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剑侠录》 第一回 知黑守白弃荣辱,破死立生定玄黄 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第一回知黑守白弃荣辱,破死立生定玄黄 且说华夏九州原本一统,是为大周。大周幅员辽阔、海内丰足。百姓本欲乐享太平,谁知自开国君主驾崩之后,外戚一党连立数位昏庸之主,是以中原土木大兴、锋镝长鸣、江河泛滥、苛政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只得易子相食。 为求江山永固,圣上顺群臣之意,大赦天下,岁首改年号元和,率百官祭天。是时穹庐猩红,黑气冲天,风沙不辍,雷霆大震,皇帝冕旒为狂风吹飞,跌落在地断为两半,一半尚安,一半分做九份。 前将军云辉心中悲痛,与群臣扶起皇帝,接续冕旒,祭天大礼草草了事。 元和二岁,蝗虫如雨,大饥人相食,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前将军云辉率军一边安抚流民一面平叛,然叛军击之不绝,数月之下,军中粮少,士卒哗变,云辉只得自保,帅残兵屡败屡战。战事焦灼,朝廷束手无策,河东监察刺史献策引五胡兵平定内乱,此言一出,群臣大哗!圣上本就是昏暗之主,竟不知危亡,下旨开雁门、喜锋二关。 常山王郭睿乃圣上族弟,深感大势已去,一时惶惶进退失据,谋臣诸葛鸿劝其领旨帅兵至荆州平叛,实则乃为避祸。郭睿大喜,当夜便以青椒辣物涂抹眼眉处,预备一番悲痛激昂神情入宫朝圣。 到了外殿,诸葛鸿跪在地上等候,嘱咐道,“主公见机行事,若是邢、王、陈、刘四贼已到,切不可直斥其非,但陈与陛下兄弟之情。” “是!” 郭睿得召走入内殿,然河东监察刺史邢氏、太原监布政使王氏、青州监察刺史陈氏、梁州监察刺史刘氏果然早已如诸葛鸿所言早早入内! 上召常山王近前,不住冷笑,“爱卿来此何干?” 郭睿察言观色,已知端倪,心底暗骂,“此四人速来与吾不和,今番欲划地自守,生怕吾阻拦这便在主上面前先声夺人!恶语相向!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常山王!如何不言!”圣上见其无动于衷,怒喝一声。郭睿痛哭,膝行而前,只是叩头,“不知臣身负何罪,竟至于此!” 圣上本是无主见之人,转头见那四人并不出言,心中那股积郁数年的烦闷恶气霎时消去泰半,扶他起身,郭睿哭道,“臣闻悲者不可叹息,哀者不为累欷!然今方夏鼎沸,烽火连天,臣德薄才低,未能为陛下分忧,尤效豫让毁面吞炭之志,法程英死易活难之责,虽身沉炼狱又有何妨!” 圣上闻言面色羞红,神情激动,又不知如何安慰常山王,扭头怒视地上四人,“汝等诽谤,几使朕错怪贤臣!” 邢、刘、陈、王四人本待开口,郭睿哪给彼等机会,当即说道,“陛下,所谓众口堵川,聚蚁毁堤,三人市虎,百石塞溪,是以伍员亡于韶关,孟尝就国于薛地!恶言之祸始如太仓增一鼠,初时虽不易查,然日积生害耳!臣性耿直,又木讷寡言,平时非善于众朝臣,又忙于外务,身远于陛下,不想竟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邢、刘闻言心底破口大骂,便欲争辩。 “汝等匹夫,还不给我住口!”圣上怒视二人甚是动容,常山王落泪道,“臣闻曦轮晒光,幽冥皆照,冰轮高捧,虻毕见!然云腾雾列,昼昏日隐;埃尘满覆,昧不见紫微。此物之所蔽也!社鼷不可灌,屋鼠不可熏。所托者然也。臣虽才薄,得蒙肺附;弟虽位卑,又得藩属。今群臣非有豆箕之亲,骨肉之爱,却朋党为翼,狐鼠为友,使夫宗室隔阂,筋骨葭莩。昔者周公为相鼠之诗,屈原沉汨罗之水,群轻折轴,积羽沉舟!臣宁死不落入尔等刀笔吏之手!陛下,臣去矣!” “爱卿!且慢!且慢!”皇帝泪如雨下本欲拉扯,常山王早已朝廷柱奔去,地上四人奋力拉住郭睿,圣上抱住他痛哭道,“爱卿何以至此!” 君臣六人哭声震天动地。 郭睿满脸泪痕,本待致四人于死地,忽而远远瞥见殿外诸葛鸿眼色,心念如电亟转,却不出言,只是哭泣叩首。 “陛下,我等四人错怪常山王殿下,请陛下责罚!”邢氏、刘氏、王氏、陈氏四人神色惶恐,圣上怒色勃发,便欲发作。 常山王郭睿却道,“陛下,臣或失言,值此危亡之际,四位大人连夜来此,想来亦非懈私人怨而欲置睿于死地,彼等或当真为社稷之臣,有安邦定国之策,效死力于君王,为犬马之劳!陛下,此时正值用人之际,还望陛下让他们四人将功补过!” 王氏心底惭愧长舒了一口气,邢氏、刘氏、陈氏心中无不暗骂,“这厮伶牙俐齿,反说的我等有弥天大罪一般!”邢氏抬头,瞥见常山王面色刚毅,心中冷笑,只是叩头,“臣等肝脑涂地,以报国恩!” 圣上似觉一股兄弟情义充塞心胸,点滴怒气消散,“吾弟真乃宽宏之人也!朕立刻下诏!来人,去招来朕弟胶东王!” “是!”侍卫领命而去。 圣上大悲大喜,神情恍惚中当即任命常山王领荆、扬节度使,持节;命邢氏领河东节度使,持节;命王氏领太原布政使;命陈氏领青州节度使,持节;又命人连夜宣来胶东王,使其与刘氏分领梁州布政使、监察刺史。 五人走前,皇帝紧紧握住常山王与胶东王手掌,热泪盈眶,“二位兄弟,朕的性命便交给你们了!” 胶东王与常山王痛哭流涕,叩首谢恩。五人领旨,星夜准备军马,数日间便即出发。 大军出发之前,圣上出城十里相送,与众洒泪而别。 太原布政使王大人见陛下走远,又遇岔道,知与常山王分别在即,叹道,“殿下,王某惭愧,当日竟起了自保之心,若非殿下正言昭昭,吾。。。。。。定成了大周千古罪人!” 郭睿闻言一愣,忽而纵声大笑,“王大人,我等今番已经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在一方逍遥,汝今日非戏言乎?” 王大人愕然无语,双目渐成滚圆,两道剑眉倒竖而起,直欲冲天飞去,郭睿心中大恐,坐下马匹惊的不住倒退。 “你这大逆不道的贼人!身为大周子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太原布政使手指逆贼,破口大骂,诸葛鸿策马挡在二人之间,冷然道,“大厦倾危,尚可勉之,覆灭安能起之?” 王大人气的浑身颤抖,带两子与三军将士愤然离去。 数月之后,因雁门关被太原布政使王大人仔细防御,胡骑不能得逞,移剌、羯氏两大部随转向燕山入关,而后卓陀、碾迟、薛干、伊楼、乙弗、大洛乙、可朱诨、托列兰、莫多胡等九部亦率部杀来!五胡兵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原本遍地烽火之局,此刻更增破灭气息,又过一月,羯族兵锋直抵帝都,大周国势急转直下!皇帝给四路节度使一路布政使连发九道诏书,命之勤王,然却只有云辉带来的太原三千救兵舍死在洛阳城下血战五胡!皇帝惊恐悔恨,在漫天箭雨、四面火光之中暴毙。 五胡势大,兵锋难当,云辉死战无果,闻听主上驾崩,惊的吐血坠于马下,太原兵虽精,却难敌十余万众,只得暂退。旋日间洛阳城破,大周灭亡! 常山王早帅大军衣冠南渡,江南富庶之地,分做八大族,乃为王、谢、袁、萧、顾、陆、朱、张!陆家家主陆承祚携顾、朱、张三族迎驾有功,势力日大,谚有云,“家失其主,唯余‘轱辘’,冕失其旒,玉玑成囚!” 王、谢、袁、萧四家自是愤懑之极,然亦只得顺水推舟,八大族遂拥立常山王郭睿为大周之主,是为周成帝,偏安一隅,勉续国祚,此为共坐天下之局。 此后五十年中,移剌卓陀两族争衡,移剌部惨败,其余八部随拥卓陀部为草原共主;羯氏借入关之机在河北做大,大有席卷八荒之势!邢氏独占河东,称霸一隅;刘氏鸩杀胶东王,复立其子为蜀王,实乃手握兵权、政由己出,行太上之事;灵州之地则被党项拓跋春所占,陈氏在青州自称大周节度使,假意臣服南周,唯余王氏与前将军云辉在太原、雁门死守。 如是五十余年,前将军云辉战死,其族人流亡天涯,散居内外,王氏苦守太原,南周郭氏子孙偏安一隅!天下间十室九空,大河以北,城郭之外常是数百里无人烟!有诗云, “胡尘八百里,逆溯气尤腥。 长刀舞猎猎,鼓震碎青萍。 勇壮身先死,呼号自伶仃, 铁槊闻声去,贯婴以为乐, 唯余两脚羊,缚之将军阁。 日为军中妇,夜入甑中灼。 潜身穷涯者,饮泣月下泊。 呜呼皇天帝,愿汝垂下壑。 下壑若有知,尽奉吾羹臛。” 诚所谓天之将明,其黑尤烈,在此华夏亡国灭种之际,苍天降下河东柳氏一人名玄昭,号称夏王,只一月间便荡平河东、大败江南温候十万大军,收复河洛。在太原王氏辅佐之下,使太行山西、南顿时连成一气,随定国大夏,年号天授,此后便以狂风扫四维、神剑射八方之势一一剪灭群贼。 天授元年,夏王出雁门,复云中、定九原、扫灵夏,联弱攻强,与征西将军、猛将段虎臣三路出击,会师不儿罕山,屠灭卓陀部三十万众,获牛羊百万,漠北再无王庭。 天授二年,夏王计定河北,,屠羯氏全族,盘踞幽燕五十年之五胡罪首终灰飞烟灭! 天授三年,夏王子麟率屠神卫收青州,陈氏远遁海外。 天授四年,夏王不战屈人之兵,智夺八百里秦关,留秦公封地,又定陇右,征西将军再复河西四郡。 天授五年,段虎臣飞渡剑阁,破蜀,刘氏自缢而亡。 天授六年,三十万大军攻南周,夏王为解万民兵戈之苦,随招降之,南周八大族弃周衰帝于不顾,大开建康城门,由是,天下一统,海波具平! 群臣上表,望上早正帝位,王以陈氏未归,南诏未服为由不许。谁知夏王座下大将胡十万暗潜神兵,只数千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众,大破南诏王铁枪兵,一战定乾坤。群臣再度上表,夏王仍旧不许,云,“南越未服、三韩未复,孤不敢践九五之位!不必再议!” 众将本上表欲出兵伐之,谁知第二日早朝时夏王便即命内史宣令,更改兵制,由府转募,将军非有虎符、诏令,不得调兵;更重划天下九州,以白帝城东归入荆州,江油以北划入汉中,合并设为源州,雍州仍为秦公封地。 江河之事,亦耗巨力,自大河而下,经并、豫、冀、青四州,前后修整大堤三十,干渠七百,细脉支流无可尽数,数月之间开辟荒芜之地百万顷,山中流民尽数归来。由是民渐安乐、国渐丰足。 然碧波之下,潜流涌动,不知有何凶恶蛟蛇、冥顽鳞甲,暗暗蓄势。 河东郡外,数百骑挑亮火把簇拥三骑四人。两骑之上均是一高瘦男子,面目依稀相似,一般的面目白皙,剑眉入鬓,凤目圆额,然一者方面,贵气满身,颜色刚直,一者圆颐,精神内敛,滴水不漏。第三骑上乃一美貌女子,女子身前一幼学小儿,二人共乘一马,神色颇为劳顿。 而数百铁骑之前乃一面目刚毅精瘦汉子,头戴兜帽,身着错铠,战马亦披挂甲,观其身量足八尺有余,数百骑疾行中军阵严整之极,那人皱眉道,“将军,我等这番赶路,小公子可受得了?” 圆颐者名叫邢暌,只听他笑道,“桐双!这么多年来,大王早已荡平天下,文白大哥也早非‘将军’!” 郭桐双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便是灵夏之时大仇得报,桐双依旧是桐双。”方面男子颔首一笑,又复低吟细语。 “夫君!牧之有些熬不住了。”妻子甄氏在后呼喊,神色忐忑哀婉。 “邢智大哥!不如我们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再回河东郡城?”邢暌关切,给郭桐双使眼色,那汉子会意,笑道,“将士们却也有些劳顿,就不知。。。。。。” 邢智无奈摇头,冷漠道,“忠孝不能两全,文恒照看律儿和夫人,吾需连夜入城!” 甄夫人一时泪如雨下,却不敢顶嘴,邢暌有些恼怒,在马上安慰了几句,策马紧跟在邢智身侧,“文白,自从你我归顺夏王,一直尽心竭力,也算效得犬马之劳,然嫂子却未曾慢待于你,如何这般冷漠?那青灯佛前御座便有这般大好处?” 邢智叹息道,“她自欲跟来!” “邢智!”邢暌甚怒,扯住他衣领。甄氏甚恐,慌忙道,“文恒弟,夫君自有理会,如何因妾之私耽误圣上大事。” 邢暌恼怒不再言语,只道,“早知你是这般无情之人,今日兄弟便不来想迎,让你自在赶夜路便是。” 邢智苦笑,“若我三人被‘九锡门’、‘齐弗宗’的贼人掳去,你可能担待?” 邢暌冷笑本待说话,郭桐双却正色道,“末将在此,断不让将军、夫人与少公子被贼人掳去!” “反了!你倒争功来!”邢暌瞪眼,郭桐双道,“末将不敢!” 三人相视大笑。 “桐双,你随大王在‘屠神卫’中多年,为何不和大王明说,也谋个将军之职,再归乡里?无论在家在朝,也可多些俸禄!”邢暌笑道。 郭桐双只摇头,邢暌笑叹。 “族弟,这便是汝的不是了!夏王六年间草定天下,山河千疮百孔,百姓衣食不全,外患虽解,内忧却在,桐双本是一心为公。” 郭桐双笑道,“将军知吾。” 邢暌却不再说笑,“族兄,大王为何这般急派你回来。” “文恒可知近年之事?” “庙堂之上,袁潇勾结,江湖之中,九锡不僵。” “九锡门虽无恶不作,原本隐秘之极,近些年却明火执仗,屠戮百姓,戕害良臣,大王派往州郡之吏中已然暴毙了十数人之多!前月,源州监察史东郭狐竟也遇险,若非这老儿机警,便丧命九泉矣!” 邢暌大乐,“这老儿当年在关中贪墨钱粮数十万石之巨,非大王求情,秦公早已将之斩了。便是。。。。。。” 邢智摇头笑道,“我等同朝为官,不可胡说。” “族兄责备的是。”邢暌羞愧,面色却不红,邢智凝思半响,续道,“还有齐弗宗余孽,彼等一直在陇右一代活动,中原足迹甚少。除却这两股外,听闻进来崛起一邪派,名‘生死门’!” “生死门?”邢暌奇道。 “生死门人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眼下尚不知是敌是友,据传闻其门主使一手双手剑法,名‘七星剑术’,冠绝当世少有敌手。” “弟听闻此门派似乎颇通邪术,能驭僵尸、吸魂魄。”邢暌嘀咕道。 邢智笑道,“你从何处听来这等怪力乱神之事。” 邢暌嬉笑,邢智忽而正色,“文恒,你可知大王委兄何职?” “并州、幽州、冀州,三州巡政使!”邢暌正色道。 文白斜眼瞥他,继而眉间深锁,顾左右而言他,“马上得天下,案牍治天下,得天下者,生杀之刃,万民之力;治天下者,礼乐邢律,沟洫货食。其中尤以洫、食为重中之重!” 邢暌暗暗点头,续道,“弟明白,夏王智虑深湛,神光高远,便在漠北之战前已然得了曾火、离水两位大贤,这些年来江、河之患已然大减。” “然也!治水事人尚可为,治人事千难万险!天授三年始,夏王每征一地,便做土断,抑制豪强,辟地授民,至永宁初年,我朝粗算天下户口四百五十万户,开辟荒田数百万顷,然弟可知,朝中赋税,不增反减?” “嗯?前年王先生曾与我言,‘因江、河灌溉之故,每岁复前年新积粮五十万斛’,改元后亦不兴兵戈,怎会减少?” 邢智回身拉住妻子,甄夫人昏昏欲睡,险些坠马,惊呼中方才稳住身形,邢律身子一哆嗦,喊道,“娘!” “夫君,都怪妾。。。。。。” 邢智温柔一笑,“不让你来,非要来,此番可受苦了!” 甄氏闻言,眼圈一红,“妾心如蜜,何来苦也。” 邢暌叹道,“文白,还是扎营吧,此地距离郡治尚远,将士们亦疲惫至极,若遇歹徒,如何是好?” 邢智点头,郭桐双等将士下马斩巨木建立营寨。 甄氏靠在丈夫肩上,面如桃花,邢律以手遮面,眼光却从手指缝中探出,甄夫人伸手便打,儿子一蹦一跳躲开。 邢暌已命人将油布搭在木寨顶上,只半个时辰间,数百将士便将营地草就。郭桐双瞥见远处黑影,对邢暌道,“大哥,我且带人探看周遭。” “你虽力强,亦需谨慎!”邢暌拍了拍他肩膀,调拨五十精壮随其同行,又以二十人一队轮班间巡营寨。邢智看着郭桐双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转头对邢暌笑道,“周始太公兴。。。。。。” 邢暌嬉笑,“族兄,此非吟诗填对之时。” 邢智正色谢曰,“族弟责备的是。” 甄夫人与牧之在帐中已沉沉睡下,郭桐双仍旧未归,邢暌道,“我去看看!” “‘屠神卫八百军司马’岂同儿戏,若桐双皆失,你我去了又能如何?” 邢暌愕然,一直不知所对,良久,苦笑道,“文白,汝心肠莫非金铁所铸?” 邢智叹息,“桐双该当无事。” 邢暌神色一变,笑道,“你怎知?” “夏王曾言,‘桐双可得上寿,墓木自拱’。”邢智神情冷漠。 邢暌又复苦笑,正在此时,邢暌身旁副将道,“将军,怪事,刚刚不断有将士外出巡视,已然失了两屯之人!” “竟有这等事!我亲自去探看一番。”邢暌大惊,便要起身。正在此时郭桐双带着众将士有说有笑折返,“两位大人!” 邢智一笑点头,邢暌大踏步走去,给了他胸口一拳,笑骂道,“臭小子,你跑哪去了!” “有几个匪类,脚程却快,末将不敢深入追赶,只怕耽误正事。”郭桐双笑而前行,忽而电光铺面,大骇中翻滚,脸上多出一道数寸长血痕,“大人,为啥杀我!” 邢暌胸前剑刃刺出,大口呕血,跌在地上死不瞑目! 副将大惊失色,与众围住满身血污,手持长剑的邢智,“巡政使大人,你莫非疯了?为何杀死我家大人!” “桐双从不爱笑,亦不改口呼吾兄弟大人!”邢智顺手撤下邢暌尸身头颈处人面,露出内里真实面目 副将大惊,“是细作!众将士!结阵!” “是!” 假邢暌陈尸于地,营外的假郭桐双冷笑中呼喝一声,无数幽光破空疾射,众将士倒地者甚众,竟是再无生息! “持盾遮挡!”邢智大骇,众将士再组阵势。营外百余人霎时扑灭火光,又扬起尘土杀入营中。是夜下弦,天穹晦暗,不过数个呼吸中,营中士卒已然死伤甚众! 众将士不无骇然,愤然搏命,然敌手身法诡异,暗刃如电,中者皆破命门、咽喉、太阳、下阴,无不一击毙命! “大人,你带着夫人快些离去!末将死战!” 邢智心中悲痛,本欲与众将士一同死节,然回首看到妻子惊恐神色,当即抱住甄氏与牧之翻身上马,一跃而出。也亏的那马脚力甚强,载着三人如飞远去! 双方剧战一刻之久,仍旧难分胜负,为首贼人大喝道,“箫兄弟在此收拾这些草包,余者随吾去料理了那人!”正在此时,西北边火光大起,数十铁骑当先驰来,为首二将乃是邢暌与郭桐双! “大哥,不可分兵!”箫姓人心生退意,为首贼人嘿嘿冷笑,帅三十六名死士遁身退甲,现出夜行黑衣,如狂风一般呼啸而去。 郭桐双对邢暌道,“大哥,我带人去救将军,此地交于你处置!” “甚是!”邢暌点头,率军杀入,营中将士士气大振。 且说邢智夫妻三人策马奔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心底懊悔,“我当真大意,为何让桐双先行离去!” 怀中牧之不住发颤,“爹,孩儿怕。。。。。。” 邢智叹息,以手抚其颈。甄氏平静道,“夫君,此马载不得我们三人,不如将妾放下,夫君与律儿该可到郡城,妾自躲在山中,谅那些贼人亦抓不住。” “夫人,不必多言。”邢智握住夫人手掌,甄氏落泪道,“你便是不顾性命,可还记得与大王的一纪之约!” 山风锐鸣,怪木囵囷,邢智心中苦痛,正没到道理处,坐下神驹惨声高呼,向前扑倒!邢智身形一扭,抱起妻子翻身落地,竟未受甚伤。 “好俊身手!”一人大笑,闪身而出,霎时三十六贼人围住邢智一家三口。 “若非汝为吾票,该当结交一番才是!”贼人桀桀怪笑,邢智只搂住妻子,面色不改,平静以对。 “真丈夫!”贼人挑起大拇指,“汝是何时知吾身份?” “郭桐双与吾二人相交十余年,从未如此生分,汝该知之!” 贼人低声笑道,“又如何知那‘废物’乃是假冒?” “彼言多语失。” 贼人拊掌一笑,“厉害!四州巡政使大人!” “汝是何姓名?!”邢智大惊失色,不由得搂紧了爱妻与儿子。 “小人九锡门‘天’字分坛坛主坐下暗箭使,渊仇雠。”贼人眼中精光大盛。 “九锡门,又是汝等败类!” 渊仇雠笑道,“汝今说嘴,本是拖延时辰,以待援兵,却不知吾门秘术,‘道云径水’,便是千军万马来此,也要在老子的秘境中走上一个时辰再说,哈哈,哈哈!” 贼众无不大笑,“便再给彼等半个时辰,也绝来不了此地。” 邢智冷笑,“逆贼大言不惭,可知何为道,何为径,何为云,何为水!” 渊仇雠嘿嘿一笑,“你便拖延也是无用,我便说之,让汝心服口服!道者人之所行,径容牛马,畛容大车,徑畛涂道谓之阡陌,链我山河;云者山川之气,天降雨时,山川出云,下则为水;云水之征,漂泊山川,漫游四海,居无所定,四极为之疆,八荒为之界!汝可知之?” 邢智正色道,“非也!畛涂道路名虽有别,实车之所行,车者人之所载;径者步道,虽可容牛马,车舆不得过,如君子之处正涂,岂容于汝辈污下小径、幽暗秽道!” 众贼大怒,便欲拔出兵刃,渊仇雠挥手,沉声道,“汝且说下去!” “云水者,天地正气,帝赋流形,弥漫五岳,沛塞三山,上衔星汉,下结大川!” 渊仇雠反驳道,“非也!云有其正,亦有其奇,君不见乌云卷墨,电挚雷腾,暴雨涤荡,山河方能大净!” “汝亦读书,又通武略,邢某钦佩,然却有才无德,昧不见真!渊君既知云之奇正,该知奇之所隐,便是正道!云兴其暴,水下沛然,泽润赤地,剪乂荒蛮,此由正而奇者,顺天时,承人道。汝辈甘居恶流,潜身秽迹,乱人家国如行走阡陌,掠人妻子如云水周流,下之下者也,实与畜生无异,竟枉自称人!可笑!可笑!” 渊仇雠大怒,本欲喝骂,然刹那间无数破空之音响起,邢智举剑格挡,震得手腕剧痛兵刃坠地。 “不许杀他!”渊仇雠回身爆喝,甄氏勃然挡在丈夫身前,“不要害吾夫君性命!” “小美人,且不杀他,一会让他大饱眼福便是!”众贼轰然大笑,甄氏面色惨白,抱紧丈夫,哭道,“妾纵死亦不辱名节!” 邢智抬首,冷然道,“汝门何时勾结袁萧二族?” 渊仇雠低头深思,挥手制止笑声,低声喝问,“汝怎知?” “吾所谓何来?”邢智上前一步,渊仇雠退了一步,赞叹,“邢公名不虚传,若公来投,今日兄弟们便放你夫妻三人之命,若何?”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内中取出一丹。 邢智抬头看天,四方而揖,低吟数言,忽而从袍袖中取出一物塞入口中不断咀嚼!甄氏同时亦欲咬舌自戮。律儿大声嚎哭。 “留他性命!”渊仇雠大骇,身法诡异莫名,与三十六众如雾而转,一息间便即制住邢智四肢头颈,逼出了口中毒物,众贼不住殴击喝骂。 “邢大人,汝尚不能死,吃了它!”月华之下,渊仇雠面色狰狞,手握暗红色丹丸,一手捏开邢智嘴巴,缓缓塞去。 邢智悲鸣。 “这小子刚刚伶牙俐齿,此时竟口不能言!”众贼猖狂大笑中,一道火链从天而降,激起万千尘罡土剑,风刀沙刃,一击败退群贼! 贼众身遭电亟,神色大变!渊仇雠骇然之中狼狈躲闪,与众退后数十步开外,眼前只余一团雾气! “装神弄鬼,给我杀!”渊仇雠一个眼色,三十六贼射出漫天暗器,又听的叮叮咚咚一阵乱响,众人骇然变色,金铁全数坠地,整齐化作圆弧,竟如规矩所划定,分毫不差! “九锡门渊仇雠,倒有斤两!”雾气之中,声若沉雷,震得众人心胸鼓跳。 “汝是何人?坏吾好事!”渊仇雠与众人围住那团雾气,待其消散,眼见一黑一红凝立,黑者上戴金面,纹以饕餮,身着黑衣长裤,缀以金丝,煌钩金衽,明袼金袂;下蹬快靴,金丝为饰。其人端凝如峰,质聚如玉,一双重瞳,吞吐神光,点点星芒,光华内敛;红者头戴斗笠,饰以轻纱,其面朦胧,只见眉目,又着衣裳,纹以九头彩凤,理以五色蚕丝,仪富且贵,颜俊且美!雌雄乃有龙凤之姿,日星之耀,视之惊魂荡魄,自惭形秽! 众贼警惕,渊仇雠感剑气满溢,割面生痛,又闻听不到来者心音,一时背脊上冷汗淋漓,“你到底是人是鬼!” “师妹!护他夫妻三人!”黑衣人走出光影,众贼这才看清他身形! “这人莫不是有九尺高?他这剑亦如斯之长,若在战阵之上也就罢了,夜战之中,如何敌我等短刀利刃之疾?”渊仇雠与众对视,皆猜不透。 黑衣人忽而精光大声,身周剑气喷涌而出!九锡门众怒喝一声,同时出手,渊仇雠震恐之极,眼见黑衣人剑出如山,罡气如火,怒喝道,“双手七星剑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衣人并不理会,右手前握,左臂后拒,剑气吞、如雷暴、似大风,剑剑毙命,招招毙敌;剑尖吐、如蝴舞、似蜂击,浑如一式,挥洒自如。众贼见情势危急,不断发射暗器,然水泼不进,雷轰不闻,只数个呼吸间,已躺尸满地,刀剑成冢。 邢智眼中却满是青光,哪里看的明白! 红衣女子轻声笑道,“文白,多日不见!” 女子话音如隔千山,模糊不清。“怎觉此二人这般熟悉?”邢智心觉异样,又感朦胧,回首间,妻子甄氏与儿子昏厥在地上。 “妹妹与律儿无恙,且待师哥解决这些毛贼。”红衣女子嫣然一笑,暗夜生光,照射四方,玉钩更显形秽影暗。 这边,渊仇雠发髻散乱,满脸血痕,身周之士只剩六人,黑衣人于朴实中现剑影,无华处飞罡气,奇幻无方,难敌难防。 “走!”渊仇雠低喝一声,左飞出一手决,右扔出一暗雷,霎时方圆旋转、烟雾弥漫,七人分散远遁。 “幸好见机得快!”渊仇雠轻叹,飞身而起,踏上树枝,不住前行,忽而眼前景物循环往复,大骇中飞身下树,竟与六众不期而遇! “怎么回事!我不是已撤去了‘道云径水’的秘法!”众人惊恐呼中,黑衣男子冷笑而前,“渊仇雠,山海界巫咸国细作渊戾之子,果然是奸为恶俦,蛇为鼠子!” “放屁!吾母为国为民,死得其所!汝你逆贼。。。。。”渊仇雠破口大骂,愤懑中上前拼命,竟撞在一堵无形障壁之上,一时间额角鲜血长流。 “大哥!”余众本欲忙扶其退后,然黑衣人距众人已不过十步之遥!渊仇雠大骇,“快退!” 轰雷大震中夹杂一声金铁撞击之音,七道剑气洞穿六人,余者顿时身死,只剩下渊仇雠手抚胸口,不住咳血,以断刀撑身,半跪于地,显出冥顽神色,“你到底。。。。。。是。。。。。。” 黑衣人缓缓上前,渊仇雠再难支持,仰卧在地,只余出气,拼命喘息,“英雄,你。。。。。。你到底是何。。。。。。何方。。。。。。” 黑衣人俯身下探,渊仇雠口吐飞针,眼看得手,死前狰狞大笑,忽而魂魄一阵剧痛,竟被黑衣人捏住脖颈擎起! “拘魂之法!你这魔头修此邪法,不怕天帝震怒,死后万劫不复!”渊仇雠又惊又怒、魂音彻地。 “妄执之辈。技为身之傍,心为身之本。汝所学俱为当世上流,然心念不纯,以正法行邪妄,用神技为鬼蜮,便是神通四维,亦必为天地所弃!舍本逐末,误入歧途,诚可叹也!” 渊仇雠不住思量,回首之间,尸身尚温,然大命将顷,一股悔恨涌来,刹那间七魄飞散,三魂分离,飞入黑衣人胸中,其身后亦跟随三十六道恶魂! “此物剧毒,亏得是我,若换做旁人,已然无幸!然吾退隐经年,亦有退步!”黑衣人,不停摇头叹息,又小心翼翼将方才那钢针收入怀中,朝红衣女郎与邢智所在走去。 红衣女郎扑入其怀中,嫣然一笑,“师哥怎么去这般久!”黑衣人咳了一声,女郎面色羞红,玉立一旁,邢智一躬到底,“大恩不言谢,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夏九州。” 邢智闻言一惊,问道,“莫非阁下便是生死门之主,人称神剑无敌的夏先生。” 黑衣人点头,邢智沉声道,“于私而论,救命之恩,邢智没齿难忘;然若公论,阁下数年间纵横天下、杀人无算,可说是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善恶恐非一言能决。”邢智见那人身形微动,温言道,“先生可欲辩之?” 红衣女郎掩口而笑,那男子则摘下面甲,大笑道,“文白兄,是本王啊!” (本章完) 第二回 以武犯禁隐峥嵘,群侠一聚太华岗 黑衣人摘下面甲,面露坦然。 邢智愕然,眼中神色难言,挣扎半响,方才跪倒叩头,“微臣叩见大王。。。。。” “是吾疏忽,竟置兄于险地!”夏王不待其礼成,将之拉起,眼见邢智竟然怒气渐盛,一时面显尴尬,女郎拆下斗笠,满面笑意看着二人。 “大王可知,今日之事,直如儿戏一般!古者所云侠以武犯禁者,观之实乃匹夫所为!大王身系国祚,春秋又盛,该当社稷为重,制文武于庙堂、定尊卑于诗书,持如缘巨木、挥百尺丹青,如此方为家国之福祉,成江山之功德,怎可效聂政、法郭解,为一游侠耳!” 邢智义正言辞,夏王神色不变,笑道,“文白兄,且听吾一言,日轮有光,月自有影,道自浮沉,何况人事?行切直而不顾名之危,身切直而不枉利之损!方今之世,居地之硗而不可生者,十之七八;拒江皋而不畏其大者,十之一二,诚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治之难矣!孤虽有养禾之志,却不及古之圣王!文白有比干之贤,徒未遇文王耳!然君之亚匹者,不乏其众,却不为朝廷所用!想来是孤无仁者之德,经年思之,彻夜难眠!”邢智闻言,怒气消了大半,心底惭愧,本待出言,却听夏王又道,“吾今所为,实乃不得已而为之。非效匹夫之勇,亦得三数豪杰之助!想是天道使然。” 邢智又复大怒,“大王还待聚众成帮,以匪为友不成!” “邢智!放肆!”女子挡在夏王身前,面色微怒。邢智神色复杂,坦然道,“王妃责骂的是,大王是臣救命恩人,臣怎可恩将仇报!然民之事大莫过于食,君之事大莫过于责!大王如此肆意妄为,臣敢不死谏!”邢智叩首不起。 “谁让你死,此间事了,我二人这便离去。”夏王妃笑着拉起邢智,挽起夏王手臂便欲离去,忽而邢智发疯一般握住夏王手臂,“元曦兄!不可啊!” 正在此时,远处火光大盛,无数人马奔行而来。 “族兄!族兄!” “将军!将军!” 夏王与夫人大骇,急道,“文白,速速放手!吾今身份暂不能戳破!” 邢智双眼充满血丝,缓缓摇了摇头。 “文白兄,求你了!”夏王急切,重瞳中射出一股悲切之光,邢智霎时感同身受,心底一软,重重叹息,缓缓后退,无声一礼。 夏王与夫人如得大赦,从怀中掏出两个剑形之物,踏之飞遁而去,转瞬不见踪影。 邢智目送二人远去,苦笑不跌,“元曦兄,大王,生死门主,吾又该如何自处。” 此时郭桐双已然飞马奔来,喜极大笑,“将军!将军!” 邢暌则飞身下马,三人抱在一处,喜悦激动。 “族兄,今日兄弟在路上被一伙贼人绊住,待去馆驿迎你与桐双之时竟空无一人,便知着了道,这才快马加鞭,幸好在一个时辰前遇到桐双!” “惭愧,吾竟未辨出大哥,险些酿成大祸!” 邢智与众人说话间,将士中走出百余女营校尉士卒,为首一将长八尺二寸,周身银甲,面容虽甚是清秀,身形却威武雄壮,她扶起甄氏与牧之,转身对邢智抱拳一礼,“见过巡政使大人!” “原来是车骑将军,将军本该在洛阳,为何来此!”邢智甚是惊讶。 车骑将军道,“九锡门猖獗之极,南朝大族又听调不听宣,大王怕巡政使路遇‘歹人’,是以派末将暗中加以保护!可惜末将仍有失职之嫌,请巡政使责罚!” 邢智回望天穹,心中充盈一股暖意,喃喃的道,“吾错怪大王了,刚才更不该这般疾言厉色。” 邢暌又奇又喜道,“大王也来此了?” “未曾!”邢智面色不变,心房不跳,却暗叫惭愧,打岔道,“族弟,那细作与汝极为熟络,莫说桐双,便是我也险些被骗!” 邢暌、郭桐双知此事惊心动魄,不住追问道,“怎讲?” “大王前番封愚兄为并、幽、冀三州巡政使,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因今年关中之粮食、河涝之事皆十分蹊跷!” “确然如此!前几日中,桀暴予我书信一封,内有一诗,临别时又让我小心谨慎”,邢暌郑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郭桐双接过轻声读了起来,“‘三山世尽知,政行事为迟,合此三山门,一气贯北司,周始太公兴,秦盛五羖皮,掩此兴亡事,秘史请君思。’这莫非是藏头诗?” “正是,‘三政合一,周秦掩秘’!”邢暌点头。邢智赞道,“汝随大王日久,竟也知文事!”言罢与邢暌一起笑他。 “将军!”郭桐双羞的面红耳赤。 “大王送别我时,笑道,‘文白,孤听闻汝记心甚好,过耳不忘,今且试之,若记不得,可要罚的。’随即低声说了这八句,我初时不明所以,快到河西时方才想起三山便是五台山、恒山、武当三山。此三山全在族弟并州治下,又教先到河东巡视一番,岂非‘合三山门’?然我和那贼人在军中对答之时,他却只说‘三州巡政使’,绝口不提雍州之事。若说是怕事不密而泄,却也说得通,然独处中,又以‘周始太公兴’探之,彼不知所对,这才确知那人乃是假扮。” “可惜吾甚是鲁钝,当时被那细作支走,连累蒋军。。。。。。” 郭桐双还待说下去,邢智摆了摆手,众人纷纷上马。 “刚才我等来迟,族兄如何脱险?” 邢智安抚收到惊吓的妻儿,方才扭头道,“是被一侠客所救,我也未曾看清那人面貌,只烈风迅雷、满目青光!” 车骑将军咦了一声,不想郭桐双却问道,“将军,那侠客剑术比大王如何?” “这个。。。。。。”邢智心头一跳,面色惨白,身子一歪,跌落马下。 “大人!”“将军!”“族兄!” 众人连夜将‘身体高热’的巡政使护送至河东郡城。 且说夏王与夫人本救了老友性命,反被其一番训斥,便是心胸豁达之人,自也难容。然夏王终非凡夫,能容如海,君臣相交仿佛刎颈,纵使初见之人,亦常倾盖如故。 “师哥,还在生闷气?”夫人靠在身侧,声若珠玑落玉碟,夏王笑道,“吾非那般小性之人,只恨文白亦不能识吾孤诣。” 夫人侧目看去,夫君眼中尽是苦涩,不由得心疼道,“不如做了这几笔买卖,你我便归隐吧。那时你做一渔翁,我做一渔妇,你做太上之柄,我为垂帘之。。。。。。啊!” 夏王剑指电射,笑道,“就知调笑,什么太上,垂帘。。。。。。” 夫人嘻嘻一笑,躲过此招,二人十指相扣,闭目之间,情深绵绵,两人脚下飞器亦如丝耦合。夏王心动,伸手揽住夫人腰身,夫人亦靠在夏王身边,二人眼前仿有无数彩蝶翻飞,群蜂嬉闹,他夫妻心有所感,便作游鱼,天地知机,同化作一潭秋水。一时鱼水交融,风烟静谧,亘古为霎、须臾为极、虚空如沙、毫厘为天,冥冥默默、惬然而不可止!二人动情处,双唇交接,四手交握,忽而一极天际地黑影乍现而前,二人反应迅捷,疾旋而下,脚下剑形之物霎时翻飞,二人自九霄至上跌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撞撞落入凡尘! “当真狼狈!”二人大叫不妙,眼前长形之物竟是一条大河,当下相视一笑,暗暗侥幸,只听得如雷巨响,这对璧人深入水底。夏王水性不若夫人,连呛了几口水却也艰难游上岸边,夫人从怀中掏出香帕擦拭夏王头颈处。 “连累师妹一道受苦。”夏王伸出手掌按在夫人背后,惊世功力发动,红衣顿时干了一隅。 “师哥命格奇特,凡马驾驭不得。少皋兄这才赠此剑印方便我二人赶路!” “别说话!”夏王以右手食指指按住师妹绛唇,左手按在她肩、腹等处,十几个呼吸间,衣裳干了小半。 “师哥,不可用力过度,这件华服乃是去岁希直夫人赠来的上好料子所做,火劲太盛,便即毁之。” 夏王低头凝思,忽而一把抱起夫人,贴在怀中,笑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只得缓缓图之。” 夫人轻轻捏他脸颊,笑道,“汝这饿鬼。” 二人肌肤相亲,反不如前时旖旎,夏王重重太息一声,夫人柔声安慰,“上帝给我二人剑符却不知丢在何处了?” 夏王这才开解,手一招,取回那二物,“少皋兄知吾心意,才借来二物供吾趋驰,然其速亦快不得奔马少许,比之‘黑霸王’远矣!” “若给我二人‘金门境’之力,只怕有人恣意妄为,一昼江南,一夜漠北,搅得四方云动,五湖风鸣,耽误大事,汝可甘心了。”夫人笑道。 “我们怎会这般任性。剑印如是之慢,少不得路上奔波,月下当游侠,白日理政务,便是一刻清闲也无。”夏王叫苦不迭。 “还不是师哥自找的。去岁天下一统,你我本来一番游历,不知又是那个甄儿、清儿、眉儿、翘儿的激起了你少时性子,非要逞剑客之能,说什么‘自吕祖以下,我门剑术虽不敢说独步天下,也颇有可取。’这一路上,便是有漂亮姑娘落难,你便第一遭现身,就在刚刚你还偷看了文白夫人好几眼!是也不是!”夫人越说越气,眼圈越红。 夏王大惊,“这。。。。。。这从何说起!文白夫人、牧之侄儿生死不明,我便多看了一眼这才安心。” 夫人破涕为喜,“当真?” “当真!”夏王正色。 “哼,那你前几日疲劳已极,梦中呼喊什么‘甄儿’的,却又是何故?” “那明明是师妹你的字。。。。。”夏王笑道。 夫人脸红,啐道,“同音不同字,谁知你惦记的不会是那幻界中卖茶老翁的闺女。” 夏王闻言,脸色惨白,半响无语,夫人自知失言,夏王强笑,叹息落泪道,“这便是吾再出江湖之根本所在。师妹,你可知,雷霆所击,无不摧折,飓风过岗,伏草惟存!天道之旨,在留一线,此一线者,善恶殊同。是以蛟龙藏于深涧,恶虎踞于崇岗,以力驱之,势所难及。” 夫人点头,夏王握住她肩膀,又道,“日影所见,便如雷霆之摧万物;月华抚幽,亦似龙虎之遁杳冥,庙宇江湖,俱是一般。彼等在暗,我辈在明,击之则伏,摧之则隐,常为殃及池鱼之祸,空使百姓蒙难。” “如此,你便想出了这般以幽对暗,以黑治恶的缺德法子?”夫人嫣然一笑,伸指在师哥额上弹。夏王那容夫人得手,哈哈一笑,回指强攻,夫人单指难敌,双剑齐施,左功右拒,分进合击;夏王剑指奇诡莫测,如铁枪大戟,长驱直入!二人斗得兴起,渐渐使出真力。夫人久战不胜,气恼道,“不打了!” 夏王笑而撤手,夫人电射而至,终一指点在其额上,又见其抱紧己身,笑道,“汝这豺狼竟轻薄民女?” “什么豺狼,当真难听!”夏王笑道。 二人又是一番嬉闹,方才罢手,“师哥,人家衣裳干透了,我们还是快些赴约吧,华山远在百里之外。汝为‘生死门’宗主,若耽误了时辰总是不好!” 夏王大笑,“师妹,你且细看这河,是否似曾相识!” “这里。。。。。。这莫不是渭水?”夫人瞳力不如夏王,游目四顾中方才察觉远处驰道边立一界碑,上书‘弘农’。 太华山本在关中方南之地,因其陡峭异常,平日无甚人烟,此刻天近拂晓,南峰之侧竟稀稀落落三五成群,峰顶下视,便是千丈绝壁,使人目眩心惊。 在山峰处,一头戴奇形龙纹面甲少年,身前众人亦身着黑衣蒙面而立。 少年对众行礼,众人抱拳还礼。其中一长者刚欲开口,却见那少年竟从峰上一跃而下,众人骇然变色,奔到崖边,但见那少年在下方百尺处,脚踏滑壁凸处,手抓山石之隙,旋即一个转身干脆利落,消失于崖壁侧。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牛堂主会飞不成!兄弟先行一步!”一须发花白蒙面独臂老者对众抱拳,当先而行,余众一一飞身而下。 众人依次飞落牛堂主所处之地左近,方才明白看见,不过丈许远处有一巨大石洞,当下便鱼贯而入。 牛堂主已然在内等候,他轻拍手掌,洞内灯火亮起。众人前行不过数步,便即移形换景,只余己身独处斗室! “雨落青山三江暖,”斗士暗格处发出响动。 “云流白日五岭寒!”白发老者对道。 墙体转动,牛堂主现身,当即行礼,“敢问兄弟家庙几何?” 花白老者道,“三足立地,问世经纶!” “两耳竖肩,敢闻疾苦!”牛堂主问道。 “老夫姓熬!对面是牛堂主?” “正是,熬舵主请入内!” 老者进入内堂。 同一时间,竟有数个‘牛堂主’身处不同方位。一背被双刃高俊少年与一身材奇高女郎同处一室。堂前十四个大字,分别是‘神’、‘游’、‘海’、‘太’、‘尺’、‘湖’、‘雪’、‘华’、‘千’、‘峰’、‘波’、‘万’、‘倾’、‘鲲’。 少年一次扭动机关,十四个大字旋转排列,牛堂主现身,当即一愣,还未出言,那女子便微笑摘下面巾,“我是随他来的,他怎说我便怎说!” “这。。。。。。”牛堂主面现尴尬神色,问道,“敢问兄弟。。。。。。” “七金罗列,三牲奉食!” “九章汇聚,四民雕冠!请问堂主贵姓?” “卫!”少年不动声色,女郎拍手雀跃,“当真有趣的紧!若不逼你,不知何时能来!” 少年神色怪异之极,牛堂主虽不愿多言,仍旧问道,“姑娘贵姓?此地乃是‘生死门’宗坛,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女郎朝卫堂主努了努嘴,旋即侧身入内,竟视牛堂主如无物。另一密室中,又是一悬腰重剑青年,他不待问话,当即脱口道,“五音绕梁,当为众乐,在下姓王。” “六豆盈香,乃出草芥!王香主,请!” 正在此时一极高大青袍男子大踏步入内,牛堂主甚惊,“这人身材如此长大,与宗主差相仿佛。” “兄弟今番初来?”牛堂主见他左顾右看,当即发问,男子点头,“一樽还酹,身生于母!” “磊落万里,日月可鉴。原来是执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 “某姓昌!” “执事请入内。” 男子也不带面具,只以真面目示人,大步前行。 华山南峰之外,夏王与夫人御剑而来,二人同看到那男子入内,心中大感意外,“那不是荆川王!他怎么来了此地?” 夫人笑道,“多半是被二弟拐带至此。” 夏王面现怒容,霎时又化作苦笑。“既来之则安之吧,我们已经半年未来总坛,且入内再说。”二人旋即收了法宝,踏入石壁。移形换景之中,两人两手紧握,又处一室,牛堂主透过暗格远远看到,甚是激动,双手成决,密室中无数分身霎时消散,化作雾气纳入本尊。 “这十四个字是何意思?”夏王大奇,夫人亦不知底细,牛堂主本待开起机关,忽而那字排列一番,随成,‘太华神锋千尺雪,湖海游鲲万顷波!’ 暗门开起,牛堂主喜悦相迎,夏王笑道,“怎知我二人不是细作?” “这个。。。。。。” 夏九州道,“心怀九州,浮沉瀚海济芸芸,” “眼望大千,策马群山育苍苍!”牛堂主对答。 夫人笑道,“云汉恒流,兴替无涯!” “时观沧海,万古汤汤!果是你二人!”牛堂主摘下面具露出满面喜悦,竟原是一十五六少年,握住夏王与夫人手臂。谁知二人却恭敬道,“拜见小师叔!” “哎呀,我早都说了,不要叫我师叔!”牛堂主笑着拉住二人,忽觉不妥,正色道,“众人早已等候多时,还请宗主与夫人入内。” 夏王边走边问,“小师叔,这十几个字到底是何时写就?又是何意?” 牛堂主瞠目不知所对,只道,“是代宗主对我所言,代宗主说,‘多设机关,以备不测!’” 夫人见夏王仍旧不解,笑道,“那年移剌瑞与杜若相好之时,你将人家‘拆散’,还送了那大胡子十四本残书,每书取其一便是墙上这十四字了。” 夏王大笑,“长生莫不是将移剌大王也招来此地了。” 夫人又笑,“那家伙在金陵,每日不是看戏,便是听书,闻听人言,竟也在写书。” “写什么书?”夏王奇怪,夫人笑道,“自是续写那十四本咯!” 三人说话之间,已然步入前厅,牛堂主拧动机关,大门轰然开启!殿庭内如穹庐,甚是阔达。殿顶镌刻天图,乃为三垣二十八宿,三垣在中,紫微、勾陈、北斗众星,赫然可见;外饰二十八宿内罗列周天,最奇之处,在此天图骎然可动。天图紫微正下方矗立两尊南向宝座,一尊雕龙,一尊攀凤,颇有春秋玉韵,古朴华美。尊位之外,又有东西两向四方乌木宝座,分为龙、虎、雀、龟。四座与正中两座椅背之上均雕一剑形,不同者,南向两尊位坐上剑雕乃通体上赤红、洁白之纯美净玉;东向上首、西向上首、东向下首、西向下首分为上金下白、上金下赤、上银下金、通体木质四等。 无数江湖人士早从座位中起身,抱拳行礼,夏王回礼。 四尊位之人亦起身,东向首座青年腰中双刃早解于旁,在他身后侍位者,便是那身材甚高美貌女郎。少年虽带着面具仍感其神色雀跃,不断朝夏王夫妇示意。夏王与夫人并不理睬少年,游目四顾间便是一愣,心中暗道,“莫非那是杜衍侯?” 夫人笑道,“如今师哥在朝在野,已然是人尽皆知,你还带这劳什子作甚?” 夏王不住暗叹,与夫人一跃而前,落在龙凤尊位之前,“众位兄弟,夏某来迟一步!” “宗主有命,弘仁道体,盛文极武,崇贤以礼,太上行德,剑出千里,殿庭帷幄,万帮纪,凤舒其翮。龙震其翼。” “凤舒其翮。龙震其翼!” 庭中数百之人功力高卓,呼声震耳欲聋。 “众兄弟,请入座!” “谢宗主!”众人入座。 下方东西角落各有两人,都是约莫而是出头年纪,因在影中,相貌模糊不清,西角落处一青年神色鄙夷,轻声道,“尽是阿谀之辈!” “禁声!”他身旁那人急切喝止,二人交谈声被群侠磅礴如雷之音所掩盖,然仍旧感到数道目光射来。 二人激灵灵打颤,骇然变色,“那人功力好高!” 东向首座前青年随带面具,不再看那二人,眼神一变,不住瞅着夏九州,显得灵动之极,嬉笑非常,夏王瞪了他一眼,这才缓缓入座,对众笑道,“承蒙众兄弟抬爱,不顾劳苦、远涉千里来此华山之巅,夏某不胜感激。以此酒水略表敬意!请!”夏王起身,接过牛堂主递来海碗,当即一饮而尽。 众人轰然叫好,亦举起桌前酒碗痛饮。 台下一豪杰叫到,“宗主,既然我等有幸结交,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是啊!宗主,当年你搭救在下,在下尚未报恩,更不知宗主是何方人物。” “宗主,今日众聚一堂,何必再有隔阂。” 正在此时,东向坐青年起身抱拳一礼,“众位,此事实乃另有苦衷。我大哥本是官家之人,且职位不低,因看不惯朝廷官官相护、鱼肉百姓之事,这才自行豪侠之事,保境安民、惩杀贪官。还望各位海涵!”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等唐突了!” “宗主一意为国,心系百姓,当真乃我等侠之楷模!” 夏王道,“说来惭愧,却如二弟所言,夏某本是性直之人,当今之势,百废待兴,南朝赋税虽轻,杂税却重,豪族实力强大,据守一方,又常联姻,朝廷竟知难而退,反勾结豪族压榨万民;河北亦不太平,战乱之后,民生凋敝,百姓虽暂得安居,却常食不果腹,今岁关中大涝,洛阳大旱,大户却紧守粮仓,哄抬粮价,官府无能,民怨沸腾。。。。。。” “宗主,当今圣上乃是创世雄主,怎会被小人蒙蔽?”一青年问道。 “雄主。。。。。。”夏王喃喃自语。 “宗主胸怀,我等佩服,若有所需,只需宗主一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众人高声呼喝。 夏王感怀,缓缓抬手,朝面具摘去,众人无不屏息。 夫人与东向坐少年但觉不妥,本待出声提醒,正在此时,东边角落处影中站起一人,高声道,“小子斗胆,但有一问,不知宗主可愿解之。” 夏九州闻声一凝,神色甚是激动,本伸向面具的手掌再度放下,笑道,“谢兄弟直言便是,吾门立三百六十诽谤之柱者,便为众兄弟畅所欲言、直抒胸臆,但有过之,既能改之。” 那青年之旁一稍年长者,不住拉扯其身,青年置若罔闻,甩开其手掌,宏声道,“宗主开门立派,草创我教,以解民倒悬、扶保社稷为己任,然自永宁二年始,荆、扬、豫、冀、幽、青、益七州中,死于门主剑下之士人者,多达数百,人之生死,但决于宗主一念,当真可称‘生死门’!嘿嘿!” “小畜生,老子毙了你!” “杀了这细作!” 此言一出,庭中大乱。刹那间无数兵刃刺向谢姓青年! (本章完) 第三回 剑起河洛是非宣,鱼来江左谈笑妄 第三回剑起河洛是非宣,鱼来江左谈笑妄 庭中大变突生,西角落处二青年恤然惊骇,虽相距甚远,其年少者仍欲相助,被略长者按下,“且住!” 东处青年眼见无数暗剑射来,本欲电射而起,拔剑自卫,忽觉一只沉重之极的手掌按在肩上,脚下寸步难移,抬头观之,竟是宗主,“吾命休矣!” “患之,稍安勿躁!”宗主出言安慰,青年睁目怒视之,又复叹息一声,坐待死亡降临,然利刃无声,暗器无影,刹那然如射障壁,尽皆坠落于地。众人无不惊骇于夏九州神技! “宗主仁慈,多谢宗主救吾弟性命!” 原来东处二青年乃是兄弟,本名谢无忌,字患之,年方二十许,身长七尺九寸,面如白玉,方额尖颐,剑眉入鬓,双目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直视四方! 道谢者乃其兄,名无畏,字忧之,身长八尺有余,亦是白玉面庞,剑眉星目,二人一般的俊美,杨柳比肩,参卯争耀!众人细看之下,不住赞叹。 “河朔二谢乃当世俊杰,解围济困,保境安民,从未错杀一人,今日众兄弟却有些鲁莽了!”夏九州挡在二谢之前,温言责备众人。 众豪侠有人点头称是,有人默然不语,还有人不以为然,西向二青年再度缩身影中。 “那人使的什么妖法!也不见他伸手,诸般兵刃便即掉落?莫非有气劲凝墙不成!”年少者惊骇之余,低声问道。 “该当是‘七星剑法’!听闻此剑自成阵法,修到高深处可引动北斗星力,加持周身,数丈之内,金铁难破,雷电难伤!” “世间竟有这等神奇功法!不知比门主如。。。。。。” 青年急忙拉扯之,二人在众人议论声中交谈,仍旧谨慎异常,不敢多言。 此时下方一中男人道,“宗主功力通神,在下佩服,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人出言如此狂妄,又心生冤怼,他日如何同仇敌忾?” “宗主,李兄弟所言甚是。此事上还请宗主不要偏帮。” 众侠你一眼吾一语,夏九州静待平复。 “谁要领他的情!汝等若是不服,自来找我便是!”谢无忌甚怒。 一老者冷笑道,“未想谢氏双雄不过两个年轻识浅的弱冠小儿,能有甚见识武功!竟还在此大言淡淡,简直贻笑大方!” 谢无忌强忍怒气,低声道,“前辈贵姓?” “老子仇禁恶!”老者轰然起身,尚比夏王尚高了些许,九尺之躯缓缓前行,众人大感气息迫促,似有金铁之气萦绕其身! “原来此人便是灵州大侠八方散手仇禁恶!” “你我就在此间比试一番,且看谁更有见识!”谢无忌大声道。 夏九州本待劝解,东向坐少年笑道,“此事甚好,我生死门博文尚武,以技会友,两位兄弟但比划几招便是,失了分寸的便算输!” “二弟。。。。。。”夏九州不由得皱眉,谢无忌却道,“好!我以此剑,若是伤了阁下便是败阵!” “老子的手掌若碰不到小子,便算你本事!” 夏九州还待劝说,谢无畏且低声道,“吾弟顶撞宗主,本就有罪,此时需多搓一搓他锐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夏九州闻言点头,问道,“经年不见,忧之兄弟一直在何处栖身?” 谢无畏笑道,“不过游走四方,增长见识。”两人闲谈之中,众人纷纷搬开榻垫条案,庭中空场更显阔达。夏九州转身对高大老者道,“仇大侠,谢兄弟的河洛奇剑虽未大成,仍具笼盖九宫、统御八方之威,小心!小心!” 仇禁恶咧嘴一笑,“谢宗主提醒。” “汝便是坏我好事!”谢无忌甚是愤怒,夏九州缓缓走来,又对他道,“患之,仇老前辈刚煞掌力已然大成,又身具禁气铁衣法,刀枪难伤,更兼八方散手之技!万万不可轻敌!” “铁衣神功?!这老不死的竟有这门本事?”谢无忌一愣,心中甚惊,嘴上却道,“无需宗主操心。” 仇禁恶喝到,“来吧,小贼!” 谢无忌抽出长剑当即抢攻,仇禁恶呼喝之中,深吸一口气,双掌立时变得巨大厚重,身形亦奇快如电,一肘如巨枪凌空般点至少年面门要害!谢无忌如风转身,一剑刺其腰肋,仇禁恶身形亦转,手掌横扫!谢无忌相距三尺之外,气息一窒,但觉罡风铺面,头痛欲裂,脚下当即一旋,剑随身走,青芒吞吐,疾刺双目!仇禁恶甚是惊骇,右掌轻拍剑刃,左掌内收,身退半步。谢无忌亦感剑重千斤,右手撩剑而起,左手横臂一封,护起周身要害! 刹那间二人变招奇快,众人轰然喝彩,大多对谢氏两兄弟起了敬意,再不敢心存轻视! 西向二青年不住低声细语,“大哥,若你全力,三十招内可赢得这老人?” “仇禁恶功力深厚,然身法不甚灵动,若与其并力争先,绝难有幸!若攻其筋节之处,时间一长,铁衣神功自破!然三十招确是难了!” 场中,仇禁恶脑中轰然,“谢氏剑走偏锋,其剑法看似厉害,实则中宫虚弱,显未有成!老英雄只需护住眼目等要害处,在以铁衣神功长驱直入,便能以力破法!” “仇老前辈功力深厚无匹,身形长大,万不可与其斗力,只需以寸击尺,‘舍短取长’,击其‘承扶’、‘委中’、‘承山’、‘悬钟’,便立于不败之地!”谢无忌心中声音骎骎然越响越烈,虽轰然而震,却不伤心脉,不由得骇然,“他为何帮我?” 夏九州冷然回首,瞪了东向坐青年一眼,青年传音笑道,“我知大哥定会帮那小子,仇老前辈这一大把年纪,若是输了,定颜面扫地!” “二弟,汝在前,我在后,汝能未卜先知否?” 青年嬉笑一番,不再作答。仇禁恶早已多番吐息,双掌排山倒海一般拍去,劲气如山崩海啸,谢无畏替兄弟捏了一把汗,“若我异地相处与其斗力,最多与这老者打个平手,二弟剑法、功力都不及我,又执拗的很,此番危险了!” 谢无畏眼见罡气倾泄而来,万不敢以剑气相抗,只游走缠斗,转至北向之时,剑刃之上竟冒出丝丝玄黑之气,寻隙而进!仇禁恶铁衣神功大成,早已不惧寻常刀剑,然背心忽而一寒,右边大腿、脚肿处一阵窒塞,左腿一招‘横扫千军’直袭后身。谢无忌但觉罡风凌厉,胸口烦闷已极,万不敢接他一腿,再换方位,游走不定!仇禁恶厉声断喝,“鼠辈,却不敢与吾决一死战!” “亏你练武多年,不知剑走轻灵!吾若斗力,不如弃剑用斧!”谢无忌爆喝中,忽进忽退,转至西向时剑上白气耀目,众人骇然不敢直视,仇禁恶脚踝处再感剧痛,又是一掌拍去,谢无忌惊走! 仇禁恶内视之下,惊觉双腿经脉已然轻微受创,不由的怒火攻心,冷笑道,“汝不敢直斗,老子认输便是。如何?”众人嘘声不断,谢无忌恼怒已极,当即提剑运气,一股迷茫黄光笼罩全身,“一招败你!”仇禁恶亦不敢托大,双掌一合,运起五十年来勤修苦练真力!二人同时纵身而前,眼见便是鱼死网破之局,忽而两人身子同时一僵,不闻轰雷之音,疾电之色,巨力化于无形。 夏九州左掌挡住仇禁恶双掌,右手食指点在谢无忌剑上。 西向二人相视一眼,不再言语。上首四尊坐中,一直未曾出言的王香主暗自思量,“若只能运用凡俗力道,要震退这老人不难,可若像大王这般轻描淡写化力,又不伤自己,确是难了,况且还要兼顾谢小兄弟的剑!” 仇禁恶退了一步,笑道,“小兄弟,吾输了你一招,刚才是某失言了!” 谢无忌见他前倨后恭,大惑不解,追问道,“老前辈为为何言败!” 仇禁恶走进谢无忌身前,拍了拍他肩膀,“刚刚卫堂主以传音大法告之我破招之法,然你这娃娃不过二十出头,从娘胎中起始修炼又能有几年道行,你我较力,本就吃亏,我又占了这等便宜尚不能取胜,又有何面目以大侠自居!宗主,各位朋友,保重!” 众人欣然挽留,老者面带微笑一一谢绝,谢无忌看着老者远去,忙道,“老前辈光明磊落,且请留步!刚刚宗主亦以破法告之,小子这才侥幸拉成均势,前辈万不可泄气!” “有这等事?”仇禁恶惊喜,不住看向宗主,夏九州点头,众人无不欣然大笑。 “老英雄胸怀宽广,不记荣辱,让我等汗颜,所谓不打不相识,大家且一道饮酒,再说正事。” 众人纷纷叫好,谢无忌冷然道,“宗主,谢你方才助我,然私事实小,国事为大,在下刚才所问,若是宗主答不出个所以然来,难解在下心结。” 众人此时已将二谢看做自己人,只不住劝解,夏九州本待出言,卫坛主怒而起身,“汝要解惑!吾姑且答之!” 卫坛主身形一动,如雾如电,众人眼睛一花,他却已腰悬双刃傲然立于众人之前! 群侠心底无不大骇,仇禁恶心道,“好快身法,好强剑意!若卫坛主是敌非友,我铁衣神功再强十倍,也挡不住这一击。” “二弟!”夏九州本想阻拦,卫坛主却道,“大哥,今日不说明此事,就怕谢大侠心结甚深,便是这里众位兄弟,亦会多番深思,怒悔初心,做人需明利害,做事需分黑白,此兄之友曾言,奈何今日忘记?” 夏九州叹道,“吾本未忘,只是。。。。。。” “只是大哥心结亦甚,不愿出言伤人!那便让小弟代劳!”卫坛主立在那处,似有万千雄兵藏于心中,众侠无不动容,一时肃然无声。 谢无忌被他英雄气一激,正念勃然而发,双目凝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请坛主直言相告!” “自华夏一统,家国百废待兴,府库用度极大,朝廷运转全待税赋,其中泰半出自河北!江左之赋从未曾多过国之两成,然其地广数千里,民八百万户,可耕之地独占四成之数,此等做法是否太过自利一隅,枉顾家国?此其一也!今岁河北大旱、关中大涝、饿殍千里、民不聊生,并州、益州、凉州,转运粮食,昼夜不舍,江左之稻大熟,八大族中,谢氏已然衰微,不提也罢,其余七大族,除张氏出五十万石,顾、陆十万石以资灾民外,余者王、谢、袁、萧、朱五大族竟不出一粟,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如此作为是否太过伤天害理!此其二也!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欲图大治,人为之先!当今圣上兴兵戈之时,每占一地,便兴教化,大建庠序,又亲执酱执爵,夫人祝饐祝鲠,尊老敬幼,请贤立德,以训文风,天授元年至今,尚不过十年,已然人才代出。。。。。。” 谢无忌面色不善,又知不能辩驳,夏九州不住是以颜色欲劝停卫坛主,然他故作不见,续道,“又设太学,恢复前时科举,去岁洛阳之时,应试之人沿河而进,如百川汇聚,蔚为大观,朝廷之干才由是越丰,吏治为之一靖!而汝大族独占天下九州气运之泰半,可曾出甚名士高贤?不过之二王、二陆、二谢、二顾。除此之外,又有何人?此其三也。” 谢无忌叹道,“汉末之时,不过也便是陈思、伯喈,余者如仲宣之属,成就稍逊。当世能出八人人,以足慰藉。” 卫坛主冷笑道,“非也,这八人不过就是祢衡之于陆机、枚皋之于东方朔,以吾观之,除二谢与一陆尚可一观,余者四人不过是鸡中之雉、驽中之良。大族独占天下八斗才气,只出了这么几个三脚猫把式货色,其文章才华尚不若科举中草芥子,彼等若有自知,便早烧了那些淫诗艳词,省的贻笑千年也罢。” 谢无忌大怒,“汝这便数落,有何凭证?” 卫坛主正色道,“汝父汝叔,便是二谢,他两位虽已过世,却传辞赋于世,精华璀璨,气势磅礴,为人正直,又有史才,吾甚佩服!然毕竟不及班马枚杨,当世已有定论,吾并未侮及逝者,汝何怒哉?至于陆家女,其才虽不可量,单以五、七言诗论之,尚未达于上乘。” 谢无忌闻言,低头深思。 “大族之起,自秦以来便即始之,始皇龙兴,张良使力士刺之,误中副车,良遁走,始皇缉之而不可得,何也?为六国耳目人马土地财帛遍及天下郡县耳!而今大族之力,远过秦时十倍,再无刺暴秦之烈士,扶社稷之肱骨,德行已丧,祸自生焉。国家将兴,其如附骨之蛆、饮血之蟥,深入腠理,除之不可得;大厦倾覆,便做倒树猢狲,满抱蜜果,一哄而散,全不顾蝼蚁之死活!此其四也!有此四害,大族有不如无!”卫坛主步步逼近,谢无忌面色惨白,缓缓后退,“谢大侠,我知汝存心如此,每每使吾兄难堪!然这番话在下已然憋了数载,吾宗击杀之豪族爪牙乃至其族人多达数百,然无一不是法不能治、吏不能决、手眼通天、罪大恶极之人。汝可见姓朱的胖子尸身高挂定淮门前之时,城中百姓无不激动落泪,唾弃不绝,旋即奔走相告、欢天喜地,莫非万民皆是眼瞎耳聋心愚体拙的蠢材不行?且,毙命于我门之亡命匪兕、穷凶恶枭,泰半皆为出身于误入歧途之庶民,其众为祸人间、鱼肉乡里、更甚十倍,汝只字不提,是何道理!” “二弟!”夏九州冷喝一声。 卫坛主急道,“大哥!” 二人争论之时,西向之人便欲再度发作,被其兄奋力按住!正在此时,谢无忌缓缓而前。 “宗主,在下眼瞽心盲,愧称侠义,就此别过!”谢无忌面色痛苦,对夏九州抱拳一礼,转身便走,牛堂主纵身一跃,笑着拦在身前道,“谢兄弟,卫堂主一贯如此脾气,便如你一般,亦如仇老前辈,所谓不打不相识,何必在意?况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便是宗主亦有悔错之时,改之则正,何必一走了之?” “二弟!还不向宗主赔罪!”谢无畏亦走来劝解。 “小兄弟,你今日所言,大伙虽然愤懑,然却也疑惑,理不辨不明,既然说清了,那便是好朋友!来!来!来!”仇禁恶笑着拉回谢无忌。 夏九州轻声传音,“长。。。。。。” “大哥,此时尚不能戳破!” “二弟,汝言虽贵,却太直了。” “大哥为人便这般正直,弟自初时便大受震撼,一直以兄为楷模,患之锐气太盛,若不挫之,来日定生大难!弟直言一二,他不过难受一时;若九锡门人遇之,定是口蜜腹剑,倒时可就不是这般下场了。” 兄弟二人答话之间,夏王方才想到夫人,转头看时,她与卫堂主座位之旁那女郎早已叽叽喳喳聊在一处,不由得暗笑。 “宗主,兄弟多。。。。。。”谢无忌躬身一礼,话音未全,夏九州便扶起他,笑道,“回来就好。” 谢无忌抽回手臂,退了半步,仍旧归坐。此时夫人起身,轻拍手掌,“众位兄弟,今日来此,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人欢笑之间,饮酒吃肉,好不痛快。夏九州却秘密将众与会者中身处机要之数十人招入,仇禁恶、二谢、西向二青年赫然在列。夏九州摘下面甲,众人一阵惊呼,谢无忌先是一惊,旋即心中冷笑,“大王,臣早知是你。” “既然众位信得过在下,自当以真面目相见!”夏九州对众一礼。 西向二青年名顾长峰、顾幼锋,二人与谢氏兄弟一般无二,均出于大族之中,又为一母同胞,四人本就相熟,早年又与夏王有过一面之缘。夏九州却不敢戳破,那二人亦心中震惊,面上不动声色。 “小师叔,他二人‘是谁’?” “夏哥,都怪我鲁莽!然按门内规矩,这两人近年来屡屡立功,该闻此机要。若夏哥觉不妥,我将他二人先请离此地便是。” “不必。” 夫人亦传音道,“师哥,此事蹊跷,二顾与我们早年相见之时,万不记得‘前事’,更对师哥大有敌意,而今为何混入我门?” “见机行事!” 夏九州笑道,“夫人,既然吾已如此,汝也显出真身,且与众人一番结交。” “是,师哥!”夫人一笑,解下面纱,众人惊呼不已,一时甚为失礼。 谢无忌轻咳一声,众人纷纷低头赞叹,仇禁恶笑道,“宗主与夫人功力通神,想来便是未有百年,也该有八十年修为,怎么竟这般年轻,莫非是神仙不成!” 众人无不大笑。 “谢仇大哥夸奖!”夫人大方一笑,颜色惊世,倾倒众生。 “我等也不必如此了!”卫坛主回首四人,当先摘下面甲,竟是面白如玉、英气勃发之美男子,与二谢比较犹有过之,然眼中英华璀璨,锋芒毕露,俊颜杰烈,不怒自威! “不逊于宗主之英雄人物!” “卫堂主!多谢前番教诲,让无忌茅塞顿开!”谢无忌郑重一礼,心中却暗道,“这人虽然俊俏,相貌却与‘那人’颇为不同。” 二顾心下亦不住思量,“临走时,‘门主’曾与我们兄弟一番言谈,推断该是‘那人’,如今却失算了!” 卫坛主眼见众人神色,心底冷笑,却只对谢无忌一礼,“我言之太直,你别在意。” “不敢!直言若都容让不下,敌之明枪暗剑又该若何?”谢无忌亦谦逊。 卫坛主转头朝夏九州挤眉弄眼,宗主笑而传音,“天下英雄所知略同!” “汝等倒是爽利!”卫坛主身后神秘高挑女子,此刻亦摘下蒙面丝巾,眉宇间其美且哀,其英也容,又复满身冲天火华,与夫人之美相较,难分高下。 众人大感诧异,无不心头狂跳。 “又是不同!”二顾、二谢想视一眼,并不说话。 仇禁恶大笑道,“宗主,在下斗胆,若说我生死门乃至天子之后宫,我看也是比得!” “老英雄万不可开此玩笑!”夏九州大笑,女子微怒,一指电射而出,仇禁恶骇然中已然被按住额头,“好厉害的枪法!” “你倒有见识!我叫。。。。。。”女子闻言怒气顿消,本欲直言,却被卫堂主轻拉腰身,女子顿时面红耳赤,反掌打了卫堂主手背一击,横了他一眼,微怒道,“摸我作甚!”卫堂主讪讪一笑。众人强忍笑意。谢无忌与顾幼锋却仍噗嗤一笑。 眼见卫气氛尴尬,王香主摘下面具,抱拳一礼,“今日王某初见众位兄弟,当真三生有幸!” “不敢!不敢!” 众人一番观察,王香主身材虽高,面貌却甚平常,额上亦有块伤疤,衣着打扮亦甚普通,只腰中那口巨剑甚为奇特,时起雷鸣,时隐山轰! 二顾暗暗记下他面貌,谢无忌却似与王香主一见如故,上前攀谈。 王香主身后一老者此时亦现身,他伸出右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国字脸来,哈哈大笑,“老儿尸位素餐,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今日见到众位兄弟甚是欣喜!” 老者面色红润,须发雪白,又生了一张国字脸,观之颇有王者气度,众人甚是敬佩,一一上前攀谈。 仇禁恶与熬舵主言谈十分投机,奇道,“海兄的手臂怎地断了?” 海舵主神色黯然,眼圈微红,淡淡的道,“此中隐情,来日再谈。”众人见他伤感,还以为深受断臂之苦,便不再追问。 夏九州身后尚有一人,身着长衫,腰悬长剑,冷然走出,低沉道,“小弟见过众位英雄!” “我来介绍给各位,这位是我门执事,吕兄弟,平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日我不在总坛之时,一应事务便由吕兄弟掌管。” 男子闻言,眉头一皱,却未多言,且看他年方三十许,面目威严,眼中却露出丝许怅然之色,众人大感奇怪;然气度沉雄,身材高大,满面英雄之气,与宗主别有一番计较。众人不自禁心折。 众英雄一番熟络,交谈甚欢,夏九州拉着夫人站在主位,肃然道,“今日与众位相见,却有一番大事商议!” 众人闻声郑重,都道,“请宗主下令便是。” “不敢,兹事体大,夏某不敢独断。今番,吾欲除掉袁岇、萧懋卿二人,还请众位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顾幼锋与夏九州双目对视,但觉杀气弥漫,浑身不住冷战! 谢无忌面色惨白,谢无畏轻拍其背,转头问道,“宗主,袁萧两族势大,乃江左领袖,平日出巡定然侍卫众多,如何才能得手?” “大哥!你怎会说出如此言语?”谢无忌惊讶,凝视兄长。 谢无畏道,“袁、萧二族自后周时起,便为南朝士族领袖,也曾英雄辈出、领袖群伦,然自前周时始,便即偏安一隅,这也就罢了;数年前,夏军南来之时,两族置陛下于不顾,又联合朱王瓜分我谢氏,于公于私,于家于国,都是罪不容诛!” “待吾思之。”谢无忌闻言,低头深思。 顾长峰道,“宗主,前年土断之时,王、袁、萧、朱各族已然尽出隐户,今番刺杀,是否太过?” 夏九州缓缓扔过一册,丈许距离,竟如天涯之远,斤两轻重,亦如万仞之沉。顾长峰冷汗淋漓,那册子越飞越大,面前高山挪移、大海倾覆,眼见已然抵挡不住之时,册子掉落手中,耳闻宗主道,“一百二十四页卷三,且读出来,使众闻之。” “永宁元年,萧氏纵子行凶,略庶民妻,至一家五口皆亡;得地三万五千顷,匿流民两千四百五十人,出一百二十人为黄籍;次年,强取人田计七万顷,又围山圈湖,禁渔牧往来。。。。。。” 顾幼锋神色激动,谢无忌勃然愤怒,“宗主,这些事可有凭证?” 夏九州颔首,从怀中掏出几封纸张,朝他二人身旁香案上扔去,破空之声可闻,一刹便至! 谢无忌一时看的兴起,甚感有趣,顾幼锋却甚心惊,“此贼功力好高,如此毫厘之物竟也能如长枪大戟一般,威力无穷!”二人走进案前,分别拾起微黄纸张,乃是狱状,字体秀丽,显是出自文人之手,后又有仵作所做验尸文书,下面四个斗大之字,“皆系溺死。” “宗主,此已明说,这一家五口乃是溺亡,有何凭据为萧氏所逼?”顾幼锋质问,夏九州双目炯炯,口中一字一句道,“确是溺死,吾曾亲为验尸,但五人身上无伤且白,面色赤,汝以为如何?” 谢无忌激灵灵打颤,夏九州又问,“无忌,汝于此道甚精,且公之于众!” “若身上无痕,面色赤,此是被人倒提水死。” 众人哗然,无不破口大骂。 “倒提双足,浸于水中溺逼!连那尚不满三岁之小儿!”夏九州冷然。 众侠咬牙切齿,顾幼锋又道,“空口无凭,如何为证!” 仇禁恶大怒,提起顾幼锋衣襟,“你要凭证?大族掳你爱妻,你去告状,无权无势,县官要汝出具凭证,汝何能为!” 顾幼锋面色冷漠,手上使了暗劲,轻巧一推,仇禁恶身子险些踉跄,暴怒中便是一掌拍下,顾长峰怕兄弟吃亏,伸手接下,“仇老前辈,有话慢说!” 仇禁恶与二人手掌相接,一时气血翻涌,心中惊骇,谢无忌、谢无畏上前相助,他才脱身。 “顾兄弟,便是你手上案子未有证据,我手中这地契确是千真万确!永宁初年始,上布王令,往者不咎,然禁圈湖海山林以为私用之事,大族习以为常,此事人尽皆知。” “宗主不过是欲加之罪,我等信了便是。”顾幼锋言罢,顾长峰却劝道,“二弟,不可胡说!” 夏九州从座椅上起身,双目圆睁,显是动怒,夫人、卫堂主从旁劝解。 “不可动气。” “大哥万万不可。” “冤魂不宁,我心不定!便是耗费些许法力,也需让天日重临,真相大白!” 夏九州说罢,双手用力,竟撕开世界,鬼影森森,雾气蒙蒙,身前无数绿光乍现! 除上首七位主人外,余者无不骇然。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五具魂魄乍现,神色凄惨,惶然不可述!然其见到宗主,激动之中倒身便拜!夏九州扶起四人,抱起三岁小儿,一时泪如雨下,更咽道,“夏某无能,晚到了一步,救不得这孩儿。当年‘水生’也是这般。。。。。。” 海舵主闻言一愣,“宗主,您见过水生?可是我那磕头把兄弟的独子?” 夏九州闻言点头,卫堂主正色道,“熬舵主,且先让几位‘大文士’看清楚了,再慢慢叙来。”海舵主点头。 顾幼锋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已面如土色,五具人魂气息猩红,不辨人形,然与雾中对视,竟仿佛置身水中,顾幼锋拼命挣扎,只觉双手双脚被人牢牢捆缚,口中最后一口气快将殆尽时,耳听的狰狞笑声,“汝妇已为为吾少主所幸,汝可安心离去。” 顾幼锋满头冷汗,幻象消失,然再看脚边,竟有一小儿面红赤红,双目漆黑望着自己,双眸满刻绝望。身子竟随之掉落那漆黑幽冥之中! “不!”一声大喊过后,顾幼锋方才惊醒。夏九州以手按其肩头,“可好些了吗?” “谢宗主!”顾长峰此时已从煎熬惶恐中缓过来,长舒了一口气。 反倒是谢氏二兄弟神色坦然。谢无畏落泪道,“这数年间,我二人行走南北,所遇恶事甚多,然这般强夺人妻、灭门杀人之事,却也不多见。” “宗主,难道就不能名正言顺,将这些枯恶之徒一一绳之以法?”谢无忌又问。 夏九州不住点头,难得一笑,“我曾试之,对些许狱状一查到底,听闻其果,初时也甚欢喜,然时过境迁,竟见为恶者仍逍遥于世,心中郁结愤懑,旰食宵衣,从此便不再枉信国法。” 卫堂主续道,“权势所在,定然官官相护。或李代桃僵,或潜身冒名,不一而足,欲脱国法,大可有为。” “这苍天便不睁眼看看么!”谢无忌叹道。 夫人问道,“无忌,汝可知,法之为何物?礼之为何物?” 谢无忌道,“法乃国之四维,礼乃人伦之道。” 夫人笑道,“是,亦不全是。法为尊者之舆,礼为驭者之驷。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便是此理。” 谢无忌不住摇头。 顾长峰、顾幼锋抱拳一礼,“宗主,我等知错。” 夏九州微笑轻拍二人肩头,肃然对众言道,“袁岇、萧懋卿二人本为两族之长,其罪甚大,本该凌迟至死,然今番行刺时机仅得一线,甚或有去无回。此时若想退出者,可自行离去。夏某绝不强求。” “宗主说甚笑话,我等来此便不怕死!请下令吧!” “请下令吧!” 夏九州甚喜,又从怀中取出三十六封密函,依次递给来人,言道,“众位怀揣此信,今日晚宴后离开此地,次日天明时开启自知。” 众人依次郑重接过。 “保重!” “保重!” 众人鱼贯出厅,宗主却拦下谢无忌与仇禁恶二人,对谢无畏笑道,“汝在庭中等他便是。绝少不了一根汗毛!仇老前辈也请少待片刻。” “宗主严重了。二弟,好生接受教诲。” “大哥。。。。。”谢无畏甚是急促,略带惊惧,被谢无畏劝住,笑着离去。 卫坛主、王香主、熬舵主、执事、牛堂主依次离开内堂,夏九州回身对夫人和那女郎道,“夫人且替我招待贵客,吾和两位兄弟聊几句便来!” 夫人拉着那女郎一笑离去。 谢无忌与仇禁恶扭头看二女离去身影,一时茫然。 夏九州轻咳一声,二人转身道,“宗主!” “仇老前辈,且在此休息,我与无忌说罢,还有事与你细说。” “甚好!多谢宗主重用!”仇禁恶大喜,在密厅中等候。 夏九州头前带路,谢无忌身后离开两丈之外,缓缓跟随。只见密道越走越深,他心中不由得生出恐惧,夏九州回首笑道,“人称横行无忌、河洛剑侠!竟然怕吾!” “谁怕你!”谢无忌一怒,大步跟上,他这才发现密道走廊竟是无数石刻书法,字体苍劲圆熟,剑意澎湃! “好厉害的剑劲!”谢无忌一时看的呆了,越走越慢! “悟性倒是甚高,可惜脾气仍和‘前时’一般的倔强!”夏九州便在密道中等他,谢无忌这才万般不舍跟去,二人七拐八拐,廊中石刻书法上剑气越发内敛,竟渐渐归于平凡,密道尽头乃一石壁,上刻一垂钓渔翁,天上七颗星斗拱照! “怎么还有两颗星若隐若现?”谢无忌自言自语,夏九州大喜,“汝能观之?” 谢无忌仔细看去,反不明白,又只见七星,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老伯!”夏九州看着那垂钓渔人,叹息一声,随即振作精神,指点七星,机关刹那开起,二人旋即走入密室,谢无忌本以为此处灵宝甚多,入眼确是内中却是空无一物,大失所望,当即问道,“宗主有何事,还请直说!” 夏九州轰然大笑,一剑刺来! 谢无忌胸口中剑,血流不止,昏死过去。 (本章完) 第四回 气滚雷动侠骨现,日起长天情断肠 第四回气滚雷动侠骨现,日起长天情断肠 谢无忌竟来不及反抗,一剑之下不觉疼痛,头脑中如炸雷一般,再无知觉,身子轰然倒地!夏九州按住他流血处,外敷了伤药,又凝神细看了一番,这才微微点头,让他独处此室,转身之间,如风一般穿过复杂暗道,回转仇禁恶身旁。 “宗主!” “仇老前辈。。。。。。” “宗主万不可折煞老儿,直呼吾姓名便是。” 夏九州知这等江湖好汉性子直爽,当即不再婆婆妈妈,笑道,“不若这般,无外人时,吾呼仇老哥,汝呼吾夏兄弟亦可,若何?” “甚好!甚好!夏兄弟,不知到底是何事这般紧要。” “仇老哥的铁衣神功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然进无可进,兄弟说的可对?” “哎,确然如此,我偶然从前辈恩师手中得了这门神通,恩师也曾言道,此技残缺,除最低一层功夫俱全之外,余下三层都有缺失,是以经年之中,只得这点三脚猫把式!让夏兄弟见笑了。”仇禁恶面色通红,满眼不忿。 夏九州道,“我偶然得了一部古书,本来与己功夫不和,今日见老哥施展神功,颇觉同出一脉,可愿一观?” “竟有此事?”仇禁恶甚是惊讶,夏九州当即后退一步,双掌一合,周身射出无数黄色光芒,仇禁恶大喜道,“这。。。。。。这是本门的功夫!” “兄弟不懂之处甚多,咱们一起参研一番!”夏九州谈笑之间内息不断,仇禁恶惊骇莫名,“我这门功夫对呼吸吐纳要求极高,稍有不测便即走火。宗主开口说话间仍气定神闲!” 夏九州演示极慢,铁衣功本是内炼神功,并不以变化擅长,一炷香后,他当即收式,“老哥可看清楚了?是否需兄弟再演示一遍!” “看清了!看清了!哈哈哈哈。”仇禁恶欢喜激动,拊髀雀跃,旋即拉住夏九州手掌笑道,“夏兄弟,我这铁衣功,原本称作‘金缕神功’!分为铁衣、铜铠、银甲、金缕四层!修至金缕境界,便是天地神兵利器皆不能伤!” 夏九州微微点头,“此为‘铜铠境’,仇兄‘铁衣境’虽已大成,若与‘人阶’神兵硬碰,仍有破功之嫌,今得此法,以兄功力之厚,无需多少时日便能更上一层楼!” “宗主大恩,小的没齿难忘!”仇禁恶倒身下拜。 夏九州沉着脸道,“仇兄如何这般见外?” 仇禁恶一愣,憨厚一笑,“夏兄弟,是老哥哥不是。” 夏王喜悦,“这才是兄弟!” “夏兄弟,不知这原本。。。。。”仇禁恶尴尬问道。 “非是小弟有意藏私,实乃那古本字体不全,早已不能辨认。”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书,与仇禁恶一道翻阅。 仇禁恶甚是激动,然观之大失所望,字迹大多不能辨认,“这。。。。。。竟这般残破了!” “是也。小弟初得此书,也是拼合一页,腾抄一页,再以本身功力不断推演验证,如今只得草成数百言,便是‘铜铠境’篇章,这便赠予仇兄!” “这。。。。。。这怎么敢!”仇禁恶再度接过一崭新腾抄本,欢喜翻阅,如获至宝,一时激动落泪,朝南面不住磕头,“恩师,徒儿总算在有生之年得全此法,回去之后,便再抄一份,烧给您老人家,您老人家地下有知,保佑徒儿得子。。。。。。”仇禁恶连忙捂住嘴巴,面色大红,起身后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夏九州笑道,“老哥且妥善收好此册,到外面与众兄弟饮酒便是。” 仇禁恶郑重塞好此书,又将方才那白色手札贴合在一处,这才转身离去。 “这人明看如此粗鲁,心地却良善细腻,或可成事。”目视着仇禁恶高大身形远去,夏九州一时喃喃自语,“不知无忌如何,且回转一看。” 他再度缓缓步入那间密室,谢无忌已然起身盘坐,双手挥舞,剑力纵横,强过前时数倍之多! “恭喜!” 谢无忌睁开眼睛,抽剑而立,一时不知如何对答,“宗主为何助我?” “渭水河畔,汩汩血饮,长安城下,绝睚泪尽。”夏九州神色复杂,目光穿透石壁,远射千山。 “你在说什么?”谢无忌大惑不解。 “走吧!”宗主带上面具,转身先行,谢无忌心中一阵颤抖,竟莫名失落。 正庭中,群侠泰半已喝的烂醉如泥,卫堂主嘿嘿冷笑,与王香主传音道,“这群废物有甚能为?不泄露今日之事,已是难能。” 王香主道,“或是大王阳谋。又或另有安排。” 卫堂主闻言笑道,“倒是有理!” “嗨!”女郎轻拍卫堂主头颈,“你二人在说什么?可与我说说!” 卫堂主苦笑,“我好歹也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小妇人能否庄重些!” 女郎闻言大笑,“什么大夫人小妇人的,难听之极。” 王香主听二人嬉笑甚觉不妥,起身便走,被卫堂主拉住,正在此时,夏九州亦回到此间,众侠目光齐聚,都来敬酒。 “宗主,我敬你一杯!” “宗主!我从未佩服过谁,对宗主武功气度,心折不已,请一定饮了这一碗!” 夏九州酒到杯干,酒量极大,众人又惊又喜,然观他肉食却吃不多,夫人只口含一枚蜜枣,微笑以对。 有人不禁奇怪,心下惴惴,“宗主为何不食此盘中物?” 众侠闻言不由得警惕,卫堂主甚怒,夏九州拦住他,笑道,“非是不愿,只因吾功法特异,便是数月不食,亦无不可。”说罢随意拾取众侠杯盘众烤鸡火腿,大快朵颐。 “是小的失言!我自罚三碗!”众侠纷纷气什么相敬。 顾幼锋与哥哥仍旧坐在西向角落处,不住观看上首六尊坐,问道,“大哥,那龙凤尊位与另外四木座上小剑是何道理?” 顾长峰道,“天子玉琫而珧珌,諸侯璗琫而璆珌,。。。。。。” 顾幼锋恍然一笑,“原来如此,想来那剑形之物,乃显尊卑,是以宗主和夫人的乃是通体为玉,另外四人则又有高下之别。” “二弟,汝早该独当一面,只因心性顽皮,凡事不加深思,知之不行,尚不如不知。” 顾幼锋笑道,“大哥便是如此,爹走的早,你便总是要争做吾父。” 顾长峰瞪了他一眼,一转头立时起身,“宗主!” 夏九州见他二人聊得欢畅,一时不知如何启口,只深沉看着二人。 两兄弟周身不自在,正待说话间却见他已然走远,身形萧瑟,脚步踟蹰,竟如风烛残年老者一般,视之心痛。 “他已富有四海,践位九五,夫人国色倾城、铅华弗御,还有和不开心之事?”顾长峰自言自语。 “哼,此人包藏祸心,欲灭尽天下不臣者,亦容不下半个说不字之人,乃是大奸似忠,大伪似真之徒。”顾幼锋心底冷笑。 是夜众人大多酩酊大醉。只有十余人勉强自制,却也喝的微醺,倒头不起。 顾氏兄弟先行离去,不多时谢氏兄弟二人也来与宗主拜别,夏九州也不阻拦,微笑送至洞口,拧开一处隐秘机关,竟显出一幽深密道,“夜间风大,还是从此直下山脚妥当。” “谢宗主!” 二人踏入密道,不多时便即进入山腹,内中甚是空阔,又隐隐透出些许亮光,二人循着光亮走去,竟见那分明是个一线天的缝隙,其上满天星斗。 “我等明明在南峰,几个转弯竟快到西锋山腰下?”谢无忌喜悦。 “你怎知是西峰?”谢无畏笑问。 “我曾来过这处一线天,是以记得。” “且看看那书信!”谢无忌自告奋勇,连忙取出,内里竟是白纸一张,当即大怒,“确是消遣我等!待吾回去与宗主理论!” “咦,不过走了这一会,暗门却不见了!” 二人回头仔细找了许多,竟再也寻不得前时路径,不由得啧啧称奇。 “既如此,罢了!”谢无畏见弟弟神情忽而喜悦焦急,疑惑问道,“二弟,你要去何处?” “且找个僻静场所,修习一番!”谢无忌面色潮红,脚下生风,一跃五丈,恨不得肋生双翼,飞下山去。 谢无畏紧紧跟随,耳畔风声呼啸,暗暗吃惊,“这小子功力何时这般了得?” “大哥,看剑!” 刹那,剑风铺面,锐不可当!谢无畏早有防备,抽剑在手,两剑当的一声剧震下,兄弟二人都感手臂酸麻。 “好哇,大哥,你骗得我好苦!”谢无忌大惊失色,一笑之间运起全力攻来,剑气如狂风暴起! “我若次次使真,不过十几招便败你,你定使性子一人出走,到时去哪里找你!”谢无畏挥洒之中,进退有方,然心中渐起波澜,再不敢分心说话,以‘河 (本章未完,请翻页) 洛奇剑’一一化解兄弟杀招。 谢无忌斗的性起,暗运水火两重剑力,气息呼啸,破空直进;谢无畏凝神接战,亦出十成功力,以金火相争之力抗衡!四股劲道绞在一处,轰然震响,烟雾弥漫,! 夏九州耳音极好,笑道,“这小子现学现卖,当真少年人心性。” 夫人轻拍他脸颊,“也不知谁人爱显摆,当年刚学了‘水龙吟’便来吓唬人家!” 二人神色旖旎,此时竟已到了华山脚下。 且不说他夫妻事,但见轰然之处,白光四射,烟气消散之后,兄弟二人相视大笑。 谢无畏锤了弟弟胸口一拳,“你小子何时有这等本事?” “是宗主助我修炼剑心之故。” “我们出了山,到僻静处,再慢慢说来!”谢无畏替弟弟喜悦,兄弟二人走出华山,但见风清月净,一股壮阔之意在心口弥漫。谢无忌方才缓缓道来。 “我进入密室之时,宗主一剑便即刺来,本以为他看我不顺眼,终于要杀人灭口了。” 谢无畏大笑,“胡说八道,大王不是这种人。” 谢无忌亦笑。他前时心房中剑后,肉身倒地,灵台中却清明,但见迷茫白光演化成一滴,周流不停! “天一生水!”谢无忌甚觉奇妙,常时看不明白,此刻加倍清楚,心力充盈,无穷无尽。当即以手带剑,比划起来,身周亦流转气劲,过不多时,耳闻声音,睁开眼时竟是夏九州那方威严亲切面孔与那副神秘莫测之重瞳! “前时就是这般了!大王又不是咱‘师父’,怎懂得河洛奇剑?那时并未教吾甚剑法精要,只是以一股剑力刺我,反激发了剑心!” “二弟比为兄更有剑仙根骨,为兄甚为羡慕!”谢无畏甚是喜悦。 谢无忌心力一动,剑气便在指上凝聚,心中亦感好奇,忽而一愣,问道,“大哥,传我二人河洛神剑的那位前辈总是遮挡面孔,全身笼罩黑衣,但见他白发皓首,然我看他身形与宗主竟这般相像,剑术造诣亦都是高深莫测。” 谢无畏面色一变,笑道,“哪里有这般巧事,二弟多心了。” “大王为何对我二人剑术了如指掌?人力有时而穷,若是这个也学,那个也学,便是穷尽百年时光,也难样样有成。我看此事定有。。。。。。” 谢无畏打岔道,“宗主刚刚还传了仇老前辈铁衣功更深境界功法,老前辈气不过,说要来日再和你比试一番!” “哈哈!小弟应下这比试就是了!”谢无忌大笑。 “二弟,河洛奇剑以河图洛书为本、天地气机为要、五行生克为刃,相生为五、相克亦为五,两相杂扰,变化无穷无尽!然其根基初在北水,终归于土,而后方可修习相生之法、再行相克之术,汝根基尚且不稳,如今只靠‘剑心’强行发动剑招,他日若遇劲敌,难免疏虞,还需稳扎根基。” “是!是!是!稳扎根基!”谢无忌甚是不喜,却也知兄一番好意,不忍拂逆,转而又问道,“大哥,夏王已然权驭紫极,为何还要建立这生死门?” 谢无畏与兄弟边走边聊,笑道,“卫堂主不是已然和你说的甚是明白了?还来问我。” “道理是一番,行事又是一番。便是需剪乂大族,打压豪强,也需缓缓图之,若操之过急,定生变故,所谓欲速不达。强行为之,便不怕动摇根基、大厦倾覆么。且我今日观之,这百十来侠士,不过是乌合之众,见到酒肉便是这般德行,说的好些是侠者,嘿嘿!说的直白,不过就是以武犯禁的草莽,一言不合便即欲拔剑杀人而后快的不法之徒罢了!这些人聚在一处,岂足成事!” 谢无畏并不说话,谢无忌又道,“今日宴会之上,似有不少细作,暗器射我之人中,有几个下了死手,其力劲疾!若非大王来救,兄弟虽能全数躲开,却难免身形狼狈。” “你倒谦虚。”谢无畏笑道。 “二顾与大王不睦,何时加入门内?”谢无忌问道。 “你与大王也甚是不和。却来说嘴。” 谢无忌闻言一愣,无言以对,嘻嘻哈哈一番搪塞,二人说笑之际,面前忽然两道寒光扑面而来,“忧之、患之!今番定要比个输赢!看剑!” 兄弟二人一闪身,拔剑相接,方才看清是二顾兄弟,旋即战在一处。 夜斗之中,四人俱是小心谨慎,四柄长剑并不相交,谢无畏当胸直进,一剑虚刺顾幼锋,双目紧盯其兄左肋!顾长峰嘿嘿一笑,长剑一封,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形低垂,蓄势如弓,谢无忌心有所感,先发制人,身形电射而前,一剑点在他面门处。 “患之功力怎么突飞猛进?”顾幼锋甚是惊讶,倏忽间谢无畏长剑已然刺来,只得狼狈一撩,不住倒退。顾长峰看在眼中暗暗摇头,却不敢分神,与谢无忌激斗,转瞬之间已然交拼过百。 谢无畏得势而退,笑道,“博吟、博恒,你兄弟二人不在家中自在,来此作甚?” 谢无畏闻听大哥之言,亦疾退十丈,立在兄长身旁。顾长峰笑道,“吾若实说了,就怕汝二人不信。” “何益而来?”谢无畏问道。 “只为一窥庐山真面目耳。” “又为何走?”谢无畏正色道。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我看你兄弟二人倒像是细作!” 二人对答之间,轰雷大震,暴风大起,谢无忌、谢无畏大骇退走数丈! “小心!”顾长峰厉声大喝,撞开顾幼锋,以破釜沉舟之势劈风破雷,霎时间,风劲雷煌游走全身,五内如焚、痛不可当! “大哥!”顾幼锋大惊失色,举剑刺敌! 雷劲撼然滚动,如山倾岳倒,顾幼锋奋力抵挡,只一击便口喷鲜血,长剑脱手,命在顷刻!博吟不顾全身破绽,奋力刺向滚雷!雷霆有知,霎时化作狂风,凝聚身形于一高树之巅,袍袖随风飘摇,冷然道,“汝辈蛇鼠一窝,倒也兄弟情深!” 顾长峰扶起弟弟,二人这才看清,那风引雷动之人竟是卫堂主! 卫堂主对二谢抱拳一礼,却看也不看二顾,谢无忌这才发现,其兵刃仍在腰中,半刻未曾拔出! 顾长峰心底骇然,对顾幼锋道,“‘河西王’剑法太过毒辣!一会你自离去!不要管我!” “大哥!要死死在一处便是!”顾幼锋勃然而起,便欲拔剑上前! 谢无畏上前一步,挡在二顾之前,宏声问道,“请问‘堂主’,他二人所犯何罪?” 卫堂主一跃而下,“谢兄弟,他两人乃是‘九锡门’细作!席间我已全数听到二人对话,你且问他,是也不是!” 顾长峰惨然道,“我二人生死但凭堂主一言便是!” “抵死不认,我便杀你不得么!”卫堂主大怒,单掌而前,雷轰电炸,四人耳膜鼓荡,难当之极!谢无畏奋力而前,双手挡来,只一息便即烦恶欲呕,浑身毛孔爆裂一般,难熬之极!卫堂主极忙收力,心下仍甚惊讶,“你一日之间,功力进步这许多!” “堂主,若他二人所犯帮规,还请捆缚之,回禀宗主处置,这般杀死,是为国、为民,还是为私?”谢无畏在二弟后心一揉,又温言以对。 “好!好!”卫堂主黯然叹息缓缓转身,两人刚舒了口气,面前雷芒劲射,身周大穴已被封住,一时麻痹痛楚,难以言喻。 “失礼!待我除掉这二贼,再为你两人解开穴道。”卫堂主躬身一礼,缓缓抽出风雷双刃,顾长峰心知难有转机,方才已然蓄力多时,顾幼锋亦做困兽之斗。 电闪之间,双刃破空,二人举剑之时,射出无数幽冥暗器,其上反射恐怖绿光! “汝还敢抵赖!这‘九锡令’又作何解释?” ‘九锡令’乃九锡门独门暗器,上有‘十邪散’剧毒,中者需服九锡门门独门丹药方可镇压毒性、苟延性命,除此外无药可解,且能诱发人之极恶极淫之性,坏人名节,毁人清誉,乃是阴毒之极的暗器。然顾长峰、顾幼锋所发之奇形暗器唤作‘金环子’、‘银环子’,乃采炼剧毒蛇虫炼制而成,虽然杀力惊人,却非九锡门独有。 卫堂主却谎称其为‘九锡令’,二谢不明就里,心中不由得又信了几分,且见卫堂主身如鬼魅,举臂震动双刃,只一个回合便击落漫天冷雨,横剑架在二人颈项之上。 二顾自知无幸,闭目待死,卫堂主正待双刃搅动,忽而一道火链从天下击,卫堂主心下了然,苦叹道,“大哥!你今日保得此贼,彼等却未必领情!” 火链消散,内中显出两人,正是夏九州与夫人,夏九州叹道,“长生!便当做我前世欠他二人罢了!” 卫堂主摇头,“若他二人作奸犯科、助纣为虐,难道大哥也要纵容?这与当日文白、文初所为何异?” 夏九州叹息,“邢氏兄弟,明知其父辈为恶,仍不加阻拦,乃为虎作伥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尚有三分良知,又能回头是岸,乃为大善;博吟、博恒则为奸人指鹿为马、蒙蔽真相!两者大大不同!” “当年放走卓陀丰事,乃大哥宽宏,与卓陀洪惺惺相惜,不愿绝其嗣,而今顾家却包藏野心,非英雄人物可比!小弟今日定要杀此二贼!” “快走!”夏九州大喝一声,双掌一封挡住风雷双刃。 “谢宗主!”顾长峰背起顾幼锋,惶惶遁走!卫堂主仿佛身处无量四方,眼见二人走远,悔恨不已,当即收起风雷双刃,“大哥,他二人已走远,且撤去‘剑阵’吧,兄弟答应你,不再追去便是!” 夏九州无奈又复愧疚,拉住二弟手掌,“长生,我。。。。。” 卫堂主摘下面具一笑,“大哥,兄弟当真拗不过你,便再信他二人一次便是。若其冥顽不灵,自有苍天收他二人!” “长生!”夫人笑着递去酒袋,卫堂主大口饮起来,三人爽朗大笑。 谢无畏怒道,“你三人酒也喝完,还不给我兄弟二人解开穴道!” 卫堂主甚是不好意思,与夏九州俱是凌空一指,两道真力灌入,二谢解开穴道。然谢无畏浑身被火劲裹袱,电劲缓缓散去,甚是舒泰,谢无畏则感烈劲刚猛,在大穴封锁处一击,更加难熬,浑身酸痛不堪! “当真对不起你二人!”卫堂主深深一礼。 谢无畏苦笑,“当真是河西王。” 卫坛主露出真容,其人名勇冠军,字长生!原来他在密室中,以秘法易容,余众所见为假,其本为河西四郡之长,因在漠北一战,功勋卓著,被夏王封为河西王,掌管四郡文武军政,权倾一方。 谢无畏受了无妄之灾,不待卫堂主道歉,愤愤然一个纵越攀上树梢,转瞬之间已然远去。谢无畏连忙对三人一礼,又朝远处抱拳,这才惶急呼喊,“二弟,且等等我!” “剑法不怎么样,遁走之术倒是厉害的紧!”卫堂主心底暗笑。 夫人笑道,“禹驰妹妹,出来一叙。” “忧之竟识破了她藏身之处。”夏九州笑道。 “大王,夫人。”禹驰一礼,对二人神情十分亲昵,转头又对长生道,“你和他二人又没什仇怨,为啥痛下杀手?” 长生虽明知禹驰不过平常一问,心中仍旧略微有气,冷笑,“汝见他二人长得俊俏,便觉可惜了?” 禹驰一愣,霎时翻脸,“然也!表子爱金银,吾爱俏郎君!汝以为何?” 夏九州惊见禹驰眼圈湿红,飞身走远,当下大感意外,夫人忙推长生,“还不快去追!” 勇冠军负气,又叹息道,“追来又能作甚!” 夫人笑道,“宋师叔托你照看他,若落入九锡门歹人手里,看你如何交代。” “大哥,姐姐,小弟。。。。。。小弟去去就回。”一言惊醒梦中人,长生对二人一礼,面色通红、追了上去。 禹驰在前奔行,又悔又怒,“我便是下贱,又回来瞅他作甚。”奔行片刻,回身一看,又觉落寞,以马鞭抽打野草大树,叹了一声,朝林中拴马处走去。 忽而双眼一暗,‘呀’的一声,似觉一双手掌按在眼额处,立时明白,转身便推开那人,面色一红,辛酸喜悦,一时难表。长生知她心底所想,嘻嘻一笑,“随我走吧。” “去哪里?” “塞上赏明月,湖居观酒泉, 茫茫升橐迹,一骑出云天!” 少年嗓音高昂有若龙吟,女郎眼中闪烁泪花,二人依偎片刻,只闻妮侬细语。 马儿一声嘶鸣,两人忙即分开。 禹驰翻身上马,伸手一探竟将长生擒坐在前,她自从后伸手环抱之。 “你这小妇人好大手劲!提吾身如无物。” “谁叫你这般俊俏,且让本大王押回山寨。”禹驰哈哈大笑,与平日端庄神态全不可同日而语,长生苦笑不语。二人又是一番嬉闹。 “顾家二公子确是细作?” “确然无疑。不仅今日事,便是前数年大哥与夫人便已知之,我敢以性命担保!” “此非杀他二人之理由,你有事瞒我,还不从实招来。”女郎嫣然一笑,长生回首间,心驰神遥,禹驰羞道,“还。。。。。。还不快说。瞅我作甚!” 长生正了正心神,“此次河北大灾,顾家出资十万石献于朝廷用于赈灾,然我与大哥细查之下,顾氏一族隐秘税户达九万七千,又与益州太守勾结,私造甲胄与马铠数千之巨,暗有不臣之心,那十万石粮食不过是幌子!顾氏在粮船底部做了夹层以藏精钢,自沿大运河行至黄河水道之前,便即分做两股,一股仍旧去往关中,另一股则暗中折返,却又不到扬州,绕水路经夷陵水道至白帝城入蜀。我曾派人打探过那些空船,吃水甚深,如此掩人耳目已是昭然若揭。” “没想到竟有这等事!”禹驰大惊。 “还不止如此,江北大族如河东柳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龙城赵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泰半已然归顺大哥,余者都有不平之意,一时尚无能为也。而河北隐户尽出,又毁坞堡,上交私兵铠甲,多不足为虑;江南八大族中谢氏因前朝事故,已然衰微,张氏则心怀天下,顾全大局,社稷肱股之臣,陆氏家风严整,多出俊杰,亦为朝廷栋梁;这三家在土断之中毫不藏私,更出地数千倾之多使朝廷可以此授贫贱而无产者。。。。。。” “余下四家如何?” “朱家感圣上之威德,早在去年顺服,其族中豢养家奴过万,隐匿户口更是十倍之多,如今亦兵入府库,民入黄籍,其势不在。” 禹驰掩口而笑,“什么‘感圣上之威德’,该是‘惧宗主之利剑’才对!” 长生笑着将女郎手掌拉回,禹驰面色一羞,反手拍击长生手背。 “剩余仅有顾氏、袁氏、萧氏,顾氏在暗,袁萧在明,便如前述,此三族各自拒地数百里之多,山间土地多为三族所有,而官不能查。” 禹驰怒道,“地方数百里,已成国中之国,危害甚巨!大王便强而查之,彼等怎能隐藏?” 长生叹息道,“我华夏自三代而起,乃为分封,封国之事,天子犹不能及耳!秦之始设郡县,海内一统,政由己出,然县治以下,又不能及。我朝县中各级官吏,如令、尉、丞、主薄、廷掾、少府等虽由中央任免,更每隔一年便即派遣巡政使体观民情、纠察得失,然地方豪族势大,多为三大家直系或旁支,县务政务,需借鉴大族之力,不出数年,地方官员便即与之勾结,极难撼动。若实查之,则动摇国本。。。。。。” “为何地方需借助大族治理?都由大王派人去做官不是便好?”禹驰又问。 “只因。。。。。。只因无人可用。”长生叹息。 “无人可用?” “‘龙都建康’中三品以上管员任免,半数皆为大族垄断,这也就罢了,地方所需官吏之数则以海量计数,大哥麾下能人辈出,然泰半皆是目不识丁之庶民子,让彼等冲锋陷阵则可,若要治理政务,开荒修渠,劝课农桑,岂可为之。” “大王不是已重开前朝科举?” “尚不成气候,若二十年为限,可观大器!” 禹驰恍然,泪如雨下,“大王与夫人情深义重,竟全是为了夫人性命。。。。。。” “亦不全是,也是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长生亦落泪。禹驰在马上紧紧抱住他。此时二人渐渐行至田间,不断有民家起身劳作,看着二人一身华丽服侍,却又光天化日之下,在马上搂抱,异常亲昵,不住叹息。一老者与其子挑着扁担路经此地,言道,“当真是世风日下,夏王该让王先生重定礼乐之制,使男子知耻,女子之羞,如他二人这般,成何体统!” “爹,你怎知这二人不是夫妻?”男子看着二人,异常羡慕。 “便是夫妻也该受礼法管辖!”老者见其子眼神迷茫,怒道,“小畜生,听到没有!” “是!是!是!父亲大人!”那青年本名冯皋,字乘风,小字阿生,其人身长七尺五寸,相貌俊美,身形瘦弱,扁担上青菜萝卜之属亦不甚多,却气喘吁吁,其父虽严厉,却甚痛爱儿子,当即帮他挑来。 长生二人耳音甚好,闻言父子之言不由得面色通红。禹驰纵身一跃下马,长生迷茫间,大惊道,“怎么反而到了河西之地,前面便是黄河了!这。。。。。。岂不南辕北辙!” 禹驰笑道,“要往酒泉去确是走绕了,此刻还来得及。” “你跟我一道去吧。”长生嗓音低沉,面色诚恳。禹驰笑着摇头,挥手道别。长生不住叹息,眼望女郎消失于百里罔极之田野之中,渐渐化作一个黑点,这才喃喃自语,“已送至此,我也该回去了。” 长身回转马头沿渭河疾进,却不知禹驰亦站在田野极远处,朝他挥手道别,轻声道,“来日再见。” (本章完) 第五回 洁身正衣彗发髻,车马弓矢行玉觞 第五回洁身正衣彗发髻,车马弓矢行玉觞 长生策马远去,禹驰依依不舍,忍泪道别。 “现在时辰尚早,且去看望干娘!”禹驰心中欢喜,朝河西南段行去,其身法骄若飞仙,迅若快马,只一刻钟便行至一处小山,山前立了一块界石,上书‘戾山’。 禹驰惊讶道,“前次来时,并不曾有此石!”她仔细观察之下,但见字体雄俊豪迈,气概洒脱,心下啧啧称奇,不住以手比划,“比之钟王别有一番风骨。” 她久看之下,那字竟似变了形一般,一时头晕目眩,难受至极,正在此时,一白发苍苍老妇走来,看到禹驰,惊喜道,“我儿!今日竟来此矣!” “娘!”禹驰一晃神间,激动万分,热泪滚滚而下,奔过去抱住老妇,老妇亦泪如雨下。 “走,且回家里,娘给我儿做好吃的!” “嗯!”禹驰收泪,替娘背起大捆柴火,沿着闲陌小畛当前而行,老妇欢喜万分,不多时村中百姓亦看到二人,邹阿公呼道,“李阿婆,汝儿归来耶?” “然也!一会且来家中吃茶。”老妇原本无名,因其家所在以李为姓,故人便称她作李氏。禹驰平时飞扬跳脱,此时却端静有礼,村中人无不称赞。不少青年目不转睛盯着禹驰观看,邹阿公之子本在犁地,看到禹驰不由得丢下耕牛跑到路边观望,一时眉开眼笑,老者叹道,“闺女这般天仙般仪表,寻常人家哪里配得上。我儿还是踏实些,待爹明年到东村给你说亲,寻个健壮的女人回来也罢。” 牛儿哞声苦叫,少年亦愁眉苦脸,继续扶着铁犁前行。 禹驰走近一窄石桥时,当先而过随手将柴火放下,转身来接母亲。老妇笑道,“尚能力负百斤,不碍事。” “那怎么行,娘!我背您过河!” 老妇眼泪模糊点头称是,伏在禹驰后背,“若我闺女未死,也该如这般大了!”禹驰忽觉后背衣衫湿润,知是老妇又想起亡故子女,当下却不出声。 两人度过石桥,禹驰缓缓放下老人,眼前土坡之上一茅庐,屋顶已然换了瓦片,土墙坚实平整之极,篱笆显是新修筑的,禹驰大喜,当先推开柴门,不少鸡子在院前吃虫,四处游走,花色五彩,甚是水灵。一黑狗与一公鸡绕柱而转,时快时慢,公鸡脚步机警,黑狗眼色诡谲,这蠢物显是动了歪心思。那狗子惊见禹驰归来,临头便挨了一脚,呜咽着走开了。 “瞧你这黑不溜秋家伙还敢不敢打它主意!” 大公鸡欢天喜地飞驰到一旁。禹驰转头搀扶李氏,“娘,家里原本甚是破旧,四面土墙甚多窟窿,屋顶瓦片亦不齐整,院外篱笆洞子也甚大,前次我来正为这事担忧,这才月余,怎会变成这样?” 李氏笑道,“我儿,村中来了一位老者,甚有德行,是他出资接济。” “娘,儿安顿好您这边去阿翁处道谢。” “不忙,家里来了客人,且待客不迟。只是。。。。。。”李氏看女儿国色惊人,伸手拢了拢她被风吹乱的男子发髻,甚是担忧。 禹驰双手抓住磨盘,奋力一举,也不见她面色红白、气息深浅,那硕大之物便即过项,手臂丝毫不晃,显是大有余力!老妇开怀笑道,“险些忘记了,我儿武功非凡,却也不怕寻常贼人,且那两个少年神色坦荡,该非歹人。” “什么少年?”禹驰轻巧放下磨盘,扭头便欲推门,正在此时,屋内一男子兴冲冲推门出来,和禹驰险些撞了个满怀! “怎么是你!”那少年正是顾长峰,他当即拔剑出鞘,退后半步。 老妇神色惊骇,然看到女儿镇定,却并未出声。 禹驰问道,“你们兄弟怎么在此处?” 顾长峰不敢说话,屏住呼吸,静耳倾听,禹驰道,“河西王早已走远!便是他在此,我也不会让你二人少一根汗毛!” 此时,顾幼锋从屋内踉跄走来,咬牙道,“我顾家不吃嗟来之食,大哥,咱们走便是!” “二弟!”顾长峰神色悲痛,顾幼锋面色惨白,眼周满布黑气,禹驰观之既明所以,转头道,“娘且多烧热水,耽搁了时辰,他性命难保!” 老妇闻言心底始安,忙转道厨下。 顾幼锋愤然摇头,便欲冲出门去,禹驰轻巧伸手一拦,竟容不得其反抗,一把横抱起他。顾长锋心惊其武功人才,方才自己站在屋内,此时两人都在平地,视之尚只到禹驰口唇处,“此女身材竟这般高俊!” “你这不知礼数的蚕妇村女,速速放下本少爷!”顾幼锋骇然变色,奋力挣扎,禹驰力气甚大,呵斥道,“留得功夫驱散电劲!” “你速速放。。。。。” “住口!” 顾幼锋本待争辩,耳闻禹驰雷斥,见她凤姿国色、玉颜天香,又因重伤定力早失,一时心驰神摇,竟不反抗。禹驰将他放回榻上,顾长峰忙即笼好被窝,不多时间,顾幼锋神色甚是安泰,沉沉入睡。 “真便宜了这小子,这可是本姑娘的卧榻!”禹驰掩口而笑,百无禁忌。 顾长峰深深一躬到底,禹驰轻蔑道,“偏这么多礼数!” “缘何救我兄弟性命?”顾长峰和禹驰走到门外,疑惑问道。 “看你二人长得俊俏罢了!”禹驰又笑。 “你!”顾长峰勃然大怒,禹驰亦笑亦嗔,“不服便走啊,且看他能拖延几时?” 博吟见她容颜之美,心头狂跳,一时不知如何对答,长叹一声,拂袖走到篱笆处,“吾自也算见过世面,然如她这般人才,竟从所未见。”。 “气性可真大!”禹驰偷笑,时而又低头深思,“华夏俊杰何其多,我若早一步遇到的不是宋大哥,那。。。。。。”女郎脸颊绯红,旋即便摇了摇头,“不会的,宋大哥气冠古今,是万中无一的大丈夫,让人一见倾心,我若当真择那些俊俏郎君,当年山海界时便。。。。。。” “我儿!水烧好了,却做何用?”李氏在厨下呼喊,禹驰方从思虑中惊醒,对顾长峰道,“嘿!随我过来!” 顾长峰甚怒,“吾有名有姓!怎能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禹驰笑道,“是,博吟公子!” 顾长峰一愣,眼前女郎眸若银汉,玉面无暇,心底惊叹,“当世只有此女能与夏王夫人媲美!余者不过是寻常枯荣之辈、红绿之相,何足道哉。” “救你兄弟性命要紧,还不速来!”禹驰早已俯身搬来一径长四尺硕大木桶,呵斥道,“搬到屋中!” 顾长峰闻其声音冰冷,一时反不习惯,却欣然照做,俯身抱起木桶,身形一晃,木桶中已然装了小半的水,热气腾腾,不住晃荡,微微惊讶,“这般沉,她一个女子如何轻易做到!” 禹驰从厨下又手提两只径长两尺小桶,不住往大桶中注入水,过不多时,便即注满泰半,她不住打量,方才出外对母亲一番嘱咐,李氏满面笑容,又奔到里屋取来一套艳若红霞织物与数件雪白布衣,将要递给女儿之时,李氏瞅了瞅顾长峰,又扭头看了看顾幼锋,禹驰轻声在母亲耳边说了几句,她才不情愿离去,然又嘱咐了一番。 “娘,放心,儿有分寸,现下救他性命要紧!” 李氏叹息一声,又奔到厨下,禹驰进入屋中,对立在边上不知所措的顾长峰正色道,“汝功力尚不足,且又不知‘风雷劲’运使之法,一会到外面护法。” “我。。。。。。” “速去!”顾长峰还待发问,禹驰怒喝一声,他当即唯唯诺诺转身出外,身后两扇门咣当一声紧闭。 博吟苦笑不跌,心中一时竟升起妒意,这般等候不知多久,便听门内水声不断,雷鸣鼓荡,内中传出顾幼锋惊呼声,“姑娘,你。。。。。。” “收摄心神!导引电劲!”禹驰运聚功力,口吐音波,虽隔着一扇门,顾长峰仍感耳膜震荡,心房鼓跳,“此女功力这般深厚!” 约莫半个时辰功夫,门扉再度开启,禹驰早已换了衣裳,用手拧干湿漉漉的头发,对门外呆若木鸡的顾长峰道,“给他擦干上身,换了衣衫,好睡下,再去把水倒掉。” 顾长峰一时恍然失神,但见, “深衣如火眉如笑,玉面清唇染赤砂。 袂袖微扬非捧心,衣襟无吟咏桃花。 汉宫光耀气惊世,洛水神离运蒹葭。 一日明冲无垢处,凡尘梦醒浴天华!” “还不快些!”禹驰见他看的甚是放肆,不觉微怒。 “是!”顾长峰这才惊起,连忙入内,弟弟身在木桶之中,又沉沉睡去,一桶水颜色未变,香气满盈,博吟心神一荡,以手触之甚是滚热!他又细看博恒,面色红润,皮肤微凉,一时又是惊叹,又是苦笑,当即抱起他,给他赤裸的上身擦拭干净,换上包裹中替换衣物。顾幼锋下身乃着连裆长裤,内外两层已然湿漉漉的,博吟这才舒了一口气,又给兄弟更换,然脑中又无一刻不停显现出禹驰玉露挂颈,黑发如瀑,衣若霞火,身若骄娥之倩影。 禹驰见他要给博恒换衣,当即面色大红,躲到李氏屋中,关起房门,不由得掩口而笑,“这小子当真听话。” 是夜,除博恒沉睡之外,三人吃过晚饭各自准备休息。李氏本待让女儿与自己同睡,然屋内极为狭小,甚为不便。李氏又待让出房间,自己睡在堂屋,然此时方才初春,天气甚冷,禹驰劝道,“娘,不必记挂,儿自有主张!” 李氏担忧,又道,“不如娘到村中找邻家让儿住一晚。” “娘,不用这般麻烦了!” 李氏责备道,“哪有姑娘家与男子同住一屋!” 禹驰又是嬉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闹又是哄骗,李氏拗不过,将厚棉被与草席放到堂屋横凳之上,这才百般不舍的睡下。 博吟见二弟睡得甚是欢畅,当即给禹驰跪下行礼,“救命之恩,永不敢忘!” “这怎么敢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禹驰扶起顾长峰,见母亲屋中已然熄灯,便也熄灭了堂屋灯烛,拉住他走到院中轻声问道,“嗨!我且问你一事,要俱实告我。” “姑娘可是问我二人乃九锡门细作之事?”顾长峰轻声坦然道。 “正是。” “确有此事。”顾长峰初时神色甚愧,转瞬如常。 “那‘九锡门’到底是何处?为何又让你这般敬畏尊崇?”禹驰奇道。 “姑娘还是别问了。”顾长峰叹息。 “有甚了不起,不问便不问!”禹驰将鸡舍关好,又掷一根肉骨头给‘黑不溜秋’,那狗子甚是欢喜,叼着一通咀。禹驰转身回入屋中,便在地上铺一席,上覆棉被,顾长峰见状大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禹驰笑道,“我娘便是这般穷苦人家,比不得顾少爷,难不成你要让我睡在天寒地冻的外面?”言罢当即和衣缩到被中,又退去深衣、足衣、裤腿、裙子、布衣,头颈亦缩在被中,淅淅索索一番,这才将全数叠好的内外衣裳整整齐齐放在席边。 顾长峰目瞪口呆,哑然不知所措,心中思掠,“此女简直不知廉耻之极,竟只身穿小衣与我二人同处一室,便是事出无奈,又怎可如此!” “你怎还不睡?”禹驰只露出头颈,抬首看他神色异常,旋即又道,“哼,你若敢动甚歪心思,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亦逃不出本姑娘手掌心。” “我顾氏岂是欺凌女子卑劣之徒!”顾长峰说罢拴好门,靠着缝隙处引来丝丝星光月照,这才小心翼翼翻身上了床榻,将剑放在头枕边,和衣而卧。 禹驰眼能暗中视物,看他甚是规矩又愤然的神色心中只觉好笑,做了个鬼脸,旋即翻身睡下,不过数个呼吸,鼾声大起,犹如雷霆。顾长峰惨然无语,以棉被掩耳,然白日间女郎倩影竟如清风一般在灵台处不住盘旋搅动,久久挥之不去;他就这般苦熬了两个时辰,方才倦极而眠。 第二日清晨,顾长峰头昏脑涨,但觉耳旁生风,伸手抹去,竟是锋利之极的飞镖! 顾幼锋和禹驰早已穿戴整齐,二人见他醒来,纷纷大笑不止,顾长峰起身看到枕旁纸屑一地,又看到他俩手中利刃,方才明白,怒道,“汝二人稍有疏虞,我命不在!这玩笑如何开的?” “哥哥少时不也是这般折磨舅舅!”顾幼锋大笑,博吟闻言一愣,怒气又生,抽剑便刺,博恒惊呼,“禹驰姐姐,救我!” 二人在林间追逐,禹驰嬉笑也不制止,李氏在厨下喊道,“我儿,且来帮忙!” “是!娘!”禹驰奔去,李氏拉住她手掌,责备道,“我儿,怎能和男子调笑无禁。” “是!娘,儿知错了!”禹驰吐舌,做了个鬼脸,李氏笑道,“你便是口不对心,明知错了,下次还犯。准备碗筷,先吃早饭。” 席间不过是杂面汤饼,少许肉食,二顾吃的津津有味,顾幼锋一连吃了五大碗,方才饿意平消。李氏眼在眼里,乐在心间,赞道,“男儿便该是这般,食肠大些,又有胆气,方能纵横天下、驰骋一方。” 顾长峰听李氏言语不似寻常村妇,心中又起了警惕,顾幼锋哈哈一笑,“李阿婆,小子帮您洗碗!” 顾幼锋手脚麻利,不待李氏拒绝便笑嘻嘻收起四人用过碗筷到厨下洗涮。正在这时,一老者在院外呼喊,“昨日有贵客来此,何不唤吾。” 李氏闻言又惊又喜,“老先生,快请进。” 老者身材奇高,俨如巨人,龙眉凤目,圆额方面,眉宇间不怒自威,谈笑时众人亦感如沐春风。顾长峰看这老者着一身玄色衣裳、脚踏草履走入草庐,俨然若登临紫极,气势极为不凡,当即上前行礼。 禹驰见之甚惊,“伯父,竟然是您!” 顾长峰仔细观看老者相貌,心底惊骇更甚,“这人与夏王简直一模一样,只容颜老了几十岁而已。” 老者对禹驰微笑点头,“不在东海外陪着你的阿哥,却又来中原招惹这些俊俏后生。” 禹驰嘟起嘴道,“伯父便爱胡说,昨日若非小女,厨下那小子早已丧命。” “然也!”老者不在和禹驰说笑,转头细看顾长峰,此时顾幼锋亦从厨房走来,手中一方抹布掉落地上,惊骇道,“夏王!” 老者拾起那物,奋力抖了抖,入屋擦拭矮桌,旋即又递给顾幼锋,“此物虽垢,尚可擦之;身若忍辱,亦能悔之;心入歧途,奈何为之?” 禹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老者将抹布塞到神色茫然的顾幼锋手中,缓缓转身离去。 李氏刚刚转身入内屋收拾一番,换了深衣方才出来见礼,却见老者正要离去,忙问道,“老先生去何速也?且吃杯茶!” “方今初春,田间还有些杂务,待忙过了晚些再来叨扰。”老者转身一礼,将篱笆门关好,方才缓缓离去。 顾幼锋与哥哥相视一眼,从怀中掏出一物,郑重递给李氏,“阿婆,大恩不言谢,若没您援手,我们兄弟二人早已身死,此物值不得什么,只留一念耳。” 李氏细看之下,竟是一翠玉镶金珥饰,笑道,“太过贵重,万不敢受!” “阿婆,万望收下!”顾长峰握住李氏双手,兄弟二人当即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老人坦然受之,扶起二人,从厨下取来一干净白布包裹,内里几十个糕饼,“饱带干粮,若错过酒店也不至于挨饿!” 二人看着满面慈祥的李氏,眼泪不住打转,接过包裹又对禹驰一礼,顾长峰当前而行,不再看她,顾幼锋却道,“姐姐何时可来我顾家,到时一尽地主之谊!” 禹驰傲然抬首,“救汝性命只因不愿汝死的不明不白,汝之好意我心领了。” 顾幼锋甚是失落,抱拳离去。禹驰待他们走远,欢欢喜喜抱住李氏笑道,“娘,快让儿看看这宝贝!” 李氏哑然失笑,“还以为我儿乃是高洁之士,不喜此等凡间之物!” “娘!快给人家看看嘛!”禹驰撒娇。 “给,可别摔坏了,此物也是暂时替他二人保管罢了。” “娘年轻时定也是大家闺秀!”禹驰嬉笑给李氏揉捏肩膀,一手细细把玩金玉之物。李氏叹道,“我那时候是小姐的乳娘,老爷则是威震一方的大族领袖,坐镇京畿长安,为朝廷肱骨,主人家中富贵自不必说,我们做下人的日子虽然辛劳,倒也太平,小姐早年曾结识一贵公子,那公子人才武功,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实有龙凤之资,亦有无方之能。” “为何没听娘提起过此事?”禹驰不断追问。李氏眼泪朦胧,却不再说,只续道,“。。。。。忽一日天塌地陷、群魔降临,家道便即毁灭,所幸上苍福佑,天降神明,群魔暂退,可小姐却被那些邪道以妖法卷走,不知生死,恍惚中,雷鸣电闪,乌云翻滚,风暴大作,双目又不可见,只闻天地弥合之声,再睁开眼时。。。。。。娘便已到了这河东之地,老爷、小姐,还有肉儿、‘巧儿’她们亦不见踪影,想来。。。。。。想来他们该能得以生还,不知现在失散于何处。”李氏长叹一声。 “此事多久以前?” “至今。。。。。。二十年矣。” “娘可曾回故地打探过?” “二十年前,当今圣上并未出世,天下纷纷扰扰,保得性命已属难能,却是难离此地。”李氏面色惭愧。 “娘!”禹驰柔声安慰,容颜动人,李氏甚是喜慰,不住抚摸女儿脸庞,“若非与我儿相遇,前几年这把老骨头便早已入土,而今夫复何求。” “肉儿、巧儿、肉儿、俏儿。。。。。。”禹驰嘀咕,霎时一阵惊呼,“娘,那婢女该叫做‘俏儿’还是‘巧儿’?” 李氏年岁甚大,仔细回想,惊道,“却是俏儿,方才是娘记错了,我儿怎知内中事?” “娘怎不和我早点说!您所找的故人,不在长安,却在陇右,我这便去找大王说之,让娘和家人团聚。”禹驰便欲起身离去,李氏一头雾水,然见女儿神色惊喜,又听闻其言语,旋即紧紧拉住她,笑道,“我儿颠三倒四,且住几日再去不迟,缘来山不阻,缘去水无情,若娘和那些故人当真有缘分,来日定能相见!”言罢,竟双手颤抖,喜极而泣。 禹驰微微点头,伏在李氏腿上,母女二人静坐于庭,庭外香风起落,梅花飘荡。 且说二顾从李氏家中离开,顾幼锋心中恋恋不舍,那黑狗却不住朝二人追逐狂吠,待其走远,这才转身离去隐没草中。博吟惨笑,“当真是人走茶凉,连这蠢物都知黑白炎凉之道。” 顾幼锋大笑,忽而一楞,偷笑道,“大哥,从不曾见你这般,莫非对那姑娘动情?” “胡说!此女无礼之极,有何可恋!”顾长峰话刚出口,便即苦笑。 “大哥这是此地无银了。”顾幼锋却不敢笑,心中仍旧在回味昨日之事,一股温馨在胸中弥漫,忽而摸了摸脖颈处,正了正衣冠,手捂心胸,“便是禹驰姐姐再美十倍,也休想拒此一地。” 顾长峰闻言大笑,“可是欲回去看望你那心上人。”顾幼锋‘嗯’了一声,面色羞红,二人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到山外,二人分运手决,十指离合,赫然与渊仇雠所用秘法‘道云径水’如出一辙。兄弟十指相和,一幽径凭空乍现,寻之而入,只不多时,便在树下找得马匹。两人翻身上马,驰骋而出。 “二弟,昨日禹驰姑娘是如何帮你疗伤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 顾幼锋面色潮红,支支吾吾,片刻后方才正色道,“哥哥,事关恩人名节清白,此时我和你说之,万不可对外人提起。” 顾长峰郑重点头。 “那日我迷迷糊糊中,被她抱起,但觉水极冷,而身后极热,背脊处柔若无骨。。。。。。”顾幼锋面红耳赤,顾长峰尴尬道,“且捡重要之处说来,这等隐秘不提也罢!” “是。。。。。。”顾幼锋这才缓缓道来。昨日,他缓缓清醒,但觉身子泡在桶中,周身之水浸到胸口处,然水极冷,后心却‘甚暖且柔’,惊觉有异,面红耳赤,立时气息紊乱,禹驰严厉呵斥,“不许分神!气走河车!” 顾幼锋一时龙蛇起陆,不由得又羞又怒又是惭愧,细耳倾听,方才知哥哥不在屋里,轻声道,“我不过二十年纪,这般。。。。。。这般已是难能,又非柳下惠!” 禹驰左手按在他心房处,右掌按在他下田处,如何不知异样,然精纯火劲所到,慢慢使身前之气息平复,方才一笑,“看在你言语坦诚份上,暂且饶过。然我功力不足,只能以本命真火消融你身中雷煌电劲,得罪莫怪。” 顾幼锋但觉身后温柔之处,仍旧难以平复心中歧念,轻声道,“该是小子得罪,又污了姑娘清白。。。。。。” “我儿都已是你这般年纪。。。。。。”禹驰轻笑,博恒甚惊,轻声道,“可姑娘玉肌如雪,面上无痕,便是比我妹子都要小上半岁模样,怎会。。。。。。” “我山海界女儿国民,可得数千岁之寿,要常保青春,却不甚难。” “却在何处?” “夏王不让我告诉汝等,来日时机到时,汝自问之。”禹驰冷漠一言,不在如前时热忱。 “姑娘,你与。。。。。。你与夏王等人是如何相识?” “因缘际会罢了。”禹驰面红过耳,朝东望去,一时心头火热、思念难平。 半个时辰前,‘水冷而身热’,此时顾幼锋高热已退,但觉禹驰功力所出余温,便使水热如滚,体内最后一丝雷劲亦轰然而退,说不出的爽快,然头脑却昏昏沉沉,不多时便在木桶中睡下。 “高烧退去,该已无恙。”禹驰但以手背轻抚他额头,点头道是,这才让他扶靠在木桶边,缓缓撤去在他心口与下田处手掌,从木桶起身,退下全身尽湿的抱胸,裤管、足衣、裙子等物,忽而顾幼锋轻哼一声,呼喊道,“禹驰姐姐。。。。。。” “不要回首,若敢偷看,将你碎尸万段,喂了邻家石兄弟与白小妹子的阿黄。”禹驰言罢噗嗤一声又笑。 顾幼锋默不作声,禹驰侧头看去,方才轻呼一口气,“原来他并未醒。”她这才麻利擦拭干净如白玉般身子,依次穿好替换衣物。 顾幼锋说完之后,面色朱红,万不敢看哥哥,岂知顾长峰亦心中大窘,笑道,“你怎地便装睡?若让那悍妇发觉,岂不当真让她提剑斩了,喂了邻家阿黄!” “当真不敢应之,到时岂不更尴尬!”顾幼锋窘迫之极,嘱咐道,“哥哥,此事万不可再提!救命大恩,咱们兄弟二人只铭记在心便是。” “兄弟此言是了!”顾长峰又问,“禹驰姑娘身中火劲却又是何神功?轻易间便能化解河西王的‘风雷劲’?” “此事却不知情了,那火劲厉害之处,比之大王,别有一番不同!” “比大王还厉害?” “不好说!不好说!” 兄弟二人甚是忐忑,又觉惭愧,博恒问道,“哥哥,莫非我二人当真误入歧途不成?怎地天下豪杰都聚在大王这边,便是谢氏兄弟亦不再为友。” “门主对我们顾家有粉身难报的大恩,又是德被四海、神力通天的大能之人,这种心思,万不该有!” “是,是!可宗主宁可与兄弟相争,也要饶我二人性命,却又为何?且宗主给我二人的。。。。。。” “该称他名讳。”顾长峰冷冷的道。 顾幼锋似不情愿,缓缓道,“夏九州给我二人的手札却是白纸一张,无论火烧水浸,皆无一言半语,不知余人如何。回了宗门,如何对门主交代。” “为何不称他夏王元曦!”博吟笑道。 博恒嘟囔几句,却不回话。 “夏九州既已知吾二人身份,断然不会实言相告!且回宗门,面见门主便是。” 二人策马疾驰,一日行的六七十里路,逢山寻路,遇水乘舟,坐下两匹千里马一直跟随在身边。不过十余日便已到了泰山脚下。 这泰山与华山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气象。两人从小径登临玉皇顶左近,再结手决,十指相对,冷喝一声,“开!” 刹那间,风云动荡,冷华幽显,一崇玉阶链接山径,绵延而上九重天。玉阶分做三股,中间一股唤作御道,宽二十丈,下临万壑,上接九霄;左右各一股道,千回百转,环绕于御道之侧。 二人小心翼翼走入侧道中前行,凭阑而下望凡尘,但见烟波浩渺,人若蝼蚁;迈步而仰太虚,只观重楼叠闱,紫气磅礴。顾长峰心生敬畏,与二弟缓缓上行,不过半顿饭功夫,便即到第一重门之前,此中门紧闭,烟雾缭绕,不见面目,两侧门上金饰斐然、玉璧环嵌,两兽首口含玉环。 二人小心叩击,门内传出声音,“九重天外启门闱,移步崇阶览圣迹,” “赐福万类潜无形,兴替无方铸神器。”二人对答。 大门缓缓开启,二人身着纯玄、黄长衫立于门内,恭敬行礼,“原来是天尊使、地尊使!请入内!” “不敢!见过玄尊使、黄尊使!” 四人见礼之后,二顾在向上行,玄黄二尊使仍旧守在宫门处,黄尊使传音冷笑,“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几分修为,陛下为何让他二人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地尊使?” “权在三家之势耳。”玄尊使闭目不语。 二顾正待前行,忽而中门大开,一堆人浩浩荡荡走来,前面八百执戟虎贲开道,其后执彤弓者百、玄弓者千数,在后乃是数量兵车,车后乃是玄牡二驷驾金辇缓缓当中驶来,金辇左右各有斧钺十人护驾,辇上只坐一人,手中凝气,其马自驭,二顾远远看到便即跪下行礼,那人远远呼喊道,“博吟、博恒,旬月不见,别来无恙乎!” “臣叩见万岁!”二人叩拜,礼数俱全。 “起身吧!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这么多礼节。”那人气若冬日暖阳,声如三春和风,使人欣然崇敬。 顾幼锋抬头细看,被顾长峰呵斥,“不得无礼!” “不上于袷,不下于带,乃臣下之于天子,吾为天下公,又与汝约为兄弟,何必如此!”那人袍袖一挥,车马停下,走下车来,顾幼锋起身,方才看清,不由得又是大惊,“元俌兄!” 九锡门主本河东柳氏人,名玄刱,字元俌,其头戴玉冠、身着玄服,脚踏赤舄,面色淡然,与夏王极之神似,更与草庐中所见老者似如父子之相。 九锡门主笑道,“博吟、博恒,吾与汝二人相识数年,今番可算看清了?为何出汗?” “门主形如龙虎,汗出如故。”顾长峰道。 “博恒又为何无恙?” “属下心中惊惧,汗不敢出!”顾幼锋低头,仍难掩笑道。 “汝这小厮,且驭之!”九锡门主大笑,拉住博恒、博吟二人,邀二人登上金辇,手指自己身侧之位与身前驭者位。 “是!”顾幼锋心中喜悦,一跃至驭者位,顾长峰见状,亦只得上车。 九锡门主又嘱咐身旁斧钺侍卫几句,车马先行回转。 侍卫策马行至玄黄二尊者处,下马恭敬道,“两位尊使,陛下今日宴请群臣,两位且至殿上,此处由小人看守便是。” 黄衣尊使远远便看到二顾登上门主车辇,一时怒不可遏,被玄衣尊者拉住,笑道,“好说,辛苦二位护法。”说罢从怀中掏出两颗丹药递给二人。 两虎贲护法大喜,伸手惶急接过,死死攥着,又再递回,笑道,“怎敢收此贵重之物,万万不敢!” 玄尊使笑道,“九锡门内众兄弟皆是一家,来日小弟或还有事相托,此物略表寸心,还请手下。” 虎贲护法这才一笑收起,不住道谢,“但有所命,绝不推阻。” 且说二顾驾车行过第二重宫门,侧目下撇,但见白烟负日,云海茫茫,再不闻烟火气,如此这般驶过第九重宫门之时,方才见上面几个硕大撰文写就‘九锡门’三个大字。大门洞开之时,内里无数护法齐整跪拜于后,面前玄、黄、宇、宙、洪、荒六尊使当先而拜,“神主龙行广大,威振千城,日出万丈,德覆苍生!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千人一起高呼,声震九霄,二顾早已下车,九锡门主不待侍卫此后,一跃而前,飞过众人,身临御座,“起身吧!” “谢万岁!” 门主拍手相击,无数身形婀娜美貌女子手托杯盘珍馐鱼贯而入,众人亦在御座前东西两向纷纷归坐,二顾身坐东首上座,凝神细看众女,赫然是神色木然,一时不明其意。 九锡门主举起身前玉爵,众人亦纷纷碰杯,“祝神主福寿无疆,万岁无涯!” “福寿无疆,万岁无涯!” “福寿无疆,万岁无涯!” 二顾亦举杯相贺,正在此时下方黄衣尊使忽而满面抽搐、桀桀怪笑, “福寿无疆,万岁无涯! 满庭丑类,鼓噪群鸦! 九锡所驭,遍为爪牙, 日行一恶,毁族灭家! 女为禁脔,男子当杀!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六回 暗度陈仓闹金銮,釜底抽薪蛀危墙 第六回暗度陈仓闹金銮,釜底抽薪蛀危墙 众人大哗,一时间无不怒喝,“黄衣尊者,念在神主宽宏,速速叩首谢罪!” “尊者,神主拔擢汝升至尊位,汝竟这般放肆,是何道理!” 玄尊使愕然相顾,低声道,“你疯了!” 顾氏兄弟一时骇然,回顾神主之面,视之颇为坦然,顾幼锋心底暗道,“定是这老儿嫉妒我二人得蒙洪恩,竟勾结了外人,行刺神主。” 顾长峰则大喝一声,“虎贲军,护驾!” 众武士早从殿下飞奔而来,聚到御座两侧。神主挥手,“收起兵刃!” 黄衣尊者大摇大摆走至面前,哈哈大笑,手指轻轻一点,几名侍女眼神渐渐恢复神采,惊恐道,“这是哪里!放我离去!放我离去!” 殿上立时大乱,洪尊使掌力到处,那数名侍女立时身首分离,顾幼锋面有怒色,被顾长峰拉住。 黄衣尊者纵声大笑,“汝辈行径,正耶,邪耶?从民间掳掠美貌女子,以为泄欲之用,今日被我戳破便即刻杀人灭口,汝辈罪大恶极,孽气滔天!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言罢,他手挥气劲,凌空比划,当即幻化出十丈高九头灵兽模样,那灵兽蛇形而前,张开大口便朝洪尊使咬去! “我命休矣!”洪尊使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骇然变色,进退失据。灵兽九头齐进,轰然攻去!烟尘起处,地动天摇,云隐星撼! 二顾拔剑出鞘,本待上前,身后一道电影闪过,已然赤手撕裂九头灵兽,当即爆喝一声攻向黄尊使! “神主出手了!”二顾与众惊喜观看,洪尊使面色惨白,躲在神主身后不住喘息。 黄尊使面色凝重,身化四臂接他拳劲,然神主力重千钧,拳拳到肉,掌掌碎骨,眼看黄尊使已然不成人形,却仍奋力接战,在座无不骇然。 “此时此刻还不显出真面目!妖皇陛下!” 黄尊使大笑,瞬息之间硬受了神主数十击,朝身后轰出一道百丈长剑气,“今日且取汝几条走狗性命,少陪了!” 神主大骇,不及阻拦,全力一掌轰碎黄尊使头颅,一缕青烟从尸身处飘出,在空中化作无数流光遁走!然无数虎贲霎时被剑气贯穿爆体而亡,宇、宙二尊者亦被剑气轰的身受重伤。 顾长峰、顾幼锋收起长剑,走到神主面前,单膝跪下,“属下无能,不能替神主分忧,愿受责罚!” “非汝二人之过!”神主扶起两人,回首间凝视洪尊使当即一掌挥出。 “为何。。。。。”洪尊使头颅落地死不瞑目。 众人惊骇之中,神主落泪,指着地上三具女尸道,“来人,且安葬她三人尸身!” 数名虎贲军上前收殓尸体,移至大殿后角门外,不知安葬于何处,顾长峰甚是好奇,却不敢多看。 顾幼锋心神鼓舞,暗自道,“吾便知元俌大哥乃是仁慈之主。” “洪尊使忠于本门,尔所众见,然其枉顾苍生性命,生杀予夺,违背我门宗旨,不能除奸去恶,涤荡乾坤,反而残害生灵,可惜!可惜!” 众人匍匐在地,“神主仁慈,福泽万民,为我等楷模!” “今后尔等万万不可再犯!”神主叹息,又落泪,“且安葬了洪尊使,抚恤其家人。” 这一番闹腾,众人没了兴致,只草草饮了几爵酒,便是收整杯盘,一一散去。酒宴之后,神主留下二顾与六位尊使,一一单独训话,玄尊使冷汗淋漓,当先而入,不多时便即泪流满面,欢喜而出;而后依次乃是宇、宙二尊使,二人本面色苍白,待出来时已然变得肌肤红润,气息充盈,功力更胜于前。 “博吟、博恒,来!”神主送走前面四人,独留二人在侧,兄弟两人甚敢欣慰,又觉忐忑,“神主,我们兄弟年轻识浅,功力低微,不能替神主分忧,惭愧之极!” “汝可知今日此贼是何人?” 二顾摇头。 神主淡然道,“那人乃是我兄夏王元曦之同门师弟、山海界之主,妖族之皇。” 二人闻之如雷霆灌顶,一时恍惚,“妖族之皇?” “此中事甚是琐碎,只言片语难明,总之那人与我兄沆瀣一气、功力高绝,仅在我兄之下,汝二人以后遇到万万小心。” 顾氏兄弟涕零,“我二人万不敢与闻如此辛密!” “不必谦虚,我在汝二人这般年纪也是勇悍而不畏乾坤纲常之血性少年,父亲却甚偏心,对大哥倚重之极,是以乱世大数将终之时让他出山,终结此局。然吾兄行为乖戾,倒行逆施,为一己之私,而枉顾天下苍生,其一念生,黔首便即活之,一念灭,百姓苦坠地狱。然古今帝王事,全在平衡之术,大族其势甚伟,如擎天之柱,镇殿之梁,若欲起之,岂不房倒屋毁、天塌地陷?” 顾长峰不住点头。顾幼锋却问道,“幼锋斗胆,且问夏王到底是为何私事,非要灭尽大族?” “二弟,汝僭越了!”顾长峰责备道。 神主叹息道,“乃是兄嫂之故,兄嫂所患,乃无法可医之绝症,需无量天地气运加持,方可续命!一纪江山之运,可得一纪寿算!” 二顾勃然变色,怒道,“他便欲夺天地气运,毁弃江山,不顾万民死活,便是让这太平之世再入地狱亦无悔吗?” 神主嘿嘿冷笑,“他那不死肉身,不灭元神,便是地狱!” 顾幼锋闻言,激灵灵打颤,却不敢再问,神主道,“此事牵涉甚深,暂不对你二人详述,天地不仁,吾却报国无门,只得龟缩于此!暗中行些铲奸除恶、扶危济困之事,可悲、可叹!” “神主,我二人愿誓死以报!” 神主扶起二人,笑道,“你两个进入生死门后,当即便为吾兄发觉了?” “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二人面色一红,被神主劝住,“我教汝二人仍回生死门中。” 顾长峰、顾幼锋闻言甚奇,神主道,“博吟、博恒,吾且问之,豪族当真不该除之?” “这。。。。。。可方才神主又说,大族乃国家栋梁,若轻易毁之,岂不天下大乱。” “然也,不‘轻易毁之’,该当循循替换之,吾兄灭族之心甚切,又为私欲;吾意欲助其一臂之力,却不敢称大公之心。独为避后汉之难、前晋之祸耳!” 顾幼锋疑惑,顾长峰笑道,“神主所言甚是,后汉非丧于桓灵二帝,亦非如武侯所言‘亲小人、远贤臣’,乃是大族纷争之人祸所致,显化为之外戚宦官党争。而前晋之时,卢、杨、崔、李、王、谢、袁、萧,实占天下土地几尽半数之多,皇权不下县治之故耳。八王之乱,其实亦乃大族之祸!” 顾幼锋还待顶嘴,神主责备道,“汝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汝该多学之。” “是,神。。。。。。” “以后旁人不在时,汝二人唤吾兄长。” “这怎么可以!”两人谦辞,神主不悦,拂袖转身,二人见状,轻声道,“兄长!” “好兄弟!”神主握住两人手掌,博吟、博恒泪如泉涌,赞道,“大哥胸怀四海,当真该继承大统之位!我兄弟二人愿助一臂之力!” “他虽无情,我却不能不义!此事以后再谈!附耳过来。”神主犹豫半响,对二顾低声吩咐,两人依神主计策,告别离去。 神主目送两人远去,缓缓转身走入宫殿后方内室,忽而身周冒出丝丝黑气,神色变得狰狞恐怖,他当即快步走入一偏室,内里侧坐一女子,身材修长,容颜甚美,粉肌白颈,二八芳龄,原本一副桃花眼中该当秋波暗送,此时却两泪涟涟。神主嘿嘿冷笑,除去衣裳,露出精壮肉身,赞道,“汝虽已为人母,却仍是绝世容颜,难怪箫氏亦垂涎汝美色。” “主人,我夫君、孩儿、父母。。。。。。他们可有消息?”女子本该恐惧万分,然此刻却毫不抗拒神主抚弄,神色凄切惶恐,满眼哀求。 “除下衣裳。” “神主大能通天彻地,若能得保他们平安,奴。。。。。。万死无悔。”女子避席叩首。神主抱起她轻盈身段,正色道,“朕答应你。” 女子神色感激,欣然闭目,任其所为。 且说二顾一路下山,顾长峰回首玉阶,心生恍惚之感,再入泰山之巅时,身后幽华如涟漪般消散,身后仍旧是万仞绝壁!他旋即闭目,顾幼锋推了他一把,“大哥,你怎了?” “博恒,一会我做什么,都不要出声打扰!”顾长峰以汗巾勒住眼目,朝前方走去,顾幼锋每每见其身临绝壁、惊险万状时,便即峰回路转,二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走了顿饭功夫,越走越是阴冷,顾幼锋忍不住惊骇,“不要在前行了!” 顾长峰一愣之间,摘下汗巾,微愤道,“何故出声?只差一线耳!” “大哥你看!”顾幼锋声音颤抖,顾长峰骇然变色,一张俏脸霎时惨白,兄弟二人竟置身于一处巨大坟场之中,翠柏幽幽、苍松囵囷,竟连虫蚁、飞鸟亦不见。 “走!” 二人再不敢久立此处,一跃到了树巅,方才分清方向,疾速下山而去。到山脚下,兄弟二人不住喘息,顾幼锋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为何去那处?” 顾长锋闻言浑身战栗,不敢言语,再度朝坟茔处回转,“二弟,你先回族中,若我遇到不测,万不可追问。去与夏九州回合!” “大哥!莫走!莫走啊!”顾幼锋大惊,奋力追赶,然夜色降临,山路崎岖,任凭他如何呼喊,竟再也找不到兄长! “大哥!大哥!你快回来!”顾幼锋心丧难熬,似觉身周无数怪手伸来,悲怒之中拔剑相搏!然怪手似非生人肢体,对兵刃铁器丝毫不惧,斩之不见血出,击之不闻骨碎,怪手越来越多,顾幼锋左支右拙,剑圈缩小,慢慢不敌,忽而心中一股火劲燃遍全身,剑气锋芒毕露,远胜前时,怪手惨烈呼喊中退避三舍! “禹驰姐姐,你又帮了我!我这条命是你救得,更何况尚有‘她’等我回归,岂能不明不白死在这种地方!”顾幼锋精神一震,剑气飞腾,四射激荡,无数惨叫声响起! “装神弄鬼,哪里跑!”顾幼锋还待追赶,已然不见众‘怪’身影,又想原路回转山上,忽而想到大哥留言,“哥哥每每见识高我十倍,若我追去,定拖他后腿,不如先回转族内,休整一番,便即去见‘师父’!”顾幼锋盘算一番,暗暗点头,“与师父约定时日还有两月余,他老人家曾言,‘或可早来。’便是赶早不赶晚了!待事了后,再与宗主回合,只不知。。。。。。宗主还认不认我二人,可。。。。。。他当真是罪大恶极之人?便当真,也定然是重情重义之辈!若‘英儿’也身处不测,我便是与天地为敌、拼了性命,也要救她出来!” 顾幼锋做事果决说干边干,施展轻功再度下山,策马离去。树巅之上一人全然冷眼观看,“‘朱雀帝’何时与博恒结交了?” 阳春三月,江南乃是春暖花开之季,寒潮慢慢退去,夏九州与夫人自从与众分别之后便即乘舟南下,不多时便即过了淮河,又沿古水道行入大江之中,一时胸怀壮阔,别有一番舒畅!二人从主流遁入支流,欲避人耳目,回转建康。然便在数日前偶遇顾幼锋,三人目光交错,二人船尚,一人马上均甚是惊讶,顾幼锋随即与夏王同行,其所乘千里马名‘却月’,那马甚是知主人性子,一路沿着岸边跟随。顾幼锋在船上则不言不语。 “博恒,已然与我二人相见三日,为何一言不发?”夏王笑问。 顾幼锋想起神主之言,心中挣扎,他蒙夏九州阻挡逃得性命,后又被禹驰搭救,对夏王与夫人实提不起憎恶之心,每每话到嘴边,便有退回,此番鼓足勇气,大声问道,“大王,你却对臣明说,王妃是否身患绝症,需无上之药方可救得?” 撑船阿翁闻听两人交谈之声,惊恐莫名,身形失调便即跌落水中,夏九州神剑出鞘,阿翁握住剑柄,惊觉那剑如嵌在石中一般坚固,这才站稳身形。 “船家不必慌张!”夫人微笑安慰。 阿翁左看右看,旋即跪下,“大王,您。。。。。您真是。。。。。。” 夫人走到船尾扶起老人,将一大块银放在他手中,“阿翁且在此处等我们三人。” “是!是!”老人尚自惊恐,夏九州已然与夫人登萍度水踏到岸上。顾幼锋一阵冷笑,又是愤怒,“你存心炫耀功力,又知我不会这功夫,我便偏要争一口气!” 顾幼锋提一口气运起轻功,竟比前时身轻几分,脚踏青萍,转眼快到岸边,他心中喜悦,一口气卸了,左脚踝立时陷入水中,夏王扔过一根树枝,他连忙右脚横踏,身子一旋,这才狼狈上岸。 “功力大进,可喜可贺!”夫人赞道。 “还不是拜大王与夫人所赐!”顾幼锋性子执拗,夏九州不言,夫人却得理不饶人,笑道,“博恒当真无外力所助,得此进境?” “你怎知禹驰。。。。。。” “禹驰妹妹怎了?”夫人又笑。 顾幼锋垂头丧气,“你二人不是大奸大恶,便是大仁大义,我却无本事分辨。” “言重了!”夏九州笑道。 “我尚未明说,你二人便知我底细,如背后生了眼一般,不是通天的圣人,便是彻地的魔王。” 夫人掩口大笑,顾幼锋一愣,心底暗道,“夫人和禹驰姐姐,各有各的美,我家‘海棠’却不及了。” “博吟,你刚所问,是何处听来?”夏九州又问。 “大王,你还是别问了。臣愿改邪归正,助你削弱袁萧二族便是。” 夏九州叹道,“汝所言确是实情,我夫人所中奇毒始自无数年前,需以社稷系之,江山解之,乾坤和之,气运夺之,方可延寿!一纪江山,延她一纪性命。” 顾幼锋冷笑又悲愤,“大王当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让臣佩服!” “博恒,且听我解释!”夏九州还待言语,顾幼锋已然跃入水中,不知所踪,‘却月’看到主人所往,以在岸上远去。 “他怕我二人追赶,故意这般!”夫人叹息。 两人朝船家招手,老者将船撑到岸边,跪下行礼,笑道,“大王,银子万不敢要!老儿的船,您要几时坐,便几时坐!” “不可。阿翁亦需养家。” 老者落泪道,“吾已然是孑然一身,老婆儿子儿媳孙儿都已死去,留下钱财又有何用!” 二人惊讶,忙问底细,老者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那几个豪族,看上了我家祖上土地,说什么‘此为夫子之宗庙地耳’之类的屁话,便即勾结官府,抓走我儿,又打死我儿媳,我因怕儿子也一起丧命,被逼无奈,只得按了手印,贱卖了土地给袁家,又花钱给了官府,可牢头却仍旧送来我儿尸身,吾妻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老者哭声悲切,让人动容。夏王与夫人多番安慰,老者续道,“后来无法可施,我只得带着孙儿和仅有余资在这船上相依为命,可谁知那日晚上我去镇上买回盐米时,孙儿已然溺死了,若不是好心人打捞上他尸身上来,老儿我便是最后一眼也看不上了!”老者一时哭声震天,夏王闻言大受震撼,又想起和渔先生治水之时,水生死时面目如生之情景,心中怒火冲天而起,腰间鬼神轰然大震,杀气弥天罔极。 老人虽然悲切,却也吓得六神无主,缩成一团,夫人百般劝慰,夏王这才平复,温言道,“阿翁,还不知汝姓氏?” 老人忐忑道,“吾姓夏。” “夏阿翁,汝且好好过活,我在此发誓,定有一日教你大仇得报!” “大王不是戏言!”老者眼中焕发一丝神采,却仍显灰败。 夏王郑重点头,重瞳中射出无数紫光,让人又敬又畏,老者不住磕头,“且送大王还朝,听见大王一言,老儿此时便是死了,一无所憾!”夏王与夫人百感交易,又想起顾幼锋方才交谈之言,心意磐如山岳,岿然不可撼动! 正当一行人回转之时,城中喊杀声震天动地,无数亲兵在极远处拱桥围追一人,大声喝骂,“莫要放走了夏九州,快些抓住贼人!” 夏王本欲运聚瞳力,忽感夫人疲劳至极,当即罢手,撑船阿翁痛惜道,“夏九州乃是为国为民的大侠士,未想到今日也被官府这些狗崽子追杀。”老翁刚刚说吧,忽而想起夏王就在身后,甚是惶恐,“大王,小民有罪!小民该死!” “何罪之有?”夏王笑道,夫人又问,“阿翁何以知那侠士之事?” 老翁忐忑,然见夏王神色温和,面显亲切鼓励之态,一咬牙道,“大王,草民斗胆直言,本来大王一统天下,万民本该乐享太平,然江左这些豪族丝毫不给我等活路,致使大王政令不通,就比如那十五税一之策,本已变成三十税一,然在民间执行之时,县丞与主薄一要抽丁,春秋清淤河道,冬夏补官家田力,若枯水期提前,我等百姓苦楚更多!致使本来尚有的闲时一分也无,不给钱也就罢了,老百姓忍忍还能过得去,可这些王八蛋不仅要人,还要银子,收什么山泽之税,饮气之赋,便是只要活着一人,便收一分人头税,核算下来,远超大王所计赋税数倍有余!而夏九州壮士,击杀贪官、斩毙污吏,致使县治之下,豪绅一时心有余悸,不敢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作非为,大王,夏壮士不能抓啊!老儿便是大仇不报,也愿恳求大王放过夏壮士!” 夏王闻言,甚是感动,夫人拉起不住叩头的老人,“不抓,不抓!阿翁快起来!” 老人欣喜激动,正在此时,喊杀声竟越来越近,一黑衣人怀抱一少年踏水而来,夫人手疾眼快,一指点晕阿翁。夏王轻呼道,“来者可是仁德兄!” 那人大喜,“元曦兄隐我二人一刻。” “好说!”夏王大喜,那人踏身船上,将少年放下,夏王与夫人视之惊呼,“不想数日间竟多番与故人重逢。” 少年正是谢无忌,他身上伤口甚多,暂时昏了过去。 “兄速速退下夜行衣,这乌篷船到也有些许地方容纳你们三人。” 此时,这蒙面黑衣人方才露出面容,竟是方额准首,龙眉飞扬,星目射电,一番人皇之态、龙凤之资!此人名地辰明,字仁德,乃是夏王故友,其兄弟共有八人,都是当时豪杰。 地辰明配兵为一对双股雌雄剑,他将之收起,慌忙抱起阿翁与谢无忌,躲进舱内。夏王与夫人擦干船上水迹,正在这时,一队人马沿河而来,为首一人颐指气使,怒视夏王,“你这船甚是诡谲,怎么在此处停泊,分明是反贼夏九州之党羽!且撑到岸边,待我搜查!” 夏王甚怒,“此为天下五京之一,汝可是捕快?可有文书?又身居何职?如此惊扰民居,不怕天子震怒!” 那人不知夏王底细,然见其身材伟岸,威仪凛然,一时不敢过分相逼,只问道,“汝是何人?却来管官家事,我乃萧氏族人,现今居于龙成军虎臣将军麾下!” “汝在段世雄统辖之下!”夏王问道。 “汝到底是何人?” 夏王冷然道,“河东柳氏人,贱名玄昭,草字元曦。汝今知之?” 那人闻言轰然大笑,身旁士卒亦相符合,夏王冷笑,朝远处纵声,“虎臣,自九原归来,今日终于相见!” 萧氏与众士卒愕然。 “大将军!”段虎臣欢喜高呼,在远处数丈外便即下马,摘下兜鍪,苦于船只在河水中央,一时不得相见,夫人未用摇橹,只拾起船杆,奋力一撑,便到岸边。 段世雄,字虎臣,身长九尺有余,凤眼剑眉,面色微黑,须发甚长,乃世之名将! “虎臣,汝为何违吾王令,私自调动龙成军?汝不知此为死罪乎?” “大王,臣正为此事而来!”段虎臣转头问那方才飞扬跋扈、现在两股瘫软之人,“萧炬,我单骑来此,不带长槊铠甲,只有大王所赠佩剑,汝可知为何?” 萧炬面色惨白,战战栗栗,不能答话,段虎臣大喝,“私取军械,又调兵马,是何罪!军正何在!” 穆岿从段虎臣身后出列,“回禀将军,斩立决!” “就地斩之!”段虎臣怒喝,声若雷霆! 此时两岸早已围观无数百姓,纷纷叫好!又有数名身着官府男子从远处骑马赶来,“段将军!段将军!” 夏王闪身到阴影处冷眼观看,全权交于臣子处置!段虎臣见是萧敬之,抱拳一礼,“左都御史!” “段将军,刀下留人!” “族叔,救我!”萧炬如得救命稻草,不住呼喊。 “御史,待我执行军法,在与御史叙话!行刑!” 萧敬之还待劝阻,穆岿早已手起刀落斩下萧炬人头!其众虽为龙成军,却均为萧氏一族心腹,眼见头领被斩首,无不震恐。 “段世雄!你!”萧敬之大怒。 段虎臣正色道,“不知御史找吾何事?” “我侄儿正在捉拿反贼,汝因何干预,又急于斩杀我侄儿,莫非与反贼一伙不成!” 段虎成面色一沉,气若雷滚,萧敬之倒退数步,敢怒不敢言。段虎臣道,“御史大人,军中无父子,朝中无叔侄,外举贤能不躲仇,内举大才不避子。汝侄有治军之才,是以我举其入龙成军中做中垒校尉一职,然自永宁元年始,夏王令,‘无调令、虎符与将军印者,不可开军械库,调动兵马,违令者斩!’缉拿反贼乃是卫尉、外城统领之事!便即十万火急也有绣衣执事便宜行事!龙城军统领非是此职,更非大族私兵,岂能说调便调?你说吾与反贼一伙,可有凭证?若无凭证,我便到京兆尹处告汝诽谤栽赃!”段虎臣说罢,握住萧敬之手腕。 “住手。。。。。。住。。。。。。”萧敬之剧痛难当,抬头细看段虎臣是,那对凤眼圆睁,杀气扑面而来,惊得胆寒,不住求饶,“虎臣将军,是吾错了,求将军休要告到大王处!” 段虎臣挥手,又对数百龙成军喝到,“汝等不见调令、又不见虎符,如何随他同来!” 数百人同时跪地,正在此时,蒋根生手握符、令带两百屠神卫到来,眼见立在段虎臣身后的夏王,大惊失色,“拜见大王!” 众人这才惊见,无不纷纷跪倒。 夏王抚须道,“右将军处置得当,且听他便是。” “是!”蒋根生将符、令交给段虎臣,虎臣喝到,“将这数百人押回军营,杖一百!” 众人虽听闻刑法严厉,骇然变色。 “且慢,虎臣,可否容本王一言?” “大王请讲!”屠神卫本已押解众人,立时又停下脚步。 夏王冷笑,“杖一百之刑甚重,改成杖三十!” 众人闻言欢呼,段虎臣惊讶,正色道,“大王,不可,万万不可纵容这些士卒!” “吾尚未说完!杖三十,发配九原郡,替换戍边之龙成军将士回乡!” 屠神卫众将士听闻夏王之言,无不笑道,“大王英明!” 那三百军士脸上再无颜色,被屠神卫押解回营,夏王拉住段虎臣手掌,笑道,“晚些再与‘皇甫兄’叙来。” “元曦兄!”段虎臣亦甚喜,恭敬一礼离去。萧敬之对夏王恭敬行礼,便即灰溜溜离去。 河畔百姓交口称赞,夏王对众人道,“乡亲们,此地路窄,且散去吧!”众人依依不舍离去,不住回头观看夏王与夫人。 夏王又上船中,谢无忌仍旧昏睡,阿翁且已经醒来,惊见身旁两男子,一时不知如何对答,夏王对他笑道,“麻烦阿翁将我这两位故人送到他处。此为租船银两。” 阿翁不住叩头道,“大王,当真不敢要!” 大王无奈,看到船内角落处竟有四宝与《汉书》《春秋》等册,喜道,“阿翁亦通经史?” “少时读了几年书,认得几个字。”阿翁憨厚一笑。 夫人转身研砚,夏王提笔在纸上写就, “鱼跃浪激浊,河腐水流穷, 欲治海波靖,千里快哉风!” 老翁接过夏王所书,欣喜激动,“好!好!老儿当真日子活在狗身上,却怎么也写不出这么好的字!” 夫人传音笑道,“人家说你字好,诗确是不入流了!” 元曦苦笑,手指如电之疾,轻戳夫人腰间,船上空间狭小,夫人又不敢闪避,只捏住夏王手掌,侧头妩媚一笑。 “仁德兄,患之便拜托你了!” “自然!他这事了却或许要耽搁一两日,我便南下。” “拜托了!”夏王郑重一礼,地辰明还礼,几人分手道别。 夏王大笑,揽着夫人腰身和阿翁挥手道别,二人本待步行回转皇宫,正在此时,萧敬之竟带领百官再度回转,“陛下,臣有失迎之罪!” “万岁!万万岁!”尚书台左右仆射、左右督御史及众卿等一众三品以上文臣尽皆来迎。 “都起来吧!希直、国明!”夏王拉起最前两人,仔细端详,笑道,“旬月不见,确是晒得黑了些。” 张士柔,字希直,高八尺有余,面色严正,身形瘦弱,身居右仆射之职,一丝不苟道,“陛下该以江山为重,万不可贪图享乐,与王妃游山玩水,而置百姓与不顾。” 夏王轻笑道,“吾便知汝这般说,前几日我到河北查看灾情,并未有多少闲暇。” 张士柔并不言语,其兄张澄,字国明,与其弟身形相仿,然甚是精壮,神色端严,眉宇亲和,笑道,“陛下,您不在这几日,朝中事务却甚有条理,陛下族弟当真乃人杰也!” “嗯?”夏王一奇,夫人身形颤抖,惊呼道,“是他!” “‘拓跋翰’!”夏王大惊失色,心中云垂海立。 “兄长,别来无恙!”那跪于张氏兄弟身后之人,此刻方才微笑起身,其人赫然便是前番与二顾相交谈之九锡门神主! (本章完) 第七回 竹帛万卷载天机,九流清谈现未央 第七回竹帛万卷载天机,九流清谈现未央 夏王骇然中仍旧应变神速,缓缓扶起地上那‘口呼兄长’之人,温和笑道,“族弟!” “兄长!” 然二人却相互传音,“拓跋翰!汝该被我镇压,永世不得入华夏!却敢明目张胆行‘夺舍’邪法?此番奸计不过能瞒上帝!却瞒不过我这副重瞳!” “元曦兄该称呼弟玄刱或是弟之字!兄亦柳氏子,奈何忘记?” “孽障!”夏王元神震怒,柳玄刱平静道,“该是圆觉无碍,方有今日!” 兄弟二人电光火石中元神交锋,夏王被夫人轻轻一拉,当即笑道,“元俌,且随吾一道回宫,与百官宴饮便是!” “臣遵命!” 夫人神色劳顿,夏王当即搀扶之一道坐于车辇之上回宫。 当下乃是未时,距离晚宴时间尚远,夏王屏退左右侍卫与宫女,中常侍拓跋森机警非常,知夏王欲有要事,忙出外关闭殿门。 夏王步步紧逼,柳玄刱神色如恒,然身子缓缓向后,夫人则端坐榻上,眼光不定。 “‘元俌’头上气息凝练,似乎不想夺舍之状,然其前番魂魄气息怎与今日大不相同?” “元曦剑力仍旧雄浑无匹,与之硬碰并不划算!”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忽而,夏王身如雷霆,竖起双掌朝柳玄刱击去,元俌神色狰狞狡诈,双掌一碰,身形不住倒退,笑道,“汝图穷匕见,欲在此地杀我!” “然也,拓跋翰、元俌,还是该当叫汝九锡门神主!”夏王口中不辍,手下不停,招招风引雷动、电铮火燃! “弟该呼汝元曦兄,还是生死门主夏九州?”柳玄刱嘿嘿冷笑丝毫不让,变掌为剑八方乱刺! “汝‘通神之术’倒也厉害!”夏王惊怒。 “汝亦不俗!”元俌招数变化无穷,与夏王旗鼓相当,化掌如刀,步走八卦,化指为剑,身游四方,夏王肘撞如彗,断岳开山,脚踢如锏,玉碎连环!二人自上之下,无一处不含杀机,无一处不可制敌! “兄长,便是你我再斗上三天三夜,也仍旧分不出胜负!”柳玄刱冷笑一声,闪身退到一旁,忽而面前寒光闪烁,心底惊骇,暴退十丈之远,可剑气如影随形,终入肉三分,他奋起十成功力,身影竟如化雾一般散而复聚,嘴角不住流血,一手抚胸,淡笑道,“这便是‘鬼神’?果然名不虚传!” “可愿见吾‘四象斗阵’之真容!”夏王甚怒,欲取其性命。 “‘气化为煞,只得三遭!’兄该知华夏天规!”柳玄刱心底惊惧,言辞却步步紧逼。 元曦踌躇一时,回头细看夫人雪蓁,二人心意相通,鬼神轰鸣之中,滔天杀气如浪卷起,柳玄刱冷汗淋漓,便欲夺门而出,正在此时,拓跋森大惊入内,尖叫道,“大王,大王,不好了!” 夏王忙即收剑,扶起柳玄刱,哭道,“弟!你我二人切磋,未想竟置汝于险境!” 元俌笑道,“兄不必在意,弟便是割骨剔肉,也要治好皇嫂!” 拓跋森看到二人神色,这才舒了口气,说道,“奴婢该死,主上,萧懋之来了!” “臣告。。。。。。”柳玄刱本欲叩首离去,夏王拉住他手,“且慢,你我一同前去便是。拓跋森,汝且让恒勉兄在园中等候,本王这就过来。” “是!”拓跋森仔细观看元俌与夏王神色,心底一寒,转身离去。 “兄可愿剪灭豪族,还一太平治世于天下乎?” 夏王冷眼凝视之却不言语,夫人问道,“汝欲何言,不妨直说!” “兄虽得军中诸将拥护,亦得张、柳三族与龙城王仲明鼎力支持,毕竟势单力孤,可愿得弟一臂之助?” “汝当真愿帮我二人?”夫人又问。 九锡门神主肃然起誓,“我以神魂发誓,助兄夏王元曦铲平王、袁、萧、顾、卢、崔六大族!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刹那间风雷激荡,神煌下射,震得三宫瓦震,六部垣酥! 夏王闻他正色之言,亦甚惊叹,“汝若助我成就大事,来日百姓欢歌乐舞之时,便将大位禅让与你亦是无妨。然汝心叵测,吾确不便起誓了!” 元俌笑道,“不必。谨遵王命!” “与我一道见那萧懋之。” 元俌跟在夏王夫妇身后,盯着兄长腰间那六尺长剑,心中警惕之极,“便在他身后,亦难防鬼神搏命一击,此剑当真天威莫测,异能惊世!却不知哪里寻一口匹敌此物的神器!” 夏王与夫人在前行走,更是芒刺在背,不住心念交流,“他欲使夫君与大族火并,坐收渔人之利!到时再做黄雀!那誓言如同无物,当真是如意算盘!” “夫人心细如发,洞烛其奸!若留他在朝中,你我不在之时,则更可趁机招揽人望。两败俱伤,彼为黄雀;我若然胜之,其功亦得其半,待彼朝中根基牢固,便更难下手,嘿嘿!天下哪里有这等便宜事!” “可若遣他回河东,到时我明彼暗,又如何是好?” “且行且观之!此人大奸巨恶,极难对付!远非卓陀洪之英雄、移剌安之枭雄可比!” 柳氏兄弟二人各有奇计,心中各自不安,萧懋之远远看到三人,心神一震,躬身叩首,“微臣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恒勉兄,吾德薄,尚不欲登临大宝,万不可如此称呼!” 萧懋之,字恒勉,萧氏一族当代家主萧卿之之兄,身长七尺九寸,甚是英俊,文采甚高,然却气量狭小之极。他当即道,“陛下扫平天下、创制礼乐,功盖三皇、德迈五帝。。。。。。” “恒勉兄有事但说无妨。” “陛下打算明日朝会商议改良国策之事?” “然也!” “陛下,愚臣以为,变法多是托古之名,行改制之事,前朝便因之倾覆,万不可轻率为之。” 夏王侧身,元俌会意,笑道,“恒勉兄,汝错矣!此事非大王之意!实乃有小人为之!大王宽仁厚德,宰制天下以来,鲜少有屠戮功臣之为,怎会侵夺我等数族之地。” 元俌神色泰然,萧懋之甚是诧异,便即不做纠缠,笑道,“臣当真愚钝,臣告退!” 夏王见萧懋之走远,对柳玄刱冷冷道,“汝好自为之!” “臣弟告退!”元俌一笑离去。 元俌离去,拓跋森恭恭敬敬跪在数丈远外,“大王,奴婢有冒死一言。” “汝且说之。” “元俌志在天下,不可不除!若不除之,该许以封地,使其镇守,非有王命不得擅离,更须有巡政使每月汇报大王,如此方为妥当!” 夏王冷笑,“汝知吾心乎?” 拓跋森叩首留血,神色惶恐,“奴婢只知有大王,不知有天下。” “好一个只知有大王!”夫人笑道。 “夫人大王,俱是一体,何分彼此!”拓跋森不住叩首,闻听不到两人笑声,方才面色恭敬,缓缓起身。 建康城中尚书台便在皇宫之外半里处,太原王氏之王仲明,纵横经纬,治国雄才当世无出其右者,夏王随任命其为尚书令,总百揆,平日居住在洛阳;左右仆射则分别为张氏兄弟,居于建康。天下草创,人心散乱,是以夏王分封五都,每数年便即巡行一遭。 五都者何也?幽都蓟州,北都龙城,锦都蜀州,天都洛阳,龙都建康。 幽都由夏王长子令镇守,尚书令王仲明则镇龙城,既前朝太原府,是以建康城中只有左右二仆射。 夏王并未让侍卫通报,而乃径直入内,此时张澄在览阅南朝三州之奏折,三名侍郎亦在分别观览腾抄,惊见夏王夫妇立在窗外,众人慌忙起身相迎。 “汝弟为何不来帮忙?”夏王微笑问道。 “士柔。。。。。。今日。。。。。。”长澄虽文武兼济,却不善作伪,一时无言以对,赵侍郎笑对,“陛下,右仆射大人在家中整理史册,正欲编写陛下之本纪,以使陛下功绩流传后世。” 夫人轻声笑道,“汝今日亦成恶龙矣!” 众人闻言无不愕然,赵侍郎见他夫妇二人琴瑟和谐,不住偷笑,张澄冷眼电射,赵侍郎甚是惧怕,方才低头。夏王苦笑,“汝等自便。不必想送。” “恭送陛下!”众人仍旧送到回廊处,被夫人劝回。 两人一路步行至尚书府,路上百姓无不欣喜行礼,夏王与夫人一一回礼,原本不过数里,经因故耽搁顿饭功夫,蒋根生率二十屠神卫欲驱赶百姓,被夏王呵斥一番,这才挪至尚书府前。众百姓竟久久不愿散去。 门房惊见大王,只跪拜一礼,忙即神色慌张跑往内院,夏王笑道,“希直定是又在写吾坏话,否则张阿翁何至于吓成这副德行!” 过不多时,门房再次回转,院内众男女已然出列迎接,“妾等恭迎大王!” 一十余岁小儿欢喜朝夫人奔来! “不得无礼!”张士柔之妻陆氏呵斥儿子。 “显祖,来!”夏王伸手召唤,那小儿方才笑着起身。 “汝父在家中作甚?” 显祖昂起头来,却也有尽六尺高,夫人甚是喜欢,抚摸其头颈,却听他道,“大王、夫人,我爹在读《游侠列传》。” 夏王一阵恍惚,心生不详之感,强笑道,“汝等各自忙去,我找他谈些事。” 陆氏心中忐忑,笑道,“大王,不如待臣妾准备些茶水,叫他过来吧!” “妹妹不必惊慌,他二人名虽君臣,实为莫逆之交。”夫人待夏王走远,安慰陆氏。 陆氏拉住夫人,垂泪道,“正因夫君与大王走的太近。。。。。。万一触怒龙颜。” “希直气他还嫌少吗?却也不怕这一遭了!显祖,姐姐且看汝读书如何?”夫人掩口而笑。 “啊!显祖不要!”小儿虽不情愿,却也和夫人与其母陆氏一道走去书房中。 且说张士柔神色抑郁,伏在案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以刀笔刻竹简,忽听房门敲击之声铿锵有力,如金钟大吕、震颤心房,便知来人,叹息道,“元曦兄?请入内!” 夏王脱去皮履,当即坐在条案之前,张士柔也不避席行礼,自顾自刻字。 “此为起居注?” “非也。” “我也看来?” “大王随意。”希直声音冰冷,元曦心中咯噔一下,拾起竹简依次阅读,面色凝重,出声道,“‘永宁元年,上出幸龙城,夏九州屠冀、兖、青、徐四州数千人。’。。。。。。‘永宁二年,上幸扬州,夏九州盗寇汉中,所过残灭。’。。。。。。‘永宁四年,上幸洛阳,夏九州厉窜河东,刺巡政使,不遂。’” 希直亦不抬头,轻声道,“大王以为如何?” “错矣!” “何错之有?” “一者,这《游侠列传》中为何每每夏九州之名与吾同处一句读?再者,汝所记之事,大多不实!冀、兖、青、徐四州数千人非夏九州所屠灭,今年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大王知之甚详乎?”希直抬头,目光直视夏王。便是这纵横天下、盖世无敌之人,竟不敢与刀笔吏对视,轻声道,“录远详近,文疑则阙,汝岂不知?” “臣之错,改过便是。” 元曦甚喜,待他刻写之时,怒气渐盛,希直举起读到,“永宁元年,上微服幸龙城,夏九州遁窜,屠冀、兖、青、徐四州。永宁二年,上与前将军能骑射者期,微行以夜漏下七刻乃出中都朱雀门,伪称右将军,私幸扬州。夏九州盗寇汉中。永宁四年,上与。。。。。。。” “够了!”元曦暴怒起身,一把夺过竹简,便欲折断。 “大王欲效崔杼乎?”希直冷笑。 夏王喘息甚促,叹了口气,将竹简递回。 “录远则疑,未能尽叙,事近则详,断然无阙!”希直说罢拾起笔刀,继续刻字。 夏王闭目片刻,尽力平复气息,沉声道,“夏九州所杀之人,皆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汝为何不写?” “臣不敢不写,顾道帻,位过其任,终负所托,永宁元年,暴毙于青州,” “朱赟芝,弄臣为辅,奸邪擅命,暴毙于扬州,” “檀昶之,初始折节力行,以要名誉,继而肆其奸才,流毒一郡,终暴毙于侠客之手,呜呼!” “卢疆嵊,与其三者同归殊途,俱用灭亡。” 希直读来铿锵有力,夏王闻听方始心情平复,二人却并未发现,书房之外早已立着一人偷听。 夏王本欲伸到袖中掏取一物,希直却道,“大王自混一宇内以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然亦巧饰文非,怠政数载,致使奸道猖獗,政令荒废,这般下去,天授以来辛苦创立之基业,不出二十年,便即断送。” “希直,我今番来正欲。。。。。。。” “心怀九州,浮沉瀚海济芸芸!”希直宏声念到。 夏王心潮倒竖,冷汗湿衣,“汝怎知。。。。。” 希直闻言,心头一颤,起身怒目而视,“眼望大千,策马群山育苍苍!” “希直。。。。。。”夏王手足无措。 “果然。。。。。。夏宗主,夏九州,臣念得可对!” “希直,此中事并非如此简单。。。。。。”夏王面色沉重,一时哑然。 希直又悲又怒,“臣初遇大王,以为大王乃是残民百万,毁列邦畿之巨寇,然亲眼观之,大王爱民如子,治军有方,信者尽其用,能者全其才,又治教化、兴修水渠,府库出财百、十金事,朝中二十石下,莫不宜论有司谨记,事无巨细,臣本以为陛下迈三皇、出五帝,乃是近世之圣,欲鉴兴废,创一代制治,共日月之光辉,明征盛衰,立王霸之迹,并天地之久大。谁知元曦兄竟弃乾坤之大宝,舍正道之沧桑,窃生杀之柄,乱国家之法。” 元曦渐起怒色,打断道,“不然!希直所言非大道正理,臣强君弱,五霸生焉;主暗廷昏,六卿乃行;乱世早逢,四公子生,狼烟不净,七国始乱!晋文非天子仇雠,齐桓非社稷盗寇!不嫉孟尝,秦焉有天下?尽信信陵,赵国延祚续!乾坤大宝,非金銮之宝座;沧桑正道,非守一之规矩!权在变耳!汝满腹经纶,岂不知之!” 希直亦怒,“不然!五霸者乱世匡正之伯,六卿者阴戾篡行之辈,四公子者,忠君爱国之士,七国者,夷乱乾坤之贼!有正有邪,岂能一概而言!此四乱者,无论忠奸善恶,其时俱处于万里狼烟、遍地烽火之乱世,而今大王已然扫清天下,混一太平,岂可倒行逆施、生杀予夺,如此与桀纣何异?桀纣之辈尚知整军强民、拔擢有才,大王却乱杀无辜、戕害群功,千载悠悠之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夏王手指希直,龙眉倒竖,凤目圆睁,“传闻异辞、枉顾实理、马鹿不分、玷污瑾瑜,纵然辞赋连山,妙语绝尘,不过亦是讹滥之朽木、述远之巨蠹!妄称高士,不辨贤愚,汝这稷下学宫不若散伙了吧!” 希直暴怒,愤然捏碎竹简。元曦袍袖一挥,悲叹一声转身推门而出,竟连皮履亦顾不得穿戴,竟直撞到外面一人。 “大王!”那人被满身怒气的夏王撞到,慌忙行礼,“大王!” 夏王大骇,慌忙拉起他,“移剌瑞,汝何时在此?” 移剌瑞者,本移剌部大汉移剌安之同父异母族弟,因漠北剧战之功,又仰慕中原文萃风骨,便即随夏王回归华夏,其人身长八尺五寸,高大威猛,早年在九原放牧为生,虽风吹日晒,面皮却甚白净,又生了一副长须,面目亦甚英俊,然咧嘴大笑一番,便即神情滑稽猥琐,时人谓之移剌大王,斗大的字不认一筐,却时常提笔作些歪诗。公卿知之者皆嬉笑无端,移剌大王每每多认十余字,便即奔到张士柔府邸上显摆一番,希直多番嘲笑奚落,直斥其非,移剌瑞亦常大怒离去,然不过一个时辰又来请教错谬之处,希直见他谦虚倒也甚是惊诧,闲暇时便即一一解之,若政务繁忙便不理会他,移剌大王亦不觉希直失礼,立在门外掏出竹简便读,常过酉时,希直方才离开书房,见移剌瑞仍旧仔细读书,大奇之,是以数年间两人倒也熟络非常。 夏王双手用力握住移剌瑞手腕,惊怒交集,问道,“汝到底何时立在此处,又听到些甚?” 移剌瑞手腕剧痛,从不见夏王凤眼圆睁之威,一时惊得险些屁股尿流,惶恐道,“大王赎罪!臣。。。。。” “说!”夏王催促,却松开他手腕。 “什么五霸、六清、七浊的。。。。。大王与张先生又在论辩国家大事么?臣听来颇觉气势恢宏,一时不忍打断!这才在外面驻足倾听!”移剌瑞笑容忐忑,眼神却甚清亮。 夏王元曦这才敛容,仔细看他神情,“移剌瑞社稷福将,自漠北便如神助,说他是个蠢物或许讥刻了三分,然其无甚心机确是实情。想来不曾听到‘前番之言’。” 移剌瑞哈哈一笑,又对张士柔一礼,希直瞪视之,回身看夏王,亦圆目相激,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人各有志。汝愿写便写吧!”夏王默然离去,袖中竹简跌落恍然不闻。 移剌瑞匆匆拾起竹简,笑嘻嘻便欲对希直请教,“先生今日教。。。。。。” “今日无暇,何不速退!”希直愤然,颓然坐到。移剌瑞从不曾见他和夏王争吵的如此激烈,忐忑问道,“到底是因为何事?” 希直摇头不语,移剌瑞虽然鲁钝,却也不是傻子,见他神色这般颓丧,便将夏王竹简放在案上,提起夏王皮履,掩上门扉,急匆匆追去。 陆氏、夫人在侧屋与显祖书写,夫人忽而心有所感,陆氏与丈夫亦心有灵犀,甚觉惊恐。三人走出屋,远远瞥见夏王只穿着足衣木然而前,夫人道,“怎了?” “回去再说吧!”夏王转身对陆氏一礼,陆氏忐忑道,“夫君得罪大王,妾去劝劝他,让他来日给大王赔罪!” “不必了,吾无福消受!”说罢便即离去,夏王神色震怒,众人心中惴惴不安。陆氏拉着儿子埋怨道,“早和你爹说之不知几次,伴君如伴虎,便是再宽宏之人,就怎能多番面刺!当真取祸之道!” “娘,那不是移剌大王吗!”显祖笑嘻嘻走上前去,也不和他见礼,只矮身右手护在左肩处行了个胡族之礼,笑道,“草民见过移剌汗。” 移剌瑞笑骂,“什么移剌汗,净胡说八道!你爹在气头上,还是别去招惹他!”移剌瑞说罢,不住瞅着陆氏,忽而又觉失态,忙即低头行礼。 陆氏笑道,“大王怎么今日这般早便离去?” 移剌大王抬头细看陆氏美貌,一时并未回话,显祖在移剌大王耳边偷笑,“汝定又在偷看我娘!” “什么偷看,当真难听,哎,一句话说不清楚,待我追上大王!告辞!告辞!”移剌瑞手上提着皮履,慌忙离去。 “连他这般死皮赖脸都被夫君轰走,今日之事当真不简单。”陆氏更加惊慌,转头对儿子道,“显祖,去院中玩耍,我和你爹有要事商量。” “娘。。。。。。”显祖有些害怕。 “没事的!”陆氏轻抚儿子头颈,看其欢喜蹦跳,这才走近书房,轻叩房门,“夫君!” 她见并无动静,缓缓推开屋门,丈夫却伏在案上,似睡非睡,昏昏沉沉。陆氏不忍打扰他,只从桁上取来厚衣衫欲盖在夫君背上,却听闻他说道,“若欲自醒,人岂阻之,若欲自沉,水岂浮之?” 陆氏笑道,“载浮载沉,人之一性,欲睡欲醒,心恒如镜。” 张士柔闻言起身,抱住妻子在她唇上一吻,陆氏轻轻推开他,“可愿说与妾听?” “此事不可说之,族矣!” “这。。。。。。”陆氏惶惶,不知所对,忽而瞥见那竹简,拾起来读道,“治出于人,亦出于制,人才不足,百年树之,制之不足,则非君臣同心、时势相辅而不可为之。欲治人则必先举制破立,不破不足以却豪族,不立不足以改民生,破立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非生杀不可,吾负骂名而净一时,留君清名而誉后世,岂不美哉。” 陆氏读了一句便即头晕眼花烦恶欲欧,笑道,“陛下字迹刚若剑戟,势若大河,俊秀处静如处子,奔腾处疾于战马,行云流水,洒脱之极,往日却也无恙,今日看却觉杀气腾腾,甚是不静。” “你有了?”希直大喜,忙即抚摸爱妻小腹,陆氏哭道,“夫君该以孩儿为念,不可屡屡刚直犯上!” 张士柔苦笑道,“若做廊下犬又何须我辈。” “夫君!” “我省得的。” “那你快些去追上大王。” “待我读完此书不迟!夫人且去休息。” 陆氏知执拗不过,缓缓起身离去。刚行了不过一炷香时候,便即看到夫君怀抱那书简神色愧疚奔来,“元曦起了玉碎乾坤、身沉地狱之志,我前番话说的太重,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你到不是为我们娘几个。。。。。。”陆氏略感失落,希直心底尴尬,温和笑道,“怎这般说话,若不是为了你和显祖,还有腹中孩儿,他便。。。。。。他便。。。。。。” “快去吧!言语窒息,文辞遁塞,连哄骗人家都不会。”陆氏笑道。 “夫人,午饭你和孩儿先吃。”希直说罢,匆匆离去。 且说半个时辰前,夏王怒气勃然从尚书府中走出,百姓见之纷纷侧目,不少人在远近看到,喜悦对答道,“大王与张大人定有有治国良策矣!” “汝怎知?” “我怎知?君子和而不同,陛下开合之势与张大人每每有差,然君臣都是为国为民,若不是泰山之重的大事,如何能这般?” “今日大王连鞋子也忘记了?这却是从所未见。” 此时一少女笑道,“你们这些腐儒在此乱议朝政,就不怕大王怪罪!” 众人纷纷回头,见是一长身玉立之少女,却身着一身男子衣裳,头戴玉冠,一张鹅蛋脸,眉如柳叶,眼若繁星,甚是美貌可爱,众人见她模样,纷纷笑道,“大王有容人之才,姑娘可看到国中那些诽谤柱?” “那些破石头柱子有啥?”少女做个鬼脸。 众人笑道,“大王海纳百川,凡人有怨怼者便即书写之,大王每每看到,便即寻思改正之法。若政令当真不得随意改动,也绝不会使人擦去石柱上字迹。此等胸怀,岂是近世天子可比!” 少女笑道,“当真有趣,待我去殴之,且看大王怒是不怒!” 众人忙劝道,“姑娘不可玩笑,便你真的想为,怕已不可,大王武功盖世,败尽天下名将,你莫要近身,便被大王近卫所获,到时关入大牢,幡然悔悟,岂不晚矣?” “哼,我偏不!”少女从酒肆三楼一跃而下,在众人惊声中遁走,消失于人群中,只几个呼吸便即纵跃上屋顶,远远观看夏王,心中偷笑,“爹总说伯父神通如何如何,今日侄女定要以身试法!”她当即飞奔前去,待相距不过数丈时从屋顶上跃下,大喝一声,拔出长剑,纵身刺向夏王。 忽而面前青光闪动,一白面大胡子举剑一格,怒喝道,“竟敢行刺大王!”众屠神卫持剑上前,少女大惊正要变招,却被一双手臂拉入怀中,闻听天籁之音,“玉儿!何时来到中原,为何不让你娘带个口信给我二人!” 拉住少女之人正是夫人,少女姓风名承玉,字维文,本是山海界妖皇之次女,因她生的可爱,面白如玉,双颊如火,其母又女儿起了个小字,名红玉。 众将士看到夫人神色,便即退在一旁。 夫人笑着拉住红玉,“玉儿!” “伯母!”红女仔细端详夏王夫人,心中赞叹,“娘总说伯父如何英雄,伯母如何美貌,从前小时只在画像上看到,今日一看,见面远胜闻名。” 夏王与夫人闻言大笑,之前阴霾扫清大半。 红玉忽而怒道,“伯父,有人欺负人家,还请伯父和伯母做主!” “谁人?”夏王问道。 红玉指着移剌瑞道,“便是这大胡子,他刚用剑指着人家!” 移剌瑞大惊,连忙辩解道,“大王,臣实不知这位是当朝郡主啊!” 夫人笑道,“侄儿,看在伯母面上,饶他这一回便好!” “甚好!”红玉嬉笑顽皮,扭头去拉移剌瑞手掌,“大胡子,你为何非要拉里邋遢,何不好好梳理一番?你的剑法很好啊,是偷学的我伯父吗?” 移剌瑞但觉手掌处柔弱无骨,身旁香气袭人,又是惊慌,又是受用,神情不自觉的猥琐了三分,答道,“确是大王传的剑法,不过也就得了个皮毛而已。” “你还真谦虚!”红玉笑颜如花,双手环握他手臂,移剌大王一时惊如木人,路上行人远远看到纷纷侧目,啧啧有声,暗暗摇头,夏王皱眉,轻声道,“玉儿,来!” “不!”红玉性子甚至顽皮执拗,朝夏王做了个鬼脸,笑道,“侄女且去看看那诽谤柱,若是说的对的,伯父可要替小民解忧。”说罢一溜烟跑了。 夏王颇为无奈,夫人掩面而笑,“当真有师弟三分样子!” 移剌瑞见那少女远去,方才舒了口气,笑道,“大王,臣替您穿上皮履。” “不必了,我自为之!”元曦取过鞋子仍在地上左脚一招飞来一只,右脚一招,又飞来一只,众人细看夏王抬脚召唤鞋子时,足衣竟未沾染一丝泥土,大为惊讶。 移剌瑞便发问,夏王笑道,“此为‘离尘之法’,修至小成,便能魂度苦海,舟济南山,汝可愿学之?” “愿学!愿学!大王教臣。”移剌瑞双眼放光。 “且看过了这本书再教汝!”夏王暗笑,递过五册,移剌瑞嘀咕道,“大王又吊臣胃口。” “今日且到你家中吃杯茶再说!” “甚好!”移剌瑞大喜,便即头前带路,众人穿过闹市中,众百姓不待屠神卫开路,便即纷纷躲避道路两侧,朝夏王叩拜,夏王心知若不离去,百姓断不肯起身,忙即通过,“乡亲父老,速速起身吧!” 众人争相一睹英雄风采,一时间,酒肆高处人满为患。 移剌瑞却在闹市不远处建造了府邸,名汉将军府,府中奴婢十余人,与张家一般简朴无二。 夏王大奇,“我前几次来时,汝这住处门庭若市、金碧辉煌,今日怎会文风大改?” “都是张大人教导,张大人常说,‘国家艰难,当以陛下为楷模,勤俭度日,不可挥霍成性。’” “希直!我刚才是否言之太过!”夏王心中感慨,一时有些后悔,立在院内久久难平。 夫人笑道,“大王这谏百讽一、旁敲侧击之术倒也学了三分。” 移剌瑞哈哈大笑,其夫人武氏此时亦从内庭出来,对夏王与夫人行礼。 “午饭你和孩子先吃吧,我和大王、夫人在书房谈事。” “大王吃不惯家中饭食?怎不早说,我且叫人到街上买些肉。” “不用了,大王和夫人早已得道!怎吃得下凡人食物,沏一壶茶,且来几盘瓜果,蜜枣,点心之类便好!蜜枣要多一些。” 武氏闻言而去。 夏王与夫人被移剌瑞带领步入一间居室,此处虽名曰书房,却也当真书册甚多,大多便是志怪、野史之类,经典却无几何。 移剌瑞面现羞愧神色,便将腰间长剑‘节旄’解下,本欲放在蘭錡之上,夏王却道,“待我看看!” 移剌瑞恭敬递了过去,夏王抽剑出鞘,但见锐气渐失,锋芒暗淡,不禁叹息道,“此物有灵,需一心待之,一气养之。” “大王且吃茶!”移剌瑞接过宝剑,恭敬放在蘭錡上,便将下人送来的食物摆放于案前。 夫人见他无心说笑,便道,“若没甚兴致,不如回去吧。” “移剌瑞,汝可知这天下间,知我者几人?” “天下人这许多,臣却不知了!”移剌瑞笑道。 “只说汝识得之人!” “我大哥、王先生、河西王、文白兄、文初兄,再便是夫人了!” 夏王淡淡的道,“汝忘记一人!” 移剌瑞恨恨的道,“那家伙顶撞大王,不提他也罢!” “你与他交情几何?怕我治罪于他?”夏王笑道。 夫人掩口而笑,移剌瑞被看破心机,尴尬一笑,“大王,臣便不说您也知道。” “移剌安兄,知我治乱之术、兵法武功,却不知吾玉碎之志。” “王先生知吾志,亦知吾心,才略高我甚多,虽可托付江山,却难于为友。可惜!” “河西王吾弟也,性烈如火,心细如发,做事黑白分明,却不能融让,一二事亦不知吾之苦心孤诣。” “文白仁心智胜,文初忍辱负重,俱是千里之才,我尚不能尽用,谈何知己。” 夏王一口气说完,旋即不语。 “难道这满朝文武,便只有希直终知大王?” “今日看来,我孤家寡人矣!”元曦眼中含泪,夫人低头不语,二人均隐忍不发,移剌瑞笑道,“说哪里话,臣知大王,还写了些不入流的文稿,大王可愿一观!” 夏王与夫人俱笑,“拿来我们看!” 移剌瑞笑嘻嘻起身,翻箱倒柜,不多时翻出一本书来,夫人接过,笑道,“怎是这本?” “前时大王给臣的便是这本,因其故事残缺不堪,臣初时想续写,后来被那姓张的讥笑,说什么‘狗尾续貂’,‘画虎不成反类犬’,吾一怒之下便重新写过。” “《新华山剑侠录》?”夏王奇道。 “旧本已有其书,不好再用前人所用之名。” 夏王来了兴致,与夫人一边饮茶吃枣,一边翻阅,时而捧腹,时而阴郁,翻到第二章初时,两人手中枣子跌落,骇然起身,“一樽还酹,身生于母!” 移剌瑞挤眉弄眼,大笑道,“‘天覆地载,日月同光,兄弟哪条道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