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诗》 第一章 山水穷开路、凡地初见仙 侠客,在这个大陆听起来业已久远。 何为侠,有人云侠客多仙法通天、翻手间天地色变;有人云侠客多一视同仁,不矜不伐;有人云侠客多搏命好勇,视死如归,可为“义”慷慨献首。侠者盖生修于多事之秋,名噪于道衰之时。身披草席兽裘,或仙衣粗布,豪饮酒,挟法器,御虚空,作狂歌。或垂怜于凡众,羞见急难,解人于困苦之事;或杀仇于仙家,攘暴安国,救教派于厄难之时。今朝慨慷赴穷途末路,明日洒血酬高山流水……常以齐天仙力取重于众派领袖,以忠肝义胆显名于仙凡人间。侠之道,立乃立捐身徇义之志,行乃行生死不渝之情。 这个侠客几近消逝的大陆,明曰凡凡大陆,凡凡大陆东北部耸一仙山,常年雾气缭绕,云深不知山顶在何处。仙山有名,名曰:无明。无明山脚,绿水清原,水名易水,原曰探云。相传探云平原本是一座奇峰,高耸入云不可丈量,万古年前有两位仙人在此决斗,名曰:越女、盖聂,二人仙法通天,余波将探云峰夷为平地…… “……那场面十分惊人,周围鸟兽不飞,云卷万里皆为黑尘,后来越女用一手飞光轻梦打败了盖聂,天地能量扩散不开,让仙人越女凝成了一条河,起名为易水,也叫仙凝,所以咱们这儿乃是仙山宝地……喂!你到底在没在听啊!”一个身着破布绿衫的老头嚷道。此老头碧瞳碧发,尘根乱成一蓬,脸上皱纹沟壑纵横,目光如炬,身高七尺有余,如从远看简直是一只牛蛙成了精似的,他手舞足蹈得比划着,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的少年,此少年名叫李厌,是大岚村村长家的独子,一身粗布衣裳,黑发褐眼,炯炯有神,二人在一个茶铺外对坐喝茶,是时已经黄昏,落日余晖洒满村路,天地大红,映在茶铺的幌子上,此间隐隐有萧肃的氛围。 李厌的视线从一行上山的白鹭移回,啜了一口茶说道:“听了,大青蛙!象你亲眼见过似的……” “嘿嘿,万年前的事了,都是书上记载的,还有,说了多少回了,我叫日勿生,虽然我绿头发绿眼睛,你也不能叫我青蛙!”日勿生用手指蘸了蘸茶水,捋着自己永远不可能捋顺的头发,说也怪,明明都当村乞食了,还是那么在意他的碧发。 “嗯,晚了,回家吃饭,明日见,大青蛙!” 李厌从袖中掏出了几钱茶资轻放在了桌上,便有些留恋的离开了茶铺。 “喂!”日勿生看着李厌离去,微微有些失神。 此时茶铺老板林左梅走了出来,头发略有些白,不知是否是山水养人,连茶铺老板竟也有些仙韵,他抽着烟袋倚着门框说道:“哎我说,你这个老疯子,是真会交朋友,这李厌可是出了名的内向,周围都很少朋友,俗谚说:静能生慧,这小子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你可要跟他搞好关系,将来他若离了这山沟,你也可借借光,让你讨饭的时候能多讨几个钱,”说到这林老板似在自言自语“长明帝国,广袤无垠,听闻仙人御空而行,绕这帝国一周也需数年光景,来往商人介绍,首都平城繁花似锦,不少仙人大侠居住……唉,我是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山沟喽。” “现今哪还有什么大侠啊。”说罢,日勿生一伸手将李厌放在茶桌上的茶钱抓起,起身向村子另一头跑去。 茶铺老板见状,一插烟袋,跳起去追,情急之下烟袋忘了灭,直接烫到了自己的后腰。他“嗷”的一声回头检查被烫漏的衣服,和烫红的皮肤,再抬头日勿生已看不见踪影……林左梅气不过地冲远方大喊:“你个疯子别让我再见到你!”转身进门前又大喊了一句:“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罢他眼睛一眯,嘴角微扬走进了茶铺之中。 “为何这么晚才回,是不是又跟那个疯子混在一块呢,都跟你说过,他说好听点是守村人,说不好听就是人人消遣的傻子,你天天与他纠缠在一起知道村里人怎么笑话你吗,你要没出息,以后都没脸活,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山沟里吗!”说话之人眼睛微浊,脸上虽无皱纹但却常带倦态,体型微胖却很高大,身着红金锦衣,略显一丝俗意,他就是大岚村的村长李佑星。 “你就知道训儿子,别自己被困在这里就把压力给厌儿,死老头子。” 说话的是李厌的后母糜淑恬,在李厌出生的时候,其母难产而死,李佑星悲痛欲绝,给其子取名厌,一是厌世,二是李厌猜测可能是厌他这个儿子。 今日的饭菜很丰盛,有灵鱼羹,水煨珍鸡,花狍腿……各种珍味摆满了一桌。下人忙碌着,一幅富贵景象。 “姨娘,什么日子,这么丰盛。” 李厌根本不看李佑星一眼,对着糜淑恬说道。 李佑星眼睛眯起微生怒意,刚准备抬手糜淑恬说道:“还是让你爹爹讲吧,别看他总骂你,此事可为你费了不少心。” 她笑着将第四副碗筷摆正,仿佛对父子间这种隐隐的敌意早就习以为常。 李佑星叹了口气,酌了一口眼前的大红袍,抬手示意下人们先回房,转头看向身后前妻的灵位。这灵位摆在中堂的偏左的龛中,如此之事糜淑恬竟从没有怨言。 “每十年,会有帝国仙师来到我们这易水,在我们这大岚村和周围各村之中寻找存有仙缘之人,名为敲缘,咱们这探云平原上每次都会挑出少则一个多则十几个人,这些人下有孩童上至古稀,”李佑星转过头揉揉眼睛,“你才九岁,但应该也知道咱们这里的传说,这易水河畔乃仙家宝地,有回龙、有鹿、魔支三方势力一直在争夺这里,鼎足之势久居不下,咱们这里反而成了权力争夺的灰色地带,每回敲缘之前三方势力会提前派人来到这里先寻一回,我虽为村长也无法了解仙界的秘辛,今日我找来有鹿派的石供奉来家中吃饭,为探知此事一二,石供奉怀有仙法,他来时切不可自己动筷,你这次若真被寻得存有仙缘,我这个村长长了脸面,也算我对你死去的娘有个交代。”说罢,李佑星又转头看向灵位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糜淑恬看着李佑星的样子,说无怨言其实是不好在李厌面前表现出什么,她敛容说道:“佑星虽然给你起名厌,可从未厌过你,这个石供奉乃仙人,不食人间烟火,你爹硬是求了他一天一夜他才答应来咱家看你一眼。”糜淑恬曾经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美女,一笑一颦皆具神韵,曾经万人追求,据说甚至有仙人也倾慕与她,也不知怎的被李佑星追到了手,而且当糜淑恬了解李佑星对前妻之情后仍不离不弃,众人只道是李佑星会宠女人,对老婆好罢了。 李厌听罢点了点头,他从未见过生母,说来对生母并无多少感情,且李佑星对其母之事一直闭口不谈,李厌还是个孩子,他很需要被爱,所以一直把糜淑恬当成母亲,糜淑恬说话李厌都会认真听进去,但是李佑星却决不让李厌叫糜淑恬娘,一次李厌倔强之下叫了一声,李佑星因此事罚李厌一天不准进食,他越这么做李厌就越厌恶他的父亲,李厌心说:如果你对生母是真情,又怎会续弦,天天口口声声为我好,每日却只有打骂。我只是叫一声娘怎有这么大的罪过!缺少父亲的爱使李厌时常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厌!厌世,厌父,而且厌己,他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九年他过得并不开心,他还是个孩子,是单纯的,纯净的,他不和村中的其他孩子来往,却经常和村中被村里人厌恶的日勿生一块聊天,他觉得自己和日勿生很像,都是不被喜欢的人,他想寻找一个自己存在的原因。虽然在外人眼中李厌一直是一个内向甚至有些自闭的孩子,但在李佑星眼中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叛逆儿。 不多时,李佑星杯中的大红袍泛起一圈圈涟漪,灵位前的烛火摇摆不定,院中梧桐树叶萧萧落下,风吹树枝嗡鸣不止,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得李厌喘不过气来。三人转头看向院中。 只见天降一人,身高五尺,皂色布袍,似紫还青,高梳发髻,眼神凌厉,身体胖圆,形似弥勒。细看下左手是只鹿蹄。 “石仙人!石仙人有腾云之能,周身罡风护体,您真不愧是当代之大仙,随便施展便让小老儿一家心醉神迷!”李佑星忙站了起来走入院中相迎,糜淑恬和李厌也跟着站起,来到了院子。李厌见鹿蹄吓了一跳,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转头看了糜淑恬一眼,却发现糜淑恬神情竟有些泰然和缓,不似父亲一脸的恭迎之色,“佑星兄不必许多废话,坐吧!”石供奉微抬下巴,环视一周后对着李佑星三人说道。 “‘兄’一字可不敢当不敢当,石供奉您请上座。”李佑星行了一个鞠躬大礼。 李厌低头想着:哼,不知老爹给了这仙人多少好处,竟然跟父亲称兄道弟,正想着如何让父亲和石供奉下不来台,突然身体僵住,他强抬起自己的头,发现原来是石供奉走上主位之时瞟了李厌一眼,这一眼仿佛洞穿了李厌一般,突然天色大变,血光染红了层云,村中人喊声凄厉,地上血流成河,在夕阳的照耀下,愈加显得惨烈,石供奉仿佛一个舞者不停地更换着自己的舞伴一样,屠杀了全村所有的人,舞毕,他提着朴刀向李厌走来,就在刀尖马上要刺入李厌的胸膛之时,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厌儿,别愣着啊,快叫石仙人。”李厌一抬头,发现是糜淑恬在他耳边说话,此时李厌浑身衣衫已经湿透,仿佛天降了暴雨只浇到了李厌一个人身上一般,一个九岁的孩童彻底被吓傻了,哪还有什么捣乱的心。 “见…见…见过石仙人……” 就在李厌说出第一个见字的时候,石供奉骤然回头看向李厌,眼睛一眯,笑道:“哈哈哈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石供奉暗道,难不成是地仙转世?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定力。 “我刚刚以仙法看了你一眼,竟然数息之间就稳住了心神,好好好!”说罢石供奉坐在了主位,“闲话休叙,老夫今天有要事在身,此子改日我会找一缘时相聊,”正说着,石供奉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卷轴,“你们想知道的东西都在此卷轴中,展开即阅,并无仙力封印,我今日算不白来,说明我与小友有缘啊,在敲缘之日我自会照料。”说完端起花狍腿走入院中扶摇而上,腾空飞走,留下院中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竟然没插上一句话。 “这石仙人倒是个爽利人,果然越简洁的人越会有亲近之感,哈哈,他若不把花狍腿拿走,我还道他只是敷衍客气而已。”李佑星将视线转回笑道。 “听闻仙人均已辟谷,这石供奉倒是还有些俗气。”糜淑恬将剩下的一只花狍腿夹紧李厌碗里说道。 “仙家人的事你一个妇人岂能评头论足!吃饭吧,如此丰盛的饭菜到头来还是给咱们自己准备的。”李佑星说罢不顾妻子儿子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自大村长……”李厌嘟囔了一句,他已从刚刚的幻境缓了回来,但仍心悸不已,李佑星满心欢喜没有听到,糜淑恬用力拉了一下李厌,“厌儿,吃饭。” 第二章 五教制衡凡凡地,三派巧争探云原 一家三口将饭食一扫而光,随即便打开了卷轴,卷轴金光一闪,略带仙气的文字点点而出: 在我凡凡大陆长明帝国,众仙教纷纭,为首的有五大派:易,尘剑,魔密,偃龙,哲仙。相传易宗乃万古年前羽仙弗难创立,易宗虽然万年前就已创立,但相较之其他四派还是一个年轻教派,弗难本是魔密宗的弟子,当年四派争斗不休,波及到了凡人,天地隐怒,骤然变得极寒极热,长久之下民不聊生,仙人越女一鸣惊人,先为魔密宗斩杀其他三派宗主,后又与魔密宗主豫让大战,将豫让废至凡人,但越女并没有一统四派,反而促成了延续至今的凭诚协议,并创立了易宗来制衡,五派连线的中心有一座城市,越女起名为平城,因此城乃五派凭诚的象征,年年仙人在此地交流仙家功法,宝器,渐渐的平城鼎盛,长明帝国建立之后便以平城为首都,易宗虽年轻,却隐隐成为五派之首,在每年的功法交流中也成为五派最强,功法以魔密宗的本家功法为引,加之越女的感悟与万年来的衍化,易宗的修炼多种多样千变万化,是目前长明帝国的第一宗派。 尘剑古教的创立已经久不可考,据说是天地灵蕴繁盛之初,天孕地育一枚巨石,遇一真人而开,内藏一把宝剑,形似巨尺,无锋无刃却似能割裂空间,真人为其起名执行,执行剑初见天地,灵气外露,强大无比,真人手执执行行走四方,一日杀光仇家七十三口人,执行剑戾气冲天,斩人泣血,反噬了真人,从此世上无论善恶只要逆他皆杀,沦为天下皆恐的修罗魔,独孤求败,能人皆陨于其剑下,自叹已强大无比,孤独之意蔓延全身,不一日飞向一仙山顶打坐冥思,忽而顿悟,血雨骤下落在他一人身上,洗尽其铅华,由一真人变为羽仙,自斩用剑之臂,改剑名为尘剑,并创立尘剑古教,,教义视一切为尘土,并且将其用剑心法作为传教神功,后世唤此真人为尘剑仙人,尘剑古教弟子也专修剑法。 至于魔密宗的历史说法有二:魔密本门相传,有一凡人,天资奇高,气运对其关照有加,但他却不曾修炼过,有一日上山竟遇一古魔,古魔欲想化仙被天地阻止,宇宙对其反噬之下使古魔奄奄一息,此凡人心地善良,在古魔的引导下于山内一隐藏的圣地取来一颗万年天精地华石来滋养古魔,古魔伤好之后本想食其身体,夺其气运,后竟受此人感化将其万古修行之悟传于此凡人,凡人修炼后至此功力逼天,创立了魔密宗,将自身的体会与从古魔处习来的魔功传于后世,旨在以魔之秘辛为引感化天下的魔障。而外世相传是此凡人与古魔定下了魔约,将自己的七情六欲交予古魔获得了无上魔功,创立魔密宗便是要为古魔培养魔种,所以天下对魔密宗总是有些隐惧,视为邪修。 偃龙教曾是一个冒险家创立的,他酷爱游山玩水,行世人之所不及之处,一日竟误打误撞行到了海外龙谷,于龙谷和一名为夜的古龙结成忘年之交,冒险家名为偃,偃与夜共同修行,并将其中双修之功总结创立了偃龙教,其弟子修行也是与自然界中灵兽结友相互修行,相互配合发挥出无边仙力,宗旨是与自然合一。 哲仙教相传是上古时期有一位奇人名为痴子,了悟天地大道却并无仙力,能与世间一切亲近,当时世人皆叹此人虽瘦弱没有法力却看似有山海之容,虽不曾言却仿佛说尽世间一切话语,虽不曾行动却好似无处不在,其智慧德行包纳天地万物,世人皆追随与他,日久崇敬他的人越来越多,并自发的形成一个教派,名曰:哲仙教,他们尊此人为哲仙老祖他们学习此人的言行并自行咀嚼,将各自的感悟流传下去,这些信众之中也不乏仙人,他们将自己的仙法也作为修行的功法传给后世,哲仙教别有自己的一套修行之路,仙法低劣却能与其他四派抗衡,其中秘辛我也不知。 本地三派有鹿、回龙、魔支,我派与回龙是本地修仙帮派,魔支乃是魔密宗在各地的分支帮派,享受的资源比我二派要多,但我有鹿与众不同,仙法乃是一羽仙自创,修炼至深可比长明五派。至于三派争斗一事你们凡人不必了解,你家李厌若有仙缘可考虑我有鹿派,世上众教纷纭,平城附近的仙宗皆不及我有鹿,若不进我有鹿也万不可进回龙,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 看罢李佑星一愣,这石供奉虽然快人快语,但是这卷轴之中却是大段的废话,直到最后才点了一点三人关心之处。 “有鹿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强,魔支是附近三派最强,连回龙宗也压有鹿一头,但他这最后一句……”糜淑恬黛眉微皱说道。 李佑星看了糜淑恬一眼,又察觉到李厌疑惑的神情,也同样疑惑道:“你是如何知道?” “曾有魔支的仙人倾慕我,他与我讲的。”糜淑恬一愣,瞟了李厌一眼,向李佑星说道。 “原来如此,可能是有鹿和回龙不对付吧。”李佑星点头答道。 怪不得姨娘看见仙人如此泰然,可为何她能化解我当时之境?李厌一头雾水却不好发问。 观毕三人分开去忙各自的事,李佑星要处理村务,糜淑恬打理院子,李厌则回到屋中回忆石供奉种种样貌不提。 天已全黑,李厌熄了灯却兴奋的睡不着觉,虽然今日所受幻境血腥无比,却激发了一个孩子对一个全新世界的憧憬,我能存有仙缘吗?如果五派抢着要我我会去那个宗派呢?易还是魔密?但是石仙人那个鹿蹄怎么回事,难道修仙会把手修没吗,李厌念至此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少年的皮肤都是很白嫩的,李厌也不例外,但是在他左手的虎口处却有一片黑斑,李佑星说是胎记,他因为这个黑斑经常被同村的孩子笑话,说他的手抓过大便,不要靠近他们。小孩子们的恶毒通常不是由意识支配的,因为他们还没有固化的意识,他们还缺少辨别是非对错、好坏善恶的能力,只是本能地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自此李厌便很少和同村的小孩子们一块玩,便跟村中同样总被人笑话的绿疯子混在一起,他不想被同龄人孤立,所以只能自己孤立自己,“如果进了有鹿派,将右手变成鹿蹄也不错。”他想至此处将右手压在了自己的屁股下,正这时忽闻屋外窸窸窣窣,说来也怪,李厌天生听力惊人,能聆很细微的响声,一般人只道是风吹树叶,李厌却感觉不对劲,出于一个孩子的好奇,他起身慢慢溜出屋外,刚到院墙便听到墙外有两人低语…… “此子我早已发现仙根了得被我占了先机,你有鹿派怎可横生枝节,难不成你要破掉现在的鼎足之势让你们有鹿灭门吗?” “嘿嘿,大侠何必说的如此之重,你们魔密宗本就是天下大宗,总得为我们小门小派考虑一二,此子我已报给我派上仙,咱们和平竞争可好?” “既然不想谈也不必再谈,我想有鹿灭教之日也不会太远……” “仙人言重了,晚辈告辞,我想我再呆一刻就会变成一具冷尸了。” “是齑粉!” 说罢一人腾空而去,另一人再无言语,仿佛凭空消失了。他们说的是我吗?李厌想到,一人可能是石供奉,另一人他隐隐感觉像是……绿疯子的声音。 “厌儿,这么晚还不睡,在此地作何?” 李厌吓得一抖,回头看到原是糜淑恬,他从小就什么话都爱跟糜淑恬讲,忙说到:“姨娘,我刚刚听到有两人在墙外窃窃私语,一人好像是石供奉,另一人……”李厌一顿并未说出自己的猜测,“另一人好像是魔支教的。” 糜淑恬听罢笑道:“厌儿真会说笑,仙人怎么会来咱们这村子深夜讲话并让你听到,知道你贪玩,是不是又抓蚂蚱呢?好了好了,赶紧睡吧,我不告诉你爹。” “真的有,我亲耳听到的,他们说道有鹿灭门什么的……” “厌儿切不可乱说!赶紧回屋,我看你是今天见了仙人头脑有些发昏,睡一觉就好了,这种话以后可不能说,以免招致灾祸。”糜淑恬吓得捂住了李厌的嘴。 李厌听罢只好悻悻的回屋,心想,怎么姨娘竟不信我,我真的亲耳听到…… 之后几天李厌都没有出门,一直在屋内琢磨此事。估计等七天后的敲缘之日一切就会见分晓,笠日李佑星唤他给村头黄大娘稍一口信,李佑星经常会打发李厌做一些杂事,而捎口信之类是他最不愿意做的,曾有一次他在村中小广场边的树下玩耍,村中几个妇人也在此打发时间,她们将李厌搂至身前,夸着他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可爱,夸李佑星如何如何明察,如何如何带领村人生财,李厌也非常的开心,等他离开树下走至广场戏台后却听到妇人们这样的对话“那孩子其实可能是个野种,来的时候李佑星抱着他,脸上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刚死了婆娘。”“是啊,反正没见过他媳妇,说不定这孩子是在哪捡来的,和李佑星一点也不像。”“你别瞎说,那鼻子和李佑星挺像的,就是眼睛嘴啥的不像。”“如果是亲生的那李佑星也肯定不爱他媳妇,刚来村里一年就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是啊,那个糜淑恬我看就是个妖精,你看她脸上总挂着媚笑,说不定之前就是个烂货,现在从良了,我家内口子总把她挂在嘴边,说我不如她,我是不如她,不如她会勾男人。”“别提了,我家内口子也是,你说如果之前不是干那行的,怎么会找李佑星这样带孩子的。”“谁说不是呢……”妇人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听力异常的李厌听在了耳里,他低着头,失神的走回了家中,和谁也没提及此事。自此他除了家里人和绿疯子,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理。 李厌走出屋外,低头看着衣角,怕和路上的人对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叩开了黄大娘的屋门,稍完口信就立即扭头跑开了,留下黄大娘看着李厌跑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 回家的路上,走在易水河畔,时值初夏,山青水绿,鸟语花香,阳光洒在易水河面,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正走着,忽有一人从后面唤他:“喂!臭小子!这几天跑去了哪里,让老夫好等!” 李厌一回头发现是绿疯子,忽想到那天偷听到的对话,李厌猛地向前狂奔,绿疯子一愣:“喂!跑什么!”绿疯子也在后面疯狂的追,一老一少,一后一前在村中七拐八拐,看的路上村民们无不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最终李厌见无路可逃,一下狠心扎进了无明山中,在山林里李厌终于被绿疯子追上摁在了地上,“臭小子,呼…呼…跑不过我吧,还跑吗?” 李厌边喘边说:“放…放开我…别杀我,别对我使用幻术……”之前被石供奉吓出的阴影还在李厌的心中。 “你这小子说什么呢?什么幻术,我杀你干嘛?”绿疯子疑惑道,忽然间他看到山林有竟有一人,他喊道:“谁在那里!” 李厌正想着难不成是猜错了,听到绿疯子喊道后,顺着绿疯子的喊声看了过去。 “是我,我来此地采些山茶,现在却迷了路。”林左梅身上的衣服都被刮破了,此时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好像,好像是在大解…… 李厌定睛一看,原来是茶铺的林老板,他正脱了裤子蹲在地上,见他此状实在是有些滑稽,他下意识想把头扭开,却又好奇的盯着他目不转睛。 “山茶?老夫在这呆了几十年都不曾听说这无明山上有山茶。你不是上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吧。”绿疯子也直勾勾地盯着林左梅说道。 “你一个臭要饭的怎会知道这些,要不是李公子我都不会让你来我的茶铺喝茶,哦对了,你还抢我茶钱!还我茶钱!你个要饭的!”林老板此时才想起自己还蹲在地上虚恭,又尴尬地说道“二位,能否让在下我保有一丝尊严……” 李厌想笑生让自己憋了回去,绿疯子倒是啥也不顾,哈哈大笑了起来,二人皆转身待林左梅解决自己的急事。 这时林老板在二人身后边提裤子边说道:“公子可知回去的路吗?我转了很久实在是内急,只好就地解决。”他还在尝试着找回自己的尊严。 李厌背对着他不解的说道:“林叔叔既不知回路怎会走这么深来取茶?我们一路跑着过来的,压倒了不少草木,按着痕迹应该就能回去。” “如此甚好,我已在山中转了很久了……”林左梅嘴上说着却并不惊喜,做了一个揖道:“我好了,还请公子带路。” 李厌转身见林老板对自己的疑问避而不答,作为一个孩子也不好追问,但心里却将此事记下,起身准备带着茶铺老板和绿疯子往回走。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转头却看到绿疯子在前面站着一动不动。 “站着干嘛?大…”李厌的青蛙两个字并未说出口,由于昨晚之事,他还对绿疯子有点忌惮“大老头!” 大老头是很滑稽的一个称呼,往时绿疯子肯定会捧腹取笑他,可此时绿疯子却回头凝重地说:“完蛋了完蛋了,怎么会有这种怪事啊,并没有树枝被压倒的痕迹,甚至,甚至这些树我都从未见过。” 李厌浑身汗毛一耸,忙看向四周,山脚河畔的树都是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偏大因为村子四季相对温暖,跑来的时候隐隐记得周围都是梧桐,怎么此时周围都是松柏树,这种针叶树木只会长在帝国北部或者寒冷的地方,想到此时,李厌浑身一冷,才发觉天气很凉似是秋末冬初。 “我们难道在山腹?方才并没有跑多远啊,我记得我追你很快就追上了,你一个小屁孩能跑多快。”绿疯子瞪大眼睛,已经慌了神,此时正疯狂的捋着自己的碧发,慌乱的样子和孩子并无二异。 “林叔叔,你是何时进入这无明山的?”李厌也有些慌,强装镇定地问道。 “无明山,想也有万年了吧。”林左梅蓦地换了一副口吻。 第三章:梦千古、隔万世 “在这能见到你,真是难得啊,我在此已经等了太久了,越女。”林老板突然升至空中,罡风围绕,周遭树木花草被风吹得似在和他招手。 李厌大惊失色,茶铺老板怎会御空而行,他难道才是那夜说话之人?越女?这不是远古羽仙的名字吗,难不成我是羽仙转世?他为何突然间大变模样,吐字之间仿佛有古韵丛生,震人心魄。 日勿生开口说话了,“喂,大兄弟,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越女。我只是一个困苦的糟老头子,今日你引我入此幻阵有何目的。莫不是因为我抢了你茶钱?!”绿疯子刚才差点将自己的碧发薅掉此时却镇定不已,正言东指西。 “哈哈哈,一,这不是幻阵,而是四象劫阵,二,我并不是引你入此阵,而是引越女。当年他将我废至深渊,今日我是来报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你会哈哈,你个傻子在说笑吧,越女仙人已作古万载。” 茶铺老板眼中隐隐带着笑意,“他就是。”说罢看向了李厌。随手一挥,李厌脚下杂草丛生,飞速攀长,已绕至李厌的咽喉。 “二位神仙老爷要是叙旧千万不要带上我,我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李厌瞪大眼睛看着天上的林左梅,这还是平日爱抽烟斤斤计较的林老板吗?此时他已经吓尿了裤子,言语中已带哭腔,一个九岁的孩童,突然间经受这些,只想找妈妈。 “你是他的转世,你身无他的功法,但是你却有他的灵心,过五天乃是敲缘之日,我会让你失败,走不上修行一途,让你委困一生,也算是我报仇成功了。”说话间天地玄象四起,无名山火,四方来风,黑云旋积,时间都仿佛凝固,只见一个炸雷顺劈而下,绿疯子见状,张牙舞爪的抱住李厌。 茶铺老板笑哼一声:“哈!越女啊越女,神魄想要重回人间,不想却遇到了我,废你仙根也算清了我万年的积怨!万年了,被困在这无明山已经万年了,我恨不得生啖汝肉,活饮汝血,让你尝尝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滋味!” 天地一白。 “李夫人,小铺可要打烊了,李夫人,李夫人” 夕阳只剩了一个脑袋尖,各人家冒起袅袅炊烟,空气中还是存着淡淡的古韵,香香的,沁人心脾,倦鸟各回各窝,也不鸣叫了,暮色成了灵虫儿们的主场,促灵吱吱的叫,听在糜淑恬的耳里却越发的烦躁。 林左梅把手上的烟袋锅磕了磕,将烟叶包缠到烟袋杆上,数着为数不多的几十个铜板,斜眼看着茶桌前发呆的糜淑恬小心提醒着,今日他和铁铺的老廖约了酒,眼见要误时辰了。他每逢着急的时候变回反复数钱,好像能缓解紧张似的。 “哟,你这开门做生意的还要赶客不成?唉,我真是操心命,老的老的为儿子跑东跑西,小的小的不知恩情不善言谈,夹在中间这一个后妈是左右哄着,好不容易出来偷个闲,你林老板倒要逐我回去。”糜淑恬略带娇意,听得林左梅暗暗叫苦,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小的惹不起,这老的也惹不起。 “得,您想饮多久饮多久,今日这茶摊我不收了,让老廖对着他的陈酿等着吧。”铜板在他手中快擦出火星了。 “和你讲两句玩笑你还当真了,走了,今日的风雪红有些沉了,该采新茶了。”糜淑恬扔下茶钱,起身离去,袅娜的身姿让林左梅有些悸动,他眯着眼睛玩味的看着这个女人。 村长的大邸位于大岚村的最东头,偌大个宅子三进三出,在这个小村里显得格格不入,李佑星又去城中忙李厌敲缘的事去了,糜淑恬回后,安排下人们回家省亲去了,做李佑星家的下人可真是一份美差,活少假多。 她走进李厌的房间,坐在卧榻旁呆呆的看着昏睡中的李厌不知在想些什么。 “厌儿,厌儿……”糜淑恬轻唤着。李厌眉头微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此时他感觉后脑被敲了一闷棍,身体沉得像溺在水中。 “姨娘,我这是在哪?”他醒神看着眼前婆娑的世界,却怎么也看不清,“啊!姨娘,林、林老板他要杀我!说啥越女,山上全是针叶林,藤蔓咔一下这么粗跑我脖子上了,呜一下全黑了,呼一下起大火了,一个炸雷咔嚓一下,他直接飞起来了……”李厌浑身颤抖一股脑把自己的遭遇倾泻而出。 “好了好了,厌儿是发烧做噩梦了,你今日去捎完口信走了一半就昏了过去,是你黄四叔抱你回来的”糜淑恬黛眉微簇抚着李厌的背,“至于林老板,姨娘一直在他茶摊喝茶啊,他打了一下午的算盘……” “不不不,姨娘,林老板,他要……”李厌脑袋突然翁了一下,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要……” “厌儿是还没缓过来呢,先把这药喝了。”糜淑恬从身边拿起微冷的药汤,“呀,有些凉了,我再去温一下,李嫂!哦,我都糊涂了,让她省亲去了,躺着,别乱动。”说罢,糜淑恬端着药起身出了房门。 李厌看着四周,愣愣的,用呆若木鸡形容并不为过,静看着发白的墙壁,“墙真白啊,对了,今日都未给绿疯子送些吃食,不知是不是饿着呢,得去看看他,”想到这里,他一用力起身,却直接坐了下去,“啊,好累,好奇怪啊,我好不知所措……” 另一旁糜淑恬温药李厌喝药不提,这一边李佑星可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这长春镇可是长明帝国春区的交通要道,东接花区,南接尘剑古教外门,盛产灵参,每年都有各教的外门弟子来此采购,这灵参仙人食用可助内息清净,凡人食用益寿延年大补元气,不过说是盛产,一年下来也不过几百株,常有仙人为高龄灵参大打出手,不过在长春镇做生意自来是价高者得,这做仙人的买卖反倒不能趋炎附势,厚此薄彼往往招致灾祸,李佑星做村长十余年,不管是职务之便还是家中积蓄,也攒下了两株二十年参和五株七年参,此前送了石仙人一株二十年参才让他来家中看看,李佑星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个篮子中,万一厌儿是个修行的宝贝呢,他此时正抱着剩下的六株灵参顶着大太阳穿着锦袍呼哧呼哧的跑着。 李佑星其人并不是大岚村生人,甚至不是春区生人,他乃是夜区人,至少他和别人介绍时总是这样说的,夜区与春区相隔甚远,一个是长明帝国的西南部,一个是东北部,生活习俗除了受仙教生态环境影响还受地域影响,他能来这里生活这些年,中间发生了什么却从不与人谈,只道:彼一边探火,此一边凝川,爱踏泥淖缘险山,风尘翕张乍少年!旁人却道:也不知这四十多岁是个什么少年…… “二十年灵参?让他进来吧。” “是!”仙童恭敬的退出殿门,七拐八拐来到了牌楼处,牌楼旁站着一人,身着红蓝缕衣,要腰间几块翠玉,冠上缕了几条金丝,不知道的以为是富甲一方的豪绅,此时满头大汗却不舍得用锦衣去擦,细一看正是大岚村村长李佑星。 仙童看着他的打扮,哼了一声:“长老他不便被打扰,除非您有要紧事。” “自然是要紧事,”李佑星从怀中掏出一株七年灵参,双手托到仙童的面前,“还望仙童大人指路。” “是要紧事就行,他老人家很少与凡人打交道的,”仙童偷偷接过,看了看灵参的参花和参须,“紧跟着我,不许瞎走,不然乱踩了阵法,无人能救你。” “自然,自然……” 李佑星整了整衣冠,他觉得面见仙人得穿最好的衣物,不然有不尊重之意,却不知此时仙童看着满头大汗却不舍用衣物擦拭的他正在心里讥笑:凡人果多是俗物。 跟随仙童进了牌楼,刹那天地忽一变色,本是荒草杂生的野原,却成了山水交辉的仙境,参天柏树映入眼帘,石上清潭净的像灵鱼在空中飞游,地上的路由石子铺成,看着很窄,踏在脚下却很宽,仿佛永远不会踏偏,令人心觉踏实。各种灵兽游于野间,旱地忽律在溪上小憩,雪客在水边整理自己的羽毛,玉京子盘在树上,朝着李佑星这边吐信,吓得李佑星看了一眼便赶紧回神,一着急差点摔一跟头。 “喂,可别被仙物吸引,迷了眼乱了自己脚下的路,一步踏错,仙物就会变为魔物的。”仙童瞥了一眼李佑星提醒道。 “自然,自然……”李佑星额头的汗冒得更多了,这仙童看着不过和自家厌儿一样大小,说出的话却不带半分稚气,此时他不敢分神,紧跟着仙童上了台阶。 台阶之上有一矮门,周遭是红色的围墙,即便是仙童也得低着头进去,李佑星身材高大,暗暗叫苦,他只得双手拄在地上爬过去,之前汗都没舍得擦,此时却将他缕衣袖口和膝处蹭的都是土,好不容易穿过起身刚要掸土,却被仙童制止。 “不必,师父说进仙门之人当怀不矜不伐之心,师兄们也常常带着尘土不掸的。” “自然,自然……”仙人果然是仙人,不是凡人能揣测的,李佑星肉疼地看着锦衣暗道。 进了矮门是一四合的庭院,正中是一大殿,青瓦龙梁,浩气敦横,立海垂云,两侧偏殿也气势恢宏,殿后貌似别有洞天,殿前有约七八个弟子在打坐,有两三人在捧书交流,还有一个特别小的在朝殿内偷看,弟子们没有看向这边,仿佛不在乎似的。李佑星紧跟着仙童朝大殿走去,此刻觉得气高意渺,胸吞山泽,殿前牌匾四个大字,当有人心。 李佑星快速看了一眼牌匾便收了回来,怕误触了仙人逆鳞,当心有人?什么人?谁?李佑星一头雾水,仙人果然是仙人,我这等凡人是琢磨不透……匾上实际是当有人心,修行仙法不可失去己心,李佑星太过紧张,在心里整合了一下,正想着已经是来到了殿前。 “师父,二十年灵参带到。”说罢,仙童退去和师兄弟们修行去了。 二十年灵参带到?李佑星暗想:我是谁?我就是个二十年灵参啊我。 “二十,不,贫民,不,仙人在上,在下有事相求!” 第四章:谁言芳菲尽,入门秋路香 姜篆春二十出头的年岁才开始修行,其幼时便跟随父亲在春区四处漂泊,父亲姜元经商,在春区也是小有名气。仙人们的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做,不过姜篆春的父亲貌似别有一套,人人都知道,仙人的东西凡人都会哄抢,却很少有人知道,凡人的物什仙人也有需要,他做的就是将凡人的东西高价卖给仙人,比如挖耳勺……旁人会讲:“仙人是不会有耳屎的,即便有也会用仙力排出。”,但实际是挖耳勺只需动动手指便可以掏清耳屎,可比运仙力方便的多,但仙人们多好面子,不去明着购置,如此之物不胜枚举,这就是姜元的经商之道,他懂得仙人的暗示,又卖的滴水不漏,十几年间便攒下了巨量财富。姜篆春自小跟着他,自然也掌握了不少跟仙人打交道的秘诀。话说这机缘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在她二十一岁时,一次随父亲去回龙教商价,便迎来了命运的拐点,她虽修行天赋不甚高,但凭借着多年养成的灵巧,倒博得了回龙教二祖宗的赏识,自此很快便被选进了回龙教外门,踏上了修行之途。姜篆春自入教以来,人人敬之爱之,她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与其谈话如沐春风。如是七十载,已是坐到了内门长老的位置,而她掌管的众事之一,便是回龙教十年一度的敲缘名额。从敲缘前的一年起,便有无数的仙人、凡人前来拜会,所为之事自不用讲。今日距敲缘之日只剩三天,想不到还有人临时抱佛脚,也罢,后来者也可居上,再者,灵参不要白不要,随手送给谁也算是个小人情,姜篆春正逗着怀里的玄猫,这样想着。 “师父,二十年灵参带到。” “二十,不,贫民,不,仙人在上,在下有事相求!” “名姓,年纪。”姜篆春眼也不抬,重复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 “在下李佑星,虚度四十有三载,此次前来……”李佑星还未说完,姜篆春随手一抓,便将他怀中的灵参抓出扔到了座侧的玉篓里,篓中大小盒子不一,看来是之前收取的不少宝物,不过乍一看倒像个废品桶,李佑星显然是吓得不轻,慌乱抬头一迎:座上分明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身着红色的薄衫,其发简单用“筷子”一盘,但仍有几缕青丝散乱的搭在额前,斜躺在坐塌上,坐塌的头上有一个正脸的龙头雕像,眼睛处仿佛正洞穿一切,女子一条腿撑起,左手搭在膝上做扔状,另一条胳膊拄在坐塌的扶手上,拿着一条树枝逗着怀里的玄猫,好似传说中的美人西施越画而出!一脸慵懒之意,她怀中的小玄猫却瞳孔紧缩竖着耳朵看向他,他那珍藏的灵参也像被丢垃圾一般丢进了垃圾桶里。 李佑星身上的虚汗唰一下浸透了衣服,身子也微微的发抖,此刻强稳住心神说道:“此次前来……” “你要修行?” “不,上仙,是犬子,此次前来……” “名姓,年纪。” “李厌,九岁,此次……” “既然想让你儿子修仙就得有承受后果的觉悟。”姜篆春略有玩味的说出了这句话。 “觉悟?不知上仙大人何意?” “退下吧。”姜篆春突然带着仙力吐出了三个字,她可不想因为二十年参被凡人纠缠。 而李佑星听在耳里有如炸雷一般,忽的又像被一团蚂蚁咬了自己的心,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险些如泥瘫下,他皱着眉,大口吸着气,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此时仙童走到他身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看着仙童伸出的手,随后自己就像木偶一样机械的后退、转身、出殿、下山,等到了牌楼外,他才缓过神来,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不是丢了魂,是……是丢了一株二十年灵参…… 在回去的路上,李佑星好比一颗行走的巨龙竹,除了心空,还有一道道坎,他踉踉跄跄也不管眼前的路,“我为什么没多说两句呢?”他重复的想着,“哪怕再垫一句,有鹿教的石供奉都对犬子青睐有加,哪怕再垫一句呢,我怎么就突然傻掉了呢?”“觉悟?什么觉悟?上仙是觉得自己没有觉悟吗?”想到这他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自责、自卑、自骂、自残,此时他已经陷进自己的思想旋涡中,被搅得抽离不出,“事关李厌啊,我怎么……”突然!他像撞墙一般,直直的摔在了地上,坐在了泥地上。 “喂!不长眼睛啊!” “见恕,见恕。”李佑星爬起来都不敢掸身上的土了,他已留下阴影一般,“见恕,见恕。”他又重复了两声,埋着头继续向前走去,此时他并没去想,自己身高八尺有余,怎会撞一下便整个摔倒,当然,他已经分不开心去想了。 再说那被撞之人,扑了扑自己破的不能再破的袍子,看着低头道歉便走的李佑星,竟觉得有些好笑,“呵,遇见个傻子。”想罢,便啐了口口水在手指上,仔细地捋了捋他那几乎是特有的绿色头发也继续向目的地走去:一片竖有着高大牌楼的荒草地…… 嘭!嘭!嘭! “来了!”糜淑恬放下手中的针线,将散下来的头发随手一挽,向大门走去,“这么晚才回来,我都有些急了。” 大门打开,正是李佑星,他出门前整理好的红蓝缕衣沾满了尘土和碎泥,潮哄哄湿哒哒的,冠上的金丝还在,不过看起来少了几缕,脸上还有一道红手印,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糜淑恬,一言不发。 糜淑恬被唬了一跳,天色已黑,以为是哪来的贼人,刚要喊叫,再借门前的灯笼细看,是李佑星啊,不禁惊道:“这是从哪回来啊,是被人打了?我看这是谁?敢碰大岚村村长?走!说理去!”说着便拉着李佑星往门外走。 “你小点声!不用你一个妇人管,方才……方才只是守了些仙人的规矩,你不懂。”李佑星甩开糜淑恬的手闷着头往里走去,像个受了气的孩子。 看见糜淑恬,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饭菜,饭菜呢,我饿了……”李佑星又小声说道,“臭小子呢,睡了?” “睡了,厌儿今天中暑昏过去了,不过没事,解暑药已服下,饭菜我去给你热热。”糜淑恬转进厨房不提。 李佑星在院中发了会呆,褪下衣物蹑手蹑脚的走进了李厌的房间,看着熟睡中李厌的面庞映在洒进来的月光下,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自言自语道:“今日看到的潭水,不及你半分清明,如果可以,是真想盛一杯拿回来与你尝尝啊……”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榻边喝剩的药碗,轻轻将碗端了起来,缓缓起身,揉了揉受伤的屁股,又轻声笑道:“唉,到底不是一个善于持家的女人……”说罢,缓步离开了房间。 李厌慢慢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房门。 李佑星为他做过的一切,他都默默记得…… 今天是个大日子! “今天是个大日子!”李佑星一早便叫嚷着,“快!去叫臭小子起床!” 噼噼啪啪,门外鞭炮声不绝于耳,李厌根本不用叫,他早已被这些“巨响”吵醒,糜淑恬将亲自打好的一盆水端进李厌的房中,又出门取了药碗进来,投着手上的毛巾看着已醒的李厌说道:“就你那傻爹爱弄这些花了呼哨的事,吵醒你了吧,睡没睡好?”说着又将手放在了李厌的额头上,“这几天虽然不烧了,也得坚持吃药,你这孩子总是倔,小时候让你吃药,你总是含在嘴里偷偷吐掉以为我不知道呢。”糜淑恬笑着将药碗端到李厌嘴边,右手突然一张,是一颗冰糖!她将糖塞到李厌嘴里,再一勺一勺喂着药汤。李厌睁着大眼睛看着糜淑恬乖乖的喝着药,此时的他幸福的想直接窝在糜淑恬的怀里。 “姨娘,你那么好看那么温柔,怎么会找了我爹那样的人啊!”李厌咕嘟着嘴里的药汤说道。 糜淑恬莞尔一笑道:“姨娘啊,当年看上你爹纯属一时冲动,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当年可是英气十足呢!你姨娘就被这外表骗了!糊里糊涂就嫁进来了,”糜淑恬喂完药将李厌揽在怀里。 “那你为啥不走呢?”李厌自觉问出了一个傻问题,羞红了小脸靠在糜淑恬怀里更紧了。 “姨娘不走是因为你呀!你说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呢!”糜淑恬咯吱了几下李厌的胳肢窝,引得他笑着扭了起来。 “姨娘……我……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李厌还没说完,李佑星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快起床!为你跑东跑西,都快累断腿了就为今天,你还睡懒觉!” 糜淑恬听罢道:“快去吃饭吧,你那傻爹又开始催了,起来吧。”说罢领着李厌走出了房门。 下人们省完亲也都回来了,挂灯笼的挂灯笼,贴福字的贴福字,比过年还要热闹,不少村民家也做了同样的事,不过村里的豪绅们都多了一条:念祖训。好像这是敲缘日的习俗一般,但都没有李佑星家热闹,大家都以为如此会交上好运:被仙人选中,换个活法! 李佑星家并没有祖训,这在村里是一个奇谈,他也从未向村民提起过自己的父辈,落在村民眼里他好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琐事罢,开始上桌吃早饭,李嫂,张叔,刘姨都站在旁边盯着李厌,眼里直放光,再瞧李佑星,眼睛亮得好像夜里都不用点灯一般,死盯着李厌,似是一定要看出些什么,糜淑恬看了看李厌,再瞅瞅李佑星,微叹了口气:“你要把厌儿活吃了不成?” “多嘴!”李佑星道,他又夹了块李厌平常最喜欢吃的醋鱼放在其碗里,想说点什么却变了味道,“李厌,今日你若是进不了仙门,以后也就别进我李门了。” 糜淑恬眉头一紧直接站起身:“说什么呢?厌儿,听我的,进不了没事,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活法,就算你日后要饭,更甚成了十恶不赦的囚人!你也都是我的孩子。”说罢拿筷子狠打了一下李佑星。 “娘!!”一个九岁的孩子,眼泪夺眶而出,“娘!!!!!” 李厌说了两个字,是同一个字。 李佑星见此状破天荒的没有对这个称呼表示不满,突然拿起杯喝了一口烈酒重掷在桌上道:“放心!那两位仙人的好处可不是白拿的,敢不要你试试!哼!”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尤其是对那个回龙教的姜长老…… 李佑星横气的话听在李厌耳中却有一丝温柔,他大口啜泣着,说了声“嗯!” 李佑星和糜淑恬看着李厌,眼里尽是温柔。 吃过饭,在李佑星和糜淑恬的陪同下他来到了大岚村的广场,说是广场,其实也就二亩来地,广场东侧有一个戏台,长春镇的戏班子经常来村里演些杂戏,村民们在劳作后也经常来小广场杀棋,遛食,孩子们打闹嬉戏,傍晚时分最是热闹,不过李厌却很少来,他最多的时间就是在林左梅的茶铺喝茶,最近几天倒是没怎么去,他隐隐有些怕林老板,却搞不清为什么怕,小孩子总是这样,突然喜欢突然不喜欢都是常事,至少李佑星是这么想的。 今日这里围满了村民,上至已耄耋的老人,下至呱呱坠地的婴孩,不少人打着凑热闹的旗号前来,其实是暗暗寻找自己的机缘。谁都想被选中,但又不失了面子。 “看,村长来了。”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向周围人说道。 “那不是李厌嘛,我跟你们讲,那个孩子可难逗了,之前我给他糖他都不正眼瞅我。” “是,整天和一个疯子凑在一起,能有好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不是吧,我看他每天都给那疯子送吃的,心肯定不坏。” “就是,你以为都像你家孩子,天天不是翘村塾,就是欺负别人,李厌那是稳当!” 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几年在李佑星的治理下,大岚村人的生活是日日向荣的,李佑星此人也明谋善断,在村民心中颇有威严,谁家的大事小情经常会来找李佑星决断,不过他这个孩子却常常是村民们的话柄,但话说回来,村子就这么大,能沦为谈资的事本就不多。 “佑星!” “王三哥!”李佑星一开口,村民们的声音都压了下来,大家对李佑星其人都是信服的。 “大家都等你主持呢,你说今年仙人会几时到啊。”酿酒的王三哥问道。 “三哥,仙人们自有仙人们的安排,咱只管做好自己的,”李佑星朝向众村民:“乡亲们!咱们有序列队,还是和十年前一样,谁家的地少,谁排前面,我这个村长排到最后,不要等仙人来了一窝蜂上来,仙人们再一生气,一个都不要了找谁说理去!” “哈哈哈哈哈哈!”村民们笑着开始排序,“村长!你说今年能要几个呀!” “你黄老四灰头土脸的,这辈子是别想了!但你家那个小娃娃我看挺不错!一看就有仙缘!” “哈哈哈哈哈哈哈!”村民们又是一阵哄笑。 李厌被糜淑恬牵着,站到了整个队的末尾,村民们拿出马扎,坐着开始等候仙人来敲缘,看到这个景象,李厌渐渐升起了一丝自豪感,他自出生就没有参加过村中的集会,看着李佑星如此被人爱戴,他低下头微微笑了起来。 小孩子的成长总是要望着成年人的背影的,李佑星第一次为人父,并不知道如何与孩子相处,不过没关系,此刻的李佑星在李厌眼中高大了起来。 “看天上!是仙人!” 第五章:南山之乐矮庙堂,做蓬蒿人又何妨! “下一个什么地儿啊。” “宝地。” “我说林师侄,宝地,宝地,宝地,每一个你都说是宝地,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好不容易找见一个勉强算有仙根的,还被有鹿的那两个胖子抢了去,都没人陪我玩了,除了我一个个的都是老头子!”张泣嘟着嘴说道。 这张泣生于仙人世家,自出生便被长春镇魔支教主教收为关门弟子,年纪刚满十岁。其作为主教弟子,辈分仅次于主教一辈,而被他称作林师侄的人少说也得有两百岁了,他虽比张泣矮一辈,但在魔支教里辈分可是相当之高,为魔支教的云中子。这魔密宗在凡凡大陆广设分教,分教均名魔支,就是简单取魔密分支之意,魔密宗此番做法对各地小派表面上不友好,(毕竟是五大派的分支,享有的资源不是各地散派能够比拟的。)但在实际争斗中,反倒助当地各修仙门派加速发展,想要开宗立派,支撑下去,就得拿出更高深的功法。 “小师叔,敲缘敲缘,就在一个缘字,此次掌门让你随我前来,本意就是让我带你看看凡人是如何生活的,至于能否敲到缘,并不重要,小师叔只管玩,其他一切交予我就好。”林之境嘴上说着,其实暗有心事,倒不是关于张泣的,而是大岚村中一人,此事早先便得到主教知会…… 林张二人身周仿佛有一层黑气,二人也穿着深灰色的长衫,细看之下仿佛不是长衫,像是何种灵兽的兽皮,二人的瞳中略带一丝赤色,此时正踩着一艘黝黑的宝船御空飞走。 紧跟在后面的是回龙和有鹿教的仙人,不管于何地,魔支教几乎都是各地小派联合对抗的目标,在长春镇也不例外,此次敲缘,回龙有鹿的仙人也是一起行走。 “姜长老,这探云平原钟灵毓秀,常有仙根,近几十年的外门弟子多是从这探云平原中选出,前方大岚村离无明山最近,看那林之境飞那么快,怕不是早就有心仪的人选了。”石供奉恭敬的对着姜篆春说到,矮胖的身姿显得像一个球。他还记得那一夜在大岚村与魔支中人照面一事,此时想拉着回龙教一块对付林之境,说不定能坐收渔利。他小算盘正打着,已经是到了大岚村的上空。 “石师弟,孙师兄,二位已觅得一缘,这大岚村中若是存有仙根,可要让让师妹我呀!”姜篆春笑着和大弟子故野一声龙啸落到了大岚村广场的戏台上,她言语中略带一丝媚态,石供奉听到心神一漾,与孙仙人收敛气息,嗒嗒两声也落于此处。 一旁林之境二人在戏台另一侧已在扫视着众村民,李佑星见状赶忙上前,“上仙!在下大岚村村长李佑星,大岚村众恭迎上仙大驾!”他拱手低头,看了眼石供奉,石供奉微微点头。他又瞟了眼姜篆春,她正抱着玄猫看向村民,并没有理会他。 村民们都正襟危坐,一点小动作都不敢有,场中可谓落针可闻。 石供奉与孙仙人微一交流后便开口说道:“敲缘开始!”此声犹如炸雷炸响在广场上空,一个瘦弱的直接被震得晕了过去。其他人也都很使劲呼吸着,不敢看向戏台。 每一季敲缘都会有一个主持教派,由当地三大派轮流担任,这一年便轮到了有鹿派。石供奉也不废话,一翻手腕,从虚空中抓出一个小木棍,和人小臂一般长,开敲! 敲缘敲缘,除了缘,就是敲嘛!手执粗的一头,用另一端啪地敲在天灵盖上,就是这么简单! 李厌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呆呆的看着石供奉敲了一下黄四叔的脑袋瓜,“下一个!”石供奉大声喊着。李厌缓缓的回头看向一旁的糜淑恬,大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疼吗? “厌儿不必紧张,进与不进自有定数。”糜淑恬搂了搂怀中的李厌,她的眼睛一直在看向姜篆春,嘴唇微张像是在说些什么,但没有声音。 “嗯!”李厌是有些紧张,但此时却更想笑,一是真觉得好笑,二是在所有人都严肃得一丝不苟得看着石供奉啪啪敲脑袋瓜的时候,他只想打破这个气氛,让自己舒适。 就这样已经敲了半村的人了,石供奉一直在喊下一个,李厌和一些村民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有几个胆大的看仙人们并不太在意开始交头接耳。 “咦?你叫什么?多大了?”石供奉此话一出,林张二人,姜篆春和故野瞬间看向这边,而孙仙人缓步走上前将手掌放在了郝鹏头顶。村民们散漫的心也都收了回来,瞬间都炸了锅,七嘴八舌道:“那不是郝老三家那小子吗,郝家种了三辈子地,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回上仙,我叫郝鹏,今年十一岁零五个月,爹叫郝三,是个农人,母亲……” “好了,好了,没问你那么许多,你倒是不怵!”石供奉看了眼孙师兄轻声道:“这小子一副神奕的样子,答对如流,内心不杂,是个好苗子,仙根如何?” 孙仙人将手掌拿开,传声道:“极上乘!不可失!”紧接着又假意轻声说道:“一般,勉强有点仙根,可入外门做些杂事。”说罢便和石供奉走到姜林二人前。 “根骨很差,勉强有点仙缘,我有鹿外门缺些干杂活的力巴,还望姜长老、林师兄高抬贵手,二位招了去也是白费资源。”孙仙人拱手说道。虽然林之境比这孙仙人高了不知多少辈分,但非同派之间一律如此称呼,已约定俗成。 郝鹏……林之境暗想着:不是这名,既不是,便无所谓,不论这郝鹏何种仙根,让于有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魔支教最不缺的便是天才。念至此处说道:“既很差,我们便不争了。”话毕,张泣急急地拽了拽林之境的袖子,稍显疑惑和不满,但在外教面前,还是没问出口,因为这不止是林之境面子,更是魔支教的威严,一个十岁的孩子,辈分再怎么大,这些基本他还是懂的。孙仙人听罢暗舒一口气,又看向一袭红衣的姜篆春。 “哦?我去看看,师妹可不是不信任孙师兄,只是女孩子嘛,有些好奇。”姜篆春双眼半眯,笑靥如花,把玄猫放置进自己胸口,将手伸到大弟子故野面前,故野见状也从虚空中抓出一根小木棍,交于她手上。 “嗨,我还能骗姜师妹不成。”孙仙人说着却没有上前阻拦,任谁都知道,此时不动为好,只能静观其变。 林之境颇有玩味的看着姜篆春的动作,眼中的红色更胜一分。 姜篆春凝脂般的手拿着小棍啪!敲了一下郝鹏的脑袋,瞬间她眼睛微眯,玉珠一打转,回头带着笑说道:“果然根骨太差!” “哈哈哈!我还能骗姜师妹不成!”孙仙人也大笑重复着自己的上一句话,但此时冷汗都已经吓出来了,他倒不怕姜篆春,只怕林之境出手,他一出手怕能打自己两个有余,万一再带着宗门恩怨兴师动众,可是吃罪不起。 “我看此子就让于我回龙吧,我外门倒是不缺力巴,缺些看管灵兽的小厮,他来回龙会有更好的发展,也算我派善事一件,如何?”姜篆春歪着头笑道,身上的红衣随风飘动,好似一朵娇艳的照殿红。 孙仙人见状,心跳瞬间加速,一是回龙竟要抢,二是姜篆春此态实在是顾盼生辉,笑靥倾国,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师兄?” “师兄在!”他一脸笑意,“在,在想……”又忍不住看向姜篆春,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那美艳的笑靥中透出一股杀气,隐约间似有龙吟,凌厉之势不输一旁看戏的林之境,此刻他才明白,在姜篆春敲下去的那一刻,他已是别无选择,“姜长老发话了,自然是让的,我和师弟今日已觅得一缘,不再贪了。” 这孙仙人虽然是石供奉的师兄,但在有鹿这个建派不足几百年小派中,都是师兄弟、师姐妹相称,以他的仙力在整个有鹿派也属上游中的上游,此刻孙仙人发话了,石供奉自然不敢有意见。 “那师妹就谢过孙师兄了!”她转身笑着将一枚红色龙纹胸针别在了郝鹏的胸前,“奖你一朵小红花!” “七日之后,来长春镇汀心苑牌楼处报到,去准备吧,小家伙!”故野说罢,将姜篆春手中的小木棍取回,笑着退到了她的身侧。 “下一个!” 戏台上一出戏,戏台下自然也有好戏。 郝老三这辈子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种地的农民还能享有帝王般的待遇,不管是村里的豪绅、长辈还是曾有过节的张哥李姐,甚至村西口的俏寡妇都在朝他暗送秋波,送的郝老三媳妇直掐他。 “老三啊,你可不能忘了我对你的好啊,那年春种你家揭不开锅,谁给你赊的种啊!” “郝三哥,我家萍儿自小就和你家鹏鹏玩的近,你说其中是不是有月老牵线啊!” “三儿!别听他们的,咱爷们不玩虚的,我手上有笔大买卖!早就想和兄弟你一块发财了。” “三哥,咱两家可是远房亲戚啊!” “三子!你小时候可是我抱大的,你还喝过我的奶呢!” “你父亲和我是过命的交情!” “……” 有文化的说苟富贵,毋相忘;没文化的说生死一辈子兄弟;有钱的说跟我混,吃穿不愁;没钱的说着那情义比天还大;有怨的说都是小事千万别放在心上;无怨的说暗中可没少帮过你忙;无情的说缘分自今始;倒是那有情的想说些什么,却早被郝老三抛之身后。 村中的孩子们都傻傻的看着这一切,只道是大家都在贺喜,毕竟天下无贼。只有李厌久病良医、深谙其事。 “下一个!” 再下一个便是李厌了,有些事情即使发生在你面前,但是只要你不是打头阵的,总会生出一些“没事,还有高个的人顶着呢”这样的心理,就好比铺了一层垫子,只要有一层缓冲都会觉得很安全,但只要你将是下一个去面对的,就会突然无限的后悔,“我为什么没多准备几遍”,当然了,敲缘这种事,准备什么都没用。 “下一个!”糜淑恬用手抚了抚李厌的背,眼中却闪出一丝复杂,李佑星看着自己的儿子走过来,袖中的手握成了拳,眼中除了殷切就是爱了,茶摊老板林左梅嘬着烟袋,另一只手正揉搓着怀中的铜钱,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村民们也都把目光投向他,小声议论着。石供奉看着李厌最后一个上了戏台,突然用仙力传声到李厌脑海中,“我会讲你并无仙根,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七日后,到长春镇妖歌台报道!”说罢,不等李厌反应,小木棍就啪地一下敲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李厌突然来到了一片草原,一只白色的小鹿正低头吃草,它缓缓抬头,瞬间天崩地裂,一道好似从远古发出的呦呦鹿鸣,穿过了李厌的大脑,刹那他的颅内好似爆裂,身体也像被撕成了碎片,短短一息间,一只巨大的白鹿嗡一下出现在他眼前,白鹿之大遮天蔽日,天地骤然无光,一只蓝色的眼睛睁开慢慢靠近了李厌,淡淡地盯着他,李厌整个人不及他瞳孔十分之一大,看着那蓝色的眸子好像已被盯了数万年之久。 “魔!”白鹿吐出一字便闭上了眼睛,合上的一刹那,天地变回了原样。 李厌脑中发生的一切在旁人眼里不过一息,但他好像已死过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上衣物在汗水浸下已完全贴在了李厌的皮肤上。 “无仙……”根字还没出口,石供奉却皱了下眉,“根。”他看着李厌,李厌缓缓抬头看着石供奉,眼里一丝神韵都没有,石供奉见状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棒…… 第六章:色相空几许,无心无可囚 草原,空气湿润而干净,辽阔无边,让人陶醉,风在空中牧着白云,脚下绿色的浅浪一层拍着一层,青天鸟怡游,草长碧色流,云低可触,置身此间,吐纳自在,天人合一,那头白色的小鹿已然不见,此刻李厌静卧草地,侧耳倾听,仿佛能领悟天地间万物的奥秘,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 “无仙根……”石供奉早先已和孙仙人通过气,他转头看向孙师兄。孙仙人看出石供奉的眼神不对,忙走过来将手放在了李厌头顶,停了数息,传声于石供奉:“你之前莫不是看错了,此子确无仙根。”石供奉一脸疑惑,不可能啊,想再敲一下,但又怕引姜林二人生疑,既然孙师兄也说没有,莫不是之前真的看走了眼…… 这敲缘是长春镇独有的选仙方式,因为三家修仙门派都有自己的镇派灵兽:白鹿卷游尘;血龙舜颜和魔支教的灵树露含烟,他们拿在手中的木棍虽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是能引起镇派灵兽共鸣的法器,在脑袋上敲一下,便会共通被击者和灵兽的空间,让灵兽感受被击者是否有机缘。长明帝国其他地区各有各的选仙方式,毕竟修行的法门均有不同。 “七日后的报道暂定,你先退下吧。”石供奉向李厌传声道。 李厌听在脑中,如堕冰窖:为何?难道说,我,我真没有仙根,我失败了!他感觉自己在一处瑰丽的绝境,刚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又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最后石仙人又真正的来了个当头一棒,一个九岁的孩子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又大起大落,在他脑海里想了无数的事,第一件便是自己让李佑星失望了,爹爹为他做了很多,即使总是给他泼冷水,打骂他。李厌虽然嘴上从不说,甚至总和李佑星斗嘴,但是孩子对父母的记仇很少会过夜,对父母的爱却会记一辈子,至少李厌如此。此刻他根本不敢看李佑星的方向,像个木偶一般,向糜淑恬走去,他能感受到所有村民们都在盯着他,有看戏的,有怜惜的,糜淑恬此时也微皱着眉担心地看着李厌。 一旁的林之境皱起了眉:这个村子只有那郝鹏一个仙根?莫不是那石胖子使诈?昨日主教说过大岚村有一子,天生灵力可比内门供奉,万不可失,不得已时可以用强,此子名叫李厌…… “厌儿!”李佑星见李厌此状大声呼了出来,他此时内心比李厌好不到哪去,孩子有无仙根是次要的,万一在自己之前强压之下精神崩溃成了废人,那他将一辈子活在自责里。 “李厌!”林之境闻声开口,“你是叫李厌吧!过来!”他的语气中伴有仙韵,眼中红光大放,身上的黑气逐渐浓稠,这一声好似震慑灵魂,一下将李厌从多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石供奉见状暗笑:哼!果然是盯着此子来的,虽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看你魔支能玩出什么花来。姜篆春正在逗怀中的玄猫,这时却抬起了头。 李厌看了眼林之境,见他此刻的模样心生惧意,他又看了眼李佑星,见爹爹用鼓励的眼神点了点头,这才向林之境走去。 啪!没反应,啪!还是没反应,林之境竟体会不到一丝的感应,那石胖子没有使诈,但主教绝不会看走眼的,既然主教说有…… 啪!啪!啪!啪!啪!林之境像敲磬一般,机械地打着李厌的脑袋瓜,越打越响,除了黑气更胜,身上的黑袍也好似在蠕动。作为父亲的李佑星直接是看不下去了,“上仙!上仙!这是作何?不要拿犬子撒气啊!” 林之境并不理会李佑星,又接着敲了两下,李佑星见状一把将李厌拉在了自己身后,向林之境跪了下去“上仙!若是有气要撒,尽可冲我这个老头子来,不要为难犬子。”说罢将头磕了下去。 林之境皱着眉没看李佑星一眼,他此刻也不知要如何决断:先不要轻举妄动,回去问问主教再说吧,师爷啊师爷,你不是在戏耍我吧!这回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丢人。 一旁的张泣都看傻了:为啥会敲这么多下,难道说露含烟今天不在家?不只是张泣,姜路二人,孙石二人,糜淑恬林左梅众村民无不面面相觑,一向以长春镇第一大教自居的魔支教云中子竟然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而广场外有一人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绿色的眼眸中略带一丝笑意。 “敲缘已闭,李村长自行安排吧。”林之境说完,黑气收敛,从怀中拿出一条黑色小舟,小舟瞬间暴涨几倍,便迅速带着张泣踏舟飞走了。 石供奉见状,对李佑星说道:“李村长,我是真无能为力,告辞!”说罢和孙仙人踏云而走。 姜篆春看着李厌,一言不发,和弟子路野一声龙鸣也扶摇飞去。 天空有如一张画布,晚霞在此间肆意的创作,南向无光,北向无风,斜阳西生里,余晖处,汤汤河茫茫雾…… 光明下是无所遁形的窒息,黑暗中反倒是受伤心灵的避风港。 郝老三家灯火通明,本就不大的小茅院挤了百十号人,热闹非凡,就连隔壁村与郝老三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来讨一杯酒喝,讲两句有的没的,可谓是:妖精淫酒欢,飘飘列仙班。 李佑星家中,红布福字早已摘下,灯台半打着,一家人吃着晚饭,这说是吃晚饭,可小半个时辰过去,桌上的菜却没怎么动。下人们做完饭早被李佑星安排回房先睡了,糜淑恬李佑星二人在桌上都琢磨着如何开口,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最终还是李佑星打破了平静。 “李厌啊,长春镇苏台学府的祭酒和我是老相识了,他打小就看你聪敏,磨了我好多次让你入学去,我总怕他把你这个好苗子养歪了,这次我算卖他个人情,你去苏台学学典籍、为官之道,入朝为士也不错!” “嗯。”李厌看着眼前的碗。 “学学经商也行啊,我在长春镇也认识不少人呐,芙蓉帐的东家是我的好姐妹,这经营拍卖不但挣钱还能学学识人观色的本事。”糜淑恬将一个丸子夹到李厌的碗中,“游商也行,百里来的大掌柜也是我老相识了,你跟着他全国各地走走,见见世面也好。” “嗯。”李厌吃完碗里的肉丸子,抹了抹嘴,“我吃好了。”说罢便起身回房了。 “老相识,老相识,你老相识可真不少呢!”李佑星不像是完全的生气,在生气中夹杂了一丝自责,他抹了抹嘴道:“吃完赶紧收拾,等下我出门有事要办,这郝老三的喜还是得贺。”说罢下桌回房了。 桌上留着糜淑恬一人,看着桌上满满的饭菜,明知吃不了,还做了这么许多,她抬头想看看天上的月,阴云密布,什么也看不见。 “要下雨了。”糜淑恬吃罢便收拾碗筷。 掠过低飞燕,无根水上善,一滴落眉头,一滴落心头。 再说房中的李厌,他并没有失落,甚至还有些兴奋,没人知道他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在大起大落之后,又被林之境连敲了九下,这九下李厌只看到一棵快要枯死的参天巨树,除此再无他,他唯一难受的点就是头上肿了好几个特别大的大包……至于兴奋,是在姜篆春转身飞走之时,他脑中响起了传声:今夜无人时,长春镇东北角汀心苑牌楼处见我,不可告知他人。 难道是仙人让我报道去?他侧耳听着院中的动静,糜淑恬收拾碗筷窸窸窣窣的响过,李佑星推门而出的嘎嘎声响过,“去郝老三家你穿什么锦衣啊!”“你个妇人别指手画脚的!”糜淑恬嘱咐早点回来的声音响过,院子便静了下来再无声音,他悄悄的溜到院中,确认了父母房中的灯已息了,便穿起衣服,此时几滴雨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又回房拿起了一把小伞,悄悄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大岚村离长春镇少说二十里路,正常人走的话要走近一个半时辰,李厌一个人孩子,又是在下雨天愣是两个时辰不到便跑到了长春镇。 长春镇作为春区重要的交通要镇,即便夜里也是异常繁华,灯红酒绿,烟雨街的酒女们招呼着往来的公子贵族,一个个红妆艳抹,道不尽万种风情;浣花巷虽称为巷,却比官道还宽,两侧酒楼灯火通明,巷边各样的春区小吃数不胜数,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酒仙桥处是仙家易宝的重地,经常有法器、宝剑在空中乱飞,正是哪位仙人试宝呢,各大拍卖会十二时辰不关门,更别提黄花坊,戏楼坊,觅春坊,酒人街,嬉笑兽场,不归井……镇中欢声冠天,好一个黄钟翠柏建安骨,朱屡高阳大横刀! 不过此种景象李厌并没有完全看到,今日之雨实在是大,好似汪洋倒置,战鼓擂耳,只剩些酒楼酒馆亮着灯,此前热闹景象减了不止七成。不过落在李厌眼中还是异常震撼,想想大岚村日落后两个时辰便再无人声了……李厌此时顾不得周围的繁华,他只想快到汀心苑听听仙人会对自己说什么。 “东北角,东北角……”李厌小声念叨着,生怕自己忘了,一个撑着小伞的九岁孩童在街上疾走着,雨很大,水很深,李厌的脚步却很轻盈。 “到了!”李厌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几乎不见五指,在很远处还能看到长春镇中繁荣的灯火。他这一停下来才发现空气如此之凉,在这么大的雨下,即使打着小伞全身也已湿透,夜晚的冷风吹在他身上,由不得阵阵的发抖,“会不会走错路了,仙人怎会住在如此地方。”心里暗想着。但他又摇了摇头踮着小脚努力的去看牌楼上的字,可牌楼太高了,什么也看不清,踮起脚那几寸无疑是饮鸩止渴。又一阵凉风吹在他干瘦的身上,连续疾走了二十多里路,他的体力早已不支,此时的凉风好比杀人的刀子,割在李厌的身上,将他最后一丝意志割走了。 李厌慢慢闭上眼睛pia!地一声,趴倒在浸了水的草地之中…… 不多久,金光一闪,从牌楼内走出一人,“李厌可在?长老叫……”话还没说完,仙童便发现了昏倒的李厌,吓得“呀!”一声叫了出来,急忙上前将李厌背进了牌楼内。 金光再一闪,留下的只剩黑暗。 第七章:壮汉身百丈,呼可吹阴霾 李厌此时正在御空而行,脚下是一艘纯黑色的小舟,他身着深灰色的长衫,长衫被风吹拂着轻轻飘动,仿佛在同李厌一起呼吸着,右手是一只小鹿蹄,正向前探出好似在控制着方向,他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古剑,足有其两倍大,从远看有些比例有些失调。 糜淑恬和李佑星竟也在御空飞行,二人在李厌的旁边怜爱的看着他,他的脸上已经乐开了花,扭头冲着二人炫耀着,“爹、娘,你们看,孩儿在飞!”。正当此时,一头巨大的白鹿骤然在天地间出现,它盯着李厌嘶吼着,“魔!”,吓得李厌一个踉跄从高中坠落,后方李佑星和糜淑恬大声地喊着“厌儿!”,在他快要坠地时害怕的闭上了双眼…… 等再睁开眼睛时一只红色的龙头占满了他的视野,那金色的眼睛正盯着他,他吓得“哇!”一声叫了出来,再仔细一看不过是一个龙头雕像,环顾四周,此时正在一个大殿之中,他躺在殿中的坐塌上揉了揉双眼,缓了缓神,原来刚刚是做了一场梦。 几个仙人正在殿外修习功法,听到动静,便一齐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今日见到的姜篆春。 “醒了?” “嗯,”李厌慌忙下了坐塌准备行礼,“见过仙人。” “不必。”姜篆春暗想:这孩子昏的可够沉的,服了我的醒神丹竟然半个时辰后才醒,难道是体内还有什么药力产生了冲突? “李厌?” “是。”李厌小声答着,又鼓起勇气将心中之事急忙问了出来,“仙人大人,我是否有仙根,能够随您修行吗?”他脑海中浮现出李佑星和糜淑恬的面庞,咬了咬牙,一口问出了仿佛能够判他生死的问题。 姜篆春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立即作答,她轻抚着怀里的玄猫,想着那天的情形。 ……一个男人在仙童的带领下来到了她这汀心苑,这男人的衣服很脏,散发着潮哄哄发霉的气味。 “名姓,年纪。”姜篆春逗着怀里的小玄猫头也不抬地问。 “李厌,九岁。”男人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她微微蹙了蹙眉,这名字……缓缓抬头看着殿中的男人,身高足有九尺,绿色的袍子破破烂烂,碧发散乱的披着,脸上虽有皱纹,却没有丝毫的老态,一双绿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异常清澈,从他的眼中仿佛能看到星辰变化。姜篆春见此状,立即从坐塌中下来,躬身微一行礼,“见过易大侠。” “姜长老不必如此客气,此次登门乃是有事相求。”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易大侠竟然在这偏远的春区,既然您开口了,晚辈自然是竭尽所能。”姜篆春并没有避讳他的眼神,盯着他回道。 “大岚村中有一子,名姓年纪我已说过不再废话,敲缘之日你收了他!”男人的口吻不容分辩,谈吐之声带有豪气。 “这个叫李厌的孩子可有仙根?”姜篆春听着此语气心中略有一丝不快,但还是小心答着,并重复了李厌这个名字,以示自己已记下。 “没有你也得给我种一个!”男人语气不变,气势却更胜一筹。 “易大侠莫不是在威胁晚辈!”此话彻底激怒了姜篆春,挺起胸膛,呼吸加重,气势也更胜了一分,雪白的肌肤慢慢微红变成了粉色,怀里的小玄猫炸了猫“哈!哈!”地发出叫声。 男人并没有管这些变化,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丝毫不在意一般,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方盒扔向了姜篆春,淡淡道:“不是威胁,是交易。” 姜篆春蹙着眉收敛了气息接过了小方盒,此时又变回玉质冰肌,她缓缓打开小方盒,看着盒子内部瞳孔一紧,良久,她将盒盖盖上,“易大侠从来说一不二,晚辈照做便是。” “告辞!”说罢男人转身离开了大殿。 姜篆春看着远去男人的背影,紧绷的身子松缓了下来,小玄猫好似也松了口气,略微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她又打开盒子仔细地看了看,小心收在了怀中…… “有。”姜篆春回答着李厌之前的问题,“七日后不必报道,直接过来,自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尊!” 李厌闻听此话,有如一个炸雷劈在了身上,情绪高涨到了极点,张着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浑身颤抖着,心脏嗵嗵地快要跳了出来,竭尽全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大喊了一声“师父!”再抬时整个脸好似水洗过一般,眼泪汩汩地止不住地往外淌。 爹、娘,孩儿能修行了! 身旁的弟子们看着姜篆春都是一脸震惊,无不面面相觑,死死盯着李厌:直接跟着师尊修行?这可是直接进了内门啊!这孩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姜篆春看着李厌如此行状一点表情也没有,她缓缓转身看着殿门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春镇的雨丝毫未减,李厌打着小伞行走在此间却如同走在日下。 有词云: 浑天飞瀑洁我身,衣重滞步无可奔。人携雨具匆匆过,忽笑,凤凰浴火我浴霖。 沐罢甚雨栉疾风,顿然,晴雨喜恶由心定。仰首极目深空处,又笑!骤雨同是艳阳天。 李厌跳耀着,点着水,仿佛一只池塘中的蜻蜓肆意地飞舞,又好像东升西落的太阳,永远不知疲倦。心中想着: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今天终于可以管姨娘叫娘了!又成功地踏上了修行一途!他掐着自己的小脸蛋,反复确认这是真的不是梦,最近做的梦实在是太多了,他怕自己还在梦中没有醒过来,想到这脚下的步伐又加快起来…… 突然,李厌欢快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瓢泼暴雨下积水不浅的街道旁跪着一个人,那人并没有带伞,身上衣物全已淋透,他面对着一个高高的大门,好似一条腹饥的野狗正尽力的摇尾乞食。 李厌抬头看向大门的门匾:苏台学府…… 瞬间他的瞳孔缩紧,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此时完好无损的小伞好似漏了一般,暴“雨”全都顺着破损处流到了李厌的脸颊上。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努力地移到男人的身边。 “爹爹!” 李厌轻唤着。 跪着的男人闻声一惊,回头看向旁边的少年,眼睛圆睁着,整个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会让他看见呢…… “爹爹,”少年又轻唤了一声,“好久都没有骑爹爹的脖子了,今天我能骑一下吗?” 少年笑着冲男人说道。 男人看着少年,身子还是僵在原地,嘴微张着却一言未发。 少年慢慢骑到了跪着地男人的脖子上,一只手打着小伞,另一只手环抱男人的额头,他弓下身子,将小伞尽可能地打在男人的头顶。 “爹爹,咱回家吧。” 少年轻声在男人的耳边道。 “嗯……” 男人低下头,将更在喉咙的唾液咽下,一只手把着少年的腿,另一只手拄着微微发僵的膝盖慢慢起身。 “搂紧了……”又顿了一下笑道:“咱回家咯!” …… “爹爹,孩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 “爹爹,你今天都没怎么吃饭,饿不饿啊。” …… “爹爹,孩儿会不会太重,你累不累呀。” …… 暴雨中,一个少年骑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渐渐远去,一把小伞仿佛能遮下这世间所有的风雨。 二人很快便到了大岚村的村口,此时雨已停,村外的草地上又渐渐响起了虫叫,空气一片清新。村口有一人不停地张望,看见缓步而来的父子疾步跑上前一把搂住了二人。 “死哪去了!不是说去郝老三家吗!!” 女人嚎啕大哭着,这一声整个村子仿佛都能听见。 男人揉了揉女人的头,“好了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的语气意外地温柔。少年也冲女人笑着。 女人止住了抽泣,抹了抹眼泪,挽上男人的胳膊,将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少年和男人身上,三人缓缓地向着大岚村最东头走去,这一刻,三个人便是全世界…… “还是这回龙教的姜仙人讲究!别看我去送礼的时候她一脸冷漠,其实她都记在心里呐,不愧是大派仙人!那个石胖子我呸!拿了我的灵参不办事!迟早造报应!”李佑星大白天的便开始喝起了烈酒,他满脸通红,手舞足蹈地说着。 “哎呀你可少喝点,厌儿还在边上看着呢,给他做的什么榜样,等会你不是还请锣鼓队来吗,别让人看了笑话。”糜淑恬一边埋怨着却一边斟着酒,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 “对锣鼓队,我要让全村人都知道我李家也出了个仙人,看谁还敢说三道四!”李佑星又豪饮了一口说道:“厌儿看着呢,咋了?这叫男子气概!来厌儿,你也喝一口!” “嘶~”糜淑恬嘶了一声拿酒壶打了下李佑星的脑袋,“不许喝了!我看你是脑袋喝成浆糊了!” “你这个妇人敢打我!你当敲缘呢!看我不收拾你的!”李佑星一边发着狠一边拿手护住了自己的头。 “厌儿,你真想修仙吗?”糜淑恬没管李佑星冲着李厌严肃地说道。 “孩儿想,孩儿想保护……” “你个妇人多嘴什么?修仙乃是大事!修了仙有了仙籍那前途不可限量!” 糜淑恬看着李厌的眼睛点了点头,她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即便代价很重…… 李厌看着糜淑恬,不知为什么姨娘今天怪怪的,总感觉话里有话。他暗暗发誓要努力修习仙法,成为天下最厉害最厉害的人!保护好眼前的二人,保护好这个温暖的小家。 正这时中堂边灵位前燃着的烛火仿佛也旺了几分。 七日后,在李佑星糜淑恬的带领下,三人大包小裹地来到了长春镇汀心苑牌楼处,此时牌楼前荒草地一点也不荒,偌大个草场站满了人,所有人眼中充满了喜悦,互相介绍着互相道喜,陌生人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正此时牌楼金光一闪从里面出来一个仙童。 “肃静!” 第八章:风飘飘、雨萧萧,杀尽心间矜与骄 仙、凡曾在百年前起过一场大战。 仙人胜利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此战结束后,修仙世界也几乎褪了一层皮,有很多小帮派几近灭门,并入了其他教派中。 这场大战的起因是凡人领袖的权力之争,大陆权力的最顶点是五大派的掌门,其下大大小小的权力也都由仙人掌握。 仙人的功法凡人也是可以修习的,虽没有仙根修不出仙力,但修习后身体强壮异于常人,不少人悟性奇高,甚至能和仙人过招,此类人被称为半仙者。 在凡凡大陆,但能掌握权力必须要有仙籍,正常进入各大教派的仙根者皆会登记在册录入仙籍,而凡人修习仙法即使能力再高也无法触碰权力的核心。 凡人在遭压迫万年之久后,终于迎来了半仙者鼎盛时期。而大战的导火线是一场江区大宗屠杀半仙者事件。 当年一位魔支教的弟子在江区望先镇身亡,此弟子不是寻常人,乃是魔密宗现任宗主白月的小儿子白鬼语,白月最爱幼子,有意交权于他,又恐门中多有不服,便将白鬼语下放到江区望先镇魔支教中建功,望仙镇是长明帝国半仙者的根据地之一,旨在白鬼语能收服半仙帮派或全歼。 按理说白鬼语在望先镇应有大量的魔密高手暗中保护,白月也确实做了周全的安排,派了教中第三大高手明棠及部分长老贴身侍奉,怎知不到一年,白鬼语竟暴毙于望先镇一青楼之中。白月得知此事一夜白头,誓要将杀手及其所属全教灭门,最终在全派之力的调查下,发现果是半仙者所为,一位醉汉在此青楼想与花魁共度春宵,被拒后仍无理取闹,青楼的小厮门便将他杖出了大门,他越想越气,便生报复之心,此人行事狠辣又有些脚下功夫,一日趁花魁房中无人,溜进房中将从仙人处得来的鸩毒下至花魁的茶壶中,怎料当夜花魁接待的正是白鬼语,白鬼语纵使一身仙力,察觉时已是毒穿五脏,一脸狰狞地在温柔乡中殒命,这名醉汉也不是别人,是当地第一大凡人帮派的二当家赵大忠。 因此事涉及仙凡之间的冲突,仙人不可单方面决断,于是白月连夜召集了其他四大派掌门决议,最终以三比二同意屠杀半仙者,此举一是白月的复仇,二也是仙人对半仙者的制衡。 他们向皇帝朱校校下令屠杀望先镇全镇半仙之人,朱校校一脸震惊却又无可奈何——长明帝国的皇权早已名存实亡,他暗中下令将赵大忠诛杀以作缓兵之计,又苦求五大派能慈悲为怀,白月得知只有赵大忠一人身死,当即越过皇权下令望先镇魔支教开始屠城。 明棠得令正急于赎罪或挽救自身性命,一夜之间全镇二十多万凡人无论是否修习过仙法尽皆遭戮,大部分人在睡梦中就身首分离,望先镇地面升高三尺,城中腥气臭气冲天,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场大瘟疫,一时间望先镇附近也民不聊生…… 此事传开全国震动,被仙人压迫已久的凡人揭竿而起,举国皆战。 凡人领袖趁此事件,带领受迫已久的凡人诛仙,祈求凡人能够自制,摆脱仙人的压迫,在这些半仙者的带领下,凡人们冲进了各大仙派展开大战。 大战中全国也有极少数仙派是站在凡人这边的,这些帮派此前常常是大派斗争中的利益牺牲品,而回龙教就是支持凡人教派的其中之一,而大多数仙派则为了活命与魔密宗及五大派结成同盟,大战持续了十年之久,称为破魔大战,后称攘仙之乱。 最终在五大派联手镇压下,凡人溃败,五大派下令凡参战者一律既往不咎,凡半仙者尽皆诛杀,十年鏖战,凡人们早就恐惧了与仙人之间的战争,一时间纷纷倒戈举报领头者的居所,又因半仙者过于勇武,修仙派大量收回散落在凡间的仙法,凡藏匿者尽诛三族,又经过三年的肃清后长明帝国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凡念到名姓者列与牌楼前,李志、张顺、郝鹏……”仙童掷地有声地念着名单。 “老三啊,你家小子与厌儿同进了一家宗门,以后可要互相照顾啊。” 李佑星刚到时便早早的瞅见了郝老三。 “佑星哥,俺们鹏子打小就喜欢和厌公子一块玩,他俩可是光屁股长起来的,以后得看厌公子照顾哇!” 郝老三一脸憨笑,旁边她媳妇也是啊是啊地应和着,脸上说不清的喜悦。 “仙门中有人,咱们在凡间也好过,自从攘仙之乱后凡人境况是一天不如一天啊,回去咱哥俩得好好喝两口。” 此番报道者共十八人,名字念完唯独没听到李厌两个字。 糜淑恬眉头一皱,李厌瞪着大眼睛不知所措,倒是李佑星先急了。 “仙童!仙童!为何没有李厌的名字!”李佑星焦急地问道,心中暗想:难不成那李长老反悔了不成。 仙童并没有理会理会李佑星,朗声说道:“你十八人随我至宗门分配堂属,其余人散了吧。” 说罢带着新弟子乘风而去。 郝鹏走时脖子一扬看了李厌一眼仿佛是在炫耀,郝老三夫妇尴尬地看向李佑星说道:“怕是那仙人记漏了,佑星哥再问问,要不我陪你去?” 新弟子走后,随行的家属朋友们有说有笑地散了,有的偏头瞥了一眼李佑星聊着。 “看,那个人想修仙想瞎了心了,自己被敲没敲中都不知道,哈哈。” “生活过得不如意,想来浑水摸鱼碰碰运气呗,嘿嘿。” 这些话都一字不落的听到了李厌的耳中,他涨红了脸,狠狠地瞪着这些人,这异于常人的听力让他小小年纪便感受到了更多的人情冷暖,他暗暗发誓,即使修不了仙也要让自己的名字响彻长明帝国,让天下所有人都不能瞧不起他的小家,瞧不起他…… “没事,老三,你先回吧。” 李佑星机械地张着嘴巴,说的什么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糜淑恬将手搭在李厌的肩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所有人都散去,李佑星一狠心摸了摸李厌的脑袋温柔地说道:“爹爹去问!”说罢便冲着牌楼走去,他心中想着:事关李厌前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望着李佑星的背影,李厌眼眶湿红,仙人翻手间便能将李佑星抹去,但他的步伐却那样的坚定…… 唰~什么也没发生。 李佑星直接从牌楼中穿了过去,他还在荒草地之中,此时他无比的尴尬:妈的,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好不容易在他们母子二人前树立的高大形象,好像塌了。李佑星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后方的李厌糜淑恬看他穿过牌楼一动不动,以为李佑星遭到了什么的阵法攻击。 “啊!姜仙人,在下乃李厌的父亲,想问下李厌入教一事……” “哦哦,在此等候?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叨扰了,叨扰了……” 李佑星自顾自地说着,后方李糜母子看着他那尴尬地独角戏谁也不忍打断。 李佑星演完朝李厌母子走来,边走边喊道:“姜仙人让咱们先在这等着!” “哦……哦……在这等着吗,哦……行。” “哦……就在这等着是吧,嗯……行。” 李厌和糜淑恬慌乱地接着李佑星的话,两人都在抢着说,声音都叠一块去了。 此时牌楼金光一闪,姜篆春从牌楼内走了出来,而李佑星正好背对着牌楼根本没察觉:“放心吧,那姜仙人与我那日相见,我二人已结成莫逆之交,我的面子她肯定给。”而李厌二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努着嘴使劲冲着李佑星眨眼。 “你与谁是莫逆之交?” “我与那郝老三乃是莫逆之交。” 李佑星闻声光速完成了转身跪地磕头一系列动作不卑不亢地说道。 姜篆春根本没理会李佑星的猴戏,冲着李厌道:“说过,你已是我弟子不必报道,随我来吧。” 李佑星紧忙说道:“快!厌儿,还不快给姜仙人磕头!” “我的道场从未有磕头的规矩,你若是存心惹我生怒,我可不客气了!” “师父在上,弟子的爹爹无冒犯之意,请师父恕罪!”李厌颔首却盯着姜篆春说道,如果修仙的代价是将父母抛之脑后他绝不可能去做。 姜篆春闻听此话清哼了一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佑星,看了眼在后方站立的糜淑恬冲李厌说道:“随我来吧。” 李厌拱手不卑不亢道:“请允许弟子和父母告别。” 姜篆春眼睛微眯一摆手转身走进了牌楼内,而金光却没有息,意为李厌随时可进。李厌上前掺起了李佑星,和李糜二人说道:“爹、娘,孩儿就要去修行了,等得空时便回村看望爹娘。” 李佑星有些发呆,他看着李厌笑着说道:“往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爹爹无能就帮不上你忙了。” 糜淑恬的眼睛也已经湿润,她更咽着说道:“孩子在仙门内受了苦你就回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永远是你的家。”说罢便转过身去。 李佑星摸了摸李厌的头:“去吧,孩子,别总哭哭啼啼的。” 李厌嗯了一声,朝李佑星,糜淑恬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便走进了牌楼之中,脸上已是止不住的泪水。他把进门前看见的最后一幕牢牢的记在了心中:李佑星和糜淑恬笑中带泪的脸。 一进大门他便彻底懵了,天哪!这是什么?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参天的巨柏,树边是一汪清净的潭水,他还记得李佑星跟他说过,想将潭水带回来给他喝,想到此处便走上前去,却被一只大鳄鱼挡住了路,他吓得一缩脚,抬头看到树上有一条大蛇向他吐信,又一惊直接坐到了地上,这一坐他仿佛坐到了泥潭之中,鳄鱼上前咬住了他的腿,将他往泥潭下面拖,渐渐的泥潭没过了他的鼻子,使他无法呼吸,一会儿便全身陷在了泥潭之中,他的意识慢慢变淡,瞬间泥潭破开,一只大手将它抓了上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就在清潭的边上,旁边站着姜篆春。 “你胆子倒是挺大,我这汀心苑前门布满了阵法,走错一步便会粉身碎骨,”姜篆春朝着李厌说道。 “是!”李厌大口的呼吸着。 “跟我来吧。”姜篆春带着李厌上了台阶到了矮门处,她随手一挥矮门升高了八丈,领着李厌走了进去,十四名弟子一字列阵排开,拱手道:“师尊!” 姜篆春走到了正殿门口,朗声说道:“自今日起,李厌便是我第十五位弟子,也就是你们的小师弟,随我共读门训!” “千梦同尘,万法和光 对而论道,不生一足 信手拈花,指自非法 自不嗅芳,指不探华 回龙叨道,浅水波平 大小多少,地天泰行” …… 第九章:遍览大青卷,无意摘芝林 回龙教的建立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当时是一位偃龙教的长老带着他的灵兽血龙舜颜来到春区长春镇执行帮派任务,在此地遇到了一位仙缘极高的孩子,便将此人收成弟子,并把自己的灵兽血龙舜颜交给了他,此子便是回龙教的第一任教主唐思家。 唐思家跟从这位长老修成之后广收门徒创立回龙,因功法传自五大派之一的偃龙教,回龙很快就成为长春镇除魔支、遮风剑派,牙仙教的第四大派。 后四大教派在攘仙之乱后仅有魔支教回龙教两派支撑了下来,其余两派几乎伤亡殆尽,活下之人带着功法投奔了回龙教,而有鹿派则是在攘仙之乱后成立的新兴帮派。 回龙在攘仙大战中曾是半仙者的避难所,大战后在偃龙教极力保护之下才没被灭门,但回龙教自此经过改组,又走回了“正轨”。 在吸收遮风剑派、牙仙教两派之后功法变得多样,投奔的两派之人在回龙教建立了剑堂和力堂,仙派所在是长春镇北部的三座山峰,主峰乃是回龙教主教所在,另外两峰即是剑堂和力堂,而汀心苑则在主峰的山腰上,长春镇的牌楼只是一个传送之门。 诵读门训之后,姜篆春让仙童带着李厌安排他住的地方便回了正殿之中。 “我说不是你运气好,就是仙根极佳,我在外门修行了整十年,才成了姜长老的汀心子,都不是弟子,那还是我在外门表现不错,办事机灵,有很多人呆了一辈子都进不了这内门,唉,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内门弟子。”仙童抱怨着将李厌带到了正殿之后。 李厌听着不敢答话。 “这里就是静心房,也就是弟子们平常住的地方,这是你的房间,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去帮你采购。”仙童说道。 “不敢让师兄去,我自己解决就好。” “师兄可不敢当,在这汀心苑之中,除了姜长老最大,就是你们这些弟子了,我们这些仙童都只是内门杂役,没有跟姜长老修行的资格。”仙童低头说着,又抬头问李厌,“要不要我带你转转这汀心苑?” “有劳师兄,哦不仙……”李厌此是额头冒汗,不知该如何称呼。 “叫我汀心子吧,此处都是这么称呼我们。” “那就有劳汀心子了。” “无妨,随我来。”仙童刚带着李厌出了静心房,师兄师姐们便围了上来。 “小师弟!师尊说他今日高兴,今日不必做功课,让我们带着你熟悉一下你以后修行的地方。”为首的一人说道,此人身着白色粗布袍,年纪看上去和李佑星差不多,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上去让人很踏实,此人正是姜篆春的大弟子故野。 “哇,终于来师弟了,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来此三年,我一直被师兄师姐们欺负,今日也可以欺负别人了。” 李厌看向说话之人,此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梳着两个小辫子,身着一袭白纱,眼中止不住的兴奋。 “喂!我说晴昼,谁欺负你了,向来是你欺负别人,稍有不慎,你便向师尊告状,搅得这汀心苑不得安宁!”此人身着蓝色布袍,发髻梳得很高,看上去十七八岁,十分英气,和晴昼争辩道,他乃是第十二位弟子晓风开。 晴昼听言哇的一声直接哭了起来,师兄师姐们却都笑了,大师兄故野说道:“好了好了,没人欺负你,你也没欺负别人,别演了,小师妹。” 晴昼皎洁一笑说到:“我可不是小师妹了,你们以后只能叫我师妹,不能叫我小师妹,因为我不是最小的了!”众人听罢又笑了起来。 这种气氛看在李厌的眼里非常的温馨,从小到大他听过了太多的非言非语,因此养成了自闭的性格,一直都没有朋友,他很希望能和师兄师姐们打成一片,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 “小师弟,今日难得人这么全,我们平常不是去执行师门任务,就是全国各地采买,有时候一年也聚不齐几天,今日我们十五人都在,带你在这主峰上玩玩!对了,我是你的四师姐,素晖。” 其他师兄师姐们也依次做着自我介绍,介绍完毕便带着李厌四处转了起来。 “我到此年头最久,这个导引就让我来当吧,这是书阁,师尊储存的回龙教仙法及一些常用之书……这里是观心斋,是我们平常修习仙法的地方……这是试仙石,在这里可以看到仙法是否有精进……这里是主殿,是师尊修行的地方……这侧偏殿是能食楼,是我们使用饭食的地方,我们修行不深,还做不到辟谷……那侧偏殿是师尊的寝殿,平常我们断不可打扰……” 大师兄说着后面十四人和仙童跟着,大家都在比比画画向李厌补充着。 “这里是哪啊?” 李厌看着一处紧闭的大门问道。 “这里万不可进,修仙之人必须断了尘根,听师尊说这里便是她的尘根,哎呀,不能说太多,总之万不可进。”晴昼抢着说道。 李厌盯着紧闭的大门,听着晴昼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断了尘根?难道是…… “也就你敢说,这要是让师尊听到,罚你三日不许吃饭!”晓风开吓唬着晴昼说道。 晴昼吐了下舌头,意外的没有反驳。 “好了好了,前面便是矮门,师尊说进仙门之人,当怀不矜不伐之心……这汀心苑外门,你来时已经见过了,那个长得像鳄鱼一样的灵兽便是旱地忽律,柏树上的那条蛇是玉京子,他们的年岁都已上千年了你不要去招惹,这外门的阵法师尊过后应该会教你怎么走……” 故野说着,带领众人走出了汀心苑牌楼。 出了牌楼并不是长春镇,而是在一座山的山腹。山谷中隐隐的看到有灵兽在飞,远处能听到低声的吼叫震人心魄,山中树木,高大繁盛,山谷中仙气缭绕,宛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看到那边的两座山峰了吗,那便是咱们回龙教力堂和剑堂所在,我们也管它叫力峰和剑峰。” “明明是傻子峰和痴子峰。”晴昼说道。 众人一笑并没有理会她,大师兄接着介绍,“咱们这汀心苑就在主峰回龙峰的山腹,山顶便是回龙教主门所在,咱们一般是没有资格去的,走,咱们去山里转转。” 大师兄说罢便带着众人四处游玩起来。 另一边姜篆春独自坐在大殿之中,她打发汀心子们离开,手里捧着易交给他的小方盒,黯然失神,心想:易怎么会得到此物,他难道早年间便来到了这长春镇之中吗?她仔细查看着盒中之物,绝对不会错,就是它,别说求她收一个李厌,就是将整个大岚村所有人收为弟子,她恐怕也能做到…… “师尊,我们回来了!”晴昼不等进矮门就大声喊着。 吓的姜篆春,赶紧将小方盒收了起来,按理来说她已修炼七十年不应该受惊,但此时却稍显慌乱。她看着回来的众人说道:“晴昼就你风风火火的,修炼了三年一点心性没变!” “师尊我错了。” 晴昼道着歉,却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怎样这回龙教有趣吗?”姜篆春冲着李厌说道。 “有,师尊。”李厌低头答道。 “师尊你可别问他了,他就是个闷葫芦!我们在山上转了大半天他说了不超过十个字,害得大师兄白费口舌。”晴昼埋怨地戳了戳李厌,“喂,人家能够修仙都开心的不得了,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是不是瞧不上我们回龙教想去魔支教那边!” “好了,小师妹,就数你话最多,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小师弟这叫喜怒不形于色。”大师兄故野打趣道。 “不要叫我小师妹!都说了……” “李厌,自成我弟子,便是回龙教的一员,回龙教之事便是你之事,我之事也是你之事,回龙教的规矩便是你的规矩,我的规矩便也是你的规矩,你可听清?”姜篆春突然严肃起来,对李厌朗声说道,其余弟子听闻也肃立起来。 李厌听到此话心中一惊,看似简单的几句,却十分的霸道,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一脸严肃,看来拜师之时师父也说过同样的话,此时他发现小师姐晴昼正斜眼看着他,小脑袋轻微一扬下,示意李厌赶紧回话。 “是师父,弟子记下了。” “好,我回龙教功法繁杂,不能样样精通,控兽,剑修,力修你选一样明日告诉我,这三种只是大类。具体的,故野,过后你讲给他,我今日有些乏了,散了吧。”天色刚刚暗下姜篆春便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她讲后半段时已经心不在焉了,脑海里都是那个小方盒子。 “是,师尊!”众人拱手,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小师弟,你随我来。”故野拉着李厌向观心斋走去,李厌偷看了一眼大师兄的脸,有些凝重。 到观心斋后,故野检查了四下无人,缓缓坐下,眼睛紧盯着李厌,四周微风渐起,此时他的气息宛如一座高山:“小师弟,我先不跟你讲什么功法,接下来的话,不可同他人讲,你可听清?” 李厌突然汗毛都竖了起来,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大师兄此时却变了个人一般,他稳住心神回答道:“是,师兄。” “今日师父讲的你可记得?” “记得,师兄。”李厌想起了那两句霸道的话。 “你修仙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在乎之人。” “哦……你可知攘仙之乱?” “听村中人讲起过。” 李厌与日勿生在茶摊偷闲时,日勿生重复地讲过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你可知攘仙之乱中,我回龙的立场?” “不知。” “你可知……什么叫断尘根?” 李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他入门以来最关心的事情,他想起今日见到的那扇被封印起来的大门…… “不知,师兄。” 第十章:三抔断魂饮,静闻他山音 攘仙之乱并不是一个只写在史书上的事件,它的余波在一百年间还在泛起阵阵的涟漪。 仙凡之间在此次大乱后产生了严重的对立,凡人再不可接触仙家功法,凡人似乎彻底成为了“凡人”,此乱后五大派召集各派精英建立了肃堂。 肃堂被赋予了莫大的权力,之前仙人是不可随意杀凡的,须示意皇权或各地凡人官员由其内部解决。肃堂之人每年会巡视帝国内各大宗派,而凡有泄露仙法者可越过皇权直接诛杀,至于真的是否有,全凭肃堂自己决断。同时凡有包庇的宗派甚至可直接灭教,一时间举国上下闻风丧胆。 肃堂只对五大派领袖负责,这便宜之权无人可控无人可撼动,肃堂自此成为仙人越过皇权直接掌管凡人及仙人的工具。 屈于肃堂的淫威,各大派为求自保严格掌控修仙之人的仙法。 大乱前很多仙法的散落多是一个凡人家族之中出现几位仙人,便将习得的仙法传给家族,以使家族壮大,所以在乱后修仙教派中普遍认为保住仙法不散落根源在于使修仙者彻底与凡间的亲人隔绝。 回龙教在当年曾是半仙者的避难所,大战后在偃龙教极力保护之下才没被灭门,但回龙教自此经过改组,教内核心多是魔密宗甚至是肃堂之人,而回龙教留存下来也必须遵从一个附加条约: 凡进回龙内门者,须彻底斩断尘根,如若不然则回龙全教除名…… “……所以你要修仙也得斩断自己的尘根,这就是师尊说的规矩。”故野看起来和李佑星年纪相仿,在李厌看来除了师兄身份更像是一位长辈。 李厌无比震惊的听着这一切,内心波澜四起,他重新问了自己那个问题:自己修仙是为了什么?除了一个九岁孩子对仙界的向往,便是…… “如何斩断?” “修行一年内,亲手解决自己的家人,大战的残酷不只是战时,还有战后,遭殃的也不只是凡人,还有仙教,在你接触仙法的那一刻你便没有回头路,不然连你甚至整个回龙一起,尽皆遭殃。”故野看似平淡的说出这一切,听在李厌耳中宛如一首断肠曲,每一个抑扬顿挫都是如山崩般的攻势,故野又看了看一片云都没有的天空说道:“我这样跟你说是告诉你,你还有选择,而我们中除了修仙世家以外这几人。”故野又顿了顿:“均没有……” 李厌听罢直接站了起来,他瞪大双眼看着大师兄,过了很久,他向故野做了一个长揖。 “谢过师兄。”他便起身回到了静心房中。 第二天一早,弟子们要便开始听师尊授早课,汀心子们早早便起床洗漱,到能食楼做茶饭,有的打水,有的打扫,大殿上空有不少鸟兽应着朝日啼叫,炊烟袅袅,有起的早的弟子去试仙石查看自己的功力是否长进,或去书阁翻找自己进阶的功法。负责起居的汀心子早早地便打了水,来到静心房之中,今日是新来弟子的第一天修行,他想与李厌打好关系,以便自己以后也能到内门修行…… “十五子,十五子可起了?水已打好,辰时便要听课了……” 汀心子扣了两下门心中暗想,难不成还没起? “十五子,要误时辰了!” 他略有些急,但他可不敢推门而入,这尊卑之分他是一定要掌握的。 此时晴昼刚刚起床,仙人们功法修到一定程度都是用打坐冥思代替睡眠的,看晴昼这睡眼惺忪的模样明显是修炼地还不够到位,她推开房门说到:“吵死了!这不还有半个时辰吗?十五子,十五子,这十五子来了就不管十四子了吗!”她啊嗷地打了声哈欠,“来了个比我还懒的,我去叫!” 大师兄正在房中打坐冥思,听到门外发生的一切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喂!你再不应声我可踹了啊!” “听没听到!我数到三!” “三!” “起了!” 故野听到李厌的回答眼睛一眯,他转头看向房门,深吸了一口气合上了双眼。 到底是留下了…… 李厌缓缓打开房门,“小师姐!昨日睡的有些晚。” “是不是换了个床睡的不踏实啊,还是要修仙了很兴奋呀!” 这时故野从房中走出,盯着李厌道:“早啊,师妹。” “师妹在这呢,那是师弟!大师兄你是不是昨晚修炼走火入魔啦!” 晴昼看着大师兄嘎嘎地笑了起来。 “师妹走,去能食楼看看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故野说罢便走出了静心房。 “大师兄今日有点怪……走!师弟,咱们也去。” “嗯,小师姐。” 李厌看了眼大师兄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便跟着晴昼走了出去。 一路上晴昼拉着李厌的胳膊拽着他狂奔,她修炼了三年的仙法,虽说是控兽术,但身体已非常人能比,李厌被她拽着一路踉跄,惹得汀心子们一顿发笑,在殿前练功的四师姐素晖看到这一幕跟晓风开说道:“你看,终于换个人欺负了,也不知咱小师弟能不能吃得消。”晓风开将手臂绕了身体一个周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可怜的小师弟哟,这只是个开始啊……” 辰时已到,十五子两行排开坐到正殿之中,殿上姜篆春在塌中端坐,怀里还是抱着那只小玄猫,早课其实是心法总章,共二百六十字由姜篆春用仙力吐出,引导弟子们一天的修行,而每个人修行的功法多是不同的,听完早课会使修行事半功倍。 “观自……”姜篆春殿上讲着,殿下却有两个人心不在焉,一是李厌,他感受不到丝毫的仙力共鸣,正皱着眉疑惑;二是大师兄故野…… 姜篆春讲毕,便对着李厌说道:“李厌,可想好要修行哪一门了吗?” 众人目光看向他,尤其是晴昼最为灼热,她希望李厌和她一同修行控兽术中的以身化兽,这样就能和李厌呆在一块了,孩子总是爱和同龄人凑在一块。 “没有,师尊……” 李厌丝毫未想脱口而出,众人皆是一惊,不过这也正常,没有修行过,根本不知如何选择。 “哦?控兽一术乃我本门,传承自五大派的偃龙教,可与灵兽双生,共享精神世界;可化作灵兽战斗,上天入海无所不能;可献祭灵兽增强自身,天下灵兽均是你的养料,杀人技千变万化,你可愿学?”瞬间小玄猫从姜篆春怀里越出飞出了殿外,体型增长百倍有余,四蹄下均是团团烈火,两只蓝色的眼睛射出骇人的白光,一声虎啸整个汀心苑都在颤动,苑中的旱地忽律直接钻进了潭中,玉京子躲进了穴里,三只雪客倒是没事,将脑袋看向了矮门。 “弟子不愿。” 姜篆春眉头一皱,将玄猫召了回来接着说道:“剑修也是我回龙的精髓,传承自千年大教遮风剑派,虽比不上尘剑古教,修炼至极也不会落于下风,剑法诡谲,可杀人于无形,我这有三层功法,修完可去剑堂进修你可愿学?” “弟子不愿。” 姜篆春盯着李厌,不知在想什么,顿了一下说道:“力修拟象乃是两百年前并入我回龙的牙仙教看家功法,牙仙形似巨象,可以一力降十会,仙力灌体可拔山掀海,大巧若拙,制敌于朴,你可愿学?” “弟子不愿。” 李厌的三声均未迟疑,简单的四个字宛若钟鸣绕梁不绝,场中悬针可闻,故野紧盯着台阶,素晖紧盯着台阶,晓风开紧盯着台阶……晴昼紧盯着台阶,无人抬头无人低头。 “没兴趣?” “不敢有。” “放肆!” 姜篆春气息暴涨数十倍,玉肌化成血色,坐塌上的龙头雕像仿佛活了一般伴随这两个字发出冲天龙鸣,苑外雪客惊的满天乱飞。 “师尊!此事都怨弟子!昨日师尊教我与李厌细说功法之分,我竟忘了,师尊要罚就罚弟子吧!”故野紧忙叩头说道,其余弟子见状也纷纷叩头。偌大个汀心苑如一潭死水。 “也罢,那你告诉我,你愿学什么?” 姜篆春收敛了气息,场中人仿佛被赏赐了呼吸的权利。 “弟子想学令人死而复生的仙法。” 姜篆春大袖一挥,李厌嘭地一声倒飞了出去,故野一个垫步在空中接住了李厌,二人直直撞上矮门,矮门塌毁,故野一口鲜血吐在了李厌的脸上。 “故野,管好自己,再有下次,逐出师门!” 姜篆春说罢又挥了下袖子将所有人吹出了殿外,紧闭殿门。 众弟子稳了稳心神朝着大殿作一长揖后,赶紧围了上来检查故野和李厌的伤势。 “无碍,只是外伤。”故野在空中感受到那股凌厉之风略带柔和,仿佛送着二人落地,“李厌,你没事吧。” “他最好有事!我说你!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你没想好久没想好呗,非要和师尊叫板……”晴昼嘟着嘴埋怨道。 “大师兄,我无碍,师兄师姐们,今日都怪李厌,在此赔罪了。” 李厌昨夜一夜无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下山回家,父母失望;二、山上空耗,独自承受。在他这里绝无第三种选择。 观心斋。 “不走?”故野半躺在观心斋房顶的外梁说道。 “不走。”李厌倚着斋前的立柱看着头顶的月。 “此事没有两全法,除非真有你说的那种功法。”故野饮了一口酒,“师父今日动怒,一是你,一是我,一是你那死而复生四个字。” 李厌眼神恍惚。 “仙门有一通法叫梦术,会篡改记忆令人忘记手刃过的人,此功法在断仙根后会在肃堂监管下强制修行,看似是在保护内门弟子愈合心中的创伤,实则不然,它篡改的远不止这些……几十年间内门中应该只有我未修习。” 故野又豪饮了一口,手臂渐渐摊下,双眼迷离,布袍在月光下显得惨白,他看着月亮看了很久很久。 “每每想起父亲带血的笑,他那留存的安慰的眼神,仿佛在说:孩子别怕,努力走下去……我要让这扭曲的仙界付出代价!”说罢他竟笑了起来,“首先要复仇的竟是我自己,哈哈哈哈!多么讽刺!” 李厌什么也没说,他静静地听着,想起之前暗暗发的那些誓,好似无知者的狂言,他又想起凡人间的那些人情冷暖,那些左右他性格地闲言碎语,在此事面前,都像是笑话…… “今日之话敢透露一个字,你都不会活着。” 一向平和的大师兄语气中的杀意冷过天上皎白的月光,他从房顶一跃而下,看着李厌。 “不是我杀你,此事传出咱俩都得死,哈哈,夜深了,回房吧。” 李厌深吸了一口气,与大师兄回房,空留下一地的清辉,凝滞此夜。 第十一章:人前千里桑梓迢,月下万里不曾遥 如此七日姜篆春都重复着同样的问题,李厌答着同样的话语。 “你可愿?” “弟子不愿。” 同门的师兄师姐也见怪不怪了,他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着这个新来的小师弟,既进仙门却不修仙法真是一桩怪事。大师兄故野每日重复地修炼,仿佛从不知情,晴昼倒是经常去给李厌开导,诉说着自己修习的仙法多么多么有趣,李厌却都婉言谢绝。 在李厌看来师兄师姐们可能都是可怜的,甚至修仙都是可怜的,什么狗屁规矩,为了稳住仙人的地位竟有此匪夷所思之事,什么梦术通法,真是算无遗策。 他想起入门前糜娘的话“在仙门内受了苦你就回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永远是你的家”,可他怎能回去,他绝不能让爹娘失望,这是自出生就长在他骨子里的倔强。 已经七日没怎么睡了,他又想起大师兄的话“父亲带血的微笑”,脑海想象出李佑星躺在他怀中口吐鲜血笑着…… 自此大半年间姜篆春再也没问过李厌,仿佛根本没收过这个徒弟。李厌每日做着汀心子的活,打扫砖地,端茶送水,时间一久就师兄师姐们都不怎么跟李厌说话了,汀心子们嘲笑李厌是个怪胎,他们虽不解,但是看师尊的态度也慢慢疏远了李厌。 “汀心子!” 李厌叫住正要出门采购的仙童。 “十五子,何事?” “汀心子可知如何向家中寄书信?” 汀心子皱着眉看着李厌,一脸的疑惑:“书信倒是可寄,家中?十五子就当我没听见吧。” 这句话李厌听过无数次了。 “是,我方才讲错了,汀心子可知如何寄书信?” “这个简单,将书信交与我就好,可是师尊吩咐的任务?” “不是,寄与家中……寄与儿时的朋友。” 李厌将书信递向汀心子,作了个揖,“有劳了!” “此事不可,须上报长老。” 李厌听这句话也听过无数遍了。 “如此,打扰了。” “无妨。” 汀心子说罢便转身走去。 “汀心子!” “十五子又有何事?” “我可否与汀心子一同去镇上采购?” “此事更不可,须上报长老。” “打扰了。” 李厌看着离去的汀心子眼中有些失神,入门已快一年,虽未修习仙法,但如果教中有人专门负责此事,并不知李厌尚未修习,那爹娘会不会有危险,李厌越想越急却束手无策,他攥着书信,想告知父母避难,此时的李厌根本顾不上爹娘是否失望,他只想护爹娘周全,他只想下山! 只有一个办法了,他转头看向姜篆春起居的寝殿。 突然,一个声音在李厌脑中响起,“进来吧。” 李厌一惊朝向寝殿作了一个长揖急步走去。 推开殿门红光映入眼帘,所有物什几乎都是红色,姜篆春此时正泡在浴盆中漏出香肩和锁骨,胸前缓缓起伏吓得李厌不敢直视,阵阵清香令人陶醉,李厌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师尊……”,李厌作揖道,他低着头,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姜篆春看着李厌的样子嘴角一扬:“看到桌上的方盒了吗?” 李厌抬头,有一个小方盒静静地放在烛台之后。 “看到了,师尊。” “打开它。” “是。” 李厌小心地拿起小盒,慢慢地打开,眼前红光一闪吓得李厌赶紧一避,再看去险些将盒子扔出,他瞪大了双眼,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思考,全身颤抖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是我女儿的心。”姜篆春淡淡地说道。 李厌听罢捧着盒子噗通跪了下去。 “师尊!我……” 他眼泪止不住的流,此时有千言万语都化作无言无语。 “她的尸首我找了七十年,当年我不愿做,可我已开始修行,要么全死,要么活我一人……李厌,你没有仙根,回家吧。” 姜篆春闭上了双眼,手一挥将一个符石送进李厌的怀中。 李厌小心地将盒子盖好放于烛台之后,以泪洗面跪地磕头说道:“谢,师尊!” 出了殿门李厌久久不能稳住心神,师尊也未修习梦术,找了七十年,这七十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但此时当务之急是赶紧下山迈出仙门,入门已快一年,时间不多了,他大踏步朝牌楼走去…… 观心斋的房顶,一人从怀中掏出烈酒饮了一口看着李厌的背影咧嘴一笑。 用师尊给的符石很快便穿过了外门出了牌楼,荒草地,这荒草地是何等的亲切,他一路朝大岚村飞奔,这一年没出过汀心苑没见过爹娘,他们可还安好,万一教中真有人负责此事,会不会……不会的!还未到一年,一定不会的,想到此处李厌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 夕阳照在无明山上如染上烈火充满热情,山脚的水涓涓细流,水畔的村炊烟袅袅,村中之人笑语连连。 饭毕村中的广场依旧热闹,稚童追逐,闲敲棋子,农人对饮。 “听说了吗,那郝老三一家搬镇子上了,出了仙人就是有福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谁说不是呢,咱们村能修仙的人家都搬走享受好日子去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那李厌倒是都没回来看看,郝家那小子回来一趟带着老三搬家时那个风光哟,生怕别人不知道。” “咱这两辈是指不上了,说不定我孙子能修仙,临埋前我也去镇子上享享福。” 李佑星一家吃过晚饭坐在大宅院子也在闲聊。 他早已遣散了家中所有下人,出钱帮助他们干自己想干的营生,李厌走后家中也不需要那么许多照顾了,或许也有其他原因,不为人知晓。 他看着一直不语的糜淑恬说道:“淑恬。” “嗯。” “那夜你也看到了?” “嗯。” “也不知厌儿何时回来,要不咱们尽早去夜区玩玩吧,我的老家很久都没回过了。” “可厌儿回来怎么办。” “厌儿回来……” 李佑星拿起酒喝了一口,一阵无言。他将糜淑恬搂进怀中,轻抚着她的头发。 “厌儿会再回来吗?” 他似是在说一个陈述句,听在糜淑恬的耳里有些哀伤,她在李佑星的怀里又蜷了蜷,紧紧地挨着这个男人。 “爹!娘!” 大门外传来清脆的两声呼唤,门外村民都跟着李厌来看热闹,议论着李佑星也要转大运了,门内二人皆是一惊,缓缓起身打开大门。 糜淑恬泪光闪烁“厌儿!” “娘!” 李厌二话不说直接闯进糜淑恬的怀里。 李佑星看着二人向村民们说道:“各位都散了吧,母子团聚有啥好看的。” “村长!你要转大运了!” “佑星哥,走时别忘了请我们全村人吃酒啊!” 李佑星拱手道:“一定一定。”说完三人便进了宅中。 “娘!厌儿好想你,厌儿每天都在想你们。” 李厌在糜淑恬的怀中不停的啜泣着。 “好了好了,这不是见到了嘛,厌儿在回龙教过的怎么样,吃的好不好习不习惯,被子薄不薄啊,师父待你怎么样,师兄师姐们都照不照顾你呀……” 糜淑恬一口气问了李厌一大串问题,一年中日日思念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你个妇人就会婆婆妈妈的,厌儿吃了没,你爹亲自下厨给你做。” 李佑星说着矛盾的话,满满却都是宠溺。 “吃过了,爹爹。” 李厌说着,似有些心事,他正想着如何与爹娘说自己已放弃仙途。 糜淑恬李佑星看着李厌的样子,似乎也有些怪,像有心事,不过久别重逢,都有说不完的话,一家人在此间其乐融融,李厌眉飞色舞地讲着这近一年的经历…… …… 入夜,糜淑恬将小被子给李厌盖好,幸福地看着他,他也幸福地看着糜娘,二人对视间似有无限的温柔。 “厌儿这次回来呆多久啊。” “娘,厌儿,厌儿想多呆一阵。” “这样啊,那仙门那边的修行会不会跟不上啊,厌儿要不要早早回去,误了修行可不好。” 糜淑恬眼神闪烁。 “娘,你这是赶厌儿走啊,厌儿今天刚回家呢。” 李厌看着糜淑恬,眼神也有些闪烁。 “哪有,娘怕耽误了你……” “不会的,娘,我先睡了,明天唠!” “嗯……” 糜淑恬在李厌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吹熄了蜡烛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外站着李佑星,他看着糜淑恬。 糜淑恬看着他,点了下头。 李佑星缓缓闭上了眼睛。 “回房吧,佑星。” 糜淑恬搂着他回到了房中。 李厌根本睡不着觉,他虽是自愿退教,可看起来就像被赶回来一样。村中人都已知晓他修炼一年,若是此事传出去爹爹这个村长可怎么当啊。 他抬起小手看着那块胎记,村中人最爱流言蜚语,得想个什么借口才行,修行一年自己毫无长进,万一在爹娘面前漏了陷可怎么办。 自己有绝对不能修仙的理由,编什么借口最终都会戳穿,直说吧,对,直说,这是一件正确的事,这是一件在他这里毋庸置疑的事,明天一早便向爹娘坦白,他们会理解的。 李厌思索到此处便慢慢进入了梦乡,梦中三人的小家站到了世界之巅,在行云中生活,一家人有说有笑,无比幸福…… 另一边李佑星闷头喝着酒,二人无言。 糜淑恬深吸了一口气:“厌儿有心事,我看出来了。” “我也察觉到了。”李佑星豪饮了一口,顿了一下说道:“淑恬,跟我你后悔吗?” “后悔也迟了,给我喝一口。” 李佑星手微微颤抖,给糜淑恬斟了一杯酒。 “我这辈子啊,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了个好儿子,娶了……两个好媳妇。” “噢!你还想着她呢。”糜淑恬轻声一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真想多看厌儿几眼啊。” 李佑星喝完酒似是不胜酒力,满面潮红。他慢慢躺在糜淑恬的膝上,渐渐闭上了眼睛。 糜淑恬轻抚着李佑星的头,院中的月光洒进照在了二人的身上,柔软的像绸缎。 二人与这月色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此刻像是永恒。 “我也想……多看几眼……睡吧……佑星……” 糜淑恬俯下身子在李佑星耳边轻声道…… 第十二章:哀思敬来相思去,人间事还人间圆 今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黄老四一家人早早地便起床了,自古以来,农村纺织的原料,以蚕丝棉花为主,大岚村虽属北方,却因无明山上的仙气缘故,四季宛如南方江区一般。蚕丝就是靠养蚕抽丝而得,所以在大岚村,养蚕非常兴盛。因为蚕比较难养,所以大岚村中的蚕农们一般在四月放蚕时就会举行祈蚕节,也就是祭蚕神,祈求养蚕有个好的收成。黄老四就是靠养蚕发的家,此时准备好了祭台,带着一家老小磕头跪拜。 “希望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啊。”黄老四冲媳妇说道。 “这自从李村长带咱们几户养蚕哪年没有好收成啊。” 媳妇把准备好的苦菜端到了桌上,食苦菜也是小满的习俗之一,古人云:采苦采苦,首阳之下。 “是啊,咱们这一村人跟着佑星哥可享了不少福了,对了,你多做一碗,我给佑星哥他们端去。” “早就做好了,知道你敬佩你佑星哥。” 媳妇笑着把一大碗苦菜端到了黄老四眼前。 黄老四冲着媳妇嘿嘿一笑,一口亲了上去。 “哎呦,你烦不烦啊,孩子看着呢。”媳妇推了下黄老四,脸上羞了起来,“快去快回!” 黄老四端着大碗苦菜向村东头走去,脸上堆满了笑。 谢了不止佑星哥一次了,这婆娘还是佑星哥撮合的呢,昨日李厌也回来了,佑星哥不知怎么幸福呢,他边想边走着,眼前便要到了,突然,一声尖叫响彻大岚村上空吓得黄老四一脱手将一碗苦菜摔碎一地。他略一判断应该是佑星哥家中传出的,想至此处紧忙倒腿上前叩门。 “佑星哥!佑星哥!出什么事了!我是老四!” 村中人都被这一声尖叫吓了出来,有几个同来送苦菜的赶忙也冲了上去,不一会李佑星家门外围满了人。 门内,李厌瘫坐在父母房中一动不动,他嘴一直微张没有丝毫的声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具冰冷的尸体,身着最华丽的锦袍,脖子处手腕处戴满了珠宝首饰,一脸安详,尸体旁有一封书信静静地躺着,李厌颤抖着拿起书信: 厌儿,你回来我和你爹都很高兴,我们也都准备好了,爹娘不会让你为难的,那日我们去镇上玩,路上看到了郝老三一家……姨娘去别处了,姨娘不想让你看到我难看的样子,倒是你爹坚持躺在这,说是要多陪你会,这个人还是那么倔。姨娘都收拾干净了,不用怕,厌儿。你的亲娘不是常人,她的遗物放在了灵位后的龛中,你爹嘱咐你记得收起带走。我还有些秘密要同你讲,姨娘其实早就知道这规矩,你的仙根就是姨娘断的,那几天给你喝的药是求来的,姨娘对不起你,原谅姨娘自私,我一个妇人确实没什么见识,只想要一家安好,没想到你还是进了仙门,我和你爹都是明事理的人,希望你以后能够能够站在大陆的顶端(这句话是你爹非要说的),姨娘……娘只求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行,你要好好的。 啪! 李厌重重的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此时的他一滴眼泪都没有,他又啪啪啪疯狂的扇自己,哭!为什么哭不出来,他仿佛忘记了怎么哭。我为什么回来,我为什么昨晚没说出口,我为什么这么懦弱,我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没直接开口,为什么没开口…… 他的魂魄已经消散。 寻找姨娘,未果。 哭,七天七夜直至眼泪流干。 葬礼。 提线木偶。 自杀。 李厌准备结束这一切。 真正的自杀是一场深思熟虑、井然有序的谋划。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开始计划自己的死亡,三尺白绫挂不上房梁,十岁的他实在太矮。那便是刀刃了,跪在父亲、母亲、姨娘的灵前,一把尖刀,刀尖朝向胸膛偏左的部位,轻轻的刺破自己的皮肤,一道红色的细流缓缓淌下,双手紧攥住刀柄,闭上眼睛,谋划已久,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噗,汩汩的热血喷涌,爹,娘,不肖子李厌,来见你们了,疲惫的双眸慢慢合上。 …… “老林,你进仙门多久了。” “不多不少啊,今年整三百年。” “操,老子还得叫你一声师兄是不。” “师弟不用如此客气。” “说你胖还喘上了,小门小派还敢叫我师弟。” “小门小派?你怕是不知道哲仙二字怎么写吧。” “知道,靠嘴跻身的五大派,怎么着?比划比划?” “哼,邪修。” “哼,嘴修。” 林左梅和日勿生在茶摊内互相打趣,旁边躺着一位少年。 “怎么着?大名鼎鼎的易大侠来这偏远山沟要饭来了?” “甭套我话,林大侠不也来这经营“大买卖”么。”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不多时,李厌缓缓睁开了眼睛:“我……这是在哪?” “阎王殿!” 日勿生走过来将手放在了李厌的额头,仙力缓缓打入他的全身。 “大…青…蛙,”李厌虚弱地喘着,“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梦见我去修仙了,爹娘都因我自杀了,然后……然后我也自杀了。” 日勿生眼神慢慢黯淡,他凑近了李厌说道:“孩子,都是真的。” 李厌的眼角淌过一条清流:“这样啊,我就说嘛,这么真实。”, “孩子,不必自责,如非此般,四五十年后也是一样,自踏上这一途,便会面临着亲人在自己眼前一个、一个的离去,早晚罢了。” “不一样。” “一样。” “不一样。” “一样。” “不一样!” 李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重重地喘着气,包扎起来的伤口泛起阵阵殷红。 日勿生沉默了,盯着他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林左梅,又回头看向李厌:“一样。”他将李厌慢慢抬起搂进了自己的怀中。 李厌在日勿生的怀里慢慢睡去。 林左梅在柜台里停下打算盘的手,看向了门外的天空。 …… 日林二人在李厌家中照顾了他半月有余,了解了李厌回家的来龙去脉,是一场剜心的误会,二人听罢皆是一叹。李厌问日勿生和林左梅的问题却都没有回应,只当是两位隐居在此的仙人。 “今后作何打算。”日勿生啃着一个肘子说道。 “回汀心苑。” 李厌依旧没什么食欲。 “还修仙?” 林左梅没有吃,只是在喝茶,看来早已辟谷。 “修!我要修到最强,让天下仙人给我爹娘陪葬!” 李厌眼睛全红,半个月来情绪很稳定,稳定的悲,稳定的怒,稳定的自责。 “喂!喂!戾气不要那么重嘛,不就死了个爹妈么。” 日勿生接着啃着肘子。 “你说什么?” 李厌怒目圆睁,看着日勿生。 “我说呀,你这算啥,不用一脸杀意地看着我,你没想过那姜篆春的爹、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儿?这种事不能全怪仙界,这种规矩也不能全盘否定,再说你进了回龙也是你的命数,你小,没经历过大战,那可真是绞肉机哟,我是不想经历第二次。” 日勿生啃着肘子头也没抬地冲着李厌说道。 “我一家人都没了,当然不是老死的,让凡人杀的,当年有个什么二十三英豪,乖乖,那个厉害哟,直接杀到魔密宗的大殿上了,白月都避其锋芒,你说这仙凡到底差别在哪,不是有没有仙根,是会不会仙法。我记得是你们哲仙教吧老林,有个人给天下人分了类:具有共同人性的群体;具有个性的个体;具有天才的人,还有一人更直接:弱者;强者;神人。不是只有两类仙人、凡人,有仙根不一定是神人,没仙根不一定是弱者,人人都是神人天下一定不太平,人人都是弱者天下一定不会进步,这个平衡只能一方来绝对把握才行,双方商定只会各怀鬼胎。这十万人里才出一个神人,若凡人中的神人多到可以与仙人抗衡,就会出现这攘仙大战,害,我跟你一个小屁孩说这么多干嘛,你自己悟吧,路哇,还长着。” “太平不太平,与我何干,天下乱不乱又与我何干,若是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天下太平’便是乱世,‘天下稳定’便是笑话,我李厌在此发誓,二位听好了,我李厌今后怎样都无所谓,但是绝不会,绝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受一点点伤害,哪怕颠覆世界!” 李厌听完日勿生的话,情绪已不像之前暴戾,他眼神坚定,似有一口气从李厌的头顶贯穿到他的脚后跟,气散了他便会彻底死去。 林左梅日勿生看着李厌此状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半晌日勿生开口了:“傻子。” 他重重地拍了拍李厌的肩膀。 “说到就得做到,这是侠之道!”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林左梅看着李厌微微的点了点头,“小子,你仙根已断,你那姨娘的药是我给的,能制造幻境让你睡梦中自我了断仙机,今后你的修行会难上加难,但是,”林左梅看着日勿生邪魅一笑:“你必定能成。” 日勿生似是知道林左梅看着他,嘴角也微微上扬。 “哦对了,你亲娘的遗物知道在哪吗?” 日勿生抹了抹嘴上的油花问道。林左梅闻听此话一机警,看向李厌。 “知道。” 李厌心里也有一丝犹豫,但他信得过眼前二人,不论何种目的,终是救了他一命。 李厌走到灵位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在龛后仔细摸索却什么也没有……咦?他拿出那封信看了看,没错,是这里啊,他又自己掏了掏还是什么都没有。 “无妨,我只是提醒你收好。” 日勿生啜了一口茶。 “易仙人误会了,按信中所说确在此处的。” 李厌冒着忌讳将灵龛翻了个遍。 日勿生突然从虚空中掏出一柄剑,向前一挥直指李厌的眉心,李厌见状吓了一跳,但稳住心神一动未动,剑尖点破了李厌的眉心,几滴血流了下来。 “为何不躲?” “我信得过你。” “傻子。” 日勿生一翻手腕将剑一提扔给了李厌。 “我的宝贝,织烟,别给我用坏了,回到那什么回龙你去学剑修力修都行,我时不时可以指点指点你,别看我是魔密宗人,在尘剑可是呆了两百多年。” 林左梅听到此话皱了皱眉,眼神中含有一丝凌厉便很快消散。 李厌看着此剑,通体灿黑,剑上都是裂痕,隐隐有白气缭绕,似是在呼吸,但要说它是剑实在是不敢苟同,裂痕多的像是随时会断掉,剑刃根本没有,又卷又钝,李厌看着此物,五官纠在一块勉强咧嘴:“哇!真是一柄好剑!” 日勿生大嘴一咧:“不要的话还给我!” “要,易大侠的宝贝,自然要。” “哼!” “李厌,他都给了,我也不好意思藏着。” 林左梅将脚下的靴子脱了下来。 “拿去偷着乐吧。” 李厌看着散发不知名味道的靴子,整个一个大写的问号,脸上布满了黑线:“怎能让林叔叔割爱呀。” “哈哈,这仙力很重要,法宝自然也不可少,穿上此鞋可一个筋斗十万八啊啊千里,那是不可能的,跑的会比平常快点,反正比那块烂铁管用。” “烂铁?看我不打死你。” “来啊!怕你不成,烂铁烂铁烂铁!” 李厌看着二人一阵无语,这里谁才是孩子啊。他捡起靴子换在脚上,瞬间鞋一缩变得非常合脚,看来真是个宝贝,他又看了看这柄剑。 “易大侠,这烂……这宝剑可有剑鞘?” 日勿生拽着林左梅的胡子说道:“没有,又没有锋,要什么剑鞘。” 李厌张着大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日勿生丢了个手镯给李厌,“放这里就行,你将血点在手镯上,正好你头上有血。” 李厌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个老小孩了,叹了口气,将眉心的血抹在手镯上,一个没拿稳,手镯掉在了地上滚向了灵龛,啪地一声,灵龛金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包裹。 日林二人见状上前。 “原来这灵龛也是空间法宝,需要你的血,这应该就是你亲娘的遗物了。” 第十三章:名不见青简,清辉不曾涟 “师爷,弟子此次办事不力,请师爷责罚。” 说话之人一脸恭谨,一袭灰袍似在蠕动,正是那日来敲缘的林之境。 “此事我已知晓,上面说让与回龙乱教也无妨,正可借回龙的规矩趁此揭开其身世秘密,你退下吧。” “是,师爷。” 林之境倒退着离开了大殿。 殿中之人看了看手中的魔密长老令,心中暗想,这个叫李厌的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引得上教长老亲自下令,也罢,这魔支教本也是魔密宗派系之争的工具,接令便去执行,我只管偏安一隅做我的逍遥教主。想罢一招手,四个绝色美女上前伺候不提。 …… 另一边李厌三人看着这遗物都有些不知所措,这包袱看着挺大里面却塞满了——胭脂。 “想不到你娘这么爱打扮,这是把她珍爱的宝贝都留给你了啊。” 日勿生打趣道。 “我看是你出生之时令堂没仔细看你,以为你是个女孩。” 林左梅若有思索。 “我呸!谁家孩子一出生不问清楚性别的,老东西一本正经的信口雌黄。” 李厌没管二人斗嘴,他在胭脂之下发现了一封书信,瞬间转到日勿生给他的手镯之中。 “小子,你翻翻再没其他东西了?” 日勿生又一次揪住林左梅的胡子说道。 “没了,就这一堆胭脂。” 李厌想着书信镇定地说道。 “我去翻翻。” 林左梅挣脱开日勿生便要向前。 “诶!我说你,人家娘留下的遗物你说翻就翻,怎么着,你要跟李厌认亲兄弟啊。” 他一把拽住林左梅。 林左梅回头与日勿生对视,空气刹那凝固。 “是我冒失了。”林左梅一拱手,笑道:“我有些内急,先失陪了。”说罢他拂袖而去。 日勿生看着林左梅远去的背影对李厌说道:“保管好,谁也不可信。” 李厌点了点头,将胭脂也一并收入了手镯之中。 三日后李厌启程前往汀心苑,村中之人皆来相送。 “小厌,常回来看看,这大岚村永远是你的家。” “是啊,有什么难事就跟我们说,我们这些凡人虽然帮不上忙,但是一定会尽力的。” “我黄老三一辈子是个农民,承蒙佑星大哥照顾,以后你若有难事,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 李厌看之前曾背地闲话的村妇们都隐隐挂着泪略带懊悔,之前欺负他的孩童们也是一脸不舍和严肃,在生死这样的大事面前大家都会回归本真。 “张爷爷……黄三叔,廖大叔,黄大娘……雷子哥,小兰……我李厌永远是大岚村的人,爹娘不在了,你们就是我的家人,若有朝一日我李厌平步青云,一定会回报诸位,若我最后蹉跎无为,还望各位不弃。” 李厌说罢跪地三叩,叩罢转身而去。 大岚村众在李厌走后也慢慢散去,只道是个苦命的娃儿,都暗自为李厌祈福。 …… “小师弟回来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今早和苑中雪客交流,看见小师弟跪在牌楼那。” …… 姜篆春正在大殿观书,却只在一页迟迟没有翻动,良久她叹了口气,向身边的汀心子略一交流,便继续观书了。 汀心子缓缓下了台阶,穿过清潭来到了李厌身边,“师尊叫你进去。” 李厌闻声,强撑着已经僵硬的腿慢慢起身,不多时来到了正殿之前,院中的弟子们都停下了正练的功法看向李厌。 “弟子李厌,乖戾无状,请师……” “不必,既回来了,便努力修行吧。” 姜篆春捧着书,体态依旧是往常的慵懒状。 “弟子愿力剑双修,望师尊教导。” 李厌眼神如炬,有此番回家的经历,他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怀柔,他有了必须要做之事。 姜篆春闻听此话并不惊讶,她缓缓合上了书页,将小玄猫放在坐塌上,慢慢起身,走下台阶,直至李厌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李厌彻底怔住,身体慢慢开始颤抖,不一会眼泪便浸湿了姜篆春的半边衣衫。 姜篆春缓缓俯在李厌的耳边。 “眼泪这东西啊,是流出来就能把辛酸和悲伤都冲走的好东西。可等你长大成人了就会明白,人生还有眼泪也冲刷不干净的巨大悲伤,还有难忘的痛苦让你即使想哭也不能流泪,所以真正坚强的人,都是越想哭反而笑得越大声,怀揣着痛苦和悲伤,即使如此也要带上它们笑着前行。” 李厌听罢看向姜篆春,挥袖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带着婆娑的泪眼咧嘴笑了起来。 弟子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瞪小眼。 大师兄故野此刻大声说道:“走!小师弟,我带你去书阁!” 遮风剑,大手一挥,四向风便不得过。 牙仙力,丹气一运,天灵破乾脚碎坤。 修习功法已数月,李厌只修了表,根本摸不到骨,他心里很清楚,没有仙根,凝聚不了仙力,只能靠肉身修行,他必须付出超越他人无穷多倍的努力。师兄师姐们经常带着李厌去试仙石查看仙力,每一次试仙石都是毫无感应,大家为了帮助这个小师弟,常常将自己的修炼心得与李厌交流,毫无疑问,都是徒劳。连汀心子们都开始议论起来,以为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直接进了内门,谁知竟是块朽木……这些话都被李厌听在了耳里,但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一是从小到大听到的太多了,二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听完心法便来到了书阁,汀心苑的书阁分为七层,每一层对应了一个等级的仙法,现在还在第一层看书的就只有李厌一人了。 “遮风剑还能修个花架子,这牙仙力是半分都挤不出来啊。” 李厌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脑海中浮现了糜淑恬的样貌,“娘,孩儿没听你话……” “喂!不好好看书在这发呆呐!” 李厌一转头,发现晴昼捧着一本书正在看。 “你不也没好好看书,把精力放在别处呢吗。” 李厌拿起眼前的《遮风心诀要闻》开始翻看着。 “我说你,出去这半个月像变了个人一样,一点也不可爱了。” 晴昼一合书敲了李厌脑袋一下。 “虽然我比你小一岁,但辈分上我是你的师姐,你要懂得尊—重!” “是,小师姐,你的御兽术都练到第三层了,还总来第一层干什么,莫不是来取笑我的?” “我来这层是巩固御兽心法的!谁把心思放你身上了,自恋!” 晴昼慌乱的把书放到了书架上跑上了楼,那本书上赫然写着《平城怪谈录》。 李厌见状摇了摇头,心中也有一丝少年的悸动,但他此时正被一股阴霾笼罩着,觉得做出什么事都会伤害到周围人,他稳了稳心神,继续看那遮风心诀。 “噪若呦呦鹿踏絮,恬似吁吁子安眠……” 他现在是噪若公鸡,恬若睡豕。 “气贯全身,气若游丝……” 李厌根本感受不到气的存在,他努力的想气,最后只能是暴躁的生气,这可怎么办,问易仙人?算了,先问师尊吧。 …… “师尊,师尊可得闲?” 李厌拿着心诀恭敬地站在正殿外。 “何事?” “师尊,这心诀我一点都修炼不出,这气是什么感受啊。” 姜篆春一抬手,一股仙力击在李厌身上,此刻李厌像长了心眼一般,看到自己体内有一股神奇的风吹拂着浑身每一处经络,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能把空气抓在手中,眼前的景象无比清晰,能看到空气的流动,他再看向姜篆春,突然脸一红低下了头。 “咳!”姜篆春用胳膊挡在了胸前。 “这就是仙力,仙力足够强大能解构世间万物,掌握小至尘埃,大至寰宇的规律。而修炼气就要靠你的根,根是感知气的本源,像一株植物吸收外界的营养化为己用。” “可是弟子……” 李厌想说自己没有仙根却憋了回去,没有借口,也不应该有借口。 “可是弟子数月来都感受不到气。” 姜篆春看着李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念至此处从虚空中抓出一块玉扔给了李厌,“这里有我储存的仙力,你先用它修炼,但不可贪醉于此,气终归是要自己修炼的。”她心里清楚这徒弟是根本修不出什么气的。 “谢,师尊!” 李厌接过玉便去观心斋修炼去了,他要赶紧试试这气催动下的遮风剑法。 姜篆春看着李厌的背影,想起了日勿生的那句话:没有你也得给我种一个。种仙根强行让凡人飞升的方法自古以来似乎只有一个,移植…… 姜篆春这十五个弟子中修行控兽术的有十四人,修行遮风剑的只有大师兄故野一人,还是修行控兽术之余的兼修,而修牙仙力的则一人没有,这也正常,在主峰不修控兽才是异类。李厌除了看心诀便是看那本《乱风剑谱》,这是遮风剑最低级的剑形,供外门弟子修行的,每当他掌握了一招半式便会找故野切磋。 …… 呯呯呯!李厌的剑被挑飞瘫坐在地上。 “大师兄,为什么我用了气还是打不过你啊,这可是师父的气。” 李厌满头大汗生气地说道。 “就是天王老子的气也不好使,你练了几个月想打赢我这练了十几年的人,那我岂不是白修了。” 故野从怀里掏出了酒饮了一口。 “别说让你一只手,就是用脚和你比划,三招之内也能挑飞你的剑。” “再来!” “等会,李厌,我不知道你出去这半个月里经历了什么,但我敢肯定,你师兄我的经历不见得比你好到哪去,你看我的剑里带着恨吗?” 故野又喝了一口。 “带着恨的剑只会伤到自己和身边的人啊,即使面对你最大的仇家,也要去尊重他,带着纯粹的必胜的心去挥剑才会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故野拿起剑做了个起势。 带着恨的剑,我的剑里带着恨吗,他想起了入仙门时李佑星和糜淑恬带泪的笑,暴雨中李佑星跪地只为求苏台学府收下自己的身形,糜淑恬为自己和父亲披上外套的泪眼,李佑星强势的话与温柔地心,冰冷的尸体……他的眼睛业已全红,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所有经脉涌动瞬间抽干了姜篆春交给他的玉中全部仙力,血液沸腾,皮肤溃烂,他拿起剑向故野刺去! 故野眼中仿佛有一只远古巨魔嚎叫着冲向自己,刹那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急忙扔掉酒葫芦,动用全身仙力召出双修灵兽於菟,一声虎啸,二人双双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十四章:糊涂通大道,范雎心易老 回龙三峰大刀岩兀立,碧玉竹流青,奇石吞烟火,正皂画笔琢,灵猴攀缘匆,虎啸山林中,乱树横生,见古英豪之骑;母岩生竹,思历贤圣之心。三千三百九十六米之数,登顶四顾仍望不尽茫茫树,大罗岭凝神,乾灵杳音听,时而层层氤氲做秉甲,时而心明一剑化开来,身处三峰,得望不见之日,得闻远古之音,得拥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在一片竹海之中,有二人正沽酒啜茶。 “晚辈很喜欢这个孩子,只是晚辈实在能力有限。” “仙根而已,这山上这么多人,你一个长老还办不到吗?” 姜篆春帮日勿生斟了一杯酒,自己则啜了一口茶说道:“易大侠何不亲自动手,是怕弄脏了自己吗?” “弄脏自己?老子身上少说也背了上千条人命了,只是老夫不便出手。” 日勿生想起了那个人。 “你要什么,老夫给你整,尽管开口!”说罢豪饮了一口酒。 “易大侠误会了,晚辈之前就在想,为何前辈如此在乎一个没有仙根之人,易大侠身份之高随便在魔支教安排几个名额似乎不是难事,况且明知我回龙内门残忍还要我直接收他为徒,易大侠,晚辈可有些害怕了。” 姜篆春面带一抹笑,她的笑容似乎便是三峰中的整个春色。 日勿生闻言面色一沉,竹林间风起,吹动碗口大的竹林一阵呼啸,他淡淡地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如此老夫便不强求了。” 他一拂袖大踏步离开竹林,所过处龙竹皆断。 姜篆春看着日勿生远去的背影黛眉微蹙。 “这件事他知道吗?”竹后走出一位中年人。 “晚辈未讲,但李厌可能会告诉他。” “尽量瞒着吧,此事就看你了,仙根一事,万不可种,若事不可控可了他性命。” 中年人说罢扶摇而去。 留下姜篆春独自在此处饮着茶,红色的仙衣随风飘动,宛若一幅绝美的画卷。心中想着,这个孩子竟然引得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关注,小小的一个回龙教能承受住吗…… “起风了。”姜篆春饮下最后一口凤凰单枞,起身离去。 …… 於菟此时正在主峰的善兽堂疗伤,於菟形似虎状,与姜篆春的夜月玄狮子同为天灵兽,然而此刻它的样子却很可怜,浑身的毛都秃了,像被大火烧了一场,耷拉着两条前腿,一脸的委屈。 “这是何人所为?能将於菟伤成这样,是一点也没留手啊。” 善兽堂的堂主看罢也是一惊。 “是我,我那大徒弟想和我切磋,结果我手重了一点。” 姜篆春带着笑说道。 “哦?据我所知你那玄狮可不会吐火吧。” 堂主瞥了一眼姜篆春。 “晚辈是看他能和我打的有来有回,眼看就能超过我了,我便用了咱回龙秘法,龙炎。” 姜篆春笑着挠了挠头。 “我说你修炼了七十多年了,还这么好胜,徒弟超过你难道不是好事吗!那故野呢,是不是也被烧了个半死。” “没有没有,晚辈怎会,他就受了点皮外伤,晚辈还有事,这於菟就拜托张堂主了。” 姜篆春说罢离开了善兽堂。 …… 故野浑身帮着绷带躺在静心房龇牙咧嘴的叫着,身旁的一众弟子都不知该做些什么。李厌则在另一旁眼神空洞的看着大师兄,他只记得想着爹娘想着想着眼睛一黑就昏过去了,根本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听素晖师姐讲他二人都倒在观心斋中,於菟浑身都褪了毛,大师兄腹部有个大口子,身上还有点火星,自己则是皮肤发红有些见肉,不过一会就自己愈合了。 李厌仿佛在听天书,他摸了摸师父交给他的玉,已经碎裂一点仙力都没有了,难道说当时自己没控制住运用了全部仙力导致自己承受不住昏了过去?可自己的剑法有那么厉害吗? “师父回来了!” “师父!” “师父!” 姜篆春来到故野的榻前,手放在故野的额头上,渐渐地故野便安静了下来。 “李厌,跟我来。” 姜篆春起身带着李厌离开。 房中的师兄弟们瞬间炸开了锅。 “小师弟把大师兄打败了!让你们还说小师弟仙根不足。” “大师兄修炼了四五十年了,怎么可能,是不是小师弟偷袭,大师兄没准备好。” “那於菟你怎么解释?跟一只无毛猫似的。” 晴昼皱着眉,“不可能呀,当天还看见李厌捧着心法看,剑招也只是最低级的乱风剑,再说他怎会一点伤都没有。” …… “之前有过此状吗?” 姜篆春坐在寝殿的榻上半躺着问着李厌。 “弟子不知何状?” 李厌是真的不知,他当时一点意识都没有。 姜篆春起身蹲在了李厌的身前看着他的眼睛,良久叹了一口气,“不论知不知道,此事不可告诉汀心苑以外的人,你可听清?” “弟子听清了,对了师尊,这块玉被我弄坏了。” 李厌从手镯中拿出已经碎裂的玉。 “师尊,是不是弟子一下引了太多仙力承受不住就炸出来了伤了师兄。” 姜篆春接过玉,此玉名为和歌玉,是仙人常用的存储仙力的灵石,玉品分为青玉、墨玉、碧玉、青白、黄玉、白玉、羊脂。依据玉的品质不同,存储仙力的多少浓淡也不同,而姜篆春交给李厌的玉达到了青白的等级,此玉至少储存了姜篆春一月精纯的仙力。她看着玉上的裂纹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李厌想起了中年人对她说的话——事不可控可了他性命。 李厌此时心中很不好受,好像一团黑雾将他笼罩着,想破开却找不到丝毫头绪,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一下用光了师父的仙力,为什么大师兄受了重伤,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唯一能让自己明白的方式可能就是娘亲留下的那封书信,可他当夜就拆开看过了。 无字,月下,无字,日下,无字,染血,无字,浸湿,无字……只在封皮上写着五个字,爱子厌亲启,娘,您到底是何意? “师尊?” 姜篆春将玉收起,仔细地看着李厌的脸庞:“李厌,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 李厌不知为什么,曾经的自己想保护好那个小家,但是此时家已消散,他跟日勿生林左梅放过狂言要保护身边的人,即使要颠覆世界,但是此时面对师父,他根本说不出这句话,强如师尊仍是无力,他鼻头一酸,却笑了出来。 姜篆春看他此状,鼻子一酸也笑了出来:“李厌,你可以哭出来的。” “师父,我不会再哭了,师尊说‘人生还有眼泪也冲刷不干净的巨大悲伤,还有难忘的痛苦让你即使想哭也不能流泪,所以真正坚强的人,都是越想哭反而笑得越大声’弟子其实并无什么大志,一开始想修仙就是不想让爹爹失望,他为了我东奔西走,您收下我也是因为我爹珍藏的二十年灵参,后来我是为了保护好我的小家,弟子自小耳力惊人,听到过不少的闲言碎语,父亲经常屈膝与人,他有一夜在雨中向祭酒下跪……现在弟子的家没了,我找不出修仙的理由了。” “你不想复仇?像故野一样,击碎这乱掉的仙界?” “弟子不知。” “你是觉得自己太弱?没有仙根?不能实现?” “弟子,不知。” “如果我说,你能做到呢?”姜篆春眼神一厉。 李厌听到此话瞳孔一缩,想起了重伤的大师兄…… “弟子不愿!”李厌喘了一口气,咧嘴笑了起来:“弟子修仙不想做剑,弟子要做盾!”他的声音有些变形:“可……不知……要保护谁了……” 姜篆春看着李厌努力不让泪水流出的样子,心如刀割。 “师父和你一样也是要做盾的,可师父失败了,自此便想孑然一身,不想再与任何人有瓜葛,这样就不必做剑,也不必做盾了。” “可师父还是收了这么多弟子。” 姜篆春笑了起来,在她惯有的愁容上仿佛是一缕射在大地上的阳光。 “是啊,人的一生,就仿佛身负沉重的行李走在遥远的路途上。初听觉得是句很烦人的话,可慢慢想来,的确有道理,也许算不上什么行李,可是每个人的双臂中都拥抱着些珍贵的东西。但是拥有时永远不会留意到,注意到那份沉重,却是在一切都从手中悄然滑落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的想,再也不要拥有那东西了,却不知在何时,又背负上了。也索性全部抛弃会比较轻松,可人生,还是拥有那些才显得有趣吧。” “师父……” “李厌,我愿教你,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做你的盾。”姜篆春想起了中年人的话,但她此时眼神坚定,义无反顾。 李厌紧紧地抱住了姜篆春。 “此事我还是要跟你讲,我收你并不是因为你父亲的二十年参,而是易大侠相求。” 姜篆春犹豫再三还是说出来了。 “是,是易仙人?” “没错,但你昨日之事不可告诉他,你可信得过为师。” 李厌听罢有些发愣,他隐隐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师父虽然待人很冷,但内心温柔,日勿生为人疯疯癫癫,但对他很好,可师父却要自己瞒着日勿生,易大侠可算是救过他的命啊,他的脑海里闪过日勿生说的一句话“谁也不可信”,同时他浑身一冷又闪过他的另一句话“你进回龙也是你的命数”,这回龙教的“规矩”他知是不知,若知…… 李厌抬头注视着姜篆春:“弟子相信师父。” 第十五章:喜爱今时月,更明余岁中 今日的早课比以往稍长些,一是故野身受重伤仍要坚持听早课,汀心子们费了些功夫将他抬到了正殿;二是姜篆春在授完心法后宣布了一件事。 “前日之事我已查清,是我交给十五子的玉出了问题,本是要给他一块碧玉,错拿成了存有龙炎心法的青白,李厌掌控不住,在其的引动之下,骤然爆开伤了故野,此事大家就替我瞒一下吧,不足为外人道。” “是!师尊!” “散吧。” 弟子们都恍然大悟般各自去修炼去了,只有李厌和故野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既然师父如此说了,便不再细想。 晴昼拉着李厌来到了苑外的清潭边上,她搂着袍子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又拉着李厌也做了下来。 “你偷偷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这样。” 晴昼腿偏向一侧,扭着头睁着大眼睛问向李厌。 “是啊,师尊不都说了嘛。” 晴昼又靠近了一丝:“你可不要骗我,本小姐是修行天才,去年便开始练龙炎秘法了,那火焰看着就不太对。” 李厌此时能感受到晴昼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的脸有些发烫:“那是你练的不精纯,还没到师父的层次。” 晴昼皱着眉想了想,“那大师兄腹部的口子呐,难不成是火焰刺的?” 李厌有些招架不住。 “算了,不问了,师父肯定不让你说。” 晴昼抱着膝看着潭中的灵鱼有些发呆。 “我自幼出生在修仙世家,爹爹是肃堂中人,母亲是回龙司业,爹娘都很忙,家中法度严格,我自小便没什么朋友,有一日我实在憋得不行遛出宗门去长春镇玩,在那里结识到了一位凡人朋友,从此我每天都偷偷和他在镇子上嬉闹,结果有一天被我父亲发现了,然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你和他很像,不怎么说话,看起来笨笨的。” 晴昼脸已全红,像熟透的苹果。 李厌心扑通扑通的跳,大脑乱成一锅粥,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 “看招!” 晴昼大喝一声,一拳打在了李厌的腹部。 “你偷袭我!” 李厌捂着肚子大叫。 “这招叫声东击西!” 晴昼大笑着起身跑回了汀心苑。 李厌揉了揉肚子,看着潭边的两个雪客笑了起来。 …… 李厌今天并没有修炼,他来到了大师兄的房中。故野房间朴素,不似其他弟子摆些灵器香炉什么的,整个房间就是一个卧榻,一座书案,两个蒲团,墙上有一把铁剑。 “师兄。” “小师弟。” 故野躺在卧榻,倚在墙上。 “师兄可好些了。” 李厌见故野此状,很是内疚。 “承蒙小师弟抬爱,基本动不了了。” 故野大笑一声,“别杵着了,坐!” “师兄,我给你赔罪。” “哟,那你可得好好赔罪了,好家伙,我让你剑招别带着恨,你这是把全部的恨一股脑撒我身上了。”故野面带笑意,“把桌上那壶酒递给我。” “啊?师兄这样能喝酒吗?” “少废话,没有酒不如死了!” 故野接过酒强抬胳膊往嘴边递,李厌见状赶忙接过酒壶喂他。 “具体发生啥我是见到了,想听吗?” “想,师兄。” “你确定?” “想!师兄!” 李厌急需摸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师父跟你说了啥,师弟师妹们是怎样描述的,反正当时你在我面前已经没有人样了,眼睛全红,身上皮肤都烂开向外渗血,全身都是血红色,气息之凌厉我只在教主身上见过。” 故野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小师弟,你不是什么魔头转世吧……开个玩笑,我看师尊当初收你应该是知道这一点,不然不会直接让你进内门,如是这样你便不用担心什么,听从师尊的指引便好,她老人家心里肯定有数。” “嗯,谢过师兄。” “别急着谢,照看我的汀心子毛手毛脚的,你要过意不去,我这养伤期间的起居就交给你了。” 故野冲着酒壶嘴一噘,贱贱的看着他。 李厌见状直想将酒撒在他的伤口上…… …… 之后的一月,李厌每日起床,便抬着故野听早课,听完早课再将故野抬回,之后去书阁借书,回到大师兄的房中研读,去能食楼为故野带饭,喂饭,再去观心斋修炼剑法,练完剑为故野打水,梳洗,换药…… “师兄,怎么这一月来,伤还不见好啊。” 李厌早上醒来便来到了故野房中。 “唉,谁让我伤的重呢。” 大师兄贱贱一笑。 “哟!这不是我汀心苑的大爷嘛!” 晴昼今日起得早,一个箭步蹿进了故野房中。 “嘿嘿,小师妹,起得早啊。” 故野的表情僵住。 “大师兄,从今天开始我和小师弟一块照顾你,我怕他一个男孩子,手上没轻没重的。” “那就不必了吧,小师妹还是修炼要紧,再说李厌已经照顾了一个月了,挺好的。” 故野冷汗直流。 “师兄,我有家传的秘药,一直没舍得用,今日给师兄敷上吧,我小时候受伤敷上一天便好了。” 晴昼狡黠一笑。 “不必不必,太贵重了。” 故野蜷缩在卧榻的一角。 “师兄不必客气,这是师妹的一番好意!” 晴昼二话不说,扯开故野腹上的绷带,将药瓶胡乱一撒。 …… 汀心子们正在能食楼做着早饭,大家忙活着,商量今日的菜谱,有的打禽蛋,有的切着山菜,突然静心房传来“嗷!”的一声,吓得一位汀心子将碗盘打碎在地上,一个直接将手切破了,大家都赶忙跑出聚在静心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弟子们也都被吵醒或是打断了练功,朝大师兄房中看去,就连姜篆春在寝殿都吓得一哆嗦,大家只见故野躺在卧榻上,脸色涨红,眼睛直接翻了过去一动不动。 “师姐,这是什么啊?” 李厌张大了嘴直接楞住。 “哦,没什么,我前几日托汀心子带回的凡间蛇毒。” 晴昼一脸可爱。 “蛇毒?” “没事,他修炼四十多年了,皮糙肉厚的,能挺过去。” 晴昼拉起李厌的手冲他一笑,“走吧,用早膳去。” 弟子们和汀心子们只道是发生了一件寻常事,各忙各的去了,留下故野一个人在房中生死未卜。 …… 深夜,李厌走出了汀心苑牌楼,来到了主峰山腰的一片竹林中,他中午接到一封书信,说是约好子时此处相见。 “易大侠!” “臭小子,回来一个多月了,有没有发生啥新鲜事。” 日勿生捋了捋额前的碧发。 李厌险些脱口而出,他现在对日勿生有种莫名的依赖。 “没有,让前辈失望了,我没有仙根,什么力修剑修的功法根本修行不下去。” “想也是,你看这是什么?” 日勿生指了指脚边的土地。 夜色太深,李厌一开始没发现,此时定睛一看,原来躺着一个人! “这,这是?” 李厌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还没死,先别怕,凡人飞升获得仙根有一办法,将仙人的仙根移植在自己体内,这小子我物色很久了,仙根不错,你用它来修行应该会一日千里。” 日勿生踹了一下脚边之人的屁股,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厌听罢有一丝心动:“不知如何移植?” “简单,抽出他的脊骨化成仙珠置于你的后颈就行了。” 日勿生风轻云淡地说着。 此话听在李厌的耳里有如霹雳,抽出脊骨,那岂不是……他又想到那日看到的气,看到的仙力,那与众不同的斑斓的世界,有了仙根便能一日千里……他又想到了他的师父,那清冷带笑的面庞,她的话在耳边重现…… “不必了,易大侠,说了我要靠自己的。” 李厌咧嘴一笑。 “小子挺有志气的,不过有了仙根才能称之为仙人,不然你练得再高都只是半仙,接触不到最上层的核心。” “核心?” 日勿生将手放在了李厌的天灵盖上,瞬间天地变色,晴雨喜恶由心而定,山峰碎成一粒一粒的小石紧挨着排列,大江大河里的水飞到了天上,像极了无数的蝌蚪在天空飞翔,鸟兽变成了画笔,世间变成了画布任由李厌挥洒……这就是解构万物吗?他沉醉了…… “不了,易大侠,我要靠自己。” 李厌强稳住心神后退了一步将日勿生的手移开了自己的头顶。 “半条也可以。” 李厌摇了摇头。 日勿生看着他一愣,一语不发,良久,叹了口气。 “也罢,小子,别让我失望……” 日勿生提着脚下之人转眼消失在竹林中。 李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那种美妙的感觉世间一切都比不上,那是一种,舞于天地,猖狂世间的体验,那是一种日月在手中流转,山河在眸中移步的感觉。他险些一醉不醒,他险些被天空中那股巨浪裹挟着飘摇而去,而他那倔强的灵魂,那长满了他全身的某个器官告诉他,路,要笔直的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挂在天上的圆月,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稳定思绪向汀心苑走去。 竹林内一位中年人摩擦着手中的铜币也渐渐隐去。 姜篆春含着笑也消失在这无边的林海。 有道是: 冰镜入玄英, 蓦现满天星。 落影阑珊意, 怅然楚人心。 心若着相但长考, 东隅桑榆一念了。 纤云秽土庸人扰, 恋土追云清者窕。 …… 如是一十三载。 第十六章:春来江暖水无尽,日出日落年复年 “喂,你准备好没有啊!” “哎哟,一大早就听你在这嚷嚷了,我还没睡饱呢。” 晴昼此时已将仙衣穿好梳洗完毕,年已二一,红飞翠舞,仙姿玉貌,亭亭玉立,眉目如画,身高七尺,好一个月里嫦娥! “没睡饱也给我起来!整个内门就属你最弱,今年别再丢了汀心苑的脸!” “没事,我反正是烂泥扶不上墙了,这汀心苑的门面不是有你和晓风开师兄撑着嘛。” 李厌敷衍着晴昼转过身便要再睡,突然一盆冷水浇在了李厌头上,激得李厌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疯了你!” 晴昼二话不说拽着李厌就往静心房外走。 “喂,我衣服还没穿呢!” …… 十三年在修行之人眼中不过雁透薄云。 李厌今年已经二十三岁,身长八尺有余,常年修炼牙仙力,肌肉紧实并不粗犷,握剑的手也起了厚厚的茧,面容清秀,眼神涣散,童年时那炯炯的双眸已消失不见,此时只穿了一件汗衫,半光着身子被晴昼拉着跑到了院中,谁料弟子们已在正殿外聚好,大家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今日是每三年一度的教内洗春,所谓洗春,在早年间是回龙教内春时集会赏景的活动,常在惊蛰前后,后来在流入其他教派之后,各峰各堂会在集会上简单地交流功法和修炼的心得,慢慢地演变成现在的“比武大会”。 汀心苑的弟子们一早便准备好在正殿门外听候姜篆春的吩咐,然而正殿后突然出现晴昼李厌二人,大家虽然见怪不怪,但今日特殊,此时都一脸的尴尬。 李厌是一点也无所谓,也不知这十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将汗衫紧了紧,向师父做了一揖便和晴昼站到了故野的身后。 大师兄故野手掌向后一道仙力击在李厌胸膛上,李厌吃痛一阵咳嗽。殿上的姜篆春看着这一幕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发作。 “今日洗春,大家各尽所能便好。”姜篆春瞥了一眼李厌终是忍不住,“有个别人已在被逐出师门的边缘了,希望自己心里有数。” 李厌听罢挠了挠头笑了出来,大家见他没脸没皮的样子都暗自怀念那个刚进师门内敛俊秀的小师弟…… …… 在这个大陆依据仙力的高低分为五个境界:初雪,暮雪,枕南柯,乾坤一掷,去无凭。 汀心苑这十五人之中,只有故野、素晖、晓风开、晴昼达到了暮雪境,前三人达到此境已有些年月了,而晴昼则是五年前才踏入暮雪。 回龙教的洗春也依据境界分为了三个比武等级,据说主教前年刚刚迈入乾坤一掷,已是大陆强者之列,回龙教的地位也跟着提升了不少。 李厌修行了十余载,三年前终于是让试仙石有所感应,他的修行和半仙者一样,不似仙人有强韧的仙根随时引出仙力施展功法,而是将外界的气临时吸入体内,施展完毕气便消散,在身中毫无停留,李厌在前三次的洗春中均名列人后,连外门管灵兽的小厮都能和他打个平手,不过李厌自己是很满足的,谁让我没有仙根呢。 在姜篆春的带领下,十六人乘风来到了剑峰的天场,洗春的地点每三年一轮换,今年便是剑峰。剑峰天场头顶便是天,很难想象在峭壁嶙峋的山峰上竟有如此大的天然石台。 有诗云: 烟剑遮风浩气来, 碧装淡裹舞龙台。 安天靖地存芳蔼, 敦气汤汤虚生白。 剑峰本是一野峰,早年间是回龙弟子放养灵兽的地方,但因剑峰陡峭,只有鸟类灵兽适合栖居,后来遮风剑派并入之后来到此峰建堂,也因其陡峭嶙峋,四面风不止更加适合遮风剑的修炼。 一百年间剑堂收徒甚多,人丁兴旺下,剑峰上的建筑也多了起来,这天场本是草木不生的旷地,现在四周也起了不少的庙堂,除却承担洗春时的场地,也是剑堂弟子每日修炼的好去处。 “姜长老,数月不见,可有精进啊。” “楚长老说笑了,在枕南柯已停留了五十年,倒是您仙力愈发深厚,离乾坤一掷不远了吧。” 姜篆春缓缓落于天场北侧的登云楼下。 此时天场上已有不少的人,内门的护法、堂主、长老、匠师、云中子、洛神们带着各自道场的弟子互相交谈着,外门的掌教也带着优秀弟子前来,他们都希望自己此番能够表现的亮眼被选入内门修行。 与姜篆春攀谈的便是同为内门长老的楚江河,他的水斋与汀心苑长年是竞争关系,都希望能压对方一头获得晋升堂主乃至护法的机会。 楚江河捋了捋他那精致的胡须,面容约有五六十岁,一身深蓝布袍穿的一丝不苟,发髻边没有丝毫碎发,就连笑容都很精致。 “姜长老可别笑话老夫了,连门槛还没见到呢,说起来你那叫晴昼的弟子可真是不错,修行十余年便进入了暮雪境,放在五大派之中都是佼佼者啊,那晓风开上届洗春便是枕南柯下第一人,老夫是真的有些羡慕。” 姜篆春嫣然一笑:“楚师兄的大弟子沈剑心已到枕南柯境,又被提为回龙最年轻的云中子,这才令人羡慕呢。” 双方的弟子们互相打了招呼,虽然两位师父总是斗嘴,道场之间也隐隐较劲,但是弟子们的私交都还不错。 “野兄,别来无恙。素晖,好久不见。” 说话之人容貌甚伟,身着青衣立如青松,眼神坚定清澈,眉宇舒展,发丝散乱随风飘动,真乃李厌心中完美的仙人形象。 “好久不见,沈师兄。” 素晖略一颔首。 “剑心,别咬文嚼字的,咋的,升了?” 故野面带笑意,不顾两位长老的脸色直接搂上了沈剑心的肩膀。 “是副主教抬爱。” 沈剑心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人群中的素晖。 这一瞥被故野抓了个正着,他斜眼看着沈剑心。 “想我师妹了吧。” 沈剑心被他这样一说立即慌乱了起来,素晖闻言也羞红了脸低下头。 “没有没有。” “没有?!哦~~~你个薄情寡义的东西。” 故野邪魅一笑。 “不是……” “不是?那就是有咯!” “野兄何故为难我。” 沈剑心眼神慌乱略带一丝娇怒,抿着嘴看向自己的脚尖。 故野见他这样的举动笑的合不拢嘴,水斋的弟子们也扭过脸偷笑,平日意气风发的大师兄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后方的晴昼搂着李厌的胳膊对素晖说道:“师姐,云中子对你有意呀。” 素晖的脸更红了。 “再胡说把你舌头割掉!” 晴昼听言将脸埋在李厌的胳膊上偷笑,李厌此时也帮着晴昼一脸严肃的说道:“欺人太甚,素晖师姐明明不中意他,他还在人前这样,这不是污了我师姐的清白吗?我这就上前同他理论!什么云中子!” 说着便迈开了步子。 素晖见状急忙一拉,“哎!你干嘛!” 汀心苑的弟子们直接乐出了声,姜篆春和楚江河看着眼前的弟子们也是微微一笑。 李厌搂着晴昼,眼神在天场上扫视着。 “找你那同村的郝鹏呢?” 晴昼嘟着嘴说道。 “瞒不过你啊。” 李厌拿手指在晴昼的鼻头上一刮。 郝鹏乃是天纵之资,敲缘进了这回龙教不到一年便被剑堂看中选入了内门,因这回龙三峰之间平日是很少互通有无的,仅在三年一度的洗春之时二人才能相见。 幼时在大岚村以郝鹏为首的孩子们虽然欺负过李厌,不过二人均已长大,那陈年往事已成了两人间美好的回忆,他们第一次相见李厌便有意无意的点到了断尘根一事,言到郝鹏的父母时见他一脸茫然,李厌便心里有数没再多提。 而郝鹏心中也有秘密,他用自己的半条仙根和往后三年修得的仙力买通教内肃堂中人,肃堂之人惊叹郝鹏仙根之强同意了这桩交易,他在回家之时将父母接走安置到了没人见过他们的其他村子,又在长春镇找了两个与郝老三年纪相仿的男女穿上父母的衣物斩杀于教内眼线之下,事后被收买的肃堂中人随意施展了假的梦术…… 此事他谁也不能说,这关乎到父母的生死,即便如此,那两个剑下的亡魂却成为了郝鹏十三年间挥之不去的心魔,他们又是谁的父母,每每想到这郝鹏的颅内便如撕裂一般,而他只能独自承受。 十三年的修行,即便少了半条仙根,他也已进入到了暮雪之境,比那晴昼不相上下,仙根之强恐怖如斯。 “李喜!” “坏鹏!” 郝鹏大踏步向李厌走来,他先向姜篆春作了一揖,“见过姜长老。”紧接着便和李厌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晴昼见状紧忙撒开了李厌的胳膊。 “你们二人叙旧吧,我就不打扰了。” 李厌朝晴昼嘿嘿一笑作了一个合十的手势。 郝鹏也笑了起来。 “借我用一会!” 他拍了拍李厌的肩膀道:“还在初雪?” 李厌眼睛一眯怪笑道:“是啊,哪像卓尔不群的天才坏鹏啊,下次相见该不会要选为教主了吧。” “喜兄讲话实在太夸张了,教主不敢当,也就是个左右护法。” 说罢二人互相锤了起来。 姜篆春看着打闹的二人有些怅然,这两个孩子都是她当年敲缘选得的,十三年的成长,一个是回龙为数不多的天才,另一个却被称为回龙绝无仅有的蠢材,几届洗春后,上面曾多次询问过她,要将李厌逐出回龙,都被她用强硬的姿态顶了回去。 她看着李厌有些出神,就这样在我门下过一生也挺好的…… 第十七章 旧人不客新者长,新人旧人皆鹰扬 抽签是一个公平的方式,原起于早期的仙家习俗,是占卜的其中一种形式。现今的很多仙教,摆上签筒供凡人或仙家问卜。 抽签原是卦术,是仙人询问天道的方式之一,仙家凡界的生活融合后,凡人常进入各大派外门,向仙人求卦,是问事项吉凶、祸福的一种通俗预测方式。仙力左右不了天道,只是连通天道的方式,而判断吉凶的依据是所得到其中第几签的签诗和其签诗的上古典故。其带有浓厚的神秘的色彩,也包含求卦者的主观臆测成分,其方式本就顺应天命。 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也是暗示天道不可考、不可逆的常用手段。 不必说同境之中相差巨大,弱便是错。 洗春历年三榜中居于榜首的均为兽术者,其中献祭流派尤为强势,灵兽自爆,灵兽血祭这些招式招招狠辣,其修行的门槛也奇高,需双生术,化兽术修炼五层以上,对仙力的要求也至少在暮雪后期,在心性方面也有不低的门槛,不然见惯了灵兽的死极易入魔,各道场弟子够格后也需由主峰考核,通过后方可修炼。 世人皆道魔密宗盛出邪修,殊不知各个门派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功法,就连那“洁白无瑕”的哲仙教也有猎春风这样的邪淫手段…… 回龙教第一任教主唐思家早已作古,后历唐家宝,赵无言,到现任教主谢开,均修到乾坤一掷之境,至于去无凭,整片大陆也不过几百人。 据传说去无凭之境的人或旷如天地,或朴若草芥,无常势,无常形,当然只是传说。 谢开其人本是春区黑龙镇刺史之子,年过四十偶现仙根被收入牙仙教外门做外门从事,如此便七十载,攘仙大战之时舍命护教,与正要逃难的牙仙教主相遇,遂传之内门心诀以作临时护法,谁想谢开得法犹如顿悟,仙力几年间暴涨。 大战之后牙仙教覆灭,教主带仅存的教众投奔魔支教,后回龙改建,主张助凡之仙人皆杀,由肃堂、魔支教介入重建回龙,谢开即被调遣任回龙左护法,随即专修祭兽术,接触兽术以来功力日益精进,又七十年做到回龙教主,前年更是迈入乾坤一掷。 他的经历已成回龙上下乃至春区仙人口中的佳话,大器晚成又处处机缘,其性格坦荡,平易近人,不拘小节,年轻弟子们更是以他为目标修行着,此时见他与一众护法堂主扶风而来场间顿时响起了欢呼。 “看!教主!有次我在山中采药偶遇教主踏青,他还来向我请教药力药性呢!” “教主开放书堂,三峰间功法互通也是壮举,我虽为力修,遮风剑法也修有三层了。” “教内职务任用以实力为尊,不会被那些修仙世家霸占了。” “是啊,咱教主也是凡人出身,他此前半生筚路蓝缕。” “听说肃堂中人也敬他三分!” …… “谢教主甚得人心啊” 说话之人面容枯槁,身体微偻,一身黑袍显得他更加瘦小,此人乃是长春镇魔支教主教左正。 长春三派都会有类似回龙洗春的活动,而各派洗春也会邀请其他两派前来观摩,以示本门修仙之繁盛、门下弟子之强韧。 “左师兄谬赞了。” 谢开身高九尺,蓬头散发,素袍素裹,络腮胡茬,面若猛虎,双手后背,宛如山海。 “没有谢师兄,怎有回龙如今的盛况啊。” 有鹿的副教主手作一揖止不住的赞叹。 “张师弟说笑了,回龙的今天乃是回龙弟子共创的结果,非我一人之功!” 说着一行人便扶风落到了登云楼之上,场中弟子均恭敬肃立,等待教主引言。 “洗春开始,各显神通吧!” 谢开一丝一毫的废话都没有,这也是被回龙弟子爱戴的一点。 随着话音落下,抽签便开始了,签筒早已备好,置于登云楼的一层,就和仙人也用掏耳勺一样,抽签和凡间并无二异,这是最简便的方式,只不过“签”略有不同,都是无字的,每轮不同签上的名字也不同,会适时变幻,姜篆春上楼底从三个签筒中抽出一、四、十一共十六枚签,自留枕南柯一枚,其余分配给弟子们。 “但愿不是晓风开,但愿不是晓风开,但愿不是晓风开。” 晴昼嘴里碎碎念着。 “哟,这么怕我啊。” 十二师兄晓风开伸了个懒腰说道。 晴昼闻言一拳打在他的肋骨上。 “李厌师弟在旁边看着呢!” 晓风开一阵吃痛。 “回龙枕南柯下第一人,谁抽到你谁第一轮就等于结束了。” 晴昼搂着李厌,一阵嘟囔。 李厌摸了摸晴昼的头,“总说自己是个修行天才,遇到十二师兄还是怕了吧。” “我也不一定行,上届只是侥幸克制那力堂牛山,一路抽签也很幸运避开了劲敌。” 晴昼怼了一下李厌的胸膛:“还有心情夸别人呢,这次别又第一轮就淘汰了。” “怎么,给你丢人了?” “给师父丢人!” …… 待所有堂属抽签完毕,签上慢慢显现了名字,大家都各自议论着,或询问交过手的人,或互道手下留情,只有李厌签连看都没看就找个没人的观台打盹去了,气的晴昼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把功力传给李厌代他比试。 比试场地也简单,初雪比试将天场分为三十个区域,暮雪分为五个区域,枕南柯则在整个场中比试,比试的顺序也由三境高低依次进行。 “洗春第一轮,念到名字的弟子入场!外门宋黛对汤鸿,水斋董景山对外门秦卓……” 第一场没有李厌的名字,他便安心地躺着,晴昼坐在他旁边和汀心苑其他弟子闲聊,正这时走来一人。 “李厌?” 李厌听到自己名字抬眼看去,姜篆春的弟子们也都看了过来。 “是我,何事?” “哦,我是要于你交手的王矢。” 此人一身青袍,发髻高梳。 “加油!” 李厌说完便合上眼睛继续要睡。 “听闻师兄修行十三年刚进初雪初期,特来看看。” 李厌没有理他。 “师兄在外门也是出名的人物,大家抽签都想抽到师兄。” 李厌仍闭着眼,晴昼紧皱着眉,汀心苑众人也微生怒意,此人一个外门弟子怎也敢来挑衅。晴昼当即喝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王矢并未理会晴昼接着说道:“我是受左护法之命,调出外门,在此番洗春,让你兵败山倒,将你逐出回龙的。”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强硬的话都噎了回去,他们也曾听说,几次比试之后小师弟表现奇差,师尊因此数被约谈,想不到此番回龙上层竟然要用强的。 李厌听至此终于开口了:“王矢是吧,我记下了。” 他转了个身将脑袋埋进晴昼肚子里接着睡了。 弟子们都愣住了,这句话是挺英气的,但是,小师弟你哪来的自信啊! “好!我等着你。” 王矢见此状直接笑了出来,转身便离去了。 晴昼心里已经乱做一团。 “喂,怎么办啊!叫你平时不努力修炼,现在被左护法盯上了!” “小师妹莫慌,我们去找师尊。” 师兄师姐们起身便要去找姜篆春商量,毕竟同修了十三年,早已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感,谁都不愿看到小师弟被逐出师门,此时能救李厌的大概只有师父一人了。 李厌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都舍不得我啊!” 他一脸贱笑看着师兄师姐们,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包粉末。 “放心,我必胜他。” 众人皆是一愣。 “此为何物?” “泻药……” 晴昼实在听不下去了:“莫不说泻药管不管用,就是你怎样让他服下?” 她是真怀疑自己当时是怎么看上李厌的。 “兵不厌诈,我自有办法。” 李厌嘿嘿一笑便离开了看台,众弟子也都错愕,先不说这小师弟能不能成功,就是这主意就够令人咋舌的,人品堪忧啊。 …… 第一日洗春已毕,剑堂为回龙上下安排住处,场间也开始了露天茶会,美酒糕点琳琅满目,仙人修行至深虽已辟谷,但人间春色配上美食佳酿,或老友叙旧,或新欢相逢,中间自有道不尽的欢畅。 各堂各道场弟子散乱在此间,晴昼怎么也找不到李厌,问向师兄师姐们也都说并未见到,大家只道是他趁此机会用他那下流手段去了,只不过大家都在担心那王矢,初雪比武至少持续半月,不知小师弟要下多少量…… 王矢乃是内门剑堂的弟子,其人仙根不错,修炼不到十年便已是初雪后期眼见便要到达暮雪,回龙的左护法也是剑堂出身,此番正好选中王矢作为李厌的对手,按理说堂堂护法不应与一个小子过不去,但他的目的却是打压姜篆春,一是姜篆春过于傲气,多次与他产生冲突,二是教中职务临近换选,他便想丰满自己的党羽,以图高位。而王矢就是他物色好的工具,此人他以试过,功力厚而不虚,以李厌之前的表现,定可一招破之,这样便可在姜篆春教徒无方上做做文章。王矢被许诺护法亲传弟子后,便欣然接受命令。 心有喜事,美酒便也饮的不少,修炼之人虽不会酩酊大醉,但也会让自己留有那飘飘然的感觉,酒过三巡,王矢起身便去井匽出恭,他面带笑意,解开裤带正要方便,突然背后遭受重击,他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醒时便来到了一片树林之中。 “何人?” 王矢背后吃痛,四周张望,此时他已汗毛尽树。 “师弟不必紧张,我。” 王矢顺着声音借月色一看,正是那白天被他羞辱的李厌。 “你要干什么?” 王矢心神慢慢缓下,他自信能轻松斩杀李厌,此刻气息流转,恢复着仙力。 “洗春啊,既然要比,在哪比都一样。” 只见李厌从虚空中慢慢掏出一柄皂色铁器,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地白霜,不是别物正是日勿生交给他的织烟! 手腕一翻,一点黑芒划破月光。 第十八章:势锐疾风林火山,又何妨天增暮旦 山顶的天场一片欢声笑语,山脚的一片树林中却刀光剑影。 李厌在天场一直在等待王矢落单,蛰伏已久,一击便击晕了王矢,驮着他靠林左梅交给他的鞋子不到一刻便来到山脚,待王矢醒来便是一剑刺出。 王矢见状却也不慌,取出剑向上一挡,初雪后期对初雪初期他有无限的把握,在接触李厌那柄黑剑的一刹,他瞳孔紧缩,暗道不妙。 此刻他浑身关节嘎嘎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接下李厌一击。 脚下一蹬紧忙远离李厌,李厌顺势大步一迈,将织烟一横一甩便向王矢的咽喉割去,王矢见状又一闪身将剑一树挡在织烟与他咽喉之间,此刻仙力迸发,他的剑闪出蓝光,一股剑气朝李厌呼啸而去,李厌回剑胸前一横,剑气遇之便散。 王矢趁此机会,调动全身之气使出绝招——遮风剑第十六式风雨。 此招乃是王矢要在洗春时为李厌准备的,遮风剑十五层之上需到暮雪境方能调动,这王矢在剑招上加以改良,做了一套简化版的风雨,真乃剑修的奇才。 只见四向空气向王矢汇聚,空气在聚拢时凝结成水汽,水滴又聚拢化为剑型,其周身水剑聚成何止千柄,凝聚之时所到之处树皆斩断,王矢慢慢升入空中又使出遮风剑第七式鸿博,剑身暴涨十数倍向李厌劈下,千万柄水剑也伴随着巨剑向李厌铺天盖地而来。 王矢嘴角微扬,自认即使初雪后期之人也会重伤,就那暮雪境也难以招架。 李厌见状脚下金光一闪,借助鞋子越到空中躲避,王矢的巨剑落地斩出一道大坑,而水剑则是急转直奔李厌而来。 王矢见状大叫道:“别白费力气了,所谓风雨便是避无可避。” 说罢他又将巨剑一挑直奔李厌而来。 李厌听罢并无表情,索性在空中停滞,在水剑要击中李厌之时,他大喝一声,空气仿佛都被爆开,疾驰而来的千柄水剑瞬间被震散化为无数水珠倒射而去。 王矢见状大惊,立剑一挡,水珠击在剑上尽是金石之声。 声音还未落,一柄黑色的剑已是架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巨剑慢慢化为原形,李厌手持织烟站在王矢对面,下巴微扬面带笑意看着王矢,王矢则浑身僵硬,眼睛圆睁盯着李厌,一脸不可置信。 “我输了。” 李厌收剑。 “师兄如此之功怕是暮雪之境也难言必胜。” 王矢心神缓下,由衷叹道。三招之内自己便输了,还是全力以赴。 “过奖了,洗春之时你假托有事,不必出现了,此事也不可告知他人。” 说罢李厌背身便要走。 “师兄且慢!师弟一事不明。” “讲。” “师兄为何每次洗春均过不了首轮,此次也是私下与我比试!” 李厌背身侧头,“天才,不好当。” 说罢便融入月色之中。 留下王矢望着李厌的背影呆在原处,此番交手他已然佩服了这个师兄,至于成为护法的弟子…… 他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只当是自己机缘未到,能力不足吧。想至此处心情便缓和下来,怪不得回龙上下都称剑峰为痴子峰,习剑之人,心胸多坦荡。 但他一看身处山脚心又凉了下来,朝天怒吼。 “爬回去得爬多久啊!”他的仙力已被抽空…… …… “昼子!” 晴昼一回头发现正是李厌,随即在他头上一敲:“你才肘子呢,叫我小仙女。”她递给李厌一杯酒,“办完了?” 李厌一饮而尽,“搞定,保准半个月下不来床!” 晴昼直接气笑了,“你可够损的。” “无毒不丈夫!” 李厌又拿起一块糕点胡乱的塞进口中。 月已中天,天场茶会渐渐散去,众人各回房休息不提。 李厌躺在床上,回想刚刚的战斗,他纳天地灵气暂为己用已愈发纯熟,一次纳入灵气之盛可比暮雪后期,这十三年在日勿生的偷偷指导下,剑力双修的招式也远非寻常的遮风剑法牙仙力法,剑中大巧若拙隐隐有尘剑古教剑招的气息,配合织烟剑的敦朴,怕是与枕南柯初期之人也能过几招。 织烟剑的秘密日勿生也早已传授与他,若把织烟剑比作人,那它也在修行,其中暗藏千百年来的杀伐经验,加之吸收了千百年仙力,若它有自主意识,用易大侠的话讲,十个易大侠也不是它的对手,念至此处想起绿疯子说话时的表情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又看了看自己左手的胎记,比小时变大了不少,这十三年中,他又有一次失去了意识,是在姜篆春带他进汀心苑那被封印的大门之时,听师父讲过断尘根的经历后想起了李佑星、糜淑恬便眼中一黑,醒来时已躺在姜篆春的寝殿中,这次经历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李厌观察下,他的胎记似乎随着失去意识便会长大,如今已由幼时的虎口大至半个手背。 “娘啊,那一堆胭脂到底是何意,信中的文字到底如何显现,这手上的胎记又是怎么回事……” 李厌思绪万千。 …… “洗春第一轮,念到名字的弟子入场!外门方春华对外门楚生,外门丁香薇对素水阁徐兰若,汀心苑广天纵对水斋范星波……” “来了,广师兄和水斋交上手了。” 汀心苑众人听到名字都来了精神,广天纵起身向场中走去。 “加油九师兄!” “把范星波那小子打废!” 天场中三十个小区域同时进行着比试,其他未比之人便在台上观看着各自在乎的场次,登云楼之上三派顶尖人物也都津津有味的看着回龙洗春。 “回龙不愧师承自偃龙教,这兽术远非我有鹿可比啊。” 有鹿副主教看着一阵赞叹。 这有鹿也是兽术教派,其中化兽术最为高深,百年前大战后有鹿建教,长春镇之人只道是哪个强大的仙人来此开宗立派,实则有鹿也是制衡回龙的手段之一,回龙站凡一事在高层眼中一直是个隐患,怎奈偃龙教势大,断不会让自己的支派覆灭,如若此般那天下岂不尽是魔密宗的了,可见不止地方,五大派之间也是暗流涌动。 “你有鹿还不趁此机会多学学偃龙传下的功法。” 左正在旁似乎意有所指。 此话听得谢开眉头一皱。 “张师弟想学我尽可教与师弟,左师兄若有兴趣我也可教你。” 左正听言眼睛一眯,杀气一闪而过,随即笑了起来。 “谢师弟想学魔密功法我也可传授于你。” 有鹿的张副教主听二人言语冷汗直流,这回龙魔支均有后台撑腰,有鹿说到底也就是一工具。 “谢师兄说笑了,回龙功法高深,我是修不来啊。” 张仙人急打圆场,缓和气氛。 楼中明争暗斗,场内金鼓齐鸣。 兽术者之间的比武极其热闹,场中多者几十只灵兽同时打斗,堪称大战,广天纵早已初雪后期,同时唤出五只灵兽与范星波战斗,范星波修的则是化兽术,他身化一只猛虎撕咬着,最终仙力耗尽败下阵来,引得汀心苑弟子们一阵欢呼,姜篆春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剑修或力修遇见他们是最为头疼的,很可能被活活耗光仙力认输投降,一是确实存在招式克制,二是回龙的兽术本就高深,这也是常年三榜第一均为兽术者的原因。 如是七日过去,李厌均没有上场。 …… “洗春第一轮,念到名字的弟子入场!止水居司浦泽对素水阁汤温韦,梦雨亭朱晴雪对水斋万媱……外门王矢对汀心苑李厌……” 众人听到李厌的名字都紧张了起来,不知小师弟的计谋是否奏效,姜篆春此时在登云楼的第五层与众长老齐坐,此时她也紧张起来,上面给的压力越来越大,但她绝不会放弃李厌……左正听到这个名字也一笑,想不到回龙还留着他,记得当年魔密宗长老便关注此人,后几次洗春李厌的表现让左正颇为不解,这么一个废物到底是哪点吸引了上教…… “李厌,有把握吗?” 晴昼担心地问着,其他师兄师姐也都用着急的眼神询问着李厌。 李厌向众人比了一个大拇指笑道:“保准正在哪个井匽拉稀呢。” 说罢他便一甩袖袍大踏步向场中走去。 众弟子见他的背影如此豪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侠正赴汤蹈火呢。 李厌是整个回龙出了名的人物,不止内门、外门还有高层,都知道回龙有这么一个废柴,大家看他的步伐都一阵偷笑,外门弟子看着他也一阵眼红,凭什么他能进内门修行,就连谢开也知晓这么个名号,但他此时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三十个区域中弟子均已就位,唯独东北角,只有李厌一人站在此处。 “外门王矢速速入场!” 剑堂执事以仙力大声呼喊着。 “外门王矢速速入场!” 没人回应。 “外门王矢速速入场!” 整个天场都开始议论起来,这是什么情况从未见过,洗春乃是回龙大事,整整三年的准备,每个弟子都不会错过这个在大人物面前施展的机会。回龙的左护法心中也不明所以,这王矢怎么关键时刻消失不见了。 “外门王矢视为弃权,李厌胜!” 一片哗然。 第十九章:万钧惊梦,骤雨不眠 是夜,暴雨。 每日的天场茶会暂停,回龙弟子们都各自回院集会,汀心苑弟子此处尤为热闹,大家都围着李厌笑着。 “恭喜小师弟进入第二轮!” “是啊,小师弟英明神武,富有谋略啊。” “那可不,熊韬豹略,多谋善断,谁能敌过,哈哈哈哈!” 弟子们说笑挖苦着,听在李厌耳里却毫不在乎。 “师兄师姐们过奖了,我还有不足,仍需努力。” 一旁的姜篆春听出了端倪,问道怎么回事,听弟子们一讲事情经过她也一脸冷笑。 “真乃修仙界的一朵奇葩。” 她暗自忖度:左护法是要对李厌出手了吗,还是对我出手…… …… 比试见血是常有的事,谁又能真的点到为止,比试中不拿出斩杀对方的气势必败无疑,一场豪雨将天场中血渍冲刷干净,剑堂堂主便一挥手,欲将行云吹散。 “不必了。” “教主。” 剑堂堂主一揖。 “世间总有吹不散的风云,在雨中洗春别有一番乐趣。” 谢开说罢便大步站在了雨中。 剑堂堂主见状急忙跟随至谢开身边一同淋雨。 “春雨细如尘, 楼外柳丝黄湿。 风约绣帘斜去, 透窗纱寒碧。” …… 初雪境第一轮结束,便迎来暮雪。 这是各大派最为看重的一境,尤其地方教派,暮雪境的人数代表了帮派的强盛实力,暮雪境的比武也是最为精彩的,不似初雪时的青涩,功法高地便可决出胜负;也不似枕南柯时的恢弘,胜败之间仅一息一瞬,而是仙力、功法、心性、策略……等等的综合比试,你很难一击便胜,也很难仅负于一招,战局多变,这便是精彩之处。 一大早晓风开便叩开了李厌的房门,他有一要紧事相问。 “谁啊?” “你十二师兄!” 李厌听罢一愣,看了眼面前的郝鹏,“来了!” 晓风开进门也是一愣。 “来了,风开师兄……” 郝鹏尴尬地说道。 “你也来了,郝师弟……” 房中三人明明都有事却坐着谁也不说话,场面一度尴尬。二人来找李厌的目的相同,因为他们的签上就是对方的名字。 “风开师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郝鹏实在熬不住了,起身就走。 “一同走,一同走……” 二人本是想问问李厌对方有什么绝招法宝的,好在比武时有所准备,怎料竟打了个照面,他们也是傲气之人,见了对方后都觉得自己像在作弊,赶紧离开此间,两人出了房门假意寒暄两句就赶紧分别了。 李厌看两人状态也直挠头笑出声来。 …… 暮雪境第一日洗春便不负众望,开场便是重头戏,场间十人中数汀心苑晓风开对晚晴烟雨楼郝鹏最为瞩目,一人是被称为枕南柯下第一人,连续两届暮雪境洗春的榜首,另一人则是剑修天才郝鹏,三届洗春由初雪境榜眼到暮雪境第十,到上届的暮雪境探花,境界提升之快,剑法掌握之迅百年未遇,这届洗春不知又修到如何境界。 观台上已坐满了人,登云楼中顶尖人物也起身观看,二人皆堪称回龙的未来。 “互报身份。” “汀心苑晓风开。” “晚晴烟雨楼郝鹏。” “一、点到为止;二、投降便止;三、我说止立止,可听清。” “听清。” “听清。” “开始。” 二人在场间早已被雨淋透,而豪雨之中的比武自带一些苍凉。 晓风开急撤一步,拉开与郝鹏的距离,眼睛变成白色,身形暴涨,皮肤上蓝色鳞片迅速覆盖,一声龙吟,化为巨龙垂玉。 郝鹏见状并未出招,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此剑一出周遭雨水仿佛凝滞,剑长五尺,剑宽三寸,通体泛蓝,隐隐有风在表面流动,观台上的人见状皆是一惊。 “那不是遮风剑派世代相传的镇派名剑凝风吗,听说初代教主是杀上了尘剑古教用自己的剑法换得此剑,怎会在郝鹏手上……” “应该是借给他用的,剑堂想借此洗春重振自己在回龙的地位。” “看来这郝鹏是被给予厚望啊。” …… 尘剑古教曾经五柄名剑现在均已不在教中。 凝风、藏雾、织烟、梳雨、锁云,在近万年中,或被叛徒带走——李厌手中的织烟;或被强人换去——这柄凝风;或被赠与他人;或换来大陆中的权力。 不过这些都已过去,在尘剑古教眼中也不重要,剑是要择主的,修剑之人坦荡,有能力执剑我便赠与你,如此罢了。况且古教中名剑数不胜数,这五柄剑的名号也是世人风传。 突然,一阵雷鸣,天空旋积的云中一道闪电劈在晓风开身上,晓风开所化垂玉乘借电光一闪便来到郝鹏眼前,伸手一爪手握闪电,直掏郝鹏心门。 郝鹏见状起手第一招便是李厌见过的第十六式风雨,只不过这次是完全版! 天场中雨配合剑招凝滞极快,雨水大量凝结,化为万柄雨剑,朝晓风开刺去,以攻为守!而场中其他四组比武也大受影响,比试之中周遭雨水均化为剑呼啸而过,将他们的比武中断。 “好小子,这气息至少暮雪后期了。” 谢开见状也止不住的称赞。 “这孩子配得上此剑。” 一旁的剑堂堂主在其身后也是一脸骄傲。 郝鹏想用此招逼迫晓风开自守,可却失望了,只见垂玉龙鳞大放光芒化为玉色,掏向他心门的龙爪却丝毫未停。 “难道十二师兄要用身体硬抗吗,这样会两败俱伤的。” 晴昼在观台上紧张的揪着李厌的衣服。 就在龙爪要击中郝鹏之时他终于动了,后撤一步将万柄水剑化为一柄挡在身前,电爪抓在水剑之上爆裂而开,四散的雨水夹杂闪电将空气仿佛都已割开。 一旁执掌洗春的长老大手一挥,雨水在飞射场外的途中便被化去了。 这第一招是郝鹏落于下风了,他没想到晓风开竟然真敢用身体去抗,而另一边的两组人也分出了胜负,他们借助对手的躲闪风雨不及出招制敌,可谓幸运与实力并存。 不待郝鹏喘息,一道蓝色火光已至,郝鹏挥动凝风化作一道屏障,怎奈仓促之中,仙力调动不足,龙炎破开剑气将地面砸出一道大坑,雨水之下,四周还泛有火星。 火光散去,晓风开定睛一看却发现坑中并无郝鹏的身影,突然,他感到脊背一凉,调动仙力凝结玉麟,硬抗了郝鹏的背后一剑。 噗! 蓝色的血喷出,晓风开受重击砸向地面,郝鹏见状,使出第三式直取,刺向晓风开的面门,正这时,一道黄光迅速增大,一只猩猩出拳击在郝鹏的腹部,将其打在一边,正是他的第二只灵兽金猿。 晓风开乘势跃起,用尽身上仙力使出了回龙秘法——龙炎,龙炎是简称,招式全名为血龙舜颜天仪,可瞬间借助回龙镇派灵兽舜颜之力吐出火海,一击之力不输于五大派的内门功法,也是回龙的立派功法。 “龙炎,你那郝鹏要输了。” 晴昼在观台道。 “可以了,实力已是不俗。” 谢开在登云楼也眯着眼说道。 执掌洗春的长老此时也准备出手救下郝鹏,宣判结果。 “等等!” 突然,一阵罡风由地面刺破云霄。 “这是……这是遮风剑第一式送风?” 场中比试均已结束,唯独二人还未分胜负,就在龙炎一出,所有人都以为晓风开已胜之时,一道风却吹散了龙炎。 “怎么可能,龙炎会被吹散?” “不知,这可是回龙的秘法。” “这是什么剑招,怎么没见过啊,看起来像是第一式。” “我看也像第一式送风,可……可这威力。” 龙炎已散,晓风开也是一惊,但他见地面上的郝鹏已一动不动,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握剑的手高举,剑峰指向自己。 他缓缓落地,鳞片消散已变回人形,慢慢将手搭在郝鹏的喉咙处。 “承让,师弟。” “佩服。” 晓风开将郝鹏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把他扶起,二人慢慢走出天场。 哗~~~ 场间顿时掌声雷动,一阵欢呼,有给晓风开的,有给郝鹏的,这种精彩的比武不是随意二人便能打出,就逼迫场中其他对局终止已然是罕见,再加上郝鹏那最后一招竟然把回龙上下无不惊叹的龙炎吹散,实在令众弟子大开眼界。 郝鹏虽第一轮便战败,排名会垫底,但在场中所有人心中他绝对有榜眼的实力。 “好苗子,那凝风就给他吧,看来已经择主了。” 谢开一笑。 剑堂堂主此时也恍然大悟,那最后一道风应该是凝风的护主剑气。 “是,教主。” 此番前来观摩的魔支有鹿几十人心中也暗暗赞叹,无论哪个教派,天才之间的交手,都是他们乐于看到的。 “输了。” 郝鹏咧嘴一笑。 “没输。” 郝鹏回到师兄弟们身边,被他们带回房中静养去了。晚晴烟雨楼的剑堂副堂主离开登云楼亲自照顾他。 “师兄威武!” 李厌看着回来的晓风开说道。 “仙力都抽干了,要不是我的金猿还有战斗力,就只能肉搏了。” “施展龙炎会消耗精纯的仙力,师兄还是赶紧休养吧。” 晴昼也赶紧说道。 “是啊,不过休养也没用,至少半年才能回复,无所谓了,后面输便输了。” “哟,这是榜首拿到手软了,还输便输了,真是硬气啊。” 故野听到此话一阵酸言酸语。众人也是跟着笑出声来。 “这届榜首就是大师兄的!” 晓风开听罢也笑了起来。 天场中洗春依旧,而弟子们无不回味着刚刚二人的对局。 第二十章:你若想见云中月,月破鳞云到你前 “今日表现不错嘛。” 李厌坐在茶会一旁的石崖上端着酒说道。 “那人刚进暮雪,胜他还不轻松。” 晴昼靠在李厌的肩膀,与他共赏山间的月色。 清风拂岗,月色照晚,二人携手已走过七个年头,虽已七载却并无风雨,汀心苑便是一座港湾,有师尊遮风挡雨,天永远塌不下来。 “你说汀心苑会不会散。” 晴昼看着山月说道。 “不会,即使要散我也不会让它散。” “就凭你?初雪?” “不止凭我,所有弟子都不会让它散的。” “是啊,汀心苑就是家,我想象不到离开它我还能去哪。” 晴昼慢慢躺入李厌怀中。 “汀心苑就是家……” 李厌望着天,薄薄的云层飘过,为明月笼上一层纱。 …… 姜篆春在房中收到了一封信。 明日便是枕南柯的洗春了,她此时却心不在焉。 风雨来了,汀心苑的风雨有她来遮,她的风雨有回龙来遮,回龙的风雨有偃龙来遮,可你的风雨…… 她起身扶云飞向主峰,飞向汀心苑,飞向汀心苑旁的那片竹林。 …… “汀心苑姜篆春入场!” “汀心苑姜篆春入场!” “汀心苑姜篆春入场!” “汀心苑姜篆春视为弃权,素水阁周荣胜!” 场中哗然,这弃权的桥段此次洗春竟上演了两次,各个堂主长老匠师们都议论纷纷,这姜篆春乃是教主眼中的红人如日中天,怎么会弃权呢,左护法不知发生了什么,嘴角却一扬,如此甚好,不用老夫出手了。 谢开也一脸疑惑,吩咐手下人去查问了。 洗春依旧,汀心苑的弟子们却都巡山去了,从山峰到山脚,整整一天到处都没有姜篆春的身影。途中多次与教主的侍从相见,对方也未找到。 “都找遍了,师尊还能去哪呢?” 说到这众人互相对视。 “汀心苑!” 众人疾驰而去。 …… 此刻登云楼中的谢开等人正在观看洗春,这时侍从上前向谢开耳中低语。 “什么?” 谢开眉头一皱,凌厉之气爆射。 “谢师弟?出什么事了?” 左正见状一惊忙问道。 谢开看向左正和有鹿之人,从神情判断不似二人所为。 会是何方人物…… “我教姜篆春长老在主峰遇袭,二位在此稍安,谢某先告辞。” 左正和张仙人听闻也是一惊,当即言到与谢开一同前去。 …… “师父!” 曾经的竹林好似天场一般广阔,此间寸草不生。血泊之中躺着一人,红色薄衫碎乱,娇躯几未遮掩躺在血泊之中,已无气息。 弟子们均在她周围抽尽浑身仙力注入姜篆春体内,并无反应。 李厌见到此般,宛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红色的血丝在眼白中蔓延,慢慢地血色覆盖,业已全红,左手的胎记渐渐发黑扩张,血管犹如舜颜慢慢凸显,黄色的皮肤开始溃烂,呼吸急促,口鼻涌血,嘴中轻轻的念着:“师父,师父……爹爹……娘……” 百米外林中一人静静观察着。 “李厌!” 故野见状大喝一声,停下传功,使出全力击在李厌的胸口。 “李厌!醒过来!” 他一口黑血吐出,溃烂的皮肤慢慢愈合,眼中的血色也渐渐消散。弟子们见李厌此状皆是一惊,不知小师弟体内发生了什么。 林中之人眼睛一眯,手掌慢慢抬起,一股黑气凝结。 突然,他向天空一看,掌中黑气渐收,消失在主峰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谢开一行人落入场中,并未见到李厌异变的样子。 “散开!” “教主!师尊她没气了!” 晴昼眼已哭肿,大声嚎道。 汀心苑弟子们也都泣不成声。 “我说散开!” 谢开大喝,镇住弟子们心神,他们方一惊醒赶忙向谢开让路。 他将手放在姜篆春的胸口处。 “有救!左师兄,张师弟,借我仙力一用,他日必谢!” 左张二人见状二话没说,当即盘坐,将仙力打入他体内,谢开口中念些什么,点点白光在其身上显现,不多时,一只玉尾胎仙从其口中飞出。 谢开似已脱力,他轻抚几下玉尾胎仙的羽毛,食指交叉一横勾,天地变为血色,胎仙嘶鸣,化为一道白光钻进了姜篆春体内,而其肉身则倒在地上,气息全无,一招几耗三人之力的祭兽术! 他大口喘息着:“带回汀心苑……有任何变化速来禀报。” 又从虚空中掏出一枚丹药。 “待她醒来时,服下。” “是!谢教主!” 汀心苑众人集体跪地叩头。 “别磨磨蹭蹭的!” 众人带着姜篆春离开。 “等等!” 谢开见李厌昏迷状略有疑惑。 “他怎么回事?” “禀教主,小师弟悲伤过度昏了过去。” 大师兄故野紧忙答道。 “去吧。” “是。” 谢开几人留在场中皆是眉头紧皱。 “依二位看,何人所为?” “场中植被尽皆枯死,像是……像是……” 张仙人欲言又止。 “像是我魔支教的魔舞。” 左正开口了。 “正是。” 张仙人小心应和。 “难道是你们魔支所为?” 谢开有些不明所以。 “应该不是,这等程度的魔舞,整个长春镇魔支教只有我能使出。” 左正顿了顿。 “恐怕仍有不及。” 他此时思绪飞转,难道是上教?可上教怎会袭击一个回龙长老啊,这说不通,再说若是上教到此处,也会知会我分教啊,他渐感事有不对,当即决定不再开口,别坏了上教大事。 谢开闻言顿时一惊,这左正迈入乾坤一掷已有些年头了,若他也不及,那……他刚想再问,但隐隐也猜出左正的心思,再问也是无益,他的脑中有两个答案,一是五大派魔密宗之人所为,二是那肃堂中人或许在执行什么任务,想到此处他不禁冷汗直冒,事情怎么看都已是超出掌控…… …… 汀心苑李厌房中。 “小师弟!小师弟!” 李厌慢慢睁开眼睛,故野和晴昼正在床前看着他,他一见二人,眼中骤然被泪水包裹,但他此时却急忙眨眼大声笑了起来。 “师父,没了。” 李厌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师尊被教主救下了。” 晴昼紧忙说道。 “救下了!” 厌停止笑容,一把手死死抓住晴昼的肩膀。 “救下了!!!” 晴昼吃痛却并未叫出,她任由李厌抓着, “放心吧,救下了” 她轻抚李厌的额头, “师兄师姐在照看呢,不用担心。” 李厌手慢慢松下又笑了起来。 “你之前变得很可怕。” 晴昼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 “我,我又……” 李厌一皱眉。 “放心,让我摁住了,大家都在关注师尊,没几人见到,我都挨个嘱咐过了。” 故野慢慢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 李厌抬起左手看了看那块胎记已长到大半个手背。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厌,你是不是有秘密瞒着我。” 晴昼虽不知该不该问,但是二人在一起已七载,她认为两人应该无所保留。 故野在旁听着,并未插话。 他看着晴昼好久,终是开口:“对不起,晴昼,此事十三年前你就问过我,我不能说……” 晴昼慢慢点头,将他的被子盖好,便起身出门了。 “不是你不能说,是你也不知道吧。” 故野看着窗外说道。 “大师兄懂我。” 李厌将手臂枕在脑下。 “当年伤了我后,你也害怕自己这个秘密,怕失控之下伤了周围的人,唉,但你后来还是和她走到一起了,小师妹世家出身,从小傲气,此事一定要与她好好解释。” 故野说罢也起身离开了房中。 李厌看着天花板一阵失神。 “诶?我又没受伤,在这躺着干什么,赶紧看师傅去!” …… 汀心苑偏殿。 已经三天三夜,大家都没有倒班休息,而是十五人连同汀心子们十二时辰守在这里,谁都不愿离开。 李厌想起出事前一天他还与晴昼说着什么汀心苑散不散的话,真是一语成谶,汀心苑是家,是大家的家,汀心子们也都掩面哭泣,无论是不是弟子,他们的心也都住在了这里。 人就像烟火一样,虽然漂亮却瞬间消失,令人伤感。 修仙只是延长几瞬绽放的时间而已,这话也许并不错,但是,就算多几个瞬间也好,我们都希望在乎的人能在身边绽放,在我们的身边凋谢。 而李厌呢,只想让美丽的花朵一直在身边绽放着,拼尽全力也要守护好这短暂的绚烂,但他此时,差点失去了第二簇烟火。 他的身上又多了一封书信,除却父母的遗言,娘亲的遗物,便是这封在剑峰姜篆春房间找到的书信。 他在听到第一声“汀心苑姜篆春入场!”时便去找了师尊,在读过此信他紧忙收起也并未给师兄师姐们看。 …… 事有变,不可控,了其性命! …… 十个字李厌记在了心里,了其性命,大概便是我了,而师尊却几近身死…… 他虽然猜不出全貌,但也隐隐有数,定是我这异变招来的灾祸,自己与日勿生和师尊修行十三年,功力的高地别人不知,师尊是知道的,她嘱托过万不可在他人面前显露,我一直谨遵师诲,藏锋于内,可事有变,难道是…… 王矢! 第二十一章 潮风初起乱云飞,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厌念至此处,若真是那王矢,左护法可能也以知晓,甚至更多人。 “事有变,不可控” 师尊可能就是因自己一时逞强疏忽才落得重伤,若如此,那罪魁祸首便是自己了,师尊或许为了我,用命替自己隐瞒,他越想越不安,于是飞快离开汀心苑准备赶往剑峰,弟子们都不知何故。 “李厌,你要去哪?” 晴昼直接问道。 “有必做之事。” “我陪你!” “你照顾师傅。” 李厌说罢脚下金光一闪疾驰而去。 故野走过来摸了摸晴昼的头。 “教内上下已经戒严,不必担心他。” 此事一出,谢开当即终止了洗春,全教弟子暂留剑峰不可擅动,教中弟子也开始风传姜篆春遇袭一事,一时间人人自危,能将枕南柯境之人伤成此般,那…… 护教大阵流转,掌阵使均已就位,血龙舜颜也被唤醒,魔支有鹿众人也被留在此间,谢开有令,事未解决,全教不可进出一人。 “汀心苑李厌,请问王矢可在。” “李厌师兄,教主有令,全教之人不可擅动,师兄请回吧。” 外门弟子劝道。 “烦劳师弟告知,我有要事。” 李厌作一长揖。 “师兄!”王矢缓缓从门内走出,“孙师弟,我去去便回。” 说罢便跟随李厌飞至山间丛林中。 …… “师弟,我不绕弯子了,师弟可曾向他人提起过咱俩的比试。” 王矢盯着李厌看了良久。 “师兄当我是何人?” 李厌听闻此话也觉羞赧,但他必须问清楚此事。 “没向左护法提起过?” 王矢闻言,拔出长剑向李厌一扔,便转过身去。 “师兄若觉我未守口,可提剑结果了我。” 李厌见状,深吸一口气,捡起长剑,走到王矢身边,将剑插入其剑鞘之中。 “冒昧了。” 李厌说罢便要走。 “师兄,姜长老一事与师兄有关?” 李厌看着王矢,他决定信任眼前之人。 “是。” “师兄觉得与自己修为暴露有关?” “是。” “师兄要独自找出袭击之人?” 李厌眉头紧皱,全被王矢猜中了。 “是。” “师兄,若如此,你可施展仙力,或许能引出那人。” 李厌闻言大呼妙哉,可护教大阵业已启动,若是全力出手引得阵法攻击不说,万一引得上层人前来,那自己就全露馅了。 “师弟不可,阵法已启,会引教主前来。” “我有一策,我去用剑法攻击阵眼吸引注意。” 李厌愣住。 “师弟愿为我做这些,这可是冒着被逐出回龙开除仙籍的风险……” “无妨,事因我起,今夜子时我便出手。” 他心中暗道,这是那日上门挑衅之人吗。 看着王矢,手作一揖,便转身而去。 …… 子时。 黏湿的空气。 黑色泛蓝,没有星,没有月的天空。 一声巨响。 头顶呼啸声四起。 转而寂静。 时机到了。 李厌慢慢收纳灵气,将其注满身体与织烟,用出了十三年来最强一击,遮风剑十九式不遮风与牙仙力第七层擒王。 瞬间,狂风四起,以李厌为核心狂舞着,李厌身形膨胀,手臂青筋暴起化为灰色,织烟剑身上的白烟借狂风之力散射,漆黑的剑身裂纹展开,啪啪啪!碎成四段,在白烟贯穿下仍是剑形。 我欲遮风,奈何风吹不止,那我便不遮了! 挥剑,脚下爆开大坑,地面层层裂开,一股剑气向天而出! 突然,树静,云止,尘落。 砰! 天晴见月,树叶树干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便化为粉末,地上尘土石子也未飞扬,便消散于天地间。 无声。 李厌大口喘着气,将织烟插于地面,双手拄着剑支撑着。 “没人吗?”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王矢的面庞。 “妈的,看来是那个。” 他强迫自己想象姜篆春的惨状,李佑星冰冷的尸体。 “来!来啊!” 眼睛泛红,血气透过皮肤钻出。 但他此时僵在这里,他曾小心翼翼地试过,并不能主动唤出异变,可此时,他必须异变,这是用王矢的未来换来的机会,这是找出袭击师尊之人的机会,这是找出一直以来注视自己的幕后之人的机会! “要来就快来啊!” 他用尽全力嘶吼着。 “李厌!” 闻听呼唤,他身体瘫软跪在了地上,红血丝布满了双眸,他慢慢转头笑着说道:“师尊……” 姜篆春拖着刚能行动的身子踉跄的扑到李厌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 “不要,不要。” 她哭了,有多久她都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 “师尊……徒儿……害了你……” 姜篆春抱着李厌一直摇头。 “救……王……” 李厌吐出两个字便昏了过去。 不多时谢开等人来到此地,汀心苑的弟子们也都赶来…… …… 上天是平等的,不管是谁都不会区别对待,不管你有无仙根也好,不管你的仙根强大与否,你是五大派的领袖,高高在上的人间皇帝,或是城中的讨饭人,村中的地痞无赖,全部平等地给予阳光。 但是上天有时候也会给予每个人苦难,比如夜晚的到来,或者是太阳被雨云所掩盖。但尽管如此,只要心中还有太阳的话,这片大陆上的人们也绝不会迷茫,没有永恒的黑夜,雨也一定会停,只要,只要心中还有太阳,我们的心就不会被迷惑,但是人们并没有太明白,太阳的光芒愈是强烈,映射出的影子也会愈加黑暗…… 李厌问自己,打算就这样接受自己压制异变的命运吗,自从知晓自己会这样,即便有师尊在,他也觉得自己是个会定时喷发毁灭周遭的火器,有人可能要利用自己这个火器,有人想要拆除自己这个火器,而师尊则一直在小心保护着这个火器。 我就打算这样坚忍着隐藏,假惺惺地装作一个废物吗? 我就打算就这么活在师尊的保护伞中一辈子吗,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弟子,普普通通的修行,在仙界普普通通的扮演某个角色,真真实实的活着,不用让自己和周围人背负如此重的压力。 可如果这样,我还是我吗,如果我没有异变我还是我吗?既然我出生或许就带着这个,那么我注定就要与它战斗,注定要靠自己冲破命运,靠自己来创造出现实,那才是真正意义的活着不是么。 我要告诉日勿生,我要迈出这一步,师尊,对不起,你太累了,既然您让我一直瞒着他,那么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厌早已在静心房中醒来,阳光洒进房中照在李厌的身上,他的影子也因此浓黑饱满。 汀心苑,师尊,昼子,大师兄,素晖师姐,晓风开师兄…… 李厌去也! 一推开房门他直接傻在原地。 师兄师姐们汀心子们都围在门口,姜篆春也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英雄醒啦!” 故野一笑。 李厌被这么一称呼不知所措地看向姜篆春。 “你救了我啊。”姜篆春笑眼一眯,“那人是我七十年前的仇家,找我寻仇,先被护教大阵所伤,逃至此处又被你用全力一击赶走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有暮雪后期的实力了。” 他闻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尊啊师尊,你也太能编了,堪称故事大王啊…… “快出发吧,事情已毕,洗春继续。” 故野笑着说道。 “出发,出发,小师弟这回直接调到了暮雪比武,第一轮轮空,直接参加第二轮。” 素晖师姐摸了摸李厌的头。 “这枕南柯下第一人怕是要让与小师弟了……” 晓风开也笑着。 只有晴昼一言不发。 …… “半仙者……” “是,教主需早做决断啊。” 那夜谢开等人正在登云楼喝茶,突然听到一阵轰鸣,大阵启动,他便起身前去,左张二人也要跟着,谢开言到是家事,不便二人随同便拒绝了。 行至阵眼,只见王矢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谢开等人皆是一惊,左护法一眼认出王矢,谢开正道外门弟子在阵眼作何,只见远处主峰一道冲天剑气,当即扶云赶到,只见李厌躺在姜篆春的怀里。 姜篆春听罢谢开的行程,当即说道是自己的仇家,因不便惊动回龙便只身前往,只见那人已做好万全准备画下阵法等待她进入圈套,将自己重伤。此番应是那仇家不小心在剑峰触发阵法,受伤后逃至此处,又被李厌击伤逃走了。 谢开闻听眉头微皱,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合乎常理,当即下令搜山,但阵眼启动,阵法微乱,那人逃走也不是不可能…… “教主,攘仙大战后回龙已是风雨飘摇,好不容易在教主领导下稳住根基,不可因小失大啊!”左护法言道。 “教主!三思!” “此事只有咱五人知晓,事情还有余地。” 顿时谢开仙力外散,场中四人似乎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力,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若被第六人知道,不论肃堂、外教还是外门小厮,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闻言仍一动不动,副教主何万钧早已进入枕南柯后期,若有机缘,数年内进入乾坤一掷也未可知,但此时感受到谢开的威压,他有如与死亡面对面,身体任何一处关节均由不得自己支配,两境之差何止数倍。 谢开将气息内敛,四人均瘫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忙道定会缄口不言…… 第二十二章 猖狂小子,轩昂卓立 之后半月,枕南柯与初雪第二轮均结束后,便来到了暮雪境的比试,看台上早已人声鼎沸,大家都在期待着那个人…… “听说了吗,那个废物其实是天才!” “听说了,一击击退重伤下的枕南柯境。” “什么啊,是随手一剑斩杀两名暮雪随从,那偷袭之人使出全力才接下李厌一击!” “我听的怎么是他强行越境将三名枕南柯的仙人杀得片甲不留。” “哇靠,这你也信!” “你那更不可信,还随手一剑!” …… 汀心苑弟子们都在看台上坐好了,故野、素晖、晓风开、晴昼、李厌均进入第二轮,这是汀心苑实力强大的表现,回龙上下看他们的目光也很炽烈,经前阵子的风波后,汀心苑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洗春第二轮,汀心苑李厌对晚晴烟雨楼叶霜,止水居王表对……” 场间直接爆开。 “李厌对叶霜!” “叶霜就是那个剑峰第一美女,冷若冰霜的那个?” “是啊,修仙世家出身,听说家内有人在尘剑古教中修行。” “那怎么回来咱们回龙啊?” “我知道,我关注她很久了,听说咱们回龙的遮风剑有独到之处,那初代教主都杀上尘剑了不是。” “瞎说!明明是来拿那把凝风的。” …… “互报身份。” “汀心苑李厌。” “叶霜。” 李厌听罢暗暗咋舌,就俩字啊你! “一、点到为止;二、投降便止;三、我说止立止,可听清。” “听清。” 叶霜点头。 “开始。” 李厌这回浑身的细胞都在引吭高歌,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可以尽情施展了! 他从虚空中缓缓抽出织烟。 剑堂堂主在登云楼瞳孔一缩,“这是……” 谢开心中另有心思。 左正心中也另有心思。 二人皆未理会他,死盯着李厌与叶霜的对局。 叶霜见到织烟瞳孔也是一缩,她将手中的剑扔向一边。 李厌一愣,二话不说,便是第三式直取,他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你要扔剑管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决不能让你得逞。 叶霜并不躲,缓缓从虚空中抽出另一柄剑,此剑通体赤红,色若残阳,细看下剑峰带有细齿,剑身隐隐有水流动,剑长五尺七寸,剑宽五寸,此时拿在叶霜手上极不协调,这剑又宽又大,而叶霜则稍显瘦弱。 李厌并未理会,转瞬间织烟便到,叮!的一声,织烟刺到大剑的剑身之上,场中弟子皆是捂耳。 登云楼中的剑堂堂主已然坐不住了。 “织烟!梳雨!” 这第二声谢开与左正才回头看向他,想不到小小的回龙竟然出现五把名剑中的三把。 叶霜将仙力注入梳雨,大力一挥,一道蓝色可见的剑气呼啸而出,李厌立起织烟一挡,挡不住!他立刻下腰,剑气贴着他的鼻尖而过,旁边的长老也赶紧化解剑气,以免冲到观台。 李厌右手撑地一个后翻,手上青筋暴起,当即使出十九式不遮风,狂风以李厌为核心骤起,叶霜见状,疾步向李厌冲去。李厌见她冲向自己有点懵掉,这是何意,未等自己挥剑,叶霜已来到他的面前,一阵香气让他险些失神,叶霜踮起左脚,以左腿为轴原地一转,右手持剑展开一挥,直奔他的脖子。李厌暗道不妙,脚下金光一闪,再一下腰滑到叶霜的背后,身子一转向她的后脑刺去,叶霜收剑将剑身插入地面,一阵剑气生把李厌弹开了。 “好家伙,都是最朴素的剑招,一点花样没有,这已是人剑合一了。” 剑堂堂主赞叹道。 场中的李厌紧忙后撤,他也看出叶霜并未使用仙法,只是将仙力注入剑身,使用最简单的剑招,大道至简! 好,跟我来这个是吧,我也让你看看什么叫至简! 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场中金铁嗡鸣,二人使出的皆是遮风剑法第一层的乱风剑中最简单的执剑剑招。 其敦若朴。 剑堂堂主见二人比试心生爱意,如此过招,他恨不得也上场参与其。 “快哉快哉!这是纯粹的执剑术!” 剑堂堂主眼中泛光。 谢开与左正虽看不懂,但见他如此称赞,也知晓了二人之强,左正此时终于明白上教当初为何如此看重此子,而谢开心中另有其事。 剑客一剑胜万言! 场中李厌叶霜二人皆是酣畅淋漓,李厌此时念头通达,十三年中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而修为公开后的第一战便遇上此人,真是幸哉!他心无杂念,挥剑!此前肩负的千斤重量,只需随剑一并挥出! “啊!!!!!” 李厌大叫一声将仙力遣散,将织烟上的气遣散,此时他回归凡人,回归本真,用最本源、最纯粹的一剑,横扫而出。 织烟身上虽无仙力,在此刻却仿佛与李厌共鸣了一般,剑身常年环绕的烟气吸入剑身,剑上的裂纹消失、锈迹消失,变为最深邃的黑色,朴实无华。 这一挥,全场震动,这一挥,鸦雀无声。 一道和煦的风吹散在天场内,吹散在观台上,吹散在登云楼中,吹散在剑峰层云里…… 掌管洗春的长老忘记了阻止剑气外溢,因为剑气中似乎并无杀意。 天场中除叶霜外,八人尽皆倒地,同时被李厌淘汰。 叶霜双手拄着梳雨,大口喘息着,李厌挥剑之时,梳雨剑气溢出护住了她。 长老们涌进天场中检查倒地弟子的伤情,发现均无大碍,只是仙力被击散昏了过去。 谢开眼中光芒四起,心中暗道:此子,我保定了! 左正也是颇为震撼,感叹上教果然眼光毒辣,不知那位长老可有后手…… 场间所有人直感到仙力一阵波动,似要被击出体内,好在天场的设计最大程度将能量留在其中。 姜篆春眼中隐隐有些担忧,汀心苑弟子们均未想到同窗十三年的小师弟,被认为愚钝的小师弟竟已如此之强,回龙上下看着那个曾经被他们认为是废物的李厌,均大为震撼——他竟一直深藏功与名。 “佩服。” 叶霜将梳雨收起,向李厌作了一揖。 “佩服。” 李厌也同样作了一揖,他并未说“承让”,因为他觉得没有叶霜,也就没有这一击。 虽然挥出了这剑,但李厌自知这只是巧合,同时也是叶霜纯粹的剑招激发下的必然。 一击之力,淘汰九人,上一个做到的还是沈剑心,他在比试中突然由暮雪突破到枕南柯,气息暴涨,一击险些将力峰的山阿演武堂击塌。 …… 是夜,天场茶会。 李厌所在,趋之若鹜,众星捧月。 众人争相敬酒,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李厌暗暗咋舌,都修上仙了怎么还是凡间那一套啊,他想到了郝鹏敲缘成功之时村中人围在郝三叔身前的样子…… 叶霜穿过人群走到李厌面前,众人看到纷纷让路,都暗道:这是美女英雄惺惺相惜啊。大家都面带笑意看着二人。 李厌见状暗道不妙,传说中冷若冰霜的女神怎么也来这一套啊,晴昼不在,周围人传出闲话可别被误会了。 “今日虽败,但心有感,谢师兄。”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待李厌回言便转身离开了。 李厌长舒了一口气,这要再说点有的没的,这看着的人指不定得风传成什么样了。 “李厌!” 李厌闻声一震,赶忙放下酒杯作一长揖。 “见过教主。” 众人也是放下酒一同作揖。 “不错,大家都不错!敬年青一代!” 谢开将一碗酒豪饮而尽。 场中众人闻言也一干而净,大家看着教主眼中皆有光芒流转。 …… 姜篆春房中,晴昼、故野、素晖在其旁边照顾着,大家均在讨论着李厌今日的表现。 她所受伤之重已触及仙根,自感恢复也不及之前的三分之一,她的心事比谁都重,知道自己已护不住李厌了,但愿教主能够赏识他,成为他新的遮雨伞…… 不多时,李厌踉踉跄跄的回到此间,首先便来到师尊的房中问候。 “哟,这不是大红人吗,还得空来呀。” 晴昼挖苦着。 “昼子说笑……了,我……心里一直想着……师尊呢,嗝。” 李厌被众人灌得酩酊大醉,他本无仙根,全靠酒量支撑着。 “哼!” 晴昼将毛巾扔给李厌直接走出了房门。 李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正照顾的故野和素晖。 “她这什么情况,仙力爆炸了?” 素晖看着他也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房中,故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离开了。 李厌带着酒气坐到了姜篆春的床边。 “师尊,好点了吗,嗝。” “你看看你自己,都没人样了。” 姜篆春拿起李厌手中的毛巾擦了擦李厌的额头。 “今儿不是高兴吗,终于,嗝,不用藏着,掖着了。” 李厌嘿嘿一笑。 姜篆春也笑看着李厌,心中想着:傻孩子,既已暴露,后面的路我便不可控了…… “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 “嗯。” 李厌嗯了一声,不胜酒力,趴在了姜篆春的被子上睡着了。 姜篆春抚着李厌的头发,长叹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残月。 第二十三章 八方英雄,因缘际会 回龙内洗春依旧,回龙外风起云涌。 长春镇东侧的觅春坊新开了一间茶铺。 一个乞丐样貌的人走了进去,老板却并未阻拦,路人皆道奇怪。 “哟,买卖干大了。” “你要喝茶便先掏茶钱,甭在这阴阳怪气的。” 日勿生扔了两块石头到账台上。 “够一年茶钱了吧。” “嚯,大方。” 林左梅收起石头给日勿生沏了一壶小橘柑。 “你干的?前两日?” 日勿生桌前饮茶。 “我倒想问你。” 林左梅回到台前扒拉算盘去了。 “不是你?那事情大了。” 日勿生将茶杯放下。 林左梅停下打算盘的手,拄着柜台看向日勿生。那封给姜篆春的书信是自己写的,但是却没有见到姜篆春…… “我脸上长疮了?” 日勿生盯着林左梅。 林左梅离开柜台走到日勿生的面前与其对视,二人之间呼吸可闻。 “无论你打什么算盘,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林左梅淡淡道。 “巧了,我也是。” 二人一笑。 …… 长春镇酒人街天外楼。 “大人,是否动手。” “听教主命令。” “是。” 二人在一片歌舞中对坐而饮,心不在舞,也不在酒,在乎回龙一小子尔。 …… 长春镇嬉笑兽场。 五人身着黑袍,头戴黑帽,黑纱遮面观看场中斗兽。 场中灵兽撕咬拼杀,仙力迸发招式不断,直有一方倒在血泊斗兽才算终止。 “帮主有令,出动细作,逼迫李厌离开回龙。” “是。” …… 长春镇烟雨街牛郎酒馆。 一位女子身着绮罗坐于场中,周围围满了牛郎,个个相貌堂堂,貌比潘安,牛郎们争相向女子敬酒。 女子饮下一杯,用筷子蘸着酒水于桌上写下两个字。 李厌。 …… “昼子,还在生气呀。” 李厌拿着一束花走到了正在练功的晴昼身边。 晴昼并未理会他继续练着。 “送你一束小红花!” 晴昼还是未理。 “哎呦不要生气了,我不该瞒着你,此事不一般,我怕伤害到你嘛。” 晴昼听到此话,终是停下,她缓缓收气。 “你们男人真是可笑,总想为周围人遮挡风雨,恨不得与天下作对当悲情戏的主角,如果你想保护,那就不要把我当做被保护的物品,而是被保护的人,师尊是我们共同的师尊,你李厌同时也是我的李厌,我也有要保护的东西,不是温室中的花朵,所以,如果有下次,不要想着孤身一人,请告诉我,我与你并肩。” 李厌听罢愣在原地,一把抱住了晴昼。 “别碰我!” 晴昼一甩身。 “我问你,你和那个叶霜是不是有事?” “天地良心!我只爱你一人!” “我呸!外面都传开了,说你俩因武生情,惺惺相惜,郎才女貌。” “谣言!纯粹是谣言!没有绯闻的天才不是好天才。” “你还夸上自己了!跟你讲,这次暂且饶你,再有下次我让你当女人!” 晴昼手虚空一抓。 李厌吓得一捂,紧忙陪笑。 …… 旬月间洗春结束,三榜排名已出。 初雪境:苏玲、周行、万映之。 暮雪境:故野、晓风开、李厌。 枕南柯:何万钧、宁仇、丁飞白。 初雪境不必多言,除却内门弟子,外门中常现修炼奇才于洗春中脱颖而出,这万映之即是外门弟子,此番洗春后,各长老都有意拉拢以壮大自己的道场。 暮雪境的前三很有意思,先不说顺序,这三人皆是汀心苑之人,这在几十年间均是罕有,各内门道场虽修炼功法不同,但天才汇聚,三强若集于同一道场,可见其场主之能已压过内门众人,这道场所有者也必定会平步青云。 有意思的是姜篆春身负重伤,仙力外散仙根大损,不知教主会作何决断。 枕南柯还是老三人并未有变,副教主何万钧,剑堂堂主宁仇,力堂堂主丁飞白,不论排名是否掺杂运气的成分,三大领袖也必在这榜首,榜眼和探花上。 洗春的彩头往往是职位、功法或者法器一类,而今年则不同。 今年是名额,归去来的名额。 归去来,江区海上的一座小岛,每几年甚至十数年便会从海上浮现,徇月后又会沉于海内,相传是远古羽仙坐化之地。 羽仙被称为真正的仙人,是超脱于五种境界的传说,据传岛内石滩上发现的功法都可以支撑一个教派的创立,其中法器灵物更是数不胜数。 起初在归去来浮现之时,无数仙人登岛意欲争夺,是时五大派出手,将登岛之人赶出,五大派虽想据为己有,又恐天下哗变,于是便定了一套足以服众的规矩。 枕南柯下方可进入。 各门各派均可进入。 所派之人不超十人。 所得功法各派所有。 岛上不知是覆盖了某种阵法还是天道如此,凡进岛之人无论发生什么皆会生还,据参与之人描述,进岛后眼中便会笼上一层纱,不辨眼前人,身死后便会被一道岛内柔和的气息包裹来到岛内随机的某处,身体完好无损,但此前收集的宝物尽皆散落。 每次归去来进者逾两万人,最终怀抱宝物而归的少之又少,不言而喻,怀璧其罪。 归去来每逢显现之前便会海雾四起,旬月间浴水而出,由于岛出现时间不定,五大派专门成立堂属于此看守,若见云烟便报。 今年云烟四起之时各派便已知晓,均着手选拔归去来之人。 …… “依旧是十个暮雪?” 洗春已毕,回龙三峰恢复了往常的生活,那“袭击之人”终是没有现身,谢开猜测应是逃走了,此刻他正在主峰与回龙上层商讨归去来之人。 “暮雪三甲自是不必说……” “要说!” 左护法与副教主争论了起来。 “教主,那李厌初出茅庐,似乎不适合参加啊。” 左护法意有所指。 谢开明白他要说什么,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万一在归去来的过程中被人发现,尤其是肃堂…… “教主,这李厌本届洗春一鸣惊人,教主更是当众敬酒引为榜样,若是不让他去……” 副教主何万钧说道。 这何万钧就是当年收下姜篆春的二祖宗,一直以来将她当女儿培养,姜篆春也不负期望成为何万钧的左膀右臂,此事涉及她的弟子,他这个师爷自然是要出面。 “何教主,这李厌你又不是不知……” “好了!”谢开大喝一声打断了左护法的话,“让他去。” “可……” “无须再议,商量下其他人吧。” “是。” 第二十四章 莺莺燕燕春春,朝朝暮暮昏昏 “十五子!苑外有人找。” 汀心子一早便叫醒李厌。 “谁啊?” 他睡眼惺忪强打起精神问道。 “说是晚晴什么楼郝平。” “郝鹏!什么郝平,”李厌笑了,“知道了,我马上去。” …… “主峰不好进吧,坏鹏。” “还行,刷脸来的,李喜。” 郝鹏与李厌互相叫着各自起的绰号。 “行啊你,我都瞒。” “啥啊,啥?哦,这不是怕你自卑么。” “上一边去,不跟你闹,比划比划?” “比划比划。” 二人来到曾经的竹林,此时四面竹子已经枯毁,场中寸草不生。 “好地方,下次主峰洗春可在这举办。” “这是我师尊遇袭的地方,不可玩笑。” “恕罪。” “少废话。” 李厌当即抽出织烟便是一刺,郝鹏凝风一挡。 “剑归你了?” “谁让我是天才呢。” “看招。” 呯呯呯!刀光剑影。 “上次见你和叶霜比试我便手痒了。” “你姘头?” “砍死你。” 二人剑招有来有回,均是乱风剑法的前三式。 “十九式会了没?” “会了,不屑用。” “为何。” “大道至简,看你二人比试我悟了。” “得交学费。” “使出来吧,打败叶霜的那一招。” “可遇不可求,跟你打,没激情。” 一个时辰转瞬即过,二人坐在汀心苑旁的溪边。 “仍需努力。” 郝鹏用池子中的水洗去脸上的汗水。 “我都没认真。” 李厌擦拭着胳膊。 “你中选了。” “啥啊,跟你说话咋这么费劲呢!” “归去来啊,还能啥。” “你咋知道?” “姜长老没跟你说?哦,级别不到,我们堂主说的,” 郝鹏用衣服将脸上的水擦净。 “你知道吗,自从你和叶师妹打了那一场,我们堂主天天把你挂在嘴边。” “这么喜欢我?” “当宝一样,憋着把你挖过来呢。” “谁让我是暮雪境的剑修第一呢。” “别扯没用的,我来是让你准备准备。” “准备啥啊?” “我打你了啊!” “哎呀,我说归去来要准备啥!” “不知道。” “那你特么的不是废话么。” 二人打闹着,说是来告知归去来的名额,其实都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见见对方罢了。 “十五子!师尊找你!” 汀心子跑到溪边。 “估计是归去来的事,走了!那时见!” 郝鹏提剑大踏步离去。 …… 姜篆春坐在殿上,旁边放着木轮椅,那小玄猫也就是夜月玄狮子在那日遇袭护主身死,汀心苑众人已为它举行了葬礼。她脸色依旧苍白,看来恢复之日遥遥无期,能留下性命已然多福,那可是教主的保命祭术。 “故野,晓风开,李厌,你们三人将参加不久的归去来。” 殿中弟子均是兴奋,汀心苑竟出了三人。 “故野与晓风开都参加过,李厌,你闲时问问两位师兄。” “是!师尊!” …… 十人名单公示:故野、晓风开、李厌、孔元魁、郝鹏、叶霜、江修明、牛山、牛曼、万映之。 主峰山脚,水斋的女弟子们正在采药。 “你看那名单没有,十人中有一人竟是初雪境的。” “万映之是吧,好像是那个初雪境榜首。” “再怎么榜首也是初雪境啊,怎么和暮雪境比啊。” “是啊,也不知上层怎么想啊,去了不是白占一名额嘛。” “你们别瞎琢磨了,”一位弟子采了一株上好的洛灵芝放入篮中,“那是教内有意培养她,让她出去长见识呢,反正听说归去来也没什么危险。” “唉,这种好事怎么落不到我头上呢?” “那个李厌不知你们关注没有,痞帅痞帅的。” “哟,思春啦。” “我呸,你没动心啊。” “我有我剑心师兄呢。” “剑心师兄有人家素晖师姐呢。” “那又怎样,我可以等。” “李厌是挺英气的,尤其他执剑的时候。” “不许跟我抢。” “跟你抢什么啊,人家李厌有仙侣了。” “不是还没结连理吗?” “那人家也喜欢叶霜那样的。” …… “上面有令,将李厌赶出回龙。” “做不到吧,他现在是教主眼中的红人,剑堂堂主也视他为宝物。” “我知道,但这是命令,没事总可以搞点事,正好借归去来这个时机。” “是。” “来人了,散。” …… 本次归去来,三名主峰弟子,四名剑堂弟子,两名力堂弟子与一名外门弟子,此时正在主峰之上回龙殿中听令。 “你们皆是我回龙的英才,慈悲心肠也应有霹雳手段,不必在乎能获得多少宝物,归去来是最好的修炼场,你可以无数次的身死,无数次的战斗,挥洒你们的热血吧!” 谢开站起,“我们老几位将与你们一同前往,在江区海滨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众人闻言皆是热血沸腾,向谢开作一长揖。 “定不会给回龙丢脸!” …… 十人将在三日后出发,所在各道场已是忙活起来,大家把能用的法宝都塞给他们。 晚晴烟雨楼。 剑堂副堂主将三块羊脂交予郝鹏、叶霜、江修明三人,里面凝聚了他保存十年的仙力,供三人在非常时期施展超越暮雪的功法。叶霜的家人也来到此间,给了些即用法器,看得弟子们一阵羡慕。 剑阁。 剑堂宁仇堂主将一柄剑交予孔元魁,孔元魁其人在回龙名声远播,是名副其实的剑痴也是宁仇最得意的弟子,他参加过一次归去来,宁仇并未嘱咐许多,在这名弟子身上宁仇甚至学习了不少,二人亦师亦友。 撼地宫。 牛山与牛曼是两兄妹,出身于牙仙教的修仙世家,他们家族也是回龙力峰的定海神针。此时力峰所有道场皆来为他们准备。 回龙殿卧龙斋。 谢开在自己的斋内亲自嘱托外门弟子万映之,万映之乃是凡人平民出身又不似郝鹏有极其强大的仙根,但是她聪慧韧性高,对战机的把握,出招的时机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这也是她能取得初雪榜首的原因,谢开那日见她便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意收她为关门弟子。 汀心苑。 “李厌,我不在你身边,去了不许勾搭别的小姑娘,尤其是叶霜,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李厌无奈答道。 别人都是万般鼓励,将珍藏的法宝借予,到李厌这就是晴昼“嘱托”,李厌听罢直挠头,羡慕的看着故野和晓风开。 “给你!”晴昼从怀中掏出一个珠子,“捏碎它有枕南柯后期全力一击,爹娘给我留的,我交于你,但愿你平平安安的,用不到。” “哟,羡慕死我俩了,师妹没给你师兄们也准备一个啊。” 故野笑着打趣,听得晴昼一阵脸红。 李厌接过珠子小心收好,在她脸蛋上给了一个轻吻,羞得晴昼直接将他推开,众弟子见状都跟着起哄,一时间汀心苑笑语盈盈。 姜篆春笑看着弟子们眉头舒展。 “你们三人随意便好,我也去过两次归去来,感悟极深,用心体会,不必强求。” “是!师尊!” 李厌走到姜篆春的面前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师尊,保重……” 第二十五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十日之期已到,长春镇三派众人及领袖们在妖歌台处集结。 附近的居民们都来此地围观,一时间人声鼎沸,声势浩大,本地修仙教派的昌盛也代表着长春镇的繁荣,那时帝国的更多资源便会向此地倾斜,所以凡人们虽然不懂归去来到底是什么,但只要三教能去争出些名气,那么他们也会从中捞到不少好处。 长春镇的刺史、别驾、长史、司马等等皇权长官也来至此处,送到了凡人们带来的祝福,仙教权力的增大,也会使他们这些官吏有升职的机会。 李厌来到此间看到了不少熟人,比如那十三年前来大岚村敲缘的张泣与当时一同带队的林之境,还有那有鹿的孙仙人,石供奉,不过看来石供奉所站位置好像是归去来弟子所在……那石供奉此时看到李厌一脸的尴尬,他也想不到十三年后,当初被他抛弃的李厌竟然和他一个境界了。李厌看着他也觉得好笑,但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却不是什么尺二秀才,冷嘲热讽之事不会去做。 正此时林之境却走到他的身边说道。 “李厌,当初是我看走眼了,没料想你真是个仙才。” 李厌一见他便想起父亲跪地磕头他却不理的样子,一时间戾气攻心。 “是啊,还得多谢林前辈才让我进入回龙。” 但他此时又想到回龙的“规矩”堪称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一时之间精神恍惚,或许这就是命…… “李厌师弟。” 张泣见状也走上前来,拱手说道。 “我当时也希望有个师弟师妹的,虽未结缘,但希望李师弟能不计前嫌,此番归去来共为长春镇正名。” 李厌深吸一口气并未答话向张泣林之境回了一揖。 谢开左正等人在旁边看着,没料想几人之间还有如此故事。 时辰已到,谢开、左正及有鹿的曾瑶教主三人合力施展,一道长虹由天贯地铺成一条大道,三人带领众人御虹而上,此间地凡人皆是惊叹。 其实众人本可如平常一般御风或御器而行的,但此举一是让凡人开开眼界,有威慑作用;二是到了江区之时也让大陆各区教派看看这长春镇三派也有不俗的实力。 两位乾坤一掷与枕南柯后期合力施展的御空术,纷华靡丽,声势浩大,众人也似闲庭信步。 …… 江区盈水镇。 每年归去来时的盈水镇繁华程度不亚于那月都的平城京,在这凡凡大陆共有五个地区,由东北至西南分别是,春区、花区、月都、江区、夜区。 盈水镇乃是自归去来浮现后才建立的城镇,此镇中凡人居民很少,大多是仙人于此居住。而归去来时各地仙人甭管有没有名额,都会赶来此地拍卖些宝物之类。 此时的盈水镇人山人海,想来人跟蛾子好像也没太大区别,一会搞集会,一会搞庙会,过节或者特殊时刻又会折腾什么烟火大会,看见一星半点火光就找不找北,哪怕拥有仙根修成了仙人,甚至最后修成了超脱于大陆的存在,到最后,充其量只是完成了从爬虫到飞虫的进化罢了。 此时盈水镇有近八成的仙人,但是细看之下,和大陆中别的什么镇并无任何区别。 各式各样的商会、拍卖会、典当行昼夜不休地交换着宝物,而凡人在此间也做着些仙人的生意,大到手工制作的家具,小到挖耳勺、梳子一类,仙人买这些东西出手均是大方,如此的生意能让凡人赚的盆满钵满。各大拍卖会中仙人也为几个罕见灵兽争相竞价,商会主持仙人间的易宝,同时也卖着自家的藏品。 大陆上的货币也很有意思,与凡人间的交易就是平常不过的金银,而仙人间则是用存满仙力的玉石,此前提过,玉石品阶分为青玉、墨玉、碧玉、青白、黄玉、白玉、羊脂,青白则是作为交易的最小货币,看似是以玉石作为货币,其实是以仙力作为货币,仙人所需的宝物就用仙力来换,所以很多仙人修到一定程度自感可能突破无望就在家闷头造币经商过一辈子,这个大陆上不是所有仙人都以去无凭为目标的。 十枚青白换黄玉,百枚黄玉换白玉,一枚羊脂则是要万枚白玉来换,羊脂本身产出便少,存储的仙力也量大精纯,所以比例非常公道。 长春镇一行人经过三日的兼程终于赶到了此间,在落地之时盈水镇上方的云层尽被驱散,天虹彩光大作,镇中人只道又有哪位乾坤一掷的强者来到了这盈水。 此前不管长春镇内三教有何矛盾,来到此间的众人均是凝成了一个集体,即使长春镇魔支教是魔密宗的分支之一,但大陆上不知有多少的魔支教,今天长春镇明天长秋镇的,左正此人虽已无大志打算安心做一个地方领袖,但在归去来之时也不能让其他教派看轻了。 一行人找了地方安顿,往常所到之处随意包一座楼都不成问题,但此时只能包下客栈的一层。 众人将行礼安放,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离开长春镇,此时俱是满眼兴奋,大家都欢腾地都准备出去见识见识。 三派领袖也不拦着,青春谁都有,放任他们游玩,而领袖们自己也不会闲着,来至此处自有要打的招呼,要做的事。 李厌整理好物品后赶忙去找郝鹏,一出门便和他打了照面,二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转身便要出门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叫住。 “我也去。” 一回头原是叶霜。 李厌笑道了起来。 “叶霜师妹乃尘剑古教的修仙世家出身,也有这兴趣啊。” 叶霜听罢一言不发看着李厌。 郝鹏见状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会不会说话你,叶霜师妹自然是见识过,怕咱俩迷路给咱们作指引的。” 李厌大笑,三人正要走却又被叫住。 “师兄,可否也带我一个。” 只见万映之揪着衣角小声说道。 她本是初雪就参加归去来,自知教中闲话不少,略有自卑,但来到了此间也想出门逛逛又怕别人不愿意带她。 李厌、郝鹏笑看着她。 “来呗!有啥可问的!” “走!” 叶霜二话不说拉起万映之的手。 一出客栈,街上真可谓是川流不息,摩肩接踵,道两旁各式各样的法器应接不暇,多种多样的灵物是琳琅满目,当然,就是没有功法,自大战后凡涉及功法的交易尽由肃堂接管,无论你多高修为多大势力都需在肃堂的监管下进行交易。 四人徜徉于此间,春风得意,心潮澎湃。 第二十六章 盈盈一水间,盈盈暗香去 “三百二十八号出价五万白玉!” “二十号出价六万白玉!” “二百七十三号出价十万白玉!” “十万白玉一次!” “十万白玉两次!” “十万白玉三次!” “成交!” 盈水间是盈水镇最大同时也最有背景的拍卖会,所拍之多是孤品,起拍价格也至少是白玉以上。 其坐落于盈水镇的东南海岸,整个建筑神工天巧,各样传说中的灵兽雕于歇山顶,共有九条屋脊,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和四条戗脊,红瓦鎏金,富丽堂皇,殿内更是雕梁画栋,从顶到壁皆画满了古之仙话,水流于此间切割成了九个区域,殿中布满羊脂所燃的灯火,明光烁亮。 若说要转转这盈水镇,盈水间拍卖会自然会是首选。 四人在叶霜的带领下来到此间,钱自然是没有,长长见识却是必要的,在叶霜掏出什么信物向守卫展示后,守卫才将四人放进去。 一进会场三个人就好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 “我的天呐,这也太美了吧!” 李厌看着壁画目瞪口呆。 “五大派的仙宫也不过如此吧。” 郝鹏也止不住的称赞。 万映之也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好像要拼命将所看到的景象印在脑子里。 叶霜没有理会三人径直走到了第九区坐下,三人见状也赶忙跟上落位。 第九区是离拍卖台最远的地方,此间之人多是奔着盈水间最基础之物来的。 “下一件宝物,各位可有福了,乃是泗水镇化天教副主教的仙根!其人修行两百年,已至枕南柯后期……” 李厌等人听至此处均愣在原地。 “仙根也能拍卖?还是副主教?” “自然能,弱肉强食。” 叶霜表情不变解释道。 “可,那要将脊骨抽出啊。” “自然。” 李厌听罢没有追问,他已然能想象到那副主教的结局。 “这种讲述教派及职务的应是犯错后被处刑身死的吧。” 郝鹏想了想说道。 “师兄聪明。” 场间竞相喊着价,这枕南柯后期的仙根最终以二十万白玉成交,李厌暗暗咋舌:修炼一辈子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死后脊骨还被抽出只值二十万白玉,真是可叹。 …… “接下来是压轴的拍品,偃龙教的控兽功法,万兽震惶!” 场中人闻言皆是一惊,五大派的功法竟然拿出来拍卖了?手持这一功法随意在何地开宗立派绝不成问题! “万兽震惶不用我多说了,各位竞买人见多识广远非我能及,此物乃偃龙的内门功法,枕南柯初期便可修行,乾坤一掷便能大成,门槛低,威力极大,五万羊脂起拍,且仅用羊脂交易,开始出价!” “三号十万羊脂!” “五号二十万羊脂!” …… 以万为单位的羊脂,那可是数以亿计的白玉,一颗羊脂若是有意之人努力积攒,以暮雪境功力至少二十年,枕南柯境也需三四年,当然乾坤一掷徇月间便可得到。 “叶霜师妹,你说偃龙教为什么会拍卖内门功法啊。” 李厌颇为不解。 “投名状罢了。” 叶霜淡淡道。 李厌一听茅塞顿开,原来是此般,这偃龙将功法拿出,竞拍之人持此功法开宗立派那便是偃龙的支教,偃龙壮大了自己也给了建派之人遮雨的羽翼,这属于双赢啊。 他看着叶霜一阵佩服,叶师妹不愧是世家,就是见多识广。 最终万兽震惶以一百万羊脂成交,想必拍卖结束后偃龙定会联系此人。 万兽震惶拍卖结束后,拍卖会的伙计缓缓从台侧推出一个铁笼,铁笼中人乃是一位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到二十的样子脚踝被金属拷住,仅有简单地衣物遮羞,眼神呆滞,面上全是泪痕,此刻正像畜牲一般被展示着。 李厌见状瞳孔一缩。 待铁笼推至台中,拍卖师开口:“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本场拍卖的轴,仙奴!” “仙奴?竟然是仙奴!” “是哪个大家族落魄了,开始卖人了。” “不知道,这仙奴最后出场,想必修为很高了。” …… 场间纷纷议论着,拍卖师待声音渐息后继续开口。 “这仙奴所属家族本拍卖行不便说,各位也懂这规矩,她已是枕南柯后期,仙根强大,修行不足百年,细加培养修至乾坤一掷也是未可知啊!而且若有意双修,以此为养料,自身功力也可大增!” 场中众人眼中皆已放光,等待着拍卖师的起拍价。 “一百万羊脂起拍!且仅用羊脂交易,开始出价!” 哗!场间哗然,枕南柯后期的境界一百万羊脂实在是太贵了,虽然拍卖师说道她有机会修成乾坤一掷,那也有可能是拍卖会防止流拍的话术罢了,一时间九个区域均无人举牌。 李厌等四人都是震惊无比,连见多识广的叶霜也没见过仙奴的拍卖。 “我此前只是耳闻,仙奴多是家族中人犯下重罪,其家人流放荒岛,或拍卖为奴,但凡为奴者会被逼迫修炼一种叫观心魄的功法,主人会通过咒语激活,自此仙奴便会由主人操控,稍有不从便会受一种难言的折磨,那折磨听说去无凭之人也不可忍受。我虽听过,但见到真的仙奴还是第一回。” 叶霜稳住心神说道。 李厌发丝倒树眼睛微眯,他看着那笼中之人似有说不尽的哀伤,那一道道泪痕沾上尘土更是历历在目…… “祸及家人!” 郝鹏怒道。 “活人买卖!” 李厌声音平淡却似乌云压城。 万映之眉中也怒不可遏,她看着那名仙奴想象着自己被关到其中,不多时便闭上眼哭了起来不愿去看。 叶霜也深吸了一口气,为万映之擦去脸上的泪水。 “咱们能救她吗?” 李厌笑了一声说道。 叶霜转头看着李厌的眼睛,良久,知道李厌并没有开玩笑,她吐了一口气。 “师兄,这世上仙奴何止千万,你能救过来吗?” “救一个是一个呗。” 叶霜此时被李厌的情绪震住,她看着眼前之人有种莫名的情绪,此人与我二十年来见到的所有人均不一样…… “不能,师兄,场中谁不是能瞬间将咱们秒杀的存在,这是盈水镇最大的拍卖会,时值归去来,此间乾坤一掷强者不计其数,意气用事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师兄要救她就是要与仙界的规矩对抗。” 李厌听罢又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师妹,我的身体里有一个东西,比我的心还重要,它从我的天灵盖一直长到脚后跟,虽然我看不见它,但是它确实在我体内,规矩,规矩,师妹可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一直被保护,妥协太久太久了。我出生就带着一个东西,注定要与它战斗,要冲破命运,所以我不会再妥协,向任何人。师妹可能觉得我疯了,但因为有这个玩意我以后才能站的直,就算步履蹒跚也能笔直往前走。如果我不去的话,它可是会拦腰折断的。我的灵魂它会拦腰折断的。比起心脏停止跳动,我更重视它。” 叶霜听罢盯着李厌目不转睛。 李厌起身。 大踏步离开座位。 郝鹏听罢也笑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凝风。 李厌顺着水流走着,不是大门,而是拍卖台。 他缓缓拿出了一颗珠子,抽出了织烟,那珠子是出行前晴昼交给他的,让他紧急时使用。 此刻的李厌眼中并没有自己。 只有那笼中之人。 第二十七章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砰! 珠碎。 剑气喷薄。 正是洗春之时与叶霜交战那一招。 伴随一声兽鸣,一道龙吟响彻大殿上空,龙头显现,红色热浪席卷直奔铁笼而去。 场中之人无不震惊,何人竟敢造次! 瞬间,殿内四角腾起八名黑衣人仿佛织成一张巨网席卷李厌而来。 场中空气凝聚化为万柄水剑。 郝鹏手执凝风,大力一挥,水剑向八名黑衣人铺天盖地而去。 拍卖师身上黑光浮动,一道黑气凝成魔爪向李厌抓来。 一柄赤红色的大剑当即插入地面。 叶霜口念咒语,梳雨剑身上的水纹袭出冲向那道魔爪。 热浪消散。 水剑雾化。 梳雨断。 李厌、郝鹏、叶霜三人倒在血泊之中。 一只大手将李厌的头摁入地面,他逐渐视线模糊,余光下,笼中已然无人,原来不止我想救她啊,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 归来客栈。 “教主在吗?” “什么事着急忙慌的,教主出去了。”左护法啜了口茶。 “护法快通知教主,李厌师兄他们出事了!”万映之急忙说道。 “什么?” …… 坊间。 “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有人大闹盈水间,想抢夺拍品。”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拍品若能抢走,那这盈水间还干不干了,这盈水间好像是易宗开的,好几个乾坤一掷镇守呢。” “你别说,还真被抢走了!” “啊?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盈水间正拷问已捕之人呢。” …… 盈水间临时库房。 一盆水泼醒了李厌,他努力呼吸,缓缓睁眼,昏暗的火光,天地倒转,原来自己被倒吊着,旁边是郝鹏和叶霜,面前一人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三柄剑。 “说吧,人哪去了。” “人,行啊,我告诉你,先把我们放下来。” 李厌强笑着说道。 那人手虚空一抓,李厌顿觉心脏一紧,仿佛瞬间便会被抓爆。 “说吧。” “放……我们……下来,我就……告诉你……” 他浑身颤抖,绑住腿的铁链在震动下哗哗作响。 那人缓缓走过,蹲在李厌的面前。 “初雪暮雪劫盈水间,你们可真有意思。好,放你们下来。”此人转身拿起织烟,“不知道你这剑利不利,能不能一击斩断。” 他缓缓走向叶霜,挥手一斩向她的小腿而去。 “我说!我说!” 此人停手。 “我又忘了。”李厌笑道。 “找死!” 那人捏紧了拳头,李厌顿感正处于死亡边缘,他的心脏疼的仿佛停止跳动,织烟只插入他的左肩。 “住手!” 门外走出一人。 “卓兄,还没……” “住手,放人。” 那被称为卓兄的人喝道。 此人闻言二话没说拔出织烟将三人放了下来,“卓兄”给叶霜、郝鹏服下丹药。 “给……他们……吃的什么……” 李厌用尽力气说道。 “放心,醒神丹。” 他听罢便又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已在归来客栈房中。 此时的他躺在谢开的床上,周围围着长春镇大半之人,谢开在床边坐着,故野他们更是用急迫的眼神看着他,房间都快挤不下了。 “好小子,没进归去来便已出大名了。” “教主,郝鹏叶霜呢。” “这呢,我俩都没事。”郝鹏蹲在李厌的床头,“只是受些皮外伤。” “那仙奴呢?” “听说趁咱们大闹之时被另一伙人劫走了。” “我听他二人说了情况,”谢开每一字铿锵有力,“行事鲁莽,不计后果,不顾同门生死!” 回龙等人闻言俱是一惊,不知教主要如何惩罚李厌三人。 “此事我甘愿受罚,但我不会认错,多谢教主从中斡旋救我们出来。” 李厌脸上一点血色没有,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痛苦,但大家也大概猜的出。 “不是我。”谢开叹道。 李厌看向一旁的左正。 “不是长春镇之人,不知是谁。” 左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说道。 他疑惑的看着谢开,谢开心里也在忖度:叶霜的家人?应该不是,他面子再大也不会左右盈水间的,那就是那仙奴找到了?有可能,但袭击之事能这么算了吗?那还有一种可能——有人盯着李厌…… “还能参加归去来吗?” 谢开问道。 “能,小伤,反正听说也死不了。” 听到如此回答,谢开直接气笑了。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起身向门外走起,走至门口又一转身点了点头,指着李厌说道。 “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小子了。” 说罢便拂袖而去。 场中人皆是一愣,欣赏?谢教主到底在想些什么?随着谢开离去,众人也跟着散了,留下故野等人照顾着。 “叶师妹,对不住你,那梳雨……” 李厌起身准备一揖却瘫了下去。 叶霜见状急忙扶住。 “师兄,不要显得是你一人所做一般,这也是我的选择,就像你说的,比起心脏停止跳动,我更重视它。比起剑断了,我也更在乎我的选择。梳雨也没事,教主说找了人帮我重新锻打,你就安心吧。” 李厌看着她淡淡一笑。 “咳咳!” 故野感到气氛不对紧忙咳了两声,一旁的晓风开、郝鹏、万映之也是有些尴尬。 叶霜反应过来,也一尴尬撒手,李厌失力一瘫,头直接装到了榻边,咚地一声,叶霜见状又要上手。 “没事没事,不疼。” 李厌面色苍白,紧忙挥手。 “不劳烦,躺会就好了。” 大师兄故野将熬好的汤药端过给李厌服下。 …… 盈水间行云亭。 “此事既然您出面了,我盈水间也再不追究了。” 此人正是盈水间的东家,易教山堂堂主应海行。 “此事我会给你们易教一个交代。” 说话之人身被灰袍,举动朴素,谈吐间如有山海之容。 “不必了,我已和上面请示过了,全依您。” 应海行为灰袍人斟上一杯茶。 “想不到您这传说中的人物竟会如此重视地方教派的孩子。” 灰袍人淡淡一笑。 “我只是路过而已,见他们英勇,心生怜爱。” 应海行也是淡淡一笑,并不戳穿,其中的因缘自己几句话肯定是套不出来的。 不多时,盈水间仆人上前将一人带到此间。 “见过应长老!” 谢开作一长揖。 “此事是我管教不力,我回龙甘愿承担!” “不必了,回去好好管教便是,现已查清不是你那弟子所为,那仙奴我们也找回了。” 应海行笑着说道。 谢开愁容也渐渐舒展,当即连连答应。 “那仙奴已经连同劫掠之人一并剜心了,我也就不罚你弟子了,此事你得好好谢谢前辈才是。” 应海行啜了一口茶。 听到剜心,谢开瞳孔一缩,身上一阵冷汗直冒,同时他扭头看向所谓的“前辈”。 “是您!” 第二十八章 归去来兮处,风起云涌时 三日后,归去来始也。 海畔人头攒动,超十万人聚于此间。 易教教主燕飞更是赶来此地主持本届归去来,燕飞已入去无凭多年,这也是场间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去无凭境界的仙人,众人只见一位如寻常巷陌间贩卖蔬菜的老者,笑容中憨厚朴实,一身粗布衣简单穿着,此时正慢慢走到海畔的瞭望台上。 “诸位。” 燕飞刚一开口便盖过了场间所有声音,仿佛主宰者发布神祇一般大慑众人心灵,令人生舒适之感又伴有无限的敬畏。 “诸位,百忙中前来此地,辛苦了,老头子不才,非要让我讲什么话,我不会说啥,也确实没啥可说的,这归去来是先人留下的财富,我们让小辈去里面历练历练也算咱这承接了先人遗志了,加油哦,孩子们!” 字字清朗,天地回响,燕飞讲完又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很是可爱。 场中众人皆受震撼,所有人无论哪个教派,与五大派是否有过节,均向其作揖目送这位去无凭老人下台,这是由衷的敬畏,是凡凡大陆对于强者的敬畏。 燕飞讲完话便是入岛环节了,此环节由肃堂监管。 入岛便是肃堂之人由海畔到归去来间开辟的一条传送通道,由几位仙人在此用试仙石检查入岛之人的修为,防止暮雪以上的人混入其中。 两万多人浩浩荡荡在此排队,远处的谢开却有些慌神,往年都是五大派的人监管,今年如何成了肃堂。 左护法见状也是心惊,小声地向谢开说道:“教主,李厌不会……” 谢开忙打断他的话,一语不发看着传送处。 然而担心李厌的并不止回龙那五人,此间一位绿发老者也紧盯着传送阵,他捋了捋额前的碧发暗暗运气以便随时出手…… “过。” “过。” …… 前方肃堂仙人依次检查着,眼见便要到长春镇众人。 他们手中的试仙石是依据闪耀光芒的颜色不同判断不同境界的,白初褐暮,金枕皂乾,而对去无凭却是没有感应的,有人言去无凭的仙人其仙力大到不可探知,也有人言去无凭会隐匿仙力,不过都只是猜测。 李厌在队中暗暗聚气汇于后颈准备应对试仙石的检测,而此间只有郝鹏发现了他的动作,他随即将仙气外泄填补李厌造成的空白为他打着掩护,虽不知道李厌此举为何,但他不必多问。 褐光,褐光,白光,那是万映之的仙力,肃堂之人微一皱眉看了她一眼便让她进入了,褐光,褐光,微弱的白光…… “初雪初期?” “是。” 李厌微微点头,汗毛树立。 肃堂中人盯着李厌,仿佛将他洞穿。长春镇一众人也不明所以,李厌不应该是暮雪后期吗,怎么会是初雪?众人正在疑惑,而一声嚎叫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考。 “前辈做主啊!您说这事我也不服,谁让他是我们教主的干儿子呢!” 郝鹏怒叫道,情绪十分激动。 “教中上下因为此事都快起义了,这不是滥用职权、独断专行吗!您别让这小子进,给我们解解气!一个初雪他凭什么!我呸!” 那人听完郝鹏的叫嚷看向他,哼笑了一声。 “小子,这便是仙界,有本事去把你们教主斩杀自立为王去。” 说罢伸手一推将李厌推进了传送阵,后面的对话李厌没有听到,但他心里暗自感谢着这个好兄弟…… 一进传送阵便有一股仙力将他包裹,仙力旋积下浓厚的令人窒息,在李厌实在喘不上气之时光芒一闪,天地一变。 …… 红昏在西,落树如血,北风大吹。 一抹残阳在地平线那头露出半个身子,薄薄的云层散漫的在空中游动使晚霞传遍千里,空气略有黏湿,一汪湖水闪动粼粼波光,远处丛林深不见归处,而此时湖边正站着李厌。 他努力调整下呼吸,四下张望看不到海岸线,想来自己应是在岛中深处,身上蓝光浮动,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块胎记还在,衣物还在,手镯也还戴在腕上,看来还是自己的躯体只不过有其他的规则入侵了,但现在这副躯令他体感到了陌生,与其说现在是躯体倒不如说是略带透明发着光的灵体。 他仔细活动着自己的每一处关节,仿佛新生儿一般接管着它。 渐渐地他适应了下来,但眼前似有一道淡淡地雾气,他能清晰的看清环境却总感觉什么地方模糊。行至水边,见到水面上映照的自己,李厌明白了,他看不清自己的脸…… 简单地喝了口水,洗了洗脸,他有了自己行动的规划,先辨清位置最为重要,那么就要爬上远处的高山,会凌绝顶一览归去来全貌。 沿着湖畔前行,此岛有两万余人挤至此处,他的周遭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可见归去来之大难以想象。 走了约半个时辰,远处的山峰仿佛丝毫未动,而此时的太阳却一直在动,天色渐黑,李厌自知短时间内是赶不到那座山了,于是便准备安置自己睡觉的地方。 虽然四下无人,可以无限重生,但在睡梦中如果被人靠近手刃了自己,那种滋味肯定不好受,他寻找半晌发现湖中的小岛是个好去处,于是汇聚仙力御水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岛上。 就这么露天睡觉好像也不是办法,想至此处李厌便着手挖坑准备睡于坑内,就这么挖着突然挖出了一点金光,他细看之下原是一具发光的兽骨,触摸之下兽骨温良。 突然,兽骨化作一道光钻进了李厌体内,李厌顿觉一阵酥痒,一股能量自身内涌出,瞬间他仿佛获得了数倍于己的力量。 李厌笑道:“刚上岛就发现宝贝,这对我牙仙力大有帮助,好兆头!” 说罢便继续挖着坑,力量增强后他配合着牙仙力挖的飞快,转眼便已挖好。 躺入其中感觉怪怪的,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坟…… 李厌摇了摇头,控制自己不想这些,有地方睡就不错了!他用土将自己盖好,眼皮昏沉便睡了过去。 …… “师弟?” 不多时一声轻唤叫醒了李厌,只见一人蹲在坑边,面容模糊,手执一把树矛正看向自己,那声音不辨男女,听得李厌毛骨悚然。 “故野师兄?晓风开师兄?牛山师兄?……” 李厌一连串吐了一堆师兄。 “不是。” 那人好似有些失望。 “找到什么宝贝了吗?” 李厌听罢暗道不妙。 “怎么可能,我刚上岛。” “哦,你这坟地挖的不错,再见。” 李厌以为听到无宝那人便会离去,不料一把树矛刺来,不等自己聚气,树矛便刺破了自己的咽喉。 一股股红色粘稠的血浆喷出,他感受着喉咙的炽热和逐渐冰冷的身体,恐惧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这,就是死亡吗? 自那次自杀后,这是李厌第二次感受到死亡的魅力,那种意识离自己逐渐远去却无能为力的奇妙恐惧,他努力的动着自己的指关节,仿佛在拨着生命时钟的指针来判断自己离死亡还有多近,慢慢地,手指开始动不了了,他只能小口呼吸着,然而血液很快塞满了气道,他用仅有的一丝意识默默感受着这一切,死盯着那刺他之人。 只不过面容模糊,一点作用没有。 那人四处翻找着,任由脚边的李厌化为冰冷的尸体,完全无视…… 第二十九章 暴戾恣睢,人如草芥 李厌慢慢苏醒,此时正躺在一片丛林之中,月黑风高,刚获重生的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那之前吸收兽骨的力量已然消散,此时的四肢也不大听使唤,死亡的感觉还没有完全从体内消失。 他努力爬起坐在地上,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和心神。 死亡带来的恐惧远远不是几日调息便能缓和遗忘的,即使在归去来,即使明知道会重生,但那种生命力慢慢流逝的感觉会让人心悸不已。 一道声音响起。 “万璟?聂石?” “我是万璟。” 李厌听到问话心头一紧,当即胡乱回答。 “咱们是哪个教派?” 来人问道。 “我们是……藏锋。” 那人笑了起来,慢慢地走了过来。 “道友!道友,咱们可以交个朋友,一起去搜集宝物,我是暮雪后期。” 李厌用尽全力爬起。 “哦?” 那人步步逼近,手中的寒光闪烁,细看下是一柄短匕。 李厌喘着粗气。 “我刚刚重生,看状态你也知道,身上并无宝物,杀我无益啊!” 此人走到了李厌的身前,一把抓住了李厌的下巴。 “宝物什么的不重要,我只是喜欢杀人而已。” 寒光慢慢刺向李厌的左眼。 “你是……是有什么……问题?” 李厌大口喘着,用尽全身力气去扒那人的手,怎奈刚刚重生,身体还不太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寒光离自己的眼球越来越近…… 一阵狞笑,冰冷的金属刺入温热的左瞳,金属越来越深,恐惧越来越深,渐渐地匕首进入脑中。 瞬间李厌在近乎虐杀的死亡中失去了意识。 …… 又是一片丛林,李厌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刻翻身趴在地上,努力将树叶揽在自己的身上,仔细观察着周围,同时平缓自己的呼吸。 吸,呼,吸,呼…… 意识也分散进自己的四肢,他必须尽快接管这副身体,想不到第三次死亡的感受竟然来的这么快,他现在没工夫关心自己的恐惧,战胜恐惧的方式不是遗忘它,而是直面! 不多时,李厌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他起身盘坐依旧调整着呼吸,那种场面可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任何人都无法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心神。 “那人生活中是有多么的不如意,怎会以杀人为乐,而且还是虐杀。” 李厌见过恶,可与此人相比,那恶充其量就是些嫉妒、虚伪之类的小恶。 他慢慢站起,第一时间寻找那座最高的山峰,李厌的目标依旧是那里,只有了解全貌方能高屋建瓴。 两次的死亡经历让时间过得飞快,东方已隐隐露出了鱼肚白,李厌想想自己是别睡觉了,睡估计也睡不着,索性直接朝着山走去。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归去来中堪称半仙者的天堂,众人经传送来到此间皆会被打散仙力,若要想恢复之前的境界便要慢慢修炼,这样便会浪费很多时间,依据进入时的境界不同,恢复的时间也有不同,暮雪后期想要恢复完全至少需要半月,若是期间找到些什么灵宝,恢复的速度也会加快。 而半仙者则不同,本身便无仙力,仙法的运用也是临时聚气,所以他们一开始便有全盛之能,李厌虽不了解这些,但也时不时用着仙力、功法,只道众人皆是一样。 不多时树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李厌耳力在十三年的修行中除却修成了听声辨位,甚至连大概身形也能猜得出。 听到动静后李厌浑身一绷,紧忙躲到了树后,他能感受到,不是灵兽,应该是人,他当即决定,从背后偷袭,直接斩杀,不留活口。 经历了两次死亡,他不会再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 想到此处,缓缓抽出织烟,悄悄向那响动处潜行。 不多时,李厌便到,他藏于树后观察着。 只见那人正在捡地上的树枝,看起来身子有些颤抖,应该是潮气包裹有些发冷。 他心中暗想,这人是不是傻子啊,他为什么不直接仙力内运取暖呢。 他觉得别人傻,别人若知道了可能会直接气死,那仙力还未恢复不得攒着用吗!!!只有他这个半仙者可以肆意施展。 “三十,应该差不多了。” 那人一打响指,一小撮火焰飞出点燃了树枝。他兴奋地围着火堆跳了一会便坐下取暖了。 李厌握剑的手紧了紧,就是此刻,趁他还未恢复,一击毙命,或许还能找到什么收集来的好东西。 他从手镯中取出了林左梅交给他的鞋,由于事先知道,怕在归去来死后被抢,便将自己的私人之物都放置与手镯之中,而手镯不在他的意识之下是无人能开启的。 脚下金光一闪,飞速来到那人身后。 织烟点到,架在那人的脖子上,李厌最后一刻恢复了一丝理智。 “报上名字。” 李厌问道。 那人浑身一哆嗦,此时受到了惊吓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是,是师兄吗?” “我在问你。” “燕……燕咛。” “你可以死了。” 李厌说着此话刚要顺着脖子一划,但还是一咬牙将剑收了起来,此时他叹了一口气,暗道,终究不是一个做恶人的材料。 那人听罢李厌的话却直接昏了过去…… 李厌见状懵在原地,喂,兄弟,我没刺啊,碰瓷呐! 第三十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太阳自东方缓缓升起,阳光普照下黑暗渐渐消散,远处一声声兽鸣暗示着此间勃勃的生机,想也奇怪,若归去来岛真是从海底升起的,那岛上怎会有这么多的飞禽走兽。 李厌想不了这么多,只道是岛上的某种阵法保护,他盯着眼前的火堆,火光跳耀恍惚了空气。 我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我不杀他还坐在这干嘛呢? 我竟然在这想保护他?真是离谱。 燕咛在旁边昏睡,李厌本想继续向远山前进的,可刚想抬腿却实在迈不开步。自己不杀他,走后若是被他人发现也是免不了一死,他想到了这两次死亡经历,慢慢闭上眼睛,索性坐到了燕咛的身边。 良久,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这是在哪啊?” 李厌转头看着从昏厥中醒来的燕咛。 “阎王殿!” 他说完便笑了,想起了当年日勿生竟然在自己爹娘死后还开这种玩笑。 “啊?我没重生吗?” 燕咛吓得一哆嗦。 “我没杀你。”李厌深吸了一口气,“你醒了,我走了。” 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哥哥,还是姐姐?” “叔叔。” “叔叔,你是个好人,我已经死过三回了,你是唯一没有杀我的人。” 李厌听言心头一紧,才第二日就死了三回?这哪是什么归去来啊,怕不是屠杀者的游乐场…… “愿意跟我走吗?” 他一咬牙,心想,死过三回,你是有多弱啊,虽然不想带一个累赘,但实在是于心不忍了,即便能够重生,可死个十回八回的,是个人也会崩溃。 “我愿意!” 燕咛兴奋地答道。 “叔叔有吃的吗?我饿了。” 李厌闻言一头黑线,“咱们,咳,猎些什么吃吧。” 好家伙,路没走多远倒旁生枝节。 “嗯!” 二人捕了些野兔地鼠之类开始起火烹饪,期间李厌使用功法肆意出招看得燕咛一阵崇拜,这个叔叔真是厉害,寻常暮雪后期至少半月才能恢复修为,可他竟然不到一天便能随意使用仙力。 不只是岛上的灵气旺盛,还是岛内生态的繁荣,几只野兔地鼠异常的肥美,吃下后感觉神清气爽十分满足。 “饱了吗?” “饱了叔叔。” 燕咛一抹嘴笑着说道。 李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语气听出来他十分的开心。 “我们要去哪?” “那座远山看到了吗?”李厌一指远处的山峰,“我们去那山顶!” 二人说着起身向远山走去。 …… “你什么境界啊?” “暮雪后期,叔叔。” “你是暮雪后期?” “咋了叔叔。” “那你怎么看起来没有暮雪后期的修为啊。” “因为我还没恢复啊。” 燕咛捡起了一根较粗的树枝打着地上的草。 没恢复?李厌有些不明所以,这重生后若是调整及时,数息间应该就能掌握身体了啊,李厌想到这燕咛应该是对自己有所防范,故意说自己是暮雪后期以防争宝物的时候被自己背后捅刀子。 “哦,这样啊。” “男孩女孩?” 既然要决定同行,分清性别很重要,若是男孩便无所谓,若是女孩就有能做不能做之事了。 “男,男孩……” 燕咛答道。 “叔叔你看!那棵树有些不一样!” 他顺着燕咛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棵树的树干恐三人合抱犹难围起,树木枯死,根部好像有个树洞正散着微弱的光芒,应该是有什么宝物在树中。 “去看看去。” 二人来到此处,奈何洞口太小李厌进不去。 “叔叔我进去看看,你帮我守着,若有宝物我拿出来咱俩分!”燕咛说道。 李厌看着他,分辨不出什么表情,不知这燕咛是否有鬼。 “行,我帮你守着。” 燕咛听言便钻入了穴中。 时间过去了三刻还不见燕咛出来,此时李厌有些着急,倒不是怕他私吞宝物,别在穴中有什么机关遇到危险。 “别动!” 一个冷声从背后传来,他有些懊悔,心思分散下自己的耳力未听到此人如何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要干什么?” 李厌问道。 “你是谁?” “我是叔叔。” “姝姝?这是什么名字。” 李厌笑了,准备转身。 “我叫你别动!” “你是谁?” 李厌摊开手。 “反正不认识什么姝姝,你在此处干吗,那穴中可有宝物?” “有,就怕你没命拿!” 李厌脚上金光一闪直接腾空而起,一个后空翻间将织烟取出,遮风剑第三式直取刺向那人的天灵。 此时他不是一个人,他身上可背有自己和燕咛两条命,必须果断出击。 砰! 一道土墙平地而起挡住了李厌的剑路,李厌二话不说便是第十式虎啸,一股磅礴的剑气自织烟喷射而出直接击碎了土墙奔着那人而去。此人眼睛大睁,死前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家伙怎么能有暮雪后期的仙力。 一具尸体静静躺在坑中,李厌缓步上前捡起了他的兽皮包裹。 在归去来中拾得的一切宝物均放不进空间法宝中,仿佛有一道莫名的仙力产生排斥,而兽皮包裹则是最好的选择,来之前故野师兄也曾告诉过他。 他打开包裹,只有些石刀树枝这些凡间的工具,唯一能看是一枚羊脂,李厌索性将包裹一系背在了身上。 不多时燕咛从穴中爬出,看着地上的大坑和那具尸体不由得发出了惊呼。 “此人偷袭我,被我杀了。” “叔叔厉害!” “找到什么宝物了吗?” “找到了!有好多!” 燕咛从怀中一件一件的往外掏,李厌见状有些好笑,好像一个小孩在翻找自己偷来的玩具。 一路来李厌除了修为和名字以外并没问其他的详细信息,什么教派哪个区哪个镇的,他只觉得有缘便一起走罢了,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多时地上便散出五六件宝物,有一件竟然还是功法! “有一个锈了的匕首,但好像暗藏很恐怖的杀意,这个是什么珠子我没见过,还有这本功法,这个金羽毛,应该是云檀天光丹凤的嗉羽,和这块寒铁,好凉的。”燕咛笑着说道,“这块寒铁好像不一般,它长在地上的石头里了,我废好大劲才把它翘出来!” 李厌看着这五件东西笑问道:“咱怎么分?” “这个简单,功法和嗉羽给叔叔,然后你再挑一样,剩下两个留给我,行不行叔叔。” “这么大方?” “这不是大方,叔叔要是现在把我杀了五件全拿走我也没有怨言。”燕咛弱弱的说道,“你不会杀我的,对吗?” 李厌听罢哈哈大笑道,“寒铁和那个锈匕我要了,其他三件宝物归你。” 燕咛瞪大了眼睛,止不住的兴奋。 “不行不行!功法我不要,我们教派不缺功法,给叔叔!这个寒铁叔叔也拿走!” 听到此话,李厌隐约猜到这个小子应该是来自什么大派,当即不做推辞,拿走了功法和寒铁,其他三样则留给了燕咛。 卅一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二) 二人分完脏,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既然两个人睡觉,那就可以采取轮流放哨的方法。 李厌想着若是在睡梦中死去做个安乐鬼也还好,可要是再来一个爱虐杀的…… “燕咛,你睡前半夜,我睡后半夜可好?” “好啊,全听叔叔安排。” 这树穴不宜久留,这么大一个洞,很容易招人来查看,于是二人行走数里找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石滩,他用织烟将一块巨石削出一个大坑便让燕咛躺进去睡了。 燕咛此前的发抖原是重生后心神不稳,加之衣衫略薄有些着凉,李厌又将兽皮包裹展开将里面的物品揣在了身上,把兽皮盖在了他的身上。 燕咛盖着兽皮闭上了眼睛,有李厌在旁边他觉得很安全,此时便幸福的睡着了。 李厌放哨闲来无事便翻开了那本功法。 《蟾宫三采》,他一看名字便暗暗咋舌,这蟾宫不是远古羽仙嫦娥的住所吗,蟾宫三采别是适合女子修行的功法。 功法展开,开头二十个字便让他哭笑不得。 美目碧枯榕, 巧笑赤苍穹。 笑你刃无欲, 自囚旖旎乡。 …… 果然让自己猜中了,这是一本媚术,美目善睐能让枯死的榕树复生,巧笑倩兮让苍天都为之脸红,笑你虽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也能让你囚禁在我的旖旎乡中…… 他又硬着头皮翻了几页,发现这本功法虽是媚术但也可以称之为一种幻术,它不是简单地用仙力使自身妖媚勾人而是对敌人进行精神上的压制,让对面产生幻觉的同时用妖媚勾人。 总之,勾人…… 功法门槛很低,初雪中期就可以上手,由于没有实质的攻击手段,所以勾人的威力也非常之强,枕南柯时便可修至最后一层,就是遇到乾坤一掷的敌手也能魅惑他数息。 好东西,适合我,李厌笑了起来,这种下三滥的功法若是真的战斗时使出反而能出奇效。 谁说撩阴腿,挤奶手不是高招呢? 他想到此处便修炼了起来,修炼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寅时,此前与燕咛约定各睡三个时辰,刚准备叫他,但见他此时的状态,想到这孩子可能比较小,又经历了三次死亡,索性让他再多睡一个时辰吧。 李厌将兽皮给他紧了紧,便继续练功了。 “叔叔,什么时辰了……” 燕咛睡眼惺忪,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看样子做了一个美梦。 “卯时了。” 李厌闭着眼睛正在体内按《蟾宫三采》所述运气。 “啊!叔叔怎么不叫我!不是说寅时换哨吗!” 他一个起身跳了出来。 李厌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钻入石坑中,将兽皮盖在了身上。 燕咛看着他端坐下来,也拿起兽皮给李厌裹了裹。 他要好好守护好叔叔。 一夜无事。 翌日二人继续向山走去,他们简单地猎了些野物充饥又制作了一些肉干以备不时之需。 日上中天,二人终于走出了树林,他们到了一处平原,远处有一片湖,李厌仔细辨认下,那不就是自己被传送来时的地方吗? 他稍作打算,准备去那湖心岛看看,看看那人是否还在湖心岛上,于是便和燕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燕咛并无二话,说道叔叔去哪我便跟着去哪。 李厌笑了,有这么个小跟班还挺有意思,他让燕咛叫自己叔叔,也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他竟然满口认了下来,看来真是个孩子啊。 “等等,湖边有人。” 李厌警觉道。 二人随即蹲了下来,只见湖边有一个人来回踱步,似是在等什么。 他心中暗道,会不会又是一个杀人狂正在重生处准备虐杀他人呢。 “叔叔,好像就一个人。” “是,咱们小心为上。” “叔叔怕什么呢?” 这一问直接给李厌问懵了,这小心谨慎还有错了? “叔叔来岛刚第三天就已经暮雪后期了,现在在归去来肯定是无敌的啊。” 李厌看着他颇为不解。 “此话怎讲。” “因为大家都没有恢复啊,” 他看着李厌,从李厌的状态上看出他是真的不知道,于是便接着说:“但凡进入归去来的人经传送到此间皆会被打散仙力的,若是要想恢复到之前的境界,就得慢慢修炼,进入时的境界不同,恢复的时间也有不同,叔叔竟然在三天内便修回了暮雪后期,定是有什么强大的功法,若是没有,仅凭现在的境界也能将其他人随意秒杀的。” 李厌听罢愣在原地,原来此间还有这样的法则!那自己为什么……哦,我是半仙儿~~~ 这回他便有数了,哼哼,看我不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于是带着燕咛箭步向湖边掠去。 湖边之人正在踱步,看着远处飞来两人顿时大惊,一个猛子扎在了湖里。 李厌二人赶到湖边看着湖面咕嘟咕嘟冒泡觉得很好笑,索性在此地聊上天了,看你能憋多久。 “叔叔你看,这湖在冒泡呢,是不是温泉啊。” “有可能啊,咱们就在这驻扎,晚上在此地过夜吧。” 话至此处,湖面一阵翻涌,一个人头从水中露出扑腾着。 李厌见状飞起,脚尖点水一把将湖中之人抓了出来。 “温泉好喝吗?” 李厌笑道,燕咛在旁边也“鹅鹅”直乐。 “咳,咳咳,好汉饶命,我刚死一回,我是友善的,不是争强之徒,咳咳。” 此人咳着呛进去的湖水说道。 “叫什么?” 李厌此话一问,与燕咛均希望是认识之人。 “广玉书。” 二人皆是失望。 “两位大侠要宝物吗?我这有从教派带过来的两枚羊脂,别杀我,别杀我,我不能死。” “叔叔,怎么办?” 李厌倒是眉头一皱,“什么叫你不能死啊?凭什么你不能死啊?!” “我,我……” 李厌抽出织烟,仙力汇聚展示了暮雪后期的境界,那人顿时吓破了胆,怎么会是暮雪后期! “我说我说,”广玉书一下狠。 “我与师兄约定,若有机会,在湖畔集合。” “哦?那死过再来不就行了?” “大侠可能有所不知,归去来之大难以想象,能活着走到湖边更是一件极难之事,我好不容易在此地重生,若是被大侠杀了,可能到出岛之时也不见得能再回湖畔。” 卅二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三) 李厌听罢长叹了口气,那句“出岛之时也不见得能再回湖畔”听在他的耳中竟有些无奈。 这归去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掠夺更多的宝物?杀更多的人?被更多的人杀?师尊说不用执着,会有心得,教主说尽力而为、用心体会,这有什么可体会的? “我不杀你,祝你好运吧。” 李厌与燕咛转身便要离开,他想了想,将那日杀死之人包裹中的羊脂扔给了他。 广玉书见李厌此举一脸震惊。 “大侠何名?” “弗人。” 李厌吐出二字便与燕咛继续向山走去。 “弗人……” 广玉书念着二字记在了心里。 …… “叔叔叫弗人啊。” “是啊。” 李厌笑道。 弗人,非人也,弗人者,断人所不能断之惑,证人所不能证之智,行人所不能行之行,此曰真乃弗人也。 这是李厌曾在汀心苑书阁最高层一本名叫《净土决疑论》中看到的,虽不是什么仙家功法但却放在了最高一层,李厌猜到此书定不一般,便反复看了多次。 “弗人叔叔?” “干嘛?” “没事,叫叫你,嘿嘿。” 李厌轻笑了一声便不去理会燕咛了。 李厌自从知晓自己的强大便无所顾忌起来,带着燕咛走的皆是大道。他暗自决定,若有人作恶便杀之,若遇人逢难便救之。 二人不久便来到一片松林,说来诡异,这岛上的气候竟如此多变,那湖畔宛若初夏,此前的树林宛如中春,而此间却好似深冬。 燕咛身子本就有些弱,此时冷的浑身颤抖,他将此前制作的兽皮包裹解开包在了身上,把那三件搜来的宝物都塞给了李厌。 “叔叔先帮我装着吧,我好冷。” 李厌心中暗道,这小子是完全信任了自己这个“弗人叔叔”了,他接过宝物二话不说便收了起来,既然你信任我,我也毋庸多言。 天色逐渐暗淡,又一天要过去了,李厌算算走了三天的时间,远山仿佛还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他想起了《凡凡山海志》里讲,花区有一处仙山名为天山,能望山走倒马,眼看着很近其实极远。这归去来的远山不会就是这样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要改变策略了。 “叔叔,那里有一座茅屋。” 燕咛虽披着兽皮,但听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紧跟着我。” 这种显眼的地方应该会有人争夺,李厌紧拉着燕咛向那茅屋走去。 二人先停在不远处的松林中仔细观察,待确认无人后便走进了院中。 简单地木栅围成了一个小院,院中有一口深井,只不过看似已经枯干,茅屋在院子的偏左侧,由土坯搭成,进了屋子能看到一张简单的木榻,一座生火的小炉,一个方桌几把椅子,还有一些看似是练什么宝物的小皿和一众寻常人家能看到的木碗石锅。 “看来是曾有人在此居住,不知是那羽仙还是来过归去来的其他前辈。” “叔叔,这里过夜很好,但是估计会有很多人觊觎此处,叔叔安心睡吧,我正好修炼恢复修为给叔叔守夜。” 李厌听罢心头一暖。 “行啊,你敢守夜吗?敢来此处的肯定都是恢复了很多或者几人组成的小队,到时候麻烦燕咛把他们全打跑吧,”李厌一伸懒腰,“睡觉咯!” 说罢便向木榻走去。 “哎!叔叔!”燕咛低着头扭捏的说道:“你可不可以睡的浅一点点,这样我能随时叫醒你……” 李厌走过来在燕咛头上啪地敲了一下。 “滚去睡觉!” 他将燕咛抱到了榻上,给他盖好了被子,盖好后燕咛猛一个翻身背对着李厌侧躺。 李厌暗道,这小子,一惊一乍的。 他看不清燕咛的面容,不知道在自己抱起燕咛的时候,怀里的小家伙已经红透了脸…… 李厌走到门口,将织烟插在地面,意为告诉来人,此屋暂已有主,若是继续挑衅,那他便动手。 关上屋门,生起炉火,坐到方桌前,打开那本《蟾宫三采》,他继续修炼起来。 …… 不多时,沉积的云层紧紧地抱在了一块,一个个白色的精灵随风飞舞,为此间蒙上一层白纱。 有诗云: 天裁千尺练, 万物素着迎。 枯木不必颤, 来岁更翠青。 李厌修行一半看着窗外的雪也是心觉宁静,当即停止修炼走出了屋外。 白雪落在李厌的身上,与此间万物仿佛融为了一体,他大口呼吸着,胸中有说不尽的畅快。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只听远处接道:“朝斗坛前山月幽,师雄有梦生清愁。” 李厌听言眼睛一眯迅速回到门前拔出了织烟,将房门关好,执剑立于院中。 “想不到道友也有雪中吟诗的雅兴。” 远处声音再度响起。 “道友爱诗,何不现身切磋切磋。” 李厌淡淡地说道。 突然风雪乱飘,天地大白,雪落后,院中多了四人。 “四位道友,此地我已先占,各位请离吧。” “道友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想抢夺这个茅屋。” “哦?” “只是想一起分分宝物。” “好啊,”李厌笑道:“我这有一柄剑,各位看看是不是宝物。” 他说罢暴起,遮风剑第十六式风雨,水剑变为万柄冰箭向四人冲去。 四人见状皆是一惊。 “暮雪后期?!”为首之人双手合十大喝一声,“断!” 砰! 一道气墙斩于此间阻隔了李厌的冰箭,李厌二话不说直接第十九式不遮风,狂风卷雪道不尽的凌厉。 两侧之人大喝,“崩!” 地面开裂,裂纹直向李厌而来。 李厌跃起,不遮风剑气直斩在气墙之上瞬间爆开。 四人均已用尽三日来积攒的仙力,而雪尘也已在此间弥漫看不见来人,这正是李厌想要的,他的耳力仿佛夜间的蝙蝠,能清晰感受到四人的方位,李厌提剑便要逐个击破。 “千载英雄鸿去外,六朝形胜雪晴中,敢问道友名与姓。” 李厌一字未答,他知道四人的招式他均未见过,那便不是友,而是敌。 砰! 一人应声倒地。 “你是半仙者?” “半仙者百年前不是死绝了?” 李厌答道。 呯! 又一人倒下。 “道友!道友不妨与我们一起寻宝,我四人乃是哲仙教之人,可成为道友强大助力!” 呯! 此时雪尘已经落下,三人倒在血泊之中,地面有几个巨坑还有道道的裂纹。 李厌缓缓向为首之人走去。 卅三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四) 天光微亮。 燕咛慢慢睁开眼睛,有火炉和被子的房间让他睡的异常踏实好似在家中一般,他伸了一个懒腰,转过身想再睡一个懒觉,迷离的眼中看到方桌上好像没人,意识逐渐清醒,想到了自己正处于归去来之中,便赶快起身。 “叔叔?” 发现李厌不在房间便向门外走去。 门一开,一幅血与雪的画卷映入眼帘。 隐约四具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中一人已经没有人形了。 而院中正有一个白头翁,手执一把黑剑低头坐在雪里。 “叔叔!” 燕咛飞奔向那白头翁,一碰之下李厌直接倒入他的怀中。 他将李厌身上的雪扫干,努力的想要掺起李厌将他拖入屋内取暖,却根本扶不起。 “醒……了啊。” 李厌脸色苍白,拍了拍燕咛用力的手,示意他别忙活了。 一滴泪水落到了他的脸上,燕咛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看到一片血红。 “你醒了……我也……也可以死了。”李厌大口喘着,“我的包裹在……在你的床底……带着它……走。” “叔……叔!” 燕咛在雪与血中嚎啕大哭。 “别……嚎了!” 李厌用尽最后一口气大声吼道,震下了茅屋上片片的雪花,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院中好似在雪中绽开了大片的梅花,远观下煞是好看。 山岗。 李厌熟练的趴下调整着呼吸,恢复后慢慢坐起,依旧观察着周围。 “妈的,想不到那人还有自爆这一招,什么哲仙教,吹得那么好听,邪教吧!” 待调整完毕,李厌开始摸索自己的位置,此地似居高临下已经看不到那座远山了,他当即断定自己应该就重生在那座山中。 “想不到走了三天还不如死一次。”李厌自嘲,“不知那燕咛会怎么样,嚎那么大声别被其他人发现了吧。” 他稳了稳心神不让自己想那么多,起身便向山顶走去。 很多人应该都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居高临下遍览全貌是最好的选择。 自己要时刻做好准备,他意识进入手镯之中,准备取出织烟以便随时出击。 “坏了!坏了坏了!织烟和靴子都没了!” 李厌大叫又紧忙噤声。 此时他跪在地上疯狂挠头。 完蛋,完蛋,完蛋,完蛋…… 渐渐地李厌消停下来,没事,自己还有牙仙力,只是那织烟与靴子可是十三年前大青蛙和林叔叔赠与的啊,十三年了,算了,就当送给那个燕咛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李厌虽然与燕咛只相处了三天,却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他像一个长辈一般一直照料着他,好似在照顾孩子。 母爱泛滥?不对,父爱泛滥?他轻笑了一声,当务之急是赶往山顶,于是他使出了牙仙力第一层,突变。身体肌肉在仙力催动下有了牙仙般的力量,他覆盖着第一层向山顶走去。 嗖嗖嗖! 三道声响划破上空,李厌听声猛一低头,心中暗道:不会吧,还来。 顺着响动远处传来砰的一声。 原来不是冲我,李厌虚惊一场,赶忙前去查看。 只见竹林之中一人以一敌三,其中一人所使好似是一种飞剑,刚刚的声响应该是飞剑传出,另两人均是身大如牛,看起来应该是类似牙仙力的一种力法或者是什么化兽功法,而正中那人身上有些剑痕,伤口处缓缓流着殷红的鲜血,他手执一把红色的剑,色若残阳,剑峰带有细齿,剑身隐隐有水流动,其中剑柄一尺处隐隐有一丝裂痕,裂痕处闪着与剑身不相同的蓝光,那不正是谢开教主在归去来开启之前托人重新熔断的…… 五柄飞剑流转在空中盘旋,那人舞动手腕,飞剑剑尖当即指向正中之人刺去,正中之人大口喘着气,嘴唇泛白,他绝望地举起那柄赤红大剑做最后的抵挡。 砰! 剑碎。 五柄飞剑碎了一地,舞剑之人眼睛圆睁似是不敢相信,另外二人也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见正中之人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身大如象,皮肤深灰。 “别怕,叶师妹,我在。” 他向天一啸,双拳砸向地面,瞬间土崩直接击碎了那舞剑之人的双腿,身后二人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李厌转身双掌接住二人之拳用力一捏,瞬间血肉模糊,他大踏一步,掌攥为拳击在二人胸口直接打出两个血洞,二人倒飞,瞬间暴毙。 李厌身形逐渐缩小,抱住了体力不支的叶霜。 她脚下一软瘫倒在李厌的怀里。 “多谢……牛山师兄……搭救。” 李厌轻笑,“我是你李厌师兄。” 叶霜听到是李厌,直接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我真的不想再死了,师兄!太可怕了!” 叶霜抽泣,哭湿了他的肩膀。 李厌轻抚着叶霜的背,帮助她把情绪全宣泄出来。 纵是叶师妹这般冷若冰霜的女子在死亡面前也是展现出如此惊慌痛苦的情绪。 良久,叶霜镇定下来。 她离开李厌的怀抱说道:“师兄也是要去山顶吗?” “是啊,居高临下方能运筹帷幄。” “师兄,你重生过吗?” 叶霜问道。 “三次,你呢?” “九次。” 叶霜说完好似又要落泪。 “没事没事,我在,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些了。” 李厌想象不出四日死九次会是什么体验,他没有嘲笑叶霜,因为他知道有些人就会守在一些重生地点享受杀戮的快感。 叶霜嗯了一声看着李厌。 “师兄还会力堂的功法?” “是啊,我本就是力剑双修。” “师兄你的织烟呢?” “哦,上次死的时候丢在那了。” “啊?那怎么办?” “无妨,一个朋友应该帮我收着了。” “朋友?是郝师兄吗?” “不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朋友。” “陌生人可以成为朋友吗?” 李厌听罢看了看天空,想起了与燕咛的点点滴滴,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可以。” 他说完从手镯中拿出汀心苑众人给的愈伤药敷在叶霜的伤口处,又将左袖扯下撕成布条交给叶霜,让她自己包扎一下。 卅四 春草细还生,雏鹰养渐成 叶霜的伤不轻,有一处剑痕更斩在小腿上不便行走,李厌当即背起她前行。 来此间数日能遇到相识之人是莫大的幸福,对李厌也是如此,他此刻背着叶霜,虽然身处陌生的岛屿,但感觉到了家的所在。 想想这几日的经历,想想叶师妹的经历,他的戾气开始慢慢加重,生起了以暴制暴的想法,欲杀尽此间作恶之人。由于面容不辨、教派不辨更是给归去来无数人提供了保护伞,他们能如此行事也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吧。 可对付恶的方法是恶吗? 李厌有些迷茫,说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在这个混沌的归去来,下这样的定义决不简单。去适应此间所制定的规则吗?要真的甘愿这样,就将成为什么都无法自己决定的人偶,那他与那些杀戮之人的区别是什么呢。归根到底,要靠我自己决定,只有按自己的规则去生活。 背后的叶师妹实力绝对不俗,暮雪中期,又有梳雨傍身,家中之人来前定也给了不少的宝物,这九次…… 他想到了那句问话“陌生人可以成为朋友吗?”,她好像不是单纯的疑问,更夹杂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叶师妹……你这四天经历了什么,多次的背叛吗? 想到此处,他紧了紧搂着叶霜的胳膊稳步前行。 “师兄。” “嗯?” “死亡的时候你会恐惧吗?” 叶霜三句话不离死亡,李厌断定她定是产生了极大的精神创伤。 “妈的,吓尿我了都,就差跪地求饶了。” 李厌带着哭腔说道,他不会吹嘘自己半仙者的身份在此间有多么叱咤风云,如果朋友难过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陪她一起难过就好了,此外毋庸多言。 叶霜听到他的哭腔笑出了声。 听到她的笑声李厌也大笑起来。 当你哭到人都变丑的时候,我会难过软弱得比你更丑。当你笑的时候,我会笑得比你更大声。只要这样就好了。 不多时,他们看到上山的大道上坐着一个人。 李厌见状当即背着叶霜蹿到了两旁的树林中。 “师妹在此稍等,我去看看。” “不要丢我一人。” 叶霜拉住了他的衣角。 李厌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胳膊一同前去。 见此人坐在地上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李厌开始纳闷,这是何意,这不是找死吗?在路中间不说,还坐着,这是最劣势的出招姿势,莫不是有什么阵法陷阱? 待观察完毕李厌便要出去问问,却被叶霜一把拉住。 “师兄,恐有诈。” “不怕。” 李厌清楚自己的实力,只要你不是自爆什么同归于尽的极限招式,自己应该都能接下。 “道友,为何坐在路中间?此地太危险了。” 那人听到李厌之话并未惊慌,他缓缓回头。 “无妨,兄弟可否帮我一个忙?” 李厌舒缓了下来,看来此人并无杀意。 “何事?” “杀了我。” 那人淡淡地说道。 李厌瞳孔一缩。 “道友怕不是在说笑?” 那人并未说话,李厌仔细观察下这人的全身,并无伤口,也不是濒死之人。 “道友何出此言啊。” “我要去找我的师弟。” “那便去找啊,为何要寻死。” “太慢了,我和他约定了地点,从这里到那处非十日不能至。” 那人深吸了一气又淡淡说道:“兄弟只需给个痛快就行,我死了三十多次了,只为重生到那里。” 李厌当即傻在原地,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道友,闭眼吧。” 那人转过身去背对着李厌。 “多谢。” 他提起勇气,从未见过如此之人,身前之人虽然重生了三十多次,但却真可谓是英勇之人。他握拳运气直向那人后脑击去。 砰! 应声倒地。 李厌跪在他的身前,将他身上的衣物扯下盖在了他的头上。 叶霜缓缓从林中走出看着眼前的一切,将手放在了李厌的肩膀上。 “走吧。” “嗯。” 李厌背起叶霜继续前行。 有人为寻宝不择手段,有人为满足快感极尽扭曲之能,也有人为了寻找家人不惜万死…… “嘿!需要帮助吗?” 果然在去往山顶的道路上人会越来越多。 “不用!” 李厌大声应道。 “道友何名?” 李厌听到此问当即汇聚灵气与内以便随时出手,凡是不自报姓名的一概有问题。 那人现身走到了李厌的身前。 “道友不用误会,我叫于启。” “弗人,这是我师妹。” 李厌继续走着,那人跟上。 “二位可需要续命丸?我从教中带来不少可助她愈合伤势。” “不必了,多谢道友。” 他拒绝道,谁知道你给的会是什么东西。 那人笑了笑,一挥手,从林中又窜出一人。 李厌其实早有察觉,他就是要看看此人要演多久。 “道友,这是何意?” “归去来太乱总得防范防范,见谅。” “在下吕修文,道友见谅。” 李厌将叶霜放下冷哼了一声。 “二位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俩还要赶路。” “我二人也要赶路去山顶,可否一道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叶霜紧抓着李厌的肩膀似是提醒李厌小心,看来自己是猜对了,叶师妹应该是被人背后捅过刀,他当即拍了拍叶霜示意没事。 “好啊,二位道友应该看出来我师妹有伤,若是两位突然发难我二人可是难防,不知两位道友可展示一些诚意。” 于启听罢一笑,拿出了一块羊脂和数枚续命丸递予李厌。 “于启师兄,这宝物可不算诚意,你们若是发难收回此物,我二人依旧没有办法。” “那弗人师兄觉得什么算诚意。” 吕修文说道。 李厌笑了笑,拳气涌动闪烁着黑光。 “我需要将你们其中一人伤至如我师妹一样。” 于启吕修文二人闻言瞳孔一缩。 “师兄,不要理他,此人是个疯子。” “吕师弟,无妨。” 于启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到李厌的面前闭上了眼睛。 “弗兄,动手吧。” 李厌见状拳中黑光渐胜一击而出,于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叶霜也是黛眉微簇,吕修文则在一旁眉头紧皱,怒目圆睁。 砰! 此拳打在了于启腰旁五寸的空气之中。 于启睁开眼睛看着李厌。 “弗兄,这是何意……” 李厌化拳为掌拍了拍于启的腰。 “我信你。” 卅五 春草细还生,雏鹰养渐成(二) 李厌虽然暂时相信了这于启吕修文二人,但还是将他们给的续命丹自己先尝了尝,待感受到充沛的复苏之风后才给叶霜服下。 入夜,于启当即表示自己已经冥思代替睡眠,愿为三人守夜,但李厌还是表示愿与于启一同放哨,叶霜虽然说道自己也可以守夜,但被李厌拒绝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疑人不交,但此时叶霜师妹身还有伤,不能将她置于危险境地。 吕修文从法宝中拿出不少的衣物供自己和叶霜当被褥用,看来此人准备充足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归去来中了。 “弗兄什么境界了。”于启找了块石头垫在了坐底。 “初雪后期。” “同样,看来弗兄也没怎么重生过,不是运气好便是有过人手段。” “于兄和吕师弟运气才叫好,这才四天便相遇,我路上遇一人已重生过三十多次只为与师弟相逢。”李厌刚准备修炼《蟾宫三采》却忘记了包裹在燕咛那里。 于启听罢一声长叹。 “我和吕师弟此前并不认识。” “哦?” “只是结伴同行罢了,同弗人兄一样。” “那你会为了他受我这一拳,是个豪杰。” “哈哈,谬赞了,人修不修仙有没有仙力都是一样的,有凡人为了钱财搏命,此间也有人为了宝物功法搏命,有人生性嗜杀,修不修仙都会造成杀戮,而有人喜欢助人为乐,那不管在哪都会助人为乐。而我不善也不恶,只是个普通人。” 李厌看着他觉得此人可交,至少目前看来。 “于兄来过几次归去来。” “三次。”他笑了起来,“我可能是修行愚钝吧,三十几年前就到了暮雪,如今还在暮雪。” “我并无此意。”李厌笑道,“于兄来过三次,那想必对岛内应该很熟悉吧,为何还要去山顶?” “弗兄可能初来有所不知,这归去来中常会出现几处仙殿,而仙殿中会有无尽的宝物是必争之地,只有去了山顶才能辨清仙殿所在。” “原来如此。” “所以我请弗兄同行也是因为现在人数最多的地方应该不是各仙殿,而是山顶,咱们一起也有个照应。” 李厌点了点头,他没什么可以冥思的,没有仙根也不会储气,此时竟有些尴尬,就假意打坐起来,若是自己啥也不干看着于启冥思总感觉是准备随时偷袭似的。 于启看他此般便“也”开始冥思起来。 …… “师兄!师兄!” 一声轻唤叫醒了李厌,他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 “啊!”李厌跳起,“没事吧!” 他只见三人围着他都收拾好了行囊看着他。 于启吕修文二人笑了起来,叶霜也是面带笑意。 “弗人兄如此守夜可不行啊,这我们怎么敢把这重任托付给你,哈哈。”于启道。 李厌看着身上盖的衣物,应该是于启在他睡着后盖上的,当即一阵羞赧,准备背起叶霜。 “不用了师兄,续命丸药效奇佳,已经无碍了。” 李厌红着脸向于启作了一揖,四人便笑着出发了。 路上四人感受到了很多气息,但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大家快山顶了皆不想节外生枝,只要没人主动攻击,那便保持着行进便好。 “不知于兄和吕师弟修行的是何种功法,我们四人互相知晓打起来也好有个配合。” “我是哲仙教儒堂中人,修的儒字诀,吕师弟乃是某地魔支教弟子,修的是唤魔。” 李厌听到哲仙教三字眉头一皱,儒字诀?那日交战四人也是口念字诀…… “弗人兄呢?” “哦,我是力修。”李厌想了想,没有透露更多。 “我是剑修。”见李厌并未多说,叶霜也如是答道。 于启笑了笑,看来二人还是有所防范,也难怪。 “眼见便要到山顶了不知弗人兄有何打算。” “直接登顶。” “哦?弗人兄不怕?” “你怕吗?” “哈哈哈,我也不怕!” 既然必然有危险,那躲也是没用的,不如坦荡的面对。也许,仍会到达不了山顶,或者在路上被人斩杀。但是,这条路上,没有任何捷径和技巧,也无法逃避,而唯一能够到达终点的秘诀就是——笔直向前! 四人直取大道,大踏步地向山顶走去。 将自己置于明处也有好处,有无数双眼睛锁定四人但却无人敢动手,此间之人都怕自己贸然出手后被人坐收渔利。 然而总有无畏的。 嗖! 一声剑啸划破山林,剑气直奔四人席卷而来。 “断!” 一道气墙斩落挡住剑气,于启出手了,李厌见状眼睛微眯,果然,那日四人应该也是儒堂之人,招式完全一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山林爆炸声不止,此间几乎所有人都动手了,风疾,火舞,剑啸,兽鸣,整个山顶边的树林战斗声不止,声势浩大,刀光剑影,金鼓齐鸣。 李厌四人挡住剑气便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圆,树林中已不可躲,那便随时战。 吕修文当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阵法,不多时,一个半个身子的魔出现于此间,真乃厉鬼骇人,阴气森森。 李厌巨化了身子,叶霜也抽出了梳雨,于启则是观察四周,准备随时念诀。 “来了!” 李厌暴喝一声砸向地面,土崩地裂,只见地中有一条巨蟒直接被震在了天上,叶霜挥手一剑将其斩为两断。 “八佾!”于启大喝,顿时一道音波向远方散去,一道金光爆开斩落两个空中之人,厉鬼回身爆砍将准备偷袭之人砍为两半。 突然天降暴雨落于四人,雨味腥臭。 “温!” 一道气罩将众人包裹。 叶霜使出遮风剑第六式唤风,场间风起吹散腥雨,李厌向前冲去一拳将呼雨之人击碎 攻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四人拼死抵挡,腥红之气在此间越来越重。 …… 两个时辰转瞬即过。 四人背靠背站在一起。 除李厌外仙力都已用光,四人身上均有大小不同的伤势,地上堆积了不少的尸体,有人的,有兽的,有魔的都混杂在一起,各种颜色的血液混合好似一道彩虹。 “要重生了。” 吕修文喘着粗气道,他早已力竭,尽量靠在三人身上不然自己瘫下。 “大家还有多少仙力。” 于启已经少了一条胳膊,半边身子已全是血,他为众人挡下了不少攻击。 “我没了。” “我还能斩出一击。” 叶霜身上又多了不少的伤痕。 “我需要一把剑。” 李厌衣衫已被血浸湿,笑着说道。 卅六,春草细还生,雏鹰养渐成(三) 归去来,归心结远梦,去日不可追,来往悲欢万里心。 归去来的东边有一山,从远看郁郁青青,高耸近云,巍峨中透着秀气,从近看尸山血海,浓稠的各种颜色的液体顺着山坡流淌变成道道小溪,几千人在此间交流着功法却招招致命。 快到山顶的阳坡上站着四个人,四人背对背靠在一起,地上正是其中一道血溪的源头。 叶霜横起梳雨准备交给李厌。 “剑,我有一把。” 从声音能听出于启的状态是四人中最差的,断臂处血不停地流淌,他脸上毫无血色仍在强撑着。 一道紫光闪烁,于启掏出了一把剑,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木头。 这块木头通体是——木头的颜色。 李厌见状脱力的笑了一声。 “于兄还有如此雅兴,苦中作乐。” “这把剑,叫万灵昭瑞,”于启深喘了一口气,“是一位前辈,在一座仙山上折的一枚树枝。” “就算折的一位羽仙的四肢它也不是剑啊!” “拿着。” 李厌被迫接过,拿在手里,仿佛握住了整个春季。 他看见褐色的光在手掌处流转,仿佛肥沃的土地滋养着自己,剑的中段点点绿色似在抽着新枝有着磅礴的生命力,剑稍紫光大放开出一朵一朵的小花道不尽的清香。 “师兄?” “好剑。” “师兄还是用我的梳雨吧。” 李厌能看到的景象旁人皆是不知,在叶霜眼中那还是根木棍。 哗! 一股热浪袭来扑向四人。 李厌随手一挥,火焰被劈成了两半。 三人见状大惊,叶霜、吕修文感叹着李厌的剑术,而于启则笑了起来。 “你能看见?” “我应该是能。” “好,好!” 于启话音刚落从林中走出一人,两人,十人,百人将四人团团包围,黑压压一片。 四人看着人山人海,只有绝望。 为首一人身上一点血迹没有。 “别挣扎了,就剩你们了。” 那人笑道,仿佛在看四具尸体。 李厌暗道,这人是何人?怎么能在六天之间集齐百余人为其效命! “你要赶尽杀绝吗?”于启问道。 “当然,有我们在,没人能活着到山顶。” 此人语气平淡,似是在诉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为何要做到此般。”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他笑了笑,“仙殿中的宝物会由少主获得然后再分给我们,若是让你们去了山顶知晓了仙殿的位置,岂不会挡少主的道?” “少主?你们可真是好狗啊!”李厌笑道,“你们百人在此地狙杀上山之人,应该还有不少人跟着那位少主吧。” “那是自然,何止千人追随少主。” “可否一问少主的名姓。” “哼,告诉你也无妨,魔密宗,白如昼!” 李厌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了三人身前。 “你听好了,朋友,无论你或者你那位白如昼少主得到了多么强大的力量,找到了多么声势浩大的队伍,我都不会怕。” 李厌面带笑意看着叶霜,于启,吕修文三人,然后缓缓转过身,握着手中的万灵昭瑞,将剑尖指向为首那人。 “在你斩杀数百人之时,你们就要承受数千人的仇恨。在你毁了数千人之时,便会有上万人来拯救我们,站在我们身边。不过就是几千大军罢了。” 李厌侧着头对三人说道:“我会杀出一条路,你们去山顶看看吧,保护好我师妹,有缘再见。” 说罢,空中灵气汇聚,李厌瞬间暴起,遮风剑第十九式不遮风,万灵昭瑞紫光大放,春意盎然,一道紫色剑气化作狂风直奔通向山顶的大道吹去。这一击仿佛直接要将山顶砍为平地。 “暮雪后期?” 为首之人大惊。 大道中二十几人合力施展都未挡住了李厌一击。 于启吕修文也不犹豫直接向山顶奔去,此时没有时间犹豫。而叶霜则站在了李厌身边,用行动告诉李厌,她不会丢下师兄一人。 李厌见状也未多说,与叶霜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周围人见状铺天盖地向他们四人袭来,一下便阻断于启二人的去路。 “风雨!” 叶霜见状,挥出梳雨使出了能施展的最后一击。 水剑向四面八方斩去尽被化解,人实在太多了…… 李厌站在三人身前,他知道他们已经仙力耗尽,没有抵抗力了。 他将能使出的剑招配合着牙仙力一顿狂斩,配合着万灵昭瑞紫光乱闪,瞬间斩杀了十几人。 他要保护身后三人,他要尽全力保护身后三人,他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身后三人! 喊杀声震天,各式的仙法冲天,各样的血液染红了这天。 砰! 叶霜倒地。 李厌带血的眼中有无尽的杀意! “师妹!” 李厌大吼。 叶霜躺在地上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一分神又有十几人施展功法。 吕修文被乱光轰为肉泥。 “吕师弟!” “弗人兄!”于启用尽全力大喊,“弗人兄!快去山顶,我有家传的独门自爆功法!可助你一臂之力!你要去看看,现在只有你能去看看!咱们兄弟二人有缘再见!” “独门自爆功法?!” 李厌心头一紧,砍杀中还是说出了那句压在心头的话。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于启看着李厌,“是你……” 他眼中流出了汩汩地热泪。 李厌听着他的话,心中有些难受。 “弗人兄!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活的光明正大的!我于启本想抬头挺胸前进,却不知何时沾了一身泥巴。这次就当我给弗人兄赔罪了!” 这时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李厌感到再不走,十几招后自己便会被乱法轰成碎尸。 他大踏步向山顶飞奔,同时大吼道。 “于兄!坚持走下去!泥巴会干燥掉落的!” 数息后,一股惊天的爆炸在李厌的身后响起,几十具尸体四散飞去尽皆化为血雾崩散,四周山林尽毁,血雨扑簌簌淋在此间。 他没有时间回头,他要带着三人,甚至是归去来中所有人的希望去那山顶看一看! 卅七,春草细还生,雏鹰养渐成(四) 归去来山顶,浩渺无极,登之四顾,心门大开,秀色入眼,神敦若朴,心旷若谷,得望不见之日,得闻远古之音。 天下之色,皆由心生,天下之声,皆由心听。 李厌看遍这片天地,放声大笑,随后闭上了双眼。 四周黑压压近百人,各式各样的仙法、招式、宝器、灵兽、神鬼叫喊着扑向李厌 呯! …… 大海,深沉,静谧,梦幻。 海风四起,微波粼粼,太阳渐渐升高驱散了海雾,阳光洒在上面,有如一块破碎的金色琉璃,一层层的浪扑打着礁石,沙滩。 沙滩上除了有些被海浪冲上海藻沙蟹,还趴着十几个人。 其中一个迅速调整呼吸,小心的观察着四周,感受到了几道气息,当即向一块礁石移动。 砰! 李厌爬到礁石后坐起查看,只见有两人正笑着在此间屠戮刚刚重生的人。 又来,变态还真是多啊,明知道重生之人身上没有宝物还要行如此之事。 呯! 只见又有一人刚刚重生到此便又被二人斩杀。 “十七,你多少了?” “我十六,妈的,被你多抢了一个,下一个留给我,我试试把他手脚砍断让他流血流死。” “那他吗有啥意思,应该把胳膊腿砍断然后用布条包扎好,让他睁着眼睛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感受才他吗的恐怖呐哈哈哈哈哈哈!” “行!,算你狠!哈哈!” 李厌虽然还未调整好,但听着二人的对话实在是忍不了了,他缓缓走出礁石。 “喂!” 二人闻声皆是一惊,拔出插在尸体上的刀看向李厌,但见他四肢发软是刚刚重生之人又卸下了防备,其中一人面带笑意紧了紧手上的刀。 “何事?” “何事?”李厌笑了,“合适吗?” 那为首之人也笑了,提着刀向李厌走来。 “合适啊。” “屠杀刚刚重生的手无寸铁之人?你们可真是英勇啊。” “找死!” “是,我是在找死,来吧,向我展示你的英勇,来,杀了我,杀了我这个毫无抵抗之人。” 后面那人听罢也提着刀飞速向李厌砍来。 李厌一动不动,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坚实的胸膛。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大笑道。 “朝这砍,让我滚烫的热血溅洒在你们脸上,为你们的仙功证道!” 二人听罢停住脚步看着李厌。 “来啊!怕什么!两位勇士,两位大侠!” “你有病啊!” “我有病?哈哈哈!不知道什么样强大的教派能教出你们这样的弟子!真是明珠大放,增光添彩!来啊!你们在犹豫什么!杀了我!” 李厌又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杀了我!为你们证道!” “疯子!” 两人并没有动手,向林中退走。 “怎么?怕了?把我四肢砍断,来!” 他身体疲乏,用尽全力,缓步向二人追去。 “展示你们英勇啊,来啊!” 二人不理李厌,提刀小跑,遁入林中。 刚刚重生四肢无力根本追不上两人,不一会他便瘫倒在沙滩上。 呼~~~ 一阵海风吹过刮散了此间莫名的戾气。 李厌撑起身子盘坐,接管着身体,这次耗了不少的时间,因为情绪不稳。 良久,起身,他看着沙滩上的几十具具被砍得奇形怪状的尸体一语不发,随后坚定地向树林走去。 我的身体里也有很多恶灵鬼祟之类的东西,有些是至今为止跨过去的敌人的怨念吧。已经向白如昼那伙所谓的千人宣战了,自己已经是全归去来面临最大危险的人。事已至此,再加它一两个诅咒也不会有改变,无所谓了。 我才懒得去缅怀山顶间、沙滩上那些死者,只要把他们全部背负起来继续前行就可以了。 他目标有了变化,面向那座远山看着太阳移动的方向,他辨别出自己的方位,他要向在山顶上看到的红光最盛的地方前进,那什么少主定然在那里! 会不会太莽撞了,自己连百人都对付不了,李厌暗道,得想个周密的对策,自己可不是什么莽夫。 有了! 他在所到每半里的地方便刻下一张归去来的地图,在上面标示出红光最盛的那处仙殿的位置,并刻下一段话: 黎明前是最暗的时刻,但不要合眼。在黑暗中移开视线是看不到明天的光明的,无论前方等待我们的夜有多深。与其想着怎么美丽地牺牲,倒不如想着怎么漂亮地活到最后一刻,都持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尊严去战斗吧。 话有些长,但李厌不怕浪费功夫,他仔细地在每一处镌刻着。 归去来结束至少还有徇月的时间,即使白如昼不在那里也无所谓,只要大家能聚在一起,只要还有血性的家伙们能聚在一起,无论你是复仇、寻宝,来者不拒! …… 盈水镇归来客栈。 “教主,几天了。” “十天了,也不知道那帮小崽子怎么样了。” “哈哈,可能不停地重生吧,我犹记得第一次去归去来的时候,一个多月各式各样的死了二十多次,结束的时候身上一件宝物都没留下。” 何万钧副教主笑道。 “谢师兄不必担心,小辈们自有造化。” 有鹿的曾瑶教主也笑着说道。 “是啊,每次归去来都会有五大派的人于此间呼风唤雨,说是所有教派均能参加,所得功法各教所有,但其实不过是五大派轮流分宝罢了。” 谢开啜了一口茶。 “今年应该轮到我们的上教了吧。” 左正也在此间与各位闲聊。 “听说了,今年是白月的小孙子白如昼领头,各地魔支教的弟子作为辅助,有些亲善魔密宗的教派弟子也加入其中了,至少得有几千人。”曾瑶道。 “哦?那左师兄是否也接到了上教的命令了?” 谢开笑道。 “我也不瞒各位,自然是收到了。”左正吃了一口茶点,“不过我让教中弟子便宜行事,事事先以自己为主。” 场间众人听罢均有些佩服这个“胸无大志”的左正,都放声大笑了起来。 等待是枯燥的,长春镇的众人闲来便会一起吃吃茶,逛逛商会拍卖会什么的,交易些宝物回长春镇也算增强一些实力。 …… 盈水镇纳海楼。 “想不到你也来此间了啊。” “哈哈,我离不开你呀。” 日勿生和林左梅在纳海楼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吃着,大部分都是日勿生点的。 “修了几百年了还没辟谷。” “辟什么谷啊,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你以为都跟你们哲仙教一样,不吃不睡的,我告诉你,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已经决定吃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了。” 日勿生说着又撕啃着手里的鹿腿。 卅八,春草细还生,雏鹰养渐成(五) “问你点正事儿。”日勿生抹了抹嘴,“盈水间那事儿你出面了?” “难不成是你?” “我就知道,我有点不明白,你们哲仙教人才辈出,为什么就盯着一个李厌呢?” “那你又是为何呢?” “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跟你交个实底。”日勿生停下手中动作紧盯着林左梅,“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什么?” “我教……实验?” 林左梅看着日勿生,一言不发。 “原来如此。” 日勿生饮了一口酒又继续吃了起来。 …… 盈水镇易阁。 “燕飞前辈真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啊。” “白夜大侠有话就直说吧。” 易阁乃是易教在盈水镇的据点,位于盈水镇正中,五大派于此间均有各自的阁楼。 “那晚辈就直言了,奉母亲之命向燕教主借一件东西。” “我就烦你们这帮玩权术的人,都让你直说了。” “是,向燕教主借几滴古魔之血。” “哦?古魔之血你们魔密宗不是多得是吗?” “可天下谁不知最精纯的古魔血,在易教……” 燕飞闻言眼睛微眯。 …… 归去来。 李厌正在一片石滩上行走,距离那仙殿的位置越来越近,他在路过的每一处都刻过地图,而此时四周却鲜见有人,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三天他也见了几个人,展示了境界说出想法后,他们都是拒绝了李厌的邀请,确实如此,要行此事必须有很大的勇气。 他也不强求,各有各的路,自进入归去来已经十天,他的优势快消失了,想必那白如昼众人也在找着一个名叫弗人的人,毕竟只有他一人到过山顶,而他们若发现那些地图,应该会直接蹲守狙杀自己,那剩下的一个月恐怕要在死亡中度过了。 “燕咛,叶霜师妹,不知你还好吗?大师兄,晓风开师兄,郝鹏你们在哪里。” 唉,李厌有些悲伤,这十天遇到了不少人,有人在梦中取他性命,有人虐杀自己,有燕咛那样的小跟班,也有于启这样复杂的朋友,吕修文,叶霜,少主大军,还有沙滩上不知是不是被自己说到痛处的良心发现之人。 其实从每个人身上他都有感慨,或许这就是教主和师尊说的感悟吧。 这三天他每晚做梦都是叶霜的样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能想象叶师妹临死前看着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些了。” 这句话真像一个笑话。 他稳了稳心神,看着自己手中的万灵昭瑞,接触这把剑短短四天的时间内,它仿佛在李厌的手上生根了,没有夸张,是真的生根了。它好像把李厌当成了土地,李厌能看到一道道树根缠绕自己,而树冠处的紫色也越来越浓。 长路漫漫,唯剑作伴。 …… “你看,这树桩上刻的什么?” “好像是,地图,这好像是归去来的地图!” “哦?上面说这个标记处是仙殿所在。” “别做梦了,若有人知道仙殿所在会告诉所有人?” “是啊,万一是埋伏可就坏了。” “师兄,你看,这还有句话。” …… 四人小队行于湖畔,最小那人正在洗脸。 “大哥,你看这石头上是什么!” “好像是地图。” “嗯,这是归去来的地图,这是……仙殿?” “这有段话。” …… 沙滩上一个人刚刚重生,拖着无力的身体走到礁石后。 “这是……” …… “谁干的!” “不知道。” 二十人在一座山洞里盘踞。 “立刻抹掉!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是!” …… 深林溪边,七人仗剑而行。 “有意思。” “敢向白如昼挑战,真是不想活了。” “师兄,会不会是白如昼自己干的。” “不可能,他又不傻。” “师兄,怎么办,去不去。” “去啊,看戏去!” …… 石滩边缘。 终于走出来了,这片石滩极其空旷,行走在此间就是活靶子,但四周也难以设伏,李厌虽小心谨慎着,但他知道,若有人要来袭击,那只能正面来。 前面,就是目的地了。 李厌有些犹豫,四周无人,让他有些担忧。 一段热血的话,就像没有营养的零食,他不指望有人会因为那段话前来,而这仙殿则是众人都眼红的地方,那地图在李厌看来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那是四人用命换的,甚至可能是上千人的命换来的。 “道友!” 李厌警觉。 “此路不通,还请回吧。” “哦?我看这路挺宽的,并无阻碍啊。” 他面前出现了两人,李厌握紧了万灵昭瑞。 “前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是为道友好,别将好不容易搜来的宝物拱手送人。” 少主的人,李厌胸中有数了,二人还算客气,没有直接动手。 “那多谢了。” 李厌转身便要走,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起冲突。 “可否知晓道友姓名。” 李厌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笑道。 “弗人。” 噌!一只虎形兽窜出,一爪向他抓来。 李厌一剑刺穿灵兽腹部直取二人。 砰!砰! 不出三招,两人应声倒地。 门神不少,那便多清理几个门神,免得有人赶来又被劝走。 李厌搜着二人的包裹,取出了几块羊脂和一些杂物,他打眼望去,这片林子的周围应该还藏着不少人放哨,索性就全部拔除吧! 他大步疾驰,大半天的时间便手刃二十余人,这些人都是单人或者两人一组,对于李厌来说,躲在暗处,瞬击毙命易如反掌。 这万灵昭瑞有股特殊的魔力,每击杀一人就好似吸收了那人的生命力,此时在李厌的手上正在旺盛生长,剑尖上的紫色小花开始变得粉红。 应该差不多了,前方是与石滩交界的最东侧,那里必定还有岗哨。 天已全黑,李厌在树冠间穿行,他们肯定不会想到会有人从林内袭击,毕竟四处原本都是岗哨。 “唉,出身好就是不一样。” “是啊,魔密宗主的小孙子,都得捧着他来。” “你说咱俩也不是魔密宗也不是魔支教的,仅因教主自己的前途考虑就让咱们这些弟子变成棋子。” “别抱怨了,咱们那个穷地方,能修上仙都不错了。” “也是,灾害连连,赋税严重,我那半村的人都饿死了,要不是我有仙根不知道坟头草长多高了都。” “仙人是天,皇帝是地,凡人就是地上的尘土罢了,真希望当年攘仙大战凡人胜利。” “师兄,这话可不敢乱说。” 卅九,春草细还生,雏鹰养渐成(六) 李厌在树上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失神,他没有动手而是直接落到两人面前。 “什么人?!” “弗人。” 二人听这两个字瞳孔一缩,当即准备出招。 “二位先不用紧张,可否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李厌收起万灵昭瑞摊开了手以示自己并无威胁。 “你讲吧。” “师兄!” “无妨,看他能说出什么。” 李厌向二人做了一揖。 “话从十三年讲起,有一个孩子生于一个还算富庶的村子,他是村长家的独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本来想着会平静地过一生,经商或者当官什么的也说不定,可是父亲深知仙凡之间的差距,一心想让孩子修仙,于是他把家底都掏了出来,给能接触到的各个仙人跪地磕头,恳求他们收下这个孩子,可有意思的是,这孩子并无仙根。” “没仙根?” “是的。” “那只能是白忙活。” “也不能这么说,这孩子虽然没有仙根却有自己的机缘。” “哦?” “在选弟子那天,他因为某些机缘被一个教派长老收为弟子,直接进入了内门修行。” “这算什么故事,而且这怎么可能呢?难道那个教派只认钱不认人?” “这其中的密辛我也不知,但是更有意思的来了,这个教派曾在攘仙大战时站在凡人这边,而且是半仙者的避难所,大战结束后因为教派有些背景没有被灭门,但是却被定下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 “断尘根,修行一年内,亲手解决自己的家人,在接触仙法的那一刻便没有回头路。” “这……” “那他杀了自己的家人吗?” “他没有,但被逼迫着阴差阳错之下,算亲手害死了他们……” 二人皆是无言。 “这个孩子在害死父母后,又回教派修行了,如是一十三年。” “什么?回去修行了?要我的话一定会向这个教派复仇!” “向这个教派复仇吗?” “是啊,要是没有这个规矩……” “那这个孩子自己是不是罪魁祸首呢,教派的规矩也是身不由己,那位父亲看破仙凡差距巨大一心想让孩子修仙也是因缘的起始,说道底,这整个仙界造成的仙凡对立才是罪魁祸首。” “这……确是如此。” “这样的故事在这个教派的内门中普遍上演,甚至不止这个教派,大陆中这样的事情应该也不在少数。” 二人再度无言。 “这个规矩,这个对立是五大派最核心那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造成的,全大陆的凡人,地方的教派,甚至五大派中很多人都是牺牲品,都是棋子,都是他们巩固自己地位,获得更多利益的工具。” 两人皆是一叹。 “道友不妨有话直说吧。” “关于自己的路,我和你都不是读者,而是作者。至少结局,还是能自己说了算的。那些口口声声为了别人的家伙,基本上其实都是为了自己。按照自己认为美丽的方式活下去。 跟我走,向白如昼宣战,至少在这归去来中,不管是谁,就算是再细微的烛火,聚集起来也一样能照亮黑暗。就算被扑灭,只要留下一支还在燃烧,就会再次点燃其他的火。不管吹熄多少次都没用的,我们有绝对不会熄灭的,太阳的火种,充满希望的心。” 李厌向二人作一长揖。 “那个孩子可是道友?” “正是。” “那阁下是半仙者?!” “正是!” 这是李厌第一次向外人透露自己是半仙者,一是二人此前的对话和反应让他觉得二人可交,二是在这归去来之中使用的也是假名不用忌惮。 “阁下,请离吧,我二人就当没听见。” 为首一人深吸一口气,另一人皱紧眉头看着李厌。 “如此,打扰了……” 李厌转身便要走。 “阁下的名号在这归去来已经传开了,祝你成功。” 二人向李厌一揖,李厌回礼便离开了。 …… 夜深了,他在林中某处搭了一个简易的小窝,躺在里面却根本睡不着觉。 唉,搞的挺热血的,把自己都点燃了,之前烧的有多旺,现在就有多凉,他枕着双臂看着天上的月亮。 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了,一个暮雪后期的半仙者,即便修到了谢开教主那般乾坤一掷,还是有无尽的压力,妄想着保护身边的人,结果燕咛生死不知,师妹更是在自己眼前死去。 他翻了个身,冥思许久还是睡着了,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那样凄冷。 第二日,李厌起身,找到一处小溪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便出发了,他要直接前往仙殿。 既然已经把自己置身于谷底了,那剩下的只有往上爬了,刀山火海都无所谓,我只管带着他们几人的希望去看看便好了…… 穿行不久,气息越来越多,李厌大致感受下应该近二十人在周围,他小心翼翼,尽量避开每一处岗哨。 “少主说了,任何人不准放入,谨防一个手执木剑的人,听清了吗!” “是!” …… “少主有令,见手持木剑之人立刻通禀!” “是!” …… 李厌听着这些话,收起手中的万灵昭瑞笑了笑继续前行。 在他七拐八拐之下,终于接近了仙殿所在。 只见林中有光,前处有一大片的空地,空地中仿佛有一汪清潭,李厌相隔甚远看不大清,正要再向前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什么人?” “哦,我乃魔支教张泣。” 李厌转身一揖。 “张泣?” “正是。” “放哨的?” “额,是。” “哪个点的?” “石滩外缘的。” “哦?” 李厌心头一紧,准备随时抽出万灵昭瑞。 “外缘的不好好盯梢来林中作何?” “我发现一人,手执木剑,不敢耽误,速来向少主禀报。” “手执木剑?!好,此事我已知晓,你回去吧。” 李厌思绪飞转。 “我必须面见少主!” 那人眉头一皱。 “为何?” “那人交我一物,让我务必交给少主。” “给我就行了,我交予少主。” “不可!” “哦?” “那物什他种在了我体内,说只有少主能够取出。” 四十,春草细还生,雏鹰养渐成(七) 李厌本没想如此,但此间这么多人,被发现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既然已被发现,不如将计就计,若是被送进仙殿会省了自己很多麻烦。 “竟有如此之物?” “不知道那人修的是什么功法,若不取出我便会暴亡,所以师弟我才来到此处。” “最后一个问题。” “师兄请问。” “古魔是何样貌?” 李厌愣住,糟了,这古魔什么样自己如何知道,先前说自己是魔支教弟子,看来魔教众人应该都是知道,这是最后的考验,成败在此一举。 怎么编呢?他甚至都没见过长春镇魔支教弟子出手,怎么办,怎么办……拼了! “古魔双眼通红,皮肤溃烂,血气沸腾外涌,身上散发着红黑之气……” 李厌记得敲缘时那只白鹿说自己是魔,再加上之后的异变,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暗自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那白鹿所说应该就是自己的异变,那今日他索性将自己的异变说了出来。 “随我来吧……” 李厌暗惊,虽然早就联想过,但此时还是让他不知所措。 “张泣师弟?” “哦,请师兄前方带路。” 二人穿过了林子来到中间的清潭旁,清潭边各样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香气扑鼻,潭中之水湛蓝如天,清风拂过也起不了一丝波澜。 那人取出一枚羊脂投入了潭中,只见一圈涟漪缓缓绽开,不久潭水好似沸腾汩汩冒泡,又不多时金光大放出现一道旋涡,漩涡正中黑不见底。 “随我来。” “是。” 那人纵身一跃跳进旋涡,李厌也不犹豫跃进此中。 经历短暂的降落,二人踏到了平地,只见天上的旋涡缓缓聚合又变回了平静地潭水,此间红光如夕阳般煞是好看,四周石壁在红光照应下自成画卷。 那人落地后便向前行,李厌紧紧跟随,在走了约有一里路后,一座大殿映入眼帘。 整个大殿背靠石墙而成,由半透明的玉石与实木结构,高约十几丈,通体晶莹,柱上各式的藤蔓缠绕,好似一座树宫,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殿外有一棵古树,叶片金红散发无限的光芒,开来此间的红光不是由大殿发出而是这古树。 场中几十人在殿外站着,每个人都是随时战斗的状态,似是守护着殿内的人。 “何人?” “我,文佑,有事禀报少主。” “等着!” 殿外一人进入殿中禀报,文佑则让李厌在此等候,自己去与别人聊天去了。 不多时,几人走出殿外,正中一人英气逼人神采奕奕,身高八尺,四周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围绕。 此人应该是那少主了,李厌仔细观察着他。 其实他原本打算直接出手看能不能刺杀这位少主,但仔细想了下这简直是无用功,并且还会害的自己再死一次,在这归去来杀人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他要先打探这仙殿的秘密,徐徐图之。 “何人?” “长春镇魔支教张泣。” “何事?” “有一物要交予少主。” “先不急。” 白如昼笑了。 “师弟爱讲故事,那也听我讲一个故事。” 他一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李厌闻声一愣,浑身汗毛倒树,故事?莫不是…… “三十年前在夜区灵魔镇附近的小村子里出生了一个孩子,他生来就不平凡,但其实也很平凡,看似是整片大陆最强盛修仙家族中的孩子,有无限的前途,但其实他是庶出中的庶出。 与这个家族中的其他孩子一样,从出生时他的人生就已经被写好了剧本,只不过他的这个剧本更加的枯燥无味,几岁要到什么样的修为,到什么样的修为后接手什么样的仙职,他的一生就是如此,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对仙界也没有好感,他的那个父亲,爷爷便是过着如此的一生,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他们的复制品一般,曾经想过改变,但是得来的是他整个家难以消受的惩罚罢了,自此以后他只能听命,听从各种安排,来到这归去来也是一样,只不过充当一枚棋子,和其他棋子一起将宝物运回魔密宗的工具而已。 怎么样,张泣师弟,或者说弗人师弟,这个故事有意思吗?” 李厌听罢一时无话可说。 “弗人兄,如果有所谓对抗仙界的门路也请带我一个,如果没有,你在这里能得到的不会有任何变化,你带领众人压制了我们,归去来结束后,宝物真的会归各教所有吗?” 灵魂拷问。 “不但关键之物还会收回魔密宗,那些小门小派甚至还有灭顶之灾,我们这些棋子也会面临着巨大的惩罚,弗人兄,你还要如此做吗?” 灵魂拷问。 “我可以允诺弗人兄一事,我会将一些并非重要的宝物功法分给此间两万多道友们,不知弗人兄可否满意。” 灵魂拷问。 李厌长长一叹。 “‘黎明前是最暗的时刻,但不要合眼。在黑暗中移开视线是看不到明天的光明的,无论前方等待我们的夜有多深。与其想着怎么美丽地牺牲,倒不如想着怎么漂亮地活到最后一刻,都持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尊严去战斗吧。’这段话我很喜欢,师弟说我们是黎明前的黑暗,确是如此,我不必否认,但光明哪有那么好得呢?引以为傲的尊严,我为了尊严努力了二十几年,在你们看来我是高高在上的白家人,而我反倒在羡慕你们呢,你们还有自由!” 一种深深的共情感席卷了李厌,古代哲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顶尖的仙家也同样如此。 良久,李厌面对着白如昼。 “在这黑暗中,你可能忘记了太阳,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处境都有太阳。那是存于我们心中的太阳。虽然常常会有被云彩挡住的时候,但也一定会有从的缝隙中露出来的时候。所以,我为了不错过那一刻,不可以停止仰望天空。我要挺直腰杆,径直的仰望太阳! 白师兄,我就是这样一个理想主义者,或许你这些沉重的故事会压得人喘不上气来,但是,我,弗人,不对,我,李厌!始终相信!影子越深,阳光越烈!在我影子最黑暗的时候,在绝望最绝望地时候,抬头,那里必定是最耀眼的太阳所在!” 卌一,春草细还生,雏鹰养渐成(八) 归去来仙殿外,两人对面而站。 “如此啊。” 白如昼一声长叹。 “李厌兄,是执意要与我作对了?” 李厌深深一揖。 “与我一起到仙殿看看?” “可以。” 两人进入仙殿,仙殿中流光溢彩,最中央是直达殿顶的一尊雕像,殿分三层,每一层均有不同的房间,此间几百人在此忙碌着收取宝物,井然有序。 “殿中的机关阵法已破,现在正在收宝,整个归去来也不过如此,破殿寻宝,这些宝物大部分也不会进入我们的腰间。” 李厌看着这一切内心复杂。 “李厌,这应该是你的真名吧。” “正是。” “你是半仙者?” 李厌眼睛微眯不知如何作答。 “师弟不必紧张,我予你一物。” 说着白如昼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李厌接过,发现竟然是一本如何压制半仙者的功法。 “此法是肃堂中人必修的《残道》,此间讲述了半仙者的用法机要以及如何压制与破解,我赠予你,逆练之下想来对半仙者运用仙力有所助益。” 李厌震惊地看着白如昼却不知此时他是何种表情。 “收下,重生吧。” …… 归去来风雪林中。 这世间不管输也好,赢也好,都是地狱了。 无谓的内心纷乱,无谓的不安,无谓的挣扎,无谓的结束,但是,谁会说这些都是无谓的事呢?并不,人生的全部都汇聚在这些无谓之中。 有些事即使做了也不会得到任何回报。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但是在这里不出手的话,自己就会丧失掉自我。 把贵重的东西胡乱扔掉,总有一天会丢掉更加重要的东西。 一味逃走,得不到自由的。若不战斗,若不在牢笼中战斗,若不冲破这牢笼,就不可能得到自由。 战吧。 好不容易出生在这世上,什么都没做就妥协死去真的很悲哀。 李厌掸掸身上的雪,继续刻着地图,只不过那段话换成了一句话: 我是长春镇回龙教弟子李厌,跟我来寻宝吧!人其实比自己想象地要自由。 在话的末尾他还刻了一个笑脸…… …… 三日后,李厌独自坐在清潭边,此时丛林内外岗哨均已撤去,看来白如昼应该去往下一处仙殿了。 他吃睡皆在此间,不离开清潭半丈。 四日,五日,六日…… 李厌睁眼伸了个懒腰,用清潭水洗了把脸,在归去来已有半月,身上已经很脏了,李厌看着衣物和黏糊糊的身体,不如洗个澡吧。 他脱掉衣物一丝不挂跳入了潭中,潭水清冽又有着淡淡地灵气,李厌徜徉于此间说不出的畅快,此刻的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忘掉所有的烦恼,大肆的玩水,嘴里也不停地嘟囔。 “看我乾坤一掷打不死你!噼噼啪啪! 歘欻欻!哈!不行了吧! 咘咘咘咘怖!大水浪功法!噗啊! 还不跪地求饶!哈哈哈哈哈哈!” …… 水花落下,潭边站了五个人…… 李厌上岸穿好衣物,抱着膝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内。 “请,请,请问道友,咳,可,可是长春镇回龙教弟子,咳咳,李厌?” 为首一人磕磕巴巴问道。 “嗯。” 他把头埋得更深了。 “师弟,我是你牛山师兄……” 李厌闻言一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一钻。 “师兄……” “没事师弟,咳,我闲的没事的时候也爱玩玩水……” 李厌缓缓起身,低着头,向牛山作了一揖。 “这是牛曼,这三位是我们路上遇见的朋友。” 李厌挨个作了一揖,将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坏了,丢脸丢到全大陆了。 “李厌师兄,今天天色好蓝啊,”牛曼抬头看了看天,“正适合泅水……” “牛曼!” 牛山喝到。 “李师弟那是在修炼水中功法呢!” “是,是,刚才那几招真是惊为天人,我也学习了不少……” 牛曼扭捏着说道。 李厌想死…… “啊哈!我,我练好了,咱们商量正事吧。” “是,是,师弟请讲。” 李厌缓了缓心神,将此前的全部经历与五人讲遍,包括在山顶上被歼灭,与白如昼见面。 众人听了李厌的遭遇都是心惊肉跳。 “诸位觉得如何?” “李厌师弟,不瞒你说,我参加过两次归去来了,每届都是五大派轮流收取宝物的,而我们这些小派弟子若没有加入他们,那只能搜集一些边缘的宝物。” 此人皱着眉说道,他乃是其他区中一个小派的弟子。 “这是约定俗成的,大家都默默守着这个规矩,即使是新来的人在这一个多月间也会慢慢接受。” “是啊,曾经有一届那易教的宝物被抢走,听说事后那个小派经历了不少的风雨,那件宝物也还给了易教。” 他听着三人讲的“规矩”陷入短暂的沉默。 “牛山师兄怎么想?” “师弟,我们回龙自攘仙大战后一直是风雨飘摇。” 李厌听到此话心凉了半截。 “不过,师弟若想做,我跟着,”牛山笑道:“‘人其实比自己想象地要自由’,我想谢开教主处于师弟的位置也会做同样的事。” “牛山师兄……” “我也跟着你!相比于躲躲藏藏抱着边缘的宝物苟活,不如干票大的!反正这里是归去来!” 牛曼也大笑道。 李厌听着此话有些激动。 “可咱们人太少了,只有六人,怎么和白如昼那数千仙人对抗?” 李厌笑了,他看着此间的五人。 “会有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七日,八日。 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人,他们有的表示想凑凑热闹,有的想趁机得到些宝物,还有想与白如昼掰掰手腕的,不过这是最少数。 九日,十日,十一日。 此间已有百余人,大家热热闹闹的,大部分都来凑凑热闹,毕竟没有见过想与五大派对着干的人,他们都抱着一种,没事,即使失败了也法不责众,那五大派还能挨个小派找麻烦吗? 他看着众人信心倍增,但是熟人却没有,郝鹏,故野,晓风开,叶霜,万映之,长春镇三十人只见到了牛山牛曼两兄妹。 你们都在哪里,是否安好…… 卌二,敢洒三千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道友们!” 李厌振臂高呼。 “我乃长春镇回龙教弟子李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家尽管去抢宝!” 他在百人面前没说什么大道理,此时此刻也不用什么大道理,他只管站在所有人身前就好了。 “各位尽可以隐姓埋名,我为大家免去后顾之忧!天塌下来只需报我李厌的名姓,我一人顶着!” 这句话其实是众人最想听到的,只要有这句话大家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 “李喜!” 李厌站在石阶上,听到这个称呼一股热泪好悬涌出,他回头笑着喊道。 “坏鹏!” 二人相拥。 两人互诉了此前的遭遇,郝鹏一直在一个地点据守着,他认为此间人经常死亡重生,守在一个地方总会见到认识的人,但是大半个月却一个熟人都未遇到,正巧有两个过路人诉说了此事,他听到了李厌的名字立刻与两人一同赶来。 “干吗?” “干啊!” 郝鹏握了握凝风,两人之间不需过多的言语。 “到时候别拖累我。” “原话奉还。” 两人皆是大笑了起来。 “道友们!我们已有百余人,大家将此地图记下。” 李厌将一幅绘制的所有仙殿位置的归去来地图于此间铺开。 “大家先分散开,将此地图刻画在路过的所有地方,告诉所有遇见之人,十日后咱们在五号仙殿集合,各位保重!” 众人闻声,在各自组织下分成了二到五人不等的小队离开了此间,李厌、郝鹏、牛山、牛曼一组也出发了。 …… “师兄,咱听他的吗?” “先听着,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李厌这个人煞是有趣啊。” “是啊,他竟然想在这归去来与五大派对抗哈哈哈哈。” “咱先按他说的做,见事不对再倒戈。” …… “长春镇是属于春区吧。” “是啊,这东北地区出来的修仙者可有些彪悍啊。” “他这是想掀起一场小攘仙战啊。” “是啊,出去之后估计他必死无疑。” …… “咱几个按兵不动,直接去五号仙殿守着,看看这场闹剧。” “师兄不刻地图吗?” “不必,看他孤军奋战才有意思呢。” …… “道友!不知道友在此刻画着什么。” “哦,这是归去来五处仙殿的地图,道友若是有兴趣十日后可以去五号仙殿处玩玩,那有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 “蚍蜉撼树的好戏。” …… 李厌四人待众人离去,将一块羊脂投入了清潭中,四人进入旋涡仔细摸了摸仙殿的套路机关,结果一无所获,在离去之时,他将那棵红色古树的一根细枝折下收了起来,怎料这时他的手镯不停地抖动。 “怎么回事?” “怎么了,李喜?” “我的手镯内好像有一物似要越出。” 他将神识放入手镯中,发现竟然是那万灵昭瑞。 砰! 在抽出它的一刹那,万灵昭瑞直插在红色古树的树干上。 “这是何物?” “这是一位朋友送与我的剑?” “剑?这不就是根木头吗?” 李厌用尽力量想要拔出它,但它好像与红色古树一体一般,根本拔不出。 瞬间,万灵昭瑞紫光大放,数息间红色古树枯萎,万灵昭瑞也慢慢由紫粉色变为了紫红色。 李厌抽出万灵昭瑞愣在了原地,此刻的万灵昭瑞握在手里仿佛握着一棵修炼万年的树灵,那磅礴的生命力好似大地的脉动,不同于饮血后的生命涌动,而是一种缓缓流转绵延不绝的感受。 他看着手上的剑,你到底是何物,绝不是于启所说折下的一棵树枝那么简单。 “李喜?” “师弟?” “哦,没事,出发吧。” 三人看李厌此状也是一头雾水,但大家都没有多问,既然李厌不说便没必要知道。 …… 如是行了四日,他们在经过各处都刻下了地图,同时也与一些人打了照面,多数表示观望一阵,只有一人…… “有趣,算我一个。” 四人皆是大喜。 “道友此行艰险,胜负未可知,若出差错只管报李厌的名字就好,绝不会给道友造成困扰。” 李厌作一揖道。 “哦?不知那李厌现在何处?” 李厌兴奋之余未做疑虑朗声道。 “在下就是李厌。” 那人一听瞬间暴起,口中吐出一道金光直扑李厌面门。 砰! 一颗头颅应声落地。 郝鹏收回凝风。 “我早已警觉,此人言语中并不对此事感兴趣,仙力却对你的名字隐隐有波动。” 李厌平复了一下情绪,暗暗心惊,看来时刻都不能大意。 四人搜了一下此人的包裹,其中有不少兽骨玉石类的宝物,在深层中还有一本功法。 李厌见封面似有些眼熟,缓缓展开。 《蟾宫三采》…… 他脑中嗡的一声,心底的声音告诉他,进入归去来大半月以来,他最挂念的只有那一人。 燕咛…… 虽然在归去来中可以无限的复活,但他绝不愿见到燕咛死去,那个小小的跟班,那个一口一个“叔叔”喊着的小跟班,那个自己都保护不了却时时要站在他身前的小跟班…… 他回忆着那三天的相处胸口突然一闷喘不过气来。 …… “叔叔,你是个好人。” “叔叔,我饿了。” “叔叔你睡吧,我给你守夜。” “叔叔,宝物给你,给我留两件就行。” “叔叔,什么时辰了。” “叔叔厉害。” “叔……叔!” …… 李厌眼睛大红,渐渐布满血丝,身体也止不住颤抖。 糟了,他尽全力跪在地上,拳头握紧,左手扒着郝鹏的腿。 “李喜?李厌!你怎么了?” “给……给我一剑……快……” 郝鹏听罢二话不说,一剑插在了李厌的小臂上。 噗! 血液顺着小臂留在地上咕嘟的冒着泡,已然沸腾。 疼痛的刺激下,李厌慢慢恢复意识。 “师弟!” 牛山跪在地上让李厌靠在自己的肩膀,牛曼也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没事了,没事了……” 李厌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汗。 郝鹏赶紧为他包扎伤口,牛曼为他擦着汗。 “你这是什么情况?” “无妨,老毛病了。” 李厌咬着牙冲郝鹏一笑。 卌三 敢洒三千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二) 此后一天,李厌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臭小子,你又死了几次,现在什么修为了…… “李喜,你不是孤独一人。”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我没事,坏鹏,只是在思念一位故人。” 李厌拿出那本《蟾宫三采》陷入短暂的回忆。 “这是他在归去来找到送给我的,我为了保护他身死,将织烟和这本功法以及一些杂物都留给了他,现在却在少主随从手里发现了这本功法。” “这样啊。” 郝鹏没有多说什么,放在他肩膀的手紧了紧,仿佛在给他力量。 李厌看着他一笑,那个小时候总是欺负他,咋咋呼呼的孩子王,如今却成为了自己最交心的朋友,真是有趣。 四人调整状态继续出发。 这一程路上总会遇到一些人,同时又与一些人分别,回忆中的常客经常是人生中的过客,在这归去来中短暂相遇的人,互相都结下了奇妙的情谊。 不辨眼前人,连名字也有可能是化名,出了这归去来各散天南海北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有些伤感,又有些梦幻。 …… “弗人?弗人吗?” 李厌闻声一愣。 不远处有一人用内力喊道,此人风尘仆仆,看样子十分虚弱,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应该经历了不少的战斗。 此前用弗人名号的时候只有燕咛、于启、吕修文和那些白如昼的随从知道,再说了,谁会上来直接问他人名字的,这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吗,万一对面之人不是弗人很可能直接将他刺死。 这么笨的人,难道…… 凝风剑气缓缓凝聚,牛山牛曼二人也是随时准备战斗。 郝鹏当即说道:“这里没有叫弗人的,还……” “燕咛?”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燕咛!!!!!” “叔叔?” 李厌一个箭步向他冲去,郝鹏三人皆是一惊,这是什么情况? 燕咛见李厌冲来,热泪洗面,也纵身一跃直接扑进了李厌的怀里。 “你小子……” “叔!叔!” 燕咛泣不成声。 李厌止不住的激动,两人虽然只相处了短短的三天但却结下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郝鹏三人看着此状都不明所以,燕咛?叔叔?先不说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此人竟然叫李厌叔叔?! “你怎样,好不好?” “不好……叔叔……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李厌抚着他的额头不停地安抚着他。 “你知道吗……叔叔……我重生了几百次……从高处跳下,在水里溺死,割断自己的手腕……” 听到此话,他如受重击,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将燕咛死死的搂在怀里。 几百次?!!!!! 李厌心如刀割。 燕咛抹抹眼泪,笑着看向他。 “叔叔!燕咛已经暮雪后期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叔叔,绝不会让叔叔离开我!” 李厌还是说不出;一句话,他颤抖着搂着燕咛的肩膀,眼睛紧盯着他,想要努力透过迷雾看看这孩子的脸。 “对了叔叔,你的剑,还有你的靴子,我自戕的时候都是收在空间物品里的,那些宝物都被人抢走了或者遗失了,对不起叔叔。” 李厌使劲摇头。 “好啦,叔叔,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呀,咱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嘛。” “燕咛……” “嘿嘿,没事叔叔,过程不重要!” 一旁三人看着李厌二人都有些情绪波动,重生几百次只为与李厌再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羁绊啊。 良久,在收拾情绪后,五人结伴出发。 李厌将身上干净的衣物都给燕咛披上,又把野兔野鼠制成的肉干全给了燕咛。 “吃!” “叔叔,我刚吃过午饭,已经饱了。” “饱了也吃。” “嗯,嘿嘿。” 燕咛撕扯着肉干,笑看着李厌。 一旁三人看着两人的样子都是一阵无语,李厌啊李厌,你有点用力过度了! 郝鹏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这男孩女孩啊?” “男孩。” 李厌的眼睛根本离不开燕咛。 “还好是个男孩子,不然看你回到教派怎么和晴昼解释!但是……不会吧?莫不是你有龙阳之好?!!” “我呸!” 李厌挥起一拳直奔郝鹏后脑,郝鹏见状急忙一躲。 “老子他娘的是为你好!” “滚!滚!滚!” 燕咛见状也嘿嘿直笑。 “叔叔,晴昼是谁啊。” “我的仙侣。” “哦,叔叔有仙侣了啊。” 燕咛言语中有些伤感。 “我跟你说!小子!别想打我们李厌的主意,别想掰弯他!” “我看你真是找打!” 李厌暴起向郝鹏刺去。 “忠言逆耳啊!” 郝鹏抱着头狂奔,两人一阵追逐,三人看着这样的场面都大笑起来。 五日后就是决战了,但紧张的氛围并没有压倒此间众人。 “叔叔你叫李厌啊。” “是啊,抱歉之前骗了你,我是长春镇回龙教弟子李厌。” 他又将要做的事给燕咛讲了一遍。 “一起去吗?” 李厌问道。 “叔叔去哪,我就去哪。” “此程可是艰险难测啊。” “叔叔去哪,我就去哪。” 燕咛说罢挽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二头肌。 “我是你的小护卫!” 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李厌也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 归去来中雾气越来越浓郁,此间天连着地,地连着天,缥缈透明的雾织成一笼巨大的白帐子,严严实实地罩在整个小岛。一层稀薄的像纱一样的乳白色的气流,在山间、湖面、林中、海滩……轻轻荡漾着,灰白的浓雾弥漫了大地,宛如天上宫阙。 这是归去来即将结束的征兆,往届此时归去来中人都在进行着最后的搏杀与抢宝,或者隐秘的躲藏在大雾中的某处以求不被人发现,留存搜来的宝物,而此次…… 有近一万多人向着共同的目的地而去,五号仙殿,此间的众人均不知道,他们正在创造历史。 …… “李厌师弟,看样子最多还有十天归去来就结束了。” 牛山摸着雾气向李厌说道。 “明天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了,如此浓厚的雾不知道大家能不能赶到五号仙殿。” 李厌也隐隐有些不安。 卌四 敢洒三千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三) 茫茫四处,不见前路。 用太阳判断方向的方式已然失效,整片凡凡大陆处于北方,五人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一处丛林。 郝鹏挥剑将巨树斩断,通过上面的年轮勉强判断方向。 “还有多远?” “咱们从南湖出发,向北走了三天,按理说今晚就会到。” “全速前进吧。” 入夜。 穿过丛林,在山石间有一处大瀑布,此间的雾气倒是淡了不少,瀑布外至少有三四千人聚集于此,不分敌我。 李厌一行也藏在暗处感受着这些气息, “按兵不动,先做打算。” 他与此间众人建立的不过是一个弱关系,如果他不能展现些过人的能力或者改变一下形势,那就不可能有人跟着他出手。 不知少主那边做了什么样的准备,他又会如何稳定形势。 “喜子,怎么搞?” 郝鹏挖了五个地坑。 “不知道啊,看咱们能不能短时间内将白如昼毙命,或者大幅降低他羽翼的人数。” “师弟,你这两个都不太可能实现啊。” 牛山将一些树叶杂草垫在了坑里。 “没别的办法了,场中不管聚集了多少人,如果没见到大优的局势是不会出手的,他们只会隔岸观火。” “凭咱们五个,想接近白如昼都是难事,他一定有所防备。” 郝鹏坐在李厌旁边分析道。 “可能真没别的办法了,整这么大动静,成败在此一举,你们帮我杀出一条血路吧,我用命去搏!” “我,好像有个办法。” 燕咛扭捏的说道。 瞬间四道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啊,就是,我把他引出来……” 哈哈哈,四人都笑了。 “小家伙,我知道你想尽一份力,但是别……” “燕咛,说说,怎么引?” 李厌打断了牛山的话,只有他相信燕咛不会无的放矢。 “我,我不能告诉叔叔……总之,明天让我先去试试,叔叔先别出场。” “你……” 他盯着燕咛看了好久。 “行,我们就在你身后,事有不对立刻回来。” “嗯!” 五人皆是心思沉重的睡下。 …… 李厌看着天空,不知道燕咛要如何去引,不会要用什么类似自爆的功法吧……他想到了于启,要是那种手段他怎么忍心让燕咛去做,此行的原意并不是什么抢夺仙法分给众人,也不是颠覆五大派在归去来的威仪,而是保护身边的人不再受伤害啊…… “燕咛?” “叔叔。” “还没睡啊。” “嗯。” “你不会用什么自戕的功法去引他出来吧。” “叔叔放心,我不会离开叔叔的。” “嗯。” 郝鹏三人也并未睡,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很焦乱,事到临头遐思便越多,无论成功与否,出去之后他都会承受难以想象的责难,此间无论是长春镇的同门还是新交的道友都没有勇气与他一起扛,然而郝鹏却已暗暗下定决心,他愿与李厌共同承难。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五人都翻来覆去并未入睡,天刚蒙蒙亮大家便都起身了。 气息并未增多,还是三四千人的样子,也就是说即便斩杀白如昼很可能也是一个均势,若是归去来结束前白如昼再赶回那还是功亏一篑。 “叔叔,我去了。” “燕咛……” “放心叔叔,事有不对我就回来,嘿嘿。” 李厌叹了口气点了下头,他已经判断不出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这一个月很可能是自己把自己逼到了这一步,很可能已经偏离了自己的初心…… 燕咛向瀑布走去,瞬间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那是李厌的人吧。” “有可能。” “怎么办师兄。” “随机应变。” …… “动手吗?” “白如昼不死,咱们就不动。” “是!” …… “那是李厌吗?” “不像。” “诱饵?” “有可能,先按兵不动。” …… “那不是小师弟吧。” “不知道,咱们随时出手。” “唉,小师弟啊小师弟,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 …… 突然在瀑布边缘出现了两个人,他们与燕咛对话着,不久,一人便进入瀑布之中…… “难道是白如昼的人?” “不知道,先看。” …… 瀑布的水声很大,加之燕咛似乎在用仙力传声,即使李厌的耳力超人但也听不到全貌。 “我……燕……” “原来……我这……禀。” 李厌心焦如焚,他握紧了万灵昭瑞死盯着燕咛。 突然,瀑布张开,由里面出来一人。 李厌瞳孔微缩,白如昼,这气息和气势不会错的。 “不知……事……” “……请……” 白如昼跟着燕咛向外走,靠近了李厌躲藏的树。 砰! 李厌将能汇聚的全部仙力收入体内再打散,这十几日他已经熟练掌握了与叶霜比试的那一招。 白如昼见到越在空中的李厌,瞳孔紧缩,显然是防备不足。 万灵昭瑞在即将斩到他脖子前,李厌直接使出了《蟾宫三采》。 一股黑色气息在白如昼身上弥漫,可是突然停了一瞬。 噗! 人头落地。 李厌捡起头颅向四方大喊道:“夺宝!” 哗~~~ 此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轰鸣不断,雾气在各种震击下也已消散。 李厌拿着剑不停地劈砍,三个时辰,自己的血,敌人的血,各种颜色的血染透了他的全身,直砍到脱力瘫倒在地上。 瞬间几道光劈向李厌。 “小师弟!” 一条血路中杀出四人来到李厌的身边。 几人并未多说,在他的身边不停施展着功法。 风雨! 於菟! 龙炎! …… 不多时李厌身边多了十几人将他围在了中间。 李厌大口喘着气,他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师兄,晓风开师兄,叶霜师妹,郝鹏,牛山牛曼,燕咛,还有万映之,另有几人他分辨不出。 如此场景的战斗,天地仿佛都容不下,此间的气息也越来越多,由之前的三四千人到五六千人,到上万人。 悬殊的比例,白如昼的随从死得越来越多。 要赢了吗? 这么简单吗? 不对。 不对! 这不是李厌想看到的场景! 所有人在斩杀白如昼随从夺取宝物后,又被其他人斩杀,此间已然变成了修罗场! “交出宝物来!” “去死吧!” “剑灭苍生!” …… 喊杀声此起彼伏。 大部分人都在疯狂的抢宝,不顾来人是谁,谁抢到宝物便杀谁,又渐渐变成见谁杀谁,这已经不是两方的战斗,而是各自为战。 一时间赤地千里,肝髓流野,所有人均是双眼通红,个个都变成了嗜杀如命的人魔。 五号仙殿。 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