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鸟传》 第一章 不速之客 凛冽的寒风不时吹散弥漫的飞雪,才使得太清山之巅隐约透露出了零散点点的光亮。覆雪之下,中原武林五尊之一的湔雪阁,似神筑仙居的域外天宫一般,静矗于此。 寒冬的风雪之夜,湔雪阁的入门之处依旧安排了高手看护,只因过了子夜,今日又是一个初五。 雪落整整一昼夜,几个值夜弟子立于山门左右,其中一位冷艳女子抱影孑立,静若处子,一袭雪领银狐裘藏得住她手中的三尺青锋,却藏不住她亭亭玉立的身形。斗笠下,一双秀目微阖,仅凭耳朵侦听雪色夜幕之下的不谐之声。 此女子是湔雪阁掌门袁玄鹤的爱徒,芳名令狐雯。湔雪阁是武林大家,掌门袁玄鹤除了自身剑术不凡,亦是教徒有方,除了他本尊和三位护阁长老之外,本门后辈之中排名前五的高手,有三位都是他的亲传弟子,这令狐雯便是之一。 自打去年开始,太清山突然出现了一位神秘少年,逢每月初五便“大驾光临”,开始只是挑衅了一名巡山的弟子,再后来冲同道门,闯读功楼,破霞落阵,一年之内闹的湔雪阁鸡犬不宁,令狐雯想亲自会会他,看看这家伙到底有何能耐。 忽然,在不远处的枯林之中有群禽乍起,沐雪惊飞,令狐雯紧抿嘴唇,轻抬手臂,身旁便有四道白影掠过,伴着四声利剑出鞘的短鸣冲入枯林。 这么严酷的冬夜,林中绝无走兽出没,若没有早早的筑穴囤食,怕是活不过三九的。令狐雯判定,此刻惊扰到飞禽的,只能是那个家伙。 枯林中,一个迅捷的人影在夜幕中穿行,他的一身黑色夜行衣在雪夜之中并没有隐藏住他的踪迹,相反倒显得非常突兀。不过他也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昧地全力疾奔,脚踏残雪,足踩轻枝,寒流夹杂着崩雪,犹如百万寒刃,沿山势而泄,而这黑衣人却顶风而上,逆势而行。 透过风雪的间隙,隐约瞄见湔雪阁山门的影子,只见四位白袍弟子迎面而来,黑衣人不等对方摆开阻挡的架势,也未停下疾行的脚步,只是随手折下路过的一根枯枝,脚下猛一发力,雪地被震出一个浅坑,积雪如涟漪一般散开几圈,再看这黑衣人的身形,像一道魅影,刹那间便穿过了四人的阵型,那四个弟子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却分别被枯枝点中了肋间或后腰的穴位,一阵酸痛酥麻,连剑都握持不住了,只能僵直地伫立在雪地中面面相觑,任凭凛风肆虐,而那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 那黑衣人轻功着实不错,在山林的树枝之间借力飞跃,疾驰三五里,脚都未曾沾过雪地。眼看离湔雪阁的院墙已不到百步,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来者留步!”话音一落,身后便一阵掌风袭来。 黑衣人闻声只是斜着身子反手一挥,两股掌劲隔空相冲,竟如同一声闷雷乍起,半空飘落的雪花被纷纷震得四散凌乱,随即又被一个白色身影卷走。 “好轻功!”刚刚这一掌虽未能阻挡自己半步,但能在这大雪天里跟了他一路自己却未察觉,看来是撞上湔雪阁的高手了。 黑衣人回头瞟了一眼,身后只有被疾风卷起的残雪却未见到人,心想不对,脚下急忙收了轻功,刚落地站稳,果然一个女子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远处。 那女子一身白衣白袍,带着白色斗笠,斗笠的边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虽然斗笠遮住了她的双眼,可黑衣人依然能够强烈的感受到她的目光如箭矢一般穿透遮挡,打量自己。同时强烈地感受到此人有一种无形的气劲环绕周身。 令狐雯刚想质问黑衣人姓名,那家伙眼神一变,手臂一挥,周身的风雪被引到身前,如半透的纱布,形成一道雪幕,紧接着调转手中的枯枝,用使剑的技法刺向令狐雯的咽喉。令狐雯眼尖,看清刺来的只是一段枯枝,怒斥道:“狂妄!”,藏在白袍之中的纤纤玉手运起内力,一掌攻出,强劲的掌力隔空将枯枝击碎。 黑衣人一愣,看了眼手中的断枝,嘴里轻声嘟囔了一句:“好掌力!”令狐雯一皱眉头,一个箭步上前,意欲擒下此人,一出手差点就要扯下黑衣人的蒙面,不料对方反应极快,突然连出数掌,这几掌掌风强劲有力,夹带着雪花扑面而来,令狐雯手腕一翻,也打出几掌挡住掌风,刚在想如何应对下一招,可打眼一看,那黑衣人竟已转身遁逃,向身后轻轻一跃,折道绕过令狐雯,又踩着轻功朝后山飞去。 令狐雯自然不能那么轻易就遂了他,也用轻功追上去。话说这二人的轻功相当,相互隔着五六丈远,但不是一前一后你追我赶,而是并驾齐驱,黑衣人想找到机会窜入湔雪阁,而令狐雯的职责就是必须将此人阻挡在院墙之外。 两人轻功不消一会儿功夫就双双飞到了湔雪阁后山千言壁前的一片梅花林,令狐雯一入此处便知不妙,刚才在山门处若没挡住他,只是让他闯进了山门内,这里若是挡不住,穿过梅花林再往里走,可就是湔雪阁的门派禁地画词谷了。 “不行,不能再放任他继续乱跑了!”令狐雯心想着,便急忙运足内力于两掌之中,突然收了轻功,俯下身子,双掌齐齐往脚下雪地砸去,犹如一声闷雷乍起,百尺之内的积雪陡然松塌,黑衣人一脚踩空就再也拔不出来,打眼一看,一只脚竟被冻在雪中,逃脱不得。 “凝雪功!” 黑衣人的这句惊叹还未说完,身侧便传来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黑衣人一听到此声,从脊背一直麻到头皮,鸣音刚断,他都来不及转身回头就先急忙把脑袋一歪,果真剑刃已贴着脖颈划了过来,避过一剑,又趁势屈身向前打了个滚,再跃出一大步转身,运起内力足蹬积雪,震起一片碎冰,紧接着双臂汇拢,引来两股雪风,然后双掌猛然运力推出,一道雪幕夹杂着冰凌扑向令狐雯,令狐雯手腕翻转舞了个剑花,迎面对着雪幕一剑挥下,一道剑气从中间将雪幕一分为二击破,并穿过去反攻黑衣人,黑衣人一个侧身躲过,剑气劈中身后的梅花树,在树干上留下一道入木三分的裂痕。 第二章 身手不凡 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那裂痕周边和地上树根处,都凝结成霜,散发着肉眼都能看得见的寒气。同时他的脖颈也感受到一股寒意,鬓角的几缕头发都结了冰晶,冰凉的水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这一剑若是没躲过去,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开膛破肚,但不论多重的伤,却不会有血流出。 于是他也不顾刚才脱身时丢弃的鞋子,转身继续逃逸。令狐雯剑眉一拧,足尖发劲,一蹬地,身子腾空而起,朝着那黑衣人追了上去。那黑衣人知她必会追来,又是一套乱掌拍向四周。于是一路上的枯枝残雪被纷纷打散,借着凛凛寒风,在身后阻成一道道白幕。令狐雯目视不清前路,随意挥了两道剑气,气劲划破白幕,直奔那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在空中变换身形,左闪右避险些被剑气所伤,但脚下未敢停留半步,只是略回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只见他反手取下缚在后背的刀鞘,大喊一声:“等等!”,同时抽刀出鞘,凌空转身就是一刀横劈,刀风如同剑气一般扫向地面,立刻在雪地上炸出一道深痕。 令狐雯听到对方喊等等,脚下刚好在刀痕前止步,黑衣人也收功落地,就站在离她不远地方,单手一仰,一把黑柄横刀抗在肩上,另一只手插着腰,歪着脖子盯着她,令狐雯倒也不怕他想耍什么花招,反而好奇这家伙除了轻功之外,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 黑衣人伸长了脖子,用眼神数了数他和令狐雯之间的步数,一边数着,还时不时的往后退了几步。令狐雯看出他想作甚,刚才她的剑气飞出了三十步的距离,看来这家伙也想试一下。 “哼,班门弄斧!”令狐雯嘴里轻哼一声,她的剑法是得了湔雪阁掌门的真传,在她这般年纪就有这等功力的江湖上屈指可数,这家伙在地上劈的这一刀虽也有点本事,可想在三十步以外伤她,怕是太不自量力了。 黑衣人轻笑一声道:“姐姐拿的是妖雪迷枝吧。” 令狐雯一听,提起手中长剑横在胸前一亮,黑衣人说对了,这把剑的名字的确叫妖雪迷枝,是掌门袁玄鹤所赠,世人皆知前朝铸剑大师赫云澜寻遍天下良材铸就了二十四把神兵,江湖中人把这些兵器统称为云澜一生,妖雪迷枝便是其一。 此剑剑刃长二尺七寸,剑柄长九寸五分,刃宽一分半,刃厚半分,净重五斤一两,用西域高原雪山中的至纯寒镔铁淬炼,木纹蚀刻,通体亮银泛着浅浅的蓝光,黄花梨剑柄,系着一束梅花瓣剑穗,剑在手中随意一撩,便能发出幽幽的鸣音。 “哼,有点见识,你既认得此剑,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屡次夜闯太清山,意欲何为?” 黑衣人不打算报上名号,笑着说道:“呵呵,出来闯荡江湖,云澜一生的二十四把神兵怎能不识,只是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识。” 令狐雯蛾眉一皱,这家伙竟然还能笑的出来,看来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啊。于是她抬手现出两指间夹着的一缕碎布说道:“才一招就破相了,你就这点本事?” 黑衣人一愣,伸手一摸蒙面黑布,竟然被削去了一角,露出了下颚,再一摸,下颚处已经破皮,只是伤口很浅,没什么血迹,这应该是被剑气的气劲所伤的。 令狐雯又道:“连鞋也不要了,如此狼狈的你凭什么跟我打?” 这一点黑衣人无话可说,因为刚才被令狐雯的凝雪功冻住了一只脚,要不是情急之下弃鞋保命,那这会令狐雯手里拿着的可能就不是一缕碎布了。 “臭小子,刚才你若脚不停歇只管逃逸,我还未必想抓你回来,可在三十步内,你这一刀若是打不败我,你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回道:“若过不了您这一关,那就算是在下学艺不精就此认输,从此退出江湖。” 令狐雯听他话音稚嫩,嗤笑道:“哼,小小年纪只学会大言不惭,退出江湖?怕是你还从未见识过什么是江湖吧。我已经好言相劝了,你再继续耗着也占不到便宜,等本派的护阁长老来了,你可别后悔。” 黑衣人轻轻嗤笑一声:“那几个老头子” 令狐雯嗔怒道:“你说什么?” “别急啊,咱们再过一招如何,我保证,打完就走,绝不纠缠。” 令狐雯嘴角一翘:“哦,明白了,看你年纪尚轻,应该是才入江湖不久,籍籍无名,便想闯点名堂混个名声,可惜你来错地方了,就算你以前不清楚我们湔雪阁的武学究竟多高,现在总该知道深浅了吧,听我一句劝,后悔还来得及,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好好练上几年再来讨教。” 不过黑衣人对令狐雯好像并不惧怕的样子,说道:“算你说对了,在下的确是个江湖小辈,听闻贵派在武林中位列五尊之一,所以就想试试在下的武功在你们这儿算什么水平。刚才我们轻功算是拼了个平手,要论武功嘛,你是亮出妖雪迷枝才占了上风,所以也没有多厉害。” 说着,黑衣人提起长刀,打眼一看,此刀还真有点特别,军制横刀的样式,拔刀出鞘的声音低沉浑厚,回音深沉短促,全身乌黑看不出材质,无光无纹,远看像根烧火棍。 令狐雯不屑地说道:“哼,一把破刀也值得亮出来,不知所谓!” 黑衣人不再接话,只是紧握刀柄,暗酝气劲,然后左挥一刀,右劈一刀,对天画圆,对地写方,自顾自耍起了一套刀法。令狐雯右手反持长剑,目光紧盯黑衣人耍的刀法,左手用手指在掌心中临摹了几下对方的路数,奇怪了,江湖上擅用刀的门派并不多,而以刀法威震一方武林的只有安东旗州的恍梦城,可恍梦城的刀法她见过,招式大开大合,守势如山,攻势如火,绝不是这家伙正在耍的路数。朝廷内卫用的也是横刀,招式凌厉,刀刀直取要害,也不是他这种路数。 再看下去,那黑衣人的刀越耍越快,刀风渐起,如寒风漫境,卷乱吹雪,身形步法看似凌乱,却实为配合刀法的走向。只见黑衣人蓄力已满大吼一声:“留心!”,便对着令狐雯站的位置一刀劈下,刀风飞脱而出,卷着一路积雪朝着令狐雯袭来。刀风还未至,令狐雯已能感受到一股气劲扑面,心中暗叫不好,莫说隔了三十步,这一刀若是挨着,非死也残。 第三章 禀明师尊 看那黑衣人挥刀的起势并不快,可没想到这一刀的刀风却是迅猛至极,令狐雯还在揣摩这家伙使得是哪家的刀法,一念之差,竟忘了防备这一招,眼看这一刀躲不过去了,黑衣人竟比她还慌乱,情急之下挥刀往身侧一撩,那直直奔袭过去的刀风竟偏了走向,与那令狐雯擦肩而过,重重的劈中了她身后的大树。 好险,差点就伤了性命,黑衣人收了刀势,有点气恼的大喊道:“你怎么不躲啊!” “咔”的一声把令狐雯惊醒,竟然是头戴的斗笠裂开了,半面花容露了出来。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楞楞的站在原地,脸色煞白,脊背已被冷汗浸湿,被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本是她没打算躲,刚才是她根本躲不了,不过让她大惊失色的并不是差点被这一刀劈中,而是这脱手的刀风,这家伙竟还能驾驭它变向。 黑衣人见令狐雯这般样子,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说道:“我可没想伤你,更不想闹出人命,我只是玩玩而已唉一点也不好玩儿,我你你保重啊,我先走了!” 说完,黑衣人转身便跑,心里似乎有些愧疚,跑出几步还回头看了看。 令狐雯惊魂未定,都不知道黑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待她回过神来,人早就不见了。她心想,此时必须要立刻向掌门禀报,派人查明那个家伙的来历,此时天色已微亮,于是令狐雯收剑入鞘,迅速赶回湔雪阁。 令狐雯前脚刚走,又一个黑衣人影悄然从附近的树顶落下,走到她刚刚站过的地方,用手摸了摸那处刀痕,自言自语道:“五年便练成了,真不愧是他” 刚入辰时,令狐雯急匆匆赶到授业堂,才跨入门槛,便放缓了脚步,怕打扰一众弟子修早课。她看了看在堂前解惑席上盘坐的一个双眼闭合白发老头,未敢出声,只是自己走到远角,也盘坐下来静候。 令狐雯一夜未眠,这会儿一坐,闻着满堂缭绕的檀香也有点乏了。不知过了多久,从外面传来一声钟鸣,令狐雯顿然警醒,才发现授课结束,弟子们早已离去,只有那老头一人还闭着眼睛盘坐在席上。 令狐雯悄步过去,来到堂前轻声唤道:“师父,师父?” 老头未作声,她仔细一听,老头的嗓子眼里竟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令狐雯叹了一声气,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弟子令狐雯拜见掌门!” 老头被唤醒了,半眯着眼睛,活动了两下脖颈,这才微微一笑说道:“是狐儿啊,怎么今日你也来上早课了,你的师弟们呢,他们怎么还没来?” 令狐雯摇了摇头,果然这老头从头到尾一直睡觉。 令狐雯故作责备道:“掌门师父,您这样可不行啊,哪有早课让徒弟们自己修习的,您老人家却在台上呼呼大睡。” 袁玄鹤呵呵一笑,道:“为师老了,动不动就困乏,再说了,狐儿你的道行修为也不浅了,早就说让你来代替为师授课,可你就是不愿意,非不让为师睡个好觉。” “让我教师弟们练剑还行,可您老人家那些道道,我可讲不来。” “怎么会讲不来,你不是得了为师的真传吗?” 令狐雯摇摇头说道:“是真传了,可那是您老人家传的道,又不是徒弟自己悟的道,等我能悟的明明白白了,估计也跟您一样,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喽。” 袁玄鹤捋这白胡子哈哈一笑:“道理你悟不透,可剑意为何一点就通,无需深究啊。” 令狐雯一撇嘴,说道:“师父您先别说这些了,徒儿有重要的事要向您禀报。” “说吧,是何事啊?” “今天是初五,子时的时候徒弟值夜,果然遇上了那个家伙。” 袁玄鹤听了先是一愣,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哦——你说的是那个每月初五都来捣蛋的小子吧。” “师父,您怎么知道那人年纪不大?” 袁玄鹤笑了笑说道:“为师虽久未下山,不过在江湖上还是有些虚名的。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只有那些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情。不过无妨,他也来了一年多了,不像是个为非作歹之徒,由他去吧,这种年纪的孩子,偶尔狂妄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他瞄了一眼爱徒的神情,又笑道:“你和他交过手了?” 令狐雯点了点头,又低下了头。 “呵呵,胜负如何啊?” 令狐雯不敢回答,怕说出来失了湔雪阁的颜面。 袁玄鹤心中已明了的八分,可他还是说道:“看你全身上下毫发未损,我徒儿定是赢了。” “师父”令狐雯羞愧地说道:“徒弟没赢,是那家伙手下留情了。” “哦?不错不错,能胜了老夫的亲传弟子,便是有才,能点到即止,便是有德,此子将来必成人物啊。” “师父,您还夸那个家伙,徒弟打架输了,您不怪我丢了您的脸吗?” 袁玄鹤轻声问道:“你俩打架,有别人看到了吗?” “没有。” “那不就行了,你不说,为师也不说,谁知道?” “可他如果说出去呢?” “那你就别承认,哈哈哈哈。” 袁玄鹤说着,跟个小孩似的大笑起来,令狐雯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位老顽童,着急地说道:“师父,您还说笑,您是不知道,那家伙的武功太厉害了,不但能在三十步之外发出刀风攻我,还能使发出的刀风变向!师父您可知这是什么武功?” 此言一出,袁玄鹤止住了笑声,神情渐渐严肃,口中轻声默念着徒弟刚才话中的关键线索。 “刀风三十步变向” 令狐雯着急的问道:“师父,你想得出他用的是哪门哪派的武功吗?” 袁玄鹤沉默了一会儿,口中喃喃自语道:“他的刀比军制的刀长出三寸三分,乌柄玄身,雷纹云刃,重九斤九两,刀太沉,他还使不惯吧” 令狐雯回忆了一下当时的一幕,那个家伙一开始把刀背抗在肩上,蓄势出招前刀法缓慢,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因为刀重。 她惊讶地问道:“师父,您是怎么知道的?” 袁玄鹤悄悄伸手摸了摸左肩,令狐雯以为是师父他老人家坐久了乏了,便上前跪坐一旁,给师父揉捏起了肩膀。可其实袁玄鹤是想起了身上的一处旧伤,情不自禁伸手去触摸了一下受伤的那个位置。 袁玄鹤拍了拍徒弟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和他交手之事,不要说出去。” “师父,你还是想着徒弟没打赢人家是丢了您老人家的脸吗?” “非也,他那一刀的刀风若是让有心之人发现了,怕是刀风会化成血雨腥风了。” 令狐雯一愣,停了手中的动作,吃惊的说道:“他武功虽高,可也不至于像您说的那么严重吧。” 袁玄鹤笑了笑,不过这一次是苦笑。 “江湖恩怨,轮回有命,这也是道啊,武功再高敌不过人心,刀法再厉厉不过算计。只是没想到,当年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人,如今自己露面了。” 第四章 初次相见 凄凄太清山, 三九寒上寒。 百十里山路莽然, 千万株霜枝蝉联。 深深浅浅,登高临瞰, 唯余劲风扶雪卷云烟。 巍巍太清,雪路无形,一只野兔从洞窟中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警惕地侦听着附近的动静,再三确定没有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才一步一停地将身体挪出洞口。 寒冬腊月觅食不易,也许是窝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崽,才让这只胆小的生灵冒险一试吧。只是在严寒之下求生存的又何止是这只兔子,这可怜的小东西并不知道,此时就有一头凛毛大尾的山狼正趴不远处,垂涎自己着身无三斤肉的身子。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山狼意欲捕杀野兔的时候,附近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它们,这是一个猎户家的少年,穿一身布衣皮袄,棉鞋棉帽,双手搭弓,他比两只野兽更加有耐心,等待一箭双雕的时机。 野兔找到了坚果,山狼找到了机会,就在兔子被食物吸引而放松警惕的时候,山狼匍匐已久的身体终于蓄势出击,带着满身残雪一跃而起扑向它的早餐。 就在这时,一个疾驰的身形席卷着风雪而过,拦腰撞飞还没来得及落地的山狼,山狼被撞得在雪地中滚了好几丈远,哀嚎着爬起身,惊恐地四处寻望,此时兔子早已趁乱溜回自己的窝。 眼看到嘴的鲜肉没了,自己还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的,山狼望着兔子的洞窟,沮丧地抖了抖脖颈,垂头丧气一步一拐走回山林深处。 猎户少年被刚才那一幕惊讶地都忘记了放箭,他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头顶有残雪掉落,少年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箭,却是失手了。 少年仰望头顶,只见一个如他一般年纪的男孩身轻如燕地蹲在树梢上,正笑眯眯地回望着他,手里握着那支离弦之箭。 猎户少年惊出一头冷汗,他没想到树上竟然有人,这一箭差点出了人命。 “你你怎么在树上?” 树上之人纵身一跃,落在猎户少年面前,但是雪软地滑,那人脚下一崴,扑通一声摔进雪里,惹得一身狼狈,他笑着起身对猎户少年说道:“箭法不错嘛!” 猎户少年愧疚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树上的是人,我还以为是是鸟” 对方笑着说道:“没事,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我把你的猎物吓跑了。” “刚才那个撞倒狼身上的是你?” “嗯!” “你跑得好快啊!” “呵呵,我叫杨目空,你呢?” “我叫郭载川。” 杨目空问道:“你是这山里的猎户?” 郭载川回道:“是啊,我家就离这儿不远,你是外地人?” “嗯,我奉师命前往湔雪阁办件事,正巧路过这里。” “湔雪阁?” “是啊,你知道湔雪阁?” “当然,在太清山谁不知道湔雪阁,不过去湔雪阁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我知道,不过我赶路有点渴了,你说你家离这儿不远,能否去你家讨口茶喝?” “可以啊。” “呵呵,那就多谢了!” 两人刚要动身,郭载川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说道:“糟了,你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杨目空疑惑地望着他问道:“怎么了,不方便?” 郭载川急忙解释道:“杨兄误会了,我当然欢迎你来我家,只是,我们两个不要一起走。” “这是为何?” “实不相瞒,在下自年幼起便体弱多病,我娘亲不让我出来打猎,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那怎么办?” 郭载川想了想说道:“我家就往这条小路一直上去,再走二三里有个村子,你走到最里头,院里栓着一条大黄狗的就是我家,我先溜回去,你就自己找去吧。” “这你娘亲也不认识我,万一她” 郭载川说道:“你放心,我娘亲人很好,她不会不管你的。” 杨目空笑了笑说道:“呵呵,那也行。” 郭载川又补充道:“但是要说好了,咱们两个等会儿要装作不认识,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否则我娘亲要是知道我偷偷溜出来打猎,她会生气的。” “嗯,咱俩不认识。” 郭载川藏起弓箭和短刀,怕杨目空找不到路,又给他指了一遍,然后便一路小跑回去了。 杨目空沿着小路翻过一个山头,果然看见不远处有升起的炊烟,一条蜿蜒山路通向一个只有六七户人家的野村,杨目空施展轻功,只跃了两三下便落在了村口。 郭载川的家不难找,村尾,大黄狗,杨目空来到院子外,一股久违的饭菜香扑鼻而来。 狗吠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位中年村妇走了出来,将杨目空打量一番问道:“这位公子您找谁啊?” 村妇素面净颜,穿着节俭朴实,杨目空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愣了一下才回话:“额大娘,晚辈杨目空,要前往山上的湔雪阁,路过此地,想讨口茶喝。” “哦,是这样啊,外面天冷,快请进来吧。” 村妇热情地打开院门,将杨目空迎入院子,杨目空嗅着满院的饭香情不自禁地说道:“好香啊” 村妇一听,笑着道:“让公子见笑了,只是粗茶淡饭而已,公子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用饭?” 杨目空连连摆手道:“大娘您误会了,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要给一碗茶喝便行。”话虽这么说,肚子却很合时宜地发出了声音。 村妇一看杨目空有些腼腆,说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肚子饿了就该吃饭,咱们这儿平日里很少有外人来,只是多一双筷子的事。” “这还是不太好吧。” 村妇说道:“真的不用客气,我还有个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他自幼身子弱,不太出门,也没什么朋友,正好你来了还能跟他说说话。” “晚辈知”杨目空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道:“那晚辈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娘你人真好。” 村妇转身朝偏屋喊道:“川儿,你快出来,咱们家来客人了!” 话音刚落,郭载川便蹦出屋子,装作一脸陌生的样子,明知故问道:“娘,哪里来的客人啊?” 杨目空憋着笑,大方地说道:“你好,我叫杨目空,没请教?” “我叫郭载川!” “哦,郭兄!” “杨兄!” 第五章 家常饭 杨目空跟着娘儿俩进了屋,刚进门一看桌上,四个菜两荤两素,经典农家特色,色香味俱全,大娘又端上来一锅汤,碧绿的青菜和嫩白的豆腐浮现其中,看得他忍不住口水直流。 大娘望着他嘴馋的样子,盛了一大碗白米饭递到他手中,笑着说道:“饿了吧,快坐下吃吧。” 杨目空嘿嘿一笑道:“大娘,那晚辈就不客气啦。”说完,便一屁股坐下大快朵颐。 大娘笑着道:“呵呵,这样多好,我姓李,你就叫我李婶吧。” “嗯,李婶!” 李婶又端来一碗米饭给儿子,然后一边给他俩夹着菜一边微笑着看他们吃。杨目空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李婶你怎么不吃?” “你们先吃着,我再等等,等川儿他爹回来了一块儿吃。对了,杨公子今年多大了?” 杨目空回道:“我十七了。” “这寒冬腊月的,你从哪儿来啊?” “我从江南来,奉师命前往湔雪阁办点事。” “哦,从江南到这里可不近啊,这寒冬腊月里赶路,辛苦坏了吧。” “没事,我年轻身体好,打小就跟着师父四处游历,这点路不算什么。” “那你父母呢?” “我父母双亡,是师父把我带大的。” “原来如此,跟我家川儿一样,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郭载川在一旁插嘴道:“娘,您和我爹又没死,我怎么会命苦?” 李婶板起脸,用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头,说道:“说什么胡话呢,你爹就快回来了,要是让他听见你又在乱说话,小心他揍你。” 杨目空说道:“李婶,郭兄倒也没说错,跟我比起来,郭兄父母双全,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一点,但也比我好多了,他怎会命苦呢?” 李婶叹了口气说道:“杨公子有所不知,我生我家川儿的时候是小产,所以他身子弱,常常生病,有好几回都差点没命了,唉我多希望我的川儿也能像杨公子一样,能四处游历长长见识,整日窝在这个家里就耽误他了。” 郭载川说道:“娘,其实我的病已经好多了。” 李婶皱着眉头嗔怪道:“所以你就偷偷溜出去打猎?” “我我没有” “还瞒我,回来鞋都没擦。” 杨目空和郭载川双双低头看去,原来两人的鞋都是一样沾着雪泥。 李婶继续说道:“别看啦,你俩是在外面认识的吧。” 杨目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李婶说道:“杨公子从村口进来直接就走到咱们家讨茶喝,而且你们俩刚刚见面时还憋着笑,你以为娘没看出来?” 郭载川无奈地说道:“好吧,其实我刚才去山里打野兔,正好遇上杨兄” 李婶嗔怪道:“别怪娘唠叨,你一个人要是在山里遇到山狼怎么办?” “娘你不用担心,杨兄会武功,他把山狼撞飞了,还能从很高的树上跳下来” 李婶一惊,说道:“你还真遇上狼了!” “我” 这下郭载川自己说漏嘴了,杨目空见状赶紧打圆场:“其实只是头瘸腿老狼,比兔子还弱。” 李婶知道孩子大了,有的事也劝不住,好在儿子安然无恙,这次有杨公子在旁,便不再责怪。 李婶继续说道:“对了儿子,你也十七了,该成个家了,隔壁村黑大叔家的女儿你也见过两次的,娘看着那姑娘人挺合适的,不如让你爹找个媒人上门去提亲,你觉得怎么样?” 郭载川一听,一口米饭喷了出来,咳了几下急忙问道:“娘你刚才说什么?我才十七岁啊!” 李婶见他摇头,便问道:“怎么了儿子,你没相中人家?” 郭载川只好说道:“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你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娘看着人家姑娘对你还挺上心的,要不然娘也不会提这事,你倒好,连人家姑娘的模样都能忘。” “她叫个啥?” “黑丹丹,今年虚岁也是十七!” 这次轮到杨目空咳了起来,一口汤没下去,呛住了,。 “哎呀你们俩吃慢点,吃饭老呛住啊?” 郭载川说道:“咳咳那个娘啊,儿子觉得结婚成亲这事不是小事,我和那个黑丹丹嘿嘿嘿嘿” 郭载川想好好说话的,可不知为何,一说出黑丹丹这个名字他就想笑。不过他还是出于礼貌,使劲憋回去,继续说道:“娘你说我和那姑娘只见过两回,我怎么跟她成亲。” “见过两回还不够多啊,咱们村里这些人,谁不是见一回就把事儿定了,想当年我跟你爹,成亲之前还没见过呢,全是请媒人牵线搭桥。” “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跟他们不一样,这事您就别操心了。” 李婶叹了口气说道:“唉你是跟别人不一样,娘生你的时候是小产,你从小就体弱多病,不过你毕竟是要成家的,也不是娘自夸,要是论长相,你也算是个样貌堂堂的七尺儿郎,一点也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 杨目空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望着李婶,听着从她嘴里说出夸赞的话,体现了她内心里对自己一手养大的这个儿子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就算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在娘的眼里,都不是缺点,这让从未感受过母爱的杨目空心里百感交集。 娘儿俩正说着,从外面进来一个男人,杨目空抬头一看,这人沾了满身风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肩上和腰上搭着狩猎的家伙,这一定就是郭载川的爹了。 杨目空脱口而出,喊了声:“郭伯伯好!” 那男人一愣,刚准备卸下身上工具的手也停住了,他没想到今天家里来了个外人。 李婶急忙起身帮男人卸下工具,一边拍打着他身上的木屑一边说道:“孩子他爹,快坐下吃饭吧。” 郭大伯坐了下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杨目空,端起木头娘为他斟的酒,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 郭载川说道:“这位是从江南来的杨公子,他要去湔雪阁办事,路过咱们家想讨口茶,我娘就留他吃个饭再走。” 郭大伯轻哼一声道:“哼,你娘不会无缘无故收留外人在家里吃饭,一定是你在外面认识的狐朋狗友吧。” 李婶给郭大伯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悄悄使了个眼色,让他当着外人的面说话不要那么难听。郭大伯只瞟了她一眼,将酒一饮而尽。 第六章 结伴 杨目空礼貌地说道:“郭伯伯,晚辈的确是今日才来太清山,承蒙李婶招待,留晚辈在贵府用饭,晚辈稍后会离开,绝不敢多有叨扰。” 郭大伯没有正眼看他,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回道:“我们只是山野村夫,配不上贵字,有的也只是些粗茶淡饭,杨公子吃饱了就请自便吧。” 这位郭伯伯似乎不太欢迎外乡人,不过杨目空也能体谅,并没有过多计较。 打郭大伯回来,剩下的吃饭时间几人并无太多交流,这个男人就像外面肆虐的风雪,让原本活跃的池水瞬间冻结成冰。 吃完饭,杨目空帮着郭载川收拾碗筷,载川突然感觉到一股血气上涌,但到了胸口就卡主了,然后又接着涌上来,再卡主,似乎想要冲破某种隔阂才肯罢休,他蹲下身子捂着胸口,憋住一口气硬是把这股血气强压下去,过了好久,胸口才慢慢不疼了。 杨目空见状忙问道:“郭兄你怎么了?” 郭载川脸上挤出笑容对杨目空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吃得太多不消化。” 杨目空看他的脸色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将手指搭在载川的脉门上一测,惊呼道:“气血逆行?” 郭载川赶紧压低声音说道:“嘘——小声一点,别让我爹娘听见” 杨目空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李婶一直在说她儿子从小体弱多病的原因。 这时,从里屋传来老两口的说话声。 “你呀,刚才吃饭的时候拉个臭脸干啥,有外人在呢,你也不怕杨公子笑话。” “他不但是个外乡人,他还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怎么了,江湖中也有好人啊,咱们山上的湔雪阁不都是江湖中人,你看这些年他们也挺照顾咱们的。” “其实我不是不讲礼数,只是我一看见外乡人就想起那天” “嘘——别说了,小心让孩子听见。” “唉都那么多年了,我还是放不下啊。” “你放不下,我这个当娘的更放不下” 老两口说到这儿,都沉默了,隔壁屋只剩下倒酒声和轻微的抽泣声。 杨目空听着那些话,感觉李婶和郭伯伯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家人有问题啊。 收拾完桌子,杨目空对郭载川说道:“今日多谢郭兄款待,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郭载川说道:“杨兄这就要走?” “嗯,在下还要去湔雪阁。” 郭载川问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我认识路。” 杨目空眉头一皱:“这在下怕令尊不高兴。” 郭载川笑着说道:“没事,有我娘在,我爹听我娘的。” 说着,郭载川转身回屋,将他娘悄悄叫到院子里说道:“娘,杨公子要走了,我想送他上山好不好。” 李婶面露难色,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这山里的天气易变,你身子弱,万一犯病可怎么办?” 郭载川恳求道:“哎呀娘,上山的路也没多远,我又认识路,很快就能把杨公子送到,再说我也好久没见到小狐姐和小鹿姐了,您就让我去吧。” 李婶拗不过儿子,只好说道:“你真想去也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什么事?” “过两天挑个好日子,跟你爹去隔壁村老黑家见见那个黑丹丹。” “啊?”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好好好,我答应您。” 李婶开怀一笑,悄悄说道:“你爹喝过酒刚躺下休息了,你们快去吧。” “好嘞,谢谢娘!” 郭载川心花怒放,狠狠地把娘抱了一下就拉上杨目空跑出了院子,杨目空还没来得及跟李婶道别,只得边跑边回头喊道:“李婶,等晚辈办完事,再回来向您致谢”。 “呵呵,这孩子” 李婶目送两个孩子跑远了,刚一转身,就见孩子他爹站在门口,郭大伯紧锁眉头说道:“你又让川儿出去撒野了?” 李婶说道:“哎呀,难得他遇到个年纪相仿的玩伴,就让他去吧,我看那杨公子人挺好的,你就别太担心了。” “老太婆,咱们与那个孩子只是萍水相逢,你好像很喜欢他啊。” 李婶一边遥望着杨目空的背影,一边回答道:“老头子,你就没注意到,这孩子的相貌有点像一个人吗?” “像谁啊?” 李婶用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皱着眉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像谁,可就是觉得这眉眼,这轮廓,就是在哪儿见过” 郭大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可别逗我了老太婆,你都快十几年没下过山了,见过的人都是这附近的熟人,你还能见过谁啊?” 李婶笑了笑,把自家老头子推进屋里劝他休息去,自己则回到厨房洗涮锅灶,忽然,她无意之间在厨房地上发现一对红绳串起的银铃,她认出那是载川出生时就系在脚踝上的,李婶拾起来嘀咕道:“这孩子,丢三落四的,贴身的物件掉了都不知道,唉” 两个少年走在山路上,杨目空忍不住问道:“郭兄,我只听说气血逆行通常只在习武之人身上发生,你娘说你从小体弱多病,从未习武,何来这种病症?” 郭载川回道:“我也不知道,总之这病从我出生起就有了,而且发作起来也没个定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犯。” 杨目空又道:“其实这也不难治,找个内力深厚的高人就能将你的病症化解,再服一些药根除便可,怎会拖到现在久治不愈?” “我知道呀,这湔雪阁里就有你说的高人,我娘带我去治过,没用” “湔雪阁的掌门袁玄鹤都没有办法化解?” “嗯。” “这不应该啊,袁玄鹤是当今武林五尊之一,武学造诣都达到了小遐仙的境界,少说也有五十年功力,怎么可能连他都化解不了你的病症?” “袁掌门说,我身上的病症不是功力深厚就能化解得了的,他不但化解不了,而且让他治,只会越治越严重。” “这又是为何?” “袁掌门说,是因为天下每一种武学的五行性属不同,两性若是相冲,只会事与愿违。” 杨目空想了想还是不对:“五行之说我也懂,无非是金木水火土,即使袁掌门的内力与你相冲,不是还有别人的嘛,袁掌门在江湖上颇有侠名,让他老人家找些其他高人来帮忙,总有一种功力是能化解你的病症吧。” 郭载川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你能想到的袁掌门也能想到,可是都试过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你听说过五行不惧吗?” 第七章 义结金兰 杨目空心中一怔:“五行不惧?我倒是听师父提到过,我师父说这种体质十分罕见,拥有这种体质之人必是两个极端,要么是个武学奇才,要么” 杨目空不好说下去,怕冒犯了郭载川。 郭载川当然知道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杨兄但说无妨,其实我也从湔雪阁的人那里听到过关于五行不惧的传闻,我就是个猎户家的穷小子,能不能习武无所谓,所以即便在我武学上是个废物也没关系,我根本不会介怀。” 杨目空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为郭兄感到惋惜,当今天下门派林立,如能拜在名师之下习得一身绝学,将来策马江湖仗剑行侠岂不快哉。” 郭载川也叹气道:“是啊,如果我也能像杨兄一样会武功,就能一起闯荡江湖了。” 杨目空安慰道:“没关系,天下之大,一定有人能化解你的病症,等你身体养好了,我教你武功!” “真的?” “那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可若是永远也治不好呢?” 杨目空想了想说道:“那也无妨,只要你爹娘同意,我行走江湖也带着你!” 郭载川一愣,竟一时更咽。杨目空问道:“怎么了,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不是我只是” “你若是不信,那这样,我与你义结金兰,咱俩成了异姓兄弟,说的话总不能不算数了吧。” “你愿意与我这样的人结拜?” 杨目空也是个耿直之人,当下便拉着郭载川跪在雪地中,从怀里摸出一柄短刀,在手心中一抹,顿时鲜血洒落染红了面前的白雪。 郭载川见杨目空说到做到,便放下顾虑,接过杨目空的刀割破掌心,两人面前两摊殷红的印迹显得十分耀眼。 郭载川问道:“你知道结拜该说些什么?” 杨目空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管它呢,就凭良心说,对得起天地就行!” “好!那我先来” 郭载川清了清嗓子,对着白雪皑皑的太清山喊道:“我,郭载川,今日愿与杨兄义结金兰,他是个孤儿,从此往后,我爹便是他爹,我娘便是他娘,我不会武功只会打猎,将来一起闯荡江湖,我保他顿顿有肉吃,天天有酒喝!” “好,该我了!”杨目空也喊道:“我,杨目空,今日与郭兄义结金兰,他不会武功,从此往后,我的刀便是他的刀,我的武功便是他的武功,将来一起闯荡江湖,生火做饭他来,刀山火海我上!” 郭载川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对了,我俩谁大?” 杨目空回道:“我是棠历霄运三十一年九月初五,你呢?” 郭载川惊讶地说道:“真巧,我也是!” 杨目空大笑道:“哈哈哈哈,这下不想当兄弟都难了。” 郭载川道:“既然我俩一样大,不如就不分大小了,你就叫我载川,我就叫你目空如何?” “好!” 两人接着立誓道:“既是同年同月生,也求同年同月死,天地为证,绝不背弃!” 杨目空拿起短刀补充道:“若违此誓,犹如此刀!”说着,运劲弹指一挥,刀身当下立断,半截子飞出去插在十步开外的大树上。 郭载川惊叹道:“好厉害啊!” 杨目空微微一笑,捧起面前被染红的积雪,说道:“没有酒,就用雪代替吧。” “好!” 载川也捧起红雪,两人同时低下头去啃了一大口,这乱七八糟却又严肃认真的结拜仪式算是完成了。 湔雪阁授业堂中,袁玄鹤与徒儿令狐雯正说着话,堂外急匆匆来了一个小弟子,见到袁玄鹤立刻作揖行礼道:“掌门,山门口有客到访!” 令狐雯一愣,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在这种时候来访。 于是她上前接过拜帖递给师父,袁玄鹤似乎睡意未消,懒得亲自过目,便让令狐雯念给他听。 令狐雯打开帖子一看,竟然是封挑战书,她惊讶地说道:“师父,是剑蜃楼的九颜要找咱们论道武学!” 袁玄鹤也一愣,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去替师父回了吧,就说老夫闭关了。” “可她们已经下了战书,咱们避而不战,会让别人以为我们怕了她们的。” “下战书老夫也不接,你知道我是最怕打架了。” 令狐雯哼了一声,嘀咕道:“你怕打架,那你把武功练得这么高是为了啥?” “为师修炼武学是为了自保,就是怕被别人打死啊。” “你老人家的武功都位列五尊了,谁能打死你啊。” “你看,你都说为师是五尊之一了,那不是还有另外四尊的吗?” 令狐雯被师父说得哭笑不得:“那四尊和您一样一把年纪了,都有宗派大家之范,谁闲的没事干跑来打死你啊。” 袁玄鹤笑眯眯地说道:“其实啊,什么五尊四尊的,那只是江湖上的人传的虚名而已,天下武功高的人有很多,有的行事低调,有的隐姓埋名,你都不认识而已。你修习凝雪功和有雪剑法十余年,大有所成,还有云澜一生的神兵护身,已算得上的武林翘楚,可昨晚那个年轻人竟还能胜你半筹,却不知他姓甚名谁,师承何门何派?” “这”令狐雯听师父这么一说,还真是无言以对。 袁玄鹤又说道:“也怪为师没有给你太多下山历练的机会,阅历浅了。” “不师父,是徒儿修炼的还不够,给师父你老人家丢脸了。” “唉,你也不必出此言,为师今生做过最引以为傲的三件事情就是开创了湔雪阁和收了你和你师姐二人为徒。” “师父,您不是说三件事?” “咳咳收你,和收你师姐是两件事” “您”令狐雯这才反应过来,她师父又再打趣了。 “师父!您还说笑呢!”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你快去把门口那几个打发了吧,为师先走一步。”说罢,袁玄鹤脚下生风一般,快速离开了授业堂。 “唉——这老头子”令狐雯望着师父佝偻但却敏捷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令狐雯的师姐名叫金舞鹿,此二人看上去岁数差不多大,二十不到桃李之年,肤白貌美,亭亭玉立,都生的一副花容月貌之姿,却各有千秋之色。令狐雯眼眸含情,笑靥如花,金舞鹿则冷若冰霜,横眉厉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来到山门口,看到师姐金舞鹿和几位师弟都在,金舞鹿问道:“师父呢?” 令狐雯翻了个白眼:“你猜。” 金舞鹿轻叹一声,然后对门外的访客们说道:“真是不巧,我们掌门闭关了,见不了客,还请回吧。” 第八章 九颜 来者并不回应,令狐雯目光打量着她们。与湔雪阁弟子的装束正好相反,两人均一袭黑衣黑袍,头戴宽檐斗笠,面容被斗笠上垂下黑纱遮住,看不到长相,只露出白白尖尖的下颚,但身材形瘦高挑,有侠者气质,为首两人中的一人腰佩一把红色剑鞘的短剑,另一人背上挂着一对青色剑柄的双剑。 令狐雯低声问金舞鹿:“师姐,这就是剑蜃楼的人?” 金舞鹿曾奉师命拜访过蜀州剑蜃楼,见过二人,便回道:“别小瞧这两人,拿短剑的是九颜中的谢窗窗,她的剑叫红窗细雪,拿双剑的是耿烟烟,剑的名字叫烟花不堪剪,此二人的武功听说三年前就达到了六重望月,不知道如今有没有突破第七重出云。” 令狐雯一惊,但又不想被外人看出来,低声道:“今日竟然有幸见到传说中的蜃世九颜其中两位,还有两支云澜一生的神兵幸亏没去睡觉,要不然就错过了。” 金舞鹿又道:“你不是也神兵在手,有什么可稀奇的,而且九颜若是出山,必是两人同行,很正常。不过蜀中剑蜃楼与我太清山湔雪阁虽同为五尊,这几年却很少来往,今日突然到访,我看没那么容易就打发走。” 令狐雯道:“哼,故作高深,依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于是清了清嗓门提高声音道:“二位贵客,方才我师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本派掌门正在闭关修炼,不便会客,还请改日再来。” 这时,背一对双剑的耿烟烟说话了:“小丫头你不必重复,我听得很清楚。” 令狐雯蛾眉一皱,问道:“那你们为何还不离去?” 谢窗窗淡淡地回道:“等人。” “等谁?” 对方又不言语了。 令狐雯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嘀咕道:“她叫我小丫头?” 金舞鹿轻笑一声,道:“哼,我就说那么容易打发,让师弟们提高防备,来者不善。” 这边袁玄鹤提着酒菜,漫步走上后山,穿过梅花林,绕过千言壁,进入禁地画词谷,此地称之为谷其实并不恰当,只是太清山山峰的一处峡缝,谷中宽不足三丈,纵深约五里,两旁是高耸的山壁,谷口的山势稍微一转,恰好挡住了入口,只留一个仅能供一人进出的小洞。由于寒流被山势所阻,谷内与外界俨然两种风景,外头是凛风瑟瑟,大雪封山,而里头虽有散落的雪片飘零却温暖如春,花无凋期,一副世间罕有的奇景瑰色。 袁玄鹤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这里也是因为山势的走向而生出的一大片空地,与入谷道路截然不同。此地绿树鲜花,山壁深苔青青,隙缝间有数股雪水潺潺,跳壁而下,汇入一处天然石坑,犹如瑶池。一隅有草堂两间,一间内置齐全似寻常布衣之家,一间藏书千册,尽是武学典籍的珍版孤本。 袁玄鹤刚放下酒菜,忽觉门外有阵轻风掠过,眉头一皱,却又释然一笑。他道:“呵呵,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了吗?今日这风,怎么把你刮来了,真是没想到。” 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也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你还能辨出我的气息。” 袁玄鹤道:“若是想打一架,咱们换个地方,老夫怕你毁了这间茅屋。”说罢,整理了一下仪容便信步走出草堂。 外面的女人看上去有点年纪了,端庄得体,不苟言笑,虽妆容有致,但还是遮不住岁月在她肌肤上留下的痕迹。 袁玄鹤端详眼前之人,悦色道:“邢掌门别来无恙啊。” “哼袁玄鹤,当年未了之事,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原来你是为那件事而来,怎么,你找到他了?” 邢云月一甩手,丢来一枚铁羽,袁玄鹤脸色一变,接住铁羽仔细察看,铁羽一面刻着像凤凰一样的神鸟,另一面刻着两个字:惊鸟。 这两个字一跃入眼帘,袁玄鹤像是摸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手一颤抖,铁羽掉在了地上。 山门外的气氛依旧敌意满满,湔雪阁一众弟子们挡在门前,对耿烟烟和谢窗窗二人小心提防。耿烟烟是九颜中性情最急躁的一位,她终于忍不住了,把手按在剑柄上说道:“这就是你们太清山湔雪阁的待客之道?” 令狐雯回道:“不请自来,我们也没把两位当成是客!” 耿烟烟鼻息一冲,正欲拔剑,突然从山上飞来一人,按住了她的手。与此同时,金舞鹿也抬手挡住了已经技痒的师妹。 令狐雯道:“师姐你怕她们干嘛,在我们的地界上,还能让她们狂妄了?” 金舞鹿低声道:“别找死,她是邢云月。” 令狐雯大吃一惊,再打量一番来者,说道:“她就是邢云月?剑蜃楼的掌门?” “没错,她就是号称武学九重天的剑蜃楼掌门不过奇怪,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连她都亲自出山了?” “是啊,怎么连她都来了,还是从山上下来的,就是说,她见过师父了。” “哼,老头子那点托词,挡得住九颜,怎么可能挡得住她。” 对面邢云月对耿烟烟说道:“你还是改不了这冲动毛病。” 在邢云月的威严之下,耿烟烟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双手收回到黑袍之下。 这时,袁玄鹤也来到山门口,对弟子们说道:“邢掌门是一代宗师,远道而来,不可失了礼数。”说着,他吩咐下去准备几间客房,然后恭敬地请剑蜃楼一行人进了湔雪阁。 令狐雯有些闹不明白,之前师父还说要把她们拒之门外,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看来一定这个邢云月跟师父说了些什么。 邢云月她们自然是不敢得罪,可同为后辈的谢窗窗和耿烟烟两位,令狐雯是一点也看不上。论相貌论兵器论年纪大家都差不多,武功的话,没有较量过之前以令狐雯的脾气是绝对不服的。 金舞鹿看得出令狐雯心中不服,她了解师妹的心思,劝道:“算了,师父曾教过,器量也是武学境界的一部分,你就当是修炼了。” “哼,我武功没你高,器量自然没你大,但总有一天我也会去到她们家门口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