喜,急忙大喊道:“二弟、三弟,快快住手!这是苏凌苏公子!” 那两个人这才急忙收拳架刀,有些意外的看着苏凌和浮沉子。 那黑面大汉忽的又嚷道:“这公子是苏凌,那牛鼻子是谁,定是个歹人!先吃俺张爷爷一拳!” 言罢,又再挥拳打去。 浮沉子妈呀一声,大喊道:“这拳可不兴打啊!苏凌,这货果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救命啊!” 苏凌急忙出声道:“兄长!此人不是外人,是我的朋友,浮沉子!” 刘玄汉闻言,这才又大声道:“三弟,不可造次!退下!” 那黑面大汉闻言,这才挠了挠头,退在刘玄汉身后。 刘玄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凌近前一把拉了苏凌的手道:“苏贤弟,你可算来了!” 有转头对浮沉子一揖道:“原来这位是两仙坞二仙之一——浮沉子仙师!久闻大名,轰雷贯耳,两位快请进!” 浮沉子眼眉一挑,对苏凌低声道:“听到没,皇叔也知道道爷的大名!耳朵都轰雷了!” 四人进了后厅,刘玄汉让大黑面大汉关了后厅门。 这才让苏凌和浮沉子坐了,自己也坐了。 那面如重枣之人和黑面大汉皆垂手站立在刘玄汉身侧。 刘玄汉这才有些抱歉的指着那面如重枣之人道:“贤弟,这位是我的结义二弟——关云翀!” 又指了指那黑面大汉道:“这位是我结义三弟——张当阳,他性子粗野,苏贤弟和浮沉子仙师莫怪!” 张当阳闻言,小声嘟囔道:“这也怨不得俺,既然来找大哥,为何不走正门,跑到侧窗偷听人说话” 浮沉子嘴碎道:“我们要是不听一听,也不知道是谁再背后编排我们言而无信,出言诓骗的” 张当阳闻言,将那牛眼一瞪,黑脸凑到浮沉子近前道:“怎么滴!让俺家哥哥苦等这许久,就不兴俺张三爷说两句么?你这是不服喽,要不要咱俩较量一番?” 浮沉子脸色一变,哭丧般道:“退!退!退!离道爷远一点,咪了个无量佛的” 刘玄汉哈哈一笑道:“仙师雅量,我这三弟粗野,实在不懂礼数,逮谁跟谁较量” 又转头对张当阳道:“三弟,不得放肆,你再妄为,我便让你出去守门。” 那张当阳这才一捂大嘴,不再说话。 刘玄汉这才又道:“苏贤弟此来,可是想好出城的计策了么?” 苏凌点了点头道:“我以为,就在血诏事发之时,便是兄长离开龙台之日。” 刘玄汉闻言,低头思索。 关云翀也眼芒一闪,细细想着。 思虑良久,刘玄汉方道:“贤弟,那日岂不是刀锋血海,遍布精兵。” 苏凌淡淡一笑道:“其实我倒觉得不会?” 刘玄汉道:“为何?” 苏凌道:“因为董祀不够那个级别!” 刘玄汉闻言一怔。 苏凌一笑道:“萧元彻是何等人物,大风大浪经过了多少,那董祀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据我对萧元彻了解,这次他只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拿下那些人,就算稍费周章,也不会太大动静。我认为,他便是京营卫都不会调动,只用他那精锐——憾天卫足矣!而且,他更不想提前惊动那董祀,必然秘密行事,所以京都表面看起来绝对风平浪静,便是连宵禁和关闭城门都不会轻易去做。” 关云翀忽的出言道:“大哥,我觉得苏公子说的不错!” 刘玄汉点点头道:“我也以为贤弟所言极是。” 苏凌又道:“除此之外,他手下精锐侍卫定然全数集合,拱卫司空府地,到时我潜入别院,浮沉子引开那些侍卫,我带兄长出东门,直入锡州!” 浮沉子闻言道:“呆着吧,苏凌,我何时答应你的,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这就替道爷做主了?” 刘玄汉闻言,霍然站起,眼中光彩熠熠道:“久在樊笼里,终于盼到重见天日那一天了!二弟、三弟,到时我们随着苏贤弟一起杀出去,若有阻拦,二弟,三弟也好助苏贤弟一臂之力!” 张当阳闻听有架可打,嘿嘿大笑道:“好嘞,有俺张当阳在,谁敢阻拦,俺老张一矛搠死一个!” 可是关云翀却眼神别有深意,默默无言。 刘玄汉感觉到他满腹心事,遂道:“二弟,你怎么了,我们马上要逃脱樊笼,为何你还如此惆怅?” 关云翀忽的朝着刘玄汉一拜。 慌得刘玄汉忙将他搀扶起来道:“二弟,二弟!你这是作甚?有什么话便说!” 关云翀朗目悠远,点了点头,这才正色道:“大哥,云翀听闻大哥终得脱离樊笼,心中自然欢喜,只是” “只是如何?” 便是苏凌也眼神灼灼的看着他。 关云翀这才道:“只是,我等虽离了这别院,可是浮沉子仙师拖得那些侍卫一时,可是能拖得上一夜乎?” 浮沉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那道爷没那个能耐,要是我师兄亲至,当是可以。” 关云翀又道:“再者,方才苏公子已经说了,萧元彻此番行动,必然迅雷之速,待他平定了龙台乱局,定然会知晓别院我们走脱之事,若他派下憾天精锐策马直追,我们该当如何?我等要兵无兵,要将也不过就这几人,如何甩得开他们” 一语说的刘玄汉沉默无言。 只有苏凌仍旧眼神灼灼的看着这位九尺大将,关云翀! 眼中满是敬重和佩服的神色。 他已经知道关云翀欲作何抉择了。 果然关云翀神色激荡,将颌下长髯轻轻一拂,眼中光芒尽显,一字一顿道:“兄长和三弟离开!我在别院中静候那萧元彻的人马,到时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倒也爽快!” 话音方落,张当阳却一把攥了关云翀的手,豪烈大笑道:“二哥,有架打,不带上小弟么?这样吧,俺张当阳也不走了,留下来搠死百八十个萧兵,痛快!痛快!” 刘玄汉闻言,眼中蓦地泪光闪动,忽的紧走两步,将两人的手紧紧抓住道:“二弟!三弟!你们若不走,兄岂能独走乎?这样与我身陷樊笼何意?” “大哥!”关云翀和张当阳齐声喊道,皆扑通跪在刘玄汉脚下,虎目含泪。 关云翀正色道:“大哥,我跟三弟死不足惜,大哥身负光复大晋之责,岂能轻易就死?如今总是有了苏公子的筹划,大哥眼看飞出樊笼有望,岂能因我二人,不惜己身啊!大哥,切勿犹豫,当早随苏公子离开才是啊!云翀便是碎骨粉身,也要护大哥离开!” “俺也一样!” 刘玄汉身躯颤抖,断然拒绝道:“不可不可!舍了兄弟独活,我刘玄汉此生不为!二弟,三弟岂是忘了,当年结义誓言乎?” 三人皆虎目含泪,齐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刘玄汉将两个兄弟的手握住道:“二弟三弟,大哥不走!此事从长计议!” 苏凌见状,只得叹了口气,这才语重心长道:“兄长,我有一言,请三位静听!” 刘玄汉三人这才收拾心情,看着苏凌。 “其实苏某筹划此事,也未计划带上关大哥和张大哥,一则,全数离去,这司空别院定然空了,相信不久萧元彻便会知道。” 浮沉子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也忒瞧不起道爷了” 苏凌斜了他一眼,又道:“我这计策,也只是要带兄长一人离开。但兄长与两位哥哥的情义,我苏凌岂能不知?然而事态紧急,错过了这个机会,到时血诏事发,兄长必将大祸临头啊!” “可是”刘玄汉欲言又止。 苏凌颇为笃定道:“兄长之忧,苏凌已然知晓,然而兄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愿闻贤弟高论。”刘玄汉满是希冀的看着苏凌。 “萧元彻所忌惮的,只是兄长一人,而尽人皆知他又是个极为惜才之人。兄长先脱了樊笼,我想关大哥和张大哥才无牵挂,方可全力施为,到时候将这龙台搅个地覆天翻,也未可知啊!再者,兄长既去,萧元彻被关张两位哥哥所阻,想要追赶兄长谈何容易?既然兄长表面上已经舍了关张两位哥哥,这两位又是当世人杰,那萧司空如何不爱?定然全力降服,到时由我和浮沉子从旁应对,加上关张两位哥哥武功盖世,杀出樊笼,也未可知啊,便是真有个为难之处,苏凌岂能坐视不管?因此,兄长,听弟一言,还是先离了龙台才是啊!” 关云翀和张当阳闻听,皆道:“哥哥,苏公子所言极是啊,还望兄长到时不要牵挂,先走了才是啊!” “可是”刘玄汉仍旧面露难色,忽的掩面痛哭道:“叫我如何舍得二位兄弟啊!” 苏凌坚定道:“兄长,事态紧急,兄弟大义,来日再全,当以你肩上的责任为重才是!” 一语点醒刘玄汉。 刘玄汉想了半晌,眼中挣扎之色三起三落,终究颓然坐下,长叹一声道:“如此,就按苏贤弟说的行事!” 苏凌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好!我料血诏事发,不过今晚、明晚,到时兄长在别院静待我和浮沉子来!” 刘玄汉点了点头。 关云翀这才朝苏凌敬重一拱手道:“云翀谢过了苏公子了!” 苏凌忙一摆手道:“武圣人这一拜,小子可是受不起啊!” 关云翀听苏凌这样叫他,刚想说话。 便听到院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喊道:“也不只是那个蟊贼,吊我们出去,快去看看皇叔如何了!” 屋中众人眼神一凛。 苏凌和浮沉子对视一眼,苏凌急道:“兄长忍耐一时,苏凌先去了!” 言罢,与浮沉子皆纵身越过那残破的窗户,一道流光,隐于黯云之中去了。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一章 我有故事亦有酒 [] 苏凌和浮沉子从司空别院出来,才觉得风势稍弱,但天依旧阴霾暗沉。 两人快速远离司空别院,确定身后无人追来,这才停下脚步。 浮沉子喘息两下,这才一指苏凌道:“咱俩是不是得好好唠唠嗑?” 苏凌一翻白眼道:“你平时话还少啊,不是天天都在絮叨。” 浮沉子瞪了他一眼道:“那叫唠叨,不叫唠嗑,苏凌我问你,你怎么想的,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苏凌疑惑道:“你指什么说的?” 浮沉子压低了声音道:“我原以为你跟那刘图图说的话,不过是一时应付他,没成想你还真想救他离开龙台?” 苏凌没好气道:“什么刘图图,人家叫刘玄汉,什么刘图图” 浮沉子剜了他一眼道:“大耳朵图图!你没看过么?一看你就没童年” 我特么,苏凌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苏凌缓了一口道:“我当真是要救刘图图,啊呸,刘玄汉我苏凌是那种说了不算的人么?” 浮沉子有些气急败坏道:“不是,你要是觉得你活够了,就去自己作死,干嘛非要拉上我一起?” 苏凌揶揄道:“谁让咱俩是同时代的人,我不找你我找谁?” 浮沉子少有的正色道:“苏凌,既然你知道咱俩是同时代的人,但是最近做的一些事情,说实话我不太理解。” 苏凌点点头,他自己也真没见过浮沉子这么正经过的时候,想了想道:“风大,咱们找个酒馆,边喝边聊,如何!” 浮沉子点点头道:“也行,不过道爷可没钱!” 苏凌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笑道:“你真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行,今天我管够你喝酒,谁先趴下谁是狗!” 两人在这漫天彤云,冷风如刀的天气里,找一个开着门的酒馆,实在是不易。 两个人在整个龙台溜了两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小酒馆。只是酒馆虽小,取得名字却甚大:天下一醉 那小酒馆门分四扇,只把第一扇门板开了,里面一桌酒客都没有,掌柜的不知道躲哪里取暖去了,只有一个干瘦的酒保,蜷缩在柜台后面,一脸的无精打采神色。 浮沉子当先一步走了进来,抖了抖满身寒气,苏凌随后也走了进来。 苏凌看了一眼这小酒馆,虽然不大,里面摆设也简单,但却颇为干净整洁。心中倒也满意。 那酒保见两人来了,这才道:“两位,酒只有一种,自家酿制的九酿春,一角酒三钱,酒缸便在那里!客桌上有卮,客人自己去筛酒便是,到时一起算钱!” 苏凌点了点头,和浮沉子找了张避风的桌子坐了,苏凌方又问道:“酒保,可有佐酒的吃食么?” 那酒保闻言,这才走过来,打了精神道:“这风大云暗的,别的没有,只有油炸落生。” 浮沉子有些不解道:“油炸落生,是个什么玩意?” 苏凌瞥了他一眼道:“没来前儿,东北的吧,我早听出来了,这落生我可是知道的,是河南的方言,其实就是花生。也就是落花生省掉了花字,看来这龙台镜像的地方是河南的某个地方无疑!” 言罢,对酒保道:“酒保,两碟油炸落生。” 酒保点头去忙活,两人这才又起身筛了些酒回来,倒在酒卮中。 苏凌和浮沉子闻了闻,满鼻酒香,果真是好酒。 两人皆是无酒不欢的人,这时代的酒,度数极低,虽有酒味,但更多是甘甜的,并无后世那种蹿鼻的酒精气,所以便是寻常女娘都会偶尔饮上几卮,当做解渴的东西。 两人各自斟了一卮,浮沉子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还能跟同时代的人一起喝酒,痛快,干!” 苏凌也举起酒卮。 两卮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清脆明亮。 然后皆一饮而尽。 便在这时,酒保端来了两碟热油刚刚复炸过的花生米,上面只撒了些许盐巴。 苏凌和浮沉子只觉着那花生米泛着阵阵香味,还冒着咕咕的热油气。 两人拿了箸,夹了一粒放在嘴里。 果真与那美酒是绝配。 两人就这样夹起一粒花生,便饮一口酒。 不多时桌上酒角内的酒便见了底了。 浮沉子道:“苏凌,你坐着,我去筛酒来!” 这才站起身来,又筛了好些,先给两人的酒卮中斟满,又将剩余的哗哗倒入酒角之中。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浮沉子这才道:“苏凌,接着方才的话说,我说我不理解你最近做的一些事情,我现在便来说一说。” 苏凌抿了一口酒,淡淡一笑道:“想说什么,随你说罢,我听了必然半字不欺瞒你,有问必答!” 浮沉子点点头道:“苏凌,你可知萧元彻是什么人?那刘玄汉又是何人呢?” 苏凌笑道:“这个谁人不知,萧元彻乃是权倾朝野的司空,势力地盘辽阔,那刘玄汉只是一介落难皇叔,连立锥之地都没有,更别地盘势力了。” 浮沉子点点头道:“既然你知道,而且你如今的身份还是司空府供奉,便应该明白,在萧元彻眼皮底子下跟刘玄汉有牵扯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啊!只这一条,萧元彻便可杀你千次万次了!何况你竟然还想要去救刘玄汉!苏凌,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苏凌闻言,往嘴里灌了口酒,忽的缓缓道:“浮沉子,你不知道吧,我不仅要救刘玄汉,还要救另外一个人!” 浮沉子刚吃了一个花生,听他这样说,顿时将整个花生都囫囵咽了进去,忙猛地灌了几口酒,顺了顺气道:“还要救另外一个人?苏凌,你是救死扶伤小天使么?除了刘玄汉,你还要救谁?” 苏凌意味深长的一笑,方道:“你猜!” 浮沉子一摆手道:“你别说,我想一下,想想” 忽的,浮沉子竟真的想起一人来,笃定苏凌定然是要救那个人。这才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 苏凌冲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浮沉子闻言,吃惊非小,凑近苏凌近前,低声急道:“苏凌,你真的是疯了,你亦知那董后的父亲是血诏事件的核心主谋董祀,那萧元彻行事,向来斩草除根,他岂会放过董后去了?再者,那可是禁宫大内,你想进便那么容易进的就是进去了,那宫殿岂止上百间,你可知凤彰殿在何处?” 浮沉子心急万分,说话如倒豆子一般。 苏凌有些戏谑的看了一眼浮沉子,他的印象中浮沉子总是一副疲沓的样子,这副郑重着急的模样,却是他头一回见。 见他说的急切,苏凌方道:“就是萧元彻不放过那董后,我才救她,还有那禁宫你不还进去偷过扒鸭子,你能进,我想我也能进得去吧,再有你说我不知道凤彰殿,这倒不假,只不过” 苏凌嘿嘿一笑,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浮沉子道:“你不是在凤彰殿听过天子和董后的墙根不是” 浮沉子一阵语塞,咚咚的仰脖喝酒,一抹嘴,方道:“别拉上道爷,道爷不想死!苏凌,我认识你就是死催的,你是不是喜欢做这些九死一生的事情?” 苏凌摇摇头道:“我何尝不想安逸?只是刘玄汉开口,救董后之事,更是受萧仓舒所托,我没有办法!” 浮沉子眯了眼睛,他倒也没想到,这救董后的事情,竟是萧仓舒所托,他喝了一口酒,将酒卮在那桌上一顿,随即盯着苏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苏凌,你以为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根本就不是无法拒绝,而是你从未想过拒绝。是不是?” 苏凌刚想辩解。 浮沉子一摆手道:“咱们是同时代的人,你的思维方式在这整个大晋,恐怕只有我自己能够跟的上。不要跟我说什么刘玄汉难以拒绝,他可是血诏上有名有姓的人,你身为司空府供奉,为何不知会了萧元彻,将那刘玄汉妄图拉拢你,逃出龙台的事情全盘托出,到时成王败寇,刘玄汉能如何?还有那萧仓舒托你救董后,他本就是司空之子,托你救董后已然是非人子所为,你完全可以全然拒绝,为何还要答应?” 浮沉子连连发问,皆是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苏凌见他这样,这才放下了酒卮,眼神灼灼的望着浮沉子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浮沉子一句一顿道:“所以,苏凌,无论是救董后,还是救刘玄汉,都是你认定要做的,便是无人勉强,你自己也会做,是不是?” 浮沉子盯着苏凌,眼中已带了些许灼灼之意。 苏凌蓦地呼了口气,这才干脆的承认道:“不错,你说的很对,我其实知道,这些也是我想做的,只是我拿那些借口来骗自己罢了。” 浮沉子翻了翻眼睛,又猛地灌了一卮酒,这才出言问道:“为什么苏凌?为什么,我不明白!” 苏凌眼神一暗,默然无语。‘ 浮沉子渐渐有些醉意,见苏凌不说话,忽的半倚在墙边,拿了一卮酒,扬过头顶,将酒倒了出来,酒色清亮,入口甘甜。 只是今天,他大约的确是醉的快了点。 浮沉子不看苏凌,只昂头朝着那扬在半空的空酒卮看去,呵呵的似笑非笑了两声,这才一边举着那手中酒卮,一边侧目灼灼看着苏凌道:“苏凌,你我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没有这个时代的归属感,二没有这个时代那些人的愚忠,三更是知道这个世间人心凉薄,到底有多少见不得光的残酷;苏凌便是我们如今身处的世间,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们都不知道所以苏凌,我不理解,你为何要要做这两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出来?就因为你仁慈,就因为你行事作风比我浮沉子正派,就因为你被那个狗屁名士评了个狗屁赤济二字?” “我”苏凌欲言又止,他不去看浮沉子逼来的目光,斟了一卮酒,将头埋在酒卮里,大口喝了起来。 浮沉子忽的自嘲地笑了笑道:“你拉我做这些事,我大可不做,你也不能绑我不是,或许,我也没资格跟你说这些话,更没资格管你,你和我只是同一时代的人,你是司空供奉,我是邪教余孽,本来各不相关,我这又何必呢?” 苏凌闻言,这才朝浮沉子看去,脸上却是淡如水的模样,似乎对浮沉子唇枪舌剑,甚至稍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并不为意,他指了指浮沉子举在半空中的酒卮道:“没酒了,斟上” 浮沉子这才一愣,没想到苏凌竟然不愿正面回答自己,心中更是有些痛心疾首,更对苏凌的态度有些莫名的心冷。 他长叹一声,淡淡一笑,将那酒卮朝苏凌一推,然后似苦笑般的看着苏凌。 苏凌也不管他如何,只给他筛了酒斟满。 浮沉子也不管苏凌,见那卮酒满了,便拿起来就喝。 喝完这卮酒,朝那酒角里看去,酒角里的酒又空了。 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他竟将那酒卮狠狠的掷在地上,“啪——”的一声,那酒卮摔得稀碎。随口嚷道:“服务员,这一会儿一倒酒的,实在麻烦,给我来三瓶茅台,不是飞天不要!” 那酒保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猛地被那声音惊醒,一眼看去,便看到那酒卮稀碎。 他却有些不依不饶道:“你这道士,好不识趣,为何吃醉酒,摔” 浮沉子不等那酒保说完,忽的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使劲的拍在桌上道:“聒噪,够不够?” 那酒保见是金子,脸上原本的嗔怪怒气瞬间消失不见,嘿嘿笑道:“够了,够了,这位道爷,小的亲自给你筛酒来” 浮沉子一把将他薅住,带着几分醉意道:“不用你,道爷自己去你去后面,给我抱五十不一百个酒卮来,道爷憋闷,想摔碎了听听响,解解闷子!” 说着朝那酒保后背一推。 酒保知道那一锭金子莫说一百个酒卮,便是两百个酒卮也买的来。 只是这酒卮只用来盛酒,怎么能摔碎玩呢? 苏凌倒还清醒,用眼神示意酒保退下。 酒保这才如蒙大赦,转身退下了。 便在这时,浮沉子方又筛了酒回来。 咚咚咚又喝了几口,浮沉子方嘿嘿一笑,一指苏凌,声音有些含糊道:“苏凌,别跟我说慈悲,以你的心智,绝不会妇人之仁;再者,这时代,家国天下,哪有慈悲?” 他竟似忽的清醒,看了看这酒馆之中,见仍旧只有他与苏凌二人,那酒保也不知何处去了,这才压低声音道:“苏凌,我们在承天观中,所遇到的那个黑衣斗篷人,你我心知肚明这人是谁,他做那些龌龊事的时候,可有想过半点慈悲?他们更是血浓于水的感情,你呢,跟他们毫不相干,就为了所谓慈悲?骗鬼去吧!” 苏凌见浮沉子这次是真的想要开诚布公的找他谈谈,他说了这许多话,竟未有一句平素那种神神叨叨的话来,一瞬之间,他竟是对浮沉子有了新的认识。 苏凌叹了口气道:“浮沉子,不管你怎么想,我最后再正中的问你一句,我请你帮我一起救董后和刘玄汉,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浮沉子微微缩了下瞳仁,这才低低道:“救可是苏凌,给我一个理由啊!” 苏凌自己斟了一卮酒,浮沉子也要斟,却被苏凌拦下了。 苏凌将酒卮中的酒一饮而尽,遂淡淡的看着他道:“浮沉子,你既然真的想知道原因,罢了,我便告诉你吧。” 苏凌的声音有些低,亦有些阴郁,缓缓道:“浮沉子,你知道么,我未来在这世间之前,我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浮沉子一怔,摇了摇头。 苏凌有些缅怀的笑了笑道:“这里有酒,亦有故事,浮沉子,你可愿听我讲一讲?” “我的家庭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工厂双职工,操劳一生,奔波了大半辈子,才有了套房子,而我更是三代单传,家里唯一的男孩!我的童年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却依旧充满了光芒。自那时起,我便相信这世间始终有光芒,因为这世间有发光的人。” 苏凌喝了一口酒,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后来啊,上了初中、高中、大学,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生活缓慢而恬淡,父母亲从来都告诉我,不争、不抢、不气、不怨。所以,我从来都觉得这不争、不抢、不气、不怨极好,便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样做。所以,我那些年,虽然有些不开心的,不顺利的,不如意的,我都不放在心里,因为除了那些偶尔不和谐的人和事,我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发着光得人。我笃定,这世间有光芒。” 苏凌淡淡一笑,似乎颇为怀念,那个回不去的时光,回不去的时代。 苏凌抿了口酒,原本闪着光亮的眼眸突然就有些暗淡,声音也有些凄然道:“可是后来啊,母亲病了,很重很重,癌症晚期,扩散那个给我所有光芒的人,收敛了所有的光芒。除了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抹光芒。” “苏凌”浮沉子万没想到,这苏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声音有些发颤的喊了他一声。 苏凌淡淡一笑,那笑容中亦有眼泪。 “我的家庭,条件不算好,母亲又是烧钱的病于是刚毕业的我打三分工,白天送快递,晚上做代驾,深夜写写网络小说不为别的,赚钱治病。当时再苦再难,我却始终相信,我的世界的光不会熄灭,她只是暂时孱弱,她终究会再次盛放,因为她善良,她一辈子不争、不抢、不气、不怨。只是,浮沉子,你知道么,有一次,我母亲突然对我说,苏凌啊,怕是我在也看不到你写的网络小说的结局了那一刻啊,我泪如雨下我从来没有那样哭得那么痛过” “这”浮沉子眼睛也渐渐泛红,默然不语,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苏凌为何要如此做。 “可是,最后啊,母亲走了,我拼命挽留的光,却最终留不住啊!”苏凌淡淡的说着,似乎在讲着一个别人的故事。 浮沉子这才低声道:“苏凌,实在是对不住啊,触碰了你的伤心事” 苏凌摆了摆手,眼中有淡淡泪光道:“过去的事了,我都快要忘记了更是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甩了甩眼中的泪,忽的斟了一卮酒,又给浮沉子斟了一杯道:“这些话,我能与这世间哪一个人说?只有你了,莫要嫌我啰嗦!干了!” 苏凌脸上的凄哀竟忽的一扫而光,豪气陡升的说着。 浮沉子这才哈哈一笑道:“如今,咱们可能老死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了,想那么多干嘛,喝!既然这样,咱们做事就图个痛快,你要救刘玄汉救来!你要救董皇后救来!道爷我豁出命去,陪着你便是!” 苏凌哈哈大笑道:“你这牛鼻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句这世界不真实,我极不爱听。” “哦?”浮沉子一笑道,“愿闻其详” 苏凌擎酒在手,意味深长道:“浮沉子,你可见过,萧家长公子萧明舒,为救其父,慷慨赴死?更是临终前挂念他的四弟萧仓舒,于绝笔信中再三叮咛我代为照顾他的幼弟;你可见过萧家子侄萧安钟,为救叔父,换马引兵,九死不悔!你可见过,曾有一个男童即将病死,还心心念念的让他牵挂的那个姐姐快跑,以免遭屠戮!你可见过,飞蛇洞中,有那样一袭绿衣,面对那巨兽虺蛇,半步不退?” 浮沉子闻言,眼神有些怔怔出神,似乎想到了他在这个世间所经过的一幕又一幕。 终是,浮沉子摇了摇头道:“我未见过那两仙坞唉,不提也罢” 苏凌深深看了浮沉子一眼道:“你未见,所以你不懂,可是我却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些人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啊,那么,这世间如何就不真实了?浮沉子在他们身上,我找到了我丢失的光” 浮沉子长叹一声道:“苏凌,我终于明白,你敬佩刘玄汉为人,不假,你觉得婴儿何辜亦不假,而促使你不顾一切,去救他们的根本原因,不是这些,而是,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认同感。苏凌,所谓的光,便是这个吧” 苏凌淡淡一笑道:“或许吧” 浮沉子长叹一声道:“苏凌啊苏凌,你终究成了与这个世间一般无二的人了啊” 苏凌摆摆手道:“你这话说的,我还是我,你玩什么梗我都知道”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酒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 那油炸落生,也不知上了多少碟。 苏凌和浮沉子早已烂醉如泥,便是相互搀扶着,都坐的东倒西歪,两人说话更是语无伦次。 两人的头都直不起来了。 浮沉子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左右晃动着朝酒馆门前走去。 一路之上,走的歪歪扭扭,更是碰倒了好几个酒桌上的酒卮。 那浮沉子半倚在小酒馆的门前。 眼前。 冷风如刀,彤云翻滚。 紫电利芒,蛟龙腾空。 浮沉子忽的一手指天,颇为张狂而又放肆的哈哈大笑。 苏凌也醉眼迷离的来到浮沉子近前,看着浮沉子一脸通红,满身酒气,泼天酒意,竟也哈哈大笑。 浮沉子忽的将大袖一甩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天地的彤云阴霾,一袖扫尽,到时候,苏凌,咱俩一起,万水千山皆收眼底!岂不痛快!” 苏凌哈哈大笑,也颇为豪迈,提酒在手,蓦地站在狂吼的冷风中,张口吟道:“我有一瓢酒,足以慰风尘。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冷风暗夜之中,两个少年肩并着肩,携手揽腕,却走的歪歪扭扭,但却那么的自然、无间。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二章 龙台有雪 [] 昏昏沉沉中,苏凌缓缓醒来,却见自己正躺在红绡幔帐之中,身上盖了衾被。 更觉得满室幽香,自己原本因为醉酒生疼的头,似乎也清醒了不少,更不那么疼了。 他从榻上坐起来,前方不远便是一扇大窗,却见天色早已大黑,无星无月。 回头看了看,却发现浮沉子正四脚朝天的仰躺在两团大蒲团上,嘴角流着哈喇子,满身酒气,睡得正香。 苏凌刚想过去拽醒他,却听到房门一响,一身火红纱衣的穆颜卿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苏凌便扑哧一笑,娇嗔道:“你醒了,我以为你就此醉死了呢?” 苏凌有些丈二和尚,挠挠头道:“穆姐姐,我怎么会在碧笺阁?” 穆颜卿用葱指在苏凌额头上轻轻一点,方道:“你还问我呢,你这是跟那臭道士去了哪家勾栏喝酒去了,叫了几个女娘陪着?喝的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要不是我手下的姊妹出外采买,碰到难道你们两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把你们抬上马车,送到我这里,怕是过了这一夜,两个都得冻死不可。” 苏凌这才知道自己怎么醒来竟躺在穆颜卿的香榻之上。 这才忙要起身道:“那还是要谢谢穆姐姐的。” 穆颜卿却玉手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按道:“你还是乖乖躺一会儿,又冷又醉的,出了事情怎么办” 苏凌只得依言躺好,却看了一眼躺在蒲团上的浮沉子问道:“穆姐姐为何不给他也找张榻,竟让他睡在这蒲团上,虽然蒲团也算软和,但总是比榻差上一些吧。” 穆颜卿朝浮沉子的方向撇撇嘴道:“他醉猫一个,浑身醉酒的臭气,我才不要让他沾染了我锦被,好端端的又要扔掉。” 苏凌呵呵一笑道:“偏他身上臭,我不也是烂醉身上酒味与他何异” 穆颜卿却忽的眼中闪过一丝挑逗的暧昧,格格一笑,用葱指在他前胸从上到下轻轻一划,更是凑到他的耳旁,轻轻吹气道:“你怎么一样你身上的味道,姐姐闻了欢喜得很他怎么比的了?” 苏凌浑身只觉一道电流,紧紧绷了起来。 穆颜卿看他窘态,一掩樱唇,格格的笑了起来。 笑声方落,只听得一阵疲沓的哈欠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惊讶道:“卧槽道爷怎么会在这里了?” 但见浮沉子一跃而起,只觉的浑身各个关节酸痛无比,这才哎呦一声道:“怎么搞的,全身都疼,谁趁我睡觉,打我黑拳?” 苏凌这才朝着浮沉子哈哈大笑道:“你个货,在蒲团上睡了这么久,能不浑身疼么?” 浮沉子呲牙咧嘴,揉着肩膀老腰凑了过来,一看苏凌正躺在软香榻上,身上还盖了金丝衾被,便不干了,大声抗议道:“凭啥他能睡大床,我就得睡地板?” 穆颜卿白了他一眼道:“我只搭苏凌回来,你不过是添头。” 浮沉子指了指鼻子,嘴里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穆颜卿又嗔道:“让你拐带我家苏凌不学好,去喝酒喝成烂泥,要不是本影主发了善心,让你们醉在街头,没人管你们,死了算了” “哎呦呦你这口气,这还没三媒六聘呢,倒学后世婆娘管汉子,不让老爷们儿出去喝酒了” 一句话说的苏凌和穆颜卿脸色通红。 浮沉子这才鬼头鬼脑的凑到苏凌身前,低声道:“苏凌昨天酒后乱说,没说什么腌臜话吧” 苏凌装作正色道:“倒是说了” 浮沉子顿时头大道:“卧槽我都说了什么?” “说你去皇宫御膳房偷过八次扒鸭子,被狗撵过六次” 这下,把穆颜卿笑的只揉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边笑边道:“哎呦,哎呦,浮沉子你还有这样的事,笑死我了” 浮沉子尴尬的只想找个地缝去。 穆颜卿见两人酒醒,便让手下端了花茶过来,让他们喝了道:“不是不给泡茶,茶叶于醒酒无益。” 浮沉子喝了花茶,抹了抹嘴道:“苏凌,你不是想要救刘玄汉和董后么?” 苏凌以目示意,他本不想让穆颜卿知道,以她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定然要帮忙。 欠人情毕竟不好,尤其是欠女人的人情。 可是浮沉子是个大喇叭,却似乎丝毫未见苏凌的眼神,仍叭叭的说着。 那穆颜卿神情一变,盯着苏凌道:“苏凌,你真的要救这两人不成?”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点头承认,刚想说话。 穆颜卿一摆手道:“不用多说了,刘玄汉我还可以理解,董后管你什么事,苏凌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还美” 浮沉子偷偷看了一眼苏凌,脸上一副乐呵呵的吃瓜模样。 “我我便是连见过那董皇后都没见过啊”苏凌白了一眼浮沉子,连忙解释道。 “那你为何要救这个不相干的人,血诏的事,她可是必死之人,你就不怕” 浮沉子插话道:“这话我也问过他,人家喜欢有光的人” “滚犊子”苏凌笑骂道。 这才正色道:“穆姐姐应该知道,那董后身怀有孕,她死倒还无所谓,但未出生的婴儿何辜” 穆颜卿狐疑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行,说罢,怎么救?要不要红芍影去行刺萧元彻” 苏凌闻言,一阵头大忙道:“姐姐!亲姐姐!你别这么冲动,这萧元彻说是能行刺成就行刺成的?只是,若穆姐姐真要帮我,我倒是想出一个办法来。能救刘玄汉” 穆颜卿和浮沉子同时道:“什么办法?” 苏凌想了想道:“穆姐姐可晚上出过城?” 穆颜卿点点头道:“我这红芍影在京中有人,这大晋京都,为了粉饰太平,那城门晚上并不关闭,只是比白日多加守卫,盘查的仔细些,出城的官凭我倒是还可以弄来。” 苏凌闻言,这才不慌不忙道:“你们附耳过来” 浮沉子和穆颜卿点点头道:“虽说有些冒险,但是也只有这样一个办法了。” 苏凌又想了想,实在有些作难道:“按说那董后也可以这样搭救,可是禁宫一个皇后不翼而飞,这可是大乱子,萧元彻岂能放松了追查的” 苏凌和穆颜卿皆低头不语。 浮沉子见两人吃瘪,忽的哈哈大笑道:“让你们嫌弃道爷,这事好办,包在道爷身上。” 苏凌和穆颜卿同时朝着浮沉子一撇嘴道:“你还是算了吧!” “卧槽,小瞧道爷是不是?道爷可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说着,径自站起身来。 几步走到之前穆颜卿挪动过的花瓶那里,轻轻一使劲,花瓶动了几下。 那扇遮挡密室的墙缓缓打开。 穆颜卿站起身来,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没醒酒?耍酒疯动我密室机关干嘛?” 浮沉子指了指里面道:“你那个琴湘小娘子还没弄死吧?” 穆颜卿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浮沉子闻言,两只眼睛放着色眯眯的光芒,搓了搓手,咽了两口吐沫道:“你们谁都别跟进来,道爷去里面开开心,等回来我就告诉你们怎么救人!” 接着脸色一肃,十分严肃道:“记住了啊,不要进来,更不许听墙根!” 说着两眼色光直冒,鼻钉泡都出来了,这才搓着无处安放的手,走了进去。 苏凌和穆颜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无语。 穆颜卿羞红了脸,啐道:“呸这是个什么玩意?” 苏凌也不知道浮沉子唱的哪出戏,只是觉得他那不正经的样子挺唬人的,遂大声道:“牛鼻子,浮沉子,你想干嘛,你可要把持住你的道心啊!” 喊了几声,也不见浮沉子从里面回应。 苏凌和穆颜卿本身想要进去看看,可是实在唬不准浮沉子是不是真有什么救董皇后的妙计,只得留在屋中,不敢进去。 苏凌和穆颜卿在外面等了好久,加上穆颜卿有心逗弄苏凌,一会儿欺身向前,一会儿温香满怀,让苏凌不禁也有些心神摇荡,呼吸逐渐重了起来。 便在这时,密道大墙一开,浮沉子风风火火的一头钻了出来,一眼瞧见穆颜卿正伏在苏凌身上,半个雪肩上的衣衫都滑落了。 浮沉子急忙拿大袖挡了眼睛,戏谑道:“卧槽,没眼看了,没眼看了要不要道爷先回避一下” 苏凌和穆颜卿这才忽的如电一般分开,苏凌走过去,嘴上也不饶他道:“你还说我?你进去造的什么孽?” 浮沉子清了清嗓子,还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下道袍,这才一晃脑袋道:“道爷搞定了救董后的事基本上可以说万无一失了” 苏凌疑惑道:“什么就搞定了,你去搞个妹子,就搞定了?” 浮沉子呸了他一声道:“滚犊子道爷虽是那种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人?不对没有虽,加个么,反问句!” 又白了苏凌一眼道:“想知道,自个进去问问那琴湘啊,还别说那小女娘那小手儿” 苏凌和穆颜卿不再理他,皆极速的向密室去了,浮沉子大喊道:“过河拆桥啊你们,好歹等等道爷!” 苏凌三人进了密室,只见琴湘坐在石桌前,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前日的凄哀,见三人来了,就如看见了希望一样,急忙站起,跪倒在穆颜卿的脚下,颤声道:“琴湘谢影主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 穆颜卿和苏凌对视一眼,不知道琴湘没头没脑的来这一句话是为什么,皆看向浮沉子。 浮沉子只是朝着两人挤眉弄眼。 穆颜卿面带冷意道:“琴湘你这话是何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戴罪立功?” 琴湘不敢抬头,只低声道:“影主和这位苏公子,还有这位仙师不是要商量着,怎么救董皇后么,琴湘愿意帮忙!” 苏凌闻言,顿时火大,朝着浮沉子就是一锤道:“你失心疯了?干嘛跟她说这个?” 浮沉子哎呦一声道:“苏凌,你把我打坏了,道爷可不帮你救人,你先听听这女娘咋说啊!” 琴湘这才道:“琴湘愿意随影主入禁宫” 碧笺阁。 苏凌三人对坐,浮沉子一副立大功,求表扬的模样。 苏凌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你这玩意儿,有这样巧的事,怎么不早说?” 浮沉子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嬉皮笑脸道:“那你也不能怪我,我早些不知道你要救那个皇后不是” 苏凌这才正色道:“这两件事绝密,只能咱们几人知道。穆姐姐到时再选上四五个心腹,不要告诉她们做什么,只跟着就行了,人若多了,必定走漏消息,万一泄密,我们都跑不了!” 穆颜卿和浮沉子皆点了点头。 三人又在灯下详细推演了一番,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都算了进去。 浮沉子时不时出言,提出的问题或建议颇有见地。 苏凌对这个嘻嘻哈哈的道士,竟多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天色泛白。 三人都觉的营救计划十分完备了。 三人约定好了,苏凌同浮沉子去不好堂,一旦有了消息便迅速传信,在禁宫瑞光门东侧三里处的大墙下汇合。 这才各自返回。 苏凌和浮沉子返回不好堂,这时浮沉子已经换了寻常人的衣衫。 加上外面依旧冷风如狂,连个人影都没有,更无人注意两人。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不敢走前面,饶了后门进去。 苏凌叫来王钧,王钧发现浮沉子竟然也在,稍有些吃惊。 苏凌神色一肃道:“王钧兄弟,我有事拜托你!” 王钧见苏凌神色严肃,也觉得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这才一拱手道:“王钧但凭公子吩咐!” 苏凌点点头道:“现在起,你回到军营之中,不必来堂里了!” 王钧闻言,不由得一拱手道:“公子何意是嫌王钧” 苏凌摇摇头道:“王钧,在我心里我早把你当成了如杜恒一样的兄弟,只是如今我有件要紧事要拜托你!” 王钧闻言,忙点了点头,郑重道:“公子请说!” “你回军中,暗自留心,如果发现有频繁调动士兵的事情发生,或相关蛛丝马迹,一定要前来告知于我,明白么?”苏凌一字一顿道。 王均没有问苏凌为何,只是略微一顿,这才道:“公子让王钧做得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公子放心,一有消息,王钧便立即来报公子!” 说完,抱拳离开。 浮沉子望着王钧离去的身影,朝苏凌道:“这人,可靠?” 苏凌点点头,笃定道:“绝对可靠!” 浮沉子疑惑问道:“为何?” 苏凌缓缓道:“姓王,巴西郡人” 浮沉子闻言,眼中放光道:“雾草!这可是个宝贝,苏凌你从那里抽卡送的?” 苏凌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挺好了无量后面啥零碎也别加,无量天尊,你明白?” 转过天去,还未到晌午,王钧已然急匆匆的来了,神色中带着些许紧张。 见到苏凌,刚想说话,苏凌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引王钧到后厅道:“可是有军马调动了?” 浮沉子正在摇头晃脑的喝茶,闻言,也凑了过来。 王钧喝了一口苏凌递来的茶,这才道:“昨晚开始,便有京营卫大批人马调动换防,但并未离开大营进城,左右前后四营调换,东西南北四营也调换,而且四营的带兵主将也不再带原营兵马!” 苏凌沉声道:“消息可靠么?” 王钧点点头道:“行军曹掾属是我一个老乡,他跟我说的,错不了!” 苏凌点点头,神色一凛,淡淡道:“萧元彻好手段,这是要行动了,害怕京营卫里有董祀的谍子,所以临时调换,而且原将官不再统领旧部,这便给了董祀一个措手不及,恐怕到时董祀、秦元吉一个兵也调动不了了。” 苏凌又问道:“可有派其他将领?比如夏元让、张士佑?” 王钧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这两位将军似乎都不在营中,说是边关急报,朝廷也知道这件事,靺丸蛮族犯大晋边关,天子亲自下诏让司空处理此事,司空把夏将军和张将军都叫去议事了。” 这下轮到浮沉子笑了道:“哈哈,这招玩的漂亮,什么狗屁靺丸蛮族,他们就是敢来,当黑辽太守上官悌是吃素的不成?这样一来,明目张胆的调了将领前去准备,又不打草惊蛇!” 苏凌眼神奕奕的看着浮沉子道:“我以为你就会贫嘴,未曾想也是胸中锦绣之人啊!” 浮沉子有骆驼不吹牛,又拽了几句,说他是当了道士,要不然定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苏凌懒得理他,又出言问道:“憾天卫那里,你又打听到消息么?” 王钧摇摇头道:“憾天卫在龙台城内,又自成体系,王钧无能” 苏凌这才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道:“已经很好了,我接下来要让你做的事,你一字一句都要记得清清楚楚,千万不能忘了!” 王钧神情一肃,使劲的点了点头。 “附耳过来!” 王钧走后。 苏凌长倚在后厅门前,抬头望天。 苍穹依旧,彤云翻滚,肃杀幽冷。 冷风如刀,万物皆寒。 忽的,苍穹之上竟缓缓的飘落一片雪白,在狂风中摇摇荡荡。 紧接着,一片,两片,三片。 无数片茫茫白雪自九天缓缓飘落。 浮沉子也走了出来。 苏凌和浮沉子并肩站在院中。 大雪纷扬,雪落无声。 龙台,顷刻之间,苍老白头。 苏凌伸出手,接住一片六瓣白雪。 触手之间,一片彻骨的寒意。 他抬头望着整个龙台。 眼中亦是一片茫茫之色。 “今年这雪,来的有些早了。”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三章 雪与血,白与黑 [] 大雪,寒夜,凄风。 纷纷扬扬的大雪自早上开始,便下个不停,温度急剧骤降。世间万物迅速凝固,所有的生机在刹那之间冰封,冰冷无情的将它们与这世间所有的联系全然斩断,决绝冰冷的如同这个世间的人心。 簌簌落雪,北风呼啸,大雪纷扬。整个龙台一夜之间便如过了一生一般苍老。 一夜白头。 白雪皑皑,覆盖在天地之间,一片冰冷而又无垠的白色,竟显得凄冷与萧索。 寂夜听雪,大雪满城。 龙台西南,城垣之下。 憾天卫营。 四营皆静,今夜风雪弥漫,萧索冷寂。 整个憾天卫营或许是因为雪大天冷,营中连一队巡营的兵卒都没有。 黑夜寂静,憾天卫营也是寂静的。寂静到连一盏油灯都不见。 漆黑的营盘,无声伫立在黑夜和白雪之中。 只是,暗夜之中,黑与白却分辨的不那么清晰了。 若说还有一点灯火,便是从这憾天卫营正中的督领大帐中传来。 督领大帐,占地宽阔,营帐也比别的营帐看起来更加气势锋芒。 一杆大旗直插而上,直入高苍。 大旗上书——憾天卫正督:黄! 大旗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在寂夜之中传出很远。 大帐中,温黄的油灯下,一张桌案,上面放着一卮茶,茶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一人身着便装,身形魁伟高大,壮硕如牛。 手中正托着一卷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正是憾天卫正督都——黄奎甲。 只是,让人颇为意外的是,人言黄奎甲五大三粗,从来都是只好冲锋打仗,更是个武痴,不想何时竟喜欢读起书来了。 帐外一阵寒风,漫卷起愈下愈急鹅毛大雪直直的倒灌进他的大帐。 即便如此,他却连头都不抬一下,仍然是岿然不动,专心读书。 果真是转了性子不成。 蓦地,大雪纷扬的黑夜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破风的锐啸,划破寂夜的宁静。 一道利芒,穿过阵阵雪浪,如星似火一般朝着大帐之内的黄奎甲疾射而来。 黄奎甲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利芒顷刻即至,不偏不倚,狠狠的正钉在黄奎甲的前心之上。 黄奎甲无声无息的扑倒在地。 刹那之间,幽暗的夜色中,东西南北,星火并举,无数如雪一般的白甲盔士,各举刀枪,如潮翻涌,朝着憾天卫大营奔涌而去。 “奉帝血诏,荡平寰宇!” “奉帝血诏,荡平寰宇!” “奉帝血诏,荡平寰宇!” 三声震天呼啸过后—— “杀——!”四方白甲盔士刀枪冷光闪动,冷叱一声,直直将营栅栏踏破,如流星坠地一般,撞入憾天卫大营之中。 “轰轰轰——”一阵乱砍乱冲,无数憾天卫营帐东倒西歪,连根拔起,有的甚至飞入半空,哗啦啦响过,坠入尘埃之中。 这些白甲盔士这样折腾了半天,几乎将整个憾天卫营全数踏平,却令他们奇怪的是,这营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一个憾天卫的人影都没有找到。 所有白甲盔士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惊疑和慌乱。一个金甲金盔的大将,踏马而来,见此情景,忽的一勒马缰,那马唏律律一声嘶鸣,原地停住。 身后一展旗幡,上书:大晋射声校尉——秦。 来者非别,正是射声校尉秦元吉。 早有兵卒疾走来报道:“报!秦校尉,憾天卫营中没有一人!我们我们会不会” 秦元吉心中也觉得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刚才那黑夜冷箭便是他放的。 他看的一清二楚,那一箭,不偏不倚正射中黄奎甲。 若这憾天卫真有提前布置什么,为何黄奎甲会中他这一箭? 可是,若无事先布置,为何这大营空无一人。 是进,抑或是退? 秦元吉明白,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神色一凛,手中长刀一挥,冷喝一声道:“儿郎们,退一步,死无葬身之地,进一步,建功立业之时,我已经射中了那憾天卫都督黄奎甲,我们杀将进去,捉了他,那憾天卫还能翻天了不成!” 他忽的一夹马肚子,手中长刀一指黄奎甲的中心大帐道:“儿郎们,随我杀将进去!” “杀啊!——” 无数白盔甲士再度如潮翻涌,直直额冲进黄奎甲的营帐之内。 秦元吉翻身下马,手握长刀,大步而入。 他的眼前,一身便装的黄奎甲扑倒在地上,后背对着自己。 秦元吉冷笑一声道:“左右,将他给我翻身拿下!” 左右闯出两个白甲盔士,冲到黄奎甲身前,刚出手去按他的双肩。 忽的这两人同时失声道:“秦校尉我们中计了!这不是黄奎甲!” 秦元吉和所有的的白甲盔士皆颜色突变,心神剧震。 秦元吉睁大了双目,声音也颤抖了起来道:“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白甲盔士已经带了哭腔道:“秦校尉,这这是个稻草假人!” “不!不!不可能!我分明射中了他!”秦元吉浑身颤抖,连连摇头。 忽的,一声冰冷的长啸传来道:“秦元吉,怎么不可能?就凭你,也配?还不死来!” 秦元吉和所有白甲盔士皆骇然转头,朝帐外看去。 他们的眼中顷刻间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但见帐外不知何时,早已围满了人。 黑甲,黑马,红旗。 从头至尾,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 乌金长矛,雪落之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雪落无声,这些黑甲憾天卫亦静默无声。 然而却遮掩不住他们浑身散发的凛冽杀意。 当中一员大将飞马而至,乌金盔,乌金甲,烈马踏雪,雪浪翻涌。 乌金折铁双戟仿佛带着滔天的杀意,随时化为乌龙,狂怒而出。 来者正是憾天卫正都督——黄奎甲! 顷刻之间,他已马至近前。 “你”秦元吉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黄奎甲,惊骇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奎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射声校尉,事到如今,你是自己死,还是要我动手?” 秦元吉心中一横,咬紧牙关,冷哼一声道:“今日,是我秦元吉思虑不周,落入了的彀中。只是,我这三百白甲士,也不是好相与的!” 忽的,他歇斯底里的高喊一声道:“儿郎们,如今形势危急,冲出去还能有一线生还的机会,便是杀身成仁,也可报圣上大恩!随我杀出去!” “杀——”三百白甲盔士大喝一声,绝望之中迸溅出最本能的力量。 殊死一搏,便在这时。 黄奎甲倒也有些佩服秦元吉的胆识,点了点头,冷声道:“既然想死,那便成全你!” 忽的大吼一声道:“憾天卫,给我杀!一个不留!” 顷刻之间,一黑一白,。两道如洪激流直直的撞在一起。 刀枪碰撞声,呼喝咒骂声,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就此展开。 所有人都知道,眼下只有生死,赢生输死。 白刃格斗,以命搏命。 最是惨烈。 那三百白甲盔士虽然抱定了必死之心,可是却毫无章法。 而人数不过一百多的黑甲憾天卫却是进退有度,以憾天卫大营中心摆开了阵势。 先是盾牌兵在前,枪兵在后,长枪皆架在盾牌之上。 端的是风雨不透。 白衣盔士先是泼了命的冲锋,只是刚一接触到盾牌兵,那盾牌兵皆大喝一声,齐齐举盾,紧接着身后枪兵手中长枪如龙如入海,朝着这头一波冲锋的白甲盔士齐齐的直搠而来。 “嘭——”、“嘭——”、“嘭——” 无数声音蓦然响起。 再看那第一排枪兵手中长枪闪着冷芒,锋利枪尖皆中冲至的白盔甲士。 枪尖锋芒,冷冽肃杀。 最先冲锋的一百白盔甲士,不是被直搠中心口,透破白甲,将心脏戳了个窟窿,惨叫连连栽下马去,便是被枪兵搠中马肚,无数马悲鸣一声,砸在尘埃之中。 那些白甲盔士刚想从地上爬起,早已被赶来的憾天卫骑兵催马四蹄践踏,死于非命。 更多的是被枪兵一枪搠中,连人带马搠翻在地,再补一枪,魂归阴间。 虐杀! 真真是虐杀! 不过一个冲锋,那三百白衣盔士便死了一百多人,而憾天卫不过伤了区区五人。 这种代价,可以忽略不计了。 白甲盔士的冲锋顿时凝滞下来。 死亡当头,谁能不惧怕? 可是便在这时,憾天卫岂能留给他们半点喘息机会? 盾兵、枪兵呼喝一声,齐齐后退。 后面数十黑马骑兵,马踏雪浪,如黑色的流星火焰,朝着这些白甲盔士狂奔而来。 马踏而来,手中长矛闪动,血浪滔天,惨叫连连。 “噗噗噗——”无数死亡之音弥散在大营上空。 无数白甲盔士的殷殷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白甲白袍,更染红了他们倒下茫茫雪地。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喊杀震天的营地,寂寂无声。 黑甲憾天卫静默无语,脚下,堆积如山的白甲尸体。 无声无息,却宛如修罗场。 只剩下一个人。 秦元吉。 忽的秦元吉仰天大笑,似疯似狂道:“想我秦元吉,一片赤胆,只为大晋,如今落个身死雪夜,却也是死的其所,快哉!快哉!” 言罢,手中狂舞长刀,朝着黄奎甲冲来。 黄奎甲却不管他,缓缓转过身去。 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动容。 声音低沉道:“给他个痛快,留全尸! 龙台城实在过于辽阔,西南城边更是荒凉,由于城边接连着龙台起伏的群山,故而方圆周遭没有一家住户。 所以,这场拼死搏杀,始于无声,终于无声。 长街幽暗,大雪无声。 这个雪夜分外冰冷。 所有人都在这茫茫雪夜中沉沉入睡。 只是,有人终将醒来。 有人终将长眠。 雪幕之中,竟无声无息的行着五百多个黑衣人。 这五百多黑衣人,三人一排,从头到尾,整个身影拉满了整条长街。 手中悍刀,遥映白雪。 恁的一片肃杀。 这五百多黑衣人就这样在这长街之上,无声无息而又堂而皇之的走着。 仿佛这长街没有尽头,亦仿佛他们的心中如这漫天大雪一样冷。 这五百多黑衣人脚下踩着那已然堆积了很厚的雪,咯吱不断的声音,成了这龙台唯一的的声响。 司空府。 此时院中,大雪尽染,满地雪白。 冷风寒雪,暗夜幽幽。 而司空府的正厅之中,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数盏蜡台上的红烛泣泪,暖光盈盈。 宽大的正厅之内,竟然生着五大盆炭火。 将这正厅熏的暖暖腾腾。 院外寒冬,满室暖春。 屋中坐榻上,正坐着三个人。 两人对坐,一人侧坐。 三人皆款掉了外衣,还觉得稍有些热,索性把脚上的靴子也蹬掉了。 皆赤脚半坐在坐榻之上。 对坐两人正中乃是一张棋盘。 上面黑棋白棋纵横交错,几乎铺满了整个棋盘。 看来两个执棋人的造诣,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执黑子者,大晋司空萧元彻。 执白子者,大晋中书令徐文若。 一旁观棋者,军师祭酒郭白衣。 原是萧元彻安排妥当了今晚的事情,觉得好生无趣,便留了郭白衣和徐文若在府上。他俩亦知今晚必是风云变幻的一夜,故而也都乐得留下。 三个人闲来无事,萧元彻便摆了棋盘,与郭白衣各执黑白,杀了起来。 郭白衣虽满腹谋略,可是在弈棋之上,却不如萧元彻甚多。 不过一会儿,便被黑棋杀了个丢盔卸甲,败下阵来。 说什么也不弈了。 于是徐文若便替换上场了。 徐文若却是弈道高手,他这一上来,便和萧元彻杀了个难解难分。 便在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正是大伴魏长安。 刚想开口,却见郭白衣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魏长安朝着萧元彻看去,见他两根手指夹着一枚黑子,正托腮专心致志的思考着这枚黑子将如何落子。 魏长安只得垂手站立一旁。 他侍奉萧元彻多年,知道主子的脾气,最不喜别人在他下棋时打扰,谁都不行。 少顷,却见萧元彻眉头一舒,将那黑子稳稳落了,方抬头看着徐文若笑道:“如何,这一子落定,你那两枚白子岂不成了死子?” 徐文若见状,眼睛盯着棋盘,也苦苦的思考起来。 萧元彻这才道:“说罢。” 魏长安忙道:“伯宁大人回话了,人已经到了庄翠坊。” 萧元彻点了点头,便在这时徐文若的又落一白子。 萧元彻不再说话,盯了一会儿棋盘,这才迅速的落了一枚黑子。 魏长安见状,这才缓缓的退下了。 又过了片刻,那魏长安去而复返。 仍旧等了一会儿,待萧元彻相问,他便出言又道:“伯宁大人回话说,已然到了文轩阁了。” 说完这些,又缓缓的退下。 如此再三,每次前来,告诉萧元彻的地方都不一样。 “已然到了碧笺阁了。”; “已然到了拢月池了。”; “已然过了朱雀大街了。” 也不知道这番来回折返到第几次,萧元彻一边落子一边道:“西南那边,如何了?” 他这一问,郭徐二人心中都注意了,听着魏长安回话。 魏长安这才满面是笑道:“黄都督大获全胜,无死一人,斩敌三百余,董逆核心,秦元吉已然授首。” 萧元彻忽的朗声道:“文若,我这一黑子落下,一封你这白子的出路,你方才拆那几枚白子可就无用了。” 说罢,不等徐文若回话,这才转过头笑盈盈的望着满脸喜色的魏长安,笑骂道:“大伴伴,你这越老越不经事了呢?这事情比起当年攻灭段白楼如何?” 魏长安满脸是笑道:“老奴是替主子高兴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却是该高兴,这白雪一下,待到云消雪霁之时,这龙台便干净了不少啊!” 言罢,继续与徐文若对弈起来。 魏长安这才再次缓缓退下。 过了很久,这局棋还未分出胜负,那魏长安也未见再来了。 郭白衣看着厮杀正浓的两个人,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便在这时,院外又响起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咯吱咯吱。 魏长安再次走了进来,这次神情竟有了些许的紧张。 萧元彻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也竟过许多事了,竟还如此,说罢,到那里了?” 魏长安低声道:“已经离司空府外墙不过五百步了。” 萧元彻听完,却不见他如何作色,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眼睛望着棋盘,忽的落下一子,然后哈哈大笑道:“文若,如何啊?” 徐文若本身是注意的听着魏长安的话,听萧元彻这样一说,方才细细看了棋局,只得淡淡摇头,将手中白子一投,道:“终究是差了司空半子啊!” 萧元彻一捋长髯,心满意足。 便在这时,院中脚步声疾响。 萧元彻、郭白衣和徐文若同时抬头看去。 却见伯宁走了进来,仍旧是那身褐黄色官服,深红色官帽,腰间悬着那柄细剑。 只是雪势甚大,他帽檐上已经满是积雪。 伯宁朝着萧元彻一躬,又朝郭白衣和徐文若轻轻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道:“准备好了?” 伯宁身体一正,沉声道:“京都暗影司二百三十员,已经集结完毕。” 萧元彻点点头道:“去吧,动作轻一点,毕竟是内城,惊扰了满城百姓,总归不好!” 伯宁闻言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忽的纵身朝满是落雪的苍穹幽暗处,纵身而去。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四章 皆斩 [] 暗夜冷雪,冰封千里。 五百余黑衣人在雪幕中疾驰,神情冷峻,步伐一致。 眼看着,眨眼之间已离着司空府不远了。 透过雪浪,已然隐隐能看到司空府深红朱门前那雪中红灯笼的光芒。 忽的,五百黑衣人的队伍竟齐齐的停下。 有一人疾步来到中间两个黑衣人近前低声道:“两位大人,还有五百步!” 但见这两人忽的扬刀在天,刀悍雪白。 蓦地低吼一声道:“萧贼府邸近在眼前,除贼报国,便在今晚雪夜!” 刹那之间,五百余黑衣人悍刀并出,刀锋向天,齐齐大喝一声道:“杀——” 竟皆挥刀疾奔向前,眼看便要冲至司空府前。 忽的一句阴冷的声音在雪浪中缓缓响起道:“作乱之人,执迷不悟!王坦之、吴献,今夜便是尔等授首之日!” 话音方落,黑暗之中,雪浪之内,蓦地闪动起无数火光。 瞬间将这暗夜照如白昼。 数十头戴深红官帽,身穿褐黄官衣,腰悬细剑的人从四面飘落而至。 当先一人缓步向前,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仿佛敲着死亡丧钟。 那人淡眉深目,鹰钩鼻,面庞削瘦,却带着渗人的冷血杀意和阴鸷,冲着这五百人中为首的中间两人一阵冷笑道:“偏将军吴献、中散大夫王坦之,这样大雪寒夜,两位不在府中,如此手拿利刃,还带着这许多人,杀气腾腾的,意欲何为?” 中散大夫王坦之本就是个文官,凭着一腔热血被董祀说动,这才加入了血诏行动之中。 原本他以为手握天子血诏,大义在我,加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萧元彻岂不束手就缚?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数十杀气腾腾的暗影司人时,便已经后悔了,暗想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真真是个腐儒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可是他看到暗影司人虽杀气浓重,但人数不过百,而自己这边竟有五百余人,这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王坦之挥了挥手中的刀,壮了壮胆气,低声对吴献道:“吴将军,事到如今,我们怎么办?” 吴献到底是个武将,更是偏将军,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心中还算镇定,低声道:“他们人少,咱们人多,等下看我号令,咱们一起上。” 王坦之一摆手道:“不不不,能不动刀动枪的还是上策,我看那领头的是卫尉伯宁,他也看得出来咱们人多势众,吴将军稍等片刻,看我说他来降!” 吴献一皱眉,一把没拉住他。 但见王坦之鼓了鼓勇气,朝前迈了几步,这才强做了个淡定的神色,朝着伯宁一拱手道:“对面可是卫尉伯宁大人么?” 这正中为首之人正是卫尉、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 伯宁对这般腐儒实在厌恶,只是哼了一声,便不理他。 那王坦之见伯宁神情颇为倨傲,先是顿了顿,还是继续朗声道:“伯宁大人,乃是卫尉,位列九卿,所谓大义,伯宁大人心中不是不知吧!” 他偷眼看了伯宁,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自以为他听进去了,随即心中更加镇定,一捋八字胡又道:“我大晋创国四百余年,以忠孝仁义立国,伯宁大人,我们手中有天子血诏,可是奉天诛贼啊!伯宁大人带这许多人拦我们去路,可是抗旨助贼之大罪也!” 王坦之越说越来劲,更是口舌生燥,面色发红,越说声音越大道:“伯宁大人,君子不立危墙,那萧元彻不臣之心,尽人皆知,欺压天子,滥杀朝臣,用兵自重,党同伐异,岂是做臣子所为?伯宁大人乃世之豪杰,当做君子应做之事” 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脖项一凉,紧接着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直轰头顶。 刚想要大声呼痛,却发觉自己根本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他身体颤抖,使出全身力气低头朝脖项下看去。 一枚毒钉不知何时正不偏不倚的钉在哽嗓之上,顺着毒钉的缝隙汩汩的冒着血沫。 王坦之惊恐之余,想要用手将那毒钉拔出来,可是手刚抬到一半,却浑身一软,无声无息的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之中,抽搐了一阵,气绝而亡。 伯宁一毒钉钉死了王坦之,这才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聒噪!杀你入屠狗,留着你的大道理跟阎王讲吧!” 言罢,阴鸷的眼神盯着偏将军吴献一字一顿道:“你们呢?扔掉兵器,放弃抵抗,还能留个全尸,若如不然,都得死!” 吴献见王坦之就这样窝囊的死了,肝胆俱裂,大吼一声道:“弟兄们,他们不过几十人,虚张声势罢了,咱们一起冲,只要踏破萧府大门,擒了萧元彻,赏金万钱,封异姓王!” 五百黑衣人闻听此言,皆挥刀嚎叫着朝着伯宁和他身后的数十暗影司人冲杀而来。 数十暗影司人细剑出鞘,雪浪中各自腾身而起,数十道剑花訇然炸开,如虎入狼群一般跟这数百黑衣人撞在一处。 顷刻之间喊杀震天,刀光剑影,嘶吼怒号。 吴献挥刀刚想向上冲,伯宁却冷笑一声道:“哪里走,你的对手是我!” 忽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半途中细剑出鞘,一道利芒直攻而至。 吴献也不甘示弱,他本就是个武将,武艺虽不说十分精通,却也彪悍有力,两人挥刀舞剑,短时间缠在一处,皆是厮杀搏命的招式。 那数十暗影司人身法诡异,战法悍不畏死,往前一冲,便杀倒一片,荡起血浪无数,声势骇然。 那五百黑衣人人数虽多,但从未有过配合,皆是各自为战。被数十暗影司这悍不畏死的一冲一突,顿时乱了阵脚,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全然一片大乱。 吴献和伯宁斗了一阵,瞥眼瞧见自己这边数百人被几十个暗影司人撵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竟是一触即溃,不多时竟已经扔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司空府门前雪地早已染成了一片血红。 情急之下,吴献一边搏杀大喊道:“各位兄弟们,你们平素也是搏命杀人的好手,为何今日自乱阵脚,莫要被那暗影司的人吓住了,咱们五百,他们数十,只要同心齐攻,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不敌!” 他这一说,到是真的点醒了这数百黑衣人,渐渐的这数百黑衣人止住颓势,压了阵脚,抵挡住了暗影司人的猛烈进攻,竟隐隐有了拉锯之势。 伯宁/边打边暗忖,暗影司虽各个功夫不差,但对方人数数倍于己,若时间长了,怕是真就挡不住了。 擒贼先擒王,看来自己要速速拿下这吴献。 想到这里手中加紧,细剑神出鬼没,忽左就右。 吴献打的激了,将手中悍刀朝着伯宁面门脱手掷去。 伯宁赶忙抽身向后,用细剑一拨,将飞来的刀拨飞。 便在此时,但听“哗楞楞——”一响。 吴献从腰间抽出一条十三节铁鞭,舞动如飞,直取伯宁。 这鞭果真杀伤力巨大,十三节鞭,被吴献舞动的风雨不透,挥舞到极致,一扫就是一片,根本近不得身去。 有数个暗影司人向斜刺冲来,皆被十三节铁鞭扫中,手中细剑撒手,倒飞数丈,顷刻毙命。 伯宁也无法近身相抗,虽然自己的武功招数比吴献精妙,然而吴献力大身壮,十三节鞭刚猛无比,他不敢用手中细剑硬碰,否则稍不留神,细剑便会被吴献的十三节鞭磕飞。 伯宁无奈之下,只得只得依靠着灵活的身形,与之周旋,抽冷子连攻数剑。 这样一来,拉锯时间越长,暗影司就越被动,到最后定然力竭失败。 吴献倒是越战越猛,见己方已然占了上风,不由的哈哈狂笑道:“谁能阻我!今日便是萧元彻的忌日!”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长街尽头,传来无数的马踏雪浪的声音。 声音震颤的地上的积雪都荡起数尺之高,哗哗的上下涌动。 “兀那宵小,真以为得势不成?夏元让(张士佑)候你多时了!” 话到人到,但见二马蹚帆,掀起雪浪阵阵。 两员大将,金甲金盔,手中长枪舞动如飞,胯下黑马踏雪而来。 伯宁这才舒了口气道:“两位将军来的正是时候!” 夏元让和张士佑让过伯宁,一左一右两把大枪朝着吴献夹攻而至。 他们身后数百弓箭手张弓搭箭,齐齐的瞄准。 令旗兵一挥旗帜大声喊道:“准备,放箭!” “嗖嗖嗖嗖——”无数声尖啸打破寂夜,在雪幕中划过无数道利芒,顿时箭如雨发。 “啊、啊、啊——!”无数凄厉的惨叫在暗夜中响起,闻之让人心惊。 司空府正厅。 萧元彻满脸是笑,兴致勃勃的手执黑子,催促着徐文若道:“文若,愣什么?该你落子了。” 徐文若虽人在对弈,心早已缩紧了。 莫说是他,就是一旁的郭白衣和魏长安也是面色凛凛,一脸的紧张。 府外,那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刀枪撞击声、惨叫呼喝声、羽箭破空声,从未停歇,闻之如何不心惊。 郭白衣跟徐文若使了使眼色,徐文若顿时会意,忙的站起对萧元彻就是一躬,满是担惊之色道:“司空,府外风声鹤唳,想来战斗激烈,刀箭无眼,我们又近在咫尺,臣以为,司空还是到后院避一避吧!” 萧元彻一脸风轻云淡,朝棋盘上指了指,哈哈大笑道:“文若,快点,该你落子了!” 徐文若一声叹息,又加重了些许语气道:“司空,你的安危” 萧元彻抬起头,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对徐文若摇摇头道:“他们打他们的,咱们下咱们的棋,赶紧赶紧,。这一局焦灼的紧啊!” 徐文若一脸无奈,只得再次坐下,心不在焉的陪着萧元彻下棋。 又过了片刻,忽的府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那喊杀呼喝等嘈杂声音全数消失,静的似乎让人都怀疑方才那些声音是否真实。 忽的府门一开,夏元让在前,张士佑、伯宁一左一右在后,缓步走了进来。 夏元让手中还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来到萧元彻近旁,将这人头掷于地上,恭声道:“主公,逆贼吴献已然授首!” 萧元彻这才将手中黑子扔进棋盒中,站起来满意的点点头道:“三位辛苦了!” 张士佑一抱拳道:“主公,俘虏二百又八人,如何处置?” 萧元彻想也不想,淡淡道:“皆斩” 然后背转过身去朝着徐文若和郭白衣道:“文若、白衣以为如何” 徐文若低头不语。 郭白衣则一躬道:“主公杀伐果断,只有这样才能震慑那些人!” 萧元彻哈哈大笑,指了指郭白衣道:“白衣懂我!” 这才眼中闪着杀伐微光,缓缓道:“就看惊虎在董祀那里如何了” 雪仍旧纷纷扬扬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寒气弥漫,冷风如刀。 大晋禁宫外围一处宫墙处。 雪映红墙,竟显得有些别样的美。 四道光影如星如火,无声无息的初现在墙下雪中。 正是苏凌、浮沉子和穆颜卿,他们中间还夹着一人,竟然是那个琴湘。 苏凌抬头看向宫墙。 宫墙高大,一眼竟似望不到顶。 雪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冰冷。 浮沉子看看这高大宫墙,又看看苏凌三人,低低道:“怎么样,墙可够高的,能上的去。” 苏凌想了想,看了一眼一旁眼神恍惚,默默无语的琴湘,方道:“浮沉子你先上,搭在墙上不要下来,然后我送琴湘上去,你搭把手,注意不要被巡逻的禁卫发觉了!” 浮沉子点点头,表示明白。 再看浮沉子,在雪地上向后倒退十数步。 忽的朝着高大的宫墙疾冲而去。 待离着那宫墙距离进了,忽的一提气,整个身体直冲向上。 一纵之下,已然半墙之高。 好个浮沉子,就在身体在半墙处一滞时,再不迟疑,双脚变换。 “啪啪——”脚尖点了两下宫墙墙壁两下。 紧接着借力使力,那身体再度向上冲起。 苏凌和穆颜卿仰头观看。 开始还能看清浮沉子的动作,顷刻之间只有漫天大雪徐徐落下,却是再看不到浮沉子了。 那禁宫宫墙果然太高。 过了几息,苏凌隐隐听到浮沉子的声音自高空处传来道:“苏凌,可以了!” 苏凌向穆颜卿看了一眼,穆颜卿会意。 朝着琴湘看了一眼。 琴湘眼中显出犹豫挣扎之色。 穆颜卿怕她反悔,忽的朝她身后一转,不动声色的手中按在腰间软剑之上。 那琴湘眼中彷徨挣扎了一会儿,忽的幽怨一叹,一咬嘴唇,也向后退了十几步,朝着宫墙极速跑去。 快到宫墙处时,腰肢一拧,身子陡然悬起。 只是她比起浮沉子气力上却是差了许多。虽然身子悬起向上,却不过蹿起数丈,整个身子便向下坠去。 苏凌眼疾手快,急催身形向前,轻轻一跃。 双手交叉平身向上一托。 正托在琴湘下落的双脚之上,然后苏凌一提气,使劲将她整个人向上一抬。 与此同时琴湘也再次蓄力向上。 这几下,琴湘的头才堪堪高过了宫墙。 挂在宫墙上的浮沉子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琴湘的手臂,稍一使劲,将琴湘拽了上来。 苏凌和穆颜卿对视一眼,不再耽搁,皆学着浮沉子的样子,向后倒退十数步,两道流光跃上宫墙。 四人又从大墙上飘身下落。 不敢耽搁片刻,皆身形一转,隐于树丛之后。 等了好久,眼前只有暗夜和雪浪,并未发现一兵一卒。 苏凌四人这才缓缓的转了出来。 苏凌见这一处宫殿倒是不甚多,却亭台假山,更有小桥流水,还有各种花草树木。 花皆凋零,只有红梅傲雪,开的十分惊艳。 苏凌朝浮沉子问道:“这是何处?” 浮沉子看了几眼,这才笃定道:“这是禁宫最后面的御花园,凤彰殿在御花园前面就是。跟我走!” 浮沉子又朝穆颜卿和琴湘招了招手,当先向前领路。 苏凌和穆颜卿一左一右,将琴湘夹在中间。 四人快速的朝着前面行去。 一路之上,倒是碰上了数队禁卫,四人皆提前发现,皆无声隐入暗处。 御花园花木葱郁,藏身反倒便利不少。 只是苏凌和穆颜卿心中却是十分紧张,不是为别的,只是怕琴湘临阵反悔,突然出声呼救,那他们所有的计划便都前功尽弃了。 好在,琴湘一直低头不语,神情恍惚的想着心事,并未出声,躲藏行走,皆十分配合。 走了一阵,苏凌只觉的雪借风势,让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又走了片刻,浮沉子忽的停下脚步,朝众人一挥手。 众人连忙隐于暗处。 浮沉子指了指前面,用极低的声音道:“苏凌、弟妹,到了,前面就是凤彰殿!” 苏凌闻言,心中这才稍定,深呼吸了一口气,摸了摸怀中的那枚徐文若亲手给他的金令,这才缓缓抬头,透过翻滚的雪浪,朝那前方望去。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五章 偷天换日 [] 雪浪翻滚,鹅毛大雪漫卷天幕。 苏凌四人向前面看了看,但见一座华美宽阔的宫殿在雪中静默。红墙金瓦,宫角飞甍,殿檐更与别处不同,竟雕了飞凤形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正门紧闭,正中悬着一块横匾,写着两个庄肃的大字:凤彰。 大殿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雪打宫灯,灯火昏红晃动,红灯笼下,两个穿着厚厚的毛领披风,昏昏欲睡的宫女正守在那里,鼻尖脸颊冻得通红。 再往后看去,凤彰宫殿内并未有灯光,从外向里看去一片漆黑。 浮沉子刚想向前,苏凌拉住他道:“不知道晋帝是否在里面,如果在就麻烦了,再等一等吧。” 四人躲在暗处,等了好一会儿,苏凌突然感觉身后似有灯光亮起,转过身看去,却见远处的宫室大殿,宫灯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细听之下还有细微的人声和脚步声。 苏凌神色一凛道:“不能再等了,看这情形,司空府的将兵应该是向这边来了!” 穆颜卿有些担心道:“如果晋帝在这里该怎么办?” 苏凌思忖一下,眼神坚决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赌一把!” 穆颜卿和浮沉子皆点了点头。 但见拂尘从怀中掏出一把石子,蓦地向宫殿前的空地上掷了出去。 虽然地上有雪覆盖,可是那把石子不知为何竟皆震荡出声,隐隐冒着绿光。 两个半梦半醒的宫女蓦地惊醒,对视了一眼,各提了手中的灯笼,离开殿门,朝空地发光清鸣的石子方向走去。 浮沉子低声道:“快,就在此刻!” 说着当先一道流光,已然来到大殿门前,轻轻将殿门推开。 苏凌和穆颜卿架起琴湘,随即迅速的闪进了宫殿之内。 前殿空荡,甚至有些冷气袭人,四人知道事情紧急,快速来到后殿。 后殿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几个金兽炭火炉散发着热气和微光,驱散了些许冷意。 借着金兽碳炉的微光,众人蓦然发现正前方三阶台阶,台阶之上,一张高大宽阔的凤榻映入眼帘,凤榻前褚黄幔帐放下,里面隐隐似有人面朝里躺着。 几人对视一眼。再不迟疑,轻步来到凤榻之前。 穆颜卿伸手将榻前的幔帐撩开,四人看去,果然凤榻之上,只有一个女人,侧身面向里躺着。身上半盖着柔软衾被,雪肩微露。云鬓蓬松的散在玉枕之上。 四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凤榻之上正是董后一人。 穆颜卿这才低声的呼唤道:“皇后,皇后醒来!” 睡梦中的董后,梦中正见自己的父亲董祀诛杀了萧元彻,成为一国的亲王,自己和自己的夫君晋帝刘端正大会群臣,一个君临天下,一个母仪天下。 便在此时,便听到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缓缓睁开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却忽的听到身后真而切真的有人在呼唤着她,声音极低。 董后蓦地睡意全消,猛地转过身来,便一眼看到凤榻近前,两个女娘,两个少年正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 由于殿内太黑,她看不清楚这四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董后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刚想出声大喊,还未及反应。 穆颜卿身形转动,如鬼魅般转到她的身后,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顶在她的颈上。 穆颜卿低声道:“不要出声,我们不是要你命的人,你现在赶紧下榻来,将灯点亮按我说的做,我可不确定我手上的匕首到底快不快!” 董后顷刻可之间受制于人,只得浑身栗抖下了凤榻,哆哆嗦嗦的来到榻边,将宫灯点亮。 灯方一亮,便惊动了外面去而复返的宫女, 宫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娘娘怎么起来了,我们这便进去伺候!” 穆颜卿神色一凛,以目示意。 董后到底是冰雪聪明之人,定了定神,方淡淡道:“不用了,予点灯稍坐,你们在外面伺候就行,我若换你们时,你们再进来。” 外面宫女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宫灯亮起,苏凌和浮沉子朝着董后看去,一看之下,只见一个长相端庄秀美妇人,只穿了一身小衣,曲线毕露,一览无余。 小腹微微隆起,但并不十分显怀,若是在穿上宽大的凤袍,却是看不出来的。 慌得苏凌赶紧转头。 浮沉子也忙一闭眼,低声道:“无量了个天尊尊的”还是穆颜卿急忙扯了锦被,披在董皇后身上。 这才示意苏凌上前搭话。 苏凌这才上前几步,朝着董皇后一拱手道:“皇后受惊了,苏某深夜到此,实有万分紧急的事情。” 董后必定跟随晋帝见过无数强兵入内宫行凶的事情,开始虽然慌乱,但这时却还有些镇定的神情,低声一字一顿道:“既然有事要说,为何挟持予,难道你们是刺客,来杀予不成?” 苏凌急忙摇头,正色道:“的确有人要来杀你,但不是我们,我们非但不要你性命,反而是来救你的!” 董妃先是一怔,见苏凌语气郑重,又看他们眼中均无敌意,这才定了定神,道:“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予可是大晋一国之母,谁人那么胆子,敢来杀予?予跟你们素昧平生,你们为何又来救我? 苏凌示意穆颜卿将匕首放下,穆颜卿迟疑了下,这才缓缓将匕首从董后的脖颈上抽离。 苏凌淡淡道:“你不信么?苏某要是说,杀你的人是当朝司空,萧元彻,你该当如何?” 董后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忽的低声斥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雪夜来此造谣生事?萧司空忠心为国,对予和圣上又多尽心力,你这话从何说起?” 苏凌冷笑一声道:“若你和天子真就这般想法,我苏某今夜也不会冒这个险了” 说着朝数丈远的琴湘道:“你过来见见皇后吧!” 言罢,向后退了几步。 琴湘先是犹豫了一下,这才低着头,缓缓的走了过来,在董后身前跪倒,头低着,一语皆无。 借着宫灯光芒,董皇后朝着下跪的琴湘看去。 却觉得这女娘十分熟悉,但她头很低,只是从遮挡脸庞的发丝间,隐隐觉得这女娘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这才低声道:“抬起头来!” 琴湘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整张脸在宫灯光芒的映照之下,全然被董皇后看了个清楚。 然而那董皇后只不过看了一眼,忽的身形一晃,只觉得头晕目眩,几欲栽倒,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若不是穆颜卿将她一把扶住,怕是要倒在地上了。 那董皇后如看到了鬼一样,气喘不定,秀目圆睁,伸出手来,不断的颤动点指着琴湘,然后开口,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你” “我叫琴湘” 琴湘声音极低,说完这句话,又将头低了下去。 董后这才顺过这口气来,双眼死死的盯着她,忽的低声质问道:“你们竟然找了一个跟予长相面容一模一样的女娘!你们欲意何为!” 原来,这琴湘竟然跟大晋当朝皇后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没有董后身居皇后自带的庄肃母仪之外,若是站在那里,便是晋帝刘端,也分不清楚谁真谁假! 一切谜题都已解开。 怪不得浮沉子第一次见到琴湘会眼神不错的看着她,只当是苏凌和穆颜卿还以为他是贪恋琴湘的女色。 原来是浮沉子曾到过凤彰殿,听墙根之时,借着宫灯有幸一睹皇后真容。 那一日甫的看见琴湘,差点就把她误认为是董皇后了。 苏凌这才将将事情来龙去脉向董后讲述一遍,最后冷声道:“血诏事情败露,司空定然将董氏一党,一网打尽,各个诛杀。你乃董祀之女,那萧元彻你能放过你不成?” 董后如坠冰窟,忽的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双目流泪,喃喃道:“我苦命的圣上,圣上啊!” 她这一语,让苏凌和穆颜卿同时触动不已。 这样一个一国皇后,在这危急关头,心里没有想自己的安危,也没有想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父亲的安危,却仍心心念念的想的是自己的夫君,当今的圣上! 果真是对天子一往情深啊! 董后忽的眼中闪出一丝倔强道:“予贵为皇后,予的夫君乃是当朝天子,他萧元彻岂敢如此胡作非为!” 苏凌苦笑一声道:“你真如此想的?只是司空可半点将你家夫君当做天子来对待么?” 一语问得董后哑口无言。 苏凌又道:“若我料想的不错,如今司空的手下将领应该带人正在来娘娘宫门的路上,董祀一党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了!” 董后眼神灼灼,忽的止了悲声,一字一顿道:“予乃大晋皇后!予夫君乃是当今天子!予更是身怀龙种,董祀之事,皆是他一手策划,与予何干?他萧元彻岂能不知?他若敢动我,圣上定然诛他九族!” 穆颜卿缓缓的看了看这个董皇后,只是觉得她可怜、可叹又可笑,只得默默的摇了摇头。 苏凌只得耐着性子又道:“你不要幻想你那个天子来救你了!董祀可是打着天子血诏的旗号,发动叛乱的!你那英雄天子,唯恐祸及自身,说不定如今正躲在哪个偏殿之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想着怎么跟你们董家撇清关系,好保住他的帝位!他若能来管你,怕是大晋绝对不会是只知有司空,不知有天子了!” 董后果然心思缜密,已然没有了方才惊慌哭泣的模样,缓缓起身,走到苏凌面前,脸色一寒道:“你是何人?我从未见过你,怎知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若是你来套我话柄,栽赃我父亲的呢?” 苏凌无奈,早知道董皇后必定生疑,于是点了点头道:“你不信我,却也无妨,你看看这个罢!” 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枚徐文若交给自己的中书金令,递到董后面前道:“你不认得我,可认得天子之物?” 董后一眼看去,心神大震,此物她怎么能不识得? 她记得此乃徐文若初任中书令之时,自己的夫君晋帝刘端知道他暗中心向大晋,才当着自己的面将这金令亲手赐给徐文若的! 这个姓苏的少年竟然能将金令拿出,看来他所说的句句属实了。 董后这才缓缓望着苏凌道:“予相信你的话,只是你到底是谁,又是什么身份,能让徐令君将御赐金牌交给你!” 苏凌淡淡一笑道:“我名苏凌,正是要来杀你的司空府里的供奉!至于徐令君为何将此物给我,却是来不及细说了,你若信我,便迅速找来凤袍,给那个叫琴湘的女娘换上,你换了她的衣衫,我们救你出宫!” 董后这才深信无疑,思虑良久,眼神忽恍惚,忽镇定,终于是满眼泪水的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跟浮沉子对视了一眼,见浮沉子脸色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穆颜卿这才将琴湘和董皇后带到凤榻之内,将幔帐放下。 不多时,三人再出来时,苏凌和浮沉子看去,心中暗暗称奇,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若不是方才董后哭过,眼睛有些红肿,怕是苏凌和浮沉子绝对分不出孰真孰假来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进来时,远处宫殿已然掌了灯,更有兵士行进时的兵甲摩擦声,我料那些甲士稍后便至,琴湘留下来替你阻挡,咱们快些离开!” 可那董后,却蹬蹬蹬的后退数步,使劲的摇着头,眼中突现坚定神色道:“”予乃当今皇后,如今天子有难,当与天子共进退,如何贪生独活?你们走罢,若力有不逮,予当守节死难!” 这下,苏凌的头大了三圈,暗道,姑奶奶,你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啊!你死便死了,我们不是白忙活了么? 没有办法,苏凌和穆颜卿苦口婆心的反复苦劝。 可那董后执意赴死,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 眼看那大殿之外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更有人道:“你们轻一点,皇后娘娘身怀龙种,你们这样不分杀气腾腾的闯进去,惊扰了皇后” 这声音由远及近,苏凌听去竟有些公鸭嗓。 一人声音低沉冰冷道:“齐世斋,齐大凤彰、齐公公,你认得那是皇后,我许惊虎可不认得!许惊虎只知道这凤彰殿有谋逆大罪之人!齐公公还是快些喝退你身边这几十个小黄门吧,免得我这些兄弟粗野,伤了谁,岂不是不太好” 后面的便是一阵吵嚷之声,似乎还是离着一段距离,听得并不十分真切。 苏凌顿时急的满头大汗,急切道:“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 董后似乎报定了必死之念,任凭苏凌和穆颜卿说出花来,也不愿离开。 “雾草!女人就是麻烦!看道爷我的!” 半天不说话的浮沉子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忽的挥起右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董后的后颈上便是一手刀。 董后一翻白眼,顿时晕了过去。 穆颜卿忙将她扶住,瞪了浮沉子一眼道:“你个牛鼻子,这是干嘛?” 浮沉子这才雾草一声,不耐烦道:“这样多省事,咱们快走!” 穆颜卿却忽的看向琴湘,星眸中露出浓重的悲伤不舍神情,低低唤道:“琴湘妹妹” 那琴湘闻言,身体剧震,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朝着穆颜卿跪倒,喃喃道:“影主穆姐姐,你终于肯唤我妹妹了?你原谅琴湘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何况琴湘之罪,虽百死莫恕!但其情可悯,她只有那一个弟弟! 穆颜卿忽的也伏下身,伸手托住琴湘满是泪痕的脸庞,声音颤抖,满是心碎道:“琴湘,你莫要怪我,我若将你带回荆南,你也定然是凌迟处死,在这里,或许死的不那么不堪吧!琴湘,你虽背叛红芍影,可在我穆颜卿个人的心里,你永远是那个被我师父救出烟花之地,微笑着唤我姐姐的妹妹!”“穆姐姐”琴湘使劲的点了点头。 穆颜卿这才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去,仰头看着大殿一角,幽幽道:“琴湘,莫要怪我,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乱世吧!” 她又缓缓的舒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穆颜卿以红芍影影主的身份起誓,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将你的弟弟从暗影司魔窟中搭救出来,更寻个机会,返回龙台禁宫,接妹妹魂归江南!” “穆姐姐!” 那外面的脚步和喧哗声越来越近,苏凌急道:“穆颜卿,赶紧走!” 穆颜卿这才指了指一旁晕倒的董后,对浮沉子道:“背着!” “雾草!凭什么道爷背着?”浮沉子翻翻眼睛道。 “你是男人,有气力,难道要我个女娘背么?再说,谁打晕的谁负责!”穆颜卿嗔道。 浮沉子摆摆手,无奈的看了一眼苏凌,又看了一眼穆颜卿,只得道:“道爷碰到你俩,真真是倒了八辈五的血霉了!” 没有办法,浮沉子将董后搭在背上。 苏凌和穆颜卿又深深的看了琴湘一眼。 穆颜卿眼中虽有万般不舍,终是无奈。 只得一狠心,跟着苏凌和背着董后的浮沉子,推后窗跳到凤彰殿的后面。消失在漫漫雪夜之中。 待三人渐渐消失在琴湘眼中。 琴湘忽的长跪于地,望着穆颜卿消失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拜了三拜,喃喃道:“红芍影,琴湘恭送影主!” 宫灯摇曳,琴湘已然满眼泪水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六章 大仙风采 [] 苏凌和穆颜卿在前,浮沉子背着董后,三道光影如飞如雾,在暗夜大雪之中疾速穿行,苏凌和穆颜卿倒显轻松,浮沉子背后背着董后,虽然董后身材娇小,但毕竟是个成年人,加之晕倒,整个人全部压在浮沉子的身上,不过刚穿过了几道宫墙大殿,浮沉子已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不多时已经跟苏凌和穆颜卿拉下了一些距离。 寒雪冷风钻进他的衣领,那汗立时变成冰的,整个人浑身冰冷湿透,极为难受。 浮沉子实在有些扛不住,低声道:“前面你俩倒是双宿双飞了,道爷我要累不活了,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道爷非得原地去世不可!” 苏凌和穆颜卿身形一滞,调转回头,来到浮沉子近前,苏凌低笑道:“什么叫我俩双宿双飞,你不是也一样你身后那董后,不但会飞,还是个凤凰,你俩一处,龙生龙,凤生凤” 若不是害怕惊动禁卫,浮沉子肯定开骂了,饶是如此还是瞪了苏凌一眼道:“啥凤凰,现在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还是个晕鸡子!” 穆颜卿瞥了他一眼道:“这你赖谁,谁给了她一下,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雾草!知不知道啥叫事急从权,我不给她一下,她一直叭叭,咱们被人堵窝掏,到时谁也别想好!”浮沉子又擦了擦脸上的冰凌子道:“赶紧,换人背!” 苏凌点了点头,将董后接过,背在身上。 穆颜卿还很不情愿的剜了几眼,料想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好这样。 苏凌和浮沉子过段时间,便轮流背着董后,趁着茫茫夜色和大雪,极速的朝着他们来时的地方飞奔而去。 正行间,忽的眼前一道人影,手中似乎还有一丝不知如何发出的光亮,从他们三人眼前尽处极速闪过,无声无息的没入前方黑暗大雪之中。 速度极快,转瞬即逝。 三人同时看到,立马警觉起来。 苏凌低声道:“大内之中,怎么还有这样的夜行人,好生奇怪!”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说不定是跟我一样的,听听墙根,顺手偷俩扒鸭子” 穆颜卿却蓦地低声道:“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最少应该也已经被萧元彻抓住了,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谁?”苏凌和浮沉子同时问道。 “董祀!” 苏凌和浮沉子皆是一激灵,苏凌问道:“可看准了?” 穆颜卿点点头,笃定道:“不会错,我们红芍影盯过这个人一段时间。” 苏凌想了片刻,却毫无头绪,只得道:“顾不了他了,咱们先出了禁宫再说。” 三人不再耽搁,加快速度。 一路疾行,令苏凌三人未想到的是,一路之上,竟未见到一名禁卫,苏凌暗忖,料想可能是前面有变,禁卫都集中过去了。 越过几道宫墙,董后竟缓缓醒来,恍恍惚惚中只觉的一片黑暗,漫天大雪。她瞬间明白了自己已经被苏凌三人带出凤彰殿,心中一苦,默然无语。 三人见董后已醒,倒也方便许多,穆颜卿在前,苏凌和浮沉子一边一个,架着董后,速度更快了些。 董后只觉两耳生风,忽上忽下,眼前景物不断倒退变换,一阵眩晕,折腾的她几次又险些昏过去。 终于四人来到了之前进入禁宫的大墙边上。 浮沉子顿时头大道:“雾草!咱们上去都费劲,何况现在多了” 苏凌怕他说话不检点,瞪了浮沉子一眼道:“我先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言罢,苏凌依然按照来时的方法,顷刻之间跃上墙头。 居高临下,向墙外茫茫雪地看去,然后用两只手拢了拢嘴,朝着远处一片林子发出几声咕咕的声音。 不多时,一个身影极速闪出,来到宫墙之下,低声喊道:“公子,是你么?” 苏凌闻听,心中大定,这才飘身跳下,看着雪地中的人,满是鼓励的眼神道:“你果真来了!没有让我失望!” 大雪纷扬之下,一个壮硕少年,黑面坚毅,背后背剑,还有一个包裹,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正是王钧。 王钧点点头道:“公子对我恩重如山,王钧便是拼了性命,又有何惜!” 苏凌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王钧点点头。 苏凌指了指这高大的宫墙道:“可上的去?” 王钧抬头看了看道:“不知道,公子先打个样,王钧试试。” 苏凌点头,早已轻车熟路,几个动作后,再次跃上宫墙。 王钧看在眼里,也有样学样,后退十余丈,再不耽搁,极速的朝着宫墙上冲去。 只是他本身学的是搏杀实用的战场功夫,这种江湖人翻墙过院的轻功,实在有些差,身体刚越过半墙多一点,便有了下坠的趋势。 “以脚点墙,借力使力!”苏凌看得清楚,蓦然开口。 王钧闻言,双脚一错,使劲一勾,啪啪点了两下墙壁,原本要下坠的身体,竟有向上冲去。 头尖刚高过宫墙,这力量已然去了大半,苏凌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王钧的手拉住。 顺势将他拽了上来。 苏凌示意王钧开始动作。 但见王钧从后背包裹中拿出一物,通体黑色,皆是一环扣着一环的链子组成,正前方一个巨大的五指形状的东西。 飞抓百链锁。 王钧将这飞抓百链锁顺着宫墙系下。 苏凌朝墙内低声道:“浮沉子,背着她,抓紧这玩意,你也用点力,我把你拉上来。” 浮沉子和穆颜卿正站在漫漫大雪中着急,浮沉子更是被冻的只甩大鼻涕,忽的见顺着墙边系下一根黑洞洞的东西。 浮沉子却知道,低声道:“雾草!这玩意儿,苏凌你哪里来的!” 再看浮沉子也不耽搁,跟董后低声说了句,董后忙趴在他的背上,浮沉子抓好百链锁,身体一提气,蹭蹭蹭的朝着上面去了。 三晃两晃,终是到了墙头,转头之间,一道红影,穆颜卿已经到了墙头。 穆颜卿先从宫墙上跳到下面,借着苏凌,然后浮沉子背着董后从链上系下,最后是王钧跳下,让众人在此稍等。 转身到林中,不多时,从林中架来一辆马车。 穆颜卿扶着董后上了车。 便在这时车帘一挑,浮沉子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嘿嘿一笑道:“道爷出力最多,外面冷啊,终于能坐下休息了!” 说着便要往马车厢里凑合。 岂料穆颜卿一脚踹来,正好踹中浮沉子右腿。 浮沉子哎呦一声道:“你这女娘,这么粗野,我招你惹你了!” 穆颜卿瞪他一眼道:“出去!大男人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浮沉子瞪了她一眼,只得转身摇头去了。 刚去不多时,便听里面穆颜卿娇声道:“苏凌外面冷,你进来嘛” 苏凌揶揄的朝着浮沉子看了一眼,这才应声笑道:“来喽” “尼/玛!” 风雪中,浮沉子好一阵凌乱。 王钧哈哈一笑,一挥马鞭,车过留辙,朝着黑夜深处行去。 过不多久,纷扬的大雪,将车辙全数覆盖。 好像什么踪迹都没有留下。 苏凌透过车帘,转头朝着渐渐消失的皇宫看去。 黑夜翻涌,寂雪无声。 那皇宫犹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随时都能把人吞进去。 司空别院。 刘玄汉、关云翀、张当阳均站在门前。 眼中望着纷扬大雪,神情各不相同。 刘玄汉抬头望着天幕,雪落无声,眼中看不出悲喜,甚至有些茫然。 关云翀静默在身后,一手捋着长髯,一手竖握着长刀湮龙。 湮龙刀刀芒闪动,映着鹅毛雪片。 张当阳却时时的双手互锤,颇有些焦急。 司空别院外,一辆马车在漫天雪白之中疾驰而来。 离着司空别院范围还有几十丈的距离,王均一勒马缰,那马向前轻踏了两下,这才停了下来。 王钧低声道:“公子,到了!” 苏凌一挑帘,走了出来,朝浮沉子道:“走了,接下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浮沉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让道爷干活,还不好好对道爷,你真是大地主!” 言罢,跳下马车。 将外间衣衫闪掉,里面正是他那一身两仙坞身份的道袍。 八卦仙衣,衣衫正中的八卦图案隐隐似有流动。 他腰间还斜背了一个小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些什么东西。 他跟苏凌对视一眼,两道流光,一道朝着司空别院的正门去了,另一道转过前面,朝着司空别院后面大墙而去。 浮沉子三晃两晃,便来到了司空别院门口。 但见门口房檐下,有八个守卫正无精打采的守在那里,有几个还因为风雪实在太大,抱着膀子蜷缩在门角见。 这八人皆昏昏欲睡,连浮沉子走近了,他们都没有觉察。 浮沉子故意将脚下的雪地踩的咯吱响,就想着搞点动静出来,却未曾想,他脚都踩麻了,这八个人却恍若未闻。 浮沉子摇了摇头,从那鼓鼓囊囊的小包中掏出一物,拿在手里。 仔细看去,却是个铴锣,左手还拿着一个小鎚。 浮沉子将那小鎚在铴锣上敲起个没完。 “当当当——!”几声后,浮沉子大声嚷道:“算卦,算卦,算灵卦,大流蕴卦,不灵不要银钱!” 这一闹腾,这八个人那还能打瞌睡?纷纷惊醒,朝着门口看去。 正看见一个仙风道骨的少年道士,左手一只锣,右手一只鎚,当当敲个没完,还扯着嗓子喊算卦。 这八人先是迷茫一阵,面面相觑,心想这个道士怕是穷疯了,这冷夜雪天的,跑到这里算卦 其中一个当头儿的走过来,朝浮沉子喝道:“你这个道士,好不晓事,这里岂是算卦的地方?莫要在这里聒噪,打扰军爷们打盹啊呸!值夜!快些走罢!” 浮沉子这才将那铴锣和小鎚别在腰里,朝着他们嘿嘿一笑道:“相逢即是缘,见面便有份!几位军爷,可能让小道给你们算上一算,这大雪夜的,我也不收银钱了,权当赠送了,好不好?” 这八个人又对视了一番,窃窃私语道:“反正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算一算,看他穿着,倒真有些得道的样子。” 那当头儿的当先走了过来道:“小仙长,不知这卦怎么算啊!” 浮沉子想率捋胡须,却发现颌下没有胡须,这才尬尬的摇摇手道:“别的都不用,只伸出一只右手来。” 那当头儿的将右手伸出,浮沉子却一摇头道:“左手!男左女右,这都不知道啊!” 当头儿的先是瞪了他一眼,才把左手伸了出来。 浮沉子将他的手托住,眯缝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细听之下,竟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浮沉子在这里装相,只是为了给苏凌多争取点时间。 他这般念叨了半晌,那当头儿的都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道:“好了没啊,怎么念起来没完了” 浮沉子这才睁开眼睛,长叹一声道:“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那当头儿的闻言,就想拉刀。 浮沉子却快速的从小包里取出五六枚如石子般大小的东西,朝着八人晃了晃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八人不解道:“这什么玩意?” 浮沉子嘿嘿一笑,朝着他们身后雪地门前扔去道:“道爷请你们吃绿豆糕!” 那八人刚然一愣,便觉得身后绿光直窜,噼噼啪啪的声响,更有白烟弥漫开来。 八人刚觉不好,便听见接二连三的轰轰轰的声音响起。 司空别院门前顿时狼烟地洞。 那八人一边挥舞驱赶着浓烟,一边厉声道:“妖道!你到底是何人?” 浮沉子哈哈大笑道:“问道爷?有名有姓,两仙教——观舸是也!” 他这栽赃小能手! 言罢,一蓦头,朝着左侧小道之上撒丫子就跑。 这八个守卫闻言,皆是神情一凛道:“原来是两仙教余孽!哪里走!” “有地方走!” 浮沉子也不回头,故意放点速度慢下来,生怕他们追不上。 可他却小看了这八个守卫,却是各个轻功武艺高强,三步两步便要追上。 浮沉子这才妈呀一声,提起速度,疾跑向前。 浮沉子一路奔跑,吊着那八个守卫一路追赶。 两方这顿跑,比110米栏都激烈。 那八个守卫便追便大喊道:“余孽,给我站住!” “站不住!” 那八个守卫被浮沉子气的直翻白眼,死死咬住浮沉子,大有追不上不罢休的势头。 这便跑起个没完没了。 浮沉子跑了一阵,开始围着一片洼地转圈。 那八个守卫也是死心眼,竟不两头围堵,一个心思的后面猛追。 浮沉子正撒欢的跑着,忽听身后那八个侍卫高喊道:“站住!再不站住,我们便开弓放箭了!” 浮沉子都快哭出来了,只得一转头,举起双手道:“队长,别开枪,是我!” 但见其中四个守卫,竟是背了箭筒弓箭,如今正单膝跪地,张弓搭箭,瞄向浮沉子。 浮沉子暗道,雾草!大意了!寒冰射手!祖传adc! 那八个守卫想来是有些忌惮浮沉子,四人搭箭,四人提刀向浮沉子慢慢靠近。 浮沉子正丧气的想着这下道爷该归位了。 忽的听见耳边一阵低语道:“别急,有我!” 浮沉子只觉得这声音如此熟悉,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空芯道人! 他低声忙道:“雾草!牛鼻子,你这千里传音之术,炉火纯青啊!” 那空芯道人的声音又起道:“你只管前面抬手做要打的样子装相,一切有我!” 浮沉子眼前一亮,他可知道这空芯道人的绝学是什么。 随即心中大定。 忽的出言朝着逼近的八人大喊道:“都别动!站住!再动,道爷我开枪了!啊呸!再动,你们现在就得趴下,你们信不信?” 那八个守卫似乎被他气乐了,当头儿的冷笑一声道:“你这妖道,怕是吓傻了吧,你让我趴下试试啊!” 再看浮沉子装模作样,忽的举起右手,手掌一立,喊了一声道:“给道爷,趴下!” 但听得“啪——”的一声。 那当头儿如遭重击,离着浮沉子还有三丈来远,却应声仰面倒地。 那额头上顿时红肿高大,想来是挨了一掌。 浮沉子大笑道:“哎!乖儿子,真听话!” 这下,将这八个守卫全部镇住了。 又两个守卫还有些不忿不服,趁浮沉子得意洋洋之时,缓步朝着他逼近。 浮沉子脸色一冷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又朝虚空中挥出两掌。 “都给道爷,趴下!” “啪啪——”两声。 那两个守卫应声倒下。 浮沉子一边大笑,一边小声道:“空芯牛鼻子,你这百步神拳无影掌实在牛x,啥时候教教我!” 耳边传来话音道:“你以为谁都能学的?这功夫必须特殊的人才能学到,而且也不是打谁都打的动的,这几个人轻功虽好,但都是当兵的把式,你换个段白楼来,看还灵不灵” 浮沉子嘿嘿笑道:“那也挺厉害的!” 耳边话音道:“前面那个苏凌,已经出了别院,你赶紧脱身,道爷走也!” 浮沉子这才朝着那八人冷笑几声道:“谁还不服,来!” 那八人这下皆老实了,都跪于地上道:“仙长!饶命,饶命啊!我们上有八十岁” 浮沉子一翻白眼道:“停停停!道爷有好生之德,走罢!” 这八个人闻言,这才如蒙大赦,转身欲走。 浮沉子忽的嗔道:“站住,就这样走啊!” 这八人闻言怔在当场,转过头来哭丧着脸道:“仙长,有事儿,您吩咐” 浮沉子笑道:“我放的人,得按我规矩走!”说着一指他们道:“你、你你一个跟着一个,排好队!” 这八个人只能照做,皆拍好了一队。 浮沉子满意地点点头道:“哎,这才对!喊着口号,一二三,滚!” “是了!您呐” “踏踏踏” 士兵就是不同,这动作果真整齐划一。 浮沉子做完这些,又四下看了几眼,确定安全,这才转头找苏凌他们汇合去了。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七章 人生最苦是别离 [] 漫天大雪中,苏凌三晃两晃来到司空别院后墙处,像四周看了几眼,这才纵身越墙而过。 正跳进了刘玄汉三人所在的院中。 关云翀先是一动,惊喜开口道:“大哥,苏公子来了!” 刘玄汉眼中也满是喜色,快步来到苏凌近前,握住苏凌的手道:“贤弟,受累了!” 张当阳也是嘿嘿一笑道:“苏公子果真说话算话,以后有用得着老张的时候,老张在所不辞!” 苏凌朝他们抱拳,这才附耳对刘玄汉道:“事情有些变化” 刘玄汉闻言,忽的神色一肃,朝着苏凌大礼道:“玄汉,谢贤弟大义!” 苏凌忙将刘玄汉扶住,一摆手道:“兄长,折煞我也!我不过是因为那未出世的婴儿” 苏凌看了看院中,方低声道:“兄长,别院可有守卫?” 刘玄汉摇摇头道:“自昨日起,这别院无论是暗影司还是守卫,都开始减少,今晚只有八个守卫守在正门,我料是血诏事发了,那些人都抽去了,萧元彻也知道我走不了,毕竟我这相貌,城门那里一看便知。” 苏凌点点头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我想此时血诏风波已然渐渐平息,萧元彻有可能就在来的路上了。” 刘玄汉神情一凛,看了看关云翀和张当阳,眼中满是不舍。 关云翀和张当阳朝着刘玄汉一抱拳,关云翀眼中满是凛凛傲然杀气道:“大哥快随苏公子走,莫要以我和三弟为念,大哥放心,有我和三弟,便是萧元彻憾天卫亲至,我俩也必为大哥拒之!” 张当阳哈哈大笑道:“二哥说的不错,大哥快走吧,小弟正想见识见识那黄奎甲的本事!” 刘玄汉叹息一声,犹豫再三,想是没有他法,只得两眼含泪。朝着两人一躬。 慌得关云翀和张当阳急忙来扶,皆颤声道:“大哥!” 刘玄汉这才长叹一声道:“二位贤弟,一定要珍重!切莫唉!大哥在锡州翘首以盼与二位贤弟相逢之日!” 到底是个豪杰,刘玄汉一甩衣衫,当先迈步道:“苏贤弟,咱们走!” 苏凌这才朝关云翀和张当阳一抱拳,引着刘玄汉向门外走去。 关云翀和张当阳站在别院大门前,一左一右望着苏凌引了刘玄汉上了马车。 王钧挥鞭调转马头,不多时浮沉子也从斜刺来到,上了马车。 扬鞭打马,雪浪滚滚,转瞬消失在雪夜之中。 关云翀见刘玄汉走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拍张当阳的肩膀道:“三弟,待会儿我们面对可是萧元彻那老贼的精锐啊!,三弟心中胆怯么?” 张当阳仰天大笑道:“怕!俺老张这辈子就没怕过!来一个老张拍扁一个!” 关云翀眼神坚毅,似下定决心,将手中湮龙长刀朝雪地上一绰。 “当——”的一声,震起地上雪片飞扬。 大雪纷扬之中,那一身绿袍的汉子,手捻美髯,双目微睁。 傲气冲天,仿佛是一尊战神。 关云翀缓声道:“如此,我便陪三弟一起,跟他们战个痛快!” 马车疾驰,此时车中已经没了苏凌和浮沉子的身影。 两人毕竟一个是司空府供奉,一个是邪教余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去往城门之处,实在有些冒险。 两人与穆颜卿和王钧商定,各自找了城墙角落处,打算缒城而下,然后在城外一里处汇合。 马车飞奔,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城门口处。 守城的果然只有七八人,城门紧闭。 这七八人皆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好手。 看来萧元彻的确如苏凌所料,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未加强城门的守卫,只是悄悄替换了几个强干的人守着。 这里更是离城中最远的城门。 其实,为了不走漏风声,这些守城士兵,连今晚城中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马车刚到城门下,已然被守卫发现,守卫长一挥手,八个守卫各执长枪将马车团团围住。 守卫长上前一步,厉声道:“半夜雪天,你们要出城干什么?” 王钧做了个揖,赔了笑脸道:“这位军爷,我们是城里碧笺阁的,我家女主人思念娘家,偏又是个急性子人,等不得明天,想趁着大雪刚下,还未封路,赶紧出了城去,回娘家看看。” “回娘家?”守卫长狐疑的看了一眼王钧,思忖片刻又道:“娘家哪里的?” 王钧忙道:“不远,便是灞南城的!” 守卫长这才点了点头。 王钧这才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守卫长道:“天气寒冷,军爷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军爷们买包茶叶喝吧。” 守卫长将这锭银子揣在怀中,脸色方有些缓和,只是又道:“只是半夜出城,需要城门校尉和执金吾大人大人联名下发的出城令,你可有么?” 王钧刚然一愣,便听见车轿内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阿大,怎么不走了呢” 车轿帘缓缓掀起。 一阵幽香从里面散发出来,冷风一吹,勾人心魄。 那守卫长循香闻去,蓦地抬头,便像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眼前好一个勾魂摄魄的尤物。 但见这女娘,身材丰腴,纤腰楚楚,一身火红色纱衣,围了个雪绒绒的貂裘领子,衣领半开之处,雪颈玉骨,酥胸微露。 春光半隐。娇颜如嫣,朱唇涂脂,眸如星子,眉如黛青。 冷风吹过,火红衣衫在白雪中飘舞,渺渺如仙。 再看她投向这守卫长的眼神,更是似羞还娇,似雅还媚。 不仅是这守卫长,便是围着车架的八个守卫也被她勾了魂去。 但见这女娘掩唇扑哧一笑道:“军爷看着我作甚?不是要查验出城令么” 那守卫长这才如梦方舒,忙掩饰的干咳了一声,竭力的保持着威严模样道:“额的确是要查验的,这位娘子可有么?” 那穆颜卿又娇笑着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果真是倾倒众生。 这才娇声道:“自然是有的,小女娘我怎么能坏了军爷的规矩不是” 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张出城令来,递到守卫长近前。 守卫长忙用手来接。 穆颜卿轻轻将这出城令放在他的手上,指尖似有意无意的轻轻在他掌心一划。 那守卫长半个身子先麻了,这才哆哆嗦嗦将出城令看了,见令上果真有城门校尉和执金吾的印戳。 这才点了点头递还给了穆颜卿。 穆颜卿一歪头,似征询似撒娇道:“这下,奴家可以走了么?” 守卫长狠狠的剜了她几眼,却摇摇头道:“不行,夜半出城,按照规矩,要检查车内的!” 王钧闻言,脸色微变,手便按在了衣服遮挡的利刃之上。 穆颜卿不动声的看了看王钧,这才娇滴滴道:“这却是正儿八经的阿大,你下车,让军爷近前来” 王钧闻言,这才抽回手,冲守卫长点了点头,跳下了马车。 那守卫长这才搓了搓手,咽了口吐沫,抬脚上了车。 可能是雪天,梁上的雪结了冰,那守卫长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身体一倾。 只觉得左臂一阵软香,却是穆颜卿扶了过来。娇声道:“军爷,当心些” 那守卫长忙点了点头,又狠狠的朝着她的前面衣领缝隙处瞟了几眼,这才朝车轿内看去。 只见车轿内竟还坐了一个女娘,大约是哭过或者是冻得了,脸颊鼻尖皆是通红。 那面容跟他身旁这个女娘不差上下,只是多了些许害怕和拘谨,头低的很深。 守卫长看了片刻,这才任由穆颜卿扶着,下了马车。 忽的一笑道:“小娘子是碧笺阁的人?那里可是个雅处啊,不知欢迎不欢迎我这个粗人!” 穆颜卿媚笑道:“这是哪里话来,军爷若前往,奴家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呢!” 那守卫长闻言,更是心中欢喜,这才一摆手道:“放行!” 大门开了一点,容得下马车通过。 那守卫长有些痴呆的看着马车过去,正自失神,忽的马车中飘来穆颜卿娇滴滴的话语道:“军爷不要忘了,和奴家的约定哦” 那守卫长向被勾了魂一般,马车走了好远,还望着空荡荡的雪地痴痴出神。 旁边军卒提醒道:“头儿,人家小娘子已经走了” 那守卫长一脚踹在这军卒屁股上道:“废话,还不好好守门!” 马车出了城门,行了一段,忽的停下。穆颜卿跳下马车,低声道:“出来吧!” 但见马车最下面的车板一动,一个人缓缓爬了出来,正是刘玄汉。 刘玄汉朝穆颜卿一拱手道:“多谢女公子相救!” 穆颜卿却冷漠道:“莫要谢我,我只是因为苏凌托付,否则你与我何干快上车进去坐好了,城外可颠簸!” 刘玄汉一阵尴尬,这才上了车。 马车再动,转瞬之间,一里之外。 却见雪地上正站着两人,便是苏凌和浮沉子。 苏凌见马车疾驰而来,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马车停了,王钧下马,穆颜卿和刘玄汉相继走出车轿,最后是董皇后。 董皇后一脸茫然凄楚,一句话都不说。 苏凌见了刘玄汉,一抱拳道:“兄长,受惊了!” 刘玄汉一摆手道:“还是要依仗贤弟啊!贤弟,跟我一起去锡州吧!” 苏凌却淡淡的摇了摇头。 刘玄汉闻言,眉头一皱,急道:“贤弟!龙台可是个龙潭虎穴!贤弟为何不与我同去!” 苏凌一笑道:“我是不能走的,我走了不好堂怎么办,我那傻兄弟杜恒怎么办,我还有许多未了之事” 刘玄汉见苏凌下定决心不走,神情之中颇为不舍,拉住苏凌的手道:“贤弟可是为兄真的担心你啊!你只身回去,一旦那萧元彻知道了今晚之事,贤弟该当如何?” 苏凌摆摆手道:“此事做得隐蔽,只有我们在场的人知道,料也无妨!” 刘玄汉闻言,长叹一声道:“如此,兄便不勉强贤弟了!只是希望贤弟在恶虎身旁,万事小心应对啊!兄在锡州盼与贤弟再见面!” 苏凌点点头道:“兄长久困樊笼,终得脱困,莫以我为念,当一路小心,弟遥祝兄长一路平安!” 说着啪啪的击了两掌。 忽的背后有马蹄声响起。 却见一个小道士牵了一匹白马自雪中而来。 苏凌将马鞭递到刘玄汉手中,笑道:“这多亏了浮沉子老弟想的周到,安排了这脚力等着,兄长上马!” 刘玄汉点了点头,朝浮沉子一拱手道:“仙师恩德,玄汉来日再报!” 浮沉子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 刘玄汉说完。 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漫天大雪之中,策马扬鞭,朝着茫茫大雪之中疾驰而去。 久在浅滩,潜龙脱厄。 惊风泣雨,风云变色! 苏凌、浮沉子、穆颜卿望着消失在大雪中的刘玄汉,心中皆颇有感慨。 待他走了。 苏凌这才将灼灼目光看向王钧道:“王均,我有一事拜托于你,这件事关系这大晋血脉的存续,你可愿意。” 王钧神情一肃,带了万分坚决和豪气,一抱拳道:“公子,但请吩咐!” “你带着这个女公子,一路护送她离开,至于去哪里,也不用告知于我,你自己选!” 苏凌顿了顿又道:“总之离京都龙台越远越好,只是,你要明白一路可能艰难险阻,甚至会丢了性命,你可愿意!” 苏凌的话中已然满是风雪之意。 王钧先是一顿,忽的单膝跪地,抱拳应声,半点未有犹豫道:“均,听命!” 苏凌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把将他扶起,眼中也满是不舍与激动道:“兄弟,你我相交,你知我,我亦知你!只是事出无奈,我也没有办法,此去山高水长,兄弟定要保重,我在龙台不好堂等着兄弟回来!” 王钧虎目含泪道:“自公子救我娘,又不嫌均低贱,拣拔均于劣等贱卒之中,均便下定决心,今生跟随公子,定不背弃!只是” 王钧眼中一片黯然神色。 苏凌知道他心中所想,随即缓缓举起右手二指。 黑夜寂寂,风雪漫天。 苏凌声音庄肃而郑重道:“苏凌今日以漫天风雪发誓!自今日起,王钧高堂,便是苏凌高堂!苏凌定妥善安顿老母,并不遗余力救治老母之疾!” 王钧闻言,忽的长跪不起,放声痛哭! 苏凌想要扶他起来,他怎么也不肯。 王钧满脸泪水,也指天发誓道:“公子,王均今日立誓,必以死护这位女公子周全。” 苏凌一把将王钧扶起,一字一顿道:“苏凌不要死了的王均,苏凌要一个活蹦乱跳的王均回来,兄弟,我跟你说过,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王钧眼神激荡,重重点了点头。 “王钧,你可有表字?”苏凌忽的问道。 王钧摇了摇头道:“均出身低微” 苏凌仰天望着飘零的的大雪,思忖片刻道:“今日,苏凌便送你个表字如何?愿你永远保持着这份忠义!恒义可好。” 王钧重重点头,身体一颤道:“王恒义,多谢公子!” 接着又是一拜,这才站起身来。 朝着浮沉子和穆颜卿一拱手道:“公子、仙师、穆影主,王恒义去了!” 但见王钧扶了董后上车,自己方翻身上了马车坐好,将背后的长剑放在手边,扬鞭打马。 车辙吱呀,响动越来越快,转瞬消失在雪夜之中。 王均走了很远,转头看时,却蓦地发现,苏凌仍在远远站在大雪飘零之下,朝他挥着手。 王钧走后,浮沉子这才忽的朝苏凌一笑道:“苏凌,你这人虽然颇多/毛病,但跟道爷颇对脾气,如今龙台事毕,道爷我也要走了” 苏凌闻言,颇感以为,忙道:“你个货,怎么不提前说,走也要走的这么突然?那句谶还没解开” 浮沉子哈哈一笑道:“道爷本就是闲散之人,自然喜欢逍遥自在,那谶留给你自己费心劳神吧!道爷,走了!” 说着身形三晃两晃消失在雪中,只余一语道:“苏凌、弟妹,道爷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雪地之上,只剩下苏凌和穆颜卿两人。 穆颜卿红衣闪动,缓缓走到苏凌近前不过三寸之处。 痴痴的看着他。 苏凌这次却未曾躲闪。 穆颜卿这才扑哧一笑,随即柔柔道:“小淫贼姐姐也要走了” “穆颜卿你” 穆颜卿轻轻一叹道:“经此一事,碧笺阁必定暴露,我跟你去禁宫之前,已然命红芍影全部撤出龙台,日后在徐徐图之吧。所以如今我也只能回江南了,想一想,真的好久都没回去了,还挺怀念的” “留下,可以么” 穆颜卿摇摇头道:“你却是傻了吧,我是荆南的人” 忽的一顿道:“算了,这事我也不想多说了,只是苏凌,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那场红芍之约!” 苏凌心中感觉空荡荡的,低声道:“穆颜卿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穆颜卿摇摇头,痴痴一笑道:“谁知道呢或许吧!” 便在这时,雪中暗处,走出几十个女娘,皆撑了油纸伞。 穆颜卿接过一把油纸伞,递给苏凌道:“雪大,你又伤了心肺,受不得了凉气,今晚又折腾的不轻,回去时撑着这个吧” “便如我在你身边” 早有一个女娘牵了马来。 火红纱衣映着雪浪,显得那么夺目的美。 穆颜卿朝苏凌一笑,宛如红芍雪中开。 “驾——” 马儿四蹄齐扬,朝着南方而去。 “老城映老树,孤影对孤愁。 红绡千丈冷,旧年梦不休。 世人不相思,天地怎白头?再会了,苏凌!” 孤城大雪,苏凌孤零零的站在漫天大雪之中。 风吹起他的衣衫,仿佛无根飘零的飞絮。 他的眼眶渐渐泛红,竟低低的、喃喃的唱了起来。 “只怕自从你走后,铁狮子一哭会生锈。 夜风吹透小轩窗,星星月亮全变瘦。 只怕自从你走后,心里肚里太难受。 牵挂月月又年年,无眠半宿又一宿。 何日再相逢?哪天再聚首? 当面诉别情,花间一壶酒。 喜鹊连声叫,黄狗轻声吼。 古桥新流水,蓝天大日头。” 他就这样不断的的唱着,回应他的只有漫天大雪和凄冷的风声。 忽的,苏凌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嘭——的将那油纸伞撑过头顶。 朝着那漆黑的龙台,一步一步的走去。 伞外,凄风冷雪。 伞内,少年白头。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八章 若想毁灭,必先疯狂 [] 京都龙台。 寂雪无声,埋葬了这世间所有的踪迹。 无论是善,抑或是恶。 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京都,龙台。 禁宫大内,凤彰大殿。 整个禁宫幽暗寒冷。 而凤彰殿却灯火通明。 大红的宫灯,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这群人大体分为两拨。 一拨潸潸泣泪,另一波杀气腾腾,看着这群哭得撕心裂肺的人,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只有猩红的眼睛中,带着嗜血的杀意和一丝疯狂。 凤彰殿大凤彰,禁宫中常侍,当今晋帝的大伴伴齐世斋齐公公,已然泪流满面,跪倒在一具尸体旁,老泪纵横,浑身颤抖。 口中喃喃道:“娘娘,是老奴无用,无用啊,没有办法保你性命啊!不要怪老奴啊!” 他的身前,十几个小黄门和宫女皆跪伏在地上,听着齐世斋撕心裂肺的恸哭,皆红了眼眶,有的也已伏在地上,耸动着肩膀,呜呜的低泣着。 惨红色的灯光,映着那具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机的尸体。那是一具女尸。 带着雍容华贵的凤冠,穿着华美的凤袍。 那是只属于大晋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无上尊崇和荣耀,如今却成了最为致命的罪孽。 那“董皇后”半躺倒在地上,一双玉手紧紧的握着,想来是临死前尤不甘心。 想要拼死一搏。 只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如何斗得过那样一群冷血的狼? 心口处,插着一柄弯刀。血已然有些凝固了。 胸前的衣衫已然被血染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身下的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 凄凄惨惨,不忍直视。 而她虽气息断绝,那眼却怒视前方,死不瞑目。 那双眸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怨恨,让人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仿佛对视一眼,那双眸便成了梦中无尽的梦魇。 那齐世斋哭罢多时,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皱纹堆累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悲怆和怒意。 他是这凤彰殿的老人了,侍奉过三位皇后娘娘。如今已经年逾七十。 这三位娘娘,齐世斋最喜,最怜的便是如今已然香消玉殒的“董皇后”。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原是这董皇后待他极好,待手下人已是很好。从来没有一点身居高位的架子。 不仅如此,自这位娘娘登上后位之后,命运便从未有过的飘零多舛。 他还清楚的记得,她随着当今圣上流离失所,寄人篱下时,却从未叫过一声苦。 那个时候有谁心里有过皇帝,常常缺衣少穿,董皇后的衣衫补了又补,缝了又缝。 便是齐世斋自己的衣衫破了,这董皇后竟亲自在灯下为他缝补,让他感激的老泪纵横。 没有吃的,这董皇后便带头在他们寄身之处,翻了土,种菜养鸡,亲自和他们这些下等人一起灶房做饭。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终于萧元彻将他们接进这金碧辉煌的禁宫之中。 齐世斋从未忘记,进宫那天,这不过十几岁的小女娘,东张西望,眼中是说不出的激动与开心。 她拉着他,笑着说,齐伴伴,我们终于能吃好住好穿好了!齐伴伴,你年纪大了,终于可以好好的颐养天年了。 他看着她笑,她亦看着他笑。 在这个老太监的眼中,那那里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分明就是自己疼爱的小孙女,会撒娇、会找他开心或哭泣的小女娘。 往事如昨,物是人非。 齐世斋仰天悲怆长叹,喃喃道:“娘娘,你若心中有怨,便怨你是这大晋的皇后吧!老奴只愿来生你莫在生在帝王家!” “嗤啦——”一声,那齐世斋一把将头上的中常侍冠帽拽了下来。 满头长长的白发飘散,宛如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 蓦地转回身去,将这冠帽狠狠的朝着两丈前的许惊虎掷去。 许惊虎先是一愣,连忙抬手去挡。 那冠帽正中他的胳膊,顷刻被他甩到一边,“啪——”的一声滚落到地面上。 那齐世斋已然满身悲愤,用手点指许惊虎,声音低沉而尖烈道:“许惊虎啊!许惊虎!你可还记得你是晋臣,食天子俸禄么?她可是当今皇后!你便如此将她杀了?其心何其残忍!” 许惊虎也有些发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空荡荡的弯刀鞘,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其实,他本意也不是要动手,司空给他的命令便是绑了那皇后,听他发落。 可是他还未对“董皇后”说上两句,却未料到这女娘像疯了一样,便来扑自己,更是用手将他的脸上抓了好几道指痕。 许惊虎不过是一介武夫,当然压不住火,于是便做了拉刀的姿势。 原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小女娘。 可是未曾想,这个“董皇后”却恁的刚烈,竟在靠近他时,自己猛地抽出了他腰间的弯刀。 没有半点犹豫的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快的让许惊虎都来不及反应。 只是在其他人看来,倒真的好像是许惊虎自己抽刀杀了皇后。 除了离着许惊虎最近的两个司空府兵看得真切。 许惊虎嘴笨,也懒得解释,只能怔怔的站在那里。 如今见齐世斋执冠帽怒斥自己,他心中虽然有火,却不敢再发作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晋臣,先杀皇后,再来杀大内中常侍。 他是嫌自己命长了。 许惊虎只得面色一寒道:“齐公公,我说过了,皇后是自杀,我根本没动手!” 齐世斋唾了他一口,恨声道:“那也是你逼迫的!我看你如何向天下万民交待!” “我如何交待,便不用齐公公操心了!”许惊虎冷冷道,顿了顿又道:“圣上如今在何处?” 齐世斋冷哼一声,惨笑道:“先弑杀皇后,怎么,如今又想着弑君不成?那‘矫诏’是董祀一党一手策划的,与圣上何干!” 许惊虎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道:“许惊虎不过是一领兵的武将,今日进宫也不过是上支下派,逆贼谋反,司空忧心圣上,命我前来护驾,将圣上请到司空府中暂避!” 齐世斋不住冷笑,眼中激愤之色更甚,大骂道:“好你个乱臣贼子!圣上哪里有难?可有谕旨诏你们勤王?你们深夜携带凶器,私闯进宫,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可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许惊虎怒斥一声道:“齐世斋,赶紧告诉我圣上在何处,再要如此推三阻四,我且问你,你不过是个中常侍,比董后如何?” 齐世斋闻言,却忽的挽了挽杂乱的白发,冷然盯着许惊虎,惨然一笑道:“好啊!很好!你终于承认了你杀了皇后了吧,老奴本就是残缺之人,一条烂命,你来杀啊!但你要记得,老奴在十殿阎君处,恭候许大将军!” “你你以为我许惊虎真不敢杀你么!”许惊虎脸上杀意陡现,冷冷的道。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凤彰殿后殿传来一声阴冷的话音:“你们不是要找天子么?天子在此!哈哈!在此!” 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疯狂。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凤彰殿中所有人齐齐的朝后看去,一看之下,皆神情大变,满脸惊骇。 那数百司空府兵皆刷刷刷的抽出腰间弯刀,眼神一丝不错的盯着那里。 便是许惊虎也是身体一颤,脸上布满杀意。 幽暗的后殿通往前殿的过道上。 一个人绵绵软软的、颤颤巍巍的被另一个人挟持着,从黑暗中架了出来。 正是晋帝刘端。 他满脸惊恐,体如筛糠,早已面无人色,若不是被后面的人架住,怕是此刻早已瘫软在地。 而他的脖项上正抵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刀。 刀芒在红烛的映照下,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而晋帝刘端身后之人,正持着这柄锋利的短刀,满脸的疯狂与嗜血。 许惊虎蓦地看见这人,心神剧震,暗忖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齐世斋却惊恐的扑倒在地,便要上前,嘴里惊声尖叫道:“圣上!圣上啊!董祀,你欲意何为!你劫持圣上,可对得起死去的皇后娘娘么?你真的是失心疯了不成!” 原来,这人竟然是——车骑将军,国丈董祀。 果真,方才穆颜卿看见的那个人竟真的是董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董祀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皇宫,竟然不知怎么搞得,挟持了当今晋帝刘端。 那晋帝刘端,手无缚鸡之力,此刻也只能任他摆布,只是一个劲的惶恐求饶道:“国丈,国丈!莫要冲动,这些事情跟朕都没有半点关系,放了朕吧,不要杀朕啊!” 许惊虎心中暗骂了一声窝囊,这才一把夺过身边之人的弯刀,擎刀在手道:“董祀,你好大胆子,竟敢挟持圣上,如今到底是谁造反,已然全清楚了吧!董祀,如今这凤彰殿已经被全全包围了,你便是插翅也难逃了,还是乖乖扔掉弯刀,放开圣上,或许还能祸不及全族!” 董祀眼中狠戾和疯狂之色喷薄欲出,那刀在晋帝刘端脖项上来回作势了两下,声音带着些许疯狂道:“哈哈!我谋反!我弑君!那又怎样?我这样不正是做了你们想做得事情么!许惊虎,你就是被人使唤的一条狗!对对对,还有你背后那个主子萧元彻,你们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帮你们除了这晋帝啊!哈哈哈哈——” 狂笑不止,他整个人都有些疯疯癫癫了。 齐世斋往前跪爬了几步,磕头流血,颤声哀求道:“董国丈!董将军!你不要做傻事啊!这可是圣上,他可是你女儿的夫婿老奴求你了,放开他,放开他吧!老奴替换他,老奴替换他如何?” 董祀却狞笑一声,一脚将齐世斋踢到一边,冷声笑道:“老猪狗!老阉货!你那贱命,谁会稀罕?” 他不在管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齐世斋,朝着许惊虎狂笑一阵,带着无尽的疯狂道:“许惊虎,你敢来杀我么?先是杀了皇后,现在你敢来杀我么?我死之前,这懦弱的刘端必然死我前面”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阴鸷和讥讽道:“哦,对对对!这懦弱之人,可是因为你而死的!哈哈,我董祀何惜此头,许惊虎你敢与老夫换命么!” 许惊虎眼神灼灼的看着董祀,沉声道:“怪不得我去你府上拿你,你一家都被我擒了,只找不到你董祀一人,我还正自纳闷,未成想,你竟然跑进了皇宫,劫持了圣上!你就不怕诛九族么?” 董祀狂笑连连,眼中嗜血疯狂之意更甚,满是怨毒道:“许惊虎,休要虚张声势,你的英明圣上,你不要了?萧元彻再一手遮天,便是亲自来,他敢动手杀我么?萧元彻也好,黄奎甲、伯宁也罢,还是你这只猪狗,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许惊虎暗暗朝身边的人使眼色,身边的人立刻会意,缓缓的从侧面移动,许惊虎也轻轻的朝着董祀的方向挪动。 只是两厢离得太近,他们方稍微一动,董祀便大叫起来道:“都别动!向后退!哪个再往前一步,我便先杀了这窝囊废!” 许惊虎一惊,急忙朝众府兵一摆手,众人皆无奈的站在原地。 双方僵持不下,许惊虎冷声道:“董祀,只要你放了圣上,有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董祀尖叫一声,狂笑道:“你是他的一条狗,我跟你说不着!萧元彻呢,让他来见我!让他来见我!” 许惊虎闻言冷声道:“司空在府上,董国丈不如放了万岁,随我前去司空府见司空大人,放心,有我许惊虎在,没人敢对你下手!” 董祀哈哈狂笑,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阴狠狠的道:“许惊虎,你当我三岁孩童么?我要是放了这窝囊废,怕是立刻就血溅当场了吧!少废话,我只给你一刻钟,不,半刻钟的时辰,见不到萧元彻,你们就给这个窝囊废皇帝收尸吧!” 许惊虎心中电光火石的浮现了数个念头,他一瞬之间便真的想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杀了董祀,那晋帝本就是多余,他死不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是转念一想,司空如今虽权势滔天,可是外有诸侯虎视眈眈,内有清流保皇,若自己真这样做了,这天下大势岂不顷刻倒转 许惊虎只得按下冲动道:“好,我这就派人去请司空到这里来,董将军切莫冲动!” 说着对身边两个府兵道:“快去请司空速来凤彰殿!” 见这两个府兵犹犹豫豫,许惊虎先使了个眼色,继而怒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那两个府兵忙低头令命,转身朝殿外去了。 凤彰殿空前的紧张。仿佛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只有旁边桌几上的沙漏沙沙的流逝着。 眼看半刻钟顷刻即到,董祀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一丝理智,那手中刀稍一用力。 晋帝刘端的脖颈处便是一道口子,顷刻鲜血殷殷。 “哇!痛啊!”刘端哀嚎吼叫,浑身是汗,朝着许惊虎哭道“许将军,司空,萧爱卿怎么还没到啊!” 董祀也破口大骂道:“许惊虎,你诓骗于我!” 许惊虎蓦地出手,一个健步朝着董祀抓来,冷声道:“老子诓骗的就是你!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圣上若死了,便拿惊虎一家抵命吧!” 董祀见许惊虎突然暴起朝他冲来! 眼睛顿时瞪裂,疯狂的大叫一声道:“那都一起死吧!” 随着话音,他右手高举断刀,朝着晋帝砍去。 那晋帝已经吓成一滩烂泥,看着直落而下的短刀,竟连躲闪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董祀,受死!” 一声断喝,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董祀的右侧,手中长剑如电光火石,剑芒一闪,一道弧线顷刻而至。 “噗——”剑光过处,带出一道迸溅的血浪,董祀挥舞短刀的右臂连着右肩顿时飞上半空数丈之高,泼洒着点点血浪,折了几个跟头,“嘭——”的一声落在地上。 “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断刀落地,发出刺耳的铛啷啷的声音。 那董祀只觉着剧痛袭来,难以忍受,翻身倒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吼叫。 再看这挥剑之人,纵身一跃,将董祀一脚踩住,冷声道:“别动!” 与此同时,许惊虎和齐世斋同时扑向晋帝刘端。 在晋帝欲倒地之时,堪堪被两人扶住。 那晋帝刘端吃这一吓,早已晕了过去,慌得齐世斋大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许惊虎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传什么太医,想要这件事尽人皆知么!”说着朝手下府兵示意。 左右府兵架着晋帝,齐世斋后面跟着,出了那凤彰大殿。上了一辆马车。 原本齐世斋是不想让晋帝上马车的,但知道执拗不过许惊虎那帮凶神恶煞,只得怕晋帝再出意外,一起上了马车。马车疾驰着向宫门外去了。 许惊虎这才抬头看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却见是一个少年,手中幽幽长剑,丰神俊逸。 “你是苏凌?苏供奉?” 苏凌淡淡一笑道:“原来许将军认识我?” 原来苏凌实在不放心禁宫内,害怕自己一走,那琴湘再反悔,把事情全部说出来,这才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进了禁宫,藏在暗处,刚才凤彰殿内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全部看在眼里。 只是看到最后时不可解,他这才突下杀手,一剑斩断了董祀的胳膊。 许惊虎在灞南江山评时,曾远远见过苏凌,只是不太肯定,所以这才出言相问。 苏凌这一剑,到时替许惊虎脱了大难,要是没有苏凌,恐怕他、晋帝还有董祀一个也活不了。 许惊虎命人将董祀五花大绑,董祀低头不语,被人压着走过苏凌身边时,突然惨然大笑,眼中也出现了无比的疯狂之意,大声嚷道:“苏凌,你也有份!你也有份!你以为那萧元彻奸贼能放过你么?老夫在地下等着你” 许惊虎眉头一皱,低声喝道:“聒噪!” 两旁府兵倒是机灵,拿了一团麻布,塞进了董祀的嘴里。 董祀只能呜呜嚎叫,好像一条疯狗。 待压下了董祀,许惊虎这才向苏凌一抱拳,说不上恭敬,倒也随和道:“苏供奉,刚才好手段!若是许某恐怕也没有苏供奉这样如疾风一般。” 苏凌摆摆手道:“也是急中生智,一股激劲,我是司空府供奉,许将军又是为司空做事的统领,大家一家人!” 他这话无形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许惊虎淡淡一笑道:“苏供奉立下这功劳一件,怕是司空大人要多多抬举你了,莫要忘了许某才是。” 苏凌点点头道:“许将军这话说的,也是许将军勇武!” 许惊虎这才正色道:“只是,出现这样的事情,苏供奉又来的突然,看来只有麻烦苏供奉随许某去司空府向司空大人当面禀告一番了。许某也不好独占苏公子的功劳不是。”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露,好像的确是为了给苏凌表功,可是苏凌却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不过一个供奉,如何知道我们今晚的行动的,又如何恰巧出现在禁宫凤彰殿的,这个你跟我说不着,你自己去向司空大人解释吧。 苏凌心中冷笑,却一拱手道:“那是自然,司空我也正要见一见的!” 许惊虎知道他是个明白人,也不再多说,做了个请字道:“苏供奉请!” 苏凌和许惊虎刚走出凤彰殿大门,两个府兵便凑近了许惊虎的耳边道:“将军,虽说那董后可是,这殿里还有几十个宫女太监” 许惊虎眼中杀意一现,冷冷的低声道:“都杀了吧” 苏凌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走着,闻听许惊虎这样说话,蓦地抬头偷偷地看向他。 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神色。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九章 昔年大雪逝白衣 [] 司空府。 萧元彻正抬头望着漫天的雪花,似乎想着什么。神情时而沧桑,时而阴郁,时而深邃,时而恍惚。变换不断。 便在这时,魏长安走了进来,朝着萧元彻拱手道:“司空,许惊虎将军回来了。” 萧元彻闻言,这才拉回思绪,以为许惊虎跟在魏长安的身后一同回来的,带着淡笑朝魏长安身后看去,却见他的身后没有一个人。 萧元彻有些狐疑的看着魏长安道:“怎么你一个人,惊虎呢?不是说过,事情办完,无须禀报,直接进来的么。” 魏长安讪讪一笑道:“许将军事情是办完了,而且也活捉了董祀那贼子”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果真是我萧元彻手下的第一头虎啊,没有让我失望,那快让他进来啊。” 魏长安面露难色,这才凑近萧元彻,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 但见萧元彻脸色有些凝重,回头对徐文若和郭白衣沉声道:“走罢,跟我出去接驾,圣上来了” 郭白衣还好,只是疑惑为何天子会突然驾临司空府。 徐文若先是一脸讶然,随后强自按下心神,竭力的保持镇定道:“司空,天子如何深夜驾临” 萧元彻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我也想知道总之,就在府外。” 他又看了看伯宁、夏元让、张士佑和刚刚从憾天卫营飞马来到司空府的黄奎甲道:“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吧。” 众人齐声应命,萧元彻撑了伞,簇拥着萧元彻朝着府外大门魏长安眼疾手快,赶紧拿了厚衣服边跑边给萧元彻披好。 萧元彻来到府门口,却见几百司空府府兵,围着一驾马车,神情警惕。 队伍的正前方,一身玄黄铠甲的马上将军,正是许惊虎。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另一匹马上却是一个少年,那少年虽穿了冬天的衣衫,但比起许惊虎身上的一身铠甲来说,御寒效果更是不值一提。 禁宫到司空府,要穿越大半座城,想来这少年在马上也是被冷风吹了个浑身冰冷。 萧元彻的眼中,这个少年一头白雪,脸颊通红,正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只是刚哈了两声,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双肩抖动,在马上竟咳得弯下了腰去。 许惊虎见萧元彻来了,赶紧滚鞍下马,朝着萧元彻疾走两步,这才单膝跪在雪地之上,一抱拳道:“惊虎叩见主公!” 萧元彻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眼神不错的看着那个少年,眼神中满是不忍之色。 忽的这个少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又未抓马缰,身体剧烈摇晃之下,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慌得萧元彻三步两步便来到这少年的马前,使劲一扶这少年歪斜恶朝下的身体,那少年这才堪堪坐正。 萧元彻这才带了些责备的声音道:“苏凌,骑马的时候,尽量抓好马缰,你这样太危险了,得空了让黄奎甲好好教教你。” 原来,这个少年便是苏凌。 苏凌一路行来,衣衫虽厚,但坐在马上,那冷风就更大了,风雪之中,他心肺本就有旧疾,被这一路风雪折腾的,一直不住的咳嗽,方才若不是萧元彻及时过来扶他,怕是他真就从马上一头摔下来了。 萧元彻这才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许惊虎道:“不知道苏凌前些时,为了救璟舒那丫头,伤了心肺,最不能见冷气,为何还要让他冒雪骑马?” 许惊虎闻言,顿时一怔,心中暗道,这苏凌,不过是一个司空府的供奉,怎么如此被主公厚爱啊。 苏凌连忙一摆手道:“司空大人,莫要怪许将军,是我执意要骑马的,本就一驾马车,再说那里面”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截过话道:“莫要说了,再吸了冷气”回头朝着魏长安道:“厚氅、遮雪的伞!” 魏长安赶紧跑回门内,朝着几个当值的下人吩咐了。 这才返回头去,却愕然看到萧元彻竟将自己撑的那伞朝苏凌头上挪了一大半过去。 能让当朝司空这样对待的,这个供奉苏凌是天下第一个。 便是郭白衣和徐文若的眼中也出现了灼灼之色。 那些大将中夏元让、张士佑也是一脸震惊。 黄奎甲视苏凌为兄弟,见萧元彻如此对他,一脸的喜色。 只有伯宁,面无表情,只有眼中似乎从未变过的阴鸷之意。 苏凌哪能让萧元彻为自己撑伞,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更知道自己什么地位,萧元彻这样做,或许的确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但是他身边的是谁,随便拉出一个都是功劳赫赫的重臣心腹。 在这些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司空为自己这个小供奉撑伞,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么。 慌得苏凌连忙下了马,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司空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说着便朝着伞外拼命后退。 萧元彻见不好勉强,竟也把伞随意的仍在了地上。 身后文臣郭白衣、徐文若;武将夏元让、张士佑,皆神情一肃,赶紧将撑着的伞全部都收了起来。 除了两个没伞的黄奎甲和伯宁,倒也省事。 一群人全部没有一点遮挡的静默在风雪之中。 便在这时,魏长安抱了伞和厚氅跑出来,看着眼前这景象,一时进退两难。 萧元彻这才沉声道:“愣着干什么,送过来!” 魏长安这才慌不迭的跑到萧元彻身边将伞和厚氅递过头顶。 萧元彻又瞪了他一眼道:“撑着!” 魏长安这才手忙脚乱的展开伞,给萧元彻撑了。 不料萧元彻一哼道:“你这魏长安,你老糊涂了,给苏凌撑着,给我撑着这个干嘛?” “苏”魏长安一时语塞,只得将那伞又撑到了苏凌的头顶。 再看萧元彻一抖那厚氅,竟给苏凌身上披了,一边系厚氅的带子,一边道:“一会儿,你先到我书房榻上休息,我命人给你搬去一盆不,两盆炭火炉过去。” 苏凌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道:“不必了,司空!苏凌没那么娇贵,再者这里面还有很多事” “说什么,这里的事有你苏凌身体重要,因为这个再折我一个未来的人才,便不值当了”萧元彻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道。 忽的眼中出现一丝缅怀之色道:“当年,也如这样的雪夜,那有鬼神之谋薛志才,便是这样病倒,最终不治,弃我而去的啊!” 郭白衣在后面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颤,萧元彻口中的薛志才,是上一任的军师祭酒,更是萧氏基业的开创者。 还有一层身份,他是郭白衣的师兄。 那年冬天,萧元彻的班底初创,段白楼袭击萧元彻的大本营充州,便是这身体孱弱的白衣薛志才以一己之力,独抗段白楼。 萧元彻跟沈济舟正在当今晋帝的归属权上争得你死我活,几乎倾巢出动,先于沈济舟迎了晋帝,安奉在龙台。这才有了萧元彻以后的权倾朝野。 待此事毕后,萧元彻这才从龙台回援充州,击败了段白楼。 而此时的薛志才已经在充州城头上坚持了十一个大雪纷扬的日夜。 段白楼围城,充州形势危急,物资匮乏。这是十一个昼夜,薛志才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没有。 只有一袭如雪的白衣,飘荡在充州城头,誓死捍卫这充州城和充州城内萧元彻一家老小。 萧元彻回援充州,击败了段白楼后。 那薛志才才因寒气侵体,药石无用。倒在了萧元彻的眼前。 临死前还喃喃的道:“充州,充州” 萧元彻因为薛志才的死,黯然神伤,垂泪百日,亲自抬棺。 那场大雪之后,另一个一如薛志才那般白衣胜雪的青年,站在充州茫茫白雪之下。要求见萧元彻。 萧元彻暗自伤神,不打算见他。 他却自报家门,他叫郭奉戏。是薛志才的师弟。 而他又说,从今往后,那郭奉戏已死,活着的这个人叫做: 郭白衣。 郭白衣将思绪拉回,这才看到已经有了四个司空府的下人抬了软床出来,将苏凌抬了上去,向萧元彻的书房去了。 萧元彻还告诉苏凌道:“好好休息,等我忙完前面的事情,咱们再说话。” 苏凌刚被抬走,那马车这才有人挑了帘子,当先出来,众人看去,正是中常侍——齐世斋。 齐世斋先是愣了一下皆暴露在雪中的萧元彻和身后的一干文武,这才朗声道:“圣上驾到!” 萧元彻拱手,身后的文武皆跪于地上叩首道:“臣等,恭迎圣驾!” 过了好一会儿,那车轿中才颤颤巍巍的走出一人,脸色蜡白,头发有些散乱,便是连神情眼睛都有些恍惚。 正是晋帝刘端。 齐世斋赶忙将他搀下马车。 刘端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恍恍惚惚的看了看眼前的众人,忽的一眼瞅见了立在雪地中的萧元彻,正似乎似有深意的看着自己,忽的肝胆俱裂,朝着萧元彻带着哭腔道:“司空,萧爱卿朕错了不是朕啊!不是朕啊!朕实不知血诏之事啊!” 说着,竟双腿一软,要跪于地上。 慌得萧元彻忙一步迈了过来。将他架住。 刘端见萧元彻忽的动了,以为自己在劫难逃,自己被萧元彻架住,又反抗不得,浑身栗抖,几乎有些失态的哭喊道:“萧司空饶命!莫要杀朕!莫要杀朕” 在场武将皆一脸的鄙夷神色。 郭白衣偷眼看了看徐文若,见他脸色难看,眼中更是有股失落和心疼,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 徐文若的心思,他郭白衣岂能不知,这徐文若分明是怒其不争,又颇为心疼这晋帝刘端 萧元彻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这才正色道:“您是大晋天子,一国之君,怎么能有人敢杀!你这又是承认的什么错?这自古,只有有错的臣子,哪来的有错的天子的!” 那刘端闻听萧元彻这样说,才明白萧元彻还是承认自己这个晋帝的,并没有董祀作乱,而迁怒自己,这才稍微心安,但仍有些不信道:“萧爱卿真相信不是朕授意所为么?” 萧元彻忙道:“圣上放心,圣上向来体恤臣,臣亦一心辅佐圣上,那董祀不过是矫诏作乱,臣要是不知这一点,如何对的起君臣相知这四个字呢!” 刘端闻言,这才接连不断的点头,更是大声道:“萧爱卿,是大晋的大忠臣!更是朕倚仗之人!那董祀不但矫诏离间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更是在事败之时,劫持朕,更欲加害于朕!着实可恨!一定不能轻饶了” 萧元彻这才道:“圣上放心,臣定然秉公处理这件事。定然让圣上满意。” 言罢,忽的面色一沉,厉声道:“许惊虎,你可知罪!” 许惊虎先是一怔,朝郭白衣看去。 郭白衣朝他一使眼色,许惊虎这才不敢耽搁,忙踏前一步,在漫天雪地中跪了下来道:“末将死罪!” 萧元彻点点头,冷声道:“很好,左右给我扒掉许惊虎的铠甲,推到一边斩首!” 萧元彻这话一出,身后的文臣武将,尤其是夏元让、黄奎甲、张士佑三人皆冷冷的盯着晋帝刘端,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晋帝刘端对这个许惊虎着实深恨,一是他亲眼所见这许惊虎逼死了“董皇后”,不仅如此还在董祀劫持自己之时,欲以救驾之名,行激怒董祀以借刀杀人之实。 这样居心这人,实在该杀。 闻听萧元彻这样说,心中一喜,刚要点头,却忽的听到身边的齐世斋猛地咳了几声。 就好像是天气太冷,而他自己又那那么大年纪了,经不起这风雪一般。 刘端虽然懦弱,但也不是半点谋略城府都没有的人。 他立即知道了萧元彻这话背后的意思,忙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朗声道:“且慢!萧爱卿,为何要处死许将军,许将军可是在诛灭董祀乱/党谋逆之事上,立下大功的人啊!更是在董祀挟持朕时,奋不顾身的救驾,朕才能安然无恙啊!” 萧元彻闻言似乎不为所动,更有些痛心疾首道:“原是让他进宫,保护圣上和娘娘的安全,可是娘娘却!” 刘端心里跟明镜一般,知道萧元彻说这话的意思,可是他便是知道,也没有办法,只有一边装出恼怒神色,一边违心的道:“萧爱卿这是哪里话,萧氏本就是逆贼董祀之女,这次董祀谋逆,那萧氏也多有谋划,许将军及时出现,她见事情败露,这才畏罪自杀,跟许将军何干啊?” 言罢,竟做戏做全套的缓步走到许惊虎的身旁道:“许将军快快起来,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萧爱卿,你这样可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了啊!” 言罢,晋帝刘端便要扶许惊虎起来,可是他扶了两次,许惊虎连看都没看他一下,纹丝不动的仍旧跪在雪地之中。 刘端这话说完,身后的文武这才脸色恢复如常。 萧元彻这才佯装余怒未消道:“可是这蠢材还是让圣上受惊了,便让他在雪地中跪着吧!” 说着便不再理许惊虎。 转头对魏长安道:“你带着司空府所有的仆从使女请着圣驾先去内院听暖阁中休息,圣上受了惊吓,又一路冒雪而来。” 魏长安这才赶紧朗声应下。 萧元彻又道:“还有,你和府里所有仆从使女全部都听齐公公的调遣,敢有抗令者,不用见我直接埋了吧!” 魏长安忙躬身再应下。 萧元彻这才转头对齐世斋道:“公公却是要多辛苦了,我这府中左右使唤的都是些不懂规矩、粗手笨脚的人,还望公公多加体谅!” 齐世斋忙一摆手,似乎十分签谦和的笑道:“司空大人哪里话,老奴也是伺候人的不是这是司空府邸,还是事事以魏总管为主,老奴打个下手就行!” 说罢这才扶了晋帝朝府内走去。 萧元彻又向晋帝刘端,似乎推心置腹道:“圣上,臣就不陪圣上前去了,毕竟眼下还有这许多善后事宜等着臣忙活;原想臣打算见圣上省体无恙,便护送圣上回宫,可是董祀一党主要人等虽伏法,却还有部分余孽隐于暗处,臣思来想去,唯恐他们对圣上不利,只得请圣上在臣的府上暂住几日了。” 刘端忙点头道:“萧爱卿如此安排。颇为得当,朕心甚安。一定要严惩这些逆/党,不用跟朕商量了,司空之意便是朕的意思!” 萧元彻点了点头,又转头对魏长安道:“加一盆新炭火在圣上行宫之中,另外榻上的铺盖枕头,都给我换成最好的最新的,不得有误!” 魏长安应了,这才由齐世斋扶着,请了晋帝刘端向司空府最深处的内院听暖阁去了。 待晋帝刘端一行人去了。 萧元彻这才抖了抖身上的雪,沉声道:“一个都不许走,进正厅议事!” 众人应诺,陪着萧元彻来到了正厅之中。 萧元彻这才让大家都坐了。 又沏了毛尖茶给众人端上,暖暖身子。 这才想到许惊虎还在府外雪地上跪着,这才对张士佑道:“你去让他滚进来,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扶他起来不成”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章 怒与杀意 [] 司空府,大雪。 萧元彻脸色阴沉,坐在正厅之内,一语不发。 文东武西,各自坐着。 见萧元彻的脸色吓人,也都不敢多说什么了。 徐文若干脆五心朝天,眼睛微闭,似乎要睡着了一样。 过不多时,厅外脚步响起,许惊虎大步走进正厅,将满身雪片抖落,然后朝地上一跪,头一低,不再说话。 半晌,萧元彻这才盯着他冷笑一声道:“许将军,许统领,今日你做下的大好功劳啊!” 许惊虎闻听此言,更是身体一颤,低声道:“主公末将死罪” 萧元彻忽的冷声斥道:“死罪?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的?当初是谁大包大揽,自告奋勇要负责对付董祀的?夸下的海口,我都替你脸红!” 萧元彻觉得实在不解气,走到许惊虎的近处,用手点指道:“你抓的人呢?为什么从他的车骑将军府跑大内晋国禁宫去了,还挟持了当今圣上!” 许惊虎也是一脸委屈和不解道:“末将亦不知晓为何车骑将军府上下老小八十四口都在府中,为何独独少了董祀一人,更不知道他如何出现在大内末将谨遵郭祭酒的命令,一直到行动前一刻,才告诉了行动军卒们目标是什么。” 萧元彻气到只想跳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怒道:“你这是问我了?让我给你解答,给你破案么?你脑子呢?被狗吃了不成?查!今晚统归你调度参与的军卒将领,都给我查,一个一个的查,每一个都不能放过!” 许惊虎这才一低头,低声道:“喏!” 萧元彻这才压了压怒气,坐了下来,喝了两口毛尖,声音低沉,斜睨着许惊虎道:“我再问你,如何圣上会被挟持,还有苏凌如何会出现在凤彰大殿中,出手砍了董祀的胳膊的?” 许惊虎这才将事情原封不变的讲了一遍。 萧元彻闻听此言,忽的一使劲,手中的空茶卮正朝着许惊虎当头砸去。 许惊虎哪敢躲闪,那空茶卮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许惊虎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许惊虎也不去擦额头上的血,将头再次低了下去。 萧元彻气炸连肝肺,点指许惊虎道:“混账东西!平素让你读些书,有意磨练你,指望着你能有朝一日带兵打仗,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玩意!书都读到茅房里去了么?” 许惊虎只得低声回道:“当时董祀以天子为要挟,要见主公,末将只是觉得大雪天冷,主公更不可轻易出面” “你给我住口!”萧元彻不等许惊虎说完,便大声呵斥起来许惊虎道:“蠢货!愚蠢!那是当今天子!我不过是个当臣子的,你不知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么?何况天子有难,我就是替死也是我的荣幸!” 说完,转过头对着左右的郭白衣等谋臣,夏元让等武将点指道:“你们也都给我听好了,你们是我司空府属臣不错,但司空是大晋的司空,你们也是大晋的臣子!心中要时时刻刻装着天子,明不明白!” 郭白衣、夏元让等皆起身站起,齐声道:“喏!” 萧元彻声音更大,那怒气之意更甚,又狠狠的看着许惊虎道:“听说你还要不顾圣上安危,强行去杀董祀;还有我是让你去保护圣上和娘娘,为何娘娘却惊惧自尽!定是你言语和行为上惊吓了娘娘,许惊虎,你就不怕本司空诛你九族么?” 那些武将闻言,脸上皆一阵惊骇,看萧元彻怒气冲冲,从未发过这么大火,以为真要诛了许惊虎满门,以夏元让为首,黄奎甲、张士佑皆跪倒在地,齐声道:“司空,司空三思啊,惊虎他杀不得!” 只有郭白衣和徐文若仍旧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连站起来说句话都没有,似乎对萧司空要杀人这件事熟视无睹,就如从未发生过一般。 还有伯宁,仍旧是那副阴鸷的神色。 萧元彻见这群武将皆替许惊虎向他求情,神情上虽没有什么变化,然而语气更是勃然大怒,声音都有些咆哮了,震得整个司空府似乎都能听见道:“左右,还不给我拉下去,先把他砍了,再去将他满门抄斩!求情者与许惊虎同罪!” 这些武将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一片惊愕。没想到萧司空真就要斩了许惊虎满门。 再看左右武士军卒,往上一闯,抹肩头拢二臂,便要将许惊虎绑了。 萧元彻动怒的声音很大,雪夜本就寂静,被风传的很远。 晋帝刚惊魂未定的来到听暖阁坐下。忽的听到萧元彻怒气冲冲话音传来,听了一阵。 脸上竟有触动之色,长叹一声对身边的齐世斋道:“伴伴,萧元彻还是个实在人啊只是他手下人不好约束” 齐世斋诧异的看了一眼晋帝刘端,无奈的摇头叹息 正厅之中,许惊虎正要被退下杀头。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徐文若,见徐文若忽的睁开了微闭的眼睛,郭白衣这才暗自笑了笑,他自己竟然把眼睛闭上了。 但见徐文若长身站起道:“司空息怒,臣有话要禀告!” 萧元彻见是徐文若,这才压下怒意,声音稍缓道:“原是令君,有何话讲?若是替这蠢货求情,就不必再多言了!” 徐文若这才摇摇头道:“臣非求情,实乃宣旨。” 萧元彻这才故作不解道:“宣旨?文若何意啊?” 徐文若叹了口气,方道:“方才圣上已经当众晓谕臣等,许将军不但无罪,反倒有功,那董氏更是畏罪自杀,死有何辜?所以,臣还是希望司空收回成命吧!” 夏元让、黄奎甲、张士佑也忙再次跪倒,眼中热切的看着萧元彻。 郭白衣淡淡摇了摇头,这才也随着众武将缓缓站起。 只是站到一半,萧元彻的话音这才响起来,声音平缓不少道:“推回来” 郭白衣闻言,索性再次坐了回去。 许惊虎死中得活,这才口称主公仁慈,叩头不止。 萧元彻这才看了郭白衣一眼,见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暗道,还是没有瞒过这个人精 他这才哼了一声道:“今日事毕之后,去郭祭酒处,让他好好教教你如何为人臣的道理!” 许惊虎这才忙点头道:“喏!” 郭白衣心里一阵苦笑,朝着萧元彻看去,却见萧元彻也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可好,他打哭的孩子,自己还要费力气哄 萧元彻这才又道:“一旁坐下” 待许惊虎坐下。 萧元彻这才又饮了几卮茶,思忖了一阵,才又朝许惊虎问道:“苏凌如何救了天子的?” 许惊虎想了想方道:“当时董祀挟持天子,正在僵持,末将本已经想着不顾一切格杀董祀,不知为何有人突然从后面出手,一剑斩了他的右臂,末将看去,才发现竟是苏供奉。” 黄奎甲闻言,忽的一拍巴掌道:“噫!还是俺苏凌兄弟,关键时刻,一剑就帮了老许的大忙,俺这兄弟可是立了大功的!主公,你可要好好奖赏俺这兄弟啊!”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黄奎甲这才一吐舌头,不再说话。 萧元彻又朝许惊虎问道:“苏凌如何会出现在凤彰殿中?” 许惊虎摇摇头道:“末将不知,只是知道,圣上被挟持,末将欲拼命,苏供奉出其不意,方才一招制敌,只是,末将以为,苏供奉应该是早就藏于凤彰殿中了,否则也不可能出现的那么巧” 郭白衣心中一凛,抬头朝着萧元彻看去。 果见萧元彻眼神微微有所波动,缓缓看了几眼许惊虎,眼中有了些许不容易发现的冷意。 萧元彻这才不动声色道:“哦,你的意思是,苏凌早就到了凤彰殿了?比你还早一步?” 许惊虎点点头道:“应是如此,如果末将所料不差,他应该和董祀那贼人前后脚。” 萧元彻这才似有了然的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加重道:“照你所言,这苏凌进了凤彰殿,必有所图了不成?” 许惊虎先是一愣,随即一咬牙,似乎豁出去了,一字一顿道:“末将以为,苏凌不是先到,便是与董祀同时到的凤彰殿,末将认为苏凌此来必有目的,只是臣末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萧元彻看了看许惊虎,仍旧不动声色道:“你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敢说?说!怎么想就怎么说。” 许惊虎这才忽的站起,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末将以为,苏供奉突然雪夜私入禁宫,又恰巧出现在凤彰殿中,绝对不会是巧合,可能有三种原因。” 萧元彻看了看许惊虎,不知是夸他还是讽刺他道:“方才我还说让你多读读书,看来你果真还是读了些书的,三种原因,你倒是说说哪三种啊?” “第一,便是苏供奉提前知晓了今夜我们的行动,可能是为了帮我们,所以才暗自进宫,看看是否有突发事件,好暗中助我们一臂之力。见到董祀挟持天子,也是凑巧。这个原因末将以为可能性不大。” 许惊虎正色道。 萧元彻一挑眉毛道:“为何?” 许惊虎道:“苏供奉乃是司空供奉,真就知道今夜行动,也当是前来司空府,拱卫司空大人,为何却前往禁宫?再者,这次行动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所知者无非司空的几位心腹,他苏凌从未参加过主公召集的任何商讨部署事宜,是如何知道我们何时行动,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必定回去禁宫之中呢?除非” 萧元彻眼神看不出悲喜,看着他道:“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事先有人将诛逆行动时间和地点告诉了苏凌”许惊虎并不隐瞒道。 郭白衣闻言,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许惊虎,又看了一眼萧元彻。 只见萧元彻面带一丝说不出是喜是怒的微笑,仍旧眼神不错的看着许惊虎。 郭白衣心中便是一沉,知道许惊虎大抵是在玩火。萧元彻的脾气秉性,郭白衣如何不清楚,萧元彻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往往是动了真怒和杀心的时候。 至于萧元彻如何动了杀心,又是对苏凌还是许惊虎动了杀心?郭白衣心中清楚,想要杀谁,郭白衣觉着许惊虎的可能大约有八成。 他又看了一眼徐文若,却见徐文若一脸的平静,面无表情,好像这些事情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只是听到苏凌出现的时候,略微眨了眨眼睛。 萧元彻听了,点点头又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许惊虎脸上有些为难,但还是一拱手道:“这第二,苏凌所来,根本不是为了助我们司空府,说不定是与董祀合谋” 萧元彻打断他的话,又淡淡问道:“说第三种可能!” 许惊虎顿了一下,咽了口吐沫,这才下定决心道:“第三种可能嘛,便是苏凌对天子心中怜悯,故而单独行动,只为救天子和娘娘,但是还未来得及相救,便撞见了此事” 萧元彻闻言,忽的两步走到许惊虎近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声音低沉道:“那你以为这第三种可能性,有多大?” 许惊虎先是一愣,随即一横心道:“末将以为,此种可能性极大,主公莫要忘了,那苏凌可是在血诏上标过姓名的!他之前对主公说的话,只是因为标名之事暴露,不得已而为之” 郭白衣看着许惊虎的眼神也蓦地冷了下来。 萧元彻忽的仰头淡笑了好一阵,这才道:“许惊虎,你倒是长了能耐了,那我问你,如果他不是为了我们,大可以等你出手了,董祀伤了天子后,他再出手,这样便坐实了我们罔顾圣上安危的罪名,为何反倒是你不管不顾,偏要冲上前去之时,苏凌方才出手的!” 许惊虎一怔,只得低头道:“这末将也未想明白。” 萧元彻点点头,又道:“我再问你,苏凌提前已经知道我们在血诏之事上必有行动,只是不知道何时行动,他还曾向我献了好多计策,今日之事,还有这事情之后的一连串后续事情,他都想到了对策,而且应对的极为妥当,若按照你的说辞,我来问你,苏凌为何还要出了这么许多的谋划?为何又不早日向董祀和圣上说明?” “这” 萧元彻第三问再出口,声音已经变得冰冷无比道:“我在问你,许惊虎,你平素不喜读书,只是这半载方有所涉猎,论心机谋略,揣测人心,你跟这黄奎甲可谓半斤八两,这也是你能做我司空府府兵统领的原因。我也是看中你孤直!” 说到这里,萧元彻连走数步,已然逼视着许惊虎,眼中带着无限冷意一字一顿道:“若是你自己,一百个许惊虎也想不出这等话来,我问你,这些话是何人教你说的?” 萧元彻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无边的怒意和一股浓重的杀意。 许惊虎浑身一颤,一低头道:“末将无人教末将,末将只是想到何处说到何处!” 萧元彻脸上的杀意更重,那怒意到是显着少了三分,目光灼灼道:“你方才还说,可能有人将今夜行动透露给了苏凌,那我问你,这行动除了你我,和在场的这些人之外,所知者不过我那三个儿子。我们这几个人定然是不能说的,那你告诉我,你所说的的有人透露,这个透露行动给苏凌的人到底是哪一个公子啊?” 许惊虎眼神一凛,身形一颤,只得咬牙沉声道:“主公,末将不敢胡乱揣测,只是知道,苏凌平素与仓舒公子颇为交好,司空主公,这不可不防啊!” 话音方落,萧元彻已经抬起一脚,狠狠的,正踹在许惊虎的左胸之上,许惊虎蓦地吃痛,身体一歪,扑倒在地。 萧元彻脸色变更,眼中填满了腾腾杀意,用手点指许惊虎,声音如刀一般肃杀,更带了万分痛心道:“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我萧元彻还没死呢!” 忽的只觉头疼欲裂,一阵眩晕,几乎要倒地。 慌得黄奎甲、郭白衣赶紧过来扶住,将他搀到座位上坐了道:“主公,主公息怒,保重虎体!” 许惊虎一脸暗淡,眼中有些誓死不改口的倔强,将头一低,不再说话。 萧元彻喝了口茶,又喘息了几下,这才一指许惊虎道:“混账东西,竟敢胡乱攀咬!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了不成?你这司空府府兵统领上面,可是五官中郎将!他苏凌跟仓舒友善,你呢,表面上跟在我左右,实际上萧笺舒的府上,你没少去吧?!” 郭白衣和徐文若闻言,皆轰然起身。 徐文若惶恐道:“司空,司空息怒,司空春秋正盛,三位公子也是兄谦弟恭,都是这群无知之人,胡乱揣测,搬弄是非” 郭白衣也道:“令君所言极是,主公,这许惊虎是个粗人,不怕粗人死心眼,就怕粗人动脑子,他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胡言乱语而已主公息怒啊!” 萧元彻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又寒声道:“还有,你在宫中,面对那齐常侍,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上支下派,身不由己?上是我支,下何人派?你倒给我说说清楚!” 说到这里,他不等许惊虎回话,又冷冷的大声叱道:“还有,你这样说,欲意何为?莫不是将你这弑杀皇后的罪名,引到我身上,好让天下人都对我萧元彻口诛笔伐不成么?” 这话说的可是太重了。 之前,萧元彻叱他许惊虎的那些话,只是站队问题。 可是这句话说完,那可是代表了自己的主公怀疑自己对整个萧氏都不忠诚了。 那许惊虎这才匍匐与地,冷汗连连,声音颤抖道:“主公,主公息怒!末将死不足惜!末将只是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句表达,但末将对主公忠心,从未更改,日月可鉴啊!” 萧元彻不等他说完,眼中已然滔天杀意,忽的摆摆手,轻声道:“拉下去,杀了” 这句话可谓晴空一声霹雳。 骇得正厅所有人皆齐齐跪地磕头不止道:“司空息怒!司空三思!” 便在这时,正厅门前突然传来一声话音道:“司空府供奉,苏凌求司空大人网开一面,饶许统领不死”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一章 瞒天 [] 漫天大雪之中,一个少年站在正厅门前的红烛灯下。 大雪打灯,映照着这个少年有些苍白的脸庞。 他手中撑了一把油纸伞,却不是方才萧元彻给他的。 他知道,这把油纸伞是谁给他的。 “苏凌死罪!”苏凌站在正厅门口,朗声说道。 萧元彻和众人皆是一惊。 随即萧元彻便大声唤道:“外面冷,你进来说话,死不死罪的,你说了不算。” 苏凌这才走进了正厅之内,将伞一顺,抖落了满伞风雪。 萧元彻赶忙让身旁的人搬了把带着大厚软蒲团的椅子,让苏凌坐了,又让人搬了炭火盆到苏凌的身边。 待苏凌烤了一会儿火,萧元彻这才眼神似有所思的看着苏凌道:“苏凌,你有什么想说的,说一说罢。” 苏凌这才点头,一抱拳,刚要起身。 萧元彻这才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道:“坐着说罢” 苏凌先是一窒,见萧元彻脸色也不大好看,还不停的揉着额头,这才问道:“司空这是怎么了。” 萧元彻一指那跪在一旁的许惊虎道:“还不是因为这个夯货气的” 苏凌拱手忙道:“司空大人,我以为许统领也是个直肠子,真性情的人,倘若真的受什么人指示,怕是苏凌再回不到司空府,见不得司空大人的面了。” 萧元彻知道苏凌的意思,却还是哼了一声道:“他可没说你一句好啊。你倒好还要替他说好话。” 所有人也都看着苏凌,便是伯宁那座阴鸷的冰山,都看着他,微微有所动容。 苏凌这才正色道:“这事本就是苏凌欺瞒司空在前。怪不得许统领见疑。” 萧元彻见他说的正色,这才眼眉一挑,灼灼的看着苏凌道:“如此,你倒是要好好的跟我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苏凌你在那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凤彰殿,若说是个巧合,怕是即便我这司空相信,这正厅内的其他人也不信你啊。” 萧元彻这话说的似乎风轻云淡,可听在苏凌的耳中,他又如何不懂里面的深意呢。 我萧元彻信你,可若你不拿出足够的理由出来,我还会因为我麾下人的疑虑,怪罪于你的。 苏凌这才点点头,神情平静道:“司空,其实苏凌有一事隐瞒了您,然而伯宁大人是知道的。” 萧元彻闻言,疑惑的看着伯宁,可见伯宁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疑惑,正看着苏凌。 苏凌朝着伯宁一抱拳道:“伯宁大人,可还记得前些时夜里,您来找我,让我去见那个两仙观观主,那个疯了的玄阐么?” 伯宁点点头,出言道:“这事乃是奉了司空大人的命令,敢问苏供奉,有何不妥么?” 苏凌摇摇头道:“并无不妥,只是大人是否记得,我见到了玄阐之后,玄阐疯疯癫癫的说的那句话。” 伯宁闻言,先是一愣道:“疯话?那玄阐每天都在说着不同的疯话,苏供奉指的是” 他忽的想起了那句话来,那句话玄阐虽然也时不时的重复,只是不知为何,说其他话的时候皆是毫无条理,信口胡诌,还痴傻疯笑。 只是那一句话却是神情凝重,似乎那句话里面有什么大秘密。难道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才一字一顿道:“司空,各位大人,那句玄阐到已经疯傻的地步,还说的一字不漏,正儿八经的话便是: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言罢又看向伯宁,似乎确认道。 伯宁点点头道:“却是这四句话,二十个字,苏公子记得分毫不差。” 正厅中武将还好,萧元彻、徐文若、郭白衣皆是脸色一变,萧元彻眼神微缩,低低道:“这这难道是句谶语不成?” 苏凌点了点头道:“司空所料不错,这的确是句谶语。” 萧元彻点点头,望向苏凌,询问道:“只是这谶语何意啊!苏凌你可知道?” 苏凌不慌不忙道:“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苏凌的一位旧识看了这谶语之后,告诉我了谶语之意。” 萧元彻点了点头,忽又有些深意的看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这谶语乃是两仙教玄阐所说,你这位旧识是何许人也,竟然能看得懂谶语?” 萧元彻转念一想,忽的抬头看向苏凌,声音有些低沉道:“莫非你那旧识竟是两仙教之人不成?” 苏凌不卑不亢,点了点头道:“司空所料不差,苏凌的这位旧人,道号浮沉子,却是两仙教的人。” 萧元彻闻言,忽的似自语道:“浮沉子我大约记得江南两仙教总坛两仙坞,两仙中的其中一仙,就是叫做浮沉子的。” 苏凌忙一拱手道:“司空博闻强记,果真不差!就是这个两仙坞两仙之一,浮沉子。” 萧元彻眼神淡淡射出一道精芒,看着苏凌沉声道:“苏凌,这便要给我一个解释了!” 苏凌这才点头,说的跟真的一般道:“司空大人,可还记得那日我在两仙教遇到了璟舒女公子的事情吧,其实我当是便是受这浮沉子所邀,前去两仙教观入教礼去了。我在南漳时,那浮沉子曾经病倒,为我师父张神农所救,便在那时与这浮沉子有过一面之缘。” 萧元彻刚想说话。 苏凌又侃侃而谈道:“原是观礼的,可是被那玄阐老道强逼着硬服了一枚丹丸,此丹丸名叫望仙丹。”其实,这望仙丹关玄阐何事,明明是观舸强迫苏凌服的,只是,玄阐毕竟脸熟,现在生死苏凌亦不知晓,所以,也只能他做个冤大头了。 萧元彻闻言疑惑道:“问仙丹,此为何物啊?” 苏凌淡淡道:“名为修真养性的仙丹,实则控制人的慢性毒药而已” 萧元彻闻言,脸色大变道:“什么苏凌你竟然中毒了现在毒解了么?” 苏凌苦笑一声道:“无解,苏某虽懂些医道,却解不了这丹毒,苏某更是为了解这毒药,曾去想向郭祭酒要过一些炼丹的经籍来。” 郭白衣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那日我前去不好堂,正看到你炼丹炸膛出来,原是为了解毒,自己炼丹了。” 苏凌只好顺坡下驴,点点头道:“是也,那日正是炼解毒丹” 萧元彻见郭白衣这样说,已然完全信了,忙道:“招总医官丁晏。” 不一会儿,丁晏那小老头儿,提了药箱冒雪走了进来。 给苏凌诊了诊脉,方对萧元彻施了礼道:“苏供奉果真身中奇毒,这毒毒性不大,但迁延日久,中毒已深,且不知所中之毒为何,只是多积累于苏供奉的心肺之间,所以苏供奉稍吸一点凉气,轻则咳嗽不断,重则喘不过气来。” 萧元彻这才一拍额头道:“原来你自那日受伤之后,如此畏寒怕冷,我只道是你旧伤未愈,原是身中这不明之毒所致啊!” 说罢,十分关切的看着苏凌,又对丁晏道:“可有办法解毒?” 丁晏摇摇头道:“若是寻常毒药,或可解毒,只是这些毒,乃是少见的毒药,这毒,只能是何人所下何人所解了。” 萧元彻闻言,叹息了一番,这才让丁晏退下。 苏凌又道:“司空不必以我为念,我如今除了经不得这些许凉气之外,倒也无甚大事。或许等些时日,这毒药药力散去了,我也就无事了。” 他又顿了顿,继续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道:“所以后来,我不得已服下那药,然后巧遇了璟舒女公子,见一帮道姑鼓动女公子也要吃望仙丹,这才将她救下。等我们返回龙台,又遇到了那群鬼面人的截杀。”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些事情,我是知道的,那群鬼面人最早我以为多半是两仙教的人,或者沈济舟的魍魉司人” 苏凌故意引导道:“两仙教不敢明目张胆潜入京都截杀,沈济舟更不可能节外生枝,故而只有” “董祀!”萧元彻眼神微缩,忽的低声道。 言罢,转回身去,望着伯宁道:“那十个鬼面人的身份,查的如何?” 伯宁面露愧色道:“暗影司查到今日一无所获。” “恩?”萧元彻有些不满道。 伯宁忙一施礼道:“暗影司办事不利,请主公责罚!只是” 伯宁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讲!” 伯宁这才一点头,顿了顿道:“暗影司其实还是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的,只是二公子那便派人说,这乃邪教作祟,邪教归宗教局管辖,宗教局又归五官中郎将提调” “啪——”萧元彻使劲的拍了下桌子,又强自按下怒火,沉声道:“萧笺舒你继续查你的,他萧笺舒查他的,他若再横加干涉,便告诉他,这是我的授意!” 伯宁这才躬身道:“喏!” 其实苏凌也不知道那十个鬼面人的真正身份,只是刻意将这件事引向董祀。 苏凌点了点头道:“如今想来,十有八九便是那董祀派人所为。” 只是他说完这些话,那些武将看表情都有些信以为真了,可是郭白衣却偷偷摇头淡笑,那徐文若脸上也是古井无波。 苏凌暗道,这两个人精,他这番话虽是有意引导萧元彻往董祀身上怀疑,可是也是萧元彻多疑,主动怀疑到董祀身上的。 可是这二位,竟连一对儿对自己说的话都不相信。 苏凌心中竟有些许挫败感。 萧元彻点点头,却忽的抬眼望着苏凌又道:“只是,这些事情,与你如何知道我司空府今夜行动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就因为有人截杀你,你就能算出我要下令行动不成?” 苏凌摇摇头道:“那苏凌便是神仙,也是算不出来的,只是因为先有两仙教追击在前,后有这董祀派人想要渔翁得利在后,我不得不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啊。” 苏凌心中暗道,为了让两仙教和董祀扯上关系,自己绕了这么一大圈,容易么! 萧元彻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苏凌又道:“再后来,伯宁大人带我去见那玄阐,他疯疯癫癫的只记得这句谶。我暗中记下。待返回不好堂后,竟遇到了前来找我的浮沉子。” “他?他来作甚。”萧元彻狐疑的问道。 苏凌心中暗想想,幸亏自己是中文系的,否则这小作文实在难以往下编。 “这浮沉子也是因他邀我前去两仙观观礼,才招致我中毒,心中颇为觉得对不住我,这才前来看看能帮我做些什么。” 苏凌信口瞎说。 萧元彻却点了点头道:“这道士倒还有些良心。” 苏凌又开始写起小作文道:“我便将这谶语告诉了他,他本就是两仙坞的二仙之一,便告诉了我原先,这董祀是要拉拢两仙观一起谋逆,所用的暗号便是这句谶,更是将这谶语的意思告诉了我。” 萧元彻闻言,神色一凛道:“这谶语何意?” 苏凌哪里知道这玩意到底何意呢,只得现想现编,他顿了顿方道:“这谶语,乃是虚实镶嵌,前两句是实指,后两句是故弄玄虚,所以后两句没有任何意义,其关键便在前两句雪漫人间承天顺义之上。” 这几句话,竟是也引起了郭白衣和徐文若的兴趣。 苏凌朗声“释义”道:“雪漫人间,便是指入冬的第一个雪天,只指的是董祀跟两仙教约定谋逆的时间,承天顺义,便是暗指他们手中有所谓的天子血诏,乃是承天子授意,顺心中大义也!” 解释完这些,苏凌都佩服自己,他自己差点都信了自己这番解释。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苏凌绕了这一大圈,终于自圆其说道:“便是如此,今晚大雪漫天,我料定这董祀必然发难。因此便暗中在车骑将军府房上监视,那董祀偷偷出了府上,我一路跟随,这才来到禁宫,才有了方才发生的事。” 苏凌言罢,朝着萧元彻一躬道:“苏凌,身为司空府供奉,一是隐匿浮沉子身份不报,二是破解了谶语不报,三是未经司空允许,四擅自行动,苏凌死罪!” 萧元彻缓缓的朝苏凌看去。 眼中的神色复杂,他就这样无声的看了苏凌板半晌。 终是一叹,摇了摇头。 郭白衣却是清楚,司空这个表情,应该是选择相信苏凌所言了,只是相信多少。他这个最了解萧元彻的人,也揣测不出来。 萧元彻缓缓道:“那浮沉子,现在何处?” 苏凌摇摇头道:“他解了那谶语,便走了,我也强留不住,至今杳无音讯。”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文若,知会廷尉王景兴,将那浮沉子从通缉人犯中撤下吧,毕竟他也算有功。” 苏凌心中暗笑,这牛鼻子要是知道了,岂不得乐疯了,又可以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了。 萧元彻看了看苏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苏凌,这一道士我都能宽恕,何况是你呢?你一片赤心肝胆,为了我萧元彻,又是擒住董祀的首功之臣,换言之,更有救驾之功。至于那些你隐瞒我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所以苏凌,我不但不罚你,还要大大的赏你!诸位以为如何?” 萧元彻说完,抬头看着两旁的文武。 郭白衣、徐文若自然是拱手称是,武将中,夏元让看不出喜怒,张士佑眼中也有激赏之意,那黄奎甲却是一蹦三尺高,嘿嘿一乐道:“还是我苏老弟厉害!主公也是赏罚分明的明主,比那破晋帝强的太多了!” 他这话是发自真心,不管不顾的随意乱扔。 所有人皆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徐文若面无表情,似乎没听到一般。 萧元彻偷偷看了一眼徐文若,眼中似有深意,这才一指黄奎甲道:“你这憨货,就会瞎说!还不给我住口!我怎么能与圣上相比?你这话可是大不敬啊!” 他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未有丝毫的怒意。 然后,萧元彻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许惊虎近前,冷哼了一声道:“你起来吧,还不谢过苏供奉不怪之恩!若不是他求情,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许惊虎这才长身站起,头一低,看不清他的表情,低声道:“惊虎,谢苏供奉求情” 苏凌哈哈一笑,朝他肩膀上拍了拍道:“能与奎甲大哥驰名的惊虎统领解除误会,苏凌诚惶诚恐啊!咱们都是为司空做事,以后更要多多走动、配合才是!” 许惊虎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倒是黄奎甲却哈哈大笑道:“老许跟俺一样,再有什么,叫上俺,带着一壶女儿红,没有摆不平的事,是不是老许!” 说着也给了许惊虎一拳。 许惊虎这才淡淡一笑道:“奎甲说的对,有酒的话,什么事都好说!” 萧元彻这才又道:“本以为此事后,让你卸了司空府府兵统领一职,掌管京卫北营。看来,你还断练的很,死罪饶过,活罪难逃,那司空府府兵统领,你也别做了,滚回军营去” 郭白衣闻言一愣,忙道:“那许统领到军营如何安排” 萧元彻冷声道:“他不是跟萧笺舒好么?那就去五官中郎将营,做个最低等的兵卒” 众人知道,司空如今正在气头上,罢黜许惊虎只是为了敲打他,以后许惊虎跟萧笺舒保持距离,以司空对他的感情,想来不久还会重新起用的。 正厅气氛随之一轻。 萧元彻又道:“苏凌,我说过的要好好赏你,如今我便升你做” 刚说到此处,却见门前冒雪,颤巍巍的来了一人。那人在雪中行动缓慢,甚至腰身都有些佝偻了。 所有人都未想到,来者竟然是宫中常侍齐世斋。 但见齐世斋走进厅中,一眼看到苏凌,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把拉了苏凌的手道:“这位少年英雄便是救驾的苏凌么?” 苏凌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他心中自然知道,这老太监唱的是哪一出。 这种心机,怕是这老太监自作主张,那晋帝刘端估计想都想不出来。 萧元彻果然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又看看齐世斋,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此少年正是苏凌” 齐世斋故作惊讶道:“哎嗨呦果真年少有为!传圣上口谕!” 文臣武将之中,徐文若当先跪下,其他人这才顿了顿,方才跪下。 只有萧元彻和苏凌仍旧站立在那里。 萧元彻是可以不跪的,可是苏凌竟然站着不动。 便是萧元彻都有些没想到,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颇有深意。 齐世斋先是一愣,随即干笑一声道:“罢了,苏凌未入仕,不懂规矩,今日就随他吧!” 这苏凌真就一拱手,当真就没有跪下的意思。 不跪归不跪,这所谓口谕,齐世斋确实不能不宣的。 齐世斋清了清嗓子道:“少年英雄,赤济之才,萧府供奉,医馆妙手,苏凌者,不顾危难,救朕于危难之中,着司空萧元彻,大加奖赏,拣拔以为朕之大晋效力!钦此!” 萧元彻闻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悲喜,只淡淡一拱手道:“臣萧元彻遵旨。” 待齐世斋走后,正厅内的空气还有些许微妙。 倒是萧元彻先干咳了两声,这才朝着苏凌淡淡道:“你看,连天子都下了口谕,嘉奖你呢。” 苏凌却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表情有些不置可否。 萧元彻这才顿了顿,缓声朝着众人道:“明日起,苏凌充任丞相府西曹掾”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凛。 只有黄奎甲心直口快嚷道:“俺苏兄弟这般功劳,助攻只封个从七品的丞相府西曹掾这也忒小了点吧。” 萧元彻看了一眼黄奎甲,嗔道:“你这夯货,再要多嘴,原本给你庆功的十几坛女儿红,不给你了” 黄奎甲这才挠挠头,不再说话。 郭白衣和徐文若却是偷偷看了一眼苏凌,却见苏凌一脸淡然,似乎泰然处之。 郭白衣和徐文若,对这个少年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因为他们清楚,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风轻云淡,但心里定然和他们想得一样明白。 若不是那所谓的、不伦不类的天子口谕。 苏凌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西曹掾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祭酒急智 [] 苏凌原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方才那番说辞,虽然萧元彻相信了,但依照他的性格,或许以后再想起这样的事情,怕是还会起疑。 这位司空大人已经招揽了两次自己了,上次是私下,这次可是当着这许多文武心腹的面,还许了自己从七品的官职,若自己还是回绝,让这权倾朝野的司空面子往哪里放? 为了萧元彻的面子,也为了让这个多疑的人对自己彻底放心,罢!罢!罢!西曹掾就西曹掾吧。 苏凌这才一躬道:“多谢司空提携,苏凌恭敬不如从命。” 萧元彻原本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见他答应了,这才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早就该出仕了,不过你生性恬淡,这样吧,这西曹掾的官职,你就挂着,那不好堂的生意,你该做照做,我这里有事了,你再来就行!” 苏凌忙点头道:“如此,苏凌多谢司空体谅了!” 众文武又是免不了的走走过场,恭喜了一番。 虽然苏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的西曹掾,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苏凌在萧元彻心中的分量,可不是官职品级可以衡量的。 众人又喝了会茶,萧元彻这才又道:“议一议罢,圣上突然驾临我府上,又嘱咐我全权处理董祀谋逆这件事情,诸位有什么说的么?” 郭白衣想了想,方道:“圣上驾临主公府邸,按照有关礼仪,司空当举家搬至别院,可是别院”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我意,将圣上驾临的后院方圆,闲杂人等全部清空,单独辟出一道院子,供圣上居住,没有圣上宣召,任何人不准踏足其内。至于主公每日向圣山问安事宜还要令君大人来办了。” 萧元彻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问安事宜,还是要按照规矩来的,我虽是司空,也要遵守” 徐文若起身道:“以臣之见,圣上竟此事心力交瘁,圣上定然也想找个静处,好好休息,以安龙体,臣明日便去面圣,我想,圣上定是不希望别人来打搅的,当然司空自不比别人,圣上应会下旨晓谕,免了司空每日问安的繁琐” 萧元彻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顺水推舟道:“那一切以圣上的吩咐为准。” 徐文若又道:“只是,居司空府邸,一则圣上久不回銮,总归不好,二则总不是长久之计,臣以为,还是早些返回大内才是。”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看徐文若,随即淡淡一笑道:“这是自然,董祀谋逆,核心逆党虽伏诛,但仍会有些余孽,圣上在我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待这件事情彻底平息了,便安排圣上回銮。” 徐文若这才一躬道:“多谢司空” 萧元彻这才摆手笑道:“文若这谢,方是今晚最真诚的一句话吧!” 正在这时,忽的见有人在大厅外的漫天大雪中,探头缩脑,徘徊着不敢进来。 萧元彻正好瞧见,朝着门外嗔道:“外面是何人,探头缩脑作甚,进来说话。” 那门外之人,这才大步走了进来,浑身带进一股凉气。 苏凌看去,却是一个面生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方面环眼,颌下略微有些黑须。一身镔铁甲胄。 萧元彻见此人进来,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急道:“子真如何来了?可是我那别院出事了不成?” 苏凌心中一凛,将头一低,心中暗想,定是那件事情。他竭力保持着镇定,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郭白衣也是眸中目光一缩,灼灼的看着眼前来人。 所来之人,除了苏凌,其他人都认得,却是新任的越骑校尉,萧元彻的子侄辈中的少壮勋贵——萧子真。 萧子真单膝跪地,声音有些颤抖和羞愧道:“叔主公,别院出事了,那刘玄汉不知何时从别院逃脱了” 萧元彻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萧子真近前,面色阴沉的嗔道:“你待怎讲?说清楚!刘玄汉竟然跑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跑的?可有内应?速速详细讲来!” 萧子真冷汗直淌,也不敢去擦,忙道:“主公,末将谨遵祭酒的吩咐,因为董祀之事,需要集合人手,自三日前暗影司暗自撤离后,我麾下的精兵也开始分批撤离,末将不敢夸口,一切撤兵的事宜,都是暗中进行,并未打草惊蛇。” 萧元彻一摆手道:“这些事,你以后再说,我问你,那刘玄汉几时跑的,是有人相助么?” 萧子真半晌无语,憋得脸色通红方道:“末将末将不知道啊!当时末将并未在别院之中,待末将返回之时,才有留守的兵卒禀报,那刘玄汉已经跑了,我详细问过,他们也都没见着那刘玄汉是如何跑的” 萧元彻气极反笑,指着萧子真道:“废物!废物!那群兵卒是眼瞎么?那么一个大活人,又不会飞,更不会遁术,连怎么跑的都不知道?都给我砍了!” 忽的似想起什么,怒气冲冲的看着萧子真道:“你呢,你当时为何不在?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离开别院半步,你跑哪里去了?” 萧元彻怒极,大喊道:“来人,将这蠢货叉出去,砍了!” 慌得左右文武忙跪倒,向萧元彻求情。 苏凌忙道:“司空冷静,萧校尉是唯一知道这件事详情的人,还是要问清楚的好!” 萧元彻头一阵剧痛,指了指萧子真,对苏凌道:“苏凌你来问,仔仔细细地问!问清楚!” 苏凌头顿时大了三圈,这刘玄汉逃走的事情,是自己一手做的,他比谁都清楚,让他问,能问个清楚才怪。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装作毫不知晓,向前一步道:“萧校尉,你也不要着急,我问你些事情,你好好回忆,莫要漏了什么细节关键!” 萧子真有些懵,他不知道这司空府里何时多了这一个少年,似乎自己的叔父对他还十分看重。 这萧子真却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想来这个场合,萧元彻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个叫做苏凌的少年,那这苏凌定非寻常之人。 因此他忙一抱拳道:“苏公子你只管问,子真知无不言。”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什么苏公子,这是我新提拔的司空府西曹掾!” 萧子真忙一低头道:“是!是!” 苏凌一阵苦笑,暗道这人是替我受累,心里委屈却不敢说啊,不过这事总是自己造成的 他这才朝萧元彻道:“司空,子真校尉是越骑校尉,总是比苏凌身份高贵许多,还是让他起来回话吧。” 苏凌不过是不忍心牵连无辜之人,可听在萧元彻耳中,却认为这事苏凌在帮着他找场面,好歹这人是自己的子侄不是,心中这才稍稍安慰,瞪了萧子真一眼道:“既然苏曹掾让你起来,你便起来回话!” 萧子真这才感激的看了一眼苏凌,朝萧元彻道:“多谢主公” 随即起身站定。 苏凌暗道,我把你卖了,你反倒替我数钱也是没谁了。 苏凌刚要说话,郭白衣却蓦地开口道:“主公,事情已然发生了,只问发生过的事情,于事无补,如今只有想想补救的办法了,所谓兵贵神速,为今之计最好派出憾天卫中的精锐骑兵,冒雪出龙台四门,追捕刘玄汉,或可能够追的上啊!” 苏凌心中一震,暗暗的看了一眼郭白衣,心中不住称赞白衣神相果真名不虚传,突发事件下的急智反应,无人能敌!他本身想着借着问话,给刘玄汉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如今看来,只能祈祷刘玄汉自求多福了。 萧元彻低头不语,想了片刻方道:“城中目前还不安定,这样兴师动众,只为追一个有名无实的前将军?有这个必要么?” 郭白衣神情一肃道:“主公,放虎归山,虎必伤人,何况走脱的是蛟龙!” 萧元彻闻言,声音一肃道:“黄奎甲!” 黄奎甲应声道:“末将在!” 萧元彻朗声道“你带一百憾天卫出东门,另外元让” 夏元让一拱手道:“末将在!” 萧元彻想了想道:“你派人传信于白河,让他带一百憾天卫出西门,还有传信徐子明,让他带一百憾天卫出南门,李曼典带一百憾天卫出北门,务必把刘玄汉给我追回来!” 黄奎甲和和夏元让轰然应命。 夏元让忽的道:“若是刘玄汉负隅顽抗呢?” 萧元彻顿了顿方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夏元让应诺,同黄奎甲转身出门。 黄奎甲大喝一声道:“憾天卫,随我走!” 说着带着数百憾天卫去找其他三将汇合。 夏元让吩咐了手下将官,待将官去了,这才又转回司空府中。 苏凌这才继续问道:“萧校尉,你们发现刘玄汉不见了,是什么时候?” 萧子真忙道:“两个多时辰之前。” 苏凌暗暗算了下,那也就是说,刘玄汉走了四个多小时了。他走时大雪刚下没多久,道路还未结冰,这时道路冰封,那憾天卫马再快,怕是也不好追上了。 这才不动声色的又道:“司空别院刘玄汉那里总共几人,都走了么?” 这问题,苏凌当然知道,他不过是逢场作戏,要做全套。 萧子真忙道:“三人,除了刘玄汉之外,还有他的结义二弟关云翀和三弟张当阳。不知为何只是走了刘玄汉,那两人都还在别院中,并未离开。” 苏凌这才点点头,装作思忖一阵道:“看来害怕都走了,目标过大。” 苏凌又道:“可曾问过四城门守卫,有无可疑车马出城?” 萧子真忙道:“来时已问过了,西门南门北门皆无人出城,只有东门一辆马车出城!” 郭白衣截过话道:“不是已经严令四城今晚任何人不得出城么?除了有城门校尉和执金吾的出城令” 萧子真忙道:“可是东门的守卫回报说,出城之人手中的确有城门校尉和执金吾联名签发的出城令,他们查验无误,这才放行了!” 郭白衣眼神烁烁,沉思片刻,随即朝萧元彻一拱手道:“这出城令有问题,司空当派人前去城门校尉和执金吾处察查,看这几日是否签发了出城令!” 萧元彻点点头道:“祭酒所言极是!伯宁!” 伯宁忙上前一步道:“属下在!” 萧元彻道:“你现在就去城门校尉处和执金吾处,察查此事,若二人有异象,当场拿了!” 伯宁一抱拳,便要转身离开。 郭白衣却蓦地又道:“伯宁且慢!”言罢转头又对萧子真道:“东门出城的是什么人,可有盘问?” 萧子真忙道:“问过了,是个经商的女公子,碧笺阁的东家,说是她的妹妹想念娘家,怕大雪封门,所以连夜回去。” “碧笺阁?”郭白衣眼神闪动,倏尔急道:“不用去城门校尉和执金吾处了,伯宁大人,你亲率暗影司的弟兄们,去一趟碧笺阁吧,我想那个碧笺阁定然有问题!” 伯宁看向萧元彻,萧元彻朝他点了点头。 伯宁这才一抱拳道:“那伯宁便谨遵祭酒吩咐!” 说罢,转身来到院中朗声道:“暗影司的弟兄,跟我走!” 暗影司人轰然应命,冒雪朝着碧笺阁的方向去了。 苏凌心中一片冷意,暗道,郭白衣啊郭白衣,你真的好厉害! 苏凌又问了一些话,这才话锋一转道:“不知今晚萧校尉为何离开别院啊?” 他这话刚问完,便引得萧元彻、郭白衣和徐文若齐齐的看向萧子真。 萧子真满头大汗,忙道:“司空、曹掾,我实在是因为有事,我大概在几个时辰前,在我的桌案上发现了一张字条,那字条” 萧子真支支吾吾,似乎颇有顾忌,不敢再说。 萧元彻眼眉一立,怒道:“讲!这里都不是外人!” 萧子真这才道:“那字条是当年那空芯道人所留,说是” 萧元彻闻言,眼珠转了转忙道:“好了,此事以后你单独跟我说!” 萧子真忙一点头。 空芯道人?! 苏凌心中一动,他记得前些时,在承天观外与提线玄甲遭遇,便是空芯道人相助,他还是穆颜卿的师父。 这空芯道人到底什么来头,似乎跟萧元彻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苏凌这才稳了稳心神,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司空,我们在这里分析,总是不如亲自去一趟司空别院的好,刘玄汉虽走,他不是还有两个兄弟在么?” 苏凌原本是不愿说这些话的,可是到了这个程度,他再不提议,无论是智近于妖的郭白衣,还是这老谋深算的萧元彻,定然心中有所怀疑。 果真,萧元彻见他这样说,点了点头道:“苏凌说得对,我这便亲自去一趟别院!” 萧元彻说完,便打算头前迈步出来。 慌得郭白衣和徐文若忙上前阻拦。 萧元彻一愣,有些疑惑的望着两人。 徐文若急道:“司空!司空不可轻动啊!刘玄汉虽走,但是关云翀和张当阳皆万夫不当之勇,司空不易亲身犯险啊!” 萧元彻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神颇有些豪迈道:“人言张当阳勇烈,关云翀更是与当年段白楼齐名。我大晋司空,早想一睹这两位当世豪杰的风范了,再说,这本就是京都龙台,料也无妨!” 郭白衣眼神灼灼,想了一番方道:“司空若去,倒也去得!只是,那关云翀和张当阳的确不是易于之辈,这样吧” “元让将军、士佑将军还有惊虎,咱们点了五百人马,陪着司空一起去。” 苏凌顿时头大,他倒不是觉得关云翀和张当阳不行,那五百人马便不好对付,再加上这几个猛人。 关二爷、张三爷这可够你们喝一壶的了。 苏凌蓦然想起刘玄汉临走时,将关张二人的安危全数拜托给了自己,看来这趟别院之行,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随即上前一步,朗声道:“苏凌不才,也愿随司空同往!” 萧元彻忙道:“苏凌,你旧伤未愈,加上中毒,这别院离我这司空府还有一段距离,往返劳累,加上天降大雪,你再吸了寒气可不好,你还是在我这府中等消息吧!” 苏凌一摆手道:“司空,那别院情形还未可知,苏凌既为曹掾,这点事情,苏凌还是不能辞的,我这身体还没有那么娇贵!” 萧元彻闻言,这才爽朗一笑道:“好!既然如此,那苏凌与本司空同乘一辆马车,剩余人等,皆乘轿骑马!咱们就一同前往别院,会一会这两位当世英豪吧!” 众人闻言,皆轰然应命。 萧元彻执着苏凌的手,当先走了出来,先上了马车,又招呼苏凌进来。 苏凌忙一躬,走了进去,与萧元彻对坐。 郭白衣和徐文若同乘一辆马车,夏元让、张士佑、许惊虎三人皆翻身上马。 夏元让坐于马上,大手一挥道“全军听令,目标,司空别院,进发!” “喝——!” 五百军士皆冷喝一声。 手中枪矛一竖,大雪之下,闪着冷冽的锋芒。 司空萧字虎旗迎风飘荡在簌簌打雪中。 大军静默行军,朝着司空别院缓缓行去。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愿为孤臣否 [] 大雪,寒风。 五百人的队伍,在这龙台古城中寂静行军。 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淡淡的马蹄声音。 踏踏,踏踏。 旗帜在雪中飘扬,大军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排排整齐的,或深或浅的印痕。 士卒脚印,抑或车辙马蹄。 司空萧元彻的马车车轿内,却是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原本这车轿内就有一盆炭火,萧元彻因苏凌之故,又刻意让下人多搬了一盆炭火进来。 外面,风雪茫茫,冷了一座城; 里面,炭火熙熙,暖了两人心。 萧元彻将那车轿窗上帘子微微卷了些许,透过帘子,缓缓的向外面看着。 皑皑白雪,已经积了很厚,鹅毛雪片在风中漫卷飘荡。 极目望向天地相接处,天光已然有了鱼肚之色。 这一夜,在风雪之中,竟缓缓的逝去。 天,终将迎来风雪相映的黎明。 一时之间,萧元彻竟觉得眼前缓缓向后退去的龙台景色,竟然从未有过的苍凉、壮阔、寂寥。 忽的心潮起伏,望着这古城漫天雪色,眼神沧桑,声音低沉而渺远的吟道: “冬雪凝黯夜, 枯枝挂朔冰。 窗寒白发冷, 灯深残梦惊。 茫茫何所似? 一雪一寒星。” 苏凌闻听萧元彻口占一五言诗,诗意寂寥,甚至有些孤独。 心中蓦地一动,遂道:“司空,果真好文采。”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苏凌,眼下马车中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是唤我萧老哥,我听着入耳。”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也不再拘着,洒然一笑道:“萧老哥” 萧元彻显然十分受用,点了点头方道:“我这诗,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若比起你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来说,却是逊色不少。” 苏凌忙摆摆手道:“萧老哥过谦了。” 萧元彻淡淡笑道:“我有四子,长子明舒,英武豪烈,智计百出,我更有意将我这萧家基业托付与他,只是可叹,他身死于宛阳城下这事你是知道的。” 苏凌点点头道:“长公子风采,苏凌有幸目睹,果真令苏凌倾倒。” 萧元彻望着茫茫白雪,眼中缓缓浮现出悲伤的神色,叹了几叹,方才恢复原本神色,又道:“二子笺舒,虽有城府,亦有韬略,却性格有些偏执,更有些薄情少恩但做事还是勤勉的。” 苏凌刚想说话,萧元彻一摆手又道:“三子思舒,写的一手好文章诗赋,更是才名满龙台,便是当今诗赋圣手王仲宣,亦可与思舒儿并称。只是,文章虽好,这却是个乱世,乱世杀伐,人心诡谲难测,偏偏他又生性纯良,对这谲诈世道人心,又半点不知” “四子仓舒,你也见过,年纪虽小,却有谋略、有眼光,心中有大局,常为天下计。只是,年纪太小,无论朝中地方,资历尚浅,又在序齿上名列最末。”萧元彻缓缓说道。 又长叹一声,将眼神缓缓落在苏凌身上,似有深意道:“苏凌,你与仓舒儿多有交往,亦应见过笺舒,思舒文章才名,想必你也有耳闻,你觉着,何人可继承你萧老哥的位置呢?” 苏凌闻言,先是一愣,看了看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似乎真的带着询问的神情,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苏凌半晌无语,缓缓低下头去,不敢与萧元彻正视。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道:“你倒是少年老成,放心好了,我不过是问一问,决断在我,你莫要有什么顾虑,大胆说罢。” 苏凌思忖片刻,这才一脸坦诚的神色道:“其实诚如司空所言,三位公子各有所长,各有各的特点,皆是人中之龙,司空这等英雄都决断不了,苏凌不过区区一个郎中,如何能够决断的了呢” 不动声色之间,苏凌已将萧老哥的称呼,换成了司空。 萧元彻呵呵一笑道:“苏凌,你真就这样想的不成,我这几个儿子,你心中总有个亲疏吧。” 苏凌点点头道:“司空说的不错,若论亲疏,我心中确与仓舒最近,无他,灞南城中,我俩实在投缘。” 萧元彻眼眉一挑道:“那你是意属仓舒儿了?” 苏凌摇摇头,正色道:“司空错意了,亲疏远近与心属何人后继,本就是两件事,一为私,一为公也!苏凌不才,却断不敢因私废公,更不能以心中亲疏左右司空心中好恶,这不是失之毫厘而谬以千里么?” 萧元彻闻言,故作疑惑道:“那你是何意呢?” 苏凌方侃侃而谈道:“其实,无论是哪位公子继任,心中有家国天下,有黎庶万民,方得天下拥护,进而坐拥四海也。苏凌窃以为,一则,言此事尚早,司空如今春秋正盛,谈后继之人想来尚早,便是真就过些年,上了年纪,亦有先贤曾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况司空乎?” 萧元彻闻言,眼中一亮,赞道:“好一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是出自何人之言?” 苏凌心中暗自好笑,出自何人,另个时空的眼前人 他虽如此想,却无法言明,只得道:“我师尊,轩辕鬼谷” 萧元彻点点头道:“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果真高士,只是无缘得见,甚为遗憾啊。” 苏凌揭过这话,方又道:“再者,继任之人,应经得住时光的磨练和沉淀,一步步的考察,方能确定,仅仅评空口好恶,岂不是儿戏么?” 萧元彻目光闪动,似有所思。 苏凌又道:“三则,苏凌出身不过山野渔家,自宛阳逃难南漳,又从南漳孤身入京都龙台,龙台繁华,苏凌贫贱,心中惶恐。” 苏凌顿了顿道:“司空不以苏凌卑贱,亲之、任之、信之,苏凌每每思之,无不感念无法报司空大恩于万一也。故而,苏凌心中别无它念,笺舒公子也好,还是思舒、仓舒公子也罢,皆非司空也。” “苏凌心中明白,苏凌只是为司空做事,受命于司空罢了。” 萧元彻闻言,长叹一声道:“所谓赤济,诚不欺我!” 他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颇有感触道:“原以为,我身边可信赖之人不少,可是一路从一个小小的经营八校尉,到如今当朝司空,身边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所剩者,文若心有执念,白衣那身子骨” 萧元彻神情有些怅然若失,叹了口气又道:“原以为,惊虎忠直,可是他苏凌,我有一问。” 苏凌神情一肃道:“司空有何事,苏凌静听。” “你可敢做我萧元彻一人之孤臣否?不依靠其他任何人,不卷入任何派系中,只做我萧元彻一人的孤直之臣?”萧元彻的声音已然有了丝丝身居高位者的威压和锋芒,眼神亦有了王道之色。 苏凌心中一颤,他没曾想萧元彻竟然抛了这个问题给他。 他心中原是不想欺骗他,他心中的信念和正义,注定了自己做不了萧元彻的孤臣,然而,他也暗暗决定,只要他萧元彻让自己做的、谋的不是杀无辜之人、行阴诡之事,真的尽力辅佐他,又如何呢? 这个天下,烂透了。 有这样一个杀伐果断,雄才伟略的人开一朝太平,有何不可? 苏凌想到此,这才向萧元彻一躬道:“苏凌愿做这天下的第一个孤臣。” 萧元彻闻言,一把握住苏凌的手道:“好啊,好啊,今日挫败那董祀倒还在其次,得一苏凌,方是我心中大快之事啊!” 萧元彻和苏凌皆大笑起来。 萧元彻忽的有些失落,长叹一声道:“想我萧元彻,无论资历、势力,还是任何一点,如何比不上那个落魄刘玄汉?就因为他是皇室正统么?” 苏凌闻言,先是一怔,遂道:“萧老哥,何出此言啊?” 他又在不动声色间将司空换为了萧老哥。 萧元彻无奈的摇摇头道:“还不是关云翀与张当阳之故么?” “哦?这两人如何让萧老哥有如此感叹啊?” 苏凌装作十分不解道。 萧元彻苦笑道:“苏凌,你出世不久,对这关云翀和张当阳你不甚了解,这两人可以说是段白楼后,天下首屈一指的武将的存在。” 苏凌故作惊讶道:“果真如此?” 萧元彻点点头道:“那张当阳天生神力,骁勇无比,当年灞城下,独战天戟战神段白楼,那一战天地变色,鬼神惊惧,强横如段白楼者都好取胜啊。想来这张当阳何如?他倒还在其次,更厉害的是这关云翀。” 苏凌又问道:“关云翀如何?” 萧元彻道:“张当阳力猛,招式刚劲爆裂,关云翀沉稳,招式飘逸更兼大开大阖之势,出手更是快若闪电。当年还是在灞城之下,王熙先锋大将华无奢,连斩我二十八路盟军十三员大将,一时之间众皆失色,莫不敢抗。便是这关云翀自荐要出阵,当时他不过是一小小兵卒,那沈济舟好虚名出身,自然是看不起他,无论如何都不允这关云翀出战。” 苏凌淡淡一笑道:“由此一观,沈济舟徒有虚名,何能与司空并论?”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那沈济舟不识关云翀为英雄,我却识得,亲自说项,那沈济舟方才答应,却刁难关云翀让他立下不胜即斩的军令状。” 苏凌只得做了捧哏,好在昔年偶像是于老师 他惊声道:“这关云翀真的立了军令状不成?” 萧元彻点点头道:“关云翀何等人物,当即立了军令状,掷笔在地,提了手中长刀便欲出城去战那华无奢。” 萧元彻又看了看苏凌,似乎故弄玄虚道:“你可知那关云翀的长刀叫什么,又有多重?” 苏凌暗想,当然知道青龙额不对,这个时空叫做湮龙刀。 重量么,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八十二斤。 可是,专业捧哏,得有专业捧哏的素质不是。 于是苏凌摇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 萧元彻大笑道:“八十二斤,刀名湮龙苏凌,这关云翀是不是可以称的上神力了?” 苏凌心中疑惑道,司空,你是不是多记了一斤,不行这事的找二爷弄个清楚 苏凌忙做了个讶然表情道:“的确惊人” 萧元彻点点头道:“若仅仅这些,我也不会对他如此推崇啊,我当时也是年轻,见这无名小卒豪烈,便斟了一卮酒给他,以壮胆色。可是他却未喝,只说了一句,少待,等我斩了华无奢再饮不迟!” “果然豪烈!” 苏凌这话却是发自内心,他在那个时代,无论是读到还是看到这段,都心潮澎湃。 虽然他知道那是罗大忽悠张冠李戴,然而这个时代却是真真发生了,如此看来,关云翀更是厉害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当时,二十八路联军先于城内,只闻城头处战鼓擂擂,声震天际,不过片刻更是声势赫赫,使人心惊。这才全部到了城头上驻足观看。却正见那关云翀一刀斩华无奢于马下,那一刀仿佛人刀合一,快如风驰电掣,真可谓一刀斩下惊神鬼啊。” “待这关云翀回营,我拿了方才那卮酒,才发觉此酒尚温啊!”萧元彻叹道,“自此之后,云翀温酒斩无奢便大晋传扬了。” 苏凌连连点头道:“果真神仙人物啊!” 萧元彻叹道:“唉,只是可惜这样神仙中人,吾不得也!” 苏凌闻言,眼神闪烁,忽的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顺水推舟? 故而沉声问道:“萧老哥,武将千员,哪个不能征惯战?诸如夏元让、张士佑、许惊虎、黄奎甲、于白河、徐子明等皆万人敌也,何叹关云翀和张当阳乎?” 萧元彻摇摇头道:“这些人虽然也是大将、勇将,夏元让、于白河、张士佑更是有将帅之才,可是却无法比关张二人之万一也!” 萧元彻连连感叹道:“我真就不明白了,我萧元彻比那个刘玄汉,哪点不如了?” 苏凌闻言,忽的淡淡一笑道:“苏凌不才,愿为萧老哥说这二人来降!” 萧元彻闻言,连摆手带摇头道:“苏凌啊,你是不知,我这军中张士佑本就与关云翀有旧,最初时也曾说项与他,最初时,他只是言辞拒绝,后来竟席前立刀明志,又再言让其背弃大哥者,以此刀答话那刘玄汉善掌人心,关云翀和张当阳跟刘玄汉,又是结义多年的生死弟兄啊!”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似乎胸有成竹道:“我若帮萧老哥说降他们中任何一人,萧老哥该当如何?” 萧元彻一笑道:“这个好办,你若说降他们任意一人,这要做的茶叶生意,我三年利润不取一钱如何?” 苏凌哈哈大笑道:“如此,那苏凌就先谢过司空大人不吝钱财了!” 萧元彻揶揄道:“偏偏我身边皆是如此爱财之人么,郭白衣是一个,又来一个你苏凌” 这才收了笑容道:“苏凌,你说要说降他们,不是说笑的罢,这难度和风险都太大了,实无可能啊。” 苏凌这才一字一顿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也!当初那刘玄汉还在这两人身边,他们自然心中最重的是结义之情。而如今刘玄汉弃他二人不顾,独自逃命,更是陷二人于险地。那结义之情,已然轻了不少。再者司空大兵强将压境,他关云翀与张当阳便是再神勇,能冲杀的出去么?” 萧元彻闻言,低头沉思。 苏凌又道:“到时,待我于阵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料这二人便是不全来降,也定有一人愿降啊!” 萧元彻道:“苏凌你就如此笃定,这两人真有一人来降也是天大的好事啊,你以为来降之人是关还是张?” 苏凌一笑道:“关云翀沉稳,明大义,自然可以以理动之,那张当阳性情暴躁,反倒不好说动。故我觉着,关云翀必然来降!不过,两个人都来,才是最好!”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道:“如此,等下便看苏凌你如何攻心了!” 苏凌胸有成竹道:“那便请司空于别院门前一观了!” 萧元彻又忽的一叹,脸上喜色渐消道:“只是,便是说降关云翀,这人素来忠义,怕是心不在我啊!” 苏凌淡淡笑道:“司空此言差矣,那关云翀是个重情义之人,这等人最好收拢,以情义相交便好,无论他提出任何条件,且都先答应了他,待日久天长,老哥真心待他,他如何不效死乎?” 萧元彻闻言点点头,又道:“只是那关张二人神勇,苏凌你自己也要当心才是。” 苏凌哈哈一笑道:“料也无妨,只要司空大人按我的计策来做,我保证必成矣!” 萧元彻闻言忙道:“计将安出?” 苏凌这才压低声音道:“劳烦司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萧元彻便听,眼神便微微的眯了起来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啸龙吟 [] 雪中马车缓缓前行。 苏凌和萧元彻刚说完话,便觉得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早有士卒撩了车轿帘恭声道:“司空、曹掾,眼下便到别院了。” 萧元彻拿了一个手炉,塞到苏凌怀中道:“拿好,随我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皆抬头向前方望去。 但见雪幕之中,司空别院一片银装素裹,竟显得静美异常。 天光已亮,似乎是因为雪色的原因,竟显得比平素这个时辰,更亮堂了一些。 白雪茫茫,掩映着红墙碧瓦,司空别院尽显精致淡雅之气。 无声无息,默然在皑皑白雪之中矗立。 似乎有些祥和安宁。 与别院门前十数丈,剑拔弩张,全军列阵的肃杀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萧元彻看了一会儿,方才将伞撑了,低声道:“元让,上前叫阵。” 黄奎甲不知何时竟然返回来,追上了队伍。 他有些不耐烦道:“主公,这里面统共也就两个人,费这劲作甚,待俺上前,一戟砸死一个,岂不痛快!” 萧元彻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这个莽夫,这是我的别院,照你这样,不由分说杀将进去,是打算把这别院拆了不成?” 顿了顿又道:“黄奎甲,一会儿动起手来,没你的事,给我一边好好待着,敢上前去,罚你一个月不能饮酒!” 黄奎甲这才颇为丧气的嘟囔道:“原以为把事情交给手下人,还能赶上,打一场痛快的,这可好,架没打着,喝了一肚子西北风” 但见夏元让,轻催胯下战马,踏踏向前几步,将手中长刀一横,朗声道:“兀那关云翀、张当阳,司空大军已至,还不出门就缚,更待何时?” 他这番叫阵了数遍。 那司空别院竟然依旧静默如常,没有一丝动静。 回答他的只有冷风呜咽和落雪簌簌。 夏元让正欲拨马返回请示,却突然听到院内传来咯咯吱吱的脚踩积雪的声音。 不由得抬头看去。 但见这别院门前,忽的闯出一员大汉,未着铠甲,只穿了一件无袖单衣,两只胳膊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孔武有力。 这冰天雪地,他竟似感觉不到一般。 这大汉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阔口咧腮。倒提着一把出了号大的蛇矛枪,在地上极速划过,翻涌起阵阵雪浪。 几步来到门前,将蛇矛枪在地上一磕,“嘭——”的一声,掀起雪花片片迸溅。 萧元彻这才低声对苏凌道:“此人便是张当阳。”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张当阳来到门前,先环视了一圈列阵的五百精锐兵卒,这才哈哈一阵大笑道:“俺张三爷以为来了多少人,未曾想不过这么许多饭桶,禁不住俺那虎啸蛇矛枪一搠的!” 随后仰天狂吼一声,端得是震耳欲聋。 萧元彻这边,所有马匹,被张当阳这一声震天狂吼惊得踏踏向后倒退,被马上的主人连连喝止,这才原地打转不前。 夏元让喝止了受惊的战马,堪堪稳住身形,长刀一顺一指张当阳道:“识时务者,赶紧跪地请降,莫让某费事!” 张当阳冷笑一声道:“你比当年段白楼如何?就你是夏元让啊,我以为站起来顶破天,跳下来压塌地,今日看来,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可敢与你张三爷一战否!” 夏元让的武力可是萧元彻武将阵容中名列前茅的存在,听张当阳这样一说,心中怒火如何压得住。 大喝一声道:“找死!”拍马舞刀,朝着张当阳直冲而去。 半途中将长刀以上示下,劈头便砍。 张当阳无马,只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夏元让这骇人当头一刀,竟然不躲不闪。 夏元让暗道,还以为这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成想脑子有点不太灵光,他再若不躲,我这刀沉马快,一刀便将他切开晾着。 想到这里,他这一刀竟是不遗余力。 再看张当阳身前身后,已然刀芒闪动,将他整个人全数锁死。 便在这时,张当阳忽的再吼一声,却是动了。 他不躲不架那骇人一刀,竟忽的将手中呼啸蛇矛枪横着向下,直直的推了过去。 正是一招神龙横江。 那虎啸蛇矛枪,隐隐划出一道若有实质的波浪,嗡的一声,雪浪四起。 电光火石之间,那大枪连带着荡起的波浪,爆裂强横的朝着扬蹄直冲的战马扫去。 “噗——”的一声,战马四蹄竟被张当阳这横绝一扫,尽数斩断。 断蹄四溅,雪地上鲜血斑斑。 “唏律律——”那战马惨叫悲鸣。竟是一头杵在雪地之上,痛死过去。 夏元让那一强横攻势顷刻化解,整个人也被胯下战马撅翻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幸亏他沉心静气,那手中长刀堪堪的握在手上,未曾撒手。 张当阳岂给他起身的机会。 哈哈大笑,那虎啸蛇矛枪一翻,轰的一声已然抬至半空,朝着夏元让躺倒的身躯,泼天怪力灌入蛇矛枪中。 “嗡——”的一声轻颤。蛇矛枪枪身乱抖,夏元让眼中似乎四五道枪芒同时出现,正朝着自己轰然砸下。 夏元让暗道不好,便是连滚在一旁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怎样自己也是一员大将,临危不乱还是有的。 夏元让半身仰倒在雪地之中,只一咬牙,将手中长刀死命的向上一举,大吼一声道:“给我开!” “轰——”的一声,长矛长刀倏尔撞在一处,但见金属相撞产生的火星四溅。 夏元让竟然将张当阳这砸下的横绝一击硬抗了下来。 饶是如此,夏元让忽觉双手一阵剧痛,偷眼看时,早已虎口震烈,血流不止。 张当阳也有些讶然,他这人是个遇强则强的主,看到这夏元让果真也是一员大将,更是心中豪烈之气陡升,哈哈大笑道:“有把子力气,再吃俺一矛!” 话音方落,张当阳竟将手中长矛一拨,拨开下夏元让的长刀,紧接着,根本不给夏元让喘息的机会,那长矛再次举向半空,朝着夏元让狠狠又是一砸。 这一砸比起方才那一砸,更显力气绝横,竟隐隐有虎啸之音。 暴烈浩大的气息震得旁边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的下落。 夏元让眼中全是这霸道一矛,可是他又避无可避,只得一横心,不过震裂的虎口剧痛,大吼一声,又将那长刀在头顶一横,大喊一声道:“开呀!” “轰——”再看夏元让周遭积雪,仿佛訇然炸开一样,迸溅四散,有的甚至冲至半空多高。然后突然下落。 萧元彻等人眼前,雪浪弥漫,竟有些看不清两人身形。 夏元让如遭重击,只觉胸口发闷,喉咙发腥。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饶是如此,却还是泼了性命出去,堪堪挡住了这一矛。 张当阳大笑,眼中满是豪烈杀意,朗声道:“好乌龟,我看你还如何接三爷这第三矛!” “轰——”张当阳再次举起手中长矛,这一矛寒光炸裂,战意滔天,卷起周遭凛冽罡风。仿佛盘古开天劈下了第一斧。 一矛山河碎,虎啸天地惊。 便是那五百人的队伍,都觉得身前忽的生起豪烈金风,掀起了他们的沉重铠甲。 “吼——”别院周遭,竟蓦地响起一阵虎啸之声,直入神魂。 众人脸皆变色,张士佑、黄奎甲、萧子真皆闭了眼睛。 这一枪十个夏元让也接不住,定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便是萧元彻也大惊失色,低吼一声:“不好,元让休矣!” 千钧一发,却见萧元彻阵营中,忽的一人跳将下马,将身上铠甲衣衫顷刻脱了个精光,赤/裸上身,满是骇人的健硕体魄。 这员将,也不打招呼,手中狂舞三棱金锤,大吼一声,风驰电掣般的欺到近前,让过夏元让,将那两柄硕大的三棱金锤朝着张当阳落下的一矛使劲向上崩去。 “开呀!——”那员将攒足了平生力气,大吼一声。 “轰——”的一声巨响,震彻天地。 长矛金锤刹那间撞击在一起,声响震彻。雪浪湮天。 张当阳霸道绝伦的气势竟被这突如起来的阻挡之势一滞,真就寸进不得。 不仅如此,张当阳吃这一震,身形向后暴退,竟是蹬蹬蹬的退了三四步去。 而那员裸衣大将,也浑身剧震,蹬蹬蹬的倒退了七八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张当阳定了定神,看向着金锤大将。 但见此人身长八尺有余,面黄金睛,钢髯重眉。容貌雄毅,勇力绝人。上身一丝不挂,满是筋肉。 手中两柄大的出号的三棱金锤,闪着金色的光芒。 张当阳哈哈大笑道:“这还像回事,你这厮有股子气力,来来,跟你张爷爷大战三百合!” 那员大将冷哼一声道:“兀那厮,休要猖狂,看我许惊虎战你!” 两员当世神将,不再搭话,各举兵刃,仿佛狂风卷地,冲在一处,杀了个难解难分。 夏元让这才勉强从雪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躯,败回本队。 萧元彻看了看苏凌道:“这张当阳如何?” 苏凌一笑,倒也坦诚道:“打我百个” 萧元彻哈哈大笑。 门前张当阳和许惊虎各不相让,打的火热,高手过招,步步杀机,两个又都是霸道刚猛的招数。 时不时长矛金锤碰撞在一起,轰轰轰的声音连番响起,不绝于耳。 所有人仿佛觉得竟似置身于热火朝天的打铁大铺。 天地为炉,风雪为淬。 两人转眼之间已经斗了一百余回合,张当阳越战越猛,狂啸连连,气势竟没有丝毫的减弱。 许惊虎却有些吃力了,虽然招数不乱,但所有人皆看了出来,若是时间再稍长一些,怕是必败无疑。 萧子真坐于马上,冷眼旁观,见张当阳勇绝豪烈,招数更是刚猛霸道,以攻代守,而许惊虎只能双锤封住门户,抽冷子,连攻数锤。 虽也逼得张当阳连连防守,许惊虎这种搏杀却是实在耗费心力。 萧子真面色阴郁,眼神闪烁,忽的轻轻一夹胯下马腹,那马颇有灵性,以最轻的动静,绕出军阵,悄然来到张当阳侧面数丈之处。 萧子真眼中冷芒闪过,不动声色的一踹马头处得胜环上挂着的雕弓。 暗地里极速张弓搭箭,瞄准张当阳的前心,一松手。 “嗖——”如星似火,离弦清响。 一道流星破风雪而至,直袭张当阳的心口。 张当阳正全力与许惊虎厮杀,哪料有人偷袭,待发现那箭来了,已然晚了。 大吼一声,暗下决心,便是中了这一箭,也要先劈了许惊虎。 便在这时,一道绿芒如雾如风,从院内飘然而至。 那身形飘逸轻忽,看在众人眼中,好像很慢。 可是眨眼即至。 一道玄色光芒闪过,手中长刀正挡在张当阳之前,“当——”的一声,冷箭正中长刀上龙刻龙头,稍微一滞,迅速落于积雪之中。 再看这突然杀出之人,将长刀一顺,也不搭话,身形陡然悬起,半空中刀影化龙,那身形似乎缓慢到凝滞一般。 可萧子真眼前,顿觉漫天刀芒,自雪天大幕之中骇然落下。 其徐如林,其侵如火。 萧子真连举刀相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死命一夹马腹,一勒马缰,大吼一声道:“起来!” 那马被他这一夹一勒,吃痛暴叫,两蹄不管不顾的上扬。 整个马身头向苍穹,尾扫雪地,竟直直的竖了起来。 便在这时,龙吟阵阵,那长刀一往无前,仿佛劈在空气之上,蓦然落下。 “噗——”一刀将那战马,从上至下,从头到尾,劈为两半。 一马两分,无声无息的左右倒在雪地之中。 那萧子真趁着那马阻挡刀芒下落之时,一拍马背,身形陡然悬起,向后疾退数丈。 饶是如此,左脸还是被刀气划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再看这人击退萧子真,也不追赶,长身伫立雪中,将手中湮龙长刀一搠在雪地上。 刀芒雪落,绿衣飘荡。 重枣脸庞,坚毅傲然。丹凤朗目微睁,杀伐凛冽。 一捋胸前二尺美髯,淡淡道:“暗箭伤人,卑鄙!” 来者正是——关云翀。 萧元彻倒吸一口冷气,默然一叹道:“关云翀之威,强横如斯。” 萧子真见自己的战马横死,心中大怒,忽的一顺手中长枪,一道枪芒直刺关云翀。 关云翀冷笑一声道:“小辈,你还差的远!” 言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子真一枪倒也气势惊人,顷刻呼啸而至。 可是枪芒过后,萧子真却愣在当场。 眼前大雪一片,茫茫无际,冷风凛凛。 可是那里还有关云翀的踪迹。 他那一枪竟扎进雪地数寸,震荡的枪杆扑棱棱的乱颤。 萧子真正在疑惑,忽听身后一声冷冽杀气之音道:“在你身后” 萧子真大骇,他这一枪扎来,竟被关云翀无声无息的躲过,更可怕的是连他如何催动身形的自己都没看见。 这还怎么打? 饶是如此,萧子真岂愿等死,只得使劲拔出大枪,便要回身再战。 关云翀冷喝一声道:“太慢了,死来!” 湮龙刀再动,竟又是看起来徐徐缓慢,然而却瞬间即至。 朝着萧子真当头劈下。 萧子真大骇,转头是不可能了,人转回来,怕是也如那战马一样尸身两分了。 只得见机行事,见招拆招。砰的一声拔出大枪,也不转身,献枪杆,握枪头。 一个倒卷珠帘,死命的朝着那袭来的泼天一刀挡去。 “嘭——” 刀正中大枪的铁杆之上。 “咔嚓——”一声,那镔铁铸造的枪杆,竟被生生斩断。 萧子真的身体不受控制,宛如断线的风筝,朝着前方蹬蹬蹬的跄了十数步,“吭哧——”栽倒在冰凉的雪地上,嘴还狠狠的啃了一口雪。 关云翀一道绿影,疾冲而去。 湮龙清辉,白雪生光。 眼看一刀落下,萧子真难逃一死。 忽的萧元彻阵中一左一右,杀出两人,左面人手舞一对这折铁大戟,怪叫连连。 右面人手舞日月山河大刀,杀气凛凛。 “关云翀,老子便是拼着一个月不能喝酒,也要砸死你!”黄奎甲早就憋坏了,见萧子真眼看便要命丧当场,再也不管不顾,他本就是步下将官,抡着两把大铁戟,不由分说,直取关云翀。 “关云翀,休得放肆,张士佑前来战你!”右面马上战将,正是张士佑。 那张士佑年少时与关云翀有旧,更有些交情,所以一直犹疑,没有出战。 可是夏元让败绩,许惊虎又被张当阳缠住不得分身。 眼前这萧子真更是要命丧当场,只得催马上前,冲杀过来。 关云翀原想将萧子真一击毙命,未成想竟逼得两员大将从后面杀到,只得放弃萧子真,转回头来,一摆湮龙长刀,冷声道:“以一敌二,萧元彻手下,竟都是些这样的人么?” 张士佑面色一寒道:“云翀兄,你虽勇武,可是今日大军压境,你也难逃就缚,不如早日降了,士佑保证,必拼死向司空求情!” 关云翀冷笑一声道:“大丈夫死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忠臣岂侍二主耶?张士佑,你以为关某如你?” 张士佑闻言,一脸惭色。 黄奎甲哼了一声道:“跟他废话什么,俺这就将他切开晾着!” 张士佑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同黄奎甲一起,杀了过来。 关云翀抚髯大笑道:“痛快,今日我便看看你们两个有什么本事!” 言罢,湮龙刀咆哮而出,半空中一道圆弧刀芒,将二人来路封住。 黄奎甲是个夯货,哪管许多,手中大戟不躲不闪,正砸在关云翀的刀上。 张士佑却是个机巧之人,知道硬抗关云翀谈何容易,一拨马头,错身而过。 黄奎甲大戟嘭的磕在刀身之上。 却忽的发现自己纵有千钧之力,竟好似忽然不知被什么力量给卸掉了一般,只觉得那撞上的一刀,软绵绵的没有丝毫气力,而自己全力一击,竟也变得绵软起来。 虽然感觉力气被卸掉,但是他的铁戟想要借力打力,却是不可能了。 原来,关云翀知道,黄奎甲的气力便是放眼整个大晋,也是独一档的存在,与当年的段白楼相较,亦不惶多让。 所以他暗中使了巧劲,以力卸力,这才让黄奎甲觉得空有一身气力,却无用武之地。 便在这时,张士佑侧面拦腰一刀,横断寒江之势,急攻而至。 关云翀冷哼一声,湮龙刀蓦的朝地上一插。 张士佑那一刀正砍在湮龙刀的刀杆之上。 张士佑使了全力,可那湮龙刀只是嗡嗡作响,连一丝一毫的摇晃都没有。 关云翀忽的双臂横推,朝着张士佑侧面而来的马肚子上,轰的就是两掌齐出,冷声叱道:“下马来!” “轰——”的一声。 那战马唏律律的大叫一声,四蹄扬开,撂着蹶子,朝着萧元彻的阵营疾冲而至。 张士佑在马背上翻上翻下,饶是抵抗不过,只得爆喝一声,身形自马背上陡然悬起,半空中飘向关云翀,日月山河刀高举向天,以上示下,直劈而来。 关云翀身形后退,向前挥刀,一刀逼退了黄奎甲,紧接着长刀向天,堪堪挡住了张士佑自半空斩下的一刀。 然而此时,那受惊战马唏律律暴叫,如发了狂一样,一头撞进萧元彻阵列之中。 顷刻之间十数个兵卒躲闪不及,被疯马撞到在地,东倒西歪,惨叫哭嚎不止。 后面的士兵这才急忙闪出一条路来,那战马怪叫连连,扬开四蹄朝着远处冲去。 顷刻之间,没了踪影,只余荡起的雪浪缓缓下落。 关云翀敌住张士佑和黄奎甲夹击,却仍旧应对自如,湮龙长刀刀芒闪闪,似有龙吟阵阵。 那厢张当阳跟许惊虎皆衣衫半裸,打了个火花四溅。 这时萧子真和夏元让缓了口气,见张士佑和黄奎甲那里还好,可是许惊虎已经被张当阳逼得连连后退,暴喝不止。 夏元让将受伤的虎口上缠好绷带,心中暗想着定要在张当阳身上找回场子,倒提长刀直奔张当阳杀去。 萧子真也从旁边士卒手中夺过一根长矛,将长矛一摆,直冲关云翀杀去。 大雪纷扬,皑皑白雪大地之上,七员当世最强的几个战力,两相捉对厮杀。 刹那之间刀悍枪啸,天地争锋,英雄本色。 关云翀与张当阳虽只有二人,却将那五人逼得泼了性命,方堪堪战平。 湮龙长刀,纵横睥睨。 虎啸蛇矛枪,霸道绝伦。 虎啸龙吟,天地惊心。 这两厢,厮杀了不知多久。 那苍穹的鹅毛大雪,不知何时竟然渐渐停了。 可是无论战与观战之人,竟皆未有发现。 两厢争斗,惊天泣地。 萧元彻眼中渐现豪烈之色,忽的朗声道:“来呀,擂鼓,助威!”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忠义之辩 []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激昂之意震彻整座古老的龙台。 龙台此时已经苏醒。 各家各户皆出了门来,拿着扫帚扫着门前落雪,那些稚童们更是在这雪地之中追逐嬉戏。 忽的,那咚咚咚——的声音蓦地响彻在整个龙台上空。 江的鼓点,彷如从万千百姓的心中擂响。 所有人,皆缓缓的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的望向城的一角——司空别院。 满城百姓,一片静默,大雪古城,恁的肃杀意。 司空别院。 苏凌看了看阵中形势,料想这样打下去,怕是打到天黑也难有结果,这才暗暗道,看来只有让我来打破这场中均势了。 想罢,朝着萧元彻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萧元彻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知道苏凌要按计行事了。 但见苏凌忽的大吼一声,手中问相思清鸣一声,一道残影朝着关云翀冲去道:“关云翀,一起死吧!” 关云翀心中一动,暗道,莫不是暗语? 死只是虚词,这是要让我跟他一起,难道苏凌要以他自己为质,逼萧元彻退走? 心中念头连闪,再看苏凌疾驰而来,眼中闪着一丝狡黠的光芒。 关云翀再不迟疑,忽的大吼一声,湮龙长刀连闪几下,刀芒过处,逼得黄奎甲、张士佑、萧子真左右倒退,竟闪出一条道路来。 关云翀一声轻啸道:“无名宵小,也敢上阵?死来!” 绿影一动,已然冲到苏凌眼前,长刀一顺,交在左手,斜刺里一闪,倏尔来到苏凌身后。 慌得黄奎甲大吼一声道:“苏小子,小心啊!” 却是已然不及。 “砰——”的一声,关云翀的手正掐中苏凌的哽嗓。 关云翀这才左手长刀一指将门前团团围住的五百军士,冷然道:“给我闪开一条路来,否则此子必死于关某之手!”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动了,许惊虎一愣之下,张当阳一矛正搠在他的左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慌得许惊虎右手锤拼命的朝张当阳脑袋砸去,张当阳这才一错步,撤矛闪身。 矛尖锋利,带出一道血线。 身后萧元彻一惊,冷然朗声道:“将士们,准备出击,抢回苏曹掾!” “喝——!”五百甲士,皆长啸一声,举盾架矛,摆开攻击姿态。 踏踏——踏踏——五百甲士踏着有节奏的步伐,朝着关云翀和张当阳逼近。 张当阳大吼一声,想是杀红了眼了,一摆虎啸蛇矛枪,便要冲阵。 苏凌吓得直翻白眼,暗道,这大爹,不对,这大爷,你怎么那么实诚呢,别冲啊,退!退!退! 幸亏关云翀看个正着,出言喝道:“三弟!不可!” 这张三爷,一脸不解道:“二哥,你掐死这小子,俺先冲杀过去,搠死他十个八个的!” 关云翀忙架着苏凌,快步来到张当阳近前,低声道:“不可鲁莽,听哥哥的!” 张当阳这才将长矛朝地上一搠,满脸愤恨的看着那五百甲士。 眼看五百甲士已然将关张苏三人围在核心。 关云翀冷声道:“谁敢近前,我第一个先掐死这人!” 黄奎甲将大戟朝地上一扔,拍着屁股跳将起来,急嚷道:“这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苏小子你是不是比俺还傻,就你能耐!用的着你么?老实待着多好?这下翘辫子了吧!” 众将皆面面相觑,回头看着立于马车之前的萧元彻。 忽的许惊虎大吼一声道:“区区一个曹掾,还想威胁天兵,我先砸了你们再说!” 说着就要欺身向前。 便在这时,萧元彻声音冰冷,自后面传来道:“谁都不许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许惊虎这才一愣,悻悻的向后退了几步。 萧元彻向前走了几步,朝着关云翀一抱拳道:“云翀义士,灞城下一别,今日算是本司空第二次领略足下风采!果真无人能敌啊!” 关云翀冷声道:“当年的萧元彻不过京营八校尉,声名不显,却对大晋一片赤胆忠心,不畏强敌,敢跟国贼王熙不死不休。今日萧元彻已然是大晋司空,权倾朝野,只是不知赤胆忠心可还在否?” 萧元彻也不以为意的,淡淡道:“人生大道何止千万,云翀有云翀的证道之法,元彻亦有元彻的证道之法。今日云翀已深陷重围,不如放下手中长刀,你我对坐品茶如何?” 关云翀冷笑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司空还是下令撤走吧,万一关某一个不小心,手上力气重了些,拧断了这位苏曹掾的脖子,总是不好吧!” 萧元彻半晌无语,低头沉思,却看被制的苏凌朝他眨了眨眼,他这才稳了稳心神,做了决定道:“全军听令,后退” 军令既下,五百甲士闻风而动,缓缓的朝后面退去。 竟闪了一条通向别院中的道路出来。 关云翀朝着张当阳一使眼色,张当阳这才没有犯浑,当即朝着那别院中冲了回去。 关云翀制着苏凌,也缓缓向后退去。 那五百军士本身向后缓退,见关云翀仍然不放苏凌,更欲将苏凌劫持进别院,呼得一下,竟齐齐的朝着关云翀退去的方向涌来。 关云翀哪里给他们合围的机会,一提苏凌的衣带,将他提将起来,瞬间飘身进了别院,反手将院门插死。 那五百军士一拥而上,却是晚了一步,矛盾并举,皆砸在院门之上,嘭嘭直响。 夏元让来到萧元彻身旁,低声请示道:“主公,是否下令强攻别院?” 萧元彻瞥了他一眼道:“强攻,如何强攻?拆了我这别院,再搭上一个苏凌?说的轻巧,都给我退回来,谁都不许贸然进攻!” 夏元让一窒,只得返回阵前,大吼一声道:“全体,后退!没司空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攻。” 天虽雪停,但寒风呼啸,眼前尽是皑皑白雪。 五百甲士就这样伫立在风雪之中,谁都不敢动一下。 可是时间一长,寒气逼人,这五百甲士虽顶盔掼甲,却感觉浑身冰冷,脸颊都被冻得通红。 徐文若还好,一边搓手跺脚,一边哈着热气,驱散些寒意。 可是苦了那祭酒白衣先生,鼻涕直流,浑身发抖,脸无人色。 萧元彻看了郭白衣一眼,只得摇摇头道:“白衣入我车内,我车内有两个炭火炉,你暖一暖吧。” 郭白衣连忙摇头道:“苏曹掾还未救出,如今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先进入车内呢,何况这是主公的车轿。” 萧元彻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抓了他的手,半嗔道:“你这是怪我只让苏凌上车,未叫你了是吧,废什么话,我送你进去。” 郭白衣没有办法,只得随了萧元彻进了马车车轿。 萧元彻让郭白衣休息,便要转身下车。 郭白衣一边捧着一个手炉,一边哆哆嗦嗦,眼中还有一抹笑意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萧元彻佯装不懂道:“喜从何来?你这话何意?” 郭白衣嘿嘿一笑,又抽了两下鼻涕,方道:“若白衣所料不差,主公定然是与苏凌在车中定计,苏凌定然有妙计,说降那关云翀,对吧!” 萧元彻白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怎么不冷死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郭白衣随手抓起一段锦帕,使劲的擤了下鼻涕。 却遭到了萧元彻好大一双白眼,颇为嫌弃道:“谁让你用我的锦帕的?用完扔了,别让我看着心烦。” 郭白衣这才嘿嘿点头道:“苏凌年岁虽小,然处事稳重,方才势均力敌,完全没有必要贸然出手,除非他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被那关云翀擒住,好单独说降于他,是也不是?”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点头承认。 只是忽的有些忧心忡忡道:“苏凌那小子,一身都是胆,这计划虽然可行,却是拿他自己生命做赌注。那关云翀或许不会趁人之危,可那张当阳暴戾我还是担心他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我们都明白,苏凌岂能不知,主公放宽心就是,便是说降不成,料那苏凌机敏,定能安然脱身。”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 便要挑帘下车。 郭白衣神情中忽然带了一丝玩味神色道:“主公就不疑心,苏凌” 萧元彻眼神灼灼,忽的一摆手道:“连生命都不顾的人,我萧元彻岂能见疑?” 说着便下了车去。 方过了不久,车帘一挑,徐文若也走了上来,与郭白衣对坐。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老徐,我看你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苏凌安危,莫不是也看懂了这是唱的哪出戏不成?” 徐文若用手点指郭白衣,笑而不语。 司空别院。 张当阳一屁股坐在房内的椅子上,身上热汗直淌,暗暗觉得今日还是未打痛快。 忽的身影一闪,关云翀和苏凌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张当阳一眼瞅见苏凌,冲冲大怒道:“好你个小白脸子,原以为你是个好人,还救了俺大哥,如今你却帮助那个萧元彻,返回头与俺和二哥作对,看俺不一巴掌拍扁了你!” “雾草!张三爷,你有没有脑子啊,我这是在救你们,你还真打啊!”苏凌面色一变,见那蒲扇大的巴掌已然拍了过来。 慌得苏凌急忙向关云翀身后一躲大喊道:“救命啊!” 关云翀忙和张当阳对了一掌,嗔道:“三弟,你做什么?苏凌贤弟的确是为了救我们,否则怎能一招被擒。” 苏凌老脸有些发烧,真要动手,一招可能闪的过,能接三招,他都够呛。 张当阳这才转怒为喜,嘿嘿一笑,朝着苏凌唱了个喏道:“哎呀呀,俺是个莽夫,苏老弟莫怪,莫怪。” 苏凌摇摇头道:“怪倒不敢,指望三爷下次再出手时,轻一点慢一点” 张当阳这才挠挠头道:“下次一定轻,一定!” 苏凌心中暗暗叫苦,雾草!还真就有下次呗 关云翀这才一抱拳道:“苏贤弟,你可有杀出去的办法?”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有办法,保住二位,只是我说出来,二位恐怕不听啊!” 关云翀似有所思,微缩双目,捋了捋颌下长髯这才道:“苏贤弟但说无妨。” 苏凌点点头道:“我可保一人离开,另一人只能暂时委身降于萧元彻” 关云翀先是眼神射出一道利芒,随后低头不语。 张当阳闻言,嚷道:“你这苏凌,是何道理?要走俺和二哥一起走,要杀出去俺和二哥一起杀出去!断然无一人逃生之理!” 苏凌暗道,活爹,大活爹!你是厉害,好汉架不住人多啊,莫说那几个大神,便是那五百小兵,你也冲不出去啊! 苏凌只得苦笑一声,不管张当阳嚷嚷,对关云翀一抱拳道:“关兄,如今强敌环伺,又有几个大将在外,想来若是他们真就不管不顾的杀将进来,加上苏某,咱们三人或可凭借别院死守一阵只是终将难逃引颈就戮的命运啊!” 关云翀忽的淡淡一笑道:“自大哥离开之后,关某已然生死看淡,他们若是冲进来,苏贤弟自己去了,莫要管我们便是。关某死便死矣,上可报大晋,下可全兄长结拜之意!亦无憾矣!” 张当阳一拍大腿朗声道:“着啊!二哥说的不错,这话老张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对!” 苏凌翻了翻白眼,心想若有个布头,定然先把张当阳的大嘴塞了 苏凌只得忍了,朝着关云翀道:“关兄义薄云天,苏某也早已知晓,今日一观,果真如此!只是关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关兄真以为力竭身死,方为大忠大义不成?” 关云翀眼神一冷,冷然道:“不知苏贤弟有何高论,若是替那萧元彻做说客,还请自便吧!” 苏凌淡淡一笑,朗声道:“我去便去了,只是关兄一生忠义,却要做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也!” 关云翀脸色难看,冷然道:“苏凌何意!且容你一说!” 苏凌点点头,来到门前,望着茫茫白雪,忽的转过身来,直直的注视着关云翀,一字一顿道:“关兄应知,身死魂灭,你倒是解脱了,可是你要置皇叔何地,又置张当阳何地?” 随即叹了口气,又道:“当初关兄与皇叔、当阳二位,歃血为盟,对天盟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言犹在耳,关兄难不成是忘了么?” 关云翀冷眼相顾,朗声道:“关某一刻也未曾忘记!” 苏凌点点头道:“既如此,敢问关兄,如若你此刻就死,皇叔远在锡州,岂能独活,当阳兄亦能独活否?表面你不愿侍二主而背盟,实则,一人死而三人亡,这岂不是不义?” “这”关云翀闻言,寂寂无声。 苏凌见这话果真好用,便向前一步又道:“往大了说,关兄生于天地之间,所愿不过是报效大晋,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是也不是?” 关云翀正色点头道:“关某平生所愿也!” 苏凌点点头道:“可如今山河破碎,晋室衰微,关兄若死,此志可全乎?” “这” 苏凌淡淡的看了一眼关云翀道:“身死不能救国,这岂不是不忠?” 关云翀一窒,说不出话来。 苏凌眼神灼灼,逼视关云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丈夫自当惜之。可如今既有生还之路,关兄为何偏要赴死?这岂不是不孝?” 不等关云翀说话,苏凌步步紧逼道:“关兄既死,皇叔、当阳兄自然不会独活,忠义之士皆成一抔黄土。可山河破碎,纷乱四起,流血飘杵,天下百姓可得半刻安宁,亦可得半寸安身之地乎?想来定然家破人亡,遍地白骨也!关兄岂能为了求解脱,而置天下黎庶于不顾?这岂不是不仁?” 苏凌声音朗朗,回荡在屋中。 “如此看来,关兄既是不愿,也最终落得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 “这”关云翀长刀触地,半晌无语。 眼神深邃而无奈。 忽的长叹一声道:“苏贤弟,一语惊醒梦中人!若关某真就现在死了,的确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了!关某受教了!” 苏凌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既如此,苏某斗胆为天下苍生请命,还请关兄爱惜自己,莫要寻死方好!” 关云翀仰天长叹道:“唉!死既不能,关某真要做那贰臣不成么?” 苏凌摇摇头道:“关兄大义,那些贰臣之人岂能与关兄相提并论?” 关云翀这才沉沉的点了点头道:“如此,关某有三事相约,若门外那萧元彻能够答应,关某便降!”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果真,这事还是来了! 只是来的早了些罢。 关云翀刚要说话,张当阳大吼一声,按住关云翀肩膀摇晃道:“二哥!怎么能降那萧贼!俺随二哥杀出去,掩护二哥离开!” 关云翀任由他摇晃,待他说完这才道:“三弟不可,断不能因为我而断送你的性命。我留下,你走!” 张当阳又是一阵大吼道:“不通!不通!俺老张这就找那萧元彻拼命!” 言罢,提了呼啸蛇矛枪,便要打出门去。 关云翀一步迈到张当阳近前,伸手一拦道:“三弟当真要陷我于不义么?” “唉!——”张当阳将长矛一扔,双手抱住大脸,蹲在地上,神色痛苦。 关云翀这才走到苏凌近前道:“苏贤弟,为何只让我一人来降,为何不让三弟随我一同” 苏凌瞥了瞥张当阳道:“张三哥会愿意降那萧元彻?” 张当阳闻言,猛然抬头道:“老子死都不降!” 苏凌一摊手道:“如何” 随即又道:“这只是其一,其二,若真就关兄和当阳大哥一同降了萧元彻,若一旦有了玄汉大哥的消息,你们定然前往投之,是也不是!” 关云翀道:“这是自然。” 苏凌点点头道:“若是关兄独自前往,凭着关兄心思,千上万水,亦可往之,可是若要两人,怕是那萧元彻如何也不肯放人的,到时再横生变故,岂不麻烦其三,为何不是当阳兄降,而是关兄,皆因为关兄心思缜密,若有事发生,定能随机应变,更好应付不是” 张当阳闻言,不满道:“合着就是俺老张是个粗人,脑袋不灵光呗” 苏凌心中暗道,你以为呢?却笑而不语。 关云翀这才将张当阳从地上扶起,语重心长道:“三弟,既如此,便依苏贤弟所言,待会儿我定向萧元彻言明,保你脱困,你切莫以二哥为念,出了龙台,便去寻大哥,一路上山高水长,三弟定要多加小心!” 张当阳虎目含泪,心中拧了个大疙瘩,可是他哪有本事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得颤抖着反握了关云翀的双手,颤声道:“长兄如父,如今大哥不在,俺老张听二哥只是二哥身陷贼营,定要时时处处小心则个!” 关云翀这才放下心中挂碍,长叹一声道:“苏凌,关某便先约了三件事,萧元彻愿意,关某扔刀请降!” 苏凌却道:“关兄且慢,我意还要找一个第三人。那萧元彻多疑,仅仅咱们三个,怕是不妥。” 关云翀一怔,随即道:“贤弟所言不差” 他思忖片刻方道:“不知贤弟以为张士佑如何?我昔年与他有旧,此人还算忠直,贤弟以为呢?” 哎呀!苏凌暗道,我这是做了人家的活,抢了人家的戏啊,张大神不出场,还是不行啊。 于是,苏凌点头道:“苏某也以为张士佑极恰!” 关云翀点点头道:“如此,便要劳烦苏兄弟了!” 苏凌点头,这才出了院子,“呼——”的一声打开了别院大门。 依靠在门前。 一眼看去,好家伙,五百甲士全部杵在雪地之中,冻得苦不堪言。 苏凌心中有些好笑,倒也不是笑这五百军士狼狈,而是觉着这些人充当了这场戏的冤大头,实在有些不忍。 众人见苏凌忽的独自从别院中出来,先是一愣,随即便七嘴八舌道:“苏曹掾,怎么一人出来了,里面如何?” 苏凌做了个罗圈揖,这才朝着张士佑朗声道:“张将军,只你一人跟我进去,有要事相商。” 张士佑心中一动,回头看了看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车轿之内,古井无波的徐文若却忽然开言道:“白衣,这苏凌比之你我,如何?”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张士佑入内,这是在安咱们这位司空大人的心呐” 张士佑见萧元彻准许了,这才提刀朝苏凌处走去。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别院大门,走了进去,反手又将大门关好。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间烟火,难慰孤独 [] 苏凌和张士佑刚走进司空别院,张士佑便朝苏凌一抱拳道:“苏曹掾,唤士佑进来,到底所谓何事?莫不是想要劝降关云翀么?我与那关云翀,虽有旧交,可是我亦素质他的秉性,他断然是不肯降的” 苏凌淡淡一笑道:“张将军,凡事总有个例外不是么?” 张士佑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激动道:“莫不是苏曹掾已经大功告成,劝降了云翀不成么?若真如此,士佑先谢过了。” 苏凌一笑道:“降不降的,便要看张将军这最后一步如何做了。” 张士佑闻言一脸疑惑道:“苏曹掾此话何意啊。” 苏凌只道随他前往房中,到时自知。 正说间,两人已经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房中。 关云翀见张士佑果真来了,这才朝着他一拱手道:“士佑,两军阵前多有得罪,还请莫要记恨才是。” 张士佑点点头道:“士佑素知云翀兄大义,那点小事,何足挂齿。方才我听苏曹掾讲,兄要见我,可是想好了投效萧司空么?” 张士佑倒也爽快,直接开门见山。 苏凌心中暗忖,这也省了自己不少事情,如今安心看他俩如何交谈便好。 但见关云翀先是有些犹豫,而后将鹦哥绿长袍一甩,沉声道:“此事当感谢这位苏曹掾,若不是他力劝关某,又以忠孝仁义之理告之,我怕是早已做了拼杀的决定了。” 张士佑闻言,更是对这个年纪轻轻的苏凌高看一眼,暗中认定,假以时日,这苏凌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定要多亲多近才是。 想到这里,张士佑朝着苏凌一抱拳道:“苏曹掾,高义,受士佑一拜!” 苏凌忙一摆手道:“你还是听听关兄投效的条件吧” 张士佑这才面色稍变,出言问道:“莫非云翀兄还有什么疑虑不成?” 关云翀点了点头道:“我有三约,请士佑兄代为转达萧司空,若司空允了这三约,关某当即扔刀归降,如若不允,关某誓死不降。” 张士佑闻言,顿时愣在当场,半晌方道:“既然如此,请云翀兄先对我试言之,如何?” 关云翀点了点头,朗声道:“一者,关某降晋不降萧,若萧司空对外言说,我归降的是他萧元彻,我必不降!” 张士佑闻言,心中便是一颤,这第一约便如此苛刻,若说给司空听了,万一司空震怒,怕是到时玉石俱焚啊。 想罢,他不动声色的看向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张将军莫急,此乃关兄向司空大人提的约定,你只牢牢记住,待会儿出去半字不差的传达便好,至于司空作何感想,料想张将军也无能为力,是吧?” 张士佑点点头,觉得苏凌说的不错,这才朝关云翀一抱拳道:“云翀兄这第一约,士佑记下了,敢问剩余的是什么?” 关云翀并不答言,缓缓看向立在门边,一语不发的张当阳,眼中颇有难舍之色。 张当阳也望着关云翀,虎目流泪,嘴唇颤动,这时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关云翀这才长叹一声道:“我这三弟,是个粗人,若是留下,必然频生事端,我留下,即刻放我三弟离去,一路之上不得追赶。若司空允了,关某愿降!” 张当阳点点头,头更是大了三圈,谁都知道这个张当阳,要是论起勇烈,怕是眼前这个关云翀还差上半分,想让司空放了张当阳,怕是比登天还难。 张士佑只得硬着头皮再问道:“士佑记下了,不知这第三” 关云翀思忖片刻,忽的眼望阴霾的苍穹,冷风拂过他的长髯,竟有了些许沧桑之意。 声音低缓,但不容置疑。 “他日,关某若知我兄长消息,无论山高水长,天涯海角,我亦要前往投我兄长!” 别院大门訇然洞开,张士佑在前,苏凌、关云翀并肩在后,最后是有些没有精神的张当阳。 几人依次走出。 萧元彻立于茫茫雪地之中,身后大氅随风荡漾,别有一番枭雄气质。 只是此时此刻,他目光柔和,看着这几人。更是轻捻长髯,眼中亦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张士佑将这三约完完整整的向萧元彻转述了一遍。 出乎张士佑意料之外的是,萧元彻竟然毫不犹豫的照单全收,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关云翀今日之降,乃是降晋,非向他这司空投降。 随后又似自我开解道:“我萧某人亦是大晋司空啊,这又有何不妥呢?” 他这般言语,是低声自语,虽带着淡淡的失落,听在郭白衣和徐文若的耳中,两人还是极为佩服萧元彻的胸襟的。 关云翀望见萧元彻站在茫茫雪中,竟是丝毫不觉寒冷,只为翘首以盼自己出来,心中亦有所触动,忽的朝萧元彻一揖道:“司空久侯了!” 萧元彻目光柔和,面容上还带了淡淡笑容,刚想说话,却不料关云翀竟脸色一肃道:“司空,如今云翀已然扔刀来见,便要遵守你我之间的第二个誓约,速速放了我三弟离去才是!” 说罢一捻长髯,双目微闭,遗世独立。 似乎专等萧元彻答话。 他这样行事,看在萧司空众将眼中,更是倨傲无礼,早有黄奎甲、夏元让、萧子真怒目而视,夏元让更是冷声斥道:“大胆关云翀,你不过是困兽,面对司空竟如此傲慢无礼,真欺司空门下无人否?” 关云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然道:“败军之将,关某不屑与之搭话!” 夏元让闻言,脸顿时成了猪肝色,大吼一声,从身旁甲士近前劈手夺过一杆长矛道:“夏元让今日定斩汝头!” 关云翀冷笑不止道:“不知是夏将军嘴快,还是关某的湮龙刀快?” 他这话说的毫不让步,针锋相对,更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苏凌摇头暗想,看来关云翀果真傲气无双。 又想到那个时空,那个一身傲骨之人最后的命运,不由的摇头叹息。 关云翀这一番话,立时惹恼了阵中这几员将领,黄奎甲、夏元让、许惊虎皆欲催马向前来厮杀。 萧元彻却在马车之前冷哼一声道:“我方才便已然说过,除非我的命令,其余人无论是谁,敢贸然行动,杀!还不给我退了回去!” 黄奎甲等人只得暗气暗憋,收好武器,压住阵脚。 饶是如此,看向关云翀的眼神也不善。 关云翀将眼一闭,只做不见。 萧元彻看向关云翀的眼神虽然依旧温和,脸上却没有了笑容,忽的缓缓一笑,这才道:“人言我萧元彻乃奸狡之辈,今日云翀在此,我萧元彻便要让这世人看看我到底遵不遵守誓约只是,云翀有三约,萧元彻亦有三愿,不知义薄云天如云翀者,可否让萧某如愿呢?” 我去苏凌有点头大,暗道,司空你不对劲啊,剧本上没这个台词啊啥时候整出来一个三愿了? 关云翀一愣,萧元彻忙又朗声道:“当然,萧某这三愿,绝不是与云翀三约有冲突矛盾之处,云翀若答应了,你三弟即刻我便放行。” 关云翀这才点了点头,亦朗声道:“既然如此,司空请讲,关某静听。”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萧某第一愿,云翀莫要因我不是你的兄长,即便归降,也心中有顾虑,以后若有什么想法见地,望你知无不言,行止随心!” 关云翀心神大动,朗声道:“关某遂了司空这第一愿!” 萧元彻闻言,脸上有渐渐浮现喜色,又朗声道:“萧某第二愿,若日后上阵杀敌,萧某如有拜托云翀的,还望云翀尽心竭力,全力对敌!莫要以为元彻不信你而懈怠了!” 关云翀朗声大笑道:“司空只要信我认我,关某自当阵前全力以赴,绝无懈怠!司空这第二愿可全也!” 萧元彻点点头,眼中出现了一丝无奈神色道:“若日后云翀寻得你的兄长消息,勿忘亲自向萧某辞行啊!” 关云翀眼神闪动,蓦地又是一躬道:“司空既有赏识之恩,若有辞行日,关某必当亲自登门辞行!司空三愿皆可全也!” 萧元彻这才仰天大笑道:“云翀果真是个忠义之人,萧某如何能不义气乎?” 言罢,他忽的眼神一肃,朗声道:“全军听令,后撤一百步,放张义士离开,如有阻拦,当场斩杀!” “喏!——”五百人齐声应诺。 雪地中踏踏之音响起。 那五百甲士果真有序的向后退了一百步,然后伫立在那里,队形不乱。 关云翀走到张当阳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腹心事无法诉说,只化作淡淡一笑道:“三弟,速速离去吧,兄在龙台遥祝三弟前路安好!” “二哥”张当阳虎目流泪,肩膀颤动。 关云翀宠溺的在他头上拂了一把,宛如哄着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低声道:“三弟,怎么哭哭啼啼,像个女公子啊你看看,这四周可都是萧元彻人,莫坠了咱们兄弟的名头!” 张当阳这才用手一甩眼泪,点头道:“二哥说的不错,咱们什么时候都不能坠了名头去!” 忽的朝着关云翀跪下,两个膝盖重重砸在雪地之上,雪片飞扬。 关云翀想扶他起来,可是用了几下力,张当阳却仍旧纹丝未动。 皑皑白雪之中,枪矛闪动之下。 张当阳长跪于地,朝着关云翀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响头。 关云翀不忍再看,直转过身去,昂首向天,双目一闭,手捻须髯。 丹凤眼中,两行滚烫热泪。 张当阳磕完这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颤声道:“二哥保重,当阳走矣!” 说罢,再不迟疑,转头大步朝着龙台城门方向而去。 脚下的雪被他踩得咯吱直响。 张当阳就这般走了几步,不知为何,竟忽的朝着前方狂奔起来。 半晌,苏凌方低声对关云翀道:“关兄,当阳去矣。” 关云翀这才缓缓转过身子,朝着雪地上留下的两排大脚印一躬,缓缓道:“三弟保重!” 萧元彻见大事已成,这才大笑着想要朝关云翀走来,却不想黄奎甲将他一拦道:“主公,俺觉着主公还是莫要近前,这关云翀万一反悔了”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罚你两月不得饮酒,说话之前,先动动你那没几两重的脑子!” 黄奎甲闻言,自己又多了一个月不得饮酒,嘴咧的向瓢一样。瞅瞅后面的徐文若和郭白衣,又看看诸多将领,皆是笑着看他,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多虑了,这才挠着脑袋,也嘿嘿笑了起来。 萧元彻原先缓步向前,后来竟越走越快,直到最后,竟是走的大步流星。 转眼便来到关云翀和苏凌近前。 左手执起苏凌,右手拉住关云翀,哈哈大笑,顿感豪气陡增道:“今日天下文才将才皆在我左右,这天下何愁不定!” 言罢一指前方马车道:“苏凌、云翀随我上马车,咱们一同回司空府去!” 苏凌随着萧元彻等人先回到了司空府。众人都过来同关云翀叙话,关云翀也一一回应。 萧元彻这才道:“都坐下吧,累了这许久了。” 众皆坐下,早有侍女上茶,苏凌看去,暗自好笑,竟是自己前些日给萧元彻的毛尖。 这许多日了,他竟还未喝完,看来是极为珍视了。 此时魏长安也交代好了齐世斋,从晋帝处出来,到前厅伺候着。 便在这时,有门前守卫来报,魏长安使了个眼色,将守卫截住,暗自问了所报之事。 见司空正在高兴之中,魏长安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垂手站在一旁。 待萧元彻饮茶之际,魏长安才将事情禀报。 原是于白河、李曼典、徐子明皆传讯回来,追了许久皆未见刘玄汉踪迹,大雪掩盖了马蹄印,更是不好寻找。 萧元彻摆了摆手道:“寻不到便寻不到吧,今日我得云翀,如彪虎生翼也!” 又过一会儿,伯宁缓缓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神情阴鸷。 只是乍一看到关云翀,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转瞬即逝。 他朝众人略微颔首,附在萧元彻耳边低声道:“属下前往碧笺阁之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属下虽扑了个空,却探得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萧元彻闻言,忙道:“噤声!你先到书房等我!” 伯宁这才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退去。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萧元彻心中有事,这才遣散众人,临散时,朝苏凌笑道:“你可还欠我一顿好饭食,莫要忘了,眼下董祀谋逆一事,基本上不会再有波折,不知你何时兑现啊?” 苏凌一笑道:“苏凌在不好堂,随时恭候司空大驾!”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又跟关云翀聊了几句,这才让魏长安先在司空府内单独辟出个院子来,给他住了,等到这几日大朝,再奏明天子另行置办。 萧元彻这才哈哈大笑着,若无其事一般,朝着书房去了。 苏凌半点没有觉察萧元彻和伯宁之间的异常,从司空府出来,这才常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过一夜光景,好多人同时出现,停下,然后纷纷离去。 恍然若梦啊! 雪色满城,苏凌走在朱雀大街之上,眼前又是如平时那般人流熙攘,这龙台的百姓并未因为天降大雪而畏寒不出门。 朱雀大街,楼阁错落,银装素裹。 人们笑语晏晏,满是暖意。 更有稚子孩童,嬉笑追逐,一个雪球一个雪球的掷来掷去。 人间最是留恋处,便是这人间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苏凌刹那间觉得,若是日子时光一如现在这般,缓慢、温和而轻松,那便有多好? 可是,他终是有牵挂之人。 刘玄汉应该到了锡州了吧,或许途中与张当阳汇合了,那锡州车信远定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王均现在何处,这个小伙子,办事踏实,定然会安排好一切,他与他必在龙台重逢; 不知那董后娇贵,这般折腾下去,可否吃得消,她还身怀有孕,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穆颜卿已经回到了江南了吧,那个小桥流水的地方,对了,江南可下雪? 那个神神叨叨的浮沉子,如今是不是回到了两仙坞,继续糊弄他那个老牛鼻子师兄去了,会不会被他那个师兄逼着抓去学炼丹,他要是知道不再被通缉了,会不会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说上一句道爷我吉人自有天相; 还有那抹盈盈绿衣。 张芷月,冬天到了,飞蛇谷中可还冷么? 还有师父元化和张神农。还有远在青燕山的父母和杜大叔一家 还有明舒、安钟、白书生、小兰; 这所有所有的人,如一段一段的光影在苏凌的心中脑海缓缓浮现,又无声无息的逝去。 苏凌缓缓抬头,望着依旧阴霾的天空。 枯枝之上,挂着白雪。 大家都还好么,苏凌,一人在龙台,想你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佳节团圆人难全 [] 苏凌收拾心情,缓步回到不好堂时,已近中午,刚踏入后院中,便看到杜恒正在院中来回转圈,一脸的焦急神色。 抬头望见苏凌,这才一步走过去,如同星星盼到了月亮一般一把将他拉住紧张道:“苏凌,你昨晚去哪里了,俺今早一觉醒来,寻你不见,还听人说外面有个姓董的谋逆作乱,和司空的精锐交了手,整个龙台城都人心慌慌的。你又突然消失了,俺也不敢再开门做生意。你去哪里了?” 他如倒豆子一般说着,眼中的的焦急担忧之色却显得十分真切。 苏凌心下有点感动,从南漳到京都龙台,遇到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来来去去,如今身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个一直跟随着自己的憨厚的杜恒。 苏凌不想让他担心,便若无其事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杜恒却正色道:“苏凌,以后做什么事情,能不能带上俺,你忘了在那桂树之下,咱们曾经说过的,咱们要一起闯一闯这个天下!” 苏凌心中一暖,望着这个结实的少年,忽的缓缓道:“杜恒,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杜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小子,今日有些不正常,俺杜恒这辈子认定你这个兄弟了,天大地大,俺都会跟你在一处!” 苏凌用力的点了点头,觉着眼眶有些温热。 杜恒是个粗人,未曾感觉到苏凌的情绪波动,又问道:“你昨晚,究竟去了哪里,你别看龙台现在风平浪静的,其实俺到觉得暗中腥风血雨的,你晚上还是好好在家里待着,别到处乱跑,惹了祸事。” 苏凌先是一疑惑,转念一想,原来他这位玩伴在心中,早已把不好堂当做了自己的家了。 苏凌这才笑道:“也没去哪里,去了趟司空府” 杜恒惊得睁大了两只牛眼,刚想高声,又觉得这事万不可张扬,遂捂了半张嘴道:“你小子还真去了司空府了!你不知道那帮逆贼就是要对付萧元彻的” 苏凌耸了耸肩膀道:“是啊,可是我不还是萧府供奉嘛,总不能白拿人家俸禄不是,关键时刻也得出出力不是。” 说着压低了声音道:“苏郎妙计安天下,那谋逆的董祀已经被司空拿下,本公子因为献计,还被司空抬举,封了个小官呢,现在我可不是供奉了!” 杜恒闻言,一脸兴奋道:“封封官?真有你的!封了个多大的官?” 苏凌有些尬住,总不能说芝麻大小的官,只把官职报了糊弄自家兄弟道:“额司空府西曹掾” 哪知这位杜恒兄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忙问道:“西曹掾?是什么东西” “西曹掾不是东西啊不是反正就是个官”情急之下,苏凌脱口而出,话已出口,方觉这不是自己骂自己么,这才急忙改口。 “可比里正老爷大?”杜恒一脸激动道。 苏凌一挺胸膛道:“比那可大多了” 杜恒脸上的激动之色又甚道:“比县丞老爷大?” 苏凌一哼道:“大县丞得叫咱大人!” 苏凌这才知道,杜恒不过生活在苏家村日久,在他眼里里正、县丞之流可是大官了。 苏凌笃定这点,才又哈哈一笑道:“老杜,你就不能说的再大点的,你苏兄弟就那点能耐不成?” 敢情苏凌也是有骆驼不吹牛的主。 杜恒大嘴一咧,鼓了鼓劲这才又道:“难不成跟县令大老爷一样?”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恩恩,跟他差不多,类似于弼马温吧”他吹牛的同时,还不忘自嘲一番。 “弼马温弼马温,额那也行,到时县令大老爷也得让着你几分。”杜恒乐的大脸都开花了。 苏凌一翻白眼道:“啥弼马温西曹掾!” “哦哦对对!你小子真就长本事了,俺就说嘛,跟着你俺老杜不会吃亏的!”杜恒嘿嘿一笑道,那架势就像苏凌真就封侯拜相了一般。 杜恒又兴奋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俺这就去张罗一锅好肉,咱们这位弼马温啊呸,西曹掾大老爷庆功,王钧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了,今天一天也没见着” 说着便要向灶房去。 苏凌一把将他拉住道:“你先别忙,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去做!” 杜恒闻言,一脸跃跃欲试道:“说罢,去抄哪个逆贼的老巢?” 苏凌气笑道:“你想什么?我是让你去龙台找家铁匠铺打个东西回来,图纸已经给你画好了”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到杜恒手里。 杜恒一本正经道:“是也是也,如今升了官,那出来进去的没个好家伙总归不成,你等着,俺这就去” 言罢,攥了苏凌给他的图纸,飞也似的出门去了。 苏凌这才笑着摇摇头。 回到后堂正厅,沏了毛尖茶,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心头的事情。 眼下血诏风波基本算是平息了,只是还缺少朝堂的盖棺定论。只是,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董祀谋逆的罪怕是谁也翻不了案去,毕竟他可是劫持了天子,天子都吓得跑到司空府临时居住了,若是萧元彻还搞不定那些唱反调的人,他这司空也就白混了。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压在苏凌心头久久不散。 便是那十六字谶语,到底预示着什么。 还有在承天观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自己的茶叶货船被劫到底跟这句谶语到底有没有联系? 虽然苏凌在司空府为了糊弄萧元彻,信口胡说的谶语含义,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 但是苏凌知道,这谶语背后暗示的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或许作着谶语之人,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可是究竟是什么时机呢? 苏凌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口中轻轻的念着那十六字谶语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苏凌念了几句,心中暗忖,这十六字分为两层一意思,以他的感觉,前八字一个意思,后八字又是一个意思。 莫不是对应了两件事情不成? 唉!猜谜这个事情,自己的确是不太擅长啊。 他踱着步子,忽的低头道:“浮沉子牛鼻子,你说这到底” 这才蓦地想起浮沉子早已离去,忽的抬头看着空旷的厅堂,缓缓的摇了摇头。 前阵子过惯了有人参谋的日子,这猛地一下,还颇为不习惯啊。 苏凌想这谶语想的头大,又加上昨夜劳心费神,一阵困意袭来,便半倚在椅子上,后背靠好,将两条腿架在桌几上,不一时,昏昏睡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便听到院内响起脚步声来,却是杜恒手中提着苏凌让他找铁匠打的物什,颇有些泄气的走了进来。 苏凌这才翻身坐起道:“打好了?” 杜恒将手中的物什朝他怀中一推,嘟嘟囔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明刀利剑,可是我看着玩意形状似圆盘,中间空,周遭深,左右两边还有个大铁把,怎么看怎么像口锅啊!” 苏凌瞥了他一眼道:“废话,我什么时候说要打兵器来着,这就是一口锅,准确说是口涮锅。” “锅?还叫啥涮锅?干嘛用的?”杜恒不解的问道。 “能干嘛用?做饭用,这锅你背好了,过几天我要请人吃饭”苏凌将那口大锅朝着苏凌的后背一扣,似欣赏道:“恩,背锅侠!这绰号不错” 说着打着哈欠,回自己房中继续补觉去了。 只剩杜恒一人在风中凌乱 苏凌准备好了,他知道萧元彻既然说了自己还欠他一顿好吃食,必然会来的,所以他自然是不敢怠慢,在不好堂等着。不知为何,王钧没有再来不好堂的事,杜恒竟然也没有再问过。 一天又一天,眼看年关将至,龙台又下了几场大雪,天气也越发的冷了。 苏凌料想,萧元彻定然是被血诏善后之事牵绊住了,这才迟迟未来。 果然,又过了两天,郭白衣使人传了消息。 董祀勾连京中数名官员,矫诏谋逆,更是胁迫当今天子,幸赖司空萧元彻披肝沥胆,致个人安危于不顾,怒闯禁宫救驾,将天子迎到司空府暂时安身。董祀及同党皆全族抄斩,董后因救驾殉国,受其父牵连的罪过既往不咎,以嫔妃之礼择日下葬。 其余人等,圣上仁慈皆既往不咎。董贼既除,天子已于昨日回銮禁宫。然天子每每思之,无不痛心疾首。故连下数道谕旨,昭告天下。 其一,司空萧元彻虽救驾有功,但负责戍卫禁宫和京都,出了此等大事,皆因失察,故罚奉半年,仍为居司空,录尚书事; 其二,命大鸿胪孔鹤臣牵头,设察查院,纠察邪气歪风、中伤谣言,一切无中生有、仇视天听和重臣之人,皆严惩不贷; 其三,下旨切责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和荆南侯钱仲谋,身为大晋重臣,圣上有危,却无动于衷,不进表问安,实非人臣所为也; 其四,以侍中钟原领司隶校尉,持节督沙凉马珣章等诸军,如天子亲临。 四道旨意既下,朝堂文武皆称颂天子仁慈贤德,更恭喜大鸿胪孔鹤臣再受天子提拔,担任重职。 孔鹤臣原想借血诏之事诘难萧元彻,可是知事不可违,那董祀的确劫持了天子,想来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 他只得应付着前来恭喜的诸多朝臣,心里却暗自叫苦,暗想这设立什么劳什子察查院的计策,果真歹毒,将自己这清流之首,推倒整个大晋朝臣的对立面,以后自己行事,更是有些举步维艰。 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暗叹萧元彻身边多有谋略之人。 而渤海侯沈济舟和荆南侯钱仲谋皆向朝廷上了罪表,那沈济舟更是做足了戏码,向天子三辞大将军之职。天子又少不得多番劝慰。 这下,沈济舟的声誉竟更加显赫起来了。 便是萧元彻也暗暗摇头言那沈济舟身边善谋者众矣。 一场血雨腥风以董祀等族无数人头落地而告终。 龙台也在多日的阴霾风雪中,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只是冬日的阳光,依旧让人觉得驱不走满城的冷意。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整个龙台除了银装素裹的白雪,各家各户皆门上挂了红灯,炮竹声声,龙台城中到处弥漫着喜气洋洋。 原来今夜便是除夕,明日便是新的一年了。 转眼之间,苏凌已然在京都停留了大半年的时光了。 苏凌提前给那几个军卒伙计放了假,还一人包了好大的红包,一人发了一套新衣。 待这些人散了,苏凌和杜恒这才齐齐动手闭了不好堂店门,又在前门后门挂了红灯笼,看起来也颇为喜气。 万家灯火,竹声辞岁。 杜恒和苏凌皆做了几个拿手的吃食,又拍了几坛老酒,两人对坐边吃边饮。 两人虽然也心中高兴,又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胡话。 可不知为何,那杜恒却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凌醉眼朦胧看向杜恒道:“老杜,这大过年,你哭个什么?” 那杜恒却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道:“苏凌,俺想俺娘俺爹了” 苏凌醉骂道:“七尺男儿,就这点出息。” 只是话音方落,眼中也有了些许温热,两滴泪滴到酒卮之中,苏凌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道:“杜恒我也同你一样,想我的爹娘了” 又端起酒卮,一摇一晃,走到院中。 入眼之间,寒梅傲雪,清辉碧月。 苏凌望着天空,喃喃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老杜,我不仅想咱们爹娘,还想神农阿爷、元化师父、芷月妹子还有浮沉子、穆姐姐” 酒入愁肠,红灯之下,只余两人,更显形单影只。 杜恒抹了抹泪,走到苏凌身边道:“苏凌,等过了这个冬天,咱们把他们都接来不好堂,好不好” 苏凌猛然点头,缓缓道:“是时候了杜恒我答应你,等过了冬,便把他们都接来,今年便是今年了,等明年除夕,咱们一家人在一处,那才叫过年!” “嗯!” 司空府。 府内上下,皆红灯高挂,红毯铺地。所有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老伴伴魏长安,一脸的皱纹也笑开了,穿了一件新衣,又给府内佣人侍女皆发了新衣穿了。此时正在张罗着这些佣人忙里忙外。 膳房内香气四溢,庖厨杀鸡宰牛,府内上上下下进出送菜添酒,热火朝天。 正厅之内。 司空萧元彻和夫人丁氏皆穿了大红华服,居中而坐。 萧家三子一女膝下承欢,欢声笑语。 一旁笺舒大妇独孤袅袅也站在那里,光彩照人,笑颜艳嫣然。 待笺舒、思舒、仓舒、璟舒向父母敬了椒酒。 萧元彻这才吩咐了子女在大圆桌前坐了。 桌上各种珍馐佳肴,琼浆玉液,自不必说。 席间众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便是平时不苟言笑的笺舒也罕见的面带微笑。 萧元彻和丁夫人难得的跟众子女唠了家常。丁夫人席间还不停催促萧思舒和萧璟舒,说是年岁正好,若有哪家女娘公子看得上眼,就早日娶了嫁了。省的她这当娘的操心。 萧思舒只是顺着丁夫人的话说。那萧璟舒却是脸色一红,言说她是不嫁人的,要守着阿父阿母。 魏长安时不时的进来斟酒布菜。 萧元彻忽的叫住魏长安道:“魏伴伴,辛苦你一趟,去膳房捡几道做得得法的吃食,用食盒乘了,送到不好堂苏凌处。” 魏长安点了点头,萧元彻又道:“仔细着点,苏凌那小子嘴可刁,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他一人远离家乡,适逢佳节,他总是孤单一些。” 萧仓舒在一旁打趣道:“反正我看璟舒阿姊似乎对我这苏哥哥颇为用心,不若下次再逢佳节,将苏凌接来,同阿姊一起坐了,一则阿姊心中欢喜,再有苏哥哥也不孤单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璟舒顿时俏脸绯红,站起来作势要打道:“小仓鼠,你这才多大年岁,好的不学,偏学这油嘴滑舌,看阿姊不撕了你的嘴去!” 众人哈哈大笑。 丁夫人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仓舒儿这话不错,我也看那苏小子十分不错,璟舒丫头真就不愿他来?” 萧璟舒的脸已然红到了雪颈,娇声道:“连阿母也来打趣” 萧元彻只是看着丁夫人和萧璟舒,似有所思,并不说话。 众人欢宴了一番,萧元彻和丁夫人总觉着两人是长辈,在这里总是让这些儿女不自在,这才推说有些乏了,回后院去了。 席前只剩下笺舒、思舒、仓舒和璟舒四人。 萧思舒这才向萧仓舒道:“仓舒阿弟,我听闻那苏凌颇有才学,又作得好诗赋文章,更是离忧山轩辕阁的高徒,阿兄每年上元节都要在我的府上开一个上元诗会,到时龙台公子和名士皆会前去,今年更有古小夫子赴会。阿兄听闻你与苏凌相熟,可否带代阿兄请他赴会啊!” 萧仓舒饮了一卮酒方道:“这有何难,我与苏凌私交甚笃,我出面请他,他岂有不去之理?” 萧思舒这才乐呵呵的点了点头,转向萧笺舒道:“阿兄,你也去吧!” 萧笺舒淡淡一笑道:“我可不比三弟闲情雅致,我那五官中郎将营中诸事颇多,抽不开身,我就不去了。” 萧璟舒嘁了一声道:“笺舒阿兄就是无趣,这什么上元诗会的,我要去。” 萧思舒一笑道:“这诗会去的都是名门公子,你个小女娘为何要去?” 萧璟舒白眼道:“偏男子去得,我一个女娘就不能去了不成?大不了我到时作个男子装扮。” 萧仓舒狡黠一笑道:“阿姊哪里是去赴会,怕是去瞧苏凌的吧” 一句话逗得笺舒、思舒皆笑了起来。 萧璟舒起身便要来打萧仓舒。 萧仓舒哪里让她打着,转身就往院中跑去,萧璟舒在后边边笑边追。 萧仓舒跑进院中。 却蓦地看到满园雪白,云轻月白。 忽的竟是红了眼眶。 到底是个孩子,竟转回身,头靠在萧璟舒肩膀之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萧璟舒脸色一变,忙问他怎么了,便是萧笺舒和萧思舒也同时站了起来。 白雪之中,萧仓舒满脸泪痕道:“阿姊,我想明舒哥哥了以往都是他陪我在这院中堆雪人的” 一语戳心。 萧璟舒瞬间泪光盈盈,一拉萧仓舒的手,柔声道:“仓舒不哭,阿姊和你一起堆雪人”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香一釜肉 [] 大年初八。 苏凌正和杜恒在后堂正厅无聊的接竹竿(牌类游戏),苏凌用竹简刻了五十四片后世扑克,闲暇时间教杜恒玩这,总算是有点事做,总比两个大汉抠脚强些。 只是这杜恒实在是有些脑袋不够用,学个接竹竿都废了好大劲,更别说其他的了。 打发时间,聊胜于无吧。 两人玩到接近正午十分,杜恒一局也没赢过。正急的想要脱衣上阵,便在这时却听到后门外马车銮铃之声。 苏凌和杜恒才放下手中的竹简扑克,迎出门去。 却见车马之前,左面郭白衣,右面徐文若,中间萧元彻正站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苏凌连忙向三位一躬道:“苏凌无礼了,本是佳节,当先去三位那里问好的,却让三位先来了。”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要不是惦记着你那好吃食,我们还真不来了呢。” 说着众人哈哈笑着进了后堂正厅。 苏凌让三人坐了,又端出毛尖茶,三人喝后赞叹不已。 萧元彻却戏谑般的笑道:“这可不算数,休想再拿这茶来糊弄我们,你说的好吃食呢? 苏凌故作神秘道:“诸位少待”便在杜恒耳边低语了一番,杜恒一脸兴奋的朝灶房去了。 过了片刻,众人却见杜恒便了一口怪异的釜出来。 材质暗黄,应该是铜器。 釜两边有两个环,釜内伸出一个圆锥柱体,伸到外面老高,圆锥底部将大半占了,只留下周围一圈。圆锥顶端有一个圆形小盖,不知作何用处。 却见杜恒将这怪异的铜釜放在桌子上便转身回去。 萧元彻一乐,一指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小子总捣鼓些稀奇东西。”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玩意不稀奇,就是一口釜啊。” 徐文若也盯着这釜看了半晌方道:“这虽然是釜,可我却是第一次见到。” 郭白衣笑了笑,却道:“这不稀奇,我曾听闻草原深处游牧民族曾有此类釜器,只是不知作何用处。” 苏凌点点头道“老郭好见识,一会儿大家就知道这玩意怎么用了。” 杜恒再进来时,找了四个土坯,将釜底四面支起来,下面放了些许干草、木屑之类的东西。 然后又出去提了一个大铜壶出来,里面尽是井中凉水。 苏凌朝杜恒使了使眼色,杜恒会意,将水一股脑的倒进釜里,又撒了些红色的长扁形干果,还有一些葱段,姜片。 最后将釜下的引火之物点了。片刻,火焰跳动,满室生暖。 苏凌几人围着釜坐下。萧元彻见这景象,虽觉得这种方法十分新奇,但釜内的东西实在太少,也没有什么名贵之处,便斜眼看着苏凌道:“难不成这就是你说的好吃食?不就是葱、姜还有个不知名干果煮白水么?” 苏凌哈哈一笑,故作神秘道:“等会儿司空就知道了。” 萧元彻一皱眉道:“那个你叫老郭,我你就叫司空啊?又不是什么正式场面,再这样唤我,我可走了” 苏凌忙笑着点头道:“萧老哥萧老哥” 萧元彻这才嗯了一声,表情十分受用。 苏凌这才介绍道:“这红色的干果叫做枸杞,是我学医时,我师父张神农在游历凉州时带回来的!”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玩意小巧红艳,有何用啊?” 苏凌一笑道:“此果乃大补之物,吃了可以养颜补血,更可以壮阳。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我那六味地黄丸里就有这一味药”说罢,拿眼若有所指的瞅了瞅郭白衣。 郭白衣闻言哈哈大笑道:“那这可是好玩意,回头送我一包,我泡了喝” 苏凌一窒,这老郭在枸杞的使用方法上,可真是无师自通啊 却见郭白衣迫不及待的拿了箸,一挽袖子便要来夹。 苏凌淡淡一笑道:“稍等,稍等,这只是调味之物,大菜可还没上呢!” 话音方落,却见杜恒从灶房出来,托了一个食盒子。 众人看去,上面摆了八个小碟,总共两种东西,每种四碟。 其中四碟乃是蒜汁,众人都认得。 另外四碟却是土黄色的粘稠状东西,看起来还有些倒胃口。 萧元彻一皱眉道:“这什么东西,看着这么怪异” 苏凌哈哈笑道,:“这是我用胡麻磨出的胡麻酱(芝麻酱),是用来蘸着今天的主菜吃的,虽然有些观之不雅,但是诸位若要试过之后,绝对上头这蒜汁也一样。” 郭白衣一愣道:“何谓上头。” 苏凌翻了翻眼睛,一时之下把这个现代词整了出来,忙道:“所谓上头,就是上瘾,吃一口这脑子里便想着第二口” 郭白衣这才大笑道:“脑子在头颅中,总是想着,可不就是上头嘛,苏凌你这个词极恰,极恰!我一会儿倒要看看,我上不上头了” 徐文若看了看这胡麻酱便道:“胡麻?我只听过胡麻油,今天却是第一次见胡麻酱。” 萧元彻先拿了一碟胡麻酱,皱着眉闻了闻,脱口而出道:“果真好香!” 只是苏凌让众人选料的时候,那郭白衣却对这个形状颇为抵触,选了蒜汁。 萧元彻则是两者都取了一些。 徐文若和苏凌各自拿了胡麻酱,然后又来到釜前坐下。 却见那釜中的白水已经沸腾了,香葱、枸杞和姜片不停的上下翻腾,热气蒸腾。 萧元彻问道:“这水已经沸了,怎么还不见上主菜,难道是要饮这一釜开水?” 话音方落,杜恒又从灶房端了一个铁盆出来,往桌山一放。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一片片切的极为薄的肉片,红白各半,颜色鲜亮。 萧元彻三人看了半晌,方齐问道:“这是什么肉?” 苏凌笑道:“这是刚成年的小山羊肉。” 郭白衣却先摇头道:“这山羊肉最是腥臊,只是那东北心智未全的蛮夷靺丸部族多食用,咱们大晋礼仪教化,这玩意可是人人嫌弃的” 说着,郭白衣用揶揄的眼神看着苏凌道:“这次怕是苏老弟要失算哦你要管这个叫美食,我等却不敢苟同” 萧元彻和徐文若虽未出言,但从表情上看,跟郭白衣的想法一模一样。 苏凌淡笑,却不搭话,径自夹起几片羊肉,放入釜中沸水之中,滚了几滚。 待羊肉变色,便夹入胡麻酱中蘸了,送到嘴边嚼了起来,更是眼神微闭,脑袋轻晃,看那神情,却是享受的很。 众人见他这样享受神情,有些疑惑这东西真就那么美味不成? 饶是被苏凌的样子激起了好奇心,众人皆有样学样,也各自夹了羊肉按照苏凌的样子放入釜中。 待羊肉熟了,三人蘸了蒜汁或胡麻酱,放入口中。 三人方吃了一口,忽的眼睛大睁,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皆用箸指着这大釜,脱口赞叹。 郭白衣更是一边咀嚼,一边陶醉道:“此物真乃人间极品美味!唇齿留香,瘦肉不柴有嚼劲,肥的入口即化,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萧元彻哈哈大笑,用箸点了点郭白衣道:“方才是谁说的,这山羊肉极其腥臊依我看,就罚你不能吃!” 郭白衣赶紧摇头道:“罪过!罪过!却是我郭白衣没见识了”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果然美味啊!我从未想到羊肉还能如此好吃!又有如此做饭!当有好酒佐之才是!” 说着又夹了几片放入釜中,待羊肉熟了,迫不及待的享用起来。 苏凌哈哈大笑道:“那怎会没有?”说罢,站起回到自己房中,少顷,便抱了一大坛酒来。 苏凌将酒封拍开,顿时满屋肉香酒香交织,令人食欲大胜。 苏凌一笑道:“这是我用几味药材和上好的女儿红一起泡的好酒,诸位尝尝,不但好喝,还强身健体!” 郭白衣是个嗜酒如狂的人,萧元彻也不遑多让。 苏凌给三人各斟了一卮酒。 却见萧元彻举起这卮酒道:“这第一卮酒,愿我大晋风调雨顺,百姓皆安!” 他这一说,徐文若眼中熠熠有光,当先郑重的举起手中酒卮,站了起来。 郭白衣和苏凌也各自举了酒卮,三人朝着萧元彻一躬,萧元彻也是轻轻回了一躬,皆一饮而尽。 郭白衣又给三人斟了酒,这才端起酒卮道:“这第二卮酒,愿主公诸事皆顺利,早日实现大愿宏图!” 众人又满饮此杯。 却见徐文若又给三人斟了一杯道:“这一卮,愿君臣同心,初心不忘!大业之路,同往!” 萧元彻闻言,淡笑着看着徐文若道:“文若这话说的好啊,萧某选择的这条路,还需要文若一路相随啊!” 徐文若忙正色道:“臣投效司空时,便抱定初心,初心不变,臣怎敢相弃!” 众人皆又饮了此卮。 轮到苏凌了,苏凌站起身来,想了半天,这才吭哧瘪肚道:“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萧元彻仰头大笑,用手点指道:“就你这话最实在!” 一会功夫,一大铁盆的羊肉已经被几人消灭了一半。众人脸上皆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萧元彻更是将外氅闪掉,大朵快颐。郭白衣原本总是白到无血色的脸,这会儿除了汗珠之外,还透着丝丝的红润。 杜恒在一旁看得也馋了起来,苏凌踢了他一脚道:“”还傻站着干嘛,拿食盅和箸,一起来。 杜恒惊诧的指了指自己道:“我也可以么?” 苏凌嗔怪道:“你是我的兄弟,好兄弟自然有份!” 说罢笑着看向萧、徐、郭三人,见三人含笑,却是默许了。 杜恒这才乐颠颠的拿了盅箸,坐在苏凌身旁吃了起来。 众人吃了一会儿,苏凌亲自起身,来到灶房。 不一会儿又端出五个小盅来,众人看去那盅中只放了一些葱末,还有少许褐色的粉末。 郭白衣自是认得,指了指那盅里的褐色粉末道:“此乃胡椒,这东西可不好弄,不过味道却是极为辛辣刺鼻。” 苏凌不搭话,将每个盅里盛了釜中的汤水,这才淡淡一笑道:“诸位尝尝如何?” 每人端起一碗,刚喝一口,便觉得汤鲜无比,味道极好。 众人赞不绝口。 徐文若含笑问道:“方才不过是一釜白水而已,如今却隐隐比那肉的味道都鲜美,苏小兄弟真是高手啊。” 苏凌点点头笑道:“白水不假,这水煮了羊肉,羊肉自带的油和肉香混入,变成了羊肉汤,加些葱末和胡椒,遮去了羊肉的腥膻,味道自然更鲜。” 众人皆称妙极。萧元彻哈哈大笑道:“苏凌你却是个懂生活的人啊!”说罢,那一碗已经喝完,苏凌忙又添了一碗给他。 萧元彻忽的正色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开个饭馆,专卖这些。” 苏凌可没想那么多,一怔道:“卖涮羊肉?” 众人方知此美食叫做涮羊肉。 萧元彻抚掌大赞道:“妙哉,妙哉,这羊肉非煎炒烹炸,亦非煮炖,果真是涮字极恰!” 萧元彻又问道:“不知你有兴趣做这生意么?” 苏凌想了想,心思活泛道:“也好,那冷香丸的活计如今库内多有余存,我也没什么事做,开个饭馆倒也不错。” 萧元彻点了点头说,如此还是老规矩,毛尖茶叶馆、饭馆地方我来找,食材我来供,人手我来派,你只用负责日常经营,至于分账,还是你一我和白衣九。 他又回头对郭白衣道:“那第一批茶叶可运来了?” 郭白衣先向苏凌使了个眼色,方道:“雪前已然到了” 苏凌会意,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徐文若心中惊讶,这苏凌竟只要一成利。 这徐文若是懂得萧元彻的脾气, 功而不贪,爱财而有度,萧元彻最是欣赏这类人。 他又不禁多看了几眼苏凌,心中慨叹不已。 忽的,徐文若笑道:“你们早就有钱赚了,我倒好,只参与了茶叶的营生,不知这饭馆,我能不能也参与一下”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那也好,苏凌只占了一成利,自是不能再分了,这样吧,我占四成,剩余的五成,你跟白衣随意分去。” 郭白衣嘟囔道,这却好了,文若你可啥都没干,白白分了钱去。” 众人哈哈大笑。 羊肉吃了整整两大铁盆,众人渐饱。皆停下了筷子。 苏凌这才又道:“诸位回去之后,饮些些清淡之物,羊肉大补大火,不要伤了身体。“ 众人点头。萧元彻笑道:“如何等到回去?你这里不就有毛尖,泡些清茶来!” 苏凌点头,杜恒又去泡了茶,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这才撤了器件,转身去了。 萧元彻品了几口毛尖,这才缓缓道:“上次血诏的事情,多赖苏凌的谋划,如今诸事皆安,沈济舟没有动静,倒是那辞表挣了了些许虚名。” 郭白衣一笑道:“总是得给他点甜头又是虚名太多,总归为其所累!”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白衣所言极是,看看我萧元彻,骂的人多少,却奈我何!”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萧元彻忽的有些气恼道:“只是那刘玄汉着实可恶,已然到了锡州去了,更是袭杀了车信远!自封锡州牧,实在是可恼!” 苏凌心中一动,暗忖罗大忽悠可是把这一功给了二爷,看来这个时空还是有时不相信罗大忽悠的话的 苏凌故作惊讶道:“我曾说过,要提前知会车信远” 萧元彻一摆手道:“那车信远,一介武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不如黄奎甲脑子好用”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主公无忧,那锡州不过在咱们眼皮底下,主公想取,不是随时取之,只是血诏事件刚过,圣上又颇为看重他这个皇叔,咱们又跟沈济舟暗里争斗,再加上那张当阳业已到了锡州,此时不易逼迫刘玄汉太甚,以免他投向沈济舟,总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萧元彻深思一阵,方道:“那白衣的意思是” 郭白衣道:“不如做个人情,司空待大朝时,向天子保奏,就实授他为徐州牧,若是这人情让沈济舟或者他人做了,却不是很好” 徐文若眼睛一亮,忙附和道:“白衣所言极是,臣附议!”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好吧,倒是给了那大耳朵一个天大的便宜” 他这才又道:“钟原已到了沙凉。他与马珣章谈的挺顺利,据来信,那马珣章有意归顺,料想不日我便要与沈济舟一战,马珣章这时想要归顺,我接不接纳?” 郭白衣笑道:“马珣章归顺,却是天大的好事,他若归顺,沙凉便可暂时安定,司空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可以集中精力对付沈济舟,只是他是否真心归顺却不好说。” 徐文若也点头道:“马珣章骁勇,他有三子马思启、马思继、马思炀,皆是骁勇之辈,尤其是那马思继,有沙凉白马银枪之称,听人传言,更有当年段白楼之风。若马珣章名里归顺,暗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也不好。” 萧元彻点头询问道:“那二位的意思是不纳?” 郭白衣一边思忖一边道:“两权相较取其轻。纳自然是纳的” 他品了口茶,想了想又道:“只是,那马珣章要表示归顺朝廷的诚心” 萧元彻问道:“表示诚心?何如?” “要让他的儿子来龙台居住,也好接受朝廷教化,三子齐来最好,实在不济二子也可。”郭白衣风轻云淡道。 萧元彻点头,似有所思。 徐文若点头道:“白衣所言不差,若马珣章不愿献子,便是假意归顺,我等要早做打算。” 他顿了顿又道:“若献子,等上一二月,以朝廷诏令,诏马珣章进京都为官,他怎能不来,如此沙凉祸患尽除,余下却是碌碌之辈。” 萧元彻点了点头,眼神灼灼望着苏凌,似乎等着苏凌说话。却见这次苏凌一语不发,他淡笑问道:“苏凌今日怎么不说话了?” 苏凌神情有些无奈,将手一摊笑道:“萧老哥身边两个牛人,我还说什么?”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下了决心道:“既然你也觉得他俩说的对,那就如此决定吧。” 苏凌忽的想到了什么,抿了口茶道:“方才老郭说马珣章有几个儿子对吧,里面有个叫马思继的?” 三人点头。 萧元彻疑惑问道:“怎么你对这个人如此好奇,莫不是这马思继有什么过人之处?” 苏凌一愣,差点就说了马思继没什么过人之处,就是撵的你割袍断须而已 苏凌故作高深,一字一顿道:“此次沙凉马珣章若献子来,马思启、马思炀倒无妨,一定要马思继前来!” 三人皆问为何? 苏凌这才正色道:“马思继勇武,段白楼不知所踪后,沙凉最勇武的就是他了,他若久在沙凉,必生祸端。” 萧元彻哈哈大笑,这怪不得老弟了,西凉我经营已久,马思继虽勇,但你可听过颜行云?有颜行云在,料那马思继不敢作乱。” 萧元彻又笃定道:“再者说,待马珣章也来了龙台,到时两个哥哥加一个父亲,马思继焉能不顾及他们,而发动叛乱?” 苏凌见萧元彻胸有成竹,也就不再说了,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萧元彻这才起身道:“准备好你开饭馆的一应物什,明日我让老郭带你去看地方。” 三人这才上了马车告辞。 苏凌和杜恒收拾残局,苏凌忽的抬头问杜恒道:“你觉得,这饭馆叫什么好来着?” 杜恒嘿嘿一笑道:“你有学问,这事怎么来问俺,我只能说叫苏记饭馆,苏记老馆这些” 苏凌眼睛一亮道:“对对,你说的不错,叫羊肉馆,只是这名字不能叫苏记。” 杜恒疑惑道:“不叫苏记,那叫什么” 苏凌朗声笑道:“杜记羊肉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用膳嘛 何必搞得那么紧张 [] 杜恒闻言,激动道:“苏凌,你说的是真的?” 苏凌哈哈笑道:“这有什么真假的,我说用杜记,就用杜记。” 杜恒掩饰不住的激动道:“哈哈,太好了,虽然东家是你,但俺也总能闯出点名气来。”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就这点出息不成?杜记杜记,东家就是你杜恒!而且除了司空府他们的分成,剩下的全都归你,我一钱都不要!” 杜恒闻言,忽的一捂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苏凌,除了俺爹娘,只你对俺最好!” 苏凌看着莽汉落泪,竟有些滑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傻子,我说过什么事都是咱们俩一起的,这才只是个开头,以后无论什么好事,我都会带着你的!” “好兄弟!”杜恒一边哇哇大哭,一边道,忽的站起身来,哭道:“不行我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哭一会儿去” 苏凌更是大笑不止,可是笑着笑着,也是满脸泪花。 他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兄弟。 翌日,郭白衣裹得像个熊一般,早早来到苏凌不好堂,苏凌还未起床,就被杜恒拉了起来道:“走喽,去找店面去,人家郭祭酒都来了。” 苏凌半梦半醒,随便扯了几件衣衫穿了,刚走出门去,便像触了电一般,弹了回去。 深冬时节,他没睡醒,那几件衣衫都不怎么御寒,不冷才怪。 咳了一阵,又找了冬衣,这才出来随郭白衣前往朱雀大街逛悠。 逛了一整天,终于选定了地方,这次可没有不好堂那般选了个犄角旮旯,而是在朱雀大街最显眼的地方选了家店面。 上下两层,这原本就是一家饭馆,之前的做不下去了,便走了,里面灶台、桌椅板凳、酒窖食具一应俱全。 这店面的东家刚刚挂了牌子没两天。便被苏凌和郭白衣一眼相中。 不过这房东上下打量了三人几眼,觉得这几人不是什么有名的富商,撇了撇嘴道:“这里银钱可多啊!” 郭白衣一眼看见他的嘴脸,哼了一声道:“一月多少,你只管报来!” 苏凌和杜恒皆把头一低,眼前可是活财主,他们可不敢说话,默默抱大腿便好。 那房东想了想,或许是土豹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额每月每月三千银钱,少一钱都不行!” 苏凌都可以感觉到,这家伙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杜恒一拉苏凌胳膊嚷道:“咱们走吧上哪里弄这许多银钱来!” 郭白衣哼了一声道:“走什么,我当是多少来着,可把我吓死了,不就三千银钱,这样吧” 郭白衣沉吟片刻道:“我给你每月四千银钱,这店里的东西,算我们的如何!” 给跪了!这必须给跪啊,苏凌和杜恒可知道谁是财主,谁是哥了。 杜恒哇的一声,又准备开哭了,被苏凌将他嘴一捂。噎得他直翻白眼,这才没发出声音。 紧接着几天,苏凌和杜恒雇人,找庖厨,又教他们如何做涮羊肉,好在这做玩意简单,那几个庖厨一学便上手了。 只是都觉得真要拿这没人吃的羊肉来卖钱,恐怕够呛。 对此,苏凌专门训话。 挣不挣钱的,与你们无关。你们只负责好好干活,工钱每月准时结算,干的好的还有赏钱。 绩效这玩意,苏凌还是玩的挺溜的 苏凌又跟杜恒张罗着买羊肉。 只是这玩意实在不好找,转了整个龙台城,只在两家专门做祭祀贡品那里找到了不少。 听闻这哥儿俩要收羊肉,他们的眼神都跟看冤大头一般,暗想,总算天上掉下百年不遇的怨种了,一掉还掉下来俩 于是苏凌象征性的掏了点小钱,收了好多羊肉。 忙忙活活几日,这一日,杜记羊肉馆正式开张。 杜恒专门换了一身新衣服,和苏凌喜气洋洋的站在羊肉馆门口迎接客人。 见有新店开张,又是朱雀大街显眼位置,自然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只是闻听,这里面卖的东西全是跟那羊肉有关,皆是摇头叹息,做鸟兽散了。 对于这个涮羊肉,老百姓都认为是个稀罕事物,只是他们始终认为羊肉腥膻无比,用白水涮一下就吃,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一天下来,门庭冷落,只来了两个乞讨的,没有一个客人。 苏凌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杜恒从最开始咧着大嘴笑道最后一副苦瓜脸,就差再次开腔大哭了。 苏凌正自安慰杜恒,却见店门口处,萧元彻和郭白衣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郭白衣有些戏谑道:“这可难得,苏凌也有吃瘪的时候这冷清的,我还以为是个义庄呢” 苏凌白了一眼郭白衣道:“白衣大哥,你就不能积点德,我真开义庄,你棺材板的钱,我绝对不收。” 萧元彻看着两个贴己之人互掐,乐得看哈哈笑,两不相帮。 两人斗口了一阵,苏凌方才正色道:“这饭馆不同于医馆,必须得有人知道这些东西是美味。” 萧元彻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苏凌此言不差,只是要如何让别人知道这东西美味呢?” 苏凌嘿嘿一笑,也豁出去那老脸了道:“那得让您这大司空给帮帮忙,宣传宣传啥的” 萧元彻哈哈大笑,指了指苏凌道:“你小子的如意算盘打到我头上来了也罢” 萧元彻低头思忖片刻,这才大包大揽笑道:“明日我就给你做足了宣传” 入夜,司空府。 萧元彻在正厅踱了几步,这才朝外面道:“魏伴伴,去把黄奎甲给我找来!” 魏长安应声去了,过不多久,魏长安红灯开道,黄奎甲晃动着硕大如黑塔一般的身躯走了进来,朝着萧元彻一拳道:“主公夜里唤奎甲何事,莫不是谁又谋逆了不成,告诉俺,俺这就去砸扁了他!”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哪来这许多谋逆啊?让你多读点书,多读点书,你可好,气跑了八个先生,大字不识一个。” 黄奎甲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既然不是打架,俺脑子也笨,要是商量什么事,还是唤来祭酒的好!” 萧元彻又瞪了他一眼道:“出去打造一口巨大的釜,釜的模样已经给你画好了,但要大!” 黄奎甲接过图来一看,睁大眼睛疑惑道:“这玩意儿是釜?边上的那俩大耳朵干嘛用的?那要打多大呢?” 萧元彻听到大耳朵这词就来气,恨恨道:“照着一个姓刘的人画出来的至于打多大,越大越好!” 萧元彻又想了想道:“另外去找来20只山羊,全给我宰了,切成薄片,再买50斤胡麻磨成酱,50斤大蒜捣成汁!” 黄奎甲闻言,一皱眉道:“主公,这是要干嘛,莫不是咱们要开馆子不成?那奎甲可有地方用膳了!这么多东西够奎甲吃上一个月不对,三个月的了。” 萧元彻对他真是无语,只得笑道:“明日你随我一同去大殿早朝,我要请天子和百官吃肉,当然少不了你的!” 黄奎甲嘟嘟囔囔说着,这么多东西,请那些不相干的人干啥,都让他吃了多好! 不过一听有肉吃,这才屁乐颠乐颠的去了,萧元彻后面喊他道:“不知道如何磨胡麻酱,去问不好堂的苏凌。”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司空府外车马响动。 魏长安出来看时,满满的几车。 魏长安哭笑不得,只得对黄奎甲道:“奎甲将军,司空只让你置办,你怎么把这些多东西全拉这里来了,这成何体统” 黄奎甲一挠头道:“额,对啊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不过,主公也没吩咐俺拉哪里去啊,实在不行,俺再拉回去便是。” 黄奎甲转身,又吩咐跟车的军卒往回拉。 萧元彻正好走出来,看到这一车一车的肉、蒜、酱堆在司空府后门,气极反笑,用手点指黄奎甲,半晌才道:“还拉回去干嘛?不嫌累啊!” 言罢,转头对魏长安道:“你去腾个院子出来,让他们把东西搁进去唔,就天子住过的那道院子吧。” 魏长安先是一愣,这才笑着点头去了。 好在货多人也多,齐齐动手,一会儿功夫便都搬了进去。 萧元彻看着这满院的东西,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想,幸亏是在冬天,这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开,要是夏天,明天我这司空府岂不臭气熏天了。 那黄奎甲倒也没傻透,幸亏知道那蒜汁用坛子封好了,要不然,这萧府得改名叫“蒜”府了。 太味儿了 翌日,龙台禁宫龙煌大殿。 百官朝会。 原来,初一日已然新年第一次大朝。 今日初五,五日一朝,乃为常朝。 然而,不知为何。 天子忽有旨意,明日在京五品及以上者,统统参加朝会。 这旨意下的突然,惹得朝臣议论纷纷,胡乱猜测。 只是无论如何猜测,大体上这些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一件事。 昨天司空萧元彻曾进宫去了,待他出宫之时,圣上便有了这道奇怪的旨意。 看来是明日朝会,萧司空定然会有所动作。 若是升迁或罢黜官员还是好的,倘若是 有些官员想到这里,已然面色死灰,如丧考妣。 更有甚者,早写了绝笔书,交给自己的家人,一副视死如归,一去不返的模样。 倒是那些官位未及五品者,却是奔走相告,一脸喜色,仿佛比正旦之日还要开心。 无他,就算有什么祸事,也是罢朝之后,自己也能多活些时辰。 龙煌殿内百官和晋帝刘端均到了朝堂,五品以上官员,文武分列两厢。 中常侍齐世斋见众朝臣肃立于龙煌殿中,这才向前了几步,一甩手中拂子朗声道:“百官有事早奏,无事卷帘朝散!” 萧元彻待他说完,便开口道:“臣萧元彻有两件事启奏圣上。” 他早已被天子赐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因而也无甚么大的规矩。 晋帝刘端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道:“萧爱卿有何事,尽管讲来。” 萧元彻这才一拱手道:“前些日,臣为大晋新收了一员大将。臣恳请陛下授爵赐宅。” 晋帝刘端闻言,心中生气,敢情又是为了投效他的人来求官来了,还要说什么是为了大晋。 只是刘端也只得暗气暗憋,面上还要一副颇为高兴的神情道:“还是萧爱卿心里时刻装着咱们大晋啊!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谁啊?授爵赐宅,国之栋梁方可啊!” 萧元彻知道他是何意,淡淡一笑道:“圣上英明,只是此人却是当得起的!” 刘端这才疑惑道:“哦?何人?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道:“便是曾在灞城下斩了那华无奢的关云翀了。” 刘端心中大动,关云翀?他不是和刘玄汉是生死之盟的结义兄弟么?若真的是他,那的确可以封赏。 想到这里,刘端这才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关云翀勇烈,朕闻听此人亦是忠义无双。确实当得,朕意” 刘端想了想方道:“既如此,朕便封关云翀为晋义亭侯,至于宅邸,便将那董逆一党秦元吉的府邸改了,权且先作为义亭侯府吧。待日后再选址另建,萧爱卿以为如何?” 萧元彻这才点头,显得十分满意道:“臣代关云翀谢过圣上!” 晋帝刘端这才又问道:“萧爱卿不是说两件事么,另一件是何事呢?” 萧元彻这才淡淡笑道:“这几日辛苦了诸位操劳董祀等逆案,萧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只想着聊表一番心意,捡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此时,我萧元彻做东,请圣上和诸位臣工用个膳!” 一言既出,满殿朝臣脸中皆现疑惑之色,但更多人却是有些惶恐。 权倾朝野的萧司空请天子和朝臣用膳,用膳的地点就选在这龙煌大殿! 这是唱的哪出戏,莫不是要效仿当年那个王熙可是干过这事。 说是请用膳,他却支了油釜,炸活人玩 大司农武宥闻言,却是当先站起身来道:“今日我肚腹不爽,司空盛情只能心领了。” 他说着转身欲走。 又一个站出来的,必然有跟风上的。那文臣中又走出七八位清流派系的,皆推说身体不爽,便要告假。 萧元彻冷笑几声,却不说话,只看着他们朝着龙煌大殿处走去。 只是,以武宥为首的这群人,不过是刚走到龙煌大殿门前,却忽的听到门口处“锵——”、“锵——”、“锵——”的无数声音响起。 武宥等人定睛瞧看,皆面如土色,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但见龙煌大殿门前,早围了近一百甲士。 这些甲士皆黑甲、黑盔,手中长矛闪着芒,映照着大殿房檐一角的积雪,熠熠生光。 中间一员大将,面如黑锅底,壮硕如黑塔,手中一对出了号大的铁戟,看起来甚是骇人。 但见此人见这许多人来了,朝着那些黑甲士,轻轻动了动两根指头。 那近一百甲士皆闻令而动。 长矛一立,踏前一步,齐声冷叱道:“退后——!” 所有人都认得,这些甲士是萧元彻的精锐——憾天卫。 而这黑面大将,便是憾天卫正督都——黄奎甲。 那近百人的呼喝声势震天。 刹那间,就有三个文臣先软了,讪讪笑着又从一旁转了回去。 武宥面色发白,声音有些颤抖道:“萧元彻,此为何意?莫不是你想在大殿之内,当着圣上的面,胁迫朝臣不成?” 萧元彻连看都不看他,低头似摆弄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随后又将带扳指的那大拇指伸了出来,呼呼的吹了两口,这才风轻云淡道:“大司农哪里话来,我萧某可不是当年那人,我真的就是想请列位臣工,还有圣上用个膳而已,你们不给我萧某人这个面子,萧某人只好让奎甲再多留留诸位了” 说完这些,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向大鸿胪孔鹤臣和太尉杨文先。 却见杨文先脸上古井无波,甚至还微微闭上了双目。 那孔鹤臣虽脸上有些愠色,倒也还算神态自若。 萧元彻这才暗暗好笑,抬头又看向晋帝刘端。 一看这下,那刘端可没有杨孔二人那般沉稳,更没有他们老谋深算。 他几乎是瘫坐在龙书案后,额角处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面色发白,嘴巴发干,还不时用舌头舔着嘴唇。 那旁边的中常侍齐世斋却一脸的淡然,微闭着眼睛,看不出他作何想法。 萧元彻隐隐觉得,这齐世斋好大城府,看来得找个由头,换个人了 齐世斋忽的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司空请诸位臣工用膳,不过是表一表心意,几位大人怎地如此不给面子?圣上还在坐,你们倒先走了,却是有些失礼吧” 说罢,这才低声朝那已经有些失神的刘端道:“圣上圣上,司空说了要请大家用膳,圣上表个态啊!” 萧元彻心中暗自计较,这个老太监果真好心思,这句话看似替他说话,其实重点却在后半段,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天子还在,莫要无礼。 晋帝刘端这才晃过神来,忙定了定心绪道:“萧爱卿,当真要在这龙煌大殿,请朕和诸位卿等用膳不成?” 萧元彻灼灼的看着刘端,忽的好一阵大笑。 那刘端被他笑的正自发毛。 却听萧元彻道:“当然是只用个膳嘛,诸位何必搞得那么紧张”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章 满朝文武尽饭桶 萧元彻说完这些话,这才从阶上走下来。朝着大殿外朗声道:“奎甲,准备了” 众朝臣正吓得两股战战,不解其意。 却见黄奎甲“喏!”了一声,朝身后一招手。 但见他身后转出十几个甲士,怀中皆抱了如酒缸一般的东西,只是要比寻常酒缸要大上许多。 那些甲抱着这些大缸,走到诸位朝臣面前用力的放在地上,然后右手一挥,“嘭——”、“嘭——”、“嘭——”的声音响彻大殿。 众朝臣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便觉得满殿香气四溢,端的好闻。 原是胡麻酱和香油蒜汁的香味飘了出来,只这一下,还真有不少人觉得自己真就有些饿了。 萧元彻这才哈哈大笑道:“来呀,给诸位大臣每样各来一盅!”甲士皆用大勺给殿内大臣将胡麻酱和蒜汁各盛了一盅。早有人摆好了桌案,那些甲士将这满满两大盅酱汁放在桌案上,这才退下。 萧元彻接过黄奎甲端来的那两盅,走到晋帝刘端面前。 骇得刘端嘴唇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那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靠去。 萧元彻倒是笑容可掬,将这两盅轻轻的放在晋帝桌案上,朝着晋帝淡淡一笑,这才又走了回原位。 朝臣们低头看了这两盅里的东西,蒜汁他们认得,那黄澄澄、黏糊糊的玩意是什么,虽然闻起来很香,但那卖相实在倒胃口,有些人已然用官袖掩了口鼻,眉头紧皱。 孔鹤臣等清流众臣看了一眼这两盅,更是面露愠色,那黄澄澄的玩意,他们多少知道,似乎是胡麻磨成的酱,可是这司空口口声声说请朝臣用膳,合着就只是胡麻和蒜汁? 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吧。 这萧元彻安得什么心,这是将满朝大臣和天子当猴耍不成? 饶是很多朝臣皆面露愠色,然而实在畏惧萧元彻的权势,竟不敢发作。 只有晋帝刘端,鼓了鼓气,颤声问道:“萧爱卿,莫不是就请大家用这些东西么?” 萧元彻仰天大笑,却不回答。 忽的,他又是朝着殿门外“啪啪啪”连击了三掌。 但见殿门处,七八个甲士用架子抬来一口巨大的釜,似乎很沉重,这七八个甲士皆是壮汉,饶是如此,一边抬着走,一边还喊着呼号。 那釜大的出奇,锅身五人难以合抱。 更奇怪的是釜中有一个巨大的圆锥物体从锅内伸出向上,高度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釜左右还各伸出两只大耳朵一样的铁把儿。 但见这些甲士使了好大力气将这大釜抬到龙煌大殿正中处,这才撤了架子。 那大釜搁在地上,发出“嗡——”的沉闷声响,好像撞钟一般。 众朝臣脸色变更,有人已切切私语起来。 这么口奇形怪状的大釜,与当年王熙烹杀大臣的大釜相比更是不遑多让啊。 晋帝刚想发问,却见黄奎甲单手提了一只巨大的铜壶从大殿外再次进来。 那铜壶只壶嘴都三尺老长,看起来十分沉重,可是黄奎甲只用单手,似乎浑然不觉有多重。 但见黄奎甲走到这口大釜前,将铜壶一顺,朝着釜内中去。 哗哗的声音直响。 众朝臣看时,竟是生水,再无他物。 黄奎甲身后又转出四位甲士,各拿稍小铜壶同时向釜中中倒水,哗哗之声,壶中水呈柱状洒下。 还竟有些好看。 整整五大壶水,全部倒灌进去,那釜大概也有了八分满。 黄奎甲等人做完这些事情,这才朝着萧元彻一躬。 萧元彻淡淡点了点头。 却见又有甲士各怀抱引火之物皆放于大釜之下。 黄奎甲这才高喊一声道:“点火——!” 引火之物被点燃,瞬间烈焰飞腾,少顷,整个大殿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所有臣工皆鸦雀无声,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有些朝臣已然大汗不止,脸色惨白,坐卧不安,要不是惧怕那殿外一百名长矛甲士,怕是早已哭喊着逃去了。 萧元彻立在一旁, 眯缝着眼睛,冷眼旁观,见这些朝臣神态各异。心中暗自好笑。 又过一会儿,那釜中中水已开始沸腾了,发出咕咕嘟嘟的声音。但见釜中水沸如潮,翻涌不止,水汽茫茫。 整个龙煌大殿均被水气笼罩,恍惚间仿若天庭。 早有朝臣已近崩溃,竟跳将出来,失声痛喊道:“莫不是司空要学国贼王熙,当着天子的面,烹杀朝臣么?” 萧元彻冷冷的看了这些快要被吓疯的几位,眼中带了些许嘲弄,一字一顿道:“诸位平时不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今日不过是看了一场生水煮沸的戏,怎生如此狼狈?” 他脸上倒也无愠色,转头对黄奎甲道:“奎甲,请着几位大人,在桌前安坐!” “喏!”黄奎甲应了一声。向立在身后的甲士又摇了摇指头。 那些强壮甲士不由分说,闯过桌案,将这些吓破胆的朝臣按在座位之上。 这下这几个朝臣像是被宰杀一般,嚎叫不止。 萧元彻忽的使劲咳了一声,那几个正自嚎叫的大臣立刻就如被人掐了脖子一般,顿时鸦雀无声。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朗声道:“诸位不要害怕,圣上在此,萧某乃大晋司空,岂学那倒行逆施的国贼王熙?萧某说过,要请大家吃饭,这只是烹制美食而已,诸位这般做派,可是有些失仪啊!” 他虽这样说话,神情又不似作假,只是这些朝臣真信他的屈指可数。 见水已煮沸,萧元彻这才又三击掌,他每击一掌,下面朝臣尽皆是一个哆嗦 但见殿门前转出十名甲士,各自托了一个大盆,朝大釜前走去。 那大盆之中竟全部是被片成一片一片薄薄的肉片,然而肉色上乘,鲜嫩无比,肥瘦相间。 十名甲士在锅前站定,黄奎甲这才大喝一声道:“倒哇——!”“哗——”的一声, 十名甲士将这十大盆肉全部倒入了这翻滚着白水的大锅之内。 那肉在锅中上下翻了几下,肉色已变。 萧元彻瞥了一眼知道,肉已经熟了。 这才颇为豪爽的哈哈大笑道:“涮的时间刚好,美味已经做好了!” 说罢,环视大殿臣工一圈,淡淡道:“不知哪位公卿大臣先来尝一尝啊?” 萧元彻这般连问三遍,满殿朝臣皆将头一低。竟是无人应答。萧元彻这才眯着眼睛朝众朝臣看去,眼神落在谁身上,那人便身体一抖。 萧元彻一甩袍袖,哈哈大笑道:“既然无人愿意来尝,那萧某便做这第一个试吃之人罢。奎甲!” 但见黄奎甲应声而动,忽的从身后抽出两支巨长箸,自釜中夹了几片肉,然后转身恭敬的放入萧元彻手上的胡麻酱盅里,朗声道:“司空请用!” 萧元彻真就不顾朝臣眼光,拿起手中细箸将肉夹了起来,在胡麻酱中涮了两下,放进嘴里,顿觉肉香入喉,确实痛快。 “好肉!”萧元彻哈哈大笑,将剩余的肉尽数夹起,全部放进嘴里,双眼微闭,神情极为享受。 萧元彻吃完,又命黄奎甲盛了一些肉放在另一盅内,然后端起来,一转身缓缓朝晋帝刘端走去。 那刘端坐在龙椅之上,竭力的保持着天子的颜面,饶是如此却已然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齐世斋忙挡在前面,朝着萧元彻一笑道:“司空大人且慢,圣上进膳,当老奴先尝了的” 萧元彻脸色一寒,冷声道:“齐常侍是疑我这膳中有毒不成?” 齐世斋忙一躬道:“岂敢岂敢,司空大人误会了,司空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老奴怎会这么想呢?只是,依照规矩”萧元彻未等他说完,便不耐烦道:“既然未见疑,那便一旁自便” 说着,只朝着齐世斋一甩袖子。 那齐世斋倒是有些老迈了,被他这猛然一甩,差点一个趔趄,向后倒退,差点就没站住。 萧元彻将这盅涮肉端到晋帝刘端近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缓缓道:“臣萧元彻,恭请圣上用膳!” 刘端面露难色,想拒绝却又不敢,正自骑虎难下之际。 那清流领袖孔鹤臣这才缓缓走出来,面带愠色,看了一眼萧元彻,出言斥道:“萧元彻,你乃人臣也!当众如此做派,有辱斯文!有辱朝廷体面!更威逼天子,实是其心可诛!” 萧元彻眼中怒色转瞬即逝,心中明白,这老家伙又在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大怒之下,把他杀了。 我萧元彻岂能上你这当?我若杀了你,岂不坐实了你方才扣过来的几顶大帽子?又与那王熙何异? 想死,以后再说吧 萧元彻还未说话,一旁黄奎甲便大怒,拿着手中那大长著就要砸去道:“老猪狗!尔敢!” 萧元彻冷芒一闪,面色一沉,朝黄奎甲喝道:“天子当前,孔大人又是当朝大鸿胪,国之名士,你这莽夫怎敢放肆?还不给我退了下去!” 黄奎甲这才一窒,收了那“凶器”,向后退了两步,那看向孔鹤臣的眼神,依旧带着浓重的怒气和杀气。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对孔鹤臣道:“孔大人,用个膳,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何必如此?你是不知道这是有多美味!”说罢,他又带着揶揄的神色道:“孔大人,可要记住你这些话,待一会儿,你可是要后悔的哦!” 晋帝刘端毕竟还是天子,总是有些骨气,他这才装作镇定自若,声音竭力保持平静道:“既然萧爱卿尝过了,朕就也来尝一尝,怎好辜负了司空一副盛情呢” 但见刘端双手不住颤抖,半天才拿稳筷子,夹了一片肉,哆哆嗦嗦的在胡麻酱盅和蒜汁盅间来回摇摆,犹疑不定。 萧元彻瞥了一眼,忙道:“臣觉着,胡麻酱更好些!” 晋帝刘端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方道:“既然,萧爱卿推荐,那朕就试试这胡麻酱吧!” 那晋帝刘端只得一咬牙,将肉在胡麻酱里涮了两下,把眼一闭,送肉入口中。 只是,刚入口,他忽的竟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般,腾站了起来,面有喜色,脱口大赞道:“好吃!好肉!妙极!好美味!” 说着,看着眼前的萧元彻,竟觉得他这会儿倒有些亲切了。 他这才出言笑道:“司空,萧爱卿,诚不欺我!” 这话一出,阶前齐世斋,阶下全数臣工皆一脸愕然。 那刘端风卷残云,将这一盅肉吃完,便催促齐世斋亲自下去给他盛肉,见肉来了,竟又迫不及待的拿起箸吃了起来。 一来二去,顷刻间三盅下肚。 齐世斋这才打消了方才的惊疑,看来果真是好膳食。 见刘端吃的全然不顾天子威仪,忙笑着道:“圣上,圣上慢些用” 那刘端边吃边赞:“果真是好!香!真香!” 萧元彻见刘端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不止。 众臣工见天子竟如此享受,这才皆放下心来。 尽跟着呵呵陪笑起来。 萧元彻这才志得意满的看了满殿朝臣一眼道:“如何,萧某早说了,的确是请大家用膳来着” 晋帝刘端边吃边点头道:“是也!是也!卿等也快尝尝看呐!”说着又低头大朵快颐起来。 萧元彻这才吩咐黄奎甲,招呼甲士给朝臣们分肉享用。 朝臣们刚吃一口,便觉腹脏生香,原本深冬,殿外又是厚厚的积雪未化,吃了这肉膳,顿觉浑身一股暖意升腾,极为舒坦。 美味无比的赞叹之声此起彼伏,朝堂上朝臣各自埋头苦干,吃了个热火朝天。 干饭人,干饭魂!从古至今皆如此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转到孔鹤臣近前。 孔鹤臣正在大朵快颐,恍然不觉。 萧元彻这才附在孔鹤臣耳边,低声揶揄道:“鹤臣,如何啊?方才不是挺不愿意的么?” 孔鹤臣老脸一红,却仍旧手上不停,夹了肉边吃边道:“鹤臣平生从未吃过此等美食!先古圣人云,三月不知肉味!鹤臣吃了这肉,大概其余的肉食果真三月无味了吧!” 萧元彻捧腹大笑。 阶下朝臣,见这两人谈笑自若,心中都暗道,这俩明争暗斗的主,怎么突然关系这般融洽了。 果然,没有什么事是一顿涮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吃货大神们,诚不欺我! 众臣工一个时辰有余将那二十只羊全数消灭。 谁说大晋战斗力差的,这不挺强的 各个吃了个沟满壕平、肚子溜圆。有几个没出息的还直打嗝。萧元彻见众臣工吃的差不离了,这才命人将残席撤下。 龙煌殿这才恢复了该有的弘大庄严样子。 晋帝刘端脸上早已一片轻松,竟主动开口问道:“萧爱卿,这是什么肉,竟然如此美味!” 萧元彻捋了捋长髯,方才不紧不慢道:“这肉乃是小山羊肉,这种在釜中涮后蘸料盅的吃法叫做涮羊肉。” 刘端一脸的难以置信道:“萧爱卿又说笑了,那羊肉可是东北蛮夷苦寒之地,靺丸部族的吃食,咱们大晋向来是不屑吃的” 萧元彻一笑道:“圣上,那是咱们之前不知道,现在吃了感觉着如何?” 刘端点点头,赞叹不已道:“原以为羊肉最为腥膻,可这涮羊肉却没有,味道又保留了食物原本的鲜美,实在美味,之前那些羊老死深埋,实在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他又朝萧元彻点头赞道:“萧爱卿在膳食上也是一位大家啊!” 萧元彻这才一躬道:“圣上抬爱了这美膳食可不是臣发明的!” 刘端闻言疑惑道:“哦,那是何人,竟有如此妙手烹制之法?”萧元彻正好顺水推舟,演了这一出戏,一是要试试这些朝臣的反应,为了方便行事,萧元彻告知徐文若、郭白衣等今日皆告假。二是真就是为了给苏凌打个旗号出来。 萧元彻忙朗声道:“在京都龙台朱雀大街西边,有家杜记羊肉馆,里面有个叫苏凌的,这涮羊肉便是出自他手” 他这句话,下面的朝臣可都暗暗记牢了,很多朝臣都在想明日,不!散朝,散朝之后就立马去尝! 刘端点点头,似有所思道:“苏凌?这名字似乎哪里听过,好生熟悉啊!” 齐世斋在一旁提醒道:“圣上,此人便是那晚救驾之人啊!”刘端这才猛然记起,重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他,这苏凌是个人才,不仅临危生智,武艺精通,竟然还做得这一手的好膳食!” 阶下早有臣工出班奏道:“圣上,臣闻听那苏凌不仅如此,更是一杏坛妙手,他乃是神医张神农之徒,在京都开了间医馆,他还自制了一种妙药,名曰冷香丸的,服之有驻颜之效,久之浑身还有淡香” 刘端闻言,饶有兴致道:“果真如此?萧爱卿可有这冷香丸么?” 萧元彻知道他这是向后宫那些求药,便一笑道:“圣上若需要,此事包在臣身上,我散朝后就去办,最晚明日,便送百颗到宫里来!” 刘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萧爱卿了!” 萧元彻这才微微拱手道:“为圣上出力,乃臣的本分!” 刘端点点头又道:“这涮羊肉,宫中御膳房可没一个会做的,若以后朕想吃,可否诏那苏凌进宫来做?”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却不是难事” 一场颇为意外又颇为融洽的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散朝后,萧元彻回到司空府,将此事讲给郭白衣和徐文若,郭白衣笑的直不起腰,徐文若也只得淡淡陪笑。 萧元彻又道:“白衣,多派人手去那馆子里,估计以后苏凌闲不住了” 自此之后,杜记羊肉馆生意蓦然火爆,每日开门至歇业,皆是座无虚席,许都名吃的名头也开始传扬了出去,便是许多外地人也慕名前来品尝。 苏凌在厨子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又搞了羊肉炖锅、扒羊肉、烤羊肉串等等新菜。 那杜恒这掌柜真就甩手,除了数银钱的时候亲力亲为,哈哈傻笑到深更半夜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元诗会 疯了,完全忙疯了! 自正月初五到正月十三,不过九天时间,苏凌几乎把整个不好堂都关了,除了现赶制了一百颗冷香丸,交付给郭白衣,郭白衣差人送进宫去。 剩下的时间,苏凌全天待在杜记羊肉馆的后厨中,不是扒羊皮,便是片羊肉,忙的焦头烂额。 以至于苏凌满身都是羊肉腥膻味道,大老远没见到人,便有一股浓重的腥膻味道扑面而来。 果真好上头。 郭白衣连续打发了三批人,每批三个过去,依旧人手不够。苏凌只得将不好堂原先的几个伙计和军卒也打发到这里来帮忙。 好在从药堂伙计转变为饭堂伙计,这样的身份转换他们几个倒也适应的很快。 连着九天,杜记羊肉馆楼上楼下天天爆满,来的晚的干脆就在饭馆门前支起几张桌子,冒着严寒吃涮肉吃的不亦乐乎。再有更晚的,站着等,搬着小马扎坐着等,到最后整个羊肉馆便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苏凌当爹又当妈,管了前厅管后厨。羊肉告罄,只得带着人满城找羊,无论多大个,找着就死,死了就片。 不过九日,这羊肉成了整个龙台最紧俏的东西。 羊肉好容易供应上了,酒又没了。 幸好那郭白衣是个好酒之人,联系了四家大酒行,苏凌尝过之后,皆十分满意,这才确定这四家全部为杜记羊肉馆酒水供应商。 苏凌还亲自给各家颁发了一枚象征杜记羊肉馆荣誉供酒商的小牌子。 牌子是苏凌连夜刻的的木牌。形象嘛,喜羊羊长什么样,这木牌就什么样 正月十三晚上,苏凌待杜记羊肉馆关门之后,拉了杜恒,拍了一坛酒,两人就着肉边吃边聊。 苏凌的意思是,明日关张整顿,理理经营思路,不能这样不管不顾的营业,一味赚钱。 现在是食客们图新鲜,虽然他们源源不断的开发新的菜式,但是整个羊肉馆腥膻满屋,烟雾缭绕。 这倒还在其次,整日食客爆满,连门前都是临时支的桌子,依苏凌的新词:就餐环境实在太恶劣了。 苏凌暗想这是没有卫生工商城管,要是有这些部门,怕是这羊肉馆早停业整顿,罚钱被罚到吐血了 杜恒脑子哪有那么灵光,只挠着头说,人多不正好,人气旺,生意好,生意好挣钱就多。 苏凌白了他一眼,这才语重心长的将后世那些精细化餐饮管理理念化成杜恒能听得懂的话告诉他。 饶是如此,杜恒也是听了个云里雾里,半懂不懂的。 苏凌最后急道:“就打个比方,茅房是不是只要闹肚子都得去!” 杜恒点点头道:“那当然不去拉裤子”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废话,真找不到茅房,你找个没人的地方,不也能解决” 他这才又道:“可是,要是让你一天待在茅房里不出来,你愿意么?” 杜恒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那可不行,太臭了”苏凌一拍大腿道:“着啊!所以咱们现在这杜记羊肉馆现在就如这茅房” 杜恒嘿嘿大笑道:“苏凌你这个比方不怎么样,咱们是管吃的,那里可是管拉的” “憋住,不许笑!我是说环境”“啥叫环境” “唉,算了,就是咱们饭馆这样到处味,到处人,到处残羹剩饭跟茅房的乱套感觉也不差了”苏凌直翻白眼,耐着性子解释。 “茅房是想不想去,真到了那节骨眼上必须去,咱们连茅房都比不了,现在这些人是图新鲜,等时间长了,就咱饭馆那样子,估计渐渐就来不了人了。”苏凌道。 杜恒吧嗒吧嗒滋味,这才有些明白道:“就是太乱太脏呗,气味又浓,那要如何呢?就是按你说的什么精细化办?” 苏凌点点头道:“当然了,精细化餐饮服务,而且还要精品化!” 杜恒摇摇头道:“俺不太懂,你直接说怎么办吧!” “我就是计算饭馆的最大食客承载量算了,这玩意你也不懂,就是饭馆规定只能多少桌同时吃,多一桌都不行,就是有空桌子也不准再进人,等这轮食客有人离开了,后面的补上!”苏凌头大的说道。 杜恒摇头道:“苏凌,俺觉着不妥吧,人家来了,饭馆还有空桌子,总不能空着桌子,撵人吧,这不得罪人了?” 苏凌摇摇头道:“开始也许吧,但是渐渐他们就会习惯,而且会发现这是对他们负责!餐馆环境好了,不吵了,也没那么大膻腥味了,吃着也舒坦!” 杜恒想了想,点头道:“俺是个粗人,你心思活络,俺听你的!只是那些等着得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苏凌笑道:“这还算你动脑子了,这不是咱们玩剩下的么,排号预定桌子啊!” 杜恒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个章程我熟” 苏凌又道:“人员也不能有事一窝上。除了后厨不参与前面的事情,前面加上你统共二十个人。你只管收钱,对了把你算账功夫练好了!” 杜恒忙道:“这个你放心,什么菜食几钱,我心里清楚。” 还真别说,杜恒虽然笨手笨脚,可是算账上却是无师自通,倒是个人才 苏凌点头道:“楼下馆里除你,再分九人。四人招呼客人,点膳,二人传膳,二人站门前迎客,查验预约号。楼上九人,四人传膳,五人点膳。这楼上楼下的,除了传膳的和你之外,剩余的不忙了,都去帮忙收盅碟,打扫饭馆残羹身剩饭,每日晚上关门前,他们轮流清扫地面、桌几!” 杜恒点点头道:“这听起来倒是挺有章程!” 苏凌这才摆摆手道:“先这样,看看情况再说!” 杜恒这才哈欠连连,拉了苏凌回不好堂睡觉。 苏凌忽的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最重要一点,给那涮釜引火时,一定要嘱咐他们小心再小心。这饭馆还有整个龙台房屋几乎都是木质的,小心别走水,烧了饭馆是小,要是连片烧了,咱们可就只有一个脑袋,混丢了可啥也没了!” 杜恒一拍胸脯道:“包在俺身上。” 于是正月十四,杜记羊肉馆关张一日。苏凌聚了大家开会,当场宣布了这些事情,一再强调防火等注意事项。 做到人人牢记,心里有数。 这才又演练了几遍,众人方才散去。 临走时苏凌告诉大家明日上元节,放假一天,大家不必来了。 众人这才一阵欢呼。 到了晚间,苏凌刚要躺下,便听到不好堂后门响动。 杜恒跑去开门,去见一身淡蓝衣衫的萧仓舒笑吟吟的站在门前。 苏凌忙拉了他坐下,问他怎么这时间来了。 萧仓舒笑着问他正旦晚间他父亲差人送来的吃食可好吃。 苏凌点头。 萧仓舒这才转入正题。 原是上元佳节,他三兄萧思舒要在府内办个上元夜诗会,邀请苏凌前去参加。 苏凌推辞说自己那点学问不过是糊弄人的,他可不敢去献丑。 萧仓舒哪里肯依,言说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和《梦江南》是糊弄人的,那天下学问人还敢写诗文么? 苏凌没有办法,他也想着去见见这只闻才名未见其人的司空府三公子——萧思舒,这才点头应下。 萧仓舒这才递了请柬,转头去了。 苏凌告诉杜恒明日晚上要去萧思舒府上赴会,只能刘杜恒一人看家。 杜恒道:“那你一人,再有危险怎么办,带俺一起吧!” 苏凌摇摇头笑道:“参加个诗会而已,又不是打打杀杀,哪来的危险,再者哪里全是摇头晃脑吟诗作对的人,你去了不得闷死。” 杜恒这才噘嘴不情愿道:“说好什么事都一起的,你倒好,又丢下俺” 苏凌哈哈大笑,忙安慰他道:“等我去看看,实在无聊我就给你带些好吃食,早些回来!” 杜恒这才点了点头。 翌日。 苏凌见天色擦黑,这才拿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用两个木盒装了,还在每个上面系了红花,倒也像样。 他便一手提着一个木盒,朝着萧思舒的府上去了。 他是第一次前往萧思舒府上,自然是不认得路的。只是天已擦黑。加上正是上元之夜。 今日还是个好天气。苍穹上没有一丝云,只有漫天繁星之中,捧出一轮若圆盘一般的皓月。 此时皓月刚刚东升,盈盈玉光,洒满整个龙台城中。 圆月清辉之下,各条大街阡陌,花灯盛放,灯笼清摇,皑皑雪地上,游人如织如潮。 苏凌知道,那个时代,这个时期是没有花灯这玩意的,或许这又是时空错乱? 苏凌顾不得眼前人间烟火美景。向人打听萧思舒的府邸,结果这可是尽人皆知,早有人给他指了路去。 苏凌一路溜达,这才来到萧思舒府门之外。 他打量了萧思舒的府邸。 虽然没有司空府阔气,但方圆占地也不少。门前两座石狮子栩栩如生。朱漆大门显得十分贵气。 门楣正中挂了一块匾额,那字是萧思舒亲笔——萧宅。 门楣左右两盏大红灯笼,红光氤氲,映照地上白雪。 而那门前早有两人站定,一高一矮,皆东西张望,似乎焦急的等着什么。 苏凌走近一看,正是萧仓舒和另一个年轻公子。 这年轻公子生的眉清目秀,风采俊逸,天生的一股书卷气。 苏凌想来便是萧思舒了。 其实这两人原本只在正厅等候客人便好,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出了门来,而且几乎宾客尽到,他们却撇了这些人,来到大门前。 众宾客暗中以为,能让司空两位公子相迎的人,定然是身份尊贵的人。 萧仓舒一眼看见苏凌,忙紧走两步,来到苏凌近前,一躬道:“苏哥哥来了!” 萧思舒这才从面走来,朝着苏凌也是一躬,态度虽称不上谦和,倒也颇有敬重。 苏凌敢忙向二人还礼,这才亲切的笑道:“早闻听三公子才俊雅量,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萧思舒淡淡一笑道:“听我小弟总是夸赞苏兄大才,做得一手好文章诗赋,待会上元诗会上,还盼着苏兄一展大才啊!”苏凌忙又谦虚了几句。 三人寒暄一阵,萧思舒心下对这个萧思舒印象还蛮好,说话待人拿捏分寸,颇让人感觉舒服。 思舒仓舒这才陪着苏凌向正厅走去,似乎在门前只是专迎苏凌一人而已。 早有消息传到了正厅。 正厅客人闻听当今司空两位公子大门外站了许久,只是为了迎这个叫苏凌的少年一人,皆讶然不已。皆暗想这苏凌虽然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章,但这两位公子也不能如此屈尊吧,屈尊就屈尊了,却只对他一人如此,倒是厚此薄彼了。 自古文人相轻,很多宾客的眼都红了,盘算着等下如何让苏凌出丑。 苏凌怎会不知,只是笑了笑。 做戏做全套,苏凌竟当着满厅客人的面伸手一把搭住身旁萧思舒的肩膀。 萧思舒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尬尬的笑着,也不好躲闪。 苏凌那表情,似乎让宾客觉着他与萧思舒已熟稔已久。 就这样勾肩搭背,在众宾客的异样眼光下走到厅中。苏凌才放开萧思舒,呈上礼物,却是两个木盒,每个上面还系了红花。 众人皆好奇看去,心中想着这苏凌被萧家三公子如此抬举,那礼物定然非同凡响,极为贵重了。 只是下人将木盒打开,萧思舒和萧仓舒,还有众宾客起身看去,却谁也没有想到。 那每个木盒正中皆躺着一只硕大的羊蹄子。 倒是新卤的羊蹄子,看起来肥嫩入味,肉筋鲜香。 只是这玩意实在和贵重二字沾不上边。 众宾客皆投来鄙夷的目光。以为什么贵重东西,竟然如此粗鄙。 苏凌也不在乎,哈哈一笑道:“这可是我们杜记羊肉馆最新研制的双椒羊蹄,用胡椒和花椒卤制,味道鲜美!” 他又挑挑眉毛道:“限量版,每天只有一百份哦” 萧思舒倒没觉得礼物轻了,但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吩咐人们拿了,放到后厨。 苏凌这才又郑重其事道:“苏凌有件事怕是要麻烦三公子。”萧思舒有些疑惑,忙问道:“苏兄有何事,如有吩咐,立马叫个仔细的下人去办。” 苏凌却忙摆手,嘿嘿笑道:“无甚要紧事,只是现在可有已经做好的小点心吃,今日我来的匆忙,一天又忙着卤羊蹄子,到现在啥也没吃” 众宾客皆掩面哈哈大笑,眼中皆是鄙夷之色。 萧思舒先是一窒,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忙让苏凌做了左手边第一个席位方低声道:“芋头酥和蜜饯果子马上就到!”说着招呼府上佣人上点心。 点心上了,苏凌看去,果真精致。 苏凌也不客气,拿手抓起一个就吃,吃的津津有味,似乎有些干了,又拿起茶来喝了几口,方心满意足。 萧思舒这才尴尬的朝众宾客点点头道:“诸位请用,请用”众客人这才起身谢过,看向苏凌的鄙夷神色更甚。 便在这时。门口一阵嘈杂。 萧思舒眉头一皱,却是知道这是哪个主来了。随即朝着众宾客抱歉一笑道:“我去门前看看,诸位少待。” 萧思舒出去了不久,方领进一个一身白衣打扮的少年俊俏书生。 别人不认得是谁,苏凌却认得,忙低下了头,不去看她。 这人正是萧元彻的女儿萧璟舒。 萧璟舒今夜女扮男装,穿了一身淡黄的长衫,头发用黄带子拢了,別了一支木簪。刚一进正厅,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公子也长得太俊俏了,肤白如雪,眸中有光,身段修长,举手投足之间天然一段风流。 萧璟舒今日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要是女子装扮,总是不便。 苏凌不愿她注意自己,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是前一阵子这小女娘总往医馆跑,跑来就赖着苏凌给他诊脉,一诊脉就是个把时辰,临走时还顺走不少冷香丸。 后来苏凌听到他她来就头大如斗,加上羊肉馆生意实在抽不开身。便开始躲起来不见她。 那萧璟舒可是个刁蛮脾气,到不好堂寻他不见,便闹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还扬言待见了苏凌,要他好看。 原先苏凌想着这得罪不起的小女娘,今日定然不会来的,没想却在这里撞个正着。 萧璟舒一眼看到苏凌,苏凌赶紧低头,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萧璟舒不等萧思舒安排,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苏凌的旁边位置,双眸上下打量着苏凌,嘴角上翘,似乎在示威。 苏凌只得埋头吃蜜饯。头都不敢抬了。 这萧璟舒却是好个刁蛮脾气,竟腾的起身,来到苏凌近前,将他手中捧着的一盘蜜饯夺了过去,朝他扬扬下巴,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将那蜜饯盘子“嘭——”的磕在桌子上,抓起几颗便吃。 惹得众宾客纷纷侧目。 萧思舒更加尴尬,暗暗觉得自己的妹子实在有些刁蛮过头,只是当着众宾客的面,他也不好说别的,只得再次干咳两声,指了指萧璟舒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曾在充州时认识的玠兄,今日也来和大家共襄盛事。” 众人不疑有他,才向萧璟舒打了招呼。 宾客到齐。 萧思舒这才一一介绍认识。 苏凌看去有熟悉的面孔,比如古不疑,那个古小夫子和萧仓舒坐在一处,颇为熟络,他也注意到了苏凌,朝他含笑点头。竟还有那个大喷子晁衡! 这是苏凌没想到的,这位大哥,打算是要喷便大晋全图不可,上次在灞南喷了几场,可能觉得那些人级别都不够,这次又来京都龙台开喷了不成? 那晁衡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看谁都觉得不入眼,别人和他打招呼,他觉着稍顺眼的点点头,不顺眼的连看都不看。 敢有人不满,他大有摞胳膊挽袖子开喷之势。 除了这些,苏凌格外注意两家刚认识的公子,一位是钟原之子——钟疏。 他不很出名,苏凌却是知道,钟原是何许人也。这钟疏按年岁看,当是长子。 苏凌心中明白,钟疏声名一般,但后来他可个弟弟,那位可不是省心的主。 另一位是徐文若之子徐顗。徐顗年岁或许是这里面最大的,颌下已有些细髯,看起来一如他父亲一般稳重。 除了这两位之外。 还有一位宾客令苏凌有些意外,竟是跟徐顗坐在一处的穿褐衣的公子。此人竟是大鸿胪孔鹤臣之子——孔溪俨。 苏凌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有数。这些人,身后代表的是谁,他隐隐能感觉得到,钟疏身后该是萧笺舒,大喷子晁衡自然是自成一派,古不疑应该是和萧仓舒友好,徐顗和孔溪俨身后或多或许有深宫里那位的影子。 众人坐定,似乎仍在等着谁。 过不多时,忽有门下进厅报道:“公子,王大家到了”萧思舒当先起身,朝众宾客道:“王大家既到,诸位随我出去迎一迎吧!”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二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上元节,萧思舒府。 众宾客闻听王大家来了,皆纷纷起身,脸上露出恭敬神色,跟随萧思舒前往门口处去了。 只苏凌一人不知是谁,仍旧津津有味的吃着桌上的蜜饯,站都没站起来一下。 萧璟舒近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娇嗔道:“王大家来了,你还坐着吃吃吃,饿死鬼托生不成?” 苏凌含着半块蜜饯,含糊不解的问道:“王大家?王大家是哪个大家?住隔壁么?” 萧璟舒又掐了他胳膊一下,娇嗔道:“别瞎说,王大家可是咱们大晋文章诗赋第一的,快跟我去迎迎他。” 苏凌斜睨了她一眼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迎就迎呗,动手掐我干嘛。”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娘” 苏凌被萧璟舒拉着,磨磨蹭蹭的刚出正厅的大门,却见萧思舒和萧仓舒二人一左一右,众宾客围着簇拥着一壮年男子,看年岁应在三十五岁上下。净面无须,一身素衣,并不华丽,倒是有饱读诗书,做学问的气度。 便听萧思舒边走边笑道:“王大家今日能来我这府上,真令晚辈这上元诗会蓬荜生辉啊。” 这壮年男子忙摆手一躬道:“三公子切莫自谦,更不可在我王仲素的面前称晚辈,这大晋,刨除离忧山轩辕阁那些高处的隐者,天下文才有一石,三公子独占八斗之名,何人不知?我王仲素不过是长你几岁罢了。” 苏凌暗忖,姓王,哦哦,好像那个时代的确有一个人物,莫非此人影射的就是他么?据说四十多岁那个时代的那个人就脱眉而亡了。 他想到这里,抬头使劲瞅了几眼这王仲素的眉毛。 却见眉毛乌黑浓密。 他正和王仲素等人打个照面,王仲素见眼前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生的剑眉朗目,身形俊彩。只是他似乎盯着自己的眉毛看,显得颇有些怪异。一旁那个相貌也是极好,却是多了些秀气。 王仲素这才走过来道:“这二位年轻才俊面生,不知是”萧思舒忙介绍道:“王大家,这位是我在充州相识的朋友,玠兄。” 王仲素微微一礼,萧璟舒赶紧还礼。 王仲素又望着苏凌道:“这位是” “我叫苏凌,开药铺的郎中”苏凌嘿嘿一笑,简短的自报家门。 王仲素点了点头,点了点头,忽的小声重复了几遍道:“苏凌苏凌?可是先天下之忧而忧那个苏凌么” 苏凌实在有点破门帘挂不住的感觉。怎么谁谁见我都提这个啊,只得尴尬一笑道:“那是苏某年少轻狂之言,让王大家见笑了。” 王仲素却一摆手正色道:“苏公子却是过谦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字字珠玑,面对此言,我等做学问者,有心报国者,皆应反思,更应以此为鞭策,怎么会是戏言呢?” 苏凌闻言,脸更红了,他暗道自己抄了老范的一篇文章,没想到这大晋第一文魁竟然如此高看 不过,苏凌转念一想,他这番解读下来,又当着这许多饱学公子说什么反思、鞭策云云,无异于将自己立成了待会儿诗会的把子了,他这是真心夸我,还是有意为之? 苏凌收回思绪时,那王仲素已经在萧思舒等人的陪伴下朝着正厅去了。 萧璟舒这才一拉苏凌小声道:“这王仲素来自扬州,虽然现在被刘靖升拜官,但刘靖升只当他是文人,未曾重用。” 苏凌嘿嘿一笑道:“所以他就到处晃悠,蹭吃蹭喝呗?” 萧璟舒想乐也不敢乐,白了他一眼道:“你说的这什么话,他能赏脸到哪家去,那是人家的荣耀,有些人想请他去,他还不去呢” 苏凌撇了撇嘴道:“高级化缘,就是少个钵” 萧璟舒啐了他一口道:“整日没个正形,王仲素乐得自在,到处游历,这天下写文章的,都写不过他的,除此之外,他祖上一个曾是我朝的太尉,一个曾是我朝的司空,所以大家都敬重他。 苏凌小声嘟囔了几句道:“原来是个文坛沈济舟” 这下萧璟舒笑不活了,将玉臂搭在苏凌的肩膀上,头靠在自己的玉臂上,格格的笑了起来。 王仲素坐在右侧第一,与苏凌对坐,自打坐下,就一直打量苏凌。 只是苏凌旁边座位的玠公子实在对苏凌有些殷勤了,一会儿扔过来一颗杏子,一会儿又跑过去从他手里夺了桃子回去。 王仲素看了半晌,方摇头收回眼光。 所有人到齐,舞姬献舞。 苏凌暗想这可是现场啊,定然是玉腰袅袅,舞姿曼妙,定比后世的网上主播扭腰弄胯高雅刺激。 结果舞乐缓慢,那些舞姬也是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差点没把苏凌看睡。 萧璟舒偷偷瞄他,见他头一会儿一低的打盹,最后竟是快低到面前的矮桌之上了,心中只觉好笑。 别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晁衡更是两眼放光。这苏凌咋就提不上兴致呢。 舞姬正跳着,忽的只听正厅内蓦地传来一声“咔嚓——”响动。 这声音跟舒缓的舞乐极为不协调,又显得突兀非常。乐师被这一扰,皆停了下来,朝着声源处怒目而视。 那些舞姬也是蓦地怔在原地,以舞袖遮面,各个脸色绯红。 萧思舒、萧仓舒和王仲素等皆循声看去。 却见苏凌不止何时竟已然趴倒在桌上,脑袋碰在一个被他吃空的蜜饯碟子,碟子被他一脑袋杵到地上,发出咔嚓的声响。 而苏凌正自呼呼大睡,一点也没发觉。 众宾客哄堂大笑,王仲素也是抿嘴低笑。 萧思舒觉着这苏凌实在是有些失礼,只得对自己的妹妹萧璟舒努了努嘴。 萧璟舒只觉得这苏凌实在太逗了,赶紧走过去捅了他几下,见他仍旧未醒,只得附在他耳边低声唤道:“苏凌,小郎中,醒醒!别睡了” “耶!好耶!跳的好!”苏凌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以为舞姬们已经跳完了,这才睡眼惺忪,一脸蒙圈的抬起头,含含糊糊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却猛地一激灵。 却见所有宾客都哈哈笑着看着自己,再看那些乐师舞姬也是如此。 回头看萧璟舒,笑的灿若桃花。 苏凌这才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两天忙饭馆的事情,实在是太累了,方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这事给整的实在是有扰大家的雅兴,各位亲们,对不住,对不住啊” 苏凌那句各位亲,方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蹦出现代词了反正他们也不在意,就这样说吧 王仲素哈哈大笑道:“苏公子直率,却是个真性情的人,只是苏公子会写文章,又会郎中,竟然还是个庖厨,果真是多面手啊!” 苏凌明白这王仲素说的这一句话,半句夸赞,半句暗讽。 苏凌也不以为意道,朝王仲素眨眨眼道:“哪天到我馆子里吃羊蹄子啊!我给您半价” 王仲素只是哼哼一笑,并未答话。 萧思舒这才也面露尴尬的问道:“苏公子是否觉着舞姬们的舞姿不妙?故而昏昏欲睡?” 苏凌忙一摆手,尴尬一笑道:“甚好甚好!” 说着径自做了主,朝着乐师和舞姬们一挥手笑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刹那之间,渺渺乐声,曼曼舞姿再次开场。 苏凌强忍着看了一会儿,只觉着这开场舞跳起来实在没完没了,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又要倒头大睡去了。 没办法,他只得趁众人眼神都在舞姬身上时,悄悄走到萧璟舒面前,耳语道:“小女娘我出去一下透透气,可能是昨夜没睡好。这里有些闷气,等会儿舞跳完了,我再回来。”萧璟舒还未答话,苏凌便冲她眨眨眼睛,悄悄溜出了大厅。 苏凌甫一走出大厅,便觉空气流通,果真没有那么憋闷了。时已隆冬,那风本是很冷,可是不知是因为今日乃上元节的缘故,虽然依旧有些冷,但却没有前些日子的酷寒了。 苏凌百无聊赖,被风一吹,那睡意方消。 他第一次来萧思舒府上,回了正厅又颇为不自在,索性将领子口紧了紧,漫无目的的在府内回廊中穿梭。 廊边积雪素白,更有寒梅点点,红花白雪,煞是好看。 那梅香阵阵,素雅之气扑面而来。 苏凌顿觉神清气爽,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刚想漫步走走,忽的觉得有人拍他肩膀。身后更是有一股不同于梅花的清香传来,当是冷香丸的香气。 苏凌心中一动,扭头看去,正是萧璟舒。 红廊白雪之下,那刁蛮俏皮少女,一身淡黄书生长衫,站在那里,背着双手,冲他眨眼俏笑。 竟是别有一番的美。 苏凌心中一荡,这才一低头嘟嘟囔囔道:“我刚想清净一会儿,你这跟屁虫便来了。” 萧璟舒闻言,冲苏凌挥了挥粉拳嗔道:“你才是跟屁虫呢我是因为你第一次来我三哥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了,回不去了咋办,所以才出来寻你,要不然才懒得管你呢” 苏凌一脸无语,只得打了个哈欠道:“行吧,行吧,就是你穿的有点少了,就一个书生衫,也不多披个大氅” 说罢,径自将自己身上的毛领大氅解下,披在萧璟舒的身上,又转到她的近前,边替她系雪颈下的氅领,边轻声道:“一个小女娘,不好好待家里,跑到这里凑热闹,大冷天的,还穿这么少,可不要再着了凉,缠着我号脉” 萧璟舒俏脸绯红,头一低,心中不知是羞涩还是欢喜,只得,摆弄着发丝,声如蚊呐道:“我我那些都是些小女娘的哪有男子的吖” 苏凌给她系好大氅,这才又看了看萧璟舒,果真娇俏中又带着几分飒爽。 这才点点头道:“行了,我这大氅今天你就披着吧。” 萧璟舒害羞苏凌看出自己的小女娘姿态,忙引开话题道:“我看厅里那些宾客,便是仓舒、王大家对这些舞姬都看得入神,怎么就你跑出来了?莫不是你对那些舞姬不感兴趣?难道她们跳的不好么?” 苏凌一摆手,嘁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的?那些颜值女主播比这个跳的带劲多了,比如哪个什么牙什么鱼里的女主播,随便拉出来一个” 萧璟舒闻言,俏脸中闪过一丝嗔怒道:“我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成想竟然是不合胃口,我却问你那什么主播的,又是哪家小女娘?” 苏凌顿时头大,挠了半天头,只得支支吾吾道:“那什么主播的,不是哪家小女娘” 萧璟舒闻听,更是生气,玉指点了苏凌啐道:“不是别人家的小女娘,难道还是龙台哪家风月场里的花魁娘子不成?” 苏凌闻言,苦笑暗想,这怎么又扯到妓馆里去了。 只得一摆手,信誓旦旦道:“什么,什么风月场我苏凌是那样人么?我发誓别说龙台风月场了,便是整个大晋的风月馆,我苏凌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要瞎说,天打雷劈。”便在这时,那夜空之中,圆月之下,忽的隆隆一声闷雷响过。 苏凌暗道,雾草!大正月打雷,这真是要我应誓不成? 苏凌一边朝廊台里面靠了靠,一边表情颇丧的嘟囔道:“穆颜卿哪个不算,好不好,雷公大哥” 萧璟舒闻言,苏凌把女娘的名字都说出来了,更是俏脸含怒,挥了粉拳便打了过来,娇嗔道:“苏凌,你看我不教训你这登徒子!” 苏凌妈呀一声,转头就跑。 两人你追我赶,不知不觉竟穿了好几道廊,离那正厅有了些许距离。 只是一路之上,引得路过的下人纷纷驻足侧目。 可是这些下人知道这身后的俏公子是女公子萧璟舒,她那刁蛮脾气,全萧氏一族闻名。 这些下人唯恐避之不及,哪敢管了,只得在心中为那个被追之人默默祈祷了 两人追闹了一阵,苏凌忽的听到一阵奇怪的咕咕声音。便是一愣,忽的有些戏谑的看着萧璟舒。 萧璟舒俏脸通红,喘了几口气,这才颇不好意思道:“为了弄这身装扮,逛了一天的龙台城,一点东西都还没吃” “苏凌我饿了” 苏凌一斜眼,嘿嘿笑道:“一点东西都没吃?你从我手中夺的蜜饯、桃子不算吃食啊” 萧璟舒白了他一眼道:“这哪里作数,这不过是点心,水果” 苏凌转了转眼睛,自言自语道:“行吧,你是想来点硬菜。” 忽的嘿嘿一笑,一拉萧璟舒的手道:“走,跟我走吧,我知道哪里有硬菜,包你满意。” 苏凌本来没想那么多,只是顺手一拉萧璟舒而已。 可萧璟舒却忽觉触电般酥麻,头一低,脸烫发烧。 苏凌见她这般模样,才知道方才唐突了,忙松开了她的手。 萧璟舒这才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说的硬菜在哪里?有多硬?” 苏凌这才故作神秘的一笑道:“在厨房,要多硬有多硬,要不我也不敢说是硬菜啊” 萧璟舒这才展颜一笑,忽的走上前去,玉手一牵苏凌的手,格格的笑着拉着他就跑,边跑便笑道:“那还不快去啊” 她这主动一牵,轮到苏凌半身酥麻,心神一荡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偷吃与管够 萧璟舒在前,苏凌在后,就任凭萧璟舒用手牵着他。 两人溜溜达达的来到厨房。 萧璟舒不管不顾,抬腿就想直接进去。 苏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道:“就这大摇大摆的进去啊?” 萧璟舒疑惑道:“不这样进去还怎样进去,这是我三哥家,又不是旁谁?” 苏凌左右环视了几眼,方才压低声音道:“咱们是进去是偷吃,这可是待会儿诗会过后,用来招呼宾客的。亏你还是大家闺秀。被抓到了,可把老萧家的脸丢光了” 萧璟舒觉着苏凌说的挺对,只能一耸肩问道:“那怎么办,只能回去了” 苏凌摇摇头嘿嘿一笑道:“来都来了,怎么能回去呢?贼不走空等里面没人,咱们再溜进去” 萧璟舒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才是贼呢我才不要偷东西吃。” 话虽然这样说,却跟着苏凌在灶房正门左侧的一座假山石旁藏好。 假山石本就不算太大,藏一个人刚好,这一下子藏了两人,顿时显得局促起来。两人只离了不到三寸。 苏凌感受到萧璟舒身上的香气和鼻翼的呼吸,心跳开始有些快了起来。 萧璟舒也是渐渐有些脸红。 好在这种尴尬并未持续太久,那灶房中的人一个个走了出来,各自找地方先休息去了,正厅那边离着开宴正时辰还早,热膳此时做了尚早。 苏凌和萧璟舒见状,这才蹑手蹑脚的快速溜进灶房。 进了灶房,便觉着香气扑鼻,各式各样的冷膳摆在几个大墩台之上。苏凌随手捏了几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 只是萧璟舒想是因为冬天了,所以只是看了看,摇摇头。 灶台之上,一口大锅咕嘟嘟的冒着热气,香气四溢,不知道煮着什么。 苏凌和萧璟舒凑近瞧了瞧,却因为烟雾缭绕,看得不是太清楚,隐隐约约感觉是半生的肉食。 苏凌和萧璟舒又看了一圈,发现旁边还有切好的酱牛肉。 两人各拿了两片,吃了几口。 萧璟舒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这就是美食啊?这不经常见到的么?真没劲。” 苏凌没有答话,只是在灶房一边溜圈,一边胡乱的翻找。 萧璟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好奇的跟在苏凌身后,歪着螓首,星眸望着他,隐隐有柔光。 苏凌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一边自语一边手上加快速度道:“不应该啊,那东西的确应该放这里啊,放其他地方也不合适啊” 萧璟舒这才柔声道:“”你在灶房里找来找去,到底找什么啊灶房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啊。” 苏凌仍自顾自的找着道:“当然是答应过你的硬菜美食啊”他饶是有些着急,一不小心手碰到了一摞摞的有些高的碟子。 那最高处的两三个碟子被他触碰之下,便朝着地面掉了下来。 慌得苏凌和萧璟舒赶紧过来接。好在这两三个碟子将将落地之时,被苏凌和萧璟舒接住。 苏凌和萧璟舒手里各自抓了碟子,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做贼心虚的神情。 萧璟舒顿时格格的笑了起来。 苏凌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偏在这时,竟有人进来。 慌得两个人赶紧躲在一张柜子后面。 这柜子后比那假山石后面更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萧璟舒的呼吸越发急促,脸色酡红。 苏凌只得把眼一闭,不去看她,心里跳个不停。 好在那人只进来一会儿,拿了不知什么东西,便走了。 两人这才从柜子后的狭小空间走出来。 萧璟舒早已微微娇/喘,香汗淋漓,玉手叉着小蛮腰,脸色通红。 苏凌赶紧转移这种尴尬气氛,一边继续找东西一边道:“得快点找了,耽误的越久,越会被别人发现” 正说刀这里,苏凌忽的瞥见厨房角落处正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一指那角落放着的东西道:“总算让我找着了。” 萧璟舒朝苏凌指的地方看去。 却见角落里放着两个系了红花的木盒,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两人走了过去,萧璟舒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苏凌把红布拿掉,故作神秘道:“这是我送给你三哥的礼物,绝对的宝贝,你打开看看啊。” 萧璟舒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苏凌,却见他一本正经,不像说笑,这才缓缓的打开了那其中的一个木盒。 萧璟舒满怀期待的朝里面一看之下,立时黛眉微蹙,连连摇头,身子向后便闪,捂了口鼻道:“这这什么东西黑不拉几的上面还全是黏黏糊糊的油看着就不好吃。” 苏凌尽量让自己笑的不那么大声,肩膀抖动,半晌方道:“这你就少见多怪了吧,这可是我亲手秘制的羊蹄,很好吃的,要不要来尝一下?” 说着他径自拿起一只大羊蹄,在萧璟舒眼前晃了晃。 萧璟舒连摇头带跺脚,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俏脸都急红了道:“咦咦——我当什么?羊蹄!不说羊最为腥膻,这羊的蹄子到处乱踩脏死了我才不要吃” 萧璟舒急忙侧身摆手,看样子就差吐了。 苏凌见状,只得摇摇头道:“唉,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这口福你真不吃?” 萧璟舒斩钉截铁的摇头道:“不吃你自己吃吧” 苏凌也不勉强,自己拿起一只,咬了一大口,连肉带筋,刺啦一声,即刻离骨,送入嘴里,瘦的有层次,肥的入口即化,满嘴流油,双椒麻香,果真太好吃了。 苏凌吃的摇头晃脑,津津有味,嘴还不断的发出巴滋巴滋的声音。 萧璟舒本就饿了,被他这番似是而非的引逗,果真有点忍不住,缓缓凑过来,支支吾吾问道:“真有那么好吃?” 苏凌边吃边嘟嘟囔囔道:“我可从不骗人”说着又咬了一大口。 萧璟舒鼓了好一阵勇气,这才皱着黛眉,用两根葱指拿捏起另外一只羊蹄骨,拿在手中看了半晌。 终于是鼓起勇气,闭着眼睛憋着气,咬了一小点。 羊蹄肉甫一入口,顿觉果然鲜美鲜香,味蕾妙不可言,食欲大动。下一刻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可好,萧司空三公子家的灶房,闯进一男一女两个俊俏小贼,别的不偷,一人一个硕大羊蹄拿在手里,两个人头抵着头,窸窸窣窣这顿吃,只吃的两人满嘴油, 萧璟舒边吃边兴奋的道:“我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片刻,两只羊蹄子只剩下了一堆骨头,扔的地上到处都是。 两人皆抬起头来,对望一眼,却见对方皆是满嘴明晃晃的羊油,不由的都笑了起来。 只是还不敢笑太大声,萧璟舒直低声嚷着笑的肚子疼 苏凌见萧璟舒满嘴油,便下意识的伸出袖子给萧璟舒擦嘴。 萧璟舒猝不及防,刚然要躲,苏凌的袖子已经擦了上来。 萧璟舒没有办法,只得任他去擦。 萧璟舒只觉苏凌动作轻柔,说话的声音也是柔柔的道:“多好一小女娘,除了刁蛮一点,也没啥大毛病,一脸一嘴的油,就不好看喽” 萧璟舒听在耳中,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苏凌未注意的羞赧。 苏凌替萧璟舒擦拭完嘴,两人这才又悄悄的溜出了灶房。 至于以后庖厨看到满地骨头,少不了老鼠全家受难这些,便不多讲了。 苏凌和萧璟舒并肩走在连廊之下。 萧璟舒似乎仍有些意犹未尽道:“如果以后我想吃羊蹄子怎么办” 苏凌呵呵一笑道:“那就去朱雀大街杜记羊肉馆找我” 萧璟舒点了点头,两人又走了几步,萧璟舒也不怎么说话,忽的她抬起头,星眸望着苏凌缓缓道:“那倘若你有一天不开羊肉馆了呢?” 苏凌不假思索道:“那就去不好堂找我我那里可不止羊蹄,还有” 萧璟舒不等苏凌说完,忽的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道:“那如果有一天,饭馆和医馆你都不开了呢?” 声音幽幽,颇有些渺渺之意。 苏凌看着这萧璟舒,不知她小女子心思,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想了想方正色道:“那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就是了,很容易的” 萧璟舒声音幽幽道:“只是,若哪天我找不到你了呢” 苏凌一时无语,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伤感起来,便安慰她道:“你找不到我?这怎么可能?我会一直在龙台的啊,能去哪里?” 萧璟舒这才似乎神色如常,朝着苏凌展颜一笑,脸上又满是刁蛮的神情,声音也娇嗔了许多道:“那你管够么?” 苏凌一拍胸脯道:“管够!” 两人这才会心大笑,正笑间,厨房的方向来了两个人从他俩身边擦肩而过。 这二人边走边交头接耳道:“怕是厨房进了野狗野猫了,幸亏那苏公子的东西不贵重,吃了便吃了吧,三公子估计也记不起来” 苏凌和萧璟舒听着也不敢笑,待那两人走远了,苏凌这才朝萧璟舒扬了扬眉毛道:“小野猫” 萧璟舒朝着苏凌挥了挥粉拳,不依不饶道:“小野狗” 苏凌和萧璟舒返回正厅之时,正厅内已经比了一轮作诗了,此时大厅之内正高一声,低一声的争论着什么。晁衡、孔溪俨、古不疑等人更是争得面红耳赤,徐顗也是脸上有些气恼,但比那三个人似乎情绪要好上一些。 苏凌细听之下,才知道似乎刚才四人都写了一首诗,各自说各自写的好,萧思舒在一旁劝慰,王仲素冷眼旁观。萧仓舒自然帮着自己的小伙伴古不疑。 苏凌乐得与自己无关,萧思舒更是不管他们。两人皆归坐。苏凌见已经上了饭食,于是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又拿起酒壶倒了一卮喝了起来。 苏凌喝了几口,觉得竟有说不出的清甜,索性拿起酒觥往嘴里倒了起来。 厅内辩论的声音越发激烈。吵吵嚷嚷颇为嘈杂。 萧思舒不得不出面好言安慰各家。这些人都有些许真才实学,做的诗自然各有各的好,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一骑绝尘,高处别人太多的。 好不容易平息了他们的争论,萧思舒见苏凌返回,这才淡笑着对苏凌道:“苏兄弟方才出去了,没有听我们的这里比试的规矩,也没有聆听到诸位大才的高作,实在遗憾。” 苏凌虽点头应和,眼中却似乎并不以为意。 众宾客看在眼里,都觉得苏凌似乎真的有些自恃才高了。 萧思舒怎么看不出来,却不动声色道:“萧某给苏公子再说一遍,共分四场比试,每一场无论做诗词、文赋都可以,每位做完后,由王大家评判,王大家说好,便是第一,无论进行到第几轮都立即停止,他便是今日的魁首;若王大家不说话,便由我来评定,四轮之后,我评定最多第一的,便是今日的魁首。” 苏凌暗暗记了,看来今日这诗文好坏和诸公子文采评定的关键却在这个王仲素的手上,看来他真就是备受世人推崇啊。 只是他实在不想参与这些,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本就是他觉得没什么意思的事情,今日若不是仓舒盛情,他也不会来了。 想到这里,苏凌点了点头,似有所指道:“那每一轮所有人都要参与了?” 萧思舒摇头笑道:“那却不是,每一轮由萧某出题,若感觉有兴趣便可参与,若没有兴趣可以不参加。只是规矩要说好,若恰巧未参加的那一轮,有人得了第一去,也不能临时后悔再作诗文了。” 苏凌点头了点头又问道“如今是第几轮?” 萧思舒哈哈一笑道:“方过了第一轮,这第一轮乃是孔溪俨孔公子第一,由我评出,若是王大家评出的,那今日这比试便算是结束了。”说着朝着孔溪俨那里点了点头。 孔溪俨忙起身朝着萧思舒致意。 孔溪俨原以为苏凌也会朝他点头示意,便做好了受礼的准备。 可是未曾想,苏凌似乎不以为意,连看他都未看一眼。 孔溪俨心中有些怒气,这才一甩袖子,坐了下来。 萧思舒看在眼里,虽觉得苏凌倒也不拘小节,却也觉得苏凌对孔溪俨似乎有些失礼,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仍笑吟吟的对苏凌道:“苏兄方才不在,照例,第一轮便算是弃权。” 苏凌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 苏凌早打定主意,这四轮,那王仲素要是提前评出第一名最好,自己也省事了,若是没有,那自己四轮全部弃权。 这诗赋比拼,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喝酒来的痛快。 他喝了几口,那清甜的味道更甚,忍不住又灌了几口。 萧思舒不动声色的出了第二道比试的题目,所有的宾客静静听了,待萧思舒声音落了,有人立即奋笔疾书,有人却还在思考。 萧思舒和王仲素朝苏凌看去。 却见苏凌似乎毫不在意,仍旧自顾自的举起那酒觥,不断的倒出大股酒水出来,咕咚咕咚的喝了,眼神微眯,摇头晃脑,颇为享受。 王仲素却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思舒只看着苏凌,眼神流转,不知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众人皆做完了诗文,一个一个的念了,又将诗赋誊抄在纸上,托着起身,恭恭敬敬的拿给王仲素,王仲素没人只看了一眼,有几个却连看都没看,便自斟自饮起来。 看来这些人的诗赋皆不入王大家的法眼。 这些人见王仲素这副神态,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这才朝着王仲素一躬,又将诗文托去给萧思舒看,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萧思舒每个皆认真读了,并将誊抄诗赋的纸张留在了自己的桌案上。这些人才和萧思舒对行一礼,转身去了。 待所有人递了诗赋后,萧思舒转头见苏凌仍旧是拿着酒觥喝酒,桌上的笔墨纸砚一动未动,便出言问道:“苏兄弟为何不做?” 苏凌仍旧不断饮那酒,似乎少饮一口都觉着不过瘾。 见萧思舒问他,这才将酒觥放下,拭了拭嘴角的酒迹方道:“我这轮没兴趣,不参加。” 萧思舒也不以为意,只是略微点头,已示了然。 随即细细看了看这些人的诗文,少顷,又评出孔溪俨第一。 前两轮孔溪俨皆是第一,孔溪俨眼中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还有两轮,看来这次上元诗会宴他必定第一。 第三轮开始,苏凌仍旧一口酒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 倒好似别人是来参加诗会,他却是来吃席一般。 这下,萧仓舒都有些急了,走过来眉头微蹙,问苏凌道:“苏哥哥,怎么还在这里消遣,可就剩两轮了,这一轮若是孔公子再胜,可就结束了。” 苏凌嘿嘿一笑道:“仓舒兄弟,不着急,你看我一个人喝酒多闷,不如你在这,别过去了,咱俩对饮如何” 萧仓舒苦笑一下,哪里有心思喝酒,只得悻悻坐了回去,和自己的三哥萧思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倒是萧璟舒凑了过来,拿了一卮,夺过苏凌手中的酒觥,淡淡一笑道:“苏凌,要不咱俩对饮如何?” 苏凌稍有醉意,睨了她一眼,方低声道:“你一个小女娘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大老爷们饮酒你是酒量好啊?” 萧璟舒低低浅笑道:“好不好,咱俩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苏凌这才压低声音,朝着萧璟舒挤眉弄眼,附在萧璟舒耳边,声音极低道:“诗场比试没意思,咱俩这酒场比试才好玩” 倒不是苏凌真不想比试,只是觉得王仲素那股子架势自己颇为看不惯,再说了自己又不欠他什么,何必轮得着他品头论足。 若是无王仲素,或者王仲素态度稍微不那么狷狂,或许苏凌也就真试试看了。 第三轮魁首终于花落别家,古不疑第一。 如今三轮比试过后,孔溪俨夺魁两次,古不疑夺魁一次。 这最关键的第四轮马上开始。 若此轮孔溪俨胜,今日上元诗会的魁首便是孔溪俨了,若是古不疑获胜,那两人便要加试一轮,若其他人得了第一名,那上元诗会的魁首仍旧是孔溪俨。 孔溪俨觉着自己稳操胜券了,脸上也现出了自得神色,看人的眼神都有了些许傲慢了。 这次萧思舒倒未先出题,只是淡笑着看着苏凌道:“苏兄,这可是最后一轮了,你还是不参加不成?” 苏凌正和萧璟舒喝酒喝的浑身燥热,撸胳膊挽袖子的。 听闻萧思舒这么一问,想也不想道:“不参加,没兴趣”闻听此言,先是钟疏、然后是孔溪俨、徐顗眼中都有些气愤,皆怒视苏凌。 苏凌似乎闻所未闻,仍旧和萧璟舒全力拼酒。 那小女娘倒是真挺能喝,苏凌觉着这会儿有些醉了,可那萧璟舒不过雪白脸颊微红,更显的嫣然娇俏。 孔溪俨和晁衡两个,皆将手中酒卮“嘭——”的一声拍在桌上,直接开喷。 孔溪俨声音满是嘲讽道:“这可是上元诗会,以诗会友,怎么会有酒鬼混入,实在让人不齿为伍。不若那第四轮比试就此作罢,萧三公子直接宣布在下乃今日魁首,倒也胜省了不少事去。” 晁衡可是大杀器,原本只喷苏凌一人,听闻孔溪俨竟然让萧思舒直接宣布他是魁首,神情和语气颇为狂傲。 那他能忍? 晁衡立时拍案而起,冷嘲热讽道:“一个是自不量力,一个是徒有虚名,自不量力者跃武扬威,徒有虚名者买醉不战。哈哈哈,我晁衡有幸在三公子府上看到两大奇景,足慰平生,足慰平生啊!” 孔溪俨闻听,哼了一声,若论尖牙利齿,一百个孔溪俨捆到一起也说不过一个晁衡,他只得,别过脸去不看晁衡,低头喝酒。 晁衡还不收兵,喷起来没完没了,原先苏凌不想搭理这个喷子,谁没事了惹得一身骚? 可晁衡越喷越狠,只说让苏凌直接认输回去,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抱了酒缸过活。以免只靠着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行遍天下,招摇撞骗。 古不疑虽没说什么,但似乎也不太满意苏凌只一味饮酒,眉头不舒。 苏凌见晁衡再喷便不是什么好话了,只对萧璟舒道:“这会儿有些聒噪,等我让他们都闭嘴了,咱俩再拼酒!” 萧璟舒抿嘴偷笑,眸中满是星光。 苏凌放下酒觥,方一起身,方觉着眼前一晃,头有些发晕。才发现那酒虽然度数极低,跟萧璟舒拼了那许多酒,这会儿真有些酒劲上来,眼神有些迷蒙。 苏凌稳住身形,朝着萧思舒嘿嘿一笑,一抱拳道:“既然如此,不就是再背首诗的事情么?萧老兄你先出题,我听听看看感不感兴趣” “若真有那么点兴趣,再背一首诗词倒也无妨”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广寒皓月有名篇 萧思舒闻言,眼中透出一丝惊喜,这才忽的从座位上站起,神情颇有一番期待的朝着门外击了掌。 “啪啪啪——”三声过后,但见进来七八个下人,朝着众人和萧思舒施礼。 萧思舒将手一挥朗声道:“打开来!”。 “喏!”这七八个下人轰然应命。 走到左右墙边,“嘭嘭嘭-——”几声,那正厅的檀木雕花大窗左右一分,被尽数打开。 一股颇有些寒冷的夜风吹了进来。 好在正厅之内,每桌前都有一炉炭火,虽然风冷,却和炭火的温暖相撞,立时消弭于无形。 厅中所有宾客倒是感觉着有股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萧思舒走了两步,来到一处大窗之下,一指那窗外道:“诸位随我一观这上元月夜!” 苍穹之中,淡云之上捧出一轮洁白如玉的圆月。清辉洒满古城的每一个角落。 月色柔光抚平这乱世中百姓破碎的心。 圆月沧沧,千古独照。 此时此刻,从那萧府房檐处,蓦地伸出一角飞甍,圆月掩映下,那飞甍下系着的小铃,被夜风拂过,轻轻摇晃,发出叮叮咚咚清响,渺远而悠长。 更有哗哗流水之声。众人极目看去。 天际处,玉桥圆月,恨水滔滔东逝,那月色如璧的光亮中,竟有了丝丝淡淡的时光流转的沧桑。 月下岸边照出许多垂柳,正月时节,看不到杨柳岸晓风残月。可是,或许正月过后春天始终会来,那月色似乎在那些垂柳枯枝上点点凝结成玉光,竟恍恍间觉着,冬夜青芽,满树银花。 众人眼中皆有陶醉之意。 苏凌与萧璟舒并肩而立,忽的天空之上蓦地腾起一道绚烂的烟火,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烟火倏尔腾空,划出绚烂溢彩流光,訇然飘洒在苍穹之上,这五彩烟火的苍穹下,古城、游人、小桥、流水、深巷皆被染上了流光色彩,那色彩随着起伏升腾的烟花不断变换,如梦如幻,如诗如歌。 烟花绚烂,忽如转瞬白头的人生。 众人皆眼望这漫天烟花和苍穹圆月。半晌无语。有人神色沧桑,有人壮怀激烈。 看罢多时,萧思舒方缓缓道:“如此美景良辰,怎能不醉心耶?便以今夜这月这景,做一篇诗赋出来,岂不应景?” 言罢萧思舒先道:“今日,萧某就先现个丑罢!” 他的心中忽的浮现出一个女娘的身影,目中柔光点点,声音喃喃的唤了名字,却是因那水声、风铃声和波涛声、烟花訇然声,将他的声音遮了下去,无人听见。 “袅袅” 萧思舒向来以急智文才著称。只不过从窗前开始低头思索,将将踱步到自己的桌案旁,便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转瞬之间,一气呵成。 他眼中有些许迷醉之意,将那张写了诗文的纸拿在眼前,张口吟诵起来。 月影重重月霜寒,月色凄凄月星繁。 销愁何须千卮酒,多情不敢醉红颜。 一酒慰心一酒歌,一舞清风一舞癫。 云若无心云逐月,月若无恨月长圆。 沧海桑田终有尽,麻姑易老泣婵娟。 天梯倾圮天界阻,入得凡尘枉成仙。 只余空梦乘云上,青鸾九霄寻凤撵。 众人大赞不已,萧思舒这才收回方才的神情,淡淡一笑道:“诗名谪仙,诸位见笑了” 众人称赞多时,便是清高如王仲素者,也不住的点头。 已有珠玉在前,众人岂敢慢怠了,皆低头苦苦思索起来。 倒是苏凌自顾自的晃悠着有些醉了的身子,歪歪扭扭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经心的倒了一卮酒出来,仰头欲饮。 却听身边有人柔声道:“说好了,一起拼酒的,你又自己去饮我来陪你!” 苏凌抬起有些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却是萧璟舒从窗前回来了,这才低声含糊道:“你不去看那窗前烟花,多好看呐!” 萧璟舒一撇嘴道:“你不来看,我自己也觉着没啥意思。” 苏凌嘿嘿一笑,给她酒卮中倒了一卮,有些醉意道:“那就喝酒,来干了!” 他这一嚷嚷,原本低头沉吟思考的众宾客,皆抬头循声。 只见那座席处,只坐了苏凌和那个所谓的玠兄。 两人似乎恍无旁人,皆拿了酒卮,边饮边笑。 晁衡、孔溪俨、徐顗和古不疑皆是眉头一皱,觉着这苏凌似乎太过失礼,大家都在苦苦思考,如何做了诗赋,配得上萧三公子那首诗作。可这苏凌和那个玠兄只顾贪杯高乐,全然未把心思放在作诗之上。 这大声扰攘,成何体统。 徐顗和古不疑到底还是持重一些,只是面色不悦。 孔溪俨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喜好杯中之物的醉猫而已,不值得一提。” 那晁衡却跳将过来道:“苏凌,买醉贪杯,回你不好堂去,莫要打扰了我们这里苦苦思索,若是被你耽误了一千古名篇出世,你吃罪得起么?” 苏凌大概是有些喝醉了,听了他这话,忽的仰天大笑, 笑罢多时,蓦地站起身来,将手中酒觥提在手中,哗哗的酒倾泻而下。 苏凌一口气将那酒觥中的酒饮尽。这才将那酒觥一甩,将眼前孔溪俨、晁衡、徐顗、古不疑一一用酒觥点指了。 这才身姿摇摇晃晃,朝着门外大喊一声道:“给公子我拿笔来!” 那门前侍候的人忙取了纸笔,恭恭敬敬的放在苏凌桌前。 苏凌这才身体一瘫,半伏在桌前,五个手指全数握住笔杆,然后颤颤抖抖的抬起笔来。 饶是因为酒喝了多了些许,那手摇摇晃晃,一个字也写不完整,用不了笔和纸。 不仅如此,黑墨自颤抖的笔尖洒下,那白纸上满是墨点。 苏凌索性,将那纸抓起来揉成一团,连同那笔一起随意的朝地上一掷。 嘭的一声,掷在孔溪俨的脚下。 饶是孔溪俨躲得快当,要不然那污墨定然会泼洒在他的衣衫之上。 孔溪俨刚想发作。 却见苏凌一甩袍袖,带着些许醉意道:“写不好字,麻烦!我背,你们听罢,有点长”说完身体晃晃悠悠的吟诵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江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颖月待何人,但见颖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萧思舒和王仲素原本是坐着听的,众人也是想着苏凌定会出丑,可当苏凌吟出头四句的时候,萧思舒和王仲素已经站了起来,满脸惊叹的望着他。 一首诗吟罢。 再看厅中,竟无一人安坐。 所有人皆站立当场。 无人说话,瞠目结舌。 半晌,王仲素和萧思舒忽的长叹一声,击节赞道:“好诗,这便是赤济之风采么?此才只应谪仙人,若只是世人,怎有如此才情啊!” 王仲素更是赞道:“隆冬日久,苏先生一诗竟能让人感觉置身初春浓浓盎然之中,实在是身临其境,身临其境啊!冬日忆春,又写的彷如就在眼前,这更是难上加难!” 他已然将苏公子的称呼换成了苏先生。 苏凌这时也酒醒三分,暗道这次玩的着实有点大了,忙暗中向那位姓张的诗人作了好几个揖。 索性装x装全套,借着酒劲,苏凌三分醉意装出七分,环视四周后,忽的一甩袖子朗声道:“哪位作一首比我好的出来啊?谁来?” 众皆默然。 苏凌这才哼笑一声,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来到孔溪俨近前,手中酒觥一晃,似醉似戏谑道:“你来试试?”孔溪俨使了半天劲,却觉得自己的确写不出这种诗句,只得叹了口气,将头一低,不敢接话。 苏凌又晃晃悠悠的来到徐顗、古不疑近前,神情才稍有些平和,挑了挑眉道:“徐公子,古小夫子来试试?” 这两人脸一红,皆摆了摆手。 苏凌又转到晁衡近前,嘿嘿一笑,把头凑到晁衡近前,戏谑道:“喷子,你来喷一首试试?” “我”晁衡此刻战斗力负分,想喷点话出来,苏凌朗诵那首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就是再狂,也不可能写的出来更好的。 这晁衡虽然喷人,但向来用事实说话。只得悻悻的装作没有听见。 苏凌这才伫立厅中,哈哈大笑道:“这下,苏某可以安心饮酒了吧” 说着一扬手中酒觥,又是一漱清酒倾倒而下,苏凌一张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那王仲素脸上显出敬意之色,早已亲手将方才苏凌那首诗词誊抄下来,看了又看,如获至宝般的叠好,放进贴身衣衫之内,眼中早已没了原本倨傲的神情,正了正衣衫,缓步走到苏凌面前一躬身道:“苏先生大才,仲素不如也!” 此语一出,众宾客皆一阵气结,哑口无言。 王仲素何人?大晋文魁!连他都口称先生,自叹弗如。 他们这些萤火怎敢跟皓月争辉。 在他们心中,那王仲素已然是皓月了,可这皓月都给苏凌行礼。 苏凌又该是什么? 萧仓舒闻言,憋了一晚上的气瞬间得以释放,啪的一拍桌子道:“我就说嘛,苏哥哥从来不会让人失望,这篇诗一出,咱们写的那些也配叫诗?” 萧璟舒眼神溢彩,看着苏凌痴痴柔柔的笑着。 她的眼中,那个少年身上,仿佛有光。 王仲素又是一礼道:“仲素斗胆相问,苏先生这首诗诗名是什么。” 苏凌见王仲素恭敬起来,这才随和一笑道:“先生二字,苏某愧不敢当,仲素大家才配先生二字此诗名——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王仲素默默念了几遍,这才感叹道:“极恰!极恰!” 言罢转身朝萧思舒一拱手道:“三公子,王某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仔仔细细的诵读研究苏先生的高作,就不再此叨扰了,再会!” 言罢,也不等众人出言挽留,他竟是一边吟诵着春江花月夜的诗句,一边摇头叹息,径自走了。 苏凌暗暗好笑,这人八成是魔怔了。 萧思舒等王仲素走了,这才宣布道:“本次上元诗会的诗魁乃是苏凌,苏先生,诸位可有异议,或者再作诗出来一比的?”他那后半句不过是象征性的问问而已。 王大家都临时退场了,他们这群人,哪一个还敢班门弄斧? 苏凌闻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刚身形一松,歪在桌案后,便弹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萧思舒近前。 众人以为他要说一番何等要紧话出来。 却见苏凌尴尬的挠头一笑道:“方才贪杯,如今憋得难受,要出恭去,敢问三公子茅厕在哪里?”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古不疑和徐顗却是觉着苏凌真性情,不遮不掩,倒也十分有趣。 萧璟舒听得真切,忙跳将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陪苏凌去” 别人不知,萧思舒可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妹,哪有一个未出阁小女娘陪着一个大老爷们去茅房的? 他心中觉得萧璟舒忒也的胡闹了,只拿眼一瞪她。 萧璟舒这才知道自己的哥哥不让,只得一噘嘴,自己坐下生闷气去了。 萧思舒这才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尴尬一笑,给苏凌指了方向,说要吩咐下人带着他去。 苏凌忙摆手道:“还是别了我自己去,自在自在!”说罢朝正厅诸位掬了个罗圈揖,这才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 苏凌真就是有些内急,一溜烟来到茅房,一边方便,一边自言自语道:“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的存在,你们这个时候的诗文刚刚起步,怎能比大唐气象” 苏凌解决了内急,提了裤子低头从茅房出来,刚走到门口,抬起头来,就猛地发觉眼前有个人正站在茅房门口,冲他嘿嘿笑着。 苏凌见此人清瘦如柴猴,一脸的笑意说不出的猥琐。 他只觉一阵恶寒,刷刷两下系好腰带子,朝着旁边一闪,朝着那瘦猴一样的人一摆手道:“雾草!劳资的清白都被你看没了你是哪个?莫不是传说中的月圆之夜偷窥狂?” 那瘦猴一样的人嘿嘿一笑道:“苏公子莫要紧张,我家主人有请,差了小的来寻你,四处找寻不到,却忽的见茅厕里影绰绰的有人影,小人便过来瞧一瞧,正好却是苏公子。” 苏凌明白,这萧府主人只有一个,便是萧思舒,这才嘟囔道:“唉,不是这也忒猴急了吧,他要单独找我聊聊这春江花月夜的妙处,那还有的说,要是再让我作诗,我可做不出来了啊?” 那瘦猴一般的下人朝苏凌一笑,那笑容赶得上小公猴呲牙了。 但听他语气十分恭敬道:“小人不知道我家主人寻苏公子何事,只是差小人来请。小人不如引着苏公子前去,到时公子也就明白了不是?” 苏凌点了点头道:“前面大厅里的宴会结束了?” 那瘦猴下人笑而不答。 苏凌摆摆手道:“别笑了,瘆得慌,跟个猴子成精一样头前带路。” 那下人也不恼,只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做了个请字道:“苏公子跟我前来罢。” 这瘦猴领着苏凌,也不说话,穿宅过院,走了好几个回廊。 苏凌暗道,在正厅等着我不就行了,非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要费劲走这么远。 得亏是我酒醒的差不多了,要不然这绕来绕去的,还不把我给绕吐了? 便在这时,那瘦猴一般下人突然停了下来,苏凌也赶紧停脚。 但见此处,月色凄迷,周围假山石环绕,积雪深深,除了风声,一片安静。 苏凌问道:“老萧在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见我?” 那瘦猴下人淡淡一笑,朝着深处的一座凉亭处指了指道:“苏先生,我家主人便在这亭中恭候,苏先生请自便。”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 苏凌抬起头,朝前面看去,眼前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小路,蜿蜒迂回,通向前方深处。 道路两边积雪深深,更有数百潇湘竹迎风晃动,更显的幽深寂静。 鹅卵小路尽头,乃是一座八角小亭,小亭四方皆被白色纱帐遮住,纱帐被风吹动,缓缓飘荡之间,隐隐有烛光晃动。 苏凌透过纱帐缝隙和那忽明忽灭的烛光,模模糊糊的看到里面似乎有人。 只是纱幔遮了,烛光昏暗,离得又远。 苏凌只知道里面有人,却看不清楚是谁。 反正方才那个瘦猴说了我家主人来着,那便是萧思舒错不了,待会儿见了他我得好好说说他,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苏凌不再迟疑,抬脚踏上鹅卵小路,便朝亭子走着便朗声笑道:“萧老兄实在是太客气了,见我苏凌非得选这么个清雅幽静的地方,实在是让苏某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风忽来 苏凌带着三分醉意,晃晃悠悠的走过鹅卵小径。 说了那句客套话,便掀了那纱幔一头扎了进去。 只是当他抬头时,眼睛却猛的缩紧了,酒意顿醒,愣在当场。八角亭内,一张弯角木桌,桌上摆着蜜饯和半盏茶,茶还冒着丝丝热气,茶香袅袅。 桌后正位上坐着一人,年岁比萧思舒大一些,面容冷峻,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度。 左边站着一个中年人,背后背着一把古拙大剑,剑未出鞘,便可以感觉到凛凛剑意散发而出。 右边是一个青年的书生。只是面相虽好,神情气度却颇为内敛,身形有些消瘦,一身黑衣似乎显得有些大了,荡在身前身后,无风自荡。一双如鹰般的双目,隐隐透着犀利,更有一番说不出的诡谲。 苏凌觉得中间那人和右边的青年书生十分熟悉。似乎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只是如此,在这么僻静的八角小亭之中,突然引自己前来,这群人必然来者不善。 苏凌虽这样想着,但却丝毫没有慌乱,打量了他们几眼,这才沉声道:“诸位在此侯我,有何事啊?” 左右一文士,一剑士,彷如木雕泥塑一般,只是灼灼的看着苏凌,一语皆无。 倒是中间那主人忽的淡淡一笑,拿起手中的纸吟读起来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江上明月共潮生”他一边吟诵,一边微微的闭着眼睛,似乎颇为陶醉。 正是苏凌方才吟诵的春江花月夜。 苏凌心中有些惊讶,自己这诗只是方才才做了出来,这人从未出现在大厅之中,因何这么快便知道了这首诗? 那中间的主人,吟诵一遍,这才向前一倾身体,直直的盯着苏凌,似笑非笑,似赞赏非赞赏的沉声道:“春江花月夜,好诗!好诗啊!苏公子果然有大才” 苏凌猛然想起,似乎在灞南城时见过此人,当时萧仓舒亦在,还叫他二哥来着。 苏凌瞬间明白了此人究竟是谁。 当朝司空萧元彻二公子,如今的大晋五官中郎将——萧笺舒。 苏凌心中了然,看来这萧笺舒还是坐不住了。 他脸上一片淡淡笑容,并不挑破他的身份,缓声道:“这位公子,幸会幸会!只是今夜此时此地,实在有些风冷,我亦没有闯进来的意思,只是刚才有个下人,不知为何带我来到这里。实在是打扰了公子的清净了” 苏凌说罢,便缓慢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慢慢挪向亭外。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苏凌心中清楚,这几个人突然在这里出现,绝对不好相与,那左边佩剑的人,武力应该差不了。 那主人似笑非笑,淡淡摆了摆手道:“苏公子没走错,是我请你来了。” 苏凌故作疑惑道:“你是谁啊?我好像和诸位没什么交情吧,为何请我来这里?” 那主人抿了一口茶,方淡淡道:“毛尖,果真是好茶,令我迷恋啊!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这诗词也是好诗词,只是这人可是好人?” 他似自言自语,忽的缓缓摆了摆手,声音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道:“杀了罢” 话音方落,左边之人便已出手,快如流星闪电,半空中巨剑出鞘,划出一道圆弧直逼苏凌。 要是以前,苏凌是断然躲不开的,好在白叔至教过他一些本事。 苏凌赫然抬头,只感觉到那巨剑轰鸣,剑锋带着凌厉的风声和剑气扑面而来。 苏凌脸色一变,这持剑人只一剑便是杀招,将他左右退路全数锁死。 这人绝对是个用剑高手,自己与他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饶是如此,苏凌岂能坐以待毙,冷哼一声,身形陡然悬起,向后暴退数丈。 可那持剑人似乎人剑合一,见他退了,却巨剑向前疾追,一道凛冽寒光,再次冲来。 “没完了是吧!”苏凌低吼一声,脚下疾踏,朝亭子右侧一角,不顾一切的将身子急甩过去。 半空之中一个醉卧马鞍桥,腰身顷刻成了拱形。 “刺啦——”一声,剑光过处,苏凌左臂衣衫被他从中划开,碎屑四散。 苏凌也顾不得管那袖子,朝前一纵,刚想还击。 那持剑人怎会给他还击的机会。 身形随巨剑顷刻冲至,在苏凌眼前一晃。 下一刻便如如鬼魅一般转到他的身后,未等苏凌动作,剑已横在他的脖项之上。 持剑人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道:“别动,再动头颅落地” 苏凌瞳孔微缩,不再反抗,忽的大声喊道:“我跟你们无冤无仇,更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就这样杀了我,也得把名字赏下来吧我既是死了,也好方便向阎王告状!” 那正面坐的主人,连看都不看这番争斗,似乎觉得持剑人稳操胜券。 听了苏凌叫喊,这才将嘴里的蜜饯嚼碎,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道:“给你一个机会,猜猜我们是谁,猜对了,暂留你性命。” “尼/玛,你们是什么鬼,我哪里知道啊”苏凌虽然被制住,却还是嬉皮笑脸道:“打个商量,给个提示呗,大哥?” 那主人似乎觉得那蜜饯有些粘手,拍了拍手掌,似乎对苏凌的话恍若未闻道:“既然这样,杀了了事” 那持剑人一点头,刚要动作。 苏凌忽的一举右手,朝亭子顶端一指道:“等下,总得给我点时间想一想吧。” 那主人似乎被说动了,这才点点头道:“三个数一!” 三个数》三十个数我也只知道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是谁啊。 苏凌在心里暗暗咒骂,盘算着如何脱身。 “二” “三”三字出口,那人眼眉一立,冷叱一声道:“杀了” “且慢!”苏凌大喊一声,这才如倒豆子一般道:“我知道你,你不就是司空二公子萧笺舒么,灞南咱们见过,你还让我来龙台,至于其他人,我上哪里猜去” 然后一闭眼睛,似认命道:“行了,我说完了,要杀动手” 那主人闻言,脸上才有了淡淡的笑意,却是不说话。 右边的书生模样的人满脸笑意,走到苏凌身边,附下身,皮笑肉不笑,话说的得倒蛮客气道:“苏公子莫惊,你这春江花月夜实在太过惊艳,我们便想见一见苏公子,也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苏凌以为,他这样说,下一个章程就是让那持剑人撤剑放开自己。 未曾想,这玩意儿笑脸讹人,半点没有叫持剑人撤剑的意思,反倒伸出两根指头,在苏凌脖项上的剑身之上,当当的敲了两声。 剑身震荡,竟发出沉闷的嗡嗡之声。 那书生又是一笑,这才道:“既然你猜不出,那小可便介绍一下,这位持剑人乃是我家公子的学剑师父——凌一剑!而再下不才,姓温,名褚仪的便是。 苏凌闻言,心中暗暗惊讶,那凌一剑他如何也对不上号,可这温褚仪,从方才那相貌之中,他蓦地想到了一个人。 苏凌想也未想,脱口道:“我去,就你叫温褚仪啊?” 温褚仪有些惊讶,眼神灼灼的看着他道:“莫非在下贱名苏公子听过?”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你可不贱,你以后大富大贵,谁也比不上你。不对,你不是姓司马么,啥时候改的名字” 他刚一说完,便知道自己失言了,这才闭口不语。 温褚仪一脸疑惑道:“小可从出生便是这个姓名,即便改名,也不会改姓啊,苏公子说的哪里话来?” 苏凌朝他一呲牙道:“没事,活跃一下气氛,犯法啊?” 萧笺舒朝着温褚仪一挥手,温褚仪这才带着疑惑退到一旁。 萧笺舒这才冷笑一声,端起茶卮晃了几下,瞥了一眼苏凌方不紧不慢的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苏凌这才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我呸了个呸的,有问题问我,就把搁我脖子上的剑放下来,要不然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萧笺舒斜了一眼苏凌,冷声道:“这个情况下,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你现在也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罢” 他又若有所思道:“你答得好呢,本公子或许可以考虑,手下超生,放了你” 苏凌这才一翻眼睛道:“那你还不快点问,这冷风嗖嗖的,万一把我脑袋吹的不灵光了,我可答不上了。” 萧笺舒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第一个问题,你此番来京都龙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凌刚想说话,那萧笺舒一摆手道:“别跟我说只是为了赚钱凭着你的才能,不可能只甘心一个药铺的郎中和饭馆的庖厨!” 苏凌一摊手,颇有些无奈道:“萧笺舒,你还是杀了我吧,我真就为了赚钱” 萧笺舒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逼问道:“当真?” 苏凌点点头道:“我以前在乡下穷怕了,京都龙台人傻钱多,有钱干嘛不挣?再说,你不是曾经也放话,让我来龙台的,如今我来了,还有错不成了?” 萧笺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难道就不想谋个前途?” 苏凌好像听笑话一样,嘿嘿一笑道:“”谋前途?有本事谋前途的人都死了,公孙蠡、王熙、段白楼哪个不比我强?哪个还活着?” “不过呢,真说不想谋前途,那也是鬼话,只是我来了这许久,你家老爹爹不过给了我个西曹掾的差事,比芝麻大不了多少,我想着好歹是个官,那就混日子呗”苏凌不等萧笺舒说话,自己又补充道。 萧笺舒似乎很满意,这才点了点头,又道:“为何跟仓舒走的那么近,莫不是有意助他?” 苏凌更是一翻白眼道:“大哥我不跟萧仓舒走的近,找个大大树好乘凉,我跟谁啊?你啊?你又不姓树” 萧笺舒扬了扬眉毛,似乎觉得有些他的回答有些差强人意道:“我是二公子,大哥明舒战死,他日我父亲封王,我将是王府世子,我怎么不可以?” 苏凌似乎被气笑了,用手指了指他道:“你说,我怎么跟你?我认识你么?我的确想在京都龙台落脚,也想多认识司空府里的人,没关系,没门路,我就单枪匹马的去找你?我脑子/有病啊?” 萧笺舒点了点头,似乎被他逗笑了,哼了一声道:“这倒是真的,那你现在认识我了,以后到我府中效力,助我可好?” 说罢直勾勾的盯着苏凌。 这话方一出口,温褚仪鹰眼蓦地朝着萧笺舒看去,眼中一丝阴鸷,瞬间恢复如常。 苏凌大声笑了起来道:“我谁也不跟,也不给任何人效力,无论是仓舒还是萧思舒,亦或者是你笺舒,便是萧司空那里我也就是混个脸熟。” “我就是个赚钱的商人,谁那里可以赚钱,我就找谁,当官伺候人的事,我做不来”苏凌漫不经心回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萧笺舒半晌无语,忽的长起身来,缓缓走到苏凌身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声音低沉的问道:“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 苏凌把眼一闭,并不答话。 萧笺舒等了一会儿,这才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苏凌,轻轻摇头,声音中满是惋惜道:“唉,可惜了,可惜了” 然后竟也轻轻弹了一下横在苏凌颈上的剑。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去,声音冰冷,满是杀意的冲凌一剑努努嘴道:“杀了罢” 苏凌闻听,双眼猛的睁开,大声喊道:“萧笺舒,你杀了我,就不怕你老爹怪罪你! 萧笺舒一摆手,颇为不耐烦道:“聒噪!你以为以后的王府世子重要,还是你这个小小的西曹掾在我父亲心中,哪个重要一些呢” 他似乎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回过头去,朝着凌一剑和温褚仪呵呵怪笑。 温褚仪忙恭声道:“小小西曹掾,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他满脸已是遮掩不住的杀意。 “温褚仪!你大爷的!你就是嫉妒小爷!怕小爷投靠了你家主子,你失宠了是不是,这才急着杀我灭口!” 温褚仪冷笑一声道:“就凭你?我温褚仪在公子鞍前马后效力整整八年,你算哪根葱?嫉妒你犯不上!” 凌一剑这才眼中泛出杀意,低低的道:“苏凌,怪不得我,你死之后莫来缠我,我这就送你上路,放心剑很快” 凌一剑刚想动作,忽的凉亭的纱帘被挑开,一个陌生人缓缓的走了进来。 这人看年岁不过三十上下,苏凌觉得他的衣服十分眼熟。 蓦地想起,司空府中那些府上小厮似乎是这样打扮,只是没有他这衣服用料考究。 心下暗暗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冷冷的瞥了一眼萧笺舒。 那人站在那里,只是微微看了一眼被制住的苏凌,也不说话。 身后纱幔四起,冷风倒灌。 萧笺舒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 那人待萧笺舒坐定,这才走到萧笺舒身前,低低的耳语了的几句。萧笺舒的神色变了几变,然后朝那人施了一礼,那人转身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八角亭,消失在黑夜之中。 待那人走了,萧笺舒这摆摆手道:“凌师父,放开他罢” 凌一剑先是一怔,这才把剑抽回,一飘身回到萧笺舒身后。那剑不知何时已然还鞘。 苏凌绝处逢生,下意识的摸摸脖颈,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萧笺舒似乎淡笑着道:“苏凌,算你命大,有人不让我杀你,这次权且将你这颗头颅寄下,但是你要记住,你若在我兄弟三人间兴风作浪,我必取你首级。” 苏凌冷笑一声道:“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干嘛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懒得管你们这点破事” 萧笺舒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满脸是笑地点点头道:“虽然听着不好听,但回答的很让我满意,不过,你要想掺和,何时来我府上,我萧笺舒必扫榻以待” 苏凌一翻白眼道:“我还没活够,可不敢自己去找死” “我可以走了吧?” 萧笺舒久不发话,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忽的抬头,眼中神色如刀如剑,一字一顿道:“还有一事,离我妹妹远一点,她虽然对你有些情意,不过是一时新鲜你不配” 苏凌有些无语,一甩那残缺的衣袖道:“我你妹!萧笺舒,我还不知道你这人挺八卦的?哦哦,你要不提醒,我还忘了,那萧璟舒啊,以后可是母” 萧笺舒闻听心中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转瞬即逝。 半晌方道:“你说这话,我权且当做未听到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揣测出来的,只是你记住,越聪明的人,越活不长温先生,好歹他也是咱们请来的,给他一卮酒” 温褚仪皮笑肉不笑,将一卮酒端到苏凌眼前。 苏凌瞥了一眼那卮酒,竟也不接,冷笑道:“你这酒不好喝,太涩你还有事么?没事我可走了。” 萧笺舒还未说话,忽的纱帘一挑。 一身淡黄书生衫的萧璟舒落落大方的走了进来,饶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里来,脸颊和瑶鼻冻得微微有些发红。 她似乎不惊讶萧笺舒如何会在这里,只是一眼看到苏凌。 萧璟舒格格笑着走过去道:“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在这里,厅里的人都在等你呢。” 言罢,这才转过头冲萧笺舒微微一笑道:“哥哥也在啊” 萧笺舒对萧璟舒还是满脸宠溺的笑容,不似作假,见她问自己,这才淡淡笑道:“苏凌做了一首好诗,我请他来请教一番。” 苏凌嘿嘿一笑,朝着萧璟舒挤眉弄眼道:“你哥哥请我喝酒” 萧璟舒格格笑道:“怎么厅里的酒你不喝跑到哥哥这里喝酒?这里酒好喝啊?” 说着径自一拉苏凌的手道:“走啦,前厅的宾客都在等你” 苏凌点点头,任她牵手,这才并排出了那八角亭,还未走远,那苏凌竟转回头去,朝着萧笺舒那里,吐了吐舌头。 苏凌走后。 八角亭中无人说话,气氛有些静的可怕。 冷风刺骨,吹动四周的纱幔。 萧笺舒的脸越发阴郁起来。 温褚仪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放虎归山,必要伤人” 萧笺舒沉吟半晌,再抬起头来是,眼中满是冰冷。 “凌师父,你去吧,做得干净一点对了,等璟舒和他分开了在行动” 凌一剑无声点头,一道流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萧笺舒抬头看去。 苍穹之上的硕大圆月,不知何时已然被乌云遮了,显得有些暗淡苍白。 冷风有些狂了,吹得纱幔呼啦啦直响。 萧笺舒紧了紧大氅的带子,缓缓起身道:“温先生,起风了,咱们走罢”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年凌云志,怎忘赤子心 萧璟舒拉着苏凌从八角亭中走了出来。 苏凌笑道:“你这小女娘,怎么寻我寻到这里来了?” 萧璟舒蓦地脸色突变,低声道:“不要回头,快跟我离开!” 苏凌瞬间明白萧璟舒的言外之意,神情一凛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萧璟舒不搭话,神色尽量显得同往常一眼,忽的朗声道:“哎呀苏凌,你怎么这么不晓事,大厅里的宾客等不到你,都已经离席了,你还在这里瞎逛啊?说说该怎么罚你。” 苏凌瞬间会意,神色不变,仍旧嘻嘻哈哈的朗声道:“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便直说呗,他们散他们的,你走你的不就行了,我也没让你来找我啊。” 苏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被萧璟舒拉着,加快脚步。 待出了那八角亭的范围,萧璟舒脸色变得极为紧张,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拉着苏凌疾步前行。 那俊俏的脸颊上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苏凌边走边低声道:“莫要管我,你来时定然有马车,你赶紧走罢。” 萧璟舒秀眉紧蹙,低声道:“你当我真心管你?只是不想让你死在我三哥哥的府上,给他添了祸事去,那凌一剑,你可知道什么来历么?” 苏凌摇摇头低声道:“我哪里知道他什么来历,就觉得他那柄巨剑挺邪乎的。” 萧璟舒低声极速道:“有空我在细细跟你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忽的俏脸一扬,满脸是笑,声音又高了些许道:“你若认罚,便陪着我一路走回我府上去,正好看看雪景和花灯,想来这时定然无人。” 苏凌会意,随声附和道:“我是无所谓,只要你这小女娘不怕冷。” 两人再不说话,苏凌任由萧璟舒牵着手,但见一道白衣身影和一道淡黄身影快速的穿廊过院,竟没有丝毫的停留。 萧璟舒似乎对萧思舒的府内地形颇为熟悉,不多时便绕到了前面,这才低声道:“跟我走,出门之后,寻个暗处躲进去。”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出了萧思舒府邸大门,转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只是他们两人刚消失不久,那空荡的萧府前院,蓦地一道黑色身影凭空的初现。 夜风刺骨,那黑色身影似乎恍若未闻,无声伫立在前院之内。 风吹起他的黑衣,一片肃杀意。 他的眼中蓦地射出两道如有实质的光芒,那寒冬的冷意竟黯然失色。 那眼神中的狠戾滔滔,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竟似喃喃自语道:“以为出了这萧府,藏在暗处,便寻你不得,逃过一劫?我要杀的人,还从未曾有过失手” 那人的声音阴恻恻的,听起来令人发怵。 惨白的月光之下,那人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的带在脸上。 月光之下,那张原本就不清楚的脸,刹那之间竟成了一张獠牙嗜血的鬼面。 若苏凌在场,定然一眼可以看出,这鬼面和那夜长街遭遇的鬼面人长得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月色被风吹来的一团阴云缓缓的遮住,月亮再从云雾中钻出之时,那前院早已空空荡荡,仿佛那黑衣身影从未出现,只有满眼的寂寥幽冷。 幽暗长街,无声无息。 这深冬的冷意,便是那习惯流浪的野猫野狗都要避其锋芒,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只有偶尔在墙角处,有几道低矮的硕鼠黑影,快速的穿过,停在废弃的垃圾旁,翻找几下后,倏尔消失不见。 黑暗之中,竟似看不清楚所有的景色。 竟忽的似有人言,仿佛从地底传来。 “那苏凌要回不好堂,这个深巷乃是他必经之路,你等便在此处等候,务必一击必杀!” “嚓——”的一声,黑暗翻滚中,一道微不可闻的火光缓缓升腾。 却是照亮了这原本就属于黑暗中的杀手。 清一色的黑衣,总共十名,一字排开。 皆头戴渗人的鬼面,遮挡着属于他们的罪恶。 其中九个,手中皆倒提着如新月般的弯刀,刀芒幽冷。 而中间那个鬼面人,手中并未执刀,只是身后那柄巨剑显得格外骇人。 只是,方才的声音皆非出自这十人。 他们的正前方,一个青年书生模样的人,手里正托着那点点微光的火扇,映照着他无比阴鸷的面容。 鹰眼之中,一片阴鸷的杀意。那头似乎并未转向深巷巷口,眼神却似乎灼灼的盯在那里。 好一副鹰视狼顾之相。 “温褚仪,公子说过,要等女公子离开,方能下手”正中那背负巨剑的鬼面人有些不满的说道。 这青年书生正是温褚仪。 他闻听他口气中带了三分质问,忽的阴鸷一笑道:“公子杀伐决断,总要留些颜面,难道要他在你面前说,不用管他的胞妹不成?” 那巨剑鬼面人似乎怔了一下,这才又道:“可是,我觉得还是不妥” 温褚仪眼神一冷,忽的逼视着他道:“凌一剑!你还想不想重振你那问剑谷?若是还想,便听我的,若不想你速速离去,我温褚仪自己动手,只是你那问剑谷重振大业,怕是你要另请高明了” “我”凌一剑将头一低,气势上竟似矮了半分,却还是有些犹豫道:“若公子怪罪” 温褚仪冷芒一闪道:“公子怪罪,自有我温褚仪担着!与你无关!若错失这个机会,遗患无穷。” 凌一剑这才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既然温先生说了,凌一剑莫敢不从!” 温褚仪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只是虽是笑容,却恁的一片冷意。 “很好,这件事办好了,公子高兴,必然全力助你重振问剑谷到时什么剑庵镜无极,根本不在话下!” 鬼面凌一剑闻听此言,身体剧震,暗暗的攥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微光熄灭,一切融入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响。 苏凌和萧璟舒走出萧宅,半刻不敢耽搁,在阴影处躲了一阵,窥探后面无人跟来,这才再次从阴影中转出,朝着不好堂的方向走去。 朱雀大街,此时空荡无人。 宽阔的大街之上,苏凌和萧璟舒并肩而行。 周围尽是上元佳节各家各户扎的花灯。 此时此刻,虽无赏灯之人,但那些花灯却在暗夜之中绽放着流光溢彩,未敢有丝毫的懈怠。 两人走了一阵,见始终无人跟随,这才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这花灯不欣赏,也是浪费了。 加上萧璟舒本就是少女心性,看到一些颇为可爱好看的花灯,便要过去看上几眼。 “苏凌,你瞧前面的娃娃多可爱” 苏凌循声望去,却见前方街边,不知哪家大户扎了爷孙二人模样的花灯。 那老的还算中规中矩,那小娃娃却是扎的栩栩如生。 粉脸胖嘟嘟的,额前还点着红胭脂,留着茶壶盖的娃娃头,满眼童真,笑嘻嘻的被老的牵着右手,左手上还有好大一串鲜红的糖葫芦,果真惟妙惟肖。 苏凌呵呵一笑道:“这娃娃和你一样喜欢傻笑” 那萧璟舒已经走到了那娃娃花灯近前,伸出白皙的手在那娃娃的茶壶盖头上亲昵的摸了又摸,眸中满是柔光,格格的笑着。 闻听苏凌这样说他,这才站在娃娃身旁,冲他挥了挥粉拳道:“你才喜欢傻笑呢” 说着径自又弯下腰去,在那娃娃花灯的脸上轻轻的捏了几下。 苏凌见她舍不得离去,这才含笑等了一会儿,方道:“快走吧,前面不远便是不好堂了” 萧璟舒此时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危险,满脸天真的小女娘模样,冲着苏凌展颜一笑。 异彩流光的花灯之下。 这个小女娘这一笑,竟更显的娇蛮俏皮。 苏凌的心头也不禁一荡。 竟缓缓底下头去。 那萧璟舒未曾想过,苏凌这么脸皮厚的家伙,竟然会害羞,忽的一左手叉在纤腰之上,右手一指苏凌,格格的又笑了起来。 苏凌被她这仿佛从未有过半点烦恼掺杂的笑声感染,也嘿嘿的笑了起来。 两人便在这空荡长街上,对视着,笑的无忧无虑。 忽的那萧璟舒的星眸之中,隐隐竟有了些许缅怀之意,又看了好几眼那花灯娃娃,这才幽幽道:“苏凌你知道么,阿父当年还是奋武将军之时,我们全家都在充州。那时有大哥萧明舒,二哥萧笺舒,三哥萧思舒,还有阿弟仓舒。” 苏凌见她一脸怀念之意,也就不忍心出言打断她,默默的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听她幽幽的讲述。 萧璟舒星眸中的怀念之意更甚,声音轻柔的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四个在一处,阿父和阿母也还不曾苍老,真的是岁月静好啊。每年上元节,阿母牵了我,大哥哥明舒一手一个牵了思舒和笺舒哥哥,阿父牵着刚刚三岁的仓舒阿弟。我们一家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在充州城内观赏满城的烟火花灯。” 萧璟舒眼神有些许迷离,声音喃喃道:“那个时候充州城好小的,自然比不上龙台有这么多,样式新奇的花灯。可是我却觉得那些花灯总也看不完、看不够” 萧璟舒俏脸一抬,望着苏凌的眼中满是柔光道:“你知道么苏凌,那个时候的小仓鼠啊,就跟这个娃娃花灯一模一样,头上就这一小撮头发,下面还穿着开裆裤。我们都被花灯吸引了,他却吵着嚷着要吃糖葫芦” “阿爹阿母不给他买,他就赖着不走,还哭鼻子。这个时候大哥哥明舒就会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串鲜红的糖葫芦递给他”萧思舒脸上满是笑意,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 苏凌忽的想起在那个时代,他年少之时,也是被父亲母亲这般牵着,父亲怕人潮汹涌,还将年幼的他举过头顶,驮在肩上。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就觉得父亲的肩头是最宽阔、最温暖的的吧 他的脸上也满是怀念之意。 萧璟舒笑着笑着,忽的笑容凝滞,声音也有些忧伤道:“可是,明舒哥哥死在了宛阳,笺舒哥哥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柔和而温暖的笑容还有思舒哥哥,自打那时便醉心于诗词歌赋。小仓鼠似乎一下子也长大了许多许多” 苏凌心中一颤,抬起头缓缓的看着眼前那抹淡黄。 萧璟舒痴痴的看着苏凌,忽的问道:“是不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对不对苏凌?再也回不去了” 苏凌想出言安慰她,却不知如何说,只得叹了口气道:“萧璟舒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成长的代价”萧璟舒忽的仰起头,看向天空。 苏凌看得出来,这个刁蛮的小女娘有自己的倔强,她极力的抬头,极力的张开双眸,极力的忍着不掉下眼泪。 就那样有些痛惜又有些不甘道:“苏凌,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刁蛮的小女娘,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阿父一步一步从奋武将军晋升到如今权倾大晋的司空,想来封王也在朝夕之间思舒哥哥,心底最善,不想卷入这场嫡位之争,所以拿诗词歌赋,醉生梦死;笺舒和小仓鼠啊再也回不到原先的兄弟无间了都说笺舒哥哥变了,小仓鼠其实也长大了啊” 苏凌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觉得那些皆是萧家私事,自己也没有资格插言 好在萧璟舒倒也洒脱,忽的甩了甩螓首,竟又是展颜一笑道:“苏凌,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苏凌方才抬起头来道:“你说罢” “我知道,无论是小郎中还是小庖厨,都不是你最终的目的你胸中的锦绣,我懂” “可是苏凌答应我,无论是萧笺舒,还是萧仓舒,你都不要插手帮助他们任何一方好么?” 苏凌蓦地一愣,未曾想过,萧璟舒这样的小女娘,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凌淡淡一笑道:“我如今不过是西曹掾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萧璟舒扑哧一笑道:“这样的话,骗骗那些只知道女工花绣的小女娘还好,可骗不了我这萧家大小姐别看你现在不过是小小的西曹掾,然而我却知道,父亲定会抬举你,现在不用你,只是想施恩与他的继任者,笺舒哥哥或者仓舒弟弟,让他们提拔你,你才能念着他们的好,为他们做事” 这小女娘一番话,一针见血,将这其中的关节说了清清楚楚。 苏凌心中一颤,今夜这萧璟舒真真是让自己刮目相看了 苏凌饶有兴趣道:“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小女娘为何要操心我帮谁,不帮谁呢?” 萧璟舒忽的幽幽一叹道:“别人都可以参与,唯独你苏凌,你真诚,洒脱,从来不愿意屈服任何一个人,亦不愿从属于任何人” “可是啊权利的争斗,尤其是夺嫡之争,会改变一个人的,彻头彻尾的改变,会让人变得冷血和无情,更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苏凌,我不想让你成为下一个笺舒哥哥” 她这几句话,说的柔和轻呓,更没半点郑重。 可在苏凌心中,句句如山,字字千钧。 苏凌这才正色的点点头道:“我尽力吧” “只是尽力么?”萧璟舒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 却未等他回话,。便展颜一笑道:“也是,有的时候啊,这局势岂是人力所能掌控的,你有这句话已然不易了。” 她走过来,朝他盈盈一笑。 他也冲她笑。 萧璟舒这才收了笑容,正色道:“说说今晚之事吧。” 苏凌这才也正色的点了点头。 萧璟舒理了理思绪,方道:“其实我起先是不知道的,只是你走之后,我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在大厅门前看了几眼,并不进去,便走了。我忽的想起这人是我阿父府里的副总管张华。” 苏凌点点头,忽的想起八角亭中,那个忽然来的人,在萧笺舒耳旁低语一阵后,匆匆离去,想来便是这个张华。 萧璟舒又道:“只是,他虽是阿父府里的,却平素与笺舒哥哥颇为投机,今日阿父不再,笺舒哥哥也未出现。我便隐约猜到,可能阿父或者笺舒哥哥就在思舒哥哥的府上。” 苏凌点了点头道:“小女娘还挺聪明。” 萧笺舒扑哧一笑道:“我见你未归时久,隐隐约约的觉得你应该遇上了阿父或者笺舒哥哥。于是我便起身,朝思舒哥哥后院去寻你,却迎面碰上了那个张华。” 苏凌淡淡一笑道:“这个副总管,怕是早已投靠你二哥了吧。” 萧璟舒一摆手道:“错了,这次是你错了,张华这次来,是奉了我阿父的命令” 苏凌愕然道:“什么,司空他” 萧璟舒摆摆手道:“苏凌,你想什么呢?我阿父怎会对你动手?那张华见是我,便急切的告诉我,笺舒哥哥在后院八角亭中,正制住了你,问你话呢。” 苏凌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萧璟舒又道:“其实,便是这次笺舒哥哥见你,也是我阿父的安排” 苏凌一阵愕然道:“司空这是在搞什么?” 萧璟舒格格一笑道:“这个我却不清楚了,总之我阿父随着官越做越大,疑心也越来越大。张华告诉我说,今日我阿父只是想让笺舒哥哥试试你够不够资格做一个孤臣” 苏凌闻言,忽的冷汗直淌,暗中道,好险好险,若是八角亭中我若答应投效笺舒或仓舒任意一人,怕是出不了那八角亭了 萧璟舒见他流汗,这才笑道:“就这么点胆子啊,竟吓出汗来了”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阿父可只是让笺舒哥哥试试你,并未要他杀你,他想杀你可是临时起意的正被张华撞见,张华这才进去假托我阿父已经知晓此间事,让他放你离开,他又怕停的久了,露了马脚,这才匆匆离开。” “原来如此”苏凌这才恍然大悟。 “可是张华离开之后,总觉得笺舒哥哥不会放过你,又碰上我,这才实情相告。我这才前去八角亭寻你。一看之下,不但是笺舒哥哥,还有那个书生温褚仪,还有那个最厉害的家伙竟然都在!” “最厉害的家伙?凌一剑么?”苏凌淡淡道。 “可不就是他,还能有谁?”萧璟舒道。 苏凌有些自负道:“我苏凌也不是白给的他凌一剑有多厉害?” 萧璟舒白了他一眼道:“你呀,根本不知道这凌一剑有多厉害,你可知凌武城剑庵庵主镜无极么?” 苏凌隐约记得当年张神农曾提到过此人,便点点头道:“那岂会不知,沙凉与司州交界,又一城原来名叫敦掖。因为城里剑庵庵主是天下武学第一的存在,一人一剑守护了敦掖一城百姓,各大势力莫不能抗。故而才将这敦掖改名为凌武城了。” 苏凌疑惑道:“那这个跟凌一剑有什么关系?” 萧璟舒这才做出一副夫子模样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女夫子慢慢道来,其实原本天下用剑的除了剑庵之外,唯一能与之相抗衡的便是沙凉大漠深处万仞山问剑谷。而这凌一剑便是万仞山问剑谷的谷主” 苏凌一笑道:“会不会搞错了,堂堂能跟剑庵剑圣镜无极相抗衡的问剑谷谷主凌一剑,竟然会成为你哥哥萧笺舒的打手?” 萧璟舒摆摆手道:“我岂会弄错?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问剑谷与剑庵抗衡的时候还是十年之前” “啊十年前?现在呢?”苏凌问道。 萧璟舒歪了歪头道:“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年前的上元夜,问剑谷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便是连问剑谷大殿都被夷为平地了,谷主凌一剑从此不知所终。” 苏凌仿佛在听天书奇谈一般道:“不知所终,为何会出现在你哥哥身边?” 萧璟舒想了想道:“大概是在五年之前,笺舒哥哥忽然见阿父说,想学剑法。更是找了一个好师父,便是这凌一剑。” 苏凌一阵头大。 萧璟舒正色道:“不开玩笑,阿父闻听凌一剑之名,觉得定然有人冒充,那凌一剑何许人物?可是武学境界已然达到了尚品宗师的境界的问剑谷谷主啊。” 苏凌闻言一阵头大道:“停停停什么叫武学境界尚品宗师,这怎么论得” 萧璟舒格格一笑道:“我那武术不过是花拳绣腿,你问我这个,我哪里知道,只是听阿父曾提过,天下习武之人,武艺境界都有一套高低划分,至于如何划分,我就不清楚了,总之这尚品宗师,可是天下都少见的。” 苏凌这才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这个时空还有这玩意? 也不稀奇,这时空没有什么他才感觉奇怪呢 萧璟舒又道:“我阿父见了这人,果真是凌一剑不假,只是不知道为何,他问剑谷不去管,竟然愿意做我笺舒哥哥的剑术师父可是听我阿父说,他的境界似乎降了不少,好像现在是什么什么巅峰。” 苏凌俩眼一翻,苍了个天的,还真有这个,他有气无力道:“这词我熟,是不是九品巅峰”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相思难挽一剑斩 萧璟舒闻听苏凌此言,使劲的点点头道:“对啊,对啊,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的” 苏凌一翻白眼道:“我怎么不知道,神秘组织纵横这个境界的武者漫天飞” 萧璟舒奇道:“纵横?这是什么组织,竟然这种境界的武者都这么多,那我们暗影司若是对上了,不就毫无胜算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暂时对不上” 苏凌心中还有些不服气道:“凌一剑真有这么厉害不成?我苏老剑客能打他几个?” 萧璟舒被他逗得格格直笑道:“他打你这样的,十个都不费吹灰之力” 苏凌一窒道:“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萧璟舒低下头抿嘴格格笑个不停。 只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然后瞬间消失。 苏凌不明所以,挠挠头道:“不至于吧我就说了句玩笑话,你就不开心了?这么小气的么?” 萧璟舒的眸中蓦地出现了一股浓重的紧张和恐惧。 没错,的确是恐惧,便是她原本如星一样的双眸,此时此刻都因为恐惧和紧张,刹那之间紧缩在一起。 苏凌脸色一变,沉声问道:“萧璟舒,你怎么了” 萧璟舒的脸色煞白,忽的不顾一切的大声喊道:“苏凌——小心!” 那一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听起来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 便在此时,苏凌忽的感觉到身后一股滔天的杀意朝着自己顷刻袭来。 苏凌再想回头,事比登天! 可是他若向旁边躲,那身后的突然袭击必定会毫无阻碍的直袭萧璟舒而去。 他的眼中,萧璟舒已然不顾一切的朝他身边扑来,那小女娘的架势似乎要替他当下那决绝的杀招。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冷喝一声,不管身后那突下杀手之人,便在当下,蓦地一提全身气息,一道残影瞬间来到向他扑来的萧璟舒身边。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轻舒猿臂,将萧璟舒的纤腰揽住。 那身形如电一般陡然悬起。 速度之快,动作之连贯,只在转瞬之间。 萧璟舒被苏凌猛然抱在半空,淡黄色衣衫飘动,宛如暗夜雪中盛放的花朵。 就在他们腾空而起之时,苏凌身后那泼天一击,一刀走空,只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毒蛇吐信般的利芒。 苏凌环抱萧璟舒,在半空中旋转下落,顷刻之间向一旁退了数丈之远。 两人这才堪堪落地。 萧璟舒只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扶,她半空落下的身体,站在雪地之上,安稳依旧。 萧璟舒的眼中那惊恐神色这才稍稍有些褪去。 苏凌朝她柔柔一笑道:“该来的躲不过放心,一切有我。” 这才冷喝一声道:“那个不知死活的,背后突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蓦地转回身去,眼神看向前方,已然如刀似剑。 苏凌眼中,赫然出现了十个鬼面人。 仿佛那个雨夜长街的梦魇重现。 不同的是,这十名鬼面人,九人手持阴冷幽光弯刀。 而为首的那个鬼面人,身后背着一柄巨剑。 那巨剑虽未出鞘,那鬼面人与苏凌的距离又在数丈之远。 可苏凌却分明的感受到,那巨剑之上剑气缭绕,嗡嗡的清鸣。 苏凌一阵无奈,摊了摊手道:“又是鬼面大哥们,你们不嫌累,我都累了!” 他又单手点指那为首巨剑鬼面人道:“凌一剑,九品巅峰的存在,你不嫌麻烦?带着鬼面我就不认识你了。” 他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着实侥幸,幸亏方才出手的不是这位凌一剑大神,要不然凭他的本事,决计躲不开。 凌一剑也不作假,倒是颇为豪气的冷然道:“既然知道是我,战与不战,苏凌,你一言而决。” 苏凌昂起头来,神情中颇有些不屑道:“战,不战等着你那巨剑戳死我啊!” 凌一剑闻言,竟刷的一下摘掉那戴在脸上的骇人鬼面,露出一张妖异而苍白的清瘦脸庞。 那眼中满是杀机和战意,忽的身后巨剑赫赫清鸣,一道玄色光芒直冲半空,顷刻之间疾速下落。 “砰——”的一声,凌一剑大手一握,那剑竟如婴儿般听话,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再看他长剑一顺,朝着苏凌的方向轻轻一指。 剑身震荡,剑气四溢。 凌一剑带着宠溺的口吻,似乎对那柄巨剑自说自话道:“老伙计,先定定神,待会儿让你好好打一架” 那巨剑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竟全数收敛了锋芒,变得古拙朴素。 凌一剑这才踏前一步,眼中带着几许豪烈和傲然道:“我有一剑,剑名封天,得此剑者,封天亦可!” 苏凌见他出剑,也忽的身体一抖,一股气息将自己的衣衫涤荡开去。 却见他的腰间竟也悬了一柄通体火红的长剑。 剑身细如叶,却也冷光乍现,夺人二目。 苏凌执剑在手,沉声冷然道:“剑名问相思!红尘痴情悲白发,相思难挽一剑斩!” 凌一剑仰天长笑道:“你们都不准出手,这个苏凌,我一人足矣。” 九个鬼面人齐声道:“喏!” 言罢,他的身形蓦然动了。旁人看去,却是慢到了极致。 甚至连一丝力气都没有,软绵绵的。 可是在苏凌的眼里,却是重剑无锋,大巧藏拙。 他甚至觉得,他目光所到之处,全是那凌一剑封天巨剑的锋芒。 苏凌一瞬间觉得,他这一剑,自己能不能躲得开,还在两说之间。 罢!罢!罢! 躲不开干嘛要躲,硬接这封天一剑又如何? 想到此处,苏凌豪气陡升,将手中问相思蓦地高举过头顶,浑身气息灌于两臂,冷喝一声道:“接你一剑,给我开!” 话音方落,凌一剑手中封天挟裹着无边的威势朝着苏凌当头斩下。 “当——”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寂寥的暗夜。 苏凌挡是挡下了凌一剑这一斩。 只是,他蓦地觉得一股巨力瞬间袭遍全身各处,浑身骨头都要被这一震之下,扬灰挫骨。 “噗——”一口血喷出体外,苏凌身形倒飞而去,摔出十几丈远,狠狠的砸在雪地之上。 “噗——”又是一口血溢出,洒在雪地之上,宛如斑斑落梅。 萧璟舒身心剧震,她想过苏凌可能不是这凌一剑的对手。 可从未料到,苏凌连这凌一剑一招都接不了。 九品巅峰的实力,恐怖如斯。 凌一剑持剑在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弹了弹剑身,索然无味道:“太弱了没意思” 萧璟舒凄然唤了声苏凌,便朝他扑倒之处奔了过来。 眼中有泪,急道:“苏凌,你快走,我拦住他们,他们知道我是谁!不敢把我如何!” 言罢,忽的纤腰一摇,一条淡黄色的金丝软鞭擎在手中。 萧璟舒挡在苏凌前面,眼中虽然慌乱,却半步不让,毅然决然。 右手执鞭尾,左手执鞭头,皓齿轻咬嘴唇。 冷眸看向凌一剑,萧璟舒寒声道:“凌一剑,你就不怕我哥哥和阿父怪罪你么?” 凌一剑恍若未闻,看都不看萧璟舒一眼,鼻间哼了一声道:“小女娘,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还是快快回府去吧” 萧璟舒冷笑一声道:“你们先走,走了我也自会回去,我可以保证今晚所有的事情,不会再有他人知道,如何?” 凌一剑忽的怪异一笑,声音尖锐的有些渗人,看了一眼萧璟舒道:“人道萧司空当世人杰,他的几个公子也是颇有其父之风,如今看来还要加上你这个小女娘了” 凌一剑忽的抬头,冷芒中带着几丝妖异,哼了一声道:“小女娘,你这话要是放在萧府院中说,或许我真就一走了之了。只是现在晚了!” 萧璟舒冷笑一声道:“那你试试,看看我阿父和哥哥会不会把你碎尸万段!” 凌一剑冷笑一声道:“还想着你那个笺舒二哥?实话告诉你,我们能在这里截杀你们,就是奉了二公子的命令,至于命令的内容。” 凌一剑妖异而苍白的脸庞蓦地出现一丝疯狂道:“无论是谁,杀无赦!” 凌一剑言罢,手执巨剑,带着几丝玩味的神色,一边缓缓朝着萧璟舒逼近,一边道:“不过,你这小女娘倒也有趣,这般香消玉殒了,真是可惜呢” “你你说什么,笺舒哥哥怎么会不!他不会的!”萧璟舒身心剧震,失魂落魄的凄声喊道。 凌一剑见她失神,朝着身旁两个鬼面人努了努嘴。 那两个鬼面人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将弯刀一顺,一左一右,弯刀高举,朝着萧璟舒急攻而至。 苏凌半倒在地上,眼中突然感觉到两道冷芒朝着萧璟舒无声无息的袭来,知道那凌一剑到底是害怕司空怪罪,这才不动声色的指示手下向萧璟舒痛下杀手。 他也好顺便甩锅。 苏凌见萧璟舒心神皆失,根本忘记了躲闪。 急的他大声喊道:“萧璟舒,快闪开啊!” 哪料萧璟舒宛如木雕泥塑一般,双眼无神,脸上无悲无喜。 眼看那两道刀锋顷刻即至。 苏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忍住全身骨头疼痛,大吼一声,双手猛然拍向雪地之上。 “轰——”的一声,一拍之下,雪花飞溅。 他那身子竟在雪浪之中一跃而起,一道素白光影冲至萧璟舒近前,奋力将她拉到怀中。 便在此时,一左一右两道刀芒已然攻至。 苏凌爆喝一声,右手问相思挽了一个剑花,一道弧光正中右侧鬼面人腕子。 那鬼面人闷哼一声,弯刀落地。 苏凌岂会给他反应的机会,飞起一脚,正踢在那鬼面人的胸膛之上。 “嘭——”的一声,那鬼面人倒飞而去,蜷缩在十几丈外,想来是站不起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相思剑交到左手,右手一使劲,将萧璟舒揽到右侧。 左手长剑快速的抬起。 “当——”的一声,间不容发之际,那弯刀正与问相思长剑碰在一起。 那鬼面人比之苏凌还是差点,弯刀瞬间被震起数尺。 苏凌蓦地抽剑,白蛇吐信,一剑流光。 正中那鬼面人心脏,苏凌稍一用劲,那细长剑身直入心腔。 那鬼面人身形委顿,瘫倒在地,四肢蜷缩了一阵,气绝而亡。 苏凌一脚将尸体朝那鬼面人群踢去。 慌得那些鬼面人各自闪躲。一阵忙乱。 顷刻之间,连毙两名。 苏凌将萧璟舒护在身后道:“我要杀人,你这小女娘见太多血腥不好,待会儿闭上眼睛” 凌一剑妖异的惨白脸庞闪过一丝讶然,仍旧漫不经心道:“苏凌呀,倒是真就小看了你了,被我那巨剑一震之下,竟还能反手连毙两人。莫不是你曾经用过什么东西,易筋锻骨不成?” 说着,他未持封天剑的左手,竟挽了个兰花指出来。 苏凌一阵恶寒,呸了一声道:“死变态!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接你一剑?” “哦?”凌一剑翻眼看看苏凌,那眼中似乎如获至宝一般,竟有些许狂热,阴阳怪气道:“哎呦呦,那我倒要看看你这俊俏的小模样,到底是用了什么灵宝。” 他还真就上一眼下一眼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苏凌来了。 苏凌被他瞅的发毛,嚷了一声道:“小爷没有龙阳之好,看也白看!” 凌一剑忽的摇动一根手指道:“啊呀呀,我若没有看错,那虺蛇胆是不是被你服用了” 苏凌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点门道,竟然看得出我用了虺蛇胆,那你怕了吧,还不跑么?” 凌一剑闻听苏凌承认了自己用过虺蛇胆,那看向苏凌的眼神就像蛇看到了了猎物一般,忽的用舌头舔了舔有些猩红的嘴唇道:“那我就更放不得你了!” 苏凌心中暗骂变态,这人还是个九品巅峰,还什么当年问剑谷的谷主呢,这种做派哪有什么大家风范。 苏凌以为凌一剑要自己动手,神情一肃,横问相思在手,全神戒备。 忽的小声对萧璟舒道:“待会儿我尽力缠住他们,你见机溜走,去找司空回来救我!” 萧璟舒不过刚一点点头,那十几丈外的凌一剑却一挑眉毛道:“苏凌,大点声,你真以为我听不到是么?搬救兵,你俩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他竟不出手,朝着身后剩余七个鬼面人风轻云淡的招了招手道:“留给你们练练手,不要学那两个没用的东西。” “喏!——” 惨白的月光之下,雪浪翻涌。七个鬼面人同时举起弯刀,朝着苏凌恶狠狠的袭来。 苏凌也豁出去了,反正今晚没个好。 他只是有些担心萧璟舒,更替这个小女娘不值,原本她可以一走了之,如今却因为自己无辜卷进这场劫难之中。 无形之间,他对她竟有了说不出的感觉。 那个淡黄色的身影,在他身后,虽然星眸中满是惊恐,却仍旧和他靠在一起。 面对这满城的肃杀和寒冷。 苏凌冷喝一声,如叶一般的细剑问相思一声铮鸣。 今日便是为了这个小女娘,自己也要拼一拼了。 七个,又有何惧。 苏凌身形陡然悬起,带起雪浪翻涌。 半空中迎着那七柄骇人刀锋轰然出剑。 细剑一摆之下,竟隐隐有一道实质的剑气出现,如翻涌的浪潮朝着那七人横扫而去。 “相思难挽一剑斩!破!”苏凌蓦地冷哼一声。 火红色的细剑,带着火红色的剑气。 一抹痴情寄红豆,一剑难挽斩相思! 他竟将对眼前这个小女娘诸多内心深处的情感,化作这一剑,轰然斩去。 隐隐竟然有剑锋轰鸣之意。 十几丈外的凌一剑眼中竟浮现疑惑之意,有些难以置信道:“这小子竟然突破了?就这一会儿时辰,竟然突破” 苏凌全力斩出一剑,根本听不到凌一剑说些什么。 他也觉得这一剑比起之前他所有的招式都精进不少,声势和剑意之上也更加锋芒毕露。 那七名疾至的鬼面人身形正疾速冲来,忽的看到苏凌挥出那一剑竟带着若有实质的剑气。 刚然一愣,便觉那剑意扑面袭来。 他们虽带着鬼面,那脸与缝隙之间,竟有些生疼。 这七道疾速冲至的身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阻滞,寸进不得。 “喝——”七名鬼面人不得不同时一横手中弯刀,抵挡着扑面的凛凛剑气。 苏凌瞅准时机,忽的跃至半空,细长问相思一道流光,泼天朝着一名鬼面人当头斩去。 那名鬼面人正全力对付袭来的剑气,怎会留意苏凌蓦地换了招式,苏凌出手亦如电,顷刻即至。 那名鬼面人惊恐的抬头,但见那道剑芒细如暗夜中突然闪动的光隙,自半空中倏忽而至。 “啊——”他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喊叫。 “噗——”一剑,两段。 剩余六名鬼面人,因为苏凌突然变招,强大的剑意消弭于无形,这才蓦地觉得轻松不少。 只是转瞬之间已然有了一个同伴被一剑斩成两段。 谁不怕死,更何况是同伴,难免兔死狐悲。 便在这当口,苏凌手腕一翻,问相思长剑平着横扫而出。 噗噗两剑,正点在两个鬼面人无法遮挡的眼睛之上。 那两个鬼面人忽然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如血海一般殷红,瞬间剧痛袭来,双目尽毁。 “当当——”两声,弯刀撒手,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嚎叫不已,痛苦难当。 苏凌冷声道:“何必呢,结束你们的痛苦吧!” 火红色的问相思,剑芒一闪,两颗硕大的头颅,咕碌碌自那两个已瞎眼的人项上滚落。 雪地上赫然出现两道惊心血痕,拉出好远,消失在阴暗之处。 顷刻之间,连毙三人。 这简直有些单方面的碾压了。 苏凌手中问相思一道流光,已然横在手中,冷声道:“哪个不怕死的,尽管再来!” 凌一剑眉头一蹙,这才有了些许重视,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声道:“都别动手!你们真的是只会吃饭的饭桶,就这还想重振问剑谷?一个小小六品武者,你们都这么费劲,早知道我自己出手了都给我滚回来!” 他那妖异的惨白脸上,竟有些许的懊恼。 那剩余四个鬼面人这才疾退向后,将场面打开。 正中央凌一剑,前面十丈之远,苏凌。 萧璟舒见是这个最难对付的人,心中一凛,走到苏凌近前道:“怎么办?打的过么?” 苏凌摇摇头道:“打不过也得打啊,方才我感觉自己武学境界有所提升,或许有一战之力吧。” 萧璟舒这才忐忑的点了点头道:“打不过就跑,反正他们只剩一半人了,围不住我们。” 苏凌点了点头。 凌一剑似乎有些百无聊赖的吹了吹那柄巨剑封天,这才晃了晃头道:“苏凌,你觉着你突破了便有资格跟我交手了?” 苏凌冷笑一声道:“我也别无选择啊。” 凌一剑长叹一声道:“唉,世人啊,多不自知,有的时候以为自己行了,其实还是不行啊,六品如何,八品以下,皆蝼蚁!” 蚁字方一出口,他竟在原地蓦地消失不见。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好快的身法,就凭空消失了。 便在这时,忽觉头顶一道阴诡的剑气直逼自己而来。 苏凌心神剧震,暗道不好。 差距,真的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一招,一招都敌不了,怎么打? 骇然抬头,苍穹之上,凌一剑手擎巨剑漂浮于上。 惨白的月光下,那柄古拙的巨剑竟似挟裹了苍穹的浩大之气。 苏凌不敢硬接这一剑,方才他硬抗了一剑,都感觉挫骨扬灰一般难受。 那这带着苍穹浩大气息的一剑又如何呢? 可是他也不能躲,躲了受这一剑的只能是萧璟舒。 苏凌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撤剑,转头,回身。 他再也不去看那苍穹一剑哪怕一眼。 冲着那个淡黄身影,忽的洒然一笑。 蓦地张开双臂,柔声道:“小女娘,到我这里来,他伤不了你。” 萧璟舒刚然一愣,便知这是苏凌以命相互了。 “苏凌——不要!” 那个淡黄色衣衫的小女娘,再不犹豫,一头扎进了苏凌的怀中。 苍穹之中,凌一剑和他那柄封天巨剑,轰然落下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八章 龙吟剑啸 “噗——”的一声。 封天一剑斩在苏凌后背之上,也斩进了萧璟舒的心里。 苏凌闷吼一声,后背灼心蚀骨一般剧痛。 身体一软,几欲倾倒。 萧璟舒悲呼一声,不顾一切的将他抱住。 蓦地一转身,将自己的身躯挡在苏凌身前。 “苏凌苏凌”萧璟舒泪珠滚落。 苏凌眼神都有些涣散,嘴角鲜血流淌。压抑而急促的喘着气。 凌一剑眼眉一立,冷声道:“小女娘,让开,莫要找死!” 萧璟舒眼中写满决绝之色,声音凄然道:“不就是死,来啊!” “璟舒不要!” 苏凌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稍一用力,扯动后背正自淌血的剑伤,痛不欲生。 低吼了一声,却是如何都起不来了。 凌一剑眼中杀意陡现,冷声道:“那便成全你们,一起去死吧!” “嗡——”封天剑鸣,仿佛催命锁魂的沉钟。 便在此刻,朱雀长街的幽暗苍穹之上,蓦地闪了一道紫芒。 彷如呼啸飞天的紫电盘龙,向云层最高处攀升,再攀升。 一往无前,不死不休。 那紫芒最顶端,竟隐隐出现了一颗宛若实质的紫色龙头,忽张龙口,想要将那天上惨白的月亮一口吞下。 顷刻之间,月色和云雾竟也带着一抹神秘紫芒。 一人如风如电,竟脚踏花灯,风驰电彻之间,所过之处,无数花灯瞬间倒在雪地之中。 “轰轰轰——”的雪浪四溅。 那人白衣似雪飘荡,手中斜执着一柄幽紫色长枪。 长枪之上,隐隐有实质的紫芒缭绕,方才那空中的紫芒便是这长枪的光芒。 三息之间,那持枪之人便已来到当场。 便在这时,凌一剑封天巨剑也一剑斩下。 “给我,滚开!” 那白衣之人,幽紫长枪朝那下落的封天巨剑直直的冲了过去。 白衣身姿翩若惊鸿,幽紫长枪宛若游龙。 “吼——”隐隐龙吟之声,划破雪夜宁静。 刚猛霸道的枪意,劈面而至。 那封天巨剑都有些逊色三分。 “当——”的一声巨响。 枪与剑刹那碰撞在一起。 雪地、冷芒、花火。 封天巨剑,紫电龙枪。 便是雪中挽歌。 凌一剑毫无防备,这一剑也只用了三四层力气。 杀这个小女娘,用不着劳心费力。 他却未想到竟然有这样横绝霸道的一枪挡下。 被震得巨剑差点就脱手了。 大叫一声不好! 身形暴退十数丈之远,方才落下,堪堪稳住身形。 只觉得一股巨大钝麻之意从指甲顷刻传遍全身各处。 喉咙发甜,下一刻便要吐血。 那凌一剑好歹也是九品巅峰之境,以最快速度伸出二指,在 自己周身要穴,啪啪啪的点了数下。 他的神色和气息这才恢复如常。 饶是如此,他的脸中竟也出现了稍许的惊讶。 心中暗忖,我虽只用了三四成气力,可也非一般人能敌得住的。 这突然而至的人,想来也是为了急于救人,来不及催动全身气力,情急之下挡了我一剑。 他未尽全力,我亦未尽全力。 他却能将我震得如此狼狈! 看来我近十年未出世,这世间又多了不少才俊啊。 那白衣持枪之人,一枪逼退了凌一剑。再不耽搁,从怀中掏出一颗丹丸,递给萧璟舒道:“快让他服下,不消片刻,总是能活动” 萧璟舒再不迟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接过丹丸,扶着苏凌的头,将丹丸送入苏凌的嘴里。 那白衣这才朝着凌一剑近前,缓缓的走了几步,大枪倒提,冷冽的注视着他道:“凌一剑,问剑谷的谷主,这么高的身份,跟一个六重境界的武者动手,丢不丢人?现在该收场了吧!” 凌一剑稳了稳心神,也倒提着巨剑封天,向前几步,神情少有的正色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多管闲事?” 那白衣淡淡道:“便是因为,你伤的是苏凌,伤他对我来说便不是闲事了。” “敢报通姓名么?”凌一剑冷然道。 “有何不敢?”白衣冷冷逼视道。 “紫电龙吟枪,白叔至!” “白叔至你是白家人?”凌一剑瞳孔微缩。 白叔至点点头。长叹一声道:“我以为十年后,知道白家的人这世间已经不存在了凌一剑,白家没落至此,皆拜你所赐!” 凌一剑眼中显出一丝愤怒道:“住口!若不是你们白家,我凌一剑也不可能从尚品宗师跌落到九品巅峰,当年你们白家是报应!” 白叔至轻轻摇了摇头道:“当年我不过七八岁,至于当年的情形,我也记不清楚了,今日我来,不是来算账的,你伤我兄弟,那我便放你不过!” “嗡——”他手中的紫电龙吟枪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滔天战意,竟微微清鸣,仿若龙吟。 那枪体上的缭绕紫芒顿时大胜。 凌一剑屏息凝神,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手持长枪之人,姓白。 世人有言,当今大晋天下。四枪戟盖世。 当年天戟战神段白楼当属第一,剩下的三枪,不分高下。 紫电龙吟枪,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凌一剑却怎么也想不到,这紫电龙吟枪现在的主人,竟是个白衣少年。 白叔至,他心中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屏息凝神。凌一剑也可以感受到,这个白衣少年,年岁虽轻,但和他一样。 九品巅峰境的实力。 两人刚要交手。 苏凌的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道:“白兄弟是你么?” 白叔至闻言,急忙转身。 苏凌在萧璟舒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过来。 白叔至眼神中蓦地有些激动,忙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扶住道:“苏凌我们又见面了!只是叔至来晚一步” 苏凌一笑,微微摇头道:“不晚,刚刚好!” 随即一指那凌一剑道:“白兄弟,给我狠狠的揍那个死变态!” 凌一剑闻言,转过脸去,竟有些自怜自艾的哼了一声,那语调动作实在看着别扭。 白叔至淡淡一笑道:“苏凌放心,你就是不说,今天他也得挨揍!” 忽的他眼望苏凌,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苏凌耳中传来他的声音道:“苏凌,那凌一剑有鸡司晨,犬守夜的本事,所以但凡出声,十数丈之内皆能进他耳中,所以你定要神色如常,莫要让他看出破绽。” 苏凌以眼神示意他明白。 “还能自己走么?”白叔至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凌又用眼神示意自己可以。 “那凌一剑和我境界差不多少,你和这位女公子在此,他若以此掣肘于我,多有不便,即便不如此,我也不一定能胜得了他,等下我与他缠斗,你和这位女公子寻机速走!” 苏凌不动声色,以眼示意。 白叔至交待过苏凌之后,这才一抖长枪,向前一步道:“凌一剑,白某今日看看你这号称凌武城下第一剑,有何本领!” “那便让你开开眼!” 凌一剑“眼”字方一出口,身形已然凭空消失。 刹那之间,再次出现时,已出现在白叔至头顶半空,封天巨剑当头斩来。 “封天云龙现比起尚品宗师境,还是差了点啊!”白叔至一语点破凌一剑的招式,却连看都不看那泼天砍下的一剑,长枪一立,擎在右手,不躲不闪。 凌一剑心中暗道,这人好狂,我这一剑自出手到下落,不过三息,他竟然不躲不闪? “死吧!”凌一剑妖异的惨白脸上尽是阴狠之意。 一剑斩来。 间不容发之际,白叔至蓦地动了,右手一握紫电龙吟枪的枪杆,紧接着向上一送。 枪尖隐隐龙头,似有凝实之意。 紫芒一闪,直刺凌一剑心口。 这什么打法,不躲不闪,无理霸道! 一剑斩了他,他那一枪也搠进我的胸口了。 这小子好胆识,竟跟我赌命! 白叔至唇角一丝嘲弄的冷笑,沉声道:“凌一剑,敢不敢赌?” 凌一剑自是惜命之人,哪里敢如此,只得撤剑,想要退后再攻。 白叔至冷喝一声道:“等的就是你撤剑!” 言罢,手腕一转,那紫芒长枪忽的在半空中来了个倒转,枪尖平着向前,朝着凌一剑平退而去的身影,直直袭去。 凌一剑大骇,忙用封天巨剑横在身前。 眼看枪与剑再次对撞。 白叔至却忽的一笑,右手手腕向上一扬。 那紫电龙吟枪枪尖出的龙首昂然高抬,竟生生的将封天巨剑的剑身死死压住。 进而,白叔至双臂一握枪杆,浑身力气集中于双臂之上,那枪好似重有千钧。 他冷喝一声道:“给我撒手!” 凌一剑手中封天颤抖不止,堪堪脱手。 他怎样也是九品巅峰,只是白叔至先声夺人,他来不及应对罢了,那封天剑怎能轻易从他手中脱出。 凌一剑怪异的吼了一声,忽的浑身力量爆发,灌于封天剑上。 再看两人一个长枪死死向下压,一个巨剑死死向上抬。 暗自角力,互不相让。 这是苏凌的脸色虽差,皆因流血过多的缘故,行动和力气已然恢复了一些。 见两人一成缠斗之势,忽的一拉萧璟舒的手,低声道:“跟我走,去司空府!” 言罢,两人纵身向司空府的方向跑去。 凌一剑讶异了一声,在苏凌方一动之时,便已然发觉他要跑。 可是他被眼前的白叔至缠住不放,寸步难动。 只得回头朝那剩余四个鬼面人道:“你们杵在这里看戏啊,还不快追!” 那四人这才意识过来,四道黑光朝苏凌和萧璟舒的方向直追而下。 苏凌拉着萧璟舒拼了命的跑着,背上剧痛不止,饶是如此他也管不了许多了。 此时此刻自己只是因为方才那枚丹丸蓄力,才能全速催动身形,若被那四人拦了,定然不敌。 萧璟舒本就是个小女娘,平素虽然会些花拳绣腿,可是这样跑也是平生第一次。 她明白现在苏凌重伤,不过是提着一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得跟上。 樱唇紧咬,她也用出了全身力气。 只是喘息声音越来越急促了。 只是刚过了一道街口,便觉得身心俱疲,眼前都有些发花了。 便在这时,苏凌蓦地感觉四周店铺房顶隐隐有所异动。 猛然抬头,便赫然发觉,房顶之上有三道黑光,一个在前,两个在后正极速的追着他俩移动。 苏凌心中一紧,知道这是凌一剑留的后手。 房顶三个,身后四个,七个杀手。 自己就算泼命杀了一两个,自己和萧璟舒也会被乱刀砍死。 便在这时,苏凌突然觉得房顶高处一晃,似有锋芒闪动。 抬头再看,瞳孔立时紧缩。 那墙上三个杀手皆张弓搭箭,一边随着苏凌和萧璟舒移动,一边向他俩瞄准。 苏凌顾不得许多,大吼一声道:“萧璟舒,小心暗箭!” 话音方落。 “嗖嗖嗖——”三声锐啸,三道弓箭箭芒锐啸破空,朝着苏凌和萧璟舒激射而至。 苏凌大吼一声,强提气力,也不管背后撕裂的剧痛,蓦地一把将萧璟舒揽入怀中。 将这小女娘抱个满怀,速度不减,边疾驰,边尽力的向左侧闪去。 嗖嗖两箭落空,全数没入雪地之上。 而最后那一箭,苏凌却是如何也躲不过了。 “噗——”的一声,正中右后肩头。 钻心之痛。 苏凌已然分不清自己哪里痛了,只觉自己从骨头到身躯,皆有撕心裂肺,挫骨扬灰的疼痛。 苏凌闷哼一声,身体一颤,向前便是几个趔趄。 怀中萧璟舒心中一颤,知道苏凌中箭,大呼道:“苏凌你中箭了,伤在哪里!” 苏凌咬牙低语道:“肩头,无妨!” 忽的大吼一声,单手揽着萧璟舒。 左手用力攥住右肩上的箭簇翎羽,一把将嵌入肉中的箭头拽了出来。 接着身深深喘息几下,左手一扬,冷哼一声道:“还给你!” 手中羽箭一道流光,朝着房顶上直射而去。 那房顶三人正自庆幸射中苏凌,哪料想这苏凌竟然如此顽强,只觉一道流光扑来。 当头一人抬头刚然一愣。 “嘭——”的一声,那被苏凌甩回的羽箭,正中此人眉心。 那人身体委顿,顷刻扑倒。 身体如枯叶从房顶滚落,带着砸碎的瓦片,重重的砸在雪地之上。 苏凌还击,身形必然放慢,加上出手挥箭,更要稳住身形。 便在这个空隙,墙上剩余两个杀手,两道流光,已然超过苏凌。 随后飘身一纵,半空中弯刀出鞘,挡在苏凌前路,冷喝道:“此路不通!” 苏凌抱着萧璟舒,刚想回转,身后那四名鬼面杀手已然追了上来。 两相夹击,将苏凌和萧璟舒围住。 眼看便是绝地。 苏凌蓦然发觉前面两人身后不远便是一条小巷,若他不动声色之间,突然前冲,那两人定然乱了阵脚,自己便可趁机闪进小巷之中。 就这么办! 他对怀中萧璟舒低头一笑道:“小女娘,抱紧我!我带你冲出去。” 怀中小女娘,已是满脸泪痕。 话都讲不出来了。 今夜几死几生,苏凌满身是伤,而自己却完好无损 她只是红着眼眶,使劲的朝着苏凌点了点头。 苏凌原先已经停了下来。 忽的催动身体,朝着前方那两人一往无前的撞去。 半途之中问相思再次出手。 “相思难挽一剑斩!”苏凌爆喝一声,疾冲之时,一剑闪光。 那两个杀手自以为稳操胜券,没想到苏凌竟然搏命一击,有些慌乱的朝后退去,同时举起弯刀招架。 其实苏凌用的都是虚招,他此时的情形,也就喊喊口号,吓吓人了,那相思难挽一剑斩的招数一点也使不出了。 不过这就足够了。 趁那两个杀手疾退之机,苏凌抱着萧璟舒瞬间闪进小巷之中,速度不减朝前冲去。 身后那六个杀手这才知道上当,大骂不绝,在后面紧追不放。 “阴魂不散!”苏凌暗骂了一声。 怀中萧璟舒忽道:“苏凌,他们不想让我们回司空府,我们也不能回去了,我料以方才形势来看,若继续向我阿父府上去,怕是沿路还会有杀手埋伏。” 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凌使劲点了点头道:“小女娘,你说的不差,我想也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知道今晚必要致我们死地,若我们活着,他们背后的主子便大祸临头了!” 萧璟舒有些绝望道:“阿父府上回不去,我们怎么办苏凌!” 苏凌心中竭力保持稳定,快速的思索着,忽的眼前一亮道:“既然城中有埋伏,那咱们就出城!” 然后又喘了几口气方道:“此地离南门不远,出了南门便是龙台山了,我们进了大山,他们就不好追了!” 萧璟舒闻言眼中也是一亮,使劲的点了点头。 苏凌再不迟疑,朝着龙台城南门一路跑下,身后六名杀手紧追不舍。 跑了一阵,眼前便是南门。 南门处,只有两个值夜的军士,估计城上值守司还有一个当头儿的在睡觉。 这两个军士也是睡眼惺忪,一边冷的瑟瑟发抖,一边打着瞌睡。 上元之夜,哪有人攻城,还是京都龙台,所以值夜的也就俩眼子头罢了。 便在这时,这两名军士忽的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跑之声传来。 皆揉了揉眼睛看去。 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正抱着一个少女在雪地上狂奔而来。 身后数十丈处,隐隐还有人影朝他们追来。 那两名军士吓得赶紧握住手中长矛,颤声喊道:“什么人,站住!” 苏凌心中一阵无奈,如何让这两个不明真相的军士开门呢,若费口舌,那群杀手必然追至,到时连这两名军士也活不了。 若冲过去,那城门不开,自己用肉身撞开不成! 便在这时怀中萧璟舒突然掏出一物,却是一枚金令!一手揽住苏凌的腰,一手高举那金令,娇喝道:“司空府金令,见令如司空亲临!开门!” 那两个军士闻言,哪里敢耽搁,极速跑去,使劲的拽着大门,将门打开。 苏凌回头看去,那群杀手离着自己不过三四十步远了。 再不耽搁,苏凌朝南门外疾驰而去。 只留下一句话道:“后面是杀手,你们不是对手,不要阻拦,赶紧躲好,待他们追我们走了,赶紧去司空府报信,就说女公子萧璟舒人在龙台山中!莫要忘了!” 话音落了,人也闪出南门去了。 两个军士一听,什么,我滴个乖乖,萧璟舒,司空之女,被人追杀 再一转头,却看到六名鬼面黑衣人杀气腾腾的提着弯刀疾追而至。 那两个军士吓得眼珠都快掉了,现在躲是不能了。 一个军士一拉另一个道:“哥哥,该当如何,上吧!” 那个军士急切道:“你有几条命?这些全是江湖杀人的祖宗,咱们在他们眼中都是废物点心。” 眼看着六名杀手即至。 那军士已带了哭腔道:“哥哥,怎么办啊!” 旁边军士倒也急智道:“装死,快!” 言罢,两人大眼一翻,栽倒在地 便在这时那六名杀手疾驰而过,用眼角余光看去,却见两个军士皆倒在地上。 他们以为是苏凌杀人取了城门钥匙,也未曾耽搁,朝着南门数十丈的苏凌和萧璟舒疾追而去。 苏凌抱着萧璟舒又跑了一段,身后紧追的脚步依然清晰。 萧璟舒要苏凌见她放下,苏凌不答应,一则她力不持久,二则速度也慢。 他执意抱她前行。 眼前茫茫大山。 龙台巍巍,一片雪白与肃杀! 苏凌不管不顾哦,一头扎进了雪山之中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共死 暗夜凄风,有雪纷扬。 龙台绵延起伏的山体,原本就一片雪白。 大雪封山,山路崎岖,这大山自第一场雪落下开始,便罕有人迹。 今夜,好不容易停了几日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起初雪势较小,不过须臾之间,便成了纷扬之势。 白茫茫的龙台山,透过层层雪浪,清晰可见的,从山腹至山顶皆是连成一片的皑皑白雪。 夜晚的山路,本就难行。 然而这满是覆盖白雪的山路,却更是难行。 雪浪之中,一个黑点仍旧极速的移动着。 而他身后大约十数丈处,有六个黑点也紧紧的缀着前面那个黑点。 这数个黑点,紧紧咬着,互相追逐,在茫茫雪色大山,忽而消失于山的背面,忽而再次浮现在无尽的雪白之中。 从进入这被雪覆盖的龙台山开始,尤其是天空再度飘起雪花之时。苏凌就有些后悔。 自己所做的进入茫茫大山的决定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随着雪势越大,山路越发难行。 苏凌也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彻头彻尾便是错误的。龙台雪山,仿佛一个张开了口的大口袋,他钻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刹那之间,他觉得自己将会随着这彻骨的寒冷一般,湮没在雪浪之中,不复存在。 今夜,仿佛一场噩梦,而且这噩梦从来不愿醒来。 便是连背上和肩膀处的伤口都疼的有些不真实了。 风雪凛凛,龙台山上被雪半埋的树木,伸出的枯枝上,全是积雪和悬挂的冰凌。 冷,从未有过的冷。 这是苏凌眼下除了疼痛之外,最真切的感受。 从身体到神魂深处的寒冷,彻头彻尾,似乎要将他所有与外界沟通的知觉全数冰冻封存。 他蓦地放慢了速度。因为他感觉自己全身各处关节都有些冻僵了,僵到连打弯都似乎有些困难。 若不是怀中那唯一的、最后的、仍有些温热的另一个人的身体,正偎在自己的胸膛——彷如会跳动的火焰,在漫天风雪中,倔强的跳动着,不愿熄灭。 那此时此刻,苏凌将彻底陷入无尽的孤寂和寒冷。 “苏凌我好冷”怀中的萧璟舒蓦地开口。 苏凌艰难的喘息着,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美人。 她原本红润白皙的脸庞,也在肉眼可见的失去那些让人心醉的红,渐渐的被失温的白所替代。 苏凌使劲的将原本属于自己,却在萧思舒府上给她披上的那件大氅,使劲的掖了掖。 也许这样这怀中的小女娘,便会少一些寒冷了吧。 苏凌刚想安慰她两句,无边的冷气,直冲他的肺腔。 “咳咳咳”从未有过的剧烈咳嗽,使苏凌几欲扑倒。背后和肩头伤口,刹那之间再次因为苏凌剧烈的咳嗽而撕扯迸流出汩汩鲜血。 可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不能倒在漫天风雪之中,他倒了,她该如何? “放我下来,苏凌”萧璟舒低低的道。 可是她刚想从他的怀中挣扎着跳出来。 一双冰冷,但有力的大手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我没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乖乖的” 声音坚决、霸道、温暖、不容置疑。 他强自忍了那咳嗽,转过头去。 却见身后那六个杀手,虽然也如自己一样很明显的放满了速度,可是却依旧咬牙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缀着自己。 “真敬业啊,做其他的事情,怕是早出人头地了,却要做杀手!”这个时候了苏凌还不忘调侃。 怀中的少女,原本无限担心。 却被他这有意无意的玩笑,逗得扑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却在他的怀中小声的抽泣起来。 她这一哭,苏凌更是慌了手脚,他以为萧璟舒哪里不舒服了,忙急切道:“小女娘,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我很好从来没有的好可是苏凌,我担心你”她低低啜泣,声音凄哀。 苏凌心头一暖,将她抱得更紧了。 “我们都会没事,都会好好的” 雪色之下,萧璟舒在那个为他遮蔽风雪的少年的怀抱中,分明的看到,他眉宇间从未有过的坚定。 忽的,苏凌的身子一顿,整个人疾疾的停了下来。 萧璟舒心中也是一颤道:“苏凌,怎么不走了,他们还在后面。” 她问了他好几遍。 他的声音才蓦地有些苦涩,低低的道:“没路了” “放我下来”她连续说了好几遍。 苏凌这才整个人一松,将萧璟舒从环抱的中放下来。 她刚从他怀中下来。 他终于是坚持不住了。 此时此刻的苏凌,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先是被封天巨剑砍中后背,留下一道惊人的伤口,再抱着萧璟舒飞奔了这么久,肩头还中了一箭。 若不是白叔至那枚丹丸。怕是他根本坚持不到现在,早就倒地不起了。 加上无边冷气和本就虚弱到极点的身体。 他方才只是不想让萧璟舒担心,所以兀自强撑。 可当萧璟舒从他怀中出来,他便感觉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疲惫齐齐的涌向自己神魂深处。 他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一脚蹬空坠下崖去。 便在这时,萧璟舒在他身旁,一把将他扶住。 让他缓缓的靠在自己的肩头上,随后将他紧紧揽住。 一如他揽她一样。坚定而温暖。 便在这时,那六名杀手也跃了上来,停在不远处,呼呼的喘着气。 双方,竟形成了微弱而短暂的相持。 终究还是那六名杀手先恢复了体力。 他们只是一路追至此地,有些累了罢了。 所以恢复的自然要快。 其中一人狞笑一声道:“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们两个,真让我们费劲!” 旁边的杀手冷声道:“莫要废话了,这里太冷了,速速杀了,赶紧回去。” 六柄弯刀齐出,朝着萧璟舒和苏凌逼来。 萧璟舒眼中此时已经没有了半点畏惧。 默默的将金丝鞭攥在右手中。 那六个杀手,带起一阵雪浪,疾冲而至。 萧璟舒报定决死之心,将苏凌挡在身后,刚要挥鞭向前。 左手却蓦地被身后半弯着身躯的苏凌紧紧的拉住。 “到我身后” 苏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萧璟舒的手使劲一拉,下一刻已经转到她的身前,将她挡在身后。 那原本半弯的身躯,竟倔强的完全直了起来。 火红色的问相思,不知何时已经擎在手中。 仿佛白雪之中跳动的火焰。 “一起上吧,痛快些”苏凌横剑一指,眼中满是决绝和冰冷。 “苏凌”萧璟舒眼含热泪,低低的唤了声。 她可以感受到他在兀自强撑,因为她发觉,他说完那短短的一句话,便已似耗费了所有力气,低低的喘息着,尽量不让那六名杀手听到。 那六名杀手,以为此时此刻的苏凌,早就是束手待毙,未曾想他竟还有如此杀伐的气势。 皆是一愣,竟有些迟疑不战。 苏凌咬牙一笑,声音竟似大了许多道:“苏凌就在这里,不是要取我性命么?来啊!来啊!” “来啊——来啊!” 苏凌一声怒吼,更是朝着六人踏前一步。 那六人竟然有些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 左侧一名杀手,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不打招呼,一晃手中弯刀,大吼一声道:“结束吧!” 弯刀一闪,直劈苏凌面门。 苏凌提起最后全身力气,身体猛地向后退了数丈,身后,便是深渊悬崖。 他的半个身躯都有些悬空,他甚至可以感受道深渊中传出的幽冷寒风。 那杀手也不让步,弯刀一顺,紧随苏凌后退向前跟进,顷刻即至。 苏凌全神贯注,瞳仁中那刀尖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忽的一侧身,左脚为轴,身体一转。 那弯刀贴着鼻尖划了过去。 可那杀手却没那么好运了,用力过猛,一冲之下,未曾想到苏凌在几乎被刺中的最后时刻,蓦地侧身躲过。 那杀手根本来不及收招。 连人带劈出的刀,一同摔下深渊。 瞬间被深渊的的寒风吞没。 无声无息。 苏凌做完这些,再也支撑不住。 问相思一剑插入雪中。 双手撑着剑柄,单膝跪在地上。 “苏凌!”萧璟舒一声悲呼,下一刻已然扑到苏凌近前。 用冰冷的手掌托起他的脸颊。 那张已经深深印在自己眸中脑海的脸。 那个时时刻刻都护着她的人。 萧璟舒眼中泪水潸然,喃喃道:“苏凌,我跟他们拼了,你撑住。”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以命相搏。 那五名杀手也回挥刀冲杀而来。 “不不要,你打不过他们的。” 苏凌又一次拉住萧璟舒的手。 “你怕死么?” 苏凌忽的抬头,冲萧璟舒凄然一笑。 萧璟舒先是一愣,然后喃喃道:“我怕” “可我们一起死我如何也不会怕的” 苏凌点点头,忽的用力站了起来。 眼前那五名杀手,宛如凶神恶煞离着两人已然很近了。 苏凌忽的张开双臂道:“小女娘,让我再抱抱你” 下一刻,她不顾身后呼啸而至的弯刀。 他亦不顾。 她和他抱在一起,一刻,永恒。 “我们从悬崖上跳下去吧,苏凌,你带着我飞!” 那个少年,不再说话。 在五柄长刀落下的那一刻。 少年怀抱着那个少女,再不迟疑。 朝着那悬崖深渊万丈,纵身一跃 雪,突然好大 司空府。正厅。 灯火通明,映照着屋檐下无声落下的片片白雪。 正厅中,左侧黄奎甲、夏元让、张士佑、许惊虎。 右侧徐文若、郭白衣、程公邵、伯宁。 正中跪着两个人。 正是萧元彻二子萧笺舒,三子萧思舒。 萧元彻背对着所有人,身边是一脸担心的萧仓舒。 没有人看到萧元彻的脸,只是感觉他的手攥的愈发紧了。 厅内鸦雀无声,只听到压抑的呼吸。 萧元彻缓缓转身,面沉如水。 “你俩做的好事!”他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冰冷。 他显然是在说萧笺舒和萧思舒。 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的怒气,只是觉得他脸色阴沉的可怕。 萧元彻忽的用手点指,声音已然勃然大怒了道:“一个沽名钓誉,搞什么劳什子诗会,做了一手破诗就了不得了?” 他看了一眼萧思舒。 忽的转头盯着萧笺舒,目光冰冷,声音中的冷意更甚道:“另一个呢,该是野心勃勃呢,还是心狠手辣呢!” 他这话一出口,萧笺舒浑身一颤,忽的嘭嘭磕头道:“父亲,父亲!我是奉您的命试探那苏凌” 萧元彻原本只是盯着他,面沉似水,目光冰冷。 听他这样一说,忽的抓起一件茶卮,狠狠的砸了过去。 那萧笺舒不敢躲闪,身上实打实的挨了这一卮。 萧元彻用手点指萧笺舒,怒气满胸膛道:“混账东西!你试探他是奉我命令,杀他奉了谁的命令!我看你是利令智昏!利令智昏了!” 萧元彻感觉一道怒气直冲头脑,那头又如炸裂一般疼了起来。 一阵眩晕,身子向前倾倒。 慌得郭白衣和徐文若赶紧过来搀扶,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了,皆道:“司空(主公)息怒!身体要紧啊!” 萧元彻一手按着头部的太阳穴,一边按,一边闭着眼睛喘着气。声音也稍有些平静,更显得痛心疾首道:“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慌着拉拢人,慌着让别人帮你上位不成!” 萧笺舒闻言,更是眼中一片慌乱,磕头不止道:“父亲!孩儿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啊,孩儿只希望父亲身体康健,春秋万年!从来没想过什么上位之说,孩儿孝心日月可鉴啊!” 萧元彻腾地一声,站起身子,几步走到萧笺舒身前,蓦地抬起脚,一脚蹬在他的前心之上。 萧笺舒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狼子野心,恬不知耻!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你当我眼睛瞎了么?你私养死士,美其名曰练习剑术,我原以为你也成年,只要不逾矩,你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算过分,好歹明舒不在了,你便是嫡长,可是,我万没料到,你却拿这个当滥杀无辜的工具!” 忽的萧元彻又是一阵眩晕,痛心疾首道:“还有,那璟舒丫头,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么?” 萧笺舒以头触地,失声道:“父亲!父亲,我没有想过要伤害璟舒妹子的是凌一剑,是他,他一心想恢复问剑谷,孩儿曾多有规劝,定是他怀恨在心,所以才私自行动,请父亲明察!明察啊!” “你竟然还兀自强辩!”萧元彻勃然大怒,忽的走到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七灵宝刀。 “锵——”的一声,宝刀出鞘,他擎刀在手,大吼一声道:“我杀了你这个逆子!” 那萧笺舒眼中满是绝望之色,事到如今,他知道他一败涂地,或许今生便就此失去了继任的资格。 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 他竟然连躲闪都没有躲闪,将眼一闭,等着父亲萧元彻来砍,嘴里却道:“父亲母亲生我养我,孩儿的命是父母精血所化,父亲不解心头恨,便斩了孩儿,孩儿绝无怨言!” 萧元彻刀扬半空,听他这样一讲,心中却是一动,恨声道:“你以为你这样讲,我便饶恕你么?” 作势还要砍。 郭白衣岂能听不出自己主公的画外音,只用眼示意夏元让和张士佑。 这两个武将可是有韬略的人,皆从左右出列,夏元让又与萧元彻有亲,劈手将刀夺过。 张士佑跪在萧元彻眼前不住的求情。 萧元彻这才重新坐了下来,那怒气似乎消了不少,面色却依旧阴沉道:“你们可知道,苏凌是我拣**,留给你们其中一人的,那是以后的肱股之臣!你们懂不懂!” 这下便是萧仓舒都扑通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父亲,父亲良苦用心,兄长和孩儿无以为报!” 萧元彻摆了摆手,将萧仓舒拉起来,缓声道:“仓舒儿,你最至纯,以后定要好好待苏凌,莫要寒了他的心啊!” 萧仓舒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郭白衣这才道:“主公,眼下要紧的是查找苏凌和女公子的下落啊” 说着在萧元彻耳边低语了一阵。 萧元彻腾地站起身来,疾速道:“惊虎、元让、奎甲,你们各领五百兵士,就现在,给我上龙台山找人去!一定要把苏凌和璟舒救回来!” 黄奎甲眼中喷火,第一个应命道:“奎甲救不回苏凌和女公子,就不回来见主公了!” 这三人领命去了。 萧元彻这才似乎平静了不少,只是闭着眼睛,以手扶额,缓缓的按着太阳穴。 徐文若这才试探的问道:“司空,是不是让三位公子先回去” 萧元彻闭着眼睛哼了一声,方缓缓道:“回去,真以为此事了了?” 徐文若默然不语。 萧元彻又默默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声音低沉阴郁道:“萧思舒,自己府上,禁足三个月” 萧思舒身形一颤忙磕头道:“谢父亲宽恕。” 萧元彻摇头叹息道:“你啊你,少一点风花雪月,多一些脚踏实地,才是谢我” 他转过头对伯宁道:“全力缉捕凶手凌一剑,他身份特殊,此事不宜张扬,你们暗影司暗中去办!” 伯宁忙抱拳道:“诺!” 忽的冷冷逼视萧笺舒,眼中神色不断变换,痛心、杀念、冰冷、愤怒甚至还有丝丝的赞许。 没错,真的就是赞许。 忽的无力摆摆手道:“萧笺舒,自今日起圈禁于司空别院。没有我的话,不得解禁,圈禁期内,由萧子真代行五官中郎将之职” 萧笺舒闻言,身体一软,双目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能低低的唤了声道:“父亲” 宣布完这些,萧元彻叹了口气,蓦地站起,大步朝院外走去。 慌得众人赶紧追了出来。 郭白衣一边替萧元彻打伞,一边道:“主公,主公何往?”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郭白衣,这才道:“你说呢” 郭白衣这才一叹道:“主公可是要亲往龙台山么?” 萧元彻点点头道:“我若不去,我怕原本活的苏凌,到我面前的时候,便是死的苏凌了” 说着大步走出了院子。 漫天风雪之中,车马响动,朝着龙台大山的风雪之中疾驰而去。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章 英雄无奈总气短 极速下坠。宛如无依的枯叶。 萧璟舒只觉耳边冷风呼啸,眼前云雾飘渺。整个人无依无伴。 她紧紧的抱住了苏凌,那是她所有的世界。 苏凌无言,也反手将她抱紧。 就这般,不知下落了多久,那深渊似乎没有尽头,就那样坠落着。 彷如永恒。 “噗——”终是到了尽头。 苏凌和萧璟舒只觉身体猛地一顿。四周雪浪迸溅。 苏凌只觉背后伤口撕扯的疼痛,一撞之下,仿佛要炸裂。 萧璟舒也是娇呼一声,却未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苏凌微弱的声音传来道:“小女娘,你怎么样了。” 萧璟舒这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身下正是苏凌。他原本背就有伤,可是在即将落下的瞬间,他竟将抱着自己,身体先于她落地。 那背上的伤口实实在在的撞了一下。 他这是为了不让她伤着,宁愿伤口撕裂。 怪不得他方才不说话,原来是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萧璟舒喃喃道:“苏凌我没事,我们是已经掉下去了么?” 苏凌喘了几口气方道:“感觉应该还没有掉到最下面,真那样的话,就不是仅仅一顿之力了。” 苏凌感觉了一番,只觉身下后背虽痛的厉害,却除了冰冷的积雪之外,还有些许的松软之感。 “那这是那里?”萧璟舒疑惑道。 苏凌尴尬的咳了一下道:“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看看才能知道我们在哪里。” 萧璟舒这才发觉,自己全然躺在苏凌身上,脸色一红,这才朝着旁边挪了挪。 苏凌挣扎着坐起,只觉头晕目眩。 他平复了好久,这才向四下望去。 陡壁悬崖,白雪皑皑。 眼前所及之处,除了翻滚的云雾和纷扬的雪花,再无它物。 耳边呼啸的风声,彷如鬼哭。 苏凌这才缓缓站起,这才发觉,两人真就未落到山崖之下。 只是在半山崖壁之间,不知被什么阻挡了下落。 苏凌又蹲下身,用手摸了摸脚下,只觉触手之间冰冷但松软。 他手伸到怀中,将火折子掏出来。 他有些感谢杜恒,当时杜恒把这个东西让他带上,他还觉得的没有必要,笑他傻。 如今却是真真的用上了。 风实在太大,卷起绝壁山石上的积雪,积雪合着风浪,迷了双目。 苏凌浑身冰冷,颤抖着打着火折子。 只一瞬的火光,瞬间被冷风吹灭,四周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苏凌又颤抖着手试了几次,还是徒劳。 萧璟舒凑过来,用身上大氅挡了风,又用冻得通红的手轻轻的捂了那火折子。 火光微微,终于是照亮了周遭。 火光中,萧璟舒冻得有些发红的白皙容颜,蓦地出现在苏凌的眼中。 那个小女娘,就那样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细微的火焰,眼眸如星。 苏凌的心中最深处的柔软起了一丝微澜。一时有些痴了。 萧璟舒也发现苏凌在看他,忙道:“看我做什么,快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苏凌这才恍恍收回眼中柔光,朝着四周看起来。 这是半山之间的山崖,他们之所以停在那里,是因为半山崖间伸出了一团巨大的宛如伞盖般的用树枝搭成的巢。 宛如一张突然伸出的巨手,将二人下落的身体正好托住。 那巢方圆很大,他们两个并排,周遭还有很大空间。 苏凌这才开口道:“这里应该是一种巨大飞禽筑的巢穴,因为天冷,那飞禽应该走了,这巨巢才遗留在这里了。” 萧璟舒点了点头。 苏凌觉得筋疲力尽,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才靠在巨巢的里面,依靠着背后的山石坐了下来,低低的喘息着。 萧璟舒也挪了过去,并排与他坐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那样无声的坐着。 耳边冷风呜咽,眼前大雪无声。 半晌,那萧璟舒似乎有些怕了,或许也是累了,竟再次偎在苏凌的怀中,喃喃道:“苏凌,我们会死么?” 苏凌不语,只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就如哄着一个未长大的小丫头。 冷风绝地,大雪依然。 良久,苏凌只觉周遭寒气越来越重,怀里的萧璟舒也瑟瑟发抖起来。 他这才轻声道:“璟舒我们这样下去会被冻死的,我猜测这里虽然不是山涧底下,想来是离着山下不远了,你还累么,如果可以,我们要赶紧想办法下去。” 萧璟舒这才点点头,两人缓缓起身。却仍牵着手。 苏凌极目朝下望去,云雾之间,隐隐的看到一片雪白。 苏凌料想,应该是离着地面不远了,那片雪白应该就是被积雪覆盖的地面。 “璟舒,我背着你我们试试向下面去。”苏凌轻声道。 他原想仍如之前那样抱着她,可是转念之间,他觉得这山崖,尖锐的怪石遍布,他若抱着她,她免不了撞上,估计会受伤。 便出言背她。 萧璟舒迟疑道:“可是你背上” “没事”苏凌一躬身,将萧璟舒的手搭在肩上,然后轻轻的使了力气。 这小女娘柔弱无骨,苏凌倒不觉着重。 “抓好我的肩膀,把头埋在我的背上,你要是害怕,就闭着眼睛,我带你下去” “苏凌,我不怕” 再不耽搁,苏凌方才休息了一阵,身上稍有了些许气力,这才双腿一飘,向巨巢之下纵去。 疾速的下落,萧璟舒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啊的一声惊呼。 苏凌蓦地出言道:“小女娘不怕抓紧我!” 屏气凝神,下落了大约数丈,苏凌忽的使劲向上一提气,整个人半空一滞,便要瞬间再下落。 间不容发之际,苏凌右手一伸,“嘭——”的紧紧抓住绝壁上伸出的一块山石。 两个人便在这山崖间荡了几荡。 苏凌缓了口气,低声道:“继续了” 萧璟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在后面将他抱的更紧了。 苏凌深吸一口气,右手一松。 身体再度极速下落。 大约又是数丈,再次将左手伸出来,抓住了一块山石。 大雪漫天,绝壁悬崖之上,两个微小的身影就那般飘飘荡荡。 若大海小舟,随时倾覆,却依旧顽强的抗争着。 苏凌就这样荡下,抓住山石,换气,然后继续。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飘飘荡荡。 仿佛永恒的轮回。 终于,苏凌双脚一软,踏在了雪地之上。 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前趔趄了几步。 这才堪堪的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萧璟舒赶紧从苏凌背上下来,苏凌顿觉压力一减。 萧璟舒将他扶住,风雪之中两人并肩而立。 这竟然是个山谷。 若是在春夏间,定然绿意葱葱,生机盎然。 只是如今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茫茫白雪。 “我们四下走走看吧。”苏凌低声道。 他扶着她,她也扶着他。 互相搀扶着,两个身影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却是越走越冷。 萧璟舒的黛眉和睫毛间已经一片雪色。 苏凌也开始浑身微微的颤抖起来。 不行,这样下去两人都会失温。 萧璟舒或许不懂,但苏凌明白失温意味着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苏凌心中焦急,脚下更是加紧。 萧璟舒使尽最后力气,挽着他,方不至于跟不上。 就在两人冷到几乎有些恍惚的时候,眼前积雪覆盖之下,竟出现了一处巨大的洞口。 洞应该很深,因为从洞口望去,里面黑暗翻滚。 “咱们进去吧”苏凌颤抖着说道。 “可是,若有猛兽” “那也比冻死在外面强,一般的兽,我倒也勉强能应付。” 两人决定好了,使出最后的气力,朝洞口走去。 不远的路,两人仿佛走了一生。 终于风雪之中,两人钻进茫茫的深洞之中。 洞内终于没有了冷风,却依旧潮湿而寒冷。 两人将火折子再次打开,借着微弱的火光,向洞的深处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那洞似乎没有尽头。 两人终于支撑不住,皆歪倒在地上,靠着冰冷的洞壁,大口的喘着气。 萧璟舒感觉浑身冷意,巨大的疲惫让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偎在他的身旁,恍惚的说道:“小郎中我好累啊,我要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苏凌心中一颤,他明白萧璟舒已经出现了失温的状况。 绝对不能让她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蓦地将她抱住,使劲的摇醒她,低声唤道:“璟舒小女娘,不能睡!不能睡啊!” 萧璟舒这才恍恍惚惚的答应着,可还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苏凌这才抱紧她,搓着她冰凉的手,轻轻道:“璟舒,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到底是个小女娘,萧璟舒听到有故事可以听,这才蓦地有了些许精神。 她在他的怀中微闭双眸道:“小郎中,你讲吧,我闭着眼睛听。” 苏凌轻轻的拨弄着她的瑶鼻,低声道:“听故事,就睁开眼睛,看着我,认真点” 萧璟舒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强提精神道:“苏凌,你讲吧,我要听好听的故事。” 苏凌这才心绪翻涌,点了点头,声音轻柔的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山村里的少年,很普通的少年,普通到连名字都很普通,他叫张小凡” “好傻的名字,平平凡凡”萧璟舒这才似乎有了兴致,提了提精神,淡淡的笑着道。 苏凌满眼柔光,缓缓的讲道:“他认识了一个叫做碧瑶的小女娘,就如你一样,善良而美好” 苏凌就这般讲着,那萧璟舒渐渐的听了进去,一声不吭的望着苏凌熠熠有神的双目。 苏凌讲述的声音,时高时低,随着这故事的深入,萧璟舒的神色也随着故事的人物,或欢喜,或忧伤。 直到苏凌讲道:“后来啊碧瑶为了小凡舍身挡了那惊天一剑” 声音渐渐停止,他缓缓的看向眼前的萧璟舒。 那个小女娘已然满脸泪痕的望着苏凌的脸庞,眼中满是忧伤和凄然。 她忽的紧紧将他抱住,喃喃的说道:“如果有一天,你若有什么事情,我也愿意做碧瑶。不惜性命的救你,好好的活着” 苏凌望着满是深情的萧璟舒,想要朝她笑笑,傻丫头,那是故事,怎么发生呢? 可就在这一瞬之间,他忽的觉得神魂深处一股巨大冷意涌遍全身,苏凌暗道不好,可是根本来不及反应。 心肺之中,仿佛冰冻。 下一刻眼前一黑,在萧璟舒的惊呼中,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萧璟舒扑到苏凌近前,将他的头放在自己怀中,大声的哭喊着苏凌的名字。 “苏凌苏凌你醒一醒,醒一醒啊,你说过的,不要睡,不要睡,我都不睡了,你为什么要睡呢” 她呼唤他,而他一点回应都没有。 苏凌,我要带你出去 她倔强的握住苏凌的手,缓缓起身,用尽所有力气挪动他身体,想要离开这个幽暗深洞。 可是她的力气终究太小,只是挪动了几寸,便再也用不出力气了。 她只能扶在苏凌身上,在这漫天风雨和空荡的山洞凄厉呼喊着。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 她的声音凄怆而无助。 直到她也筋疲力尽,声音嘶哑到喊不出来。 眼看也要昏死过去。 终于。 头上那很远的洞口处。 突然出现了点点的火光。 嘈杂的脚步,和发现他们两人的惊喜呼唤传遍了整个山洞。 “洞里有人,是女公子和苏凌” “他们还活着!还活着!” 火光越来越近,萧璟舒泪眼迷蒙中,看到了当先冲来的黄奎甲。 他的身后,无数的甲士,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然后,她蓦地看到自己阿父高大的身影,向她和苏凌急切的走了过来。 阿父唤她:“璟舒丫头” 下一刻,她终于在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陷入无边的黑暗。 萧元彻痛彻心扉,他的眼前,两个几乎被冰霜蒙着整个身躯的人。 他颤声大呼道:“奎甲、惊虎快,快救人!” 我是死了的人么? 我是死了的人么? 昏昏沉沉之中,苏凌只觉自己置身在万丈深的冰湖之中,彻头彻尾的寒冷,撕咬啃噬着自己的身体。 他咬牙,用尽浑身力气挣扎。 可是却越陷越深。 放弃吧,一切都是徒劳。 忽的他似乎觉的眼前有人向他走来。 浮沉子 他还是那样戏谑。 “就这样放弃了么,苏凌?道爷看不起那些轻言放弃的人啊!” 蓦地消失。 眼前又有一道绿衣身影。 她冲他笑,手中玉蛇笛,笛音婉转,身姿翩然。 芷月 “芷月!” 苏凌蓦地睁眼,忽的一下坐起。 剧痛,撕扯着全身。 他痛苦的叫了一声,竟再次仰躺下去。 昏昏沉沉的,他终于感觉到身上传来了一丝暖意。 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恍惚了好久,终于看清了眼前。 眼前,再也没有了冷风寒雪,而是柔柔烛光,身侧一个炭火炉,火焰正盛,满是温暖。 苏凌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衾被。 他缓缓的朝屋中看去。 却见坐着的,站着的,满屋的人。 萧仓舒、郭白衣坐在他身边,满是心疼的看着他。 一旁杜恒手中端着一个大盅,盅里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儿。 只是两只大眼红肿如桃,想来是狠狠哭过。 再往远处看。 张士佑、伯宁站在那里,满眼沉重。 再往后竟然是关云翀。 双目微眯,手抚长髯,面色凝重。 而门边,如牛的黄奎甲靠在门边,一手成拳,砸在门上。 满眼悲愤。 萧仓舒看得真切,大声喊道:“苏哥哥你醒了!” 喊罢,泪如雨下,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凌默默点了点头,发不出一丝声音。 萧仓舒这一喊。 黄奎甲、张士佑、关云翀和伯宁也皆尽朝苏凌榻边疾步走来。 “苏凌你怎么样!”张士佑和关云翀关切道。 伯宁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向阴鸷的神情中,竟也是少有的关切。 苏凌闭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又好一阵的的平息心神。 这才气若游丝的挤出一句话来道:“诸位,放心吧,苏凌死不了的!” 黄奎甲愤怒到了极点,忽的大吼一声道:“司空不公,只是圈禁,俺这就去萧笺舒那里,把他拍扁了!” 苏凌闻言,忙要出言阻拦,却一阵剧烈的咳嗽,说不出话来。 郭白衣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奎甲,放肆!注意你的言辞,司空是你我的主公!” 苏凌咳了一阵,声音有些急切道:“奎甲大哥,你要置苏凌于何地!” 黄奎甲这才闷哼一声,一拳又砸在门上。 郭白衣见苏凌已醒,这才舒了口气道:“苏兄弟,委屈你了!” 苏凌摇摇头,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道:“白衣大哥哪里话,苏凌也是司空府的曹掾,他是二公子,我岂能怪他” 郭白衣深深的看了苏凌一眼,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啊!既然苏兄弟已经醒了过来,咱们都散了吧,他需要静养。” 说着站起身来。 苏凌忽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道:“白衣大哥,璟舒如何了” 郭白衣先是一怔,然后方道:“放心,她没事了,丁医官已经诊治过了,才来你这里,开了些药,看你服了后,方才离去。”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忽的朝郭白衣投去一个挚诚的眼神道:“白衣大哥,我怕是要卧床些时日了,便请你带我向司空致谢,就说苏凌知道他亲自来救,小子何德何能,值当司空如此,苏凌感激不尽!”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握了握苏凌的手。 这才转身离开。 仓舒眼中不舍,却还是站起来道:“苏哥哥,你好好休息,明日仓舒再来看你。” 苏凌点了点头,朝萧仓舒笑了笑。 张士佑和伯宁也皆向苏凌拱手道了保重。转身去了。 只关云翀和黄奎甲未动。 郭白衣只是看了一眼关云翀,并不管他,走到黄奎甲身旁冷声道:“奎甲,还不走!” 黄奎甲长叹一声,这才一头扎进外面的风雪之中,跑了个没影。 待所有人走后。 关云翀这才坐在苏凌身旁,满是关切的握住苏凌的手,见他手上满是抠握山石留下的创伤,头忽的一扭,不忍再看。 苏凌心也有所触动,这才含泪道:“关兄” 关云翀重重点头,忽的双眼满是杀意,一甩长髯,轰然站起,走到门前,提了那半人多高的湮龙刀道:“苏兄弟少待,关某这就去取了那小人头颅,护着苏兄离开龙台,去寻我大哥的踪迹” 言罢倒提长刀,便要踏出门去!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氅送你,饭钱照付 关云翀向来忠肝义胆,义薄云天。 自苏凌仗义救了大哥和三弟之后,早已将苏凌当做至交。 如今见他如此,哪里忍的住。 苏凌知道,这关云翀可不是黄奎甲,总要听命萧元彻。 他可是说杀人,必要杀人的。 慌得苏凌忙用尽力气向杜恒喊道:“杜恒,拦住他!” 岂料杜恒却一摇头道:“关壮士是个好汉,咱们不受那个鸟气,壮士且等,算俺一个。” 好吧,又是一个冲动的主。 苏凌只得忍痛撑起身体,朝着关云翀和杜恒急道:“关兄,杜恒,你们若真去了,我便碰死在榻前!” 杜恒一怔,关云翀这才将长刀往雪地上一搠,反身疾走回来。 他又握住苏凌的手颤声道:“苏兄弟你以为关某是一时冲动?” 苏凌摇摇头道:“关兄沉稳,苏凌自是知道关兄不是一时冲动。” 关云翀点了点头,方语重心长道:“苏兄弟明白就好,那萧元彻一心袒护他的儿子,寒了天下人的心,再者他弄权专横,上欺天子,下压群臣,这样的奸狡之徒,保他作甚?我那兄长,忠义仁厚,苏兄不如弃了那萧元彻,咱们一起沿路打听我兄长消息,投他如何?” 苏凌心中苦笑,刘玄汉新得锡州,自身根基不稳,萧元彻只是因为萧沈大战在即,无暇管他,才顺水推舟,给了刘玄汉锡州牧的位份。 若真就去了,到最后还是天地飘零。 他还没有自负到认为。凭一己之力可以搅动天下,帮刘玄汉打出个天下来的地步。 看来关云翀是不知道刘玄汉已经是锡州牧的消息,若他知道必然去寻。 多事之秋,不告诉他了罢。 苏凌这才一叹道:“云翀兄长话中的道理,我岂能不知。只是放眼天下,与萧元彻能抗衡者,几何?萧元彻虽专权,却于当年王熙不同,总是从未残杀百姓。只这一点,便不算十恶不赦。再者,他入主龙台之后,龙台、灞城、灞南,及周边县乡,隐隐有了些许往日气象,这也算他一功也!” “可是他” 苏凌摆摆手道:“关兄想要说的话,苏凌岂能不知。大丈夫者,当能屈能伸。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西曹掾,那萧笺舒呢,是实际的司空嫡长!嫡长行事,说杀了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兄长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关云翀默默无言。 苏凌又道:“如今,萧元彻禁足三公子,圈禁萧笺舒,又派重臣守在我的榻前,更是让仓舒亲至。已然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一个小小的西曹掾,惹得两位公子获罪,每每思之,苏凌心实不安也!” 关云翀长叹一声道:“那苏兄弟就这样忍了不成?” 苏凌苦笑一声道:“还能如何?他身居高位,这已是天大的面子了,我怎能不识抬举?” 关云翀叹息一番,点点头道:“苏兄弟,他日要觉得委屈,便来寻我和兄长!” 苏凌点点头。 关云翀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告辞走了。 屋中只剩苏凌和杜恒。 杜恒这才坐在苏凌榻前,看着他,满脸心疼。 忽的咧着大嘴哇哇哭了起来。 苏凌忙安慰他道:“你干什么,我又没死,哭丧一样。” 杜恒这才边哭边道:“苏凌,俺再说一次,以后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带上俺啊!俺怕你真死了,身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一句话触碰到苏凌的心坎上。 晃晃悠悠,身边人停停走走。 那杜恒才是自己真正的兄弟。 蓦地,他也泪如雨下。 十数天后,饶是苏凌服用过虺蛇胆,自己又会医病。 他倒也大好了,竟可以下地走动,只是背后的伤还是有些惊心。 还有那心肺的内伤更甚,咳得更加频繁了。 又过了两三日,他已然行动自如了。 苏凌养伤的这十数日,大雪几乎未曾停过。龙台的天气已然冷到极致。 萧仓舒每日早早地来,陪着苏凌说些话。 这孩子挚诚,知道萧家对苏凌不住,所以总是带着歉疚。 苏凌不愿这样人心中背负罪责,多宽解与他。 萧仓舒更引苏凌为知己。 十几日相处下来,两人时而谈人心,时而谈天下局势。 苏凌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往往让萧仓舒眼界大开,暗自称奇。 往往一副聆听教诲的神色。 苏凌有时在想,或许仓舒,才是他选择留下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仓舒走后,苏凌总是披了毛领大氅,倚在门边。 眼前,大雪无声,纷纷扬扬。 苏凌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 从清晨到夜晚,久久伫立。 一直这般,十几日皆如此。 可是,他等的人始终不曾出现。 有时候,他满怀希望,觉得那人会来。 有时候又是满心失望,觉得那人定然不至。 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用手托了雪花在手上。 细细数了去。 那雪花,真就有六瓣的。 正月,就这般一晃而过。 他终究是未等到他。 罢了,他那么忙,定然是忘记了! 难道不是么? 苏凌缓缓转身,走进房中。 蜡烛熄灭,没有一丝光亮。 令月初,雪霁云低。 司空府。 萧元彻正坐在书房之中,身边只有伯宁一人。 他看了几眼桌案上的书,这才缓缓放下道:“伯宁,查的如何?” 伯宁忙一抱拳道:“属下无能,那凌一剑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属下撒下人手,找了许久,都未曾发现他的踪迹。” 萧元彻点点头,并未不满道:“他是江湖人,手段非常,你们寻不到也是正常” 他顿了顿又道:“笺舒那里查了么?” 伯宁点了点头道:“查过了,二公子真的只是说取苏凌一人性命,并未曾不顾及女公子的安危。” 萧元彻这才稍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又道:“私下命令的何人?” “公子的一个幕僚,白身,温褚仪。” 萧元彻眉头紧蹙,思忖了一阵道:“找个机会,除了罢” 伯宁点头应命。 忽的萧元彻一摆手又道:“罢了,留给笺舒吧,那人或许还有用” 伯宁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喏!” 萧元彻又低头看了会儿书,方抬头,眼神有些灼灼之意道:“碧笺阁查的如何?” 伯宁忙道:“的确是红芍影,更是他们影主姓穆的栖身之地。” 萧元彻若有深思道:“哦?姓穆,是男是女?” 伯宁摇头道:“这个,还未查到。” 萧元彻叹了口气道:“明舒之后,暗影司多有懈怠啊!” 伯宁神色一凛道:“属下这就加倍” 萧元彻一摆手道:“罢了,你自己看着做便是,做好才好!” “喏!” “他可去过那里?” 伯宁摇摇头道:“属下知道的消息,他白日未曾去过碧笺阁,晚上便不知道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好吧,碧笺阁和红芍影慢慢查,不急于一时,眼下北面的情报,要成为重中之重。” “属下明白!” 萧元彻摆摆手,伯宁方去了。 伯宁刚走,大伴魏长安便快步走到书房。 萧元彻刚想继续看书,见魏长安来了,这才问道:“魏伴伴何事?” 魏长安似笑非笑,低声道:“主人,苏凌来了。” “他还是来了” 萧元彻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主人见还是不见”魏长安似询问的口气问道。 萧元彻斜了他一眼,方道:“干嘛不见,他是我的西曹掾带他到我书房,另外” 萧元彻在魏长安耳旁交待了几句。 魏长安这才点头去了。 司空府外。 雪初霁,龙台大雪覆盖,古城白雪,映照红墙。 一个白衣少年正昂然站在司空府外。 冷风吹动他的衣衫,缓缓飘荡。 正是苏凌。 等了片刻,司空府朱门开放。 魏长安迎了出来,满脸是笑道:“苏曹掾,司空在书房相候,请随老奴来吧!” 苏凌方点头一笑道:“辛苦魏总管了” 魏长安道了声不敢,这才领着苏凌进了司空府内。 月余未至,苏凌竟觉得这司空府竟有了些许的陌生。 他不过刚进了书房后院,便听到萧元彻浑厚的声音自书房内响起道:“苏凌,里面来,外面冷,你才大病初愈” 魏长安领着苏凌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一施礼去了。 苏凌这才踏步走进了萧元彻的房中。 却见萧元彻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见他来了,亲切的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来,坐近些。” 苏凌也未客气,这才谢过,坐了下来。 萧元彻又起身,亲自将炭火盆朝他身边挪了挪笑道:“你身子骨刚好,这大雪未化的便来了,暖一暖。有什么事不急于一时,让仓舒或者白衣捎个话过来便好!” 苏凌忙摇摇头道:“苏凌几日不见司空,心中想念,身体也大好了,所以才想着来看看。” 萧元彻点点头道:“我这几日,实在太忙了,抽不开身去,要不然,我早去看看你了,苏凌你不会怪我吧。” 说罢仍笑吟吟的望着苏凌。 苏凌忙摇头道:“司空政务繁忙,眼下跟北边又是要紧时候,苏凌明白。” 萧元彻大笑道:“还说不会怪我?这里就咱俩,怎么还叫司空呢?” 苏凌一怔,这才正色道:“司空此言差矣,原是苏凌是个供奉,本就跟司空无密切的从属关系,如今我乃是司空府上的西曹掾,自然这称呼不能再如此随意了。” “真如此?” 苏凌点了点头道:“您本就是大晋司空,称您司空本就无错,再者,苏凌嘴上只是个称呼,心中对您如何,从未更改。” 萧元彻这才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从未更改,那便好啊!” 说着他忽的起身,一字一顿道:“苏凌,萧家对不住你啊!” 苏凌神情一肃,这才慌得起身道:“司空,司空这话严重了!” 萧元彻摆摆手,沉声道:“苏凌,你便不说,我亦明白,你心中还是有怨怼的笺舒是我萧家实际的嫡长,却做下了这等事情,害的你几生几死,是我萧元彻教子无方啊!” 苏凌神情一肃,忙站起身来,一躬道:“司空,莫要这样说,你这样说,苏凌如何自处?我本是山野之人,得司空青睐,恩遇有加,寸功未立,便有了官身。司空如此看中,苏凌怎不心怀感激?” 萧元彻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两眼道:“你就真的没有怨怼” 苏凌蓦地一笑,这才道:“司空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元彻眼神带着一些玩味道:“真话何解,假话何解?” 苏凌明白,萧元彻这种上位者,心机深沉,如果一味的说些场面话,他必见疑。 干脆见机行事吧。 “假话便是方才那些” 苏凌声音有些高了道:“真话就是,苏凌心中有怨怼,天大的怨怼。” “哦?”萧元彻依旧笑吟吟的看着苏凌。 苏凌点点头道:“苏某只是觉得,司空处置实在不公,对苏凌不公!苏凌虽然贱命,却只有一条,又身负重伤。我倒还在其次,璟舒可是您女儿,那萧笺舒不顾血亲,妄为人子啊!” 萧元彻倒是听得入港,一点头眯着眼睛道:“说得好,继续!” 苏凌又道:“本以为,司空您雷霆震怒,定然要严厉惩治萧笺舒,可是只是圈禁了事,什么时候放出来,您一句话的事。” 萧元彻竟也不恼,呵呵一笑道:“对呀,这叫什么惩治,不是儿戏么?” 苏凌先是一怔,这才也淡淡一笑道“这可是司空你自己说的,苏凌可没说。”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照你这样怨怼,为何今日又来我这府上,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苏凌睁大眼睛,嘿嘿一笑道:“我又那么傻么?跑您这里兴师问罪?我图啥?图那些清流派的所谓一腔热血?” 萧元彻用手笑着点指苏凌道:“你啊,你啊” 苏凌这才正色一躬道:“司空,天下豪杰,也就您拿这个当做玩笑”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天下议我者多矣,我要是全然放在心上,我还能安坐否?随他们说去,口舌而已,能奈我何?” 苏凌也笑了起来,他这才道:“苏凌最初的确心生怨怼,可是苏凌是个明白人,更是个知道司空心中苦衷的人。” 萧元彻这才收了笑容,意味深长道:“哦?说说看。” 苏凌这才侃侃道:“苏凌,西曹掾小吏尔,笺舒思舒公子何人?司空后继也!若罚的重了,将来如何臣属归心?若罚的轻了,如何安苏凌之心?所以,如何拿捏分寸,此乃一大难事也。” “说下去”萧元彻沉声道。 苏凌点点头道:“其实,苏凌想到这里,便再无怨怼之心了,若不是小子在司空心中有莫大的分量,司空何必思来想去,劳心费神,小小西曹掾,杀便杀了,司空嫡长杀不得小吏还是怎的?” “禁足、圈禁,说重不重,言轻不轻,只有这样,才是司空本色!也只有这样,一则不至于折损两位公子许多颜面,二则苏凌也亦知自己在司空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了!” 萧元彻这才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知我者,苏凌也!” 他这才道:“你若不如此坦诚,怕是我也会见疑啊。人言我萧元彻多疑,,其实不然,只是他们多我不够,更不敢如你这般坦诚啊!” 苏凌又一拱手道:“苏凌还不会狂妄到,要笺舒公子偿命的地步,再说,我也没死不是!”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苏凌,你果真看得透彻!” 忽的朝着门外怒道:“逆子,还不滚进来!” 苏凌有些意外,忙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身材颀长之人,缓步而入,粗衣粗鞋,仿佛戴罪之身。 正是萧笺舒。 苏凌心中一翻,他从未想到,萧元彻会让萧笺舒到场。 萧笺舒走进来,满是愧疚的看了一眼苏凌,然后一躬道:“苏公子” 萧元彻带着怒气冷然道:“方才,苏凌的那番话,你可听明白了?” 萧笺舒头一低,低声道:“孩儿明白了” 萧元彻又沉声道:“记住了?” “孩儿记住了!” 萧元彻这才一拍桌子道:“滚过去!朝苏凌赔罪!” 萧笺舒先是一怔,脸上的不情愿转瞬即逝,这才来到苏凌面前,刚想要大礼拜去。 苏凌猛地一激灵,朝旁边一闪,赶紧将萧笺舒扶住,声音倒是挚诚道:“苏某怎敢受公子这一拜,公子因苏凌受罚,已然使苏凌心中不安,还望公子莫怪苏凌才是!” 萧笺舒忙点头道:“苏公子这话,更让笺舒无地自容!悔恨万分。”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好了,滚回去继续圈禁” 萧笺舒这才朝萧元彻行了礼道:“父亲莫要生气保重才是!” 言罢转身欲走。 苏凌忽的朝着他道:“公子,且慢,苏凌有话要说!” 萧笺舒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转瞬即逝,这才恭声道:“苏公子,您有什么话,笺舒洗耳恭听!” 萧元彻也似有不解道:“苏凌,让他滚回去,自己闯的祸自己该受罚!有什么好说的!” 苏凌忽的向前迈了一步,朝着萧元彻一揖。朗声道。 “苏凌求司空饶恕笺舒公子,免了他圈禁的罪罚吧!” 萧笺舒和萧元彻同时有些震惊,皆望着苏凌说不出话来。 半晌萧元彻才神色如常道:“苏凌,你真的要替这逆子求情?” 苏凌点点头道:“是也不是,我虽在为公子求情,却是为了司空着想啊!” 萧元彻忽的截过话来,沉声道:“苏凌莫要往下说了,我已知你意!我这就免了萧笺舒的圈禁!” 苏凌这才淡淡一笑道:“多谢司空” 萧元彻这才平复了一下思绪,对着萧笺舒哼了一声道:“圈禁免是免了,和你兄弟一样,禁足三个月,不,半年!去找你大妇独孤袅袅,让她教教你,抄上一千遍佛经去!好好静静心!毛毛躁躁,不计后果,当为我萧元彻人子否?” 萧笺舒欣喜若狂,未曾想到这么快便过关了,强自按捺着心中狂喜,忙朝萧笺舒跪拜道:“多谢父亲仁慈!” 萧元彻又瞪了他一眼道:“谢我作甚!谢苏凌!” 萧笺舒这才谢过苏凌,转身去了。 只是独自来到院中之时,忽的缓步下来,眼中流露出一丝阴诡和狠戾,偷偷转头盯了一眼屋中的苏凌,低声道:“苏凌,别人不知道父亲为何护你,我却知道,你那玉镯可带好了,下次下次,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他蓦地向暗处疾走而去。 待萧笺舒走远了,萧元彻这才笑道:“不要被那逆子搅扰了咱们的心情,我有件好事,告诉你!” 苏凌这才有些意外道:“哦,好事?苏凌洗耳恭听。” 萧元彻似乎心情很好道:“沙凉传来消息了,马珣章愿诚心归附朝廷,更愿献二子前来,如今已然启程了,不日便到京都龙台!苏凌还是你的好计策啊!” 苏凌也是一笑道:“那是钟大人的功劳,苏凌不过是说了几句有得没得而已。” 苏凌这才又道:“不知来的马家两个二子,可有白马银枪马思继?” 萧元彻摇了摇头道:“并无,苏凌你对这马思继为何如此上心,已经两次相问了” 苏凌总不能说,他是差点没撵死你的主,只得摇摇头道:“也罢,总是有两个来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沙凉多年尾大不掉,现在总算可以徐徐图之了!” 言罢,他忽的从身后取下一身大氅道:“你那身,璟舒丫头穿走了,这个你拿去穿吧,新作的!” 苏凌这才赶紧俯身双手接过。 朱雀大街,大雪茫茫,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都全部覆盖了。 街边朱门大户,屋檐红墙,积雪深深。 偶尔几个街边小店开门,客人也是寥寥无几。 苏凌捧了那大氅,在大雪满地中走着。 他默默地看着那大氅,脸上无喜无悲,只是自言自语。 “这便是我九死一生,换来的” 他身形有些佝偻,心肺之中寒意翻涌。 蓦地,再次剧烈的咳了起来。 他强忍着咳嗽带来的撕扯疼痛,半直着身子,继续缓缓前行。 街旁小摊,刚蒸好的粟面包子。 笼屉还微微的冒着热气。 冬日的雪中,幌子和热气交织升腾。 他太冷了。 半直着身子,走了进去,僵直坐下。 “一笼包子。” 那摊主将一笼包子放在他的眼前。 他瞥了一眼捧在手中的大氅。 再无留恋的卷了卷,塞到摊主怀中。 大氅送你,饭钱照付。 言罢。 忽的两手抓起两个粟面包子,朝着自己的嘴里塞去。 豆大的泪水滚滚而落。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子心机 [] 京都龙台皇宫大内。 刘端很久都没有这么晚休息过了,这会儿正坐在偏殿之中,身上披着一件褚黄色大氅,质地颇为奢华。 他身旁只有一个齐世斋给掌着灯,灯光不是很亮,但足以映照出桌案上那张纸上誊抄的内容。是刘端自己亲手誊抄的一篇诗稿。 烛光正照在那诗稿的题目上。 那题目赫然便是《春江花月夜》。 刘端就那般半拿着这诗稿,双手竟微微有些发抖。 他看了好久,又轻轻的读了几遍,一时间失神起来。 半晌,刘端长叹一声,将手中这诗稿轻轻的放在桌案上。 “这样的人,为何不能为朕所用啊”他似叹息般的自言自语道。 转头问道:“这人是什么来路?” 那齐世斋忙压低了声音道:“圣上,听外面咱们的人传来的消息,这个苏凌几年前来到京都龙台,他好像是离忧山轩辕阁轩辕鬼谷的高徒。” 刘端眼中忽现灼灼之色,叹道:“离忧山,轩辕鬼谷,那是神仙中人啊好啊,好啊!” 转瞬之间,他眼中又浮现出一股浓重的失落,声音沉郁道:“可叹啊,他如今做的事背后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啊,无论是什么涮羊肉还是冷香丸”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悲怆和激愤道:“天不助朕之大晋啊,朕为何不先遇到他呢!” 那齐世斋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将手中的灯放下。 他迅速转身来到殿门前,向外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 这才若无其事的把殿门关了,又来到窗户前检查一番,最后返回到刘端近前。 他压低声音道:“莫不是圣上想让他为我们所用么?” 刘端叹了口气道:“朝堂之上,那个人日渐势大,董祀等成事不足,幸好那人没有深究,只是可叹我那皇后” 他神色一暗,更显悲痛之色。 刘端声音很低,一字一顿道:“如今大晋只有刘皇叔一人苦苦支撑,可毕竟他在外,而且兵少将寡,朕怎么甘心大晋六百余年基业,亡于” 慌得齐世斋赶紧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圣上,圣上不可妄自菲薄,老奴的眼中,圣上” 刘端一摆手,将他扶起来道:“齐伴伴,你是看着朕从皇子一步步成为天子的人,朕如何,真清楚,你亦明白!如今这大殿只朕与你二人,那些奉承的话,就不说了罢!” 齐世斋闻言,这才用袖子沾了沾浊目,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道:“还是老奴无能,让圣上受苦了!” 刘端一摆手,叹息道:“朕不苦,朕的大晋苦啊倘若此人 唉!只是可惜,他虽然才学无双,却是那个人的人啊。” 齐世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圣上再忍耐些时日,沈大将军日前差人秘密传信,如今正在操演军兵,想必不日便可兵发京都龙台,圣上出樊笼之日可期啊。” 刘端闻言,先是浮现出激动的神色,而后竟渐渐的平静下来,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苦笑了几声道:“齐伴伴,不过是宽慰朕罢了,你在大晋朝堂,耳濡目染,岂能看不明白?且不说沈一舟是胜是败,便是胜了,这朝堂掌权的只不过换个人罢了,当年王熙如何?如今那人又如何?” 刘端忽的痛心疾首道:“朕受够了,受够了啊!朕痛心的是,没有自己的势力,完全属于朕的势力啊!” 齐世斋思索了一会儿,忽的神色一肃,忽的跪于地上,行了大礼一字一顿道:“圣上,老奴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刘端忽的起身,一把将齐世斋扶起道:“齐伴伴,你这是做什么,朕幼时,你便在朕身旁左右,你,朕是信得过的,有什么你便说吧。” 齐世斋心中感激,这才正了正中常侍的官帽,徐徐道:“圣上,你可知苏凌在许夫子那里得了什么评价?” 刘端想了想,方道:“许夫子?许韶?他不是死了” 齐世斋道:“他可是大晋声名一时的大儒,德是否配位的,咱们姑且不论,只是老奴知道,如今他虽身死好久了,但天下很多做学问的,对他仍推崇备至,而他生前最后一次赠字评价的人,便是这苏凌!” 刘端这才有了兴趣,眼神闪动道:“哦,所赠是何?” 齐世斋沉声道:“赠苏凌的,乃赤、济二字也!” “何解?” 齐世斋一字一顿道:“赤心忠胆,济世救民!” 刘端眼中一亮,一把抓住齐世斋的枯槁的手道:“此言当真?” 齐世斋点了点头,眼中正色道:“老奴何时敢欺瞒圣上?”刘端兴奋的搓了搓手,嘴里也不停道:“赤济,赤济!果真妙啊!大晋有救,有救了!” 忽的,他又想起什么,眼中逐渐失落起来,随即又长叹一声道:“唉,许夫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如今他不也是那个人的” 齐世斋老眼之中,透出一丝深意,摇摇头,笃定道:“依老奴看却不尽然!” “哦?”刘端正自失望,听齐世斋如此说,这才又提起精神,半信半疑的眼神望着他,带着些许疑惑。 齐世斋缓缓的伸出三个枯槁的手指,低低道:“依老奴所见,那苏凌并不一定真就心向萧元彻,有三点可以以表明,反倒有可能是大晋又一个徐令君!” 刘端闻言,眼神一凛,凑近齐世斋近前道:“快跟朕好好讲一讲!” 齐世斋点点头,这才缓缓道:“其一,听外面我们的人探听,无论是萧家三位公子,还是萧元彻本人都有意让他入仕做官,他却始终不肯,只是想做一辈子的商人赚钱而已。要不是那日之事,圣上亲自口谕要重赏与他,他也不可能做了那司空府的西曹掾” 齐世斋顿了顿又道:“可是圣上恩遇,那萧元彻却对他怎样?只是小小的西曹掾,他苏凌嘴上不说,心中如何想?” 刘端闻听,点了点头道:“齐伴伴说的有理,另外的两点呢?”齐世斋忙拱手道:“其二,那日那许惊虎领人闯宫,威逼皇后娘娘,其实苏凌一直在凤彰殿中,为何他不与许惊虎同流合污,而是单独隐于暗处,直到圣上遇险,他方挺身而出,救了圣上?若他真是萧元彻的人,完全可以袖手此事” 刘端闻言,沉思一番,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他救过朕,只这一点,却是可以称得上赤忠啊!” 齐世斋点头又道:“其三,前阵子,京都龙台发生了一件案子,圣上可知么?” 刘端闻言,摇头道:“什么案子?这与苏凌何干?” 齐世斋声音极低道:“前阵子,应是上元夜,苏凌和萧府女公子萧璟舒曾在京都二次遇袭。” “什么!二次遇袭!朕还记得他们不是这是谁,如此不死心!”刘端惊道。 齐世斋不动声色的摇摇头道:“不不不,这次下杀手的人,与上次不是同一批人!” “哦?何以见得?”刘端如坠云里雾里,疑惑不解。 齐世斋点点头道:“圣上请想,若真就还是同一伙人,依照萧元彻的脾气,他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早就上奏到朝堂了,可是他却一反常态,秘而不宣,只派了那卫尉伯宁暗中调查,此中萧元彻的怪异反常,难道不可疑么?” 到底是大晋帝王,刘端天生聪慧,一点就透,眼神闪动道:“齐伴伴是说这次应该是萧家自己人” 齐世斋这才重重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道:“圣上果真天资聪悟!便是如此,据咱们的谍子来报,这次的杀手头目名叫凌一剑” “凌一剑!真听说过,那可是当世武学宗师,他怎么是萧家的”刘端眼神灼灼,思绪翻涌。 齐世斋忙道:“圣上,那凌一剑虽是武学宗师,但他另一个身份可是萧府二公子萧笺舒的剑术师父” 刘端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他又思忖片刻,方叹息道:“好啊好啊,那萧元彻已然冷血,这萧笺舒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齐世斋点点头道:“萧元彻虽然跋扈,但对圣上表面上还算恭敬,可是若那萧笺舒那可是个狼子野心之徒啊!” “圣上,当早做打算才是!” 刘端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齐世斋这才又道:“这事发生以后,萧元彻只是将萧笺舒圈禁,后来苏凌竟然出面说项,免了萧笺舒圈禁的罪罚,只是禁足半年了事” 刘端低头思虑,默默无言。 齐世斋看了看他,又道:“对于这样的处置,萧元彻麾下的有些幕僚将官都隐隐有所不满,可是那苏凌却像没事人一样,仿佛从不放在心上” 刘端忽的叹息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这苏凌果真是个大才!” 齐世斋这才赞同的点点头道:“圣上请想,他苏凌在心性坚韧恬淡,这事他岂能不心生怨怼?只是隐忍不发而已,他还要仰仗那萧元彻。只是,这样一来,他和那萧元彻之间岂能不心生嫌隙?” 刘端闻言,不住的点头,方道:“那齐伴伴的计策莫不是” 齐世斋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他苏凌想赚钱,就得有人给他钱赚司空所给的毕竟有限,朝廷若给他钱赚,可是整个大晋天下啊!” 说罢,他忽的长身一拜道:“圣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苏凌曾救驾,如今又与萧元彻有了嫌隙,这个机会不正是天赐于圣上么?” 刘端闻听,低头不语。眼神流转,思虑再三,心一横,这才下定决心。 他望着齐世斋,声音中带着无比的重托道:“齐伴伴,兹事体大,朕不放心交予他人,这件事必须由你一个人去办,切记千万不可走漏半点消息!” 齐世斋浑身颤抖,大拜道:“老奴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端忽的站起身来,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紧了紧大氅的带子,便朝着大殿外走去。 殿外寒风呼啸,他竟似不觉得冷了。 慌得齐世斋忙追上道:“圣上,圣上何往?” 刘端哈哈一笑,饶有兴致道:“漫漫长夜,无心睡眠,齐伴伴陪朕去鱼池喂鱼去!” 齐世斋这才淡淡笑了,忙拿起手炉道:“圣上,拿了手炉,外面风大天寒。” “朕如今一点都不冷,朕热的很呢!” 这一日 苏凌在饭馆忙了半天,又去医馆忙了一个下午。 他虽大好了,但想来是伤了元气。 天色渐黑,苏凌便有些困乏,便让杜恒关了门,好早些休息。 杜恒正在支门板,忽的门前走来一个身着素服的老者,站在雪地中,久久的打量着不好堂的门匾。 杜恒见此老者虽老,头发全白,拿了木簪别着,然而下颌却一根胡须都没有。 杜恒以为这老者是来瞧病的,便放下手中木板,走过来唱了个喏,笑呵呵道:“这位老先生,今日已经关门了,若您要瞧病,明日早些来,若是家中哪位有了急症,便请进来吧!” 那老者也不搭话,只朝着杜恒微微点头,径自来到正厅之内,四处打量起来。 杜恒转回头走过来,见这人东瞧西看,也不说话,有些不高兴的道:“老先生,方才俺已经说了,若有急症请进来瞧病,若无急症,俺这就关门了,您进来东看西看的,什么意思啊?” 那老者,这才淡淡一笑,朗声道:“我找苏凌,苏凌何在啊?” 这老者声音虽苍老,却有些说不出的尖细,还有些难听。 苏凌正在柜台后,双腿翘在台面上闭目养神,听到这么一个声音,便探出头来瞧看。 杜恒觉得这老者气度挺像回事,说起话来,却恁得不客气,刚想说话。 苏凌却从后面柜台转了出来,朝着那老者一拱手道:“原来是您来了,失礼失礼!” 说着转身对杜恒道:“杜恒,不得无礼,这是贵客,去泡些茶来。” 杜恒闻言,心里有些不满,瞅了那老者一眼,嘟嘟囔囔道:“这也贵客,那也贵客,苏凌偏你贵客多,再多这贵字就不值钱了” 他嘟嘟囔囔去了。 苏凌这才和这老者坐下,又是一拱手道:“原是齐常侍大驾光临,苏凌失敬了!” 这老者竟是大晋中常侍,凤彰殿大凤彰,大内总管——齐世斋。 齐世斋淡淡一笑,一脸的皱纹舒展一些道:“苏公子好记忆,那日只是匆匆几面,竟还记得老奴” 他倒也算谦虚,在苏凌面前自称老奴。 苏凌一时搞不清楚这老太监怎么突然来了。 但总觉着一般残缺之人,必有变态之处,这才小心提防着和他寒暄了一阵。 杜恒泡了茶来,苏凌让他关了门,先回后面去。 杜恒不解道:“那他咋出去?” 苏凌忙道:“我亲自送老先生出后门。” 杜恒这才点点头,关门去后房了。 齐世斋见苏凌对自己称呼为老先生,态度也蛮恭敬,心中有些满意,这才抿了一口茶,细细品来,忽的睁大眼道:“这茶叶莫不是昕阳山茶不成?” 苏凌哈哈一笑道:“齐常侍果真茶中大家,寻常人可不识得此茶啊!” 齐世斋摆摆手笑道:“苏公子谬赞了,老奴家乡便是昕阳,这家乡的味道,老奴怎能忘了?” 忽的似感叹道:“唉,自当年出了昕阳山中,恍恍近六十年矣,当年老奴也如苏公子这般年少,如今却是个行将就木之人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齐常侍若是爱这口,苏凌多备些茶叶来,您想什么时候尝尝,打发几个小黄门来拿便是。” 他虽如此说,心中也暗想,自己这毛尖的存活也不多了啊,郭白衣那边说要送货来卖,那次毛尖水运货船出事之后,此事便再也没有下文了,自己得空得去问一问了。 齐世斋闻言,却是心中高兴,暗赞苏凌是个识趣之人,便也哈哈笑道:“如此,便让苏公子破费了!” 苏凌笑道:“区区茶叶,值甚钱” 齐世斋见苏凌如此识趣,印象颇好,这才开门见山道:“我家主子要见你。” 苏凌先喝了口茶,闻听此言,差点被茶水噎了,咳了一阵,方惊讶脱口道:“谁?谁要见我?刘端?!” 齐世斋一皱眉,觉得这苏凌到底还是没有规矩,到底是个普通人。 不过普通人便更好施恩。 他随即勉强的点了点头。 苏凌看了他几眼,随即神色恢复如常。 他并不急于说话,想了一会儿,这才表情平静,声音平淡道:“那行吧,拿来。” 齐世斋被苏凌这忽的没头没脑一句搞得有些懵,随即一愣,疑惑道:“拿来什么?” 苏凌这才似有深意的一笑,不咸不淡道:“旨意啊。” 齐世斋又是一愣,以为苏凌错意了,这才道:“这却没有,这次天子是秘密召见。” 苏凌闻言,这才冷冷一笑道:“既如此,那齐公公请回去吧!” 说着站起身朝着里屋的杜恒道:“杜恒,开后门,送客!” 杜恒应了一声,随即传来后门吱呀的声音。 然后杜恒晃着壮硕的身躯走进来道:“请吧” 齐世斋闻言便是一愣,脸色一冷道:“莫不是不愿意去。苏凌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西曹掾!天子见你,那是多大的尊荣!” 苏凌摆摆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我当然可以去,但是不能这样去啊,这样吧” 苏凌低头思索片刻,这才抬起头,朝着已然一脸怒容的齐世斋一呲牙道:“麻烦齐公公回去这样告诉刘端,你就说他是天子,想见谁便可以见谁” 齐世斋刚想说话,苏凌一摆手又道:“既是天子,当光明正大,这般偷偷摸摸的,岂是天子所为?” “你!” 齐世斋一阵气结,刚要想要动怒,却忽的转念一想,低下头琢磨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来时竟已满脸是笑,深施一礼道:“苏公子所言极是!如此,老奴就告退了。” 苏凌这才一摆手道:“嗯,走罢走罢,慢走,不送啊” 待那齐世斋走了, 杜恒这才十分不解的问苏凌道:“这可是天子大伴,你怎么不随他去?莫不是害怕他身份是假的?” 苏凌一笑道:“身份却是不假的,但我这么偷偷摸摸的去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么?” 杜恒无语的耸了耸肩道:“你在天子面前还拽起来了” 说着摇头嘟囔着回自己房里去了。 苏凌将医馆的灯吹灭,声音似故意大了许多道:“睡觉!” 他双眼似有深意的朝窗外瞥了一眼,转身走进黑暗之中。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禁宫何妨走一遭 翌日,大朝。 众朝臣施礼已毕,刘端先是问众臣是否有事起奏,见众臣无人启奏,这才忽的顾向萧元彻,似询问道:“萧爱卿,你曾经向众卿推荐的那做涮羊肉的人,朕若记得不错,可是叫做苏凌么?” 萧元彻心中暗自计较,却不动声色点点头道:“不错,此人正是名叫苏凌。” 刘端这才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回头示意一旁的齐世斋。 齐世斋忙托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张纸,走到萧元彻面前,满脸是笑。 萧元彻不解其意,一脸狐疑的看着刘端。 刘端表情风轻云,淡淡一笑道:“爱卿不要多想,这是朕近日听得一首好诗,心下甚是喜欢,便抄了下来,爱卿看看。” 萧元彻这才瞳孔微缩,拿过这纸展开。 一眼看到那题目,正是苏凌那首《春江花月夜》。 心中思绪翻涌,暗道,这天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刘端这才若无其事道:“这诗名叫/春江花夜月,听闻也是一位名叫苏凌的才子写得,只是不知道这个写诗的苏凌和那个做菜的苏凌是否是同一个人呢?”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圣上,这正是那个苏凌所做的诗,当日是臣子思舒设宴,众人作诗,苏凌便做了这一首诗,被王仲素王大家评为魁首。” 刘端点点头,眼中故意流露出颇为赞赏的神色道:“王大家都首肯的诗作,果然是极妙,朕越读,心中越是欢喜,这苏凌果真才气逼人,才气逼人啊!” 说着,这晋帝刘端眼神中带着几点期许道:“朕对文学,尤其是作诗甚是感兴趣,如今我大晋文坛出了这么个后起之秀,只是无缘得见,探讨一番,朕心中着实遗憾,遗憾啊!”说着似有深意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这才明白,暗想昨晚伯宁所报,果真不假。 他这才神情自若,呵呵一笑道:“这有何难,圣上将他诏到宫中见上一面,让他给圣上做几首诗不就是了!” 刘端似乎想了一会儿,才道:“若是将这苏凌诏来,谈一谈作诗写文的妙处,也是一件风雅之事,说不定苏凌会又有一篇佳作诞生” 他竟又神色一怔,摆出帝王架势道:“不过朕乃天子,那苏凌不过是一介商贾平民,恐怕有些不成体统吧?” 说着笑吟吟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心中暗自冷笑,神情却依旧自若道:“圣上多虑了,这苏凌虽然是一介商贾,但在董祀案中不少帮忙,如今更是臣司空府上的西曹掾,也算官身。” 他顿了顿,方道:“因此圣上若要召见,不仅是他苏凌的荣耀,更是臣府无上的荣光。” 孔鹤臣等清流闻听这苏凌竟然在董祀案中帮助萧元彻,眼中皆是一片愤懑之色。想来已经将苏凌划为帮凶之流了。 萧元彻暗自自得。 这口锅你苏凌却是背了个结结实实,我看除了我萧元彻,谁还能用你? 刘端听闻,更是神色复杂,半晌不语。 直到齐世斋假意咳嗽提醒,他才恍过神来,犹犹豫豫道:“那那朕” 萧元彻却一口应承,一躬身道:“圣上有诏,传见司空府西曹掾苏凌,臣自当亲自前往宣读圣谕。” 刘端有顾虑,他之前只知道苏凌在董祀一事上救过自己,万没想到,那苏凌竟在此事上替萧元彻谋划,那苏凌可还值当一见? 可是萧元彻这一句话把这件事坐实了,如今是赶鸭子上架,由不得自己不见了。 刘端只得点了点头道:“如此,便辛苦司空去一趟了” 萧元彻拿着刘端的旨意走出宫门,脸上阴晴不定。 黄奎甲跟在身旁,见萧元彻脸色不好便道:“”主公,为何上了趟朝变得不高兴了,是不是刘端那小子又出什么歪点子了,要不俺现在闯进去,把那小子的脑袋拧下来。” 萧元彻哈哈大笑,奎甲,若是天子真的让我不高兴了,你真去拧他脑袋啊。” 黄奎甲点点头,挥挥拳头道:“拧他脑袋俺都不用费力气。” 萧元彻笑了笑道:“这次先给他记着脑袋,不过拿好你的双戟跟我去一趟不好堂” 黄奎甲一愣道:“去不好堂找苏凌做甚?” “问问苏凌最近有没有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 黄奎甲丈二和尚,愣在当场。 今日生意一般,苏凌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正在不好堂喝茶,便听见一声闷雷似得声音自门前喊道:“苏小子,你哪去了,出来出来。” 苏凌心中好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凌施施然走到正厅,黄奎甲已经风风火火的大步走了进来。 苏凌哈哈一笑道:“奎甲大哥,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黄奎甲刚想答话,萧元彻和郭白衣已经从后面走了进来,身后是宫里的两个小黄门,各自拿了拂子。 苏凌心中一动,迎了上去道:“苏凌,见过司空,见过祭酒” 郭白衣只是朝苏凌点了点头,朝后面那两个小黄门努了努嘴,向苏凌示意。 苏凌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 萧元彻面色严肃,将圣谕从小太监手上拿出来,朗声道:“苏凌接旨。” 苏凌这才一拱手道:“西曹掾臣苏凌接旨!” 其中一个小太监属于毛楞愣的新手,见苏凌见了旨意,竟然如此慢怠,竟然不摆了桌案,焚香洗手,还不跪接。 饶是个作死的货,竟跳将出来,指着苏凌,眼眉一横,尖锐的公鸭嗓子响起,嚷道:“大但苏凌,见了圣旨为何不跪,当大不敬,你可知罪?” 苏凌也不搭话,心中竟有些想笑,暗道这是死催的 果然萧元彻脸色一冷,朝着黄奎甲努嘴示意。 黄奎甲一手扛着那硕大的双铁戟,两步走到那小黄门近前,牛眼打量了他一番,一呲牙。 忽的大手一伸,“嘭——”的一把抓住那小黄门的脖子。 那小黄门刚想呼喊,便觉一阵窒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能两手扒拉,两脚乱蹬,直翻白眼。 黄奎甲嘿嘿冷笑。 他像捉小鸡一样掐着那个小太监的脖子,提了出去。 过了片刻,黄奎甲再回来时,便只有他自己一人。 那个“幸存”的小太监,早已吓的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裆内一热,一股腥臊味散发出来。 萧元彻眉头一皱,又朝郭白衣点头示意。 郭白衣心领神会,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走到那小黄门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拍之下,那小黄门身体一软,仿佛一团烂泥,就要瘫倒在地。 郭白衣眼疾手快,一把将这小黄门扶住,从怀里摸出一些银钱,在手中托了几下,便往那小黄门面前一递道:“小公公莫怕,司空看重了刚才那位小公公的耿耿忠心,打算让他在司空府当差,你回去了知道怎么说吧” 那小黄门都快哭出来了,点头若小鸡啄米道:“咱家明白咱家知道” 郭白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将那些银钱朝他面前递了递道:“喏,这些银钱,拿去买个新裤子穿” 那小黄门如何敢接,忙使劲摇头道:“咱家定会好好回报圣上,这咱家就是死也不敢要啊” 郭白衣闻言,先是淡淡笑着,看了看那小黄门,似自言自语道:“不要哇那行,奎甲,你再跟这位小公公去谈谈心吧” 那个小太监先是一愣,随即冷汗涔涔,脸色一变,腿又软了,尖叫一声,一把抓过那银钱,颤抖着喊道:“我要我全要” 郭白衣见他接了那银钱,这才又风轻云淡点点头道:“有钱赚,咋还不高兴了呢,这位小公公,你先去墙边凉快凉快,司空呢,还有话跟苏凌交待,毕竟苏曹掾头回进宫,天子禁宫规矩,总不能坏了不是” 那小黄门这才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找了个不显眼的墙角,将左手一下塞进嘴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萧元彻只做不见,朝着苏凌一笑道:“方才宣旨,故而稍微严肃了些咱们进去说话。” 苏凌嘿嘿一笑道:“茶已泡好,专侯司空和诸位了!” 萧元彻用手点指苏凌,笑骂道:“你这臭小子,竟早知道我们要来啊!” 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众人皆坐了,苏凌又亲自给他们斟茶。 喝了几卮,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看着苏凌道:“你知道我此次前来所谓何事么吧?” 苏凌也是满脸笑意,满不在乎道:“小子当然知道,宫里那位木偶想见我。” 萧元彻被他逗笑了,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也是一脸笑意。 萧元彻这才装出一副正色,笑嗔道:“还是这样胡说,什么木偶,便是木偶,也是天子” 不过,萧元彻见苏凌对他丝毫不掩饰已经知道这件事,心中这才极为满意,呵呵一笑道:“这中书令是文若当得吧,你怎么会知道内廷的旨意?” 苏凌心中暗想,这萧元彻果然是多疑之人,我都开诚布公了,他还要试我。 实在是心累啊! 苏凌也不戳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小子又不是中书当值,更不会掐算,原是昨晚宫里来人了。” 萧元彻一挑眉毛,故作不知道:“哦?何人?” 装,继续装苏凌满头黑线。 他原本也未想隐瞒,昨晚吹灯之时,便知此事瞒不了,随即甩甩袖子,一脸委屈道:“中常侍齐世斋,小子我也没招他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年老糊涂,抽了风,跑到这里来见我我还委屈呢,这家伙好端端找我作甚。” “他来怎么说?”郭白衣一脸是笑,暗道苏凌好心思,越是这样坦诚,那司空越是不疑其他。 我这萧大主公什么都好,就是这多疑却是骨子里的 苏凌这才稍有些正色道:“那老家伙让我跟他进宫去,面见天子。” 言罢,不等萧郭二人相问,便又一脸不屑道:“我呢,自然是不回去的” 萧元彻瞥了他一眼,心中对苏凌不屑刘端的神情更为满意。 他却带着一丝揶揄道:“那是天子,他诏你,你还摆起架子了看来这西曹掾的官,的确小了些。” 苏凌嘁了一声道:“我跟那刘端没有什么交情,犯不着夤夜去那里冒险,所以我让那老家伙回去找他主子要旨意去了” 萧元彻对苏凌半点没有隐瞒的的态度十分满意,更是听到苏凌直呼天子之名,心中更是觉得苏凌竟那件事后,的确未生嫌隙。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点指他笑骂道:“你这个惫懒的货,你倒清闲了,大早上的他跟我一通宣讲,还让我受累跑一趟”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元彻,知道他能这样说,怕是心中见疑尽去了,不由得为苏凌暗暗高兴。 苏凌只是朝着萧元彻嘿嘿直笑。 萧元彻将圣旨塞到苏凌手中道:“喏,你自己看吧。” 却见苏凌连一眼都不看,将那圣旨卷吧卷吧,随手扔在一边道:“看这玩意干嘛,不就是宣旨让我进宫去么,我是一百个不想去的,原想让那个老太监回去请旨,好让司空在朝堂替我回绝了,怎么圣旨还是来了,还是司空亲自宣旨” 萧元彻一乐,故作一肃道:“让我回绝?他可是天子,我回绝他?要脑子出气不成?” 苏凌悻悻的挠了挠头。 萧元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摆手道:“他又不是见我,我干嘛要替你回绝。” 随后似乎话里有话道:“我可是在他面前立主你必须去趟宫里。不仅如此,我还把你是我府上西曹掾,在董祀案中出力的事当着天子和满朝文武的面都说了一遍,这样这有功之人,他更得召见不是” 苏凌一脸无语,心中有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萧元彻,你把我当枪,替你被背黑锅你是真内行啊 萧元彻见苏凌没说话,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苏凌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去就去呗,不久进个宫啥的,我能死在那儿?” 萧元彻这才一皱眉道:“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他刘端敢把你如何,我麾下憾天卫就敢再进一次禁宫。” 他这话说的不似作假。 苏凌眼中闪过一道暖意,看来这萧元彻多半还是真心待我啊,上次,那毕竟是他萧家的 算了,之前的暂且揭过去吧,我苏凌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 苏凌忙起身道:“苏凌不过是个小小的西曹掾,司空为我如此,不值当的。” 萧元彻再次满意的点点头,倒也敞快道:“世间苏凌只有你一个,天子没了,再换一个就是” 郭白衣面色平静,暗想,若是徐文若在,怕又是忧心忡忡了吧。 萧元彻又道:“西曹掾却是小了点,但是是我司空府的曹掾,等过段时间,再把你的职位升一升” 苏凌这次倒也没推辞,他知道再推辞,怕是这个主儿,又该怀疑了 萧元彻这才将身体朝椅子上一靠道:“你这是头一次进宫,有些规矩和事情,就让白衣给你交待吧,我大老远来累了,你怎么这么抠门,茶就给一卮啊?去把你那毛尖给我沏一大壶来。” 苏凌让杜恒给萧元彻沏了壶毛尖,萧元彻靠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独自品茶。 郭白衣这才正色的对苏凌道:“苏兄弟,你这第一次进宫,可不要向如今这般,见到天子不管怎样还是要跪的,还有不要直视天子,便是天子赐你坐下,他要问你什么你还需站起回话。” 苏凌有些不耐烦道:“这特么的麻烦,我知道了” 郭白衣点点头,忽的似有深意道:“至于他怎么问,我却不知道,但你怎么说,你却要明白。” 苏凌一笑道:“这个不用你教,他如果想套我话,怕是让他失望了” 一旁眯着眼睛的萧元彻笑着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继续眯眼品茶。 郭白衣点点头方道:“你说什么,司空跟我自然是放心的,便是说错一些,自有司空照应。” 他顿了顿,眼神不错的看着苏凌,似交待又似提醒道:“但是你要记住,天子说了什么,等你出来要尽快见司空转述,你可明白?” 苏凌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小子不跟司空说,还跟谁说去还有么?” 旁边萧元彻又是一哼。 郭白衣想了一会儿又道:“我料想天子定然会跟你套近乎,妄图以施恩之法,拉拢你,甚至可能会许你个一官半职。” 苏凌闻言,有些无奈道:“不是,他好歹是天子,他要许我官职,我是答应不答应呢?” 萧元彻这才又哼了一声,似戏谑道:“还没去呢,就想着升官的事了?答应,干嘛不答应,倒也省了我的事了不是” 郭白衣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方又道:“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官职你答应下来就是,如果是要职,你便说考虑一下,返回后找司空商议。” 他又补充道:“天子对付刘玄汉的那一套,今日可能会用在你的身上。” 苏凌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用我身上?我又不姓刘,他能跟我攀亲戚?还是别费力气的好!还有封我做什么破官,小至看城门,大到什么三公三母的,我都不干。” 萧元彻闻言,翻身坐起,笑骂道:“什么三公三母,我还是三公之一的司空呢,你小子” 苏凌这才讪讪摆手道:“不不不,只有公,没有母” 这下便是黄奎甲都笑了,挠着黑牛头道:“主公还让俺多读书,俺觉着苏小子的学问,跟俺也差不多” 众人皆哈哈大笑。 郭白衣这才向萧元彻投去询问的眼神。 萧元彻没有半点犹豫的冲他点了点头。 郭白衣这才从袖中拿出一枚令牌,递到苏凌手中道:“这个你拿着。” 苏凌看了看,竟又是是一个木质的令牌,心中好笑,自己来这世间走一遭,光令牌,他如今都拿了两个了。 苏凌拿了,揣在怀中。 郭白衣这才道:“这令牌你要细心收好,此乃司空府令,这可是不用司空宣召,进出司空府的唯一凭证,除此之外,还是遇到紧急情况的护身符。目前司空只给了五个人,你是第六个。” 苏凌问道:“我是第六个?那我还挺荣幸的还有谁有这个?” 郭白衣道:“我、文若、元让、奎甲、惊虎。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郭白衣想了想又道:“你此次去宫里料想是没什么意外的,但以防万一,如果天子有心为难,你便装作不经意的把这令牌露出来,天子是不会为难你的。” 苏凌点头,将令牌收了,冲萧元彻一拱手道:“那就谢司空了。” 萧元彻点头站起,让黄奎甲把那个小黄门叫过来,道:“我只宣旨,就不随你同去了,让这位小公公带你去吧。” 那小黄门这次学乖了,唯唯诺诺的搭了请字道:“苏曹掾跟咱家来吧。” 苏凌点了点头,回头对内屋的杜恒道:“看好咱家,我去皇宫一日游啦”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原是两只老狐狸 萧元彻、郭白衣、黄奎甲待他们走后,也出了不好堂。萧元彻让黄奎甲驾车,郭白衣同他共乘。 车内,萧元彻似有所指的看着郭白衣,忽的出言道:“如何?” 郭白衣想了想,这才缓缓道:“他能够对主公对此事和盘托出,还有他对天子的态度来看,苏凌仍是心无杂念,至纯之人啊,主公,此人还应该重用的!” 萧元彻低头沉思了一阵,抬头风轻云淡的问道:“那便告诉伯宁,撤了暗卫的人?” 郭白衣先是一怔,又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上次主公同他说撤暗卫,我原以为已然撤了,原来只是安慰他。” 萧元彻似乎听出了郭白衣话里有话,这才哈哈一笑,拍了拍郭白衣的肩膀道:“白衣不必想那么多,苏凌这小子,我们毕竟知之甚少,你我之间相处,自然是不需要这些的。” 郭白衣这才淡淡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道:“那回去你去跟伯宁说,撤了吧。” 郭白衣刚想点头。 萧元彻忽的又沉声道:“不要撤完,留下两个。保护他也是好的。” 郭白衣心中一叹,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凌跟着这小黄门一路前行,走了好久才看到皇宫的高墙,苏凌有些无聊,便跟这小黄门攀谈起来,一呲牙,摆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道:“公公贵姓啊。” 那小黄门怎能不知道这主背后的大树,忙一大躬道:“咱家咱家姓何。” 苏凌忙满脸堆笑,点头道:“哦原是小何公公,这京都龙台大内禁宫好气派啊,宫墙都看不到顶” 心中却暗笑,老子,翻过几回 何公公知道苏凌是萧元彻的身边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又是一大躬道:“原先不是这样的,我听齐总管说,原先咱们的皇宫更是富丽堂皇,比现在更是大上不知道多少,但王熙作乱,烧了龙台城,司空大人请回了皇上来了龙台,是司空大人一片忠心,为了让皇上住的舒服,修建了无数宫殿,如今这内城便成了大内。司空又把京都的百姓集中起来,登记造册,鼓励他们在内城外屯田,修建民房,渐渐的外城也有了规模,经过这些年,龙台才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苏凌点点头,暗想,这便是萧元彻跟王熙的本质区别吧,王熙心里没有百姓,萧元彻却是真的做了不少好事情。 两人闲扯了一会儿,那小何公公跟苏凌熟稔起来,方才没了拘束,端得是机灵世故,苏凌哈哈笑道:“小何公公,你很不错啊,想必日后那齐凤彰退了下来,他的位置当是你的!”小何公公连忙摆手道:“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的,自然不能有这种非分之想,只是希望苏曹掾他日高声,心中能记得昔日有个姓何的小黄门也曾和您谈过心便好!” 苏凌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正说间,两人便来到了大内城门口,这里早有人等着。 苏凌认识,是老熟人——齐世斋。 齐世斋瞪了一眼方才与苏凌聊得火热的小黄门。 那姓何的小黄门这才身子一颤,低头退到了一边。 苏凌做出一副自来熟样子,上去就朝齐世斋勾肩搭背,哈哈大笑道:“齐凤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这皇宫我人生地不熟的,见到你便觉着有了主心骨,哈哈,齐凤彰,天子在哪儿啊?” 齐世斋对苏凌这突如其来的亲热,弄得颇为不习惯,好不尴尬。 但他也知道这个主背后的势力不好惹,更何况这要是见到了天子,说几句让天子高兴的话,走出大内,摇身一变,再升个官,他更是得罪不起了。 齐世斋只得任他搭着肩膀,满脸假笑道:“苏供奉倒是个念旧的人,跟咱家就是投缘,投缘” 他又附在苏凌耳边似神秘道:“天子在宫里等着呢,体念您头一回进宫,特让老奴前来迎接,要是旁人,怕是最多一个小黄门等着罢了呢” 苏凌一拍齐世斋的肩头,嘿嘿一笑道:“那还不是齐凤彰提携小子的功劳么?” 他这一通溜须,齐世斋心里倒也美滋滋的。 齐世斋满脸是笑的摆摆手,然后转身那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沉声对姓何的小黄门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跟你同去那个呢?” 这小黄门身子一颤,张了张嘴,怔了一会儿方低声回道:“杨公公踏实忠厚,司空大人说他很喜欢,就留在司空府了,让小的回禀一声。” 齐世斋先是一愣,心中多少知道了些什么,但他心中也是无奈,只得暗叹一声,随后点点头道:“那你去吧,我陪着苏曹掾面见天子就是。” 苏凌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哈哈一笑道:“那就有劳齐凤彰啦,咱们走着,我这还是头回白天进宫,早就迫不及待领略皇宫风采了!” “走着,走着!” 说着两个人勾肩搭背的朝皇宫里走去。 说是九千九百殿,九千九百廊,虽有些夸张,但想来也是相差无几了。 刘端乃大晋一国天子,虽然实际上是个傀儡,但是这天子威严,表面上的富丽堂皇,弘大奢华,还是一点都不马虎的。 苏凌被齐世斋带着,左拐右拐的,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宫殿院落,只是觉得有走不完的长廊和台阶,累的苏凌呼呼只喘,齐世斋哈哈一笑道:“苏公子头回来,其实这里也离天子驾前不远了,是不是累着了。” 苏凌摆摆手道:“累倒是小意思,就是这台阶多的让人无语,怎么宫里这么多台阶,直接修成平路,岂不更好走路。” 齐世斋哈哈一笑,似乎套近乎的道:“这可是密辛,一般人定是不能讲的,但苏公子是自家人,自家人自然可以说的实不相瞒,宫中路少台阶多,这是为了防止宫变,另外圣上他老人家住着也能安心不是?” 苏凌有些疑惑道:“宫变?修台阶就可以防止宫变?” 齐世斋点点头道:“正是啊,如果有大队人马攻过来,首先这遍地台阶的,骑兵不就废了,当年咱们大晋可没少遭沙凉那伙骑马的祸害啊!” 苏凌心中暗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齐世斋又道:“还有若是步行,平路岂不是一马平川,这台阶越高越多,步兵就走的越慢,宫里的羽林卫也能据高而守不是。” 苏凌哈哈大笑道:“设计这个的真就是个人才,这果然甚妙甚妙啊。只是这台阶实在是太多了真有事,人家累,咱们也累” 齐世斋觉得他大惊小怪,也是存心显摆,淡淡一笑道:“这便算多的?咱们天子早朝的龙煌宫殿外的台阶是整个大内最多的地方” 随后他故作神秘的道:“苏曹掾。不妨猜猜那里有多少台阶?” 苏凌耸耸肩膀道:“这上哪里猜去。” 齐世斋似乎是在炫耀,声音稍大了点道:“统共九百五十个台阶。” 苏凌闻听,确实有些吃惊,只觉得修这么多台阶实在是有些脑壳有包,但嘴里也不敢说。 天子搞不定司空,多修些台阶,刷刷存在感,倒也无可厚非他故作惊讶,又有些揶揄道:“多少?九百五。。。。。。怎么不是二百五?” 齐世斋自是听不懂的,以为他被这皇宫气势镇住了,如此便更好收服于他。 他遂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九百五,象征天子九五至尊啊,只是不知二百五作何解啊”。 苏凌自是不能把真话说出来,额。。。。。二百五,就是天下的百姓都是圣上子民嘛,子通儿子,吾当然指圣上自己儿吾的嘛” 苏凌有些佩服自己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齐世斋却是不清楚,不过对他这番话却是十分满意,心中暗忖,这苏凌虽然表面是萧元彻的人,但萧元彻那群人,对待宫里的人简直不放在眼里。 独这苏凌见了我如此亲近,还说天下子民都是圣上的,看来真的有机会争取一下,不禁心中更有拉拢之意。 想到此处,便更要卖好与他,齐世斋压低了声音道:“苏公子,你这是头回见陛下,陛下那里的规矩你可知道?” 苏凌心中暗道,老狐狸,还怕你不说呢。 于是装作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道:“还望齐凤彰不吝赐教。” 齐世斋一摆手,忙说赐教不敢,只是为苏凌着想,略微交代几句。 他遂正色道:“咱们这位天子,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虽然年轻,但是却是德行端正,对待向苏公子这样的有才之人更是礼遇有加,咱们天子喜欢别人掏心窝子的跟他说话,若如此,他自然更会高看一步,苏公子知道了这一点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苏凌暗骂,老阴人,老子真信了你这鬼话,你们就能轻松套老子的话了不是? 真当老子是个菜鸡? 他装作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使劲点点头。 齐世斋又道:“但天子自小就是贵胄,因此极不喜没有礼数的人,见了天子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三跪九叩自然是少不了的” 他说罢,似有所指的看看苏凌。 苏凌打了个哈哈,权当应下。 齐世斋这才笑眯眯的又道:“还有就是天子没让你说话时莫要说话,这点想必苏公子是知道的。” 苏凌忙点点头,装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齐世斋这才一拉苏凌,靠的更近了些。 苏凌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逢场作戏,怕是一脚将这老太监踹在一旁了。 齐世斋这才故作神秘郑重道:“然而天子面前还有两个大忌。咱俩投缘,老奴不妨先告诉曹掾。” 苏凌闻言,忙一副虚心求教的神色道:“大忌?什么大忌?多谢齐凤彰相告!” 齐世斋压低声音道:“第一不可提及王熙之事,第二嘛,不可提及当年弘邑王之事。” 苏凌暗想,这倒也是,毕竟是个皇帝,尊严还是得有的。 当年被王熙当做提线木偶的日子实在是不堪回首,有辱皇家颜面。 再一个这刘端的帝位说到底有些言不正名不顺,是王熙废了晋少帝为弘农王,他才当了皇帝,如今王熙成了国贼,这国贼立的皇帝,也就 想罢苏凌点点头道:“多谢齐公公提醒,苏凌记下这份情谊了。” 齐世斋觉得苏凌颇为识趣,这才一摆手道:“苏曹掾前途无量,待发达之时,莫要忘了老奴当年的肺腑之言便好!” 苏凌满口应承。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眼前是一座不是很大的宫殿。齐世斋方停下脚步道:“苏曹掾,眼前就到了,请留步,待老奴前去禀报,您再进殿面圣。” 苏凌笑眯眯的做了个请字。 齐世斋走进殿里,不一会儿,从殿中传出齐世斋苍老的公鸭嗓子道:“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进殿” 苏凌闻听,昂首挺胸,阔步走进了宫殿之内。 宫殿不算很大,采光不是很好,但殿内蜡烛、宫灯照的十分明亮。 苏凌走进殿中,便看到了龙书案后端坐着一个年青人,长得倒很清秀,穿着便服,像一个书生一般,但眼神却有着与其年纪极不相称的深邃,脸上看不出悲喜。心想那夜没有细看,这人到是颇有些帝王长相。 想到这里,苏凌一拱手,朗声道:“微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见过圣上。” 齐世斋闻言就是一愣,方才交待的三跪九叩,他答应的不是挺溜挺干脆的,怎么进来就是这样一番做派,不由得出口斥道:“大胆苏凌,见了天子,为何不跪。” 却见苏凌只是嬉皮笑脸的看着齐世斋,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神情。 苏凌还没搭话,那晋帝刘端却摆了摆手,淡淡道:“苏卿家走累了,头一回进宫,朕穿着便服,又不是大朝,这礼数也就免了吧。” 苏凌正好顺坡下驴,朝齐世斋扬了扬眉毛。这才忙拱手道:“谢陛下隆恩啊!” 齐世斋一脸猪肝色,却也不好发作。 刘端点点头,竟从书案后走了过来,走到苏凌近前,上下打量起来。 齐世斋也是愣了,他从未见过他这位天子对谁如此,便是之前刘玄汉也是规规矩矩。 苏凌被他看的有些汗毛发竖,暗想别这刘端有什么龙阳之好吧,好像历史里的皇帝,这种玩意不止一个啊 刘端打量了苏凌好久,脸上这才慢慢浮现出笑容。看得苏凌心中毛毛的。 真就是个背背山? 刘端又看了他好久,淡淡笑着这才说话道:“也只有这样的俊才才能写出那样的诗文来,今日一见,苏卿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他这才转身道:“来啊,赐座。” 苏凌见小太监搬来座椅,忙把手抽回来,坐在椅子上。 刘端命人把自己龙椅搬过来,跟苏凌对面近坐。 苏凌还在想词,怎么开口跟皇帝聊天,这个技能点他来这个时代之前,也忘了点啊? 不过转念一想,什么玩意儿的皇帝封建帝制在咱们新时代好青年眼里,早就是被历史抛弃的落后社会形式了,便是有,为了迎合发展,也不得不委曲求全,搞个君主立宪啥的,好比那鹰鸡粒和那霓虹国。 不就是个机关领导,还是没啥实权的玩意,自己时代官场阿谀奉承那一套,可是五千年传下来的精华,咱能不会?几句话就能糊弄的他一愣一愣的。 随机应变吧。 苏凌正想着如何应对这所谓的一国之君。 那刘端却淡淡一笑,看神情颇为平易近人道:“不知苏卿家是如何作成这春江花月夜的。” “我抄” 苏凌一窒,赶紧改口道:“我抄起笔来,乱写了一通就写出来了” 我滴个神啊,差点说秃噜嘴了幸亏没说自己剽的。 那刘端听了,万一以为不是这个剽,那自己可就英名扫地了 苏凌只得悻悻一笑,又道:“那是微臣玩笑之作,当不起圣上如此夸赞的。” 刘端却认为他是自谦,心中更是觉得苏凌不简单。遂带着些许夸赞之意道:“”玩笑之作,便已如此才气逼人,若是用心去写,怕是惊为天人了吧。” 苏凌刚想说话,却见刘端一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苏公子有些诗文上的事要探讨探讨,你们在这里,朕不能专心研学。” 殿里的小太监和宫女都应声退下,只留了齐世斋站在刘端身后。 苏凌暗忖,看来这个齐世斋果然是刘端的心腹,独独留他,便不简单了。 苏凌心中犹如明镜,怕是接下来便是上大菜的时候了。 只是这大菜好不好吃,能不能吃,自己想不想吃却还在另说。 管他呢,反正来都来了,也不能脚底抹油溜之乎了,总是小心应对便是。 苏凌心中暗暗的打定了主意。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有苍生,开万世太平 偏殿之内,显得有些空荡寂寥。刘端沉思不语,不知想着什么。 苏凌想着搭讪,可是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也只得低头摆弄自己大氅的带子。 良久,刘端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忧郁,长叹一声道:“齐伴伴,去把朕桌案上的折子拿来。” 齐世斋闻言一愣,脸色更变,颤声急道:“圣上,这折子涉及军国大事,除了陛下龙目预览,其他人恐怕” “拿来!——” 刘端忽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带着些许的怒气。 齐世斋身体一颤,没有办法,只得颤颤巍巍走到龙书案案前,将那些折子拿来。 刘端瞥了一眼,从里面随手拿了三个折子出来,递给苏凌道:“苏卿,你看看吧。” 苏凌先是一怔,觉得自己看折子,的确有点不合适,不过刘端都说了,自己也就没啥压力,随即也不客气,接过来翻看起来。 原来皆是任命官员的折子,署名的皆是司空萧元彻。 苏凌心中知道,这肯定是司空府的幕僚代笔的。 他粗略的看了一下,便递了回去。 “如何?”晋帝刘端似有深意的看着苏凌,缓缓问道。 苏凌直抒胸臆道:“微臣看过了,这里面任命的官员职品都不高,但皆是军、吏、户等重要环节的实权要职。” 刘端心中暗暗赞许,点了点头道:“你只粗粗看了一会儿便能看出其中的奥妙” 刘端又似有些期待的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看出了什么。” 苏凌也不隐瞒,淡笑道:“这些职位的人选皆是曹司空的心腹嫡系,并非圣上心中的人选!” 齐世斋闻言,声音颤抖,大声斥道:“大胆苏凌” 刘端朝齐世斋瞪了一眼,沉声道:“齐伴伴,一旁伺候着便好了” 齐世斋忙低声道:“老奴明白” 刘端似乎对苏凌的直接很满意,点点头道:“苏凌,你倒是很坦诚啊!” 苏凌一笑道:“圣上今日诏我,不就是想让苏凌说心里话么,苏凌既然来了,又为何要多此一举的隐瞒讨好呢?” 刘端点点头道:“听听!听听!这才是为人臣者该有的态度,可叹满朝” 他忽的住了声,缓缓将这几个折子在手中晃了几晃,似征询道:“你说,朕是准了,还是不准呢?” 苏凌神色如常,朗声道:“圣上乃是天子,任命考核官员自然是天子一人做主的,这折子里的人选,若陛下看着中用,便准了,不中用便驳了。” 刘端心中更为满意,看来这人真的不是萧元彻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此说话。 大幸!大幸啊。 只是刘端却有无奈,忽的仰头轻轻笑了笑道:“不准?我倒是希望一个也不准,可是,朕真的能不准么?” 忽的刘端蓦然站起身来,两三步走到齐世斋的近旁,从他手上,接二连三的拿起的一本一本的折子,不断晃着,不断冷笑。 “这个这个还有这些统统都是司空府上的折子,莫说这些” 刘端忽的朝那龙书案上看去,满眼的厌恶道:“这书案上的所有折子,哪一个只需朕一人看了便能做主的?朕看是看了,还要发到中书那里去那里不过是萧元彻的后花园,中书要看,萧元彻也要看!朕不过是盖个大印戳子罢了!他们不嫌费事,朕还嫌费事,自己进宫取了这大印,自己想怎么盖,怎么用,岂不更好!” 刘端说着说着竟浑身颤抖,眼中悲愤,忽的一使劲,朝那书案上使劲的抹去。 “稀里哗啦——”那些折子全部掉落到地上,散落的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一堆。 吓得齐世斋脸色发白,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苏凌心中一凛,他也有些可怜这个皇帝,从刘端跟他这几句对话中,苏凌可以看出,他不是个昏君,更是看透这些折子背后的关系利害。 但他知道凭着自己的本事也救不了他,他不敢、不愿、不能、不会去救他。 苏凌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动不动。 仿佛晋帝的冲冲大怒和无尽悲凉,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本来就没有,他不过是一个看客。 刘端不知为何,竟渐渐冷静下来,轻轻闭上眼睛,缓缓道:“齐伴伴,把这些收一收吧。” 其然后又走到苏凌对面坐下,闭眼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大殿里雅雀无声,只有齐世斋整理折子的声音,窸窸窣窣,他虽轻,可是那声音却仿佛敲在人的心上,每敲一下,都沉重一分。 等齐世斋收完了,刘端才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苏凌,朕有些话想对你说说。” 苏凌这才正色道:“圣上请讲!” “朕知道如今天下早已不是那个强晋的天下,沈济舟名为朕之晋臣,但暗中做什么勾当,朕还是知道的,他与萧元彻必有一战,无论谁胜谁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刘端的神情有些苦涩。 苏凌心中一震,刹那之间,他又重新审视了一番刘端。 这个人,有韬略的,只是无奈 “除此之外,刘氏皇亲只顾自固地盘,根本无法指望,唯有一个刘玄汉,或赤胆忠心,然而势单力微,艰难支撑” 刘端顿了顿,一股强烈的无助感袭满全身。 “我这个天子,又能指望何人” 他说这句话时,已然泪光盈盈了,若不是估计天子颜面,便要当着苏凌的面落泪了。 苏凌心中也暗自叹息,听到刘端这些话,他也对刘端感到些许的悲哀。晋自刘端之前的二帝开始,便已积重难返,朝政黑暗,国力衰微。 而这刘端自幼年便成了皇帝,如今二十多岁,对时局看得倒也透彻,看来还是有些才能的。 只是生于囹圄,他有什么办法呢。 苏凌默不作声,只将头低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刘端对他的反应似乎意料之中,也不恼怒,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跟你一个小小曹掾说这个,朕也知道没什么用处,只是,你刚入仕途,朕还是相信你,没有过多的偏向谁的,跟你说了,也不怕招来什么祸事” 苏凌暗暗称赞,这刘端的胸怀也是有的,做一个天子,够用。“朕也不是要有什么作为,而是只有一个希望,这大晋几百年的江山社稷莫要葬于朕的手中便好啊” 刘端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苏凌说的一般。 齐世斋在旁边听着,只惊的大汗淋淋,扑通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道:“圣上圣上慎言!慎言啊! 刘端摆摆手说,齐公公,你也莫要害怕隔墙有耳,朕这样说,便是有其他人听到又能如何呢?亦或者朕什么都不说,他们就不能把朕如何了么?” 刘端缓缓转身,眼中似有希望对苏凌道:“苏凌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苏凌没想到刘端就这样直接的问了出来,一时语塞。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告诉刘端,你这是死局,趁能多当几天皇上,多享享福,多纳几个妃子,醉生梦死一场也是好的这些话吧。 苏凌思忖良久,这叹了口气道:“陛下,您或许不该问我吧,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比苏凌才高?大晋的路该如何走,应该是他们需要做得吧” 刘端苦笑一声,淡淡的道:“满朝文武?我能问谁?郭白衣、徐文若、程公邵?还是黄奎甲、许惊虎、夏元让?亦或者与朕同宗族的刘梓鞅?哪一个我能问,我问了,哪一个又敢说?哪个真敢说了,又说的是真话!” 苏凌不动声色道:“既然是朝中的大臣都无法言说的,苏凌区区曹掾,更不敢随便乱说。” 刘端淡淡一笑,忽的盯着苏凌,竟有些了些许帝王气势道:“朕要你说,你便能说,朕恕你无罪。” 苏凌没有办法,心中暗道,你恕我无罪鸟用?司空恕不恕? 他无奈,只得接过来刘端踢来的皮球便琢磨便道:“这大晋乃是陛下的大晋,这天下的臣民也是陛下的臣民,陛下应振作起来,肃清纲纪,扭转颓势,想必天下定然云集景从,而不是问我这小小的曹掾。” 苏凌虽然在给他画了一张好大的饼,但也有心提醒于他。 言下之意,只要你硬起手腕,叫板权臣,这天下定然有人会打起勤王除贼的大旗来。 说完,苏凌竟毫不避讳,身体一拔,直视起刘端来。 那眼神分明是告诉他,除权臣和除贼,都是除萧元彻,而你这个大晋天子真的敢么? 苏凌也是有意试探刘端,若刘端真的能够血气方刚一回,苏凌倒也真想不顾一切的帮刘端出几条主意。 刘端闻听蓦地站起身来,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眼中渐渐的发红起来。 齐世斋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天子,只吓得再次跪地扣头流血道:“圣上息怒圣上三思啊如果圣上此时按照苏凌的话昭告天下除贼勤王,怕是旨意还未出这宫墙,便已经” 苏凌忽的站起来,眼神直逼齐世斋,冷嘲道:“齐世斋,未战先怯,陛下身边有你们这群畏首畏尾庸才,大晋何时方能振兴?” 他转头,直直的盯着刘端,一字一顿道:“自古成大事者,向死而生,何须此身?圣上,该当如何,一言而决!” 刘端身体颤抖,呼吸急促,半晌如此。 他却最终还是眼神涣散,身体一软,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之上。 苏凌暗暗摇了摇头,堂堂大晋天子,连豪言壮语的这点血性都没有了,实在是可悲。 苏凌在赌,他也赌对了。 这个刘端虽然可怜,但可怜之人必当可恨! 他赌这刘端没有这般勇烈气血,果真如此。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刘端喃喃的似乎自言自语有有些掩饰的说道。 苏凌这才淡淡道:“圣上,苏凌在离忧山时,曾听师父讲过一个故事,不知圣上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装x就装大一点,在皇帝面前装,算不算最高境界了。 苏凌满嘴胡说,他何时去过离忧山?便是离忧山在何处,他亦不知道。 只是,气氛都到这儿了,总得熬碗毒鸡汤出来 “你说吧” “有一个人捉了一只鸟,把这只鸟关在了鸟笼之内,这只鸟起初向往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每日里在鸟笼内挣扎扑腾,凄鸣不已。然而这个人不为所动,只是每日三餐供给鸟儿。” 苏凌偷眼看了看刘端,见他依旧无语的坐在那里,眼神失落,并没有觉得苏凌将他比作故事里的鸟而动怒。 他这才又道:“时间一长,这鸟儿吃惯了人给的饭食,便是人打开鸟笼赶它出去,它也不飞走了。” 苏凌说完,眼睛微闭,不再言语。 刘端凄然一笑,淡淡道:“朕便是那只鸟么?” 忽的,刘端身子一正,眼神多了些许犀利,沉声说,苏凌,你可知罪! 苏凌闻言,暗道,雾草!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你玩不起啊! 事到如今,苏凌也只得淡淡一笑道:“大不敬是么?” 刘端眼神灼灼,沉声道:“既然你知道,就不怕朕处置你?” 苏凌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道:“苏凌贱命一条,自然不如圣上尊贵,圣上豁不出去的东西,苏凌却是舍得的。” “只是,苏凌舍得给的这条贱命” “圣上敢要么?” 苏凌说着直直的盯着刘端,眼中仍旧是风轻云淡。 刘端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随即缓缓的摆了摆手,轻轻的道:“罢了!忠言逆耳,朕又不是暴君人言苏凌乃赤济之才” “苏凌,朕要用你,你可愿意?” 苏凌不置可否,淡淡道:“不知圣上,如何用我?” 刘端一字一顿道:“文官武官,所有品级,任你挑选” 苏凌一点都不曾动心。 这玩意跟大街白捡一样,别人扔的,他还稀罕捡回去? 弄不好惹得一身骚。 苏凌一摆手,哈哈一笑道:“苏凌不过是一浪荡之人,从未想过做什么高官,更没有什么济世之才,微臣还是去卖饭、卖药,做个清闲的曹掾,来得自在。” 刘端犹不死心,盯着苏凌道:“朕不信,你来到京都龙台不是为了搏个前途?如今前途给你了,你能不要?” 苏凌依旧淡漠,声音也不疾不徐道:“不瞒圣上,苏凌本是宛阳苏家村人士,若不是宛阳连年争战,苏凌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京都龙台” 他顿了顿又道:“苏凌不过是做得一盅好肉,抓得一副好药,写得几首歪诗罢了。当个小小西曹掾正好符合苏凌的能力。真要立于朝堂,其一德行不配,第二才学不堪,第三名望不足。因此苏凌于高官厚禄一途,没有任何妄想。” 刘端说,你不愿做官,莫不是还想着司空府么?” 苏凌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刘端声音一沉道:“只是苏凌,你今日来宫中见朕,你觉得司空还能如曾经那般不疑你么?” 苏凌这才正色拱手道:“圣上,苏凌来见圣上,乃是司空传圣上谕旨,其中原委,陛下明白,司空也明白” 苏凌忽的洒然一笑道:“日后司空不疑我,我继续在龙台做生意,若司空疑我,我走便是,难道苏凌还舍不下一个小小的曹掾乎?” 他的声音蓦地高了许多,朗声道:“还有,圣上错会了,苏凌非是司空府的人,只是司空大人与微臣有些许生意上的来往,至于董祀的事情,实乃苏凌无心为之。” 刘端闻言,追了他的话音道:“你说你不是司空的人?此话当真?” 苏凌不假思考,点了点头。 刘端见此,也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朕信你,只是,苏凌你可敢保证,你从宫中出去,不管日后如何,你绝不助萧?” 苏凌哈哈大笑道:“圣上,您不是一直问我来龙台干什么?又觉得我满身是才,不立于庙堂可惜了” “那苏凌便实言相告罢!” 苏凌忽的站起,神情悠远,声音浩然道:“圣上,有的时候,不立于庙堂不代表不能做些事情,庙堂上的那些人是为陛下做事,或者有可能迫于形势为司空做事。” “而远离庙堂者,所做之事——只为天下苍生!” “朝廷是圣上的,而天下却不止圣上一人!” “天下还有苍生浩荡,还有百姓何辜!” 苏凌的声音听在刘端耳中,犹如晨钟暮鼓,渺渺恢宏。 “如今军阀混战,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又能有个公论莫说司空,便是沈济舟、刘靖升之流,苏凌也不助!” 苏凌说完这句,那眼神中已是凛凛之意。 既然他信我不将他的话告知萧元彻,我便也敞开心扉一次吧。 这些时日,太压抑 苏凌想到这里,便洒脱许多,忽的又道:“圣上,既然推心置腹,苏凌斗胆再送您几句话。” “什么” 苏凌蓦地起身,声音庄重,亦满是铿锵之意。 “生为人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再看刘端和齐世斋,皆面色肃然,默默不语。 苏凌这才朝着刘端一拱手淡淡道:“时辰已然不早了,苏凌多留无益,告辞!” 言罢,苏凌蓦然转身,昂首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殿外有风,白雪朱墙。 少年身影,白衣猎猎。 “苏凌”刘端忽的轻轻地唤了一声。 他眼中似有不舍之意,他知道,这个少年出了这间大殿。 或许,终将不再为他所用。 苏凌并未转身,缓缓停下,沉声道:“圣上,还有事么?” “朕只需你记住答应朕的那件事” “圣上明示。” “无论何时,不要助萧,无论何时,不要叛晋。” 苏凌耸了耸肩膀,举起右手做了个ok的姿势,不再停留,大步的离开了大殿。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万千孤独沥血心 [] 自苏凌离开禁宫之后,那红墙碧朱门间便已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雪花。 雪落无声,刘端一人恍恍的站在大殿的门前。一动不动。 身后齐世斋苍老到有些佝偻的身躯,离他有着数丈的距离。似乎这距离是他刻意保持的。 苏凌走后,刘端便一直如此,默默的站在那里。 自早上至中午。自雪花淅沥到漫天纷扬。 冷风刺骨,吹起他的褚黄色的大氅。 他不动。 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雪越来越大,有些雪片被风吹到他的眉间发梢。 他不动。 他似乎恍若未闻。 那手中捧着的手炉,早已失去了最后一丝暖意,变得和外面的风雪一样冰冷。 他不动。 他依然用双手托着那手炉,就像它依旧温暖。 刘端不语,齐世斋亦不语。 偶尔有小黄门和宫娥路过。 看到天子就这般伫立在风雪大殿旁,皆惶惶的跪在地上,口称圣上赎罪,奴才(婢)该死。 他任他们跪去。 仿佛眼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 从雪开始下落,到雪势渐大,再到大雪纷扬。 从那殿门前跪下来第一个小黄门开始,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从殿门前几乎快跪到了宫院的门前。 雪势愈大,冷气愈重。 这雪中数十个跪着的小黄门和宫女不敢出声,皆被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 终于,接二连三的小黄门和宫女无声无息的昏倒在积雪窝中。 旁边清醒的人,神色麻木,视若无睹。仍旧面目表情的跪着,瑟瑟发抖。 无他,因为大殿门前的天子,他未动。 他们这些低贱之人,岂敢先动。 或许是天怜弱小,到了下午十分,那雪竟缓缓的停了。 禁宫大殿高挑的殿檐角处,竟不知何时挂上了一道如血的残阳。 那大殿,除了殿门处,有点点残阳的光照着已然站了一整天的晋帝之外。 整个大殿都提前融入了黯淡之中,那残阳一丝一毫都照不进去。 齐世斋佝偻的身躯和苍老的容颜,似乎也和这浓重的黯淡融为一体,几乎都看不真切了。 刘端缓缓的抬起头来。 残阳如血,苍凉寂寞。 落日的余晖斜洒在岿然屹立的宫墙一角,那最后一点醉人的殷红,就如开出的点点血色花瓣,明艳之中带着绚丽的凄美。 那数十跪着的人,那殿前和殿中的人。 仍旧无人开口。 压抑,诡异而寂静。 “搬个躺椅来吧,朕乏了。”刘端终于出声。 幽暗之中的齐世斋,这才闻声而动。 他有些吃力的搬了把躺椅,放在殿外。 刘端半躺在躺椅上,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外的残阳。齐世斋赶紧又拿了厚厚的皮毛衾被盖在他的身上。 这才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将手方到腰背处,朝着殿外轻轻的摆摆手。 跪在积雪中的数十人,这才如蒙大赦,几个人拉着那些冻晕死的同伴,快速的离开。 刘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忙碌。 很快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他仍旧这般枯坐着,冰冷手炉也不让齐世斋换掉。 齐世斋也不敢离他太远,只得垂手站立在他身边。 那老太监因为长时间的站立,早已腰酸背痛,兀自强撑。 “这天下,真正把朕当做一国之君的,也只有这些禁宫的太监宫女了罢” 刘端蓦地开口,似自言自语。 齐世斋只能苦笑,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在这天子,也并非真的叫他回答。 他说完这句话,再次陷入沉寂和孤独之中。 “你去吧,朕再坐一会儿。” “圣上” “去吧不用守着朕,朕没事。” 齐世斋这才叹息一声,转身走入积雪与残阳之中。 脚踩在积雪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更显寂寥。 “啾啾”一声轻微的鸟鸣,打破这无边的寂寥。 刘端缓缓的伸出手来。 一只通体赤红羽毛的不知名的小鸟,扇动着翅膀缓缓地落在他的掌心。 那小鸟在他掌中踱了了几步,扑棱扑棱翅膀。 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不是很好。便又振动翅膀,轻轻的伏在他的肩头。 随即,他和它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赤羽,去我的桌案旁,那里有一壶酒。” 那赤羽毛的小娘似懂人言,倏尔飞起,掠过大殿中,停在殿内的桌案前,那鸟首转动了一阵,蓦地发现书案一角有一个如它身躯大小的银色小壶,壶上雕着一条盘着的龙。 那龙无声无息的盘着,似乎从来不曾飞舞云端。 龙嘴和龙尾处,扣着两个银环,用一根银条穿着。 那赤羽鸟儿,用褚黄色的细抓抓住那银环串为一体的银条,将那银壶提了,再次朝刘端躺椅处飞去。 待飞到了刘端的近前,这才又轻轻的啼了两声。 刘端伸手接了那银壶。 触手之间,可以感觉那小小银壶中的酒,尚温。 他这才朝着那赤羽鸟儿淡淡一笑,低声道:“你也要喝?” 那赤羽鸟儿似乎鸟眼之中带了些许欢愉,轻轻的颤动了几下鸟羽。 刘端拿起那银壶,仰头饮了几口,这才将银壶朝着那赤羽鸟的尖喙处一放,缓声道:“给你” 这年少君主,斜倚在躺椅上,一只手微微的支撑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满身赤血色羽毛的小鸟。 那赤羽鸟却正低头,用喙啄着那从银壶中流在掌心的酒,啄的正欢。 而这少年君主只是任那鸟啄了。他眼神片刻不离的看着远处那扇高大而恢宏的鎏金色宫院大门。 眼神之中,三分深邃,三分无奈,三分沧桑。 这深邃、无奈、沧桑混在一起,便是彻头彻尾的万千孤独。 终于,残阳在无声无息之中消失于天际,幽深的黑夜笼罩了或弘大或庄肃的宫殿每一个角落。 那迷茫的夜色之中,禁宫所有色彩都被遮挡。 然而,那天地之间,唯有赤羽鸟缓缓翕动着的如血液般的细,和那褚黄色身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显得更为清晰。 犹如两颗半空中的星芒。 天上地下,唯有一人一鸟,而已。 刘端缓缓的抬头,默默望着天际,黑云沉沉,朔风萧萧。 他一直就这么的看着这幽冷如墨的天空,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他转头朝着那赤羽鸟淡淡一笑,轻轻道:“赤羽……你怎么也不鸣叫了呢,难道,你也觉得寂寞了么?……” 那赤羽鸟似乎能听懂人言,忽的轻轻的浮动羽毛,轻轻的拂过少年君主的脸庞,似在诉说,又似在安慰一般。 刘端缓缓抬头望着苍穹,久久不语。 白日虽有雪,却在下午便放晴。 此时苍穹漆夜,星斗漫天。 漫天星斗之下,这一人一鸟拉下的影子,更显的寂寥凄清。 “赤羽,我困了,要睡觉了。” 说罢,那少年君主,面对着黑夜里的漫天星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只是,睡梦之中,那绝美的脸庞之上,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悲伤。 只有那只赤羽鸟,似乎怕主人冷了,用那褚黄色的细抓使劲的拽了几下半盖在主人身上的衾被。 有日东升,虽阳光浩大。 但却是带着冷意的,驱不走那遍布宫墙之内的冷意。 刘端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阳光洒下,似自言自语道:“新的一天来了,你这臭鸟,却也不唤我一唤?” 他方做出要打的姿势,那赤羽鸟却吱吱的飞在半空,盘旋一阵,朝着宫墙与苍穹连接处飞去,转瞬消失不见。 “朕不如你啊,赤羽。这宫墙,朕如何,也飞不出去。” 宫殿深处,缓缓传来脚步声。 齐世斋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看到天子竟然在宫殿外睡了一夜,还是如此寒冷的冬夜。 慌得赶紧跪在地上,失声道:“圣上,圣上,是老奴的错,昨日老奴确实站的乏了,原想让圣上清净一会儿,不想回去便睡着了,使得圣上竟在寒夜殿外睡了一夜,老奴该死!该死啊!” 刘端这才掀了衾被,走过去将他扶起,淡淡道:“这衾被本就很厚,再说朕只是在檐下,又不是在宫院之内,也无甚寒冷。朕也不知为何竟睡了,这事不怪伴伴,怪朕任性了。” 齐世斋明白刘端因为未将苏凌招为己用,心中的不甘、无奈、失落甚至还有孤独在刹那之间涌向心头,才会枯坐一夜。 他想了一会儿,终是一声叹息,开口低声劝慰道:“圣上,那苏凌一介书生,只是名声在外而已,料想也不会做出什么大的成就来,不过是碌碌之辈。好在冲他那些句话,他应该是不会助纣为虐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好大的气魄啊!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怎可能是碌碌之辈呢?”刘端转回头看着齐世斋苦笑道:“齐伴伴还是莫要安慰朕了” 他似又细细的品味了这句话一番,方道:“这样胸襟气魄的人,岂是碌碌之辈?唉,只是遗憾”刘端的话音充满了不甘。 他忽的仰天长叹道:“朕真就是孤家寡人了么?” “老奴以为,此次圣上召见苏凌,也并非无功,起码明白他心不在司空,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齐世斋缓缓道。 刘端闻言,也沉思起来,这也算是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事情了。 齐世斋略微沉吟了一番,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狡黠的神情,声音也有了些许的兴奋之意道:“老奴还有一计,或可全圣上爱才之心。” 刘端闻言,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声音高了许多,便是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按捺住内心的悸动,却还是掩饰不住语速,疾问道“齐伴伴,你果真没有安慰朕么?有何计策快快讲来!” 齐世斋眉头微皱,缓缓道:“此计当应在苏凌这几句话中。” “何意?” 齐世斋扶着刘端坐下,这才一边思索,一边道:“此乃连环计也,第一,恳请圣上,将苏公子的这几句话龙笔抄誊,并于五日后大朝会时,谕示满朝文武,让他们以苏公子的话为标榜,时时刻刻警醒自省。”齐世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刘端。 刘端眼中流光闪闪,思索片刻,他本就是机敏聪慧之人,略微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忽的淡淡笑说道:“妙啊,妙啊,他苏凌经此一事,再想低调已然不能。” 刘端更是一拍旁边的桌案,声音一沉,一字一顿道:“他不愿意出来做事,朕便推他出来” 说到此处,他的话音已然如刀如剑道:“既是朕有心抬举,那萧元彻心中恐怕会埋下一根刺,他又生性多疑,怕是再也不会全信于苏凌”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恻道:“到时苏凌不得萧元彻全信,更无法放手施展才智,朕再用些手段,不动声色间离间一番,到时候苏凌甚至可能会被萧元彻弃之不用。” “他萧元彻不用的人,朕用!” 他的声音也蓦地高了许多。 想了一阵,刘端的神色方才平静了些许,出言问道:“那这连环计的第二计呢。” 齐世斋顿了顿,方道:“老奴斗胆,圣上召见苏凌,不该处处示之弱,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苏公子见圣上处处受人掣肘,便是有心效力,也会观望不前!” 刘端闻言,长叹一声道:“刘伴伴所言极是啊,是朕失策,失策也!朕把他当做第二个刘玄汉了” 齐世斋点点头道:“然而圣上那番话,我想苏凌是有所触动的,他既然说过有心不助萧,那换言之便是,他为圣上效力的路也就没有堵死!” 刘端眼神一亮,忽的重重的点点头道:“是也!是也!齐伴伴说的话果真深有见地,他答应过朕的,不助萧,不叛晋!那日后,朕以苍生之名招之,他岂能推辞?” 齐世斋看着昨日失落无魂的天子,今日意气风发,心中不住的感叹,这刘端业已不是王熙祸国时懵懂到只会哭喊的小男孩了。 他的羽翼,也已渐渐的披上了铠甲。 齐世斋似循循善诱道:“圣上示之以弱,而萧元彻在他心中又至强。苏凌何许人也?岂能弃强附弱?换做旁人亦如是也。” 刘端闻言,低头沉思不语,久之,他才眼神流转,低低道:“不错,天下人皆知萧之强,却笑朕之弱。然而这十数年间,朕身边真就无人否?如何让苏凌知道,朕的大晋也有群才济济,更是打动他的关键所在啊” 齐世斋眼中欣慰之色更甚,他的小皇帝长大了,自己不过放一开口,他便可以直击问题的最核心处,不易啊!不易啊! 齐世斋老眼之中,隐隐有泪,声音颤动道:“圣上,圣上英明啊!圣上真的一夜之间,心思缜密了不少,老奴心中欢喜欢喜啊!” 说着更是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刘端也蓦地心潮起伏,颇为动情道:“齐伴伴,往日是朕心智不成熟,如今朕已然见惯了这深宫内外的云波诡谲了,朕明白,若想改变我大晋的倾颓,朕必须要快速成熟起来!这些年,辛苦齐伴伴了!” 齐世斋老泪老泪纵横,忽的扑倒与地,失声痛苦道:“圣上对老奴一片爱惜之心,老奴肝脑涂地,至死不悔!” 刘端一把将齐世斋掺起来道:“什么死不死的,齐伴伴,朕还要你亲眼看着朕,收复至高之权,光复我大晋大好河山!”他的声音中已然满是铿锵之意。 齐伴伴这才道:“既然圣上有此心意,老奴便献这连环计第三计!” 那齐世斋老脸之上也少有的风采,一字一顿道:“自古以来,风雅文士皆诗歌风流,更是站在这世间伦常的最高处的。大晋立国六百余年,国本看重的便是崇文修德。故此,老奴提议,圣上当以天子名义,举龙煌诗会,宴请大晋朝中、地方饱学之士,才学之人,只论才学,不问出身,汇聚朝堂,到时让他们在诗文上较个长短,一则,天下才学饱读之士,圣上尽可收其心,以服之、用之!” 齐世斋越说越激动,声音更是颤抖了些许道:“二则苏曹掾看到圣上身边左右才学之士如浩瀚星辰,怎能不臣服?怎敢不效命?” 刘端瞳孔之中放出一道光芒,倏尔锋芒尽敛,点点头道:“伴伴所言不差,只是,那苏凌才气,以我观之,不敢说压盖大晋,却也是惊才绝艳之辈也,我怕到时他在这龙煌诗会之上,拔得头筹,那萧元彻岂不是要更重用于他么?” 齐世斋哈哈大笑道:“圣上,你是太爱惜那苏凌的才学了。想我堂堂大晋,找出一个作诗文的,压他一头,岂是难事不成?到时不仅苏凌知天子之威,揽八方才士,萧元彻也会觉得他这西曹掾给他司空府丢了脸去。如此一来,那苏凌还不为圣上效死力不成么?” 刘端闻言,击节称赞,腾身站起,一扫忧愁道:“齐公公此计甚妙,待朕重整朝纲之后,齐公公当记头功。” 刘端忽的,又有些顾虑道:“朕处处受那萧元彻掣肘,忽的无缘无故,要开龙煌诗会,可有什么好的理由呢?” 齐世斋缓缓道:“眼下萧司空正在厉兵秣马,圣上也知道,萧司空与沈济舟不久必然会有一战,到时他若师出有名,必然要借圣上天威,再过一月余,便是立春,圣上可介此为名为名,于五日后大朝上宣布,以一月之期,修一龙煌台,用于召开龙煌诗会。所修龙煌台的花销由大内出,而这龙煌台的匠作大监,由萧元彻任命!” 刘端有些疑惑道:“为何要便宜他了?” 齐世斋哈哈大笑道:“圣上请想,想那萧元彻与沈济舟大战前为了师出有名,自然会向圣上示好,再者,他正自厉兵秣马,龙皇台的修建,可是一笔无头的糊涂账,他其能不挪为己用?由此亮点,他断然不会从中阻拦龙煌诗会的举行,” 刘端又想了一下,忽的一甩袍袖,展颜大笑道:“如此,给朕拿笔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黄粱一梦只做真 [] 司空府。 萧元彻一人坐在书房内,手中证捧着一本《渤海山水志略》看得津津有味。 魏长安走进来禀报道:“主人,苏曹掾回来了。” 萧元彻眼神仍在书上,只淡淡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让他进来吧。” 魏长安点了点头,出去不久,苏凌便大步的走了进来。 萧元彻一指身旁的座位道:“这次去禁宫,是不是开了眼了,比我这司空府强多了吧。” 说罢,将手上的书放下,笑吟吟的看着苏凌。 苏凌一摆手,不以为意道;“什么破地方,宫殿是不少,就是到处都是台阶,多的没完没了,把我累个半死,反正我是不喜欢。还是司空府顺眼。” 萧元彻指了指苏凌笑道:“那可是禁宫,还不入你的法眼了?你啊你,说说吧,赏了个什么官做?” 苏凌一笑道:“却是赏了官了,不过没说具体做哪个官” 萧元彻闻言,有些疑惑道:“既然赏官了,怎么会没有什么职位?” 苏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他说文武官职,无论大小,随我挑去” 萧元彻闻听,先是一惊,脸上却满脸是笑道:“哦,这手笔倒也真够大的,你选的哪个?是文官还是武官啊?” 他神色之中,只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苏凌不假思索的一摆手道:“我?文官武官这下可是有点让司空失望了,既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官,我啥都不干,刘端怎么上的菜,我怎么给他原封不动的端回去了” 萧元彻闻听,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哈哈一笑,故意嗔道:“你这小子,好歹当一个官去,拿了他的发的俸禄,还不干事,这有多好,我也省了给你升官的麻烦了。” 苏凌闻言,也是睁大眼睛一哼道:“嗯?司空说的对啊,这生意稳赚不赔,要不我现在回去,再找他要个官当当?” 萧元彻闻言,白了他一眼道:“那是禁宫,那是你说进去就进去的地方?拉倒拉倒!” 萧元彻摆摆手,这才道:“说说吧,都说了什么?” 苏凌没有隐瞒,将进宫后,他与刘端的所有对话和盘托出。 当然,自己装x的那“横渠四句”,他觉得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就没脸再提了 萧元彻眼神波动,不住的想着什么。 待苏凌说完,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毕竟大了,想的也就多了,想的多了,便越难压制了,或许对他,我不应逼得太紧,或许该换一种方式了” 苏凌只做不懂,瞧了瞧着书房左右墙上的字画,仿佛萧元彻一人自说自话。 萧元彻忽的点了点头道:“很好,苏凌,你这次进宫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他顿了顿,忽的瞥见书案上的那本他还未读完的《渤海山水志略》,稍加思索,便将这书扔到了苏凌的怀中。 苏凌正神游天外,被飞来横书砸的忽然回神,先是一愣,随即感觉到有东西飞进自己怀中。 他拿起一看,正看到《渤海山水志略》六个大字,心中蓦地一动。 他故作迷茫道:“这书是,司空觉着苏凌办事办得好,赏给我的?”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算是吧拿回去好好看看,或许日后你有用得着的地方。” 苏凌似乎对这个所谓奖赏有些不太满意,先是拿在手里随意翻了两页,见里面除了一些文字注解之外,竟还有一些图画。 苏凌这才道:“这书讲的是什么我这去趟皇宫,跟刘端斗智斗勇的,就值一本书啊?” 萧元彻嗔怪似得看了他一眼,这才道:“要你好好看看,你便好好看看,也许过不了多久便能用得上。” 苏凌心中一动,也不加掩饰道:“莫不是司空向北边用兵之时,也要带上苏凌不成?” 萧元彻点点头道:“怎么,你不愿意跟我去战场走一遭?” “我当然不愿意去”苏凌丝毫不隐藏一脸的抗拒。 “嗯?你小子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苏凌一脸苦笑的摆摆手道:“司空错意了我不是不想上战场啊,您想啊,那战场上金戈铁马的,苏凌对付一个刺客都费劲再说了,我不过是个小曹掾,哪有曹掾上战场的曹掾连匹战马都混不上” 萧元彻笑骂道:“你小子,他封你官,你百个千个不稀罕,这会儿在我这里说了一大车鬼话,不就是想让我提拔你的官职么?” 苏凌嘿嘿一笑,其实他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想上战场,战场瞬息万变,尤其是面对的可是渤海,或许大体上战争走向不会改变,可是万一有个差错,他把命搭上便不值当了。 只是,那萧元彻却错会了。 苏凌也只好顺坡下驴,在仍旧不十分信任你的人面前,适当的表现出一些欲望出来,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萧元彻自以为得计,面色含笑,略微想了一下道:“这样吧,待三日后朝会,我便走个章程,提拔你为司空府长史,还是将兵长史。你觉得如何?” 苏凌有些疑惑道:“将兵长屎?是个什么屎?” 萧元彻用手点指他笑骂道:“休要装疯卖傻,你会不知道?为掾属之长,秩千石,从五品,司空府将兵长史可助我掌兵,品阶稍高,正五品。” 苏凌一脸的小人得志,一拍手道:“那我不是能在您下面横着走了?” 萧元彻点点头笑道:“这长史中,丞相长史权位最重,一般在朝里的品阶在正三品,只是如今朝廷丞相一职空悬已久,所以若只是在长史中,你的官的确是最大的。” 苏凌这才做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道:“那就多谢司空提携小子了,到时候上战场,苏凌当先锋官都使得。” 萧元彻哈哈大笑,倒是极为满意道:“行了,在他那里唱了一天的戏,想必你也乏了,回去休息吧。” 苏凌这才点头,起身拱手告辞。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前院去了。 忽的听到似有女子的声音在唤他,苏凌这才狐疑的停下脚步,转头向后面看去,却是空无一人,又仔细听了听,也是只有风声。 苏凌这才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书房的外面,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有些失落的站在满地积雪之中,眼中似有泪水。 “你喊他作甚?”那书房中的声音很沉,更是带了微微的怒意。 “父亲,他救了我,我总是要” “你是我司空府长女,他不过是个还未正式任命的长史,你就这样毫不避讳的追出去,成何体统?” “可是” “没有可是,回你自己的府上去,没有我的命令,那人今后你莫要再见了” 那淡黄身影,身形微微一颤,这才转过身去,再也不看那书房中人。 忽的一抹脸颊上的泪水,那双星眸中满是坚定和决然。 她再不多说,大步的向书房院外走了出去。 那淡黄身影消失了一阵。 书房的门前,萧元彻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站在阴影之下,满脸阴郁。 璟舒丫头,不是为父不想让你与他多来往,只是为父亦有苦衷,他和你若在一起。 那是天道难容的啊 他叹息一声,转身又走向书房之中,那背影竟有一丝苍老之意。 翌日,京都龙台龙煌殿。 文武百官到齐,刘端居中坐在龙椅之上。齐世斋说了那过场话后,萧元彻边缓缓站了出来。 他的眼中倒似有些许询问神色道:“前些日臣拟的官员名单,圣上可过目了。不知圣上以为那些人选如何,若不得当,臣再斟酌一番。” 刘端心中明白知要利益交换,让萧元彻同意举行龙煌诗会和修建龙煌台,那么这他提名任职的官员自己一个也不能驳回。 想到这里,他竟少有的平心静气,和颜悦色道:“萧爱卿为朝廷尽心竭力,举荐贤才,朕怎么能有不准之理,按照爱卿所拟人选,诏书朕已拟好,散朝之后交由中书下发便是。” 朝臣中第一排的徐文若心中有些异样和意外,以前刘端总是犹豫很久,总要倔强的剔除一些人员,虽无关痛痒,但总是表明了自己才是一国之君,今日为何这般爽快? 他的心中不由得蒙上了一层忧虑和阴影。 萧元彻心中虽然也有些诧异,但总是对自己有利的,便不再说话。 刘端示意将齐世斋将诏书交给徐文若后,这才笑吟吟的看着萧元彻,不紧不慢的道:“萧爱卿,前些日你向朕提起的苏凌,朕见了,果然是才学之士,朕心中十分喜欢,苏凌告退之时,曾以肺腑之言告知,不知萧爱卿以前可曾听闻过?” 他的声调不疾不徐,眼神之中的笑意更是明显。 萧元彻闻言,心中惊讶无比,肺腑之言?苏凌何曾跟我说过,他可只说,在这天子近前不过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我亦反复确认,看他神情,当是无甚遗漏。 可是今日这刘端突然一问,何解? 他心中满是疑云,竟是半晌无言。 那刘端却是又将这话说了一遍,仍旧笑吟吟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郭白衣却在臣工中第三排,见萧元彻一时之间怔怔不言,便知道自己的主公疑心病又犯了。 忽的开口朗声解围道:“苏凌才学之士,他的肺腑之言,臣和列位臣工亦满心想要倾听高论,恭请圣上示下!” 最前面一排的孔鹤臣闻言,怎会不知郭白衣的用意,只是眉头一蹙,哼了一声,心里不知骂了他多少句登徒浪子。 萧元彻这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方道:“圣上惜才,此乃大晋之福也,苏凌一介布衣,当然要在圣上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是肺腑之言,圣上若问,自然也不会隐瞒。臣却是无缘听到了。还请圣上示下。” 刘端见总算扳了一城回来,这才哈哈一笑,满脸喜色道:“萧司空果真如此认为?若如此那便好,齐世斋,呈上来” 萧元彻正不知刘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无表情,心中却胡乱猜疑。 但见齐世斋托了一个托盘,走到自己近前。 刘端仍旧满脸是笑,朝萧元彻扬扬下颌道:“萧卿,将托盘里的纸张打开看一看吧。” 萧元彻狐疑的看了一眼齐世斋,却见齐世斋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冷笑一阵,这才轻轻拿出托盘里的纸张,展开看,却是一段话,看字体应该是刘端手书无疑。 刘端忽的眼神灼灼的看着萧元彻,沉声道:“劳烦萧卿给他们念一念吧。” 萧元彻先是一怔。 郭白衣却在下面朗声道:“萧司空乃我大晋司空,怎么能做这些小事,臣郭白衣愿代劳” 刘端却一摆手,声音已然有些不容置疑道:“郭卿不在高位,自然读不出朕晓谕群臣的气势,这件事只有萧卿可做得” 他又笑吟吟的看着有些怔住的萧元彻道:“萧爱卿不愿意么?” “自然愿意”萧元彻这才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将那纸张一展,哗的一声在他面前铺开来。 “生为人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萧元彻声音起初不很大,但他念到第二句时已然被这段话牢牢吸引,声音竟不由自主的变大了许多,语调也变得抑扬顿挫,铿锵起来。 念毕,他犹自觉得心中竟有些许激荡之意。 便是向来以豪放诗文著称的自己,也觉得这段话好大的胸襟气魄,听完许久仍震耳发聩了。 大殿之中的百官皆是一脸惊佩之意,先是满殿鸦雀无声,皆是一片肃然。渐渐的切切议论之音传出,此起彼伏。 萧元彻心中暗暗思量,这话绝不可能出自刘端之口。 无他,依照这刘端懦弱的性格,怎样也没有这话中的半分豪迈气魄。 他忽的瞬间明白,这段话应该是出自苏凌之口。 原来,这便是刘端所说的苏凌肺腑之言了吧。 萧元彻表面虽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然阴晴不定,如此言语,如此事情,为何苏凌半点未向自己透露? 若此时苏凌知道自己未向萧元彻说明这四句装x的话,给自己带来如此的麻烦,他自己或许早就将这四句话原封不动的再背一遍出来了。 只是,萧元彻怎么会知道苏凌只是因为这话是他偷别人的而不愿再提及。 萧元彻心中已然闪过数个念头。 苏凌为何不向自己事先说明,他说这几句话,在向天子表明什么? 表明他有大志,他要匡扶天下,造福万民?还是想扬名天下? 刘端此时将这句话示众,又有何意? 可是无论何意吗,这分明摆明了是向百官昭示苏凌臣服于他了么? 萧元彻心中无数个疑问陡生。 或许,这个苏凌,自己还是要慎重的审视一番了。 如此,那个长史的位置,还是先缓一缓吧。 若是苏凌此时知道,因为自己几句抄来的话,弄得萧元彻心中更加见疑,还丢了本该属于他的将作长史,他自己会不会哭笑不得? 刘端十分满意大殿众臣此刻的状况,又偷眼朝萧元彻看去,见他一脸失神的站在那里,心中更是得意,遂清了清嗓子,又将这几句话重复了一遍,眼中似无限欣赏,方道:“今日朕将这一小小曹掾的肺腑之言昭示众卿,是想让众卿以此言为表率,时时自省,日日自省!” 刘端的声音有些大,他竟蓦地从龙案上站了起来,一拂袖子又道:“若众卿以此为志,何愁我大晋江山,不昌不盛! 众卿面面相觑,都暗中思量区区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曹掾说的话,竟被天子拔高到如此高度,实在有些意想不到。 一闪之念后,众卿皆跪于地上,齐声高呼:“谨遵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端已然太久未见过朝臣步调一致,齐齐跪地,山呼万岁的景象了。这一刻他才觉得,原来这才是做天子的妙处。 他有些志得意满,满意地点点头道:“如今朕之大晋在司空为首的众卿扶持下,已然恢复了不少昔日气象,大国者,不但应刀兵强盛,人民安乐,文化也应该昌盛才是!” 说着转头对萧元彻道:“萧爱卿,你说,朕这几句话对么?” 萧元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组合拳搞得有点措手不及。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他暗自沉心,暗道以不变应万变,遂开口道:“臣以为,圣上所言极是!” 刘端做出一脸感叹之意,朗声道:“想大晋几百年来,文才绝艳者层出不穷,朕这一朝,萧卿和萧卿的几位爱子也是领袖文坛。遥想月余后,便是立春佳日,当是时,冰雪尽融,万物复苏,正是生机初发之日也,朕念及此,决定立春当日汇聚天下才学文士,来一场龙煌诗会,不知司空和卿等意下如何?” 萧元彻瞬间才明白刘端绕了这么大的圈子,重点便在这诗会之上。 苏凌此次进宫,乃是由诗名而起,他如今要做什么龙煌诗会出来,定然是招揽苏凌之心不死啊。 萧元彻心中已有决定,立即朗声道:“圣上圣明,这样的盛会早该筹办,而且应该形成一个传统,便以这次始,每三年举办一次,也好让我大晋更多一些名篇出来,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刘端没想到萧元彻答应的如此痛快,整件事情竟然进展的如此顺利,心中痛快,忙道:“司空所谋者,国运也!如此便依司空所言。只是” 刘端原意是想说朕希望苏凌也破格参加,这样,更显的苏凌是自己的人。 只是不等这刘端说完,那萧元彻竟截过话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刘端只得一怔问道:“爱卿但说” “既然是召集天下文学俊才,臣斗胆让司空府客卿苏凌也参与” 萧元彻说完,似有深意的灼灼望着晋帝刘端。 刘端心中有些不痛快,暗道,这萧元彻果然奸猾,抢了自己的话,这样一来,明摆着告诉群臣,他苏凌还是司空的人。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苏凌参加诗会的目的总是达到了。 刘端这才点头道:“苏凌凭借那首春江花月夜,当然有资格参加此次龙煌诗会了。” 刘端忽的又开口道:“不仅苏凌要参加,司空的几位爱子,诸如笺舒、思舒、仓舒也要参加。” 萧元彻面无表情,他岂能不知这皇帝的用意,到时候若自己的儿子却说巧不巧的对上苏凌,无论是苏凌败阵,还是自己的几个儿子败阵,对自己来说,都将是折了颜面的事情。 萧元彻想了一番,这才道:“蒙圣上抬爱,只是臣二子和四子文学上差强人意,自是不去丢人现眼了,三子到时可以去试一试。” 刘端暗想,来一个也行,到时看看他司空的儿子在我众有才之士的包围下,碰一鼻子灰最好,要是到时与苏凌自相残杀,结果被心向我的人拿个头名,才更好呢。 刘端点了点头道:“世人言,天下才学一石,萧思舒独占八斗,既然如此,朕便那日等着看司空爱子风采了!” 他说完这话,竟忽的转头,不看萧元彻,朝着阶下臣工朗声道:“孔爱卿。” 孔鹤臣忙出班跪倒。 “有资格参加之人,由你那里出个名单,无使遗漏一个有学之人。” 孔鹤臣忙点头称是。孔鹤臣为首的清流派自然对这些事情一百个赞成,他们皆饱学,清闲时,写出几篇诗作,附庸风雅,倒也常有的事。 刘端这才转头朝萧元彻道:“萧爱卿在苏凌入宫见朕一事上也颇有功劳,盛会自然要有好的地方来举办,朕觉着,春分日,日和风清,若是在大殿中,岂不是辜负了大好春光” 他顿了顿方道:“朕自即位以来,从未有过大兴土木之举,今日便为了天下才子学士破一回例吧。” 说着他朝萧元彻一探身道:“便在这龙煌大殿前,九百五十个台阶之上,以一月为期,筑一龙煌高台,到时卿等与朕一道,等龙煌台,汇天下才子,共襄盛举!” “至于建造这龙煌台的匠作大监人选便交给萧爱卿来定” 他蓦地看向萧元彻,声音也高了许多道:“不知爱卿意下如何啊?” 萧元彻明白这是再卖个好给他,心中冷笑,却一拱手带头高喊道:“圣上英明,臣遵旨!” 阶下众臣工,见萧元彻第一个山呼圣上英明,皆一个个俯身跪下,口呼圣上英明。 刘端满脸志得意满,看着满地尽匍匐的朝臣,刹那之间觉得他大权在握。 可是,他却心中一冷,蓦地发现。 面对满殿匍匐跪拜的人,不仅只有自己。 还有一旁,挺拔站定的,萧元彻。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记住,盗版是要砍头的 [] 散朝后,众大臣渐渐散去,皆是议论春分日,龙煌诗会的窃窃私语之声。 萧元彻缓步走出大殿,脸上阴晴不定。 郭白衣走了过来,看到萧元彻的表情,想了想,方才试探道:“主公是不是觉得苏凌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使您在朝堂上才会如此被动。” 萧元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道:“这几句话,定然是出自苏凌之口。如果苏凌提前告诉我,那这句话不可能在朝堂上由天子说出来,可是,他没有告诉我,经天子一说,便是明摆着在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收服了苏凌,并立苏凌为天下才学之人的榜样” 萧元彻眼中神色变了数变,声音更加低沉道:“那日苏凌从禁宫返回,我曾仔仔细细的问过他,还曾出言提醒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或者重要的话。” 郭白衣闻言忙道:“哦,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言说,所有要紧的话和事情他已经全部说了,可今日却如此?苏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郭白衣的神情也有些凝重,想了想,摇摇头道:“白衣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两点” 萧元彻一边思索,一边问道:“哪两点,说说看。” 郭白衣点头,这才道:“这第一点,苏凌定然是记得他说过这样四句话的。” 萧元彻笃定地点点头道:“白衣和我所想一样,那苏凌怎会记不得这几句话?” 郭白衣点点头又道:“之所以没有回来禀报主公,大概有两种可能,第一个是他认为这几句话在他看来无关紧要,所以他选择自动过滤掉;第二个便是他有意不说”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所言不差,那白衣更倾向哪种可能呢?” 郭白衣神情一凛,这才缓缓低头,迟疑道:“这” 萧元彻望着他,忽的淡淡一笑道:“既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了,方才你说他向天子说这四句话,可以确定两点,哪第二点又是什么?” 郭白衣顿了顿,这才道:“所图仕途也,主公可曾记得,那日苏凌曾救过天子,天子更是口谕让主公重赏与他。” 萧元彻瞳孔微缩,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你是说,他不满于小小的曹掾,在天子面前这样表现,只为了更好的仕途?”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想了一番,一甩袖子道:“不通不通,我不已经告诉他了,会提拔他为将兵长史而且,据他所言,天子亦曾拿高官相诱,他都拒绝了啊。”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主公莫要忘了,您许他长史之位,可是在他进宫之后;还有,主公可听说过以退为进,待价而沽,苏凌或可就是这种手段。” “会么?”萧元彻眼中神情不断变化,脸上的犹疑之色越发浓重。 在郭白衣面前,萧元彻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郭白衣想了想,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主公曾数次招揽于他,他都拒绝,由此,苏凌的确对仕途无意” “若只是待价而沽,那也应该待主公的价,为何去找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天子?只是为了名正言顺?这也有点说不过去啊”郭白衣也有些琢磨不透,神情中满是疑惑。 他眉头微蹙道:“只是这几句话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苏凌虽表面吊儿郎当,实在颇懂分寸,这样的话,他不可能不回报主公,我越发对苏凌看不透了,莫非他所图更大么?” 萧元彻一直沉思不语,忽的一甩袖子,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道:“我俩也不必如此猜来猜去了,想要知道这臭小子怎么想的,便去会他一会吧。” 两人出了禁宫,早有黄奎甲等在马车前,萧元彻当先上去道:“白衣,你进来随我同去,奎甲你驾车,去不好堂。” 黄奎甲点头,驾了马车,萧郭二人上车,朝不好堂而去。 那马车渐渐远去,可是,谁也想不到。 龙煌殿的九百多层的台阶之上,一个佝偻的老太监正看着他们马车离去的背影,皱纹堆累的脸上,满是阴鸷的笑意。 马车缓缓行进,主臣二人沉默不语,郭白衣可以感受到萧元彻此时的心绪波动。 过了许久,郭白衣方小心翼翼道:“主公,白衣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道:“你我之间,尽管问来。” “若苏凌真的有所异心,不知主公会如何处置?”郭白衣问了这句话,让自己脸上的神情尽量显得风轻云淡一些。 萧元点了点头,不过思索片刻,眼中冷芒愈甚,眯缝着眼睛,轻轻捋着长髯,沉声道:“那便杀” 只是杀字刚一出口,萧元彻猛的吸了口气,脸上的阴郁之色又重了不少。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 他明白自己的主公已然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郭白衣这才不再掩饰内心所想,满眼灼灼之意道:“司空是不是觉得如今想要杀了他,已然不太好办了。” 萧元彻不置可否,阴郁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道:“白衣何出此言?” “其一,苏凌在京都龙台经商的产业,基本都与司空有太多关联”郭白衣不疾不徐的分析道。 “无论是冷香丸还是涮羊肉这些,看起来生意虽小,但一个带动了整个京都的爱美风气,俨然成了一种潮流;另一个是寻常百姓花几钱便可喝到的羊汤,再多花几个便有肉吃。” 萧元彻点点头道:“说下去” “吃乃民生之本,苏凌两大生意,不在贵重,在于普遍,更与寻常百姓息息相关,而钱财却可源源不断。” “白衣所言不差,这两点,便影响了京都龙台,甚至周边的生活习惯和方式。”萧元彻叹了口气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苏凌又把利润的绝大部分给了咱们司空府,那这两笔进账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实则极为可观” 司空可知这两笔钱财的重要程度么?”郭白衣说到此处,眼神缓缓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摇摇头道:“不过是些小钱,何来重要之说?” 郭白衣摇头失笑,神色郑重道:“主公错矣,吃乃民生头等大事,虽是小钱,但胜在源源不断,单那冷香丸一项收益,便已不容小觑” 郭白衣凑近萧元彻身旁,低声道:“如今我们与渤海沈济舟的战争一触即发,所缺者,钱粮也!只是主公可知,依靠苏凌的生意虽不能全部弥补,却可以使我们的钱粮周转十之三四!” “十之五六?这么多!”萧元彻讶然道。 郭白衣重重点点头道:“主公细想,这还仅仅是冷香丸一项,若再加上开张不久,但早晚必定形成规模的饭馆和即将开办的茶叶生意,那苏凌给我们的收益,要占到我们所有钱粮来源的多少呢?” 萧元彻蓦然长叹道:“不敢算啊,不敢算啊!” 郭白衣这才语重心长道:“如果一旦没了苏凌的存在,这偌大的京都之内,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出来这些生意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其一便已经让人觉得心惊了,后面的呢?” 郭白衣感觉有些憋闷,掀开轿帘,冷风过处,车轮在积雪上飞速滚动,那地上积雪似乎经过这许多日来车马行人的碾压,竟压实了不少,只有点点琐碎的雪屑迸出。 他长叹一声道:“于无声处,他的根基已然越扎越稳了啊,再也不是随意一震荡,便会四分五裂的雪片了” 郭白衣收拾了一下心情,方又道:”其二,苏凌虽然官位不显,只是区区的司空府曹掾,然而先有许韶的赤济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创出了名头;再有《春江花月夜》一鸣惊人” 郭白衣看了一眼萧元彻,方又道:“如今做学问的后辈甚至很多大家都已经视他为后起的学问领袖,如果这般杀了他,怕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啊” 他这话说完,萧元彻的神情又浓重了不少。 郭白衣干脆将心中所想,全数讲了出来道:“再者,天子又将苏凌这四句惊世之言公之于朝堂之上,那些清流在心中对苏凌的印象已然有了很大的提升,天子有意树他为天下百官之楷模,这样一来,恐怕更不好动他。” “主公,当年杀边章之事引出的后续种种,依旧历历在目,这苏凌大有下一个边章之势啊?” 郭白衣言语犀利,出言提醒道。 萧元彻在他刻意提醒之下,心中也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当年萧元彻不过刚迎了晋帝刘端返回龙台,便有当世名阀大儒边章者,跳将出来,言说萧元彻所作所为,乃是挟天子以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言语之中,将萧元彻与王熙之流贵为一类。 当时无论各地大族名阀,还是庙堂臣工,皆苦王熙久矣,那边章一番摇唇鼓舌,名阀和臣工顿时风声鹤唳,天下一片倒萧论调。 萧元彻一怒之下,不顾徐文若和郭白衣的联名反对,杀了边章,更夷其三族。 此事一时之间沸沸扬扬,萧元彻的形象自此才有了根本上的改变,若不是徐文若和郭白衣等这许多年殚精竭虑,这才将萧元彻本人的风评和形象,稍有扭转。 萧元彻听完郭白衣的分析,沉沉的点了点头道:“白衣说的不错,这苏凌虽然无权无势,但在京都龙台这短短时间,竟无形中有搅动京都风云之势,或许他是无意而为之,只是他的名望果真不能再一一个曹掾来看待了” 郭白衣这才不动声色道:“主公所虑极是!若这样的苏凌真有异心,主公还是要多加考虑为上,当然死人,却是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萧元彻沉默不语。 半晌,他脸上竟颇有些许洒脱之意,哈哈一笑道:“有没有异心,我和你在这里揣测终究失之偏颇,去问问他便是,再者,凭本司空的手段,便是他真有异心,还怕他翻了天不成。” 忽的萧元彻一点指郭白衣,笑骂道:“我把你这个老狐狸的,你表面之上,诱我怪罪于苏凌,甚至不惜试探我是否要杀他,实则最后拿边章之事敲打我,提醒我,让我重新慎重对待苏凌,方是你的真实意图吧?” 郭白衣老脸一红,拿手中折扇遮了,也是偷笑不已。 萧元彻这才淡淡道:“但愿一切都是你我自寻烦恼吧,否则便是不杀,却也着实可惜了。” 马车很快来到了不好堂外,杜恒正在堂前忙活,却认得是萧元彻的车驾,便迎了过来,接过黄奎甲手中的马鞭。 那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挑帘走了下来,萧元彻的脸上仍旧风轻云淡。 杜恒见过萧元彻,刚想进去告诉苏凌,萧元彻却一摆手道:“轻车熟路,我跟白衣进去就行” 他又转头,不动声色的对黄奎甲道:“奎甲,你陪着杜恒在门前说说话。” 杜恒正疑惑往常都是三人一起进去,今日却留下黄奎甲跟他在外面,正要再问,却被黄奎甲粗壮的胳膊一揽说,老杜,走咱俩马车旁边说说话,俺教你几招” 萧元彻跟郭白衣迈步进了不好堂。 苏凌正在炮制冷香丸,见萧元彻和郭白衣进来,却不见杜恒提前来说。 他心中也是一动,不动声色的迎了过来。 他满脸是笑道:“司空和白衣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了稍坐,我这满身药味的,实在有点对不住” 萧元彻面色云淡风轻道:“冷香丸又不是毒药,倒也闻得惯,下了朝,时间还早,过来找你聊聊生意上的进账如何” 苏凌心中一凛,暗想,这不过是托词,萧元彻平日何曾有过关心生意进账如何的?从未问过。而且他方才已经说了上过朝了,前几天在他府上,他可是亲口告诉自己上朝之后,便有长史的正式任命下发。 苏凌倒也不是有多在乎这长史之位,而是觉得萧元彻这番话看起来风轻云淡,实则有悖于常理。 他心中隐隐觉得,定然是朝堂之上出了什么事情,而这事情定然与自己有关。 而且这件事情定然不小,如若不然萧元彻怎么会让杜恒留在外面。 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心中暗骂那个傀儡皇帝刘端,怎么动不动给他添堵,上次老萧要给他官做,他一个口谕,自己只捞了个七品曹掾,这次好不容易老萧又说了要升他的官,当那个什么长史的,他不知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看来这升官是彻底泡汤了 估计还有什么大锅在等着自己呢 苏凌不动声色的将二人让进后堂正厅,亲自沏了毛尖。 苏凌待萧元彻品完了一卮茶后,这才淡淡道:“司空今日来,恐怕不止为了生意吧。” 萧元彻一挑眉,不置可否道:“哦?” “如是为了生意,老郭来看一眼即可,用不着司空一下朝便来这里。” 苏凌笑吟吟的望着萧元彻,仍旧显得十分自然。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沉声道:“那你说我来为何事啊?” 苏凌是真不知道这次萧元彻来的目的,只是知道隐隐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实在懒得去想,这些时日,他都快成揣摩人心的心理师了, 他专业是中文,可不是什么犯罪心理学 犯罪心理学这事,得找浮沉子,他专业对口 苏凌喝了一口茶,嘟嘟囔囔的道:“莫不是天子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萧元彻不接话,只是靠在椅子上,斜睨着苏凌,淡淡的吟诵道:“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苏公子好远大的志向,怕是只做个生意人和司空府的曹掾,有些屈才了吧?” 说着笑吟吟的看着苏凌,竟似一点都不生气。 苏凌先是一怔,随后心中一凛,接着又有些好笑。 苍了个天的,竟然是自己装x剽窃来的四句话,给自己惹了麻烦,看着萧元彻这种表情,他知道,这麻烦还真就不少 看来剽窃这种行为,真就是风险不少,以后少干为妙。 可是苏凌一时犯了难了,他怎么解释,他总不能说这玩意叫做横渠四句,不是他说的,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装了十三而已。 不说萧元彻信不信,就是信了,他要问,大晋横渠这个地方在何处,苏凌上哪里跟他找去啊 苏凌满脸的无奈和哭笑不得支支吾吾了半晌,脸憋的通红。 这个大乌龙,实在圆不了。 早知道,自己干嘛那么嘴欠呢。 终于,苏凌只得缓缓起身,朝着萧元彻一躬,挠挠头,不紧不慢道:“司空要是觉得这几句话,我没有告诉司空,是大逆不道,那就把苏凌叉出去,砍了头一了百了的好毕竟盗版别人的这事,真就侵权”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暮虎萧墙 [] 苏凌知道这次委实是有点装大发了,索性也不解释了。 他明白萧元彻其人,疑心实在太大,萧元彻是否选择相信自己,的的确确与自己解释不解释,关系不大。 要杀要饶,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自己也就这一百来斤。 萧元彻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道:“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盗版,盗版何意啊?” “我”苏凌一怔,又嘟嘟囔囔一句道:“看盗版不花钱,看正版得订阅啊这辈子都别想让我订阅” 这下连郭白衣都有些存不住气了,站起来道:“苏老弟,你莫要再这个样子了,今日主公在朝堂上,因为事先未曾得知这四句话,被圣上抓住不放,好一阵编排司空都有些措手不及了,这也难怪他会疑你啊,你还不说实话么?” 苏凌这才暗忖,原来是萧元彻在皇帝那里吃了瘪,在自己这里找场子呢,那也真不怎么怪他,换做自己估计也急眼。 想到这里,苏凌忽的抄起身边放药的大笸箩,腾的站起身来。 慌得郭白衣以为苏凌对萧元彻急眼了,忙拦在萧元彻近前,变毛变色道:“苏凌,你干什么?把你手上的东西速速放下。” 哪料苏凌嘴里啐了一声,骂骂咧咧嚷道:“那个什么龟孙子的刘端,我见他哭哭啼啼的怪可怜,这才写了四句屁话安慰他,没成想,他还拿着这玩意显摆到朝堂去了,司空丢了的面子,我苏凌替你找回来!” 说着摞胳膊挽袖子,倒提着这大笸箩便要向外走去。 萧元彻见他如此,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叫住他道:“苏凌,你拿个笸箩气势汹汹的出去去哪里?” “找那狗屁天子拼命去,见了他二话不说,先给他头上开俩瓢再说敢将我这四句话发表出来,问过我同意没?” 苏凌边嚷边欲走。 萧元彻见苏凌这架势,已然信了七八分,看来这苏凌的确是无心之过,这才出言喊道:“你小子给我滚回来,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和奎甲相似了呢?你拿破笸箩就想闯禁宫?你脑子呢?” 苏凌这才一边挠头,一边悻悻的走回来。 苏凌嘿嘿一笑道:“关键是这口恶气出不来啊”说着,又拿着那笸箩比划了起来。 萧元彻一脸嫌弃道:“行了行了,先把你这破玩意收一收” 苏凌这才胡乱将这笸箩一扔,还拍了拍手。 “坐下,我问你话!”萧元彻嗔怪的看了苏凌几眼。 苏凌这才老实坐下。 “你没放在心上,所以未曾报我知晓,这篇暂且揭过去”萧元彻又看了苏凌一眼,这才下定决心,说了这话出来。 郭白衣和苏凌皆不动声色,却在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 萧元彻喝了口茶,这才声音一沉道:“我只是好奇,那四句话何等气魄,究竟是何人所说的呢,有这等胸襟气魄的人,决然不会是什么寻常之辈” 言罢,萧元彻眼中竟有了些许崇敬与向往神色。 苏凌趁着萧元彻出神,脑中飞速旋转,现编着这四句话的出处。 待萧元彻回过神来,苏凌也编的差不多了。 但见他忽的眼中满是庄肃之意,一抱拳道:“司空也觉着这四句话震耳发聩、不同凡响啊!这四句话的确与苏凌有关” 萧元彻有些诧异道:“你” 便是郭白衣也有些意外的站了起来。 苏凌这才一笑道:“不过不是我说的,打死我也说不出来不是此乃我那离忧山轩辕阁阁主师尊轩辕鬼谷的名言,我离忧山轩辕阁弟子,皆以此为最终的奋斗目标” 苏凌暗自好笑,反正那个雨夜遇到的老者,多半就是轩辕鬼谷无疑了,他那么高的身份,萧元彻总不至于派人去离忧山,专门为了查实一句话自己也就使劲吹呗 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皆用手点指苏凌,这说话大喘气的,差点就以为真是苏凌说的话了。 萧元彻这才一捋须髯,长叹一声道:“原是轩辕鬼谷先生的高论,那便不足为奇了,只是轩辕鬼谷先生经天纬地之才,却无缘得见,实乃我平生之一大憾也!” 苏凌煞有介事道:“我师尊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没见过他多少回。”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似有些嗔怪道:“这次也就算了,只是下次再有如此惊世骇俗之言,你这小子定要告诉我知晓,你明白么?” 说着,他那眼神竟也又有了灼灼之意。 苏凌这才满口应承,暗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总算是过关了。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吃瘪了,这事就完了?” 苏凌不知何意,挠了挠头啊了一声。 萧元彻揶揄道:“哪能便宜你了天子已然明诏,一个月后,立春当日,要举行一个什么龙煌诗会的” 苏凌嘁了一声道:“什么实惠不实惠的,他不折腾我才是真的实惠再说,他开他的会,管我什么关系”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我已经在天子面前奏明,力保你参加这龙煌诗会,天子已然招准了” “阿西吧了个吧的”苏凌小声嘟囔了几句,心中暗忖道,自己盗版别人的语录,差点连脑袋都混没了,这可好,到时更要盗版了,估计盗版一首诗,还不一定够。 想到这里,苏凌一翻白眼道:“不去,死我都不去” 萧元彻一脸看他笑话的模样道:“你不是喜欢卖弄你的文采,这次给你个机会,给我使劲卖弄去不去也得去” 言罢,他站起身来道:“白衣,你给他详细讲一讲这龙煌诗会的事情,生这小子一天的气,有些乏了,我先回去” 他说完,边走出门去便叫了黄奎甲。 待苏凌和郭白衣送走了萧元彻,两人这才重又返回屋中。 郭白衣喝了口茶,拿着茶卮,一个劲的盯着苏凌只笑不语。 苏凌被他笑的汗毛发炸,问道:“白衣大哥,你这没来由的笑了看着我,我有些心里发毛。” 郭白衣这才将手中茶卮放下,用手点指苏凌道:“好你这一手装傻充愣,到是轻松过关,害的我在车中白费了半天心机,说了个口干舌燥的。” 苏凌这才明白,自己能够轻松过关,怕是郭白衣的功劳也不少。这才正色道:“苏凌谢过白衣大哥了。” 郭白衣方正色道:“这也算作一次教训吧,主公多疑,你这次也太过不留心留意了,好在你这招混过去了,只是这招用头两次新鲜,以后再用怕是真不好糊弄了,苏凌,伴君如伴虎,他虽然名义上还不是君,却的确是猛虎啊,你以后定要小心谨慎才好!” 苏凌点了点头道,正色道:“苏凌记下了” 郭白衣这才嘿嘿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要谢我么,我觉着多给我两包六味地黄丸,才是正经谢我” 苏凌一脸无语 司空府。 萧元彻一人坐在书房之中,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暖炉。 脸上古井无波,心中却缓缓回想着朝堂和苏凌不好堂的种种事情。 天子的神情和话语他看在眼中记得清楚。 若是自己再年轻个三十岁,怕是定然怒不可遏了,只是自己已然过了知命之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浮躁的年青人。 他手下除了自己这偌大的家族,还有战将谋臣,麾士百万。 作为如此庞大的一家之长,他若不内敛沉静下来,怕是早已被雨打风吹去,更不能走到权倾朝野的今时今日。 他蓦地想起那个年青天子的神情语气,嘴角竟泛起一丝好笑,暗暗自语道:“这个天子,还是如稚童一般心性,他只以为折了我萧元彻的面子,便是胜利?”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暗暗想着,天下文人,铁骨铮铮这有几个?大多数皆是些软骨头,卑躬屈膝之徒罢了。乱世之中,靠着这些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政客文人摇唇鼓舌,便能夺了天下实权? 谁手中有兵有马,谁才有绝对的主宰权力。 一切鬼魅魍魉,在杀伐决断近前,全部都会顷刻土崩瓦解,卑微到不值得一提。 龙煌台 这是个大工程,那刘端既然明知这里面的的花费是一笔无头糊涂账,却还卖了好给我,我怎么能辜负他一番好意呢。 只是这匠作大监的人选,的确得费一番思量啊。 由谁出任才好呢? 太阳穴除隐隐作痛,萧元彻一边用手轻轻按压,一边心中想着人选。 他心中原想着郭白衣,毕竟这账面乃是精细活,郭白衣却是当得这精细二字,可是再一想,便否了他。 一则,龙煌台要一月完工,定然无论黑天白天,都要抓紧赶工,辛苦是免不了的,就算立春日,那天气还是春寒料峭,郭白衣的身体,怕是吃不消的。 二则,郭白衣虽精细,但于建筑匠作一途上却是不懂的,再加上,与北方势力摩擦日益激烈,他还是留在身边参详军事的好。 萧元彻又想了几个人的名字,却都觉得不太合适。 便在这时,萧元彻只觉两个太阳穴连着整个前额和后颈皆疼的厉害,竟有股昏昏然的感觉。 “魏伴伴魏伴伴”他顿觉痛苦难忍,这才出言急唤。 魏长安听到萧元彻急唤,这才赶紧入了书房,一眼便瞧见萧元彻满脸不正常的赤红,白色瞳仁之中也是血丝布满,正自按了前额和太阳穴,表情也是痛苦难当。 魏长安顿时慌了手脚,忙几步走过来,颤声道:“主人,主人你怎么样我这就去唤丁医官!” 萧元彻听到他这话,忽的一咬牙,一把将他拉住,一边呼呼喘气,咬牙抵御头部的钻心之痛,一边低低道:“你这老奴怎么越发糊涂了,如今咱们正跟北方在关键之处,我这身体疾恙定然要绝对保密,再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三个儿子,明争暗斗,这件事若再声张出去,他们三个是不是更要斗得你死我活了?北方战事未启和结束之前,我这萧家绝对不能先乱了啊!” 魏长安满是心疼,这才颤声道:“那主人这样扛着也不是办法啊” 萧元彻沉声道:“莫要慌,你忘了那笺舒儿介绍的承天观瑜吉仙师的承天丹了么,那丹丸确实有效,我服了,过不多时,便轻松不少,那匣子便在左侧墙边书柜上,你给我找来,倒卮水给我。” 魏长安这才眼神一亮,喜道:“对啊,对啊,老奴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说着他快步走到那书柜近旁,将那匣子取下,走到萧元彻近前当面打开。 里面有五枚红色丹丸躺匣子中,精巧不已,闻之还隐隐有所异香。 若是苏凌在此,定然脸色大变。 可是萧元彻却半点不知这红丸究竟是何物,只知道它可解头痛顽疾,这才抓起一个,塞进嘴里,魏长安忙递了水来,萧元彻方将那丹丸送服了。 那丹丸果真有些用处,不过片刻,萧元彻脸上怪异的红潮褪去,眼神渐渐清明,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 只是经这一折腾,他顿感体虚无力,这才让魏长安搬过一把躺椅,半躺了上去。 魏长安又细心的拿了衾被替他盖了,重新取了新的手炉,给他手中握了。 萧元彻这才微微闭了眼睛,轻声道:“长安啊,你跟我多少年了?” 魏长安这才垂手站在一旁,轻声道:“多少年,老奴却是不记得了,只记得老奴跟随主人第二年,主人方从骁骑校尉升为奋武将军。” 萧元彻这才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沧桑之意,轻声道:“竟然如此久了时光匆匆啊,你和我都老了” 魏长安忙道:“老奴是老了,可主人不老,老奴见过许多过了知命之年的人,却从未有一个像主人这般龙行虎步,气血旺盛的。” 萧元彻哈哈一笑,淡淡道:“你这老家伙,竟也会寻些让我开心的话说” 萧元彻忽的又问道:“老家伙,你有多少子女?” 魏长安这才恭声道:“老奴未净身之前,也娶了一房,倒是有一儿一女。” 萧元彻点点头道:“如今他们可好啊?” 魏长安点点头道:“家里太贫穷,老大是个女娘,老二是个男娃,他们的娘生了老二不久,便撒手去了。我没有办法,这才将他们寄养在亲戚家中,一狠心这才幸亏得遇主人,这些年我也安顿了下来,这才跟他们又有了联系,大女娘已然嫁为人妇,这老二也在前两年娶了新妇,如今啊,倒也生活的还不错。” 萧元彻一脸羡慕神色道:“好啊,老家伙,你是个有福的人啊,虽然只有一男一女,可是都互相帮衬,哪像我,几个儿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魏长安这才一笑道:“主人这话说的,我那一儿一女不过是下等人家,怎么能和主人家的公子相比呢” 萧元彻没有再说话,这才缓缓闭了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魏长安这才试探道:“主人今日为何会头疼?莫不是有了什么难事不成?” 萧元彻淡淡看了魏长安一眼,这才问道:“唉,跟你这个老家伙说了,你也不懂。” 他又叹了口气,方道:“的确是有件难事,不知道该问谁啊?” 魏长安不动声色道:“不知主人心中可想了要问之人的人选了么?”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趣的看了魏长安一眼,笑道:“老东西,倒是打听起我的想法来了倒也罢了,我便问问你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罢,兴许你看得更透彻呢?” 萧元彻又想了一阵,方道:“有一件急事,我不知道于何人参详老家伙,你觉得苏凌和笺舒,问哪个好些?” 魏长安心中一动,表面上却依旧一副本分之相,想了想道:“这个老奴却是不太清楚了,只是觉得苏曹掾虽然大才,可毕竟是主人的臣属,而笺舒公子么” 萧元彻一挑眉毛道:“如何?” 魏长安淡淡笑了笑,低声道:“笺舒公子对主人还是孝顺的,主人头痛这件事,也只有他放在心上不是,那瑜吉本来心向天子,若不是笺舒公子亲自前往诚心求丹” “你的意思是” 萧元彻望着魏长安,若有所思。 魏长安一笑,不疾不徐道:“臣始终是臣,奴才始终是奴才,而儿子,永远都是儿子” 萧元彻吸了一口气,心中思绪万千,半晌不语。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闭上眼睛,朝着魏长安摆了摆手道:“长安啊,你退下吧” 魏长安心中一凛,这才道了声喏,方缓缓向外退去。 只是当他退到书房门槛之处时。 书房中的萧元彻这才缓缓出声道:“把笺舒给我找来吧”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章 参不透的,无非人心 萧元彻讲完这句话,这才又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魏长安也缓缓的退了下去,书房内一片寂静。 萧元彻难得如此安静,竟头昏昏沉沉的,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做了多少梦,梦中的自己仍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奋武将军。 灞州城下,挥斥方遒,指挥一军,阻那王熙百万骑兵不得前进一步。 硝烟滚滚,旗荡日西。 萧元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已经偏西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这一天又将过去了。 书房之内,洒下斑驳的光影,或明或暗,他竟有些看得不太真切了。 转过头去,却见身旁跪着一人,似乎跪了很久,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萧元彻这才轻声唤了道:“笺舒,你何时来的” 长跪着的正是萧笺舒。 萧笺舒见父亲醒了,这才稍微的向前挪动了几下膝盖。 只觉得浑身酸痛,只得强自撑着,他也轻声道:“来了有一个时辰了,见父亲正睡着,孩儿也就没有打扰。”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到底是上了些年岁,这几日也过于耗费心血了” 萧元彻这才掀了那身上的衾被,缓缓坐起,看了萧笺舒一眼后又道:“怎么跪着,起来说话。” 萧笺舒却仍旧跪在那里不动,将头一低道:“孩儿不敢,孩儿乃是戴罪之人,如今正在被禁足之中。” 萧元彻一怔,这才又看向他道:“你也禁足了这许多时日了,可有什么体悟么?” 萧笺舒这才一叩头,十分恭敬道:“孩儿谨遵父亲的教诲,自那日禁足起,便在袅袅的督促下,抄誊佛经,修身养心,这许多日过去,孩儿倒是颇多体悟。”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淡淡道:“颇多体悟?那你说说看。” 萧笺舒神情颇有悔悟,不似作假道:“儿知错上次事情儿大错特错” 萧元彻淡淡笑了一声,却沉声道:“认个错,服个软,这个谁不会呢?” 萧笺舒又叩头道:“不不不,父亲,孩儿是真的知道错了,父亲虽平素待孩儿较为严苛,孩儿以前不知,还以为父亲不喜孩儿可是这许多天来,孩儿终日思量,父亲的三个儿子之中,只有笺舒一人入朝做官,从越骑校尉到如今至关重要的五官中郎将,孩儿也曾自问,父亲这样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元彻点点头道:“那你自己说说,我到底为了什么?” “父亲是看重孩儿!真正的看重不是平素的仁慈或者事无巨细的关爱,而是于不动声中提拔孩儿职位,寄期望孩儿能够在朝中帮衬父亲可是,孩儿却未能想明白,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心。” 萧笺舒说到此处,眼眶竟是先红了。 萧元彻这才叹了口气道:“笺舒儿,爱之深,责之切,你现在明白亦不算晚啊!” 萧元彻拍了拍萧笺舒的肩头,又缓缓道:“儿啊,为父也不瞒你,我心中原意属明舒只是他所以,剩下了你、思舒和仓舒三人。” 萧笺舒声音一颤道:“孩儿,也想大哥”他这话没有作假,声音也是颤抖不已,极力的掩饰了哭腔。 萧元彻点点头,久久不语,半晌方道:“思舒生性随意,附庸风雅,看看他手下的那些人,几个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呢你四弟仓舒,却实聪慧,且看事情透彻,往往分析人或事,一针见血,只是,他虽有大局,但毕竟失于仁慈,加上他年龄最小,身子也最弱” 萧元彻顿了顿,这才将目光又投到萧笺舒的身上道:“所以,目前为止,最像我的人,是你萧笺舒啊!” 萧笺舒闻听此言,身形一震,低低的唤了声:“父亲” 萧元彻摆摆手道:“只是仓舒儿,你杀伐果断,在军中更有威望,可是你要明白,世间上位者,除了这些铁腕之外,更应懂得何谓怀柔,何谓人尽其才、人尽其用啊” “你便是杀伐铁腕有余,仁慈怀柔不足啊。更加上,你还年轻,有时冲动起来,不计后果,雷厉风行倒是像我,却少了太多沉稳啊!” 萧笺舒闻言,再叩头不止道:“孩儿自己也知道,孩儿比之父亲,差的多得多。” 萧元彻又道:“我萧家,从名声不显,不过行伍校尉,到如今勋贵大族,权倾朝野,难道仅仅是靠着杀伐和铁血就能做得到的么?太柔已被欺,太刚亦被折。笺舒儿,行帝道者,是这天下最难走的路。” 萧笺舒默默地听着,脸上一片恭肃。 “帝道不是霸道,霸者舍我其谁,帝道亦不是仁道,一味仁慈,迂腐难成大事也。帝道乃是二者兼之,只是何时行霸道,何时行仁道,要靠自己好好拿捏才是,笺舒儿,你可懂了?” 萧元彻语重心长,眼神也似有深意的看着萧笺舒。 萧笺舒认真的听着,待他说完了,这才跪伏与地颤声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你起来吧,所谓禁足,只是要给苏凌一个交待,那苏凌心中隐忍,也颇为明白事理,不会纠结这件事情太久他是我拣拔出来,留给你们子辈们施恩的,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以后定要信之、任之,你明白么!” 萧笺舒这才点头道:“儿臣记下了” 萧元彻见他仍跪着,这才走过来将他拉起,忽的淡淡一笑道:“我萧元彻的儿子,能因为旁谁罚几日禁足,已然不易了,今日起,便免了你的禁足吧” 萧笺舒眼中这才一阵兴奋,又要行礼,萧元彻哈哈一笑道:“父子之间,不必多礼,又怎会记仇呢” 萧笺舒这才也一笑道:“父亲说的是。” 萧元彻这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吧,为父今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萧笺舒这才坐下道:“不知父亲唤孩儿何事” 萧元彻这才道:“今日早朝,那天子要举一个龙煌诗会出来,你觉得他的用意何在。” 萧笺舒略加思索,这才道:“父亲,我以为,他此举乃是收买天下做学问之人的心,好拣拔一些,新鲜血液,为他所用,妄图施恩这些没有背景的新人,用来给父亲添堵” 萧元彻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又问道:“那你觉得,他这方法如何?” 萧笺舒呵呵一笑道:“孩儿以为,此法迂腐,而且他的意图也达不到。” “哦?”萧元彻扬了扬眉毛道:“说下去。” “其一,龙煌诗会,参与者众多,看起来都是新晋的才子,可是背后的势力关系,错综复杂,能参加的人,有几个真就是白纸一张,便是真就被天子相中了,亦不可能全心倒向天子,不过是他们身后势力的臂助罢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还有么?” “其二,即便是天子真就拣拔了一些身世清白的寒门子弟,可是这些人,无依无靠,且只是一个满嘴锦绣文章的文臣而已,何能在朝堂立足?这天下本就是乱世,岂能靠写几篇诗文便能夺得的?” 萧笺舒毫无保留,将心中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萧元彻这才哈哈大笑道:“笺舒我儿,的确有为父的心机!所言不差!” 萧笺舒这才一低头道:“这也是父亲平时的教导” 萧元彻一摆手又道:“谦虚的话就不要说了,这也是你多年磨练心性使然。你可知天子更店点名让你参加这次诗会,为父却给拒了,你不会怪为父吧。” 萧笺舒神色一肃道:“孩儿不仅不会怪父亲,更是要谢父亲的良苦用心。” 萧元彻闻言,饶有兴趣道:“哦,我的良苦用心?你倒是说说看。” 萧笺舒点点头道:“这次参与诗会的人,多真才实学,笺舒不肖,写诗文上与三弟思舒相比,已然相去甚远,在这天下才子近前,岂有便宜讨得,再者,既是比试,便要分个高低,若是孩儿真就不小心压盖了他们,一旦他们进入朝堂,岂能不罗织谣言,攻讦孩儿?此乃树敌之法,不可取也!” 萧笺舒顿了顿又道:“自古文人相轻,父亲不让孩儿参加,也是爱惜保护孩儿,孩儿岂在乎那些虚名尔!”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意道:“笺舒儿,果真看得明白,好啊!极好!” 萧元彻又停了一会儿,方才又道:“眼下有个人选,那天子因为此次诗会,要建一个龙煌台,限定一月为期,你推举个人选出来,做那匠作大监” 萧笺舒思忖半天,心下有了人选,却张了几次嘴,未敢说出来。 萧元彻含笑道:“不用拘谨,想到谁头上了就大胆说,可是你军中的哪位将佐不成?” 萧笺舒却蓦地摇摇头道:“不不不,儿举荐一人,便是前些时,被父亲罢黜的龙台令,杨恕祖。” “哦?杨文先那个儿子?为何是他?” 萧元彻有些惊讶,他未曾想过,萧笺舒竟然举荐了一个与萧思舒颇为亲密的文官,还是自己亲手罢黜的人。 萧笺舒神情郑重道:“父亲,我觉得杨恕祖最合适” 他的声音渐渐大了些,侃侃而谈道:“其一,孩儿军中已然有了些许威望,但孩儿这些时日有所悟,再加上父亲方才也教导孩儿,只有杀伐和铁血,便有失偏颇。那杨恕祖早有才名,更与三弟合称大晋萧杨,他又精于算筹,而且在建造一事上,也颇有涉猎,此为孩儿举荐其为匠作大监原因一也;” “杨恕祖乃是年轻一代学问才士翘楚,他因上次一事,被父亲罢黜,此事在年轻学士中早有怨言,此次借机拔为匠作大监,一则,施恩于杨恕祖,他岂能不尽心尽力,二则,也可安天下士子之心,此为孩儿举荐其为匠作大监原因二也;”萧笺舒偷眼看向萧元彻,却见萧元彻眼神流转,却是听进去了他的话,这才稍稍放心又道:“杨文先,大晋三公之司徒也,比之孔鹤臣、武宥等清流之徒,却是不同,他虽与他们多有来往,但在清流对父亲一些龌龊事上,多三缄其口,而他明知其子杨恕祖与三弟交好,却未曾阻拦,所谓何故也?倒不如趁机推杨恕祖一把,那杨文先若是识趣,定然知道如何选择,此为孩儿举荐其为匠作大监原因三也;” 萧元彻点点头,眼中满是欣慰道:“说得好,还有么?” “此次修建龙煌台,一月之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孩儿料想,不赶工是不可能的,这是个辛苦差事,而凡大兴宫室,必耗财力,只是这财力如何耗法,又用在何处,却是不好纠察根源,以杨恕祖为匠作监,他定然感恩父亲,如何不在这上面费心周转,以助父亲乎?他若助父亲,那龙煌台修建出来的用料、工艺、质量便是个疑问。若建成后,平安无事,父亲便可顺水推舟,真就再赏他个官” 萧笺舒小心回答着。 萧元彻淡淡道:“若建成后,用料粗鄙、工艺不精、质量堪忧,圣上怪罪了,又如何呢?” 萧笺舒一笑道:“那便全数将此事归结于杨恕祖身上,他本就是杨文先的儿子,那些清流必然为之鼓噪,定不会怪罪到父亲身上,此为孩儿举荐其为匠作大监原因之四也!” 萧笺舒讲完这些话,便不再言语,满心期待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思虑良久,这才轻轻的拍了拍萧笺舒的肩膀,大笑道:“我的笺舒儿长大了!是也是也!那这匠作大监非杨恕祖莫属了!” 萧笺舒这才神色一送,也缓缓的笑了起来。 萧元彻这才笑道:“很好,那就这样定了,你去吧,我也起来走一走,坐的有些腿脚都困了。” 萧笺舒忙道:“孩儿扶父亲同去。” 萧元彻点点头,在萧笺舒的搀扶下,向院中走去。 在院中踱了几步,萧元彻这才低声道:“笺舒儿,记住为父一句话,在你五官中郎将的位置上,要全力做事,便是做出的事情,犯了什么错,也比什么事都不做的好,有什么为难之处,有父亲在后面擎着” 萧笺舒眼神奕奕道:“孩儿明白!” 夜,司徒府。 杨文先在内室坐着,杨恕祖垂手站在一旁。 杨文先抿了口茶,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方道:“今日朝会,旨意已下,你可接到了?” 杨恕祖点了点头,恭谨道:“孩儿已经接到旨意了,明日便上任匠作大监,替圣上尽心修建龙煌台” 杨文先哼了一声,用手点指杨恕祖道:“你啊你啊,平时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你以为是圣上抬举你?” 杨恕祖闻言,诧异道:“难道不是” 杨文先盯着杨恕祖,半晌方道:“圣上能决定什么?这是萧司空的主意” 他又顿了顿,方道:“因此,儿啊,什么叫替圣上尽心,你作者匠作大监,可是要为萧司空尽心,你可明白了?” 杨恕祖这才大彻大悟,忙一躬道:“父亲教诲,孩儿谨记,只是” “说” 杨恕祖这才仗着胆子道:“孩儿知道,父亲不是心向清流,为何此次?” 杨文先叹了口气,这才语重心长道:“恕祖,我杨氏一门,自大晋开国,便是望族门阀,恍恍六百余年,为何杨氏仍能在风雨之中,岿然不动呢?” 杨恕祖一低头道:“请父亲明示。” 杨文先叹了口气,一字一语道:“无他,莫要轻易站队啊!如今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局势都颇不明朗,此时真要旗帜鲜明的站了队去,恐怕大祸也就不远了啊!” 杨恕祖一愣,说不出话来。 杨文先又沉声道:“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平素和那萧家三子走的近,又颇为投缘,可是为父何曾阻拦?” 杨恕祖蓦地出声道:“父亲的确从未阻拦” 杨文先点点头道:“是也,为父也算半个清流,可是你在为父眼皮底下交好萧氏,为父为何不管不问?你想过没有?” 杨恕祖半晌无语,心绪翻涌,终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一躬身道:“孩儿明白了,只要清流中人认为咱们杨氏是清流一派,而萧家也认为咱们杨氏是他们萧家一派” 杨文先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无论哪一派是最终的胜出者,我们都将分一杯羹去啊,这才是我杨氏一门长久不倒的关键所在啊!” 杨恕祖闻言点头道:“儿,明白父亲的苦心了。” 杨文先点点头,忽的又道:“只是龙煌台的修建,皆在众臣和天子的眼皮底子下进行,你既然要让天子觉得你在尽心尽力,又要让司空觉得你在为他办事,以你现在的阅历,的确是难了点” 杨恕祖也是一片为难的神色,想了想道:“如果有什么为难事,我多问思舒便好” 杨文先瞳孔微缩,思虑良久方又道:“听说你曾结识过一个名为苏凌的,好像还和他做了一处叫做冷香丸的生意的?” 杨恕祖一点头道:“确有此事,孩儿当早些禀报父亲知晓的” 杨文先一摆手,似有决断道:“这修建龙煌台之事,事关萧家,你真有什么事去找萧思舒,他难道就没有什么私心么?所以断然不能问他” 杨恕祖闻言,默然无语,良久方道:“那孩儿若真有什么事情,找谁好呢?” “苏凌多去问问他” 夜深沉,龙台山山深林密,距上一场雪已然有了些许日子了,可是那大雪仍旧将龙台山厚厚的覆盖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融化之意。 龙台山大雪封山,寂寥幽暗,没有一丝声音的静默在黑夜之中。 红墙碧瓦处,隐隐有灯光晃动,映照着墙面上一个大大的道字。 那道字一撇一捺,颇有出尘之意。 正门处,仍旧四五个道士风中提灯,脚下积雪皑皑。 门楣处,被雪遮盖了一些,但是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已然看得十分清楚。 承天观。 承天观此时连钟声都没有,寂寂的矗立在风雪中。 几乎所有的院子、道殿都无声无息,满眼黑暗。 只有穿过数个幽深院落和蜿蜒幽竹小径,才能看到最后一座茅草搭成的小殿,还闪着丝丝的光亮。 从窗户的光亮缝隙看去。 承天观大德仙师瑜吉正盘膝坐在一处蒲团之上,手中瞧着木鱼,近前佛龛上,三清像庄严肃穆。 那木鱼声连绵不绝,飘荡在承天观上空,若有若无,隐隐约约。 瑜吉鹤发寿眉,古井无波,嘴里不知念得是何等高深的道家经文。 忽的他寿眉微蹙,眼睛微睁,两道若有实质的光芒从他眼中陡然出现。 他并不起身,只是将手中木鱼放下,缓缓道:“进来罢,门未落锁。” 话音方落,那茅屋门声吱呀,一人缓缓走了进来,转身又将茅屋门关好。 可是从门缝窜入的风还是有些大了,刹那间吹得茅屋中的烛光昏昏欲灭。 一阵明灭之后,方又长亮起来。 可是依旧看不清来人的相貌。 只觉得他浑身裹在黑色的宽大衣衫之中,头上带着一个黑色蓑帽,压的很低。 瑜吉也不回头,似乎知道来者何人,只是淡淡道:“事成了?”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身形有些佝偻。 他停下脚步,声音极低,却听起来颇有些与常人不同的怪异道:“已然成了,便在我们商定的地方,明日破土动工” 瑜吉这才长身站起,满是冷肃的神情道:“辛苦你了” 那人淡淡一笑,笑声也十分怪异。 “苦心谋划这许多年,眼下所有的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手段了”那人沉声道。 瑜吉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眼睛望着茅屋唯一的后窗,声音有些恍惚和沧桑,又有些许的冰冷和疯狂。 “不会太久了到时候,一切都将一了百了” “一梦黄粱,终有醒来的时候” 言罢,瑜吉转头眼神中满是悸动的神色。 那人见他如此,也忽的怪异大笑起来。 那笑声中的怪异。 似乎, 颇为熟悉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迷雾 苏凌今日起了个大早,连续几日的阳光照耀下,龙台城的积雪终于开始融化,到处都是积雪化水的哗哗声音。 扰得苏凌睡不成,索性起来,披衣走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房檐,已然有水流自上而下流了下来。雪水清澈。 苏凌灵机一动,扯开嗓子喊道:“杜恒,杜恒别睡了,快起来!” 杜恒犹在梦中,昏昏沉沉间听到苏凌外面大喊,一时之间搞不清状况,只一激灵,光着脚丫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 正好院中低洼处化了雪水,他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踩中,脏水荡起,弄得他满头满身。 他也顾不得许多,跑到苏凌近前道:“苏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要打架” 苏凌见他赤脚出来,哈哈大笑道:“我就喊你帮个忙,你这一出学得赤脚大仙?” 他方一提鼻子闻了,便觉一股味自地面蹿了上来。 “几天没洗了,这脚怎么这么味啊,回去把鞋穿了再出来!”苏凌掩了口鼻,一副想要呕吐的模样。 杜恒挠挠头道:“天冷,俺也就懒得洗了,也没几天啊,带上昨晚,统共五天而已” “五天?!你这老汗脚的,别说五天,一天都够呛的,赶紧消失” 杜恒进了屋,在角落里找了裹脚布包好,又将拿裹脚布的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翻了翻白眼,自语道:“确实有受不了哈算了今晚再洗吧!” 他这才穿了鞋子,再次跑了出来。 只见苏凌抱了一个大木盆放在屋檐流水的地方下面,正好接住下落的雪水。 苏凌见他出来,便一指墙角道:“那里还有几个,搬过来,找墙角屋檐,接这雪水” 杜恒有些丈二和尚,嚷道:“你一大早不让俺睡觉,就接这破水不成?你想喝水,井里打去。”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节约用水,人人有责再者雪水泡毛尖,那该有多惬意,赶紧的,别磨蹭。” 苏凌暗想,这时期没有汽车尾气,没有二氧化碳和污染排放,这雪和天然矿泉水也差不到哪里去,接了之后,煮了泡茶,的确是一件美事。 杜恒嘟嘟囔囔,不情不愿的搬了那几个木盆过来。 两个人就这般并排站在院子中,仰着头看着那雪水哗哗流下,只看得杜恒眼睛都有些花了,方道:“你看着吧,我去羊肉馆了”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让他去了。 羊肉馆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所以苏凌就是现在不怎么去,那些人手也能照应过来。 最初西排号限制客流量,的确遭来很多非议,只是时间长了,那些食客的确享受到了更周到的服务和更好的就餐环境,渐渐的他们竟然自觉的维护起了这些规矩起来。 苏凌和杜恒这几天也没少了商量,再开个分号出来。 苏凌见最开始的那个木桶里的雪水渐满,这才提了一个小壶过来,舀了大半壶雪水,提着进了后堂正厅。 将那灌了雪水的小壶放在炉子上煮着,他又找了毛尖出来,事先放好在茶卮中,闭目养神起来。 过不多久,那小壶上热气蒸腾,苏凌方睁开眼睛,将那小壶从炉上撤下,摇动了几下,朝那茶卮中倒去。 顿时茶香水清,心神清明。 苏凌喝了一口,这才摇头啧啧道:“赛过活神仙啊” 他正美着,却忽的听到后院有脚步声传来,更有人言笑道:“你这苏凌,自己躲了清闲,让我这些天东跑西跑的来回操心,于心何忍啊!”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转过头来道:“白衣大哥快来,尝尝这雪水毛尖如何” 来人正是郭白衣。 郭白衣坐了,也自己沏了一卮茶,抿了一口,果真那毛尖的香气比井水泡出来的更加馥郁,也不禁摇头道:“苏凌啊,还是你会享受啊!我却是个天生劳碌命。” 苏凌闻言,诧异道:“白衣大哥此话何意啊?” 郭白衣这才将茶卮放下道:“苏凌可还记得上次茶叶货船被劫的事情么?” 苏凌点点头道:“当然记得,可是查出了什么眉目不成?” 郭白衣嘁了一声道:“要是查出些眉目,反倒好了,不但没有眉目,反而更加不好了” “啊?怎么回事?”苏凌一脸疑惑道。 郭白衣叹了口气这才正色道:“那次茶叶货船被劫之后,我以为最近时期,不会再有昕阳茶叶货船来了,便没有多问,前两日司空问我茶叶到货的事情,我才又去了漕运码头,查了一番,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苏凌一脸狐疑道:“如何?”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那第一批被劫的茶叶之后,昕阳负责采买毛尖的军卒又发了茶叶从漕运送来京都,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仅茶叶货船在漕运码头登记卸货,都有三次之多。” “雾草!三次?我可一次也没见着过啊”苏凌腾身而起道。 “所以就奇哉怪哉啊,明明三次发货,漕运码头亦有三次茶叶货船往来登记,可是这三批茶叶,我也没见过啊这三批茶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失踪了”郭白衣也十分诧异的道。 苏凌不说话,心中暗暗思量,眉头也是微微蹙了起来。 他半晌方道:“这些茶叶又不是活物,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这其中确有蹊跷啊” 苏凌又想了一阵,忽的出言问道:“白衣大哥,他们漕运登记检查的官吏,可检查的仔细么?” 郭白衣闻言,有些不明所以道:“这能走漕运的货物,都已经在漕运衙门提前登记造册过的,运到京都之后,这些检查的吏目,也就是例行公事,查个一两箱便就放行了,毕竟漕运码头货物太多,真格的都一个个开箱验货,那漕运码头的货物岂不要堆积如山了” 他说到这里,忽的眼神一亮,怔在那里,半晌才神色激动,急道:“只检查一两箱那岂不是” 苏凌淡淡一笑,似有深意的看着郭白衣。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道:“调包了!” 苏凌见郭白衣也意识到了关键所在,这才笑吟吟的看着他。 郭白衣边思忖边道:“照这样推测,定然有什么人先劫了货船,杀了船工,然后将茶叶货箱中的茶叶调换成他们要运送的东西,却只留前排几箱茶叶应付漕运检查,他们再装扮成船工,大摇大摆的拉着他们的货物,离开漕运码头,藏匿起来” 苏凌点点头道:“白衣大哥说的有理,只是这都是猜测,到底是谁劫了货船,他们为什么要把茶叶调包,又换成了什么货物,做什么用,藏匿在何处,我们都无从知晓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的确如你所言,咱们一无所知。” 苏凌有些疑惑道:“暗影司呢?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不成?” 郭白衣摇摇头道:“暗影司自那次之后,因为忙于北方的事情,所以就将此事搁置了” 苏凌忽的问道:“下次茶叶货船到漕运码头是什么时候?” 郭白衣忙道:“就在今日” 苏凌这才站起身来,取了问相思道:“白衣大哥,与其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一同到漕运码头走一遭,专侯这批茶叶货物到岸如何?” 郭白衣点点头,神色一凛道:“好,咱们一同去。” 漕运码头。 龙台漕运码头,是整个京都除了朱雀大街之外,最为忙碌的地方。 漕河之上,白帆点点,停靠在岸的货船也是不计其数。 无数壮汉纤夫,皆下半身泡在河水中,似乎那冰冷的河水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们手里拿着又粗又结实的纤绳,眼望着河上来来往往的货船,一旦有了货船靠近,便齐齐涌上,踩得河水水花四溅。 然后他们皆齐齐的将纤绳抛上半空,纤绳甫一落下,早有等在船上的船工接了,使劲的系在船板之上。 但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拉——”的呼喊。 满漕运码头的上空,纤夫的呼号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倒也雄壮豪气。 苏凌和郭白衣来到漕运码头,先是看了看漕河之上,无奈船只实在太多,他们也不好确定有没有茶叶货船。 两人只得来到了漕运码头设立的登记司处,那里正有一个负责登记的吏目整理誊抄着册目。 他倒也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了郭白衣,慌得他赶紧起身,便要行礼。 郭白衣忙给他递过一个眼色低声急道:“不用了我们这次前来有公事,不易暴露身份!” 那吏目倒也机灵,这才点了点头,只是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他更觉得浑身不自在,尬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郭白衣这才一拉苏凌,朝他介绍道:“这位是司空府苏曹掾,他有话问你” 那吏目忙点头,结结巴巴道:“原是祭酒和曹掾到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讲来,下官知无不言” 苏凌见他太过于紧张,这才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来,忽的走过去,将他肩膀搭了,似乎自来熟的嘿嘿笑道:“这位老兄贵姓啊” 那吏目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在他眼里曹掾已经是天大的官了,如今却搭着自己的肩膀,还口称老兄,这还得了。 他心中发怵,只差双腿一软,秃噜到地上去了。 苏凌忙又道:“莫要紧张,我们也是随便看看,问几句话,你该怎么说怎么说。” 那吏目这才定了定神道:“苏曹掾下官免贵姓姓谭,叫谭敬。” 苏凌点点头道:“原来是谭老兄,在这漕运码头公干几年了?” 谭敬一脸不知所措,不知苏凌问他这个作甚,莫不是要免了他这差事,忙做了个揖道:“下官下官已经干了十一年了,但下官敢保证,从来都是兢兢业业” 苏凌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你这个,有件事打听下,今日可有茶叶货物靠岸啊?” 谭敬想了想道:“今日还不曾有,但下官若是记得不错的话,这旬月之间,当是有过几次。” “哦?可有登记造册?” 那谭敬忙点头道:“有有有这一点下官绝对不会马虎。” 苏凌这才低声道:“你莫要声张,自己去找来,我要看一看。” 谭敬点了点头,这才回到自己的桌前,再那一大堆的册子里翻了不大一会儿,这才捧了一个册子走了过来道:“苏曹掾,您过目。” 苏凌这才点点头,将这册子接过,翻看了起来。 翻了数十页,果真发现,有三批茶叶货船曾在不同的时间停靠在漕运码头之上,由于时间不同,也没有记在同一页上。 只是,这记录的最后,都标着一行小字,查验无误。 苏凌这才将册子递给郭白衣,郭白衣确定了一番,这才道:“不错,我也是看得这个,当是未动过手脚,否则也不会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放在这里。” 苏凌冲点了点头道:“好吧,老兄你只管忙你的去吧,我和郭祭酒也是闲来无事,我们去这近旁茶摊吃茶休息,只是若有茶叶货船到岸,你定要告诉我们啊!” 说着苏凌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白布幌子茶摊。 那谭敬忙连连点头,便要引着他们去茶摊去。 苏凌忙一拦道:“不必了,这里认识你的人不在少说,人多眼杂,我俩也颇不方便,你就在这里忙吧” 谭敬这才点头道:“那两位大人的茶钱,下官一会儿差个面生的差役过去付了,两位只管吃茶就是!” 苏凌这才谢过,向郭白衣招了招手,朝着茶摊去了。 那茶摊里无甚客人,原来这码头前的茶摊,多是那些潜伏和路过的客商来买上几碗,站着喝了,便匆匆走了,所以里面虽然摆了两张小桌,却一桌客人也没有。 苏凌和郭白衣在稍微避河风的桌子旁坐了,一问茶博士,却只有大碗茶,吃食只有一些陈板栗,两个人要了一壶茶,取了两个大碗,又要了一盅板栗,边喝边剥板栗吃。 正吃间,忽的远远看见,那谭敬正朝着他们使劲的回首,苏凌和郭白衣皆对视一眼,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向码头登记司处走去。 谭敬见两人过来,这才迎了上去,低声道:“有茶叶货船来了” 苏凌这才不动声色道:“何处来的?” 谭敬忙道:“差役回话是从昕阳来的”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 苏凌这才又将谭敬的肩膀一搭道:“那就叫上几个差役弟兄,咱们一道去检查检查如何?” 谭敬忙点头,朝着身后登记司的七八个差役挥了挥手,他们忙起身,带好兵刃,走了过来道:“头儿,有何事吩咐?” 谭敬这才清了清嗓子,壮了壮胆子道:“一会儿有昕阳的茶叶货船过来,你们都给我拦了下,将他们的货船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明白了么” 那七八个差役忙道:“明白了头儿!错不了,这些事咱们熟,您说这次是几钱银子吧” 那谭敬一脸猪肝色,只能唯唯诺诺的朝着苏凌和郭白衣尴尬的笑笑,那笑比哭都难看。 苏凌倒也不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兄生财有道,理解理解,好好办差” 谭敬这才点头哈腰的应了。 苏凌忽的出言问道:“五官中郎将是否常来啊?” 谭敬忙回道:“曹掾大人说笑了,这里虽然也归笺舒大人管辖,可是这里乌烟瘴气,人多杂乱的,笺舒大人便是来,也是到漕运衙门去,怎会来常来码头呢,下官在这里十余年,只见过笺舒大人来过两次” 苏凌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又等了片刻,只见二三十余大汉皆船工打扮,或手搬,或用大车推着不少的箱子朝着登记司这里来了。 那箱子看起来都十分重,搬着的需要两人合搬,推车的也得两人推着。 那车轮压在漕运码头粗木之上,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苏凌心中一动,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刚到这里,那七八名差役便将这一行二三十大汉拦住,谭敬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停下,验货造册!” 那二三十个大汉倒也配合,皆向他们作了揖,道声官爷辛苦,这才将前面的数个箱子搬到谭敬近前道:“官爷你开箱过目吧!” 苏凌眉头又是一蹙,朝郭白衣看去,却见郭白衣也是不动声的盯着这搬来的几个大箱子。 这几个大箱子表面上与后面的箱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苏凌却细心的发觉,这几个箱子似乎分量上轻了许多,一个大汉便能抱过来一个。 苏凌不动声色的看着,但见谭敬让这些差役开了这几个搬来的箱子,查验了一番,果真是些打包好的茶叶,闻起来还有茶叶香气扑鼻而来。 那七八个差役查了这几箱后,这才回头请示谭敬道:“头儿,查过了,没问题,都是茶货!” 谭敬点点头,转头看着苏凌和郭白衣,似征询他们的意见。 却见这俩主皆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他心里知道,这是俩上官不满意。 他这才出口骂道:“一个个都办的什么差?这许多茶叶货箱,怎么就只开箱查验了这几箱呢?全都给我开了,细细查了!” 此言一出,先是差役一脸的蒙圈,有个差役头目还凑道谭敬近前道:“头儿,咱们一直都是这样查的啊,他那么多货物,都一个个开了看,那要查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了这是丁记船行的货船,他们可是打点” 谭敬眼眉一立,暗骂了声蠢材,将他一推,嗔道:“废什么话,都给打开,仔细的查了!卯了一箱,都给我滚蛋!” 这些差役互相一咧嘴,这才又懒洋洋的走到这二三十个大汉近前,那个差役头儿懒洋洋道:“都打开了,我们要过目” 这二三十大汉中,转出一个中年大汉,左脸颊处还有一道深疤,满身横肉,看起来有些可怖,他倒是一脸陪笑道:“官爷,官爷,你看我们这么多货物,一箱一箱开了,不说我们再封箱麻烦,您们查着也费事不是,咱们是老字号丁记船行的,从来都是守规矩的,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差役头儿,回头看了一眼谭敬,却看他一脸没有商量的神情,暗想今日谭头儿是哪根筋不好了,倒也铁面无私起来了。 他只得也哼了一声道:“少废话,谁家的船行,卸下来的货也得查!赶紧开箱!” 那刀疤脸大汉先是一怔,脸上稍显不悦,转过头跟那二三十大汉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是脸色一寒,看着刀疤脸。 刀疤脸大汉这才咬牙道:“弟兄们,先搬两箱下来,一会儿小心伺候着官爷们查验!” 竖说着朝后面退了两步。 但见四个大汉搬了两个货箱,咣当一声放在差役近前,没好气道:“查,查吧!” 苏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二三十个大汉,见他们都眼神不错的盯着这搬过来的货箱,有人的手已然放在了腰间。 苏凌心中一动,快步走上前去,忽的朗声笑道:“大家伙都辛苦了,不如这搬过来的两箱,我来验一验,如何?”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追踪 [] 苏凌说完这句话,缓缓的从后面走了过来。 那差役头儿瞥了苏凌一眼,感觉有些面生,刚想说话,却见谭敬拿眼瞪了自己几下,心中一突突,看来这位定然是官宦子弟,所以赶紧一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苏凌走到近前,朝着那二三十余大汉一呲牙,又向那个刀疤脸一抱拳道:“辛苦辛苦,我来看看这新搬来的两箱,若没有什么问题,后面的就不检查了” 说着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谭敬,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谭敬也不知道苏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点头满口应承道:“曹”他刚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便是苏凌和郭白衣也是脸色微变。 好在谭敬马上改口道:“曹公子,您说的是,说的是。” 苏凌这才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走到了那两个货箱近前,他却不急着打开,只是围着这两个货箱转了几圈,忽的笑眯眯的盯着那刀疤脸。 那刀疤脸有些沉不住气,脸色也有些难看,出言道:“查箱验货,又不是查我,你盯着我干嘛?” 苏凌嘿嘿一笑道:“就是想问一下这位兄台,这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啊?” 他仍旧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刀疤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满的道:“我方才不已经说了,这些箱子里都是茶叶啊还能有什么?” “哦!茶叶,明白了”苏凌说完,又转了两圈,这才缓缓的蹲在货箱旁边,朝那刀疤脸嘿嘿直笑。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那刀疤脸大汉身后的二三十随从,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右手同时都朝着腰间伸去了。 苏凌看在眼里,心中却不急不躁,稳若泰山。 “什么茶啊?”苏凌仰头问那刀疤脸道。 “茶就是茶,还什么茶?”刀疤脸哪里懂这个顺嘴胡说。 苏凌一笑,似炫耀道:“看这位兄台不怎么喝茶吧,这是从昕阳来的,那里漫山遍野都是太平猴魁,这里面应该是太平猴魁吧。” 那刀疤脸先是一怔,随后装出一片恍然之意,连连点头尬笑道:“是是是,俺这粗人,管什么茶呢,就喝个味道罢了,就是太平猴魁呵呵,呵呵!” 苏凌这才啧啧的点了点头,忽的似打趣道:“哎呀,果真是太平猴魁啊,这可是好东西啊,我最喜欢喝,不如兄台卖我一箱,我现在付钱,也省的你们再跑路了,也减轻些负担如何” 说着他似有意的笑着看着这刀疤脸。 刀疤脸又是一窒,却沉声道:“我们只是送货的,这货送到哪里,有多少箱,都是事先说好的,我们可不敢私自卖了你要喝茶,去茶铺中买便是了。” 苏凌这才似恍然的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啊。” 他忽的一副颇为遗憾的神色,叹了口气,声音也高了许多道:“唉,真是可惜了,不能当场买一箱回去” 说着忽的举起双掌朝那茶箱上使劲的拍去。似乎颇为遗憾这满地的茶叶,自己不能买了去。 “嘭嘭——嘭嘭——”一阵沉重到有些发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茶箱也跟着震颤了几下。 苏凌心细如发,不动声色间,发现随着茶箱的震荡,边缘封口处似乎有些灰色的粉末。 他心中起疑,只是牢牢记住。 刀疤脸见他拍了那茶箱,脸色已经变的极为难看了,刚想出言阻止。 却见苏凌竟站起身来,扑了扑手上的灰尘,朝着刀疤脸嘿嘿一笑道:“既然都是茶叶,这位兄台又不卖我,得了,反正也错不了,我看不查了,就此放行” 那刀疤脸和身后的二三十大汉,这才面色一松,伸进腰间的手才缓缓的放下。 苏凌这才转头朝着谭敬嘿嘿一笑道:“谭大人,您说呢?” 谭敬有些丈二和尚,查也是苏凌让查的,真查了就这么草草了事。 不过他可明白苏凌可是曹掾,就算苏凌是小官,后面可还站着个军师祭酒呢。 谭敬连忙陪笑点头道:“您说的是,说的是,那就放行,放行!” 说着朝那些差役摆了摆手,差役方才退下。 刀疤脸见状,赶紧让后面四个大汉,将新搬的两个货箱搬回去,这才一脸是笑道:“这位公子喜欢喝茶,那却好办,下次你在这儿,我还来的话,备些多余的免费送您不就成了。” 苏凌嗯嗯了几声,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那刀疤脸这才朝着身后一招手,朗声道:“弟兄们,再加把劲,仔细着点,交了货咱们再歇息!” 后面二三十大汉应了,这群人才搬箱的搬箱,推车的推车,走过了码头,朝着龙台城内去了。 那群人消失在人海之中后,郭白衣立时走过来,急切道:“苏凌老弟,你怎么把他们放走了,方才你说要检查的时候,他们变毛变色的,这货箱里真的有问题!” 苏凌淡淡笑着点点头道:“白衣大哥,我岂能不知道,方才我故意诈他,这茶叶也是太平猴魁,他便顺风达意,只是白衣大哥您喝过不少茶,你知道有种茶叫什么猴魁的么?” 苏凌暗中想,太平猴魁可是他那个时空安徽一带的名茶,这个时空肯定不会有这玩意。 果然郭白衣点点头道:“我的确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种茶,再者他们押了货来,竟然不知道是什么茶叶,这也不合道理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方才我故意拍了拍那货箱,便已然知道里面装什么都有可能,但绝对没装茶叶!” “哦?苏凌老弟为何如此笃定?”郭白衣有些讶异道。 “哼哼,那茶叶有多轻,就是压实了,装满了也比寻常重货装满了轻上许多,不用打开箱子,用手一拍之下,因为茶叶本身的重量,箱子发出的声音相较重货来说,会显得清脆一些,可是方才我拍了两下那箱子,却发觉那箱子发出的声音极其沉闷”苏凌哼了两声,笃定道。 郭白衣眼前一亮,急道:“果真,果真,方才你一拍之下,我也听到了那声音的确十分沉闷,看来应该是装了什么很重的东西” 苏凌点了点头又道:“我拍那箱子,箱子震动,我发现箱子缝隙处有细细的灰色粉末渗出,所以这里面定然不是茶叶!” 郭白衣点点头,这才奇怪道:“那为何你方才不将他们拦下,还要放他们离开啊!” 苏凌一笑道:“他们二三十人,皆是魁梧壮汉,真要动起手来,就凭着七八个差役,能是对手?再者这漕运码头多是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伤了他们,这事便更加麻烦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还是苏老弟想得周到,可是就这样白白放了他们,咱们线索不就又断了” 苏凌冷笑道:“哪能这么便宜的放了他们?白衣大哥你附耳过来!” 郭白衣忙走到苏凌近前低声道:“兄弟有什么话说?” 苏凌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来漕运码头的路上我已经细细观察过了,总共有三条岔路,其中两条都是通往朱雀大街的,我料想他们这许多人,目标如此之大,定然不会选择这两条路,另外一条乃是绕开朱雀大街,出北门,进龙台大山的,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走这条路,等会儿我跟上去,白衣大哥速去暗影司找了伯宁大人,让他带些硬手出北门,到大山里寻我,记住要快啊!晚了我就危险了” 郭白衣面色一肃道:“好了,此事包在我身上,只是兄弟可要小心应付,一旦力有不逮,速速离开,咱们在从长计议!”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撸起袖子,朝郭白衣晃了晃胳膊道:“白衣大哥,你看我这手镯。” 郭白衣看去,却见苏凌手腕上带着一个手镯,不知道是什么质地,有些银灰色的暗光,倒也看着十分坚固。 苏凌低声道:“龙台山岔路颇多,山高林密,未免你们不好找,我会在沿路做了记号,就一个方向的箭头,你要给伯宁大哥说清楚,要他们沿路仔细看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暗中佩服苏凌心思缜密。 苏凌这才声音压得更低,瞥了瞥那个谭敬又道:“白衣大哥,那个人,方才差点说走了嘴,可是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十分精明的,为何会犯这等错误,莫不是故意的不成?我走之后,你找到伯宁大人,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寻我踪迹,另一路把这个谭敬抓了送暗影司审一审,若是真的无心之过,再放不迟,咱们谨慎些还是好的!” 郭白衣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苏凌这才若无其事的伸了伸懒腰,走到谭敬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会儿还真有点乏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谭老兄保重啊!” 说着不慌不忙的,施施然的朝着码头外的人群之中去了。 苏凌走了远了些,这才脚下加紧,极速的朝着他算定那伙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离着漕运码头不远的地方,是一个二层的酒楼,此时那里早坐了一个白衣人,面前的大窗完全开着,从大窗外居高临下,漕运码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皆尽收眼底。 那白衣人一身素白长纱,更有白纱罩面,头上带着一个大斗篷,看不清楚相貌。 他的桌旁手边,放了一把幽蓝色的长剑,长剑剑鞘古拙肃杀。 剑柄正中,两个娟秀的小字:听荷。 那白衣人脸朝着大窗,半倚着窗棱,右手拿着一卮酒,轻轻的抿着。 他蓦地看到苏凌出了那码头,这才又喝了两口酒,将酒卮当得一声放在桌上,掏出几枚钱,扔在桌上,一把提了那幽蓝长剑。 白纱衣轻荡之间,人已经出了那酒楼,朝着苏凌远去的方向,身形轻荡,转瞬不见。 苏凌不多时便已来到了岔路口处,眼前南北东三条岔路,他不在迟疑,朝着北面的岔路,极速的追了过去。 北面的路上,行人原本就比其他两条路的人少上许多,苏凌极速向前,不过片刻之间,已然行了好远一程,街上的人更少了,好久看不到一个。 苏凌正行间,忽的听到远处似隐隐有话音飘来道:“弟兄们都仔细点,那码头上的小子,有些怪异,这次咱们可千万不能出岔子,耽误了咱们上峰的事情,咱们都得掉脑袋,快点,再快点!” 有人回道:“头儿,你也忒小心点了吧,那个小子人单势孤,看起来就是个书生公子,真就发现什么,还架得住咱们一顿乱刀伺候?敢追上来,宰了就是” 另有人又道:“只让咱们快些赶路,只是这箱子也太重了些,这大冷天的,兄弟们浑身是汗,累都累死了” 又听最先的那人怒道:“你们这群吃才,吃饭时一个比一个能造,就这点活儿都干不了了?箱子里是什么,不想死的都他娘的少打听,赶紧送完这一趟,那窑子里的小娘子,你们随便去搂了开心” 苏凌身形一顿,脚步声尽量控制的轻微不可闻,一闪身,进了一个胡同口躲了,探头朝着前面看去。 却见前方极目之处,点点的有一拨人,押运了几大车的货物,正快速的走着。 他一眼认出,为首的便是那个刀疤脸。 苏凌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分析是对的,他们的目的地的确是龙台大山。 苏凌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发出声音,和他们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远远的缀着。 却见这群人极速的走着,过了一阵子,便来到了北城门口。 北城门守门军士将他们拦了,也是草草的验了那前面的几箱,见都是些茶叶,这才挥手放行。 待他们出了北城门,苏凌这才缓缓跟随,也出了北城。 北城外的道路,皆是黄土地。 本就不是通畅官道,加上前些日子下雪,这几天积雪融化,道路及其泥泞难行,泥水和着还未完全融化的冰水雪水,倒是阻了这二三十人的速度。 那刀疤脸咒骂额几声什么破路,这才又催促人群加把劲,等进了大山,路就好走了。 苏凌待他们走远了,来到道边一棵半枯死的歪脖槐树前,将手镯取下,在树干上划出一个指向龙台山方向的箭头,又来回的加深了几下,这才戴好手镯,继续远远的缀着那群人朝前走着。 没过多久,眼前便浮现连绵不绝的茫茫龙台大山。 或许是苍山地势较高,古木狼林,刚到山脚处,便觉得这里已然比龙台城里要冷上好多。 延伸上山的山路,泾渭分明,先是黄褐色的泥水路,走了不久,便全数是一点都不曾融化的积雪。 远远望去,山路蜿蜒盘旋,仿佛一条看不到头尾的白色大蛇,在山腹和群山之间缓缓爬升。 山路旁的的枯树,皆是倒挂的冰棱。 那二三十人在满是积雪的山路上,缓缓走着,车轮吱吱呀呀的,有节奏的响着,打破了龙台大山的幽深宁静。 几只伏在枯树枝上的不怕冷的不知名鸟儿,被这吱吱呀呀的声音惊动,忽的齐齐的飞了起来,涤荡起枯枝上的积雪,阵阵雪浪。 苏凌又放慢了些许速度,一则这龙台大山就是一个冰封的积雪世界,他那吸了寒气心肺难受的毛病一直没好,他一直强压着自己不咳出来,可还是避免不了的低低咳上两声,若是跟的近了,怕是会让他们发现。 二则,这满山的积雪,那车上的货物又极重,车轮轧在雪上,留下了数道清晰可见的车辙,倒也给苏凌追踪他们提供了不少的方便。 苏凌自山下开始,就用手镯做了不少记号,想来一旦伯宁寻来,定然能够找到的。 苏凌走着走着,忽的感觉身后似有动静,好像还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心中一紧,先是装着继续向前走,忽的顷刻回头。 身后凄风寒雪,白茫茫的一片,那里有什么人迹。 苏凌摇摇头,想来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他这才安下心来,全力的追踪向前。 又走了一程,苏凌低头看去,竟蓦地再次发现,雪地之中一路竟然斑斑点点的洒下了什么东西,沿着山道一直向前延伸。 咦?苏凌心中一动,俯下身去,将那斑斑点点的东西捏了一小撮,放在手上,竟然觉得十分眼熟。 这不就是在码头时他拍箱子时震荡而出的灰色粉末么? 他心中觉得这粉末定然有些不太寻常,于是将这些灰色粉末凑到鼻尖吻了吻。 说不出的味道传来,不是很刺激,但也不好闻。 只是苏凌觉得,这味道好生熟悉,自己很久很久前,似乎闻到过。 到底是什么玩意? 苏凌心中疑惑不解,但也不敢再耽搁,怕万一耽搁久了,那群人再跟丢了,他这才站起身去,极目远眺。 却见前方很远出,那数十个人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就如万丈白雪大山上,缓缓蠕动的一群小黑点一般。 苏凌身形一晃,再次跟了上去。 待苏凌消失不过十息,苏凌站定的那片雪地山道上。 忽的白影一晃,白纱衣飘荡之间,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初现。 手中幽蓝长剑,闪着幽幽光华。 他抬头,从面罩的白纱之中,隐隐的射出两道眸光。 他停了一会儿,也如苏凌那般捡起地上的灰色粉末,在掌心摩挲了片刻,随即一扬,那粉末顷刻被冷风吹走。 他这才不再耽搁,一道白光,再次消失在茫茫大雪山中。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剑 [] ps: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 茫茫大山,白头孤寂。 苏凌远远的缀着那二三十人,只觉冷意袭遍全身,苏凌强自忍着这通体寒意,兀自坚持着。 又跟踪了一段,山路渐渐变得难走起来,随着山势越来越险峻,那原本蜿蜒曲折的大山路,竟有种自天而来的气势,笔直的直上直下,倾泻而来。 苏凌和前面的二三十人的速度也再次减缓了不少。 又走了一段,过了一个拐弯,眼前山岭重叠,幽深渺远。 这二三十人似乎轻车熟路,一头扎进山腹的深处。 苏凌在这拐弯处做好记号,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进了大山深处。 他正全神贯注的跟着,忽的见那个刀疤脸一抬手,二三十人顷刻停了下来。 苏凌一阵紧张,以为他们发现了自己。 可再仔细看去。 刀疤脸连同那二三十人忽的长喝一声,伸手在胸膛处,抓了外面的罩衣,使劲一扯。 “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再看,他们外面罩的衣服,顷刻被他们扯下,然后随手一丢,半空之中碎衣飘动,被风吹着荡了几荡,落得哪里都是。 苏凌可顾不上看那些被扯下的罩衣,眼神灼灼的盯着这二三十人。 但见这二三十人将外面罩衣撤下,里面竟然还穿了一层应该穿在外面的衣衫。 苏凌赫然发现,这二三十人的衣服,包括那个刀疤脸,皆是一身幽紫色的衣衫,而这紫衣的制式,苏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曾在城门处剑斩一紫衣杀手,他的穿着,和这二三十人,一般无二。 紫衣映在雪色之中,凛凛的有杀气涤荡。 而他们身上的气势也陡然一变。 从方才一看就是做苦力的体格健壮的船工气息,蓦地变得浑身满是嗜血和杀意。 又在一瞬之间,那二三十人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柄弯刀。 白雪悍刀,冷血鬼魅。 哪里还是船工,分明是江湖杀手。 那刀疤脸倒提弯刀,走到队伍之前,用长刀拍了拍最初的十数个货箱,冷声道:“卸——!” 左右数个紫衣杀手闻声而动,顷刻之间将这十数个货箱搬到山崖前。 那刀疤脸这才冷喝道:“扔——” 那数个紫衣杀手,再不迟疑,将十数个货箱高举过头顶,朝着山崖下狠狠的掷了下去。 做完这些,他们又停了片刻,那刀疤脸,又查点了剩下的货箱,这才点点头道:“数目没错,弟兄们再加紧点,翻过这个山头,便到地方了。等护法验了货,到时候在天王近前美言几句,有我们的好处!” “是!——”这二三十个紫衣杀手,眼中一片贪婪的欢愉之意。 皆纷纷推了那货车,继续向前走去,那速度真就快了不少。 待他们走远了,苏凌这才飘身走到山崖前,朝下望了望。 山崖深不见底,云雾重重,哪里还有那十几个货箱的踪迹。 苏凌可以笃定的是,这十几个货箱里,应该就是装的茶叶。 应付了那码头和城门处的盘查,这些东西对他们便再无用处了,便这样抛下山崖。 山崖幽深,也不会有人发现。 苏凌不再耽搁,也加快脚步继续跟踪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苏凌眼前极远处,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山洞贯穿了一处山体的山腹,其上怪石嶙峋,山峰直插天际。 从山峰的陡壁之上,竟然直直的挂下一道滔滔悬泉。 只是天寒地冻,那悬泉早已冰封,只有一道数丈宽的冰嶂挂在那里,熠熠的闪着光芒。 蔚为壮观。 那数十个人这才停下来,将货车护住。 苏凌悄然转向旁边的密林处,冷冷的窥视着他们。 山洞想来是很大的,除了洞口山壁上嵌着两个火把,火焰跳动。 而洞口里面不远便能看到又是两处火把嵌在山石上,照亮了方圆数丈,再往里面便幽深晦暗,看不清楚了。 那个刀疤脸等了片刻,便见从洞里出来了四个人,也是一身紫衣,各自擎了一柄弯刀。 刀疤脸上前跟他们说了几句,那四人围着货车转了几圈,用刀撬开了其中一个货箱,看了几眼,这才朝他们一招手。 “走,进洞——”刀疤脸一挥手,领着这二三十人朝洞内走去。 那后出来的四个紫衣杀手,警惕的朝着四周看了几眼,这才也转身,迅速的消失在洞口处。 苏凌按捺着性子,又等了片刻,这才从密林中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低头思忖了一阵,这里或许就是这群人的核心贼窝子,里面的高手定然不少,一定还有那个刀疤脸提到的什么护法。 自己实在是人单势孤,这样贸然进去,怕是到时不好脱身,他心中暗自着急,那伯宁如何还不来,要是人手齐了,冲进去抓人就好。 他正低头思忖,忽的感觉洞口处有人影一闪,站在他的身前数丈,声音冰冷道:“怎么,在等人么?” 苏凌大惊失色,脸上的神情变了数变,忽的抬头看去。 竟然是那个刀疤脸,不知为何,竟然去而复返,身形轻的连苏凌都未曾发觉。 苏凌将身体一蹲,蹲在雪地之上,脸上一阵懊恼道:“雾草!早知道我再等会出来了,被你发现了,是不是要请进去喝茶啊,太平猴魁还是毛尖?” 那刀疤脸刚想说话。 却见苏凌猛地暴起身形,悬至半空,双手一扬。 “呼——”一阵涤荡的雪雾朝着那刀疤脸铺面扬去。 刀疤脸只觉眼前一阵迷蒙,大吼一声,手忙脚乱的扑棱着洒了个满头满脸的雪雾,破口大骂道:“小子,你也太阴损了!” 苏凌也不答话,锵的一声清响,半空之中问相思细剑出鞘,一道寒芒,瞬间穿过雪浪,朝着那刀疤脸的哽嗓刺去。 那刀疤脸果然有些身手,虽然眼前看不清楚,但听风识剑,大吼一声,将手中弯刀猛地朝着脖项前一挡。 “当——”的一声清响。 那问相思剑尖正点在弯刀之上。 苏凌只觉的一股巨力将他震得几乎稳不住身形,不由的朝后面暴退数丈。 使劲稳了稳将要脱手的问相思,这才堪堪站住。 不等苏凌再出手,那刀疤脸大吼一声道:“剑是好剑,只是力道就差了点,接我一刀试试!” 话音方落,就见这刀疤脸身形疾纵,欺身向前,宛如一头猛虎,带着凶戾气息,弯刀刀芒一闪,带起刀风阵阵,以上示下,狠狠的朝苏凌当头劈去。 苏凌知道这刀疤脸一身怪力,自己可是接不了这一刀的,只得双脚一点雪地,“嘭——”的一声斜着闪去。 脚下雪浪迸溅。 饶是苏凌身形够快,刚刚偏身,那巨力刀芒便从他身前掠过,苏凌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刀芒上的横绝气息。 “不过是一身熊力而已”苏凌半斜身体,整个身形几乎离地两丈多,几乎跟地面平行,一翻手腕,问相思斜刺里横推向刀疤脸的右侧腰部。 若是砍上了,这刀疤脸定然会被拦腰砍为两截。 刀疤脸只得放弃进招,右手一顺,那弯刀直直向下,朝着冲过来的问相思剑芒再次挡去。 苏凌暗道,这刀疤脸看起来憨傻,还有一身蛮力,却招招针对我力气不及的弱点,逼我和他的弯刀相撞。 我若真的不小心撞上他的弯刀,凭他的力气,轻则剑飞,重则身形不稳,被他再补一刀,命就没了。 这怎么玩?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使劲将相思剑抽回。 那刀疤脸见苏凌有了破绽,抽刀而回,便得理不让人,弯刀从下向上,反手朝苏凌肚腹出撩去。 “雾草!不讲武德!”苏凌大骇,只得死命的再次向后暴退数丈。 那刀疤脸岂能轻易放掉苏凌,壮硕的身体,一步欺来,朝着苏凌又是雨点般的三刀。 苏凌拼了命的左躲右闪,好在身法够快,这三刀全数劈空,劈在地上,震荡起雪片乱飞。 苏凌不敢和刀疤脸硬碰硬,只得左冲右突,凭借飘逸的身法,围着刀疤脸转圈,抽冷子在刀疤脸进招间隙,直攻数剑。 刀疤脸虽然浑身蛮力,可是一头熊碰上一只轻盈的蝴蝶,也是不好对付。 他仗着蛮力不住挥刀,却都砍在了空气中。 两人就这样交手了十数回合。 那刀疤脸被苏凌左晃右晃,闪的眼花缭乱,热汗直淌,心中满是焦躁。 忽得,他朝着洞中喊了一声道:“你们这几十个,杵着看戏么?还不出来帮忙!” “嗖嗖嗖——”数十声响过,方才进洞的二三十紫衣杀手,一个不少,全数飘身出洞,一字排开在苏凌面前。 弯刀一举,大喝一声道:“杀——” 苏凌身形疾退数丈,细剑一横,看了这杀意满身的数十紫衣杀手骇然的刀芒,头自是先大了三圈。 苏凌破口大骂道:“雾草!玩不起啊你这刀疤脸,打着费劲就叫人不成?” 刀疤脸冷哼一声道:“聒噪什么,杀人战场,凭着肉舌就能赢么?” 苏凌无奈一笑道:“和谐社会,要不咱们坐下来谈谈,你就不想知道我叫什么?” 刀疤脸刚想叫人动手,却见苏凌主动要提自己的名字,这才让这二三十人先停下,向前一步道:“也好,我先问问你到底姓甚名谁,以免你死了没办法给你立碑!”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要问我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好汉爷姓祖名宗!” 苏凌一嘴的胡说八道,他在拖延时间,心中暗暗念叨,伯宁大哥,你再不来就不用来了,先去给我买口上好的棺材,等着吃席就行。 那刀疤脸点了点头,念了一遍道:“啊,原来你是祖宗” 忽的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啊呸!你个王八蛋,占老子的便宜,老子把你切开晾着!” 说着当先催动手中弯刀,大吼着朝苏凌劈去。 身后那二三十个紫衣杀手,身形一动,弯刀一顺,也欺身朝苏凌冲去! 苏凌哈哈大笑道:“小爷不占你便宜,对得起你这憨头憨脑的模样么?” 便在这时,那刀疤脸已然欺身赶到,弯刀再次砸向苏凌的脑袋。 苏凌急忙朝左侧退了数丈,绕过这刀疤脸,一道残影朝着他身后最前的一个紫衣杀手顷刻激射而去。 半空中问相思蓦地出手。 剑芒一闪,剑锋嗡嗡有声。 “噗——”斜肩铲背,一剑荡起血浪翻涌。 那个紫衣人的左臂被苏凌一剑砍下。断臂翻滚,鲜血汩汩。 “啊——”那紫衣人惨嚎一声,就地翻滚。 刀疤脸和其他的紫衣杀手被突变的情势骇的立时停身。 苏凌瞅着这机会,蓦头就跑! 刀疤脸哇哇暴叫道:“这他娘的是什么破招,占了便宜就跑啊!还愣着干嘛,给我把他乱刀砍死!” 说着当先朝着苏凌冲去,身后那二三十人也冲了过来。 苏凌边跑边回头,心中暗骂伯宁这玩意真不靠谱,怎么还没来,再没来自己真就吹灯拔蜡了。 忽听脑后风声不善,原来是一个紫衣人当先追了上来。 原来那刀疤脸虽然力气大,但论速度却差了点,所以被这紫衣杀手抢了先。 苏凌也不回头看,只用耳朵听,感觉那弯刀已然到了,这才冷喝一声,身体疾速向右侧撞去。 那紫衣杀手还以为一刀砍中了,刚然一愣,却觉得手臂发麻。 原来苏凌早已闪到右侧,自己那一刀却是砍在了旁边的树桩之上,刀入数寸。 那紫衣杀手正欲拔刀而出之时。 苏凌蓦地从右侧翻身而起,宛如鹞子,冲天直上,一荡手中细剑,问相思划破空气,正刺入那紫衣杀手后心。 又是一声惨叫,这紫衣杀手顷刻毙命。 便在这时,那数十紫衣杀手已然来到,瞅准苏凌身体下落的当口,各自挥舞弯刀,一阵乱砍。 “当当当——”的声音响成一团,却是全数砍在了雪地之上。 苏凌下落之时,便一眼看见这数十人的弯刀气势汹汹的朝自己砍来。 只得舌尖一顶上牙膛,那下落的身体在半空一窒,忽的调转方向,朝后面射去。 只是这样,苏凌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索性也不再去管,任凭这失控的身体向后冲。 “嘭——”的一声,苏凌只觉得后背撞在不知什么玩意儿上,这才堪堪停下。 苏凌后背被这实实的一撞,气血翻涌,眼前一黑,苏凌强忍着一口气,没有当场吐血。 可是再起身之时,那刀疤脸和身后数十杀手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刀疤脸一脸狠戾,晃了晃手中的弯刀道:“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 “给我剁了他!” 那刀疤脸一声戾喝,数十紫衣杀手皆举了弯刀,就要朝着苏凌当头砍下! 忽的那洞上方的悬泉山崖上蓦地飘来一阵清冷的声音道:“几十个人欺负一个,算什么东西!不知羞!” 刀疤脸和那数十个杀手皆惊,惶惶然抬头朝那山崖悬泉处看去。 山崖之巅,冰封悬泉,恢弘绝美,宛如冰封的银河! 忽的一白衣素影,毫无征兆的翩然出现。 白衣飘荡,如幻如仙,轻踏吧已然冻成光滑无暇的冰嶂悬泉,翩然而下。 身姿绝世,衣袂如仙。 手中幽蓝长剑,凛凛蓝芒,直入神魂。 这白衣人径自从那冰嶂悬泉之上飘荡而下。 顷刻之间已然来在半空。 声音冷如冰霜,却是极美的女子声音道:“我说过,这个小子,只有我能动的,你们这些人,不配!” 幽蓝长剑,蓦地蓝芒大胜。 将她的如雪般的白衣身姿整个环绕住。 “嗡——”的一声高亢的清鸣,那幽蓝长剑蓦然从她素指间飞出。 一道绝艳蓝芒直插苍穹。 那天色,竟然蓝芒尽染。 那数十个杀手,哪里见过这般异象,皆吓得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听荷!斩!” 白衣如幻,她身姿轻动,惊鸿一瞥。 这数十人竟感觉到了无边的冷意和杀机。 那幽蓝长剑在苍穹中疾速旋转飞舞,幽蓝剑芒四溢飘荡。顷刻之间一股惊天的剑气不断的在剑身周围聚集涌动。 “叱——” 半空中,如雪白衣身影蓦地伸出一根葱指,朝着那数十人的核心处一指,冷声喝道。 那幽蓝长剑再不耽搁,化作一道耀眼蓝色剑气,从苍穹之上,猛然冲下。 瞬息之间,将那数十杀手的身形,全数笼罩在浩大的蓝芒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 剑气震荡四溢,雪浪奔涌迸溅,弥漫开去,遮了四周方圆。 苏凌眼前,那幽蓝长剑正插在自己身前数丈的雪地之上,直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而那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然飘然而至,立于幽蓝长剑之后。 白衣倾城,清影如歌。 那震荡的剑气字幽蓝长剑之上轰然铺开。 刹那之间,那数十个杀手如遭重击,朝着四周暴退翻滚开去。 有十数个杀手已然倒在地上翻滚惨嚎,饶是起不来了。 一剑之威,强横如斯。 苏凌这才发觉这白衣女子竟然认识,这可是个神仙! 他狂喜道:“原来是仙子姐姐!好久不见。” 那刀疤脸还是有些功夫,被震的倒退十数丈,将手中弯刀朝地上死命一杵,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白衣女子也不理苏凌,只是抬了螓首,白色面纱中眼眸透出两道冷意,声音也是冰冷道:“哪个近前,死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敌巢惊心 原本占了绝对优势的紫衣杀手一方,在这白衣女子突然出现之后,形势转瞬直下。 刀疤脸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自己周围,能站起来出手的,加上他自己怕是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不过他想到洞里的那些高手,还有护法在,便出不了乱子。 想到此处,他这才大吼一声道:“能站起来的,都给我起来,保持阵型,别装娘们儿在地上嚎叫!” 他一喝之下,竟还真就有效,那地上东倒西歪的人中,还真就有七八个紫衣杀手,咬牙站了起来,迅速的聚拢在刀疤脸的身后。 刀疤脸这才有了些许底气,兴许自己扛上一阵,待护法手中的要紧事办完之后,便能出动支援自己。 若是护法出手,这局势就不在话下了。 想到此处,他强压气息,这才倒提弯刀向前几步,一指那白衣女子喝道:“你这小女娘,好狠,大爷一时之间不备,着了你的道了,说,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女子却也不回答,忽的又伸出一根葱指,朝着他点了一下,又朝着他身后点了起来。 声音依旧冰冷,似乎没有一丝的喜怒波动道:“一、二、三十二” 她这才轻轻将那插在雪中的幽蓝长剑拔出,轻轻的吹了吹。 气息如兰如馥,那面上的白纱轻轻被她吹起飘荡,竟隐隐能看到她绝美的雪颌和朱唇。 紧紧这浅浅的一露,就连刀疤脸都有些看得呆了。 竟是想不过一切的欺身向前,粗暴的,不对,轻轻的揭了她的面纱,看看她的容颜到底有多么的绝世倾城。 太粗暴了,弄疼她了,岂不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么? 那白衣女子似乎淡淡笑了下,声音仍旧冰冷,低低道:“不要浪费本姑娘的时间,你们十二个,一起上吧!” 那刀疤脸脸上的横肉跳动了几下,这才色厉内荏的吼道:“小女娘,猖狂!给我上!” “杀——”身后的十一个紫衣杀手,皆同时举起手中弯刀,呼喝一声,朝着白衣女子冲了过去。 那白衣女子竟似恍若未闻,反到转过身去,朝着苏凌轻轻的抬了抬下颌道:“苏凌,你还能起来不能?” 苏凌一阵头大,暗想这等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你怎么连躲都不躲一下。 苏凌这才迅速起身,朝着白衣女子迅速笑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变道:“神仙姐姐,小心你身后啊,别只顾着跟我唠嗑” 那白衣女子将头一歪,带动白纱一荡,呐呐出言道:“唠嗑?此为何意?” 苏凌大急,眼看身后已然有两个行动迅速的紫衣杀手弯刀高举瞬息便要冲至。 苏凌只的一提手中问相思,大吼一声道:“神仙姐姐,闪开!” 他屏息凝气,便要摆剑纵身挡在白衣女子身前。 可就在他将纵身还未纵之时,那白衣女子却忽的清叱一声道:“烦——” 也不见她如何作势,也不回头,只是右手的幽蓝长剑蓦的蓝芒大胜,她握在手中,朝着气势汹汹,顷刻便至的那十一个紫衣杀手轻轻一拂。 “轰——” 又是一声巨响,再看那十一个紫衣杀手,也不知怎地,竟似被什么巨力掀翻一般,根本稳不住身形,瞬间东倒西歪,弯刀撒手,躺在地上,翻滚不止,哀嚎连连。 抽搐片刻,皆没了气息。 苏凌看在眼里,瞳孔一缩。 妈的妈我的姥姥,这还叫武功么? 他只得伸出一根大拇指,在白衣女子面前白纱一竖道:“神仙姐姐,你真不是人!” 那白衣女子正自将长剑还鞘,听他这一句,忽的抬起头来冷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凌忙给自己嘴上来了一巴掌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你真是神仙” 白衣女子这才冷嗔道:“等会儿再跟你计较,我先打发了那个丑鬼。” 她说罢,朝前踏了两步。 白衣如雪,缓缓飘荡。 她轻轻指了指那刀疤脸道:“你是出手啊,还是滚回洞里送信啊?” 那刀疤脸一脸惊恐,脸色煞白,那刀疤竟显得更深了些。 他由于恐惧,面色更显狰狞,忽的大喊一声道:“你不要过来!” 苏凌在白衣女子身后,看着这五大三粗的刀疤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笑喷了。 大哥,你就这点成色,太对不起你这彪悍外形了吧。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道:“那你还不滚进去送信,让你们那什么狗屁护法的滚出来见我!” 说完,她不再看那刀疤脸,转身朝苏凌走去。 那刀疤脸见这白衣女子毫无防备的转身朝苏凌去了,忽的眼神变了数变,犹豫、胆怯、愤怒和狂热,忽的举起手中弯刀大吼一声道:“给我去死吧!” 说罢挥起大弯刀搂头便剁! 苏凌脸色一变,刚要出言提醒,可话到嘴边,才发觉自己要是说出来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刀疤脸只是刚把手中弯刀举过头顶,却蓦地顿在了那里。 手中弯刀竟然顷刻之间无影无踪。 而原本在他眼前的白衣女子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他正惊恐犹疑,身后却响起了一声冰冷的话音道:“非要我多杀你一个” 话音方落,那刀疤脸蓦然觉得后腰一阵剧痛。 自己那柄弯刀已然从他后腰出贯穿,前面的肚腹处,刀尖贯出,滴滴答答的淌下血珠。 那刀疤脸瞬间身体一软,直直的跪在地上。 这才将白衣女子的身形显露出来。 “何必呢,进去报个信,你兴许能活” 那刀疤脸眼神空洞,气息微弱,挤出一句话来到:“紫衣教完不成任务也是死。” 默默跪地,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生机。 苏凌这才走过来,附下身看了看这刀疤脸,这才道:“真就死了” 那白衣女子似乎有些好奇道:“你还想他活着不成?” 苏凌这才站起身来道:“本想抓个活的,这可好,全死翘翘了,啥也没问出来。就知道一个紫衣教,也不知道是个啥玩意儿。” 白衣女子嘁了一声,冷道:“早知道,让你死在他们手里算了,横竖我不出手!”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道:“白姐姐,你这话说的,我还是感激你出手相救的,要不然认识我的都得吃席不是”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哪个告诉你我姓白的?” 苏凌嘿嘿一笑道:“你看,你也不告诉我你贵姓啊,我总不能叫你神仙姐姐吧,那多矫情,你这一身白的,我就叫你白姐姐了。” 白衣女子这才点了点头道:“姓白就姓白吧,随你怎么叫去” 苏凌这才又是嘿嘿一笑道:“话说,白姐姐的功夫剑术可是真的厉害,这群人,架不住白姐姐一划拉的。” 那白衣女子淡淡道:“我这算不了什么,凌武城剑庵,皆比我的功夫高上不知多少呢” 苏凌闻言,瞪大了眼睛道:“凌凌武城?剑庵!我滴个乖乖,那可是武学胜景啊,天下武学出凌武,是不是我要到那里挑事,怕是会被揍的连我妈都不认得我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道:“你还想去挑事,估计凌武城大门你都进不去” 苏凌这才挠挠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白姐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白衣女子想了想道:“你不是想抓个活的问话,走,我陪你进去抓个大活人出来” 苏凌一脸无语道:“白姐姐,这几十个人你是不在乎,里面可还有个什么护法呢,还不知道多少打手,咱们还是别去了,咱俩找个饭馆,喝个小酒,交流下感情啥的多好”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朝着苏凌肩上一推道:“你进不进?不进我拽你进!” “进进,白姐姐都如此盛情了,我岂能犹豫不前,有洞不进,非丈夫也!”苏凌猥琐一笑,这才头前走进洞中去了。 那白衣女子也是白影一闪,跟在苏凌的身后朝洞内去了。 洞内。 这洞内方圆的确十分浩大。好似没有尽头。 穿过无边的或天然或人工的小路,不知多久才能看到核心的区域。 一个巨大而宽阔的空间。 一方巨大的水池,里面的水满是暗红褐黄之色,细细闻了,竟有种浓重的说不出的刺鼻味道。 方圆的洞壁上也被染上了如水池一样的颜色,显得怪异而丑陋。 水池旁,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巨大的大陶缸,一人多高,两人方能合抱。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木质的不知名的巨大机器和架子,不知作何用处。 这空间的最深处,数个石阶之上,有张石凳。 石凳之上半倚着一个身材长硕的紫衣男子,带着一个铜兽面具,看不清五官。 他左臂和右臂各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紫衣女子,那两名女子却是体格风骚,狐媚无比。 而他右手的两指之上还挂着一个银色的酒壶,不住的往嘴里倒着酒。 台阶之下,数十人正忙忙碌碌,将那些机器、架子和一人多高的巨型陶罐往洞的深处搬去,不知搬向何处。 人群出来进去,却没有一丝声音和交流。 细细看了这些人,有人着紫衣,皆是会功夫的杀手,但还有部分只是寻常粗布衣衫,看起来倒像是一些工匠。 便在这时,一个紫衣身影疾速的跑了进来,径直走到这紫衣兽面人前,低低的道:“护法,那刀疤死了,连着还折了数十个兄弟” 那紫衣兽面人正对两个艳冶女子上下其手,听他这一说,才又狠狠的在左侧女子胸脯上抓了一把道:“谁这么大本事这才多久,三十几个人全死了,再加上个七品武者刀疤头” 那紫衣人忙道:“是一个白衣女子白纱照面,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那紫衣兽面人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雌儿那刀疤平时不是挺能收拾娘们儿的么,怎么这个娘们儿都搞不定,真就是个废物死就死了吧” 那紫衣人这才又低声道:“他们进洞来了,不过不太熟悉道路,但估计用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就能找到这里来!” 那紫衣兽面人这才一推那两个艳冶女子,长身站起朗声道:“怎么样,都搬了这许久了,搞什么?还没搬完?” 有下面人回话道:“护法,基本搬完了,只是这下小瓶小罐的,散散碎碎的,实在不好拿啊。” 那紫衣兽面人挥了挥袖子道:“这些玩意儿,无关紧要,他们死在这里,总要给他们点陪葬品不是!” 说完他大吼一声道:“都给我集合!” 他一声令下,这些忙碌的杀手进而工匠皆放下手中活计,全数在紫衣兽面人的阶下集合。 那紫衣兽面人这才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一个兄弟陪着咱们一个宝贝工匠,朝后面撤走,哪个要是敢畜出声,敢掉队,那就别怪本护法不客气了!听清楚没有!” 那些紫衣杀手皆喝道:“喏!” 而那些工匠则是唯唯诺诺的低头不语。 那紫衣兽面人这才一挥手,这集合的近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洞内深处去了,不过一会儿时辰,那深处翻滚的黑暗便将这群人无声无息的吞噬掉了。 那紫衣兽面人这才忽的冷笑几声,一甩那紫色宽大的后摆和袍袖,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苏凌和白衣女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洞中走着。 只是无奈这洞内的空间太大了,仿佛又是一个世界。 不仅如此,原本石壁上是有火把的,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然被人全数熄灭了。 而且,他们这样没头没脑的走着,前方又多有岔路小道,他们来回折返,当真是又耗时间,又费体力。 苏凌大实在有些累了,喘着粗气,举着火扇道:“白姐姐,不行咱们回去吧,这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什么是个头啊!” 那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这小身板,这么快就不行了?” 苏凌忽的一挺胸膛道:“谁说我不行来着,这才哪到哪啊,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白衣女子这才又道:“那就赶紧走,废什么话!” 苏凌又走了一阵道:“不是,这洞深不见底,万一等下蹿出些蝙蝠、毒蛇啥的,你不害怕?” 白衣女子径自走路,也不看他道:“比起小青来说,它们能叫蛇么?” 苏凌闻言,这才欣喜道:“什么,小青没死么?” 白衣女子淡淡道:“我阿爷出手,那小青自然无事,现在说不定正在山里逮熊罴练手呢” 苏凌心中暗喜,若是张芷月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更加的欢喜呢。 苏凌忽的嘿嘿一笑道:“我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了?” 白衣女子扭头有些意外道:“你怎生知道的?” “你看,那蛇叫小青,姐姐又是白姐姐,那你是不是叫白素贞” 白衣女子一阵疑惑道:“白素贞?是哪个,可也会剑术?比我凌武城弟子可还厉害么?” 苏凌忙讪讪的摆摆手道:“白素贞厉害,不过也比不上她夫家许仙的,那许仙可是敢” 他话说了一半,便咽下不说了。 那白衣女子哪里肯依,转回头来几步走到苏凌近前道:“许仙如何?尚品还是无上宗师?” 苏凌嘿嘿一笑道:“玩蛇宗师” 两人又行了一阵,苏凌忽觉的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前面幽暗之处传了过来。 那白衣女子也闻到了,转头道:“这什么味道” 苏凌摇摇头道:“不敢确定,好重的味道,我想应该离他们藏匿之地不远了,咱们加紧些。” 两人脚下加紧,又走了一阵,只觉得这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重。 正自犹疑,忽的看到前面隐隐有亮光。 苏凌一拉那白衣女子衣袖道:“白姐姐,就是那里!” 白衣女子眼神先是落在苏凌拉她衣袖的手上,哼了一声,将衣袖抽走道:“快走!” 两人催动身形,两道白影顷刻即至。 直冲到当场,这才停下脚步。 两人两双眼睛,朝着周遭细细看去。 一池暗红又泛着褐黄色的臭水,旁边还有几个残缺木架子,架子周遭,无数小小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胡乱放着,有的已然破碎残缺了。 周遭石壁,有八盏火把灯,火焰毕毕剥剥响着。 除了这些,再无它物。 那火焰的声音,更显得深洞寂寥无声。 “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那白衣女子出言问道。 苏凌摇摇头,朝着那一池颜色不正的水中捧了一些出来闻了闻方道:“看来这水便是这刺鼻味道的源头了。” 苏凌又抬头观察了一番,愣神道:“人呢,什么鸟护法呢?” 两人正自疑惑。 忽的整个山洞中传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桀桀桀桀——哈哈哈哈——” 这怪异阴恻的笑声瞬间在洞中弥漫开来,一阵接着一阵,合着回音,让人不由的毛骨悚然。 “我滴个神啊,什么鬼怪!”苏凌汗毛都竖起来,刷的抽出了问相思。 那白衣女子也是向后退了一步。 手中的幽蓝长剑,轰然飞出,盘旋在她的身侧,发散着微微蓝芒,嗡嗡轻鸣。 苏凌大声嚷道:“你大爷的,装神弄鬼吓唬小爷,给我滚出来!” 话音方落,只听“啪、啪、啪、啪——”四声响过。 左侧四盏火把瞬间熄灭,那洞立时暗了许多。 苏凌和白衣女子的眼中,蓦地出现一道幽紫色悬浮身影,在半空之中极速飘荡,宽大紫袍无风自荡。 而那阴恻怪异的笑声也是从这悬浮身影处发出来的。 这幽紫身影,身形飘忽不定,游荡在洞壁左右四处。 倏忽不见。 宛如鬼魅幽魂。 那诡异身影刚一消失,原本熄灭的四盏火把,顷刻之间再次燃烧起来。 瞬间将洞内照的通透。 苏凌赶紧借着光线充足,仔细的寻找方才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不过片刻,又是“啪、啪、啪、啪”四声响过,右侧的四盏正旺的火把,顷刻之间熄灭。 洞内再次暗了下来。 那个幽紫色的飘忽身影,又再次悬浮出现,忽左忽右,鬼魅幽幽,骇人心魄。 苏凌刚想开口,那白衣女子却是向前一步,蓝芒长剑虚浮眼前,冷声道:“莫要装神弄鬼,紫幽蝙蝠,别人不认得你,姑奶奶可是认得的!速速出来受死!” 话音方落,那“桀桀”怪笑再次回荡在洞内方圆。 一声幽冷的声音蓦地从他们身后响起道:“既然知道本护法是谁,小女娘倒是有些道行,看看你能在本护法手下撑过几合,统统死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塌地陷 [] <a href=" target="_blank">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阴恻恻的声音让苏凌觉十分不舒服。 “这是个什么怪物?人呢?人哪去了?老蝙蝠,老乌龟,有本事,你过来啊!过来啊!”苏凌这句话,可不是有意模仿,因为那个人的身形实在飘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蹿出来给自己一下。 “你后面,小心!”白衣女子蓦然出声。 苏凌大惊失色,便觉着脑后生风,亦有金属破空之音,瞬息即至。 想要转头,却是事比登天。 那紫幽蝙蝠出手实在太快了,苏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也一刀砍了下来。 “无头侯了完犊子”苏凌一脸哭丧,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 那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道:“躺下怎么这么笨呢?” “咚——”的一声,苏凌应声倒下,只觉得自己的腿弯处火剌剌的疼。 将将躺下,只觉眼前一道巨大的幽紫身影,从他面前一掠而过。 那宽大的袖子展开飘荡,真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低空掠过。 苏凌还未及看清楚,只觉从那幽紫身影中蓦地激射出一道利芒,自上而下,直穿他的胸口。 完蛋,还是死! “嗡——”的一声清鸣,原本悬浮在那白衣女子身前的幽蓝长剑,一道蓝芒,化为一道流光,下一刻便已挡在苏凌近前。 “当——”的一声,那来势汹汹的利芒正撞在幽蓝长剑之上。 紫芒蓝芒,刹那迸溅。 一息之间,紫芒尽散。 儿那幽蓝长剑却仍旧悬浮在苏凌近前,蓝芒大胜。 一只素手蓦然而出,一把握住幽蓝剑柄,横着只一推,幽蓝剑气平铺弥漫。直冲漂浮在苏凌上方的紫色身影。 那紫色身影咦了一声,身形暴退而去。 待他在十数丈外落下地时,却见白衣女子已然执剑挡在了苏凌前面,浑身气息冷若寒冰。 “能不能起来了?”那白衣女子并不看倒地的苏凌,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苏凌一边揉着腿弯站了起来,一边嘟嘟囔囔道:“白姐姐,下回踢我的时候,能不能下脚轻一点,你这一踹,万一把我腿给我踹断了,一会儿出去,你得背我” 白衣女子知道苏凌这是在贫嘴,并未回头看他,只冷冷的望着十几丈外的紫衣人——紫衣教,左护法,紫幽蝙蝠,燕无归。 那燕无归桀桀怪笑,脸上的兽面也跟着他的肌肉抖动,声音阴恻恻的道:“小女娘,有些本事。”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道:“燕无归,你除了会装神弄鬼,还能干什么?” 苏凌闻言,呸了一声道:“还真是乌龟!燕无归,你还会一件事,缩头乌龟,不敢正面跟小爷打” 燕无归似乎被苏凌激怒了,冷哼一声道:“凭你,本护法就先吸干你的血再说!” “雾草!你跟青翼蝠王韦一笑是一家子不成?”苏凌骂了一句道。 “什么青翼蝠王,你小子胡说什么,还不受死!”燕无归“死”字方一出口,人已经消失。 “还玩这个?”苏凌嚷了一句道。 可他刚想找一找这个燕无归,却发觉眼前紫影一闪,那燕无归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他的近前。 手中弯刀搂头便剁。 苏凌妈呀一声,手中问相思死命向上便抬。 “当——”正撞在弯刀之上。 苏凌如受剧震,整个身体倒飞而去,后背正撞在那水池边上,幸亏他死命的控制身体,要不然定会一头栽进那刺鼻的水池里,喝个肚圆。 苏凌干脆躺在那里不动了,反正自己起来也是倒下,他摆摆手道:“不玩了,小爷躺平了,还不行么?” 白衣女子冷声道:“燕无归,堂堂九品巅峰境的高手,欺负一个六品境界的人,不怕失了身份么?” 苏凌一翻白眼道:“怎么又是一个九品巅峰,小爷最近倒霉,先碰见一个死变态是九品,这里又冒出来一个,怪不得小爷一招也接不住。” 那燕无归桀桀怪笑道:“小女娘知道本护法是九品巅峰,还不跑,看来是想跟你这小白脸情郎死在一处了!” “情你个大头鬼你这人不但变态,而且八卦”苏凌躺在地上,嘴还穷对付。 “看看谁死!” “听荷雨!”白衣女子蓦然出声。 再看手中幽蓝长剑清鸣一声,竟化作点点蓝芒剑幕,宛如凭空而现的绵绵雨珠,滴滴落下。 “叱——”那白衣女子身形化作一道白色流光,从那点点蓝色剑雨之中瞬间穿过。 待她穿过这蓝色剑雨之后,那无数点点的蓝色剑雨忽的快速涌动起来,顷刻化为一道流光,汇聚成一滴耀眼光点白衣女子手中握着的长剑之上。 “别动!”白衣女子身形再次出现之时,点点蓝色剑雨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手中幽蓝长剑正抵在燕无归的哽嗓咽喉之处。 一身清冷,白衣绝世。 燕无归似乎并不惊慌,仿佛幽蓝长剑并未抵在他的哽嗓一般,兽面上露出的双眼竟有些狂热,桀桀冷笑道:“听荷五剑,第一剑——听荷雨!果真玄妙!小女娘你竟是凌武城镜无极门下!” “算你有些见识!还不束手就缚!”白衣女子冷声道。 “笑话!五剑只出了这一剑,就想打败我!” 燕无归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竟然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凌躺在地上直摇头,仿佛在看玄幻大片道:“乾坤大挪移也没这么快吧,大哥” 忽的,燕无归的声音自高处传来道:“小女娘,我已然看破你的境界不过八品而已,那听荷五剑虽然厉害,但你区区八品境界,不过只能使出前三剑而已” 白衣女子蓦然转身,却见那台阶的石凳之上,燕无归正身形悬浮,宽大的紫衣无风飘荡。 “三剑对付你这个蝙蝠也是够用的!”白衣女子冷然道。 “是么?既如此,本护法还有要事,就不陪你们玩了,你们跟我的儿孙们玩会儿吧” 他说完这话,紫衣蓦地鼓荡起来,刹那之间,几十道幽紫光芒激射而出,更有吱吱吱吱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凌盯睛看去,只吓的妈呀一声翻身而起。 眼前几十只长着幽紫羽翼的巨型蝙蝠,皆红眼獠牙,吱吱吱的凄厉叫着,朝自己和白衣女子铺面而来。 便是整个洞中都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真有蝙蝠啊”苏凌脸色变了数变。 刚想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白衣女子却冷哼一声道:“退后,不怕被这毒蝙蝠咬死,就抱头蹲下,别动!” “好勒您呐” 苏凌倒也听话,真就立刻蹲在地上,做了个标准的双手抱头的姿势。 白衣女子冷叱一声道:“斩清波——” 再看手中幽蓝长剑,剑芒大胜,顷刻之间迸溅出数道连绵不绝的浩大剑气。 仿佛清波风吹起,激荡缠绕,一波剑气蓦然向前,其后又极速的生成新的一波剑气。 剑气连绵不绝,翻涌如波。 便在这时,白衣女子一道残影,已然迎着铺面而来的蝙蝠潮而去。 她的身影瞬间被巨大的蝙蝠潮湮没。 苏凌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看不清楚状况了。 只有眼前,蝙蝠潮翻涌,缝隙之间更有一浪接一浪的紫芒剑气直透而出。 耳中不断的传来巨型蝙蝠的惨叫声和扑簌簌的跌落在地的声音。 “吱吱吱吱——”“砰砰砰砰——” 彷如一夜秋风,吹落枯叶无数。 顷刻之间如雨的蝙蝠身影尽数从半空之中跌落尘埃。 而幽蓝剑光过处,铺天盖地的暗红色蝙蝠血迸溅翻滚,血浪滔天。 就如下了一场血雨一般。 刹那之间,血雨住,吱吱砰砰的声响消弭于无形。 那洞内竟有股说不出的死寂。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虚浮于半空之中。 周身蓝芒隐隐,白衣荡漾,清冷绝世。 那滔天的蝙蝠秽血,竟一滴也不曾落到她如雪的白衣之上。 苏凌可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整个白衣血污满身,竟成了暗红色的,闻起来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腐臭味道。 苏凌实在是抵挡不了这浓重的味道,脸色蜡白,哇哇的吐了起来。 那白衣女子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只看着他吐个没完。 苏凌好一顿吐,这才止住,还是心中好一阵恶心。 “出门不带伞失误失误”苏凌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欲再吐。 白衣女子冷声道:“先别吐了,那燕无归不见了!” 苏凌闻言,这才忘记自己一身血秽之事,抬起头来和白衣女子细细找寻。 再看这洞中除了几十只死在地上的巨大蝙蝠之外,哪里还有那燕无归的身影。 “这个乌龟,放了毒就跑啊!出来赔我衣服!”苏凌一边找,一边大声嚷着。 两人戒备搜寻,也不见燕无归的身影。 白衣女子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燕无归并不想恋战,只是拖住我们一时半刻而已,苏凌现在怎么办?” 苏凌在这洞内方圆踱了几圈,蓦地发现两扇巨石,巨石之间,竟有一个微不可闻的缝隙。 他用眯着眼睛朝那缝隙之中看去,只觉得里面幽深寒冷,似乎是条通道。 苏凌想了想方道:“白姐姐,你能把这两扇巨石挪开么?” 白衣女子看了他一眼道:“你怀疑这巨石之后有密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整个洞内,只有这一处缝隙,那死乌龟蝙蝠要跑,定然从这里走了没错。只是他知道如何开启巨石密道机关,咱们不清楚罢了。” 白衣女子不说话,走到这巨石之前,敲了几下,方道:“我试试看吧” 言罢,她将幽蓝长剑悬在腰间,伸出两只玉手,扣住两扇巨石的缝隙。使了使劲。 那两扇巨石竟然纹丝未动。 “这”白衣女子有些不甘心,忽的调动全身气息,白衣荡漾开去,全身气息灌于双手之上。 “哼——”白衣女子冷哼一声,双手再次用力向两边挪动巨石。 结果,她试了数次,苏凌喊了数次加油。 那巨石只是从顶端落下数道石屑,仍旧纹丝未动。 两人正自无计可施,忽的“吱——吱呀——轰隆!”一声巨响。 那两道石门竟缓缓的朝两边自动退去。 顷刻之间,巨石之后闪出一处幽深阴暗还带着丝丝冷意的密道出来。 “这?请君入瓮么?”苏凌看了看那霍然出现的密道,疑惑道。 那白衣女子也不说话,便朝那巨石之后的密道方向走去。 慌得苏凌又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道:“白姐姐,你干嘛去?” 那白衣女子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被他抓住的衣袖,似乎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任凭他如此抓着,冷声道:“自然是进密道,寻那燕无归” 苏凌使劲摇头道:“还是别了,这里面乌漆嘛黑,还冷气逼人的,万一有什么机关埋伏,怕是咱们都不能全身而退。咱们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白衣女子也答话,轻轻甩开被他抓住的衣袖,闪身间,飘身进了密道之中。 “我”苏凌一脸无奈,摇头自语道:“算了,死就死吧!” 他没有办法,握了握手中的问相思,紧紧的跟上白衣女子,也进了密道之中。 密道之中,漆黑一片。看不清楚周围光景。更有潮湿阴冷的气息不消不散,让人觉得阴森无比。 苏凌似乎想找回点男人的脸面,竟打开火扇,点点微光照亮脚下的路。 他这才举着这火扇,走到白衣女子近前道:“白姐姐,你在我后面,我在前面开道。” 那白衣女子也没有执意走在前面,轻轻点了点头,跟在苏凌身后,两人向密道深处走去。 这密道最初还算宽敞,苏凌举着火扇照亮,两人细细的打量四周。 密道的两侧,偶尔有些残缺的瓶瓶罐罐,还有些灰色的粉末踪迹,再无他物。 左右和头顶,皆是潮湿而光滑的石壁。 随着两人不断的深入,那股原本不太浓重的刺鼻气息,竟然又变得浓重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好生熟悉。 苏凌一边走,一边心中暗忖。 密道曲折蜿蜒,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这密道似乎没有尽头,就如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两人罩在里面,脱身不得。 只有无尽的幽暗前路,看不到来处与去处。 只有苏凌手中的火扇发出点点微光,氤氲昏暗。 两人顺着密道的走势七拐八拐。 苏凌眼尖,忽的看到前面一堆如山堆积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忙向前一指出声道:“白姐姐,前面那堆东西是什么?” 白衣女子也发现了前面堆积的东西,两人脚步加快,几步便走到近前。 苏凌将那火扇晃了晃,借着微光看去。 不看无妨,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冷汗直淌,苏凌颤声道:“死人骨头!全部都是死人骨头!” 原来,这堆积在一处如山的东西,竟然是无数的四人骨头,细细看去,更有无数早已只剩白骨的头颅,狰狞可怖。 白骨如山,不知道多少性命。 “这些人,该是死了好久了,竟然都成了白骨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竟饶有兴致的从这对如山的白骨之中拿出一根大骨细细的看了起来。 苏凌一阵发寒道:“白姐姐,你就不怕么?你可是个女娘” “这不过是没有了生命的白骨,活人比这个可怕多了”白衣女子盯着那根大骨看了一阵,方出言道:“看骨色和风化程度,当死了三个月以上,五个月以内。” 苏凌一笑道:“这你可说错了,我好歹也是个郎中,三个月到五个月的死人,总是还有些残留的衣服腐肉,这可是一堆白骨啊” 白衣女子闻言,将那大骨一扔,正仍在苏凌的怀中。 苏凌仿佛接了一个烫山芋一般,双手直哆嗦。 “你若不信我说的,那便自己看啊,如果是死的时候是皮肉完整的人,的确如你所说,当还有些腐肉和残留的衣物,可是,这些人如果身上的肉被一点一点的刮下来,最后只留下白骨呢?” 苏凌闻言,脸色巨变,惊骇的圆睁二目道:“什么,你是说,他们身上的肉被锐器一刀一刀的刮了下来,只刮的剩下了这堆白骨不成么?” 白衣女子点头道:“应该如此,你不信细细看看那骨头上是否有刀刮时留下的刮痕?” 苏凌强忍惊骇,细细朝那大骨看去,果真如此,若只是粗粗看了,发现不了,细看之下,果然这大骨通体都布满了细细的刀刮细痕。 “或许或许是凑巧了”苏凌喃喃道,心惊之下,又在这如山的白骨堆中抽了几根,一看之下,皆有刀刮细痕。 “好残忍!人都死了,还要刮人皮肉!这群畜生”苏凌恨声骂道。 “紫衣教,什么事情做不出的?”白衣女子似乎见怪不怪。 “可是,这些人到底都是谁,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还这么惨?”苏凌满心疑惑道。 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谜题,也许只有抓住那个燕无归,才能够知道最终的答案” 说罢,不再停留,继续向前方无尽的幽暗走去。 苏凌也急忙跟上。 两人又不知走了多久,白衣女子忽的停下来,指了指前面道:“没路了” 苏凌忙走过去,用火扇照了照,果真前面原本还是密道的,不知何时被一堆巨石封的死死的,却是没路了。 “看样子,是这群紫衣教的人撤退之后,把这里封死了。”苏凌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密道的尽头到底通向哪里为什么要挖这样幽深的密道做什么用”苏凌边说边想,却始终想不出个究竟。 “嘶——”、“嘶嘶嘶——” 便在这时密道之中先是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嘶嘶之声。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嘶嘶嘶声音响了起来。 刹那之间整个密道空间皆是这样的嘶嘶响声,不绝于耳。 “什么声音?”白衣女子疑惑问道。 苏凌刚想说话,却蓦地觉得那股刺鼻的味道变得从未有过的浓重,便是呼吸都不顺畅了。 刹那之间,苏凌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这味道炮仗!” “不对!是火药!好多的火药才有这么强烈的味道!”苏凌忽的大声喊了起来。 “轰——轰——轰——” 苏凌话音方落,这个密道无数的轰隆巨响自远而近,轰鸣不断。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浪从密道的来处极速的向他们所处的空间铺天盖地的涌来。 “轰——轰——轰——” 惊天巨响,震彻了整个龙台山山谷。 这深洞原本坚硬的岩石,顷刻之间碎裂,无数巨石化为齑粉。 刹那之间,气浪滔天,无数石屑烟尘涤荡蔓延。 倏尔,苏凌和白衣女子感觉整个大地和空间都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他们头顶上巨石碎屑如雨而下,整个山洞密道火药味道弥漫在涤荡的烟尘之中。 “轰——轰——” 又是几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小心!”白衣女子大声喊道。 苏凌近旁上方的山石全数坍塌,巨石挟裹着山土轰然而下。 苏凌大惊,身形向着白衣女子近前暴退而去。 一瞬之间,整个山洞全数坍塌,无边的气浪挟裹着剧烈的震颤,轰鸣不绝。 白衣女子和苏凌皆迅速后退,然而一闪身的功夫,周遭已经全数塌方。 无数泥土巨石将他们的来路和去路全部封死。 苏凌被震的几乎站不住,那白衣女子也是摇摇欲倒。 “白姐姐,拉住我!这洞还在塌陷” 苏凌不由分说,疾至白衣女子近前,使劲的抓住白衣女子的手。 触手之间,冰冷异常。 他也顾不了许多,转过身去,将白衣女子护住。 “轰隆——”骇人巨响。 无数泥土气浪挟裹着巨石向苏凌砸去。苏凌脚下的土地也訇然裂开了无数的的缝隙巨口。 “苏凌,闪开——”白衣女子大喊一声。 “不——若是今日被炸死,死的也只能是苏凌!” “轰隆——轰隆——” 天塌地陷。 无边翻涌的巨石和尘土将那两道紧紧靠在一起的白色身影顷刻吞噬埋葬。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六章 跟我走吧 [] <a href=" target="_blank"> 天摇地动,轰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震彻山谷。 龙台大山,宛如一头沉睡百年,开天辟地后,蓦然苏醒的巨兽。 跳动翻滚,嘶吼轰鸣。 乱石纷纷,自苍穹峰顶滚滚落下,咔嚓嚓的将无数粗壮的树拦腰砸断。 山河破碎,日月无光。 涤荡着满山的雪浪,轰鸣涌动,遮天蔽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场噩梦。 那轰鸣和震颤终于停止。龙台群山恢复如初。 仍旧无声无息的静默在寂夜幽暗之中。 积雪深深,月光如瀑。 原来竟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那种安静,让人忽然觉得,仿佛那场大爆炸从未有过。 石洞早已坍塌,根本找寻不到半点原有的踪迹。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尘埃。 整个洞内密道几乎全部被坍塌的山石和山土填满,从外面看,根本发觉不了这山石和山土之下,曾经被挖空出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密道。 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光。彷如混沌初开。 只有厚厚的山石和山土之下,隐隐好像有微微的呼吸。 一张一翕之间,仿佛提示着什么,似乎还有什么生命存在。 一抹素白,缓缓的在黑暗之中飘动。 将周遭的黑暗和泥土衬托映照的更加丑陋。 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有纤细的身影,似乎艰难的直起半个身体,却忽的怔怔的停了下来。 “苏苏凌”她的声音低婉凄切。 正是被压在坍塌山石密道之内的白衣女子的声音。 她在山石和泥土奔涌而来,密道坍塌的一瞬间,竟是被巨大的气浪和震颤生生的震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缓缓醒了过来。 她似乎刚想试着移动身体,看看周遭的情况到底如何,便忽然觉着自己身前有人将她死死的环抱着,胸膛间竟还散发着淡淡的温热。 是苏凌 她蓦地想起,山洞密道轰然坍塌的那一刻,无数山石和山土朝自己狂暴的倾泻压来的一瞬间。 是这个少年不顾一切、毅然决然,毫不退缩的将她抱住,用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护住她,硬生生的的抵挡住铺天而来的所有的风雨。 她只是震昏了过去而已。 而这少年整个身躯,从头到脚皆被山石和山土毫不留情的掩埋覆盖。 那至危至险的一刻,他完全可以向后退。 可是他却朝她张开双臂,毅然决然的奔向她。 用血肉之躯将她整个人完全的护住。 决绝、从容、没有丝毫的退缩。 仿佛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然抱了必死决。 却依然, 无怨无悔! 他不过和她见过几次,为什么却要以命相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呼唤他的名字。 苏凌,你醒一醒,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可是,他不回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她试图坐起来,可是他护着她,将她环抱的紧紧的。 她试了几下,都不曾将他的双臂挪动分毫。 她喘息了一阵,她觉得这被封死的空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终于,她使劲之下,苏凌的手才忽的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将她缓缓放开。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 腰间幽蓝长剑,轻鸣阵阵,蓝光盈盈。 映照着他被泥土半埋的少年脸庞。 她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好看。 便是被泥土掩埋了半张脸,也从未有过的,这么的, 好看。 “苏凌”她将自己的脸伏在他被泥土半埋的脸上,呢喃的唤着他。然后轻轻的从怀里取出一枚丹丸,送到他嘴里服下。 忽的,她有些婆娑的星眸,写满了倔强和执念。 我要救他! 她使劲的起身。 “呼啦啦——”又是一阵尘土涤荡。 她似乎恍若未闻。 她忽的伸出两只雪白素手,不停的、不断的、歇斯底里的挖着、抹着那埋在他全身之上的泥土。 有山石,她也不停,使劲的将山石挪开。 然后继续挖,继续的一手一手的捧着泥土。 “苏凌苏凌” 她两只素手已然全是伤口。 殷殷鲜血和着泥土滴滴答答的流下。 她似乎恍若未闻。 她仍旧只有一个动作。 使劲的捧出一手掌,一手掌大小的泥土。 她起先唤他,到后来不说话,也不抬头。 只是重复着这个捧土、挖土、搬石的动作。 不知疲倦,不曾想过半分停下。 终于,那泥土之中,露出了点点雪白和暗红。 雪白是他的衣衫,暗红是他衣衫上沾染的蝙蝠血。 终于,他的全身都从泥土中显现出来。 可是她看了他一眼,却忽的泪如潮涌。 他的姿势啊 却是那个向前的,倾着的,将她拥个满怀的姿势。 她把他挖出来,他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她一阵的凄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苏凌” 黑暗之中,她放声大哭。 昏昏沉沉之中,苏凌只觉得脸颊一点冰冷。 紧接着,一点又一点的冰凉。 是下雨了吧 下雨天,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真的真的好累啊。 一阵空白。 忽的他的身子一震。 不不对,那天塌地陷。 那满目烟尘。 那万物湮灭。 还有那抹白衣。 我不能让她有事,苏凌,不能让她有事。 苏凌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挫骨扬灰的痛。 就仿佛被直落苍穹的万钧星幕碾压过一般。 他终于记起,哪里是天塌了。 只是有人将这洞炸塌了,无数山石和泥土一起朝自己涌来,将自己掩埋。 她如何了?他尽力的护她了。 她还好吧 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被人抱着,只是抱他的人身体冰冷如雪。 他看清了眼前。 是她,抱着自己。 “白姐姐”他声音极低,气若游丝。 “苏凌你没死我以为” 苏凌使劲全身力气,这才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白姐姐你怎么哭了”苏凌低声道。 他眼前,这白衣女子脸上的轻纱已然被泪水打湿了,半边滑落,只剩了半边仍遮着她半张容颜。 苏凌使劲咬牙,向伸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 可手伸出一半,却再也没有力气,缓缓的垂了下来,触碰到她半遮的轻纱。 轻纱如梦,缓缓从她脸颊出飘落,无声的落在一旁。 她的容颜,全然出现在苏凌的眼中。 清冷无方,绝世倾城。 泪光盈盈。眸中有点点星河。 眉心之间,似清冷、似凄哀、似落梅听雪。 似从未识得人间烟火。 他一时之间,看得痴了。 她不躲不闪,就让他这般看着。 “苏凌你终于醒了。”她眸中清冷之中带着三分欢喜。 苏凌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她依旧抱着他,也不说话,一如他那般缓缓的闭上眼睛。 这个只容得他们两人的封闭坍塌方寸空间,只有微微的呼吸和她身上幽幽的冷香。 不知过了多久,他和她依旧这个姿势。 仿佛永恒。 终于,他开口,声音平缓了许多道:“白姐姐放我下来,我大概是能动动了。” 她才缓缓的将他放开。 苏凌挣扎了一番,兀自咬牙撑起身体。 还好,手脚都还能动,只是挫骨的疼痛依旧不减。 身上好多处都是被山石擦砸的伤口,细细的渗着血。 虽然外伤看起来有些惊心,但好在,未伤到骨头。 “为何我都被山石和山土埋了,却只是外伤,没有伤到骨头。”苏凌有些侥幸,又有些心有余悸道。 “虺蛇胆煅骨易筋,可不是说说而已。你救我的时候,也是整个身子弓着,护住你的身体脆弱各处。山石其实已经碎裂了,泥土因为积雪,湿润松软”她小声的说着。 “原来如此虺蛇胆竟然如此厉害” 白衣女子点点头,轻声道:“你可知天戟战神段白楼,他一直无法突破到无上宗师境,便是机缘巧合之下,斩了一条幼年的虺蛇,取了蛇胆服下,便不日突破,何况你取那虺蛇胆,是个成年的虺蛇另外你昏厥之时,我让你服了师尊炼得九逆丹。”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那虺蛇胆的功效果然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看出它的强横之处。 也算自己命大了吧。 他低声道:“还是多谢白姐姐斩了那虺蛇” “我叫轩辕听荷” 那白衣女子忽的轻抬螓首,眸中点点星光,低低说道。 “轩辕听荷” 苏凌喃喃道。 “这名字很好听” 苏凌忽的想起了什么,蓦地出口道:“轩辕离忧山轩辕阁谷主轩辕鬼谷,便姓轩辕,姐姐也姓轩辕” “那是我阿爷”轩辕听荷低声道。 苏凌这才蓦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个雨夜,我阿爷与你相谈,他是个惜才之人,便有心收你为弟子,只是你心在入世,因此机缘未到。”轩辕听荷的声音渐渐的又变得清冷起来。 “我阿爷和我师尊镜无极先你一步到了启垕镇,发现了魍魉司的踪迹,只是他们何等身份,所以才让我留下助你”轩辕听荷声音清冷道。 苏凌闻言,更是吃惊道:“你说那个那老先生是” 轩辕听荷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凌武城,剑庵,剑圣——镜无极。”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雨夜他只觉所见之人皆不寻常。 未曾料到。 一个是大晋皇叔刘玄汉。 一个是天下文章出离忧的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 还有一个竟然是天下武学出凌武的剑圣镜无极。 随便拉出来一个,这大晋便可以风起云涌,随便拉出来一个便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白姐姐听荷姑娘” 苏凌一时习惯了,急忙改口。 “你可以只唤我听荷。”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寻一个人” “谁?” “紫电龙枪。” 苏凌一怔道:“白叔至,白大哥?” 轩辕听荷点了点头道:“你识得他?” 苏凌点了点头道:“认得,他教过我武艺。” “他是我剑庵的记名弟子,背负血海家仇,只是不应现在离开凌武城的他打不过凌一剑。”轩辕听荷淡淡道。 苏凌还要再问。 轩辕听荷却站起身来,面色清冷道:“苏凌,你还能自己起来么?” 苏凌只觉得轩辕听荷的性子太过清冷,这才道:“听荷,你还是多笑一笑好” “你若能起身,随我四下瞧瞧,看看哪里能出去”轩辕听荷一扭头,看着前方,不再看他。 “好” 苏凌使了几次劲,方才咬牙,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却身躯佝偻,浑身剧痛更甚。 “我可以的” “苏凌,跟我走吧” 她不看他,忽的幽幽道。 “走,好这就找出口” “不,跟我走吧,去离忧山。” 轩辕听荷说完这句话,忽的转头看向苏凌。 神情已然清冷,星眸如雪。 “我”苏凌一时语塞。 不过转瞬之间,轩辕听荷又转回头去,冷声道:“罢了当我从未提起” 苏凌心中也是一阵惆怅,叹了口气幽幽道:“还是先看看怎么离开这里吧。” 两人在这狭小的坍塌空间转了好一会儿。 四周都被封死,根本没有出路。 他俩若是一直不动,那洞中的空气也许还能让他们多撑一些时辰。 可这一番寻找,不但出口未曾找到,反倒觉得越来越憋闷,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没有出口的,我们会困死在这里。”苏凌低低喘气道。 “有出口” 轩辕听荷并不看他,只是抬头看着已然坍塌的密道顶端。 清冷的双眸流转,不知想些什么。 “你说什么,哪里有?”苏凌摇头道。 “有便是有,轩辕听荷从不骗人。”轩辕听荷依旧望着上空。 “啊?”苏凌有些不知道如何说了。 “若只是你,便真就没有出口若是我,便有” “你说说看”苏凌依然不信。 轩辕听荷看着上空,幽幽道:“天上,天上有出口” 苏凌一阵无语道:“天上?天上是坍塌的山石和泥土。” “轰开便是”轩辕听荷淡淡道。 “对啊轰开什么,轰开!?”苏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凌退后”轩辕听荷冷声道。 苏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按她说的,后退到无路再退的地方。 “听荷剑!”轩辕听荷忽的冷叱一声。 “嗡——”一声清鸣。 轩辕听荷纤腰间的幽蓝长剑一声清鸣,竟再猜飞出,悬浮在她的身前。 幽幽蓝光,盈盈如幻。 现在看来,这幽蓝听荷剑,却是柔光无尽,锋芒尽敛。 “你要用剑挖啊?”苏凌有些疑惑道,“这要挖到什么时候?” “不,听荷长剑,剑开天门!”轩辕听荷声音淡漠,似乎在说着一件平常的事情。 “剑开天门?”苏凌有些懵,这不是姓李的招数么? 再看轩辕听荷,也不见她如何作势,忽的浑身气息一变,满身清冷气息更甚。 素手一扬,朝着那听荷剑指去。 “微雨听荷,断寒江——” 她蓦地出口,声音清冷。 衣袂飘荡,雪颜绝艳。 但见幽蓝听荷长剑蓦地剑身幽蓝剑芒大胜。 蓝光剑气缭绕翻涌,缓缓的向上升腾。 嗡—— 一声剑鸣,彷如暮鼓晨钟,渺远浩荡,空寂清冷。 瞬间,一道幽蓝光柱缓缓浮现在听荷剑的剑身之上。 渐渐的那光柱的蓝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凝聚。 最终,就在这狭小空间,这道乍然而现的幽蓝光柱凝成实质。 就似一柄遮天的幽蓝巨剑。 将上空之处全是遮掩。 那满是覆盖的山石和泥土也尽染成了蓝色。 而长剑听荷缓缓的脱离这光柱,重又被主人执在手中。 轩辕听荷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听荷剑似乎也欢快的清鸣,仿佛回应。 但见轩辕清荷忽的冷眸一闪,低低的一声冷叱道:“开天——给我破!” “轰——” 破字刚一出口,轩辕听荷只是朝着那幽蓝光柱巨剑轻轻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 但见那幽蓝光柱巨剑蓦地变得闪耀无比。 无尽的蓝芒光辉将整个空间照了通透。 仿佛白昼。 苏凌只觉那蓝芒太过闪耀,自己都不敢直视它的锋芒。 顷刻之间那蓝色光柱巨剑,自下而上朝着遮掩苍穹的坍塌山石和泥土一往无前的冲去。 瞬息而至,直直的与这不知多厚的坍塌山石和泥土撞在一处。 “轰——”的连响数声。 山石泥土迸裂四散,哗哗落地。 烟尘涤荡弥漫,久久不散。 过了许久,烟尘散去。 那耀眼蓝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轩辕听荷这才收剑转身,淡淡道:“这不便是有出口了?” 苏凌蓦然抬头。 眼前天空幽蓝,星斗满眼。 “我们出去!”轩辕清冷的声音响过,早已一道流光,投向上空开口之处,转眼立在这洞口之外,淡淡的看着洞内一脸惊骇的苏凌。 苏凌暗道,这还是不是人我说凌武城没人敢打呢? 不再耽搁,苏凌咬牙提气,一纵身跃在半空,身体一滞,刚要下落,他嘭的踩住半空伸出的山石,又一换气朝着苍穹直冲而去。 甫一落地。 苏凌只觉呼吸顺畅,神情气爽。 他抬头看去。 漫天星光之下,轩辕听荷白衣胜雪,负手而立。 手中幽幽蓝剑,清冷飒飒。 苏凌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而立。 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是,哪里?” 轩辕听荷这才出言相问。 苏凌转回头去,却发现茫茫龙台群山在他身后隐约可见。 他这才晓得,原来他和轩辕听荷在密道之中走了许久,那密道竟然如此之长,贯穿了龙台群山数座山底。 “我们应该在龙台山的背面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挖了这么长的密道。”苏凌边说话边想道。 “还有,我已然明白了,那货箱中的东西是什么了,还有那洞内水池为何刺鼻,以及山石为何颜色不正了。”苏凌觉得心中一些谜题已然渐渐解开了。 “为什么?” “因为那货箱中是火药!不过是纯度不高的火药!这整个山洞也好,还是那水池也好,还有那瓶瓶罐罐,都是用来提炼货箱中的火药纯度的”苏凌一字一顿道。 轩辕听荷默不作声,只抬头看着漫天星斗。 “他们应该是知道我们进来了,所以临时撤走了,我料不差的话,之前还有三批纯度不高的火药,也是在这里提炼的!” 苏凌声音有些激动。 她仍旧不语。 “他们怕事情败露,又想摆脱我们,所以主动暴露了那个密道,引我们进去,然后用火药炸毁密道和山洞,想让我们死在那里!”苏凌的思绪如潮,只觉得从未有过这么清晰的想法。 只是苏凌脸色蓦地一暗道:“然而,炸毁密道就需要很多火药了,他们似乎并不可惜,可见他们手中还有更多难以想象多的火药他们要做什么?” “这密道显然未到尽头,尽头又在哪里?密道和火药有什么用?还有紫衣教到底要干什么?”苏凌心中解开了一些谜题,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看不透的谜团。 “猜不透么?”轩辕听荷蓦地出声道。 “猜不透啊”苏凌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何苦绞尽脑汁不猜了,又能如何” 苏凌默然不语。 轩辕听荷缓缓转回身,眸中如漫天的星河一般,隐隐有光芒。 她蓦地幽幽道。 “苏凌,跟我走吧,莫要在这个乱世中了,好么?” 苏凌心中怅然若失,低低唤道:“听荷” 半晌,苏凌的眼中满是决绝,苦笑道:“哪里又不是乱世呢?如果哪里都是,为何不能结束这乱世呢?” 轩辕听荷缓缓一叹,目光再次清冷起来。 “真的不跟我走?” “不了” “好累了,就去离忧山我阿爷在等你” 轩辕听荷说完这句话,淡淡的看了苏凌一眼。 忽的转过头去。 “我走了” 一道流光,瞬息之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听荷”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谜团难解 [] <a href=" target="_blank"> 龙台大山。 黑夜无声,静谧空荡。 苏凌呆呆的坐在一块大石之上,望着满眼的苍穹星光。 星斗变换,他的眼眸亦在变换。 跟我走吧 这句话好像一根刺,扎在他自己的心中。 他虽然最后选择了留下。 可是他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有留下的必要么? 乱世飘萍,没有一棵草不染上血的。 结束乱世? 他做的到么? 如果做不到,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又有什么意义呢? 司空见疑,位卑人轻。 伤痕满身,几乎数次丧命。 值得么? 苍穹星斗无数。 自己比它们孤单。 他怔怔的想着,轩辕听荷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响在他的耳畔。 忽的,他听到了似乎远处密林之内传来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 苏凌蓦地有些紧张。 若此时再出现一群紫衣杀手。 自己真的就立时就死了。 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问相思,将满身的疲惫放在心间。 缓缓起身,朝着密林处看去。 有灯光晃动,一群人,大约有二三十个。 深红衣帽,腰悬细剑。 苏凌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这才深深的舒了口气。 暗影司,你们总算来了。 来的真快,快到自己都九死一生了,他们才来。 “伯宁大人,前面是苏曹掾” “苏曹掾苏曹掾” 更多人呼喊他的名字,灯光下皆是激动的神色。 苏凌将问相思当做拐杖,插在地上,自己半倚着,朝他们微笑。 人群最后是伯宁,还有郭白衣。 苏凌想喊他们,却发现自己真的连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伯宁和郭白衣大步的走过来。 伯宁满脸歉疚,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曹掾,有事耽搁了,伯宁来晚了” 苏凌喘息了一阵,这才摇摇头,声音低沉道:“不晚,我总是不用走回龙台城了我现在连迈步的力气都没了。” 郭白衣手提灯笼,朝着苏凌照了一下,脸色变得无比浓重道:“这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好多地方都在流血” 苏凌轻描淡写道:“总算活着不是,有软床架么” “快!”郭白衣神色凝重,朝着身后一招手。 早有四人抬了软床架,又有两名暗影司的人将苏凌抬到了软床上。 苏凌躺好,平复了一会儿,这才闭着眼睛轻声道:“白衣大哥” 郭白衣忙凑到苏凌近前道:“苏兄弟,有话回去说。” 说着,便要转身吩咐将苏凌抬着转回龙台城。 苏凌一把拉住他,低声急切道:“那茶叶被替换成了黑/火药” 郭白衣和伯宁皆是神色一变。 天子脚下,京都王城。 竟然有黑/火药出现,这样的事情既严重又匪夷所思。 “有多少?”伯宁眉头紧锁道。 “不清楚之前这里有个洞,很大的洞,里面便是他们提炼精纯黑/火药的地方可是被我发现了,他们干脆将洞都给炸了,妄图将我埋在下面只是我料想,他们炸洞必然需要很多的火药,可是他们一点都不在乎,可见他们手中定然又更多的” 郭白衣神色一变,截过话道:“苏兄弟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先回龙台城,有什么话,等明日” 说着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伯宁。 伯宁立时明白郭白衣的意思,忙点头道:“祭酒说的极是,先回去吧!” 苏凌这才又闭了眼睛,任由他们抬着,朝着龙台城的方向去了。 只是刚行了数十步,苏凌猛地睁开眼睛,又唤道:“白衣大哥” “什么事” “洞内又不下于百人的白骨查一查吧从龙台城失踪百姓上入手,问问龙台个衙门,最近三到五个月内,有多少报人口失踪的”苏凌低声道。 郭白衣神色一凛,面色更为沉重,低声道:“好,你好好休息,这件事交给我和伯宁大人。” 苏凌这才闭上眼点了点头。 苏凌醒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了。 他躺在床上,朝着周围看去。 不好堂,自己的屋子。 床边炭火炉已然燃尽,微微的有些余灰飘动。 然而,外面却是晴朗的天气。 阳光透过窗户纸,洒了满床。 他竟觉得有些暖意。 他又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阳光的温度,这才缓缓起身。 只觉浑身像酥了一样,酸沉乏力。 这已然不易了,他昨夜整个人被崩塌的碎山石和泥土埋葬。 若不是虺蛇胆和九逆丹。 怕是连命都没了,何况现在他还能起身活动。 他缓缓走到不远的桌前坐下。 桌上有茶卮,他倒了一卮,大口的吸进嘴里。 然后又倒了一卮。 接连喝了三卮,他才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了一些。 他拿起旁边的纸笔,埋头写了起来。 第一张纸。 是那句谶语。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字迹歪歪扭扭,他真的用不惯毛笔。 第二张纸。 三个字,承天观。 第三张纸。 四个人的名字,瑜吉、观舸、萧笺舒、燕无归。 第四张纸。 写着几个地方:承天观、两仙观、山洞、密道、紫衣教、漕运码头。 最后一张纸。 只有两样东西,茶叶、火药。 然后苏凌将每张纸都平铺在桌上。 眼神不错,眉头微蹙的一个接一个的看了数遍。 这是如今苏凌掌握的所有线索。 或者说琐碎的,片段。 它们之间有什么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茶叶被调包成了火药,可是究竟有多少火药,他已然不清楚。 然后剩下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凌想的头昏脑胀,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苏凌有些无奈,苦笑着甩了甩头。 老罗,你那本演义秘籍,也没写这些玩意啊。 便在这时,门缓缓的被推开。 苏凌眼角的余光,看到正是郭白衣和伯宁两人。 他不动声色的将写着萧笺舒那张很多人名的纸抟成一团,搁在袖子中。 这才转头向这两人打招呼道:“来了坐!” 郭白衣和伯宁这才在桌旁坐了下来。 郭白衣看了看桌上的这些写着字的纸,这才笑道:“字是该练练” 苏凌尴尬一笑道:“若不是怕漏掉这其中的一些线索,我是不会写字的,字容对不起人啊” 苏凌这才有些嗔怪的看了几眼两人,道:“你们这俩人,昨天为何去的那么晚,早去我也不会这么惨啊!” 伯宁这才又满脸歉意道:“实在对不住曹掾,昨天我和白衣兄碰面之后,便迅速的派了一队人先去漕运码头抓了那个谭敬,另一队我和白衣兄带队,顺着你留的记号去寻你。” 郭白衣又道:“苏兄弟你不知道啊,在龙台城里,按着你留的记号,我们很顺利的出了北门,朝龙台山去了可是就在我们要上山时,出了岔子。” 苏凌闻言,神情一凛道:“岔子,出了什么岔子?” 郭白衣眉头微蹙道:“我们刚要上山,便出现了十几个紫衣杀手!” 苏凌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声音低沉道:“看来是白衣大哥和我在码头时已然被紫衣教的人盯上了。所以他们才会沿路截杀你们。” “紫衣教?这是什么?”伯宁疑惑道。 苏凌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紫衣教便是这群杀手的组织,他们不是穿着一样的紫衣么。我只知道这个紫衣教残忍好杀,而且他们有个左护法,十分诡异,武功高强,他叫燕无归。至于他们这教中还有谁,教主是谁,我都不清楚。” 伯宁和郭白衣对视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 苏凌笑道:“连暗影司都不清楚这个紫衣教的来路,我更不知道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个待回去后,伯宁老弟自会调查,还是说我们吧,一番苦战杀退了那些紫衣杀手,但是仍旧有十几个缀着我们,往大山深处去了,我们一路追赶,迷失了方向,那些杀手也不见了踪影。” 伯宁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他们是故意拖住我们的”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也怪不了你们” 接着,他又把自己的所遭所遇讲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 轩辕听荷的所有事情。 郭白衣和伯宁听完,皆是叹息不止。 郭白衣感慨道:“苏老弟真就是九死一生啊!” 伯宁没有说话,一贯的阴鸷脸上,神情变换,不知道想着什么。 郭白衣这才又道:“昨夜我截了你的话,是因为” 苏凌点头道:“怕走漏消息,我明白。” 郭白衣点点头,又似向伯宁解释道:“不是不信老弟的暗影司人,只是我们对隐在暗处的敌人知之甚少,小心些总是好的。” 伯宁淡淡点头,表示理解。 郭白衣想了想又道:“依照苏兄弟的所见所闻,若我料不差,那三批茶叶均被调包成了黑/火药,这数量已然十分庞大了。这些人要这么多黑/火药做什么?” 伯宁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苏凌也不解,忽的问道:“那个洞,还能进去么?还有密道” 郭白衣无奈的摇摇头道:“坍塌掩埋了,莫说进去了,若不是苏老弟言明,怕是连发现都难。” 苏凌有些丧气的摇摇头道:“那密道应该很长,通向哪里却是不好查了可惜了。” 郭白衣和伯宁也点了点头。 郭白衣又道:“不过现在可以确定,是紫衣教的人调包茶叶,运到龙台山的一个山洞中,提炼精纯的火药,然后顺着密道秘密运出龙台山的。” 苏凌点点头道:“不错,只是这许多精纯的火药,威力更大,他们放在哪里,又要做什么,咱们都一无所知。” 伯宁神色有些难看道:“这些事,是暗影司疏忽了,等我回去,立即着手调查。” 苏凌点点头道:“却是有劳伯宁大人了。” 伯宁忙道:“比起苏曹掾九死一生,这点事情算不了什么。” 郭白衣想了想道:“伯宁老弟,这些事情没有眉目之前,切莫惊动司空啊,司空最近被北边搅得不胜其烦,就不要再添堵了。” 伯宁轻轻点了点头。 “查了么?京里有多少人失踪?”苏凌忽的开口问道。 郭白衣和伯宁对视了一眼,脸色愈加凝重。 郭白衣沉声道:“不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啊。” 苏凌脸色一变道:“多少?”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昨晚道今早,我跟伯宁老弟去了京中所有衙门,只衙门登记在册的人口失踪案子便数不胜数,刨除陈年旧案,这五个月以来,就有六百余人失踪!” “什么六百余人!”苏凌有些难以置信。 伯宁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个数字已然出乎意料了,可是这还是报官的,若加上没有报官的,怕是更多” 苏凌愣在当场,忽的摇摇头道:“不对啊,我看那堆白骨,不过百人左右啊,怎么会” 郭白衣也是一头雾水道:“不清楚,或许是失踪的人口,死了百人左右吧只是苏凌,你知道么,这失踪的人,年龄各不相同,家境也不相同,但是竟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共同特点?”苏凌看着郭白衣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错,这失踪的所有人,都是工匠,虽然有石匠、木匠、铁匠还有一些其他营生的工匠,虽然种类不同,但所有的都是工匠。” 苏凌半晌无语,想了许久道:“失踪这许多人,而且都是工匠,这绝对不是巧合,那紫衣教为何会需要这么多工匠呢?若只是制造火药,只用找会这门手艺的工匠即可,为何” 郭白衣和伯宁皆摇了摇头。 郭白衣有些为难道:“我和伯宁老弟掌握了这个消息后,便来寻你,依你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苏凌想了想道:“第一,仍要盯住漕运码头,看看还有没有调包的事情发生,漕运那里要加派高手,一旦有,立即就地抓了。” 伯宁点点头道:“等我们回去,我就去禀报笺舒公子,让他多派人手。” 苏凌不动声色的摆摆手道:“笺舒公子那里,多时行伍军卒,跟江湖杀手不是一个等级,此事还是不要惊动笺舒公子的好,只需伯宁大人的暗影司外围埋伏调查便好。” 伯宁想了想道:“好,苏曹掾考虑的不错。” 苏凌又道:“第二,全力寻找失踪的工匠,这么庞大的人群,说失踪便失踪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么,我觉得除了使鬼神,是人都有破绽,只要寻得一个工匠,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伯宁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暗影司和各衙门抽调的人已经开始着手寻人了。” 苏凌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洞和密道已然塌了,但是火药还在。暗中走访,哪家哪府今年冬天比往年冬天少用炭火的。” 苏凌又补充道:“若是少了一点,便不要管,倘若比平素冬日少用很多炭火的,都要重点暗查,这个走访范围只在京官和贵勋大宅中,寻常百姓不要管了。” 伯宁点头,郭白衣却疑惑道:“苏老弟为何要调查这些?” 苏凌这才一笑道:“火药怕明火,炭火是引燃之物啊!我们所料,这火药的数量庞大,寻常百姓家是藏不了的,只有这些京官和贵勋的府邸才有可能藏匿。” 苏凌又觉口渴,自己倒了卮茶喝了道:“白衣大哥和伯宁大人请想,今年冬日来得早,雪又大,京官和贵勋没有理由减少炭火的用度啊,若是大量的减少,背后的原因会不会与火药有关呢?当然这是假设,或许无关,但是我们总是要顺藤摸瓜,察查清楚吧!” 郭白衣这才恍然大悟,击节赞道:“苏老弟心细如发,这点都想的如此周全!白衣佩服啊!” 伯宁脸上很少有表情,苏凌说完这番话,脸上也浮现了十分敬佩的神色。 苏凌一笑道:“我也是临时想到的” 苏凌和这两人又细细想了一番,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先按照这三个计划着手去办了。 苏凌见这三件事定妥了,这才道:“谭敬关在哪里?” 伯宁道:“在我暗影司里,暗影司重兵看着,应该不会出事。” 苏凌点点头道:“招了么?” 伯宁和郭白衣皆是无奈笑笑。 郭白衣道:“伯宁审过我也问过他话,这谭敬是个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自进了暗影司大牢到现在,只说一句话,他是冤枉的” 苏凌眯着眼睛,淡淡道:“越是如此,越说明有问题。” 他转头对伯宁道:“伯宁大人,我想见见这谭敬。不知道方不方便?” 伯宁点头道:“这都是公事,曹掾也是为司空尽心,有何不方便的?今晚吧,今晚我怕我的手下来接您。” 苏凌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杜恒突然走了进来道:“苏凌,你可是真忙,昨天都那样了,今天还不停有人找,正在前厅” 苏凌一愣道:“还有人找?谁啊?” 郭白衣和伯宁也疑惑的看着杜恒。 杜恒挠挠头道:“这人咱们见过,他跟方习曾经来过咱们不好堂。” 苏凌闻言,讶异道:“龙台令不不不,现在该是匠作大监杨恕祖!” “他来做什么?” 杜恒一摊手道:“不知道啊,我看他架势,不见你是不会走的。” 苏凌和郭白衣、伯宁对视一眼。 郭白衣和伯宁这才站起来道:“他来,我们便不能在这里了,我们后门离开,苏老弟不用相送了。” 两人这才拱手离去。 苏凌待他们走了,这才对杜恒道:“杨恕祖一个人?” 杜恒点点头。 苏凌身心俱疲,可是他发现自己是个劳碌命,只得强打精神道:“你去请他来见我,顺便泡些茶来。” 杜恒转身出去。 没多久,便看到杨恕祖大步朝他屋中来了。 苏凌忍痛起身相迎。 只是这杨恕祖方一进屋,便朝着苏凌大礼一拜道:“苏曹掾,救我一救啊!”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外青山楼外...... [] <a href=" target="_blank"> 杨恕祖进来就朝着苏凌行了大礼,面色十分着急沮丧。 苏凌忙走过来摆手道:“杨大人不必如此,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杨恕祖这才点了点头,饶是坐下,却依旧看得出他十分的不安。 苏凌稳如泰山,等杜恒将茶沏好,劝杨恕祖喝茶。 杨恕祖一脸愁容,如何喝的下,见苏凌一片盛情难却,便勉强喝了两卮,然后将茶卮朝着桌上一顿,再次起身,又是大礼道:“苏曹掾救我啊” 苏凌这才不动声色的将他安抚坐下,沉声问道:“杨大人这是怎么了,闻听圣上明旨,钦点杨大人为龙煌台匠作大监,为何会口出此言呢?” 杨恕祖连连摆手,一脸无奈道:“苏曹掾,就是这匠作大监要了杨某的性命啊” 苏凌诧异道:“此话怎讲呢?不就是修建一个龙煌台么?” 杨恕祖叹息一声,这才道:“苏曹掾有所不知啊,这龙煌台圣上要求要离地事务丈,每一根台柱都要雕龙图案,这还是小事,偏偏又在禁宫龙煌殿,这修建龙煌台的工匠身份确实要慎重考虑,定要拔了又拔,选了又选,才能入得禁宫之中。这是第一个难处。” 苏凌点点头道:“还有什么难处么?” 杨恕祖点点头道:“这龙皇殿前又是九百五层台阶,物料木材到了,车马又不能上台阶,还要人工徒手搬运,只搬运这些东西的人工,都要好些人。” 杨恕祖大倒苦水道:“还有这工期只有一个月,赶工或可完成,可是若再遇到什么雨天雪天的,怕是更加麻烦了,只怕要延期啊” 苏凌暗想,这些问题你跟我说不着啊,咱们虽然有些旧,但也到不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啊。 想到这里,苏凌淡淡一笑道:“所以啊,圣上才钦点了杨大人做这匠作大监啊,若是寻常的工程,何须杨大人亲自出马呢。” 若在平素,苏凌这个彩虹屁拍过去,杨恕祖定然心里无比舒坦,可是如今他却心乱如麻,听苏凌这样一说,只得苦笑道:“苏老弟,咱们也算有交情了,这些问题哪个不棘手呢,苏老弟的才能怎么会看不出呢?家父在我做了这匠作大监之后,便提点我,有什么大事小情,多来烦问苏老弟,还请苏老弟念在我在冷香丸一事上,处置的还算公道,帮一帮杨某啊。” 苏凌想了想,也罢,他能来求我帮忙,却也出于真心实意,自己虽然对他这人无感,但也说不上讨厌。 苏凌沉吟片刻,方道:“这第一点么,知会匠作监,将登记在册的官家工匠和民间高手按图索骥,一个个寻来,共同修建龙煌台。这些人本就是工匠,为皇家当差,已然是极大的荣耀了,至于酬劳,说得过去就行了,他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苏凌又道:“这第二点么,这搬运的活计,的确需要大量人手,在京城撒下告示,征召民夫劳力,这些人本就是下苦力的人,酬劳相较那些工匠自然更少些,人数虽众,但花费却不一定比那些工匠多。只要一日三餐按时供足,无论饭食如何,只要吃饱,每日酬劳按时结算,他们会下力气的。” 杨恕祖点点头道:“却如苏老弟所言啊。” 苏凌一笑道:“但有一点,杨大人需要注意,这毕竟是出入禁宫的人,所以无论是招多少劳力民夫,均要查清他们的户籍,并且要详细登记造册,以免有叵测之人,混入大内,滋生祸事!” “是是是!苏老弟说的极是。”杨文先不住的点头。 “至于工期么的确有些紧了,定然是要赶工的,可是一旦赶工,还是如此大量的活计,怕是有人心中不愿意,虽然人在那里,却消极怠工,事半功倍,徒耗时间和国库钱财,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苏凌缓缓道。 杨恕祖一拍大腿道:“是啊,苏老弟说的一点不差,无论是工匠还是民夫劳工,若消极怠工,那工期也是赶不上的啊。这该如何是好。” 苏凌哈哈一笑道:“我有两个方法,杨大人不妨一试。” 杨恕祖闻言忙道:“请苏老弟教我!” 苏凌道:“这第一嘛,请杨大人把圣上有关工期要求的旨意请到龙煌台修建当场,并装裱悬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杨恕祖不解其意道:“这是为何,那可是圣上旨意,怎么能随意示人呢。” 苏凌摆摆手道:“杨大人此言差矣,圣上本就下的明旨,杨大人匠作大监的身份更是尽人皆知。这圣旨毕竟代表了天子圣意,你悬挂在那里,修建龙煌台的每个人皆可看到,那工期写的清楚明白,他们每日一观,也是无形之中提醒自己,到期这龙煌台若建不好,便是有违圣意,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他们心中如明镜一般,时时提醒,日日提醒,想必他们定然重视的。” 杨恕祖刚想说话,苏凌一摆手道:“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冥顽不灵,不分轻重的家伙不以为然,因此我意,赶工可以,但不能所有人都赶工,一窝上,反而可能不出效率啊。” 杨恕祖叹了口气道:“苏老弟所言不差啊,不瞒苏老弟,现在天子圣旨值甚么?还不如司空下道手令可是司空却对这事情不上心,明显不想多问啊。” 苏凌闻言,暗道,天子诏令,大家心照不宣它到底有多大重要,可也不敢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啊,杨恕祖啊杨恕祖,怪不得你会祸从口出啊。 苏凌虽这样想,但他没有必要提醒杨恕祖,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的意思是,让那些想多挣钱的,又肯多出力气的人留下赶工,没有必要全部留下。杨大人可听过绩效激励?” 杨恕祖听着这词都新鲜,一脸蒙圈道:“绩效激励?这是何意?” 苏凌一笑道:“所谓绩效,便是成绩效率,做得快的,好的,做得多的,愿意留下赶工的,便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便要多发些酬劳给他们,做的一般的,不赏不罚,按时结算酬劳便可,那些消极怠工,做事没有效率的,不仅无赏还要罚。” 杨恕祖听着,心中不断盘算,却还是摇摇头道:“这样下来,那些拿得少的不会眼红么,扣了酬劳的不会闹事么?还有多给酬劳,岂不是又要耗费财力?” 苏凌哈哈大笑道:“杨大人多虑了。先说那些做得好,做得多的,他们本就一心干活,你又另加了酬劳奖励,他们岂能不更加卖力?到时这些榜样带头,那些做得一般的人,会不会也被他们带动,提高干活的积极性呢?杨大人啊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杨恕祖眼神微眯,喃喃重复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苏老弟出言必是至理名言啊!” 苏凌笑了笑道:“再者,我料定那些消极怠工的人必然不敢闹事,毕竟他们是少数,有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大多数人得了实惠,他们还敢挑拨不成?便真敢挑拨,能兴什么风,做什么浪?至于样大人说多些酬劳便耗费国库财力,更是多虑了。那些好吃懒做,消极怠工的人扣出来的酬劳,发给那些积极肯干的人不就行了,何须多出?” 杨恕祖眼前一亮,似乎颇有些心动,可还是摇了摇头道:“这样一来,那些人少拿了银钱,岂不更要惹事!” 苏凌看了一眼杨恕祖,暗道这也是个怂货,方一笑道:“杨大人啊,他们干的那些活,就值那些钱啊,所谓多劳多得,不劳不得,他们还能怨得旁人不成,退一万步讲,真有些不开眼的,你可是匠作大监,吩咐禁卫,叉出禁宫便是!这点魄力杨大人都没有么?” 杨恕祖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的神色方好了稍许,一拱手道:“杨某受教了!”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道:“杨大人客气了” 苏凌又道:“至于你说的阴晴雨雪这些天候,我现在无法答复你,等今日太阳偏西,我会让人去找你,告诉你最近的天候走势,虽然不一定完全确定,但我料想也是差不太多的。” 杨恕祖闻言,更是惊叹起身道:“莫非苏老弟还会观天象之术么?” 苏凌嘿嘿一笑道:“也许算是吧” 杨恕祖佩服的五体投地,但脸上还是有些郁闷为难之色,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苏凌看在眼里,这才淡笑道:“杨大人有话便说吧。” 杨恕祖这才唉声叹气道:“其实最棘手的还是另外两件事情。” 苏凌点点头道:“不妨说说看。” 杨恕祖点点头道:“不瞒苏老弟,我能复起,皆是司空的提携,这龙煌台匠作大监却不是什么美差啊,司空为何用我,这其中的关节,我不说,想必苏老弟也明白的。” 苏凌笑而不语。 杨恕祖道:“我当然明白,从中周转一下,有些国库的银钱也便成了私钱了。可是,我去见了二公子笺舒,你猜他如何说?” 苏凌不动声色道:“二公子自然是一片公心” 杨恕祖摆摆手道:“苏老弟,莫要提防了,我能如此推心置腹,自然是未将你当做外人” 苏凌暗道,你别急着攀关系,你这人以后会倒霉的,我可不想跟你走得这么近。 杨恕祖又叹了口气道:“八成啊!他要修建龙煌台国库拨银的八成啊!苏老弟请想,这龙煌台到时可是天下有头脸的人齐聚之地,再者毕竟还是皇家颜面,我原想着五五开,已然是极限了,可笺舒公子却挑明了八成,少一分都不行啊苏老弟,只剩两成,这工程浩大,不说材料都不够买的,便是这些人工,也不够啊!” 他这样说完,又垂头丧气道:“我还是等着朝堂震怒,轻则罢官,重则掉脑袋吧。” 苏凌也没想到这萧笺舒竟然如此狮子大开口,不过顷刻间,他便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 怪不得这萧笺舒不用自己的人,却用了与萧思舒交厚的杨恕祖。 一则,若是这杨恕祖真就有办法走到二八分账,又建起了龙煌台,那这八成的钱财可不是小数目,他能借机赚一波自己父亲的好感; 二则,若杨恕祖完不成这个工程,到时龙煌台建不好,那龙煌诗会自然无从谈起。想来这次龙煌诗会萧笺舒没有参加,萧思舒定不会缺席,萧思舒文章天下驰名,若他露足了脸,那他拉拢文臣岂不更加手到擒来,若龙煌诗会没了,不也算变相挫了那萧思舒的风头; 三则,向杨恕祖怎么说也是有才的,若日后涉及夺嫡,他铁定是萧思舒的人,杨恕祖若要站队,那整个京都杨氏怕是全都要倒向萧思舒,这对萧笺舒可是大大的不利啊,如果这次龙煌台不能完工或者延期,他萧笺舒可以趁机造势,除了这杨恕祖的同时打压萧思舒。 好一个一箭三雕之计啊! 苏凌沉吟半晌,也无奈的笑了笑,方才道:“苏某斗胆问一句,不知杨大人觉得钱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杨恕祖闻言,疑惑不解道:“苏老弟何意,当然性命重要了。” 苏凌点点头道:“想要保命,那你们杨氏一族,怕是要放点血了。” “啊?这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我杨氏” 苏凌一摆手,一副你不要忽悠我的神色,淡淡道:“杨氏一门自先朝便是名阀望族,大晋立国六百余年,杨氏一直是首屈一指的大族,莫非就真的没有这些许家底?杨大人啊,若连这点都舍不得,那苏某也就无计可施了啊。” 杨恕祖脸色一暗,终是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苏凌点点头,他本就对这些门阀没有好感,控制着整个社会最好的资源,做出来的事却无比龌龊,千百年来,如出一辙,便是这异时空,竟然也是如此 因此杨氏一族,割多少肉,放多少血,他自然是无所谓的。 反正你有的是钱。 苏凌笑了笑道:“这件事解决了,那另外一件呢” 杨恕祖闻言,脸上出现了一丝怪异的神色,低声道:“苏老弟,这件事颇为怪异,我未曾向旁人提起,若不是我束手无策,怕是我任谁也不会说的。” 苏凌这才正色道:“想必杨大人相信苏某的为人吧。” 杨恕祖也正色道:“这是自然,否则杨某也不敢直言相告,毫无保留。”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杨恕祖低声道:“苏老弟啊,你可知道今次修建龙煌台,人手奇缺啊!” 苏凌一摆手道:“杨大人,我不是说了,缺人发告示征召啊!” “不不不!”杨恕祖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凑到苏凌近前道:“我征召了啊,可是招不来啊”杨恕祖一副苦瓜脸。 “什么?是不是你酬劳给少了”苏凌诧异道。 “哪有,绝对公道啊,可是就是招不来人。不知为何。”杨恕祖垂头丧气道。 苏凌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杨大人不妨仔细说说。” 杨恕祖叹了口气道:“往年无论是民夫还是工匠,都是极好征召的,今年却十分反常啊,我已经连下了三道征召令了,民夫还好,但也比往年人少很多,那工匠却更是寥寥无几,如今不过两个巴掌便能数得过来啊。” 苏凌已然猜到了,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跟京都失踪工匠无数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是这件事毕竟牵扯甚大,他也不便明说,便笑了笑道:“既然京都招不来,何妨向中书表明,下发就近郡县,协同征调啊!我想徐令君还是会竭力操持的。” 杨恕祖这才恍然大悟,站起身来又是大礼道:“苏公子大才,救杨某于水火,杨某记住今日情分,容后再报。” 苏凌心中一颤,还是别了,你这玩意以后走背运,我这情你最好永远别还。 苏凌嘿嘿一笑道:“不用不用,山外青山楼外青楼,能人背后有人弄真不用记在心里。” “什么什么” 杨恕祖脸都绿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杜恒,送杨大人” 杨恕祖走后,苏凌一天都待在屋里蒙头大睡,一则是自己太累了,再有自己这伤虽然不要紧,但还是需要休息的。 何况晚上还有事情,那个谭敬还等着自己去审呢。 日落西下。 苏凌这才起来,胡乱的到灶房吃了点东西,便走到了院中,看了看西边的夕阳。 火烧云,晕红尽染,晚霞如歌。 苏凌做到心中有数,又闭眼感受晚风吹动。 竟然是南风,还有丝丝暖意。 不过刚刚到二月。这风便是有些暖意的南风了。 这便更好确定了。 苏凌睁开眼唤道:“杜恒,你替我跑一趟,太尉杨文先的府上,见见杨恕祖,告诉他这一段时间应该都是好天气。” 杜恒这才走出来道:“你怎么不去。” 苏凌笑道:“你活动活动呗,我晚上还要去暗影司,审个茅厕里的石头,我怕去了回来来不及了。” 杜恒这才道:“那你当心些。” 苏凌点点头道:“放心好啦,暗影司万无一失。” 杜恒这才点点头走了。 夜色降临,星月争辉。 苏凌站在后院,忽的听到后门有车马声响。 他打开门,却见伯宁和四个暗影司的人正等在那里。 见是苏凌,伯宁阴鸷的脸上微微有了些许笑意,点了点头道:“苏曹掾,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去吧。” 苏凌点了点头。 四个暗影司人朝他走来,手中又拿了黑布。 又来! 苏凌一脸无语,只得照办。 被人扶上车后,伯宁淡淡道:“走” 马车清响,朝着未知何处的暗影司去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狼、狈与牝鸡司晨 [] <a href=" target="_blank"> 暗夜。 龙台城早已寂静无声,万家入睡。 五官中郎将府。 萧笺舒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不知想些什么。 身旁纤纤身姿的独孤袅袅叹了口气,粉色纱衣轻荡,走到灯下,伸出葱指,将头上的细簪摘下,将灯芯轻轻的拨亮。 柔光氤氲,她的身姿更显得曼妙无方。 她秀目朝着自己的夫君看了一眼,却见他满脸阴沉,不由得摇头叹息了一下。 她轻启朱唇道:“夫君难不成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烦心?” 萧笺舒点点头,有些生气道:“废物!凌一剑和燕无归,都是九品巅峰的人,两次出手,都没做了那苏凌,还搭上了那山洞,连那密道都炸毁了!” 独孤袅袅摇摇头,扑哧一笑道:“袅袅还没见过夫君在袅袅面前生气呢,苏凌何等人物,身边又有剑庵的人,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 萧笺舒这才神情稍缓,握了独孤袅袅的素手,柔柔一笑道:“为夫也不是冲你,只是这次动静的确有点大了,漕运那边,还有龙台山都有人盯着,郭白衣和伯宁可都不是眼中揉沙子的人啊。” 独孤袅袅娇笑道:“夫君从来都是镇定自若,郭白衣如何,咱们不是还有温先生,再说郭白衣是个病秧子,怕是命不长了。” 萧笺舒点点头道:“也是可惜,不能为我所用,郭白衣之才只在温褚仪之上啊” 独孤袅袅笑道:“夫君却是爱才的,这有什么,待夫君继承阿父之位,有朝一日成为九五至尊,天下人才皆是夫君的。” 她忽的眼神一段娇媚,掩唇在萧笺舒耳旁轻声呼气道:“只是,到时候可不止天下人才皆为夫君所用了,天下绝色亦是如此哦” 萧笺舒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道:“天下的绝色?可有比得过你这小妖精的么?” 说着伸手在独孤袅袅的瑶鼻上刮了一下道:“若有这一天,袅袅当母仪天下” 独孤袅袅这才扑哧一笑,身子倾在他的怀中,喃喃道:“那袅袅便等着这一天了。” 便在这时,忽的窗户一开,一阵冷风过后,一道紫色身影如鬼魅一般飘了进来。 萧笺舒先是一愣,冷声道:“下次进来,先打招呼!” 灯光之下,正是那日洞中的紫幽蝙蝠——燕无归。 燕无归在独孤袅袅高耸的胸脯上剜了两眼,这才桀桀一笑道:“怕是打扰了中郎将的雅性了。” 萧笺舒一阵气怒,眼中一道寒光,一字一顿冷声道:“燕无归,你只是紫衣教的护法,便是你们教主亲至,也不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吧!” 燕无归只是桀桀冷笑,丝毫不在意。 萧笺舒腾身站起,冷声道:“不要以为你们紫衣教现在势大,本公子一句话,便可以将你们统统抹杀!” 独孤袅袅见事情要激化,这才格格一笑。 灯光之下,更显的魅惑。 “夫君,燕护法深夜至此,定是有事情,你们好好谈嘛,现在我们所谋之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莫要自家人伤了和气,是不是?” 独孤袅袅半撒娇半规劝道。 忽的朝着燕无归勾了一眼,燕无归只觉半身酥麻,只点头道:“是是是!” 独孤袅袅这才又扑哧一笑,更显魅惑众生。 “燕护法,你多担待,我夫君正烦恼龙台山和漕运之事,因此有些火气,你们两个都平息一阵,好好说话,袅袅就先回内室了。” 说着朝萧笺舒使了使眼色,这才纱裙一撩,灯火之下,身姿曼妙,若隐若现。 燕无归又是狠狠的朝她剜了两眼。 独孤袅袅这才款款的朝内室去了。 萧笺舒这才压了压火,沉声道:“何事?” 燕无归这才收回眼神,低声道:“谭敬被抓了!暗影司” 萧笺舒脸色一变道:“何时的事情,为何不见漕运那里来报!” 燕无归叹了口气道:“应该是苏凌缀着刀疤之后,暗影司突然行动,漕运那边现在遍布暗影司人,因此不敢来报。” 萧笺舒想了一番,这才神色平静道:“谭敬我安插多年,平时也没少捞好处,他的嘴还是严的,暗影司审不出什么来,否则这将近两天了,暗影司不可能不来这里。” 燕无归挑了挑眉,淡淡道:“暗影司或许不能审出什么” 他忽的声音一沉道:“若是苏凌去审呢” “苏凌不能吧,暗影司不是谁想进便进的”萧笺舒的脸上隐隐有一丝慌乱。 燕无归桀桀一笑道:“可我知道的消息,那苏凌已经在前往暗影司的路上了。” 萧笺舒倒抽一口冷气,腾身站起,脸色变了数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燕护法该如何?”萧笺舒有些束手无策。 燕无归怪笑几声,不屑道:“不过是一个谭敬,我们紫衣教去杀了他便是,死人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顺带连苏凌也解决了。” 萧笺舒低头不语。 燕无归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忽的似嘲笑道:“怎么,萧公子这是舍不得那一个小小的谭敬喽?” 萧笺舒忙摇头道:“不,不,谭敬死便死矣,我所虑者,那里可是暗影司,伯宁和暗影司的人” 燕无归嘁了一声道:“伯宁和暗影司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加上一个苏凌,本护法一人就够了。” 萧笺舒半晌不语,瘫坐在椅子上,犹疑不决道:“不不,这事还要再想想,再想想,暗影司啊,不好对付” 忽的,有脚步轻响。 灯光一闪,那一身粉色纱衣的独孤袅袅提了一盏红灯再次款款的走了出来。 看了看失神无策的萧笺舒,又看了看这个燕无归。 忽的张口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事情不能再等了,燕护法你一人去袅袅还是不放心的,召集了人手,打他们暗影司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谭敬么” 她的声音透着与方才娇柔完全不同的冷冽和杀伐决断。 更有丝丝的不容置疑。 “能救下最好,不能救” “杀!” 苏凌又是眼前一片漆黑,只是这次也许是苏凌有些刻意的感受周遭的环境变化。 他感觉最开始马车的速度很快,周遭骑马的暗影司人,马蹄声也听得十分清晰,整齐而有节奏。 然而似乎苏凌感觉那马车拐了三次弯,两次向左,一次向右后,不知为何马车的速度竟渐渐的慢了下来,不仅如此,骑马人的马蹄音也有些散乱了。 苏凌暗中细想,或许最初是在朱雀大街之上,那街道宽敞,自然可以随意速度,行进也整齐有节奏。 只是拐了几个弯后,脱离了朱雀大街,或许扎进了巷子之中,那马车的速度才降了下来,巷子狭小,骑马也就不是那么方便,因而才听起来马蹄声有些散乱。 只是苏凌却也奇怪,他曾经这样有过一次前往暗影司的经历,也曾细细的感知,可是什么也辨别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凌一剑说的武功境界突破? 又过了不知多久,马车听了,少顷有人将苏凌扶出来,摘了蒙在他眼上的黑布。 苏凌抬头看去,却惊讶的发现,眼前和上次见到的暗影司景象完全不同。 上次在外面看,暗影司以饭馆作掩护。 而这次,眼前却是一处衙门的大门的正前方。 衙门左右两边,仍旧是那虎头蛇身双翼飞兽石雕,栩栩如生。 正门红灯之下,一块匾额正是:暗影司三字。 苏凌正自疑惑,伯宁走到近前道:“苏曹掾不必疑惑,这里是暗影司衙司正门,上次那个是暗影司的大牢,所以并不同。” 苏凌问道:“暗影司不是秘密机构,也还有衙司?” 伯宁一笑道:“我是卫尉兼暗影司正督领,这可是天子亲封,自然封了,怎么也得有个衙司不是,苏公子请。”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与伯宁一起走进了暗影司衙司。 穿过了两道院子,前面便是衙司二堂。 远远的苏凌发现堂内灯光晃动,堂内有不少人。 苏凌不解道:“为何上次那个玄阐被压在大牢秘密之处,而这个谭敬却只在衙司内呢?” 伯宁淡淡道:“这不一样,玄阐罪行已然查明,且无官身,自然压入大牢,这谭敬怎样也是个吏目,再说他现在还未定罪,只能在这里了。” 苏凌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 两人走了片刻,便进了二堂之内。 伯宁坐了审犯人的正位,淡淡一笑道:“委屈了曹掾” 苏凌淡淡一笑道:“客随主便” 伯宁这才吩咐将谭敬带至二堂。 苏凌等了片刻,便觉着院中有脚步声响,更有铁链碰撞之声。 抬头看去,见四名暗影司人压着谭敬朝二堂走来。 谭敬头发披散,头狠狠的低着,看不清楚悲喜。 来到堂中,那谭敬仍旧低头,却立而不跪。 伯宁脸上的阴鸷神色更重,忽的冷声斥道:“大胆谭敬,见了本督领,为何不跪!” 半晌谭敬这才用手撩了撩头发,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手上的手镣轻轻响动。 “下官因何要跪?下官只跪五官中郎将萧大人!”谭敬的声音不咸不淡道。 伯宁眉头一皱,也不废话,朝着身边暗影司人努了努嘴。 但见左右出来两人,一人一脚,踹在谭敬的腿上。 扑通一声,谭敬应声跪倒,呲牙咧嘴一阵叫嚷。 却还要挣扎着站起来。 伯宁冷声道:“若再如此,便挑了你的手筋脚筋,我想一个废物,你背后的主子估计也不会在乎了吧!” 苏凌暗道,雾草,这伯宁有够狠,以后跟他打交道,还是要小心提防。 谭敬果然老实了,跪在地上,将头一低。 伯宁冷笑一声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把你知道的事情,招认出来么?” 谭敬跪在地上,低声道:“伯宁大人,要问什么,下官知无不言。” 伯宁点头道:“那还不从实招来,茶叶调包一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还有是不是你向紫衣教报的信,引我们迷失方向,你身后的主子是谁?还不从实招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章 袭杀突至 [] <a href=" target="_blank"> 暗影司衙司。 谭敬闻听伯宁如此问话,忽的抬起头,高声喊冤道:“伯宁大人,冤枉,冤枉啊,下官不知道什么紫衣教,更没有向谁传递过消息啊,望大人明察!明察啊!” 忽的一眼看到了伯宁身旁坐着的苏凌,眼睛猛地张的很大,向前跪爬了几步,一指苏凌道:“关于茶叶货箱的事情,这位苏曹掾,能够为下官作证,苏曹掾更是亲自去检查了货箱,确认无误啊,伯宁大人,你不信可以问问苏曹掾我话里可有半句虚假!” 苏凌闻言,只是淡淡笑着,看着谭敬,并不说话。 谭敬见状,又是高声喊道:“苏曹掾,您跟祭酒二人前往漕运码头,下官并未有得罪的地方吧,更是尽心尽力,眼看下官遭受不白之冤,苏曹掾救一救下官啊!” 苏凌闻言,这才点了点头,淡淡道:“谭敬对吧,你也不要着急,冤不冤枉的,等下就知道了。如果你真是清白的,我在这里,暗影司也不会屈打成招的,但是你敢耍心眼,怕是你背后的主子也救不了你。” 谭敬听到背后主子这句话后,眼中忽然出现一丝莫名的神色,转瞬即逝,只把头一低,不再说话。 他眼中的神色,被苏凌看个正着。 苏凌这才不动声色道:“谭大人,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喊打喊杀的,只要你配合,说了实情,我保你性命无忧,如何。” 谭敬的眼神更是一动,这才一拱手道:“只要苏曹掾不屈打成招,下官知无不言。” 苏凌点点头道:“好,那咱们就敞开了说,我来问你,茶叶调包昨日已不是第一次了,算上昨日那次,少说也有四次,谭敬,谭大人,你可是漕运司负责登记造册的总负责人,你真就一次也不知道么?” 谭敬一脸无辜道:“苏曹掾,我真不知道啊,昨日您也不是没有看到,漕运码头货物如山,船只何止上百,若是每箱货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莫说造成漕运码头拥挤不畅,累也要累死下官和下官手下的差役啊!登记造册的除了我谭敬,还有另外两位丁大人和葛大人,按照惯例,无论什么货物,我们都是只检查前面几箱,若无问题便会放行啊!” 谭敬顿了顿又道:“若是我故意不检查,那下官也算失职,可是所有的吏目都是这样行事啊!” 苏凌冷笑了一声道:“谭大人好一张利口啊,你这是在提醒苏某法不责众么?” 谭敬忙摆摆手道:“下官实无此意啊!只是,要是因为下官未曾检查仔细,便断定下官勾结匪类调换茶叶,下官却是不服气的。” 苏凌淡淡一笑,也不看他,随手拿起几本从漕运码头收缴的登记册子,随意的翻看几眼,这才抬起头,眼神如剑,冷然道:“只是为何这一个多月以来,只要是这家船行的茶叶货款,负责登记造册的就偏偏是你谭大人一个人呢?这登记册子上白纸黑字,可都有你谭大人的亲笔签名,我苏某倒向听听谭大人,如何解释呢?” 说着,手稍一用力,将登记册子掷在谭敬的脚下冷然道:“谭大人要不要亲自看一眼?这是巧合了不成?” “我”谭敬一时语塞,将头一低,气势瞬间矮了半截,支支吾吾半晌方小声道:“那或许就如苏曹掾所言,的确是巧合巧合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很好,这巧合两字,你倒是现学现卖啊。只是我还有个册子,想让谭大人亲自过过目,不知这些事是巧合呢,还是谭大人有意为之呢?” 说着,苏凌又将手边的一个册子朝谭敬脚边掷了过去,眼神也愈发变得凛冽起来。 “这这是?”谭敬一脸疑惑,他看了一眼苏凌掷过来的册子,只是觉得这册子十分眼熟。 苏凌冷笑一声道:“谭大人是否觉得这册子十分眼熟啊,哦对了,我来的时候,伯宁大人曾经告诉苏某一件小事,就是他请谭大人来这里做客之后,顺道去了你的家中一趟,瞅了几眼,发现了一处密室。这册子便是从那密室之中带过来的” 苏凌笑吟吟的看着他道:“谭大人,不会不记得这册子里写的是什么吧” 谭敬闻言,顿时浑身颤抖,死死的盯着苏凌,忽的眼中满是怨毒之意道:“我乃国家命官,未有上峰和天子定罪,你们便私闯我的家宅,你们眼中就没有国法么?” “啪啪啪——”苏凌朝着他击了三掌,满脸冷笑道:“好一个国法,谭大人既然知道国法如山,苏某便请教一句,你这册子可是记载了你做这漕运登记吏目几年以来,所有克扣盘剥往来货船和船行、商行所有的银钱账目,谭大人要不要算一算,这么多页的记录,你要长几个脑袋,才够砍的?” 常言道,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更何况这谭敬在漕运任上浸淫多年,又是个肥差,他本人便是贪财之人。这个贪污数目,便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到的! 谭敬顿时浑身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半晌无语。 苏凌这才不动声色道:“不过呢,凡事都有个例外。这大晋自朝堂重臣到地方小吏,又有几个不贪的呢?反正伯宁大人还未将此事上奏司空,所以,只要谭大人老老实实的配合我们,这件事呢,我想伯宁大人也会替谭大人多多遮掩的” 苏凌顿了顿又道:“哦,对对对,这上面好像还有很多条记录,却是漕运衙门和五官中郎将府送给你的钱财一个漕运小吏目,竟然还有上峰打点给你的钱财,看来是笺舒公子也被你隐瞒许久,哎呀呀,若是笺舒公子知道此事,你说你是死的很惨呢还是全身而退呢?” “我”谭敬早已乱了方寸,忽的朝着苏凌近前不过一切的跪爬而去,嘴里大声念叨起来道:“苏曹掾苏凌!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苏凌闻言,和伯宁对视一眼,方又朗声道:“哎呀!我可是记得昨日郭祭酒介绍我的时候,只是提了我姓苏,敢问谭大人,你是如何知道我姓苏名凌的呢?” 谭敬闻言,更是身躯一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啪——”苏凌使劲的一拍桌案上的惊堂木,冷声道:“谭敬,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供么?还幻想着你的主子能将你保出来不成?莫说你的主子不会保你,进了暗影司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着回去的?” 事到如今,谭敬所有的心理防线被击得的粉碎,他嘭嘭嘭的磕头流血,嘴里不断的喃喃道:“伯宁大人,苏曹掾,只要留我性命,我愿意什么都说!” 苏凌长舒一口气,朝伯宁眨眨眼睛。 伯宁也是面色一松,朝苏凌点点头,这才沉声道:“很好,本督领问你,是谁主使你遮掩茶叶调包的事情的,还有,你如何传递的消息!” “我”谭敬刚想将事情的经过合盘托出。 便在这时,“嗖——”的一声,从暗影司二堂院内不知何处,毫无征兆的激射进两道利芒。 流星似火,撕裂空气的阻隔,一道利芒朝着苏凌袭去,另一道利芒朝着伯宁袭去。 伯宁和苏凌皆脸色一变,身形自桌案后陡然悬起,朝着左右两侧疾退而去。 “嘭——嘭——”两声,那两道利芒正中身后屏风。 “咣当——”一声,屏风应声倒地。 伯宁和苏凌刚刚稳住身形,便听到漆黑的院中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声,在黑夜之中蔓延开去,闻之让人心惊。 那谭敬闻听这怪笑蓦地响彻暗夜,竟是大叫一声,半跪的身躯一下子蹿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恐之意,朝着苏凌踉踉跄跄的奔去,边跑边泼了命的大声惊呼道:“他来了,那个杀人的恶魔,紫幽蝙蝠,紫衣教的人,他要来杀我!他要来杀人灭口苏凌救我!救我啊!” 伯宁和苏凌皆是脸色一变,伯宁眼中射出两道锋利的锐芒,冷声喝道:“暗影司,保护人犯,速速列阵!” “喝——!”、“喝——”、“喝——”几声肃啸呼喝,但见二堂之中,剑影如山,剑气凛冽。 所有暗影司人,皆细剑出鞘,纵身一跃,将谭敬挡在身后。怒视着院子外翻滚的黑暗。 伯宁也执剑在手,朝着苏凌道:“苏曹掾好计策,果真把他们引来了。” 苏凌也早已问相思出鞘,眼神却满是凝重道:“引是引出来了,只是这个主可是个大/麻烦。咱们要小心应付才是。” 伯宁淡淡一笑道:“自暗影司成立以来,还没有哪个大胆狂徒敢出手袭击暗影司衙司的,今日他们来了,就都留下来吧!” 言罢两人纵身一跃,跃出二堂,来到院中。 苏凌和伯宁皆横剑在手,冷冽的眼神注视着院子。 身后留了八个暗影司的高手护住谭敬,余者也皆飞身纵到院中。 苏凌仰头朗声道:“死蝙蝠,燕乌龟,既然来了,还不现身?难道要小爷去掏你出来不成!” “桀桀桀——苏凌,上次没在山洞密道把你炸死,今夜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吧!” “嗖嗖嗖嗖——”无数的声响在暗夜中传来。 再看院中房檐和走廊之上,紫衣闪动如鬼如魅,弯刀冷芒夺人二目。 片刻之间,已有数十穿着一般不二的紫衣杀手飞出,皆手持弯刀,满脸杀意的站在苏凌和伯宁身前十丈左右处。 忽的,那天上漫天星斗似乎被一个巨大的紫幕遮掩,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月圆如盘,竟似也散发着渗人的幽紫之色。 紫月当空,一个宛如巨大的紫色蝙蝠之人,缓缓的虚浮在圆月之中,脸上的兽面狰狞,仿佛吃人的怪兽。 手中弯刀朝前一指,声音冰冷的如九幽森罗。 “紫衣幽蝠,无常索命!今夜便是尔等的忌日!” 忽的燕无归一摆手中弯刀,弯刀撩出一道诡异紫芒,朝着苏凌袭去。 “杀——!” 那数十紫衣杀手,杀字出口,蓦地朝暗影司人群直冲而去。 弯刀如电,幽影魇天。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江湖刀剑血长殷 [] <a href=" target="_blank"> 伯宁神情一肃,冷声道:“暗影司,出剑!” “喝——” 数十暗影司人长啸一声。 “犯我暗影司者,皆斩!” 暗红官衣遮天飘荡,数十人化作一道巨大的暗红光影朝着那数十个紫衣杀手冲去。 刹那间,暗红与幽紫对撞在一起,刀剑碰撞之声,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暗影司虽也是朝廷建制,隶属司空府,可是萧明舒初创之时,招收的便是江湖人士,虽初代暗影司几乎在数年的征杀中凋零,但活下来的尽是高手。而且,暗影司的总教习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训练出来的成员,皆是江湖搏杀的路数。 今夜其实是伯宁和苏凌计划好的,便是要以谭敬为引,逼着他身后的黑手现身。 所以,在二堂的暗影司成员,有一个算一个,皆是身经百战之人。 那群紫衣杀手,也皆尽高手。 两相交战,一时间针尖对上麦芒,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暗影司院中,一场鏖战的大幕徐徐拉开。 但见刀海剑山,杀气蒸腾。 一个暗影司人一剑刺死眼前一个紫衣杀手,还未来得及撤剑,身前已然冲来两名紫衣杀手,刀影一闪,血浪迸溅,这暗影司的人便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身旁的战友见状,怒吼一声,细剑一挥,瞬间将那两个杀手砍翻在地,怒吼着朝杀手人群冲去。 前赴后继,唯死而已。 这是汉子和魑魅魍魉的搏杀,豪烈而悲壮。 “杀啊——!”“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暗影司人怒吼不断,各个不畏死,不偷生,剑影闪烁,血光和着惨叫,仿佛永恒定格。 那群紫衣杀手,早被洗脑,认为死即永生,也是各个悍不畏死,不遮不挡,狠冲猛打。 双方像两道奔涌的洪流,今夜不是暗红吞没幽紫,便是幽紫践踏暗红。 搏杀惨烈,无生犹死。 此时此刻的暗影司,早已成了一片修罗战场。 鏖战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暗影司的院子已经堆了无数尸体。 有的三五成群死在一处,有的形单影只倒在暗处,有的尸体上压着另一具尸体。 细细看去,暗红血衣斑驳,幽紫血衣冷冽。 苏凌长叹一声,心中一沉。 世间残忍不过人类 乱世如此,盛世亦如此! 虚浮在半空的燕无归冷眼的看着双方的殊死搏斗,似乎对这惨烈的景象没有一点触动。 脸上一点动容的表情都没有,只有眼神中越发疯狂的嗜血杀意。 终于他有些不耐烦了,冷声喝道:“一群废物,连暗影司这群官差都突破不了,死都是便宜你们!还得要本护法出手!” 再看那圆月之中虚浮的幽紫身影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凌和伯宁凝神对敌,知道这个怪物要出手了。 便在这时,伯宁只觉着眼前紫芒一闪,如电刀芒以上示下,朝着自己直袭而来。 伯宁冷哼一声,手中细剑挽花,向上撩去。 “当——”的一声,与弯刀撞在一处。 那燕无归身形稳若泰山,而伯宁则暴退数十步,整个后背撞在身后的一个大柱子上。 “死来!——”紫色流光一闪,刀芒顷刻即至,直刺他的心口。 眼看伯宁要被刺个透心,便在这时,燕无归身后冷风袭来,一道白影直追向前,朝着他的后心点去。 却是苏凌见伯宁危急,这才蓦地出手。 “不知死活!”燕无归冷哼一声,只得放弃伯宁,却也不转身,只是将手中弯刀朝着身后一挥。 苏凌只觉一道泼天的强大刀气朝自己直冲而来。 他的身形猛地一滞,便是半寸也前进不得了。 苏凌只得一咬牙,将手中问相思一横,死命的抵挡着这股泼天的刀气。 不过三息,苏凌再也抵挡不了了,刀气碾压般的突破苏凌的防御,朝苏凌撞去。 苏凌大吼一声,身体朝着左侧死命的倒飞而去,飞出数丈,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这死蝙蝠,真不是人”苏凌觉得屁股生疼,破口大骂道。 那燕无归不过两刀,竟硬生生逼倒了伯宁和苏凌两人。 苏凌六品武者,普通杀手早已不是对手。 伯宁更是七品武者,七品武者放眼整个大晋,都是翘楚。 可是燕无归顷刻之间化解两人的攻势,仿佛老叟戏顽童一般轻松写意。 九品巅峰境的实力,恐怖如斯! 那燕无归也不过多纠缠,忽的刀芒向前,紫影流光,朝着二堂堂内激射而去。 堂内一直护着谭敬的八个高手见状,冷喝一声,队形猛地一缩,将谭敬围住,八柄细剑剑光交错,身形不动,准备阻挡燕无归的攻势。 “不好!燕无归的目标是谭敬,他不能死!死了就前功尽弃了!”苏凌大呼一声。 话音方落,但见左右一暗红,一素白两道光影朝着燕无归直直追去。 半途中,苏凌和伯宁双剑同出,朝燕无归死命的挥出。 燕无归只得停下向前的身形,听得两道剑风疾至,忽的身形向上,早已飘到半空。 苏凌和伯宁两剑扫空,交叉在一处。 而燕无归的身形正好下落,“啪啪——”两只脚借势猛踩两人的剑身。 苏凌和伯宁浑身剧震,又倒飞向后。 燕无归冷哼一声道:“这才是九品的实力,你们不值得一提!” 伯宁身体倒飞,正撞在左侧桌凳之中,顿时将桌凳撞得稀碎。 苏凌泼命的控制自己倒飞的身体,终于在将要撞上堂内大梁柱之前,稳住身体,双脚落地。 苏凌大吼一声道:“伯宁大哥,今日不拿下这死乌龟,一切都是白扯!” 苏凌神情一肃,蓦地调动全身气息,不再留手。 “嗡——”手中问相思感受到苏凌澎湃的战意,竟微微的清鸣起来。 “相思难挽一剑斩!——” 苏凌冷喝一声。 问相思流光大胜。 细剑悬浮在苏凌近前。 苏凌双手交错,那问相思震颤不已,忽的剑尖朝天,极速的旋转轰鸣不已。 蓦地,问相思竟凭空分出两道如有实质的相思剑影。 那两道剑影凝如有形,当是剑气化形。 三道剑影,震颤轰鸣,剑气如芒。 燕无归脸中稍显惊讶道:“苏凌,我倒是小瞧了你,剑气化影,看来你这已然是六品上的实力了,可是,在本护法面前,依旧不够看!” 苏凌不搭话,全力操控相思剑,忽的朝着燕无归一指,冷喝一声道:“斩!——” 三道问相思剑气,化作三道流光朝着燕无归疾斩而至。 “哇——吱吱——”但见燕无归宽大的衣衫之中,激射出六道幽紫色的光点,发着凄厉的叫声,朝着三道剑气冲去。 “那是好大的蝙蝠!”伯宁满脸惊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六道翻滚的光点。 但见这六只巨大的蝙蝠,各个扇动着幽紫羽翼,眼中红芒恶毒,朝着三道剑气恶狠狠的扑打抓去。 三道剑芒被这突如其来的六只蝙蝠所阻,不得寸进。 苏凌气的大骂道:“老乌龟,就知道召唤术,有本事别放这些带翅膀的死老鼠!” 只是数息之间,那两道分化出的剑气顷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相思剑本体清鸣一声,蓦地剑光闪烁如雪。 “噗噗噗——”数声,六只畜生化作血污,栽倒在地上。 然后,相思剑一道流光倒飞回苏凌的手中。 燕无归气的大怒道:“苏凌,你个小杂碎!竟然伤我儿孙!看我不杀了你祭奠它们!” 燕无归紫影怒闪,顷刻之间便闪至苏凌身前。 苏凌蓦地发现,自己身前身后,左右上下均被燕无归的刀意锁死。 完犊子了,九品巅峰,实在是太变态了! 苏凌闭眼等死。 然而便在这时,伯宁手中细剑一翻,将身体速度催动到极致,细剑红衣,一剑朝着燕无归斩去。 “死来!——” 伯宁气势一往无前,悍不畏死。 他可是七品武者,若全力相抗,燕无归必须重视起来。 果然如此。 燕无归只得舍弃了苏凌,整个人忽的悬起转身。 弯刀一竖,所有刀芒刀气疯狂集中在剑身一点处。 伯宁全力冲至,细剑一挥,挟裹着冷肃的剑气,朝着燕无归砸去。 “给我破!——”燕无归大吼一声。 但见疯狂聚集在一点的刀芒刀气在顷刻之间释放出来。 一柄巨大到有些狰狞的巨大刀芒,凭空而现。 “轰——” 泼天而下。 一斩之下,伯宁剑光顿时湮没。 那刀芒毫无阻碍的砸在暗影司二堂的地面之上。 无数玄武石砖,顷刻化为齑粉,欺天烟尘弥漫激荡。 但见烟尘弥漫之处,伯宁身体如枯叶一般倒飞向后,狠狠的跌在数丈之外。 “噗——”一口血喷出体外。 胸膛处一道骇人的刀口,鲜血迸流。 人虽然还能活命,但想再战,已然事比登天! 苏凌眼睛似乎被狠狠的灼了一下,他没想到一向阴鸷的伯宁竟然为了自己,不顾生死。 “伯宁大哥” 苏凌大声唤道。 “暗影司请来的客人,谁也动不得这是大公子定下的规矩!”伯宁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大公子,萧明舒。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便是身陨多年,却还是让这许多人, 念念不忘。 燕无归狂笑不止道:“那便让你去见你家大公子!” 说罢,便要动作。 那八个未出手的暗影司高手,眼中一片肃杀冷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保护伯宁大人!誓死不退!” 但见八道剑芒,呼啸着朝燕无归直冲而去!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二章 蝠海魇天 [] <a href=" target="_blank"> 八道剑芒,剑影闪动。 燕无归桀桀大笑,似乎根本不把这八个高手放在眼中道:“一群蝼蚁,不过五品,岂能阻我!” 这八个暗影司高手也不答话,左右两边各有两名高手,身形悬起,半空中一剑朝着燕无归挥去。 燕无归躲都不躲一下,兽面中的两只眼睛盯着这四道剑光,放出两道阴恻恻的寒光。 “滚开!——”燕无归弯刀上寮,身形已然疾速冲至。 “刷刷——”两刀,刀气睥睨,左右一分,向四人冲去。 “嘭嘭——”刀气剑影撞在一起。 再看这四名高手如遭重击,原本飞旋而至的身躯,被震的向两边斜撞而回。 “锵朗朗——”四人的细剑皆被刀气震断。 四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太弱了!” 燕无归轻蔑的说了这句话,速度不减分毫,弯刀直冲护着谭敬的最后四名高手。 苏凌心中大急,虽然用计引来了燕无归,但是这个人实在太过逆天了,他们根本拦不住。 若让燕无归一刀劈了谭敬,那再想找到所有事情的线索,便难了。 “不能让他冲进去!”苏凌大吼一声,“腾”的一身,从地上弹起,一摆手中问相思,朝着燕无归后背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燕无归此时便是如海的蛟龙,如何挡得住。 “既然不想谭敬死在前面,那你就先上路吧!” 燕无归猛地回头。弯刀一闪,朝着苏凌当头斩去。 “开啊!——” 原本苏凌是不想硬接他这一刀,无他,燕无归的气力远远胜过自己。 加上他力猛刀沉,自己接了这一刀,怕是立时也得被震的吐血。 可是,不接不行,他的刀太快了。 苏凌来不及撤剑抽身。 只能咬牙将浑身气力集中在右臂之上。 “当——” 一声巨响。 苏凌不过刚刚举起问相思,燕无归的刀已经砍了下来。 “咔嚓——”问相思虽然挡了这一刀。 可是不过瞬息之间,燕无归一刀将苏凌的问相思斩断。 苏凌大惊失色,只觉臂膀都要被震断了。 燕无归手中弯刀只是凝滞了片刻,便再也没有办法阻挡。 “噗——”一刀斩断问相思,卸了了几分刀劲,瞬间那弯刀便砍中了苏凌右肩。 刀入数寸,鲜血横流。 “啊——”苏凌一声惨叫,倒飞而去。 断掉的问相思撒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悲鸣。 而苏凌落在十数丈之外,右肩头血流如注,想要再抬起来,却是如何都做不到了。 “送你上西天!”燕无归刚想欺身上前,一刀结果了苏凌。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一声低低的声音。 “踏踏踏” “咦?”燕无归一声讶异,抬头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踏踏踏踏踏踏!” 无数的踏踏声音响彻云霄。 更有战马嘶鸣,怒吼不止。 整个大地顷刻之间震颤起来。 天上圆月刹那之间失去乐色彩,似乎畏惧这万马齐喑的赫赫威势。 “什么玩意儿?”燕无归收刀定式,忘记了进攻。 眼神中也出现了丝丝慌乱。 “咣当——轰——” 便在这时,暗影司的大门顷刻之间全数坍塌,涤荡在尘埃之中。 从大门处,两道光影,一黑一绿,带着一往无前的豪烈之势朝着二堂极速冲来。 听去, 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 苍穹之内,蓦地两道无比愤怒的话音响起:“敢伤苏凌兄弟,还不授首!” “吼——”虎啸龙吟,气贯山河! 绿影当先冲至。 龙首/长刀,欺天湮月。 冲天刀芒朝着燕无归身前砍去。 燕无归只觉得身前身后皆是湮湮刀影。 “这是湮龙斩!” 燕无归的脸色终于大变,声音颤抖。 忽的一声尖锐的大吼,整个幽紫色的衣衫鼓荡而起。 手中弯刀接连晃动,刷刷刷的在身边凝成三道如有实质的刀墙。 “插标卖首尔!”一声冷叱。 湮龙长刀气势不减,朝着那三道刀墙直撞而去。 半途中隐隐出现了一条龙首,呼啸破空。 “啪——” 龙首一冲之下,那刀墙顷刻之间化为虚无。 湮龙龙首刀气不减,仍旧挟裹着无边威势朝着第二道刀墙直冲而去。 “啪——”第二道刀墙也毫无意外的碎裂。 这次那龙首刀芒方稍微凝滞了一下,然后,更是朴实无华的只有一冲向前,撞向第三道刀墙。 “关云翀!好强横!”燕无归牙关紧咬,声音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和惊惧。 “轰——” 三道刀墙,三息全碎,顿时消弭于无形。 倒也卸了些许气势。 龙首刀芒再冲向燕无归时,气势已经减弱了不少。 饶是如此燕无归也不敢硬接其锋锐。 死命的向后暴退,蹬蹬蹬几步已经退至墙角处。 那龙首刀芒,孤傲无双,根本没有收势的意思。 “给我滚开啊!——”燕无归只得一横心,死命的抬起弯刀,阻挡冲向自己的龙首。 弯刀龙首顷刻对撞在一处。 “轰——” 一声巨响。 刀芒消退,龙首隐没于无形。 烟尘涤荡,看不清状况。 烟尘渺渺,许久方散。 再看燕无归仍站在原地。 只是手中弯刀已断,持刀的右臂一道血痕,鲜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的流下,滴到地上。 “你” 燕无归只是堪堪说了个你字。 “咔——”的一声清响。 他面上的兽首面具,从中间碎裂开来,落在地上。 再看一张丑陋的脸毫无遮挡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鼠眼蛇头,宛如青蛇皮的肤色。 血红眼珠,突嘴獠牙。 哪里有半点人样。 清晰可见的,嘴角不知何时已淌出鲜血。 燕无归神情大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 绿衣飘荡,一身孤傲。 美髯散满前心,眼中冷意灼灼。 关云翀倒提湮龙长刀,刀芒幽幽。 就如一尊战神,不可战胜。 “欺我兄弟,唯死而已!”关云翀一捋长髯,声音冷冽,横身挡在苏凌近前。 便在这时,那黑光也来到苏凌近前,一把将苏凌扶起道:“苏老弟,你没事吧,俺来晚了!” 说罢,又向前一步,与关云翀并立。 他将手中硕大的双铁戟一晃,暴叫如雷道:“敢在这里撒野,问过黄奎甲没有。” 正是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 燕无归惊骇的倒退数步,整个人靠在墙壁处。 他觉得连墙壁都是冷的。 燕无归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绝对是自己不可战胜的。 就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然不能用境界来形容了。 就是天戟战神重新现世,怕是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何况自己只是个九品巅峰的武者。 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对上自己,都是碾压。 鼠目之中,隐隐出现了些许慌乱。 他甚至有些后悔做出这夜袭暗影司的决定。 忽的,暗影司外有人高喊道:“憾天卫,将暗影司团团围住,只等都督一声令下,马踏暗影司,活捉这群宵小!” 马蹄声狂乱,大地再次震颤。 燕无归可以感受到,无数强大的气息将整个暗影司围了个水泄不通。 憾天卫!果然是世间最精锐的存在! 不可战胜啊! 苏凌一手捂着右臂伤口,向前走了几步,冷声道:“燕无归,你有多强?如今云翀与奎甲两位大哥在此,今夜你难逃公道!” 院内也停止了打斗,为数不多的紫衣杀手也是满脸惊骇,回头望着自己的主人——左护法燕无归。 燕无归心一横,又是桀桀的怪笑一阵,压了压五脏六腑的翻腾之意,阴恻恻道:“苏凌,今日算你命不该绝!” 苏凌淡淡道:“那你是不是该把命留下来了?” 燕无归桀桀大笑,忽的昂首怒道:“本护法想走,你们一个也拦不住!” 话音方落,再看他身形忽的虚浮至半空之中,周身幽紫光芒大胜。 “装神弄鬼,俺一戟把你拍下来!”黄奎甲大吼一声,手舞大戟朝着燕无归身前毫不讲理的砸去。 “呜哇——吱吱——呜哇,呜哇——” 凄厉的怪声响彻暗夜云霄。 燕无归虚浮的身前顷刻之间出现了无数幽紫色的巨大蝙蝠,血红眼睛,满是凄厉,巨翅震颤,嗡嗡作响。 “给我咬死他们!”燕无归大吼一声。 “呼——”不计其数的巨大蝙蝠,遮天蔽日,若潮水翻涌一般朝着关、黄、苏齐齐涌来。 顷刻之间,整个暗影司二堂、院子。角落各处皆是幽紫色的巨大蝙蝠翻腾俯冲。 连天地万物都被这无数蝙蝠尽数遮盖。 “他怎么能召唤这么多毒物!大家小心,莫要被蝙蝠咬了,蝙蝠剧毒!” 说着苏凌当先,用断了一半的问相思拨打已然欺到身边的蝙蝠。 院中无论暗影司人还是紫衣杀手,也是满脸惊骇,看着无边无际的蝙蝠朝他们呲牙咧嘴的涌来。 反应快的,用手中兵器不断拨打涌来的蝙蝠。 反应慢的顷刻之间便被蝙蝠群湮没,咔咔几声撕咬过后。 惨烈的嚎叫过后,这些人生生被咬死,扑通,扑通,死尸栽倒。 这是无差别攻击,无论是暗影司人还是紫衣杀手。 那无边无际,汹涌如潮的蝙蝠见人就咬,顷刻之间数条生命消亡。 整个二堂,关云翀、黄奎甲、苏凌、伯宁皆是拼命的将手中兵器舞动开去,抵挡着一波又一波蝙蝠群的撕咬冲击。 扑簌簌—— 无数蝙蝠死尸栽倒在地上,宛如雪片纷扬。 无奈,这蝙蝠群好似杀之不尽,一群未杀完,另一群又至。 凄厉的撕咬声,惨叫声,咒骂声,兵器砍在蝙蝠身上的噗噗声,混在一起,弥久不散。 哪里还是暗影司,分明就是森罗蝠穴。 就这样众人在蝙蝠血海职中锋左冲又杀,杀了一波,又是一波。 仿佛无穷无尽,根本斩杀不完。 人蝠大战,惨烈无比。 惊心动魄的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那些蝙蝠才被杀了个精光。 苏凌一剑搠死最后一只蝙蝠。 抬眼望去,整个暗影司院中,到处是堆积如山的蝙蝠死尸和蝙蝠幽紫色的血液。 令人心惊,更让人作呕。 暗影司原本数十人,如今存活的带上伯宁不到十人。 而那些紫衣杀手,已然全部葬身蝠海。更有许多,身体被蝙蝠撕咬的早已残缺不全,形状凄惨。 关云翀和黄奎甲也是满身蝙蝠紫血,呼呼低喘。 苏凌恼怒不已,大吼道:“这个死乌龟,老子跟他不死不休!” 可是,众人再找燕无归,哪里还有半点踪迹。 原来燕无归放出这无尽蝙蝠之后,趁势逃遁的无影无踪。 众人皆全神贯注的对付蝙蝠了,连这怪物何时逃走的,都未曾发觉。 苏凌忽的心头一颤,失声喊道:“快去看看谭敬!” 说着当先冲至。 再看谭敬早已仰面躺在地上,身上趴着四个蝙蝠残躯。 而他的五官被蝙蝠撕咬的面目全非,脖项上一个大窟窿,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唉!嘿嘿!这算什么?这场架算白打了!”苏凌一跺脚,懊恼的喊了起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晦暗凉薄枭雄心 [] <a href=" target="_blank"> 暗夜,司空府。 书房灯火昏暗。 书案前,萧元彻披着一个大氅,独独的坐在那里。 很反常的是,书房中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 便是经常守在身边的魏长安,此时此刻也未见踪影。 他双手正在一个炭火炉上烤着,覆手之间,火焰明灭。 将他的脸庞也映照的忽明忽暗。 萧元彻面无表情,眉头微蹙。 昏暗的灯火将他的脸色照的有些诡异。 他的半个身子更是笼罩在黑暗之中,有些看不清楚。 万籁寂静,司空府中一点声音都没有。 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忽的,幽暗的院子中传来淡淡的脚步声。 “啪啪——”有人轻轻的叩打书房门环。 萧元彻神情并不意外,似乎就是在等着这个暗夜到访之人。 “进来吧” 萧元彻声音低沉。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在微弱的光线下寻了许久,才发现书案后独坐的萧元彻,刚要行礼。 萧元彻却是一摆手道:“你坐吧” “是” 那人低声应了一句,这才在萧元彻对面轻轻坐了,似乎保持着可以的距离。 “事情了了?”萧元彻的声音古井无波。 “是都办妥了” 那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死了?” “死了,神仙也救不活。”那人点点头笃定道。 萧元彻这才拍了拍双手,直起身子,似乎思索了一阵。 “苏凌如何?”萧元彻忽的问道。 “伤了右肩,想来无甚大碍。”那人恭敬道。 “你做的很好,没有像之前那样赶尽杀绝,我很满意!”萧元彻的眼中透出一丝夸赞之色。 “伯宁呢?”萧元彻又问道。 “他受伤都有点重,怕是得卧床一些时日了。”那人回答道。 “他最近办事,颇不上心,也罢,算是给他一个应得的教训吧!”萧元彻缓缓道。 “暗影司精锐还有几何?”萧元彻又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到十个” 萧元彻闻言,眼中稍有一丝痛惜,忽的长叹一声道:“说到底也是明舒留下来的人,谁知道日久之后我是否还能用的动他们,罢了,死便死了也算为你和你的几个兄弟扫除了一个隐患。” 那人闻言,忽的起身跪下,大拜道:“父亲为孩儿如此费心劳神,孩儿感激涕零” 灯火不知为何跳动了几下,蓦地房中一亮。 那来人的五官顷刻变得清晰起来,紧接着灯光暗下,那人的五官又有些看不清了。 然而足够了,一点光便看得清楚明白。 来人,萧笺舒。 萧元彻神色平静,缓缓道:“白日伯宁来报,与苏凌定计,引蛇出洞,我便想到这个将计就计之法。一则削弱那紫衣教的根基,以免日后尾大不掉,一则末去了那暗影司萧明舒最后的影响,如今看来,你做得还不错。” 萧笺舒忙道:“孩儿不敢贪功,这都是依仗父亲的谋划!” “燕无归呢?”萧元彻又问道。 “身受重伤而逃,当是从九品巅峰跌至九品初境了”萧笺舒低声道。 “很好,凌一剑下落不明,原本我以为燕无归无人掣肘,如今他元气大伤,想来是掀不起大浪来了。”萧元彻点点头道。 “父亲,苏凌/锋芒太盛,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了那洞穴和密道,更是将手伸进了漕运那里不得不防啊!”萧笺舒低声说完,偷眼观察萧元彻的神情。 萧元彻眼中陡现灼灼之色,半晌方表情平淡下来,一摆手道:“洞没了再找,密道堵了,再挖通就是,告诉那个人,计划照常进行至于苏凌,凭着他手中那些琐碎的蛛丝马迹,怕是也查不出什么,我倒也想试试,他到底有多少才能” 萧元彻忽的声音高了些许道:“他查得到的,是我让他查得到而已,我不让他查到的,他无论如何也查不到!” “父亲帝王之术,儿稚嫩的多啊!”萧笺舒心中一叹,父亲还是不愿对苏凌下手啊! 唉我这个光明正大的实际嫡长子,竟然比不过一个 忍了吧,温先生说过,总有机会。 “谭敬什么也没招吧?”萧元彻抬头看着萧笺舒道。 “没有,燕无归去的正是时候,再晚一步便” 萧元彻一摆手道:“漕运里面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否则我萧家在京都再无立锥之地了。那谭敬这么多年也算尽心尽力,我们军队的进项,也有他的功劳” 萧笺舒有些疑惑,试探道:“父亲的意思是,要厚待” 萧元彻声音一沉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妻一妾,两个二子,长子十七,二子尚幼。”萧笺舒忙道。 “嗯既然他为萧家立了不少功劳,做了不少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让他全家人在下面团圆吧” 萧笺舒刚想说话,萧元彻又道:“不,他那个长子留着罢,做你五官中郎将帐下的一个亲随,记住施恩!” 萧笺舒闻言,心中一颤,低声道:“儿明白” “你打算如何行事?”萧元彻问道。 “我帐中心腹,扮成杀手屠了他家”萧笺舒不假思索道。 “愚蠢!一个小小的漕运司使而已,何必大张旗鼓,你那些人毛手毛脚,杀了人,免不得惊动刑衙,到时候再查出什么,岂不是节外生枝?”萧元彻有些发怒道。 “孩儿愚钝,请父亲示下!”萧笺舒忙一低头,低声道。 “最近天气不错,皆是大晴天,雪早就化了,天干物燥的”萧元彻一字一顿道。 “孩儿明白!” “你打算谁来接替谭敬?”萧元彻忽的又问道。 “这还有两个副司使,他们也出过不少力,也算谨慎忠诚”萧笺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不料萧元彻满脸不屑之意,淡淡道:“你在说笑话不成?”说着他竟真的冷笑起来。 “孩儿”萧笺舒一窒。 “你当那苏凌真就这点本事不成?他既查得到谭敬,难道查不到那两人身上?”萧元彻怒意更盛,眼神灼灼的盯着萧笺舒道。 萧笺舒身体一抖,忙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的汗珠道:“孩儿” “你啊你,正经筹谋半点没有,全是想些杀人越货的阴诡之事”萧元彻有些怒其不争道。 “找个由头,将这二人全家充军灞南,这一路上盗匪横行的”萧元彻一脸的古井无波道。 “是父亲当机立断”萧笺舒刚想奉承几句。 “从你军中挑选三个继任,接了他们的妻儿,萧家养着,怎样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不是?”萧元彻淡淡道。 “孩儿遵命。”萧笺舒忙道。 “还有几批货?”萧元彻盯着萧笺舒,再次问道。 “还有两批” “需要这许多么?这四批已然能撼天动地了吧”萧元彻眼神流转,不断的思索着。 “孩儿也问过了,那边的答复是,这都是未经提炼的原料,提炼精纯的东西,损耗颇多,而且有些受潮的还多不能用,因此”萧笺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罢了最后一批莫要再走茶叶货船了,走你的路子”萧元彻一摆手,想了想又道:“那些东西,你可要给我仔仔细细的清点了,一丝一毫都不能差了,若出了差错,那可是惊天大祸!你可明白!” 萧笺舒浑身一颤,忙低头道:“儿明白!” 萧元彻点点头,忽的眼神灼灼道:“袅袅可知道?” 萧笺舒脸色顿时苍白,语无伦次道:“父亲,袅袅只是怕孩儿思虑不周,所以在身旁帮衬一二父亲!” 萧元彻摆摆手,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也没说什么啊,她知道便知道吧,只是你要明白,她不该知道的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她知道袅袅是独孤大族,是我拣选的儿妇,我还是满意的。” 萧笺舒这才又擦了擦已经流到脸颊的热汗,跪倒在地,边叩头边道:“孩儿谢父亲!谢父亲!”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语重心长道:“笺舒儿,我做这些,已然尽力在位你们兄弟铺路了,到时无论是你、思舒、仓舒,定要兄弟齐心!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可明白?若有一日,你们谁第一个敢兄弟阋墙,莫要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萧笺舒忙又叩头道:“孩儿不敢,亦不会!” “但愿你心口一致!” 萧元彻摆了摆手道:“退下吧,我乏了” 萧笺舒这才拜了拜,站起来,转身要离开。 “对了,那丹丸还是不错的,我快没有了,我总去那里也不便,你有空再给我寻些送来!”萧元彻淡淡道。 萧笺舒并不回头,只低声道:“孩儿这两天便去” 说罢,他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惨白月光,照在萧笺舒的身上,拉下好长的倒影。 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书房尽暗,一丝灯光也没有了。 萧元彻长身而起,朝那无尽的黑暗中缓缓走去。 瞬间,他的身躯与那黑暗溶于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四章 赤心一片,独对炎凉 [] <a href=" target="_blank"> 天亮,阳光不燥。 然而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整个龙台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只是所传内容经过无数好事人的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改编,足以写成一出天地变色的大戏了。 传言燕无归时蝙蝠成精的有之;传关云翀能召唤神龙助战的有之;传人蝠大战,人都被蝙蝠啃得骨头都不剩的亦有之。 虽然说的大多恐怖惊心,然而从寻常百姓的眼中瞧去,倒却真没有几个害怕的,只是说笑谈论,当为谈资罢了。 只是暗影司死了数十个人却是真的,司衙门前数十张白布盖着的尸体横躺当街,有些还向外渗着血。看起来凄惨无比。 不仅如此,暗影司衙司的朱漆大门也坍塌的四分五裂。 种种迹象表明,昨晚的交手十分惨烈。 暗影司的精锐几乎折损殆尽。 暗影司一夜缟素,自大门到整个院子全部挂了白帐,远远看去,庄肃而凄哀。 只是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圣上没有半点动静,朝臣亦无一人去吊唁,治安府衙也无一人前往调查。 这还不算最奇怪的,这暗影司正督领伯宁大人身受重伤,想来要卧床至少三个月,萧元彻却下了一道司空令,命萧子真暂代暗影司正督领的职位,在伯宁伤好之后,再行定夺。 不仅如此,暗影司可是司空臂膀,可反常的是,萧元彻只是令二公子萧笺舒慰问伤者,抚恤死者家属,而自暗影司出事至今,一次都未曾踏入暗影司半步。 看来司空府的势力有大变化啊,这是很多明眼人都能得出的结论。 这是苏凌三日以来得到的所有的消息,他这三日肩伤实在难受,便使杜恒外出打听,然后根据杜恒说的半囫囵不囫囵的话总结出来的所有线索。 萧元彻竟然连暗影司都没去一次,也未曾下令彻查此事。 这也太不同寻常了。 连装一下都懒得装了么?苏凌心中不断的冷笑。 正想间,杜恒跑进来道:“苏凌,司空来了,现下就在门外。” 苏凌心神一动,点了点头,这才迎了出去。 他右臂还缠着绷带,一走之下,牵扯着伤口生疼。 刚来到门前,便见司空府的车马停在那里,郭白衣已经下了车来,正扶着萧元彻下来。 苏凌连忙欲拱手,伤口又再次痛了起来,不由得咧了咧嘴。 萧元彻大步走过来,便走便指了指他道:“你这小子,平时也未见多礼,今日却这般?你那伤口在肩上,见礼的就不必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将萧元彻和郭白衣让进后堂正厅。 三人喝了几口茶,萧元彻这才道:“那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未曾想到那些贼人竟然如此强悍,真是可怜了暗影司那几十好手,还让你受了伤,你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啊!” 苏凌淡淡一笑道:“本就是苏凌思虑不周,低估了那燕无归的实力,这才招致了大祸。” 萧元彻一摆手道:“哎,这怎么能怪你呢,还是他伯宁,若他提早布控,将暗影司的人全部都集中起来,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苏凌忙道:“伯宁大人也是拼死保护我,司空该去看一看他。” 他这话说完,却见郭白衣脸色一变,朝他努了努嘴。 苏凌装作喝茶,只做未见。 萧元彻闻言,眼中出现了一丝怒色道:“还让我去看他?我念在他多年忠心的份上,不怪罪他也就是了,暗影司正督领,被人家打的差点暗影司衙司都保不住了,他这正督领做的什么?正好他也受了重伤,便在他府上好好歇歇吧。我已经命萧子真暂代他的职务,这子真啊,老成持重,在萧家年轻一代中却是个成器的,苏凌以后有事,尽管找他,他定然全力配合你!” 苏凌眼中无奈的神色一闪而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神色如常,沉声道:“茶叶货船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漕运在笺舒的手里,给我管的是一塌糊涂,我已经严加申饬了他,苏凌你还有什么看法么?” 苏凌想了想,原本不想说,他知道这定然是一段无头公案,可是还是有些不太死心道:“笺舒公子公务甚忙,漕运那个地方更是鱼龙混杂,这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他” 他顿了顿方又道:“漕运管理混乱,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才能扭转的,此事该从长计议。这几次茶叶被调包成黑/火药的事情,这背后也定然关系着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所以这件事还要细细查了,司空请想,四批黑/火药,这份量想想都令人心惊啊。” 萧元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说罢,怎么查,暗影司、憾天卫全力配合你。” 苏凌叹了口气道:“唉,可惜谭敬已然身亡,要不然他知道的幕后事情定然惊天,真是遗憾啊!” 苏凌心中转念,忽的疾道:“司空,这三日可曾派人搜查谭敬的家宅了么?他人虽死了,但是他的家宅或许会有些蛛丝马迹啊!” 萧元彻先是一愣,随及一摆手道:“这三日暗影司都乱套了,伯宁重伤,群龙无首,我又被天子缠着商议龙煌诗会的各项事宜,不得脱身,今日子真才到任,还未着手察查!” 苏凌疾道:“司空,事不宜迟,当立刻派人前去搜查啊!”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谭敬虽死,可是这些不法的勾当,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定然还有他人从旁协助,对了,漕运不是还有两个副司使,司空应立即将他们控制起来,他们与这些事定然有莫大的关系啊!” 萧元彻闻言,又是一怔,忽的拍了拍额头道:“我也是气极了,今日刚刚奏了天子,将那两个副司使全家发配灞南充军了,苏凌你这一说,我才醒悟过来,看来得派人将他们追回来,到时交给你,汇同子真严加审讯,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和郭白衣对视了一眼。 三人又喝了会儿茶,萧元彻笑道:“只是咱们这茶叶生意还要往后等一等了,我已经派人再去昕阳了,等采买茶叶后,再运回来。” 苏凌点点头笑道:“好事多磨,司空全力支持,苏凌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萧元彻点了点头,笑吟吟的看着苏凌道:“龙煌诗会,你有什么想法啊。” 苏凌一笑道:“能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多背几首诗出来就好。” 萧元彻摇摇头道:“你这个人啊,这件事现在可是头等大事,到时天下才子云集,哦,对了,我今日见天子,天子可是说了,渤海那边要派三个才学之士参加,不仅如此那大将军沈济舟还要亲赴诗会,各地的州牧诸侯也会亲往,这可是大晋这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的,苏凌你可是代表了我萧元彻啊,到时候定要挫挫他们的锐气,尤其是那个沈济舟!” 苏凌笑道:“司空放心,苏凌尽力而为。”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转头对郭白衣道:“那龙煌台建造的进度如何了?” 郭白衣一笑道:“那杨恕祖倒也上心,如今已经起了一层多高了,想来一月之期,应该能够建造完成。” 萧元彻这才点点了点头道:“你有空也去看看,不仅是速度,还要保证质量,别建了个纸糊的台子出来,到时那台上不仅是我们还有各路州牧诸侯,天子也在的!” 郭白衣点头道:“这事白衣自然多加留心。” 便在这时,忽的门前走进一人,神情有些慌张,正是魏长安。 他三步两步走到正厅门口,朝厅内探头探脑。 萧元彻眼角的余光正瞥见魏长安,哼了一声笑骂道:“老东西,什么事探头缩脑的,进来说话!” 魏长安这才走进来,附在萧元彻耳旁低声的说了几句。 再看萧元彻神情中的笑意渐渐消失,等魏长安说完,已然面沉如水,一语不发。 苏凌和郭白衣感觉萧元彻的神情不对,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忙皆问道:“司空(主公)出什么事了。” 萧元彻看了他俩一眼,这才沉声道:“谭敬宅院起火了,火势凶猛,连着周遭数片百姓家宅都烧了,如今火势还未控制住,憾天卫和巡城司已经去救了。” “什么”苏凌和郭白衣同时愕然,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萧元彻面沉似水,也站了起来,朝院外走去,便走便沉声道:“苏凌、白衣你们随我一道,去那里看一看吧,如今那片百姓有些伤亡,人心惶惶的,这接下来如何安抚,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皆应声道:“喏!” 萧元彻上了头一辆马车,苏凌和郭白衣共乘后面一辆马车。 车轮响动,朝着他出事地点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郭白衣坐在苏凌对面,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笑着看着苏凌。 眼神中似有深意。 苏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这才开口道:“白衣大哥,可是有什么事么,为何这样看着我。” 郭白衣将车帘放下,这才压低声音,似有所指道:“苏凌,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这一连串的事情看似突然,实则暗中皆有联系啊。”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开诚布公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白衣大哥,苏凌如何看不出来呢?” 郭白衣挑了挑眉毛道:“哦,你倒是说说看。” 苏凌点了点头,低声道:“其一,暗影司遭此劫难,司空不但不震怒彻查,反而撤了伯宁大人的职务,由自家子侄萧子真代替,这不符合司空脾气秉性”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其二,漕运之事,我等都可以看出来,谭敬事关重大,为何不第一时间搜查他的家宅,一直到方才经我提醒,才说是因为忙乱疏忽了,司空何人,那血诏之事,他都不曾疏忽一件小事,这么明显的关键事情,他却能疏忽了?” 苏凌也不遮掩他心中的想法,实话实说道。 郭白衣脸色逐渐凝重,又开口道:“还有么?” “其三,那两个副司使,依照常理应当立即控制,可是司空连谭敬的家宅都未顾得上安排察查,便让天子降罪,将两家充军灞南,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苏凌又道:“其四,我这边刚求司空察查谭敬的家宅,便有来报谭敬家中起了大火,这也太过于巧合了吧,放火的人绝对不是紫衣教的人,他们那晚一役元气大伤,根本不敢在近期有所动作啊,这火着的蹊跷啊!” 郭白衣不动声色道:“那苏凌你以为呢?” 苏凌吸了口气,看了看郭白衣方道:“白衣大哥,我能信你么?” 郭白衣一笑道:“你觉得你能信我么?” 苏凌使劲点点头道:“我觉得我能!白衣大哥,根据现有的线索,茶叶货运乃是司空手下亲自操办,那些调包的匪徒却敢劫司空货船,谁给他们的胆子,而且司空货船机密之事,这些消息又是何人透露的?货船被劫,司空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有方才我分析的种种,苏凌心中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郭白衣眼神如电,扫过苏凌的脸庞,沉声道:“什么?” “这事背后,司空定然知情,又或者这本就是司空唱的一出好戏,至于什么目的,我猜不透!”苏凌笃定的道。 郭白衣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声音压得极低道:“苏凌,你不怕掉了脑袋么?你敢妄加揣测司空?” 苏凌淡淡一笑,笃定道:“妄加揣测?以白衣大哥的才智,你真的就看不透么?” 郭白衣闻言,这才蓦地一叹道:“苏凌,既然你什么都清楚,为何方才还要跟司空进言,要彻查呢?我都替你捏了把汗,也就是你,若换个旁谁,怕是现在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苏凌低头不语,半晌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决绝的倔强。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苏凌,你为何一直要执着于这些呢?这个世道,活的太明白总归不长命啊,还是糊涂点好啊!” 苏凌忽的淡淡一笑道:“白衣大哥,糊涂点?暗影司几十条性命,哪个不是热血好儿郎?四次劫船,那次被杀的不是手无寸铁的劳苦船工?苏凌再糊涂,也怕这些冤魂日夜在苏凌梦中哭嚎啊!” “你”郭白衣一时气结。 苏凌正色道:“苏某一介山野,大道理我不懂,如今乱世,为何人心凉薄?不都是因为没有希望?而使英雄热血渐凉!苏凌若也同流合污,何必要来这龙台一趟?大可躲在离忧山里,度过一生,倒也平安自得啊!” “可是司空之心,乃是”郭白衣叹气道。 “司空自有他行事的道理,我不是上位者,也考虑不了这么多,退一万步讲,便是不为这乱世,白衣大哥你可曾想过,这难以计数的黑/火药一旦用于不法,遭殃的仅仅是整个龙台的百姓么?到时候你我,甚至司空,真的能够安然无恙!” 郭白衣眼神一缩,脸色刷白,半晌无语,似乎颇为挣扎,胸口起伏不已。 半晌,郭白衣这才重重点了点头道:“苏凌,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情必须查清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需我做什么,郭白衣万死不辞!” 他说完,这才半倚在座前,低声道:“我没有你心怀百姓的大志,我只是为司空计,那黑/火药有可能所以司空的安危,郭白衣不可不管,苏凌你可明白么?” 苏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苏凌明白”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跪 [] <a href=" target="_blank"> 济臻巷,谭敬家宅。 萧元彻、苏凌和郭白衣走下车来,眼前早已一片焦炭。 火已经扑灭了,还有些许余烬冒着细细的黑烟。 不仅谭敬的家宅,连着整条济臻巷方圆十数家百姓的房屋皆在这场大火之中,付之一炬,化为瓦砾场。 萧元彻三人默默站在那里,眼中神色凝重,萧元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眼前,火海逃生的幸存者三五成群,蜷缩在一处。眼中空洞、迷茫。 更多的是一脸悲伤,泪水满眼。 更有几个耄耋老者和几个稚童抱在一起,呜呜痛哭,闻之恸痛,使人泪下。 浓重的焦糊味道,让三人掩了口鼻。 苏凌更是抑制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元彻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吼道:“人呢,救火的人呢!给我滚过来几个!” 救火的军士早已筋疲力竭,浑身上下被烟火熏得漆黑,没有半点人色,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大口喘息着。 早有两人小跑上前,朝萧元彻行礼道:“司空,惊动司空,末将(下官)该死!” 萧元彻看着眼前两个被熏得面目全非的人,辨认了半晌,方确定这二人是谁。 左边暗影司暂代督领萧子真,右边巡城司正堂令韩之浩。 萧元彻这才一皱眉头道:“你俩怎么也搞成这个样子了” 韩之浩双眼遍布血丝,一抱拳道:“司空,火势太大,这方圆房屋皆是木质的,大火一起,便连成一片,一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火海,下官组织人力全力扑救,抢救百姓,无奈火势太大,下官等拼了性命,还是阻止不了这十数家房屋被大火吞噬殆尽,下官无能啊!” 萧子真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萧元彻沉声道:“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且问你们,伤亡几何,损失几何?” 韩之浩一阵语噎,萧子真忙拱手道:“回禀司空,房屋全数焚毁十八处,还有三处烧了过半,伤五十六人,死” 萧子真嘴唇蠕动,不敢往下说。 “说!多少!”萧元彻大声怒道。 “死三百二一人,其中多是孩童和老人”萧子真这才颤声回到。 “什么!”萧元彻几乎眼角瞪裂。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听着眼前儿童和百姓的低低啜泣和悲凉呼喊。 他的心似乎沉入海底,一片冰冷。 便在这时,一个少年突然从巷口疾跑过来,不顾一切的冲到早已一片残垣断壁的谭敬家宅前。 “扑通——”一声,双腿一软,死死的跪在地上。 双手抓着满地的灰烬碎屑,大声的哭嚎起来。 不过一会儿,那眼中的泪已然成了血泪。 他一边哭喊一边凄厉喊道:“阿娘阿弟,谭白门来晚一步,来晚一步啊!” 说着他竟单手指天,眼中满是凄然和激愤道:“贼老天!你为何如此残忍,我不过是去集上买条鱼的功夫,回来便要与至亲阴阳两隔,留我一人,如何活在这世上啊!” 他悲痛至极,心路也窄了,忽的站起身来,朝着面前十丈左右的一个未完全焚烧的大柱之上,狠狠的撞了过去! 他已然抱定了必死之心,万念俱灰,一心想要随至亲去了。 人影一闪,一人已敢在他的前面,一把将他拽住,沉声道:“你,想死么?你若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萧元彻等人和所有落难的百姓,还有救火的军卒皆同时看去。 一个少年,右臂之上还缠着绷带,艰难的将这个一心寻死的谭白门拽住。 一步不退。 饶是如此,那谭白门还是一心求死,使劲的想挣扎拜托这个少年。 扯动之下,那少年的绷带全数被扯开,里面伤口惊心,血迹斑斑。 而那少年连半眼也不看自己渗血的伤口,仍死死的拽着谭白门,一刻也不愿松手。 在场军卒和落难百姓,皆眼中一红,有人已经小声啜泣起来。 萧元彻也是心神大动,对这萧子真和韩之浩大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苏曹掾一把!” 这两人这才迅速转身,几步走过去,三人这才将谭白门制住。 谭白门仍旧哀嚎不已,肝肠寸断。 “你若死了,这场火的真相再也查不出来了!你就这么甘心你母亲和兄弟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么?” 苏凌深深的看了谭白门一眼,缓缓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谭白门如梦方醒,这才安静下来,只是双眼流泪,再次缓缓的跪倒在地。 苏凌深吸一口气,似乎心中有了决断。 一步,两步,三步 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重。 但从未有过的坚决。 苏凌就这般缓缓的走到萧元彻的身边,忽的长身跪倒在地。 这是苏凌来到这世间的,第一次。 一跪。 萧元彻有些愕然,蓦地出口道:“苏凌,你做什么?这可是我认识你到现在,第一次见你下跪的!” 苏凌不语,长跪于地,忽的朝萧元彻拜了三拜。 萧元彻忙伸手相扶道:“苏凌,有话起来说,你这是做什么?” 可是无论萧元彻怎么用力扶他,苏凌的身躯却是一动也不动。 萧元彻无奈,只得生生受了苏凌这三拜。 苏凌神色写满了心痛,一字一顿缓缓开口道:“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替这谭白门和生着的、死去的所有无辜百姓,恳求司空,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好使生者安慰,逝者安息!” “这”萧元彻一怔。 苏凌见萧元彻不开口,忽的又是三拜,声音再次高了些许道:“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替这谭白门和生着的、死去的所有无辜百姓,恳求司空,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好使生者安慰,逝者安息!” “苏凌你”萧元彻眼神灼灼,怅然出口。 苏凌又是三拜,言语中已然满是铿锵之意道:“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替这谭白门和生着的、死去的所有无辜百姓,恳求司空,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好使生者安慰,逝者安息!” 便在这时,谭白门,所有的军卒,还有这方圆所有遭难幸存的百姓,无论少壮还是耆老,无论妇人还是孩童,忽的围了上来。 呼啦啦全数跪在苏凌身后,朝着萧元彻叩拜道:“草民等,恳请司空大人彻查此事,还我等一个公道!” 其声轰訇然,其情憾天! 萧元彻负手而立,满眼怅然,更有无尽的悲悯。 便在这时,又是一声平缓而坚决的声音响起道:“臣,军师祭酒郭白衣,恳请司空,彻查济臻巷失火一事,还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白衣轻动,郭白衣也蓦然跪了下来。 “末将萧子真” “臣巡城司正堂令韩之浩” “恳请司空,彻查此事!” 萧子真和韩之浩也一甩衣襟,缓缓的跪了下来。 整个济臻巷,所有人皆长跪于地。 只有一个大晋司空,独立于天地之间,仰天长叹,双眼微闭。 半晌,萧元彻抚了抚胸前长髯,这才将郭白衣搀起来,又转头对萧子真和韩之浩道:“你俩也起来吧。” 萧元彻这才缓步走到苏凌近前,长长一叹道:“苏凌啊苏凌你真的好好啊!起来!” 说着又伸手想要搀起苏凌。 一搀之下,苏凌不动如山。 萧元彻眼神一凛,低声道:“苏凌,你信我么?” 苏凌瞳孔一缩,忽的低头喃喃道:“苏凌,信萧老哥” 萧元彻这才叹息不止,点点头道:“那就先起来!” 苏凌这才缓缓站了起来,满眼凄凉。 萧元彻这才又朝着他们身后看去。 满脸疲惫,一身熏黑的军卒,满眼凄哀,凄凄惨惨的百姓。 他心中此时此刻也是满是不忍。 他朝着跪着的人群处走了几步,忽的朗声道:“元彻不才,亦以苍生为念,更为百姓安宁,盛世承平披肝沥胆!如今发生如此惨剧,吾心与你们一样,如何不痛,如何不哀?” 他缓缓朝着面前跪着的所有人挥了挥手道:“大家先起来吧,听我萧元彻一言!” 说着,当先走到一位白发耄耋的老人近前,躬身将其搀起。 那老人心中顿感一暖,泣涕交加,悲声道:“司空,司空使不得您是万金之躯!小老儿” 萧元彻执意将他扶起来,这才又环视了一圈道:“大家都起来吧!” 所有人这才缓缓的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悲伤。 萧元彻这才稳了稳心神,朗声道:“我萧元彻虽是大晋司空,但司空何贵?我亦是百姓一员!今日滔天大火,焚我百姓家园,夺我父老兄弟性命,萧元彻如何不痛!” 他这几句话说完,人群之中更是悲声大放。 “萧元彻舔为当时豪杰,亦知何可为,何不可为!各位父老乡亲,萧元彻在此立誓,定然将此事前因后果察查清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请大家放心!”萧元彻一字一顿,说的郑重无比。 “司空英明!司空一心为了咱们百姓!司空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所有人皆齐声喊了起来,声音震天,弥漫在整个济臻巷的上空,久久不散。 萧元彻摆了摆手,百姓们这才又安静下来。 萧元彻这才朗声道:“萧元彻在此承诺,其一,家中烧毁者,朝廷开国库,为大家重建家园,家中有亡者,亦有安葬抚恤金拨付,明日济臻巷将搭起十数个临时安置帐篷,供无家可归者暂住,待朝廷寻得安置之地,重修家宅,再搬过去!” “谢司空大恩!司空真是我大晋子民的司空啊!”人群中又是一阵赞叹呐喊。 “其二,免除济臻巷所有在册人户三年徭役赋税,家中伤亡过半者,三年之后,再减免一半赋税三年!”萧元彻不假思索道。 这下,所有人更是感念不已,呼啦啦又是跪倒一片,朝着萧元彻三跪九叩起来。 “其三,由朝廷拨发救济钱粮,司空府牵头主持,务必使每一位,有饭吃,有钱度日,直到安身为止!” 萧元彻说完,满脸郑重的看着众人。 所有人皆跪了下来,无数的“万岁——”呼喊,此起彼伏。 苏凌缓缓朝萧元彻看去,眼中也缓缓的有了丝丝的光芒。 萧元彻说完这些,缓缓走到谭白门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叫谭白门” 谭白门眼中惶恐,点点头,刚要下跪。 却被萧元彻一把扶住。 萧元彻打量了他几眼,声音有些语重心长道:“谭白门,很好,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好好活着我知道你阿父是谭敬,他虽然有大罪,但已然伏法,罪不牵连家人,谭白门,你一身好气力,愿不愿意投军?” 谭白门闻言,浑身一颤,忽的一抱拳,朗声道:“谭白门愿意投入司空府府兵,报效司空大恩大德!” 萧元彻这才朗声道:“好!萧子真何在?” 萧子真应声走出。 萧元彻指了指谭白门道:“你领着他去吧,看看哪个营合适,莫要委屈了他!” 萧子真点了点头,朝谭白门一招手道:“跟我走吧!” 谭白门点了点头,刚走了几步,忽的反身朝着苏凌跑去。 来到苏凌近前,忽的跪在地上一拜道:“谭白门今生今世铭记苏公子大恩大德!” 苏凌嘴唇翕动,刚想说话。 那谭白门却蓦地起身,大步流星的随着萧子真去了。 人群在军卒的指挥下,渐渐找了临时落脚的地方安置。 济臻巷大火一事,算是到了尾声。 萧元彻长叹一声,对郭白衣和苏凌道:“你俩留下,同韩之浩商量下,安置难民的详细事宜,拟个折子,明日我号上奏天子。” 苏凌和郭白衣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转身,沉声道:“魏长安,回司空府!” “喏——!” 萧元彻只身上了车马。 车帘缓缓放下,他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起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声鹤唳 [] <a href=" target="_blank"> 司空府。书房。 萧元彻脸色铁青。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案后,胸口一起一伏,极力的压制着满腔的怒气。 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一把抓起手边的一盏茶卮,朝着地上狠狠的掷了过去。 “咔嚓——”一声,茶卮顿时四分五裂。 碎屑迸溅,溅到魏长安的脚边,吓得他浑身使劲一哆嗦。 萧元彻似乎觉得一点都不解气,一脚将旁边的炭火盆踹倒。 “稀里哗啦——”一声响,炭火盆里燃烧着的木炭全部洒了出来,烟尘涤荡,余焰跳动。 魏长安只吓的身体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主人,主人息怒啊!这炭火炉里面的炭火还着着呢。万一再烧着什么,那就麻烦了!” “烧吧烧吧,把我这司空府给我烧了才好呢!”萧元彻大怒冲冲,颇没好气的道。 魏长安急忙低声道:“那怎生使得,怎生使得”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炭火已经燃起了地上的毛毡,灰烟四冒,火光点点。 “哎呦呦——”魏长安吓得一蹦三尺高,朝着外面凄厉的喊了起来道:“外面的都没长眼睛么,还不快进来救火!救火啊!” 一喊之下,门外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七八个人各自拿了水盆和扫把,扑火的扑火,泼水的泼水。 火本就不大,少顷功夫便全数扑灭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拾收拾”魏长安又大声斥道。 众下人七手八脚的一阵折腾,总算将书房又收拾了停当。 萧元彻坐在书案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动作。 待他们收拾好了,萧元彻的火气才稍稍平复,只是脸色愈加阴冷,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出去,然后对魏长安道:“让那个逆子速速滚来见我,若是晚了,就别来了,直接去济臻巷下跪赎罪去吧” 魏长安不敢耽搁,转身大步去了。 片刻之后,院内响起慌张的脚步声,萧笺舒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一只脚方踏入书房,萧元彻冲冲大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道:“滚出去!就这样进来的?平素学的礼数都被狗吃了?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 萧笺舒浑身一抖,只得撤回脚,站在门前,低声道:“儿臣萧笺舒叩见父亲!” “滚进来!”萧元彻的声音依旧愤怒。 萧笺舒这才面色一凛,低着头走了进去。 “还给我跪下!”萧元彻怒斥一声道。 萧笺舒浑身一颤,身体一软,老老实实的跪在书案近前。 萧元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你做的好事!” 萧笺舒闻言,忽的抬头颤声道:“儿臣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竟惹得父亲冲冲大怒,还望父亲示下!” “什么!竖子!竖子啊!”萧元彻忽的长身而起,两步走到墙边,“呛朗朗——”一声,将自己的佩剑拽了出来。 转回头,朝着萧笺舒的脚下掷去。 剑光缭绕,锋利如芒。 “你自裁罢,省的我费事!”萧元彻的声音冰冷而低沉。 萧笺舒闻言,先是一窒,随后眼中放出两道冷芒,忽的一把抓起脚边的长剑,脸上满是决绝之色,一字一顿道:“父亲让孩儿死,孩儿犹死而已!”说着抄起这把剑,往脖项上一放。眼看就要自戕。 萧元彻眼珠也瞪大了,眉眼猛地一跳。 慌得魏长安不顾一切的朝萧笺舒扑了过去,伸手抢夺萧笺舒横在脖项上的剑。 萧笺舒哪里肯放手,两个人便在书案下拉扯撕拽起来。 萧元彻冷冷的盯着二人的动作,忽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嘭——”的一声,将两人震得皆浑身一颤,忙停了下来。 “当啷——”,萧笺舒手中的佩剑撒手,跌落在地上。 两人皆将头一低,浑身颤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萧元彻眼中冷芒连闪,忽的一字一顿沉声道:“一个长跪不起,一个横剑自杀!你们两个真的好啊!都来逼我!逼死我你们都高兴了,是不是!” 萧元彻说完这句话,忽的觉得头痛欲裂,双眼发黑,身体一软,差点倒下去。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大叫起来,一只手使劲的按着额头,另一只手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痛苦的喊道:“痛煞我也!痛煞我也!魏长安,丹丸!快,丹丸!” “主人”魏长安痛惜的老泪纵横,使劲的在地上爬到一旁的书架上,一眼看见那个放着丹丸的匣子,打开看去,差点眼珠都要睁掉了,慌乱的哭喊道:“主人主人,丹丸没有了” “什么!”萧元彻眼前一黑,扑倒在桌案上,昏死过去。 “啊——主人!快来人啊!”魏长安一下蹦了起来,拼命的跑过去一把将萧元彻抱住。 萧笺舒也慌了手脚,腾地站起身来。两步来到萧元彻近前,也大声呼唤起来道:“父亲!父亲!莫要吓唬孩儿,父亲若有个三长两短,孩儿百死莫赎啊!父亲!” 门前慌慌张张的滚进来数个下人,见到这个情况,皆吓得脸色刷白,浑身颤抖,有人声音凄厉道:“丁医官告假回乡去了” “什么!这可要了老奴的命了!”魏长安顿时六神无主,放声大哭起来。 屋中顿时乱成一团,哭声喊声此起彼伏。 便在这时,一人刚好走进院中,便听到了书房传来哭喊之声,隐隐听去,似乎是司空出事了。 他脸色顿时大变,三步两步走进书房,正看到一群人六神无主,束手无策。魏长安抱着一个昏厥不醒的人,正是萧元彻。 萧元彻双目紧闭,脸色刷白,但却透出一股妖异的红色。 魏长安一眼认出,来者正是中书令君——徐文若。 “令君,令君这可如何是好” 魏长安朝着徐文若哭喊道。 徐文若脸色凝重,一把将萧元彻抱在自己怀里,高声喊了几声司空,却见萧元彻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眉头拧着,看起来痛苦非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文若不敢耽搁,将萧元彻的手腕抓住,细细的诊起脉来。 脉象微弱,更有滑脉迹象。 徐文若脸色更加凝重,忙道:“大家一起动手,把司空抬到榻上!” “快!快啊!”魏长安招呼着屋中众人,将萧元彻平抬着,放在书案右侧的一张小榻之上。 萧笺舒忽的起身沉声道:“我这就驱马闯皇宫,让天子排御医前来!” 说着便要向外走。 徐文若一把将他拉住,沉声急道:“公子,公子不可!” 萧笺舒一跺脚道:“那该如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父亲” 徐文若一字一顿道:“眼下,司空病势不明,正是紧要关头,笺舒公子岂能轻离司空身旁?” 他说完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笺舒一眼。 萧笺舒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徐文若的意思。 他向徐文若投去感激的神色,却还是道:“可是,父亲不能不救啊!” 徐文若想了想,忙道:“苏凌!苏凌在何处?” 魏长安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急道:“苏曹掾就在不远的济臻巷中!” 徐文若这才沉声点头道:“辛苦魏大伴亲自去一趟济臻巷,让苏凌务必尽快前来司空府,再若耽搁,司空危矣!” 魏长安闻言,使劲点点头朝外面大喊道:“老奴豁出命去也要请曹掾速来,快,备马!” 说罢,魏长安朝着院外急冲冲的去了。 徐文若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道:“笺舒公子,你我在这里守着,让司空府副总管去传三公子萧明舒、四公子萧仓舒速速前来,不得耽误!” 萧笺舒点了点头,身边便是司空府郭副总管,他朝郭副总管使了使眼色,那郭副总管一脸凝重抱拳去了。 徐文若又想了想道:“这还不行,为防万一,笺舒公子应速速知会安东将军夏元让、中领军许惊虎、巡城司韩之浩、荡寇将军张士佑、京营四方校尉,各领军一千护住京城龙台四门,无笺舒公子和我的亲笔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进城!还有,知会憾天卫正督都黄奎甲,提五百憾天卫拱卫司空府,擅入者格杀无论!” 萧笺舒点头转身出去,不一时来到司空府正门前,朝着他带来的几个亲兵耳语一阵,那几个亲兵脸色大变,点了点头,各自飞身上马,四蹄蹚帆,朝着各处去了。 做完这些,萧笺舒阴冷的目光朝着天空望了望,日光惨白,没有一丝暖意。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整个京都龙台陷入无边无际的压迫和肃杀之中。 安东将军营。 夏元让一马当先,点起一千军卒,将旗猎猎作响。 大枪一指东方,大吼一声道:“将士们,围住东门,如有宵小,格杀勿论!” “喏!——” 中领军军营。 许惊虎手提两把大锤,未骑马,身后一千步卒,顶盔掼甲,各个手持盾牌朴刀,每个人神情肃穆。 许惊虎大吼一声道:“弟兄们,接管西门,如有敢造次者,斩!” “喏——” 荡寇将军军营。 张士佑胯下龙驹,手中长刀。 身后一千军士各上马提刀。 张士佑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冷声大喝道:“南门,进发!” “喏!——” 四京卫营,四千军马浩浩荡荡,盔明甲亮。 黑、红、青、皂四旗迎风飘荡。 旗下,四员大将。 东营骁骑校尉李曼典、西营虎贲校尉曹子洪、南营典军校尉李显通、北营越骑校尉萧子真各个提枪上马。 萧子真在萧元彻返回不久,已经回到了越骑校尉营。 四人各催战马,大吼道:“大军开拔,目标北城门!” “喏!——” 四路大军,齐齐动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整个龙台城顿时陷入一片幽冷的死寂与静默之中。 大军涌动,如潮翻涌。 所到之处,百姓闪避,家户闭门。 沉默之中,只有无数大军发出的整齐脚步声和战马的踏踏声。 所有京中百姓,虽然惶恐,但隐隐觉得,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上一次有这般光景,还是王熙国贼授首之日。 今日为何会如此? 千家闭户,万铺摘幡。 刹那之间,整个龙台城只有空荡的街道和惨白的日光。 恁的一片幽冷肃杀意。 济臻巷。 苏凌、郭白衣、韩之浩正在商议着如何规划出难民临时安置点,忽的觉得气氛猛然不对。 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忽的感觉整个龙台城的大地都震彻起来。 “怎么回事?”苏凌疑惑的看了看郭白衣和韩之浩。 两人也是一脸疑惑。 便在这时,一大队军马乌泱泱的如一阵狂风卷过,瞬间消失于长街尽头。 郭白衣眼尖,一眼瞧见了大军所打的旗号。 “安东将军麾下的?怎么回事?元让在做什么?”郭白衣一脸诧异。 苏凌刚想说话,但见一匹马从济臻巷口风驰电彻般的直冲而来。 眨眼来到三人近前,那马长嘶一声,前蹄上扬,不住的原地打转。 一人翻身滚落马下。 那人不顾一切的朝着苏凌跪爬而去,一把拽住苏凌的衣衫道:“苏曹掾,快,快随我去司空府,司空他他!” 众人看去,正是一脸惨白,老泪横流的魏长安。 郭白衣和苏凌同时一愣,脸色大变。 郭白衣一把将魏长安拽将起来,沉声喊道:“你待怎讲?主公主公如何了?” 韩之浩也是脸色一变,踏前一步。 魏长安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悲切喊道:“主人主人气怒攻心,头风发作,如今已然昏迷不醒!怕是” “住口!再要胡说,小心你的脑袋!”郭白衣脸色巨变,厉声制止道。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大吼一声道:“韩将军,可有快马!” 韩之浩点点头大吼道:“来人,给苏曹掾备马!” 早有人牵来一匹马,苏凌翻身上马,朝郭白衣大声道:“救人救火,白衣大哥快去不好堂寻杜恒,你们两个带了药箱后撵,苏凌先去了!” 说罢,手中马鞭一扬,朝着马背上使劲抽去。 “驾——!” 胯下战马唏律律大叫一声,载着苏凌风驰电掣的直奔司空府去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危难之时人心现 [] <a href=" target="_blank"> 司空府。 司空府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从府前到书房,一路之上,亭台楼阁,连廊穿堂,皆跪着无数的下人丫鬟,皆是一脸的惶恐和慌乱。 书房之中,萧笺舒、萧思舒、萧仓舒皆跪在一张榻前。 萧笺舒面色凝重,冷眉紧皱。 萧思舒哭的眼睛红肿,无力的靠在床榻一角。 萧仓舒紧紧的握着萧元彻的苍老的右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徐文若站在一旁,面色凝重,抬首望着屋檐一角的苍穹,一言不发。 黄奎甲早来了,吩咐五百憾天卫将司空府外围了,自己便疾跑冲进书房。 看见萧元彻此时的情景,这憨子列了大嘴,哇哇大哭起来。 一哭就止不住。 徐文若劝了几次,却未有任何效果。 恼的徐文若厉声斥道:“司空只是昏厥了,你这样成什么样子!想哭滚到院子里哭去,闹心不闹心!” 这大黑牛真就一捂大嘴,撞出门去,蹲在院中以拳击地,哇哇大哭不止。 便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极速的脚步声,苏凌白衣飘动,转眼进了书房。 他不动声色的朝屋中看去。 萧笺舒、萧思舒和萧仓舒均在,徐文若站在一旁。 苏凌定了定神,平复了下心情,朝着徐文若一拱手道:“令君,苏凌来了” 徐文若点了点头,沉声道:“苏曹掾,快去看看司空” 萧仓舒几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苏凌的衣襟,凄声道:“苏哥哥救救我父亲!救救我父亲!” 苏凌使劲的点了点头,沉声道:“仓舒不必如此,苏凌尽力而为!” 苏凌不再耽搁,大步来到萧元彻榻前。 萧思舒忙也起身,朝着苏凌拱了拱手。 只是萧笺舒却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道:“苏曹掾,你可要仔细当心了若有什么差错,唯你是问!” 苏凌冷笑一声,淡淡道:“有没有差错我不知道,二公子这样说,是不是盼着我出什么差错不成?” “你!”萧笺舒一时气结,甩了甩袖子,转过身去。 “起开!你挡在那里,我如何诊脉?”苏凌冷叱道。 萧笺舒大怒,刚要发作,却见黄奎甲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双铁戟,一双牛眼瞪着自己。 他不由得心中一颤,只得默默地起身,站在一旁。 苏凌来到榻前,先仔细的打量了萧元彻一番,这便是中医所谓的“望”字诀。 但见萧元彻双目紧闭,眉头拧在一起,脸色发白,却有一股异样的红潮,颇为不搭的泛在脸上。 “清水”苏凌低声道。 早有人打了一盆清水。 苏凌洗过手后,这才坐在榻边,伸出两根手指撑开萧元彻的嘴唇。 却见他牙关紧咬,想是痛苦无比。 便在这时,房内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苏凌未抬头,其他人看去,正见魏长安引着杜恒急冲冲的进来,杜恒身上还挎着一个药箱。 杜恒一眼瞧见苏凌,大声急道:“苏凌,药箱我给你带来了!” 说着便要上前递药箱过去。 萧笺舒却哼了一声,将他一拦,冷声道:“好没规矩,你这样大呼小叫,莽莽撞撞的,小心搅扰了瞧病!” “我”杜恒刚想回嘴怼人。 “杜恒,近前来!”苏凌昂声唤道。 杜恒瞪了萧笺舒一眼,一甩萧笺舒拦在近前的胳膊,大步朝着苏凌走去。 萧笺舒刚想发怒。 徐文若不动声色的咳了两声,萧笺舒这才一窒,暗自暗憋起来。 杜恒两步来到苏凌近前,将药箱递到苏凌近前,嘿嘿一笑道:“我来的不晚吧?” 苏凌点点头道:“不晚,刚刚好。” 杜恒将药箱放下,垂手站在一旁。 苏凌伸出三指,在萧元彻腕上细细的诊了起来。 一诊就是半晌,不言不语。 萧笺舒等的急躁,忽的出声道:“苏凌,你到底行不行啊,这么长时间,给个话啊!” 苏凌这才斜眼瞪了他一眼,示意杜恒。 杜恒一步走过去,冲萧笺舒一咧嘴道:“你想怎样,大吵大嚷的,你是存心要你爹死不成么?” “你”萧笺舒眼珠一翻,脸红脖粗,差点背过气去。 杜恒可是个愣头愣脑的大爹,说话从来不管不顾,不知轻重。 这话说完,满屋的人都是一脸异样的看着萧笺舒。 徐文若忙打圆场道:“二公子也是着急,二公子稍安勿躁,苏曹掾可是京都名医,师承张神农,在等一等吧。” 萧笺舒见徐文若这样说了,这才点了点头,抱着膀子在旁边坐下。 又等了片刻苏凌这才起身,洗了洗手,方走到徐文若近前道:“司空是急火攻心,他头里本就血瘀不畅,这才有那头疼的病,方才急怒之下,血淤集于一处,所以才会当场昏厥” 徐文若点了点头道:“那司空情势如何?” 苏凌叹了口气道:“此病,当活血化瘀,使司空供血通畅,血行头脑,方可缓解。只是司空病日久矣,若想根治,怕是有些棘手了,现下,我有个法子,或可一试,只是成不成的,又或者另有变数,却是不好预见的。” 徐文若闻言,心中一沉,兹事体大,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只得点了点头,来到萧笺舒、萧思舒和萧仓舒近前低声道:“三位公子,意下如何” 萧思舒忙道:“我已心乱如麻,一切听凭徐令君定夺吧。” 萧仓舒朝徐文若一拱手道:“令君,我相信苏哥哥,还请苏哥哥全力施为!” 萧笺舒冷哼一声道:“这苏凌好没道理,只是说有一个办法,还或可有用,谁知道他什么办法,万一无用了,他担待的起么?” 徐文若略微思索了一下,又来到苏凌近前道:“苏曹掾,但不知道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苏凌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萧笺舒,这才不加隐瞒道:“行针,只有用我药箱中的七根神农针,在司空头上行针,以针引导淤血散开,使血流通畅,方可毕全功啊!” 他话音方落,萧笺舒已经跳将起来,大声嚷道:“什么!苏凌好个黄口白牙!说的理直气壮,我父亲可是当朝司空,他的安危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竟然在他头上用针!你若是一个不小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其中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徐文若也觉得这次萧笺舒说的有理,看了苏凌一眼道:“苏曹掾,非是我不信你,可是兹事体大,就没有别的方法了么?” 苏凌摇摇头,斩钉截铁道:“除此一法,别无他法了。” “可是”徐文若依旧犹豫不定。 苏凌忽的昂起头来,一字一顿,毅然决然道:“若有个万一,苏凌一力承担!” 徐文若眼神灼灼的望着苏凌,眼中透出一股赞许,刚想说话。 萧笺舒又朗声道:“你承担?你不过是小小的曹掾,你承担的起么?不行,坚决不能行针!” 苏凌闻言,这才摊了摊手道:“那苏某才疏学浅,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朝杜恒一挥手道:“杜恒,咱们回去!” 萧仓舒大急,一把拽住苏凌,央求道:“苏哥哥,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救救我父亲吧!” 苏凌见他神情凄切,心里也是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非是我不救,只是我只有行针一法,诸位都不信我,我爱莫能助啊!” “这这”萧仓舒神情无助,忽的转头来到萧笺舒近前,出言恳求道:“二哥,大哥不在了,您就是我跟思舒哥哥的大兄,您信苏凌一次,就一次吧” 萧笺舒眼神一冷,声音低沉道:“他不过是一个市井郎中,咱们父亲是何等人物?一旦事情有个意外,仓舒你是老三,我最年长,这不孝之名,你不用担,我萧笺舒如何担得起呢!” “我”萧仓舒一时语塞,朝萧思舒看去,却见萧思舒目光躲闪,想来求他也是无用。 萧仓舒犹不死心,忽的走到徐文若近前,深施一礼道:“令君大人,你是我父亲肱股之臣,你说句话啊” 徐文若只是仰天长叹,半晌不语。 萧仓舒心中悲切,也是急的没有办法,忽的朝着徐文若直直的跪了下去,一边摇着他的手,一边道:“文若伯父,你随父亲起于微末,患难与共。如今怎么能见死不救!你说一句话,我们都听你的!” 徐文若见萧仓舒言辞凄切,满是恳求,心中也是惆怅百转,百爪挠心。 忽的仰天长叹,眼中有泪光,叹息道:“仓舒公子,不必如此啊我虽是你们的长辈,可是此乃萧家大事,我不过是一个外臣,你们兄弟三人都拿不了主意,我多说何益啊” 说罢,只把眼睛一闭,任由萧仓舒不断的摇晃着自己。 便在这时,黄奎甲忽的抽出双铁戟,拿在掌中一晃道:“我相信苏小子,谁在敢阻拦,我认得你是谁,我这大戟可不认得你是谁!” 说着便朝着萧笺舒踏前一步。 萧笺舒颜色更变,却转念一想,自己可是实质的嫡长子,他不过是个没脑子的将领,自己怕他作甚。 想罢,他冷哼一声,也踏前一步,争锋相对冷声道:“黄奎甲!你不过是憾天卫都督,说白了是我父亲的近卫长而已,这里由不得你造次!” 黄奎甲闻言,牛眼怒目,刚想发作。 徐文若又冷声道:“黄奎甲,你有几个脑袋,赶紧给我退了下去!” 黄奎甲闻言一怔。 他料想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将大铁戟撂在一旁,蹬蹬的跑到萧元彻榻前,伏在萧元彻身上,哇哇大哭道:“主公,主公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不管你,不救你啊!” 这堂堂九尺彪形大汉,那哭声越发凄厉。 便是苏凌也是心中一酸,眼中一红,泛起泪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七针七穴 [] <a href=" target="_blank"> 屋内正自相持不下。 忽的有人沉声道:“你们都别争了,仓舒儿起来,奎甲你也别哭了,我相信苏凌!” 这声音自门前传来,声音不怒自威,沉稳非常。 众人转头朝着门前看去。 却见门前四个丫鬟左右一分。 萧元彻长女萧璟舒一身淡黄衣衫,搀着一个满身华服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 这妇人满身雍容,气度不凡,站在那里,却是十分的庄肃威严。 正是萧元彻的正室发妻——丁夫人。 “母亲!” “大夫人” 萧笺舒、萧思舒、萧仓舒见母亲来了,忙迎上来跪倒行礼。 徐文若和黄奎甲也赶紧走上前拱手施礼。 苏凌第一次见丁夫人,心中也是一凛,忙拱手低头。 丁夫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沉声道:“都起来吧,令君、黄都督你们也不必多礼了。” 三子起身。 丁夫人这才径自来到苏凌近前,看了一眼苏凌道:“你就是苏凌,苏曹掾?” 身旁萧璟舒看到苏凌,眼中满是柔光。 苏凌看向她,却见她星眸通红,当是知道了自己父亲危在旦夕,应是哭过了。 苏凌忙又一拱手道:“小子正是苏凌” 丁夫人点了点头,声音平和道:“我跟璟舒丫头,这些日子都住在别院中旅,那里清净,又有佛堂,璟舒丫头陪着我佛前诵经,多日不回,今日听到下人来报,这才知道我夫君出事了,紧赶慢赶,方才赶到。” 丁夫人顿了顿,沉声问道:“苏凌,你施那针是什么样式?” 苏凌忙对杜恒道:“杜恒,药箱给我。” 杜恒将药箱递给苏凌,苏凌打开来,这才一指那药箱中瓶瓶罐罐中间的七枚小针道:“诸位请看,这便是苏某行针所用的七枚小针了。” 丁夫人和众人忙细细看去。 只见瓶罐中间,安静的躺着七枚小针,长短不齐,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柔和的银光,看起来精致小巧。 苏凌让众人看了,方道:“这七枚小针,名曰神农七针,是我师父南漳飞蛇谷张神农的至宝,小子不才继承了师父医术七七八八,虽然行针手法不如师父精妙,但自以为,除非我师父亲至,否则整个龙台城找不到胜得过我的手法的人!” 丁夫人听了,方点了点头朝徐文若道:“我记得很久前,咱们在充州时,我夫头疼不止,便是这位张神农妙手行针,我夫方才无碍的,对吧!” 徐文若刚要答话,忽的门外又有人朗声道:“不错,正是张神农!” 众人看去,却见郭白衣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郭白衣朝着苏凌点了点头,对丁夫人一拱手道:“大夫人,如今丁医官告假,张神农远在南漳,只有他的高徒苏凌在此,大夫人不如让苏凌一试啊!” 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朝着苏凌又问道:“苏曹掾,这行针需要多久。” 苏凌忙道:“这个不好说,得看司空血淤如何,不过小子思忖,一刻钟不行,两刻钟总是成的。” 丁夫人若有所思又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苏凌想了想道:“七成以上吧还是那句话,因人而异,司空病势已久,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说绝对可以。” 丁夫人不动声色道:“若是针也施了,我夫君还是不醒该当如何?” 苏凌忙朗声道:“大夫人,眼下司空的情势,便是施针不行,也不会比如今的情形更糟糕了,待我先行施针,等等看司空是否转醒,转醒一切好说,若如不醒,咱们再商量怎么办,小子想着,总是有方法的!” 丁夫人又思索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道:“好,需要做什么准备,苏凌你尽管开口,我让人准备了,你全力施为!” 话音方落,萧笺舒第一个跪倒道:“母亲!兹事体大,还要从长计议啊!” 丁夫人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笺舒你起来吧,你父亲危在旦夕,从长计议只是耽误时辰,你也不用想的太多了,这件事不用你们承担,我一人承担便是,若是我一人不够,我丁氏一族,全力承担!” 她这话一说,便是徐文若和郭白衣也是脸色一肃。 丁氏家族,可是大晋老牌大族。 丁夫人敢这样说,便是代表了整个丁氏家族对此事的态度了。 众人再无反对。 苏凌点了点头,将身上大氅闪掉,又命人取了两盆清水,放在萧元彻榻前。 他在一盆水中洗了手,又忽的朝着那药箱中的七枚神农针一拂。 但听得“噗噗噗——”数声微响。 众人看时,只见那药箱中的七枚银针皆不见了踪影。 而那盆清水中,七枚银针在其中缓缓漂浮,排列的整整齐齐。 苏凌朝着丁夫人和众人一拱手道:“诸位,一会儿施针,萧司空可能会吃痛叫喊,诸位留下来多有不便,还是先回避一下吧,待我施针完毕,诸位再进来不迟。” 丁夫人点点头,却眼神坚决道:“这是我家夫君,我是不会走的笺舒,陪着几位大人先行到偏房等候。” 萧笺舒点点头,朝着徐文若等人做了请字。 徐文若当先去了,郭白衣迟疑了一下,朝着苏凌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去了。 黄奎甲看了看苏凌,苏凌淡笑道:“奎甲大哥放心好了,你去偏房忍耐下。” 屋中人都走了。 只留下了苏凌、丁夫人、杜恒、萧璟舒和萧仓舒五人。 苏凌看了看萧璟舒。 萧璟舒却是柔声道:“苏凌我不走” 萧仓舒也道:“我也不走,我陪着父亲和母亲。” 苏凌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只是我先说明,一会儿无论如何,诸位都不要慌乱,也莫要阻止苏凌施为,若做不到,还是请出去吧。” 众人点了点头。 但见苏凌,忽的盘膝而坐,双眼微闭,五心朝天。 忽的伸出左手食指,朝那盆清水中一指,忽的双眼一睁。 但见一道流光,清水中第一枚最短的银色小针一声清鸣,荡了个微微的水花,一道银色流光缓缓悬浮在苏凌指尖上方。 苏凌深吸一口气,指尖画圈,那小小的银针也随着苏凌的手势,不断地旋转蜂鸣。 就这般循环往复了数圈,苏凌忽的眼眉一立,清叱道:“神农一针,神庭!去!” 小针蜂鸣一声,一道流光,无声无息的直没入萧元彻的神庭穴上。 却见萧元彻躺在那里,却一动不动,只是那针刚施下,额头之上已然是豆大的汗珠了。 “杜恒,绢帕沾了冷水,快!”苏凌忽的出声道。 “我来!”萧璟舒大声喊道。 说罢快步上前,麻利的拿了绢帕在水中浸透,递给苏凌。 苏凌一点头接过,在萧元彻的额头细细的擦抹了几下,方又递还给萧璟舒。 丁夫人坐在一旁,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萧璟舒和苏凌,微笑不语。 苏凌不再耽搁,还是依照方才的样子,朝清水中国一指,一声清鸣,第二枚银针缓缓悬浮起来。 苏凌清声道:“神农二针,风府!去!” 小针又是一阵清鸣,一道流光,正钉在萧元彻的风府穴上。 萧元彻双眼紧闭,忽的低低的呻/吟一声道:“唔啊” 随即再没了声音。 这声音不大,饶是如此,萧璟舒和萧仓舒还是浑身蓦地抖了一下。 独独丁夫人坐在那里,似乎镇定自若,没有什么异样。 苏凌又朝那清水中忽的指了两下。 “嗡——嗡——”两声蜂鸣。 第四枚银针缓缓浮起。 “神农三针,上星!神农四针,神聪!去!” 两道流光,钉在萧元彻两处穴道。 “啊”一声压抑的痛呼从萧元彻的口中发出,但见昏迷中的萧元彻双手握拳,脖项青筋暴起,显然是痛苦不已。 “父亲”萧仓舒第一个忍不了,刚要扑过来。 “仓舒,出去!”丁夫人冷叱一声。 萧仓舒呆在当场,忽的转头大步朝门外扎去 萧璟舒花容失色,星眸含泪,却是皓齿紧紧咬着樱唇,一声不吭。 苏凌舒了口气,不做迟疑,又是一指那清水中的银针。 第六枚银针缓缓浮起。 “神农五针,天柱!神农六针,攒竹!去!” 两道流光,再次一闪,钉在萧元彻的两处穴道。 这两针刚刚下去,萧元彻呼喊的声音更甚,啊啊的大呼起来,整个五官都有些狰狞起来。 双手攥得格格直响。 萧璟舒已然有些受不了了,饶是如此却伸出玉手将自己的樱唇紧紧的捂着,努力不发出一丝声音。 丁夫人也缓缓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看着苏凌。 最后一针! 苏凌深吸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然被汗水湿透。 其实他擅长右手施针,可是那夜激战,燕无归伤了他的右臂,如今缠着绷带,却还是往外微微的渗血,没有办法,苏凌只得改用左手。 苏凌屏息凝神,再次指向清水中的银针,清叱一声道:“神农七针,率谷!去!” 这第七针,是七枚小针中最大的一枚,也是最关键一枚,若此针运的不准,前面六针皆前功尽弃了。 凝神凝神,再凝神! 苏凌的指风平静安稳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全神贯注的引导这最为关键的一针,朝着萧元彻的率谷穴一针运去。 不偏不倚,正中率谷。 再看萧元彻,躺在那里,平静非常,没有一声叫嚷疼痛。 苏凌心中方定。 忽的手掌上隐隐有气流流动。 他忽的左掌一翻,横在萧元彻满是银针的头上缓缓的运转气息起来。 随着苏凌的动作,那七枚嵌在萧元彻头部七处的穴道银针,嗡嗡清鸣,震颤不已。 如此过了半晌。 苏凌忽的清叱一声道:“神农针,回!” 话音方落,七枚银针化作一道流光,全数没于苏凌掌中。 苏凌翻掌之时,七枚银针安静的躺在掌心,精致玲珑。 苏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朝着榻上的萧元彻看了一眼,缓缓唤道:“司空司空醒来司空醒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a href=" target="_blank"> 恍恍惚惚中,萧元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感觉眼前有人,可是他感觉自己太过神思疲惫,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好长时间之后,萧元彻再次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两人。 “苏凌璟舒丫头”他低低的唤了一句。 萧璟舒这才呜呜的哭出了声,苏凌也是眼眶一红。 萧元彻缓缓的伸出手,怕了拍萧璟舒的肩头,柔声道:“璟舒丫头,不要哭,你阿父没事了” 他刚说完,便听到一声熟悉的话音道:“夫君,你觉得怎么样,头可还痛么?” 人影一晃,丁夫人快步来到萧元彻榻前,握住了他的手,关切的看着他。 萧元彻这才微微笑了笑道:“已经不疼了,而且还感觉比之前轻松许多,夫人费心了。” 丁夫人这才柔柔笑道:“夫君哪里话,我们夫妻本是一体,你若感谢,还是要感谢苏凌的,是他用神农七针之法,才把夫君救醒的。” 萧元彻点了点头,朝着苏凌轻声道:“苏凌,你也辛苦了” 苏凌微微一笑道:“只要司空无恙,我这点辛苦还是值得的。” “扶我坐起来”萧元彻轻声道。 丁夫人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问苏凌道:“这会儿可以动么?” 苏凌点点头道:“这些小动作倒也无妨,只是莫要动气,莫要做一些剧烈的活动才是。” 萧璟舒和丁夫人扶着萧元彻坐了下来。 萧元彻这才又道:“夫人辛苦劳累,我心中的不忍,现下也没什么事了,让璟舒丫头陪着你回别院吧,我这里有这么多人呢” 丁夫人知道,萧元彻还有事情要处理,自己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这才点了点头,对萧璟舒道:“璟舒丫头,咱们回吧,这里有苏曹掾他们陪着,你阿父不会有事的。” 萧璟舒这才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跟在丁夫人身后朝着外面去了,可是方走了几步,萧璟舒突然返了回来,冲着苏凌柔柔一笑道:“苏凌,立春之日的龙煌诗会你可去么?” 苏凌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先是看了一眼丁夫人,却见丁夫人满脸是笑的看着他俩。 他又回头看了榻上萧元彻一言,见萧元彻的神情不是喜也不是怒,总是有些不自然的古怪。 苏凌尴尬的挠了挠头,方点点头道:“原是不去的,司空让我去,那我就去看看热闹” 萧璟舒闻言一喜道:“那可说好了,那天你一定要去哦,有惊喜的” 苏凌一阵茫然的问道:“惊喜?背诗有什么惊喜” 萧璟舒却不回他,笑嘻嘻的跟着丁夫人跑走了。 待两人走后,萧元彻似有深意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你诊脉时,已经知道了罢。” 苏凌心中一紧,沉声道:“不错,司空身中一种慢性毒药,此毒虽不致命,但会导致你头痛发作越发频繁,而且还要依赖这种毒药。久而久之” 苏凌不再往下说了,叹了口气。 萧元彻却淡淡一笑道:“那你知道,我身中何毒?” 苏凌不隐瞒,实话实说道:“知道,承天观瑜吉仙师所配丹丸之中,有一味名叫白果的药材”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忽的又是一笑道:“苏凌,看来你去了承天观,也弄到了那丹丸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远比我想到的多啊。” 苏凌点点头道:“我以为司空不知道,那丹丸有毒,只当是” 萧元彻不动声色,沉声道:“说下去” “只当是二公子萧笺舒送给您的一份孝心” 苏凌说完,一低头,不再说话。 萧元彻风轻云淡的笑了好久,这才摆摆手道:“苏凌啊,你这次的确是想错了这丹丸是我让笺舒去求来的,里面有毒我也是知道的并不是笺舒的主意” “什么?”苏凌大惊失色,忽的抬起头来,看着萧元彻急道:“司空既然知道,为何还要” “饮鸩止渴是么?”萧元彻淡淡笑着看着苏凌道。 苏凌一低头,低声道:“是” “苏凌啊,人说我萧元彻权倾大晋,可是真的是这样么?朝堂有清流和保皇派想要和我掰掰腕子,地方上有各路军阀诸侯虎视眈眈,萧元彻不能倒下啊,一旦倒下,满盘皆输啊!”萧元彻声音低缓道。 他握了握苏凌的手,又一字一顿道:“眼下,北边战事一触即发,天下人的目光都在我司空府萧元彻的身上,此时此刻,我更不能倒下,那丹丸虽有毒,但三年五载不会有大事发生,只要能让我挺过跟北边的一场大战,到时再说罢再说,苏凌,我也别无选择啊” 苏凌叹了口气,一片默然。 “苏凌,我知道你看的很透,你也明白,无论是漕运,还是暗影司谭敬被截杀,甚至于济臻巷失火,都是我萧元彻的授意,对不对”萧元彻仍旧风轻云淡的道。 可听在苏凌耳中,却是让他震惊不已。 他没有想到,萧元彻竟然会好毫不隐藏的将他心中所想的全部点破。 苏凌暗忖,罢了,无非是一死而已,他都这样说了,自己若再否认,也太没骨气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不错,小子的确怀疑是司空授意的暗影司那么大动静,司空不去,漕运司的两个副手不抓起来,却要充军我想此时他们已经去阴曹地府参军去了还有这边小子刚说要彻查谭敬的家宅,那里便失火了,这也太巧了小子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司空您的手笔。” 萧元彻竟不生气,倒还非常赞赏的看着苏凌道:“我定下这些事情时,就知道你早晚会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如今看来,苏凌啊,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 苏凌忽的神情一冷,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顿的问道:“只是苏凌不明白,司空为何要如此做。” 萧元彻指了指他方道:“你就是知道了我是司空后,就变的谨慎了,就该这样单刀直入的问,还有什么,你只管问,今日我也不打算瞒着你。” 苏凌点点头,眼中没有一丝怯弱道:“其一,谭敬乃山洞、密道和茶叶调包成火药的唯一知情人,小子一直因为大批火药出现在龙台而担心,司空也是知道的,为何还要派紫衣教的人杀灭暗影司的几十名高手,更要杀了谭敬灭口,这样一来,火药、山洞和密道的事情,再也无从查起了。” 萧元彻眼睛微眯,似乎假寐,似乎认真的听着,脸上古井无波。 苏凌又道:“其二,谭敬已死,为何不立即抓了两个副司使,反而充军出了龙台,又于路上加害,这样一来,那火药一事彻底没了任何的线索。” 萧元彻点点头道:“还有么?” 苏凌点点头,不卑不亢道:“其三,既然谭敬已死,为何还要连累他们的家人,一把火烧了他的家宅,若是他一家死了,也便算了,连坐自古皆有,也算一个理由,可是为何会火焚济臻巷,那三百多位烧死的亡魂,何处伸冤” 苏凌说完这些,这才缓缓的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恕小子愚昧冒犯,还请司空不吝赐教。” 萧元彻点点头道:“罢了,我先回答你为何要不顾一切,甚至要搭上暗影司人几十条性命也要杀了谭敬,还有为何不放过漕运司的副司使吧。” 萧元彻顿了顿,方道:“苏凌,你知道壮大一方势力,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精兵良将,还是谋士众多?其实都不是,而是钱财,没有钱财养着军队、将官、谋臣,萧元彻不可能有如今的实力。”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个小子剁手懂得一些。” 萧元彻一笑道:“既然懂得,那便好办了。如今大晋凋敝,我手下将官文臣,说是大晋官员,拿着大晋的俸禄,其实哪一项开销,不是我司空府自己出,自己供养自己的人?养将兵用钱,养谋士用钱,造军械用钱,哪里又不用钱的?这些花销,从哪里来?” 苏凌摇摇头道:“苏凌不清楚。”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你不是上位者,你自然不清楚这些事情,我萧元彻这许多年一直忍着北方沈济舟徐百般挑衅,因为什么,还不是聚集钱财,还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到时与他一决雌雄?打仗,更是要用钱的” 苏凌蓦地明白了,方道:“所以大晋整个漕运,所盘剥的下来的银钱都进来司空府,再有司空府作为各项发展的财力对么?” 萧元彻闻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苏凌你一点就透啊。” “漕运有多少?”苏凌有些不解道。 “多少?自古漕运漕运,运得便是白花花的银钱啊!可以说,我萧元彻若没有漕运的进项,再给我五年,我也发展不到现在这个地步。”萧元彻手捻长髯道。 苏凌这才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那谭敬和两个副司使因为漕运之事被我查了,故而暴露了,所以他们,连带他们的家人,一个都活不了” 萧元彻点点头,并不否认道:“自从他们三个成为漕运司司使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他们必死的结局” 萧元彻又叹了口气道:“苏凌,萧家不能乱,也不能有事,此事若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比如那个沈济舟,他大可以借题发挥,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攻伐与我,到时我萧元彻便是有天子诏令,怕是也难以自圆其说,形势倒转,我只有束手待毙啊,所以,谭敬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苏凌闻言,心中觉得异常压抑。 上位者的博弈,却是拿着小民的性命做赌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苏凌终于有些明白了这句话中的一些道理。 萧元彻见苏凌不说话,摇了摇头道:“苏凌,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待普通人的性命太过儿戏了?” 苏凌面无表情道:“苏凌,不敢” 萧元彻一笑道:“苏凌啊,我为了大局稳定,不惜尝毒,岂能在这件事情前功尽弃呢?所以他们死了,大局才能稳定何况,我还念在谭敬多年为我办事的份上,给了他儿子谭白门好大的恩典,免他一死,成为我萧家禁卫军中的一员,这也算对得起他谭家了吧” 苏凌闻言,忽的冷声道:“杀了人,还要被杀之人的儿子继续卖命,司空,你管这个叫做恩典么?” 萧元彻一扬眉毛,一字一顿道:“不是么?最起码,当了禁卫军,总是吃穿不愁了吧,好过他一人在世上无依无靠,冻饿而死吧这不是恩典,又是什么” 苏凌又低下头去,心中满是失望之意,不再说话。 萧元彻却不以为意,淡淡道:“苏凌啊,我知道你是个难得的赤子,也许你一时想不通,可是乱世能让一个人活下来,便是对他的最大恩赐,不是么” 萧元彻摆摆手道:“不谈这个了,我觉得你会慢慢想通的。我再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那火药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 苏凌闻言,一阵愕然道:“为何?司空可知那火药的数量可是” 萧元彻摆摆手,斩钉截铁道:“苏凌,有时候一件事一查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知道么?我说过了,火药和密道这件事,不要在查了,你明白么!” 苏凌心中倔强,他觉得萧元彻这个态度实在古怪,他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查个清清楚楚。 依照萧元彻的秉性,他若将这不计其数的火药用在龙台城,那么,遭殃的人 所以,这件事要查,还要仔仔细细的查。 苏凌心中下定决心,不过嘴上却道:“小子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司空不让查了,那便不查了,我也落个清闲自在。” 萧元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淡淡笑了笑道:“这样才对嘛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会火烧整个济臻巷,如果我说,这是个意外” 萧元彻忽的抬头,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道:“苏凌,你信么” “意外这怎么会是意外?”苏凌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这才长叹一声,沉声向门外喊道:“萧笺舒滚进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章 受尔三叩又如何 随着萧元彻的一声怒斥,门口脚步声响。 萧笺舒快步走了进来,先是看到萧元彻已经没事了,这才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盯着苏凌,面色一寒。 萧元彻指了指萧笺舒对苏凌道:“你不是想知道济臻巷大火为什么会出意外嘛,问他便是” 苏凌不说话,也抬头迎着萧笺舒的目光看去。 两个人的眼神轰然相接,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两人都不说话,就这样相互冷冷对视,各不相让。 萧元彻这才叹了口气道:“笺舒,你说说吧,我只是让你烧谭敬一家,为何连着整个济臻巷都给我烧了!” 萧笺舒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怔怔道:“父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凌还” 萧元彻一摆手,沉声道:“自己做下的事情,竟不敢说了,我便是要你当着苏凌的面,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个清楚。” “可是我”萧笺舒一脸惊诧。 “萧笺舒,你难道想抗命不成?”萧元彻冷哼一声,朝萧笺舒狠狠盯去,眼中一片冷意。 萧笺舒咽了口吐沫,这才直了直身体道:“我自己做得事情,做便做了,有何不敢的?” 他这话说完,萧元彻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赞赏。 萧笺舒向前两步,声音愈冷,沉声道:“苏凌,你听好了,谭敬留不得,所以必须死!父亲命令,只是烧了他的家宅和他的家人,至于将整个济臻巷全部烧毁,父亲不知道,你也怪不着他,此事是我一人做主,我一力承担,苏凌你又能如何” 苏凌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仍旧盯着萧笺舒,一语不发。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苏凌,你听到了,如今萧笺舒这混账,已经犯下了滔天的错误,无可挽回了,那济臻巷烧则烧已,苏凌你打算怎么办?” 苏凌忽的冷笑起来,眼神不错的盯着萧笺舒,一字一顿道:“笺舒公子,你可是五官中郎将,身居朝廷要职,你一句话,便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只是苏某想问你一句,三百余人的百姓何辜?你就不怕那些亡魂前来向你索命!” 萧元彻和萧笺舒皆是眼神一凛,万没想到苏凌会针锋相对,毫不退缩。 萧元彻眼神微眯,表情平淡的看着一脸冷意的苏凌,不知想些什么。 萧笺舒闻言,忽的不屑的笑了起来道:“那些人,死便死了,为了萧家大计,他们也算死的其所!” “你!”苏凌一脸怒意,忽的低吼道:“萧笺舒,无辜人的性命,你说让他们死,便让他们死了?这是你萧家大计?若是这大晋千万百姓都反对你,你是不是打算把他们都屠了干净?”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王朝霸业!苏曹掾未免显得太迂腐了了罢!”萧笺舒言语之中颇为不屑,也和苏凌针锋相对起来。 苏凌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为了王朝霸业!笺舒公子,你敢与我一同到济臻巷,面对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将你这些话再讲一遍么,那个时候,你还敢如此言之凿凿么!” 萧笺舒一阵气馁,低头不语。 “啪啪啪——”萧元彻淡笑着击了三掌。 忽的冷冷看着萧笺舒,冷叱道:“竖子,犯下如此杀孽,还执迷不悟,苏凌说的好,你现在就跟苏凌去济臻巷,向无辜百姓亲承一切,说明你就是这纵火的凶手,然后听凭发落罢!” 萧笺舒一脸惊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父亲,孩儿也是一时糊涂,只想着斩草除根啊!父亲,孩儿死不足惜,可这件事情,一旦真相大白,不仅是父亲,还有整个大晋局势都将倒转啊,父亲三思,三思啊!” 萧元彻淡淡摆摆手,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害怕了?方才不还是还说为了萧氏大计,你为了萧氏大计,便可以枉杀无辜,肆意妄为?你烧起这大火之时,心中可装着你口口声声说过的大计么!” “孩儿孩儿糊涂!糊涂了!”萧笺舒脸上冷汗直淌,嘭嘭嘭又磕起头来。 “给我磕头有用么?恩?蠢货!”萧元彻冷哼一声。 萧笺舒如何不明白,萧元彻这是要让萧笺舒向苏凌表达认错的态度,毕竟苏凌是司空府的曹掾,当真敢受了自己这实际嫡长子的磕头请罪不成。 上次他因我差点丧命,我便故作姿态,磕头请罪,他可是一下也未让我真磕,这次我再唱这出戏,我想他定然顺水推舟吧! 想到这里,萧笺舒心中有数,这才再次朝着苏凌下跪,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他想着自己这样做着动作,这苏凌定然来扶,到时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便做下跪动作,便沉声道:“苏曹掾,笺舒向你请罪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苏凌就坐在萧元彻旁边,见他欲跪,却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萧笺舒的眼中,苏凌眼中一片冰冷,就盯着自己跪下,根本无动于衷。 萧笺舒心中恼怒,可却不敢发作,他看了一眼萧元彻,萧元彻眼中也是一片平静。 萧笺舒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何态度,只得硬着头皮,心中百个千个不愿意的跪了下来。 他跪下之后,声音愈发低沉道:“苏曹掾,萧笺舒向你磕头请罪了!” 苏凌不语。 萧笺舒一阵恼怒,只得一咬牙,“嘭——”的一声磕了一个头。 他抬头再看时,苏凌便是连一点表情都欠奉,仍旧冷冷的看着他,似乎恍若未闻! 好吧,苏凌,我今日便给你磕三个头,看你如何收场! 想罢,萧笺舒再不迟疑。 “嘭嘭——”接二连三,又实实在在的磕了两个头。 然后萧笺舒直起头来,不动声色的看着苏凌。 苏凌这才蓦地冷声道:“笺舒公子,我的账,你这三叩,便算是抵消了,可是,还不够!” “什么!苏凌你好大胆子,你敢刁难我!”萧笺舒再也压制不住火气,腾地站起身来。 眼中一片杀意,牙关紧咬的看着苏凌。 苏凌缓缓站起,眼中一片悲凉,缓缓道:“我苏凌与你不过个人恩怨,我可不敢替济臻巷无辜百姓做主还是劳烦公子大驾,去济臻巷,当着他们的面,祈求原谅吧!” “你!——”萧笺舒一阵窒息,他知道苏凌这几句话说的平淡缓慢,但却可以感受到他这些话中不容置疑态度。 他顿时六神无主,只得看向萧元彻,惶恐唤道:“父父亲!” 萧元彻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对苏凌淡淡一笑道:“苏凌啊,看来方才你我说的话啊,你还需多多消化消化,你起于微末,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我也不怪你,这段时日,你受的委屈,一桩桩,一件件,我萧元彻清清楚楚只是我说完下面的话,你若认为笺舒还要去认罪,那我便不再管他,让他随你去好了!” 苏凌转头,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这才长身站起,一躬道:“那小子,斗胆请司空不吝赐教了!” 萧元彻点点头方道:“萧笺舒所犯罪行,罪无可赦!只是苏凌,方才我已说过,我萧元彻也好,萧笺舒也罢,可是代表了整个萧氏,换句话说,代表了如今充、司、灞和直隶的整个萧氏势力。如果因此事使萧氏蒙羞,他萧笺舒不过一死,可我萧元彻又将立于何地?北有沈济舟,西有马珣章,南有刘靖升,便是朝堂也有清流和保皇,到时乾坤倒转,你敢断定江山易手之后,这些狼子野心之人,真的能有一个对待百姓,胜得过我萧元彻的么?” 萧元彻说完,眼神缓缓的看向苏凌。 苏凌闻言,心思百转,忽的心神一暗。 的确,无论是谁,还有一个能胜得过萧元彻这般对待百姓的?怕是到时百姓将更加暗无天日了。 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从苏凌心头划过,苏凌神色一暗,低声道:“天下,除了司空,再无旁人了”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淡淡笑道:“苏凌啊,看来我萧元彻对待百姓,你从内心还是觉得说得过去的罢!所以,笺舒不能出面,我萧元彻就是想杀他千次,万次,又能如何?大局乱不得啊!” 苏凌一窒,他知道萧元彻所言不假,他没有办法反驳。 饶是如此,苏凌还是蓦地一叹,并不掩饰道:“可是,那三百余无辜百姓,就这样死了不成么?” 萧元彻摆了摆手道:“苏凌啊,他们如何白死?家宅没了,我萧元彻给他们建更好的,没有钱我给!我还免了他们许多年的徭役赋税!这已经是我尽最大限度的弥补了啊!难道真的让我被满朝文武弹劾,丢官罢职,朝堂再被那些狼子野心之人控制,便是拯救黎民于水火不成么?苏凌,我想这也不是你的本心本意吧!” “我” 苏凌低头不语,心中不断挣扎,他心中明白,萧元彻所说的是事实,他突然有些明白徐文若心中的悲凉和无奈。 心有戚戚焉啊! 想到这里,苏凌这才长叹一声道:“小子短练了让司空为难了” 萧元彻摇摇头叹道:“苏凌,我惜你才,所以今日你所说的的话,我半点没有动怒,而且你愿意跟我说实话,说明你还未对你这个萧老哥失望所以,我不怪你” 苏凌点了点头道:“司空知我”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苏凌,你放心,我已然在那些百姓中承诺,此事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亦决不食言!” 萧元彻低头思忖半晌,这才抬头起头来,做了最后的决断道:“即刻,削去萧笺舒五官中郎将之职,贬为庶人,除非日后立有大功,否则永不叙用!” 萧笺舒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只得瘫软在地,叩头道:“孩儿,谢父亲宽恕!” 苏凌默默无言,他心中岂能不明白,萧元彻为何如此做?他也是怕寒了自己的心。 至于以后用不用萧笺舒,也是他萧元彻一句话,怎样他也是他的儿子。” 只是苏凌也不点破,萧元彻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不易。自己在京都立足,也只有暂时依靠萧家,他如果再抓住不放,怕是也太不知趣了。 那整个京都再大,怕是也无自己立锥之地了。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苏凌谢司空不徇私情” 萧元彻笑道:“苏凌啊,拍马屁的话,你就莫要再说了,希望这件事不要在你我之间生下嫌隙” 苏凌忙正色道:“司空始终是司空,苏凌怎样也是您的曹掾不是” 萧元彻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似劝慰道:“苏凌啊,你明白这些,比我死中得活,我都欣慰啊!” 萧元彻顿了顿,忽的高声向外喊道:“郭白衣,进来!” 郭白衣应声进了书房。 他看了看房中三人神色,似有些担心苏凌处境,暗暗地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道:“你等明日前往五官中郎将将营,将纵火的两个将佐全部给我抓了,不用审了,就地正法!然后将他们的人头悬于龙台城头,告慰济臻巷的百姓!” 郭白衣神色一凛,轰然应命。 萧元彻这才转头,淡淡的问道:“苏凌,我这样处置,你可满意了么?” 苏凌这才连忙点头道:“如此,也是给死者和死者家属的一个交待了” 萧元彻忽的闭着眼睛,声音不咸不淡,半真半假道:“此事便是了了,只是,苏凌,你可知罪么” 苏凌这才神色一变,拱手道:“小子方才出言多有无状,冲撞了司空和公子,论罪,当斩!”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一摆手道:“什么斩不斩的!我萧元彻不喜杀人!尤其苏凌,假以时日,你当是我萧家的肱骨之臣,我如何怪你呢!” 苏凌这才也笑了起来道:“司空胸襟,小子自愧不如!” 郭白衣忽听萧元彻要问苏凌之罪,不由得也是一阵紧张,可听到萧元彻如此说,便心中明了。 这是司空恩威并济,再次收服苏凌的手段啊。 只是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一脸笃定的萧元彻,和神情淡然的苏凌。 心中不由长叹一声,只是这苏凌,主公真的能如此就收服的了的么? 萧元彻又笑道:“你若觉得方才真的欠妥当,那立春当日的龙煌台上,做几首好诗,把那些自恃清高的文人给我比下去,便算是你赔罪了吧!” 苏凌这才一笑道:“司空放心,到时,苏凌定当全力而为!”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一摆手道:“我乏了,白衣留下,笺舒和苏凌,你们也都回去吧对了,跟外面的人也说说,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在这里了。还有各城门的军兵也都撤了吧,我府前的憾天卫也让黄奎甲带走,乌烟瘴气的做什么” 苏凌一人朝着司空府大门前走去,忽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更有人冷声叫住他道:“苏凌留步!” 苏凌转头,却见萧笺舒站在他身后三丈之处,冷冷的看着他。 苏凌无所谓的扬了扬眉毛道:“二公子有话未在书房中当着司空的面说完,还要在院中见教么?” 萧元彻将苏凌重头到脚冷冷的审视一番,这才道:“苏凌,你今日受我三叩之事,望你记得清清楚楚,莫要忘了!” 苏凌故作不解,淡淡道:“哦?我记得如何,记不得又如何?” 萧笺舒眼中杀意陡现,一字一顿冷声道:“今日我向你三叩,他日本公子定然让你百倍叩还给我!” 苏凌闻言,冷笑不止,忽然仰天一叹,看着萧笺舒,半步不退,声音亦冰冷道:“苏某,翘首以盼!”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愿这丝丝甜,祛除无尽苦 [] <a href=" target="_blank"> 司空府,书房。 此时众人早已离开。整个书房只剩下萧元彻和郭白衣两人。 郭白衣坐在萧元彻榻旁,一脸关切的问道:“主公觉着如何了” 萧元彻一摆手,似乎开玩笑道:“白衣啊,你说你要先与我,离开这人世,我怎么觉得我要先你一步离世呢” 郭白衣眼神一变,眼眶一红,颤声道:“主公不可多想这大晋无白衣可矣,无主公万万不可啊!” 萧元彻叹了口气,语气多有挫败感道:“我这半生峥嵘,真正懂我知我者,也就你白衣一人矣!我原以为苏凌会是第二个,可是” 郭白衣脸色一阵黯然。 “白衣啊,你觉得这苏凌是不是越来越像文若了”萧元彻长叹一声,幽幽道。 郭白衣嘴唇翕动,似欲言又止。 萧元彻缓缓看了他一眼,这才道:“白衣,你唤我大兄,我也视你为知己,如今连你都不肯跟我说真心话了么?” 郭白衣这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大兄啊,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不能怪苏凌啊苏凌不易,他心里苦啊!” 萧元彻闻言,不置可否道:“哦?难道是我错了么?” 郭白衣摇摇头道:“大兄亦无错,苏凌毕竟是后来者,大兄完全信任他,也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莫说是苏凌,换成我,亦是如此,若不是我当年代我师兄前来,与大兄生死与共,风雨患难,大兄岂能会像现在这样不疑白衣呢” 萧元彻低头沉思,一语不发。 郭白衣又缓缓道:“其实,白衣斗胆想说一句,大兄对苏凌,的确是有些苛刻了啊!” 萧元彻闻言,并不否认道:“说说看” 郭白衣点点头道:“大兄请想,苏凌自来到京都,为大兄做了什么?一者开医馆、饭馆,为大兄收尽天下钱财;二者拼死护佑女公子璟舒,若不是他,璟舒女公子那晚岂能毫发无伤;三者衣带血诏之时,更是赖苏凌计策,制衡各方,大兄才能制沙凉,诛董祀,震天子,扼清流;四者不顾个人安危,一人说关云翀投效,大兄方得一员大将;”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五者,苏凌入禁宫,一番言语,虽惊世骇俗,可是却也绝了天子招揽的心思,更表明了他心系大兄的决心;六者他查火药,虽然也是为了大晋百姓,但也是为了大兄安危计啊,大兄请想,不计其数的火药,不知其源,不知其用,苏凌心中顾念司空安危,这才揪住不放啊!” 郭白衣偷偷看向萧元彻,见他眼神流转,似有所思,这才又循循善诱道:“大兄请想,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桩那件苏凌是为了自己?医馆饭馆,利之八九,皆归大兄,其他的事情,哪一桩是为了他自己?一件也没有啊!” 萧元彻长长舒了口气,这才道:“白衣所言不差,苏凌的确全是为了我萧元彻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可是大兄,司空府给了苏凌什么?是日渐信之,还是日渐相疑?是给了曹掾的职位匹配苏凌的功劳?是苏凌满身是伤,差一差丢了性命,换来了大兄动容,真心关怀?” 说到这里,郭白衣这才一躬道:“大兄啊,白衣斗胆了,是咱们对不住苏凌啊!更别说,今日司空无恙,还是全靠了苏凌的回天医术啊!” 萧元彻半晌无语,抚了抚额头,这才懊悔道:“唉!的确是我萧元彻不对啊!我对他太多疑了!” 郭白衣不答话,他总不能再怪下去。 毕竟自己是臣,而萧元彻是君,话到此处已然不能再往下说了。 郭白衣沉默片刻,方又道:“大兄方才说,苏凌越来越像文若了,其实不然,不是他越来越像文若了,而是大兄越来越把他当做文若来对待了啊!” 萧元彻闻言,脸上有些不解道:“哦?白衣以为,他跟文若不是一路人?” 郭白衣点点头道:“文若心思,只向刘氏大晋而已,可苏凌所做,哪一件事不是为司空计?使司空见疑的三件事,一乃为天地立心之言,二乃不顾司空警告,调查火药之事,三乃济臻巷不愿退让的态度,对不对!”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三件事”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可是在白衣看来,若是这三件事,那更可以确定,苏凌与文若不同啊!” “哦?何以见得?” 郭白衣一拱手道:“大兄请想,文若平素暗中坚守的是什么?是天子颜面,是刘氏正统,此乃他的底线。可是苏凌呢?抛开这里面为司空着想的心思不谈,这三件事哪一个于天子有关,他所想的,乃是大晋百姓,这大晋百姓有朝一日,难道不是大兄的子民么?” “所以,苏凌怀赤济之心,装的非天子,而是天下众生啊!这便是他与文若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啊!”郭白衣一字一顿道。 萧元彻轻捋长髯,眼睛微闭,忽的重重点点头道:“白衣所言,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差一差犯了大错啊!” 郭白衣又道:“大兄严重了,便是如此,苏凌心中也是装着大兄的,要不然今日他也不会出手相救啊!他大可以不管!所以,大兄啊,只要你心中有百姓,给苏凌一点安慰,苏凌如何不盼望大兄早日进位呢!”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所言极是你这番话我以后还要多想一想,提醒我自己!只是白衣啊,我之前也是有苦衷的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大兄心思,白衣如何不知?你心中早把苏凌当做了永固萧家后继者的肱骨之臣,也是不二的人选只是对于苏凌的考察考验,当徐徐图之,而不是如此急迫,未免寒了他的心啊!” 郭白衣又道:“然而,我却是明白的,大兄知道,时不我待,大兄是怕万一有天而那时,你真的就放心把整个萧家江山托付给一个考验一半的苏凌么,是也不是”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知我者,白衣也!白衣啊,萧元彻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杀伐决断的奋武将军了啊!若是笺舒今日之事,放到那时,一百个萧笺舒,我亦废了他!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岁月不饶人啊,时光磨平了我萧元彻这颗英雄心的棱角啊!” 郭白衣长叹一声,两人相对无语。 皆是两行清泪。 “无论何时,白衣陪着大兄” “好!好啊!” 翌日。 龙台东城城头上,高高悬挂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呲牙咧嘴,狰狞可怖。 城下告示写的清楚,五官中郎将有不法之徒,为了一己私欲,抢劫谭敬家宅,唯恐暴露便纵火烧屋,无奈火势控制不住,这才将整个济臻巷烧毁。如今已然伏法。 一个少年身影,看着这告示上说的郑重其事,耳中听着城下百姓议论纷纷,不由得心中泛起无尽的悲凉。 一转身,朝着济臻巷去了。 不多时,这少年已然来到了济臻巷口。 满眼看去,灾民蜷缩在每个角落里,形容枯槁,悲悲切切。 一个稚童,一脸稚嫩,清澈的眸中满是泪水,正在一个老者怀中哭闹。 这少年仔细听了。 却听得这个稚童边哭边撕心裂肺道:“阿爷,我要找阿爹阿娘,我要找阿爹阿娘” 那个老者,满头白发披散,闻言却是涕泪横流,将这稚童抱住,恸哭不已。 这少年眼眶一红,缓缓走了过去,附下身对这老者柔和一笑道:“老伯,我能抱一抱这个小家伙么?” 这个老者抬起浑浊泪眼,似乎觉得这个少年十分熟悉。 他见他面善,绝非歹人。 这才点点头道:“这位公子,一场大火,我这孙孙的父母均没了性命,都化成灰了,他正哭闹,莫要冲撞了公子才是。” 说着将这稚童递给这少年。 这少年柔柔的将这稚童抱在怀里,眼中满是柔光,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又用手拂掉稚童脸颊的泪珠,柔柔笑道:“你可是个男娃,怎么学那些小女娘哭鼻子呢?不哭,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几岁了?” 那稚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不在人世,方才只是哭闹他的阿爷,见有这么一个可亲少年将他抱着,怀中还有丝丝温暖,这才抬起稚嫩的小脑袋,怯生生道:“我叫阿楚我五岁了!” 这少年点点头,仍是满眼柔光,声音柔柔道:“阿楚乖,想爹娘了是么?” 阿楚闻言,却是委屈的又抽泣起来道:“阿楚已经两日未见到爹娘了阿楚想他们。” 一语,击碎了少年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将阿楚抱得更紧了,转过头去,早已泪光盈盈。 可是他再次与这阿楚对视之时,眼中的泪光消散,仍是满眼温暖的笑容。 他在阿楚耳边低低道:“阿楚乖,等晚上,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哪两颗最亮,便是阿楚的爹娘,他们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们可不希望阿楚天天哭鼻子。” 阿楚闻言,先是一喜,忽的眼神有些失望道:“可是阿爹阿娘为什么不下来见阿楚,那天上那么高,阿楚怎么找他们?” 少年眸中似有星光,柔柔道:“阿楚快快长大,等长大了,便能见到爹娘了” “真的么?你不骗我?”阿楚歪着脑袋,天真的问道。 这少年柔柔一笑道:“大哥哥,从来不骗人的。” 说罢,他左手在怀中摸索一阵,再摊开手时,手上竟然出现了四五颗不同颜色的糖果。 他将这些糖果递到阿楚的小手上,柔声道:“阿楚乖乖的,这些糖果阿楚拿去吃吧!” 到底是小孩心性,阿楚眼睛一亮,从少年怀中跳下来,一把抓了糖果,兴奋道:“我去找阿青和阿七他们,他们也是找不到爹娘,正哭鼻子呢,有了这些,他们肯定不哭了。” 说完,这阿楚才蹦蹦跳跳的朝着巷子远处去了。 这少年久久伫立在风中,风吹白衣。 这世间的黑暗,仿佛从未靠近。 愿这颗颗糖的甜,祛除世间无尽的苦 那个老者缓缓走过来,朝着这少年一拱手道:“小老儿多谢公子了” 这少年转过头来道:“老伯,再忍几天,临时救济的帐篷就到位了,现在不是已然有朝廷拨下的口粮了么” 老者点点头,眼中又是浑浊的泪水,半晌方道:“公子看着眼熟,是不是这里出事的时候,公子来过。” 那少年点点头,一字一顿道:“老伯,你或许听说过我,我叫,苏凌”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二章 魑魅魍魉夜正深 三日后,龙煌台。 杨恕祖正愁眉苦脸的坐在一张椅子前,瞅着眼前修建了将近一层多的龙煌台,没有一点高兴的模样。 他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龙煌台修建了这许多天,虽然看起来进度不慢,可是他比谁都明白,一个月的工期,怕是不太好完工。 资金的问题,好在杨氏门阀一族财大气粗,总是能补着缺口,勉力支撑。 如今摆在他眼前最关键的问题是,人手太缺少了。工匠缺,劳工更缺。偌大的工程现场,加上他统共不超过三十个人。 杨恕祖本人还是个门外汉,若论诗词歌赋,他还算的上行家,可是这龙煌台的图纸,自从交在他手上第一天,他日日看,夜夜想,最终也是一知半解。 如今,这龙煌台修了一层多点,他全都是蒙瞪转向的,他自己都怀疑这一层多的工程到底是怎么捣鼓出来的。 图纸看不懂,慢慢看,总能研究出个七七八八,资金有杨氏一族支撑,他也暂时可以不用操心。 人手短缺,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不是他不想招人,整个龙台工匠和劳工他划拉个遍,应招的寥寥无几。 哪怕是自己把酬劳提升到有史以来最高,还是无济于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恕祖的脑袋眼见的大了三圈。 因为这件事,他没少往不好堂跑,找了苏凌不知道多少次。 苏凌最初告诉他,扩大招人范围,做好相关登记。 他记了一半,只记得扩大招人范围,龙台方圆近百里,都能看到他招人的告示。 可叹的是,就这样,劳工招了几个,工匠新招收人数还是鸭蛋。 这龙煌台的图纸也缺德,越往上层,工艺图纸越发复杂,没有专门的工匠,全靠他一人瞎蒙,这台子建好了,一阵风都能刮榻了去。 无奈他只能继续去找苏凌想办法。 刚开始一天两趟,还算正常。 后来一天跑八趟,不好堂的门槛都快被他踢烂了。 苏凌只能苦笑以对,言说招不来人,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自己也不会撒豆成兵的法术,要是会他做个法什么的总也应应急。 再后来架不住这老哥找他的频率太过疯狂,苏凌只得让杜恒去门口守着,远远的见杨恕祖来了,苏凌就躲出去。 杨恕祖没有办法,只能唉声叹气的再回来。 好在这天气正让苏凌说中了,总也未曾下过一滴雨雪。 杨恕祖正自唉声叹气,手中的茶喝着也不怎么香了。 他正自发愁,却见一个小工头模样的精明壮汉朝着自己乐呵呵的走了过来。 这人向杨恕祖先施了一礼,随即笑道:“杨大监,眼下龙煌台不过十日已然起了一层多了,这进度也算赶得上,为何杨大监仍旧如此愁眉不展呢?” 杨恕祖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倒有些印象,这人名叫何四,是他第一批招人时,招来的,除了他自己,他还带来了五个人,如今在这里做得还算不错。 杨恕祖这才叹了口气道:“何四啊,你是不知道吧,咱们现在就这几十号人,这龙煌台是个大工事,越往后建造,难度越大,咱们这点人手可是不够瞧的啊。” 何四点点头,嘿嘿一笑道:“大监可是因为人手不足发愁么?” 杨恕祖点点头道:“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呢?” 何四朝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小的也在这行当混了好多年了,眼下手里还有些许人手,不过呢,他们都是穷苦出身,现在兵荒马乱的,失了户籍凭证,不知道大监敢不敢用啊” 杨恕祖闻言,眼前一亮,忙道:“何四你说的是真的么?有多少人手?” 何四这才伸出一根手指头道:“有一百来人,不过可都没有户籍凭证,说白了都是些流民,小的见他们可怜,就都养着,有些杂活,让他们随便做些,权当救济他们了。” 说着他又一笑道:“我也是看大监有些为难,这才实言相告,但也知道没有户籍凭证,大监总是不招的” 杨恕祖却一拍大腿道:“你这个何四,有这么多人怎么不早说,这可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啊,至于没有户籍凭证,我可是此处的匠作大监,我给工部那些人知会一声,通融通融,倒也无妨啊!” 何四闻言,这才一躬笑道:“大监此言当真,若真若此,却是极好的,我带那些苦哈哈谢过大监了。” 杨恕祖一摆手道:“甭废话了,人呢,你现在就去召集他们,给我带过来,喏这是进宫的凭证,带过来马上上工,今天不够一天了,本官也给他们算一天的工钱如何?” 何四闻言忙点头笑道:“大监办事干脆利落,小的这就出宫召集他们前来。” 何四拿了进宫的凭证便告辞去了。 杨恕祖这才一扫愁云,一边品着茶,一边等着人来。 一百多人,这下人手紧缺的问题,顷刻之间便解决了,一劳永逸,还救济了流民,本官的官声还能再拔高一番。 杨恕祖心中高兴,竟哼起了小曲来。 杨恕祖这边等着,左等不来,右等不见。 刚开始他还悠然自得,到后来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 只得一边焦急的踱着步子,一边朝着工事大门前不断张望。 眼看日头便要偏西了,仍旧不见何四的影子。 杨恕祖心急如焚,以为着必然出了什么岔子,何四和那些人不回来也就罢了,可是这进宫的凭证,还在他的身上,万一 杨恕祖越想越不安,就差自己出宫寻找了。 就在杨恕祖惴惴不安,胡思乱想之时,猛地看见龙煌台工事远处一群粗衣人在何四的带领下朝着这边过来了。 粗粗看去,人数果真不少,约有一百多号。 这一百多号人,虽然穿的有些破旧,但人人倒也精壮。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很守规矩,四人一列,整整齐齐,皆低着头,安静的向这边走来。 杨恕祖这才大声唤道:“何四,这厢来!” 何四老远看到杨恕祖正喊着自己,忙对人群道:“加快速度,先去见过大监!” 队伍速度加快,不一时便来到了杨恕祖身边,何四赶紧行礼道:“哎呀呀,大监等急了吧,这一百来人不好集中,因而耽搁到现在,杨大监宽恕则个。” 杨恕祖忙一摆手道:“凑齐了就好,便是他们么?” 何四点点头道:“杨大监,这些人都是毛手毛脚的流民,要不大人先训个话,然后让他们赶紧干活。对了,这里面还有十个工匠。” 杨恕祖闻言,更是大喜,一拍何四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这便更好了,何四!等着龙煌台/完工,本官会好好抬举你的!” 何四满脸是笑,忙一躬道谢。 杨恕祖恢复了神气,迈着方步,端着上官威严,走到这一百人近前,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眼下这个工事,乃是天子亲自下的旨意,修建的龙煌台,是为了一月后的大晋百年盛会龙煌诗会准备的场地,诸位能够参与修建,却是三生有幸的大事情!本官向来不可扣工钱酬劳,而且还比其他地方给的多,给的及时,只要大家好好干,一门心思的为天子出力,酬劳奖赏自然少不了大家的!” 这百余人闻言,皆呼啦啦的跪下,口中全是称赞杨恕祖为官为民的话语。 杨恕祖心里痛快,这才让他们都起来,又问了何四哪十人是工匠,何四一一指引了。 杨恕祖这才吩咐这一百余人归何四统一管理,让他们下去立即投入工事建造中。然后又把十名工匠留下。 何四见杨恕祖说完,这才领了这些人下去。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这龙煌台顿时有了热火朝天的气象。 杨恕祖喜不自胜,又将图纸摊开,让这十名工匠看了。 这十名工匠真就有些本事,看了图纸,各抒己见。 真就比杨恕祖这个门外汉有见地。 杨恕祖喜出望外,吩咐了他们到各处监督建造,这才觉得高枕无忧,拧了鸭子腿,又闭眼哼曲品茶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初春夜晚的风还是十分冷的。 杨恕祖被一阵风吹得只打哆嗦,不由得又紧了紧衣领。 便在这时,何四笑着走了过来。 杨恕祖十分亲切的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俨然将何四看成了自己的心腹道:“来,这边坐了,这里还有些茶水,你自己倒了喝!” 何四也不客气,谢过坐了,倒了一卮茶喝了,更是赞不绝口。 他见杨恕祖冻得缩头缩脖,这才嘿嘿一笑道:“大监,您可是官身子,这大晋的官员们,现在可都在自己家里,想来不知道抱着哪房小妾风流快活,满室春暖呢,大人何必在这里受冻吃苦呢?” 杨恕祖口打唉声道:“何四啊,你有所不知,你以为本官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守着?只是这龙煌台可是大事,无论天子还是司空都十分重视,我更是这里的匠作大监,我不守在这里能行么?” 何四微微一笑道:“小的自然知道杨大人一片公心为国,可是这龙煌台修建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对吧,后面可还有将近一个月呢,难不成大人一直守在这里吹冷风不成?” 杨恕祖一笑道:“只要龙煌台能顺利完工,我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何四这才压低声音道:“大人,天色已黑,前半夜还好,后半夜却是寒冷难捱的,这里也没什么大事,眼下工匠和劳力均充足,更不是之前缺人的时候。小的的意思是,不如大人现在回去,暖衾红帐,不比这里强上许多,更可以缓缓乏,小的在这里替大人盯着,料想半夜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啊?” 杨恕祖闻言,心思被这何四说的活络了。 他已然从龙煌台开工之日到现在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了,眼下也真的累的不行。 偏巧自己更是个文弱书生,何曾吃过这般苦。 只是他仍有些不放心道:“你自己在这里,能行么?” 何四一拍胸脯道:“杨大人把心放肚子里就是,小的修建各类宫室建筑也不是头一次了,再说了,这一百多人也是小的找来了,小的在这里守着,万无一失。” 杨恕祖又想了一阵,这才道:“如此,好吧,我回去一晚上,明早早来,今日便要辛苦你了!” 何四嘿嘿一笑道:“大人哪里话来,杨氏一族,乃是天下名阀,能为您出力,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气。” 杨恕祖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何四胸脯拍的山响,打了包票。 杨恕祖这才心安,又等了一阵,等天完全大黑了,这才在夜幕的掩映之下,离了皇宫,回府去了。 何四有样学样,拧了鸭子腿,往椅子上一靠,一边喝茶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夜色深沉,寒风更冷些许。 今晚的夜色似乎比往常的更暗了不少。 龙煌台的几杆高蜡灯,似乎都有些驱不散浓重的黑暗。 何四缓缓睁眼。 两道寒光自眼中射出。 他不动声色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见龙煌台周遭仍旧热火朝天的赶工,无人注意他。 他这才身形一闪,闪进了黑夜暗影之中。 过了片刻,龙煌台后面不远的暗处,忽的响起几声微弱的呼哨。 分散在各处做工的新来的一百个劳工,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在黑夜的掩映下迅速朝着呼哨处聚集。 龙煌台暗处,何四正站在那里。 那呼哨便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着装跟之前全然不同。 一身紫衣,宽大的衣袍随着冷风不断飘荡。 那一百余人无声无息的聚集在他的身边。 这些人皆是神情冷峻,眼放寒光。 何四粗粗的点了下人数,这才沉声道:“留下五十人继续在明处做工,剩余的人跟我走!” 这一百人闻言,无声无息的分散开来。 却说何四,领着五十余人,悄然来到材料独轮货车前,何四一指道:“一人推一辆,随我来!” 五十余人齐齐动手,各推了独轮车,何四领着朝着龙煌台去了。 他们推着独轮车,大摇大摆的来到龙煌台下。 龙煌台前,还有一些以前招的劳工正在埋头赶工。 何四朝着这五十余人一使眼色。 但见这五十余人将独轮车放在一边,朝着这些劳工走去。 皆十分熟稔的跟这些劳工勾肩搭背,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伙计,这大冷的天,你们做工这么辛苦,我们今日刚到,你们撤下休息吧,我们替你们干活,今夜赶工的酬劳,还算在你们头上。” 有这好事,哪个不愿意。 不一会儿,龙煌台工事前,只剩下了何四和这五十余人。 何四不动声色的使了使眼色。 但见一半人推了这独轮车,围着龙煌台四周不动声色的转起了圈子。 剩余一半人跟着何四飞身跳上龙煌台,又小心翼翼的朝四下张望一番。 确认安全之后,他们身形皆是一闪,再次出现之时,以何四为首已然出现在龙煌台底座处。 有人走到何四近前道:“何头儿,机关在何处,您可记得清楚么?” 何四一笑道:“我自然记得,这怎么会忘呢” 他不再耽搁,忽的俯下身去,用手在地面上轻轻的拍打起来。 拍了一阵,他忽然停下,用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听,这才一笑道:“就是这里了。” 说罢,他探出右手,朝着方才耳朵听得地方,轻轻的按了两下。 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过后,众人眼前原本看起来平整的地面,忽的向左右两边移动起来。 片刻之后,一处四尺见方的洞穴映入所有人的眼前。 洞穴/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何四一指这洞穴入口道:“教主好算计,果然是此处,诸位兄弟,跟紧我,咱们下去” 说罢紫影一闪,当先纵身跃入。 黑暗顿时将他的身影吞噬。 那几十人不再耽搁,皆闪身朝那洞穴中纵去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三章 身名俱灭,不废江河 白驹过隙,恍惚间,半月有余。 这段时间,苏凌过的倒也惬意。 司空府无事,他也不用每日再去。 济臻巷各项救灾事宜按部就班,他每日早上起来,去逗逗那个叫做阿楚的小家伙,然后中午再去杜记羊肉馆帮个忙。 下午回到不好堂瞧瞧病,开开方子。 夜色初霁,他便早早休息了。 他也想着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将养自己的身子。 望仙丹的事情,他未放在心上。 只是到了临近日期,他才忽的想起还有这档子事。 心中叫苦不迭,可是他也没有解药,只能束手无策。 可是第二日他起来,便发现自己的桌上放着一个小包。 苏凌打开来看时,正是后续两月足量的望仙丹。 苏凌不知道这玩意儿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房中。 只是隐约觉得那个神神叨叨的浮沉子,在及时供应他丹药这件事上,倒也靠谱。 虽然知道这东西有毒,可是在未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他只有一直吃这玩意,别无他法。 苏凌算了算日子,蓦地发现。 龙煌诗会之期已然越来越近了,算上今日,只有五日了。 怪不得杜恒昨日从街上回来,对自己说街上好热闹,过了数家不同旗号的军队车马,一个比一个豪气。百姓纷纷列于街道两旁观看议论。朱雀大街一天来就未曾消停过。 苏凌问他是谁,他只说认得一个沈字,一个刘字,其他的他也不怎么认识。 苏凌细细想来,那沈字,应该就是大晋当朝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了。 苏凌暗想这沈济舟麾下还是有些有本事的人,沈济舟如此大张旗鼓的进京,而非遮遮掩掩、不动声色的突至京都,定然是他幕后高人的手笔。 无他,若是遮遮掩掩,就算**做得再好,依照暗影司的能力,也能将沈济舟所行线路打探的清清楚楚。 萧元彻定然不会放弃这个沿路截杀的好机会,怕是沈济舟到不了京城,已然去阎罗殿报道了。 可是他大张旗鼓的前来,又有五百精锐随行,萧元彻就是想对他动手,也只能想想罢了。 据说沈济舟的五百精锐唤作长戟卫,皆是清一色的长戟骑兵,便是对上憾天卫也不遑多让。 萧元彻谨慎,这种无把握的事情,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至于那个刘姓旗号的,当是扬州刘靖升的人马了。 这刘靖升比起沈济舟,在萧元彻心中便多少有些无关紧要了。 萧沈对峙,这个当口上,萧元彻不会再去惹那刘靖升去。 苏凌心中却还是有些疑惑,便出口问道:“有钱么?” “钱?什么钱?铜钱还是银钱?”杜恒疑惑的问道。 合着,自从杜记羊肉馆开了之后,只要提到这个钱字,杜恒便两眼放光。 “大官出街,还发钱的么?”杜恒一脸不甘道,“我却没见到一枚铜板的” 苏凌一时无语,只得摇摇头道:“你还是在家里数钱的好,我出去溜达溜达” 他问的是那个荆南侯,钱仲谋。 杜恒哪里明白。 苏凌觉得,钱仲谋既然来了,那红芍影岂能不来? 苏凌披了大氅,随身携了短匕,朝着朱雀大街溜溜达达的去了。 问相思已断,他眼下也不知道求谁去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器,只得又将以前用的短匕拿了出去。 苏凌一路溜达,天气越来越暖,道路两旁的店铺皆开门迎客,还有不少的小摊贩也集中在路边。 龙台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熙攘。 苏凌刚来到朱雀大街之上,便听到有人喊道:“李大家马上过来了,快去看看啊” 朱雀大街人潮皆往一个方向不断涌动,苏凌被人推搡着,也不觉的朝人头涌动的方向去了。 李大家又是哪个? 前番有王仲素王大家,这次怎么又冒出一个李大家来? 苏凌暗想,这大晋乱世,倒不妨碍大家辈出啊。 苏凌疑惑之间,便向旁边看起来也是文士打扮的男子开口问道:“这位兄台,可是也要去看看李大家么?” 这文士便走便瞥了苏凌一眼道:“这是自然,这当口在朱雀大街上的人,应该都是冲着李大家来的。” 苏凌边紧跟他的脚步便道:“李大家是哪位,很有名气么?” 那文士闻言,忽的停下了脚步,似乎看怪物一般看了看苏凌道:“你可是大晋子民?”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道:“这位兄台哪里话来,普天之下的众生,哪一个不是大晋子民呢?” 这文士方才嗔怪道:“那你竟然不知道李大家盛名?” 苏凌闻言,满脸不解道:“李大家很有名气么,比司空三子萧思舒和王仲素王大家还有名望不成?” 这文士见苏凌这般相问,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这才点了点头,耐着性子道:“大晋诗文江山,若不算已然仙人的离忧山轩辕阁,乃天下三分。其一便是司空三公子萧思舒,其二便是王仲素王大家,其三就是这李大家了。”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王萧并称,但是两个人的诗文才情加起来,才隐隐可以与李大家略争风采啊。” 苏凌闻言,也是一叹道:“哦,李大家这么有才情的么?” 这文士嘁了一声道:“何止是有才情,诗文江山,李大家诗文风流,就如天上谪仙人一般,萧与王,不过是人间风华罢了。”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似乎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了,笑道:“李大家真就这么厉害。” 那文士面露向往敬仰之色道:“李大家,李知白,天下皆知,你可知人间有两句诗,便是颂的李大家风采啊!” 苏凌摇摇头道:“还请兄台不吝赐教。” 那文士一捋胡须,吟道:“一咏惊天地,再咏泣鬼神!便是形容李知白的,试问哪个大才能够做得到呢?” 苏凌差点就是一句雾草,这什么李知白真就那么夸张的么? 文士见苏凌一脸惊骇,哈哈大笑道:“李知白有桩往事,想必老弟不清楚吧。” 苏凌摇摇头道:“还要兄台受累细细诉说了。” 文士脚步不停,边走边道:“你跟紧我,我细细与你讲讲。” 苏凌点头,两人并行。 文士这才娓娓道来道:“想是五年之前,大晋王大家和萧三公子声名还不显,当时诗文江山齐名的,只有两人,一个便是如今登峰造极的李大家,李知白了。” 苏凌点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道:“那另一位又是何人呢?” 文士看了苏凌一眼,好像觉得眼前这少年真就有些白痴了,这才又道:“另一位,姓杜,名杜残月。” 苏凌又是满头黑线,一个李知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又出来一个杜残月。 文士一脸神往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李杜二人,无论如何也是要较个高下的。于是五年前,仲秋月圆之夜,两人约在大晋第一高山——天绝山纵横顶上一较高下。你猜结果如何?” 苏凌自然不知,忙问道:“如何?” 文士一笑道:“两人对峙五日,杜残月成诗五千余篇!” 苏凌闻言,大惊失色道:“什么?五千余篇这也太恐怖了吧!” 文士点点头道:“这五千余篇,便是放在现在,杜残月也是震古烁今的存在了,可还是略逊李大家啊!” 苏凌闻言,叹息道:“不会吧,五千多篇诗文,竟然还略逊李大家?那李知白到底有多强悍!” 文士哈哈大笑,仿佛这事情是自己做下的,叹道:“李知白五日成诗六千余篇啊!” 雾草!这还是人么?六千余篇,五天!! 真是谪仙人啊! 文士说完,脸上稍显落寞道:“只是遗憾啊,自从这场较量切磋之后,杜残月似乎元气大伤,如今只留下了这个传说,似乎从此销声匿迹了,只有李大家诗文耀千古,可惜了当年李杜双子星啊!” 苏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此看来李知白真就当得起一咏惊天地,再咏泣鬼神之誉了。” 文士也点头叹道:“何止当得起,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不过他却忽的有些迷惘,似自言自语道:“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倒是冒出了一个后起之秀,似乎颇有直追李大家的趋势啊。” 苏凌闻言,更是大奇道:“哦?这又是何人呢?” 文士这才叹道:“此人年纪轻轻,我亦未曾见过,只说是个郎中,诗文虽少,似乎只有两诗一文,但却句句精妙,才气难掩啊。” 苏凌闻言,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不动声色道:“但不知道是哪两诗一文,这位尊姓大名啊。” 文士忙道:“诗一名《梦江南》,一名《春江花月夜》,至于文嘛,题目不太清楚,但却有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发人深省。这位后起之秀,姓苏,名凌。” 苏凌一阵哑然,老脸一红,正不知如何接话。 那文士又看了一眼苏凌,觉得他呆傻中倒透着实诚,结伴同行,或者以后多多相处,开心解闷也是不错的,这才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啊?” 苏凌忽的冲他呲牙一笑,附在他的耳旁低低道:“小弟不才,便是那个苏凌了” 说完,苏凌蓦地消失不见,只留下这位仁兄,在风中独自凌乱。 人群如海,越聚越多,如潮水一般朝朱雀大街涌去。 人群过后,只有一个人还立在一片空荡的街头。显得有些突兀。 再看那人,似乎颇为不屑的朝着人群嘁了几声,翻了翻白眼,颇没好气的自语道:“又不是长相俊俏的小女娘,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看的,道爷是当年语文没学好,学好了,将那些之乎者也背出来,有他们什么事呢” “都给道爷一边玩泥巴去,啊呸”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谪仙风骨 夜,大晋龙台皇城禁宫。 灯昏黄,映照着冷冷清清的大殿。 刘端靠在龙椅之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看的入迷。 齐世斋站在一旁,时时的偷偷瞥一眼刘端的神情。 刘端看得仔细,过了许久,他才堪堪将这书翻了两页。 灯火虽昏黄,却正好能照亮这书籍的名字。 《知白诗集》。 “好啊!真的是惊为天人啊!我大晋文坛有此谪仙人,又心向皇室,这是大晋之大幸,天下之大幸啊!”刘端忽的轻轻拍了拍龙书案,声音中满是赞叹之意。 齐世斋这才满脸是笑,一躬身道:“圣上也觉得李知白的诗好么?” 刘端点点头,一指那书册上的一首五言长诗道:“这首诗,尽显李知白才气,不负天下第一诗谪仙之名也!” 齐世斋看了那首诗一眼,不动声色道:“不知圣上觉得,此诗比苏凌《春江花月夜》何如?” 刘端想了想,方道:“各有特色,不分高下!但若论流传于世的诗文,那苏凌还是不能相比的!” 齐世斋这才低低的问道:“不知老奴推荐此人为本次诗会的总裁官,圣上是否满意啊!” 刘端兴奋的点点头道:“吏部误朕,误朕啊!此等惊才绝艳之人,若不是齐伴伴推荐,差点便埋没了啊,吏部在选拔官员之时,为何不选在这李知白呢?真是岂有此理。” 齐世斋这才一拱手道:“圣上有所不知,这等颇有才名的人,是不愿意出来做官的吏部亦曾多次征辟,可这李知白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应辟啊!” 刘端闻言,眼神中有些迟疑道:“他既然不愿意出来为官,此次诗会,他真的能为朕所用么?” 齐世斋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圣上所虑极是,我原想着请王仲素出来主持,就是怕这李知白不识抬举,不愿出面。可是未曾想,见到圣上诏令,这李知白却是满口应承,更是从青莲郡日夜兼程来到了京都。看他此次重视的程度,当是愿意为圣上效力的。” 刘端疑惑不解道:“齐伴伴不是说这李知白自恃甚高么,为何此次却如此上心呢?” 齐世斋哈哈一笑,脸上的皱纹像一朵老菊花道:“圣上,自古以来有些才情的文人都有些怪脾气,像这李知白,更是大晋诗坛首屈一指的存在,他的心思更是不好揣测的” 齐世斋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奴曾想过这其中的缘由,老奴窃以为,能猜个七七八八。” 刘端一挑眉毛道:“哦,齐伴伴讲讲看。” “李知白居天下诗坛魁首已久,高处不胜寒,无敌便是寂寞啊,加之大晋百姓中最近颇为流传后起之秀苏凌者,才气逼人,《梦江南》和《春江花月夜》更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名篇。圣上又刻意的推波助澜,将苏凌那为天地立心四句话树为标榜,他李知白岂能不知。” 齐世斋满脸是笑,笃定的道:“李知白名声遍天下,突然出来这样一个声名势头直追自己的苏凌,他岂能不好奇,想亲眼见一见这苏凌究竟是何许人也?” 刘端这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齐伴伴说的不错,李知白定然是出于这个目的才答应做这龙煌诗会的总裁官的。” 齐世斋似有深意的低声道:“圣上,文人相轻,尤其是足以威胁到天下第一的人,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这便更加不可思议,因此只要圣上见了那李知白,好言赞赏他的才情,进而挑动” 刘端忽的截过话,满脸正色道:“齐伴伴不用往下说了,朕举行这龙煌诗会,的确是为了弘扬我大晋诗书文化,展示我大晋以文立国的底蕴,无论是苏凌还是李知白,只要是有才能的,有本事的,朕一视同仁。” 他这话虽然说的郑重,但却满脸皆是似有深意的笑容。 齐世斋看到眼中,岂能不知,随即也淡笑道:“圣上一心为国选拔人才,倒是老奴狭隘了!” 刘端这才一笑道:“齐伴伴为国举贤,也是大功一件,待龙煌诗会结束之后,朕自当奖赏。” 齐世斋这才一脸感激深躬道:“老奴只希望圣上身边有才可用,朝堂之上皆是向我大晋江山的肱骨!” 刘端点点头又道:“伴伴所想,亦是朕心所愿也!那李知白何时入京啊?” 齐世斋忙道:“今日白天便已然入京了,朱雀大街还因他的出现,颇有一番万人空巷的景象。” 刘端闻言,眉头一皱道:“那伴伴为何不安排他见朕呢?” 齐世斋目光深邃,缓声道:“圣上,老奴可以肯定,李知白沿路之上,无论是萧还是沈定然全程关注,私下里更是多番拉拢,可是,他李知白乃是清高之人,定然不会倒向他们任何一方。老奴早已撒下人手,秘密向他转达了圣上要亲自召见的意思,他更是觉得受宠若惊,本想着一到京城便来觐见,可是老奴觉得,李知白本就惹人注意,若是白日进宫面见圣上,恐怕多有不便,圣上也不好行事,因此老奴便安排了他深夜前来,想来这会儿便在路上了。” 刘端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是齐伴伴考虑的周全啊,很好,照伴伴如此说,那李知白应该是快到了吧” 便在这时,大殿外匆匆走进一个小黄门,在齐世斋身边耳语一阵。 齐世斋这才满脸是笑,对刘端低声道:“李大家已经到了,便在殿外侯旨呢!” 刘端闻言,大喜道:“快,快宣!” 不一会儿,大殿门前有一人缓步走了进来。步子不疾不徐,一身青纱衣随风飘荡,虽不是昂首挺胸,却仍旧感觉藏不住的气宇轩昂,风骨无双。 但见那人来到龙书案下,整了整衣冠,这才郑重跪倒在地叩首,声音洪亮道:“草民青莲郡李知白,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端挺了挺身子,这才按下激动心情,柔和道:“李大家平身,来呀,赐座!” 齐世斋忙向小黄门使了眼色,那小黄门搬了把椅子,让李知白坐了。 李知白倒也不卑不亢,谢过之后,正襟危坐的坐了,将头一低,不看刘端一眼。 刘端对李知白恭谨的态度颇为满意,点点头朗声道:“李大家,抬起头来!” 李知白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借着灯光,刘端仔细打量起眼前被称为诗谪仙的李知白来。 李知白年岁不过三十余岁,长得却是堂堂仪表。 但见此人目若朗星,清澈动人,眉分八彩,斜飞入鬓。虽然是一介书生模样,却不知怎的,没有一丝文弱气势,倒是神情中颇有一副豪天然迈雄劲。 两捋长须,挂在嘴边,唇红齿白。头扎束带,腰缠玉巾,青纱长衫,好一副飘然傲骨,倜傥模样! 刘端越看越喜,不禁开口赞道:“这才是我大晋诗谪仙该有的风骨模样啊!” 李知白这才忙又一低头,恭声道:“圣上谬赞了,诗谪仙之名乃是方坊间百姓抬爱,草民不过是会写几句不入流的诗文罢了” 刘端展颜一笑道:“李大家的诗文若不入流,那大晋还有哪家的诗文入流的?李大家不必过谦!朕说你当得诗谪仙的名头,你便当得。” 李知白忙一拱手道:“谢圣上抬爱!” 刘端点点头,忽的话锋一转,似有所指道:“李大家一路辛苦,这一路上定然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吧。” 李知白淡淡一笑,也不掩饰,和盘托出道:“司空萧元彻、渤海沈济舟、扬州刘靖升皆曾派下使者,想要草民入京后先去见他们。” 刘端闻言,倒也欣赏他的直率,点点头道:“那李大家作何选择呢?” 李知白正色道:“知白虽是一介草民,但亦知自己是大晋子民,非这些人的幕僚,何故要见他们呢?草民皆已拒之。” 刘端闻言,更是激赏道:“好一个大晋子民,朕果然没有看错李大家啊!” 李知白忙一拱手道:“圣上谬赞了,这是知白作为子民的本分,今日知白前来,也是一心一意的想为大晋拣选些人才,收集些名篇出来,以期提振我大晋诗文风气啊!” 刘端这才叹道:“李大家胸襟果真不同!朕心甚慰啊!” 他忽的转头对齐世斋道:“将那副朕亲笔抄誊的诗文拿来。” 齐世斋转身来到书架前,返回之时,手中托了一张裱糊的纸来。 他亲手递给李知白,然后刻意的说道:“李大家,不妨细细看了,看看这首诗是否入的了李大家法眼!” 李知白双手接过,将那张纸展开看去。 却正是苏凌的名篇《春江花月夜》。 李知白粗粗看了几眼,便将这纸递还给了齐世斋。 刘端疑惑道:“李大家为何不多看几眼?” 李知白一摆手道:“圣上,这诗草民早已不知读过多少次了,每每读之,心中都对这个作诗的苏凌神往之,总期盼着有朝一日能见他一见啊!” 刘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那这次龙煌诗会,朕钦点苏凌参加,李大家到时真就可以见一见他!” 李知白脸上露出喜悦神色道:“多谢圣上成全草民心愿!” 刘端点点头,似有深意道:“李大家也觉得苏凌这首诗很好么?” 李知白直抒胸臆,满脸赞叹道:“岂是很好,应是极好啊!草民浸淫诗坛多年,自以为写尽天下绝句名篇,可是自从苏凌这首《春江花月夜》问世,草民才知道,是草民过于自满了!” 刘端疑惑道:“哦,李大家此话何意啊?” 李知白眼中仍是一片赞赏之意道:“草民知道苏凌不过是最近才有才名的后生,所做不过一文一词一诗也,草民自作诗起,已然写了万首有余,若是比起数量,他自然是比不了的,然而若比起诗文的精妙,他这首《春江花月夜》可称得上孤篇压盖全晋啊!草民读了他的诗,方觉自己做的这万余首诗是白做了的!” “什么”刘端一时无语,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知白,半晌方道:“李大家太过自谦了吧,苏凌就这一首诗,竟能将我大晋六百余年传世的诗文全部比下去不成,连李大家自己都自愧不如么?” 李知白点点头,正色道:“草民所说的确是心中所想,也的确无夸大之意啊!” 齐世斋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李知白,暗道这人未入宫之前,我便差人告知他小心回话,他这番言语,岂不是为圣上添堵么。 想罢,他颇为嗔怪的哼了一声。 李知白却一低头,只做不知。 果然刘端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原以为文人相轻,自己展示了苏凌的诗文,那李知白定然好胜,诋毁一阵,自己再加以挑拨,那他让李知白为自己办事的意图便可水到渠成。 却未成想,这李知白竟然将苏凌的诗文推崇到了如此的高度! 刘端半晌不语,神情也逐渐冷淡了下来,方才淡淡道:“李知白,你可知做得这一首好诗的苏凌,正在为何人效命么?” 李知白一怔,这才低头道:“草民只论诗文,其他的” 刘端冷笑一声道:“若是德行有亏,便是再做得好诗文,又有何用呢?” 李知白闻言,头更低了,低声回道:“圣上说的极是!” 刘端这才面色稍稍恢复,仍旧冷声道:“你一介草民,自然知之甚少,朕便告诉你,这苏凌可是当朝司空的心腹红人啊” 李知白神情一凛,默然无语。 刘端这才淡淡一笑,声音平和了许多道:“朕自然知道李大家一心为朕,为大晋!正是如此,朕才诏你为本次龙煌诗会的总裁官的!” 李知白忙起身跪倒叩头道:“圣上知遇之恩,草民无以为报。” 刘端这才缓缓起身,将李知白搀起来,满脸笑意,一字一顿道:“既然李大家知道朕的用意,那你更应该明白在龙煌诗会之上,若苏凌作诗,你该如何裁断了吧” 李知白心中一暗,满是挣扎。 可他知道自己只是所谓的诗谪仙,不过区区寻常百姓罢了,这可是天子,他还能说些什么。 只得心中暗暗一叹,低声应道:“草民李知白定当全力而为,为圣上选拔出真正为民为国的才学之士!” 刘端这才执起他的手放声大笑道:“朕相信李大家定然不会让朕失望的!” 他忽的转回头来,对齐世斋朗声道:“来呀,拿酒来,朕要赐李大家三卮御酒!” 齐世斋也才眉开眼笑的转到后面,拿了早已准备好的三卮御酒出来。 刘端更是亲力亲为,端了酒杯递到李知白近前,淡淡笑声道:“既然李大家愿意替朕分忧,那便满饮这三卮酒如何。” 李知白怔在原地,如木雕泥塑一般,满心暗淡。 刘端执酒的手递了过来半晌,那李知白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刘端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齐世斋见状,忙干咳了一声,催促道:“李大家,圣上赐你御酒,你还不快接过饮了!” 李知白只得强自压下满心的无奈彷徨,撩衣跪倒,将双手高高举起道:“李知白,谢圣上赐酒!” 刘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知白接过这酒,更是心事满腹,但料想也没有办法,只得一闭眼,一仰脖,将那三卮酒接二连三的饮了。 御酒入口,李知白却觉得满口苦涩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幕拉开 夜,司空府。 萧元彻坐在书房,少见的未曾读书。 自苏凌施针以来,萧元彻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此时此刻正半躺在躺椅上,身边是四溢的毛尖茶香。 魏长安被他打发走了,可他却还不曾休息,似乎等着什么。 忽的书房门前一道暗影,一人悄无声息的出现。 萧元彻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出声道:“进来罢” 这人缓步走了进来,朝着萧元彻一抱拳,垂手站立。 萧元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可有人发现你么?” 那人低声道:“不曾”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伯宁啊我撤了你的暗影司正督领的官职,你可心中有不满么?” 灯光之下,来人一身暗红色衣衫,暗红色冠帽,宛如夕阳残血。 正是多日不见的——伯宁! 伯宁神情一肃,忙正了正身子道:“属下知道主公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属下不敢有任何的不满!” 萧元彻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伯宁啊,你跟了我这十数年了,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啊,你对我的忠心,我向来是清楚的!” 伯宁闻言,颤声道:“主公” 萧元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伯宁啊,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之浩、惊虎、士佑他们这些日没少来烦我,都说我处置你处置的重了,他们还是不懂我萧元彻啊!” 伯宁闻言,张了张嘴,终是一低头,脸上是一贯的阴鸷神色。 萧元彻抿了口茶方道:“暗影司乃我暗中的谍报势力,可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和暗影司众属过多的、频繁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对暗中察查和收集谍报颇为不利啊!” 伯宁低声道:“主公所虑极是。” 萧元彻点点头又道:“我思来想去,只得想了这个办法,让萧子真明面上代你的位置,守着一个有名无实的暗影司,当个幌子给那些对立面的人看。而我暗中起用你,一则暗中重新组建暗影司,毕竟跟紫衣教那一役,暗影司中坚力量损失殆尽,急需重新吸纳有生力量!” 伯宁点了点头道:“伯宁明白” 萧元彻摆摆手,颇为语重心长道:“不不不,伯宁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暗影司在其他各方势力眼中,皆是无法忽视的存在,你如今过多暴露在各方势力面前,那魍魉司、红芍影、扬州卫能不想办法暗中下手,除你而后快么?我免了你的官职,你方能彻底隐藏在暗处,一则你再有所行动,他们也不好轻易识破,二则,这也是我对你这个跟随我十几年的忠臣的一种保护啊!” 伯宁心中大为触动,一躬扫地,颤声道:“司空处处为属下着想,属下万死难报万一!” 萧元彻将他扶起来道:“眼下咱们与北边的大战一触即发,如此关头,你还有你的麾下,更要有大用处,你明白么!” 伯宁神情一肃,沉声道:“伯宁明白!” 萧元彻这才目光柔和的点了点头,出言问道:“李知白现在如何了?” 伯宁低声回道:“自李知白离了青莲郡青莲草庐之后,属下和暗入暗影司的人便一路跟踪监视,更曾按照主公的意思试探过他。” 萧元彻一扬眉道:“哦?他有何表现?” 伯宁有些生气道:“那李知白好不识抬举,只是看了主公的信,却并不答复,便下了逐客令。” 萧元彻却似乎已然料到,淡淡一笑道:“这才正常,区区一封信,他便归附,那诗谪仙的名头怕是徒有虚名了。” 伯宁又道:“不仅如此,属下还发现,渤海沈济舟,扬州刘靖升都曾派使者拉拢他。” 萧元彻笑声更朗道:“怕是皆吃了闭门羹了吧!” 伯宁点点头道:“主公慧眼如炬,这些人那李知白连见都未见。” “嗯?”萧元彻哼了一声,有些自得道:“看来,我萧元彻的面子还是最大的呢,总是见了你的人啊” 伯宁一时无语,不知道怎么回答。 萧元彻又道:“进宫了?” 伯宁点点头道:“便在今夜,天子宣他入宫去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看来龙煌诗会,苏凌那小子有麻烦了啊” 伯宁闻言,神色一凛,脸上阴鸷之色更甚道:“属下请主公示下,是否即可在宫外截杀李知白” 萧元彻想了想,这才风轻云淡的摆摆手道:“不必了,留着他也好,我倒想看看再那种环境下,这苏凌小子有何妙招应对吧” 他顿了顿方又道:“我也正好可以赌一把” 伯宁颇为不解的问道:“不知主公赌什么” 萧元彻满眼含笑道:“赌一赌这青莲郡李知白诗谪仙有几分风骨” 伯宁闻言,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又话锋一转道:“算算日子,离龙煌诗会之期已然剩下三日了,那龙煌台他杨恕祖建的如何了?” 伯宁忙回禀道:“听属下的人回报,今日龙煌台已然完工了,杨恕祖谨慎,今日和众工匠,还有工部那帮人先上了这龙煌台,在那三层高台上检查了好长时间,各个角落都未放过。” 萧元彻神情一动,忽的出口道:“可检查出了什么不妥的地方了么?” 伯宁摇摇头道:“龙煌台修建,在龙煌大殿九百五层的台阶之上,大庭广众之下,工部和杨恕祖盯得紧,想来是没有什么安全隐忧的。”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眼中颇有嘲讽之意道:“那杨氏果真百年大名阀啊!这财力倒真的雄厚啊” 伯宁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并不答话。 萧元彻自语了一番,这才道:“那明日大朝,怕是杨恕祖便会向天子奏报龙煌台/完工之事了罢。” 伯宁点头道:“工部和杨恕祖勘验龙煌台无误的凭证已然用了印了,想来明日便会递到天子驾前。只是” 萧元彻看了一眼伯宁,见他欲言又止,便淡笑道:“想说什么,只管说” 伯宁又一拱手道:“属下只是觉得,修建龙煌台功劳甚大,为何不用咱们的人,偏偏便宜了杨恕祖他父可是心向清流派的太尉杨文先啊” 萧元彻忽的朗声大笑,半晌方似有深意道:“这好大的功劳,是我萧元彻给的,只是莫说这杨恕祖,便是他身后的整个杨氏门阀,却得好好的承受住才好啊” 伯宁有些疑惑,却明白不能再深问了,他跟随萧元彻多年,萧元彻的性格,他是十分清楚的。 萧元彻又开口问道:“凌一剑和燕无归有消息么?” 伯宁摇了摇头道:“还是没有” 萧元彻摆摆手道:“罢了,不用管他们了,这几日给我盯紧了沈济舟、刘靖升还有” 萧元彻伸出手指指了指上空,这才道:“若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除了上面那位,其余的我准你便宜行事!” 伯宁脸色一肃,沉声道:“喏!” 伯宁走后不久,萧元彻忽的朗声朝着外面唤道:“魏大伴,备轿” 不一时,魏长安疾步而来,颇有些忧心道:“主人,您大病初愈的,苏曹掾又千叮咛万嘱咐,要主人好生静养,这深更半夜,外面风还挺冷的,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萧元彻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老东西,明知故问,我三更半夜若出去,岂去过第二个地方么?赶紧的,随我去承天观” 翌日,龙煌殿,大朝。 大晋天子好久不曾升坐大朝了,今日却是这许多天来的第一次大朝。 文武百官汇聚,文东武西,皆按次序一阶一阶的登上龙煌殿的九百五十阶台阶。 而他们赫然发现,今日台阶最高处,与上次大朝相比,有着完全不同的景色。 一座方圆极为宽阔的三层高台,平地拔起,恢弘浩大,富丽堂皇,尽是皇家气派。 文臣武将走到这座高高的龙煌台前,皆驻足不前,惊叹龙煌台天人气象。 大朝钟响,晋帝刘端高坐龙椅,百官礼毕。 杨恕祖便头一个出班跪倒交旨,将用了匠作大监和工部大印的勘验凭证呈上。 刘端仔仔细细的瞧了,又居高临下,打量了一番殿外高耸的龙煌台,心中欢喜不禁,龙颜大悦的勉励了一番杨恕祖,更当着百官的面,许了杨恕祖待龙煌诗会后必然重赏的承诺。 杨恕祖春风得意,满脸红光。 刘端这才正式下了旨意,后日春分,巳时整,群臣和各地登记有资格参加龙煌诗会的才子,与天子同上龙煌华台,共襄大晋百年不遇的盛事! 更是由齐世斋宣旨,由天下最负盛名的谪诗仙李知白,为本次龙煌诗会的总裁官,到时由李知白和天子本人共同推举大晋诗魁。 此旨意一出,好多文臣脸上皆是兴奋惊叹的神色。 在他们心中,那李知白还了得么? 只有萧元彻一脸淡然的站在那里。 而台下众臣之中,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面有深意的看着萧元彻。 两日后。 司空府门前,庄肃大街。 早已有憾天卫维持秩序,道旁两侧无数百姓夹道肃立,无人敢高声。 但见最前方四匹高头白马,马下昂然而立六个人。 左侧两人衣衫素白,一个少年,一个年岁稍大,皆是气宇轩昂,翩然倜傥。 少年西曹掾苏凌,神相军师祭酒郭白衣。 中间一人,一身玄色官服,头戴进贤冠,冠上二梁。 此人正是中书令君,徐文若。 右侧两人,皆是武将。一身绯色官服,头戴虎贲冠,冠上三梁。 此二人中一人乃安东将军,博宜亭侯夏元让;另一人乃荡寇将军,弘昌亭侯张士佑。 再看马后约有一百黑甲红旗麾士,皆骑黑马,气势纠纠。捧出一架穹顶马车。 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马挂銮铃之上一对玄铁双戟。 兵乃憾天卫,将乃憾天卫正督领,黄奎甲。 穹顶马车,车帘高卷,里面端坐一人。悬剑傍身,不怒自威。 正是大晋当朝大司空,萧元彻。 沿街道路两旁百姓皆一脸肃穆,有人已然跪地膜拜。 便在此时,司空府门前钟鼓齐响。 刹那间,响彻整个龙台城。 钟鼓三通。 穹顶马车内,萧元彻负手而立,朗声道:“文武听令,龙煌台,进发!” “喏!”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佬都是老狐狸 龙台禁宫,大门外。 众人下马,萧元彻下了穹顶大车。 萧元彻吩咐了黄奎甲带着一百憾天卫守在宫外,没有他的命令不准进宫。 黄奎甲恭声应诺去了。 顷刻之间一百憾天卫各自站好方位,昂然挺立。 便在这时,早来的萧思舒带着两个幕僚,小跑着朝萧元彻迎了过来。 他见到萧元彻便是一躬,恭声道:“儿臣恭迎父亲。” 萧元彻今日的心情似乎大好,拍了拍萧思舒的肩膀,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萧思舒又见过徐文若、夏元让等人。 这才朝着苏凌一抱拳道:“等下龙煌诗会,还请苏曹掾多多照拂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三公子不必过谦,天下一石才,三公子独占八斗,怕是苏凌还要向三公子多多请教呢。” 两人皆相视一笑。 萧元彻也看了看萧思舒和苏凌,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好好表现,让那帮文绉绉的家伙,看看我萧元彻的人,也不是只会打架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皆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这才一挥手道:“走,大家随我赴会!” 说罢大步当先走进宫门。 身后苏凌、萧思舒、徐文若、郭白衣跟随。 夏元让和张士佑本就是武将,这番前来一是保证大家的安全,二是凑凑热闹罢了。 刚走到宫门前,早有中常侍、大凤彰——齐世斋恭迎在那里,他见到萧元彻忙走过来,一脸是笑的恭敬行礼道:“司空今日容光焕发,风采更是照人啊。”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辛苦齐凤彰亲自来迎,元彻这几日颇忙,未曾进宫向天子请安,不知道天子可还安好啊。” 齐世斋知道萧元彻不过是假模假式的说说过场话,只一哈哈一笑道:“天子安好,这几日也甚是思念司空大人,司空,三公子和苏曹掾可一起来了。” 萧思舒和苏凌这才走过来,同齐世斋打了招呼。 齐世斋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苏凌,这才满脸是笑的做了个请字道:“那老奴亲自引各位同上龙煌台吧。” 众人刚要走,却见对面一行人,皆穿红袍,簇拥着一个中年人朝这边走来。 齐世斋心中一动,暗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如今这两位在宫门前相遇,我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想罢,他停下脚步,朝着萧元彻笑了笑,方道:“司空稍等,我看那厢有人过来,老奴合计着,咱们凑在一处,一同前往如何啊。” 萧元彻先是一愣,抬头看去。 果真是老熟人,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齐世斋一眼,暗道,老太监,你想看戏,那我可得好好跟你演一场了。 想罢,忽的哈哈大笑,也不管齐世斋,竟然大步流星的朝着对面那群人迎了上去。 一边疾走,一边朗声亲切喊道:“济舟,济舟啊,多年不见,今日却在宫门前见到了,弟心里着实想念大兄啊!” 苏凌闻言,蓦然抬头,朝着那里看去。 却见这群人也是瞧见了他们。 被簇拥的那个人,脚步明显加快。 此人也是一身绯色官服,头戴虎贲冠,冠上五梁。 往脸上看,鼻直口方,三庭五眼生的周正,红唇齿白,浓眉斜飞入鬓,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颌下三缕长髯,飘洒前心,身长匀称,跟萧元彻一比,萧元彻的身高却真真是矮了半头。 苏凌心中一动,这人想来便是大晋如今势力和军力最为强大的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了。 原先只闻其名,未见其面。 今日见了,这人果真仪表威仪,果真三公名门。 只是苏凌心中冷笑,这沈济舟表面君子,实则龌龊,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他可还欠着芷月妹子一身血债呢。 老子定有一天让他百倍偿还。 苏凌一脸冷意,一旁冷笑不止。 郭白衣看得仔细,觉着苏凌见到沈济舟的表情似乎不同往常,低声道:“苏老弟,见了这沈济舟,好像见了仇人一般啊,莫非这里面有故事不成?” “故事也好,事故也罢,反正苏某觉得他不顺眼,金絮其外,败絮其中!”苏凌不会将张芷月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苏老弟这八字评价,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啊!” 再说这沈济舟,大老远的便瞧见了萧元彻一行人,虽然表面风轻云淡,心中却着实拧了个大疙瘩。 他见萧元彻如此亲热的朝着自己走来,边走还边大声的呼唤自己。 他心里虽然发堵,但毕竟宦海沉浮几十年这点城府对他而言,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他命令身边人加快脚步,更是当先朝萧元彻走了过去。 沈济舟一走之下,却是行步有威,更添风姿。 两人迎头相遇。萧元彻赶紧一躬到地,朗声道:“济舟大兄,灞城外二十八路义军汇集后,恍恍已然十余年未见了,大兄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啊,今日相见,弟心中着实高兴啊。” 她这几句话,加上一副激动感慨的表情,让人看去倒真是有一番深情厚谊。 沈济舟岂能真让他行完大礼,忙紧走两步,一把将萧元彻搀起来,朗声笑道:“元彻老弟,多年不见,为兄也是十分想念啊!你看看,岁月不饶人啊,如今咱们俩都老了不少哟!” 两人真如多年未见的老友,执手相看,皆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萧元彻这才感叹的摇摇头道:“能不老么,我那不成器的老三都已成年了,咱们这群老家伙,只盼望着大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咱们也能早些解甲归田不是!” 沈济舟哈哈大笑道:“我不就半解甲归田了么,那渤海苦寒之地,我也就躲个清净,倒是元彻老弟身在朝堂,诸事繁多,不得清净啊!” 萧元彻忙捧了个实实在在道:“大兄戍卫大晋东北疆,小弟只能在朝堂上多多襄助了,咱们都是为了大晋江山。” “是是是!老弟此言极恰!极恰!”沈济舟一脸赞同,满是笑意。 苏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勒个去的,大佬就是大佬啊,不仅混实力,更是混的人情世故啊,这通小话,我苏凌拍马不及啊! 苏凌在心里朝着这俩老戏骨竖了个大拇指。 萧元彻这才扭头朝着萧思舒喊道:“还不过来见过你沈伯父!” 萧思舒先是一愣,瞬间便明白过来。 父亲是个人精,自己这遗传基因能差到哪里去呢。 萧思舒一脸恭谨,忙走了过来,向沈济舟行了礼道:“小侄萧思舒,拜见沈伯父!” 沈济舟一脸亲切的看了看萧思舒,随即赞道:“早听闻我这思舒侄儿大才,长得更是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不假!萧老弟后继有人啊!这要比起来,我这儿子却是拿不出手的。” 随即向后一扭头,声音严肃道:“坤儿,还不过来见过你萧叔父!” 人群中,一个青年,年岁似乎比萧思舒大上一些,也快步走了过来,同样神情恭谨,朝着萧元彻一礼道:“小侄沈坤,拜见萧叔父。” 萧元彻看去,但见这青年,身材比萧思舒稍高,长得虽然没有萧思舒俊逸,却也是中上之姿。 就是有些脸色发白,有些白面书生的感觉。 萧元彻知道,沈济舟有三子,嫡长子早逝,如今实际的长子沈乾,却是个武将,二子便是这沈坤,据说诗文才情在整个渤海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三子沈元,是沈济舟老来得子,最为宠溺,现在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萧元彻忙将沈坤扶起来道:“沈坤侄儿也是声名满大晋啊,今日你们兄弟俩可要在龙煌诗会上好好表现啊!” 沈坤到底是年少,城府还不够,闻言,却丝毫不加掩饰道:“侄儿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夺这诗会头名的!” 萧思舒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在心里撇了撇嘴。 萧元彻却还是一脸的自然,笑道:“侄儿大才,那些人不过是碌碌之辈,想来这头名归属定然是沈坤侄儿啊!” 沈济舟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声音有些斥责之意道:“你这小子,怎么如此不谦让,今日天下才子云集,何曾轮得你了?退下吧!” 那沈坤有些不服气,刚想再说话,他身旁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人轻轻的拉了他袖子一下。 他才一低头,向后退了下去。 萧元彻也注意到这个阻止沈坤的人,脸上却淡淡笑道:“这位是?” 沈济舟这才笑道:“哦,此乃我州里的长史——郭涂。” 这文士郭涂忙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郭涂见过司空大人。” 萧元彻似乎听说过这个人,好像号称沈济舟麾下四大谋士之意,这才心里重视起来,也忙神情一肃拱手道:“原是郭先生,久仰!” 郭涂谦虚一笑道:“司空抬爱了,郭某不过是个小小的长史,平素写写酸腐文章,蒙大将军不弃,混口饭吃罢了!” 苏凌闻言,心中暗笑,我滴个乖乖,这家伙便是郭涂了?这名字也没改啊。 这老兄可是个“人才”! 正自暗中哂笑,却听沈济舟问道:“闻听萧老弟今日得了一名大才,不知苏凌,苏曹掾是哪一位啊”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七章 风云汇聚 苏凌正在一旁看好戏,一听沈济舟这话,心中暗想,得自己也得从观众变成演员了。 这才朝着他们走去。 苏凌来到近前,只是略微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苏凌,见过大将军。”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 沈济舟对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是看在萧元彻的面子上,不好发作,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萧元彻心中十分满意苏凌对沈济舟的态度十分满意,但也觉着大庭广众之下,苏凌的确有些不给这个大将军、渤海侯面子,这才哈哈一笑,化解了尴尬的气氛,朝着沈济舟笑道:“大兄,咱们赶紧进宫去吧,莫让诸位同僚等急了。” 沈济舟这才点点头道:“元彻老弟,请!” “大兄请!” 两人这才携手揽腕,朝着宫内走去。 他俩这出戏,彻底把齐世斋尬住了。 他只得暗骂了声两只老狐狸,这才假笑着迎了两人,朝着龙煌台去了。 两拨人跟在大晋最有实权的两个人身后。 萧思舒和沈坤边走边聊,看样子颇为投机。 苏凌百无聊赖,忽的瞥见身边的郭涂,顿时有了兴趣,低声道:“郭先生” 郭涂见苏凌主动向自己说话,忙也笑道:“苏曹掾,可是有事么?” 苏凌压低声音道:“不知郭先生名字中那个涂,是哪个字啊。” 郭涂哑然失笑道:“自然是涂抹的涂啊苏曹掾问这个作甚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无事无事,只是觉着先生这名字颇为亲切,我认识一个故交,也是您这个名字,那可是有着经天纬地,计谋百出的大才,只是,他那个图,可是图画的想来您定然也是大才!” 郭涂其实因为苏凌对自己的主公有些慢待,心中着实不太满意,忽的见他不知为何,竟然似乎对自己颇为推崇,顿时觉得飘飘然起来,低低一笑道:“苏曹掾谬赞了,谬赞了,就是少时多读了些书罢了才能嘛,一些些” 苏凌见他还拽了起来,心中更是好笑,便真就半真半假的拍起马屁来。 一路之上,这位郭大长史被苏凌一阵拍马,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连怎么进的宫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他还心中感叹道:苏凌,是个知趣的人啊,这种人我要是能说降投诚,一则为主公臂助,二则也能帮帮我,看到时那祖达授、田翰文、审正南还怎么刁难我! 原来,这祖达授、田翰文、审正南和郭涂乃是沈济舟麾下四大谋士,除了祖达授和田翰文稍微亲近,皆是互相死不对眼,暗中倾轧。 苏凌不过是觉得这位仁兄实在是个“有本事”的人,拿来开开心挺不错的,就故意投其所好,多说了些话。 至于这位郭涂郭长史想要招降他,他可是想不到的。 众人在齐世斋的指引下,来到了龙煌殿九百五十阶台阶之下。 苏凌抬头看去。 只见连绵不绝的九百五十阶汉白玉台阶之上,高耸着一座三层高台。 雕梁画栋,碧瓦红漆,富丽堂皇,巍峨华贵。 三层高台拔地而起,皆红花簇拥,台角处六棱飞甍向苍穹,皆雕刻镶嵌着龙之九子螭吻,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台板皆宽大木板,铺着红毯。 三层高台最顶端的台尖处,还雕刻着一条盘龙。 龙威凛凛,煌煌天威。 其龙口正中叼着一块牌匾,笔走龙蛇的写着三个大字:龙煌台。 虽然众人只是站在九百五十阶台阶之下抬头仰望,那三个鎏金大字却依旧看得清清楚楚。依然可以感受到龙煌台的泼天气势。 苏凌心中暗想,这杨恕祖果然有两把刷子,还是生在名门望族的好,有钱好办事啊! 齐世斋这才微笑向众人朗声介绍道:“司空、大将军和诸位请看,这九五台阶之上便是今日的比试地点——龙煌台了。” 沈济舟赞叹一番,便有些不解道:“既然是比试之处,为何修了三层,看起来倒像个楼阁啊。” 齐世斋这才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啊,这个创意乃是圣上所出的,所有赴会的臣工和才子们,均不得上台,只能在九百五十阶前九十阶台阶上安坐,最高的九百五十阶是圣上之位,往下三阶萧司空、大将军和大司徒、大司马之位,再往下三阶是大鸿胪、六部尚书、各地公侯之位、再下三阶是各开府令君、九卿之位,这些位置离着龙煌台也是咫尺距离,观赏极佳。再往下各朝臣依照品阶位次坐了。而白身才子们,只能各位臣工最后坐了。” 众人这才点头。 萧元彻暗道这刘端好算计,高低贵贱分个清楚明白,他自己坐在最高之处,为了凸显他九五之尊的地位,真是挖空心思啊。 齐世斋又笑道:“那龙煌台分三层,依次对应了本次诗会题目的难度。本次的总裁官李知白代表天子向赴会众人出题,出题之前,先有参赛者登上龙煌高台,若只登第一层,李大家出的诗题便稍微容易一些,若登了第二层,诗题难度便会增加一些,若是哪位参赛者真有大才,便可直上龙煌台最高的第三层,这一层的诗题却是颇有难度的,当然要是想着一举夺魁,那第三层龙煌台必然要上去的!” 众人这才明了,皆点头不已。 齐世斋这才引着众人朝那台子上去了。 最下面数十层,早已坐满了人,宫中禁卫站在最前,开辟了一条向上的道路。 这里也是今日焦点——天下有头脸的才子的座位,今日参赛的主力军。 苏凌大眼看去,竟还真就发现了不少自己认识的人:沙凉薛桁、古不疑等人皆在人重之中。 竟然还有那个大喷子晁衡! 苏凌暗笑,怎么哪哪都有这位 众人不停留,再往上去,苏凌看到又是一波熟悉之人,在自己前面三层台阶之上。 钟原之子钟疏、徐文若之子徐顗、孔鹤臣之子孔溪俨赫然在列。 这些都是世家官宦子弟,也皆有官身,自然不能与那些白身才子坐在一处,故而在他们上面坐了。 这些人在上元节时,已然见识过苏凌逼人才气,皆大老远的便先朝着萧元彻和沈济舟行礼。 萧沈二人只是淡笑颔首还礼,继续向上走去。 苏凌低着头,闷声不吭的跟着向上。 却不想,齐世斋却忽的伸手将他一拦,脸上仍是带着笑意道:“苏曹掾,大家都能向上去,您就只能在这里坐了的” 萧元彻闻言,脸色一冷,沉声道:“齐凤彰,这是何意,苏凌为何只能在这么低的台阶坐了?他可是我司空府的人啊!” 齐世斋仍旧满脸笑容,不慌不忙道:“苏曹掾大才,按说该向上,才不致委屈了。只是苏曹掾不过七品西曹掾,咱们这里论官职不论才学就坐,所以只能安排到此处。” 萧元彻因为身边有沈济舟,不便发作,只得冷哼了一声。 沈济舟倒是一脸笑吟吟的乐得看戏。 苏凌却是一摆手,满不在乎道:“上面冷,我这人最怕受冻,这里挺好,不高不低,正好坐了!” 说着苏凌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司空安心向上就坐,我便坐在这里。” 萧元彻这才深深看了一眼苏凌,低声道:“苏凌,你先在这里安坐,那些人安的什么心思,我知道,我能让他们这么得逞的?” 说着这才满脸是笑的和沈济舟等人朝上去了。 钟疏、徐顗、孔溪俨见苏凌停在了他们后面,先是一愣,忽的明白了为何如此,本想着同苏凌客套几句,打个招呼。 可是,这苏凌座次比自己还低着一些,打招呼岂不是太失脸面了么。 想到此处,这些人只做未见,只转过身去,自己安坐了。 苏凌对此司空见惯。 人心便是如此,你得势时,恨不得各个与你亲善,若是失势,每个人恨不得多踩上你两脚。 苏凌也不以为意,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旁边的人,见苏凌是跟着萧元彻和沈济舟来的,这两人他们可是惹不起的,故此都刻意的和苏凌保持着一些距离。 苏凌倒也乐得清净自在。 且说齐世斋引着萧元彻和沈济舟继续向前,走道台阶中上处,这才停身,对郭白衣和郭涂一抱拳道:“两位,这里便是两位的位置。” 众人看去,这里已然和之前只有座位不同了,除了座位每人座位之前还有一张小桌,小桌上放着些果蔬点心。 郭白衣和郭涂皆向各自的主公拱手后,找了位置各自安坐。 齐世斋这才领着剩余的人继续向前。 这次走了很久,已经离着龙煌台很近了,方才停下道:“这里便是两位公子的位置了。” 萧思舒和沈坤恭声向各自父亲施礼后,也各自坐下。 再看这里的桌上,除了果蔬点心,还有一壶酒,旁边有酒卮。 这一层台阶上,倒是有些老熟人,除了萧元彻的属下的高官之外,大鸿胪孔鹤臣、太尉杨文先、大司徒蔡伯疆、大司马鲁方皆在座。 齐世斋等两位公子坐了,又引着众人继续向上。 走到最上面的第六层台阶时,这才朝着徐文若、夏元让和张士佑一拱手道:“三位大人,请坐。” 这里比方才萧思舒他们的座位更不同,除了应有的果蔬点心和美酒,那椅子却是宽大不少,还有靠背。 徐文若等人坐下后,齐世斋又引着最后的两个人萧元彻和沈济舟向最上面去了。 上面还有五层台阶。 第五层台阶上,萧元彻却发现有一人正端坐,却是沙凉太守马珣章。 马珣章自接受了朝廷封官,先令二子入朝,随后又亲自前往,昨日方才进京。 他见了萧元彻和沈济舟来了,忙抱拳实力。 萧沈二人和他一阵寒暄。 便看到第四第三层台阶之上,有两人走了过来,皆向萧沈二人叙礼。 左边一人,紫髯碧眼,目有精光,方颐大口,身材高大,形貌奇伟异于常人。正是荆南地方,荆南侯钱仲谋。 右边一人,年岁更比他们皆大一些,银发银髯,身长八尺余,姿貌温厚伟壮,沉稳练达。正是扬州牧,皇室贵胄——刘靖升。 眼下大司空、灞昌侯萧元彻; 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 扬州牧、安国侯刘靖升; 荆南侯钱仲谋; 沙凉太守,威烈侯马珣章皆齐聚一堂。 竟是在大晋皇宫凑齐了可以搅动天下江山风起云涌的五大巨头,倒也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这五个大佬,平素私下里如何死不对付,可是眼下却各个满脸笑容,惠风和畅,倒是真真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满朝文武,皇亲贵戚,绝代才子。 一堂汇聚,俨然好一个江山锦绣,万里多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近前来! [] <a href=" target="_blank"> 所有参加龙煌诗会的人,皆就坐完毕。 又等了片刻,但听得玉鼓三通,玉钟三响。所有喧哗的声音皆尽消失,整个龙煌台方圆顿时安静下来。 但听得齐世斋高喊道:“圣上驾到!” 一声喊,所有人齐齐动了,皆离席肃立,便是萧元彻、沈济舟等也齐齐站了起来。 但见宫娥采女开道,往两边一闪,一身褚黄袍的晋帝刘端,缓步从龙煌殿内走出,来到最高的台阶正位之上,朝着下面文武群臣。天下才子负手而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皆山呼万岁,提衣撩袍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惟大司空萧元彻,由于天子皇恩,有入朝不拜的权利,只是朝着刘端肃然拱手而已。 靠低下的苏凌料想这乌泱泱的人山人海,定是无人注意自己,只拿了果蔬盅盘遮了自己的脑袋,悠闲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动也没动。 拜这傀儡皇帝,除非自己吃饱了撑得。 刘端高高在上,见脚下群臣匍匐,顿生君临天下之感,稍微等了一下,这才一挥手朗声道:“众卿平身,归坐吧。” 话音方落,萧元彻第一个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抄起手中酒壶斟了一卮酒,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众人也都皆尽坐好。 刘端端坐正位,又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颇为满意道:“适逢春分之节,朕大会群臣及天下才子于龙煌台下,彰显我大晋大国气象,大晋立国六百余年,更是文治天下,期间不知多少名篇光耀千古,朕窃以为,诗文名篇才是我大晋该有的风骨,于是便有了今日之龙煌诗会。” 阶下所有人皆高声称颂道:“圣上英明,此乃我大晋盛事也!” 刘端满意的点点头,朗声道:“今日天下才子汇聚在此,更是在朕的心中,等下龙煌诗会,朕希望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都踊跃等上龙煌台,诗文较量,各显其才,决出个魁首,壮我大晋文坛气象,更慰朕心也!” 言罢,以目视意齐世斋,齐世斋这才上前一步朗声道:“宣龙煌诗会总裁官——李知白!” 话音方落,只见龙煌殿九百五十阶台阶之下,一人着青衣长衫,怀抱天子剑,缓步而来。 众人皆认得,此乃大晋首屈一指的诗谪仙——李知白! 李知白缓步拾阶而上,走的平稳非常,更显诗谪仙的气度。 见他缓步上了台阶,离着刘端还有三层台阶,这才正了衣冠,跪倒在地,刚想行大礼。 刘端却朗声道:“李大家,大礼免了,今日还望李大家多多尽心,为大晋文坛选出真正的诗文魁首,即成一段佳话,更不负朕之重望也!” 李知白这才朗声谢恩,朝着刘端一拱手,一甩衣衫,大步流星朝着龙煌台上去了。 但见他沿着龙煌台台阶,缓缓上了第三层,那里也有一张椅子,一方桌子,他这才又面向晋帝行礼后,方端坐其上。 齐世斋又将龙煌诗会的规矩讲了一遍,这些规矩萧元彻等人自然方才已经知道了,只是其他人不太清楚。 齐世斋说完之后,这才请示刘端是否正式开始龙煌诗会。 刘端这才一点头,朗声道:“既然万事齐备,朕便宣布” 刚说到这里,却见其下第一节台阶之上,萧元彻忽的起身,朝着刘端一拱手朗声道:“圣上,在龙煌诗会未开始之前,臣有一事不明向奏明圣上。” 刘端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暗道,这萧元彻果真嚣张,我刚想宣布龙煌诗会开始,他便先出言堵我,真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他心中稍有些慌乱,不动声色的卡呢一眼齐世斋。 只见齐世斋目不斜视,一脸古井无波。 刘端这才也稳了稳心神道:“萧爱卿,既然在龙煌诗会前有事要奏,定然是要紧事情,那就当着天下众卿和才子的面讲一讲罢。” 他这话绵里藏针,暗暗提醒萧元彻莫要太过放肆了,现在天下众卿和才子皆在,你可要留心一些。 换言之,惹了众怒,你可不好收场。 萧元彻岂能不知,却不以为意道:“臣想请问圣上,此次龙煌诗会的起因是什么?” 刘端一愣,实在有些搞不明白萧元彻这一没来由的突然发问,到底所谓何故。 他只得耐着性子,淡笑道:“萧爱卿,方才朕已经说了,大晋立国六百余年,诗文风骨,盛世脊梁,朕是为了延续大晋文韵” 萧元彻忽的哈哈大笑,引得沈济舟、刘靖升和前排的大鸿胪孔鹤臣等一帮清流皆侧目。 刘端脸色有些不自然道:“萧爱卿何故发笑。” 萧元彻这才淡淡道:“圣上怕是未懂臣所言,臣不是问此次龙煌诗会的目的,而是问起因” 刘端觉得跟萧元彻对话着实费劲,万一他再设个套让自己往里钻,失了天子威仪,那就颜面尽失了,索性将这个问题又端了回去道:“哦,那以萧爱卿之见,此次龙煌诗会的起因是什么呢?” 萧元彻淡淡一笑,忽的转身面对着天下臣工和才子,朗声道:“列位!此次龙煌诗会,当是圣上英明,更是能让天下才子感受的到皇恩浩荡啊!既然如此,列位更应该对之所以要举行龙煌诗会的起因做到心里有数,如此,萧元彻便将这来龙去脉,讲讲清楚罢。” 萧元彻说完这番话,又淡淡的扫视了阶下众卿和才子,这才又朗声道:“此次龙煌诗会的起因,乃是因为一个人!” 他这话说完,再看阶下众卿和才子,皆是屏息凝神,注视着萧元彻,似乎也对此十分好奇。 更有切切私语者,皆相互问着,大晋竟因一人而举办了如此盛大的龙煌诗会,此人是谁,竟然如此了得不成? 他们的反应,正中萧元彻下怀,萧元彻看了一眼刘端。 却见刘端的脸色已然难看起来,早已没有了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萧元彻似恍若未闻,继续朗声道:“列位或许都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促使圣上下定决心,大会群臣和天下才子举行龙煌诗会的吧。” 但见众卿和才子的心思竟皆被他调动起来,不约而同的点了了点头。 萧元彻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这才又笑道:“我其实不言他姓甚名谁,只说他一首诗的名字,向来大家就会知道了。” “是何人啊?竟然有能打动圣上的传世佳作啊!司空快快讲来!” 却是扬州牧刘靖升当先开口了。 刘靖升守着天下最富庶的扬州,一门心思的想要守城,所以无论是萧元彻还是沈济舟,他皆不愿得罪,周旋在两边,绝不轻易站队。 如今他也乐得捧个场,故而以好奇难耐的语气开口问道。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想来《春江花月夜》一诗,在座的列位,应该是知道的吧!” 刘靖升当先朗声道:“原来是做此诗之人啊,这《春江花月夜》,我身在扬州之时,已然听到不少人传颂,果真是名篇,名篇啊” 他装作有些记不太真,一拍脑袋道:“这个作诗的大才,叫苏苏什么来着?” 苏凌那日在萧思舒府上做《春江花月夜》,这篇诗文早已不胫而走,到现在,整个大晋,凡读书者,皆对此有所耳闻。 更有好事者,拿着这诗跟诗谪仙李知白相较,一时之间,苏凌的名望不在李知白之下。 只是苏凌整日不是医馆便是饭馆的,根本不知道这个事情罢了。 见萧元彻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苏凌打腰提气,那些以孔鹤臣为首的清流心中已然骂了不知多少句成何体统了,只等天子一个眼色,便会跳出来对萧元彻一顿唇枪舌剑。 萧元彻似乎对所谓后果丝毫不以为意,仍旧笑吟吟的朝着刘靖升一拱手道:“靖升兄,也知道此诗么,不瞒靖升兄,做此诗的人名叫苏凌!” 刘靖升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朗声道:“对对对,年岁大了,只记得姓苏了!不过,似乎听闻传言,这苏凌乃是司空府的西曹掾,不知是否属实啊!” 萧元彻暗道,这个圆滑的家伙,这次倒是真帮了自己不少忙,不是他跟自己一唱一和的,自己也真有些尴尬。 萧元彻这才一捋长髯道:“不错,不错,这苏凌现如今正在我司空府中效力啊!” 刘靖升闻言,忙拱手道:“恭喜司空,又收了一个大才啊!”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把晋帝刘端撇在了一旁。 刘端哼了一声,刘靖升这才故作尴尬道:“啊呀,年岁大了,有些糊涂了,竟然忘了还有天子再上” 萧元彻满脸是笑,暗道,这出戏你唱的比我好啊! 刘端这才忍了一心的怒气,沉声道:“司空今日忽的提及此事到底所谓何故啊” 萧元彻一笑道:“若臣记得不错,圣上更是在前次大朝之上,钦点苏凌参加此次诗会的,是不是啊?” 刘端点头,这事,他就是想否认也不能的,当时大朝,他可是当着满朝文武亲口说的,只得道:“不错,只是既是朕既然钦点苏凌参加诗会,为何不见他人呢,莫不是他眼中没有我这个天子不成?” 萧元彻知道,这刘端开始有心诘难了,他暗忖,我还怕你不质问我呢! 他正好顺水推舟,朗声道:“既然圣上相问,定然是向见见苏凌了,这敢情好” 但见萧元彻既不请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忽的当着天下臣工和才子的面。 就在这龙煌殿外九百余阶的高台之上,仰天大笑。 只见萧元彻忽的神情豪迈,气发于丹田,朝着高台之下,浑厚的声音立时响起道:“苏凌何在近前来!”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位次之争 [] <a href=" target="_blank"> 苏凌正往嘴里塞了块酥饼,今日起了大早,未顾得上吃饭,被萧元彻这一喊,直噎得翻白眼。 他心中叫苦,大司空啊大司空,你这对我可是真的好,当着天下人的面,先把我这活靶子立在这里,我还不得被万人捅啊。 苏凌心中叫苦,但萧元彻当着所有人的面叫自己,他总不能不应。 只得拼了老命生吞了那块酥饼,支支吾吾的朗声答应,这才提带撩袍,蹬蹬蹬的一路小跑,直上高台而去。 待来到萧元彻身边,这才向他一拱手,又向刘端唱了个喏。 台阶之下,顿时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夸苏凌一表人才的有之,喷苏凌徒有虚名的有之,赞苏凌诗文者有之,贬苏凌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亦有之。 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只是议论的焦点皆在苏凌的身上。 苏凌有些尴尬的低声对萧元彻道:“司空啊,你玩这一手,先告诉我一声,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忽然来这么一下子,反正就挺突然的差点就回光返照了” 萧元彻被苏凌驴唇不对马嘴的成语逗得哈哈大笑,这才看热闹不嫌事大,揶揄道:“反正气氛已经给你烘托到这里了,待会儿全力作诗,别想着收敛锋芒,年轻人,总低调也不好啊!” 苏凌正自苦笑,但听得晋帝刘端沉声问道:“苏凌,你既然来了,为何不上来见朕呢?” 尼/玛 你这明知故问,倒打一耙啊,你定的按身份就坐的破规矩,我能有什么办法。 萧元彻截过话道:“圣上,苏凌不过是一个西曹掾,自然座位靠后,但臣心想,一则这诗会是因苏凌而起,二则他又是圣上钦点参加诗会的人选,三则又有名篇。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圣上允准才是。” 刘端脑袋大了三圈,得,这个好人,萧元彻坐了个实实在在。 没有办法,刘端只得明知故问道:“司空但讲无妨。” “由以上三点,臣以为,苏凌当破格坐在我的座位之下,以彰圣上爱才之心,不知圣上意下如何”萧元彻这才目光灼灼的看着刘端。 刘端的脸都快成硫酸了 饶是没有一点办法,只得自我开解,反正这诗会还没开始,暂且让他们得意,我有诗谪仙,到时候连本带利,让他们一并还回来就是了。 刘端刚想说话。 却见台下已有一人出席跪倒,朗声道:“臣孔鹤臣,以为司空此言不妥!” 刘端人都麻了,听声音就知道,此乃清流之首大鸿胪孔鹤臣了。 还让不让我清净了,我这夹在你们中间,我容易么我! 刘端只得收拾心情,问道:“哦,孔卿有何意见?” 孔鹤臣这才朝着萧元彻和苏凌哼了一声,朗声道:“臣以为,司空此言是坏了本次诗会的规矩了!本次诗会,皆是按照官身高低排了座次,岂能一人而坏之!此为一不妥也;苏凌不过西曹掾,若列在百官之上,我大晋朝臣置于何地?此为二不妥也!苏凌虽有一诗,做得也算不错,只是,此次江山名士、大才之人皆在,大晋藏龙卧虎,岂能以一首诗,便要抬高他的身份,这不是让天下才子饱学心寒么?此为三不妥也!” 孔鹤臣说完这话,声音已然带了几许激昂之意道:“由此三不妥,臣请圣上让苏凌回到他应该坐的位置上!” 萧元彻眼神一冷,盯着孔鹤臣,脸色有些难看。 苏凌倒是不以为意,他也真不稀罕坐的这么靠前的,跟这些城府颇深的大佬们坐在一处,真就十分不自在,还不如自己回去多吃两块不要钱的酥饼来的实在。 便在这时,前排朝臣中又走出两人,跪在阶前,朗声奏秉。 “臣大司农武宥附议!” “臣大理寺少卿段大夏附议!” 这清流派率先发难,萧元彻那边的人,岂能袖手旁观。 郭白衣、夏元让、程公郡、张士佑等皆走了出来,朗声道:“臣等以为司空之言,言之有理,还望圣上恩准!” 眼看两家势若水火,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孔鹤臣心中有所计较,忽的又朗声道:“若如圣上,真就抬举苏凌,认为苏凌名声显赫,当坐次靠前,臣亦有个不情之请。” 刘端一脸无奈道:“孔卿试言之。” 这两边都是不好惹的,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司空一个是自己全力拉拢仰仗的对象。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我这天子能怎么办 孔鹤臣似乎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身旁沉沉坐定的沈济舟,这才一字一顿道:“臣听闻,大将军儿子沈坤,才名满渤海州,圣上若是爱才,当诏沈坤前面来坐,以彰圣上一视同仁之意!” 沈济舟原本乐得看个热闹,他自成一派,喜得这两家派系争个头破血流。 可孔鹤臣这句话,明着是替他出头,实则是想要沈济舟也卷进去,而且他若真卷进去了,只能帮着孔鹤臣说话了。 沈济舟岂能不知孔鹤臣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哼了一声,整个将孔鹤臣的话端了回去,坐在座位上,不咸不淡道:“孔大人实在抬爱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了,他那点本事,怎么能位居天下饱学之士之上呢,实在是当不起啊,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坐在本该坐的位置上,虚心学习吧!” 他这话,不仅不领孔鹤臣的情,顺带还踩了苏凌一脚,隐隐有讥讽苏凌不自量力的意思。 苏凌暗道,我曰你仙人板板的,别人说说倒也算了,何时轮得到你这伪君子说话的。 真以为小爷被人随便踩不成,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 未等萧元彻说话,苏凌却忽的冷笑起来。 他蹬蹬蹬的下了台阶,走到孔鹤臣身边,朝他呲牙一笑道:“孔大人以为我苏凌那首《春江花月夜》只能称的上不错么?那看来是孔大人能做得更好的,不如此刻登了啊龙煌台,作一首诗来,也让我一睹孔大人的才情如何啊?” 孔鹤臣一窒,他还真就做不出如此名篇来,这点他不服不行。 苏凌见他不语,忽的嘿嘿一笑道:“我可是诚心请教啊,既然孔大人不愿出/台我见你这里也还有些地方,不如孔大人向旁边挪一挪,我跟孔大人一处坐了,也好私下切磋学习一下啊” 苏凌故意把登台说成出/台,他料定孔鹤臣这老小子不知道这个词语的深刻含义。 那孔鹤臣只得满脸怒气的哼了一声。 苏凌见他吃瘪,又走上了几步台阶,来到沈济舟近前,也是嘿嘿一笑道:“沈大将军是觉得苏某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是么?那我也斗胆请大将军向下退一个位置,虽然您是大将军,但久居偏远苦寒之地,怎么能跟久居中枢的司空大人同列而坐呢哦对了,这苦寒二字,可是沈大将军亲口所言啊,我用的正确吧!” 萧元彻满脸笑意,暗道,论舌战,这俩人捆到一起,也不是苏凌的对手。 果真,沈济舟怒火陡升,可是仍然为了顾全自己四世三公世家颜面,只得隐忍不语。 眼看事情僵持下来,那老太监齐守斋忙向着龙煌台上的总裁官使眼色,那意思是,这位诗谪仙,你就别稳若泰山的坐着了,那御酒你也喝了,总是说句话啊。 龙煌台上,李知白默默看着这几家争论,心中也是一片黯然。 大晋的重臣,哪一个真的心向大晋的,一个个不都是为了己方利益么。 他心中免不了一丝悲凉。 可是当今的天子呢,他心中所想,真就如方才他对天下臣工才子所说的那般么。 他越想越觉得苦涩,也越发后悔来这龙台一趟。 可是,他总不能对快要斜眼看自己看得眼珠都要挤出来的齐世斋视而不见,知道心中苦笑一下,长身站起。朗声道:“诸位,诸位!在下既然受圣上所托,持天子剑,为本次诗会的总裁官,不如诸位听我一言如何?” 苏凌和众人这才停止了争论,抬头看着龙煌台上最高层的李知白。 李知白沉了沉心神,方朗声道:“苏凌之名,之才有目共睹,那首《春江花月夜》更是甚妙,便是我李知白也赞叹不已。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这话一出,刘端更是脸色难看,看了一眼齐世斋,那意思是,看看你给朕举荐的人才,到底向着谁说话呢! 萧元彻也是有些意外,双眼灼灼的看着高处的李知白。 李知白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无论苏凌做过什么好的诗词,写过如何精妙的文章,那都是代表了过去,今龙煌诗会,便是真正让天下才子显露诗书风华的时候,所以,在下以为,且让苏凌在高处坐了,以这龙煌台为试金石,倘若他真就压盖全场,这位置他倒也坐得起,若他不能做得到,哪怕输给任何一位,圣上便可治他一个不学无术,欺世盗名之罪!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刘端这才如吃了槟榔顺气丸一般,哈哈大笑,满口应承道:“李裁官所言甚是,就这样吧!” 苏凌闻言,终于明白,原来这李知白才是真正不好对付的主,自己就算拥有后世诗词加持,可是出题的是这个祖宗,自己也得小心应付了。 万一有个不慎,丢人事小,欺世盗名之罪,那可是欺君杀头的。 苏凌心中暗自计较。 刘端这才道:“来呀,给苏凌在司空之后的台阶上设个座位,一应陈列招待,一如司空!” 早有小黄门应了,不一时桌案、靠椅、桌上的酒、果等一应俱全。 苏凌只得看了一眼萧元彻。 萧元彻却走过来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安坐便是!” 待苏凌坐了,萧元彻和阶下的大臣也都各自归坐。 刘端这才拾起天子威仪,朗声道:“龙煌诗会,现在开始!” 当当当—— 三声玉钟响过。 龙煌诗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钟声刚过,便见世家子弟的台阶处站起一人,一甩衣衫,昂然等上龙煌台第一层台板之上。 众人皆抬头看去。 沈济舟更是一脸想不到的神色,手上握着酒卮,竟忘记了往嘴里送酒。 无他,此人正是自己的二子——沈坤。 苏凌也想不到,沈济舟的二子沈坤竟然头一个登上了龙煌台。 不过他倒也谦虚,只是登上了龙煌台第一层。 苏凌暗道,我滴个乖乖,刚开始就要玩这么大的么? 真的假的?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章 江山有诗 [] <a href=" target="_blank"> 但见沈坤稳稳站在龙煌台第一层台板之上,先是朝着天子和朝臣一拜,又朝着天下才子一拱手,朗声道:“在下沈坤,家父沈济舟,在下自忖才疏学浅,那便一步一步来吧,今日先登这第一层龙煌台,献丑了!诸位权当沈坤抛砖引玉吧!” 他这话虽说的谦逊,但神情动作却带了七分傲气,负手而立,抬头向李知白朗声道:“诗谪仙,请出题。” 李知白亦知沈坤其名,暗暗点头道,这青年却是颇有一番当仁不让的豪气。 他也顿生惜才之意,稍作思考,朗声道:“沈二公子和天下众贤,我李知白既被圣上所重,舔为龙煌诗会的总裁官,今日便只论诗词才情,不看家世出身。沈二公子既然踏上第一层龙煌台,那知白所出的诗词文题也不会过于刁钻” 但见李知白稍作沉吟,这才朗声又道:“今日春分,我大晋人才汇聚天子近前,春分日,万物复苏,大地回春,不如就以春为题,做一首诗或词如何?” 说罢又一拱手道:“诸位未登台的大才,也可在下面思考,如成佳作,亦可登台与沈二公子比试,由我品评一二!” 李知白题目既出,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众人忽的安静下来。 那些才子们低头思索,沈坤也低头沉吟不语,眉头微蹙。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朝苏凌看去。 却见苏凌竟丝毫不以为意,一手抓起一个酥饼,大口咬着,似乎比试题目什么的,比起填饱肚子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萧元彻淡淡哼了一声,倒也不生气,这才又朝沈坤看去。 但见沈坤略微沉思片刻,忽的眼眉舒张,朝着李知白一拱手朗声道:“李裁官,学生已然做好了!” 李知白略微讶然,叹道:“沈公子果真才思敏捷,这才不过顷刻,你便已经有了好诗词,后生可畏,可畏啊!” 萧元彻心中也暗暗叹息,这个沈坤倒是真有些学问,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一侧的沈济舟。 却见沈济舟一脸得意,看着沈坤的神情满脸是笑。 再转头时,却看到身边苏凌仍旧大口吃着酥饼,似乎满不在乎的嘁了一声。 萧元彻刚想开口,却见沈坤踏前一步,面朝天子、臣工和诸多才子,朗声吟道:“风吹月色梦乞长,忽来闲雨敲窗。龙煌台下影微凉。不耐罗裳。碧玉丝丝拂面,桃红点点中央。繁花十里度晨阳,莫负春光。” 沈坤最开始语速缓慢,似乎仍在思考,只是到了诗词的后半阙,却是语速渐快,最后几句竟是一气呵成。 他吟诵完毕后,又沉声道:“《画堂春·莫负春光》,沈坤献丑,请李大家和诸位品评。” “好!沈公子大才!”早有沈济舟阵营的人,摇旗呐喊起来。 他们这一带动,众多才子也不由得跟着叫起好来。 再看大将军沈济舟,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天下第一和泥高手——刘靖升,也是一脸称赞的神色,朝着沈济舟拱手笑道:“沈二公子,年少才情,令人惊叹啊,这一首《画堂春》,让我等都觉得自己的诗词拿不出手去啊!” 萧元彻神情不变,转头看向苏凌,却见苏凌这时拿着酒卮,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想来是,刚才狼吞虎咽,对那酥饼一顿造,此时此刻,定是渴了。 萧元彻故意低声问道:“苏小子,你以为这词如何啊?” 苏凌饮了一口酒,这才不屑一顾道:“不怎么样,生拉硬造,我能背一大车出来,都比他的强” 他的声音倒也大了些,离着沈济舟也不远。 沈济舟听了个真而切真,不由得不满的哼了一声。 萧元彻怂恿道:“那你上去啊” 苏凌又嘁了一声道:“第一层龙煌台,没意思,不去” 且说台上李知白也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遂朗声问道:“诸位可有上台比试的么?” 话音方落,忽听才子台阶那里,有人朗声道:“我来试试!” 众人看去,却见又是一个青年公子,一身墨色长衫,长得比沈坤更要俊逸一些,一甩衣袖,蹬蹬蹬的上了龙煌台台板之上。 见了沈坤,只微微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沈坤认得,台下阶上大半人也认得的。 便是晋帝刘端也连连点头,他可认得,这位可是自己依仗的清流派首领大鸿胪孔鹤臣的长子——孔溪俨。 这可是皇家的人,刘端竟不自觉的叫了声好。 他这一声好,惹得萧元彻、沈济舟、钱仲谋等皆纷纷侧目。 倒是万事皆可捧的刘于谦,啊不是,刘靖升嘿嘿一笑,出口道:“圣上这是爱才心切,心切啊!” 这才将尴尬气氛掩饰了过去。 台下孔鹤臣微微颔首,面露淡笑,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何要上台去,只因方才他拉拢沈济舟时,被沈济舟撅了回来。 老子折了脸面,小子怎么也得出头不是。 但见孔溪俨又向李知白施了一礼,也转头面对台下所有人,朗声吟诵起来道:“一夜东风吹尽,薄云阔天空悬。晨阳羞涩透栊帘,御园莺语乱,宫墙柳如烟。欲把行囊装满,同行看杏花天。半壶清酒醉花前,一间茅草舍,三分稻花田。” “词名,《临江仙·春隐》,请李大家和诸位品评!”孔溪俨吟诵完毕,负手而立,似乎稳操胜券。 他这首词一出,整个龙煌台之下,皆尽切切私语起来。 所议论的内容,有的认为沈坤所做更好,也有的认为孔溪俨更胜一筹。 议论之声渐大,却见李知白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 台下众人这才止了议论,注目朝着李知白看去。 李知白朗声道:“两位公子,才气逼人,所做二词更是上成,但知白窃以为沈二公子所做更佳!” “好!——”台阶之下,郭涂第一个叫起好来,沈济舟阵营见状,更是摇旗呐喊,好不热烈。 沈坤也是面露得色,孔溪俨却是一脸的不服气。 早有清流派大将大司农武宥第一个站起来朗声道:“本官窃以为不敢苟同李大家的想法,我观孔公子所做,立意恬淡,高洁隐者之风,清流二字更是刻在骨子里的,为何就不如了沈公子呢?” 李知白淡淡一笑道:“大司农所言不错,知白亦这样想的,可是春做何解?万物生机,春即希望也!沈公子所做,莫负春光,便正合了此次圣上召开龙煌诗会的本意也!春光正好,有才志士,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当不负春光方好,这不是正是感念圣上恩典么?” 说着,李知白朝着天子刘端深深一躬。 刘端本来心里有气,听李知白处处以天子心意为标准,更是将自己拣选良才的意思当着天下才子的面再三强调。 他又看诸多白身学子无不点头,心中更是觉得称心如意,这才面带喜色起来。 李知白顿了顿又道:“反观孔公子之词,虽然立意恬淡,更得清流要义,可是却要落在归隐之上,岂不是负了这大好春光么,故而知白觉得,这一轮,孔公子胜!” 萧元彻转头问苏凌道:“你以为呢?” 苏凌觉得实在无趣,嘿嘿一笑道:“一个标榜高洁,一个野心欲望不过尔尔。” 萧元彻指了指他,大笑起来。 苏凌这话正听在沈济舟的耳中,他刚想出言呵斥,却又想到自己可是大将军,跟一个小小的西曹掾争口舌,实在有些掉身份。 只得又冷冷的哼了一声。 李知白说完,一拱手道:“请孔公子上第二层龙煌台!” 沈坤闻言,满脸喜色,朝着李知白一拱手,也不看孔溪俨,蹬蹬蹬的走上第二层龙煌台。 孔溪俨脸色一红,只得低头走下了龙煌台,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他刚下去,便有一人轻轻站起,朗声道:“着实有趣,既然来了,不如我来试试如何?” 众人看去,却是一个少年。 一身白衣,看年岁似乎不超过十五岁。 可是他的名头早已一个雷天下响,早有人拱手致意道:“古小夫子,是古小夫子!” 古不疑,年岁刚过十三,便以才名,被大晋饱学年轻才俊私称为夫子的存在。 这位可是重量级的。 萧元彻面露得色,虽然古不疑不隶属任一势力,但他平素与萧仓舒交好,想来应是向着萧家的。 古不疑? 苏凌眼中略有了些许重视神色,也缓缓的朝着龙煌台看去。 虽是如此,那手中的酒卮却是没停下来,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送。 这苏凌对这大晋的美酒可是太喜欢了,这可是皇室御酒,比起萧思舒府上的,更是醇香甘甜了不知多少。 苏凌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大吃大喝的机会,他不先混个肚圆,真对不起自己 再说古不疑上了龙煌台,竟不在第一层停留,直接撩衣上了第二层龙煌台,与沈坤相对而立,微微的拱手施礼。 不过他直上二层的举动,倒也无人非议。 夫子之名,区区二层,如何上不得? 李知白亦知古不疑之名,也不觉得多么突兀,这才淡淡一笑道:“原是古小夫子,失敬失敬!” 古不疑这才朝着李知白一拱手,神情不傲不谦道:“李大家过誉了,我这夫子之名是大家抬爱,私称罢了,在李大家面前,我可不敢放肆!” 李知白点点头,这才朗声道:“既然二位准备好了,那知白便要出题了,诸位和天下才子们静听了!” 众人这才又安静下来,皆注视龙煌台上。 李知白稍作思考,朗声道:“两位一位乃是世家高门,一位是大才小夫子,今日又齐聚龙煌高台,方才已有春色,却不能忘刚过之冬日银装素裹,便以冬为题,春日写冬景,却是别出心裁了!二位以为如何?” 他这一题出了,台下又是一片安静。 写诗多以眼前景色为启发,继而感怀有做,大好春日,题目却与眼前景色背道而驰。 第二层龙煌台果真比第一层增加了不少难度。 沈坤与古不疑皆是以急智著称,李知白话音方落,沈坤已然一拱手,似感慨道:“今年冬日,吾曾求学至一寒庐,拜访一隐士高僧,当时见冬雪冷月,心中感怀,便偶得一首诗,如今便吟来,请诸位品评!” “寒庐拥雪千山寂,老树横鸦半月凉。 一叶孤舟江上卧,红尘不在水中央。” 沈坤一脸感怀之意,吟完此诗,沉声道:“此诗,雪夜寻僧不遇,请诸位品评!” “好!好一个一叶孤舟江上卧,红尘不在水中央!绝句,绝句啊!”这首诗造成的轰动,比方才的词更甚,台下有寒门学子早已起立鼓掌,一脸赞叹。 倒也不用再需沈济舟的人摇旗呐喊了。 李知白倒未多么动容,只是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古不疑。 古不疑淡淡一笑,朗声道:“冬已生机寥寥,为何还要如此空寂呢,沈兄,我倒觉得可以别开生面。” 沈坤哼了一声道:“请赐教!” 古不疑踏前一步,忽的负手而立,在龙煌高台之上,顿生豪情,神色也愈发壮怀激烈起来。 但见他声音豪迈,出言吟诵道:“休怜白雪催山老,但见青松唤日新。岁暮春风吹渐绿,壮心未减向红轮。” “好!好一个壮心未减向红轮!”李知白头一个击节赞叹起来。 “哗——”台下一片沸沸,皆被古不疑诗中百折不挠的心境和欲建功勋的豪气感染了! 台下大多数皆是寒门才子,无权无势,多少寒夜苦读,皆是因壮心未减向红轮。 这句诗写尽寒门学士的艰难苦恨,却矢志不渝的心态。 台下萧元彻也是心潮起伏。 他本是寒门,出身亦不高贵,但却起于微末,多少年呕心沥血方有了当今萧氏屹立于诸强之上的局面。 其中的艰辛和奋斗,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古不疑果称夫子也!”萧元彻赞叹道。 苏凌此时已然有了微微的醉意,饶是多喝了几卮酒,忽的淡笑一声道:“司空,只是不知他所向红轮是姓萧,还是姓刘呢” 他却是无心了,只是贪杯失言,这才冒出了两句话来。 可是也不能怪苏凌妄加推测,他可知道这古不疑到底与那个时代的那个神童差不了多少。 那个时代,神童的下场,苏凌可是知道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萧元彻的眼神蓦地冷了下来,看向古不疑的颜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热烈了。 苏凌一时真情流露,把眼前这主多疑的性格忘了,见萧元彻这般反应,只得暗暗说了几句罪过,闭口不言了。 却见最高台阶上的刘端一脸了然于胸的微笑。 萧元彻更是笃定非常。 这个古不疑莫不是天子的暗棋,假意接近仓舒,实则 但见那龙煌台上的古不疑先是淡淡的冲李知白点了点头,又朝着天子的方向微微颔首。 此人可杀不可留! 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竟然有如此心机,更是领袖年轻俊才的存在,若是日久之后,怕是又一个边让啊! 萧元彻眼中阴郁之色更甚。 李知白朝着议论不止的众人做了个手势,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李知白这次却是未曾耽搁分毫,朝着古不疑一躬道:“古小夫子,请上龙煌台最高处!” “当得,当得!实至名归!”台下所有才子皆然轰动起身,大声的赞叹着。 沈济舟神色有些难看,朝郭涂使了使眼色。 那郭涂料想自己无才扭转这个局势,整个一副苦瓜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再看沈济舟阵营中人,各个如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的不再吭声。 沈坤脸色发烫,自己这事虽然也好,但他承认,若论立意,自己怎么也比不上这古不疑。 输了夫子,也不算折了面子。 沈坤随即朝着古不疑一拱手,这才走下了龙煌台。 古不疑如今已然长身立于龙煌台最高层,与李知白并肩而立。 两人皆负手,看着台下,一身傲然之气。 李知白这才朗声道:“可有高才愿意上台与古小夫子一决高下的么?” 李知白连问三次,台下一片雅雀无声。 李知白这才笑吟吟的想要举起古不疑的手,宣布结果。 便在这时。 九百五十阶台阶靠前处,忽的一人长身而立,朗声喊道:“怎就没有人了?” 说着蹬蹬蹬的朝龙煌台而去。 一层不停, 二层不停。 顷刻之间直入龙煌台最高处。 声音寒冷道:“萧思舒,领教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梦谁先觉 [] <a href=" target="_blank"> 萧思舒登台。 萧元彻心中一动。 他的印象之中,这个老三,最是宽厚,性子也恬淡怯懦一些,从来都是一团和气,逆来顺受。 只是今时今日,却忽的登台与古不疑对峙起来。 而且,从他的神情上看。 他显然也是读出、看透了古不疑隐藏的用意。 萧元彻心中暗忖,看来对这个以前从来不怎么重视的老三,自己也要重新多多了解一番了。 他这一出现,昂然而上,哪有半点怯懦? 像我!像我! 萧元彻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看着三子萧思舒,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但见萧思舒一改往日和煦笑容神色,脸色寒冷,冷声一字一顿道:“古不疑,看在你平素与我四弟仓舒多友善的份上,我有一言,你可听了。” 古不疑故作不解道:“哦?思舒兄长有何高见?” 萧思舒声音越发冷肃道:“今日你这诗,不该做,更不能做的!” 古不疑闻言,却是朗声大笑,颇不以为然道:“龙煌诗会,便是做诗词的,别人做得,我便做不得么?我便做了,又能怎样?” 萧思舒闻言,却是摇头叹息了一番,方道:“罢了,萧思舒好言相劝,你既然一意孤行,那便诗文论高低吧!” 古不疑击节笑道:“对嘛,这才是龙煌诗会的本来目的” 说罢,两人皆朝着李知白一拱手道:“李大家请出题!” 李知白这才点了点头。 低头沉思起来。 一个是古不疑,他心里明白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又是当朝权臣之子,论才名,独占八斗的名声也不是恭维出来的。 这题怎么出,便是出了这题,到时候又如何评谁高谁低? 更是免不了一片沸沸扬扬啊。 李知白心里苦啊,可他说不出来啊 罢了,既然应了这总裁官,那我就顾不得许多了,李知白想了半晌,这才蓦地开口道:“二位皆是大才,更是这世间少有的天骄,不如便以这红尘人世为题,做篇诗词出来如何?” 诗题一出,满场皆惊。 这玩意看似命题了,实则难度太大,题意太广,不像之前春冬有具体的形象。 这难度亦可想而知了。 萧思舒和古不疑皆脸色一肃,低头沉吟起来。 台下一片安静,所有人也思绪如潮,想着该如何写,才能应了此题出来。 红尘人世,可写,但若写的不好,便空洞而无价值了。 可是诗词本就风月,如何能不空洞呢? 还是古不疑急智,思考片刻,遂抬首笑道:“倒有一儿戏之作,难登大雅,吟诵出来,诸位权当一乐。” 但见他抬首高声吟道: “万木春归茶一盏,余生夏后梦半帘。 何来宿酒迎尘世,此处情深有不甘。 深闺有心初尝醒,暖莺初闻枕上弦。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笑鸳鸯不慕仙。” 古不疑吟诵这诗之后,忽的缓缓一笑道:“此诗名,《余生》。” 他这首诗吟毕,台下已然切切私语起来。 无他,这首诗和方才他所做的诗完全相反的立意。方才激昂向上,这首却隐隐有了些许的不争之意。 大多数人还是知道他上一首诗的意思,更知道萧思舒那句话原因何在。 以为是古不疑听进去了萧思舒的规劝,故意以此诗告知他不争之意,否则何来不慕仙之言呢? 倒是萧元彻和刘端皆听出了此诗的言外之意,两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诗前半段,似乎对如今乱世红尘心有不甘,故而有“何来宿酒迎尘世,此处情深有不甘。” 以酒麻木,虽有心入世,但无力改变,心有不甘。 只是萧元彻心中暗想,他这不满到底是因为谁?这是对我不满,或者是对这乱世不满的? 换句话说,若不是我,他估计便不会宿酒尘世,只心不甘了吧! 若这只是猜测,那也算萧元彻多疑了。 可是后面,初尝、初闻又指的什么呢?莫不是在劝谏天子,以这个所谓龙煌诗会为契机,试图改变,初试天下人心,是否心向大晋? 若如此做了,他便会“不笑鸳鸯不慕仙。”全力投效不成? 萧元彻面沉如水,看向古不疑的眼神已然带了三分杀意。 那刘端可是天子,自幼便饱读,在诗文一途上也可算个大家,他如何听不出这诗的言外之意。 激动之下,忽的拍案而起,朗声赞道:“好!好一个天若有情天亦老,不笑鸳鸯不慕仙。深得朕意,深得朕意!” 台下清流一派和保皇一派见天子已然当先叫好,自然明白古不疑是谁的人,皆跟着叫起好来。 有好事者已然嚷了起来道:“我看古小夫子这首诗已然冠绝,干脆就不用比了,古小夫子当为天下第一!” 这一起哄,随波逐流者,观望形势者,皆跟着叫起好来。 一团轰轰叫好,声势浩大。 萧元彻的脸上已然一片寒冷。 他觉得把憾天卫留在外面,实在失策。 要是黄奎甲在,他这个大爹,一戟砸死一个,倒也解气。 李知白喝止了一阵,这才压下这股风潮,遂笑问道:“思舒公子,可做好诗了么?” 萧思舒冷笑一声道:“自然是做好了,只是有些人太聒噪,污了我的耳朵!” 李知白淡淡一笑道:“做文学者,当不受外界影响,既然成了,还请思舒公子吟了才是!” 萧思舒似有意的看了一眼古不疑,方才朗声吟诵道: “三春过后无花色,唯剩流年指上听。 幸有一山同我老,何须半世与尘争。” 他吟诵完毕,眼神不错的盯着古不疑,灼灼之意尽显。 “诗名,《无争》。” 古不疑岂能听不出萧思舒诗里的意思,这是暗讽自己,不要只顾眼前的浮华与虚名,因为“三春过后无花色,唯剩流年指上听”。 幸亏现在仓舒与你友善,你还算有所退路,倒不如只是跟仓舒单纯的交流,做一个“幸有一山同我老,何须半世与尘争”的隐士,才是你的出路。 换言之,你不如此,那便堵死了最后的退路了。 其实按道理来说,萧思舒做得这首《无争》,自己五分的才情都未曾显露出来。 无他,情急之下,那古不疑又以诗为刀,他岂能相让。 加上龙煌台下又那么多人鼓噪,他心绪不宁,做了这首诗出来,已然不易了。 古不疑脸色难看,默然不语。 台下各派势力也好,还是寒门才子也罢,皆大声大喊道:“李大家,您感觉谁是魁首啊!” 有人问,必然有人争论。 各怀鬼胎,吵吵嚷嚷。 沈派还是说他家沈坤公子最好,应该重新登台。 清流的自然推孔溪俨。 保皇派自然为古不疑鼓噪造势。 那萧家的势力更大,以郭白衣、程公郡为首,还有一干武将更是声如海潮。 这一下可是炸了窝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一个个横眉立目,吐沫星子乱喷。 若不是有禁卫军维持,恨不得掀了桌子,跑到对立面上,咬对方两口,方觉得痛快。 刘端看着台阶之下一片乱哄哄的,像一锅粥一般。 有些大臣早不顾失仪,带帽歪斜,撸胳膊挽袖子,颇有骂街之势。 刘端无奈的大喊起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就是朕的大晋大臣,饱学之士么?荒唐!荒唐啊!你们再不住了,朕便要问你们失仪之罪了!” 齐世斋也慌了,扯着老公鸭嗓子喊道:“放肆!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天子了!都不想活了?” 那些大臣、才子哪里听得到这些,什么失仪之罪,算个什么? 大晋天子,摆设而已,真惹急了,他算哪家大葱? 一片吵嚷声浪,把这两位的声音湮没了 台上沈济舟、钱仲谋一言不发,只希望这局势再乱点方好。 刘靖升这老好人也玩不转了,只得这这这个没完。 马珣章有些蒙了,这就是自己投效的大晋?这就是自己想要安心养老的京都龙台? 他甚至有了回沙凉的念头。 萧元彻没有办法,他要是不发话,这些人非要吵翻天,吵到天黑也不罢休。 他只得站起身来,忽的将眼前的桌子推倒。 “哗啦——”一声,吵闹的声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哗啦声镇住。 所有人皆顷刻住口,扭头看向萧元彻。 萧元彻声音冷峻,弹压道:“看看!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这好好的盛会,这般闹下去,就是天下最大的笑柄!我问问你们,你们是天下重臣才子,还是一群跳梁小丑!都给我坐回去!” 那些禁卫也多萧元彻的势力,见他怒气弹压,也皆“锵——”得一声抽出腰间悬刀,冷声呵斥道:“坐下!都坐下!犯天威者,立诛!” 这一下,那些大臣和才子们,脑袋立时凉快了起来。 皆一低头,快速的坐了下来。 整个龙煌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静的连掉根针都听得到。 李知白,这才收回思绪,却还磨蹭着不知道如何评这第一名。 天子不能惹,萧元彻更不敢惹。 他能怎么办。 便在这时 “呼呼呼呼呼呼” 一阵巨大的,且带着节奏的打鼾声自九百五十阶台阶上清晰的传来。 嗯? 所有人脸上都带了惊异神色,循声寻找。 到底是谁这时候睡了,还打鼾。 萧元彻和刘端同时发现了这打鼾熟睡之人。 萧元彻哭笑不得,刘端鼻子都气歪了。 却见高台之上,萧元彻旁边的坐位置上。 一人正整个人趴伏在桌案之上,周边果盘、点心盘子歪七八扭,里面的东吃食洒的满桌满地。 这人手里还拿着酒壶,酒壶歪在嘴边,呼啦啦的合着嘴角熟睡流下的哈喇子,让人觉得可笑可气。 但见此人,满脸喝酒喝的通红,脸到耳根脖项,皆成一片红布。 他闭眼歪头,正大梦一场,睡得正香。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司空府西曹掾——苏凌! 萧元彻一脸无奈,只得用脚踢了踢苏凌,高声斥道:“苏凌!苏凌,你这在干什么,还不给我醒醒!”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二章 酒鬼的反击 [] <a href=" target="_blank"> 讲真的,苏凌真不是故作自态。 而是真觉得无趣。 倒不是他觉得他们作诗做的不好,确实好,比他这个会背诗的强。 只是他在那个时代可是985院校中文系的。整天跟语言文字,之乎者也,诗词歌赋打交道。 现下好容易拜托这玩意了,结果仅类似诗会形式的这种大会小会,来了三次了 苏凌一点新鲜感也没有了。 这群人又一个个跟斗鸡一样吵个没完没了。 自己又贪杯,喝了不少酒。 虽然度数低,喝多了也上头啊。 嗡嗡的吵闹声,直接成了苏凌最佳的催眠曲。 苏凌心里想着别睡别睡。 越想越犯困,一个不留神就去会周公女儿去了。 他是真控制不住了。 正睡得香,忽觉得有人踢他,他刚不满的想要说话,只不过微微皱了眉头,却恍惚中看到萧元彻正对自己吹胡子瞪眼。 苏凌这才一个激灵,睡意全消。 只是这酒意却还带着七八分。 他这才嘿嘿一笑道:“不是我想睡觉,实在太过无聊了!”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 然而晋帝刘端。大将军沈济舟和老太监齐守斋却是听了个真而切真。 便是离得很近的清流领袖孔鹤臣也听的清清楚楚。 不说刘端不满,那孔鹤臣就先掀桌子了。 嘭的一声以拳击案,腾身站起,蹬蹬蹬向台阶上迈了几步。 苏凌以为这架势,这老家伙要咬他似得。 也变毛变色起来。 却看这孔鹤臣火冒三丈,一指苏凌怒斥道:“天子诏你之时,你便毫无规矩,不跪不叩,天子仁慈,未与你计较。然老臣可是纠察百官风气的长官,眼里揉不得沙子,现下这龙煌诗会,众才子佳句频出,哪一诗篇不足以名垂千古,你一字未有,只在这里吃酒带醉,还不顾天子威仪,蒙头大睡!这还不说,醒来之后,却借酒狂言,蔑视众才子,苏凌你该当何罪!” 他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的苏凌罪状,苏凌觉得他义正词严,大义凛然又满口吐沫星子乱喷的形象着实好笑。 他实在憋不住,憋不住就不憋了。 “哈哈哈哈”苏凌捧腹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沈济舟原本也想踩上一脚,给萧元彻一个难堪。被他一闹,有些茫然起来,只愣愣的看着这苏凌。 他暗忖道,这苏凌,怕不是个疯子吧。 萧元彻却是暗笑,他知道苏凌虽然平素嘻嘻哈哈,但大事上绝不含糊,他敢这样说,心里定然有谱,自己乐得看这些人吃瘪。 因此,萧元彻只淡笑不出声。 “笑什么!粗鄙之人!”孔鹤臣说完,朝着天子刘端跪拜道:“臣孔鹤臣,恳请陛下治苏凌失仪狂妄之罪!” 刘端也是怒气冲冲。可是他却知道,苏凌身边可还有个萧元彻呢。 他只得压了压火气,沉声问道:“苏凌,你可知罪” 苏凌醉眼一翻,又抄起酒壶咚咚饮了几口,这才一抹嘴道:“知罪?知吱吱圣上,苏凌要是有罪,那苏凌先请圣上治满朝文武和天下才子的罪!” “胡说什么!”齐世斋冷声斥道。 苏凌瞪了一眼齐世斋,哈哈大笑道:“老阴人,你算个什么玩意,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圣上还没说话,你就不是失仪,罪该掌嘴!” 齐世斋一翻眼睛,差点没背过气去。 刘端强忍怒火斥道:“苏凌,再要如此放肆,便是萧爱卿也保不了你” 说着似有深意的看向萧元彻。 哪料到,萧元彻此时已然坐下了,拿起酒壶满了一卮酒,似恍若未闻的自斟自饮起来。 刘端满眼羊驼呼啸而过。 苏凌可不给他再问话的机会,抢过话道:“圣上岂是对方才乌泱泱的大吵大闹视而不见乎?我记得不错的话,大司农、各部少卿、侍郎可有不少撸胳膊挽袖子的,那架势,泼妇骂街也不过如此了吧!偏就苏凌说了个无聊,便失仪狂妄了?是不是我也走过去喷他大鸿胪三天三夜,才叫正经啊?” “你”孔鹤臣被他噎的面如猪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忽的,龙煌台上李知白高声喊道:“圣上,知白有一言,恭请天下臣工才子和圣上听了!” 刘端一听,总算来了个打腰提气的人这才挺直了腰板道:“李大家,快说!快说!都听着!” 李知白这才朝着刘端一躬,转而冷冷看着苏凌,沉声道:“苏凌,以我观之你其罪有三。醉酒无状,口出狂言,其罪一也!藐视天下才子,狂妄自大,其罪二也!诗会较量,只顾贪杯,才学半点没有,却舔坐九五高阶,与重臣一列,其罪三也!” 他这话自高处传来,一字一句皆传至天下人耳中,满台阶大臣和才子皆朝着苏凌侧目而视,一脸怒意。 除了萧元彻的人,隐隐对苏凌担心起来。 萧思舒双手紧握成拳,他也没有办法,暗暗替苏凌捏了把汗。 李知白再出言道:“今日诸家都已献诗,连大司空三世子曹思舒都做了华章,为何圣上钦点的苏执一次比试也不参与?莫不是心中没有圣上、没有大晋皇朝么?”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讽刺了苏凌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又明斥苏凌,实则暗指萧元彻目无天子,嚣张跋扈。 真可谓图穷匕见。 萧元彻眼神阴冷,直直的盯着李知白,怕是杀心大动了。 一个古不疑,一个李知白,怕是不知道死为何物吧! 李知白趁热打铁道:“还望圣上话付前言,将苏凌赶出龙煌台,治他无才欺君之罪!以正视听!” 这下刘端倒有些怯弱不前了,他真敢跟萧元彻撕破脸? 何况萧元彻此时满脸写着杀人二字。 他可不傻,知道如何苟住。 苏凌却忽的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多时,将手中酒壶一抡,斜睨着李知白道:“谁说我不做诗,你这些命题实在枯燥乏味,跟我背高等数学一样乏味,不是春啊冬啊的,就是红尘人生啊,俗不俗?你倒是想个好题,小爷有了兴趣,也好费费力气,背几首好诗出来,让你见识见识!” 这会儿的苏凌,酒气上头,对这个李知白又心生厌恶,着实一点情面都不留。 李知白被他一阵抢白,一时气结,终是凝了凝神,朗声道:“好啊,好啊!既如此,你上来呀!” 苏凌睨了他一眼道:“你出题呀!你出了好题,我就上去!” 李知白淡淡一笑。朗声道:“你不上来,我出甚题,我看你是不敢登台!” 苏凌猛喝一口酒,醉眼惺忪的瞪了高台上的李知白一眼,高声道:“王八蛋才不敢上去!” 说完,他朝着萧元彻胡乱的行了一礼,一咧嘴笑道:“司空稍待,我去找找那老小子去!” 萧元彻含笑摆手,催他道:“赶紧滚上去!” 但见苏凌又吃了两口酥饼,喝了两口酒,忽的一个饱嗝。 料想是吃饱了。 他拍拍肚子,自言自语的笑道:“饱了饱了,吃饱好干活!” 这才晃晃悠悠,走路三道弯的朝着龙煌台去了。 双腿如踩棉花,磨磨蹭蹭的上了第一层龙煌台,忽的呸了一声道:“破台子,修这么高干嘛用,大家又不会飞” 他这一句话,萧元彻麾下的人皆哄堂大笑起来。 苏凌磨磨蹭蹭,一步三摇上了二层,早就有些呼呼喘气。 不是他体弱,这低度酒后劲太大 苏凌无奈,只得朝着台上萧思舒喊道:“大兄弟,来搭把手,搀我一把” 萧思舒一脸苦笑,只得朝着古不疑和李知白一拱手,下了最高层龙煌台,来到苏凌近前摇头不止,一把搀了他,朝最上面去了。 李知白这才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既然来了,那你跟萧公子和古小夫子都静听题目吧!” 李知白沉吟半晌,这才霍然抬头,眼中已满是沧桑壮怀! 他的声音也是蓦然一变,厚重而庄肃道:“人生百年,悲欢离合,繁华虚无,声名虚妄。天下兴亡,众生忧乐,弹指一挥矣。人生天大,却四字可全,谓之风花雪月也!诗文歌赋,更是雅事美谈。红尘种种,皆逃不过风花雪月。不如三位和天下大才们,以风花雪月四字为题,将这人间世写尽写全,也不负人间青葱到白头,何如?” “风花雪月” 龙煌台下,众才子皆眉头微蹙,苦苦思索起来。 这一题一出,可不简单。 四字,风、花、雪、月,一字一诗,短时间内还要写出人间红尘。 这已然极难做到了。 萧思舒和古不疑也是脸色一变,低头沉思起来。 一时间思绪纷扰,不能成诗。 那苏凌却也是暗中忖道,好家伙,一口气要写四首诗,这也太有些极限了吧。 幸亏我是中文系的,成绩也好。要不然一时间还真挑不出来四首这样的诗来。 他略加思索,忽的放肆大笑,神情更加的豪迈不羁起来。 “这有何难,不就是多背几个命题诗的事么?你俩想好没,若还未做出来,苏凌可要抢先一步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有挂,你们买挂么? [] <a href=" target="_blank"> 李知白有些难以相信,出言确定道:“苏凌,莫不是酒还未醒?风花雪月,可是四首诗词!你这么快就想好了?” 苏凌写睨了他一眼,一摆手道:“这有什么可想的,手到擒来而已。” 他这话说完,天下才子和萧思舒、古不疑皆抬眼盯着苏凌,便是萧思舒也觉得苏凌太过狂妄了。 诗谪仙李知白怕是顷刻也想不出来罢。 李知白眼神灼灼,竟有了丝许激动神色,颤声道:“那你快做!” 苏凌吧嗒吧嗒嘴,觉得少点什么,忽的晃晃悠悠的来到台边,扯了嗓子朝台下人群喊去道:“谁有酒,扔上来一壶,没有酒,背诗不尽兴!” 那张士佑第一个站起身来,也未请示萧元彻,想来萧元彻是许可的,提了桌上大半壶酒,蹬蹬来到台下,朝着苏凌喊道:“苏凌,我有酒,大半壶,不够我再给你拿!” 苏凌嘿嘿一笑道:“差不多了!够用!” 张士佑也颇为豪迈的哈哈大笑道:“如此,接着!” 这龙煌高台比那龙煌殿还高了数丈,但见张士佑大喝一声,忽的抡圆了右臂,大吼一声道:“去——!” 但见他手中酒壶仿如离弦之箭,朝着苏凌飞去。 苏凌虽醉,却不知为何,轻舒猿臂,将那壶酒稳稳接住。 酒从壶嘴处溅了些许,苏凌把嘴一张,这些许酒一滴没有浪费,全洒在嘴中。 他这才醉声醉气的大赞一声道:“好酒!” 然后一边仰头喝酒,一边晃晃悠悠的迈着步子,脱口吟出了出了第一首诗来: “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 驱烟寻涧户,卷雾出山楹。 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 正是初唐四杰之首王勃的名篇——咏风。 此诗一出,台下鸦雀无声的变成了切切私语,李知白和萧思舒的眼中皆是一亮。 便是古不疑也有些震撼的看着苏凌。 “好一个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萧元彻顿觉酣畅淋漓,为君,这个君,萧元彻可是知道苏凌在代指何人! 萧元彻文学造诣已然也不俗,否则也不能当世称为三萧了。 他这一喊好,台下郭白衣、程公郡也是喝彩不绝,一旁满腹心事的徐文若也不由自主的捋须含笑。 他们是觉得这诗真的好。 夏元让、张士佑、许惊虎皆是武将,对这个写诗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见自家这么多大才都叫好,也纷纷站起大声叫好起来,他们那嗓门一个人敌得过十个文臣的音量。 台下文臣和才子,也觉得这首诗极好,只是算不得十分惊艳,虽然说急智之下,已然不易,但给点时辰,他们亦可做出来。 要是这点实力,最多也就登个第二层罢了。 赞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 故而窃窃私语,嗡嗡不断。 李知白眼中的赞许之意更甚,颤声道:“苏凌,第二首,花!” 苏凌淡淡一笑道:“方才那首算是小菜,这花么,当然更好!” 苏凌继续喝酒,扬起脖子,那酒如瀑洒下,借着阳光,清冽闪光。 苏凌本就酒醉未醒,这回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此时已然摇摇欲坠,半倚着汉白玉的栏杆,方才不至摔倒。 第二首关于花的诗,便在他半醒半醉间吟诵出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靺丸,男儿尽带黄金甲!” 苏凌留心将黄巢的咏菊后两句改了,因为长安毕竟是他那个时空的城池,这里显然没有。 而靺丸乃是这里盘踞在大晋东北极附近苦寒之地的强悍少数民族政权。 多少年来,大晋王朝曾无数次发兵攻打,却败多胜少,更是被靺丸部落侵吞了不少土地,边疆百姓苦不堪言,大晋王朝打不过,只得屈辱和亲,以求暂时的平安。 因此大晋王朝立国六百余年,凡热血男儿者,皆想征袍满身,争战沙场,平定靺丸。 这首诗方一出,顿时引起了在场所有武将和大内禁军的共鸣,皆满含热泪,一脸的壮怀激烈! 就连一向整肃的禁卫将士,也无不动容! “杀——!”、“杀——!”“杀——!” 各个角落的禁宫将士,皆长矛指天,单手握拳,蓦地齐齐的发出了三声长啸,以示回应。 再看台下才子文臣,皆一脸惊叹,怔在那里。 整个龙煌台方圆,将士长啸之后,竟安静的掉一根针的声音亦可听得清楚明白! 台上三人,李知白、萧思舒、古不疑。 三人中两人难掩激动神色,李知白更是有些身体颤抖。 反倒是古不疑一脸默然,低头不语,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知白忽的出声道:“苏凌,只吟诵,却是遗憾,当以笔记之,我当收录之!” 苏凌看着李知白竟是满眼挚诚,也点了点头,七分醉意朗声喊道:“酒不够了,酒来!” “笔来!” “纸来!” 李知白神情豪迈激动,忽的一转身,拿起自己桌上的酒壶,递到苏凌眼前笑道:“喝我的,我这一口都未喝呢!” 苏凌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知白一眼,转眼间又是满眼醉意,伸手接了过来,咕嘟嘟的喝了起来。 早有台下小黄门递了纸笔,又搬了桌椅上来。 苏凌这才有模有样的坐了下来,拿着笔试磨了半晌,也没有写下一个字来。 苏凌本就对毛笔使用头大,更如今已然七分醉了,却是一点也写不成,索性只得将手中笔一扔。 他带着醉意,高声嚷道:“什么破笔,软的没有一点骨头!” 此话一出,晋帝刘端和古不疑皆是脸色一红。 李知白脸上也有些火烧之意。 萧元彻看在眼里,暗自点头,心中高兴,忽的朝台阶下大喊一声道:“郭白衣,为苏曹掾执笔!” 郭白衣应声站起,白衣飘荡胜雪。 他大步登上龙煌高台,捡起地上的笔,朝着苏凌一笑道:“苏老弟,白衣执笔,可使得?” 苏凌哈哈大笑道:“旁人使不得,白衣大哥却是天大的使得!” 郭白衣饱蘸稥墨,提笔在手,抬起头来,也是俊逸非常,朗声道:“苏凌兄弟,诗来!” 苏凌又喝了几口酒,这才脱口吟诵出第三首诗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诗咏终了,那郭白衣也笔走龙蛇,一手行书写的是大气磅礴,一气呵成。 他脸色满是赞叹,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朝着苏凌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他自然是知道这首诗的绝妙所在的。 此诗诵完,台下文臣才子皆面面相觑,似乎觉着这首诗的气势有些弱了,虽然写雪景色写的极好,遣词又非常独道准确,可是这也就是一首上佳的五言诗罢了。 有人已然窃窃私议起来,怕是苏凌才尽于此,写不出更好的来了。 只是李知白看苏凌的眼神更是惊为天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萧思舒和古不疑也是一脸疑惑,领会不到此诗的精妙之处,但觉得李知白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激动。 正在众人窃语讨论之时,只见清流派的领袖孔鹤臣忽的击节而起,大赞道:“好诗!这诗吟出,已然感觉寒冷透心,比方才那首更佳!除此之外,此诗更是一首绝妙的好诗!” 一直未说话的沈济舟见萧元彻的心腹苏凌竟然大出风头,而自己的儿子只能在第二层龙煌台落败,心里拧了个大疙瘩,又见一向与萧元彻死不对付的孔鹤臣都起身称赞,料想自己不说话是不成了。 他这才朗声冷笑道:“孔大人你这话有点过誉了吧!绝妙?何来绝妙?我怎么半点都没看出来?” 孔鹤臣知道沈济舟所想,暗想方才你不还撅我的话,这下我可不让着你。 他一捋颌下长髯道:“这首诗四句,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是精妙之处。” 李知白忽的截过话去,赞叹道:“千——万——孤——独,写雪更写红尘似雪,孤独心境,果然绝妙!当浮一大白!” 刘端未曾想到李知白竟然会转变态度,竟似有被苏凌折服的迹象,已然有些不满,淡淡的哼了一声。 齐世斋朝李知白狠狠的瞪了一眼,李知白只一转头,眼中对齐世斋满是不屑的厌恶。 萧思舒和古不疑这才恍然大悟,如梦方醒。不由得也击节称赞起来。 古不疑有些承认失败,眼中无神,喃喃自语道:“苏凌你好厉害!” 苏凌此时醉态尽显,身子已然直不起来,半倚在汉白玉栏杆前,醉眼惺忪的朝着他俩一呲牙,低声嘟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厉害么?” 萧思舒和古不疑一脸疑惑,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任是如何也想不出答案来。 “不知” 苏凌朝他俩嘿嘿笑着,软绵绵的招招手道:“来来,你俩过来,我告诉你们” 这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苏凌要做什么,踟蹰不定。 “你俩过来啊!磨磨唧唧的,晚了我可啥都不说了啊”苏凌醉言醉语,满口胡诌。 他二人只得将信将疑凑到苏凌近前。 顿觉酒气熏天。 古不疑一皱眉。 便在这时,苏凌竟是又打了个酒嗝,朝他俩鬼头鬼脑,神秘兮兮的道:“我有挂你们买挂么?”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下俯首诗酒仙 [] <a href=" target="_blank"> 苏凌这话说完,萧思舒和古不疑更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萧思舒疑惑问道:“苏兄弟,挂乃何物啊?” 苏凌醉成一滩烂泥,所幸整个人瘫坐在汉白玉栏杆上,后背倚靠其上,半坐半躺,晕晕乎乎道:“挂你都不知道是什么?那可是高科技,五杀团灭超神!探囊取物!” 他声音说着说着,竟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没了声音,把脸一背,单手支着头,靠着汉白玉栏杆,不再理这两个一脸迷茫的哥儿俩了。 众人已然沸腾了,这首诗看起来平淡无奇,那千万孤独藏头诗,已然写尽天下孤独,仅这一手,便可流芳千古了。 嗡嗡的热烈讨论声音,此起彼伏,如今所有人几乎都在讨论苏凌的才情到底有多高,已然不能用才高八斗来形容了。 惊为天人,这才极恰! 萧元彻一颗心才落了地,偷看了一眼吃瘪的晋帝、沈济舟和孔鹤臣,见他们皆一脸阴沉,憋气不吭。 他心中大感畅快,看来这诗会之后,苏凌将兵长史的职位是跑不了了,这样也好,前段时间委屈他了,这算补偿了吧! 在短暂的热烈讨论之后,整个偌大的龙煌台下,所有人都雅雀无声,皆面露期待神色,迫不及待的想听听苏凌的第四首关于月的诗,到底能多么的惊才绝艳。 有的寒门才子已然握拳屏息了,生怕一个不留心,错过了千古名句。 可等了半天,苏凌只是一手支着头,醉的不成体统,未见到一点动静。 李知白、萧思舒和古不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露疑惑之色。 郭白衣手中的毛笔都蘸了三回墨乐乐,也不见苏凌吟咏,郭白衣没有办法,这才站起身来,缓步来到苏凌近前,也未细看,低声道:“苏凌老弟,你这是还没想好第四首诗不成?”郭白衣说完,却见苏凌依旧这个姿势,并不答言,料想是他酒喝的多了些,没有听清楚,这才又大声说了一遍。 照旧,苏凌仍旧一点反应也不给。 郭白衣疑惑之下,仔细朝苏凌脸上看去,一看不要紧,郭白衣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再看这苏凌早已瘫坐在台板之上,一手支头,保持着这个姿势,双眼闭着,竟是呼呼大睡起来。 细听之下,还有轻微的打鼾声。 郭白衣暗中笑骂,凑近苏凌耳边低低的唤他的名字道:“苏凌,苏老弟,苏大诗人醒醒,诗会还没结束,你怎么就睡这儿了?” 饶是郭白衣的声音确实小了一些,喊了几遍,这苏凌仍旧大睡不醒。 实在没有办法,郭白衣只得伸手去拉苏凌的衣袖,动作大了,台下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便看出此中门道,那苏凌的脸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动作小了吧,这苏凌实在睡得太死,无论如何也拽不醒他的。 郭白衣一番拉扯,正在众目睽睽之下。 台下所有人起先不知道什么情况,那郭白衣拽的时候稍长,便是二傻子也知道。 这万众期待,惊才绝艳的苏大诗人,酒喝多了,当着天下人的面,在龙煌台上睡着了! 古今奇闻,众皆哗然。 郭白衣没有办法,听着下面人群人声沸沸,多有不利苏凌之言,心一着急,只得使劲的拽了苏凌几下。 原本苏凌就只用一只手支着个脑袋睡觉,被他这大力一拽,脑袋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完全脱离了汉白玉栏杆,往下一出溜,四仰八叉的来了个“大”字造型。 直挺挺的躺在台板之上,仍旧呼呼大睡,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郭白衣两手一摊,看了看萧思舒和李知白,但见两人也是一脸的无奈。 便在这时有个捧晋帝臭脚的文臣忽的自所在的四五品文官台阶上站了起来,走到正中间,朝着晋帝刘端叩拜之后,朗声道:“圣上,苏凌实在大胆!他喝的烂醉不堪,当着圣上的面呼呼大睡,体统尽失,看来这第四首诗是做不出来了。李大家可是说明了四首诗,缺一首都不行,故而以臣之见,他不过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罢了,臣恳请圣上将这个失仪之人叉出龙煌台去!” 谁知,苏凌竟然忽的直起头来,好像这个文臣的话,他听了个实实在在,他揉了揉惺忪醉眼,向看笑话一样,瞥了瞥这个捧臭脚的文臣。 忽的,他翻身坐起,指着那文臣所在的地方破口大骂道:“放屁!还是放的嘟噜臭狗屁!你才该叉出去吧,你全家都该叉出去!” 那文臣直气的面如紫羊肝,更是浑身发抖,只半天憋出一个字来道:“你你!” 苏凌一副你咬我啊的样子,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能做诗,来来,你上来!小爷给你露脸的机会!” 那文臣怒发冲冠,刚一冲动想要不顾一切的就上去了,忽然想到自己当真不学无术,自己这五品文官也是靠祖上荫恩得来的,自己上去,一句诗也念不出来。 这一下,他脑袋顿时凉快了,只得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下,整个龙煌台下所有人见这文臣的窘相,皆哈哈大笑起来。 整个龙煌台充满了换了的气氛。 苏凌这才又醉熏熏的朗声道:“谁说小爷做不出诗来?莫说剩下一首,就是再来百首也做得” 他忽的呲牙一笑,随即小声嘟囔起来道:“大不了把唐诗三百首搬过来就是了,算什么难事!虽然肯定背不出三百首,但小爷好歹也是一文科学霸。” 晋帝刘端此时倒是沉稳了下来,他暗忖那李知白自己恐怕是已经无法控制了,只有靠自己了。 朕是天子!朕是九五之尊!不靠自己能靠谁! 晋帝刘端忽的一拍桌子,沉声斥道:“笑什么笑!这就不怕朕治你们失仪之罪了么?” 他忽然来这一下,倒是立时生效。 台下所有人这才头一低,面色庄肃起来。 倒是萧元彻和沈济舟皆是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若有所思的朝着晋帝刘端看去。 刘端制止了骚动,这才半晌无言,他心中却暗暗计较起来。 这苏凌如今如此烂醉,更是出言不逊,如此醉酒癫狂之下,他指定是作不出第四首诗的! 想到这里,刘端方长舒一口气,当着众臣和才子的面,胸有成竹的对龙煌台上的苏凌沉声道:“苏凌,今日盛会,朕可以不计较你酒后失仪之罪!但那最后一首诗词你做来听听,若是你做不出来,或是做的不好,便别怪朕无恩了,到时朕一并治罪,把你赶出龙台京都,永世不得再踏入半步!”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然风声鹤唳起来了。 苏凌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他胡乱的摆了两下手,这才低声道:“罢了!罢了!做就做被,早完事早回家睡大觉!” 说完此话,苏凌方口如梦呓般的将最后一首关于月的诗词吟诵了出来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诗词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皆尽折服。 若说前几首还有人想跟苏凌试个长短,这诗词出来,连说话的勇气都没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单凭这几句,已然写尽红尘人世离合悲欢,却更大气的赋予了此事古难全的定论,最后更是直抒胸臆,人长久,共婵娟。 这是何等的宏愿,何等大气的胸襟气魄! 郭白衣写到最后,忽的想起自己的师兄,字字句句之中,他的师兄温润如玉的向他走来。 不由得涕泪沾巾,难以自持。 李知白也面色肃穆沧桑,抬头望着龙煌台一角,眼神迷离不知想着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苏凌这四首诗词出来,他们写的只能叫打油诗了。 “好啊!绝了!天下再无苏曹掾此等天人之才的人了!”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声和欢呼声。 这下,晋帝刘端彻底坐立不住了。 他本来是要杀杀苏凌和萧元彻的势气,可未曾想苏凌竟然来了个满堂彩,诗才更是碾压了所有人。 他这才又想起了李知白,料想自己是没有办法了,只得看向李知白。指望他还能摄于自己天子之威,暗做手脚。 那李知白仍在苏凌的诗词中回味,口里喃喃的重复着苏凌最后这首词的词句道:“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啊!好啊” 齐世斋察言观色,见晋帝刘端的模样,知道如今李知白成了他们最后的依仗了,只得出言高声唤他。 他扯着老公鸭嗓,连叫了李知白两遍,李知白方才回过神来。 齐世斋见状,方才装模作样先问了在场所有人道:“诸位,可有敢上来同苏凌比试的么?” 这老太监连问三遍,龙煌台上皆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无他,现场发挥,极短的时间内做四首精妙的诗词,不但要扣题,还要压苏凌一头,莫说这些人,便是诗谪仙李知白也做不到。 齐世斋见无人应答,只得抬头向龙煌台上的李知白问道:“李知白,李大家,苏凌的诗您觉着如何,您可要好好评一评喽!”他故意在好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知白半晌无言,面露挣扎阴霾神色。 李知白啊李知白,你可是诗谪仙!你自成年起,便遍访天下,决心收集天下名篇,成就名垂千古的集大成的诗文歌赋合集,如今眼前有一人,声名、才情,皆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你敢承认么? 李知白眼神迷离,忽的想起他曾经遇到一位深不可测的老先生,曾告诉他,做学问者,当胸怀天下,做一个无愧于天地的纯粹的人,不要被世间纷扰迷了自己的本心! 李知白啊李知白,你可是天下人眼中的诗谪仙,晋帝如何?岂能压了你的脊梁傲骨! 罢罢罢!便让天下人看一看何谓诗谪仙的风骨吧! 他的眼中蓦地清明坚定,话一甩衣袖,踏前几步,当着天子、皇亲贵戚。 也当着王侯将相,满朝文武和天下才子的面。 面色肃然而不悔, 李知白的声音缓缓的回荡在整个龙煌台的上空,所有人听得真而切真! “苏凌诗才冠绝天下,我亦不如。我若为诗谪仙,苏凌当为诗酒仙也!” 一言既出,脊梁傲骨,冷对天下! “好!好一个诗酒仙!李大家果真是大家,能为后起之秀站脚助威,公道!公平!” 所有的才子们,尤其是那些出身寒门的才子更是满脸的激动和喜悦敬重。 晋帝和齐世斋头颅发蒙,李知白的声音仿如铜钟,直入神魂嗡嗡作响。 齐世斋气的哼了一声,退在一旁,一脸的阴冷之意。 晋帝刘端脸色铁青,身体微微向前弓着,死死的盯着台上大醉的苏凌和一身正气风骨的李知白,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他不发话这比试苏凌胜了,任何人就都不敢说这比试已经结束,众人又都不上台比试。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古怪沉默而又尴尬。 萧元彻心中一叹,看了看天色,但见红轮见有西坠之势,暗暗想到。 时辰差不多了,这所谓的龙煌诗会也该到此为止了罢! 但见萧元彻一脸风清云淡的缓缓起身,朝着晋帝刘端所坐之处,缓缓走了两步。 刘端见他突然向前,脸色一紧,颤声道:“司空司空你欲意何为?” 但见萧元彻忽的仰天大笑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苏凌不过酒后乱作了几首,诸位一听罢了,今日盛会,无人第一,文坛如此气象,乃是晋朝大幸!” 众人闻言,皆煌煌跪倒,朝晋帝山呼万岁! 而那萧元彻却一脸淡然的站在前面面向众臣,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之意。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 <a href=" target="_blank"> 晋帝刘端心中虽然有气,但料想萧元彻最后的话还算落在了大晋江山上,怎样也算是给了自己几分颜面。 萧元彻直面群臣,负手而立的样子,他虽然十分不满,料想是什么办法都没有的,只得在心中暗暗想着。 萧元彻啊,萧元彻!好账不怕算,你等下就知道什么叫颜面尽失了! 刘端打定主意,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众卿平身,都坐吧!” 所有大臣和才子这才起身,整肃衣冠,方才坐好。 苏凌和李知白等人见这龙煌诗会到此才算画上句号。刚想回去就坐。 苏凌暗想,这次想说自己什么诗词都不会,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至于李知白,心中百转惆怅。 然而却有一点,他从未有过的清醒。 说真话,讲真言。 此乃诗谪仙的风骨,纵九死亦不悔改也! 便在这时,突然整个龙煌台上空,蓦地传来乐声阵阵,宛如仙音渺渺。 众人正自不知怎么回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刘端额齐世斋却不动声色,心中暗想着,看吧,好戏开场了! 但见漫天七彩绚烂的彩带绸缎自龙煌殿的殿顶处漫天飘起。 伴随着阵阵仙乐渺渺,绚烂翻腾在湛蓝的天空之中。 众人眼神皆被如仙景象吸引了,各个抬头仰望。 漫天之上,无数七彩炫光,彩带如纱如梦。 彩带舞动间,蓦地三位仙子在七彩之中缓缓浮现,顷刻之间舞动升腾于天际之上。 如云七彩顷刻蔓延,朝着龙煌台最高处的龙头金鼎之上訇然冲去。 甫一接触,那漫天的七色彩带缠绕曼舞,飘荡在龙煌台之上。 龙煌台和龙煌殿的上空之间,蓦地出现了三座七彩的彩带虹桥。 这三位仙子长身飘荡于上,一个曼妙飞身,竟齐齐的自七色彩带所铺成的虹桥之上翩然而过。 霓裳倩影,仙姿曼妙。 世间绝美,观者无不动容。 赞叹声音此起彼伏,气氛比方才的诗会还要热烈 萧元彻也是一脸淡笑的看着,这穹顶之上突然出现的三位仙子,暗道果然皇家歌舞,不同凡响啊。 可是他只看了几眼,却忽的脸色变了,双目灼灼的盯着中间那位仙子,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不过几息之间,萧元彻已然眉头紧锁,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但见,那三位仙子站定之后,正中的那位仙子,一身淡黄色纱衣,出尘之姿,宛如九天玄女。 仙乐渺渺之中,她蓦地回首。 回眸之间,眼神流转。 似清冷、似娇柔、似不食人间烟火、似世间万般美好。 回眸一笑百媚生,倾国倾城绝世颜。 所有人皆惊叹于这位淡黄衣衫的仙子绝世的容颜。 可是萧元彻阵营,萧元彻的政敌阵营,皆瞬间认出了这为仙子到底是何人了。 萧璟舒! “萧小女娘”苏凌顿时酒醒了三分,带着七分醉意,朝着天穹上的萧璟舒望去。 绝世容颜,梨涡浅笑。 他看着她,她也看到了他。 她竟忽的向他浅浅一笑。 那笑容烂漫无暇,若梦似幻。 苏凌心中一荡。 小女娘她好美啊! 沈济舟看着一脸阴沉的萧元彻,忽的揶揄的低声朝他道:“元彻老弟,原以为思舒侄儿诗文绝佳,未曾想我这璟舒侄女也是色艺双绝啊,当着天子和满朝臣工才子的面,这曲霓裳仙羽舞,曼妙无方,当真是色艺双绝,此次之后,璟舒侄女之名,定然倾国倾城啊!哈哈,哈哈” 萧元彻脸色铁青,也不答话,只盯着萧璟舒,冷哼了一声。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自古歌伎乐者,皆是不入流的贱籍,便是萧璟舒贵为司空之女,在萧元彻的心里也是自降身份。 她这不是甘当皇家歌舞伎么! 把我大晋司空的老脸都丢尽了! 虽然大晋礼乐伎者统归希音署管辖,亦有官秩,但总是不入流的。 萧元彻忽然想起自己被苏凌救醒之际,萧璟舒便曾问苏凌是否参加龙煌诗会,还说什么有惊喜。 现在想来她说这惊喜,便是献舞罢! 她这是给苏凌一人而舞。 然而龙煌台下,可是天下人! 萧元彻抬头朝龙煌台上看去。 只见苏凌一双醉眼,望着天穹曼妙起舞的萧璟舒,竟一脸的迷醉痴相。 “哼——!”萧元彻这一声哼声音更大了些。 在心中已然骂了八遍苏凌,这混小子! 萧璟舒宛如九天仙子般,忽的,长身自龙煌台天穹翩然落下,霓裳轻动,容颜绝世,朱唇轻启,歌声仿若天籁,如梦如幻。 歌喉婉转,舞步盈盈。 在苏凌近前翩然惊鸿,一舞倾城。 三分妩魅、三分娇俏、三分清丽、一分羞涩。 一曲罢,舞姿歌声悬即消散。 “哗——” 掌声如雷。朝臣叫好,那些不明萧璟舒真实身份的才子们更是面露痴迷之色,看神情更是如痴如狂。 原以为晋帝这一手,自己定然不会放过冷嘲热讽萧元彻的机会, 只是不知为何,那晋帝刘端似乎不知着了什么魔一样,死死的盯着萧璟舒,眼神不错,便是一曲终了,他的眼神也不曾移开分毫。 萧璟舒一曲罢,先是朝着醉意三分的苏凌展颜一笑,然后随着希音署另外两位娘子一同,走到龙煌台最前端的汉白玉栏杆前,朝着晋帝刘端的方向盈盈一拜,清声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是,刘端仍旧恍恍的盯着萧璟舒,其他两个娘子半眼不看。 一语皆无。 他都似若未闻。 萧璟舒和那两位希音署的娘子见刘端如此,皆有些尴尬,那施礼的身姿因为天子未说话,只得继续保持着。 晋帝一旁的齐世斋偷眼看向刘端,他可是老人精,怎会不知刘端此时的心思。 怕是此时,天子的七魂六魄都被司空长女阿哥叫做萧璟舒的小女娘给勾了去了吧。 可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啊,这可是当着满朝文武和天下才子的面啊! 还有一旁的萧元彻那脸色阴沉的就差杀人了。 没有办法,齐世斋只得苦笑一下,低声出言提醒刘端道:“圣上,圣上司空长女,女公子萧璟舒和希音署的两位霓裳舞的大家娘子向圣上您见礼呢!” 刘端这才恍恍惚惚的猛然回过神来,又似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番。 刘端方以袖掩口,干咳了几声,加以掩饰。 “你们都平身免礼吧!” 刘端刚想继续说话。 忽的龙煌台上,苏凌竟不知为何,抬头哈哈大笑起来,眼睛带着醉意,望着萧璟舒,慢条斯理,悠哉悠哉的说道:“此情此景,当再赠一首诗给我大晋朝第一美人,萧璟舒!” 众皆闻言,不由得齐声呼喊道:“倾国绝世,诗酒仙醉酒有诗,我等有幸目睹,快哉!快哉!” 台阶之上,刘端身侧的齐世斋却冷哼一声,满脸怒容的斥道:“没礼数的东西,天子还未发话,如何轮得你说话!” 萧璟舒满脸惊喜,却不管这些什么礼数,她平素也是骄纵惯了,随着性子来。 她喜欢的如何也要喜欢,她不喜的如何也不会看上一眼。 天下皆无,只有一个白衣苏凌在她的眸中心间。 她淡黄纱衣轻舞,翩然来到到苏凌近前,也不顾在场所有人的眼神,没有半点扭捏小女儿的姿态,十分自然亲昵的牵住苏凌的手,展颜一笑道:“小酒鬼,你当真要为我作诗么,快些做来,我可有些等不及听听了!” 萧元彻见女儿如此行事,端得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忒也的放肆了,又见她大庭广众之下牵了苏凌的手,眉头更是微微皱了一下。 他这个小动作被郭白衣看在眼里,郭白衣心中思绪翻涌,暗暗叹息。 刘端竟被萧笺舒的身姿和笑容迷得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只是痴痴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苏凌也不搭理那个老太监,就这样被萧璟舒牵着手,柔柔笑了两声,眼神流转,看着曹璟舒,神情似乎还在回味曹璟舒方才绝妙的舞姿。 他看她,她迎头让他就这般看着。 半晌,她终是有些羞赧,俏脸通红,却未曾移开眼眸,柔声道:“苏凌你这样傻乎乎的看着我作甚?我好看么?快些作诗啊” 苏凌酒意未醒,倒是酒壮“怂人”胆,又痴痴的看着她,淡淡笑着道:“给你作的诗,不看着你,看别家小女娘,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的。” 萧璟舒闻言又是展颜一笑道:“那你喜欢看多久,便看多久” 苏凌忽的闭上双眼,呼吸轻柔,过了一会儿,方微微睁眼,声音缓慢而柔和。 半醉半醒间,但见这少年,衣衫飘动,竟是又喝了一口酒壶中的酒。 竟然又有些微醺起来了。 这酒竟忽然这么浓烈了么? 他,半醉半梦,喃喃吟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图穷 [] <a href=" target="_blank"> 舞乐之声又起,又有希音署的乐舞伎师上台来,起舞的起舞,奏乐的奏乐。 好一派歌舞升平。 苏凌半醉半醒间,被萧璟舒搀着下了龙煌台,走到龙煌殿外的角落处。 萧璟舒刚想嗔怪他总是饮酒必醉,下次定要收敛一些。 便见一金盔武将引着一队军卒朝他们走来。 两人看去,正是中领军许惊虎。 原是许惊虎的官职被一撸到底,成了一个小卒。 只是萧元彻不过是想敲打他一番,怎么可能真就让他做个军卒? 因而过不多久,又恢复了他中领军的职位。 萧璟舒见许惊虎领着军卒朝他俩走过来,颇为不解,不过还是朝着许惊虎盈盈一拜道:“许将军怎么来了?” 许惊虎面色看不出喜怒,一脸严肃的冲萧璟舒一抱拳道:“惊虎此番前来,正是来寻女公子的。” 萧璟舒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有些嗔道:“是不是我父亲怪我擅自做主,登台献艺了?父亲就是老顽固,希音署偏就见不得人了么?方才两位赵娘子和宋娘子都是舞乐上的大家,平素我请她们为我伴舞,她们还不一定答应呢。” 许惊虎脸色不变,这萧璟舒本就刁蛮,他们这些臣属自然是见怪不怪的。 许惊虎只是一抱拳,沉声道:“奉主公之令,接女公子回司空别院,没有主公的命令,女公子当陪在大夫人身边,不得离开半步!” 萧璟舒闻言,俏脸又是一怔,随即樱唇一撅嗔道:“不就是禁足么?萧璟舒不带怕的,又不是没有第一次被禁足” 她转头搀了苏凌道:“苏凌,咱们一起走,谁稀罕在这里不成?” 苏凌醉眼一翻,一挥手嘿嘿一笑,吐字不清道:“对对,走,我也早不想在这里了,费脑细胞” 萧璟舒和苏凌刚向前走了一步,却见许惊虎踏前一步,一伸手将苏凌拦住道:“慢!主公只说让女公子一人前去别院,苏曹掾不能离开龙煌台,恕惊虎不敢擅自做主了!” 萧璟舒闻言,容颜之上已然带了三分怒气,嗔道:“我偏要带着苏凌一同去,你们谁敢阻拦!” 许惊虎闻言,未退半步,只沉声道:“女公子,惊虎奉命行事,还望女公子不要为难我和手下的这些弟兄” 萧璟舒依旧摆着不依不饶的架势,拉了苏凌的手,就要走。 苏凌似醉似醒,忽的抽回手去,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女娘,你还是一人去吧,许将军也是不易,何必为难这些当兵的呢?我大不了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如今日已偏西,想来这破会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萧璟舒还是不想听命,见苏凌忽的朝她柔柔一笑,萧璟舒这才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留在这里,答应我多吃果蔬,少吃酒结束了便回去,让杜恒给你熬完醒酒汤喝。” 苏凌先是一怔,觉得这小女娘的口气,倒十分像后世那些大老爷们要出去喝酒,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媳妇。 不由得哑然失笑,忙一拱手道:“别人这样说,我是半个字也不听得,小女娘这样说,那苏凌遵命照办就是,赶紧走吧,这里离着别院还有一段路,再不走天都黑了!” 萧璟舒这才点了点头,跟着许惊虎等人离开,便走还便依依不舍的回头朝苏凌看去。 待萧璟舒的身形完全消失在苏凌的眼中,苏凌这才靠着大殿宫墙,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了看眼前光景。 却是一座宫殿的后面,前面的那座大殿便是龙煌殿,隐隐有乐声传来。 有风吹来,苏凌的酒醉被风一吹,基本醒了。 他其实方才已然只剩三分酒醉了,只是若不装的醉醺醺的,他当着天下人的面,也不好行事。 那也有些对不住自己诗酒仙的人设。 他靠在宫殿后墙角落处休息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尿急,看来得找个无人之处,方便一下了。 真是,这酒喝多了,容易憋尿啊。 苏凌捂着肚子,向远处走去,便离了龙煌殿越来越远了。 苏凌一边晃晃悠悠的走着,一边四下寻找能方便的地方。 可是他憋得肚子都疼,却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一路之上倒是撞见了不少宫女太监,他们倒都认得这位诗酒仙,还都向他打着招呼。 苏凌只得故作自如的朝他们打着招呼,待他们走后,又捂着肚子,四下寻找,边找边自言自语道:“这时代什么都好,美酒娇娘,就是没公共厕所” 龙台大山。 山脚和山腰间已然有了些许的青意,现下隆冬已去,初春渐来,那丝丝绿意,倒让人觉得龙台大山别有一番盎然生机。 山腹之间,忽的似有杂乱的脚步和人言。 “快,快些集中,抓紧进洞,时辰不等人,眼看日头渐西了” 循声望去,果见一条废弃的山路之上,乱草苍木掩映之下,又几十个人,正各提着弯刀,快速的向大山深处走去。 这群人身形彪悍,身上皆穿着一身紫衣。 不知是何来历。又为何手持弯刀,出现在罕无人迹的龙台大山荒废的小路之上。 这几十人走了好一阵,便忽的看到前面闪过一个漆黑的洞口。 为首一人,狼眼阔口,壮实无比,看到那洞口,这才嘿嘿笑道:“教主果然通天,竟然早就留了后手,原以为护法告知那山洞毁了,竟然在这里还有一个入口,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随我速速进洞!快!” “喏!——” 这几十人再不迟疑,跟着那个狼眼紫衣人极速的走入洞中。 洞内翻滚的黑暗将这数十人的身形全数吞没。 洞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狼眼紫衣人嚓的一声,将手中火扇打着。 这才转头对身后的紫衣人群低声道:“除了我这火扇,其他人拿好火镰、火石,不到预定地方,切记不可引火,否则出了什么事,你们升天事小,坏了教主的大计事大!都明白么?” 这几十人点了点头,数十人皆无声无息的,在这微微跳动的火光下疾步前行。 洞内蜿蜒幽深,潮湿无比。 洞壁岩石上,更因潮湿,蒙上了青苔水汽,不停的有水滴滴滴答答的落下。 这些人恍然未闻,只是向着更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眼前闪过一堵巨石形成的高墙,阻断了前路。 那狼眼紫衣人方停下脚步,将手上火扇交给旁边的人,千叮咛万嘱咐道:“仔细拿好,莫要脱手!” 那人点头,低声道:“头儿,离着那些货还远着呢,用的着那么谨慎?” 那狼眼紫衣人斜瞪了他一眼方道:“你懂个屁!咱们来回搬运那些东西,无论是这里的每一处,可能都飘散这这东西,万一这后果你担得起么” 说着不再搭理这人,伸出手朝着巨石壁上不断的摸索着什么。 不知他触碰到了那里,众人耳中一声细微的清响传来。 “后退” 这狼眼人跟这数十人向后退了数步,闪目观瞧。 但见那巨石壁发出几声低闷的声响,仿佛来自幽暗的地底叹息。 顷刻之间,石壁缓缓朝着两边移动开启。 石壁之内竟然闪出一条密道,通向幽暗地底,一眼望不到尽处。 旁边举火扇之人这才低声道:“头儿,那密道不是已经” 狼眼紫衣人狞笑一声道:“塌了?就不能重新疏通了?教主何人?能诈就能修!走,,快进去!” 这群人这才点点头,皆闪身走进了密道之中。 那密道比方才的山洞更为狭窄幽暗,蜿蜒迂回,似乎没有尽头。 这数十人疾速静默的走着,除了那火扇传来的隐隐火光,照亮了他们些许疯狂和阴冷的目光。 也不知他们行了多久,仍未停步,那密道似乎无穷无尽,通向未知。 有人低声又道:“头儿,不会错吧,这里离着那个地方可是十几里路呢” 狼眼紫衣人道:“废话,护法带着我跟其他的几个头领,可是走了不知多少次了,哪会有错?教主的本领大着呢,谁能想到远在龙台大山中有一条地下密道,直通”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只有他身旁的数人听的清楚明白。 “不会走漏消息?万一上面的提前准备” “不可能,那百余工匠和制作货物的人分为三批,皆去黄泉路上了,我也曾亲手送了一批过去,除了他们,都是咱们自己的人,上面的人要是知道了,除非他们是神仙!” “别疑神疑鬼,赶紧走,时候不多了!” 众人又走了一段,忽的觉得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自密道深处向上传来,最初微不可闻,越往里走,那气息味道越发浓烈。 有人已然掩了口鼻。 那狼眼紫衣人见状,又低声吩咐了一遍,拿好引火之物,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再出问题。 他们继续疾行,不多久,便来到了密道的终点之处。 “噗——”那狼眼紫衣人一口气将手中火扇吹灭。 整个密道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他们数十个人的眼中,隐隐的泛着疯狂而又嗜血的冷光。 几十人屏息凝神,似乎听了一会儿周遭的动静。 所有人皆听到好像隐隐有声音自密道上方隐隐传来,似乐声,又不似乐声。声音太小,他们又在地底,实在听不清楚。 那狼眼紫衣人凭着这似有似无的声音断定了便是这里,朝前又走了几步,隐隐约约的看到前方。 正前方,一处突兀的堆屯着不知何物的突起,自上而下大约两人多高,方圆约有一丈多宽,上面蒙着一层隔潮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只是,那股浓烈的刺鼻气味,便是从这里发散开来的。 那狼眼紫衣人一挥手,几十个人分散开去,将着堆放不知何物形成突起团团围住。 “揭!——” 那狼眼紫衣人一声冷喝,这些人从不同方向朝着这堆放如小山包的货物上齐齐动手。 “刷——”的一声,将上面遮盖的隔潮布全数掀开。 一掀之下,一堆半耸的黑色如沙土一样的东西,状如山形,顷刻跃入他们的眼中。 那狼眼紫衣人眼中疯狂之色更甚,抓了一把那黑色沙土般的东西,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深吸一口气道:“就是这味道,哈哈哈,杀人的气息果然令人迷醉啊!” “头儿,要不要行动?”有人低声问道。 “再等等,这一次一定要尽全功!” 那狼眼紫衣人,眼中闪着嗜血的冷光,恶狠狠的道:“只需顷刻,顷刻之间,那些自以为高贵的蠢货,一个也跑不了!统统上西天!” 幽深阴森的密道内,冷冽而又嗜血的呼号,低低响起。 “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匕见 [] <a href=" target="_blank"> 龙台城,禁宫大内。 苏凌捂着肚子,好一阵的游荡。 终于发现前面有一片竹林,虽然不是十分茂盛,但总比他无处遮挡的强。 加上肚子实在憋得难受,索性就这里。 苏凌毫不犹豫,一头扎进竹林之中。 不由分说,解了裤带。 一泻千里,爽了再说。 终于不用憋着了,苏凌一边方便,一边吹着口哨。 神仙难忍一泡尿啊。 他正吹着口哨,忽的觉得肩头有人轻轻的拍了他一下。 吓得他差点将后半截尿憋了回去。 双腿一抖,差点偏离的准心。 他只得憋着气,一口气方便之后。 这才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气呼呼的回头,刚要破口大骂道:“雾草!谁在小爷尿尿时拍小爷肩膀” 他正自气恼,却见眼前出现一个禁卫制服穿着的人,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凌一下就认出了来人,满脸惊喜,刚要大声喊,这人忽的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苏凌立刻会意,未在出声。 那人一把拉了苏凌,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待走到竹林深处,他这才放开苏凌,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凌这才惊喜的低声道:“牛鼻子你改行了?怎么当起了宫中禁卫” 原来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江南两仙坞二仙之一——浮沉子。 浮沉子这才翻了翻眼睛看着他嗔怪道:“放屁!道爷好端端的干嘛改行当保镖?我进来见你,穿一身道装实在不方便,这才扒了了个大怨种禁卫的行头” 苏凌低低笑道:“你不是回江南了么,怎么又跑回来了?还这么想我,等都不等,冒着风险进宫找我?” 浮沉子又白了他一眼,低声啐道:“啊呸,我想你干嘛,你又不是小女娘,我此次来是有机密之事,要告诉你,一刻也不能耽搁” 苏凌以为这浮沉子满嘴跑火车,嘿嘿笑道:“机密之事,还一刻也不能耽搁?耽搁怎滴,能死人不?” 浮沉子见苏凌嘻嘻哈哈,毫不在意,这才正色低声道:“苏凌,粗大事了这事弄不好真的会死人” 苏凌笑意渐消,见浮沉子神情严肃急迫,看来不像作假,这才收了笑容,低声问道:“到底什么事” 浮沉子看了看天,但见夕阳将云霞尽染,宛如血色翻涌。 他这才道:“长话短说,我此次来是奉了我师兄策慈的命令来的,说是有一个工事在京城之中,要我去巡视一下,我原是不想来,但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 苏凌摇摇头,不明所以。 “这工事是三家一起合力修建的,这三家一家是我们两仙坞,另外两家分别是承天观和紫衣教”浮沉子满脸郑重的说道。 “什么!”苏凌眼神一凛,难以置信的看着浮沉子。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听了这两家玩意也有参与,便觉得有必要来了,我走时问我师兄策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工事,又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师兄只说到时自然知道了。” 苏凌点点头,沉声问道:“你可是见到了那工事?”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三日前便到了京都,本想着先找你,可是此事牵扯紫衣教和承天观,我怕被人跟踪,我若找你他们必然忌惮,所以就找了个地方猫起来了直到今日早上,你猜我见到了谁?” “谁?” “凌一剑!”浮沉子低声道。 “什么!竟然是他,他不疑你?”苏凌惊疑道。 浮沉子点点头道:“怎么不怀疑,只是我代表了我师兄策慈,他也不能把我如何,他带了我,还有一个叫什么乌龟的” “燕无归”苏凌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 “对对,就是腌乌龟还有一群紫衣教的人,对了承天观也有个牛鼻子,当是瑜吉那老妖怪的心腹,然后你猜我们去了哪里?”浮沉子极速道。 “别让我猜了,你不是说事情紧急,赶紧说!”苏凌急切道。 “咋这么烦银呢?一点气氛烘托都不会”浮沉子瞥了一眼苏凌,方道:“去了龙台山,七拐八拐的进了个山洞,然后那山洞乌漆嘛黑的,还不让人举火把,只搞了个火扇子,我也不敢问为什么后来在山洞,一个巨石壁挡了路,那个凌一剑摸了半天,那石壁开了,竟是一个密道!”浮沉子声音压得很低,倒豆子一般的道。 苏凌脸色越发沉重,低声道:“怎么又是密道?” 浮沉子闻言,这才好奇道:“又一个密道?你什么意思?” 苏凌一字一顿道:“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曾遇险,跟那个燕无归在一个山洞之中打了一场,后来被引到一个密道中,不过那密道已然被炸塌了啊” 浮沉子闻言道:“雾草!苏凌几日不见,你竟然能跟腌乌龟交手,你这功夫一日千里啊” 苏凌斜了他一眼道:“别说废话,快讲正题!” 浮沉子这才又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密道塌了的事,反正我进的这个密道狭长幽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方才到了尽头。只是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奇怪味道。” 苏凌忙问道:“什么味道?火药味道?!” 浮沉子闻言,一竖大拇指道:“我勒个去的,苏凌你越来越玄乎了真就是火药的味道,不仅如此,我还见到密道的尽头有个大坟头一样的被覆盖的土堆一般的东西” “那是什么?”苏凌忙道。 “不知道,不过那里的火药味道最浓,据道爷推测,八九不离十就是一大堆的火药!”浮沉子笃定道。 苏凌眼神一寒,低头沉思不语。 浮沉子又道:“我曾问凌一剑和腌乌龟,这密道尽头上面是哪里,还有这坟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他俩皆讳莫如深,似乎还是不放心我,带我来只是因为我师兄的原因,所以我一头雾水的从那里面又回去了,转回到地面上,又暗中记了这密道的方位。” 苏凌点点头道:“你在地面之上,按照密道的大致走向和你走完密道的大致时间又走了一遍?” “着啊!——”浮沉子又点了个赞,这才又道:“我老本行可是刑警,这踩道,顺藤摸瓜的事情岂不是门儿清我就按照密道的大致方向,走了起来,走到大约是我在密道行走的时辰一致时,你猜我到了哪里” 浮沉子口若悬河,刚说了个你猜,忽的想起苏凌方才那句话,翻了翻眼睛又道:“反正你也懒得猜我前面被一道宫墙拦住了” “什么禁宫!”苏凌脸色巨变,低吼一声道。 浮沉子点了点头。 苏凌一摆手道:“你不要说了,我来说!你站在宫墙外高处,可能是大树上,也可能是其他地方,朝着宫墙内禁宫看去,依照你的经验,用眼神丈量,便看见有一高层建筑,高耸入云,你今日进了禁宫方才知道,这建筑便是龙煌台了,而你用眼睛测量的距离也好,还是你今日进了禁宫,寻了那宫墙走了一番也罢,最后那密道尽头的上面是” 苏凌和浮沉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两人眼中惊异剧震神色,不约而同的低声齐道:“龙煌台!” 浮沉子说完,低声道:“苏凌,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安了监控,你怎么啥事都知道,你说他们修个密道修进禁宫,难道是要杀了刘端那破皇帝?” 苏凌忽的一摆手,声音愈发急迫冰冷道:“不要说话,我似乎想到了!” 浮沉子神色少有的一凛道:“想到什么?” 苏凌脸色变了数变,这才沉声道:“你可还记得那个那个疯疯癫癫的两仙观观主玄阐那句谶的最后两句么?” 说罢,他也不等浮沉子回忆,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雷火涤荡大德飞仙!浮沉子,这是什么意思!” 浮沉子先是眼睛微缩,缓缓的重复了几遍。 忽的又极速的低声念道:“雷火涤荡大德飞仙雷火涤荡?雾草!他们要” 苏凌使劲的点点头,眼中已然满是惊骇的冷芒,一字一顿道:“雷火涤荡的意思,就是要引燃那密道中的黑/火药,而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杀了皇帝” 苏凌嘴角颤抖,喘息了几口,声音蓦地压抑无比,低沉道:“龙煌台方圆,甚至龙煌殿整道宫院,里面的人,萧元彻、沈济舟、孔鹤臣等等等等,有一个算一个,皆会在一声巨响之后,雷火涤荡之下,尸骨无存!” “我他草了个草的他们,承天观、两仙坞、紫衣教,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这一票玩的可够大的!” 浮沉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苏凌眼中似喷出火焰,神情忽的决绝无比,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浮沉子道:“瘫在地上做什么,还是带把的么?起来,快跟我走!” 说着苏凌转头,大步朝着龙煌台方向迈步。 慌得浮沉子急忙翻身站起,一步走过去,死命的拉着苏凌道:“你个愣头青,你想干嘛?” 苏凌低吼一声道:“干嘛?还能干嘛!救人啊!” 浮沉子瞪了他一眼道:“救人?就你跟我,咱俩老哥儿两个,去救那乌泱泱一大帮人?你脑子没病吧?且不说时间来及来不及,便是来得及,那么多人,萧元彻、沈济舟、孔鹤臣还有破皇帝会相信你说的这些?万一里面再有一个那些杂碎的眼线,反咬你我一口,苏凌你到时候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苏凌知道浮沉子所说在理,只得神情一暗,低声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浮沉子此时也是心乱如麻,低头讷讷道:“让道爷想想,好好想想” 苏凌等了几息,抬头望天。 但见残阳如血,带着些许的狰狞。 苏凌一跺脚,眼中又喷出火焰来,忽的低吼一声道:“没时间了,再等就来不及了!浮沉子!你若是我兄弟,便跟我回去救人,我直达天听,你想办法混上龙煌台,把真相当所有人的面宣布出来,至于他们听不听的,听天由命吧!” 浮沉子一翻白眼道:“大哥你想死还要拉着我当垫背的?我上龙煌台,你去找天子?咱俩有几个脑袋?道爷还想多活几年呢想逞英雄,你自己去,道爷不奉陪!” 苏凌见状也不废话,冷声道:“爱去不去!” 再不耽搁,一转头,朝着龙煌台的方向狂奔而去。 浮沉子把脚一跺,高声骂道:“道爷之前尽做了除暴安良,守护百姓的事啊,怎么来了这个时代,摊上你这么个大怨种啊唉!苏凌你倒是等等道爷啊!” 言罢,朝着苏凌跑走的方向,直追而去。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惊变 [] <a href=" target="_blank"> 残阳如血,将苍穹上的云层也染成了血色。 一排乌鸦在半空中不停盘旋,发出一阵呜哇哇哇的难听的叫声。 仿佛殷红的天际之上,蓦地出现了一些黑色而丑陋的斑点,倏忽远逝。 乌鸦的叫声虽然难听,但被悠扬的舞乐遮掩,连龙煌台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未曾惊动。 萧元彻神情淡漠,缓缓抬头看了下血染般的天际,长叹一声,这才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甚是乏味,弟先稍稍告退,透透气,一会儿再回来陪伴大兄。” 沈济舟只道萧元彻是因为方才自己女儿的事情,坐在这里气闷尴尬,倒也不以为意道:“元彻自便” 萧元彻又缓缓看了一眼高台之上坐着的晋帝刘端,见他的心思全然在龙煌台的歌舞上,这才转身从台阶的后侧,缓步下了高台,待走的远了些,这才大步流星的直下台阶,一转身走到了龙煌殿的后面宫殿后墙处。 他抬头之间,却见郭白衣、程公郡、夏元让、张士佑等他今日带来的人竟皆在此处等候。 众人见了萧元彻过来,这才忙迎上来施礼齐道:“主公” 萧元彻点点头,沉声道:“思舒可通知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无奈道:“三公子已然知道了,只是不知为何,执意要在龙煌台上,不肯到这里汇合。” 萧元彻闻言,眉头蹙了几蹙,半晌不语,忽的冷声道:“妇人之仁!他以为这样便可以阻我不成?如今已成箭在弦上之势,如何能够停下,罢了,他愿意在那龙煌台上,便由他罢!” 郭白衣先是一怔,随即默然的点了点头。 “走”萧元彻大手一挥,当先迈步朝这侧边的宫院门走去。 众人赶紧在后面跟随。 萧元彻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蓦地停下脚步,神情一肃,转头问道:“苏凌!苏凌呢?” 郭白衣和程公郡神情一暗,郭白衣走到萧元彻近前低声道:“原是元让和公佑一直注意着苏小子,不过转眼之间,他便没了踪迹,一直到我们见着主公,也未见苏凌的半点影子啊” 萧元彻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忽的急切道:“都回去,回去找,定要寻到他一起离开!” 说着翻身回头,便要回到龙煌台去。 慌得这群人呼啦啦的全部跪在他的面前,阻了他的去路。 萧元彻神情一冷,沉声道:“尔等阻我回去,意欲何为?” 郭白衣,神情紧迫。急切道:“主公,主公不可啊,如今龙煌台已然是最危险的地方了,苏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曹掾,主公岂能因他返回?万一” “不要说了!”萧元彻冷声低吼一声,截过郭白衣的话道:“什么小小的曹掾,那可是我萧元彻以后的肱股之臣!我岂能让他陷在那里!都给我起来,你们不愿返回,你们速走,我萧元彻一人回去寻他!” 这话一出,跪着的所有人均露出了惊慌的神色,皆叩头道:“主公,主公岂可以身犯险,为了苏凌不值得啊!主公三思!三思啊!” 萧元彻大吼一声道:“让开,都给我让开,谁敢阻我,我诛他九族!” 萧元彻神情急怒,不似作假。 这群臣属,竟然连一个让路的都没有,一个个皆跪在当场,将头一低,一语不发。 “你你你们,可是要扼杀我一栋梁不成!”萧元彻用手点指,颤声道。 郭白衣忽的抬头道:“主公啊此事眼看便大功告成,怎么能够因为他苏凌一人功亏一篑!主公乃是万金之躯,又如何因为一人而不顾全大局呢!主公若有事,我等如何自处!主公啊!” 萧元彻见这些人打定主意,死阻自己返回,不由的一跺脚怒道:“你,你们!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巴不得苏凌陷在那里,你们仕途上便少了一个对手,是也不是!” 郭白衣神情一凛,忽的朝着萧元彻拜了了三拜,一字一顿道:“主公,主公此言是疑我郭白衣不成?主公啊,这个计策,是主公和二公子定下的,臣等之中,我知此事最早,也不过旬日之间,公郡、元让、士佑只是到了最后时刻才知晓,还有令君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跟心向主公的一班属臣仍留在原地,主公,苏凌的命是命,令君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郭白衣忽的昂头看着萧元彻道:“主公不会忘了吧,当初臣听说此事之后,便对主公进言,此事牵连太大,一不小心便是玉石俱焚,无论是司空府还是朝廷,都将牺牲重大,可司空已然下定决心,定要行此计。司空当时曾对臣言,为了大计,必然有所牺牲,如今只是多牺牲了一个苏凌,主公便于心不忍了么?” “我”萧元彻顿时哑口无言。 郭白衣顿了顿,方又冷静道:“司空请想,我们多方寻找苏凌,可是他依旧不明踪影,臣料想,他定然是提前有所觉察,以他的才能若真的无法提前觉察一二,怕是也对不起所谓大才之名了,故而臣觉得,苏凌定然不会有事啊,若主公返回,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苏凌却返回了,又将如何呢!” “嘶——”萧元彻倒吸了一口气,神情才逐渐变得平静下来,看了看跪倒在他脚下的众人,这才点点头,沉声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是我萧元彻方才有些乱了分寸了” 众人这才缓缓起身。 郭白衣低声道:“主公,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被人发现,主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由臣等陪着赶紧离开禁宫。至于苏凌,待主公出了这宫墙,臣吩咐隐于暗处的暗影司伯宁他们,待禁宫有变,立刻闯进去寻找苏曹掾的踪迹,务必搭救也就是了!” 萧元彻何许人也,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了,这才点头道:“速速离开” 但见众人将萧元彻护在中间。 前面夏元让,殿后张士佑等,护着萧元彻和一干文臣谋士,尽量从表面看起来平静如常,以免被人看出了破绽,这才从侧门离开了龙煌殿这道宫院。 一路不再迟疑,直奔禁宫大门之处。 沿路之上,碰到一些宫娥太监,那些人见是司空等人,只得慌忙躲避,实在无法便急忙跪在道边。 萧元彻等一路没有任何阻碍,顺利的出了宫门。 早有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率憾天卫等在那里。 黄奎甲对里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见竟是司空出来了,忙迎上来道:“末将参见主公,可是龙煌诗会结束了么?” 萧元彻嗯了一声,再无多言,极速上了马车,将车帘放下。 黄奎甲又看了看返回之人,觉得少了谁,忽的朝郭白衣道:“苏小子怎么没有一同回来?” 郭白衣怎么敢向这个憨货说实情,只得掩饰道:“你苏老弟诗才冠绝天下,已然夺了魁首,现下被圣上留住,赐了晚宴,就不跟我们回去了。” 黄奎甲到底是个粗人,这才嘿嘿一笑道:“俺就说嘛,苏小子何许人也!哈哈,真就得了个头名那祭酒,咱们现在回哪里?” 郭白衣想了想道:“我们你就不用管了,如今龙台涌入了不少其他诸侯势力,你带着憾天卫部曲,护送司空前往别院,与惊虎汇合,然后拱卫别院,切记不可离司空半步!” 黄奎甲点点头,这才翻身上马,大吼一声道:“憾天卫,开拔,司空别院!” 郭白衣见黄奎甲护送着萧元彻走了,这才心中稍安,转头道:“元让、士佑你们也速回营中,转告子真、子洪、曼典、还有巡城司韩之浩,和五军都督府徐日明将军,接下来龙台将会迎来翻天大乱,你们早做准备,一旦有命,立刻点兵出击!不得有误!” 夏元让和张士佑皆神情一肃,拱手翻身上马,二马趟帆,朝着自己的营地疾驰而去。 只剩下了一班文臣和谋士,郭白衣朝着他们一抱拳道:“公郡,诸位,已然明白了接下来将发生何事,那便辛苦诸位随白衣返回司空府,坐镇于此,随机应变吧!” “喏!” 九五台阶最高处,晋帝刘端端坐在最高一层台阶之上。 下面沈济舟、刘靖升、钱仲谋和马珣章等皆向天子频频举杯。 刘端兴致正浓,一边饮宴一边眼神不错的看着龙煌台上的歌舞晏晏。 他身旁垂手站立的齐世斋忽的缓缓抬头看向如血的天际。 初春的黄昏,风还是有些冷的。 吹动了齐世斋鬓角前的苍老白发,他缓缓看了一眼身旁的刘端,眼中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似激动、似不舍、似挣扎。 终于,他的神情被浓重的沧桑取代,轻轻叹了口气道:“圣上,这红日西沉,风还是有些冷的,老奴去龙煌殿里取了毯子,给圣上你盖了如何?” 刘端眼神仍在歌舞上,挥了挥手道:“齐伴伴自去罢” 齐世斋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未曾说出口,只朝着刘端缓缓的行了一个大礼,沉声道:“老奴去了圣上保重。” 言罢,颤巍巍的转过身去。 再不看身后的歌舞升平,一派繁华。 他颤巍巍的走着,皱纹堆累的脸上,古井无波。 起初几步,他走的似乎有些艰难,眼中更似有老泪流下。 不过刚走了几步,忽的那佝偻的腰身竟直直的挺了起来,脚步也变的颇有力量。 三晃两晃之下,整个身躯消失在已然半黑的龙煌大殿殿内,再也看不到了 且说苏凌和浮沉子一路疾跑,终于来到了龙煌台下,抬头看去,人头攒动,朝臣和才子皆是看着龙煌台上的歌舞,津津有味。 那舞乐声音悠扬弘大,将所有的声音都遮挡了去。 苏凌知道,如果现在就是使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自己的声音也会被这舞乐之声瞬间湮没。 “太吵了”苏凌眼中闪过一道无奈的神色,忽的对浮沉子急道:“浮沉子,弄出点大动静,让那些鼓噪的乐声停下来!” 浮沉子白了他一眼道:“以为你有什么大本事,关键时候不还得看道爷的本事!” 他嘟囔了两句。 忽的双掌一翻,气发于丹田,直向上冲去。 再看浮沉子用双手拢着嘴,忽的张口大声吼道:“都停下!别奏乐唱歌了!还想不想保命了!——” 那声音不知为何,竟声似巨龙啸天,声震天彻,宛如苍穹巨雷阵阵轰鸣。 苏凌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轰鸣起来,一捂耳朵,这才稍微好些。 他这一声似炸雷的吼声,彷如炸雷响起。 所有臣工和才子皆觉得声震心神,嗡嗡的巨响在耳中不断回荡,弥久不散。 龙煌台上,乐舞戛然而止,那些正自歌舞的舞姬歌姬,皆面如土色,惊慌失措的呆立在当场。 刘端和禁卫连同臣工和无数才子,皆大惊失色,神情剧变。 整个龙煌台在浮沉子一吼之下,竟然怪异的鸦雀无声起来。 刘端气冲顶梁,忽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道:“何方宵小,敢咆哮龙煌台!禁卫军,给我仔细搜索,拿到朕前来!” “喏——” 龙煌台近百禁卫闻令而动,各执御刀长矛,循声找去。 但见苍穹之上,蓦地出现两道直射苍穹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射入苍穹半空,极速分离,一道光影直冲龙煌台,另一道光影直冲九五台阶最高处的刘端。 “南漳苏凌!” “道爷浮沉子!” “前来救尔等性命,尔等还不自知么!” 两声大吼,响彻龙煌台上空。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九章 龙煌天崩 龙煌台前,九五百阶之下。 惊变陡升。 所有人眼神骇然的看着凭空出现的苏凌和浮沉子二人,一脸惊慌和无措。 这两个人怕不是疯了,好端端的说什么救人性命? 谁人危难了?哪个又要死了? 所有人的心中皆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半空中影芒一闪,苏凌一道白色流光已然射到九五百阶最高处。 与晋帝刘端相距不过数寸。 刘端似乎能够感觉到苏凌眼中的利芒和急迫。 苏凌一拱手,沉声道:“请圣上当即宣布龙煌诗会结束,所有人立刻马上远离龙煌台!” 刘端心中先是发慌,却见只是苏凌一人,又看向旁边没有萧元彻的身影,这才心中大定。 我手下还有听命的禁卫,还有百官和天下才子,他苏凌能做什么! 他这才底气十足,盯着苏凌,冷声道:“大但苏凌,朕看你酒还未醒吧!你离我如此近,欲意何为?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不成?” 苏凌冷声急道:“圣上,听苏凌一言,眼下迫在眉睫,请圣上和在场所有人赶紧离开龙煌台,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刘端眼神有些疑惑,觉得苏凌说的郑重,似乎不像妄言,不过转念一想,怕不是苏凌又出什么狡猾计策,要折损于自己,忽的气恼道:“朕乃天子,为何要听你这不入流的曹掾之言,左右禁卫,将这大胆狂徒,给我拿下!” “喏——!”左右禁卫应声而动,各持枪矛朝着苏凌涌来。 苏凌冷芒连闪,知道再拖下去,巨变便在顷刻之间,只得暗道,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 但见他忽的抬头急道:“事情紧急,怕是由不得你了!” 话音方落,一道白色残影朝着刘端激射而去。 禁卫和刘端还未反应过来,苏凌的身形已然出现在刘端身后。 手中短匕出鞘,反手抵在刘端哽嗓处,冷声大喝一声道:“天子在我手,你们不想死的,都给我退后!退后!” 变化只在瞬息之间,近在咫尺的沈济舟、刘靖升、钱仲谋、马珣章等,还未反应过来,见苏凌已然挟持了晋帝。 皆神情大骇,你看我我看你,腾地站起身来,拔出腰中佩剑,执剑怒吼道:“苏凌,逆贼,挟持当今天子,欲意何为!” 那些禁军一阵骚乱,便要向前冲。 “哗——”朝臣和才子皆大乱起来,一个个皆站起身来,如潮水一般要向天子近前涌去。 早有人大声斥责起来道:“苏凌,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孔鹤臣等清流和一干保皇党也大吼着想要上前抢回刘端。 苏凌一脸无惧,半步不退,手中紧握短匕,冷声道:“谁在近前,莫怪苏某刀快!” 刘端早已脸色惨白,身体发软,大声嚎叫道:“都退后,退后!你们是想让朕死的更快一些么!” 苏凌这才低声道:“圣上,苏凌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你相信令君大人是吧,那便让徐文若,徐令君近前回话!” 刘端都快拉裤子里了,颤抖着声音惨嚎道:“徐文若,徐令君,徐爱卿快近前来!快啊!” 徐文若还算镇定,他不太相信苏凌是弑君之徒,否则他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救了那个人! 他稳了稳心神,走到离着苏凌劫持刘端近侧,沉声道:“苏凌,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凌正色朗声道:“令君,你信苏凌么?” “信!” 苏凌豪气陡增,朗声道:“好!那我便告诉令君,所谓龙煌台,其实是杀人的断头台!” “什么?”徐文若闻言,神情变了数变。 沈济舟等也脸色大骇,一脸的难以置信。 “来不及解释了,总之龙煌台最底下有机关密道,下面埋了能将整个龙煌台和龙煌大殿宫院方圆炸毁的黑/火药,现在凶徒已然准备行动了,这里瞬间会被炸成一片焦土!到时候便是人间修罗炼狱啊!令君,还望您说服众臣和才子们,赶紧撤离,跑得越远越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待怎讲!你说的可是真的!”徐文若神情巨变,他心神大受震撼,看着苏凌,见他正气凛然,不像作假。 他又朝萧元彻的座位前看去,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他不停,朝着郭白衣等人的位置看去,也是没有一个人在座。 顷刻之间,徐文若已经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此刻对苏凌的话一点都不再怀疑。 苏凌见徐文若此时仍不语,大急,朝着龙煌台上的浮沉子朗声喊道:“牛鼻子,把我的话再说一遍!快!” 龙煌台上的浮沉子不敢耽搁,也收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再次用龙啸功将苏凌的话重复了一遍。 “哗——” 江翻海沸,整个龙煌台下,所有人神情巨变,议论不止,宛如开了锅一般,沸沸扬扬起来。 少数人相信,但大多数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无论他们持什么态度,脸上都是无比的惊骇之意。 龙煌台上,李知白缓缓的看向萧思舒,只见萧思舒一脸黯然,缓缓低头,看着台板,一身孤寂。 他瞬间也明白了。 龙煌台爆炸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徐文若忽的朗声道:“诸位!诸位安静,听徐某一言!” 徐文若还是德高望重的,他一说话,台下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管苏凌所言真假,但诸位,尤其是圣上的安危,不能不顾!我意,咱们还是迅速撤离龙煌台周遭,寻个安静处,若无事发生,再治苏凌之罪,若真的发生了,也好全大家性命,如何啊!” “好!——令君这话在理!” 有不少人已然出言支持徐文若。 “那就最后一阶的各位赶紧转身离开,一阶接着一阶,不要乱!天子先走!”徐文若当机立断道。 可是那些才子似乎还是有些犹豫,踟蹰不前。 九五百阶最初的十数阶皆是寒门才子,塔他们不怎么动起来,堵在前面,后面的想要极速离开的人,汹涌乌泱,挤挤搡搡,乱成一片。 李知白心中一沉,踏前一步,朗声道:“天下才子,我等皆是学问者,临危不乱,方君子所谓,知白相信诗酒仙的为人,赶快撤离,不要乱,不要踟蹰了!” 说着,蹬蹬蹬下了龙煌台,投入到才子之中,大声的指挥后撤。 萧思舒、古不疑和浮沉子皆下了龙煌台。 四人合力,指挥台下所有人有序后撤。 但见自龙煌台到龙煌大殿东西南北四方各处院门,人潮汹涌,洪流滚滚,人流无声,迅速的远离龙煌台而去。 苏凌挟持着刘端,见沈济舟、刘靖升、钱仲谋、马珣章等人在自己的护卫护持下,左冲右突,根本不管什么秩序,冲到一片,推倒一股,横冲直撞,已然离了龙煌台数丈远了。 他们一冲,倒下一片,等这些人还未站起,后面的洪流人群又后继而来。 顷刻之间踩踏频发。 这个时刻,空气蓦地紧张到极点,这个架势,由不得人不相信了,惟恍恍奔逃而已。 哪个还管,哪个又顾,什么秩序,什么谦让。 保命本能,让所有人都头脑发热,人推人,踩着倒下的人往前冲。 刹那间,咒骂声、呼号声、惨叫声、哭喊声、脚步杂乱声,此起彼伏,闻之心惊。 整个大晋臣工才子,恍恍如丧家之犬,四散奔逃,不管不顾,这一冲一乱之下,已然有数不清的人被踩踏而亡了。 这样一乱,逃离后撤的速度自然慢了起来。 何人还顾得上什么天子圣上?哪个又是刘端,哪个又是至尊! 蝼蚁之之命,恍恍奔逃。 众生平等,何来贵贱! 刘端被堵在最后,脸色惨然,嘴里不停絮叨哭嚎:“这怎么办,朕命休矣谁来救驾!齐伴伴!齐伴伴那里去了?” 那龙煌台下,早已是混乱无序,所有人向没头苍蝇一般乱扑乱奔,哪里能寻得一个老太监的身影呢。 苏凌看了看天色,心中大急,摇了摇头,叹息道:“太乱了,太乱了!来不及了!” 他忽的大吼一声道:“浮沉子,近前来!” 浮沉子正在大声喝止,想要恢复秩序,却听得苏凌呼唤,心中已然知道苏凌的想法。 蓦地大吼一声,直冲半空,蹬蹬蹬的脚踏慌乱奔涌的人群人头,顷刻之间便来到苏凌近前,飞身而下。 苏凌和浮沉子再不多话,一个架起徐文若,一个架起晋帝刘端。 爆喝一声,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顷刻远离龙煌台激射向宫墙之处。 便在此刻,乱成一锅粥的龙煌台方圆忽的蓦然响起无数“嘶嘶嘶嘶——”的声音。 蔓延弥漫,仿佛敲响的丧钟,骇人心神。 漫天浓重的刺鼻火药气息,若潮如浪,将整个龙煌台方圆周遭所有的气息一并抹杀。 火药气息天地弥漫,紧接着凭空腾起无数浓烟。 浓烟翻滚汹涌。 天地变色。血阳也成怪异的灰红色彩。 苏凌和浮沉子一人架着一个,激射而出,已然越过了两道宫墙。 苏凌回头看时,但见龙煌台四周,丛台底蔓延出无数浓烈翻滚的黑色烟气,遮天蔽日,将三层多高高耸的龙煌台都遮掩的若隐若现。 忽的浓烟之中,窜出十几道蓝红火焰,直冲天际,噼里啪啦的擦出无数迸溅的火花。 望之肝胆俱裂! 苏凌神色变了数变,大吼一声道:“快跑!要炸了!” “轰——”、“轰——”、“轰——”、“轰——” 无数滔天而起的轰隆之声响彻整个禁宫。 大地震颤,神鬼接泣。 刹那之间。 龙煌天崩!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章 危急存亡 [] <a href=" target="_blank"> “轰隆——”, “轰隆——”! 接二连三的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爆炸形成的剧烈气浪,彷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将还未来得及逃离的人,无论是谁,全是掀翻,未等他们起身,因爆炸而形成的如龙翻涌焰浪瞬间将他们的身体吞噬殆尽。 烈焰飞腾,爆炸声不绝于耳。 无数人的身形在巨大的气浪和滔天焰火之中犹如大海孤舟顷刻倾覆,呼喊声、惨叫声、哀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然而被气浪和火焰一冲之下,顷刻化为乌有。 整个龙煌大殿周遭方圆,顿时成为了无边炼狱。 狰狞可怖,无人幸存。 气浪和爆炸连环四起,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将巍峨的龙煌大殿震塌了半边。 烟雾、灰尘翻滚弥漫,木屑、石屑激荡乱飞,如雨一般自苍穹之上纷纷砸下。 更是砸中了不少人,惨状森森,目不忍视。 “轰——咔嚓——” 一声惊天巨响,仿佛盘古开天,奋力挥下的一斧,震得人心肝俱碎。 三层多高,恢弘气派的龙煌台在这声惊天巨响之中轰然坍塌。 气浪、石浪、焰浪翻滚肆虐,似乎这天地都要被撕成碎片。 龙台城。 百姓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朱雀大街之上人群照样熙熙攘攘,繁华如梦。 各种店面旗幌迎风飘荡,迎来送往,正是热闹时刻。 便在这时,天地之间轰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所有人刹那之间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大地震彻,苍天变色。 无数鸦雀振翅飞天,呜哇惶恐乱叫。 所有人在短暂惊慌之后蓦地都看到了,禁宫之处的天空弥漫着浓重的黑灰色烟尘,将整个天空都遮蔽的失去了色彩。 巨大的数条火龙,直冲天际苍穹,翻滚舞动,嘶吼狂怒般的从天而降。 顷刻之间禁宫周遭方圆,一片火海翻腾,火海泱泱,犹如大海浪潮。 不仅如此,火势迅速蔓延,眨眼之间火龙魇天,冲出禁宫,连着周遭方圆的民房,尽数吞噬。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圣人无道,天降劫罚不成? 龙台城中百姓,眼中皆是一模一样的惊骇神色。 瞬间恍神之后,宛如决堤的洪水浪潮,哭喊着四散奔逃。 整个龙台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不知何处,街巷、角落、路边看似不起眼的小商小贩,行路的路人,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忽的皆神色一凛,神情之中出现了嗜血般的疯狂。 “雷火涤荡,大德飞仙!——顺者昌,逆者亡!” 无数这般的口号,铺天盖地的响彻于龙台城的上空。 这无数喊着口号,眼中疯狂嗜血的人,皆忽的衣服炸裂,里面竟然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衣衫。 顷刻之间,大街小巷,人群商铺,这些数不尽的紫衣人,形成了无数股浪潮,手中弯刀向天,冷冽的刀芒,彷如恶鬼勾魂。 “杀——杀——杀——” 这肮脏的世界,必须由承天顺义者来一场彻彻底底的涤荡! 无数的紫色浪潮,朝着四散奔涌的手无寸铁的百姓,当头冲来。 然后出刀,冲杀,劈砍,不分男女老少,刀芒所指,血海尸山。 宛如魔鬼,嗜血而又疯狂。 无数无辜百姓,再未明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之时,已然被无数的弯刀砍中,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之中。 紫色恐怖,顷刻之间笼罩了整个龙台城。 大晋京都,繁华人间,摇摇欲坠,刹那成了炼狱森罗。 惨惨万人哭,戚戚鬼魂荡。 人间惨剧,最惨的莫过蝼蚁百姓! 司空府。 郭白衣、程公郡、郭白攸一脸肃杀和紧张,皆立于正堂之中。 不断地有斥候军士来报。 “报,南城出现无数紫衣凶徒,见人就砍,无论男女老少!” “报,西城出现无数自已凶顽——” “报,北城出现” “报,东城出现” “报,坊市出现” 无数斥候军士其快如飞,一个个紧急变故的奏报,宛如雪片一般,出现在郭白衣眼前。 郭白衣脸色惨白,应接不暇。 程公郡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质问道:“祭酒,你不是说这一切只是针对那些主公的政敌,惊天一炸,还可以理解,可是这些无端出现的无数紫衣人,是谁的势力?百姓何辜,何辜啊!” “我”郭白衣瘫坐在桌椅上哑口无言。 便在这时,魏长安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声喊道:“祭酒,祭酒,苏凌,苏曹掾和一个自称浮沉子的道士,已然冲进司空府来了,我阻拦不住!” 郭白衣忽的眼神一亮,大声道:“那是苏凌啊!何故阻拦,快让他到这里见我!” “我已经来了!”一声大喝。 两道白色身影疾风似火出现在正堂之中。 众人看去,这两人浑身烟尘,白色衣衫之上早已血迹斑斑,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他们自己的。 正是苏凌和浮沉子。 郭白衣刚想起身说话。 苏凌已然大步欺身向前,气血翻涌,一把将桌案掀翻。 稀里哗啦,军报情报滚落的到处都是! 苏凌声音冰冷,满腔怒火的斥道:“郭白衣,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何不阻止!为什么!”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苏凌,苏凌你冷静些听我说!” “冷静不了了,你们那些腌臜计策,老子也不想听一句了!我只问你,郭白衣,你妄称智计无双,岂可想到,那紫衣教、两仙教和承天观,将计就计,趁火打劫,想要凭着这一炸,制造混乱,从而控制京都,覆灭大晋么?” “苏凌——你说什么!紫衣教,承天观,两仙教?”郭白衣脸色刷白,一脸的惊骇! 苏凌昂然冷笑道:“你以为那些紫衣凶徒只是趁火打劫?我来问你,那劫持货船,偷运火药的,是不是紫衣教,他们的衣服是不是便是如今龙台肆虐的紫衣凶徒!” 一语点醒郭白衣,郭白衣倒吸冷气,胸口起伏,哇的一口血喷出体外。 “祭酒!” 慌得身边众人急忙来救。 郭白衣一摆手,急声大喊道:“郭白衣死是小,这些凶徒邪祟若占了龙台,大晋危矣!危矣啊!” 苏凌扫过正堂,见所有文臣聚集此处,唯独不见武将和萧元彻。 苏凌大急道:“司空何在?此危急存亡之时,他更应该出来主持大局!” 郭白衣摆摆手道:“司空现在别院,如今外面紫衣邪祟猖狂,断然是不能离了别院啊!” 苏凌无语,百个千个念头涌上心头,忽的正色大呼道:“白衣大哥,如今只有你承担这个重任了,眼下赶紧分派,镇压那些凶徒,恢复龙台秩序,绝了这乱象方好啊!” “这此等大事,只能是司空决断啊!”郭白衣犹犹豫豫,不肯说话。 苏凌忽的大吼一声道:“白衣大兄,我敬你英雄了得!如今只有你的威望才可主持大局,否则龙台危矣!大晋危矣!江山百姓危矣啊!” 浮沉子也大吼一声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到时不仅旁人,司空又能独善其身?” 郭白衣的神情逐渐恢复了冷静,忽的强自打起精神,朗声道:“罢罢罢!危局之下,我也管不了许多了,白衣便当得这力挽狂澜之人了!” 他忽的转头看向苏凌道:“苏凌,想你也探得不少消息,把你知道的快同大家将来,时间紧迫,言简意赅吧!” 苏凌忙正色道:“此次龙煌天崩,实乃承天、紫衣、两仙神权自居的邪祟联合所为,偷运炸药,暗修密道,才有龙煌台惊天一炸啊!他们的目标不仅是天子,更是大晋所有的门阀势力,妄图凭一炸将他们全部炸死,然后用手中武装,控制京师。京师有承天观,江湖有紫衣教,地方有两仙教。凭借他们的势力,进而裂土称霸!各取所需啊!” 苏凌知道,紫衣教轰炸龙煌台的事情由萧元彻和萧笺舒默许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捅出来的,否则一个消息走漏,不但自己,连萧氏的势力都要被连根拔除的干干净净。 郭白衣向苏凌投去一个感激的神色。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又道:“趁如今混乱局势,紫衣教、承天观、两仙教宵小又不能一时之间攻占整个龙台城和禁宫,白衣大哥,应迅速提调各方可用兵马,将他们统统绞杀!若让他们彻底控制了龙台和禁宫,则大势去矣!” 郭白衣闻言,忽的想起什么道:“天子呢?天子如何?” 苏凌这才镇定道:“天子已被我和浮沉子所救,现在一个安全所在,待龙台局势恢复,自会出来与诸位相见。我跟浮沉子沿路之上杀了无数紫衣教众,这才突围而来。” 郭白衣这才稳了稳心神,想了想道:“既如此,当提调五军督提府徐白明所辖、巡城司韩之浩所辖、暗影司伯宁所辖、京卫四营所辖,即刻大军镇压,缉拿叛党邪祟!夺回龙台的控制权!更要知会中领军,禁卫统领许惊虎拱卫禁宫!” 苏凌点头道:“此为上策也!” 程公郡忽的摇头道:“不好!如今大街小巷,皆紫衣贼人,我们如何传递消息啊!” “有我伯宁,何愁消息传不出去!”一声大吼,伯宁身形已然冲到大堂。 身后五十余名暗影司人皆刀明甲亮。 郭白衣这才神色一凛道:“好!伯宁来得正好,由你将这些军令传至各方营中,让他们速速发兵,直救龙台!” 伯宁应声允诺,忽的回头朝着五十余名手下朗声大吼道:“暗影司全伙,继承大公子遗志,今日不成功,便成仁!随我出发!” “喏——!” 伯宁方走,忽的司空府大门传来剧烈的拍打门的声音,咚咚之下,那大门几乎都要被拍的坍塌了。 “怎么回事?”郭白衣等人正自疑惑。 只见一个军卒浑身是血,爬将进来,声音凄惨道:“大事不好,无数紫衣凶徒,已然将司空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大门已然被砸坍塌,我等抵挡不住,他们已经冲了进来了,马上便到这里” 话未说完,那军卒头一歪,气绝身亡。 在场众人无不惊骇。眼神中更是透出了一丝慌乱。 苏凌闻言,肝胆俱裂,忽的从旁边墙上取下司空宝刀——七星刀。 大吼一声道:“诸位,我等身后乃是大晋江山子民,如今生死存亡,退无可退,当勠力同心,杀敌除祟,天佑江山,昂扬不灭!” 众人神色一凛,以郭白衣为首,众文臣已然“锵——”的一声抽出随身佩剑,脸上皆是决绝之色。 郭白衣大吼一声道:“诸位,今日之势,有死无生!萧氏荣光,亦有我等守护!来呀,随苏曹掾,出门迎敌!” 苏凌、浮沉子各持刀剑,两道白影已然朝着司空府门前直冲而去。 大厦将倾,何惜此身! 风雨若至,吾亦无惧,若涤荡,便涤荡个痛快吧!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一章 龙枪长啸,英魂长存 [] <a href=" target="_blank"> 司空府门前。 一紫衣身影,凭空悬浮。 手中巨剑,剑光凛冽,剑气逼人二目。 他的神情与这肃杀气氛丝毫的不相符。 倒是带着几分戏谑和随意,虚浮的身影,竟有些许的懒洋洋的。 身后是百余名紫衣杀手。 紫衣魇天,弯刀冷煞。 苏凌和浮沉子一左一右,各持刀剑与此人相峙。 苏凌心中泛起一丝无奈和绝望,看了看此人,咬牙一字一顿道:“凌——一——剑!” 凌一剑见是老熟人,忽的在半空中哈哈大笑道:“原是冤家路窄,好你个苏凌果真命长,龙煌台竟然没有炸死你,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不过,也就是多活片刻,怎么着,你是自裁于此,还是让本尊费些气力呢?” 浮沉子低声道:“这勾八玩意儿,好大口气不就是九品上而已,咱们两个联手,不一定打不过他!” 苏凌摇摇头苦笑道:“你以为他傻啊?他岂会一人战我们两个?他身后可有上百高手,你看看咱们身后,一个郭白衣,病秧子,另一个一点功夫都不会,出来也是送人头,除了程公郡多少会两招,但也丝毫不够看的啊” 浮沉子嘿嘿一笑,低声道:“别着急山人自有妙计!” 但见他踏前一步,朝着虚浮在半空的凌一剑唱了个喏道:“大仙,收了神通吧,总在天上飘着,也累不是” 凌一剑淡淡的朝他看了一眼,这才缓缓落在地上,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一翘兰花指道:“哎哟哟,我当是谁,这不是两仙教上仙浮沉子么?”说着,竟手指挽了个花,朝他点指道:“你这个人啊,好不晓事,如今这个局面,他们这群晋朝猪狗,还能反了天不成?不如你投效本尊,本座见你生的细皮嫩肉,倒也俏皮,干脆渡你还俗,做我身边的义子如何?” 浮沉子好一阵恶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差点将昨天的饭菜都吐出来了,暗骂了几声死变态,这才又笑呵呵道:“凌老怪,你的功夫呢虽然跌了境界,也好歹是九品上,你看看我跟苏凌都不够瞧的,你不会仗势欺人,打群仗吧,知道说你人多势众,不知道的以为你惧怕我俩,人多群殴,哎呦呦道爷都替你丢人!” 凌一剑闻言,脸色一厉,怒道:“对付你俩,我何须旁人,今天本尊便要你心甘情愿的投效本尊!”说着回头对那数百紫衣杀手道:“都不准上,谁敢援手,本尊拔了他的皮!” 然后又朝着浮沉子魅惑一笑,兰花指一指他道:“哎呦哟,你还是乖乖让本尊打两下屁股,放心,本尊疼你,不会出手太重的” 浮沉子一捂屁股,朝着苏凌一咧嘴,恶寒道:“这个老阴人,道爷受不了了,苏凌咱俩围攻他,莫要留手!” 苏凌沉声道:“我明白!” 但见苏凌一摆七星刀,刀芒一闪,顷刻已然纵至凌一剑身旁,斜肩铲背就是一刀。 凌一剑不躲不闪,阴阳怪气的叫了声来得好!忽的身形相左一撤,手中封天巨剑斜刺里朝着苏凌拦腰挥去。 苏凌大骇,好厉害的凌一剑!覆手之间便从守势变成了攻势。 苏凌不敢用手中刀招架,那封天巨剑的力量他是清楚的! 只得连挥三刀,向后疾退。 凌一剑直跟而上,刚要进攻,却听得浮沉子笑道:“老阴人,吃道爷一剑!” 但见浮沉子身形悬起,半空中剑划弧光,天河倒泄,直劈凌一剑头颅。 凌一剑只得舍了苏凌,封天剑剑尖朝上,直奔浮沉子的剑而去。 浮沉子心思有多鬼,见那巨剑比自己胳膊都粗,知道不得硬碰硬,忽的撤剑回身,飘落在凌一剑面前三尺之处,大叫一声:“慢!——” 凌一剑刚想进攻,听他一喝,这才收剑,疑惑的探头问道:“小心肝,你要作甚啊?不打了?” 浮沉子哈哈大笑,忽的两只宽大的袖子朝着凌一剑探来的头脸使劲甩去,大喊一声:“王八犊子!看暗器!土炮!” “土” 凌一剑刚然一愣,刚说了一个土字,便觉得两大股黄色土沫子自浮沉子的大袖之中喷涌而出。 他再躲已然不及,正被这两大股土沫子喷撒了个满头满脸。 整个人灰头土脸,眼泪直流,睁都真不开了。 喷嚏鼻涕齐出,呛得他嗓子眼、气管全是土。 苏凌哈哈大笑道:“浮沉子,你这一招土炮颇有老贱客的神韵啊!” 浮沉子偷袭得手,哈哈大笑道:“不能骄傲,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两人默契十足,趁他病,要他命! 一左一右,两道闪电般的白光直冲凌一剑而去。 凌一剑正自恍惚,忽的听到左右金风已至,顿时窝火带憋气,发起狠来! 忽的双手死命抓着巨剑封天,不管不顾的在身前抡圆了。 他视有障碍,这一下使出了浑身气力,浮沉子离得近,剑先到了,但被凌一剑一抡之下,连人带剑崩飞数丈,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屁股生疼。 可是凌一剑虽逼退了浮沉子,苏凌七星刀已然到了,这下凌一剑再想挡,却已不及。 一刀直冲向前,正刺入凌一剑左肩之上。 “嘭——”的一声刺入三寸,血流如注。 凌一剑吃痛不已,大吼一声骂道:“你们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本尊岂能与你们善罢甘休!” 浮沉子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坐在地上穷对付道:“什么下三滥不下三滥,对付你这种大阴人,死变态,能伤你就是高招!” “去死!——”凌一剑竟然半步不退,也不管刺进肩头的刀,此时他已抖落了满头土,右手封天剑清鸣一声,朝着苏凌直挥而去。 剑光缭绕,苏凌蓦地发现,剑气已然将自己锁死,根本避无可避。 浮沉子看得真切,一跺脚急呼道:“苏凌,小心啊——” 苏凌只得一狠心,抽刀而出,刚要抬手迎那漫天剑影,已然来不及了。 苏凌心中冰冷,直直的看着那巨剑封天当头砸下! 就这样死了么? 苏凌心中苦笑,只得一闭眼,等死而已。 “嘭——”的一声巨响。 苏凌蓦然睁开眼睛。 只见凌一剑倒飞而回,封天巨剑几乎脱手。 一人横在苏凌身前,白衣飘荡。 手中长枪,隐隐泛着幽紫色的电光。 “叔至!”苏凌惊喜大喊道。 来人手中紫电龙吟枪。 白叔至! 白叔至回头低声问道:“苏凌,你怎么样!” 苏凌点点头道:“无妨!” 白叔至点点头,这才转头,长枪一指,龙头枪芒闪动,气势冲天。 “凌一剑,你的对手是我!”白叔至声音冰冷,带着万般杀意。 “呵——原来是你!当年白家的漏网之鱼,今日还敢强出头!”凌一剑稳住身形,阴阳怪气的说道。 白叔至眉头微蹙,冷声道:“当年问剑谷勾结靺丸,妄图血染中原,我白家合全族之力,才将问剑谷绞杀,趁我们与问剑谷教众以及靺丸狼兵两败俱伤之时,你竟然突下杀手,可叹我白家四十九口,尽丧在你的封天剑下!” 白叔至声音悲愤道:“天道轮回,今日这灭门之仇,白叔至要全数向你讨还!” 凌一剑一阵狞笑,声音尖锐难听,他翻眼看了看白叔至道:“就凭你,你也配!” 配字刚一出口,手中封天剑蓦地悬浮半空,顷刻之间化为三道虚影大剑。 凌一剑持封天真身,剑光汹涌,直扑白叔至而去。 “紫电龙吟,给我破!——” 白叔至横枪在手,龙吟阵阵,化为一道白光,随着枪芒朝着凌一剑直撞而去。 两人顷刻之间缠斗在一处。 两人功夫只在伯仲之间,其实若不是凌一剑那场暗杀,降了些许修为,白叔至定不是对手,如今二人旗鼓相当,枪鸣剑啸,杀了个昏天暗地。 凌一剑身后的数百紫衣杀手见状,皆大吼一声道:“雷火涤荡,大德飞仙!杀啊!” 数百弯刀刀芒,若潮如涌,紫衣涌动,朝着司空府门前冲去。 妄图一冲之下,占了这司空府去。 苏凌脸色变了数变,自己一方除了他和浮沉子,其他人战力等同于零。 人单势孤,根本挡不住。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苏凌执刀在手,将这七星宝刀当做剑用,大吼一声道:“相思难挽一剑斩!给我杀啊!” 刀气纵横,直冲进紫衣杀手之中。 刀芒一闪,砍倒一片,刀芒一翻,血浪翻涌。 浮沉子见状,也红了眼,大吼一声道:“无量阿弥大陀佛,老剑客也杀上一阵!” 剑光冲天而起,来到苏凌近前,两人背靠背,互为犄角,同进同退。 只是这两人再勇,也架不住这数百人一起围攻。 眼看情势岌岌可危。 “踏踏——” “踏踏踏——” 无数声踏踏声响彻,大地震颤。 一声怒吼由远及近道:“苏凌兄弟莫慌,憾天卫黄奎甲到了!” “关云翀到了!” 但见两马趟帆,快如星火旋风,从长街街口顷刻冲了过来。 四蹄撒开,朝着这数百紫衣杀手的阵中直撞而入。 “啊啊啊——”惨叫连连,早有十数紫衣杀手未弄清何事,已然被这两匹马踏撞而倒,再踏之下,肠子肚子尽数流出,死状惨不忍睹。 这两员大将,宛如天将魔神,在这数百紫衣杀手阵中左冲右突,双铁戟翻滚,如泰山压顶,湮龙刀呼啸,如索命怒龙。 顷刻之间,放倒了数十人。 再往后看,五百余黑甲麾士,黑甲黑马黑旗,如一阵旋风般直抵而至。 这便是憾天卫的威力。 所向睥睨,威可憾天! 这数百紫衣杀手皆江湖人士,被憾天卫章法精妙的冲杀冲的阵型散乱,四散奔逃。 哭嚎惨叫,血浪如潮。 精锐对上杂鱼,杂鱼岂有还手之力。 屁滚尿流,萎靡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形势顿时逆转,司空府解围。 关云翀和黄奎甲冲到门前,翻身下马,仿佛两座门神堵在司空府门前。 风雨飘摇,司空府岿然不动。 凌一剑正自全力与白叔至抗衡,忽的觉着周遭一片大乱。 偷眼看去,才发觉己方紫衣杀手阵营,早就被憾天卫冲的稀烂,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他知道大势已去,便想抽身逃离。 忽的巨剑朝着白叔至猛攻三剑。 白叔至身形向后稍退,凌一剑纵身冲天而起。 下一刻已然跃至房顶,大笑道:“白叔至、苏凌,你们的脑袋本尊暂且记下,洗干净了等我来取!凌一剑走也!” 说罢,转身欲走。 苏凌大急,转头对关云翀大喊道:“云翀大哥,此贼乃匪首,切不可让他逃了!” 关云翀神色一凛,大吼一声道:“他逃不了!——” 也不见他纵身追赶,忽的湮龙刀以上示下,顷刻两刀。 “吼——”两声龙吟。 两道巨大的绿色刀芒直冲凌一剑而去。 凌一剑转身逃离,没有防备,那两道湮龙刀芒呼啸而至。 “轰——” 将那房顶整个掀塌。 凌一剑惨叫一声,身如落叶,直坠而下! “凌一剑!死来——” 白叔至人枪合一,身化一道流光,直冲凌一剑而去。 凌一剑瞳仁之中,白叔至宛如九天杀神,身化龙形,枪芒猎猎。 “嘭——”的一声。 凌一剑只觉哽嗓处一冷。 低头看时,那紫电龙吟枪已然整个贯穿了他的哽嗓咽喉。 枪尖处血殷殷,直透神魂。 凌一剑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哼,黑暗瞬间将他吞噬。 身体一软,扑倒在地。 白叔至撤枪。 “嘭——”紫电龙吟枪直搠在地上,紫芒缭绕盘旋。 白衣飘荡,白叔至负手而立。 龙枪向天,竟发出三声长啸。 他的眼中忽的泪眼迷蒙,颤声喊道:“爹娘!白门四十九口英魂不灭!今日你们的大仇,叔至替你们报了!” 轰咔—— 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困局何破 [] <a href=" target="_blank"> 众人合力杀退了司空府外的紫衣杀手。这才重又返回司空府正堂之中。 苏凌浑身是汗,其他人也是神情冷峻。 郭白衣眉头微蹙,来回的踱着步子,远处街上杂乱的呼嚎声、惨叫声不时的传来。 暴/乱仍在持续,邪祟仍在大肆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 苏凌一把拉了郭白衣,低声道:“想以紫衣教、承天观为棋,未曾想他们会有如此惊天阴谋吧,反倒成了他们的棋子了” 郭白衣长叹一声,压低声音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还望苏老弟以大局为重,莫要声张司空对龙煌天崩一事是知情默许的才是啊!” 苏凌长叹一声,低声道:“我明白” 他这才转回头对黄奎甲道:“奎甲大哥,你带了五百憾天卫回来,司空在别院的安危怎么办?” 黄奎甲忙道:“主公已然知道龙台生变,这才命我率憾天卫回援,至于别院那里,留下了八十多憾天卫精锐,那些贼人只是以为主公在司空府中,想来别院定然无事。” 苏凌这才心中稍安。 龙台城东城外,五十里。 龙台大山的分支在这里形成了三座较为宽阔的山梁。 居高临下,左中右三道山梁上,驻扎了三股不同颜色的旗幡军营。 左侧军营,中军大帐高挑一展中军主帅大旗——荆南侯,钱。侧面两展副帅旗幡,分别绣着两个大字——甘、程。旗幡皆为蓝色。 右侧山梁上军营,中军大帐高挑一展中军主帅大旗——安国侯,刘。 两侧亦有两展副帅旗幡,分别绣着大字——齐、文。旗幡皆为皂色。 这两处军营,规模均不算大,看连绵方圆的范围,大约均有二三百人。 中间山梁上,亦有一处驻扎的军营,却是比左右两侧军营的规模大上不少,连绵在山梁之上,旌旗飘摇,猎猎作响。 中军大帐亦有三面旗幡,正中帅旗,上书——大将军,沈。 左右两侧分别有两展副帅旗幡,上书——文、张。旗幡皆为红色。 从他们的旗号上可以窥测出,左右两厢的军营,左侧乃是荆南势力,荆南侯钱仲谋的精锐;右侧乃是扬州势力,安国侯,扬州牧刘靖升的势力。 两家地盘以荆湘大江为界,钱南刘北。 平素两家暗中较劲,虽有互吞之心,小摩擦不断,但好在明面上未撕破脸,倒也相安无事。 今日两家势力的主公亦应天子相邀,赴龙煌诗会去了,两家隔着山梁,各自歇兵。 中间那道山梁,兵锋最盛的,便是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的精锐,五百骑兵,号称天下无敌——长戟卫。 沈济舟与这钱、刘两家还算友好,故而列阵在中间山梁,也当为两家缓冲。 且说,中军大帐之中,帅案之上空无人影,原是沈济舟不在,也赴会去了。 而左右两侧,乃是两位身着重甲的副帅,正在笑着谈论着什么。 左侧身长八尺有余,孔武有力,往脸上看,无发光头,不仅如此,连眉毛和胡须均无,远远看去就像一尊无毛老怪。 此人便是副帅之一,号称渤海四骁之一——文良将军; 右侧那人身长七尺,虽是一身重甲,但却面目清秀,身体也不似文良看起来浑厚孔武,但目光深邃,颇有儒将风采。 此人便是沈济舟麾下,第一员儒将,渤海四骁之一——张蹈逸将军。 那文良是个火爆脾气,胸无点墨,却打仗勇猛,战场之上百十人不得近前。 却听他正在向张蹈逸抱怨道:“你说说,主公不准咱们饮酒,却偏偏去龙煌诗会,喝那天子的御酒去了,这也不知几日才回来,我这嘴里岂不要淡出个鸟来了!” 张蹈逸淡淡一笑,劝道:“文大哥英武,又是豪量,不喝些酒的确是有点缺了什么似得,只是主公临行前,将这五百长戟士全数托付你我二人,此处不比渤海,形势错综复杂,莫说单单一个根深蒂固的萧元彻,咱们左右山梁那两家也不是好惹的主啊!文大哥还是忍耐一些,待主公返回,能不赐你好酒喝?” 文良这才拨棱了几下大秃脑袋无奈道:“罢了,罢了,你这性子当然无所谓,我可是有点憋闷,不给喝酒,我待夜间出去打几只野兔,解解馋也好啊!” 两人正在说话。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响彻整个苍穹。 整个山梁大地都震颤起来,那巨响回荡期间,弥久不散。 张蹈逸和文良对视一眼,皆脸色更变,急忙出了大帐,循声看去,但见龙台城处浓烟翻滚,火浪滔天,尤其是禁宫方向更是一片火海烟尘。 两人面色一凛,正要呼唤手下,却见一个斥候急匆匆的跑来,见了二人忙跪下,声音颤抖道:“报!报两位将军,龙台城不知何故,竟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看方向,当是禁宫龙煌台,现下禁宫一片混乱,消息断绝,整个龙台京都也乱了套了,百姓四处逃难,还请两位将军示下!” “你待怎讲?龙煌台爆炸了?何人阴谋?主公如何?!”张蹈逸神色大变,一把抓了那斥候的衣领,大吼道。 那斥候一脸惊恐,汗如雨下,结结巴巴道:“龙台一片混乱,我等只能在外围打探,禁宫情形,实在不知,只是只是这一炸,火海四起,怕是主公主公凶多吉少啊” “混账!胡说什么!乱我军心,左右给我推出去斩了!”张蹈逸大吼一声,一脚将这斥候提到在地,早有左右军士,将那斥候按住,拖走了。 文良虎目怒睁,哇哇暴叫道:“好啊!好啊!我当这天子好心宴请主公,未曾想竟设下了这样一条毒计,看来主公凶多吉少啊!张蹈逸,咱们应当速速提兵踏破龙台城,闯进宫去,救主公啊!” 张蹈逸神情数变,电光火石之间思绪翻涌,默然无语。 文良脾气火爆,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忽的回了大帐,取了自己的瓦棱双锏,大吼一声便要前去集合军队。 张蹈逸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急道:“文大哥!且慢!莫要冲动啊!” 文良大吼一声道:“张蹈逸,我平素敬你是条汉子,如今事态紧急,你却是个惜命的孬种,你不去便守好军帐,劳资一人带兵踏平龙台!” 张蹈逸死死抓住文良不放,语重心长道:“文大哥!文大哥!莫要焦躁啊!这天子到底是个什么份量,你我皆知,他岂能有如此胆魄,定下此等毒计?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文良闻言,愣在当场。 他虽粗莽,但也还是有些脑子的,听张蹈逸说的在理,这才道:“那照你说,这龙煌台爆炸,到底是谁的毒计!” 张蹈逸眼神微眯,一字一顿道:“以我观之,萧元彻的可能更大!” “什么!好贼子!老子不取了他的脑袋,誓不为人!”文良大吼一声,还要前去点兵。 张蹈逸急道:“文大哥,且在听我一言!如今龙台局势混乱,主公又生死未卜,我等贸然出兵,若主公有事,当算师出有名,可是若主公平安无事,咱们贸然出兵,若被别有用心之徒抓住不放,这罪责,你我倒也无所谓,主公将如何自处啊!” 张蹈逸苦口婆心又道:“文大哥,这些咱们都不考虑,可是龙台可是大晋京都,城防坚固,我们这些长戟卫皆是骑兵,陆上奔袭,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若攻城,怕是不擅长的,假定这就是萧元彻的毒计,迫我们出手,他必然有重兵等着我们,到时候攻城攻的下攻不下,还在两说,可是我们岂不是落入了他的彀中了!” “那你说怎么办?出兵不行,不出兵干等着么?主公难道就不救了么?”文良一脸气闷,朝着龙台城方向直挥拳头。 张蹈逸沉声道:“兵是肯定的要出的,城也是要打的,只是时机未到,再等等!” “等什么!再等黄瓜菜都凉了!”文良急的如热锅蚂蚁。 张蹈逸抓了文良的手道:“兄若信我,随我到大帐之中等候,料想不出片刻,必有结果!若到时还是没有结果,兄若出兵,蹈逸必不阻拦!” 文良没有办法,只得憋着气,跟张蹈逸重回大帐,勉强坐在那里运气。 张蹈逸面沉如水,目光冷峻。 过了片刻,忽的帐帘一起,有人飞报道:“报!报两位将军,有荆南侯麾下甘锦帆、程公晋两位将军和扬州牧麾下齐玳、文铁铮两位将军求见!” 张蹈逸这才淡淡一笑,笃定道:“等的就是他们!快!快请” 司空府正堂。 众人正在休整,忽的门口其快如飞的闪进一个斥候,连滚带爬的跌撞进来,满身是血。 众人见状,皆神色一凛,知道定然有大事发生。 但见这斥候见了郭白衣,纳头拜倒,神情慌乱道:“报!报祭酒,大事不好了!” 郭白衣眉头一皱,急道:“快讲!” “渤海沈济舟麾下大将文良、张蹈逸;扬州刘靖升麾下大将齐玳、文铁铮;荆南钱仲谋麾下大将甘锦帆、程公晋三家兵合一处,如今正在猛攻龙台东城门!城门校尉郭准见事态紧急,特命属下,杀出紫衣教重围,前来秉报!” 郭白衣闻言,双手颤抖,腾身站起,急道:“可有交战?” “未有!他们三家兵合一处,约有千余人,皆是精锐。郭准校尉料敌势大,未敢轻出,只命高挑吊桥,死守东门,可是他们再若猛攻,东门恐怕” 郭白衣点了点头,沉声道:“你速回去,告知郭准,切勿出击,援兵即刻便到!” 那斥候应诺去了。 待他走后,郭白衣面色阴沉,如今形势严峻,巡城司、暗影司、五军督提府、京营卫所有能用的兵力全数在城中镇压那些紫衣教暴徒的叛乱,一时半刻绝对抽不开身,却未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郭白衣束手无策,如今已然无兵可用了。 苏凌忽的起身,沉声道:“东城城门校尉郭准处还有多少人?” 郭白衣道:“约有二百余人!” 苏凌点了点头,转头对黄奎甲急道:“奎甲大哥,紫衣逆贼已然逃散,又有各处军马围城镇压,想来司空府无大碍了,苏凌以为分一百憾天卫留守便可,剩余四百憾天卫,奎甲大哥都带着,驰援东城门!务必不使那三家军兵进城方好啊!” 黄奎甲看了一眼郭白衣,郭白衣点点头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奎甲切记,若战,战场必在城外,若这群狼兵进城,怕是龙台即刻陷落啊!” “黄奎甲明白!俺这就去杀了这群鸟人!”说罢,黄奎甲手提双铁戟,便要出了正堂带兵去东城门。 苏凌思绪连连,忽的出声道:“奎甲大哥且住!我有一计,诸位参详!” 他话一出,郭白衣、郭白攸、程公郡皆眼神不错的看着苏凌。 苏凌神情丝毫不慌乱,沉声道:“扬州刘靖升和荆南钱仲谋,两人势力,只隔了一道荆湘大江,且钱仲谋之父钱文台更是死于刘靖升手下大将黄江夏之手,他们两家,眼下虽表面和平,但不和由来已久,我意,当派一智勇之士,随奎甲大哥一同到东城门,缒城而下,去到甘锦帆的营中,以言挑拨之,到时他们结盟自乱,东城门之危可解!”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大赞。 郭白衣拍手赞道:“苏凌此计甚妙,只是当派何人前往?” 苏凌神色一凛道:“苏某,当仁不让!”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三章 烈马白衣,少年追风正当时 [] <a href=" target="_blank"> 苏凌话音方落,黄奎甲一跺脚道:“嘿!还是苏小子厉害!如此便跟俺前去吧!” 苏凌点头,刚想离开。 郭白衣却出言道:“慢!苏凌,城内形势错综复杂,我一人恐独木难支,你万不可离开啊!还需另派人选!” 苏凌一愣,抬头看了看浮沉子,嘿嘿一笑。 浮沉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道:“苏凌,你别打道爷主意,刚才道爷吃了凌一剑那死变态一招,摔得如今屁股还疼呢,可干不了这个事,再说我这人向来不着调,那钱仲谋貌似又跟我师兄有着莫大的关联,我可不去送死!他要知我帮着你们,到时我回不回得了两仙坞还是两说呢!” 苏凌想了想,觉得浮沉子说的有理,正自为难。 旁边程公郡忽的走出来,沉声道:“若诸位信得过我,公郡愿往说之!” 郭白衣大喜,点头道:“公郡智勇双全,早年亦曾领军上阵,这个人选非公郡莫属啊!” 苏凌也点了点头。 程公郡这才神色一肃,朝着众人一拱手道:“程公郡,定不辱使命!” 程公郡随着黄奎甲带着四百憾天卫精锐,朝着东门,如风似火的去了。 正堂之上,只剩苏凌、浮沉子、郭白衣、郭白攸(白衣族侄)、魏长安、白叔至等人,静听各方讯息。 正堂之上,气氛压抑到极点,无人说话,神情冷峻。 就是平素吊儿郎当的浮沉子,此刻也是眉头紧锁,一脸的严肃。 正堂寂静,那外面大街小巷的喊杀声、奔走呼号生、惨叫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弥久不散。 不绝于耳,闻之心惊。 苏凌长叹一声,忽的缓缓吟道:“龙台如聚,火浪如怒,山河江山万里路。望京都,意踌躇。伤心旧朝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吟诵的缓慢苍凉。 郭白衣等人闻听,恍恍间,如摧心肝! 倒是浮沉子脸上若有笑意,偷偷白了一眼苏凌。 只是苏凌方吟完这些,便觉得四周方圆有些一样。 安静,极为的安静。 呼嚎声、惨叫声、兵器撞击声等等等等,所有的声音,仿佛在顷刻之间消失殆尽,仿佛所有的乱象、屠杀皆不曾发生一般。 一切诡异的平静而又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忽的有人飞速来报道:“报,东城紫衣暴徒已然全部镇压,除少数遁逃,死者不算,生者皆为俘虏!” 郭白衣刚想说话,又有人飞报前来道:“报,西城” “报,南城” “报,北城” “报,坊市” 顷刻之间,龙台城各处斥候均飞速来报,将整个司空府大堂站了个满满腾腾。 郭白衣闻言,各处均已安定,这才神色难掩激动,仰天大笑道:“宵小授首!我司空府麾下天军兵锋何人能抗!大局定矣!大局定矣!” 不仅是他,郭白攸、魏长安等人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皆大笑起来。 可是唯有一人,面色却愈发阴沉,怔怔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语皆无。 眼神冷冽,带着万分的疑惑和不解。 正是苏凌。 郭白衣转头笑问道:“苏老弟,如今大局已定,你怎生如此模样,莫不是不相信我们的大军掌控局势的实力么?” 苏凌长然一叹,声音低沉道:“非也!大军正统,那些宵小怎么会是对手,只是” 郭白衣闻言,看了看他,方道:“只是?只是如何?” 苏凌一字一顿道:“快!太快了!” 浮沉子闻言,高声道:“苏凌,这还快啊?外面从未下雨,到如今雨都停了,已近次日平明了,一夜都快过去了,每一刻皆为煎熬,道爷都快精神分裂了,你还嫌快?” 苏凌摇头,声音低缓,一边思忖一边道:“真的不快么?诸位试想,那紫衣教、承天观、两仙观三家,精心谋划,想来谋划已久,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密道、火药、龙煌台此间种种,更是大费周章,以我观之,必然所图甚大啊!可是围攻司空府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却只有凌一剑一人称的上高手,其余人不过是普通杀手而已,一冲之下败亡的彻彻底底,这且看做是低估了咱们的实力,可是龙煌天崩,罹难的大臣才子不计其数,天子几乎都蒙难了,如此声势,岂能是寻常的暴/动?再有,龙台城遍地突现紫衣暴徒,见人就杀,整个龙台被他们搅得地覆天翻,我们只是仓促应对,便能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平定暴/乱,龙台各处皆安?” 郭白衣闻言,低头沉思不语,忽的抬头急问道:“苏凌老弟的意思是” 苏凌神情凛冽,语速也快了不少道:“若不出我所料,他们定然在酝酿更大的惊天阴谋,若没有后手,这便是毫无意义的闹剧啊!” “所以这场惊天变乱,远远未曾结束!” 他此话说的在理。 郭白衣和郭白攸皆是智计无双之士,如何听不出苏凌所言极有道理。 郭白攸吸了口气,沉声道:“敢问苏曹掾,那如你所说的更大的阴谋当是什么?” 苏凌思虑良久,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只是诸位试想,紫衣教等到现在只出现了一位匪首,便是死鬼凌一剑,剩余的人呢?那个另外的护法燕无归哪里去了?据他们手下所说,似乎还有一个紫衣教教主,此人一直身份成谜,到现在仍不知是谁,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不露头么?还有,我的情报,既是承天观亦参与此事,那观主瑜吉,岂能安坐承天观中?如今此人在何处?更有两仙观还有一个负责此事的观舸,乃是两仙教实质的二号人物,此人自官兵围剿两仙观,便下落不明,如今又在何处呢?” 众人闻言,皆瞠目结舌。 他们的脸色从惊喜渐渐的变成了忧心忡忡。 白叔至忽的起身道:“如今瞎猜,亦不是办法,白某愿出府,到龙台街市巡查一番!” 苏凌感激的看了一眼白叔至道:“白大哥,如此甚好,能者多劳,如今咱们是灯下黑,倒不如主动出击的好,那就辛苦白大哥走一趟,只是切记,若碰到我说的人中的任何一个,不要交手,火速返回,我们从长计议!” 白叔至点了点头,提了紫电龙吟枪,纵身跃上房顶,三晃两晃,踪迹不见。 众人心中沉重,坐在堂中半晌无语。 郭白衣忽的叹了口气道:“如今不管如何,主公的大军总是控制了些许局面,司空府不可无当家人,我意还是尽快到雪衮别院接了主公和璟舒女公子回来,也好主持大局啊!” 众人点头。 苏凌正自想着心思,忽的听到郭白衣此话,蓦地站起,脸色变了数变,急声问道:“白衣大哥,你方才说什么!” 郭白衣一愣,这才又道:“我说,接司空回来主持大局,怎么苏兄弟又不同看法?” 苏凌急忙摆手,神情愈发惊骇阴沉,急道:“上一句,你说司空别院还有个名字叫什么?” 郭白衣一脸疑惑道:“雪衮别院啊!” 苏凌一激灵,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惊骇道:“不好!这下真的大事不好啊!” “什么你说什么!” 郭白衣、郭白攸、魏长安见苏凌从未有过如此惊骇的表情。 皆出口急问道。 苏凌神色越发寒冷,沉声道:“司空别院又名雪衮别院,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郭白衣忙道:“雪衮二字,起源于数年之前,主公迎天子于灞城灞上,居高临下,眼望滔滔灞水连绵不绝,撞石飞花,犹如激雪,故而挥毫提了两字为——雪衮。我曾出言提醒,衮字缺水三点。主公抚掌大笑说,一河流水,岂缺水乎!后来主公修建司空别院,征别院名号,天下皆献之,主公皆以为不中意,忽的想起那雪衮二字,偏别院正院,修一假山悬泉,颇有灞水当年其势之一二也,故主公取司空别院为——雪衮别院!” 郭白衣看了看苏凌道:“怎么,苏老弟对这个雪衮别院之名,怎生如此感兴趣?” 苏凌须发皆炸,眼中满是凛冽寒意,忽的一把拽过浮沉子,朗声道:“浮沉子,你可当记得那个疯子玄阐那句谶的前两句” 浮沉子被苏凌从未有过的神情吓得脸色一白,哆哆嗦嗦的道:“道爷之前记得,被你一吓,全忘了!” 苏凌一字一顿道:“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半字不差!”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浮沉子点点头,不以为意道:“背的挺溜,咱们不是破译出了这谶是要炸了龙煌台的意思么?” 苏凌猛地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仅仅是指龙煌台么?浮沉子,你好好想一想” 浮沉子嘶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念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 忽的停顿不言,抬头来,已是满脸惊骇的看着苏凌道:“雪漫人间雪!” 苏凌使劲的点头道:“我原以为所谓雪漫人间,或许是约定了这一炸的时间,当为冬日雪时,可是眼下已然立春,我便以为只是为了凑四句谶,故作高深” 苏凌猛然抬头,眼神已满是赫赫之意,沉声道:“直到,白衣大哥方才言讲,司空别院,又名雪衮别院!” “我勒个去!这麻烦了啊,苏凌!”浮沉子大骂一声,一蹦三尺高。 苏凌声音如刀如冰。 “原来这群混蛋,不仅要炸禁宫,还要炸” “雪衮别院!” 他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郭白衣更是瞬间跌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惊骇失措。 苏凌不再多想,想也是浪费时间。 毅然决然之下,快刀斩乱麻。 但见他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流光冲到院子里,大吼一声道:“快,马来!” 早有马倌牵了一匹乌骓烈马。 苏凌翻身上马,大吼一声道:“苏凌现下飞马前往司空别院,但愿来得及,否则,司空危矣!” 但见他一勒马缰,那马唏律律的长鸣,前蹄仰空。 苏凌挥鞭在手,白衣长风,马上少年,神情激荡。 “司空别院!好马儿,快一点,再快一点!” 烈马乌骓,四蹄蹚帆,撞出司空府,如星似火直奔司空别院去了 司空!苏凌来也!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道 [] <a href=" target="_blank"> 五官中郎将府。 萧笺舒面沉如水,坐在长椅之上。 身旁独孤袅袅一身粉色纱衣,正用玉手摇了小扇,小炉之上,一鼎茶壶冒着氤氲的香气。 她见茶烹的火候刚刚好,这才摘了茶卮,将茶壶提在手中,一道清冽的茶水从壶嘴处倒出,满室皆香。 独孤袅袅曼妙的身姿缓缓站起,薄纱轻动之间,幽香阵阵。 幽香浮动间,她婀娜的身姿已然来到了萧笺舒的近旁。 “夫君,饮茶” 萧笺舒淡淡的看了一眼独孤袅袅递来的茶,轻声道:“不饮” 独孤袅袅略微怔了怔,方又浅浅一笑道:“这么好的茶,夫君不饮,岂不是浪费了么?” 萧笺舒不语,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独孤袅袅扑哧一笑道:“夫君这是怎么了,龙煌一炸现已大功告成,我想此刻禁宫早已一片混乱了,到时候夫君和父亲出面,力挽狂澜,无论是声望抑或权柄,当如日中天,夫君因何事不快呢?” 萧笺舒满腹心事,一叹道:“虽如此说,但我亦听斥候来报,京都龙台同时出现大股紫衣教的人,兴风作乱,屠杀百姓,他们欲意何为?” 独孤袅袅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哦?竟有此事?紫衣教莫非另有图谋不成?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些宵小之徒,咱们大军镇压下去,不消半刻,他们必定土崩瓦解,夫君何必烦恼呢?” 萧笺舒仍是眉头紧蹙道:“话虽如此,然而,屠戮无辜百姓,亦非我之本心也!但等温先生前来,我当详细问一问方好。” 便在此时,但听门前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萧笺舒和独孤袅袅抬头看时,却见门前人影闪动,一灰褐色长衫的青年书生,缓步而来。 正是温褚仪。 萧笺舒这才朝他微微点头道:“温先生来了,就请坐吧。” 温褚仪谢过,与萧笺舒对面而坐。 独孤袅袅恰到好处的递了一卮香茶,温褚仪忙双手接过,饮了一口方道:“公子深夜唤褚仪何事啊?” 萧笺舒不动声色道:“温先生,按照你的计策,那龙煌台已然化为焦炭,想来父亲也已撤回别院去了,不知下一步当如何啊?” 温褚仪点点头,淡笑道:“此事容易,待龙台乱起,司空和公子再现身,力挽狂澜,龙台可定,凭此功绩,定当万民传颂啊!” 萧笺舒似乎不以为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温褚仪道:“只是,京都龙台城为何会突然窜出无尽的紫衣教暴徒,烧杀抢掠,搞得整个龙台城风雨飘摇,更有沈、刘、钱三家猛攻东城门,不知此间事,温先生是否料到了呢?” 温褚仪神情不变淡淡道:“此事,我亦听闻,只是司空大军已然前往镇压,如今早已风住雨歇了,那些紫衣狂徒不堪一击尔,再者东城门之危,亦有黄奎甲将军亲提憾天卫精锐前往,城防坚固,他们那些人,说实话,实在不够看的。” 萧笺舒闻言,低头思虑片刻,忽的抬头问道:“不知先生可知,亦有紫衣凶徒围攻司空府之事?” 温褚仪点头道:“已然听说了,然而,乌合之众,那凌一剑九品境界,也身殒当场,看来紫衣教不足虑也!” 萧笺舒默然不语,忽的似有深意道:“真就如此?可据我所知紫衣教、承天观、两仙观筹谋已久,想来不可能就这般草草收场吧。温先生,藏在他们身后的人,无论是那个护法燕无归,还是两仙观观舸,亦或者承天观的观主瑜吉,皆未曾露面,不知是真的就此结束,还是另有图谋呢?” 温褚仪一愣,看着萧笺舒说不出话来。 萧笺舒忽的冲冲怒气,嗔道:“温褚仪,你真的当我是三岁孩童么?那紫衣教三家的势力,你知我知,我早就觉得他们尾大不掉,不可能就此草草收场,我来问你,龙台城的局势,开始时迅猛混乱,几有控制不住之势,为何顷刻之间便全数稳定下来,这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温褚仪眼神中阴鸷的光芒闪过,鹰眼之中带着些许杀意和凝重。然而他还是掩饰道:“公子所言,我亦想到了,只是,我以为定是天军所向睥睨,那些人” “住口!你以为这样搪塞我我便不知了么?温褚仪你到底背着我,与紫衣教、承天观、两仙教等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萧笺舒满脸怒气,声音已然如刀似剑。 “我”温褚仪头一低,一语不发。 “好啊!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不成?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私自行事,所谋的事情,是大逆不道,欲置我我于何地?”萧笺舒忽的拍案而起,眼神灼灼的看着温褚仪。 温褚仪头一低,一语皆无。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袅袅,拿笔,研墨!”萧笺舒忽的冲独孤袅袅喊道。 独孤袅袅从未见过自家夫君竟然发如此大的脾气,面色也没有了方才的娇艳如花,忙走到书案前,将纸铺好,拿了笔放在一旁,细细的研起墨来。 未等独孤袅袅研墨完毕,萧笺舒已然等候不及,一甩衣袖,大步走了过去,提笔在手,刷刷点点的在白纸上写了四句话。 温褚仪和独孤袅袅抬头看去,却见那纸上写着: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萧笺舒写完这四句话,忽的将笔掷在温褚仪的脚下,盯着他冷声道:“温先生大才,不如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四句谶到底该如何理解啊?” “这”温褚仪先是迟疑了片刻,这才道:“这四句谶,我已禀报过公子,是藏了龙煌天崩之事啊,公子怎么又问起了这个呢?” 萧笺舒眼神愈加冰冷,看着温褚仪的眼神如刀如剑,低吼一声道:“温褚仪,事到如今你还想蒙骗我不成?你那说辞,只是解释了后两句话,我且问你,前两句话何解?从速讲来!” 温褚仪的眼神忽的闪过一丝倔强,鹰眼灼灼道:“温某不知公子在说些什么!” “哗啦——”一声,萧笺舒将整个桌子都掀翻了,大吼一声道:“温褚仪,你想死么?” 温褚仪这才浑身颤抖,缓缓的跪在地上,仍旧一语皆无。 “罢罢罢!既然你不知道,我便试解说于你听!雪漫人家,承天顺义,这雪可是指的我父亲如今身在之处,雪衮别院不成?除了我父亲,便是承天顺义了,对是不对?”萧笺舒声音冰冷如刀,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冷冽杀意。 他不等温褚仪说话,忽的直追一句道:“温褚仪,你藏的后手,你不愿说,我替你说,我让你暗中联络紫衣教那三家,只说了炸了龙煌台,你呢,不仅图谋此事,还要图谋炸毁雪衮别院,致我父亲于死地,是也不是!” 温褚仪见自己的图谋被戳破,神情倒平静下来,忽的朝着萧笺舒大拜,沉声道:“温褚仪该死,未将此事秉明公子,只是,温某一心所图,乃是为公子计也!” “温褚仪,你骗的我好苦!我就觉着区区一个龙煌台,怎生需要那么多的炸药,原来,你是要连带着整个雪衮别院都炸了!温褚仪你好大的胆子!”萧笺舒越说越气,忽的转出桌案,一脚将跪在地上的温褚仪踹倒。 慌得独孤袅袅赶紧一把将他拉住道:“夫君,夫君息怒,这也是温先生一时糊涂啊事到如今,已然无法改变了,夫君不如将错就错的好啊!” 温褚仪闻言,神色一凛,重又跪好道:“公子,公子!夫人所言极是啊!褚仪想着,那龙煌台一炸,龙台京都必然陷入一片混乱,司空各处兵马必然闻风而动,别院守卫必然空虚,此乃公子大有可为之时也,若别院也化为焦土,司空归天,这龙台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公子到时便可当仁不让,何须再等将来公子的壮志可酬啊!公子!” “你混蛋!”萧笺舒大骂不绝道:“你就是头冷血的狼,畜生!这天下何人知我萧笺舒也!这天下又怎么能离了我父亲萧元彻,不说那清流和保皇派将趁机做大,也不说城外还有狼兵攻城,单单这紫衣教、承天观和两仙教所展现的实力,我萧笺舒可能应付得了?你私欲熏天,竟然想起这么个狗屁计策,还要打出我的名号来,其心可诛!可诛啊!” 温褚仪目光冷冽道:“公子若想成大事,便总有踏上前台的这一天,如今事情发展,已然把你推向前台,公子何故自薄不前!这天下不仅有萧元彻,从今往后,他萧元彻已成过往,现在是继承司空之位的——萧笺舒!” 萧笺舒声音冷若冰霜,盯着温褚仪一字一顿道:“温褚仪,你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地步么?”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公子岂能妇人之仁!”温褚仪毫不相让。 “你!温褚仪,你枉为人也!我若为了江山,而罔顾父子人伦,不念兄妹之情,萧笺舒如何有脸面再活于煌煌世间!” 萧笺舒说完此话,眼中已然满是毅然决然,心中已有了抉择。 “门外,牵我的爪黄飞电!”萧笺舒神情冷峻,无比坚毅的大吼一声。 “唏律律——”烈马嘶鸣,一匹骏逸的黄骠马早被人牵了过来。 萧笺舒再不迟疑,一手夺了马鞭,翻身上马。 作势便走。 那温褚仪见状,忽的浑身颤抖,腾身站起,三步两步来到萧笺舒马前,迎着马头长跪于地。 “让开!——”萧笺舒坐于马上,低头喝道。 “公子,公子不可啊,这可是公子的机会,若错过了,再无良机啊!”温褚仪大声喊道,竟是丝毫不让。 “让开——,若再阻我,我认得你,爪黄飞电可不认得你!滚开!”萧笺舒又是大吼一声。 “褚仪纵使碎骨粉身,亦不能让!公子不为大业,倒也算了,可是此时若去雪衮别院,怕是未曾赶到,那别院已然被炸为焦土了!公子来不及了!”温褚仪大声道。 萧笺舒肝胆俱裂,怒目圆睁,朗声道:“温褚仪,你听着,无论何时,我萧笺舒也不做弑父之事!来不及救我父亲,我萧笺舒便在焦土之前,自刎谢罪!” 再看萧笺舒一拨马头,调转马匹,手中马缰使劲挥下,大吼一声道:“驾——爪黄飞电给我冲!雪衮别院!” 风驰电掣,萧笺舒一人一马直冲向雪衮别院而去。 那身影,竟有些许的九死不悔! 马声渐远,五官中郎将府一片死寂。 温褚仪跪在那里,一脸孤寂怅然。 幽香袭来,粉纱晏晏。 独孤袅袅将他扶起,朱唇轻启低声道:“先生啊,你还是不了解我夫君啊,笺舒这人虽然贪恋权位,可是他从心里还是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的啊,你所谋划的事情,便是他重生一次,也不为也!” 温褚仪抬首向天,缓缓的叹气。 “可是,公子此去,凶险啊那里可是埋伏了”温褚仪一脸凄然的担忧。 独孤袅袅神色一凛,忽的出言道:“温先生,若还念我夫君是你的主公,便想个办法补救啊,袅袅拜托了!” 温褚仪身体一颤,神色清明不少,颤声道:“为今之计,只能尽起五官中郎将营中军士,驰援别院,助公子一臂之力了啊!” 独孤袅袅闻言,神色一凛,郑重道:“我知夫君令符在何处,待我取了,袅袅亲赴军营,调动兵马!”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试问鹿死谁手? [] <a href=" target="_blank"> 烈马追风,夜色之中,一白衣少年策马狂奔,马踏风疾,如雾如电。 片刻之间已经来到了雪衮别院门前十数丈处。 苏凌翻身下马,丝毫不敢耽误,疾步向门前走去。 看到雪衮别院依然无恙,想来那炸药还未炸,心中这才稍有安定。 他大步走到门前,早有憾天卫守卫将他拦住。苏凌蓦地掏出司空府金令,这些守卫这才忙行礼放行。 苏凌大步穿过前院,直入正堂。 正堂之中,萧元彻、丁夫人、萧璟舒均在。 除了他们,竟还有两员武将:萧子洪、萧子真。 萧璟舒第一个看到来者竟是苏凌,原本满是担忧神色,立刻消弭于无形,欣喜的走过来,拉了苏凌的手道:“苏凌,你竟然来别院了,我不知道龙煌台你没事吧!” 苏凌点点头道:“大难不死!” 萧元彻见是苏凌,这才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我本是找你了好久,却是找你不见,我可不是故意抛下你的,你不会怪我吧!” 苏凌一摆手,神情一凛,快步来到萧元彻近前,附耳低语了一番。 萧元彻起初还有笑意,可是渐渐笑意已然消失,到最后一脸的冰冷。 待苏凌说完,萧元彻眼中冷光连闪,低声道:“苏凌,你的话可属实?” 苏凌点头道:“司空,早下决断啊!若是晚了,怕是” 萧元彻忽的一摆手,打断苏凌,竟然面色如常,朝着萧子真和萧子洪一挥手道:“子洪、子真近前来!” 萧子洪和萧子真一脸疑惑,见司空呼唤,这才忙走上前来一拱手道:“主公有何吩咐。” “点齐憾天卫剩余人等,还有别院守卫,全数在院中集合!”萧元彻表情平淡,缓声道。 萧子真和萧子洪不明所以,但主公既然有命,皆应命而去。 丁夫人懂得夫君的心思,心中知道定是大事发生了,这才拉了萧璟舒在身边,低声道:“跟着娘亲,待会不要乱跑,若有什么事,去找苏凌,他可护你周全!” 萧璟舒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但见丁夫人一脸严肃,也点了点头。 顷刻之间,憾天卫和别院守卫均在院中集合完毕。 苏凌陪着萧元彻等人,走出正堂,来到院中,粗略看去,憾天卫加上别院守卫,大概有百余人。 还是太少了啊,谁知道那紫衣教三家朝这边来了多少人呢。 萧元彻点了点头,沉声道:“随我撤出别院!” 萧子真和萧子洪一怔,忙道:“司空为何要撤出别院,如今外面” 萧元彻一摆手,不容置疑道:“不必多说!速速离开!” 萧子真只得点头,朗声道“后队变前队,护着司空及家眷,撤!——” 众人刚行到第一道院子中,忽的无数浓烟自别院各处毫无征兆的弥漫开来。 更有无数的嘶嘶之声响起,响彻整个别院,闻之心惊。 那浓烟的味道无比刺鼻,竟是浓重的火药味。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别院中不知何处,竟然有炸药! “快走!——” 苏凌大吼一声,萧元彻也神情大变。 众人慌乱疾走。 萧元彻和丁夫人等刚走到大门前。 苏凌转头看去,却见萧璟舒还是因为身体娇小,拉在了最后面。 苏凌刚想翻身去接她。 便在此时。 “轰隆——”、“轰隆——”、“轰隆——” 三声震彻天地的巨响訇然炸开。 整个雪衮别院仿佛被翻了个底朝天,无数建筑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坍塌倾倒。 巨大的气浪,将还来不及踏出别院的人群顷刻掀倒在地。 石飞土荡,地裂天崩。 刹那间烈焰飞腾,整个雪衮别院成了滔滔火海。 “璟舒!小女娘!”苏凌大吼一声,迎着无边无际的飞石和剧烈的气浪,死命的、义无反顾的朝着萧璟舒的身前冲去。 他的眼中。 那抹淡黄,刹那之间就要被火海碎石吞没 大路之上,萧笺舒一人一马,策马狂奔、爪黄飞电如芒如飞。 父亲,等着孩儿,孩儿来救你了! 萧笺舒不顾一切的猛冲,手中的马鞭也不知挥了多少次。 眼中,亦是决绝! 只是正当他离着雪衮别院已然不远,似乎都能看一片竹林小亭之后,掩映的别院红墙了。 “轰——”、“轰——”、“轰——” 巨响震天,连番响起。 萧笺舒只觉耳中一阵轰鸣,瞳孔之中,那雪衮别院在不远处纷纷坍塌崩裂。 烟尘漫天,火焰如魇。 萧笺舒心中一颤,一头栽下马来。 那爪黄飞电也是受惊非小。 围着主人来回打转,唏律律的悲鸣个不停。 终究是晚了一步,终究是咫尺天涯! 萧笺舒浑身颤抖,眼含血泪。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司空别院门前的。 跪爬着,望着满眼的残垣断壁、灰尘涤荡,烈火翻腾。 “父亲!母亲!阿妹!笺舒来晚了!笺舒不孝啊!” 冷风呼啸,萧笺舒满眼疮痍,放声恸哭。 他双膝跪倒在地上,头深深的埋着,双肩颤抖不止。 想来是早已身形俱伤了。 便在这时,他的周围无声无息的出现了无数的紫衣杀手,更有道装打扮的道士。 紫衣遮天,犹如恶鬼幽灵。 弯刀凛凛,仿佛无常索命。 瞬间,如潮般的将萧笺舒包围。 东方天际,鱼肚惨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半空中,一个幽紫身影缓缓浮现,虚浮在半空之中,宛如嗜血的恶魔。 声音桀桀似鬼,洋洋得意的大笑道“萧笺舒,萧公子,怎么哭起来了,往日的威风何在啊怎么今日成了阶下囚了,哈哈哈哈!” 萧笺舒霍然抬头,一眼看见,这无数如潮的紫衣杀手和道士正上方,那个缓缓飘动的幽紫身影。 他牙关紧咬,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燕无归” 半空中的燕无归哈哈大笑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逞威风不成?算了看在你家那个独孤袅袅风姿魅惑的份上,等我去你府上占了她这美娇娘,在我身旁追欢取乐,你嘛,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萧笺舒眼角瞪裂,蓦地起身,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惧意道:“观舸呢?还有瑜吉那个老怪呢!” “无量天尊萧施主别来无恙啊!”随着一声稽首。 观舸和瑜吉两人皆着一身玄黄道袍,阴恻恻的一左一右走到了萧笺舒的近前。 瑜吉冷笑一声道:“萧施主哦,机关算尽,反误了尔等性命,我这一箭双雕之计,您觉得如何啊?” 萧笺舒啐了一口骂道:“卑鄙小人!你们就不怕司空府天军前来剿灭尔等么?” 观舸哈哈大笑道:“哎呦呦,萧公子怕是还未睡醒吧?是不是美人怀温柔乡里待的时间长了?忘记了什么?司空府天军?你是说在东城门激战的黄奎甲和憾天卫,还是说被我们牵着鼻子在京城各处乱撞的那些蠢货!” 瑜吉也阴恻恻的笑了起来道:“司空?司空何在啊?怕是如今命丧在这废墟之中,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吧!” 忽的瑜吉脸色一冷道:“萧笺舒,事到如今你还不让本观主手起刀落,打发你轮回!难道还要我们费事不成!” 此时此刻的萧笺舒,已经有些万念俱灰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悲愤、壮烈、恼怒,更有无边无尽的悔恨。 萧笺舒缓缓抽出手中佩剑,眼中满是悲怆之意,缓声道:“萧笺舒好恨,错信了尔等阴谋宵小的话,才铸成今日大错!” 他忽的眼神决绝,将佩剑一顺,直指这三人道:“今日萧笺舒犹死而已!然而死之前,我萧笺舒堂堂司空嫡子,绝不屈辱,便是死,也要站着死!” “你们,一起上吧!”萧笺舒大吼一声,剑芒凛冽,映照着他求死的决心。 “哈哈哈就凭你!萧笺舒,那我等就打发你见你的父亲吧!” 观舸和瑜吉两人缓缓向后一退,半空中的燕无归朝着无数的紫衣杀手轻轻摇了摇手指,声音阴森道:“给你们十息时间,将萧笺舒的头颅砍下来,得其头者,敕封护法上仙!” 那群紫衣杀手闻言,眼中皆射出贪婪的神色,仿佛萧笺舒便是他们眼中的美餐。 “杀——杀了他!”紫衣杀手人群爆发出阵阵嗜血的呼号,如潮狂涌,弯刀闪着杀戮的冷光,便要动手。 萧笺舒横剑在手,双眼微闭,心中默默祷告,大哥、父亲、母亲、阿妹,笺舒杀几个乱贼,便来陪你们! 萧笺舒沉心静气,摆剑便要向那些紫衣杀手中冲去。 便在此时,紫衣杀手人潮之后。 忽的一声沉稳而洪亮的声音响起道:“哪个宵小,敢动我萧家儿郎!” 声音凛冽,弘弘浩大。 瑜吉、观舸、燕无归皆心中一颤。 这声音好生熟悉,似乎是 所有人惶然转头,朝着后面看去。 一看之下,满脸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 身后,十丈之远。 竹林深深,竹涛绿波,如浪翻涌。 竹林之下,站定了数个熟悉的人。 正中间一人负手而立。 中等身材,长髯虎躯。一脸凝重——萧元彻! 身旁一少年,面容俊逸,白衣胜雪——苏凌! 两边两员骁将,各擎大枪,百步威风。 萧子真、萧子洪! 再往后看,一百余精锐麾士,列阵于前。 长刀猎猎,冷矛烈光。 瑜吉脸上满是惊恐和不解,颤声道:“萧元彻你竟然没死!” 燕无归和观舸也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那紫衣杀手之中也嗡嗡的响起议论之声。皆有骇色。 萧元彻朗声大笑,一指他们,沉声道:“你们这群为祸人间的败类还未死,我萧元彻怎么能死呢” “可是方才已然炸了啊!”燕无归声音有些发颤道。 “那是个空别院,你们费些炸药,炸了些烟尘灰土而已就凭你们雕虫小技,岂能伤我!”萧元彻朗声大笑。 “这”瑜吉、观舸和燕无归,皆心神剧震,半晌无言。 萧元彻声音凛然,已有了俾睨天下之意,沉声道:“戏演到此时,也该到了收场的时候了。” “苏凌何在!” 白衣轻动,苏凌昂然负手。 “将这群野心勃勃之人,给我拿下!”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光明与黑暗,亦能携手 [] <a href=" target="_blank"> 苏凌心中一凛,暗中叫苦,司空你怕不是喝大了吧,让我老哥一个上去,跟观舸、瑜吉和燕无归三个斗? 莫说我一个人,就是再变出十个我捆到一起,也不是这三个老怪物的对手啊。 退一步说,就是我一个人敌得住这三个怪物,他们后面两三千如潮的紫衣杀手一拥而上,就咱们一百来号人,都不够他们包顿饺子的。 这御酒也不假啊 事到如今,赶鸭子上架,打肿脸充胖子,总不能怂了。 苏凌沉心静气,向前迈了几步,冲那燕无归三人嘿嘿一笑道:“哎呀呀,老三位,咱们怎么又见面了呢,您们挺好啊!” 观舸打稽首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苏凌,怎么,你想跟我们交手不成?且问你,我们两仙教那个叛逆浮沉子呢?为何不滚出来见我?” 苏凌嘿嘿一笑道:“你是说浮沉子?好像在两仙教中,两仙一个指的你们的掌教策慈,另一个便是浮沉子了吧,你不过是个护法,怎么舔着脸让他出来见你?不妨告诉你一声,你们此时此刻已经被司空漫天神兵包围了,他们都隐于这竹林周围,但等我一声令下,随时出来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苏凌信口开河,说的跟真事一样。 观舸这三人却是知道苏凌使诈的,可是他们身后两三千杀手可分不清楚真假,闻言,一阵骚动,脸上似有惧意。 观舸气的哇哇大叫道:“好小子,你使诈乱我军心,活该今日死在贫道手下!” 苏凌毫不在乎,哈哈大笑道:“老牛鼻子,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大脾气,当心你娶不到媳妇!” 观舸闻听此言,气的鼻子都歪了,自己本就是个道士,娶哪门子媳妇! 观舸大吼一声道:“谁也别出手,这苏凌交于贫道!我打发他上西天!” 话音方落,一道残影直奔苏凌而来。 左手单手一晃苏凌的面门,右手单掌开碑,以上示下猛击苏凌的右耳门。 苏凌见观舸一掌势大力沉,朝着左侧闪身躲过,后退一丈,朝着萧子真和萧子洪道:“大将督后阵,我不欺负你这上了年纪的人,两位将军,给我往死里揍他!” 说完,苏凌朝着萧元彻身边一闪,嘿嘿笑道:“司空,看我,多给你撑脸面!” 萧元彻笑骂道:“你这小子,怎么越来越坏了” 苏凌嘿嘿笑道:“能智取,当然不用蛮力,是不是!” 萧子真和萧子洪原本站在一旁,想着开开眼,见识一番曹掾恶斗,未曾想苏凌自个先跑了,把他俩给卖出来了。 就是挺突然 萧子真和萧子洪可不能退缩,两条大枪,一左一右,白蛇吐信,将观舸围在当中。 观舸丝毫不惧,掌山如海,跟萧氏双将斗在一处。 那观舸也是半只脚踏进九品的高手,萧子真和萧子洪七品巅峰,若是单打独斗,根本不是观舸的对手,可是两条大枪,又是刚猛的枪招,围了观舸,两条枪上下翻飞,枪气缭绕,将观舸困在当中。 观舸赤手空拳,本身就失了先机,萧子真和萧子洪皆是年轻勇将,宛如两头猛虎,枪招皆是杀招。 一时之间打了个难解难分。 贼众之中,承天观观主瑜吉有些沉不住气,他知道萧元彻之所以为枭雄,便是他手下的军队皆精锐,他料想自己城中的人,拖不了大军太久。 忽的高颂法号道:“无量天尊,苏凌,看你那么闲,不如陪我几个娃娃玩玩如何?” 但见瑜吉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时,念得挺缓慢,到后来声音愈加迅疾,也越发浩大。 吵得苏凌的脑仁都疼。 苏凌嘴上却是不饶人的,大喊道:“唐长老,莫念你那紧箍咒了!” 可是瞬间,苏凌便知道了这瑜吉老怪究竟在做什么,不由得脸色变了数变,暗道不好。 “不好!这老怪物要召唤他的提线玄甲!” 话音方落,但见对方道士阵营之中,七名年轻力壮,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道士,蓦地脸上出现了无比痛苦的神色。 “锵踉踉——”这七个道士手中弯刀皆尽落地,忽的伏在地上,痛苦的低吼起来。 头深埋在胸前,五官都已扭曲挪移了。 数息之间,异变陡生! “啊——”七声凄厉压抑的嘶吼过后,“咔咔咔——”撕裂的乱响过处。 再看那七名道士身上的道袍尽数碎裂。那七名道士轰然起身。 身形似乎更高更魁梧了,皆是身高过丈,强悍无比。 七名道士身上尽数出现了一身玄甲,玄甲似乌金,似玄铁,浑身直冒死寂的黑气。 宛如幽暗森罗中的魔神。 骇的萧元彻也倒抽一口冷气,低声道:“苏凌,这些是” “提线玄甲,之前我曾夜探承天观,那老东西就唤出了这玩意儿招呼我,被我卸了几个,今日怎么又出现了七名提线玄甲?” 瑜吉似乎听到了苏凌的疑问,双掌一翻,左三右四,七道若有若无的黑气正牵连着那七名提线玄甲。 他面容也变的暗红而狰狞,冷笑道:“你以为杀了我几名玄甲,我便凑不齐七名了么?不过是再豢养几名补充一下罢了!孩儿们,给我取了那小子的性命!” “吼——”七名玄甲昂然抬头,发出类似野兽的嚎叫,“嘭嘭嘭——”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颤动,朝着苏凌逼来。 苏凌头大三圈,暗道,早知道我去对付观舸了,这挺好,这七名提线玄甲自己更白瞎。 苏凌没有办法,大吼一声道:“事到如今,苏老剑客给你们拼了!” 一道残影,手中七星宝刀,放出七色霞光,直冲入七名提线玄甲之中。 未等七名玄甲反应过来,苏凌刀撩而上,七彩刀芒从下而上,凝成一道弧光,直扑正前方一名玄甲。 玄甲本就笨重,苏凌出手又快,这一刀正撩在那玄甲腹部。 听得“嘭——”的一声,那七星宝刀正砍在冒着黑气的甲胄之上。 苏凌只觉被震的手腕发麻。 定睛看去,砍是砍中了,却是未砍进分毫。 这怎么打刀枪不入啊! 苏凌正自叫苦,这被砍的玄甲一愣,发起蛮狠起来,一拳砸来,直轰苏凌胸膛。 与此同时,左右两名玄甲也同时挥拳朝着苏凌左右软肋轰了过来。 “我滴个天真就是怪物!”苏凌大叫一声,抽刀向后尽力甩身形。 顷刻之间后退了数丈。 三名玄甲重拳砸空。砸在地面之上,泥浪翻滚。 苏凌横刀而立,热汗直淌。 还未来得及喘气,另四名玄甲已然直扑而来,八个碗大的拳头,齐齐轰向苏凌。 苏凌见势不妙,只得使劲朝半空一纵,纵起一丈多高。 手上七星刀横扫而出。 “当当当当——”四声过去,宛如敲击编钟,扫中这四名玄甲的头颅,嗡嗡作响。 那四名玄甲只是身形稍微停滞,而苏凌只觉的虎口生疼。 苏凌破口大骂道:“瑜吉,你耍赖,这怎么玩!” 瑜吉哈哈大笑道:“不会玩,会死就成!” 便在这时,苏凌偷眼朝观舸那里看去,却见观舸身形如飞,在萧子真和萧子洪大枪间隙下,宛若游龙戏水,萧氏二将虽然勇武,却伤不得他分毫,倒是这老道抽冷子直攻几掌,逼得萧氏二将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苏凌暗自叫苦,自己虽然及时来报,萧元彻等人才幸免被炸,可是正欲离开,那萧笺舒又来了,情急之下只能来救。 虽说萧笺舒趁乱绕回了己方阵营,可是在这么打下去,自己这边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无他,人太少了,莫说他与萧子真萧子洪苦战两个老道已然吃力非常,那个腌乌龟还未出手。 万一逼急了,他再召唤出血蝠出来,那己方定然泉水等复活不可。 就算腌乌龟一旁观战,他们身后可是两三千的杀手,自己阵营就算憾天卫和别院守卫再能打,加起来也不过刚刚过百,两三千对上一百来人。 绝无胜算! 苏凌心中有些绝望,看来只能出其不意,把这三个头领先宰了一个,拖拖时间,万一那京都中被紫衣教的人领着玩跑酷的大军,有一支醒悟过来,驰援别院,那就缓解不少危局了。 苏凌不能多想,那七名玄甲已然并做一排,再次向自己压来。 苏凌瞥眼瞧见那瑜吉正全神操纵着七名玄甲,左右手上下翻飞。 心中暗道,原来这七名玄甲必须由这个牛鼻子操纵,若是自己出其不意,直捣黄龙,杀瑜吉一个措手不及,那七名玄甲没了操控之人,岂不是成了一堆废铁! 苏凌打定主意,装作一心对上这七名玄甲,嘿嘿大笑道:“七个怪物,老子拆了你们卖破烂!” 说着竟迎着七名玄甲的攻势而上。 两相相距不过数丈,苏凌七彩刀芒连闪,呼呼呼的划出三道如有实质的刀气,生生阻滞了七名玄甲攻来的步伐。 偷眼看去,见那瑜吉全神贯注操纵玄甲往前攻破苏凌的刀气防御。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时机来了! 忽的纵起身形,白衣悬浮在半空,作势朝着七名玄甲出刀。 瑜吉连掐咒诀,催动七名玄甲防御苏凌的攻势。 便在此时,苏凌向前的身形忽的一顿,横着一道白光,手中刀芒泼天,直冲左侧数丈外的瑜吉而去。 刀芒如星,身形如雾。 莫大的刀芒涤荡开来,半空中苏凌大吼一声道:“老牛鼻子,吃我一刀!” “相思难挽一剑斩!” 再看苏凌一刀化三影,三道如有实质的刀芒忽现,呼啸着从半空劈向瑜吉。 瑜吉正全力催持玄甲,未曾想这苏凌竟然舍了玄甲不顾,突然攻向自己。 “瑜吉,你死不死!”苏凌刀潮翻涌,如仙降世。 瑜吉大骇,只得双掌一扣,黑气尽散。 那七名提线玄甲顿时成了没有生机的树桩,愣在阵前,一动不动。 但见瑜吉口中念念有词,忽的双掌直立朝天。轰——的轰出一掌。 再看瑜吉周身,竟腾起了一道如有实质的金芒屏障。 苏凌全力一刀证砍在金芒屏障之上。 “轰——”的一声巨响。 刀芒撞在屏障之上,凛凛的气息四溢。 瑜吉身体一颤,蹬蹬蹬后退十数步,脸色蓦地有些发白。 苏凌更狼狈,被这相撞之力轰的倒飞而回,身形根本稳不住。 饶是如此,苏凌在掠过这七个玄甲头顶之时,还是不顾一切的大吼一声,使劲平生气力,一刀挥去。 正中一名已经成了木桩的玄甲的脑袋。 “嘭——”刀光过处,黑气弥漫。 苏凌倒飞向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苏凌顾不得疼痛,回头看去。 那名玄甲被苏凌一刀削了脑袋,那硕大的头颅飞上半空。 剩下的身子无声无息扑倒在地上。 “轰隆——”一声,仿佛倒了一堵墙,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 玄甲尽碎,没了脑袋的脖项上一个大窟窿,黑血嘟嘟直冒。 苏凌强自提气,一刀搠地,站起身来。 这才心中暗叹,总算是杀了一名玄甲。 那瑜吉稳住身形,见自己的一名提线玄甲被杀,顿时大怒,双掌一翻,手中六道黑气再现,大吼道:“提线玄甲,给我杀了那个苏凌!” “吼——” 六名玄甲再度激活。 只是这次,似乎看起来更加狂暴,周身黑气翻滚,恐怖无比。 那六名提线玄甲齐齐踏步,直冲苏凌而去。 苏凌如今稳着身形都站不稳,如何能再向前死斗。 忽的人影一闪,一人持剑昂然站在苏凌身前。 苏凌一眼看去,却是大大的意外。 来者非别,竟然是。 萧笺舒! 萧笺舒站在苏凌前面,低声道:“苏凌,在护我父亲这件事上,咱们目标一致!我替你抵挡一阵。” 苏凌心中大动。 看来萧笺舒还真不是十恶不赦。 至少在孝道上,还是个人物。 苏凌低声道:“二公子,你五官中郎将将营的军队呢?” 萧笺舒苦笑一声道:“来的匆忙,未来得及去调,但我料想,我夫人独孤袅袅定然会调兵前来,此时应该在来的路上!” 苏凌闻言,这才朗声道:“好!那我苏凌今日就跟二公子携手,先渡过眼前难关,等着公子大军前来吧!” 两个原本势如水火的人。 如今并肩而立,冷眼看着眼前的六名玄甲魔物。 一步不退!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七章 神威 [] <a href=" target="_blank"> 六名提线玄甲,黑潮翻涌,朝着苏凌和萧笺舒步步逼近。 苏凌不清楚萧笺舒到底武功境界如何,但料想他的剑术师父凌一剑也不会真的传他精妙剑术,想来顶多是个五品境界。 他也没有办法,五品境界也只能拿来顶上去了。 六名玄甲顷刻攻至,重拳如山,朝着两人狠狠砸来。 苏凌大吼一声道:“闪!” 苏凌和萧笺舒同时向左右两边急闪数丈。 那六名玄甲左右一分,各分出三名玄甲来,朝着苏凌和萧笺舒分别进攻。 苏凌只得挥刀向前,跟那三名玄甲缠斗在一处。 可是他明白,玄甲自身武力并没有多高,大约也就是五品上的程度,只是一身不明来路的黑气玄甲刀枪不入,加上他们重拳力猛,所以定然不能硬碰硬。 只得施展身法,仗着自己灵活,勉强抵挡。 回头看萧笺舒时,他心中不由得暗道糟糕。 萧笺舒本就缺乏实战,心中再过于紧张,虽方才闪过了玄甲的齐攻,现在被三名玄甲围了,六只重拳狠狠轰来。 情急之下,萧笺舒只得拿手中长剑抵挡。 苏凌暗道,萧笺舒,你白给啊! 你这长剑本就不是宝刃,普通佩剑而已,怎么能挡得住,他们重拳一击之下,你岂不要剑断人亡了么! 苏凌大急,疯狂挥刀敌住身前三名玄甲,大吼道:“萧笺舒,不要硬碰硬,快闪!” 萧笺舒心中猛地明白过来,可是他已然来不及撤剑抽身。 眼看惊天拳风直轰而来。 苏凌心中一凛,暗道,萧笺舒算是交待了。 不知为何,萧笺舒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好印象,可是真就到了危急关头,他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忍。 苏凌想要撤身来救,哪里来得及。 又在这个当口,只听当——的一声,苏凌回头看去,却见观舸一掌正中萧子真的护心镜,虽然萧子真人没大碍,但大枪已然撒手,扬在半空,一枪搠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形势突变。 苏凌救萧子真,萧笺舒殒命,苏凌救萧笺舒,萧子真不死也要重伤。 不对,别想着救人了,自己被那三名玄甲围困,已然岌岌可危了。 千钧一发之际。 眼看萧子真遭重,萧笺舒被重拳砸死。 不知为何,观舸的身躯似乎一颤,如遭重击一般,蹬蹬蹬的后退十数丈,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嘴角淌血,神情痛苦。 而那三名玄甲也顷刻之间似乎被无形的巨力所阻,拳虽高举,却如何也砸不下去。 萧笺舒和萧子真趁机后退。 萧子真更是寻机将大枪捡了起来。 忽的漫天的高颂法号,响彻天地,浩大恢弘:“无量天尊——!” 观舸、瑜吉和燕无归皆是脸色一变。 萧元彻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忽的哈哈大笑道:“老家伙,你还没死啊!早点出来啊,也不至于我如此狼狈。” 法号渐消,一人的声音渺渺传来,朗声笑道:“萧元彻,你没死呢,我可不能死在你的前面。” 苏凌茫然抬头,却忽的见前方,一道人影,倏忽急闪,三下两下便来到当场。 苏凌细细看去。 却见正是一个道士。 只是这个道士年岁并不大,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金簪别顶,一袭水蓝色道袍,上印一个偌大的八卦图案。 那八卦栩栩如生,似有真气流转。 右手打着稽首,左手拿了雪白拂尘,站在那里,宛如仙神。 苏凌这才闪身过来道:“这位仙长,你是哪位啊?” 这道士淡淡一笑道:“苏曹掾,贵人多忘事啊,你可曾记得,上次承天观前一场恶战,有人救了那林不浪么?” 苏凌闻言,眼前一亮,惊喜道:“原来你是” 他本想说穆颜卿的师父,却忽的想起穆颜卿的身份实在特殊,硬生生的改口道:“空芯道人!” 空芯道人哈哈大笑道:“苏曹掾记得贫道啊!” 苏凌连忙点头道:“不知林不浪” 空芯道人淡淡笑道:“无妨,如今在我的道场,他是个根骨资质上佳之选,更是被贫道收为关门弟子,料想不用多久,你和他还会再见面的!” 苏凌大喜,林不浪活着,还成了这空芯道人的弟子,他心中着实高兴。 苏凌哈哈大笑道:“苏凌多谢道兄了!” 阵营中间的萧元彻却是翻了眼睛,不满道:“苏小子,你胡乱喊些什么?这老道我都得叫声道兄,你也敢攀大” 苏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道:“空芯仙长,司空也要唤你道兄?不知仙长贵庚啊!” 空心道长满脸是笑,打趣道:“无量天尊,贫道还小,舔为道仙宫掌教,年龄么,不过一百挂零!” 苏凌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暗想这空芯道人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怎么竟然一百多岁了。 苏凌想了想,这才忽的记起,后世金大侠书里也有个人,似乎年岁也大,单比空芯道长看上去更小的多。 “原来道长是真·天山童姥啊!” 苏凌揶揄笑道。 空芯道长闻言,一脸疑惑道:“天山童姥是哪一个?” 苏凌忙道:“说来话长,道长先解决了这些玩意儿,咱们再好好唠嗑!” 空芯道长点点头道:“苏凌、笺舒公子、萧子真、萧子洪你们都退下吧,贫道跟他们说两句!” 苏凌和萧笺舒等人早就筋疲力尽,这才抱拳退回。 但见空芯道长气定神闲,朝着瑜吉、观舸和燕无归近前迈了几步,打稽首道:“无量天尊,诸位别来无恙啊!” 瑜吉、观舸和燕无归皆面色一凛,似乎对这个空芯道长十分忌惮。 观舸一抹嘴角血迹,平复了心气,这才沉声道:“方才我正全力对敌,忽的感觉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掌,可是你空芯暗中下手!” 空芯道人哈哈大笑道:“道仙宫,百步神拳无影掌,岂是虚名尔?不过到底是观舸仙长,挨了贫道一掌,竟然无碍,空芯佩服啊!” 观舸冷哼一声道:“你这么高的身份,暗中下手,不怕你们道仙宫声名扫地么?” 空芯道长不以为然的笑道:“观舸,莫要耍嘴,你是八品上,燕无归是九品,瑜吉更是九品巅峰,你们三个人若合力,怕是尚品宗师亲至,也讨不得半点便宜,为何欺负一群小辈?你们就不怕丢人么?” 苏凌闻听,震惊的看着空芯道长,听他的话,尚品宗师亲至,也讨不得便宜,而他竟然一人对敌。 言外之意,他的境界可比尚品宗师还要高。 苏凌忍不住高声道:“敢问空芯道长,您是不是已然无上宗师境了!” 空芯道长淡淡一笑道:“境界是什么?贫道没有境界” 苏凌一窒,好嘛,这波话自己接不了。 空芯道长神情一肃,打稽首道:“观舸、瑜吉、燕无归,你们三个是一个接一个跟贫道交手,还是一起上啊!” “无论如何,贫道奉陪!” 观舸大怒,他料想自己方才是全力对敌萧氏二将,未加留心,所以才中了空芯道长的百步神拳无影掌。 观舸也不跟瑜吉和燕无归打招呼,踏前一步,冷声道:“观舸不才,领教道长高招!” 说罢,身形一闪,劈面就是一掌。 空芯道长神情不变,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笑脸。淡淡看着观舸一掌袭来。 观舸见他竟然不躲不闪,暗道这空芯大概是个疯子,自己这一掌出手如电,两人又近在咫尺,若此时不闪,便再无躲闪的机会了。 观舸眼中凶光大盛,泼天一掌直轰而去。 “空芯!你托大了!” 可是他一掌轰下,却什么都没打着。 眼前空芯竟消失不见。 观舸心头一震,正自不解。 忽的淡淡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道:“是么?贫道怎么就托大了呢?” 观舸心神大震,刚想回头再攻。 “趴下!”一声清喝。 “啪——”观舸只觉的后背之上,一掌拍下。 观舸蹬蹬蹬向前跄了两步,无论如何也是稳不住身形的,倾倒在地。 背后火辣辣的疼痛。 翻头看去,却见空芯道人站在两丈之外,蓝衣飘荡,道骨仙风。 右手负手,左手仍持着拂尘,岿然不动。 观舸怒从心头起,脸色涨红。 自己怎么也是两仙教实权二号人物,何时丢过这人。 他蓦地翻身跃起,大怒道:“空芯,本仙长要将你挫骨扬灰!” 空芯道人负手大笑道:“好啊,我等着你!” 观舸双掌一翻,急攻而上。 与此同时,敌阵之中,燕无归阴恻恻的眼神冷芒连闪。 忽的悬浮在半空之中。 桀桀的怪笑响彻周遭方圆。 苏凌等人骇然抬头。 只见燕无归浑身被紫色宽大的衣衫笼罩,悬浮半空之中,浑身散发着破败的幽紫死气,宛如一只庞大的蝙蝠。 苏凌大骇出言道:“道长小心!这怪物要召唤血蝠了!” 话音方落。 燕无归宽大的袖袍一挥。 “呜哇——呜哇——!”的难听的叫声此起彼伏。 数不清的幽紫利芒光点从他衣衫各处如暴雨一般倾泻而出。 前有观舸重拳轰击,后有燕无归召唤而出的无数幽紫血蝠凄厉嚎叫,漫天漫地朝着他撕咬而至。 空芯道长立时陷入险地绝境。 只是不知为何,空芯道长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 忽的右手一扬,朝着观舸一挥,冷然道:“趴着别动,谁让你起来了!” “嘭——”的一声,观舸方疾纵而起的身体如遭重击,轰隆一声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观舸嚎叫一声,满地翻滚。 空芯道长淡淡一笑道:“这才听话!” 那口气仿佛老叟戏顽童。 顷刻之间,他蓦然转身。 抬头望去,漫天无尽蝠海,朝着自己涌来。 蝠眼血红,凄厉的嚎叫闻之心惊。 空芯道长一步不退,一打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开杀戒了!” 忽的左手拂尘悬浮而出,荡在身前,白光盈盈。 也不见空芯道长如何作势,只淡淡指了指那拂尘道:“起!——” 倏忽间,拂尘白光大盛。 那拂尘根根白丝线,不知为何竟蓦然疯狂涨开,越涨越长,齐齐向天。 仿佛刹那间千丝万缕,笼罩天际。 “缚!——” 空芯道长冷声叱道。 但见“叮叮叮——”的清响阵阵。 那千丝万缕竟直冲漫天蝠海而去。 不偏不倚,不多不少,每一个丝缕正缠绕在每一只蝙蝠之上。 那无数蝙蝠岂愿被困,上下乱撞,呜哇嚎叫挣扎。 可是这些畜生挣扎的越厉害,那千丝万缕便越如枷锁一般,将它们缚得越紧。 空芯道长仰头看了几眼,淡淡道:“火候差不多了!” 一道残影,来到拂尘近前,伸手一握,轻轻向身前一拉道:“一切幻像,退散!——” 但见漫天蝙蝠血海顷刻之间化为烟雾,升腾飘荡,顷刻云淡风轻。 再看东方天边。 云开,红轮初升。 空芯道长哈哈大笑道:“燕无归,你也给贫道趴下!” 话音方落。 悬浮在半空中的燕无归,如枯叶一般坠落在地上,惨叫连连。 空芯道长这才缓缓走回萧元彻和苏凌近前,一甩拂尘道:“司空,曹掾,我这两掌之威,如何啊?”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危局血战 [] <a href=" target="_blank"> 空芯道长一掌一个,将观舸和燕无归放倒在地,转身朝着萧元彻笑问自己如何。 萧元彻抚掌大笑道:“道兄风姿依然不减当年啊!灞城之下,战段白楼者无数,仅道兄可全身而退,想来这三人确实不在话下。” 瑜吉打了稽首,厉声道:“空芯,你也是我神权道门中人,为何要帮那萧贼?你难道就不想神权制霸天下的这一天么?” 空芯道长朗声大笑道:“神权?瑜吉、观舸,你们这群魑魅魍魉,残杀百姓,利欲熏心,算的哪门子的道门,你们何敢提神权二字,今日有我空芯在,容不得你们放肆!” 瑜吉脸色中出现一丝狠戾,忽的朗声道:“观舸道兄,燕护法,这空芯厉害,我们三人围攻与他!” 观舸和燕无归闻言,皆点头称是。 但见三人宛如三道流光直冲空芯道长而去。 空芯道长神情一凛,淡淡道:“三个人,我亦何惧!” 空芯道长高颂法号,催动身形与三人大战一处。 空芯道长赖以成名的招式便是百步神拳无影掌,只是若三人齐攻于他,他便不好施展此招式。 但见空芯道长催动自身真气,掌影如山,正是自创的道仙掌法。 一人独战三人犹自不倒。 瑜吉见合三人之力仍战不倒空芯,心中起急,忽的双掌一翻,六道黑气瞬间从双掌中冒出。 六名彷如木桩般的提线玄甲,忽的大吼一声,齐齐动了。 朝着空芯道长围攻而来。 空芯道人以一敌三,堪堪战个平手忽的六名提线玄甲又朝他攻来,他便有些吃力。 顷刻之间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苏凌大吼一声道:“萧家两位将军,此时不杀敌,何时杀敌,随我大战提线玄甲!” 言罢,手中一摆七星刀,七彩刀芒盛放,直冲提线玄甲而去。 萧子真和萧子洪也应声而出,一摆手中大枪冲向提线玄甲。 六名提线玄甲中,三名将苏凌围住,另外三名对上萧子真和萧子洪二将。 场上众人,分作三处,如走马灯一样打了个难解难分。 局势焦灼,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燕无归偷眼看去,却见萧元彻身边有功夫的人皆尽数出战,他身边只剩下军卒和一可以忽略的萧笺舒,心中暗忖,此时正是天赐良机。 但见他朝着空芯道人猛攻几招,忽的纵起在半空之中。 紫衣浮动间,天空中又翻涌起无尽蝠海。 “呜哇——”的凄厉惨叫过后,如潮的紫色蝠影在半空盘旋数息,争先恐后,呲牙咧嘴的朝萧元彻直扑而来。 萧笺舒脸色大变,大吼一声道:“憾天卫,御——” 一声令下,早有十个憾天卫挡在萧元彻身前,铁盾上举,风雨不透。 无数血蝠当头袭下,犹如暴雨倾泻,撞在铁盾之上,轰鸣声不绝于耳。 “轰——”一冲之下,两名憾天卫已然抵不住这泼天怪力,顷刻被震的口鼻蹿血,不省人事。 防御盾顷刻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数十血蝠一股脑的朝着这个大口子内撕咬而去。 萧笺舒大骇,大吼道:“换——” 剩余八个憾天卫以盾为兵器,上下挥舞,“嘭嘭嘭——”朝那数十只蝙蝠死命的砸了上去。 那些蝙蝠不会躲闪,只知道不顾一切的撕咬人肉,吸人鲜血。 被这八个憾天卫手中铁盾一砸之下,顿时砸为齑粉,幽紫色的腥臭鲜血在铁盾上到处流淌。 可是半空之中仍有数不清的血蝠,前赴后继,凶悍的朝着这八名憾天卫涌来。 这八名憾天卫由于失去了铁盾做掩护,顷刻之间被漫天冲来的蝙蝠包围,几声凄厉的惨叫过后,被这些血蝠撕咬的面目全非,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手脚、脸各处的皮肉一点不剩,只剩森森白骨,凄惨可怖。 那些血蝠一顿美餐,更加疯狂,凄厉的啼鸣之声更甚,再次翻涌如潮,向萧元彻撕咬过来! 慌得萧笺舒再次大喊道:“憾天卫,御——” 萧元彻身后又有十名持盾的憾天卫麾士,大喝一声,跃上前来。 双手将铁盾高举过头顶,再次形成了十人盾阵,将萧元彻护住。 这十个人满眼悲壮,他们已经看到了方才是个同伴被血蝠撕咬致死的命运,却仍旧一往无前,毅然决然的挡在前面。 无他。 憾天之志,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如出一辙,漫天血蝠疯狂的朝着铁盾之上撞击起来。 “轰轰轰——”几次撞击之后,十人盾阵再次被冲破。 这十位憾天卫麾士的命运同他们的弟兄一样,身体残缺,白骨森森,死状惨烈。 萧元彻双眼一闭,不忍再看。 苏凌便战三名提线玄甲,便朝萧元彻那里看去。 只见漫天血蝠狂乱盘旋,几乎将己方阵营都遮蔽了。心中大震,料想若不先杀了燕无归,怕是他们几个还未分出胜负,萧元彻早已葬身蝠口了! 可是这提线玄甲太过强悍,自己对上,还犹自吃力,抽身去杀燕无归,更是痴心妄想。 苏凌大急道:“空芯道长,擒贼先擒王,那腌乌龟是个大杀器,要把他先杀了,这些无尽的畜生才会成为没头苍蝇!” 空芯道长虽然明白,但也是分身乏术,刚一掌逼退了观舸,那瑜吉已然欺身攻来,刚逼退瑜吉,观舸又至。 不仅如此,那燕无归还看准时机,一边操控者蝠海,一边冷不丁的挥拳攻击。 一时之间,形势疾转直下 这还仅仅是他们几个人混战,那后面的两三千紫衣杀手可还未动呢。 萧元彻身边憾天卫已然死了四波,四十人,原本军士就少,现下已然不足百人。 苏凌心中有些黯然。 死局,败了 “吼——” 便在这时,一声若龙吟般的声音响彻方圆。 伴随着龙吟,鱼肚色的苍穹之上,连连闪过数道紫芒。 一白衣身影,如星如火。 踏风而来。 手中长枪紫芒巍巍,气势凌天彻地。 “苏兄弟莫慌,紫电龙枪白叔至到了!” 苏凌一眼瞧见,来者非别,正是白叔至。 只是他只顾看向白叔至,那三名提线玄甲,六只重拳齐齐轰来。 骇的苏凌将七星刀横在身前,身形顷刻疾退数丈,那六只重拳这才轰到地面之上,石泥乱飞。 白叔至白衣飘荡,大吼一声道:“苏兄弟,全力对敌,那些畜生交于白某!” 言罢,龙枪一挺,朝着无尽蝠海一枪砸去。 枪尖寒芒,龙吟啸天。 一枪砸下,那蝠海之中,扑簌簌的无数血蝠跌落在地,失去了生机。 剩下的血蝠仍旧漫天遍地,忽的调转方向,舍了萧元彻,漫天飞旋,朝着白叔至杀去。 “紫电龙吟,给我杀!” 但见白叔至被无边的蝠海围住,自己的身影都淹没其中,众人眼前,只有遮天蔽月的血蝠嚎叫沸腾。 隐隐的从蝠海缝隙中,龙枪紫芒不时透出,如电如霜。 更有龙吟阵阵,漫卷罡风。 好个白叔至,紫电龙枪,舞了个天地变色,一人独对万千血蝠,那血蝠如雨坠落,虽将他团团围住,却伤不了他分毫。 一声龙啸,紫芒挟裹着白叔至的身体直冲苍穹,蓦地,苍穹变色,龙枪烈烈,再度轰然投向蝠海。 “轰轰轰——”数声,无数血蝠宛如落叶,栽在地上,星星点点。 血污满地,竟有种渗人的壮烈。 瑜吉见原本胜券在握,可半路杀出个白叔至,战场又成鏖战之势,心中发狠,大声吼道:“紫衣教、承天观、两仙观众教徒听令,不遗余力,全力冲杀,杀萧元彻者,封大将军,万户侯!” 身后一直静默的两三千紫衣杀手终于动了。 忽的弯刀向天,凛冽的刀芒杀气尽显。 “杀——杀了萧元彻!冲啊——” 呼号嘶吼,两三千紫衣杀手,宛如紫色洪流朝着萧元彻不足百人的阵营咆哮冲去。 苏凌一刀逼退眼前玄甲,反手三剑,放倒三个已然冲至的紫衣杀手,破口大骂道:“瑜吉,枉你是承天观主,胜之不武!” 瑜吉疯狂冷笑,早已没了道家风姿,宛如狂魔嗜血。 “什么胜之不武,杀了你们,天下尽归紫衣承天!” 如潮紫衣杀手顷刻即至。 萧笺舒一脸决绝,牙关紧咬,眼中喷火,一横手中佩剑大吼一声道:“将士们,枪矛并举,随中郎将杀贼!” “冲啊——誓死保护大司空!” “冲啊——莫要坠了憾天卫的名头!” 剩余数十憾天卫和别院守卫枪矛并举,随着萧笺舒杀入重围。 双方撞在一处,顷刻之间火花四溅。 天地变色,杀意憾天。 憾天卫虽是精锐,各个以一当十,只是无奈人数太少。 这两三千紫衣杀手,皆是贼人中的精锐,哪一个不是江湖高手。 双方打了不过十数息,憾天卫死伤已然过半。 萧笺舒血染衣袍,早已杀红了眼,往返冲杀,兀自坚持。 后背和左臂血流不止,当是受伤了。 可是已然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十息,这如潮的紫衣杀手必然冲至萧元彻近旁,到时大势已去,尘埃落定。 只是萧元彻仍旧面沉如水,似乎丝毫没有惧意。 右手按在腰间佩剑之上,眼神冷冽。 枭雄也!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一抹淡黄身影,忽的挡在他的近前,手中金丝软鞭,眼中虽有惧意,但却未想过退后。 萧元彻心中触动,看了看重围中奋力拼杀的萧笺舒,又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淡黄身影。 这才感慨叹息道:“笺舒、璟舒!你们不愧为我萧元彻的儿女!好啊!好!” 萧璟舒俏脸寒冰,银牙紧咬道:“阿父,今日若死,璟舒必死于阿父之前!” 话音方落,已然有三名紫衣杀手冲至。 萧璟舒冷哼一声,手中金丝软鞭涤荡开来,啪啪三鞭,那三人未曾想一个小女娘还有如此身手,大意之间,皆中鞭,翻身栽倒。 早有周遭冲来的憾天卫,枪矛并举,将他们戳了个无数透明窟窿。 血染征袍,萧笺舒舞动佩剑的手颤抖不已,此时此刻,他觉得原本不费力气便能舞动的佩剑,此时亦有千钧之力了。 他抬眼看去,苏凌被三名玄甲缠着,身边更围了无数紫衣杀手,险象环生。 空芯道人处,也不乐观,这道人少有的面色凝重。 萧子真和萧子洪也身上受了伤,血染铠甲。 而白叔至依旧被血蝠缠着,脱不开身。 方圆周遭,还有无数紫衣杀手如潮涌来。 父亲那里,阿妹萧璟舒和数十憾天卫将萧元彻围在中心,犹自死战。 萧笺舒心沉大海,满眼悲凉。 败了,真的打不过了。 萧笺舒啊!萧笺舒,你误信奸人,以致满盘皆输,还活着作甚! 罢罢罢! 萧笺舒一剑砍倒一个紫衣杀手。 忽的将手中剑横在脖项之上。 眼中满是沧桑之意。 蓦地有泪。 泪光之中。 一个白衣伟岸身影,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中,淡淡的朝他笑着。 “二弟,你尽力了,大哥不怪你!” “明舒大哥弟,随你去了!” 萧笺舒双眼一闭,便要挥剑自戕。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幻术欺天,可欺人心乎? [] <a href=" target="_blank"> “杀啊——!” 萧笺舒刚闭眼想要自裁,忽的方圆周遭蓦地响起震天彻地的喊杀之声。 萧笺舒心神大震,蓦地睁开眼睛看去。 只见极目之处,出现了无数兵马,皆打着红色旗幡,与天地连成一线。 旗幡招展,刀眀矛冽。 更有马嘶喑喑,踏踏不绝。 宛如潮水旋风,直冲而来。 “杀啊——救出司空和中郎将大人!兄弟们杀啊!” 萧笺舒眼中,那如潮而来的麾士军队,正中央一杆大旗,迎风猎猎。 上书五个大字: 五官中郎将! 萧笺舒心中一颤,缓声喊道:“袅袅,我的袅袅来了!” 再看这如潮麾士军队正中,一员粉色铠甲戎装女将。 虽面容娇娆,却星眸肃杀,浑身英气。 手中长剑破空,身下白马昂昂。 率领着这千余麾士,直冲而至。 瞬间杀入阵中。 剑起寒光,荡起血浪。 正是独孤袅袅。 独孤世家,文武双全,自古以来便是名门大族。 那独孤袅袅虽然平素是娇滴滴的魅惑尤物,可是若戎装在身,也是一员女将,上了阵上,三四个男子近不得身前。 平素她与萧笺舒也月下切磋,萧笺舒都有些不是对手呢。 独孤袅袅一边带人猛冲,一边马上娇喝道:“五官中郎将众将士,杀入敌阵,保护司空和中郎将!冲啊!” 一千多五官中郎将军营精锐,虎入羊群,狼奔豕突,顷刻之间分割了战场。 那两三千紫衣杀手虽然凶悍异常,可是皆是江湖人士,对上一千训练有素的精兵,一时之间,被穷追猛打,阵型立刻散乱。 无效的单打独斗,与行进冲杀有素的军队相比,实在是不堪一击。 独孤袅袅白马当先,冲至萧元彻近前,在马上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父亲,袅袅来晚了,害父亲担惊了!恕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萧元彻这才一捋长髯,似有深意的望了望远处,重又提振心神奋力搏杀的萧笺舒,朗声大笑道:“儿妇果真乃巾帼女杰也!” 独孤袅袅娇声喝道:“留五百甲士,护住司空安全,余者随袅袅杀敌!” “喏——!” 白马当先,独孤袅袅带领剩余五百余军士直冲向前。 一个冲锋便来在萧笺舒身前。 独孤袅袅朝着萧笺舒扑哧一笑道:“夫君,上马!” 言罢,伸出一只玉手。 萧笺舒再不迟疑,握了她的手,飞身上马,两人同乘一骑。 独孤袅袅神色一凛,朗声道:“众将士,将这群贼子,一个不留,统统绞杀!” 长剑一指向前,身后甲士如潮般直冲而去。 苏凌力战三个玄甲,身边更有数十个紫衣杀手围攻,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正自焦急,忽的感觉自己身边紫衣杀手不知为何,竟顷刻散开,顿觉压力一减。 回头看去,只见萧笺舒与一女将同乘一匹白马。 而那女将面容魅惑无双,正从容的指挥将士冲杀。 苏凌心中一凛,暗道,难道这就是萧笺舒的贤内助?倒是颇有帅才啊! 苏凌忽然觉得这个女子,日后定然不凡。 只是,现下容不得他想太多,只得抖擞精神,全力对敌。 五官中郎将将营麾士冲阵,那紫衣杀手阵营,却无法抵挡,几次冲杀下来,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吼——”一声龙吼,紫光漫天,直透漫天蝠海。 白叔至龙枪昂然,一扫之下,将最后一股血蝠击杀。 紫芒冲天,长空呼啸而起。 大喊一声道:“苏凌,叔至来助你!” 声到人到,他大枪一挥,跟苏凌成掎角之势,两人和三名玄甲战在一处。 刚战了数合。忽听一声厉喝道:“瑜吉,还不授首!” 苏凌回头看去。 但见空芯道人一掌如山,带起罡风,极速攻向瑜吉老怪。 瑜吉看到紫衣杀手结节败退,眼看便不敌了,心中纷乱如麻,加上他还要操控玄甲,本就一心两用,空芯道人这惊天一掌实在太快。 瑜吉感觉到掌风之时,已然晚了,这一掌正中前心。 “啪——”一掌拍下,瑜吉身形倒飞向后,嘴里鲜血四溢。 萎顿在地上,低低喘息,想要站起来已然不能。 手掌之中六道黑气,顷刻四散。 再看那六个提线玄甲顷刻又成了木桩,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凌大吼一声道:“叔至老弟,这些玄甲,已然不能再称之为人了,留着便是祸害!” 白叔至朗声道:“叔至明白!” 龙枪枪芒一闪,横着一枪挥去,两颗玄甲的头颅顷刻被扫向半空。 与此同时,苏凌七星宝刀直冲另一个玄甲身前,以上示下,刀芒过处,玄甲被他一刀劈为两半。 血腥臭味,扑面而来。 那便萧子真和萧子洪二将,正死战另外三名玄甲,却见玄甲成了木桩,心中大喜,两条长枪,朝着三名玄甲头颅上砸去。 “啪啪啪”三声响过,三名玄甲额头颅犹如万多桃花开,脑浆迸裂,巨大的死尸扑倒在地。 六名玄甲,悉数毙命。 大局已定。 苏凌和白叔至飞身返回到萧元彻近前。 苏凌一拱手道:“司空,下令全军冲杀,将这些宵小全抓了!” 萧元彻神情大动,一捋长髯,朗声道:“所有将士,全军压上,将这些宵小全部给我拿了!若有反抗者,立时诛杀!” “喏——!” 一千左右的麾士,朝着败退的紫衣杀手冲杀过来。 眼看战斗进入了尾声,大局已定。 只是谁也想不到。 “轰——”、“轰——”、“轰——” 无数声爆裂的轰隆之声响彻方圆周遭。 地面之上尘土被扬起数丈之高。 四五百正冲锋的军士脚下,尘土飞扬,气浪翻滚。 将这四五百将士连人带马顷刻扎上半空,旋转着连人带马,坠落在地上。 而众人眼中。 方才轰隆的震天巨响的地面,蓦地出现了十数个大深坑,深有数丈,无数沙尘沙沙响动,朝着这深坑里面飞速的疯狂倒灌。 顷刻之间,四五百军士便无声无息的丧命了,身躯皆埋在深坑沙土中,尸山血海,惨不忍睹。 萧元彻和苏凌脸色皆变。 苏凌有些无奈,破口大骂道:“怎么还有炸药!有完没完了!” 五官中郎将一千余军士,在这惊天一炸中,损失一半还多。 幽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地。 “萧元彻!你以为你胜了?得意的太早了吧!” 那声音尖锐苍老,带着与常人不同的怪异。 听在萧元彻和苏凌的耳中,似乎竟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萧璟舒神情一变,俏脸刷白,颤声道:“竟然竟然是” 苏凌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小女娘不要担心,苏凌在呢!” 萧璟舒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回握住苏凌的手。朝他看去。 白衣少年,温润如玉。 苏凌将她护在身后,转头对萧元彻无奈一笑道:“司空以为只有一炸,而且是您首肯的,没想过一炸过后还有两炸吧,这最后一炸,还是王炸!” 萧元彻听他这乱说一通,虽然听不太懂,也知道苏凌暗指自己被人利用,已至今日之祸。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苏凌,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眼下局势再次扭转,先全力对敌,有话等过了这一关再说。” 正在这时,漫天响起阴森凄厉的笑声,阵阵回荡,弥久不散。 苏凌上前一步,朗声道:“什么鬼,既然来了,不怕笑岔气,速速现身。” 蓦地,天地异变陡生。 苍穹,忽的腾起漫天的紫色幽芒,顷刻之间,那层层朝霞,也变成了妖异的幽紫色。 天地皆暗,幽紫魇天。 风起,如刀如霜。 一个巨大的幽紫身影忽的出现在苍穹之上。 浑身幽紫魔气,死寂弥漫。 宛如死神降世,诡异而幽煞。 “苏凌萧元彻空芯白叔至,你们果真有一套,竟然能让本教主现身,也算前无古人了!既然本教主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声若闷雷,带着些许尖锐,九天轰响。 天际之上,幽紫异色如潮翻滚,似乎要形成遮天的雷暴。 而那巨大的幽紫身影,睥睨般的傲然在幽紫雷云之上。 幽紫色电芒浑身环绕,杀气凌天。 再看苍穹之下。 以瑜吉、观舸、燕无归为首的千余紫衣杀手,皆一脸疯狂的敬畏和狂热。 方圆周遭,所有的紫衣杀手顷刻之间长跪于地,朝着这漫天的巨大幽紫魔神巨像顶礼膜拜。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 “属下恭迎紫衣神教教主降世!——” 那苍穹之上的巨大幽紫身影似乎看了看这遍地跪拜的紫衣教众,忽的声音幽冷沧桑,响彻天地: “紫衣神魔重现,天命所归!重塑天地,改换江山,宵小俯首,不恭者,坠入修罗地狱!——” 如此往复再三,震人心神。 五军中郎将骑兵胯下战马,似乎被这浩大的幽冷声音震动,唏律律的狂嘶不已。 有的战马已然马蹄倾倒,似跪地拜服。 萧元彻的阵营又是一片大乱。 苏凌收敛心神,手中七星刀一指苍穹之中的幽紫巨像,朗声道:“呸——不就是会些更为精妙的幻术,竟然妄称天命!你个老阴人,你可知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阴人?什么意思?” 萧笺舒、独孤袅袅、萧子真和萧子洪等人皆一脸疑惑,看着苏凌。 便是空芯道人也有些不解道:“苏凌,你说这漫天异象是幻术?这幻术也太厉害了吧,连贫道都未看出来!” 苏凌一笑道:“这幻术要是遇到刘谦、大卫·科波菲尔就是小儿科,不过是利用了这里的地形,用了光的折射和放大原理罢了,在这里装神弄鬼,蛊惑人心!” 空芯道人一头雾水道:“什么什么?光的折射,放大?这什么意思?” 苏凌嘿嘿一笑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想不仅仅是我,便是司空也知道那天上的紫色扑棱蛾子到底是哪个大阴人了!” 萧元彻点点头,神情凝重道:“苏凌,虽然你我皆知此人是谁,却还要小心对敌的,他的实力我们都不清楚啊!” 苏凌点点头,一拱手道:“司空放心,一切由我!” 言罢,苏凌踏前一步,指着那天空之上的浩大虚像朗声道:“大阴人,别躲在某个地方利用这破把戏唬人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将你手下这些孝子贤孙全部咔嚓了!” 那天空中的幽紫身影似乎哼了一声,声音中多少有些气急败坏,音调似乎也更加尖锐道:“苏凌,你不怕死么!” 苏凌哈哈大笑道:“大阴人,你欠下的血债还没还呢,我苏凌怎么能死在你前面!” 说着,苏凌忽的哈哈大笑,用七星刀指了指遍地膜拜的紫衣杀手嘲讽道:“你们这群玩意儿,真以为你们教主有魔神神通啊?你们可知道你们教主是个不带把的大阴人!” 说罢,抬头向天,一字一顿道:“我说的对不对啊,紫衣神教大教主——齐世斋!”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九十章 迷雾渐散 苏凌一语点破那紫衣神教教主的身份和手段。 萧氏阵营一方一脸的愕然。 萧笺舒当先震惊出声道:“苏凌你说什么!他是中常侍齐世斋!?” 不仅萧笺舒难以置信,整个阵营的人都满脸的难以置信。 只是萧笺舒回头看到自己的父亲眼神灼灼的看着苍穹中渐渐缩小的仿佛魔神的身影时,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自己从未见过紫衣神教的教主,只是平素跟凌一剑和燕无归,亦或者瑜吉打交道。 他私下认为瑜吉可能就是紫衣教的教主,只是故意遮掩罢了,或者,所谓的紫衣神教教主根本就是虚妄不存在的。 他把所有有可能是紫衣神教教主的人想了个遍,却从未想到,这个隐在诡谲之中的紫衣教主竟然是他! 齐世斋——那个身体残缺的老太监! 漫天诡异的幻象缓缓消失。 东方天空又恢复了应有的亮色。 紫衣神教教主缓缓落在地上,宽大的幽紫色衣衫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进去,便是连相貌都看不清楚。 一千多紫衣神教的杀手仍旧顶礼膜拜,虔诚不减。这洗脑已经洗的深入神魂了。 紫衣教主的幽紫色衣衫上,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异兽。 蛇头、狮身、鹰翼、龙爪。 面目狰狞,令人恐惧。 萧元彻远远的看着这异兽,忽然觉得好生的熟悉。 这异兽图腾,自己似乎年少时在何处见过,只是时光太久,早已湮没在记忆长河之中,一时想不出来了。 那紫衣教主向前缓缓行了两步,众人才看清,他的头上带着一个硕大的幽紫色帽子。 帽子与紫衣连为一体,完美的遮住了他所有的容颜。 只是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体发散出的浓重的冷意和杀意。 他似乎抬头看了看对面面色风轻云淡的苏凌,缓缓开口,声音尖锐而苍老道:“苏凌,你很不错” 苏凌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我当然厉害,用不着你提醒,怎么?坐不住了,不躲在后面装神弄鬼了,跑出来现眼了?” 那紫衣教主似乎淡淡笑了笑,也不生气道:“我此次现身,不为别人只为你一人而来。” 苏凌闻言淡淡道:“得了,你还是别抬举我了,我可遭不住有话你就直说。” 紫衣教主点点头,声音显得激荡而又严肃道:“苏凌,萧元彻倒行逆施,挟持当今天子,观其所作所为,无异于第二个王熙也!你胸有锦绣,诗词一绝,智计无双,功夫也不差,你就真的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这国贼不成?” 他这话说完,萧元彻神情似有深意,缓缓的看向苏凌。 苏凌一摆手道:“磨磨唧唧说了一大堆,痛快点吧,想招揽小爷,诚意在哪里?” 萧元彻听苏凌这样说,感觉他似乎有些心动,脸色有些难看。 萧璟舒低声道:“阿父,小郎中肯定是戏耍他的。” 萧元彻不语,盯着场上对话的二人,神情深邃,不知想些什么。 紫衣教主忽的仰头大笑道:“哈哈哈,苏凌你倒是个痛快的人,想必你亦知我已是风烛残年了,又无子嗣。若你帮我夺了这天下,几年之后,无论我在不在这世上,你便是这天下的九五至尊,你觉得如何?”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瑜吉、观舸和燕无归眼神颤动了一下,皆欲言又止。 苏凌并未先答话,忽的扬起脸吧嗒吧嗒滋味,戏谑道:“恩?这听起来我稳赚不赔啊哎呀呀,若是换成旁人,估计早就纳头请降了吧” 紫衣教主淡淡笑道:“如何?你若不信,我即可下令,我手下的人即可奉你为主,你意如何?一言而决。” 苏凌闻言,大笑不止,忽的朝着紫衣教主啐了一口,冷声道:“大言不惭!你所谓的天下又在哪里?一个龙台你都还未控制,何来天下之说?拿空头支票许诺,你当我苏凌是个傻子不成?” “你” “别你呀你的,说不出话来,就别说,公鸭嗓子,小爷听着就烦!老阴人,我来问你,你夺天下也好,炸皇宫也罢,为何要在龙台城兴风作浪,屠杀无辜百姓,搅得百姓难安,你手中血债累累,还好意思说司空是国贼,这天下最大的窃国大贼,当是你吧!”苏凌冷言斥道。 不等这紫衣教主说话,苏凌接着又道:“退一万步,小爷就是将这天下所有豪杰保个遍,也轮不保你!” “为何?”紫衣教主声音冰冷。 苏凌哈哈大笑道:“为何?你自己不知道啊?就因为你是个老阴人,死太监!断子绝孙的玩意,何敢称王称霸!做你的春秋大梦!” 紫衣教主闻言,声音也没有了方才的淡然,再出口时已然带了泼天的杀意道:“苏凌你可是自己找死!” 苏凌不屑的耸耸肩膀道:“就凭你?到现在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魑魅魍魉的老阴人,能耐小爷如何!” “谁说我不敢!”紫衣教主沉声斥道。 言罢,他缓缓的抬起双手,抓住头上的紫色帽子,忽的使劲一甩。 整个人的相貌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 白发满头,皱纹堆累,脸上的皮肤因为过于苍老,松塌塌的堆在一处。 一双吊三角眼,却射出两道满是杀意的寒光。 众人皆不由自主的叹道:“原来真的是他!” 紫衣神教教主,也是大晋天子的大伴,凤彰殿大凤彰,中常侍——齐世斋! 齐世斋既已全然暴露在众人眼前,也不再遮掩,白发飘荡,冷眼看着苏凌道:“苏凌,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苏凌一笑道:“什么问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世斋点点头,白色的寿眉一皱,声音苍老而尖锐道:“你是何时知道,我齐世斋是紫衣神教的教主的。” 他这话问出,便是萧元彻、萧笺舒、萧璟舒等人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苏凌。 苏凌一笑道:“这个容易啊,靠脑子去分析啊,说真的,我起初并未怀疑到你,我以为这件事背后最大的主谋有两个人。” 齐世斋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淡笑道:“哦,说说看吧!” 苏凌点点头,声音不急不缓道:“我最初以为,紫衣教也好,承天观和两仙观也罢,背后的主使是你身后的瑜吉老怪!而我们阵营这里唯一知道要炸龙煌台的人,便是另一个主谋。” 他这话说完,萧笺舒的脸上显得颇为不自然,萧元彻也是眼神闪烁,面色有些不好看。 “可是,直到这别院被炸上了天,化为焦土,我才知道,主谋不一定是瑜吉,因为瑜吉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而且这别院一炸,我们这里阵营的那个所谓主谋,只是被你们骗了,只知道要炸龙煌台,而你们的后手,最终的目标炸别院,怕是我们这边的那个所谓主谋并不知情” 齐世斋点点头道:“仔细说说看。” 苏凌朗声道:“好,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稍等片刻” 苏凌说完此话,走到空芯道长近前,一拱手道:“道长功参造化,可会结界之法?” 见空芯道长一脸疑惑,苏凌淡淡笑道:“苏某接下来要说的话,知道的人太多的话,多有不便,所以恳请道长施为,蔽了咱们后面那些士兵还有子真、子洪两位将军,我方可以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空芯道长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却不难,只是颇耗内气,苏公子莫要耽搁太久方好。” 说罢,忽的从怀中拿出一叠符咒,朝着身后剩余数百五官中郎将将营军士和萧子真、萧子洪两人轻轻挥洒而去。 符咒漫天飞舞,悬停在半空之中,闪着淡淡的金光。 空芯道人这才朝着苏凌一稽首道:“苏施主,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到时符咒失效,这场上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了。” 苏凌点点头道:“足够了!” 苏凌这才看了看萧笺舒和萧元彻,见他们二人朝他点了点头,料想自己估计他们颜面的想法,他们是明白的。 苏凌这才毫无挂碍,朗声道:“司空、二公子还有齐大教主,这所有的事情,还要从第一次茶叶货船被劫讲起” 未受空芯道长符咒影响的人,皆仔细的听着苏凌缓缓的讲述。 “萧司空曾到我不好堂喝了毛尖茶,心中喜欢,便和我做了这茶叶生意,派人道昕阳山中采茶,走漕运前往京城龙台。可是第一批茶叶货船被劫。当时船上的船工几乎皆被一帮紫衣杀手全数杀死,唯独逃走了一个名叫小六子的人,此人被郭祭酒救回祭酒府中,祭酒与我一同见了他,才得知货船被劫,不知哪里来的紫衣人劫了茶叶之后,便绕城转圈,杀了三十多名暗影司的兄弟,随后消失在龙台大山之中。我和小六子说话之时,暗中有紫衣杀手突施冷箭将小六子杀死,我追出去,格杀了那紫衣杀手,自己也受了重伤。” 苏凌声音平缓,讲到这里,看了看萧元彻道:“司空亦是记得此事的吧!” 萧元彻点点头,并不说话。 苏凌这才又道:“当时我便觉得可疑,司空与我所谋茶叶之事,整个司空府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为何会有人劫船?更何况货船走的是二公子萧笺舒所管辖的漕运,司空的货船,又在儿子的漕运上出事,这件事情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吧。” 萧笺舒头一低,神色难看。 苏凌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道:“起初,我以为只是江湖人劫财的偶然事件,可是随后接二连三所发生的劫船事件,让我推翻了这个假设。若此事只有一次,或许是偶然,可是劫船频发,每次都是紫衣杀手,每次都是绕着龙台城兜圈,最后人货皆消失于龙台大山之中,这怎么可能是巧合呢?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苏凌声音淡漠,似乎在讲着故事道:“可是漕运是二公子所辖,货船又是司空的货船,接二连三出现这样的事情,司空竟然不知情?萧笺舒公子也不知情?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再者,货船开船和到码头的时间和路线,都是机密,除了郭白衣,所知者只有司空和二公子,那些紫衣杀手为何每次都能准确的预知这些事情?只有一个可能” 苏凌的眼神淡淡看过萧元彻和萧笺舒。 萧元彻一脸淡笑,不躲不闪,萧笺舒眉头微蹙,将头低的更低了。 苏凌这才道:“苏凌断定,劫船之事,司空和二公子必然知晓,甚至这行船时间和路线,都是司空或者二公子授意给那些紫衣杀手的,我猜的不错吧!” 萧元彻闻言,忽的淡淡笑道:“苏凌,你果真心细如发,不错,此事乃我跟笺舒的授意。” 苏凌一笑道:“司空敢作敢当,苏小子佩服!” 齐世斋也是一脸赏识的表情道:“不错,可是只有这些,你又如何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呢?” 苏凌一指齐世斋身后的瑜吉道:“那得感谢这瑜吉老怪大半夜放觉不睡,让我和浮沉子听了墙根啊!” 瑜吉闻言,一脸怒色道:“那晚让你跑了,早知如此如何也要杀了你!” 苏凌一笑道:“那夜我和浮沉子夜探承天观,在承天观看到了两个黑衣人,这两人皆黑衣,黑帽遮了面容,但我从言语中已然断定了,第一个来的是司空,司空前来取瑜吉所谓的治头疼的神丹,第二个来的从语气之中,我已然断定了,此人当是二公子萧笺舒,而所说的内容,便是谋划龙煌台爆炸的事情,对吧” 瑜吉哼了一声,并不否认。 苏凌一笑道:“起初我不知道,你们谋划的事情是龙煌台爆炸一事,你当时派了玄甲追杀与我,几乎要置我于死地,我原以为是因为我知道了你那丹药有毒,你以为我定然向司空告密,而因为我知道了你丹药有毒,也混淆了我的判断,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天子的人,做了毒药,暗害司空,你杀我也是怕暗害司空的事情暴露” 苏凌忽的看向萧笺舒道:“当时,我还以为二公子和你这瑜吉假老道勾结,一起向司空下手呢!”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抽丝剥茧 萧笺舒闻言,脸色一冷斥道:“苏凌,你也太不了解我萧笺舒了,我岂是” 苏凌朝着萧笺舒唱了个喏道:“二公子在对司空的孝道上,当无可挑剔还是稍安勿躁,听听苏某接下来的分析吧。” “我当时断定的是,二公子和瑜吉联手用毒药害司空,好攫取司空之位,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其一,后来司空头风发作,苏某施针救治,司空更告知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丹药有毒;其二,二公子今日孤身犯险,公子夫人又亲率五官中郎将将兵来救,故而,二公子不会做罔顾人伦的事情的” 苏凌声音不卑不亢道。 萧元彻点点头,看向笺舒道:“笺舒我儿,此事难为你了” 萧笺舒身形一震,忽的一跪道:“儿惭愧,还是上了他们的当” 萧元彻将他拉起来道:“咱们还是继续听苏凌往下说吧。” 苏凌一笑,又侃侃道:“既然司空知道这药乃毒药,那瑜吉就应该不用怕药为毒药的事情暴露,却为何还要置我于死地呢?当然我也偷了药,回去买了丹炉提炼,在司空告知我真相之前,已经发现了药为毒药的事情。既然此事司空知道,那瑜吉依旧要置我于死地,他在害怕什么?” 苏凌说着,眼神灼灼的看着瑜吉。 瑜吉头一低,不敢与苏凌对视。 苏凌哈哈笑道:“因此苏某大胆猜想,瑜吉和二公子的对话,不仅仅是指这丹药有毒一事,他们定然是在谋划更大的事情。他瑜吉怕他们谋划的更大事情被我苏凌所知,才要置我于死地啊!可是这更大的事情是什么呢?” 苏凌顿了顿,又道:“我想继续追查下去,可是两仙教玄阐已疯,只留下了四句解不出的谶,承天观因我夜探,必有戒备。我只得暗中查漕运这唯一的线索。果真,茶叶货船再次被劫,我假意调查货箱,发现除了前几箱为了掩人耳目,货箱中还是原来的茶叶,后面的货箱皆被调换了。我用手拍打,隐约可见黑色粉末浮于其上,当时我还不清楚这些黑色粉末到底是什么。于是我暗中跟踪紫衣杀手,来到了龙台大山的山洞之中,结果被那个刀疤脸紫衣杀手发现,一场恶战,我杀进洞中,可是洞中所有的东西和人员全部撤离,只有一些琐碎的杂物,和发散着刺鼻气息,已经成了暗红色金属光泽的废水水池。现在想来,那里当是你们曾经提炼精纯火药的一个山洞作坊吧。那水池便是提炼火药之后排出的废水!” 齐世斋点点头道:“不错,你当时就知道我们在提炼火药?” 苏凌摇摇头道:“我不是神仙,只知道你们调换了货物,怎么会知道你们提炼火药呢?后来我被腌乌龟那个蝙蝠精引入密道,你们炸毁密道,我差点埋葬,幸亏憾天卫来的及时。原本以为发现了龙台大山你们的秘密之地所在,顺藤摸瓜,此事便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是,这一炸,洞塌,密道损毁,这个线索再次断掉了。” 齐世斋点点头道:“既然两个线索都断了,你又是” “急什么,听我说” 苏凌白了他一眼,继续讲道:“坐了这许多无用功,只能返回头再查漕运,可是济臻巷失火,关押漕运使谭敬的暗影司又被突袭,唯一的知情人谭敬被死蝙蝠燕无归杀了,漕运的线索就此中断可是线索虽是断了,我却更加笃定了一点,无论是货船被劫,抑或谭敬被杀、济臻巷失火,这些事情,司空和笺舒公子皆知实情。后来司空承认了这一点,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司空、二公子和承天观、紫衣教定然在密谋一件惊天的大事!” 萧元彻忽的大笑道:“好你个苏凌啊,我让你收手,你倒还是追着不放啊!” 苏凌揶揄道:“司空,若我真的收手了,今日您可躲得过这场劫难?” 萧元彻点点头,颇为感慨道:“你说的是啊” 苏凌这才又道:“而后,我回到不好堂养伤,那龙煌台大监杨恕祖多次前来寻我,说招不到工匠人力,便是按我说的扩大范围,也招收不到,郭白衣那里亦传回消息,龙台周遭,劳工和工匠多神秘失踪,所占比例十之七八。而且,从名单所见,精通火药术的工匠更是占了十之八九。我当时便已然隐隐觉得,那山洞废弃的作坊,应该与火药有关,而那黑色粉末,应该就是火药!你们连劫数批茶叶货船,所调换的货物,便是未经提纯的火药了!” 苏凌忽的一挑眉毛,寒声道:“我若猜得不错,我在密道所见的那如山白骨,当是那些被你们强掳来,失踪多日的工匠,更多的是懂火药提炼之术的工匠,你们怕消息走漏,便将这些工匠为你提炼火药后,全数杀死,而更为残忍的是,剃了他们的肉身,用来喂燕无归豢养的血蝠,才使这些血蝠看到人,闻到人味,才如此疯狂!” 苏凌说完,满脸愤怒,一指燕无归道:“丧尽天良的妖人,你可敢安眠乎!你不怕那些死去的工匠鬼魂夜夜啼哭,向你索命么!” 燕无归忽的哈哈大笑道:“那些贱民皆是蝼蚁,喂了我的血蝠,也算有些价值了!” 苏凌沉声道:“燕无归,累累血债,容后再算!” “紧接着,龙煌诗会举行,天下才子名阀,渤海沈氏,扬州刘氏,荆南钱氏,沙凉马氏,还有龙台萧氏皆往之。我亦有幸参与。直到此时,我手中的线索仅剩那四句谶,对你们密谋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们的密谋就差最后一步便要得逞,可是千算万算,你们漏算了一个人!”苏凌声音愈发冰冷。 “谁!”齐世斋白眉一皱,满是皱纹的脸上一脸杀气。 “哈哈哈哈——便是道爷我了!” 伴随着一阵大笑,一个身影如风似火的飘来,顷刻之间来到当场,并肩与苏凌站在一处,看了看苏凌,又嘿嘿笑道:“苏凌,道爷我来的不算晚吧!” 苏凌一拍此人肩膀道:“不晚不晚!” 所有人皆认得此人,正是——浮沉子! 浮沉子朝着所有人来了个罗圈揖,这才吊儿郎当的道:“苏凌,说了半天的话,想必你也是渴了,你歇歇我来说!” 苏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浮沉子这才不慌不忙的清了清嗓子,一指对面的瑜吉和燕无归道:“我浮沉子还是要谢谢你们这两个王八蛋的十八辈祖宗啊!带我进了那龙台山另一处的密道,密道走一圈,道爷暗中记了大致的方向,出来在地上又大致走了一遍,发现密道之上的终点,便是新建的禁宫龙煌台,哈哈,你说巧不巧!唉,我就说嘛,老老实实做人多好,非要犯法,孰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苏凌忙笑道:“至于为何明知浮沉子与我相交,却仍带他进入那关键的密道,苏某料想是你们两个过于托大了,以为密道蜿蜒曲折,浮沉子平素不着调,定然记不清楚,想不明白,转一圈也是白转,还有那策慈你们还要依仗,他指定的人,你们敢不带着?观舸,你说他们不带着浮沉子去,你回了两仙坞估计得被骂吧” 观舸一脸无奈,面皮涨红。 苏凌和浮沉子一唱一和,这现场好像后世某某社的相声专场一般。 见他俩彼此奉承个没完,空芯道人咳了一声道:“行了,什么事得有个度,还有不到半柱香,到时那些军卒可都能听到了。” 浮沉子一摆手道:“道爷嘴笨,你是主角,你说吧” 苏凌摇摇头,这才朗声又道:“浮沉子混入禁宫找我将此事说明,而我手中唯一的线索,那四句谶的后两句,也终于被我俩联手破解,雷火涤荡,大德飞仙,只得便是火药炸了龙煌台,你们紫衣教教主,所谓大德者控制京都,从而图谋天下!是也不是!” “啪啪啪——”齐世斋鼓掌赞道:“苏凌啊苏凌,我只道你有才,如今你分析的环环相扣,看来你真的是智计无双啊!” 苏凌摆摆手道:“先别忙,留些词,后面夸我!” “想通这一节,一切都明朗了,先说动圣上和那些不明真相的清流举办龙煌诗会,然后再暗中联络司空和二公子,暗中以将圣上和沈氏、刘氏、马氏、钱氏一网打尽为饵,便有了这合谋之计——龙煌天崩!不知苏某说的对不对啊!” 齐世斋点头大笑道:“哈哈,不错不错!一语中的!” 萧元彻忽的走到苏凌近前,一拍他的肩头,眼神似有深意道:“苏凌啊,你之才能,冠绝天下啊!若当时我能与你商量唉,还是我太过疑你了而你如今还要为我遮掩萧元彻对你不住了” 苏凌心中其实早拧了大疙瘩,可是这萧元彻是大晋上位者,能说出这番话,已然不易,总不能让他认罪吧。 苏凌长叹一声道:“司空,苏凌自南漳千里而来,若不是欣赏司空,何必如此劳顿呢?还望司空记住今日之事,莫要再疑我才是啊!” 萧元彻重重点了点头道:“你是我萧元彻的智谋之士,我本就不该疑你啊!” 苏凌这才道:“司空还是向后站站,毕竟眼前形势还不容乐观,有什么话等解决了眼前,咱们再说!”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缓缓的走了回去。 看了一眼眼前的萧璟舒,只见这小女娘,看着苏凌,一脸的柔光。 心又不由得沉了一下。五味杂陈。 苏凌又道:“破解了这谶的后两句,我这才知道龙煌台天大的功劳,为何司空草率之下,竟起用杨恕祖,原来是你们早就知道龙煌台必有一炸,那找个替罪羊、倒霉蛋便不足为奇了!” 齐世斋满意的点点头道:“苏凌啊,奇才当如是!只是为何上苍不让我先认识你,反倒便宜了萧元彻” 苏凌笑了笑道:“天道不可违,你若逆天,便要付出代价!这么好听的故事,我还没讲完呢,你要不要继续听呢?” 齐世斋点点头道:“如何不听,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苏凌点头道:“若是按照你们的计划,或者说司空和二公子手中的完全计划,龙煌台炸了,便算大功告成了。所以当我和浮沉子返回龙煌殿救人之时,司空和司空下属的大臣皆在龙煌天崩之前避走了。而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隐隐觉得,此事除了司空和二公子,还有观舸、凌一剑、燕无归和瑜吉之外,还有一人当也知情!” 苏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指前方的齐世斋道:“最后一个知情人,必然是你!齐世斋!” 齐世斋有些意外,反问道:“为何你如此断定是我呢?” 苏凌蓦然摇头道:“起初我是不知道的,我还以为那晋帝身边最后一个忠于他的人,只是你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监——齐世斋!虽然我对你印象不好,但你护佑天子的拳拳之意,我却是敬重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并未疑你!” “那为何,你又怀疑我了呢?” 苏凌哈哈大笑道:“天子刘端,自王熙以来,颠沛流离,身边无论太监还是宫女,死的死,逃的逃,换了一批又一批,按说当年龙台大交兵,王熙手下贼兵劫掠京都,天子都朝不保夕,如你这般垂垂老矣,身躯佝偻的老太监却一直活着,而且无论天子在哪里,你都总是出现在他身旁,似乎流离失散,性命之忧,对于你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我原以为,是巧合只是,后来想想,若是巧合,那也太过巧了,乱世之下,苟活者能有几何?你一个手无缚鸡,身躯佝偻的老太监偏是其中之一?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我开始见你对天子殷勤,也就未放在心上,可是那董祀矫血诏之事,我对你的身份便更加的怀疑了!” 他这话说完,齐世斋和萧元彻眼神皆投了过来,似乎有些不解之意。 苏凌一笑,也不隐瞒道:“所谓血诏一事,牵连者众多,上至皇后,下至董祀军卒,皆斩。便是皇后身边的黄门和宫女都未曾幸免。这些小虾米都死了,而贵为皇后所在的凤彰殿大凤彰——齐公公,为何司空连提都不提一句?仍旧原职原位,岿然不倒的陪伴圣上左右呢?请问,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苏凌说完这句话,冷眼看着齐世斋道:“血诏一事,为何齐公公丝毫未受到牵连呢?不知你能否解释一下呢?” 齐世斋冷笑一声道:“难道不是因为司空忘记了老奴这个人么?” 苏凌挑挑眉毛,哦了一声道:“你说的还是对的,司空的确是忘了你这个齐凤彰,只不过,司空是故意忘记你的吧,因为留下你,是因为在司空的眼中,你还有更大的价值。” 苏凌忽的声音大了许多道:“于是,后面便有了这龙煌诗会,所有人都以为龙煌诗会是当今天子的主意,可是,天子身边有一人已然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这个人便是齐公公吧。依照天子的性情,他怎么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的举行这龙煌诗会呢?因此,苏某便断定,龙煌诗会能够如期举行,必然是出自齐公公的妙计吧。” 齐世斋淡淡一笑道:“苏凌,你在看透人心之上,的确让人感觉到可怕。” 苏凌一笑道:“你这些雕虫小技,只要稍加推测,看透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说罢苏凌一回头,朝着萧元彻等人道:“龙煌诗会大可以在龙煌大殿之中举办,完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在外面修一座龙煌台,可是,圣上为何下令要在龙煌大殿外再修一座龙煌台呢?因为紫衣神教的密道最终的地点,就是龙煌台的修建之处,我说的对吧齐公公。龙煌大殿根基深厚,已经无数风雨,当时修建之时,更是几乎举全国财力,若想炸掉龙煌大殿,谈何容易?可是一个新修的龙煌台便不同了。世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一家财力,这龙龙煌台的坚固程度,怎么能跟龙煌大殿相比较呢?” 齐世斋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之所以选择炸龙煌台而非龙煌大殿,就是这个原因,可是修建龙煌台的旨意可是出自天子,与我何干?” 苏凌哈哈大笑,十分笃定的道:“天子以你为臂助,你只要把龙煌台修建的所谓重要性说一说,然后选址在密道出口处便可。天子对你无比信任,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怕是不难办到吧。而且,能够左右天子想法的人,除了你齐世斋,还有何人可以做到呢?” 齐世斋点点头笑道:“很好,便是我进言,也有可能是凑巧而已,这又怎么让你笃定的认为我就是紫衣神教的教主呢?” 苏凌伸出两根手指,朗声道:“原因有二,其一便是司空提前离开龙煌台之后,返回的地方不是司空府,而是别院,这一点是我怀疑到你头上的第一个原因!” “愿闻其详!” 苏凌一笑道:“很简单,龙煌台爆炸,紫衣教必然趁势作乱。京中必然一时失控,司空也要必然要做出一副此事他不知情的姿态,既然紫衣杀手在龙台各处作乱,那司空府必然也是首当其冲的目标。果真,紫衣杀手围攻了司空府,只是这所谓的围攻,看起来更像是一场闹剧。司空本就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从一个层面来讲,天子死了,龙台不一定能乱,你们不一定能成事,可是若司空死了,那龙台乃至整个天下必乱。我说的对吧!” 齐世斋低头不语。 苏凌又道:“可是,司空府一战如此重要,观舸、瑜吉、燕无归未至,堂堂紫衣教主也未至。只是派了一个跌境的凌一剑和几百杀手前来,这样的势力完全与重要不沾边。所以,苏某料定,攻打司空府是假,洗脱司空嫌疑才是真的,对不对!” “苏某据此推演,定然是紫衣神教的教主找到了司空,当面说了佯攻司空府的事,更是约定,等到京城即将失控,无人出来收拾局面之时,司空再出面来一个力挽狂澜,那司空的地位岂不更加稳固?当然司空对你们紫衣教也不会全信,于是与郭祭酒商量,干脆不回司空府,回司空别院去了!到时你们做样子也罢,真的攻占司空府也罢,司空也可留有后手,将尔等一举歼灭。对不对啊!”苏凌说的清楚明白,好像这些密辛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萧元彻一叹道:“苏凌,心思缜密,你料不差,当时我跟紫衣教的人就是这样约定的而我回司空别院暂避的计策,也是出自白衣” 苏凌淡淡笑道:“只是,司空要与紫衣教达成一致,紫衣教必然是教主亲自出面,观舸、瑜吉或者凌一剑、燕无归还不够格!苏某忽然想到,若龙煌台的修建不是偶然,是出自齐公公的建言,那能够接触到司空的人,而且还不属于司空政敌的人,只有你——齐世斋!此时我便断定了你便是紫衣教主了!” “令我最终确认你是紫衣教主身份的还是这第二个原因。龙煌台爆炸是最终额目的,无论保皇派还是清流派都是心向朝廷,所以这些事,必然不是他们所为。我在龙煌台爆炸前返回救人,发现了满朝文武皆在,天子亦在,所以龙煌台爆炸保皇和清流派也好,天子也好,还有各地的势力都被蒙在鼓里。” 苏凌缓了缓,又道:“谁此时不在,便可断定谁就是幕后主谋,便不是主谋,也是知情者。我和浮沉子一观之下,发现司空不在,另一个不在现场的人还是你——齐世斋!如果之前的皆是巧合,而你平时不离天子半步,龙煌台欲炸之时,你却莫名其妙的也消失了,只能证明一点,龙煌天崩这件事你才是幕后的策划者,那个隐在暗处的紫衣教主非你齐世斋莫属!” 齐世斋哈哈大笑道:“苏凌啊苏凌,千算万算,还是小看了你啊要是知道你如此了得,我必令凌一剑和燕无归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提前格杀唉!只是怪我爱才啊!” 苏凌啐了一口道:“被你赏识,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 苏凌转头朝着萧元彻无奈一笑道:“从谋划到最后龙煌天崩,事情的发展一如司空与齐世斋约定,进展的也十分顺利,可是司空和白衣大哥却是忘记了一点,他们如此费尽心机,难道只是为了司空能够更加的权势和地位稳固不成?” 萧元彻叹息道:“唉,与虎谋皮,几乎害我啊!” 苏凌摇了摇头道:“此事也不全怪司空和祭酒,人心隔肚皮,他们的狼子野心,岂能轻易被猜透!” 齐世斋笑了笑道:“苏凌啊,人心虽隔肚皮,可是我们紫衣神教的最后一步谋划还是被你猜中了啊!我真的很好奇,你如何知道我不仅要炸龙煌台,更要炸这司空别院?” “我方才已经说过,天子无足轻重,死不死的,大晋最多一时之乱。可是你们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炸龙煌台呢?原因只有一个,为了转移注意力。让天下人以为此次事件,只是为了针对当今天子和朝臣,只有这样,你们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实施你们最终的计划!”苏凌盯着齐世斋道。 苏凌不等齐世斋说话,便又道:“不浪费时间了,半柱香的时间很快的,我还是把你们最后的密辛讲一讲罢!齐公公,你们漏算了一个正常的浮沉子,同时还漏算了一个疯子!” “疯子?”齐世斋有些诧异的问道。 “哎呀,就是那个玄阐啊!道爷都记得!”浮沉子插嘴道。 苏凌朝浮沉子一笑道:“不错,就是玄阐!玄阐疯了,疯的莫名其妙,为什么?因为那一夜我从两仙教逃走之后,玄阐怕我知道什么消息,肯定去找了你齐世斋,对不对!玄阐地位虽然不如观舸,但却是京都两仙观的观主。你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对他起了杀心,可是他可是策慈的人,你与策慈之间亦有合作,更不敢轻易动他的人,可是此人不死,我必盯上他,还有暗影司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你为了让他保守秘密,同时也不至于得罪策慈,便将他逼疯了,然后仍回了两仙教,妄图以一个疯了的玄阐为替罪羊,让暗影司抓了,好就此息事宁人,我说的对吧!” 齐世斋眼中出现一丝狠戾道:“那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野心还大,就是不坏我大事,我亦不会放过他!” 苏凌仰天大笑道:“天道轮回,那个疯了的玄阐,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了四句谶!而这四句谶的背后,便囊获了你们所有的阴谋!” “苏某最不擅猜谜,直到龙煌天崩的最后一刻,才猜出了那四句话最后两句,雷火涤荡,大德飞仙指的是炸龙煌台一事。可是头两句话,我却始终参不透。直到我回了司空府,郭祭酒的一句话点醒了我!”苏凌叹了口气,看着齐世斋。 他的声音也愈加沉重,一字一顿道:“司空别院,又名雪衮别院。雪衮乃雪漫漫之意也!而那谶的头一句便是雪漫人间!如此,我终于明白,你们的终极阴谋,便是先借龙煌台爆炸,禁宫失控,从而在龙台城中制造混乱,进而引出司空麾下精锐带着他们在龙台城兜圈子,司空可用兵力便被分散,然后你们再将雪衮别院炸毁。若是这一炸炸死了司空,你们便可以合紫衣教、承天观、两仙教三家之力,承天瑜吉,大晋实质的国师,天子和司空已死,你瑜吉便可攫取京城,紫衣教制霸江湖,两仙教策慈划江而治,凭借在江南的影响,江南各地唾手可得,这天下便可以在你们的筹划之下,尽收囊中!是也不是!” 苏凌一顿,又道:“当然,你们也怕别院炸不死司空,所以你们紫衣教的最后精锐和实力齐出,方有了这别院外如今的截杀!齐世斋,你真的可谓是机关算尽啊!” “好!太好了!苏凌,我为你鼓掌!这一步步的谋划,我齐世斋耗费了数十年的心血,才走到现在的地步!可是你却在一夜之间洞悉!当浮一大白啊!”齐世斋仰天大笑,神情掩饰不住的满是对苏凌的赞叹。 苏凌冷笑一声道:“齐世斋啊,你也算前无古人的阴谋家了!可是诡计就是诡计,阴谋总是不能立于朗朗乾坤!今日你将会一败涂地!” 苏凌声音如剑如刀,声声震耳! 便在此刻,半空中罩在军士头顶的符咒皆轰然炸裂。那些军士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空芯道长走到苏凌近前低声道:“苏施主,符咒失效了接下来你要慎言啊!” 苏凌一笑道:“该说的话,苏凌已经说完了!” 萧元彻忽的朝前迈了两步,看了看齐世斋,沉声道:“齐世斋,我不明白,你已经风烛残年,又是身体残缺之人,当今天子早把你当做亲人对待,你为何还要如此野心勃勃,机关算尽!” 齐世斋闻言,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那笑声中竟带了无数的沧桑和悲愤。 他冷冷的看了萧元彻一眼,眼中早有血泪和无限的悲伤。 “为什么?萧元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几十年了,怕是你们大晋这些权倾朝野的野心家统统都忘却了吧!”齐世斋声音满是怨恨和悲怆。 他忽的一指萧元彻,声音凄厉而颤抖道:“你忘了!大晋天子忘了!天下百姓都忘了!可是我齐世斋一时一刻都不会忘记!” 齐世斋忽的以手指天,满头白发飘散在身前,浑身颤抖,似控诉、似愤恨,又似祷告的大声呼喊道:“你们这些汉人!睁开你们的眼看看吧,这苍穹之上,哪有什么风轻云淡,分明是数万无家可归的阴魂不甘的嘶吼!”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二章 遗族 ps:本章所有涉及大汉族名称,皆为异世大汉族,而非中华汉族也!特此声明,民族情节者,还望海涵。 齐世斋满脸悲怆,神情怨毒,忽的扭头看向萧元彻,嘶吼道:“萧元彻!萧司空,你不知道我,你当知道我这紫衣之上的图腾代表了什么吧!” 说着,一抖宽大的长衫,那长衫上的异兽图案仿佛活物,映在所有人的眼中。 萧元彻仔细的朝那异兽图案看去。 蛇头、狮身、鹰翼、龙爪。 这异兽图腾好生熟悉啊,似乎自己在年轻之时,在哪一本书上见过,可是年代过于久远,到底是哪本书,又是什么异兽,他一时之间真的记不起来了。 忽的,一部书中的内容和一副异兽图案缓缓的浮现在他心间。 那异兽到底是什么,萧元彻也瞬间记了起来。 萧元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凝重,沉声道:“这异兽这是夷吾!原来你是夷吾族人!” 齐世斋闻言,泪眼向天,凄然大笑,忽的眼中满是杀气,看着萧元彻,半晌方一字一顿道:“我原以为,这朗朗乾坤之下,夷吾二字,早就被人遗忘了,原来萧元彻你竟然还能记得啊!不错,本教主便是这夷吾族人!” 萧元彻吃惊非小,忽的摇头道:“不不!这怎么可能,我查过你齐世斋的生平,你是汉人!你还有妻儿!你怎么可能是夷吾族人!” 齐世斋血泪满眼,愤恨的道:“你说的是齐世斋!那个死鬼早在十数年前王熙乱国之时被我亲手杀了!而我不过是顶着这汉人死鬼的名字,在这禁宫之中蛰伏到今日罢了!” 萧元彻圆睁二目,难以置信道:“你原来你不是齐世斋!而是,冒名顶替!” 苏凌一脸蒙圈,这时代实在太混乱,怎么冒出个夷吾族,只是什么玩意。 苏凌咦了一声,打断两人的谈话道:“司空,还有你这个假齐公公,你们先别说的这么热火朝天的,你们谁能告诉我,夷吾族是什么么?” 齐世斋叹了口气道:“苏凌,你还年轻,更是出身在山野,夷吾族与大晋汉人的恩怨,早就过去了几十年了,所以你不知道也属正常,罢了,既然事到如今,我便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听完此事,你会对我有所改观,说不定,你会投效于我。” 苏凌点点头,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迫不及待的点头道:“苏某洗耳恭听!” 齐世斋的声音苍老而缥缈,缓缓的讲述着一个尘封于光阴长河中的故事。 “夷吾,自上古时,便存在于灞河流域的古老民族。他们与渤海靺丸、岭南山越、沙凉羌浑还有龙台夏族,也就是你们大汉民族的先祖,并称先古二十八州四大部族。靺丸苦寒之地,故而茹毛饮血,到如今还是以松散的部族存在世上,岭南高山瘴气,山越民风诡异,多喜食毒虫,炼毒蛊。沙凉沙漠广袤,但盛产烈马,沙凉羌浑驯之,族人彪悍粗犷。四大部族自上古以来,恪守地盘,互不侵犯,繁衍生息。”齐世斋声音沧桑,没有了方才嗜血的戾气。 苏凌这才对这个时代上古历史,有了初步的了解。 “如此相安无事,繁衍生息了不知多少年月。那一年,二十八州天降大水,整个大地一片汪/洋。” 苏凌一惊,自言自语道:“雾草!这是要女娲补天,还是要大禹治水啊?” 齐世斋看了苏凌一眼道:“大禹何人?天下皆成汪/洋,四大部族人口十去五六,皆有灭种之危。此时夏族之中出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圣人,此人便是被后来的大汉族尊为鼎禹圣皇的上古大能!不知与你所说的大禹,是否是同一个人” 苏凌一阵窒息,摆摆手道:“我瞎说的,打扰了,你继续。” 说罢偷眼看了浮沉子,浮沉子倒是表情自然,见他看自己,这才对苏凌低声道:“这些事,我师兄策慈跟我说过了,当时我也是一阵雾草” 齐世斋声音依旧沧桑缥缈道:“这个鼎宇圣皇,发宏愿于天地之间,合二十八州气运,筑鼎二十八樽,镇于二十八州之地,故而大水尽褪。天下得以保全,四大部族子民也得以继续繁衍。四大部族聚汇于二十八州之中心——龙台,共尊圣人禹为鼎禹圣皇,为天下至尊。” 苏凌听着,觉得汗毛根都竖起来了,这个宇宙撕裂,开了如此之大的玩笑么? 齐世斋长叹一声道:“其后成千上万年,四大部族皆相安无事,直到夏族部落出了一个名叫赢秦的人。” 苏凌低声惊道:“雾草!秦始皇” 浮沉子赶紧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齐世斋的声音再次开始显得激愤起来道:“这赢秦行霸道,依仗夏族所占之地乃最为肥沃丰沛之地,便展开了他一统二十八州的大计。西击沙凉羌浑,打的羌浑部族逃进更深处的沙漠,东进滔滔渤海,将靺丸部数个部族各个击破,直到现在靺丸部族仍如一盘散沙。南渡荆湘大江,涉岭南万仞群山,将山越部族打的皆逃进深山,到现在也未恢复元气。赢秦所行霸道,天命亦有所归,他当王之!” “此时,天下四大部族,惟余中土灞河流域的夷吾,由于世代繁衍,中土教化,与赢秦夏族势力不相上下。但夷吾历代先王,曾严令,恪守自己的土地,不称霸,不掳掠。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与赢秦夏族开战。由此看来,我夷吾族才是行得正,走的端!”齐世斋声音恢弘,满是沧桑。 “后来呢?后来如何?”苏凌被齐世斋勾出了兴趣问道。 “呵呵,你们大汉族的先祖夏族,从来都是妄称天下正统,其实皆是虚伪之辈!赢秦见我夷吾族强盛,料想若贸然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便定下了毒计,表面上邀约我夷吾先王到龙台赴宴,商讨共掌天下之事。实则狼子野心!我夷吾先王不疑,带领夷吾部族所有的族长亲赴龙台,可叹啊,可叹”齐世斋一指萧元彻等人。 他的声音悲愤道:“你你们大汉族的先族,那个赢秦于宴席前突下杀手,扑杀我夷吾族先王和所有的夷吾族长!然后趁我夷吾族群龙无首,倾尽兵力攻伐我夷吾灞水流域地盘!” “此战日月无光,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我夷吾族十不存一!只有少数夷吾先人杀透重围,涉渤海而走,最终赢秦追至渤海,因大海阻隔,方才收兵。”齐世斋声音悲凉,不疾不徐,缓缓讲述。 所有人仿佛觉得置身在那古战场之上,耳边战鼓摧心,眼前落日如血。 “至此,二十八州,四大部族的天下格局成为历史尘埃!赢秦一统天下,建立了强大的赢朝!更改夏族为大汉族,如此你们大汉族的血脉便一直繁衍至今!”齐世斋说道此处,满脸的不甘。 “而我夷吾族人,涉汪/洋渤海,来到渤海以东,发现了一块土地,虽然荒芜贫瘠,更是苦寒之地,更与最东之处的靺丸部连接,然而却不失为一处安身之土啊!虽东有靺丸,可是他们比之我夷吾势力更为衰败,所以其影响可以忽略不计。我夷吾族人家园没了,便披肝沥胆在渤海东岸重建家园,更建了城池,号为玄都!夷吾族便在此处再次扎下根来,繁衍生息。” 苏凌点点头道:“那也挺好啊,总是没有亡族灭种吧” 齐世斋长叹一声,眼中沧桑之意更甚道:“若是如此,我夷吾族也就认命了,毕竟成王败寇,天下气运在大汉族,不在我夷吾。夷吾在渤海东岸觅得栖身之地,也算天可怜见可是,悠悠苍天,何薄我夷吾也!” 苏凌闻言,暗道,大哥,你抢人家台词了 齐世斋声音愈加沉郁而悲愤道:“六百余年前,赢朝传至国君婴亥,任用奸佞,施行暴/政,加上天灾连年,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各地百姓揭竿而起,反抗赢朝婴亥的统治。大汉族中出现了一个英雄,于灞河斩了天生神鼍,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经过了数年的交战,终于建立了如今的大晋王朝!此人姓刘名秀邦!”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不错,这便是我大晋的开国高祖——刘秀邦!” 苏凌一时凌乱,刘秀邦?这是那两个历史开国牛人的结合体么? 齐世斋不管他们如何,声音依旧沉郁,似乎进入了自言自语的状态道:“大晋自刘秀邦始,传景惠皇帝后至今日天子刘端,恍恍六百余年也!” 萧元彻点头沉声道:“不错,这是我大汉族的历史,至于你说的夷吾族与我大汉族之间的纠葛,皆是上古之事,时光恍恍,早不可考,其中真伪,又如何分辨呢?萧元彻只知道,天下正统在我大汉族!其他的若觊觎江山社稷,皆为异族!” 萧元彻声音已然如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齐世斋有些鄙夷的看了萧元彻一眼,忽的仰天大笑,沉声道:“好一个煌煌之词!异族?我夷吾族若不是被你们的先族利用,这天下异族又是哪一族?” 萧元彻冷声道:“成王败寇!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齐世斋冷笑不止,忽的昂头质问道:“萧大司空,既然你识得我身上的图腾为夷吾,那想必你是看过那本孤本奇书——《佚史志》的吧!” 萧元彻冷声道:“看过,又如何!” 齐世斋冷然道:“既然看过《佚史志》,那你便应该明白,八十年前,夷吾族与你们大汉族又一次的血海恩怨吧!我来问你,若之前种种可以归结为所谓的天命使然,成王败寇” 齐世斋冷芒连闪,半步不退道:“那八十年前这场血海恩怨,我夷吾族与你们大汉族,哪个才是欺世之寇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四章 悠悠苍天,兴亡过手 萧元彻闻听齐世斋如此质问,神情也是一凛道:“时过境迁,你又何必执迷于那些旧事之中呢?八十年前的那件事,早已经尘封,便是参与当年事的人,还有几人活在这个世上?你若寻仇,也不能对如今无辜的人下手吧!” 齐世斋惨然一笑道:“时间久了,就必须要遗忘么?你们大汉族人可以忘却,可是累累血债,我夷吾族人如何能够忘却!空芯你出来说句话,当年你可是见证者!” 空芯道长神情一肃,打稽首道:“无量天尊,施主,看你年岁,应该也未经历那场变故吧,是非曲直,你又怎么能够知道的清楚明白呢?为何不能放下执念?” “放下!说的轻巧!你是大汉族人,我的身体里流着夷吾之血,这是到死也不可能放下的!”齐世斋声音冰冷而缓慢道。 苏凌听了个胡里八涂,忽的朗声道:“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把我都搞糊涂了,八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齐世斋神情沧桑,深陷往事不可自拔,点点头道:“苏凌,你既然问了,我便告诉你!” “八十年前,大汉族如今的晋帝刘端的祖父晋桓帝不过刚刚即位三年。大晋已然内忧外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渤海极东的靺丸部族,出现了一位惊才绝艳的首领,便是被靺丸成为霸汗的——朴泰根!此人天生神力,成年之后更是雄才大略,将位于苦寒之地的各个靺丸松散部族各个击破,终于在渤海极东建立一个庞大的靺丸帝国——百罗国。朴泰根不满久困渤海极东,于是挥兵西进,数十万大军犯我夷吾部族。兵锋直抵夷吾都城玄都!当是时,夷吾危矣!”齐世斋声音缓慢,仿佛透过风雨沧桑,回到了当年。 “夷吾部族,经过这许多代的生息繁衍,早已视如今的渤海东疆为国土,亦放下了远古时期与大晋的仇恨,毕竟年代久远,成王败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可是当时西有大晋正统,东有百罗强兵,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当时的夷吾国主黎城绪纳谋士建议,派出第一批使者渡过汪/洋渤海,欲求助大晋天子桓帝。可是使者船队遭遇风暴,倾覆在大海之上。国主黎城绪又接二连三的派出了两批使者。结果其中一批使者依旧遭遇了风暴,葬身大海,另外一批使者历经艰难万险终于靠岸,抵达了曾经生活过的大晋领土!” 齐世斋声音忽高忽低,缥缈沧桑。 “桓帝接见了使者,好言劝慰,更说上古时期大汉族与夷吾族便是兄弟,双方约定,共抗靺丸朴泰根。待夷吾使者返回玄都之后,国主黎城绪力排众议,斩了主和的大臣,御驾亲征,经过五个月的准备,尽起夷吾全部兵力,东上阻挡靺丸朴泰根的大军。双方在边疆大山——金甘山遭遇,展开了一场生死鏖战!” 齐世斋的眼中满是对当年夷吾国主黎城绪的崇敬之意。 “国主黎城绪每战必冲锋在前,身先士卒,斩杀百罗靺丸兵将无数。大战自此连续进行了十天十夜!无奈,百罗靺丸精兵数十万,而我夷吾部便是尽征所有男丁,所有战力相加,也不过只有数万人。对上那数十万的百罗靺丸兵,怎么可能有胜算!可是,国主黎城绪坚信大晋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天大晋援兵未至,两天未至。一直到了第十天,夷吾部族士兵几乎全军覆灭,数万人只剩下了区区不到一万人。黎国主终于明白了,大晋所谓的共抗百罗,不过是信口雌黄!他们根本未想过发一兵一卒!山河破碎,何以为家!国主带着夷吾族最后的力量,发起了他此生最后一次冲锋!”齐世斋满眼悲愤,字字如血道。 “不到一万人,瞬间便被几十万的百罗军队屠杀殆尽。百罗之主朴泰根将我夷吾之主黎城绪踩在脚下,举起了带血的屠刀。”齐世斋声音颤抖,双眼紧紧的闭了起来。 他呼吸渐重,面色痛苦,忽的睁开眼睛,声音凄怆无比道:“被踩在脚下的夷吾国主黎城绪看到这世间最后的一眼中,残阳如血,夷吾儿郎尸体如山,血流成河!” “可是除了这些,那如血的残阳之下,竟忽然出现了代表着大晋的龙旗!随即漫山遍野伏兵尽起,皆是大晋精锐。黎国主至死才幡然醒悟,原来大晋只是利用夷吾和靺丸自相残杀,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罢了。屠刀挥下,我夷吾族最后的王惨死于刀下!” 齐世斋说完这些,忽的一指空芯道长道:“空芯,当时大晋先锋大将便是你吧!” 空芯道人神色一暗,一打稽首,寂然无语。 “靺丸百罗国,虽然在和夷吾的战争中获胜,可是夷吾亦重创了了百罗,此时朴泰根的几十万军队已然成了强弩之末。大晋军队以逸待劳,猛冲猛打,靺丸百罗一溃千里,朴泰根仅以身免,逃回都城,却遭遇权臣政/变,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从此百罗再无统一,靺丸部凋零,夷吾族更是覆亡,亡国灭种!大晋卑鄙,一箭双雕,趁势占领了整个渤海东域!靺丸部不得不在此成了零散的部落,苟活在苦寒之地,而我夷吾都成玄都,竟成了大晋国土的一郡之地,便是如今公孙氏所占的——玄兔郡!” 齐世斋终于讲完了沧桑过往,长叹一声,满脸怨毒和悲愤的指了指萧元彻和空芯等人道:“你们大晋大汉族,妄称天朝上族,实在哪一次不是卑鄙行事!我堂堂夷吾部族,国灭族亡,皆拜尔等所赐,国仇族恨,我一刻也不能忘,更不敢忘!” 他忽的一回首,指了指观舸、瑜吉和燕无归还有他们身后的千余紫衣杀手,朗声道:“便是我一人忘了,他们,还有他们身后这一千多流淌着夷吾族血液的夷吾后人,岂敢相忘!儿郎们,你们忘了么?!” “不敢忘!天地大恨,一刻不敢忘!” 身后以瑜吉、观舸、燕无归为首,一千余紫衣人皆昂首向天,怒吼不止。 空芯道长忽的眼神灼灼的望着齐世斋,疾道:“我怎说觉得你好生面熟,你你是!” “我是谁?几十年了,我潜伏你们大晋几十年了,虽然被人叫齐世斋叫惯了,甚至恍惚之间自己都觉得我就是那个老太监了可是热血微凉,无数夷吾族人的阴魂日夜在我梦中啼哭,我怎么能忘了我究竟是谁?!” 齐世斋声音蓦地变得威严起来,忽的朗声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何人?儿郎们告诉他们!” 千余紫衣人神情一肃,齐声唤道:“我等叩见,夷吾族大王子——黎宣!” “呼啦——”一声,观舸、瑜吉和燕无归带头,千余紫衣人齐齐跪地,大声喊过后,朝着眼前这个佝偻的老者山呼朝拜起来! 山呼朝拜声中,那风烛残年又佝偻的黎宣(齐世斋)的身形,竟缓缓的挺直了脊梁。 他略带嘲弄的看着空芯道长道:“先锋李将军,数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空芯道长脸色变了数变,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人,真的就是当年夷吾国主黎城绪的长孙——黎宣! 空芯道长神情有些悸动,颤声向前一步道:“黎王长孙,多年不见你” 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空芯道长和黎宣的神情,从他们的神情上判定,这假齐世斋的身份真的就是已经亡国灭族的夷吾族王长孙黎宣了! 苏凌忽的朗声道:“空芯前辈,这黎宣说的当年事,可是真的么?” 空芯道长长叹一声,一打稽首,声音沧桑道:“基本属实,可是他还是有些内情不清楚啊!” 黎宣闻言,气愤喝道:“内情!还有什么内情!这就是真相!你们大晋王朝皆是些阴谋诡计之徒!” 空芯道长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贫道也就不再隐瞒了当年大晋朝中,的确有两个声音,一个便是以大司徒章歆为首的文臣,他们主张坐山观虎斗,待夷吾与靺丸两败俱伤之时,大晋天军便可长驱直入,覆灭二族,永绝东北边疆之患;另一个便是以我这个骠骑将军为首的武将,我们主张即可发兵救援夷吾,施以恩惠,边疆便可借夷吾之手,安宁百年。” “哦对了,空芯不过贫道的道号,贫道俗家姓李名白启。是桓帝时的骠骑将军啊!时光如白驹过隙,当年的那个身份,贫道早已忘却多年了”空芯道长声音沧桑,颇为感慨道。 “小子请问,当年桓帝采纳的是哪家之计策?”苏凌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抬头问道。 “当年天子自然是采纳了我这个骠骑将军的意见,可是待送走了夷吾使者之后,本该大军出征,可是江南贼盗势大,连陷大晋州郡,天子无奈,只得暂时搁置了对渤海东域的用兵计划,我亦亲率天兵围剿贼匪,虽然尽了最大努力,可也还是用了三个多月才尽数收复失地。我一刻也不敢耽误,这才挥军东上,驰援夷吾。”空芯道长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 他的眼中满是无奈,叹了口气道:“只是造化弄人啊,等我们大晋天军到时,夷吾已然败了我令军士们奋力拼杀,却仍救不了夷吾之主黎城绪啊!惭愧惭愧!” 苏凌沉默不语,也是满心的遗憾。 空芯道人又道:“可是既然有言在先,我等还是要尽力与靺丸百罗国一战的,这才打败了百罗国主朴泰根等战事结束,我们率兵进入了夷吾都城玄都,也是在那里的王宫中,我见到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瘦小的男孩,满眼的凄凉无助。一问之下,这才知道,这妇人乃是夷吾之主嫡子的夫人,而她抱着的这个男孩,便是王长孙,当时只有三岁的黎宣!” 黎宣听到空芯道人讲出这些事情,忽的想起自己的母亲,满脸老泪纵横。 空芯道长叹了口气道:“当时夷吾国灭,夷吾百姓十不存一,我当时曾想,让这孤儿寡母永居玄都王宫。可是黎宣之母却说,此生再不踏入这伤心之地,便带了黎宣走了,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未见到过,恍恍几十年后,未曾想今日在此处,又见到了他。” 空芯向前一步,一打稽首道:“黎宣!当年之事,虽根本错不在我,可是亦造成了你国灭族亡,无家可归,有国难投贫道每每思之,心中不安,这才在返回大晋之后,辞掉了官职,隐姓埋名,一心修道,几十年间创立了道仙宫。自那时起,世间再无大晋骠骑将军李白启,只有一心问道的空芯啊” 黎宣忽的满眼狠戾,低吼道:“有用么?说这些有用么!你以为你出家为道,便能赎罪了?你以为你就此可以踏破红尘,再与尘世无瓜葛了?你以为你这样做,便是对我夷吾族人有所补偿了?你补偿的了整个死难的夷吾族人么?你补偿得了覆灭的夷吾国么?你补偿得了我年幼时的颠沛流离,人间冷暖么!你补偿得了么!” 空芯道长神色一暗,缓缓转头向天,寂然念着法号。 苏凌忽的仰天大笑,一指黎宣道:“黎宣啊黎宣,原以为你其情可悯,可是如今看来,你真的枉活这近百年!” “你!说什么!”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上 苏凌神情冷峻,一字一句道:“我说的不对么?你活了近百年,却连最根本的道理都不懂!” 苏凌踏前一步,朗声道:“黎宣,还有两方阵营的诸位,苏某不才,却有四问,相问你黎宣,请诸位静听!” “一问,无论是夷吾还是大汉族,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你既然知道所谓成王败寇,为何要纠结这些?试问,先古一战,若我大汉族败了,我们的下场会好过你们么?二问,你所恨者,首当其冲该是如今的靺丸部,毕竟是他们要灭你们夷吾,更杀了你们的国主黎城绪,若不是他们起了这刀兵,你们夷吾岂有灭族之祸,你却本末倒置,不找靺丸算账,跑来我大晋国土兴风作浪,残害我大晋无辜百姓,制造刀兵之祸,试问,你这是何道理?” “我你!” 苏凌看了黎宣一眼,鄙夷一笑道:“还没问完,你稍安勿躁!”“三问,夷吾遭祸,我大晋助与不助,皆无可指摘,本就不是我大晋子民,大晋出于道义相救已然不易,你却因我大晋天兵晚到,而怀恨在心,将所有的恶果推给我大晋,试问,你是何居心?四问,空芯道人当年不辞劳苦,千里驰援,其中艰辛不言而喻,更是去到王宫,救你黎宣母子,更想让你们永居玄都宫中,但这一番好意,却是你们自己拒绝了,才有后来的颠沛人间,流离失所,你黎宣不感激眼前恩人,却处处质问,恶意中伤,毫无感恩之心,试问,如你这样人,配得上代表整个夷吾族么?由此四问,黎宣,黎王长孙,不如试答之,如何?” “你”黎宣一时语塞,怨毒的看着苏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忽然,黎宣身后瑜吉大吼一声道:“晋人奸狡!当年便是逞口舌之利,蛊惑我大夷吾国主和臣民,如今还妄图动摇我等人心,其心可诛也!苏凌不可不除!” 苏凌冷笑一声道:“剥夺生人性命,炼化成不是活物的玄甲,瑜吉,你也配称夷吾人?你连人都算不了!” 燕无归冷笑不止,忽的大喊道:“国主!这些宵小,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如今他们只剩几百余人,所谓高手只不过空芯和白叔至两人,他们势弱,这才在这里叫嚷,我们这么多高手,还有千余儿郎,何不快快动手,浪费什么时间!” 黎宣神情愈发冰冷,抬首间,已然满眼杀意和嗜血,忽的仰天长啸道:“夷吾儿郎们!夷吾神兽护佑我等即刻杀了这些晋人,重塑我夷吾江山指日可待,来呀,给我冲啊!” “杀——!” 千余人冷喝一声,弯刀朝天,冷光冽冽,如潮般朝着萧元彻和苏凌阵营冲了过去。 萧元彻神情一凛,对苏凌道:“苏凌,此时该当如何?” 苏凌大吼一声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道理说不过,只有武力解决!” 萧笺舒也是神情一荡,忽的冷叱一声道:“五官中郎将将兵听令,枪矛在手,盾兵护佑司空,余者随我冲杀——” “杀——!” 千余紫衣人洪流与咆哮着前冲的五官中郎将将兵顷刻之间对撞在一处。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呼嚎声、咒骂声、马嘶声、兵器碰撞声,如潮沸沸,响彻苍穹大地。 竹林方圆,白刃格斗,双方均杀红了眼,悍不畏死,杀了个天昏地暗,日月失色。 兵对兵,这厢一个紫衣夷吾士兵和一个中郎将兵激烈搏斗。夷吾士兵搏杀手段狠戾,中郎将兵一个不留神,那弯刀已然没入他的肚腹。而他惨叫一声,反手将手中长矛也搠进了这夷吾士兵的胸膛,两个人皆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随即不断冲锋的士兵从两人的尸体上踏过,继续展开了厮杀。 整个战场惨烈无比,每时每刻都有士兵失去生命。 战争,才是最残酷,最冷血的杀人机器。 苏凌七星刀扬刀在手,砍翻数个紫衣夷吾兵,刚想往里冲,却被瑜吉拦住,两人互不相让,厮杀起来。 白叔至刚想助战,六名玄甲已然将他团团围住。 观舸刚想助瑜吉,浮沉子大笑一声道:“咱俩也该算算账了吧!接道爷一剑!” 两人不再搭话,也开始了拼斗。 燕无归转身之间,又放出无数血蝠,在血蝠的冲击下,飞身而起,杀入阵中。 空芯道人一打稽首道:“无量天尊,你那些畜生还有你,便由贫道收拾了罢!” 拂尘清光凛凛,飘身与燕无归战在一处。 萧子真、萧子洪二将,萧笺舒和独孤袅袅夫妇,也各自挥动手中兵刃,在阵中奋力拼杀,血染征袍。 战场之上,兵对兵,将对将,杀了个难解难分。 可是所有人都动了,只有一个人未动。 便是那紫衣神教教主,夷吾族王长孙,自封如今国主的——黎宣。 黎宣神情阴鸷,双目冷冷的盯着被盾兵保护的萧元彻,又缓缓的看了几眼战场的局势。 晋兵虽少,但皆精锐训练有素;夷吾紫衣兵虽阵型无章法,但胜在人多。 苏凌等高手皆全力对己方高手,一时之间自顾不暇。 他眼中的狠戾之色更甚。 机会!此时便是机会! 缓缓的黎宣动了。 一道残影直透重围,带着强横诡谲的紫气,顷刻便冲到护佑萧元彻的盾兵阵前。 盾兵长见黎宣袭至,大喝一声道:“盾兵——御——” “喝——”数十盾兵高举铁盾,将萧元彻护在中心。 “蝼蚁,你们岂能挡我!”黎宣一声长啸。 “都给我死吧!” 但见黎宣忽的抬起双掌,身形陡然悬浮在半空之中。 半空中朝着盾兵阵营,蓦地轰出两掌。 那两掌竟凝成了两个巨大虚像,半空中宛如两座巨大的掌山,遮天蔽日,挟裹着强横的威势,当头倾泻而下! “轰轰——”两掌拍下,气浪翻滚。 几十名盾兵,未来得及反应,皆被这骇天两掌一轰之下,轰碎了挡在身前的铁盾,顷刻间人仰马翻,大半盾兵被一震之下,当即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黎宣眼前再无阻拦,半空中狂笑连连,忽的一伸手臂,凝掌为爪,一道残影朝着萧元彻的脖项抓来。 “萧元彻,给我死!——” 苏凌等人正奋力拼杀,忽的听到两声轰响,转头看时,正看到黎宣身化残影,正朝萧元彻的脖项抓去。 其疾如风,苏凌等人想要回头相救,事比登天! 苏凌大急喊道:“司空,快退!” 待萧元彻反应过来之时,那一抓已然到了。萧元彻只觉脖项处冷风袭来。 不由得神色大变。 千钧一发! “呼——”的连绵不绝的巨响在众人头顶响起。 一双乌金双铁戟翻滚着,如带火的流星朝着袭向萧元彻的黎宣狠狠砸来。 黎宣全力催动身形,想一抓之下,便扭断萧元彻的脖子。却忽觉头顶金风巨响,抬头正见一双硕大的乌金双铁戟正冲自己砸来。 仿佛带着泼天的巨力。 黎宣神情一变,只得大吼一声,向后暴退数丈。 一声震彻竹林的怒吼响起,“哇呀呀——敢伤我住,老子的大铁戟把你拍扁了!” 但见萧元彻阵营身后,一身材魁梧高大,彷如铁塔一般的黑大汉,身跨乌骓黑色烈马,四蹄蹚帆,一阵旋风已然撞到当场。 他伸手将下落的双铁戟握住,当胸一横,宛如巨山一般横亘在萧元彻和黎宣之间。 马上大将,乌金甲,乌金盔。宛如九天杀神! 苏凌大喜,朗声道:“奎甲大哥,你怎么来了!” 黄奎甲朝着苏凌一笑,大喊道:“不仅俺来了,俺的四百憾天卫也到了!” 说话间,大地震颤,竹林的无数竹叶在震颤中扑簌簌的下落如雪片乱飞。 萧元彻身后,一条乌如潮黑线齐刷刷的朝着战场涌来。 “踏踏踏”的声音撞击着大地。 正中一面红旗迎风飘荡,上面两个乌金大字:憾天! 中郎将士兵已然疲惫不堪,忽的看到这黑潮翻涌,皆大喜狂吼道:“兄弟们,憾天卫到了,咱们也不能丢脸,杀啊——” 再次翻身,朝着紫衣夷吾士兵冲杀过去。 四百憾天卫精锐,马踏战阵,横冲直撞,无人可挡。 战场形势顿时逆转,夷吾士兵再凶悍,在憾天卫的冲击下,也是徒劳。 黎宣偷眼看去,见夷吾紫衣士兵死的死,逃的逃。越来越少。 黎宣心中发狠,忽的狂笑不止,狰狞的声音响彻整个竹林深处。 “蝼蚁,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无上宗师!” 但见黎宣身子忽的变大,竟有丈余。 忽的紫衣冲天,直上天穹。 东方红日渐升。 红光之下,一道泼天紫影訇然而现。 巨掌如幕,仿佛挟裹着江河大地。朝着厮杀的战场一掌轰下。 “轰——”气浪翻涌,大地开裂。 无数士兵,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几十个憾天卫精锐也连人带马埋葬在大地裂洞之中。 黄奎甲大吼一声,一提战马,手中双铁戟轰然横扫。 一扫千钧,山河变色。 “偏你一个无上宗师不成?俺就不是了么!”黄奎甲马踏如风如火,双铁戟犹如横亘在天幕的乌金蛟龙,将整个天地拦腰砸断。 “吃俺一戟!——” 黎宣神情稍变,回身两道巨掌直冲黄奎甲而来。 无上宗师与无上宗师的对敌,天地皆为虚无。众生皆为蝼蚁。 两人数息之间已然交手了数十招。 苏凌等人根本插不上手,只得返回头,继续开始将兵之间的搏斗。 战场之上,忽的龙吟阵阵,白叔至紫电龙枪顷刻之间连挑六个玄甲。 六个玄甲皆铠甲尽碎,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瑜吉正在跟苏凌拼斗,忽的掌上黑气尽消,偷眼看去六名玄甲皆被破,心中一晃神,苏凌七星宝刀,正砍在他的肩头之上。 瑜吉惨叫一声刚向转头逃走。 一声龙吟,紫芒一闪,贯穿了他的身躯。 瑜吉双眼圆睁,只瞧了一眼被龙枪贯穿的身体,便无声无息的萎顿倒地。 苏凌见杀了瑜吉,转头看去,见浮沉子被观舸逼得连连招架,大吼一声道:“浮沉子莫慌,我与叔至助你!” 苏凌和白叔至纵身来到浮沉子近前。 浮沉子嘘嘘带喘道:“我勒个去啊,你再不来,道爷真就去见三清祖师了!” 三人大战观舸。 一个白叔至,观舸就够呛,何况还有苏凌和浮沉子。 一个不防,被苏凌刀里加脚,一脚踹在地上。 未等观舸起身,浮沉子飞身而来,长剑高举道:“观舸你个妖道,平日就算计道爷,今日道爷打发你见太上老君” “咔嚓——”一声,一剑将观舸的人头砍下。 四人解决了瑜吉和观舸,这才返回头冲杀入战阵之中。 那燕无归跟空芯道人正自死战,空芯道人原本就比他功夫高。他那血蝠放出一批,便被空芯的拂尘灭一批。 空芯未觉吃力,他已经支撑不住了。 蓦然瞥见瑜吉和观舸皆做了亡魂,心中大乱。忽的连攻三剑,转头直冲半空,便欲逃走。 “无量天尊!今日贫道便除了你这孽障!”空芯人未动,忽的手中拂尘清光大盛,长啸一声,自手中飞出,一道流光直冲燕无归。 顷刻之间,拂尘清光,朝着燕无归当头砸下。 “啊——” 燕无归半声惨呼间,那拂尘已然砸中了他的头颅。 “啪——”的一声,砸了个万朵桃花开,脑浆迸裂! 空芯道人解决了燕无归,回头看打的惊天动地的两尊宛如神佛的无上宗师。 端的还是黎宣厉害一些,他是江湖武功入道,修成无上宗师境。 而黄奎甲则是战场搏杀入道,虽然也是无上宗师,但比起黎宣还是略有不及。 黄奎甲招式强悍,双铁戟刚猛绝伦,黎宣却顷刻之间飘逸化解,不费多大力气。 若时间一长,黄奎甲终有力气不济之时,那胜负便已见了分晓了。 空芯高颂法号道:“无量天尊,黄将军莫急,贫道前来助你!” 言罢,一摆拂尘,飘身而上。 空芯道人境界未知,倒不是其他原因,而是他的功法驳杂,有战场搏杀功法,又有修真炼体的功法,所以境界上不好判断,但就算不是无上宗师境,也差不了太多。 两人并肩,双战黎宣。 黎宣招式精妙,丝毫没有下风之意。 二战其一,他犹自不倒! 时间一长,憾天卫和中郎将将兵已然控制了整个战场局势。 又过了一阵,紫衣夷吾族杀手除少数逃,其余不是被俘,便是被全数格杀。 大战场终于偃旗息鼓。 可是三大无上宗师仍旧你来我往,战至正酣。 苏凌心头大急,忽的一握手中七星宝刀大吼道:“就剩这个大阴人了,咱们这么多高手,一起上!我不信他能打得过!” 再看苏凌、浮沉子、白叔至、萧子真、萧子洪无人皆纵起身形,各拉刀剑枪矛,直冲而上。 只是萧笺舒明白,无上宗师的眼中,士兵不过是蝼蚁,所以为了避免伤亡,也为了护佑父亲,萧笺舒命令士兵原地结阵,不得上前。 再看战场之上。 苏凌、浮沉子、黄奎甲、白叔至、空芯、萧子真、萧子洪七人将黎宣团团围住,围了个风雨不透。 七人战一无上宗师,那黎宣却犹自不倒! 无上宗师境的实力,竟然强悍到如此地步! 黎宣早已发现了战斗已经结束,夷吾一败涂地。 可是他心中沉稳而清醒。 自己此番是失败了,萧元彻杀不了,夷吾江山光复也是痴人说梦。 可是凭着自己无上宗师境的修为,他若想走,谁也拦不住! 那就临死之前,再杀上几个高手吧! 黎宣虚浮在半空之中,忽的一柄幽紫弯刀缓缓浮现在身前,他眼中满是狠戾和狂妄。 “就凭你们七个,也想杀我黎宣?” “无上宗师!命由己不由天!”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归真 七大高手大战无上宗师黎宣。 那黎宣犹自不倒,宛如九天魔神。 黎宣身形虚浮半空,巨大的虚像显得狰狞可怖。 忽的周身上下,紫芒大胜,一柄带着幽冷气息的幽紫色弯刀缓缓自他身边虚浮起来。 擎刀在手,幽紫刀芒如魇。 “今日,你们逼出我这幽紫血刃,也算实力不俗了,也罢,便让你们看看我血刃的厉害吧!” 话音方落,紫芒自刀刃上迸射而出,轰然向天。 顷刻之间,苍穹之上,那巨刃紫芒分出七道个血刃巨响,无闪着幽紫色的光芒,刀尖向下,如天河倒泻一般直冲向七人。 “幽紫血刃,屠尽这天下的蝼蚁吧!” 但见暗紫色的苍穹仿如炸裂了一般,血刃杀气翻涌沸腾。仿佛挟裹着天地威势一般,直直的从天际只冲向大地! 天地变色,鬼神惊惧。 黄奎甲和空芯道人脸色突变,皆大声喊道:“诸位,快闪开!” 但见黄奎甲大吼一声,手中双铁戟顷刻变大,如托天一般缓缓升腾,遮天大戟横亘在呼啸而至的七道紫芒巨刃近前。 空芯道人三道法诀顷刻打出。 但见手中拂尘轰鸣而出,万缕千丝形成了一道气罩,蓦然变大,将在场所有人全数罩住。 下一刻,七道紫芒血刃轰然与横天大戟撞在一处。 “轰轰轰轰——” 四道恐怖的巨芒刃被横在天际的无尽双铁戟挡住,轰隆的声音震彻霄汉。 撞击之下,四道巨刃顿时破碎消弭。 只是戟与刀每撞一下,黄奎甲的身躯便剧震一次,向后暴退一丈。 生生的抵住了这四道强横绝伦的轰击。 可是待第五道紫芒巨刃轰击而下的时候,黄奎甲再也抵挡不住了。 双铁戟虚像尽散,倒飞回黄奎甲的身边,黄奎甲大叫一声,倒飞向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最后两道血刃再无挂碍,直轰而下,正砸在空芯道人拂尘所化的防御罩之上。 “轰——轰——”两声巨响。 幽紫光芒尽散。 白色的防御罩晃了两晃,几乎被击碎。饶是如此还是勉强挡住了这两下致命的轰击。 而空芯道人此刻也耗尽了最后一丝真气,身形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上。 防御罩顷刻之间光芒尽散,化为一道流光,重又凝成拂尘,倒飞回空芯道人的身旁。 两大无上宗师境被黎宣一招震退,想要再上前,已然有些力不能及。 黎宣身形化为巨大的虚影,悬浮半空,蓦地开口:“如何?你们两人不过刚入无上宗师境,还想拦我!这天下,谁能杀得了我。” 苏凌、浮沉子、白叔至、萧子真、萧子洪五人皆一脸惊骇。他们的修为,在无上宗师的威压下,根本不值一提。 幸好空芯和黄奎甲倾力挡住了黎宣的惊天一击,否则这五个人性命堪忧。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什么玩意儿?还是人么?!” 空芯道人跌坐在地上,打了稽首神情肃然道:“天道有规,无上宗师境不得参与寻常人的争斗,更不能依仗境界屠戮普通人,黎宣,你有违天道,就不怕天罚么!” “天罚又如何?我偏要逆天而行!能奈我何!” 说罢,他蓦然回首,一眼看到被憾天卫和中郎将将兵护住的萧元彻,顿时一脸的怨毒。 “解决了他们,下一个,萧元彻,给我死来!”黎宣踏步而出,朝萧元彻逼去。 苏凌蓦然大喊道:“阻止他!不要让他过去!” 说罢当先纵身挥动七星宝刀,朝着黎宣直劈而出。 “蝼蚁——”黎宣只是稍微停身,左手一挥,一道幽紫气息直冲苏凌。苏凌如遭重击,暴退而回。 撞在一根粗壮的青竹之上,咔嚓一声,青竹随即断裂。 苏凌嘴角淌血,半晌才颤巍巍的起身,却是无法再战了。 浮沉子、白叔至、萧子真、萧子洪皆暴喝一声,各持兵刃,从四面朝着黎宣围攻而上。 黎宣觉得多看他们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迎着四人锋刃继续朝着萧元彻的方向逼去。 四人手中兵刃顷刻之间砍在了黎宣的身上。 结果除了白叔至的龙吟枪没入黎宣左肩皮肤两寸之外,其余三人虽然砍中了黎宣,却觉得砍在坚硬的铁盾之上,不但砍不动,反而被震的皆倒飞而去。 兵刃纷纷撒手,如雨落在地上,锵然作响。 黎宣这才缓缓停步,斜睨了一眼左肩没入皮肤的紫电龙吟枪,然后缓缓转头,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白叔至,冷声道:“九品巅峰,你这大枪倒有些厉害,竟能刺得动我!只是还是太弱!” 弱字刚一出口,但见他身形一震。 “嘭——”的一声,硬生生的将龙吟枪崩出体外。 白叔至神情一凛,挥枪从下朝上,撩出一道弧线,直攻黎宣。 “罢了,吃我一掌试试!”黎宣漫不经心的抬起右手朝着冲向自己的龙吟枪尖拂了一掌。 可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掌轰出,巨大的掌风顿时将猛冲而来的龙吟枪挡住。 无论白叔至如何使劲,那龙吟枪也寸进不得。 白叔至正和掌风相抗。 黎宣左手又清挥一掌。掌风直冲白叔至。 白叔至回枪格挡,黎宣右掌必将击中自己,若不回枪,黎宣左掌一样会击中自己。 顷刻之间,进退两难。 没有办法,白叔至只得屏息凝神,将浑身气息灌于未持大枪的左掌之上。 迎着黎宣左掌掌风狠狠的对了上去。 “啪——轰——”一声巨响。 激起尘埃激荡弥漫。 半晌尘埃渐散,但见白叔至已然被震退了十数丈,脸色惨白,身躯佝偻,气息紊乱,也失去了战力! 黎宣一人力挫七名高手。 剩下的那些士兵和萧笺舒、萧璟舒如何拦得住他! 但见他疾步朝着萧元彻而去。 萧笺舒神色一厉,大吼一声道:“架矛!” 身后憾天卫皆大喝一声,一抬右手,将手中长矛举起,数百矛尖正对着朝他们而来的黎宣。 “掷啊——!”萧笺舒大吼一声。 顷刻之间,半空之上,数百支长矛如雨一般飞出,朝着逼近的黎宣狠狠的掷去。 数百长矛,如雨倾泻。 黎宣这才神色稍有重视之意。 忽的双掌一翻。两道强横掌气凝成一道巨大的气墙。 便在此时数百长矛已然袭来。 “轰轰轰——”无数的长矛皆砸在气墙之上。 声音震彻天地。 饶是如此,却没有一柄长矛能穿过气墙,皆是一碰气墙,顿时被震成齑粉。 顷刻之间,数百长矛化为碎屑,在天空之中纷扬,弥久不散。 黎宣再无挂碍,踏步而出,直取萧元彻。 司空,危矣! “插标卖首!吃我关云翀湮龙一刀!” 苍穹之中,一声怒喝! 天地相接之处,一道巨大的绿芒冲天而起。 顷刻凝成一柄巨大的长刀。刀首缓缓虚浮着一条青龙,龙口呼啸,龙须皆炸。 “轰——”长刀一刀自苍穹劈下,直劈半空之中的黎宣。 黎宣忽的感觉这刀气强横的让自己都有些惧怕,他明白自己根本挡不了。 这才身形疾退,手中幽紫血刃冲天而起。 直直的撞向苍穹的绿色青龙状刀芒。 龙吟大地,幽紫和青绿两道巨芒轰然相撞。 只是,幽紫血刃只是坚持了半息,便光芒尽散,倒飞而回。 那青绿刀芒毫无阻碍的朝着黎宣当头劈来。 黎宣神色大变,大吼一声,身形极速后撤。 终于堪堪躲过这一刀。 饶是如此,仍被强横霸道的刀气掀翻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黎宣挣扎起身,冷然道:“来者何人!” 但见一人,绿袍绿甲,出现在萧元彻身前。 丹凤龙目,美髯如瀑。 湮龙长刀,青龙龙躯盘旋其上,若隐若现。 “关云翀,领教黎王长孙高招!” 关云翀站在那里,一拂长髯,丹凤眼中,冷傲逼人。 萧元彻惊魂未定,一眼看去,心中大喜,朗声道:“云翀,你来的正好!” 此时此刻,苏凌等人调息的一阵,已然行动自如,皆汇聚过来。 空芯和黄奎甲境界已达无上宗师境,此时元气也恢复不少。 黄奎甲哈哈大笑道:“云翀兄弟来了,那黎宣岂不顷刻授首,来呀,我俩双战于他!” 说罢,一舞手中双铁戟便要上前。 “慢!” 关云翀伸手将他一拦。 黄奎甲一愣道:“这黎宣,违反天道,用了无上宗师境的修为,云翀兄弟,你一人” 关云翀淡淡一笑,满身傲气凛然,缓缓道:“无妨!” 忽的踏前一步,高声道:“今日,对付这黎宣,关某一人足矣!谁也不要助战!” 众人和苏凌都有些无奈,暗暗觉得关云翀有些托大了。 要知道,黄奎甲和空芯也是无上宗师境,又加上五个七境以上武者,都还是惨败。 关云翀一人,真的可以么。 关云翀淡淡向前两步,朝着黎宣一拱手道:“关某,领教!请赐教!” 黎宣心中有些无奈,他方才一人独战七大高手,虽然胜了,其实他也损耗不少气力,加上又一人破了矛阵,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如今又来一个关云翀。 他分明的发现,这关云翀也是无上宗师境,甚至他的修为比自己全盛时还要高深。 自己打不过。 事到如今,黎宣也管不了许多了。 黎宣朝着关云翀点了点头道:“也好,今日黎某能对上大晋如此多的高手,此生也无憾了!来接我幽紫血刃一招!” 说着,身化一道残影,一刀直攻关云翀。 只是,在苏凌的眼中,他这一刀,没有任何真气注入,就如寻常武者一样发招,只是身形比寻常武者快了几分。 “他怎么不继续施展无上宗师境的本事了?”苏凌有些疑惑的低声自言自语。 身边浮沉子低声回道:“这两个人都是无上宗师境,修为不差上下,比到最后,却是真功夫上见高低了,所以这样的比试,到最后还是纯粹的武术招式啊!” 苏凌一脸无语,这叫什么?返璞归真? 关云翀昂然而立,丹凤眼盯着直冲而来的刀芒,眼看着离着自己不过三寸了。 “来得好!接我湮龙刀!”关云翀右手湮龙刀横着朝袭来的紫刃挡去。 “嘭——”两把兵器撞在一处。 黎宣身体剧震,向后倒退数步。 关云翀不等黎宣站稳,手中湮龙刀一个青龙飞天,直劈而上,快如星火。 黎宣想躲已然不及。 只得慌乱中冲着关云翀斩下的长刀抬起了右手的紫刃。 他以为,不管如何,能挡一挡关云翀刀芒的攻势。 顷刻之间,紫刃与湮龙刀撞在一起。 “咔嚓——”一息之间,紫刃被湮龙刀斩断。 再无阻挡,湮龙刀青芒一闪,正砍在黎宣的右臂之上。 顿时血光迸溅,关云翀一刀将黎宣的右臂斩断。 断臂扬着点点鲜血,坠落在地。 “啊——!” 黎宣一声惨呼,剧痛难忍,顷刻扑倒在地。 关云翀绿影一动,顷刻来在黎宣近前,抬起脚一脚踩住黎宣,冷声道:“别动!” 紧接着,关云翀双手一使劲,咔咔两声扭断了黎宣的脚筋。 一场至高无上宗师的决斗,就这样轻易的以最普通武者较量的方式,决出了高下。 苏凌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浮沉子却在旁边摇头晃脑,啧啧不已道:“这才叫归真!真高人也!”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夷吾王长孙身死于此! 黎宣被关云翀扭断脚筋,一身无上宗师修为尽废,再挣扎也是徒劳。只能神情一暗,一脸的破败和萧瑟。 众人见关云翀擒住了黎宣,这才呼号欢呼,想起方才种种,彷如一场噩梦。 萧元彻这才大吼一声道:“来呀,将黎宣绑了,押入暗影司地牢,等此事平息后,再行处置!” 萧子真、萧子洪闻言皆应诺,便要闯上来。 原本已经放弃抵抗的黎宣,闻听要被押入暗影司的地牢,脸上忽的一阵挣扎,他可知道暗影司的地牢,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忽的凄厉喊道:“萧元彻,如今我已无缚鸡之力,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萧元彻冷哼一声道:“你屠我龙台百姓,阴谋炸死天子和本司空,又想颠覆我大晋,你想即刻就死,哪那么便宜,待日后议罪,我必下令将你凌迟处死!” “萧元彻,你不得好死!”黎宣凄吼不止,忽的一眼看见了他身边的苏凌,忽的大喊道:“苏凌,你敢不敢过来,跟我说两句话!你要是不敢,你就是个孬种!” 苏凌看了一眼萧元彻,萧元彻一脸狐疑,但料想此时的黎宣也翻不出大风浪了,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苏凌手持七星刀,缓缓的走到黎宣近前。 黎宣被关云翀踩在地上,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才似央求道:“关云翀,闻听你重情重义,如今我黎宣已然是个废人,你便是放了我,我也跑不了了” 关云翀点了点头,收回脚,倒提湮龙刀,回转己方阵营。 黎宣这才挣扎着半坐起来。 他喘息了好一阵,这才缓缓的抬起头,忽的朝着苏凌凄然一笑。 苏凌神情冷漠,轻声道:“黎宣,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筹划诡计的那一刻,应该能想到这个下场吧!” 黎宣凄然的摇摇头道:“今日我黎宣败了,可是我不服啊!若没有你苏凌算无遗策,我岂能败的如此惨!” 苏凌摇摇头道:“苏某只是侥幸,大晋比我高的人才不计其数,就是没有我,还有其他人,你也得逞不了!” 黎宣无奈的笑笑,满脸苦涩道:“罢了!今日是天亡我!天亡我夷吾族!我亦无话可说,但是苏凌,我虽十恶不赦,可我毕竟是夷吾王长孙,先古夷吾的确被先古大汉族所欺骗,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苏凌一怔,淡淡点头道:“我承认,我大汉族,却有对不住夷吾的地方,只是,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乱世,我苏凌一人的想法,岂能代表天下人” 黎宣点点头,颇有些欣慰道:“好啊!好!我在宫中之时,就闻听你赤济之名,诚不欺我啊!苏凌我求你一件事!” 苏凌神情一凛,蓦然出声道:“何事?” 黎宣使劲全身力气,这才抬起仅剩的左臂,朝苏凌缓缓招手道:“你附耳过来,这件事我不能让其他人听到” 苏凌有些犹豫,害怕这黎宣再刷耍什么阴谋诡计,可是看他早已无反抗之力,只有落败者的凄然,这才点了点头道:“好吧” 说罢,将身形凑到黎宣近前道:“你所求何事” 黎宣凄然一笑,眼中似有老泪划过,喃喃低语道:“苏凌啊,我好歹是无上宗师,放眼天下,四海八荒,能成无上宗师者几何?不说这个,我亦是夷吾之王长孙,对不对” 苏凌闻言,也是一阵慨叹。 堂堂无上宗师,呼风唤雨,众皆仰望的风云人物,更是一族之王长孙,如今却落了个如此凄惨地步。 人生无常啊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苏凌点了点头,感慨道:“不错,无论是谁,对你的身份也该抱有敬畏之心啊” 黎宣凄然一笑道:“那又如何?就算强如我这样人,一旦成了阶下囚,不还是要被人欺辱苏凌啊,我有一事求你!帮我解脱了吧,我不想这样一个大宗师,夷吾族最后的王室血脉,被暗影司折辱,还要在万民仇视的眼神中,生生受那凌迟羞辱啊” “这”苏凌一脸的无奈,低头不语,神情犹豫不决。 黎宣看了他一眼,满脸的凄哀,声音更低,带了万分祈求又道:“苏凌啊,那些人都是萧元彻的人,从不入我黎宣法眼,只有你不同,你是赤济之人,苏凌,我只有求你!” 忽的,他伸手抓住苏凌的胳膊,使劲的摇动,声音凄凉道:“苏凌啊!给我夷吾族人留下最后一点尊严好么!” “苏凌!我求你,帮我解脱了吧!” 苏凌心潮起伏,暗自感慨。 战争从来无情,尤其是乱世,没有真正的对错,只是阵营不同罢了。 大晋有大晋的道,而夷吾亦有夷吾的道。 黎宣乃夷吾最后的王室正统,他的所作所为,若站在夷吾族人的角度看,他亦是英雄。 “苏凌啊给我一个夷吾王室最后应有的体面真的就这么难么?”黎宣声音低沉凄凉。 苏凌看了看眼前凄惨的黎宣,又朝着萧元彻阵营处看去。 见他们一个个冷眼如刀,面带愤恨。 他知道,若黎宣活着,下场必死,可是死前,将会被折磨凌辱到没有丝毫的尊严可言。 作为夷吾皇室,世间人类最顶端的大宗师,这两个身份中的任何一个身份,他都不应该有如此的待遇。 罢罢罢! 苏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忽的低声道:“黎宣,我答应你,闭眼受死吧!” 黎宣忽的朝苏凌感激一笑道:“苏凌,我谢谢你了,有劳了!” 说罢,忽的抬头,看了看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苏凌后退两步,屏息凝神。 忽的朝着黎宣一抱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苏凌,请夷吾王长孙,身死于此!” 七星刀刀芒大胜,顷刻之间自黎宣的颈部处划出一道七彩光华。 “噗——”黎宣头颅荡起在半空,鲜血长殷。 许久,那头颅才跌落到尘埃,滚到竹林暗影之中。 众人原本站在那里,不明所以。 忽见苏凌突然出手,皆大惊出声。 萧元彻更是急道:“苏凌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没有头颅的黎宣尸身已然扑到在地,无声无息。 众皆惊呆,半晌无语。 苏凌看了一眼死尸,这才收刀还鞘,转身径自走到萧元彻身前。 萧元彻此时看向苏凌的眼神已然带着七分冷意,面沉如水。 苏凌也不说话,只向萧元彻缓缓一躬。 萧元彻强压怒气,沉声道:“苏凌,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苏凌淡淡一笑,缓声道:“没有解释,未收住刀,他黎宣死既死矣,司空若治苏凌的罪,苏凌无话可说” “你”萧元彻浑身颤抖,指了指苏凌,说不出话来。 慌得黄奎甲和萧璟舒皆尽求情。 黄奎甲道:“主公,不能降罪于苏凌啊,苏凌在这么多事情上是有大功的那黎宣怎样也是一死啊!” 萧璟舒也带着哭腔道:“阿父,苏凌可是为救你,舍生忘死啊!请阿父开恩啊” 萧元彻忽的眼神平缓下来,朝众人哈哈大笑道:“诸位,我何时说过要治苏凌的罪呢?苏凌杀了这逆贼,倒也省了我不少事,他不但无过,还有功,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死人迁怒苏凌呢!” 说着似有深意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低声道:“苏凌啊,你啊,还是太年轻算了,此事揭过。” 众人这才转忧为喜,苏凌也一抱拳,朝萧元彻笑道:“多谢司空不追究小子的罪过” 此事已毕,众人转头想要返回龙台司空府,但见竹林尽头其快如飞的来了一辆马车,顷刻来到众人近前,车帘一掀,郭白衣从车内走了出来。 见众人无事,心下这才大定,朝着萧元彻一躬道:“主公,白衣来晚了” 萧元彻一笑道:“你来早了,也帮不上忙啊。” 郭白衣这才急忙道:“白衣来前,东门已然传来消息,沈、钱、刘三家已然退军,张士佑张将军在龙台剿灭了他所负责的紫衣杀手后,大军开拔到龙台各城门,加上苏凌的计策,刘钱两家互相攻伐,渤海军夹在中间,进退两难,索性各自退去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是我这一夜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郭白衣神情郑重道:“白衣觅得空处,查阅了中书档案,发现那齐世斋其实是假冒的,种种迹象表明,此人乃是夷吾异族的后人” 萧元彻哑然失笑道:“这件事不必说了,你问问在场的人,谁不知道” 郭白衣看向众人,见众人哑然失笑,这才猜了个七八分。 怕是假齐世斋的事情,众人皆知道了。 黄奎甲哈哈笑道:“祭酒,不是俺说你,这次你可没俺苏老弟厉害,苏老弟早就知道这齐世斋是假的,这不,刚刚被苏老弟摘了他的脑袋!” 郭白衣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也笑道:“既然除了那假齐世斋,龙台城如今再诸营将士的努力之下,已然恢复了安定,不如司空就请上马车,咱们同回司空府,再商议善后之事吧。” 萧元彻点点头,刚想招呼众人,却见白叔至朝众人一抱拳道:“既然此间事毕,我白家大仇得报,白某便返回剑庵去了,诸位就此别过!” 萧元彻原本是想留下白叔至为己所用,但见白叔至去意已决,更未有投效之心,想到他跟苏凌亲近,日后定然是自己的人,这才没有强留,朝他点了点头。 苏凌有些不舍,拉了白叔至道:“叔至,为何又要走” 白叔至一笑道:“我此番出世,以为九品巅峰武者,已经不凡,可是比起无上宗师,却不值一提,我还要回剑庵去找师父,好好修炼才是”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两人抱拳后,白叔至转头三晃两晃,消失不见。 空芯道长一打稽首道:“贫道闲云野鹤,今日卷入此事,也前因牵扯了贫道,如今事情解决了,贫道也该告辞了”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空芯,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空芯道长点点头笑道:“我所愿也!” 萧元彻感慨道:“两位皆是道门大德仙长,萧某羡慕的很啊,罢了,若以后有机会咱们龙台再聚,萧某再当面致谢吧。” 空芯道人一笑道:“谢倒不必了,只是贫道想请求留苏凌片刻,你们先走,我还有几句话,交待苏凌,不知司空意下如何啊” 萧元彻闻听此言,眉头微蹙,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空芯道人,这才似有所指道:“莫非道长” 空芯淡淡一笑,一甩拂尘,打稽首道:“无量天尊,萧司空放心,贫道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反悔的,只是有些小事需要单独跟苏凌交待,司空莫要见疑” 萧元彻这才哑然一笑道:“如此,苏凌你就留下来,跟空芯仙长说说话,等说完话,速速来司空府寻我” 苏凌心中一动,觉得空芯和萧元彻之间似乎都是话里有话,可是一时之间,苏凌也猜不透到底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只能点了点头道:“小子稍后便来寻司空。” 萧元彻这才吩咐道:“奎甲,憾天卫列阵在前,笺舒,中郎将兵护佑在后,咱们回去吧!” 一声令下,军卒列阵,护着萧元彻朝龙台司空府去了。 萧璟舒原是想留下跟苏凌一起,萧元彻却不同意,只得委屈巴巴的随了萧元彻和丁夫人坐了马车,一同回转司空府去了。 待萧元彻大军走远。 苏凌这才朝着空芯一抱拳道:“道长,小子有个不解之处,还请道长解惑才是。” 空芯一笑道:“我原是有事跟你说,既然你有疑惑,便先说说你的疑惑吧。” 苏凌点头道:“今日,小子见识了数名无上宗师的功夫,当真是神魔降世,便有了两个疑惑,其一,当今天下,有多少无上宗师呢?其二,若是各地割据的诸侯门阀请了无上宗师助阵,岂不一战一统了么为何不见战场上奎甲将军这样的宗师施展宗师境的功夫呢” 空芯一笑道:“苏凌啊,你果然心细如发啊,这两个问题问的好,这第一个问题,天下究竟有多少无上宗师,贫道亦不知,倒不是贫道孤陋寡闻,而是无上宗师平素皆收敛气息,与常人无异,所以不好探知啊,只是,无上宗师境,是天下武者的顶峰,人寿元有限,穷一生之力,能到九品境者,已然凤毛麟角,何况九品上还有尚品宗师,再上才是无上宗师,故而贫道以为,无上宗师者,寥寥无几,整个大晋应不会超过十五人吧!”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对无上宗师境心生无限渴望和敬畏。 空芯道长又道:“至于你说的,无上宗师者,皆有大能,为何不在战场或寻常人中展露,以达到左右战局的目的,此事,你这朋友浮沉子就能回答” 浮沉子一笑,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道:“苏凌啊,也有你问着道爷的时候”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赶紧说” 浮沉子这才慢条斯理道:“无上宗师,已然超脱了人世范畴,他们所修习的功夫和手段,皆是逆天而为。天道昭昭,威不可侵。人间气运更有天道主宰,不是一个无上宗师能够扭转的所以无上宗师之间有一个天道法规,便是可以参与人间诸事,所用手段也是人间武者的手段,只有无上宗师之间的争斗才可以使用无上宗师的诸多功夫,而且不能因此牵连寻常百姓。若哪个无上宗师违背了这一条天道规则,天立降天劫雷罚,无上宗师顷刻之间身死道消” 空芯道人点头道:“是呀,至强者,天道亦有约束之法,所以战争,尤其是大规模的战争更是决定人间气运的大事,无上宗师更不能显露其无上之境,否则,天道罚之,神亦弃之” 苏凌这才明白,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空芯道人这才笑道:“苏凌,你还有疑惑么?” 苏凌摇了摇头道:“多谢道长指点迷津小子受教了,但不知道道长留我,所为何事” 空芯道人哈哈一笑道:“哪是我找你有事啊,而是贫道受人所托,有人想要见你” 苏凌正自疑惑。 却见空芯道人朝着竹林深处一指道:“徒儿,既然来了,就出来见一见苏凌吧” 话音方落,苏凌抬头间。 但见竹林深处,竹影婆娑。 一道火红身影轻动,一人缓缓的走了出来。 苏凌眼前一亮,颤声道:“穆姐姐?”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赠剑美人有情深 竹影婆娑,一袭火红纱衣的穆颜卿,浅笑盈盈的站在那里,曼妙倾城。 苏凌心中一荡,急忙走了过去,朝着穆颜卿柔柔一笑道:“穆姐姐,你也来了” 穆颜卿点点头,冲苏凌勾了勾葱指,笑道:“这里出了这许多事情,偏只有你能来,我便不能来了?” 苏凌忙摇头道:“穆姐姐能来,我当然高兴” 空芯道长和浮沉子相视一笑,这才朝他俩走过来道:“是穆丫头怕你出事,求我一同来助你的,她身份特殊,所以到现在才与你相见” 穆颜卿脸色一红,娇嗔道:“师父只会取笑徒儿,不是你要了却一番旧尘缘嘛,怎么赖我呢?” 浮沉子揶揄的看了一眼苏凌道:“要不要我把萧璟舒追回来,你们三个在竹林中,好好叙叙旧啊” 苏凌大窘,白了他一眼道:“你这牛鼻子,胡说什么?人家凌一剑不是还要摸你屁股么” 浮沉子一摇头,反胃道:“别提那个死变态,道爷我一心求道,早已看破红尘,也只有你们这些俗人才会如此” 穆颜卿瞪了一眼浮沉子道:“小道士,你陪我师父去远点切磋道法吧,莫要打扰我和苏凌说话”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就只说话不成,不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气氛都到这里了,苏凌你比道爷都墨迹!” 苏凌一脸窘相,穆颜卿抢话道:“你再油嘴滑舌,小心我回江南,将你在这里做得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策慈,看你怎么回两仙坞” 浮沉子一脸无奈道:“你厉害得了,道爷也不想当灯泡,空芯咱俩找地方凉快凉快去” 他又朝着苏凌努努嘴道:“机会不易,小子,好好把握哦对了道爷耳朵可灵通,你俩卿卿我我的时候,注意压低音量,万一让道爷听了去,乱了道爷的道心,那你苏凌可罪过大了!” 苏凌和穆颜卿闻言,齐齐转头对浮沉子白眼嗔道:“死道士,不许听墙根!” 空芯和浮沉子皆哈哈大笑,两人迈步走远了。 竹林深处只剩下苏凌和穆颜卿。 苏凌显得有些拘谨,朝着穆颜卿挠头笑着,不知说些什么。 穆颜卿却是落落大方,深深看了苏凌一眼道:“小淫贼我给你的问相思断了,对吧” “我”苏凌一头黑线,看来这个“小淫贼”的雅称在穆颜卿这里是改不掉了。 苏凌点点头道:“是的我还好一阵可惜呢” 穆颜卿咦了一声,忽的用葱指点了点苏凌的胸膛,格格一笑道:“可惜?可惜什么?是不是觉得这是我送你的相思剑啊” 苏凌身体一僵,心跳加速,忙掩饰道:“哪里是因为问相思断了,我就没趁手的兵刃了” 穆颜卿剜了他一眼,嘁了一声道:“死鸭子嘴硬!承认是因为我的缘故偏就这么难么?” 苏凌只能挠头笑,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穆颜卿见他一脸心事被戳破的窘相,又笑的弯下腰去,忽的又道:“剑断了便断了,人没事就好给你!” 苏凌一愣道:“给我什么?” 穆颜卿一脸的挑逗魅笑,忽的双臂一张,落落大方道:“把我给你吖苏凌姐姐想你了,过来抱抱我把!” 苏凌顿时木然,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抱还是不抱。 便在苏凌愣住的时候,这魅惑女子竟主动的投入苏凌的怀中,张开双臂将他拥住。 温软满怀,幽香阵阵。 苏凌呼吸加快,浑身僵直,一双手臂直直的伸在半空,不知道是回抱她,还是原地不动。 来回试了三次,苏凌一咬牙,心中盘算,亏自己还是新时代的有志青年,人家一女子都如此落落大方,主动投怀,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抱一下能死不成?抱就抱! 苏凌这才将她牢牢拥在怀中。 白衣少年,红纱少女。 两颗心温热跳动。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在竹林中拥抱着。 竹影婆娑,阳光温暖而斑驳。 良久,苏凌怀中的穆颜卿才喃喃道:“这世间的人,只有你最傻” 苏凌不解,柔声道:“穆姐姐为何这样说我也是” 穆颜卿忽的将葱指抵住苏凌的嘴唇,抬起螓首,幽幽道:“什么司空天子,什么天下苍生,苏凌,在我心中,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 说着她将他抱得更紧了。 苏凌心中一阵温暖,低低唤道:“穆姐姐” 穆颜卿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一头如瀑的乌发,双眸中的柔光宛如星河,喃喃道:“小淫贼跟我走吧” 苏凌低声道:“去哪里?” “江南,只你跟我,找一个满山都是红芍的好地方,不再管这乱世纷扰你说好么”穆颜卿闭上双眸,如梦呢喃,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 苏凌神色一暗,只将她拥住,不再说话。 良久,穆颜卿这才格格笑道:“你也不用为难,方才是我一时忘情你终究舍不了这乱世,我的大仇亦未得报,苏凌啊你和我都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啊我明白” “穆姐姐” 苏凌刚想说话,穆颜卿却从他怀中离开,冲他摆手轻笑,笑颜如风,苏凌一时看得痴了。 “不用说什么我都明白” 穆颜卿忽的一扬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朝着苏凌怀中扔了过去。 苏凌急忙接住,只觉得有些许的发沉,仔细看去,竟是一柄宝剑。 通体银白剑匣,上刻日月江河,熠熠生辉。 “这是” 穆颜卿笑道:“问相思断了,从此之后,这柄剑便是你的了” 苏凌看那剑匣,已然知道此剑不凡,忙道:“这是柄” “我给你了,便是你的了,方才我只是玩笑话,说了句给你,就是指给你这柄剑” 苏凌这才恍然,挠挠头尴尬笑道:“我以为你要” 穆颜卿一脸魅笑道:“我要如何啊?吃了你么?” 苏凌又是一尬,不知道如何接话。 反倒是穆颜卿格格笑的花枝乱颤,笑了多时方正色又道:“此剑名江山笑,这可是柄不可多得的名剑无论从重量锋利程度和材质,都要比问相思珍贵上不知多少呢苏凌试剑看看” 苏凌一点头,不再迟疑,右手轻轻握了剑柄,心念稍动。 “锵——” 的一声清鸣,那手中的江山笑已铿然而出,一道流光虚浮在苏凌近前。 剑气凛冽,银白色的光芒如月光,如星河。 苏凌右手一把握了那江山笑,一脸兴奋道:“好剑!” 穆颜卿一指不远处的一棵极为粗壮的青竹道:“这青竹看来生长了应有近百年了,苏凌你试一试!” 苏凌点点头,持剑之手朝着那粗壮青竹轻轻一挥。 凛冽剑气锐啸而出,直冲那青竹。 剑气方过,那青竹发出一声脆响,已被苏凌一斩而断。 再看江山笑流光溢彩,分毫未伤! 苏凌大笑道:“好剑锋!” 穆颜卿这才格格笑道:“这江山笑有了你这样的主人,也不至于埋没了” 苏凌点点头,刚要道谢。 穆颜卿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谢我我得这剑也未费多大功夫” 穆颜卿忽的神色一暗,眼中已满是不舍道:“苏凌,我不能停留太久我要走了” 苏凌愣了一下,这才神色一暗道:“我知道” 苏凌心中亦是不舍,他对穆颜卿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听她要走,心中满是怅惘。 “穆姐姐回江南么?” “是该回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穆颜卿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幽幽道。 不过片刻,她脸上的离愁竟一扫而光,朝着苏凌道:“小淫贼或许咱们下次再见,不用等太久了我在江南等你” 苏凌重重点了点头。 此时,空芯道人和浮沉子从远处返回,空芯道人朗声道:“丫头,话说完了罢,此地并非江南,不宜久留,咱们还是上路吧” 穆颜卿闻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朝着空芯道人一施礼道:“徒儿陪师父回去” 苏凌也忙走过来,冲空芯道人一抱拳道:“小子还是要多谢道长今日助我” 空芯道人哈哈一笑,打稽首道:“苏施主客气了,此间事,也是因我而起,今日了了这份旧尘缘,以后这天下,再无牵挂也!” 浮沉子有些不满道:“苏凌,你小子厚此薄彼啊,不是道爷及时现身提醒,你早就被炸上天了” 苏凌揶揄道:“咱俩都这么熟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望仙丹还有没有,给我点,以免你万一有事,我没处找这玩意,一旦毒发” 浮沉子一脸无奈道:“罢了就知道你要敲诈道爷”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两包望仙丹,犹豫了一下,将其中一包递给他道:“这些量够你吃上半年多了拿去!” 苏凌却劈手将两包望仙丹都抓了过去,浮沉子一脸肉疼道:“都给你了,道爷怎么办!” 苏凌嘿嘿一笑道:“你都回去找你师兄策慈了,还能短了这东西么你忒抠门儿” “我这玩意儿怎样也是毒药,你这架势,倒像是吃上瘾了”浮沉子一脸无奈。 苏凌拿了这许多望仙丹,其实是想好好研究下如何做解药,可是他却不这么说,朝浮沉子翻了翻眼睛道:“废话什么我当糖豆吃不成么” 浮沉子摇摇头,一副无奈之相道:“吃,吃吧当饭吃也没人管你” 空芯道人这才与苏凌拱手,浮沉子和穆颜卿陪着空芯,与苏凌分别。 穆颜卿一步三回头,回望着苏凌,直到出了竹林,那竹影将她和浮沉子、空芯的身影遮挡到完全看不清楚,苏凌这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江山笑。 他心中五味杂陈,暗暗在心中道,穆姐姐、浮沉子、空芯前辈,一路保重! 少年如风,苏凌将心中牵挂埋在心底,他知道,此刻还不是感伤的时候,龙台残局,还等着他收拾。 白影轻动,苏凌缓步出了竹林,迈步走向一片和煦阳光之中。 竹影沙沙。 仿佛讲述着几许深情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以己为饵,上位者谋 马车车轮清响,憾天卫和中郎将营士兵前呼后拥。 司空仪仗,凛凛威严,不容侵犯。 马车之内。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坐。 郭白衣自从上了马车,便一副沉吟的神态,一句话也不说。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几次郭白衣,见他依旧如此神情,这才出口问道:“白衣,此间事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怎么看你还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啊” 郭白衣这才回过神来,向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白衣只是心中有几件事情尚未想的清楚明了,所以方才只顾想心事了主公赎罪” 萧元彻一笑道:“哦?还有你白衣神相想不通的事情么?现在想清楚明了么? 郭白衣点点头道:“全部想清楚了。”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趣的笑吟吟看着他道:“想些什么,不如说一说罢” 郭白衣这才不隐瞒道:“我在主公手下做事十数年了,向来了解主公做事风格,正因为此,白衣在想,今日火药爆炸的事情,主公真就不知情么?” 萧元彻眼眉一挑道:“龙煌台爆炸,我已经同你提前说了,我当然知情” 郭白衣忙一摆手道:“我指的是雪衮别院” 萧元彻不再说话,眼瞳微缩,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郭白衣,这才淡淡道:“那白衣以为我知情么” 郭白衣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朝着萧元彻一拱手低声道:“主公,恕白衣斗胆揣测白衣以为,无论是龙煌台一炸,还是别院一炸,主公当皆知情” 萧元彻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这才压低声音道:“此话出你口,入我耳,其余人” 郭白衣神色一凛道:“白衣明白” 萧元彻这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马车内一靠道:“说说罢,你怎么就猜到我知情的?既然我知情,为何事先不做准备,已至如此狼狈呢”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那白衣斗胆一猜,主公不要怪罪!” 萧元彻点点头道:“你我之间,你就不要那么多顾虑了。” 郭白衣这才正色道:“我断定主公知情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其一,暗影司曾抓了玄阐,审问出了那四句谶,主公对此十分重视,还命人将这四句谶全数抄了下来,每日研究。而且主公的别院,更是主公亲自命名为雪衮,那雪漫人间这句话的意思,依照主公的才智,如何猜不透指的是什么” 萧元彻淡淡一笑,也不否认。 郭白衣又道:“其二,这齐世斋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主公唱反调,若是在前几位先帝时,宦官权势滔天,他有如此作为,却是好理解的,可是如今宦官权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者他齐世斋又从来不跟清流和保皇派交往,反倒只是因为当今天子的缘故,才会处处与您作对,可是,他不过是个老太监,哪里来的如此魄力” 萧元彻哑然失笑道:“白衣果真心细如发啊!” 郭白衣笑道:“主公谬赞了,这些事情,若稍微多想想,便能想到,还有若是平素只是跟主公唱反调也就罢了,主公也犯不着跟个老太监置气,可是血诏一事,那齐世斋不可能不知情吧,主公仍旧不动他,这便是另有隐情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说下去” 郭白衣又道:“以上种种,白衣大胆猜测,这齐世斋定然是主公留在天子身边的一个暗桩,后来龙煌台之事,白衣更加肯定了这一点,更大胆推测此人是紫衣神教的教主。” 萧元彻笑道:“可是就算知道他是紫衣神教的教主,也无法推测出他留有后手,要炸我雪衮别院啊。” 郭白衣一笑道:“不不不,方才我已然说了,那谶当是被主公破解了,自然知道雪衮别院要炸,龙煌台之事,是主公、二公子和这齐世斋一同定下的,那同样是要爆炸的雪衮别院,不是他齐世斋要做的,还能有谁呢?所以白衣料定,主公定然知道雪衮别院要炸之事,而且定然清楚幕后的凶手是齐世斋。” 萧元彻不否认道:“不错,你推测的完全正确。” 郭白衣忙道:“不仅如此,白衣觉得主公也知道了这齐世斋是个冒牌货,他真正的身份就是夷吾族皇室长孙黎宣。这一点并不难,中书的资料档案中便有迹可循,白衣能够找到,想必主公若想查假齐世斋的底细,更是轻而易举吧。” 萧元彻淡然道:“嗯我的确早就知道这齐世斋其实就是夷吾族王长孙只是不知道他竟是无上宗师这却是我失策的地方不过,白衣既然知道我对这些事情皆已洞悉,不妨再猜猜看,我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假装上当啊?” 萧元彻说到此处,含笑看着郭白衣。 “白衣窃以为主公如此做,只是将计就计,其用意有六:其一,利用龙煌台爆炸,进一步降低天子威信,借以巩固主公的威赫,除此之外,若是真能把清流和保皇党,甚至那几个割据势力的重要人物炸死,也算为主公扫清了一些障碍。” 郭白衣毫不隐瞒,侃侃而谈。 萧元彻颔首,一指郭白衣,笑道:“也就你郭白衣敢这么不加掩饰的跟我说如此的话了白衣啊,看来咱们的确相知深厚啊” 郭白衣忙笑道:“那是主公从不疑我,我也就放肆惯了” 他顿了顿,方又道:“其二,龙煌台炸后,定要处理修建龙煌台的有关人等,工部尚书岑之本就是保皇一派,这一炸,他的尚书也算做到头了,再者凭此事,那龙台大门阀杨氏也难逃干系,杨氏一族向来是太尉杨文先当家,而修建龙煌台的大监便是他唯一的儿子——杨恕祖。且不说杨文先如何,他定然要全力保下自己的独子,为杨氏门阀保留一支血脉。原先杨文先在主公和清流之间摇摆不定,主公正好借此事,逼杨氏名阀站队。”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这一点的确是我心中所想的,只是对杨氏门阀的处理之上,我还未想周全,等回了司空府,跟你和苏凌那小子再议一议罢。” 郭白衣又道:“其三,龙煌爆炸,龙台百姓必乱,黎宣既是夷吾之主,必然会趁机叛/乱,谋求复国。主公正好借助平乱之由,将夷吾族这个隐患连根拔起,一则增加主公在百姓间的声望,二则也可以当做一次演练,京营卫也好,巡城司也好,五军督提府也好,还是憾天卫也罢,一旦与渤海开战,都是要上战场的主力部队,主公正好以此为试金石,检验一下他们的成色。” 萧元彻不停点头,满脸是笑。 “其四,龙煌一炸,龙台城郊外驻军的沈、钱、刘三家精锐必然担心自己主公的安危,全力进攻龙台城,意图救回自家主公,而主公正好可以看看这三家精锐的战力到底如何,另外,更可以看看他们是否通力合作,据城门处的张士佑将军报,三家久攻不下,反倒因为苏凌吩咐程公郡前往离间钱刘两家,这两家竟先争斗起来,所以,主公以后可以分而治之,全力跟渤海一战,分化钱、刘两家,到时这两家自顾不暇,主公后方无忧也!” 郭白衣口若悬河道。 萧元彻抚掌大笑道:“知我者,白衣也!” 郭白衣继续道:“以上,乃是龙煌一炸,主公由此事想要达到的几番用意。接下来,便是别院一炸主公知而不宣的原因了。” 萧元彻道:“白衣大可知无不言!” “其五,主公已过天命之年,膝下三子,二公子笺舒,秉性多像主公,只是做事不如主公沉稳,而且更有自己的一番算计,主公有时也心中疑之;三公子思舒,表面懦弱,其实内心也坚韧,不过行事多少些决断;四公子仓舒,才智绝伦,心性至纯,只是年岁有些小了,威望不足,不足以压服老臣。所以主公每每思之,心中对他们三人何人继之,往往犹豫不定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此事的确是我心头不好取舍之事啊,但不知道白衣更倾向于谁?” 萧元彻问的风轻云淡,可是郭白衣心中却咯噔一声,忽的朝萧元彻一拜道:“白衣死罪,此乃主公家事” 萧元彻一摆手道:“你呀你呀!刚刚夸了你对我挚诚,怎就如此了呢?此事虽为我之家事,却也是关系着咱们以后命运的公事啊,白衣不必隐瞒,大胆说便是” 郭白衣这才叹了口气道:“白衣也实不知道但白衣明白,既然您是白衣的主公,那您定下谁是您的继承人,白衣也定然会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萧元彻一阵唏嘘,拍了拍郭白衣的肩膀道:“好啊!好” 郭白衣又道:“还是继续方才的话说罢,正因为主公无法下定决心,到底谁能继承主公之位,又害怕二公子做事算计颇深,加之在军中浸淫多年,怕其生私心,到时主公若要压服恐费些心思,所以才以身犯险,赌一赌二公子知道主公危险,是否拼死来救,更赌一赌那五官中郎将将兵到底是主公的将兵,还是他萧笺舒的私兵,而且这爆炸诸多事情,笺舒公子亦有参与,他是不可能不知道雪衮别院也会出事的” 郭白衣这话却是说的直白的,既然萧元彻有话不怪罪他,他也就不再隐瞒了。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不错今日这番试探,我还是赌赢了,笺舒在孝道一事上,还是做得很好的” 郭白衣点点头道:“笺舒公子舍命相救,五官中郎将将兵更是奋力杀敌,半步不退,主公可以放心了此事之后,怕是笺舒公子在主公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了”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只是主公,白衣有一言,主公虽然身体依旧鼎盛,但迟迟不定后继之人,自古以来在此事上犹疑者,皆成隐患啊,还望主公”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再等一等罢待与渤海一战之后,再行确定吧” 郭白衣闻言,忽道:“主公是要在渤海一战时,带笺舒公子上战场了么” 萧元彻不置可否道:“的确是带我一子上战场,总是在后方,不经风雨,怎么成长呢” 他顿了顿,方才又道:“不过不是笺舒而是仓舒” 郭白衣谋略无双,身躯一震,萧元彻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如何不知。 只是,无论如何,那是当权者的心思,自己再被萧元彻倚重,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 郭白衣点了点头,转回头又说起方才的事情道:“其六,主公还是在最后试探苏凌心中所属” “哦?”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苏凌所查的那些蛛丝马迹,主公虽嘴上说不让他查,却并未限制苏凌的自由,那些蛛丝马迹看似苏凌赶巧了知道的,其实哪一件事不是主公让他知道的呢” 萧元彻低头淡笑,并不否认。 “主公既然知道苏凌到最后定然知道龙煌台一事,便有心试他到底是心向天子还是主公了,龙煌一炸,若苏凌心向天子,可能会因此事彻底与主公离心,以他的智计,定然也能算出雪衮别院之事,更况有主公交待白衣,在不经意间将雪衮二字透给苏凌。若苏凌心向天子,必然知道雪衮别院爆炸而装作不知,到时亦不会前往救主公。可苏凌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后,便策马狂奔而至,在爆炸前救了主公、大夫人和璟舒女公子,更在对敌时奋不顾身,不惜己命,由此,苏凌是真心为主公啊” 言罢,郭白衣朝萧元彻一拜,满是敬服道:“大智者,大魄力者,放眼我大晋,只有主公一人当得!白衣敬服!” 萧元彻这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六个原因,丝毫不差,白衣啊,幸亏你是我的心腹,要是沈济舟的那我连与北面开仗的勇气都没有了啊” 郭白衣一笑道:“主公说笑了,那沈济舟不配白衣助他!” 两人这才会心相视一笑。 萧元彻这才似有所思道:“自此后,苏凌将是另一个白衣,我永不见疑!只是,今日他突然砍了黎宣的人头,却是还是让我稍显意外啊。” 郭白衣一皱眉道:“主公可还是要怪罪苏凌么?” 萧元彻摇摇头道:“他砍了黎宣,其实是为我解决了不少隐患,若一个活的黎宣被抓了,那些清流和保皇派,甚至那些割据势力,都将对此人虎视眈眈,黎宣再不死心胡乱攀咬,到时我还要费一番力气,可苏凌杀了他,死人嘴里无招对,此事便可定性了” 郭白衣点点头,并未说话。 萧元彻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苏凌虽然处于自己的赤心杀了黎宣,可是还是被黎宣再临死前最后利用了一次啊,换句话说,苏凌比起白衣你啊,还是有些稚嫩了啊,这才是我生气的原因啊” 郭白衣这才恍然大悟道:“白衣明白了,黎宣求速死,更求苏凌亲自下手,其实是利用了苏凌赤心这一点,让苏凌公然违背主公大庭广众之下要凌迟处死黎宣的命令,从而让主公对他相疑,埋下了最后一颗君臣离心的种子” 萧元彻点点头道:“是啊,苏凌还以为自己做了件磊落之事,让一个大宗师、王长孙保全了脸面,却不想又落入他的彀中。只是黎宣小看了我啊,经过这些种种,我怎么还能因一个死人见疑一个栋梁呢” 郭白衣这才放下心来,忙道:“白衣替苏凌谢过主公了主公能完全相信苏凌,这是苏凌的福气啊!”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提醒我呢” 郭白衣哑然失笑。 萧元彻神情一肃道:“只是棘手的是龙煌台一炸,禁宫大乱,天子生死去向如今我却并不知晓啊” 郭白衣忽的想起什么道:“主公无忧,在司空府时,苏凌曾提起,天子已被他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去处” 萧元彻闻言,一拍马车坐案,笑骂道:“这个臭小子罢了,咱们也别猜了到司空府等着臭小子回来,再做计较吧”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章 尘埃落定 萧元彻返回司空府的时候,却见一人正等在那里,正是徐文若。 徐文若迎了萧元彻下了马车,这才神情一肃道:“闻听别院也被歹人安放了炸药,司空无碍吧!” 萧元彻一笑道:“文若啊,我要有什么事,还能回来,九死一生啊倒是你,龙煌台爆炸,未来得及及时撤离,没有什么大碍吧。” 徐文若忙点头道:“幸赖暗影司倾力护我出了禁宫,臣无碍。”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道:“当时一片慌乱,走得匆忙,未来得及顾及文若,文若不会见怪吧” 徐文若忙一拱手道:“司空哪里话来,情势危急,司空应立即撤离,怎么能以臣为念呢。” 萧元彻这才大笑起来。 徐文若神色如常,这才又道:“斥候传来消息,沈济舟、钱仲谋和刘靖升都已经被自己随行的侍卫救护着,现今已经全部返回各自的营中了,沈、钱二人并无大碍,刘靖升年岁有些大了,被爆炸的震碎的木屑刮伤了脸,不过伤的也不算重。对了,马珣章也安全离开了,如今被安置在驿馆之中” 萧元彻闻言,颔首笑道:“呵呵,这些人倒也命大都好好的啊” 说着便朝里面走。徐文若跟上去,面色有些凝重道:“不过,经这一事,沈、钱、刘三家皆已上了折子,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还他们和死难朝臣、学子一个公道。” 萧元彻闻言,这才停下脚步,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文若道:“哦,折子现在何处?” 徐文若忙拱手道:“折子都在中书,皆被臣留中了。”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都搁在那里放好了,他们倒先叫嚣起来了,我还未问他们擅自出兵攻打京城的罪呢再者如今天子下落不明,哪有时间理他们” 萧元彻一甩袖子,又朝院里走了两步,忽的又朝徐文若,似随口一说道:“文若啊,你可知天子如今身在何处” 徐文若神情微变,忙道:“司空都不知道天子在何处,臣更不知晓了” 萧元彻这才摆了摆手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没什么,苏凌那小子说他知道,我也乏了,先去书房歇息一会儿,你们都去正堂等候吧,待苏凌回来,再使人来唤我。” 说着朝一旁的魏长安招了招手,魏长安赶紧走了过来,扶着萧元彻朝书房去了。 临走时,萧元彻又忽道:“对了,文若不太了解雪衮别院的事情,白衣啊,你跟他说一说罢” 郭白衣拱手领命,两人目送萧元彻进了书房。又让府内丫鬟安置了丁夫人、萧璟舒和萧笺舒进了内室。 黄奎甲、关云翀、萧子真和萧子洪四人先进了正厅,院内只剩下郭白衣和徐文若二人。 二人也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些事,你早就知情,对不对啊”两人并行间,徐文若开门见山,低声问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事情紧急,我未来得及告诉文若兄,文若兄不会见怪吧” 郭白衣笑吟吟地朝着徐文若一拱手。 徐文若哼了一声方道:“收起你这假惺惺的样子,是你未来得及,还是司空有意让你隐瞒于我” 郭白衣忙摆摆手低声道:“文若兄哪里话来,干主公何事,主公在别院也险些” 徐文若截过话道:“这些话都不用再说了,我徐某人还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那个遗族王长孙呢” 郭白衣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被杀了” 徐文若这才低低叹息道:“司空好手段” 郭白衣又一摆手道:“这你可想错了,苏凌杀得,一剑枭首” 徐文若一脸的难以置信,低声道:“苏凌他怎么会?” 郭白衣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道:“他比你识时务” 徐文若神色一凛,半步不退道:“白衣莫忘了,君为何人” 郭白衣针锋相对道:“文若兄亦不要忘了,到底是谁给你文官之首的位置的” 徐文若刚想说话,郭白衣一摆手道:“就此打住有什么话,你去找主公说去,别来聒噪我” 徐文若这才无奈的看了一眼郭白衣,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太清醒不好,还是糊涂一些得好啊” 郭白衣这才低低笑了起来。 众人返回正厅,却见郭白攸、程公郡、张士佑、许惊虎、伯宁等人皆已经在了,众人打过招呼。 程公郡和张士佑等人将京都龙台暴/乱和离间钱刘两家的事情详细的讲了一遍。 郭白衣等人这才做到心里有数。 众人问起司空,郭白衣将萧元彻的原话讲了一遍,众人无奈,只得一边喝茶一边等着苏凌返回。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正厅门前脚步响起,苏凌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这才起身跟苏凌打了招呼。 原是苏凌不过七品曹掾,按理说这些人皆比他的官职大,可是众人都知道,在此事上苏凌却是立下了赫赫功劳,想来不久便会青云直上,所以他们觉得先打招呼也没什么不妥的。 倒是苏凌惶恐,忙一一见礼。 这才差了下人,前去给司空萧元彻送信。 过不太久,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众人闪目看去,萧元彻已经换了一身便服,迈步走了进来。 众人赶紧见礼,萧元彻摆手免了,让他们都坐下。 文东武西,萧元彻更是刻意让苏凌坐在了徐文若和郭白衣之后。 众人心里又觉得苏凌定然要平步青云了。 萧元彻心情似乎很好,喝了口茶,先问了问张士佑和许惊虎等人城中情况,又问了问程公郡城外情况,最后又问了问伯宁各紧要朝廷众臣的反应,做到心里有数。 待问完了,知道一切都已尽数掌控,龙台秩序正在稳步恢复,萧元彻这才长舒了口气,朗声道:“诸位,此次夷吾异族作乱,先炸禁宫,又炸我之别院,更是屠杀京都无辜百姓,犯下滔天大罪,幸赖诸位勠力同心,挫败了他们的阴谋,护佑大晋龙台得以重返安宁,萧元彻谢过了” 众人心中一凛,皆知道萧元彻这些话已经给此次事件定了性了,皆长身而起,一躬道:“此事有惊无险,大晋臣民得以保全,皆是司空(主公)功德无量,臣等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萧元彻这才一摆手,让众人又坐了,品了会儿茶,方朝着苏凌笑吟吟道:“空芯仙长留你何事啊” 苏凌忙起身道:“空芯前辈见我用的刀乃是司空佩刀,故而赠我一柄剑便是这柄剑了。” 苏凌未隐瞒赠剑之事,只是也不敢说此剑是穆颜卿所赠,只推说是空芯心意。 待苏凌将这柄剑拿出展示于众人眼前,众人皆赞叹不已。 只见此剑剑光凛凛,光华缭绕,端得是一柄宝刃。 张士佑本就是武将,见此名剑更是赞叹,忙道:“苏曹掾不如剑出鞘,让我等开开眼,长长见识啊” 在场习武之人皆这样说,黄奎甲更是喊的声音最大。 苏凌一笑,看向萧元彻,萧元彻也点了点头道:“你就出剑一试吧。” 苏凌点头,心念一动,手中剑一声清鸣,自动出鞘。 整个正厅一阵华光,剑气凛然。 苏凌持剑在手,心中想着当着司空之面,总不能真练一套剑法,想来想去这才想到了一个方法。 但见他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剑刃处,朗声道:“诸位请看。” 忽的朝着剑刃头发处一吹。 顷刻之间头发已然断开。 “好!好一个吹毛利刃!” 众人一阵叫好。 苏凌这才将剑还鞘,朝萧元彻一拱手。 “此剑何名”看得出萧元彻也替苏凌高兴。 “剑名,江山笑!”苏凌一拱手道。 “好剑!好名字!”萧元彻抚掌称赞。 苏凌这才又一伸手,将后背所背的萧元彻的七星宝刀双手呈给萧元彻道:“此刀,奉还司空” 萧元彻笑吟吟的看着他,并不接刀,一捋长髯道:“剑是你的,这柄七星宝刀,乃是当年我行刺王熙国贼所用之物,也是当世宝刃,留在我身边倒也有些埋没了,干脆,宝刀配英雄,苏凌啊,七星宝刀也是你的了” 苏凌一怔,抬头看了看萧元彻,说不出话来。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怎么苏凌,有了江山笑,就嫌弃我这七星刀了不成?” 苏凌忙双手捧刀,恭声道:“小子哪敢嫌弃司空宝刀只是,太贵重了” 萧元彻这才语重心长道:“苏凌啊,此番多亏有你,这刀只是第一个奖励,你收好吧,以后便手握七星宝刀,为我萧元彻打下这个天下吧”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将七星宝刀背在身后,一拱手正色道:“苏凌定然还苍生一个清平世界!” 萧元彻点头大笑。 众人皆过来恭喜了苏凌一番。 萧元彻这才看向关云翀道:“云翀啊,擒杀黎宣,你当为首功,说说吧,如何赏你呢” 关云翀起身抱拳,神情肃然道:“云翀自来到司空帐下,寸功未立,便多受司空抬爱,更封亭侯,已然觉得心中不安。此次虽是关某擒住了黎宣,但也是诸位齐心协力与之拼杀,待关某出手时,他已是强弩之末了。因此关某不过是赶巧了关某心中倒是有个愿望” 萧元彻心情大好,一摆手道:“云翀有话便说!” 关云翀一抱拳,一字一顿朗声道:“一旦司空知我兄长下落,还望司空即刻告诉云翀,无论千里万里,云翀定去寻我兄长” 他这话一说完,原本正厅一团兴高采烈的氛围,被他这一句话,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泼下。 所有人神情一凛,皆寂寂无语。 萧元彻也是忽的怔在那里,脸上笑意渐消。 慌得郭白衣和张士佑忙起身拱手道:“关将军不居功,心念兄长,也是人之常情” 萧元彻忽的面色如常,朗声大笑,起身朝着关云翀一拜道:“云翀义薄云天,元彻钦佩!放心,元彻时刻记得我们之间的三约三诺,不敢或忘啊。” 众人这才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萧元彻跟众人又说了些闲话,知道今日大家都乏累了,不宜谈正事,这才挥手让大家都散去了。 却留下了苏凌、郭白衣和徐文若。 待大家都散去了,萧元彻这才瞧了瞧苏凌,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还不告诉我们天子在何处啊?” 苏凌嘿嘿一笑,一脸的吊儿郎当道:“司空急什么,你看看令君担惊到现在,祭酒又居中运筹,我也是舍命冲杀,大家都累了,更是饥肠辘辘,司空总得先管了饭,待天色黑了,我便带三位一同去见天子如何” 萧元彻闻言,并不生气,只笑骂道:“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好啊,拿了我的刀,又要赖我饭食不成?” 苏凌揶揄笑道:“哪有饿着肚子说正事的啊司空不会小气到连一顿饭都不管吧”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管,管饱” “吃什么” “涮羊肉如何?” “噫,好耶!”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一章 落魄天子 天色渐黑,星斗漫天。 苏凌这才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司空,时间差不多了,那便请司空和两位大人移步,苏凌陪着去见天子”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吩咐了魏长安备轿。 萧元彻、郭白衣和徐文若皆坐了一辆马车,苏凌上马。 由于是秘密行事,只待了四名侍卫,这才在夜色掩映下,马车缓缓向庄肃大街上行去。 龙台自昨日起便已经宵禁,现下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只有马车吱呀的声音,行进的速度也不太快,过了一会儿,马车离了庄肃大街,拐进一条深巷之中。 立春已过,天气渐暖,微风拂过,万籁俱静。 如今沉沉安睡的万家百姓风景,谁也不会想到,昨日还是一片风声鹤唳,命悬一线。 这个国家的百姓,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那便是不需要国家的安慰和只字片语,只靠他们自己,便可很快的抚平内心的恐惧和创伤,仿佛风波从未来过。 无能为力的事情,为何还要多想? 只要活着,便是最好的结果,还奢望什么呢? 千百年来,小民者,皆如是也! 马车从小巷之中穿过,又来到一条大街之上,马车的速度也略微加快了一些。 萧元彻挑帘向外看去,月光之下,空荡荡的大街,还有一些因之前暴/乱被砸碎推倒的摊铺,散乱的歪在一旁。 萧元彻暗暗的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看了出来,此地乃是朱雀大街。 京都一乱,朱雀大街首当其冲,这里人流密集,紫衣暴徒乱杀之下,死在这当街的百姓为数不少。 萧元彻不知道,他是今日来了,若是昨日,这条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斑斑血迹,凄惨不已。 巡城司和龙台令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擦拭抹掉了这些残忍的痕迹。 仿佛从来都没有人间惨剧发生。 一阵风过,虽不冷,车轿内的郭白衣却仍咳了起来。 萧元彻赶紧把车帘放下,关切道:“白衣啊你这身体可是件大事情啊,等忙过此事,你让苏凌给你好好瞧瞧病,我准你休假,多养养身子” 郭白衣脸色发白,更带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摆摆手道:“主公怜惜,白衣感激不尽,只是如今这局势紫衣教一事尘埃落定,那北方的事情,不还是要不胜其扰么,白衣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歇不得的,若是歇了,怕再也起不来了” 一句话说的让萧元彻和徐文若皆唏嘘不已。 三人闷了一阵,萧元彻这才转过话锋道:“这条路是朱雀大街,不知苏凌这小子将天子安置在何处他又怎么救得天子呢” 徐文若笑道:“司空既然有疑问,待马车到了地方,一问便知。” 又行了一阵,马车这才缓缓停下。 苏凌跳下马来,一挑马车车帘朝萧元彻三人笑道:“三位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萧元彻三人这才走下车来。 甫一下车,三人便认出了身在何地。 萧元彻更是脱口道:“苏凌,你不是说带我们见天子,怎么跑到你不好堂来了” 眼前正是不好堂的后门。 苏凌一笑道:“三位,随我进去便知道了” 说着轻轻叩打门环。 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门开了一点,一个硕大的脑袋探了出来,一眼看到了苏凌,这才一用力,将大门大开,一把将苏凌抱住道:“苏凌,你回来了担心死俺了” 正是杜恒。 苏凌朝他肩膀上拍了拍道:“得了你这一抱,抱得我还真有点不太适应,我也少胳膊断腿不是,司空也来了。” 杜恒这才看到后面萧元彻三人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忙走过去见礼。 萧元彻三人朝他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道:“安置在哪里了?可有怠慢?” 杜恒点头道:“一直在你房中,从未出去过,你那日带他回来,也不说是谁,只说不要怠慢了,这两日全是俺亲自下厨,他羊肉可没少吃刚才俺送了茶进去,想必此时正在看书” 苏凌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谢谢老杜了” 杜恒摆摆手道:“跟俺还客气啥” 苏凌这才朝着萧元彻三人坐了个请字的姿势道:“司空、令君和祭酒请吧” 萧元彻三人皆正了衣冠,一脸庄肃。萧元彻忽的出口道:“苏凌你可是好大的胆识,竟然把天子安置在你不好堂中怪不得所有人都找不到呢” 苏凌一笑道:“小子也是临时起意,那日龙煌天崩,龙煌殿也被炸塌了半边,宫内一片混乱,我和浮沉子救了天子,越过宫墙,外面皆是紫衣歹人,幸亏浮沉子随行包裹之中带了一套道服,这才让天子换上,以掩人耳目。一时之间,龙台大乱,天子又是身份极为重要的,原本是想护送天子前往司空府中暂避,但考虑到紫衣教有如此动静,无论司空府还是两位大人的府邸怕都不安全,我这不好堂所处之地乃是深巷背街,情急之下,只能让天子暂时安身了” 他这话引得萧元彻三人点头慨叹,那杜恒却是一脸的惊骇,张着大嘴嚷道:“我滴个亲娘耶你说那青年道士是当今天” 苏凌急忙瞪了他一眼道:“噤声!别吵吵!” 杜恒这才慌忙捂住大嘴。 苏凌让杜恒回自己的房中,这才引着萧元彻三人来到自己的门前。 苏凌明白自己的身份,这才朝后面一撤步。 萧元彻上前一步,“啪啪啪——”轻轻的叩打了三下门环,低声道:“臣萧元彻,请见圣上” 萧元彻说完,四人在门前等了一会儿。 屋中却一片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见有人开门。 萧元彻无奈,只得又加重了叩门的力度,声音也大些许道:“臣萧元彻,请见圣上!” 还是没有动静。 萧元彻和苏凌等人对视了一眼,皆有些无奈。 没有办法,只得如此再三。 可是已然照旧。 萧元彻神情一变,急道:“莫不是圣上出了什么意外” 徐文若也是一脸紧张。 苏凌挠挠头道:“不能吧他在这里,没人知道啊,他也不能想不开自杀啊” 苏凌想了想道:“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先砸开门再说,司空闪闪!” 萧元彻这才闪到一旁。 苏凌提七星宝刀在手,一刀朝着门环砍去。 “咔嚓——”一声,将门锁砍开。 接着提刀迈步走了进去。 萧元彻和徐文若、郭白衣也急忙随后跟了进来。 四人闪目看去。 却见灯下,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正蜷缩在墙角处,双手抱膝,浑身颤抖。 看脸上早已吓的面无人色,体如筛糠。 忽的他一抬头,看到苏凌提了明晃晃的七星宝刀大步进来,吓得双眼圆睁,惊恐的连声音都变了,颤抖而尖锐的叫起来道:“苏苏凌,你持刀见朕,欲意何为!” 这吓得丢了魂的人正是当今晋帝——刘端! 苏凌一脸无奈,这才将宝刀还鞘,朝着萧元彻三人摊了摊手。 萧元彻大步朝刘端走去。 刘端再一眼已然看到了朝他走来的萧元彻,忽的大叫一声,长身蹦起,蹿到更远的角落,身体不住的颤抖道:“萧萧卿你是救朕还是杀朕来了!” 他这番神情和作为,哪里还有一个天子的威严。 徐文若心中一阵黯然,已然背转过身,眼望屋顶,长叹不已。 萧元彻动作尽量轻缓,脸上的笑容也尽量和煦,边朝刘端缓缓靠近,边柔和道:“圣上圣上不要害怕臣是来接圣上的圣上受苦了臣是大晋司空您是大晋天子臣怎么能做出弑君之事呢” 刘端一怔,低头想了一阵。 萧元彻眼看便已走到他身边了,他忽的又惊恐叫喊起来道:“住了!住了!莫要往前再走了!朕问你龙煌诗会是朕下旨举行的,更是朕聚拢了朝臣参加可是这一炸萧卿定然是认为我要害你你夜间前来,定然是要杀朕的!休要诓骗与朕!” 萧元彻没有办法,只得停下来,无奈的朝徐文若看了一眼。 徐文若只得长叹一声,收拾心情,走了过来,朝着刘端一拜道:“圣上不要惊疑司空此番前来,还带着臣,真的是来接圣驾的” 刘端见是徐文若,知道他心中还是装着大晋,这才稍微镇定了些许,声音也恢复了一些道:“那为何夜里前来对还有,这苏凌为何持刀” 萧元彻忙一拱手道:“圣上不要多心如今龙台局势刚刚稳定,圣上何等重要,若是白日前来,恐有变故至于苏曹掾是因为我等在外久等,不见圣上有话,我等怕圣上有什么意外,臣才让苏曹掾持刀砍断了门锁臣等对圣上没有半点恶意” 刘端这才半信半疑,到底还是想起自己乃大晋天子,方强自镇定了,缓缓的走到椅子前,颤巍巍坐下,对萧元彻道:“不是朕不信萧卿而是朕被那一炸吓住了萧卿你要信朕啊朕对龙煌台一炸之事,一无所知啊!”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又一拱手道:“圣上多虑了,臣自然知道圣上是被奸人蒙蔽了此事与圣上无关” 刘端这才如吃了定心丸,放下了心,饶是如此也喘息了半晌,方才渐渐平静下来,看了看萧元彻和徐文若身后,只看到了苏凌和郭白衣,便又有些疑惑道:“萧爱卿既然要接朕回銮,为何不见宫中人?齐伴伴呢” 萧元彻这才正色道:“圣上,龙煌台被炸,龙煌殿塌了一半,眼下宫中一片狼藉,圣上此时不宜回銮啊臣已将上次圣上小住臣的后院收拾停当随时迎了圣上前往暂住至于齐世斋嘛还是请徐令君说罢” 徐文若闻言,这才朝着刘端又是一拜,将事情的大概讲了一遍。 刘端虽是傀儡天子,可是若论聪敏程度,也是上人之选。听徐文若讲了,又想到齐世斋在此事上对他的所言所为,最后想到齐世斋早于爆炸之前离开,便再未返回,心中便有了明悟。 他此时此刻才知道这罪魁祸首竟然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齐伴伴! 心中着实恼恨! 刘端一抬头,恨声道:“这个齐世斋不黎宣!欺朕欺的好苦啊!朕要将他凌迟处死!” 萧元彻这才笑道:“圣上,紫衣教、承天观、两仙观相关反叛皆已伏诛,如今京都龙台也恢复安宁了,黎宣更是被苏凌亲手斩杀圣上放宽心就是!” 刘端闻言这才使劲点了点头,忽的站起来握了萧元彻的手道:“萧爱卿才是我大晋肱骨啊!朕要重赏爱卿”忽的又想起了什么道:“对对对!还有苏凌,朕也要重赏!” 萧元彻一笑道:“圣上,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还请圣上移驾臣的府中,先行安顿,至于此间事种种,自然有专人向圣上详细奏报还有那些与此事有关的一干人的处置,也需从长计议啊。” 刘端这才点点头道:“那就一切托付给萧爱卿了!” 萧元彻点点头。 萧元彻亲自执着晋帝的手,走到外面,扶他上了车。 后面来时便已准备了另外一辆空马车。 萧元彻和郭白衣、徐文若坐了后面的车,苏凌上马,又向司空府回转而去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二章 司空,你不地道啊! 司空府。 萧元彻吩咐魏长安安置妥善了晋帝之后,这才拱手出来,看了看苏凌、郭白衣和徐文若道:“你们可觉着乏累么?” 苏凌三人相视一眼,皆笑道:“听凭司空(主公)吩咐。” 萧元彻点点头道:“既如此,咱们趁热打铁,我吩咐人叫来白攸和公郡,咱们议一议罢,拿出个折子来,也别让圣上等太久。” 三人点头,随着萧元彻来到正厅,皆坐下品茶。 等了片刻,郭白攸和程公郡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萧元彻这才一挥手道:“白攸和公郡来的晚,如今圣上暂住我府上,正等着咱们拟个折子出来,这几日的事情也算有了结果了。” 众人点头。 萧元彻当先表态道:“此次事件,乃是夷吾族遗王长孙黎宣野心勃勃,在京都制造爆炸和流血事件,我等虽然已经脱险,但京中百姓和官员多有死伤,这件事还需公郡多多辛苦,你乃户部尚书,便有你汇同吏部将此次伤亡的百姓数目和官员名单于这两日开列清楚明白,好于圣上下次升殿时,呈给圣上!” 程公郡急忙拱手道:“臣明白!” 萧元彻点点头道:“另外,这些死去官员的位置便空缺出来了,文若和白衣也多辛苦辛苦,拟个继任人选名单,拣选人员的原则么,你们两个心中清楚,拟好报我便是!” 徐文若和郭白衣皆拱手道:“喏!” 萧元彻这才转头看向苏凌道:“苏凌,这次堪破凶顽奸计,护佑天子和我,功劳甚大,苏凌啊,你想让我如何赏你啊” 苏凌一笑,忙起身道:“苏凌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不敢奢求司空奖赏。” 萧元彻一笑道:“很好,像你这样不居功的年轻人,如今不多了,不过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也是我位居司空多年的行事准则,上一次我便跟你说过,那司空府将兵长史,你可觉得委屈了?” 长史者,最低五品,最高可至正三品。司空府将兵长史,略高于普通级别的长史,乃从四品官职。 说实话,在场众人觉得苏凌立下这许多功劳,最后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将兵长史,确实还是有些低了。 程公郡和郭白攸心中虽然这样觉得,可是看到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程郭二人谋略虽不比徐郭,但放眼大晋也是前排的智计之人,见了徐郭二人的表现,心中还不清楚? 说句公道话,依照此次苏凌的功劳,封一个列侯,实授各部侍郎都绰绰有余,只是最后却给了一个司空府属将兵长史。其中的用意,这两人也是清楚的。 将兵长史,官位说高不高,说低亦不低,但比普通长史重要在将兵两字之上。从此以后苏凌便真正一步踏入了司空府军机机密的决策层中。 官位不重,实权却还是有的。 而且司空这样安排的原因在场的这几位哪个不清楚呢? 苏凌更高的官位也好,封侯也罢,都可以办的到,只是,这件事司空不能办,司空的后继者才可以去办。 苏凌其实对做什么官倒也无所谓,见萧元彻说了这话,这才点了点头道:“苏凌多谢司空抬爱!将兵长史很好了!”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定下了,等天子大朝,我再奏明天子,文若你那里拟好旨意,便可以发往各口了!” 徐文若忙点头。 众人这才又恭喜了一番苏凌,苏凌也抱拳说了一些过场话。 萧元彻待众人重新坐好,这才话锋一转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有关人等的处理事宜了。夷吾族遗王长孙黎宣已经身死,还有那几个核心贼匪也伏法,那所犯国法就一笔勾销了,只是需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皆明白这件事的缘由,皆知道黎宣乃这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文若你还需多费心啊!” 徐文若拱手道:“司空所虑极是,臣今日回府,便着手此事。”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神情一肃道:“死人的事情就这样决定,现在咱们议一议活着的人吧。一个一个来,先说说龙煌天崩之后,驻扎在城外的沈、钱、刘三家竟不思拱卫京都,反而合兵攻打龙台东城门,实在是大胆妄为,目无天子。诸位觉着如何发落才是啊!” 程公郡想了想,第一个出言道:“这三家虽皆攻打了龙台东门,可是据臣所知,刘、钱两家只是从属于沈济舟的长戟卫而已,且在攻城攻了一半的时候,撤兵了,至于什么原因撤兵,撤兵之后这刘、钱两家因为私人恩怨互相攻伐,本就在龙台大山山腹,咱们也可以只做不知。故臣以为,这三家都要处置,以彰国法,只是,刘、钱两家还要与沈家区别对待的!” 萧元彻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看向徐文若和郭白衣道:“你们两个的意思呢” 徐文若思索一番道:“公郡所言极是,只是这三家悍然进攻京都龙台东门,已然天下震动。据臣所知,益安刘景玉,玄兔公孙氏、淮南沈济高、汉水张公祺闻听此事之后,竟也暗调大兵,想要趁机分一杯羹,后来当是知道了司空迅速拨乱反正,龙台转危为安,他们这才大军后撤,未敢前来。” 萧元彻闻言,面色阴沉冷笑道:“好嘛,都想来试一试,真真是狼子野心啊!” 徐文若点点头道:“此事之后,天子威仪有损,若不对三家严惩,不足以震天下,大晋社稷也将不再稳固啊。所以臣一请司空,严惩沈、刘、钱三家” 萧元彻深深点头道:“文若所虑乃是大局稳固之事,惩治这三家是必然的,只是方才文若所言只是一请,莫不是还有二请不成?” 徐文若神色一凛,似乎有些犹疑,不过片刻,他还是一拱手,朗声道:“司空方才已经说过,有功必赏,有罪当罚,臣所知,天下诸路势力中,几乎闻龙台之乱,都有叵测之举,但只有一家,未有所动,更是晓谕他的臣属,一旦天子有诏,必率兵勤王,此人亦当赏之。”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文若,故作不知的抬了抬眉毛道:“哦?此人是谁啊?” 徐文若朗声道:“锡州牧——刘玄汉!” 他刚报出这个名字,整个大厅顷刻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程公郡和郭白攸皆头一低,不敢再看萧元彻和徐文若,郭白衣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略有些复杂。 苏凌也知徐文若为何会此时抛出要奖赏刘玄汉的提议。或许,在徐文若心中,天下间,心向大晋的各路豪杰,也就只有这个皇叔刘玄汉了吧,他这是在给日落西山的大晋,争取最后的一丝希望啊。 苏凌暗中叹息,令君啊,你还是这萧元彻岂会同意不成? 果真萧元彻听徐文若讲完此话,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看着徐文若的眼神也渐渐的阴晴不定起来。 萧元彻眼神灼灼的看了一眼徐文若,沉声道:“文若,你此话可当真?” 徐文若忽的抬头,迎着萧元彻的灼灼目光,一字一顿道:“此乃臣深思熟虑之言,更是臣的心里话!” 萧元彻呼吸渐重,神情愈冷。 一旁的郭白衣无奈的摇了摇头,出言道:“文若文若啊,咱们就事论事,那些所谓蠢蠢欲动的几家,不过是捕风捉影,再者刘玄汉远在锡州,他怎么想,咱们也不知道不是。所以不如只论沈、钱、刘三家之罪,其余人等,既然未成实际,便不赏不罚,可好啊?” 若是放在往常,这徐文若估计就退一步了。只是今日或许是因为龙煌天崩,京城被攻,大晋天子威严扫地,颜面无存,而心中实在闷极,故而竟一反常态,朝着郭白衣冷笑一声道:“祭酒和的一手好稀泥啊!” 郭白衣闻言,也是大为光火,我是为了你好,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说我和稀泥,行,那我就表明下自己的态度! 郭白衣神色一冷,朝着萧元彻一拱手,朗声道:“主公,臣以为,赏罚必有缘由,更要就人论事!赏者,苏凌也,苏凌所立功勋,有目共睹,罚者沈、刘、钱三家,他们的罪责,亦是众所周知,这便是臣所说的赏罚有由也!若按照令君所言,关于此事,无论是否实际上攻打未攻打京都,只要有一点所谓的异动都要罚,按兵不动都要赏,这不成了捕风捉影,无稽之谈了么!何能服人?!” 徐文若冷笑一声道:“司空不在这一日多,郭祭酒居中运筹,各地情报多如雪片,我说的那些事,哪一个是我徐文若胡乱猜想的吧,郭祭酒,到现在你怀里还揣着刘玄汉上的等候勤王的折子呢吧!既然有这个折子,那刘玄汉不该赏么?” “我!”郭白衣一窒,说不出话来。 徐文若瞪了一眼郭白衣,这才郑重的朝着萧元彻一躬道:“臣请司空,赏所有该赏之人,罚所有该罚之人,这样心向大晋者才不至于寒心,图谋不轨者亦可心怀敬畏!”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苏凌一脸无语,插不上话,只得低头喝茶。 郭白攸和程公郡两个也是尴尬无比,坐在那里茫然无措。 这一个军师祭酒,一个中书令君。 两个人在司空的心中皆是举足轻重的人,虽然两人平素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意见相左,但是总会有一人让步,司空也居中活的一手好泥。 今天,两人互不相让,跟两只斗鸡相似,萧元彻,萧大司空也是一反常态,一言不发,稀泥也不活一下。 这样的情景,这郭白攸和程公郡也是第一次见。 萧元彻看看徐文若,又转头看看郭白衣。 心中虽然生气,但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争执的模样,自己也觉得好笑,然后他竟真的笑出声来了。 但见萧元彻忽的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洪亮,满院都是他的笑声。 他这一笑,倒也真起了作用了。 这俩重臣,被他这大笑弄得皆是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各自朝着萧元彻一拱手,脸一红道:“主公(司空),臣失仪” 萧元彻一边笑着指了指徐文若,又笑着指了指郭白衣。 看着这两人,眼眉皆是笑,半晌这才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两个,成何体统,一个是我军师,一个是中书令君,这吵得,让外人看去,我萧元彻这一大家子,是不是要分家啊!” 郭白衣和徐文若这才又是一怔,忙摇头请罪。 萧元彻终于想起了自己是个和稀泥高手,他心中是倾向于郭白衣的,可是徐文若毕竟是他战略决策的奠基人,如今他亦不能离了此人。再加上之前龙煌台撇下他,多少也有点不地道。 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说来回话道:“我觉着文若说的在理” 郭白衣闻听,刚想再说话。 萧元彻却朝他一摆手道:“不过,白衣所说也不是不对” 这次轮到郭白衣和徐文若哑然失笑了。 两人齐声道:“那司空(主公)还是得做个决断的好啊!” 萧元彻一笑,幸灾乐祸的瞅了瞅一旁只顾喝茶的苏凌,忽的哈哈一笑道:“苏凌啊,茶好喝不嗓子也润过了,方才你这两位大兄的争执,你也听了,你以为该当如何啊” 苏凌闻听,头大了三圈,暗道,尼/玛司空,你不地道啊! 稀泥和了,再把皮球踢给我 我能有什么以为? 我就没什么以为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三章 赏罚之论 苏凌没有办法。 赶鸭子上架,还不提前通知鸭子一声 苏凌一脸无奈,又猛灌了几口茶,这才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来朝着三人一拱手道:“那小子就斗胆说两句?” 郭白衣知道苏凌也犯难,被司空临时抓包,料想也是无奈,也笑道:“苏凌,你现在跟我一样,都是从四品,想说什么说罢” 萧元彻也向苏凌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看我干嘛!就你就你搞我 苏凌差点就说出来了,只得翻了眼睛,思考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道:“小子以为,祭酒和令君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 他这句话,跟萧元彻说的不能说不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这下,连程公郡和郭白攸都笑了起来。 萧元彻哼了一声,笑骂道:“你这小子,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苏凌挠挠头道:“不是还有下文啊!” 众人这才注意的听着。 苏凌清了清嗓子,这才又道:“令君计,乃天下大局也,龙台遭劫,天子威仪有损,天下宵小者、不臣者、狼子野心者皆可能因此事,藐视我大晋,江山社稷自然难以稳固。所以令君所想,赏天下当赏者,罚天下当罚者,本就为天下谋也,故无可厚非” 苏凌说完这话,心中觉得自己真太难了,徐文若心中所想,他如何不知,可是总不能就说他是为了大晋最后的希望吧 萧元彻点点头,徐文若也满意的看了一眼苏凌。 苏凌这才心下稍定,总算是这俩主没挑出什么毛病。 郭白衣刚想说话。 苏凌朝着郭白衣又一拱手,嘿嘿笑道:“祭酒所言,乃是就事论事,不想此事追究太深,牵连太广,以免节外生枝,亦是图稳固也。”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看向苏凌的眼神也变得颇为和善起来。 苏凌两句话讲出来,其实还是废话,可是废话总有作用,先哄着两位大佬不哭,才是第一要务 苏凌原想着,这两句话说完,哄好孩子,然后再一脚把皮球踢还给萧元彻,说上一句,因此,还请司空亲自决断才是。自己便可全身而退了。 哪料,萧元彻心知肚明,见苏凌一脸狡黠,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是这一途的高手,苏凌,你小子还是太嫩了点。 于是萧元彻根本不给苏凌机会,插言道:“你这不还是废话,既然都有道理,苏凌你来说该怎么办” “我”苏凌一怔,看向萧元彻,只见萧元彻笑眯眯的看着苏凌,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苏凌头大三圈,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快速的思考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道:“苏凌以为吧祭酒计策可用,令君计策亦可用也!” 他这话一出,萧元彻、郭白衣和徐文若皆朝他抛来一个大白眼。 苏凌忙摆手解释道:“我可没和稀泥我只是觉着祭酒和令君的计策都有可取之处,亦有弱点,不如结合一下,才是最好的”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趣道:“哦?结合?怎么结合?” 苏凌一笑道:“沈刘钱三家当罚,这是两位大兄一致的看法,而且沈济舟和刘精神、钱仲谋更应区别对待。攻打东门挑头儿的就是这沈济舟,所以,其罪当重一些,而刘沈两家只是凑数,其罪稍轻。至于重罪如何,轻罪如何,这还是要交给两位大兄来商量,司空定夺便可。” 萧元彻三人点了点头,对于这件事上,算是达成一致。 苏凌又道:“至于对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诸如刘景玉、张公祺、沈济高者,不可不罚,只是尺度之上,应该更轻一些,比之刘靖升和钱仲谋更要轻一些。” 萧元彻闻言问道:“为何?” 苏凌一笑道:“刘靖升和钱仲谋虽然半路撤兵,但总是去攻打了城门,所以其罪比那刘景玉等人还是要大一些的,刘景玉之辈只是集结了军队,但并未开到京都城下。若处罚等同于刘靖升和钱仲谋,便是有些重了,毕竟人家连京畿地界都没来,大可以说只是为了防御演练,再有,若真的罚重了,造成各地局势不稳,怕也不是祭酒和令君想看到的吧” 郭白衣和徐文若闻言,皆低头默默思索起来。 苏凌此言有理啊。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淡笑道:“说下去” 苏凌这才又道:“可是不罚或者罚轻了,又起不到震慑的效果,这与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战略又背道而驰所以,苏凌以为,刘景玉、沈济高、张公祺之辈当罚,但既是塑我大晋威严,当由圣上遣天使官去到他们那里,问他们想怎么罚自己。若他们知趣,必然郑重对待,咱们也就顺水推舟,反正是天子质询,他们自己认罚,与司空何干呢?” 萧元彻三人连连点头,萧元彻笑道:“若是他们不知趣呢?” 苏凌哈哈一笑道:“那也好办,奉天子以令不臣,令的就是他们,除了他们吃错药了,否则只能甘心认罚!” 这一席话,让正厅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萧元彻忽的正色,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道:“罚的就按你说的办,可是赏得那个,可要真的赏么?” 这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盯在了苏凌的身上。 苏凌满心无奈,好嘛,绕了半天,总还是这个难题绕不开。 苏凌只得摇摇头道:“额刘图图额不是,刘玄汉嘛,苏凌觉得该赏” 这句话说完萧元彻和郭白衣、徐文若皆看向他。只是,萧元彻和郭白衣眼中有些冷意,徐文若眼神之中似有光彩。 苏凌一摆手道:“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还没说完” 萧元彻沉声道:“讲!” 苏凌这才一笑,不慌不忙道:“功者赏,错者罚,这是上位者之道也,方才司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大晋臣民都清楚,大晋无论如何赏如何罚,表面上出自天子,实际上皆是司空之心也,因此,若刘玄汉未上勤王折子,倒也可以不用去管,可是他上了这折子,便要不得不管了,因为无论如何,他所做的乃是大义,司空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些清流和保皇派焉能不知?他们再鼓噪宣扬,天下人又如何不知?若司空仍旧无所表态,天下人也会觉得对刘玄汉不公也,原本是司空力挽狂澜,这一下,岂不是他刘玄汉压了司空风头了么?” 萧元彻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不错,苏凌你所虑甚是,可是,这刘玄汉还要如何去赏?封侯拜将,他皆已经有了,难不成赏他个三公不成?” 徐文若满脸期待的看向苏凌,郭白衣也沉吟不语。 苏凌一笑道:“那当然不能,刘玄汉怎么可能做三公,位比司空呢?既然刘景玉那些人轻罚之,这刘玄汉也当轻赏便已足够,不能刻意张扬,一者,刘玄汉的确有功,但他也真就未参与龙台诸事,所以重赏不当也;二者,不赏,当寒了天下有心报国的者之心,也不利于司空;三者,若大肆宣扬,怕是关云翀便知道他兄长已经安身锡州了,司空再想留他,也就难了啊!” 萧元彻吸了口气,这才正色问道:“那以你之见,如何赏?” 苏凌忙朝着三人一拱手道:“小子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无需朝廷出面,只需司空府出个使者,持司空符节,前去宣慰,并赏赐上好兵甲三百副便好。一者,不至于太招摇,以后有人问起,刘玄汉也不敢说司空无赏;二者,司空亦可以示恩惠,以免他没有任何顾虑的投向咱们的对立面,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 徐文若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可是他知道,这是如今能够争取的最大利益了,总是不能辜负苏凌的苦心,这才当先表态道:“臣以为,苏凌此计可行!” 郭白衣也叹了口气,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苏凌和徐文若,才道:“臣附议!” 萧元彻闻言,这才哈哈一笑道:“这多好,一团和气的,那就这样办了” 众人皆点头。 众人喝了会儿茶,郭白攸方道:“主公,此次龙煌台出了这天大的事,主持修建龙煌台的乃是杨恕祖和工部,他们犯了不察之罪,更负天下人所托,理当治罪!” 萧元彻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一股威势和杀意道:“工部尚书岑之本,即可罢免,投入刑部大牢,定罪后,枭首弃市,匠作大监杨恕祖,更是首要负责官员,其罪难恕,待大朝会禀过天子,按罪当腰斩弃市!不准杨氏收尸” 徐文若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他亦知道,自己方才因为刘玄汉之事,已经触怒过了校园侧,此时再出面维护杨氏,怕是自己也会活罪,所以只能一闭眼,暗自叹息。 苏凌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杨恕祖这个背锅侠,脑袋混丢了,倒也够悲催的,可是命运如是,他平素对那些所谓门阀之人天生的优越感也颇为厌恶,所以不会出言求情。 倒是郭白衣张口欲言,可是试了几次,却还是未说出口。 萧元彻看了一眼郭白衣道:“白衣有话便讲。” 郭白衣这才起身,正色道:“主公,此次事件的本意是” 他顿了一下,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知道他顾虑什么,一摆手道:“在这里的没有外人,你只管说!” 郭白衣点了点头方又道:“本意是让杨恕祖因龙煌一事获罪,然后逼摇摆不定的杨氏大门阀站队,不仅如此更是杀鸡儆猴,给大晋那些根深蒂固的门阀提个醒,只是真的这样处置了杨恕祖,那杨氏门阀将会是何反应,还有会不会逼得其他的门阀” 郭白衣说到此处,一低头不再说话。 萧元彻点了点头,忽的声音满是杀伐决断道:“只一个杨恕祖么?杨氏门阀如何?杨恕祖不肖,乃是其父太尉杨文先教子无方之罪也,此次龙煌台崩,死伤朝臣、才子几何?只杀一个杨恕祖便可以平天下人的愤怒么?远远不够,他杨文先按理同罪!不过念在他为大晋出了这许多年的力的份上,致仕吧!他杨氏门阀再不知趣,我倒也不怕将他这所谓大族门阀连根拔起!将他们杨氏一门在门阀册上抹除掉!” 众人闻言,皆噤若寒蝉。 苏凌心中苦笑,看来杨恕祖不会死在鸡肋上了可是怎么死也还是死 萧元彻又威严的看了看众人,方一字一顿道:“那些所谓名门望族,优渥惯了,早就是自扫门前雪了,杨氏出事,我料定他们没一个人敢跳出来反对,无他,他们也得想想自己的后路,所以,此事就这样定了,不再更改!” “喏!”众人皆拱手应命。 萧元彻这才面色如常,朝众人摆摆手道:“都坐吧” 众人心里都有些疑惑,该处置的人,也都处置了。这司空怎么还让坐着,不让走呢 众人心中犹疑,但皆未表明,各怀心思的坐了。 萧元彻跟众人喝了几口茶。 这才忽的幽幽道:“那李知白该当如何处置啊?” “李知白李大家?”徐文若第一个疑惑的抬头,看向萧元彻。 苏凌正在喝茶,听萧元彻这一句话问来,忽的手上一抖,茶卮中的茶洒在手上几滴,灼的他生疼。 或许是疼的了,他蓦地抬头,咬牙冷然的看向萧元彻。 郭白衣一脸古井无波的坐着,一言不发。 徐文若只得一拱手道:“臣愚钝,不知李知白所犯何罪啊?” 萧元彻满脸杀气,冷冷道:“罪大恶极,不容饶恕,当斩!”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忽的,一人昂首而起。 白衣轻动,一字一顿的沉声道:“苏凌认为,李知白无罪!”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四章 风雨凄凄,亡者已矣 入夜。 万籁寂静,白日的喧嚣消散的无影无踪。 杜恒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一片漆黑,乌云遮月。 想是苍穹正在酝酿下一轮的风雨。 杜恒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晚风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他咒骂了几句,转头朝着苏凌房间望了几眼。 房门紧锁,连一丝缝隙都未曾露出,只有窗户上氤氲出一片昏黄的灯光,洒在窗台之上,缓缓的晕开。 杜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搞不明白,这家伙天天想些什么,自打从司空府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内,也不让人进去,一脸不开心的模样,也不知是谁惹了他唉” 杜恒叹息着摇头,转身回到了灶房,将剩菜又热了一次,转身端了出来。 他来到苏凌门前,推了推们。 房门从里面插上了,推不开。杜恒无奈的摇了摇头唤道:“苏凌,你开开门,把自己锁里面,不吃饭也不说话,这是要干嘛!” 房门内传来苏凌无精打采的声音道:“你有什么事情” 杜恒先是一愣,随即嚷道:“饭食都给你热了八遍了,你好歹让我送进去,你吃两口啊” 半晌,房中苏凌的声音再度传来道:“不吃不饿不开门!” “我”杜恒瞪大了牛眼,却也没辙,只得咒骂了几句道:“行,你就自己饿死在屋里吧,没人管你” 他虽这样说着,还是把饭食放在了门口,这才叹息着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待他走了好久,房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苏凌站在房门前,眉头微蹙,一脸的凝重,抬头看了眼天,觉着似乎快要下雨了。 他又摇头叹息一阵,低头看到盛着饭食的托盘放在门口。 托盘内,一碗白粥,两碟咸菜,一张粟米饼。 苏凌知道这是杜恒怕自己会饿,所以将这些饭食放在了门口。 他叹息了几声,这才收拾心情,摇了摇头,躬身端了盛着饭食的托盘,转身进了屋,将托盘放在桌案上,回身又将房门插死。 插房门的一一瞬间,外面冷风呼啸,彤云翻滚,树枝摇晃作响。 苏凌忽然觉得浑身冷意袭来。 使劲的关好门。 外面的冷风人间,被这道紧锁的门隔绝。 只有这间屋子,用温暖昏黄的灯光抚慰着自己。 吃点吧人总还得吃饭不是。 苏凌不去管那两碟咸菜,只将那碗白粥端了起来,用勺子盛了一勺,朝自己的嘴里塞去。 往日的白粥香气四溢,杜恒熬粥的功夫更是一绝。 可是今日他吃到嘴里,竟是满嘴苦涩。 苏凌强迫自己将白粥咽下去,更是觉得肠肚皆苦。 他索性不管这些,只埋头吃粥,手上的勺子盛了一满勺又一满勺的白粥。 苏凌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埋着头,一勺接着一勺的往嘴里塞,动作越来越快,仿佛机械的重复这个动作,与吃无关。 直到满嘴被白粥填了个满满当当。 他忽的怔怔停下。 白粥微微的顺着嘴角流出。 他似乎浑然不觉,连擦都不去擦一下。 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刚刚停止,整个肩膀便开始不住的抖动起来。 再抬起头的一刹那。 泪水轰然而下。满脸清泪。 他就像无助的孩子,无声无息的流泪,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他不去擦拭,任泪水流着,一点一滴的流进盛着白粥的碗中。 他就这样,无声流泪。 满眼悲哀、无奈和破碎的忧伤。 甚至还有一丝丝愤怒。 粥中掺杂了泪水。 却是吃不成了。 他这才缓缓的将碗放下。 看向跳动的灯光,泪眼迷蒙。 他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在司空府发生的一切。 那是他悲哀的源头。 他尽力了,尽力争辩,尽力维护,甚至于恳求和威胁。 连不做将兵长史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只有一个目的,诗谪仙李知白无罪。 他恳求司空萧元彻,不要处死李知白。 那个谪仙风骨的诗文大家。 可是,萧元彻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怒斥苏凌全然不顾大局,是不成熟的表现,幼稚到可笑。 苏凌不明白。 一点也想不明白。 救无辜的生命,与大局和不成熟有半点的关系么? 更何况,所救之人还是在关键时刻,仗义直言,只为自己追求纯粹文章的风骨大家——李知白! 是不是所谓上位者,稍微有人不合他意一点,他便容不下? 是不是所谓上位者,为了自己所谓的大局利益,便可不管不顾的杀一个无辜的人?无论这个人是无辜百姓,亦或者文章大家? 权利,使人冷血而疯狂! 天下的的上位者都是如此么? 他几乎和萧元彻纠缠到撕破脸的边缘了。 可是自己终究不是上位者。 他执拗不过这个向来标榜杀伐决断的上位者。 他一遍一遍的回想眼看情势失控,郭白衣急忙的冲他使眼色,更不管不顾的打圆场,将说到绝路的话拉回来。 然后自己被郭白衣死命的拉出司空府。 他亦曾问他,白衣大哥,李知白何罪之有?他不过是个一心钻研诗文的大家。 他不曾屈服于天子的命令,亦不曾屈服于司空的权势。 他真的只是跟随自己的内心,讲了自己该说的话。 他在龙煌诗会的最后一刻,还是遵守了自己的本心,选了苏凌的诗文为魁首。 他遵从了自己的风骨! 可是正因为此。 天子不容他!清流不容他!司空亦不容他! 这个天下,就是这么的荒唐。 保持本心,不可! 一心做文章学问,不可! 不趋炎附势,不折风骨,亦不可! 站队,必须站队,还要站好队,选好主子,只有这样才可以苟活! 荒唐么?荒唐! 不荒唐么?世人不都是如此,何来荒唐? 苏凌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使劲的攥在一起,久久的不能平静 夜深。 太尉杨府。 所有人都已经睡去了。 只有府内最后面的书房仍旧闪着微光。 杨文先。大晋太尉,正一个人独坐在桌案之前,望着跳动的灯焰,一脸的凄凉和悲哀。 杨氏,大晋望族名阀。 历经四代,先人们前赴后继,自己这第五代杨氏门阀的族长更是苦心孤诣,战战兢兢,不结党、不营私,不站队,保持一颗不争之心。 终于杨氏几经风雨,在自己的手上终成屹立龙台的举足轻重的大族。 他自以为自己不站队,敬天子,远朝党。杨氏一族便可世代平安永存。 可是他还是败了。 龙煌天崩的那一刻,他杨文先,和他身后的整个家族,一败涂地。 杨文先手中举着一面铜镜。 他缓缓的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皱纹堆累,白发如霜。 “终究还是老了啊或许自己选择主动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吧”杨文先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声音凄哀。 可是,真的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他走了却是一了百了。 可他年岁正好的儿子杨恕祖怎么办? 他身后的整个杨氏家族的命运又该怎么办? 杨文先啊杨文先,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么? 忽的,他面如死灰的眼神之中,那股熄灭多时的希望之火,在一瞬间莫名的被点燃。 烛光之下,他眼中有火燃烧,仿佛焚烧着他这副苍老躯体最后的精力。 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 不为别的,我是杨氏家族的族长! 我亦是大晋太尉! 杨文先忽的腾身站起,一把抓过一大团宣纸,双手颤抖着,将宣纸在他面前的书案上铺的平平整整。 研墨,提笔。 略加思索,笔走龙蛇,一行行小篆从他笔下轰然而现。 一句一叹,一字一血。 少顷,他终于写完了。 杨文先这才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的笔,长长的叹了口气。 搁笔,枯槁的双手拿起这几页写满小字的纸,一遍又一遍的读了起来。 不知道读了多久,所有的遣词造句,所有的血泪剖白,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不妥之后。 杨文先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烛光之下。 老泪纵横。 如今,放不下的,只有恕儿了! 他颤抖着手,将这几张纸封好,放在书案最显眼之处。 然后缓缓起身,似自言自语道:“是该去跟恕儿告个别了时辰也不早了” 他抬头看向天际。 泪光之中,竟还有丝丝的凄惨淡笑:“看看,这天亮的多快东方天空都发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缓缓起身,脚步竟显得比方才从容许多。 大族族长,门阀名士。 当有符合自己的身份和气度。 杨文先,亦不能丢脸! 他想到这里,那脚步更加的从容不迫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向后宅走去。 身后,寒风凛凛。 一间卧房。 灯光皆灭,房门关着,却并未上锁。 屋内,杨恕祖已然睡着了。 自打龙煌台一炸,他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担惊害怕。 茶饭不思,不敢睡觉。 他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无论是天子亦或者司空府。 都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这两日,只要听到府内稍有嘈杂响动,他都心惊肉跳,甚至会惊恐的大喊大叫。 他以为那是司空派了人来杀他。 就这样,他折腾到筋疲力竭。 直到今晚,他实在扛不住了,这才昏昏睡去。 然而不过刚入睡。 他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开门声,还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 他蓦然翻身坐起,惊恐的望向门口。 “是谁在那里”杨恕祖神情惶恐,声音颤抖。 一人,手中提着一盏红灯笼,朝自己缓缓的走了过来。 杨恕祖刚想惊叫。 那人却先开口了,声音苍老而平静:“恕祖儿,莫慌,是为父” 杨恕祖这才定了定神,细细看去。 果然是自己的父亲。 灯笼之下,但见父亲玉簪别顶,一身庄肃的太尉官服,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 杨恕祖这才心神稍定,低声行礼道:“父亲这么晚您怎么来孩儿房中了。” 杨文先手提灯笼,拉了把椅子,坐在杨恕祖榻前。 满脸的疼爱和慈祥。 那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独有的深情。 他朝杨恕祖摆摆手道:“风大,你身子弱,快躺好” 杨恕祖愣了一下,依言躺好。 杨文先又细心的替他将衾被四角掖好。 这才借着灯光,缓慢而慈祥的久久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是他的儿子。 他英俊、聪慧,有文才! 放眼整个大晋亦有才名! 他是我杨文先的儿子,他要继承我杨氏族长的位置,守护我杨氏门阀的荣光! 杨文先这样想着,朝着杨恕祖慈爱一笑,缓缓低声道:“为父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父亲”杨恕祖只唤了一声,便已满眼泪水。 “哭什么?有为父在,天塌不下来!便是真塌下来,也有为父为你擎着!” 杨文先忽的看着杨恕祖,沉声道。 “可是父亲” 杨文先忽的摆摆手,打断杨恕祖的话,眼中似有回忆神色,更有淡淡柔光道:“恕祖儿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么?” 杨恕祖只得收拾心情,一低头呐呐道:“太久了孩儿记不清了” 杨文先满是宠溺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淡笑着缓缓道:“那是你四岁的时候,你母亲给你买了一个糖人,你拿在手里,跑去找司空的三儿子思舒,未曾想那萧思舒竟一把将你手中的糖人夺了过去,他自己吃了你觉得委屈,便大哭着跑回家来见我” 杨恕祖闻言,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今日为何说起这陈年往事,但他不敢打断父亲的思绪,只得脸一红道:“那是孩儿当年太小” 杨文先一摆手,忽的一字一顿问道:“儿啊你还记得当年为父是如何对你说的么?” 杨恕祖想了想道:“孩儿记得父亲对我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吃就自己争取,让自己尽快长大,做到跟萧家平起平坐的时候,所有的糖人都将是自己谁都不敢再抢。” 杨文先点点头道:“那时你还小,可能听不懂为父话里的意思” 杨恕祖低头不语,忽的抬起头一字一顿道:“父亲孩儿如今明白了” 杨文先这才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期许道:“现在明白还不晚啊恕祖儿啊父亲老了或许等不到你强大的那一天了可是你记住人活一世,不易啊!只要你活着,就要变得越来越强大,只有这样,你想要什么,才能拥有什么!儿啊,你明白么!” 杨恕祖不知道深夜父亲忽来,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心中疑惑,但见父亲说的郑重,这才使劲点点头道:“孩儿记下了!孩儿努力,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杨文先这才蓦地大笑起来,望着杨恕祖的眼神熠熠有光道:“为父相信我的恕祖儿终将强大!终可以担负起兴复我杨氏一族荣光的使命!为父会看着你一步一步的成长,一步一步的做到” 杨恕祖使劲的点点头,刚想说话,却又想到龙煌台一事,自己怕是朝不保夕了,只得满脸沮丧道:“可是父亲孩儿怕是过了今晚,就会被定罪处死了” 杨文先忽的眼眉一立,一把抓住杨恕祖的手,沉声道:“恕祖儿,你记住,这天下,无论是谁想要你的性命,还要先问我答不答应!” “父亲” 杨文先笃定的点点头,又握了握杨恕祖的手,声音平静道:“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为父守着你” 杨恕祖直到这时,才终于回归一个孩子的心态,使劲点点头道:“父亲您就在孩儿房中不要走,孩儿方能睡着” “为父哪里都不会去,就在恕祖儿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 杨恕祖终于安然睡去,脸上还挂着安心的微笑。 杨文先这才幽幽长叹,缓缓站起身来。 轻轻拿了那红灯笼,轻轻的走到房门前。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向杨恕祖的眼中,满是不舍和凄凉。 床上,杨恕祖睡得安然。 杨文先这才缓缓的回过头,走出房门,反手将房门带好。 走入一片冷风之中。 杨府书房。 灯光昏沉。 似乎还是那个红灯笼发出的点点微光。 书房门紧闭着。 杨府院内,风声凄厉,呼啸阴冷。 大雨终于落下。 乌云如怒,风雨如晦。 激荡在这个残酷的世间。 苍老的声音透雨而出。 悲凉而决绝。 “风雨已至,来接我大晋太尉上路了” “啪嗒——” 一声清响后。 死寂弥漫。 整个杨府终于变得无声无息。 连那盏红灯笼的微光都湮灭在了风雨之中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五章 进位丞相 翌日。 大晋天子刘端,在龙煌天崩后的风雨如晦的天气中,再次升坐大朝。 只是,龙煌殿倒塌了半边,如今废墟还在风雨的冲刷之下,萧索无比。 可是很多事情都要做个了结。大朝不得不举行。 龙煌殿塌了,还有靖安殿。 此时的刘端正高坐在靖安殿的龙案之后。 身旁萧元彻昂然站立。阶下百官叩首。 刘端心中升起一阵无奈。 昨日,萧元彻已经将所有议定的事情拟好了,他明白,今日所谓的大朝,自己只是做点点头这一件事罢了。 百官叙礼之后,一个小黄门按照往常的规矩,喊了声有事启奏,无事卷帘朝散。 便有徐文若当先站了出来,将龙煌台一炸死伤的官员和才子名单递了上去。 刘端早就知道伤亡人数不少,可是一看之下还是心惊不已。 各部都有被炸死的官员,最高的官阶已然达到了二品。 粗粗算去,整个在朝官员,因为这一炸十去其三。 刘端心绪翻涌,说不出话来。 众臣又是跪倒,高呼圣上龙体尊贵,切莫过度悲伤。 刘端这才摆摆手,当众宣旨,死者按照官阶和相关礼制,拨发抚恤金,各部堂空缺官位,由中书令徐文若汇同吏部拟定人选后,呈龙目御览,而后补缺。 此事定下之后,刘端看了一眼萧元彻,忽道:“萧爱卿,朕这几日,对龙台所遭不幸之事,思来想去,心中甚为自责和内疚,我大晋六百年,京都龙台都未发生过如此惨绝人寰之事也!此朕之过!因此朕有个决定,晓谕萧爱卿和众卿等” 萧元彻有些发愣,之前本次大朝所有章程都已经提前告诉了刘端,未曾想他突然说了这些。 萧元彻心中狐疑,却还是一肃,拱手道:“圣上请讲!” 刘端叹了口气,又扫视了阶下的众臣,这才沉声道:“龙台之祸,乃人祸也,是朕不察,才让夷吾宵小有机可乘。朕每每思之,无不痛心自责,朕之不察,连累无辜百姓和众多朝臣罹难,朕意,当下罪己诏,昭告天下,上安社稷,下抚黎庶” 他这番话说完,百官皆惊。 便是萧元彻也未曾想到,刘端竟突然来了这一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清流领袖,大鸿胪孔鹤臣当先跪倒道:“圣上!圣上不妥啊!圣上乃天子,自古无论何事,皆是做臣子的不肖,哪有天子受过的道理!此次劫难,非人力所能算到啊,与圣上何干!圣上,千万不可过于苛责自己啊!若圣上下了罪己诏,我等该当如何自处啊!” 说着竟涕泪横流。 他一带头,满朝文武皆匍匐于地,口称万死,皆涕泪满裳。 只有萧元彻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刘端未曾想过百官竟有如此反应,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满朝文武哭拜于地,涕泪满脸,觉得十分可笑,更多的是恼怒。 朕是天子!平素什么都由不得朕,如今自己下个切责自己的罪己诏,你们还左一个不可,右一个不行的! 那朕这个天子还能做什么! 刘端越想越恼,终于震怒满胸,啪的使劲拍了一下桌案。 所有朝臣都正在声嘶力竭卖力哭喊,被刘端这冷不丁的一拍桌子,竟皆被镇住,满殿悲声全消,众大臣皆噤声低头。 刘端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饶是不想对这些虚情假意,各有目的想法的朝臣多费口舌,一字一顿的沉声道:“此事既定,朕不会更改,朝散之后,罪己诏便发给中书,中书行发各地,昭示天下!谁再敢阻拦,朕诛他九族!听清楚了,诛九族!” 满朝文武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只有萧元彻淡淡看了盛怒的刘端,这才不慌不忙的一拱手朗声道:“圣上心怀天下,爱臣民之心,犹胜上古神皇!臣赞同!” 他这样一说,除了政见不合者,满朝文武顿时见风转舵,皆口称万岁。 刘端无语的摆摆手,又道:“除此之外,为了纪念京都劫难重生,朕意明年正旦改元为崇康。以期大晋万事康平!” 这次文武反应还不算激烈,年号这些事情,本就是你这天子做主,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天子想改便改呗,谁还能因为这个自找晦气不成? 宣布完这些事,刘端又和蔼的朝着萧元彻看去,一脸的挚诚道:“龙台劫难,幸有萧爱卿力挽狂澜,因此萧爱卿对大晋可谓是劳苦功高,朕意,封萧爱卿为大晋丞相,位居三公之上,如何啊!” 这下不仅满朝文武都没想到,连萧元彻也吃了一惊。 孔鹤臣刚想出言反对,却被旁边的大司农武宥拽住袖子,孔鹤臣朝武宥看去,见他对自己缓缓的摇了摇头。 满朝文武皆不出声,萧元彻可不能不说话,忙一拱手道:“圣上!臣请圣上收回成命,臣德薄才微,居司空之位尚觉力有不逮,怎么可以居丞相之位呢!” 刘端却满脸郑重,朗声道:“龙台遭劫,何人力挽狂澜?萧卿也!朕危难之时,何人迎驾,亦是萧卿也!还有龙台受创,恢复还需仰仗萧卿竭尽全力,如此来看,萧卿做不得丞相,何人可做我大晋丞相!朕意已决,萧卿莫要推辞了!” 萧元彻闻言,默然不语,他倒不是真心不想当丞相,只是刘端突然提出来,他多少有些意外。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阶下的徐文若和郭白衣,见他二人朝着自己缓缓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朝着晋帝刘端一躬,朗声道:“既然如此,萧元彻领命!谢圣上天恩!” 刘端这才似乎心中大慰,看着萧元彻连连点头道:“好啊!这才是我大晋丞相的风范!左右,带萧丞相入后殿,穿戴丞相朝服后,再入正殿,接受百官朝贺!” 早有小黄门跑过来,引了萧元彻去了后殿。 过了片刻,一身丞相冠冕朝服的萧元彻从容不迫的返回到大殿之上。 但见百官皆拱手齐贺,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还礼。 朝贺完毕。 萧元彻这才又道:“圣上,此次龙台能够有惊无险,贼人伏法,幸赖臣府中曹掾苏凌者,臣以为此人亦当赏赐!” 刘端点头,这件事萧元彻已经提前告知了,再加上,龙煌台爆炸时,是苏凌救了自己,他如何能拒绝提拔苏凌呢。 于是再刷一道旨意,升苏凌为丞相府将兵长史。 丞相府将兵长史,比之司空府将兵长史官阶更高。已然是正四品的职位了。 由于萧元彻升为丞相,相府属官皆自动提升官阶。 照这样看来,萧元彻的权柄比之司空之时,更重上许多。 宣布完赏赐之事,按照既定的章程,开始议罚。 沈、刘、钱三家首当其冲。 刘、钱两家便是遣天使官亲至扬州和荆南,让其自领罚罪,上折天子,说明自己罚自己些什么,再由天子定夺。 可是对于沈济舟的罪责便当朝议定。褫夺大将军职位,仅留渤海侯领渤海州州牧,以观后效。 这道旨意下了,满朝文武皆无人反对,清流和保皇跟沈家本就不是一体,也犯不着因为这些,触怒天子和如今的大晋丞相萧元彻。 萧元彻见所有章程虽出了些小插曲,但总算是按部就班。 这才再次拱手道:“此次龙煌台修建,乃是由匠作大监杨恕祖和工部尚书岑之本负责,谁知竟然玩忽职守,以至于台下密道都未发现,才酿成了滔天大祸。臣以为岑之本应枭首弃市!杨恕祖当腰斩弃市!另外,杨恕祖乃太尉杨文先之子,此次杨恕祖犯下弥天大罪,皆是杨文先教导无方,但臣知道圣上仁慈,杨文先多年来劳苦功高,便不再追究他了,只令他致仕便好,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萧元彻说完,阶下满殿朝臣皆窃窃私语起来。虽然议论不止,却未有一人出来为岑之本和杨氏求情的。 无他,龙台一炸,不说那些才子,便是文武官员都死者众多,此乃杨氏和工部尚书岑之本其罪一也,再者令天子危若累卵,更是大逆之罪。 谁都不可能想不开站出来为求情,谁敢说一句,自己当先就落得个欺君罔上,估计自己倒先死在前面了。 只是满殿朝臣闻听龙台大族杨氏门阀最后依旧落得这个下场,家族必然衰落,甚至在林立的大晋大族中除名,不由得还是感叹唏嘘不已的。 这才有了议论不止。 刘端听完萧元彻的话,也是眼神一立,面现杀伐之色道:“杨恕祖和岑之本罪无可赦,朕意,岑之本枭首弃市,杨恕祖腰斩弃市!” 满朝文武闻言,皆跪倒在阶下高声道:“臣等请圣上开恩!” “不准!” 满朝文武第二次高呼道:“臣等请圣上开恩!” “不准!” 满朝文武第三次高呼道:“臣等请圣上开恩!” “不准!” 满朝文武这才长身而起,一脸庄肃。 此之谓论死三请。乃是大晋百年的规矩,无论何人犯了死罪,圣上当众论死,他们都要三请免死。 美其名曰,约束天子,不易杀伐过重。 不过这些都是走走过场的礼仪,他们倒也真不是求情的。 便在这时,阶下早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官“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正是工部尚书,岑之本。 早有左右打掉其冠帽,扒掉其朝服,架了出去。 刘端又神色一肃,喝道:“杨文先何在!” 连喝三次,皆无应答。 早有小黄门跪倒,声音颤抖的回道:“圣上,太尉,不是罪臣杨文先今日因身体有恙,告假了!” 刘端闻言,一脸的无奈,转头看了看萧元彻无奈道:“萧爱卿你看这” 萧元彻神色一凛道:“身体有恙?也罢!此事就不劳烦圣上了,臣即可吩咐中领军许惊虎带禁卫前往杨府,给杨文先瞧瞧病!” 朝散。 满朝文武皆散去。 武宥和孔鹤臣一路同行,待出了宫门,两人并不回府,只在街中闲逛。 孔鹤臣一脸凝重道:“如今萧元彻做了丞相权柄更重,咱们大晋和圣上的日子便越加不好过了啊” 说罢,他长叹一声道:“武宥兄,朝堂之时,我要出言反对,为何兄要拦我!” 武宥摇头叹息道:“鹤臣兄啊!萧元彻如今锋芒两无,何人可敢于之争锋?沈济舟如何?褫夺大将军位,杨氏门阀如何?当是树倒猢狲散鹤臣兄,你比之杨文先何如?” “我”孔鹤臣一怔,满脸无奈,只能摇头叹息。 他显得有些痛心疾首道:“可是就这样坐视萧元彻一手遮天不成?” 武宥忽的意味深长的摇摇头道:“你以为圣上真的也是惧怕了萧元彻,才给了他丞相之位不成?兄之才智不在我之下,兄何不细想之!” 孔鹤臣闻言,这才沉思不语。 终于孔鹤臣一脸的沉重逐渐消散,压低声音有些兴奋道:“武兄的意思是,圣上有意让萧元彻为丞相?” 武宥淡淡一笑,并不否定。 孔鹤臣又想了一阵,忽的也笑了起来,一拍脑袋道:“是也!是也!咱们的天子终于成熟了,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坐享渔利也!表面示弱,给了萧元彻丞相之位,这样,萧元彻便会觉得圣上屈服了,便不会逼圣上太甚;再有,萧元彻身居如此高位,以后定会如履薄冰,一举一动都要先以丞相的身份考量,表面是权柄更重,实则这丞相之位也成了其负担啊!三者,萧升沈降,可论地域,亦或者军力,沈济舟皆强于萧元彻,沈济舟岂会在此事上忍气吞声?沈萧二者之间的矛盾将再也无法调和,若所料不差,沈萧一战,不久后终将爆发!” 武宥笑吟吟的点点头道:“鹤臣兄所言极是!天子成长起来了,这是大晋之幸也!一旦沈萧开战,无论是哪一方胜利,最后也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天子只需坐收渔翁之利,遣一心腹上将,持天子剑,天下便可一战而定矣!” “哦?但不知道兄所言的心向大晋和天子的上将是何人也?”孔鹤臣一脸疑惑道。 武宥淡淡一笑,又环视了左右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此人如今正在锡州!”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六章 字字恸痛亦泣血 [] <a href=" target="_blank"> 萧元彻的仪仗正行进在返回的路上,便看到一个小校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萧元彻一皱眉,这小校看穿着乃是中领军许惊虎属下,自己不是让许惊虎领着人去了杨文先的府上了么? 难道事情有什么变化不成么? 萧元彻左右护卫刚想阻拦,已然被他喝止了,他抬手将这员小校唤到跟前,沉声道:“何事?” 那小校行过礼,这才恭敬道:“属下奉许将军命令来寻丞相,的确有要事禀报” 他说到这里,朝着四周看了看,这才低声道:“请丞相附耳过来,此处人多嘴杂” “大胆!” 早有护卫冲这小校喝止起来。 萧元彻一摆手,想了想,这才眼神微眯的附耳过去。那小校在萧元彻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萧元彻的瞳孔猛地缩紧,倒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小校道:“何时发生的事?” 小校忙回道:“许将军去的时候已然是那个样子了。” 萧元彻点点头,朝他摆了摆手,那小校这才行礼去了。 萧元彻想了想,忽的大声唤道:“魏长安!” 不多时魏长安已然站在了萧元彻的马车前。 萧元彻并未掀开轿帘,沉声道:“去把苏凌找来见我!” 魏长安先是一阵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回道:“是带苏凌来这里还是” “太尉杨府门前,你带他直接去罢。” “喏!” 魏长安转身去了。 萧元彻这才一摆手吩咐道:“转道,太尉府!” 苏凌随着魏长安来到太尉杨府门前时,只看了一眼,心便缩紧了。 眼前,整个太尉府一片缟素。 白幔素纱,从府门前蔓延向后,一眼望不到边。 一阵风过,飘荡如潮。 无数醒目的招魂幡,合着白幔素纱如大海扬波。 满眼之中,极尽哀痛,闻之心伤。 苏凌心中也觉着不是滋味,收拾了心情这才来见萧元彻。 萧元彻见苏凌来了,只是面色凝重的朝他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毕竟杨府的阵仗,实在让人觉得沉重。 府门紧闭,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大大奠字一左一右贴在门上。 白纸黑字,分外醒目。 萧元彻和苏凌无声站立在那里,不多时许惊虎大步走了过来,朝着萧元彻行礼。 萧元彻一摆手沉声道:“这里怎么回事?太尉府谁死了?” 许惊虎一脸无语,一抱拳道:“丞相,末将也不知道啊,末将奉命前来,来到府门前的时候,这里就是如此啊,因此末将不敢轻动,派了人请示丞相。” 萧元彻点点头道:“你这样做是对的,他府上如此阵势,若一个不小心冲撞了他们,倒真就落人口舌。” 许惊虎点了点头道:“请丞相示下,现在该如何行事。” 萧元彻看了看旁边的苏凌,低声道:“苏小子,你觉着该如何啊?” 苏凌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了魏长安说过萧元彻晋升丞相,而自己也因此水涨船高,从司空府将兵长史变成了丞相府长史。 因此他并不奇怪萧元彻被人叫做丞相。 苏凌略加思考道:“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还能因为这阵仗回去不成?能怎么办,上去叩门!” 萧元彻哼了一声,一挑眉毛道:“这话说的在理,苏凌叩门!” “我” 苏凌一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抬头看向萧元彻,但见萧元彻忍住笑,还表现出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 得了,刚当上丞相,自己就被卖了。 苏凌摇摇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苏凌没有办法,磨磨蹭蹭的走上门前的台阶,伸手有气无力的叩打了几下门环。 声音太小,瞬间被风湮没的无声无息。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又用了些力气叩打门环。 连续三次,府门里面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凌正自疑惑。 忽听“吱扭扭,咣当——”一声闷响,太尉杨府的大门竟缓缓的被打开了。 苏凌毫无准备,慌忙之下,朝一旁闪去。 只见百余男女老少,列队而出。 皆一身缟素,孝服素纱,飘荡在冷风之中。 每个人皆神情清凄苦,哀恸至深。 眼中皆有泪光,眼睛红肿。 但见这百余男女老幼来到府门前,认出了萧元彻的车驾,竟忽的朝车驾而去。 慌得护卫皆腰刀出鞘大声喝道:“汝等意欲何为,休得再近前了!否则格杀无论。” 这百余男女老幼离着萧元彻的车驾大约还有三丈余,便听到他们中有人凄怆的大喊一声道:“杨氏一族,跪!” 话音方落,“呼啦啦——” 百余人动作一致,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 白衣缟素,飘荡如絮。 每个人脸上的忧伤更显的破碎凄楚。 萧元彻坐在车中,神情不断变换,沉声道:“尔等何故跪我?你们杨府满府缟素,可是又谁故去了不成?杨太尉,你杨氏家族族长何在?” 萧元彻连问了三遍,跪在地上的数百缟素男女皆无声无息。 萧元彻正自迟疑。 忽的,这群跪地的人中又有人凄怆的高声喊道:“请先族长灵位!” 话音方落,百余男女悲声大作,哭声震天。 其声凄凄惨惨戚戚,其状摧人心肝皆碎。 但见杨府门口人影一闪。 一青年男子,满身重孝,缟素雪白。手中捧着一巍巍灵牌位,眼含清泪,亦步亦趋的从府门口走了出来。 此人面色枯槁,当是伤心过度所致,双眼如血,当是过度流泪所致。 披头散发,只用一根孝带勒了前额的乱发。 他亦步亦趋,颤巍巍的走到这近百人的缟素队伍之前。 正是太尉杨文先的长子——杨恕祖! 但见他一脸的凄怆,忽的将灵牌位举过头顶,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那声音却依旧嘶哑,却说的凄楚悲怆,一字一顿。 “杨氏家族族长,大晋太尉先考杨氏讳文先府君之灵位在前,杨氏族人,大跪!” 杨恕祖一甩孝服,当先跪了下去。 但见缟素飘荡湮天,这百余缟素杨氏族人悲声大作,凄凄哀哀,锥心刺骨。 萧元彻坐在车中,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杨文先死了?这怎么可能? 苏凌心中也是一惊。 不过瞬间便明白了,这杨府上下如此大阵仗,也只能是杨文先故去了。 苏凌心中也不由的一阵叹息。 说到底,他杨家是被人摆了一道,这大晋十几年的老臣,落得的下场竟然如此。 苏凌心神大动,寂然无语。 萧元彻也是瞳孔微缩,忽的从车上疾步而下,来到高举着灵位牌的杨恕祖身前,沉声问道:“杨恕祖,你说什么?老太尉死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杨恕祖这才双手高举灵位,叩头到额上流血,凄声道:“丞相大人!此事怎么可能有假?我父亲因为我的事情,一时间担忧惊惧,府中亦曾好言劝慰,未曾想今日一早,恕祖去问我父亲安,却见他已然自挂于梁上了” 萧元彻闻言,身体一颤,头忽的疼的几乎要裂开。 眼前一黑,几欲摔倒。 慌得魏长安赶紧过来扶住萧元彻,颤声道:“主人主人保重身体啊!” 萧元彻心神剧震,脸色极为难看,使劲的揉着额头。 忽的眼中两行老泪滚落。 神情哀痛,不似作假。 萧元彻的本意,并不想完全至杨文先和杨氏家族于死地,只是逼他杨氏一门站队,他以为自己要杀杨恕祖,那杨文先定然亲自到自己府上求情。 自己便可以顺水推舟,卖个人情,顺便敲打敲打他,不愁杨氏不完全倒向自己。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杨文先竟然选择了如此极端而又刚烈的做法。 自缢而死,保全了他作为杨氏大族,最后的一点颜面。 “文先啊!你这又是何必啊!文先!” 萧元彻泪眼迷蒙,神情至恸。 他并未有一丝假装的意味。 当年王熙作乱,天下二十八路诸侯共抗王熙。是太尉杨文先倾整个家族之力暗中救下了被乱兵所掳的晋帝刘端。 随后杨文先又力排众议,主张将晋帝交给当时还是奋武将军的萧元彻。 这才有了萧元彻迎晋帝到龙台,而萧元彻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方略才得以实施。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 萧元彻和杨文先,可以称得上患难与共的盟友。 正因为这些事情,萧家老三萧思舒与杨文先之子杨恕祖更是自小便相交。 萧杨两家可以称得上世交。 只是到了后来,杨文先从兵部尚书进位太尉,萧元彻从奋武将军进位为司空。 由于两人的地位提升,政见开始不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才开始渐渐有了裂缝。从通家之好逐渐离心离德,势若水火。 可是即便是这样,因为之前的故旧,杨文先一直保持着中立,并未完全倒向萧元彻的对立政敌。 所以萧元彻闻杨文先竟然自缢而死,念及往事,如何不心痛? 萧元彻老泪潸然,哀痛至极出言道:“往事悠悠,不可追也!文先与我当年携手,共迎天子之事还历历在目,如今文先怎么会先我而去了呢!” 言罢,垂泪不止,更加凄然,神情沧桑。 杨恕祖见萧元彻如此,更是悲声大放,痛泪湮心。 萧元彻上前两步,执着杨恕祖的手,一眼看去,满是悲凉。 此时此刻,他对杨恕祖再也起不了哪怕一丝的杀心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哭罢多时,苏凌和许惊虎亦满脸戚戚的走过来相劝。 萧元彻这才用衣袖沾了沾泪眼,凄声道:“恕祖啊,你父文先可留有什么遗言遗书么?” 杨恕祖这才将灵位交给身旁之人,一边哭泣,一边双手颤抖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谨的递到萧元彻面前,凄然道:“萧伯父家父书桌前留有一封信侄儿不敢擅处,呈给萧伯父” 连萧元彻都未曾想到,杨恕祖出言唤他,未曾用官称——萧丞相。 而是用了多年前萧杨两家友善之时的称谓:萧伯父! 多年都未曾用过了,杨恕祖忽的又唤自己为萧伯父 萧元彻身躯一颤,热泪满眼。 萧元彻接过那封信,颤抖的撕去封签。 将信小心翼翼的展开。 工整的小篆字字行行的映入萧元彻的泪眼之中。 萧元彻忽的想起。 杨文先乃是篆书大家啊。 曾经两人诗文唱和。 自己的诗,他的篆书。 更被当时世人推崇,号称诗书双璧。 可如今,造化弄人,形同陌路,阴阳两隔 小篆如泣血,上书: “元彻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血泪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今汝既老,而吾亦死也,嗟夫! 此时春寒料峭,犹如寒冬。吾坦然就死,以明吾之生为晋人,死为晋臣之志也。犹死无憾矣。 余忆吾等年少时,虽起于微末,却未敢自轻,少年英姿,勃勃而发。汝亦曾对吾言,兄弟齐心,天下何敢搦锋锐也。 当年壮志,皆发于心,吾忆之,犹壮怀激烈也! 初,国贼王熙,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劫掠京师,天下涂炭,天子蒙尘。汝与吾戮力齐心,讨国贼之不肖,迎天子返龙台,振朝纲于庙堂。当是时,弟与吾雄姿英发,常有报国安民,解天下倒悬之志哉! 然造化弄人。吾虽志拳拳矣,为社稷之计,尽心竭力,未有怠慢之意,披肝沥胆,常怀尽瘁之愿。奈何汝之愿与吾之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以致势若水火,无可挽回矣。 吾每每思之,无不痛心疾首也! 世曾有言,鸟之将死,其鸣哀乎!人之将死,其言善乎! 想吾为大晋太尉恍恍十余年,未能恪尽职守替天子分忧,此为不忠;未能使杨氏一族举足若轻,门楣光耀,此为不孝;未能不离不弃,与弟同进退,共患难,此为不仁;一人求死,而致天下苍生于不顾,此为不义。 临死自省,吾之罪深矣! 吾虽身死,亦有微言告知与弟也。 龙煌之罪,杨氏必要有所担当,死吾一人,而全杨氏一族,可矣!死吾一人,可全弟免受攻讦之祸,亦可矣!此为其言一也。 杨氏一族,几经沧桑,方有今之气象,我既死矣,望弟念乞当年同心过往,援手以照拂之,勿使杨氏消弭于泱泱人世也!切切!此为其言二也。 吾死之前,已将吾之志皆言于吾子恕祖。恕祖少不经事,文武不就,庸才而已。故吾恳弟留汝侄苟活世间,如此不成才者,弟何忧也?更况,杨氏继任之主,诚心听命与弟,比之另选他人,若天资过人,弟不好制之,何如?此为其言三也。 吾之三言,望弟念之,信之,为之!则杨氏百年亦不叛萧也!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吾无穷尽也! 由此,何惧死乎? 倘有来世,愿为山间一风,溪中一水,空中一鸟,土中一木也,勿复为人矣! 临别沾巾,字字血泪。悲夫!” 萧元彻连看三遍,每看一遍,皆哀痛到不能自已。 待他最后一次看完这封绝笔信,早已满目沧桑,涕泪满裳。 半晌他终于缓了口气,一把将跪在脚下的杨恕祖拽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颤声道:“贤侄,替我好好给你父亲发丧!” 杨恕祖闻言,身体一软扑倒在地,大哭不止。 萧元彻不忍再看,跺脚转头,朝着苏凌和许惊虎凄然沉声道:“走,随我回府,派一队军士留在此处,如有闹事者,就地格杀!” 说着他转头缓缓的朝车驾而去。 蓦地向天一叹道:“文先兄,汝可安息矣!”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七章 身不由己 丞相府。 萧元彻自从太尉府回来,脸色变极为阴沉。 如今正靠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苏凌和许惊虎两人垂手站在一旁。 萧元彻不发话,他们也不能自己寻了椅子坐下。 半晌,萧元彻终究是长叹一声,朝他们摆了摆手道:“太尉杨文先之事,触碰我心里的往事,故而有些感伤。你们两个都坐下吧。” 苏凌和许惊虎这才谢过坐下。 待两人坐下半晌,萧元彻仍旧一语不发,望着屋顶,怔怔的出神。 魏长安站在一旁,低声道:“主人,过于感伤伤身子,你还是节哀吧。”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道:“死者长已矣,我再想终究也是改变不了。你等下去中书府上,告诉徐文若,将太尉杨文先薨了的事情,拟个折子,明日呈给天子吧。” 魏长安这才点头,似询问道:“只是老奴多句嘴,不知是否给谥号么?” 萧元彻想了想方道:“再怎么说,杨氏乃大族,他又是多年的大晋太尉,生前无论如何,死后也要体面哀荣,谥号还是得有的,至于给个什么谥号,让徐文若自己看着拟吧,不必再请示我。” 魏长安这才点了点头。 萧元彻让他给苏凌和许惊虎上了茶。 三人品了会儿茶,萧元彻这才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若有所指的道:“如今,死人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咱们说说活人吧。” 他顿了顿方道:“苏凌啊,朝廷丞相府将兵长史的任命,已经正式下发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苏凌点了点头道:“承蒙丞相提携,丞相大恩,小子铭记于心。”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道:“哦?你打算如何感谢我啊?” 苏凌一怔,只得拱手道:“小子一时想不出来,只知道日后为天下多尽一份心力才是。” 萧元彻一摆手道:“大话就不要说了,我也听腻了。只是你要记住,如今你是丞相府将兵长史,位至正三品,所以今后你无论做什么事,行事之前都要多加考量,当以大局为重。苏凌,你可懂我的意思么?” 苏凌心中一颤,隐隐觉得萧元彻话里有话,但他既不明说,自己也不好说破,只得点头道:“谨遵丞相教诲。”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若交给你去办,你可还要推辞么?” 苏凌一怔,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萧元彻要说什么了,只得道:“不知丞相让苏凌办什么事?” 萧元彻转头看向许惊虎道:“惊虎啊,李知白现在何处啊?” 许惊虎忙一拱手道:“李知白如今正在龙台驿馆中,丞相有话,末将自然不敢放他离开。每天的饭食有小卒送进房中,对他只说因龙煌台爆炸,还有些未了之事,需要他留下来配合。”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眼神灼灼的看向苏凌道:“你可听到了?李知白如今正在龙台驿馆” 苏凌心中一阵黯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苏凌听到了” 萧元彻这才一字一顿道:“我若把抓捕李知白的事情,交给你,你可愿意?” 说罢,看着苏凌的眼神灼灼之色更甚。 “我”苏凌身体一颤,神色一暗,张了张嘴,终究是未将话说出口。 萧元彻淡淡道:“在我面前,想说什么就说吧,只是若还为李知白求情,那便免了罢,李知白必须死!” 苏凌终究还是忍不住,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苏凌不敢替李知白求情,只是不太明白,司空哦不,丞相连杨恕祖都决计不再追究了,为何不能放过李知白那李知白虽然开始向着天子,处处为难丞相和我,可是他最后” 萧元彻像听了笑话一般,冷笑起来道:“苏凌,那杨恕祖何人?其父杨文先乃当朝太尉,杨氏更是百年大族。他杨家与我萧家又是旧时故交,更况,杨文先以替子赴死,这件事上,他们杨氏付出了族长的性命,已然足够了” “可” 苏凌刚想再说话,萧元彻一摆手截过话道:“自古文人多自诩清高,更是凭着一腔所谓的热血,不明真相,为所谓清流和正统摇唇鼓舌,煽动人心。尤其是这个李知白,更是颇有才名,被天下文人私赠诗谪仙的名号,想来更是恃才傲物之辈。此种人不仅不知进退,更不能为我所用,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死!” 苏凌急忙摇头,恳切道:“丞相,李知白断然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他只是身不由己,才卷入了政治旋涡,龙煌台之事,也属无奈” 萧元彻冷哼一声道:“无奈如何?有意如何?他已经做下了此等事,更是当着清流和保皇派的面,让我颜面无存,若是留着,那些清流们岂不尽全力拉拢?所以此人不能留。” 萧元彻顿了顿,看着苏凌的眼神一沉,一字一顿道:“杨恕祖活命是有人替死,李知白若想活命,亦不是不可,只是苏凌,你愿意为他替死么?” 言罢,萧元彻轰然抬头,眼神直逼苏凌。 苏凌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此事再无半点挽回的可能了,再多说亦是无益。弄不好还会触怒萧元彻。 罢了! 苏凌这才缓缓起身,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道:“苏凌愿意为丞相走一趟,将李知白下狱,听候丞相发落。” 萧元彻一挑眉毛,试探道:“哦?你想清楚了?” 苏凌面无表情,低声道:“想清楚了” “此事之上,再无怨言?” “再无怨言” 萧元彻这才展颜笑道:“很好,这才是我萧元彻的将兵长史。” 他转过头冲许惊虎道:“从你营中拨二十名精明强干的军士,让苏凌带着,同去捉拿李知白!” 许惊虎应诺,转头对苏凌一拱手道:“苏长史请吧!” 苏凌点点头,这才朝着萧元彻一拱手,不等萧元彻说话,便转身径自走出了正厅。 两人来到相府外,许惊虎营中的诸多军士皆在外面候命。 许惊虎似随意的挑了二十名军士,又再两个看起来是领头的军士耳边低语了一阵。 那两个军士极速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苏凌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笑。 许惊虎这才命这二十名军校集合,朗声道:“你们此次随苏长史前往龙台驿馆抓人,一定要听苏长史的安排,更不能让所拿之人走脱了!” 这二十名军校大声应诺。 苏凌这才朝许惊虎一拱手,话都不说一句,当先朝着龙台驿馆的方向迈步走去。 走的连头都不回一下。 那两个当头儿的军校一怔,看向许惊虎。 许惊虎哼了一声道:“看我作甚,你们还不赶紧跟上!” 这二十个军校这才如梦方舒,加紧脚步追上苏凌,在他身后整齐的行进着。 一路之上,苏凌头也不抬,一句话也不说。那二十个军校见他如此,也各个噤声。 整个队伍雅雀无声,只有整齐的行进步伐,清晰可闻。 龙台驿馆离着丞相府不太远,约莫过了一刻,苏凌抬头看时,便看到一座金顶皇家馆驿矗立在前方。 门前两座石狮子,左右各站了两名军校。 苏凌也不说话,迈步上了台阶,便要往里走。 却被这四名军校拦下,为首军校神色一厉道:“中领军有命,入者须持有中领军手谕,没有手谕者,就此止步,违者立斩!” 苏凌心情本就气闷,偏有这不长眼的,仗着中领军许惊虎的势力,拿着鸡毛当令箭,拦他去路。 若是在之前,苏凌也许会停下,好言表明身份,可是今日,被这为首的军校一拦,心中怒火直冲头顶。 苏凌也不说话,抬脚朝着这拦他的军校一脚踹去,正揣在他的左胸之上。 那军校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苏凌眼中满是寒冷,恨声道:“滚——” 另外那三个军校见苏凌突然暴起,踹倒了当头儿的,哪里肯依,“锵——”的一声,各自将悬在腰间的佩刀抽出。 冷光闪动,将苏凌围住,厉声喝道:“莫要再向前,再向前当场格杀!” 苏凌连看都不看一眼,将头一低,眼中的冷芒尽数遮掩,却仍旧一步一步的向里面走去。 他浑身的寒冷肃杀之意,逼得这三名军校莫名的胆怯起来,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不想死,就滚开!” 苏凌声音冰冷,虽低着头,看不清容颜,但这句话却是如刀如剑。 这三名军校只得持刀缓步后退,他们每腿一步,苏凌便朝前逼近两步。 眼看自己的身躯就要撞在刀尖之上了。 身后二十名军校这才姗姗来迟。 那两个军校头目,见馆驿前剑拔弩张,如此阵势,只得一跺脚,边走边冲守门军校大喊道:“放肆,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这位是丞相府将兵长史,奉了萧丞相之名,前来押李知白入狱,你们胆敢阻拦!” 待他们说完,人也到了近前。 那三名军校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浑身冷意逼人的主儿,正是如今丞相身边的大红人苏凌,皆慌忙扔了佩刀,噗通跪倒在苏凌近前,颤声道:“小的不知苏长史到了,多有冲撞,苏长史饶恕则个!” 苏凌依旧不抬头,依旧冷冷道:“若跪,滚远点跪!本长史未出馆驿之前,都跪好了不准起来,我若出来时,哪一个站着,老子要他狗命!” “是是是”这三个军校冷汗涔涔,磕头如捣蒜。 那两个军校头目这才朝着这三人一使眼色,低声道:“没听见苏长史的话么?跪远点!” 那三人这才惊慌失措的跪爬到一边,一字排开,跪的整整齐齐。 苏凌依旧一眼不看,低头往里便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忽的停身站住。 蓦地转过身来,抬头之间,冷芒连闪,盯着身后跟进来的那两个军校头目,寒声道:“你们跟进来作甚” 这两个军校头某,先是一愣,随即颇为尴尬道:“苏长史一人,恐怕人单势孤,那李知白若要反抗,却也麻烦。我们想着随苏长史一同前去捉拿与他!” “不用” 那两个军校头目又是一怔,才又讪笑道:“许将军临行前交代过,务必要保证苏长史的安全” “滚” 苏凌忽的朝着这两人身前蹬蹬蹬的疾走几步,眼神寒光大现,直逼两人。 两人浑身一颤,却还是强自撑着道:“许将军有命” “锵——” 苏凌不想多废话,伸手按在七星宝刀刀柄之上。 稍一用力,七星刀一道流光,已然出鞘。 苏凌朝着刀身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冰冷道:“若是我回去的时候,向你们许将军说,你们两个办事不周,触怒与我,我将你们尽数杀之,你们说,许将军会替你们收尸么?” 这两个军校头目,一脸惊恐大骇,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二人便在此等候苏长史,苏长史一人进去便好” 苏凌这才收刀入鞘,一转身,扬长而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八章 巍巍风骨,诗文有泪 龙台驿馆。 这京都驿馆自不比州郡驿馆,占地十分大,更有三道院子。 每道院子中皆有小池假山,风景也属上乘。 苏凌心绪烦乱,无心观赏院景。 他仍旧如进门时那般低着头,缓缓的向里走着。 记不清穿过了几道回廊,便是行走的脚步,都有些机械。 终于在最后一道院子的最后一间屋子前,苏凌缓缓的停了下来。 他朝前看去。 房门虚掩,并未关闭。离着房门不远处,一片竹林,幽深宁谧,高洁恬淡。 苏凌断定,李知白便在这间屋中。 苏凌早听闻李知白喜竹,他所写诗篇中,咏竹的诗词亦不在少数。 苏凌脚步沉重,缓缓走到门前。 双手似有千斤重,抬起手做了叩门的姿势,却终究未叩,刹那间无力的垂下。 往复再三。 终究还是长叹一声,轻轻的在门环上叩了三下。 里面熟悉的声音响起,平淡如常。 “门未锁,进来坐吧” 苏凌这才缓缓推门而入。 进得门去,抬眼看去。 屋内简朴,未有一点奢华。 光洁的青石砖铺地,正中一鼎铜炉,其上檀香袅袅。 再往后看,便是一方宽大的桌案。 那桌案比正常人家的桌案还要宽阔许多。 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纸、竹简。 饶是如此,这些书和竹简还是放不下,在桌案的下面地上,还对折几摞。 书案之后,一人坐在长椅之上,并未抬头,一手持笔,正在专心致志的奋笔疾书,不知写着什么。 正是一身青衫素衣的李知白。 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不知为何,李知白并未抬头,手上的笔仍是挥笔如飞。 他只是低声道:“若是求诗或字,便在一旁稍歇,桌上有茶,自便吧待我将这篇诗文誊抄了,再说罢” 苏凌没有说话,害怕打扰了李知白,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诗谪仙。 却见李知白说完这些话,仍旧自顾自的低头奋笔,笔走龙蛇之间,那眼中的一抹亮色更显。 他在写着什么呢? 或许是一部巨著吧,可是他还有多长时间呢?可否完成这部巨作呢? 若是知道他即将走向死亡,他是否还能这般云淡风轻的著书么? 苏凌恍恍的想着。 过了片刻。 李知白终于搁笔,又拿起写满字的纸卷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似轻轻的吟诵了一遍。 这才满心欢喜的点了点头,随后抬起头来,向苏凌看去。 一看之下,不由的怔住了。 苏凌也缓缓的看向李知白。 两人不知为何,均未先开口。 半晌,李知白还是先说话,声音平静道:“知白方才只顾著书,怠慢了苏曹掾(他并不知道苏凌如今已然是长史了),实在有些无状啊!” 苏凌这才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道:“李大家专心著书,果真大家风范,到时苏凌来的不巧打扰了李大家的兴致。” 李知白点点头,缓缓起身,从书案后转了过来。 走到苏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吟吟的看着苏凌,似乎等待着什么。 苏凌神色一暗,不敢与李知白对视,只得低下头去。 李知白缓缓点头,忽的长长一叹道:“知白知道苏曹掾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我的时辰到了,也该上路” 苏凌闻言,蓦然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仍旧一脸从容淡笑的李知白,忽的颤声道:“李大家我” 李知白摆摆手道:“苏曹掾不必多说,知白知道诗酒仙亦有风骨,怎么愿意做残杀无辜的事情呢?你此番前来,当是司空(他亦不知萧元彻已为丞相)授意吧” 苏凌闻言,长叹一声,一闭眼颤声道:“李大家苏凌身不由己!在苏凌心里,其实对李大家诗谪仙的风骨极为崇敬可是” 李知白闻言,忽的哈哈大笑,一捻须髯道:“得诗酒仙称李某人一声诗谪仙,便是对李某人最大的认可!李知白无憾也!” 言罢,李知白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李知白哪里算的上仙人呢?终究还是被声名所累,误了自己的性命啊!” 苏凌颤声道:“李大家,苏凌亦曾苦苦恳请萧丞相可是苏凌还是无能啊,未能救下李大家!” 李知白摆摆手道:“吾之死也,自我踏上龙台那一刻心中便知是注定的!只是,大晋这许多年不曾有如此弘大的诗文大会,我知虽死,却还是希冀能在龙煌诗会上听闻几首足以名垂青史的名篇啊!” 说着,李知白一脸得偿所愿的神色,望着苏凌真切道:“天可怜见,李知白今日死矣,无憾也,只因你苏凌,在那龙煌台所做的几首诗词,却是千秋万代不朽的名篇也!方才我已将你的那几首诗文抄誊在我著的《大晋诗文》中了。如此,我心愿也算了了” 苏凌闻言,更是心中悲伤,颤声道:“李大家才是我大晋唯一的诗谪仙小子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李知白摆摆手道:“苏凌啊,你年少有为,才思无双,何必自谦呢,知白不会看错人的,假以时日,你必为文坛大家也!” 李知白忽的长身站起,朝着苏凌施了一大礼。 慌得苏凌赶紧起身,要来扶他道:“李大家,使不得,使不得苏凌当不得您这一礼!” 李知白却向后一退,又朝着苏凌连行了两次大礼。 苏凌更是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见李知白行了大礼,这才面色一肃,正色道:“苏凌啊,知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方才所行的三大礼,并非拜你也,实是为大晋文坛诗词传承有重托与你,所以,你当受之。” 苏凌一怔,出言问道:“李大家此言何意” 李知白神色庄重,殷殷的望着苏凌,满眼期望道:“知白平生所愿,乃是抄录我大晋天下所有的名篇诗文,编撰为《大晋诗文集》,如今书已成四卷,每卷二十册。” 说罢,他转头一指那桌案上堆满的书册竹简道:“这便是四卷,共八十册的《大晋诗文集》。知白想着,大晋如今乱世,可是名篇不能散佚,必须汇集成册,才能让后人知道我大晋诗词风流,独领风骚!这也算我李知白为大晋,为天下学子文士做得最后一点贡献吧。” 苏凌正色点头道:“李大家才是纯粹的大家风范” 李知白淡淡一笑,又道:“不仅如此,我亦对这八十册诗文依照自己的理解,做了译注,知白鲁钝,可能有些地方词不达意,未尽全功,却也是我之心血也。方才你进来时,我正好将你那首《江雪》做了译注。” 苏凌默然无声,他这才知道,李知白方才奋笔疾书正是为了给《江雪》做注! 李知白长叹一声,眼中这才隐隐有了泪光,满是可惜道:“只是,我紧赶慢赶,却还是来不及了啊,眼下还有你的两首诗,以及我一位故人杜残月的一百三十二首诗文未来得及做注。便要赴死了!” 苏凌闻言,眼泪亦在眼眶打转,忽的转头欲走,凄声道:“我去求丞相” 李知白使劲将他拉住,一脸沧桑道:“不用了苏凌啊,你便是再去求得让我活个三五日,又有何用呢?三五日,我又能将一百余首诗词统统做了注不成么?” 说罢,李知白清泪满眼,仰天长叹道:“死既死矣,知白离了青莲郡,便已抱定必死之心也!人皆有生老病死,我李知白又能长活于世乎?” 李知白回头,满眼不舍的望了望满桌案的书册,摇头叹息道:“这些书卷,乃我李知白毕生心血倾注而成啊!只是我已是罪人之身,我死之后,这些书卷定然被罚抄焚毁,半字也留不到人世间了啊!青史之中,还有何人知道我大晋亦曾诗歌风华耶!” 说到此处,李知白早已泪如雨下,浑身颤抖,不能自持。 苏凌张了张嘴,挖空心思想要安慰李知白几句,可是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知白忽的一把抓住苏凌的手,几近哀求道:“苏凌啊,帮帮我吧,帮帮我这个可怜的赴死之人吧!” 苏凌神色一暗道:“丞相已经说了,此事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李知白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是要你帮我活命,而是” 他忽的拉了苏凌来到桌案边,颤抖的手指着桌案上的书册道:“这些书,还有地上这些书,不能够被焚毁啊,我李知白既死,这四卷,八十册书一定要传承下去!死罪之人李知白求你,希望你冒着触怒萧元彻的风险,收藏这《大晋诗文集》,同时将我未完成的书注继续撰写下去苏凌啊,我只能拜托你了!” 苏凌闻言,心中如潮翻涌,一股热血在胸膛之中熊熊燃烧。 他忽的郑重的看着李知白,使劲一点头,拱手一拜道:“末学后进定在此立誓!当如视生命一般护佑李大家的这八十册诗文集,并施展平生所学,完成李大家未完成的诗文注解,苏凌亦承诺,在适当时候,将所有完本的书著公布与世人使之千古流传!” “若违此誓,天厌之!” 李知白闻言这才转悲为喜,拉住苏凌的手仰天开怀大笑! “李知白得偿所愿,死亦何憾!死亦何憾!” 忽的李知白望着苏凌,但见这白衣少年,风华正茂,才气无双,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苏凌,你既然受我的书著,可愿拜我这将死之人为师么?”李知白一字一顿,俯首叹道。 苏凌一激灵,心中如潮狂涌,看着李知白说不出话来。 李知白神色一暗,叹了口气道:“罢了,我终究是个犯了死罪的人,做你的师父,却是连累了你了!” 苏凌忙摆手道:“不不不!小子只是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拜在诗谪仙的门下!小子既欣喜又惶恐” 李知白闻言,这才欣慰地点点头道:“苏凌啊,我终究是未看错你啊!既然如此,你便跪下拜我三拜,唤我一声师父吧!” 苏凌双腿一软,郑重跪在李知白的面前,拜了三拜,唤了声:“师父!” 再想说什么,却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李知白也是泪眼迷蒙,忙扶了苏凌起来,喃喃道:“好!好啊!” “我李知白将死之时,竟收了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徒弟,死既死矣!故我所愿也!哈哈哈哈” 苏凌这才忙道:“不,今日徒儿来此,并不是来杀师父的而是奉命押师父入死牢依照萧元彻的意思,估计师父赴刑之日当在三天之后。” 李知白闻言,这才笑中带泪点头道:“好好,看来还能多活几天想来也是不错的!” 李知白这才抹了抹泪道:“既然不是即刻赴死,徒儿为师交待你两件事情,这三日你要办好!” 苏凌忙大礼道:“师父请吩咐!徒儿万死不辞!” 李知白点点头道:“第一件事,今日我被押走之后,你在暗夜之时潜入这里,务必将这四卷八十册《大晋诗文集》和注解全部带离这里,务必保护周全!徒儿可办得到么!” 苏凌点头应诺道:“徒儿能够!” 李知白欣慰的点点头,这才又道:“至于这第二件事么徒儿附耳过来!” 苏凌忙附耳,李知白低头,在苏凌的耳边低低的说了起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九章 风雨茫茫,忽有黑衣撑伞客 朝廷要问斩诗谪仙李知白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天下震动。 上至庙堂,中至太学,下旨黎民百姓,贩夫走卒无不议论此事。 有无数文官长跪于凤彰殿前,向晋帝刘端施加压力。 有无数太学院的儒生学子更是聚集在丞相府门外,也是跪的满地皆是,更有甚者,举着先古大文贤者的牌位。高喊着口号。 所呼着,听在耳中。 皆是大晋诗谪仙李知白何罪之有?请求朝廷宽宥李知白,已显示朝廷重视有学之士。 群情激昂,山呼海啸,好不热闹。 只是虽然文臣越跪越多,儒生越聚越多,只是皇帝是随便想见便可见得的么? 丞相亦是随便想见亦便可见得到的么? 晋帝刘端已然派人宣了三次旨,让那些跪着的文臣速速离去,更不容置疑的表明李知白绝不宽宥。 可是那些文臣岂肯罢休,引经据典者有之,痛心疾首者有之,抓着那些宣旨的黄门纠缠个没完没了。 言之沸沸,到最后,晋帝索性不管了。 这些人,愿意跪,便都跪着吧。 丞相府门前已然被穿着统一制式的太学儒生围了个水泄不通,皆是高呼,诗谪仙李知白乃大晋第一冤屈,望萧丞相出来倾听他们的呼声。 魏长安已经出来了多次了,让他们散了,更告诉他们处斩李知白,乃是朝廷下旨,司空亦无能为力。 可是这些太学儒生无论说什么都不愿意走。 人头涌动着,想要冲进丞相府当面呈情。 魏长安一脸无奈的吩咐相府侍卫守在门口,并把丞相朱门关的死死的。 索性自己也不出去了,随外面那些儒生们哭喊鸣冤的闹去吧。 众太学儒生在相府门外苦等,不见丞相出来见他们,心中焦躁,喊冤之声响彻整个云霄。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突然喊了一声道:“既然丞相不见我等,我等便砸了这朱门,冲进去见丞相,无论如何也要救李大家脱难才是啊!”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人潮翻涌,朝着相府门前蜂拥而去。 门口站定了八个侍卫,一字排开,见这些年轻的儒生们竟真的冲进来了,皆面色一变,大喝一声道:“退后,再若上前,格杀无论!” 说着,锵锵几声,八个人腰间的悬刀皆刀锋出鞘,紧张的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 司空府内。 萧元彻正坐在书案后品茶,身旁垂手站立一人,正是伯宁。 却见萧元彻低头喝茶,也不看他道:“查的如何了?” “属下已然探知,当日笺舒公子来别院相救,拦着二公子的是他的门客,温褚仪。”伯宁的脸上,依旧是不变的阴鸷表情。 “啪——”的一声,萧元彻将手上的茶卮,猛地拍在桌案上,一脸的怒气道:“可恶!竟又是这个温褚仪!” 伯宁一顿,遂一拱手道:“属下请示,是否将此人除掉。” 萧元彻想了想,这才压了压怒气道:“不用,这个温褚仪,虽然计谋阴诡,非光明正大,但却也是个有韬略的人,先留着吧,不授他实权,他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伯宁这才点了点头。 萧元彻话锋一转道:“杨恕祖那里如何?” “一切如常,杨府仍在治丧中,杨恕祖一切应对如常,没有什么过激异常行为。”伯宁忙道。 萧元彻点点头道:“虽说杨恕祖不如他父亲杨文先老辣稳重,但是毕竟他也是有才名的,多多盯着才是。如有异心,不必请示我,准你便宜行事。” 伯宁忙一拱手道:“属下明白。” 萧元彻又似随口淡淡问道:“苏凌这几日如何啊?可对李知白的事情,再生怨言么?” 伯宁忙答道:“苏凌自那日亲自抓了李知白之后,便绝口不再提此事,似乎李知白的生死跟他毫无关系似得除了府内唤他,其他时间如以前一样医馆饭馆来回跑,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哦?”萧元彻眉头一扬,饶有兴致的笑道:“这小子是想通了不成?” 伯宁这才低声道:“苏长史想不想通的,属下不敢胡乱猜测,只是这两日属下觉得有两件事比较怪异” 伯宁说到这里,便垂手不言。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只管讲来” 伯宁这才拱手回道:“第一件事,便是李知白馆驿所住的屋中,曾有很多书册堆积在桌案上,李知白被带走之后当晚,属下暗影司部属曾去他屋中探查,那些书册还在,可是第二日晚间再去查的时候,那许多的书竟是不翼而飞了” “哦?还有此事?”萧元彻眉头微蹙,暗自思忖,却对伯宁道:“还有一事是什么?” 伯宁低声道:“昨日午后,苏长史独自离了不好堂,去到一个铁匠铺中打了一件兵刃” 萧元彻闻言,更为疑惑道:“他不是有七星宝刀和江山笑了,怎么又要去打兵刃呢?打了什么?” 伯宁摇摇头道:“不敢跟的太近,所以未看清楚。” 萧元彻坐在书案上,不断思忖,久久不语。 半晌这才道:“李知白的那些书,写的是什么内容。” 伯宁忙道:“属下曾看过,皆是抄录的我朝善诗词者的诗词,应是李知白在著一本叫做《大晋诗文录》的书。据看守他们的军卒们说,自打李知白从龙煌诗会回到馆驿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中,似乎是将苏凌在诗会上做的那几首诗,一并抄录在这《大晋诗文录》里。” 萧元彻听完,并未说话,心中暗自思想,苏凌去抓李知白当日,那书案上的书还未有丢失,到了第二日便消失不见了。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有人夜入馆驿,将李知白所著的书册全部转移走了。 萧元彻只是稍微细想,便已猜出了转移书册的人八九不离十便是苏凌了。 因为李知白在京中无故交,自己又自大内返回后一直未外出,那么知道他著书的人,只有那日去羁押他的苏凌一人了。 至于苏凌为何那样做,萧元彻多多少少也可以揣测出来一些。 李知白获罪,他所著的一切书籍等皆会被查抄、封禁并焚毁。定是这小子受了李知白的嘱托,才暗中转移了这些书册。 萧元彻倒也未生气,想来苏凌也是写的好诗文的,李知白亦是大家,他保存一些大家所著的诗词文集,倒也是出于自己的热爱。 再者,不过是诗集而已,与朝堂五无关,更不是一些含沙射影的政治言论。 索性随他去了。 萧元彻想到此处,这才朝伯宁淡淡道:“李知白所著书册丢失一事,不用去查了,反正李知白是个将死之人,丢几本书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苏凌已有两件兵刃,为何又打了兵刃,打了什么兵刃,又要做什么,这却要留心一些,毕竟再过一天,便是李知白押赴刑场,枭首之时,这段时间万不可出什么岔子你明白么?” 伯宁一拱手,正色道:“属下明白” 萧元彻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魏长安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萧元彻一皱眉,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魏长安急忙朝着萧元彻施礼回道:“主人,不好了,外面那群太学生,因为久等不见主人出来,便各个激动起来,如今正欲毁门直入,现下正和府门前的侍卫纠缠,可是老奴觉着,那些太学生近千人,咱们府前的侍卫怕是阻挡不了啊” 萧元彻闻言,也有些生气,声音冷道:“看看如何,这李知白还未死呢,便有这许多太学生前来煽动鼓噪,这些太学生,实在是太有些目无王法了!” 说到这里,萧元彻忽的唤道:“伯宁你待我出去,告诉这些除了嘴上功夫厉害,来真格的就不敢向前的太学生,谁敢再搅闹丞相府,暗影司的大牢等着他们住!” “喏!” 伯宁应诺在,转身退了出去。 翌日。 整个龙台城的上空,乌云翻滚,如墨一般的黑暗压得让人透不过气。地上,狂风吹动树枝沙沙作响,满地落叶弥漫在半空和深巷大街的每个角落。春寒料峭之中,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生机,那种深深的破败和萧索,宛如生离死别般得悲凉。 天色愈发的阴沉,狂风把路上无数行人的衣裙吹起,仿如大海生波一般。所有人都发觉大雨欲来。 风似巨口,席卷了整个龙台,树摇叶落,满城皆飘荡着无数的初春浅绿的细叶,满城飘荡,欲迷人眼。彤云压得很低,仿佛碰着人的头顶一般。 “嚓——”,一道耀眼的闪电,横贯苍穹。天地似猛的亮了一下,这龙台林立的店铺在黑暗中也突的如会发光一般,一明一暗。 “轰——”雷声大作,仿如天塌地陷一般。雷电的声威挟裹着无边的威势充斥在整个天地。闪电的忽闪。下几只流浪猫狗飞似的钻入暗处。 电闪,雷鸣。冷风如刀。豆大雨滴终于落下,天地尽被这无边的雨幕所遮,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天地皆雨,如泣如诉,恁的一片凄凉。 不知为何,原本若是天将大雨,这龙台大城中的每一个人都会脚步匆匆、神情匆忙的朝自己的家中赶去,以期在大雨倾盆之际,好赶回家中。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却是反常。 人流,无边的人流,汇聚在龙台的大街小巷,大雨之中,人流如潮翻涌,男女老幼比肩继踵。 看身份贩夫走卒、妇孺少壮,达官贵人,太学儒生,不一而足。 所有人的神情几乎都一模一样,面色凝重,神情哀痛。 无数的人不顾满城风雨,在如瓢泼的雨幕中随着人流不断的向前涌动。 有人带伞却未撑伞,大多数人干脆不带伞。 任凭暴雨打湿他们的衣衫和脸庞。 只是如此,每一个人似乎都不为所动,整个大街之上,雅雀无声,只有哗哗大雨,大雨之下的漫漫人流。 所有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京都归天台,那是大晋有身份之人获死罪砍头之地。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大晋,将会永别一位文学诗词大家,一位无数寒门学子和文士心中的精神导师将永远失去生命。 他们要来送他他最后一程。 天有雨,似乎也在为他哭泣。 离着归天台大约数十丈的距离,有间酒楼,平时的生意不好,只有归天台处决犯人时,生意才会火爆,因为这里两层高,居高临下,归天台上处决犯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遮挡。 所以很多看热闹的人,多会聚集在这里。 今日这酒楼更是爆满,只是往日人言鼎沸,还要评说一番受死之人,今日每一个在此的人,皆闭口不言,神情凝重,手中擎着酒壶,皆是自斟自饮,以慰惆怅。 酒楼大门前,站着酒保,以前也是面带热情的揽客笑容,今日却也是神色凝重,站的笔杆条直。 便在这时,漫天茫茫风雨之中。一个黑衣少年执着一把油纸伞,迎风向雨,缓缓的自雨幕中穿行而来。 站在酒楼门前,抬头望了望,抖落了几丝溅落在身上的雨水。 那酒保见这黑衣少年来了,这才忙迎过来,虽然未有笑容,却也恭敬道:“这位公子,您来了。” 这黑衣少年点点头,似乎是这里的熟客,问道:“楼上我常去那雅间,可留了?” 酒保忙点头道:“公子交待过几次,无论如何小店也会替您留好的,只等公子前来。”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小锞银钱,扔给了酒保道:“赏你的本公子喜欢清净,没我的话,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这雅间做的好,本公子另外赏你!” 酒保忙点头表示明白,却见这黑衣少年身后背着一个颇大的黑色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什么。 那酒保便殷勤的想要替这黑衣少年取下接在自己手上拿着。 黑衣少年却稍一皱眉道:“不用了我自己背着就成。” 说话间已然进了这酒楼。 黑衣少年环视了一眼酒楼一层的客人,并不耽搁,蹬蹬蹬的上了二楼,挑帘进了那雅间中。 酒保问还是按照之前,先筛四角酒,一盅花生? 黑衣少年点头,酒保去了,不多时去而复返,将筛好的酒和花生皆盛上,这才转身出去了。 待那酒保去了,这黑衣少年这才忽的起身,走到雅间门前,侧耳听了,觉着酒保的脚步远了,这才返回去。 一伸手将背后被背的黑色包袱取下来,轻轻的放在右手桌边。 虽然动作轻快,却还是听见那包袱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鸣之音。 做完这些,那黑衣少年这才站起身来,快步的走到后窗前,“吱呀”一声,打开后窗,缓缓的朝着窗下外面看去。 果真这个雅间是这座酒楼观看归天台的最佳位置,居高临下,眼下不过数丈间便是那归天台的行刑之处,看得清楚,离得最近。 那黑衣少年,侧身偏出头来,仔细的观察着归天台上的一举一动。 正在这时,街上有人忽的喊道:“来了来了!李大家的囚车朝这边来了” 黑衣少年闻言,双手不由的缩紧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章 诗仙断笔 冷风凄雨之中,一辆囚车被一众军卒押着缓缓的朝着归天台前行进。 囚车行进的过程中,不断有学子和百姓跪于道路两边,神情哀痛,不停的呼唤着李知白的名字。 一路行来,不断有人追着囚车沿路冒着风雨追跑,神情凄婉,全然不顾漫天冷雨。 苍天当哭,所以才用了这一场冷雨,浇透了多少寒士们亦曾滚烫的心。 出于名阀的杨恕祖,就因为足够高贵,便是龙煌台炸了,死了那么多人,还是照样能够安然无恙。 可是出身寻常寒门的李知白,无论他被冠以诗谪仙也好,诗词大家也罢,也不管他的诗词已然普及到寻常百姓和妇孺都知晓的程度。 大晋有语,凡井水处,皆颂李知白。 颂的是李知白足以流芳千古的诗文,颂的是人们对这位寒士出身的诗词大家风骨的敬重。 偏偏这大晋,门阀后人皆可包容,无论大罪滔天,却容不下一个万众寒民中走出的一个文学大家! 这便是所谓的包罗千万气象的大晋!这便是所谓上位者的眼界和胸怀。 可悲可叹! 囚车吱呀,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地底无边的冤魂凄鬼不甘的叹息。 李知白长身立于囚车之上,罪衣罪裙已然被冷雨打湿,脸上也满是雨水。 他面容平静,任凭那些追着囚车的学子在他耳边凄凉的呼唤,却紧闭双眼,抬头向天,一语皆无。 冷雨如瀑,打在他的脸上。 而他却依旧高扬着头颅,似乎从来都不畏惧风雨的寒冷。 身后万千学子尽匍匐,身前风雨凄凄断头路。 囚车在行了最后一程之后,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囚笼洞开,李知白微闭的双眼睁开,轻轻甩了下脸上的雨水,忽的抬眼朝着前方的离地不到一丈的木台看去。 木台空荡,只有一个木桩台,木桩台的颜色,似乎又因为沾染血液的缘故,显得稍有些暗红。 那里便是我断头之处么? 李知白淡淡的想着,脸上竟闪过一丝微笑。 有不甘,有凄凉,有不屑,亦有安宁和恬淡。 终究是到了这一刻了。 若是旁人,到了这里怕是早就面色死灰,成了一堆了。 可是李知白却似乎比平时更加从容淡然,脸色虽苍白,但眼中却有光。 身旁狱卒似乎觉得李知白动作有些慢了,忽的厉声催促道:“走快些,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说着便要来推搡。 李知白面色一冷,沉声道:“李某自己会走,无需劳烦” 说着大步走下囚车,竟是一点的畏惧都没有。 只是,他方一下车。 便看到前方数百个身着蓝白相间的太学院制式儒生服的年轻学是子,忽的不顾一切的冲破路边把守的军卒,如潮一般朝自己这边涌了过来。 军卒喝止不住,一脸的无奈。 路边的百姓也顿时骚动起来,人潮翻涌,都往前挤去。 “李大家李大家!” 人群之中,不断传来人们的呼喊。“李大家无罪!放了李大家!李大家无罪” 声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终究那些都是寻常百姓,小民而已,面对手拿尖矛利刃的兵士,也只能随波逐流,喊喊口号,助助声势罢了。 加上朝廷知道今日定然有人生事,所以加派了数倍的兵士。 所以小民百姓,是无论如何也近不得前去的。 可是那些太学院的学子儒生,却是无论如何不敢死命的拦的。太学者,国家最高的学府,这里面有多少日后的重臣,若是今日全部得罪了,以后还有好果子吃。 所以兵卒只是稍作阻拦,便由着这数百太学学子去了。 但见这数百学子蜂拥而来,离着李知白不过三丈,忽的有太学生高喊道:“众位学子,跪!” 风雨凄凄,苍穹漫卷。 这数百太学学子,皆甩衣跪倒在地,一时之间,衣浪雨浪,浑然一体。 数百太学生,跪在地上,凄凄哀哀。 “叩——!” 一声喊,数百学子齐齐朝着李知白叩拜起来。激荡起地上的积水迸溅四散。 李知白原本神色平静,看到眼前这番光景,不由的满腹心酸,心神剧震。 长叹一声,泪流满面。 “诸位,诸位,快快请起,李知白何德何能,诸位这一拜,李知白受不起的” 李知白双手颤抖,便要来扶第一个学子。 可是手上手铐沉重,他扶人的动作做的颇为艰难。 再加上这数百学子执意跪地,不肯起身,李知白无论如何都搀不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李知白心中着急,害怕上位者迁怒于这些太学生,只得大声喊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诸位都是我大晋千挑万选出来的绝艳之才,能够进入太学,更是有身份,有前途的尊荣,各位赶快请起,切莫因为我这个朝廷死囚而自误也,若真的因我牵连诸位,李知白死也难瞑目也!” 可是,这数百太学生却仍旧跪着不起,齐声高喊着:“李大家无罪!” 便在这时,归天台里面的监斩棚中,人影晃动,监斩官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负责监斩李知白的是朝廷刑部的一名侍郎,姓王名良栎,看年岁亦有五十余岁,黑髯之中夹杂了一些白色,看起来一脸庄肃。 见监斩官大人来了,慌得旁边军卒急忙举伞过来。 王良栎先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近旁一大片的太学生,并未呵斥,然后走到李知白近前,竟朝着李知白拱了拱手。 慌得李知白赶紧还礼,举手间,铁镣震响。 李知白诚惶诚恐道:“大人乃朝廷亲命监斩官,李某人可当不得大人如此” 王良栎并未因为李知白已是马上要被处死的死囚而有半点轻慢,沉声恭敬道:“李大家不必妄自菲薄,世人皆知李大家乃是为我大晋真正留下几篇名篇所累,而获此死刑,李大家风骨若受不得本官一礼,何人可受的呢?” 李知白心中动容,忙问道:“王大人直抒胸臆,却也是贤良之人,不知王大人尊姓大名。” 王良栎忙又一拱手道:“本官,刑部侍郎——王良栎。今日监斩李大家,也是奉命行事,心中也是不愿,可是职责所在,还望李大家勿怪!” 李知白心中一颤,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王良栎,这才淡笑赞道:“原是灞州名士王家之人,王良栎王大人,王大人能如此说话,果真不坠王氏名门之风也!某区区死囚,怎么会见怪!” 王良栎这才拱手叹道:“李大家风采,本官亦神往已久,可叹却是在此相见,怎么不叫我伤神呢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王良栎又朝李知白一拱手,这才转头对着仍旧跪地不起的数百太学生沉声肃然道:“诸位!诸位的心思,王良栎亦知,今日来送李大家的人,何止千万?整个大晋能来的,不能来的都心中默默的关注此事也!可是李大家因何事至于此地耶?不外乎一颗拳拳学问之心也,他用生命在完成一件为天下学子文坛计的大事也!诸位如果还如此阻拦在这里,到时天子震怒,朝廷再降罪于尔等,尔等被太学院除名,已然事小,到时身形俱灭,辜负了李大家的心,却是事大也!尔等还是在天威未怪罪之前,速速散开了吧,这样李大家也好安心上路,诸位觉着如何啊!” 这数百太学生闻言,心中一片黯然凄凉,他们明白眼前这个上官王良栎说的极是,可是,却还是不忍心李知白就此赴死。 不知是谁先喊了句道:“那就斗胆请监斩官大人行个方便,让我大晋诗谪仙,最后提一次笔,做一篇诗吧!”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群情激昂起来,刹那间人声鼎沸,皆高声喊道:“对,给李大家纸笔,让李大家再做最后一首名篇!”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未曾停歇。 王良栎不敢做主,只得转身回到监斩棚中,与同监斩的诸位官员商量,大部分官员觉得此事可以,若不让李知白写首绝笔诗词,怕是难以平复千万百姓们的愤慨。 王良栎这才重又走回到,李知白和数百仍旧跪着不起的太学生近前,先冲着李知白一拱手道:“既然百姓们和学生们由此心意,不知李大家可愿留最后一首名篇么?” 李知白闻言,神情一肃道:“故我所愿,不敢请尔!” 王良栎这才点了点头,忽的朝这些跪着的太学生和群情激昂的百姓朗声道:“本官做主,李大家也答应了愿做了着最后一首诗词,然后从容就死!诸位莫要如此悲切,扰了李大家作诗词的心绪,既然本官答应了大家的要求,大家就要在李大家做了诗词后,该退后的退后,严肃遵守这里秩序,也好让李大家安心上路!” 数百太学生见此,心中也着实没有其他办法,让李知白活命已然做不到了,只能如此,便皆恭声答应。 但见王良栎忽的朝着监斩棚中朗声大喊道:“纸笔伺候——!让李大家安心做诗文!” 早有军卒捧了纸笔小跑过来。 只是大雨倾盆,那纸刚一拿过来,便被大雨打湿,却是写不得字的。 王良栎叫人重又换了纸笔来,忽的夺过为他打伞遮雨的军卒手中的伞,两步来到李知白近前道:“李大家安心作诗文,王良栎不才,亲自为李大家执伞!” 李知白感念王良栎的大义,忙道:“有劳了” 可是等李知白握笔之时,那手上的铁拷实在过重,竟手不能握笔。 王良栎看在眼中,忽的大吼一声道:“左右,去枷去拷!” 左右军卒一愣,暗想这可是朝廷钦点的必死之人,此时去枷去拷,万一让人给跑了,他们如何吃罪的起呢? 军卒正自犹疑不前,王良栎眼眉一立,大声斥道:“犹豫什么,本官是监斩官,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官一力承担!快些” 左右军卒这才一脸不情愿的走过来,颤抖着手将李知白脖项的枷锁和手上的铁拷统统解除。 李知白再无挂碍,忽的朝着王良栎一拱手道:“如此,多谢王大人了!” 说着,一甩长髯,顷刻之间提起笔来,饱蘸浓墨。 “轰咔——”一道利闪划破苍穹,一声闷雷訇然响彻整个天际。 风雨如晦,雷电煌煌。 李知白提笔在手,稍加思索,便俯身在白纸之上写了起来。 起初,笔势稍慢,只写了前三个字,那笔锋却蓦地一转,竟是笔走龙蛇,越写越快。 宛若游龙,气势惊天。 那雨和风竟在刹那间似乎有些不敢搦其笔锋之锐,竟变得无声而缠绵缥缈起来。 不一时,李知白绝笔诗已成,忽的右手紧紧攥笔,神情悲壮而豪迈,将那首绝笔诗当着天下人的面吟诵起来。 那声音凄绝而雄浑,缥缈而悲凉。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 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笔锋问天道,墨洒血斑斓!” 苍然之中,李知白连连诵读,已至最后几遍,在场万千人皆随着李知白低声吟诵起来。 其声凛凛,其势浩浩! 但见李知白,忽的仰天大笑道:“李知白做此诗后,天下再无诗谪仙,死便死矣,快哉!快哉!” 言罢,但见他一撩罪衣罪裙,不顾满身大雨,蹬蹬蹬的上了归天台,长然立于归天台正中。 声音渺渺,凄绝不悔。 “诗谪仙既已归天台上归天,便要站着亡,绝不跪着死!行刑吧!” “咚咚咚——”三声追魂炮响。 王良栎已然不忍再看,负手转身,凄然大喊道:“刀斧手,准备!行刑!” 但见一名彪悍雄壮的刀斧手手捧鬼头大刀,忽的饮了一碗浊酒。“噗——”的一声,将嘴里的酒全数喷洒在刀身之上。 大雨倾盆之中,刀斧手高高举起了鬼头刀,刀身被雨珠打的凄厉鸣响。 李知白忽的抬首,眼睛死死的盯着几丈之外的那座酒楼的二层一处雅间小窗。 却见雨幕之下,风雨之中,那小窗之前,早已站定了那个黑衣少年。 李知白眼中泪珠点点滚落,对着那小窗前的黑衣少年身影,忽的凄然大喊道:“李知白今日归天矣!” 大喊声中,他右手使劲平生之力。 “咔嚓——”一声,手中紧攥的笔,瞬间折为两段。 凄风冷雨之中,那窗前的黑衣少年,蓦地动了。 但见他一道残影便来到了桌前,一刻也未曾犹豫,一把将那黑布包袱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镔铁大弓。 那黑衣少年张弓在手,提弓搭箭,顷刻之间来到窗前。 将弓一顺,那闪着寒芒的弓箭箭尖正对着底下数丈内昂然站立的李知白的心口。 少年眼中泪光闪动,拉弓的右手使劲,顷刻间已然拉满了弓弦。 下一刻,只要他一松手,李知白将正中一箭,顷刻毙命。 可是却在这紧要关头,这黑衣少年却是泪水如雨,整张俊逸的脸上写满了破碎的忧伤。 无奈、愤慨、挣扎、心痛、不舍 万般情绪在刹那之间浮现,那拉弓的手也訇然颤抖起来。 然而,时间却不允许他抚平所有的情绪。 那刽子手已然大吼一声,这是代表了下一刻,那催命的大刀便会下落。 那少年眼中喷火,逼着自己,平心,静气! 瞄准李知白的心窝,忽的一松握着羽翎的手。 “嗖——”的一声尖锐的利啸,那弓箭如星似火,划破了万丈雨幕,直冲李知白的心口而去。 少年心中默念道:师父,徒儿送您上路! 顷刻之间,弓箭锐啸,不偏不倚正中李知白的心口。 李知白身体猛然剧震,提着最后一口气缓缓的看向心口处那嵌入的一箭。 缓缓的露出解脱的微笑,黑暗顷刻即至。 下一刻李知白的身躯,缓缓倾倒 “哗——”人潮狂涌,这不知何处的致命一箭仿佛炸雷一般,将所有人震得惊呆在当场,不过数息,归天台上台下一片大乱。 无数人潮直冲向李知白倒下的躯体而去。 王朗栎当头冲了过去,一把抱起李知白,再看李知白生机早已断绝了。 整个归天台顿时一片大乱。 且说那酒楼二楼雅间的黑衣少年,一箭射死了李知白。 却忽的像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轰然跌坐在地上。 “铛啷啷——”那镔铁大弓,脱手坠在身旁,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黑衣少年眼泛泪光,惨然一笑,似祷告又似喃喃自语道:“师父,您交给徒儿的两件事情,徒儿均已做到了,徒儿给您留了全尸,师父您安心去吧” 时间不允许他过多伤心,因为归天台突遭变故,定然有朝廷军卒四下搜索这突施冷箭之人。 那黑衣少年少年快速起身,一挑门帘,疾步出了雅间,蹬蹬蹬的下得楼板。 再看一楼,早于人去楼空,所有人都知道了归天台的变故,争抢着跑去看了。 那黑衣少年看过一眼,并不耽搁,快步走到门前。 酒楼门外。 黯云凄雨,冷风怒雷。 那少年未耽搁一息,黑衣轻动,一头扎进这满目疮痍的江山风雨之中,其势如雷,其形如电。 也不知他就这般快步如飞的走了多久,又要走向何方。 直到早已远离了归天台好远。 眼前是一处长街。 满眼寂寥,一个人影都没有。 长街空荡,冷雨茫茫,其势若江翻海沸。 那黑衣少年这才宛若脱力一般,在漫天风雨之中黯然跪于地上。 长街之上。 一人,独影,漫天孤寂。 半晌那黑衣少年朝着归天台的方向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才有重新起身。 脚步缓慢,失魂落魄,只有嘴里一遍一遍的重复呢喃,声音悲凉而凄怆。 “诗仙断笔,乱世凄离,山河风雨霁; 人生几许,晋三万里,悲歌声四起”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漫漫长街,孤魂流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一章 渤海兴兵 晋历崇安四年春,大晋北方渤海势力——大将军,渤海侯,渤海州牧沈济舟(沈济舟大将军位,于晋崇安二年夏再次恢复)经过数年的厉兵秣马,此时早已兵强马壮,刀眀甲亮。其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北方渤海最高权利拥有者沈济舟按捺不住争霸的雄心,终于竖起了清君侧,诛萧贼的大旗,以勤王助天的名义,亲自提大军三十万南下,兵锋直抵灞水上游大晋丞相萧元彻的势力边界,欲与萧元彻一战而定北方大势,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沈济舟初发兵之时,麾下有主要谋臣四员,为将兵长史审正南、领军长史郭涂、军师祭酒田翰文、别驾司马祖达授。 关于其主公此次出兵,却分为了两个不同派系。以两位长史为首,主张立即兴兵,一战而北方可定;另一派以祭酒田翰文、别驾司马祖达授为首,主张不宜此时出兵,极力反对开兵见仗。 于是整个沈济舟的阵营,从一开始便分化为主出兵和主按兵不动两方阵营。 两方阵营以自己各两位沈氏举足若轻的谋臣为首,鼓动摇唇,各说其理,一时间喧嚣尘上,争执不下,两个派系更势若水火。 大将军沈济舟眼看大军出征在即,为使上下齐心,争取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定鼎,故而在宣布征伐萧元彻之前,专门主持召开了战前军事会议。 沈济舟原本想要居中调停,对两个不同阵营皆勉励几句,好使他们摒弃争议,同心扶保自己,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却未曾想,这两派四人竟当着他堂堂大将军的面,争了个面红耳赤,各不相让。吵吵嚷嚷的让沈济舟顿时心乱如麻,头大如斗。 主战一派的审正南和郭涂,其理赫赫,掷地有声,所持论调大概有以下其三: 一者,渤海数年厉兵秣马,如今兵锋钱粮皆最盛之时,又值春回大地,乃是大战的良机,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若正趁时机,发兵讨萧,一战全功; 二者,天下苦萧久矣,此时出兵,清君侧,诛萧贼,名正言顺,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而不在萧也,为何要坐失良机; 三者,萧元彻虽也筹谋已久,但势力远逊于渤海,正所谓先下手为强,为何不逼萧元彻与渤海开战,仓促之间,萧元彻即便应战,也必然兵力。钱粮捉襟见肘,再有天下向大势者助力,何愁不能破萧也! 反观主按兵不动一派的田翰文和祖达授,也不甘示弱,据理力争,所持论调大概亦有以下其三: 一者,萧元彻非一时仓促,自北方局势渐朗,便开始对渤海暗中筹划,此时早已各处城防坚固,防御亦完备,若想一战而败之,怕是痴人说梦。战场瞬息万变,一旦双方拉锯,却是变数颇大,因此此时开战,胜负难料; 二者,大将军沈济舟除了渤海州之外,更坐拥天下二十八州之青、燕、冀三州,加上渤海,四州之地。疆域辽阔,人户兴旺,钱粮若不大动干戈,可保三世源源不绝也,而萧元彻不过只有充、灞两州,和狭小的龙台京畿方圆,无论从疆域、人户、财力、粮食各方面,均远不如渤海,既然其凋敝如此,为何要一战而定之,不如久战袭扰,令其自己陷入久战疲敝的泥潭之中,以萧元彻的实力,不久必自乱之,到时大将军亦可不费吹灰之力,北方可定也。何必反其道而求全力决战? 三者,渤海虽高举清君侧,诛萧贼之旗,但天子无明诏,这所谓的义旗不过是为了与萧元彻开战而找的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实际细究起来,完全不能使天下信服也,反观萧元彻却是始终手握天子刘端这展正统大旗,标榜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义举也。若悍然对萧元彻发动战争,则有违正统大义,萧元彻持天子剑,大可昭告天下,奉旨讨贼,天下局势则顷刻扭转,沈萧两家在大义这点上,高下立判。战争极有可能对渤海越发不利。 两家皆言辞凿凿,各说各的理,争了个天昏地暗,也没有将对方说服。 沈济舟想要一手托两家,居中调停却实难也,眼下看来,这两派之间不生大嫌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眼看无法达成一致,掌权者沈济舟必须要做出最后的决断,故而沈济舟当机立断,集合大军开赴灞水以北,与萧元彻全力决战!更严令不可动摇军心,再有持不战论调者,绝不轻饶。 主公决心既定,主战一派,以审正南、郭涂为首皆欢欣鼓舞,更银自身计策得主公赏识,一时之间得意忘形,在祖达授和田翰文前耀武扬威、嚣张跋扈,更极尽挖苦讽刺之能。 祖达授其人恬淡无争,但心智坚定,自然对审正南、郭涂等挑衅视而不见,默默隐忍,心中却筹划着一个大的计策。 可是田翰文性情刚直且豪烈,眼见宵小得势,在其眼前狺狺狂吠,如何能忍? 于是每日跪在沈济舟的大将军府门前泣血相告,陈述自己的观点,希望主公沈济舟听之,信之。 时间日久,风声日甚,渤海州望海城中皆知田翰文每日泣血长跪,而沈济舟却刻薄少恩,不来相见。 领兵长史郭涂,本就气量狭小,更乃阴诡小人也,怕这田翰文整日如此,万一打动了主公沈济舟,那自己首倡出兵之功便会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郭涂日夜反侧难眠,如鲠在喉,几成其心腹之疾也。 于是,郭涂瞅准时机,阴告于沈济舟,言说田翰文此举乃沽名钓誉,博得同情之举也,更是不顾主公颜面,招致天下人对主公议论沸沸,多有不敬之词也。 沈济舟本就最在乎声誉,自己的出身又是四世三公,惜声名如鸟惜羽翼,故而闻听郭涂之言,冲冲大怒,下令长戟卫将田翰文关入望海城死牢之内,待大军得胜凯旋之后,再放其出狱,当面问他是否知错。 田翰文就缚当日,眼中泣血斑斑,大骂郭涂小人,暗进谗言,误君误民,更矛头直指主公沈济舟偏听偏信,毫无主见,沈氏江山必丧其手。 田翰文被执于天牢的路上,仍大骂嚎哭不止,形状凄然。 又有军卒报于沈济舟田翰文中伤之言,大将军沈济舟深恨大怒,按剑而起怒道:“今日必亲手结果了这狂妄腐儒的性命!” 幸有近旁审正南者,虽与田翰文、祖达授政见不合,却正直不阿,出言久劝道:“田翰文虽言行无状,但一片心皆为主公计,主公此时处死了他,必使天下忠直之士寒心也!” 沈济舟这才按下怒气,却仍旧余怒未消道:“待大军得胜返回之后,再看此僚何如!” 诸人散去后,郭涂不满审正南出言维护田翰文,故入其府,质问道:“今日若不是审公,那田翰文必死也!” 审正南正色回道:“我今日所言,乃惜才,亦乃一片公心也,如今田翰文身陷囹圄,郭涂兄何必赶尽杀绝?” 郭涂冷笑以对道:“斩草不除根,审公就不怕田翰文复起之时,乃你我丧命之日么?” 审正南讥道:“便是来日有此下场,正南亦不效郭涂兄小人谗言之举也!” 由此,审郭二人方始结怨。 春四月初,渤海州大军集结完毕,校军场内,旗幡飘荡,飞虎旗、飞豹旗、飞熊旗、飞彪旗迎风招展,如大海生波。 将士昂扬,骑兵凛凛,步兵纠纠。 沈济舟负手于点将台上,一时之间豪气顿生,朗声向数十万大军道:“今日与国贼萧元彻一战,不尽全功决不收兵,清君侧,诛逆萧!” “清君侧,诛逆萧!清君侧,诛逆萧!清君侧,诛逆萧!” 大军齐呼三声,气壮山河。 沈济舟往左边看去,渤海四骁将:文良、颜仇、张蹈逸、臧宣霸神情肃穆,垂手站立,不动如山,除此之外,部将淳琼、高桓、蒋封、方晖等皆盔明甲亮,肃立主将之后,武将其势雄浑,虎威不容侵犯。 再看右边,谋士者,将兵长史审正南、领兵长史郭涂、从事段攸之、纪沾等皆满眼庄肃,风采翩翩,气度浩浩。 自己身后三个儿子,长子沈乾、次子沈坤、幼子沈璜皆神采奕奕、摩拳擦掌,看向自己的眼神皆与有荣焉。 沈济舟顿生壮怀激烈之感,仿佛此刻便已君临天下,万民归心了。 只是,他心中亦有疑惑,为何所有文臣武将皆在侧,为何独独不见别驾司马祖达授呢? 沈济舟虽心中犹疑,但大军开拔的吉时已到,只得平复心绪,稳稳拿起一只大将军令箭,刚要抬手宣令。 却见大军中央的大道上,一人手中高举一物,疾走上前,不一时已来到点将台下。 忽的长跪于地,将手中之物高举过头顶,叩头流血。 整个校军场中万众瞩目之下,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还如此行事,确实出乎所有人之意料之外。 沈济舟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方才消失不见的别驾司马祖达授。 沈济舟眼神一厉,一道寒光射向跪伏于地的田翰文沉声道:“祖别驾,大军点卯之时,你不至,已是大罪,为何在我宣令出兵之时出现,还长跪于大军之前,你欲意何为啊!” 但见祖达授神情一肃,朗声道:“主公,达授不才,有一言相告主公,望主公听之!” 沈济舟眉头一皱,刚想驳斥,却觉得当着这文臣武将,还有这几十万士兵的面,若是驳斥了祖达授,也显得自己气量太过狭隘了。 沈济舟只得按下怒气,冷声道:“有何话讲,从速讲来!” 祖达授一句一叹,字字发自肺腑道:“自主公决定兴兵讨萧以来,臣日夜难寐,辗转反侧,终是难以说服自己,故而才有今日所为也!此时伐萧,有违天时,大军远离渤海州郡,战线拉长,不具地利,天子在贼不在主公,兴义兵缺乏说服之力,有失人和也!主公啊,臣思前想后,耗尽心血,已然写成伐萧十策,故臣斗胆劝主公暂时休兵,纳臣之伐萧十策,则渤海永固,北方亦可定矣!主公三思啊!” 说着,祖达授已难以自持,涕泪沾巾。 沈济舟以为祖达授或许会说些新的说辞出来,未成想依旧是老调重弹,翻来覆去的还是以这些理由阻止自己出兵。 若是在平素,见其一片忠心可嘉,或许沈济舟也会不以为意,加以好言宽慰一番,可是今日,大军已然集结完毕,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岂能因他一人之言,而就此罢兵。 若真如此,此渤海还是他沈济舟的天下么! 沈济舟大怒,拍案而起,一指跪在下面的祖达授冲冲大怒道:“大胆祖达授,大军开拔在即,你不思悔过怯战之罪,却还在此时蛊惑摇唇,乱我军心,误我大军开拔吉时,实乃居心叵测,大逆不道,罪不容赦!” 沈济舟朝着左右大喝一声道:“典刑官何在,将此人打入囚车,随军押赴前线,本大将军要让他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取了那萧元彻狗贼项上人头的!” “喏!” 左右早有典刑官应命而出,走下点将台,不由分说,叉起祖达授便向后拉去。 祖达授声音凄绝,大喊不止道:“主公,主公!主公可看一看臣的伐萧十策!再治臣之罪啊!” 沈济舟朝着身边侍卫使了眼色,早有侍卫下台,一把夺过祖达授手中的丝绢长卷,回到点将台上,恭敬的呈在沈济舟的眼前。 沈济舟拿眼一撇,却见这洁白的丝绢长卷上,写满了殷红的字迹,那殷红颜色,直刺二目。 他也未想到,这祖达授竟是蘸血写就。当真是字字泣血了。 可是沈济舟却越看越气,忽的劈手将这丝绢长卷抓在手中,只一用力,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消片刻,已然将祖达授用血写就的伐萧十策撕成碎片。 沈济舟大怒骂道:“你要效旁人以血死谏么?博取清名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本大将军是那种不纳忠言的昏主么!你想死本大将军偏不成全你!左右拉下去装入囚车,严加看管,不能让他死了!” “喏!——” 典刑官死拉硬拽,将祖达授拽离众人视线,直至看不清他的身影,那凄厉的死谏之声还能听得清晰异常。 经祖达授这一闹,沈济舟半晌才逐渐平复心绪,但见他将手中大将军令朝空中一扬,朗声赫赫道:“大军听令!” 顷刻之间,全军肃然,刷的一声站的整整齐齐,齐呼道:“喏!——” “目标灞河以北,灞津渡,进军——”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白衣论战 “报——急报!大将军沈济舟集结兵力三十万,正向灞水灞津渡方向逼近!” “报——急报!沈济舟精锐长戟卫已到达灞津渡附近,离渡口三十余里扎下寨来!” “报——急报,沈济舟前锋文良部、颜仇部正在猛攻灞津口,我部守将郝文昭请求丞相发兵救援,若驰援晚了,恐灞津口丧于敌手!” “报!” “报!” 丞相府大厅内,斥候们如走马灯似的来去往返,雪片一般的十万火急战报几乎堆满了萧元彻整个桌案之上。 半个时辰之内,萧元彻已然不知道看了多少斥候传回的情报,脸色也是越发凝重起来。 大厅两侧,文东武西,列于两旁。 东面文臣徐文若为首,郭白衣、苏凌、程公郡、郭白攸、陈尚之依次在列。 西面武将夏元让为首,黄奎甲、许惊虎、张士佑、徐白明、夏元让族弟夏元谦、萧子真、萧子洪、韩之浩也依次在列。 萧元彻神情凝重,半晌无语,终于不再有斥候报信了,他这才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沈济舟果然先沉不住气了,已经大兵南犯,侵我灞津渡,诸位认为该如何应对啊!” 黄奎甲脾气火爆,第一个跳将出来,大吼道:“俺早就看那鸟人不顺眼了,以前就总袭扰咱们边境,现在竟然打上门来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打东西啊!俺老黄愿提全伙憾天卫为主公先锋,先把沈济舟身边的那几块杂碎的头拧下来再说!”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奎甲勇猛,这话说的涨气势,可是此次不同与以往,牵一发而动全局啊,所以还是要重视他们才好啊!” 夏元让身为武将之首,自然要先表态,忙抱拳道:“末将,愿听凭主公差遣,丞相,打了吧!” 他这一带头,其后诸将皆群情激昂,抱拳朗声道:“是啊,主公,打了吧!打了吧!” 萧元彻非常满意他麾下武将们的态度,他要的就是他们各个悍不畏死,勇于上阵杀敌。 但是萧元彻明白,无论是对手沈济舟,还是他自己,都为了这终将爆发的战役准备了多年,如今终于大战在即,萧元彻却突然越发郑重起来,心中竟不知为何,有些踟蹰。 萧元彻转头望向众谋士,似有深意道:“诸位以为,如何?” 徐文若第一个出言道:“沈济舟借口有天子血诏,兴兵来犯,其实所持诏乃矫诏也,此一点天下共知,其包藏祸心,实则行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气焰嚣张跋扈,而丞相奉天子以令不臣,天下大义在丞相,故臣以为,沈济舟此贼来犯,必须要与之战,且要战而胜之,以震慑天下宵小不臣之心!” 徐文若的意思除了几个大老粗的猛将,如黄奎甲者听不明白,在场的人那个不明白。 他言外之意是,必须对沈济舟用兵,但这个出兵的决定不应该由萧元彻来做,而是要请示天子,让天子发明诏,这样萧元彻才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师出有名也。 萧元彻如何不清楚,他此举虽然是存了维护皇家颜面的私心,但是这个大义先机,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不顾的。 萧元彻点了点头,方道:“文若所言正和我意,若待咱们商定了与沈济舟开战,那我便即刻进宫,向天子请旨讨贼!” 徐文若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郭白衣听出萧元彻的话外之音,似乎对是否跟沈济舟开战心中还是犹豫不定的。 于是,他正色道:“主公,与沈济舟这一战,已然迫在眉睫,不得不战,一者我们已经准备了许多年,等的就是一个他不顾天下大义,率先动干戈,如今果真等来了,这岂不是天赐良机与主公么?” 萧元彻点点头,并未说话,示意郭白衣继续说下去。 郭白衣游又道:“其二,沈济舟新并燕州公孙蠡,新得其兵十万众,然而新兵是否与沈氏同心勠力,却不好说了,主公犹疑之处,在于沈济舟兵多,而我们兵少。但据白衣观之,沈济舟对外宣称起大兵三十万,实则能战之兵几何呢?” 萧元彻插话道:“白衣认为,三十万兵能战者几何?” 郭白衣淡淡一笑,一脸的笃定道:“三十万兵中,除去新降的燕州败兵十万,我料其临时拼凑的民夫壮丁更不在少数,因为沈济舟后方玄兔郡公孙氏早有趁乱扩张之心,不仅如此,靺丸部亦蠢蠢欲动,沈氏虽占有四周,除了青州之外,皆是地广人稀,他不可能不分兵防御玄兔郡和靺丸部,所以本部军马不可能全部参战,然而为了虚张声势,做倾巢而出的假象,只得大量拼凑民夫壮丁,所以我料,剩余的二十万兵马之中,民夫壮丁因占十之四五。这些人的战力,实在不值一提。” 萧元彻低头沉思不语。 郭白衣似乎颇有嘲讽之意道:“这些人,上了战场,也不过是多吃几碗饭,给沈济舟徒添粮草供给压力罢了,若是上了战场,岂不是千里送人头嘛!” 他这话一出口,大厅上的人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郭白衣笑罢,遂又正色道:“其三,我龙台军力也好,还是灞城军力也罢,离着灞津渡的距离都较近。若大军疾行,不过两日间便可到达灞津渡附近。所以,战线因素之上,我军便已占了绝对的优势,无论军事增援还是粮草辎重调度,皆便利,这便是我军之先机也。” 郭白衣口若悬河,侃侃而谈道:“反观沈济舟,倾巢而动,大军三十万,粮草辎重本就是问题,再加上他远离腹地,奔袭灞津渡,战线距离是我军数倍之多,若稍微粮草不济,其军心必不稳,我军可一战而胜之。” 听郭白衣这番话,众人皆连连点头,萧元彻脸上也有了笑意,笑道:“白衣此番话,如拨云见日啊!” 郭白衣仍旧正色拱手道:“既是论战,那主公,便恕白衣放肆了,白衣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四,无论渤海,抑或灞津渡,皆是大晋国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沈济舟惜名,更标榜自己乃四世三公之后,然而却私据四州之地,更是悍然进犯灞津渡,此所为将置大晋天子于何处?主公之师,乃大晋王师,人心向背,何如也?主公正可趁此一战,彻底揭穿他标榜清名的伪善一面!” 郭白衣并不停顿,接连又道:“其六,主公不可犹豫不战,战场战机稍纵即逝,灞津渡虽在我之疆域,但方圆皆是沈济舟之地,因此若战,则灞津渡不可不先援之,灞津渡若失于贼手,那沈济舟便可大军长驱直入,威胁我灞南、灞州一带,主公便被动了,但若灞津渡为我军掌控,我军可以以此为据点,将战火引至他沈济舟疆土之内,到时战火之下,他州郡岂能不受战争之乱,到时他州郡皆乱,而我州郡皆无恙,他岂能不顾此失彼,他所辖民生百姓定然怨声载道也!” 萧元彻闻言,眼前一亮道:“白衣所言不差,一语点醒梦中人!” 郭白衣又道:“其七,据暗影司报,沈济舟君臣看似铁板一块,然而却内斗不止,手下谋士互相倾轧,各不相让,而沈济舟者,好谋无断,色厉内荏,大战者,最忌统帅畏首畏尾,举棋不定,反观我军,将兵不畏死,谋臣同心谋划,岂是他沈济舟可比?君臣一心,则政令通畅,政令通畅,则大军无往而不胜也!” 郭白衣一吐为快之后,忽的深吸一口气道:“主公,由此七战必胜之因,何故怯战耶?主公当速下决心,分兵派将才是!”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白衣!果不愧神相之名也!” 萧元彻主意议定,忽的看到一旁的苏凌一直没有说话,觉得颇为奇怪。 这个小子平时不都是滔滔说个没完嘛,今日怎么不说话了。 萧元彻似有所指的朝苏凌揶揄一笑道:“苏凌,你今日怎么这般安静,你可是我的将兵长史,如今到了开兵见仗的时候,为何沉默不语呢?” 苏凌挠挠头,一副窘样,尬笑一声道:“我也想说两句来着,可是祭酒滔滔不绝,我也插不上话啊” 随后他又小声嘟囔道:“白衣大哥可是只说了七胜之论,那原著可是十胜十败论,我要是再来抢台词,那祭酒的粉丝不喷死我啊” 众人哈哈大笑,萧元彻和郭白衣却是听得清楚苏凌在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古怪话,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奇怪的问道:“什么十胜十败论?还有粉丝为何物啊?” 苏凌一吐舌头,只得含糊揭过,拱手朗声道:“论战什么的,我也不会,毕竟打仗么,要先打了再说,打胜了,一切都好说,打败了,一切都白扯,虽然那沈济舟看起来三十万大军,可苏凌却有一言,诸位静听!” “哦?苏长史发话了,诸位竖起耳朵听好喽!”萧元彻仍旧带着戏谑的口气道。 苏凌摇头晃脑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在苏某看来,一切自高自大者,皆是纸老虎!” 他这话虽然是引用又加以修改,听在众人耳中却莫名的畅快! 再看,正厅文武,皆拱手抱拳,向萧元彻请命道:“主公,我等皆做好一切准备,大军所向,消弭一切来犯之敌!主公,下令吧!” 萧元彻再无犹疑,仰天大笑。 笑罢多时,萧元彻大手一挥道:“我即可进宫面圣,请天子明诏,明日擂鼓聚将,兵发灞津渡!” “喏!——” 众人齐声应命,皆壮怀激烈。 萧元彻却示意大家平复心绪,似有所思道:“王师者,当师出有名,虽有天子诏,但更应宣告天下,沈济舟者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意,当拟讨贼檄文,传檄天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皆拱手称善。 便是苏凌也觉得,老萧搞政治宣传,沈济舟十个捆到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元彻点头道:“既然诸位都同意,那就趁热打铁,选个撰写讨贼檄文的人选出来,明日大军出征,将檄文当众宣于天下!” 众人点头,皆思忖着撰写讨贼檄文的人究竟选谁才合适。 众人报了几个名字,皆被萧元彻以各种理由否了。 寥寥几个萧元彻没意见的人选,文武却不能达成一致。 一时之间各抒己见,不能统一。 忽的萧元彻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刚才白衣还说,咱们君臣同心,这一会儿因为个写檄文的人选,就闹成这样啦?你们也不要纠结了,我这里有有个人选,提一提,诸位听听他合不合适?” 众人忙拱手。 萧元彻斜睨了一眼苏凌,一副小子你别躲清闲的戏谑神情道:“我意,这讨贼檄文,除了我大晋诗谪仙做得,谁人还能做得啊!” 苏凌闻言,满头黑线,头摇的向拨浪鼓似得,刚想出言推辞。 却未曾想,这正厅所有人皆向他投来肯定的目光,齐声道:“丞相所言极是!撰写檄文的人选,非苏长史莫属!” 苏凌闻言,一张脸顿成苦瓜,想来也没有办法,只得吞吞吐吐道:“不是即刻就要交作业吧?总得等我放学之后,回家抄点经典才好吧”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不急,明日出征时,交由文若当众宣读便好!” 苏凌点头,众人又谈了会儿战事布局,这才散了。 苏凌一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出丞相府,心里暗自叫苦,人家穿越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怎么死活都绕不开笔杆子了 看来我改个名字为好,叫苏笔吧! 正想间,便已返回不好堂。 后门锁着,他之前走得匆忙,忘了带管匙,只得抬手砸门,有气无力的喊道:“开门开门!” 片刻,杜恒的憨粗声音传来,或许是晌午觉还未睡醒,声音有些迷迷糊糊道:“谁呀这么吵!” 苏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嚷道:“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你哥苏笔!” 82中文网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起风了 大晋京都龙台。 王师点将台。 萧元彻金盔金甲,一身戎装端坐在帅案之后。 身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银盔银甲,虽显得有些稚嫩,但也是一脸的肃然。 正是萧元彻的三子萧仓舒。 萧元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一脸的喜爱,不由得陷入回想之中。 萧元彻此次与沈济舟争战,选了三子萧仓舒随军出征,却是费了些许周折的,一方面丁夫人觉得仓舒年岁还小,征战之地艰苦,端得是难舍难离,萧元彻费劲口舌,丁夫人这才啐了他一脸,说,可别学之前,活儿子去,死儿子回。 这句话搞得萧元彻一脸的尴尬,但既然丁夫人这半讽刺半认真的朝他说了这些话,仓舒上战场的事情却是可以定下了。 而另一方面,二子萧笺舒在军中的威望远高于萧仓舒,整个军中皆以为此次出征丞相必让萧笺舒公子随行左右,便是萧笺舒自己也认为非他莫属了。 可是结果却大大出乎萧笺舒的预料。父亲选择了萧仓舒,而将自己留在后方灞城。 他心有不满,却又无处发作,索性壮了壮胆子,直接去问自己的父亲。 萧元彻一反常态,这次并未斥责与他,只是说他这样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见萧笺舒还是心中不服,又语重心长对他言讲。 “笺舒啊,你以为随为父出征了便是上了战场不成?” 萧笺舒当然这样以为,直抒胸臆。 萧元彻却哈哈大笑,满眼期望道:“此次大军倾巢而动,誓要与沈济舟一决雌雄,此战决定了北方最终的局势。虽然前方战事是聚焦,然而大军倾巢出动,后方必然空虚,为父不让你上战场,是要你和徐文若坐镇后方,保我萧氏根基啊!” 萧笺舒这才明白萧元彻的苦心,跪伏于地,正色道:“儿臣绝不辜负父亲期望。” 萧元彻这才语重心长道:“笺舒啊,你善军事,内政非你所长,而徐文若久居中枢,你当多多向他请教,凡事都要以他的意见为准,当然,我儿要是觉得自己想法对,可六百里加急报与为父,由为父定夺。除此之外,更要多于令君用心相处,他可是文官之首,百官楷模啊!你可明白为父话里的意思?” 萧笺舒心中大动,跪地磕头,热泪盈眶道:“孩儿不负父亲苦心,孩儿在后方遥祝父亲战无不胜!” 萧元彻拉回思绪。 但见文臣武将俱到,王室点将台下,旗幡招展,将军佩剑悬刀,士兵架矛搠枪,军容赫赫,声威振振! 萧元彻这才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神情一肃,朗声道:“擂鼓!聚将!” “咚咚咚——”鼓点震荡有力,回荡在龙台上空,亦激荡在所有将士的心中。 伴随着鼓声越发雄壮,将士们的心也越发的激昂起来。 三通鼓罢! 萧元彻长身而起,眼前旗海扬波,将士神色壮绝,不由得心潮起伏,感慨良多。 萧元彻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将士,大晋乾坤朗朗,谁都不想打仗,谁的家里没有老母,谁的家里没有妻儿,离开慈母妻儿,终赴沙场,更是九死一生,这些我想大家都能够想的到!” 萧元彻声音恢弘而沉郁沧桑。 这句话正击中所有将士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有些将士已经眼含泪水了。 萧元彻感慨激昂,声音愈加豪迈道:“可是,我大晋男儿皆是好汉,没有一个是醉死在温柔乡里的孬种,皆是期盼建功立业的好男儿!是不是!” “是!” “是!” “是!” 无数的将军和士兵们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 萧元彻点点头,朗声又道:“若是天下太平,才能顾家小,全孝子人伦之乐也,恨只恨,狼子野心如沈济舟者,目无天子,无视江山社稷,占我我州郡,杀我父老乡亲,将士们,我们能袖手不管么?!” “不能!” “不能!” “不能!” 将士们三呼大喊。 萧元彻示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继续道:“若贼人来犯,占我州郡,诸位将士当如何?” “为丞相驱之!” 山呼海啸,齐声呐喊。 “若贼人屠我百姓,诸位将士当如何?” “为百姓杀之!” 声音猎猎,震天彻地。 “若贼人欲颠覆我大晋江山社稷,诸位将士又当如何!” “犯我大晋天威者,诛之!” 这最后一声,如潮如浪,奔涌翻腾。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朗声又道:“今萧元彻不才,代天子征讨逆贼沈济舟,其罪必要昭告天下,以彰天日也!讨贼檄文何在?” 身旁苏凌这才拿出一金丝绢,双手捧着朝萧元彻递了过去。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这小子,也忒不会做事了,让你今日呈给我,你就真这个时候给我,也不事先写了,先让我过过目啊!万一,你这里面有不妥之处” 却见苏凌一副气定神闲的低声笑道:“丞相,我办事您放心,再者苏凌岂是不知轻重的人么?”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道:“若是写的不文采激昂,小心我罚你!” 说罢,接了那檄文,递给文臣之首的徐文若,朗声道:“令君辛苦,便有你传檄天下吧!” “喏!” 徐文若郑重接过檄文,在点将台上向前稳稳的迈了一步,缓缓将檄文展开,清了清嗓子。 随后似随意的向台下无数将士扫视了一眼。 这万千将士刹那之间安静下来,整个校军场内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徐文若声音弘大而雄浑,朗朗诵读之声忽而沉郁,忽而昂扬,忽而壮怀激烈。 “晋国贼沈者,性非和顺,空有四世三公之名,实沽名钓誉之辈。昔圣祖有言,乱我大晋者,人人得而诛之。大晋六百余年,魑魅魍魉潜踪,蝇营狗苟匿迹,无人敢窥窃神器。然欺世盗名者沈济舟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目无天子,拥兵跋扈,更兼残杀百姓,涂炭人间!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颠覆天下。君之天下震动。 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清妖孽。南连王都,北尽灞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闻知。” 徐文若刚念完此檄文。 三军皆尽呼啸,声震寰宇。 “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其势莽莽,江河日月为之叹也。 萧元彻眯眼看了看苏凌,心中暗道,这小子倒真有两把刷子。 苏凌正自洋洋得意,骆宾王讨武檄文,自己稍加修改,这天下文章一大抄的事,自己轻车熟路。 萧元彻神情一凛,刚要说话。 忽的远处有人高喊道:“圣上遣天使官到了!” 萧元彻神情略显意外,但当着这无数将士的面,如何也得恭敬。 忙率文武下了点将台,亲自来迎。 苏凌偷眼看去,觉得这天使官好生眼熟,便拽了拽郭白衣道:“白衣大哥,这天使官是谁啊,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啊?” 郭白衣哈哈一笑,低声道:“你可是忘了,你头回进宫,两位来接你的小黄门,一个被黄奎甲料理了,还有一个乖巧机灵的,便是他了!” 苏凌这才猛然想起,原来是他。 他还记得,这位小黄门姓何,当时自己和他在去大内的路上聊得火热,自己还称他小何公公。 看他如今的样子,怕是发达了。 果然,郭白衣又道:“这为公公,现在人称小何公公,自那个假齐世斋死后,这小何公公不知为何,颇得天子欢心,如今已然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了” 苏凌点了点头,低声道:“他能得天子欢心,却也是他自己机灵” 但见萧元彻朝小何公公施了礼,小何公公一脸庄肃,朗声道:“天子有旨!跪!” 呼啦——一声,所有人都齐齐跪下。 倒是苏凌仍旧故作迷茫,直愣愣的站在那里。颇为显眼。 小何公公瞅了他一眼,刚想发作训斥,忽的认出了,这位站着大喇喇的主是那个故人苏凌。 饶是熟人好办事,也是这小何公公机灵。 他倒也故作不知,展了圣旨朗声念道:“大晋六百余年,大动干戈之事,从未有之,今沈济舟者大逆不道,悍然兴兵,罔顾朕器重之心,深负朕望也!幸有丞相,不辞辛苦,兴王师而讨之,朕心甚慰。当赐天子剑,王师必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朕夙兴夜盼,望丞相早日得胜还朝,复我大晋山河,解百姓倒悬之苦也!钦此!” 萧元彻恭敬的接过圣旨,朗声道:“臣萧元彻定竭尽全力,兴王师,讨逆贼!” 宣旨罢,小何公公这才朝着萧元彻恭敬的拱手,一脸笑颜道:“萧丞相,方才有旨意在身,所以才严肃一些,丞相勿怪啊!” 萧元彻忙摆手笑道:“何公公哪里话来,天子那里,还需何公公多多关照才是!” 小何公公会意一笑道:“丞相哪里话来,这是杂家分内之事!” 随即小何公公又低声道:“原本天子当亲至,只是最近天子龙体微恙,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得由杂家来传旨了” 萧元彻心里冷笑,龙体微恙?真病还是装病?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皆心照不宣。 小何公公这才拱手告辞。 插曲过后。 萧元彻再次走向点将台,威严的扫视了校军场一周,忽的一按天子剑剑鞘。 锵朗朗一声,天子剑出鞘。 萧元彻执剑向天,大喊一声道:“大军开拔——!” 龙台,禁宫大内。 惜暖阁。 晋帝刘端自龙煌殿倒塌后,便经常在此殿阁之中。 即使是龙煌殿修复之后,他也不怎么去。 这惜暖阁,位于禁宫西侧深处,幽深寂静,无人打扰。 刘端手捧一本书,虽然看起来像读书的样子,但眼神却并不在书上,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的石板地面出神。 惜暖阁殿门前,缓缓走来一人。 走的近了,才看清楚,正是方才去校军场宣旨的小何公公。 刘端这才收回思绪,看到小何公公走进来,这才朝他招招手。 小何公公,一低头,恭恭敬敬的走过来道:“见过圣上。” 刘端点点头,沉声道:“何映啊,你进宫几年了。” 小何公公小心翼翼答道:“回圣上的话,奴才进宫五年了。” 刘端神情流转道:“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要凭你自己,如何也做不到如今这个地步吧。” 小何公公闻言,双腿一软,跪伏在地,叩头不止道:“奴才明白,这都是圣上抬举奴才,奴才也想时刻替圣上分忧,万死不辞!” 刘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搀了起来,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今能到这个地步,虽说是朕抬举你,但也是你机灵懂事,办事勤谨。” 小何公公忙恭声道:“奴才谢圣上夸奖。” 刘端不动声色道:“如今,朕有一事,需要你去办,你可愿意?” 小何公公一脸的诚惶诚恐道:“圣上吩咐,何映万死不辞!” 刘端摆摆手道:“也没有那么严重,朕书案上那个小竹筒你看到了吧?” 小何公公忙朝龙案看去,却见龙案上正放着一个四寸长短的细竹筒。 小何公公只看了一眼,便低头道:“奴才,看到了。” “你拿着,今夜子时,还回惜暖阁来,到时会有一只赤红色小鸟在殿前停留,你将这竹筒绑在它的腿上便好!”刘端不紧不慢,一脸的风轻云淡道。 小何公公忙点头应下。 刘端这才摆摆手道:“行了,朕乏了,你去吧” 小何公公这才行了礼,转身欲走。 “何映啊”刘端忽的出言。 小何公公赶紧停步,转身道:“奴才在圣上还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明日换身中常侍的宫服来见朕吧!” 小何公公闻言,浑身颤抖,面色激动,忽的跪在地上,不断叩头道:“奴才谢圣上隆恩!” 刘端摆摆手,低声道:“去吧哦对了,走的时候把暖阁的窗户给我关严了” 他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起风了朕还真的有些冷了” 小何公公低头,小心翼翼的将惜暖阁的窗户都关了,这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来到暖阁门前,他用眼神余光朝暖阁内看去。 却觉得晋帝刘端整个人笼在暖阁的暗处,连身影都有些看得不太清楚了 82中文网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四章 考教 晋历崇安四年春,大晋丞相萧元彻奉天子诏令,起大军八万,号称十万,征伐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驰援灞津渡。 除了五万留守京都龙台和军事重心的灞城军力之外,八万大军,已经是萧元彻几乎能调动最大军力。 龙台城外,龙台大山余脉,山路和山谷之间,尽是萧元彻大军招展的旗幡,黑底镶红旗,颜色鲜明。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大军后方的一辆马车上,时不时的传来低低的咳嗽之声,虽然尽量的压低了音量,却仍可以听的清楚。 郭白衣自大军进山之后,便受不了颠簸,开始不断的咳嗽起来,他本就身体不好,加上大军一路急行,更是觉得艰难辛苦。 郭白衣一人占了马车车轿的一边,斜倚在车内,脸色苍白,还透着一股因气喘而显得不正常的淡红。一边抚着前心,一边用手绢遮着自己的口鼻。 气喘吁吁,咳嗽不止。 看起来的确极为艰难。 他对面坐着两人,正是苏凌和萧仓舒。 苏凌乃是萧元彻阵营中除了郭白衣之外的第二谋士,自然要与郭白衣一路同行,也好商量策划。 而四公子萧仓舒跟他们同坐一辆马车,却是萧元彻的安排。只说让仓舒跟着这两位大谋好好的历练学习一番。 偏一个是仓舒的开蒙师父,一个又颇与仓舒交好,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而萧元彻作为统帅,自然在后面更大的另一辆车上。 苏凌十分担忧的看了看郭白衣,叹了口气道:“白衣大哥,你这身子却是越来越不好了啊,让我给你诊诊脉,看看症结在哪里,待此番战事结束,去我不好堂,我给你好好调治调治。” 郭白衣忙摆手笑道:“诊脉作甚,我这身体的毛病我却是清楚的,若是吃几副药便好,却是难的,可若说时日无多,也有些过头了,所以还有几年光景好活,如今我们与沈济舟正式开战,还是不要以我为念,多考虑战事为好!” 说到这里,却还是未忍住再次剧烈的咳了起来。 萧仓舒满眼心疼,站起来走过去替郭白衣轻轻的捶着后背。 郭白衣忙摆手道:“仓舒公子,公子身份尊贵,这可使不得” 萧仓舒满脸挚诚,执意如此道:“师父哪里话来,仓舒就是身份再如何尊贵,您也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我该做的,再说了,师父可不能有事,咱们还指望着师父为战事出谋划策呢” 郭白衣见仓舒挚诚,心中十分欣慰,长叹道:“主公四位公子,各有所长,可是我却独喜仓舒,在仓舒身上,白衣看到了仁者之风啊!仓舒儿啊,快快长大,趁你师父还能动,也好多帮衬帮衬你啊!” 说着向苏凌看去,却见苏凌也是眼神奕奕,一脸欣赏的看着萧仓舒。 萧仓舒眼眶微红,颤声道:“师父,您的身体定然会好起来的,仓舒不想以后如何,只希望您能长命百岁,永远守着仓舒!” 郭白衣淡淡笑着,满脸宠爱道:“瞧瞧,到底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他似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苏凌,似有深意的淡笑着对萧仓舒又道:“反正离着灞津渡还有两日的路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考教考教你吧!” 萧仓舒闻言,神情一肃,恭声道:“师父请讲” 郭白衣这才沉声道:“今我军起兵八万,对外号称十万众,而沈济舟起兵号称三十万,便是夸张了些,但我料十五万到十八万之众还是有的。以你观之,八万对十八万,我军可有胜算么?” 萧仓舒闻言,眉头一蹙,沉思起来。 可是随着他想的越发深入,却越是迷茫,终究是没个确实的答案。 他也不隐瞒,朝郭白衣一拱手道:“师父,仓舒实在不敢确定啊,若抛开军兵数量不谈,单论其他的,我觉得沈济舟也不一定在我父亲之下,父亲虽然纵横天下这几十年,经验阅历天下几无匹敌,可是沈济舟发迹更早,更兼有四世三公之名,岂是仓舒倒觉得,他们两人论大局观,战机把控,战略眼光,可以说棋逢对手啊。” 萧仓舒顿了顿又道:“而且,所谓战争,在绝对强大的兵力面前,其他所有的因素都可以抛开不谈!所以,仓舒斗胆,觉着此次父亲几无胜算也。” 郭白衣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偷眼看苏凌,却见他撇了撇嘴,似乎不怎么在意。 干脆自己再加把火。 郭白衣遂点了点头道:“仓舒所言亦为我心中所想啊。” 萧仓舒闻言,身躯一震道:“难道师父也觉得,我军此去无胜算?”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若说全无胜算,那也不至于,以我观之,胜算不足三成。” 一旁的苏凌再也忍不住了,嘁了一声,这才道:“行了,别一会儿瞅我一眼,你说是考教仓舒,其实是考我罢” 他这一说话,郭白衣和萧仓舒皆笑了起来。 苏凌拉了仓舒坐下,这才笑道:“别听他瞎咧咧,听你哥我说,这一仗,关系着丞相能否定鼎大晋北方疆土,当然若是丞相败了,定鼎北方的可就是他沈济舟了,到时候丞相莫说据守灞城或龙台了,怕是天下都无立锥之地了” 郭白衣和萧仓舒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知道苏凌说的是实情,皆默然不语。 苏凌方又道:“可是若沈济舟来犯,丞相不给他硬钢,总是能支撑个一年左右,到时实力比之现在当更强,可是丞相为何会选择迎战?仓舒你想过没有?” 萧仓舒闻言,思虑良久方道:“还请苏哥哥教我!” 苏凌点点头道:“仓舒啊,你虽然天资聪悟,可是在军事战争上,确实短练啊,丞相让你此次随军,确实是正确的。” 仓舒忙道:“父亲说了,让我跟在师父和苏哥哥左右,用心看,用心学!” 苏凌点了点头道:“丞相纵横天下几十年,胜多败少,便是败也不至于惨败,何也?大局把控、局势分析,可以说,整个天下无出其右也!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此战凶险,可为何还要昭告天下,兴兵讨沈?无他,局势使然。如今北有沈济舟犯境,南有刘钱两家观望,京中又暗流汹涌,若丞相不战,登上一年,到时所面对的恐怕不止沈家一个对手了啊怕是钱刘两家也会出手,若真如此,丞相两线作战,怕是两边战场加起来估计也就十万兵力了,胜算又能有几何?到时咱们岂不更加危急。” 郭白衣暗中点头,心中十分赞同苏凌的话,暗暗叹息道,主公啊,大兄,今有才智如苏凌者,若哪天我撒手而去,亦可安心也! 萧仓舒点点头道:“苏哥哥说的极是” 苏凌又道:“所以,这一战不能等,要打,还要大大方方的正面迎敌,不仅要打,还要打胜,大胜!只有这样,北方可定,那些蠢蠢欲动之辈,方不敢搦丞相之锋锐也!至于面对强敌,如何打胜,你师父七胜之论你可以多多参详到时战争发展到哪一步,我再详细同你分析!” 萧仓舒这才点头,兴奋道:“那就多谢苏哥哥了,如此,仓舒这一次随军倒也没有白费。” 郭白衣哼了一声,以为苏凌在买关子,不肯说他心中所想。 其实倒也不是,苏凌明白这个时代虽然与那个宇宙的那个时代诸多不同,但大体走向还是一致的,他总不能说,自己学过人教版历史课文吧 苏凌岔开话题朝郭白衣道:“白衣大哥,我军倾巢而出,留守五万。灞城和京都各两万五,虽然两地相距不远,又有徐令君和萧笺舒坐镇,可是,丞相真就放心?” 郭白衣故意装作不懂道:“你这话何意,令君忠直,笺舒又是主公实质的长子,有何不放心的?” 苏凌哈哈大笑,暗想,大家都是老狐狸,你别跟我装 苏凌也不遮掩道:“丞相前线领军,京都和灞城虽有驻军,却也是这许多年来最为空虚的时候,定然有人不会安分啊” 他顿了顿,忽的堂而皇之的说道:“当年宛阳,萧沈还未如现在一般势若水火,大公子萧明舒便曾跟我说过,有个谁谁谁,可是和朝中丞相麾下的某些官员阴结北面,互通书信,往来过密啊” 他这话说完,萧仓舒的神情一暗,脸色颇为的难堪。 郭白衣一指苏凌,嗔道:“你这口无遮拦的货,你就不怕被人听去,招致大祸?”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车中就咱们三个?仓舒会说,还是你会说啊” 郭白衣一怔,随即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啊,我是真看不透你,有时圆滑世故,有时又一条道走到黑,拉都拉不回来也罢,我告诉你罢,其实主公早有安排。” “哦?”苏凌先是一阵好奇,随即撇撇嘴道:“白衣大哥就是不同,这话丞相都不跟我明说的。” 郭白衣白了他一眼道:“什么不学,学宫里那些娘们儿争宠?此事机密,主公也是为保密此次主公出征,京中和灞城皆留了暗影司和巡城司的人,一旦有什么事,他们必然会第一时间报知丞相,暗影司副督夏元谚留守,他跟安东将军夏元让,折冲将军夏元谦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跟主公又是族亲,所以是主公的心腹,巡城司韩之浩也留在那里未随军,所以谍报方面,却是万无一失的。” 苏凌似有所思道:“那伯宁大人呢?” 郭白衣一笑,压低声音道:“伯宁大人在几日前已经带着直属暗影司人,暗中动身了,你以为我们这一路行来皆坦途,原因何在啊?皆是伯宁大人之功啊,这几日来,伯宁大人已经端了他沈济舟魍魉司好几处暗桩据点了,并将沿途的地形和沈济舟想策划的几处伏军地点传书给了主公,魍魉司如今受挫,不敢轻动,只得龟缩在灞水附近,而咱们这一路各处的伏击地点也端上了明面,那沈济舟无奈,怕自己伏击咱们,反被咱们全歼了,干脆撤了伏兵,老实在灞水等着咱们一较高下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叹息道:“原来如此,战争还未打响,情报战已经打的火热了啊苏凌长见识了。” 苏凌随军上战场,面对的还是大战,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他这番惊叹,的确出于本心。 他暗暗告诫自己,此次随军,也是自己绝佳的学习机会。 倒是郭白衣一笑道:“倒是你,羊肉馆和医馆,你安排好了?家里可就剩那个大老粗杜恒了,他能顾得来?” 苏凌摆手笑道:“老杜虽是个粗人,但是粗中有细,那羊肉馆实际上也是他的产业,自然会上心。至于不好堂嘛,我走前已经知会了医会方会首,他已然答应多多照拂,哦对了,你可还记得那个郝藻?” 郭白衣想了下,笑道:“哦,想起来了,你开医馆之初,方会首前来找茬,装死的就是这个郝藻。” 苏凌点点头道:“我打发他去了南漳找我师父张神农去了,前日回来,还带回我妻张芷月的一封手书,正好我要离开,便留他在不好堂坐堂了。” 郭白衣闻言点点头,忽的一副吃瓜八卦模样道:“哦?你竟然已经有了妻室,这张芷月又是哪家的淑媛,以前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苏凌摇头一笑道:“我在南漳时,曾有一难,是我这娘子芷月照看着我,我方才好了,她就是我师父张神农的亲孙女,所以,张神农既是我师父,也是我阿爷” 郭白衣闻言,这才点点头道:“怪不得龙煌诗会时,你对那沈济舟颇为冷淡,我听说他沈济舟曾经跟张神农张氏家族有恩怨,你既娶了张氏女子,那你对沈济舟这个态度却无可厚非了。” 苏凌点点头,似叹息缅怀,眼前那个盈盈绿衣的梨涡浅笑的少女,仿佛就在眼前。 郭白衣一笑道:“既然想她了,何不接来龙台,龙台繁华,自然条件比南漳强上太多。” 苏凌感叹道:“是啊,离开他们这许多年了,当年还承诺他们,一旦安定,便接他们来京都龙台,却一晃这许多年过去了我苏凌有愧于他们啊待此次战事结束,我便向丞相说明,接他们来龙台!” 郭白衣点点头道:“也好,那到时我让我府里的五娘、六娘多多与张娘子走动,也好照拂” 苏凌忙摆手道:“我谢你了这个事情还是算了芷月心性单纯” 这话跟骂郭白衣没什么区别,郭白衣刚想嗔怪。 忽的听到大军之后,有快马疾驰之声,由远及近而来。 更有一人大呼道:“丞相大军慢行丞相大军慢行啊!” 82中文网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武圣神驹 呼喊之声由远及近,后面的军士也听到了声音。 萧元彻的马车中忽的传来两声踏踏的声音,似萧元彻踩了几下车板。 一旁跟车而行的魏长安已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赶紧高喊一声道:“全军停止前进!” “全军停止前进!” “全军停止前进!” 顷刻之间,大军停止。前面两将黄奎甲和张士佑皆调转马头,来到丞相车驾之前,跳下马来,垂手站立。 魏长安见大军停止前行,这才撩了车轿帘,萧元彻从车轿中缓缓而出。 苏凌、郭白衣和萧仓舒三人也纷纷出了车轿,走到萧元彻近前。 众人这才循声看去。 却见大军后面十数丈外,一人策马狂奔,涤荡起阵阵烟尘。 马快如飞,但马上之人还觉得这马跑的满了,不住的扬鞭抽打,那马四蹄蹚帆,如风似火的直冲过来。 离着萧元彻大约还有五丈左右,来人翻身下马。 只刚下得马来,那战马却唏律律一声惨叫,翻倒在地上,毙命了。 这人竟然为了能追上萧元彻的大军,跑死了一匹上好的战马。 那人先愣了一下,也不再管死马,疾跑向前,身上的铠甲被他一跑之下,震得咔咔作响。 不过刚跑了丈余,便被一队守卫士兵横着长矛拦住去路,一个校尉斥道:“来将休要近前,前面乃是丞相,不得靠近!” 这人将手中长兵刃搠在一旁,一手一个,紧紧攥着架住自己的两只长矛,抬头看见萧元彻、苏凌等人,一边摇晃着攥在手里的士兵长矛,一边疾声大呼道:“丞相!丞相!某有事要问丞相!放某过去罢!” 苏凌和萧元彻同时认出此人是谁。 绿袍绿甲,搠在身边的乃是湮龙长刀。 来人非别,正是晋义亭侯——关云翀。 萧元彻先是一怔,忙朗声道:“左右放行,云翀来了,无须阻拦!” 那些守卫这才放行。 但见关云翀大步来到萧元彻近前,刚要见礼,却被萧元彻伸手扶住。 萧元彻一脸欣赏的笑意,朗声问道:“云翀匆匆而来,所谓何故啊!” 关云翀神色一肃,一抱拳朗声道:“丞相,云翀不解,为何此次与沈济舟战,为何不带关某上阵!” 萧元彻闻言,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道:“云翀啊,你是我大晋晋义亭侯,不可轻动,再者前番剿灭夷吾族,颇费心里,元彻不忍云翀再受征战辛劳,故而不敢劳烦也!” 关云翀一抱拳道:“丞相此言差矣,关某当初在别院时,已然跟丞相约定,无论何时何事,只要用得着关某的地方,关某必当尽心竭力,好立了功劳,报答丞相庇护之恩,好早日去寻我兄长啊!如今此番大战胜负尤为重要,云翀岂有不随军的道理啊!” 萧元彻心中本是很高兴,此次出征,他原本也是故意留下关云翀,看看他作何表现,果见他为了追赶大军,连战马都跑死了,心中能不欢喜? 可是他听了一半关云翀的话,却高兴不起来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凝固。 他不是为了我而来,而是为了立了战功,不再亏欠于我,好去寻他心心念念的大哥! 刘玄汉啊刘玄汉,我萧元彻比你到底差在哪里! 萧元彻一时无语。 场面有些尴尬,郭白衣忙咳了几声,走出来打圆场道:“云翀将军既然一片挚诚,上战场之心急切,这是我军大幸也!丞相,丞相” 他连唤了萧元彻几遍,萧元彻这才如梦方舒的点了点头。 苏凌也忙走过来解围道:“既然云翀兄如此挚诚,丞相就不如允了云翀兄一起上战场吧!” 萧元彻仍有些犹疑,看了看郭白衣,见郭白衣不动声色的朝他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拉了关云翀的手道:“云翀将军素来忠义,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就随我一同上战场吧!” 关云翀忙一躬扫地道:“云翀多谢丞相!” 郭白衣在一旁提醒道:“主公,云翀将军的马匹因为追我们过急,已然暴毙了啊” 萧元彻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忽的朗声喊道:“奎甲何在!” 黄奎甲应诺抱拳。 萧元彻正色朗声道:“云翀将军功高盖世,忠义无双,寻常马儿如何能够相配,去牵那匹火云流霜来!” 黄奎甲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嘟囔道:“主公,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宝马俺都不曾有份”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皱眉嗔道:“你废话那么多干嘛,黑电乌骓也不屈了你别磨磨蹭蹭的!” “喏!俺这就去” 黄奎甲走了一时,再返回时,身后却跟着一匹神驹骏马。 但见此神驹,浑身上下,火炭烈烈,如流云朝霞,毛色熠熠,如霜华流动。 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壮,龙奔虎突,有鬼神之威也! 端得是神马骏驹! 关云翀原本眼睛微眯,待见得此马,不由得倒退几步,一脸的激动神色。 萧元彻接过马缰,朝关云翀一笑道:“云翀,可识得此神驹?” 关云翀忙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抱拳拱手道:“若关某没有看错,此乃天下第一神驹——火云流霜!乃是当年天戟战神段白楼的坐骑!” 萧元彻抚掌大笑道:“云翀好眼力,此神驹正是当年段白楼的坐骑——火云流霜!当年我奉天子诏,征伐段白楼,段白楼兵败不知所踪,我收兵返回时,闻听山谷之内,马鸣嘶嘶,如龙若虎,更有云蒸霞蔚,异象种种,便亲自去查探,果见此神驹,心中喜爱,便找了七八个驯马的好手,方才将其困住,带回龙台。只是此马性烈,难以驯服,我也不敢轻易赏赐给旁人,恐它再伤了人。” 苏凌闻言,偷眼看去,暗道,得了,这故事线对上了! 再看萧元彻一笑道:“云翀既然英勇,这神驹又无人可以驯服。不若云翀试试看,若是能够驯服,这火云流霜也算得遇明主,不至于被埋没了。” 关云翀点点头,将身上重甲卸下,挽了挽袖面。迈步朝着这火云流霜走去。 关云翀并不急着上马。 只是围着这马身前来回的转了几圈。 似乎那火云流霜也注意到了关云翀,低低的打着响鼻,原地不停的踏步,发出踏踏的声响。似乎是在向关云翀示威。 关云翀丹凤眼中熠熠有神,一道寒芒射向火云流霜。 也许有些惧怕,也许是下意识的,那火云流霜竟蓦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和声响,怔怔的站在那里,只有尾巴轻轻的甩动着。 关云翀这才信心十足的走到它的近前,伸手轻轻的摩挲着火云流霜的鬃毛,仔细而又柔和。 说来也怪,那火云流霜丝毫不反抗,竟还闭上了眼睛,看样子好生享受。 关云翀又上步冲着那马的耳朵低低细语起来。 声音很低,所有人都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是待他说完,那火云流霜却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忽的昂首/长嘶起来。 如此三遍。 关云翀这才大笑道:“好马儿!” 言罢,一拂美髯,腾身而起,翻身跃入马背之上。 但见那火云流霜忽的前蹄向天扬起,唏律律的长嘶啸天。 声震四野,道旁的深林处,树枝都被震得乱颤,无数树叶簌簌落下。 片刻之后,那火云流霜方收了蹄子,驮着关云翀,不动,不鸣,温顺至极。 这下周围的将领如夏元让、夏元谦、许惊虎、张士佑、徐白明者皆暗暗喝彩。 黄奎甲头一个嚷道:“这马也是奇了个怪了,偏老子骑它,它一百个不愿意,尥蹶子,甩屁股的,为何关云翀骑它,却如此听话!老子长得脸黑不成?”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朗声大笑道:“此马天命当归关将军所有啊!关将军英武,如今又有神驹助力,到时战场之上定然所向无敌!” “喝——喝——喝——!”三军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爆喝。 关云翀端坐在火云流霜之上,朝着萧元彻抱拳拱手道:“多谢丞相赐神驹,如此,关某他日寻兄长便有了好的脚力了!” 一句话,如一盆冷水,全部浇在了萧元彻的头上。 可是当着三军众将的面,萧元彻心中后悔不该赐神驹给他,但已然相赠出去,自己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没有办法,萧元彻只得苦笑一声道:“云翀喜欢就好!” 关云翀抱拳再谢道:“如此,关某前军去了,为萧丞相开路!” 说着一拱手,催马向军前而去。 萧元彻见他去了,这才摆了摆手道:“好了,该干嘛都干嘛吧,传令下去,大军继续急行军,务必两日内到达灞水南岸,以解灞津渡之围!” “喏!——” 一声令下,大军皆动。 漫漫长路,大军军容严整,极速前行。 两日后的后半夜。 时已深夜,星斗漫天之下,萧元彻的大军终于开赴到了灞水南岸。 大军立即停止前进,这些都是平日训练有素的将兵,已然到了阵前,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八万余人,在黑夜的掩映之下,无声无息的在灞河南岸,安营扎寨。 苏凌和郭白衣、萧仓舒三人被安排在一顶大帐中,离着萧元彻的中军大帐距离最近。 苏凌走出大帐之中,抬头看天。 只见星斗满天,苍穹渺远辽阔。 不远处,灞水滔滔,无声东逝,其尽头接天滚滚,壮观无比。 苏凌暗自叹息,这壮美夜色之后,便是战场的残酷厮杀了吧。 到时,又有多少士兵安然无恙,多少士兵成为孤魂野鬼呢 苏凌叹息着,极目朝灞水对岸看去。 却见满眼皆是军帐,除了看得到的,更多看不到的军帐湮没在黑夜之中。 这只是沈济舟麾下,文良和颜仇两部将的军马,便已有浩浩荡荡之意了。 萧元彻这场仗不好打啊。 苏凌甚至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对面有士兵在军帐中来回巡弋。更有红底镶金的旗帜迎着河谷的风不断飘动。 除此之外,更可以看到两座高大挺拔的箭楼矗立在对岸,箭楼一片漆黑,看不清楚是否有敌兵。 除此之外,敌营也如萧元彻的军营一般无二,一片寂静无声。 苏凌忽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刚想转头去找郭白衣商量。 却不知郭白衣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笑吟吟的似有深意的看着自己。 苏凌忙道:“白衣大哥何时出来了?” 郭白衣淡笑道:“有一会儿了,见你想事情想的入神,不忍心打搅你。” 苏凌一笑,也不隐瞒道:“白衣大哥,我有一策” 郭白衣忽的摆手一笑道:“莫说,莫说,我亦有一策,不如我们写在手上,然后一同去见主公,到时再同时展示给主公看如何?”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道:“故我所愿,何敢请尔!” 言罢,两人进了帐中,让萧仓舒拿了笔墨。两人皆在自己的手心之上写了字,然后相视大笑。 萧仓舒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两人有些怪怪的。 刚要相问,却见苏凌和郭白衣携手揽腕朝着萧元彻的中军大帐去了。 82中文网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六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夜深沉,星斗漫天。 宁谧的夜晚,最适合沉沉睡去,悠悠清风合着滔滔灞水,更显的夜静谷深。 灞河之上,在夜色的掩映下,二十几条飞舟极速的从河的南岸向河对岸极速的驶去。 每条飞舟之上大约有十几员精壮士兵,若是在白日看去,整个灞河之上,突现二十几条白线,极速而迅猛。 荡桨摇橹,浪遏飞舟。 那哗哗行舟的声音却和滔滔灞水滚滚流逝的声音和在一起,一点也分辨不出来。 飞舟之上,人人神情紧张而肃穆,黑夜如一张巨大的口袋,吞没了所有的光华,而这二十条飞舟竟似为了故意遮掩行踪,一盏火把都未曾点燃。 顷刻之间,这二十条飞舟已涉过灞水,靠在了北岸边。 待飞舟刚刚靠岸,每条飞舟上的精壮兵卒皆极速从舟中跳下,动作轻微而小心翼翼,不能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发出的声音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连春虫的鸣叫声都比他们发出的声音大上一些。 北岸岸边,黑夜之下,顿时出现了近三百名黑甲精壮士兵。腰中悬刀,神情紧张,但显得从容不迫。 他们无声无息的,迅速的聚集在一处。 最前方的一人,便是这三百黑甲士兵的首领。 他却未穿铠甲,只是一身江湖夜行人的打扮。 背后背着一刀一剑,隐隐的泛着寒光。 此人正是苏凌。 苏凌朝着四周看了扫视了一遍,见所有的黑甲兵卒全部登岸,这才将声音压到最低道:“诸位,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那颜仇、文良而将,皆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不足惧夜,我们深夜到达灞水南岸,他们皆在睡梦之中,不曾察觉。便是有所察觉,也定会觉得咱们长途跋涉,定会抓紧时间休整,以期明日决战。” 苏凌顿了顿,又向所有人投去鼓励的眼神。 所有人的脊梁不由的挺直了起来。 苏凌又低声道:“可是,咱们就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杀他们个神不知鬼不觉!将士们,前方不过百丈,便是颜文二将的大营,此去定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步军营不是吃素的!打出咱们步军的威名!” 所有人眼神奕奕,显然是受到了苏凌的感染。 “现在听我命令,尽量放慢脚步,向敌营移动,待我再次下令,就给狠狠的打!” 三百步军皆朝着苏凌拱了拱手,神情坚决。 苏凌又不放心的嘱咐道:“移动时一定要轻手轻脚,谁要是提前惊动了他们,记住你死是小,还有这数百兄弟的性命也与你们息息相关!为了你们身边的每个人,苏某在这里拜托大家一定要谨慎!”说着,苏凌朝众人做了个罗圈揖,这才低喝一声道:“行动!” 一声令下,数百人宛如一股无声黑潮,朝着前方影绰绰的敌营方向极速的移动而去。 无声无息,如鬼如魅,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不过片刻,敌营已在眼前,苏凌的眼中,那红底金边的中军大旗上的字已然看得清清楚楚。 左颜右文。 苏凌顿感热血澎湃,豪气顿生,大喝一声道:“众将士,出刀!” 一道寒光,背后的七星宝刀已然出鞘。 紧接着身后三百步军皆朴刀出鞘,冷芒如雾。 刀芒凛凛,映照着每一位勇士坚毅的面庞。 苏凌沉心静气,忽的大喝一声道:“诸位将士,给我杀啊——!” “杀——!”三百人同时迸发出一声怒吼,其势如怒,静夜雷响。 旋风一般,三百将士各个争先,一个冲锋顷刻便突袭至敌营营门处。 营门处有四名小校,因为已是深夜,早已经困得难以支撑,时不时的低头打盹。 便在这时,响彻四周的喊杀之声泼天而来,吓得他们皆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睡意顿消,只是他们刚睁开眼睛,瞳仁之中便是朝着他们如潮水涌来的无数凛冽刀芒。 他们刚想大喊敌袭,苏凌已然冲到眼前,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一个小校,另外三个小校,刚想抽刀,已被苏凌身后赶来的步兵乱刃齐下,当场毙命。 四个小校,连一点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无声无息的倒地毙命。 苏凌抬头看向矗立在不远处黑夜中的高大箭楼,却见这两座箭楼仍无声静默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 苏凌笃定,他们并未发现营门有变。 苏凌心中把握更大,暗想此夜袭之计,当十有八九是成了的! “全军听令,目标敌营中军大帐,敢有阻拦者,杀!冲啊——” “冲啊——” “杀啊——” 喊杀之声顷刻在暗夜之中激荡开来。 三百余步军如潮如怒直冲敌营中军大帐而去。 可是,不知为何,这敌营中的士兵似乎沉睡太久了,如此动静都难以让他们在睡梦中惊醒。 苏凌带领三百步军,如潮涌来,却未有哪怕一兵一卒出现,阻拦他们的步伐。 一个猛子,苏凌已带领全部步兵突入中军大帐外。 但见他身化一道残影,已然来到中军帅旗近前,手起刀落。 “咔咔——”两声,颜、文两展中军大旗,顷刻被他手起刀落砍断,扑倒在尘埃之中。 苏凌七星宝刀向天,大吼一声道:“杀进去,活捉敌首!” “活捉颜仇、文良!” 三百步军怒吼声声,争先恐后的朝着中军大帐内直冲而去。 苏凌随着如洪的兵锋冲进中军大帐之内。 却忽的冷在那里。 再看中军大帐,烛火通明。帅案之上连半点纸片都没有,不仅如此将盔将甲,武器兵刃也半点没有。 整个中军大帐空空如也,哪里有颜仇、文良的身影。 早有步兵一脸震惊的向苏凌喊道:“苏长史,这中军大帐是个空帐啊!” 苏凌神情凝重,看了他一眼,声音渐冷,一字一顿道:“我有眼睛,看得清楚,喊什么!” 冲进军帐的步军眼中皆出现了无比的惊恐和慌乱,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的心好像沉入大海一般,低声道:“他们有防备,怪不得我们能这么毫无阻碍的杀入中军大帐之中,我们中计了!” 主将这样说,这三百步军更没主心骨了,各个神色慌乱起来,执刀的手也不住的颤抖起来。 有士兵慌乱的喊道:“苏长史,这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可能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了” 虽然所有人心中早就想到了,可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只是一个空帐而已呢? 可是苏凌,他们的主将,这一句毫不加掩饰的话,摧毁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 偷袭失败,意味着什么?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清楚。 死亡有多可怕?只有直面它的人才会明白。 苏凌心中发狠,一咬牙,脸上已现铮铮之色,大吼道:“将士们,打仗从来都伴随流血牺牲,我们不牺牲,那死的可能就是我们大营中的兄弟,还有翘首期盼我们凯旋的父老乡亲!热血男儿何惧死也!大家都不要慌,苏凌将尽全力,带你们杀出去!” “杀出去!杀出去!” 原本已经黯然到极点的士气,被苏凌三言两语重新点燃,烛火之下,苏凌可以看到每个人眼中燃烧的熊熊怒火。 “听我号令,前军变后军,迅速撤离大帐,朝大营外突围!” “喏——!” 一声令下,三百训练有素的步军迅速调整阵型,顷刻之间撤出了中军大帐,苏凌身边更有数个亲兵簇拥着,疾速的朝着大营门前撤去。 然而,不过刚走了十数丈。 便听到震彻河谷的炮声响起。 “轰——轰——轰——!” 炮如闷雷,闻之心惊。 后撤的队伍,顷刻之间停在原地。每个人都惊骇这炮声的威势。 苏凌的瞳仁之中,忽的看见大营门口,如疾风巨浪一般闯出一彪军来,前步后骑,约有五百人马。 正前方,一员大将,身高九尺,长髯黄面,横刀立马,身后一杆将旗直入苍穹:前部正先锋——颜! 正是沈济舟麾下,渤海四骁将之一的颜仇! 那颜仇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前方不远的苏凌,狂笑道:“苏凌,此路不通!” 苏凌也不跟他废话,大喝一声道:“敌兵已现,前路不通,后撤!向后面散开!快!” 一声令下,三百步军又掉头向后,不过刚向后走了数步。 却又听到喊杀声震天,他们身后也闯出一彪军来。将他们的后路顷刻切断。 苏凌一咬牙,暗骂道,好阴狠的计策,这是要绝我性命啊!老子记下这笔账了! 但见后方军中亦捧出一员大将,却是赤裸着上半身,一身的健壮肌肉,两手之上一对明晃晃的乌金锏。 更引人注目的是秃头秃脑,眼上连一根眉毛都没有。 身后一杆将旗:前部副先锋——文! 苏凌知道,这个无毛怪,正是沈济舟麾下,渤海四骁将之一的文良! 苏凌暗中冷笑,渤海方还真看得起我,我不过是劫个营,竟然两位猛人一起埋伏截杀我! 正想间,颜仇、文良已带着各自的兵马将苏凌团团围住,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颜仇坐于马上,捻须大笑道:“苏凌,亏你号称智计无双,今日情势,你还有何话说?” 如今的形势,苏凌一点跑路的机会都没有了。 情势已经如此了,索性苏凌干脆躺平拉倒。 “嘭——”的一声,苏凌将七星宝刀搠在地上,当了拐棍拄着,朝着文良、颜仇一呲牙,冷笑一声道:“这个世界太疯狂,武夫都看上兵法了,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反正我苏凌死到临头了,有个问题想问一问?” 文良是个火爆脾气,身猛嘴笨,只是瞪着苏凌不语。 倒是颜仇还多少有些儒将风姿,轻蔑的看了苏凌一眼道:“哦,你尽管问来,既然死了,我可以让你做个明白鬼!” 苏凌点点头,冷笑道:“你还算是个文化人儿!我想不通,你们俩每个人智商一百二十五,加起来整个二百五的货,怎么就能笃定的知道今夜有人来偷袭,而且还这么肯定带队的是我苏凌呢!” 文丑是个暴脾气,缺心眼的大块头,听他一说,不由得洋洋得意,脱口道:“苏凌小子!你以为你们商议的事情就这么密不透风?俺们魍魉” 话刚说到一半,却见颜仇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文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翻眼睛不再说话。 颜仇接话道:“苏凌,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智计无双?可知我们营中随军参谋许先生也是善谋之士,你们这些许小伎俩,岂能瞒过许先生的法眼!” 苏凌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暗道,怎么把这个玩意儿给忘了,许先生,说的难道是那位大神?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姓许的,那还真不奇怪了” 忽的,苏凌神情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朝着二将撇撇嘴道:“两位大佬,你们以为今日苏凌真就要命丧在你们的刀下不成?” 文良早就火冒三丈,大怒道:“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狂,来来来,吃俺文某的一乌金锏!” 说罢,怪叫连连,拍马舞锏,直冲苏凌而来。 苏凌眼睛一翻,暗道,这大爹锏比自己大腿都粗,别说一锏,半锏自己也接不住。 苏凌忽的向后一退,七星大刀一指文良,大吼一声道:“诸位将士,诸位兄弟,冲锋陷阵的时机到了,给我上,顶住这个野秃驴!” 看对弈江山。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七章 生死犹一念,杀气凌穹苍 随着苏凌一声令下,早有数十步军朝着来势汹汹的文良扑了上去。 文良力大刀沉,胯下又是名驹,怎会把这几十步卒放在眼中,拍马冲了进去。 可是等文良冲进去这才陡然发觉形势跟他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他原想凭着他一身超群功夫,对付这几十名步卒,岂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可是这数十名步卒却显然没有自乱阵脚,共同进退,齐攻齐闪,攻时凶猛,闪躲迅速,眼中熊熊战意,哪里是什么寻常步卒。 恍惚间文良觉得这几十员步卒的战力跟自己主公麾下的精锐长戟卫的战力差不了多少。 文良左右冲杀,战法虽猛,可是这几十名步卒身形步伐扎实,除了不敢硬碰文良的双锏,因为看出来他力大无穷,搏杀招数却是颇有章法,打的更是好看。 一头猛虎突入群狼之中。 谁死谁活,还未可知。 文良折腾了半晌,只觉得热汗直淌,可是那几十个步卒,除了有两三个因为一时不慎,手中朴刀碰到了他的双锏,被磕飞,回身去捡之外,他一个步卒也未能击杀。 只急的文良怪叫连连,以泄心中的愤怒。 苏凌在后面乐得看哈哈笑,忍不住笑道:“野秃驴,物理攻击不够,音波攻击来凑是几个意思啊?” 颜仇面沉如水,见文良连这几十个步卒都对付不了,也觉得自己兄弟的功夫怎么越来越回旋了 其实这事是真的怨不得文良,文良的功夫,已然到了尚品宗师之境,便是离着无上宗师也是只差临门一脚而已,虽然天道有法,除非宗师之间的争斗,其他的情况不得展露宗师修为,但一个宗师大成的人,普通功夫也不是轻易什么人能够匹敌的了。 只是,苏凌今晚偷袭敌营,所带的这三百步卒,乃是萧元彻手下仅次于虎豹骑的精锐,更是中领军,步兵统领许惊虎亲自拣了又拣,拔了又拔的好手,只是没有正式的任命,他们每人的实力,做个弱一些的副将都可胜任,哪里又有一个孬种呢。 无他,今日劫营,事关重大,整个萧元彻的阵营都十分重视,所以才拍给了苏凌如此强力的步卒。 而苏凌敢大摇大摆,光明正大来劫营,所依仗的底牌,这便是其中之一。 颜仇比之文良却是沉稳且腹有一定谋略的,虽然依旧半斤八两,但八两者必然是颜仇。 他见文良久战不下,徒费气力,忽的在战马上冷哼一声道:“文兄弟,他苏凌不过区区三百人,你我加上咱们的兄弟,已近千人,围也当围死他,困也当困死他,何必费这个力气!” 言罢忽的一拜手中长刀喝道:“来啊,给我冲,拿下苏凌此贼!” “杀啊——!”这近千人一起呼喝,声势可比苏凌三百人更为震撼,但见近千红甲镶金的甲士直冲苏凌三百人近千而来。 更有一百多骑兵,马嘶阵阵,舞刀拍马,气势凛凛。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神色微变,大吼一声道:“三百步卒,布阵迎敌!” 但见三百余步卒齐齐动了,虽然人数微寡、气势不足,但丝毫未有半点慌乱。 但见步卒小头目,站在苏凌身前,将手中令旗一晃朗声道:“沉心,阵起!” 一声令下,三百步卒节奏一致,颇有章法,顷刻之间摆好了阵法。 但见其阵:二百余步卒围成一周,相互交错,脚下纷踏,成地圆之势,转动腾腾,声声不惜。左右两翼各分出五十精壮步卒,如两翼贲张,振翅欲飞。 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 这正是蛇蟠阵的精要之处。 苏凌稳居阵眼,看着文良和颜仇哈哈大笑道:“如何,识得本长史这阵法么?” 文良当真是个莽夫,却不识得,到时颜仇还识得几分,见苏凌摆了蛇蟠阵,忽的厉吼一声道:“步军后撤,骑兵向前,随本将军冲阵!” 那些步兵已然杀到,进了这蛇蟠阵中,刚想厮杀,却见蛇蟠阵两翼猛地疾速收缩,两翼收缩之下,正好和中央圆蟠形成三个闭环,将步军分割为三处。首尾顿时不能相顾。 但见大阵启动,三百军卒一边分割战场,一边齐齐挥刀。 一时之间喊杀震天。 颜文二将所辖步卒,只是寻常兵卒,哪里懂得这阵仗,只觉着眼前刀影如山,凛凛而至。 “噗噗噗——”的无数声过后,惨叫不绝于耳。 顷刻之间便倒下了近百人。 剩下的步军,死命冲杀,端的还是因为人多,齐冲舍命,那蛇蟠阵虽然厉害,但还是人少,终是被撕了个口子。 这些敌方步卒这才死命冲了出来。 苏凌己方步卒见敌方步卒后撤,也不追赶,蛇蟠阵两翼重新打开,两翼伸展,再次守势待命。 文良大腿一拍骂道:“老子早就说了,这苏凌不好对付,让多派些兵来,偏那个许先生” 颜仇哼了一声道:“九百对三百,你还嫌少,若是这阵破不了,咱们渤海双雄的面子还往哪里放?替我掠阵,看我冲之!” 言罢大吼一声,一马趟帆,朝着苏凌蛇蟠阵心直冲而去。 身后近百名骑兵随之跟随掩杀冲击。 颜仇却还算行家,知道如这种首尾相困的阵法,必须直冲阵眼,一击要害,阵眼若破,这蛇蟠阵自然瓦解。 而且要快,不给布阵的一点反应时间来变阵。 所以他才喝止了步军,亲带骑兵直冲阵眼而来。 只是,心中亦是懊恼,喊得晚了些,平白葬送了一百多步军的性命。 苏凌脸色一变,大骂道:“雾草!老子不玩了,碰到个懂行的!郭白衣,你害死了老子了!快快快!给我挡住!” 骑兵之速,只在一瞬之间。 蛇蟠阵被一冲之下,顿时中心圆圈阵眼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两翼来救,无奈步兵怎么能是骑兵铁蹄的对手,刚冲上来,便被如浪潮汹涌的骑兵战马踹翻在地,几十个步军还未来得及起身,敌方骑兵已然马踏他们的身体而过。 数十声惨呼之下,数十苏凌的步军被马踏而亡,鲜血合着流出来的肠子,散在地上,凄惨无比。 苏凌心中不忍,大吼一声道:“什么东西,不讲武德,今日我要杀光你们,为我的兄弟们报仇!杀啊!” 说着,他一把拽起搠在地上的七星宝刀,高举着,当先朝着蜂拥而至的骑兵冲去。 当先撞来一员骑兵,苏凌知道自己在地上,这骑兵以上示下,本就占尽优势,若是真就硬抗,却是打不了几个照面,后面的骑兵便会纷纷杀到,到时候被乱刃分尸的就是自己了。 但见苏凌长啸一声,身化一道残影,忽的一个铁板桥,身躯直弓向下,如一道激射而出的箭簇,正俯身冲至战马下方。 饶是苏凌已经尽量的压低了身形,可还是觉着头顶之处,敌人战马的马腹传来阵阵温热。 看来是堪堪掠过苏凌的头顶。 苏凌并不耽搁,手中七星宝刀舞动如飞,但听得“咔咔嚓嚓——”连响过去。 那员骑兵坐下战马顿时惨嘶一声,整个马躯歪倒在地,立时毙命。 原来苏凌几刀挥下,将这战马的四条马腿尽数斩断。那马钻心之痛,如何受得了,这才死了。 马上骑兵因马突然暴毙倾倒,被一掀之下,撞到在地上,只觉刀影一闪,苏凌已在漫天血雾之中杀出,挥刀一顺,将这骑兵的脑袋剁了下来。 这一切说着麻烦,可是却只是发生在顷刻之间。 便在这时,颜仇和身后数十骑兵已然齐齐掩杀而来。 苏凌眼中喷火,举着七星宝刀迎了上去。 身后三百步卒见主将竟如此悍不畏死,又想起苏凌壮语,要带他们杀出去。 主帅身先士卒,不惧生死,他们又能怕死不成! 但见二百步卒,皆高举手中朴刀,刀尖朝天,大吼道:“弟兄们,随苏长史跟他们拼了!杀啊!——” 战场,是人类最原始的血性迸发之处,一旦到了生死关头,只有一往无前的拼杀,只有本能的驱使下,挥刀!挥刀!再挥刀! 才是最原始最真实的反应。 三百步军对不足百人的骑军,两相对撞,刹那间打了个你死我活,生死相决。 骑兵对步兵,本就先天优势,但骑兵的人数不过百,步兵虽绝对劣势,但胜在人多,且皆是悍勇之辈。 战场之上,大营之中。 几十骑骑兵被数百名步卒围在正中,战况相持,鏖战不下。 可是颜仇却是武力勇绝的大将,身前虽有数十步卒挡道,岂能将他拦住,加上他手中又是长刀,快马长刀一冲之下,便冲破阻挡,拍马抡刀直取苏凌。 苏凌正在跟一个骑兵全力拼斗,那骑兵坐在马上,自己还要纵身攻击,打的实在窝火憋屈。 哪里能发觉那颜仇已然冲至近前。 幸好身边几个步卒正好看见,皆大喊一声道:“长史当心啊!” 但见这几个步卒一边大喊,一边不顾一切的死命去挡。 那颜仇眼看一刀就能结果了苏凌的性命,未成想半路杀出几个悍不畏死的小卒,心中大为恼火,大吼一声,刀芒乱飞,如杀神一般,一刀一个,将这数个步卒顷刻劈死。 阵阵惨呼,亦有热血溅在苏凌的脸上。 苏凌这才猛然回身,见数个步卒为了救自己而毙命,肝胆欲裂。 这些人不过跟他只今夜此时相聚,以前从未相识,自己更未施恩于他们。 可是,士兵的天职就是不顾一切的保护主帅不受任何死亡的威胁。 他们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这杀神一样的颜仇的对手,可是他们冲上去的时候,根本不考虑他们会不会死! 苏凌心中腾起满腔悲愤的怒意,忽的大吼一声道:“相思难挽一剑斩!” 但见手中七星宝刀放出七彩华光,刀气呼啸,直冲身前骑兵,“噗——”一刀将其拦腰砍为两段。 苏凌腾身一脚将这骑兵死尸踹倒马下。 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战马嘶鸣,前蹄向天。 苏凌眼睛都杀红了,一举手中七星宝刀,大吼道:“颜仇,敢杀我的兄弟,死来!” 颜仇哈哈大笑道:“倒要试试你这七境武者,有什么大本事!来呀,速战!” 两匹烈马。两名水火不容的强者。 皆四蹄蹚帆,手中兵刃寒气如霜如凛。 流星似火的朝着对方一往无前的撞去! 看对弈江山。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兵煌煌 两匹烈马,宛如两道对撞的星火,直直的冲在一处。 长刀对短刀,再加上颜仇是一员勇将,也是尚品宗师的实力,端得是力大刀沉,苏凌在兵刃上就吃了亏。 再者自己也不过是个七境武者,根本没系统的学过功夫,全靠白叔至打底和自己自创。 至于对阵搏杀,更是一点都没有学过。 苏凌眼前,颜仇的长刀如山砸下。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硬抗这一刀,气力上自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只得一拨马头,胯下战马朝左边一偏,两马交错,颜仇一刀落空。 苏凌瞅的空隙,马上一拧身,手中七星宝刀一刀弧线,黄龙转身,朝着颜仇的左腰横劈而去。 颜仇冷喝一声道:“小子还行,出手够快!” 说话之间,颜仇长刀一顺,横亘铁门栓,平着一挡。 苏凌收招不及,七星宝刀正砍在颜仇的长刀镔铁刀杆之上。 “嘭——”的一声火花四溅。 刹那之间,苏凌只觉得一股巨力瞬间传遍他的全身,整个胳膊的骨骼被震得几乎要断裂一般。 那七星宝刀被震得掂起数尺之高,苏凌死命的拽着刀柄才不至于脱手。 苏凌虎口剧痛,刚想再次忍痛进招,那颜仇如何给他机会。 苏凌被震的勉力支撑,他可丝毫没有任何感觉,长刀一翻,以上示下,朝着苏凌当头砸下。 “我曰你仙人板板的!”苏凌大惊道。 苏凌只觉得一股挟裹着天地巨力的刀气直冲自己的头顶而来。 这一招属实不敢硬接的。 苏凌大吼一声,腰部用力,腾身而起,斜着在半空之中暴退数丈。 颜仇一刀正砸在苏凌胯下马背之上。 “咔嚓!”一声。 那马连一声惨嘶都未发出,瞬间扑倒在地上,眼口鼻蹿血,顷刻毙命。 苏凌暗暗后怕,幸亏自己拼命躲了这一刀,要不然他比那马更惨! 苏凌自半空飘落而下,刚一落地,举着七星宝刀,便纵身朝着颜仇的马头就砍。 老子把你马头砍下来,我就不信你摔不下来。 颜仇神情一肃,急忙一勒马缰,那胯下良驹唏律律暴叫连连,忽的前蹄扬在半空,后蹄坐力,前蹄如泰山压顶一般朝苏凌当头踢下。 苏凌顿时脸色大变,这下别说砍马头了,自己若不疾退,怕是被这从天而落的马蹄踩成肉饼子了。 苏凌爆喝一声,撤刀向后疾退。 便在这时,一直在后面掠阵的文良瞅得时机,大吼一声道:“如今敌人阵法已破,全体步卒,随俺冲锋!” 说着拍马舞锏,一马当先朝着苏凌后背之处直冲而上。 身后还余七百多步卒,闻令而动,呼号着,各个挥动长矛大刀,直冲苏凌阵中。 苏凌刚刚后退,还未来的及喘息,便听到身后金风响动,刀芒凛凛。 便知道文良走后面突下杀手。 暗骂,这憨货,竟然也会搞偷袭了! 转身已然来不及了。 可是再往后纵,总不能纵入如潮的敌军步卒阵营吧,那就算未死在文良锏下,也会被无数长矛长枪戳上百个窟窿。 眼看苏凌已陷入必死之局。 忽的身旁有十数个己方步卒大吼一声道:“主将危险,保护苏长史!” 但见这十几个步卒舍了眼前缠斗的敌人,大声呼号着,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越过苏凌,冲向文良而去。 苏凌心中一阵难过,这十几个步卒,根本就是送命,明知道不是文良一合之敌,却还是为了保护自己,决绝的直冲而去。 他们是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们也怕,可是军人的天职,让他们明知道是送死,也要拼命救护自己的主将。 主将不死,便有带领剩下存活的弟兄们杀出去的希望,那么自己的死也就值得了! 一死而已!快哉快哉! 苏凌刚想大吼,阻止他们替死。 可是已经晚了,苏凌眼前,这十几个步卒,被文良舞动如飞的双锏,一锏一个,全数砸倒在地,然后被后面冲过来的敌军枪矛搠死的搠死,大刀砍死的砍死。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数个步卒在临死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凄厉的嘶吼着,一口咬在敌军的胳膊、手臂之上,夺过他们的兵刃,反手一下,带着最后的愤怒,刺入敌人的身躯。 眨眼之间,数对无名的兵卒,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失去了所有的生机,扑倒在冰冷的尘埃之中。 何等揪心,何等惨烈! 若不是这乱世战争,他们都是这天地间最好的男儿! 苏凌肝胆欲裂,状如疯魔,大吼一声,纵起数丈之高,已然超越了文良的马头,半空之中,双手高高举起手中七星宝刀,七彩流光直轰文良的头颅而去。 文良大吼一声道:“给我开啊!——” 双手双锏,使劲平生气力,直推而上,眼看便与苏凌凛冽的七星宝刀撞在一处。 若是平时,苏凌定然撤刀后退,因为硬碰硬,苏凌决计不是文良的对手,可是此时苏凌眼见自己带来的兄弟,一个个为了保护自己这个主将惨烈而死,早已豁出性命了。 自己是主将,却还要自己的士兵为了自己前赴后继的赴死,自己何惜此命! 苏凌眼神决绝,沉心静气,调动所有可以调动的气息,直灌于紧握七星宝刀的双手之上。 七星宝刀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决死的战意,迸发出七彩的光芒。 刀啸天地惊,一刀斩苍穹! 轰——! 刀与锏刹那间撞在一处。 巨响过后,苏凌身形倒飞向后,七星宝刀溢彩散乱,几乎从苏凌的手中脱出。 苏凌牙关紧咬,拼尽全力终于控制住自己倒飞的身躯,手中刀刀尖向下,一刀搠在地上。 自己的整个前身这才堪堪的凭着刀的倚靠,缓缓停身站住。 再看虎口已然血流如注! 那文良坐下战马被苏凌凌天一刀震得暴叫连连,惊惧扬蹄,尥了数个蹶子,马上文良拼命喝止,却喝止不住,反被这战马掀了下来。大叫一声滚落在地。 苏凌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强忍着虎口钻心的疼痛,紧握七星宝刀,血顺着刀柄点点滚落。 “给我死啊——!” 苏凌大吼一声,一道黑光直冲文良而去,不过两息便袭至文良近前。 大吼一声,苏凌蓦然举起手中宝刀。 刀芒呼啸,苏凌不顾一切的挥刀朝着文良当头便砍。 速度之快,文良眼中只能看到闪烁的刀芒虚影。 若是换个旁人,便是九境巅峰的武者,怕是苏凌这全力迸发的一击,也是躲不过的。 可文良是尚品宗师! 那能束手待毙? 文良知道全然躲过这一刀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得拼尽全力,泼命使劲将整个身体朝着左边射去。 刚刚移动了数寸,头是躲过了苏凌的刀,可是肩膀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了。 “啊——噗——!” 一刀斩下,砍裂了他的铠甲,直入肩头数寸。 溅起阵阵血浪,划出一道绝艳的弧线。 幸亏文良身穿重甲,关键时刻保护了他自己,否则苏凌这全力一斩,怕是会将他的整个臂膀斩断。 饶是如此,文良肩头也是剧痛不止,大声吼叫起来。 苏凌撤刀而出,见文良正疼痛恍神,一刻也不喘息,刀芒再次大胜,横着一刀直推文良脖项而去。 这一刀,文良避无可避! 眼看文良身首异处。 苏凌身后马踏声声,颜仇的愤怒声音传来道:“苏凌,敢伤我兄弟,招刀!” 话音方落,马已撞至苏凌身后,颜仇稳坐马上,右手举刀,以上示下,直劈苏凌后背。 苏凌明白自己若是不躲不闪,那文良便会被他一刀枭首,可是自己杀了文良,也将必死于颜仇刀下。 自己若是往左右方向躲闪,颜仇收不住马势,亦改变不了方向,自己便能化险为夷。 可是这样做,便错过了必杀文良的时机。 苏凌可不愿意跟文良以命换命。 只得一咬牙,舍了文良,横着朝左边一闪。 颜仇势大力沉的一刀劈空,苏凌闪到一旁的间隙,颜仇已然在马上一弯腰,一把拉起了文良,关切道:“兄弟如何?” 文良懊恼的磕了两下大锏道:“大意了,俺不怕苏凌,俺那战马可吃不消他那一震之力被这小子钻了空子!” 说罢,双手将大锏舞动如飞,便要在与苏凌厮杀。 苏凌已然拼尽全力,虽然此时还能站立,可是双腿早已突突打颤,根本不能再战,何况一个文良方才还是取了巧,才占了先机,如今文良无恙,再加上一个颜仇,自己便是通天本事,也战不过这两个尚品宗师。 苏凌偷眼看向战场局势。 自己麾下三百精锐步卒,虽然悍勇,也能死缠着数十骑兵,可是如今七八百敌方步军加入战场,高下立判。 敌方步卒加入战场,不仅敌方人数顷刻之间占尽绝对优势,而且解放了那几十名骑兵。 骑兵顿时有了施展的舞台,在三百己方步卒阵营中往来冲杀,锐不可当。 眼看三百步卒且战且退,每时每刻皆有自己的步卒倒在血泊之中。 苏凌心渐沉,眼看情势已经岌岌可危了。 罢罢罢! 今日有死无生! 苏凌横刀在手,打算拼命。 便在这时。 “踏” “踏踏” “踏踏踏” 无数的踏马之音訇然响起。 整个敌营都震颤起来。 苏凌抬头看去。 只见敌阵之后,蓦地出现了数百狂奔而来的精锐骑兵。 皆着乌金重甲,战马昂昂,其势摧山填海,无可阻挡。 当先一员大将,绿袍绿甲,胯下神驹,如跳动的火焰流霜,手中湮龙长刀青芒熠熠,龙首隐隐。 那大将流星似火踹营而至,顷刻之间已然撞入敌营之中。 湮龙长刀呼啸翻飞,敌方步卒挨着就死,碰上即亡! 更有被被湮龙长刀刀气震飞半空者,惨绝凄吼,嚎哭连连。 血浪翻滚,刀气汹涌。 这大将边向苏凌冲来,边大声吼道:“苏凌兄弟莫慌,关云翀到了!” 苏凌顿时热泪盈眶,看着这宛如天神一般的绿袍大将关云翀,长叹一声道:“云翀大哥!你总算来了!再不来苏凌真就见不到你了!” 刹那间关云翀率领身后五百员憾天卫精锐冲杀出一条血路,直冲而来。 神兵煌煌! 其锋凛凛,其锐难当。 顷刻之间,整个敌阵后方哭嚎连连,乱成一团。 文良和颜仇大惊失色,皆甩头看去。 但见关云翀长刀所向,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皆大惊失色,骇然惊道:“只是关云翀憾天卫!” 苏凌哈哈大笑,忽的震天怒吼一声道:“步军弟兄们,援军到了,咱们抖擞精神,两相夹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活下来的还有二百左右步军,眼见强援来了,敌方军心大乱,皆振臂高呼道:“兄弟们,憾天卫来了,咱们也不能怂!杀啊!——” 苏凌为首,带领幸存的二百余步军精锐自前向后追杀。 关云翀为首,带领五百憾天卫自后向前掩杀。 两相夹攻之势尽显。 文良和颜仇眼中惊惧不已,脸色也变了。 苏凌看着这两人朗声大笑道:“苏某倒要看看,今日到底是你们伏击我苏凌,还是我苏凌伏击你们!” 看对弈江山。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白衣之谋 战斗在摧枯拉朽之中结束了。 如今,东方天际之处已然红霞漫天,朝阳将在下一刻降临人间。 天已大亮。 河谷的景色看得清楚通透。 灞水滔滔,滚滚东逝,亘古不变。 两岸之上,绿草盈盈,更有几处不知名的粉白小花,随风摇曳。 苏凌靠在一处树桩之前,一脸凄哀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硝烟还未完全消散,无声无息的飘荡弥漫在天地之间,仿佛一场大战之后,不肯坠入黄泉的鬼魂,那阵阵硝烟,便是他们对这人间最后的一丝留恋。 营垣残破,远处还有几展残破不堪的旗幡,在微风中左右飘荡,虽摇摇欲坠,却依旧不愿倒下,凄凉而壮烈。 战场之上,尸体已经被一车一车的运走了,现在根本看不出昨夜的一战到底有多么惨烈。 可是,苏凌却永远不会忘记,到底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在最美好的年纪无可挽回的流逝。 尸体早无,血迹未干。 苏凌长身站起,缓缓走到灞河岸边。 眼望无尽的碧水东逝,满脸的苍凉悲伤。 乱世,究竟活着有什么意义? 就是为了这无休止的争权夺利,而随时准备上战场屠戮性命,或者被屠戮性命? 若是没有上位者的争斗,或许无论己方还是敌方的那些无数的无名兵卒,会守着自己的小家和幸福,一生相安,平淡而满足吧。 更决计不会杀得像如今一般你死我活,生者十不存一吧。 他们,说到底并无深仇大恨。 却还是要卷进这无情的战场之中啊! 那么这样的战争,到底意义何在? 苏凌想不通,也不愿想。 忽的身后有脚步响起,关云翀迈步走了过来,与苏凌并肩而立。 见苏凌如此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苏凌兄弟,是头回上战场吧,看到这残酷的景象,想不通?” 苏凌不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关云翀抚髯一笑,淡淡道:“无妨,经历多了,就想明白了,这不是天灾,也不能全然算到人祸的头上。怪只怪这吃人的乱世。若想再无战争,便要早日结束这个乱世才好啊!” 苏凌虽然心中郁结,但明白关云翀话中的道理。 他说的不错,若天下一统,何来战争和死亡呢? 关云翀长叹一声道:“关某平生所愿,能亲手终结了这乱世,才不负我堂堂九尺之躯也!” 苏凌被他的言语感染,心神一阵,抬头看去。 朝霞漫天,那个绿甲大将站在漫天朝霞之中。 高大伟岸! 苏凌回想昨夜的情景,关云翀带憾天卫一冲之下,再加上自己的配合,两相夹击。 文良和颜仇部根本无法抵挡,只得仓皇逃走。 剩下的他们麾下的军士,死的死,未死的皆做了俘虏。 一战而胜。 经此一战,苏凌更加佩服那个被称为白衣神相的郭白衣了。 昨夜刚到灞水南岸,两人便都想到了同样的计策,便是趁颜文两将未加防备,率一支步军偷营。 他和苏凌自己都在手掌上写下了偷袭二字。 只是,苏凌的意思是,找个便宜,骚扰一下他们的大营而已。 可是郭白衣却是想的更远。 两人去见萧元彻后,萧元彻最终拍板,决定偷袭敌营。 郭白衣却说了自己的担忧。 己方虽然行动迅速,且保持静默,可是两军不过隔了一道灞水,己方的动作再轻,也不可能不惊动对岸的敌军,所以,真就去偷袭敌营,怕是敌人有所防备。 为了证实自己是对的,他们三人一起走到灞河岸边,朝对岸敌营观望。 见敌营一片漆黑,连箭楼处都没有丝毫的灯光。便更加笃定,那里是一处空营无疑。 郭白衣侃侃而谈,敌营将士就是都睡了,也不可能如此寂静,甚至连一点光亮都没有,这是摆明了在告诉咱们,他们没有一点点防备。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没有准备,你们还不过来偷袭? 再者,文良虽是莽夫,但颜仇还是有些谋略的,再者此处乃是沈济舟阵营的第一处军事营地,扼守灞河,不可能不重视。 因此,不可能如此的防卫松懈。 于是,郭白衣断定,定然是有沈济舟帐下谋士献计,做了个空营出来,故意引萧元彻的人马前去偷营,若萧元彻不派兵偷袭还是便宜,若是派兵偷营,他们的伏兵便会尽出,将偷营的萧元彻人马全数包围歼灭。 郭白衣说到此处,苏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自己还是缺乏战场临阵的经验啊,被郭白衣这一番分析,果然就是如此。 于是,苏凌便想要打消偷营的行动。 郭白衣却摇头笃定的说,不但要去偷营,还要苏凌亲自带步兵,大摇大摆的涉过灞河前去偷营。 苏凌惊愕,问郭白衣既然知道那是空营,为何还要上这个当! 郭白衣大笑说道,就是要敌人以为我们中计了,才好将计就计。 见苏凌和萧元彻皆一脸的疑惑不解,他这才笑着打开地形图指给两人看去。 原来,离着两军阵大约十里左右,有座小桥,因为常年无人,故而连本地人都有些忘却了。 那小桥残破,一次只能通过三匹马。 郭白衣这才将胸中计策和盘托出。 先由关云翀即刻带五百憾天卫涉桥而过,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灞河北岸。 当然,桥若残破,骑兵便涉水渡河,那里的水势不如此处湍急,皆浅滩,骑兵骑马,涉水反而更容易。 待关云翀率憾天卫骑兵过河之后,再派人来大营告知他们。 这时苏凌再带上三百人前去偷营。 以苏凌的三百人偷营为饵,调出敌人事先埋伏的伏兵,到时双方厮杀一阵后,关云翀再带五百憾天卫长驱直入,一战即可夺营。 夺了这灞河北岸的营地,苏凌和关云翀就可就地休整并静候萧元彻的大军渡河而来。到时,灞河北岸便皆在我手了。 此乃偷营,包围和反包围的计策。 听完郭白衣的计策,萧元彻和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皆言妙极。 只是苏凌担心,万一那十里外灞河浅滩,沈济舟的人也知道,并在那里派兵把守,到时关云翀岂不先危险了。 郭白衣大笑说,行军打仗,便是要兵行险着,只有赌一赌了。 若是真有沈济舟的兵在那里把守,五百憾天精锐加上关云翀的勇武,撤回来,他们是如何也阻挡不了的。 只是,苏凌为饵,却是有些冒风险的。 苏凌却慨然应诺,反正这偷袭的计策是自己先提出来了,如今到了战场,不打个头阵也太说不过去了。 萧元彻和郭白衣知道苏凌心细,又对整个计策了解的通透,这才点头答应。 即使如此,萧元彻还是放心不下苏凌,叫了许惊虎亲自拣选了三百精锐步卒。 这才有了最开始苏凌偷营被包围,后来关云翀突然带憾天卫杀到。 一环扣一环,无懈可击。 只是出了点小插曲,郭白衣的地形图时年久远,关云翀带憾天卫渡过河才发觉,眼前竟有一座山,好在山不太高。所以这才姗姗来迟。 饶是如此,苏凌也几乎身陷死地,三百精锐步卒,活到最后的不到一百五十人。 苏凌拉回思绪,关云翀这才笑着说道:“慢慢历练吧,不过苏凌你今日的表现,关某还是十分佩服的!” 苏凌忙拱手道:“苏凌此番能活着,还是云翀大哥来的及时啊!” 关云翀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里了,大丈夫,何必纠结这些呢?如今萧丞相的大军已然接手了灞河北岸军营,丞相和祭酒如今正在中军大帐之中等着你呢。”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跟关云翀抱拳后,收拾心情朝着中军大帐去了。 苏凌甫一进入大帐,便听到萧元彻爽朗的笑声传来。 抬头看去,萧元彻正坐在中军大帐的帅位之上,郭白衣坐在下面,两人皆是神采奕奕,掩饰不住的喜悦。 萧元彻见苏凌走了进来,忙走下帅位,笑着走过来怕了拍苏凌的肩膀道:“苏小子,昨夜一场厮杀,你怎么样啊?” 苏凌一笑道:“只是虎口被震裂了,现在还有些疼痛!” 萧元彻点点头道:“一会儿我让军医去你帐中,给你好好包扎一番。” 苏凌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萧元彻这才赞赏的看了看苏凌道:“少年英雄,苏凌昨夜那一仗,我听你带去的步卒说,你英勇杀敌,神武不凡啊!这笔功劳我记下了,待奏凯班师,定然秉明天子,好好封赏你!” 苏凌一摆手,正色道:“司空,昨夜能尽全功,非我苏凌的功劳,若不是有那些步卒弟兄,苏凌怕是见不到丞相了!” 郭白衣在一旁不好意思道:“苏凌啊是我的错,我那地形图害的你几生几死” 苏凌忙拱手道:“这怎么能怪白衣大哥呢?只是,苏凌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元彻点点头道:“说罢,什么事!” 苏凌正色道:“还望丞相能多多体恤跟我一同杀敌的步卒兄弟,对那些已经死去的步卒更要将他们的尸体好好安置,并给他们的家属多多发放抚恤金银,这样才能告慰他们的英灵!” 萧元彻点点头,对苏凌更为赞赏,正色道:“这是自然,萧元彻定然不会寒了这些弟兄们的心的!” 苏凌这才一躬道:“如此,苏凌代这些弟兄们多谢丞相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你也辛苦了,咱们坐下说话。” 苏凌坐在郭白衣旁边,三人喝了会儿茶。 郭白衣开口道:“苏凌,此次劫营大功告成,也是兵行险着,辛亏那沈济舟不知那浅滩的存在,若是在那里埋了伏兵,我大军主力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渡过灞河了。”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一事,朝着萧元彻和郭白衣一抱拳,神情凝重道:“此次劫营,我却知道了一件机密的事情,想来还是要禀报丞相和白衣大兄的。” 萧元彻和郭白衣神情一凛,忙问道:“什么机密事情。” 苏凌眼神灼灼,一字一顿道:“咱们营中有沈济舟的奸细!” 看\对弈江山\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章 对阵 苏凌话音方落,萧元彻和郭白衣脸色皆同时一变。 萧元彻沉声道:“苏凌,你怎么会如此笃定,咱们营中有细作?” 苏凌并未说话,忽的起身快步走到中军大帐门口,若无其事的朝着外面看了几眼,这才转身回来。 他朝萧元彻和郭白衣一抱拳,低声道:“昨夜我带着三百位兄弟突入颜仇和文良的阵营,与他们乍见之下,那文良竟然十分笃定咱们夜里要来劫营,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他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劫营的主将就是我苏凌本人!” 萧元彻面色凝重,看了一眼郭白衣。 郭白衣也低头沉吟不语。 苏凌又道:“我故意套那文良的话,只可惜他说了一半,便被比他有心计的颜仇截过话去了,看颜仇的神色,似乎对文良矢口十分不满,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从文良的话中探得了一些内情。” “什么内情?”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出口问道。 “文良言语中提到了魍魉司!似乎咱们夜里劫营的情报是有人透露给魍魉司,再由魍魉司的人传递给颜文二将的。”苏凌一字一顿道。 “不过,我欲再问,那颜仇截话,将洞悉这一切的功劳推给了他们随军参谋,叫什么许先生的人。”苏凌补充道。 “许先生?许宥之?”郭白衣脸色变了数变,脱口而出道。 苏凌看向郭白衣问道:“怎么,白衣大哥认得此人不成?”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仅我认得此人,便是主公也认得此人啊!” 萧元彻沉吟片刻,这才道:“不错,这许先生当是许宥之无疑了,当年我年青时,曾为京都八校尉之一的越骑校尉,而当是的司隶校尉便是徐宥之,哦对了,那沈济舟也曾为八校尉之一,乃是中军校尉。”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萧元彻又道:“只是当时,我与沈济舟亲善,更时有交往,那许宥之还是沈济舟引荐给我的,当是我便看出此人胸有韬略,腹有良谋,只是此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而且有些过于贪财,我当时比起家世四世三公的沈济舟却是比不了的,他颇有家资,那许宥之便更多的跟他混在一处,不想如今竟也是他沈济舟手下的谋士了。” 苏凌这才明白萧元彻当年和沈济舟、许宥之还有这一段鲜为人知的渊源。 郭白衣忽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许宥之此人的确有些计谋,若说劫营之事,他或许可以料到,那文良的话便是佐证,可是他连你亲自带兵前来,都可以算到,那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说到这里,郭白衣忽的神情一肃,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看来苏凌所说不差,咱们营中的确有魍魉司渗透进来的细作,此事不可不查啊!” 萧元彻点点头,想了一阵,这才低声道:“可是,咱们所定的计策,当时是在这大帐之内,也只有咱们三人知晓啊!却是如何走漏的消息呢?” 苏凌淡淡一笑道:“这不奇怪,隔墙有耳罢了!” 萧元彻又思量了一阵,这才朝外面喊道:“让伯宁来见我!”苏凌有些疑惑,昨晚伯宁并未随军,而且他的行踪一直不定,这是何时到的。 郭白衣笑道:“怪不得你不知道,昨夜你刚走,伯宁便回来了,如今带着几十个暗影司的好手,正在营内。” 苏凌点点头道:“查细作的事情,伯宁大人是内行,交给他办万无一失。” 过了片刻,大帐帐帘一挑,伯宁迈步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阴鸷表情,见苏凌和郭白衣也在,这才微微的朝两人拱手,又参见了萧元彻,这才问道:“不知主公此时唤属下有何事?” 萧元彻用眼神示意郭白衣,郭白衣便把方才的他们的对话朝伯宁讲了一遍。 伯宁本就神情阴鸷,听完这些话,神情更阴鸷的吓人,朝着萧元彻一抱拳,沉声道:“属下这就去集合暗影司的兄弟,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可恶的细作找出来!” 萧元彻一摆手,沉声道:“伯宁稍安勿躁,此事不易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一旦惊动了那细作,他有了防备,咱们便不好找出他来了。” 郭白衣点头道:“伯宁大人,丞相的意思是,暗暗查找,由你亲自负责,知道此事的人越多越好,毕竟现在还不知道这细作是何方神圣,咱们身边的人也要多多提防啊!” 伯宁这才一抱拳道:“祭酒说的极是,伯宁明白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好,你去吧,有了眉目速来报我!” 待伯宁走后,萧元彻这才道:“苏凌啊,唤你前来,是想着跟你和白衣两个,商量一下,下一步咱们怎么打” 萧元彻话说了一半,便有报事的军卒疾步而来,刚到帐外便大声喊道:“报!报丞相,紧急军情!” 萧元彻朝两人使了使眼色,这才沉声道:“进来说话!” 那报事的军卒这才快步走了进来,却见神色有些慌张,额头上已然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见了萧元彻,忙单膝跪地,抱拳道:“报丞相,沈济舟亲自领兵在营外叫阵呢!”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点了点头,朝着郭白衣和苏凌似戏谑道:“他沈济舟不是率大军在围堵灞津渡,怎么竟然来到了灞河岸?就这么着急见我,我刚渡过灞河,也罢,咱们也会一会他吧!” “擂鼓,聚将!” 灞水北岸,两军对圆。 萧元彻高坐在一辆战车之上,眼神深邃的看着离着自己军阵不过十数丈的沈济舟的军队。 萧元彻身旁,苏凌、夏元让、夏元谦、关云翀、许惊虎、黄奎甲、张士佑、徐白明统统列阵而出。 萧元彻气定神闲,朝着对面瞥了一眼,见对面军阵正中一杆红底镶金大旗,上书:大晋大将军,渤海侯沈。 旁边还有数杆将旗迎风飘摆,分别写着颜、文、张、臧等姓。 沈济舟一身金甲,也同萧元彻一般稳稳的坐在一辆战车上,身旁大将环簇。 萧元彻忽的沉声对驾战车的军卒道:“载我到阵前去。” 旁边许惊虎和张士佑一脸担忧,皆出言劝道:“主公,两军阵前,您一人过去,实在是有些危险,不如交由末将” 萧元彻一摆手,淡淡笑道:“我不过是去跟老伙计叙叙旧,料也无妨!” 众人知道萧元彻主意已定,这才不敢阻拦。 但见战车缓缓的来到阵前,离了己方战阵依仗左右,这才缓缓停下。 萧元彻缓缓起身,站在马车上朝着沈济舟的方向一拱手,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朗声道:“济舟大兄,龙台一别,恍恍四年有余,弟着实想念大兄啊,不想今日在灞水两军阵前相见了,实在是令人感慨啊!大兄,元彻既然当先出来了,也不为别的,咱们先叙叙旧,可否啊?” 声音方落,沈济舟的战车也缓缓驶向阵前,沈济舟却未起身,也未向萧元彻拱手,神情颇为倨傲,还淡淡哼了一声道:“萧元彻休要惺惺作态,如今我奉天子血诏讨伐你这国贼,我大军在此,你何不早降?” 萧元彻似乎并未因为他轻视自己而生气,反倒朗声大笑道:“大兄这话说的,一点旧情都不念,上次咱们相见,我还跟大兄说过,咱们一道解甲归田,一把年纪了,在自己府上享享清福多好,非要弄得如今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是不是,要不,大兄再想想,咱们不如就此罢兵,你呢撤了围我灞津渡的军兵,我也回去想天子保奏,你继续做你的大将军,这该有多好,不知大兄意下如何啊?” 萧元彻言之凿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呢。 沈济舟忽的呸了一声道:“住口,谁是你大兄,当年你我皆在京都为校尉时,我还未曾发觉你这狼子野心之徒,今日不取你性命,我沈济舟决计不会收兵的!” 萧元彻闻言,忽的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叹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叙旧,也罢,看见我手中剑了么?” 说着,萧元彻一抬手,将临出征前晋帝给自己的天子剑高高举起,看了看剑,再看向沈济舟时,已经满脸杀意,冷声道:“见天子剑,如天子亲临!沈济舟,可敢试试天子剑的锋锐么?” 沈济舟火撞顶梁门,回首朝阵中喊道:“哪位将军替我把那萧元彻老贼的头砍下来!” 话音方落,在军阵中已然拨马而出一员将来。 镔铁盔,镔铁甲,手中擎着一根铁棒,身材魁梧,膀大腰圆。 正是部将方晖。 但见他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大将军,末将不才,愿打这这头一阵!” 沈济舟素知这方晖虽为他手下四骁将之一臧宣霸的副将,但马上功夫也十分了得,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方将军既然讨令,便允你出战,只是这头一阵,一定要打胜才是!” “末将明白!”但见方晖大吼一声,拍马舞动铁棒,朝着萧元彻的马车便冲了过来,边冲边吼道:“萧元彻老贼,吃俺一棒!” 萧元彻并不慌张,吩咐了驾车的士兵调转马头,返回自己阵中。 他刚一返回阵中,却见自己阵营中撞出一将,胯下黄骠马,手中擎着一条大斧,冲出阵营大吼道:“无名之辈,何敢猖狂,徐白明前来战你!” 看\对弈江山\就\记\住\域\名\:\\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布局 “咚咚咚——”两方战鼓擂响,其声震天。 但见这两员将,各催战马,舞动手中兵刃,顷刻之间战在一处。 但见棍影如山,斧影连连。 顷刻之间战了五合。 关云翀一边观战,一边问苏凌道:“苏兄弟,觉得这两人谁胜谁败?” 苏凌摇头道:“才不过五合而已,看不出来” 关云翀一捻须髯,淡笑道:“徐白明,大将也,那手中大斧,颇有火候,便是我跟他对上,也要费些力气,而那方晖,不过是一寻常武夫,怎么可能是徐将军的对手,此战,徐将军必胜!” 话音方落,场上局势陡变,两将马头交错,徐白明并不调转马头,而是手中大斧忽的一翻,挂定风声,朝着那方晖腰部砍来。 方晖未曾料到,待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啊——” 一声惨叫,被徐白明一斧将其拦腰斩为两截,死尸栽下马来。 萧元彻看得清楚,大喊一声道:“徐将军神勇,立了今日首功!” 这下,沈济舟的阵营一阵骚动,早已恼了渤海四骁将之一的臧宣霸,那方晖乃是他的部将,如今惨死,他岂能不怒。 但见他也不打招呼,催马舞刀,直取徐白明。 徐白明认得来将正是臧宣霸,这才豪烈大笑道:“臧宣霸,你若早些出手,那厮也不会白白送命!” 两人再次战在一处。 这一打,却是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两匹战马嘶鸣阵阵,马上两员大将互不相让,身后战鼓也是越发激昂。 两人战了三十余回合,未分胜负。 沈济舟阵营之中,那张蹈逸眼神不错的看着战场上的两将厮杀,正好两马交错,徐白明后背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却见张蹈逸脸色一寒,跟谁也未事先打招呼,张弓搭箭,沉心静气,瞄准徐白明的后心。 “嗖——”的一声,冷箭迸发,一道流光激射向徐白明。 徐白明正全力与臧宣霸拼斗,忽的听得身后金风响动,便知有人突放冷箭,暗道不好。 他只得使劲的催马向左躲闪,还是稍微晚了一点,那箭矢正中徐白明的左肩胛骨,箭透铠甲,嵌在肉中,钻心疼痛。 徐白明吃痛,大吼一声,跌下马去。 臧宣霸眼前一亮,正是良机。 手中大刀以上示下,朝着徐白明便砍,冷哼道:“徐白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只是那大刀方落了一半,便听得当的一声,臧宣霸直被震得虎口发酸。 定睛看去,却见不知何时,萧元彻阵中已然闯出一员虎将,刚才正是他手中大枪挡了自己砍下的刀锋。 徐白明这才忍痛,重又上马,败回萧元彻的阵中去了。 但见来将,一身健硕的肌肉,黑盔黑甲,胯下一匹大青马,虎目钢髯,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臧宣霸冷喝一声道:“来将报名再战!” 这员虎将冷哼一声道:“中领军,许惊虎!纳命来!” 臧宣霸心中一颤,许惊虎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如今对上,他丝毫不敢大意,这才抡斧来战。 许惊虎一挺长枪,两人厮杀在一处。 刚战了十个回合,沈济舟阵营之中又有一将催马抡刀冲了过来。 正是文良。 文良见臧宣霸已然力敌了徐白明,唯恐他气力不足,这才打算双战许惊虎。 萧元彻阵中也飞出一马,马上大将正是安东将军夏元让,但见夏元让大吼一声道:“文良休走,我陪你走几趟!” 两人刚一交战,双方阵营同时各飞出两匹战马。 萧元彻阵营二将,夏元谦、黄奎甲。 沈济舟阵营颜仇、张蹈逸。 刹那间,战场之上,烟尘滚滚,八员大将,分成四对,捉对厮杀。 一时之间马嘶阵阵,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八员大将,拉开阵势,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一打,时间更长,半个时辰过去,这四队厮杀的将领,仍未分出高低。 萧元彻看了看天,这才叹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传令官何在!” 早有传令官举着令旗过来。 萧元彻淡淡挥了挥手道:“大军压上,冲锋!” 传令官执旗在手,摇了三摇。 萧元彻身后大军刹那间呼喝阵阵,如潮水一般朝着沈济舟的大军冲锋而去。 沈济舟见萧元彻大军先动,也一挥手,朗声道:“来呀,大军冲锋!” “杀啊——!” 灞河北岸,两军阵前,喊杀声四起。一场万人厮杀的大幕就此拉开。 萧元彻的主力军队和沈济舟的主力军队此次是第一次交战,双方皆有试探之意,所以都有所保留,饶是如此,这一战竟也杀到了红轮西坠。 双方各损失了些军卒战车,这才各自收兵回营。 萧元彻返回营中,待诸将稍歇片刻,便再次擂鼓聚将,这一次,不但武将全数到齐,便是他麾下的所有谋士也都聚集在了中军大帐之中。 萧元彻大帐之中,高挂着作战地形图。 他见众人皆到了,这才朗声道:“今日诸位辛苦了,本该好好休息,可是大战一触即发,由不得半点轻松,聚集大家前来,是要商议一下,下一步该如何打!” 说罢,朝郭白衣道:“白衣啊,你开始吧!” 郭白衣点点头,一指地图,朗声道:“诸位请看,这里便是我军如今驻扎的灞河北岸。而咱们正北方便是沈济舟大军的营地。” 郭白衣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他们所在的地图位置的正北方不远处。 众人点头。 郭白衣手又指了指更北的一处渡口道:“此处便是沈济舟大军围困日久的咱们的灞津渡了。” 苏凌对此处地形并不清楚,眼神跟随郭白衣的手指移动,却见方才郭白衣指的沈济舟营地的正北方果然标着一处名为灞津渡的渡口。 郭白衣见所有人知道了己方阵营、沈济舟所处阵营和被围困的灞津渡大概方位,这才又道:“灞津渡离咱们的营地大约三十里,离着沈济舟的营地大约二十五里。换句话说,咱们必须要突破横在咱们面前的沈济舟大营,杀到灞津渡渡口之下,才有可能解了灞津渡之围。诸位可明白我说的意思么?” 众人点头。 苏凌眼神不错的盯着这地形图,忽然发现离着沈济舟如今所在的大营的东北处不远,有一座城池。图上标注的城池名字叫做临亭。 苏凌发觉,临亭在东北,萧元彻的阵营在西南,而沈济舟现在的大营在正北。 临亭在地图右侧,萧元彻的大营在地图左侧,两者之间正处在地图的同一条直线上。 而这两处地方的正上方便是沈济舟的大营。 三处地方在地图上呈现出一个非常明显的品字形。 苏凌的眼神自从发现了这些,便死死的盯着那临亭的位置,一刻也未曾移开。 众人只顾听郭白衣说话,并未发觉苏凌的神情。 待郭白衣说完之后,所有人开始各抒己见,议论究竟下一步该如何跟沈济舟作战,方能尽快解了那灞津渡之围。 只是,众人议论的热火朝天,终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最后只得按照既定的方案,强攻突破沈济舟的防线,然后大军才能来到灞津渡,到时和灞津渡城内的军卒两相夹攻沈济舟围困灞津渡的军队。 众人虽然高谈阔论,声音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可萧元彻和郭白衣总觉得少点什么。 忽的才发觉,无论众人说什么,那苏凌都只是呆呆的看着地图出神,一句话也不说,一点意见也不发表。 萧元彻有些好奇苏凌在想什么,朝他招招手,笑道:“苏凌,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商量,你为何一句话都不说呢?” 苏凌这才回过神来,却似乎有些疲累,淡淡道:“没什么,我觉得大家说的都很对,小子插不上话,更加上太累了,所以,小子斗胆请丞相开恩,我先回我的帐中去了,等丞相做了决定,白衣大哥回帐的时候,再告诉详情便好,我在我的帐中等丞相的决策了” 说着,朝着萧元彻一拱手,也不管萧元彻同意不同意,径自转身一个人出了大帐,回转自己的营帐去了。 中军大帐之中的气氛有些尴尬,众人都不知道今天的苏凌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连丞相都不请示,就自己做主回去了。 早有夏元让怒道:“这小子太无理了,主公召集大家,他竟然先回去,末将请主公依军法治他罪过!” 萧元彻却是笑吟吟的摆摆手道:“苏凌昨夜到现在,连连经历了两次大战,的确也是疲累了,随他去吧!” 众人见丞相都不追究了,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所有人都叹息苏凌越发乖张之时,郭白衣却未曾说话,然而他的的眼中却熠熠有光,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萧元彻,又看了看中军大帐外早已消失不见的苏凌。 众人议定明日继续跟沈济舟开战,这才都散去了。 萧元彻这才背过身,眼神灼灼的盯着方才苏凌一直盯着不放的那个城池——临亭。 忽的他发觉,自己的大帐之中竟还有一人站在他身后,未曾离开。 萧元彻转身看去,正是郭白衣。 郭白衣见萧元彻转回身来,这才朝萧元彻一拱手。 两人会心一笑。 郭白衣低声道:“主公,现在过去,还是再等等?” 萧元彻压低声音道:“再等等,万一细作还在暗处窥视呢?” 两人又在大帐之中喝起茶来,说话声音一声高,一声低,皆是些明日一定要跟沈济舟决一死战,调动所有军马一定要拿下沈济舟的营地,才好长驱直入,解了灞津渡之围云云。 似乎谈话的声音,比平时更高了许多。 只是他们两人不知道,中军大帐的后方,有一道黑影正屏息凝神偷偷的听着。 他俩的谈话全数进了此人的耳中。 此人听了一阵,见他俩翻来覆去的都是明日主力决战的话,无甚新意。 这才身形一晃转瞬消失。 过了一阵,那道消失的黑影婉如鬼魅一般来到一处军营角落,似焦急的等着什么。 片刻时候,一只信鸽缓缓的落在他的眼前。 这黑影眼前一亮,捉了那信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 一松手,那信鸽忽闪了翅膀,振翅消失在苍穹之中。 萧元彻和郭白衣喝了好一阵子茶,见外面天色大黑。 两人这才轻轻起身,郭白衣快步走到军帐外,见有两个守卫之外,再无他人。 这才又走进军帐,对萧元彻低声道:“主公,可以走了”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两人信步出了大帐。 门外两名侍卫见丞相出来了,忙上前想要跟随。 萧元彻一摆手,低低道:“都站在门前不要动,我跟祭酒吹吹河风便回,不用你们伺候了。” 这两名侍卫这才应诺点头。 萧元彻和郭白衣两人缓步走的离了这两名侍卫大约十丈之远,回头看去,已然看不清这两名侍卫的身影了。 两人这才脚下加快,在漆黑的夜色掩映之下,朝着一处营帐极速走去。 只是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很远,便是苏凌的营帐 看\对弈江山\就\记\住\域\名\:\\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待到功成酒尚温 夜色掩映下,萧元彻和郭白衣走进苏凌帐中时,见苏凌正执笔在书案的纸上画着什么,眉头微蹙,似乎想着什么。 身旁萧仓舒也聚精会神的看着,却发现苏凌一直在写同样的一个字,只是写一时,便停下略微沉吟片刻,紧接着又重复写着那个字。 不一会儿,眼前那张纸已然被他写了好多个“品”字。 萧仓舒见苏凌自会来,就一直写这一个字,不知为何,正出言问道:“苏哥哥,你来来回回的写这个品字是何意啊?” 正在这时,大帐前人影一闪,萧元彻和郭白衣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萧仓舒抬头见是父亲和师父,刚想打招呼,却见郭白衣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萧仓舒何等聪慧,立即便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隐情,便未再出声,只是轻轻的朝二人点了点头。 萧元彻和郭白衣悄然来到书案前,朝苏凌写的字看去,却见这满章大小不等的全是“品”字,苏凌用毛笔又颇为费劲,竟是没有一个品字三个口写的一般大小的 “你这字是该好好练练了,这么丑,不要随便说是我萧元彻的长史”萧元彻低声笑道。 苏凌正全神贯注的想着事情,等听到话音,抬头看时,才发觉萧元彻和郭白衣来了,赶紧起身拱手道:“小子无礼了,丞相都到我眼前了,我只顾想事情,竟未发觉” 萧元彻摆摆手道:“方才众人议事,你自顾自的走了,我便知道了你定然想到什么好的计策,只是因为害怕细作暗中偷听,走漏消息,这才提前离场,临走时留言于我,说等我消息,我岂能不亲自来呢?” 郭白衣见苏凌满纸写了品字,心中已然明了苏凌的心思,正好与自己不谋而合,不由的笑道:“苏凌心思,我已然知晓了,却是于我不谋而合啊。” 苏凌闻言,讶然道:“白衣大哥在丞相大帐中,不是力主与沈济舟决战的么,怎么会跟我的心思不谋而合呢?” 郭白衣一脸笑意的看了看萧元彻,这才笑道:“偏你苏凌能唱戏,我郭白衣就不能也唱出戏了?” 言罢,三人相视而笑。 萧元彻这才笑着问道:“苏凌啊,你既然让我来了,那就说说罢,到底想到了什么好计策。” 苏凌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见萧元彻又冲萧仓舒招了招手。 萧仓舒赶紧走过来,低声道:“阿父,何事吩咐孩儿。” 萧元彻低声道:“仓舒啊,你现在装作若无其事样子,出了这大帐,然后假装散步,绕着这营帐兜圈子就行,如有可疑的人,不要打草惊蛇,速进来报为父知晓!” 萧仓何等聪慧,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大帐。 萧元彻这才向苏凌示意可以说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小子在中军帐时,已然看了许久地形图,更记得沈济舟的营地方位大概就如我所写的品字的最上一‘口’,而咱们这军营就像我写的品字的右下角的那一‘口’,那左下角的一‘口’,是座小城池,我若记得不错,那城池的名字叫做临亭。” 萧元彻和郭白衣皆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临亭。” 苏凌点点头道:“临亭是沈济舟的城池?”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是的,临近灞水北岸,统共有两城一渡。西北临亭,距离咱们的营地五十里,正北灞津渡,与咱们营地之间隔着沈济舟的大营。东南灞阳,却是更加偏远了一些。距灞津渡一百二十里,与两军战场和西北临亭的距离则更远。”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恍然道:“原来灞津渡在临亭和灞阳中间,左右两城皆是沈济舟的,这就好比一把尖刀直插心脏处,让临亭和灞阳的联系就此隔绝,沈济舟要想将灞河北岸所有城池渡口都建立联系,必然要拔除这心脏上的尖刀,怪不得他们大军此来,便是先围了灞津渡。我原以为不过一座小小渡口,沈济舟为何会如此重视,如今才明白,这灞津渡对我们来说只是一把尖刀,可对于沈济舟来说,却是盘活整个灞河北岸的关键所在啊!” 听了苏凌这番分析,萧元彻和郭白衣连连点头。 苏凌做到心中有数,这才对萧元彻道:“丞相,咱们兵少,就算沈济舟分了一部分兵去围了灞津渡,可是兵力依旧数倍于咱们,所以小子以为,咱们不宜在正面战场上跟沈济舟硬碰硬。” 萧元彻一挑眉毛道:“哦?那你的意思是避战?倘若如此,那灞津渡危矣,若灞津渡失守,到时正面灞津渡,西北临亭,东南灞阳,那沈济舟可要对咱们形成三面合围之势了,那局面对咱们可实在太被动了啊。” 苏凌淡淡一笑道:“灞津渡位置重要程度自不必说,若是咱们在灞河北岸一日,那灞津渡就要在咱们手中一日,自然是要救的,不过倒是可以换一种方法去救” 郭白衣已经清楚苏凌心中所想,暗暗感叹苏凌真是才思敏捷,跟自己想的计策丝毫不差。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郭白衣,见他一脸赞赏的看着苏凌,心中便有了数,点点头沉声道:“换什么方法能解灞津渡之围呢?” 苏凌不假思索,脱口道:“暗度陈仓,围魏救赵” 他这俩词一出,彻底把萧元彻和郭白衣整懵了,郭白衣还好,虽然不知道苏凌嘴里说的陈仓、魏赵是什么,但见词生意,却也明白了八九分,可萧元彻却是听了个稀里糊涂。 苏凌一耸肩膀,一脸的无奈,忘了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陈仓,哪里又有什么魏赵呢? 他只得忙道:“哎呀,反正就是” 待苏凌将整个计策和盘托出,萧元彻便陷入了沉吟中,神情不断变换,一时拿不定主意。 郭白衣却拱手正色道:“主公,此乃完全之策,若是苏凌此计成了,那我们便有了犄角依靠,到时便是咱们三面合围沈济舟了啊!” 萧元彻想了多时,这才点了点头道:“若是计成,的确是极好的,只是那沈济舟会中计么?” 郭白衣淡淡一笑,一副笃定的神色道:“主公啊,方才咱们在中军大帐中大声说话,不就是摆明了告诉沈济舟,咱们要在此跟他的主力军队决一死战么若是这个消息又恰巧让沈济舟知道了,主公你想,他沈济舟会不会信以为真,在这里布下重兵,等着跟咱们决战呢?” 萧元彻闻言,用手点指郭白衣道:“原来方才你跟我在中军帐中说话,是故意那么大声音的啊” 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轮到苏凌一脸的不解了。 郭白衣也不多做解释,只淡淡道:“那沈济舟不是安插了细作探听我们的消息动向么?既然如此,咱们就把这决战的消息拱手送与他又何妨呢?” 这三人,哪一个不机敏,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皆心知肚明。 萧元彻笑了笑,这才正色叹道:“此计能不能成,就看明日两军对阵的形势了啊” 苏凌和郭白衣皆轻轻的点了点头。 翌日。 两军对圆。 萧元彻阵营十分罕见的是,郭白衣竟然也骑了一批马列在阵中,与苏凌一左一右,中间却是萧元彻,今日他也骑了马,并未乘战车。 两军刚列好阵势,萧元彻便低声对苏凌和郭白衣道:“你们看看,沈济舟列阵军队可有变化?” 郭白衣看了几眼,便已看出端倪道:“主公,确有变化,今日于昨日相比,似乎沈济舟一方步军的人数增加了好多,倒是骑兵稍微减少了一部分,但总体上步兵增加的多,骑兵虽减少了,但总体上兵力应该比昨日更多。” 苏凌也道:“不错!不仅如此,丞相,白衣大哥,你们看那些将旗,是不是少了一杆?” 经苏凌一提醒,萧元彻和郭白衣皆注意的朝沈济舟的阵营中看去,果真今日那些将旗中少了一杆。 那一杆正是属于颜仇的将旗。 萧元彻低声道:“会不会今日颜仇休战” 苏凌摇头道:“不会,今日沈济舟的兵力比昨日更胜,几乎是倾巢而出,这种时候,颜仇更不会窝在营中不出来我想他定然是” 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萧元彻和郭白衣听了个清楚明白,不由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三人又看了片刻,萧元彻问道:“怎么样,还要继续观察么?” 苏凌和郭白衣同时摇头道:“不必了,丞相(主公)可以下令了!”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朗声亲自下令道:“目标沈济舟营地,全军出击!” “杀——!” 萧元彻身后将士大吼着,如潮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沈济舟身后的大军也朝萧元彻的阵营冲来。 两道洪流,咆哮对撞在一处。 一场乱战,又是打了个难解难分,直到日头渐西,双方这才扔下了无数军卒的尸体,各自休兵,撤军回营。 苏凌顾不上休整,和郭白衣一同陪着萧元彻返回了中军大帐。 萧元彻命黄奎甲提了双铁戟在大帐外兜圈,时刻警惕可疑人等,若有,当场格杀。 黄奎甲得令,这才瞪着牛眼,晃着牛躯,扛着大戟迈步走出了大帐。 萧元彻屏退了所有人,只独独留下了苏凌、郭白衣和关云翀。 萧元彻让三人坐了,这才问道:“今日阵仗,不知白衣和苏小子觉着那沈济舟是否已经中计了?” 郭白衣笑道:“白衣以为,沈济舟已然认定咱们真就要跟他在此地展开决战了,不仅如此,他麾下大将颜仇今日并未在阵中,若白衣所料不差,此刻他人应该在此处!” 郭白衣一伸手,指向了大帐中悬挂的地图之上。 苏凌和萧元彻皆点了点头。 萧元彻等郭白衣说完,这才下定决心沉声道:“既然鱼儿已经咬勾了,那还能让他挣脱了不成?” 说着转头对关云翀道:“云翀啊,此番还有件事情,要仰仗你啊!” 关云翀正色抱拳道:“云翀,听凭丞相吩咐!” 萧元彻一笑道:“无他,收网捉鱼尔!” 关云翀正一脸不解,萧元彻又笑道:“那就让苏凌将这个计划跟你好好讲一讲罢!” 待苏凌将计划详细的向关云翀讲了一遍后,关云翀这才明白,随即正色朝着萧元彻拱手道:“云翀定尽力而为,不负丞相所托!若让鱼儿跑了,云翀提头来见丞相!”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云翀严重了,你武功盖世,又有苏凌从旁协助,你们两人行动,我萧元彻是完全放心的!” 说罢萧元彻拿起手中茶卮,朗声道:“当年二十八路诸侯反王熙,灞城下,有一王熙先锋敌将姓覃名雄,乃是天戟战神段白楼下第一勇将,那覃雄连斩我联军数名大将,一时之间诸侯皆无策,云翀却是自告奋勇出战那覃雄,还被当时的盟主沈济舟瞧不起,一阵奚落,我赞云翀雄壮,当即斟酒一卮,以壮云翀胆气。云翀啊,你还记得当时你怎么跟我言讲的么?” 关云翀一笑,风轻云淡道:“当时,关某只教丞相少待,等我斩了那覃雄的头,再饮不迟!” 萧元彻捻须大笑,眼中满是过往的回忆和对关云翀的赞赏道:“果真,那覃雄在云翀手下走了不到五合,便被云翀斩了首级,待云翀回来之时,我斟的那卮酒尚温也!” 说着,萧元彻和关云翀同时大笑起来。 萧元彻感叹道:“那时起,萧某便以能结交云翀为平生最大的心愿啊!” 他说着,脸上竟流露出淡淡的失落神色。 苏凌一旁静静的听着,知道这一段是这个世界的云翀温酒斩覃雄 虽然人名听着有些别扭,可是事迹却没有半点的逊色之处啊。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萧元彻,见萧元彻满脸都是对关云翀的赏识神色。 苏凌心中也不由叹息一阵,暗道:看来老萧不仅爱少妇,他对关云翀的爱,也爱的深沉啊 但见萧元彻收回思绪,举了那手中茶卮道:“苏凌、云翀今日萧元彻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待二位大功告成返回营中之后,萧元彻当亲自为英雄温酒!” 苏凌和关云翀也端起手中茶卮,一饮而尽。 苏凌和关云翀已离开一段时间,萧元彻的眼神仍不舍的看着关云翀身形消失的地方。 郭白衣淡淡笑道:“大兄,看来是真的爱惜关云翀之才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啊,得云翀便可得半个天下也!” 郭白衣点点头,忽的拱手道:“大兄宽心,白衣定当竭尽全力,定要为大兄留下关云翀!” 看\对弈江山\就\记\住\域\名\\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场欢宴,可知冢中枯骨 夜。 无星无月。 盘山小路之上,一队军马正艰难前行着。 初春的深夜,还是有些冷意的。 而在深山之中,这冷意便更重了不少。 这队军马大概有三千余人,骑兵和步兵各半。 皆打了黑底镶红旗幡,却未打出领军主将的旗帜来,显得颇为怪异。 旗幡在凛冽的风中,不断的飘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打头的两匹马上,有个人。 其中一人绿甲绿袍,手中长刀散发着青色的刀芒,稳稳的坐在一匹火红色的神驹之上,颇有傲然的威严。 另一人却是未穿铠甲,只一身白色长衫,看起来颇像一位俊朗的公子。 和别人不同的是,背后背了两柄武器,一刀一剑,分外惹眼。 三千军马,极速无声前行。 只有踏踏的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更显的夜静山寂。 那绿甲大将忽的低声道:“不知他们是否发觉了,若是他们发觉了,咱们跋山而去,道阻难行,去了人困马乏,再有坚城强敌,怕是不好攻得下啊!” 那白衫公子淡淡一笑,却胸有成竹道:“此计瞒天过海,八成消息未走漏,看白天的情势,那沈济舟定然以为咱们全力和他对攻,看来他安插的细作也被咱们迷惑了,向沈济舟传递了错误的消息。故而白天对阵时,沈济舟阵营的兵力比昨日增加了至少三成。” 绿甲大将略微思考,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点点头道:“不错,看来是他抽调了那里的军马前来阵前,但又怕那里驻兵太少,万一咱们去骚扰,总是隐患,所以,让颜仇带了一些骑兵敢去防守?” 那白衫公子点点头,笑道:“云翀大哥胸中亦有锦绣啊!你所说的应该不差分毫!” 原来这两人正是苏凌和关云翀。 只是不知为何,他俩竟然带了这三千军马出现在这罕无人迹的山谷幽深蜿蜒的小道上?这是要去何方? 关云翀摇摇头道:“这当是苏凌兄弟和郭祭酒定的好计策,咱们才能瞒天过海的出现在这里,到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苏凌点点头,却有些忧虑道:“虽然灞河那里,丞相和祭酒做足了样子,可是不知能迷惑沈济舟多久啊,咱们此去的地方,离主力大帐有来回一百多里,更多山道险崖,这便更耽误时间了。临行前丞相已经言明,最多只能拖住沈济舟三天,三天内,咱们若不领军回援,怕是丞相和主力大军危矣啊!” 关云翀也神色凝重的点点头道:“却如苏凌兄弟所言啊,此计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言罢,他又向疾行的军队朗声大喊道:“全军,再加速度,全力赶路!” “喏!——” 兵士和马蹄的节奏蓦地更快了不少。 又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忽的大军行军的速度蓦地慢了不少。 苏凌和关云翀正自疑惑,早有先行开路军士来报道:“报苏长史和关将军,前方乃是绝壁悬崖,只容得一匹马通过。” 苏凌和关云翀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无奈和凝重,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两人打马快速来到队伍最前方,一眼便看到了前面的地形。 险! 这是苏凌和关云翀最强烈的感觉。 悬崖峭壁,陡峰深壑一眼望不到尽头。 夹山之间,一条及其狭窄的山路蜿蜒盘旋在山崖峭壁之上,加上黑夜,根本看不到多远,极目望去,只见前方幽深暗淡,如坠云雾。 更有冷风呼啸如刀,彻骨冰冷。 苏凌半晌无语,只得叹息道:“命令全军,骑兵在前,一个接一个慢慢通过,注意悬崖峭壁和转弯,若道路突变,要立即向后传达,不得耽误,步军两人一列,跟在骑兵后面,全军要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不得有误!” “喏——!” 三千军马轰然应命。 但见骑兵迅速原地改变阵型,一个接一个的排好长龙,有经验的在前,没经验的后跟,缓慢的在悬崖绝壁之上穿行着。 紧接着步军两人一列,互相扶持,小心翼翼的踏上狭窄陡峭的挂壁山路。 苏凌和关云翀行进在骑兵之后,步军之前。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向前行,胯下的战马,似乎也发现了这处极险,马蹄也抬的小心翼翼,每抬一下,似乎确认了安全,这才小心翼翼的落下。 冷风呼啸,如刀割一般侵袭着每一位战士的脸庞。 大军无声,在黑夜冷风和悬崖绝壁间缓缓的移动着。 每个人脸上皆是紧张神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坠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无法寻找。 大风、绝壁、黯云、盘旋移动的大军。 竟显得有些凄绝的壮美 一百多里外,一座城池,城楼上灯火通明。 颜仇正坐在城上一座高楼之上。 里面点着灯火,更有炭火燃烧,整个楼内一片暖洋洋的气息。 他感觉有些燥热,已然脱了重甲,袒露着上身。 此刻,他手中正举着酒卮,咚咚的往嘴里灌酒。 帅案之下,此城的县令、县丞以及守城的参将、游击等皆相陪着,频频向颜仇劝酒致意。 可是颜仇却自顾自的喝着闷酒,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也不怪他郁闷。 昨日晚间,他正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在自己的大帐中撕着牛腿,喝着美酒,大朵快颐之时,却被自己的主公沈济舟叫了去。 他以为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给他,没成想,沈济舟却对他说,得到了确切消息,萧元彻已经集中所有兵力要跟他在灞水决战。 沈济舟恐怕萧元彻势大,故而连夜抽调了临亭的五万步军前来阵前相助。 如今临亭只剩下不到一千地方守军,地方守军力量可以忽略不计。 按说,萧元彻集中兵力在此地,那临亭当不会有事。 然而审正南和许宥之却说,临亭亦不容有失,一旦丢了临亭,沈济舟主力大军将顿时陷入三面夹攻之势,(临亭、灞津渡、灞河北岸)恐于大军不利。 许宥之更言说,萧元彻奸诡,郭白衣和苏凌又是颇有计谋的人,所以临亭还应驻兵,只是驻兵不宜过多,只需精良便可。当派一员大将,引一千骑兵驻守。 只有这样,既可集中兵力与萧元彻大军决战,又可保着临亭不失。 待主力决战之后,若临亭无人来犯,便可以合围追杀萧元彻,若临亭有萧元彻的兵马来攻,也可引所有大军回援临亭,两相夹攻之。 沈济舟对颜仇说,思来想去,颜仇乃是驻扎临亭最佳的人选。 无他,文良虽勇,有勇无谋,不可领兵一方。 张蹈逸虽有韬略,但在勇力之上,又差了许多。 只有颜仇可担此任。 颜仇见沈济舟既已决定,这才引了一千骑兵,与今日凌晨到达临亭驻防。 可是,颜仇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气暗憋。 什么驻扎临亭!什么防备萧元彻偷袭! 简直是无稽之谈! 萧元彻和他麾下将领以及所有军队皆在灞水北岸,怎么可能分兵攻打临亭? 再者临亭与灞水之间更有绝壁悬崖阻挡,萧元彻大军如何通过? 还有,那萧元彻又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临亭城小人少,他说不定就不知道这个城池的存在! 颜仇心中越想越气。 暗中认为,这肯定是审正南还有许宥之,跟张蹈逸和臧宣霸亲近,多与自己和文良兄弟不合,看我们不顺眼,又怕抢了他们的功劳,这才想了诡计,将我调离了主战场!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不由的越来越气闷,那酒便越喝越多起来。 还是俺文良兄弟实诚,赶紧战事结束,俺也好离了这鸟地方,回去找我文兄弟喝他帐中的美酒才自在。 他一个人在这里想事情喝闷酒。 脸色极差,一言不发。 这临亭当地的官吏守将也感觉颜大将军自来了临亭脸色就不好看,似乎带着气。 但他们如何敢问,只得要酒给酒,要肉做肉,一点也不敢怠慢。 颜仇拿着酒卮又饮了一会儿,忽的将酒卮狠狠的扔在地上,大声嚷道:“这酒卮,实在太小,不过瘾,给本将军换大碗来!” 下面那些地方小吏小将,都是小角色,颜大将军不费吹灰之力都能捏死他们这群小蚂蚁,他们如何敢得罪。 连忙吩咐下人换了大碗来。 临亭的县令和参将亲自起身,给颜仇斟酒布菜,大献殷勤。 这酒就喝起个没完没了了。 如今,这整个殿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从昨晚到现在,颜仇一直在喝酒,现如今,帅案下已经堆积了无数空酒瓮。 加上这些地方官吏,皆是些阿谀奉承的主儿,净挑些颜仇爱听的话说。 什么颜将军英明神武,盖世无双了; 什么颜将军乃是渤海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 什么大将军定鼎天下之后,颜将军定为天下兵马大都督之类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那颜仇本就被人捧惯了,又是自傲无比的人,加上喝了那许多黄汤。 此时此刻也醉酒放浪起来。 拉着这些地方官称兄道弟,满口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更是许诺了他们每人只要伺候好了自己,都会跟着自己发达的空头承诺。 一时之间这满殿官员,乌烟瘴气,好不快活。 颜仇又喝了几碗就,这才一抹嘴,大手一挥,睁大了因醉酒而变得血红的眼睛,目光散乱的大声嚷道:“不痛快!实在是不痛快!我在军中,但凡豪饮,必有美姬相陪,这里连个雌儿都没有实在是扫兴!” 早有临亭县令一脸溜须拍马的假笑道:“颜将军不要着急,等酒宴散了,您回驻地大帐去看看,早有咱们临亭最美艳的头牌香香小娘子,在大帐为将军暖床呢!” 颜仇这才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诓骗本将军!” 那县令赶忙摆手道:“下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诓骗颜将军不成?您不信,等会儿回帐,一看便知!” 颜仇这才一脸无耻的神色,一把揽了临亭县令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哈哈,你是个知趣的人,深的本将军的心,等我回去,给大将军说一说,给你个郡守来做!” 那县令闻言,忙跪在地上,涕泪交加,演的颇像回事道:“颜将军真是我再生父母,不!亲生父母!下官这条命都是颜将军的!” 满殿之上,丑态百出,不堪入目。 颜仇正自顾自的想着一会儿如何春风一度呢,忽的有城头军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颜仇心中不满,醉醺醺的冷哼道:“你这小子,打搅本将军的兴致,作死不成!” 那军士一脸惊慌失措,语无伦次道:“颜将军大事不好了!萧萧元彻” “萧元彻败了?” 那士兵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萧元彻不知何时派了一支军,此刻已经兵临城下了!” 颜仇闻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揪住这士兵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那士兵被颜仇这一揪,差点没拉裤子里,饶是如此,仍手刨脚蹬道:“颜将军不信您可亲自到城上,一看便知!” 便在这时,城外已然传来了如潮的喊杀之上。 颜仇顿时酒醒了不少。 一把将这士兵推倒在地,一脚踢翻了桌子,大吼一声道:“好,竟真有不怕死的来偷袭我临亭!真以为我颜仇是吃素的不成!” 说着扫视了一眼下面已经脸色惨白的县令和守将,暗骂了一句孬种,然后又沉声道:“来呀,抬某的大刀!传令下去,集合全城军士,随本将军出城迎敌!” wap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斩 临亭城下。 黑夜之中突然出现了如潮一样的士兵。 无数黑底镶红旗帜迎风飘扬,遮挡了漆黑的夜空。 “杀啊——!拿下临亭,活捉颜仇!” 震天的呐喊和咆哮声中,这些士兵已然一个猛子冲到了临亭城下,刀枪并举,叫阵不绝。 临亭城中,一盏又一盏的灯火缓缓的亮了起来,渐渐的整座城都在黑夜中惶惶苏醒。 每一盏灯火,都代表了一户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的寻常百姓。 他们每日为生计奔忙,原以为这偏远小城,无人问津,总可以逃离战争的苦难。 可是,这乱世,又何曾有一片净土可得安宁? 这每一盏悄然点亮的灯火,便是一颗忐忑而无眠的心。 今夜的临亭,注定满城风雨,无人入眠。 苏凌和关云翀来到临亭城下,抬头观察,但见临亭果真是一处穷困的小城。 虽有城墙,但城墙低矮,根本挡不住大军过而摧之。 城垣残破,连绵大概有个几里方圆,可随处可见坍塌的残垣废墟。 这样的小城池,真的就无险可守。 但苏凌和关云翀知道,颜仇在里面,他手下还有一千骑兵,当真是精锐,不可小视,在这这里还有地方守军,大约也有千人。 若是两者相加,这人数已然有两千之多。 虽然那些地方守军的战力几乎等同于零,但是胜在人多,一千守军,便是一刀一刀的砍了,怕是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再说,那颜仇带来的一千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苏凌和关云翀所带的兵,只有三千人,一半步兵,一半骑兵。 虽然感觉战力高于颜仇,但是长途跋涉,急行军而来,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高强度的行军,再加上道路难行,悬崖陡壁。 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 反观颜仇,昨日凌晨便来到了临亭,一千骑兵得到了休整,现在完全是以逸待劳的状态;再加上有地方守军为之爪牙。 如此看来,颜仇军队的战力还要高上苏凌和关云翀的。 再者,城墙虽破,也是城墙,墙头上也有弓箭手居高临下放箭,更有滚木礌石,用来阻挡步兵搭云梯攻入。 城垣虽残,但怎么也不能算的上平地,骑兵也不能一马平川的越过去。 所以,苏凌和关云翀皆十分默契的选择了叫阵,引颜仇领兵出来对阵,然后见机行事,而非直接攻城。 伤亡,这个因素他们不得不考虑。 不仅他们要考虑,丞相萧元彻也得考虑,己方的兵力本就比沈济舟少的多,沈济舟家大业大,随便挥霍,反正几十万兵,他自然有恃无恐,可萧元彻呢? 只有八万,对外宣称十几万,他不能挥霍,也挥霍不起。 苏凌让叫阵的士兵扯了嗓子骂阵,什么难听拣什么骂。那些叫阵士兵这下可过了嘴瘾了,祖祖奶奶的骂,直将颜仇的十八辈祖宗全都问候了一边,还觉得不解气。 苏凌笑道:“不解气啊,不解气就逮着沈济舟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这些叫阵的士兵从来没骂的这么过瘾过,一个个扯了嗓子,这顿骂,骂了个惊天地,泣鬼神。 叫阵士兵骂的正欢,但见临亭城吊桥放下,城门大开,一彪军,约有两千人,也是步兵和骑兵各半,呼号大喊,冲将出来。 为首一员大将,手捧长刀,坐在马上,高大魁梧,正是颜仇。 苏凌这才暗笑,这样骂你,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苏凌低声对关云翀道:“云翀大哥,那颜仇出来了” 关云翀点点头,眼睛盯着颜仇,沉声道:“既然出来了,就别想着回去了!” 苏凌看向关云翀,但见他眼神中冷芒连闪,知道他已然对颜仇起了杀心。 苏凌又看了看颜仇,但见他满脸通红,眼睛充血,不知为何,眼神竟有些许的散乱,虽然使劲睁着,然而却说不出的别扭。 苏凌哈哈大笑,一脸嘲弄的神色朝颜仇喊道:“老颜头儿,方才问候你家祖宗,你听得过瘾么?” 颜仇早已大怒,那种骂阵,搁谁头上谁也受不了。听苏凌还敢跟他提这件事,直气的哇哇暴叫道:“苏凌,卑鄙小儿,只会逞嘴上便宜,有种的跟爷爷大战一百合。” 苏凌故意乱其心智,嘿嘿一笑道:“对对,继续生气,万一气个脑溢血啥的,直接阵前嘎嘣了,也省的我们费事,好拿下这临亭。” 颜仇呸了一声道:“苏凌,做你的大梦去吧,今日我身后这些兵卒皆是精锐,如今早列阵待你们送死,可敢一战否?” 苏凌闻言,抬头细细看去,不由的有些佩服颜仇的领兵能力。 颜仇果然比文良高上太多,不说骑兵阵势颇有章法,他方来了不过一日,这地方守军的阵法已然有了些许起色,全然不似印象中的地方守军那般散乱。 苏凌心中一凛,暗忖,看来想要极速拿下这临亭,却是有些难了。 饶是有些醉意,颜仇借着酒劲,一提马缰,但见胯下大黑马四蹄直踏而出,在两军阵前掀起阵阵烟尘,颜仇边纵马,边大吼道:“何人敢与我一战?” 临亭县令和县丞等文官,全数站在城楼之上注目的看着,见颜仇颜将军果真英雄神武,正是拍马溜须的好时机,那县令大吼一声道:“左右,来呀,擂鼓!以壮颜将军神威!” “咚咚咚”鼓声阵阵,自临亭城上回荡开来。那声音已然足够雄壮了,可那县令总觉着不怎么到位,干脆撵了那擂鼓的小卒,自己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咚咚咚的擂起鼓来。 这马屁拍的果然够身先士卒的了 鼓助声威,再加上烈酒冲头,那颜仇更加耀武扬威,仿佛这偌大的两军阵都要容不下他这个天下第一勇将了。 苏凌刚回头,却见自己阵营之中,一位骑兵副将恼将起来,大吼一声,一挺手中长枪道:“颜仇休要撒野,我某来战你!” 苏凌暗道不妙,颜仇何人,自己的一个副将如何能敌,只能是去送人头。 可是那副将已然策马挺枪直奔颜仇而去,苏凌再想拦着已然来不及了。 果真,那副将策马冲至,不由分说挺枪直刺颜仇的前心,颜仇不躲不闪,一抡手中长刀,正挡在刺来的枪上。 “呼——”的一声,巨震之下,那副将根本握不住手中的长枪,一碰之下,长枪呼啸旋转飞上半空。 那副将正愣神之际,颜仇以上示下,一刀将这副将劈为两段。 这副将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死尸都不成形状了,当真凄惨。 苏凌一抖手,满脸无奈道:“唉这何苦来的” 颜仇见斩了一员将,顿时趾高气扬,哈哈大笑道:“如何,谁还来送死,赶紧的,可以同他作伴!” 话音方落,苏凌身后又冲出一员副将,拍马舞刀直取颜仇而去。 原来此人与方才死的那位乃是同乡,又同时参军,感情深厚,见自己的同伴死的这么惨,能不心疼? 又见颜仇大笑叫阵,如何能忍? 他这才拍马来战颜仇。 苏凌大急,扯嗓子喊道:“回来!你去你也死!” 话音还未落,但见那副将一刀朝颜仇头颅砍下,那颜仇根本不挡,只长刀向前一递,正刺入那副将前心。 那副将下落大刀只落了一半,便忽的停滞了一下。 颜仇回身撤刀间,那副将惨叫一声,前心喷血,跌落马下,手刨脚蹬,不一时便断了气。 “哗——”整个苏凌的军阵一阵大乱,颜仇连胜两阵,顷刻之间,已有两员副将折在了他的手中。 骑军剩余的两名副将早已红了眼眶,见自己的兄弟如此惨死在颜仇的刀下,如何能忍? 皆大吼一声,刚要催马双战颜仇。 苏凌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道:“谁都不许出战,违令者斩!” 那两个副将闻言,只得怔在那里,眼中皆有泪光,朝苏凌一抱拳道:“苏长史为何要阻我们为两位兄弟报仇!” 苏凌一脸痛心疾首道:“你们以为死了两位副将兄弟,我不上心恼恨?可是那颜仇勇武,非你们所能敌也,你们应留着有用之身,等下总攻之时,多多杀上几名敌军,这才是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你们若冒失上前,不但报不了仇,反而搭上你们自己的性命!岂不是不值当么!” 那两员副将心中一暖,知道这是苏凌体恤他们,但仍旧一脸决绝道:“我们两位兄弟死了,我们岂能袖手?今日这颜仇我们是战定了,力敌而死,总好过做缩头乌龟!” 苏凌闻言,冷芒一闪,大声喝道:“我再说一遍!谁敢再上前,苏凌定军法从事!” 随即苏凌看了看在阵前趾高气扬的颜仇,当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在乎,一副作死模样。 苏凌心中也起了无名火。 手朝背后长剑江山笑剑鞘上一按,“锵——”的一声,江山笑冷光一闪,剑已出鞘,寒芒凛凛。 苏凌持剑在手,咬牙冷声道:“谁都不要出战,今日苏凌一人,取那颜仇狗头!” 言罢,便要催马上前。 苏凌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颜仇的对手,只是总是能抵挡一阵,总好过不停死人的强吧。 他刚要上前,关云翀却一伸手将他拦住,沉声道:“慢!” 苏凌一愣道:“云翀大哥,何故拦我?” 关云翀淡淡道:“怎么用得着兄弟上阵,你一旁掠阵,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交给关某!” 苏凌神情一凛,低声道:“云翀大哥,咱们一路跋涉,精力不济,不如先让苏凌跟他周旋一阵,耗费些他的气力,你再来换我,如何?” 关云翀淡笑摇头道:“胜之不武的事情,关某不做!” 苏凌一翻眼睛,暗道,这关云翀的傲气,今日总算是见识了,自己本是好意,他却一句话给撅回来了 苏凌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云翀大哥,那颜仇阵仗严整,刀枪森布,他又是以逸待劳,更是渤海有名的四骁将之一,骁勇异常!还是要小心,不可轻视啊!” 关云翀瞥了一眼,一捋美髯淡淡道:“吾观颜仇,如插标卖首尔!”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这词好熟悉。 他蓦然想到了这一节。 可是那个时代,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如今颜仇以逸待劳,连胜两阵,气焰正盛。 可是他和关云翀却是跋涉而来,气力不佳。 这也是未知的变数啊。 苏凌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云翀大哥有多少把握” “哈哈哈!”关云翀抚髯仰天大笑,言语中已然有了铿锵之意道:“杀一土鸡瓦狗,何须这许多废话!苏凌兄弟少待!关某去去就来!” 再看关云翀冷喝一声,一催胯下火云流霜,那神驹前蹄扬起,唏律律一阵嘶鸣。 顷刻间,火云流霜驮着关云翀,已然冲了出去。 关云翀右手倒提湮龙刀,湮龙刀在地上极速划过,阵阵金属火花迸溅而出,隐隐龙吟声起。 两军阵前,关云翀奋然催马,凤眼圆睁。蚕眉直竖。 如跳动的火焰,瞬间径奔颜仇而来。 那颜仇正自跋扈耀武,忽觉得金风响动,便见一人好似吞云逐日而来。 其势催山倒海。其声奔雷阵阵。 刀啸忠肝义胆,马踏战阵风霜。 九天杀神,一斩山河天地暗。 颜仇惊惧,大吼一声道:“来将何人!” 那关云翀大喝一声道:“汝不配知我名姓,只需死来!” 但见一道绿芒,横贯天际,暴雨银河,倾泻而下。 颜仇满眼刀芒,耳中更有龙吟呼啸之声。 他刚想提刀去挡,便觉得脖项一阵寒意。 他忽的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在半空之中。 他极力睁眼,想看清关云翀的模样。 可是他只看到自己没有头颅的身体,脖项上一个大窟窿,鲜血喷涌,躯体晃晃悠悠,如风中枯叶,顷刻扑倒在马下尘埃之中。 他惊恐无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大约是酒喝多了,才出现了如此可怖的幻象。 他想喊一声,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了。 忽的,颜仇觉得眼前一阵白光,白光之中,自己的兄弟文缓缓走出,手中捧着一碗酒,正笑着对他说话。 “颜大哥,吃酒!” 颜仇刚想伸手去接,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接不到他最好的兄弟递来的酒碗了。 下一刻,巨大的黑暗吞噬了自己。 城头上,雄壮的鼓点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那县令已然惊得嘴张的老大,抬起敲鼓的手凝滞在半空,竟忘了敲下去。 但见关云翀一刀将颜仇的头颅挑起在刀尖之上,冷笑连连,朗声道:“颜仇已死,汝等若早降,可免受屠戮之苦!” 声音赫赫,势若奔雷。 三军听之,皆尽俯首。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少年白衣,沙场扬刀 灞水之畔。 喊杀声从东方鱼肚之色,一直持续到残阳如血。 狼烟滚滚,旌旗残破。 如血的残阳给这鏖战的战场更平添了几分壮烈的悲凉。 逝者长已矣,尸体堆积如山,分不清楚是哪家阵营。 可是生者依旧嘶吼着,迸发着人类的本能,拼杀,拼杀再拼杀。 血流成河,那浓重的血腥气息,更加激发了人类本为灵长动物的嗜血和悸动。 能上战场者,便是天大的豪气。 能活着的,归来不分贵贱,皆为英雄。 战场无边,苍穹斜阳下,无数的人仍在激烈拼杀中。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是属于堂堂七尺男儿独有的惨烈舞台。 兵对兵,将对将。 至死不退,这才是军人最后倔强的脊梁。 惨烈,这是如今对这正面战场的最为贴切的形容词。 无论是萧元彻一方,亦或是沈济舟一方。 皆可适用。 萧元彻正站在战场外数丈处的一座高坡之上,神情浓重的看着战场上的局势。 身边郭白衣,白衣随着充斥着浓重硝烟的料峭春风寂寂飘荡。 这本是初春,万物生机的时候,然而,眼前的战场上,又有多少儿郎的生命在最美的年岁,最好的季节无声的凋零。 身边大将黄奎甲紧握乌金双铁戟,率领着五百憾天卫精锐,拱卫着萧元彻的安全。 黑甲黑气,威势不容侵犯。 每一名憾天卫的眼中均写满了肃杀和嗜血,所有人屏息凝神,面无表情的看着战场上惨烈的搏杀。 仿佛不断倒下的士兵,跟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长矛在手,只听将军一声令下。 憾天卫将毅然决然的投入战场,憾天者,便是战至最后一刻,也要捍卫他们的荣光。 “报——!” 有军卒浴血来报。 “讲!” “我军步军伤亡太重,阵型收缩,怕是顶不了太久了!” 那兵卒说完,头一歪,已然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萧元彻不忍,闭眼抬头向天,半晌无语。 郭白衣轻声问道:“主公,沈济舟步军数倍于我们,咱们不能看着步军兄弟就这样白白送命啊,上骑兵吧!” 萧元彻看了看天空,忽的神情坚毅,已然做了决定,沉声道:“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 郭白衣神色一暗,他知道萧元彻在等什么。 他在等临亭的消息,他在等苏凌。 骑兵是萧元彻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后关头,他断然不会下令让骑兵出战的。 可是,己方步兵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还能支撑多久呢? 郭白衣不敢想,也不不知道步兵究竟能支撑多久。 但愿苏凌的行动快些,再快一些吧! 战阵之上,萧元彻的步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眼看沈济舟的步军已成合围之势。 只是在战场最东面的一角,还有一小片萧元彻步军仍在抵抗拼杀。 几展残破的黑底镶红步军战旗,倔强的不愿倒下,随风寂寂舞动。 可是,如潮的沈济舟步军朝着这最后的萧元彻步军坚守的阵地涌来,眼看这最后的步军阵地下一刻便会被吞噬。 郭白衣再次忍不住,颤声道:“主公,不能等了,让骑兵将士们上吧!步军牺牲太大了。” 萧元彻岂能不知。他这次带了八万军马前来,步军五万,骑兵三万。 这一战,步兵和骑兵各只留了两万,留守灞河北岸大营,剩余三万步兵倾巢而出。 为的就是拖住沈济舟,给苏凌在临亭的行动,争取最多的时间。 可是,就算萧元彻的步军再如何/勇悍,这场正面决战从早打到晚,面对数倍于己的沈济舟的步军,坚持到现在,已然极为艰难不易了。 可是,骑兵是萧元彻最后的一张底牌。一旦骑兵也抵挡不住,而苏凌又渺无音讯,那萧元彻便会彻底失败了。 上骑兵,还是不上骑兵? 萧元彻实在拿不定主意。 他正为难。 却见以郭白衣为首,程公郡、郭白攸、陈尚之等一班谋臣皆纷纷跪地。 郭白衣叩头不断,颤声道:“主公,若步兵损失殆尽,就算等来了苏凌的消息,怕是也无力再反击了啊,臣郭白衣请求主公速让骑兵出战!” “臣等附议!” 萧元彻从未见过郭白衣如此急切,忙将他扶起来。 郭白衣忽的一阵眩晕,剧烈的咳了起来。 他忙用手一捂嘴。 一滩血污洒在了手上。 郭白衣为了不让萧元彻分心,忙不动声色的将满是血污的左手藏在了身后。 萧元彻长叹一声,终于点了点头,朗声道:“一万骑兵听令,尔等速速冲杀至战场,援救剩余的步兵兄弟!” “喏——!” 一声齐吼。 再看骑兵将领:许惊虎、夏元谦、张士佑等皆提刀上马,眼神猎猎。 “冲啊——!” 一声大吼,数将当先,身后一万骑兵如潮水一般冲入战阵之中。 骑兵乃是萧元彻为之依仗的王牌,皆装备精良。 大晋六百余年,除了当年沙凉王熙的铁骑,再也没有一支骑兵能与萧元彻的骑兵相提并论。 骑兵本就按兵不动,双方步兵拼杀,虽然沈济舟的步兵占尽优势,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如何架得住这生龙活虎的一万骑兵一冲之力? 骑兵如火如龙,咆哮着冲入战场之中。 长枪如雨,马嘶喑喑。 顿时打的沈济舟的剩余步兵鬼哭狼嚎,屁滚尿流。 碾压,完全的碾压。 那些早已强弩之末,精疲力尽的步兵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向后败退而去。 一万骑兵呼啸着杀穿战阵,终于与最后的大约不到一万的步军汇合。 骑步两军汇在一处,同时向沈济舟后撤的军队发起了追击猛攻。 战场局势,顷刻扭转。 沈济舟也如萧元彻一般站在己方阵营后的一处高坡上。 身前是五百长戟卫,也是重装精锐骑兵,无声肃杀的拱卫着自己。 沈济舟见己方步军败阵已现,心中有些焦急。 他原以为自己数倍于萧元彻的步军军力,怕是萧元彻的步军在战场上只能一触即溃了。 可未曾想萧元彻的步军竟然如此顽强的抵抗了这么久,从早上一直杀到黄昏,竟然还有近万的萧元彻步军顽强抵抗。 更未想到的是,萧元彻还有一万生力骑兵,偏偏在紧要关头冲入战场,打的自己号称天下无双的步军措手不及,接连后退溃败。 沈济舟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慌乱。 身边许宥之和审正南对视了一眼,审正南一拱手沉声道:“主公,萧元彻派了骑兵出战,咱们步兵本就劣势,加上已经大战了一天,不如就此让步军回来,压住阵脚,派咱们的九千骑兵上阵吧!” 沈济舟此次出兵十五万,对外号称三十万。步兵是绝对的主力,共有十万。渤海步兵又天下闻名,他以步兵为主力,本无可指摘。 而且,他还将五万骑兵中的四万留在了灞津渡城下,用来围困灞津渡。 原以为几日便可拿下灞津渡,可未曾想灞津渡守将郝文昭守城是一把好手,仅凭着手中五千兵马,硬是将那四万骑兵拖死在灞津渡,直到现在那灞津渡仍未攻破。 于是十分尴尬,沈济舟灞河的大营只有一万骑兵。 还给了颜仇一千去驻防临亭。 因此,他可用之骑兵只有九千。 而这九千骑兵无论如何也比不了萧元彻的一万骑兵厉害。 他所长者,步兵。 萧元彻所长者,骑兵。 沈济舟脑海极速旋转,终是做出了决定,整合步兵,止住颓势,不下战场,九千骑兵悉数压上! “冲啊——!” 张蹈逸、文良、臧宣霸等将,上马提刀,率领九千骑兵冲杀入战场。 沈济舟的步军虽然方才显出了败相,但皆因萧元彻的骑兵穷追猛打的原因,等扛过最激烈的冲锋之后,又立刻结阵,配合着九千骑兵,重又掩杀而上。 双方在战场上反复争夺,战事焦灼。 萧元彻目前战场上兵力,步军不到九千,骑兵一万。 沈济舟则是步军二万余(留了五万在灞河大营,方才步兵对阵,死伤一万),骑兵九千。 萧元彻骑兵强,步军少, 沈济舟则更好相反,步军强,骑兵少。 因此两相较量之下,谁也无法将对方一口吞下。 鏖战,极其惨烈的鏖战。冲锋的萧元彻骑兵,被无数敌军长矛搠中,落在尘埃中,被乱刀砍死。 而这些敌军还未来得及半点欣喜,身上已然中怒吼而来的萧元彻的军兵数刀,倒在血泊之中。 肉搏,刀光,马蹄,嘶吼,血浪。 成了这战场上永恒的主题。 萧元彻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样耗下去,自己还是兵少,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其他的都是空谈。 萧元彻不再耽搁,苏凌还是没有一丝消息,再拖下去,自己面对的只有失败。 “黄奎甲!” “末将在!” “集合五百憾天卫,给我杀!”萧元彻大吼一声。 可是黄奎甲却魁梧的身躯一颤,抬头一脸震惊的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知道黄奎甲的意思。 老黄为人憨厚,但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大将。 憾天卫的天命职责,是保护主公萧元彻,在最危急时力保主公突围。 可是萧元彻却命令五百憾天卫出战!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断! 换句话说,萧元彻已然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了。 他自己不顾自己的生死。 可是作为憾天卫大都督的黄奎甲不能! 所以黄奎甲只是听命,却仍旧拱手默然的站在原地不动,向郭白衣求援。 郭白衣刚想说话。 萧元彻大手一挥,朗声,毅然决然道:“什么时候了,若我在顾及我自己,咱们注定失败!黄奎甲,为何还不行动,难道你想抗命么!” “这”黄奎甲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一跺脚,大吼一声道:“憾天卫,持矛,准备!” “喏——!” 五百憾天卫应声而动。 便在这时,沈济舟军兵左翼处的战场,突然大乱起来。 一支清一色的骑兵踏马而来。 马蹄震彻了整个战场。 骑兵列成数列,连接了整个天际。 朝着正面战场猛冲而入。 一展大旗,迎风飘扬。 黑底镶红边。 只写了一个大字:苏! 这数千清一色的骑兵铁蹄所踏之处,沈济舟的军兵望风而逃,一触即溃。 萧元彻、郭白衣、黄奎甲等所有人的眼中,但见数千铁蹄最前方,一匹白马踏风而来。 马上少年,白衣猎猎,宛如星芒! 轻扬七星宝刀,彻电追风,一路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萧元彻看到这白衣少年在危机之时突然出现,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地了。 他忽的眼眶一热,喃喃喊道:“苏凌,终不负我望,大局可定也!” 马鸣风萧萧,白衣少年正扬刀! 苏凌忽的震声大吼道:“沈济舟的人听着,如今临亭已被我军拿下,颜仇授首!尔等已成被围之势,还不早降!” 沈济舟正在高处观敌料阵,忽的见左翼兵马大溃,正不知何故,便看到了白衣苏凌率无数骑兵大吼着冲杀入战场,他说的话,一字一言,沈济舟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向审正南惶惶问道:“刚才他说什么?” 审正南面色也出现了一丝慌乱,低声结结巴巴道:“他说,临亭已然失手,现在我们被他们合围了!” “什么!不可能!”沈济舟脸色大变,再也沉不住气了,只觉得眼前发黑,几欲扑倒。 幸亏被旁边的人扶住。 “主公!主公如何” 沈济舟一脸沮丧,颤声道:“临亭失守了?那里不是有我的爱将颜仇么?怎么可能” 众人刚想回话。 但见一马冲到沈济舟眼前,马上斥候翻身落马,浑身浴血,颤声道:“报报大将军,临亭失守,颜将军被关云翀阵斩于马下!” 沈济舟闻言,顿足捶胸,六神无主,只不停道:“如今局势,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在这时,后方又有一马冲至眼前,又是一员斥候,浑身是伤,翻身落马,颤声禀报道:“报!灞津渡今早突然出现关云翀兵马,与灞津渡敌将郝文昭里外夹击,我四万骑兵抵挡不住,现在正朝灞河方向败退而来!” 沈济舟连早打击,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六章 急转直下 大战终于宣告结束,以沈济舟全面败退,萧元彻连下灞水北大营、临亭两座重要战略据点,并解了灞津渡之围为最终的结果。 沈济舟十五万兵马,在这场大战中遭到重创,骑兵加上步军统共只剩下八万余人。 更损失了渤海四骁之一的颜仇。 而萧元彻虽然胜了,但也是惨胜。 带出来的八万兵马,步军几乎消耗殆尽,只剩下最后的一万余,加上又在临亭、灞津渡招兵,大营驻防以及招降沈济舟的步军,勉强凑了近四万余。只是,战力可以忽略不计。 骑兵虽然损失较小,也有一万众。 一战之后,萧元彻全部兵力还有六万,然而却要分兵驻守临亭和灞津渡。 他可以调动的兵马,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多。 沈济舟撤退,萧元彻的军马也到了人困马乏的临界点,也就象征性的追了一阵,便收兵撤队。 如今沈济舟无力再反身夺回灞水北大营,萧元彻亦无力乘胜追击。 双方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相持。 入夜,萧元彻灞水大营。 中军大帐。 此时的中军大帐一片灯火通明。 谋臣武将分列两厢,萧元彻居中坐在帅案之上,满脸都是喜色。 众人先是恭喜了萧元彻获胜,说了些过场话。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瞅着关云翀和苏凌,哈哈笑道:“记得,苏凌和云翀奔袭临亭之前,本丞相曾许下诺言,一旦得胜,便为两位英雄亲自温酒!今日便是我萧元彻履行承诺之时!” 再看萧元彻向大帐外朗声喊道:“来啊,抬上来!” 但见帐外走进六名士卒,头四名两两一队,正用粗杆挑了两大坛酒,身后两名士卒手中捧着十数个酒碗。 “嘭——”的一声,将酒坛放在地上,这才行礼转身离开。 萧元彻大步流星,亲自将那两大坛酒的酒封拍掉。 顿时,满帐酒香四溢,果真上好的美酒。 萧元彻拿过酒筛,筛了两碗酒来,转身来到桌案前,将这两碗酒亲自放在温酒的瓮中。 当真温了两碗酒。 随后萧元彻自己筛了一碗,也温好,将之前温的那碗酒擎在手中,先是笑吟吟的看向满营众将和谋士,这才朗声道:“今日能打得沈济舟溃不成军,云翀和苏凌乃是首功,不负众望,奇袭临亭,云翀、苏凌,萧元彻敬你们一碗酒!” 关云翀和苏凌忙拱手谢过,萧元彻又亲自端了这两碗酒递给二人。 递到关云翀近前时,哈哈笑道:“云翀啊,我可兑现诺言了,你来尝尝,这酒温热还是当年灞城下的那卮酒温热啊!” 关云翀忙一抱拳道:“云翀何德何能,敢劳烦丞相亲自温酒!”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美酒配英雄,萧元彻荣幸之至!” 苏凌也端了酒笑道:“此次能够阵斩颜仇,拿下临亭,的确是云翀大哥的功劳,我不过是运气好,沾了云翀大哥的光,云翀大哥,当得这碗酒,你就别客气了!” 关云翀这才点了点头,端起酒碗,跟苏凌和萧元彻示意,三人这才共同饮了一碗酒。 大帐之中,此时却是众生相。 谋臣皆是一脸赞赏神色,尤其是郭白衣,看向苏凌和关云翀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 可是武将们,却神色各异了。黄奎甲、张士佑、徐白明自不必说,向来不是跟他俩中的一人亲近,便是跟这两人都十分亲近。 所以也是一脸替他们高兴的神色。 可是,有高兴的,便有嫉妒红眼的。 譬如许惊虎、夏元让、夏元谦、萧子真、萧子洪。 皆皮笑肉不笑,显得十分的不自然。 苏凌和关云翀皆砍在眼里,也不点破。 总是不能坏了这里其乐融融的气氛不是么。 萧元彻又满了一碗酒,让大帐中所有人皆去到桌案前满了一碗酒。 他这才朗声道:“此番大战,幸赖诸位勠力同心,奋勇杀敌,萧元彻在此敬诸位一碗酒!” 众人忙举起酒碗,刚要说话。 却见萧元彻神情一肃,正色道:“然而,沈济舟败虽败矣,却未伤元气,我军现在所处的地方,除了大营、临亭和灞津渡,满眼望去,还皆在沈济舟的控制中,所以,此僚元气并未大伤。因此,胜利固然可喜可贺,但也只有这一碗酒!我料沈济舟只是一时被打蒙了而已,等他反应过来,必定会重新纠合重兵,发动更猛烈的战事!” 萧元彻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朝每一个人脸上看去。 但见众人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皆深以为然。 萧元彻这才仰天大笑道:“诸位,战争还未全胜,大家仍需尽力!我记得苏凌那篇讨贼檄文曾有一言,甚得我心,不知诸位可还记得?” 见众人皆是一副回忆思考的神色,他这才一笑,朝着苏凌笑道:“那就麻烦苏长史,将那句话再吟诵一遍,如何?” 苏凌点头,他不过粗略想了一下,便已然知道了萧元彻指的是哪句话了。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苏凌的声音,起初平缓,随后越发的激昂起来。 待到他吟诵完毕,这才昂然向所有人拱手。 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激昂之意,无不深以为然。 萧元彻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也变得浑厚而郑重起来道:“这一碗酒,敬此言,也敬诸位,更敬自起兵讨贼以来所有死难的英灵!诸君,与元彻满饮之!” 声音冽冽,郑重而渺远。 所有人神色一肃,皆是慷慨激昂之意,皆拱手应命,烈酒入喉,更显庄肃豪迈。 萧元彻见众人皆饮了酒,这才将手中酒碗啪的摔在地上,酒碗顿时四分五裂。 萧元彻朗声一字一顿道:“萧元彻在此立誓,此役若不尽全功,此生再不回转龙台!” 众人见此,皆拱手应命道:“臣等定当同心竭力,共助丞相!” 萧元彻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示意大家坐了。 正在这时,营帐之外有士卒撒脚如飞,跑进帐中,单膝跪地道:“报!报丞相,紧急军情!” 萧元彻脸上的笑意逐渐凝重,沉声道:“讲!” “沈济舟自灞河以北败退,一路收揽残部余兵,又聚拢兵士共计十万众,如今正盘踞在石仓,更星夜修书令渤海再发五万援兵,星夜驰援石仓!” 萧元彻点了点头,那士卒这才行礼退下。 士卒退下之后,萧元彻的神情变得凝重无比,低头沉思,半晌无语。 郭白衣忽然出声道:“主公,石仓在灞津渡以北,离灞津渡约有一百三十里。却是渤海第一座大城,城防坚固,易守难攻!” 萧元彻点点头,沉声道:“地图!” 早有人将作战地图展开,挂在大帐之中。 众人皆看去,果见灞津渡正北方,大约一百三十里处,有做大城,标注着石仓二字。 不仅如此,在其左右大约三十多里,还有两处小城池,犹如石仓两翼,拱卫着石仓的安危。 萧元彻眼神久久的盯着这石仓的位置,沉默不语。 气氛顿时有些沉闷起来。 石仓大城,骑兵攻城,基本白瞎,攻城还得看步兵。可是萧元彻一战步兵损耗太多,眼下虽然明着还有四万余,便是都是精锐,这石仓城防固若金汤,攻不攻得下,还在两说之间。 更何况,这四万余,还有新兵和降兵,战力更要大大打了折扣。 还有,若是攻伐石仓,萧元彻便要最少提兵前往灞津渡驻扎,这样,临亭和灞河北大营的战略意义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不仅如此,石仓左右更有两座小城,若石仓有变,三十里的路程,两座小城可尽出其兵来源,到时萧元彻将又一次陷入三面夹攻的境地了。 在场的众人,除了黄奎甲之外,都有韬略,这些内情,如何不懂呢? 萧元彻半晌无语,大约就是在做决定,到底是固守灞津渡,还是攻打石仓。 正在萧元彻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的帐外又有士卒飞奔入帐,神色有些慌乱,急声道:“报!报丞相!灞城有紧急军情!” 萧元彻闻言,神色一凛,疾道:“快讲!” 未曾想,那士卒向左右环视了一圈,脸上竟显出为难的神色来。 萧元彻本就心情沉重,又听说自己的军事重地灞城有了紧急军情,更是五内如焚。 见这军卒吞吞吐吐,内心十分不满,冷哼了一声,厉叱道:“这里全是我的大将谋臣,好不晓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讲!” 那士卒见萧元彻动了怒,这才颤声道:“大公子六百里加急来报锡州牧刘刘玄汉已与前日起兵相应沈济舟,更带领锡州兵和半路汇合而来的渤海兵,共计四万众,来犯我灞城了!如今离着灞城不足二百里了!” 他这话刚一说完。 大帐之中,两个人霍然站起,皆颤声大喊道:“什么!” 众人看去,这站起来的两个人皆是神情巨变。 一个是萧元彻。 而另一个却是关云翀! 萧元彻等自己出言之后,便觉得有些失态,这才缓缓坐了下来,看到关云翀也神情大变,心中也不由得懊悔不已。 刘玄汉的下落,整个萧元彻的阵营都瞒着关云翀,结果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被这士卒的一席禀报,揭了个底朝天。 怪不得这个士卒一脸的难色,原来他看到了关云翀 萧元彻也懊恼自己实在太过心急了。 果然,那关云翀忽的出列,朝着萧元彻大礼一拜,沉声道:“丞相!我兄长真的已经做了锡州一州的州牧了不成?这小卒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萧元彻一怔,眼中满是无奈。 只得悄悄的向郭白衣和苏凌使眼色。 郭白衣也没辙,他跟关云翀没打过多少交道,这糊弄人的事情,他也做不来。 不过,自己做不来,这不还有个糊弄人的高手在座么。 于是,郭白衣一拉身边苏凌的袖子,朝他眨眼,那意思是,苏凌,请开始你的表演。 苏凌一阵无语,暗道,你们做的好事,屁股不擦干净,让我出面这关云翀可不是黄奎甲没脑子,我怎么糊弄?糊弄个鬼啊! 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苏凌只得硬着头皮,朝着关云翀讪笑道:“云翀大哥啊,现在丞相正有紧急军情,你不要着急,再说你兄长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你若是信我,等这里散了,我去你帐中,咱们再说,如何啊?” 关云翀心中一阵急切,刚想出口回绝,可是又看了看满营众将,看向自己的神情皆有愠色。 关云翀并不是那寻常武夫,这才压住自己满心的疑问和急迫,点了点头,低声道:“苏兄弟我还是信得过的,既然如此,关某就再等一等。” 他忽的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丞相,关某心乱如麻,不能自持,先告退了!” 言罢,他竟不等萧元彻说话,一甩衣袖,转身径自走出大帐,消失在夜色中去了。 萧元彻一脸的尴尬和无奈,忽的气恼攻心,两只胳膊一使劲。 只听得哗啦一声,将书册和酒碗等物,全部推下书案。 众人见状,不由心中一凛,皆同时站起身来,头一低,脸上皆是诚惶诚恐的神色。 萧元彻面色冷如冰霜,一字一顿咬牙道:“刘玄汉!萧元彻不杀此僚,誓不为人!”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春蚕有丝,蜡烛有泪 经关云翀一事插曲,萧元彻再也无心谈军情,只将发言自由贯彻到底,让满帐武将和谋士各抒己见,自己只做倾听者。 这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皆发表了看法,整个大帐之内沸沸扬扬,讨论的声音好不热闹。 众人观点无非三种,其一便是大军开拔,进驻灞津渡,急攻石仓,一战打痛沈济舟,然后在回援灞城。 其二便是据守灞津渡,等着沈济舟来犯,他若来犯,灞津渡、临亭、灞河北岸三军齐出,让他有来无回,至于灞城,本就是己方阵营的军事重地,城防坚固,又有京师相互照应,挺上一个月的时间,该是没有问题的,等解决了沈济舟,再回援便好。 其三便是全面撤军,大军撤回灞城,以灞城为据点跟沈济舟和刘玄汉的联军决一死战。 萧元彻做到心里有数,再听下去,见众人也无甚新意了,反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的让自己脑仁疼。 他这才挥挥手,低声道:“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做了决定,再向诸位说” 众人见萧元彻下了逐客令,这才拱手退下。 苏凌和郭白衣刚想离开,却听见萧元彻沉声道:“白衣和苏凌留一留” 苏凌已经疲乏不堪了,听萧元彻这么一说,只得无奈的看了看郭白衣,低声道:“唉,白衣大哥,咱俩却是劳碌命啊!” 两人只得重又走回归坐。 待众人都散去。 萧元彻却未说话,只是仍旧看着地形图,眼神灼灼,不知道想着什么。 两人等了半晌,萧元彻也不说话,偏偏已到深夜,四周安静无比,苏凌又困乏至极,竟坚持不住,半靠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不一会儿,鼾声如雷。 萧元彻正看着地形图,忽然听到不绝于耳的鼾声,这才转过头去。 却见苏凌瘫靠在椅子上,摆了个大字型,睡得正香,鼾声阵阵,嘴角还流着老长的哈喇子。 萧元彻一阵哑然,直翻白眼。 郭白衣也是一脸无奈额摇头,刚想唤醒苏凌,萧元彻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道:“不忙,苏小子也是累的紧了,让他再睡一会咱俩先说一说。” 郭白衣这才心中一动,满是感激道:“白衣,替苏凌谢过主公体恤之意。” 萧元彻一摆手,这才低声问道:“白衣啊,你认为咱们下一步该如何破局啊?” 郭白衣闻言,脸上竟有些淡淡的笑意,不答却反问道:“主公,方才营中众人皆各抒己见,主公也都听了,就没有什么决断么?” 萧元彻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眼皮低垂,半真半假道:“自然是有的,我已经说过,不与沈济舟分出个胜负,绝不回师啊!明日便传令大军,开赴灞津渡,直攻石仓城!” 郭白衣勉强听萧元彻说完,竟再也忍不住了,又不敢大声笑了,肩膀抖动,低笑不止。 萧元彻翻眼看了郭白衣笑个不停,一副无语的样子道:“你这家伙,笑什么?我说的就这么好笑不成?” 郭白衣一边忍住不笑,一边似有所指的看着萧元彻反问道:“不是白衣发笑,只是主公这番话说的实在可笑主公啊,你说你要这样决定,这话你自己信么?” “我”萧元彻一怔,这才一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也别吊我胃口了,我是真的左右为难,你既有决断,不如说来听听。” 郭白衣这才改言正色道:“决断还谈不上,但方才众人的建议大概有三个,白衣觉着,可以替主公将这三个建议的利弊做个分析,好助主公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萧元彻点点头,低声道:“你坐我近点,莫要吵了苏凌”郭白衣起身,将椅子朝着萧元彻身边拉了拉,这才又坐下。 刚要说话,萧元彻却正好瞧见郭白衣手掌上满是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一皱眉道:“白衣,你手上” 郭白衣先是一怔,这才瞥了一眼那手上的血迹。 他自然知道这是自己咳血咳出来的,可是他不能告诉萧元彻实情。 他虽心中伤感,但脸上一脸风轻云淡,一摆手道:“我也不知何时沾上的,或许是清点俘虏时,碰到那些俘虏铠甲,甲上有血吧!” 萧元彻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真的是这样么?” 郭白衣点点头道:“主公放心,不是这样还会如何?若是白衣自己吐得血,白衣早就求主公放我回京都,去找丁晏丁医官瞧病去了”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郭白衣心中动容,眼眶一热,强自压下潸潸欲下的泪,仍旧一副风轻云淡道:“主公才是最辛苦的白衣这点辛苦,不值得一提” 萧元彻点点头,也颇有感触道:“唉,咱们风里雨里,相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奔波,从未停歇,待这场仗结束了,咱俩歇一歇,听说龙台山中的红枫叶不错,到时咱俩去多多清净,在山里住些时日,好好歇息歇息!到时,咱俩好好切磋切磋围棋才是!” 郭白衣眼中已然有泪,暗自叹息,主公啊,白衣真的能等到那一天么? 他只得将头低下,声音尽量放的轻松如常道:“大兄有此美意,白衣安敢不从啊!” 他说着,暗自强迫自己静心沉气,忍了泪,抬起头,脸上早已一片平静,方又道:“现下的要紧事,还是战事白衣就替大兄,将这三种建议的利弊试言之吧!” 萧元彻点点头,却摆摆手,来到帐内的一个小炉上,炉上正烹着茶。 他伸手取了那茶壶,倒了一卮,清香扑鼻,端到郭白衣近前道:“白衣啊,这是我进帐时便着手烹的茶,茶叶是好毛尖,只是行军前走的匆忙,带的不多,你先喝了这茶,润润嗓子,咱们好说话!”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接过那茶。 但见绿叶盈盈,茶色醇厚。 眼前不知不觉的又起了一层薄雾。 郭白衣忽的有些抑制不住的颤声道:“大兄对白衣的情义,白衣粉身碎骨,九死难报万一也!” 萧元彻看了看他,低声笑道:“你啊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都说死啊死的!这可不吉利!白衣要一直陪在我的身旁,帮着我打下这大好河山!可不能半道躲清闲,自己先归天去了!你要是被天收走了,那我萧元彻可要向这老天要回我的白衣了啊!” 郭白衣闻言,更是鼻子一酸,悲伤之意在心头翻涌不断,他使劲压下,这才低声道:“白衣答应大兄,此生定当不离大兄左右!” 他不敢说多,恐怕泪水夺眶而出。 这才以茶水盖脸,仰头一饮而尽。 等郭白衣饮了那茶,心绪早平复下来,这才声音如常道:“首先是大军进驻灞津渡,急攻石仓,克之,再回援灞城,白衣认为利在于,若石仓克之,则定然伤了沈济舟的元气,不敢说他无力再与主公抗衡,最起码数年内,不能再兴兵了。若进展顺利且极速,回援灞城,更能两相夹攻刘玄汉,一战可解灞城之危也!” 萧元彻点点头,郭白衣又道:“可弊端呢,一者在于,石仓不是此地,乃是渤海境内第一个大城,易守难攻,我军统共六万多人,沈济舟本就在自己的地盘,渤海城调来的五万援军即刻便能进驻石仓,那可是足足十五万的人马,我军能克之?而且还要急克之!此事太难了啊!” 萧元彻长叹摇头,显然是不认为自己的人马能够做得到。 郭白衣又道:“其二,不能即刻攻克石仓,便会形成相持局面。到时必定迁延日久,那灞城岂不危险。也许灞城能够抵挡刘玄汉和沈济舟的联军,甚至战胜他们。可是这些都是假设,灞城乃我们的军事根基,不敢拿灞城来做赌注啊,若是灞城失守,便切断了我军与京都龙台的联系,到时灞城和石仓夹攻我军,我军两线作战这还是轻的,万一他们攻克了灞城,兵锋直指京都龙台,到时天子岂不又要易手了,真到那时,咱们只能坐以待毙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白衣跟我想的一样,所以这第一个建议,不能用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再看第二个建议,固守灞津渡,等着沈济舟来犯,然后一战胜之,而灞城有京都遥望,自身城坚,守个月余不成问题。灞津渡与临亭、灞水北大营皆近,这一带又是咱们掌控,以逸待劳,专候沈济舟,然后在灞津渡城下决战。” 郭白衣顿了顿,方又道:“此计看似最为稳妥,却是最差的下策!” 萧元彻闻言,扬了扬眉毛道:“哦?白衣为何如此说呢?” 郭白衣低声道:“咱们知道坚守灞津渡是最稳妥的,他沈济舟就不知道么?他可能傻到领兵来攻么?” “便是来攻,也要瞅准时机,这时机可不是一两个月就会出现的,我们就这样傻等他们?便就是铁了心的等他们来,他们也不怕啊,这里是哪里?渤海境内,他们完全不用忧虑粮草供给。” 郭白衣看了看萧元彻,见萧元彻一脸凝重,心中一叹,又道:“可我们的,深入渤海,战线本就拉长,粮草自龙台而来,必经灞城,灞城正跟刘沈联军鏖战,若占上风,一切还好,若是战事不利,他们还要翘首期盼援军呢,那咱们的粮草供应岂不立时被切断了。等我们粮草断了,咱们在灞津渡的大军自乱,如此,沈济舟便可挥军前来,我军必败!” 萧元彻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亏得白衣提醒,我最初可是偏向这个计策的差点就误了全局啊!” 郭白衣摆摆手道:“方才那情势,主公看不透也属正常。” “再看第三个建议,全军回援灞城。利处在于可集中兵力,消灭刘沈联军,解了灞城之危。可是亦有弊端啊。我军好不容易渡过灞水,深入沈济舟的渤海境地,如果此时撤军,于全军气势大大不利啊!再有,沈济舟一旦知道我军撤了,就不会派人追击么?我军回援心切,又被追兵袭扰,到时定然疲于应付,等回到灞城,便要面对刘沈联军,能战之力几何?再者,若此时沈济舟尽起渤海人马,一压而上,我军前有刘沈联军,后有他沈济舟的兵马,仍旧是险地啊!到时就算是胜了,那咱们苦心经营的灞城,也会在战争中毁于一旦啊!” 郭白衣说完,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因此,白衣以为,这三计,皆不可取也!” 萧元彻脸色颇为难看,长叹一声道:“这也不可,那也不行,我该如何行事呢!” 便在这时,忽听旁边有人长长打了个大哈欠,声音中带着七分睡意嘟嘟囔囔道:“哎呦呦落枕了我脖子疼啊疼!” 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转头看向座椅那里,正瞧见苏凌在呲牙咧嘴的扭动着脖子。 郭白衣淡淡一笑,朝苏凌努努嘴道:“主公,何不问问苏凌,他说不定会有破局良策啊!”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一脸期待的冲苏凌道:“早不醒晚不醒,这个时候你醒了,正好,你说说看如何破局?” 苏凌一脸的丈二和尚,挠头间,又被落枕的疼痛惹得好一番呲牙,这才一头雾水道:“啥破局?我这睡了一觉到底错过了什么?”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略转移 苏凌一脸惺忪的醒来,便看到萧元彻和郭白衣皆是淡笑着,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苏凌顿时有些蒙圈,挠了挠头尬道:“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小子无状了。” 萧元彻摆摆手道:“无妨,想让你多睡会儿,所以白衣要唤你,被我给拦了,现在既然你已经醒了,便说个破局的办法出来罢” 苏凌有些无奈,知道这是郭白衣把皮球踢给了自己,这才斜睨了几眼郭白衣,郭白衣一脸揶揄的回敬了他几眼。 苏凌挠了挠脑袋,盯着地图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七七四十九眼,萧元彻都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哼了一声。 半晌苏凌这才憋出一句话道:“破局啊容易啊,撤退不就成了!” 萧元彻翻眼看了一眼苏凌,一脸嗔怪道:“你这小子,大约是还未睡醒吧,梦呓不成?撤退回灞城的方案,已经被我和白衣否了,还用的着你来说” 苏凌这才低头嘟嘟囔囔道:“哦,否了啊”忽的他抬头急声问道:“不是,谁说要撤到灞城啊?” 萧元彻和郭白衣眼神灼灼的看着他,齐声问道:“不撤退到灞城,能撤向哪里呢?” 苏凌这才不慌不忙的用手指了指灞河南岸,萧元彻势力范围内的一座城池,一字一顿道:“就撤到这里!” 萧元彻和郭白衣循着他的手势看去,却见苏凌的手指正不偏不倚的点在地图上的一座城池之上。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道:“旧漳?” 苏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这个地方叫做旧漳啊!我也是听你们说了,现在才知道” 他仔细的看了看这座城池下标注的城池名称,果真是旧漳二字。 苏凌这才笃定道:“不错,就是要撤到这旧漳了!” 萧元彻连连摇头道:“旧漳怎么能撤到旧漳去呢?万万不可啊!” 苏凌有些疑惑道:“哦?为何旧漳就万万不可啊?” 郭白衣截过话道:“苏凌你有所不知,旧漳以北有条河,乃是灞水的支流,被当地百姓唤为漳河,虽然是支流,但流经之处,乃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不似咱们灞河北大营这里,有大山阻挡。所以那漳河虽是支流,却连年水患,冲击漳城,那座城方圆的百姓遭殃了,便携家带口,弃了这城池,向南去了八十余里,有座小城,方圆百姓便在这小城安了家。久而久之,那小城发展起来,城池一再扩展,经济也开始繁荣,成了主公所辖的接近沈济舟地盘的第一座大城,百姓们为了区别原先那座漳城,又因新城在其南部,故而将这新兴的城池唤作南漳,而原来的漳城改名为旧漳!如今,旧漳虽不至于完全荒废,但是也只能算作一座下县小城了” 苏凌闻言,吃了一惊道:“什么什么?你说这旧漳南方的这座大城叫什么?” 郭白衣又说了一遍道:“南漳城啊?怎么了?你为何如此吃惊。” 苏凌睁大了眼睛,朝着旧漳城南方看去,果见地图之上,旧漳之南有一座大城,上面名称标注的清清楚楚,赫然有两个大字:南漳! 苏凌顿时失声道:“雾草!不会这么巧吧,敢问祭酒,咱们地盘上,有多少个城池的名字叫这个南漳的” 郭白衣哑然道:“还能有多少啊?就这一个地方叫做南漳” 这这算什么?荣归故里? 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自己说要撤军到旧漳,未曾想离着南漳只有八十里! 飞蛇谷!张神农!张芷月! 一时之间,苏凌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苏凌使劲的摇了摇脑袋方道:“先不管南漳,咱们现在说的是,撤军到这个旧漳城。” 萧元彻仍旧是摇头,觉得撤到这里实在不妥。 而郭白衣却望着地图上旧漳的位置,神情似有所思。 苏凌见状,这才一字一顿道:“丞相不愿撤军到旧漳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旧漳城凋敝,城防估计也荒废许久的缘故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苏凌淡笑道:“敢问丞相,旧漳比起灞津渡,那座城的城防坚固一些?” 郭白衣却在此时出言道:“若是和灞津渡相比,旧漳城虽然有些荒废,但也是近些年的事情,而且并未完全荒废,事到如今还有数百户人口,加上原本旧漳是座大城,沈济舟的兵力也很难深入到这里,所以,旧漳城城防可能有损坏和坍塌,但本就是大城城防,再怎样也比一个渡口的城防坚固!”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不就是了,既然旧漳城防比灞津渡城防坚固,而且又是大城的规模,为何不能撤军到旧漳驻防,偏要死守这周围都是敌人城池,且城防并不如旧漳城的灞津渡呢?” 听闻苏凌此言,萧元彻低头沉思起来,久久不语。 半晌萧元彻方抬头问道:“可是,既然已经撤到了旧漳,为何不干脆撤到灞城,那里是咱们的军事重地,而且那里的城防更固若金汤啊!” 苏凌淡淡一笑,侃侃而谈道:“丞相请想,我们放弃灞津渡的原因是什么,以小子观之,原因不过是五点:其一,灞津渡深入沈济舟渤海势力范围之内,周围皆是沈济舟的势力城池,更是离着渤海城近得多,而灞津渡最近的便是我们新得的临亭小城。临亭的距离比灞津渡周围沈济舟势力城池远的多,且临亭的兵马也是我们大营分出来的,临亭本身无兵驻防。一旦开战,我军不但会被多路沈济舟的势力围攻,而且为了守住临亭,临亭分走的兵马也不可轻动!” 萧元彻和郭白衣听着苏凌的话,不住点头。 “不仅如此,如今的灞河北大营兵线已经有些长了,大军粮草还要从灞城运来,若是我们离开北大营,全部进驻灞津渡,战线将进一步拉长,后方供给将更为艰难,何况灞城也要面临大军压境的危局,那粮草供给,将更加雪上加霜。”苏凌不慌不忙道。 “那撤退到旧漳,这些问题就可以解决么?”萧元彻忽然出口问道。 “当然!”苏凌朗声道:“丞相、白衣大哥请看,旧漳城在灞水南岸,灞水南岸皆为我们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等着沈济舟来犯,形势便是逆转,成了沈济舟孤军深入,而我们以逸待劳,沈济舟一旦来攻,以旧漳为核心,方圆数城皆可相应,到时沈济舟便陷入了咱们的围攻之中。我们不用担心我们兵力不足的问题了。” 郭白衣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凌又道:“其二,旧漳城防虽然有损毁,但方才白衣大哥说了,旧漳最初是大城,就算如今城防有所损毁,但总体还是要比灞津渡坚固,从城防上比较,旧漳也是不错的选择。” “其三,丞相、白衣大哥请仔细观察这地图,旧漳城距离南漳城八十里,再向南不过几十里便是灞南城,过灞南城再几十里便是灞城,灞城再往西南一点,便是京都龙台。所以,从旧漳到龙台不过几百余里,若是急行军,最多一日便可返回灞城。一旦咱们回到旧漳,咱们的战线将极大的缩短,而且咱们的供给不仅能从灞城方向来,更能直接从南漳城调配,既然从南漳城调配粮草,八十里路,岂不近的很,南漳可没有敌兵犯境啊,还有,南漳富庶,倾全城之力,粮草供应大军两三个月,也差不多吧!自此咱们大军的粮草问题迎刃而解啊!” 苏凌说完,郭白衣已经连连点头,眼中透出一阵激赏的神色。 萧元彻点了点头,沉声道:“说下去!” 苏凌拱手又道:“其四,旧漳离灞城并不算远,若灞城可以挡住刘沈联军,咱们尽可以集中全力与来犯的沈济舟军马决战,若是灞城有危难,咱们可以直接从旧漳出兵救援灞城,急行军一日即到,刘沈联军要是撤的及时,是他们便宜,撤的不及时,援军与灞城守军两相夹攻,也够他们喝上一壶啊!除此之外,旧漳分去支援的兵力,可以从南漳郡城和附近的几个县城抽调兵力,立即补上。咱们的兵力也不会因为救援灞城而损失啊!” 郭白衣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确实如苏凌所言。” 萧元彻眉头微蹙道:“还是如我方才的疑问,那为何就不能直接撤回灞城呢?” 苏凌一笑道:“这便是第五个原因了。一者,灞城城下有刘沈联军,我们若贸然撤回灞城,刘沈联军必然来阻止,到时我们便要在城外扎营面对刘沈联军,大军便成了无城可守的孤军,若是咱们不能尽快打垮了刘沈联军,沈济舟反应过来,提大军后追,到时咱们前有刘沈联军,后有沈济舟大军追赶,顿陷夹攻包围,怕是咱们解不了灞城之危,自己的大军都会被沈济舟吞掉了!” “二者,灞城乃是我军军事重地,是丞相多年苦心经营,才有如今的规模,一旦将战火引到灞城,无论咱们打胜还是打败,灞城都将繁华不复,毁于一旦。然而旧漳本就没有多少人户,更是废弃的旧城,战场摆在那里,就算受创,咱们的损失也最小的!” 苏凌一口气说完这五点,这才笑吟吟的朝着萧元彻一躬道:“所以大军要不要开赴到旧漳驻守,还是要丞相亲自决断了!” “嘶——!”萧元彻吸了口气,眼睛不住转动,终是拿不定主意,抬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却是爽朗一笑,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白衣以为,大军返回旧漳驻守,等待沈济舟前来决战的计策,可行也!”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还是有些犹疑道:“既然白衣也这样想,那咱们就撤军回旧漳?可是咱们真的要放弃灞津渡、北大营和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临亭么?” 郭白衣一笑道:“主公,战争谋的是最后的胜利,何必计较一城的得失?临亭也好,还是北大营,亦或者灞津渡也罢,说到底都在沈济舟的势力包围下,若在他们眼皮底下,咱们强行占去,必要分兵固守,若是沈济舟起了大军各个击破,咱们守不守的住还在两说,不如就买个便宜给他们,咱们将所有可用之兵全部带上,都撤回到旧漳!也能积蓄咱们的军力啊!” 萧元彻还是有些犹豫道:“可是真的从这几个地方都撤下拉,那灞河北岸,再无我萧元彻的城池了啊!” 苏凌一笑,朗声道:“丞相放心,沈济舟怎么吃掉的这几个城池,到时候定让他怎么吐出来,而且还要付出比这更多的代价!” 萧元彻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罢了,既然你们俩都看法一致,我也就没什么说的了,只是,咱们毕竟刚刚打胜仗,未吃败仗先撤军退却,恐将士们士气有损啊!” “丞相啊!什么叫撤军退却?这只是一个词罢了,咱们不妨换一换,不管这行动叫撤退,咱们发令下去,把这个行动叫做战略转移!那将士们如何还会士气低落呢?”苏凌哈哈笑道。 “战略转移!哈哈,这个词妙计!主公啊,便如此发下令吧!”郭白衣暗叹苏凌急智,能把撤退说成战略转移,也只有他了! 萧元彻又沉吟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道:“也罢!就依你俩所言,传令下去,明日拔寨,大军战略转移至灞河南岸支流漳河边的旧漳城!临亭、灞津渡军马同时向那里移动,在旧漳城会师!” “丞相英明!”苏凌和郭白衣这才相视一笑,朝萧元彻拱手。 两人以为此事已毕,便要告辞。 萧元彻却一脸揶揄的叫住苏凌道:“别忘了,你答应关云翀的,去找他的事情苏凌啊,你定要为我将关云翀留下来啊!” 苏凌方才只顾战场大军调动的事情,一时之间把这件事忘了。 待到萧元彻出言提醒,他这才想了起来。 苏凌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大了三圈。 这件事情,就算自己口舌灿若莲花,估计也留不住关云翀 他只得苦笑道:“丞相,小子尽力而为不过小子斗胆问一句若是关云翀执意离去,寻找他兄长,丞相有何打算?”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看向萧元彻。 但见萧元彻一脸的阴晴不定,半晌无语。 忽的,他脸上浮现出一阵无奈与感慨,捋了捋胡须道:“云翀忠义,当年我与他的约定,乃是君子之约,如今他真要弃我而去” “罢了天大地大,随他去罢!”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风声鹤唳 夜。 一处不知名的山道上。 一彪军正在静默前行,速度不算太快,但每一位兵卒的脸上皆有尘土之色,似乎是赶了许久的路了。 队伍前方,有三人骑马并行。 左侧之人,竟是一个文士打扮,一身褐色长衫,面容清矍,颌下一捋短黑须髯,看起来颇有文雅的气度。身后有人打着号旗,上有一字:雍! 右侧之人,却是长得好生勇武,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高九尺余,黝黑的面皮,一身乌金重甲,胯下骑了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匹马黑中透亮,亮中透明。 分外惹眼的是,他手中拿着一柄蛇矛大枪,迎着月色,散发着点点寒芒。身后有人打着号旗,也是一字:张! 中间一人,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唇若涂脂,颌下也是一捋短髯。一身银盔银甲,背后十字插花背着一柄子母宝剑,胯下一匹白马,那马一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此时,他面色平静,双目深邃,看不出喜怒。 身后一人打着号旗,却是一行字:大晋豫城亭侯,前将军,锡州牧;最后一个大字:刘! 若是此时苏凌在此,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中间领军主帅正是关云翀的兄长,大晋天子皇叔,如今的锡州牧——刘玄汉! 而那个面皮黝黑的大汉将领正是刘玄汉和关云翀的三弟——张当阳! 至于那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却有些面生。 这彪军行在山路之上,似乎赶路的速度并不十分快。刘玄汉竟也不催促加快行军步伐。 他只是双眼深邃,时不时的望望黑色的苍穹。 只是今夜无星无月,不知他时时抬头看得是什么。 张当阳觉得憋闷,这才出声道:“大哥,自打离了锡州,俺便觉得大哥沉默了不少,这眼看就要到了灞州地界,大哥更不怎么说话了,莫非是担心与那姓萧的灞城一战么?” 刘玄汉见自己的三弟出言问他,这才神情中带了些许笑意,摇摇头道:“三弟,灞城一战,总归是要来的,既然答应了大将军沈济舟联合攻伐萧元彻,总要分出个胜负不是。我虽有些担心,但这也不是最主要的。” 张当阳闻言,瞪大了眼睛,嚷道:“那大哥为何不说话?到底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让俺听听!” 刘玄汉长叹一声,暗自回想起三天前的事情来。 三日前,刘玄汉接到了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的信,邀他联手共同讨伐萧元彻,以期匡扶晋室,扶助天子。 在信中,沈济舟历数萧元彻罪状,更将当年血诏同盟一事讲了出来。 最后更是告诉刘玄汉,只要他出兵,不用管正面战场,只需在半路与他的一支轻骑汇合,到时刘沈联军偷袭萧元彻军事重地灞城,灞城一旦攻下,正面战场上,萧元彻必败,而刘玄汉更可挥军直下京师龙台,护佑天子的首功,更是他刘玄汉的。 刘玄汉早有攻伐萧元彻的心思,为了他恢复晋室江山,也为了自己的大志,只是苦于没有时机,锡州又是地盘最小的州郡,州内兵马统共不过三万,若攻伐萧元彻,不能不顾大本营,所以可用之兵只有一万多,一万多攻伐萧元彻岂不是痴心妄想。 眼下却是个好时机,萧元彻几乎倾巢而动,在灞河与沈济舟交战,灞城必然空虚,加上沈济舟更亲承会派五千骑兵相助。 自己调兵两万加上沈济舟的五千骑兵,两万五千人马,奇袭灞城,灞城应该不难攻下。所以刘玄汉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出兵的事情。 可是,等他点齐了兵马,出了这锡州地界,越想此事,心中却是愈加沉重起来。 眼下再走两个时辰,天蒙蒙亮之际,便可来到与沈济舟约定的合兵之处,可是刘玄汉却意外的下令,全军缓行。 似乎,他并不想这么快就与沈济舟的骑兵相见。 刘玄汉见张当阳如此相问,心中更是愁肠百转,长叹不止。 身边的中年文士,缓缓的看了一眼刘玄汉,忽的淡淡一笑道:“主公,因何事如此烦恼啊!” 刘玄汉见此人也问他,这才神情有所缓和,十分恭敬的朝着他一拱手道:“玄汉心中的确有些忧心,劳烦雍先生挂怀了!” 这位被称作雍先生的文士淡淡一笑道:“不知主公忧心何事啊,不如说与雍翥一听啊!” 原来这位雍先生名叫雍翥。 大晋名士诸多,但若称的上名士中的名士者,必有雍翥。雍家乃是整个锡州土生土长的名士门阀,自前朝到如今大晋立国六百余年,雍氏经久不衰,声望也越来越大。 大晋之锡州,其实实际上是雍氏之锡州也! 雍氏一直标榜自己清高,出身大族,心向大晋天子。而雍翥本人又是这一代雍氏的族长。 刘玄汉自袭了雍州,第一个去拜访的便是雍氏大族的族长,这位雍翥雍先生。 雍翥敬他乃是天子皇叔,又是亲封豫城亭侯,故而亲自相迎。 两人执手相谈,一见如故。 在雍翥的帮助下,刘玄汉才安定了整个锡州,坐稳了锡州牧的位置。 而雍翥更是广散家资,为刘玄汉招兵买马,如今刘玄汉的几万军马,皆是雍翥鼎力相助。 刘玄汉与雍翥推心置腹,又亲委任雍翥为军师祭酒,锡州军政皆由二人共同商议。 便是此次出兵灞城,也是两人议定的结果。 见雍翥相问,刘玄汉不敢隐瞒,这才抱拳恭声道:“雍先生,玄汉在想,不知沈济舟那五千骑兵是何人统领啊!” 雍翥何人,那也是有韬略之人,刘玄汉只说这一句话,雍翥已经知道了刘玄汉的担忧所在。 雍翥一捋短须,笑道:“沈济舟帐下,战将如云,但若论拔尖之人,渤海四骁将:颜、文、臧、张也!” 刘玄汉点点头,叹道:“这次带兵的不知是这四位中的哪一位啊!” 雍翥闻言摆了摆手,云淡风轻的淡笑道:“主公放心,雍某觉得,此次统领五千骑兵的,不会是四骁将中的任何一位啊!” 刘玄汉闻言,有些吃惊道:“哦?雍先生如此笃定?” 雍翥点点头道:“萧元彻此次几乎倾巢而出,沈济舟何敢大意?此次偷袭灞城,其战略意义远高于实际意义,既如此,沈济舟怎么能派四骁将前来呢!以雍某所料,带兵的可能是四骁将手下的某位部将。绝不会是四骁将。” 刘玄汉闻言,眉头这才稍微舒展。 雍翥见状,神色了然道:“眼看两军快要汇合了,主公却放慢速度,拖延汇合时辰,雍某私以为,主公是不是担心沈济舟统兵将领过于强势,到时喧宾夺主啊!” 刘玄汉被说中心事,也不遮掩,沉沉点头。 雍翥一笑道:“主公放心,若那将诚心配合,咱们就合力攻萧,若是他有二心,雍某略施小计,让他带来的五千骑兵一个也带不回去,皆归主公帐下!如何?” 刘玄汉闻言,眼神中一道利芒,这才不动声色道:“此为不得已而为之,能两家同心,才是最好!” 雍翥点点头道:“张将军威名赫赫,那统兵将领,怕是无论如何也会给咱们几分面子的罢!” 张当阳闻言,哈哈大笑道:“雍先生这话说的,咱爱听!那统兵的小子敢对大哥不敬,俺一矛搠死他便是!” 一句话,逗得刘玄汉和雍翥皆哈哈大笑起来。 刘玄汉笑骂道:“三弟不可胡说,能同心对敌才是最好的!” 这件事了了,刘玄汉的面色虽平静,却仍不叫军队加快速度。 只是淡淡望着前路,虽然说几句话,但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雍翥见状,又笑道:“主公可是忧心灞城能否攻得下?” 刘玄汉点点头道:“雍先生知我,据我所知,灞城有守军两万,萧元彻长子萧笺舒亲统,灞城西南几十里便是京都龙台,那里萧元彻麾下首席谋臣亦徐文若统领两万精兵。若我们急攻灞城,那徐文若定然来救,咱们虽对外宣称三万兵马,实际只有两万五千兵马,到时徐文若加上萧笺舒便有四万精兵,灞州又是军事重地,城坚防固,怕是咱们不好攻得下啊!” 雍翥淡淡道:“既然主公看得明白,为何还要答应沈济舟攻打灞城呢?” 刘玄汉神情一凛,一字一顿道:“天子蒙难,日夜屈辱,大晋有倾覆之危,我为大晋皇室,如何不救?血诏有名,当年天子执手泣泪,玄汉一刻也不敢忘,因此,玄汉知事不可违,也要为之啊!更何况” 刘玄汉顿了顿,忽的从袖中拿出一物,捧在手中对雍翥道:“雍先生看看这个罢!” 雍翥一愣道:“这是?” 刘玄汉低声道:“天子密信!我自来到锡州,便用信鸽与天子互通音信,这密信是前段时日,萧元彻领兵出发后,天子用信鸽传于我的!” 雍翥闻言,神情一肃,恭敬的接过这密信,展开来看,正见一段篆书,字迹公正,写的颇为考究。 玄汉皇叔: 自京都一别,恍恍数年,朕含辱偷生,周旋于萧贼左右,奈何皇室暗弱,朕有心无力,恨不能剪除萧贼。 今大将军沈济舟自渤海兴勤王义兵,然萧氏势大,所战胜败,犹难料定。 然,朕亦知,萧沈两家,无论胜败,朕皆不得脱困也!皇叔亦知,一丘之貉,岂有区分? 今萧贼倾巢而去,京中防御空虚,龙台大门之灞城,亦兵少,此天不绝我晋室刘家也!况京中留守,乃心向我大晋之中书令徐文若也,朕窃以为,此乃天赐良机,故书信以告,望皇叔早发王/兵,攻灞城,克京师,助朕困龙入海,再造大晋江山万代! 朕夙兴夜盼,翘首以待皇叔前来,切切! 雍翥读到最后,已然眼中含泪,待读完之后,这才将书信郑重交还给刘玄汉,颤声道:“主公拳拳报国之心,雍翥感佩!此次雍翥必尽心竭力助主公一战而胜,复我大晋江山!” 刘玄汉重重点头,肃声道:“玄汉全仗雍先生了!” 雍翥点点头道:“主公,我已有良策” 说着,附在刘玄汉耳旁,低低的说了起来。 刘玄汉便听便频频点头。 待雍翥说完。 刘玄汉脸上忧虑一扫而光。 忽的他振臂高呼道:“大军听令,疾行向前,尽快与沈济舟的五千骑兵汇合,如有迁延,延误军机,立斩!” 三军齐声喝道:“喏!”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章 苦劝 苏凌刚走进关云翀的大帐,便见关云翀正在帐中来回踱步,神情十分焦急。 他抬头见是苏凌,便大步走过去,一把握住苏凌的手道:“苏凌兄弟,怎么这般时辰才来,关某等的心急啊!” 苏凌心中一边想着词,一边不动声色的笑道:“丞相留我个郭祭酒又商量了些事情,故而来晚了,云翀大哥莫怪才是。” 关云翀点点头,将他拉倒椅子前道:“坐!” 苏凌刚坐下,关云翀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苏凌兄弟,方才那小卒所言,当真么?我兄长如今真的是锡州牧了不成?”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实言相告道:“不错,的确是锡州牧,方才云翀大哥也听到了,皇叔如今正领兵前去攻打灞城” 关云翀神色激动道:“我三弟当阳可随军前往?” 苏凌摇摇头道:“这我却不知了,张将军自那日离了龙台,若是没有遇到旁的事情,当前去追赶皇叔了,你们兄弟本就一体,此番皇叔出兵,他或许跟随左右吧。” 关云翀点点头,沉吟一番,这才神情一凛道:“关某即刻便去辞别丞相,去寻我兄长,他孤军前去攻打丞相重镇灞城,三弟是否跟随又在两说,他此行定然危险,关某要去助兄长一臂之力。” 苏凌一怔,说不出话来。 但见关云翀甩衣袖,大步朝帐外走去。 眼看便走出了帐外,苏凌蓦地喊道:“云翀大哥且慢,且慢啊!” 关云翀闻苏凌将他叫住,这才转身眉头微蹙道:“苏凌兄弟为何阻拦?莫不是要劝关某留下不成,真若如此,那便请尊驾免开尊口了!” “我”苏凌被关云翀噎得直翻白眼,定了定神方道:“云翀大哥,我此次前来,并非要劝你留下,而是要助你离开啊!” 关云翀闻言,这才神色稍缓,丹凤眼眯成一条缝,沉声道:“此话当真,莫要诓骗于我!” 苏凌点点头道:“当然是真话,我何时骗过云翀大哥!” 关云翀这才反身朝苏凌近前走了几步,施了一礼道:“苏凌兄弟,关某寻兄心切,方才无状了!” 苏凌忙摆了摆手,关云翀却又道:“苏凌兄弟,你年少有为,智计无双,人品也正。比起那郭白衣更是不遑多让,不如也随了关某去投我兄长,何故保他萧元彻呢?” 苏凌一阵苦笑,暗道自己还没说什么,这关云翀却先来招揽我了 苏凌只得朝他摆摆手道:“云翀大哥稍安勿躁,你先坐了,听小弟一言如何!” 关云翀这才点了点头,与苏凌对坐。 苏凌现编现说,缓缓问道:“云翀大哥,就算丞相允了你去寻你兄长,你当如何前往啊?” 关云翀淡淡道:“凭我胯下火云流霜,自这里疾驰而去,到灞城慢则五日,快则三天!” 苏凌一笑,一字一顿道:“可是沿路还有城池关卡,若是丞相只允你寻你兄长,却并不给你关凭路引,你当如何过得去城池关卡呢?” 关云翀先是一愣,随即冷声道:“丞相果真会如此么?” 苏凌点点头,笃定道:“云翀大哥武功盖世,无论在哪一方阵营,都如虎添翼。丞相更是个爱才之人,虽你们有约在前,可是他大可以说他自己允了你走,但如何走,凭你自己的本事,再说,皇叔如今要去攻打灞城,那可是丞相的对立面,丞相便是有心放你走,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会放人啊!” 关云翀闻言,脸现怒色道:“若丞相如此刁难,那关某便一路杀过去,不见到兄长,绝不收刀!” 苏凌吸了口气,暗道,得,这真就按剧本上来呗? 真要是关云翀一路杀过去,那自己不得被萧元彻给喷死。 苏凌忙摆手道:“云翀大哥,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不至于,不至于啊!” 关云翀沉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苏凌想了一阵,这才道:“云翀大哥,你要信我,此时万万不能走啊!” 关云翀闻言,冷笑道:“说了这许多,原来你还是要劝我留下不成?” 苏凌见关云翀已对自己也有些恼怒了,这才正色道:“云翀大哥,苏凌敬你平素义薄云天,这才与你推心置腹,若是兄长如此疑我,那兄长自便吧,只是,若到时寻不得皇叔,兄长不要后悔便好。” 关云翀见苏凌神情郑重,也带了些许愠色,想到苏凌此番前来,并未强留自己,这里乃是丞相军营,若不是真心帮自己,他大可叫上一队军卒,将自己连人带马扣下便好,何必又费这些口舌呢。 关云翀想通这一节,方才一拱手,声音缓和了许多道:“可是,人需重诺,我关云翀虽是一介武夫,但也识得大义,我猜我兄长任锡州牧的消息,满营众将怕是早就知道了吧,却怕我离开,故而欺瞒至今,丞相既已答应一旦兄长有了落脚的消息,便放关某离开,为何还要如此行事,这岂不是不尊诺言么?” 苏凌一叹道:“这件事情,丞相的确做得欠妥当,可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关云翀冷笑一声道:“他有苦衷?整个龙台,只知有丞相,何知有天子?让不让我离去,便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不愿意而已!” 苏凌摇摇头道:“云翀大哥此言差矣,丞相虽然一言九鼎,可是他麾下武将文臣多如牛毛,可是丞相待你如何?赐宅封侯,更是十分看重与你。可是跟着他一路打拼的将领们呢?诸如许惊虎、黄奎甲如何?这么多年,可有封侯?便是那元老级别的夏元让,如今的爵位官职方刚好能与你比肩啊!前番,咱们袭了临亭,丞相更是亲自温酒,他这番恩情,发自内心,可是能不惹得他麾下将领眼红么?” 关云翀闻听苏凌这一席话,默默无言,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苏凌又道:“如今,萧沈大战,你死我活,丞相便是有心放你离开,那些将领和文臣当做何反应?更何况你此去还是投已经和沈济舟联合的皇叔,这更是难上加难,丞相危大局计,也不可能眉顶着满营文武的压力,放你离去啊!” 关云翀这才点点头道:“苏凌兄弟,所言不差,可是,我总不能困死在这里吧,兄长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寻得!” 苏凌忽的正色道:“云翀大哥与皇叔情深义重,我亦知晓,可是,你若现在走了,如何全当时与丞相定下的三诺三约?” 关云翀微挑眼眉,淡淡道:“如何没有全这些诺言,我说过,在丞相营中时,定当鼎力相助丞相,如今临亭一役功成,我又阵斩了颜仇,这还不行么想来我亦不欠他萧元彻什么了吧!” 苏凌缓缓摇头,笑了起来,并不说话。 关云翀诧异道:“苏凌兄弟何故发笑,难道你不认同关某的话么?” 苏凌点点头,声音中已然带了些许锋芒之意道:“当然不赞同,而且我认为若云翀大哥此时离开,却与那背盟之人无益也!” 关云翀神情一凛,已然带了些许怒意道:“苏凌兄弟此话怎讲!” 苏凌不慌不满,缓缓道:“云翀大哥当初许诺,定然在寻兄之前,为丞相建立功勋,以拳丞相赏识之恩,然后再去寻找兄长,可是自那日以来,丞相三日一小赏,五日一大赏,更是将这绝世神驹火云流霜赐给你,可反观云翀大哥,你可立有寸功么?” 关云翀冷道:“如何没有?临亭不是?” 苏凌针锋相对道:“临亭当然不是!一者,袭临亭,乃是我与祭酒、丞相三人设计,云翀大哥从头至尾参与谋划了么?此战乃是计谋周全,便不是云翀大哥前往,换上黄奎甲、夏元让、许惊虎哪一个又不能成功呢?因此,无论是谁皆可成功,只不过是这份功劳,丞相送给了你罢了!云翀大哥,丞相有意赠你的功劳,你如何能算作这是你自己建立的功勋呢?” “我” “二者,云翀大哥或许还不知道,因为灞城又被攻破之危,加上沈济舟又重新纠合了十几万大军,妄图诱丞相深入,好到时围攻之,所以方才丞相、我与祭酒已经定计了,全线转移,撤退到旧漳城去,这样一来,临亭也好,灞津渡也罢,得而复失,等我们撤了,又将丧于萧元彻之手。如此看来,那攻占临亭的功劳就算全是云翀兄长的,可最后临亭还是丢失了,这样的功劳岂不是化为了虚无?兄长如何能够拿此事服众啊!” 苏凌不等关云翀反应,暴风骤雨额拿话轰炸道:“其三,等大军返回旧漳,丞相方能与沈济舟展开决战,这个当口,正是兄长立功还丞相恩情之时,可是兄长却要此时弃丞相而投丞相敌对的皇叔,这岂是大丈夫所为?试问兄长,可担得起义薄云天四字否?” 关云翀终是神色一暗,低下头去,久久不语,半晌方抬头叹息道:“唉,苏凌兄弟句句如刀,字字如剑,却是说的正理,关某受教了,可是让我舍去兄长留在萧营,云翀宁死不为也!” 苏凌忙摆手道:“云翀兄长言重了,之前小弟已经说了,此番前来是要助兄长离去寻兄的,所以,小弟已然想好了兄长何时离去,如何离去的计策!” 关云翀闻言,这才一扫忧愁道:“如此,关某谢过了!苏凌兄弟请教我!” 苏凌点点头,这才不慌不忙道:“此次咱们大军转移,目标极大,沈济舟军中斥候和管情报的魍魉司不可能不知道,因此沈济舟定会派兵袭扰,甚至会在半路伏击我们,苏凌以为,不若兄长暂时留下,到时助丞相击败袭扰埋伏的军队,要是再能杀他几员将佐,便是真的立了功劳,这样也守了诺言,再若离去,丞相营中便不会有那么多异议了。” “再者,反正前往灞城和前往旧漳走的是一条路,我料丞相必不给你关凭路引,云翀兄长何不顺势而为,随着大军先往旧漳,从旧漳到灞城,只有数个关卡,和一座灞南城阻隔,比起从此地出发前往灞城的难度亦小上许多吧!不知云翀兄长意下如何?” 苏凌说完这些话,眼神奕奕的看着关云翀。 关云翀沉吟良久,终于站起身来,朝着苏凌一躬道:“苏凌兄弟确实一片真心为关某考虑,关某差点冤枉了兄弟,实在惭愧!我方才想了想,如今只能按照苏凌兄弟的计策行事了!” 苏凌这才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幸亏眼前的是关云翀,总是听些劝,若是张三爷,怕是此时自己早被他撵出来了。 苏凌这才点头笑道:“这便好了!那兄长既然决定如此,便早些休息,明日随着大军开拔,一同起身吧。” 关云翀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转身告辞。 可是,他刚走到营帐门口,关云翀却蓦地出声道:“只是,云翀有一事拜托,还望苏凌兄弟返回丞相帐中,将我随大军到旧漳后,必去寻兄长一事代为为兄向丞相秉明,以免到时丞相阻拦,闹的不愉快!” 苏凌闻言,五官顿时成了苦瓜,不住摇头叹息道:“我知道了二爷,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回去见丞相我容易么我”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仁主乎?雄主乎? 黄昏。 灞城外五十里,一座高坡之上。 连营星罗棋布,扎的颇有章法。 高坡的的最高处,竖着两展大旗,合着如血的残阳,迎风飘动。 左旗上刘字,右旗上丁字,异常清晰醒目。 大晋右尊左卑,刘玄汉又是天子亲封前将军、豫城亭侯、锡州牧。 如此显赫的身份,他的将旗却颇为怪异的竖在左侧。 而右侧的尊位,这丁姓大旗,又是何人,何德何能能够居尊位? 离着高坡大约几十丈处,一处营帐之中,刘玄汉正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得颇为专注。 身旁三弟张当阳,半倚在椅子上,两条腿跷在桌几上,身旁长矛搠在地上,正自一脸怒气的嚷嚷着什么。 “那丁嚭忒也的无礼了,不过是一小小的裨将,如何敢胆大妄为,夺了大哥主将大帐,更将自己的将旗竖在尊位之上,实在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刘玄汉起先仍旧专注看书,并不答话,可是后来实在架不住这张当阳一直嘟囔,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这才放下书册,劝道:“三弟,莫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咱们虽然有两万步兵,但皆是东拼西凑的,战力几何?可丁将军所辖的五千骑兵,皆是沈大将军精锐渤海卫,战力更是以一当十,再者说,萧元彻的大军也是被沈大将军拖住的,丁将军居主将,这是正理!” “狗屁的正理,那小子长得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做主将,俺老张第一个不服,若不是两军汇合之时,大哥你苦劝俺,俺一矛就搠死他了,也轮不着他如今作威作福!” 刘玄汉一笑道:“他做他的主将去,不过是个虚名,只要到时同心攻打灞城,我让让他又能如何呢?” 张当阳哼了一声,刚刚停下嘟囔,便听见那中军大帐传来阵阵乐舞之声,更有男女调笑的声音传来。 张当阳顿时火冒三丈,腾地站起身来,提了那长矛扭头便走。 刘玄汉“啪——”的一声将书拍在桌案上,沉声道:“三弟何往?” 张当阳怒道:“咱们长途跋涉而来,扎营时他丁嚭先挑好地方,他们的人挑完了,才轮到咱们,俺看在大哥面上,便也忍了,接着埋锅造饭,等饭食熟了,他们那五千人先盛了吃,咱们只能站着看,等他们吃饱喝足了,咱们只能吃剩下的,这个哥哥你忍得了,俺张当阳自是忍不了,却在哥哥面前不敢撒野。可是,哥哥,你听听,这外面那乐舞声和那丁嚭和舞姬调笑的声音已经快传到灞城里去了,他这是来打仗的还是来享乐的,老张忍不了,这就去砸了他的乐宴去!” 说着便要朝外面走。 刘玄玄汉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三弟,不可造次!你若再如此鲁莽,可别怪哥哥军法从事了!” 张当阳气的一跺脚,使劲将长矛朝着大帐门前正中央一戳,转身来到刘玄汉近前,大声嚷道:“大哥,你忒也的仁厚了,他都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了,你还这样隐忍!老张真的是服气了!” 刘玄汉这才拉了张当阳的手,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在他近前,好言劝慰道:“三弟啊,那饭食多的是,他五千人如何也吃不完,咱们就等上一等,又能如何?再者咱们此行是为了打破灞城,克京师,迎天子,为了大局,咱们必须处处忍耐才是啊,他听他的曲,他看他的舞,他随便与歌姬舞姬高乐,咱们管得着么?再说要管也是沈大将军来管,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待明日三弟把一身气撒到灞城敌兵身上便是!” 张当阳只得一拳捶在桌几上,恨声道:“也罢,老张就先忍了这鸟气!” 刘玄汉这才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转回头又朝桌案去了。 可是待他拿起手中的书册,遮了脸后,那双深邃的眼睛之中忽的射出一道寒意,更隐隐透着七分怒气,握着书册的手也不由自主的使了使劲。 转瞬,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恬淡,专注的看起书来。 不一会儿,帐外响起脚步声,雍翥缓缓的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帐门外正中,上杵天下杵地的搠着张当阳的长矛。他不由的哑然失笑,走进来朝着刘玄汉一抱拳道:“主公,这长矛搠在这里,莫不是张将军又生气了不成!” 刘玄汉点点头,朝雍翥无奈一笑道:“除了他这般撒野,还能有谁?” 雍翥大笑,刚想说话,却见张当阳一把拽住他道:“雍先生,你给评评理,那丁嚭是不是无礼至极,搁雍先生身上,雍先生不气么?” 雍翥一挑眉毛,戏谑的哼了一声道:“气,气的五脏六腑都冒烟了!” 张当阳闻言,这才扭头朝刘玄汉道:“大哥,你看,连雍先生这样的人,都气的肠子肚子着火了,你却能忍。” 刘玄汉笑骂道:“什么肠子肚子着火,那叫五脏六腑!” 张当阳牛眼一瞪嘿嘿道:“差不多,差不多!” 雍翥却似有所指的淡笑着对张当阳低声道:“张将军,可想好好的出出气啊?” 张当阳闻言,嚷道:“当然想出气,再这样下去,俺老张非得憋死不可!” 雍翥一笑,低声道:“那张将军稍安勿躁,等等有你出气的时机!” 说着他走到刘玄汉近前一拱手道:“主公,咱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丁嚭果然小人,欺辱主公,更是目无军纪,营中狎妓,其罪当诛也!雍翥恳请主公诛灭此人,以正军法!” 刘玄汉却面露难色道:“雍先生此话在理,可是,他不归我统辖,乃是沈济舟沈将军的部将,咱们本就是合作关系,我如何能动他?我真若动他,那五千骑兵岂能坐视不管,沈将军不知情,因此事疑我,我岂不是离大祸不远了么?” 雍翥沉声道:“主公此言差矣,沈济舟四世三公,平素最爱名声,岂能因此小人而自轻之,那五千骑兵,虽统归丁嚭,但是只有五千,若主将死,他们岂能不效命与主公?” 刘玄汉闻言,连连摆手道:“雍先生,大战在即,咱们自己人先起了内讧,我刘玄汉绝不为也!” 雍翥闻言,眉头微蹙,缓缓道:“怕是主公不得不为了!” 刘玄汉惊道:“先生何故有此言?” 雍翥一拱手道:“灞水前线传来消息,沈济舟丢了临亭,临亭守将乃是他的爱将,渤海四骁将之一的颜仇,此役颜仇阵前被一大将斩杀,不知主公可知此大将是何人否?” 刘玄汉摇头道:“何人,竟然杀得了那颜仇?” 雍翥一字一顿道:“此人姓关名云翀,正是主公结义的二弟也!” 刘玄汉闻言,大惊失色,脸色连变了数变,颤声道:“雍先生此言当真?” 雍翥点头道:“消息自前线咱们锡州的谍子那里传来的,应该千真万确,而且谍子来报,沈济舟因为失了颜仇,雷霆大怒,已然派了身边近侍前来这里向主公兴师问罪了!如今那近侍已经到了丁嚭的大帐,这乐舞之声,便是丁嚭招待这近侍所为啊!” 说着,雍翥长身而起正色道:“我料,用不了多久,丁嚭便会请主公前去大帐问话诘难,主公当早做准备才是啊!” 刘玄汉胸口起伏,长叹道:“云翀云翀怎会” 张当阳闻言,大声吼道:“俺想那关云翀早就忘了昔日与大哥和俺的结拜之情,如今死心塌地的保了萧元彻老贼,这才陷哥哥于险地!” 刘玄汉神情数变,终是重重摇头摆手,颤声道:“云翀大义,绝不会叛我,三弟不得胡言!再若如此污蔑你二哥,大哥便先自刎于三弟近前!” 说着,疾步走到帐前挂剑出,锵的抽出宝剑,神情决绝。 慌得张当阳急忙跪在地上道:“大哥,大哥莫要生气,俺老张是粗人,方才,方才是口不择言啊!” 刘玄汉这才泪流满面道:“三弟啊,你真以为当年那句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是戏言不成!” “大哥!” 张当阳大声唤了一声,刘玄汉一时悲从心头起,一把将张当阳扶起,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雍翥颇为感慨的看着二人,半晌方劝住,这才又道:“主公啊,为今之计,不可束手待毙,当早做打算才是啊!” 刘玄汉却一摆手道:“本就是二弟先斩了大将军爱将在先,若是等下他们诘难于我,玄汉愿替兄弟受罚!” 雍翥急的直摇头叹息道:“主公,主公仁厚!可是,死的是颜仇,主公真以为诘难一阵便可了事?如今咱们锡州三万军马,带出了两万,锡州空虚,只剩一万驻防。那丁嚭又非光明磊落之人,早欲除主公而后快,这下有了这件事为由头,只怕是主公进的他的大帐,没有命出来啊!” “不仅如此,一旦主公有难,两万大军顷刻便能被丁嚭鲸吞,到时他调转人马,锡州危矣啊!”雍翥苦口婆心的急切说道。 刘玄汉闻言,顿时脸色煞白,一时之间六神无主,颤声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雍翥一拱手,神情意味深长道:“雍翥只问主公一句话,这丁嚭的五千渤海卫,主公到底想不想要!” 刘玄汉闻言,先是一愣,忽的脸上惊慌和害怕的神色完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和决绝。蓦地自眸中闪过两道寒芒。 但见刘玄汉看了一眼雍翥,一字一顿道:“丁嚭欺我,如今我又身陷死地,若不反击,岂称的上大丈夫!既然那五千骑兵主将非人哉,我不取之,何人配取!” 雍翥见状这才哈哈大笑,躬身施礼道:“这才是吾之雄主也!” 说着,他朝着张当阳一招手。 三个人在大帐中低声商议起来。 待商议完毕,但见张当阳一拱手道:“外面的事包在俺老张身上,到时一切听哥哥号令!老张先去也!” 说着大步走到帐前,一使劲将那帐门中央的长矛抓起,倒提着出帐去了。 张当阳方走不多时,却见丁嚭帐下一小卒迈步走了进来,朝着刘玄汉拱手道:“刘使君,我家丁将军有请,请随小的到中军大帐中商议军情!” 刘玄汉不动声色的与雍翥点了点头,这才从容站起身道:“既然丁将军相招,刘玄汉这就前往!”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小人当诛 刘玄汉缓步走进中军大帐之内,满耳所听靡靡之音,满眼所见不堪入目。不由的微微皱了起了眉毛。 丁嚭高坐在军帐正中,帅案之后,一手揽了一个艳冶的舞姬,正丑态百出的乱摸乱啃。 那两名舞姬衣衫半裸,几乎寸缕不挂。 整个军帐之内更是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更有数个舞姬身着薄纱,妖娆起舞。 丁嚭满脸喝的通红,见刘玄汉迈步进来,这才用赤红的老鼠眼瞥了瞥他,将身边的两个舞姬推在一旁,略微整了整衣甲,这才朝着刘玄汉呲牙一笑,竟是满嘴的芝麻粒的小黄牙。 他捋了捋上颌间的八字小胡,这才朝刘玄汉醉醺醺的道:“刘使君来了啊!坐!” 刘玄汉耐着性子谢过,坐在左侧。 刚一坐下,丁嚭又冲刘玄汉嘿嘿一乐道:“刘使君,我这营中歌舞美姬比之锡州城内的如何啊?” 刘玄汉忙一拱手道:“将军营中皆国色惊鸿,我锡州州小凋敝,却是凑不出这些国色来的!” 丁嚭闻言,哎呦了一声,故作讶然道:“我这营中美姬竟然比你一州的舞姬都强!哈哈,既然刘使君觉着喜欢,看看这几个正在跳舞的,哪个顺眼,扯了过去,陪着使君吃酒!” 说着朝着正自起舞的几个舞姬努了努嘴。 这些舞姬当真心领神会,忽的从里面转出两个艳冶女子,娇滴滴的来到刘玄汉近前,挽胳膊投怀,搔首弄姿起来。 又有军卒捧了酒卮过来,给刘玄汉满了一卮。 刘玄汉正襟危坐,双眼低垂,不去看这两个舞姬哪怕一眼。 桌上酒卮他也未曾去碰一下。 丁嚭又瞥了刘玄汉一眼,哼了一声道:“怎么,刘使君不给本将面子不成?还是我这些庸脂俗粉,浊酒粗造入不得使君法眼啊?” 刘玄汉将心中火气压了一压,勉强笑道:“将军错会了,只是玄汉现在心忧军务,实在是无心享受啊!” 丁嚭似有所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才举了酒卮,晃晃悠悠的走到刘玄汉近前,含糊不清的道:“不就是那破灞城,使君把心放到肚子里,有本将军在,又有大将军拨于我那五千渤海卫,灞城过而摧之!” 刘玄汉不动声色道:“丁将军英明神武,灞城若破,乃是将军首功!” 丁嚭嘁了一声,不屑的看了一眼刘玄汉方道:“恩,你还算识相,比你那个黑脑袋的三弟强,对我倒也恭谨,本将军就暂且不与你那三弟计较了!” 刘玄汉这才一抱拳道:“丁将军大人大量,刘玄汉替我弟谢过将军了!” 丁嚭点点头,这才又醉醺醺的道:“这不,大将军也是放不下灞城的战事,于是派了潘爽潘监军前来督促军情,使君这位便是潘监军!” 说着指了指上垂首的一个文官打扮的人。 刘玄汉快速的打量了一眼这个叫做潘爽的监军,但见此人白净面皮,淡眉深目,眼圈发青,薄嘴片,略有些发干。 刘玄汉一眼便知此人乃是酒色之徒,又是颇有些歪门邪道的叵测小人。 他忙朝着潘爽一抱拳道:“刘玄汉见过潘监军,监军一路远来,辛苦了!” 这潘爽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先是随和一笑,随即出言道:“早闻刘使君忠厚,今日一见果然君子也!” 刘玄汉忙摆手道:“潘监军谬赞了,刘玄汉不过是有些虚名罢了!” 潘爽点点头,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道:“我此次前来,不过是奉命行事,不得不来,潘某才疏学浅,军事上更是一窍不通,虽然我为监军,但是一切军事上的事情,还是要由刘使君做主的!” 刘玄汉忙点头道:“潘监军客气了,有两位沈大将军的重臣在,我如何能自作主张呢!” 潘爽倒似十分满意的道:“既然如此,咱们有缘,先满饮此卮!” 刘玄汉没有办法,只得举起酒卮,勉强饮了一杯。 酒卮方落,潘爽却似不经意道:“若说有事,潘某临行前,大将军真就嘱咐了潘某一件小事情”说到这里,他故意的停了下来。 刘玄汉心中一动,暗道正题来了,这才故作不知道:“哦?但不知是何事啊,还请潘监军明示!” 潘爽一笑,仍旧风清云淡道:“哦,前些时,临亭不小心被萧元彻那贼偷袭了,不过现在不知为何,那萧元彻全线撤退,临亭又回到了咱们手中,按说失而复得,也无甚损失,只是啊,沈大将军有一心腹爱将,乃是渤海四骁之一,唤作颜仇的,不知使君可知道此人?” 刘玄汉忙道:“颜仇颜将军!这玄汉如何不知呢?早闻颜将军乃是大将军麾下第一员勇将,玄汉恨不得早日领略颜将军风采啊!” 潘爽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忽的身体前倾,深目之中蓦地射出两道寒光,缓缓的冷声道:“怕是刘使君与颜将军只能在地下相见了!” 刘玄汉故作惊讶道:“地下相见?潘监军何意啊!” 潘爽啪的一声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声色俱厉道:“刘玄汉,颜将军死于你二弟关云翀之手,这件事你不会不清楚吧!” 刘玄汉一阵愕然,忙摆手急道:“潘监军此话从何说起啊,我与我二弟关云翀自龙台失散,亦有数年,我一直在锡州,根本没有他的消息,如何会知道他斩了颜将军!若我提前知道,定然不会让他如此做的!” 丁嚭却忽的冷笑不止,一手掀了帅案。 只听得稀里哗啦,帅案上罗列的杯盘皆尽摔碎,那些舞姬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尖叫着抱头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起来。 鼠眼中贼光四射,冷声道:“大胆刘玄汉,分明是你勾串萧元彻,妄图里应外合,夹攻我主,还暗中指使你二弟害我颜将军,如今事情败露,你还想狡辩不成!” 刘玄汉闻言,腾身站起,脸色也是一寒,一字一顿道:“丁将军,潘监军,不知你们今日唤我前来,是调查原委,还是问罪呢!” 丁嚭狞笑一声道:“便是问罪,你能如何!” 刘玄汉仰天大笑,忽的一抬手点指丁嚭,寒声道:“你这无耻小人!问我刘玄汉之罪,只是,我亦要问一问你的罪过!” 丁嚭放肆大笑道:“哎呦!你这是兔子急了,学会咬人了不成?好,临死之前,我就让你多说几句!” 刘玄汉神情一凛,面现峥嵘之色,朗声道:“丁嚭,你有三大罪过,其罪一,你本为宵小裨将,却不知自重,全然不把我这大晋前将军放在眼里,雀占鸠巢,夺我中军大帐,是为不公,军法有严令,以小犯上,斩!其罪二,虐待军卒,全然不把我所辖的二万大军放在眼中,每次埋锅造饭,都是你和你所带的五千骑兵先吃,我们只能吃残羹剩饭,军法有令,虐待士卒,不公正严明者,斩!其罪三,军营重地,公然狎妓,白昼宣/淫,藐视军令,斩!丁嚭,你身犯三条斩令,还不自知请罪,却还在此狂吠不止,栽赃于我,我岂能容你!” 丁嚭和潘爽对视一眼,两人皆狂笑不止。 丁嚭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刘玄汉道:“刘玄汉,你大概是迂腐透顶了吧,这是我的中军大帐,帐外早埋伏了五十名刀斧手,你还大言不惭的不容我!本将军今日便教你身首异处!夺了你的两万军马,占了你的锡州!” 说着返回头,从帐内兵架上取了一条长枪,握在手中狂叫道:“刘玄汉,还不受死!” 那潘爽也狂叫不止,伸手拽出腰间佩剑道:“刘玄汉,今日便打发了你!” 刘玄汉冷芒连闪,忽的双肩一抖,大氅飘落在地,正现出背后十字插花的一双子母剑。 “锵——”得一声,双剑出鞘,剑影一闪。刘玄汉擎剑在手,昂首决然道:“今日,刘玄汉便替沈大将军斩了你们这两个混账!” 说着,但见他极速向左一纵,正来在潘爽近前。 左手短剑一晃潘爽的面门,右手剑剑芒一闪,白蛇吐信,直刺潘爽更嗓。 潘爽本就是个酒色文臣,身体早就被掏空了,今日只是狗仗人势,仗着丁嚭有武力,这才不横装横,狐假虎威。 他只觉着眼前剑影一晃,刚想伸手去挡。 刘玄汉右手长剑疾风似电,一剑正中其更嗓咽喉。 潘爽只觉气息一堵,惊恐的朝脖项处看去,只见那剑已刺入三寸。 刘玄汉反手用力,一剑划破他的气管。 潘爽身体一软,怪异的闷声惨叫,死尸栽倒在地。 丁嚭以为刘玄汉定然束手就缚,却未曾想他突然暴起,一剑毙了潘爽,不由得心神一阵,大吼一声道:“刘玄汉,你竟然敢行凶,本将岂能饶你!纳命来!” 说着,纵身挺枪,朝刘玄汉攻来。 刘玄汉精通武艺,虽然远远比不上关张二人,但丁嚭本就是个裨将,又是个酒色之徒,加上刚才又醉酒,身形都是晃荡的。 此时勉力再战,跟刘玄汉打了个不分高下。 但见两人在帐中厮杀,那桌椅皆纷纷被撞了个东倒西歪。 那些舞姬如何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吓得体如筛糠,抱头哀嚎。 丁嚭打了一会儿,料想怕此间动静惊动了张当阳,那个主若来,此事就麻烦了。 他这才摆枪连攻数招,逼退刘玄汉,大声吼道:“帐外你们几十个刀斧手,是聋了还是哑了,里面都打上了,还不速速进来,将这刘玄汉给我乱刃分尸!” 话音方落,但见中军大帐帐帘一闪,一人人到话到,只听一声怒吼道:“你张三爷久侯多时了!” 但见帐前蓦地闯进一员面皮黝黑大将,身高九尺有余,宛如铁塔,手中擎着一柄大号长矛,长矛上冷光闪烁。 正是张当阳! 此时的张当阳,须眉皆炸,杀气腾腾,宛如杀神,大吼着闯将进来。 丁嚭一见来的是张当阳,心中一慌,大喊道:“怎么是你!我那五十名刀斧手呢!” 张当阳冷笑大吼道:“你想谋害俺哥哥,你的奸计早被俺家雍先生知晓,如今你那五十个废物点心,已然被我帐中军士擒了,丁嚭小子,你张三爷在此,敢一战否!” 丁嚭闻言,顿时惊得面无人色,心头突突乱颤,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豁出破头撞金钟了。 他只得大吼一声,权做打气,一摆手中长枪,纵起不到一丈,朝着张当阳当头砸来。 张当阳冷哼一声道:“这等手段,也敢在三爷面前卖弄!” 但见张当阳不躲不闪,眼神不错的盯着落下的长枪,忽的一式举火烧天,手中长矛横举过头顶。 只听得“当——”的一声。 再看那丁嚭如遭重击,被这一挡,震得旋转着翻起数丈之高,如枯叶一般狠狠的摔落在地上。 手中长枪也咔嚓一声断为两截,半晌才从空中坠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丁嚭眼球突出,面色发暗,“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再想起身,却是不能了。 但见张当阳一个箭步,来到丁嚭近前,抬脚将他踩住!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死不死!” 那丁嚭也是个孬种,见今日难讨公道,忙挣扎求饶道:“张三爷!刘使君,看在沈大将军的份上,饶了小的一命吧!” 刘玄汉提剑在手,走到近前,看向丁嚭的眼神已然如冷似冰,呸了一声,沉声道:“汝等小人,死有余辜,留你何益!” 但见长剑光华闪过,一道血光,已然将丁嚭人头砍下。 刘玄汉一手持剑,一手提了丁嚭人头,沉声对张当阳道:“三弟,随我出帐!” 刘玄汉和张当阳并排大步昂然走出中军大帐。 此时帐外,那离得近的丁嚭带来的渤海卫,已经将中军大帐包围。无数长矛闪着冷光,正对着刘玄汉和张当阳。 长矛冷光之下,尹朝哲面无惧色的刘玄汉。 刘玄汉将丁嚭带血的人头狠狠的掷在地上。眼中冷芒缓缓的扫过围在中军帐前的军卒脸上。 不知为何,那些军卒皆心中一凛,不敢与刘玄汉对视。 刘玄汉忽的缓缓道:“丁嚭辱我,更目无军纪,小人当诛!如今他已被我斩了,哪个不服,下场皆同此僚!”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三章 涂涂妙计安天下? 灞水北大营。 天色大亮,灞津渡的所有军马均撤了回来。苏凌第一次见到了灞津渡的守将郝文昭。 对于这个人,苏凌多少是在前世的记忆中寻得到一丝线索的,郝文昭,萧元彻帐下第一个最会打防御战的将领,虽然武艺可能不是很强,却把防御战阵、固守阵法玩的得心应手。 灞津渡被沈济舟数万兵马围困,这郝文昭仅凭手中五千兵马硬抗了月余,力保灞津渡不失,这才给最后萧元彻三路夹攻沈济舟创造了条件。 跟苏凌想的一模一样,这郝文昭身材中等,但面庞颇有棱角,喜怒不形于色,一举一动都透着坚毅和沉稳。 苏凌心生亲近,与郝文昭打过招呼,郝文昭也久闻苏凌之名,两人言语之间颇为投机。 萧元彻见北大营大军和灞津渡的军马汇合,这才一声令下,大军开拔,转移至灞水支流漳河处的旧漳城。 起初,萧元彻宣布这个命令的时候,麾下谋臣武将多有不解,皆言好不容易守住了灞津渡,又袭取了临亭,沈济舟亦远遁石仓,为何不坚守,反而要撤兵回旧漳,这不是把敌人引入自己的家门么? 萧元彻见这股议论之风颇为普遍,这才斥责了反对的下属,一句,此乃战略转移,如有再言撤退者,立斩不饶! 这句话的份量,所有人都是明白的,顷刻之间,无人再有异议。 大军顺利开拔,渡过灞水,开始向旧漳城方向急行军。 萧元彻更是让郭白衣修书旧漳县令和南漳郡守,令旧漳县令准备将军行辕,南漳郡守邓檀征发全南漳及周遭粮食,全力保障大军的粮草供给。 苏凌与邓檀却是老熟人,当年在南漳苏凌落难之时,是邓檀仗义出手相助。 苏凌想到这些,刻意在郭白衣的书信之中签了自己的名字。 石仓城。 沈济舟中军大营。 沈济舟最近有点心烦,原因无它,当年跟着自己屁股后面混的小弟萧元彻,竟然能跟自己掰腕子了,而且还把自己这个带头大哥给打了,真的是婶可忍,叔不可忍呐!更何况,自己数倍军力于他,竟被他打的落花流水,恍恍如丧家之犬。 灞水大营、临亭全部白给,自己还后撤了几百里,来到石仓城中。这窝囊气,能忍 忍不了! 好在沈济舟势大,一路上收揽残部,再加上渤海城又调了兵马前来支援,他这才又在短时间内聚齐了十几万兵马,声势复振。 若不是新来大军和残部需要几天的修整,他估计一刻也不想等了,直接提兵找萧元彻算总账去了。 这不,如今他正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写着什么,那握笔的手,越写越用力,眼中愤怒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却看他纸上不停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写完之后,又狠狠的一笔将这人的名字划掉。 这名字有两个字,便是:苏凌! 这个玩意儿,实在不是个玩意儿! 不是他献计,我临亭能丢?我临亭不丢,他萧元彻能三路夹攻于我?他萧元彻不能三路夹攻于我,我能葬送了数万大军,一路跑回石仓?我不跑回石仓,灞津渡能不被我攻破? 对对对!更让老子痛心的是,我那大将颜仇还死在了临亭! 都他麻的怨这苏凌!非是老子指挥不当! 老子要生啖其肉! 沈济舟越想越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这样自顾自的比比划划,帐内三个儿子,三个谋臣加上三个将领站在那里,端得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咱们这主公(老爹)可是个薄情少恩的主! 沈济舟正写写划划的兴起,突然有一人快步如飞的走了进来。 见帐内气氛委实有点不对劲,先是迟疑了一番,但紧急情报不得不说,只得单膝跪地,硬着头皮低声道:“属下牵晁参见主公” 话刚说了一半,却见沈济舟忽的伸出左手,示意他打住。 “等等我还没出气!” 堂堂大将军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牵晁一脸的丈二和尚,写写划划的这些,也能出气? 主公就是主公,出气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还这么雅致,真高人也! 那沈济舟又写了数个苏凌的名字,然后一口气划掉,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抬起头看是牵晁,忽的神情不悦道:“愣着作甚,我说过,魍魉司所奏皆是要紧事,必须立即奏报,你何时进来的,为何不早些说话,等着我问你么?” 牵晁满脑袋的羊驼呼啸而过,不是你不让我说的嘛? 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这样说,只得吞了口吐沫,朗声道:“属下魍魉司司主牵晁又紧急军情报于主公!” “说!” 牵晁忙又拱手道:“属下探知灞河北大营、临亭、灞津渡三处,萧元彻的军马同时后撤,现下,除了临亭之外,北大营和灞津渡萧元彻的军马已经渡过了灞河,撤向萧元彻的势力范围旧漳城方向去了!” “什么什么!”沈济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让牵晁说了一遍,这才确信自己听到的千真万确。 萧元彻千辛万苦、费劲吧啦的夺了临亭和北大营,解了灞津渡之围,竟然不吭不响的又撤退了? 这老狐狸是得了失心疯了还是在给自己唱戏呢? 沈济舟半晌无语,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看了看帐内的文武道:“你们觉着,这萧元彻在干什么?” 审正南出列拱手道:“主公,萧元彻此人奸诡,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怕是觉得石仓深入我方势力范围,不敢来打了,故而主动撤退了,也可能是龟缩到他的地盘积蓄力量,以图再战!” 沈济舟沉吟思索间,却听得有人朗声大笑,抬头看时,却是个青年文士打扮的人。 正是自己颇为依仗的谋臣——郭涂。 却见郭涂笑罢,一捋颌下八字胡,朝着沈济舟一躬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沈济舟眉头一皱道:“我军损失惨重,刚刚恢复元气,更是退到了石仓,你这恭喜何来啊!” 听得出沈济舟者话中带气。 郭涂一摆手道:“不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无论萧元彻下一步要做什么,咱们临亭和北大营失而复得,而且原本向尖刀一样让我们忌惮的灞津渡,也拱手送给了咱们,这等好事,臣如何能不恭喜主公呢?” 沈济舟闻言,点点头道:“不错,你这话说的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这才一脸喜色道:“那萧元彻定是畏惧我乃四世三公,兵力又强于他太多,故意撤出来,估计他此刻正在班师回京都龙台路上,下一步定是要天子出面调停,跟我罢兵言和!哼,想的倒美,这次不灭了他,我誓不收兵!” 郭涂一个马屁拍过去道:“主公真乃坚定目标之雄主也!臣万分佩服!” 沈济舟这才一脸得色道:“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审正南看不惯郭涂溜须拍马的样子,忙正色道:“主公,不管萧元彻因何退兵,但臣以为他言和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此战关系着大晋北方谁为霸主,他萧元彻不可能不清楚,还望主公慎重对待!” 沈济舟心中不悦,自己正高兴呢,这审正南好没趣的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可是审正南乃是他麾下第一谋臣,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只得漫不经心道:“正南说的不错我定当留心才是!” 郭涂眼珠一转,忽的故作高深道:“主公可想让萧元彻彻底屈服?” 沈济舟闻言,饶有兴趣的看向郭涂道:“当然想,可是” 郭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让萧元彻彻底臣服,便要将他打痛,打怕,再也不敢与主公正面抗衡臣不才略施小计,可助主公一臂之力也!” 沈济舟闻言,眼前一亮,大喜过望道:“哦?郭长史此话当真,若真的能够如此,郭长史当为我谋臣之首也!” 他这话说完,郭涂心里暗喜,偷眼朝审正南看去。 却见审正南一脸的不自然。 如今审正南才是谋臣之首,可是主公说了这话,一旦我计成,审正南看你还敢看清我! 我可记着呢,你羞辱我是小人这事,咱们没完! 郭涂想罢,点头故作神秘道:“萧元彻北大营本部兵马已然撤回了灞水南岸,不可伐也,灞津渡军马亦随之撤回,也不可伐也。我军若此时渡过灞水,那萧元彻已然扎好营寨,专侯我们前来交战,若战,胜有几何不可料也” 沈济舟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哼了一声道:“郭长史,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结果说了一大堆不可伐,那你告诉我什么可伐!” 郭涂故作自态,一指帐内地图道:“这里可伐也!” 沈济舟和帐内众人看去,只见郭涂所指之处正是临亭与旧漳城之间。 沈济舟仍有些不明白道:“这里可伐?如何伐之?” 郭涂笑道:“主公请想,这临亭如今还有多少军马?不出我所料大约还有五六千人,多是当时苏凌带去的骑兵。如今萧元彻本部和灞津渡已然撤走了,临亭那五六千人,因为路途较远,所以单独撤离。主公请看,临亭到旧漳不仅路远,而且周围多山崖,道路难行,更不利于骑兵行军。故此,此处我军可伐也!” 沈济舟听罢,连连点头。 郭涂趁热打铁道:“临亭撤下来的兵少,再加上统兵之人也不是萧元彻营中大将,所以不足虑也,他们仓皇撤离,已然是自乱阵脚。如果主公派出一支轻骑军,以驻防灞津渡的名义出征,再与半途突然改道,提前埋伏在临亭与旧漳城之间的山道上,专候那临亭撤下的萧元彻兵马,到时一战可催之,萧元彻这五六千骑兵皆可消灭。那骑兵可是萧元彻的主力,他萧元彻岂不心痛?” 沈济舟略微一想,又紧紧的盯着那临亭与旧漳城之间地图上的道路,忽的点点头,一拳砸在桌案上道:“妙计!长史果然妙计!如此咱们就” 沈济舟刚要下令用郭涂之计,分派将领领兵在中途埋伏临亭撤向旧漳的萧元彻军马。 忽听的帐外有人朗声道:“主公!主公啊!临亭后撤之兵万万不可伏击,更不可能追赶,何人献得这愚蠢之计,此乃误我主公也!当诛!当诛也!” 沈济舟、郭涂与帐中众人皆抬头朝大帐门前看去。 却见一灰衣文士一脸忧心的疾步而来。 郭涂眼尖,一眼认出来人。 心中暗恨道,又是你!若不是你出来搅局,主公已经定下用我的计策了! 老子跟你没完!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四章 虎父无犬子? 一声呼喊,但见沈济舟中军大帐外,一名中年文士疾步而入,朝着沈济舟一抱拳道:“臣许宥之,见过主公!” 沈济舟见是许宥之,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宥之啊,我正欲下令用郭长史之计,你为何出言阻拦啊,莫不是另有高见不成?” 这许宥之,是燕州名士,并不是跟随沈济舟渤海起家的班底老臣,乃是前些年,沈济舟灭了燕州公孙蠡后,投奔于他的。 不过此人颇有计策,当年燕州初定,各种隐忧纷杳而至,燕州极不稳定,幸赖这许宥之筹划,才使燕州快速安定,成了除渤海之外,沈济舟势力中最牢固的一州。 沈济舟惜其大才,虽然许宥之入他阵营较晚,名声不列他四大谋士之中,但已然也是别驾之一,隐隐有凌驾四大谋士之上的趋势。 因此,今日沈济舟见许宥之前来,更是急声阻止,他握在手中的令箭这才又放了下去,耐心的问他何意。 许宥之忙拱手道:“主公,所谓追敌也好,埋伏也罢,其要旨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是那萧元彻突然放弃临亭、灞津渡和灞河以北的地域,又有条不紊的后撤前往旧漳,定然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既有准备,定防偷袭与埋伏。因此,我们若此时追之,岂不正中下怀?所以,臣以为萧元彻之兵,不可追也!” 沈济舟眼睛眯缝着点点头,声音上扬道:“哦?果真如此么?” 许宥之点点头又道:“退一步讲,便是萧元彻未有提防,我军亦不宜追赶埋伏。” “为何?” “萧元彻大军后撤,我们此时才得到消息,定然已经晚了许多,如今萧元彻大军与临亭部相距多远,我等亦不清楚。若要赶在临亭到旧漳城前设伏,必要出轻兵,抄小道,方能赶在临亭部撤到旧漳城前设伏以待。可是主公请想,一者,我们出的是轻骑兵,更抄小路,所带兵力便有限,一些重装备更不能携带,还要急行军,在临亭与旧漳间又多山多险道,我军一路疾行,定然疲乏,等埋伏以待临亭部后,战力还有多少?能不能击败临亭部还是另说。”许宥之侃侃而谈道。 沈济舟闻听此言,眼神闪烁,沉吟不语。 许宥之定了定神又道:“再者,萧元彻大军行至何处了,离着临亭部有多远,这些我们全然不清楚。若他们相距不远,知道临亭部正被我军进宫,他萧元彻调转大军,我军顿时陷入合围之势,到时莫说吞下临亭部,我们这支轻轻骑军只怕是都有来无回啊!” 许宥之最后似总结道:“因此,臣窃以为,萧元彻临亭部后撤之兵,不可追,亦不可伏击也!” 沈济舟这下为难了,方才他听郭涂之言,觉得言之有理,现下又听许宥之之言,也觉的确如此。 如何决断,他有些蒙圈了。 这玩意儿又不能抓阄决定 沈济舟没有办法,忽的向身后的三个儿子看去,出言问道:“乾儿、坤儿、璜儿你们觉得如何啊?” 沈乾当先出言道:“父亲,儿臣觉得许先生所言极是,萧元彻狡诈,那郭白衣和苏凌也是善谋之人,因此不可轻易设伏,以免落入他们的圈套!” 许宥之闻言,向大公子沈乾投去了一道赞许的目光。 旁边沈坤却哼了一声,拱手道:“父亲儿臣觉得郭长史说的不差,萧元彻突然撤军,便是准备,也是仓促,我军乃是轻骑疾驰,又有大山峻岭作掩护,他萧元彻如何能够察觉,故此,儿请求父亲用郭长史之策!” 郭涂闻言,这才得意的剜了一眼许宥之,朝着沈坤淡淡的点了点头。 这不奇怪,沈坤喜好吟诗写文,附庸风雅,那郭涂也是这样人,两人平素便多在一处,那次龙煌诗会,两人也一同参加,若要站队,那郭涂和沈坤定是一队。 沈济舟闻言,摇摇头,暗忖,这可好,两个儿子了,一人站一队,还是没办法决定。 他把眼神投向三子沈璜道:“璜儿呢?” 这沈璜是老小,比起长子沈乾和次子沈坤,年龄小得多,如今不过十四岁,他生母乃是沈济舟最得宠的一位妾室所生,更加上是沈济舟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三公子,也算是老年得子,所以平素多娇惯,这些年长到十四岁,生的面如冠玉,仪表有方,颇讨沈济舟欢心,沈济舟私下曾言,待自己百年之后,便要传爵位给这三子沈璜。 沈璜由于从小娇生惯养,沈济舟也好还是他生母也罢,什么都随着沈璜的性子来,结果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世家公子的恶趣味却是一学就透。 可是沈济舟看去,自己这儿子龙凤之姿,天生贵相,哪哪都是好的。 原本沈济舟长子沈乾和二子沈坤因为日后继承问题,便暗中培植势力,沈坤拉拢郭涂,沈乾以嫡长子身份拉拢许宥之,许宥之新到沈济舟阵营,急需找棵大树,以站稳脚跟,正好嫡长子示好,故而全力为沈乾谋划。 原本两个儿子明争暗斗,现在沈璜长到了十四岁,加上自己的父亲颇为喜爱,那沈璜隐隐有压过两位哥哥的势头,也要在继承一事上争一争,沈济舟也有心扶植这个小儿子,所以,审正南等一干人,却是沈璜的人。 父亲骄纵,幕后支持的又是渤海资历最老的文臣之首审正南,所以沈璜的势力一时两无,他两位哥哥比他都黯然失色不少。 沈坤这些时日,因郭涂逐渐受到沈济舟的重用,势力有所抬头,隐隐可以与沈璜暗暗角力。 可是嫡长子沈乾,最早最被父亲看中,可是从当年灞南自己的表弟袁戊谦一事上,多多少少受了些诛连,逐渐失宠,到现在除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是两个弟弟不具备的之外,便再无任何亮点了。 加上暗中支持他的许宥之又无太深的根基,所以,现在的形势,身为长公子的沈乾倒是最失势的那一个。 不过沈乾心机颇深,做事也低调,加上许宥之提点,故而一直隐忍,韬光养晦。 再说这大帐之内,沈璜见自己的父亲沈济舟相问,他本就是个不怎么读书的主儿,方才郭涂和许宥之的话,他听了个半懂,见父亲相问,又不得不说,只得朝着父亲行了个礼,慢吞吞道:“儿臣儿臣觉着郭长史说的极是” 嗯!郭涂闻言,腰板挺了挺,面上露出得色,可刚如此还未得意几息,那沈璜却又开口道:“不过儿臣觉得许先生所言,也有一定道理” 郭涂闻言,刚挺直的腰板又弯了下去。 合着这是来和稀泥的,谁都不得罪啊。 沈济舟闻言,也是一脸无语。三个儿子怎么也得是三比一吧,没曾想竟然是一对儿半对一对儿半。 转来转去,这皮球又回传给了自己。 (作者:中国足球有这迂回脚法,世界杯早出线了) 偏偏沈济舟也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总不能当众抓阄,这也太丢四世三公世家的脸了不是。 沈济舟正自犹豫,却见郭涂忽的冷笑一声,阴恻恻道:“微臣请主公立刻诛杀怯战之人,以正军法!” 说着,用手一指许宥之。 许宥之知道这郭涂是个小人,大谋半点没有,小聪明天下无敌,不愿与他争辩,只哼了一声,抬头看天,理都不理他。 郭涂更是火冒三丈,恨声道:“许宥之!主公与萧元彻之间必有一战,眼下正是时机,主公原本便要兴奇兵,埋伏萧元彻,若不是你怯战,进谗言,主公已用我之计策也!方才你口口声声说这也不可伐,那也不可伐,分明是惧怕了萧元彻,你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一番谗言,如何能自立于帐内!” 许宥之闻言,这才缓缓看向郭涂,见他正气急败坏的指着自己,不由的冷冷一笑道:“吾不与小人争辩,一切有主公明断!” “你!”郭涂气的脸时青时白,若不是在中军大帐,怕是早扑过去咬许宥之一口了。 郭涂见许宥之不接招,忽的一眼瞥见武将之中一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此人近前,一副大义凛然,痛心疾首的样子朗声道:“文将军,你与颜将军义结金兰,情同手足,那颜将军死在临亭,如今临亭兵马后撤,我军正好攻其不备,大好良机如何错过!文将军,大丈夫当有仇必报,颜将军的仇你不想报了么?还是认为许宥之说的对,想要做个缩头乌龟!” 这文良本就是沈济舟帐下第一个暴脾气之人,这些日因为自己的大哥颜仇死在临亭的事没少哭。 他心中早已恨透了苏凌和关云翀,发誓要砍下两人头颅祭奠自己的大哥,加上本就好斗,被郭涂一激之下,顿时火冒三丈。 不去埋伏临亭兵马,便做了缩头乌龟,那可不成! 男人做什么都不能做乌龟!颜色不对! 文良顿时哇哇暴叫,跳将出来,大声嚷道:“末将文良,请求主公给俺一支兵,埋伏在临亭兵所过之处,无论是谁统统杀了,苏凌不来便是便宜,苏凌若来,正好为我颜仇哥哥报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叉出去 文良魁梧,嗓门也大,他这一喊,仿如一颗炸雷。 便是许宥之也是眉头一皱。 文良是沈济舟手下四骁将之一,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整个沈济舟麾下武将的态度。 如果武将们皆言战,怕是主公会因此动摇啊。 许宥之刚想说话。 却见张蹈逸迈步出列,朝着沈济舟一抱拳道:“末将以为许先生所言有理,蹈逸窃以为如今收拢士兵,大军休整之后,再寻战机与萧元彻开战才是正理,那临亭本就不算萧元彻的主力,且咱们不知底细,追之无益也!” 沈济舟心中无奈苦笑,得,自己文臣、儿子、武将刚好人数平均,各站一边。 闹了半晌,一个个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到最后还得我来决定不是。 可是沈济舟自己也举棋不定,不知道到底该用谁之计策才好。 郭涂瞅了一眼那张蹈逸,已然暗暗怀恨在心,暗道有朝一日定要杀杀这个不知趣的人的威风不可。 众人见沈济舟仍旧低头沉思,没有说话。 这下更是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理,一时之间中军大帐之内,摇头晃脑的有之、叉腰叫骂的有之、默不作声的有之。 乱哄哄的成了一锅粥。 沈济舟本就没有主意,被他们这吵吵嚷嚷的连番轰炸,只觉得脑仁都疼。 最后见他们吵得脸红脖粗,声音嘶哑,吐沫横飞的,实在有些恼怒,啪的一拍桌子怒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之中最小的也是个别驾司马,这倒好,一个个箱泼妇骂街一般!这事要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再若如此,都去自领二十军棍!” 这下,这满营众人皆立时住了争吵,一个个静默无言。 可是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还得有个章程不是。 郭涂当先出言道:“主公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埋伏要兵贵神速啊,再若犹豫,战机必失啊!” 那许宥之岂能势弱,也忙出言道:“主公,绝不可出兵啊!若贸然出兵,必然落入萧元彻的彀中啊!” 这可好,沈济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一场唇枪舌战的大戏又将再次上演。 便在这时,却见审正南忽的来到沈济舟耳边,朝他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沈济舟眼中腾起一阵怒意,重重的点了点头。 忽的他再次一拍桌子,做出了决断道:“诸位都不要再争了,即刻传我命令,由文良带三千轻骑兵,与临亭和旧漳之间的山路上提前埋伏,截击里萧元彻临亭部兵马!” 文良闻言,顿时大喜,大吼一声道:“喏!” 那许宥之闻言,不由得身体一颤,忙朝着沈济舟一躬到底,颤声道:“主公,主公万万不可啊!” 只是刚说了这些,那沈济舟却一摆手,看向许宥之的神情已然带着浓重的怒气,不耐烦道:“许宥之,不必多言,莫要忘了你不过是个别驾,怎敢反对长史之言!速速退下!” 郭涂闻言,这主公是给我打腰提气啊,顿时神气活现,在许宥之面前趾高气扬起来,就差朝许宥之吐吐沫了。 许宥之心中一颤,他虽然不明白沈济舟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会突然急转直下,但却看得清楚,沈济舟对自己改变态度,是在审正南与他耳语之后。 看来这审正南定然没说什么好话! 许宥之心中恼恨,却还是做最后补救,一咬牙朗声道:“主公!主公啊!若要出兵,领兵之人定不能是文良啊文将军虽勇武,但少谋啊!若要事情生变,定然应付不得啊!” 他这话刚说到这里,那文良已然暴起,跳到许宥之近前,大秃脑袋一晃,瞪了牛眼恨声道:“许宥之,你这酸腐文人,老子最烦你这种人嚼舌根,你若再在主公面前辱俺,信不信俺拧下你的脑袋!” 他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吵得沈济舟心绪烦乱,大喝一声道:“都别吵了!文良赶紧去点兵!” 说着,一眼瞪向许宥之,恨声道:“挑拨是非,污言秽语,来呀,给我将此人叉出去!” “喏!” 时近中午,天气越发炎热,一丝风都没有,苍穹之上只有一轮大太阳,照的大地火辣辣的。 寻常人还好,可是行军之人,皆甲胄在身,更是酷热难耐。 萧元彻的大军已然行了一日有余,当真是马不停蹄。 已近晌午,加上酷热,有些士兵中暑,被其他士兵架住,兀自坚持。 萧元彻终是不忍,见已经远离了沈济舟的势力范围,这才命令全军在前方密林之中休整。 这下所有军士皆欢呼雀跃,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可是休息归休息,兵甲不能离身,随时防范敌袭。 萧元彻临时将自己的营帐扎在了密林旁的一处小河边。 他也是累了,靠在椅子上,浅浅睡着。 便在这时,忽听有脚步声响,萧元彻这才抬头,见大帐外走进一人,正是伯宁。 “此时来,何事啊!”萧元彻看了伯宁一眼,方问道。 伯宁走进大帐,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见几个萧元彻从丞相府带来的小侍正在给萧元彻摇扇捶腿,先是愣了一下,方才低声道:“属下请丞相屏退左右!” 萧元彻先是一愣,方才不动声色道:“你们都下去,把帐帘给我带上!” 这几个小侍自然明白丞相是有机密要谈,忙应诺退了出去,将帐帘拉下。 萧元彻这才沉声道:“何事,讲罢!” 伯宁踏前一步,低声道:“前些时日,主公交待属下探查细作一事,属下现在已经查清楚了!” 萧元彻闻言,眉头一蹙,低声道:“哦?何人!” 伯宁附在萧元彻耳边低低的说了一阵。 萧元彻这才蓦然点了点头,忽的朗声道:“擂鼓!聚将!” 苏凌正自在一处临时营帐忙活着,无他,郭白衣身子虚弱,一路疾行,颠簸之下,再加上酷热难耐,被折腾的实在难受,此时浑身汗如雨下,脸色煞白,气喘吁吁,不住的咳着。 苏凌正用针灸之法,给他顺气,以减轻他的症状。 萧仓舒也在一旁关切的看着二人,眼中满是担心。 正在这时,便听到急促的鼓声传来。 郭白衣忙示意苏凌停止针灸,苏凌也是一叹,只得将扎了一半的银针从郭白衣的身体穴道上拔下。 郭白衣又喘息了一阵,脸色这才有些缓和,低声道:“苏凌,这是主公擂鼓聚将啊,定有要紧事,扶我过去吧!” 苏凌有些心疼道:“白衣大哥,丞相那里有什么事,我去就行了,回来再告知你,你现在得好好休息才行!” 郭白衣摆摆手笑道:“无妨,我这身体还不至于死在这里主公那里我不去,不放心啊!”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扶了郭白衣,又吩咐了萧仓舒去河边取些清水,待从丞相那里返回,若还有时间,再替郭白衣针灸时可用的到。 苏凌扶着郭白衣刚走到萧元彻大帐外,却觉着郭白衣胳膊一用力,不让苏凌再扶他,整个人似乎好了许多,迈着步子,径自先走了进去。 苏凌心中暗叹。 他这是怕萧元彻为他忧心,兀自强撑而已。 想到这里,苏凌心中五味杂陈,看向郭白衣的神情颇有些肃然起敬。 临时大帐之内。 萧元彻面无表情居中而坐。 身后垂手站立的正是伯宁。 他仍旧是一脸的阴鸷,那神情从未变过。 苏凌和郭白衣却是最后来的,进来时,文臣武将皆已到了。 萧元彻见郭白衣满身是汗,这才让小侍们搬了把椅子给他。 郭白衣原是不肯坐的,萧元彻执意不肯。 郭白衣这才拱手谢过,坐在萧元彻一侧。 萧元彻扫视了一眼帐内的所有人,这才沉声道:“原以为着天气炎热,让大家在这林子中歇息歇息,乘乘凉可是这事不遂人愿啊,有个事情,不得不让大家聚在一处。” “为丞相分忧,是我等该做的!”众人皆恭声道。 萧元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头对苏凌道:“苏凌啊,还记得你之前说过,咱们营中有细作的事情么?” 苏凌点了点头道:“小子自然记得!” 他俩看似平常的话,却如大海生波一般,整个大帐中,除了苏凌和萧元彻、郭白衣、伯宁之外,其他人皆是神色一变,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萧元彻示意众人安静,这才又道:“那你就将你如何断定又细作的事情,同这帐中诸位再讲一遍吧!” 苏凌这才又把第一次夜间偷袭颜仇、文良大营,文良说漏嘴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闻言,无不吃惊。 黄奎甲第一个跳出来,须眉皆炸怒道:“这细作到底是哪个小子,要是被俺找出来,俺一戟砸扁了他!” 萧元彻朝黄奎甲一瞪眼道:“就会蛮干,还不退下!” 虽然是斥责,但所有人皆能看出丞相对这黄奎甲的喜爱。 黄奎甲这才挠挠头,悻悻的退下。 萧元彻这才面沉似水道:“此事我吩咐了暗影司伯宁暗中调查,伯宁也是个会办差事的人,已然将细作找了出来,我看” 他扭回头,看着伯宁一字一顿道:“伯宁啊,既然是你办的事,那不如你就当着满营诸位的面,将细作是谁讲个清楚吧!” 伯宁脸色更加阴鸷,闻听萧元彻此言,这才缓缓拱手,迈步从萧元彻身后走了出来。 伯宁面向满营众人,沉声道:“这样吧我还是把细作先指出来吧!” 说罢,他开始缓缓迈步。 或许是他故意而为,又或许是他受了萧元彻的命令。 只见伯宁并不说话,神情越发阴鸷,眼眸越发阴冷。 他在每个人的面前皆停了几息,阴鸷的眼神盯着每个人的脸看上几眼。 每个人被他一看,皆是身子一颤,不敢与他正视。 他就这样一个个走过去,一个个看了一遍。 除了坐着的郭白衣,连苏凌都被他这样看去。 只是苏凌身正不怕影子斜,见他这般神情看着自己,倒觉得有些好笑,他真就朝着伯宁挤眉弄眼的一呲牙。 那伯宁只做未见,仍旧一脸阴鸷。 伯宁依旧这样来来回回的走到每个人身旁,然后盯着他们看上几眼。 直到最后,他缓缓的停在许惊虎的身前,阴鸷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再未移开。 许惊虎一阵愕然,只得颤声出言道:“伯宁,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许惊虎是细作不成?”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细作何人 许惊虎见伯宁把脚步停在自己身前,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他不再移动,心中十分惊诧,气极反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伯宁,你这意思是我是那细作了不成?你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朝着萧元彻一拱手,刚想说话。 萧元彻却是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沉声道:“惊虎啊,稍安勿躁,你不妨听听伯宁怎么说罢。” 伯宁这才朝着众人一拱手,声音阴恻恻道:“诸位,暗影司从来不会冤屈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找出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这是大公子当年定下的暗影司做事的标准。伯宁一刻也不敢忘却!”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方又阴鸷的看着许惊虎道:“许领军,你对主公的忠心,大家都知道,我伯宁亦佩服非常” 许惊虎闻言,有些炸毛道:“你好没道理,既然你也这样说,为何还说我是细作?” 伯宁阴鸷一笑,摇摇头,似有所指道:“许领军啊,你对主公忠心可嘉,可是你身边的人都各个对主公忠心不成么?你敢保证,他们没有一个人暗通渤海么!” 他最后几个字已经说的如刀如剑,不容置疑。 许惊虎先是一愣,他自己当然无法确定他麾下的那些军士皆是心向萧元彻的,可是,他看得出,这是伯宁有意激他,如今这情势,必须要跟着伯宁硬抗了,不能有一点的胆怯退让。 许惊虎不知道为何伯宁今日非要针对自己,往日他俩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恩怨啊。 许惊虎没有办法,只得一咬牙,朝着萧元彻一抱拳道:“主公,我相信我手下军士,皆是心向主公的,没有一个人暗通渤海,若我麾下的人真的有细作,我” 伯宁冷冷一笑,阴鸷的声音又响起道:“中领军大人,若细作真的是你麾下之人,你当如何啊?” 许惊虎被伯宁言语所迫,没有办法,只得一横心,朝萧元彻抱拳道:“若细作真的是我麾下之人惊虎愿与之同罪!” 说着,冷冷的看向伯宁,一脸的寒意。 伯宁闻言,轻轻的拍了拍巴掌,脸上满是阴鸷的冷笑道:“好,伯宁等的便是你这句话!中领军果真是敢作敢当,既然如此,伯宁和暗影司怎么能许将军失望呢!” 说着,他蓦地一回头,朝帐外冷声喝道:“来呀,带进来!” 帐外早有人应诺,不一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一阵低低地求饶声,由远及近而来。 带进得的大帐之中,众人看去,见两名暗影司制式官服的人,押着一个重刑具加身的犯人走了进来。 这被押之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长长的头发都赶了粘,一缕一缕的打着乱结,遮掩着他的面容,身上满是触目惊心伤口,深一道,浅一道的像开了杂货铺。 他身上穿着罪衣罪裙,原本是白色的,如今也是血迹斑斑。 苏凌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惊,暗道,暗影司的手段真的够残忍的。 却见这人被押了进来,已经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了,治疗只老老实实的跪在大帐之中,头抵着,一语皆无。 伯宁这才抱拳道:“诸位,我奉了主公的密令,暗自调查营中细作一事,说巧不巧,昨天有只信鸽也许是因为热晕了,原本应该飞到跟细作接头的联络点,却飞到了我的帐外。我叫人捉了这信鸽,发现它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我拿下观看却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说着,他从袖中将那张纸条掏出来,先呈给萧元彻,萧元彻瞥了一眼,递给郭白衣,郭白衣看后,又递给了苏凌。 苏凌看了一眼,见那纸条上用蝇头小字写了一段话:速速查明临亭军马和萧元彻本部军马位置,速报知! 苏凌暗道,这字条是铁证,那这人细作无疑了。 众人看完这字条之后,伯宁最后才把这字条递给许惊虎道:“中领军,你看看,我可是冤枉了此人么?” 许惊虎接过这张纸条,迅速的看了一眼,眉头紧锁,颤声道:“这果真是奸细所为!” “可是,这信鸽是你伯宁发现的,你又怎么断定这信鸽传信给这个人呢?再者奸细就是这个人,又与我许惊虎何干?” 许惊虎连连发问。 伯宁不慌不忙,胸有成竹道:“许将军问得好,那我先回答你第一个疑问吧。我看了这纸条上的内容,便断定这是自渤海发来的,联络安插在我军中的细作所用的信鸽,因此我不动声色的将纸条重新封好,又给这信鸽喂水喂食,然后将它放离我的营帐,又派暗影司的兄弟们暗中跟踪,果真,那信鸽恢复之后,按照原先路线,停在了一处营帐外,过不多久” 伯宁一直跪着的人道:“此人便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将信鸽抱回自己的营帐之中,于是被我暗影司连人带信全部抓获。经过审讯,这家伙全部都撂了。” 许惊虎这才点了点头,刚想又说话,却见伯宁又冷笑着朝他摆摆手道:“中领军稍安勿躁,你是不是要说,细作便是此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也不睡?” 许惊虎点点头道:“不错!这细作跟我许惊虎还有我麾下将士有什么关系。” 伯宁淡淡道:“中领军,别忙着撇清关系,你过去认一认他,看看你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他!” 许惊虎闻言,先是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的细作,此人低着头,披散的头发又整个将他的脸庞遮得严严实实的,他的确看不清他的面容,所以真就不好确认此人是谁。 许惊虎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大步走到这细作近前,沉声道:“你抬起头来,撩起头发!” 那细作跪在地上,听到许惊虎说话,身体明显的颤了一下。 似乎对许惊虎十分惧怕。 但他料想也没有办法,只得慢吞吞的抬起头,刚把挡在脸前的头发撩起了一点。许惊虎的脸色已然变了数变,倒吸一口冷气,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颤声怒道:“你!怎么会是你!” 那人见许惊虎认出了自己,忙又低头,磕头作揖,连连央求道:“姐夫姐夫,我也是一时糊涂姐夫救我性命!救我啊!” 他这一出声,喊许惊虎为姐夫,在场众人皆是大惊不已。 苏凌也是颇感意外,抬头看看坐在帅案之后的萧元彻。 但见他一脸阴沉,眼神灼灼的盯着许惊虎。 苏凌心中暗暗叹息,许惊虎经此一事,怕是会彻底失去萧元彻的信任了。 许惊虎先是大惊,再看时,已然满脸怒容,忽的怒不可遏的扬起如蒲扇一般的巴掌,大吼一声道:“败类!你还有脸喊我姐夫!我岂能饶你!” 说着一掌抽在此人脸上。 这人被许惊虎一掌打的原地直转,嘴角滴滴答答的淌血,捂着脸嚎叫。 伯宁冷声道:“看来,中领军大人认得此人啊,倒不如向大家介绍介绍,他是谁啊?” 许惊虎神情十分尴尬,只得一声叹息,向萧元彻和营中众人抱拳道:“此人,乃是我随主公出征前,续弦的妻室陈氏的胞弟陈贾,他此前也会几手把式,这次出征他姐姐不放心我,才求我将她胞弟陈贾带在身前,权当个随从,也好随时使唤服侍。我本想拒绝的,但这陈贾百般向我保证,又说什么好男儿当建功立业,我这才将他带在身边,做了个侍卫,他这些日做事情也挺有眼色,未曾想竟然”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听着,眼神似有所思的打量着这许惊虎,似乎在考量他说的是否是实情。 中领军许惊虎的小舅子陈贾,是沈济舟安插的细作,这件事情,的确不能小视。 只是这陈贾一人,还是许惊虎也参与了,亦或者中领军整个将营 想到这里,萧元彻不由得觉得脊背发凉。 待许惊虎说完这句话,伯宁阴恻恻的点了点头,声音不高不低,似乎有些嘲弄和讽刺道:“中领军大人,方才是谁胸脯拍的山响,说自己军中将兵一体,绝无细作的啊?又是谁扬言,自己军中要是有细作,愿与之同罪的啊?” 许惊虎闻言,瞬间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见萧元彻轻轻的拍了拍书案,寒声道:“许惊虎” 许惊虎身形一颤,忙一抱拳颤声道:“末将在!” 萧元彻的声音异常冰冷,投向许惊虎的眼神也锐利非常。 只听他一字一顿缓缓道:“许惊虎你可知罪!” 许惊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刷白,忽的单腿跪地,彷如倒下了一座铁塔。 他跪在营中,声音颤抖,并未过多解释道:“末将许惊虎知罪听凭主公发落!”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七章 僵局 萧元彻没有想到,许惊虎竟然真就跪下认罪,让自己发落他。 这倒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 许惊虎是此次出征的重要将领,更是整个中军主将。真就要定他个通敌之罪,砍头了事么? 萧元彻从心向外是不想这样做的,许惊虎也是早年便跟着自己的,对于萧元彻自己来说,许惊虎便是武将中的郭白衣,自己对他的信任,在武将之中是最深的。 可是,现下若说许惊虎真的对此事不知情,萧元彻也有些不相信,何况这个细作又是他许惊虎的小舅子。 萧元彻眼睛盯着许惊虎,心里想着如何抉择,半晌无语。 未成想,许惊虎却叩首道:“丞相,罪将有个请求”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讲” “末将恳请亲自审问这陈贾一番!” 萧元彻暗忖,若是他亲自审问陈贾,能够当着所有人的面自证清白,却也是好的。 于是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准你审问他!” 许惊虎谢过萧元彻,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跪着的陈贾近前,死死的盯着他,半晌方寒声道:“陈贾,我问你话,你要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讲明白!你可懂我的意思!” 陈贾身体一颤道:“姐夫事到如今,陈贾定然实话实说。” “好!我来问你!那夜苏长史夜袭沈文二将敌营之事,是你给沈济舟传递的消息么?”许惊虎压住心头怒火问道。 “是我”陈贾小声的说着,说完头一低。 许惊虎闻听此言,攥紧了拳头,怒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又是如何将这消息传递出去的,还有,你将这消息传递给了沈济舟帐下何人!从速讲来!” 陈贾见事到如今,只能知无不言了,便小声道:“那日扎营后,我有些尿急,便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方便一下,于是便向后营走去,期间路过中军大帐便听到丞相和祭酒、长史正商议此事,我便躲在了帐后偷听,便听得了偷营的事情,我怕他们发现,便极速离开了,后面他们再说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苏凌闻言暗想,幸亏这陈贾只听了一半,要不然他把关云翀带兵支援的话也听了去,自己真就不知道怎么死了。 陈贾缓了口气又道:“当晚,魍魉司人探知了我们已然到了灞河,便趁人不备,发了联络我的信鸽,我才” 许惊虎点点头,沉声道:“你传递消息给何人?” 陈贾一摆手,诚惶诚恐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啊,我跟魍魉司人只是信鸽来往,至于魍魉司负责和我联络的是谁,我真的不清楚啊!” 许惊虎有些不相信,刚想再问。 伯宁出言道:“许领军,他的确不知道对方是魍魉司何人,暗影司查过了,他应该说的是实话” 许惊虎这才又道:“那主公故意说要在灞水决战的消息,也是你走漏的不成?” 陈贾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日丞相和祭酒声音那么大我想听不见也不成只是未曾想却是故意让我听到这才招致了沈济舟大败我以为魍魉司不会再用我了,未曾想今日又有信鸽传来” 陈贾刚说到这里,许惊虎已然怒不可遏,跟谁也未打招呼,忽的用力抽出腰中佩剑,大吼一声道:“陈贾!是我瞎了眼,以为你和你姐姐是好人,如今看来,你和那贱妇皆居心叵测,骗的我好苦,今日便先解决了你,等班师再杀那贱妇!”言罢,许惊虎一步来到陈贾近前,手中佩剑剑芒一闪,朝着陈贾的脑袋狠狠砍去。 陈贾只觉眼前剑芒一闪,刚想开口求饶,却已然晚了。 那头颅正被许惊虎一剑削下。 咕碌碌的如皮球一般从帐中向帐外滚去,洒下一地的血迹。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许惊虎竟突然暴起,竟敢当着萧元彻,连请示都不请示,一剑砍了陈贾。 想要阻止他,那陈甲已然做了无头鬼了。 伯宁第一个翻脸,冷声怒道:“许惊虎!你好大胆子!主公还未有明示,你竟然将他杀了!” 在场众人也是脸色一变。 明眼人如郭白衣、程公郡和苏凌,看向许惊虎的神色也多了一丝玩味之意。 许惊虎为何突然暴起杀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枭首! 这陈贾已然是个必死之人,而且他可是联系沈济舟的细作。 此时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处。 可是偏偏被许惊虎一剑砍了? 巧合,还是这许惊虎为了掩盖什么,故意为之?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 可是许惊虎毕竟身份重要,又是萧元彻的心腹。 萧元彻不发话,郭白衣和苏凌也不好说什么。 那伯宁却是不管许多,一步走到许惊虎近前,“锵——”的一声,腰中细剑出鞘,直抵许惊虎哽嗓,眼神和声音已然阴沉冰冷到极致。 他一字一顿道:“许领军,你这一手杀人灭口,玩的漂亮啊!那陈贾已然再无还击之力,他还有许多密辛未讲,你却一剑将他杀了,我看你如何解释!” 许惊虎先是一愣,随即任凭伯宁手中细剑抵着自己的咽喉,盯着伯宁,一步不退道:“伯宁大人,你含血喷人的本事也是跟大公子学的不成?我方才已经将事情问清楚了,他陈贾是我营中之人,更是我的小舅子,我杀了他,乃是他罪有应得,更是心中激愤,如何便是杀人灭口了!” 伯宁冷笑几声,针锋相对道:“许领军,你敢说你这么着急杀了他,就没有一点私心不成!” 许惊虎闻言,仰天大笑,忽的狠狠盯着伯宁道:“伯宁,老子跟着主公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怀疑我许惊虎是细作?还是省省心吧!” 说着,许惊虎忽的跪在地上,朝着帅案后的萧元彻使劲磕了三个头,沉声道:“主公,末将之前已经说过,愿同罪,通敌乃杀头之罪,末将请求速死!” 萧元彻心中也是着实震惊和气愤。 他也未曾想到,许惊虎会突然暴起,一剑杀了这陈贾。 何况这陈贾已然是必死之人,他许惊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一个死了的细作,对萧元彻来说,已然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了。 萧元彻清楚,许惊虎虽生的也如黄奎甲那般五大三粗,却不是像黄奎甲那般没有心机。 否则,他也不可能让这许惊虎做禁宫禁军统领。 黄奎甲可以因为一时激愤,做出不顾一切的杀人举动,可是他许惊虎便是回炉另造,也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说他是激愤杀人,萧元彻断然不信。 可是若说他是故意杀人,来掩藏自己。 萧元彻也不愿相信。 诚如许惊虎自己所说,这许惊虎也是从很早便跟着自己的,曾一度担任自己的侍卫长。 他对许惊虎的信任,从一定程度上,甚至高于伯宁。 可是眼前的事情,如何解释! 萧元彻见伯宁和许惊虎针锋相对,又见许惊虎求速死。心中虽然犯难,却还是要说话。他眼神不错的盯着许惊虎,终是叹了口气,沉声道:“许惊虎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也就是许惊虎,天大的面子了。 若是换个旁的将领,估计萧元彻连给他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 许惊虎先是一愣,随即神情一暗,低头颤声道:“末将的确是出于一时激愤这才未请示主公末将无话可说!” “你!”萧元彻眼中暴射出一道寒芒,看向许惊虎的神情已然满是震怒。 “许惊虎,事到如今你还想拿这话搪塞于我?你以为我是如此好欺瞒的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讲!”萧元彻啪的一声,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在场众人,除了郭白衣和苏凌微微眯缝眼睛,神色如常之外,所有人皆噤若寒蝉。 许惊虎闻言,只把头一低,一语皆无。 萧元彻气极反笑,指着许惊虎怒道:“很好,很好!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说着大吼一声道:“左右,将许惊虎拿下,推到河边斩了!” “喏!——”早有帐外军卒,持刀闯入,不由分说,将许惊虎抹肩头拢二臂,执了起来,向帐外拖去。 这下,所有人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无他,许惊虎可是中领军,真要杀了,那萧元彻的中军真就乱了套了,再加上许惊虎多年投效萧元彻,他们真就一句话不说,萧元彻会如何看他们。 以夏元让为首,夏元谦、徐白明、萧子真、萧子洪、张士佑等皆跪倒在地,口称主公道:“主公,主公三思啊,许惊虎乃是我军大将,多建立功勋,不能因为他一时激愤杀了那细作,就要也把他杀了啊!请主公饶恕他吧!” 谋臣之中,郭白攸、程公郡、陈尚之等也是跪倒在地,出言道:“主公三思!阵前杀大将不详,且许将军忠心为主公,主公因此事迁怒于他,恐寒了将士们的心,于军心不利也!” 帐中,只有郭白衣、苏凌和伯宁默然无语。 萧元彻看着下面呼啦啦跪倒的一大片文臣武将,心中却犯了拧劲。 忽的大怒道:“我杀个人,你们就这样阻拦!你们是主公,还是我是主公!” 这话说的可就重了,那些跪着的人皆面色惶恐道:“臣等惶恐!请主公收回成命!” 萧元彻气冲肺管,接二连三大怒道:“不准!不准!不准!” 一连串的不准出口,所有人面面相觑。 但总不能真就把许惊虎推出去杀了吧,只得跪在地上,将头一低。 这下可好,无形之中这些文武和萧元彻之间对峙起来。 一个是定要杀了许惊虎,一个是不收回成命便长跪不起。 萧元彻神情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文武,冷笑不止道:“好啊好啊!你们以为这样逼我,我就收回成命?你们想错了!” “爱这样跪,你们便跪着吧,谁也别起来!” 时间缓缓的流逝,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几点,萧元彻背转回身,不去瞧所有人一眼。 那些文武也是一语皆无,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才被一阵剧烈的咳嗽给打断了。 “唉!——”忽的众人耳边传来一声无奈叹息。 “主公,诸位,我有一言,不知主公和诸位同僚,愿不愿意听一听啊!” 这声音有些中气不足,更带着些许的喘息。 众人看去,却见军师祭酒郭白衣一边咳嗽不止,一边缓缓的走了出来,胸口起伏,脸色有些苍白的低低说道。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八章 泣血诤言 郭白衣刚说完这句话,便一阵剧烈的咳嗽。 整个脸色看起来竟是又差了许多,胸口起伏不定,看起来是在兀自坚持。 萧元彻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忙道:“快给祭酒搬把椅子!” 怎料郭白衣却一摆手,执拗道:“不用!臣死不了!” 郭白衣就那样站着,喘息了好一阵,这才渐渐气息平稳,他并未先说话,只是围着满营跪着的文武缓缓的走了一遍,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了一遍。 所有众人皆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去。 郭白衣颤巍巍的走了一遍,这才缓缓沉声道:“诸位虽然此时此刻皆跪在此处,口称主公三思,可是在你们心里,真的就把丞相当做主公么?” 他这话问的的平静,可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极为尖锐的问题了。 夏元让是武将之首,哼了一声出言道:“郭祭酒,你此话何意?我们所有人的主公皆是丞相,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 郭白衣看了一眼夏元谦,冷冷笑着,声音低沉而嘶哑道:“夏将军,既然你如此说,那白衣斗胆一问,你这侯爵、安东将军,武将之首的位置,是何人赋予你的?” 夏元让朝着坐在帅案后一脸阴沉的萧元彻一拱手道:“自然是主公赋予的!” 郭白衣跟上一问道:“恕白衣鲁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所说的主公,便是现在坐在帅案之后的萧丞相了?” “那是自然!” “好!”郭白衣沉稳的点了点头。 随即又对跪着的所有人道:“那么诸位现在的职位,是不是也是丞相赋予你们的呢?” 所有人皆应声道:“这是自然的,这有什么好说的呢?” 郭白衣冷笑点头,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既然诸位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有权势皆是丞相所赐,丞相又是主公,你们皆为臣子”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提高了许多,朗声道:“可是,今日大帐之内,尔等无声跪拜,名为劝阻,实为对峙,你们真的把丞相当做唯一的主公么?主公要杀一人,便是此人无错,亦可杀得,何况那许惊虎还犯了大错!” “就因为杀一人,便惹得你们如此相逼,你们心中主公的分量到底有多少?你们眼里可还有这个主公么!”郭白衣声音越发严肃,隐隐含了斥责之意。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只问的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颤,皆黯然无语起来。 萧子真忽的出言道:“郭祭酒,你这样说话,未免有失偏颇了吧!合着不规劝主公,任凭主公杀了大将,便是心中装着主公,否则便是心中没有主公了是么?” 他这句话说完,跪着的文臣中陈尚之等也立即开口道:“郭祭酒,难道这满营文武,偏你一人心里装着主公,我等就是目无主公之人了?你何必如此标榜自己呢?” 郭白衣冷然一笑,颤巍巍的走到萧子真面前,盯着他看了几眼,那萧子真却不敢与他对视,缓缓低下头去。 郭白衣又走到萧子真近前,也这样朝他看去,他亦不敢与郭白衣对视。 郭白衣这才缓缓沉声道:“白衣不才,十七岁出山,便秉承师兄遗志,扶保主公一路风雨走来,灞城下力抗国贼王熙,白城擒杀段白楼,龙台城诛灭乱兵,迎奉天子,号令不臣!这天下,主公所到之处,皆有白衣相随。到如今时光匆匆凡二十年矣!在白衣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为主公效死,无时无刻不想着天下一统,霸业可成,诸位若觉得白衣但凡有一点私心的,可当众指出来!哪怕只有一件一桩,白衣立时自戕于大帐之内,有没有?” 郭白衣朗声问了三遍,无人敢应答。 郭白衣这才又咳了几声,喘了喘气又道:“可是,白衣如今不过区区祭酒,可是子真将军还有你陈尚之,哪一个跟随主公的时间超过我的?然而,却一个是越骑校尉,身居武将要职,一个是丞相府文书长史,位居从四品。主公给的恩宠,难道还不够么?可是你们今日长跪不起,咄咄相逼,真的把主公放在心里了?” “你” 萧子真和陈尚之哑口无言,只得一低头,一时气结。 夏元让觉得不能再让郭白衣说下去了,否则许惊虎保不住是小,万一把许惊虎说动了,那这件细作之事的内情一旦泄露,那可牵扯太大了。 想到这里,夏元让忽的厉声道:“郭白衣,你说完了么?” “没有!” 郭白衣忽的冷声回道,双眼灼灼的盯着夏元让,半步不退。 萧元彻心中震颤不止,他看得出郭白衣久病,身体羸弱,可是在文武与自己对峙不下的关键时刻,郭白衣却义无反顾,没有半点犹豫的选择站在自己身前。 那是他的祭酒,那个灞城下白衣如雪的少年,虽然病痛折磨的让他直不起脊梁,便是说话都气血衰败。 可是,他对自己的心,从未变过,一如既往。 萧元彻想到这里,沉声道:“白衣你继续说!我还想再听听!” 郭白衣缓缓朝郭白衣一躬,声音并不高,却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道:“诸位,许惊虎是中领军不错,是中军主将亦不错,可是首先他是主公的臣子,今日他所做的事情,却是远远超过了一个臣子该有的本分!诸位心里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 “只此一条,主公便可以治他死罪!可是要是有一个人心里装着主公,有一个人维护主公的权威,事情何致发展到这个地步呢?”郭白衣眼中带了些许悲凉和无奈。 “可叹的是,满营文武,可有一人这样做了么?除了对峙,除了相逼,还做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敢这样做,你们心里清楚,我心里清楚,主公心里亦清楚!难道非要把这些事情挑明不成!”郭白衣越说越激动,脸上出现一抹异常的红色。 旁边郭白攸和程公郡脸色一变,极速出言道:“白衣,慎言!慎言啊!” 郭白衣缓缓回头,朝他们苦笑一声道:“本身,我亦不想多说,可是,我再若不说,便是君不君,臣不臣!眼下正是与沈济舟决战的要紧时候,有人却还存着那些见不得人的私心,若再任凭放任自流,则主公危矣,我等亦危矣也!” 他说完这话,郭白攸和程公郡也哑然无语,缓缓的叹了口气。 郭白衣伸出手指,颤抖着将夏元让、萧子真、陈尚之等人一个接一个的指了一遍,这才痛心疾首道:“人啊,一旦有了私心,便是最可怕的!你们口口声声的劝谏主公,真的只是出于一片公心?主公已过天命之年,身体虽然有些小恙,却还是春秋鼎盛啊,你们就这么急于站队,向新主子表示效忠不成么!” 萧元彻闻言,闭眼长叹,一语不发,神情痛心疾首。 夏元让心中一颤,不顾一切朗声道:“郭白衣,你这话好没道理,什么叫急于站队,什么叫新主子,你不过是捕风捉影!” 郭白衣冷冷一笑,摇了摇头道:“是不是捕风捉影,你们心里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么?”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主公此次出征,若是败了,回不去了,谁当继承大位?说什么君臣一体,盼望着战胜沈济舟,可是到底有多少人希望此战能胜,又有多少人希望此战必败呢!” “换句话说,又有多少人觉得此战必胜呢!君等皆为重臣,可是亦害怕有朝一日攻破渤海城,那沈济舟大将军府桌案上的一封封密信,昭告于天下吧!”郭白衣神情冷峻,字字如刀。 满帐无言,雅雀无声。 郭白衣又喘息了一阵,这才神情略有缓和道:“说回今日这件事情上,许惊虎乃是中领军,又是此次的中军主将,不可能不知道军法如山,却出人意料的暴起杀人,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活着的被抓的细作,其意义远大于一个死人,他许惊虎岂能不知?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真就是一时激愤,失手杀人么?” 说着,他缓缓踱步到许惊虎近前,一字一顿的问道:“许将军,你可敢正视白衣,回答这个问题么?你真的是失手杀人,还是为了隐藏背后的真相!” “我”许惊虎神色一暗,低头不语。 郭白衣无奈一叹,这才又道:“其实真相是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清楚,许惊虎一介武将,说他不察细作之事,暴起杀人,纯粹的无稽之谈。他为何如此做?背后的原因,不用我多说了罢!” “许将军啊,你为了维护这件事背后的人,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许将军啊,你心中的主公,到底是谁呢?”郭白衣一字一顿道。 说着转头望着萧元彻。 萧元彻也看着他,两人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悲凉和无奈。 萧元彻忽的沉声道:“白衣不要再说下去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油尽灯枯,积攒的力量在刹那之间耗尽。 “主公臣知主公为难,亦知主公无奈” “可是大兄啊,弟心疼大兄啊,是弟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兄被这许多人逼迫到如今这个地步,大兄却还要心心念念的维持这所谓的大局”郭白衣忽的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他只觉得呼息不畅,气血翻涌。 “噗——!”一口血蓦地从他口中喷出,洒在半空之中,斑斑点点。 郭白衣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一软,朝前倾倒。 萧元彻大惊,不顾一切的冲到郭白衣近前,一把将郭白衣抱住,连声呼喊道:“白衣!兄弟!” 但见郭白衣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早已失去了知觉。 “苏凌!苏凌!快救我兄弟!”萧元彻不住的嘶吼道。 整个大帐所有人都乱了,皆朝着郭白衣这里挤了过来。 苏凌神情一凛,拼命挤了进来,先探了探郭白衣的鼻翼气息,还有呼吸,他这才心中稍安。 只是所有人围在这里,实在有些不便。 苏凌忽的大吼一声道:“还围在这里做什么?看着祭酒死么!都闪开点!” 说着一把从萧元彻怀中抱过郭白衣,大喊一声道:“都让开!——” 众人这才赶紧分开了一条道路。 苏凌抱紧郭白衣,顷刻之间人已经跑出了大帐,朝着自己营帐而去。 只余一句话传来道:“丞相放心,苏凌便是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护白衣大哥周全!” 苏凌抱了郭白衣走后。 萧元彻感觉一阵巨大的疲惫袭遍全身,他忽的重重跌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缓缓的看了看满营文武。 半晌,他才摆了摆手,满是疲惫和无奈道:“都散了吧我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前这个情势,也只能暂时先散了,再僵持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众人这才拱手施礼,缓缓的退了下去。 所有人都退下了。 整个大帐之中只有许惊虎仍跪在那里,未曾起身。 萧元彻闭目平息自己的心绪,半晌无言。 好久,他才缓缓抬头,发现了仍旧跪着不动的许惊虎,这才长叹一声,缓缓走到他近前,眼神灼灼的盯着他,半晌方叹息道:“惊虎啊,你是何时跟在我的身边的” 许惊虎闻言,身躯一颤,这才低声道:“末将跟随主公十三年了。” 萧元彻眼神满是沧桑道:“十三年了,这么久了啊!惊虎啊,你还在心里认我这个主公么?” 许惊虎身躯颤抖,忽的嘭嘭嘭叩头流血,颤声道:“惊虎心中,丞相永远是我的主公!从不改变!”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那你告诉我,这细作之事,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你能跟我讲一讲么” 许惊虎身躯一僵,眼神中满是挣扎,半晌似下定了决心,又叩了几个头,这才低声决然道:“主公,恕惊虎不能说啊!” “你!”萧元彻扬手要打。 许惊虎身躯一挺,一闭眼,不躲也不闪。 萧元彻扬至半空的手,突然无力的垂了下去,忽的仰天长叹一声。 “想跪,便去营帐外跪着吧别让我再看着你心烦” “末将遵命!” 许惊虎又叩了一个头,忽的起身,转身向帐外走去。 待他走到帐外三丈处,又缓缓的跪了下去。 萧元彻的声音幽幽从帐内传出道:“什么时候跪够了去军法曹领五十军棍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了左右,把营帐帘子放下” “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枭雄亦情真 黄昏。 残阳如血。 萧元彻的大军已经在密林水边停留了很久了。 这次停留的时辰如此之长,所有人都知道是反常的,战略转移要的是速度,所有军卒也都以为不过是稍加休息。 可是,从晌午到傍晚,大军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开拔的迹象。 虽然都知道事出异常,但军卒们巴不得多休息一下,也就无人深究了。 苏凌的帐中已然有些昏暗了,萧仓舒已经点了灯,此刻正坐在一处软榻上,看着榻上双目紧闭的郭白衣,眼睛哭得红肿。 「师父到底如何了?苏哥哥,为何师父还不醒来。」萧仓舒忍不住朝苏凌问道,声音中还带着哭腔。 苏凌叹了口气道:「这次命是保住了,白衣大哥在熬心血,方才那些事情,又让他心力交瘁,痛心加上怒火攻心,这才吐血昏厥。他何时醒来,得看他自己了,我也不好说啊!」 「师父真的是太难了!」萧仓舒一脸的哀伤。 苏凌叹息一声,忽的走到萧仓舒近前,怕了拍他的肩头道:「仓舒啊,你快快长大吧,长大了,你也能替你师父和父亲分忧了若是你再多长几岁,也不至于有今日的局面!」 萧仓舒听得出苏凌话里有话,忽的抬头问道:「苏哥哥,是不是二哥」 苏凌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道:「此事,丞相已经不想再追究了,为了大局稳定,仓舒说话可要谨慎,莫要再生事端,你只需要记住,只要你一心一意为天下计,你苏哥哥无论何时都会站在你身边!」 萧仓舒眼神坚定,重重的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榻上的郭白衣不知何时已然转醒了,听得苏凌这样说话,挣扎着低声道:「苏凌啊!白衣替仓舒和主公谢过你了!」 他一说话,苏凌和萧仓舒这才赶紧走了过去。 苏凌关切道:「白衣大哥,你感觉如何啊?」 郭白衣摆了摆手,忽的抓住苏凌的手,郑重的嘱托道:「苏凌啊,我不知还能撑多久,但是白衣有一事相求!苏凌一定要答应我!」 苏凌神情一肃,点头道:「白衣大哥,你说罢!」 郭白衣点点头道:「如今主公虽身体无恙,但精力早已不负当年,对下面的文臣武将的掌控力,已经远逊当年了,若不是今日我出言,怕是主公最后还是要低头让步的,那主公的威信将进一步降低。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苏凌兄弟,你有大才,定然清楚明白!」 苏凌点了点头。 郭白衣又道:「主公如今三子,二子萧笺舒在军中的势力,今日你也看到了,如今他羽翼渐丰,如不是主公还有掌控之力,怕是权利将会被他日益架空啊,二公子坚韧,喜怒不形于色,确实是个帝王材料,可是他心术叵测,多行诡谋,又视众生于草芥,他若继承主公之位,天下民心将不久沦丧,到时便离着灭亡不远矣!」 苏凌忙道:「白衣大哥说的有点过了吧」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啊,你昔日种种忤逆主公的行为,其实质上真的因为你不满主公么?怕是你的矛头只是也在针对萧笺舒吧!他是何种人,你同我一样清楚明白,还需我多说?」 苏凌一阵黯然。 郭白衣又语重心长道:「苏凌啊,我寿限不久,然人皆有死,白衣无惧也!只是主公愈老,仓舒年幼,军中根基又不深,而又有恶狼窥伺,白衣每每念此,属实难以心安啊!我死便死矣,放不下的唯有主公和仓舒啊!」 「我明白」苏凌低声道。 「如今主公仍在,他便可做出种种诡事,若 主公和我皆撒手而去了,那仓舒岂不危矣?」郭白衣说到此处,忽的又是一阵咳嗽。 慌得萧仓舒跪倒在榻前,眼中流泪道:「师父,师父不会有事的,师父答应过仓舒,会一直陪着仓舒的!」 郭白衣摇摇头,看着萧仓舒的神色满是疼惜,忽的左手抓过萧仓舒的手,右手抓过苏凌的手,正色道:「仓舒啊,若是你师父哪日不再人世了,苏长史便是你的师父,你要时时刻刻的听他的话!就像听我的话一样!你可能做到么?」 萧仓舒满脸是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郭白衣欣慰的笑了笑,又转头看着苏凌,握着苏凌的手又力度大了一些道:「苏凌啊,我知你心中装着苍生百姓,又是志虑忠纯之人。若我不再人世,仓舒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他平安!更要尽全力阻止那个野心之辈上位,你能答应我么」 苏凌心头一颤,忽觉肩上千钧之重。 半晌,苏凌方点点头,一字一顿道:「苏凌不敢说大话,但却可以保证,苏凌有一日命在,必护仓舒一日周全!」 郭白衣这才欣慰的点点头,忽的正色道:「仓舒,跪下,唤苏长史一声师父吧!」 萧仓舒闻言,神情一肃,再不迟疑,朝着苏凌跪了下去。 苏凌往后一退,刚要去搀。 郭白衣却阻止道:「苏凌啊,你让他跪拜你吧,你当得起!」 苏凌这才点点头。 萧仓舒跪在苏凌身前,重重的叩了三个头,抬起头时,已然满脸是泪,郑重的唤道:「师父!」 苏凌眼眶一热,颤声道:「仓舒!起来!」 这才一把将萧仓舒搀了起来。 郭白衣也是满眼泪花,不住点头道:「好啊!好!郭白衣就是立时就死,也死而无憾了!」 「你要是敢撒手而去,我可不给你买棺材!」 正在这时,一阵话音自帐外飘进来。 苏凌三人看去,却见萧元彻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郭白衣见是萧元彻,忙挣扎要起身。 萧元彻几步走到郭白衣榻前,制止道:「白衣躺着好好休息,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白衣谢过大兄!」 萧元彻长叹一声,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啊,白衣的情况如何?」 苏凌亦是一声长叹道:「白衣大哥久病,如今气血衰败不过我已经施针了,待大军班师,回到龙台,我再抓几副药,或许还可有用吧,只是不能再劳神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等什么大军班师,我这就让奎甲挑三百名憾天卫,亲自把白衣送京都龙台,好好修养!」 郭白衣闻言,忙摆手刚说了一个使不得,料是心急,又咳了起来。 萧元彻忙转过头,关切道:「白衣莫要着急,你有话慢慢讲!」 郭白衣这才慢慢平复了下气息,缓缓道:「大兄疼惜白衣,白衣明白,可是如今咱们与沈济舟的战事正是要紧时候,白衣怎么能弃大兄于不顾,而先返回龙台呢!」 萧元彻心中一阵感动,眼眶也红了些,颤声道:「可是你」 郭白衣摆摆手道:「大兄放心,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这里又有苏凌,军中亦有药,平时行军,用软塌抬了我,又有苏凌照顾调治,我会渐渐大好的」 萧元彻看了看苏凌,询问道:「苏小子,你觉得可以这样么?」 苏凌一愣,他觉得还是应该将郭白衣送回龙台,毕竟战场各方面都太过艰苦,郭白衣的身体基本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可是,他却不经意看到郭白衣向他投来 恳求的眼神,心中不由连连叹息。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低声道:「我想,由我调治,白衣大哥或可无碍」 萧元彻这才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握住郭白衣的手道:「那就不走了,大兄陪着你,咱们战胜了沈济舟,再一同带着得胜之兵回京都!只是,白衣若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告诉苏凌和我,不要再隐瞒了!」 郭白衣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炉上的药已经煎好了。 萧仓舒取了药,倒在碗中,小心翼翼的捧了过来。 萧元彻却接了药碗在手中,沉声道:「我来!」 说着舀了一勺,轻轻扶起郭白衣,让他靠着自己,亲自喂他吃药。 郭白衣心中大为感动,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大兄,大兄不可啊!白衣何德何能」 萧元彻摇摇头,低声道:「白衣啊,这二十余年,只要是风雨,你便挡在我的前面,如今,我喂你吃点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臣万死,难报主公于万一!」 油灯晕染之下,相知相扶的君臣,一个一勺一勺的喂药,另一个一口一口的吃药。 君臣相知,也许这便是最好的诠释。 也许是药有效果,郭白衣的脸色逐渐好转,待天色渐黑之时,已然可以自己半坐起来了。 郭白衣忽的低低问道:「主公惊虎如何处置了」 萧元彻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跪了一个下午,方才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让他起来了,去军法曹领五十军棍」 郭白衣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无奈道:「主公是打算就这样到底了」 萧元彻点点头,神情中带着些许疲惫道:「也只能如此了我总不能因为一个细作,真的杀了中军主将罢,何况许惊虎也是跟了我十几年的人了,虽然他不说,咱们也不是不清楚,他到底为了什么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郭白衣一阵黯然,连连叹息,许久方道:「主公这样做是对的毕竟军中稳定才是大局咱们还要指望他们与沈济舟大战呢」 萧元彻握了握郭白衣的手道:「只是苦了白衣你啊唉,但愿今日白衣泣血之言,能够点醒他们一二罢!」 郭白衣却忽的一字一顿道:「只是主公,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么?」 「一切等回京」 郭白衣这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却是一脸遗憾道:「只是,那细作死了,沈济舟魍魉司探查我们大军和临亭部动向,到底欲意何为,咱们却不得而知了啊?」 郭白衣一阵沉吟,却淡淡笑着看着苏凌。 萧元彻有些不解,回头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苏凌。 苏凌却是一笑道:「死了一个细作,咱们就不能做事情了么?我要是让这个细作复活,为我们所用呢?」 萧元彻闻言,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半晌方道:「苏小子,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计策了,快快说来!」 苏凌一笑,这才附耳在萧元彻的耳边详详细细的说了起来。 待萧元彻听完,他已然满脸是笑,拍拍苏凌肩头道:「苏凌啊,你小子果真机敏,若是此计成了,你又是大功一件啊!待回到京都,给你封侯!」 苏凌哈哈一笑道:「长史挺好,封侯什么的,位置太高,苏凌怕摔下来」 萧元彻闻言,这才笑骂道:「你这小子 可是在编排我不成?」 言罢,萧元彻、郭白衣和苏凌皆相视而笑。 萧元彻这才起身道:「事不宜迟,白衣好好休息,苏凌随我回中军大帐,咱们这就分兵派将!」 苏凌拱手应命。 两并排刚走到帐口,郭白衣嘱咐的声音又传来道:「主公,切记此次分兵派将,莫要让关云翀正面对敌啊,只需让他收尾即可」 萧元彻便走便回道:「白衣放心我明白的!」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章 枭将的绝唱 山道。 崇山峻岭,悬崖陡壁。 一彪军正缓缓的行进着。这彪军多数都是骑兵,皆打了黑底镶红的旗帜。 正是从临亭向旧漳转移的军马。 走在最前面的,是这彪军的主将——郭韶。 郭韶是徐白明的部将。 前次苏凌偷袭临亭,郭韶随军前行。 苏凌和关云翀返回之后,郭韶留守临亭。 郭韶此人,年岁不大,约有三十岁上下,却颇有儒将风姿。 虽为徐白明的部将,但其才能完全可以领一支军单独作战。 此人有谋略,亦有功夫,有七品初境的武学境界。 此时,郭 《对弈江山》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第二百四十章枭将的绝唱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一章 归天 山谷之内,不知何时起了大雾。 山谷幽深,这大雾一起,将天地一并遮盖。 雾气翻腾,茫茫一片,看不清来路,也看不到归途。 幽深而朦胧的雾气之中,忽的传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 由远及近,踏踏之音,打破了山谷的静谧。 蒙蒙雾气之中,一人一马,快如流星闪电,在雾气包围之下,狂奔不止。 马上,正是文良。 此时的文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冲回去。 可是他虽然马速不减,心中却是凄凉不已。 自己从石仓城出来,身边五千轻兵精锐,雄赳赳,气昂昂,自己更是壮怀激烈。 原想这一战,那些萧元彻的军马定然一过而摧之,自己说不定还能给死去的颜仇大哥报仇雪恨。 主公沈济舟更是亲自执酒壮行。 临行前,更是情深义重的对自己说,翘首以盼将军凯旋。 可是如今,五千轻兵精锐皆葬身一线崖,一个都没有杀出来。 五千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自己眼前如云烟一般消散殆尽。 来时气吞山河,归去,只剩自己一人,单枪匹马,形单影只。 文良心中凄然,又使劲的抽打了胯下的战马。 马嘶阵阵,搅碎了他的心。 只要我还活着,我必报此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文良这样想着,也算聊做安慰。 马快如风,文良一心一意催马疾行。 忽的一阵摇晃,那马惨叫连连,“扑腾——”一声巨响,一头搠倒在地上。 文良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一头栽下马来。 他顿时暗道不好,这里有埋伏! 他刚想起身拼杀,但见雾气之中涌出一支军,十几个兵卒齐齐而上,不由分说将他按住,拿了绳索将他刚直起的半个身子再次撂倒。 紧接着,齐齐用力,扯着他将他捆在一棵树上。 文良顿时心沉入海,破口大骂不绝道:“何方宵小,竟然给你文爷爷使绊马索,有种的放开俺,再战一百回合!” 雾气之中,一支军马护着一人缓缓走了出来。 文良抬头看去,但见雾中走来之人,一身白衫,随着雾气飘荡,看长相却是俊逸非凡,却是一个少年书生模样。 “你苏凌!”文良眼眉欲裂,咬牙从嘴里挤出这个人的名字。 雾中走来的白衣少年,正是苏凌。 但见苏凌缓缓走到文良近前,风轻云淡的看了他一眼,忽的冷笑道:“文将军,苏某在这里候你多时了,这绊马索的滋味如何?” 文良破口大骂道:“苏凌!小辈,有种放了我,咱俩大战一番!” 苏凌却不在乎的耸耸肩膀,朝他一呲牙道:“我打不过你,放了你?我可不敢!” 文良原本拿话激苏凌,却未曾想苏凌根本就不接招,一副我就是这样拿了你,有本事你自己来咬我的样子。 “苏凌!小辈,你文爷爷不服!” 苏凌摆摆手,竟然在文良面前蹲了下来,冷眼看着他叫嚷,一脸冷笑,也不说话。 文良喊了半天,见苏凌仍旧这副样子,只得停下,低声道:“苏凌,你莫要羞辱俺,给俺来个痛快!” 苏凌仍旧蹲在文良近前,斜睨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文将军啊,打仗是要脑子的,你以为你轻易逃走,关张两位将军不追你是为何啊?他俩便是有一个真跟你打,你也不是对手啊!不过,你被我擒了,也算你捡个便宜。” 文良闻言,疑惑抬头道:“苏凌,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凌抱着肩膀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着你这二百来斤的,死了不是怪可惜!” 文良闻言,冷笑道:“苏凌,你想劝降俺不成?”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嗯还不太傻!” “死了这条心吧!老子宁死不降!”文良瞪着眼睛喊道。 “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聋你话别说的这么绝对,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文良冷笑不止,却一脸决然道:“文某虽大字不识一个,却亦知忠义为何物也!当年文某随大哥颜仇一同扶保大将军,一生征战无数,便是再危险,也从未想过要叛他!如今俺颜大哥死了,剩俺一人独活,俺实在想他,如今被你擒了,赶紧给俺个痛快,俺好去地下追俺颜大哥!” 苏凌点点头,眼神中竟然有一丝赞许的神色道:“文良啊,虽然你是个没脑子的武夫,可是论起忠诚,你却比丞相帐中的那些人强上不是一点半点啊!” 苏凌顿了顿又道:“如今你落在我手中,可要想清楚,若是不降,那只有死路一条啊!” “死既死矣!文某何惧!”文良死死盯着苏凌怒吼道。 “唉!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心中就没什么未了之事么?”苏凌仍旧不死心,拿话勾他求生之念。 这句话似乎真的有了效果,但见原本文良高昂的头颅,竟忽的缓缓的垂了下去。 半晌无语。 苏凌也不说话,就这样等着他。 山谷有风,呜呜咽咽,听起来让人有些觉得惨然。 过了许久,文良这才抬起头来,神情凄然,缓缓道:“文良血肉之躯,自然不是铜浇铁铸,心中当然有未了之事” 苏凌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道:“哦,不妨说出来听听!” 文良神情凄然,一字一顿道:“文良如今遭擒,心中却有恨!” “何恨?” 但见文良忽的抬起头颅,眼中似燃起了熊熊火焰,恨声决然道:“文良一恨不能给颜大哥报仇,亲手杀了你!二恨不能亲手斩了那萧元彻老贼,为大将军除去心头大患!三恨堂堂男儿,再不能建功立业,驰骋沙场!” 他的声音越发沉郁而坚决,待他说完,已然满脸决死的神色。 苏凌心神大动,缓缓的看了一眼文良,低声叹道:“文良啊你我虽是敌对,但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你真的不怕死么?”苏凌声音愈冷,看向文良的眼神已然如霜如冰。 “纵死,十八年后,亦是驰骋沙场的文将军!” 苏凌闻言,仰天长叹一声,这才拍了拍衣服,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去。 苏凌明白,这是个死士。 苏凌冰冷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缓缓道:“罢了!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苏某便成全你!” 文良心头一震,厉声呼喊道:“苏凌!给俺个痛快啊!哈哈!给俺个痛快!” 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 苏凌低低道:“放心,定会如你所愿” 苏凌低着头,缓缓的朝着自己的军阵中走去,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他缓缓的走着,心中竟有了些许的挣扎。 他是个汉子,真的要让他去死么? 苏凌这样想着,头依旧低得很低,当他走入阵中之时,已然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这样豪烈的人,赴死,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虽然,他可以活擒文良,可是押回营中,萧元彻的手段,亦或是暗影司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真的交给他们,最后也无非一死。 可是还能有半点尊严? “苏凌!给我个痛快!文良但求速死!” 文良的嘶吼再次传来。 罢了!就给你个痛快吧! 苏凌想到这里,忽的仰天大吼一声道:“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数十员弓箭手皆张弓搭箭,弓弦拉满。 苏凌转回头,朝着文良看了最后一眼。 却见文良脸色一点也未曾改变,却是淡淡的看着自己,低低道:“苏凌,虽然我深恨你,但是,还是多谢你了!” 苏凌转回头去,神情凄然。 缓缓的,他举起了右手,两根手指轻轻的动了动,忽的一咬牙大吼一声道:“送文将军上路!放箭!” 文良眼中,无数箭簇,如星如芒自半空朝着自己呼啸而来。 他缓缓闭眼,喃喃道:“颜大哥,等俺” 刹那之间,漫天箭雨,如瀑而下 苏凌自始至终都未曾再回过头,便是手下军卒来报文良已经就地正法,他亦未回头,也未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走到自己的马前,轻轻抚了抚马鬃,这才翻身上马。 “走罢” 身边军卒一愣,试探道:“苏长史,文良的尸体如何处置” 苏凌声音低沉道:“按规矩,该如何处置?” 军卒感觉到苏凌不太对劲,小心翼翼道:“若按规矩,当砍下他的人头,带回营中,悬首级于营门前三日” “挖个坑,埋了留他全尸!” 苏凌一字一顿道。 军卒闻言,一脸惊讶道:“可是这不符合” “听不懂么,我说留全尸,挖坑埋了!” “喏!” 一线崖。 大战已经结束。 尸体堆积如山,看穿着多数尸体是沈济舟的士兵。 还有一些士兵正在打扫着战场,将己方的兄弟就地掩埋,把敌兵尸体扔进深崖之内。 地上血流成河,苍穹残阳如血。 一群乌鸦,在战场上空徘徊了一阵,也许是闻到了血腥气息,这才发出难听的哇哇鸣叫,迅速的消失在天际。 张士佑和关云翀并排而站,皆朝着山谷之中看去。 只觉得满眼雾气茫茫,两人的眼神中皆写满了担忧。 忽的,雾气之中一阵马蹄和脚步之声。 苏凌当先骑马缓缓从大雾之中穿过,朝他们走来。 张士佑和关云翀对视一眼,皆打马迎了过来。 关云翀当先道:“苏兄弟,可堵住那文良了!” 苏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张士佑闻言满脸喜色道:“太好了!此战能尽全功,皆依仗苏凌兄弟的妙计啊!若不是你用那细作的信鸽,回传了讯息给沈济舟,沈济舟也不会派兵伏击!哈哈,苏凌兄弟果真高明!” 苏凌淡淡挥了挥手道:“我所计者,皆杀戮也,终归是造孽太重啊!” 张士佑和关云翀闻言,皆叹了口气,关云翀这才道:“苏兄弟也不必烦恼,这乱世本就是战祸横行,你也是没有办法”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或许吧” 张士佑往后面看了看,却未见文良的影子,这才疑惑道:“苏凌兄弟,文良呢?” “被我杀了”苏凌轻描淡写道。 “哈哈!太好了,沈济舟又折一臂膀!杀得好!人头可砍下,带回来了?” 苏凌这才抬头看了看张士佑,低低道:“没有,留了全尸,已经埋了!” “这”张士佑满脸讶然。 他顿了顿,方皱着眉头道:“按说是苏凌兄弟抓了那文良,如何处置你可以做主,只是,军中规矩,杀人需砍头带回” 苏凌不等他说完,便忽的一甩马鞭。 “驾——” 他当先朝着归途去了。 只留关云翀和张士佑面面相觑。 苏凌径自打马前行,马蹄声中,忽的传来他幽幽的声音道:“丞相那里,若要怪罪,苏某一人承担” :推一本仙侠书,《仙钥》,作者吃猫的小咸鱼,简介附上:星空破灭,万族谍血。传说中可以打开仙界大门的神秘钥匙悄然降临,这一次,我人族没有退路!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不算字数的哦)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发明家 「报——!报丞相,我军在一线天大获全胜,全歼文良部五千轻兵精锐!——」 「报——!苏长史斩了文良,如今正引得胜之兵返回!临亭部还有三千余兵力一同回转!」 密林水边,萧元彻临时营帐,一个斥候还未报完,另一个斥候早就滚鞍落马,大声的禀报着! 中军大营内,萧元彻和全体文武皆在焦急的等着消息。闻听两个喜报传来,满营众人皆喜形于色。 以郭白衣为首,所有人向萧元彻抱拳拱手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郭白衣更是少有的提了精神,淡笑道:「主公,文良颜仇如今皆死,沈济舟两条臂膀尽断,我军胜算又加了一成啊!」 萧元彻这几日因许惊虎一事,心情不好,闻听斥候禀报,终于是舒展笑颜,大手一挥道:「诸位,且随本丞相前往营前,列队迎接凯旋的将士们!」 「喏!——」 苏凌、张士佑和关云翀早就得到回报,萧元彻亲率文武在营门口迎接他们,离了营门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影绰绰的看到营门口旗幡飘摆,中军大旗上萧字笔走龙蛇,气势凌天。 苏凌三人皆提前甩蹬离鞍,步行向营门口走去。 刚来到城门口处,萧元彻已然大步走了上来,满脸赞赏的笑意,向苏凌三人拱手道:「苏凌、士佑、云翀,你们辛苦了!」 苏凌三人连忙回礼,萧元彻身后众人也皆抱拳拱手,向三人抱拳祝贺。 众人寒暄一阵,张士佑又引荐郭韶拜见萧元彻,诉说了战场情况,并美言道:「郭副将临危不乱,指挥有方,临亭军卒这才得以大部分返回。」 郭韶赶紧朝着萧元彻一躬,刚想说话,萧元彻已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郭韶啊,你和灞津渡的郝文昭皆是有大功之臣也,临亭、灞津渡能保全,皆是你俩的功劳,自此之后,你可自领一军!」 自领一军,乃是所有做武将的梦想和至高荣誉,郭韶闻言,身体一肃,颤声拱手道:「末将郭韶,谢主公信任!」 萧元彻当即传令三军,郭韶和郝文昭皆升偏将军,各领本部军马,随大军一同开拔。 武将之中徐白明满脸欣慰,这郭韶原是他的部将,如今也如自己一般领军,他亦与有荣焉。 营门前气氛热烈,众人皆是欢声笑语。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问道:「苏凌啊,这次幸有你的妙计,才能解了临亭被伏兵全歼的危险,你又奋勇,斩杀了文良,说罢,想要什么封赏。」 便是郭白衣也在萧元彻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凌闻言,笑容却渐渐凝固,遂拱手正色道:「苏凌不肖,不敢要什么封赏,若丞相真觉得我有些功劳,还是恕了我得罪责吧!」 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弄得所有人面面相觑,整个营门热烈的气氛忽的冷了下来。 众人皆一脸疑惑的看着苏凌。 张士佑和关云翀闻言,皆面色凝重起来。 张士佑当先拱手道:「禀主公,苏长史也是」 萧元彻忽的一摆手,眉头微蹙,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沉声道:「士佑,不用你来说,苏凌,你自己讲!」 苏凌点了点头,亦沉声道:「小子擅自做主,处死文良之后,怜他忠义,故而将他埋葬了,更未砍下他的人头,带回营帐,供丞相一观请丞相赎罪。」 闻听此言,所有人皆一脸讶然,郭白衣也是眉头一蹙。 早有夏元让、夏元谦兄弟出列拱手道:「主公,苏凌此番擅自做主,实属胆大妄为,不把主公放在眼中,臣请将他按军法 处置!」 他这一带头,身后萧子真、萧子洪两人也皆出言附和。 谋臣中,陈尚之、刘公弼也随即出言,要求萧元彻治苏凌藐视主公之罪。 萧元彻半晌无言,脸色阴沉,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 慌得郭白衣赶紧出言道:「主公,苏凌赤纯,那文良至死不降,苏凌怜悯他,也是人之常情,还请主公宽宥苏凌啊!」 程公郡也开口求情道:「主公,祭酒所言极是,苏长史已然立了大功,这一点小错,足矣相抵了吧!」 眼看营门口两派阵势已成,又是一场唇枪舌战。萧元彻却忽的摆了摆手,沉声道:「都别说了,我自有主张!」 他这一说,所有人皆噤若寒蝉,不再说话了。 萧元彻又盯着苏凌看了几眼,这才忽的朗声道:「伯宁何在?」 这句话说出,所有心向苏凌的人心中皆一紧。 郭白衣心中忧虑,猛地咳了几声,颤声道:「主公,主公三思啊!」 萧元彻这才回头,拍了拍郭白衣的肩头,沉声道:「白衣不要急,我自有分寸!」 伯宁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萧元彻这才淡淡问道:「伯宁啊,你暗影司那里可还缺囚犯?」 伯宁以为这囚犯指的是苏凌。 他虽然生性阴鸷,但对苏凌也是颇为赞赏,也知道苏凌一心为萧元彻办事,所以从心向外并不想让萧元彻处置苏凌,听闻萧元彻这样说,不由的一怔,却还是知晓自己的身份,方才抱拳沉声道:「属下那里人手不足,又是行军打仗,囚犯确实不好安置」 他说的是实情,并不是故意搪塞。 萧元彻这才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忽的朗声道:「看看,暗影司都没地方处置犯人,真把一个活的文良抓回来,难道要好吃好喝养着他不成?死了就死了吧,一个死人的大秃脑袋,呲牙咧嘴的,有什么好看的,我还嫌看多了做噩梦呢,诸位说是不是啊!」 说着,萧元彻径自仰天大笑起来。 郭白衣、张士佑等人闻言,皆神色一轻,笑了起来。 萧元彻拍了拍苏凌的肩膀,淡淡道:「还想着赏你些什么,既然这样,功过相抵,小子,你以为如何啊?」 苏凌忙拱手道:「谢丞相!」 大军汇合后,萧元彻命令原地休整半个时辰,随后又传令大军开拔,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明日下午之前,赶到旧漳城。 一声令下,萧元彻大军随即启程,浩浩荡荡的朝着旧漳城进发。 这一路十分顺利,虽然再没有伏击,但是大军速度提至最快,天气炎热,军士皆汗流浃背,体力几乎透支。 终于,大军在翌日下午开进了旧漳城中。 所有军卒已然接近体力极限,来到旧漳城中之后,所有人终于可以暂时喘口气了,营房之中皆是军卒熟睡的打鼾声。 郭白衣仍旧和苏凌在一处,一番急行军,郭白衣架不住折腾,面色实在不好看,苏凌竭尽所能,全力照看,终是再喝了一碗药后,他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苏凌让萧仓舒也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守在这里便好。 萧仓舒点了点头,这一日一夜的赶路,他也是累坏了,刚躺下便睡熟了。 苏凌一人坐在椅子上,也闭目养神,四周静悄悄的,苏凌也有些乏累了。 刚想睡着,便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自己的屋中来了。 苏凌睁眼看去,却是程公郡。他这才甩了甩头站起身拱手道:「程长史有事么?」 程公郡是萧元彻手下重要谋士之一,虽是文书长史,但资历比苏凌老的多,加上此人颇为正直,又和苏凌友善,苏凌对此人还是恭敬有加的。 程公郡忙拱手还礼道:「苏长史,主公唤你!」 苏凌点了点头,自己真就是个劳碌命。 他起身洗了把脸,这才和程公郡一同前往萧元彻所在之处。 旧漳城荒废已久,所有官府建制已然挪到了南漳郡城,虽然城中还有百户左右人家,但几乎是些老弱妇孺,所以一直也没有什么事情。 萧元彻便将旧漳原来的郡守衙门改成了临时的行辕,住了进去。 苏凌随着程公郡刚踏入行辕正厅,萧元彻便一眼看见了他,朝他笑着招手道:「苏凌啊,你来得正好,这是旧漳城防图,你来看看。」 苏凌点头,接过城防图,坐在侧坐上仔细的看了起来。 看罢多时,苏凌方抬头道:「丞相,我原以为旧漳城规模不大,可是看了这图才发觉,虽然只有南北两个城门,但城池方圆却是不小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还看出什么了?」 苏凌拱手道:「南门通向南漳,我军要驻扎在旧漳,必须由南漳运来粮草,所有粮草均从南门进入,此处虽不是正面战场,也要加派精锐固守,以防敌人绕城劫粮!」 萧元彻点点头,深以为然。 苏凌又道:「北城门的护城河便是漳河,漳河北岸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此处无险可守,亦无大山峻岭,所以沈济舟既来,必然会在漳河以北扎营,平原地带,骑兵的作用便会突现,我军若想增加胜算,只有据城固守,充分发挥城防优势,他沈济舟的骑兵方无用武之地!」 萧元彻抚掌笑道:「你所说的和我想的一般无二啊只是旧漳荒废已久,这城防工事现在到底什么样子,是否还可用,哪里又急需加固筑牢,咱们还不清楚啊!」 苏凌点点头道:「丞相正说的是关键所在,沈攻我守,这坚固城防才是第一要务。」 萧元彻点点头道:「咱们等一个人,等他来了,你辛苦辛苦,陪我去北城门处巡视一番城防吧!」 苏凌点头答应。 过不多久,一阵脚步声,一人走了进来,却见满面尘土之色,定是赶了不少路来的。 萧元彻一笑,一指此人对苏凌道:「这不,咱们等的人这便来了。」 但见此人先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臣接到命令,马不停蹄自灞城赶来,未耽误事吧?」 萧元彻点点头道:「来得正好,来我跟你引荐,这是我的将兵长史,苏凌!」 那人闻言,一脸恭肃,朝着苏凌一拱手道:「久闻苏长史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均荣幸也!」 苏凌不认识他,却见此人说话得体,忙还礼道:「不敢不敢,不知您是?」 这人忙拱手道:「某姓羊名均,如今在工部,做个工部员外郎。」 苏凌心中一动,工部?羊均? 他忽的记起似乎那个时代有个发明叫做水车的,发明水车的人姓马,也叫这个均字。 莫非这羊均便是这个时空的那个发明家? 苏凌心中确定了个八九分,忙拱手道:「原是大发明家,马不是羊均羊大人,久仰,久仰!不知水车可造出来了?」 他这一问,这羊均脸上顿时生出一丝惊讶,看向苏凌的神情也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萧元彻却一头雾水道:「水车是何物啊?」 苏凌一笑道:「灌溉农田的」 他这一说话,那羊均更是惊讶非常, 声音有些激动道:「苏先生好见识,我那水车也是前不久才造了出来,还未来得及禀告主公,苏先生竟然先知道了!连用途都说的这么准确!实在是让羊某惊佩啊!」 苏凌老脸一红道:「我也是听那个杨恕祖偶尔提起」 苏凌只得这样解释。 羊均这才点了点头,一脸恍然道:「哦,若是他说了,那便不奇怪了,我这水车初具雏形时,的确跟杨恕祖提过一两句。」 苏凌暗中偷笑,这也巧了,果真歪打正着。 萧元彻仍旧有些不解道:「那什么水车的,有什么妙处?」 苏凌一笑道:「这水车的妙用丞相是不清楚啊,他可以提高农田灌溉的速度和效率,大大节省了劳力,值得大力推广啊,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 萧元彻闻言,顿时感兴趣道:「哦?羊均啊,真的如苏凌所得这般神奇不成?」 羊均摆摆手笑道:「苏长史谬赞了,但是有了这水车,灌溉农田的确省了不少时间和人力,这水车由车山、车桶、车叶、车轴等构成。使用时以人力转动车轴,让车轴拖动车桶内车叶,车叶便可将进入长车桶底的水,提上高处,以灌溉农田。」 萧元彻听懂了个七八分,点了点头道:「听起来的确新奇,好了,等战事结束,回到京都,我看一看,真就如此妙用,我便奏明天子,在全国推广!」 羊均闻言,神色激动道:「谢主公!」 他更是向苏凌投去了感激的神色,不是苏凌说了这番话,萧元彻也不会在意他一个小小工部员外郎的发明创造。 萧元彻站起身朗声道:「水车的事情先放一放,既然羊均来了,那就和苏凌一起陪我去北城门走一遭,看看城防那里需要加固修缮吧!」 苏凌和羊均皆拱手应命。 三人三马,朝着北城门策马而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有三千疾,相思不可医 苏凌和羊均陪着萧元彻登上旧漳北城门城楼,刚上得城楼,便见有一人正带着几名军士等在那里,见萧元彻来了,忙走了过去。 苏凌正觉得此人十分面熟,却见那人整衣大拜道:「南漳郡郡守邓檀参见丞相!」 萧元彻略微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你早来了啊!那就随着我们一起吧,毕竟旧漳城隶属南漳郡,你这个郡守也更了解这里一些。」 南漳郡郡守邓檀应诺,这才恭恭敬敬的请着萧元彻来到了城楼最前方。 苏凌顿时记起来此人,忙朝他打招呼道:「邓郡守,可还记得苏某啊!」 邓檀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看了苏凌半晌,才有些惊喜道:「你你是苏凌!」 苏凌哈哈一笑道:「邓郡守好记性,我不就是苏凌嘛!」 邓檀是个热心人,忽然见了多年前的旧识,自然高兴,一把握住苏凌的手,十分亲热道:「自南漳一别,邓某十分想念苏公子啊!不想今日却在此处见到了你你」 他原是想问问苏凌如今怎么会跟在萧元彻的身边,却又不好开口。 羊均出言提醒道:「邓郡守,如今苏公子乃是主公身边的将兵长史。」 「将兵长史!」 邓檀一惊,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苏凌的手。 自己不过是个郡守,从五品,丞相府长史,更是将兵长史,那身份可还了得。 苏凌忙反握了邓檀的手,一笑道:「邓大哥莫要生分才是,在苏凌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邓檀闻言,心头一热,重重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转过头来,好奇的看了两人一眼道:「苏小子,你何时与这邓郡守相识的啊?」 苏凌一笑道:「当年小子在南漳跟随师父张神农学医之时,曾有过一些难处,是邓郡守仗义援手,我才渡过难关,化险为夷!」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笑道:「那最好,这也省的彼此熟悉了。」 苏凌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问邓檀,却由于萧元彻在身旁,巡视城防又是一件大事,他只得将心中的话强压下去。 萧元彻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却见城下不远处,漳河滔滔留过,虽水势湍急,但河道并不宽,搭了军事浮桥,便能涉水而过。 漳河正中,城门之下,乃是高挑的吊桥,如今萧元彻大军开进旧漳城,这吊桥和和城门早就闭了。 再极目看去,前方一马平川,皆是辽阔的平原地带。 北城门下果然是骑兵作战的好去处啊。 萧元彻站在城楼之上,面色沧桑,眼神中隐隐有缅怀之意,不知想着什么。 半晌他方转头朝三人道:「走罢,随我巡视一番。」 三人陪着萧元彻巡视了一番城墙、城楼、城哨和城垣,对城防和防御工事做到心里有数。 旧漳的确荒废有了些许年头,虽城墙、城垣还算完整,但西北处已有几处塌方倾圮,颇显破败。 周遭城墙虽然未倒塌,但好几处城墙也不太坚固了,更有几处有松散和窟窿破洞。 令萧元彻欣慰的是,虽然城池防御有些荒废,但城墙还算完整,大部分防御工事还可以再用。 这便省了萧元彻好多力气。 待巡视完毕,萧元彻这才重又走到城楼前方,眼望眼前辽阔的平原问道:「诸位觉得,旧漳城的城防防御如何?」 邓檀先开口道:「丞相,这旧漳此前苦漳河和灞河水患久矣。又是平原地带,一到雨季,河水暴涨,城池有倒灌之危也。虽历代郡守皆治理水患,却总不见有起 色。故而才有了此城之南的南漳兴盛,旧漳城能动的百姓多多迁至那里。邓檀任南漳郡守以来,曾多次道旧漳巡查,觉得此地离着南漳不远,又离着沈济舟的渤海亦不算远,便想着,有朝一日若丞相与沈济舟交战,此处必有重要的用处,所以更曾派人加固城防,多多修缮,所以此城虽荒废了些年头,城防大体还可用的,加上这两年天旱,漳河缺水,灞河的水量亦不足,所以旧漳城防多有保全!」 萧元彻闻言,重重点了点头,朝邓檀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道:「你未雨绸缪,眼观长远,更是着眼大局,你每年修缮城防,如今咱们大军才不至于无防御工事可用,邓檀啊,当个郡守却是委屈你了,有没有想过当个太守啊!」 邓檀闻言,身躯一颤,激动道:「邓檀不敢奢望,只想着能多做些事,一方面是为丞相分忧,另一方面百姓们的日子也过的好上一些!」 萧元彻点点头道:「地方官员竟有如此胸襟,不易啊!等此次战事结束,南漳和旧漳合并为一地,旧漳还是要重新兴盛起来的,到时你便为这漳城太守吧!」 「臣邓檀谢丞相!」 萧元彻这才又勉励了邓檀几句,方向羊均问道:「羊均啊,你有何看法?」 羊均忙拱手道:「臣细细看了,北城门城楼防御不需要再做什么,城哨需再稍作加固。另外吊桥绳索应换成镔铁的,以免敌人来攻,强制破锁下桥。」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有此意。」 羊均又道:「现在要紧的是,除了城门周遭的城墙健全之外,其他地方城墙也好,城垣也罢多有倒塌损坏,有的还有窟窿大洞,这些才是需要人手进行修缮加固的,另外,要提高北城门方圆城墙的高度,让敌人攻城时不容易攀爬才是。」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很好,考虑的十分周全。」 萧元彻刚想再说什么,却又大喊声音由远及近道:「报!报丞相!灞城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 萧元彻眉头一皱,看了看苏凌三人,这才沉声道:「哪处城防需要修缮,所需银钱、物料、人力,由苏凌牵头,你们三个议个章程,最多一个时辰去行辕报我,我过目后,若无纰漏便着手开始修缮工事吧,若人手不够,各营将士有你们调配!」 萧元彻又语重心长道:「不是我不给你们时间,沈济舟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啊,我料最快三天,多则五日,他的军队便会塞满这城头下的沃野,所以咱们必须抓紧些了!」 苏凌三人忙拱手道:「喏!——」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径自先走了。 待萧元彻走后,苏凌朝着羊均一拱手道:「内行的人做内行的事情,这工事修缮羊工部是行家,我跟邓郡守也就跟着打个下手,不若羊工部先行回去,先拟个草章,我跟邓郡守还有些小事情,说完之后再去寻羊工部如何啊!」 羊均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苏凌跟邓檀之间定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谈,自己在此多多不便。 他这才一拱手淡笑道:「好的,如此羊某便先走一步,在旧馆驿恭候二位了!」 苏凌和邓檀拱手与羊均告辞。 羊均的身影刚消失在城头,苏凌便迫不及待的拉了邓檀的手道:「邓大哥,多年不见,苏凌心中好多话要说,更有好多事相问」 邓檀点点头,也是神色激动道:「我也是,多年不见苏凌兄弟,着实是有好多话说!」 苏凌一笑道:「走,咱们寻个说话的地方去!」 两人这才携手揽腕,下了城楼。 苏凌和邓檀在旧漳城中转了一阵,旧漳破败,街上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走过。 加上马 上要有大战,所有人都是神色匆匆,街上的店铺基本上都关门落锁。 两人找了好阵子,这才在一条小巷中找到了一处面摊。 这卖面食的是个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须发皆白,下面入锅,盛面时手都是颤抖的。 看样子年逾七十的样子。 苏凌和邓檀便在这里坐了,苏凌好奇问道:「这位老伯,为何这么大年岁了,还在此卖面食啊?」 那老者口打唉声,面色凄楚道:「没有办法啊,为了挣几个老钱,混口饭吃啊。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能动的都去了南漳,我这一把老骨头,却是只能在这里了。」 苏凌点点头,叹了口气又道:「老伯您的儿女不管您么?」 那老者闻言,忽的眼中垂泪道:「唉,老朽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数年前去给朝廷戍边,未曾想沙凉反了一个王熙,自此之后,我那三个儿子音空信渺,再也没有了消息,老朽觉着,他们八成是不能活了」 苏凌和邓檀闻言,无不唏嘘。 苏凌又问了这老者有什么吃食,老者说只有黍面片汤和自己腌的咸菜。 苏凌点了点头,又问有酒么。 那老者忽的一笑,脸上皱纹绽开道:「老朽虽过的窘迫,但是总还是要找点乐趣,要不然总这么活着,岂不无趣?酒还是有的,是我自己酿的,品相差些,不过也能解解闷子,原是自己喝的,不卖,但我这小摊多日子没人来了,今日你们来了,这酒便给你喝点,不算钱的!」 苏凌心中感慨。 乱世浮萍,贱民草芥。 却善良坚强到让人心疼。 但见这老者在灶台下方摸了一阵,颤颤巍巍的拿了一个酒葫芦出来,拿了两个碗,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满碗,这才笑道:「浊酒,两位莫要嫌弃才是!」 苏凌忙点头道:「老伯哪里话,有酒喝我们便心满意足了,再说这酒闻起来倒是很香呢!」 说罢,苏凌和邓檀皆取了这酒碗,端回到自己的桌上。 少顷,两碗面上桌,皆是白水煮了,洒了些盐巴和咸菜,再无它物。 老者又在旁边腌缸取了些咸菜,撑盛了满满两大盅,颤颤巍巍的送了过来。 苏凌忙起身接过。 苏凌和邓檀这才一边就着咸菜吃面,一边饮酒。 苏凌端着酒碗,长叹一声道:「唉,民生维艰啊,像这样的老伯,本该颐养天年,可是却」 邓檀也是叹息不止道:「生逢乱世,活着就已然不易了,又有什么办法呢苏凌啊,你还是这样,怜悯穷苦百姓啊,张神农当年也是看重了你这一点,才传你衣钵,如今你已经是丞相将兵长史了,还未改变啊!真好!」 苏凌笑道:「邓大哥不也是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邓檀摆摆手道:「苏凌啊,南漳一别,五年匆匆,你怎么就成了将兵长史了,快跟我说说!」 苏凌这才简要的将从南漳离开后的事情跟邓檀说了一遍。 邓檀听完,连连点头道:「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张神农前辈和你家芷月若是知道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苏凌闻言,心中一颤,颤声道:「我阿爷和芷月他们还好么?」 邓檀闻言,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竟是微微愣了愣神。 苏凌见状,以为张芷月和张神农出了什么事,急道:「邓大哥,可是芷月和阿爷出什么事了么?」 邓檀忙摆摆手道:「苏凌你别着急啊,没出什么事,自你走后,南漳道倒也太平,经过那次事情之后,医会会首便由大家公推张神农老爷子 做了,又有我照拂,自然无事,弟妹有时闲了也会到南漳神农堂帮帮老爷子,日子倒是过的不错!」 苏凌闻言,心中这才宽慰,点了点头道:「这便好,这便好否则苏凌罪过大了。」 邓檀闻言,颇有些责备的口气道:「在怎么说,芷月也是我南漳的小女娘,我可是南漳郡守,怎么也算半个娘家人,不是我说你,苏凌,你这一走五年之久,也不写个书信什么的,你是真的对不起芷月妹子啊!」 苏凌闻言,心中也是一阵难过,长叹一声道:「唉,龙台事情纷杳,我也是几生几死,不是不想写,实在是不敢写啊,其实我亦写了多次信,都封好了,可是临了便又作罢。实在是我这几年树敌颇多,万一有人顺藤摸瓜,我怕打扰了芷月和阿爷!」 邓檀叹了口气方道:「唉,也真是苦了芷月妹子啊,她这人乐观,脸上总是带着笑,人前从来都是笑意盈盈,有事情的时候就帮着老爷子处理事情,没事情了她也不愿闲下来,自己拼了命的找事情去做,有的时候给邻里孤寡缝缝补补,有的时候就干脆在大街上上逗逗那些稚童,一脸的羡慕人家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啊!」 邓檀一边叹息,一边道:「可是大家都知道,芷月妹子是害怕闲下来啊,她若闲了便会觉得形单影只,心中苦闷啊,老爷子更是多次在我面前提起,每每深夜,她总是会在你住过的小屋中独坐,一坐就是天亮啊!苏凌,芷月妹子对你真的一往情深啊」 苏凌闻言,猛地拿起酒碗,以酒碗遮脸,咕咚咕咚饮了几口酒。 烈酒入喉,满心相思。 张芷月!张芷月!张芷月! 如今,他满心里被这个名字塞得满满腾腾。 忽的,他竟双肩不住的抖动起来。 「苏凌,你这是怎么了」 苏凌缓缓放下酒碗,邓檀再看他时,见他早已满脸是泪。 「我终究是欠芷月妹子太多了啊!」 苏凌似下了决心道:「这才若打了胜仗,路过南漳,我定接着芷月妹子和阿爷一起回龙台!」 「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忽有绿意满旧城 邓檀听苏凌这样说,先是愣了一下,方道:“苏凌啊,怕是你这次见不到芷月妹子和张老爷子了” 苏凌闻言,眉头立时蹙了起来,急声道:“这是为何,难道真的出什么事情了么?” 邓檀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对了,大概两三年前,你可让一个名叫郝藻的人,拿了你的书信,来投老爷子的么?” 苏凌点了点头道:“的确,这个人懂些医术,我便让他来找我阿爷学些医术,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邓檀沉吟片刻,方道:“没什么,前些日子这郝藻走了,说是你在龙台开了间不好堂,如今丞相要和沈济舟打仗了,你要随军,所以他要回去帮你照看医馆,可有此事?” 苏凌忙道:“的确是有这事的,不过不是我让他回来的,我书信都未曾写过” 邓檀点点头道:“可能是京都跟他相熟的人跟他有过书信来往罢。” 苏凌问道:“这件事跟着郝藻有什么关系?” 邓檀道:“这郝藻前把要打大仗的事情跟老爷子和芷月妹子都说了,更说你要随军,然后他便走了,大约是他走后的第三天,我去飞蛇谷探望老爷子,却早已人去楼空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什么?怎么会这样!”苏凌眉头紧锁,满脸担心。 邓檀见他如此模样,出言安慰道:“苏凌啊,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南漳治安很好,他们定然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便是真有什么事,也有我在,断然不会不管的,我想老爷子和芷月妹子担心要打大仗,怕战火波及到南漳,他们住着也不安生,所以才去投老爷子的好友,暂避一时吧。” 苏凌依旧心中不安,叹了口气道:“可是,他们一老一小,能去哪里呢?这本就是乱世,到处都不太平啊!” 邓檀只得再次出言安慰道:“或许他们也是暂避一时,等咱们打胜仗了,他们或许就在飞蛇谷等着你了!” 苏凌心中忧虑,可是眼下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去寻找,再说茫茫天下,找他们谈何容易。 他不禁愁肠百转,碗里的面食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只拿起酒碗,不停的喝了起来。 邓檀见他如此,怕他喝醉了,只得急忙扒拉了两口面条,这才放下箸道:“苏凌,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有要紧事情要做,羊工部估计也等急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苏凌点了点头,只得收拾心情,站起身,便要随邓檀前往旧漳城馆驿旧地。 那老伯却走了过来,看了看桌上的碗,见苏凌碗中的面基本没动,便朝他唱了个喏,方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吃不惯我这粗鄙之食吧!” 苏凌闻言,忙朝这这老者抱拳道:“老伯哪里话来,这面却是很入味的,只是我心中有事” 那老者这才点点头,似乎有事想说,却不好意思开口,终是试探的张口道:“看公子的穿着打扮,绝非寻常百姓吧,是不是有官身啊?” 苏凌一愣,邓檀却是心直口快,淡淡一笑道:“老伯好眼力,这位苏凌,苏公子,乃是今日方来到咱们旧漳的萧元彻萧丞相麾下的将兵长史,我乃南漳郡守。” 那老伯闻言,吃惊非小,忙要下跪行礼,被苏凌和邓檀一左一右扶住,苏凌道:“长者为大,老伯不必如此!” 那老者神色有些激动,颤声道:“恕小老儿眼拙,竟不识得长史和郡守大人驾到!”说着,他顿了顿,方鼓足勇气道:“两位既是大官,小老儿斗胆有一事相求,恳请二位帮帮小老儿吧!” 说着又要下跪。 苏凌忙又将他搀起,朗声道:“老伯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苏凌能帮上忙的,必然尽全力!” 这老者方才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道:“我之前跟两位大人说过,小老儿有三子,戍边后再无音信,可是小老儿已行将作古,越是风烛残年,越想他们想的紧啊,小老儿有时会想,会不会他们还在人世,只是不方便写封信或者托人捎口信给我,所以小老儿的街坊四邻都搬去了南漳,小老儿想着万一我那三个儿子若是能回来,我再搬走,他们便找不到家了,所以一直守在这里等着,盼着” 苏凌心中一酸,叹息不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那老者又道:“既然两位大人是有本事的人,能不能帮小老儿打探一下他们的下落,不说三个都还活着,就是活一个,麻烦跟他说说,他老父还在原来的家里盼他们回家呢!” 苏凌闻言,心中更觉悲伤,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老伯,这件事包在苏凌的身上,但不知道您的三个儿子,都叫什么?您跟我说一说,我好帮您问问!” 这老者见苏凌肯帮忙,神情中满是希望,不住的点头颤声道:“谢谢长史大人谢谢长史大人!小老儿姓周,我那三个儿子,按照年岁排行,分别叫周伯、周仲和周幺” 苏凌暗暗记下,方道:“老伯放心,您做这面对我胃口,自今日起,我每日都会再来的!有了消息,我便第一个告诉您!” 那老者闻言,激动的连连点头道:“这太好了,那小老儿每日都在此恭候您的大驾!” 苏凌一笑,从淮州掏出一锭银子道:“老伯,今日来的匆忙,这银钱您收着吧” 那老者怎么肯收,只连说太多了,使不得。 苏凌却执意要给,他将那银子放在老伯手里,一笑道:“老伯,这算作我以后来吃面的钱吧,当然还要有您酒葫芦里的酒,这两样,缺一不可啊!” 那老者闻言,这才收了那银子,满脸激动的笑容道:“放心,您什么时候来,面、酒管够!” 苏凌这才满怀心事的跟邓檀去了旧馆驿。 羊均已经草拟了一个工事修缮的章程,正自焦急,见苏凌和邓檀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忙迎上来道:“苏长史、邓郡守,我已经拟了个初稿,就等你们来了看一看,还有什么地方欠妥当的。” 苏凌点了点头,拿起了那修缮工事的章程看了起来。 他心中早成一团乱麻,满心想着张芷月的下落和安危,加上工事修缮,他本就不懂,如何看得进去。 只粗略的从头翻到尾,便将这章程交给了邓檀。 邓檀明白苏凌如此,皆因心中想着张芷月,只好自己细细的看了一遍,方道:“羊工部果真是内行,已经很周全了,只是这里需要稍微改动!” 邓檀拉了羊均两人凑在一处热火朝天的讨论着。 苏凌却在一旁,眉头微蹙,神情恍惚,整个人游离天外,满脑子都是那个绿衣身影。 羊均和邓檀讨论完毕,又做了改动。 羊均有些不明所以,拿了改后的方案章程又要让苏凌看,邓檀忙拦住道:“咱们觉着可以就好了!” 他边说边朝羊均努了努嘴,羊均这才发觉苏凌今日的确有些反常,似乎心不在焉。 他心中虽不知苏凌为何如此,却也不便讲出来,只得有些为难道:“可是总归还要呈给丞相看的” 苏凌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过意不去道:“羊工部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你和邓大哥觉着行,我没有什么意见。” 说着便拿了桌上的毛笔署了自己的名字,邓檀和羊均见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皆署了名字,便邀苏凌一同前往呈给萧元彻。 苏凌实在心绪烦乱,便称自己还有些其他的事情处理,去见丞相的事,他们两个去便好了,丞相若问,就说这是咱们三个商定好的,想来问题不大。 羊均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邓檀明白此中原因,这才怕了拍苏凌的肩膀道:“苏老弟,有些事情不要总往不好的地方想,说不定他们就是访友而已,你还是得赶紧调整好,这大仗可就在眼前了!” 苏凌忙点头表示明白。三人这才分开。 苏凌从馆驿中出来,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 苏凌举目望去,空空荡荡的大街,破败的房舍,无处不充满着寂寥和萧条。 一时之间,苏凌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索性,他将头一低,漫无目的的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他心中只想着已经近在咫尺了,可是芷月你又在哪里? 他漫无边际的走着,不知何时起了风,也许是这城池太过萧索,这风竟带了些与夏日黄昏颇不相符的凉意。 风吹起满城尘土,弥漫涤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巷尾,将整个苍穹都染的灰黄破败。 风涤荡起苏凌的衣衫,苏凌觉着这风竟似越来越大,自己都有些举步维艰了。 旧漳很大,可他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旧漳很空,只有这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游荡在漫天风沙之中。 苏凌漫无边际的来回游荡,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更不知道他还要走多久。 可是他明白,自己不能停下脚步,他不停脚,还可以告诉自己,他正在寻找着什么,或许是那抹绿色的身影,或许是逝去的时光。 可他若停下了脚步,便会觉得他或许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天色渐渐的黑了,整个旧漳城陷入了茫茫的黑暗中,城中百姓本就不多,天色黑了之后,竟无半点灯火。更是寂静的连一点响动都没有。 苏凌终于停下了脚步,却不知道如今走到了哪里。 他辨了辨方向,记得自己的住处在旧漳南边,往南走总能回去的吧。 他再次低头,失魂落魄的朝着城南走去。 他低头想着心事,刚刚穿过一条小街,忽的觉得眼前似有一道绿影蓦地闪过。 苏凌心中一动。 那绿影,好生熟悉。 他蓦然猛地抬起了头,全力的看向前方。 可是眼前除了翻滚的黑暗和寂寥的街道,哪里有什么绿色的身影。 莫不是出现了幻觉么?还是太过于思念她了? 苏凌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 然而,他还是忽的一怔。 那抹淡绿的身影,真的太过熟悉和真实。 方才在他眼前,的的确确、实实在在闪过的是那个他日夜思念的身影。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张芷月! 苏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情绪,忽的向前疾走了几步,朝着已经空空荡荡的街头,大声的呼喊起来道:“芷月!芷月是你么?你来寻我了么?芷月!你出来出来好么!” 可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回答他的只有眼前不变的黑暗。 黑暗翻滚,仿佛永恒。 旧漳城南的一处区域,是萧元彻大军营地驻扎的地方。 此时此刻,天已大黑,所有的士兵均已经熟睡了。若是从营帐前经过,可以很容易的听到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他们也确实太辛苦了,急行军是每一个士兵的一场毅力考验。 忽的,一处士兵营帐,似乎缓缓有火把晃动,紧接着营帐中闪出五个士兵,探头探脑的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所有人都应该睡着了,这才蹑足潜踪,小心翼翼的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这五个士兵找了一处草窠蹲下,围拢在一起,声音忽高忽低的说了些什么,然后皆缓缓起身,在夜色的掩映下,朝着兵营后面的马厩走去。 这五个人来到马厩前,仔仔细细的在每一匹马的马前马后走了一趟。 最后,他们停在一匹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马前。 这匹马不知为何,毛色发暗,马/眼黯淡无光,半卧在地上,显得无精打采,病恹恹的。 这五个人这才眼神一亮,领头的那个长得最为壮实,忽的使劲搓搓手道:“我都瞄了这畜生好几天了,今日算是便宜了咱们几位兄弟了!快,动手!” 他招呼之下,这五个人齐齐动手,一时之间连拉带扯, 那马不知为何,半卧在地上,见他们来拉扯,并不反抗,也不叫唤,只是不愿站起来。 可是架不住他们一番拉扯,这才无精打采的站了起来,跟着他们出了马厩。 苏凌魂不守舍的朝旧漳城南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抬头看去,前面有灯火晃动,更看得见栅栏,苏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旧漳大营处。 反正来都来了,进去巡视巡视吧,回去也无事可做。 苏凌收拾了下心情,这才迈步朝着营门走去。 可是他刚走了几步,忽的觉得前面草窠之中似有人影晃动,更传来一股浓重的肉香。 苏凌心中疑惑,又走了几步,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探出头向草窠中看去。 却见草窠中围拢着五个士兵打扮的人,正中央似乎生了堆火,此时火已熄灭,只剩一大堆炭灰。 炭灰之上,左右各起了两个大架子,中间支了口大锅,里面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那肉香便是从那冒着热气的大锅中传出来的。 这五个士兵各自盛了一大碗肉,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时不时的拿起身边的小酒壶,咚咚的饮几口,看起来十分痛快。 苏凌一看之下,便猜了额八九不离十,这肯定是几个嘴馋的士兵,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捉了什么野味,在锅里煮了吃,还拿出了私藏在身边的小酒。 私自出营,还饮了酒,本就是触犯军法的,不过苏凌倒也体谅他们。 这些人过的皆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自己也不是什么因循守旧之人,只要他们不声张,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想到这里,苏凌便躲在了树后未动地方,想着等他们吃饱喝足走了之后,自己再走。 却听的那个看起来颇为壮硕的士兵,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嘿嘿笑道:“你们几个,跟着我陈大胆吃香的喝辣的,我可未曾亏待你们吧!” 另外四名士兵皆点头,塞满肉嘴里嘟嘟囔囔道:“陈大哥果真是咱们的大哥,咱们可是头一次吃马肉!真是香啊!” 树后苏凌闻听此言,脸色顿时大变,他原以为不过是几个馋嘴的小兵偷溜出营,打了野味打打牙祭,竟没想到他们这是偷了军营战马,跑出营来,杀马吃肉! 且说这五个人正埋头大朵快颐,吃的是通身是汗,满面红光,喜不自胜的时候。 忽的,他们同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冷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偷出营地,聚众饮酒,这还不算,竟然敢杀战马吃肉,我若不将你们抓住,交给军法曹,你们岂能知道什么叫做军法威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世间男儿皆壮志 这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响在这五个士兵的耳中。 这五个人顿时变了脸色,「啪——」的一声,手中盛肉的碗,皆刹那之间掉落在地上,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五个人脸色顿时如死灰一般,齐齐转头循声看去。 却见一个白衣少年一脸怒容的站在他们身后,正瞪着他们。 这五个人却是认得这白衣少年是丞相面前的红人——苏凌,苏长史! 慌得这五个士兵扑通一声皆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口称饶命。 苏凌平复了一下怒火,这才沉声道:「想让我饶你们性命,却也有商量的余地,我问你们什么,你们如实回答什么,若是敢欺瞒我,即刻把你们押到军法曹!」 这五个人忙一个劲的叩头跪拜,皆颤声道:「苏长史请问,我们几个定然不敢欺瞒。」 苏凌点了点头,仍旧沉声道:「你们几个谁出的这个主意!」 这几个人闻听此言,皆一同指向了那个壮汉道:「都是这个陈大胆的挑唆,要不然吓死我们也不敢杀战马偷吃啊!」 这下,这个陈大胆早就没了胆子了,面如土色,只会喊饶命了。 苏凌点了点头,眼中一道利芒看向陈大胆,沉声道:「陈大胆,我来问你,谁给你的胆子,偷战马杀了吃的!」 那陈大胆脸如哭丧,嘭嘭嘭的又磕了数个响头,方道:「是小的该死,小的贪吃!长史大人饶命啊!」 苏凌冷哼一声道:「敢吃就得敢有命担着,我把你拿到军法曹,你可心服口服?」 陈大胆闻言,体如筛糠,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作揖磕头道:「长史,长史小人有下情回禀啊。」 苏凌闻言。冷笑一声道:「杀战马吃肉,还能有什么下情,速速讲来!」 这陈大胆闻言这才又是叩了一个头道:「苏长史,我陈大胆从军十数年,没什么本事,是个下等兵,这几个人都是我同乡,当年也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兄弟们几个都是苦哈哈,参军之前就吃不饱,想着参军了,会好过一些,可俺们是下等兵,军营里是有军粮饭食,可是都是长官们小灶,上等兵和普通士兵先吃,最后才轮到俺们,只是轮到俺们了那饭食还有多少?俺们干最重的活,冲锋陷阵时又是冲在最前面,那平时的饭食又如何够呢,到头来也只能混个四成饱,所以总是会在半夜饿醒。」 苏凌多少有些怜悯他们,可是想起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该杀战马充饥,若是在缺粮时,还情有可原,可是现下粮草充足,这就着实可恨了。 苏凌想到这里,冷声斥道:「这便是你们杀马的理由!」 那陈大胆连连摆手道:「苏长史,俺们虽杀了战马,可是这匹马本就有问题,一直随军不假,但是却从未上阵,只在马厩里,也没人管,整日无精打采的半跪着,不吃草料,现下瘦的都快皮包骨头了,我们觉着当是一匹老马,反正也上不得战场了,更没有人用它,在那里真有一天死了岂不是浪费了,所以俺们才半夜偷了这马出来杀了吃!」 苏凌闻言,心中有些半信半疑,又用眼神扫视了他们每人一眼,方沉声道:「你们几个,这陈大胆说的可属实?」 这几个人闻言忙连连点头道:「苏长史啊,陈大胆说的句句实话啊,若是好马,皆有马主,吓死俺们,俺们也不敢偷了杀只这匹老马被淘汰下来才会无主,便是杀了吃,也不会有多少人注意,马倌知道了,可能以为跑丢了,所以俺们才动了这个心思还请苏长史高抬贵手,放了俺们吧!」 苏凌闻言,这才消气,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凄苦可怜,又惊又怕,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也是总饿肚子,这马也是快死的老马,杀了吃 肉便吃了罢,我也不能太拘泥了。 想到这里,苏凌不动声色,寒着脸走到那口大锅前,但见锅内仍旧咕嘟嘟的冒着热气,提鼻一闻,肉香阵阵,的确好吃食。 苏凌竟然也有些饿了,这不奇怪,他今天一天,只吃了几口面条而已。 苏凌忽的哈哈一笑,揶揄的看着这五个一脸惶恐的士兵道:「锅里还有多少肉啊!」 这五个人不明所以,陈大胆还真算有些胆量,支支吾吾道:「刚吃了没几口,您就来了,这锅里还有很多肉的」 苏凌闻言,挑了挑眉毛,忽的拿起锅里的大勺子,使劲的在锅中搅了一番,果然见好多大块的马肉被搅动上来,他这才朝着他们五人哈哈大笑道:「愣着干嘛,过来继续吃啊」 这五个人被苏凌这句话彻底搞蒙圈了,一个个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却没一个人敢动地方的。 苏凌见他们如此,也不管他们,忽的舀了一大勺,连肉带汤,自己先大朵快颐起来,更是一眼看到地上的酒葫芦,随手抄起一个,咕咚咚的边喝边吃。 这下这五个人呆在那里,一个个瞠目结舌,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这么大一个长史竟然也在营外偷吃马肉,偷喝小酒! 说出来谁敢信? 苏凌吃了几口,顿觉肉美无比,忽的瞥见这五个人还站在原地不动,这才又大笑道:「你们再不吃,我可都吃完喽!」 陈大胆见状,忽的壮了胆子,低声道:「既然苏长史叫咱们吃,苏长史自己也吃了马肉,喝了酒,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弟兄们,别犹豫了,吃肉!喝酒!」 说着当先舀了一大勺肉,拾起破碗盛了,往苏凌身边一凑,大口吃了起来。 他一带动,剩下的四个士兵也皆大胆起来,都拾起破碗盛了肉,吃了起来。 但见营门外草窠之中,苏凌在中,五个汉子将他围着,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大口喝酒。 苏凌终于觉得自己心中的烦闷被这好酒好肉一扫而光,索性也就放开了,跟他们一同喝酒吃肉。 军中汉子,性格豪爽。 苏凌又没有丝毫上官架子,不一会儿便和他们混熟了,大家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一大锅肉,不一会儿就被他们消灭的差不多了,苏凌吃了个沟满壕平。 索性整个仰躺在草里,抬头望向天空。 苍穹之上,繁星如海,弯月如钩。 这五个士兵也学了苏凌的样子,一个接一个躺在了草里,抬头望向星空。 不知为何,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星空如梦,星河如纱。 不知谁低低的说了句话道:「俺想俺老娘了」 他一带头,紧接着接二连三,这几个士兵皆声音颤抖,听去,有人想媳妇了,有人想家里的大胖小子了。 说完这些,这五个士兵汉子竟皆低低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之声,合着夜风,令人黯然心伤。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苏凌也被他们触动,加上担心张芷月,顿时也心中悲伤,满心凄然。 忽的他拿起身边酒葫芦,猛地喝了几口,大吼一声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看看你们几个,就这点出息,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这五个人闻言,这才止了哭声,朝着苏凌看去。 只见苏凌一摆手道:「去休!去休!何必牵肠挂肚?何必悲伤落泪,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要建功立业,杀敌洒血!」 陈大胆第一个翻身坐起道:「苏长史说的不错,咱们参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咱们的亲人在 后方吃得饱,穿的暖,平平安安嘛!都别怂!等沈济舟那帮鸟人来了,咱们杀他们个痛快!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对!」 「说的对!」 所有人皆嘶吼起来。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沉声道:「你们记住,这一仗一定要胜,而且大家都必须活着,活着回去见你们的亲人!」 「喏——!」五人抱拳拱手,眼中皆有激动的泪光。 苏凌这才又笑道:「你们啊,就不能安生一会儿,躺着,看看星空,有多好,偏就这样咋咋呼呼的!」 五个汉子这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笑着又并排躺了下来。 半晌,苏凌忽的出言道:「你们说说,万一你们立功了,都想做什么大官!」 「我陈大胆,要当大将军!」 「我李大同,要当大都督!」 「我韩双,要当万户侯!」 「我刘辰」、「我张方」c 「哈哈哈哈」 「长史」 「嗯?有屁快放,磨磨唧唧!」 「咱们这也算同吃一锅肉,同饮一壶酒了,俺们能不能跟着您,做个亲随啥的」 「做什么亲随咱们都是兄弟!」 「对!都是兄弟!」 夜风星月,铁汉豪情。 翌日。 苏凌刚刚醒来便觉得头微微有些痛,不知为何,整个身体的骨头节都有些酸胀,他料想是昨夜喝酒吃肉,又吹了夜风,可能多少有些着凉,并未放在心上,支撑着身体坐起,正揉着有些酸沉的太阳穴,便见萧仓舒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中正拿了一个木盆,里面满是热水,见苏凌醒了,这才喜道:「苏哥哥昨夜去哪里喝酒了,醉醺醺的回来,又吐又呕折腾了好一阵子,又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直到天快亮才睡着了。我早上起来,想着你昨夜直喊着冷,便打了热水给你热敷,这不刚打了第三趟回来。」 苏凌闻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仓舒,麻烦你了,昨日确实喝的有点多了。」 苏凌其实心中有些纳闷,昨日酒喝的并不是很多,而且马肉和酒都是温补热性的,自己怎么会喊冷呢? 这些话他也无法告诉萧仓舒,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 萧仓舒一摆手道:「辛苦什么,你是我哥哥,又是我师父,我照看你不是应该的么,苏哥哥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苏凌还是觉得浑身酸沉疲乏,但料想还是未休息好的缘故,遂笑道:「无妨,我好多了。」 他回头看向屋内,却未瞧见郭白衣的身影,便问道:「我白衣大哥呢?」 萧仓舒一笑道:「我大师父今早觉得好些了,偏我父亲使人叫你,他想着你方入睡,不忍心叫醒你,就先去了,留话说等你醒了,再去见我父亲。」 苏凌闻言,这才点了点头,撑着身体起来,可是刚一下床,便觉得头晕阵阵,眼前发黑,一股冷汗湿透全身,差点就栽倒了。 亏得萧仓舒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了,急道:「苏哥哥,苏哥哥你怎么样」 苏凌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平复了好久,才觉得好了一些,方睁开眼,淡淡笑道:「无事或许是酒劲未过吧」 萧仓舒只得连连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凌为了让他放心,这才强撑着大步朝前走了几步道 :「无事,你放心好了」 萧仓舒只得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支撑着身体,迈步出了屋子,朝着丞相行辕去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忽有恶疾 苏凌刚走进丞相行辕正厅,萧元彻便一眼看到了他,不由的心中一惊。 萧元彻快步走下帅案,几步来到苏凌近前,眼中满是关切道:“苏凌,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他这一说,大厅众人皆发现了苏凌脸色不正,那苍白程度跟郭白衣都差不多了。 郭白衣也忙走过来关切道:“苏凌,你怎么也如此了?” 苏凌一摆手笑道:“无事,无事,昨夜可能受凉了,连日来急行军,吃睡都不好,天也热,所以才会这样,多休息休息便好。” 萧元彻要叫军中医官,苏凌笑说,自己便是郎中,干嘛要麻烦旁人。 萧元彻见他一直说没事,这才点了点头,又见众人皆到了,这才重又坐到帅案之后,朗声道:“方才咱们说的工事修缮的事情,便按照羊均拟的章程来办,昨日已经开始了,羊均啊,人手可够用?” 羊均的身份本不能出现在这里,但事关城防修缮,他才破例参加了。 羊均忙拱手道:“丞相,昨日人手已经撒下去了,按现在的人手来看,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天,整个旧漳的城防加固修缮便能基本完成。” 郭白衣闻言,眉头微蹙,出言道:“还是有些慢啊,我料那沈济舟必然不会耽搁太久,估计现在已然在来的路上,若按照这个速度,怕是有些来不及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白衣所言甚是,这样吧,明日起各部所有下等兵卒全部参与城防加固修缮,如果还不够,按军中职位,由高到低,全由羊均调配,敢有推诿不配合的,立斩!” “喏!” 在场众人,尤其是武将更是面色一肃,拱手应命。 萧元彻见此事已定,遂又道:“昨日灞城文若发来六百里加急,刘玄汉新并沈济舟部五千人,大军三万余已与昨日到了灞城之下,将灞城围了,正日夜攻打,不过文若也说得明白,京中安稳,笺舒又亲提了一万兵马赶到了灞城,如今两人正在抵御刘玄汉兵马的进攻。刘玄汉帐下有善谋者,亦有大将张当阳,他们如今只能据守,不能轻易出击,所以战事有些焦灼。我心甚觉不安,诸位有何良策啊!” 这话刚说完,帅案之下,关云翀眼中一闪,刚要出来说话,却被一旁苏凌看在眼里,一把将他拉住,微微的摇了摇头。 关云翀虽然心中着急,但知道苏凌此举必有深意,这才按下焦躁。 黄奎甲大吼一声道:“丞相给俺八百憾天卫,半日之内俺便可杀回灞城,将刘玄汉那个大耳贼拍扁了!”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嗔道:“又在犯浑,你当刘玄汉那几万兵马吃素的不成,那个张当阳,是好相与的?” 一旁陈尚之出言道:“主公,尚之以为主公莫要过多忧心灞城,一者灞城乃是我军军事重镇,本就城坚墙高,更有精兵把守,他刘玄汉想要一时攻下谈何容易!二者,大公子熟读兵法韬略,更知兵,又做了多年的五官中郎将,有大公子在,加上令君从旁襄助,灞城必然固若金汤也。” 萧元彻心中明白,这陈尚之不过是在给萧笺舒造势,所说的话,皆是空话,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只是略微哼了一声道:“话虽如此,还是要谨慎对待的!” 郭白衣咳了两声道:“主公,白衣亦觉得灞城暂时安稳。刘玄汉远到,更是新并了沈济舟的兵马,他还需要时日才能压服,所以那五千骑兵的战力便打了打折扣,他能用者,不过他本部的兵马。但锡州今年无甚大战事,他本部兵马战力几何,还在两说之间,此为其一也!” 萧元彻这才赞赏的点点头道:“白衣分析的有理。” 郭白衣喘了口气,又道:“令君大才,不在臣之下,虽然这些年久在中枢,但于战局谋略之上,无人能出其右,只要令君调配得当,找准战机,待时而动,自然一战可败刘玄汉,此为其二也!” 他说这话的意思,萧元彻自然明白,遂沉声决断道:“即刻六百里加急传我令到灞城,徐文若加灞州都督,总揽龙台、灞城一切军政事务,京中和灞城所有留守各营将兵,皆由徐文若提调,若有不听者,可先斩后奏!” 早有士兵应声道:“喏——” 郭白衣这才朝着萧元彻拱了拱手,两人皆有深意的对视了一眼。 可厅中,夏元让等武将,陈尚之等文臣脸色皆有些难看。 此令一下,原本留守京师和灞城的各营军士归五官中郎将萧笺舒的局势,便完全收归徐文若之手了。那萧笺舒便成了一个无兵无将可用的空头中郎将了。 看来丞相对徐文若的信任远/远高于自己的儿子萧笺舒啊。 郭白衣停了一会儿,方又道:“刘玄汉其意不仅只在一个灞城,更在京师,甚至是天子,所以臣以为京城与灞城的联系至关重要,一旦京城出了岔子,那灞城便会成了一座孤城,且腹背受敌,丞相不可不察也!” 萧元彻闻言,低头沉思,半晌无语,忽的抬头问向苏凌道:“苏凌啊,你觉得该如何呢?” 苏凌一直在强撑,不知道为何今日感觉实在疲乏,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他们说话都有些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闻听萧元彻问他,他强打精神想了想,方道:“京中巡城司韩之浩关系重大,当严令他施行宵禁令,并对龙台九门过往行人严加盘查,不得放过一个可疑之人,以免鱼龙混杂、居心叵测之人在京中兴风作浪,另外九门提督府立刻节制禁军,负责禁宫防卫事务,禁宫安,京都安;还有令暗影司副督领率京中暗影司本司人马,日夜巡查龙台至灞城来往各道路,保证两城之间的消息、粮道通畅” 苏凌刚说到这里,忽觉的一阵气喘,头晕目眩,浑身一阵冷意袭来,不由得身体摇晃了一下。 关云翀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萧元彻正看在眼里,忙道:“苏凌你是不是闹病了?” 苏凌喘息了一阵,方有所缓解,忙一摆手道:“不打紧丞相,我想了想,大概也就是这些了,若等下我还能想起什么,再奏明丞相。” 萧元彻点了点头,忙让兵卒搬了椅子,让苏凌坐下。 苏凌实在坚持不住,这才坐了下来,面色差的吓人。 郭白衣向苏凌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苏凌不动声色的朝他摇了摇头。 萧元彻见苏凌如此,也无心再说什么,便问道:“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郭白衣又道:“主公,先古有言,上兵伐谋,臣有二计,若计成一也,刘玄汉大军便可立时退走。” 萧元彻闻言,大喜道:“白衣,计将安出啊!”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刘玄汉并了沈济舟五千骑兵,沈济舟必怀恨在心,臣闻听那带兵之人乃是丁嚭,更是沈济舟一个爱妾的族弟,想来此人凶多吉少,如今沈济舟远在石仓,加上刘玄汉刻意隐瞒消息,沈济舟应是不知情。臣以为,待沈济舟来攻时,写了这消息,以箭射之,咱们卖个人情,提醒他这个变故,我想那刘玄汉必然不能全力对战灞城了吧!” 他这一说,众人皆连连点头。 郭白衣又道:“再者,锡州近燕州,燕州有大山名青燕山,青燕山有青羽军余孽多矣,其中势大者张黑山、杨辟等,而离锡州最近者,当属杨辟。刘玄汉此番几乎倾全锡州兵力攻我灞城,锡州城内所剩兵马最多一万,统军之人乃是锡州豪族门阀雍翥之弟雍昉,此人好大喜功,不学无术,又好酒,对待士卒残暴无恩,武力更是平平,不若下书给杨辟,让他起本部人马,袭取锡州,若事成,四镇四征将军随意给他一个便是。我想这杨辟不会不为所动的。” 萧元彻想了想方道:“那杨辟不过占山匪类,他如何能攻得下锡州城呢?”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攻下最好,攻不下也可使锡州惶恐,到时锡州门阀大族为了保命,岂会放任刘玄汉带兵在外?定然施压让他速速回转,这样灞城之围亦可解也!” 萧元彻闻言,朗声大笑道:“白衣,果有神鬼莫测之谋也!” 众人议毕,萧元彻这才让他们散了。苏凌不舒服,所以又坐了一会儿,等众人皆散这才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朝厅门外走去。 忽的瞥见一人离去复又返回,苏凌一眼看到了这人正是关云翀。 他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顺势收住了脚步。 但见关云翀大步走回,见萧元彻也欲离开,不由的急唤道:“丞相!丞相等一等!” 萧元彻转头看是关云翀,这才停下问道:“云翀啊,你还有什么事么?” 但见关云翀一抱拳,正色沉声道:“关某正欲要向丞相辞行!” 萧元彻闻听此言,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凛,沉声道:“云翀岂是说笑乎?” 苏凌顾不上许多,几步走到关云翀近前,强忍着昏昏沉沉的不适感,一拉关云翀的衣袖道:“云翀大哥,此时说这个事情,实在不合时宜,你听苏凌一句劝” 岂料关云翀将衣袖抽回,淡淡道:“苏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事不吐不快,憋在关某心中,实在难受!” 萧元彻沉声道:“关云翀啊,如今正是紧要之时,我知你所想,可是我却不能放你走的?” 关云翀丹凤眼微睁,卧蚕眉微蹙,沉声道:“为何?丞相,当年三约三愿可还记得否?难道丞相欲食言不成?” 萧元彻刚想说话,关云翀却紧接着又道:“当年别院外,关某曾明言,若知兄长消息,必定前往寻找,如今我已知兄长下落,丞相当守诺才是,原本我知晓兄长下落之时,便想辞行,可是苏凌兄弟以大义相劝,我才留下来,想着再立战功,以报丞相,再行离开。如今我阵斩颜仇,袭取临亭,又全歼文良部,迫文良落于苏凌之手,这些关某以为足够了,再若留下,徒留无益也!”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云翀啊,不是我不放你走,这战事” “丞相麾下文臣武将济济,不差关某一人!” 萧元彻又是直摇头道:“可是方才白衣之计,你也听了,你若走了,就不会将这些告诉你兄长?” 关云翀正色朗声道:“丞相小瞧我关某也,丞相既知关某忠义,我只寻兄长,按兄长之令行事,至于兄长有何应对,我必不多言也!” 萧元彻闻言,沉思半晌,一语不发。 关云翀亦不说话,眼神灼灼的看着萧元彻。 大厅内瞬间安静到让人觉得异常压抑。 苏凌想出言解劝,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感觉自己此时实在身体难受,昏昏沉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只得又自己坐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听着他们说话。 半晌,萧元彻方抬起头来,冷声道:“既然你想走,随你走罢,只是此处到灞城还有几座关口和县城,你如何通过,便由你的本事去吧” 说罢,一甩袍袖,背转过身,负手而立。 苏凌闻言,心中猛地揪了一下,暗道萧元彻啊萧元彻,你既知道关云翀武功盖世,你真以为那些关口和县城守将挡得住他? 果真,关云翀闻言,冷笑一声,抱拳一字一顿道:“如此,关某告辞!” 说着一甩衣袖,昂然转身。 苏凌再也忍不住了,为了萧元彻,也为了关云翀不经历那么多波折,他也的出言劝解。 可是关云翀已然大步要出了厅门。 苏凌大急,踉踉跄跄的几步走到关云翀身后还有一丈多远,开口唤道:“云翀大哥!留步我” 他刚说到这里,或许是急火攻心,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嗡的响了几声。忽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萧元彻和关云翀谁也未料到苏凌会突然晕倒在地。 慌得两人齐齐转身,几步来到苏凌近前。 萧元彻一把将苏凌抱在怀里,却见苏凌脸色蜡白,身体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呼吸急促,双目紧闭。 萧元彻见状,顿时大吼起来道:“来人,传军医官,快传军医官,救我的苏长史!”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七章 前路茫茫,此别无期 旧漳城南门外。 关云翀一人一马,在城门之下负手而立。 他时不时的眯眼捻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身后的火云流霜轻轻的踏着马蹄,发出“踏踏踏”的声响,时不时的唏律律的低喑几声。 “好马儿,咱们再等一等,等老友来了,再上路不迟。”关云翀宠溺的抚摸了一下它的马鬃。 它似有灵性,竟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一动也不再动了。 只是它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如主人一般,看着城门内荒凉而破败的大街,似乎期待什么人能够出现。 等了半晌,那长街依旧空荡,连一个人也不曾出现。 关云翀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低低的对马儿说道:“老伙计,咱们不等了,前方还不知道多少坎坷在等着咱们,走喽,上路喽!” 说罢,关云翀一甩衣襟,翻身上马,那马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念,前蹄扬开,唏律律的嘶鸣了几声。 关云翀坐在马背之上,再一次转头看了一眼城门内空荡的长街,这才轻声催马道:“走喽!驾!” 那火云流霜不过刚向前踏了两步,关云翀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两声呼喊道:“云翀大哥,关将军慢行,留步!留步啊!” 关云翀心中大震,那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们还是在最后一刻来了。 关云翀急勒马缰,沉声道:“吁——!” 随后拨转马头,朝着城门里望去。 再看那长街之上,蓦地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人似乎行动不太方便,被另外一个魁梧的人架着,急匆匆的朝他边招手边呼喊。 关云翀正看之间,这两人已然来到马前。 正是苏凌和张士佑。 关云翀的眼中,苏凌距上次晕倒,不过两日,却已然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唇还有些病态的皲裂。 兴许是他太过着急,一路疾跑而来,现下早已是气喘吁吁,呼吸有些困难。 而他左手边正被一人架着,关云翀看去,正是萧元彻帐下大将,张士佑。 原来苏凌已经虚弱到走上两步便吁吁直喘的地步了,他被张士佑架着,紧赶慢赶,这才赶上了正要离去的关云翀。 关云翀赶紧翻身下马,正撞见苏凌拱手施礼,他赶紧紧走两步,将苏凌的手托住,颤声道:“苏凌兄弟,你身体有恙,不要多礼了。” 苏凌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关云翀又跟张士佑相互抱拳见礼。 关云翀看了他们几眼,这才淡淡笑道:“苏凌兄弟和士佑将军,也只有你们挂念关某,知道今日关某要走,来送行啊!” 张士佑这才长叹一声道:“云翀将军,咱们无论如何也是共事了这么久,又是旧识,张士佑敬重云翀兄的为人,今日你要走,无论如何也要来送一送的。” 苏凌喘息了一阵,这才感觉气息顺畅了一些,只是脸色仍旧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低低的道:“云翀大哥,真的要走么?真的不能留下来,哪怕等我的病好了,我亲自送云翀大哥一路前行,也不至于孤单啊!” 关云翀心中感慨,握着苏凌的手紧了紧道:“苏凌兄弟,你是我见过的心性赤纯之人,丞相满营诸位,士佑就不用多说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兄弟你啊!如今你还病着,更是强撑着为关某送行,关某何德何能再期望等你病好了送我同行呢!” 苏凌长叹一声道:“云翀大哥忠义无双,做人做事光明磊落,苏凌自见到云翀大哥就觉得莫名的亲近,真的想跟云翀大哥多相处些时日啊,不过苏凌亦知道不能强留,只是云翀大哥,此处离灞城还是有些路程的,前路漫漫,又有数个关卡、县城,还有一座大城南漳横在那里,云翀大哥没有丞相手令,如何过得去啊” 关云翀淡淡一笑,傲然道:“我寻兄长之心坚如金石,若叩关之时,他们不阻拦我,我便心中感念,若是阻我,关某亦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湮龙刀的威力。” 苏凌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罢了,云翀大哥既然心意已定,我再说让你留下的话却也是无益了,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啊。” 关云翀心中也颇为放不下苏凌,这几年的相处,他发现苏凌在萧元彻的麾下做事,行事风格完全和萧元彻阵营的所有人都有所不同。 苏凌跟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以寻常百姓为尺,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关云翀想到这里,这才抱拳对张士佑道:“士佑兄,我有几句话想跟苏凌单独交待几句” 张士佑先是一愣,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向后退了数丈,背转过身,负手而立。 关云翀这才扶住苏凌,声音压得很低,语重心长道:“苏凌兄弟,关某知道你跟他们不同,可是以你的脾气秉性,投效萧元彻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啊,那萧元彻生性多疑,有的时候更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身边的人也多以他马首是瞻,只要是萧元彻吩咐的事情,无论对错,无论对百姓是好是坏,他们不讲原则,不问善恶,一概从之,萧元彻又擅于驾驭人心,因此关某觉得,长此以往,你与他们,甚至萧元彻之间,必生嫌隙啊!” 苏凌知道这是关云翀的肺腑之言,甚为感动的点了点头道:“云翀大哥所言极是,更是为我着想,可是我现在也无处可去啊,只有在萧丞相这里还算安稳,再者我那医馆和饭馆的产业更是开在他的眼皮底下,我能如何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关云翀长叹一声,料想也没有其他办法,这才道:“苏凌兄弟啊,关某临走时再多说一句话,若他日萧元彻不再视你为心腹,兄弟但凡心中郁闷委屈,只要写信于你云翀大哥,千山万水,你云翀大哥策马来接你离开!” 说着郑重的朝着苏凌拱手一拜。 苏凌心中难舍难离,又见关云翀如此情深义重,眼眶一红,也长揖一礼道:“云翀大哥对我的情义,苏凌明白,亦永生不忘!” 关云翀这才哈哈大笑,朗声唤了张士佑过来,三人这才互相再拱手,关云翀方转身欲上马。 忽的听到车马声音传来。 三人忙回身看去,却见城门内长街之上,尘土漫卷,一队麾士簇拥着一架马车缓缓的朝城门而来。 更有人高呼道:“关将军慢行,丞相亲自送你来了!” 关云翀和苏凌、张士佑对视一眼,这才皆一脸正中的肃然站在那里。 不一会儿,那一队麾士簇拥着马车来到三人近前,又军士挑了车帘,又有军士从旁搬了下车凳,但见人影闪过,萧元彻缓缓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关云翀、苏凌和张士佑忙拱手道:“见过丞相(主 公)” 萧元彻淡淡的看了张士佑一眼,又蓦地看到苏凌亦在,顷刻满眼的关切和责备道:“苏小子,你这病这么重了,还不在你住处好生歇着,竟也跑来了” 苏凌这才有气无力的答道:“小子今日觉着好些了,想着云翀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这才求着士佑将军搭着我,过来送一送。”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你和士佑还是与云翀将军感情深厚啊。” 说着迈步来到关云翀近前,朝他淡淡一笑道:“云翀啊,两日前因为你要走的事情,咱们在我行辕闹的不太愉快,你可莫要记在心里才是啊!” 关云翀赶紧一拱手道:“云翀不敢,丞相对云翀三日一一宴,五日一赏,这份恩典,云翀铭刻肺腑,怎么能怪丞相呢。” 萧元彻闻言,这才颔首笑道:“云翀这话我却是记住了,他日战场之上,若与云翀对敌,还望云翀多多留手才是。” 关云翀先是一怔,随即微微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明白,关云翀重义,他能如此表示,已然不易了。 关云翀忽的一抱拳道:“既然丞相来送关某,关某正好有两样东西,正欲交还给丞相。” 萧元彻闻言,一挑眉毛道:“哦,不知是何物啊!” 关云翀转过身,将马脖子的左侧一个巨大的包袱拿了下来,放在地上,当着萧元彻的面,缓缓解开,随后一指道:“便是这些东西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抬眼朝着那包袱中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凝重难看起来,双眼灼灼的盯着关云翀沉声道:“云翀,你这是何意啊?” 关云翀面色不变,抱拳拱手,朗声道:“正如丞相所见,这左侧乃是我自投丞相以来,丞相赏赐的所有金银珠宝,共计金一千钱,银两千钱,还有各种名贵珠宝共计三十三件,如今云翀要走了,这许多的东西带着颇沉,多有不便,另外,既然云翀不在丞相这里,这些东西我更是受之有愧,当物归原主” 他这话说完,除了苏凌之外,张士佑和萧元彻的神情皆越发难看起来。 萧元彻也不看那些金银珠宝,只微微仰头,一言不发。 关云翀又指了指包袱右侧,却见正有一颗大印。 萧元彻沉声道:“云翀啊,这侯爵的大印,乃是朝廷赐你的你连这个都不肯要么!” 关云翀重重点头道:“就算此乃朝廷所赐,可也是因丞相之故,所以,说是朝廷之亭侯,亦不如丞相之亭侯恰当。再者,关某虽斩颜仇,但临亭乃是苏兄弟之计,虽歼灭文良,文良更是苏兄弟亲自斩杀,想来关某无寸功,如何做得了这亭侯呢?待来日,关某在兄长麾下建功立业,那时凭功劳,再封侯拜将不迟!” “你” 萧元彻脸色为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只得哼了一声,嗔道:“本丞相赏出去的东西,岂有再送回来的道理!我不收不纳!” 关云翀似乎早已料到,淡淡一笑,朝着萧元彻一抱拳道:“我已然全数奉还,在场这许多人皆可见证,至于丞相收与不收,却不是关某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说着,他朝萧元彻又是一拱手,又朝苏凌和张士佑皆拱手。 这才朗声道:“诸位保重,关某走也!” 说着转头上马,一扬马鞭,朗声道:“火云流霜,启程上路!” 萧元彻终究是太爱惜关云翀之才,心中五味杂陈,见关云翀真的要走了,这才不由自主的又朗声呼唤道:“云翀,云翀慢走,我还有一物相赠,金银不收,封侯不受,这东西你总是要看上一眼吧。” 关云翀神色有些迟疑,他怕萧元彻借口将他拖住,暗中派人拦他去路,便并不下马,调转马头,在马上拱手道:“丞相,还有什么东西相送,关某便看一看吧!” 萧元彻这才朝身后招了招手,早有军士托了个托盘,走了过来。 萧元彻接过托盘,走到关云翀马前,仰头看着他方道:“云翀啊,此物赠你,万勿推辞才是啊!” 关云翀端坐马上,朝着托盘中看了一眼,只见托盘中正放着一件崭新的绿袍。 萧元彻怕关云翀再出口拒绝,遂敢在他之前开口道:“云翀啊,这袍子不比金银,无甚贵重,你亦用的着,便不要推辞了,如何!” 关云翀思虑一番,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关某谢过丞相了!” 萧元彻闻言大喜,忙道:“左右,替关将军换上!” 关云翀忙摆手阻拦道:“不敢劳动丞相和诸位!关某自取便是!” 说着忽的将挂在马上的湮龙长枪取下,握在手中,对着那托盘中的绿袍轻轻一挑。 一道微光闪过,众人再看时,那绿袍已然被他挑在湮龙刀上。 关云翀撤刀,那绿袍自半空飘下,正覆在他的身上。 他这举动,不仅张士佑有些不满,萧元彻身后的所有麾士都眼中喷火了。 这是在是对丞相的大不敬! 萧元彻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一脸的淡然。 他忽的开口问道:“云翀啊,我见你内里袍子破旧,为何不将这旧袍脱下,换了这件新袍呢?” 关云翀却一拱手,正色道:“旧袍虽破,却是我兄长所赠,关某不敢忘也!” 萧元彻闻言,愣在当场。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便在这时,关云翀抱拳拱手道:“丞相、苏凌、士佑保重,关云翀去也!” 说着,调转马头,马鞭一甩。 那火云流霜如一团流动的霜火,朝着前方的一片密林而去。 许久,萧元彻仍站在原地,不动亦不说话,脸上一片落寞。 直到再也看不到关云翀的一点影子了,旁边才有张士佑小心低声提醒道:“主公,云翀将军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去吧苏凌还病着。” 忽的,萧元彻一脸的沧桑落寞,声音寂寥而深沉的叹道:“来呀!将这城外此处的密林树木全部给我砍掉,一个不留!” “这树木,遮挡住我的眼睛,使我再也望不到云翀远去的身影了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七章 辩论,我们是认真的! 关云翀走后三日。 沈济舟十五万大军终于抵达了旧漳城北城下。离着旧漳护城河约三里扎下了营寨。 萧元彻在众将领的陪同下登上城楼远眺看去,便见平原沃野,一马平川之间,沈济舟大军的营寨星罗棋布,连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头。 他心头不由的一沉,看来决战的时候终于还是到了。 萧元彻心情有些沉重,这才沉声道:“擂鼓,聚将!” 程公郡提醒道:“主公,可唤苏凌前来么?” 萧元彻略微沉吟了一下方道:“不要惊扰他了,他这几日病势沉重,听仓舒说,昨夜又是忽冷忽热的折腾了一夜,让他休息吧。” 接下来的几日,双方开兵见仗,萧元彻守城,沈济舟攻城。 双方厮杀多次,互有胜负。 只是,沈济舟兵多,打一场死上一些,他也不是很在意,下了命令定要将旧漳城拿下。 萧元彻却不敢这么挥霍,他现在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不到十万,还新征了南漳郡和附近县城的男丁。 所以,每次双方交战,萧元彻的士兵皆有损伤。 双方在城下鏖战了三日,萧元彻的兵马已然损失了万余。 萧元彻担心士兵损耗太多,于是便紧闭城门,不再轻易出战,打算休整一番,再做计较。 旧漳城的城防已然在沈济舟的军队到达之前修缮完毕,沈济舟起先下令强攻旧漳城,可是试了几次,皆被萧元彻守城士兵顽强打退了。 不仅如此,萧元彻的士兵依靠城防,伤亡不多,可沈济舟几次强攻,不仅折损了许多步兵,更似折损了不少的攻城器械。 地主家就算有余粮,也架不住这样败下去。 沈济舟亦明白,双方均在旧漳集中了所有兵力,胜败在此一举,因此战事定然迁延日久,不是一口气便能决出个胜负的。 加上沈济舟军马远到而来,未曾休息便即刻攻城,几天下来属实也有些吃不消。 沈济舟便顺水推舟,下令暂停攻城,大军就地休整,以待来日开战。 战争双方十分默契的均进入了静默相持的局面。 这一日,郭白衣的身体倒是好了不少,起了床,先去看过苏凌,却见苏凌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脸色极差,忽然冷汗,忽然热汗。 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更觉滚烫。这才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嘱咐萧仓舒多多留心照看,方寂然出来,去行辕寻萧元彻去了。 萧元彻刚用完早膳,正在瞧看军事布局图,见郭白衣走了进来,忙笑着让他坐下,方问道:“苏小子如何了?” 郭白衣摇了摇头道:“不太好,自那日日渐虚弱,这两日又发起烧来,方才我去看过,额头滚烫。” 萧元彻也十分忧心的叹道:“你说说,你们两个,你大好了,他苏小子又病倒了,天不佑我萧元彻啊” 郭白衣忙出言安慰道:“主公宽心,苏凌体格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他本就是郎中,想来定然无事,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所以急不得。” 萧元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郭白衣看萧元彻眉头微蹙,似乎不仅仅是在担心苏凌的病情,心中已然有所了然,便开口问道:“主公可是在忧心战事么?” 萧元彻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白衣啊,我不瞒你,战局不乐观啊,三天之内我军折损一万余,我们本就兵少,再这样下去,定然伤亡更大,所以我才下令闭城不战。可是这样下去,沈济舟便会围城不退,日子久了对我们更是不利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是也,硬扛,咱们兵少,消耗下去必败,僵持不战,我军粮草消耗极大,虽然邓檀日日在南郡征粮,更是殚精竭力的保障粮草供给,可是,我军已然出征日久,南漳本就是个郡城,这样下去,早晚粮草供应不上,到时大军凉菜断绝,怕是军心不稳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咱们的实力本就不如沈济舟,沈济舟倾四州之力,保障他的大军,咱们不禁要疲于应对,灞城更是被刘玄汉围攻日久,两处都不轻松啊。” 说着,萧元彻看了一眼郭白衣道:“白衣啊,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我都觉得咱们此战胜算不足三成了啊!” 郭白衣神色凝重,却一字一顿郑重道:“主公定要坚定信念啊,战争者,除了战场上的拼杀,计谋战略的运用之外,还需要上至决策统帅,下至将官士兵坚定信念,要有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最后胜利,更何况沈济舟又是如此强大的敌人。”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是省得的,可是眼下相持之局,如何破局呢?” 郭白衣闻言,这才笑着附耳在萧元彻耳边说了起来 暗夜,无星无月。 双方虽未开战,但守夜士兵都未敢松懈分毫,一双双锐利的眼睛,警惕的盯着对方是否暗中行动。 沈济舟营中,一名巡夜的校尉正站在瞭望台上密切的观察着旧漳城的动静。 暗夜翻滚,旧漳宛如一头庞然大物,无声静默在也夜色之中。 忽的他的眼中,影绰绰的似乎看到旧漳城门开了一个缝隙,一将一马倏忽闪出。 顷刻之间,那一将一马朝着自己的营辕前冲了过来。 一人一马,快若流星闪电。 那校尉看得真切,大吼一声道:“敌袭!敌袭——” “嘟嘟嘟——”哨声、锣声四起,惊扰了士兵们的梦。 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瞬间将沈济舟的大营照了个通透。 但见从旧漳城中突然出现的这一员将,趁着沈济舟军营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加速催马。马鞭甩在马身上,清亮的声音连串的响起。 那马快如闪电,顷刻撞到沈济舟的营门前。 但见那员将一勒马缰,在马上大笑道:“尔等鼠辈,莫要惊慌,今夜张士佑前来,不为交战,只为下书。” 说罢,张弓搭箭,弦响阵阵,一道流光,一支箭矢呼啸着朝着营门大纛上激射而去。 “嘭——”的一声将大纛射落,那箭矢入纛三寸,箭羽还扑棱棱的颤动着。 张士佑见一箭射中了大纛,这才大笑一声,拨马扬长而去。 待到沈济舟帐下张蹈逸引兵开了营门,哪里寻得见他的踪迹。 没有办法,张蹈逸这才收兵回营,下了战马,一刻不停的返回中军大营,来见沈济舟交令。 这一折腾,沈济舟再无半点睡意。此刻正阴沉着脸坐在中军大营之内,灯火通明之下,文武分列两厢。 便在这时,张蹈逸大步走了进来。 沈济舟问了情况,张蹈逸如实相告。 沈济舟便命军卒前往大纛处搜寻,过不一会儿,军卒去而复返,禀报道:“报大将军,贼将张士佑射落大纛,此为他所射之箭簇,箭上绑着一封书信,请大将军过目。” “书信?哼”沈济舟冷哼了一声,方半讥笑道:“萧元彻虚伪狡诈,此时竟然还写书信与我,难不成劝我罢兵不成?呈上来,待我观看他如何巧舌如簧!” 士兵将书信呈上,沈济舟打开来看,待他看完书信,那脸色已然变得阴沉难看起来。 他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审正南和郭涂、许宥之等人,带着些许怒气道:“你们也都看看罢。” 审正南第一个看,然后是郭涂,最后书信传到了许宥之的眼前,许宥之凝神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下笔却遒劲随意,写的是一手好行书。 大兄如唔: 元彻与兄昔年友好,至今仍念及旧情,更惶恐你我之间竟到了如此决裂之地步也。 昨日弟偶得消息,灞城被刘玄汉围困久矣,那刘玄汉更是宣称与大兄联手,袭我灞城。 刘玄汉此人面忠心狠,弟恐兄为其利用而不察,故代兄察查,果得一密辛,说与大兄知晓,大兄确与刘玄汉盟约,更派五千精骑兵,由兄麾下大将,兄爱妾之弟丁嚭统领,往助刘玄汉。然,刘玄汉狼子野心,杀兄之爱将,并兄之精锐,今独领兄之兵也,其背盟之心,昭然若揭。 可叹兄到如今仍被其蒙骗,不晓此事也,可叹,可叹! 兄之爱将死矣,兄之精锐尽归大耳贼,元彻闻之亦惋惜难寐,兄知此事,当如何哉? 兄若信弟之言,当速派心腹往灞城下捉无耻之徒问斩,兄若不信弟之言,亦须派人前往,事之原委,一查便知。切切! 弟萧元彻拜上 许宥之看完此信,心中一颤,暗自叫苦。 无他,说项刘玄汉互盟,更派兵助他攻灞城之计,便是自己的手笔。 这下,主公怪罪不说,帐中审正南和郭涂岂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攻讦自己呢。 许宥之此时此刻恨刘玄汉恨得牙根都痒痒。 果见沈济舟以拳击案,恨声怒道:“刘玄汉,小辈也!欺我太甚,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他说着,便欲派人绕旧漳,另路前去拿刘玄汉问罪。 许宥之心中大急,全然忘了主公会怪罪的事情,忽的出列拱手朗声道:“大将军,大将军且慢!” 沈济舟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许宥之,你莫不是要阻拦我不成?” 许宥之连连摆手道:“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旧漳有萧元彻大军,我等贸然绕城,绕不绕得过去,还在两说之间,再者就算绕过去了,到了灞城,刘玄汉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等亦不知晓。若萧元彻所言是假的,我们不是白费周章,若萧元彻所言为真,大将军所派去的人,必定会被刘玄汉所害也,故而,大将军三思啊!” 沈济舟闻言,低头沉思不语。 忽的郭涂冷笑一声道:“主公不要听这许宥之大言不惭,涂以为眼下当速派人前往灞城,探查此事是否为真。若此事为真,那刘玄汉定然居心叵测,主公当早防才是。” 说着郭涂冷笑着看了一眼许宥之,又道:“涂其实眼下便能断定,刘玄汉定然害了丁将军,并了主公的五千骑兵,否则萧元彻也不会如此行事!” 沈济舟蓦地点点头道:“是也!是也!定是如长史所言,我那丁嚭丁将军,定然不活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沈济舟说的如何是好,其实有两层一丝,第一层意思是这件事如何处理才好,但更多的是这丁嚭可是他最爱的小妾之弟,这要是让他这小妾知道,那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搅得自己满头包还不得安生嘛。 这事如何是好啊 郭涂火上浇油道:“主公莫非忘了,与刘玄汉互盟,并派兵助他的计策是谁力主的么?” 说着朝着许宥之面前走了几步,阴笑几声道:“当初,刘玄汉二弟关云翀便助萧元彻此贼,使我军连折了颜文两员大将,我便已然断定刘玄汉此人居心叵测,绝非善类,断不可用。可是,许宥之,是谁在主公面前打了包票,说只要与刘玄汉说清楚,刘玄汉自然帮着主公攻打灞州,必无二心的啊?” 沈济舟闻言,看着许宥之的眼神愈加冷冽,沉声道:“许宥之,你已然误我一次,如今我要彻查此事,你更是阻拦,莫不是怕自己担责,再次误我不成!” 许宥之身体一颤,忙跪倒一拜道:“宥之惶恐,但宥之并不是怕自己担责,不错,我是向主公显了这个计策,可是丁嚭乃郭长史推荐的带兵人选,当时我便觉得此人不可带兵,只因他傲慢无礼、言行无状,绝不可领军。我亦言明,若丁嚭带兵,恐有变故,如今,果然被我言中了!宥之觉得,刘玄汉此人定然不会背信弃义,当是丁嚭轻侮于他,这才有此祸事,请主公明断!” 沈济舟还未说话,郭涂却当先吼了起来道:“许宥之,好一个倒打一耙,你若不献此计,怎么能节外生枝?再者说了,丁嚭是否能够带兵,岂是我能做主的,这也是主公的决定,你这是在说主公的决定不对么?好大胆子,竟然敢目无主上!” 许宥之那肯势弱,忽的站起身来,跟郭涂针锋相对,争论起来。 这两个人一争论,他们身后的公子爷,如何能安坐? 沈乾和沈坤也各自出列,互相攻讦争论起来。 大公子沈乾心向许宥之,二公子沈坤自然向着郭涂,这下,整个中军大帐顿时如开了锅一般,争论声一方压过来,另一方必须声音更大的压过去。 场面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审正南和三公子沈璜,却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里面没有他们的事,故而乐得看个坐山观虎斗。 这一呼嚎吵闹的,沈济舟只觉的头都大了三圈,整个耳朵嗡嗡响的生疼。 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这才大喊一声道:“都给我住了!谁再说一句话,营门外砍了!” 这一下,两拨人顿时静悄悄的,再不说一句话来。 再看沈济舟腾的一声站起,忽的一使劲,听得稀里哗啦一声响,竟是把自己身边的桌案推倒了。 但见沈济舟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若继续争论,且等我先离开!” 说着真就一甩袍袖,倒背着双手当先走出了大帐 大帐之内,在短暂的雅雀无声和面面相觑之后。这两拨人再次开始了争论,这争论声此起彼伏,山呼海啸 细细听去,时不时的还夹杂着问候各家祖宗的词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匪跳梁 燕州。 青燕山大山深处。 一座大寨,依山而建,凭借着险峻的山势,各处营寨星罗棋布,连绵在山腹之间,一眼望不到头。 期间,有数队喽兵往复不断的来回巡视着。 正中一座大殿,平地而起,竟有七八丈之高。建造的宛如禁宫正殿,金碧辉煌,十分阔气。 正是这大寨的聚义分赃厅。 如今的聚义分赃厅里灯火通明,厅内或站或坐着大小头领,呜呜泱泱的将整个大殿占得满满腾腾。 正上方,单独一把虎皮高脚椅,高脚椅上正大大剌剌的坐着一人。 但见此人面相凶恶,满脸横肉,大刷子眉毛,一双虎目,眼神透着凶悍,狮子鼻,菱角嘴,阔口咧腮。尤其是头上并未带帽,横七竖八的有几根黄头发,倒也不能完全说是个秃子。 此人正是这青燕山势力最大的八寨之一——狼牙寨一寨之主——杨辟。 杨辟今年四十多岁,年少时便投身青羽军,青羽军在当时是大晋头一个下大力气剿杀的半神权性质的农民起义军。 正因为当时青羽军势大,几年下来,朝廷不但未有将其扑杀,其势竟越演越烈,大晋竟有倾覆之危也。 当时是,如今的大将军沈济舟这才向先帝建议,放兵权给各州郡,建立州牧制度,地方州牧可组建军队,用于镇压青羽军起义。 大晋先帝纳其言,果见成效,青羽军几乎被连根拔起,再不复昔日之胜。 可青羽军是被镇压了,地方州牧各自拥兵自重,地方军队数量,远超朝廷中央军,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故而,如今诸势力割据的局面,便是从沈济舟那个建议开始的。 青羽军虽被镇压,大部分核心人物死的死,逃的逃,逐渐销声匿迹。 然剩下两大元老人物,即原先青羽军兵马副帅张黑山和这个青羽军左翼总领杨辟。 燕州多崇山峻岭,他们躲进青燕山中,经过这许多年漫长的蛰伏,渐渐恢复了些许元气。 如今他们两家与后起的另外七家大匪沆瀣一气,结成同盟,遂成如今青燕山八寨之势,更是共推张黑山为八寨盟主。 这八寨之中,张黑山的黑山寨首屈一指,其次便是这狼牙寨寨主杨辟。 八寨为祸青燕山一带,又因势大,官府莫不能抗。 只是,表面上看,这八寨不过是强人占山,其实其背后隐隐有沈济舟的影子。 原来,几年前,沈济舟起于渤海,降服渤海东南部大州济州,大晋北方除了灞州、充州和京师属于萧元彻之外,地盘最大的便是这燕州。 燕州势力强大,燕州军擅骑射,燕州牧公孙蠡更是武艺高强,其麾下又有一白袍小将,唤作赵风雨,擅使一把银枪,更喜好骑白马,一条枪有鬼神莫测之威。更有人传言,赵风雨之勇,更胜当年天戟战神段白楼。 赵风雨除了个人武艺高强之外,更擅于调教士卒,他入公孙蠡麾下不过半年光景,便调教了出了一只精锐骑兵,由于这支精锐骑兵皆白袍白马,故人称白隼卫。 公孙蠡便是依仗着赵风雨和这支精锐骑兵白隼卫,横行大晋北部疆土,几无敌手。 而这连绵不绝的青燕山便在燕州和渤海的交界之地。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将燕、渤两州分割开来,各成一体。 沈济舟想要一统北方,进而控制天子,号令天下,必须先拔除眼皮底子下的燕州公孙蠡。 起初,沈济舟虽地盘大于公孙蠡,但无论渤海还是济州,皆地广人稀,更是经济不兴。而燕州乃是前朝旧都所在之州,自然繁华。所以,沈济舟势力不如公孙蠡。 正面搞不定公孙蠡,那便暗中下手,沈济舟用祭酒田翰文之计,以重金贿赂青燕山中的青羽军余孽匪首张黑山、杨辟等人,使他们暗中坐大,劫掠燕州郡县各处,使公孙蠡后院起火。 公孙蠡虽使人镇压,赵风雨更是亲至到过青燕山,但青燕山山势连绵数百里,不利于骑兵作战不说,这群余孽久在山中,熟悉地形,更是深谙敌退我进,敌疲我扰之策,搞得公孙蠡苦不堪言。 便这样过了数年,公孙蠡渐老,缺乏进取之心,在燕州筑一高大楼台,自取名为天地台,有自夸包有天地之意,又搜罗燕州各地金银珍宝、美女艳姬充于天地台之中,更在天地台下挖掘地窖,运入可供其享用五十年的粮食。 自此,公孙蠡每日便沉溺于天地台里,再不踏出一步,整日饮酒挥霍,与美女艳姬追欢取乐,不理燕州政事。 由此,燕州日渐衰落。 白隼卫大都督赵风雨眼见燕州衰落,曾多次苦劝公孙蠡未果,反倒自己被小人构陷,几乎入狱。 自此赵风雨与公孙蠡离心。 沈济舟这才瞅准时机,发动灭公孙蠡之战。公孙蠡军队战力涣散,一触即溃,不到一月,沈济舟大军便将燕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济舟又下令攻城,公孙蠡民心尽失,竟有兵卒和百姓开了城门,迎沈济舟大军入城。 公孙蠡眼见大势已去,集合自己的美姬,将金银珠宝堆于天地台上,然后一把大火带着自己的美姬和钱财,自焚于天地台中。 大火直烧了三日方息。 自此燕州迎来了新主人——沈济舟。 而白隼卫大都督赵风雨从此下落不明。 沈济舟得了燕州,一跃成为北方势力最大的诸侯。疆域横跨济、燕、青、渤四州,下一个苗头便对准了北方最后一个大势力——萧元彻。 而张黑山、杨辟等皆因有功,沈济舟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只在青燕山一带活动,便由了他们胡闹下去。 青燕山八寨这许多年来,日渐坐大,原本八寨齐心的局面逐渐有了改变。 张黑山老牌青羽军副帅,势力强横,故而行事作风有些我行我素,全然不顾及另七寨寨主的感受。 可近年来,八寨皆有发展,杨辟统领的狼牙寨更是壮大的极快,隐隐有与张黑山并驾齐驱的势头。 所以剩余六寨,也是三寨依附杨辟,三寨依附张黑山,隐隐有两派相争的趋势。 更近年来,沈济舟似乎故意挑拨,送来的钱粮等,厚此薄彼,张黑山势力的寨子多,杨辟势力的寨子便少了太多。 杨辟心生不满,加之他的狼牙寨靠近萧元彻的充州,故而暗中与萧元彻的势力多有来往。 此时此刻,杨辟正大汇寨中头领于聚义分赃厅,皆是因为一封来自萧元彻麾下军师祭酒郭白衣的书信。 杨辟当众念了那信,见厅内众头领议论纷纷,沸沸扬扬没个主意,这才一摆手道:“诸位静一静,听本寨主说一说。” 他这一说话,群匪皆安静了下来。 杨辟声音带着些许愤恨道:“沈济舟那厮,厚此薄彼,眼中只有张黑山,什么好处都给他,咱们狼牙寨哪一点比他差了,却只能喝点汤水,想到这里,老子心中就觉得憋屈!” 有头领道:“可是,沈济舟毕竟是咱们青燕山八寨的大财主,张黑山也是当年青羽军副帅啊!咱们能如何?” “放他娘的屁的青羽军副帅,世间早就没了什么青羽军了,现在是青燕山八寨,他青羽军副帅值甚钱?再说,老子当年和他一样,皆是头上插四根青羽的!他比老子身份高到哪里去?” 杨辟撇着嘴,不服不忿的骂道。 他口中所言的头上插四根青羽乃是当年青羽军的旧制,普通青羽兵卒头插一根青色鸟羽,小领帅两根,大领帅三根,四根者便是整个青羽军的副帅了,只有青羽军统帅才能头插五根青色鸟羽。 他这一说,底下各头领也皆忿忿不平起来,更有咒骂之声传出。 杨辟又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方道:“方才本寨主给众位宣读的那封信,乃是当今大晋丞相萧元彻麾下最心腹之人郭白衣写给我的,他说话可是代表了萧丞相的意思,诸位还记得吧,他邀约我发兵攻打锡州,更说明了锡州牧,那个大耳贼刘玄汉全部兵力被萧丞相的兵马耗在灞城,如今锡州城可是一座空城啊!弟兄们,你们自己说,这锡州咱们打不打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番议论,说打的有之,说观望的有之,说不能打的亦有之。 他们本就是些贼匪,没什么学问,此时更是拿不定主意。 杨辟被他们吵的焦躁,忽的大喊一声道:“都他娘的给我噤声!一个个放了半天屁,除了臭,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些头领皆一低头,不再说话。 杨辟这才瞪着眼睛,阴恻恻道:“弟兄们,锡州可是地处中原与江南的交界地带,那里的女娘既有北方女娘的丰腴,又有南方女娘的娇媚,你们都不想抢他几个回去享受享受,还有,锡州富庶,到处可是金银财宝、美酒佳肴,偏偏这女娘财宝,美酒美食非要便宜了那些锡州那群道貌岸然的门阀大族?你们就不想取而代之!” 他这一说,底下众贼头儿皆两眼放光,一脸的贪婪神色。 杨辟暗中看了底下众人一眼,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方又扇动道:“再说了,这青燕山,到处都是山岭,怎么能有大城豪宅住着舒服,这锡州空虚,咱们趁机夺了,到时候豪族大宅咱们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岂不美哉!再者说,咱们不被沈济舟所重,可是萧丞相对咱们可不薄吧,弟兄们就甘心那张黑山在沈济舟扶持下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拉尿不成么?” 这一席话说完,端得是群情激昂,各路牛鬼蛇神,呜嗷嚎叫,皆出言道:“寨主爷,干他娘的,夺了锡州,寨主便是锡州牧,咱们也扒了这身贼皮!” “对对干他娘的!” 杨辟任凭他们喊了一阵,这才让他们住了,一字一顿道:“好,既然弟兄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就这样决定了,明日卯时集合寨中五万弟兄,去袭了那锡州!” “大寨主英明!”、“大寨主神武!” 底下众人一顿马屁拍到,直拍的杨辟飘飘然起来。 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总是有些有心计之人。 便见厅下有人脸色微变,眉头微蹙,趁众人喧闹之际,走了出来道:“大寨主,袭取锡州却是要做的,可是眼下有个要紧事,还需解决了。” 杨辟循声看去,却见一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更是手中拿了一折扇,故作自态的摇着,不急不慢的说话。 杨辟认得,这是他狼牙寨的军师,梅茂雍。 这梅茂雍是一年前被截上山来,索性入伙,他做过几年教书先生,杨辟身边缺个参谋之人。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这梅茂雍便成了他的首席军师。 杨辟对他的话还是多少有些重视的,便忙问道:“哦,梅军师所说的要紧事是何事啊?” 梅茂雍低声道:“大寨主难道忘了,张黑山麾下两个心腹领帅,那个姓苏和姓杜的,连家带口可都在后寨之中呢,他们可是张黑山埋在这里的眼线啊!” 杨辟闻言,重重点头道:“对对对,还是梅军师想的周全,咱们帮着萧丞相,袭取锡州之事,定然不能被这姓苏的和姓杜的知道!” 梅茂雍点了点头道:“但不知道大寨主如何处置他们?” 杨辟忽的眼中泛出一股杀意,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待众位饮宴过后,让秦寿、蔡基两位兄弟带上数十个人结果了他们的性命便是!” “寨主英明!” 杨辟这才大手一挥道:“开席!” 酒肉上席,这些皆是匪贼,见了酒肉,那还不敞开了怀,可劲造啊。 众匪吃喝正兴起,却见靠后一张桌上,悄悄的站起三个人,趁众人不备,一个接一个的悄悄的出了那聚义分赃厅。 三人来到外面,抬头望天,却见月黑风高,乌云弥漫,星无半点。 这三人对视一眼,皆提了鬼头刀,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掩映之中。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章 无义暗算阴诡时 狼牙寨后寨。 一处宽大的庭院,里面有灯光晃动,隐约传出说话的声音。 却见院中两个年岁大大约近五十的中年男人正赤膊对练武功。 这两个人,一个个子稍高,身材伟岸,面向忠厚,虬髯阔目。 另一个却是矮壮精悍,面如黑锅底,圆眼有神。 两个人皆手中提了把朴刀,正对练的兴起。 远远看去,两人赤裸的上身通身是汗,将他们满是肌肉的身躯更显的精壮了不少。 又对练了十几招,那高个子男人使劲的挥了挥手,呵呵笑道:“不练了,不练了,老了老了,气力不如当年了。” 那个矮壮男人大笑道:“今日练的痛快,大哥哪里老了,这功夫还是不亚于当年啊。” 那高个男人坐在屋檐下的一张四脚桌前,摆了摆手道:“还是兄弟厉害,咱们隐退苏家村时,你都未曾丢下你的武艺,现在哥哥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说着他倒了两碗茶,朝着这精壮的男人招了招手道:“兄弟来坐着和碗茶,歇歇吧!” 那矮壮男人点了点头,这才将朴刀放到刀枪架上,与这高个男人对坐,拿起桌上的碗,咚咚咚的一口气将一大碗茶水全部喝光。 想来是真的渴了,他喝完了那一碗茶,这才抹了抹嘴,朝着那高个男人朗声道:“也不知道咱们那俩小崽子如今如何了,那一别这都多少年了,连个音信也没有,方才杜恒他娘还跟我念叨想儿子呢,这妇人说起这个,就叭叭掉眼泪” 高个男人点了点头,神情中也带了些思念的神色道:“是呀,自从咱们上了这青燕山,张大帅对咱们不薄,任用咱们为巡捕寨正副寨主,这日子倒也算过的安逸,可是就是日子越风平浪静越是想那两个小崽子想得慌啊,你嫂嫂也是经常在我身边念叨你侄子苏凌,还总让我跟张大帅告个假,去龙台寻找他们一番。可是咱们入了义军,如何敢轻易下了青燕山呢,怕是单独出去,便会遭到官服的抓捕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若是苏凌和杜恒两人亲至,一眼便可认出他们。这高个的是苏凌的父亲苏季,而那矮壮的黑面男人正是杜恒的父亲杜旌。 杜旌听苏季这样一说,也是连连摇头道:“要我说,哥哥就是太小心,如今乱世,官府哪有功夫管咱们的事情呢?” 苏季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苏凌和杜恒志不在这里,若大帅知道咱们还有两个儿子,怎么样也要拉他们入伙的,这是咱们当年青羽军一贯的做法,可是咱这俩孩子,哪里肯做贼呢再说,我真去龙台寻他们,寻不寻得到,还在两说,就算寻到了,那俩小子愿意跟着我回来?他们要是愿意,当年也不会跟咱们分开了!” 杜旌点点头道:“苏凌这小子啊,心里有想法,必成大器,杜恒跟着也能沾沾光。” 苏季摆摆手笑道:“兄弟这话说的我却是觉得不对了,苏凌这小子体弱,打小就弱不禁风,这外面条件艰苦,他们定然多有奔波,到时杜恒侄儿,从下跟着你习武,会几手把式,也身体强壮,比起苏凌,我倒是觉得杜恒才是出去闯荡的材料。” 杜旌哈哈一笑道:“那你也太高看杜恒了,那小子从小就是个二愣子” 两人相视,皆哈哈大笑起来。 杜旌感叹道:“大哥你说说,咱们在青燕山有吃有喝,大帅对咱们也不错,更没有人小瞧咱们,这日子多好,那俩小子怎么就不愿跟来呢” 苏季似有深意的笑了笑,声音低了些许方道:“兄弟你说这是真心话么?咱们真就如你所说的过的好日子么?” 杜旌一愣道:“大哥此话何意啊我就知道有肉吃,有酒喝,有房住,就是好日子啊,难道大哥不这样想么?” 苏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方道:“咱们的好日子怕是快到头了,若说两年前咱们过的那还算好日子,可是如今,怕是不太好了啊。” 杜旌闻言,却并不明白苏季为何这样说,忙道:“大哥看事情比我看得清楚,性子又沉稳隐忍,大哥是看出来哪里不对了么?”苏季点了点头道:“兄弟啊,你真就觉得,张大帅对咱们还同咱们刚上山那会儿一样么?” 杜旌闻听苏季话里有话摆摆手道:“哎呀,大哥,你也知道兄弟最怕动脑子,这人情世故方面,兄弟如何看得透彻呢。” 苏季一笑,这才一字一顿道:“当初咱们上山之时,张大帅可是许诺过,先让咱们委屈做个巡捕寨主,等一两年,瞅个时机,让咱们做了大寨的第二、第三把交椅,可是这如今两年早过,咱们还是巡捕寨的寨主啊” “我当是何事,原是这事啊,大哥也是多心了啊,当年大帅不过是一时兴起,做不得数的大哥怎么就记在心里了呢?”杜旌连连摆手笑道。 苏季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兄弟啊,张黑山的那句话,我如何不知道是玩笑话。咱们初来这青燕山时,张黑山实力还哦不是太稳固,周遭强敌环伺,他那样说是因为仰仗咱们给他办事。咱们都是讲义气的人,事情都给他办了,现在他那寨子铜帮铁底,稳居八寨魁首,不都是咱们兄弟一手扶保他,才在这几年创出的名堂么。” 杜旌点了点头道:“大哥说的这话确实。” 苏季又道:“可是这一年多来,如今黑山寨的情形又是如何?张黑山可还向当初那样对待咱们么?当然,好吃好穿,金银财物倒还是样样不少,可是,在黑山寨咱们虽名义上不是二当家、三当家,说出的话,当年张黑山基本不会反对,可是如今呢?一年多前,寨上来了两个人,李大印和封固,如今却是颇得张黑山的欢心,现在整个黑山寨,除了张黑山,便是这两人正当红,他们现在也不把咱们兄弟放在眼中了啊!” 苏季这话说的透彻,杜旌闻言,低头想了想,方恨声道:“大哥这样一说,小弟也觉的的确如此,那李大印和封固两个,是个什么腌臜泼才,除了会捡好听的话讨大帅欢心,还会些什么,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苏季苦笑道:“看他们不顺眼,又能如何呢?他们现在可是张黑山眼前的红人,咱们能把他们怎么样。还有,你以为张黑山让咱们离了黑山寨本寨,来这狼牙寨安身,还把咱们的家眷都带着,所谓何故啊?” 杜旌又有些茫然道:“大帅不是说了,杨辟也是咱们当年青羽军的老人,要咱们做个桥梁,来这里帮衬帮衬他,这样咱们青燕山八寨都强大了,也是好事啊!” 苏季闻言,拍了拍杜旌的肩膀,无奈笑道:“兄弟真就是个实诚人啊,我来问你,张黑山是八寨共同推举的盟主,换句话说,也就是青燕山里的土皇帝,既然如此,他真就那么好心,想着跟他一样资历的杨辟发展起来么?他就不怕自己的位子被杨辟抢了去么?” 杜旌半晌不语,最终还是半信半疑道:“不能吧,大帅说过,八寨皆是兄弟,他要不想让杨辟的狼牙寨发展起来,为何还要派咱们俩来相助他们?” 苏季叹息一声,声音压得很低,笃定道:“实话告诉你吧,咱们来狼牙寨之前,张黑山曾单独对我说,咱们此次去狼牙寨其实是为了监视那杨辟,如有风吹草动,立刻报信给他。” “什么” 杜旌一脸的惊讶。 苏季点了点头道:“张黑山跟杨辟之间,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其实他们这两年都在暗中较劲啊。所以张黑山才让咱们兄弟来了这里。” 杜旌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大帅这样说了,那咱们就多加留心杨辟的动向,早些完成任务,好回黑山寨就是了。” 苏季忽的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兄弟,你把这件事情想简单了啊,你何时见过到别人地盘上监视他们,还要拖家带口的道理的” 杜旌闻言,又是一惊。 他从苏季的神情和话音中,多多少少明白了自己的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苏季这才低声叹气道:“张黑山这样所为,其实是在利用咱们,他以为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还会一如既往的给他传递消息,可是他暗中却是没安好心啊。他既要咱们传递消息给他,又要算计咱们啊。” “一旦咱们的目的被杨辟的人发觉了,咱们的下场该如何?咱们两人还好说,真逼急了,兴许能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我弟妹和你嫂子两个妇人,当如何走脱?到时杨辟定然会将咱们全部置于死地啊。这个时候,张黑山便可以以为咱们报仇这个理由,攻打杨辟,并了他的山寨啊。”苏季不再隐瞒,缓缓道。 “什么张黑山竟然如此歹毒!枉咱们兄弟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大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咱们!”杜旌声音有些失控的喊道。 苏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兄弟悄声,悄声啊!她们俩都睡下了,莫要吵醒她们才是!” 杜旌这才坐在那里,暗气暗憋。 苏季长叹一声道:“他这样对咱们,我却是知道为什么的” “为什么?” 苏季一脸无奈低声道:“兄弟啊,如今青羽军的老人,死的死,藏得藏,当年那些人中,如今只有张黑山、杨辟和咱们兄弟,如今杨辟势力大增,隐隐有与张黑山分庭抗礼之势,张黑山岂能不惶恐?咱们也是青羽军的老人,这青燕山八寨,本就是靠着青羽军残余扎下根的,张黑山是怕咱们兄弟会成为下一个杨辟啊!所以他定然是听了谗言,提高新入伙的李大印、封固的权柄,因为他们没有青羽军的背景,然后将咱们调出黑山寨,更要咱们和杨辟斗个两败俱伤,或者干脆咱们和杨辟中一方被杀,他好趁机除掉幸存的一方,到时好一家独大啊!” 杜旌这才恍然大悟,恨声道:“好狠毒的计策!张黑山,老子跟他势不两立!” 说着腾身站起,从兵器架上摘了朴刀,提刀便想朝门口走去。 苏季急道:“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杜旌须眉皆炸,咬牙道:“这就回黑山寨,砍了张黑山那厮!” 苏季赶紧走过去将他拦下道:“兄弟不可莽撞,你以为咱们好出这狼牙寨?再者说,真就能回去,那张黑山是你我兄弟便能杀得了的么” 杜旌闻言,将朴刀用力的搠在地上,这才恼怒道:“那大哥,我们现在该当如何?难不成投靠杨辟?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苏季苦笑道:“你以为那杨辟不知道张黑山的用意,也不知道咱们此次来他这狼牙寨做什么?就算他不知道,他那就是梅茂雍却定然看得出来的怕是他早晚会先对咱们动手的,再说,他就是不跟咱们动手,咱们这样过去投靠他,他敢收么?说不定砍了咱们的头,向张黑山做交易,到时候他们两家各退一步,咱们可就惨了” 杜旌闻言,只急的如热锅蚂蚁道:“大哥,那我们该当如何啊!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苏季低头沉思半晌道:“这事情咱们必须要慎重,更是只能你我知道,那宅里的妇人不知道最好。这两日让她们多收拾一些细软,就跟他们说快回黑山寨了,咱们瞅个狼牙寨寨门防御松懈的当口,一把火将这房子点了,制造些混乱,好趁乱离开狼牙寨。到时黑山寨咱们也不回了,听说离此不多远便是锡州,锡州牧刘玄汉爱民如子,锡州也安稳,咱们就去锡州,金盆洗手,眯起来,等安生了,再设法寻咱们那俩小子在锡州团聚,颐养天年。” 杜旌闻言,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点了点头道:“还是哥哥想的周到,如此,就按哥哥说的办。” 话音方落,苏季忽的神情一变,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低声道:“别说话,门外有人!” 杜旌闻言,忙屏息凝神,细细听去。 果真听到宅院门前一者窸窸窣窣的细微脚步声,似乎还不止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极速的来到兵器架前,各自抄了一柄朴刀,小心翼翼的抬脚,缓缓的移到宅院门后,一左一右的持刀站在门后。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声音极低的呼唤道:“苏寨主、杜寨主” 苏季和杜旌对视一眼,苏季觉得不像是来杀他们的,若是行刺,不会这样先喊他们。 他这才沉声道:“天儿不早了,放觉不睡,门外何人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死局 苏季声音方落,便听得门外有人声音极低道:“苏寨主,是我们,周伯、周仲、周幺” 苏季闻听此言,面色一松,这才安定了下来,朝着杜旌低声道:“原是周家三兄弟,他们应该不是来杀我们的” 苏季知道这三人向来义气,他与杜旌来到狼牙寨这许多日子以来,与这周氏三兄弟颇为亲近,知道这三人不似杨辟和寨中其他人,做人却极为端正的。 他亦和杜旌邀这周氏三兄弟到宅中饮酒欢宴。席间这周氏三兄弟对他们十分恭敬,对他们的两人的妻子也是恭敬无比,谈吐有礼,行止有规。 当时,苏季曾问这三人从谈吐和行为看,不像占山的头目,也不像绿林人。这三人才告诉他们,原来他们当年皆是沙凉戍边的兵卒,还皆凭军功做了百夫长。 当年沙凉反了国贼王熙,他们戍边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他三人杀出了一条血路,一路从沙凉流落到青燕山。原是想着安稳下来,去燕州军务曹说明情况,再入军队。 可是,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三人在军务曹已然是死人了。而且档案上记得清楚明白,三人的阵亡抚恤金皆被一个陌生人领了。 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所谓的死亡都是兵部和地方未加核实便记录在案的,而他们的阵亡抚恤金早就被兵部的上官冒领了 天下之大,他们又没有户凭,更是三个早就不存在的人了,连安家做个寻常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们三兄弟亦曾到军务衙门喊冤,然而每次都是被一阵乱棍打出。 三个人深恨吏治腐败,又见乱世吃人,三人实无容身之地,这才索性上了青燕山,投了杨辟。 如今三人也是杨辟狼牙寨十三处小寨的头领。 苏季听闻是周家三兄弟,这才和杜旌对视一眼,收了朴刀。 杜旌缓缓开门,一看之下,果见周氏三兄弟正站在门前。 苏季和杜旌这才将他们让进院中。 杜旌刚关好门,那周家三兄弟中的大哥周伯已然急切的拉住两人道:“两位哥哥,祸事了!祸事了!” 苏季和杜旌闻言,皆脸色一变。 苏季还算沉稳,虽然神情仍有些慌乱,却沉心问道:“周家老大,何事惊慌?” 周伯这才极速的将在聚义分赃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周仲一旁插话道:“我们三个来时,那宴席已经快结束了,我想如今那蔡基、秦寿两人估计已经召集了人手,在来杀两位哥哥的路上了!” 苏季和杜旌闻言,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暗道不好。 周幺见两人神情也有些慌乱,忙出言道:“两位哥哥,快想想办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季看了看这周氏三兄弟,忽的一躬道:“苏季和杜旌谢周家三兄弟大恩,如今我们这里已然不安全了,三位快离开吧,以免到时候受到牵连。” 这三兄弟闻言,皆正色抱拳道:“苏季大哥说的哪里话,这狼牙寨中人,皆是匪类,坏事做尽,我等钦佩两位哥哥从不伤天害理,为人又正直,这才冒险前来相告,既然来了,便下定决心与两位共同进退了!” 苏季这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客气的话苏某便不再说了,杜旌,事情紧急,咱们快去叫醒各自的浑家,收拾一些好带的细软,趁着夜色逃出狼牙寨去!” 杜旌点了点头,两人各自返回内室,不一会儿,但见两人皆扶了自己的夫人走了出来,这两个妇人也是神情紧张,脸色苍白,每人的胳膊上皆挽着一个包袱。 周家三兄弟早已将院中马车套好,让两位女眷上了马车,苏季和杜旌赶车,周家三兄弟护着出了宅院,便欲向狼牙寨大寨寨门处去。 苏季却是忽道:“稍等,我还有一事要做。” 说着跳下马车,又回到了宅院中,跑进一间厢房,不一会儿抱出一口大缸,大缸内皆是硫磺烟硝。 苏季将这些引火之物全数倒在院中各个角落,这才走到宅院门口,深深看了这座宅子,这才将手中火折子打着,轻轻朝着院中一扔。 火折子落地,顷刻之间烈焰飞腾。 整个宅院皆成火海。 苏凌这才跳上马车,一甩马鞭,低喝道:“四位兄弟,事不宜迟,快走!” 通往后寨苏季宅院的山道上,一行三四十人正走着,每个人皆手持鬼头刀,一脸的杀起腾腾。 为首的两人,一高一矮,一个高瘦的皮包骨头,一个矮胖的像个水桶。 那高瘦之人正是狼牙寨二寨主秦寿,矮胖之人正是狼牙寨三寨主蔡基。 这两人便走便骂,听得那瘦高的秦寿道:“奶奶个熊的,那姓苏的和姓杜的,咱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前两日劫了告老还乡的大官,他家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老子都把她弄回我的宅子里了,那苏季和杜旌横插一杠,坏老子好事!今日咱们就去剁了他,看他还嚣张不嚣张!” 蔡基也骂道:“就是就是,咱们大寨主要杀的人,活不过明天,老子等见了他们,定要让他们叫老子一百声爷爷,再把他们砍了!” 两人带着这三四十号人,正走间,有人眼见,一指远处天空道:“两位寨主,你看那边天空怎么回事?” 秦寿和蔡基闻言,抬头一看,果见远处天空不知为何竟泛着红色。 蔡基眯着眼睛道:“秦大哥,好像是苏季和杜旌那两个老小子的宅院方向啊。” 正说间,忽的听到周围不断有人惊呼大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秦寿和蔡基对视一眼,都知道事情有变,急忙道:“加快速度,快!” 通往狼牙寨的寨门大道上,一辆马车飞速的在夜色中狂奔疾驰,车上苏季和杜旌一左一右驾着车,苏季面色凝重,杜旌神色紧张。 周家三兄弟却没了踪影。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飞跑之间,苏季隐隐听到背后大寨有人不断大喊着走水了,快去救火。 转瞬之间,他们已经远离了喧嚣的大寨,眼前闪过一道宽阔的山寨大门,大门开了半扇,苏季有些庆幸,大寨门外的吊桥却是放下来的。 马车刚一出现在大寨门前,便被守寨门的喽啰发现了。 串锣一响,几十名喽啰各拿刀枪吼道:“何人深夜出寨,可有大寨主手令?赶快停下!再不停下,再不停下,开弓放箭了!” 杜旌刚想拔刀,却被苏季一按,缓缓的向他摇了摇头。 马车停在寨门前。喽啰一拥而上将马车围了,守寨门的头领——丁敛扛着一条大棍,晃着彪悍的身躯走了过来。 苏季从容的跳下马车,朝着丁敛和众喽啰一拱手道:“丁头领,各位兄弟,辛苦,辛苦啊!” 丁敛一看是苏季,知道他是张大帅的人,他身份不高,只是守寨门的头领,上层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这张大帅的人,他不敢惹,这才满脸赔笑道:“原是苏寨主和杜寨主,不知这么晚了,驾了马车要去何处啊!” 苏季一笑,拱手道:“哦,今日杨大寨主大排宴席,席前拿了许多金银器物,说是要我连夜送给张大帅,以表心意,我这才不敢耽搁,跟杜寨主连夜驾马车,将这些东西送回黑山寨去。还望丁头领和兄弟们行个方便,让我过去吧!” 那丁敛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确实好说,可有大寨主的手令啊” 苏季又是一笑道:“大寨主正在欢饮,正是兴头,我岂能打搅,故而没讨手令,不过事情可是大寨主让办的,兄弟先放我过去,你若不放心,再去问大寨主便是。” 这丁敛一向精明,闻听此言,仍满脸陪笑道:“苏寨主哪里话来,既然是大寨主吩咐,我怎么能不放行呢只是,大寨主吩咐过,马车内要查看一番,丁某也是走走形势,苏寨主不会介意吧。” 苏季心头一紧,却表面上云淡风轻道:“这位兄弟,大寨主给大帅的东西,这还是不方便检查的吧,万一有个磕碰,苏某也不好交差不是?” 那丁敛闻言,依旧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苏寨主说的不差不过丁某职责所在” 说着他似乎漫不经心的绕着马车走了起来,谁料想刚走到车轿前,忽的极速出手,“刷——”的一声将轿帘掀了起来。 轿内除了两位夫人之外,竟然还躲着周家三兄弟。 那丁敛见状,冷笑道:“呵呵,苏寨主、杜寨主,大寨主不会让你们俩的娘们儿和这三个粗汉当做礼物送给张大帅吧!” 周家三兄弟和杜旌见事情败露,便一不做二不休,皆各抽出刀来,跳下马车,将马车护住。 丁敛见状,一撇嘴道:“呦呦呦,这就翻脸了?弟兄们将这几个找死的拿下!” “喏!——”十几个喽啰应声呼喝,各摆刀枪,朝着马车冲来。 杜旌大吼一声,已然跳上前去,抡刀将这十几个喽啰拦住,交起手来。 苏季怕杜旌一人吃亏,刚想拔刀助战,那丁敛冷哼一声,大棍一个横扫千钧,横着抡起一道棍风,朝着苏季砸来。 苏季只得用手中刀架住来势汹汹的大棍,两个人打在一处。 苏季功夫不如杜旌,加上上了些年岁,那丁敛正是三十左右岁,气力正盛,加上力猛棍沉,大棍挂定风声,呼呼抡开,苏季近不得身去,只能在绕着丁敛的身形,与之周全。 苏季勉强打了五个回合,偷眼向杜旌看去。 却见杜旌一人已然身陷十数个喽啰的包围之中,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可是他这里已然自顾不暇,如何能去帮杜旌。 周家老大周伯见情势危急,大吼一声,一抡鬼头刀跳进喽啰之中,与杜旌两人双战十几个喽啰。 杜旌的压力这才稍减。 可是苏季却是支撑不住了,一个不小心,手中朴刀撤回的稍慢,被丁敛大棍扫中。 只听得当的一声,苏季只觉虎口发麻,手中朴刀顿时撒手。 苏季正愣之际,那丁敛却是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大吼一声,纵起身形,大棍以上示下,朝着苏季的脑袋砸去。 苏季想躲已然不及,只得一闭眼,等死而已。 只听得“当——”的一声,苏季惊吓不已,睁眼瞧看,却见身前已然有一人挥刀将丁敛的大棍架住。 正是周家老二周仲。 周仲也不说话,抡刀将丁敛的大棍拨开,紧接着蹬蹬向前两步,右手大刀平砍向丁敛。 丁敛原本便能一棍砸死苏季,未曾想半路杀出个周仲,他气的怪叫几声,抡开大棍跟周仲杀在一处。 苏季趁势捡起掉在地上的朴刀,大吼一声加入战团,跟周仲双战丁敛。 丁敛久在绿林,若战阵厮杀,怕是不是两人对手,可是若这样对阵搏杀,丁敛却应对自如。 苏周二人都战不倒他。 周幺担心车轿中女眷安危,只能干着急,却无法上前。 这场寨门前激斗打了个难分难解,双方使出浑身解数,却也谁都取胜不得。 眼看这打斗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便在这时,大寨内尘土飞扬,马嘶阵阵,更有人大大喊连连道:“莫要走了苏季和杜旌大寨主杨辟到了!” 苏季偷眼观瞧,顿时心若死灰。 只见大寨内人头涌动,烟尘弥漫,数百人各持兵刃朝着寨门前杀来。 步下喽啰居多,更有近百骑兵。 当先一人,骑着一头大棕马,四蹄蹚帆,倒提着一条马槊,宛如杀神一般,风驰电掣的朝着寨门前杀来。 正是狼牙寨大寨主——杨辟。 顷刻之间,杨辟已然杀到苏季近前,看了一眼形势,冷哼一声,满脸杀意道:“苏季、杜旌,还有你们三个姓周的小子,本寨主既然来了,便让你们都做了这槊下之鬼!”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二章 寒剑倾城 苏季、杜旌和周伯、周仲见杨辟赶到,自知今日乃是死局。 众人忙皆后退数丈,苏季冷笑一声道:“杨大寨主,今日真的想赶尽杀绝不成?” 杨辟坐于马上,冷笑一声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们都退下,本寨主一人足矣。” 丁敛和众喽啰闻言,皆后退,杨辟倒提马槊,踏马向前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吧,省的本寨主费功夫。” 杜旌是火爆脾气,大吼一声,刚想提刀来战杨辟,苏季却将他拦住,沉声对杨辟道:“杨寨主,今日若真杀了我们,大帅哪里你当如何交待?” 杨辟撇了撇嘴,不屑道:“张黑山?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能如何?大不了老子连他的黑山寨一起灭了,再者,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张黑山之间已然有了嫌隙,我真把你们杀了,他说不定还会谢谢我呢。” 苏季摇了摇头,看来今日只有一战了。 他忽的大吼一声,抡刀纵起朝着杨辟的马头便劈了下去,出手间已然喊道:“杜旌,周家三位兄弟,我拦住这杨辟,你们赶紧走!” 杜旌如何愿意撇下苏季,只做未闻,大吼一声从后面冲来,也如苏季一般,手中朴刀以上示下,直劈杨辟的马头。 但见两把朴刀,一左一右,极速攻来。 杨辟不躲不闪,冷笑不止,摇了摇头道:“你们这速度,还是太慢了!” 但见那苏季和杜旌的两把朴刀顷刻便砍中杨辟的马头,便在此刻杨辟却大吼一声道:“开啊!” 只见他坐于马上,单手横握马槊,朝着左右呼啸而至的刀芒随意一挡。 只听得呯呯两声,苏季和杜旌的刀正砍在杨辟的马槊之上,发出两声脆响。 苏季和杜旌同时被震得后退数步,可再看那杨辟坐在马上纹丝未动。 杨辟马上狂笑道:“太弱了,来,再来啊!” 苏季和杜旌对视一眼,一咬牙,各擎朴刀,再次冲了上去。 杨辟见两人攻来,拍马抡槊,三个人从三个方向同时冲到一起,但见刀芒槊芒,马嘶阵阵,顷刻厮杀起来。 苏季和杜旌均是步战,杨辟马快槊沉,功夫又在二人之上,若不是二人抖擞精神,咬牙坚持,怕是早就不是杨辟的对手了。 苏季知道今日必死,可偷眼看周氏三兄弟,正站在后面,一脸的焦急神色。 苏季大喊道:“三位,护了女眷快走,去龙台找我儿子苏凌,告诉他此间之事” 周氏三兄弟闻听此言,皆飞身上了马车,老大周伯,一马鞭甩在马背之上,大吼一声道:“驾——” 那马吃痛,唏律律的暴叫一声,便要疾驰而走。 杨辟那肯放他们离开,大吼一声道:“你们谁也走不了,把他们给我围了!” 一声令下,身后数百步兵和骑兵喽啰,如潮水一般冲了上来,顷刻之间拦住马车。 那马见前路被阻,只得嘶鸣连连,原地不断的踏步。 周氏三兄弟眼看走不了了,这才皆刀出鞘,纵下马车,抡刀向前面的喽兵看去。 他们三人突然出手,这些喽兵不过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被他们冲了个措手不及,听得刀光闪处,噗噗噗几声,随后几声惨叫,三人已然砍倒了数个喽兵。 喽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数百人呼喝着,涌了过来。 “今日犹死而已!”周家三兄弟大吼一声,挥刀冲入喽兵之中。 杜旌正死战杨辟,忽听身后交手声音传出,偷眼一看,只见周家三兄弟护着马车,挥舞大刀,在喽兵之中死命冲杀。 无奈三人如何敌得过数百喽兵。幸亏这些喽兵武功不精,更多的是凑数的,否则周家三兄弟早死多时了。 饶是如此,三人身上已然血迹斑斑,都受了伤,仍旧勉力死战。 杜旌心急之下,忘了正面对强敌,精力稍微不集中,但见杨辟一马槊,朝着杜旌头上砸去。 苏季想救,可是无奈杨辟的出手实在太快,已然来不及了,只得大喊一声道:“兄弟,小心啊!” 杜旌猛然惊醒,抬头正见那硕大的马槊当头砸下,只得咬牙尽力向左躲闪。 只是稍有些慢了,脑袋躲了过去,胳膊却是如何也躲不过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大槊正拍在杜旌的左肩胛骨上,顷刻之间,杜旌的左肩胛骨被拍碎,整条胳膊顿时失去了支撑,软绵绵的耷拉在身上,左臂却是就此废了。 一股剧痛袭来,杜旌惨叫一声,死命后退,想要与杨辟拉开距离。 杨辟如何肯放过他,一夹马腹,那马四蹄扬起,带着杨辟朝着后退的杜旌撞了过去。 苏季眼看杜旌便要被马撞上,如何不救,大吼一声,身形向前疾纵,追着杨辟的马,一边向前一边抡刀砍向杨辟的后背。 杨辟正欲马踏杜旌,听得身后金风一响,便知苏季刀到了,他也不调转马头,忽的手中马槊向后一挥,带着风声朝着苏季砍来的大刀挡去。 “咔——”的一声。 刀槊撞在一处。 下一刻,苏季被震得身形倒飞向后数丈,摔倒在地上。 “铛啷啷——”一声,朴刀撒手。 “绑——!”苏季虽被震倒,却也阻了杨辟的冲势。杨辟只得舍了杜旌,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苏季冷叱道。 早有喽啰向前一冲,抹肩头拢二臂将苏季拿了。 杨辟见拿了苏季,坐在马上哈哈大笑,一拨马头再次向杜旌冲去。 杜旌一臂已断,只得咬牙忍痛,单手拿刀,想要拼命。 眼看杨辟离着自己不过一丈,杜旌知道再也无法躲过了,只得把眼一闭,原地等死。 可就在他刚闭上眼睛,忽然耳畔中传来一阵巨大的轰响声。 “轰轰轰——”三声巨响,紧接着便是马唏律律的连连惨叫。 杜旌蓦地睁开眼睛,却见杨辟身前荡起三道巨大的气浪,震得尘土激荡飞扬,烟尘之中,那马不知为何,轰然朝着左边一歪,扑倒在地,暴毙而亡。 杨辟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马掀翻在地,要不是他反应迅速,落在地上,咕碌碌的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怕是这一下就会被倾倒的马砸个骨断筋折。 身后喽兵见大寨主倒地,忙慌乱的跑过来,七手八脚的,半好一阵才将杨辟扶起来。 杨辟心中大惊,大吼一声道:“来者何人?” 但见眼前,弥漫的烟尘缓缓飘散。 一道白色呻吟自烟尘中缓缓出现。 却是一个女子。 这白衣女子站在那里,白色纱衣阵阵飘荡,手中一柄幽蓝长剑,泛着冷冽的蓝色剑芒。 她站在那里,星眸如雪,冷冷的看着有些惊慌的杨辟。 冰肌玉骨,容颜倾城。 素纱轻扬,暗夜之中,她便是那颗最清冷的星。 不仅杨辟一人,便是杨辟身后的喽兵都痴呆在原处,忘了要做些什么。 那白衣女子见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这才黛眉微蹙,清冷的眼神中多了些许轻蔑。 杨辟半晌才缓过神来,用手一指这白衣女子道:“你这小女娘是谁?最好别多管闲事!” 那白衣女子似乎恍若未闻,连一个看向他的眼神都欠奉,径自朝着被缚的苏季身边缓缓的走了过来。 白纱轻动,身姿若仙。 她似乎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那些押着苏季的十几个喽兵却是亲眼所见这白衣女子的手段,可是轻描淡写之间,自己大寨主猛冲向前的战马顷刻之间暴毙而亡了。 如今见这白衣女子缓步向苏季走去,神情如冰如霜,他们不禁心中惊恐,竟不自觉的向后蹬蹬蹬退了数步。 那白衣女子似乎并不是向跟他们纠缠,来到苏季近前,缓缓伏下身,朝着苏季望了一眼,轻启朱唇道:“请问,你方才说龙台苏凌是您的儿子,这可是真的么?” 苏季被这忽然出现的白衣女子搞得也有些蒙,但见她顷刻便将杨辟的坐骑击毙,又问他自己儿子苏凌的事情,暗中觉得应该是帮自己的,他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当然真的,我儿子便是龙台苏凌,如假包换。” 那白衣女子似乎确认似得,又问道:“可是开了家不好堂药铺的苏凌么?” 苏季一怔,却摇摇头道:“不不,我儿从宛阳苏家村去的龙台,不曾学过什么医术,如何开药铺呢” 那白衣女子闻言,这才微微颔首,缓缓站起身来,似自言自语道:“那便错不了了,既然你是他的父亲,那你还有你的人便跟我走罢!” 说着,旁若无人的便要给苏季解了那绑绳。 这下,这些喽兵却不能再无动于衷了,皆抽出手中兵器,大喝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娘,想救这苏季,问过价钱没有啊!” 白衣女子这才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生气,星眸之中的冷意更甚,冷冷道:“不想死的话,都别动” 那数十喽兵岂能被一个小女娘吓住,呼喝这朝着白衣女子扑来。 那白衣女子恍若未闻,但清冷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杀意。 那苏季知道这女子似乎认得自己的儿子,这才出手相救,可是她不过一个人。便是武功再高,如何能拦得住杨辟和他手下数百喽兵。 他忙出言道:“这位姑娘,莫要管我了,他们人多,你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那白衣女子却未答话,只是缓缓的将头低下,一头如瀑的乌发,将她的倾城的容颜遮掩。 这夜,刹那之间似乎暗淡了不少。 便在这时那数十个喽兵已然涌了上来,那白衣女子蓦然抬头。 眼前刀枪并举,齐齐朝她杀来。 白衣女子缓缓的抬起手中的幽蓝长剑。 那长剑不知为何却忽的震颤一声,嗡的发出一声清鸣。 但见剑身之上,蓝光更胜,幽幽如星。 那白衣少女望着那数十攻来的喽兵,轻轻将手中幽蓝长剑朝着他们淡淡一挥。 低低清叱道:“听荷雨斩!” 话音方落,却见她与这数十喽兵之间蓦地凭空生出一道凛冽的蓝色剑气,那蓝色剑气仿佛带着无上的威赫,挟裹着无边的寒意,如倾泻的雨珠,发出耀眼的流光。 整个暗夜都被这如水的蓝色流光照了个通透。 “轰——” 那数十喽兵还未看清眼前状况,已然被这连绵如雨的剑气击中。 “啊——”惨叫连连,那数十个喽兵顷刻之间如遭重击,顿时东倒西歪,惨叫翻滚。 “说过了,你们不过是碍事” 白衣女子再不耽搁,手中长剑淡淡挥了几下,苏季身上的绳索已然尽断。 苏季刚站起来,那杨辟已然大吼一声,抡马槊便砸了过来。 可是,忽觉眼前白影闪过,自己整个人顿觉浑身痛麻,下一刻,便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站在那里,手中的马槊仍旧举在半空中,却是无论如何也砸不下来了。 他的眼中,那白影自半空中缓缓落下,如梦如仙。 “我说过,我不想杀人如今点了你的穴道,让你手下那数百拦在马车前的喽兵全部让开,否则,你的下场便同你的那匹马一样” 那白衣女子并不看他,似乎自说自话,然后将苏季从地上扶起。 苏季心中大惊,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武功修为极深,他虽然武功不高,却也看得出来,怕是这女子最少也是个九品境界的武者。 “谢姑娘” “不用,我救你,是因为苏凌走罢!” 说着,那白衣女子径自当先回头,朝那马车而去。 苏季这才跟在后面,顺道将杜旌扶住,关切问道:“兄弟,你怎么样?” 杜旌咬牙忍痛道:“人没事,这条左臂怕是废了” 两人说话之间,那白衣女子已然飘然于马车之上。 回头对苏季道:“车内和护着马车的何人?” 苏季忙拱手道:“苏凌的娘亲和婶婶在车内,那三个是周家兄弟,今次多亏了他们” 那白衣女子这才点了点头道:“那便一起救了罢!” 说着冷眸一抬,看着挡在眼前的数百喽兵。 那数百喽兵亲眼所见这白衣女子一剑之威,那数十喽兵根本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如何敢上前。 可是大寨主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轻易退了,只得怔怔的围在那里,望着这白衣女子的眼中皆是惊恐。 白衣女子也不想为难这些喽兵,转头看向杨辟,冷声道:“你怎么说,究竟让不让他们这些人让开!” 杨辟动弹不得,只得不住点头,大喊一声道:“都让开,让开!” “呼——” 这数百喽兵如蒙大赦,迅速的闪出了一条道路。 白衣女子这才对苏季他们道:“你们都车内坐着,我来驾车” 苏季、杜旌和周氏三兄弟不敢耽搁,也皆快速的上了马车。 那女子清叱一声,一甩马鞭。 马嘶鸣一声,四蹄扬开,朝着寨门外的吊桥疾驰而去。 却听得马车后面,杨辟急声大喊道:“我穴道” “半个时辰,穴道自解!” 半空中传来那白衣女子清冷的声音。 再看那辆马车早已过了吊桥一丈之远。 那白衣少女见马车过了吊桥,这才忽的清叱一声,朝着那吊桥处淡淡挥了两剑。 幽蓝剑芒激射而出,一左一右,正中吊桥绳索。 “嘭嘭——”两声,那吊桥绳索已然被一斩而断。 “咣当当——”整个吊桥再无支撑,尽数折翻入寨门前的寨河之中。 白衣女子这才收了幽蓝长剑,朝马车内轻声道:“诸位,先离了此地,咱们在细说” 那杨辟仍如木雕泥塑一般站在那里,心中又惊又恼,忽的恨声道:“你这女娘,到底是谁,敢不敢报通名姓,等着本寨主前去找你寻仇!” 马车疾驰,踏踏之声不绝于耳。 清冷的声音自远处飘来。 “剑庵,轩辕听荷,随时恭候!”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疫 旧漳。 萧元彻和沈济舟的相持战仍在继续。 萧元彻已然避战了数日。 期间沈济舟试图攻城了数次,有几次已然搭了云梯在城墙上,城头滚木礌石其下,顽强的将沈济舟攻城的士兵打退了。 战事焦灼,还不是萧元彻最为闹心的。 眼下让萧元彻最揪心的是一个人,苏凌。 苏凌前两天,虽然虚弱,倒还可以下地,甚至挣扎着去城内的一处面摊吃面,虽然吃不了多少,却还是执意要去,每次都会跟那个面摊上的老者说几句话,喝几口酒再走。 可是昨夜开始,不知为何竟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今日早上萧元彻得了消息,亲自带着军医官前往探望,那苏凌已然面如纸钱,气若游丝,若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怕是躺着的便是一个死人了。 萧仓舒已然哭倒几次,萧元彻也是心乱如麻,催促军医诊治,那些军医官诊过脉后,皆连连摇头叹息,说已然药石无用,这人眼看便不行了。 郭白衣两眼无神,眼眶发红,只呆呆的坐在那里,一语皆无。 萧元彻心中憋闷,皆赏了那些军医官十个板子,让他们哪里远滚哪里去。 不消一个时辰,整个旧漳军营皆知道了苏凌病危的消息。 萧元彻等更是心乱如麻,根本无心再和沈济舟交战了。 可那沈济舟真就是不知趣的家伙,似乎故意为之,这一个上午已然在城外骂阵了数次。 黄奎甲心中悲痛又气恼,一时之间犯了混,自己一人回到憾天卫营,点了五百憾天卫,想要开城门冲杀一番,好出出恶气。 只是,城门还未开,早有人报知郭白衣和萧元彻。 萧元彻顿时火冒三丈,让张士佑和徐白明陪着郭白衣飞速赶到城下,将黄奎甲绑了来见他。 黄奎甲被绑着见了萧元彻。 这汉子只哇哇大哭,悲痛凄凉。 搞得萧元彻一脚踹了他,让他哪里远滚哪里去。 待众人皆散了,正厅之中,只剩下萧元彻和郭白衣两人。 他们两人这才相顾无言,皆默默流泪。 一天就这样熬到了夜晚。 以为到了晚上,总是能松一口气,却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先是张士佑,再是许惊虎、徐白明、夏元让一个接一个来报。 到最后只要是领军的将领皆神色慌张的来找萧元彻。 原来,不知为何,各营中一天之内,病倒了无数士兵,症状皆同苏凌一般无二。 全部病倒的士兵皆是,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忽冷忽热,连白如纸。 这下可忙坏了那几个军医官,原是本身领了板子,现下屁股疼的厉害,可是眼见士兵一个接一个的病倒,只得呲牙咧嘴,拐腿撅屁股的前往各营帐内给那些染病的士兵瞧病。 萧元彻忧心忡忡,一夜未睡。 奇怪的是,沈济舟的兵马不知为何,这一夜几没攻城,亦未叫阵。 这总算是萧元彻唯一有所安慰的事情吧。 可是天才刚亮,有程公郡、陈尚之慌慌张张的前来,皆是一脸的凝重。 萧元彻听了他们的禀报,这才知道,整个旧漳城百余户寻常百姓,竟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病倒,据程公郡所言,症状与苏凌和营中士兵如出一辙。 卯时刚过,诸营将领更是走马灯似得来报,各营士兵十之四五皆发病,症状如之前的一般无二。 萧元彻神色凝重,似乎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刚想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却见郭白衣在一旁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萧元彻立即明白了郭白衣的意思,这才勉强听完他们的回报,让他们各自回营,时刻关注士兵情况。 待所有人走了之后,萧元彻这才开口问道:“白衣啊,方才我要说话,你为何要出言阻我?” 郭白衣神色凝重,缓缓站起身来,出了正厅门,朝外面望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又走回来,与萧元彻对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元彻,方将声音压得很低道:“主公,白衣知道你想向诸位将领说什么” “哦?”萧元彻挑了挑眉毛,却不说话,等着郭白衣出言。 “主公是不是觉得,营中士兵,包括苏凌,还有城中百姓所染的病症,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所疾,他们的症状皆一模一样,虽然有轻重之分,但皆高热、时清醒时昏迷,忽冷忽热。所以,主公是不是觉得,这病是瘟疫!” 郭白衣声音低沉,却不做任何掩饰道。 萧元彻闻言,眼神一颤,这才叹息一声道:“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啊,若不是瘟疫,为何他们的症状都几乎一模一样。” 郭白衣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主公所虑应该不差,我亦觉得这病当是瘟疫。苏凌该是第一个染了瘟疫之人,可是我却有些奇怪,我、仓舒还有主公,甚至各位将领皆跟苏凌有所交流,为何咱们皆不染此病呢?” 萧元彻摇了摇头道:“这便是我不敢确定的一点啊,瘟疫暴虐,若是传染起来,便是只要有人接触,皆难逃被染上的命运啊。白衣可还记得,大晋立国六百余年,只本朝地方所报大瘟疫之事,便有过三次”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白衣如何不记得,大晋淳光五年,淮南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又三年直隶京畿大疫,死亡日以万计,病者吐血如西瓜水立死。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白衣宗族便是死于那场瘟疫,几乎死绝啊!” 郭白衣神情凄哀,摇头叹息道。 萧元彻也是摇头不止道:“瘟疫是这世间最可怕的苦难啊” 郭白衣重重点头,神色凝重道:“无论朝堂还是地方,闻瘟疫皆变色,更是人心惶惶,乱象频生。如今我军正是跟沈济舟鏖战之时,主公就算完全确定旧漳城内的病疾乃是瘟疫,也不能当众宣布啊,否则军心不稳,大局无益啊!” 萧元彻半晌无语,过了好一阵这才长叹一声,无奈道:“你的想法我如何不知,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秘而不宣吧,虽然这样局面可以稳定一时,可是,时间稍长,更多的士兵染病,纸终究包不住火啊,到那时,岂不是更加军心不稳了么” 郭白衣沉吟半晌,方道:“白衣以为,现下当做三件事” “快讲!”萧元彻急道。 “其一,应当一个一个的召各营将领前来,将这事对他们言明,严令他们招摇外传,以免走漏风声,对我军军心无益,再让他们回营之后,将各营病症者全数集中在一个单独开辟处的区域内,区域内营帐器物同正常军营营帐要一样,以免让人看出异常。”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个自然,将这些已然染病的人集中在一处,防止瘟疫进一步扩散。” 郭白衣点了点头,又道:“其二,令伯宁牵头,暗影司暗中在瘟疫病帐四围把守,不准放进一个人,也不准放出一个人。若有人强行闯入或逃出来,立时射杀!” 萧元彻闻言,抬头看向郭白衣,但见郭白衣眼神中闪着冷冽的光芒,一字一顿道。 “可是”萧元彻有些犹豫。 “主公啊,非常时期应有非常之措啊,这些人本就已经染了瘟疫,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若主公一个不忍心,放出一个,因此受到牵连的将兵恐怕会一连串啊!”郭白衣劝谏道。 “好吧”萧元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其三,立刻察查旧漳城内所有水源,和我军储备的粮草,看看是否是水源或者粮草有问题,才会出现瘟疫,要从源头上彻底断绝瘟疫啊!”郭白衣急切道。 萧元彻听完,方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可是就算如此做了,效果又有几何,却是未知啊。” “主公,尽人事,听天命吧。总是要竭尽全力保住我们现有的可用战力才是啊!”郭白衣正色道。 郭白衣说完,忽的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方道:“既然主公同意设置疫帐,不知苏凌可要” 萧元彻闻言,猛得一摆手道:“怎么可能,这是我的长史,他不必进疫帐,我要他好好的待在他住的地方,我还要全力救他活命!” 萧元彻一字一顿,态度十分坚决。 郭白衣闻言,心中感动非常,忽的朝着萧元彻一拜道:“臣郭白衣,替苏凌谢过主公了!” 萧元彻拉住郭白衣的手道:“白衣啊,你跟苏凌都是我的臂膀,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人有事啊,你如今虽然无恙,但也要小心才是,今日回去,你单独招间屋子,跟仓舒一起住了罢”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臣明白!” 郭白衣又道:“主公,军医官毕竟医术有限,臣以为速知会令君,言明旧漳可能发了瘟疫之事,让他速进宫见天子,但不能向天子禀明实情,只说与沈济舟鏖战,每日伤亡巨大,让天子下旨,诏宫中太医十名,由丁晏总医官统领,速到旧漳才是啊!” 萧元彻点头道:“这个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书信在方才已然发出去了龙台,想来不日丁晏便会率人前来。” 郭白衣这才稍微放心,缓缓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却仍旧忧心道:“可是,我军现在十之四五皆染病,若此时,那沈济舟再攻旧漳,我军如之奈何?” 郭白衣想了想道:“主公,难道不觉得昨夜风平浪静,那沈济舟竟然未曾骚扰我军,更未叫阵,颇有些奇怪么?” 萧元彻闻言,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忙道:“白衣的意思是”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瘟疫肆虐,可不管士兵是哪一家的,偏就咱们的士兵染了瘟疫不成么?他沈济舟的军兵就是铜浇铁铸不成?” 萧元彻闻言,不住的点头。 郭白衣笃定道:“若白衣料得不错,沈济舟营中定然也染了瘟疫!若主公想要查实,白衣倒有个办法” 萧元彻闻言,忙道:“快说说!” 郭白衣在萧元彻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萧元彻这才一副了然神色,朝着门外道:“把黄奎甲那个夯货给我叫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酒才有动力 萧元彻和郭白衣唤了黄奎甲,萧元彻皱了皱眉头道:“奎甲啊,你不是憋闷,无处发泄么,想出城打架,那现在给你这个机会,点齐一千兵马,出城骂阵,务必把沈济舟骂出来交战,你可能做到啊?” 黄奎甲闻言,两只牛眼一亮,兴奋的直搓手,可忽然却是使劲摇摇头道:“俺不去” 萧元彻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郭白衣朝黄奎甲看了两眼道:“哦?为何不去啊?你平时不是最爱打架的么?” 黄奎甲大嘴一撅,憨声憨气道:“昨日俺就想着领五百憾天卫,出去和他们干一仗,宰他们几个鸟人出出气,可是连城都没出了,就被祭酒您拽回去了,主公还赏了俺一脚,今日却让俺出战,定是试俺,一旦俺真答应了,这次是不是要赏俺板子吃?” 郭白衣闻言,苦笑不得道:“奎甲,你却是多心了,昨日你冒冒失失出去,主公是怕你有闪失,今日确实叫你出战,你不信我,主公的话,你总信吧。” 黄奎甲两只眼睛转了几圈,这才兴奋道:“主公,此话当真?”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好嘞!”黄奎甲闻言,一拍大腿,转身便走,便走边嚷道:“既然如此,俺这就去点五百憾天卫,杀他们那群腌臜鸟人一番!” 郭白衣却是忽的将他叫住道:“奎甲将军,就这样去啊?” 黄奎甲闻言,又蓦头走了回来道:“老郭,俺就知道主公的麾下,就属你心眼多,俺这都听你的去点兵了,你干嘛又叫主俺。” 郭白衣淡淡摇了摇头道:“要去打架就给我往死里打,那些没名没号的副将多杀他们几个,但是有两件事,你得给主公办了,要不然,就算是胜了,回来也没有酒肉吃” 黄奎甲一捂嘴,吧嗒吧嗒滋味,这才道:“哪两件事,你说,俺记住便是。” 郭白衣道:“阵前全力施为,这我不多说了,第一件事,你要看清楚迎战的都是那些将领,要你打的狠点,就是要把沈济舟那几个能用的将领都引出来,你跟他们交手,主公说了,引出来一个,一碗酒,引出来十个十碗酒,要是沈济舟亲自上阵,主公管你一年的酒钱但有一条,问清楚他们的名字,记好了,回来一个一个报给主公。” 黄奎甲闻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元彻。但见萧元彻淡笑着点了点头。 黄奎甲嘿了一声,把胸脯一拍哈哈笑道:“那感情好,俺把那些鸟人全引出来,一个个全拍扁了,到时俺就有酒喝啦!” 郭白衣闻言,这才正色道:“别急着高兴,还有一事,此次出战,你给我看看他们列阵的士兵大概有多少人,气色如何” 黄奎甲闻言,一晃脑袋道:“有多少人俺怎么能数的清楚总不能把他们全生擒了,一个一个数吧,还有他们气色如何,俺怎么能知道看来这酒俺是喝不成了,俺不去了” 郭白衣忙道:“不是真就一个一个数,就是看个大概,还有士兵气色也容易,看看他们是各个争先,还是有气无力,兵无斗志不就结了么?” 黄奎甲闻言,这才使劲点了点头道:“是也!是也!多谢祭酒教俺!”说着转头又要离去。 郭白衣一把将他拉住。 黄奎甲见他又拉住自己,有些不满道:“祭酒怎么又拉我停下,赶紧让我去杀上一阵,回来好喝酒!” 郭白衣瞪了他一眼,方道:“你打算用何处的兵,又用多少兵?” 黄奎甲满不在乎道:“自然是俺麾下的憾天卫,人数嘛,五百就够了!多了也大用处” 郭白衣闻言,一摇头道:“憾天卫是主公亲卫,又是精锐,如何轻动?我给你一千兵马,不过不能用憾天卫营的,其他的随你带了上阵如何” 黄奎甲想了想,这才道:“行吧,只要能快些回来喝酒便好” 黄奎甲说完,这才大步出了正厅。 郭白衣这才朝着萧元彻一叹道:“主公啊,咱们也不要闲着了,若是瘟疫,耽误一时,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染上呢,赶紧一个一个召集帐中的将军们吧,疫帐区域,也要尽快划分出来。” 萧元彻点了点头,整个萧元彻的营地再暗中慢慢的开始了行动 且说黄奎甲点齐了一千人马,来到旧漳城南门,让守城小校开了城门,放了吊桥,黄奎甲一马当先,带领一千人马冲过吊桥,来到沈济舟营门外。 却见沈济舟营门紧闭,不知为何竟也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黄奎甲一乐,坐在马上笑骂道:“这沈济舟竟也当起了缩头乌龟来了弟兄们,给我骂阵,把他们骂出来!” 一声令下,一千人山呼海啸的讨敌骂阵,顿时之间犹如山呼海啸、声势雷动。 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千人骂了半晌,只骂了个口干舌燥,再看那沈济舟的营门依旧紧闭,别说出来人了,连个缝都不曾打开。 黄奎甲有些着急,就这样回去,可一碗酒也甭想喝了,他这才骂道:“这群鸟人是聋了么?咱们这么折腾,也不见人出来都他娘的是孬种!” “你们谁会骂阵骂的越难听越好,有没有?” 黄奎甲刚说完,还真有几个士兵走出来自告奋勇。 黄奎甲问他们会骂什么,他们皆一咧嘴笑道:“骂人嘛,自然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黄奎甲闻言,这才笑道:“行,只要把沈济舟营中的人给我骂的出来,骂出来一个,赏你们一吊钱!” 这几个人闻言,骂人还有赏钱,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事情呢,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呸呸吐两口吐沫,清了清嗓子。 顿时沈济舟营门之外,一片骂声不绝于耳,祖宗奶奶的骂,拐外抹角的问候他家先人。 若是沈济舟先祖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这一骂,骂的是血流成河。日月无光。 过不多久,想是沈济舟营中的人再也受不了了。 但听得营中“轰轰轰——”三声炮响,营门大开。 一员将带着数千军马涌了出来。 两军对圆。 黄奎甲一见此将,镔铁盔、镔铁甲,手中一把长刀,胯下一匹大青马。却是员大将。 马后有军兵挑了一展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臧字。 黄奎甲见有将领出来了,一拍手哈哈笑道:“噫,一碗酒喽!” 旁边早有军士看好了敌军人数,大约两千多人,只是气色不怎么好,一个个没精打采,双眼无光,看起来都有些病恹恹的。 那种状态,便是黄奎甲这样的也看得出来。 黄奎甲不管那许多,将手中一对乌金铁戟一碰,锵踉踉一声响,一指敌将吼道:“兀那鸟人,报名再战!” “渤海四骁将,臧宣霸是也!”那敌将端坐马上,沉声喝道。 “什么叽里咕噜的一大串,俺记不住”说着,低头向身旁副将道:“记住他叫什么啊,可别忘了,要不可没酒喝了” 那副将忙点头。 黄奎甲也不废话,抡了那双戟,催马上前,当头便砸。 臧宣霸也是一员猛将,手中长刀也近百斤,见黄奎甲抡戟砸下,也不躲闪,大叫一声:“开啊!——” 抬长刀向上招架。 “当——”的一声响,两人兵刃碰在一处。 臧宣霸和黄奎甲皆是同时感觉自己的胳膊发麻,暗道对方好大气力。 二马错登,两人调转马头,抡刀挥戟再次互冲而来。 “当——”又是兵刃对撞。 再看两军阵前,像开了铁匠铺一般,当当的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这两员悍将,一个猛砸,一个就敢猛接。 招式什么的这时全部丢到一边,黄奎甲心中想着,我砸不死你,算我输;臧宣霸心中想着,我震不死死你,算你赢。 叮当叮当叮当 这顿互拍,倒有些好笑。 黄奎甲天生神力,那臧宣霸虽然也有力气,比起黄奎甲却是差一些。 终于黄奎甲抡戟砸了十三下,这臧宣霸也真就是个人物,接了他十三下。 黄奎甲越砸越起劲,第十四下犹如天界倒了撑天柱,大戟挂了劲风,呼一声又砸了下来。 臧宣霸接上一下的时候就觉得浑身气血翻涌,勉力支撑。又见这一戟砸来,暗中叫苦,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住的,可是黄奎甲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臧宣霸没有办法,指的一咬牙,拼了命的接这砸下来的一戟。 “当——咔嚓!” 再看臧宣霸手中长刀被黄奎甲一戟砸断为两截。黄奎甲的大戟被崩出。 可是臧宣霸只觉的肠子肚子皆翻了两翻,喉头发腥,胸口憋闷。 “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臧宣霸没有办法,只得抱住马脖子,调转马头,败回阵去。 黄奎甲哈哈大笑,刚想下令冲阵,这两千人马护着臧宣霸,败回营中,闭了营门。 黄奎甲见此,才压住阵脚,继续讨敌骂阵。 又骂了一会儿,再看营门又开,一彪军冲了出来,为首一员将,却是干瘦身材,坐在马上都比黄奎甲跳下马矮着一截。 黄奎甲见又有敌将出来,咧着大嘴笑道:“哈哈,第二碗酒喽!” “哎,你叫什么名字!”黄奎甲也不废话,也不看来了多少兵马,反正身边副将急着,自己只用拍人便好。 “大将军麾下副将高桓!”那敌将冷叱一声,一摆手中长枪,催马朝着黄奎甲便刺。 黄奎甲却没听过此人名号,心中想着反正骂出来一个,就有一碗酒喝,管他是谁,随即大吼一声,抡戟与高桓站在一处。 只打了一个回合,二马错蹬,黄奎甲翻身一锤,正中高桓的后背。 那高桓顿时如遭重击,一口血喷了出来。翻身落马。 “绑——!”早有左右副将拿了绑绳将高桓生擒。 且说萧元彻行辕,一个一个召集了诸将领,将事情言明,又叫了伯宁,按照将领们开列的名单,按图索骥,将患病士兵集中一起,划定区域,由暗影司亲自把守。 伯宁刚走,便有报事的疾跑而入道:“报!报丞相,黄奎甲将军大获全胜,正回军交令来了!” 话音方落,行辕大门便被推开了,黄奎甲哈哈大笑的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萧元彻和郭白衣,咧着大嘴伸出五个手指头道:“主公,祭酒,俺这一仗,砸伤三个,砸死一个,还活擒一个,怎么样,总是有五碗酒了罢”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五章 那是我萧元彻的长史! 萧元彻和郭白衣详细问了黄奎甲阵前情况,有又审了一番高桓,这才将高桓压下。 待打发了黄奎甲去喝酒,郭白衣这才拱手对萧元彻道:「主公,据黄奎甲所说,沈济舟的军士皆无精打采,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出战的将领除了臧宣霸之外,皆是些各领军将领的副将,又有擒获的高桓的话相印证,臣断定,沈济舟营中的情况与咱们一样,甚至更不乐观,他们的人可是比咱们多,染上了瘟疫,那可是比咱们传播的更快更多。」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下我便多少安心些,瘟疫不退散,看来咱们和沈济舟他们定然是开不了战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错,现下最要紧的是,等丁晏丁医官带着十个太医来了,制定个万全之策,咱们要敢在沈济舟前面,消灭了这瘟疫,到时沈济舟不能组织有效的战力,咱们便可一战而定之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活虽如此,还得等丁晏来了才能好好谋划啊,但愿丁医官妙手无方,能尽快驱散疫病啊!」 正说之间,门外有人报丁晏医官和十名太医已然到了,正在门外求见。 萧元彻闻言大喜道:「来的好快!快请!」 过了一会儿,便见丁晏带着十名太医疾步走来,见萧元彻和郭白衣皆在,忙要行礼。 校园侧忙让他们免了礼,这才拉住丁晏的手道:「丁晏啊,你来的好快!你来了,我这心里多少有点安定了啊!」 丁晏一拱手道:「属下接到令君的手令,知道此病极有可能是瘟疫,时近炎夏,天气酷热,若真的是瘟疫,便真就棘手了,救人如救火,我这才和十位太医们马不停蹄,只用了半日便来到旧漳了主公啊,如今各营情形如何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丁晏啊,你有心了!这个功,我记下了,待疫病消散了,再行封赏!现在军中的形势,不乐观啊。」 郭白衣忙接过话道:「的确如此,据各营上报的人数来看,我军目前统共八万七千八百三十七人,目前半数左右的士兵均已发兵,而且还有猛增的趋势啊!」 丁晏闻言,眉头紧皱,暗吸了一口冷气忙道:「各营将军还有各位大人们是否有发病的情况?」 郭白衣叹了口气,一脸愁容道:「他们还好,单单只有苏凌苏长史一人发病,如今性命堪忧啊」 丁晏闻言,惊道:「苏凌,苏长史怎么会?他平素身体不是很好么?这次怎么会?」 郭白衣摇头叹息道:「这次瘟疫,第一个发病的便是苏凌啊,起初只是轻症,到如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气若游丝唉,实在让人不忍心」 丁晏闻言,沉吟半晌,面色凝重,想了一会儿,方抬头道:「主公,祭酒切莫担心,既然苏长史的病情最重,不如我先同十位太医去看看苏长史的病情,一则全力救治,二则他最先发病,自然最好确定此病是否就是瘟疫无疑了!若不是瘟疫,自然最好,找出原因,对症下药,若是瘟疫」 丁晏说到这里,神色一暗,头一低,不再往下说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好,我跟白衣陪大家一同去。」 众人刚要起身,忽的有报事的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声音颤抖道:「报!报丞相大事不好了」 萧元彻闻言,神色一变,急道:「何事快讲!」 「四公子萧仓舒和张士佑张将军也病倒了」 「什么!」 郭白衣闻言,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几欲晕倒,幸好扶了旁边的椅子,这才勉强稳住身躯。 萧 元彻也是心猛地缩紧,颤声道:「情形如何?」 「公子和将军只是刚刚发病,忽冷忽热,脸色苍白,浑身无力而已。」 那报事的人赶紧说道。 丁晏神色凝重,一抱拳道:「主公,事不宜迟,咱们快去看看才是!」 萧元彻心乱如麻,这才点头连道:「是是是!走,快去看看」 众人皆出了行辕,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顺着大街朝着苏凌的住处去了,好在萧仓舒和苏凌住在一个地方,不用再走更多的路,节省了不少时间。 丁晏坐在马车上,神色凝重,缓缓的挑了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旧漳破败,很多房屋失修,几乎看不到人影,可是偶尔有些人影,却是倒在路边,一脸病态,低低呻吟,痛苦不堪,有的则是面色惨白,躺在那里,不知是昏迷还是早已死了。 丁晏从那些百姓的气色中便感觉出这病八九不离十便是瘟疫了,他几乎更可以断定这瘟疫绝对不是来自于旧漳城百姓中,源头应在军营之内。 原因无它,这城中百姓实在太少,又有这城池破败,平素也没有什么繁华聚集大量人流的地方,所以几乎没有瘟疫产生和传播的可能性。 他向同马车的几位同行太医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些太医也都是医术精湛的,自然持同样的想法。 时间不大,马车已经到了苏凌所住的房前。 丁晏下了马车,却见萧元彻和郭白衣已下了马车,等着他们。 众人面色凝重,皆快步走进了院中。 甫一进院,众人皆闻到一股极为浓重的药味,丁晏微微皱眉道:「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药味?」 郭白衣忙道:「哦,我与苏凌还有仓舒公子三人皆住在此处,苏凌本就是个郎中,也颇懂医道,发病之初,以为是染了风寒,自己抓了些药吃现下虽然没有效果,可是我想着总好过什么药都不吃的好」 丁晏闻言,忙摆手道:「哎呀,药不对症,怎么能乱吃呢?不对症的药,若吃了反倒于病情无益啊,切莫再用了!」 郭白衣连连点头。 丁晏又道:「方才祭酒说,你和四公子和苏长史同住,为何只有他们二人染病了,你却无事呢?对了,苏长史除了你和公子之外,还接触过谁?」 郭白衣和萧元彻对视了一眼,萧元彻这才顿了下,方道:「各营将领,还有谋臣,还有我,苏凌都有接触。」 丁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面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说话间众人已然来到了苏凌和萧仓舒所在的房门外。 萧元彻刚想迈步进去,却被丁晏和其他太医拦住了。 萧元彻一皱眉道:「这是何意,为何拦我?」 丁晏只得正色道:「主公,苏长史和公子得的很有可能就是瘟疫,瘟疫暴虐又传染,主公不宜进入啊」 「可是」萧元彻刚开口,却被郭白衣截住话道:「主公,白衣明白主公是担心仓舒和苏凌的病情,但若真的是瘟疫,主公的安危如何能不是头等大事呢?丁总医官医术精湛,有他和十位杏林妙手在,白衣觉着还是妥当的很的,咱们进去了,他们要忙着照拂咱们,不免分心,无法全力诊治,反倒不好,主公,白衣陪着你在门口守着,如何?」 萧元彻这才叹了口气,方道:「如此好吧,那苏凌的病可就拜托诸位了,诸位定要全力施救啊!」 萧元彻竟然只提苏凌,不提自己的儿子萧仓舒。 这却是大大出乎丁晏和那些太医的预料的,丁晏神情一凛,看来苏凌在主公心中的分量,真 的太重了。 想到这里,丁晏拱手一肃道:「主公放心!」 但见这十一位几乎是大晋最尖端的医道妙手皆轰然拱手道:「我等定全力以赴丞相且宽心!」 萧元彻也是正色拱手道:「拜托了!」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情。 面对未知的等待,更是让人难受。 尤其是最终的结果,决定生死。 萧元彻和郭白衣站在门前,两人皆默默叹息。 萧元彻最初还能控制住,后来时间长了,却越来越难以自持,竟在院中来回的踱步,满脸的焦急担忧。 左等右等,不见丁晏他们出来。 到后来,萧元彻干脆身体靠在门框前,探着头使劲全身力气朝着里面看去。 似乎影绰绰的可以看到,那些进入的太医们一个个的轮流看了萧仓舒,又看了苏凌。 有人摇头,有人叹息。 萧元彻心中正七上八下之时,便听到脚步之声朝这边传来。 萧元彻这才维持着他身居高位者的气度,负手而立。 过不多久,以丁晏为首的十一名医官,从苏凌的房中走了出来。 萧元彻和郭白衣蓦地发觉,这十一人不知何时已然面罩了白纱,掩住了口鼻。 等他们出来,见到萧元彻后,这才将脸上的白纱取下。 再无白纱遮挡,他们每个人的面色皆十分的凝重。 萧元彻见他们的神色,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兀自稳了稳心神道:「诸位,如何啊?」 丁晏这才拱手,声音沉重道:「主公,确定了,错不了了,是瘟疫」 萧元彻心里有准备,可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由得头发蒙,向前一个趔趄,被郭白衣扶住。 「主公主公如何」郭白衣和丁晏忙出言关切道。 萧元彻摆了摆手,长叹一声道:「唉,世事多舛啊眼看我军和沈济舟相持已然耗费煎熬,竟又有了瘟疫」 萧元彻似乎想起什么,忙又强打精神道:「丁晏,苏凌和仓舒如何了?」 丁晏闻言,忙道:「四公子刚刚发病,且症状较轻,只要迅速单独开辟出一处住了,断绝瘟疫侵染,由我和诸位同仁联手调治,想来无碍」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又道:「那苏凌呢」 「苏长史么」丁晏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停在那里,不再往下说。 但见这十一名医者,皆头一低,一脸的黯然,神情凝重。 萧元彻闻言,神情一凛,心中顿时翻了个个儿,颤声道:「苏凌如何?丁晏,告诉我!」 「主公苏长史第一个发病,又是最重的,染病时间也最久,若是发病之时,用了我等开的方子,或还有转圜余地,可是如今已然病入膏肓,药石已然无用了」丁晏说完,头低垂着,一脸的悲哀。 身后十位太爷也是摇头叹息,一脸的无奈。 萧元彻默默听着,一字一句,双眼忽的睁大,忽的眯起。 直到,丁晏说完,萧元彻站在那里,神色似乎有些恍惚。 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悲。 连郭白衣唤他了数次,他亦恍若未闻。 许久,他才蓦地长叹一声,眼神黯然悲伤,颤声道:「苏凌还有多少时辰」 丁晏一怔,一低头,并 不答言。 「说!」萧元彻忽的眼眉一立,沉声吼道。 丁晏声音一颤,这才小心翼翼道:「最多两日若是快了,怕是熬不过今晚啊!」 萧元彻闻言,双眼圆睁,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竟是满眼悲凉。 他忽的纳头便要往苏凌的房中去。 慌得以丁晏为首的十一个太医皆跪在他的身前,皆颤声道:「丞相!丞相万万不可啊!苏长史得的可是瘟疫,会传染的您若是有什么事,我等万死!万死啊!」 郭白衣满眼凄哀,也缓缓跪下,颤声道:「主公,主公千万不要进去不能因为旁人,而使您也被染上瘟疫啊!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啊!」 萧元彻猛然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十一个医者,又回头缓缓的看了一眼跪着的郭白衣。 他蓦地闭眼长叹,声音低沉道:「苏凌是我的将兵长史!不是旁人!」 他的声音已然坚定而有力,忽的睁开眼,一双眼中已然隐隐有了泪光,萧元彻极力克制自己流泪,忽的带着万分的不容置疑和决绝道:「你们都闪开那可是我亲手培养起来的长史!那是我萧元彻的长史!如今他要死了!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跟他见上一见么!」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将死 :感谢沙漠烽火、依兰可儿、姑苏一书虫、处绕色年等朋友的推荐,还有新增的三位订阅的朋友,夕遥需要写下去的动力!多多支持! ---------------------------------------------------------------------------- 萧元彻执意要进入苏凌的房间,众人苦劝无果。 郭白衣知道萧元彻一向是拿定主意绝不更改之人。他只得叹了口气道:“主公,若您执意要进去,那白衣随您一起进去” 郭白衣的话音方落,丁晏为首,十一位医者皆拱手齐声道:“丞相,我等亦愿随丞相同往!” 萧元彻并不多言,点了点头,刚想迈步走进去,丁晏忙从怀中掏出一缎丝帕,双手托到萧元彻近前道:“丞相若要进去,当带了这丝帕,以掩口鼻,虽然功效有限,但总是好些。” 萧元彻点了点头,接过丝帕带好,这才头一个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空气极为不好,萧元彻刚一进入,便觉呼吸不畅,整个屋中有股刺鼻的难闻气息,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萧元彻一眼看到外屋的软榻上正躺着一人,却是萧仓舒。 萧仓舒见是父亲和师父进来了,心中不觉有些潸然,挣扎着坐起身子,朝着萧元彻和郭白衣低声唤道:“父亲师父” 只刚唤了两人一声,他已然泪水沾裳。 萧元彻和郭白衣赶紧走了过去,一人握住萧仓舒一只手,同时颤声出言道:“仓舒你觉着如何?” 萧仓舒摆摆手道:“除了浑身无力,忽冷忽热,胸口憋闷之外,觉着还好” 郭白衣看到与自己朝夕相处,原本生龙活虎的萧仓舒,此时面色蜡白,头发被汗水全部浸湿,心中实在不忍,只握了他的手,掉下泪来。 萧仓舒见师父如此,心中难过,竟先出言安慰道:“师父不必如此,方才丁医官已经帮我看过了,我这是轻症,丁医官说过了,只要对症用药,想来过不了几天,就能恢复。” 萧元彻使劲点点头,颤声道:“仓舒是我萧元彻的儿子,放心,你定会好起来的,父亲还要你帮着我治理这大好的江山呢!” 郭白衣闻言,蓦地抬头看了一眼萧元彻,眼中似有所思。 丁晏走近道:“丞相莫要过于担心,现下要紧的是,要把仓舒公子换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间屋子他是不能在待下去了” 萧元彻闻言,这才连连道:“对对!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那就” 郭白衣忙道:“后院后院有三间厢房,皆是僻静处,我和苏凌也不曾去过那里。” 萧元彻这才点头,吩咐屋外士兵过来将萧仓舒抬离屋中。 可萧仓舒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只在榻上不住大礼拜道:“父亲、师父,我不想走我苏哥哥命在旦夕,我若走了,他一人在这里会孤单的,我要陪着苏哥哥” 萧元彻见萧仓舒执意不愿离开,这才正色道:“仓舒啊,你放心,苏凌不会有事的,我萧元彻不会让他出事!你放心,等你好了,我还你一个复旧如初的苏凌!” 郭白衣和丁晏也劝道:“仓舒(公子),你现在病着,你在这里,大家还要分心照看你,对你的病情也无益,你去后院安心静养,这里有是十一位妙手,如何救不活苏凌呢” “真的?”萧仓舒仍旧有些不太相信,“可是苏哥哥在里间屋内,我虽在外屋,却看到连丁医官也直摇头啊!” 郭白衣只得违心道:“苏凌病势已久,情形有些复杂,所以丁医官他们才会摇头,但你放心,合十一名妙手之力,定然救得了他的!” 萧仓舒这才点头同意离开。 他在被人抬走的时候,还不住的回头,望向苏凌的房中,满眼的不舍和担心。 郭白衣看在眼中,心中更是一阵恸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怕萧仓舒看到再起疑,只得转过身去,无声垂泪。 安置好了萧仓舒,萧元彻再不耽搁,朝着苏凌所在的里间屋去了。 不知为何,短短的十数步距离,萧元彻竟有些踉踉跄跄,走的如此艰难。 人只是刚到里屋门前,萧元彻已然低低的呼唤道:“苏凌苏凌我来看你了苏凌!”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所有人都可以听得出来,他忍着巨大的悲痛,极力的克制着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流下泪来。 萧元彻连声低唤,踉踉跄跄的走到苏凌的榻前,朝着榻上躺着的苏凌看去。只看了一眼,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顿时老泪纵横。 若不是萧元彻知道这榻上之人是苏凌,怕是他半点都认不出了。 眼窝深陷,面容削瘦,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一点的血色,嘴唇干裂,躺在那里没有一点活着的气息,若不是胸口还微微的起伏着,那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那样一个阳光少年,平素里是那般跳脱而又有活力,仿佛昨日还在他的面前,笑如春风。 可是今日,却要就死。 萧元彻如何能够接受?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萧元彻一把握紧紧握住苏凌的手。 触手之间,冰冷异常。 “苏凌苏小子,你睁开眼,看看我,再跟我犟几句也好,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不要躺着装怂,我们可都要看不起你了啊!快起来吧!” 萧元彻声音有些恍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郭白衣一边流泪,一边低声劝道:“主公主公啊,你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伤神啊,咱们的大军还等着您呢”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看苏小子如此,如何不让摧人心肝啊。” 萧元彻说话之间,忽的一眼看到苏凌右手的手腕之上,带着一物。 那是一枚手镯,形状普通,材质普通,没有丝毫的贵重感,只是略微带了些许的光泽。 只是看了这一眼,萧元彻已然死死的盯着那手镯不再移开视线。 他猛地抓过苏凌的右手,将这带在手上的镯子,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声音颤抖连连道:“不错,不错,就是他,就是他!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身后丁晏和十位太医皆一脸的吃惊和茫然,不知道丞相这个反常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白衣却并不意外,似乎知道萧元彻这反常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郭白衣低声道:“主公,可是第一次见到苏凌这镯子么?” 萧元彻只是沉沉点头,半晌方道:“唉,只是听你跟和那个牛鼻子跟我说过,我一直未曾见到,今日才看来,是错不了了啊” 萧元彻忽的腾身站起,满脸坚决,大喊一声道:“丁晏!” 丁晏身体一颤,忙一拱手道:“丞相有何吩咐。” “我要你还有你身后这十名太医全力救治苏凌,不惜任何代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救活他!老天要把他从我的身边带走,我偏偏要逆天而行!” 丁晏和身后的十名太医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颤,一脸的为难。 丁晏只得硬着头皮道:“属下只能全力而为,可是” 萧元彻眼神中一道寒光射向丁晏,冷声道:“可是?可是什么” 丁晏乃是十一名郎中的主心骨,此时他不说话,却是不成的,只得仗着胆子,犹犹豫豫道:“苏长史之病实在迁延日久,想来属下们就算尽心竭力,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苏长史八成是” 萧元彻忽的冷笑起来,眼中带着三分悲伤,三分震怒,三分威压,一字一顿的冷声道:“你们可以尽人事,听天命。但是,苏凌生,你们生,苏凌死,你们也就不用在活着了” “丞相!”丁晏与十位太医闻听此言,皆神色变更,哗啦一声,全部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元彻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遍全身,这才无力的摆了摆手,缓缓道:“就这样吧我也乏了,白衣,随我回行辕去罢” 说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榻上的苏凌,这才站起身来,想要转身离开。 便在这时,他忽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的拉住,力气微小到萧元彻自己都未曾觉察。 下一刻,萧元彻浑身颤抖,蓦地转身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只早无血色的枯瘦的手,正十分吃力的握住自己的手腕。 那是,苏凌的手! 萧元彻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忙反握着苏凌的手,附下身在苏凌耳边不住的呼唤道:“苏凌苏小子你知道我来了?你是不是有话要说苏小子” 郭白衣也是难掩激动神色,紧走两步,来到萧元彻身边一同呼唤着苏凌。 两人就这般呼唤了他多时,昏昏沉沉之间,苏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双眼无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丁晏丁!”萧元彻刚要喊丁晏过来诊治。 却见苏凌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数下,这才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若不是萧元彻将耳朵凑在他的耳边,无论如何他也听不清楚苏凌要说些什么的。 “丞相不用喊郎中来了我怕是不行了” “苏凌,不要胡说!我说过,无论怎样,我都会救你的!”萧元彻喊道。 苏凌的嘴角露出一丝凄然的笑笑意,似乎还是自嘲的声音极低道:“穿了一回还未怎样却先死了我也是够前无古人了” “不要胡说,我萧元彻不会让你死的!” 苏凌微微摇了摇头,这才又低低道:“丞相,我估计不会太久便会再次陷入昏迷趁我此时还能说话我有一要事,要告知丞相” “是如何救你么,苏凌,你放心,我必然会竭尽全力的,若是旧漳无人可以医治你,我这就撤军,咱们回龙台!” 萧元彻低声的说着,神情不似作假。 “不可啊不可啊丞相若是因为苏凌一人而撤军,那战事必将前功尽弃苏凌之罪,何其大也!便是死已无法安心啊!”苏凌忽的呼吸急促起来,想来是着了急。 “苏凌你莫要激动,莫要激动”萧元彻赶紧出言道。 苏凌喘息了好一阵子,方才又低低的说道:“丞相沈济舟这几日如何了?” “他们营中也很多士兵染病,这两日不曾交战也如我们一样,高挂了免战牌”郭白衣在一旁赶紧出言道。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挣扎着又道:“丞相,白衣大哥他虽然不战,但他们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咱们都不清楚啊旧漳城防虽修缮可是还是不如其他大城坚固更多处荒废,没有人烟。我未病之时,曾与羊均邓檀巡视城防和城池各处” 他说到这里,忽的又觉得昏沉眩晕,胸口憋闷的难受,呼吸顿时又急促起来,一句话也说不了了。 丁晏在后面看得仔细,忙走过来,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急道:“主公快让苏长史服了此丸,或可有效!” 早有人倒了水来,萧元彻亲自将苏凌扶着靠在自己的肩头,拿了盛水的碗,将这药丸亲手喂了苏凌服下。 过了片刻,苏凌的状况竟真有了些许好转。 苏凌又昏昏沉沉了一段时辰,这才又低低的开口道:“丞相白衣大哥,巡城之时,我发现好多荒废的民宅中乃至城中许多角落,都有百姓废置的水缸和水井那沈济舟是真的不战,还是在迷惑咱们咱们不清楚啊,若是他迷惑咱们,暗中却使他手下兵士从他的营地下面挖地道,以城中水缸或水井为出口,阴潜进城那旧漳危矣我军危矣啊!丞相,白衣大哥,不可不防啊!” 一语正中关键之处,萧元彻和郭白衣齐齐神情大变,浑身一震。 郭白衣立时急道:“主公,苏凌所言极是这件事情关系我军和旧漳的安危,若苏凌不提醒,我几乎忽略了啊应速速安排暗影司和各营士兵轮流巡城,以防沈济舟以此渗透进城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好,一会儿回去,咱们即刻着手此事!” 苏凌眼中这才浮现出一丝安心神色,缓缓的闭上眼睛,一脸的疲累。 萧元彻长叹一声,这才又握了握苏凌的手沉声道:“苏小子啊你病到这个地步,还要耗费心血好好躺着,什么都不要想养好身子,我还等着你,一起谋划战局呢!” 苏凌闭着眼睛,想是太过耗费心力,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萧元彻这才站起身来道:“白衣啊咱们走吧,莫要打扰苏凌静养” 郭白衣方才点了点头。 萧元彻当先径自朝着门口走去,身后丁晏等人也跟着送了出来。 萧元彻走到院中,回头之间,才发现这些人也跟在后头,一时之间有些恼怒,眉头紧皱,斥道:“都跟着我做什么?我又没病!都给我回去守着!” 丁晏等人身体一抖,忙低头拱手应命。 萧元彻的眼中这才泛出一丝寒意道:“你们都记牢了方才我说的话自求多福吧!”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世间皆黑,热血渐凉 夜。 弯月如钩,疏星几点。 虽已入了夜,可是白日的热气仍旧没有退散一丝一毫,整个旧漳城内没有一丝响动,没有一丝的微光,闷热异常。 热浪随着黑暗翻滚弥漫,五月的夜晚,当有虫鸣阵阵,可是不知为何,旧漳内安静的连虫鸣的声音都消失了。 大抵是因为,连虫儿也惧怕这难熬的酷热吧。 树木不少,却连树枝都不带摇动的,无精打采的静默在黑暗中,一丝风都不曾吹过。 旧漳行辕。 正厅之中,灯火昏暗。 萧元彻和郭白衣无言对坐,脸上神情凝重悲伤。 或许是太热了,整个正厅之内,除了两人偶尔摇动蒲扇的声音,再无半点声息。 两人不知就这般枯坐了多久,郭白衣还是首先开口道:“主公还是不要想这这事情了,早些歇息吧,不知哪日沈济舟便有可能攻来” 萧元彻仍旧不语,眼中微微有光闪烁,望着跳动的烛火,叹了叹气,方道:“白衣啊你说,苏凌那小子会好起来么” 郭白衣先是一怔,随即一低头,缓缓道:“主公,丁晏他们定然会全力救治苏凌身体本就强壮” 萧元彻忽的摆了摆手,没有让郭白衣再说下去,黯然开口道:“白衣啊,苏凌是活不了的么?” “主公”郭白衣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元彻这才满脸戚哀,缓缓道:“白衣啊,你也莫要再宽慰我了苏凌的状况我清楚也就是这两三日的事情了” 说罢,萧元彻忽的仰起头来,望着天空,老泪纵横。 “主公主公节哀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郭白衣颤声道。 萧元彻无声流泪,许久,方才止住泪水,一字一顿道:“白衣啊苏凌若死,我想以世子之礼葬他” 郭白衣身体一颤,愕然抬头,看着萧元彻神情郑重,想是下了决心了。 郭白衣只得缓缓摇了摇头,缓缓道:“主公啊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我” 郭白衣拱了拱手,方道:“主公不说其实,白衣也早就知道了” 萧元彻闻言,这才看了一眼郭白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郭白衣也不隐瞒道:“这件事情,要从数年前说起,那年宛阳之战前,主公派了大公子萧明舒前往宛阳联络暗影司,宛、扬两地分司司主韩之玠之事,主公不曾忘记吧” 萧元彻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当年若是我不让明舒去,他便不会我如今也不会在后继之人的人选上犹豫不决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主公啊,你可还记得当年白衣的态度么?” “你” 郭白衣轻轻的挑了挑眉毛道:“当年我可是极力反对大公子前去的宛阳凶险,又有毒心秀士高文栩坐镇,我实在是想不通主公为何会派大公子只身犯险,虽然有安钟公子和奎甲相随,可还是太过危险了,主公大可以让伯宁去” 萧元彻不语,眼神流转,似乎想着什么。 郭白衣又接着道:“可是,最后我还是同意了大公子前去了,并未坚持己见主公可知为何?” “为何?” 郭白衣不动声色道:“因为大公子告诉了我一件秘事,这件事只有他亲自去,或可能够完成我听了之后,也只能放弃自己不让他去的想法了” 说着,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 萧元彻闻言,只是眼睛微微的缩了一下,这才似有醒悟道:“原来如此,这件事明舒竟然早就告诉你了”郭白衣颔首道:“不错,大公子告诉我他前往宛阳,最主要的是联络当地暗影司,说降孙骁,另外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却是您交给大公子的”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元彻,方道:“这个秘密任务,便是暗中寻找一个带着手镯的人,那个手镯是当年您还只是奋武将军时,您的母亲弥留之际给您的而带着这个手镯的人” “是我的私生子是我萧元彻的私生子”萧元彻截过话,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郭白衣闻言,这才一撩衣服跪下道:“臣郭白衣死罪” 萧元彻一摆手道:“起来罢,你我之间,本就无甚秘密,什么死不死的” “谢主公”郭白衣这才重又站起,试探的问道:“主公,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可否告诉白衣” 萧元彻长叹一声,眼中似有沧桑回忆之色,缓缓道:“白衣啊,既然你知道这件事,我也不便再隐瞒你了便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你吧” 萧元彻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声音沧桑而平缓道:“事情还要从我当初为越骑校尉之时讲起。白衣啊,我的出身不好,这你是知道的,我祖父萧嵩,乃是先帝身旁的大宦官,更在宫中与当年的齐世斋一样,深为先帝所倚重,这也是我为何迟迟未动那齐世斋的原因” “主公知道他是假的,可是念及真正的齐世斋与主公祖父交好扶持,所以但凡他不造次,主公必然不会动他。”郭白衣道。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祖父未净身前,我父亲萧嵇出生,只是无奈,家中实在穷困潦倒,祖父无奈之下自宫进了宫中去了,我父少年时,天资聪慧,学问也是冠绝当时乡里,年不过十七,便早早的考取了解元,当时父亲志向满满,更寒窗苦读,希望在进京会试之时能够高中” 萧元彻说到这里,却长长一叹,眼中颇有些无奈和愤慨道:“只是那时,我祖父还未在宫中立足,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黄门所以我父次次满怀信心前往龙台,次次皆不第。我父以为是自己实力不济,可是后来才知道,其实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父,而是,我祖父是个宦官,我家中的出身实在太过卑贱白衣也该清楚,自大晋立国以来,虽说设立科场,天下才学之士可通过科举一途做官,可是却还有孝廉、察举选才之法并行。大晋之根本其实不在天子,而在根深蒂固,传承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大家士族、望门名阀的手中啊。寻常百姓,寒窗十年苦读,便是高中了,也无非授个翰林学士,最多了也是太学博士而已,若是实授地方,也无非是下放到某个偏远的下县之中,做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可是,那些大族门阀的子弟,纨绔数年,待成年之后,便可靠祖上恩荫,捞个肥缺” 郭白衣点点头道:“白衣知道,白衣对这些士族门阀也颇为痛恨这士族门阀,所以当年才以一介书生之身来投主公,主公不以白衣出身微寒,委以重任,白衣才会效死也!” 萧元彻拍了拍郭白衣的肩膀道:“是啊,可是这大晋风气如此,我一人身体力行,不按出身选才,又能扭转多少呢?” 萧元彻说到这里,无奈的摇头道:“沈济舟为何名望满大晋,不就是他沈家是四世三公的大族么?其实若论才学、能力,他又有几何?白衣啊,当世已然如此,何况我父辈之时呢?终我父亲一声,郁郁不得志,有志难抒,怀才不遇。我不过刚刚十三岁,父亲便郁郁而终了,竟是死在了我祖父的前面啊”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世道如此,天下皆黑,如之奈何呢?” 萧元彻沧桑满眼,叹了口气继续道:“噩耗传到宫中我祖父的耳中,我祖父这才泣血发奋,与当时的那个齐世斋两人互为依靠,这才步步为营,苦心经营,终于成为先帝的近侍,权力也一时无两后来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朝廷恩旨,诏官宦大族子弟入朝做官。而我凭着祖父的影响亦在征召之列,与我同时被征召的,还有如今的大将军沈济舟,他的同父异母弟沈济高,对了还有如今他帐下的谋士许宥之。”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这些,白衣在坊间亦有听闻。” 萧元彻又道:“我初为官龙台令,兢兢业业,一心为国为民,可是一直在这龙台令上,始终得不到升迁,后来我才知道,就是因为我乃宦官之后,便为世家不容,更为清流所攻讦啊!直到先帝驾崩,大将军贺思退发动政/变,封锁了龙台,而当时封锁龙台的主要执行者,便是我这个龙台令。” “我因此事有功,受到了大将军贺思退的赏识,与当时的沈济舟等人,同时被升为京营五尉之一。我乃越骑校尉,沈济舟乃是骁骑校尉自此,我萧元彻才开始走向了大晋朝堂的权利中心” 萧元彻缓缓的讲述着,郭白衣也认真的听着。 “只是我虽已然成了京营五尉之一,然而却还是因为出身低贱,常常被轻慢,更被沈济舟、孔鹤臣、武宥等一班名门世家嘲笑,他们亦从未看的起我。虽然,我经常与沈济舟走动,他不过是拿我开心逗乐罢了满朝之上,只有杨文先一人从未轻视过我,总是诚心相待。这也是为何龙煌台一事,我看了他泣血留书之后,原本必杀杨恕祖,后来改了主意的原因啊。”萧元彻声音低沉,但郭白衣却听得真切,直到现在,萧元彻的话音中还带着愤慨和不平。 “我虽不被世家门阀看重,但我本人也不屑与他们沆瀣一气,更立志有朝一日,我若权倾天下,必然要扭转这个局面。可是我亦知道想要扭转这个局面,自己必须也要暂且投身名阀,拼个名望出来。于是,姻缘巧合下,我认识了大晋大族丁氏家的女儿,就是如今明舒、笺舒、思舒和仓舒的生母” 萧元彻缓缓说道。 “原来是这样” 萧元彻苦笑道:“对于丁氏,最初之时,我对她家族的名望看重更多于对她的感情啊正是如此,我凭借着丁氏家族的名望,渐渐的成为了朝廷的奋武将军可是这时,却有大族坐不住了,他们要拼命维护他们固有的利益,于是,在那些所谓世家门阀的鼓动下,便有了一些不明真相的腐儒鼓噪生事,说我萧元彻祖上不过是个宦官,何德何能做了这奋武将军呢?可是他们鼓噪便鼓噪去,我不过是名声受点损失,又能怎样,可是只那个当初的所谓大儒边让者,中伤于我,不仅将我萧氏骂了个颜面无存,还攻讦我祖父,我祖父早已过世多年,可是这些自诩为高士者,却连死人都不放过!实在可恼,可恨!” 郭白衣这才恍然的点了点头道:“原来这才是主公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诛杀那边让的原因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当时已然是奋武将军,隐忍了那么多年,那些名门望族不知进退,还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我岂能惯着他们!便是天下反对,我亦必杀那沽名钓誉的边让!以他之血,祭我向天下士族门阀宣战之大旗也!” “可是主公还是因为杀了边让,失了天下人之心,不仅背负了骂名,更是被迫出了朝堂,去了充州。”郭白衣道。 “不错杀边让便要承担这个后果,所以我只能以奋武将军领充州牧,到我家乡充州暂避风头。可是,我走,那丁氏全族都在京都,无论如何却是不能走的。所以她独留京中,而我远走充州。”萧元彻长叹道。 郭白衣点头道:“是非颠倒,世道艰难,朝堂之上,蝇营狗苟,真正的报国之士,却是热血渐凉啊!” 萧元彻苦笑摇头道:“这才是生逢在这个世道,最大的悲哀” 他顿了顿又道:“便是在充州之时,我遇到了一个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女子,也是我萧元彻这一生负她最多的女子啊” “哦?她是?” “她叫做菁娘是苏凌的生母”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八章 情深不寿,此生永诀 其实郭白衣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萧元彻的话,却还是有些吃惊和疑惑,忙出言问道:“怎么会苏凌可是出身宛阳三河镇苏家村的啊,后来才去的南漳郡如何会在充州?” 萧元彻长叹一声。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白衣啊,你也知道,最开始我与丁氏之间只是联姻,我更因深恶世家门阀,所以对她也是也是颇为冷淡的,我和她之间,虽然有了子嗣,可是若是论起感情,却是半点也无的,而且当时,因为我杀边让,又是宦官家世,虽然丁氏没有看不起我,可是他们丁家却是对我唯恐避之而不及,临去充州之前,我就差点写了和离书若不是当时丁氏流泪哭求,说无论如何不离不弃,我便打定主意,与丁氏此生再不相见了” 萧元彻顿了顿道:“我返回充州的日子,是我此生最为黑暗的时刻,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充州本地门阀排挤,我空有一身本领,一腔报国热血,却报国无门于是我为了自保,更为自污,整日饮酒买醉,流连欢场,活脱脱的活成了一个纨绔” 郭白衣也是第一次听到萧元彻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心中也是一阵慨叹,不由的摇头叹息道:“不想主公亦有如此艰难之时也” 萧元彻脸上的沧桑之意更甚道:“可是白衣啊,你知道么,时间是这世间最锋利的杀人利器,我虽心中清明,更知自己平生志向,可是现实如何?我如何不清楚,买醉、寻花问柳成了我的常态,久而久之,我竟习惯了这些事情,甚至觉得我此生便真的就如此过去了” “主公” “直到,我遇见了菁娘啊,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了她,直到现在还时不时的夜里梦回”这个令整个大晋都惧怕的权臣枭雄,竟忽的卸去了所有的铁血和冷酷,神情之中满是温柔的光芒。 “那日惊蛰,天上雷声阵阵,充州锦华城中细雨绵绵。我照旧出门寻欢饮酒,只喝的酩酊大醉,可是却忘了带银钱,自古烟花之地最无情,有银钱你随便如何,没有银钱无论你是谁,皆翻脸不认人”萧元彻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不错白衣却是明白这些的”郭白衣深以为然道。 “那日我因忘带钱财,被妓馆老鸨和恶奴乱棍打出。天又大雨,加上已然喝醉,我只穿了中衣,又无带伞,只得迎着满城风雨,在这座锦华城中向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加上我心情苦闷,便更加的失魂落魄,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神智因为雨天路滑,还摔了几个跟头”萧元彻缓缓道。 “我浑身脏水污泥,从头到脚皆被雨水打湿,加上跌了几跤,碰的是鼻青脸肿,狼狈之极。更让我难堪的是,我一路恍恍惚惚的在雨中走着,更是碰到了许多世家名阀的子弟,他们一个个衣着光鲜,颐指气使,看到我这般狼狈,皆嘲笑嘲讽,极尽挖苦讽刺白衣,你可知当时,他们如何说?” 萧元彻望着郭白衣,眼中满是对那些世家子弟的愤恨。 “如何?” “你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郭白衣闻言,眼眉皆立,声音一寒道:“那些人皆该死!” “该死?这大晋多少世家,他们建立的庞大的体系,操控着整个王朝,可能杀?可杀尽?”萧元彻无奈的摇摇头道:“便是如今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哄着他们,为我所用么?” 郭白衣顿时神色一暗,默不作声。 “我失魂落魄,惶惶如丧家之犬,加上只穿了中衣,浑身湿透,冷的难以自持之时,却发现那天上的冷雨似乎不下了当我抬头看时,便看到我的头上,正有一把淡绿色的油纸伞。” 萧元彻一字一顿道:“而我眼前,便是那个为我撑伞的女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初见她的模样绿衣盈盈,梨涡浅笑,眸中柔光,宛如夏夜的星河” “她纤细身姿,柔柔弱弱,却站在那里,举着那把淡绿色的油纸伞,为我遮挡着满城的风雨,遮挡着这世间对我所有的恶意。那一刻,她就是我,萧元彻的整个天下!” 说到此刻,萧元彻已然满脸温柔,满心沧桑。 “她以为,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寻常男子,便带我去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又带我去买了身衣服。饭虽平常,衣服虽无半点华丽可是,那是我萧元彻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饭食,穿过最华贵的衣衫”萧元彻缓缓的讲着。 “后来啊我暗中了解,才知道这个女娘叫做菁娘,是个孤苦的女子,母亲早丧,只有老父还身染重病,可是她却从未觉得上天对她不公,仍旧每天笑颜如风,微笑面对这世间所有的冰冷。我便总是找了各种借口,去看她,去帮她,多少个日夜,朝夕相处,我们或笑或哭,于是我们最终彼此托付,发誓一生都不再分离”萧元彻满脸的沉醉,年少轻狂的时光,如风拂过,冰释他所有的寒冷。 “这那龙台的丁夫人,岂能”郭白衣话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 “唉!我亦知,他丁氏乃大族名阀,又在京中苦等我,本就对她来说,已然不公,若她知道我又那她整个丁氏家族怕是都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菁娘可是我对菁娘已然情根深种,当时,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了。”萧元彻叹息道。 “时间长了,她亦知道,我是朝廷奋武将军,只是朝中受挫,才蛰伏在充州,以图再起,更知道我亦有正妻,还是龙台大族丁氏。”萧元彻缓缓摇头,“可是,菁娘却说,她不在乎我是谁,更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她只知道,我是那个雨天城锦华城中她遇到的那个落魄的男人只要她和我在一起,什么他都别无所求。我听完她的话,暗暗发誓,此生定不负她” “可是啊”萧元彻深深一叹,脸上有些无奈道:“天不遂人愿,这乱世,如何能让有情人朝朝暮暮?沙凉反了国贼王熙,一时间,山河破碎,血流漂杵,狼烟遍地。王熙兵锋锐利,朝廷不能抗,他竟攻入龙台,十日屠尽龙台及京畿朝廷抵抗之军,这便是大晋历史上最黑暗的龙台十日晋室蒙尘,王熙残暴,更妄图染指整个天下,于是天下二十八路诸侯揭竿而起,反抗王熙。蛰伏在充州的我,便知道,我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那一日,我府前来了一个文士,他告诉我,他自龙台而来,只为寻我。他叫做徐文若” “徐令君!”郭白衣脱口道。 “不错,便是他了,我亦曾久居龙台,徐氏八龙,文若龙首的名号我如何不清楚?当日,我俩彻夜长谈,他将胸中筹谋尽数言明,我和他约定,共进同退,挽救大晋,救我黎庶!于是,才有了我首倡义兵之举,更是邀天下诸侯汇聚充州锦华城,歃血会盟,兵发灞城,共抗王熙。”萧元彻道。 “原来如此” “不错,我萧元彻能够彻底与当年之不堪声名一刀两断,便是徐文若之首倡义兵,主导会盟之计的功劳啊!当日我集合手中人马,大军出征之时,想要待菁娘一同前往,可是,她却不愿随我前去” “为何?” “她说,她的男人是属于这个天下的,更是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出来,她去了只能多一个牵挂和累赘,更不想跟正室夫人低头她说,她会在充州锦华城当年与我相遇的地方,每日焚香祷告,遥祝她的夫君,万事顺遂!” “她更告诉我,她已然身怀有孕我当时喜极而泣,更要带她离开,她却更加不愿,她说她会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好好的抚养,她哪里都不去,她就守在充州,等着她的男人回来” “我没有办法,便将我母亲临终时传给我的手镯带到了她的腕上,那是一种名为水碧为材质打造的手镯,中原之地,没有这种东西我告诉她,若孩子出生了,便作为父亲给孩子的礼物” “大军开拔之日,我在千军万马中,回首看去,她站在锦华城下,仍旧穿着那日与我相遇时的淡绿衣衫,手上撑了那把油纸伞” “她站在那里,浅笑梨涡,笑颜如风她身后,桃花灼灼,开的正盛” 萧元彻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沧桑满心,往昔满目。 “春衫窄,香肌湿,帷帽碧衣映桃枝” “二十八路讨王熙,战争打的如火如荼,灞城之下,烽火狼眼,一番鏖战,我的充州军终于攻破了王熙的防线,向龙台挺进后来龙台光复,天子亦被我迎回禁宫,大局已定我在城头之上,再次见到了久违的丁氏终于我与丁家的恩怨,在一笑之中彻底冰释”萧元彻缓缓的闭上眼睛,半晌才道:“我因此战,而进封司空,沈济舟亦因此战进封大将军,这些事情白衣你都知道的,灞城之下,你继你师兄投效,这些事情也多依仗了你” “大兄,白衣只是报知遇之恩,更知道大兄不重门阀,唯才是用”郭白衣忙道。 “战事结束之后,我第一时间便想亲返锦华城去寻菁娘可是,我已身居高位,诸事缠身,分身乏术没有办法,我便派人秘密前往充州锦华城,去寻菁娘,可是我日夜期盼菁娘的消息,等来的却是一场空”萧元彻面现痛苦神色,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白衣知道,王熙在即将败亡之时,曾赌命一搏,奇袭了充州,想要断绝大兄的大本营幸亏主公一鼓作气,急攻龙台,王熙无奈,才又从锦华城撤退,驰援龙台”郭白衣道。 “是啊王熙何人,他麾下将兵哪个不是豺狼虎豹?占了那充州锦华城,百姓如何不遭殃?我派去之人回返之时,告诉我,锦华城百姓几乎被屠戮殆尽,十室九空,哪里还有菁娘的影子呢”萧元彻一脸的沉痛道。 郭白衣有些疑惑道:“可是既然如此,那苏凌” 萧元彻摆摆手道:“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啊。就在我此生以为再也无法得知菁娘和我那从未谋面的孩子消息的时候,那日晚间,我的书房中突然来了一位功参造化的道人” “道人?” 萧元彻点点头,似有深意的道:“难道,白衣不知道这道人是谁么?” 郭白衣思绪急转,终于朗声道:“我知道了,大兄所说的那个道人,可是空芯道长?” “不错!正是道仙宫空芯道长关于他跟我之间如何相熟,当时在夷吾异族一事时,便已说过”萧元彻道。 “空芯道长深夜到此所为何事啊?”郭白衣有些不解的问道。 “空芯道长告诉我,那日锦华城破,他正在锦华城中,在一间破庙中,遇到了一个已然奄奄一息的女子,她的怀中正抱了一个男婴。那男婴还哇哇的哭着空芯道人见那妇人腕上带着一枚镯子,他却是见过的,正是我的东西细问之下,才知,这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是菁娘,而这男婴便是我萧元彻的儿子!”萧元彻一字一顿道。 “原来如此那为何空芯道人不即刻将男婴送到龙台司空府中”郭白衣问道。 “他却是想的,只是觉得此事还有疑点,便深夜潜入我司空府找我求证,一问之下,果真如此,他告诉我,菁娘已然重伤不治了她,临死前,还喃喃的念着我萧元彻的名字” 萧元彻说到此刻,泪如雨下,却是摧心断肠。 “主公” 半晌,萧元彻摆摆手,止了泪水,方道:“往事已矣,可是,我却是终究负了菁娘他们娘俩” “空芯道人告诉我,那男婴此刻就在他的道仙宫中,他的身旁还有个三岁多的女童,整日逗他,却也无风无雨,他问我是否将这男婴送还我府” “我当时真的想把我儿接回府上,可是我不能啊!”萧元彻一脸的无奈。 郭白衣也是叹息不语,他亦明白萧元彻的苦衷。 “丁氏家族强大,丁氏又强势,更何况,我亦有二子,如今再多出一个二子,何况母亲还是寻常女子那我这个儿子定无半点立锥之道啊?”萧元彻沉声道。 “大兄所虑是也” “所以,我拜托空芯道长代我照顾我这儿子可是,空芯是个六根清净的道士,他带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终究不便我与空芯彻夜商量,最终决定,让他把这孩子送到一个普通的百姓家中,因为这乱世,时局战乱不断,所以,这家百姓要远离大城,所处之地更要交通、消息闭塞,最好是能够尽量的做到与外界隔绝,只有如此,这男婴才可以不被战乱或少被战乱波及,以后长起来虽吃苦,但终归可以活命” 郭白衣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以空芯道人选择了那个闭塞的三河镇苏家村!”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 “时光流转,恍恍这许多年过去,我又有了璟舒和仓舒,可是我一刻也没有停止思念我那从未谋面的儿子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九章 祸兮福所倚 夜,旧漳行辕。 萧元彻和郭白衣的谈话仍在继续。 “近些年来,我逐渐老去,身体大不如前,对我那民间的儿子思念却愈甚。于是几年前,因我军要攻打宛阳,我担心战火波及苏家村,所以才有联络高文栩主和的想法更让明舒带着安钟和奎甲提前到了宛阳地界,一方面是观察局势,另一方面暗中查找我那儿子的下落” 郭白衣点点头道:“原来,大兄是这般谋划的啊。” “明舒磊落,又为人仗义,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是个好男儿,所以此事只能交给他去做,若是交给笺舒来做” 萧元彻讲到这不再深说。 “后来,明舒曾传信于我,告知他在苏家村的确寻到了手带我那镯子之人,年岁皆能对上,我亦知他如今姓苏,唤作苏凌我心中想念,又怕迁延日久,再生变故,所以大军提前出征,亲赴宛阳,原想着” 郭白衣看了一眼萧元彻,这才淡淡咳了两声,以作掩饰道:“既然宛阳一事后,苏凌与大兄失之交臂,见过他的人,世间便只剩下了那愣头愣脑的黄奎甲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是啊,原以为再无音讯,后来黄奎甲回转,报我苏凌全家朝青燕山去了,我这才让暗影司暗中跟随,加以保护,后来得知他去了南漳,我这才撤回了暗影司” “大兄竟一直在暗中” “不错”萧元彻望着一脸惊愕的郭白衣,缓缓点了点头。 “后来,南漳张神农之事,苏凌让邓檀求援奎甲,奎甲找了仓舒,仓舒因有明舒的遗信,对苏凌颇为好奇,这才求到我那里,我这才让天使官汪川前去下令,救了苏凌。我断定苏凌必然不会久居南漳,定会前往龙台,可是,他不过一平凡渔民出身,虽有我这个父亲,却不能以为臂助,故而想到了灞南城的江山评我断定,这苏凌定然亲往,所以,我故意假装未留神,让仓舒溜出龙台,去往灞南江山评,我知道,他必会遇到苏凌,仓舒虽年幼,却有才学,他与苏凌相遇,定然相试,苏凌是否是可造之材,便可尽数知晓” “白衣终于明白了,原来当年大兄早就反感那江山评聒噪且空洞,又是清流的噱头,原打算取消当年江山评的,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在天子面前力主江山评的举办原来这一切,都是大兄为苏凌计也!” 郭白衣连番感叹道:“大兄虽未见苏凌,却时时处处为苏凌铺路谋划,大兄对苏凌的良苦用心、疼惜之意,白衣亦动容啊!” 萧元彻摆摆手道:“不能这样说,这十几年来,苏凌一直过的清苦,我对不住他,我这样谋划,也算是补偿于他吧。” “仓舒一试之下,苏凌果真大才,他返回龙台后,更是在我身边常常提及苏凌之才,更是言说他此生以前只敬佩他大哥明舒一人,自见到苏凌后,已然认为这苏凌乃是他结义的哥哥,心中敬佩之人,又多了一个” “结义的哥哥?仓舒不知道苏凌是”郭白衣问道。 “仓舒知不知道,白衣你不清楚么?”萧元彻反问道。 “看平素仓舒的言语和对待苏凌上,他应当是不知情的”郭白衣想了想道。 “不错,明舒办事牢靠,更知轻重,自然不会把苏凌的身世告诉仓舒的,不仅是仓舒,便是笺舒亦不知晓”萧元彻缓缓道。 “仓舒定然是不知道的,可是笺舒二公子到底知不知晓”郭白衣话到此处,却不再往下再说了。 萧元彻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白衣以为笺舒也是知情的” “白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苏凌为人和善,做事有底线,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还是很圆融的,所以朝中也好,还是大兄麾下也罢,大多数皆于苏凌友好。笺舒公子志向高远,又求才若渴,在用人一途上,与大兄颇为相似,不论出身,只要有所长,皆可用之。所以他府中的幕僚更是几位公子中最多的,想来苏凌大才,他与笺舒公子之间,最早并无恩怨,而且听仓舒讲,灞南那次与袁戊谦的冲突,还是笺舒公子及时解围。所以,按照常理,他俩就算不友善,也不会水火不容” 郭白衣这样一说,萧元彻也微蹙眉头,眼神流转,细细的听着。 “可是,似乎笺舒公子从最初见到苏凌之时,便对他颇多抵触到如今两人水火难容,这不太符合常理啊!”郭白衣似有深意道。 萧元彻挑了挑眉,忽的沉声道:“不管笺舒知不知道,他俩若是兄弟相残,除非我萧元彻死了!否则就算皆是龙,也都得给我盘着!” 郭白衣闻言,这才不再继续说下去。 萧元彻又道:“后来,苏凌来京,开药铺也好,开饭馆也罢,甚至要做茶叶生意,为何我会对他如此支持?他不过是一乡野小子,我萧元彻可是当时大晋司空,任是他如何出身高贵,我也不可能那样助他啊,只有一个原因,他是我萧元彻的儿子” 郭白衣点了点头,忽的又道:“可白衣心中却还是有个疑问” “但讲无妨” 郭白衣缓缓道:“既然大兄知道苏凌乃是大兄之子,若要序齿,怕是萧府四公子了,为何主公却对他总是怀疑,且处处提防啊?”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很简单,我知他是我儿子,他却不知道我是他生父,宛阳也好,灞南也罢,更甚者龙台,处处皆我之敌众矣,苏凌不明真相,我怕他被人所用,故而疑他,所以才有那许多的试探此乃其一;苏凌有才,可是无论不好堂、羊肉馆还是茶叶,皆为商人生意,商人之道,小聪明罢了,若看他是否有大才,便要抛给他一个又一个的难题,看他如何拆解,如何应对,只有这样相试,才可以确定他之才如何,此乃其二;苏凌虽为我之亲子,此事除了你我,还有与此事又关联的人之外,更有苏凌养父母知晓,他们是否把实情告知苏凌呢?苏凌其实心中知晓,索性顺水推舟,只做不知,以此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他更是我之亲子,无论明舒、笺舒还是思舒、仓舒,皆要经过我的考验,才可以匹配他是我萧元彻子嗣的身份,此乃其四也,所以,白衣你明白了么?” “原来如此,白衣鲁钝,还以为您只是因为不相信苏凌,原来您是磨练他”郭白衣这才拱手道。 萧元彻点点头道:“只是,这诸多事情中,苏凌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其实,若是真的序齿,苏凌本来的名字该是萧锦舒” 郭白衣点了点头,默默念道:“萧锦舒四公子” 他似忽的想起了什么,这才颤声道:“大兄啊,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大兄赎罪,这事情原本是不能当面说明白的,可是” “但说无妨” 郭白衣点点头,方道:“大兄啊,璟舒女公子对苏凌的情意,怕是大晋满朝堂的人都知道,那龙煌台一舞,还有苏凌那首诗,他们更是经历生死的人,便是丁夫人也可是只有大兄和我才知道,他们两个万万不可能” 萧元彻长叹一声,一脸无奈的缓缓闭上眼睛,低低道:“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所以不管怎样,他们绝对不可以走到一起” “可是只怕璟舒女公子对苏凌早就情根深种了啊!”郭白衣一脸的无奈道。 萧元彻直摇头道:“我如何不知,璟舒那丫头又被骄纵坏了,做什么事都是过于执拗若是苏凌能渡过此劫,带回转龙台后,我只能将实情告知璟舒丫头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也只能如此了”郭白衣长叹一声。 虽然郭白衣亲耳所听萧元彻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完,可是心中对苏凌是萧元彻亲子的喝个身份,不知为何,却还是一时之间有些不太全部相信。 其实,在当年萧明舒告诉郭白衣时,郭白衣便有所犹疑,到后来,龙台城门下,他与苏凌初次相见,更觉得说不上为何,总觉得苏凌似乎并不是萧元彻的亲子。 似乎 郭白衣心中忽的冒出一个答案,随即心中也是暗暗一震。 原因出在相貌上,苏凌的相貌,身材长短,与自己的主公萧元彻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 就算苏凌再像他的生母,可是他的相貌举止之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哪怕与萧元彻有一点点的相似之处啊 郭白衣心中疑云重重,可是萧元彻如此笃定,又有那独一无二的镯子作证,苏凌的身份如何错的了呢? 便在这时,忽的行辕院中响起一阵杂乱的的脚步声。 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眉头一皱,同时腾身站起,暗暗皆想到了。 怕是,苏凌不大好了 果然,见几名士兵架着已然不知道如何走路的丁晏一头扎了进来。 萧元彻眉头紧皱,大声道:“苏凌如何了?快讲!” 丁晏整个人浑身哆嗦,话音已带了哭腔道:“丞相苏长史他怕是不行了!” “什么”萧元彻眼前一黑,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慌得郭白衣忙走到他身旁,出言道:“主公主公如何了!” 那丁晏见萧元彻如此,也是在地上跪爬向前,叩头不止道:“丞相,丞相保重啊!” 萧元彻心乱如麻,泪如雨下。 半晌,这才神情恍惚的喃喃道:“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我的儿子” 他说的声音很轻,可是听在丁晏的耳中如同炸雷。 郭白衣神情一变,低声道:“主公,主公慎言啊!” 萧元彻一脸恸痛,忽的低声嘶吼道:“他本就是我萧元彻的亲子,他是萧锦舒他不是什么苏凌!生前他不能入我萧家如今死也不能了么?” “主公”郭白衣闻言,只得忽的跪在地上,大礼拜上,试图将处在崩溃边缘的萧元彻拉回来。 “白衣,我说过,我要以世子之礼葬他!我即刻便将他的身份昭告天下” 郭白衣神色连变,一边行大礼,一边苦劝道:“主公啊!万万不可如此啊这样一来,置其他几位公子于何地?置丁夫人于何地也?此诚关键之时,如此一来,大军军心如何!主公三思啊!” 萧元彻闻言,却忽的眼神灼灼的看着他道:“白衣,我原以为你懂我,亦以为你和我一样,不惧世俗眼光,没想到你竟要阻我!” “主公此事从长计议啊”郭白衣身体颤抖道。 “从长计议?苏凌他等得了么?难道要让他至死都不知知道真相么?我等不了!郭白衣,我偏偏要即刻、马上如此做,你能如何!” 萧元彻一字一顿,脸上除了悲痛,还有渗人的寒意。 郭白衣闻言,忽的默默朝着萧元彻大拜了三下,声音平静却有力道:“主公,若您真的要如此做,那便先从郭白衣的身上踏过去!” “你!你也如此逼迫我!”萧元彻一指郭白衣,忽的一脸悲愤道:“这天下如我身居高位者,便真的就会有更多的无可奈何不成?连亲子都不能相认,我做这丞相何用,我要这霸业何益!” 正厅之内,正闹成一团,忽的行辕门外士兵跑了进来,刚走进正厅,见如此情形,也不由得怔在当场,一脸的踟蹰犹豫。 郭白衣看得真切,冷声斥道:“什么事,讲!” 那士兵这才忙拱手,支支吾吾道:“门外来了一位老者和一个女娘,说是能治丞相营中之病,更能为丞相祛除心头烦忧” 萧元彻心情已经差到无以复加,忽的一拍桌子,大吼一声道:“什么大胆狂徒,这般时候了,还敢跑我丞相行辕招摇撞骗,给我乱棍撵走!” “喏!”那士兵刚想转头去了。 郭白衣忙将他拉住,出言问道:“那老者和那女娘可曾报通名姓?” 士兵忙回道:“那女娘不曾报名,那老者报了名字,叫做张神农!” “张!” 萧元彻也听得真而切真,不由得身心剧震,忽的大笑起来,笑的两眼泪花。 他忽的一把拉起郭白衣,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道:“白衣啊,白衣,快快同我一起出迎神医,张神医亲至,苏凌和满营病患,皆有救了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章 伊人在侧,少年知否? 萧元彻喜出望外,大步朝着行辕外走去。 郭白衣跟在后头,一把拉了丁晏,一脸的凝重低声道:“今日丞相所说之事,若有你我之外的人知道,那你得脑袋也不用要了,明白么?” 丁晏闻言,瞳孔一缩,诚惶诚恐道:“祭酒放心,丁晏明白!”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大步的朝萧元彻走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两人来到行辕近前,闪目瞧看。 却见行辕门前正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但见那老者,鹤发童颜,气色红润,白色胡须散满前心,负手而立,隐隐有飘飘入仙的出尘之意。 他旁边站着的,却是一女娘。身段玲珑,绿衣盈盈。虽用白纱遮了容颜,却可以感觉到,白纱之下,定是一副娇俏模样。 萧元彻虽不认识这白纱遮面的女娘,却是认得这老者确实便是南漳飞蛇谷张神农。 萧元彻紧走两步,朝着张神农一拱手,满脸的仰慕和恭谨之意道:“张神医,多年不见,您依旧精神矍铄,风采不减当年啊!” 张神农忙拱手还礼道:“丞相您客气了,充州一别,十余年过去了,当年的奋武将军如今已然是我大晋肱股之臣了!” 萧元彻忙摆摆手道:“老神医严重了,元彻虽在庙堂,心中对神医隐世洒脱的生活还是向往的紧啊!” 说着他朝着张神农身边这绿衣面罩轻纱的女娘看去,出言问道:“这位是” 张神农这才一捋颌下银髯道:“哦,这是我这一年多来收的小徒,自我那徒儿苏凌离了南漳飞蛇谷后,我一人在谷中也显孤单,再加上上了些年岁,便有心寻个小徒弟,偏巧这小女娘乖巧伶俐,有醉心医道,平素照顾我饮食起居,若神农堂忙不过来,她也可打打下手,这丫头倒也勤快机灵,月儿,还不快见过萧丞相!” 那绿衣女娘月儿,闻听此言,忙朝着萧元彻施了一礼。 郭白衣心中一凛,月儿?我曾听闻苏凌对我说过,那张神农的孙女是他的妻子,似乎就是叫什么月的,这女娘叫做月儿,莫不是 郭白衣心中断定,这女娘定然是苏凌的妻子,张神农的孙女。可是,既然张神农不愿说破,他也没有必要将此事挑明了。 想来张神农定然有自己的考虑。 萧元彻对这女娘月儿似乎并未多放在心上,只是微微颔首,朝着张神农道:“神医既来,请里面叙话。” 张神农却是忙一摆手道:丞相,不用客气了,救人如救火,我们还是即刻便去我那徒儿苏凌的住所,看看我还能不能施救,还有军营的情况,咱们边走边说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萧元彻有些感动,忙拱手道:“老神医,从南漳远来此处,却不进去喝口茶,休息一下再去么?这让元彻心中不安啊。” 张神农忙摆手,淡淡笑道:“丞相哪里话来,于私,苏凌乃是我的徒儿,徒儿有难,我是他师父,自然要去相救;于公,我乃大晋百姓,南漳又在丞相的治下,丞相军中士兵患病,我也当出手相助才是!” 萧元彻这才正色拱手道:“老神医高义,那元彻也就不多礼了,咱们上马车,便走便说。” 萧元彻、郭白衣和张神农共乘一辆马车,为了详细了解情况,又将丁晏也叫到了车上,那个张神农的小徒月儿便单独乘了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一路之上,张神农详细的询问了苏凌和营中士兵的情况,做到心里有数,他听完丁晏的介绍,和萧元彻、郭白衣所说的话,这才点点头,神色凝重道:“看来,丁医官和诸位太医断定的这病的确是瘟疫,可是老朽亦奇怪,为何诸位也多和苏凌接触,却只有丞相的四公子染上了此病,丞相和祭酒皆未发病,而且军中将领里,也只有张士佑张将军一人染病,其余将军也无事呢?” 萧元彻和郭白衣也是眉头紧锁,苦思难解。 丁晏也是一边点头一边道:“张居士,我和那十位太医也是对此事颇为不解啊,而且苏长史的病又是最重的,我等给苏长史的用药跟营中士兵一样,士兵们今日才吃了一天的药,虽不说立时有效,却总是有些功效的,仓舒公子和士佑将军今日发病,用了同样的药,身体已然觉得好了许多,可是独独给苏长史用药,他服过之后,不见好不说,却是更加的沉重了” 张神农眉头紧锁,点了点头道:“罢了,还是看过苏凌的情形后再说吧。” 过了片刻,已然到了苏凌的住处,马车停稳后,那月儿先从后面跳了下来,疾步来到前面,扶了张神农下车。 众人走进院子后,皆带了面纱掩住口鼻,朝着里面走去。 待进了苏凌的房中,便闻到一股颇不好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屋子,张神农等人皆顿时觉得有些气闷。 再往那榻上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榻上躺着的苏凌。 此时的苏凌看起来就是一个死人。 脸色比萧元彻看他之时更为惨白,一点点血色都没有,眉头紧锁,虽是昏迷,却似乎觉得他仍能感觉到浑身的痛苦。 胸口处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微弱的一起一伏的气息。 不知为何,那一身绿衣的月儿看到苏凌的模样,忽的身体一颤,似乎整个人没有了力气一样,朝着一边几乎要倒下。 幸亏张神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沉声道:“月儿,为师本就不愿带你前来,你非要来,我说的如何,这样的光景,你不过是个小女娘,岂能不先害怕了去,果真,便是吓得站都站不稳当了?” 说着深深的看了月儿一眼。 那月儿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胸口却还是一起一伏,看得出来,她是心神颇受震动。 萧元彻不疑有他,也以为是一个小女娘看到将死之人,心中害怕,便紧走几步,来到苏凌榻前急声唤了几句道:“苏凌苏小子,你醒一醒,我和你师父都来看你了” 他连唤了数遍,苏凌也仍旧未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萧元彻这才一脸的沉重站起身来,朝着张神农深深一礼道:“张神医,烦请你救救他元彻在这里拜托了!” 张神农忙正色道:“丞相放心,那是我徒儿,我定然全力而为。” 说着他转头对月儿道:“背着药箱,随我上前。” 说着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 但见月儿只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跟着张神农来到了苏凌身旁。 张神农平心静气,一手搭在苏凌的腕上,细细的号脉起来。 房中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动静稍大,打扰了神农号脉,其罪就大了。 时间流逝,张神农的神情也越发的凝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又换了苏凌的另一只手,继续号起脉来。 两只手皆号过脉,时间已然过了近半个时辰。 张神农方站起来,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长的舒了口气。 萧元彻忙问道:“神医,苏凌有救么” 张神农淡淡点了点头道:“若是旁人,怕是无法救了,可若是老朽,或可还有救!” 萧元彻闻言,这才如释重负道:“张神医既然这样说,便是能救!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张神农忙摆手道:“老朽也是尽我最大的能力,事情能到哪一步,我也无法预料的若是老朽救不了苏凌,丞相且莫怪我!” 萧元彻忙道:“张神医说的这是哪里话来?苏凌是我的长史,也是您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神医救苏凌之心,比我等更为迫切,真的连神医都救不活他,那也只能是苏凌命该如此了” 张神农这才点了点头道:“老朽还有些疑惑,需要问一问诸位,若是这些疑惑解不开,可能会影响我对苏凌病情的判断。这里不是讲话之所,苏凌此病人传人,咱们还是退出去细说吧。” 萧元彻点了点头,有些不太放心道:“我们此时出去苏凌他” 张神农淡淡摆手道:“丞相放心,苏凌表面看起来危重,其实实际上并没有表面这般凶险,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在老朽飞蛇谷时,曾于机缘之下服了虺蛇胆,所以他这样更多的是表象,身体根本虽损伤不小,但有虺蛇胆易筋锻骨之力,即便如此,还可撑上三天左右。” 萧元彻这才放下心来,忙做了请字道:“神医先请!” 张神农迈步刚向外走了几步,回过头去,却看那个月儿却仍守在苏凌的榻前,并未有半点起身之意。 面纱遮着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 张神农神色微变,只得朗声道:“月儿,还不跟为师出去么?” 可这月儿却似乎恍若未闻,仍旧坐在苏凌榻前,动也不动。 张神农站在原地,颇有些尴尬的。 郭白衣心中更加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忙出言道:“既然月儿姑娘担心她这个师兄的病情,那便留她在此处吧,苏凌若有什么事,她也能处理,咱们说完话,再回来便是。” 张神农叹了口气,只得顺水推舟道:“既如此,月儿你便留下吧,你师兄的病情可能会传人,你定要小心,莫要连你也染上才是” 这次,这绿衣月儿才微微的点了点头,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张神农这才迈步与萧元彻、郭白衣等人走出了苏凌方舟明,来到了厅内。 此时,整个房中只剩下了苏凌和这绿衣女子月儿。 那月儿这才缓缓来到房门前,似乎确认那些人已经走远了,没人注意她。 随后她才快步的来到苏凌榻前,忽的整个身子一软,趴在苏凌身上,低低的啜泣起来。 肩膀颤动,哭声幽幽。 半晌,这月儿才止了悲声,伸出白皙的葱指将罩在脸上的白纱缓缓的摘下。 面纱摘下,那竟是一副娇美的容颜。 肌肤雪白,眸如星子。 樱唇瑶鼻,说不出的娇俏。 可是此时,她的脸上已然满是泪水。 那双如星的眸,深深的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苏凌。 忽的喃喃道:“苏凌你醒一醒好么?你那日寻遍整个旧漳,只为了找你心心念念的芷月妹妹” 泪珠再次点点落下,滴在苏凌的苍白的脸上。 “如今张芷月就在你的面前苏凌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ps:今日下午停电了,夕遥没有存稿,所以这章有点水,见谅见谅!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医岂是虚名乎? 萧元彻、张神农和郭白衣一行人来到外面。 张神农这才向所有人一拱手,缓缓道:“丞相、祭酒,苏凌的情况,方才老朽业已查看清楚了,丁医官和诸位妙手判断的不错,此病当是瘟疫。” 萧元彻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张神医如此笃定,便是错不了了。可是既然是瘟疫,为何我等以及营中绝大多数将领亦未染病呢?营中主将吃的东西,喝的东西也相同,我、郭白衣跟苏凌更是接触频繁,不是应该首当其冲的么?” 张神农沉吟了一阵,方道:“若按照丞相所言,军中粮草、饮水当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苏凌除了正常的饮食,可曾吃过或者喝过什么别的东西么?” 郭白衣闻听此言,忽道:“对了,听苏凌曾说,他前些日几乎每天都到城中一个偏僻之处吃一家面摊的面食,还喝过那假摊主自己酿的酒,他几乎天天都去,就是方染病的那几日,他但凡能动一动,也要执意前去的。” 张神农闻言,略微思索了一阵,摇摇头道:“面食和酒,这都是极为寻常的东西,若是真的有问题” 他忽的顿了一下,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丞相,当派人在城中寻找那面摊和面摊的摊主,看看他如今的情形如何才是!” 萧元彻忙点头,朝着大门外喊道:“来人,去城中找那苏长史常去的那家面摊,看看那摊主如何了,探查之后,速来报我” 早有人应声,翻身上马,快马去了。 众人皆在院中坐了,等待回信。 张神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先让萧元彻看了,却见那张纸上开列着一些药材,却是个方子。 “神医,这个是?”萧元彻有些不解道。 “我久居民间,曾游历大晋各地,遭遇各种各样的瘟疫多也,所以对它们也颇有心得,这方子乃是我根据多年治瘟疫的经验,拟的一个方子。方才苏凌已经看过,我料旧漳军营中的军兵们的症状,或多或少与苏凌相同,老朽窃以为,此方当对症。”张神农笃定的道。 萧元彻点了点头,将方子递给丁晏道:“你们也看一看吧,好好学一学” 丁晏等人一脸惭愧,忙双手接过,十一人凑在一处,仔仔细细的将方子上的每一味药全部都看了一遍。但见那方子上开列的药材为: 麻黄(去节)六两、桂枝二两、甘草(炙)二两、杏仁(去皮,尖)四十枚、生姜(切)三两、大枣(擘)十二枚、石膏(碎,绵裹)如鸡子大。 丁晏等人看过之后,又切切私语议论一番,这才将方子递还给张神农,丁晏道:“不知张居士所开之方,名唤做什么?” 张神农轻捻须髯道:“此方名为《大青龙汤》,是治瘟疫之症的良方也!” 丁晏点了点头,仍带有疑惑的问道:“学生有所不解,劳烦居士解惑一二。” 张神农知道,丁晏和这些太医,虽说话之中对自己颇为客气,他们姿态亦放的很低,丁晏方才又是口称学生,然而,同行相轻,尤其是医道一途。 丁晏与十名太医,皆是皇家御医,丁晏更是大晋总医官,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傲骨的,他们心中对一民间医者绝对不会像他们说话举止那般恭敬的。 想到这里,张神农淡淡一笑道:“丁医官客气了,您乃我大晋之总医官,更是妙手无双,称学生已然愧煞老朽了,丁医官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我们皆可以一起探讨,取长补短,这场无妄的瘟疫之灾,才能够迅速的平息下去。” 丁晏点了点头,声音也高了些道:“此方名唤大青龙汤,但其方之根本的一味药乃是麻黄,我等亦有以此味药做根本的方子,更是加入了另两味相对重要的药材,便是生姜和大枣。只是,我等开的方子名为麻黄汤,然而在主药麻黄的用量上,我等只用三两,为何居士之麻黄的用量却是多了足足两成,用了六两之多呢?” 一旁一位清瘦的太医也站起身来,一拱手道:“丁医官问的不错,我等亦有此疑惑,麻黄之用,在于解表发汗,三两已然足够,何况上至苏长史,下至普通兵卒皆是忽冷忽热,时而冷汗涔涔,时而热汗淋漓,便是不用此物,已然出汗不止,故我等甚至考虑再减这麻黄的用量,可反观张居士之大青龙汤,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仅用了麻黄,更是加药量到六两,难道张居士竟还不清楚苏长史和军卒的状况不成?” 这太医最后的一句反问,显然是带了些许讥讽的意味了。 郭白衣知道这些太医的心思,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元彻,只见萧元彻眼神微闭,似乎对他们说些什么并未注意。 郭白衣瞬间明白,萧元彻也是有意试探张神农的手段如何。 故此,这两人皆揣着明白装糊涂,默默不发一言。 张神农如何不知在场所有人的心思,他看了一眼这位太医,淡淡一笑道:“哦,不知这位妙手的尊师如何称呼?” 这太医闻言,忽的朝着半空一拱手,眼神中带着些许炫耀的神色道:“在下恩师乃是益安名医,黄居道便是在下恩师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张神农闻言,仍旧淡淡笑着道:“原来黄居道是你的师父,那便不奇怪了,黄居道此人,的确在医道一途有些建树,倒也当得上益安名医的称呼,只是此人用药太过保守,只求无功,但求无过。可是医者,救人救命,祛病解厄也!若天下医者皆有如他那般心思,病患之疾,如何能好呢?既然不能全好,如何能说救人,岂不是温和的害人么?” 张神农说的风轻云淡,可是话里柔中带刚,更是隐隐的指出黄居道之观点,乃是庸医无为的做法。 听在那太医耳中,他如何不气恼,若不是当着萧元彻的面,见萧元彻对张神农十分推崇,这才只是哼了一声,并未发作。 张神农仍淡淡笑道:“诸位,我方才已经看过苏凌的情形,他又是我的徒弟,老朽如何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呢?方才丁医官和这位太医所言不差,麻黄汤的确未发汗解表之药,三两便已足够发汗,而我明知苏凌和那些士卒重汗,为何还要加重其药量呢?其原因便在我添加的石膏之上也。诸位,石膏之妙用,怕是不甚了解吧!” 他话刚说完,丁晏为首,十一位医者皆拱手道:“请张居士赐教。” 张神农也不客气,遂朗声道:“麻黄之用,颇有限制,想必诸位都清楚,若脉微弱,汗出恶风者,不可服之。服之则厥逆、筋惕肉,此为逆也。所以诸位见苏凌和诸多士兵皆汗出恶风,苏凌更有脉微弱之象,而我却又加了那麻黄的药量,诸位见疑,也是正常。可是诸位请想,人若正常出汗,会越发虚弱么?或人在高烧之时,若恰巧出了一身汗来,那还会体热发烧么?” “自然不会再发烧了?因为已然发汗,发热解表,烧可退矣!”丁晏忙道。 张神农点点头道:“丁医官说的正是,这乃是寻常情况,可是老朽想问的是,无论苏凌还是士兵,他们出了那许多汗,可他们的恶热发烧,可曾减退半点?” “这”丁晏等人皆是一怔。 半晌,丁晏方道:“这却没有,他们虽重汗不止,可发热之症未曾减缓分毫。” 张神农点点头道:“这便是了,诸位可曾想过,是何原因呢?据老朽所观,他们虽重汗,但并不是身体本来的发汗解表的表现,而是此瘟疫之症状也,诸位只是被此疾之表象所惑罢了!而他们体内真正的瘟毒并未实质的因出汗而减少,反而堆积在体内五脏六腑,越积越多,随着时辰的推移,迁延日久,病症日重也。” 他这一说,大多数的太医皆被一语点醒,不住的点头。 张神农又接着道:“故而,必当真正的解表发汗,攘除邪祟,排出体内瘟毒,他们的症状才会逐步缓解。” 又有一名太医道:“可是,只是为了发汗解表,而忽视他们脉象虚弱,已然经不起如此大量的发汗这一状况么?到时候只怕瘟毒排出,人也没了啊!” 张神农点点头,沉声道:“这位妙手说到点子上了,瘟疫之最难、最棘手之处便在这里。若发汗解表,瘟毒可排出,可是病人已然羸弱,若是再发汗解表,怕是雪上加霜,人可能就此没了性命,可是不发汗解表,瘟毒不排除来,这人还是不能得活。所以,两难之境,一个处理不当,便会功亏一篑” “是啊是啊张居士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加重麻黄用量?这不是雪上加霜么?”听到张神农如此说,这些太医更是皆出口质问起来。 萧元彻原本微闭双目,脸上的神情古井无波,眼见这些太医如此,也不由得缓缓睁眼,看向张神农。 张神农,你被民间称之神医,更与元化并称“元张”,且看你今日如何让他们心服口服。 张神农闻言,捻须髯淡笑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方才老朽已经言明,为何我如此做,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我这大青龙汤比之你们的麻黄汤中多了的那一味药。” “石膏?区区石膏便有如此重要功效不成?”众人还是颇有些不信。 张神农仍旧不慌不忙,声音郑重而弘大,一言一字,入耳清晰。 “我医道先辈有言,天下之疾病人,中气足则病在阳明,中气虚则病在太阴。这至理,适用于绝大多数病人,可独独不适用与瘟疫病人啊。瘟疫病人身体机能已然被瘟毒邪祟破坏殆尽,中气足与不足,皆无意义。可阴阳之本,却不能不管啊!麻黄汤之法,只是单纯的解表发汗之用,重阳抑阴也。而瘟疫此病诸多复杂,只单一解表,所起功效实在微乎其微。而我之大青龙汤,乃是表里双解,阴阳同重之道也。” 这十一位医者闻言,细细的品起张神农话中的道理来。 张神农又道:“若是只一味加重麻黄之量,便又只重解表发汗,而大青龙汤,便是在麻黄汤基础上加入生姜、石膏而成,为表里双解,麻黄解表发汗,石膏清解里热,一表一里,一升一降,一散一收,跟因为石膏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麻黄升发解表发汗的力度,若还是三两麻黄,那解表之效便弱了。故需要相对增加麻黄用量,以达到表里双解的目的。又有石膏之故,病者才不会大量出汗,而伤及根本。只有如此,才可以阴阳调和,彻底的排除体内瘟毒。” 张神农最后笑道:“瘟毒既除,那病者岂能无痊愈之理也!” 说完,张神农便不再说话,笑吟吟的看着所有人。 满院皆静,鸦雀无声,好半天,丁晏才带头道:“张神医果真大才妙手我等不如甚远也!” 这十一位杏坛顶尖医者,皆心服口服的起身大礼参拜道:“我等受教了!” 张神农这才一摆手道:“诸位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久与各类瘟疫打交道,才有些许心得,不足道哉!不足道哉!” 正在这时,门前马蹄响起,不一会儿便有士兵飞跑进院,朝着萧元彻拱手施礼道:“丞相,属下已查明面摊摊主那个姓周的老者并未染上瘟疫,身体亦无恙” 萧元彻点了点头,让报事士兵退下,这才一脸凝重道:“张神医,看来苏凌染病与这面摊的确无关啊,可是除了这面摊的面食,苏凌还会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呢?” 张神农也是眉头微蹙,想了一阵,方道:“老朽方才探查苏凌之脉象,发现此瘟疫之症状,似乎是一种极不常见的瘟疫,大晋立国六百余年,这种极不常见的瘟疫,似乎只在立国之初发生过一次” 萧元彻闻言,吸了口冷气道:“到底是何种瘟疫,竟如此不常见?” 张神农并未回答,只是朝着郭白衣道:“祭酒,您可听苏凌向你提过最近是否吃过一些不太常吃的牲畜肉食,比如马肉” 郭白衣摇了摇头道:“这却不曾听过,只是有一日晚间苏凌返回的很晚,听他含含糊糊的说吃了好吃的肉食,喝了些酒,我欲再问之时,他便醉倒睡着了,第二日起来,身体便不舒服了,当时我们皆以为他是因为头一晚喝醉酒的缘故,现在细细想来,当时便应是病症的表现才是” 张神农点了点头,忽道:“丞相,应速查军营各马厩之中,是否缺了马匹” 萧元彻闻言忙点头道:“极是!”说着朝门外又朗声道:“去告诉伯宁,让他带着几个暗影司的人,即刻清查营中各马厩马匹的数量,无比数目一一核对,清查后,让他亲自来报!” “喏!” 暗影司办事效率却是极快的,过了不多久,便见门口伯宁大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一个人的衣领,那人体若筛糠,惊慌失措。 萧元彻一皱眉,瞥了这人一眼,只见此人一身青衣小帽的下人打扮,有些不解道:“伯宁,这是何人?” 伯宁神情阴鸷,一抱拳道:“主公命属下清查各马厩马匹数量,果真发现了问题,此人乃是许惊虎营中的马倌,问题就出在他的身上,还是让他亲口说吧。” 萧元彻闻言,眼中一道利芒看向这马倌,还未开口,那马倌已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口称饶命。 众人更是闻到了一股腥臊之味,看向此人,便发觉他早已裤裆湿了一大片。 萧元彻冷声道:“还不从速讲来!” 那马倌这才战战兢兢、变毛变色道:“小人看护的马厩之中,前些时日的的确确少了一匹马” 萧元彻闻言,眼神中的怒色已然带了些许杀意道:“为何不报军辎曹?” 那马倌一边作揖磕头,一边声音颤抖道:“丞相饶命,只因那马是一匹老马,更是体弱,几乎站不起来了,且是一匹无主的马,小人见无人要,便将它单独拴在一处,未加看管,想着它连动都不想动了,定然无事,谁料想前些日子那马竟不见了小人以为那是匹无人要的马,所以也就没有上报!” 萧元彻闻言,忽的冷声斥道:“我来问你,既然是老弱之马,为何你还要带来战场?你可对养马之事上心了?再有丢马不报,玩忽职守,是何道理!” 那马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磕头流血。 萧元彻脸上杀意愈甚,忽的一摆手的,冷声道:“伯宁,将他带走,砍了!” 那马倌闻言,更是绝望大喊饶命。 萧元彻冷声道:“一区区马倌,却因你,几损我之长史栋梁,我岂能饶你!” “叉出去,砍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星河漫天,此情不悔 萧元彻处置了马倌,张神农这才又道:“如今若猜的不错,定然是苏凌不知如何吃了那马肉,马为病马,故而才有马瘟传人之事发生。不过,好在此马未与其他战马放在一处,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萧元彻点点头,仍有些许疑问道:“神医,马瘟可传人乎?还有为何并不是所有接触过苏凌的人,都染上了此病啊,这却是为何呢?” 张神农轻捻须髯道:“丞相问的极是,病马原本不传人,可人若杀之而食,所用器物不洁,或蒸煮之时火候未至,马肉之中的瘟毒便不可能全部攘除,人若食之,便有可能染病。但是即便如此,此几率也不是很大。此次苏凌染此病,却是出乎老朽意料之外的,按说他有虺蛇胆易筋锻骨,马中瘟毒,绝对不可能如此猖獗,以致苏凌之病到了如此之地步。老朽方才与他诊脉之时,发现其脉象之中隐隐有所异动。细细探查之下,似乎是中毒之像,且此毒未清除不说,还要以毒养毒,否则过些时日,便会毒发” “什么?苏凌竟然中毒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竟半点不知,而且苏凌也从未提过啊!”萧元彻大惊道。 郭白衣忽的想起一事道:“对了,这些时日我跟苏凌还有仓舒同住,我曾见他服过一枚暗红色的丹丸,我以为是他所制的补益之药,所以未曾多问,方才张神医这般说,我想会不会是那枚丹丸” 张神农闻言,神情也是一变道:“如此来说,极有可能啊!只是我未曾见过那丹丸,若见了便可探知究竟了” 张神农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马肉性寒之物也,佐以烈酒同食,本可寒热相冲,可是病马本就有问题,酒又喝的多了些,加上迁延日久,一直未对症用药,故此才成如今沉重之势啊!” 张神农一番分析,不仅萧元彻和郭白衣赞同,丁晏等十一位太爷也是不住的点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至于与苏凌接触者,并未全部染了这瘟病,却也并不奇怪,本就马瘟传人便不容易,大部分人对此瘟病本就不敏,就算周围有人患病,一般来说,也不会染上。然而只能是大部分这样的人,少部分人还是会在多次接触后,会染上此病的。”张神农一字一顿道。 说着,他望着萧元彻道:“丞相对我大晋之事,想必知之颇多,大晋方立国之时,高祖皇帝时那场瘟病便是马瘟传人引起的,丞相难道不知此事么?” 萧元彻想了想,方道:“不错,我大晋太史官那里的确有此记载,不过因为那场瘟疫波及的州郡和人数较少,故此书册之中只有寥寥数笔。” 张神农淡淡道:“不错,正因马瘟传人有限,所以不至于大范围的爆发,又极为罕见,六百年前大晋立国有一次,今次当是第二次也,所以此瘟疫几被人忘却罢了!” “原来如此” “至于士兵之中有近半数人传染,这也好解释,一是那马就算是病马,苏凌一人也不可能吃尽,定是和营中某些兵卒分食了,所以有他们传至各营士兵,由于马引起的瘟疫的特点,才不至于全军皆染此病罢了”张神农不紧不慢的说着。 字字句句,有理有据。不得不让人信服。 待张神农讲完,萧元彻便当先拱手道:“神医大才,如今这个情形,当如何做,还请神医明示啊” 张神农忙摆手道:“明示不敢,老朽有三个建议,第一个便是之前丞相已经在做的,染病之人切不可与健全之人混处一处,当尽快划定区域,单独居住,以免瘟疫波及更多人。” 萧元彻点点头道:“此事虽在做,却更要再明确一番,以免生了纰漏。” 张神农点头道:“第二,营中将士和城中百姓,皆有染此病者,应统计此病轻症和重症者,无论兵将士卒还是寻常百姓,不得以贵贱区分,当一视同仁,一体救治,将我这大青龙汤多煮上一些,各营轻症者早晚服之,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可痊愈,同时还要劳烦丞相,将此大青龙汤分发到旧漳城中各患病的百姓手中,亦要嘱咐他们用法用量,早晚服用。只是需要牢记,无病者切莫用之。” 萧元彻闻言,神情一肃道:“张神医悬壶济世,扶危济困,心中装着大晋百姓,元彻钦佩,这就派人着手进行此事。” 他略略思量,这才朗声冲门外道:“让夏元让和程公郡来见我!” 趁等待之时,张神农又道:“第三,却是最为辛苦的事情,便是对于那些重症之人,我想老朽牵头,与十一位太医妙手一同逐个瞧了,针对他们的病势,单独用药不知诸位太医大人,意下如何啊。” 萧元彻闻言,神色一凛,有些难以置信道:“张神医,为何要如此行事呢?瘟病本就凶险异常,得者便应当各安天命,自求多福,生既生也,死既死矣,如何还要如此不辞劳苦,一个一个的救治呢?且不说要耗费太多心血和精力,救人同时也要承担被染病的风险,实在是太过凶险了。再说,张神医已然如此年岁,真就往返于各营之间,还要穿梭于旧漳城内,料想那重症者虽是少数,但想来也有百千人之多,神医这般辛劳之下,如何吃得消呢?便是加上这十一员太医,已是捉襟见肘啊!” 张神农闻言,先是眉头微蹙,忽的出言反问道:“那依丞相之意,那些重症之人便按轻症之人的方法医治?只服了大青龙汤便好不成?” 萧元彻先是一怔,随即觉得自己说的话的确有点偏颇,便又将话拉了些回来道:“不不,既是重症,便将大青龙汤加顿加量服用,或可有效啊!” 张神农闻言,忽的仰天朗声冷笑。 萧元彻有些尴尬,出言道:“神医何故发笑?” 张神农一摆手,声音之中原本的谦和淡然已然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冰冷之意道:“丞相如此安排,又是为我着想,我当然不能不识趣,既如此,我那徒儿苏凌亦不能区别以待,念他是我徒儿,那便先服了两帖大青龙汤后,自求多福吧!” 说罢,张神农一拂衣袖,不再看萧元彻,长身独立。 萧元彻一愣,忙道:“这却如何使得?苏凌可是我萧元彻之长史也,他病最重,怎可如此儿戏呢?于公于私,还要神医施以援手才是。” 张神农半晌无语,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萧元彻脸色忽白忽红,极不自然。 忽的张神农面色一冷,一字一顿道:“萧丞相,老朽有一事不明,当面领教!” 萧元彻忙道:“神医有何话说,尽管讲来!” 张神农这才冷笑道:“敢问苏凌之命便是命,百姓之命便不是命了么?难道仅仅是因为苏凌是丞相倚重之长史,身份高贵,便要全力救治,而旧漳百姓,营中普通士卒,便天生卑贱,命如草芥不成?” “这”萧元彻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张神农踏前一步,朝着在场十一位太医一拱手,声音恢弘,慷慨道:“诸位与老朽一样,都是大半生钻研医道,渴求在此途上精益求精,更进一步。可是,诸位想过为何要如此么?是学好精妙术,货卖帝王家,还是指望着有一天凭妙医之术,光耀门楣,告慰列祖列宗?诸位,你们学习医道的初心又是什么?诸位可还有人记得?” 张神农说着,淡淡的看向这十一人。 十一位太医皆默然愧色,一语皆无。 张神农又沉声道:“方才丞相所言,其实诸位绝大多数人也是如此一般的想法吧,人生于世,岂能以贵贱而论之?诸位啊,学医之时,豪情万丈,壮志凛凛,今日那般初心,为何烟消云散,半点皆无呢?” “天下之大,苍生万万,若我等悬壶济世之人,心亦冷若冰铁,心疾不除,自疾难医,何以医天下也!” 张神农声音低沉而有力,字字如刀,听在这些人耳中,他们只觉得如芒在背,心绪难安。 “医者仁心,若诸位做不到这些,便是医术再如何精妙,又能如何?背弃天下之人,仅以自身计,这天下又怎有其立锥之地也!” 张神农神情凛然,神色激荡,朗声道:“今日,张神农既来,无论长史将军,还是低贱兵民,若天下医者皆袖手,张神农一人亦救之。老朽力微言轻,但亦知救活一人,那九幽黄泉便少了一个冤死鬼魂!” 这十一位太医闻张神农之言,彷如天鼓雷音,声震心魂。 忽的以丁晏为首,十一人皆抱腕当胸,齐声肃然道:“张神医国士无双,仁心仁术,我等亦愿追随,九死不悔!” 张神农闻言,这才神情激动,忽的朝着这十一人一拜道:“老朽张神农,代士卒和百姓,谢过诸位了!” 萧元彻脸色极为难看,眼神灼灼的盯着张神农。 但其如何也是当世枭雄,见如此状况,那神情之中的灼灼之色倏忽而逝,竟朗声大笑道:“神医胸怀天下苍生,元彻敬服!如此,便依神医之言!” 张神农这才朝着萧元彻微微拱手,可是神情之中却少了很多方才的亲切。 便在这时,程公郡和夏元让皆走了进来,向萧元彻施礼之后,萧元彻这才将方才议定之事向他们交待了一番,又命他们准备相关药材,熬制了大青龙汤,分发到轻症士兵和百姓手中服用。 二人领命去了。 萧元彻这才若无其事道:“神医,苏凌” “包在老朽身上,苏凌之病,我还需费些力气,虽仍是以大青龙汤为主,却还要辅以我之神农七针之法,方才有效,可是,我还要前往各营和城中救治那些重症的士卒和百姓,却是分身乏术啊,那神农七针每日一次,另外还要随时关注苏凌的状况,以便及时应对。所以当有人寸步不离的照顾他还要在短时间内学会我这神农七针,如此的人选却是难有啊!” 张神农说完,所有人皆是一脸的难色。 寸步不离,同处一室,此等辛苦已然常人难为,更是风险极高,说不定便也染了那瘟病,不仅如此,还要短时间内学会神农七针,这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就在众人皆为难之时。 忽的门口缓缓走出一人。 但见月皎如玉,星河如纱。 那一抹盈盈的绿意,站在星月之下。 绿衣飘荡,隐隐有光。 是那个唤作月儿的女娘。 她面上的轻纱隐隐,月光中,如梦清动。 她似乎轻轻抬头,看了看着院中的所有人。 忽的抬头望着星河漫天的苍穹。 下一刻,她回首又向那屋中榻上沉沉之人一眼看去。 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容颜和眸光。 可是,她却蓦地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万般执着和坚定。 “苏凌我守着他!”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三章 相思为引,刻骨为药 两日时光,恍恍而过。 张神农的大青龙汤果然有效果,萧元彻让程公郡负责向旧漳城中的百姓发放此药,夏元让向各营染病的士兵发放此药。 萧仓舒和张士佑处,更有专人负责煎汤熬药,每日两次,及时服用。 张神农每日汇同丁晏等十一位太医前往营中和城中各处诊治重症病人,不辞劳苦,奔波往返。 往往东方鱼肚之色之时,便有一矍铄的老者,竹杖芒鞋,竹杖之上还别着一个硕大的药葫芦,轻轻打开门,投入一片灿烂的朝霞晨曦之中,而直到漫天星斗,皎月如钩之时,那身影才拄着那竹杖,缓缓归来,卸去一身疲惫。 张神农事事必亲躬,一丝不苟,不放过任何细节,无论是营中千夫长还是下等军士,只要是病人,他都一视同仁,细细询问,细细诊脉,细细瞧病。 不仅军中,他去的更多的是这旧漳城的寻常百姓家。 旧漳破败,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不是老迈,便是孤寡。 张神农心中装着这些穷苦的百姓。 乱世吃人,身染重病,人生何其悲凉。 张神农每每看到那些被病痛折磨的凄怆眼神中流露出生之渴望的眼神,更是心如刀绞。 这人生,却是百般苦难煎熬,可是,即便如此,选择活着,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张神农总是心中想着快些,再快一些,每天多走一些路,便有可能挽救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心忧百姓,医者仁心。 以老迈之躯,救苍生水火。 张神农,国士也! 有的时候,张神农遇到一些危重的病人,还会将那硕大的葫芦从竹杖上取下,倒出一枚药丸,让这些人服下。 于是,每天的清晨,旧漳城中的百姓都会看到这样一个白发老者不辞劳苦的身影。 他们明白,这老者便是他们心中的神明,他是来救苦救难的。 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丁晏和那十位太医也渐渐的尽了自己全部的心力。 这样一个老人都已如此,他们如何再找借口慢怠? 直到第二日晚间,星斗满天之下,在张神农每日回家必经之路上,早有旧漳满城百姓等在那里,待张神农疲惫的身影出现,他们皆一脸虔诚和感动的神色,跪在地上向张神农大礼参拜,感恩戴德。 这便是这些世间最淳朴的百姓们啊,只要有人真的对他们好,他们便会将他当做天。 张神农却是一边感激,一边忧心忡忡的喊着让他们赶紧散了,不要聚集,以免瘟病侵染。 两天,张神农除了每日只睡上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便是不断的奔走,诊治的病人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有多少了。 可是他却能准确的记住那些危重病人的名字,对他们的症状更是如数家珍。 老爷子总是上了年岁,两日下来,还是真就有些吃不消的。 他心中挂念苏凌,总是想着抽些时辰去看望他的徒儿,这徒儿可还是自己的孙女女婿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可是,事与愿违,时间总是不够用的,这两日他除了在中午尽快用完膳食,这才拄了竹杖,来到苏凌的住处。 每次只是静静的站在院中,不发出一丝声息。 眼前,那个绿色身影,总是忙忙碌碌的,从不止歇,便是院中站了个人,她也未曾发觉过一次。 直到这时,张神农看向这绿衣月儿的眼中,才满是心疼和酸楚。 他只得摇头叹息道:“世间男女,相思难医!难医啊!” 然后,便这般叹息着,转身缓缓的离去。 两日的光景,这瘟病便得到了极为有效的控制。 先是张士佑,在第二日下午便已然生龙活虎的前去向萧元彻请安去了。萧元彻大喜过望。 张士佑是武将,身体素质自然没得说,所以恢复的要快上一些。 到了晚间,有人来报,说是四公子萧仓舒已然能下地自行活动了,方才还吃了两碗白粥。 听到这个消息,萧元彻和郭白衣悬着的心总是落下了一半。 那另一半悬着的心,却是在苏凌的身上。 两日了,苏凌那里,却是没有一点消息的。 萧元彻和郭白衣不是没有想过前去探望,可是架不住麾下文臣武将苦劝阻拦,只得每次来到苏凌住处门前,隔着门朝里面望上一会儿,便惆怅满心的默默返回了。 他们每每望去之时,苏凌住处的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的,无声无息的坐落在那里,仿佛如苏凌一般沉沉的睡着。 直到后来,文武臣属连他们靠近苏凌的住处都要劝阻。萧元彻架不住他们聒噪,索性也就不去了。 那个地方,去多了,也只是黯然神伤罢了。 唯一的好消息,沈济舟的营地也是静悄悄的,自那日黄奎甲出战之后,他的营门便高挂了免战牌,从未再出击过哪怕一次。 只是所有人都在好转,可是苏凌那里却依旧静默,似乎从未改变过。 苏凌啊,你何时才能苏醒,那个白衣少年郎,何时才能仗剑归来? 苏凌住处。 那个绿衣身影,唤作月儿的女娘,自从照顾苏凌开始,苏凌的榻边,便是她休息的地方。 她对他,从未远离寸步。 或是给他换换额上的巾帕,她总是把水的温度掌握的正好,太热,怕他烫着不舒服,太凉,怕他冷着不舒服。 她总是自己先将那罩在面庞上的白纱撩起一角,自己先将这巾帕放在额头上试过,再端端正正的放在苏凌的额上。 每次那白纱一角轻扬,仿佛可以隐约看到那张娇俏的容颜,美的满是风华。 她将巾帕放好后,便会一手托了脸颊,痴痴的凝望着他,白纱遮着她的眼眸,不知那眸光中,到底几许深情。 她就这般看着他,一看就是许久。时光流逝,无声而缓慢。 等她看了许久之后,她这才缓缓起身,打了水,拿了麻布,将这屋中各处摆设、物什仔仔细细的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然后再走出去,拿了扫把,将满院清扫一遍。 静院无声,唯有那细细的清扫声传出。 沙沙——、沙沙——的轻轻响着。 待做完这些,她才轻轻的撩起一角轻纱,摸了摸额上的汗,洗了手,再次回到苏凌的榻前。 然后,她柔柔的低声对他说道:“苏凌啊,咱们要开始行针了” 说完这句,她先从一旁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七枚细细的银针。 然后她像哄小孩子一般,凑到他的身边,柔柔道:“可能会疼哦,你忍一忍就好” 然后她要把他整个人上半身扶起来。 苏凌健硕,而她只是个纤细的女娘。 便是一个如龙似虎的少年清醒着,她要挪动他,都要费些力气,何况这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她借不得他半点气力。 可是就是这个纤细的小女娘,却咬着牙,喘着气,使出平生所有的力量,缓缓的,艰难的,一点一点的将他慢慢扶起。 然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做完这些,她早已是呼呼直喘,浑身热汗浸透。 屏息凝神,张手之间,一次一针。 稳、准,分毫不差。 七针行完,她这才缓缓的抽出自己的身子,将苏凌小心翼翼的放倒,躺好。 再将冷却的巾帕重新换好。她只是稍作休息,低低喘息着,仍旧深深的望着他。 那个少年依旧沉沉睡着,眉目一如当年,她记忆之中的那个模样。 做完这些,已然到了饭点。 她便缓缓起身,仍然是柔柔的说道:“苏凌,该吃饭了,你饿不饿,今日还是做了你最爱吃的,我还记得你在飞蛇谷中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炊烟渺渺,自这小院中缓缓的飘向天空。 也只有这般时候,那宁谧的小院,才多多少少有了些许的生机。 过不多久,她会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兴高采烈的坐在他的榻前。 轻轻夹起一些,放在他的鼻尖,轻轻道:“苏凌,你闻闻,香不香?想吃,就自己起来,这些都给你吃” 那个榻上的苏凌,依旧沉沉的睡着。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做饭的时候便去做饭,做好之后端到他的榻前,告诉他饭食有多么美味。 早膳、午膳、晚膳,一日三餐。 她每顿照做,顿顿不会落下。 她知道,他现在根本不会吃。 可是万一,他终有一天醒来,若是饿了,总会吃的 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她会轻轻歪头,和他靠的更紧密一些,然后柔柔道:“苏凌,要睡了哦,乖乖睡着我在你身边” 她就这样看着他,看他依旧那样昏迷着,仿佛沉沉睡着了一般。 夜深人静之后,她才会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仰头望着天空。 皎月高悬,星河漫天。 而她,在漫天星月之下。 分外孤单。 一日,两日,三日,五日。 日日如此,从未改变。 她会在他的榻前,握了他的手,低低的向他诉说,说着这许多年对他的思念,说着他昏迷这些日子以来旧漳城里每个人的变化。 她说,苏凌啊,你走了这些年,我每日都好想你,可是我知道总有一日,我们会相见的; 她说,苏凌啊,飞蛇谷满谷的花开了谢,谢了开,好多次了,我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总会去花丛中坐着,仿佛我的身边还有你; 她说,苏凌啊,旧漳城的百姓们都好了,阿爷每日奔波,真的好辛苦的; 她说,苏凌啊,听说仓舒今日因为你又哭鼻子了,丞相和祭酒也很担心你; 她说,苏凌啊,大家都好了。 苏凌啊,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苏凌,你醒一醒,醒一醒,看看我,抱抱我。 好么? 终有一日,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扑在那个仍旧昏睡的人的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得从未有过的伤心。 忽的,那个榻上之人,缓缓的动了动手指。 紧接着,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遍全身。 似乎睁眼这个轻而易举的动作,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恍恍惚惚的,似乎感觉有人伏在他的身上,低低的啜泣着。 似乎是一抹绿意身影。 他忽的觉得,那真的好像张芷月啊。 可是,怎们可能是她呢? 她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又如何会陪伴在自己身边。 他声音极低,喃喃开口。 “你是谁家的小女娘有人欺负你么?你怎么在我身前哭了” 哭声立止。 她霍然抬头。 脸上的白纱轻动。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四章 醒来 恍恍惚惚之中,苏凌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是一位绿衣女娘。 不知何故,她的脸上罩了白纱,看不清楚她的容颜。 一阵无力的虚弱感,让苏凌再次闭上了眼睛。 而这女娘却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似乎看着他。 不言不语。 过了片刻,苏凌总算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的眼神之中多了些许亮色,已然有了精神。 苏凌看了看屋中,发现屋中的一应陈设光洁的一尘不染。 又看到旁边桌上,放着饭菜。 只是饭菜已凉。 他转头,又看向这个绿衣身影。 他确认了好久,或许是刚刚醒来,他的头还是感觉沉重,有些不太清明。 这女娘仍旧不声不响,站在他榻前。 他竟然把她错认成了那个人。 自己看来是病的有些糊涂了。 若真的是她,她如何会如此不声不响。 她的笑容,娇俏无比,笑颜如花。 这女娘却是安安静静,甚至有些木讷。 “你是哪家女娘?怎么会在我房中?”苏凌声音不大,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 那绿衣女娘却还是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只是那样的看着他。 苏凌连问了三遍。 她却仍旧如此。 苏凌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打算闭着眼睛再休息一下。 却见那女娘忽的朝着房外疾跑去了。 苏凌不知为何,正疑惑间。 却见那女娘微微喘息着,再次跑了进来。 手中多了纸笔。 苏凌疑惑间,却见这女娘将那纸张在桌上平铺,握了那笔,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女娘才站起来,拿了那纸让苏凌看去。 苏凌看了,却见那纸上写着一行小字。 我叫月儿,是张神农的徒儿。 苏凌猛然一个激灵,令他惊讶的不是这个女娘是个哑巴。 而是这个女娘,叫做月儿! 她的师父是张神农。 苏凌蓦地颤声问道:“你说你是我阿爷张神农的徒儿?你可曾见过芷月?” 苏凌满心希望的等她回答。 可是,他看到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苏凌感觉自己的期望瞬间落空。 怎么会?怎么会? 她既是我阿爷的徒儿,为何未见过芷月? 苏凌有些不相信,他再次出言问道:“你真的真的未见过芷月?” 那月儿再次淡淡的摇了摇头,然后又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苏凌看去,却见写着:我一年前入了飞蛇谷,谷中只有师父一人,我不知谁是芷月。 苏凌的心刹那之间缩紧了,半晌无言。 屋内出奇的安静。 过了好久,苏凌才又开口道:“我睡了多久我阿爷又在哪里?” 月儿忙低头写了,给他看去:你已经昏迷了近十日了,城中百姓和营中军士皆同你一般染了病,师父每日辛劳,为他们治病了,也不在你这里住。 苏凌闻言,一阵怅然,颇有些搞不清状况,他还是以为自己不过是喝了酒吹了风,偶感风寒,为何会到了昏迷的地步,还有竟然旧漳城中百姓和营中将士也染了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出言相问,那月儿又在纸上将前前后的事情都写了清楚。 苏凌看过却是久久无言。 原来自己得的是瘟疫,竟差点没了性命。 好多士兵和城中百姓皆是如此。 更为要命的是,就连张士佑和仓舒也 好在他们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瘟疫也幸赖张神农之力,得到了有效的扼制。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房内只有这个不会说话的绿衣女娘月儿。 郭白衣和萧仓舒早就搬离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道:“这些时日,是月儿姑娘一直照看我的吧,多谢你了!” 那月儿这才连连摆手,又写了字:我只是每日做些饭食,给你行针、喂药而已,不辛苦的,再说你也是我的师兄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慌得月儿紧走两步,一把将他按住,连连摇头。 “我大好了你让我下来,我要去找我阿爷”苏凌忙道。 可是月儿如何肯依,只是一直摇头,让他躺好。 苏凌没有办法,他本就元气大伤,如今说恢复根本谈不上,只得重又躺好。 他又缓缓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战事如何了” 月儿闻言又在纸上写了:沈济舟军中亦有瘟疫,已然好久为开兵见仗了。 苏凌这才稍稍安心。 月儿又写了一句话:你饿了么? 被月儿一问,苏凌真就觉得有些饿了。 这也不奇怪,他数日未进食,怎么不饿。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月儿这才起身,将桌上已然冷了的饭食带着跑了出去。 过了些许时间,她才重又回来。 将饭食递过来。 苏凌刚要说话。 却见她拿了箸,夹了一些饭菜,递在他的嘴边。 “这”苏凌颇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这月儿却是将这夹了饭食的箸停在他的嘴边,有些执拗的保持不动。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张嘴,任凭她喂他。 吃了饭菜,又喝了大半碗粥。 苏凌顿觉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 那月儿将碗箸收了,又坐在他旁边。 苏凌这才又问道:“你为何要用面纱遮了脸去?” 月儿写道:瘟疫传人,师父说了,瘟疫未消之前,必须遮了面纱。 苏凌看了,便也释然,不疑有它。 月儿看了看窗外。 星斗漫天,夜已深沉。 于是她向苏凌做了一个歪头靠手的动作。 苏凌明白,这是她催他睡觉的意思。 他问道:“你不睡么?” 她指了指苏凌,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 苏凌明白,当是自己睡了,她便会离开也睡了。 苏凌只是刚刚苏醒,却还是虚弱。 方才说了许多话,已然觉得疲累了,这才又闭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 这月儿又等了一会儿,方才悄然起身,轻轻的自房中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出院子,走出大门,反手将大门轻轻虚掩。 她抬头看了看深黑的天色,又听了听周遭。 万籁俱静,只有虫鸣阵阵。 她这才朝着空无一人的长街中走去,不一时,整个身影便消失在长街之上。 旧漳靠近军营营地处,有一栋看起来还算周正的院落。 那是张神农这几日暂住之地。 今日张神农又是劳心劳力的一天,直到星斗满天,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 如今只是刚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忽的听到大门外似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便有轻轻的叩打门环的声音。 张神农眉头微蹙,如此夜深,外面竟有叩门声? 他这才缓缓下榻,拄了竹杖走到大门前,缓缓的开了门。 借着月色,却正瞧见门前站着的正是绿衣盈盈的月儿。 张神农见是她,低声问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他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也蓦地高了许多,颤声道:“莫不是苏凌他” 月儿重重的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进去。 张神农朝着四下看了几眼,这才也转身回去,将大门锁好。 他这才迫不及待的走到月儿身边,一把握了她的手道:“是不是苏凌醒了!” 这月儿也蓦地颤声出言道:“阿爷苏凌醒了!” 说着竟一下扑倒张神农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神农也是满眼心疼和欣慰,蓦地老泪潸然。 他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满眼慈爱道:“丫头,苏凌醒了,却是好事情,为何哭呢” 而她却是仍旧啜泣。 张神农心中百转惆怅,也蓦地颤声道:“丫头,这几日却是苦了你了咱们进屋说话!” 少的搀扶着老的,这才缓缓的朝着屋里走去。 待进了屋中,这绿衣女娘方柔柔出声道:“阿爷,千盼万盼,苏凌醒了便是值得的芷月不苦!” 但见这小女娘忽的将面上的轻纱轻轻扯去。 点点烛光之中,那是一张俏皮清丽的面容,肤色白皙倒宛如凝脂。 黛眉星眸,如水如星,灵动无比。 那是一张久违的娇俏容颜。 哪里是什么月儿? 分明就是她,张芷月。 张神农让张芷月坐了,这才细细的问了她苏凌的这几日的情况,张芷月一一说了。 张神农这才怜惜的拍了拍张芷月的肩膀道:“芷月真的苦了你了” 随后他又佯装嗔怒道:“便宜了苏凌那混小子,让我家阿月等了许久不说,还要阿月如此辛苦的伺候他这许多天?阿爷等他大好了,定要找他算账!” 哪料张芷月闻言,却是俏颜带笑,娇嗔道:“阿爷可不要责备苏凌阿月这样做,也是心甘情愿!” 张神农这才哈哈大笑道:“这敢情好,苏凌才醒来,你就向着他,把你阿爷抛在脑后去了” 张芷月闻言,俏脸通红,浅笑之间,梨涡盈盈。 过了片刻,张芷月方正色道:“阿爷苏凌并不知道我是谁,真就以为我叫月儿,是阿爷收的小徒还有,他以为我不会说话” 张神农眉头微蹙,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芷月,方才道:“阿月,你为何要如此做” 张芷月缓缓低头,沉默片刻,这才蓦地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声音异常坚决道:“阿爷我想在咱们离开旧漳之时带着苏凌一起离开!”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雨将至 张神农问听自己的孙女这样说,似有深意的问道:“阿月,为何你会有如此的想法?你朝思夜想的想要见到苏凌,如今苏凌就在你眼前,你为何又对他隐瞒身份,还要装哑女?” 张芷月点点头道:“阿爷,我何尝不想告诉苏凌我就是张芷月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啊,阿爷,咱们这次悄悄来到旧漳已经很久了,还记得阿月曾告诉阿爷,那次我特别想他,便暗暗的跟着他,还差点被他发现的事么?那一次,我就差点想和他相认了,可是,不可以啊” 张神农神情也有些凝重道:“说说看” 张芷月这才叹了口气道:“阿爷,虽然咱们不在苏凌的身边,可是咱们怎样也是南漳医会的会首,南漳离着龙台也不算太远,苏凌这几年的所遭所遇,桩桩件件咱们如何不清楚啊?苏凌太不容易了啊在萧元彻身边,苏凌何其艰难,步步陷阱,步步杀机,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带他离开呢?” 张神农寂然叹息道:“阿月,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清楚,可是,天下之大苏凌又能够去哪里呢?萧元彻如今乃是大晋的丞相,便是天子,他也不放在眼中,权势滔天。苏凌在龙台的药铺、饭馆等等一切,包括现在他这长史的职位,哪一个不是萧元彻给他的,他此时若走了,那萧元彻岂能任由他离开?你还是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啊” 张芷月却是一撅嘴,似乎有些赌气道:“阿爷我只知道,苏凌过的不开心,既然不开心,为何还要呆在那里当年元化爷爷也说过,萧元彻奸雄也,必不可保。这几日,难道阿爷没有领教么?” 张神农点点头道:“怎么没有?两日前,我还因他不管重症病患的死活,当面暗讽与他。萧元彻啊” 张神农眼神满是沧桑感慨道:“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忧国忧民的奋武将军了啊,如今,他不过是一个身居高位的野心政治家罢了” 张芷月闻言,神色一凛道:“既然阿爷知道,那咱们这次等苏凌大好了便带他离开!” 张神农一脸惆怅的摇摇头道:“阿月,我何尝不想待苏凌走?可是,只怕如今的苏凌想要脱身却是太难了啊。萧元彻的手段,或许你还不清楚,他若不能用,别人也不可能用之,得不到的,便彻底的将他毁灭再者说,苏凌志在天下,他如今也只能借力于萧元彻,放眼大晋,又有何人是萧元彻的对手呢?沈济舟么?阿月,你阿爸阿妈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我”张芷月神情一阵黯然。 张神农手捻须髯,缓缓道:“我知你心中所想,又知因为你和苏凌又是夫妻,若这个事情被萧元彻得知,怕是到时莫说苏凌了,便是你和阿爷都会被萧元彻以接回京都享受荣华富贵为由,彻底将咱们捏在手中。到那时苏凌定然会因此事被萧元彻掣肘,做任何事都只能以萧元彻的心思马首是瞻了,他若敢有一点不遂萧元彻的意思,咱们便是要挟苏凌的筹码啊故而,我才跟你来这里前便商议好了,你我跟苏凌之间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为萧元彻知晓,以免波及苏凌,这才有了苏凌只是我之徒弟,你也是我一小徒弟的说辞。好在,暂时瞒过了萧元彻阿月,你不告诉苏凌你就是张芷月,更以白纱遮脸,装作哑女,也是怕苏凌一旦知晓你就是张芷月,会对你多加照顾,心有牵挂,被萧元彻瞧出破绽对不对” 张芷月被戳中心事,这才低了头,轻声道:“是的” 张神农一脸的心疼道:“阿月委屈你了,朝思夜想的苏凌就在你面前,你却” “为了苏凌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张芷月一脸坚定的道。 她忽的眼波流动,疾道:“可是阿爷只要我们带苏凌离开,一切的危机和难题不都烟消云散了么?阿爷,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啊” 张神农起初不解,只略作沉吟,便已然知道了张芷月的心思,他看着张芷月,一字一顿道:“阿月你的意思难道是” 张芷月眼眸如星,看着张神农道:“苏凌醒来的消息,现在只有阿爷和我知道,这几日,萧元彻也好,还是他手下人也罢,都因瘟疫之故,未曾来过,所以,我们只要不将苏凌转醒的消息告知萧元彻” 张神农闻言,截过话道:“然后等上几日待苏凌恢复了,咱们便带着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了旧漳?阿月,你是这个意思么?” 张芷月点点头,一脸兴奋道:“是啊阿爷,等到萧元彻知道此事,咱们带着苏凌已然在前往那里的路上了,就算萧元彻立时就追,追不追得上还在两说便是追上了,不还有山上的人么?他们萧元彻敢惹么?” 张神农闻言,淡淡一笑,忽的不住摇头道:“阿月啊此计不妥!不妥啊!” 张芷月闻言,有些着急,忽的站起来道:“阿爷为何不妥?” 张神农叹息道:“阿月你把萧元彻想的太简单了啊!他能成如今之势,你以为咱们不说苏凌醒了,他就不会知道么?兴许现在不知,但是天亮后,他定然会知晓?那萧元彻是好相与的?莫说萧元彻了,他手中的暗影司,只要他们想知道什么,天下的事瞒不过他们” 张神农顿了顿,这才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又道:“莫说此事你我在此停留久了,怕是萧元彻亦会知道咱们与苏凌之间的真正身份所以每每想到这些,我是坐立不安啊!”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张芷月闻言,知道自己的阿爷说的很对,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死心道:“他萧元彻真就知道了,到时候又山上的人护着咱们,他萧元彻真的敢跟山上的人为敌么?” 张神农苦笑摇头道:“阿月啊,你还是小瞧萧元彻了,你以为萧元彻真的不敢么?他现在手中大军可是近十万啊,山上便是有人来,能来多少?螳臂挡车而已。萧元彻是要给山上人些面子,可是分什么事啊,在苏凌这件事情上,他绝对不会有半点让步的再者说,山上人讲求的是无为清净,若是事情真的闹大,或许他们也会两不相帮的若真是如此,苏凌和咱们一个也走不了” 张芷月被张神农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将头一低,声音有些无奈道:“阿爷真的不能带苏凌一起走么” 张神农叹息道:“带苏凌一起离开的事情,绝对做不到啊为今之计,只能将苏凌醒来的事情,尽快告知萧元彻,以免萧元彻提前知道了消息,对咱们心生怀疑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咱们俩离开旧漳这件事能够顺利” 张神农说完,看向张芷月,却见张芷月俏脸之上满是失望落魄,他才叹了口气道:“阿月啊,当年你嫁于苏凌之时,便知道他志在天下,你们注定天涯海角,分离苦多,可是你还是义无反顾阿爷知道,你的心在苏凌那里,任何人都无法再替代了如今时过境迁,当年苏凌心怀天下,现在的苏凌就不如此了么?退一万步讲就算一切都顺利,咱们也带了苏凌离开,可是苏凌真的就甘心一辈子隐居在山中,老死不出么?那样,他真的开心么?” 张芷月闻言,脸上黯然落寞的神色又重了几分。 张神农拍了拍张芷月的肩膀,一脸心疼的道:“阿月你想带苏凌离开阿爷如何不知道,你是再也不想与苏凌分开了这几年,你何曾开心过呢?” 张芷月却是将头埋的更深,当她抬起头来时,已然满是泪痕,凄然道:“阿爷阿月不觉得怎样只是我心疼苏凌他曾经是那样的开朗乐观可是在萧元彻面前,每天面对的是那些阴谋诡谲我是觉得他太苦了啊” 张神农长叹一声道:“乱世浮萍又能如何呢?” 张芷月低头,寂寂无语,忽的,她抬起头来,那股娇俏又再次出现在她的容颜之上,她似乎再无挂碍,朝着张神农蓦地展颜一笑道:“只要苏凌他不会因为咱们的牵绊而做违心之事只要他开心。阿月在山中便是再等他五年十年,阿月亦心甘情愿阿爷,你放心吧,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着那绿衣身影缓缓站起身,抬头望着苍穹的那钩弯月,眼眸深邃如星。 张神农见张芷月心思已定,这才点点头道:“阿月阿爷也相信,分离只是一时,只要你心中有他,他心中有你,早晚你们必定会在一处,再也不会分开的。” “阿爷咱们一家人总有一天,不再分离!” 两人商量已毕,张神农这才道:“你现在回去,尽量莫要让苏凌认出你来,以免他行事起来,因你牵绊,露了马脚。我也即刻起身前往行辕,告诉萧元彻,苏凌已经醒来了” 张芷月点点头道:“好!阿月现在就回去阿爷放心,苏凌虽醒了,却还是虚弱,脑子也有些许的混沌,瞒他几天,还是可以的!” 说罢,张芷月朝着张神农万福一礼,转身推门去了。 张神农一脸看着自己孙女离去的背影,不住的摇头感慨。 待张芷月走了,他这才收拾心情,执了竹杖,出了住处,朝着萧元彻的行辕去了。 京都龙台,禁宫,夜。 禁宫深深。几乎没有灯光,无数的宫殿静默在黑暗之中。 一间幽暗的大殿,不知为何,已然入夏了,那外面的热气似乎无法涌入这大殿之内,这大殿竟显得有些孤寂阴冷。 大殿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毕毕剥剥的轻轻响着。 大晋天子刘端,正一人独坐在一张椅子上,双目微闭,昏黄的灯光跳动,映照着他白的有些血气不足的脸。 那张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悲,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手中拿了一本书,书却未翻开,就那样握在手中。 大殿无声,他的影子被拉的好长,竟显得有些孤单凄凉。 便在这时,大殿之外竟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 似乎有人朝殿门前来了,看到刘端这个样子,似乎睡着了,便停在了殿门前,未敢进来。 刘端的眼蓦地睁开,缓声道:“进来吧不用拘着朕没睡” 他说完这话,殿门口再次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正是那个叫做何映的宦官。 只是,如今满宫上下,已然无人敢直呼其名了,皆称他为小何公公。 所有人都知道,自从那假齐世斋死后,眼前这位小何公公,却是被天子日渐恩宠,如今俨然是整个禁宫最大的宦官了。 小何公公来到刘端近前,恭恭敬敬的朝着刘端大礼跪拜。 刘端并不说话,只看着小何公公这样跪拜之后,方淡淡道:“朕已然说过,以后你见朕,无需如此多礼你怎么就总不记得呢?” 刘端虽是这样说,但脸上却并未一丝亲切的模样,对小何公公的跪拜之举,似乎也并未放在心上。 小何公公却是一脸恭谨道:“圣上虽这样说了,但在奴才心中,您是我大晋独一无二的皇帝,天下之主,在奴才心中至高无上奴才是发自内心的” 刘端这才笑着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说的话十分受用,他这才点点头道:“起来罢这么晚了,见朕何事啊?” 小何公公这才站起身来,一脸的喜色道:“圣上奴才知道了一件大喜事实在等不到明儿个早上了,所以才这么晚惊动圣上” 刘端闻言,啪的一声将手上的书拍在桌子上,急道:“莫不是皇叔攻下了灞城么?” 小何公公闻言,忙摆手道:“灞城可是那人的军事重镇,哪有如此轻易就攻下了的”小何公公有些发窘道。 刘端原本是满怀希望,听他一说,一阵气结,半晌无语,一脸的失望。 小何公公忙道:“不过想来也是快了,这几日皇叔每日不遗余力的攻城,料想他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刘端一脸的失望道:“原想着皇叔能够旗开得胜,一战而定灞城唉!如今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比皇叔攻下了灞城更让我高兴的呢” 小何公公闻言,一脸神秘的走到刘端近旁,伏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刘端闻言,忽的腾身站起,一脸的惊喜,颤声道:“老祖出关了?此话当真!” 小何公公也是一脸喜色回道:“当然是真的,奴才哪里来的胆子,敢欺瞒圣上!老祖出关之时,奴才便见着了” 刘端一脸难以按捺的喜悦道:“老祖身体如何了?” 小何公公想了想道:“老祖精神焕发,风采照人,想来是恢复了!” 刘端更是欢喜的难以自持,忽的迈步向外就走。 小何公公见状,忙出言道:“圣上,你这是要去何处啊!” 刘端便走便道:“我现在就去祖龙殿,见老祖一面,垂听他的教诲!” 小何公公忙将他拦住道:“圣上,圣上莫要着急老祖已经离开祖龙殿了!” 刘端闻言,一脸的诧异道:“老祖刚刚出关,为何便离了祖龙殿,他要去那里?” 小何公公先是让刘端安坐,然后疾步走到殿外,向四下瞅了几眼,这才回身关了大殿殿门,走到刘端近前,低声道:“圣上,奴才斗胆问圣上一事” “何事?” “前几天,令君进宫,向圣上奏请派了十位太医前去前线战场,说是伤亡过大,军医捉襟见肘”小何公公小心翼翼道。 刘端一脸疑惑道:“是有这么个事朕已经派人去了啊莫不是老祖身体还有些违和?” 小何公公闻言,这才笃定笑道:“那便错不了了圣上,您是不知内情,被萧元彻的借口蒙蔽了啊!哪里是伤亡过大,而是萧元彻军中发生了瘟疫了此事老祖已然知道了!” “什么瘟疫!?”刘端一脸的震惊,忽的朗声叹道:“苍天助朕!苍天助朕啊!竟然让那老贼有此劫数!” 小何公公这才满脸是喜道:“老祖说了,大晋存于天下六百年,只要他在,谁也不能夺了圣上的江山!老祖让奴才向圣上转达,说让圣上您只管安坐龙位,他此行,便去两军阵前,先取了那苏凌的脑袋,顺道把萧元彻也一同诛灭了” 小何公公忽的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据咱们在军前的谍子回报,那苏凌已然身染重病,怕是只剩一口气了!” 刘端闻言,半晌无语,仿佛呆在那里,眼神中却是满眼精光。 “圣上圣上您只是怎么了?” 小何公公唤了半晌,那刘端忽的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此往复,状如疯癫。 好半晌,他才终于恢复了些许平静,颤声道:“天佑我大晋老祖自与那段白楼一战,伤了元气,一直闭关,外界以为老祖已然仙逝,如今老祖出关,朕这许多年的屈辱,当全部奉还给他们!” 说着刘端忽的疾走数步,一把拉开了殿门,朝着外面疾走而去。 “圣上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远处传来刘端掩饰不住的激动话音道:“去宗庙殿朕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列祖列宗让他们同朕一起高兴高兴!” 小何公公闻言,这才缓缓笑着摇了摇头,出了大殿,关了殿门,朝着远处黑夜中的刘端身影看了一眼。 这才出言喊道:“圣上圣上您慢点等等奴才啊” 夜色更黑,天地之间,忽的刮起了风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戏 苏凌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半日,萧元彻整个军中都已经知道了。 只是,有人真的高兴,如郭白衣、黄奎甲、张士佑和萧仓舒者;也有的人未必真的高兴,如许惊虎、陈尚之、萧子真、萧子洪者。 可是主公高兴,大家便都高兴,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整座军营人人开心,处处欢喜。 苏凌今日第一次比这绿衣女娘醒的早。 看她伏在自己的榻前,白纱遮着她的脸,应该是睡着。 苏凌忽然对这个叫做月儿的女娘十分好奇。 这个月儿,似乎是从自己昏迷不醒之时,便随着张神农一起来到这里照顾自己。 那几日苏凌虽然在昏迷中,却是恍恍忽忽的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房中有那么一道绿色身影,来往穿梭,忙忙碌碌。 她对自己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啊。 她竟然是伏在自己的榻前就这样半坐着睡着的。 想来这些日子,她应该皆是如此吧。 她叫月儿又穿绿衣难道她是 苏凌心中蓦地有了一个念头,这月儿会不会是张芷月? 随即他有些自嘲的淡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阿月若真的是她,为何她要隐瞒身份,不跟自己相认呢? 或许她只是与芷月妹子相像而已,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阿爷才会收她做个小徒儿的吧。 饶是如此,苏凌还是忍不住缓缓的伸出自己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朝挡在月儿脸上的白纱伸去。 可是他不过是刚刚触碰到她面上的白纱,那月儿竟似有感觉一般,蓦地抬起头来。 她在这个当口,却忽的醒了。 月儿似乎对苏凌的动作有些生气,朝着苏凌伸出的手指打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朝旁边走去。 又似赌气一般转过身去,不再看苏凌。 苏凌大窘,就如不小心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脸色一红,忙解释道:“月儿姑娘,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对你到底怎生模样,颇有些好奇,一时控制不住罢了月儿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她不理他,也不回头。 这下苏凌可着实是有些慌,又出言解释道歉了一番。 她还是半点消气的意思都没有。 苏凌心中着急,不由的又咳了起来,一时之间气喘吁吁。 这下,那月儿方急急转身,到桌边倒了茶来,递到他的近前。 苏凌这才忙接了,喝了些下去,这才平复了气息。 他笑道:“月儿姑娘不生我气才好” 谁料想,这月儿见他喝了水,一把便夺了他手中的茶卮,转身将茶卮用力的放在桌上,仍背对着他。 苏凌脑袋大了三圈,刚要再解释。 便见那月儿又提起笔来,在桌上铺着的纸上写着什么。 待她写完,方才转回身来,将纸上的字拿给苏凌看。 苏凌见上面写着:你瘟病还未尽除,如此这样孟浪,连累了我也得了瘟疫,何人再来照看你呢?我很丑,这次便算是记下了,莫要再想着趁我不备,掀我面纱了,气走了我,要死要活,无人管你! 苏凌看罢,这才连连点头,一脸的讪笑。 便在这时,便听到门外有车马声音,过不一会儿,便有人叩门。 那月儿似乎愣了下,方才起身,走到大门前。 只刚开了门,便看到外面站了一大堆人。 头前是萧元彻和张神农,接着是郭白衣,往后看是丁晏和十位太医,再往后看黄奎甲、张士佑。 黄奎甲身边还搀扶着一个少年。 正是萧仓舒。 他脸色还有些发白,当是还有些虚弱,但眼睛已然有了些许神采。想来只差恢复了。 月儿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微微向萧元彻和张神农点了点头。 萧元彻向张神农做了个请字道:“神医,苏小子能醒来,却是你的功劳啊,神医先请进吧!” 张神农忙摆手道:“丞相客气了,苏凌是我徒儿,也是你的长史,他能有今日之成就,也是丞相青睐丞相请!” 萧元彻哈哈大笑,这才执了张神农的手,亲切道:“旧漳百姓,我之大军,皆赖神医!咱们一起进去!” 说着,同张神农一起走进院中。 身后的人也鱼贯而入。 苏凌躺在榻上,听到了萧元彻和张神农的对话,尤其是听到张神农的声音,更是万分激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挣扎着坐起来,只是刚刚两条腿挨着地面,还未下了榻,萧元彻和张神农已然走了进来。 萧元彻一眼看到苏凌要下榻来,忙疾走两步,一把将他扶住道:“躺着躺着刚好一点就想下地了?” 苏凌点了点头,刚想再次躺下,却抬眼之间,看到了眼前久违的熟悉身影。 张神农满脸慈爱的神色站在他面前,淡淡的笑着。 阿爷师父! 他还是那个样子,跟记忆之中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满头华发,神采出尘,隐隐如仙。 苏凌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涌出,颤声唤道:“阿师父!徒儿不孝,不但未能亲自迎接您还要师父耗费心血救我!师父,徒儿好想您!” 说着,他竟匍匐在榻上,朝着张神农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头。 张神农顿时也热泪盈眶,紧走两步,一把扶住苏凌,颤声道:“苏凌啊咱们师徒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 张神农虽然激动,但心中还是赞赏苏凌急智的,他真就害怕苏凌一个阿爷出口,便有些不好说清楚了。 好在苏凌心中了然,及时的改了称呼。 萧元彻也未起疑,只道是两人师徒情深。 苏凌和张神农相视而泣,萧元彻的眼中也有些迷蒙,他用袖子擦拭了眼角的湿润方道:“咱们这是做什么苏凌醒了,这不是大好事嘛!都不要哭了!” 那边憨子黄奎甲和萧仓舒也是直掉泪,听他这样一说,也皆止了哭声,一脸的高兴。 苏凌这才让萧元彻和张神农坐在自己榻前,先朝着萧元彻拱手道:“丞相,小子这几日连累大军,更让丞相担心了!” 萧元彻摆摆手道:“担心倒是真的担心,我就怕你小子醒不来了,那我萧元彻去哪里找这样大才的长史去不过,苏凌这次你能平安渡过此劫,全赖你师父张神农和这位” 说着,萧元彻朝着站在一旁角落的月儿看去。 却见那个绿衣身影站在那里,不说话,脸上遮着白纱,看不出悲喜。 安静而恬淡。 萧元彻这才道:“月儿姑娘更是衣不解带,对你照顾有加啊,她可是你师父方收了不久的徒儿,若论起来,她可是你的小师妹啊,你要谢,当先谢你师父和你小师妹才是!” 话音方落,那站在角落里的月儿,并不说话,只是慌得连连摆手。 萧元彻自这次再见到她,她便一句话也未说过。 只是上次在行辕初见之时,她也不过说了寥寥数语。 萧元彻只道这月儿本是个女娘,多有拘束,再加上性子恬淡,所以不爱说话,并未放在心上。 苏凌忙向张神农和月儿道谢。 张神农一笑道:“苏凌啊,我未来之前,丁晏和这十位太医更是全力救治于你,才给我能把你救回来创造了条件,他们你也当谢谢才是!” 张神农这样说话,丁晏和那十位太医是万万未曾想到的,他们原本救治苏凌不利,生怕萧元彻见责,可张神农这样一说,萧元彻定然不能再怪罪他们。 丁晏等着十一位太医皆是一脸感激的看着张神农,眼里心中全然敬佩到五体投地。 苏凌闻言,忙在榻上冲丁晏等人抱拳道:“苏凌多谢丁总医官和各位妙手了!” 投桃报李,这个规矩丁晏如何不明白,忙上前一步,笑着摆手道:“苏长史客气了,我们只是略尽绵薄,还是张神医的医术高超!”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苏凌拉过萧仓舒,见他虽然虚弱,却比自己强了许多,想来复旧如初便是这两天的事情,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苏凌的房中,迎来的久违的欢声笑语。 苏凌忽的看着张神农道:“师父,你一人来此么?芷月可曾陪同?”萧元彻闻听此言,却是一愣,这才似有深意的朝张神农看去。 郭白衣却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苏凌,不再说话。 却见张神农十分自然的笑着,看不出任何异常,手捻胡须道:“你那芷月师妹可是个疯丫头,仗着我是她阿爷,每日骄纵惯了,这旧漳是什么地方,怎么让她这个疯丫头跟着来?到时候搅扰的大家都不安生她也是求了我带她来,我如何能答应?我临行前,已然将她送到她舅母家里了你不用挂念她了” 苏凌心中一动,为何阿爷会如此说?芷月哪里来的舅母? 不过略微想了下,苏凌已然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他随即也一脸是笑的道:“芷月妹子虽然顽皮些,但天真烂漫,师父独自来,没她陪伴,我怕师父您闷得慌。” 张神农从苏凌的神情之中,依然明白了苏凌定是知道了这其中的利害,故而顺音搭话,他心中大定,仍旧一副风清云淡的表情道:“我怎么会闷?你这小师妹不是陪着为师呢?” 萧元彻这才知道,原来张神农还有个孙女,名叫张芷月。 似乎,这张芷月和苏凌之间,只不过是因为苏凌是张神农的徒弟的缘故,才有些亲近而已。 萧元彻闻听他俩对话,也轻捻须髯,哈哈笑道:“原来神医竟也有个骄纵的小孙女,照你说的看,你这芷月丫头和我那璟舒丫头不差上下,都是平时里骄纵惯了” 张神农和萧元彻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苏凌这才话锋一转,问到如今的战事如何了。 郭白衣走近,脸色凝重道:“咱们军中染了瘟疫,那沈济舟军中亦如此,所以双方一直都未曾开兵见仗,咱们这里有神医坐镇,他沈济舟那里现在却是不清楚到底如何了的。” 苏凌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方道:“丞相,白衣大哥。咱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探探他沈济舟的虚实,以免错过战机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好一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小子你醒了就能说出如此精辟的话来!我萧元彻如何能离了你呢!”萧元彻言语中满是赞赏。 郭白衣笑道:“不急于一时,苏凌啊,你还未恢复,营中各处还有兵士也多未恢复,再缓上两日,到时让奎甲带了人,再去骂阵!” 黄奎甲在一旁闻言,顿时咧开大嘴笑道:“这活儿,俺熟啊!祭酒,这次有酒没啊?” 郭白衣笑道:“照旧,打杀一个敌将,一碗酒!” “那俺定把那群王八蛋全拍成饼子!”黄奎甲兴奋的嚷道。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 萧元彻和张神农等人跟苏凌又说了会儿话,考虑到苏凌不过方转醒,他这才站起身来道:“苏凌啊,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转头笑着朝张神农看去道:“神医,今日才见着爱徒,定然是有好些话要说的吧,不如你留下,我跟他们先回去,免得打扰了你们师徒说话,如何啊?” 说着,他仍旧不动声色,笑吟吟的看着张神农。 张神农却是一摆手道:“这倒不用,该说的方才都说到了,我留下也没啥说的,不如跟丞相一同回行辕,关于下一步诊治瘟疫,我还有些想法,正欲禀报丞相。” 说着,张神农没有半点留恋之意,当先站了起来,朝着苏凌道:“苏凌啊,你好好休息,有事就让月儿姑娘找我或者丞相,为师就先陪丞相走了” 苏凌心中有说不完的话,要跟张神农说。 可是他心中亦是知道阿爷为何如此做,这才按捺住心中的万语千言,平静的点点头道:“丞相,师父我行动不便,就不送大家了” 萧元彻这才似乎满意的朝张神农点了点头,又在苏凌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才转身出了苏凌的房门,张神农、郭白衣等人陪着,出了院子。 月儿待他们走了,这才将大门关了。 苏凌望着萧元彻离开的方向,怔怔的出神,半晌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七章 魅骨之下,却是沉沉心机 灞城,夜。 一座宅院,灯火通明。 正厅之内,对坐了两个人。 却是一位年青公子和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 正是萧元彻二公子萧笺舒和大晋中书令君徐文若。 夜晚寂静,隐隐能听到远处城门的喊杀之声。 萧笺舒眉头微蹙,脸上带着些许怒气,正向徐文若道:“那刘玄汉是疯了不成!今日从早上起,已然攻城了八次了,原以为到了晚上,可以略微松口气,令君啊,你听听外面这喊杀声” 徐文若一脸的平静,拱手道:“二公子,刘玄汉今次来,定是铁石心肠,不攻下灞州城,他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萧笺舒一脸的无奈道:“令君啊,别人倒还好说,那个张当阳可真的是厉害,今日只折在他手上的咱们的将领就有十一员,再这样打下去,咱们灞城闻张当阳之名,皆丧胆矣。” 徐文若点点头,也是满腹心事道:“张当阳倒还在其次,他虽勇,但好在是个莽夫。听各路关卡城池来报,刘玄汉的结义二弟关云翀已然自旧漳前来寻兄了,沿途但凡又人敢拦他的,皆死一路之上,他已然杀了我六名关口守将啊此人武力超群,胸有韬略,他若来了,灞城的形势更是雪上加霜啊,还有,刘玄汉阵中似有谋略之士,颇为熟悉战阵战法,无论是扎营,还是大军进退,皆颇有章法啊,这才是文若心中担忧的二公子当早做打算才是” 萧笺舒闻言,大惊失色,忽的有些生气道:“我父亲也是的那关云翀当初就不应招降,要是我,杀了了事,也不至于如今成为隐患” 徐文若闻听他如此说话,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萧笺舒自知失言,这才尬笑着掩饰过去道:“额令君,我军伤亡如何,还有多少可用之兵啊” 徐文若这才不动声色道:“自开兵见仗以来,伤亡者十之三四,情势不容乐观啊还有,粮草供给已然有些捉襟见肘了,朝廷那边,我已经催粮数次了,他们安得什么心思,二公子不会不知,只是各种借口推诿” 萧笺舒闻言,更是气愤不已,啪的一拍桌子道:“我父亲在外为了那懦弱天子浴血奋战,咱们死守灞城,他刘端却处处掣肘咱们” 徐文若闻言,却是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二公子,那是天子,咱们是臣子无论如何,恭敬却还该有的吧!” 萧笺舒闻言,先是一怔,遂将话拉了回来道:“令君原谅则个我也是因咱们灞城艰难一时之间失言” 徐文若这才淡淡点头道:“笺舒公子是实质的长公子,将来最有希望继承丞相衣钵的,当时时处处慎言慎行才是” 萧笺舒闻言,忙一副虚心的神色道:“令君说的不错,笺舒定当注意,时时自省还希望令君多多臂助于我啊!” 徐文若一挑眉毛道:“丞相后继之事,乃是丞相和公子的家事,文若便是有心,也是有心无力可是,无论如何,文若自始至终不变的是,谁让大晋天下安定,文若必当效死!” 萧笺舒又是一阵尴尬,轻咳了几声稍作掩饰,方道:“令君说的不错,父亲和我也都是希望江山安定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徐文若这才揭过话去道:“二公子,这几日刘玄汉的进攻有些变化,您可曾发觉?” 萧笺舒摇摇头道:“我只是担心战事对咱们不利,至于变化么,却是未曾发觉” 徐文若正色道:“公子请想,最初刘玄汉围灞城之时,每日最多只攻城三次,甚至一天之内皆是列阵斗将,只是过了这数天后,攻城次数日多,这两日更甚,只今日便攻城了八次” 萧笺舒闻言连连点头道:“令君所言甚是,果真如此” 徐文若这才似有深意的看着萧笺舒,问道:“敢问二公子,刘玄汉攻城如此之变化,所谓何故啊?” “这”萧笺舒一脸的疑惑,摇了摇头。 徐文若这才淡淡一笑道:“公子啊,兵书不仅用来读,还要用在实战之上” 萧笺舒闻言,忙改颜抱拳道:“令君说的是,笺舒短练了” 徐文若这才一字一顿道:“起初刘玄汉并不着急,可能他觉得他们兵多,围了咱们的城,再跟龙台里面的势力里应外合,切断咱们的粮草供给,到时,他们不过稍作攻打,灞城必乱也!” “好歹毒的计策”萧笺舒道。 “可是这几日却一反常态,一天光景,攻城无数,我想定然是刘玄汉军中,或者锡州有了变化,才促使刘玄汉不得不加紧攻城,他害怕迟则生变罢了!”徐文若笃定道。 萧笺舒闻言,略加沉吟道:“令君所料当不差,笺舒亦觉得定是如此只是不知道,刘玄汉的营中或者他的锡州老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逼着他刘玄汉不得不加紧攻城” 徐文若淡淡道:“此事却是不难交于我来探查,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查的一清二楚了” 萧笺舒闻言,忙抱拳过去,刚想说几句令君辛苦操劳之类的话出来,却未曾想那徐文若却是径直站起身来,朝着萧笺舒道:“夜已深了,文若便不打搅公子休息了告辞!” 说着转身大步离开。 只留下萧笺舒一脸尴尬的站在正厅之中。 等徐文若走了半晌,萧笺舒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两步走到桌前,抓起一个茶卮,朝着徐文若方才离去的方向狠狠的掷去。 稀里哗啦一声,茶卮摔了个粉碎。 萧笺舒犹自觉得不解心中怒气,又一脚踹倒了方才徐文若坐过的椅子。 这动静便有些大了。 便在这时,内室中缓缓响起一阵脚步声。 萧笺舒只觉鼻息之内一阵幽幽香气,抬头看时,却见一位粉裳女娘提着一盏红色灯笼走了朝她走来。 却见这女娘浑身曲线玲珑,身姿绰约,曼妙魅惑。 那灯笼内晕染而出的光,将她本就薄如蝉翼的纱衣照的更是若隐若现,春光满目。 好一个天生尤物。 “袅袅你怎么来了?如此晚了却还不睡呢?”萧笺舒原本满心怒火,一眼看到这曼妙婆娑的身姿,却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不但不生气了,反倒朝着独孤袅袅使劲的看了几眼。 原是这次来灞城,萧笺舒不打算带着她,未成想大军开拔之时,那独孤袅袅已然一身戎装的在他马车中等候,他没有办法只得将她带在身边。 独孤袅袅扑哧一笑,朱唇轻启道:“夫君这番看我作甚,莫不是药吃了我不成?” 萧笺舒这才笑着将她抱了满怀道:“那为夫却要好好尝一尝” 独孤袅袅格格轻笑,似撒娇道:“袅袅又没惹夫君生气,惹夫君生气的可是那个徐文若夫君舍得吃了袅袅不成?” 萧笺舒闻言,顿时心情全无,冷着脸道:“我方不生气了你却还来招惹” 独孤袅袅又是魅惑一笑道:“夫君何必跟他置气,他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当的?” 萧笺舒闻言,出言问道:“他如今可是中书令君,此次龙台灞城政务军务,可是父亲亲自下令,大权皆归他,倒是我这个亲儿子什么都没有怎就是个将死之人了呢?” 独孤袅袅这才用手指在萧笺舒的胸膛上画圈道:“夫君请想,徐文若到底是谁的人?” “谁的人?那还用问,自然是父亲的人啊” “这却不对了,他不过是无处投效,只能靠着父亲的权势,做这中书令君而已,在他心里,他可是大晋天子的人这一点,徐文若可从未变过”独孤袅袅说话的神色漫不经心,但口气却十分笃定。 萧笺舒略加沉吟,便点了点头道:“不错,袅袅看得透彻” 独孤袅袅又是掩嘴一笑道:“你以为父亲将灞城和龙台军政一体事务皆委任于他,是器重他么?” 萧笺舒眉头微蹙,沉思不语。 “夫君请想,父亲率大军在外,京中和灞城本就军少,那刘玄汉又是皇叔自居,带兵来攻,除了真刀真枪的打仗之外,最要紧的是什么呢?”独孤袅袅循循善诱道。 萧笺舒脱口道:“要紧的是要稳住龙台和灞城的大局,不能内部先乱了!” “不愧是袅袅的夫君,便是如此了!现在龙台京中也好,还是灞城也罢,因父亲提大兵去了前线,战况不明,灞城又有刘玄汉来攻,那些清流和保皇党,甚至是大晋天子岂能平白错过这个机会,不想着做点什么出来?”独孤袅袅云淡风轻的说道。 “不错,我若是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萧笺舒沉声道。 “可是,若京灞两地军务和政务皆委任一个心向天子大晋的徐文若的话,情况又该如何?”独孤袅袅抬起头,朝着萧笺舒柔柔看去。 萧笺舒闻言,这才茅塞顿开道:“原来如此,徐文若是天子信任之人,只有他坐镇,那些清流和保皇党才会有所顾忌,至少不能明目张胆的 兴风作浪!” 独孤袅袅这才点了点头,朝着萧笺舒的耳边吐气如兰道:“若是父亲真的完全信任徐文若,何必多此一举让夫君也跟着来灞城呢父亲的深意,夫君还不懂么?” 萧笺舒这才眉头舒展,使劲的点了点头。 独孤袅袅将云鬓螓首凑到萧笺舒耳边,低低道:“现在是父亲用得着他,若是他日无用妾以为,这日子不会等太久了” 萧笺舒心结全开,笑着连连点头道:“袅袅大才比为夫强的太多了” 说着,他竟在正厅之上对独孤袅袅上下其手起来。 温存阵阵,独孤袅袅脸颊红晕,细细微喘,云鬓慵懒,纱衣半褪 又过了一阵,独孤袅袅这才告饶道:“夫君放了袅袅吧还有正事要告诉夫君呢” 萧笺舒笑道:“哪有现在做得事情要紧呢” 独孤袅袅娇笑一声,这才整了整衣衫,低声道:“夫君他已经在旧漳的途中了” 萧笺舒闻言,这才收起了嬉笑模样,正色道:“哦?见过他了?” 独孤袅袅点了点头道:“临走时,妾亲自见了他那人染了瘟疫的事情,不仅他知道了,怕是宫里的那个也已经知晓了” 萧笺舒闻言,这才精神一震,眼中满是杀意道:“这次看他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萧笺舒想了想,又道:“让温褚仪来见我晾着他这许多年了他该是知道以后如何做事了” 岂料独孤袅袅却是扑哧魅笑道:“妾早已使人去唤他前来了” 萧笺舒闻言,又见她媚骨妖娆,却是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大笑着朝内室去了。 那独孤袅袅连声求道:“夫君夫君温褚仪马上便来了啊” “让他等着!”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八章 袭杀突至 三日后。 苏凌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两天前便可以下地活动了,今日除了感觉身上还有些乏力,关节有些疼痛之外,其他的便与常人无异了。 那个名叫月儿的女娘,仍是按照以前的习惯,一日三餐,做好了便端到苏凌的房中。 苏凌倒也有些懒,头一日还是让她喂着吃,可过了一日,这月儿见苏凌已经可以活蹦乱跳的下地来,苏凌再让她喂他时,她便有些生气的将饭碗放在桌上,叉着蛮腰看着他。一副你自己不动手吃,饿死你活该的模样。 苏凌却还是一副无赖模样,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冲她道:“我还是个病人哎呀,我头又疼了哎呀,这会儿好晕啊” 这月儿最初还相信,后来却是看出来他是存心装出来的模样,再见他喊时,便头也不回的出了苏凌的屋中,到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去了,任凭苏凌在屋中装腔作势,她仍旧无动于衷。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磨磨蹭蹭的下了榻,拿起箸来,自己吃饭,一边吃还一边摇头感叹,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呢? 那院中的女娘听了他这半真半假的埋怨,不由的玉肩轻动,想是偷偷的笑他。 这两日,萧元彻和郭白衣也总是来看望他,每次来见苏凌的时候,张神农也会跟着一起来。 然而,张神农自己从未单独来过苏凌的住处。 苏凌心中明白,为何会如此。 白天燥热,晚上的时候,苏凌便会来到院子中,练练自己的刀和剑,折腾到满身是汗。 他明白,要尽快恢复,练功是最好的臂助。 他练剑或练刀的时候,月儿总是站在廊下,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 不知那白纱后的双眸里藏着什么样的神情。 她看他练剑或练刀,一直都很安静,从来不去打扰他。站在廊下,月色洒进来,洒遍她全身,绿衣盈盈,更衬托得她身姿曼妙,俏影灵动。 有好几次,她 给苏凌递巾帕的时候,苏凌总是要忍不住过来揭她脸上的面纱。 可只是那手指刚碰到面纱一角,那月儿已经闪躲开了,站在远处,气鼓鼓的看着他,还用纤指指着他。 你为什么总爱掀我的面纱? 月儿在纸上写了问他。 苏凌这才歉意的朝她一礼,柔柔笑道:“月色照在你的绿衣身影纸上,我总恍惚的觉得你是芷月所以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姑娘原谅” 月儿轻轻点了点头,又在纸上写道:芷月是你什么人?你已经不止一次提到她了,她对于你,很重要么? 苏凌读了那纸上的字,眼中满是对往昔的怀念,目光中满是深情,幽幽道:“她是我妻子如你一样,也穿绿衣她的笑是这世间最治愈的笑容她对于我来说,便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 然后,他满脸失落道:“我已经好些年未曾再见过她了这次虽然见了师父可是还是没有半点她的消息。有的时候,我总会觉得,你和她好像,仿佛一个人” 那月儿听了,不再写些什么,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苏凌瞅准机会,那只手又不老实的伸了过去,又要试图揭掉月儿脸上的面纱。 却被回过神来的月儿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 苏凌嘿嘿笑着,还要再来。 那月儿才急忙站起,跑着躲开了。 “喂,你倒是让我看看的你的容颜啊商量一下,一眼也好的”苏凌一脸无奈的道。 那月儿如何理他,钻进灶房去了。 今日早白天,萧元彻、郭白衣和张神农照旧前来探望了苏凌。听郭白衣说,今日黄奎甲带了人马道沈济舟的营门前讨敌骂阵,那沈济舟在闭营不出了数日之后,今日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或是因为黄奎甲让那些骂阵的士卒骂的实在过于难听,那沈济舟的营中竟真有人出战了。 先是张蹈逸,再是臧宣霸,跟黄奎甲斗了好久,竟是不分上下。 这一次郭白衣亲自上阵,在后面压了阵脚,唯恐有失,这才吩咐了鸣金收兵。 待收了兵,那黄奎甲却有些不干了,大声嚷着干嘛要收兵,自己杀的正兴起,这一收兵,一碗酒都没有捞着。 说到这里,苏凌和满屋之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郭白衣这才说,看来沈济舟营中的瘟病已然好转了不少,今日出战的将兵,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张神农这才点头,告诉他们,瘟病的传染周期不过七到十天,只要应对妥善,控制好染病传播的途径,那瘟疫便会逐渐消退的。 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 萧元彻告诉郭白衣,最多再等两日,便要擂鼓聚将,再次与沈济舟开兵见仗。 大军在旧漳停留日久,粮草消耗太大,此次开兵见仗,要迅速进入决胜阶段。 郭白衣也是点头表示同意。 萧元彻、张神农等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萧元彻打趣苏凌说,让他赶紧恢复,到时开兵见仗,他要打头阵,杀几员敌将出出气。 苏凌哈哈笑说,那敢情最好,活动活动,杀人怡情 今夜月色清朗,繁星漫天。 苏凌觉着院中实在狭小,干脆开了大门,在宽阔的长街之上练起了刀剑。 那月儿也来到大门前,头轻轻倚在们边,饶有兴趣的看他练武。 月色皎洁,长街和小院满眼清辉漫漫。 那个白衣少年和那个绿衣女娘就这样在这清辉之下。 一个英气勃发,一个恬淡如水。 那一刹那,好像这世间最美的图画。 待苏凌练完了武,又出了一身的汗。 那月儿又拿了巾帕递在他的手上。 苏凌方擦了额头上的汗,便又有一卮茶递在眼前。 苏凌笑着接了一饮而尽。 两人这才进了院中,反手关好了门。 进了房中,那月儿又在纸上写了什么。 苏凌看时,只见那纸上正写着:我和师父要走了 苏凌眉头一皱,急声问道:“为何要走在旧漳不好么?” 那月儿似乎淡淡笑了一下,又埋头在纸上写了字:瘟疫已经消退了,这里不是飞蛇谷,总是要走的 苏凌已经没有了方才轻松的表情,眼中满是不舍,声音也低了许多道:“何时起身” 月儿写道:这一两日吧 苏凌半晌无语,忽的看着月儿道:“可以不走么?我舍不得你们离开” 那月儿怔在那里,半晌方缓缓的摇了摇头。 苏凌长叹一声,刚想说话。 便在这时,苏凌忽的听到院中似乎有几声微不可闻的怪异声响。 “嗖——”、“嗖——”、“嗖——” 竟是接二连三的响了好几声。 虽然发出声响的人似乎在极力的控制声音的大小,可是却还是被苏凌听了个真而切真。 苏凌顿时脸色一变,眉头紧蹙起来。 月儿以为是自己要和张神农离开之事,苏凌心中不舍,所以才脸色不好看。 却在这时,“嗖——”的一声,金风响动。 苏凌眼前,一道金芒划破窗户,朝着屋内月儿激射而来。 月儿后背对着窗户,根本毫无觉察。 苏凌脸色大变,大吼一声道:“危险快躲开!” 苏凌出言提醒,也知道那道金芒实在太快了,月儿半点功夫底子都没有,如何能躲得开。 苏凌一刻也未耽搁,喊声方落,一咬牙,将身体速度提到极致,一道残影已然挡在月儿身前,半空中江山笑铿然出鞘。 一道弧光正斩在那金芒之上。 “当——”的一声清鸣,那金芒应声落地。 苏凌定睛看去,却是一只金色的袖箭。 苏凌再不耽搁,一把将月儿拉到怀中护住,下一刻,江山笑剑芒一闪,剑气缭动。 “噗噗噗——”屋内所有的烛光,应声熄灭。 屋中顿时一片漆黑。 苏凌将月儿护住,低声道:“月儿别怕外面该是来了杀手” 月儿心中顿时紧张,可是苏凌胸膛满是温润,她倚着他,他将她护住,她竟然有种莫大的安心。 她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只听得院中嗖嗖嗖嗖的几声响,已然有五六个黑衣人飘落院中。 “苏凌,好快的反应,我以为这袖箭必中,没曾想竟被你挡下来了,看来你还是有些道行的!你以为扑灭屋中灯光,我们就没办法了?劝你在老祖未出手之前,乖乖出来送死,否则老祖出手,你都不知道死字是如何写的!” 外面又人狞笑着呼喝道。 苏凌心中一凛,老祖?这是何人?似乎这个老祖的手段极为高超他将这些年得罪过的高手一一在心中过了一遍,却始终不曾记起有叫做老祖的人来。 苏凌低声对怀中的月儿道:“不要说话无论他们说什么,现在屋中没有灯光,他们不敢贸然进来的。” 月儿抬头看去。 幽冷肃杀的江山笑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这个少年的眉宇,皆看得清清楚楚。 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外面的杀手又等了片刻,这才有些不耐烦道:“苏凌,你就真要做个缩头乌龟,躲在房中不出来么?你若真不出来,我们可要进去掏你出来了!” 那些杀手说完,见屋中仍旧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动静,他们这才对视了一眼,皆一扬手中鬼头刀,迈步缓缓朝着苏凌的屋中挪动起来。 借着月色,那四五个黑衣杀手手中的鬼头刀闪着冷冽的刀芒,缓缓的挪动到紧闭的房门前。 但见刀光一闪,咔咔几声,将门锁砍断。 这四五个杀手刚要执刀向房中迈步,忽的感觉眼前又一黑影直直的迎着他们直飞而来。 更有苏凌的声音响起道:“小爷出来了!——” 慌得这四五个杀手以为是苏凌暗中突袭而至,皆慌乱的摆刀朝着那直飞而来的黑影一阵乱砍。 “卡咔咔咔”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四五个人将这黑影砍落在地,再看去,却是一条长凳。 这长凳早被他们砍得四分五裂,不成形状。 便在这时,这四五个黑衣人身后院中,传来一声冷冷的带着杀意的话音道:“杀不尽的蟊贼你家祖宗在你们身后过来受死!” 那四五个杀手蓦地一惊,转头看去。 却见月光之下,那个白衣少年,手握长剑,背后七星宝刀,冷光冽冽,站在院中,一脸冷意的看着他们。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九章 黑云狂风魔影现 这五个黑衣杀手见苏凌顷刻之间已从屋中纵至院中,皆是一惊,这才没有踏进屋内,反身朝着院中的苏凌逼来。 苏凌见他们舍了屋子,朝自己逼来,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些,屋内还有一人,便是月儿,他从屋中纵出之时,让月儿待在那里,毕竟屋内一片漆黑,也便于躲藏。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找个角落,藏好了!” 这是苏凌在纵身跃出屋子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这五个杀手皆逼向自己,至少,月儿是安全的。 苏凌想到这里,这才冷眼看着眼前五个黑衣人,冷哼道:“小爷大病初愈,远离京都龙台,竟然还有人惦记!你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痛快的说了,免得小爷费事!” 那五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皆狂笑道:“苏凌,你莫不是疯了,今日我们五个杀你一个,还能怕了你不成?” 说着,便有一名黑衣杀手一晃手中鬼头刀,当先朝着苏凌搂头便剁。 苏凌冷哼一声,也不躲闪,见他刀到了,手中江山笑朝着他的刀芒一架。 “当——”的一声,两人兵器撞在一起。 那黑衣人只觉手腕被震得发麻,刚想抽刀进攻。 苏凌如何肯给他再攻的机会,右手江山笑架着那黑衣人的鬼头刀,左手极速朝后背一探。 只听得锵的一声,背后七星刀刀已出鞘,夜空之中一道七彩华光闪过,朝着那黑衣杀手一刀砍去。 那黑衣杀手以为苏凌只是一把兵刃而已,何曾料到他背后还有一柄七星宝刀。 苏凌这一刀又快又狠,那黑衣杀手只觉眼前七彩光芒闪过,下一刻“啊——”的一声惨叫,被苏凌一刀劈为两半。 腥臭的的血顿时涌出,肠子肚子那些零碎也刹那间流了一地。 苏凌闪身纵出一丈开外,江山笑锵的一声还鞘,左手七星宝刀交在右手,刀尖向下一顺,血顺着刀身,滴滴答答的淌了下来。 苏凌抬头,冷声喝道:“你们哪个不怕死,过来!” 剩余那四个黑衣杀手,未曾想变化竟在瞬息之间,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苏凌已然击杀了一人,皆有些慌乱。 有人已然出言问道:“你你不是得了瘟疫,快要死了么?” 苏凌冷笑一声道:“你才快死了你全家都快死了!你们背后那个缩头老龟祖到底是谁,竟然连小爷患病的事情都清楚!看来不把你们这些乌龟孙子打痛了,打哭了,你们背后那个老王八,定是不会现身的!” 那四个黑衣杀手,忽的面现狰狞神色,大吼道:“弟兄们,苏凌厉害,咱们四个一起上!” 说着,四个黑衣杀手齐齐举了手中鬼头刀,皆向前纵起,刀芒闪烁,直劈苏凌而来。 苏凌见状冷笑一声道:“攒鸡毛凑掸子,小爷正好杀了你们,出出汗!” 说着一摆手中七星宝刀朝着冲来的四个杀手迎头杀去。 苏凌大病初愈,原本以为对付四个杀手定然吃力,可是待苏凌和这四人交手才发觉,这四人的本事并不高,好像比杜恒高了些许,还会些穿宅过院额轻功罢了。 若是单对单厮杀,苏凌早就解决战斗了。 如今四个杀手将苏凌围了,虽然看起来苏凌身前身后刀光缭绕,刀气凛冽,可是苏凌却应付自如,半点没有吃力的感觉。 不仅如此,苏凌还能轻松反击,刷刷几刀,逼得身前的杀手蹬蹬蹬的倒退。 这要不是苏凌大病初愈,怕是这四个人战不倒苏凌,苏凌已然将他们斩于刀下了。 这四人虽然武功招式平平,但各个健壮,凭借人数优势将苏凌围了。 这一打却是打了个势均力敌。 苏凌知道不能耽搁的时间太长,时间若长,自己便会气力不足,再者这五个虽然废物一些,他们嘴里那个老祖的家伙可还半点未露头呢。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想到此处,苏凌到招加紧,见身前一名杀手靠的近了,有些失位,忽的冷哼一声,右手七星刀横着朝他扫去。 刀气纵横之间,将这人逼得蹬蹬后退数步。 趁着这个空隙,苏凌眼中余光看左侧一名杀手,高举大刀以上示下直劈而来。 苏凌假意未曾留神,右手七星宝刀仍旧朝着前方挥动,左手极快的向后,锵的一声,江山笑再次出鞘,一道弧光,朝着那左侧杀手前胸直划而出。 快如闪电,刀光犹如利闪,刹那间一剑将那人砍翻在地。 那人惨叫一声,鬼头刀撒手,抽搐弹腾了几下,这才毙命。 右侧两个杀手见苏凌转向左侧,心中大喜,以为苏凌全力与左侧杀手拼斗,顾此失彼,料定这是个绝佳机会,各自摆刀横劈而来。 却未曾想,一瞬之间苏凌已然杀了那左侧的杀手,他们便有些胆怯,身形也慢了一点。 便是慢这分毫,苏凌已然听到后面刀风袭来。 但见他也不回身,忽的脚尖点地,腾身纵至半空,左手剑,右手刀,人不看身后,刀剑同时向后直刺而去。 但听得噗噗两声,紧接着两声惨叫“啊!”“啊!” “扑通——”、“扑通——”,那两个杀手应声倒地,鬼头刀撒手,铛啷啷的乱响,这两人顷刻毙命。 正前方那最后一个杀手,原本还仗着人多势众,想要趁势逞凶,谁料想瞬息之间,风云突变,五个死了四个,只剩下他老哥儿一个,不由得大惊失色。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牙大吼道:“苏凌,你杀我四位兄弟” 可是话音未落,便看到自己眼前一道残影划过。 下一刻冷冰冰的细剑剑尖正抵在自己的哽嗓咽喉之处。 苏凌刹那之间已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江山笑抵在他的咽喉处,冷声叱道:“别动!再动要你的命!” 那人顷刻之间拉胯,把手中鬼头刀一扔,连声告饶道:“苏长史饶命,饶命啊!” 若不是怕一动那锋利的剑尖顷刻划破他的喉咙,他此时已然跪地求饶了。 苏凌冷笑一声道:“哦?你竟然知道我是长史!看来你们几个身份不简单啊,刘端要杀我,总是派些有能耐的人来吧,怎么全是你们这些饭桶货色!” 只是话音方落,苏凌忽的觉得整个天空蓦地刮起大风来。 大风呼啸,呜呜的声音响在耳边犹如森罗鬼哭。 原本皎月繁星的苍穹,竟刹那之间风起云涌,乌云漫卷,黑气蒸腾。 院中周遭树木哗啦啦的摇曳晃动,那风越来越大,天上的黑云也越来越厚,顷刻之间遮挡了所有光芒。 苏凌的衣衫被突然刮起的大风吹得猎猎作响,心中不由的惊诧起来。 狂风、黑云,城欲摧。 乍起的狂风顷刻涤荡着整个旧漳城。 漫天尘土被大风席卷挟裹着在天地之间涤荡翻滚。 刹那间,满城皆是尘土弥漫的昏黄。 苏凌抬眼望去,见这风势实在骇人,心中一凛,暗中觉得夏日夜晚,本就炎热无风,突然刮起大风,风势如狂,此事定然蹊跷。 然是如此,他却还是有些戏谑的大喊起来:“刮风了快回家收衣服吧!” 而他制住的那个黑衣杀手,见大风突起,忽的满脸狂热,望着苍穹翻滚的黑云,忽的发狂吼道:“哈哈哈!老祖来了!苏凌,你们完了!你们都完了!” 苏凌一脚将他踹倒,恨声骂道:“再满嘴胡扯,小爷先结果了你!” 可是,那黑衣杀手似乎对苏凌的话音恍若未闻,竟从地上直起身子,半跪在地上,朝着半空中翻滚着的黑云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道:“老祖无上!救我!救我!” 苏凌这才觉得似乎,那天上的黑云竟似越来越厚,正中最厚的那团黑云翻滚涌动,竟似朝着自己的院中来了。 苏凌有些讶然,觉得那翻滚而来的黑云果真怪异,这才将七星宝刀还鞘,右手紧握江山笑,凝神戒备。 但见那团黑云翻滚而来,离着苏凌的院子越来越近,竟也越来越低,几乎要完全压在院子上空十数丈之上。 忽的那翻滚的黑云中蓦地闪过数道猩红的异芒,随着异芒闪烁,竟隐隐有人声传出道:“苏凌小辈,身手不错,若是再打磨几年,还真就能有所成就,只是可惜了!你今日便要死了!” 苏凌冷哼一声,手中长剑朝半空黑云一指,冷声道:“什么乌龟老祖,既然来了,还躲在黑云之内,装神弄鬼作甚,是不是要小爷一剑把你这障眼法劈了,逼你现身不可?” “噫?你说我这叫障眼法?苏凌,你这种说法倒也稀奇!你真以为我是那个凌一剑一般的废物不成?”那黑云中的声音一阵讶异,话音似乎对苏凌竟有极大的兴趣。 苏凌冷笑道:“既然你有如此本事,为何你手下那五个杀手,全部都是废物!你就是废物头子,大废物而已!” 那黑云之中再次传来声音道:“你是说那五个人?诚如你所言,不过是五个废物,我倒是谢谢你帮我宰了他们,免得我再费事” 那跪在地上正自顶礼膜拜的唯一一名杀手闻言,顿时脸若死灰,磕头的频率更是加了紧,一边磕头一边哀求连连道:“老祖大发慈悲,救救我吧救救” 可是话刚说到这里,从那黑云之中蓦地射出一道猩红的异芒,不偏不倚的正射在那杀手的眉心之处。 再看那杀手顿时萎顿倒地,眼中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苏凌见眼前如此怪异的景象,心中已然明白,看来这个所谓的老祖真就非寻常之人,定是用了违逆天道的本事。 “你到底是谁?难道也是无上宗师不成?那刘端竟然还有你这样一号人物?”苏凌冷哼一声,抬头望着半空翻滚的黑雾道。 “呵呵你说端儿么?便是他也得唤我一声老祖我既是他的长辈,那欺负端儿的人,都得死!” 忽的,那黑云更是不住的激荡翻滚起来,那声音也蓦地带着赫赫杀意道:“苏凌,这几个废物已然都死了下一个要死的,就是你了!” “死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章 浅笑绿衣,以命换命 黑云翻滚,狂风猎猎。 苏凌的眼中,半空之上,四面的黑云翻滚涌动迅速的朝着半空中心聚集,那正中处的猩红异芒若隐若现,竟是愈发的清晰可见。 苏凌心情越来越沉重,他知道这黑云之后的人,定然是自己无法对付的,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然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苏凌心中有些着急,如今天显异象,整个旧漳城都狂风大作,乌云弥漫,为何城中各军营都悄无声息的,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一般。 萧元彻,你总是派个人过来看看我也是好的,到时候近十万大军,怎么也把这老鬼剁了吧。 那黑云中竟又有声音响起道:“苏凌,你想着拖延时间,好惊动萧元彻他们?然后他们来救你,我若再用我之神通,便有天罚降下,是也不是?” 苏凌见自己的心事被戳破,索性点头道:“是的,小爷就是这么想的,缩头乌龟,亏你有这么大的神通,却还躲在黑云之后不敢见人,说出来丢不丢面子?” 那黑云中的声音带着不屑道:“苏凌,好歹我也是一百多岁了,不是你几句话就能激我现身的,你也莫要错打了如意算盘,我在你这院落周围布置了结界,除了这院中之人,旧漳城内的其他人,一个都不会察觉到!今日你必死无疑!” “老乌龟!小爷也未曾惹你吧!你干嘛就盯上小爷了呢?罢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想认命,我倒要看看躲在黑云之后的你,是块什么货色!” 他这句话最后一个字方一出口,忽的纵身出刀,七彩流光大胜,朝着半空直冲而上,一刀劈去。 那黑云之后似乎有些讶异的咦了一声,随即黑云正中蓦地出现一道如有实质的猩红异芒,如离弦之箭,从半空朝着苏凌冲来的身影射去。 苏凌已然见识过那猩红异芒的厉害,可是那猩红异芒眨眼即到,快的不可思议。 苏凌想躲已然不能。 可是苏凌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猩红异芒射中,否则他真就彻底吹灯拔蜡了。 没有办法,就在那猩红异芒眼看就要射中苏凌之时,苏凌大吼一声,手中七星宝刀朝前一横。 间不容发之际,那七星刀正挡在激射而来的猩红异芒上。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那异芒顷刻射入七星刀身之内,刹那消失不见。 七星刀刀身颤动,七彩光华散佚开去,刹那之间,变得暗淡了许多。 苏凌只觉得身形剧震,原本朝半空冲的姿态,如受重击,轻微凝滞了一息,便如枯叶一般朝地上狠狠的砸下。 苏凌用尽全身力气,在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狠狠砸在地面上时,使劲的调转身形,手中七星宝刀朝着地面点去。 “砰——”的一声响,七星刀卸了苏凌从半空跌落的冲击之力,苏凌这才勉强落地站稳。 将七星刀撤回,一看之下,只见七星刀原本七色流光皆尽暗淡,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刀身被一层猩红诡异的红芒所附,时时的闪动几下。 而七星刀被那异芒所中之处,竟多了一个黄豆大的黑窟窿,看起来丑陋怪异。 便在这时,那黑云中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咦?苏凌你手中可是七星宝刀?萧元彻倒也真够大方,这刀竟然给了你若不是此刀替你挡了我的赤鬼芒,怕是你早死多时了!” 苏凌这才知道,原来那人射出的诡异猩红芒叫做赤鬼芒。 苏凌刚想答话,那声音又道:“不过,你方才不过是侥幸而已早死晚死,没有任何区别!” 话音方落,但见无边黑云之内,那怪异的猩红光芒忽的大胜,紧接着“嗖嗖嗖——”的几声响过,再看那黑云中接二连三的出现了五道猩红异芒,朝着苏凌激射而来。 苏凌暗道不好,自己根本就破不了他的黑色云雾,而这死乌龟躲在黑云之后,随便射出的猩红赤鬼芒自己稍不留神,便会被射中,顷刻毙命。 苏凌大吼一声,左躲右闪,竟躲过了前两道赤鬼芒,那后三道赤鬼芒已然接踵而至。 苏凌再想正常躲闪已然不及,只得抱头倒地,趁势朝着后面翻滚了十数丈。 “砰砰砰——”那三道赤鬼芒悉数射空,皆射在地面之上,大地被震的嗡嗡颤动,那红芒顷刻消失不见。 苏凌虽然狼狈,却还是躲过了这五道赤鬼芒。 苏凌刚站起身来,想要喘口气,刚一抬头,便看到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个血红的骷髅头,隐隐似有鬼哭之声,狰狞可怖。 “这什么玩意!”苏凌大惊失色,一脸的骇然。 便在这时,异变陡生,那骷髅头忽的化作红色雾芒,雾芒飘动了一息,竟凝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红手掌印。 那血手印方一凝成实质,便自半空之中带着无边威势,朝着苏凌一掌拍下。 “轰——”苏凌耳边可以听到那血手印挟裹的凛冽风声。 完蛋,这怎么躲。 此时此刻,苏凌犹自不死心,自己总不能束手待毙,这血手印若是实实在在的拍到苏凌身上,苏凌必然挫骨扬灰。 无论如何也得硬抗一下试试了! 苏凌心念到此,忽的大吼一声,左手刀右手剑同时出鞘,刀芒剑气,纵横四溢。 下一刻,刀剑带着凛凛锋芒全数砍在当头砸来的血手印之上。 让苏凌意外的是,江山笑和七星刀刀剑齐砍之下,那巨大的血手印竟顷刻四分五裂开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苏凌心中一喜,暗道,原来声势赫赫,不过唬人而已。索性挥动手中刀剑,咔咔嚓嚓几下,将血手印砍成数段。 苏凌刚想出言讽刺,刹那之间形势突变。 那巨大的血手印虽然被砍为数段,却忽的隐隐鬼哭之声传来,再看血雾泛起,那血手印竟分裂成十几枚小血手印,四面八方朝着苏凌齐齐涌来。 “我去这什么?分裂再生?生化危机么大哥!” 苏凌大骂一声,无奈之下只得挥动手中刀剑,死命的拨打冲来的血手印。 可是这十几枚血手印速度极快,又从四面齐齐涌来,苏凌就是再如何凝神抵挡,也不可能尽数躲开。 饶是如此,苏凌已然砍中了大部分的小血手印,那小血手印被他砍中,顷刻化为血雾,漫天飘散。 只剩最后三枚小血手印,苏凌已然筋疲力尽,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了。 听得三声“砰砰砰——”响过。这三枚小血手印正中苏凌的肩头和左肋。 “咔嚓嚓——”响过,苏凌左肩血流如注,左肋处的三根肋骨已然尽数断了。 苏凌惨叫一声,翻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左肋处有种被万虫撕咬的巨大疼痛感。 便在这时,苏凌只觉眼前绿影一闪,一人已然不顾一切的朝他奔来。 苏凌暗道,糟糕,不是说好了让你躲好么,你怎么出来了这下好了,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这绿衣身影正是那个月儿。 她本来躲在屋中,却看到院内异象连连,又看苏凌身受重伤倒地,心神剧震,不顾一切的朝苏凌跑去。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大喊道:“月儿!你这小女娘为何要出来送死,这老妖怪厉害,你快跑啊!不要管我!” 那绿衣身影全然顾不得这许多,已然来到苏凌近前,一把将苏凌抱住,一眼看去。 苏凌肩头血流不止,将白色衣衫染透,左肋处凹陷,伤势更是触目惊心。 她如何不心疼,只抱了苏凌,失声哭了起来。 苏凌心中也是惊讶,这月儿与自己萍水相逢,她大可以躲进屋中,不发出任何声响,说不定可以逃过一劫,可她见自己受了重伤,竟然不顾一切的跑过来将自己抱起,还因此失声痛哭 她为何要如此?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咬牙道:“月儿,我还能挣扎着起来,待会儿我缠住那老怪,你寻机快跑!” 那月儿只是哭着摇头,忽的竟出声道:“苏凌我不会撇下你独自离开的!要死,咱们死在一处” 说着,那绿衣少女满是无畏气势,忽的站了起来,回身将苏凌挡在她的身后,决绝的面对着漫天的黑云异芒。 竟似没有一丝的惧意。 苏凌忽的听到她说话,心中感觉天大的意外,忙道:“月儿你原来会说话我以为你是” 可是,苏凌话说的这里,却蓦地停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忽的神色激动,胸口一起一伏,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挡在他身前的那个绿衣身影。 那个柔弱的、娇俏的、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绿衣身影。 此时此刻正决绝的、无悔的、半步不退的绿衣身影。 她是,自己的妻子。 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张芷月! 下一刻,苏凌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伤口的疼痛,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声音却低沉而嘶哑。 他唤她的名字。 “芷月芷月!是你么?” 这句话出口,苏凌早已潸潸落泪。 那个毅然决然挡在苏凌身前的绿衣身影,闻听苏凌出言唤她。 忽的身形一颤,缓缓回头,默默的看向这个受伤的少年。 下一刻,她葱指轻动,将挡在面容上的白纱轻轻揭开,然后随手一扬。 白纱被扬起在半空,缓缓飘落。 苏凌面前,那张熟悉的容颜,赫然映在眼中。 那张娇俏而又灵动的面容,那张苏凌已然记不清多少次梦中千回百转梦到的容颜。 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正笑容如风的看着他。 仍旧那样的娇俏,梨涡浅浅,灿若桃花。 “苏凌” 她唤他。 苏凌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一直陪在他病榻之前,跟他说话、给他施针、给他做饭喂饭无微不至、日日夜夜陪伴着他的那个人。 真的就是张芷月! 可下一刻,张芷月却扭身回头,脸上笑意再无,取而代之的是星眸之中的满眼毅然决然的必死之意,仰头望着那涌动如潮的黑云血芒。 没有丝毫的胆怯和犹疑。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管你如何厉害若是你必须杀一人才肯罢手,那便取了张芷月的性命放过我苏凌哥哥” “我愿以命换命!” 张芷月望着那滚滚黑雾和赫赫血芒,平静而坚定的说道。 那黑雾之中,沉默半晌,忽的有声音传出道:“小女娘,你真就不怕死?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此行只杀苏凌,你若让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张芷月忽的凄然一笑道:“这许多年来,看夜空闪烁的星光我一个人,看满山谷盛开的野花我一个人,吃饭我一个人,清扫我一个人,世间繁华喧嚣,我依旧是一个人事到如今,张芷月终于明白,这世间最折磨人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如今我终于见到了他便是死亦无憾了” 那黑雾之中,半晌无语,忽的竟似也发出一声叹息道:“罢了小女娘,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了你!” 再看那漫天黑云刹那间极速涌动,黑云中忽的涌出一团黑雾,那黑雾甫一生成,竟蓦地映出一个人形虚影。 下一刻,那黑雾人影呼啸着朝着张芷月直扑而来。 苏凌看得真切,挣扎着想要挡在张芷月近前,可是,他肋骨尽断,根本做不到! 他只得朝着眼前那盈盈绿衣大声喊道:“芷月!不要!快闪开!” 下一刻,黑雾便要将张芷月吞噬。 而那抹盈盈绿衣,仿佛从不曾消失,一如天地间唯一的永恒色彩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蛇 那道浑身黑气的人影,犹如鬼魅,顷刻之间已来到张芷月的身前,下一刻,黑气涌动,那人影缓缓的举起了手掌。 “呼——”一掌朝着张芷月的额头拍下。 眼看一掌拍下,张芷月就此香消玉殒。 “吼——”、“吼——”、“吼——” 三声愤怒嘶吼之声响彻整个天地。 整个院落之内,顿时房瓦乱飞,激荡震颤起来。 异变陡升,闻之心惊。 那黑雾之中的身影,不由的一怔,扬起的手停在半空,未曾拍下。 这黑雾中人,也似乎一惊,轰然抬头,寻找着嘶吼声音的源头。 他刚抬头不过三息,便见一庞然大物自半空极速的游动而来。 眨眼之间游动到当场。 “轰——”的一声从半空直直降下。 庞大的怪躯挡在张芷月身前。 “吼——”、“吼——”、“吼——” 那庞然大物又朝着这黑雾中人 怒吼三声,忽的昂起硕大的头颅,竟有数丈之高,一双冷酷的怪眼之中,迸溅着怒火。 随着它怪吼连连,那巨口如洞,口中獠牙锋利,如尖刀一般闪着冷冽的寒芒。 它怒吼了一阵,这才“嘶嘶——”的吐着长长的信子,随着信子摆动,其上的粘稠的液体隐隐可见。 眼前的变化,使张芷月和苏凌也是一惊。 张芷月定神看去。 却见这突然而来的庞然大物,虽然盘在她的身前,却仍然有数丈之高,浑身散发着冷冷的青芒,高昂的头颅上竟隐隐可见四五片泛着青光的鳞甲。 竟是一头庞然巨大的青蛇。 蓦地,张芷月觉得这庞然大物竟似好生熟悉,它的气息,它的颜色。 终于张芷月喜极而泣,颤声道:“小青!是你么?” 那庞然大物似懂人言,忽的调转硕大的蛇头,蛇眼看向张芷月,竟满是欢喜之意。 “小青!真的是你!你长大了!” 张芷月满心的激动和欢喜,若不是大敌当前,这一人一蛇定然会相拥在一起。 只是,小青的蛇头刚扭回看向张芷月,却忽的再次转头,蛇眼之中冷光闪动,狠狠的盯着那黑雾中人,发出低低的“嘶嘶——”之声。 原来那黑雾中人竟似略微动了一下,便被小青立时发觉。 黑雾中人似乎打量了一阵突然出现的这庞然巨蛇,这才再次出声,声音平静,似乎并不把小青放在心中道:“小女娘,你叫张芷月对吧?你好的造化,竟然收服了这世间少有的龙鳞青蟒!不过它还是年岁太小,若是再吸收天地精华一两个甲子,怕是我也不好赢它!” “不过呢,它如今有这番气势,已然不易了只是挡我,还差点!” 言罢,但见那黑雾再次涌动起来,黑雾弥漫,那黑雾中的人影再次动了,朝着小青一掌拍去。 小青蛇头高昂,时刻保持戒备,那黑雾眨眼即至。 小青嘶吼一声,蛇口大张,蛇头一晃,森森獠牙闪着凛冽光芒,朝着那黑雾直搠而去。 那黑雾顷刻疾退数丈,小青顿时扑空。 再看黑雾之中猩红异芒陡现,顷刻之间三道凝如实质的猩红异芒直射而出,直奔小青而去。 苏凌刚要提醒大蛇小心,却见这大蛇小青不躲不闪,忽的将巨口一张,朝着那激射而来的三道猩红异芒狠狠的吸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顷刻之间将这三道异芒全数吸进了蛇嘴之内,然后巨口一闭,那三道异芒顿时消失。 顷刻间,这巨蛇小青的巨口再次张开,“吼——!”的一声,一股如潮的蛇涎毒液朝着那黑雾中人当头喷涌而去。 宛如暴雨梨花,天河倒泻,眨眼即至。 那黑雾中人并不慌乱,似乎略微动了动手指的功夫,他全身周遭竟形成了一道如有实质的黑色气罩。 那漫天毒液顷刻打在这黑色气罩之上,发出清晰的嘭嘭声响。 却无论如何也穿透不了和黑色气罩。 那巨蛇如何能再让这黑雾中人出手,嘶吼一声,蛇躯扭动,将盘着的蛇躯铺展开来,巨大的蛇尾犹如一条横亘在半空中的天柱,带着数不尽的瓦砾烟尘,朝着黑雾中人狠狠砸去。 那黑雾中人也不敢硬接这一扫,忽的带着弥漫黑雾冲天而起,跃至半空之中。 那黑雾身影,仿佛与苍穹翻滚的黑云融为一体。 小青巨大的蛇尾顿时扫空。 小青蛇头昂起,朝着半空中的黑雾嘶吼咆哮不止。 那黑雾极速翻涌,忽的黑雾之中,那身影再次浮现,挟裹着无尽威赫,浑身黑芒闪动,一掌倾泻而下,朝着巨大的蛇头上直轰而去。 “啪——!”的一声巨响。 一掌正拍在蛇头之上。 那巨蛇小青吃了一掌,头微微的颤动一下,嘶吼一声,想是吃痛不已。 “今日便拔了你这蛇皮!”那黑雾中人冷声道,周身黑芒弥漫,更有阵阵鬼哭之音。 巨蛇小青虽有些灵智,但无论如何也是兽类,见那黑雾朝自己涌来,又是一声嘶吼,朝着那黑雾撕咬过去。 院落之中,一青一黑两道光缠斗在一起,青黑光影充斥了整个院落。 更有阵阵瓦片乱飞,蛇吼阵阵。 这一魔一兽斗了个飞沙走石,各显其能。 那小青虽身躯庞大,怪力无匹,一蛇尾扫去,烟尘瓦片乱飞,一蛇头撞去,地上便是一个大洞。 可是那黑雾身影身形怪异无常,宛如鬼魅,绕在这巨蛇蛇躯周遭,忽隐忽现,忽的直冲蛇头,忽的直攻蛇眼,忽的直逼蛇躯。 那小青左扑右咬,却是伤他不得。 时间一长,小青却被折腾的气力损耗了大半,扑咬之势也不如之前那般猛烈了。 也因它蛇躯太过庞大,缠斗之时,那黑影忽的一掌拍在它的七寸之上。 打蛇打七寸,这小青如何禁得住,整个蛇躯被打的倒飞向后数丈,狠狠的砸在院墙之上。 “轰隆——”一声,竟是将一面院墙砸坍塌了。 那小青痛吼连连,一口暗绿色的蛇血从蛇口喷出,蛇头也低垂下来,吐着蛇信,低低喘息,“嘶嘶——”之声不断。 那黑雾中人见胜了这巨蛇,狂笑不止,忽的黑雾一动,似扭头看向苏凌,冷声道:“苏凌,是你先死,还是这女娘先死?” 苏凌和张芷月见连小青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胜不了这黑雾中人,顿时感到有些绝望。 可是,苏凌如何能让他对张芷月不利。 他忽的紧咬牙关,颤颤巍巍的缓缓站了起来,又用尽全身力气,朝张芷月身前走去。 毫不犹豫的的将张芷月护在身后。 随后,“当——”得一声,将左手刀搠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右手江山笑一顺,指着那团翻滚的黑雾身影,惨然一笑道:“老怪物,要打要杀,何必废话,再说,你怎么就知道小爷今天必须死呢!” 那黑雾中人好似听到了偌大的笑话,桀桀大笑道:“苏凌,你果真还是个娃娃,这样吧,就你现在这个状态,我不躲不闪,你攻过来,若是能沾到我这周身黑雾分毫,今日便算我输了,你们也不必死了如何?” 苏凌低头冷笑不止,缓缓将江山笑还鞘,忽的抬起头来,脸上早已如冷如霜,满是杀意。 他沉声一字一顿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后悔!” 话音方落,“当——”的一脚,将七星刀踢向半空,刹那间苏凌冲天而起,伸手握住下落的七星道,刀芒闪处,竟化作一道白影,朝着那黑影疾冲而去。 身形快到极致,如星似火。 冲至半途,苏凌已然高高举起手中七星刀,七色光华闪烁缭绕,狠狠的朝着那黑雾中人劈去。 可是七星刀方落了一半,便凝滞在那里,寸进不得。 苏凌只觉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挡住,无论自己拼尽全力,那七星刀也不能再下落半寸。 他本就身受重伤,方才完全是强撑着,积蓄全身力量,才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 可是那黑雾中人连动都未动一下,自己已然寸进不得了。 “太弱了”黑雾中人冷然道。 黑雾轻动,他似乎轻轻的在黑雾之中随意的挥了挥手。 再看苏凌的身子顷刻似乎被千钧的力量压住,整个人轰然倒在地上。 “当啷——”一声,七星刀撒手,掉在地上,震颤声声。 “噗——”苏凌一口血喷洒出来。 他躺倒在地,使尽全力,却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那黑雾一闪,倏忽来到他的身前。 苏凌只觉自己的脖颈被人扼住,顿时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那黑雾之中有人冷声道:“如何?苏凌你被我制住,还有什么话说” 可是他话还未说完,忽的感觉苏凌右手向背后一用力,锵的一声响,一道流光闪过,正刺在自己周身笼罩的黑雾之中。 幸亏黑雾没有实质,苏凌虽刺中他周身黑雾,却还是不能伤他分毫。 再看向苏凌时,只见他虽然被扼住脖颈,满脸血红,呼吸急促,可是那眼中却分明有了些许狡黠的神色。 而他右手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长的剑。 剑锋凛凛闪着光芒。 苏凌说话异常艰难,从嘴里缓缓挤出一句话道:“老怪物,小爷还是刺中你周身的黑雾了你输了!” 那黑雾中人一阵暴怒,冷哼道:“卑鄙伎俩现在,便投入永恒的黑暗吧这世间除我,无人可以永生!” 苏凌只觉脖项处被人扼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他知道情势不妙,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道:“还不现身么真就看着我死了不成?” 话音方落,苏凌眼前这图涌动的黑雾之中。 蓦地,一点幽蓝光芒乍现。 紧接着,黑雾之中腾点蓝芒。倏尔,点点蓝芒齐齐闪动,竟凝成数道幽蓝光柱。 下一刻,黑雾中的数道蓝芒光柱,轰然炸裂。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二章 是动物都会争宠 “服了就是问那么多干嘛”轩辕听荷眉头微蹙嗔道。 “好吧”苏凌知道轩辕听荷的性子清冷,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那丹丸吞下。 果然那丹丸方入口,苏凌便觉浑身气息通畅起来,便是连左肋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苏凌这才朝轩辕清荷一伸手,他的意思是,帮个忙,扶我起来,我总不能躺地上吧。 轩辕听荷却白了他一眼,声音清冷道:“唤你的芷月妹妹扶你去,我可不扶” 苏凌一时语塞,只得朝着后面数步外的张芷月看去。 张芷月俏脸一红,还是紧走两步,缓缓将苏凌扶起,关切问道:“苏凌你这会儿感觉如何了?” 苏凌缓缓摆了摆手道:“我左肋伤的重些,不过方才听荷给了我那枚丹丸,现在竟不怎么疼了估计休息一段,行动就自如了。” 轩辕听荷仍旧一脸清冷,似自说自话道:“那丹丸可是我师尊多年心血,就浪费了属实不值!” “我”苏凌觉得今日轩辕听荷的状态实在有些不太对劲,以前虽然清冷,更不多话,但今日似乎话中颇有针对自己意思 我也没得罪你啊何况你这么冷冰冰的,我也不敢得罪你不是难道就因为我上次未答应跟你回离忧山轩辕阁? 他左肋虽好了些许,但是还是很疼的,他也懒得跟她计较,不管如何,总是这冷冰冰的人儿救了自己。 “我虽还好,却是不知小青如何了?它被那老怪物击了一掌,一直蜷缩在角落里,咱们去看看” 说着苏凌便要朝巨蛇小青那里迈步。只是稍微一动,左肋的疼痛袭遍全身,他顿时呲牙咧嘴起来,额头上也冷汗直淌。 “苏凌我扶着你过去。”张芷月忙又将自己的胳膊朝苏凌处挪了挪。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苏凌几乎半个身体靠在她的身上,这才颤颤巍巍的在张芷月半搀扶半拥抱下来到那巨蛇小青旁。 只是他俩实在挨得太近,外人看去,便是一对耳鬓厮磨的小情人。 轩辕听荷只看了他俩一眼,清冷的容颜上,秀眉微蹙,竟是转过身去,冷冷的打量起从黑雾之中现行的敌人,一眼也不再多看苏凌和张芷月。 似乎,这敌人比他们俩更好看。 此时,映在轩辕听荷眼中的那敌人,周身的黑雾尽散,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她的眸中。 这是一个老者,老到看起似乎年逾百岁了。身躯佝偻,上半身几乎和地面平行了。似乎是因为过于衰老的缘故,头上只有数根头发,皆是雪白之色,头皮或许是常年没有头发遮盖的缘故,上面突突兀兀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如蟾蜍皮肤一般的疙瘩,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老者仰着脸,脸上由于上了岁数,皮肤早就没有弹性了,松垮快的吊着,更是皱纹横生,苍老的如枯枝败叶一般。吊梢眉毛,吊梢眼睛,皆向上挑着,虽然那么老了,或许是因为眼眉的缘故,看起来与慈祥、和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身穿一身宽大的黑袍,可是整个人削瘦的宛如一具会动的骷髅,那黑袍似乎太不合身,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鼓荡荡漂浮在风中,空荡的袖管中,隐隐可见一双枯瘦如树枝的手,指甲数寸长,闪着冷光。 他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死寂衰败,仿佛就是一个死人。 只是,他仰着头的脸上,一双眼睛却闪着与他气息极不相称的冷冽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只是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个阴冷的犹如骷髅般的佝偻老者,如今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苏凌和张芷月,似乎不打算出手,见他俩亲密的样子,更似乎显得略微有些兴趣。 轩辕听荷见他并未想此时出手,索性也就不主动出手,冷冷的看着他。 于是院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苏凌和张芷月亲密依靠着朝小青走去,那个老者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俩,轩辕听荷却是冷冷的看着这老者。 若不是这院子已然被方才人蛇打斗搞得一片狼藉了,怕是若被人看去,还以为他们都是相熟的人,根本想不到方才竟有一番激烈的厮杀。 且说苏凌和张芷月刚来到这巨蛇小青近旁,那小青便感应到了,它不过是挨了那老者一掌,更是打在了七寸之上,所以吃痛,自己知道不是那老者的对手,所以蜷缩在角落里未动。 它也明白,它后面还有个更厉害的人,用不着它再上了。 小青蛇眼一眼看到自己多年未见的主人张芷月向她走来,巨大的蛇眼满是兴奋之色,刚想过来向主人撒欢,却蓦地看到主人正搀扶着另外一个人。 这人它认得,在飞蛇谷中他们也算认识。 可是看主人的样子,似乎和这个人十分亲密。 这下可伤了蛇心,那小青如何能干,忽的抬起蛇头,蛇眼中全然是凶狠之相。 “吼——!”小青朝着苏凌张了蛇嘴便是一声嘶吼。 幸亏苏凌还未到它的近前,这要是离得近点,怕是小青这声嘶吼喷出的黏液便会把他浇成落汤鸡,还是浓汤那种 吓得苏凌,蹬蹬蹬的倒退了三四步,左肋处的疼痛,顿时再次袭遍全身。 “唔疼死我了这蛇发什么疯?”苏凌有些无语的说道。 再看那小青嘶吼过后,昂着头,瞪着蛇眼,似乎示威般的发出嘶嘶的低吼声。 苏凌一阵气恼,指着小青道:“你这蛇,连我都不认识了?幸亏我吃饭了,要是没有吃饭,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烤着吃!” 那小青似懂人言,听苏凌这样说,更是不干了,又吼了一声,便要朝苏凌拱去。 张芷月赶紧放开苏凌的胳膊,疾步走到小青近前喊道:“小青,不要伤害他!听话!” 那小青闻听张芷月这样说了,又见主人放开了这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朝着张芷月游来,巨大的蛇头在张芷月的身上蹭来蹭去,整个蛇身上下舞动,看起来颇为喜悦欢心。 那感觉就像一条极为寻常的小宠物一般。 张芷月这才伸出手在它蛇头上摩挲了一阵,那小青顿时闭了蛇眼,显得极为享受。 苏凌啐了一口,笑骂道:“这家伙实在是丢蛇脸” 张芷月格格笑道:“它是见你跟我亲近,心中恼怒你罢了,无非是争宠” “我”苏凌满头黑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远处的老者看到这里,这才收回目光,又打量了一番冷冷看着自己的一身素白衣衫的轩辕听荷,这才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更又说不出的苍老之感,淡淡道:“小女娘你是谁啊我这黑雾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破的还有我设下的结界,不可能有人呢过进得来,你又如何进来的” 轩辕听荷冷哼一声道:“不要把你自己想的又多高明你那些手段,或许能难住别人,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老者闻言,忽的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听起来也有些毛骨悚然。 “小女娘,你的口气不小?我方才已经看破了你的修为,九重大圆满的武者境界,或许对旁人来说,你小小年纪,已经九重大圆满了,已然相当了得了可是在我眼中,你这点实力还是不够看的” “是么?”轩辕听荷似乎并不恼,仍旧清冷的看着他,冷声问道。 “小女娘你长的这般倾城绝色,放在整个人间,也是难得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让我把苏凌打发了,你可以毫发无伤,要不然惹怒了我,你受些伤还在其次,你这容貌再有个损伤,岂不让人遗憾”那老者声音低沉,眼眉中竟然带了些笑意。 似乎他竟对轩辕听荷的容貌颇为中意。 “呸一把年纪了,竟还有这样心思”轩辕听荷啐了一口,忽的眼眉一立,寒声道:“我管你多高手段,想取苏凌性命,赢了我再说!” 那老者似乎颇为遗憾的摇摇头道:“小女娘我这把年纪的人了,能有什么心思只是这世间倾城的容貌,怎么能不让人怜惜呢若是毁在我的手里,岂不是可惜了不如你退下,把你师尊叫出来,我跟他过几招如何啊?” 轩辕听荷如何会听他的,冷眸一闪,叱道:“赢过我,我师尊自然现身!” 话音方落,悬浮在她身旁的幽蓝长剑一声清鸣,化为一道流光,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她的手上。 “老怪物接我一招试试!” “寒江听荷剑——听荷雨!” 轩辕听荷手中听荷剑蓝芒大胜,泼天剑意冷冽而出。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传说 泼天的冷冽剑气,轰然而现。 轩辕听荷挥剑之下,那浩大剑气猛然冲至半空。 刹那之间化为点点蓝色剑芒,宛如漫天晶莹剔透的幽蓝雨珠飘洒而下,朝着那老者当头落下。 那老者眼中竟出现了些许赞赏之色,淡淡的道:“恩,这一招还差强人意” 却不见他如何作色,只是淡淡的朝他而来的无数点点如雨珠般的剑气轻轻的挥了挥手。 一股浓重的黑气顷刻而出,将他罩住。 那漫天蓝芒雨珠剑气,竟是寸进不得。 只是与弥漫的黑气相持了数息,竟全数破碎,轰然消散的无影无踪。 那老者这才桀桀一笑,朝着轩辕听荷又是轻轻一挥手,巨大的掌风直冲轩辕听荷。 轩辕听荷有些吃惊,双眸中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惊讶神色,忙急挥手中听荷剑,刷刷刷凝成两道剑气气墙。 “轰轰——”两声。 那黑气看似缓慢的撞击在剑气气墙之上,发出阵阵轰鸣。 顷刻之间,黑气和剑气气墙皆碎裂消散。 那老者仍站在原地,未曾动过一步。 可轩辕听荷却被震的身形倒退数丈,白衣荡漾开来,似雪如霜。 轩辕听荷神情越发凝重,暗中自忖,这个人果真强大,自己全力一击,却未伤他分毫,自己却被反震的倒退数丈。 今日胜他,确实有些难了。 那老者站在原地,桀桀冷笑道:“听荷雨有点意思不过还是徒劳!” 轩辕听荷知道对方的实力远高于她,当是她这许多年来碰到的第一个硬敌。 可是自己也不能又半分退却。 她若败了,身后的苏凌和张芷月,还能有命在。 想到这里,轩辕听荷神情一凛,冷声道:“仅仅是有点意思么?再接我一剑试试!” 话音方落,再看轩辕听荷浑身气息为之一变,手中听荷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全力一搏的决心,忽的剑身蓝芒大胜,夺人二目,剑气激荡,隐隐清鸣。 那老者似乎也感受到了轩辕听荷的气息变强,缓缓的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些许正视的神色。 轩辕听荷刚想催动听荷剑出手,却听得半空之中一声洪亮而苍老的声音响起道:“听荷,前辈面前,你怎么能如此造次,还不退下!” 轩辕听荷闻声蓦地抬头,心中却是大定,原本清冷的脸上终是有些笑意,清声唤道:“师尊!” 那声音再次响起道:“退下” 轩辕听荷,稍微迟疑,这才收了听荷剑,向后退了数步。 苏凌和张芷月也同时听到了半空中的声音,皆抬头朝空中看去。 可是苍穹之上除了厚重的云层,却是看不到半点人影。 只是不知为何,苏凌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似乎他在很久之前听到过。 那黑袍老者也听到了这半空传来的声音,不由的眉头一皱,也抬头看向苍穹,蓦地出言道:“何人说话?却不现身来见!” 半空之上,声音又起,先是淡淡一笑,接着道:“老伙计,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看来你这闭关闭得久了,连旧识都忘记了?” 黑袍老者脸上一阵狐疑,也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却还是想不起来,遂仰头道:“阁下到底是谁?既然出声了,便现身一见吧” 半空中声音又道:“老伙计,咱们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你我又是这样的身份,何必为难一群小辈呢?再者说,百年之期近在眼前,到时又是一番轮回,这红尘之事,总是要做个了断他们的纷争,你我又何必再插手呢?是不是啊,老伙计!” 那老者闻听此言,脸色变了数变,心中暗道,他竟然知道百年之期这件事,看来对我的来路十分清楚,定然不是寻常人我定不可等闲视之。 想到这里,那黑袍老者才向半空中的云雾拱了拱手道:“阁下定然不是寻常人既然连百年之期这件事都知道,又说的如此笃定,看来放眼整个无上高手境,也是身份极高的存在只是,你要知道,我此行是为了杀这苏凌来的我若就此罢手,那数百年前的约定承诺,如何兑现?” “老伙计?你杀苏凌就是为了履行约定?那你便大错特错了若你真的是为了那个约定而来,这苏凌更是不能杀,也杀不得了!”那半空中的声音愈加清晰洪亮起来。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的轻巧,那约定不干你事,你自然不用理会” “呵呵”半空之中,那声音似乎冷笑了一下,略微带了些怒气道:“你啊你啊,亏你还是一百多岁的人了,真就要我当着这些后辈的面揭你老底不成?若真把这事情说破,怕是你脸上无光啊!” “哈哈,好大口气,你真就知道我的老底?你要是说的真切,我或许可以考虑今日不杀苏凌!”那老者言罢,整个人身上的杀气陡现。 半空之中一声长叹,随即那声音又响起道:“听荷苏凌,既然这老家伙非要我揭他的底,那我便讲一讲罢,你们权当聆听学习一段密辛罢了,只是出我口,入你们耳,莫要对外再讲,可否明白?” 轩辕听荷闻言,忙轻轻一拱手,一脸恭敬道:“是师尊!徒儿明白!” 苏凌虽不知道隐在半空之人到底是谁,但看轩辕听荷叫他师尊,态度又是如此恭敬,自然不敢怠慢,也忙拱手道:“小子明白,前辈放心!” 那半空的声音再次传来,声音之中带着无比的渺远和沧桑之意道:“你们可知大晋立国之前,有关高祖皇帝的那个传说么?” “传说”苏凌努力的回想,似乎不知听谁说过,大晋开国皇帝的一些传说轶事。 “如今大晋传国已六百年余,可开国高皇帝的事情,如今大晋的子民忘却或不知的十之八九。当年的高皇帝最初不过是前朝一个名为沱县的下县县丞。所谓沱县,其实是因为,这个县中有一深不见底的寒潭,这寒潭似乎自天地初分之时便已存在,而沱县之名,是因为这寒潭之中,传言有一大兽——名鼍,故此得名。”那声音沧桑而渺远,缓缓的讲述着。 只是那黑袍老者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的凝重起来。 “世人传言,这寒潭神鼍,乃是前朝气运所在,所以百姓四时供奉,前朝历代天子更是亲往拜谒,年年如是。只是,前朝最后一个天子,倒行逆施,不仅暴虐,更是行暴/政,倒行逆施,不敬神鼍,加上天灾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本朝高皇帝当时虽是一小小县城,却心怀天下,悲悯泱泱众生。便发了宏愿,立誓斩神鼍,诛暴君,再造一个天下太平。于是机缘巧合之下,于梦中得道,手持天降神器斩鼍剑入寒潭寻那鼍神,一人一兽激战三昼夜。那神鼍渐渐不敌,竟口吐人言,只要高皇帝留它性命,便臣服于高皇帝,待高皇帝夺了天下,便会生生世世护佑高皇帝开创的江山。” 半空中的声音悠远沧桑,听在苏凌耳中,苏凌只觉得好似听神话一般,甚至恍惚间觉得这个世界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妄的,怎么会有如此玄乎的事情呢。 那半空之中的声音又响起道:“高皇帝仁慈,便和那潭中神鼍歃血为誓,后来,高皇帝雄才大略,以一区区县丞开创了了大晋到如今的六百余年的江山不灭。而那神鼍也就此守候了大晋江山社稷六百余年老伙计,我说的可对么?” “你”那黑袍老者一脸的震惊,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半空之中的声音沉默片刻又道:“神鼍每百年蜕皮一次,便是一次化龙的时机,若化龙失败,便要转生一次,继续为鼍,再等百年的化龙时辰的到来。于是这神鼍便隐于大内祖龙殿禁地。平时隐逸不出,等待化龙之后,那当年的誓言便算了解了,若此间大晋有难,它才会现身,保大晋江山不倒。我若记得不差,上一次神鼍出手,还是当年灞城之时,与天戟战神段白楼城下之战那次吧。只是那次大战并未有结果,段白楼安然无恙,神鼍不知所踪,故有人传言神鼍已然被段白楼斩杀了。” 那半空中的声音方说到此处,那黑袍老者却是桀桀冷笑起来道:“段白楼,不过无上宗师顶峰的存在,若战,最多平手,他若想胜,却是绝无半点可能” 半空中的声音道:“不错,其实不是神鼍死于段白楼之手,而是感应到了化龙之机的到来,这才从战场之上消失,再次隐于禁宫禁地祖龙殿内,以期能够得证大道而化龙只是,我若猜的不错,那次化龙,它又失败了,是也不是?”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那黑袍老者也不争辩,神色一凛,朗声道:“不错,失败了!所以只能再次转生为鼍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如此秘事,而且知道如此详细” 那半空中的声音所说之言,虽未言明,可是听在苏凌、轩辕听荷和张芷月的耳中,三人皆是大惊失色。 同时向后退了数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黑袍老者。 “难道他是”苏凌惊声道。 那半空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似回应苏凌的惊讶道:“苏凌,你猜的不错,眼前这个黑袍老者,不过是幻化的人形,他的本体,便是那转生已有六次的——当年寒潭中的神鼍!”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三章 龙隐 那黑袍老者闻听半空中的声音将他的来路和底细说的一清二楚。 不由得倒退数步,抬头望着翻滚的黑色云层道:“阁下何人?这世间知道我的秘密的人不超过十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呢?” 苏凌听了这半空中传来的话语,不由得倒吸冷气,脸都变了颜色。 这到底是是异时空,还是神魔时空啊?精怪化人?西游记啊? 这位鼍爷,您八成是走错片场了吧。 不过,苏凌听了这一番话,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却是更深了些,或许以后他碰到任何诸如此类光怪陆离的事情,也不会感觉大惊小怪了吧 接受实在有些难,但心里总是有个大概准备。 哪一天一只鸡跟他口吐人言,他也会觉得理所当然了。 这世界,除了人没本事,喜欢窝里斗,可莫要瞧不起鸡 轩辕听荷心中也感到有些吃惊,怪不得凭借自己九境大圆满的造诣,对上这老者却是毫无胜算。 他不是人,这就能够解释了。(作者,你这解释我弃书啊) 那半空中的声音又道:“神鼍,你本就不是这世间之物,所以天罚降下,你大不了再度蛰伏,等待下一次化龙时机,更加上你用了敛息术,倒也可以隐藏一时,怎么样,我说的对吧对了,我该叫你老祖呢,还是叫鼍老呢?算了,老祖是他们叫的,念你身份在那里,叫你一声鼍老,也不算不恭敬!” 那黑袍鼍老见所有的事情都被言中,索性坦然起来,桀桀怪笑不止,满脸的皱纹绽开,竟更有些的可怖丑陋了。 他抬头,望着半空道:“阁下,为何迟迟不现身,只是出声莫不是用了极精妙的传音之法,而人却在千里万里之外不成?若真被我言重了,今日这三个后辈和那条蛇,你一个也别想救了,都将成为我的点心!” 说着那鼍老神色一变,吊梢眼中满是杀意。 但见他枯槁的左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晃,一把通体冒着黑色死气的鼍头拐杖出现在手中。 鼍老手持鼍头拐,朝着苏凌三人阴森森的道:“你们三个小辈,谁先死?或者一起死!” 轩辕听荷冷哼一声,手中听荷剑一顺,直指鼍老冷声道:“谁死还不一定呢!苏凌退后!” 那鼍老瞥了一眼轩辕听荷道:“你若是踏入宗师境,我估计还需费些力气,可是,你不过九境大圆满,还是太弱了!” 那鼍老心念一动,刚想出手,半空之中的声音又一次传来道:“且慢” 鼍老一怔,仰头道:“怎么,你凭音波便想阻我不成?那便是有点痴人说梦了!” 那声音淡淡道:“我不阻你,只是想让看看这东西,然后在听我讲一番话,若你那时觉得苏凌还是该杀,便随你去杀,如何?” 鼍老眼珠转了几下,这才点了点头道:“让我看什么,拿来!” 话音方落,半空中忽的闪动起一丝淡绿色的光芒。 苏凌抬头看去,却见半空之中缓缓浮现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朝着鼍老的身前移动。 待离着他不过数寸,鼍老单手一抓,将那玉简抓了,这才转过身去,细细的朝那玉简之上看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鼍老这才转回身来,那枚玉简却不见了踪迹。 只是此时,鼍老看向苏凌的眼神变得狐疑起来,直直的盯着他,不断的审视着。 倒是看得苏凌有些局促起来。 那声音有响起,似乎早就料到鼍老会有如此变化道:“如何?你还想杀他么?” 鼍老半晌无言,仍旧那样看着苏凌,忽的沉声道:“他真就没有反叛大晋之心不成?那他为何要助萧元彻?” 那声音长笑道:“鼍老,你隐于祖龙殿实在太久,对现下的情况实在不太清楚啊如今大晋虽名义一统,但其实各路诸侯用兵自重,皆狼子野心,朝廷不能治也。也就是萧元彻在朝,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却总还是奉天子的,若是没有他,怕这大晋早就不知道多了多少皇帝了” “是么?”鼍老的吊梢眼微微一缩,似乎有些半信半疑。 那声音又道:“我跟你身份不差上下,何必骗你?放眼天下,皇室式微,不先在萧元彻里屈就,寻个容身之地,又能如何?难道投那个沈济舟不成?那沈济舟何人也?你亦明白所以不是所有投效萧元彻的人,心中便没有这个天下和这天下的百姓的!” 鼍老仍旧不太相信道:“你跟他关系莫大,自然替他说话。” 那半空中的声音又似笑了笑道:“老伙计,你这话说的便真没有意思了,你如此之身份,若真想知道这苏凌何许人也,又做了什么事,龙台城那么多百姓,你去济臻巷或者朱雀大街各处问一问,不就清楚明白了么?那玉简上的几桩事情,知情的人亦未死绝,你若不信,更可以寻几个知情的人问一问,看看是否属实啊” 鼍老闻言,缓缓低头,似乎思考着什么。 那声音又道:“老伙计,便是你这次为何出关,又如何会来杀苏凌,这其中的原委我亦清楚明白,其他的我不多说,那个真正唆使你来此的人,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之辈,若你沉心观察,便知我此言非虚了!” 鼍老认真的听着,神情之中已有了决断,忽的抬头看向苏凌道:“苏小子,你近前来” 苏凌点点头,刚走一步,便觉左肋之上疼痛袭来。 张芷月又要来扶,苏凌朝张芷月一笑道:“芷月不用!” 言罢,再看苏凌一咬牙,艰难的朝着鼍老身前缓缓的走了几步,脸上已满是汗水,又朝着鼍老一躬道:“晚辈见过鼍老” 鼍老点了点头,神情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道:“我方才要杀你,如今你却还对我如此恭敬,更是忍着伤痛向我见礼,苏小子,你不恨我?” 苏凌淡淡一笑道:“前辈,乃是大晋定海神针,小子心中佩服恭敬还来不及,如何会恨呢?再说,小子若恨,定也不会恨前辈,而是会恨那个挑唆前辈,蒙蔽前辈来杀我之人若不是他,我们之间也不会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鼍老哼了一声道:“苏小子,你倒是真有些才能,只是不要指望着几句话便会使我将那幕后之人告诉你” 苏凌忙摇头道:“前辈错意了,晚辈并非要套您的话,您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晚辈感恩不尽,您不告诉晚辈,却也是无可置喙的然而,无论您讲与不讲,小子也会把这件事查个清清楚楚!” “嗯!”鼍老忽一颔首,带着些许欣赏之意道:“苏凌啊,有仇必报真男儿行,你这脾气我倒是挺喜欢。罢了,你的命权且记在你的身上,我不杀你,但你要记住,若哪日你胆敢助纣为虐,我便是化龙飞升,也要在九天之上,让你见识见识天龙之威!记住了么!” 他说到最后,那声音却是带了浓重的威赫。 苏凌郑重点头道:“苏凌若做对不起天下之事,莫说前辈,苏凌也会自戕于天下!” 说罢,他昂头朝半空中笑道:“老伙计,你已然知道我是何人了,可是我却不知你到底是谁啊,似乎这多少有些不太公平吧!” 那半空中的声音半晌才又响起道:“唉,年纪大了,本就不想再问世事,既然,你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那便让你再看一物吧,免得你纠缠我那关门弟子。” 话音方落,但见半空之中浓重的黑云极速的旋转涌动起来,彷如潮水汹涌着向左右散开。 那黑云散向两边,苍穹正中之处,才显出了今晚天空该有的颜色。 深蓝夜空,星月有辉。 蓦地,从苍穹之上訇然腾起一道金色光芒,瞬间将整片黑云照的通透无比。 那道金色光芒甫一生成,便化作一道金色流光从天幕之中疾速俯冲而来。 刹那之间射向院中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 那金光整个射进地面,只是虽然声势浩大,那地面上的尘土和砖瓦竟丝毫没有半点损坏。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众人眼中,蓦地金光大胜。 再看这院落的正中地面之上,訇然插着一柄巨剑。 那巨剑浩大古朴,浑身金色光芒流动,剑气缭绕。竟似隐隐有龙形浮现,煌煌威风。 苏凌还好,因为他只觉的这从天而降的金色巨剑声势浩浩,定非世间之物。 可这鼍老一眼看去,不由得脸色变更,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吸了口冷气,好半天才蓦地沉声道:“这是龙隐古剑!原来你是” 他刚想脱口而出心中所想的名姓,那半空之中蓦地又传出话来道:“老伙计,我这名字,只要你知道了便好!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说着那原本直插在地面上的龙隐古剑蓦地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再次投向天际,倏尔不见。 轩辕听荷却是明白半空之中那声音究竟是谁,更明白这是他担心这神鼍毕竟不是人道之物,万一以后再反悔了,多生事端,干脆将龙隐古剑祭出,彻底的让他不再纠缠。 鼍老立即点了点头道:“老伙计,你要是早一点祭出这龙隐古剑,也不会多了这么多口舌啊” 半空之中的声音哈哈大笑道:“老伙计,今日事情圆满解决,倒是我欠了老伙计一个天大的情份,哪日得空,还望来我庵内,到时品上几卮茶,咱们也好一叙!哦,对了,十几年前,你我那盘棋因为段白楼的缘故,还未下完,如今就摆在那里,我可未动哦!” 鼍老闻言,那皱纹堆累的脸上竟也少有的满是笑意道:“如此,定然去寻老伙计,那盘棋早晚也要下完的不是!” 说着,那鼍老朝着苏凌点了点头道:“苏小子,我要走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记住,大晋禁宫祖龙殿,始终有一双眼睛再看着你呢!” 话音刚落,但见鼍老所在之处,忽的泛出一阵浓雾,浓雾散去,那鼍老早已消失不见。 苏凌一脸的感叹道:“果真非凡俗也!” 半空之中,那声音又道:“此间事已毕,我也便不多说了丫头,早些回转!” 轩辕听荷闻言,忙朝半空中施礼道:“是师尊,听荷做完事情,立刻回去,绝不耽搁!” 苏凌也忙朝半空一拱手道:“苏小子也谢过前辈援手之恩!” 怎料,那半空中的声音竟带了些许的戏谑道:“苏小子,你可别谢我,我也不敢让你承我的情你小子到处惹麻烦,被你惦记,我可得不了闲罢了,我也是受人所托,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便继续逍遥去了” 这话说完,再看整个苍穹,云消雾散,一切澄明。 月如玉,星漫天,好一个醉人的夜色。 想来那云中之人已然离去。 恍惚之间,苏凌只觉的做了一场梦,这梦不怎么美好,但也算圆满梦醒,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面带笑容,想要对轩辕听荷说几句感谢的话。 “听荷” 只是他方说出这两个字,忽的便觉得一阵巨大疲累袭遍全身,不由得觉得天旋地转,轰然扑倒。 轩辕听荷和张芷月眼疾手快,见苏凌突然如此,皆心中一阵慌乱,大惊喊道:“苏凌你怎么了!”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朝苏凌奔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四章 江山依在,佳人难觅 张芷月和轩辕听荷一左一右将苏凌扶进房中榻上躺下。 张芷月看到苏凌面色苍白,左肩头的血仍未止住,想来当是失血过多,加上脱力所致,又因为他大病初愈,故此昏迷。 她这才道:“苏凌失血过多了,我必须赶紧帮他把血止住,还有他的左肋骨当是断了几根,我必须要好好的看一下。” 轩辕听荷点了点头,双眸并未离开苏凌,满眼皆是关切的神色。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可等了片刻,却还未见张芷月有所动作,一脸疑惑的抬头向她看去。 却见张芷月怔怔的望着她,一脸的通红。 轩辕听荷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脸也腾地一下红了,忙过身去,不再看向他们。 张芷月这才微微一笑,将苏凌的上衣扒掉,一看之下,那左肩头伤势的确不轻,血仍旧流着,她这才赶紧找来药箱,替苏凌诊治止血。 包扎了伤口,将血止住,她又看向他左肋的伤势,却见左肋处明显有塌陷的迹象,这才又小心翼翼的替苏凌处理。 这一忙,便又是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过后,轩辕听荷便听到张芷月轻声道:“听荷阿姊,可以了” 轩辕听荷这才转过身来,神情又恢复了往常般的清冷。 张芷月额头上已然满是汗水。 轩辕听荷这才道:“这个家伙,救他一命,要把咱们累死,要我说就莫要管他救活了,净被别人撵着杀” 张芷月掩嘴一笑道:“那阿姊方才为何还要过去扶他” 轩辕听荷闻言,一脸尴尬,忙掩饰道:“我我不过是觉得他那么大一男子阿月妹妹又那么娇小,怕你一个人” 张芷月却一脸狡黠的朝她眨眨眼,淡笑道:“阿姊不用多说芷月都明白的” 这下,轩辕听荷原本清冷的脸庞顿时一片绯红,忙急道:“你明白?芷月你明白什么哎呀不是我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啊?” 张芷月一脸的俏皮。 两个女娘互相对视一眼,皆格格的笑了起来。 翌日。 天色大亮,苏凌这才悠悠转醒,先是看了一眼肩头,却见肩头被整整齐齐的用细纱包扎了,又摸了摸左肋处,虽觉得还隐隐疼痛,却是可以忍受了。 他又闭起眼睛,瞪了片刻才有重新睁眼,缓缓的坐了起来,左肋处顿时又疼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他想四周看了看,却发现自己的屋中空无一人,他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榻上起身,微微走了两步,发现左肋处并不是很疼,这才放心大胆的向前走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可是苏凌在整个住处来回找了三次,也未发现张芷月的身影,就是轩辕听荷也没有了人影,整个住处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办法,他只得又在院中转了几圈,甚至有些混沌,昨晚的那些异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可是倒塌的院墙,从屋檐上掉落的无数碎瓦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昨晚额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可是,芷月去了哪里? 还有轩辕听荷呢? 他正自怅然之时,忽的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片刻,院门开了,走进两个人,却是郭白衣和萧仓舒。 两人进的院中便是一皱眉,这院落怎么院墙塌了,屋顶还掉落下来如此多的瓦片。 郭白衣和萧仓舒皆觉得不可思议,郭白衣走到苏凌近前,看苏凌气色有些不太好,左肩头上还包扎过,更是一惊道:“苏凌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仓舒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苏凌道:“是啊,苏哥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凌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说自己为了恢复,拆房子玩,只得道:“昨夜有几名杀手来杀我” “什么!”郭白衣和萧仓舒闻言,一脸的震惊,郭白衣脱口道:“你肩头就是” 苏凌摆摆手,故作轻松道:“一点小伤,无事” 萧仓舒忙道:“苏哥哥,杀手呢?” 苏凌这才指了指不知何时被移到角落处的五具黑衣人的尸体道:“一个没跑了全死了!”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道:“你没出大事,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看来我还要奏明主公,在你住处周遭多加派些人手,幸亏你昨夜无事,要是有事我实在不敢想象” 苏凌这才拱手道:“还是白衣大哥想的周全。” 苏凌如何敢把昨夜的事情告诉他们,只得如此推脱。 苏凌将两人让进屋中,又时不时的朝着屋外望去。 郭白衣见状道:“苏凌,你总向外看什么呢?” 苏凌这才道:“今日醒来,我这房中那个芷阿月的,没了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郭白衣闻言,这才淡淡道:“哦,你不必等她了,走了” “什么?走了!”苏凌一脸的意外,他生怕郭白衣看出什么,方道:“她去哪里了?突然走了,我这里就我一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郭白衣笑道:“苏凌你真当人家是你的使唤丫头啊?她跟你一样,都是张神农的徒弟,你已经好了,她还要留在这里伺候你到几时啊?” 苏凌掩饰住内心的万分的失落和焦急,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道:“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家一个女娘照顾了我这许多时日,我总是得感谢感谢她吧再说,她一个人怎么走了,我师父不是还在这里” 萧仓舒忙道:“苏哥哥,张神医也走了” “什么?我师父他老人家也”这下,苏凌更加的失落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郭白衣和萧仓舒。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是的,都走了今早张神医便带着月儿姑娘去行辕向主公辞行了, 一则旧漳城和军中的瘟疫已然褪去,他们本就不是主公麾下的人,自然不便在此多留了;二则,更有山上的人来接他们,说是有事请他们前往” 苏凌闻言,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感伤道:“为何如此匆忙等我醒来,再见我师父一面啊!”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主公也是这样挽留他们的不过他们去意已决,再加上山上来人,主公也不好强留啊,你师父说了,见与不见,都要分别,多此一举,徒留感伤所以也就未等你醒来便随山上的人去了” “山上?哪处山上?”苏凌更是不不解的问道。 郭白衣道:“大晋名山遍布,可是能让主公给面子的只有一处,离忧山而已。” “离忧山?白衣大哥是说轩辕阁来人接了师父和月儿走了?要去离忧山不成?”苏凌声音有些颤抖,仍旧极力的克制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自然是离忧山轩辕阁啊,这才更是派乐轩辕阁主轩辕鬼谷的亲孙女来请,似乎你师父和轩辕阁主是多年的老友啊离忧山相请,又是阁主孙女亲至,主公也不便挽留啊。” 苏凌瞬间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轩辕听荷突然现身,不是巧合,而是她本就是来接师父和芷月去离忧山的。 可是芷月为何不告诉我 还有她为什么不在最初之时与我相认 苏凌心中满是感伤和不舍,更是疑问颇多。 郭白衣见他的神色,淡淡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苏凌啊,这是月儿姑娘临走时,托我转交给你的,我可没看一眼,你拿去看看吧” 苏凌闻言,这才一把接过那信,转过身去,拆信的手指因为悸动,而颤巍巍的抖动着。 苏凌拆了信封,却见这信乃是用上好的信笺纸张写就的,其上的字迹十分娟秀工整。 不是张芷月亲笔所留,又是何人? 苏凌将信笺展开,细细看去,却见上写: 苏凌,我跟阿爷随听荷阿姊去离忧山中了,你莫要以我们为念,其实这早就是阿爷跟我计划好的,你现在在萧元彻麾下越来越得到信任和重用,若是让萧元彻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和阿爷之间的关系,依照萧元彻的行事作风,定然将我们掣肘与你,真若如此,那你如何还能遵从你的本心呢? 苏凌,你跟萧元彻不一样,你是从寻常百姓中走出来额,所行所为,皆在百姓。所以,我们断然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所以我们想来想去,只有隐入离忧山,才能彻底的解除你所有的后顾之忧。 我之前不与你相认,也是怕你一旦得知我便是阿月,定然会乱了方寸,被旁人瞧出破绽,到时我们再想离开便不容易了。 可是,苏凌,你知道么,阿月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多待一小会儿,这几年,阿月日日思君,夜夜念君,满心思念,却无法对你一一言明,苏凌,你是不是同我一样。 我心中的苏凌,我的夫君,是拯救天下和苍生的大英雄,我又如何能成为他的羁绊呢? 所以,我才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开。 可是我知道,我们终会再见面的,到那时,我们此生此世,再不分开。 或许,我还要再等一年,三年,五年,甚至更久,可是无论多久,阿月和阿爷都会等着你,在离忧山翘首以盼你的归来。 阿月会在每个艳阳和月圆,向上苍祈福,祈福我的夫君,一切顺遂。 无论多久,阿月等得! 苏凌啊,本想着在让你听听我吹奏的玉蛇笛曲,想着再让你给我尝尝那首那年在南漳时你给我唱的那首歌,可是,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苏凌,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为百姓做事,好么? 阿月也会和你一样。 对了,有一件小事情,我还要问一问你呢。 你在昏睡之时,唤了我的名字一百三十三次,唤了听荷阿姊的名字六十一次,这我都明白。 听荷阿姊也是有情有意的女娘。 可是,你却又唤了萧璟舒的名字八十一次,穆颜卿的名字一百零三次。 苏凌哦,我想问问你,和萧璟舒和穆颜卿又是哪家的女娘呢?竟然让你也如此的念念不忘吖 苏凌将这封信仔仔细细的看了数遍,忽的站起身来,朝着院外大步的走去。 左肋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他强忍住自己的心绪,低声道:“白衣大哥屋内太闷,我到院外透透气” 可是,当他刚走道院中,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早已泪流满面。 芷月 他觉得,他的心都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想装下,什么都装不下。 不知何时,郭白衣缓缓的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的道:“苏凌你若是放不下他们马就在外面,去吧,若是追的快些或可赶上!” 苏凌闻言,蓦地转身,朝着郭白衣一躬到地,颤声道:“苏凌多谢白衣大哥成全!” 说罢,蓦然回头,朝着院外跑去。 来到院外,再不耽搁,翻身上马,打马扬鞭,大喝一声道:“驾——马儿快些!” 那马四蹄扬开,如风似火的朝着旧漳城门去了。 待苏凌走后。 萧仓舒望着还未完全消散的烟尘,轻声叹息,幽幽道:“师父您说,苏哥哥还会回来么?”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苏凌定会回来因为,他放不下,这江山百姓”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五章 如果这也算拥抱 古道之上,烟尘涤荡。 少年白衣,策马如飞。 马上之人正是苏凌。 苏凌从旧漳城中出来,便一路策马疾行,想着能追上张芷月他们,便是追不上,远远放的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飞马很快的出了旧漳城门,随着越跑越远,周围的景色也越发的苍凉寂寥起来。 古道两侧,光秃秃的黄土坡岗,一座又一座的从苏凌的眼前急闪而过。 灞河、漳河两河汇聚,常年的雨水冲刷之下,这旧漳城的古道亦被两河改道淹没过数次。 等那洪水褪去,便留下了这样的地貌。 一眼望去,满眼苍凉的黄色,竟显得有些难以形容的震撼。 苏凌想了想,不能就这样顺着古道去追,极有可能会追不上了。 想到这里,苏凌打马转头,朝那黄土坡岗上直冲而上,抄近道,或许能追的到他们。 仿佛亘古不变的漫天黄色的世界里,一条极速涌动的黄线,从天际远处极速的向前蔓延,就如将这黄色的世界划出了一条深深的伤痕。 烈日,黄土,白衣,快马。 孤单而又深沉。 终于在苏凌都觉得真的不会追上的时候,他蓦地感觉似乎黄土坡岗之下,极目之处,似乎有几个黑点,在漫天的黄色中缓缓的移动着。 苏凌加快了马速,终于那几处黑点愈发的清晰起来。 张芷月! 苏凌居高临下,看得真而切真。 他终于又策马狂奔了一程,追上了前方的马车队。 苏凌眼前,最前方,三匹马,左右苏凌并不认识,但皆穿了一眼的书生服,生的俊雅丰神,苏凌想来该是离忧山上的人,正中之人,却是骑了一匹白马。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那马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在漫天皆黄的世界里显得极为惹眼。 马上之人一身素白的纱衣,风吹而过,纱衣胜雪,更显的清冷倾城。 不是轩辕听荷,又是何人? 再往后看吗,便是一辆古朴素雅的马车,马车的车帘放着,看不到里面。 只是,他们在黄土坡岗之下,而苏凌却在黄土坡岗之上。 他看得到他们的马车,他们却一点也未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然追来。 苏凌刚想出言唤她们,可是话到嘴边,便如千斤之重,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自己策马追来,只是要看一眼芷月,只是单纯的看上一眼芷月就已经遂了心愿了。 若自己唤她,她出了马车,向自己走来。 苏凌啊,你要对她说些什么?你又能如对她说些什么? 她已经等了你这许多年了。 难道,你还要对她说, 张芷月,再等我些时光,可是所有等待的时光到底是多久,我自己也不确定? 这便是自己苦苦追来,想要对芷月说的话? 对于张芷月来说,有意义么? 若说有 这样的话,若说出来,唯一的意义只是徒添慨伤,不如不讲 若是芷月要我和她一起去离忧山归隐,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难道告诉她,自己真的很愿意,很愿意跟她前去,可是自己却不能跟着去,因为自己还有太多的事情去做 苏凌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就这样不顾一切的策马追来。 人是追到了。 可是,说什么都是徒劳,见面亦是感伤,自己什么承诺都不能许,什么事情都办不到。 自己为何还要追来呢? 只是为了追而追,亦或者是自己对张芷月深深的亏欠在作祟? 苏凌一脸的寂然,凝望着那坡岗下的缓缓移动的马车队。怔怔的出神,却不知道在,自己接下来, 还要如何做不如,调转马头,不声不响的离开吧 他心念至此,却蓦地发觉,不知为何,身下的马儿,竟也缓缓的跟随着这马车队向前移动。 马蹄发出轻轻的踏踏之音,马儿也发出唏律律的轻鸣。 苏凌就这样沉默的跟着他们缓缓向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跟多久,又能跟到哪里去。 蓦地,坐在白马之上的轩辕听荷,不知为何,竟似乎微微的朝着自己的方向回了回头。 苏凌心中一颤,下一刻就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一般,慌得他赶紧趴伏在马背之上。 但愿这马能挡住自己惊慌失措的狼狈身形罢。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他怕轩辕听荷发现自己? 可是他为何要怕? 他不就是来送别的么? 黄土坡岗之下,古道上。 车马队正在缓缓的走着。 轩辕听荷并不回头,冷眸望着远处苍凉的黄土古道,忽的幽幽向马车内道:“阿月,他追来了你要不要见他” 车马之内,久久无声。 好一会儿,那马车的车帘缓缓的挑开。 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厢门前,她半倚在门框上,低低对轩辕听荷道:“阿姊呢听荷阿姊知道他来了,难道不想见见么?” 轩辕听荷先是一怔,脸色随即恢复清冷,声音也清冷道:“我为何见他若不是来接你和张前辈,我却是如何也不会见他一次的” 张芷月掩嘴轻笑道:“阿姊啊你就是这个样子” 轩辕听荷却反问道:“为何总问我?你呢?你若见他,我这边将他从高坡之上拽下来” 说着她似乎微微的又朝左侧的黄土坡岗上看了几眼。 只是,她面色依旧保持清冷是,就似她并未看他。 张芷月这才缓缓的走出车轿厢,站在马车之上,缓缓地伸出手,然而并未向着苏凌的方向。 她只是向着正前方,就那样凭空的张开双臂,然后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她真的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那抹淡绿,随风跳动在整个苍凉的黄色山岗之间,显得凄美而夺目。 苏凌站在高处岗上,看得一清二楚,真而切真。 “芷月” 苏凌从嘴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呼唤。 压抑而不舍。 张芷月做完这个动作,才缓缓的从腰间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碧绿色的玉笛。 然后轻轻的放在樱唇边吹奏起来。 笛声悠悠,如泣如诉。佳人如梦,归期未有。 坡岗上的苏凌,坐在马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那和着风传来的如泣如诉的笛音。 然后一如张芷月一般,缓缓的向前伸出了双臂。 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拥抱姿势。 忽的那原本如泣如诉的玉笛之音,蓦地变了曲调和曲风。 张芷月玉指轻动,玉笛声音顿显苍凉而悠远。 苏凌心中大动。 因为,这笛音吹得到底是什么曲子。 怕是这个世间,只有自己和张芷月两个人才知道。 因为这笛音吹出的曲子,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 蓦地,苏凌心底所有泛黄的记忆齐齐的涌来。 撕扯的他从未有过的难受。 往事如昨,今是昨非。 苏凌眼眶一热,看着张芷月的身影都有些模糊起来。 可是那笛音却越发的清晰,映入耳中,萦绕脑海。 缓缓的,苏凌喃喃的开口唱道:“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苏凌合着婉转凄凉的玉笛之音一遍又一遍的唱着。 渐渐的,他的声音竟是越来越大。 直到最后,苏凌的声音蓦地响彻了整个黄土坡岗,合着风和黄沙,弥久不散。 张芷月和轩辕听荷如何听不到。 可是,轩辕听荷目光仍旧清冷,仍旧似不食人间烟火,看着前方。 而张芷月仍旧闭着眼睛,吹着那玉笛,那笛音合着苏凌的歌声,婉转悠扬,天衣无缝。 她吹着笛子,他唱着那歌儿。 车马缓缓。 马蹄踏踏。 就这样,若是永远,方有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 张芷月缓缓的放下玉笛。将它别在腰间,笛声戛然而止。 苏凌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失。 直到这时,张芷月才蓦地回头朝,朝着那无数的黄土坡岗上望去。 可是,除了满眼的黄土,哪里还有苏凌的身影。 她明白,他走了。 她亦知道,他不舍,他不愿。 可是,他不能,他不可。 张芷月心中似乎并未太过怅惘,缓缓的看向前方。 然后,高高的抬起自己的左臂。 绿衣摆动,她向身后黄土风沙,还有早已消失的旧漳缓缓摇动着手臂。 她轻轻的道:“旧漳,再见了苏凌再见了” 她说完这些,忽的看向远方的长路。 蓦地,洒然一笑。 再也没有迟疑,转过身去,再次进了那马车车轿厢内,车帘缓缓的放下 黄沙黄土,永恒亘古。 轩辕听荷一声清喝,似乎也斩断了所有的牵绊道:“离忧山加速前行” 马车加速,所过之处,映出一道悠长而又没有尽头的、深浅不一的车辙。 那些人,那些事,终究消失在天的尽头。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三日后,萧元彻行辕。 “咚咚咚——”雄壮的鼓点传遍了整个旧漳城。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擂鼓聚将,开兵见仗。 留在旧漳城中打那些寥寥无几的百姓,皆十分自觉且默契的紧闭了门窗。 因为他们都知道,丞相和大将军第二次开兵见仗,定要决出个胜负。 而他们不过是些小民,小到就如这世间最渺小的蚂蚁,战争带来的灾难对他们来说,是远远难以承受的。 所以他们只能焚香祷告,丞相定要胜了那沈济舟才好,只有丞相胜了,旧漳城方能安然无恙,而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才能得以保全。 战争之下,敌对势力屠城,杀尽城中百姓的事情在这乱世中屡屡发生。 所以,这已然是这世道默认的惯例了。 什么人命,什么王法,小民不配! 而军营之中的士兵和将领们,心态也各不相同。 士兵之中,兴奋者如洒尽热血好男儿的有之;无谓者如常年混迹于军中的兵痞子者有之,打不打仗,赢不赢的,跟他们没有关系,如何保命混口饭吃才是正经要紧的事情;胆小怯懦,惶惶不可终日者亦有之,战场九死一生,尤其是他们这些士兵,更是如此,死亡面前,他们如何不害怕。 而将领们大多都是踊跃的,比如黄奎甲、张士佑他们,这些日子,都快要憋疯了,总是要上战场砍几个敌军将领,过过瘾的。 鼓声催人,点点如雨。 萧元彻来到行辕帅案坐好之后,往左右两厢看去,文东武西。所有人都到得整整齐齐。 而苏凌也正站在郭白衣之后,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也算萧元彻心中最为畅快欣慰的一件事了。 萧元彻见众人皆到了,这才朗声道:“诸位,今日却是从未有过的齐整啊!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议一议罢,关于重新跟沈济舟开兵见仗的事情!” 黄奎甲第一个跳将出来,咋咋呼呼道:“主公,这有什么好说的,打家伙就是了,俺第一个出战,直接冲进他的中军大帐,宰了那个老小子,我看谁敢拦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到处蹿的耗子,俺都啪啪给它摔死” 一句话逗得大家皆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笑嗔道:“你这憨子,竟会胡扯你当你是只大猫不成?” 郭白衣这才出声道:“主公,我军经过休整,如今人人思战,而且,这战事已然拖到如今时候,不宜再拖了” 郭白衣话里有话,不过却是点到为止,未有再往下说。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祭酒所言极是,我也有此意,要与沈济舟速速决战,一战而摧之!” “主公英明!”众人皆拱手道。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看向苏凌道:“苏凌啊,你有什么想法么?” 苏凌想了想方道:“丞相,我以为,沈济舟必然不想过早结束战事。” 萧元彻闻言,微微颔首道:“哦?你倒说说看。” 苏凌点点头,正色道:“丞相请想,沈济舟数倍军力于我们,若是他围城日久,我军必然受困,虽然我军在旧漳,但南漳的粮草供应已然早就吃紧,被他久围之下,我军粮草便是大问题,到时候他再急攻旧漳,怕会省上不少力气。所以,我们既然知道,他沈济舟如何不清楚呢?定然还是打的长久僵持战的主意啊。” 一旁陈尚之却蓦地道:“苏长史,你这有点长别人威风,灭自家锐气了吧。我军战线短,南漳离旧漳又十分之近,粮草供应便吃紧了,那沈济舟十几万大军,哪个不需要吃喝?加上马匹,更要吃草料,他们又远离渤海,跨过灞水和漳水,他们粮草就不吃紧么?” 苏凌暗道,你懂个屁啊,你以为沈济舟会蠢到从渤海城运粮来阵前?要是按照那个世界的历史,怕是他早修建了粮仓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这粮仓的名字,唉,要是那个世界,我直接就建言打乌巢了。 可是,这个世界乌巢是什么?谁知道呢? 苏凌心中十分无奈,却还是出言道:“陈长史所言虽有道理,但是却未考虑我们和他们的实际情况不同啊!” 陈尚之闻言,有些不服气道:“怎么就不同了?我还觉得咱们比他们的情况更好呢” 苏凌也不生气,一笑道:“丞相,诸位。南漳乃是一郡之地,如何能够长期供应大军粮草?想来如今南漳郡守邓檀已然为筹集粮草之事焦头烂额了吧。” 说着,他似有似无的朝着郭白衣看了两眼。 却见郭白衣眼神奕奕,并不反对。 苏凌方又笃定道:“若是南郡粮草供应不上,离我军最近的便是灞城和龙台,可是灞城之下,被刘玄汉围得鸟都飞不出去,送粮来?怕是送给刘玄汉的罢。所以,我军虽战线短,但后方依旧无粮或者粮食运不上来,陈长史可觉得对么?” 陈尚之一愣,暗想苏凌说的的确有道理,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又不慌不忙道:“可反观那沈济舟,虽然战线长,但是从渤海城到他的军营驻地,皆通畅无阻,只要他督促运粮队伍,日夜兼程,不要懈怠,按照沈济舟在渤海苦心经营这许多年,他的大军在此地打个两年都不成问题。所以,两相对比来看,只在粮草一途之上,咱们就是劣势啊!” 苏凌这话说的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便是陈尚之也是不住点头。 郭白衣道:“所以,现下有两个要紧事。其一便是吸引沈济舟主力部队,以期决战,加快战争的速度,只有这样,咱们才能胜算大一些,只是这件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沈济舟和他手下的那几个谋士如何不懂?咱们要快,他偏要慢,所以,在交战之时,咱们还要随机应变,尽量达到咱们的目的。” 他说完这话,萧元彻和众人皆不断点头,深以为然。 郭白衣又道:“其二,要尽快解了那灞城之围,只有如此,咱们才能后方无忧,进有粮草,退有城池,方万无一失。” 萧元彻点点头道:“杨辟那里如何了?可说了何时出兵攻打锡州了么?” 郭白衣忙拱手道:“杨辟虽一介悍匪,但也是有心机的,他也不想白白给咱们当枪使,更是提出了自己只出一半兵力,还要我军配合前去攻打锡州,前几日这事情已然传到我这里,只是因为苏凌我才未曾禀报。” 萧元彻冷笑一声道:“好大的算计,这杨辟实在是落井下石!他明里是要咱们派兵帮他攻伐锡州,实在是想等他占了锡州,咱们的兵恐怕就被他鲸吞了吧。到时候他这悍匪也要翻身做州牧不成!这件事他痴心妄想,不准!” 郭白衣先是一怔,随即拱手道:“主公切勿动怒,白衣以为,不妨答应他的条件” 萧元彻闻言,哼了一声道:“说的轻巧,咱们军力还吃紧的,为何还要让他平白占了便宜去?” 郭白衣呵呵一笑道:“主公啊,答应归答应,派兵不派兵,何时派兵,派什么样的兵,派多少兵,这可是咱们说了算的” 郭白衣说到这里,却是一脸狡黠的笑意,不再多说。 萧元彻有些疑惑道:“白衣啊,你这是何意啊” 郭白衣看着苏凌,笑道:“何意?倒不如请苏长史给试解一番啊?” 苏凌一翻白眼,暗道,你这个家伙,主意是你你出的,话也是你先说的,湿里没我,干里没我。话说到一半你不说了,让我说 苏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苦笑道:“容我想想先” 过了片刻,苏凌方抬头,斜了郭白衣一眼。 却见郭白衣根本不搭理他,看向它处。 苏凌只得无奈笑道:“丞相,祭酒的意思,苏凌猜了个七七八八。那杨辟既然想让我们出兵助他,便是有求于我们,可是既然有求与人,定然要先拿出点态度出来。所以大可要求他先起兵前往围了锡州城,等待我军支援,到时兵合一处,再攻锡州。” 萧元彻低头无声思索,郭白衣看向苏凌的眼神却满是赞赏。 “再有,祭酒之计,其实拿不拿下锡州还在其次,重点在于,造成要攻锡州城的表象,令城中门阀大族先自己乱了阵脚,他们乱了,必然下书逼刘玄汉回去,到时刘玄汉敢不回去,锡州内大族便能让他只挂个锡州牧的空名,那刘玄汉岂有不回去的道理?待我们收到了刘玄汉撤军的消息,再打发些老弱之兵,佯装支援锡州,走他个十天半月的。那杨辟见锡州空虚,富得流油,他那做贼的本性,岂能忍得住?若再听到刘玄汉回返途中,怕是早就忍不住了,必然在刘玄汉回来之前攻伐锡州城,占不占的对他来说无所谓,只要劫掠一番,他赚个盆满钵满,再撤兵就是了。而我们那些老弱之兵怕是走到半途,便能收到杨辟撤军的消息,那咱们的兵连去都不用再去了,直接折返便是!这样我们不用损耗一兵一卒,便可尽全功也!” 苏凌朗朗而谈,萧元彻茅塞顿开,郭白衣也是一脸大赞神色。 萧元彻听完,哈哈大笑道:“苏凌啊,你真的是天赐与我啊!妙哉!妙哉!” 苏凌又道:“丞相,咱们这就完了?那也太便宜杨辟了” 萧元彻闻言道:“啊?你还有计较?” 苏凌扬了扬眉毛道:“当然,谁让他居心叵测,想要锡州那香饽饽,还要鲸吞咱们的士兵,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咱们丞相可在杨辟弃锡州回青燕山之机,写信斥责于他,做出一副对他言而无信,咱们兵到半途,他却先跑了的行为十分生气的模样,更假意告诉他,沈济舟不日便一败涂地,到时定要找他算账!那杨辟岂不惊心?到时,他在锡州得到的好处,总要吐出来给咱们点,无论是粮草还是金银,对于咱们来说都是好的?丞相以为如何!” 萧元彻抚掌大笑道:“善!大善!苏小子,可真有你的!” 苏凌好容易哄了萧元彻喜笑颜开,这才偷偷拽了拽郭白衣的袖子道:“下次你给我下套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啊?” 郭白衣淡淡一笑,低声道:“你看看,我给你个露脸的机会,你不感谢我,反倒怪我了?” 苏凌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嗔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正在这时,行辕外有士卒撒脚如飞进来,单膝跪地朗声报道:“主公,沈济舟下书前来,请主公过目!” 萧元彻命他将书信呈上来,自己展开看了,却见上写:元彻老弟,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明日,兄欲与弟会猎于漳水之畔,还望弟按时前往之! 萧元彻瞥了瞥嘴,将书信丢于一旁,冷笑道:“好一个沈济舟,我本想找他,他却先下了战书来了,传我命令!”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众人闻言,皆是一肃。、 “明日列阵于城下漳水岸,与沈济舟一战!” “喏!——”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名单 翌日。 萧元彻和沈济舟的兵马,在漳水两岸列开了阵势。 萧元彻胜在将勇,张士佑砍了两员沈济舟麾下的偏将,许惊虎也不甘示弱,同样砍了两员偏将。 黄奎甲更是用乌金双铁戟砸死了三个,更用胳膊架回阵中,活捉了两个。 惊得沈济舟脸色大变,几欲鸣金收兵,若不是臧宣霸和张蹈逸两将齐出,堪堪将黄奎甲敌住,怕是黄奎甲真就一路杀奔中军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饶是如此,黄奎甲的威名便在这一战彻底传遍了整个渤海州。 黄奎甲与张蹈逸、臧宣霸杀了个难解难分。 沈济舟怕二将有失,毕竟打仗以来渤海四骁四去其二,这俩挑大梁的有一个再有闪失,那对沈济舟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的。 萧元彻也是怕黄奎甲只顾杀得痛快,臧宣霸还好,张蹈逸可是好算计的大将。 于是两厢同时擂鼓,令字旗一晃,双方兵士齐出,宛如两股洪流对撞在一处,在漳水岸边厮杀混战起来。 这一仗从早上一直打到红轮西坠,双方各自抛下了无数士兵的尸体,方才收兵回营。 一回到营中,萧元彻便带着几分怒气聚将在行辕之内。 无他,今日一战,不但速战的战略彻底泡汤,更是在战场上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这一战,斗将上,萧元彻一方大获全胜,可是双方士兵混战,萧元彻却是没有讨到半点便宜的。 无他,还是萧元彻在总兵力人数上比沈济舟来说吃亏太多,双方主力一交手,就算萧元彻的士兵奋力拼杀,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也是异常吃力。 萧元彻将多兵少,沈济舟将少兵多。 可是战场,抛开计谋等因素不谈,不是将领决定胜负,决定胜负的偏偏就是谁有更多的兵卒。 萧元彻升帐不多时,早有人来报,这一场仗下来,自己折损了士兵近三千人。 萧元彻感到无比的肉疼,只面沉如水,咬牙切齿道:“沈济舟可恨!仗着兵多欺我太甚,照这样打下去,咱们这些人马早晚被他打的一个都不剩” 郭白衣出言劝慰道:“主公切勿太过忧虑,他沈济舟不也是折了好些兵马么” 萧元彻哼了一声,声音更大道:“沈济舟家大业大,死那点人算什么,咱们可经不起折腾啊!” 程公郡道:“原本想着集中主力军队,一战打怕沈济舟,可是咱们主力军队也并未讨到便宜,反而暴露了咱们欲速战的目的,这下,沈济舟更不会与咱们速战了,定会将咱们生生的拖在旧漳不可!”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议一议罢,这局该如何破啊?” 众人各抒己见,你一言无一语,说了个没完没了。 萧元彻听在耳中,知道他们说的话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但大家也皆是为了战事出主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正觉得有些聒噪,便见士兵来报,问抓着的那几员偏将如何处置,萧元彻是否要亲自审问一下。 萧元彻正心烦,哪有这个耐心,朝着来人摆摆手道:“审什么审都给我砍了!” 郭白衣和苏凌对视一眼,知道这萧元彻的确是有些急眼了。 可是众人仍旧讨论个没完,实在没有办法,萧元彻只得冷哼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桌子。 众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皆闭了嘴,将头一低,不再说话。 等了片刻,萧元彻才望着苏凌道:“苏凌,你有什么好主意或者想法么?” 苏凌先是一怔,暗中道,和着所有人你都不指望,就指望我苏凌一个人不成 郭白衣也是揶揄的朝他笑笑。 苏凌憋了半晌,实在是没有一点思路和办法,只得将双手一摊,无奈道:“我这次是真就没有什么主意” 萧元彻气极反笑道:“你小子倒也够直爽,别人没有主意,多多少少说两句没什么用的空谈,你倒好连这些话都懒得说了是吧。” 苏凌苦笑一下道:“我这是人脑又不是电脑,再说电脑也有掉线,也有宕机的时候啊” 萧元彻闻言,一脸疑惑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何谓电脑?何谓掉线?又何谓宕机啊?” “我”苏凌一吐舌头,忙道:“没什么,我最近有点着急上火,方才信口开河,随便乱说的,丞相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道:“着急上火?你有我上火?你有我着急想不出主意,那你站那里,脑袋凉快凉快,好好想,想出主意了,你再走。” 说罢,便要草草结束这次行辕议事。 便在这时,郭白衣却突然开口道:“主公,虽然战事不顺,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快讲!”萧元彻闻言,这才忙道。 “杨辟写信来,昨日已经率他麾下兵马出发了,若顺利,三日之内必兵临锡州城下!”郭白衣朗声回道。 萧元彻轻轻一拍帅案,这有了些许高兴的神色道:“如此甚好,告诉杨辟,抓紧行军,我们的军马随后就到,要好言相对,以免他起疑。”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如此,杨辟军围锡州城之日,便是灞城解围之时也!” 萧元彻点点头道:“但愿莫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正在这时,行辕门前有人影一闪,一人缓缓走了进来。 所有人均感觉一股阴鸷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让人觉得颇有些不自在。 果然,众人眼里,所来非别,正是一身暗红色官服,腰悬细剑的暗影司正督领伯宁。 伯宁神情阴鸷,喜怒不形于色,缓步来到萧元彻近前,先是拱手朝萧元彻行礼,又略微朝着郭白衣和苏凌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 其余的人,他竟似乎视若无睹。 “伯宁这时来此,所为何故啊?”萧元彻问道。 伯宁一抱拳道:“主公,属下暗影司这几日探听到一件机密事情,特来禀报” 说罢,走到萧元彻近前,从袖中拿出几张纸,纸上写着什么,却是只有萧元彻能看到。 伯宁将这几张纸放在萧元彻帅案上,又附在萧元彻的耳边悄悄的耳语了一番。 萧元彻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微缩,微微点了点头。 待伯宁说完,萧元彻这才颔首道:“好了,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伯宁,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喏!” 伯宁甫一转身,阴鸷的双眼又在厅中所有人的脸上划过。 这一次,似乎在陈尚之的脸前停了一会儿,看得陈尚之都有些尴尬了,伯宁这才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大步的离了那行辕,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众人知道,伯宁来,便是有秘密的大事发生,皆在心中揣测不已,脸上的表情也是凝重了不少。可是众人等了半晌,也未见萧元彻说话。 正自胡乱揣测之时,却见萧元彻竟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道:“诸位,今日打了一天的仗,也都累了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吧,早些回去歇着。” 众人心中皆狐疑,为何明明有事,看伯宁的表情,似乎这事情还不小,可是主公为何不说明呢?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做主公的萧元彻不说,他们也没有办法直接相问,只得皆怔了一下,随即拱手应诺,这才皆转身退了出去。 苏凌转身,刚想离开。 萧元彻却蓦地沉声道:“苏凌留下。” 苏凌背对着萧元彻翻了翻白眼,暗忖,只要是大帐议事,自己就没正常离开过。 老板,加班费啥时候给结一下。 又听萧元彻又道:“白衣,你也留下。” 郭白衣忙停下脚步,跟苏凌对视一眼,看到苏凌正一脸揶揄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也觉得有些好笑。 待众人走了。 萧元彻这才拿起书案上的几张伯宁呈给他的纸道:“白衣,苏凌,你俩看一看吧。” 郭白衣先看了,又将这几张纸递给苏凌。 苏凌拿了纸,借着灯光看去。 却发现是写了满满三张纸的名字。虽然都是些名字,可是这名字却是两种颜色,一部分是红色字迹,一部分是黑色笔迹。排列的并无顺序,黑色名字和红色名字互相交错驳杂。 苏凌细细看了,发现,总体上,红色笔迹的名字多于黑色笔迹的名字。 苏凌看过这三张纸后,不动声色的将这写着名字的纸交给萧元彻。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将这三张纸压在砚台之下,然后朝着苏凌道:“苏凌啊,这纸上的名字,你可都认识么?” 苏凌一愣,尴尬的笑笑道:“丞相,平素不怎么交际,只是认识丞相身边的十几个人罢了,那纸上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萧元彻点了点头,朝着郭白衣道:“白衣啊,你跟苏凌说说,这些人都是谁吧。”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苏凌啊,这几张纸上的名字,其实是伯宁搜集的名单,两种颜色的名字,象征着这名字之人的身份不同,红色代表的是文臣,黑色代表的是武将。其上基本是一些主公麾下的中下级官员,更有一些是主公麾下要职官员的子侄亲属。比如这个陈禺便是长史陈尚之的亲侄。” 苏凌心中一动,这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郭白衣又道:“这名单里面的人,虽然很多都是官职不大,但是多是一些关键要职衙署的官员。文官如是,这些武将,虽多是裨将、牙将,更多的还是些夫长,但是几乎涵盖了所有各部军营啊。所以,人员复杂,范围之广,令人咂舌啊。” “哦,原来如此,小子明白了”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睨了他一眼,方轻轻哼了声道:“你明白了?苏小子,我还没告诉你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个名单之上,你却明白了?你告诉我,你明白什么?” 苏凌不慌不忙,风轻云淡的缓缓道:“小子当然明白,这名单不就是阴结沈济舟,倒卖丞相的叛徒名单么” 说着,苏凌一脸笃定的看向萧元彻和郭白衣。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惊愕无比,萧元彻霍然站起,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半晌,方惊愕道:“苏凌,你怎么就知道的,这是阴结沈济舟的叛徒名单?”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八章 焚毁 萧元彻和郭白衣听到苏凌的话,皆是惊愕不已。 萧元彻饶有兴趣的朝他睨了一眼道:“苏小子,你真就能掐会算不成?方才你也说了,这名单上的人你一个都不认得,为何就如此笃定的说这名单上的人是阴结沈济舟的叛徒呢?” 便是郭白衣也是眼神奕奕的看着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这件事情很简单啊,乱世之中,无论哪方势力,都不可能是绝对的铁板一块,只有相对的同心一体。沈济舟势大,兵力与势力范围远超丞相,所以,想要阴结沈济舟者,定然不在少数,偏偏又是暗影司伯宁递上来的名单,不是阴结的反叛,又能是什么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萧元彻点点头道:“小子,你果真心思缜密,的确这些人皆是阴结沈济舟的反叛,尤其是这个陈禺,更是陈尚之的亲侄子,无论才学还是谋略都有过人之处,我还曾有意抬举他,好留给后继者用之,他现在不过二十多岁,已然丞相府文院曹左曹掾,虽说官职不大,却是保管和草拟丞相府发往各地的命令以及相关军事情报的要职,未曾想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苏凌不便插话,毕竟这里面人员牵扯的关系,他自己不清楚,所以只有保持缄默。 郭白衣神情凝重道:“这些当是部分名单,白衣以为,倘若深挖,这上面的名单还会多出更多来。” 萧元彻点点头道:“如此要紧的时候,竟出现这种事情,实在是令我心寒啊,这些人,他们的父辈,他们自己,哪一个不是受我萧元彻抬举,才有了各种恩荣,不想如今两军正交战到难解难分之时,他们竟然” 郭白衣已然听出了萧元彻话中的深意,心中更是忧虑,忙道:“不知主公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萧元彻沉吟片刻,眼中已然满是杀伐之意道:“这些人皆是些忘恩负义之徒,不杀不足平我心头之恨!我意,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萧元彻顿了顿又道:“不仅如此,还要查一查他们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人未曾浮出水面,若有,亦当绝不姑息!就比如这个陈禺,他可是陈尚之的子侄,那陈尚之对此事知不知情呢?若是陈禺只不过是放在明处的,实际上背后的操控者,是这个陈尚之,那我如今军中还有多少居心叵测之辈呢?每每想起这些,我的后脊梁都发凉啊!” 郭白衣觉着这样做不妥,可是眼见萧元彻正在气头上,又动了杀心,他只有神情凝重的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倒是苏凌想没事人一样,忽的一笑道:“方才我没看太仔细,丞相可否将那名单给我再看看” 萧元彻不疑有他,朝着桌案上被砚台压着的那几张纸努了努嘴道:“砚台底下,自己拿去” 苏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书案前,将砚台挪开,拿起那几张写着名字的纸。 看了几眼后,他却自言自语道:“这灯火有些暗,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名字,眼都看花了,我靠近灯火处,借着亮光再看看。” 萧元彻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苏凌不动声色的走到烛火之前,头靠近烛火,手举着那几张纸看了起来。 忽的,他朝郭白衣眨了眨眼。 郭白衣瞬间知道了苏凌要做什么。 他想要出言阻止,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再看苏凌以极快的速度,忽的拿起手中的这几张名单,毫不犹豫的将它们悉数扔进了蜡烛台中。 烛火猛地一闪,刹那之间,烈焰沸腾,那几张纸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事出突然,萧元彻根本想不到苏凌竟然会如此做。 顿时他大惊失色,待他反应过来,几步走到蜡烛台前看时,哪还有名单,只有一堆灰烬。 萧元彻顿时怒不可遏,忽的转过头来,满眼皆是泼天的怒气,大怒斥道:“苏凌,你在做什么!你失心疯了不成!” 说着,一脚朝着苏凌踹去。 苏凌却是连躲都不躲一下,实实在在的挨了萧元彻一脚,“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 萧元彻气的满脸涨红,犹觉得不解恨,忽的几步来到桌案之前,一把抄起桌案上的砚台,朝着苏凌掷去! “我砸死你这放肆大胆的东西!” 那砚台被萧元彻撇出来,或许是用的力气略微小了些,砚台正落在苏凌歪倒的身前。 “咔嚓——”一声摔为两段,里面黑色的墨汁顿时喷撒了一地,溅了苏凌一身。 萧元彻还是怒满胸膛,觉得这样还是不够,竟几步走到墙边,墙上正挂了天子剑。 “锵——”的一声,萧元彻将天子剑抽来,执剑怒道:“混账东西,今日便砍了你!” 说着举剑便来砍苏凌。 苏凌却不知为何,在地上爬将起来,胸膛一挺,也不管满身的墨污,缓缓抬头,看着朝他当头落下的天子剑,躲都不躲一下。 这下郭白衣顿时慌了,连忙快步走来,一把将萧元彻的胳膊拽住,大声喊道:“主公!主公万万不可啊!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他急火攻心,竟是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元彻被他一拉扯,心中也是不忍心真就杀了苏凌,只得试了两下,将天子剑朝苏凌脚下一扔,怒气冲冲转过头去。 几步来到书案后,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双眼一闭,脸上仍旧是一片愤怒之色。 郭白衣强忍着咳嗽,先朝着苏凌使劲的指了指,然后又朝着萧元彻拱手劝道:“主公,主公息怒啊!苏凌这番所作所为,定然有他的道理啊主公消消气,不妨听听苏凌怎么说” 可是萧元彻却半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吓人。 整个大厅之内,一时之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半晌,萧元彻的神情才稍微好转,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神灼灼的瞅着苏凌,沉声道:“苏凌,为何烧我名单!今日你不讲明白,难逃惩处!讲!” 苏凌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正色抱拳道:“丞相,小子方才的确无状,烧了那名单,死有余辜既然丞相相问,那苏凌就说一说我为何会如此做。” 说着,苏凌踏前一步,一字一顿道:“丞相!白衣大哥!行军打仗,除了战场厮杀,还打什么?打的是人心啊!所谓攻城次之,攻心为上!丞相和白衣大哥当清楚这些吧!” 萧元彻脸色阴晴不定。郭白衣微微颔首。 苏凌又接着道:“我军如今正与沈济舟鏖战,将士们各个奋不顾身,悍不畏死,他们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丞相您个人的人格魅力么” 萧元彻冷声道:“人格魅力,这词倒也算新鲜。” 苏凌道:“若丞相因为这些名单上的人,而一个一个的查,一个一个的纠,这将牵扯多少人?不说这名单上的人,有多少人,可能并不是出于完全投向沈济舟,只是为了好有个退路,如果丞相大肆宣扬,各个必究,这不是让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完全推向沈济舟的怀抱么?到时,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全心全意的投向沈济舟,到时候反戈一击,丞相,这样的后果,咱们能够承受的了么?” 苏凌一字一顿,据理力争。 萧元彻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可仍是一语不发。 苏凌又朝他拱了拱手道:“这些还不算最要紧的,若查这些人,牵扯到了各部领兵的将领,丞相打算如何处置?杀了了事?这些将领可是带兵的,他们岂肯束手就缚?这个也不说,以暗影司的行事风格,但凡有些蛛丝马迹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到时候整个军营,从上到下,皆会人心惶惶,更会有小人,挟私报复,无中生有,胡乱告发,到时候,军心不稳,人人自危,祸起萧墙,莫要说与沈济舟对战,咱们营中不发生啸营兵变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郭白衣蓦地点了点头,出言道:“主公,苏凌字字金石之言啊,这件事情牵扯甚广,真的不易大肆搜查,大动干戈啊,主公亦看到了,莫说那名单上的普通文武臣属,便是主公本家的一些后辈亦在其中啊,若这样一查,后果是什么?主公不可不三思啊!” 萧元彻这才脸色缓和了下来,哼了一声道:“那有话不会直说,就这样当着我的面,突然就烧了这名单,也太过放肆了吧再者说,真就便宜了他们,坐视不管不成?” 郭白衣闻听萧元彻这样说话,已然知道了萧元彻气消了,只是他是主公,自然对苏凌方才的举动气恼,总是碍于面子不能先把话拉回来,这才朝着苏凌使了使眼色。 苏凌如何不知,这才向前走了两步,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丞相,小子做事想来不懂规矩,多有冲撞您的举动,这样吧,您觉得这口气出不了,小子我这就去军法曹自领二十大板去” 说着他真就转身欲向外走去。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笑骂道:“滚回来!二十板子打死还好,打不死,还得老子给你调治” 苏凌本就是做做样子,刚迈开一步,听萧元彻这样说,正好顺坡下驴,将刚迈开的腿收了回来,朝着萧元彻嬉皮笑脸的唱了个喏。 萧元彻这才叹了口气道:“现下这名单也烧了,那些忘恩负义之人,就这样放任不管了不成?” 苏凌忙道:“如何放任不管呢?容他们再蹦跶些日子,等我们踏平渤海城,再跟他们算总账不迟啊!” 郭白衣也道:“苏凌说的不错,自古这种事情,沈济舟渤海城的府里定然会有比这还要详细的名单,等我们大局已定,到时按图索骥便是”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说着,他看了一眼苏凌道:“刚才踹你一脚,疼不疼?” 苏凌嘿嘿一笑道:“疼是有点,不过小子经打” 萧元彻这才又哼了一声,方又道:“不过,伯宁还告诉我一桩逸事,那沈济舟也足够狂妄的,真的让我可发一笑啊。” 郭白衣闻言,饶有兴趣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主公不妨说一说” 萧元彻笑道:“那沈济舟自觉自己与我们一战定然胜利,所以竟然在渤海城私自设立了一个机构,叫做招抚曹的,你们可知是干什么用的?” 苏凌笑道:“莫不是用来招抚、安置咱们这边过去的人么?”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又被你小子猜着了,不过不仅仅是招抚安置,还是为了敛财。咱们这边过去的人,想要既往不咎,重新在沈济舟手下做事,最少要交这个数” 说着萧元彻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千钱?”郭白衣惊讶道。 萧元彻一笑道:“哪有这么少的?格局要大一些嘛五、万钱!” 萧元彻故意将这五万钱一顿一顿的说出来。 苏凌闻言,也是摇头叹道:“黑是真的黑啊,跑去投降 竟成了一门生意,还五万钱这是想钱想疯了!” 萧元彻满脸嘲讽的笑道:“这还不算,你们知道么,其实沈济舟并没有定这么高的价钱,只有一千钱而已这价钱是一个叫做许光斗的人私自定的,欺上瞒下而已。这许光斗便是招抚曹的主事曹掾,哦,对了,这许光斗还是沈济舟麾下许宥之的族弟这家伙,别的没有学会,贪财这点倒是跟他族兄学的一点不差啊!” “许宥之的族弟?!”苏凌闻言,满脸喜色,眼神一亮道。 萧元彻看了一眼苏凌,见他的神色,便知道,苏凌定是憋了什么计策出来,忙道:“苏小子你又冒了什么坏水儿,说来听听。” 苏凌笑道:“我能有什么坏水儿?只是想着让丞相放我几天假,我去散散心,公费旅游一趟” 萧元彻奇道:“放假?旅游?何意?你打算让我放你几天假?” 苏凌嘿嘿一笑道:“去渤海城走一遭,来来回回,加上欣赏下渤海城奇人奇事,无论如何,最少也得半月假” 刚说到这里,忽的门口蹦进两个人来。 一个少年公子,一个黑塔大汉。 这两个人皆道:“苏凌(苏哥哥)你要去渤海城玩耍,可要带上俺(我)同去!” 苏凌、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抬头看去,却见门口站着的人正是:萧仓舒和黄奎甲。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九章 升官的也是大怨种 萧仓舒一脸兴奋,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先朝萧元彻行了礼,又向郭白衣行礼后,朝着苏凌兴高采烈道:“苏哥哥要去渤海城玩么?带上仓舒吧仓舒在营中,也不能上阵打仗,闷都快要闷死了!” 苏凌还未说话,身后黄奎甲闷声闷气的道:“对哦,仓舒小小子说的对,苏小子,你带着俺跟仓舒小小子一起去呗” 苏凌顿觉头大如斗,哭笑不得道:“奎甲大哥,我这次去渤海城是有要事,你跟仓舒也要去,这算哪门子事啊?” 黄奎甲牛眼一瞪,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去保护你俩啊,苏小子就你那能耐,万一危险了怎么办?万一被抓了怎么办?万一跟人打架被谁伤着了了怎么办?你说说,怎么办?” “我我干嘛要跟人打架?再说我带着你去,我就能高枕无忧了?”苏凌一脸的无语。 黄奎甲朝苏凌身前凑了凑,又是嘿嘿笑着讨好道:“那当然啊,谁要是敢欺负你,俺手中的乌金大铁戟,把他们肚子里的零碎儿全都砸出来苦胆都当泡踩” “我”苏凌一脸蒙圈,只得朝着郭白衣个萧元彻使眼色求救。 萧元彻忍着不笑,沉声嗔道:“奎甲、仓舒,你俩不好好在自己的住处待着,跑到这里作甚?几时来的?” 萧仓舒忙拱手道:“父亲,是奎甲大叔非要拽我来的,我正在房中看书,他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说您要把苏哥哥杀了,我大吃一惊,这才跟奎甲大叔一起来的” 这下,轮到萧元彻蒙圈了,瞪了一眼黄奎甲,嗔道:“憨子,我何时要杀苏凌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原以为你憨头憨脑的,没成想,你也会无中生有了?” 黄奎甲挠挠脑袋,煞有介事道:“主公,俺可是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我今晚待着烦闷,就想着主公的安危,便来行辕看看,可是我听到你们这里吵吵嚷嚷的,我就偷偷看了一眼,却见主公您正拿着那个刘小子给你的破剑,要来砍苏凌”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胡说什么?什么刘小子!那是当今天子,还有这怎么就是破剑了,那是天子剑,如天子亲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黄奎甲嘟嘟囔囔道:“天子不是小子还是女娘不成?再说了不是破剑能禁得住俺这乌金大戟一砸么” 苏凌憋笑憋的难受,没毛病!好像老黄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萧元彻气极反笑,用手点指他笑嗔道:“你个憨子这些混账话暂且不论,你见我拿剑要砍苏凌,为何不立时进来救苏凌,为何要去搬仓舒过来” 黄奎甲一捂嘴,嘿嘿讪笑道:“俺怕啊万一俺惹怒主公主公再罚俺一年半载的不能饮酒那俺这嘴里不就淡出鸟来了仓舒不一样啊,你们是父子,关着门随便吵不是?” “我”萧元彻一时之间,也没了词,只得指着黄奎甲哈哈大笑起来,苏凌和郭白衣也是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半晌众人方止了笑。 萧元彻朝苏凌问道:“苏凌啊,你有什么意见么?要不要带他俩前去。” 其实苏凌心中是一个也不想带的,不是嫌麻烦,渤海城,那可是沈济舟的老巢,其重要意义相当于萧元彻的灞城和龙台,他一人去,目标小,好办事,也不容易暴露。 可是带着萧仓舒,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自顾不暇,还如何顾及仓舒呢? 黄奎甲更是不能带着。 这杀人的祖宗,长得太有特点了,无论如何化妆改扮,只要稍微在军中待过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萧元彻手下第一条悍将。这悍将不在两军阵前,跑渤海城逛街来了 这别说办自己的事了,不被渤海卫和魍魉司追着满街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苏凌看萧元彻的神情,似乎是动了心的,有意让他带着这两个人同去。 郭白衣看出苏凌所想,这才笑了笑,拱手道:“主公,带两个实在是不妥,苏凌此次去渤海定然是有要事去办,否则不能离了两军阵前,三个人出现在渤海城,目标实在过大,很容易就被人盯上,到时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尤其是奎甲这模样” 黄奎甲闻言,顿时吹胡子瞪眼道:“祭酒你这话说的俺就不爱听了,俺长的怎么了?那个不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的” 他急着抢白,浑然把话说错了,都未发觉。郭白衣忍住笑道:“憨子你是这几个月又不想饮酒了罢,再要多话,主公不罚你,我却要罚你!” 别看黄奎甲这个莽汉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是不知为何,天生却惧怕郭白衣。 主公说罚不让饮酒,还有得通融,可是这个小白脸子说罚,那可是真罚啊。 黄奎甲只得一捂嘴,眼巴巴的看着苏凌,希望苏凌能替自己说几句话,带他同去。 可苏凌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萧元彻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道:“白衣说的也是,这两军阵前正是要紧时候,苏凌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十天半月,到时候战场局势又将如何,实在是不好说,奎甲啊,那你就留在旧漳吧,到时候上阵杀敌,还需要你呢” 黄奎甲一脸沮丧道:“行吧主公说什么,俺听什么” 苏凌刚想开口说带着仓舒也不方便,却听郭白衣道:“不过,仓舒啊却是可以跟着苏凌前去历练历练的总是要长长见识,不经风雨,如何在将来担大任呢” “我”苏凌满脸无语,刚想说话,却见萧元彻一抚长髯笑道:“不错,白衣说得对仓舒也要成人了是要出去历练一番了此次前去渤海城,是秘密进行,也不是什么上阵打仗,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苏凌啊,那你就带着仓舒去罢” 我我带你个大头鬼啊! 苏凌在心中说了八百遍,可是看萧元彻主意已定的样子,郭白衣又在一旁撺掇,心中有苦只能往肚里咽,只得十分为难的笑了笑道:“丞相和白衣大哥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行吧,带着就带着吧” 萧元彻看出苏凌心中顾虑,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苏凌啊,不要有压力,你带着他归带着他,可是不用负责他的个人安危,如遇险地,你可自去,至于仓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不是啊,仓舒” 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仓舒。 萧仓舒冰雪聪明,如何不懂自己父亲话中之意,忙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哥哥师父仓舒绝不拖累您,如果有什么事,你只管溜之乎” 苏凌只觉得心中有一万只羊驼呼啸而过。 他心中暗道,萧元彻啊萧元彻,你真就是个枭雄,这样子装的倒是挺像的,你不说这话,我可能还真想过遇到危险,先卖队友,可是你话都这样说了,我真按着你说的话做,真有什么危险,我脚底抹油先跑了,到时回来,你不把我切开晾着才怪呢 得嘞,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呗。 苏凌暗暗感叹,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他萧家的,男的不是怀疑他,就是要杀了他,现在又有拖油瓶的,女的死乞白赖的缠着他。 我容易嘛我 苏凌心里这番编排,如何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几人主意已定,萧元彻朝着黄奎甲道:“去把伯宁再给我找来一趟” 黄奎甲见这事情已经决定了,心中虽然不满,也着实没有办法,只得嘟嘟囔囔的去了。 待他走后,萧元彻神色凝重,沉声道:“苏凌啊,你此去渤海城到底要去做什么须知哪里可不比咱们这里,遍地都是沈济舟的人,明面上有渤海卫,暗中有魍魉司啊。” 苏凌一笑,这才拱手道:“小子当然知道渤海城是龙潭虎穴,但是小子所谋之事,冒这个险还是值得的,再者我跟仓舒秘密前往,渤海认得我们的都在两军阵前,料也无妨啊。”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好吧,一切小心为上!” 苏凌点头,这才与萧元彻、郭白衣和萧仓舒低头计划起来。 萧元彻听了苏凌的计划,这才不住的点头道:“苏小子啊,也就只有你能这样想,这样做了!甚好,此次若功成,待战事结束,封你侯爵!” 苏凌这才笑道:“侯爵不侯爵的,苏凌真就不怎么看重,只要丞相能胜了沈济舟,小子便不虚此行了。” 正说间,却见伯宁再次走了进来,这次,他连苏凌、郭白衣和萧仓舒都未看上一眼,直接朝着萧元彻拱手道:“主公,唤属下前来,所谓何事啊” 萧元彻沉声道:“两件事,其一,阴结沈济舟的事情,先放一放,暂时不能动他们,一切等战事结束,回转龙台再说!” “喏!”伯宁神情不变,低声应道。 萧元彻又道:“对了,你们暗影司的建制,暗影司副总督领该有几人啊?” 伯宁心中不知萧元彻为何突然如此问他,但仍旧一点也不迟疑的回道:“回主公,大公子在时,暗影司正督领便是大公子,下面还有两个副督领,其中一个便是属下。如今属下忝为正督领,那暗影司副督领便空出来一个来,至今没有好的人选” 萧元彻点了点头,忽的似有所指道:“怎么就没有好的人选了,眼下不就有一个么?” 伯宁阴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萧元彻却又道:“把暗影司副督领的身份令牌给我” 伯宁不敢耽搁,忙从怀中将暗影司副督领的令牌拿了出来双手呈给萧元彻。 萧元彻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这才将这令牌朝着苏凌怀中扔去道:“苏小子,你的了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大晋暗影司总司副督领了!” 苏凌见这令牌朝自己飞来,下意识的接过,闻听萧元彻的话,这才蓦地心神一凛,刚想开口推辞,却见郭白衣不动声色的朝他摇了摇头。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一拱手道:“苏凌,谢丞相!” 伯宁的神色仍旧不起一丝波澜。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朝着伯宁似风轻云淡道:“伯宁啊,苏凌做这个副督领,你有什么意见么?” 伯宁半点没有迟疑,恭声道:“属下没有任何意见,苏长史当得起” 说着,伯宁朝着苏凌身前迈了一步,一拱手道:“属下伯宁,参见苏大人!” 这下苏凌却是蒙圈了,自己不过是个副督领,伯宁可是正督领,为何他要来参见自己 郭白衣似有深意道:“苏凌啊,你却不晓得了,暗影司没有独立的建制,所谓正副督领皆不入官秩,伯宁跟你之前没有隶属关系,现在你们皆是暗影司的人,但伯宁朝廷实授廷尉,五品,你却是朝廷实授的将兵长史,四品。所以,伯宁当然是你属下了。” 苏凌闻言,再次无语。 好嘛,刚才给我找个拖油瓶的,这又让我一下子成了伯宁的顶头上司。 强龙不压地头蛇,伯宁在暗影司多少年,自己才来萧元彻阵营多少年。 萧丞相啊,你是巴不得我被更多人眼红记恨呀你 萧元彻,求求你做个人好不好 想到这里,苏凌忙朝着伯宁也一拱手道:“伯宁大人,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过是初来乍到,朝廷是朝廷,可是暗影司里你还是正督领,咱们兄弟相称,兄弟相称” 伯宁见苏凌这样说,神情依旧从未变过的那样,依旧阴鸷,也不说话,只朝着苏凌再次拱了拱手。 苏凌知道伯宁平素不苟言笑,这一拱手,已然代表了他并无将这件事记在心中。 得罪伯宁,就是得罪整个暗影司。 苏凌除非吃饱了撑的。 萧元彻这才一笑道:“伯宁啊,渤海城咱们暗影司的暗桩负责的是谁啊,如何接头,你跟苏凌说一说吧。” 伯宁一句也没有问为什么,闻言,一点都不迟疑,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大人渤海城暗影司分司司主名叫贺长惊接头暗语是” 他虽然同意了苏凌所说的兄弟相称,可是言语中还是称苏凌为苏大人。 萧元彻听了,这才暗暗的点了点头。 伯宁附在苏凌耳边说了一阵,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将接头暗号牢牢记在心里。 萧元彻见交待已毕,这才朝着伯宁挥了挥手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去吧” 伯宁这才朝着萧元彻和众人拱了拱手,转头去了。 待他走后,萧元彻却又似想起一事,朝着苏凌问道:“可是,你此去渤海城,如何才能与你想要的联络的沈济舟方面的人联络呢” 苏凌略微一想,忽的似报复似得朝着郭白衣揶揄道:“白衣大哥大才,你说说该如何行事啊?” 郭白衣哈哈一笑,知道这是苏凌使坏,笑道:“老规矩,纸笔拿来,咱俩写在纸上,同时让主公看,如何?” 苏凌闻言,大笑点头。 但见萧仓舒连忙准备了纸笔,苏凌和郭白衣同时在纸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带两人写完,同时朝萧元彻举起纸张。 萧元彻看去,却见那张纸正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陈尚之。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章 狐狸尾巴正露时 苏凌和萧元彻、郭白衣、萧仓舒三人又商议了些细节,皆感觉着各个环节都万无一失了,这才让苏凌带着萧仓舒下去准备,好明日一早启程前往渤海城。 苏凌和萧仓舒转身离开之后,郭白衣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忽的呵呵笑了起来。 萧元彻问道:“白衣啊,你为何发笑啊?” 郭白衣似话里有话道:“我笑主公演的一出好戏啊” “好戏?何出此言啊?”萧元彻故作不知道。 郭白衣一副看破此间事的样子道:“白衣斗胆猜测,主公其实是有意将这名单再次给了苏凌的,更是有意让苏凌毁了那名单的,是也不是?” 萧元彻闻言,也不否认,指了指郭白衣笑骂道:“你啊你啊,真就是我肚子里的虫子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你倒说说,你如何看出来我故意要把这个名单给苏凌,又为何要苏凌毁了这名单的?” 郭白衣闻言,先是一笑,随即侃侃而谈道:“主公何人?无论是大晋朝堂,还是诸路豪杰之中,几经浮沉,早已经练就一身的处变不惊的本事了,现下,更是咱们与沈济舟大战的关键时刻,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慎之又慎,据我对主公的了解,主公不可能得了这名单,就要立即有所行动,立刻处置这名单上的人。若主公真就如此做了,那便是对大局大大的不利。所以,按照主公的心性,自然不可能立即这样做,可是主公却当着我与苏凌的面,言之凿凿的要处置这些人,只有一点,就是故意引起苏凌的注意,演戏罢了” 萧元彻一脸笑意道:“哦?你这话说的有点偏颇了,万一是我脑袋发热,临时起意呢?” 郭白衣一笑道:“身居高位者,久经历练,所谓脑袋发热,临时起意自然会有,但是很少,越是着眼大局,越会克制约束自己的情绪,想来许惊虎前阵子忤逆之事,主公都能容他,何况这更关系大局的事情呢?” 郭白衣一顿道:“再者说,主公断然不会如此做,这样立时发作,没有一点上位者的深谋远虑的人,绝对可能是主公,只能是沈济舟。” 郭白衣顺带编排了几句沈济舟,萧元彻听得哈哈大笑。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行,这个算你说对了,可是你为何笃定我要将这名单交给苏凌呢?就算我现在不治那些忘恩负义之徒的罪,可我早晚必跟他们算账,苏凌烧毁了那名单,我还如何能知道这名单上的人都是谁呢?以后治罪更是谈不上了。” 郭白衣不慌不忙道“主公啊,白衣起初也看出来主公的确是想让这名单交给苏凌处置,但也未曾想到苏凌会将这名单彻彻底底的烧毁了我也正疑惑,主公以后该如何治那名单中人的罪,却听主公对伯宁说了一句话,心下便都了然了”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什么话?” “主公对伯宁说,一切等回到龙台之后再说,我已然断定,苏凌虽毁了那名单,伯宁手中定然还有” “而且,若是主公真就不想让苏凌毁了那名单,也就不会随意的将这名单压在砚台底下吧” 郭白衣和盘托出,听得大笑道:“苏凌比起你来,还是差得远啊!知我者,白衣也!” 郭白衣摆摆手又道:“至于主公为何唱这出戏,一者是主公自己毁了这名单却是不太好的,外人看去,好像主公对通敌阴结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要传扬出去,与军心也是不利,可是这名单毁在苏凌的手中便不同了” 郭白衣说到这里,却是不再往下说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说的一点不假,我这唱戏的功夫还是不行,什么时候演一出戏,能骗过你的眼睛,才是真正功夫到家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郭白衣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这才道:“主公啊,我不能在此处多耽搁了,苏凌那里还有一场戏等着我呢” 萧元彻点点头道:“是也!是也!速去吧” 夜。 萧元彻军营。 今日一场恶战,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们,皆累到筋疲力尽了。 尤其是这些兵卒。 每一场战斗,皆是向死望生。 只有拼尽全力,悍不畏死,才能真的有可能活下来。 所以,有限的休息时间,他们都会抓紧时间休息,因为,明天又是拼尽全力的一天。 到时候是死是活,恐怕,只有天知道。 如此,便交给老天和命运吧。 能做的就是,抓紧睡觉,抓紧吃饭,抓紧享受一息的安宁。 整座军营除了十几步一盏火把之外,再无亮光。 巡视的士兵,一队一队的来回穿行。 好在他们驻扎在旧漳城中,沈济舟就是偷袭,也只能半夜攻城,对于大营的威胁便小上很多。 军营驻扎地的深处,一处营帐。 似乎恍恍惚惚的有灯光晃动。 这营帐比较靠后,相对来说比较安静和偏僻,就是巡视的士兵也只是偶尔来这里转一下,见无事便很久不再过来。 营帐之内,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正坐在书案之后,书案之上堆满了各种书纸,显得颇有些杂乱无章。 那昏黄的灯光,便是桌前的油灯发出的光芒。 这文士看年岁在四十多岁,年纪不算太大,但鬓间和须髯之中已然夹杂了些许灰白颜色。 此时此刻,他正靠在桌案后的靠椅之上,神情凝重,脸色阴晴不定。 正是丞相府文书长史陈尚之。 陈尚之三十三岁起追随萧元彻左右,当时萧元彻不过刚刚到充州,自领了奋武将军。 陈尚之乃是充州大户,虽然算不上大族名阀,却颇有家资,他识得萧元彻他日定然是一名豪杰,故而倾尽家资助萧元彻招兵买马,打造兵器。 起初萧元彻视陈尚之为左膀右臂,大小事宜皆会同陈尚之商议,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无奈,陈尚之才能有限,谋略亦是寻常,写文章却是颇为得心应手,萧元彻最初便让他做了奋武将军帐下的别部司马,负责文书方面的事务,倒也待他不薄。 可是随着萧元彻的势力日渐做大,尤其是他的阵营之中来了郭白衣和徐文若之后,萧元彻去找陈尚之商议事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便是想到去找他,他说的一些建议,萧元彻也多有不用。 反而郭白衣和徐文若所建之言,萧元彻倒是屡屡用之。 久而久之,陈尚之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然被这两个后来的人所取代,萧元彻的心中,他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由是愈见郁闷。 待萧元彻用郭徐二人之计,奉天子以令不臣,控制了京畿、充州和灞州之后,进位司空,自然对麾下文武论功行赏。 陈尚之原以为,凭着他首资之功,加上资历又老,定然不是中书,也得身居要职。 可是,萧元彻拜郭白衣为军师祭酒,又拜徐文若为中书令君。 而自己却只是做了一个五品的司空府文书长史。 虽说,位居文臣第三,在程公郡等人之前,却在郭徐二人之后。 他心中愤懑,更生怨怼。 可是却无法明说,只得整日生闷气。 凭什么自己首资之功,又是老臣,却在郭徐之下,就因为他们会一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 陈尚之越想越气,越来也眼红。 自此之后,多有私下出言不逊,暗讽萧元彻忘记恩情,郭徐小人得志之言。 萧元彻也略有风闻,却念在他功高劳苦的面子上,一笑置之。 萧元彻进位丞相之后,他这个文书长史也从五品升为从四品。 原本以为自己虽然比不了郭徐,可是长史之中第一,由此也算位高权重了,他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半路杀出个苏凌,不知道交了什么狗屎运,露脸露到了天顶上去了。 从一个不入流的客卿道曹掾,最后竟然一跃成为丞相府将兵长史。 将兵长史啊,那可是有军权的,丞相有难或不变时,更是有权利和五官中郎将共分军权之人啊! 更可恨的是,这小子不过十八不到的年岁,竟然骑到了自己的头上。 自己跟随萧元彻这许多年,文书长史,从四品。 苏凌这小子,满打满算不到三年(苏凌封将兵长史那年),就后来居上成了将兵长史,正四品!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此之后,陈尚之的心里一直拧了个大疙瘩。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陈尚之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青年时求学,有着同窗之谊的温褚仪。 在温褚仪的引荐之下,陈尚之得以与二公子萧笺舒搭上了关系。 这二公子萧笺舒在陈尚之眼中可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物,年富力强,杀伐决断,在萧元彻的诸位公子中,除了死去的大公子之外,便属他权位最高,也颇得萧元彻的青睐。 不过这些对于陈尚之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二公子萧笺舒礼贤下士啊,对自己恭敬有加,又颇为看重。 陈尚之自然一见如故,对萧笺舒赞赏有加。 这几年,萧元彻的身体虽未明说,但明眼人心里都看得出来,他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再加上头风多有发作,他身后之事,不仅萧元彻自己要考虑,他麾下每一个文武,也要考虑。 萧元彻后继之人,无非是二子萧笺舒,三子萧思舒,四子萧仓舒。 可是明眼人看得出来,如今萧笺舒在三个儿子中最得人心,尤其是军中威望更是一时无两。 那萧笺舒对他陈尚之更是礼敬有加。 这站队的问题,陈尚之用不着考虑太久,他没得选,怎么选也得站萧笺舒。 索性整个人毫无保留,完全的倒向了萧笺舒。 萧笺舒大喜,更是当着温褚仪和他的心腹之面,亲口承诺,一旦他有了天下,陈尚之必然位列三公之一。 陈尚之如何能不卖力? 于公,报答二公子萧笺舒的知遇之恩,于私,苏凌、郭白衣之流实在讨厌 如今萧沈两家开战,胜负犹未可知,可是明面也好,实力也罢,萧元彻都是不如沈济舟的。 萧笺舒曾在开战之前,秘密召见陈尚之,要他前去联络沈济舟,以示交好之意。 若胜之,便无所谓了,若不胜,也可留有退路。 陈尚之诚惶诚恐,嘴上虽然答应了,可是他心里可是明白的很。 萧沈交战,私自阴结交战之敌,一旦事泄,那可是满门抄斩,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若是不答应萧笺舒,自己也不好自处,到时如在萧元彻这里一样,失了二公子的心,怕是悔之晚矣。 可是若答应了萧笺舒,到时万一事泄,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于是,陈尚之想了一个他自认为两全的计策。 自己不出面,他有个侄儿,名陈禺。 陈禺之父,乃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惜是个早死鬼。所以陈禺一家过的并不好。 陈尚之多多照拂,陈禺方能成人。 陈尚之以利益诱之,让陈禺作为勾连暗结渤海的明面上的人,所有相关消息汇总到陈尚之手里,再由陈尚之报给萧笺舒。 陈尚之的如意算盘打的山响,事情不败露,他也是双方沟通合作的首功之臣,事情败露了,大不了将这些事全部推倒这个陈禺的身上,再来个大义灭亲,自己照样岿然不倒。 今日早上,他收到了陈禺的来信,他看了之后,便打算着如何回信。 可是还未提笔,便开兵见仗,打了仗后,萧元彻又聚众议事。 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写回信。 还有近日发生的两件事让他顾虑重重。 一是萧元彻在苏凌的帮助下,由暗影司伯宁破获了谍子一案。 自此与外界传递消息就更加艰难。 二是,今日伯宁在行辕递给了萧元彻几张纸,萧元彻虽然不动声色,可是伯宁回头看了自己好一阵子,似乎似有所指。 难道是这件事败露了? 陈尚之觉得有这个可能,所以自议事散了之后,他就有些忐忑。 回到营中更是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不过他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见有什么风吹草动。 他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肯定是我多虑了,陈尚之这样想着。 他稳了稳心神,这才将纸铺好,研了墨,提笔给陈禺写起了回信。 他刚刚写完,还未来得及搁笔。 忽的听到帐外有脚步之声,人还未到,声音却是先到了。 “陈长史休息了么?苏凌不请自来,有事劳烦陈长史” 陈尚之不听还好,闻听此言,只吓得脸色惨白,手一哆嗦,那手中的笔直直的掉在脚面之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一章 唱白脸的先登场 ps:感谢太牛下非凡朋友的全订支持!感谢处绕色年,黎昕离、夜九衣朋友的推荐票! —————————————————————————————————————— 陈尚之情急之下,将写好的书信胡乱的塞进桌案的乱纸堆中,刚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捡起掉在地上的笔,但见营门帐一挑,灯火晃动之下,苏凌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陈尚之虽然心中对苏凌有所怨怼,但作为久在官场中的人,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忙从桌案后转了出来,紧走两步,朝着苏凌一拱手,面上带笑道:“原是苏长史啊,怎么这么晚还未休息,竟想着到我营帐中来了呢?” 苏凌也一副风轻云淡的笑容,朝着陈尚之一拱手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就在营中瞎逛,瞧到陈长史这里似乎还有灯光,便想着郭爱丽看一看,原来陈长史竟也未睡啊” 陈尚之根本不相信苏凌是无意之间走到了他的营帐来的,可是他突然到访,陈尚之心中一点准备都没有,听他这样说,不免的有些愣在那里。 苏凌淡淡一笑道:“陈长史,怎么不方便么?不请我坐一坐么?” 陈尚之这才回过神来,忙朝着苏凌笑着摆手道:“苏长史哪里话来,只是营帐不比苏长史的住处,请坐,请坐。” 苏凌也不客气,拱拱手坐在了帐内的侧方的座椅之上。 陈尚之倒了一卮茶来,放到苏凌眼前道:“军中条件艰苦,这茶叶还是我临行前,匆匆在府中带过来的,苏长史尝尝,莫要嫌弃才是。” 苏凌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方笑道:“陈长史也是懂茶爱茶之人?我住处倒也有些好茶,就是丞相经常提起的毛尖,等明日送给长史一些,长史也尝尝看。” 陈尚之忙拱手谢过。 两个人便就如此有一搭没一搭了的聊着,苏凌似乎对陈尚之的营帐十分好奇,一边聊天,一边左看右看。 他这动作好似无意,可是陈尚之心中可没有半点坦然,苏凌越是随意看来看去,他心中便越发紧张。 生怕他看到桌案上那堆纸里面的密信。 好在苏凌只是朝那桌案上随意的瞥了几眼,眼神便转向它处,似乎并未瞧出什么。 就在陈尚之暗暗舒了口气之时,苏凌却忽的开口道:“陈长史好雅兴啊,这么晚了还练字?” 苏凌这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一句,陈尚之心中却是一颤,强作镇定道:“苏长史何出此言啊?” 苏凌淡淡道:“哦?是我错意了?既然不是练字,为何陈长史桌案上放着那许多纸张,那油灯也离着颇近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陈尚之闻言,心中一动,既然苏凌这样误会,干脆将错就错,他这才故作轻松的一笑道:“哦哦我也就是睡不着,随便写几个字,打发打发时间。” 苏凌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啊我听丞相和祭酒跟我多次提起,陈长史和钟大人的书法,都是我大晋最用名气的,天下若论起这个,谁也不能跟“陈钟”两位大书法家相提并论啊!” 陈尚之忙低头摆手笑道:“那不过是谬赞了尚之只是平素无事,喜欢写几个字罢了。莫不是苏长史也精于此道不成?” 苏凌一摆手笑道:“喜欢看写就不成了,我那字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手去,横不平竖不直,简直没眼看” 苏凌这话倒也不是谦虚,他本就对毛笔字头大,写出来的字跟鬼画符也差不了许多。 陈尚之哈哈大笑道:“苏长史过谦了写字讲求气定神闲,心要沉,握笔的手也要定,不能左右摇摆”苏凌闻言,却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仍旧淡淡笑道:“陈长史果然是这一途的大家,几句话,不仅是书法要义,更是做人处事的金石之言。想必陈长史的字已然有了如此高的成就,那定然是一个心中清明,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心智之人罢。” 陈尚之闻言,就是一愣。 苏凌忽的摆摆手笑道:“哎呀呀,我这话说完就觉得好没道理,陈长史乃是当年丞相起事时,第一批追随的老臣,更有首资之功,定然对丞相忠贞无二的对吧,陈长史。” 陈尚之闻言,一脸狐疑的朝着苏凌看去,却见苏凌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并未有更深的意思。 陈尚之这才拱手笑道:“那是自然,我追随主公十年有余,定然心中只有主公了,苏长史你也不是一样么?年纪轻轻,追随主公也没有多长时间,已然颇受主公信赖,前途无量啊,尚之可是羡慕的紧啊!” 苏凌一副受之不起的样子,一边摆手,一边站起身来,似随意的在营帐中来回的踱着步子,忽的停在一处,不再移动。 他一指地上道:“咦?陈长史,练字怎么把笔给练到了地上去了” 陈尚之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却见苏凌脚边正有一物,正是他方才慌乱之中,掉落的写书信的笔。 却见苏凌缓缓的俯下身子,将那笔捡起来,拿在手中看了两眼,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道:“想必大书法家的笔,也定有非凡的妙用吧” 陈尚之忙干咳掩饰道:“方才夜深人静,苏长史突然来访,我急着迎接,估计是衣袖将这笔带下桌案去了,灯光也昏暗,我一时也未发现。” 说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便要走过来接过苏凌手中的那支笔。 眼见陈尚之已经要触到那笔了,可苏凌却不慌不忙的将手一缩,连手带笔抽了回去。 近在咫尺,就差一步。 陈尚之再想拿这笔却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回去了。 陈尚之一怔,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沉声道:“苏长史,你这是何意啊” 苏凌仍旧不慌不忙,竟是又转到了方才陈尚之所坐的桌案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眼神不错的看着那桌案上没有一个字的空白纸张。 苏凌看了几眼,方抬头笑道:“陈长史,说是练字,为何这纸上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啊” “我”陈尚之刚想找个合理的理由,苏凌却是似乎并不关心,一脸兴冲冲的样子道:“这也正好,偏偏我的字就没眼看,正好陈长史桌案上有空白纸张,不如陈长史教一教我如何运笔写字如何啊?” 陈尚之一听,暗骂苏凌这是缠着自己,阴魂不散了。 他如何有这个心情,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却还要应付苏凌道:“苏长史啊,这时辰也不早了,已经后半夜了,明日说不定主公还要早早的开兵见仗呢,苏长史不如回去歇息,若真有闲情雅致,改日抽个时间,我亲自去苏长史住处,再与你探讨一二如何啊?” 苏凌似乎觉得陈尚之对这个事情并无兴趣,也不勉强,将捡起的那支笔抄在手里笑道:“苏某一时技痒,实在等不了,既然陈长史不愿赐教,也不肯挥毫泼墨,那苏凌便当着大家之面,现个丑,写上几个字,看入不入得长史的法眼吧” 说着,他竟不等陈尚之同意,握笔的手微微一动,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不过片刻,苏凌便写完搁笔。 他抬头朝着陈尚之一笑道:“陈长史,苏某献丑献丑了还请长史一观如何?” 说着,竟拿起手中的写了字的纸,轻轻吹了吹墨迹,朝着陈尚之展示。陈尚之心中好笑,觉得苏凌的确有些狂妄了,若是论耍心机,自己比不过他,可是若论写字书法,十个苏凌也胜不过他一个。 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 陈尚之心中虽如此想着,但表面之上还是装作一脸鉴赏的样子,朝前走了两步,借着灯光,向苏凌那张纸上写的字看去。 不看还无妨,一看之下,不由得脸色大变,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却见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大字,虽然半点运笔的方法都谈不上,写的真就如鬼画符一般。 可是,那两个字就算再丑,陈尚之却也是能一眼就看的清楚明白。 白纸之上,两个大字,分外丑陋。 却是:通敌。 陈尚之看了一眼,已然眼眉皆立,看着苏凌沉声道:“苏长史写什么字不好,为何单单写了这个字这玩笑开的着实有些大了罢!” 苏凌冷笑一声道:“我原以为我写的这么丑,陈长史定然认不出来了呢?却不想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了啊?不过通敌二字,本就是丑陋行径,正好配了我这丑陋笔法,极恰!极恰!” 陈尚之心中慌乱,可仍旧强自镇定道:“苏长史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若是苏长史没有旁的事,那就尽早回去吧。” 苏凌这才站了起来,缓缓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早着呢?陈长史什么实情都愿意说,我怎么能回去呢?” 陈尚之闻言更是心中惊恐无比,看来苏凌这次有备而来。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让陈禺暗中交通沈济舟之事呢? 莫不是陈禺暴露了不成? 陈尚之犹不死心,觉得陈禺暴露的可能性不大,于是铁了心的不承认,声音一寒道:“苏长史,夤夜来此,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又写了这通敌二字含沙射影难道你凭空诬陷与我?莫说我没有通敌,便是真有此意,你是长史,我亦是长史,就算你高我一级,可是这种事情,似乎不是你将兵长史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吧。” “苏凌你越权了!”陈尚之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怒气。 苏凌缓缓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原想着只有你我,若是你真就实言相告,我也就不撕破脸皮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苏凌缓缓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朝陈尚之身边一掷。 那令牌正落在陈尚之的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凌声音已然冷冽如刀,一字一顿道:“陈长史,将兵长史没有权利过问通敌之事,那暗影司是否有这个权利呢?” “暗影司你是说你”陈尚之一脸的难以置信,眼神中满是惊骇之意。 苏凌伸了伸懒腰,竟又是一副荒诞的疲沓之意,懒洋洋道:“陈长史,你捡起这枚令牌看一看吧不会是因为灯光太暗,你连这令牌都不认得了吧!” 陈尚之知道苏凌应是未开玩笑,可是他犹不死心,颤巍巍的蹲下来,手抖动着,将那枚令牌拿起,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如冷水泼头一般。 却见那是一块玄武石材质的令牌。 通体暗黑色,上面没有任何字,只有一个虎头蛇身,两翼有翅的怪兽。 那怪兽狰狞可怖,振翅欲飞,端得是栩栩如生。 苏凌随意的声音又起道:“哦,对了,忘了告诉陈长史了苏某如今又多了一个身份长史管不了你人后所做的事情” “但不知道暗影司总司副督领管不管得了此事呢?”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站江山黎庶 陈尚之闻听苏凌的话,顿时脸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之上。 苏凌缓缓走到他的近前,冷笑一声道:“陈长史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样,你是不是该跟我详详细细的说一说啊” 陈尚之脸色惨白,眼珠不断转动,心中想着对策。 他不是不想说,他明白,这件事情背后牵扯的实在太深,自己要是死扛下来,萧元彻可能还会念他首资之功,兴许还能活命。 可是他真就全部说了,莫说他身后那个藏得更深的人不会放过他,萧元彻也不会第一个放过他的。 他索性一横心,干脆赌一把! 想到这里,陈尚之倒也镇定了些许,神色一冷,冷笑道:“苏长史哦,不,苏督领,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第一把火便烧到我这里来了啊?你夤夜到此,莫名其妙的自己写了个通敌二字,便要污蔑我通敌?我看你别的本事没有学会,罗织罪名的本事倒是学的不错啊!” 苏凌闻言,耸了耸肩膀道:“陈尚之啊,陈尚之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不成?我若没有真凭实据,敢如此行事?” “真凭实据在哪里?拿来我看!”陈尚之闻言,一抖衣袖,怒目而视。 苏凌冷笑一声道:“陈尚之,你好歹也是从最初便跟随丞相的人了,眼前这架势,你以为你狡辩便能抵赖的么?我告诉你,你要明白,现在只是我苏凌一人来找你你若是实言相告,全盘托出,或许我苏某还能替你想想办法,保你一命,可是你若执迷不悟,怕是过一会儿,伯宁大人便要请你去吃茶了!” 陈尚之眼角微动,心中有些半信半疑。 这苏凌所说的可是真的?他真的想要帮我?还是故意拿言语来诈我,待我说了事情,便会立拘锁带,拿了我 陈尚之心神不定,拿不好主意,只得一横心道:“苏凌,空口无凭!想让我说什么,拿出证据来!” 苏凌冷笑一声,这才缓缓的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又朝陈尚之扔了过去,沉声道:“陈长史既然那么想要证据,那也罢了这东西劳您大驾过过目,自己写的东西,不会不认得吧” 陈尚之颤抖着手将那自半空飘落下的纸捡起来,却见上面写着几句话: 贤侄禺儿,一切如常,渤海收纳之事,若去后许何职位,侄儿应速速与招抚曹联系,尽快商议妥当,上与吾皆盼回音。 陈尚之看罢,不由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长叹一声道:“我今死矣!” 说着,他看向苏凌的眼中满是惊愕和不解道:“苏凌可是我不明白我写了这封信后,明明亲手塞进这乱纸里去了,为何他会无声无息的凭空出现在你手里?” 苏凌冷笑几声道:“我有个师父他姓刘,叫刘谦” 这下陈尚之彻底蒙圈,颤声问道:“刘谦?这是何方高人?姓刘!” 陈尚之忽的似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一般,一脸的认命道:“尊师姓刘,莫不是皇室?” 苏凌正不知道如何圆过去。见他竟找了个理由,也就顺坡下驴道:“这个你就别管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其实,苏凌观察力十分仔细,他来这帐中之时,便看到桌上一堆白纸,似乎是随意的放着,但是总像有人刻意动过一般,又一眼看到那帐中角落地上有一支蘸了墨的毛笔,他心中已然知道了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待陈尚之去取茶炉上的茶壶之时,才极速的来到书案前,翻了几下。 由于事出突然,陈尚之只是草草掩藏那封书信,苏凌不过稍微一翻,便轻松的发现了那封信。 陈尚之面如死灰,心中最后一点侥幸此时荡然无存,只得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陈尚之无话可说苏凌,你绑了我送到暗影司或主公面前处置吧!” 说着双手朝苏凌面前一抬,长跪地上,一副束手就缚的样子。 苏凌看了一眼他朝前递来的手,却并未有所动作,沉声道:“陈长史啊,我跟你无冤无仇,虽然你总是和我苏凌政见不合,但你也只是发发牢骚,并未做出什么损害我的事情出来,方才苏某已然说过了只要你把所有的事情对我说了苏某定然保你性命,到时说不定你陈氏一族毫发无伤也未可知啊。” “我”陈尚之眼中燃起一股求生的欲望,可是不过片刻之间,陈尚之眼中便满是死灰之色,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苏凌啊我多谢你的好意了可是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实在太多远远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我便是说了,我这命保不住不说,甚至还会连累你也丢了性命陈尚之已然错了,便不能一错再错了” 苏凌心中一动,看着陈尚之的眼神多了些许暖意。 其实陈尚之背后隐藏的人,他如何不知?陈尚之这人多多少少还有些良知。 他这样说,是害怕苏凌知道内情,那个隐藏的人的手段,苏凌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索性,始于他陈尚之,也终于他陈尚之吧。 苏凌这才叹了口气道:“陈长史你想好了?要把一切罪责自己承担了?” 陈尚之点了点头道:“虽然我晚节不保,可无论如何,我对丞相也有首资之功,我只是一时唉,这也算我为了大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可他话音方落,却听营帐外有人朗声道:“苏凌啊,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该收场了吧尚之兄有这等气魄,倒也值得称赞不是” 陈尚之蓦地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回头朝着营帐外看去。 却见一着白衣之人缓步走了进来,满脸是笑。 “郭郭白衣!怎么是你” 陈尚之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一脸愧色道:“祭酒莫不是来看陈某笑话的不成?” 郭白衣缓步走到陈尚之近前,将他从地上搀起,满脸是笑道:“陈长史说的哪里话来,倒是陈长史受惊了才是” 苏凌见郭白衣来了,这才伸了伸懒腰道:“老郭,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这戏差点演不下去了”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这事,你可怨不着我啊主公拉了我说话,我也不能说来就来啊!” 说着,郭白衣一揽陈尚之的胳膊和他一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笑道:“陈长史受惊了其实方才不过是苏凌唱了一出戏,无论是主公,还是暗影司都没有处置你的意思啊” 陈尚之半信半疑道:“祭酒此话当真?没有处置我的意思?那也就是说通敌之事,主公也不知情了?” 郭白衣摇摇头,这才正色道:“主公是知道你通敌之事的不仅是你,还有更多人主公也都知道,陈长史岂忘了伯宁给主公的那几张纸?那纸上写的便是通敌之人的名单,你那贤侄陈禺可是位列第一位啊主公何等英明,如何不知道陈禺只是个幌子” 陈尚之闻言,刚刚生出的希望瞬间又熄灭了,不住的摇头叹息,看起来是悔恨交加。 郭白衣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陈尚之。 陈尚之听了郭白衣的讲述,终于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白衣最后一笑道:“陈长史啊,虽然你平素对苏凌颇有怨怼,更是当着主公的面跟他的意见相左,可是今次若不是苏凌冒着风险将那名单烧了,更是力谏主公宽恕你,主公这才感念你首资之功,知道你也是无奈之举,身不由己,这才决定既往不咎如此说来,苏凌这是以德报怨,救你性命之人啊!” 陈尚之闻言,忽的蓦然站起,几步走到苏凌近前,朝着他大礼参拜道:“苏凌啊!陈尚之着实对不住你啊!你这样出手相助,我却还陈某不仅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主公啊陈某非人哉!非人哉啊!” 苏凌忙双手相搀道:“长史言重了,苏某也是出于一片公心,更是觉着陈长史劳苦功高,身不由己所以才求情的” 苏凌顺着郭白衣的话往下说,他明白郭白衣这番话是在安陈尚之的心,因为他们还有求与他。 陈尚之一脸感激道:“苏长史,陈某无以为报” 苏凌一笑道:“陈长史何出此言啊?眼下就有一件小事,只要陈长史愿意助我,莫说您安然无恙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陈尚之道:“闯了弥天大祸的人,还能有什么能帮苏长史的?只要苏长史开口,陈尚之万死不辞!” 苏凌摆摆手道:“陈长史啊,我知道渤海城专门为前往投效的别家势力中的人设立了一个招抚曹当然主要是咱们这边过去的别家势力的也有更是明码标价渤海大小官职的价格,是也不是?” 陈尚之先是一怔,随后一跺脚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了,不错,苏长史,郭祭酒,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机构。这招抚曹的总曹掾还是沈济舟面前的红人许宥之的族弟这明码标价就是出自他手” 苏凌笑笑,眼神奕奕道:“但是想这个事情,定要隐秘的去做,若是大张旗鼓的,弄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岂不是麻烦了么?还有,这许宥之的族弟怕是也不是随便一个人想见就见的吧” 陈尚之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招抚曹” 陈尚之在苏凌耳边低语了一阵,苏凌轻轻的点了点头,暗暗记下。 陈尚之又道:“还有见面的明凭证信物,我这里便有,现在我就去给苏长史取来” 苏凌和郭白衣目的达到,这才拱手和陈尚之告辞。 陈尚之将二人送到营门前,这才停步。 苏凌和郭白衣走了很远,回头看去,却见营门火把之下,陈尚之依旧站在那里朝着他们挥动着手臂。 四十出头的年岁,苏凌却不知为何,觉着他竟有了些许风烛残年的感觉。 苏凌一边与郭白衣同行,一边试探的问道:“丞相真的会饶恕” 郭白衣摇头叹息,缓缓说道:“陈尚之已然是个死人了” 苏凌闻言,一阵唏嘘,低低道:“再怎么说他也有首资之功啊” 郭白衣摇摇头道:“主公或许会因这一点,放过他族中的一些人吧苏凌啊,你真的觉得,陈尚之触怒主公的地方是通敌?” 苏凌一脸疑惑道:“不是通敌,还是什么?”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通敌是大罪可是战事不明的情况下,给自己找个退路,这也算人之常情主公对那些没有私欲的人,反倒不敢信之、任之,像陈尚之这样,主公手中有他把柄,他以后如何不敢效死?养一只死心塌地的狗,有什么不好的呢?” 郭白衣一顿,又意味深长道:“陈尚之真正触怒主公,让主公起了杀心的原因是,他该是主公的人,却投向了笺舒公子的怀抱,过早的在继承问题上站队了啊” 苏凌闻言,这才明白,也默默叹息起来。 郭白衣忽的一笑道:“苏凌啊,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苏凌笑道:“白衣大哥,但问无妨。” “若是让你站队,你是站旧漳这位,还是站灞城那位啊”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朗声道:“我站江山黎庶!”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三章 红粉鬼骨 翌日清晨。 苏凌起来的时候,萧仓舒已经收拾停当,在院中等着苏凌了。 看到苏凌从房中走出来,便一脸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 苏凌觉得,这少年真的做起事情来,还是挺认真的,反正带他前去渤海城的事情,已然板上钉钉,不能改变了。 两人走出门,便有两匹马等在门前。 两匹马毛色乌黑,看起来极为雄健,定然是赶路的好手。 苏凌和萧仓舒各自翻身上马,一甩马鞭朝着旧漳城南门而去。 刚来到南门口,便看到城门下站着一人,白衣胜雪。 正是郭白衣。 苏凌马上拱手道:“白衣大哥怎么亲自来了?”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算好了时辰,又知道你们此次是秘密前往渤海城,定然不会走北门,北门外乃是沈济舟的军队,所以,你们需走南门,绕过漳水,一路向北,倒是破费些周章的。我不放心你们,有些话要嘱咐嘱咐。” 苏凌忙道:“白衣大哥,有话请说,苏凌定然牢记在胸。”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主公也知道你们今天一大早便会起身,原是想着亲自来送行,可是又怕动静太大,与你们此行不利,所以被我劝住了,便嘱我前来。” 苏凌点点头道:“丞相关心挂念之情,苏凌心中明白。” 郭白衣正色道:“苏凌啊,此次前往渤海城,你虽说的轻松,但主公和我都明白,此行定然是不易的,你这个人又固执,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会拿生命去赌” 苏凌闻言,挠挠头笑笑。 郭白衣一脸担忧道:“主公和我知你这样的脾气和秉性,所以才更加放心不下,主公让我叮嘱你,事情能成最好,不成也莫要冒险。主公说了,一个活着的、安然无恙的苏凌,比什么事情都重要!你当牢记在心!” 苏凌闻言,心中一暖抱拳道:“丞相和白衣大哥的心,苏凌明白,小子定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何况,还有仓舒宛阳那次,丞相便折了一个儿子,这次再要重蹈覆辙,那苏凌的罪便大了去了。”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又道:“主公还说了,十五日,你跟仓舒只有十五日的期限,期限到了,无论成与不成,都要回来苏凌啊,不是主公苛刻,实在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你早些回来,主公心里有有底不是?” 苏凌点了点头道:“苏凌明白!” 郭白衣脸色忽的无比郑重,看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啊,为兄还有一句话送你,望你在渤海城中,无论所遭所遇如何,也要时刻牢记!” “风花雪月,皆是他乡莫要留恋我和主公时时刻刻翘首以盼,你和仓舒平安归来!” 苏凌闻言,神情一肃,忙翻身下马,郑重的朝着郭白衣一拜道:“白衣大哥所说,苏凌铭记于心,小子也盼着早日完成咱们谋划的事情,策马而回!”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一向重诺,希望无论何时都不要负了今日所言也!” 说着,他又朝萧仓舒嘱咐道:“仓舒啊,渤海不比旧漳,更不比龙台一切都要听你小师父的安排,他虽然年岁也不大,但见识经验远胜于你一切保重!” 萧仓舒也忙郑重的点头答应。 郭白衣见该说的话都已说了,这才道:“好了,已然耽搁了不少时辰,你们快些上路去吧白衣在此遥祝你们,一切顺利!” 苏凌和萧仓舒这才再次上马,拱手向郭白衣道别。 双马并行驰骋,顺着漫天荒凉的古道疾驰而去。 走了很远,两人回头之时,却见旧漳城门之下,那个身影仍旧朝着他们的方向看着,久久不愿离去。 苏凌和萧仓舒一路行来,晓行夜住,不过三日多的时间,便已然过了那灞河,踏入了渤海州的地界。 这一路行来,苏凌有意考教萧仓舒的才学,问了他很多问题,萧仓舒天生聪颖,又有大局意识,无论什么问题,皆是对答如流,见识和眼界,完全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苏凌对萧仓舒更加认可,在心里也认定了,若是真的萧元彻选他为继承人,或许,他真的会全力辅佐萧仓舒也未可知。 虽然自己的师父元化曾说过,萧元彻不可保,但萧仓舒又不是萧元彻,自己辅佐萧仓舒,也不算违逆师命吧。 只是,他心中也隐隐的觉得,关于继承之事,远远不是萧元彻心中所属何人,何人便可继承位子这么简单的。 萧笺舒此人,野心久矣,还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若萧元彻真的选择萧仓舒,他岂会坐视? 还有萧思舒,这位三公子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在龙煌诗会之时,苏凌便可以看出他远远不是表面上的谦和懦弱,也是有着自己的心机的,更何况此人无论在清流还是心属萧元彻的文臣心目中的威望比萧笺舒还要高。 说他对继承之事没有任何想法,苏凌绝对不信。 想到这里,苏凌觉得心中颇不轻松。 自己看好的人,却是萧元彻三个继承人中最弱的那一个如果到时自己到底要不要参与夺嫡之事呢? 只是,这些话苏凌却是不会讲的,只是埋在心里,一路之上,苏凌只是不断的给萧仓舒讲一些后世的思想和经验,令萧仓舒大开眼界,长了不少的见识。 也真的是从这一刻起,萧仓舒在心目中才实实在在的将苏凌认作了他自郭白衣后的又一个师父。 这一日,两人有些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直到日头西沉,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也还未遇到一家住宿的客栈。此地已然入了渤海州,他们本就不属于渤海州人,虽然途中遇到了一家馆驿,可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便未曾投宿。 原想着再加紧赶些路程,说不定前头便会有客栈,可是未曾想却是一头扎进了大山之中。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刚进入山中,天上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起初雨势不大,两人觉得下些小雨,倒也去去暑气,倒也不错。 可是不一时,那雨越下越大,竟渐渐有了瓢泼之势。偏偏又在山中,皆是山路。大雨落下,山路顿时泥泞不堪,难行无比。 没有办法,两人只得放缓马速,披风冒雨,在黑夜雨幕之中艰难的向前走着。 两人勉勉强强的绕过一个山头,却见眼前又是一眼望不头的山路。 苏凌和萧仓舒衣衫皆被大雨浇透,眼见这雨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大,雨水打在两人脸上,两人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大雨滂沱,道路泥泞。马却难行了。 实在没有办法,两人只能翻身下马,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满是泥泞的大雨山路中前行。 天色或许因为滂沱大雨的缘故,竟似越发的黑了,四周没有一点亮光,无边的黑暗翻滚,颇有些骇人。 萧仓舒摸了摸脸上的雨水方道:“小师父,咱们得想办法找个躲避的地方避一避雨啊,这样走下去,怕是咱们都会闹病不可。” 苏凌点点头道:“再往前走一走吧,但愿前面能有山民,咱们借住一晚也是好的!” 两人继续艰难前行。 结果走了半晌,莫说没有山民房舍,便是连个躲雨的山洞都不曾碰到。 两人皆有些丧气之时,萧仓舒忽的感觉雨幕之中一丝昏黄的光晕染开来,抬头看去,透过雨幕,影绰绰的似乎看到前面远处有灯光晃动。 “小师父前面有灯光,便定有人居住”萧仓舒顿时有了精神。 两人加紧向前,又走了一会儿,果真看见风雨之中,一座双层的木质建筑出现在黑夜之中。 建筑大门外,挑着一面幌子,那幌子在风雨中来回飘摇摆动,似乎时间也久了些,幌子上原本的颜色都已经看不出了。 但幌子上面四个大字,却还隐约可见: 棠岭客栈。 萧仓舒一指那幌子,大喜道:“小师父,这荒山野岭之中,竟然让咱们遇到了一家客栈果真是造化啊!” 苏凌点头笑道:“这便是天无绝人之路吧!”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这客栈幌子之下。 两人没有耽搁,牵了马匹走进了客栈的院中。 这院子颇大,但却空旷,除了一口老井,再无它物。 院子周遭用一些竹篾扎着篱笆,大致的圈了一圈,只是或许是年久且地处偏僻的缘故,这篱笆残破不堪,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苏凌和萧仓舒进的院中,走了一段,便看到院中拴了十几匹马,那马多是些高大的,一看便是走远途的好脚力,想是住店之人的马匹。 便在这时,苏凌和萧仓舒同时觉得前方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 两人抬头看去,便见无边雨幕之中,似隐隐有灯光晕染晃动,却是朝着他们来的。 苏凌和萧仓舒正欲再看,却见那灯光由远及近,已然来到了他俩近旁。 借着微弱的光芒,苏凌和萧仓舒眼前正出现了一人。 来人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是个男子。却是身形削瘦的紧,穿着一身破旧黑色粗衣,这衣服极为不合身,似乎是挂在此人身上一般,空荡荡着左右晃荡。 这男子整个人也因削瘦看起来颇有些弱不禁风,苏凌丝毫不怀疑,若是风雨再大些,怕是这男子会被风雨刮跑不可。 这穿着破旧黑衣的男子,手中提了一个破灯笼,方才那晕染的光芒,便是从这灯笼之中发出的。 只是这灯笼虽然残破,雨下的也大,却无论如何也浇不灭灯笼中的烛火。 想来这男子便是这棠岭客栈的伙计。 这破旧黑衣男子缓缓走到他俩近前,无声无息的伫立在雨中,头低的很深,不看他俩,不招呼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站着。 苏凌打量了他几眼,这男子的一头长发,用黑色的布条包着盘起。只是,苏凌一眼便看到,在他左鬓之处,竟插着一只大红色的海棠花。 那海棠花红的向沾过血一样鲜艳,似乎与他一身破旧的黑衣格格不入,显得颇为的不搭边。 苏凌心中便是隐隐一动。 萧仓舒却未留意更多,见有人迎了过来,便开口道:“敢问你可是这棠岭客栈的伙计可还有闲置的空房么?我们要一间上房” 萧仓舒说了好久,那黑衣男子仍旧那般站在雨中,似乎恍若未闻。 萧仓舒等了一会儿,以为可能雨声太大,这伙计未曾听见,于是便想着大点声,再说一遍。 可他还未开口,这黑衣男子却蓦地出声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沉微弱,似乎带着浓重的少气无力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萧仓舒有些无语,只得耐着性子道:“你们这里不是棠岭客栈么?我们来此自然是住店啊” 那黑衣男子半晌不动,忽的霍然抬起头来。 借着昏沉的灯笼光芒,苏凌和萧仓舒这才看清了这男子的面容。 两个人不由的皆是一惊。 苏凌还好,虽然吃惊不小,但表面上还镇定。 萧仓舒离着这男子近些,一眼看见他的面容,惊得蹬蹬蹬向后退了几步,声音也有些发颤,厉声道:“你是人还是鬼!” 也不能怨萧仓舒大惊小怪,眼前这男子的长相实在是有些骇人。 倒也不是面向丑陋狰狞,这男子长得跟常人一样,不仅如此,还算清秀的。只是他的面容惨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不说,就连嘴唇也是暗紫色的,不仅如此,双眼虽大,却是大而空洞无神,眼眶暗紫,眼中满是血色。 他站在那里,若是不出声,活脱就是一具死尸。 再加上他身形面容皆无比削瘦,却又穿了宽大且极不合身的黑衣,黑衣无声左右飘荡,更显的气息灰败,毫无生机。 直骇的萧仓舒忙握住了腰间大氅遮盖下的短匕。 这黑衣男子半晌无语,忽的朝着萧仓舒看去,竟是缓缓的露出一脸阴冷而渗人的淡笑,那暗紫色的嘴唇,轻轻一咧,更是让人觉得后脊梁都有些发凉。 但见这黑衣男子冷笑道:“这话说得我自然是人这位公子,你若撞上了鬼你还能是个活人?” 苏凌眉头微蹙,却不动声色的向前几步,让过萧仓舒,朝着这黑衣男子沉声问道:“我家小弟头一次出远门这位小哥勿怪但不知道可有空房?” 那黑衣男子眼珠缓缓转向苏凌,又是渗人一笑,慢吞吞道:“空房么?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苏凌不动神色,淡淡笑了笑道:“小哥说笑了有便是有,没有便没有为何说的这么模棱两可啊?” 那黑衣男子也不反驳,只是抬头看了看深黑天空,天空之上大雨如瓢泼一般,无边无际的雨线连绵如幕。 他忽的幽幽道:“这雨啊似乎又大了不少呢?” 说罢,他直勾勾的看着苏凌,声音空洞而无力道:“你们若敢住自然是有空房可是,你们若不敢住便就没有空房了两位住店还是不住店啊” 萧仓舒觉得这里死气弥漫,的确诡异无比,一拉苏凌的衣角低声道:“苏哥哥这里实在古怪不如咱们走罢说不定前面还有” 苏凌却是淡淡一摆手,刚想说话。 忽的雨幕之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子话音,倒是殷勤有加道:“自然是有房的莫说一间,便是二位一人一间也是有的” 这黑衣男子闻听这女子声音,原本死气的眼神微微一变。 苏凌和萧仓舒只觉眼前人影闪过,抬头看时,却见不知何时眼前竟有多了一人。 却是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殷红纱衣,长得却是颇有姿色,身材曼妙,纱衣也薄,将她的玲珑曲线勾勒的更是惹眼。 站在那里,满脸是笑,一眼看去,体格风/骚,勾人心魄。神态娇艳且殷勤。 那黑衣男子见她出现,这才收了方才的冷漠,竟也殷勤起来,惨白的脸上竟也有了些许笑意道:“既然老板娘发话了咱还有什么好说的!房间有的是两位里面请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凌和萧仓舒仍旧站在原地,并未动身。 这殷红纱衣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陪笑,一双勾魂般的媚眼直勾勾的剜了苏凌几眼,这才扑哧笑道:“你看看小六子,你张这一脸衰样又整天摆个半死不活的姿态,都把两位公子吓住了他们都不敢住店了” 说着,她笑的花枝乱颤,竟走到苏凌身边,毫无顾忌将自己雪白的胳膊勾搭在苏凌肩膀上,格格笑道:“这位公子莫不是怕了不成?放心吧咱们这棠岭客栈做的可是正经营生你莫不是不敢住店怕我这小娘子吃了公子不成?” 萧仓舒觉得这女子实在艳冶风骚,心中不快,刚要再劝苏凌离开,却不料苏凌朝他使了个脸色,竟忽的反搂了这女子的腰肢,一脸沉醉的神色,痴笑道:“有这样的小娘子招呼今晚定然睡得舒服那便在这棠岭客栈住下了哪里都不去了!” 说着搂着这女子便往里走,边走还边朝着这女子半露的胸脯上使劲的盯了几眼,嘿嘿笑道:“小娘子如何称呼啊?” 那女子竟似微微挺了胸脯,不躲不闪,任凭苏凌看去,格格笑道:“奴家唤作殷十娘”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道:“殷十娘好名字!不知等下殷娘子可否陪在下小酌两杯暖暖身子啊?” 殷十娘闻言,更是格格笑道:“酒早在炉子上温着可都是好酒酒若暖不热公子身子自然还有更能暖公子身子的” 苏凌哈哈大笑道:“那酒要喝更要见识见识小娘子所说的更能暖身子的妙物” 说着,他俩搂搂抱抱着已然朝前方远处去了。 那黑衣男子见此也不再作声只仍旧低着头,跟在二人身后。 萧仓舒原本想要阻拦,可是见苏凌似乎魂都被这殷十娘勾了去,怎么拽也拽不回来了。 没有办法,他只得摇头叹息一声,将马匹拴好,急急忙忙的朝着苏凌的方向追了过去。 身后,雨势竟似乎更大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逢场作戏亦风月 苏凌揽了这唤作殷十娘的风情艳冶女子边走边调笑嬉闹。 身后那个黑衣如死人气色的小六子默默跟着,一语不发,头低的很低。 再往后不远,萧仓舒一脸戒备的走在最后,手中还暗暗的握了那腰间的短匕。 风雨之中,暗夜之下。他们死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远远看去,显得颇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苏凌和殷十娘就这样勾勾搭搭的朝前走着,便离着那座两层的木质建筑越来越近了。 一楼厅堂的光芒从窗户上射出,透过雨幕洒在院中。 周遭一丈见方,皆蒙上这氤氲的光芒。 苏凌人虽离着这一厅堂还有一段距离,可是满耳之中早已充斥了一楼厅堂内的喧哗声音。 有划拳行令的声音,有大说大笑的声音,有碰杯喝酒的声音,有身体碰撞桌椅发出的吱吱扭扭的声音。声音喧嚣杂乱,不绝于耳。 苏凌仍旧一副登徒浪子表情,心中却暗忖,原来这棠岭客栈中的住客,不仅仅是他和仓舒两个人啊。 正想间,他搂抱着着殷十娘已然迈上了厅堂的台阶。那殷十娘只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下虚掩的厅堂门。 听得“吱扭——”一声响,那厅堂的门便开了。 厅堂的灯火光芒,便再也毫无阻碍的涌了出来。 那门方开,里面所有的喧嚣吵闹之声刹那间停止,顿时变得雅雀无声起来。 苏凌眼前,厅堂内坐着、站着、半瘫倒着,各种姿势的人皆有,约莫有十五六人之多。 只是,这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他们皆齐齐的转头朝着门口苏凌的方向看去。 所以这厅堂原本热闹的喧嚣才会在刹那之间停止。 这些人朝苏凌看去,有些还偷偷剜了几眼一旁艳冶风骚的殷十娘,见殷十娘的大半身体都快扑进苏凌的怀中去了,眼中更是多了几许眼红嫉妒之意。 然而无论是谁,又是何种眼神,不过只看了苏凌几眼,便皆又转回头去,刹那之间各种喧嚣声重又响起。 殷十娘转过头朝着那小六子嗔道:“你这没用的东西,平时病恹恹的也就算了,这位公子都进来了,为何还不快去收拾个敞亮的桌子去?” 这次那小六子倒也未推三阻四,脚下竟似生了风,麻溜的来到一处靠里的,离着那十几个喧嚣的住店客人稍有些距离的桌案前,将那桌案擦抹了一遍,扬起惨白的脸朝苏凌嘿嘿一笑道:“这位公子,您这边入座,这里宽敞,也安静些。” 苏凌倒是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这才忽的一巴掌拍在那殷十娘的香/臀上,一脸登徒子的笑意道:“此处极好!极好!” 殷十娘故意的娇躯一颤,勾人的笑道:“公子好坏啊这便猴急了?酒还没喝,人倒醉了三分?公子觉得这里可以,十娘陪公子坐过去。” 苏凌和殷十娘刚刚坐下,萧仓舒这才气喘吁吁的进了门来,一眼瞅见苏凌满脸调笑的正坐在里面一张桌前,跟那殷十娘胡乱拉扯,整个人就快将殷十娘压在身下了。 萧仓舒脸上一红,直觉得实在有些辣眼,心中也是有气,暗想到,原以为苏凌是个正经人物,可未曾想离了营中却是这副模样,亏我璟舒阿姐还痴心于他,待毁了龙台见了我阿姐,定要将他今日所作所为好好跟我阿姐说上一说。 他如何想,苏凌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苏凌眼角余光看到萧仓舒进来了,这才整了整衣衫,放开殷十娘,朝着他招手道:“小弟,这厢来” 萧仓舒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一脸怏怏不乐的走了过去,坐在两人对面。 刚刚坐下,那小六子已然不知何时走了又回来,手上托了一个大托盘,上面是四荤四素八个菜。 苏凌见那菜色诱人,提鼻闻去,香味扑面而来。 他跟萧仓舒赶了一天的路,一路之上只是对付了几口干粮,如今见了这好肉好菜,却真觉得自己饿了。 苏凌笑道:“果真是好饭食还有什么好吃的,多多端来,本公子有的是钱!” 他这声音说的很大,整个厅堂都听得见。 他说完这话,当先抄起箸来,埋头开吃。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说完这话之后,那一旁的几张桌上喝酒行令的人中,有几人似乎有深意的对视了几眼。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苏凌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埋头吃,吃了几口,抬头却见萧仓舒仍旧坐在那里,脸色难看,却是未曾动箸。 苏凌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暗暗好笑,表面上却似浑然不知,朝着萧仓舒笑道:“小弟,吃啊!这么一桌子饭菜,不吃多可惜啊!” 萧仓舒眉头一皱,颇没好气道:“不吃不饿你自己吃吧!” 他竟似连苏哥哥也不喊了。 苏凌只做不知,随他生闷气去,忽的夹起一块牛肉,朝殷十娘嘴边送去,调笑道:“小娘子我也喂你吃一块如何啊?” 殷十娘却也不躲不闪,竟真就伸了雪颈,长了诱人的小嘴,将苏凌夹来的一整块牛肉全部吞了进去,还在嘴里含了片刻,方缓缓咽下。 苏凌哈哈大笑道:“小娘子这个样子这小嘴却是着实让人怜爱啊” 萧仓舒闻言,更是心里已然暗骂了苏凌十句无耻了。 那殷十娘娇滴滴的将头歪在苏凌胸脯上,扑哧笑道:“公子觉得好吃,便多吃点不过可要留了肚子不要吃太饱哦以免待会儿回房时有更好吃的吃不下了岂不辜负了十娘的一片美意了十娘就先失陪了去给公子瞧瞧炉上的酒温好了没有” 说着她在苏凌身上又摩挲了几下,这才站起身来,款款的走了。 苏凌似乎是饿了,并未阻拦,那殷十娘走了之后,他便埋头吃饭。 萧仓舒正自暗气暗憋,忽的耳边传来苏凌的声音道:“仓舒吃饭我心里有数!” 萧仓舒猛地抬头,却看苏凌正端起一个大盅,脸埋在里面吃的正香。 萧仓舒猜想,苏凌定然是以大盅遮掩他的脸,低低的跟自己说话。 萧仓舒这才稍微消了些火气,拿起了木箸,有一搭没一搭的夹起菜,胡乱的吃些。 苏凌一边装作饿死鬼一般狼吞虎咽,一边偷偷的打量起厅堂中的人。 苏凌发觉,厅堂之中有十五人,皆是男人。 这十五个人分成了三桌,他左手边的一桌有六人,看样子四个人已经喝的有些不清醒了,一个人已然瘫倒在桌下,似乎不省人事了。 他正对的中间桌子,人数最多,足足八人。这八人便是厅堂中喧嚣噪音的主要来源。皆是大说大笑,毫无节制,更有几个喝的兴起,上衣半身一丝不挂,裸露在外面,满身壮硕的肌肉。 虽然这八人大说大笑,可是苏凌一眼便能看出,方才左边桌的六个人应该与这八个人是一伙的,便不是一伙儿的,也是相识。 因为苏凌发现,左边这六人虽然坐在一处,可是无论是喝酒,还是有所动作,眼睛皆是看着中间这桌人的,而且中间这桌人说话起哄,他们也会时不时的附和几声。 苏凌的眼神从这十四人身上扫过,发现他们又三个共同的特点:其一,这些人身后或手边都有兵刃,或刀或剑。由此可以推测出,这十四人当是会功夫的,至于功夫多高,苏凌不敢确定;其二,这些人皆是精壮汉子,浑身上下肉眼可见的强壮肌肉、剽悍身躯,想来都是些有把力气的人;其三,这些人长相各异,肤色也是有黑又白,个头有高有矮,但是长相却都有些许的凶戾,有几个人面容上还有一些伤疤,看面相与和善一点边都不搭。 苏凌对坐在中间的那个精壮男子更是多看了几眼。这个人除了强悍的体格之外,一脸的络腮胡须,脸上更是多了些许的阴狠之气,其余的人都是大说大笑,他却不然,只是偶尔出言说些什么,但声音也不大,苏凌坐在角落里,也听不真切。 与其他人比起来,这个人算得上是不苟言笑了。 不仅如此,无论这人举起手中酒碗,还是说话之时,剩余的十三个人都会相对静上片刻,待此人说完话后,这十三人才会先附和几句,然后继续大说大笑。 苏凌觉得,这是十三人似乎多多少少对这个络腮胡须的男人有些马首是瞻的感觉。 苏凌隐隐的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十四个人是一伙的,而他们的首领就是这个络腮胡子的人 苏凌又观察了片刻,心中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苏凌眼神又转向厅堂右侧,却发现右侧极偏僻的一个角落里,竟还坐着一个男子。 此人从头到脚一身黑,头上带着一个斗笠,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身后背着一个长条黑色包袱,不知道里面包的什么。 看身形,虽然没有那十四个人精壮剽悍,但也是扇子面的身材,双肩抱拢,颇为强健。 由于他所处的位置是最右侧的角落,厅堂内的灯光所照有限,虽然将整个厅堂几乎都照的亮堂,可是他那个地方却是光线最暗的所在,加上他一身黑衣,斗笠压得又低,苏凌尽力看去,也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可是苏凌却可以断定,这个人是单独成行的,与那十四个人不是一伙的,而且根本不认识。 很简单,无论那十四个精壮汉子说笑些什么,或者举杯共饮,这个右侧角落的男子皆无动于衷,似乎恍若未闻一般,自顾自的自斟自饮,偶尔吃两口菜,不声不响,若不是苏凌观察的仔细,几乎都难以发现右侧阴暗角落之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单独一桌。 苏凌原想再多看一会儿,却听到一阵放荡的格格笑声从后面传来,由远及近。 苏凌抬头看去,却见那一身殷红纱衣的殷十娘去而复返,许是厅堂烛光晕染的原因,那殷十娘在烛光之下曲线一览无遗,更显的艳冶动人。 而她身后,那个面无血色的黑衣头戴血红海棠的小六子,佝偻着身躯,正抱着一大坛的酒。看样子他竟有些吃力。 殷十娘刚一出现,厅堂内的精壮男人们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几个已然眼欲喷火,若不是有外人,怕是他们几个定然扑将上去,将殷十娘生吞活剥了不可。 苏凌偷偷看向右侧角落的那个黑衣斗笠男子,却见他仍旧头也不抬,一眼都不瞧这殷十娘,仍旧恍若未闻的自斟自饮着。 殷十娘似乎习惯了这些如狼似虎的眼神,倒也不躲不闪,任凭这些人盯着她看,那架势恨不得将她看光了才更好。 她纤细的手指上竟还挂着一个银色的小酒壶,便那样径自走到苏凌近前,朝他一笑道:“十娘去的久了公子等急了吧” 苏凌逢场作戏,嘿嘿一笑,眼中一副迷醉神情道:“是呀是呀,殷娘子不在我身旁,我这饭食都快吃不下了” 说着竟又朝着殷十娘的腰间揽去。 萧仓舒看得真切,刚消了些许的气,腾得又起,顿时脸红脖粗,只得一低头,装作吃饭。 苏凌一手揽了殷十娘,另一只手不老实,作势要朝殷十娘高耸的胸脯上摸去。 殷十娘却是扑哧一笑,用未挂着酒壶的另一只手,轻轻的在苏凌的贼手上一拍,嬉笑道:“公子怎生这么猴急”说着,摇了摇那挂在指尖的酒壶轻声道:“这可是十娘精心为公子温的好酒呢?公子若不先尝尝,那十娘可要伤心了” 说着竟真的是一副潸潸欲泣的楚楚模样,真是人见犹怜啊。 苏凌本就是做戏,生怕她真就任凭自己占她便宜,那自己真就没法收场了,闻听此言,这才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尝尝殷娘子的手艺如何了?” 殷十娘这才又是一笑,将桌上的酒杯拿起,右手手指挂着的酒壶缓缓倾倒下来,苏凌顿觉酒香扑鼻,刚要伸手去拿酒杯。 那殷十娘却伸出白皙的手将酒杯握在手中,朝着苏凌魅笑道:“公子张嘴便是,十娘喂你吃酒” 苏凌先是一怔,却也没有办法,索性唱戏唱到底,便真就长了嘴。 但见殷红的纱衣轻动,那殷十娘几乎半身躺倒在苏凌的怀中,玉臂几乎完全露在外面,轻轻一扬纤手,那卮酒缓缓自半空洒落,正好洒进苏凌的嘴里。 苏凌尝了这酒,心中一动,这酒却是甜的,但甜的并不腻,更是隐隐有些桂花的香气。 苏凌立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酒,忽的哈哈大笑,真心赞道:“桂花酿江南的酒!果然是好酒!好酒!” 殷十娘闻听苏凌此言,稍微的怔了怔,方又魅惑一笑道:“公子果真久在风月场中,这酒只喝了一卮,便知是江南桂花酿了。” 苏凌一笑,刚想说话。 却听得“啪——”的一声,有人拍桌子站了起来。 苏凌和殷十娘抬头看去,却见站起之人正是中间桌上那个眼神有些阴狠的络腮胡须的精壮男人。 却见他一脸怒气的嚷道:“好没道理的殷十娘那小白脸来了便有江南好酒桂花酿我们就只能喝寻常的酒你是觉得这小白脸长得好?还要亲自陪酒?真是岂有此理!” 他这一嚷,身旁的十三个精壮男子也随声附和起来道:“对对!老大说的对!真是岂有此理” 那络腮胡做了个安静的姿势,又恶狠狠的瞅着殷十娘道:“你过来陪大爷我吃酒若是陪的大爷高兴今晚便叫你好好快活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长得好的,不一定好用!” 他这话刚一说完,他身旁的十三个人更是哄笑起哄道:“老大这话说的在理小娘子,快去陪我们老大吃酒!” 苏凌闻言,觉着这十四个精壮汉子实在无礼,虽然这殷十娘也颇有些放荡,但十几个汉子这样做,真就有些欺负弱女子的意思了。 他刚想说话。 却见殷十娘冲他笑笑,这才缓缓起身,朝着那络腮胡男人款款走去,一脸娇滴滴的媚态道:“大爷,莫要生气,十娘不是来陪你了么”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五章 风雨之夜当早眠 萧仓舒见那殷十娘去了络腮胡之人的桌前去了,这才低声对苏凌道:“你怎么真的敢喝这殷十娘送上来的酒啊你就不怕他暗中下毒?” 苏凌淡淡一笑道:“放心吧这就无毒这真的就是上好的桂花酿江南的我可是有故人的” 萧仓舒一脸的不信,低声又道:“你怎么就知道这酒中没有下毒的?很多毒都是无色无味的” 苏凌将凳子朝着他跟前拉了拉,又压低声音道:“这棠岭客栈中,不仅是老板娘和小二古怪,这些住客看来也绝非善类,若是这殷十娘这么快就当众给咱们下毒,她就不怕一旦咱们毒发,那十几个壮汉不把她的店砸了啊?他们可也喝了酒了真要下毒,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啊再者说,你忘了你苏哥哥是谁的徒弟了下不下毒的,我能不清楚?” 其实苏凌不怕这殷十娘下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服过虺蛇胆,当年穆颜卿给他下毒他都没事,所以心里也有底。 萧仓舒半信半疑,苏凌嘿嘿一笑道:“仓舒啊你尝尝,这酒还真的挺不错的不像北方的酒那样烈,还有桂花的香甜味。” 萧仓舒一边摇头一边皱眉道:“你要喝便自己喝去,我可不喝” 说着,真就吃着饭菜,一口都不喝。 苏凌却也不勉强,竟是将这桂花酿一个人喝了个精光。 他瞥了一眼中间的桌前,殷十娘正和那络腮胡子打情骂俏,不停的喝酒,嬉笑声传遍了整个厅堂。 可是苏凌蓦地发觉,每每这络腮胡想要得寸进尺,占这殷十娘身子的便宜时,那殷十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他那贼手似挨似未挨上的时候,殷十娘便娇笑巧妙的闪开一些。 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也没有刻意的躲闪的痕迹。 这络腮胡见她一身的魅惑放荡,自己两只手没闲着,却是一点也没碰到她,更是被她撩拨的心神荡漾,手舞足蹈,丑态百出 苏凌相信,若不是这厅堂中还有旁人,这络腮胡早就扑过去将这殷十娘的纱衣撕碎了 这络腮胡看不出其中的机巧之处,苏凌如何看不出,这才方下心来,料定这个殷十娘是吃不了亏的。 他这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嘟嘟囔囔的嚷道:“连日赶路,这酒一喝,浑身都乏累噫!困了殷娘子,可有上房啊” 殷十娘正捉弄着那络腮胡喝酒,听苏凌这样说,忙满眼含笑的朝苏凌抛了个媚眼道:“公子上房自然是有的只是奴家这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抽不开身啊公子先去房中安歇奴家晚些去公子床前赔罪” 说着又朝着苏凌抛了个娇滴滴的媚眼。 这才又转头朝着一旁角落里那个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小六子道:“小六子啊先带这位公子上楼回房记住了,左手第一间那是上房。” 那小六子也不说话,有气无力的走到苏凌身边,空洞无神的眼睛看了看苏凌,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低声道:“这位公子跟小人上楼去吧” 说着,也不等苏凌和萧仓舒答话,径自转身朝着二楼楼板走去。 苏凌和萧仓舒站起身时,他已然上了楼去了。 苏凌和萧仓舒这才赶紧跟了上去。 这小六子领着苏凌和萧仓舒来到左手第一间客房前,停身站住,忽的转过头来,一张面无血色的脸正对着苏凌,眼中似乎带了些许询问的意思道:“二位公子要不要住这一间啊?” 说着缓缓抬起眼睛,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苏凌,一双眼的血丝看得更加清晰,不由得让人心中更有些发渗。 萧仓舒不由的向后退了两步,一脸的紧张。 苏凌却神态自若道:“你家老板娘不是说过了,这左边第一间是上房自然是要进去住的啊有什么问题么?” 小六子缓缓摇了头,低低道:“上房的确是上房只是有些人有命进去,第二天没命出来啊公子啊,听我一句劝,换一间房吧”苏凌心中一凛,用眼神的余光打量了几下这小六子,心中暗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提醒我什么?可是住这间房,是他老板娘方才刻意说出口的,他这样提醒我难道这小六子跟殷十娘不是一伙的么? 苏凌将疑惑藏在心里,淡淡一笑道:“你们老板娘都已经说了这间才是上房你这伙计故意拿话吓唬我们是怕我们没银钱给你么?”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说着,苏凌忽的大声嚷道:“放心我跟我小弟的包裹里可是带着不少钱呢” 他这一嚷,那二楼下面的厅堂之中,原本喧嚣调笑的声音似乎蓦地停了下来,只是不过一两息之间,一切照旧。 苏凌有意的瞥了一眼角落中戴斗笠的黑衣男子,却见他仍旧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这个人越是不给反应,苏凌越觉得这人非比寻常,反倒比那十几个壮汉更难对付了。 小六子闻言,倒似叹了口气,幽幽的声音又道:“你确定要住这一间不看看其他的么?” 苏凌摆手催促道:“当然这间你这伙计怎么如此啰嗦” 那小六子苍白的脸扬起,盯着苏凌看了两眼,这才摇摇头,从怀中摸出钥匙,将这间房屋的门打开了。 然后转身朝苏凌做了请字。 苏凌和萧仓舒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这间房装饰的竟十分考究,所用摆设物什,竟也突出了一个素雅之意。 满屋木质地板,屋内左右墙边两张榻,铺的上好的缎面被褥,看起来柔软舒服。左边榻旁正是好大一张木窗,此刻外面大雨倾盆,那窗户紧闭着,雨水顺着窗户倾泻落下。 房内正中一张雕刻着花纹的小桌,桌上青瓷小壶,白瓷小碗,一尘不染。 正对着门的墙上竟是好大一副海棠争艳图,画的是栩栩如生。 苏凌走进房中,觉得十分满意。看向萧仓舒时,见他也是不住的点头,想来也是觉得这房间不错。 苏凌一屁股坐在左侧靠窗的榻上,笑着指了指小六子道:“你小子真的滑头这么好的一间房中,竟想拿话唬我们我们若是听了你的话,这房子给了那络腮胡粗汉住了,岂不是糟践了” 小六子也不接话,见两人都进来了,这才幽幽道:“二位公子稍后,小人这就打热水来给二位公子烫烫脚,解解乏” 苏凌嗯了一声道:“这次你到想的挺周到,去吧去吧,只要好好侍候,临走时,那赏钱自然少不了你” 只是,苏凌的话还未说完,那小六子竟然已转身走了。 萧仓舒这才凑过来道:“你方才听那小六子说的话,是何意?倒像是在提醒咱们,这间屋子不简单啊你为何还要执意住呢” 苏凌缓缓一笑道:“我当然听出来了可是这里所有的人看着都不想好人你选择相信这个看着像死人的活计,还是选择相信那个狐媚子的殷十娘啊” 萧仓舒撇撇嘴道:“看来你是相信那个妖艳的殷十娘了呗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吧方才看你都不正常亏得我阿姐还等我见了我阿姐定要把此间事跟她说个清楚详细” 苏凌顿觉一阵头大,忙朝他笑笑道:“我说你好一阵子没叫我苏哥哥了,原来是对我有怨言了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啊那些庸脂俗粉,你苏哥哥何人,怎么能瞧得上呢?” 萧仓舒却是哼了一声,白了苏凌一眼道:“谁知是真做戏还是假做戏谁知是真看不上还是假看不上!” 苏凌闻言,顿时一阵气结,只得一皱眉头道:“你这小孩子懂什么” 刚说到这里,便见门前那小六子一手一个拎了两个大木盆进来,将木盆在苏凌和萧仓舒床前放好,指了指房中角落道:“二位公子,热水之前打好了,你们自便” 说着转身要走。 苏凌忽的似想起什么,出言叫住他道:“小六子啊,你别忙着走呗” 那小六子这才停身站住,用无神的双眼看了看苏凌,方低低道:“这位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苏凌一笑道:“我跟我兄弟初次来这里这山岭可有名字么?” “棠岭我们这棠岭客栈就是这个意思”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竟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道:“哎小六子,有个事儿,我问问你呗” 小六子仍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道:“公子有话便说” 萧仓舒以为苏凌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问,便认真的听着。 谁知苏凌嘿嘿一笑道:“方才你们老板娘说晚一会儿过来伺候我这话真的假的?殷十娘会不会来啊” 萧仓舒一脸无语,索性躺在榻上,将衾被遮了脸,暗气暗憋。 那小六子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苏凌一眼,这才缓缓道:“她自己说的我可不知道若是公子想着她那就在这里等着她来吧” 苏凌闻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问你你也不清楚对了,这里离渤海城还有几天的路程啊?” 那小六子闻言,竟忽的抬头,原本死灰的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看了苏凌一眼,方又将头低了,低低问道:“你们要去渤海城?” 苏凌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要去渤海城啊要不然也不会路过棠岭不是” 那小六子忽的冷笑一声道:“不用问了你们到不了渤海城了?” 苏凌闻言,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到不了渤海城了?莫不是这里离着渤海城还很远么?” 小六子也不看他,竟缓缓转身,径自朝着门外走去,待走出门,他幽幽的声音才传了回来道:“有命活着自然是哪里都能去的若是没了性命怕是只能去阴曹地府喽” 苏凌刚想追出去,问个仔细,那房间的门却忽的关闭。 外面小六子的声音再次传来道:“门只是虚掩了你要是想那殷十娘晚上来陪你你就莫在里面上锁若不想她来陪你,你就锁好门踏实睡觉祝你好运” 苏凌等外面再无声响,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前,听了听外面,确定小六子已经走了,这才又回到榻上坐了。 萧仓舒掀了衾被,一脸凝重,已经没有了生气的模样,正色道:“苏哥哥看来这地方实在古怪凶险咱们还是走吧” 苏凌朝他一笑,摇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再说,此时想走,还能走得了么?仓舒只管安睡,一切有我” 萧仓舒点了点头,忽的揶揄的朝苏凌笑道:“什么事都好办万一半夜那殷十娘真就来给苏哥哥暖床了苏哥哥该怎么办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小孩子竟想这事啊?那就暖呗我还能把这送上门的小娘子推出去不成?反正你也不小了算是师父我提前给你上一堂,你好好学习,如何?” 萧仓舒脸腾的红了,忙被子遮脸,没好气道:“我才懒得学我睡觉了你等你的美娇娘吧!” 也许是少年心性,虽然担心,但时间一长,那担心便少了许多,加上赶路疲惫,不多时萧仓舒真就睡熟了。 苏凌这才下了榻,来到仓舒榻前,将衾被角给他又掖了掖,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榻上。 “咔——”的一声轻响,苏凌将榻旁的大窗缓缓的推开。 甫一推开,满室雨声。 苏凌眼神透过木窗,久久的望着窗外。 暗夜无光,风雨茫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下厅堂喧哗嬉笑的声音,也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想来是夜已沉沉,那些人也各自散去,回房睡了。 苏凌又看了一会儿窗外大雨,竟觉得睡意袭来,便关了窗户,躺在榻上。 不知何时,他也沉沉的睡着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五章 莫名其妙打一场 大雨,苍山,幽夜。 万籁俱静,天地之间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翻滚的黑暗。 苍穹皆雨,飘飘洒洒在棠岭山中,仿佛不会停歇。 越是风雨之夜,羁旅的人便睡得越沉。 尤其又是在这茫茫的大山之中,那睡意又是重了几分。 此时此刻,棠岭客栈的两层木质小楼,除了正门前那晕染的微光,映照着湿漉漉的幌子外,整个客栈,无声无息的矗立在夜雨之中。 棠岭客栈一点声息都没有,甚至连住客的鼾声都不曾传出分毫。 寂静的有些苍凉。 雨幕之中,那院中拴着的几匹马,偶尔唏律律的低鸣几声,方能划破这棠岭大山的幽静。 这雨下了好久,方才渐渐停歇。 只是,这连绵的棠岭山腹,不知何时竟起了大雾,大雾翻滚,笼罩在棠岭山的每个角落。 看不清来处,亦看不到归途。 苏凌的房中,那蜡烛早已自己燃尽,发出最后的微光后缓缓的熄灭。 此时此刻,屋中一片漆黑。 右侧萧仓睡的正沉,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鼾声。 左侧榻上苏凌也躺在那里,似乎也睡得很沉。 整个棠岭客栈完全被大雾笼罩其中,若是不在这客栈中,从外看去,这客栈仿佛不曾有过,被大雾遮挡,一点也看不到了。 忽的,大雾之中,一道黑色流光缓缓划过。轻飘飘的落在棠岭客栈的院中仿佛如一片落叶,声息皆无。 这黑影落在院中,仿佛也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若不是他手中擎着的兵刃,泛着幽幽的冷光,怕是真的难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无声无息出现的人。 这黑影在院中飘荡了几圈,似乎觉得棠岭客栈实在太过寂静,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发觉,这才身形轻飘,下一刻便飘落在棠岭客栈的房顶之上。 那黑影稳了稳身形,辨认了下方向,再不犹豫,飘身来到左侧第一间房的房顶之上。 然后缓缓的蹲下,小心翼翼的揭了房上的一处松动的木板,居高临下,暗中窥视。 这间房,正是苏凌和萧仓舒入住的上房。 那黑影朝着房中看了一眼,房中一片漆黑,乍看之下,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只好拢目光仔细看去,这才隐隐约约的看到右侧的榻上,有一人正沉沉的睡着。正是萧仓舒。 那个人虽不知道这是小仓鼠,却认得,他是今日来的两个公子中,年龄小的那个。 他似乎对萧仓舒不是很感兴趣,看了两样,便又朝着左侧榻上看去。 可是他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使劲的揉了揉眼,又看了看。 他终于是心中大惊。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左侧榻上,原本该是那个年岁大点的公子躺在那里。 可是如今他的眼中,这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公子的半点身影。 他正疑惑不解,忽的身后有人冷笑一声,低声道:“这位朋友这么晚了跑我屋顶看什么?不用偷窥我等了好久,那殷十娘也未曾来,真教我扫兴” 那黑影闻听此言,这才暗道不好。看来自己被发觉了。 事到如今,他倒也未曾惊慌,缓缓站起身来,转过头看去。 却见雾气之中,一个白衣公子淡淡笑着站在那里,风清云淡的望着自己。 不消说,这白衣身影,正是苏凌。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伫立在大雾弥漫的房顶上,无声无息的对峙。 “你竟然有防备?”那黑影半晌方缓缓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唉就是你的动作有点慢啊我在这房上等了你好久,你要是再不出现,我怕是真就回去睡觉了可巧,还是把你给等来了” 那黑影冷笑一声道:“我倒是小瞧了你了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出招吧!” 苏凌冷笑一声道:“我向来不打糊涂架咱们也算认识了不如先报个名字,再打也不迟啊” 那黑影冷哼一声道:“你猜猜我是谁!” 苏凌点了点头道:“猜对了,有奖?那我便猜猜这多容易啊,我想你就是今夜独自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那个黑衣斗笠客吧不知我猜的对不对啊” “你” 那黑影似乎一怔,半晌方道:“既然你已经识破我了今日便留不得你了!”那话音已然带了浓重的杀意。 说着,手中兵刃一顺,寒芒闪动,却是一柄长剑。 剑尖冷光冽冽指着苏凌道:“出手吧”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非要打么?我也不认识你想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咱俩坐下来,让那殷十娘陪着喝喝酒,聊聊天,你觉得如何?”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那黑影闻听苏凌此言,似乎蓦地恼怒起来,恨声道:“跟魍魉司一伙的人,都不得好死!” 这一句话彻底把苏凌闹蒙了。 魍魉司?跟他们一伙的?这哪跟哪啊 苏凌疑惑道:“你说什么?魍魉司?你是指那十四个壮汉还是那殷十娘和小六子” 那黑影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还装什么?今日便杀了你” 话音方落,却见那黑影身形陡然悬起,半空中一道寒光,剑尖闪动,直点苏凌的前心。 苏凌刚想再问,却见这黑影直攻而来,只得纵身向后退了数丈,手中江山笑锵然出鞘,“砰”的一声,正抵在那黑影攻来的剑尖之上。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是魍魉司的人!”苏凌冷叱一声道。 那黑影如何再肯多说,冷哼一声道:“你会不清楚?” 说着,长剑一闪,又朝苏凌的哽嗓点去。 “我”苏凌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不打败他,八成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想到此处,苏凌吐气吸胸,身躯半拱,那黑影一剑刺空。 两人位置刹那互换。 苏凌怎么肯再给这黑影进攻的机会,两人刚刚错位,苏凌身体半转,手中江山笑以上示下,一道弧光,剑锋撩向那黑影的前胸。 那黑影忙想左侧一闪,苏凌一个急跟步,江山笑横推向左,剑芒一闪,又是一剑平砍而去。 这一剑速度极快,电光火石间剑锋已至。 那黑影冷叱道:“好快的剑招”忙将手中长剑一竖,挡在身前。 “当——”的一声,两柄剑撞在一处。 苏凌觉得手腕稍稍发麻,倒还能够承受。 那黑影却被这一震,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脚下的木板房顶,顷刻之间被他踩碎了数块,他极力控制,方堪堪的稳住身形。 苏凌却未再攻,倒提江山笑冷声道:“朋友你打不过我的看你的功夫,最多六境武者,再打下去,惊动了客栈中的那些人,怕是咱俩都不好收场!” 那黑影冷哼一声,忽的一扬手道:“试试躲得过躲不过!”,苏凌眼中,只觉得两道银色流光从他手中一闪,划破空气,朝着自己面门激射而去。 苏凌暗道不好,知道这黑影使了暗器。 两人相距本就不远,这黑影又是突然使用暗器,苏凌反应过来时,那两道银色流光已然呼啸而至。 苏凌冷叱一声,死命的朝后疾退而去,那两道银色流光势头不减,径自直追而来。 情急之下,苏凌右手江山笑一挥,左手握住身后七星宝刀刀柄,刹那间抽将出来,堪堪刀剑并举挡在身前。 “砰砰——”两声清响,那两道银色流光一道被江山笑挡下,一道被七星刀挡下,皆掉在地上。 苏凌看去,却是两只银色的袖箭。 那黑影以为这两只袖箭必定中一个,却未曾想到竟齐齐被苏凌挡了下来。 他先是微微一愣,忽的双脚一点房顶,纵至半空,一道流光冲下房去,飘身到了院中,又是一道流光朝着漫天大雾之中冲去。 苏凌如何肯放他走,身化一道白色流光,在后面紧追不舍。 却见这棠岭大山,大雾弥漫之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宛如纠缠在一起的两道流光,在大山和大雾之中左右飘忽,倏忽而现,倏忽消失。 两人你追我赶,谁也未曾停下。 苏凌边追便想,今日定要将这黑影追上,问个清楚明白,到底他说的魍魉司指的是谁两人就这般如风追逐了不知多久。 那黑影竟忽的停下了脚步。 苏凌正自追赶,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忙稳住身形,与他保持着四五丈的距离。 “聊聊吧”那黑影竟是主动要求聊聊。 苏凌真就没有想到,这才放松了警惕,倒提着江山笑道:“早这样啊我也不用费这力气追你了啊说罢,聊什么?” 苏凌刚说完,忽的见那黑影又是一扬手,两道流光再次激射而出。 “你不讲武德!又来!”苏凌脸色大变,他真就没有想到,这黑影竟故技重施,再次朝他射出两只袖箭。 苏凌没有办法,想要再用两件兵刃挡已然不及,只得尽力的斜着闪身。 堪堪躲过了第一只袖箭,那第二只袖箭眼看是躲不了了。 只听的当的一声,那袖箭正射在苏凌的左腰间,只是不知为何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 紧接又是砰的一声,从苏凌的腰间掉落一枚令牌。 那令牌通体黑色,其上还有虎头蛇身,背生双翅。 苏凌定睛看去,心中暗道侥幸,正是那枚暗影司的令牌。 苏凌这才将那令牌捡起,拿在手里掂了掂,庆幸道:“这东西好啊关键时候能救命!” 他不过离着这黑影数丈之远,这黑影正看见苏凌的动作。 下一刻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凌手中的黑色暗影司令牌,似乎这令牌对他更有吸引力。 数息之后,这黑影却是蹬蹬蹬的后退了三四步,直直的愣在了那里。 苏凌忙将令牌收好,一脸怒意道:“你这人实在是不怎么样这总用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黑影却蓦地颤声道:“你那令牌哪里来的?” 苏凌闻言先是一愣,赶紧把令牌遮掩好,朗声道:“管你什么事” 那黑影似低头想了一阵,又抬起头道:“你当真不是他们一伙的?” 苏凌诧异道:“什么意思?我跟谁一伙?” 苏凌蓦地想到了什么,又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跟那十四个壮汉或者跟那棠岭客栈的两人是不是一伙的?” 那黑影缓缓的点了点头。 苏凌闻言,气极反笑道:“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他们是谁我也没有跟他们一起来的啊你怎么会这样想” 那黑影思忖片刻,方又道:“那看来是我想错了一场误会告辞!” 说着转身就要走。 苏凌挠挠头,朗声将他叫住道:“哎!你别走啊你倒是把话说说清楚你方才说魍魉司,到底指的是谁啊?你别话说一半啊!” 那黑影并不回头,仍旧径自朝前走着道:“什么魍魉司我胡说的” 说着身形更是加快了几分。 “我”苏凌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见他头也不回的就走,提剑就追,边追便道:“你给我站住,你不把话说清楚你走不了!” 那黑影闻言,脚下又快了几分,冷声笑道:“我不介意多发几只袖箭,我袖中还有几十只袖箭呢你要觉得你都躲得开,那你就追来吧” 这话实在好使,苏凌没有办法,只得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这黑影三晃两晃,消失在翻滚的雾气之中。 待那黑影走了许久,苏凌这才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天。 东方已然发白,黑夜即将过去。 苏凌心中又气又笑,暗忖道,这折腾了大半夜,还追进大山之中,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糊涂账到最后也是白费力气,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好好的觉也没睡图的什么 苏凌摇摇头,无奈的站起身来。 忽的心中一凛,刹那间想到,那十几个壮汉绝非善类,那棠岭客栈的殷十娘和小六子也不简单。 仓舒还在房中啊,他一个人,一旦真有什么事 苏凌想到此处,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身形一晃,极速的向棠岭客栈回转而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坠云雾 苏凌急匆匆的在大雾之中穿行,心急如焚,暗暗怪自己大意了,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头追了出来,把仓舒一人扔在了棠岭客栈中。 倘若这黑衣斗笠之人跟殷十娘或者那络腮胡子的是一伙的,那仓舒岂不危矣。 想到这里,苏凌更是加快了脚步。 他急匆匆如离弦之箭,眼前的大雾竟越来越浓,苏凌只能看到眼前两尺见方,再往前看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蒸腾,将周遭所有的景物尽数遮挡了。 正走间,苏凌忽的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从自己身旁越一丈远的地方传来,“嗖——” 苏凌顿时眉头微蹙,仰天拢目光朝身旁看去,可是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苏凌以为可能是风吹叶落,或者是山中小兽穿行而过的声音,也就未放在心上,便再次埋头极速赶路。 可是他方疾行了一小会儿,忽的感觉左侧大约一丈多的距离处,再次传来微微的异动。 “嗖——”、“嗖——” 这次是两声。 苏凌顿时停下脚步,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可是无奈眼前大雾弥漫,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苏凌细细看了一会儿,仍旧是一无所获,这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小兽的声音吧真的是大惊小怪” 他似乎自嘲的说完这些,再次重又向前疾行,只是借着弥漫的雾气,苏凌的右手已然探到了身后,悄悄的握住了江山笑的剑柄。 行了大约一刻钟,苏凌蓦地觉得还是前方左侧再次传来异动。 “嗖——”、“嗖——” 那声音跟方才的声音如出一辙。 苏林笃定这绝不是小兽或者树叶的声音,定然是有人在跟踪自己,只是这人身法很快,又有大雾作掩护,他在暗处,自己在明处罢了。 到底是谁?苏凌心中一凛,暗想着,定要将这人找出来。 他略微放慢速度,装着辨认方向,嘴里自言自语道:“什么破雾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话音方落,忽的全力催动身形,一道白色流光朝着左侧激射而去。 便在这时,那雾气中传来一声讶异,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苏凌会突然发难。 苏凌激射向左侧,顷刻划开雾气,抬头看去,果见前方不远处真有一个人影绰绰的荡在半空雾气之中。 苏凌只看到一眼,那人影见苏凌发现了自己,忽的一晃,再次消失在雾气之中。 苏凌身形射至方才那个人影所处的地方,那里却早已空空如也。 可是苏凌却是看得真切,那身影似乎十分熟悉,闪动之时,蓦地划出殷红色的流光。 是她? 苏凌心中有了一个答案,殷十娘! 可是他毕竟没有看清此人模样,只是觉得那衣衫的颜色跟殷十娘衣衫的颜色极为相像。 如果是殷十娘,她来此做什么? 漫天大雾,若是她此时偷袭,苏凌必然防备不及,必能一击致命。 可是她非但未有出手偷袭,似乎还故意弄出细微的声音,好像刻意想让苏凌发觉一般。 苏凌担心萧仓舒的安危,不想跟这人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锵——”的一声江山笑出鞘。 苏凌持剑在手,冷叱道:“何人装神弄鬼!” 苏凌连问了三遍,却仍旧无人应答。 他无奈摇了摇头,持剑刚走出几步,“嗖——”那声音再次响起。 苏凌赫然抬头,一抹殷红的流光从眼前一晃而过。 苏凌江山笑一晃,一道剑气直冲那殷红流光而去,同时人随剑动,再次激射而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饶是如此,却还是扑了个空。 苏凌有些气恼,冷叱道:“到底是谁既然来了,还要做缩头乌龟,不肯露面么?”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苏凌忽的觉得雾气中传来阵阵娇滴滴的媚笑,笑的让人不由得心中荡漾。 苏凌此时可没有这个闲心,冷哼一声道:“真的是你殷十娘!” 听苏凌如此说,那暗中之人方止了媚笑,半空中荡漾着她娇滴滴的话音道:“哎呦呦方才还跟奴家耳鬓厮磨恩恩爱爱,就差吃了奴家去,怎生这样声色俱厉起来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把奴家对公子的好全都忘了额?男人真的是没有良心尤其是小白脸” 苏凌持剑在手,冷笑道:“殷十娘天色方稍微亮些你不睡觉,跑到这雾气弥漫的大山之中,暗中跟踪我,你想要的做甚” 那娇滴滴的声音又起,似带了万般委屈道:“瞧瞧,瞧瞧苏公子你说的什么话奴家被那个络腮胡缠着脱不了身,好容易摆脱了他的纠缠,却未曾忘记答应苏公子的事,去你房中好好伺候一番可是,奴家去了,你却不在房里只有一个更小的虽然模样也好,可还是小了点,中看不中用奴家如何能祸害人家呢?只得出来寻苏公子呢苏公子怎么还吼奴家呢?” 苏凌闻言,心中暗道不好,她说的不就是仓舒么? 苏凌啐了一口道:“殷十娘你把仓舒如何了?还有,我似乎并未告诉你我姓甚名谁吧你是如何知道我姓苏的!” 殷十娘娇滴滴的声音又起道:“苏公子,瞧你说的我能把那个小公子如何?他还在榻上安睡啊!不信你回去一看便知再说了,昨晚你我那般亲密十娘被你占便宜,占的骨头都酥了,所以,不叫你苏公子,还能叫你什么?小淫贼不成?这个称呼我却是不敢乱叫的” 苏凌心中一动,忽的低声道:“殷十娘你可认得穆颜卿” 那声音似乎停了几息,这才娇滴滴的又笑道:“苏公子啊你可真是没良心的,我跟你说话,你却嘴里问着别家女娘,枉我对你一片深情穆颜卿是哪个小蹄子?可有我这么解风情的么?” 苏凌冷哼一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这大雾弥漫的,别人也看不到咱俩正好行好事!” 那声音娇笑道:“也是哈这却是天然的洞房” 她话只说了一半,便再无声息了。 苏凌屏息凝神,冷冷的盯着正前方。 蓦地,苏凌眼中,正前方弥漫翻滚的雾气之中,一声锐啸,一道殷红的红绸翻滚如浪的直涌而出,直冲苏凌的面门。 苏凌冷哼一声,将手中江山笑竖着立在身前。 便听的“刺啦——”连绵不绝的刺啦声响起。 那红绸正被苏凌的江山笑从中间一剑划开,苏凌人随剑动,向前纵出一丈多远。 那红绸也被苏凌手中的剑划出了一丈多长的口子。 苏凌方停身站住。 却发觉眼前殷红的人影一闪,苏凌看得清楚,这身影不是殷十娘还能是谁! 殷十娘见苏凌一剑划破了她的红绸,身形一动,便要疾走而去。 苏凌如何肯放她走,一道流光朝着殷十娘所在直撞而去,半途中,双手握住江山笑,以上示下,剑锋呼啸直劈殷十娘。 “好狠的心啊”那殷十娘又是娇嗔一声,也不见她如何作势,那殷红的身形如鬼魅一般,朝着左侧一荡,已然向左后方退了数丈有余。 苏凌一剑劈空。 “太慢了太慢了奴家喜欢动作快一点的” 左侧几丈的雾气之中,那殷红身影缓缓飘动,身姿如隐若现,却仍旧挡不住的曼妙。 苏凌眉头紧锁,暗道这殷十娘的轻功果真厉害,飘忽如鬼魅一般。 苏凌冷笑道:“那我便快一些看你还怎么躲!” 躲字,方一出口,苏凌手中江山笑剑芒一闪,人剑皆动,直攻向殷十娘。 这次苏凌用出了自己现下最快的速度,眼看那殷十娘已然避无可避,忽的娇笑之声,靥靥如魅。 那殷十娘殷红的身影处蓦地腾起一股浓重的紫色烟雾,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苏凌知道,这紫色的烟雾怕是有毒。 可是仗着自己服过虺蛇胆,当是不会有什么事,苏凌没有一点犹豫,持剑一头扎进这紫雾之中。 可是,一剑刺空,再找殷十娘,却是踪迹皆无。 苏凌大为恼火,倒提江山笑,朗声道:“殷十娘给我出来!你不是还等着小爷收拾你么!” 半空之中,那娇滴滴的声音又起道:“现在的苏公子可没有昨夜的苏公子温柔,奴家可怕有些承受不起呢奴家就不奉陪了” 苏凌大怒道:“殷十娘你把仓舒如何了?还有那个小六子,你们两个到底是谁?” 殷十娘的声音又起,这次却似乎带着些许郑重道:“仓舒?就是那个小公子不成?奴家说了,对他没有兴趣,他如今在棠岭客栈睡得正香甜呢苏公子不信,回去一看便知。至于那个小六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哦希望公子再遇见他的时候,一定要加些小心才是奴家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公子呢舍不得又如何呢?谁让你是旁谁看上的人呢” 苏凌一怔,这才沉声又道:“旁谁看上的人?殷十娘,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还有你要去哪里?那棠岭客栈你不管了么?” 殷十娘的话音再次传来,似乎带了些许的调笑之意道:“这才相处了多少时辰,公子听闻我走,还如此神情的问我去哪里哎呀呀,十娘都有些不忍心离开公子,单独走了不过呢,苏公子放心,想必不会太久,咱们还会再见面的至于那个棠岭客栈,本就该一把火烧了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对了,临走时,送公子一句话,也不枉公子的一片深情如何?” 苏凌冷声道:“有什么话,快讲!” “苏凌啊有时侯看着好的,不一定好,看着坏的,也未必就坏话说到这里,我可真就走了啊至于你能悟出多少,便看你的造化了,咱们,后会有期!” 苏凌低头暗暗的思忖殷十娘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她究竟只得是什么,只得抬头问道:“殷十娘,你这句话,指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苏凌连问了三遍,也不见那殷十娘出声回答了,眼前只有翻滚的浓密雾气。 想必那殷十娘已然走了多时了。 苏凌实在有些气闷和无奈,从昨晚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和所遇到的人,苏凌一点都没有搞清楚,完全脱离了苏凌的掌控,到如今他都觉得如坠云雾之中。 倒是莫名其妙的打了两次糊涂架,那十四个壮汉,尤其是那络腮胡、黑衣斗笠人,甚至殷十娘和小六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他都一无所知。 苏凌平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被动的时候。 可是,这一桩桩事情,根本容不得苏凌冷静下来,细细思考。 因为,棠岭客栈还有个萧仓舒在那里。 虽然殷十娘说他安稳睡着,可是苏凌真的不相信这狐媚一样的女娘说的是实情。 想到这里,苏凌收拾心情,再次极速朝着棠岭客栈而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八章 画与字 苏凌急匆匆的返回棠岭客栈之时,大雾已经散去。 苏凌踏进院中,便觉得这棠岭客栈今日有说不出的怪异。可是他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感觉如此怪异。 直到他在院中走了几步,蓦然看到院中的马匹,才赫然发觉到底是哪里怪异了。 静!寂静!甚至静的都有些死寂了。 此时此刻天已大亮,艳阳高照,整个棠岭客栈完全笼罩在阳光之中,无论哪间客房都会被这日光照的通通透透的。 那络腮胡也好,还是他十三个手下也罢,皆是会功夫的江湖人,本就比寻常人起得早,如今艳阳高照,他们更是不会还睡着。 可是无论院中还是厅堂,亦或是紧闭的二楼门窗,皆听不到他们大声喧哗的声音。 这些人只要不睡觉,定然是喧喧吵吵,大说大笑,决计安静不下来的。 可是今日,自从苏凌踏入这棠岭客栈的院子起,连一丝声息都没有! 不仅如此,苏凌更是一眼的看到,原本昨日这院中他们来时,已经拴了好几匹马,想来是那些人的,可是今日,整个院子除了自己和仓舒的那两匹黑马之外,再无别人的马匹。 整个院子竟显得颇为空荡。 除了院中一口深井,再也没有他物。 苏凌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从背后抽出了江山笑,倒提在手,缓缓的向厅堂的门前走去。 他走上厅堂台阶,摘耳侧听,厅堂内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苏凌更是小心,执剑的手缓缓动了,将那剑尖在厅堂的门缝隙上轻轻一挑,那门竟然缓缓的朝左右两边开去。 “吱扭扭——”的声音,令人心中发寒。那门完全开了,苏凌闪目看去,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整个厅堂内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凳子在桌子上四脚朝天的倒放着,阳光洒进来,瞬间照亮整个厅堂,更显的空旷安静。 苏凌紧握手中江山笑,缓缓的踏进厅堂。两只眼睛不放过厅堂的任何角落。 可是苏凌瞅了半晌,终是放松了警惕。 这厅堂真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就这样空空的,也没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苏凌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蹬蹬蹬的上了楼去。 来到二楼的楼廊处,苏凌抬眼看去,却发现除了自己和萧仓舒住的那间左侧第一间屋子的门是关着的,其余所有的客房门都是大开的,没有一个关闭的。 阳光甚好,将所有的屋子都照的通透无比。 那些屋子无一例外,和厅堂一模一样,空无一人,空空荡荡仿佛根本不曾有人入住。 不仅如此,房中一应设施都一尘不染,看起来十分的干净。 苏凌愕然的站在原地,若不是他亲身遭遇,亲眼所见,怕是他自己都敢相信。 那络腮胡不见了,连同他那十三个壮汉手下,也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便是拴在院中的马匹,有一个算一个,也皆尽消失,荡然无存 恍惚之间,苏凌甚至觉得,自己昨夜碰到的那些人,到底是人,亦或者是鬼 蓦地,苏凌只觉得的从头到脚生出一股巨大的阴冷之意,挥之不散。 苏凌不敢细想,一手倒提江山笑,一手砰的推开了自己那间房的房门,一眼朝右侧榻上看去。 只看了一眼,苏凌便彻底的放下心来。 萧仓舒正躺在右侧榻上睡得香甜,面色红润,微微的鼾声传出。 苏凌暗道阿弥陀佛,虽然从昨夜到今天早上,自己遇到的怪事一大筐,好在有惊无险,萧仓舒也安然无恙,这便是万幸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苏凌想起在棠岭大雾之中,那个殷十娘说的话,她说仓舒还在安睡,如今果真如此,看来她没有撒谎。 这样看来,这殷十娘竟是好人? 苏凌蓦地意识到,似乎漏掉了一个人。 正是那个面无血色,浑身死气的小六子。 自从他回来,这棠岭客栈都空无一人,除了仓舒和自己,所有人都不见了,这个小六子也不例外。 连他也消失了 这个小六子到底又是何人?他跟这十几个精壮汉子都凭空消失不见,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还有那个斗笠黑衣男子,他到底又是谁? 除此之外,那殷十娘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究竟指的是什么? 一个个谜团袭上心头,苏凌只觉得如坠云雾。 苏凌折腾了一晚,加上连日来马不停蹄,不停赶路,方才还不觉得如何,这一会儿只觉得自己浑身乏累,疲惫不堪。 他未着急唤萧仓舒起来,心中暗想着,再等等看,看这棠岭客栈还有没有人出现。 索性,他也盘膝坐在榻上,微微闭着眼睛,想要稍微睡一下。 可是他方昏昏沉沉的想要睡着了,却被一阵大力的摇晃和急促的呼喊吵醒了,睁开眼睛来,却见萧仓舒正不断的摇晃着自己的胳膊,一脸慌张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苏凌实在疲累,眯着眼睛,有气无力道:“仓舒啊你醒了?一边先坐会儿,让我再睡会儿啊” 萧仓舒却是一脸的慌张,急急道:“苏哥哥还睡什么啊,昨晚睡到现在,还这么困么?你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苏凌心中无奈,暗道,你是实打实的睡了一个晚上,你哥哥我可是实打实的折腾了一个晚上,连一眼都没合 可是他也无法对萧仓舒言明,以免他担心害怕。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揉了揉自己酸沉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额你睡好了睡好了咱们就启程吧” 说着,便从榻上跳了下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慌得萧仓舒一把将他拉住,再看萧仓舒变毛变色道:“苏哥哥你就这样走了?” 苏凌闻言,转头疑惑的看着萧仓舒道:“不这样走还能怎样?你要是想留一会儿,那我再睡会” 萧仓舒连连摆手,一脸惊慌的神情道:“不是苏哥哥,你不觉得这棠岭客栈现下有些怪异么?” 苏凌一笑道:“怎么怪异了不就是安静点他们都走了” 萧仓舒似乎没听到苏凌说什么,如倒豆子一般急道:“方才,你睡着,我去这客栈各处都看了一遍,结果我发现” 他说了一半,方才意识到苏凌的话,不由的一怔,随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结结巴巴道:“不是你方才说什么,他们都走了?” 苏凌点了点头,故作轻松的笑道:“是啊,走了啊,走的时候我还送了他们,我见你睡得正香,故此没有叫醒你” 萧仓舒闻言,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挠挠头,一脸狐疑的望着苏凌,半晌方道:“他们真的都走了?连” “连老板娘殷十娘还有那个伙计小六子,都走了,那十几个大汉说是要闯荡江湖去,殷十娘和小六子说是要去镇里采买,咱们什么时候走只管走就是。” 苏凌现编现说,说得倒也十分利索。 萧仓舒闻听,顿时歪了脑袋,一脸的不可思议,嘴里这这了半晌,终是想不出更好的答案,只得再次确认似得问道:“他们真就都走了,连老板娘不做生意,也要去镇上采买?” 苏凌心中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道:“那是自然你苏哥哥何时骗过你不过” 苏凌一脸戏谑的看着萧仓舒道:“你似乎对殷十娘走没走的十分上心,怎么你这是看上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了不成?” “我”萧仓舒一阵恶寒,瞥了一眼苏凌道:“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在那里莺莺燕燕的,还好意思说我!既然都走了,咱们也赶紧走吧,想来渤海城还有一段距离呢。” 苏凌哈哈大笑,这才当先迈步出了这房间。 待萧仓舒也走了出来,苏凌回头想要再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落在房中。 可是他刚回头超房中看了一眼,却死死的盯着房间墙上一物,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满是惊讶。 他就这样恍恍的愣在门前。 萧仓舒已经向前走了十几步,却蓦地发觉苏凌仍旧站在门前,原地不动,那脸上的神色像换了一个人似得,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 萧仓舒转回身走到苏凌的身边,低声问道:“苏哥哥,你怎么了” 苏凌半晌无语,忽的抬首朝着这间屋子的正墙上指去,声音颤抖道:“仓舒你可还记得昨天,这正墙上是否挂着一副画?” 萧仓舒朝他所指之处看了一眼,却见正墙上正挂着一副画,便点了点头道:“记得,昨天进来时,便看见这屋中挂了这幅画啊” 苏凌不搭话,仍旧死死的盯着那墙上的画。 忽的,蹬蹬蹬,他几步走了进去,来到这幅画前,蓦地抬头,又灼灼的盯着看了起来。 脸上惊讶的神色更是难以遮掩。 萧仓舒随后跟进来,见苏凌一直盯着这幅画,眼神一动不动,便随意道:“苏哥哥,你忘了么,咱们进来的时候,这画就是画的花啊,火红色的花不就是这幅画么?” 苏凌忽的一把将这画从墙上取了下来,转身将画铺在桌上,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蓦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道:“不!不对!错了!都错了!” 萧仓舒闻言,被苏凌这没来由的一句弄得有些丈二和尚,忙开口道:“苏哥哥,你说什么,什么错了?” 苏凌用手朝那画上轻轻蘸去。 那手指之上,竟真的被染上了红色。 萧仓舒一看之下,也不由的吃了一惊,颤声道:“这是墨还未干这画是刚刚画好挂上的苏哥哥!有人进过咱们的房间!” 苏凌却是恍若未闻,双眼仍旧未从那幅画上移开半刻。 忽的,他喃喃出口道:“不仅如此这画中的花也错了我若记得不错,咱们初进这屋中时,这画画的是一株殷红色的海棠花可是如今这画却是” 苏凌顿了顿,方缓缓道:“一株火红色的红芍!不仅如此,你看旁边还写着两个字” 萧仓舒闻言,朝着画上看去,果见那画的左侧,竟真的有两个极小的字,若不是萧仓舒刻意去看,又离得近,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 苏凌和萧仓舒的眼中,那幅画上的两个字正是: 风骨!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九章 棠岭夜雨无归途 苏凌和萧仓舒离了棠岭客栈,又往前行了行了半日,这才到了山口。 此时古道已然消失,脚下是平坦的官道。 如今战乱不断,原本大晋修建的官道四通八达,可是经不起折腾,数年之间,官道被战乱、天灾几乎毁尽。很多地方道路阻塞,过都过不去,索性人们就舍了官道,多走平素无人问津的古道。 古道虽也年久,但毕竟走的人少,大队的兵马也不好通过,却在这乱世中得以保存下来。 可是,按照经验,越是大城附近,那官道便越完整,修缮的越好。 苏凌见眼前的官道平坦,道路十分宽阔,便隐隐觉得前面不远该是一座大城池,看这官道四面延展开来的样子,这城池的规模应该相当可观。 苏凌算了算时间,他们从旧漳城出来吗,绕过沈济舟的军阵封锁,涉过漳河、灞河,一路北上,如今已有六日。 一路之上马不停蹄,有时为了赶路,错过宿头,干脆就在荒郊野岭中找个草窠树林住上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又继续起身。 如此高强度的赶路,苏凌觉着应当是离着渤海城不远了。 看这官道的架势,前方莫不就是整个沈济舟势力的经济、政治、军事中心,也是他所辖之地最大的城池——渤海城了不成? 苏凌不敢确定,便和萧仓舒商议,若是前方遇到过路的行人,定要打听打听,看看此处离着渤海城还有多远。 正说间,却见前面分出两个岔道口,一个向北,一个向东。 岔道口的正中乃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立着一株枯树。 那枯树该是在这世间存在了不少年月,虽然如今枯了,树干和树枝经过不知多少年的风化侵蚀,光秃秃的只剩下了一棵主干,和两处大杈,站在那里,显得荒凉沧桑。 说巧不巧,这枯树之下,正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一张小木扎上,闭目养神。 此处行人稀少,倒无人打搅这老者,他自顾自的闭眼小憩,倒显得颇为的自得其乐。 苏凌和小仓是对视一眼,这才双双下了马来,朝着老者走了过去。 约莫离了这老者还有数丈距离,那老者已然睁开了眼睛。想是被两人的马蹄声音惊醒了。 那老者眼神昏花浑浊,使劲看着二人,才发觉走来的是两个少年,一个稍大,另一个小上几岁。 苏凌和萧仓舒赶紧见礼道:“这位老伯,惊扰到你休息实在过意不去” 那老者摆了摆枯槁的手,声音苍老道:“少年郎,你们朝我过来,有事啊?” 萧仓舒忙一拱手道:“小子和我家大哥从前面棠岭山一路走来,翻山越岭,走了大半日才出了那里,眼下见这官道好气势,想是不远便有一处大城,不知大城是哪一座,还有此处离着渤海城还要走多久的路啊,烦请老伯相告” 那老者听了萧仓舒的话,上下打量了萧仓舒和苏凌几眼,这才有些不相信的微嗔道:“少年郎,老朽见你二人穿的周正,模样也是白白净净的,可是为何不说实话,拿瞎话来诓骗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萧仓舒和苏凌对视一眼,不知这老者为何如此说,萧仓舒刚想再问,苏凌却朝着这老者一笑,开口道:“老伯果然慧眼如炬,你怎么就知道我跟我家小弟诓骗你了呢?” 那老伯一副谎言被他拆穿的得意之色,用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苏凌,声音沙哑的笑了笑,一摆手道:“少年郎,老朽吃过盐比你们吃过的粟米都多,老朽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你们这点伎俩如何能瞒得过我啊?无非就是吹吹牛,唬唬人,让别人听了,觉得你们有些功夫,便没人再敢打你们的主意,不敢劫财,是不是啊?也难怪,如今乱世,繁华街巷还有当众劫财的,何况是这没什么人的官道呢” 苏凌刚想说话,那老者又是一摆手道:“不过,你俩也忒也的小心了,你看看这四下除了我这个糟老头子之外,还有旁人么,老朽走路都直晃荡,如何劫了你们的财物,害了你们的性命呢?实在是多此一举。” 萧仓舒觉得这老者定然是哪里误会了,想要解释一番,却被苏凌暗暗拉住。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苏凌装作一副被拆穿的样子,连连点头道:“老伯果然好见识,我等就是怕被劫财,所以才这样说的,可是不知老伯又是如何一眼就看出我们撒谎了的?” 那老者这才淡淡一笑道:“你们方才说你们是从棠岭一路来到这里的,我就知道你们诓骗我了。” 苏凌疑惑道:“我们说从棠岭过来,有什么不妥么” 那老者又是沙哑的笑笑,这才眯着眼睛看着苏凌,慢条斯理道:“你们自己当然知道为什么,又何必来问我呢罢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挺闷的,现在好不容易你俩来找我问路,我权当有人跟我说说话解解闷吧” 说着,这老者的声音又高了几分,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神秘道:“那棠岭是个什么所在啊?山深雾大,说起雾便毫无征兆的起雾了,大雾在山中十几天都不散,根本找不到出来的路” 苏凌心中一动,他在棠岭时的确是遇到了大雾,可是不过天一亮,太阳出来,便将大雾驱散了,没有这老者说的十几天都散去的情况啊。 那老者又道:“这山深雾重,倒还在其次,老朽倒要问问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进的那棠岭啊” 萧仓舒接过话道:“昨日晚间,我们进得棠岭,在山中客栈中住了一晚,今日一早起行,走了大半日才走到这里来” 那老者哼了一声,嗔怪的看了看萧仓舒道:“年轻人,还诓骗我你家兄长都承认了,你还是这番说辞” 萧仓舒刚想辩白,那老者却声音又高了许多道:“我来问你,昨夜是不是大雨倾盆,几乎下了整整一夜啊” “不错”苏凌和萧仓舒忙道。 “这不就截了你们难道不知道棠岭夜雨无归途这句话么?还敢说你们昨夜下雨时身在棠岭!”老者一字一顿的道。 苏凌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问道:“敢问老人家,何谓棠岭夜雨无归途啊?” 老者看了一眼苏凌,似乎对他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颇为以为,半晌方道:“你竟然不知道这棠岭夜雨无归途的意思是什么?你不是渤海地界的人么” 苏凌怕萧仓舒沉不住气,忙道:“老伯慧眼,我们是外乡人,来渤海城寻亲的。” 那老者闻言,这才信了,方将身下的小木扎朝着二人拉了拉,正色道:“既然你们真不知道,那我就跟你们说道说道吧这棠岭不是个寻常之地,阴气太重尤其是夜里,阴气更重。” 一句话,唬得萧仓舒脸色发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苏凌倒是没什么反应。 萧仓舒毕竟是古人,对神鬼之说本就笃信,听老者这样讲,自然会害怕。 可苏凌骨子里可是新时代的好青年,从来不信什么世上有鬼。所以自然不会有太大反应。 苏凌一笑道:“老伯如何知道这棠岭阴气重啊,看您年岁,也不是能进棠岭山中的人啊”老者点点头,仍旧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道:“我自然现在未曾进去过,可是我年轻时不仅进去过,还见识过,这棠岭阴气果然很重,不客气的说,棠岭里闹鬼啊那鬼我可是亲眼所见” 萧仓舒更是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凌仍旧淡淡笑道:“既然老伯见过那鬼,不知鬼有几个,都长什么模样啊?” 那老者闻言,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两个!一个女鬼,一个男鬼” 这老者丝毫没有犹疑的说道。 苏凌心中一动,刚想说话。 那老者又道:“大概我也就是和你家小弟这个年岁差不多大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夜,我跟家中的大人误了回来的时辰,加上大雾,便困在棠岭,真的见到了棠岭中的鬼,一个女鬼,披着一张艳冶魅惑的女娘人皮,表面上放荡风骚,实则吸食男人的阳气一个男鬼,虽然披着个人皮,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血色,青眼紫唇,宛若死人最显眼的是,头上带了一朵用人血染成的殷红色的海棠花这男鬼可是生食人血的恶鬼” 萧仓舒闻言,蹬蹬蹬的倒退了好几步,一脸惊讶的看着苏凌。 苏凌朝他微微的摇了摇头,这才不动声色的道:“老伯啊,你怎么这么清楚这一男一女两个鬼是如何的害人的啊?” 老者正色道:“我可不骗你么那可是我亲眼所见啊,我们一路同行的兄长叔伯,皆被那女鬼勾了去,吸了阳气,死尸又被那男鬼吸干了鲜血我当时小,吓得昏死过去了,想是那男鬼女鬼吃饱了,这才走了我醒来的时候,我那些兄长叔伯皆没了踪影,连尸体都找寻不到呢” 萧仓舒蓦地想起,今天早上他在棠岭客栈之中发现,昨夜那些人全数踪迹不见了。 心中对这老者说的话更加的信了八九分,一脸惊骇的看着苏凌。 苏凌心中思忖,这老者定然非比寻常,他描述的所谓女鬼和男鬼的模样,不就是殷十娘和那个小六子么?难道他对昨夜的事情知情不成? 苏凌表面风轻云淡道:“老伯啊,就算有鬼,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者说我跟我小弟也不会那么倒霉,偏偏就能遇到他们啊” 那老者闻言,连摇头带摆手道:“不不不!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棠岭夜雨无归途啊!平素还好,可能不怎么能碰到那棠岭中的鬼,可是这许多年来,只要棠岭中下雨了,那棠岭便是万万进不得的,因为那男鬼和女鬼逢雨天必要现身害人的这么多年,被这棠岭山夜雨时出现的鬼所害的性命不下三四十条啊” 这句话却是大大的出乎了苏凌的意料,苏凌不由的惊道:“怎么这么多” 这老者点点头道:“可不是么便是如此,这离着棠岭近的人家都搬走了,所以这里虽是官道,也颇为荒凉,人烟稀少啊。” 说着他抬起头道:“少年郎,棠岭夜雨无归途,昨夜雨大风疾,你们说你们从棠岭过来,不是撒谎又是什么” 萧仓舒满脸愕然和惊骇,颤声道:“可是,那棠岭之中,不是还有一处棠岭客栈么” 这老者一脸疑惑道:“棠岭之中,以前有个官家设的驿站,叫做棠岭驿的,可后来因为闹鬼,棠岭也没有多少人敢进去,驿官们跑的跑,逃的逃,那棠岭驿也就荒废了老朽听过这棠岭驿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棠岭客栈的”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章 苏小强到此一游 萧仓舒闻听这老者说根本没有什么棠岭客栈,只有一个废弃的棠岭驿,更是心惊,拉了苏凌惊道:“苏哥哥,这老伯所说鬼之模样,明明就是殷十娘和那个小六子!还有他说根本没有棠岭客栈,只有一家废弃的馆驿,我原本就觉得奇怪,棠岭本就是荒山野岭,哪里有什么来往的行人踪迹,为何会在荒山野岭之中开客栈难道真的是遇到了鬼不成?” 苏凌不置可否,依旧淡淡道:“仓舒不用疑神疑鬼,谁说客栈就不能开在荒僻之地了呢?我家原就是开客栈的,那地势三面是山一面是大河,我家也照样开了这许多年不是我觉得这老者八成满嘴胡诌,不要担心,若真就是是遇到鬼了,咱们不也出了棠岭了,有什么好怕的” 萧仓舒仍旧有些不放心道:“不行不行,遇鬼这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必须得好好问问清楚。” 萧仓舒说到这里,便要抬头再问那老者,可是却蓦地发现这老者背靠着那棵枯树,竟然睡着了,还微微的打了鼾声。 萧仓舒没有办法,只得摇头叹息。 苏凌笑道:“他都睡着了,咱们也走罢。” 两人这才收拾心情,翻身上马,朝着正北的方向继续赶路了。 只是苏凌和萧仓舒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不过刚刚走了片刻,那原本睡着的老者忽的睁开了眼睛。 两道诡异的光芒从眼中射出,那双眼睛再也没有了半分的浑浊。 他缓缓的从木扎站起身来,踱步到树后。 少顷,从那树后转出一个人,却是一个年轻人。 而那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再也不曾出现。 但见这个年轻人,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双眼满是血丝,青眼圈,紫嘴唇,若不是他缓缓的踱着步子,怕就是个死人无疑。 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头上插着一株血红色的海棠花,海棠花盛放,开的竟有些诡异 苏凌和萧仓舒双马并行,萧仓舒还是担心他们是否真的遇上鬼了,一路之上忧心忡忡。 苏凌见状哈哈一笑道:“仓舒啊,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咱们就快到了渤海城了,你何必在意那些事情呢?” 萧仓舒摇头道:“苏哥哥啊这鬼神之说,虽然虚妄,可是,每每有这样的异事发生,便会有灾祸降临,咱们在棠岭所遭所遇,实在是有些太不寻常了,难道苏哥哥真的就不怕鬼么?” 苏凌哈哈大笑,神情似有所指,缓缓道:“这世间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若人人正大光明,鬼便无处可循了,若是人人叵测,那这世间遍地都是鬼了咱们只管赶路,尽快赶到渤海城中,做咱们的事情才最重要!” 萧仓舒也不是无胆之人,只是年纪小,初听有鬼之事,才颇为害怕,听苏凌这样一说,倒也坦然起来,笑道:“苏哥哥想的通透,倒是仓舒有些短浅了,咱们快些赶路要紧!” “驾——”、“驾——”两人各甩马鞭,两匹黑马朝着正北方向疾驰而去。 渤海城,建城史比大晋的历史都长久,先朝时便是北方大城重镇。北依一望无际的大海,摄群荒蛮夷,南扼中土和蛮夷沟通的要道。 自古蛮夷若要染指中原,渤海城便是他们最难以攻破的第一座堡垒。 苍凉雄浑,恢弘而古朴的城墙,壮观而浩大的城门,高耸而巍峨的城楼,无不向世人展示着它古老而辉煌的历史。 城门之下,两列守城的士兵,气宇轩昂的分立两边,手中长矛尖枪,闪着凛冽的冷光。 城门处熙熙攘攘,进城的人和出城的人排了两条相反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人一多,场面就乱,喧哗者有之,议论者有之,不断张望,一脸焦急之色者亦有之,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或许是沈济舟与萧元彻开战的缘故,城门虽人满为患,更有越聚越多的趋势,但是守城的士卒却仍旧一丝不苟的,盘查着每一位进城或出城的百姓。 苏凌和萧仓舒来到这渤海城时,已然距离了旧漳之日七日有余了。 两人远远的望见恢弘壮观的渤海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七天疾驰,途中虽有插曲,但好在还算顺利达到。 苏凌和萧仓舒离城门还有好远,便皆翻身下马。 苏凌见渤海城门排队的人一眼望不到头,实在太多,便道:“赶了这许久的路程,口渴的紧,咱们在城外找个地方歇歇脚,等人少些,咱们再进城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萧仓舒点了点头,两人各自牵了马,在城外官道上闲庭信步的转悠起来。 走了不久,便见前方有个茶摊,用竹竿挑着幌子,下面摆了四五张方桌,每张方桌旁摆了四五条长凳,苏凌和萧仓舒便走了过来。 两人向摊主要了一壶茶,便找了个靠路边的桌子坐下,一边吃茶,一边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城外官道也是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除了占大多数的渤海城本地人,还有各地的行商,时不时的便有大马车驮着货物穿过。 萧仓舒观察仔细,见渤海本地人的衣着服饰跟龙台相比,竟有些不同。 苏凌笑道:“如何不同了?” 萧仓舒道:“龙台人的长衫多是双对襟,而这里人的长衫多是单襟,穿衣这点便极为不同啊。” 苏凌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仓舒观察的仔细,这里可是沈济舟那老小子的心脏地带,咱们等进了城去,一定要事事小心谨慎,不要露了马脚,被人识破咱们的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仓舒忙道:“苏哥哥放心就是我定然谨慎,再说,一切都听苏哥哥安排” 苏凌似想起了什么道:“咱们两个的名字也要改一改,不能叫原来的名字了,万一叫出来,定然会有人知道咱们是谁的” 萧仓舒道:“苏哥哥所言极是我却好办,我还叫满冲吧” 苏凌点点头道:“也行,我也改改名字吧恩,姓不变,名字么,大强如何” 萧仓舒刚喝了一口水,闻听此言,嘴里的水差点就喷出来了,使劲的咽下,这才笑道:“苏大强?这也太粗俗一点了吧” 苏凌嘿嘿一笑道:“怎么,你苏哥哥的实力不强么?叫苏大强怎么了” 萧仓舒揶揄道:“那也得分什么,论智计,苏哥哥称得上很强,若论功夫只是略微有些强而已” 苏凌哼了一声,笑嗔道:“你这仓鼠,好歹我也是你二师父,你就这么不尊师的么?拉倒拉倒不叫苏大强,叫苏小强总是可以了吧” “甚好!甚好” 两人吃完茶,付了银钱,这才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那城门前还是排着长队,虽然比方才人少了一些,但是他们要这样等下去,怕是得等到关城门的时辰,估计能够勉勉强强的进得城去。 没有办法,两人只得来到城墙根下,随着排队的人流老老实实的排队。 一排就是一个时辰,苏凌见离着城门还有好久,实在觉得百无聊赖,便对萧仓舒道:“你的短匕,还带在身上么?”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还在” 苏凌忙道:“借来一用” 萧仓舒从怀中将短匕抽出来,递给苏凌。 苏凌见四下无人注意他俩,这才转身面对着城墙,拿着短匕对着城墙比比划划了一番。 萧仓舒正疑惑不知苏凌要做什么。 却见他握了那短匕,在城墙的石砖上比比划划的刻着什么。 却是在刻字。 只是,他的字刻的实在不敢恭维,刻的那些字,便是做到上下整齐都做不到,从第一个字开始斜斜的向下,仿佛下楼梯一样。 苏凌刻的不亦乐乎,等刻完了,这才吹了吹短匕,朝着萧仓舒呲牙一笑道:“来看看我刻的字如何” 萧仓舒抬眼看去,却见苏凌在城墙上刻的正是: 苏小强到此一游 “刻这个作甚?”萧仓舒不解道。 苏凌半开玩笑半正经道:“你不觉得,到了个新地方,不留下这几个字,总是觉得少点什么嘛” 两个人正自嬉笑,忽的听到有人高喊之声,由远及近传来。 “都闪开啊!闪开哪个不开眼的阻拦,伤着了可自认倒霉啊” 苏凌和萧仓舒皆抬头看去。 只见城门内大街之上冲出一辆极快的马车,车厢上好楠木所制,奢华无比。 那马车风驰电掣,横冲直撞的朝着城门口疾驰而来。 那群士卒一个个低了头去,无人敢上前阻拦。 城门处排队的老百姓纷纷惊慌躲闪,有几个反应慢的,差点就撞上了。 但见这马车如入无人之境,一点速度不减的冲出城去,涤荡起漫天的烟尘,呛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苏凌一边驱散着眼前的烟尘,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排队的百姓。 但见这些百姓眼中皆有怒意,有些还有些惧意,不过皆是敢怒不敢言。 苏凌有些好奇,这马车里坐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一路横冲直撞,连百姓都不顾及,着实有些跋扈了。 他朝着身前一个中年男子一拱手道:“这位大哥不知那马车之中坐着何人啊,为何如此危险的横冲直撞,那守城的官爷们拦都不拦一下啊” 那中年人打量了几眼苏凌,这才道:“小兄弟不是渤海城中人吧外地来的?” 苏凌点点头。仓舒也好奇,凑了过来。 那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外地人,自然不知道,我们渤海城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家的马车,敢有人阻拦,那是活的不耐烦了莫说这样疾驰了,就是在大街上撞死人了,那人也是活该死了” “为何如此?”苏凌疑惑道。 那人无奈笑笑道:“这世道就是如此,此人姓审,名正方。他是大将军沈济舟手下主管军粮调配的军辎曹的总曹掾现在又是打仗时候,谁敢拦他,耽误了军粮运送的事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苏凌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再如何也就是个曹掾,也不能这样行事吧” “什么什么?曹掾?”这中年人看了苏凌一眼,声音又低了些许道:“他虽是曹掾,可是他有个亲哥哥那可是不敢惹啊” “哦?”苏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他哥哥便是大将军麾下文官之首的审正南那还了得?再说了,这审氏一族,在整个渤海城,也是除了大将军沈氏之外的第二大族,谁敢招惹他们” 苏凌闻言,眼睛微缩,暗暗的想着什么。 正在这时,忽的苏凌和萧仓舒眼前走来一个身材颀长,长相颇有些文气的男人,看样子年岁在三十五岁上下。 他走到苏凌等人近前,细细的打量起来。 看了许久,也许是认不真切,这才一拱手,朗声道:“不知哪位是苏公子,哪位是满冲满公子啊” 苏凌和萧仓舒不由的一愣。 他们不过刚刚商量了改换姓名,为何这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问? 萧仓舒看看苏凌,苏凌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朝着这文气男子拱手道:“这位仁兄,我们便是了” 这男子打量了两人片刻,这才笑道:“不错不错,一模一样那二位跟我走罢” 苏凌和萧仓舒更是一脸疑惑道:“走?去哪里?” 那男子一笑,风清云淡道:“揽海阁阁主请苏公子和满公子进城” 两人闻言,一脸的没有头绪,愕然道:“揽海阁?那是什么” 他俩虽然丈二和尚,搞不清状况。 可是周围的百姓闻听他们竟然是揽海阁阁主亲自邀请的人,皆是一脸的崇敬和敬畏神色。 便是方才和苏凌说话的人也不由的神情一肃,向后退了几步。 萧仓舒一脸迟疑,低声道:“苏哥哥苏小强,咱们跟他进城么?” 苏凌抬头看了看这文气男人,见他一脸谦和,看不吃一丝歹意,只淡笑着看着他俩,还做了个请字。 反正这等着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进城,既然有人请了进城,如何不去。 想到这里,苏凌朗声道:“满兄弟,既然有人请咱们进城,何乐而不为啊,走,进城!”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初入渤海城 苏凌和萧仓舒跟着这文气男子越过排队进城的人,直接走到了城门之下。 但见此人向城门守卫中像是头领的一个八字胡一拱手,那八字胡一见是他,也是满脸的客气神色,两人寒暄了一阵,这文气男子便带着苏凌和萧仓舒朝着城内走去。 这些城门守卫似乎对此视而不见。 苏凌心中暗忖,看来这渤海城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原以为,渤海城便是沈济舟的老巢,整个渤海城无论是谁都将唯沈氏马首是瞻。 可是今日在城门前,苏凌却是真真切切的领教了。 若说家族,审正南、审正方兄弟为首的审氏家族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就当街纵马横冲这一条,不是豪族高门,也不敢如此做。 若说民间,这个苏凌从未听说过的揽海阁,好像也不容忽视。这文气男子领着自己和萧仓舒径自入城,不用排队不说,便是这些守城的官面上的人,也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看来这个所谓的揽海阁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文气男子在前,苏凌和萧仓舒在后,三人迤逦而行,走了一阵,离了那城门处稍远一些,这文气男人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向苏凌和萧仓舒笑吟吟的一拱手。 苏凌和萧仓舒赶紧还礼。 那文气男人这才开口道:“苏公子、满公子,如今已然进了这渤海城,在下也算完成了任务,这便告辞了,两位请便吧” 苏凌和萧仓舒先是一怔,苏凌遂道:“这位兄台,方才不是你说奉了渤海城中揽海阁阁主的命令,请我们入城的么”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那文气男人淡淡一笑道:“是啊,在下也是按照阁主的命令这样做的啊,现下两位公子不是已经入城了么那我的任务便完成了” 萧仓舒截过话道:“那我们入了城之后要如何?你们揽海阁阁主未曾让你带我们去见他么?” 那文气男人闻言,却是淡淡一乐,说话的语气似乎比方才有了些许的傲慢道:“阁主只是吩咐我将二位带进这渤海城中,却未曾吩咐我将你们带进来之后当如何,想来只要进了这城门,两位想要去何处便请自便吧至于我家阁主,也不是任谁都见得了的” “你”萧仓舒听出他这话说的有些不太客气,不由的有些不悦。 苏凌忙向前一步,朝着这文气男子一拱手道:“带我们进城,已经是有劳兄台了,其他的事情,我们也不敢劳烦只是,我们初到这渤海城中,有些事情,还要请教兄台一二。” 那文气男子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是我们揽海阁阁主请进城的,有什么事情,便开口吧只是我只回答问题,若是托我办事,那便免开尊口。” 萧仓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如何,他也是当朝丞相的四公子,哪里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跋扈的。 若不是苏凌一再朝他使眼色,怕是他此时已然发怒了。 苏凌平素行事还是圆滑的,见这文气男子虽然表面谦和,但内里还是有着傲气的,这种人一定不能硬着来,否则得罪他便在眼前了。 苏凌忙一拱手道:“兄台放心,只是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这才想要问一问。” 这文气男子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问你的我回答抑或不回答,都与你不相干。” 苏凌也不恼,淡淡一笑道:“兄台认识我和我兄弟么?” “我是头回见你们,自然不认得你们是谁的就是你们一个姓苏,一个姓满,也是我家阁主告诉我的”这文气男子这个问题倒是回答的颇为敞快。 苏凌点了点头道:“你家揽海阁阁主尊姓大名,不知这位兄台可否赏下来啊” 这文气男子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家阁主说了,待到相见之日,苏公子自然便知道他是谁了,公子何必急于一时呢” 苏凌见这人定然是不肯说阁主的名姓的,也并未勉强,略微的问点了点头。 他又思忖了一阵,方抬头问道:“敢问兄台可知离渤海城不算太远,有座山岭名唤棠岭的么” 这文气男子淡淡道:“棠岭离此不远,莫说是我,便是渤海城的百姓也多有知道的。” 苏凌不动声色的道:“那不知兄台可听说过,这棠岭中有一家旧官驿,唤作棠岭驿的,如今已然废弃了” 说着,苏凌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人。 但见这人神情不变,微微皱了皱眉道:“棠岭深山野岭,又多雾瘴,人迹罕至,如何会有官驿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不过你说这官驿废弃了,那可能是年代久远了,所以我没听说过,也不能代表真就没有这个地方” 萧仓舒闻听,忙插言道:“那棠岭客栈呢?可听说过” 那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瞥了萧仓舒几眼,方道:“我已经说过了,那里没有什么人,谁会将客栈开在那里呢?满公子莫不是寻我开心么?” 萧仓舒和苏凌迅速对视一眼。 苏凌不动神色的淡淡问道:“那兄台对棠岭山中闹鬼的事情可有听说过啊?” 苏凌原想这男子既未听说过棠岭驿,也未听说过棠岭客栈,想来对棠岭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棠岭山中闹鬼的事情定然也不清楚呢。 那男子闻言,先是一愣是,随即淡淡一笑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鬼怪之说,本就是玄乎虚妄之事苏公子若信,便是真有鬼,若不信,那便假有鬼了。” 苏凌点了点头,看来在他的身上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苏凌犹不死心,刚想再问,却见这男子眉头一皱道:“苏公子,我已回答了你这些个问题了,再若多问,恕我无可奉告了” 苏凌忙点了点头,不过心中却是暗想,我虽问了这些许问题,可是你全部都不知道,问也跟白问差不多。 只是,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呢。 那人见苏凌不再开口发问,这才又朝他和萧仓舒一拱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便不奉陪了,告辞!” 说着转身便走。 萧仓舒低声道:“苏哥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放他走么” 苏凌一摊手道:“这里是渤海城,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那个什么揽海阁的,连官面的人都不敢惹,咱们能怎么办?绑了他不成” 萧仓舒闻言,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谁知,这男子走了几步,忽的调转回头,来到两人近前,朝着他们又一拱手道:“我方想起来,我家阁主有句话,要我转达给二位公子方才一打岔,我几乎忘了” 苏凌闻言,忙正色道:“不知你家阁主有何见教啊。” 那人朗声道:“我家阁主说了,这渤海城城大人杂,两位却要分清楚,所遭所遇之人中,谁是真正的人,谁又是扮人的鬼” 苏凌闻言,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一凛,刚想出言,却见这人一拱手,转身三晃两晃,消失在人潮之中。 萧仓舒也是眉头紧锁,问道:“苏哥哥,他最后一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是在提醒我们什么嘛?” 苏凌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这揽海阁果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啊咱们前脚到了,改了姓名,他们后脚便知道了,还派了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咱们快速进城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啊” 萧仓舒也是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苏凌一摆手道:“管他什么棠岭、什么揽海阁呢,既来之,则安之。他们谋划他们的,咱们办咱们的事情” 萧仓舒这才心中方舒,点了点头道:“那苏哥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即刻联络渤海暗影司司主贺长惊。” 苏凌一笑道:“急什么你看这渤海城繁华如梦,游人如织,到处亭台楼阁,拱桥水榭的,做买卖的,各种好吃好玩的数不胜数,咱们来都来了,不游玩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现在啊,咱们就只有一件要紧事,逛街!” “什么逛街?”萧仓舒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 却见苏凌说的真切,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径自当先迈步朝着人潮繁华汹涌处去了。 萧仓舒没有办法,只能无奈摇头的跟了上去。 渤海城繁华喧嚣自不必多说,远远胜过灞南,就是比起当今大晋京都龙台都不遑多让。 更有其远离京畿,属于北疆,风土人情又颇为不同。 苏凌和萧仓舒一路行来,见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特色小吃,实在大开眼界。 苏凌开启买买买模式吗,看着新鲜玩意便皆买下来,走了一段路,便买了许多东西。 不仅如此,看到没吃过的东西,无论是路边摊还是店铺,都要进去吃几口,几家吃过,倒也混了个肚圆。 只是苏凌兴高采烈,那萧仓舒因为心中有事,这样逛街便毫无心情可言,对他来说,便是有些煎熬了。 两人在这渤海繁华大城中转了近两个时辰,苏凌见萧仓舒的兴致实在不高,遂淡淡笑了笑,这才正色道:“仓舒啊,你是不是怪我贪图这渤海城繁华,误了正事啊?” 萧仓舒点点头道:“是有那么一点苏哥哥你自己也说过,咱们时间紧迫,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在这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呢?” 苏凌闻言,摇了摇头道:“仓舒啊,你还是短练啊” 见萧仓舒看自己的神情不解中还带着些许不服气,苏凌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尤其是这等关系重大的事情,越是着急,越是想要快些做,反倒越是容易出岔子仓舒你静下心来,想一想,无论棠岭还是渤海城,咱们都一无所知,棠岭怪异之事悬而未决,咱们刚到渤海城便有揽海阁的人前来,所有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的凑巧,咱们这一路行来定然有人在暗中跟踪若是咱们即刻就去跟暗影司的人联络,怕是不仅咱们会暴露,便是连渤海暗影司的兄弟们也会受到牵连,所以,咱们现在不能去啊” 萧仓舒闻言,这才信服的点了点头。 苏凌又道:“出门在外,尤其是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所做的任何决定都要慎重仓舒,你想想,这渤海城如此繁华美景,正常人第一次来这里,最本能的反应不就是逛街么,如果我们真的不逛上一番,却到背街小巷中去,不是太有违常理了,这不就是咱们脸上写了答案,告诉暗中监视咱们的人,我们有问题,快来抓我们吧” 萧仓舒闻言,被苏凌的话逗笑了,不过还是心悦诚服的抱拳道:“苏哥哥说的在理,仓舒受教了” 两人又逛了好久,直到整个渤海城华灯初上,苏凌这才一拉萧仓舒道:“跟着我,是时候去办咱们的事情了。” 萧仓舒忙点了点头。 两人左拐右拐,方离了大街,来到一条并不算太偏僻的街上,这里人也不少,只是比大街人稍微少一点。 苏凌四下先走了一阵,观察了一下,四周该是没有什么人跟踪,这才和萧仓舒迈步走进一家门面不算太大的客栈——望海客栈。 两人径自走到柜台之前,苏凌看去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一身华服正坐在柜台后埋头算账,一身的商人气息,该是客栈掌柜的。 苏凌不动声色,沉声道:“掌柜的,在下叨扰了” 那掌柜的抬头看去了,却见是两个公子模样的人站在身前,忙拱手道:“二位客气了,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苏凌缓缓一笑道:“自然是打尖了不过,我们吃的饭,可要用海水来做” 那掌柜的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道:“那要打几角酒” 苏凌仍旧淡淡笑道:“九钱八两” 掌柜的闻言,眼角微微的翕动几下,这才低声道:“既然如此,两位随我来吧” 说着,从柜台转出,当先朝里面去了。 苏凌和萧仓舒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失踪 ps:头疼的要炸了更新晚了,见谅。。。 苏凌和萧仓舒跟着望海客栈的掌柜的缓缓向客栈后院走去。 一路之上,苏凌不断的观察着整个客栈的布局,这客栈表面上看去与普通的客栈无异,但却逃不过苏凌的眼睛,所有的建筑规划皆有章法,暗合了蛇蟠阵的要旨,建筑布局攻防一体,苏凌不觉之间对这渤海城暗影分司司主贺长惊多了些期待。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贺长惊看来与暗影司通常的只会行走江湖的人不同,这个人怕是更多一些韬略。 也是,堂堂渤海城,打入沈济舟眼皮底下的暗影分司司主,若真的没有一点特殊之处,也不可能被萧元彻派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了。 苏凌跟着这掌柜的穿过两道院落,那掌柜的指了指前面一间屋子道:“两位请进你们要见的人,稍后便至。” 苏凌和萧仓舒拱了拱手,随着这掌柜的走进屋中。 苏凌原想着这屋子该有一道暗门或隐蔽隔间之类的构造,毕竟他还记得,京都龙台暗影总司将隐蔽和掩人耳目做到了极致,何况这里可是沈济舟的老巢。 可是令苏凌和萧仓舒颇为意外的是,这就是一间颇为寻常的屋子,根本没有暗门或隔间,若是真要说特殊之处,便是此间屋子的摆设装饰颇为奢华,还有就是在整个客栈中的最后面,打开窗户,一眼望去,便是浩瀚连天的大海,美不胜收。 苏凌暗道,不错,还是个海景房。 只是,真就这么随意的在这里相见么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一些罢。 难道这位贺长惊贺司主笃信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成? 这掌柜的领着苏凌和萧仓舒进了房中,请二人坐下,又亲自沏了茶,陪着苏凌和萧仓舒喝茶。 喝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萧仓舒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一拱手道:“敢问我们要见的人,何时前来。” 那掌柜的先是一顿,随后淡淡笑道:“公子莫急,已经差人去禀告了,只是最近渤海城暗影司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能是有事缠住分不开身了还请公子稍坐。” 苏凌忙拉了仓舒道:“这里是渤海城,他们毕竟事务繁多,咱们既然都到了,也不差等这一会儿了。” 萧仓舒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未见贺长惊带着暗影司的人前来。那掌柜的也绝口不提,只是一味的劝两人喝茶。 萧仓舒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苏凌一再让他再等等,怕是早就翻脸了。 起初苏凌倒觉得这里是渤海城,暗影司事务繁多,一时未曾来相见也是人之常情,还真就品茶望海,自得其乐。 可是,左等不见人,右等人不来,苏凌心中也隐隐的觉得此事并不寻常。 可是看那掌柜的神情自若,不像有什么问题,苏凌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莫说贺长惊不见踪影,整个渤海城暗影司分司,除了这个掌柜的之外,苏凌未见到其他的任何人。 苏凌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终于是沉声出言道:“这位朋友已然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贺长惊有事情,一个时辰还来不了么?便是他真的来不了,暗影司总是要派人前来与我相见吧,为何一个人都不来?这是何意,莫不是把我们晾到这里了不成?” 那掌柜的见苏凌话音中有些质问的语气,忙一拱手道:“公子,您真的误会了,实在是渤海暗影司近日事情太多,他们真的一时抽不开身” 苏凌冷笑一声道:“抽不开身?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到底是真的抽不开身,还是不把我放在眼中啊?九钱八两是什么级别,想必你十分清楚吧!” 那掌柜的闻言,赶紧站起身来,朝着苏凌一躬道:“公子莫要动怒,我自然知道您的身份,这暗影司除了总督领九钱九两之外,最尊崇的便是九钱八两了我们怎么敢有半点怠慢呢” 苏凌闻言更是有些生气道:“我来了一个多时辰了,上上下下就见着你一个,全在这里喝茶涮肠子和看大海玩了,你们暗影司除了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见到!还说没有怠慢” 这掌柜的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苏凌看他的神色有些异样,心中便开始有所戒备了,如今见他支支吾吾,神情慌乱,更觉得这里有问题。 苏凌不再废话,蓦地抽出背后的江山笑,砰的一声搠在桌子上,冷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我们,你们到底欲意何为?再不实话实说,便跟我的剑说吧!” 那掌柜的见状,顿时一脸的煞白,忙摆手摇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公子公子切莫动怒不是小人有意欺瞒,而是” 刚说到这里,忽的外面有人朗声道:“副督领赎罪属下让副督领久侯了该死!实在该死!” 那掌柜的刚想说些什么,听到这个声音这才一愣,忙闭口不言,起身站在一旁。 苏凌抬头,但见一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七八个人走进屋中。 但见此人身高过丈,却是个细高挑,身形偏瘦,淡金色的面皮,眼窝深陷,眼神倒是很亮,看来应该是有一定功夫,颌下微微有些短须。 身后之人皆是一身暗红色的制式官服,一看便知道是暗影司的人。 这些人走进屋中,但见领头的细高挑,略微打量了一下苏凌和萧仓舒,赶紧拱手拜道:“属下等参见副督领!” 苏凌脸色还是有些难看,瞥了一眼这人,沉声道:“你便是贺长惊了?为何迟迟不来相见,耽搁了这么久?到底是何道理,从速讲来!” 这人忙拱手道:“副督领误会了便是借属下一万个胆,属下也不敢不来见您只是实在是有事走不脱啊还有,属下不是贺长惊贺司主啊” 苏凌和萧仓舒闻言,皆是一愣,苏凌微微皱了眉头,沉声道:“你不是贺长惊?那你是谁?” 那人又一抱拳道:“属下乃是这渤海城暗影分司的副司主杨邯,方才只顾赔罪,忘了告诉副督领” 苏凌心中暗忖,等了这许久,却只是来了副司主,看来渤海暗影司定然有事发生。 想到这里,苏凌的神情这才有些缓和,出言问道:“原是杨副司,贺长惊呢?为何不来见我” “这”杨邯闻听此言,先是一怔,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热,不仅如此,他身后的几名暗影司的人脸色也变的不自然起来。 苏凌一看便知此中定有隐情,神色一凛,沉声道:“还不快讲!贺长惊呢?” 杨邯忙又一拱手,这才低声道:“不是贺司主不来见您而是,贺司主失踪了” 苏凌料定了渤海暗影司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未曾想到,竟是当家人失踪了,不由的吃了一惊,萧仓舒也是大吃一惊,一脸震惊的看着苏凌。 苏凌霍然站起,向着杨邯走了两步,沉声道:“贺长惊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邯神情凝重,叹了口气道:“副督领莫要着急,您先安坐,听属下慢慢讲。” 苏凌和萧仓舒极快的交换了眼神,这才皆坐下。杨邯和其他人皆不敢坐,在一旁站着相陪。 苏凌这才又问道:“贺长惊如何失踪的?渤海暗影司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邯一脸无奈,口打唉声道:“不敢欺瞒副督领,贺司主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失踪了,到如今音信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凌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方道:“既然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为何不见你们报知伯宁大人?” 杨邯忙道:“事出突然,属下想着未查清事情眉目之前,不好惊动伯宁大人,再说咱们和沈济舟战事正紧,我想着先查清到底怎么回事再上报伯宁大人,以免节外生枝,再者,若是我们找到了贺司主,这件事情也就解决了” 苏凌暗自揣摩他说的话,觉着他说的也在理,便点了点头道:“可有线索?” 杨邯口打唉声道:“没有任何线索,一个月以来,暗影司的兄弟倾尽全力找寻贺司主,莫说线索了,便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未寻到啊属下也是一筹莫展。” “会不会落入魍魉司”萧仓舒出言问道。 “不不应该不会!”杨邯忙道。 “为何不会?”苏凌道,他觉得杨邯此言十分笃定。 杨邯忙道:“魍魉司里也有咱们的人,若是贺司主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定然有信报来,可是,这一个多月过去,魍魉司根本没有消息传来,而且,据属下所知,魍魉司便是现在也不知道咱们渤海暗影司出事了” 苏凌闻言,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想了半晌,也没个头绪。 杨邯一抱拳道:“副督领,这些日子以来,咱们渤海暗影司的所有弟兄全部撒出去了,就是为了寻找贺司主的下落,属下未曾及时来见,也是因为这件事方才来晚了。”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疑惑道:“既然寻不到贺长惊的下落,你为何会说因为此事耽搁了呢?” 杨邯压低了声音道:“就在方才,属下得到了有关贺司主的一些消息” 苏凌和萧仓舒又对视一眼,苏凌不动声色道:“什么消息” 杨邯声音极低,似乎是害怕消息走漏了道:“副督领据咱们外面的兄弟传讯回来,说是贺司主这几日似乎在渤海城外的一处深山野岭处出现过” 苏凌和萧仓舒同时心神剧震,萧仓舒失声道:“深山野岭,难不成是棠岭么?!”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谍 杨邯见苏凌和萧仓舒一脸惊讶,脱口而出棠岭二字,也不由的脸色一变,低声疾道:“莫不是副督领这位公子也听说过棠岭么?” 萧仓舒有些意外,他竟然唤自己为这位公子,难道伯宁给他们的塘报中未曾提及自己的身份么? 萧仓舒刚想出言表明身份,却见苏凌给了他一个眼神,截过话道:“这位是我暗影司总司这几个月新收的文书令官,姓满名冲。” 杨邯这才朝着萧仓舒一拱手,萧仓舒心中疑惑,为何苏凌要出言阻止自己表明身份呢?莫不是看出了什么异常? 他心中虽疑惑,却也不动神色的朝着杨邯一拱手道:“见过杨副司主” 杨邯显然没有对他多重视,只是口称不敢,言说兄弟如此年轻,已然在总司做事,前途不可限量。这才又正色道:“”莫不是副督领也知道这个棠岭么?” “我们”萧仓舒刚说了两个字,苏凌再次截过话道:“我们也是略有耳闻,只听说这棠岭颇为怪异,有许多异闻传说,故而惊讶” 杨邯点了点头道:“那些都是坊间百姓的传言,还有人说那里有鬼,可是也真没有人见过那鬼的模样不过那里多雾瘴,倒是真的,棠岭深山野岭,雾瘴一起,连绵弥漫在整个山中,寻常人不得靠近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为何会有贺长惊出现在那里的消息呢?” 杨邯忙拱手道:“属下也是疑惑,正在加紧派人甄查消息是否属实,无奈昨夜大雨,今日听靠近棠岭的兄弟们讲,棠岭雾瘴又起,我怕兄弟出事,这才想着等雾瘴消散些,在组织全力进入棠岭搜寻贺影主的下落。方才属下正处理此事,故此来见副督领来得晚了些,还望副督领宽恕则个。” 苏凌闻言,这才神情缓和,淡淡笑道:“杨副司主也是一心公事,我如何能怪呢杨副司主请坐,诸位兄弟也都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 杨邯赶紧一抱拳道:“多谢副督领体谅!”说着,便与苏凌对面而坐。 可是他身后的那些暗影司的人,依旧站在那里,连动都未动一下。 苏凌淡淡看了一眼这些站着的人,眼中闪出一道不悦的神情。 杨邯察言观色,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位副督领似乎对这些人的行为颇为不满,这才忙回头朗声道:“都还愣着干嘛?副督领让你们坐着说话,还不快坐了!” 这些人方才皆朝着苏凌抱拳,各自坐了。 苏凌的神情再次缓和下来。 杨邯跟苏凌寒暄一阵,问了苏凌前方战事的情况和一路是否顺利,苏凌找了些官面的套话说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苏凌这才话锋一转,淡淡看着杨邯,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几个字道:“可安全么?” 杨邯先是一愣,吧嗒吧嗒滋味,方反应过来,忙道:“副督领且放心,咱们这里还是安全的,一者,这望海客栈在渤海城虽然算不上太大的客栈,但也是营生了十几年的老店了,官私两面,时时都有打点,他们也只认为咱们是真的开店做生意的买卖人,而且又不是什么新开的店面,一般他们不会怀疑到这里的;二者,自贺司主失踪之后,我们便一直打探他的下落,生怕他落入沈济舟魍魉司或者长戟卫的手中,我们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事情有变,立刻一把火烧了望海客栈,制造混乱,然后全部静默” 杨邯喝了口茶,方又道:“可是,这许多日过去,无论是魍魉司中咱们的人传回的消息也好,还是咱们自己打探的消息也罢,贺司主此次失踪跟魍魉司或者长戟卫都没有任何关联,最初之时,咱们以为他们可能封锁了消息,放长线钓大鱼,可是已经刚过了一月有余,咱们望海客栈连半个官差都未曾来过,所以,属下们觉得,望海客栈目前为止还是安全的。” 苏凌认真的听了杨邯的话,见他说的笃定,亦有理有据,这才笑着点了点头道:“渤海暗影司虽然遭遇变故,但是幸好有杨副司主费心劳神,总算是平稳,杨副司主辛苦了!” 杨邯闻言,忙神情一肃,起身拱手施礼道:“暗影司誓死效命丞相大人,这些皆是属下们职责所在,杨某不敢贪功,但求事无巨细,小心应对,不出差错才是!” 苏凌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杨司主能够在变故下临危不乱,主持渤海暗影司大局,足见你之才干和谋略” 说着颇为亲近的亲自给杨邯倒了一卮茶,笑道:“杨司主,妻儿皆在京中?” 杨邯闻听苏凌最开始颇为严肃,许是听了他尽心做事的话,才心生好感,把副司主的副字都省去了,直接称呼他为杨司主,不由的心中一动,又听苏凌问他家中妻儿之事,更是心神波动,忙一拱手道:“暗影司的规矩,各地司主和副司主的家属亲眷皆留京中,没有命令不得私自见面,违者立斩属下的妻儿亦不例外。” 苏凌点了点头,又问道:“杨司主有多少年未跟家中妻儿团聚了呢?” 杨邯叹了口气,言语中颇多无奈道:“自属下出京到了渤海,恍恍已然十余年未曾见过妻儿了,只在为数不多的回总司述职时,才会在总司的安排下,与妻儿们见上一面” 苏凌神情上也颇有感慨之意,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杨司主为了暗影司劳苦功高啊,既然如此,若这次贺司主回得来最好,若回不来,渤海暗影司司主之位,我便先替伯宁大人做主,许给杨司主了当然,若杨司主觉得累了,到时也可随我一同回京,在京中做事,也能日日守在妻儿身边,杨司主,觉得如何啊” 杨邯闻言,神情大震,感激涕零的站了起来,朝着苏凌单膝跪倒行礼,颤声道:“多谢督领提携!杨邯誓死追随督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苏凌已然不动声色的将杨邯副司主的副字去掉了,他自然也得将苏凌副督领的副字去掉,这才对等,恰当。 苏凌忙将他扶起来道:“既然如此,我跟我这位满兄弟在渤海城的这些日子,便要多多有劳杨司主了” 杨邯忙一摆手道:“督领说的哪里话来,此乃渤海暗影司应尽职责对了,不知督领对这间房中的摆设和装饰是否满意” 苏凌不知他何意,并不说话,只是疑惑的微微笑着看着他。 杨邯忙陪笑解释道:“属下想着督领一路风餐露宿,定然十分辛苦,所以特地让兄弟们将这望海客栈最后面的这间客房重新装饰打扫了一遍,作为督领在渤海城的安身之地。督领放心,这里是望海客栈的最后面,平时就清净,没有什么人,我再让兄弟们在外围多多警卫,定不会出什么岔子,这里也方便咱们联系不知督领意下如何啊?”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这里真就是一间普通的客房,而且他进来便觉得这里一应摆设装饰都颇为奢华,原来是杨邯为了迎接他,特意先做了准备。 官场这一套,苏凌如何不知,他这才满意的笑着点头道:“杨司主想的颇为周全,这客房也是甚得我心啊!只是这样也太有些高调过奢了吧!” 杨邯急忙摆手道:“督领远来,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属下们想着尽一份心力,哪里有什么高调过奢啊” 苏凌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笑纳了就跟我那兄弟在这里落脚住了,只是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杨邯忙拱手笑道:“属下明白!” 萧仓舒眼中却是出现了一丝反感,一闪而过。 两人又饮了几卮茶,杨邯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督领,这才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来渤海城,可是丞相或伯宁大人有什么要事吩咐么?不知我等该如何配合督领做些什么呢?”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苏凌缓缓一笑道:“此次前来,若是说无事,倒也真有一些小事,不过这些小事我跟我这小兄弟便可应付,不劳杨司主和各位兄弟辛苦了若是真有需要,到时我再跟杨司主交待,还望杨司主和诸位兄弟多多出力才是!” 杨邯闻言,忙一抱拳道:“督领放心,但凡用得着我和弟兄们的,尽管开口!” 苏凌这才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杨邯陪着苏凌又说了会话,见苏凌来回都是一些过场话,这才起身一抱拳道:“督领一路劳累,想来现在定然困乏,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打扰了二位休息了有什么事,随时跟郭咎说郭咎啊” “属下在!” 苏凌抬头看去,见应声而出的正是方才接待他的掌柜。 原来此人名叫郭咎。 杨邯这才朝着苏凌一拱手道:“督领,这位您方才见过,他明面上是这望海客栈掌柜的,他也是咱们渤海暗影司的老人了,办事牢靠,为人机警,平时您有什么小事,尽可告诉他” 苏凌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方才我已经领教过了” 郭咎脸一红道:“方才实在是” 苏凌摆手哈哈大笑道:“我如何不知道你的难处呢无妨,无妨!” 杨邯这才拱手跟苏凌告辞,领着人走了。 苏凌待他走了多时,这才若无其事的走到门边,朝着门口看了几眼,缓缓将门掩了。 回头来跟萧仓舒说话,却见他似乎正在生闷气,脸色也不好看。 苏凌一笑道:“仓舒这又怎么了,这出来没几日,你倒是生了多少次气了啊” 萧仓舒这才撇了撇嘴道:“苏哥哥我却是真有些看不懂你了杨邯这人我不喜欢,才能如何我却不知,但是他对你这阿谀奉承的本事,我猜他才能也不怎么样” 苏凌明知故问道:“他如何就对我阿谀奉承了” 萧仓舒一摊手道:“这不明摆着么?副督领的副他做主给省了,还专门为你布置了这么奢华的客房倒是苏哥哥你对此似乎甘之如饴啊”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真上了他道啊,这叫逢场做戏那杨邯有才无才,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望海客栈也罢,还是整个暗影司也罢” 苏凌和萧仓舒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有问题”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四章 洞察 苏凌笑笑,低声道:“怎么,你看出来了?” 萧仓舒点点头道:“自然是看出来了,我原想提醒你的,怕你” 苏凌摆摆手道:“他们这点把戏,我岂能看不出来呢?” 萧仓舒呵呵一笑道:“那苏哥哥说说看,他们哪里有问题啊?” 苏凌斜了他一眼道:“你这是要考考你二师父啊,好吧,那你听好了,其一,望海客栈虽然在渤海城十几年了,取得了这里官面上的人信任,可是,就算他们再信任这望海客栈没有问题,也不至于一点也不留意吧,就算官面的人不来,来来往往总是有些住店的客人吧,可是他们方才穿的什么来见的咱们?” 萧仓舒闻言点头道:“官服准确是暗影司的特制官服看来他们是太想向咱们表达他们是暗影司的人,都穿着官服,都是暗影司的人,这会有什么问题呢实则,他们越是这么明显的告知咱们他们是暗影司的人,便越有问题穿官服来见咱们,实在是弄巧成拙,搬石砸脚” 苏凌点点头道:“是啊,敌巢之中,穿暗影司的特制官服,如此堂而皇之,真就不怕一个不小心留神,被人看到,直接告发?他们这样做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笃定没人告发他们,或者告发了,那魍魉司也会视而不见,不会来管至于魍魉司为何不管恐怕只有杨邯和魍魉司他们之间最清楚了” 萧仓舒有些不屑的神色道:“这杨邯实在不怎么高明,真把咱们当三岁小孩看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所以他杨邯为什么只是个副司主呢?” 两人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其二,你有没有发现,杨邯身后的那几个人很显然一切都听杨邯的命令,便是连坐下这小事情,杨邯不发话,他们都不敢坐的,可见,这些人绝对忠于杨邯可是暗影司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除非杨邯单独拉了一个小团体”苏凌又道。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说杨邯是渤海暗影司司主,这些人听命于他,或可还说的通,可是他不过是二把手,这些人已经到了事无巨细,皆听杨邯之命的地步了的确不是暗影司该出现的情况” 苏凌道:“出现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可以说的清楚了” 苏凌顿了顿又道:“其三,暗影司人行事一向不拘泥于小节,像伯宁此人,更是深恶奢华铺张,因此无论京都总司还是个地方分司皆效仿之,可是今日咱们来了之后,看看这屋中的摆设布置,还有杨邯那谄媚举动,那里还有半点暗影司人的行事作风” 萧仓舒点头道:“我以为苏哥哥真的喜欢这里的氛围呢” 苏凌一笑道:“我对这些东西向来无所谓,有可,无亦可也再说,我真的是那样的人,我为何还要住在不好堂里?倒也不是说不好堂不行,只是你见过我朝哪位将兵长史没有一处像样的宅子的” 萧仓舒闻言,睨了苏凌一眼道:“哎呦呦你这是在提醒我什么?也是,我父亲也的确忽视这点了,等咱们回去,我跟父亲说,给你置办一处宅子如何” 苏凌老脸一红道:“我可没有想你和丞相要宅子的意思啊不过真要给送一处我也就真收下了” 萧仓舒闻言又笑了起来。 “还有,那杨邯未现身之前,咱们问那个郭咎为何迟迟不见人来,刚开始郭咎只推说让咱们等着,可是时间长了,他见咱们越发等不及了,就变毛变色,咬牙硬抗后来见我翻了脸,他才扑通跪下,似乎要说些什么”苏凌一字一顿道。 “可是就在这时,那杨邯说巧不巧,正好出现然后那郭咎立刻就闭口不言,神色如常了”萧仓舒叹了口气道。 “不错,看这郭咎的神情动作,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如果杨邯真的是因为贺长惊失踪之事缠身,不能及时来见咱们,郭咎大可以明说,为何要遮遮掩掩呢”苏凌眼神流转,低低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只是可惜了要不咱们再找一个单独的时机,把郭咎叫来再问问”萧仓舒询问道。 苏凌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可能了若是那杨邯不至,或许郭咎挺不住,什么都说了可是杨邯来了,无论如何,这郭咎都不会再说什么了” 萧仓舒闻言,也是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另外,我料定,这暗影司上下,包括杨邯,都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对于我,他只知道我是暗影司副总督领,他连我的姓名也不清楚”苏凌眼神微缩,笃定道。 “哦?苏哥哥如何判断出来的我方才还纳闷为何我表明身份的时候,苏哥哥会拦住我呢” 苏凌一字一顿道:“很简单,我虽是暗影司总司副督领,可是就算身份如何高贵,能比得过你这丞相四公子么?无论是谁,若是知道你的身份的,定然先是参拜四公子,再来跟我打招呼的,可是,他却只参见我,根本无视你的存在。所以,当时我就起了疑心,觉着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所以,苏哥哥就故意编了一个文书的身份,试探他们?结果果然如苏哥哥所料,他们丝毫不知情,真就以为我是一个跟班的文书”萧仓舒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便笃定,他们必然不知道你的身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为何?” “他们现在到底是敌是友,咱们一点都不清楚如果是自己人,这还无甚麻烦,可是若早已不是咱们的人了,让他们知道你是丞相的四公子那便会对你的安危大大的不利啊” 萧仓舒点点头,这才感激道:“原来苏哥哥是替仓舒着想方才我还误会” 苏凌一笑,拍了拍萧仓舒的肩膀道:“仓舒啊你记住,无论何时,你苏哥哥永远都是你苏哥哥就算再艰难,再危险,我也不会不管你” 萧仓舒心中一热,十分感动,他抬头看向苏凌。 大窗之外,大海接天,浪潮如涌。 那个白衣少年便站在如怒的波涛之前,日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 一瞬之间,萧仓舒仿佛觉得,苏凌好像一个人 那个曾经护他疼他的大哥,似乎从未离开 苏凌望着起伏的大海,耳边满是哗哗的水声,似思索了一阵,这才又道:“至于我是如何知道,这杨邯只是知道我的身份,却不知道的名姓的,便更简单了,仓舒啊你还记得他是如何称呼我的么?” “副督领这个有问题么?”萧仓舒收回心绪,疑惑的问道。苏凌一笑道:“若是你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官职你们不是相熟,你会如何称呼他?就比如我” 萧仓舒不假思索道:“这不简单,我会称呼你为,苏副督领” 他刚说到这里,不由的一怔,眼睛微缩,倒吸了一口气。 却见苏凌正缓缓的看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仓舒低声道:“原来如此那杨邯从头至尾,只是称呼你为副督领,却从未在前面加上你的姓” 苏凌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这便简单了,若只是偶尔叫我副督领,倒也没什么可疑的,可是从头至尾,就算我主动把他那个副字去掉,他唤我的也是督领,从未唤我苏副督领或者苏督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只知道我是副督领而根本不知道我这个副督领姓甚名谁” “怎么会这样?”萧仓舒一脸的惊讶道。 苏凌眼望大海,那海浪竟似有汹涌了许,半晌苏凌方缓缓道:“若我猜的不错,只有两种可能” “伯宁和这个贺长惊单线联系,可是贺长惊已然在一个月前失踪了,我们要到渤海城来的塘报消息,根本就没有落到杨邯的手中,或许贺长惊隐于暗处,他与伯宁之间的单线联系的渠道,只有他和伯宁知道,这杨邯根本不清楚,所以塘报被隐于暗处的贺长惊所获,杨邯压根就不知道咱们来渤海的消息这样也解释了为何咱们来了之后,杨邯迟迟不来相见的原因,因为他压根就不清楚咱们会来,咱们的到来,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萧仓舒点了点头,却还有些纳闷道:“那他是如何知道你是暗影司副督领这个身份的呢?” “此事不难,这是我进门就告诉他们的暗影司正督领的身份便是打九两九钱酒,副督领少一钱,九两八钱咱们跟郭咎接头时,我却是说的清楚明白的” 萧仓舒这才深深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苏哥哥虽然表面跟他们说话颇为投机,其实早就洞察了一切了。” 苏凌一笑道:“那是当然仓舒你也才思敏捷,只是还需多多磨练啊” 苏凌虽这样说,却暗想,要不是自己平时刷了n遍余则成,怕是这次也不可能就洞察的如此彻底 则成哥还是牛啊! 苏凌又想了半晌,神情凝重道:“说不定,贺长惊的失踪,便是跟这个杨邯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到底杨邯跟贺长惊二人,谁好谁坏,现在还不好断定啊” 萧仓舒心头也沉重无比,半晌方道:“那苏哥哥,咱们下一步该如何” 苏凌这才一笑,看起来并未将这件事想的多棘手,只道:“下一步如何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咱们必须尽快要做” “什么事?”萧仓舒不解道。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望海客栈这里无论什么情况,都会是龙潭虎穴!” “什么现在我们怎么出得去呢?”萧仓舒一脸的无奈道。 “若是咱们拿着行礼,牵着马自然是出不去的可是,如果行礼和马匹都不要了,咱们定然能出去”苏凌说罢,低低的在萧仓舒耳边耳语起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五章 脱困之螳螂,捕食之黄雀 渤海城,望海客栈。 天色已黑,城中各处均已经掌了灯,渤海城果然大城,万家灯火,颇有些红尘气象。 望海客栈不在主街之上,所以住店的客人不是很多,生意也有些萧条,加上天色已黑,这时辰赶路的行客,该住下的早已住下,没有住下的怕是找个背风的地方,将就一晚。 此时郭咎正一手支着头,站在柜台之后昏昏欲睡。整个望海客栈倒也十分安静。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便在这时,忽听后面脚步声响,郭咎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着灯光看去,却发现正是白日里跟着暗影司副督领的那个文书,好像是姓满。 却见这满文书一人信步从后面走了出来,神情悠闲,只拿了把折扇,其他的什么也没带着,八月的天气,正是闷热,这里虽然是渤海州,在大晋正北方,但是夏冬分明,夏日极热,冬日又极冷。 这满文书或许也被这炎炎热浪驱的难受,一边朝前面走着,一边不住的摇着折扇。 郭咎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郭咎,大老远的摆着手跟他打招呼道:“郭掌柜的,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盯着呢要说你就回去歇着,找两个伙计盯着就行了” 说着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都是给上头办事的,何必那么认真呢?偏他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该睡觉的睡觉,该搂娘们儿的搂娘们儿,偏就咱们还得傻站着,劳心费神不成?” 郭咎也是苦笑一下道:“小兄弟,你不是这渤海的人杨司主那里可是严格的紧,我倒也想回去歇着,可是你看看这底下的人,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也只有我亲自盯着了” 萧仓舒不亲假亲,不近假近笑道:“能有什么事啊?望海客栈十几年都过去了,现在副督领都在这儿坐镇了,更出不了什么事啊” 那郭咎忙点点头道:“可不是怎么说的我也觉着不会有什么事唉,没办法,谁让咱们吃的这碗饭呢” 说着,他似不经意的看了几眼萧仓舒,方道:“满文书怎么不在房中歇着,却是出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萧仓舒早有准备,笑了笑,将郭咎拉到一旁,低声道:“还不是副督领的事你看他本就是个公子模样,还那么年轻却当了个副督领,你以为他有真本事不过是攀了丞相三公子的权势罢了实则是个纨绔这不,这几日赶路辛苦,现在舒坦了,偏要吃海鲜,说什么渤海城背靠大海,这里海鲜不同别处这不打发我出去给他买” 郭咎一笑道:“说起海鲜,这渤海城的确是很正宗的,各种做法,各有特色真喜欢这一口的,却是来着了” 萧仓舒闻言嘁了一声,这才又压低声音对郭咎道:“郭掌柜你真以为他只是让我出去给他买海鲜吃啊?” 郭咎闻言,眼珠微微一转道:“不是这事,还能有什么事” 萧仓舒神秘一笑道:“他其实还让我” 萧仓舒故意将话说了一半咽下,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破事不提也罢反正我出去先自己混个肚圆再说” 说着,萧仓舒摇着折扇便往外走。 那郭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忽的将他胳膊抓住,嘿嘿一笑道:满文书,满文书且留步,留步” 萧仓舒闻言,这才停身站住,一脸疑惑的望着他道:“郭掌柜,还有什么事么?” 郭咎一脸陪笑道:“满文书可是京里来的,更是副督领身边的红人,想来也就是来渤海镀镀金,待回了京里,定然高升想必眼界见识比我这样的强的不是一点半点,更是咱们副督领的心腹红人” 萧仓舒一脸深意,笑着盯着郭咎道:“郭掌柜你有什么话就说咱们之间不用这样” 郭咎这才点点头道:“是是是满文书何等样人倒是我有些唐突了只是咱是真的好奇,副督领让您出去办什么事情可不是我好打听啊,只是觉得咱这望海客栈庙小,人家那么大一尊佛驾临,万一那里咱们伺候不好,惹了上官,那往后岂不是嘿嘿,嘿嘿” 萧仓舒一副了然的笑意,朝着四处看了几眼,这才压低声音道:“郭掌柜真想知道?” “可不是真的么”郭咎连连点头道。 萧仓舒死考虑了一下,方道:“行吧,看在咱们都是伺候人当差的份上,这事情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啊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郭咎连连点头道:“满文书放心,这件事情便是懒到郭咎心中,郭咎也不会外传的” 萧仓舒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说,像这种纨绔公子,除了酒足饭饱之外,还能干什么?这几日可把他憋坏了,这要我顺带找个小娘子回来,陪他睡觉你说,这事我敢声张么?” 郭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也嘿嘿笑道:“啊呀呀,却是我的错没有想的那么周到,劳满文书还要再跑一趟,要不这样吧,满文书也是劳累,不如先回去,等我找几个伙计,寻了貌美的小娘子,亲自给您送过去,你先过过目” 萧仓舒闻言,不由的咂了两下嘴道:“我倒也是想啊,可是你不知道,咱们这位督领实在好面,他想寻乐子,又不想旁人知道你要是替我把这事办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找个由头,把咱俩全部撵出暗影司你信不?” 郭咎闻言,忙道:“这这既然如此,那只有麻烦满文书亲自去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萧仓舒一笑道:“好说好说,郭掌柜的心咱领了等回去时,我定会在两位督领面前,多多替你美言几句,早些把你调回京中,不比在北疆强上百倍啊!” 郭咎闻言,一脸感激神色道:“若真如此,满兄弟不,满大哥就是我亲大哥!” 萧仓舒朝他眨眨眼,低声道:“你在这里给我看着点我呢先去吃些酒,再给他办事,他那里有什么动静,等我回来,你在跟我提前说了!” 郭咎闻言,忙点头道:“满大哥放心,你只管去,这里有我呢!” 萧仓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仍旧摇着那折扇,不紧不慢,施施然的走出了望海客栈。 萧仓舒在望海客栈旁边的几个摊贩那里停下,手里似把玩着摊贩贩卖的物什,却暗中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周打量起来。 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四下无人跟踪,这才极速的朝着望海客栈左边的深巷之中走去。 少顷,萧仓舒来到深巷中停身站住,又四下看了看,却见这深巷光线较暗,除了巷口似有行人摊贩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出,便再也没有声响了。 萧仓舒定了定神,这才朝着深巷的暗影处,压低了声音唤道:“苏哥哥苏哥哥” 他刚喊了一声,却见眼前白影一闪,一个白衣少年已然出现在他的近前。 萧仓舒看去,不是苏凌又是何人? 萧仓舒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苏哥哥,我以为你不好出来呢” 苏凌一笑道:“那望海客栈的院墙也不高,困我却是难了点的我走时已经观察过了,并未有人跟踪,我想他们应该还未反应过来呢房中的灯蜡我也未曾止灭,我估摸着一两个时辰之内,他们是发现不了咱们离开的” 萧仓舒这才伸出一个大拇指道:“苏哥哥你真厉害!这才是神不知鬼不觉呢!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苏凌压低声音沉声道:“此处还是望海客栈的范围之内,不便多说,咱们先离开这里,到繁华大街之上,那里人山人海,让他们找去吧等到了安全之地,我再告诉你咱们来渤海城究竟要做什么!” 萧仓舒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使劲点点头道:“苏哥哥想得周全,咱们这就走罢!” 苏凌一点头,沉声道:“走!” 两人并排极速穿过深巷,朝着人流汹涌的大街之上去了。 只是,苏凌和萧仓舒都未曾想到,就在他们刚刚离去不久,那个深巷的暗影角落里忽的飘落一人。 这人一身黑衣,无声无息的飘落在暗影处,似乎要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了。 更明显的是,这人头上带着一个斗笠,斗笠压得很低,根本看不见他的面容轮廓。 他身后背着一个长条包袱,显得尤为突兀。 那人站在那里半晌不动,四周安静的有些怪异。 忽的一阵风过,再找那个黑衣斗篷之人的踪迹,却是踪影全无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六章 心迹 苏凌和萧仓舒从深巷中出来,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此时此刻就算杨邯那些人再找他们,已然来不及了,这人山人海的,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苏凌和萧仓舒边走边逛,苏凌倒是没什么,兴趣颇高,可是萧仓舒明显没有什么心情,一路之上很少说话,眉头紧蹙。 苏凌知道萧仓舒忧心之事,朝他淡淡一笑道:“仓舒啊,既来之,则安之!我已经说了三遍了对吧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萧仓舒口打唉声道:“唉,我怎么没有听呢?听能听了,可是做能不能做到,却是由不得我啊咱们现在没有地方投奔,行礼、马匹全部陷在了望海客栈,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逛苏哥哥,你的心可是真大啊!” 苏凌耸了耸肩膀道:“那不逛能如何?也学你这样愁眉苦脸的不成?真要愁眉苦脸能把杨邯他们的实情愁出来,那咱俩一对儿愁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只能随遇而安,随机应变不是再说,咱们的钱袋子不都带在身上,那些东西没就没了呗,再买新的就是” 说着,看到一旁摊贩处卖糖葫芦的,那糖葫芦又大又红又圆,外面裹了一层色泽金黄的糖衣,看起来颇为诱人,苏凌嘿嘿一笑问萧仓舒道:“别烦了哥哥请你吃糖葫芦” 说着来到这摊贩前拽下两串糖葫芦,扔给小贩十几个铜板。转身便走。 他也不问价格,约摸着这十几个铜板指定是够了,要不然这小贩如何不见追来。 苏凌拿了其中一串糖葫芦咬了一颗,顿觉酸酸甜甜,味道极好,便把另一串糖葫芦递给萧仓舒道:“喏,给你吃” 萧仓舒哪里有心情吃这个,皱着眉头道:“这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苏哥哥,你真的不发愁么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 苏凌嘁了一声道:“你不吃?行吧,我自个吃” 说着又咬了一颗山楂下来,这才嘟嘟囔囔道:“想什么办法?现在贺长惊生死下落不明,杨邯是好是坏不能确定,这渤海城还是沈济舟的老巢,到处都是穿着寻常百姓衣衫的魍魉司,城里不时还有长戟卫的马队,咱们敢轻举妄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萧仓舒丧气的摇摇头道:“那怎么就白跑这一趟渤海城么?咱们大老远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苏凌嘿嘿一笑,这才正色道:“怎么能白跑一趟渤海城,咱们这次来,主要是来找两个人” 萧仓舒闻言,这才有些兴奋的压低声音问道:“找两个人?是谁?” 苏凌想了想,慢条斯理道:“这第一个嘛,当然就是今天咱们在城门口见到的横冲直撞马车里的那个人啊” 萧仓舒闻言,颇有些惊讶和不解道:“什么你说是那个审正方?他哥哥可是沈济舟麾下文臣中的首席谋士审正南啊他家族还是渤海沈济舟下头一个大家族,你找他作甚?你不是想要劝降他吧” 苏凌摇摇头道:“我吃饱了撑的我劝降他除了他脑子抽风了,否则我就是真的降了,他知道我的身份是丞相府将兵长史,苏凌,那渤海四骁里的两个人的死都与我有关,他也不敢纳降啊” 萧仓舒道:“那你找他作甚” 苏凌笑道:“找他自然是有找他的原因,但是呢,你也明白,他那地位,当然不能冒然前去,在找他之前,还要找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谁啊?” “许宥之的族弟啊许光斗!”苏凌云淡风轻的笑道。 “什么找他作甚?他不就是招抚曹的总曹掾么”萧仓舒不解的问道。 “对啊,他管招降的,你说咱们找他还能做什么?”苏凌一脸笑意的看着萧仓舒道。 萧仓舒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找许光斗和审正方做什么,他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且,据传言,这审氏一族乃是渤海城的老牌大族,在渤海根深蒂固;而这许氏一族,因为许宥之这一年来投靠沈济舟,沈济舟颇为倚重与他,再加上也想用许氏制衡审氏,他四世三公的沈济舟一族才能一家独大。所以,沈济舟暗暗挑拨助长之下,这许氏一族隐隐成了后来居上的大族勋贵,那审氏岂肯罢休,渤海这张饼就这么大,原本两家分,自己这里还是吃小块的,如今来了个许氏家族,他不过才来多少日子,也想分一块去?他算老几? 所以,审许两家是互相看不对眼,死不对付。 可是苏凌却要找这两家的重要人物,他要做什么?萧仓舒实在猜不透。 萧仓舒实在不解道:“我真不知道找他们做什么” 苏凌低声笑道:“找这许光斗,自然是投降呗难不成杀了他啊” 萧仓舒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气的瞪眼道:“苏凌什么时候了,你还没个正形,投降你这话说出来有人信么?” 苏凌哈哈一笑道:“急了?连哥哥都不喊了直呼其名?你不信?我信啊,真的是去投降而且许光斗也不得不信” 萧仓舒闻言道:“行吧行吧,丞相长史和丞相四公子去投降敌人且不说这许光斗失心疯了,他相信咱们,可是他敢纳降么?” 苏凌这才压低声音正色道:“咱们真实的身份去投降,他自然不敢纳降可是咱们若只是相府文书长史陈尚之侄子陈禺的至交苏小强和满冲的话,你觉得,他会不会纳降,会不会相信呢?”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扳指在手中掂量了几下,萧仓舒看得真切。 “这是什么?” “这就是证明咱们是陈禺的人的身份信物啊,有这个东西在手,我就不信那许光斗不相信!仓舒你附耳过来”苏凌在萧仓舒的耳边低低耳语了一阵。 萧仓舒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晚你去找陈尚之,就是要这个东西去了?你不怕陈尚之给你这扳指是假的么?” 苏凌一摆手道:“不能,那陈尚之其实心里还是想留在丞相这里的只是跟错了主子,被逼无奈罢了” 萧仓舒心里咯噔一下,他聪慧无比,如何不知苏凌所说的陈尚之的主子是谁,这才低声道:“苏哥哥,你说的陈尚之的主子,可是我二哥么?” 苏凌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萧仓舒这才咬牙切齿道:“果然是萧笺舒!他做得好事!” 苏凌长叹一声拍了拍萧仓舒的肩膀道:“仓舒啊,不是我苏凌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若是你大哥萧明舒还在,那萧笺舒不足为虑,因为继承一事上,怎样也是你大哥莫属,可是你大哥现在萧笺舒、你三哥萧思舒还有你,都是继承人的争夺者,那萧笺舒所行的皆非光明正大,且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为了继承之事,不择手段,所以丞相的后继者绝对不能落在他的身上这是我跟你大师父的共识啊还有那萧思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满朝文臣,多数心向于他,他们一个是武将归心,一个是文臣鼓噪,其实都是为了继承之事铺路,可是,他们都不是最佳人选,在你苏凌哥哥和你大师父的眼中,只有仓舒你继承了丞相的位置,才能真正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才能让江山安稳啊不为别的,仓舒,你至纯,至真,而且有大局,心中装着百姓” 萧仓舒闻言,神情变了数变,终是一低头道:“可是我并不想跟我二哥和三哥因为这件事闹的兄弟阋墙,而且,甚至可能刀兵相向,势若水火” 苏凌闻言,这才皱眉道:“仓舒!你这是妇人之仁啊!你不争不抢,他们就会放过你了?你三个萧思舒还好,他若夺了位置,可能不要你的性命,但估计也会把你圈禁起来,养着你,不愁吃喝便是最大的仁慈了,可是你那二哥萧笺舒若是夺得位置,可能会放过你么” 萧仓舒犹犹豫豫道:“或许” 苏凌沉声道:“仓舒,放弃幻想,没有或许,萧笺舒为人阴恻狠辣,更是睚眦必报的主,更何况你父亲萧丞相其实在继承的问题上,在你和你二哥萧笺舒之间来回摇摆,更惯用上位者的心思,两相制衡,其实这样做的后果,便是那萧笺舒越来越恨你他若得位,必杀你!” “我”萧仓舒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他不否认苏凌说的话一针见血,正中要害。 苏凌又道:“仓舒啊,天下决计不能落在旁人手中!尤其是萧笺舒的手中,否则不仅是你我不能保全,生灵百姓皆有倒悬之危,所以,于公于私,这继承之事你也要争一争啊!” 萧仓舒一脸肃然,半天方道:“我二哥军中归心,我三哥文臣心属,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呢?若天下大定,我只愿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平生之愿足矣” 苏凌叹了口气道:“萧仓舒,醒一醒吧!闲散王爷?你怎么不说你想做一个普通人呢?可是这乱世,你又是这般出身,便是你无心继承之争,也由不得你啊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在继承之事上,必须全力以赴,放手一搏,赢生输死!” “可是我无论军中还是朝廷文臣中,都不如他们啊” 苏凌顿了顿方道:“罢了,话已然说到了这里,我便表明心迹吧,仓舒,你可还记得你大哥的那封信么?那是他危急存亡时写给你的” 萧仓舒点点头道:“大哥那封信,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却!” 苏凌点头道:“萧明舒大丈夫也!他创立的暗影司直到现在还发挥着无可取代的力量!若是他在,继承之事,你们三个想都不用想,可是他但是他其实已经把他心中可以取代他的人在那封信中讲的清清楚楚了啊!仓舒啊,他让我、让奎甲、让白衣要好好的照顾你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是你啊!” 萧仓舒闻言,心中一颤,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喃喃道:“大哥” 苏凌又道:“我来龙台,种种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为何我不一走了之啊!是因为你啊仓舒!我更不敢忘了明舒所托啊!如果那继承之事,你连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那我苏凌,你师父白衣,又图的是什么!” 萧仓舒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苏凌又沉声道:“于私,你为了自保,于公你为了江山黎庶,你都要争一争这个位置!萧仓舒,这不是上台演戏,演不好了可以重来,你没有重来的机会,你只能成功,必须成功!你明白么!” 萧仓舒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苏凌只觉得这个少年浑身颤抖,他明白,此时此刻的萧仓舒定然陷入两难之地,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要让他彻底想清楚,想明白,放手去争这个天下,只有,靠他自己。 半晌,萧仓舒蓦地抬起头,眼中的犹豫纠结,忧伤彷徨之色已然消失,他冲苏凌重重的点点头道:“苏哥哥,仓舒明白了你和白衣师父对我期望,天下黎庶的份量仓舒都懂!既然如此,仓舒愿意放手一搏!” 苏凌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气息与方才相比完全改变,从容。淡定、坚韧,这才心中安慰的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好!仓舒你放心,无论何时何地,你白衣师父和你苏凌大哥,都会和你站在一处,共进同退!” “苏凌哥哥!” 萧仓舒热泪盈眶。 苏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继承之事,需好好谋划,不能急于一时,咱们眼下的事情,还得好好的谋划谋划” 萧仓舒点点头道:“那苏哥哥,咱们接下来如何做” 苏凌想了想道:“找一家正儿八经的客栈先住了然后你好好睡觉,我出去办点事情” 萧仓舒先是点点头,闻听苏凌还要出去,便问道:“苏哥哥还要出去办事情?那带上我” 苏凌忽的老脸一红道:“不是我不带你只是你跟我去那里,实在是不方便” 萧仓舒一脸疑惑道:“不方便苏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苏凌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道:“我要去妓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我” 萧仓舒顿时一脸无语。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两位公子只管高乐... ps:最近身体不舒服,上午更新时间不能保证,但晚上还是8点,一天还是保持两更的,望大家见谅! 萧仓舒闻听苏凌真就要去妓院,脸上顿时一片通红,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半晌方呸呸呸了几下,皱眉瞪眼道:“不是吧我以为那套说辞不过是为了不引起郭咎他们怀疑没想到你来真的!苏凌,你对得起我家阿姊么?咱们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想着风花雪月,留恋欢场!你让我怎们说你!” 苏凌白了他一眼,笑嗔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我跟萧璟舒什么事都没有,便就是我娘子在旁,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用不着跟她报备啊哪里能论得上对的起对不起萧璟舒的” “你行吧,枉我家阿姊对你一片深情”萧仓舒气呼呼的抬脚往前走。 苏凌见萧仓舒真就生气了,这才嘿嘿笑着跟了过去道:“仓舒,你什么都好,就是脸酸,你真以为我去妓院寻乐子去啊” 萧仓舒瞪了他一眼道:“那种腌臜地方,不寻乐子,还能做什么高雅的事情不成?” 苏凌这才正色道:“仓舒啊,你平素很少在民间走动,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规则,这世间三百六十行营生,总是分出来三教九流来,这妓/女虽然低贱,妓馆虽然肮脏,但是也是九流之一,而且你可以仔细去看,妓馆的客人,五花八门,什么身份的人都有,当然最多的就是寻开心去但是如文人骚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有之;商人谈商逐利者有之;纨绔大族们的二世祖们比财争面的有之,甚至达官贵人在里面谈些机密事的亦有之,你想过为什么这形形色色的人都去那里呢?” “我”萧仓舒一时语塞,只得支支吾吾道:“我懒得知道,反正那个地方我一辈子也不会去。” 苏凌笑笑道:“这世间如仓舒你这般正直的人实在不多啊,你虽不去,却也知道,这妓院虽脏,但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自然各路消息,真的假的,小到谁家偷人,谁家养小,大到庙堂世家的隐私密辛,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咱们现在对杨邯他们是敌是友不清楚,对许光斗和审正方的脾气秉性也不清楚啊,咱们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便是熬到返回之日,也是无功而返啊,这样太过被动了,所以,你苏哥哥可不是去寻乐子,而是在那里打探打探咱们关心的消息说不定便会有些收获啊” 萧仓舒眼珠转了转,虽然觉得苏凌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去那种地方他还是接受不了,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你有理可是就没有其他办法不成?” 苏凌摇摇头道:“要是有其他办法,我能去那种地方?要不,仓舒你现给哥哥想一个啊” “我”萧仓舒一怔,扭头继续前行。 苏凌知道,萧仓舒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嘴上不愿说,这才嘿嘿笑着赶了上去。 “仓舒啊,我这也是为了渤海城暗影司和前方战事你说说,我这样自污,我容易么我”苏凌嘿嘿笑道。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到时候只准看,别下手!”萧仓舒没好气道。 “得了您呢,苏小强,谨遵满冲公子的命令!”苏凌真就像模像样的朝着萧仓舒一拱手。 萧仓舒这才觉得这气总算是顺了些。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阵,拐角走到另一条街上,这条街也不算是背街,只是人流比正街少了一点而已,方走了一阵,苏凌抬头正看见一家客栈,挑着红灯笼,装饰的在这条街上算中上等,黑漆匾额写着四个大字:流波客栈。此时天色早黑,这客栈生意还是挺红火的,来来往往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大门前两三伙计,迎来送往,一脸殷勤的笑容。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苏凌低声道:“便是这家了不过登记的时候,莫要再用苏小强和满冲之名,以免暗影司顺藤摸瓜,那就麻烦了!” 萧仓舒点了点头,两人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早有眼尖的伙计看到两个穿着不似普通人的公子朝着这边来了,马上陪笑接过来道:“两位是住店,还是打尖啊,若要吃饭,小店好酒好菜,特色海鲜皆是一绝,若要住店,上房更有空闲” 苏凌看了看这伙计,端的精明朗利的样子,却正是正常客栈的伙计神色,又看里面灯火通明,更有喝酒猜拳的声音,时不时还有饭菜的香气飘出来,苏凌暗想,这个地方应该就只是一家寻常的客栈了。 想到这,苏凌跟萧仓舒对视一眼,遂道:“伙计,你们这店,到底是客栈还是饭馆啊,我怎么瞧着一楼皆是些食客啊。” 伙计忙拱手回话道:“公子好眼力,咱们这流波客栈本就不在正街,咱们掌柜的以前还干过厨子,如今营生艰难,掌柜的索性把一楼改成了吃饭的地方,二楼还有后院才是住店的地方,这样一来,可以招揽些食客,而来住客老爷们若不想出去吃,也可在店里吃了,岂不方便?” 苏凌闻言嗯了一声道:“这敢情好,你们掌柜的思想倒是新潮,这不就是一站式服务么,行,就住你们这家了,不过我们喜欢清净,可不住前头二楼,后面给我们安排个清净的院落,一间上房即可!若是满意,走时多给赏钱!” 伙计闻听此言,又看苏凌和萧仓舒穿着,便知不是寻常百姓,更加殷勤,忙道:“两位公子放心,包您满意。”说着,一边迎着他俩,一边朝着里面喊道:“两位公子,后院清净上房一间喽!” 苏凌和萧仓舒在前面柜台用了假名登记后,在这伙计的带领下进了后院,穿过了两个院落,来到第三个院落一间房前,那伙计才停下脚步道:“两位公子,这里您们可还满意么?” 苏凌和萧仓舒看去,却见满院种了竹子,显得幽深宁谧,更有假山小桥流水造景,果真清净舒适。 苏凌和萧仓舒皆满意的点了点头,苏凌从怀中摸出了一小锞银珠,扔到这伙计怀里道:“小哥儿,你自己买两包茶叶喝这里甚好,你忙去吧,有事我们自然唤你!” 那伙计见了这银珠,顿时乐得眉开眼笑,更是识趣,忙开了房门,请他俩进去,这才转身道:“两位公子只管高乐,小的保证没人打扰” 说着转身退了出去,顺带把门带好。 苏凌只是呵呵笑个不停,萧仓舒一脸蒙圈,问苏凌何故发笑,苏凌笑着说,你琢磨琢磨那个小二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就明白了。 萧仓舒自言自语道:“他说两位公子只管高乐”他刚重完这句话,已经皱眉瞪眼道:“高乐?咱们两个男子,高乐什么这岂有此理!” 苏凌哈哈大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萧仓舒别扭了半晌,脸红脖粗,直到苏凌将这房间到处皆打量搜寻了一番,又拍了拍地板和墙,最后敲了敲两张榻,这才道:“仓舒,一切正常,没有什么机关” 萧仓舒这才佩服苏凌做事谨慎,点了点头。 苏凌道:“去妓馆,我那江山笑和七星刀是带不成的,太过显眼,你那折扇还有你携带的短匕,借我一用!” 萧仓舒点头,将折扇和短匕递了过去。 苏凌将短匕掖在怀中,拿了折扇,这才道:“仓舒,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若要吃饭,就去前面一楼,吃完便回,不要擅自出去等着我回来再说” 萧仓舒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哥哥放心,早些回来!一切小心!” 苏凌转头要走,闻听萧仓舒此言,方又转回身来,沉声道:“仓舒,我最晚明日这个时候便回,若是到时我不回来” 苏凌顿了顿方又道:“若是我到时还未回来,你立即收拾东西,去坊间买了快马,一路回返旧漳,切莫在此耽搁了!” 萧仓舒闻言便知道了苏凌话里的意思,忙摇头道:“不,仓舒等着哥哥回来,哪里都不去!” 苏凌眼眉一立道:“听好了!我若出事,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赶紧回去,让丞相抓紧打败那沈济舟,他回不来渤海,我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连你都陷在这里,那苏凌其罪大也!你明白么!” “我” “听话!” 萧仓舒低头不语,半晌方抬起头来,朝着苏凌重重的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转过身去,摇着折扇,晃晃悠悠的施施然朝着前院去了。 活脱就是一纨绔子弟。 可是在萧仓舒的眼中,他的苏哥哥,从来没有如此高大过。 苏凌一路迤逦而行,心中计较,这渤海城如此浩大繁华,怕是妓馆少说也得有数十家,他要打听消息,必然得去渤海城最大的妓馆才行。 可是,他又不知道渤海城最大的妓馆唤作什么,坐落在何处,他也不好意思问行路的百姓。 总不能随便拉一个人问,兄台,这渤海城最大的妓馆窑场叫什么,在哪里呢? 苏凌自认自己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程度。 苏凌晃晃悠悠,摇着折扇漫无目的的瞎逛,忽的闻听前面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纠缠着什么,声音时大时小,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 苏凌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正死死的拉着一个穿绸裹缎的公子哥,不知道两个人在纠缠着什么,那公子哥却是火冒三丈,一边骂这小乞丐,一边动手捶打他。 这小乞丐不知为何,两只小脏手死死的抓着这公子哥的衣服不放,任他捶打,到后来,那公子哥实在恼怒,仗着自己力气大,竟将这小乞丐拽倒在地,在地上拖行了数丈,可那小乞丐,一边骂着,一边仍抱着这公子哥的腿,死死不肯撒手。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寻找渤海城最大的窑子的事情,定然要落在这人模狗样的公子哥身上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八章 背锅侠大怨种 苏凌打定主意,便快步来到两人近前,朗声道:“哎呀呀,这是怎么说的,这位兄台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文雅大族,怎么被一个小乞丐给纠缠上了啊?” 这公子哥正厉色的呵斥着那小乞丐,忽见有人横插一杠,刚想生气,便看到如他一般公子哥打扮的苏凌,那派头似乎比自己更纨绔,不由的把要骂人的话咽到了肚子里,朝着苏凌尴尬一笑道:“这位兄台,我这实在是无奈啊,本想着出来寻些乐子,没成想被这不开眼的狗东西缠上了真的是让兄台见笑了!” 说着又厉色横眉的怒斥这小乞丐撒手。 这小乞丐如何肯撒手,一边拽着这公子哥,一边吼道:“你还我家阿妹,还我家阿妹” 这公子哥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嚷道:“我认识你么?你就在这里讹人?再说了,小爷我看上的小丫头多了去了,谁知道你家阿妹是哪个啊?赶紧给我闪闪!再不滚蛋,小爷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他眼中已经带了些许杀气,见这小乞丐仍旧不撒手的拽着他的衣衫,撕扯之下,自己的袖子都被他扯了个大口子。 这公子哥彻底不干了,厉声骂道:“哪里来的小野种,敢拽烂爷的衣袖,我看你是活腻了!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今日宰了你,也就是屠一猪狗!” 说着,他竟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眼神一厉,便要朝着小乞丐刺去。 苏凌眼疾手快,如何能让他真就刺下,左手轻抬,轻轻一拉这公子哥的手臂,那公子哥平素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吃不得力,便觉着自己的胳膊不由自主的朝一边偏了,却是一剑刺空。 苏凌赶紧出言道:“这位兄台,这位兄台,这事交给小弟处理,你不要动怒,虽然兄台家世尊崇,可当街杀个人,总是要费些周章不是,惹一身腥,岂不是不值么?” 这公子哥见状,吧嗒吧嗒滋味,觉着苏凌的话没毛病,又看苏凌穿着谈吐,定然是大族人家的公子哥,这才点了点头道:“这位兄台,这小子跟个疯狗一样,怕是不好弹弄” 苏凌一笑道:“兄台放心,此事交给我了!”说着他向小乞丐使了使眼色。 这小乞丐倒也机灵,刚才也亲眼所见,若不是苏凌拦着,自己早已中了短剑了,他这才撒了手去。 苏凌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小兄弟,你这样强行跟他争辩,毫无用处,弄不好还会搭上你的性命啊!你和他之间到底什么恩怨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那小乞丐虽然蒙苏凌相救,却仍旧一脸厌恶的看了苏凌一眼,怒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只会欺负我们这些苦命人!说说就说说,这人说要一千铜钱买我家阿妹,说要她去他府上当个丫鬟,我家阿妹也就同意了,原本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可是他非要先让阿妹进他他府上,然后再亲手给我钱,没想到阿妹进去就再没出来,我也没有得到一千铜钱我再找他要,他便不认了,去他府上,便被恶奴打出,我踩了道,今天终于在这里将他堵上了,今日不还我阿妹,我死都不会放过他!” 那公子哥在远处听了,跳脚骂道:“胡说八道,我何时见过你家什么阿妹的再说了,本公子也给过你钱了,你这是凭空讹人!” 苏凌心中好笑,敢情这公子哥也是个缺心眼的货,没见过阿妹就别说给钱了啊,这可好,苏凌笃定这小乞丐说的绝对是实情了。 苏凌这才声音极低道:“你若信我,若你阿妹还活着,我必让你们二人团员,你告诉我你在何处安身,到时我带了你阿妹前去寻你只是你需忍耐些日子那货离得近,你若同意,只管点头便是” 这小乞丐闻言,有些不解的看着苏凌,却见苏凌说的言辞真切,又是一脸正气,不像哄骗他,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苏凌从怀中拿出一小包银子,故意大声道:“喏,这可比一千铜钱多了去了,大爷赏你的,只是莫要纠缠方才那位爷了!” 苏凌说完,抬手将那银子包扔到了小乞丐的怀中,又不动声色的冲他点了点头。 这给钱的话和动作,全数看在那公子哥的眼中,那公子望着苏凌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那小乞丐拿了银钱,揣在兜里,又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公子哥,啐了一口,这才极速的消失在暗巷之中。 苏凌见他走了,这才满脸是笑的转身。 却见这位公子哥脸已笑开花了,朝着苏凌大步走来,一躬扫地,一脸殷勤道:“哎呀,这位兄台请了,您真是出手阔绰的及时雨啊,要不是兄台解围,今天真就不好收场了。” 苏凌也满脸是笑道:“好说好说,我看兄台衣冠相貌,便觉得颇为投缘,一心结交,方才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公子哥倒也爽快,竟先自报了家门道:“小弟乃是这渤海城郭氏一族的族人,姓郭名珲,不瞒兄台,家父正是大将军面前当差的郭涂是也!” 他一方面是自报家门,另一方面也是故意炫耀。 苏凌心中一动,心想原来这货他爹竟是那个郭涂,哈哈,这敢情好,瞌睡了刚好有人递枕头,凭着他的关系,这渤海城打听个什么事情,岂不轻而易举了 苏凌忙一拱手,一脸崇敬的神色道:“原来是锅灰(郭珲)郭兄台啊,久闻大名,令尊大人更是沈大将军面前的红人,为了我渤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小弟实在是佩服,佩服啊!” 苏凌嘴上虽这样说,但心中却暗笑,锅灰起这个名字,以后不用来替我背锅,岂不是白瞎了,行,从你遇到我开始,一口大黑锅,你却是背定了。 这郭珲见苏凌言语和神情中皆是对自己和父亲的恭敬崇拜神色,更是心情大快,朝着苏凌哈哈大笑道:“兄台过誉了,过誉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啊?”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拉他到僻静处,低声道:“郭兄啊,小弟身份有些特殊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这渤海城中的人” 郭珲闻言,眼珠转了几转,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嘿嘿笑道:“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兄弟如此面生,这渤海城哪家公子我没见过要是你不是渤海城的人,那却是说得通了,只是不知兄弟是哪里人氏啊?” 苏凌先是一愣,脸上显出为难神色。这郭珲见他如此模样,这才笑着低声道:“莫不是兄弟身份特殊,不便对人言明么?” 苏凌先是为难一笑,似乎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这才压低声音对郭珲道:“若是旁人问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可是兄台怎么能是旁人能比的,郭家那可是渤海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不告诉旁人,郭兄面前却是无论如何都得要表明身份的!” 郭珲闻言,满意的点点头道:“兄弟识趣!是个敞亮人!” 苏凌这才指了指南方道:“不瞒郭兄,在下来自京都龙台” 郭珲闻言,也有些吃惊道:“你是萧”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在下姓陈名甲,叔父便是如今萧元彻手下的文书长史陈尚之。” 这郭珲虽然混账,但却不糊涂,闻听苏凌报了名姓,狐疑的打量了他几眼,声音也不像方才那么热情了道:“你是陈尚之的侄子?可是据我所知,陈尚之的侄子叫陈禺啊,他我还见过几面,却从未见过你啊!” 苏凌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仍旧面色不改,满脸是笑道:“郭兄真是人脉广博,什么人都认得,不瞒郭兄,陈禺乃是家堂兄,我是他的兄弟,我父在陈家排行在三这次是头回来渤海,郭兄当然不认得” 郭珲闻言,虽信了三分,却还是见疑道:“陈禺跟渤海的事情我可是知道的,怎么这次他不来,换了个你来了?可有信物?”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这郭珲也知道招抚曹的事情,这岂不是歪打正着,不信我撬不开你的嘴! 想到这里苏凌忙笑道:“不是我兄长不来,实在是成行之际,身上染了病,如今榻都下不了只能由小弟代劳了,信物,自然是有的” 说着,苏凌从怀中摸出一物,在郭珲眼前晃了晃。 郭珲看去,却正是一枚扳指,他自是认得,这扳指就是招抚曹发给萧元彻那些想要投靠渤海的官员士族们的信物。 这下郭珲便深信不疑了,这才十分亲热的拉住苏凌道:“哎呀,原来是自家兄弟,你大哥陈禺来渤海时,我们就最亲近,现在你来了,更好啊,咱们反正早晚是一家人,今天你又替哥哥我解了围,帮了大忙,这叫为兄如何过意得去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哥哥真要觉得欠小弟人情,不如小弟就把这个人情坐实了,我见那野小子将你衣袖撕烂了,不如咱们这就去给哥哥置办一件新衣袍,费用我来出,如何啊?” 郭珲闻言,忙笑道:“这怎么使得,总是叫兄弟破费!” 他虽这样说,却并没有真的推辞的意思。 苏凌摆手笑道:“这哪里话来,小弟等入了渤海城,还要拜托郭兄多多照拂提携呢!这些事情,值甚钱!” 郭珲闻言,点了点头道:“只是不知陈老弟这入夜十分,在大街上闲逛做什么啊?” 苏凌闻言,忙顺风接话,摆出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道:“实不相瞒,这几日小弟从京中来,一路风餐露宿,只顾着赶路,可是憋坏了我可听说了,这渤海城中的风月场中的小娘子们各个风情绝色正想去见识见识,只是不知道那么多家,哪家最好啊!” 郭珲闻言,哈哈大笑道:“哈哈,你这可算问对人了,你哥哥我在打小长在渤海,欢场里的那些小蹄子,我哪个没见过尝过的?这不今夜,我其实也想去嘿嘿!这敢情好,咱俩算作一路,同去!同去!” 苏凌闻言,忙一拱手道:“既如此,相请不如偶遇,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为表小弟敬仰之意,这次所有花销,小弟全包了!” 郭珲闻言,更是大笑不止道:“兄弟就是爽快!大气!大气!” 苏凌嘿嘿一笑道:“这算什么,渤海优秀传统就是大气,想当年沈大将军做那二十八路诸侯的盟主,不是也犒赏了一万钱嘛!咱们得继承这优秀传统,多来几个一万钱,您说是不?” “是也!是也!” 郭珲笑道:“既然兄弟如此豪气,那今夜哥哥便带去渤海最大的风月场——绮花苑见识见识!说走咱们就走!” 说着就要迫不及待的朝绮花苑去。 苏凌一把拉住他道:“哥哥,哥哥留步!你就穿着这被撕烂的衣服去啊咱们先买了新的,再去开心如何!” “兄弟说的极是!” “走着!” “走着!”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九章 红粉骷髅帐,却是暗隐玄机 苏凌和郭珲去买了件衣衫,郭珲换了新衣之后,更觉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加上苏凌在一旁一个劲的拍马屁,这家伙美的鼻钉泡都出来了。 两人离了衣庄,朝着绮花苑去了。苏凌是第一次去,自然是郭珲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郭珲是那里的常客,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到,自然轻车熟路。 两人并行在渤海城大街之上,苏凌刻意的将头低了一些,以免不凑巧碰到暗影司的人,那就麻烦大了。 好在两人穿过了数条街,也没有发现什么熟人,苏凌这才暗暗放心。 又走了一阵,苏凌道:“郭兄,怎么还未到啊,这也忒有点远了吧!” 郭珲哈哈一笑道:“兄弟不要猴急嘛,好饭不怕晚,这绮花苑在渤海城最里面,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渤海城这般大,当然得多走一会儿了。” 苏凌点了点头,跟着郭珲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苏凌便隐隐听到了哗哗的波涛之声,苏凌知道这是大海扬波的潮汐声,想来那绮花苑定然不远了。 果真,两人出了最后一道街,抬头看去,海边正有一处楼阁,矗立在大海之前,虽是风月场,却是气势凌天,当真不凡。 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上,没有一处建筑,一眼望去毫无阻隔,看得见浩浩大海,亘古不变的潮起潮落。 今日又是月圆之夜。 大海扬波之中,捧出一轮皎如银盘的皓月,当空洒下点点繁光,使人顿生天地浩渺之感。 就在这与天地持平的海岸线上,一座高阁拔地而起,红木碧瓦,飞甍吻月,端的扼浪挟波,凌天傲立。 可是就是这样一处气势雄浑,傲然挺立的两层楼阁,竟然是渤海城第一大风月烟花场——绮花苑! 这真真是大大出乎苏凌的意料了。 不懂就问,苏凌忙朝郭珲拱手道:“郭兄,这绮花苑,不过是个风月场,如何能在此处临海而建呢?而且这浩渺的海边,竟只有它一家楼阁,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郭珲一脸卖弄之意,故作高深道:“陈老弟啊,这你就不清楚了吧,你以为这绮花苑就单纯是一处风月场,大窑子?” 苏凌疑惑道:“难道不是么?” 郭珲摇了摇头道:“现下官面和大族都有产业,为何连他们都不敢染指这个地方,偏他绮花苑敢在这里?还是个风月场这里面可太多原因了,要说,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不过,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绮花苑背后的大东家身份极为尊贵,自绮花苑在这里开张以来,根本无人见过这东家的面,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只是知道,这东家绝非凡人,手眼通天的存在,要不然能在此处开窑子?还建的这么气势的么?”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东家的本事是真的大。” 郭珲点了点头道:“那还用说,渤海城的人都知道这背后的东家绝对是个一等一的人物,不过,近几年,我却听了些许小道消息,虽然不是十成准,但最起码有个七八成准” 苏凌闻言,竖起大拇指道:“郭兄果真厉害,这隐秘的消息您都能打听到!实在是了不得!” 郭珲被他溜须拍马,拍的极为舒服,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听说啊,这绮花苑背后的大东家,似乎隐隐和渤海城最大的帮头揽海阁阁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那揽海阁的阁主便是这绮花苑的东家!” 苏凌嘶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能在此立足,这揽海阁的大名,小弟初到渤海城便轰雷贯耳,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只是好奇,揽海阁阁主究竟是何人,难道是渤海沈、审、郭和新兴起的许家,四大家族中某一家族的人么?” 郭珲摇摇头道:“这却不是了,要真是这四家中的一家,我郭珲会不知道?据我所知,这揽海阁的阁主不属于这四大家任何一家,乃是别开天地,另创一门的存在。” 苏凌闻言,一副讶然的神色道:“啊掌控整个渤海的便是这四大家了,这揽海阁阁主好大本事,竟然连四大家都节制不了他么?” 郭珲点了点头道:“我只是听说啊,这揽海阁的老阁主好像是在很久前救过还不是大将军职位的沈大将军的性命,所以沈大将军对他们各位恩待,特意独立出了这个揽海阁,独立于四家族之外,甚至魍魉司和长戟卫都渗透不进去啊。不过,似乎现在揽海阁的老阁主上了年岁,听说是云游四方去了,现在的阁主是小阁主,不过手段狠辣,行事作风之狠戾不在老阁主之下啊,所以这揽海阁无人敢惹。” 苏凌点了点头方道:“那这绮花苑定然无人敢闹事了” 郭珲低声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进了这绮花苑,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不要闹事,吃酒吃菜随你,寻小娘子开心也随你,就是一条千万不要仗着势力或者仗着酒劲闹事,要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凌又是一惊道:“真的有这么严重?” 郭珲正色道:“我能诳你?以前有过闹事的,还都是沈大将军麾下有头有脸的文臣武将家的公子,结果,头天闹事,第二天人就飘在海面上了,此类事情,可是发生过不止一次啊!” “我天那我还是规规矩矩的吧!”苏凌故作害怕道。 郭珲哈哈大笑道:“陈老弟不必如此,咱们去找乐子寻开心呢,又不是闹事去了,不用怕的,那里你大哥我可是常客,他们对咱必须恭敬!” 苏凌闻言,又是一个马屁拍过去道:“那一切,仰仗哥哥了!” “好说,好说!跟我进去就是了!” 两人这才迈步朝着绮花苑门前去了。 刚刚走到门前,却见早有老鸨迎了出来,见到郭珲就如见了财神爷一般,整个人恨不得贴在他的身上,声音上扬,满脸是笑道:“哎呦呦!郭公子你可来了,早说好今日来的,怎么这般时辰才到啊奴家都等的望眼欲穿了。” 这老鸨只是稍微上了些年岁,比起普通窑子的老鸨却是不同,倒还有些风韵犹存,郭珲来者不拒,揽了这老鸨的腰调笑道:“路上遇到一个不开眼的东西,幸好有我陈兄弟帮我解了围,这不就急急忙忙来了嘛!” 老鸨这才看见郭珲身边有一个穿着华贵光鲜的公子,生的也是俊逸人物,这才一使眼色,早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一左一右格格笑着,靠到苏凌身前,将他扶住娇笑道:“这位公子却是面生啊,怕是不常来吧!” 说真的,苏凌真就不习惯,故作镇定之下,脸还是微微发红。 那老鸨眼尖,见苏凌脸色发红,哈哈笑道:“这公子还害羞呢来这里不都是消遣呢,看来公子不常来吧,没事一回生,两回熟,多来几次,自然就好了!姑娘们,伺候好了啊!” 那两个小娘子应了,更是在苏凌身上蹭来蹭去,如花蝶柳莺一般,媚态无方。 郭珲嘿嘿一笑道:“成妈妈,我这兄弟没来过渤海城,这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见世面,可不兴欺负他” 老鸨闻言,轻轻在郭珲胸前捶了一下道:“瞧郭公子说的,咱们绮花苑何时欺负过客人” 郭珲嗯了一声道:“你可是说好了啊,今日花魁出场,我可是冲着她来的,别的谁我也不看!” 老鸨点头恭维道:“这是自然,别的小娘子也入不了公子您的法眼不是,只是花魁一月只出来见客三次,自然要有一番准备的,所以现在还不能见您”郭珲闻言,颇有些不满意道:“既如此,那四大仙子总是能见一见的吧!” 老鸨忙点头道:“这是自然能见的,只是她们也需要一点点准备不是,不过不会太久,您和这位陈公子现在一楼大厅里听听小娘子们的曲子,看看她们跳舞,稍等片刻便能见着四大仙子了” 郭珲闻言,这才嘁了一声道:“说了半天,不还得先在你一楼消费一番无趣!无趣!不过为了四大仙子和花魁,这也值了” 说着他舍了那老鸨,来到苏凌身边道:“陈老弟,咱们先去一楼品茶,听听那些俗曲,看看俗舞,等等有好戏了,咱们再同去。” 说着,将苏凌从那两个小娘子的纠缠中拉了出来,迈步走进了一楼。 一楼之内最里面是一个高台,高台红毯红灯,台后正中一副巨大的鸳鸯戏水图,红绡红帐,高台之下,摆着十几排的桌椅板凳,皆是刷的红漆,锃明刷亮。 苏凌看了几眼,觉着这些装饰果真与旁的烟花之地不同。 虽然颜色格调都是差不多,可是绮花苑这些装饰却给人一种媚儿不俗,艳而不妖,糜而不淫之感。 那十几排的桌椅上已然坐了各种样人,老的少的,高的矮的,丑的俊的,不一而足。 正中之处,却是空着一张桌子两个方椅。 那些人见了郭珲进来,忙皆拱手打招呼,郭珲只是略微拱手,算是见过了,他也不多说什么,拉了苏凌径自来到那正中的空位之上坐下,早有两个小丫鬟上茶和几盘精致的点心。 苏凌这才知道,原来这中间的位置是专门给郭珲留的,看来郭氏一门的势力,在渤海不容小觑啊。 郭珲给苏凌满了一卮茶,两人对饮了,郭珲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以为哥哥我不让你跟那两个小娘子耍,她们不过是这绮花苑最下等的专门坑骗你这样第一次来的,真就勾得你上了火,进了屋中睡一夜,明日大把坑你银钱的哥哥这是为你好!” 苏凌赶紧一脸感激的神色,拱手道:“哥哥仗义!小弟谢过了!” 郭珲一摆手道:“既然说了带你来长见识,哥哥自然不会让你吃亏,你就放心吧” 苏凌投桃报李道:“既然如此,小弟说到做到,今次在这里的一应花销,全部由小弟出了!” 郭珲哈哈大笑道:“老弟果然是个识趣的人啊!” 两人一边吃茶吃点心,一边看着台上那些舞姬的歌舞。 说句心里话,苏凌觉着这绮花苑的舞姬歌舞也就寻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是比勾人摄魄,她们比后世那些小姐姐主播们可是差的远了。 郭珲见看了一阵,见苏凌提不起兴趣,有些昏昏欲睡,这才低声笑道:“陈老弟,这是未入你的法眼啊也难怪,这些都是小菜,真正的绝色在后面,花魁是绮花苑的一大招牌,另外的一大招牌可是号称绮花四仙的绝色小娘子她们不但绝色,更是人人都有拿手的绝艺啊!” 苏凌闻言,这才故作好奇道:“哦?绮花四仙?拿手绝艺,这是什么?” 郭珲刚想开口跟苏凌细细讲讲,忽的听到串锣一响,有人高喊道:“琴仙子已然在琴房等着诸位了,当然一位一百金,要去的快到二楼口处,交钱好早些上琴房一睹琴仙子的芳容哦!晚了可就没有名额了!” 郭珲一捅苏凌道:“兄弟,正菜来了!” 苏凌心领神会,忙当先站起,扬手高呼道:“我跟郭公子二人,二百金,先报名了!” 在众人的瞩目下,郭珲和苏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交了钱,蹬蹬蹬的上了二楼,在小厮的指引下,前往琴房去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章 佳人妙艺,倾城若仙 苏凌和郭珲上了二楼,苏凌才蓦地发觉二楼的空间比想象中大的太多太多,比一楼更大更宽阔,两侧皆是红木隔间,放着红绡帐帘,朦朦胧胧的看得见里面摆设考究,极尽奢华。 他和郭珲刚刚上来不久,便听到楼板蹬蹬蹬的又响起,后面又上来十几位公子哥,黑白丑俊,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不过皆是衣着华贵,外表光鲜。 这些人彼此都似乎认识,看到郭珲也是急忙打招呼,神色还颇为恭敬,看来郭氏的势力在渤海城真就名列前茅。 郭珲又将苏凌引荐给这些人,这些人见苏凌也是一身华贵衣衫,出手阔绰,一上来就是二百金,也多生亲切拉拢之意。 众人一团和气,便在这时,一个身穿极薄的粉色纱衣的小娘子款款从走廊深处走了出来,那衣衫薄如蝉翼,一走一颦间当真是媚态无方。 这十几个公子哥的魂便被勾了一半去,向一群苍蝇似得便要往前凑。 这小娘子却是媚眼含笑,娇嗔道:“若是哪位公子不守我绮花苑的规矩,那奴家便将百金悉数退回,请他下了这二楼去了。” 这些纨绔子弟方才收敛了色心,规矩起来。 那小娘子一笑道:“诸位随奴家来吧,我家琴仙子在房间恭候诸位!” 说着盈盈转身,当先去了。 郭珲身份自然比那些人高,走在最前面,苏凌也沾了他的光,与之并行,身后那十几个公子哥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里面走去。 不多时,那小娘子停身站住,一指前面一间屋子道:“诸位,琴仙子便在里面等候了,诸位请吧,切勿大声喧哗,若是扰了琴仙子的雅兴,怕是她的妙音你们可听不成了!” 众人忙低声道:“省的!省的!” 十几位公子哥排的整整齐齐,朝着这间屋中走去。 谁说混蛋不守规矩的,这一个个规矩的跟听话的小塾生一般。 苏凌甫一进入这房中,便觉的烟雾缭绕,更有幽香阵阵,还似有叮咚悦耳的泉水之音。 屋内粉红色的灯笼,灯光在幽香雾气中晕染弥漫,将这白色的渺渺雾气也染成了粉色的,看起来暧昧而魅惑。 屋内很大,苏凌透过渺渺的幽香雾气抬头望去,里面竟然做了一个类似假山清泉一样的盆景景观,当然,那个时候估计还没有盆景这样的词。 假山做得怪石嶙峋,风骨凛凛,山涧处一道碧波泉水汩汩流淌,苏凌听到的叮咚声响,便是从那里传出的。 众人都闻到了这阵阵幽香,有的早已迷醉其中,似乎丢了魂一样。 正在这时,忽的听到琴音缈缈,不知从何处幽幽切切的传了出来。 这十几人竟然皆安静的盘膝而坐,一脸陶醉的听琴神色。 那琴声凄切缠绵,又似乎有魔力一般,直接传透你的内心深处,仿佛整个神魂都被这琴音所俘虏了,蓦地的一黄纱仙子从半空雾气中缓缓飘落,犹如一只蝴蝶落在心房,轻轻扇动羽翼之下,心也便随她去了。 却见那仙子,媚而不妖,雅而不俗,那眼神中的秋水连连如星河,魅惑而娇柔,人见犹怜。 她一双素手,十根葱指波动如玉琴弦,一人,一琴,一曲,端的是曼妙无比,琴声幽幽,勾人心魄。 这琴声似乎听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同,仿佛与每个人的经历有着莫大的关联,那琴声仿佛一枚打开心房的钥匙,将埋在心中最深处的人和事一股脑的牵扯出来,然后在满满腾腾的塞进你的神魂。一曲入骨,销魂荡荡。 十余个公子哥神态各异,有的似兴奋,有的似落寞,有的似开心,有的似伤神。 便是如苏凌这般定力极强之人,也是在无声的抵抗了这琴音一段时间后,再也无力抵抗。 那琴音如流水长河流淌在他的心底,往昔的人和事,如星如梦,恍恍在他心头闪过,或是刻骨铭心,或是久难释怀。 那些他心中的人儿,也一个一个的出现在苏凌的眼前脑海,绿衣盈盈的张芷月,白衣渺渺的轩辕听荷,黄衣灵动的萧璟舒,红衣如火的穆颜卿,还有杜恒、白叔至、王钧,自己这一世的爹娘。 甚至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萧明舒、萧安钟,还有他前世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或忧伤,或开心,或安静,或郑重的唤着他的名字。 苏凌!苏凌!苏凌 刹那间,心房尽碎,泪水潸然。 他正自徘徊,正自垂泪,忽的那琴声高亢无比,直冲神魂,盘旋轰鸣,然后毫无防备的,戛然而止。 苏凌泪水仍在,回首看向这十几个公子哥,却见他们也是脸色各异,心神起伏不定。 一曲听罢泪沾裳,满座无语皆思量! 只见那琴仙子轻轻波动了一下琴弦,缓缓起身,朝着众人盈盈一福,樱唇轻启道:“诸位公子,琴曲已毕,不知可入得诸位公子的心了么?小女子告退若还想单独听小女子为您抚琴,可找方才那位姐姐,花上五百金,小女子在房中恭候垂怜!” 苏凌刚想说话,却见郭珲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别呀,这琴仙子是四大仙子中最末的那个,兄弟,好戏在后面沉住气啊!” 苏凌闻言一怔,琴仙子都如此令人惊叹了,那后面的得是什么样的? 不敢想,真就不敢想。 只是这十几个公子中有一人已然疾速的站起身来,出了房间,心甘情愿的奉上了五百金,想来今晚便要独占这琴仙子了,至于如何弹,弹得又是什么妙音,怕是要此处省略五百字了 众人从琴仙子房中出来,仍旧一脸的感慨,却听方才那小厮上得楼来,朗声道:“琴仙子的琴音诸位听得可觉着妙么?如今霓裳仙子处已然准备停当了,若想领略霓裳仙子的风姿,每位只需再奉上五百金即可当然呢,就此停步的,还请下到一楼诸位请吧!” 苏凌闻言,盘算了一下,他手中的金银钱今日拿了不少,只是,第一个仙子二百金,第二个仙子却直接涨到了五百金,这后面几个当会更贵,要是到了花魁那里,岂不是天价了。 苏凌一咬牙,管他呢,横竖就这一回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老婆套不着隔壁老王 想到这里,苏凌又是头一个一举手道:“我跟郭兄两人,一千金!” 那小厮满脸是笑,走到苏凌近前,收了那一千金,一脸的恭敬道:“这位公子果真豪气,那就先向里面去吧!” 郭珲也是满脸欣赏的看着苏凌,暗想,这京城来的阔少,果真是人傻钱多啊! 两人携手揽腕朝里面走去。 身后的公子哥们中,有两三个摇头叹息,想再进一步,无奈囊中羞涩,只得一脸遗憾的下楼去了,还剩七八个公子哥各自交了五百金,也随后跟上。 走了好久,苏凌觉得这二楼空间大的似乎没有边际。仿佛走不到尽头。 周围恒久不变的,仍旧是一间又一间隔出来的房间。多到苏凌都数不清有多少间了。 正走间,忽的苏凌发现前面人影一动,却是一个身穿绿纱的小娘子款款迎了上来。 这小娘子的长相比起方才那个小娘子却是不知道美了多少,便是与那琴仙子相较,也只是稍稍逊色一些。 只是,像这种随便拉出去便是别家妓馆的头牌的,在这绮花苑却只能做个杂役的小娘子她都这么貌美了,那霓裳仙子岂不要惊为天人了? 却见那小娘子轻声道:“诸位公子,我家仙子在这间房中恭候各位,随奴家进来罢!” 说着朝着身旁一间较大的房间一指,轻轻挑了帘笼。 苏凌和郭珲缓步而入,身后的公子哥们也走了进来。 这间房的装饰跟琴仙子那间比起来,就略显简单了些,虽然装饰也奢华无比,但没有假山流水,亦没有雾笼渺渺。 但与之不同的是,这间房十分宽敞大气,苏凌和郭珲加上那七八个公子并排站定,左右还有很宽敞的空间。 苏凌朝着正前方看去,却是一个高台,装饰流光溢彩,正中墙上画着一位翩翩起舞的仙子,想来便是这霓裳仙子本人了。 苏凌正看之间,忽的听闻乐声渺渺,不知从何处传出。 正恍神之间,却见那宽阔的舞台周遭同时荡漾舞动出数十五颜六色的彩纱,如波如浪,缠绵翻涌,光影之下,一位如仙的女娘从半空缓缓飘下,两颗盈盈一握的金莲玉足,如蜻蜓点水一般站在这交错翻涌的彩纱之上。 却见她一身蓝白的素纱衣,竟然显得典雅端庄,没有半点的艳俗之感。 腰肢轻动,蓦地从身前飞出一蓝一白两条水袖,再看她藕臂清摇,那水袖也如水一般在五颜六色的彩纱波浪之间游动穿梭。 而她整个人,便在这彩纱波浪之间起起伏伏,若隐若现,身姿曼妙,风姿绰约,如梦似幻。 随着这仙乐阵阵,这霓裳仙子的身段舞姿也随着仙乐乐点舞动,恍惚间,时如美人出浴,时如海棠盛放,时如霓裳绚烂。 端的是美的不可方物。 而这仙子更是自带高洁神圣,仿佛稍微带点欲念去看她,便是对她的亵渎。 那一舞,舞尽芳华如歌如梦,舞尽岁月如诗如画,舞的江山锦绣忽老去,舞的倾城无数皆黯然。 最终,那霓裳仙子在仙乐最热烈之时,身形猛然直冲苍穹,如凤翔空,气势决然而尊崇。 随后,那霓裳彩纱皆尽消失不见,只留下这赏舞之人,面对这佳人绝色,徒添慨叹。 却见这霓裳仙子只是淡淡一福,轻声道:“八百金诸位请吧!” 这些人当然知道,八百金今夜便能跟这位霓裳仙子春宵一舞了。 这次这些公子哥却是有些争先恐后了,早有一人挤出人群,眼疾手快的奉上了八百金,其余人等一脸艳羡。 却是没一个敢挑事的。 郭珲看了看苏凌,见他无动于衷,这才低声笑道:“陈老弟长本事了啊,知道后面还有更好的!” 苏凌一笑道:“那也是跟着哥哥学的不是!” 便在这时,走廊有人高喊道:“诸位,妙仙子已然准备好了,只需八百金,便可领略妙仙子的妙处啊!” “呼呼啦啦——”所有人皆冲了出去。 郭珲一拉苏凌道:“走,这妙仙子却是一手好活,晚了咱们都进不去了,她可规定只要六个人!” 苏凌忙点头,被他拉着走了出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一章 龙家海参,童叟无欺 苏凌和郭珲两人出来,苏凌交钱的时候,正好剩两个名额。 郭珲见状,不由得叹道:“侥幸!侥幸再晚一步,就真看不到妙仙子了嘿嘿,这就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对不住了各位。” 说着一脸洋洋得意的冲这些公子哥拱手。 那错失名额的公子哥们,一脸的遗憾和羡慕神色,只得朝着郭珲一拱手,提带撩袍,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苏凌有些奇怪,低声问道:“郭兄,方才那两位仙子,也未曾见大家和你这么迫切,偏就到了妙仙子这里,你怎么就这么迫切起来了呢?” 郭珲以手掩口低声道:“陈老弟,你当然不清楚,方才那两位仙子好是好,模样也标致,可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这妙仙子可就不同了,可是能一亲芳泽的,她更是能把你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所谓妙仙子之妙,便在此处,真是一言难尽啊老弟,一会儿你自己慢慢体会去吧!” 说着,又嘿嘿的笑了几声。 苏凌闻言,只得陪着干笑两声,暗道,以为这方才两位仙子忒高雅,自己便觉得这绮花苑不同别处,可是照着郭珲这一说,看来怎样气势不凡的绮花苑,也逃不过卖肉二字。 烟花场的灵魂,在于烟花二字,绮花苑焉能免俗? 众人方走了一阵,却见又是一个小娘子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这小娘子已然不同方才那两个,走的是媚态盈盈,魅惑无比,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勾魂的风韵。 那小娘子来到众人面前,轻轻一福,娇滴滴的声音响起道:“恭喜六位公子爷,到了这里,绮花苑的妙处才算正式展露在诸位面前了,请诸位随奴家前去妙仙房” 苏凌跟着郭珲,心中七上八下的,若是真的看到或者做一些什么无耻苟且之事,苏凌真就做不出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没问出来,看了俩文艺节目,扭头就走吧,再说,也不好跟郭珲交待啊。 苏凌索性一咬牙,死便死了,这些红粉骷髅不过是过眼云烟,浮沉子说的好,无量佛,那个弥陀佛。 酒色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就在苏凌给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的时候,却见那小娘子停身站住,指着一旁全是粉红幔帐遮掩的房间娇笑道:“妙仙房到了,诸位公子请进吧!” 郭珲一拉苏凌道:“快进去!” 两人当先走进了妙仙房。 苏凌只觉得满眼皆是靡靡的粉红色,粉红色纱帐,粉红色烛光,粉红色装饰,粉红色渺渺轻烟,在整个粉红色的房中轻柔飘荡。 更有一种魅惑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让人闻了都觉得心神飘忽。 整个房中满是诱惑的味道。 等那四位公子哥进来了,那房门竟咔的一声自动关闭。 一阵靡靡的乐音缓缓传出,听得出,里面竟隐隐有男女喘息之声,也不知是如何弹奏出来的,能模仿的这样惟妙惟肖,这些未露面的乐师当真是高手! 苏凌正觉得尴尬,却见粉色轻烟之中,袅袅走来一女娘,这女娘凝脂一般的皮肤,甚至泛着白色的微光,藕臂如玉,纤腰盈盈,修长匀称的雪白双腿,更是勾人眼睛。 再看她的相貌,杏眼柳眉,瑶鼻樱唇,那神态之中带着三分娇羞,三分魅惑,三分放荡,然而竟还给人一种莫名的圣洁。 便是这种莫名的圣洁之态,更是勾的这些男人为之疯狂,恨不得直接就扑上去了。 然而,这样一天生尤物,却几乎寸缕不挂,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织粉色兜肚,裹在胸前,玲珑曲线,错落有致。曼身姿,一览无遗。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杏眼含情,娇颜含春,不用说话,便勾的所有公子哥们眼神不错,恨不得盯到她的肉里去了。 便是苏凌也是厚着老脸,多看了几眼。 实在是诱惑难挡啊。 那几个公子哥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各个搓着手,咽着口水,要不是实在忌惮绮花苑的规矩,人家可以撩你,你不能用强的,否则早就一呼而上,那架势定要将这妙仙子生吞活剥了不可。 那妙仙子杏眼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了几眼,然而,却在苏凌的脸上多看了几眼。 若说模样长相,身段俊逸,苏凌是这六个人中最出挑的,那妙仙子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她多看苏凌几眼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她觉得这位公子哥和别人竟是不同,别人皆是一副被她倾倒的贪婪迷恋神色,唯独苏凌似乎朗目之中仍旧无暇清明。 那妙仙子心中也不由的移动,暗道,这个男人好定力啊。 妙仙子看了每个人几眼,竟轻抬玉手,掩住樱唇,扑哧一声,如黄莺清啼一般,笑出声来,那笑声不过瞬间即逝,但只那一下,便撩拨的每个人心都痒痒的。 妙仙子这才微微一福道:“诸位少待” 说着袅袅移步,转到了屏风之后,便在这时,那房中灯光竟似亮了不少,轻雾散去,乐音也蓦地大了许多。 素白的屏风之中映出了一个身影,正是那妙仙子。 那屏风中的身影,曲线勾人摄魄,身段魅惑无比,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说不尽的妙处。 随着那乐音,这屏风中的身影虚像竟缓缓起舞起来,虽然不是真人在他们面前一舞,但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更加让他们躁动起来。 那屏风虚影之上,这媚骨天成的女娘似乎手中托着一物,上窄下宽,似乎是个花瓶,只是却比寻常花瓶大了不少,她两手或捧或抱,整个人以这东西为轴心,旋转起舞,媚态无方。 一曲终了,那妙仙子这才从屏风后款款走出,苏凌和众人看去,却见她双手果然抱了一个如花瓶一般的陶罐器物,那陶罐比花瓶大了许多,口窄肚圆,烧的蓝釉,陶罐口还镶了一层金边。 苏凌以为这就完事了,觉得有些无趣的,低声道:“郭兄,若是这妙仙子就这本事,那也无甚稀奇,方才霓裳仙子已然有那一舞了,她不过是多了些撩拨暧昧的动作罢了” 郭珲闻言,睁大了眼睛,低声道:“哪里你以为妙仙子就这点本事?这点本事能要那么多金?这不过是开场的前戏,还未进入正题呢,兄弟,你就等着看吧!” 正说间,只见那妙仙子将这大陶罐放在众人两步远的地上,然后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这才轻笑一声道:“诸位,奴家先热热场子” 说着又转到屏风之后,不多时掬来了十几支似羽箭一般的东西。 苏凌低声问道:“她要做什么?” 郭珲嘿嘿一笑道:“兄弟不认得么?她手中的不就是壶矢了,又叫做筹的,这妙仙子最妙的地方便是这投壶的绝技,却是一投一个准,端的是百发百中,从不失手,她曾说过,若是她哪次失手,便任君予取予求” 苏凌闻言,好奇道:“她可曾失手过” 郭珲一脸遗憾道:“可惜啊,据我所知,这绮花苑自在这里那一刻起,这妙仙子却是一次也未失手过,当真神准。” 苏凌心中也是大为惊服,这准头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罢。 若是前世自己那个国家男子足球队的脚法有如此神准,怕是早就称霸世界了吧虽然他们是用脚,这女娘是用手但准度上基本通用 苏凌想着心事,却见这妙仙子将这十几支壶矢在屏风前的桌上一字排开。 忽的香袖一拂,再看她素手之上已然握住了一支壶矢。 却也不见她扭身,背着身子,素手一抖,那壶矢便从她手中投了出来。 “咔塔”一声清响,那壶矢应声落入陶壶之中。 “好!——” 就这一下盲投,已然博了个满堂彩,包括苏凌在内,皆尽叫好。 这妙仙子又朝着那桌上的壶矢一拂,扬手之时,却见右手葱指之间夹着三支壶矢。 但见她纤腰轻扭,竟是舞动起来,身姿曼妙,盈盈舞动间,春光乍泄时。 所有人正被她这诱惑身姿所迷之时,却见她一声娇嗔,腰肢轻轻弓着,螓首轻抬,玉腕一抖,三道壶矢流光顷刻射出。 “咔咔咔——”三声清响,那三支壶矢再次不偏不倚的投进那壶矢之中。 “好!仙子果然妙技!”这一下,那叫好的声音更加热烈起来。 苏凌虽然也觉得这妙仙子技艺精湛,却仍觉得不值回票价,低声对郭珲道:“郭兄,这技艺虽精湛,但只要勤加练习,多吃海参,自然准头提高的神速啊!” 郭珲闻言有些疑惑道:“投壶技艺,的确需要勤加练习,可是与吃海参有什么关系?兄弟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苏凌一本正经道:“郭兄啊,我对这投壶之技颇有研究,更是练过,我发现多吃海参,增健体魄,自然准头就上去了” 郭珲一脸大彻大悟道:“原来如此,赶巧我渤海城背靠大海,正是盛产海参的地方,不知兄弟可知哪家的海参效果最好啊” 苏凌忍住不笑,不假思索道:“龙家海参,童叟无欺!效果最好” 郭珲一脸不解,想了半晌,也没想到渤海卖海参的有个龙家的,索性不想了,他又接过苏凌的话道:“苏老弟觉着这投壶也就如此了有些不值票价?” 苏凌点了点头,郭珲似有深意道:“陈老弟,不要着急,好戏马上开演了。” 便在这时,这妙仙子手中轻轻拈了一支壶矢,抬首间,带着几分羞涩和魅惑,轻启朱唇道:“接下来,我请一位公子” 说着她朝着苏凌看去,素手一点道:“就是这位公子了。” 苏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郭珲一下推了过去,差点就和妙仙子装了个满怀。 苏凌腾地一下,顿时脸红脖粗起来。 那妙仙子见他一副窘态,不由的扑哧一笑,她竟不害羞,忽的轻轻一拉苏凌的手,将自己手中的壶矢塞到他的手中,然后满眼魅惑撩人的道:“麻烦公子给奴家上弦吧” 苏凌正不知道到何谓上弦。 却见这妙仙子一脸娇憨,竟落落大方的将傲人的胸脯朝着苏凌眼前一挺,娇柔喃喃道:“放在奴家这里便好轻一些哦” 说着,她竟是用葱指轻轻的指了指自己高耸的胸脯之间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二章 绝技天成,奈何失于风月 妙仙子说完这句话,那双眸中的羞涩之意竟然皆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放荡和魅惑神色,更是一挺一挺的挑逗着苏凌。 众公子哥见状,皆尽起哄道:“哎呀,这位兄弟,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做梦都想得到,你还犹豫什么,赶紧上啊,顺便告诉咱们这手感是否软糯啊!” 苏凌直接尬住,拿着壶矢的手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就直直的凝滞在半空中,双眼也不敢看着妙仙子递到眼前的春光,一脸的赤红,直红到脖颈耳根。 那郭珲见苏凌如此,更是哈哈大笑道:“陈老弟,你这是干嘛呢?你不是在来的路上跟我都交了底了么,说你是什么风月小霸王,摧花小辣手的,怎么这只是开胃小菜你就怂成这个样子啊?赶紧的,别让仙子等急了!” “对啊——!对啊——!”那些公子哥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皆尽起哄起来。 苏凌一脸无奈和窘迫,只得低声道:“仙子,仙子实在是艳光照人,令某不敢直视,更怕一个鲁莽唐突了仙子,不如让我大哥替我,如何啊” 说着,他便要召唤郭珲替他。 谁知这仙子竟然不依,似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娇滴滴的嗔道:“莫不是公子嫌弃奴家,觉得奴家不够美么?” 说着竟又往苏凌身上凑。 苏凌整个人僵直,只得连声道:“仙子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某实在是有些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这妙仙子见苏凌实在是有些不怎么上道,竟然朝他身上一歪,扬起玉手握住他的手,将苏凌的手移到自己白皙的胸脯之上,又稍稍使劲按揉了一下,这才放手。 苏凌仿佛触电一般,迅速的抽离开来。 却见那支壶矢不偏不倚的正夹在那妙仙子的胸前。 苏凌一刻也不敢在跟这妙仙子靠的太近,仓皇的跑回郭珲近前。 郭珲用肩膀顶了顶他,嘿嘿笑道:“陈老弟,没玩过啊!没见识过吧!你说妙仙子妙不妙啊?” 苏凌使劲点头,忽的竖起拇指道:“妙,实在是太妙了!城里人真会玩!” 郭珲见他一脸少见多怪的模样不由的又哈哈大笑起来。 却见那妙仙子夹着那支壶矢,袅袅的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遍,却见她莲步款款,摇曳生姿,魅惑众生之相,溢于言表。 时不时的还贴在某位公子哥的身前,柔柔的舞动几下,那公子哥顿时身体酥麻了半边。 她每走到一位公子哥近前,每一位公子哥皆是一脸痴痴着迷神色,恨不得即刻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她就这样款款走了一阵,忽的一个素女回眸,身体微微一扭,酥胸轻轻一颤。 “嗖——”的一声,那支壶矢顷刻从她胸间射出,一道流光朝那陶壶而去。 “咔——”又是一声清响,那壶矢不偏不倚又是正落进陶壶之中。 “好绝技!叹为观止!”这下,这些公子哥更是如江翻海沸一般,不断叫好,更有人已经为之如痴如狂了。 但见那妙仙子格格娇笑,见桌上只剩下四支壶矢了,便娇声道:“那就一起来吧!” 说着竟忽的飘然而起,整个人惊鸿一般,悬浮在半空之上,身子下落的一瞬间,抬起玉腿,伸出金莲,朝那桌上的剩余的四支壶矢接连的踢去。 只听的“啪啪啪啪——”四声响过,那四支壶矢顷刻之间被妙仙子踢将起来,四道流光稍稍在半空一顿,下一刻划出四道弧线,朝着陶壶而去。 这下,便是苏凌都有些不太相信了,这可是真用脚踢啊,这技术自己前世那个国家的足球队估计学半辈子都不一定能学到身上。 这妙仙子真就能将这四支壶矢皆尽踢入那陶壶之中不成? 可是,就在苏凌心念稍微走神之计,便听到如雨的咔咔声响起,苏凌定睛看去,只见那四支壶矢竟一支不落,皆应声飞入那陶壶之中。 这一下,实在大大出乎苏凌意料之外,惊得他头一个叫好起来。 紧接着,那群瞠目结舌的公子哥们才如大梦方舒,也不断叫好起来。 这妙仙子投完了那十支壶矢,这才扑哧一笑,款款走到众人近前,媚眼如波,娇滴滴道:“若是哪位公子疼惜奴家哦,便请花上一千金小钱,今晚奴家便可以与公子好好切磋还能用身体哪些部位投壶了奴家等着公子哦” 话音方落,已然有一位公子哥站了起来道:“我!我!我出一千钱!妙仙子今晚是我的了,哈哈!” 妙公子以为苏凌会动心,没成想这苏凌却是低着头,似乎心思不在这里。 众人走出这妙仙房时,那妙仙子还一脸幽怨的看着苏凌呢。 苏凌只做不知。 郭珲眼中略微有些遗憾,低声道:“陈老弟” 苏凌忙一抱拳道:“大哥有何见教?” 郭珲咂吧咂吧嘴这才道:“其实,这妙仙子还是值得花上一千金的” 他言外之意,苏凌如何不懂。原来这郭珲显然是对这妙仙子动了心思了,只是见苏凌无动于衷,也就没好意思说。 苏凌一拍额头,一副后知后觉的懊恼神色道:“怪小弟我!怪小弟我!实在是不知大哥对这妙仙子唉!现在” 郭珲一摆手道:“陈老弟不必懊恼,虽然这妙仙子深得我心,不过还是那句话,压轴的才是最好的,咱们往下看,这最后一位仙子的妙处,更是难以用言语表达啊!” 苏凌点点头道:“若是大哥这次心动了,便提前知会一下小弟!” 郭珲顿时觉得自己交了这位陈老弟实在是赚大发了,人傻钱多,以后更要多亲多近才是。 想到这里,郭珲忙亲昵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嘿嘿笑道:“老弟!真仗义啊!放心,今日你对哥哥如此,他日哥哥亦不会亏待于你的!” 苏凌闻言一笑道:“小弟是敬重哥哥,更敬重哥哥的家世出身,不求什么回报的!” 郭珲被苏凌这一计软乎乎的马屁拍下,晕乎乎的连北都找不到了。 正在这时,便听到走廊内小厮有朗声道:“诸位,四大仙子最后一位,乃是四大仙子之首的炙仙子,炙仙子只邀请四位公子成为她的座上宾,不知几位可有有意的么?若是有意,交纳一千钱,便可一睹芳容啊!” 苏凌照旧,朗声道:“我和郭兄,一人一千金!这里有金券,你们自己去钱庄兑!来取!” 那小厮闻言,顿时乐开了花了,敢情这位公子真是个阔气的二世祖,这来来回回花了如此之多金,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苏凌交了这两千金,见炙仙子的名额便只剩了一半了。可是一下子拿出一千金来,对他们来说也有些难,有两个公子哥已然摇了摇头,下了楼去。 倒还真有两位二世祖,各自也拿了金券上交了,脸上一副财大气粗,满不在乎的神色。 苏凌对他们二人颇为好奇,这俩人似乎关系亲密,想来是跟苏凌和郭珲一样,当是结伴同行,而且他俩跟郭珲的关系看起来也是不错的,郭珲对旁人趾高气扬,只对这两位公子哥不同,虽然不至于恭敬,但看起来是平起平坐的。 苏凌心中一动,低声问道:“大哥,小弟不知这两位是哪家高官贵勋还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啊似乎看起来也颇为阔绰啊!” 郭珲闻言,似有意在苏凌近前卖弄,用眼神示意苏凌那个个头稍高的公子,低声道:“这位姓臧,臧壹,是渤海四骁将之一臧宣霸家的公子” 苏凌闻言,忙一脸惊讶的点了点头。 郭珲又道:“那位,是长戟卫副都督淳庸家的公子,淳显。” 苏凌又点了点头,请教似的道:“大哥,长戟卫我只听说正都督是渤海四骁将之一的张蹈逸,却未听闻这个叫做淳庸的人啊” 郭珲看了一眼苏凌,这才压低声音道:“陈老弟,那你是不清楚咱们渤海官场上的事情,其实当时大将军组建长戟卫时,大都督之位,呼声最高的两个人,一个是张蹈逸,另一个便是淳显公子的令尊淳庸了。” 苏凌低声问道:“那为何最后这长戟卫大都督的位子给了张蹈逸了呢?” 郭珲嘁了一声,方道:“唉,要说淳庸副督,武功也不弱,虽然未位列渤海四骁之一,却也不遑多让,更是比那张蹈逸和臧宣霸更早的投奔大将军的,论本事和资历,的确是长戟卫的最佳人选。只是” 郭珲说到这里,又朝着淳显那里瞄了几眼,见他正跟臧壹说着什么,并未注意自己,这才又压低声音道:“只是,你也不是不清楚,咱们大将军沈济舟,可是四世三公之后,出身名门。所以总要讲求一个风度高雅,胸有韬略不是,所以张蹈逸便钻了这个空子,做了这长戟卫的大都督哼哼,要我说,打仗的读书干嘛,莫不是两军阵前去背之乎者也不成?” 苏凌忙点头道:“大哥说的极是,读书是文臣做得事情,武将只要骁勇便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郭珲深以为然道:“兄弟这话说的在理,可不是怎地,就他张蹈逸多读了些书,就高人一等了,偏偏带着他儿子张宣一样,眼高于顶,一个酸腐的书呆子,说咱们这样的是有辱斯文,有辱门楣实在可恼!” 苏凌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这些酸腐之人,活该吃一辈子书去!” 郭珲又似提点苏凌道:“不只是张蹈逸的儿子张宣,还有祭酒田翰文和他的儿子田向坤,别驾司马祖达授和他的儿子祖齐之,他们老的老不是东西,小的小不是玩意,我们这些人,根本不跟那三个酸腐之人来往,如今田翰文下狱,祖达授被装进囚车去了前线,即便如此,他们两家的儿子田向坤和祖齐之依旧清高不凡,平素里没少对我们尖酸刻薄” 苏凌闻言,便已然知晓渤海沈济舟阵营的形势了,这党争倾轧也好,还是私德人品也罢,不仅上一代人分成两派,便是如今这年轻一代,也是分得泾渭分明。 郭珲见苏凌默不作声,以为是他有些怕了田祖张这三家,拍了拍苏凌的肩膀大包大揽道:“陈老弟莫要想太多,他们算不得什么,只是若是对上了,便绕着走就是,以免他们酸腐臭气熏到咱们,只要兄弟跟我一心,这郭家在渤海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小弟紧跟大哥,始终坚持贯彻落实大哥的各项指示,认真领会大哥话中的精神,做到融会贯通,落到实处!” 郭珲哈哈一笑道:“陈老弟就是有学问,有学问的人讲话就是不一样,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 便在这时,只见最深处的走廊处款款走来一名小娘子,长得虽然标致,却比方才妙仙子处的那个小娘子少了些许魅色,只见她朝着众人盈盈一拜道:“诸位公子,炙仙子已然恭候多时了,诸位随我来吧!” 苏凌和郭珲,臧壹和淳显 两两并排朝着走廊最深处走去。 四人进了那炙仙子的房间。同时抬头看去。 苏凌只看了这房间中的摆设一眼,便顷刻之间明白了为何这最后一个仙子名唤炙仙子了。 因为,这间房中有一个圆桌子,桌旁放着五把靠椅。 再往桌子后面看,却见一处烤架,用银铸的架子,金丝线穿成的烤杆。 再往下面看去,苏凌赫然发觉那地上正是熊熊燃烧的炭火。 莫不是炙仙子的绝艺是烤串不成?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三章 三成九的内火,烤全羊的奥秘 苏凌正疑惑间,却见方才迎他们的小娘子走了进来,娇笑着指了指那张圆桌道:“各位公子爷,请就坐吧” 郭珲朝着臧壹和淳显一拱手道:“两位兄台,那郭某就当仁不让了!” 臧壹和淳显忙拱手回礼道:“郭兄当然得头一个上座了!” 郭珲哈哈一笑,竟真就当先坐了下来。他坐下之后便招呼苏凌坐他身旁。 苏凌如何不懂这些,前世在酒桌前如何奉承学生会干部的套路,他是门清儿,忙摆手推辞,无论如何也要臧壹和淳显先坐。 这臧壹和淳显见苏凌如此恭敬,颇会做人,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便皆拱手坐了。 两人挨着,但颇有默契的把郭珲身旁的座位空了下来。 苏凌也不推辞,在郭珲身旁坐了。 敬人一尺,人敬一丈的道理,便是如此。 四人刚刚坐好。 那小娘子忽的一扬素手,啪啪在空中击了两掌。 却见房内后面转出四名女娘,皆是只着了寸缕,雪白的藕臂上象征性的缠了几条丝带,身着几乎透明的兜肚,艳冶非常的朝着四人走来。 苏凌正不知为何,却见这四个女娘素手一抖,每人手中垂下一块白帕,这四名女娘轻轻的将这白帕挽了几个花样,这才如蝴蝶一般各自向她们最近人的怀中投去。 苏凌怀中正投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娘,顿时整个人僵直的如木头一般,心中直念无量佛,弥陀佛。 他虽然如此窘相,可是再看郭珲他们,却是颇为享受,一个个闭微闭双眼,享受着温润满怀的妙处。 这四个女娘在他们的身上摩挲了一阵,这才皆扬起素手,将先前的白帕围在他们的脖项之下,动作极尽暧昧。 做完这些,这四名女娘才如燕子归巢一般,翩然起身,步步生莲,朝后面退走了。 那臧壹和淳显显然意犹未尽,竟站了起来,冲着退去的女娘身影不断挥手道:“唉呀小娘子别走啊,你们” 苏凌心中冷笑,真就是丑态百出。 又过了片刻,却见这四名女娘去而复返,每人手中皆托了一个玉质托盘,托盘上各放着三个用金器打造的盘盅,盘盅内盛了珍馐佳肴,色泽诱人,香味满屋,做得的确精致。 这四名女娘将托盘中的盘盅饭菜摆在圆桌上后,又皆翩然退去。 那最初迎接他们四位的小女娘这才娇声道:“诸位公子,这十二道前菜,皆是我家炙仙子亲手烹制的,端的是美味无比,更是世间少有的珍馐,诸位可尝尝看!” 莫说郭珲,便是苏凌看到这色香味俱佳的十二道珍馐菜肴也是食欲大动。 郭珲拿起玉箸,当先夹起了一撮,放在嘴中一尝,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畅快愉悦的,浊气消弭,清气升腾,犹如得道飞仙。 郭珲脱口道:“妙极!妙极!有这佳肴珍馐,人人都是饕餮!” 苏凌和其他人见他这一副陶醉的神色,皆忙拿了玉箸,夹起桌上珍馐尝了起来。 结果,脸上的表情与郭珲如出一辙。 果真吃货在吃这一事上,口味出奇的一致! 四人吃了一阵,臧壹一边满嘴满箸的塞,一边含含糊糊的道:“珍馐美味,却无好琼浆美酒,实在是一大憾事啊!” “谁说没有琼浆美酒来着”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桌后传出,四人忙放下玉箸,闪目看去。 却见一女娘缓缓的从后面走了过来。 这女娘的长相,令苏凌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无它,实在是太美了。 若是前面的三个仙子,多少还带点尘世风尘,这女娘便是一尘不染的温润白玉,藕臂玉腿,皆露在外面,雪颈红腮,星眸如雪,黛眉如霭,樱唇欲滴,嘴角处还有一颗淡淡美人小痣,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无比的气质出来。 原本这美到勾人心魄的容颜,带着几丝娇羞,几丝魅惑,几丝艳冶,几丝放荡,可是这小小的一点美人痣,却透出了完全不同的气质,放荡之中带着几丝圣洁,艳冶之中透出几丝高冷,魅惑之中透出几丝素雅,娇羞之中透出几丝大方。 她是放荡魅惑和素雅圣洁的结合体,而且结合如此的完美和统一。 众人知道,这便是绮花苑四大仙子之首的——炙仙子了。 原以为这四位仙子相差无几,可是直到他们见了这炙仙子,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四仙之首,什么叫做美艳不可方物。 却见这炙仙子着了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该隐得地方隐着,该透的地方透着。 虽然比之前那个妙仙子只穿了兜肚用的布料多了些许,可是这种似隐似现,春光乍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恰到好处,更是让男人们为之疯狂。 若是一眼看完了,也就都差不多了,这种玩神秘的,却是最撩拨他们。 那炙仙子手中托了一樽碧玉的酒樽,那酒樽一看便是用绝好的美玉打造的,绿中带着莹润透亮。 但见她托着那酒樽,先来到郭珲近前,一扬素手将那酒樽中的酒从半空洒下,不偏不倚的正洒在郭珲的酒卮之中。 众人顿觉满室酒香,弥久不散。 郭珲哈哈大笑,刚想端起饮了,却见那炙仙子葱指一摇,放在他的嘴上轻轻一撩拨。 这下,撩得郭珲三魂七魄跑了一半,整个身子都是酥酥麻麻的。 他正自晕晕乎乎之时,便见这炙仙子,竟端起了郭珲的酒卮,将红唇轻轻的蘸在那酒卮之中,一抹绯红,如桃夭夭。 她做完这些,才魅惑一笑,将这卮染了唇色的酒递到郭珲近前,柔声道:“公子,请吧” 郭珲顿时如梦方舒道:“啊呀呀这便是传说中的红唇点绛酒了!果然妙极,妙极啊!” 说着,他端起酒卮,一饮而尽,一边吧嗒嘴一边一脸意犹未尽之感。 那臧壹和淳显一脸艳羡,似乎他们这等待的时辰,便是无比的煎熬。 那炙仙子这才又如出一辙的给他们和苏凌也皆做了这所谓的红唇点绛酒。 那臧壹和淳显却是如同得了甘露一般,迫不及待的饮了,只是苏凌觉得这炙仙子嘴唇碰过的东西,实在有些不卫生,弄不好交叉感染了,该怎么办? 再说,这红唇酒他又不是第一次见识,穆颜卿玩剩下的东西,所以对他来讲也就无甚稀奇了。 于是他趁炙仙子回身之际,将这卮红唇酒全数倒进了袖子中,一滴未沾。 苏凌以为这节目到此结束了,下面又是不知道那个公子哥冤大头跟这位炙仙子演唱最后一个节目难忘今宵了,可未曾想,那炙仙子却又轻启红唇道:“方才不过是前菜,接下来便是正菜了!诸位少待!” 说话间,却见她素手一扬,又是啪啪的击了两掌。 却见那方才那四名布菜的女娘,两个在前,两个在后,抬了一物出来。 这四人将这东西抬到方才熊熊火焰燃烧着的烤架之上,将那东西串好,放在烤架上,这才飘飘万福,皆退走了。 炙仙子轻移莲步,走到这烤架旁,一指那烤架上之物,柔声道:“这便是今日奴家招待诸位公子的大菜了,只是大菜就费些功夫,诸位上眼!” 苏凌和那三个人闻言,忙朝那烤架看去,苏凌只见那烤架上之物,却是褪了毛的,浑身白嫩,新鲜肥美无比的一只——小乳羊! 苏凌见到竟然是乳羊,便知道了那炙仙子之名的由来了。 看来不是擅长烤串,而是擅长烤全羊! 不过令苏凌诧异的是,这大晋上至皇亲下至黎庶,似乎对羊肉颇为厌恶,若不是自己开了那羊肉馆,他们还不知道羊肉的妙处,怎么这个炙仙子最拿手的便是羊了? 不懂就不问,苏凌是个好学生,那郭珲也是个好老师,听苏凌说了疑问,这才嘿嘿一笑道:“陈老弟,孤陋寡闻了吧,偏你就知道大晋都怕羊?谈羊色变啊?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啊,先是你们京都有个叫苏凌的,发明了涮羊肉那些玩意,这羊便在大晋风靡开了,恨不得人人都想试试羊的妙处,可是,那苏凌的的技艺也不外传,所以整个大晋,摆弄这羊的都不正宗,可是偏就京城喜欢羊不成?渤海有这炙仙子,那一手烤全羊的功夫,更是比苏凌厉害的多的多!” 苏凌一笑道:“哦?大哥怎就知道炙仙子比苏凌厉害多了?” 郭珲呵呵一笑道:“你不知道吧,炙仙子潜心研究,终于发觉了羊之油的奥秘——可溶于羊肉之中,增味増鲜,若是用火炙烤来了出来,羊膻尽除,留下的可是纯纯的羊鲜味了!” 苏凌闻言,差点没翻了眼睛,嘛呢这是,幸亏这郭珲说话不大喘气。奥秘可溶于羊肉,这可太吓人了 苏凌只得尴尬笑笑。 却见那炙仙子一边在熊熊烧着的炭火边舞动身姿,摇曳生波,一边用藕臂不断的翻动烤架上的小乳羊。 苏凌觉得这技法的确像那么回事,不仅专业,还赏心悦目。 只是苏凌却奇怪,自己离那炭火不是很远,那炙仙子更是接近炭火,为何不感觉火灼呢? 苏凌好奇,开口向那炙仙子请教。 炙仙子魅惑一笑,这才郑重的缓缓开口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三成九的内火火候持续炙烤,是对烤全羊的尊重” 苏凌顿时蒙圈。 这节目是舌尖上的大晋,还是羊了个羊? 只是一点,苏凌却是清楚,这烤全羊自己属实是吃不得了,这吃了真就 小羊人了 苏凌想到这里,忽的起身一拱手道:“无福消受,无福消受,我先行退下了,诸位慢慢享用不用送了!” 说着逃也似的出了这炙仙子的屋子。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四章 听海小筑有仙子 苏凌出了炙仙子的屋中,来到外面,还心有余悸。 便在这时,那郭珲竟然跟了出来,不由分说便要来拉苏凌回去。 苏凌如何肯再回去,一个说什么也不回去,一个说什么也要拉回去,眼看便要拉扯个没完没了。 忽的听到有绮花苑中人朗声喊道:“花魁仙子现下已然在香闺准备好了,今日花魁仙子心情好,特第点了两位公子的名字,说要相见,前提是她点名的两位公子每人要奉上两千金,若这两位公子拿不出这么多的话,花魁仙子今日便不见客了!” 苏凌和郭珲正在走廊拉扯,听到这一声喊,连忙安静了下来。 郭珲再也不说回炙仙子房中的事情了,看来,还是花魁仙子的吸引力更大一些的。 只是,一楼所有人和二楼走廊上的苏郭二人都开始议论起来了,不知这样的好运究竟会落到哪两位公子的头上。 虽然苏凌更觉的落到谁头上,谁便是今晚最大的大怨种,毕竟四千金干什么不好,见个风月场里的女子 便在这时,那臧壹和淳显也走了出来,与他俩并肩而立,也是议论着此事。 苏凌看去,整个绮花苑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一脸的好奇和激动神色。 那绮花苑的“场控”——苏凌心中起的这个现代词,见气氛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地步,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又道:“能够得到花魁仙子的青睐和芳心,能够一亲芳泽的两位公子便是” 他故意的拉长了声音,而这些公子哥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生怕稍微不留意,就听不到错过了一样。 “场控”向着这些人环视了一番,方朗声道:“这两位公子乃是,郭珲郭公子、陈甲陈公子!两位现在何处啊,请向我示意!” 说着便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郭珲闻言,一蹦三尺高,哈哈大笑不止,啪啪啪的拍着苏凌的肩膀。别说,还真有把子力气,苏凌觉着自己的肩膀都被他拍得生疼。 郭珲一边拍一边大笑道:“噫!陈老弟,是咱们俩啊!哈哈,实在是太好了!” 那臧壹和淳显闻听是郭珲他俩,满是艳羡嫉妒的眼神中还带着无比的失落神色。 这俩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不过也是愿赌服输,皆朝着苏凌和郭珲一拱手,转身下楼去了。 郭珲忙低声问道:“陈老弟,可是四千金的金券啊,你可还有?”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站在走廊中向一楼厅中台子方向挥手示意道:“我便是陈甲,旁边这位大家都认得便是我郭大哥,郭珲了!我们即刻便奉上四千金” 他这话还未说完,一楼的那些公子哥们便阵阵哀嚎起来,无他,唯一的希望,他俩掏不出那四千金,这下大家都不用见花魁了,可是苏凌说完这话,他们唯一的心思也落空了 那“场控”上了二楼,当面收了四千金券,这才朝着苏凌和郭珲一拱手道:“两位,四千金查点无误,便随小人前往一见花魁吧!” 说着转身头前引路。 这绮花苑果真是会做生意的人,早有绮花苑中的小娘子们从一楼人群之中辟出了道路,花瓣飘洒而下,更有乐声阵阵。 苏凌还好,神情举止还算正常,那郭珲可就不同了,迈着方步,背着双手,走在漫天花雨之中,在无数人的艳羡之下,从二楼下来,趾高气扬的,仿佛金榜高中了一般 荒唐人,荒唐事,更有荒唐的羡慕和虚荣 这是大晋的败类们的狂欢,更是大晋小民们的悲哀! 苏凌和郭珲从人群中穿过,转到了一楼的后面,便看到一座高大的朱红大门挡在那里。 苏凌正自不解,难道这花魁便在这大门之后不成? 正疑惑时,便见两个娇艳的小娘子一左一右,握住金色门环。 “吱吱扭扭——”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朱红大门缓缓被她们拉开。 甫一拉开,苏凌满耳皆是哗哗的波涛声,悠悠远远,渺渺壮阔。 苏凌朝前看去。 好一副大海画卷。 苍穹皓月,玉盘皎皎之下,正是一望无际的碧海,涛声缠绵,玉波万顷,在月色的照耀之下,更显的壮美,还有一丝神秘沧桑之感。 却见大门前方五丈,银色沙滩之上竟有一处雕栏玉砌般的回廊,自岸边蜿蜒曲折,连绵不断的伸向大海之中。 回廊尽头,大海碧波间,一处精致到只能出现在画中的听海小筑正坐落在大海之中。 月光柔柔,听海小筑如梦如幻,如纱如织,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仅郭珲,便是苏凌也完全沉浸在这美景之中了。 要壮阔,大海扬波,无边无垠;要梦幻,海中小筑,皎月银盘。 眼前的景象,满足所有的幻想。 单单是这景色,苏凌都觉得那四千金已然值了! 更何况,还有比这美景更美的花魁仙子正在那听海小筑静候着他们。 如苏凌这样的,竟也对这花魁到底如何绝世美貌都隐隐的生出一些期待来了。 两人被这景色所吸引,竟忘了迈步向前。 那“场控”见两人这副样子,不由的一笑道:“两位,愣着干嘛,随小人踏上这玉海回廊吧!可别让花魁仙子等急了啊!”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做了请字,出了大门,走过银色沙滩,走上那玉海回廊。 海风轻柔,海浪沙沙,人间最惬意,不过如此! 两人走过了悠长迂回的玉海回廊,刚走到听海小筑门前,那小筑的门边蓦地打开了,似乎能够感知他们到了一般。 苏凌和郭珲不再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那小筑的门不知为何,竟又自动的关闭了。 外界的声音竟一丝一毫都传不进来。 苏凌抬头看去,却未想到这听海小筑从外面看并不十分大,可是进来才发觉,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大的多的多。 这听海小筑皆是红木打造,红木地板并排镶在脚下,结结实实的,完全没有因为在海上而感觉到不安全。 正中间一张圆桌,桌上佳肴美酒,早已备好,桌旁放了三把椅子。 桌子向后便是一大片空置的地方,想来是花魁表演的地方。 后面是一处若隐若透的粉色屏风,画的是巫山神女,风流嫣然。 透过屏风,极里面靠近一张大落地木窗下,一张雕刻极为精致的玉榻,金丝衾被,柔软无比,红绡暖帐,却真真是好一处温柔乡。 两人正看时,忽的一声娇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道:“两位公子既然来了,便就请坐吧” 那声音便已经魅惑极致,承转之间,宛如柳莺清鸣,声声勾人。 就如一只白嫩的小手在心坎上轻轻一掠,勾的满心荡漾。 郭珲忙当先坐了,又让苏凌也坐。 苏凌点了点头,挨着郭珲坐下,可是他虽觉得这声音魅惑,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只是他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苏凌低声道:“大哥大哥!” 他连喊了几遍,那郭珲才从陶醉中醒来,低声道:“陈老弟,唤我何事啊!” 苏凌低声道:“这绮花苑大哥不是常来,想来花魁不是说见便可见得嘛,为何你今日看起来如此激动呢?” 郭珲轻轻摇了摇头道:“老弟有所不知啊,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之前这绮花苑压箱底的就是方才咱们见过的四大仙子,然而也是一个月只会出来见客三次,不是每次都能见得着的大哥虽然家境殷实,可是你也知道,家父对我还是稍有些严的,所以总是不能领略全部仙子的风姿,今日多亏了老弟,大哥方能一睹所有这花魁,大哥也是头一次见!” 苏凌忙一抱拳道:“大哥哪里话来,为大哥出些小钱,尽些小力,那是小弟的荣幸!” 郭珲闻言,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好啊!等过几日,大哥做个东,叫上臧壹和淳显,对对对,大哥亦明白老弟此次来渤海的目的,到时大哥出面,也喊了吧许光斗前来,老弟放心,有大哥在,那许光斗怎样也得许你个好前途!” 苏凌闻言,忙做出一副感激的神色道:“谢大哥提携!” 郭珲忙摆手道:“老弟,咱们之间,不用如此见外!说起这绮花苑的花魁,可是三个月前突然才有的,三个月,每月只随心情出来见客,所见者嗯” 他似乎想了想,方道:“据大哥我所知啊,那时沈大将军还未与贼开战,所以见过我爹郭涂、臧壹他爹臧宣霸、对还有审正南、长戟卫副督淳庸,似乎还见过魍魉司的司主牵晁不过,魍魉司本就行事诡秘,那牵晁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真不真的,我就不清楚了” 牵晁? 苏凌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好久都未曾听过了。 他还记得启垕镇时,他可是跟那个牵晁打过交道,那人的武力似乎和轩辕听荷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若是此人在渤海城,真就要小心些了。 想到这里,苏凌似不经意道:“那现在牵晁在渤海城还是跟大将军去了前线呢?” 郭珲一摇头道:“这我可不清楚了,这渤海城行踪最不定的便有两人,一个是这牵晁牵影主,另一个便是揽海阁的阁主了所以,这俩人的行踪,没处打听!” 苏凌点了点头,心中隐隐对魍魉司司主牵晁更重视了一些。 那个人看来五大三粗的,却是个颇有心计的狠人啊 便在这时,忽的这小筑内乐声四起,却不见有奏乐之人。 郭珲一捅苏凌,低声道:“开始了,注意啦!”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五章 曰你X!退钱! 苏凌收回思绪,注目看着 蓦地,苏凌只觉半空中一人飘然盈盈落下。 苏凌抬头看去,却见一身穿火红纱衣的女娘,衣袂飘荡,缓缓下落,衣袂和后摆绽开,如盛放的火焰,魅惑热烈,灼人二目。 想来定然是花魁现身了。 但见这花魁仙子缓缓飘下,金莲轻踏在地板上,声息皆无。 那花魁站稳身姿,款款向二人走来,这不远的距离,她走了个雨玉体清摇,莲步生生,头上的花钿步摇,也微微的颤动着,映着暧昧的烛光,更显的艳光四射。 这花魁低着头,来到苏凌两人近前,飘飘万福,声音柔柔道:“绮花苑花魁,见过二位公子” 苏凌这才正儿八经的打量起这花魁来。 却见她穿着火红纱衣,虽然也质地薄如蝉翼,却不是很透,只隐隐的看到她白皙的藕臂,然而这纱衣虽宽大,穿在她身上并不显臃肿,不知为何,竟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动人的曼妙曲线出来。 只这一点,比那四大仙子以透以露为卖点,不知高明了多少。 可是,苏凌往她脸上看去,却是一愣。 却见这样身姿如仙的花魁,却用金丝轻纱遮了脸。 虽然隐隐能看出她五官当真如仙,肌肤凝脂如玉,可是却总是不如揭了那金丝纱看得清楚明白。 苏凌未说话,那郭珲已然有些不满道:“花魁仙子,既然出来见我们,为何还要遮了面容?莫不是存心戏弄我们弟兄?” 那花魁仙子也不生气,忽的下螓首,娇滴滴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更是娇柔魅惑,动人心扉。 原本郭珲正在气头,被她这一笑,顿时身体酥了半边,一点气也没有了。 那花魁笑过出言道:“两位公子,奴家遮了面容,其实是想跟两位公子做个游戏” “什么游戏”郭珲说话都变的软绵绵的了。 苏凌心中好笑,并未出声。 “游戏叫做千金换娇颜” 苏凌顿时明白了,什么千金换娇颜啊,分明又是坑钱的把戏,想要见她真容,必须拿钱砸呗,砸的她动心了,莫说面纱,衣衫都能不要了 “就是我们出钱,你揭面纱呗?”苏凌截过话道。 那花魁似有意无意的看了苏凌一眼,又是娇柔一笑道:“还是这位公子懂风情您们出钱,每出一次,我便微微揭开一些我的面纱,您出的越多,我揭开的也就越多到最后能不能看到我的面容,便要看公子们金银有多少了?” 苏凌满脑黑线,这是要榨干我所有的钱啊 前世到处都是割韭菜的,这穿过来了,也是这么个套路,都不能多些实诚 那花魁见他俩没有说话,却又格格一笑道:“若是两位觉得这样也挺好,那今晚奴家便整晚带着这面纱与二位说话了” “玩!如何不玩!这都差临门一脚了,岂能退缩!是不是陈老弟!”郭珲一摆手,朗声嚷道。 雾草!苏凌心中暗骂,你小子是不出钱,坑的就我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罢了!反正横竖倒要一睹芳容的,砸吧,权当今天十一月十一日! 大不了回去让仓舒把我的手剁了! 我这可不是贪图花魁貌美啊我可是为了结交这锅灰 苏凌找好了充分的借口,这才一拍胸脯道:“开整!” 说着,从怀中拿出五百金券拍在桌上。 “噫!兄弟威武!” 郭珲一挑大指,称赞不已。 却见那花魁娇柔一笑,伸出葱指将那长长的金纱撩了最多半寸,便笑道:“请继续吧”雾草!五百金,就撩这么少? 郭珲见状,总是不能落于人后吧,从进了绮花苑开始,都是苏凌在大把撒钱,散财童子也有钱财散尽的时候啊,更何况人家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还那么恭敬,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表示表示。 要不然使劲坑他一回,人家怕了,溜之乎了,到时候上哪找这个大怨种财神爷啊 想到这里,郭珲见苏凌还要继续掏金券出来,忙一拦他,朗声道:“兄弟,你等等,看哥哥我的!” 苏凌暗道,行,这茅坑里的石头,终极铁公鸡总算有想开的时候了! 他这才点了点头道:“大哥请!” 却见郭珲将右手伸进怀中,吭哧瘪肚的摩挲了个没完没了,终于从怀中夹出了三张金券出来,然后将这些金券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苏凌定睛看去,却见这三张金券分别为一百金、二百金和三百金。 苏凌暗自嘲笑,这郭珲牛皮吹的山响,未曾想动起真格的,就这?就这? 最大的面值都比苏凌拿出来的小的多 苏凌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并不带出来。 却见郭珲眼巴巴的看着这三张金券,就像挑宝贝一般,左也舍不得,右也离不了 真真就是割了他的肉一样疼啊 终于这货犟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副大便不通的痛苦神色,捏起那最小的一百金券,磨磨蹭蹭的递到了花魁仙子的面前。 然后又是一阵哀叹。 这是没有再小面值的金券了,大晋朝最小面值的金券便是这一百金的金券,苏凌丝毫不怀疑,若是有五十面值的金券,怕是郭珲早就拿出来替换掉了 可是即便如此,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苏凌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如何奉承,忙道:“大哥!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真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好男人!” 苏凌说完,要不是当着这花魁和郭珲的面,怕是早就吐去了 那郭珲听了苏凌的话,却是一脸享受的神色,仿佛他就是这样一般。 那花魁仙子似乎瞄了一眼那一百金券,这才淡淡一笑,微微抬起葱指,微乎其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象征性的撩了一丢丢的金丝面纱。 “嗯!不少!撩的不少!”苏凌赶紧给郭珲找场子。 郭珲似乎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似多么大方一般,将那排在桌上的二百面值的金券往花魁仙子的面前一拍,洋洋自得道:“来——再来!” 但见花魁又是淡淡一笑,连娇都懒得做了,只用葱指又是轻轻一碰金纱面罩。 不错,这次比方才撩的的确多了那么一丝丝? 郭珲哈哈大笑,似乎觉得挺过瘾的,将最后这最大面值的三百金往花魁仙子面前一拍道:“三百金!给我撩!” 花魁这次连笑都欠奉,懒洋洋的抬了抬手指,撩了这三次以来最大尺度的面纱,半寸? 做了这些,那花魁仙子却是一笑,淡淡道:“对了我忘了说这游戏最关键的一个规则了两位公子赎罪则个” 苏凌和郭珲忙同时出言问道:“关键规则?那是什么?” 花魁仙子扑哧一笑道:“出价不能没有休止,游戏总有结束,是不是啊?若不如此,这一夜都出价了,那还如何风花雪月,温存欢好呢?所以啊这最关键的规则便是,只有十次出价的机会” “什么”苏凌和郭珲同时大声喊道。 十次机会,苏凌出价一次,郭珲一人就用了三次,三次下来还没苏凌一次人家花魁撩面纱撩的多 也就是说,他俩现在的机会只剩六次了 六次之后,无论花魁仙子的面纱撩到什么地步,便是今晚他们看到的花魁的模样。 四千金连个花魁仙子的真容都没看到,出去跟人说看了个寂寞,那不得被人笑死 郭珲也有些急了,右手伸进怀中,好一阵摸。 终是又拿出了几张金券。 苏凌略微一瞧。最大的也就是五百金券,不由得赶紧把他拦住。 不为别的,真就让他再出价下去,怕是今晚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瞅瞅那花魁仙子,仙子只露出了一个下颌而已。 但就是这样,已然看得出来,肌肤如玉,那下颌白嫩的彷如一颗莹润的羊脂宝石。 这都美成这样子了,那这容貌 郭珲见苏凌拦他,有些不痛快道:“老弟你拦我作甚!” 苏凌暗骂,抠唆的东西,你自己不清楚?还来问我? 可是他嘴里可不能这样说,只得做出一副感激的神色道:“大哥,大哥莫要破费了!方才大哥出钱,小弟已经感觉过意不去了,下面就交给小弟来吧!” 郭珲闻言,拿着那一把小额金券的手一个拐弯,顺势又将这金券塞回了怀中,一拍苏凌肩膀,朗声道:“老弟欸——!你可真是我亲兄弟!也好,大哥看你表演!” 苏凌暗骂什么玩意,瞥了一眼自己剩下的金券,感觉砸出六张来,应该差不多了。 索性一咬牙,拿出一张两千面值金券拍到桌子上道:“如何!” 这下,那花魁仙子娇滴滴的笑的花枝乱颤。 总算是坑了一个大怨种! 但见她柔柔抬手,这次倒真的撩起不少面纱来。 整个红唇露了出来。 再看这唇,饱满莹润,唇形魅惑,湿润如蜜,红唇烈焰,性感无方。 “哎呦呦”郭珲已然叫出声来。喉结一上一下,若不是使劲咽着口水,怕是早已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那花魁仙子红唇轻启,皓齿如星。 “公子果然阔绰!奴家也有些等不及与公子坦诚相见了”她故意将坦诚相见加重了音。 苏凌想了想,拉倒拉倒,干脆急速麻利快,解决问题好办事! 想到这里,啪一声,一张三千金的金券拍在桌上。 那花魁笑声更为魅惑,这次撩的更多,竟撩到了鼻尖,已然露出了半张脸来。 苏凌暗道,反正早晚就是这一哆嗦了,索性一锤定音! 直接掏了五千金券出来,砸在花魁面前道:“给我全揭了!” 那花魁娇笑不止,将所有的银票全部收拢在怀中收好,这才盈盈起身,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扬起素手,将整个面纱全部揭开,轻轻的扔在地上。 然后朱唇轻启,娇滴滴的喃喃道:“游戏结束奴家这就见过两位公子” 说着袅袅转过身来,整个人毫无遮掩的面对着苏凌和郭珲。 郭珲一见这花魁的模样,已然整个人都被迷得要死要活了,坐着都觉得浑身酥软。 可是那苏凌却腾地站起身来,眼神之中,好似见了鬼一般,死死的盯着这个花魁仙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他,眼前这个花魁仙子果真是人间绝色,魅惑尤物! 然而,苏凌却是认得这花魁仙子到底是谁。 这女娘,不是殷十娘,又是何人? 却见殷十娘娇滴滴的魅笑着,朝着苏凌万福道:“哎呦呦公子如何这等反应,莫非奴家长得太美了不成?” 苏凌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亏得流鼻血 忽的,他一脸哭丧的大喊起来:“曰你x!退钱!”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六章 剑舞 花魁仙子殷十娘闻听此言,忽的掩嘴一笑道:“退钱是不可能退的再说奴家已经话付前言了,公子出的金券,买的可是奴家揭面,现在这金丝面纱已然揭掉了,钱如何能退了呢?” 郭珲也一脸诧异道:“陈老弟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觉得花魁仙子的容貌称不上绝世,不值这些金券不成?” 苏凌翻了翻白眼,一脸无语道:“没事,刚才癔症了”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砸了钱,看了一个曾经不掏钱都看过的人 这样若郭珲细究起来,自己也不好自圆其说啊。 罢了,那些金券只当混渤海大族公子圈交的会员费吧 苏凌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大怨种。 认命可是认命,可是他怎样也不愿意再多看这殷十娘一眼,仿佛多看一眼,他的心就会多滴会儿血。 殷十娘一脸无辜,也不去管苏凌,只挽了郭珲的胳膊,柔软的身体在郭珲胳膊上蹭了那么一两下。 这位二世祖已然整个身子都酥麻了,忽的鼻间一热,两股血红的鼻血冒了出来。 这位仁兄还丝毫未有察觉,仍旧花痴一般的看着殷十娘,嘿嘿傻笑着。 “哎呦呦郭公子怎么流鼻血了呢,这可怎生得了!”殷十娘惊叫一声起身,随手拿了锦帕过来。 郭珲嘿嘿一笑,说话声音都有点变态了道:“流嘛!流嘛!这年头干啥不出点血呢?要不我们郭家也不能是这渤海城的老牌世家大神,干个啥都有人捧着啊” 说着,自己抬了手便要擦流出的鼻血。那殷十娘忙一摆手,将他拦住,娇滴滴的抬起玉手,拿了锦帕,细细的给这郭珲擦拭流出的鼻血。 那摆出的身姿,实在勾人魅惑。 哪里是擦鼻血的动作。 她边为郭珲擦鼻血,边娇滴滴道:“公子,我这动作你觉得如何?” “香这动作真香”郭珲说了这半句话才恍然听出人家问的是擦鼻血的动作力度,他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 他嘿嘿一笑,伸出猪手一把捉了殷十娘的玉手,一边摩挲一边嘿嘿笑道:“动作轻柔,锦帕也香!嘿嘿” 苏凌斜眼看着这勾八玩意儿,心中不断冷笑,暗道,这好歹也是被那么多人捧的大神级别的大族门第,怎么连一点碧莲都不要了呢? 苏凌脸上有些冷,显然是对殷十娘提不起半点兴趣。 那殷十娘一边在郭珲身前撒娇,一边拿眼睛斜瞄苏凌,见苏凌对自己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这才似幽怨的娇嗔道:“看来这位公子眼光颇高啊,像十娘这种姿色的,却是入不得公子法眼呢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天仙,才能讨得公子欢心” 苏凌一低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道:“绮花苑的不行,棠岭客栈里的可以!” 那殷十娘似乎根本未听出苏凌什么意思,这才娇滴滴的笑道:“棠岭客栈是哪里?想必那里的小娘子定然是天上的仙子,十娘定然不如,要不然公子如何看不上十娘呢什么时候,倒要让十娘认识认识啊” 苏凌面无表情道:“认识就认识吧,我那里有个花魁榜,头一名姓覆,第二名姓步,第三名姓包,嫁了三个夫君都姓庄真装假装的不清楚,反正都挺贵的,最差也要九千多金券才能看一眼你不如去学学他们” 苏凌云里雾里乱说一通,殷十娘和郭珲也是听了个糊里糊涂,不明就里。 郭珲一挥手道:“陈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倒是觉得这殷小娘子就是人间的仙子,谁能有小娘子这般貌似天仙,又颇解风情的呢” 苏凌撇撇嘴,也不搭话。 却见这殷十娘闻听郭珲这话,格格笑了起来,在他身前的动作更加魅惑起来,用葱指轻轻的捏了捏郭珲的耳垂,吹了口气道:“还是这位郭公子最懂风情,最疼惜奴家,可比你这个兄弟,有趣多了” 那郭珲被她挑逗的几乎整个人都瘫软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脖子上青筋暴起,宛若一头发情的肥猪。 那殷十娘见这郭珲已然被她挑逗的差不多了,这才若黄莺一般,在郭珲身前转了个圈。郭珲一个恍神,那殷十娘已然离了那桌子数丈远了。 “仙子小娘子来啊,莫走嘛!”郭珲痴痴的说道。 苏凌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殷十娘格格娇笑道:“这才片刻,公子便如此难舍难离了么?少待,少待,十娘去准备一下,去去就来哦” 说着又朝郭珲抛了个媚眼,方转身朝后面去了。 殷十娘离开之后,郭珲的神色才渐渐从畜生恢复成人类 他看了一眼苏凌,疑惑道:“陈老弟,你不对劲啊” 苏凌心中一凛,莫不是自己露了什么马脚,被这个勾八看出来了? 苏凌不动声色道:“大哥,我如何不对劲啊?” 郭珲一边看着苏凌,一边很笃定道:“这殷十娘可是真的貌似天仙啊,虽然看年岁比那四大仙子长了一些,可是就如熟透了的桃子一般,一一掐一兜水那种,不比那些生瓜蛋/子强上百倍千倍?为何老弟你似乎一点都不动心呢?” 苏凌尴尬一笑,这才道:“哥哥喜欢便好,小弟喜不喜欢的倒在其次” 郭珲摇摇头,又道:“不不不,老弟对这殷十娘不仅不上心,似乎连被惊艳到都一点没有,莫不是老弟与这殷十娘不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便见过不成么?” 雾草! 苏凌暗骂,这下要坏,这玩意看是个饭桶,可是饭桶动脑子了,似乎真就看出来了。 苏凌正想着如何拿话搪塞过去时,却又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娇笑,苏凌和郭珲抬起头来,却见那殷十娘去而复返,娇声笑道:“我哪里见过这位公子呢要真的见过,这位公子岂能对奴家这么无情的?” 苏凌心中暗想,别跟我来这一套,你那迷魂药对小爷没用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唱的是哪出戏。 两人抬头看向殷十娘时,不由的一愣。 这下连苏凌都有些恍神了。 却见殷十娘换了套打扮,正艳光四射的站在那里。 薄如蝉翼的纱衣已然换成了一身紧身的劲装,恰好的整个包裹在她魅惑的身躯上,身材曼妙,曲线毕露,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整个人站在那里,虽然一点肉都不露,可是那种紧身贴服的玲珑感,比艳俗的露肉更对男人有杀伤力。 这下,莫说郭珲鼻血横飞了,便是苏凌都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苏凌看了几眼,这才在心里直念佛,女菩萨,收了神通吧 那殷十娘的右手之中正持着一柄又细又薄的细剑,剑芒冽冽,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飒气。 两人正不知道这殷十娘换了这身行头到底要做什么,却听她娇笑道:“那些娇滴滴的人儿,两位公子也司空见惯了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出来,奴家能成为这绮花苑的花魁仙子,便是凭借奴家天下无双的剑舞,不知两位可愿欣赏一番啊?” “愿意”这是郭珲的回答,不假思索。 “不愿!——”这是苏凌的回道,亦是不假思索。 两人同时出口,待话音落了,郭珲瞅了一眼苏凌,有些不满道:“老弟,这花魁仙子这身打扮,已然让人欲罢不能了,又有绝世的剑舞,为何不欣赏一番呢” 苏凌瞥了一眼殷十娘,这才没好气道:“无他,没钱了!看她一个舞蹈动作,是不是又要一千金券?” 殷十娘被他这话逗乐了,格格笑道:“咱们挣钱,也得有个度是不是,咱们可不是什么无良奸商总得给客官公子们留几张金券在身上不是”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不收钱啊?那,来吧,展示!” 却见殷十娘素手一扬,玉腕一抖,但见她手中细剑忽的连连闪动,整个屋中已然剑闪如芒,变幻出数个剑芒虚影出来,顷刻之间,殷十娘玉腕轻转,接二连三的挽出了数个剑花出来。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殷十娘却是个使剑的高手啊,这一手,就是自己也不会这么从容的就做出来了。 再看殷十娘娇笑声声,整个人蓦地如柳浪闻莺一般,盘旋在半空之中,玉臂清摇,剑花绽绽,连绵盛放。 剑光倩影,浑然天成,清光如霜,环绕在殷十娘曼妙的身姿周围,仿佛起了一层朦胧的白雾,而她就在这白雾之中若隐若现,真真是又飒又魅惑。 苏凌也不由得被殷十娘的剑舞舞姿吸引了,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的那殷十娘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偷偷看了苏凌一眼,见他毫无防备,嘴角处蓦地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忽的手中细剑一顺,娇嗔一声道:“公子吖,可觉得十娘这剑舞精妙否” 话音方落,苏凌便觉眼前那殷十娘的动作极快,如魇如魅,细剑寒光,朝着苏凌当头刺来。 虽然她做的动作极其细微,不懂剑道之人,只会觉得她仍旧是魅惑剑舞,可是苏凌却明白,这一剑,剑光凛凛,正是冲自己来的。 刹那之间,杀机陡现。 苏凌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用力,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子向后飞退而去。 刹那间暴退数丈,那殷十娘这才一剑刺空。 殷十娘却是格格直笑道:“公子好身段,方才奴家这一舞叫做仙子投怀,公子怎么拒人千里呢” 她便舞着,脸上一副娇滴滴的委屈可人的神态。 那郭珲不过是二世祖,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若是论这剑术功夫,那是一窍不通,真就以为两人在调情而已,不由的哈哈大笑,两个巴掌都快拍不到一块去了。 苏凌见殷十娘掩饰过去了,也就未打算拆穿,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娘到底要干什么。 苏凌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道:“剑快小娘子可要当心些,伤着哪里,有人会心疼的” 那殷十娘也不搭话,继续舞剑,身姿更是绝美无双。 不一时,整个屋中皆剑气缭绕,剑芒如霜。 忽的,殷十娘似乎做了一个右倾舞剑的姿势,可是刚到一半,却用手劲一凝那剑势,那细剑竟蓦地调转剑锋,朝着左侧的苏凌,一招天外飞仙,刺了过来。 可是,在郭珲的眼中,她这一身姿,真就如绝世的飞仙一般好看。 苏凌经方才那一剑,早就对殷十娘加了防备。可是殷十娘这一剑实在太快,剑锋快的都能听到撕裂空气的声响。 苏凌知道若是此时再躲,是决计躲不开的,只得冷叱一声,右手向下,一把攥住了腰间的短匕,须臾之间,持匕在手,朝前一挡。 “当——”的一声脆响。 细剑与短匕正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凌稳如泰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那殷十娘却被震的娇呼一声,身形向后退了数丈,这才一挽剑花,掩饰了过去。 苏凌实在不想如此被动,这冷不丁的来一下子,谁受得了。 罢罢罢!苏凌一横心,忽的朗声道:“花魁娘子这般绝世惊艳的剑舞,若是无人对舞,岂不寂寞?某不才,愿陪仙子同舞” 说着,一道白色残影冲至殷十娘身前。 一剑一匕,一男一女,以剑舞掩饰,虽是打斗,却看起来,真就如翩翩起舞的双飞彩蝶般,美轮美奂。 那郭珲真就一点没有发觉,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两个巴掌都忘了朝一处拍了,只痴痴的如梦呓道:“噫!好耶!真的是绝世无双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七章 故人相聚终有时 苏凌和殷十娘对舞了一阵,虽然殷十娘的细剑比苏凌的短匕长上许多,可是不知是她真的实力不如苏凌,还是她只是试探苏凌,并没有真的要致苏凌于死地的想法。两个人明面上宛如两只翩然飞舞的蝴蝶,你侬我侬,饱含深情,实则暗自较劲,互相试探。 只是,那个大傻子郭珲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来,一个劲的叫好,边叫好还边兴高采烈的起哄道:“哎呀呀,没成想陈老弟竟然还有这一手剑舞的本事,真是全才!全才啊!我看你这水准,渤海梨园坊的教头都得甘拜下风!” 这下可把苏凌给恶心坏了,自己什么人,能跟那梨园坊的乐舞伎相提并论么,这郭珲真就是个纯种乌龟王八蛋。 那殷十娘和苏凌一直对舞,苏凌的神情她看得一清二楚,看到苏凌一脸的埋汰相,不由的扑哧一笑,趁两人往彼此身前跟步,背对背相靠之时,那殷十娘格格笑着,娇俏低声道:“那家伙是不是把你损苦了,你要是觉得他心烦,我一剑结果了他便是” 苏凌却并不领情,冷哼一声道:“我的事情,不老花魁仙子费心” 那殷十娘闻言,柳眉倒竖,啐了一口,嗔道:“好不识抬举的家伙,本想着替你出出气,没成想好心都被狗吃了,姑奶奶懒得管你!” 苏凌也不答话,两人一剑一匕,交错格挡了几下,再次拉开距离。 乐声不停,苏凌就得在这里对付着舞不停。 让他打架那没说的,可是还要随着殷十娘的动作一边打架一边翩翩起舞,这就把他坑苦了,不一会儿便累的呼呼直喘,热汗淋漓。 可是,又不能就此停下,万一朕抽身停下,谁知道这疯女什么时候冷不丁的给他一剑呢。 没办法,咬牙顶着吧 那殷十娘一边舞剑,一边娇笑的看着苏凌,竟有种欣赏的神色道:“行啊,你这丑男人 跳起剑舞来,很真就挺上道的,要不然留在姐姐身边,姐姐没事手把手的,好好教教你啊” 她故意的在手把手和好好教教这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媚态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那郭珲听不到她说什么,只觉得这花魁仙子突然在魅惑上加了码,那两泡热鼻血再次像泄洪了一般涌了出来 苏凌冷哼一声道:“收起你那魅惑心神的手段,你这方法对我没用!” 苏凌说着向前跟进两步,刷刷刷连攻三招。 殷十娘赶紧飘身向后,一脸气鼓鼓的神色,一咬银牙,气鼓鼓道:“老娘不过看你一张小白脸的挺招人疼的,这才好心收了你,好好调教调教,没想到你这么不知趣,苏凌,别以为你装什么陈甲的,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惹毛了老娘,连你身边那个萧仓舒老娘也给他吃了” 苏凌闻言,心中一凛,觉得这女子行事太过刁蛮放肆,泼辣到极致,又轻而易举的点破了自己和仓舒的身份,果真不是寻常人。 这殷十娘到底是谁,若是自己的人,这便还好,若是沈济舟长戟卫或者魍魉司的人,那自己先不论,单单是仓舒就危险了。 只是,她若是暗影司的人,怕是不敢对自己这么放肆,就那日在棠岭客栈中,这殷十娘把自己浑身都快摸了个遍了,她若是暗影司的人,如何摸不到自己副督领的令牌呢? 既然不是暗影司的人,想来也不会对自己太有利! 苏凌冷哼一声道:“不要跟我装神弄鬼,你是魍魉司的人?” 那殷十娘娇冷一笑,手中细剑舞动如花,低声道:“那个牵晁光头,长得太丑,老娘见了他就反胃,魍魉司求我,我都不去!” 苏凌心中一顿,这殷十娘行事泼辣,倒也像个爽快人,她真就可能不是魍魉司的。长戟卫也就更不可能了,长戟卫一水的男子,她如何能去长戟卫。 那这殷十娘到底是谁。 苏凌想了好一会儿,忽的心中冒出一个答案,蓦地抬头低声道:“你是红芍影的人!对不对!” 那殷十娘的动作稍微停滞一息,却被苏凌看在眼里,苏凌感觉得自己说对了,却见殷十娘又是娇冷一笑道:“红芍影?你说穆颜卿么?就那个小女娃,见了我也得客气的叫我一声姐姐!我才不稀罕那什么红芍影” 苏凌闻言,心中对殷十娘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了些许眉目了。她虽然说她自己不是红芍影的人,但是红芍影在外界便是非常神秘的存在,寻常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就是同属地下组织的暗影司和魍魉司对红芍影影主的情报也是知之甚少,甚至连红芍影影主姓甚名谁都不十分清楚。 而这个殷十娘竟然一口笃定的说出穆颜卿三个字来。 看来她虽不是红芍影的,但是不是跟红芍影这个组织有联系,就是跟穆颜卿极为相熟。 只是相熟归相熟,她和穆颜卿之间是敌是友,却是不得而知。 苏凌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对付着剑舞。 一个不留神,那殷十娘手中的细剑正掠过他的脸颊,轻轻的划破了一层皮。 苏凌顿时觉得一阵如马蜂蛰了下的痛感,一摸脸颊,血便染到了手上,然而并不多,只是斑斑几点。 便在这时,那乐声戛然而止,两人漫长的剑舞就此收场。 郭珲意犹未尽呢,还嚷嚷着再来再来,可他看见苏凌捂着脸,倒提着短匕走过来,这才发现苏凌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被这花魁娘子轻轻划了一点点,虽然不至于留疤,但却总是伤了皮,流了血。 郭珲迷恋这个花魁不假,可是却从心里将这些风月场中的女娘们都看做下贱的人,如今见自己的大财神兄弟俊脸受伤了,他如何肯罢休。 但见他没了方才痴迷的神色,眼神一厉,一拍桌子,怒道:“好你个贱人!竟然伤我兄弟,本公子岂能饶你!” 苏凌见这郭珲真就发威了,忙一摆手道:“大哥,大哥擦破了点皮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谁料这玩意儿发起威风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面色一沉,怒道:“老弟,你不要说话,今日我要是不治这小蹄子的罪,如何对得起兄弟你呢” 苏凌一翻白眼,暗道,你这倒霉东西八成是死催的 可那殷十娘却不慌不忙,忙扔了手中细剑,换上一副楚楚可怜,潸潸欲泣,人见犹怜的娇柔魅惑模样,朝着郭珲款款走来,整个人几乎都躺倒他怀中了,委屈巴巴道:“郭公子,郭爷十娘一时失手,不小心伤了这位陈公子,惹了爷不高兴,奴家惶恐的很啊,奴家知错了,认打认罚奴家听从您的吩咐只是还希望您能疼惜奴家才是” 说着,那螓首竟靠近这郭珲的耳垂旁,轻轻的吹气。 香舌如馥,吐气如兰,温热缠绵。 那郭珲岂能招架的住,整个人立即成了煮开的挂面——从头到脚都软了,却还是嘴上不饶人道:“嘿嘿,好说好说,只要你这小蹄子好好陪大爷我一晚上,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苏凌一头黑线,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的,原来不过是为了吓住这花魁,好便宜了他自己。 只是苏凌冷笑,这殷十娘岂是这样就能被吓住的,活该你倒霉 那殷十娘扑哧一笑,一拉郭珲的衣服,在他耳边娇滴滴道:“那那咱们这就去香榻上安寝吧奴家随你” 郭珲闻言,嘴都快咧到太阳穴上了,一个劲的点头道:“好好好!”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可是殷十娘却微微摇了摇头,一脸绯红的娇俏模样,轻轻斜了那苏凌一眼。 那郭珲如何不懂,原来这小蹄子觉得我这陈老弟在这里多有不便啊,还真的是不太方便。 想到这里,那郭珲朝着苏凌一共书,一本正经道:“老弟啊,我看你脸上的伤怎样也得处理处理,要不这样,今日你就先走罢,早些去处理伤口,然后睡个好觉,明晚你到我郭宅找我,我做东,约那几个人出来吃饭,大哥答应你的事,定然给你办了如何?” 苏凌闻言,心中冷笑。这玩意真就不是个玩意用自己的时候老弟长老弟短的,这还没怎么样,就觉得我碍眼了不是。 但愿你今晚能做个风流鬼! 想到这里,苏凌站起身来,一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就不打扰大哥的好事了告辞!” 说着苏凌转身刚朝着小筑大门口迈出了几步,便听得身后一声响。 “扑通稀里哗啦!” 苏凌心中一震,转回头看去,却见那个郭珲已然扑倒在桌子底下,还撞掉了桌上的几只杯盘。 方才还活灵活现,色胆包天的玩意,这会儿已然不省人事的躺在地板上,浑然就是一头任人宰割的死猪。 而殷十娘却站在郭珲不远处两丈之地,叉着蛮腰,俏脸含霜的不住冷笑。 见那郭珲已然不动了,这才抬起玉足踢了他几下,寒声道:“想瞎了眼的畜生,让老娘陪/睡的人还未出生呢!” 苏凌一见这副光景,不由得一耸肩,朝着殷十娘走过来道:“他怎样也是郭涂家的公子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这绮花苑还开得下去” 他也是好心提醒殷十娘,并未多加防备。 却见殷十娘朝他魅笑一声,忽的冷声道:“我怎样你就少操心吧,但是我却知道,你得跟他一样趴下!” 话音方落,苏凌眼前只觉得那殷十娘不知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朝他眼前一晃。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炫红的晕芒,忽的异香阵阵。 紧接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苏凌无声无息的栽倒在地上。 殷十娘见瞬间倒了两个,这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长舒了一口气。 忽的,她抬起螓首朝着房后娇嗔道:“出来吧,知道你来了!” 她话音方落,忽的半空中飘下一道火红色的身影。 却是一个魅惑无双,媚骨天成,倾世容颜的女娘。 殷十娘已然够魅,可是在这个火红纱衣女子面前,却相形见绌了。 若是苏凌醒着,定然一眼便能认得出来,这火红纱衣的女娘,不是穆颜卿,还能是何人? 却见穆颜卿刚一站稳,便几步来到殷十娘近前,娇滴滴一笑道:“姐姐你何时知道我来的?” 殷十娘闻言,撇撇嘴道:“別了,在我面前还是收起你那魅惑的一套吧我又不是你小心肝,你小心肝,小白脸在地上躺着呢” 穆颜卿闻言,这才秀眉微蹙,啐了她一口道:“叫你声姐姐,你还真给我拽起来了,那便是我情郎如何?偏我就能双宿双飞你呢,你那小情郎没我的话,你能叫出来?” 说着,穆颜卿朝着殷十娘撇了撇嘴。 却见殷十娘轻抬玉指,往自己脸上一抓,竟把自己的脸皮整个抓了下来。 原来这殷十娘一直带了张假面。 但见她一甩如瀑的乌发,却是一张更为俏丽魅惑的绝色少女面容,虽然看上去可能跟穆颜卿年岁差不了多少,却比那些少女少了些许青涩,多了一段魅惑风情的韵味。 只见这殷十娘似要跟穆颜卿比一比高低一般,一挺胸脯,花枝乱颤的笑道:“谁说我温芳华没有男人要的我这就能喊出一个来,穆颜卿你这个小蹄子,你信不信啊!” 说着温芳华(殷十娘)又朝着屋后喊道:“林不浪,给姐姐滚出来,你师姐都来了,你还躲在后面不敢见我,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话音方落,却见一道白影从屋后暗影中一闪而出。 再看时,这听海小筑屋中,一个少年郎,正站在那里,朝着温芳华痴痴笑着。 星眉朗目,白衣胜雪。 好一个少年白衣林不浪。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八章 师姐饶命 林不浪站稳身形,这才朝着温芳华淡淡一笑,抱拳道:“不浪见过大师姐” 他离着温芳华大约有两三丈远,似乎是再刻意保持着这么远的距离,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看得出来他略微显得有些拘谨,似乎对这个温芳华有些紧张。 温芳华斜睨了他一眼,方格格一笑道:“林不浪,来这渤海城几天了” 林不浪仍旧是那副神色,颇有些拘谨道:“跟颜卿师姐一起来的,与苏大哥前后脚,他进了城,我们跟着进来的” 温芳华闻言,一脸嗔怒的看了一眼穆颜卿,又盯着林不浪道:“真的?” 林不浪先是一怔,似乎刻意的躲避着她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一旁的穆颜卿,只见穆颜卿正朝着自己使劲的摆手。 林不浪没有办法,半点不敢看温芳华的投来的眸光,似乎对视一眼,他都觉得自己会被这个大师姐看个通透不可。 “我当然!我何时敢欺瞒大师姐”林不浪心一横,反正死就死了,那就死扛到底吧 温芳华闻言,娇哼一声,似笑非笑道:“不浪啊几年前你被咱们师尊救上山去大师姐对你如何啊?” 她似乎主动揭过了方才的话题。 林不浪如释重负,轻轻呼了口气,正色道:“大师姐是这天下除了师父之外,对不浪最好的人当年若不是大师姐不离不弃照顾重伤的不浪,不浪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温芳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自言自语道:“这还差不多,我以为我离了道仙宫师尊那里,你这个小白脸儿就把你师姐忘了还算你有良心” 林不浪忙一抱拳,正色道:“大师姐对不浪的恩情,不浪一刻都不敢忘” 温芳华这才微笑这点了点头,可当她抬起头来时,早已一脸嗔怒神色,朝着林不浪嗔道:“既然你记得我的恩情为何还要跟你二师姐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讨打!”说着,扬起粉拳,朝着林不浪比划起来。 林不浪顿时变毛变色,兀自狡辩道:“我何时跟二师姐合伙骗大师姐来着,给不浪一百个胆子,不浪也不敢这样做啊!” 那温芳华怎是饶人的主,闻听此言,将小蛮腰一叉,一脸娇憨的愠色,朗声道:“还敢狡辩你要是跟在这什么苏凌后面进的城,那我那揽海阁的令牌是谁给偷走了还有是谁打晕了杜书夷,又假扮他带了苏凌那两个臭男人进的渤海城的?好你个林不浪涨胆子了是吧!这事你怎么说?” 林不浪心中一颤,完蛋,整个事情全漏了但自己总得垂死挣扎一下吧,想到这里,林不浪连连摆手,一脸无辜道:“师姐这说的哪里话来我何时偷了你的揽海令了?还有杜大哥受伤了?这是何时的事情?不浪怎么不知道那还不赶紧调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温芳华更是气的粉面通红,一跺脚,娇嗔道:“好你个林不浪,你做的好事,到现在还不承认你以为你成了男人,老娘就不敢打你屁股了是吧!师尊不在,我这个大师姐就能带师尊管教你!我看你是讨打!”说着,温芳华娇喝一声,一道流光来到林不浪身前,抬起粉拳,便来打林不浪。 林不浪怎么能让她打着,见势不妙,抬脚就跑,闪转腾挪,在这听海小筑房内,忽左就右,忽上忽下。一边跑一边连连讨饶。 温芳华也是上了这刁蛮的脾气,在后面追着林不浪不放,搞得林不浪大为狼狈,脑袋都大了三四圈,见温芳华不打他的屁股是决不罢休了,只得朝着穆颜卿大声喊道:“二师姐穆颜卿,出这馊主意的可是你啊,当初是你说的啊,什么芳华这小蹄子敢生气,你定要叫她好看,掀了她的揽海阁,烧了她的听海小筑的现在你倒是看戏不管了是吧” 穆颜卿本身乐得看热闹,看着温芳华追林不浪的情景好生可笑,直笑的腰肢都直不起来了。 可是听林不浪把实情讲出来了,顿时也慌了神,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娇声抵赖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的我没有!林不浪,你一个人死便死了,何必拉上我呢!” 那温芳华正不依不饶的追着林不浪,闻听此言,娇哼一声,斜睨向穆颜卿,娇斥道:“我说怎的,林不浪以前多老实正直,原是你这个小蹄子,把小师弟教坏了!看我不教训你!” 说着她放弃林不浪,转身来打穆颜卿。 穆颜卿见状,一边嬉笑求饶,一边也学林不浪一样,在这屋中一统乱躲。 两个女娘这顿你追我赶,整个听海小筑屋内顿时桌倒椅外,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外人不清楚,可是只要道仙宫中的弟子,无论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有嘴巴会说话的都知道,这道仙宫有一个人是万万不敢惹的,就算惹了师尊空芯道人,最多罚个面壁思过,可是要是惹了这个人,那你就麻烦大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整个道仙宫的大师姐——温芳华。 倒不是温芳华的修为多高,空芯道人一生收徒无数,但被他明确确立为嫡传弟子的只有三人,头一个就是温芳华,第二个便是穆颜卿,最后一个是前些年被空芯救回山上的白衣少年林不浪。 这三个嫡传弟子,若论功夫修为,穆颜卿第一,林不浪次之,温芳华只能拍在最末。 可是,温芳华是大师姐,道仙宫一百多弟子,除了师尊空芯,可就属大师姐最为尊贵,偏偏空芯这些年不是闭关就是云游四方,总也不怎么管事,这道仙宫的一应事务,大小人等,可都由温芳华这个大师姐代管了。 这个大师姐平素便泼辣开朗,敢爱敢恨,可是别犯错,要是犯了什么错让她知道了,无论措大错小,也无论是男是女,皆要打你屁股,这道仙宫上上下下可没少屁股被温芳华打开花的。 所以提起大师姐温芳华,下面的弟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注意啊,千万别犯错,万一犯错了,被大师姐知道了,被打是小,屁股保不住事大! 所以,大师姐行事泼辣,有错必究,敢爱敢恨的作风,整个道仙宫是出了名的。 林不浪初到道仙宫时,没少做错事情,屁股三天两头就会被温芳华打的开花所以,直到现在,林不浪对他这个爱打他屁股的大师姐实在是心有余悸 不过,温芳华刁蛮是刁蛮,泼辣归泼辣,但是除了这喜欢打人屁股的毛病之外,平素里对师弟妹们颇好,也颇有大师姐风范。 这几年,先是大师姐温芳华下了道仙宫,再是二师姐穆颜卿下了道仙宫。整个道仙宫因为这双姝的离去,所有人都觉得冷清了不少。 若不是林不浪被空芯带回,偏巧大师姐温芳华回来向师尊问安,见这小师弟模样英俊,妥妥的小白脸,所以便留下来,帮着空芯照顾林不浪,怕是道仙宫子弟连大师姐的面都不一定能再见上。 若说着大师姐温芳华对谁都不比对林不浪上心,林不浪从最初被空芯救回道仙宫,最初就是只剩半口气的死人,这温芳华日夜精心照顾,寸步不离,衣不解带,不辞辛苦,喂药喂饭,甚至连给这小子洗澡的事,她都做了。 在温芳华悉心照料之下,不过半年光景,这林不浪便再次活蹦乱跳起来。 可以说,没有大师姐,怕是自己早死多时了。 这是林不浪一直铭记于心的事情。 所以对这个大师姐,蛮横也罢,刁钻也罢,泼辣也罢,林不浪都会顺着她来,事事包容,事事谦让。 那半年,是林不浪觉得他活在世上十几年,最快乐的日子。 因为有他的大师姐——温芳华的陪伴。 所以后来,温芳华再次离开道仙宫,他难舍难分,可是自己怎样也是个热血汉子,所以总是在心里默默的思念,未有过表达。 或许,无论是温芳华还是林不浪,彼此对彼此的之间,都有一些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的情絮。 只是,这两个人都把这些情感埋在心里,虽然都心知肚明,可是谁也不愿意主动挑破,让这关系更进一步。 在两个人的心里,或许默默守护对方,才是最大的快乐和安慰吧。 所以,这次空芯道人给穆颜卿捎信,让她先回道仙宫,后去渤海城做一件事,并且与大师姐温芳华见面这个消息,被林不浪知道后。 这个少年,才偷偷离了道仙宫,死磨硬泡,好话说了一大筐这才磨得穆颜卿心慈面软,带他一起前来渤海城。 可是,穆颜卿和林不浪都清楚,穆颜卿说找温芳华,其实心里想的是苏凌。 林不浪则正好相反,嘴上说的是惦念恩人苏凌大哥,其实心里想的是大师姐温芳华。 至于,林不浪偷拿揽海令,打晕揽海阁主事杜书夷,然后假扮成他,送苏凌入渤海城这个事情,的确是穆颜卿的授意 林不浪面前,两个绝色的女娘,飞上飞下,你追我闪,嬉闹个没完,他这才颇为无奈的喊道:“两位姐姐,不要闹了,正事要紧!” 岂料,这温芳华上了魔怔,白了一眼林不浪道:“什么正事都没有把这小蹄子的屁股打烂正经!” 穆颜卿一边笑着躲闪,一边嘴上不饶人道:“温芳华你也就是敢教训教训我有本事你跟你那小白脸去拉拉扯扯,没羞没臊去啊是不是啊林不浪!” 这下,林不浪和温芳华的脸都红了。温芳华边追边娇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林不浪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朝两人大喊道:“两位姐姐,你们再闹下去,苏凌中毒深了,可真就没得解了” 穆颜卿这才花容一变,忽的飘身来到昏迷不醒的苏凌面前,一把将苏凌抱在怀中,然后纵身跳出窗外,一道红色身影,朝着暗夜中去了,只留下一句话道:“我跟苏凌先走了,等苏凌醒了,我们再联络对了,那个王八蛋留他性命,我家苏凌有用” 温芳华见穆颜卿抱了苏凌走了,也不去追,只叉着蛮腰格格笑个不停。 回眸朝林不浪看去,却见这个白衣少年蓦地抽出身后大刀,一脸恼怒的朝着那昏在地上如死猪的郭珲走去,浑身的杀意遮拦不住。 温芳华忙急声道:“林不浪,你要干嘛” “这个王八蛋,那样调戏师姐,我要了他的狗命” 说着,林不浪举刀向天,以上示下,一刀朝着郭珲的脑袋砍去。 “当——”的一声。 林不浪只觉的一阵反震之力,忙撤刀抽身看去,却见是温芳华用手中的细剑将他的刀挡住。 林不浪一脸诧异道:“师姐,你这是为何阻我!” “我看上他了,行不你不恼么?” 温芳华一脸魅惑,朝着林不浪格格魅笑。 林不浪顿时心中如小鹿乱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温芳华这才格格笑道:“逗你的” 林不浪这才面色如常道:“那师姐” “你二师姐不让杀他啊留着吧,她小情郎有用” 林不浪这才不甘的点了点头道:“早晚我林不浪必杀之!” 说着,他这才抬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温芳华,朗目之中满是柔情。 温芳华被他看得俏脸一红,低声道:“你这样看我作甚” “师姐不浪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温芳华顿时脸红心跳,难道这个木头今天开窍了,他要 温芳华顿时满心欢喜,柔柔笑道:“那你说啊” “师姐以后扮演风尘女子这样的事情能不能换你手下你就不要做了要不这些便宜都被这些王八蛋占了”林不浪支支吾吾,半天方道。 温芳华心中窃喜,浅笑反问道:“你是吃醋了?” “不是你毕竟是个女娘因为这个,以后再嫁不出去” 温芳华闻听林不浪此言,说话时这小子还一脸正经神色,顿时气的花容失色,柳眉倒竖道:“林不浪!你小子,我今日不打你屁股,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你温师姐的厉害” “师姐饶命” 听海小筑里,一男一女,你追我跑,大戏开演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九章 渤海风雨,难挡儿女长情 流波客栈。 已近半夜,萧仓舒却没有丝毫睡意,自从苏凌离开之后,一直到现在,他的担心从未停止过。 倒不是担心苏凌去风月场出什么事,而是这是在渤海城,若是真的暗影司有了什么变故,怕是苏凌这样出去,真就有暴露的危险。 更何况,苏凌此去还真不是单纯的寻乐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萧仓舒越想心里越七上八下。 他一边在房中踱步,一边想着,再等半个时辰,若是苏凌再不回来,自己横竖要出去探听一下风声的。 便在这时,萧仓舒忽的觉得窗棂处发出一阵扑棱棱的声响,虽然声音较弱,但毕竟夜深人静,听得非常清楚。 萧仓舒蓦地紧张起来,他抬头盯着那窗户,发觉整个窗户纸都随着这声响有节奏的微微震动着。 萧仓舒心中一凛,几步走到桌前,抄起苏凌的江山笑,悄悄来到窗户前。 深吸一口气,他这才猛地将窗户打开。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极速的从窗外飘然跃进屋中。 “何人!”萧仓舒先是一愣,却发现是个长相颇魅的红衣女娘,而她怀中抱着一人。 那人不是苏凌又是何人? “苏哥哥”萧仓舒惊声道。 忽的眼眉一立,将手中江山笑一横,冷然道:“你把苏哥哥如何了!快讲!” 穆颜卿斜睨了萧仓舒一眼,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屑和娇蛮道:“小子拿着兵刃就胆大起来了么?会用么?” “我” 穆颜卿冷哼一声,不等萧仓舒说话,又冷声道:“江山笑这还是姐姐我给苏凌的他给了你了不成?” 她真以为苏凌把自己赠给他的江山笑转赠给了萧仓舒,一脸气鼓鼓的神色。 萧仓舒见她的神情,又听她说苏凌这兵刃还是她送的,已然断定这女娘应该不是坏人。 他这才收了江山笑,一拱手道:“这位姐姐我方才唐突了这兵刃是苏哥哥临走时交给我保管的,他说去风月场不方便带着。” 穆颜卿这才消气,原来苏凌并未将这江山笑给他她又瞥了萧仓舒一眼,冷声道:“你是萧元彻的四公子叫什么萧仓舒的?” 她这语气冰冷,似乎还带着些许的不屑。 萧仓舒闻言,原本已然把穆颜卿当做自己人了,见她如此,不由得脸色也冷了下来,一字一顿道:“不错,家父萧元彻,我名萧仓舒,没有那什么二字” 穆颜卿冷哼一声,仍旧对萧仓舒一脸的不屑道:“我管你是谁,你跟我也说不着,现在出去另外开一间自己住了,没有我的话,莫要来烦!” 不是穆颜卿故意找事,只是她本就是荆南王钱仲谋的人,她亦知道,荆南与萧元彻之间早晚必有一战,现在只是表面和平罢了,自己的红芍影这几年也没少跟暗影司交手。 所以,对于萧元彻的儿子,她是一点好脸色都欠奉的。 萧仓舒见这女娘态度如此蛮横,顿时满心怒气,可是见她回头小心翼翼的将苏凌放在榻上,一脸关心神色不似作假,他这才又消了气。 想来这女娘跟苏哥哥关系不一般吧。 萧仓舒只得按照穆颜卿的话做,朝着房门口走去。饶是如此,他却是不放心苏凌,不过走了两步,便又停身站住,回过头朝榻上的苏凌看去。 “看什么还不走!” “我苏哥哥怎么了”萧仓舒终是没有发作。 “无事一会儿就醒出去!”穆颜卿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萧仓舒闻言,也是无奈,只得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穆颜卿见萧仓舒出去,这才来到桌前,倒了一卮白水,扶着苏凌喝下,然后守在榻边,痴痴的看着他。 满脑满心,全是这个白衣少年郎。 不知过了多久,苏凌方幽幽转醒,只觉得脑袋发蒙,眼睛发晕,影绰绰的觉得自己正躺在一处房中的榻上,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一身火红色的纱衣,那身姿,好生熟悉。 苏凌瞬间清醒,眼睛也刹那间看清这榻前的人。 不是穆颜卿,又是何人? 与此同时,他蓦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身在流波客栈自己的房中了。 苏凌缓缓的看向穆颜卿。 此时此刻,这个女娘正用白皙的手支着螓首睡着了。 苏凌没有将她叫醒,只是柔柔的朝她看去。 却见这个天生魅骨的女娘,一头乌黑长发,随意的散开,却显得飘逸灵动。白皙的肌肤,凝脂一般,黛眉秀目,长长的睫毛微微的翕动着,瑶鼻樱唇,雪腮香颈,此时,她睡得正香,面色微微泛着绯红,更显的说不出的魅惑。 苏凌就这样看着她,心神也不由的一荡,有些移不开眼睛。 他有些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在她的瑶鼻上轻轻的刮一下,只是才伸手一半,那睡梦中的可人儿却幽幽转醒,一眼看到苏凌醒了,不由的一喜,娇柔一笑道:“苏凌你醒了” 她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苏凌一只手刚伸到她的眼前,被她一句话说出,连忙触电似得抽回手去。 苏凌脸色一红,做贼心虚似得咳了几声,掩饰尴尬道:“额穆姐姐,我这是怎么回来的还有你怎么会” 可是,穆颜卿岂能揭过此事,朝着苏凌魅惑一笑,忽的一把握住苏凌的手,娇憨道:“你方才想要趁我睡着,做什么?被我逮个正着” 苏凌顿时脸红脖粗,尴尬道:“没有我就是” 穆颜卿怎么肯给苏凌辩白的机会,忽的整个身子倾倒在苏凌胸膛,用葱指轻轻在他脖颈上一划,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你就是要怎样啊” 苏凌顿时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感觉无比燥热。 这个妖精,要是每次都这样,苏凌真的不敢确定,他每次都能把持的住。 苏凌只得又使劲咳了几声,忙道:“仓舒仓舒呢他怎么不在这儿” 穆颜卿这才离了他的胸膛,嘁了一声道:“你真的是提他干嘛” 苏凌尴尬一笑,暗道,我不提他,你也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啊。 穆颜卿这才又朝他魅惑一笑,喃喃道:“出去了,自己另外找了一间房,这间房今晚,就你和我咱们俩” 说着,她双眸之中满是魅惑的神色,朝苏凌望去。 苏凌顿时头大。 若是说起自己见过的几个女娘之中,苏凌最束手无策的便是这个穆颜卿,无她,实在是媚骨天成,魅惑无方,苏凌总感觉自己被这小妖精拿捏的死死的 关键是,自己还不能去撩她,别的女娘苏凌一撩,当先就气势若了,可偏就穆颜卿苏凌玩不转。 自己敢若和她对撩,怕是自己在玩火自焚。 这个女娘,比自己还会撩 说出来,真丢现代大老爷们的脸 穆颜卿见苏凌一脸尴尬,这才扑哧一笑道:“算了不招你了说正事苏凌,你此次来渤海做什么?” 苏凌倒是忽的玩心大发,没了个正形道:“不做什么啊想你了呗来渤海寻姐姐芳踪” 穆颜卿闻言,啐了他一口,俏脸一红道:“我不惹你,你又来惹我”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总算是为现代大老爷们找回来些面子。 苏凌这才正色道:“自然是有些事情要做只是” 苏凌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 穆颜卿闻言,嘁了一声道:“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为了沈萧前方战事,你在渤海城谋划一些事情苏凌,你就不能不管么?他们打他们的,他们都是上位者,难道连战事的输赢,你都要费尽心力么?他们输或赢,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凌一怔,半晌方叹了口气,忽的眼神灼灼的看着穆颜卿道:“你离了荆南,我不再管沈萧之战,如何” “我”穆颜卿闻言一怔,方缓缓的垂下螓首。 苏凌这才淡淡一笑道:“穆姐姐,我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为难彼此了,好么我们说话,只是因为,你是你,我是我,若是掺杂了其他的” “苏凌”穆颜卿忽的抬头,朝着苏凌唤了一声。 “嗯” “抱我” 苏凌刚然一愣,便觉得温香满怀,那穆颜卿如一只猫一般,投在他的怀中,紧紧的将他拥住。 “穆姐姐”,“别说话好么” 整个房间分外安静。 安静到彼此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半晌,穆颜卿方从苏凌的怀中离开,叹了口气,幽幽道:“若是你我,从来不为身在哪个阵营所累,那该多好,若真如此,苏凌,无论哪里,天涯海角,我都随你一起” “穆姐姐” 穆颜卿叹了口气,正色道:“罢了我还有事,不能久留,长话短说苏凌,我不管你来渤海做什么,但是,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苏凌也不掩饰,低声问道:“殷十娘是你朋友” “我师姐真名温芳华” “棠岭客栈,你也在?”苏凌又问道。 “是!”穆颜卿点了点头道,“那十几个人精壮汉子是魍魉司的人,我跟师姐杀了他们”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意外,看到红芍画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黑衣斗篷人还有那个小六子也是你们的人?”苏凌又问道。 “不,不是我也在查”穆颜卿摇了摇头。 苏凌有些出乎意料,倒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虑。 “进城时,是你派的人?揽海阁是你的势力”苏凌按下方才的疑惑又道。 这次,穆颜卿却不再回答了,只是摇了摇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苏凌,渤海城远远比你想的复杂,可不止你知道的只是暗影司、魍魉司和长戟卫那么简单,这里是龙潭虎穴苏凌,如果你相信我,速速离开!” 说罢,穆颜卿蓦地起身,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苏凌翻身下榻,急问道。 穆颜卿却不回他,红影一闪,早已飘出窗外。 “穆颜卿郭珲呢”苏凌急声喊道。 “被我姐姐一刀杀了” 我去! 苏凌一跺脚,这什么事,好不容易钓了条大鱼,结果被人宰了自己可还指望他呢 忽的,空中飘来穆颜卿格格笑声道:“逗你呢放心好了,他暂时不会有事也不会察觉出什么异样明日他会来找你的你只需要按照你和他之前的约定,安心赴约便好” 苏凌闻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却听穆颜卿的声音越发不太清晰,“苏凌这次你如何谢我?” 苏凌追至窗边,朗声道:“穆姐姐只要有所托,苏凌必万死不辞” 可是苏凌抬头看去,外面除了正浓的夜色和点点的灯火之外,哪里还有那火红色的身影呢 这个妖精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章 每个人都不简单 穆颜卿走后,苏凌这才找到萧仓舒,萧仓舒略微问了问苏凌 风月场的情况,苏凌便把如何遇见郭珲的事情告诉了他。 萧仓舒立即就猜到了,苏凌要用郭珲搭桥牵线,结识之前他说的过的要见的人许光斗,苏凌大笑着称赞仓舒机敏。 萧仓舒问苏凌结识许光斗之后要做什么,苏凌哈哈一笑说,当然是投降了,还能如何。 萧仓舒撇了撇嘴,知道这又是苏凌在故弄玄虚,不想多说罢了。 至于红衣女娘是谁,两个人都十分有默契,萧仓舒没问,苏凌亦没说。 只是萧仓舒隐隐的觉得这个红衣女娘跟苏凌的关系极不一般,他在心中暗暗想着,得看好了苏凌,不为旁人,为了自家阿姐,万一这未来的姐夫跟别的女娘跑了,可就没地方再找这么好的了。 苏凌交待萧仓舒这几日尽量少外出,自己和他从暗影司中偷出来的事情,估计现在整个渤海暗影司怕是早就知道了,估计现在正在人仰马翻的全城寻找了。 只是暗影司毕竟是萧元彻的势力,若是光明正大的寻找他们,却是不大方便,再一个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跟萧仓舒的真实名姓,所以真的找起来,却是要费一番工夫的。 这些都是对苏凌和萧仓舒有利的地方。 在没有确定渤海城暗影司到底是好是坏之前,越晚被暗影司找到,对他们的安全就越有好处。 苏凌告诉萧仓舒明日如果不出意外,郭珲便会做东,请自己和渤海城的名门勋贵们吃饭,如果不出意外,许光斗肯定也会去,到时候,自己的计划便可以趁机进行了。 所以现在要养精蓄锐,赶紧睡觉。 萧仓舒想要明日跟苏凌同去,苏凌说什么也不答应,只留他在客栈之中。 萧仓舒执拗不过,只得有些赌气的答应下来。 苏凌又嘱咐他,还是老规矩,如果第二天晚上之前,他还未回来,萧仓舒就赶紧离开渤海城。 两人商量已毕,苏凌刚想回自己房中休息,便听得房外楼下一阵骚动,心中不由一动。 只听楼下有人正咋咋呼呼额高喊着道:“魍魉司办事,你们客栈的掌柜的呢,赶紧出来见我们旗帅!” 苏凌眉头一皱,低声道:“魍魉司怎么会来这里了” 苏凌和萧仓舒对视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的紧张。 不应该的,这流波客栈不是很大,虽然不再背街小小巷,但所在的地势也不算繁华,只是一处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客栈了,为何魍魉司会来这里。 而且,还是夜半前来。 苏凌眉头微蹙,立即将房中的灯火止灭,低声对萧仓舒道:“找个角落藏好不要出声。” 萧仓舒点头藏好,苏凌从怀中抽出短匕,闪身来到房门后,点破门上的了门棂纸,不动声色的朝外面窥探。 苏凌居高临下,整个一楼尽收眼底,却见一楼客栈正厅之中,正闯进一队身穿黑色衣衫,头戴黑色檐帽的人,各拿刀剑,横眉立目,一脸的凶煞。 这些人约有十五人,分了三拨,一拨人围了上楼的楼梯,一拨人围了下楼的楼梯,还有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魁梧的男人,那男人一脸的狠戾,目露精光,手中持着一柄短把鬼头刀,刀光闪闪。 而他身旁正有一个瘦猴一样的下属正咋咋呼呼,吆五喝六的,方才那一声喊,就是他发出来的。 苏凌观察了形势,心中也有些紧张,这些人虽然有十五人,但是真的能打的也就这个手持短把鬼头刀的魁梧男人,其他的无非一群杂鱼凑数。 可是自己这里可是有个萧仓舒,这位四公子一招功夫都没学过 加上这些人,将上下楼梯全部围了,若是真的冲着他们来的,那自己打得过便打,打不过跳窗离开,想必他们如何也留不住自己的。 可是萧仓舒莫说跳窗了,爬上窗户都费劲。 苏凌一阵无语,当时就不该心软带着他的 他只得在心中暗想,这魍魉司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来堵他们的 流波客栈的掌柜是一个看起来极为精明的中年人,忙从柜台后转了出来,朝着这个咋呼的人一拱手,又赶紧朝着那魁梧男人一拱手道:“原来是李旗帅小人吴民财见过李旗帅。” 这魁梧男人闻言,却是略微惊讶了一下,瞥了吴掌柜一眼道:“你是这家流波客栈的掌柜啊,叫吴民财?” 吴民财赶紧又是一拱手道:“不错,正是小人。” 李姓男人这才又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好像没有见过罢,我也不认识你,你怎么就知道我姓李的” 吴民财赶紧陪着笑脸道:“李旗帅的大名,渤海城的百姓轰雷贯耳,小人如何不知道呢,再说小人的内弟也是咱们魍魉司中的一名旗帅,我也多听他常常提起对李固李旗帅的敬仰之情啊!” 李固闻听,这吴民财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这话说的也周正,可是软中带硬,这是提醒自己,他在魍魉司也有后台的,要自己收敛些威风 李固虽然魁梧,但还是有点心眼,这才点了点头,收敛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哈哈一笑道:“哦,不知吴掌柜的内弟,是哪位旗帅啊” 吴民财一笑道:“便是郭尚,郭旗帅了,虽然也是旗帅,当然无法跟李旗帅这样颇受分司主们重视的相比啊。” 李固在心中吸了口冷气,暗中道,这话说的倒是漂亮,可是别人他不清楚,这郭尚他可太清楚了,这整个渤海城只要姓郭,那可是都跟郭涂和郭氏家族沾点关系的,真要在魍魉司论起来,自己还真不如郭尚有权。 同样是旗帅,自己手下不过二十人,这郭尚的手下比自己多了两倍。 而且他所管辖的还是整个渤海城最繁华的那几条街,自己只能在几条次繁华的街道上,喝点汤汤水水的。 不仅如此,听人传言,这郭尚不过是在旗帅的位置上镀镀金,过不了多久,要升任分司主的,弄不好就是自己的上司。 这种人,自己就是不忿,也不敢得罪啊。 想到这里,这李固忙换了个神色,一拍吴民财的肩膀,十分亲热道:“哎呦,原是郭兄弟的亲戚,这怎么说的,我跟郭兄弟也是关系极好的,这是自己人啊” 吴民财这才哈哈一笑道:“岂敢岂敢,李旗帅到这里是有什么公事吧” 房中的苏凌心中有些好奇,分司主?旗帅?这魍魉司的建制称呼跟暗影司实在大不相同。 萧仓舒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只听他低声道:“苏哥哥魍魉司司主最大,就是那个牵晁,但跟暗影司不同的是,暗影司不分中央和地方,自暗影司正副督领之下,京都龙台不设分司,其余各州和重要城池,几乎都有分司;可是魍魉司是两套体系,除正副司主之外,渤海城还有四位分司主,将渤海城和渤海州分化为四个区域,分别由四位分司主管理,,渤海州四大分司主个统领四旗,每旗人数不等,多则四十余人,少则二十余人,而管理每旗成员的头目就叫做旗帅了。还有那些在其他各州地方的魍魉司首领唤作司舵,没有旗帅” 萧仓舒如数家珍的说道。 苏凌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以啊,仓舒,这些事情张口就来,哪里学来的” “大哥在时,我曾跟着大哥,在暗影司总司玩耍,总是听些各势力地下情报组织的事情” 苏凌这才明白,想起萧明舒来,不由得又在心中一番叹息。 却见李固赶紧一摆手道:“公事呢,谈不上,就是上面要查三个人,这大半夜的大家都睡不成,只能出来查了” 吴民财哈哈大笑道:“那是旗帅受上面重视,这才深夜派活” 李固连连摇头道:“什么重不重视的,魍魉司十六旗,出了八旗,都在搜寻这三个人的下落我这是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啊” 苏凌心中一凛,这次魍魉司好大的阵仗,十六旗出了一半,就为了寻找三个人的下落 这三个人却是哪路神仙呢。 苏凌没有多想,但觉得若是找三个人的话,定然跟自己和仓舒无关了,他们是两个人,人数上对不上。 吴民财忙道:“哦,不知是那三个蟊贼惹得李旗帅不得安生啊” 李固骂了一句道:“谁他娘的知道哪里来的三个敌对势力奸细一个没有名字,只给了张画像,另外两个却是有名有姓,也有画像,那两个有名字的,叫什么来着?” 他却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没记住。 旁边那个瘦猴忙谄媚的提醒道:“一个姓苏,一个姓满” 苏凌和萧仓舒闻听此言,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姓苏,姓满,这不就是找的他俩嘛。 再看那李固忙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姓苏的叫苏小强,姓满的叫满冲不知吴掌柜的有没有印象啊,你们这店里的住客中,有没有这两个鸟人啊” 苏凌和萧仓舒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在黑暗的房中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苏凌恍惚间,已然有些明白了一件事。 可是,眼下这个关头,容不得他细想,苏凌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又朝一楼正厅窥视起来。 吴民财想了想,摇摇头道:“苏小强满冲?没印象哎呀,我这客栈来来往往的住客也不少,真就记不得许多这样吧,我让伙计拿了住客登记册,您过过目如何!” 李固本意就是如此,可是碍于郭尚的面子,他不敢说罢了,要是真的那登记册子,这就太公事公办了,也有些不讲情面 可这吴民财却是主动提了出来,果真是会做人。 于是,李固马上笑了笑道:“那也行,反正弟兄们也都来,那就意思意思,随便翻几页,跟上面也有个交待” 吴民财忙吩咐伙计去拿住客登记册。 待这登记册拿来,李固将这登记册交给手下几人查阅,嘴上说着意思一下,随便翻几页,可真查起来,一点意思的意思都没了一个名字都不放过,从头至尾,查的仔仔细细 不过,苏凌心中却是稍稍安定了一些,他跟萧仓舒来住店时,就怕登记名姓时暴露,故而二次改了名字,现在他们一个在上面写的是陈甲,一个写的是钱乙,所以这些魍魉司的人,就是查到明天天亮,也查不出他们 果真,查了两遍,也没有查出来苏小强和满冲的名字。 李固这才不耐烦道:“说了让你们意思意思,怎么查个没完没了了,都停下” 这话说的自然,要是吴民财再老实一点,也就真的信了。 李固将登记册交还给吴民财,这才又笑道“吴掌柜的,这名册上没有,不代表真就没有在你的店里啊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吴民财忙道:“懂懂!可能用了假名” 李固点点头道:“那就劳驾您认认那苏小强和满冲的画像吧” 说着,便朝自己的人一挥手,早有两个魍魉司的人各拿了两幅画像走了过来。 苏凌和萧仓舒听到要认画像,心中便又是一紧。 名字他们做了手脚,可是画像他们可没有办法,那是人家画的 现在苏凌只有祈祷这画像跟他们两个不太像,毕竟是人画的,总会有偏差吧。 可是苏凌那房间离着一楼正厅处较近,又加上和客栈灯火辉煌,那拿画像的人还将这两幅画像高举着,生怕吴民财看走眼了 苏凌和萧仓舒一眼看到那画像,心中就是一阵苦涩,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这正是他俩的画像,也不知是出于哪位高人之手,画的比真人还逼真 萧仓舒神色连变,低声问道:“苏哥哥这下咱俩藏不住了” 苏凌点了点头,刹那间做了决定,低声道:“仓舒,一会儿我掩护你杀出重围,你快去海边的绮花苑,找一位穆颜卿,穆姑娘,就是今晚你见到的那个女娘,说我苏凌有难,她自会来救的!” “要走一起走!”萧仓舒斩钉截铁道。 苏凌眼眉一立,低声急道:“不行,你要是再犹豫,咱俩谁都走不了,这还是一旗魍魉司小队,谁知道魍魉司主牵晁在不在后面,要是他亲至,我五个估计也打不过他!所以趁他们没来齐,你赶紧走!” 说着,苏凌一晃手中的短匕,作势就要跳出房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是耳边却传来吴民财清晰的话音道:“这两个人我从未见过啊他们就是苏小强和满冲?这样有气质的两个人,我要是见过定然有印象,想来他们并未住进我的客栈中李旗帅,要不您去别的客栈再查查?” 苏凌和萧仓舒闻言,皆惊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掌柜的竟然在为我们打掩护?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李固听了吴民财的话,这才点了点头道:“哦,名册没有,画像也不认识或许这两个人真就不再吴掌柜这里住呢是不是啊,吴掌柜?” 吴民财眉头微微一蹙,觉得这李固似乎话里有话,然而不过瞬间,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呵呵笑道:“应该是没有在我这小客栈住的我又如何能认错呢” 李固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道:“既然那两个人你不认得,也没见过,那这个人吴掌柜的,你可曾见到过啊” 说却见他一抖手,手中一副画像蓦地展开。 李固手中拿着这副画像,生怕吴民财看得不清楚,又举高了一些,这才淡淡笑道:“吴掌柜啊这个人你不会没有见过吧” 他将画像举得那么高,莫说吴民财了,便是房中的苏凌和萧仓舒都看得清清楚楚。 萧仓舒顿时一脸惊讶的脱口低声道:“苏哥哥这画像上的人” “棠岭客栈黑衣斗笠人”苏凌眼神灼灼的盯着那李固手中高高举起,似乎刻意展示般的画像,一字一顿的低声道。 苏凌虽然也惊讶,但更多的是疑惑,这个黑衣斗笠人那一日在棠岭和自己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若是论功夫两人几乎不差上下,苏凌或许略胜一些,可是也许久战,而那个人似乎不愿纠缠,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便消失在黑雾之中了,从才再无音讯。 苏凌几乎以为这个人就纯粹只是一个插曲的时候,今日这魍魉司的人拿了三幅画像,这其中的一个,赫然就是这个黑衣斗笠人。 有一瞬间,苏凌以为这个黑衣斗笠人是魍魉司的人,就算不是魍魉司的人,也是跟他们有着莫大的关联,要不然他也不会跟那十几个壮汉同时出现在棠岭客栈。 可是,今日从魍魉司李固的架势和语言中判断,这个黑衣斗篷人决计不是魍魉司的人,他的名字和苏凌还有萧仓舒一样,都是被追捕搜查的对象。 难道,他跟自己一样,跟魍魉司和沈济舟对立不成?可是萧元彻派来渤海的人,只有他跟萧仓舒两人,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黑衣斗笠的人? 显然,他不是萧元彻派出的人,那他究竟会是谁呢? 苏凌虽然搞不清楚这个黑衣斗笠人到底是谁,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个人,跟魍魉司也是敌对。 说不定下次见到,还能拉拢过来,一起联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是至理名言。 便在这时,一楼大厅又传来吴民财的话音道:“李旗帅,这个人带着这么大的斗笠,一张脸全部都遮着呢,还穿了一件黑衣,这画像看去就跟一团墨汁一般,我便是真的见过,也无法辨认是谁啊” 李固闻言,忽的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吴民财,神情之中似有深意,他微微挑了挑眉道:“行吧你说的话呢,我可不能全信,可是郭旗帅的面子呢,我又不能不给吴掌柜,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呢?” 吴民财先是一愣,听这李固话里有话,神情也微微一变,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恭敬了,淡淡道:“哦?李旗帅似乎不相信吴某的话啊” 李固一听,忽的哈哈大笑道:“怎么会?我自然是相信了可是上面接了准确的密报,似乎里面的内容,这三个人都曾经在吴掌柜的客栈之中出现过啊可是吴掌柜你却一个都不认识这作何解释啊?” 吴民财冷笑一声道:“李旗帅,平素在魍魉司想必抓过不少犯法之人吧” 李固闻言,一点头,哼了一声道:“嗯这却是不假” 吴民财又道:“那李旗帅,你敢确定你见到每一个你抓过的不法之人,都能不假思索的叫出他们姓甚名谁么?” “我” 吴民财步步紧逼,冷笑道:“既然李旗帅都无法认清自己抓的人都叫什么,我这客栈,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每日来来去去的多少住客,我难道要都记清楚他们的名字和长相么” 李固闻言,脸上的表情也不由的一冷,冷笑几声道:“吴掌柜好个伶牙利嘴啊,既然你未见过他们,更断定他们未住在你的客栈之中,可敢让我李某人带着弟兄们一搜么” 说着,他眼神灼灼的看着吴民财。 “有何不敢,大可一搜!” 李固没有想到,吴民财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 原本他十分坚定的眼神,听吴民财这样一说,眼光也变得有些犹豫和狐疑起来。 这个吴民财真的不知道这三个人?可是上面给的情报怎么可能会错呢? 李固一横心,朝着他的手下那十几个魍魉司的人一招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道:“搜!” “喏!——” 这十几个人闻言,往两边一闪,簇拥着李固,李固迈大步,倒提短把鬼头刀,竟连一楼的房间看都不看一眼,蹬蹬蹬的朝着二楼径自而去。 吴民财神情之中闪过一丝慌乱,忽的冷声道:“李旗帅” 李固上楼板上了一半,听吴民财叫他,忽的转头,冷笑道:“怎么?吴掌柜叫住我?莫不是自己害怕,胆怯了那也好,你主动招了的话,我也少费点事!” 吴民财冷笑一声道:“李旗帅,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了吧,我招什么?搜你随便搜,魍魉司办事,谁敢阻拦只是,我好心提醒您一句,若是在我流波客栈之中你一个人都搜不到,那郭尚郭旗帅的名声和颜面,也不是你这般折辱的!有什么话,到时,你亲自找他说去!” 吴民财最后一句话已然说的如刀如剑了。 “嘶——”李固吸了口气,神情有些迟疑起来,若是只是这个吴民财,估计李固早就不跟他废话了,可是他有个好内弟,郭尚的名头,他无论如何还是有点怵的。 换句话说,得罪了郭尚,他身后可是渤海四大门阀的郭氏家族。 正在李固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瘦猴,犹犹豫豫,试探的低声道:“头儿要不,咱们先叫弟兄们撤了从长计议” 李固今天也有些挂倒劲,不为别的,就是这个郭尚,不就是命好,生在郭门,自己哪点比他差,在魍魉司也这许多年了,论功夫、论资历都比郭尚更有晋升为分司主的可能,可是就怪自己是个贫民出身 老子天生就贱,你郭家天生就贵呗! 今日老子非得把你拉下马来不可! 想到这里,李固朝着这瘦猴啐了一口,朗声骂道:“放屁撤什么?老子什么时候说要撤了,都他娘的给老子上去,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搜仔细了!” “可是郭旗帅那里” 那瘦猴还想再劝,这李固更是火冒三丈,一脚将他踹倒一边,大声怒道:“老子今日就要在老虎嘴上拔毛了,搜出来,老虎也得给我命留下,搜不出来,我自己绑了自己找郭尚请罪,跟你们有鸟关系!你们不赶敢上,老子第一个上!” 说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蹬蹬蹬当先上了楼板,一脚将二楼第一间房子踹开。 里面正好有个客商入住,刚要发怒,见李固五大三粗的身材,手里拎着一把鬼头刀,顿时认怂,动都不敢动一下。 李固手下的人,见自己的头儿都不管不顾了,那他们还担心什么。一个个皆冲上二楼。 就听见如放炮仗一般,嘭嘭的一阵乱响,四五间客房的门都被直直的踹开了。 苏凌原本和萧仓舒都在后院,苏凌为了方便探听前院动静,在去风月场前,跟仓舒换到了前面二层,居高临下,有什么事情看得清楚。 不过这会儿,苏凌有些后悔,还不如去后院,后院最起码是平地,还有竹林掩映,现在好了,再踹几道门,便轮到他们了。 都时候,只有不顾一切打东西了! 苏凌想到这里,又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短匕。 从左至右,苏凌的房间在最右,萧仓舒的房间在他之前。 现在两人都在萧仓舒的房中,江山笑和七星刀都还在苏凌那间房中,苏凌有且仅有这一柄短匕,却还非常不趁手。 可是,现下有个家伙用,聊胜于无吧。 “嘭——”又是一声响,苏凌可以感觉到,一墙之隔的那间客房已然被踹开了,里面是空房,无人住。所以省去了住客的纠缠,苏凌知道,很快,边伦刀他们自己这间房被跺开了。 “仓舒,后退”苏凌低吼一声。 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短匕,心中也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 忽的听到自己门前,李固的声音道:“这谁在里面住的?黑灯瞎火的,也不点灯!” 吴民财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忙过来挡住门道:“这里面没人,没人住” 李固见吴民财变毛变色,断定这住房定然有猫腻,一把将吴民财推在一边,用眼神朝着他的手下魍魉司人示意。 这些人平素多有训练,已然感觉得这间住房不太对劲,皆缓缓的抽出了自己随身的兵刃。 李固深吸一口气,忽的抬起脚来,一脚刚想朝着门上踹去。 忽的,右侧走廊不知何时出现一人,见李固抬脚要踹门,他忙冷声斥道:“大胆!谁敢踹门!都想死么!” 李固刚想一脚将房门踹开,忽的听到这一声冷斥,声音说不出的熟悉。 李固转头一看,却见楼板前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冷冷的摇着折扇,眼中冷光如电,灼灼的盯着他。 这个人不论李固,还是其他的所有人都认识。 揽海阁主事,杜书夷。 这揽海阁还了得,就是魍魉司司主牵晁见了揽海阁阁主都要恭恭敬敬的,便是这个杜书夷,也得让他三分。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旗帅,杜书夷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李固仗着胆子,朝着杜书夷一呲牙,做了个揖道:“杜主事魍魉司旗帅李固,有礼了” 杜书夷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脸的无视和傲慢神色,冷哼了一声,清摇手中折扇,声音冰冷且缓慢道:“这间房还有后面一间房,我家阁主已然订下了,要招待重要的客人是哪头猪将这门前都熏臭了啊” “你”李固气的脸红脖子粗,不知发了什么神经,颤声道:“魍魉司旗帅李固,奉总司主之命,搜查要犯,还请赵主事给我李某人个面子” 杜书夷闻言,就如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道:“旗帅的面子?很大么也不先照照镜子,认清你是什么货色” “滚!——!” 说着他眼眉一厉,眼中射出一道凛冽的杀意。 李固顿时蔫了,这揽海阁他可听说过,瞪眼宰活人,一个不痛快抓个世家二世祖灌海水的主,这要是 李固忙嘿嘿讪笑,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滚!这就滚” 说着朝后面缓缓退了下去。 来到一楼,那群手下低声道:“头儿,就这样完事了?” 李固一咬牙道:“完事?怎么可能完事!老子这就去找司主去!” 说着,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门外发生的一切,苏凌在屋中隔着门棂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这个男人,他跟仓舒在城门前见过的,当时他就知道,此人是揽海阁的人,但知道现在他才知道这人叫杜书夷,是揽海阁的主事。 主事是个什么位子,苏凌不知道,揽海阁阁主到底是谁,为何又一次在关键时候出现帮了自己呢? 苏凌正自百思不得其解,忽的见那杜书夷缓缓转过身来,朝着自己房门的门窗木棂上轻轻的弹了三下,门窗木棂发出了三声扑棱棱的声响。 那杜书夷似乎自说自话道:“好自为之,下一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杜书夷定是知道自己在这房中,方才正的在帮自己。 不行,定要出去问他个清楚明白。 想到这里,苏凌猛地拉开房门,纵身来到走廊。 可是再找杜书夷,却见这走廊上早已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杜书夷的半点踪迹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二章 长情与冷酷 渤海城,夜。 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星空和玉盘,散发着如梦如织的月华。 波涛如雪,声激海石,发出亘古不变的涛声。 听海小筑中柔光晕染,一位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娘,半倚在门边,手中提着一盏红色的小灯笼,海风拂过,吹起她长长的乌发,发丝之间,红灯之下,是一张绝美而魅惑的容颜。 月华、雪浪、红灯、小筑、佳人。 那是一副无人能够画出的美景图画。 潮汐起伏,轻轻敲打着她的心,此时此刻,她星眸深邃,望着银色的沙滩,似乎等待着什么。 可有良人,手提红灯,风雨之夜,独倚门前,等待着你的归来,温暖如星? 一道白影,缓缓飘落在她的近前。 目光如三春之暖,柔柔唤道:“姐姐” “回来了”她等的人出现了,她冲他笑,他也冲她笑。 笑颜如花,亦如风。 “进来”粉衣飘荡,她提灯转身,走在前面。 他痴痴看着她绝美的背影,缓缓的跟在后面。 安静而深情。 她点了红烛,烛光跳动,将她的容颜衬托的更为摄人心魄。 她将灯笼止灭,缓缓的坐在床边,螓首靠在床棂边上,葱指轻轻的将云髻上嵌的玉簪摘下,轻轻的摇了摇螓首。 乌发如瀑,缓缓荡开。 她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勾人,就如一只傲娇的小猫咪,随时想把她拥入怀中。 他一时看得痴了。 却仍旧和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丝一毫都不曾逾矩。 无论她多么的媚骨天成,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圣洁的如天上的玉盘,美好而不可亵渎。 从来不敢有半分的非分之想,在她的面前,有时他更像一个孩子。 她看着他的样子,痴痴傻傻的竟有些好笑。 “扑哧”一声,她竟真的笑了,满室生光。 他的心也随着她的笑容悸动。 “你看我作甚?我美么”她轻启樱唇,似带着三分撩人般的神色,轻声的问道。 他有些窘迫,皆因他看她的眼神被她发现了,随即,俊逸的面容一红,低下头去。 不过片刻,他缓缓抬头。剑眉朗目。 声音平缓而坚定道:“姐姐,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娘” “这几年不见,你也学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她格格的笑了起来。 笑容绽放,如一朵花,开在他的心中。 “我没有我跟他们不同” “我明白”她说完这句话,容颜上也带了些许的酡红。 “可还顺利” “有姐姐的揽海阁做靠山,如何能不顺利呢” 她这才点了点头道:“没人发现你是易容的吧” “姐姐的易容术天下第一” 她又被他逗笑了,笑了半晌方道:“除了我这揽海阁天下第一,易容术天下第一,在你心里,我还有什么天下第一” “姐姐在我心里的份量天下第一” 她似乎害羞了,红烛之下,螓首低垂。 他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说的有点唐突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半晌,他总算想起来道:“郭珲如何了” “绮花苑的轿子送回郭府了,只推说喝的人事不省” “为何放他要我说,今晚他就该把命留下”他眼眉之间带了些许的怒意和杀意。 她却扑哧一笑道:“你那么恨他做什么?他也没如何啊” “他就不该想何况他还想动手动脚!”他声音依旧愤愤。 纱衣轻动,她却飘身来到他的近前。 她跟他之间的距离此时此刻相距不过半寸。 他和她的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他可以感受道她鼻翼中传出的温热如馥的气息,撩拨着他。心弦。 刹那之间,他整个人都变的僵直起来。 “师姐” 她朝他魅惑一笑,幽幽道:“郭珲不能有非分之想姐姐许你可以有非分之想” “我”他顿时觉得自己血脉喷张。 电光火石之间,他蓦地飘身而起,下一刻人已飘身纵至窗外。 “你这是” 远远的他的话音传来道:“明日穆姐姐哪里还有要紧事不浪得好好准备准备养精蓄锐,对对养精蓄锐!” 她飘身来到窗边,哪里还有这个白衣少年的身影。 不仅如此,她似乎看见远远的海水之中,一道白影毫不犹豫的投了进去。 “嘭——”的一声,雪白的海水,水花四溅。 她心中又气又笑,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男人,用投海来让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平复下来。 她笑骂他:“林不浪你真不是个男人就是块木头!” 渤海城。 这里是渤海城的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荒凉角落。 四周没有任何民房建筑,只有一口枯井。 幽暗破败,还带着不知哪里传来的臭气,让人几欲作呕。 这里,连那些流浪的猫狗都看不上,从来不来这里躲避。 此时此刻,一个黑色身影一步三回头的缓缓朝着这枯井之处走来。 来到井边,他回头又警惕的朝着四处张望。 周遭除了翻滚的黑暗和嘶吼的风之外,没有活物和生机。 一只黑色的大猫,在极远的一处房顶上看着这个黑影,猫眼在黑暗中发散着属于它们这个物种的独特光芒。 这黑影确定四下无人,刚收回脚,却感觉脚下一滑,似乎踩了什么东西。 他忙蹲下,提鼻子一闻,一股恶臭扑鼻。 “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拉屎拉到这里来!”这黑影一边恶心,一边低声咒骂。 可是他也管不了许多,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开始在这口枯井外侧不断的摸索。 终是找到了一块从外面看,没有任何特殊的灰色土砖。 他稍微一用力,将这块砖抠了下来,然后将那枚令牌塞进去。 蓦地,“吱吱吱——”细微声响响起,似乎是从地底处传来。 那黑色身影,一边在井边蹭着鞋底的秽/物,一边盯着那枯井里面。 等了好久,那吱吱吱的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声音消失,一块木台从井底缓缓的升了上来。 那黑影顾不上脚上的秽/物,将令牌揣好,纵身跳上这木台。 紧接着那吱吱吱的声音再次传来。 随着响动,这木台缓缓下落,载着这个黑影逐渐没入枯井之内。 不多时,这暗处便仍旧只有这处枯井,萧索破败。 除了那只黑猫,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枯井之内,地下。 竟然有一座规模极为庞大的宫殿。 宫殿在地下高数丈,方圆一眼望不到边。 宫殿之内,数个粗壮的古铜色柱子支撑着整个宫殿,柱子之上,镶嵌着青面獠牙的怪兽烛台,其上烛火通明。 那黑影在烛光之下,看得清楚,正是那个旗帅李固。 此时此刻,他抬头朝那宫殿之内看去。 却见宫殿之下站着七个跟他穿着一般不二的黑衣人,皆低头不语,齐刷刷的站在那里,宛如木雕泥塑。 再往两边看去,分别有四把雕刻精致的石凳,上面坐着四个人,也是黑色制式的衣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衣衫镶了金边,彰显身份的不同。 正上方高台之上,也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黑色的宽大长袍,然而衣衫上却绣着两条缠绕盘旋的金龙,虽然张牙舞爪,却没有正常金龙给人的正气之感,不知为何竟有股邪祟之气。 这人身材魁梧,浑身肉眼可见的肌肉,横着半躺在一张巨大的如小榻一般的石座之上。 石座之后的墙壁上,雕刻着两尊神像,面相恐怖,獠牙巨目,狰狞凶恶,一看便是两尊不知道什么名姓的邪神。 石座上的人,眼神微闭,叉嘴横眉,虽然面无表情,可是这番模样也让人莫名的感到害怕。 他似乎听到了宫殿内传来微微的脚步声,这才睁开了他如牛一般的两只眼,两道精芒直射而出。 此人正是魍魉司司主——牵晁。 此处正是魍魉司总司所在——魍魉殿。 魍魉司,以前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机构,归属沈济舟麾下大臣审正南节制,当时魍魉司司主牵晁的顶头上司正是这个审正南。 后来魍魉司越做越大,在沈济舟心中的份量也越来越重,加上地下情报也越来越重要,这魍魉司便逐渐单独独立,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权利,甚至盖过了沈济舟麾下的文武群臣,成为为沈济舟探听帝国情报的机构,除此之外,还负责监听整个沈济舟阵营文武群臣一言一行的监听机构。 这些年,牵晁通过对各文武大臣的监听,扳倒了不少沈济舟的重臣,其罪名不是不敬便是通敌。 而沈济舟听之信之,一旦罪证如山,无论重臣还是普通人,无论男女老少,阖家代口,不留一个活命的。 所以短短几年,这魍魉司的名头一时无两,敢有得罪他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所以整个沈济舟的势力范围流传着一句话:魍魉叫你三更死,阎王不敢留五更。 可见魍魉司的势力到底有多么恐怖了。 而身为魍魉司司主的牵晁,其尊荣和权利,以及野心更是无人望其项背。 牵晁看了一眼宫殿之中,面无表情的道:“李固,回来了” 那李固听到这个声音,竟然觉得腿肚子都有些许的转筋,疾走两步,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嘭嘭嘭的磕头。 牵晁身子略微向前倾斜了一下,这瞥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你查的如何啊?是不是跟那七个废物一样,一无所获啊” 他声音低沉,听起来似乎并未生气。 可是李固听了,几乎要拉裤子里,他哆哆嗦嗦了半晌,方才道:“回禀司主,属下接了司主的命令,即刻带了十几位弟兄,马不停蹄” 牵晁截过话,冷声道:“说重点人呢,抓到没有” 李固咽了咽口水,心中只打颤,半晌方道:“禀司主没没有” 牵晁闻言,挑了挑眉毛,忽的拿起搠在地上的九耳八环太阴刀,放在嘴边吹了口气道:“哦?是三个都没抓到还是抓到了,没抓全啊” 李固闻言,更是面如土色,可是又不敢不回答,只得支支吾吾道:“回禀司主是三个,都没抓到” 那牵晁闻听李固这样一说,似乎并不生气,只缓缓抬头看着李固,蓦地冷笑起来。 随着他笑的声音越发阴森,李固的脊梁骨都觉得冒冷气。 他只吓得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哆哆嗦嗦额颤抖个没完。 那牵晁笑了好久方停下,看着李固的眼神越来越冷,忽的冷然道:“那情报写的清楚明白那三只苍蝇最可能藏身的就是流波客栈他们七个寻不到还情有可原你有什么理由?当初是谁跟我夸海口的!” “属下属下”李固哆嗦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牵晁挥了挥手中的太阴刀,看了看李固,这才冷冷的一字一顿道:“头长在身上,只会吃饭的话实在浪费粮食不如砍下来吧!” 说着,忽的朝着李固举起了太阴刀。 刀锋闪烁,似冷如芒。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三章 魍魉司的野望 那李固见牵晁手中的九耳八环太阴刀,挂定风声朝着自己砍去,顿时吓得爹妈嚎叫,磕头流血,不顾一切的喊道:“司主!司主饶了属下一条烂命啊属下有下情回禀,有下情回禀啊!” 那牵晁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半空中的九环八耳太阴刀落势不减,直直朝李固脑袋上砍去。 李固甚至都可以感觉得到那太阴刀上传来的阵阵阴冷死气。 “啊——!不要杀我是揽海阁揽海阁啊”李固不顾一切的拼命嚎叫起来。 他一边杀猪似得喊着,一边闭起了眼睛。 今日算是吹灯拔蜡了。 可是他只是觉得脖项之上微微有些冰冷的之意,并不疼。 他一边喘息,一边缓缓的张开眼睛,战战兢兢朝头上看去。 头还在没有死! 他一看之下,才发觉牵晁只是用手中太阴刀刀身在他的脖项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李固一阵狂喜,可也吓得不轻,瘫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牵晁瞥了他一眼道:“哭什么,滚起来说话!”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李固顿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麻溜的站了起来。 牵晁这才又斜睨了他一眼,低低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揽海阁?关他们什么事?” 李固为了开脱责任,声情并茂的将自己多么勇武,多么奋不顾身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同时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了揽海阁的身上。 嘟嘟啦啦的说了一大串,那牵晁倒也真就耐着性子听了去,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李固吐沫子横飞,直到最后做了总结道:“他都特么的赖那个揽海阁的杜书夷,要不是他横插一杠,属下定然大功告成了!” 牵晁听完李固这番话,沉思半晌,方抬头,声音低沉的问道:“你敢确定,要抓的那几个人就在最后的两间房中?” 李固不敢确定,可他不敢说自己不确定,说了实话,自己可能继续脑袋搬家,只得咬牙硬扛道:“属下确定属下都看到那两间屋子里有三个人影了。” 李固顺嘴瞎扯,莫说人影了,他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牵晁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行了,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你,毕竟有揽海阁” 他思量了半晌,这才又道:“李固,你现在回去,带着你的人,把流波客栈暗中围了,一刻也不要停的给我看住了,一旦发现异常,不要打草惊蛇,送信回来,本司主亲自去抓人!” 李固闻言,忙行了个大礼道:“喏!——” 他转身刚要走,却被牵晁叫住道:“等等” 李固赶紧又是一拱手道:“司主,还有什么话吩咐” 牵晁眼珠转了几圈,这才转头对那四个两厢分坐之人中的一个道:“万俟旒” 从第二张石椅上站起一金边黑衣人,看年岁约有三十多岁,神情冰冷阴鸷,也不多话,朝着牵晁一拱手,转身便走。 牵晁望着他的背影,缓声道:“遇到揽海阁的人,万俟打算如何” 万俟旒仍旧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只干脆的冷声道:“杀之” 片刻之间,他人已经消失在魍魉殿的大门前。 李固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已经走了,那自己不得赶紧跟上,这才朝着牵晁又一拜,转身去追万俟旒。 李固走了一小会儿,那牵晁才觉得魍魉殿内隐隐有些发臭 牵晁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这才对这殿内的人都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该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别在我这里杵着了!” 殿中的人,这才朝着牵晁拱手,皆缓缓的退了出去。 整个魍魉大殿之中,空空荡荡的,只剩下牵晁一人和毕毕剥剥的烛火。 忽的牵晁两只眼中放出两道嗜血的冷芒,从怀中猛地抽出一幅画,啪的朝着一根古铜色的大柱之上掷去。 那幅画甫一碰到柱子,竟啪的一声展开,仿佛被人端端正正的挂在了上面一般。 跳动的火焰之下,那幅画中正画着一名女娘。 那女娘一身粉色纱衣,身姿曼妙,曲线玲珑。 容貌更是魅惑无方。 那牵晁死死的盯着这画中的女娘,狠戾的神色之中渐渐有了丝丝的迷醉神色。 他倒提着九耳八环太阴刀,缓缓的下了属于自己的至高无上的魍魉司司主的宝座,径自走到这幅画像之前。 他的神情越发迷醉,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忽的他伸出另一只手,在这幅画像之上摩挲起来。 从这画上女娘的额头,摩挲到胸脯,又摩挲到蛮腰,然后顺势而下 直到最后,他那双如蒲扇般的大手,缓缓的停在了这画像中女娘的两只玉足金莲之上。 他又缓缓的闭眼摩挲了一阵,那表情极为享受,似乎就像眼前的不是一幅画,那就是真人 忽的,牵晁蓦地睁眼,眼中凶光狠戾,右手倒提的九耳八环太阴刀蓦地举过头顶。 下一刻,以上示下,朝着那画像上的女娘直劈而下。 “刺啦”这幅画像和那画像上的纱衣女娘顷刻被他手中的刀劈为两半。 幽冷的声音响起道:“揽海阁姓温的!魍魉司与你不死不休!” 渤海城,流波客栈。 苏凌等了好一会儿,等到整个流波客栈都安静了,这才将蜡烛重又点亮。 整个屋子,刹那之间,再次明亮起来。 苏凌和萧仓舒坐在一处,又商量了一番,苏凌说那魍魉司极有可能去而复返,可不太会如这次一般正大光明了,定会隐在暗处细细观察。 萧仓舒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苏凌告诉萧仓舒,这几日如果没事,定不要抛头露面,明日等自己走后,若要吃饭,让伙计把饭食送进房中。 萧仓舒还是想要跟苏凌同去见郭珲,苏凌说什么也不同意。 苏凌还交待,若是真的遇到突发情况,去求助那个叫做吴民财的掌柜的,按照今日情形来看,这吴民财的身份虽然暂时不清楚,但想来是愿意帮忙的。 萧仓舒牢牢记在心底,苏凌这才心中稍安。 最后苏凌老脸一红,对萧仓舒道:“你那里可还有多余的银钱,最好是银票或者金券” 萧仓舒一脸疑惑道:“昨日你不还有好多么” 苏凌尴尬的挠挠头道:“这不是去了一趟风月场了么” 萧仓舒闻言,一脸无语的大声道:“什么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么你跑去风月场挥霍了?” 苏凌一脸尴尬,笑了笑道:“那不是为了结交郭珲么” “还有多少” “不多了不到一百金” “我”萧仓舒顿时气的脸都红了。 “真有你的!你怎么不全花完啊你!你是结交郭珲去了,还是去霍霍小娘子去了” 萧仓舒直气的翻白眼,要不是顾忌着还未脱险,怕是早就翻了桌子去了。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嬉皮赖脸道:“萧仓舒小仓鼠鼠鼠再批点活动经费呗” “没有!” “真不给?”苏凌装作生气,一瞪眼道。 “没得商量!”萧仓舒气鼓鼓的背过身去。 苏凌闻言,一翻眼睛,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死磨硬泡,连晃胳膊带晃腿的,搞得萧仓舒实在无语道:“有时候,真不知道咱俩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苏凌哼了一声道:“还知道我是你二师父” “五千金不能再多了”萧仓舒执拗不过,只得妥协。 “行嘞,成交!” 苏凌收好了五千金券,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萧仓舒的房中,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趁着离天亮还有些许时辰,苏凌抓紧时间还能睡个回笼觉,谁知道明天还要怎样折腾呢。 这一觉,睡得时辰可不短,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日头偏西了,苏凌这才混混沌沌的起来,胡乱的梳洗了一下,走到门前,朝着萧仓舒的房门前看了看,却见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灯光。 想来昨晚他也是累坏了,那便让他多睡一会儿也好。 他转念想着那锅灰为何这般时辰了还不来寻自己,正在胡乱猜测时,却见流波客栈的门前,停下一辆四人抬的轿子,轿帘一掀,那郭珲摇着一把小扇,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来到客栈门前,便朝着里面大喊起来道:“陈甲,陈老弟在不在这里住啊” 早有伙计迎了上来,郭珲连理都不理,径自来到正厅之中,扯了嗓子朝二楼开喊。 苏凌顿时头大,这大爹这般毫无顾忌的乱喊一通,自己原先低调些,这下想低调都不行了。 苏凌没有办,只得重郭珲使劲招手道:“郭大哥,郭大哥小弟在此,小弟在此!” 郭珲这才瞧见苏凌,蹬蹬蹬上了二楼。 他倒是一回生,两回熟,见了苏凌就像见了多年的老友一般,携手揽腕,那股亲热劲,苏凌都有些不太适应。 郭珲嘿嘿笑道:“如何,我说今日哥哥做东,这天刚擦黑我就来寻你了,怎么样兄弟,哥哥对你如何?” 苏凌赶紧一个马屁递上去道:“哥哥一言九鼎,重情重义,小弟佩服!” 郭珲哈哈大笑道:“快随哥哥出去,那边都准备好了,但等咱们过去了” 苏凌压低声音道:“可有许光斗,许曹掾啊” 郭珲嘿嘿一笑,似显摆道:“有哥哥出马,他许光斗敢不来?你以为哥哥我的脸面真就不好使么?”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渤海城,何人敢不给郭氏大族面子啊哥哥少待,我这就去牵马” 郭珲一摆手道:“骑什么马,哥哥轿子宽敞,咱俩同乘一轿,也能多说说话,岂不美哉” 正中下怀,苏凌就怕骑马太过引人注目,万一被暗处的魍魉司发觉了麻烦,这下倒好,有轿子遮了,总是方便了不少。 苏凌顺水推舟,表面上跟郭珲携手揽腕,实则以他的身体为掩体,上了轿子,朝着饭局所在去了。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将军的发迹史 苏凌和郭珲上了轿子,郭家的家奴喊了声起轿,四名轿夫抬了轿子,离了流波客栈,朝正街上去了。 苏凌和郭珲攀谈,也是有意套他的话,嘿嘿笑道:“郭大哥,昨日花魁香榻,红绡帐暖,是否一夜风流快活啊?” 郭珲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总不能说,自己昨晚喝大了,睡是把花魁睡了,但是什么感觉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样也太过冤大头了。 他只得尴尬的一笑道:“额老弟!那还用说,花魁仙子的妙处,不可说,不可说也” 苏凌看着他装出一脸陶醉的神色,心中暗自好笑,却不拆穿道:“怪不得今日哥哥来找我时已然这般时候了看来定是被花魁仙子留住了,不让下榻去,是不是啊” 郭珲哼了一声,胸脯一拍道:“那是你哥哥何许人也,床上功夫,全渤海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不过呢,来这么晚倒也不是因为花魁不让走的缘故”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气势也弱了不少。 “哦?”苏凌一副不解的样子问道,“莫非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郭珲压低了声音道:“咱俩这关系不分彼此,我才告诉你啊,旁人我定是不说的,昨夜那花魁小蹄子的点绛红唇酒太烈了哥哥我喝的有点多了所以也就哈哈哈” 说着,他又似掩饰尴尬的笑了几下。 苏凌闻言暗道,还行,这郭珲虽然贪财好色,甚至戕害女童,但是对待所谓兄弟上还是蛮真诚的若是没了这些缺点,还真就能逗个闷子。 肯讲实话的人,总是好的 苏凌不动声色,继续套话道:“那红唇酒真就那样烈?小弟却未感觉到啊小弟走时还挺清醒的,小弟好奇哥哥是如何知道小弟在流波客栈安身的呢?” 郭珲嘁了一声,一副你休瞒我的神色,笑道:“陈老弟,你个骗子 ” 苏凌心中一凛,这句话是指什么说的,莫不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苏凌不动声色道:“大哥这话怎么说的呢,小弟何时骗过人了?” 郭珲睨了他一眼道:“你现在不就在骗人么?你再说你昨夜未醉?你忘了是哪个小娘子将醉醺醺的你送回流波客栈的?不是你吵吵嚷嚷的说你住在哪里,那绮花苑的人怎会知道,又怎会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也没处寻你不是”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是温芳华他们给自己铺好了路,告诉了这个锅灰自己住在何处。 索性他便顺水推舟,故作谎言被戳破的样子,尴尬笑笑道:“大哥火眼金睛,小弟这点事情实在瞒不住大哥你!” 郭珲笑笑道:“只是,像老弟这样挥金如土的人,怎么住在这流波客栈里,这客栈倒也不算太差,实在不符合老弟的身份,等过了明日,去哥哥名下的客栈,哥哥的产业可是遍布渤海城你是我兄弟,我给你九不八折优惠” “哥哥真大气!” 轿子吱呀,渤海城夜色降临,灯火初上,正街之上男女老幼,比肩继踵,挥袖如浪,红尘喧嚣,好不热闹。 由于人实在太多,这轿子的速度也就慢了许多。 苏凌心中有些奇怪,如今可是大争的乱世,到处打仗,食不果腹,饿殍遍地,白骨露於野的百姓数不胜数,可是这渤海城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不仅繁华,这街上的人山人海,甚至隐隐有压盖京都龙台的气势。 想到这里,苏凌不禁又道:“大哥,现在乱世纷争,到处在打仗,为何渤海城中却红尘繁华,百姓安居,人丁兴旺呢?” 郭珲好为人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答疑解惑的好机会,哈哈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了吧,沈济舟沈大将军何许人也?四世三公,高门望族,岂能没有一点治国安邦的手段呢?真要是只靠着祖上恩荫,也不能成这大晋势力最大的诸侯吧” 苏凌暗自点头,别看郭珲这人平素挺饭桶,但是对沈济舟的评价倒是真的一针见血,沈济舟现在如何昏聩,那是现在,不能代表了他以前就没有手段,否则也不可能雄霸四州之地,龙盘虎踞大晋北方。 郭珲又道:“兄弟可知,这渤海州原本不是沈大将军的,最初大晋的渤海州牧姓韩名甫,但是这个人懦弱胆小,守土还勉强,更别说开疆了” “韩甫?”苏凌立时就对上号了,自己那个时空那个冤大头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郭珲点了点头道:“对啊,他可是朝廷敕封的正牌渤海州牧不过呢,他出身一般,也没有什么人脉当年王熙乱国,沈大将军从龙台逃出,便来到了渤海投靠这位韩甫,可是这韩甫自惭形秽,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如沈大将军,最后召集幕僚,一听之下,幕僚们也觉得跟着沈大将军才有前途” 郭珲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老弟,你说说,这一州州牧做到这地步,是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苏凌哈哈大笑。 郭珲又道:“韩甫见大势所趋,便把这州牧的位子让给了沈大将军,大好的渤海州,也拱手送给人家了你说说,天底下这么好的事,沈大将军如何能推辞?” 苏凌点了点头道:“韩甫是想不开了么?真就退位让贤?” 郭珲哈哈一笑道:“哪里,当时沈大将军已然在私下结成了很强大的势力,只是自己是四世三公,所以才没有跟韩甫闹翻,其实韩甫早就被架空了” “原来如此沈大将军好手段”苏凌称赞道。 郭珲压低了声音,一副编排神色道:“老弟不觉得有点雀占鸠巢,不要脸么?” 苏凌闻言差点笑喷,这个郭珲现在看来倒是真有些可爱,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扔,这话要是让沈济舟听去,估计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郭珲又道:“当时韩甫想着,自己主动退位让贤,总算也是拥立了大将军,也是功劳一件,给个混吃等死的闲差总不会差吧,结果如何,老弟你知道么?” 苏凌当然知道,只是得装出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道:“这个我不清楚了,大哥见多识广,还请大哥告知” 马屁一拍,大家更是好兄弟 郭珲朝着苏凌身前又凑了凑,这样显得更亲切些。 苏凌却心里直发毛,这距离,再往前半寸,他丝毫不怀疑这郭珲是个龙阳君 郭珲又道:“最开始的时候,大将军的确对这韩甫不错,什么事情都还注重他的意见,最起码表面过的去可是后来老弟你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这韩甫毕竟以前是渤海之主,所以逐渐两人就相互猜忌起来了因为一件小事情大将军彻底跟韩甫翻了脸去,撤了他的官职,给了个闲差,几乎等同于圈禁在府中了加上韩甫多听传言,大将军要将他挫骨扬灰,满门抄斩他终是恍恍不可终日直到那天,大将军忽然来他府上,让韩甫去见他,韩甫一时惊惧,想着自己死期到了,与其死在大将军手里,还不如自己了解老弟,你猜韩甫怎么死的” 苏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道:“怎么死的?自杀呗” 郭珲点点头,却哈哈笑道:“自杀可是自杀自杀的也挺窝囊的他自己藏了把小刀,推说要先出恭如厕,再见大将军,然后跑到茅厕里,自己用小刀了结了自己你说说,找什么地方死不好,偏要跑茅房那臭气熏天的地方” 苏凌也是不住的摇头叹息,倒也觉着好笑。 “沈大将军自此坐稳了渤海州州牧的位置,这许多年来经营,又吞济、燕、易三州,逐渐成为大晋第一势力啊可是虽然大仗,但都是在本土渤海之外,战事并未波及渤海包括这次与萧贼开战,也是这样所以渤海城这许多年来如兴泰,如何不繁盛起来呢”郭珲又道。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啊” 郭珲点了点头,又似慨叹道:“只是可叹,原本渤海第一大族的韩氏随着韩甫的死,就此没落,从此渤海大族再无韩也” 苏凌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韩甫死后,就没有什么子女么?” 郭珲一笑道:“怎么没有,现在渤海城城西深处还有一处大宅呢,里面住着韩甫唯一的女儿,韩樱娘,韩甫老来得女,娇惯的很,现在不过二十二三岁,一个女娘,能翻出什么浪花再一个,她这样岁数,也不嫁人,说总要守着韩氏的家业,嫁了人这家业就成了她夫家的了” 说到这里,郭珲似乎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 “大哥为何如此?”苏凌又问道。 “唉,老弟,你是不清楚啊,这韩樱娘现在这年岁,正是熟透的年岁那模样身段,那丰腴之姿,真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不嫁人怎么不遗憾呢”郭珲又是一阵叹息。 看来,这家伙实在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打起了这个韩氏遗孤的主意。 “那大将军对韩樱娘就放心么?”苏凌问道。 “小娘子一个女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平素拨了金银养着,总算对渤海心向韩甫的遗老有所交代吧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大将军的长公子沈乾似乎对这韩樱娘有些意思但韩樱娘却是拒他千里之外沈大公子也没法用强的”郭珲一脸八卦的样子道。 沈乾苏凌蓦地想起这个二世祖来,心中不由的冷笑。 “沈大将军一向做事光明磊落,又是四世三公,向来谦谦君子之风小弟有些不明白韩甫当年到底是因为何事得罪了他呢”苏凌想要搞清楚这里面所有的隐秘。 反正沈济舟表面就是自己方才说的那样做派,至于实质上,他也不用说太多 哪料郭珲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十分神秘的道:“不可说不可说”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 或许是郭珲觉得气闷,撩开轿窗朝外面看去,看了许久,不知为何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还啧啧几下。 苏凌有些疑惑,凑了过去问道:“大哥看个街景,怎么如此感慨” 哪料郭珲一脸精/虫上脑的样子,故作高深道:“哥哥看得的确是景,可并不是街景而是美人啊” 苏凌正自不解,却见郭珲指着街上朝着他们方向走来的一个女娘摇头晃脑道:“你看这个小娘子,这身段多婀娜” 然后又指着前面不远的一个女娘道:“你看着这小娘子那脸蛋” 苏凌瞥了几眼,嘁了一声道:“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在我的家乡,这个季节,到处都是露腰露脐,衣着暴露的,肤白貌美大长腿不比这个看着带劲啊” 郭珲闻言,两眼放光,忙一拉苏凌道:“老弟,你仙乡何处啊?” “靠山屯”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五章 打肿脸充纨绔 渤海城。 听海楼是渤海城最大最豪华气派,也是最负盛名的酒楼。坐落在海边,楼后便是无尽大海。 只是它虽然也称得上是坐落在海边,却比绮花苑离着大海远上不少。 然而这楼平地而起四层,也是碧瓦飞甍,修建的极其壮观。 正门两根粗大的楠木柱子,四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副对子,却见上联是:对酒当歌,万家笑靥盈杯盏;下联写:望洋兴叹,一色水天赞海涛。 正中之处,黑漆匾额,鎏金大字:听海楼,端的是气势恢宏,笔力遒劲。 四层雕梁画栋的高楼,皆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一轮皓月银盘,勾在楼角之上,高挂碧波中央。 此时苏凌正下了车轿,站在这听海楼的大门前,负手而立,仰望这四层高楼,惊叹它的恢宏壮观。 郭珲一笑道:“这个地方,可不是任谁都能来的,你别看这四层楼座无虚席,可是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最小的也是在军中做牙将的” 苏凌点了点头,暗忖,这沈济舟还未得了江山,若是真的得了江山,像这种奢华排场之处,岂不遍地开花,那这世间最普通的黎庶,将置于何地? 收拾心情,他朝着郭珲一拱手道:“哥哥先请” 郭珲点点头,哈哈一笑,一甩衣襟走进一楼大厅,苏凌随后跟上。 刚踏入听海楼,满耳人声鼎沸,满眼高朋满座。 一楼的空间大的苏凌有些转向,只见一望无际的桌椅板凳,一望无际的饕餮客,密密麻麻,星罗棋布。 整个一楼皆飘着阵阵酒香和菜肴香味,令人食欲大动。 两人刚进得楼来,早有酒楼伙计接了过来,刚想说话,便见楼板处有两人朝他们招手道:“郭兄,陈老弟,这厢来,咱们早恭候在这里了。” 这伙计便识趣的退了回去。 苏凌循声望去,却见这两人皆穿绸缎长衫,一黄一绿,满脸殷切笑容,朝着他们不停的挥着手。 苏凌却是认得这两个人,正是臧壹和淳显。 郭珲和苏凌快步来到楼板前,苏凌忙拱手道:“陈甲何德何能,劳烦两位兄台亲自来迎” 臧壹和淳显却显得十分亲热,哈哈笑道:“陈老弟哪里话来,昨夜绮花苑豪掷万金的壮举,放眼整个渤海城,又有几家公子能做到呢,咱们来迎一迎却是应该的” 郭珲哈哈大笑道:“两位老弟,今日可是我做东摆酒的,怎么感觉还是像我这陈老弟破费一样啊?” 苏凌如何不知郭珲话中的意思,暗想,这家伙真就一铁公鸡,一毛不拔。 不过苏凌心里也明白,今日是郭珲为自己牵线搭桥,办的事也是自己的事,所以,无论如何都该是自己出钱。 他想到这里,忙一拱手道:“郭大哥,两位兄台,今日是我陈某人有所托,才在此设宴,本就该小弟我尽心,聊表对郭大哥和两位兄台能赏脸前来的感激之意,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郭大哥破费,今日这帐都算在我的身上,好酒好肉,咱们轮番上!” 郭珲闻言,一摆手道:“老弟哪里话来,哥哥昨日说了,哥哥做东,再说昨日老弟已经破费了,今日如何还要你” 苏凌忙截过话,一脸真诚道:“小弟承蒙三位哥哥不弃,欢喜还来不及呢,这点小钱值甚么?” 郭珲闻言哈哈大笑道:“小钱?老弟,你可知咱们今晚这一席酒宴,多少花销啊?” 苏凌心里咯噔一下,今日他虽带了金券来,可是这些玩意的花销数额巨大倒令人震惊,今日自己虽然带了五千金来,在寻常百姓看来已然是想都不敢想的巨资了,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苏凌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苏凌心里也没底,这才掩饰的低声道:“小弟头一次来这听海楼中,实在不知道这里的花销几何啊” 郭珲一笑道:“不瞒老弟,这里的宴席分为四等,兄弟不也看到了么,这酒楼共分四层,随着一层比一层高,这花销也就随着上涨” 臧壹嘿嘿笑道:“这第一层,若要吃的好点,最便宜的宴席,也要一千金呢若是上了二楼,便要两千金” 淳显也忙道:“能上三楼者三千金起步,若是上的四楼,这四楼的菜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只要你点的出来,人家就能做得出来” 郭珲嘿嘿笑着看着苏凌道:“实不相瞒啊,为了聊表哥哥的诚意,今日咱们的雅间就在这听海楼的四楼,这花销么呵呵” 郭珲说到这里,便只是笑,并不再说。 苏凌有些底气不足,低声道:“哥哥,这四楼雅间酒席,多少金?” 淳显截过话道:“不多不多,五千金!想必陈老弟定然是不放在眼里的吧” 说到这里,郭珲、淳显和臧壹皆看着苏凌,似有深意的笑了起来。 苏凌心中一动,这几块货什么意思,哦,明白了,这是故意演了出戏,给我来个出其不意,好看看我究竟是真有钱,还是昨夜为了结识他们硬充的 若是今日自己拿不出五千金,饭是吃不成了,兄弟什么的估计也叫不成了。 哼苏凌心中暗骂三个乌龟王八蛋,原以为三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纨绔,未成想还真就有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幸亏小爷今日携带的金券不多不少,正好五千金,再多一金,便真就拿不出来了。 只是即便如此,苏凌心中也顿觉肉疼,更无法跟仓舒交待,昨天差点混的一文钱也没了回去,今天回去怕是裤兜比脸都干净了 可是,苏凌明白,能不能被他们完全视为同类,成败在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苏凌不横装横,嘿嘿一笑,一摆手道:“我当多少,区区五千钱,算甚事?” 说着,站在楼板处朝着最近的伙计大声喊道:“有胳膊有腿的,给我滚过来一个!” 他这一叫嚷,不仅忙碌的伙计,整个一楼楼板附近的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苏凌。 那伙计见苏凌这副倨傲的神色,心中也是有些怒意的,不过,好歹这是渤海最大的酒楼,哪路货色该用哪路法子对付,他们可是门清。 转瞬之间,一脸陪笑的应了,疾步走过来朝着苏凌做了个揖道:“这位公子爷,这楼里实在事多,招待不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对小人讲” 苏凌哼了一声道:“站这里半天了,也没个人过来伺候,怎么小爷短了你们钱了?” 这伙计绝对专业,点头哈腰道:“是小的错,公子爷莫要生气” 苏凌这才道:“我家郭大哥今日高兴,在你们酒楼四楼做东,不就是五千金嘛不兴收他的,只能收小爷我的!听明白了没” 郭珲、臧壹和淳显,不动声色的看着苏凌的一举一动。 那伙计先是点点头,又有些为难的试探道:“收您的没问题只是小店有个规矩只要不先交钱,便不能上菜开席” “哼岂有此理,怕小爷赖你们不成?”说着苏凌伸手从怀中掏出那五千金券,啪的一声甩在小二胸口,咋咋呼呼道:“看清楚了,五千金,四楼雅间,已经定好了那个,现在给我上菜!晚一分钟,小爷砸了你家店!” 伙计一见五千金到手,顿时眉开眼笑,郭珲、臧壹和淳显也顿时换了一副老兄老弟的笑脸,过来携手揽腕的朝苏凌嘿嘿直笑。 “陈老弟,果然阔绰!” “陈老弟,果然出手大方,一掷千金”淳显和臧壹一人一句奉承的话。 郭珲一摊手道:“我说什么来的,陈老弟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陈老弟是真有钱你们这真是多此一举” 苏凌假装没听见,心中却暗骂道,好啊,是你们这俩混球使得坏,这里面湿里没你们,干里没你们,你俩就是来混吃喝的陪客,竟然给我使绊子。 这恩怨暂且记下 苏凌做完这些事情,刚想抬脚上楼去,却又被下店伙计给拦住了。 苏凌眼眉一立,一副不高兴的神色道:“你这伙计好没道理,小爷不是给你五千金了么,何故还要阻拦” 那伙计挤出一脸尬笑,试探道:“上四楼的都是贵宾得出示码公子爷您有码么?” 苏凌被他这一句话彻底搞蒙圈了,忽的朝着这伙计上一眼下一眼的看去,惊声道:“码?什么码行程码么?苍了个天的你们掌柜东家难道也是穿越过来的不成?要看行程码还是健康码啊不过穿越之前,他不知道现在这什么行程码的都取消了么还看什么码啊” 他这几句没来由话,搞得伙计也蒙圈了,咂吧了半天嘴,也没听懂苏凌这话什么意思,只得解释道:“公子爷咱们这听海楼啊,客人实在太多,四楼能又只有五间雅间,不仅雅间要排号预订,连进入雅间的人都得排号以免人多了,就像一楼这样嘈杂,扰了各位爷的雅兴所以,小人所说的码是预订排的号码”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他觉得这伙计纯属扯淡,为何只向自己要什么号码,郭珲那三人几乎跟自己同时的 苏凌一皱眉,嚷道:“别跟我扯犊子什么排的号码,我这三位哥哥你可问他们要码了?” 郭珲。臧壹和淳显闻言,皆呵呵一笑,异口同声道:“要了要了,我们先来的,看了雅间,才又去接的陈老弟” 曰你个香蕉扒拉的 苏凌差点就气的翻了白眼,只得对伙计道:“那什么码的,哪里搞” 那伙计嘿嘿一笑道:“刚好小的手中还有两张号码也不贵,八十金一张” 苏凌在怀中抠唆了半天,终于发现了昨晚还剩下那不到百金的结余,刚好八十金 原想小贪污一笔,挪用萧元彻的公款当私房钱呢,这可好,真就一分不剩,全部被搜刮出来了 苏凌没有办法,将最后的那点金券也都给了伙计,再也不想在一楼多待哪怕片刻,拽了郭珲,一脸的不爽道:“大哥走赶紧上楼” 说着径自抬脚朝楼板上走去。 刚抬起脚,却见楼板上房,蹬蹬蹬的脚步响起,又三个公子径自走了下来,正跟苏凌他们走个对头。 却见这三个公子中的一个,见是郭珲,身旁还有个面生的公子模样的人,跟他颇为近乎,不由的眉头一蹙,嘴唇一撇,神情蔑视,言语不屑的冷声道:“也就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才会这样胡乱花金银二傻子的钱,就是好挣” 苏凌原本就憋气,闻听有人这样糟践自己,顿时火冒三丈,猛然抬头,一撸袖子,一把拽住这口出不逊的公子的衣领,恶狠狠的骂道:“哪里来的不开眼的东西,敢骂小爷,小爷现在就把你的牙掰下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爷从未见过如此变态要求 苏凌也是有意做出这种气势汹汹额姿态,好让自己纨绔形象在郭珲三人的心目中更加的稳固。也偏就这从楼上下来的公子说话就带着找茬的口气,苏凌本就对花钱这事肉疼,所以一把揪了他的衣领,作势要打。 那公子看年岁约有而是出头,见苏凌一脸怒气,拳套攥着,随时开砸,他心里也真有些胆怯,但还是勉强仗着胆子,哼了一声斥道:“大胆!你是哪个不晓事的混蛋,也不睁开眼看看你家公子爷何许人也!你敢打我么?敢打我,我让你此生不得踏足渤海城!” 苏凌一咬牙,暗道,这渤海的二世祖们敢情没一个好东西!只要是这种公子打扮的人,只要碰上,先打一顿再说旁的,放心,没有一个打的冤枉的 想到这里苏凌破口大骂道:“你算老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说着,抡圆了拳头,一拳砸下去。 那郭珲在一旁看得清楚明白,暗道晦气晦气,今日怎么在这里碰上这三个主了呢 这三个主属实不好惹 郭珲暗叹冤家路窄,只得赶紧上前,一把拉住苏凌道:“陈老弟,陈老弟打不得!打不得!” 苏凌闻言,这才收手,转头问道:“大哥,怎么就打不得了他是个谁,不也是俩鼻子俩眼的人,刚才还那样对我们出口不逊,为何就打不得了?” 郭珲又拽了一下苏凌,低声道:“听哥哥的,你不是渤海本地人,不清楚他是谁这人不好惹哥哥何时坑过你” 苏凌一翻白眼,暗道,你坑我坑的还少 却见郭珲往前走了一步,朝着这三位公子一拱手道:“幸会幸会,今日三位怎么有雅兴来这听海楼了?我方才见三位该是从二层楼下来的,那里有什么美酒佳肴正好郭某今日做东,在最高四楼的雅间摆了宴席,三位不如赏郭某个脸,同去如何啊” 正中间刚才被苏凌拽衣领的公子,一身墨色长衫,闻听郭珲之言,冷笑一声,见苏凌被他拉开了,心中便无所顾忌起来,刷的打开折扇,边摇扇边冷笑道:“原本好好的兴致,碰到几个臭蟑螂,实在是扫兴!扫兴!” 他身后两位公子,年岁比这个墨衫公子稍小一些,见自己大哥都这样说了,如何肯示弱了,一个撇嘴瞪眼,另一个也是冷笑摇扇道:“就是就是,郭珲,你也不照个镜子照一照,你那张嘴脸,值甚钱?大哥,咱们不去!” 那墨衫公子闻言哈哈大笑道:“张兄弟这话说的极是,吃了他们的饭菜,我怕回去得漱一晚上口,才能祛了那臭气!” 他这一说,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公子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郭珲对这三人似乎十分怵头,这三人说话都如此过分了,极尽侮辱之能,他竟一点都不恼,仍旧一副和颜悦色的神色,淡淡一笑道:“三位这话说的我也是有意跟三位多多亲近一番,何必这样挖苦呢” 苏凌在一旁都看蒙圈了,莫不是这郭珲转性了?这玩意平时趾高气扬的劲头哪里去了?怎么在这三个玩意面前如此的卑躬屈膝啊? 眼看这动静不小,楼板前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吃瓜群众的神态基本大同小异,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这几个都是渤海城有头有脸的二世祖,那这戏的精彩程度,能错得了? 瓜子花生小板凳,都坐好,看戏! 有些人不仅看戏,还切切私语,似乎讨论着这场大戏后面的走向 苏凌心中疑惑,这才凑到臧壹和淳显近前道:“两位兄台,这三个玩意儿是谁,我怎么看咱们郭大哥对他们竟如此能忍,他们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臧壹这才压低声音道:“不忍不行啊,这三尊佛,不敢惹啊,这中间带头的这位” 说着,他朝着那墨色衣衫公子努了努嘴道:“这位是大将军麾下文臣之首审正南的儿子审预,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在渤海城诸家公子里面可是最有本事,一则他老爹审正南权势滔天,整个渤海除了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二则,他可跟魍魉司四大分影主都有联系,毕竟魍魉司以前可是归他老爹节制的;三则,这主属于中间派,有时偏向张田祖三家,有时又跟我们三家交往,所以这是两派的拉拢对象这一段的架势,不知道张田祖三家又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跟他们走的近了不少” 臧壹似补充道:“他年纪轻轻,可是司法曹的总曹掾,这都是沾了他老爹的光,现下大将军出征,他老爹也好,还是我们几个的父亲也都跟着上了前线,渤海城治安、刑罚大小事,便都有这司法曹掌管了,惹了他怕是吃几天牢饭都是轻得还有,惹急了他,他去魍魉司摇人,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人竟然是审正南的儿子,他暗道,来渤海城找两个人,一个是许光斗,另外一个就是你了怎么才能跟你搭上线呢? 他心中这样想着,又问道:“他身后那两个摇唇鼓舌的伙,又是哪家的?” 淳显接过话道:“左边的便是田文瀚的儿子田向坤,右边的便是祖达授之子祖齐之了再加上一个今日未露面的张蹈逸的儿子张宣,这几个人跟咱们死不对付,碰上一次晦气一次” 苏凌这才做到心中有数,原来今日就差个张蹈逸家的公子张宣,这渤海城二世祖们基本全伙到齐,这戏真就挺热闹呢。 但见那墨衫公子审预听闻郭珲这样说,哼了一声道:“郭珲,我不跟你废话,把刚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种叫过来,老子有帐跟他算” 郭珲眼中有些为难,陪笑道:“审大公子,方才那位是我一个小兄弟,不是渤海城的人,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话刚说了半截,那审预一瞪眼骂道:“放屁!敢拽我衣领的人还没出生呢?我以为他是个谁,原来只是个不在渤海城住的乡巴佬,那就更饶不了了别废话让他滚过来!” 郭珲没有办法,转身走到苏凌近前,朝着苏凌一摊手道:“陈老弟啊,不是哥哥不帮你只是他” 苏凌一摆手道:“哥哥不用多说,此事我一力承担” 说罢,苏凌三摇两晃,故意做出撇嘴斜眼的模样,走到审预近前道:“小爷过来了,审预,你想怎么滴吧!” 审预瞥了他两眼,听闻苏凌唤自己审预,暗中盘算,看来这人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他不得怕死自己 想到这里,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的胆怯,冷冷看了一眼苏凌道:“你是哪里来的有娘生没娘养的货,跑到渤海城本公子的面前撒野,可敢报名!” 苏凌哼了一声,名字他是不敢说的,就算是假名陈甲也不敢说,虽说陈尚之也好,陈禺也罢,或者自己这个假身份陈甲都是要投降沈济舟的,可毕竟这事还没有公开,明面上渤海和陈尚之所效力的萧元彻还是敌对,更处在战事中,若是苏凌此时报名,不用多说,这审预便敢立即抓人 想到这里,苏凌冷笑道:“小爷有名有姓,就是不告诉你,小爷的名姓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臭!” “你!”审预顿时火撞顶梁,但见周遭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总要顾忌自己名门之后的声誉,只得压了压火气道:“今日你冲撞我,两条路你来选” 苏凌嘿嘿一笑道:“画个道出来,小爷听听看!” 审预慢条斯理,一脸高傲道:“第一条路,你跪下来向我认错,哀求到我心慈面软,或许我真就饶了你,然后你从听海楼滚蛋第二条路呢?就是来来,把我打到心服口服,这事算完只是你敢动我一指头么?你敢么?” 说到最后,这审预已然嚣张的叫嚣起来。 苏凌闻言,嘿嘿冷笑道:“第一条,狗都不选我要再确认一下,你方才说的是要我打你对吧?打到你心服口服?我没听错吧?” 审预点点头,一脸猖狂的耀武扬威朗声嚷道:“对啊,来呀!来打我啊!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祖宗就站在你面前,你来打” 他话刚说到这里,但见眼前人影一晃,只觉得眼前风声一响,还未弄清楚什么状况。 “啪——”他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顿时左脸便红肿起来。 他哎呦一声如杀猪一般惨叫起来,捂着被打的左脸,气急败坏的朝眼前看去,却见苏凌不知何时已然欺到近前,刚才那一巴掌正是苏凌打的,这会儿打他的手还扬在半空之中 “你”审预捂着脸,满眼惊惧和愤怒。 苏凌一脸的不在乎,似自言自语道:“你什么你你让我打你的又不是我自己擅作主张!” “好你个混账东西有种,你打死我!打不死我,小爷今日和你没完!”审预捂着脸,歇斯底里的咆哮怒吼着。 “霹雳啪啦咚咚嘭嘭”苏凌闻言,顷刻之间挥拳如雨,一拳一拳的朝着审预的脸上。胸前招呼。 顿时拳落如雨,打的这审预哭爹叫娘,惨叫连连,整个人被苏凌这顿削,滚在地上捂头捂脸,嚎叫不止。 苏凌这顿削,干净利落,出手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满地翻滚找牙的审预,这才摇了摇头,一脸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表情,有些不解道:“你要求小爷我打的小爷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过分的人提这么变态的要求” 说着朝着郭珲一呲牙道:“大哥小弟这打狗拳法,你觉着如何?” 郭珲一脸无语,可是也觉着苏凌这一顿削,实在过瘾,便偷偷的朝着苏凌竖了个大拇指。 苏凌哈哈大笑,抱着膀子看仍在地上翻滚嚎叫的审预,半晌方弯腰朝着他道:“嚎够了没有嚎够了就起来,多大点事,老人们常说,挨打身体结实” 好半天,这审预才被祖齐之和田立坤两人七手八脚的搀扶起来。 再看这审预那叫一个惨啊,鼻青脸肿,两眼被揍成了大熊猫,嘴角还淌血,刚想说话,忽觉嘴里有什么东西。 “噗”他啐了一口,竟吐出一颗后槽牙出来。 本来这审预已然哭嚎不止,又看自己手里那颗带血的后槽牙,他如何肯干,忽的如发疯了一般指着苏凌道:“好小子老子弄死你!” 说着朝着楼下大喊道:“都看着干什么,都给我滚进来,把这小子给我拿下,押回司法曹,老子要活刮了他,抠下他的眼睛当泡踩!” 话音方落,但见一楼大门口处,呼呼噜噜的闯进二三十号带刀的士卒,一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连推带搡的开辟出一条路,来到出事之地,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朝着苏凌扑来。 苏凌抬头看去,不由的眉头微蹙,眼前这几十号士卒,弯刀出鞘,闪着寒光,大有不拿下他决不罢休的势头。 他回头看向郭珲那哥仨,早已面如土色,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 苏凌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全他妈的孬种,小爷自己的梦自己圆,哪个不怕死的上来!”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有事揽海阁,无事郭公子 :感谢龙珠1朋友的推荐票,处绕色年朋友的月票;感谢a4922680、书友60263263、书友59138341、我是书痴中年等朋友的订阅支持! 眼看苏凌和这群士卒拉开了架势,就是场恶斗。 饶是苏凌再能打,可是光棍难斗势力,苏凌也是凶多吉少。 原本苏凌只是想演演纨绔,惹个不大不小的事出来,怎样也有锅灰那块货兜底,未成想失算了,一则自己演大发了,真就把审预打不轻,他也未想到审预还带了司法曹的人;二则他也没想到这郭珲是个怂货这么不靠谱。 眼看这一打,事情就麻烦了,忽的听到楼板上蹬蹬蹬一响,又下来一位青年公子,摇着折扇,来到出事地点,看了一眼双方这开仗的架势,方冷冷道:“都停手吃个饭都不让人安心都吃饱了,没处消食是不是?” 他这一说话,众人立时停下,甩头朝着那青年公子看去。 早有人认了出来,窃窃私语道:“哥哥兄弟这揽海阁的人都来了这下热闹大了啊看着,好好看着” 在场的这些公子,包括苏凌在内都认得这青年公子。正是揽海阁主事——杜书夷。 那祖齐之和田立坤见是杜书夷,这才凑到审预近前,和他低语了一番。 却见审预这才呲牙咧嘴的忍着疼走到杜书夷近前一拱手道:“怎么惊动了杜主事实在是罪过,我这就命我司法曹的人赶紧锁了这混蛋走人” 杜书夷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谁允许你们拿了他了?” 苏凌闻言,哎呦,这揽海阁够意思,几次三番帮我,这又来了,真是哪天得去谢谢他八辈祖宗不可。 想到这里,苏凌也学那狗仗人势的做派,来到杜书夷近前,朝着审预挤眉弄眼,耀武扬威,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审预先是一愣,未曾想这揽海阁竟然想着一个不是渤海城的外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他呲牙忍痛,解释道:“杜主事,你不知道内情他动手打了我你看我这一个惨的” 杜书夷一摆手,不等他说完便道:“我如何不知情?是谁先叫嚣让他打的啊?在场的可有听见的么?” 说着眼神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热闹的人群。 还有真有好事接话的,朗声道:“我们都听见了,是审家大公子让人家打他的!” 尼/玛 审预差点一口老血噎死自己,只得朝着杜书夷拱手解释道:“不是我那是说的反话谁知道那小子竟然” 杜书夷斜眼看了一眼审预道:“哦?好好说话,为何要把意思反着来?很有范是么?我要我说,审曹掾,打你你认了也就拉倒,带着人赶紧走吧” 审预闻言,顿时不干了,眼中冷芒一闪,朝着杜书夷冷笑一声道:“杜书夷你不过是揽海阁的主事今日我司法曹的事,你个主事,怕是不大能管得了的吧!” “哦”杜书夷淡淡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神色道:“杜某的确只是个主事,人微言轻,审曹掾可是堂堂司法曹的总曹掾” 审预闻言,这才趾高气扬的哼了一声道:“哼杜主事还有些自知之明既然如此还不让开” 杜书夷已然满眼冷意,寒声道:“杜某的确管不了但是不知道这个管得了管不了啊!” 说着,但见杜书夷蓦地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朝着审预眼前一亮,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如刀。 审预只看了那令牌一眼,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这令牌他如何不认识。 这可是揽海阁阁主令! 换句话说,打他的这个小子背后的靠山可是揽海阁的阁主。 揽海阁阁主什么地位?那是魍魉司总司主都绕着走不敢得罪的人。 自己敢对着干,那是嫌命长了。 审预头皮发麻,只得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这管得了,的的确确管得了” 杜书夷这才收了那令牌,神情中的冷意渐消,忽的转头朝苏凌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陈公子走得匆忙,东西都不带全,我家阁主托我把东西给你送来” 苏凌正自疑惑,却见杜书夷抬手向楼上击了两掌,楼板响动,一个仆人打扮的人走了下来,双手托着一个长条包袱,朝着杜书夷跟前一递。 杜书夷拿了这长条包袱,递给苏凌,淡淡笑道:“陈公子江山笑给你送来了,阁主说了,江山笑见血才锋利” 苏凌心中好笑,也有些奇怪,那江山笑明明在流波客栈自己的房中,他是如何拿出来,还送到这里给自己的,莫不是他去过流波客栈。 若是真的去了流波客栈,岂不是见过仓舒么? 苏凌心中有疑惑,但杜书夷似乎不打算让他把疑惑问出口,见苏凌接了江山笑,这才转头朝着审预冷冷一笑道:“我家阁主亲自将兵刃送来审曹掾,你们要打继续,只是小心,这江山笑锋芒可快一出手,得见血” 说着又朝着苏凌淡淡点头,这才转身下了楼板,扬长而去。 那审预脸色铁青,只得自认倒霉,狠话还是要说的,恨恨的看着苏凌道:“你小子,别让我下次再堵上你到时新仇旧恨,一起算!” 苏凌岂是吓怕的,将江山笑拿在手里晃了两下,颇为嚣张的笑道:“唉这剑多日不见血都不知道还快不快了” 审预脸色难看,却又奈何不了苏凌,只得一咬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道:“走” 说着转身刚走了一步,顿时哎呦声连连,无他,被苏凌揍得是真疼。 “你们俩,过来扶着你大哥点儿啊”他颇没好气的招呼着祖齐之和田立坤。 这哥俩赶紧过来扶着他。 审预三人这才带着司法曹的人灰溜溜的离开了听海楼。 郭珲原本以为自己才是那可大树,没成想真正的大树是苏凌,他身后可是揽海阁,这尊佛爷,哪个敢惹。 不仅是他,便是臧壹和淳显也都变得殷勤巴结起来,三个人假模假式的过来,一脸关切的嘘寒问暖道:“陈兄,可伤到哪里没有啊方才咱们可是担心死了生怕陈兄有个磕磕碰碰的,那不得心疼死咱们” 苏凌在心里问候了他们三人祖宗十八代,但表面上却笑道:“三位哥哥,使不得使不得,小弟什么样人竟给哥哥们闯祸!” 郭珲摇头道:“哼,闯什么祸,这是没什么事,有事了哥哥跟那姓审的没完!” “对!没完!”那两个货也随声附和。 苏凌这才被他们三人簇拥着上了楼去。 来到四楼雅间,苏凌抬手看去,原来这雅间之中已然坐了两个人了。 苏凌暗道这两个主练的好憋气大法,方才外面已然鸡飞狗跳了,这俩大神竟然这么存气,面都不露一下。 郭珲忙向苏凌介绍左边的人道:“陈老弟,这位是郭修,我本家的族弟,现在是大将军三公子沈璜的侍读!” 苏凌闻言,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忙一抱拳道“原来是郭侍读,这要是三公子以后我等还要仰仗侍读呢!” 他这句话说的,不仅郭修脸上有光,就是郭珲也顿觉的与有荣焉。 郭修忙起身,一脸笑意道:“陈兄弟的事情,我家哥哥跟我也说过,当真是家财万贯,又是揽海阁中有交际的人,郭某以后还得多依仗你呢!” 说着端起手中酒卮,苏凌在和他打招呼已然端了酒卮,两人一碰酒卮,对饮一卮。 郭珲又朝着苏凌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脸恭敬道:“这位便是如今招抚曹的总曹掾,沈济舟大将军麾下谋臣许宥之的族弟,许光斗,许曹掾!” 苏凌心中一动,历尽九九八十一难,今日总算是见着正主了。 但见这个许光斗,年岁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圆脸淡眉,鹰鼻深目,还略微有些肿眼泡。薄嘴片,颌下两捋八字黑胡,整个人坐在那里稳如泰山,面色不冷不热,没有一丝表情的波动。 看起来还真就有些派头。 苏凌忙又斟了卮酒,走到他近前,一笑道:“久闻许曹掾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我家伯父陈尚之和哥哥陈禺托鄙人向许曹掾致意!” 说着将手中酒卮朝着许光斗面前一伸。 苏凌的意思是,这许光斗今日能来这酒席,定然是跟郭珲私交不错的,自己又把陈尚之搬出来,那许光斗再如何也得客气客气。 未曾想,这许光斗面色仍旧不冷不热,连看都不看苏凌伸过来的酒卮,自己倒了一卮酒,一仰头喝了,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苏凌明白,自己计策的关键可都在这个勾八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他的。 只得悻悻一笑,仰头将手中的酒喝了。 郭珲也不想让苏凌下不来台,他可知道,苏凌可不仅仅是来投诚这样简单,那背后可是揽海阁 于是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如今都到齐了,这个雅间可谓高朋满足,在座的都是我渤海未来的头面人物,我提议,诸位共同举卮,满饮一卮!” 说着带头举起了酒卮。 却见郭珲、臧壹、淳显、郭修和苏凌都举起了酒卮,站了起来,一脸是笑。 可是单单只有这个许光斗,仍旧是一脸的不冷不热,不起身,也不端酒卮,半点没有凑份子的意思。 几个人有些尬住,端着酒卮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那许光斗又抿了一口自己倒的酒,这才看了一眼苏凌,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斗气逞口舌之快,很过瘾么?是不是啊”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月余清官,富可敌国 这许光斗比郭珲、苏凌他们看起来年长一些,论起辈分,郭珲其实应该叫他叔父,因为他是许宥之的弟弟,虽然年青,但从辈分上论,的的确确是跟他父亲郭涂是一辈。 平素里许光斗跟审家死不对付,决计不会跟审正南和他的儿子审预有半点来往,再加上大战以来,许光斗由于没有捞着那个渤海督粮的差事,差事被审正南的兄弟审正方抢了去,原本指望在这一途上捞他个几笔,现在也只能想想了。所以对于审家,他早就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再说这郭张臧三家,张蹈逸和臧宣霸那里还好说,毕竟是武将,平素交际本就不多,也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纠葛,谈不上关系好或者关系坏,只是许光斗表面上对张、臧两家客气,其实心里也瞧不上,一介武夫,有什么可抬举的? 至于郭家,许光斗对他家的态度最复杂。准确的说,是对老爹和儿子态度截然不同。 对于郭家家主郭涂,许光斗实在是有些讨厌,不为别的,这郭涂事事处处刁难打压自己的哥哥许宥之,许宥之可是许氏一族的族长,打压许宥之便是扇了整个许氏族人的脸,他岂能与之善罢甘休?再加上,他们郭家和自己的许家对于继承一事也是分属两个阵营,许家保得是大将军长公子沈乾,郭家保得是二公子沈坤。 除此之外,这渤海就这么大,原本沈、审、郭三家来分,沈家当然占一半,剩下的一半审郭两家来分,现在自己许家后来居上,俨然是第四家的世家大族。 审郭两家见本就少得可怜的利益,他们许家再插上一手,能心甘情愿。 所以,于公于私,这郭家本质上跟审家区别不大,都是对许家极力掣肘,妄图阻挡他们成为渤海第四大族的趋势。 可是许光斗也不傻,自己的哥哥许宥之一直陪在大将军身边,如今又在前线,整个渤海的许氏家族,现在都指着自己吃饭,渤海城内各家勾心斗角远甚于战场,许光斗有点小心眼,明白虽然审郭都是自己许家的敌人,可是总要拉一个打压一个,不能都得罪了,两家合起来对付自己许家。 渤海城审家的审正方也好,还是审预也罢,平素都标榜自己清廉刚正,不徇私情,有时行事作风又太过酸腐,所以决计不能称为他许家拉拢的对象。 所以他许光斗没得选,要向在渤海城立足站稳,只能联合如今老子在战场,儿子代家主的郭家。 偏偏这个郭珲又是一个纨绔,贪财好色,有骆驼不吹牛的主,也好拉拢,一来二去的,不管郭涂和许宥之如何在军中争得你死我活,这许光斗和郭珲在渤海城却是愈发亲近起来。 对付这种玩意,最简单实用的方法就是小酒一喝,美女一睡,下了床就叫哥 所以今日郭珲做东请客,许光斗便答应了一定来。 可是这哥们来了之后,一扫听才知道,今日这宴席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仅仅是请客这么简单,而是有人要利用郭珲这二世祖牵线搭桥,跟自己搭上些关系。 至于是什么人的,许光斗也摸了个一清二楚。 陈甲。 这个名字他十分陌生的,若是说陈尚之或者陈禺还好说,因为彼此都已熟悉,也打过几次交道,这叔侄二人为了表示投靠的诚心,可是向自己传递过许多次萧元彻的军事部署的。 无非想着纳了投名状,到时好在沈济舟阵营之中捞个体面的位子。 可是许光斗这玩意儿不这么想,在他心中情报固然重要,可是自己能得什么好处呢? 仗又不是自己打的,胜败对自己来说也无甚重要。再说了,萧元彻区区不到十万人,沈大将军比他的军马多了去了,每人吐口口水,淹也能把萧元彻的人淹死。 真就退一万步来讲,沈济舟的人全是废物点心,真就败了,最坏的结果这渤海不再姓沈而姓萧了,自己也无所谓。 他可是听他哥哥许宥之说过的,许宥之跟萧元彻少时都认识,凭着许家的财力和自己哥哥的谋略,在萧元彻手下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的。 所以这场仗对许家来说,重要程度就打了折扣了。 趁着国难发笔财,把许家的财力和权势再进一步才是自己现在该想的。 什么渤海大局,什么誓死与渤海共存亡,什么大将军麾下四州一体同生同灭。 喊喊口号罢了,骗一骗腐儒百姓的政治宣传。 怎样壮大我许家,趁着这个节骨眼敛财,才是正经。 所以许光斗极力撺掇自己的哥哥许宥之向沈济舟建言,搞一个招抚曹,用来接纳那些有心投诚的各地势力中的人。 他的理由是,这些人无论现在姓萧还是姓其他的,早晚都是姓沈的人。许家本就后起,若是能团结了这些人,那许家将彻底在渤海站稳脚跟。 许宥之想了想,的确不无道理,于是便向沈济舟进言,沈济舟本就好大喜功,一听说是宣扬自己海纳百川,人尽其才,求贤如渴的优秀品格,那直接就坐不住了。 整,这事必须整,还得整的快 至于招抚曹的曹掾,许先生就受累,选一个人出来,我就不管了。 我是绝对信任许先生的。 沈济舟心想的是,招抚曹而已,又不是什么要职部门,自己就让许宥之一手操办吧,这样也显示了我这个主公对他的信任,又赚一波光辉形象,自己稳赚不赔。 许宥之也是这样想的,招抚曹而已,招抚曹曹掾而已,接收一些别的势力不得志的人员,有什么油水可捞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外姓人来做这个招抚曹的总曹掾,算了给自己的弟弟许光斗当吧,省的他一天天来烦我,说我这个当大哥的不想着他 所以,招抚曹和招抚曹曹掾整个的权利就悉数落在许光斗的囊中。 只是就这个外人看来没啥油水的招抚曹,可在许光斗的眼中来看,那可是摇钱树。 想来渤海?想投靠大将军,也容易也难。 无论是谁,先来招抚曹标名挂号,这里面可是各种渤海官员的指标都有啊。 而且还都是带编制的正式工——若是许光斗知道这个现代词的话 所以进渤海当官简单,可是难也就在这招抚曹这一环了。 没个真金白银的主,无论你是谁,一概不接纳。 想搞个正式工,带编制的公务猿,不舍得花钱,怎么能行? 许光斗也是干脆利索的人,各类官职,招抚曹明码标价,小到掾属,大到长史,都标价清清楚楚,童叟无欺。 其实沈济舟也说了,这些人来投靠自己,总得有点诚意的,招抚曹最多收一千钱,是个意思就行了。 可是许光斗可不这样想,一千是诚意,可是诚意还是要多多益善的。 所以直接提高五倍吧,最低的各曹掾属,明码标价五千金,以此类推,曹掾、司马、别驾、祭酒等等等正式的官职,依次递增,直到长史,五万金保证你做的了,做不了退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可是大将军说了,所有投诚之人只收一千钱,算作诚意。所以,渤海利益不能不顾,该上缴的一千钱还是要上缴的,这些钱公家的,咱一分一厘都不能动。 怎么样也是招抚曹的曹掾,人事部长、组织部长,这点大公无私的政治觉悟还是要有的嘛。 至于剩下的金银,既然上缴的已经都上缴了,大将军还夸我能办事,及时上缴,不贪墨,两袖清风。 那剩下的金银,权当对自己的奖赏了吧总不能委屈了自己每天登记投诚的人,拿笔写字挺累的 所以,许光斗卖官鬻爵,无论大小官位,除了上缴的明面上的一千金,剩下的都进了他自己的兜里。这才不过一月多的时间,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 或许是太过畏惧沈济舟的实力,也真就是沈济舟的实力强悍,这暗中投诚的人络绎不绝,竟是越来越多。 沈济舟给的各类官职的名额本就不多,长史一职,沈济舟给了三个缺,许光斗定的是五万金,可是相中这个位置的人何止三人,十个人也有,而且每人都足额交了五万金。 许光斗顿时觉得自己还是缺乏远见,早知道这么抢手,直接定十万金该多好,这些人不差钱! 名额有限,不够分的怎么办。 那就先用金银购买名额吧。 十个人,三个长史位子,价高者得,最低一万金起步,上不封顶。 现在连沈济舟都没有想到,自己一个长史额位子会那么值钱,只论这个名额便从最初五万金炒到了现在的十万金,而且还有上涨的趋势 这仅仅是买名额的钱,等名额是你的了,你还要再付了做长史的五万钱。 一个长史这样的官职,十五万钱的天价。 沈济舟不敢想,也想不到。 至于这十五万钱,自然是不能全部收归许光斗所有的,拿出一千钱上缴! 主公沈大将军说了,投诚的人要收取一千钱的费用,这个事情不能出岔子 剩余的,主公又没有要,那就是我许光斗和许家的私人财产了 可是,这些卖官鬻爵的事情,必须暗中进行,这事要是让沈大将军知道。不能再挣钱是小事,脑袋混丢是大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自己的哥哥许宥之也得瞒着,要不然就我哥哥那死板样子,定然不会让我这么做的。 所以许光斗暗中风风火火,大肆赚钱,中饱私囊,可是明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进渤海先到招抚曹登记,登记费一千钱! 这招抚曹俨然渤海最清汤寡水的官曹,这招抚曹曹掾俨然渤海最清汤寡水的官职。 只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一旦做得多了,自然有些风言风语、蛛丝马迹传扬出去。 虽然前线的沈济舟他们不知道,可是渤海城还有审正方、还有抓刑名的司法曹曹掾审预。 这俩人可是向来以清廉自居,得到这个消息,那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嘛,查,必须查到底,绝不姑息!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定要把败坏渤海的大蛀虫揪出来! 只是这俩哥们儿,是真的一片公心,还是眼红许家太能捞钱,也只有这俩哥们自己清楚了。 许光斗敢这样贪腐,便就有万全的准备。 暗中进行这些勾当不说,进招抚曹还要有他亲自颁发的、找人打造的、特制的扳指。否则直接轰人 所以审正方也好,审预也罢,查了这许多天了,腿都跑细了,也没进得去招抚曹的大门,只得暗气暗憋。 即便如此,许光斗还是知道自己这些事情泄露了,风声紧了,也有些闹心。 返回头来说,他对苏凌这种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态度也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一则,风声紧了,你丫的是陈尚之的侄子,你可以想办法单独找我,为何要大张旗鼓的借郭珲搭桥,还约我在这人多口杂的听海楼,你是怕这些见不得人事暴露的不够快? 二则,你说你是陈尚之的侄子,陈禺是你堂哥,老子也不是三岁小孩,口说无凭,你的身份存疑,我为什么要跟你多说话? 三则,陈尚之和陈禺也是糊涂,想当大官便要多出点钱,多放点血出来,天天提供情报,以为这便是天大功劳了?老子管战事如何,情报卖多少钱一斤?老子不要情报,老子要真金白银。真的是一对糊涂蛋。 由此三条,这许光斗对苏凌的态度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无论是苏凌跟他打招呼也好,还是郭珲提议共同举杯也罢,他都动都不动,一点面子都欠奉。 只是,苏凌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这勾八玩意故意摆谱呢。 可是这可是自己来渤海的关键人物,得罪他,满盘皆输。 大丈夫,忍一时风平浪静。 到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给这勾八玩意拉清单! 苏凌想到这里,也不恼,嘿嘿一笑道:“方才小子孟浪了这才和审家起了冲突,让许曹掾见笑了不过打了审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小子也是替在座的各位出了口气,难道许曹掾不这样认为么?” 说着,他眼神不错的看着眼前不冷不热的许光斗。 许光斗面上仍没什么表情,半晌无语,忽的抬头与苏凌对视,不知为何淡淡笑了起来。 然后这两个人在这宴席之上,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一起笑着,半晌只笑 不说话。 他俩这笑的没有来由,搞得郭珲他们有些蒙圈。 这两位今日这唱的哪一出? 真有这么好笑? 正自疑惑,那许光斗竟一摆手,站了起来,仍旧一脸笑意,端了酒卮,一字一顿道:“陈老弟是个有趣的人这卮酒我喝了” 说着,一仰脖,一饮而尽。 整个宴席的气氛随之轻松愉悦不少。 听海楼里,杯盘罗列,美酒佳肴。 渤海城外,路有白骨,饿殍遍地。 好一个歌舞升平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九章 自古贫贱多热肠 听海楼。 自许光斗不再端着开始,宴席的气氛就越发变得轻松起来,众人接连举卮,饮酒吃肉,玉盘珍馐也一个接一个的端上来,飞禽走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更有满膏满黄的大蟹,清蒸了,蘸着调好的蒜汁,吃一口,赛过活神仙。 苏凌前世就好这一口蟹,黄酒配着清蒸大闸蟹,一口蟹,一口酒,吃到微醺,偏又是中文系的出身,似乎都有酒后作诗的习惯。 苏凌比起斗酒诗百篇的李太白,却是自然差的远了,但也会趁着酒劲,随口说一些歪诗。 今日此时此地,蟹比前世肥美,酒比前世香醇,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可都是自己掏的钱,吃!不吃对不住自己。 一只,两只,苏凌低着头这顿造,一口气吃了六只蟹,仍觉得意犹未尽。 郭珲几人对这个东西还好,许光斗似乎也爱这一口,满桌的人,除了苏凌之外,就是他吃蟹吃的多。 郭珲为了让苏凌和许光斗拉近关系,出言笑道:“陈老弟和许大哥不仅脾气投缘,连吃东西都爱蟹这一口啊” 郭珲各喊各叫,只教许光斗为哥哥,许光斗也不挑他这个理。 苏凌这才注意到,许光斗也是逮着蟹,嘴里没停过。其他人却不怎么动箸。 苏凌一笑道:“这蟹膏蟹黄,肥美无比,人间美味,怎么哥哥却是不怎么吃呢?莫不是不喜欢吃蟹么?” 郭珲刚想回答,合着那臧壹多喝了几口黄汤,顺口打趣胡说道:“陈老弟,你竟然不知道郭大哥喜欢哪一口?这蟹甲太硬,吃着麻烦,郭大哥自然不喜” 苏凌一笑道:“那小弟请教了,海鲜之中,郭大哥喜欢吃什么啊?” “郭大哥喜欢吃软软糯糯的还有弹性的,更要有汁水的海鲜”臧壹故作神秘道。 “那是什么?” 臧壹这样一说,莫说苏凌和淳显好奇了,便是许光斗也停下了吃螃蟹的动作,显然也有些好奇这种软糯有弹性,还有汁水的海鲜是什么了。 倒是郭珲心里明白这臧壹要说什么,不由的嘿嘿一笑,笑骂道:“你这玩意儿,喝点黄汤,就没个正经!” 臧壹闻言,笑的更猥琐起来。 苏凌有些莫名其妙,吃海鲜怎么跟不正经挂钩了呢? 他正自疑惑,臧壹哈哈大笑道:“陈老弟咱们郭珲郭大哥喜欢吃鲍鱼,越嫩越多/汁的最好” 所有人包括苏凌几乎秒懂,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苏凌心中暗道,这些犊子平素不学无术,这些事情怎么琢磨出来的,这开车的手段,赶上某些大神了 想到这里,苏凌也是哈哈笑着,一脸佩服道:“臧兄果真见识非凡小弟自愧不如!还得多学习,多领会、多体悟!” 郭珲哈哈笑着,却也不恼道:“你早没认识他,你早认识他的话,他一肚子的脏心烂肚子,你早学会了。” 臧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昂首,一本正经道:“我姓臧,我的心不是臧(脏)心,还能是什么心?” 这一句逗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郭珲朝苏凌使了使眼色,话锋一转,举起酒卮朗声道:“今日郭某在这听海楼设宴,一则是大家聚一聚,二则呢也为了陈老弟的事情,麻烦许大哥给个面子不知许大哥意下如何啊” 说着示意苏凌也举酒卮。 未曾想苏凌还未将酒卮举起来,那许光斗一摆手,朗声道:“唉,平素那招抚曹的事情就颇为繁琐,上上下下的事情,那些不需我操心好不容易今日跑到这听海楼里躲清静,郭老弟又拿这些破事情烦我” 郭珲和苏凌刚然一愣,却见许光斗一口饮了一卮酒道:“今日,只谈风月,不谈正事,不谈正事!” 郭珲话说了一半,碰了个软钉子,没有办法,只得和苏凌碰了一卮酒喝了,附和道:“是是是,哥哥平素没少为渤海的事操心,是小弟不对” 说着无奈的朝苏凌耸了耸肩。 苏凌倒也不着急,事情都如自己计划的那般顺利的话,自己也就真成神仙了。 众人继续吃酒吃菜,这些人都是嗜酒如命的纨绔,时辰就短不了了。 眼看这夜色已然到了后半夜去了。 可是这听海楼却依旧人声鼎沸,喧哗如白昼。 席间,无论是郭珲还是苏凌都几次尝试着再把话题转移到让许光斗吐口给许个渤海好前程的事情上,可是这许光斗比滑的都滑,说其他的怎样都行,只要谈到招抚曹上,无论如何也不接招。 一来二去,郭珲觉得脸上甚是有些挂不住。更是一再试探。 最后那许光斗甚至索性将脸一拉,有些嗔怒道:“说过了,今日只谈风月,若是郭老弟再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众人怎么能放他走,又是一阵挽留,郭珲把胸脯拍的山响,保证最后一次,再也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许光斗这才又坐了回去。 苏凌表面无事,心中也有些焦躁,这许光斗摆了个大谱,死活不上道,自己有些话,有些事就做不成那自己这五千金又白花了。 五千金白花是小事,耽误了自己和萧元彻、郭白衣筹划的事情,那就真麻烦了。 苏凌暗骂,装什么装,不是在渤海城,小爷打得你亲妈都不认识你 心中虽恨,但也没办法发泄,只得耐着性子陪酒,陪笑,陪吃。 这也算“三陪”? 又喝了很长时间的酒,这些人一个个东倒西歪,大说大笑,荤段子讲的苏凌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许光斗见时辰也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稍微捯饬了一下衣衫,清了清嗓子,方似随意的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回去也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还得被那群娘们儿聒噪,无趣许某告辞,找个三清之地,参悟参悟天地三清大道,洗涤洗涤自身浊气告辞,告辞!许某失陪了” 苏凌心中一动,这许光斗何许人也?苏凌虽然不全了解,但是他要参悟三清大道,做些清心寡欲的事情,打死自己也不相信。 既然这许光斗定然不会做这些修真问道的事情,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莫名其妙的说这个事情呢?若是找个理由离开,大可随意些,扯什么三清 苏凌不动声色,将许光斗的话记在心中。 郭珲闻听许光斗要走,想到苏凌所托之事还未办成,有意不让走。 可苏凌却朝郭珲一摆手,把他的话拦了道:“许大哥日理万机,事务繁多,是当早回” 郭珲见苏凌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再说旁的,这才拱手。 许光斗与众人告辞,自己一人径自出了听海楼,跟轿夫耳语了一阵,这才上了轿子,掉头走了。 苏凌心中盘算半晌,表面之上不动声色。 剩余的人又吃吃喝喝了一阵。 苏凌明白,再待下去,也听不到什么有营养、有价值的话了,荤段子已经转到如何勾搭别人家的少妇长女身上去了。 苏凌见再待下去显然是浪费时间,这才起身一拱手道:“诸位哥哥,陈某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诸位哥哥们在此高乐,回见回见” 郭珲拉住苏凌,是不想让他走的,说一会儿还去绮花苑寻开心呢,陈老弟如何就走了呢? 他不说还罢了,一说这个,苏凌更是要走的快点。 绮花苑这群王八蛋还打算吃定自己不成?自己现在兜比脸都干净,再去绮花苑自己拿脸蹭啊? 苏凌执意离开,郭珲想要送他走,苏凌心中有事,执意让他留步。 郭珲也是因为自己吃酒吃的多了些,站起来都摇摇晃晃的,也就没有坚持。 苏凌向众人拱手告辞,出了听海楼,来到大街上。 苏凌四下张望了下,听海楼前的大街上人还是不少的,但是由于已然夜深,人流大减,各家店铺挂了红灯,晕染之下,红尘若梦。 苏凌观察了一番,觉着四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踪,他原以为那审预能跟自己善罢甘休?不得去魍魉司或者军法曹摇人去。 可是张望了半晌,也未见有一个可疑的人,苏凌这才放下心来。 他见无人注意,身形一闪,闪进一个角落里。 头靠墙壁,暗暗思忖。 他的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那许光斗临走前看似无意说的话,总觉的似有所指。依照许光斗的秉性,他不可能临走时说那样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 三清之地,参悟大道。 他是在告诉我什么? 苏凌脑海飞速旋转,终于确定,这许光斗定是告诉了他一件,不能当着那么多人明说的事情。 可是他又如何去寻找这勾八玩意儿呢。 苏凌正在为难,忽的角落里有人低低的唤他,听声音还带着些许的稚气。 “公子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苏凌蓦地抬头,但见角落里走来一个矮小枯瘦的身影。 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一看就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 苏凌一眼认出来,这不就是昨夜苏凌拉架时,跟郭珲纠缠的那个小乞丐吗。 苏凌见是他,忙朝他一招手道:“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小乞丐低声道:“这两天,我一直跟着公子呢” 苏凌闻言,淡淡笑道:“小兄弟跟着我做什么?” 小乞丐眼中似有些凄凉和悲伤,将头一低,颤声道:“公子答应过我要救我妹妹的” 苏凌闻言,心中一阵难过,唉,这两天过的着实荒唐,这件事情他当时也是随口一说,可是这个小乞丐却一直记着。 对于苏凌来说,那只是随口许愿。 可是对于小乞丐来说,那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苏凌看着小乞丐明亮清澈而又带着伤感的眼神,心中一时很觉得对不住他,这才蹲下身拍了拍这小乞丐的肩膀道:“小兄弟,你叫什么?” “我叫秦羽” 苏凌点了点头道:“秦羽,我记住了你放心,我定会救你妹妹的只是这两日太忙” “公子不要说了”小乞丐秦羽蓦地低声打断苏凌的话,然后神情依旧有些凄然,喃喃道:“秦羽知道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家小妹已然被那个姓郭的狗贼抢进府中五六日了那个坏人,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我家小妹怕是” 他顿了顿,清澈的眼中有泪花闪动,他又低低的似哀求道:“秦羽不求公子能救得了小妹,只是拜托公子能让秦羽知晓我家阿妹如今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然死了秦羽便心满意足了!” 苏凌心中难过,仰头叹了口气,原本对郭珲那最后一点好印象,此刻也荡然无存。 他点了点头道:“秦羽小兄弟,你放心,你妹妹生,我便周/济你们兄妹团聚,若你妹妹不幸这个仇,我定然帮你来报!” 这小乞丐秦羽闻言,两眼热泪,忽的跪在地上。 幽暗小巷,这个枯瘦的少年乞丐,朝着这个俊朗公子,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苏凌没有阻拦,他知道若不让他磕着三个头,这秦羽定然不放心自己到底有没有下力气帮他。 苏凌等秦羽磕完头,这才将他搀起来,忽的想到什么道:“小兄弟,这渤海城中,可有一个道观叫做三清观的么?” 秦羽想了想道:“的确有一个,却在渤海城西深处,那里生意一片密林,人也稀少,却是有一个道观叫做三清观的。” 苏凌笑道:“既然那么偏僻,你如何知道呢?” 秦羽忙道:“我上个月跟妹妹讨饭,路过那里,那里的道长还赊给我们一碗粥呢,所以记得清楚怎么公子要去那里么?” 苏凌闻言暗想,如此,便错不了了。 于是他点点头道:“是的我现在就要去趟三清观” 秦羽点点头,自告奋勇道:“公子,那里偏僻,你未曾去过,秦羽怕您找不到,秦羽也没什么事情,就领着公子一起去吧!” 苏凌点了点头道:“那辛苦小兄弟了” 秦羽一摆手道:“这算什么,公子对我极好,给我银钱,又答应我救我家小妹,秦羽这条命都是公子的” 说着,秦羽转身朝前走去,边走边道:“公子跟我前来” 苏凌望着这个瘦小的身影,感慨良久,自古贫贱多热肠,当年的林不浪,如今的小秦羽。 苏凌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章 劫持 苏凌跟着小乞丐秦羽左转右转,别看这秦羽年纪并不大,但却透着与他年岁颇不相仿的稳重,他似乎看得出来苏凌身份特殊,若是行走在大街上多有不便。 因此,他专挑背街小巷,幽深角落行走,加上夜已深,苏凌一路之上几乎没有碰到过人。 两人走了一阵,便到了渤海城城西处。苏凌明显感觉到渤海城西与渤海城中心的繁华不可同日而语,这个区域内偏僻荒凉,少有人迹,更少店面铺子,更少灯火,夜已深沉,这里几乎一片黑暗。 不仅如此低矮的山岗也是随处可见,看来这里虽然也是渤海城内,但是似乎受限于地形和环境,西城区域少人开发。 苏凌料得不错,渤海城西高东低,西面多低矮山岗和密林,所以商业不发达,老百姓也多不在此处安家,而东面靠近大海,却和西面不同,是渤海城最繁华的地方。 秦羽前面领路,走着走着便一头扎进了前方的灌木丛中。 苏凌紧跟在后面,万籁寂静,除了月色发出的光芒,照亮这前方的道路。 又走了一段时辰,苏凌蓦地感觉前方似有光亮。却见那秦羽将身体伏在灌木丛中,压低了声音道:“公子你看,前面便是那三清观了” 苏凌抬头看去,借着散发而来的光芒,果然看见一座道观正坐落在前方不远处。 这道观的年月看起来已然很久了。道观外墙虽然看起来经过修缮,却还是有些风霜破败的痕迹,外墙也不算太高,苏凌一纵之下便可进去。 正前方便是道观的大门,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原本黑色的道观门颜色已然有些剥落了,门楣之上挂着两盏黄色的灯笼,发散着微黄的光芒,隐隐可见道观的大门上有字,当写的是一个道字。 正中央有块木质的黑匾,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写着三个金字:三清观。只是那颜色也因为年久的关系,显得有些破旧。 苏凌问道:“这三清观修建了多久了为何看着有些破旧” 秦羽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记事的时候我娘便带我来过这里讨饭,那个时候这道观就这个样子了后来我娘不在了,只剩下我和小妹相依为命” 苏凌心中一颤,低低问道:“秦羽,你爹爹呢?” 秦羽摇摇头道:“秦羽都不记得爹爹长什么样子了我娘告诉我,我爹爹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凌顿生怜悯,拍了拍秦羽的肩膀道:“小兄弟今日多谢你引路前面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着在怀中摸了起来。 他原想着给秦羽点银钱,可是摸了一阵才蓦地想起,自己所有的钱都在听海楼被搜刮干净了,现在他一文钱也没有。 秦羽不知道苏凌身无分文,见他在怀中摸索,便猜出苏凌的意思,他忙一摆手,低声道:“公子公子上次给我的银钱,秦羽一点都没有动呢我想着若是万一我妹妹回来了,就带着她好好的吃上一顿公子,秦羽不要钱秦羽只求公子能救救我妹妹”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最快明日,最晚后日,我必给你一个交待” 秦羽闻言,一脸感激的朝着苏凌作了个揖道:“我知道公子来三清观是有大事要做公子小心,秦羽走了!” 苏凌点头,秦羽这才转身,一头扎进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苏凌原想着从后墙跳进三清观中,可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自己又不是贼,这三清观也不是什么要紧地方,有香客前来,道观的道士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想到这里,苏凌半点没有遮掩,一脸淡然的朝着道观正门而去。 只是他刚刚来到道观门前,刚要叩打门环,那道观的门却是缓缓的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青道士,身穿宽大的道衣,手拿拂尘,真的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苏凌正自纳闷,却见这个道士朝着苏凌一打稽首道:“无量天尊,敢问可是陈甲陈施主么?” 苏凌一脸纳闷,忙还礼道:“仙长,俗人陈甲有礼了,不知仙长尊姓大名,如何知晓我的名姓呢?又如何知道我在门外呢?” 那年青道士淡淡一笑道:“无量天尊,贫道清虚子,是这三清观的观主,至于贫道如何知晓施主名姓的,却是我观中一位贵客相告的他言说,今夜陈施主定然会来,让贫道守在门口,若见施主来了,便开门相迎” 苏凌心中一动,忙笑道:“不知贵观中那位贵客又是何人啊?” 这清虚子微微一笑道:“陈施主随贫道来吧待施主见了那位贵客,自然知道他是何人了?” 说着一打稽首,朝苏凌做了个请字。 苏凌心中有些疑惑,可是见这清虚子一脸和善,这道观门前也就他一人,并无他人。 料想也无妨,苏凌想到这里,忙点头道:“仙长先请” 那清虚子一笑,当先转头前面引路,苏凌这才迈步走进了三清观中 渤海城中心区域,一座深宅大院。 好阔气的一处大宅,占地十分广阔,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应有尽有。彰显着这宅子主人身份高贵。 此时这大宅中的人基本都睡熟了,整个大宅除了正门的门楣上悬着的两盏红灯笼,再无一丝灯光。 月色之下,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显得空荡宽阔。 正在这时,蓦地两道身影飘然落在院中,一红一白,月色之下,身轻如羽,飘落院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若是苏凌在场,定然一眼认出,这红色身影正是穆颜卿,那白色身影正是林不浪。 两人落在院中,稳了稳身形,林不浪刚想说话,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朝他们飘落的院中来了。 他迅速与穆颜卿交换了神色,朝着院中的长廊大柱后闪身躲避。 两人屏息凝神朝院中看去,却见四五个家奴扶着一个公子模样的人走来。 这公子年岁不大,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的是绫罗绸缎,可是往脸上看,便惨了不少。 脸颊红肿,眼圈淤青,嘴角处还略微有些开裂,看这架势似乎是被人揍了,而且揍得不轻。 他被这四五个家奴搀扶着,一边呲牙咧嘴的哼唧着,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狠话道:“小爷我自出世以来,也从未吃过这种亏的!这审府上上下下,哪个敢冲撞我?便是我爹也未曾动过我一指头,今日在听海楼,小爷的颜面都丢尽了” 随后又是一阵哼唧,又骂骂咧咧道:“那个姓陈的乡巴佬,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他,若让小爷碰到他,定然把他抓回司法曹,各种大刑伺候,让他跪下来叫小爷祖宗!” 这四五个家奴也是随声附和,只为让他宽心。 这公子一边咒骂着,一边被家奴搀扶着走进这院子的正房之内。 躲在长廊柱子后的林不浪和穆颜卿对视一眼,飘身跟了上去。 却说这公子被家奴搀扶进房中,心情实在是丧到了极点,撵了那些家奴出去后,自己拿了蜡灯,找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坐在一面铜镜之前,自己给自己的伤口上药。 牵扯之下,又是一阵阵疼痛,搞得他又是好一阵的哼唧。 却见他一边照镜子,一边自言自语道:“小爷我再怎样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审家大公子如今竟然阴沟里翻船破了相了陈甲,小爷和你势不两立!” 或许是他自说自话,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又是一阵的哼哈不止。 “唉也不知道绮花苑赵小娘子明日见了我,还会不会与小爷欢好这下赔大了赔大了啊” 这公子似想到了烦心事一般,不住的唉声叹气。 想来,这公子的身份从他自言自语中,便可知道,正是今日被苏凌一阵胖揍的审预。 而这深宅大院,正是渤海大将军长史审正南的府邸。 却说审预正自对镜叹息哼唧,忽的感觉脖项一凉,低头看去,却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正压在自己的脖项处,剑锋闪着冷光。 透过铜镜,他看的清清楚楚,自己的房中不知何时进来了一男一女。 虽然男的面容俊朗,女的貌若仙子,可是在审预的眼中,这两个人无异于凶神恶煞。 审预又惊又怕,刚想不顾一切的大喊呼救。 却见这白衣少年低声斥道:“别吵吵,吵吵要你狗命!” 审预顿时体若筛糠,不敢大声,低声求饶道:“少侠、女侠饶命我不吵吵不吵吵” 不消说,这一男一女正是跟进来的林不浪和穆颜卿。 林不浪用眼睛询问穆颜卿下一步怎么办,穆颜卿却也不慌不忙,风轻云淡的在审预近前坐了,朝他一个劲的冷笑。 这下审预更慌了神了,若不是被林不浪手中剑制住,估计早跪地磕头求饶了。 穆颜卿觉得这人实在是个孬种,忽的一努嘴道:“这种人活在世上,实在是浪费粮食,宰了罢!” 这一句话吓得审预真魂出鞘,下身一阵温热,倒是先尿了裤子 他也顾不得许多,又不敢做大动作,万一动作太大,那这脖项上的剑可快的紧,说不定自己脑袋就搬家了。 他只得不停朝穆颜卿作揖,嘴里絮絮叨叨不断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府里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只要女侠扰了我想要什么有什么,想要多少有多少” 穆颜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废物亏得你爹还是审正南,那也算个人物,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说着,冷笑着看着审预,一字一顿道:“审预啊你想活命?” 那审预忙道:“想谁也不想死啊” 穆颜卿点了点头,似有所思道:“那这样吧,你帮我做件事若是你愿意了,莫说命可保住,说不定还会送你个大好前程如何啊?” 说着一脸嘲讽的戏谑的看着被吓的面无人色的审预,冷笑不止。 审预如今是待宰的羔羊,命都攥在他们手中,只得一脸哭丧道:“女侠肯饶我性命,莫说一件事,便是百件万件 ” “聒噪”穆颜卿蓦地抬手,朝着审预就是一巴掌扇去。 顿时审预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下这张脸更是惨不忍睹了。 穆颜卿冷声道:“就一件事办好了,姑奶奶自然饶你,办不好,屠你满门!” 说着朝林不浪道:“师弟,带他走罢!” 林不浪点了点头,压在审预脖项的剑稍一用力,一道血痕顷刻而现。 这审预顿时低嚎不止。 直到这时,他还老老实实的听从林不浪的话,不能吵吵 “站起来,跟我们走”林不浪低声斥道。 “走去哪里”审预一脸无奈,心中既害怕又疑惑。 “想活命就别问这么多!”林不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顿时一哆嗦,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这就走走!” 可是他使了半天力气,却依旧被吓的浑身瘫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无奈之下,审预只得低声下气的哀求道:“能不能麻烦两位架着我点儿要不然杀了我我也走不成啊” 林不浪一脸无语,呸了一声道:“真是个窝囊废” 他和穆颜卿对视一眼,这才一左一右架起审预,出了房门,三晃两晃,来到宅院的大墙处。 这两人身法实在太快,审预只觉两耳生风,眼前眼花缭乱,不过是自己房间到大墙的距离,他都有些坚持不住,肚腹之内翻江倒海,若不是害怕林不浪一刀宰了他,他早就吐得七荤八素了。 林不浪和穆颜卿架着审预来到大墙处,稍一用力,竟带着审预腾身而起,轻而易举的越过审府大墙,一头朝着幽深的暗巷中扎去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章 三清之地,却为敛财道场 苏凌跟着清虚子穿廊过院,走了许久,眼前闪过一处大殿,从外面看,这大殿显然是三清观的主殿,虽然仍旧有了些年月,但却还是透着古朴恢弘。 清虚子停身站住,朝着苏凌又打了稽首道:“无量天尊,陈施主,贵客便在这三清大殿之内等候,贫道不便进去了,陈施主请” 说着竟不管苏凌,转身缓缓离去。 苏凌心中暗忖,这三清观观主清虚子他是第一次见,是敌是友端的是搞不清楚,这没来由的领了自己进了这道观,来到正殿处,他可好,自己先脚底抹油走了。 莫非这正殿之内有埋伏,专等自己进去了,一拥而上,把自己擒了? 可是苏凌站在殿外朝着殿内看去,只见殿内灯光昏黄,似乎空荡荡的,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再加上自己已然到了殿外,岂有转身离去的道理。 可是自己真就单枪匹马的进去,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当年两仙观的事情,他可是每每想起,还心有余悸呢。 更何况这里还是渤海 苏凌正自犹豫不定,忽的那大殿中有人朗声道:“陈公子,既然来了,便进来说话罢” 苏凌蓦地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 刹那间,苏凌已然确定了这大殿之中说话的所谓的贵客到底是谁了? 苏凌再无挂碍,一甩衣袖,信步进了这大殿。 大殿空荡,左右两侧两排蜡烛,光线还好。 正前方便是三尊雕像,正是道家三清祖师:左侧太上老君,右侧灵宝道君,正中央元始天尊。 这三清雕像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却是雕刻的仙人之姿,出尘庄肃,栩栩如生。 苏凌暗想,看来道家学说在这个时空之内并无改变,三清祖师还是这老哥仨 三清祖师像下方,便是黄绸铺就的神龛,褚黄色的绸缎,一尘不染。 神龛之上,一樽炉鼎,炉鼎之内三柱檀香,烟雾渺渺。 再往下看,却见地板上,一左一右放着两个蒲团,左侧蒲团一人正盘膝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着什么道经。 右侧的蒲团却是空的。 苏凌一眼便认出了那左侧蒲团上的人,跟自己想的分毫不差。 这蒲团上,一脸虔诚,正念道经的不是许光斗,又是何人呢? 苏凌明白,右侧那空蒲团,便是许光斗给自己准备的。 看罢多时,苏凌不动声色的坐在了右侧的蒲团之上。 这许光斗对苏凌的动作似乎恍若未闻。 他仍旧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念得什么道经,念得兴起时,还时不时的甩两下手上的拂尘。 这许光斗也不知是真的参悟道法,还是故意做给苏凌看。 苏凌坐在蒲团上已经有了些时辰了,这许光斗仍旧自顾自的折腾个没完没了。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终于,那许光斗念完他自己听得懂的道经,这才打了稽首,缓缓的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凌道:“陈老弟,别来无恙啊,未成想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凌淡淡一笑道:“许曹掾果真清雅高士,陈某未打扰您清修吧” 许光斗并不接话,看了一眼苏凌,似有些欣赏之意道:“陈老弟,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啊你怎么就想到我在这三清观中呢?” 苏凌也不隐瞒,笑道:“许曹掾临走时,似随意的说了找一处三清道场,好好的清修,体悟天地之气,别人未放在心上,陈某可都记得清楚呢” 许光斗这才颔首道:“呵呵,陈老弟果然心细如发,看来许某未看错人啊,我这右侧的蒲团没有白白放在这里。” 苏凌一笑道:“也是陈某侥幸,这才参破了曹掾话中的玄机,只是不知曹掾时常来这三清观中么?还是今日特为等陈某,故而选了这么一个清净之地啊。” 许光斗模棱两可道:“说是我诚心参悟道法也可,或者说专为等你也罢总之你如今看到的许光斗的确一片虔诚不是?” 苏凌点点头道:“如此看来,许曹掾与郭珲一流还是有些不同的” 许光斗眼中出现了些许不屑的神情,淡淡道:“许家新入渤海,根基未稳,总是要借些助力,要不然就凭那些纨绔” 许光斗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了。 苏凌表示了解,遂又道:“只是不知三清观与曹掾有何渊源啊,为何曹掾要选在这里与我单独见面呢?” 许光斗抿了抿自己的八字胡,这才不咸不淡道:“渊源谈不上,所谓修道,也不过是偶尔来个一两次,只是,若没有我许家资助香火,这三清观估计早就蒿草丛生了”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这三清观背后的金主便是许家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观主称您为贵客呢,由此看来,曹掾的确当得上的。”苏凌忙奉承道。 许光斗摆摆手道:“罢了,阿谀奉承的话我听得多了,陈老弟,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可是规矩总不能坏掉的” 说着朝苏凌一伸手道:“拿来” 苏凌有些错意,以为这许光斗一开口就向自己讨要卖官鬻爵的金银,这也太快了些了,再说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怎么能拿的出来呢? 许光斗见苏凌有些迟疑,淡淡哼了一声道:“怎么,你叔父和你堂兄在你来渤海前未曾告诉你规矩么”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扳指递了过去道:“曹掾请勘验。” 许光斗将扳指托在手中,借着大殿的烛光细细看了起来,看得从未有过的仔细。 半晌,他才将这扳指重新又还给了苏凌道:“不错看来你的身份属实” 苏凌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许光斗对自己的身份一直有所怀疑,直到自己拿了这扳指出来,他才完全相信了。 怪不得他在听海楼对招抚曹的卖官鬻爵的事情绝口不提。由此看来,这许光斗果真够小心谨慎的。 许光斗怕苏凌心中不满,这才淡淡一笑,似解释道:“陈老弟莫怪啊,实在不是我多疑,只因之前都是你堂兄陈禺与我相见,便是你叔父陈尚之的书信中也未曾提及过你陈甲的名字,所以我或多或少有些不太放心” 苏凌故作不满道:“曹掾也未免太多疑了些罢,你不信我,还不信郭珲不成?” 许光斗呵呵笑道:“郭珲那人,只认钱,谁舍得花钱,他就跟人称兄道弟,所以,他说你是陈尚之的侄子,亦不可信,更何况,你未来听海楼时,我已然问过郭珲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他将你如何替他解围,又如何大方的事情对我说了,我总觉得这太过巧合” 苏凌闻言,暗骂许光斗老奸巨猾,这才哼了一声道:“那现在曹掾怎就相信了我的身份了呢?就不怕还有假不成?” 许光斗胸有成竹道:“那扳指我看了,的确是我请人特制的,里面的玄机连魍魉司、司法曹都琢磨不透,断然无仿制的可能,所以,陈老弟的身份确实无疑了。” 说着,许光斗拍了拍苏凌肩膀,似劝慰道:“陈老弟啊,你也知道这大晋无论哪家势力,都在盯着我招抚曹的一举一动呢,还有,兄弟千不该万不该,约我在听海楼见面,那里人多嘴杂,万一被他们听了去,那咱们再怎么谋划,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 说到这里,他竟一副慨叹神色,一字一顿道:“唉!要不是为了能给更有才干的人保留一些肥缺,我也不会暗中加价对吧可是还是有人眼红,非要找出我的小辫子不可,可怜我这对渤海和对向陈老弟叔父这样有才之人的拳拳之心啊” 说着,竟是摇头不住叹息。 苏凌暗道,这表演跟真事似得,奥斯卡都欠你小金人把自己贪污卖官的行为,说成为了渤海的拳拳之心,这种不知羞耻的话还说的如此自然,许光斗果真古今第一人了 许光斗叹息一阵,这才又低声道:“再说了,咱们这些事情都见不得光的,所以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万一捅出去,我这招抚曹曹掾大不了不干,岂不是辜负了陈老弟还有陈老弟一片投效的诚意了么,你说是不是啊” 苏凌强忍着骂他伪君子的冲动,点了点头,做出一副释怀的样子道:“原来如此,许曹掾一片赤诚之意,日月可鉴啊!”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许光斗真就顺杆子往上爬,一副一心为他人谋福利的神色,朗声道:“只要向兄弟和兄弟叔父这样的人才,能够人尽其用,许某遭些非议,遭人嫉恨,又有何不可呢” 苏凌闻言,差点把今天在听海楼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许光斗啊许光斗,把贪污受贿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的,舍你其谁! 许光斗见苏凌神色缓和,又附和自己,这才似有深意一笑道:“说罢,陈老弟,你此番被你家叔父派来寻我,到底所谓何事啊” 苏凌心中一动,冷笑不止,暗道,鱼饵齐备,我就不信你这条大鱼不上钩!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二章 蛀虫从来不会缺席 苏凌见自己已然完全取得了许光斗的信任,心中暗自窃喜,但该唱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 苏凌一笑,却反问道:“许曹掾不会不清楚我来的目的吧,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许光斗故作讶然道:“陈老弟这话说的,你心中所想的,我又如何能够知晓呢?既然我把你约到了三清观中相见,咱们就痛痛快快的,不要拐弯抹角,直说了罢。”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许曹掾这样说了,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我此次前来渤海,一来呢是为私,久闻许曹掾大名,无缘得见,实在是遗憾,今日相见,果真名不虚传;二来呢,也是受了我家叔父和堂兄所说,有一事不解,想要当面请教下许曹掾。” 哦?何事,但说无妨”许光斗仍旧故作不解的道。 真够滑头的,苏凌暗骂道。他端着,自己得说啊。 “许曹掾,若说我堂哥陈禺名不见经传,资历尚浅,您在他投效渤海后,如何安置的事情上有所犹豫,我还能理解,可是,我叔父何人?那可是萧元彻的文书长史,更是当年萧元彻起事时便一直跟随的元老,他诚心投效咱们渤海,可是似乎许曹掾对此事并不十分上心啊。”苏凌说着,淡笑着看着许光斗。 许光斗一脸无辜道:“陈老弟,此话从何说起啊,陈长史也好,还是你堂兄,还有你,你们陈氏满门投效我渤海,这是我们渤海的荣幸啊,怎么能不放在心中呢?” 苏凌闻言,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许曹掾为何几次三番不给我叔父一个准确的回答,我叔父亦曾写信过问过,若他到了渤海,曹掾是否能还按照他在萧元彻阵营中的地位,许给他一个长史的位子。可是,您总是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搪塞,不给明确的答复,正因此故,我叔父十分苦恼,故此遣我前来相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请许曹掾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许光斗闻言,呵呵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让你专门跑这一趟,这件事情我不给答复,的确事出有因。自古以来,若想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陈老弟比我还清楚吧,否则也不会一掷千金,攀结郭珲是吧。想要长史不难,只是这长史的名额,大将军只给了我三个而已,你想要,他想要大家都想要,僧多粥少啊” 说着,他脸上真的竟出现了一副为难的神情。 苏凌通过与他的短暂接触,便知道了他绝对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满嘴仁义道德,实则男盗女娼,若不是他对许光斗有了一番了解,怕是他这个样子,自己还真的相信了他是觉着为难。 苏凌故作不满,冷笑一声道:“许曹掾,此话差矣,这长史的位子,举足轻重,不是谁能想做就做的了的,我叔父在萧元彻的阵营中,便是长史,这次投效渤海,不求更进一步,只是为了向你们表示最大的诚意,想来,我叔父无论从经验和资历上,还做长史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吧,在这说了,我叔父何许人也,他可是代表了整个陈氏一族,如此,您都无法给他留个长史之位” 苏凌冷笑了一声,一字一顿道:“由此看来,这渤海也不是安身之地啊,那我陈家便要对投诚一事再斟酌一番了。”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许光斗。 许光斗连连摇头道:“陈老弟,做这长史不难,可是,也得拿出一些打动人的诚意来吧!” 苏凌眼眉一挑道:“曹掾此话说的就有些莫名奇妙了,自萧沈两家开战以来,我叔父和堂哥向大将军处,暗中传递过多少关于萧元彻阵营的绝密情报,这还不算拿出诚意来了么?” 苏凌顿了顿又道:“若不是有这些情报,怕是沈大将军在战场上的形势比现在被动的多得多吧” 许光斗闻言,也冷笑了几声,不咸不淡道:“陈老弟,原以为你是个知趣的,未曾想在这关键地方却恁的不知趣呢?我来问你,你们陈家将情报提供给我了么?或者,这些事情,跟我有半点关系么?” 虽然苏凌不是陈氏一族的人,听了这话都被气乐了,情报是提供给了渤海吧,你不是渤海的人? 他有些发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却见许光斗似有深意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老弟啊,你还是年轻一些,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啊” 见苏凌低头不语,许光斗这才又笑了笑道:“既然把老弟约到了这里来,也是见老弟你这人实诚,有心跟你说说心里话。既然如此,我就多啰嗦几句,老弟,可不要心烦哦!” 说着许光斗冲苏凌挑了挑眉毛。 苏凌心中暗骂,倒要看看这个混账玩意能讲出来多高深的道理。 他这才一拱手道:“许曹掾请讲!” 许光斗似清了清嗓子,这才道:“陈老弟啊,你们陈家一门,上至陈尚之,下至老弟你,都对有些事情看不明白,所以啊,陈家的家主一日为陈尚之,陈家就一日白混” 苏凌以为许光斗还在试探他,脸上又装出一丝愠色,许光斗一摆手道:“你看,老弟不要忙着跟我急眼啊,听我跟你好好说说。这其一嘛,陈尚之和陈禺,的确冒了很大风险,费了好大的心力,搞了不少情报给沈大将军,颇得沈大将军的欢心,沈大将军总会对心腹人说,若陈尚之来投,必当重用。” 苏凌点点头道:“大将军都这样说了,那还有错?” 许光斗淡淡一笑,反问道:“陈老弟,你以为大将军说了这话就是好事么?” 苏凌疑惑道:“难道不是?” 许光斗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自然不是好事啊,老弟请想,沈大将军身旁的心腹何许人也?郭涂、审正南之流,皆是渤海老牌门阀,我许家挤破头了才争了一席之地,在渤海分了一杯羹,这都跟割了他们的肉一样,让他们心痛不已啊,若是沈大将军不说重用陈尚之的话,或许还好些,可是沈大将军说了,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说的。陈尚之是一个人嘛?显然不是,他投效大将军,不言而喻,整个陈氏家族都将倒向大将军。原本渤海这不大的地方这么多人分了,各个嫌少,如今再加上一个陈氏,你觉得他们会同意?所以,他们表面上随声附和大将军,实际上呢?有一个真心盼望你们陈家的人能够得到重用的么?” 许光斗顿了顿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一个都没有,莫说审家和郭家没有,便是我兄长许宥之也写信于我,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也是表明了对你们陈家的事能拖就拖的态度啊” “这”苏凌一窒。 许光斗忙自证清白似得道:“当然,我大哥虽然跟他们的看法大同小异,但是毕竟跟陈家一样,都算是渤海新晋门阀,所以在你们陈氏入渤海一事上,自然不像他们几家那样坚决反对啊可是问题就出在我是这主管招抚事宜的招抚曹总曹掾这个点上” “这有什么问题?”苏凌又是不解道。 “老弟请想啊,陈氏入渤海一事上,大将军同意了,审氏和郭氏不同意可是会说么?定然不敢说啊,大将军的意思,谁敢忤逆对不对。可是他们不敢说,却对这事情盯得紧呢,盯着看看是谁敢管这陈氏入渤海的事情,谁敢管,谁积极,那就是他们两家大族的仇人这不就给我许光斗出难题了么,我可是管招降的事情的啊,所以我左右为难啊,我要是把这事办的积极了,办的好了,大将军自然满意;可是这审郭两家呢,不是全部都得罪遍了,我许氏本就新入渤海,实力尚浅,所以啊” 许光斗又使劲拍了拍苏凌的肩膀,做出一副痛心疾首,十分为难的神色道:“我兄长许宥之和我,对你们的事是左右为难啊,不给你们办,大将军要问罪,给你们办,必然招致那几个大族记恨,难的很啊” “嘶”苏凌吸了口冷气,他听出来这是许光斗的真心话,原来这涉及道官场利益的事情,远远不是自己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看来这事的确是让曹掾为难了”苏凌道。 许光斗点了点头道:“唉,谁让咱做了这招抚曹的曹掾呢,天生就是个劳碌命,有什么办法。” 他叹息一番方道:“方才我说的只是一点,还有一点,陈长史也好还是你家堂兄也罢,实在有点不会做人啊” 他见苏凌又要跟他急,忙一摆手道:“你听听我下面说的话,你再跟我急方才老弟说了,陈氏为了表明效忠大将军的决心,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大将军提供情报。可是情报提供给的是大将军啊,准确的说是大将军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好处” 讲到这儿,许光斗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但是,你叔父陈尚之糊涂啊,大将军得了好处,定多说你陈氏一个好字,可是你们投效大将军之事,由谁经手去办啊?大将军么?大将军忙着跟萧元彻打仗,哪有闲心办这个事情啊?所以,你们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只是这诚意送错人了” 苏凌心中一动,这才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哦哦,原来如此,许曹掾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这诚意不应该向大将军表达,不不不,要向大将军表达,但还要给办这个事的人表达,只有这样,才是两全之策啊!” 许光斗淡淡一笑道:“老弟聪慧,我果真没看错,你真就是陈家最识趣的人啊!” 可是苏凌似蓦地后知后觉道:“可是,办理我陈氏入渤海一事的人不就是许曹掾你么你的意思是” “嗯!——”许光斗一颔首,声音上扬,嗯了一声,这才不再遮掩道:“老弟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方才我都告诉你了,你们陈氏入渤海,多少人反对,多少人在盯着呢我还想在渤海官场好好混呢,你说,我跟你们陈氏无亲无故的,我干嘛要冒着得罪郭审那些大族,给你们办事啊” “我们送了情报” 许光斗连连摇头,声音也高了些许道:“别提情报,情报跟我许氏一门有关系?跟我许光斗有关系?得好处的是大将军,我们许氏能落得什么好啊?” 苏凌心中一阵恶寒,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精致的利己主义之人,渤海的命运跟他无关,唯一跟他有关的是,他们要直接得到好处 这样的人,眼中心中,哪里还有半点为国为民的想法,哪里还有半点公心! 这边是所谓的当官的,所谓的官僚,所谓的大族?! 许光斗见苏凌低头不语,以为他是在思考自己的话,这才嘿嘿一笑道:“要让人替你们陈家办事,又要替你们陈家担风险、背黑锅,一点好处都不给办事的人,你觉着这办事的人,是傻子还是疯子会实心实意额给你们陈家办事啊!” 这句话说出口,许光斗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费了半天口舌,其实就是一句话,我能得罪所有的人,我能给你办事,只要给钱给够,给足,什么得罪人,什么背黑锅,那都不是事! 苏凌以为原只有太平盛世,富足久了,过才有蛀虫,可是直到他看到听到眼前这个许光斗所作所为,才彻彻底底的发觉自己之前大错特错了。 无论盛世还是乱世,蛀虫从来都不会缺席,他们敛财贪腐的手段如出一辙的卑劣和肮脏! 想到这里,苏凌已然对这个许光斗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哪怕再多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恶心。 于是,他冷冷道:“好吧,既然你话说的如此明白了,那你开价吧,你要多少金银,才能办成这件事” 许光斗闻言,哈哈大笑道:“陈老弟果真知趣,一点就透,一点就透” 言罢,他抿着自己的八字胡,摇头晃脑的思忖了片刻,这才朝着苏凌缓缓的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苏凌瞥了一眼,冷笑道:“在你已经加价十万金的基础上再加三万金,对不对” 苏凌以为自己说再加三万金已然够多了,未料到这许光斗不屑的哼了一声,一脸嘲讽贪婪之意道:“陈老弟,你不是开玩笑吧再加三万金?” “这三根手指是三十万金的意思好不好”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再见少年拉满弓 苏凌半晌无语,他的的确确被被这个数字给惊住了,他原本以为原本十万金,顶天了再加三五万金,已然是多少黎庶百姓加起来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了。 可没曾想,这许光斗那三根指头根本不是三万金,而是三十万金! 苏凌整个人都有些麻了,想到许光斗黑,却没想到竟是这么黑 许光斗见苏凌有些发傻,嘿嘿一笑道:“怎么样陈老弟,我这可是友情价啊,荆南的有个投诚的出三十五万金,我都没有点头,专门为你家叔父留着呢,够义气吧这还犹豫什么,三十万金买个长史,这买卖多划算啊。” 苏凌这才抬起头来,一脸冷笑道:“三十万金太多点了吧许曹掾,你这有点财黑了” 许光斗冷哼一声道:“我财黑?合着我刚才的话白说了呗。少废话,你们好歹也是陈氏大族,三十万金对你们来说小意思吧” 苏凌只是对着他冷笑,一句话都不接。 许光斗被他这不明所以的冷笑笑的有些变毛变色,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陈甲你这样看着我笑干什么,我告诉你!三十万金,一分不能少了!没有钱,滚蛋!” 苏凌这才住了笑,缓缓点了点头道:“行吧,我可以走,只是不知道许光斗你如今走不走得了了!” 许光斗有些疑惑,不知道苏凌说这话的意思,刚要说话。 却见苏凌腾身站起,几步走到大殿门前,看了看院中翻滚的黑暗,朗声道:“时辰也差不多,许光斗,咱们的戏也该唱完了” 安卓苹果均可。】 “唱戏?唱什么戏?陈甲!你什么意思” 苏凌不搭理他,蓦地朝着院中朗声喊道:“既然来都来了,那都出来见一见许大曹掾吧!” 许光斗见苏凌这样行事,更觉得苏凌是不是有些脑袋不灵光了,刚想斥责他。 眼瞳之中,莫得看到院中翻滚的黑暗之中,缓缓的走出了十几号人。 这些人皆身穿黑衣,镶着金丝的衣边,左胸正前方,绣着三个醒目的大字:司法曹! 许光斗惊疑不定,知道他一眼看到这些人的正前方那个人,就如见了鬼一样,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从蒲团上弹了起来,蹬蹬蹬的后退了几步,正撞在神龛之上。 稀里哗啦,神龛之上的水果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这人许光斗如何不认得,久打交道的老熟人了,许光斗为什么选择这里与苏凌相见,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怕这个人发觉。 一旦这个人手上有了他卖官鬻爵的实证,那完蛋的不仅仅是他许光斗一个人,整个许家都将为他一起陪葬。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审正南之子,今日他在听海楼亲眼所见,被苏凌狠狠胖揍了一顿的——司法曹曹掾审预! 他才怎么会摸到这里来,而且说巧不巧的这个时候出现 方才那个陈甲说,该唱的戏也该唱完了 莫非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许光斗已然全部明白了。 他顿时咬牙切齿,一脸的戾气,看了一眼从院外逐渐逼近自己的审预和他身后的司法曹的差官。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审预眼中喷涌的恨意,还有掩饰不住的贪婪,仿佛自己就是那待宰的羔羊,在他眼中就是一块肥美的肉 其实许光斗想对了,如今在审预眼中,他就是一块肥肉。扳倒了他,不仅是审家接手招抚曹这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们许氏一族强行从旧门阀嘴里抠出来的肉,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吐出来! 自此之后,许家在渤海再无立足之地!什么许宥之,什么许光斗,统统去休! 许光斗蓦地转头盯着苏凌,眼中的狠戾之色越发浓烈,低哑的嘶吼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是不是!你先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选择在最热闹的听海楼当众打了审预,让我们对你彻底放松戒备,骗取我的完全信任,然后顺藤摸瓜,摸到这三清观来,再套我的话,最后在我们当场议定交易之时,再让早就埋伏好的司法曹的审预突然现身,抓我个现形!陈甲!你好算计!我曰你祖宗十八代!” 苏凌嘁了一声,无所谓道:“你只要不腰疼,你随便曰” 苏凌暗想,反正他骂的是陈甲,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许光斗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只是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 苏凌冷笑一声,自然不会跟他说实情,只淡淡道:“因为有人比你听话也比你要价低” “你”许光斗大吼一声,“陈甲,我错翻了眼,竟然会相信你” 苏凌眼中的神情更加不屑,充满了嘲弄道:“其实我这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只能怪你被贪念蒙蔽了双眼” 许光斗有些失控,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姓陈的,今日你想毁了许家,那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吧!” 说着这许光斗突然暴起,不过一切的朝苏凌扑来,想要一把掐住苏凌的脖子,一下把他掐死 苏凌怎么能让这废物扑到,苏凌再如何也是七境武者,这许光斗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贪官,除了贪财,便是好色,平素身体都被掏空了,如何能比。 苏凌不过轻描淡写的向左边一闪身,那许光斗便扑了个空,硕大的脑袋正磕在三清神仙左侧太上老君的大脚拇指上,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许光斗不顾一切,还要再来扑苏凌,这时审预带人已经进了大殿,见许光斗正在发疯,冷叱一声道:“许光斗死到临头了,还敢行凶!来呀!给我拿下” 他原本喊得是一本正经,无奈被苏凌打了,本就肿头肿脸,形象不雅,加上苏凌还揍掉他一颗门牙,说起话来有些漏风,这样一来,竟颇有些滑稽 一声令下,司法曹当差的人手中弯刀出鞘,一步一步朝着许光斗逼近,许光斗见他们冲自己来了,这才放弃苏凌,一步一步的朝后退。 退了几步,他蓦地大吼一声道:“清虚子何在!把这些玩意儿都给我杀了!” 可是他连喊了三声,也不见那个三清观的观主清虚子现身。 他正惊疑不定,忽的门前人影一闪,却见一个火红色衣衫的女娘,天生媚骨,倾城绝色,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伞尖处正抵着一个青年道士哽嗓,朝着他们款款的走来,娇颜之上,满是笑容。 这个女娘许光斗不认识,可是她制住的这个人,许光斗却是认识到不能再认识了,正是三清观的观主清虚子。 却见清虚子也是鼻青脸肿,一只眼睛都被打的睁不开了,道冠不翼而飞,披头散发,狼狈之极,早没有苏凌初见之时的仙风道骨模样。 那女子走到大殿之中,袅袅站在那里,朝着所有人格格一笑,更显的曼妙无双。 “许光斗,你这么想清虚子,那姑奶奶成全你,把他顺道也拿了,以免坐牢杀头的时候,你一个人害怕” 许光斗顿时面如死灰,他最后的依仗就此破灭。 却见这女娘朝着苏凌魅笑一声又道:“小淫贼,姐姐帮了你这大忙,你要如何谢谢姐姐啊” 苏凌打趣道:“现在说这个不方便啊,总不能当着这群牛鬼蛇神的,我当众许诺娶了你吧那也太煞风景了不是” 穆颜卿闻言,脸色一红,啐了一口道:“小淫贼,姐姐何时说过要嫁你的” 说着她朝审预勾了勾手指头,一脸魅惑道:“审大曹掾,这清虚子狗道士,姐姐可交给你了啊,莫要让他再跑了再跑了,姐姐可不负责再抓他一次啊” 审预连看都不敢看穆颜卿一眼,一低头,十分恭谨道:“多谢女侠” 说着,招呼左右将清虚子力拘锁带。 倒不是审预是正人君子,他也是个好色之徒,只是平素伪装的清正罢了。 只是眼前这穆颜卿再娇媚,也是一朵无比扎手的花,他可不敢横生半点邪念。 穆颜卿这才一顺手中的油纸伞,指了指那许光斗道:“你小子怎么说,是自己就缚,老老实实的跪地,让他们把你拿回司法曹呢,还是让姑奶奶再费费事吖?” 那许光斗先是面如死灰,忽的近似癫狂的大吼不止,趁着众人一愣之际,竟蓦头向后面没命的跑去。 狡兔三窟,何况这个贪得无厌的许光斗,大殿后墙就有一个密道,只要他扭动机关,进去之后,其他人就进不来了,他便可逃之夭夭,然后策马直奔前线,找他哥哥,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这事情还有转机。 所以,许光斗不顾一切的朝着殿后大墙根处跑去。 “哎呀让这贼人跑了”审预一抖手,一脸懊恼。 可是他看苏凌和穆颜卿仍旧稳如山的站在那里,一脸的笑意,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许光斗跑了。 他刚想出声催促追赶。 却见穆颜卿又是格格一笑,声音如银铃般悦耳道:“小林子看来你还得费费事啊别闲着了” 苏凌闻言,一脸看穿穆颜卿的笑意。 果然,那个杜书夷一举一动看着那么熟悉,脸部又那么僵硬,原来真的是他回来了! 苏凌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心潮起伏。 却听到不知何处一声回应道:“师姐放心,拿他犹如擒猪狗” 话音方落,一道白影从后殿蓦地闪过,下一刻只听当当啪啪几声,便传来许光斗一阵惨叫。 又听得扑通,像是许光斗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咔嚓,似乎是什么断了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片刻宁静之后。 却见一个俊逸如风的白衣少年,缓缓的从殿后暗影之中走了出来。 他一手倒拎这一个人的左腿,而他脚下正是许光斗犹如死狗一般被这少年拉拽拖行,嘴里嗷嗷呻/吟,不似人声。 这被制住哦,惨不忍睹,嗷嗷痛苦直叫的正是方才跑向殿后的许光斗。 此时他凄惨无比,那脸上好像开了个染坊,红的黑的紫的都冒了出来,活脱就是人肉大花布。 他左腿被这白衣少年拖拽着翘到半空,右腿在地上晃晃荡荡,几乎要跟整个身体分离了,想来是断了。 那个少年就这样犹如拖了死猪狗一般将许光斗拖拽到正殿之上,然后朝审预面前一扔,扑了扑双手,冷声道:“审曹掾这混蛋,交给你了” 言罢,他缓缓转身,。几步走到苏凌近前,单膝支地,一抱拳,颤声道:“不浪见过公子” 苏凌虽然猜到了林不浪也是跟着穆颜卿早来了,可是真的见到他,却是激动无比,一把扶了他,声音颤抖。 “好!好!起来!林不浪!好久不见!” 再见少年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四章 垂死挣扎 苏凌看着眼前的少年,仍旧白衣胜雪,宛如当年,不由的心生感慨,当年在两仙观,今日在三清观,都是这个少年,雷霆万钧。 “不浪,这些年你过得好么”苏凌的声音有些颤抖,自两仙观林不浪为救自己险些丧命,被空芯道人所救,到如今恍恍几年过去,往事如风,离别的人,终会再见。 “公子,我很好,师尊和两位师姐对我都是极好的”林不浪的神情也有些激动,“公子,你过得好么” 苏凌用力的点了点头,一脸慨叹道:“都好大家都好好的活着,便是都很好” 无论乱世、抑或大灾大疫,只要活着,便是世人最大的期望,再如何艰辛,只要活着,便是一切都好! 只是这个场合实在不适合叙旧,事情还需要善后,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地方。 苏凌拍了拍林不浪的肩膀,朝着瘫在地上,呜呜呻/吟的许光斗走过去,然后缓缓的蹲下身,不屑的看了他几眼道:“许曹掾,这要是把你从司法曹赎出来,得花多少金呢?给我个数,我做个参照啊” 那许光斗在地上哼了半天,这才多多少少的恢复了一些,他一脸怨毒的看着苏凌,忽的破口大骂道:“陈甲审预,你们都是王八蛋!合起伙来对付我!你以为你们真就得逞了!我是曹掾!我兄长许宥之更是大将军眼前最依仗的人!只要许家寻我不着,定然会惊动我家兄长,到时候我家兄长在大将军面前说几句话,依照大将军心慈面软和多疑的秉性,定然会怀疑另有隐情许家上下定然全力保我无事!” 说着,他发狠似得朝着苏凌吼叫道:“只要我能重见天日,姓陈的,那便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狂笑。 苏凌心中一凛,这许光斗看似疯疯癫癫的话,真就提醒了自己,依照沈济舟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又多疑的性格,再加上牵扯各大族的利益,许宥之再居中运作,没准这许光斗还真死不了。 若是许光斗不死,许宥之又跟审正南他们讲和,那自己的计划照样还是失败的 许光斗绝对不能活着。 想到这里,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许光斗,眼中已满是杀意,冷声道:“哦?多谢许曹掾提醒,原本只是想抓了你的” 许光斗立时想到了,苏凌定然是想要斩草除根,顿时一脸的惊恐,破口骂道:“陈甲,你不得好死!” 苏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嘴里还跟他一唱一和道:“是,陈甲不得好死车轧,马踩,天打雷劈” 苏凌在心中想着许光斗说的话,朝审预招了招手。 那审预对苏凌还是有些害怕的,无他,这位平时看起来不笑不说话,十分随和的公子,下起手来,那是真的狠,往死里打的。 可是,自己的死对头,眼中钉肉中刺,带他来的女侠和少侠说的明白,是人家陈公子谋划的,打自己也是为了帮自己,他也只能认命啊。 能扳倒许家,自己接管了那全是油水的招抚曹,自己就是再挨几顿揍,那也心甘情愿。 饶是如此,这审预还是有些磨磨蹭蹭,犹豫不决。 苏凌心中暗自好笑,又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朝着审预招了招手。 审预这才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的走了过来,一呲牙,原本是想朝苏凌笑笑,可是牵扯到伤,一阵疼痛,顿时他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苏凌朝他一笑,淡淡道:“审曹掾啊,在听海楼时,我打了你,实在抱歉,你不会怪我吧!”审预忙摆手道:“怎么能啊陈公子用的是苦肉计,这位少侠和这位女侠都跟我说清楚了,如今又当场拿了那许光斗,我自然全部明白了,莫说我挨了一顿打,就是再挨一顿,那也值啊!” 安卓苹果均可。】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道:“行!审曹掾果真是个男人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不过也总不能让你挨这打啊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审曹掾应该想清楚,到底是谁让你挨了这顿打,又白白掉了一颗槽牙的” 审预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不知道苏凌何意,疑惑问道:“陈公子,这话何意啊不是您” 苏凌嘿嘿一笑,装作很亲切的样子,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打你是因为什么不还是因为这个鸟人么” 说着,苏凌朝着许光斗努了努嘴。 他又一笑道:“若不是他,你能白白挨这一顿打?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归根结底” “对对对!王八蛋!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来啊,不用等押回司法曹了,现在给我狠狠的打这混蛋一顿,出出气再说!” 审预一声令下,身后的司法曹官差早准备好了皮鞭棍棒,齐齐呼喝,往许光斗身上就是一顿招呼。 许光斗被这顿毒打,打的爹妈嚎叫,满地翻滚,只学狗叫。 不多时,整个人血刺啦胡的,成了血葫芦。 苏凌一皱眉,这才道:“拉倒暂时拉倒,这可是道门之地,总得慈悲为怀是不报仇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有个要紧事我得跟你说了” 审预忙点头道:“还请陈公子赐教”那神色,真就跟哈巴狗差不多。 苏凌压低了声音道:“审曹掾啊,你也知道许光斗何许人,背后可是整个许氏族人,他哥哥可是许宥之,咱们今日擒得住他,完全是因为许家没有防备这件事要是闹到许宥之近前,他再跟大将军面前卖弄口舌,这事就麻烦了,那许光斗说不定真就被放出来了,俗话说,放虎归山,必要伤人” 说到这里,苏凌笑呵呵的看着审预,一脸的深意。 审预立时就明白了,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陈公子说的极是” 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狠戾道:“陈公子放心,这个玩意儿,活不过明天”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一竖大拇指道:“审曹掾果真是大才啊!” 他这话说的倒有几分真心,在勾心斗角,杀人灭口这些事情上,大族子弟天生就有无师自通的基因 审预似请示般的又问道:“不知三位还有没有旁的事情了若是没有,我这就把这头猪押回司法曹去,以免在这里败坏了三位的雅兴” 穆颜卿和林不浪自然无所谓,苏凌却一笑道:“不忙,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对这许光斗说,不知审曹掾能不能带着您的人,在殿外等候一小会儿啊” 说着,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 审预一脸迟疑,但转念一想,这三位可是帮了自己的忙的,说几句话,料也无妨,他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和我的手下在殿外等候,只是陈公子尽量长话短说,以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啊!” 苏凌点点头道:“放心,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我能跟他聊一个晚上不成” 审预这才拱了拱手,带着司法曹的人走出殿外,还十分贴心的关了殿门。穆颜卿和林不浪不知道苏凌又要唱哪出戏,只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苏凌这才不紧不慢的蹲在许光斗近前,朝他一呲牙道:“许曹掾,方才在三清祖师面前吟诵道经的时候,可有想过不过片刻,你就成了阶下囚么?” 许光斗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喘息半晌方道:“陈甲,不就是我要价高了点,你就这样狠毒的来害我!你不就是想要钱么我许光斗多的是钱,只要你放了我,三十万,五十万金,只要你愿意,我都给你,如何?” 苏凌微微颔首,淡淡道:“许光斗啊,三五十万金,也想买你一条命?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你了呢?” 许光斗闻言,以为苏凌动心了,眼中一下子有了希望,不顾一切的急道:“只要你放我走,一百万不五百万金券,我都给你如何啊!” 苏凌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动心,自言自语一般道:“五百万金买条命恩,听起来很诱人的样子啊陈甲听了的话,估计真的会心动不已啊” 许光斗闻言狂笑道:“陈甲!我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便能收买一切!快,快放了我,你跟我一起回我府上,我当场兑现五百万金,如何!快放了我” 苏凌闻言,淡笑着看了看他,又似自言自语道:“只是真遗憾啊,陈甲心动了可是姓苏的不一定会心动啊” “姓苏额不一定心动?你陈家的事情,管姓苏的什么事”许光斗乍听之下,没有听出来什么,可是稍微一琢磨,顿时脸色突变,面色土灰,看苏凌的眼神就像看见鬼了一般,声音颤抖道:“你你到底是谁不不不!你不是陈甲,更不是陈家的人你你是” 苏凌的神情已然冷若冰霜,摇了摇头道:“唉我其实一直都告诉你了陈假(甲),陈假(甲),你们听不见,我能有什么办法” 苏凌说完,缓缓站起身来,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小爷才不稀罕做什么世家门阀的公子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苏凌!” 许光斗惊讶的双眼圆睁,眼中的血丝越来越浓,他心神剧震,似乎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苏凌那个萧元彻的将兵长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渤海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苏凌说的话更是字字千钧,容不得他不相信。 “你是苏凌!竟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许光斗低低的重复着这几句话。 蓦地他如撞见了鬼一样,厉声大叫连连道:“快来人啊!审预,这个人不是陈甲,他是萧元彻的身边的红人心腹苏凌,快来抓住他,你就飞鸿腾达了!” 说着,他一边朝殿外大吼,一边不顾一切的朝殿门外死命的爬去,似乎想要打开殿门,惊动审预,好让他知道陈甲就是苏凌的真相。 他一边挣扎往外爬,一边仍不住的嘶吼着:“来人啊你们这些饭桶苏凌在这里快来抓住他!” 苏凌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神情愈发的冰冷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去,低低道:“不浪把他的舌头斩断实在是太聒噪了!” “是,公子”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五章 竹海深处有遗孤 随着一声惨叫,砰的一声门被推开,审预带着自己的人呼呼啦啦的闯了进来,一眼看到许光斗满嘴是血,衣服前心都被血染透了,已然昏死在那里,一旁林不浪倒提着一柄剑,剑尖处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滴,一脸的杀意。 审预脸色微变,颤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不浪面无表情,冷声道:“这个人太聒噪,我把他舌头斩断了” 审预闻听,惊得眼珠都瞪圆了,半晌方摇头叹息道:“这这,有点不太妥当吧” 林不浪眼眉一立,冷冷的盯着审预道:“做都做了,有何不妥!你若觉得有问题,你的舌头也可以以留下来” 审预吓得一缩脖子,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连连摇头。 苏凌这才出声道:“不浪不要吓审曹掾嘛,审曹掾为我们主持了公道,要好好感谢审曹掾才是” 审预又是连连摇头,捂住嘴发出唔唔的声音。 苏凌一笑,又过来将手臂搭在审预的肩膀上道:“放心吧,审曹掾!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都得帮衬着嘛” 朋友之间要互相帮衬,所以打了你也就白打了 苏凌顿了顿,又道:“再说了,这许光斗骂人骂的实在难听,留着他的舌头,乱骂把曹掾气个好歹的,这还不算什么,万一他在胡乱说些有辱曹掾声誉的胡言乱语的,岂不是麻烦所以,我也就代劳把他的舌头斩下了没有什么问题吧” 审预忙点头道:“还是陈公子想得周全想得周全!自然是没问题” 苏凌点了点头道:“既然没问题,就招呼你的手下,把许光斗押回司法曹吧,拿凉水泼一泼,总是能醒来的到时候,审曹掾再好好的审一审就是了且记住,斩草除根,要快,迟则生变啊!” 说着,苏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审预暗想,舌头都被你给搞断了,再怎么审也只有唔唔唔了,还审个什么劲啊 他只得苦笑一下,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审某告辞陈公子咱们来日方长”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似想到了什么,若无其事的问道:“哦,对了,这个许光斗会写字吧” 审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意道:“会写” 苏凌心中一沉,这就难办了,嘴上说不出来,要是让他写出自己是苏凌,还是会暴露。 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有点意气用事了。 可审预接下来说的话,令他有些哑然失笑。 “可会写的不多,除了一到十,百千万之外,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要不然他兄长审正南也不会一直不让他出来做事啊,这个事情渤海城里人几乎都知道” 苏凌这才放心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带着人走罢” 审预这才又朝穆颜卿和林不浪拱了拱手。 穆颜卿还略微点了点头,林不浪却是一直寒着脸,冷若冰霜。 无他,他自小就贫苦,对这些二世祖实在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待审预带人走后,穆颜卿这才格格一笑,也不管林不浪在场,整个人半倚在苏凌肩头,慵懒道:“唉为你的事,姐姐忙了大半夜,累都要累死了,说罢你怎么谢我对了,小淫贼,你怎么知道我跟不浪来了” 说着她竟放肆用葱指在苏凌的胸膛轻轻的画着圈。 苏凌顿时身体僵直,一脸尴尬的通红道:“穆姐姐这不大好吧,不浪还在这里再说了,当着不浪的面,总叫我小淫贼” 穆颜卿嘁了一声,继续如此,娇声道:“林不浪在这里又如何?叫你小淫贼不对么?你对我做了什么,才有这样的绰号的,你不清楚?” 苏凌脸更红了,这个女娘实在是让他没辙 他忙向林不浪摆手道:“不浪,你可别听你师姐的,我可真没对她做过什么” 穆颜卿闻言,美目一瞪,不依不饶道:“怎么,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敢承认?要不要现在就跟我说去江南,找一找浮沉子,问问他听墙根都听到些什么” 林不浪想笑也不敢笑,只得一脸同情的看着苏凌,一副我也救不了你的神色。 穆颜卿忽的又道:“你以为林不浪什么都不懂啊?她跟我师姐温芳华没羞没臊的时候,可比咱俩过分多了” 这下轮到林不浪尬住了,暗道,姐姐,你该干嘛就干嘛,我也没说什么,你这伤及无辜可不对啊 林不浪也不管苏凌投来救命的眼神,忽的闭眼朝着两人一抱拳道:“公子和师姐你俩抓紧时间不浪还有点事,就先会绮花苑了” 说着不管苏凌如何瞪眼努嘴,仓皇逃走 三晃两晃,来到三清观院墙处,飞身上墙,一道白影划过,顷刻踪迹不见。 “林不浪你真就一点也不仗义”苏凌望着林不浪消失的院墙处,一脸无奈的喊道。 苏凌美人在怀,只得再次化作柳下惠,任凭穆颜卿撩,我自岿然不动,三清道祖再上,保佑弟子清白 就这样暧昧了片刻,苏凌这才道:“穆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穆颜卿啐了他一口道:“你怎么真跟小白脸似得,有事死皮赖脸,没事木头疙瘩说罢,我先听听,看有兴趣帮你不” 安卓苹果均可。】 苏凌沉声道:“我渤海此行的大事,基本完成了,但还有几件小事情,需要我来做,这几件小事,有可能比这件大事更为凶险,所以我想请姐姐把仓舒安置在绮花苑那里,代我照拂几日” 哪料穆颜卿却是一脸不情愿的嘁了一声道:“我只管你无事,其他人与我何干再说他是萧元彻的儿子,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死了还倒好呢” 她这话说的不假,她本就效命于荆南侯钱仲谋,荆南跟萧元彻之间明里没有什么,但暗中却各自较劲,她自己的红芍影跟萧元彻暗影司之间也是暗中摩擦不断,所以萧元彻的儿子,她自然巴不得没了性命才好。 苏凌一脸无奈,只得悻悻道:“姐姐也说了,只帮我,那萧仓舒也是我的徒弟,所以你帮我护他周全,也算是帮了我吧” 穆颜卿闻言,撇了撇嘴道:“他是你徒弟?你是看走眼了不成,就他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你能教他什么?他能学什么” 苏凌忙道:“学问上的师父又不是要打打杀杀的” “不管” “我”苏凌一阵无语。 却听穆颜卿格格笑了起来,叹了口气,一副人见犹怜,楚楚神色道:“唉谁让我穆颜卿上辈子欠你呢管倒是可以管那你怎么样也得让姐姐开心了是不是啊!” 说着,袅袅的朝苏凌欺来。 下一刻温香满怀。 苏凌顿时头大,这女娘要是这样子,自己还真就没辙。 林不浪,要怪就怪你没义气见哥哥受苦,你倒是先溜之大吉了。 苏凌顿时进入木头形态,可是今日这女娘实在是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吐气如兰,魅惑娇柔之下,苏凌整个人也不禁呼吸急促,浑身燥热,心如鹿撞。 眼看自己都有些把持不住了,他忽的一脸正经,似打招呼道:“哎呀温姐姐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穆颜卿正在撩拨他,闻听此言,脸也不由的一红,怔在那里,暗道,温芳华这个小蹄子怎么来了,她那张嘴可不饶人的,那岂不要被她取笑死我 想到这里,赶紧从苏凌怀里跳出来,转头道:“温芳华你” 可是她话说到这里,不由的愣了,身后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温芳华的半点影子。 她顿时明白,这是苏凌故意这样骗她的。 穆颜卿又气又羞,转头再找苏凌,这三清大殿之内哪里还有苏凌的半点影子。 半空中飘来苏凌落荒而逃留下的一句话道:“穆姐姐苏凌今日的确还有事情等他日再好好谢谢姐姐就先走了还请姐姐多多照拂仓舒才是” 穆颜卿气的一跺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啐了一口道:“苏凌临阵脱逃,你真不是个男人照拂萧仓舒做你的春秋大梦 ” 渤海城西,一处幽深静谧的大宅。 门前两座石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代表了这户人家身份无比的尊崇。 只是这大宅虽然幽深宽阔,占地也广,但是无论是大门还是里面的建筑,看起来都极为朴素,没有奢华的气息。 红漆正门,两盏灯笼,借着灯光,两个大字:韩宅。 整个府邸宅院没有灯光,穿廊过院,可以看到好几处幽深宁谧的竹林栽种在院中。 当是这家宅院的主人对幽竹极为偏爱的缘故,这整座大宅皆种了它,再无其他的树种。 清风拂过,竹影婆娑,更显的大宅素雅,幽深宁谧。 大宅的最后一道院落,更是满院的竹子,墨青色的竹浪,簇拥着一处二层的小楼。 小楼红漆,雕栏玉砌,楼角处挂着金色的小铃,微风拂过,竹海沙沙,金铃清脆。 这座小楼的二层窗棂纸上隐隐透着微光,当是还有人在夜深之时还未安睡。 借着这微光,隐隐的可以看出,这座两层小楼,却是这座宅院女娘的闺楼。 二层小楼房内。 素纱素帐,清雅朴素。 墙上挂着几副青竹图,墨青色的色调,娴熟的运笔,无论从技法还是风格上,无不透着青竹的风骨。画的右下方,题着画主人赞竹的娟秀小字,笔迹清秀无方,落款三个小字:韩樱娘。 正对着素榻,乃是一处大窗,从窗子向外便可看到斑斑碧绿的竹海。 窗下,一张书案,书案上一盏素纱罩着的清灯,晕染的光芒下,一位女娘正坐在那里,左手握笔,右手托腮,淡淡的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清眸如星,恬淡清雅。 面如凝脂,未曾施一丝一毫的粉黛,容颜却依旧秀美。 一身素衣白纱群,整个人清素出尘,纤细的身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嫣然。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出尘淡雅又带着隐隐的坚韧倔强。 这个女娘,便是这座大宅的主人,原渤海州州牧韩甫留在世上唯一的女儿——韩樱娘。 她星眸望着窗外竹海,眸中隐隐有光,不知想着什么。 微蹙的眉间,似乎有些焦急,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便在这时,她身后一阵细微的轻响。 即便如此,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才将手中的笔轻轻的放在砚台上,缓缓转过身去,声音轻柔,却十分好听道:“你回来了可还顺利么” 二楼楼板处,一人缓缓的走了上来。 说是人,倒不如说更像鬼,因为他浑身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一毫的活人生机。 往脸上看,此人面如纸钱一般,惨白暗淡,没有一丝血色。两眼无神,布满血丝,嘴唇青紫,脸颊深陷。 完全是一副破败的气息。 整个人清瘦到似乎只有一副骨架,套在一件宽大的暗红色袍子里,可能是他太瘦了,整个袍子和身体极为不搭,衣摆衣袖,空荡荡的摆动着。 除此之外,最为显眼的是,他的额角处,竟别着一朵殷红如血的海棠花。 那如血的海棠花,仿佛真的沾了人的鲜血,似乎血还未干涸,隐隐的好像在流动。 这个人活脱就是个死人,可怖阴森。 可是韩樱娘见了他,却一点惧意都没有,反倒淡淡的笑了起来。 似乎,她的等人,就是他。 “我回来了,属下,参见少主!”这个毫无活气的人,对韩樱娘却是无比的恭敬,单膝跪地,郑重拱手。 韩樱娘淡淡一笑,这才摆摆手,温柔如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的,咱们两个的时候你不用行礼的我也从未把你当做我的属下你就如樱娘的哥哥一般”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执念负情深 这如死人一般的男子,闻听此言,缓缓低头,待他抬起头来,声音也蓦地温柔了许多道:“此次外出,害樱娘担心了我心里也惦念着樱娘把你一人扔在这空荡荡的大宅院中,万一有什么事情我可要” 他似乎顿了顿,这才又道:“如何对得起,当年主公的托付呢” 韩樱娘柔柔一笑道:“七檀哥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年若不是你全力维护樱娘,怕是樱娘早死多时了” 若是苏凌在场,定然人的这个如死人一样的男人,正是那日在棠岭客栈中出现的伙计——小六子,只是第二日,棠岭客栈中所有人的都踪迹不见了。 然而,他真正的名字似乎叫做七檀,更与这渤海先州牧韩甫唯一遗孤韩樱娘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他听闻韩樱娘如此说,忽的蓦地摇摇头,一字一顿,无比坚定道:“李七檀但有一口气在,便要护樱娘周全” 韩樱娘星眸轻轻闪动,似乎饱含了千万深情,她似乎向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终究化作深深一叹。 “七檀哥哥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韩樱娘喃喃的说道。 李七檀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并无半点变化,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的有了些许波动,忽的他一拱手,声音虽低,但掩饰不住的激动道:“少主咱们马上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咱们再也不用委屈求全,困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了” “七檀哥哥说的是真的么”韩樱娘的神情似乎并不不李七檀那般激动,只是点了点头轻声的问道。 “是啊现在那苏凌已然利用审预抓了许光斗,我想不出两日,渤海大族中许氏竟会被抹掉许氏既除,心头大患去矣,剩余的审郭两家,皆是碌碌之辈我明日便立即行动只需” 李七檀眼神仍旧十分激动,只是说到后半截,声音变得极低。低到只有韩樱娘可以听清楚。 他说了这番话,又是一拱手,眼神中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死气,那眼中满布的血丝也皆尽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无比清澈的眼神,隐隐泛着温暖的眸光。 那温暖的眸光之中隐隐还透着难以掩饰的浓重的激动。 “如此一来敌手尽丧,一旦沈济舟前方战事受挫,那便是少主您重新出来,振臂一呼的时候了!不会太久了!不会太久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细听之下,因为激动,声音之中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可是他朝韩樱娘看去时,却见韩樱娘眼中并无过多的激动神色,却满是担忧 李七檀蓦地一愣,眼中额激动热切神色缓缓的消失,缓缓低头,柔声道:“少主你难道不激动不开心么?” 韩樱娘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七檀哥哥我说过,只有你我的时候,莫要唤我少主唤我樱娘便好” 李七檀一怔,缓缓的点了点头。 韩樱娘这才又道:“可是真的会顺利么?扳倒了许家,还有郭家和审家,没了他们,还有魍魉司和长戟卫就是他们全部都覆亡了那沈济舟跟萧元彻一战,真的会败么太难了啊挡在在我们面前的有太多的人” 李七檀闻言,眼神一黯,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激动,缓缓道:“我不知道可是七檀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不试试,趁着这个机会复仇沈济舟,夺回少主不,樱娘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那真的或许此生再无机会了”韩樱娘忽的看向李七檀,眼中满是担忧道:“可是七檀哥哥我们每走一步都很危险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樱娘爹娘都死了李阐世叔还有很多咱们的人这些年都死了咱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七檀哥哥,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真的不想你再有什么事” 韩樱娘喃喃的说着,看着李七檀满是温柔的星眸中。泪水潸潸。 “樱娘”李七檀轻声的唤了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七檀哥哥樱娘不能没有你不能看着你白白去送死啊!” 韩樱娘再也控制不住,满脸悲伤的泪水,一头扎进李七檀的怀中。 这个女娘,似乎对这满是死气的李七檀并不害怕和反感,竟似乎对他情根深种,满心依赖。 李七檀缓缓闭眼,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反手将韩樱娘紧紧抱住。 冷月幽竹,闺楼楼角,金铃清脆。 这一男一女,相互拥抱,彼此取暖,久久不愿分开。 良久,李七檀怀中的韩樱娘喃喃的道:“七檀哥哥” “嗯?”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樱娘的” 她问他,一双星眸痴痴的看着他。仿佛这个面如死人的男人,却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男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李七檀的眼神中蓦地有些羞涩,半晌方柔声道:“樱娘,还记得么,那年,你不过六岁,而我也不过十岁,主公来找我父亲议事,那天渤海下了好大的雪,天地一片素白。那日我见到你你正在我家院中堆雪人,小小的鼻子,白皙的脸颊都被冻得通红。也许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我父亲便让我陪着你一起玩。” “樱娘记得”韩樱娘星眸流转,似乎也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之中。 “其实,那场大雪的初见你唤我七檀哥哥,那时,我便喜欢上你了”李七檀声音轻柔,眼神中满是温柔的光芒。 “七檀哥哥我也是那个时候所以樱娘不想让七檀哥哥为我担风险,更不想因为所谓的复仇,而永远的失去你”韩樱娘的声音幽幽,如泣如诉。 “樱娘”李七檀将韩樱娘抱得更紧了。 “七檀哥哥你娶了樱娘好不好?你娶了我,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不要复仇,不要杀戮,不要离别樱娘陪着七檀哥哥,隐居山林相守一生好不好”韩樱娘像一只猫一般蜷缩在李七檀的怀中,声音喃喃的道。 李七檀最初之时,也是满眼的希冀,满眼的柔光,满眼的美好,可是听到韩樱娘要让他放下所有的事情,跟她隐居山林的时候,眼中的柔光顿时消失,蓦地将韩樱娘推开,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道:“樱娘!你在说什么!” 韩樱娘幽幽的看着李七檀,眼眶发红,一句话也不说。 “韩樱娘!难道主公的仇,你母亲的仇,我父亲的仇,我们所有为复仇牺牲的人的仇,都不报了么!我们隐忍了这许多年,难道要全部白费了么!难道主公和我父亲临死前,跟我们说的话,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你全忘了么!” 韩樱娘蓦地摇头,神情凄楚,泪水潸然,喃喃道:“不我没忘我一刻也不敢忘七檀哥哥,你听,那幽幽婆娑声声的竹海,就是无数死去亡魂的叹息他们时时刻刻回荡在我的每个日日夜夜,樱娘怎么敢忘!” “那你为何” “因为你啊七檀哥哥!”韩樱娘泪目神情,望着眼前的李七檀喃喃道。 “沈济舟势大,迫我父亲自戕在先,灭易州公孙蠡在后,又打的强悍靺丸部远遁极北苦寒之地,不敢犯渤海疆土。七檀哥哥,那公孙蠡何人?易州霸主,当年二十八路诸侯中实力名列前茅的枭雄!靺丸民风彪悍,滋扰渤海已久,可是结果呢?公孙蠡自焚,势力覆亡,靺丸部远遁,不敢窥伺北疆,他沈济舟若没有一点本事,岂能称霸北部四州,成为如今大晋最强的势力!”韩樱娘声音低缓,徐徐说着。 “七檀哥哥你比之公孙蠡如何?你比之靺丸汗又如何?莫说他们,便是比之我父亲和李世叔,你可比得了么?他们在时,对沈济舟都束手无策,皆命丧于沈氏之手,今沈济舟势力,放眼大晋,几无敌手强如萧元彻者,也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地盘旧漳,与之周旋,自己的大本营灞城被围,却不能救七檀哥哥你可比得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么” 韩樱娘声音愈发清晰,虽然说的缓慢,却是字字如刀,插在李七檀的心口上。 “我”一时之间,李七檀不知道如何选择。 韩樱娘凄然的笑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何况我们如今残存的势力,都是在暗中行事,本就见不得光七檀哥哥,为什么你一直放不下这执念呢?” “你不要说了!”李七檀蓦地大吼一声。 韩樱娘身形一颤,望着李七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下执念?樱娘你劝我放下执念”李七檀忽的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中又有泪珠滚滚落下。 他站在那里,孤独而又悲凉。 “樱娘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主公的死,白死了?我全家三十三口人的死,白死了?我们自暗中起事以来,死难数千兄弟,他们都白死了么?!我李七檀但凡有一口气,这执念,便绝对不会放下!”李七檀低低的嘶吼着。 “可是七檀哥哥,我真的不想让你死啊!方才你说的计划,几乎是在拿你的命做赌注啊!我怎么忍心”韩樱娘满眼泪水,声音凄哀。 “我李七檀的命,自从答应了主公全力扶保少主你的时候便再也不属于我了” 他的声音愈冷,竟不知不觉中,将樱娘的称呼重又换成了少主。 说着。李七檀蓦地单膝跪地,沉声道:“少主怜惜七檀心中欢喜可是光复渤海,报那血海深仇,七檀亦不敢忘大仇得报,九死不悔!” 说完这些,他缓缓站起身来,眼中温暖的柔光缓缓消失,顷刻之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出现。 他的声音极低,了无生机。 “少主安歇接下来还有很多事,七檀还要早做准备七檀退下了” 说着,李七檀一狠心,再也不看眼前凄楚深情的韩樱娘。 蓦然转身,决绝的朝着楼板处走去。 宽大的衣衫,缓缓的摆动,宛若寸断的愁肠。 韩樱娘一脸的破碎忧伤,看着李七檀缓缓离去的背影,忽的她不顾一切的大喊道:“七檀哥哥,此去小心樱娘等你大功告成娶我做娘子那天!” 李七檀原本毅然决然,毫无牵挂的离去身影,蓦地停滞在楼板拐角处。 他不回头,只是身体似乎在缓缓的颤抖。 终于,他只是沉沉的说了一个字:“好!” 再不迟疑,大步的走下闺楼去了。 夜色凄蒙,冷月无声,青竹在风中低泣。 沙沙——、沙沙——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死鬼哥哥...我不叫.. ps:不到一个小时就是新年了。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2022年,即将成过往。 这一年,苦闷,欢喜,失去,收获,释怀,成长,完结。 新一年,新生,期待,希望,洒脱,炙热,向前,遇见。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愿新一年:所念皆回响,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 审府。 审预此时此刻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从昨日抓了许光斗之后,象征性的审问了一番,那许光斗本就是断了舌头的人,再怎么审问,也只能是呜呜呜,能审出个一二三来,就是奇迹了。 趁他病,要他命。是许光斗造孽的事,一件都不能少;靠点边的事,他也没个跑;有一些根本不是他做的犯法的事情,反正也是无头案,全赖他头上。 反正一个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的人,不狠命的泼他几盆脏水,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罪状既成,便要许光斗画押。许光斗虽然口不能言,大字不识几个,但脑袋没坏,他虽然不知道那罪状上都写的什么,但罗列的罪状最前面的数字他还是认识的,细看之下,从一到十,足足十条大罪。 那许光斗如何也不肯认罪,被打的皮开肉绽,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了,也仍旧抵死不认。 那岂能惯着他?还是没打到位,继续打,打到位了,说他是我孙子他都认。 审预这样想着,吩咐下去又是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暴雨般的鞭打。 只把许光斗打到昏厥不醒,这家伙也没有半点画押的意思。审预没办法,反正人已经昏迷了,自己做什么也方便,索性吩咐了差役拽着他的手,在罪状之上按了手印,画押这件事就此尘埃落定。 他这才吩咐人,用一盆水将昏迷中的许光斗泼醒,然后迫不及待的念了罪状给他听。 好东西得学会分享嘛! 许光斗嘴瞎眼瞎,耳朵可不瞎,听了这十大罪状,加起来,自己都能砍十回头了。那他能认? 连跺脚带咋呼,脚跺的山响,咋呼的声音还是唔唔唔 见审预一脸耍猴般的戏弄神色,这许光斗攒足了力气,趁左右人取笑自己不防备时,忽的一头撞向审预。 眼看就要将审预一头撞倒,幸亏周围的差役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冲过来两人,将许光斗死命的拉住,这才没有撞着审预。 可是许光斗还是朝着审预的脸上狠狠的唾了一大口血。 审预顿时狼狈不堪,立时动了杀心,命人即刻将许光斗押下去,缢杀于死牢之中。 堂堂招抚曹总曹掾,敛财小能手许光斗就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正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只是许大曹掾倒也不能算是死得其所。有位“先贤”说过,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接下来,审预找来司法曹文书掾属,许光斗死了,这件事总得修书一封给还在前线的沈大将军一个交待。 经过两位文书掾属和审预三个人发挥 聪明才智,薅头发薅到三个人薅秃了俩,这才写了一封审预看起来十分完美的加急抵报。 信中将审预大公无私、大无畏、大英勇的光辉形象和一心为公、身先士卒、不惧危险的良好品质刻画的是入木三分,生动形象。如何一人定计,勇探三清贼穴,冒生死之忧勇擒巨贪许光斗一事,描绘的一波三折、生动刺激。 直到最后写到,许光斗所贪墨赃款已然全数封存,但等大将军得胜凯旋,亲自处置。 然而,臣审预惶恐,仍有罪,疏忽之下,以致许光斗狱中畏罪自杀。臣请大将军降罪处置。 审预又看了好几遍他自以为的“传世大作”,这才命人用火漆封了,六百里加急连夜送往前线。 一顿操作猛如虎,这场罗织罪名,杀人灭口的大戏总算落下了帷幕。 万事搞定,自己又那么辛苦,打人、杀人、写文哪个不累?得好好慰劳一下自己才行,想一想那许光斗浑身血淋淋的,哎呦呦,真让人于心不忍,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只是无奈,绮花苑跟自己相好的那个小蹄子正是葵水上身,实在是扫兴,只得作罢,春风一度是不能了,胡吃海喝还是得需要的。 那就找家酒楼,带着自己这帮能干的狗腿子好好吃喝一顿。 什么?最好的酒楼是听海楼?!别跟爷面前提这玩意儿,谁提我逮谁!嫌爷挨打挨的不够是吧?再去!再挨一回? 酒足饭饱,喝的醉醺醺的审预嘴里哼着只有他听得懂的淫词艳曲,打着腥臭的酒嗝,旁边两个搀扶他的下人被熏得眉头紧皱,也不敢表现出来,想吐只能忍着。 将审预扶进屋中,审预打发了他们,又叫来两个侍女,一个捶左边腿,一个捶右边腿。 他倒是极为享受,两只连洗都没洗的臭脚,各伸进侍女的怀中,动不动还在人侍女的胸脯上来回的蹭两下。这两名侍女也只能苦不堪言忍着。 只听说过咸猪手,这咸猪脚还是头回听说。 捶着腿,捏着脚,蹭着胸。快活似神仙! 真就让他给美的睡着了,还做了个大大的美梦。梦中沈济舟大将军奏凯而还,在渤海城城门前,当着所有迎接他的文武群臣,执着自己的手,邀他同乘一辆车驾,更封自己为军师祭酒,清廉侯 审预做梦做的正美,鼻钉泡都冒出来了,忽然觉得那捶腿的力度消失了,他以为是这两个侍女打瞌睡偷懒。这才带着怒气,半睡半醒的睁开眼,怒斥道:“没用的” 可是刚说了三个字,便蓦地发现情形不对。这两个侍女一个个目瞪口待,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曾落下,整个人如木雕泥塑一般。 审预顿时知道此事不寻常,腾身站起,刚想大喊来人,却觉得脖项一凉,一柄长剑已然压在了他的哽嗓之上。 审预虽然依旧紧张,但是竟还有些莫名的亲切感,他嘿嘿尬笑道:“还来啊?这次是女侠还是少侠啊?有事您说话不用再演这一出了,咱们都这么熟了不是” 那能不熟,两天搞两次被劫持,搁谁谁不熟? 背后之人闻言,眉头一皱,也有些发蒙,冷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头一回” 审预这才感觉这声音死气沉沉,跟上次那一男一女的声音都不一样。 审预这才害怕起来,一脸的战战兢兢道:“好汉爷饶命,我上有八十岁” “聒噪!再啰嗦,我现在就宰了你我可以放了你,还可以送你一套富贵,前提是你得按我说的做,还不能乱喊乱叫!”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审预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这被劫持谁说是坏事,上次一件天大的好事,这次又是天大的好事。 以后被劫这事,审爷我收装包圆了,谁都别跟我抢! 审预顿时磕头如捣蒜道:“好汉爷放心,我绝对配合,绝对按您说的做,绝对不喊不嚷。” 那身后之人似乎迟疑了一下,这才将长剑撤下,然后使劲推了一把审预。审预蹬蹬蹬向前跄了两步,差点就来了个狗啃屎。 等他站稳身形,这才仗着胆子,慢慢回头朝着劫持他的人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魂飞天外。 眼前这是人?这相貌三分不像人,七分好似鬼。 惨白无一丝血色的削瘦脸庞,青眼眶,满眼遍布血丝,绛紫色的嘴唇,整个人死气沉沉,不似活物,身穿一身宽大极不合身的刷白刷白的白袍子,晃晃荡荡的飘荡着,右手持了一柄长剑,引人注目的是那右手指指甲皆长有数寸,还如钩子一般向里弯着。 这活脱就是个白无常,吊死鬼啊。 自己八成是真的遇到鬼了! 想到这里审预大喊起来道:“妈呀——!” 可是刚把“妈呀”说出口,却忽的想起来这位吊死鬼好汉爷说了,不教嚷嚷,他这一嚷嚷,那这位吊死鬼不得带他一块儿去。 他可还没活够 但见那吊死鬼见他大喊,蓦地抬头死死的盯着他。 慌得审预伸手将自己的嘴捂着,半晌方低低的支支吾吾道:“死鬼哥哥死鬼哥哥我不叫” 这得亏窗外无人,这要是有人了,还真能想到茄子地里去 那吊死鬼闻听此言也是一皱眉,这才低声道:“少废话,你可知道昨日打了你,还诈了许光斗的那个人是谁么?” 审预一愣道:“他不就是陈尚之的侄子陈甲嘛” 那吊死鬼摇摇头,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道:“审正南怎么说也算个人物,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货儿子” 审预心里不服,可生怕被这吊死鬼带走,只得奉承道:“死鬼哥哥你说什么都对” 吊死鬼这才沉声道:“记住了,他的真实身份是萧元彻身边的将兵长史苏凌,如今就住在渤海城的流波客栈他可是萧元彻的心腹红人抓了他可比一个弄死的许光斗对你的前途更有利吧” “什么苏凌!怎么会是他,他跑到渤海干嘛,他不要命了么?死鬼哥哥会不会搞错啊” “你若不信,带人去流波客栈一查便知” 审预闻言,已然信了八九分,这才一点头,抱拳转身要出门召集差役。 那吊死鬼又道:“你干什么去?就你司法曹那群废物点心,你喊了他们只会打草惊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死鬼哥哥您说怎样我全听死鬼哥哥您的”审预这一口一个死鬼哥哥的,叫的真是亲热。 吊死鬼也不愿跟他在称呼上计较,只一字一顿道:“魍魉司” “魍魉司”审预先是一愣,低头沉思起来,片刻便醒悟了,看来这个苏凌不好抓,得去魍魉司找硬手帮忙才是。 想到这里,他霍然抬头,可是再找那个吊死鬼,踪迹全无。 审预都有些恍惚,不知道刚才是自己做梦还是真的。 不过看着依然保持着那样动作的两名侍女,他这才肯定这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再不迟疑,他大声吼道:“管家!管家,赶紧备轿!” 院中传来管家睡梦中被叫醒的恍惚声音道:“公子,这么晚了还去绮花苑啊?” 审预直翻白眼,怒道:“去你大头鬼的绮花苑啊备轿,我要去魍魉司!”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八章 蠢猪们!小爷走也! ps:新冠复阳还未痊愈中,今天总算不烧了,2023年,祝大家万事皆安!身体原因加上一月事情多,故此改为一日一章,虽然一章但下来也得4000字左右(一般只右不左),得病后意识到囤稿很重要,所以囤一个月稿子,另外调整身体,二月份开始,争取有个爆发!望读者朋友们多多谅解,鞠躬感谢! ------------------------------------------------- 苏凌从三清观出来,天已大亮了,他跟萧仓舒交代过,如果不是又什么必要的事情,不要出房门,所以想来他那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苏凌不敢确定,许光斗和那个清虚子被审预带走了不假,但这三清观周围是否还有许光斗或者魍魉司的人,这都还很不好说,苏凌干脆决定,暂时不回流波客栈了。 想到这里,苏凌转身朝着渤海城正街走去。 在正街上,苏凌无所事事的从一大早逛到了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他这才到一家面馆吃了碗面,若无其事,溜溜达达的回到了流波客栈。 今天流波客栈一楼的食客和住客比往常都少,现在正是晚膳的饭点,流波客栈里面只是稀稀落落的坐了有五六桌食客。苏凌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生意生意,好一点,坏一点的,都是常理。 只是苏凌进了客栈许久,也不见有一个伙计跟他打招呼,这便陡然引起了苏凌的警觉。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苏凌在这里住了也有几天了,上上下下的伙计对他基本都认识了,每次苏凌外出回来,都会有不同的伙计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从客栈门前一直迎他到楼板,等苏凌上了楼去,伙计才转身忙其他的事情去。 不仅如此,苏凌还发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事情,今晚这店里的伙计一个个看起来极为面生,似乎他一个都不认识。若说苏凌在这里住了几天,把店内的伙计都认了个遍,那是瞎掰,可总是有几个熟悉的,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每个人都是面生的。 除了伙计有问题之外,苏凌赫然发觉,这流波客栈的掌柜的也换了一个生面孔,一个看起来四十有余的干瘦中年男人,头埋在柜台那里,几乎看不到五官。 吴民财今天没有来? 若是伙计轮班,这还好说,可是连掌柜也替换的么?这个柜台后的人,故意埋头,让人看不到他的五官,分明就是怕人瞧出什么破绽,刻意掩饰罢了。 苏凌觉着情势有变,转身刚要离去,却蓦地停了下来。 自己想走却是无人拦的住的,可是房中还有萧仓舒在。 自己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想到这里,苏凌又将脚抽了回来,若无其事的上了二楼。 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点了灯,一看之下,暗道万幸,江山笑和七星刀一个不少,都还在。 苏凌未拿兵刃,怕突然拿了兵刃,有人监视,就能看出自己已然发觉有异了,他在自己房中稍坐,这才又缓缓出门,来到萧仓舒的门前。 萧仓舒的房门仍然关着,似乎从苏凌上次离开到现在,一直保持原本的样子,并未开过一般。 这小仓鼠倒也听话,说不让出来,就不出来了。这份忍耐力还是可以的。 苏凌心中想着,轻轻的在门前唤道:“满冲满冲开门,我回来了” 他并未叫萧仓舒真名,他确定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定然有眼睛暗中监视,只是到底有多少只眼睛,他不清楚罢了。 可是苏凌接连低低唤了好几声,萧仓舒房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传来,更没有开门的迹象。 苏凌眉头一皱,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莫非萧仓舒出了什么意外了不成?我进来之前,他们已经提前对萧仓舒下手了? 极有可能啊抓了萧仓舒,以他来威胁自己束手就缚,的确是最省事的方法。 只是既然已经抓了萧仓舒,为什么不在自己刚进门的时候就动手呢,还要等这么长时间,他们这些人,在等待什么时机么? 还有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现下魍魉司、长戟卫的人都有可能,甚至还可能是那帮或许已经投靠了渤海的暗影司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心中已然拧了个大疙瘩,一边默默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骂道:“臭小子,一天天的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你不开门,我可进去了啊” 苏凌似说给房中的所谓满冲听,也似说给暗中监视他的人听。 待说完这些,苏凌抬手稍一用力,那门竟一推即开。 门竟然是虚掩的。 果真,房内空无一人。 房中并不是如苏凌想的那般一片漆黑,而是点着灯,一根蜡烛都已经快要烧完了。从蜡灯燃烧的程度来看,自苏凌走后,萧仓舒房中的蜡烛就一直没有熄灭,即便最后离开,也因为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熄灭蜡烛,所以这蜡烛才会烧到这个程度。 房内的情形,远远不同于苏凌的料想。没有一丝一毫的搏斗、反抗或挣扎的痕迹,一切都整整齐齐的,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倒地。 嗯?苏凌看到这里,心中便又有了疑惑。 为何看这房中的情形,似乎仓舒的离开不是出于被迫,而是自愿离开的啊。否则这间房中不能如此整齐啊。 依照萧仓舒的脾气,若真的突遭不测,定然会反抗的,再不会什么功夫,可是也是十几岁的少年,总是有把力气,踹倒椅子,掀个桌子啥的,都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现在房中整齐景象,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仓舒的确是自愿,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反抗就离开的;二是,苏凌现在看到的是被他们整理过的房间,都是假象。 苏凌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朝榻上枕头处瞥了一眼,忽然发现,枕头下方有一个东西微微的露出了一角。 苏凌心中一动,转身走到房门前,朝门外看了几眼,似乎并未有人跟着。 或许是怕跟的近了,打草惊蛇吧。 苏凌这才不假思索的关了房门,三步两步走到榻前枕边,将枕头扔到一旁,果然发现枕头下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十分简短的写着八个字:见字速走,此地不安。 苏凌拿起这纸条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竟有一种十分熟悉的香味。 他顷刻明白了,这是穆颜卿身上的香味,看来这张小纸条是穆颜卿留下的无疑了。 那是不是可以由此推定,萧仓舒的离开是被穆颜卿带走的,所以萧仓舒没有反抗,而且自己的确拜托过穆颜卿保护萧仓舒的。 想到这里,苏凌将这小纸条迅速的用蜡烛点燃烧掉,心中才稍安。 他在仓舒的屋中坐着,思考着如何脱身。 那流波客栈中的伙计和那个头压得很低的掌柜的,还有那五六桌吃饭的食客,自苏凌上了楼,便各递了眼神,盯着楼上的响动。 苏凌如何进的自己的房中,如何又从房中出来,进了旁边的房中。 他的一举一动,皆未逃过这些人的眼睛。 这些人加起来大约有十五六人,他们的眼中渐渐出现了丝丝狠戾,皆双手摸向自己的腰间,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暗藏了什么东西。 可是,令他们十分不解的是,这苏凌出了自己的房间,进了另一间房之后,就再也没见出来,那房中一直烛火摇曳,可见他人并未离开啊。 这十五六个人只得忍耐下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打草惊蛇,或者这苏凌在流波客栈外围有帮手,动起手来也麻烦。 可是,左等苏凌不出来,右等那房门也不开。 似乎这苏凌进了那房间之后,要在里面睡上一晚上再说。 这下有一个人等不急了,缓缓从食客中站起来,压了压头上的青檐帽子,映着店内的灯光,在手臂与青檐帽子的缝隙之间,那张脸隐隐约约能够看得到。 这个人不是魍魉司那个叫做李固的旗帅,还能是谁? 这李固是来过流波客栈的,他虽然未见过苏凌,但他不确定苏凌有没有见过自己,他却不敢确定了。 所以他多了个心眼,戴了一顶青檐帽子,故意压得很低,遮了自己的面容。 就是这颜色,有点不太吉利,青中带绿,绿不溜秋的 李固走到一直低着头的掌柜面前,低声似请示道:“万俟老大,这小子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过,咱们是不是过去看看,万一再发生什么变故呢,人跑了” 原来这个替换掉原来掌柜吴民财的人,正是魍魉司四大分司主之一的万俟旒! 万俟旒不等李固说完,低声冷哼道:“放屁!楼上他旁边的房间,楼下还有咱们这许多人,他能跑了不成?一点气都存不住!退回去,等着” 李固闻言,只得点头哈腰低声道:“是是是我这就退回去退回去。” 说着,他悻悻转身,刚转过身便撇了撇嘴角,心中暗道,行,你托大,这姓苏的,据那个姓杨的讲,比鬼的都鬼,比滑的都滑。你现在磨磨唧唧,不听我的忠言,等会儿人跑了,看你如何收场。 不知为何,李固还真就希望苏凌此刻已经跑了。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时间过得就不是一般的久了,这下连万俟旒都坐不住了,朝着那些伪装成伙计和食客的手下一招手,这些人迅速的朝他围拢过来。 “审曹掾已经禀报了咱们司主,方才那个人正是萧元彻的红人苏凌,而且姓杨的也说了,这苏凌还有个身份,就是咱们死对头暗影司总司副督领,这些年,兄弟们跟暗影司不停厮杀,折了不少的兄弟,如今他们的总副督领就在眼前,升官发财和为弟兄们报仇的机会来了!”万俟旒一边说,一边用阴鸷的眼睛扫视着所有人。 “等会儿轻手轻脚上了楼板,看我命令,一起动手!哪一个弄出了动静,打草惊蛇,我第一个不饶!都掂量掂量自己的功夫如何,草包的,都守在楼下,不要上楼,谁敢误事,我先剁了他,都听明白没有!”万俟旒的神色更加阴鸷。 “喏!——”这些人都是亡命徒,为了升官发财,命都可以不要那种。闻听此言,一个个向喝了二两酒一样,面色发红,眼中发狠。 “李固!你带人上楼!一定注意,轻手轻脚” “喏!——” 李固头一个,手放在腰间斜跨的弯刀上,上了楼去,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都上了楼去。 还别说,这魍魉司的人还真的有些本事,十几个人上了楼板,只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声音。 十几个人蹑足潜踪聚集在苏凌所在的房门前。 这时,那万俟旒方才身形一飘,腾身而起,直接从一楼飘到了二楼,落地之时声息皆无。 这一手,就可以看出此人功夫不弱,果真当得起魍魉司分司主。 万俟旒冷眼看了看苏凌紧闭的房门。 这才低吼一声道:“出刀!——” “吼——” 一声令下,这些人皆不再伪装,将身上宽大的衣服皆尽甩飞,锵锵锵的十几声响过,刀光一阵乱闪。 顷刻之间,所有人手中擒了弯刀,杀气腾腾。 事到如今,已成瓮中捉鳖之势,那万俟旒也不再伪装,朝着苏凌所在的房中怒斥道:“苏长史!苏副督领!苏凌!你现在已经无处可藏了,还是自己乖乖打开门,束手就擒吧,以免我们弟兄费事,你也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如何啊?” 可是,万俟旒连着喊了数遍,苏凌所在的房中莫说有人回答了,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万俟旒的神色顿时一凛,倒吸了一口冷气,莫不是这苏凌已然跑了不成?不在这房中了? 不可能啊,这楼上楼下全是自己的人,那苏凌从进了这房间便再未出现过,如何会跑了呢? 就是肋生双翅,他也得飞出来啊!除非他会遁地法术。 万俟旒又喊了一遍,依然如此。 这下万俟旒彻底心里没底了,面色也变得越加狰狞狠戾,大吼一声道:“给我把这扇门给我劈了,那姓苏的既然想当缩头乌龟,咱们就进他窝里掏他出来!” “喏!——” 一声令下,众皆举刀。 只听得咔嚓咔嚓声响不绝于耳,一阵乱刀劈砍之下,那房门已然塌了半边,咣当一声向里倒塌。 好久,那涤荡的烟尘方缓缓散去。 万俟旒、李固和在场所有魍魉司的人,透过烟尘,定睛看去,不由得面面相觑,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间房,蜡灯点着。 却正因为此,显得更加空空荡荡的。 房中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半点苏凌的影子! 李固眼见,见桌上放着一个小纸条,忙拿来递给万俟旒。 万俟旒展开来看,却见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的,丑到万俟旒吭哧瘪肚才能认出来的七个大字,正是: 蠢猪们!小爷走也! 万俟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差翻白眼死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混账!废物!这么多人看一个人,竟然还能让他跑了!都赶紧下楼,到处给我搜!搜到之后,立即拘捕,敢有反抗,立时格杀!”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