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非要我对他负责》 第1章奇葩相亲对象 天气预报今天有雷暴雨，博物馆几乎没人。颜十一朝博物馆深处古代珍宝展厅走去。 “didadi……”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很突兀，颜十一急忙按下静音键。 导师来电，肯定是来催问相亲情况的！ “嗯，是的，我刚到。我知道今天会有雷暴雨……还没看见人……” 颜十一有些尴尬。她不是故意要迟到的，导师介绍的对象就算不喜欢怎么也得见一面。 在学校图书馆查资料一时忘了约会时间，路上又遭遇堵车，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还好雷暴雨还没来。 不过这位相亲对象也够奇葩的，约在博物馆展厅见面，不留联系方式，以手拿《本草纲木》为凭证。那么厚的一本书，拿在手上不怕累着吗？ “萧潜一定会在那等你见面的，不会见不到人就离开。我了解他的性格，你再找找看，他可能被什么古董珍宝给迷住了，你喜欢古风，他爱好国潮，你们可千万不要错过了缘份啊！” 导师的语气很肯定，颜十一也不明白导师怎么看出她和那个萧潜有缘份！喜欢古风国潮的人多了，那也不算缘分吧。 她是乡下土郎中的女儿，对方是帝都土著，科技新贵，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展厅一角，一个男人正俯身盯着面前的玻璃橱窗，橱窗里的翡翠八宝盆在聚光灯下闪着幽幽的光。他缓缓站起身，屋顶的射灯在他身后镀上一层金光，使他的身影更显修长。 整个展厅只有对面那个人，颜十一迟疑了一下，估计对面那个人应该就是她的相亲对象。 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可以感觉到他在注视着她。颜十一的呼吸有一瞬间屏住，急忙朝男人的手里看去，等她看清男人手里拎着的是一个藤编小箱子，摸着胸口莞尔。 手里没拿《本草纲木》…… 男人注视着她的身姿一动不动，这让颜十一有些不安，她四下张望搜寻，希望可以看见那个人，或者就此离开吧，一会就要来雷暴雨了。 广播响起即将到来的雷暴雨警报。 颜十一松了一口气，可以向导师交差了，她和那个人没缘份。 “请等等！你是颜十一吧？” 男人的语气透着一丝笑意，边说边朝颜十一走来。 “你是，萧潜？” 颜十一停下脚步，心突然拎到了嗓子眼儿，盯着走近的男人。 男人拎着的小藤箱很特别，看起来是件古董。 “你好，我是萧潜。” 男人走进光里，声音透着笑意，脸上的五官变得立体。 可还没等颜十一完全看清那人的脸，耳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眼前划过一道强光，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停电了？暴雷雨这么快就来了？ “喂，有人吗？” 她对着刚才男人走来的方向，希望那个人离她不远。这样的黑暗让人心生恐惧。 耳边嗡嗡作响，并没有人回答她。 颜十一凭感觉摸索着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心情顿时放松了一些。 等她走进光里，又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半截土墙围起来的院子不大，一扇柴门看起来年代久远失修。院子里没人，她转头看向正对柴门的三间毛坯房，斑驳的木门虚掩着，糊着草纸的窗户紧闭着。 这是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颜十一正站在院子里满脑子问号，这时看见半截土墙外一位古装女人经过。 女人扭脸望向自家院子，看见颜十一，眉眼笑开急急推门进院。 第2章他们说长姐是母老虎 颜氏推开院门先把挎在臂弯下的柳条蓝子放到一旁，快步走到颜十一身旁伸手扶住，嘴里一叠声地关切询问： “怎么不在屋里躺着，身子好了也不能冒失出门，万一吹着风再发病就不好了……” 只一瞬间，许多记忆像石子投入湖水，如涟漪般荡漾开来，脑海里充满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颜十一望着女人，轻声的、怯怯地、试探着唤了一声：“娘。” “不要紧的，我已经好了，现在感觉很好……” 低头看着月白裙下露出的青布鞋尖，感觉脚下好像踩在云朵上，软软的，轻飘飘的。 这就是穿越重生的感觉吗？ “还是不可大意的，我扶你进屋歇着，一会你爹回来吃饭看见，又该教训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啦。” 阳光在颜氏的粗布蓝衣上筛出一片汗渍，她抬手挽了一下头上的蓝底白花头巾，黑红的脸膛绽开笑容，转头朝柴门外扬声喊： “小满，快去喊你爹和你哥回家吃饭。” “知道啦！” 土墙外露出一张孩童的脸，颜小满嘻笑着朝颜氏吐了吐舌头，然后撒开腿朝远处跑去。 颜氏摇头叹气，嘴角却是一片喜气。拉开屋门把女儿扶进屋里安顿好，转头去灶间烧火做饭。 颜十一躺在炕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屋顶，思绪开始清晰起来…… 颜氏把午饭端到炕上，看着女儿把一碗米汤和一张咸饼全部吃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不知是不是怕吵到她休息，外面静悄悄地。 半个时辰以后，大门响，颜氏在院里呼喊小儿子，又急急追出大门外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吧嗒一声，颜十一欠起身朝门口看去。 “小满，你进来吧。” 在门缝里偷看的颜小满得到长姐的允许，立刻跑进屋里。他上下打量着颜十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 颜十一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屋里没镜子，到现在还没机会去找镜子照照，看看此刻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长姐，你长得真好看。” “呵！” 颜十一掩着嘴忍着笑，仔细审视着这位顽皮可爱的小弟弟。 屋里的光线并不好，特别是正午时分，屋里更觉阴暗。 “可是，他们为什么说长姐是母老虎呢？” 颜小满双手托着脸颊一脸严肃。 “他们是谁？” 尽管脑海里的记忆很多，却并没有关于母老虎的问题。 颜十一觉得有趣，伸出食指戳了戳颜小满的脑瓜门儿。 “是顾卫堂他们那帮人……” 颜小满犹豫着还是说了，忽闪着眼睛怕惹长姐生气。 颜十一对顾卫堂这个人还是有印象的。顾卫堂仗着父亲是亭角村的村长，舅父是京城的衙差，在村里横行霸道。但凡村里有几分姿色的姑娘，只要被他碰上，肯定要上前调戏一番。 去年春天，村里一位待嫁的姑娘忽然自尽了，有传是因为被顾卫堂给糟蹋了，羞辱难当悬了梁。 顾卫堂几次路遇颜十一都想非礼，几次都被颜十一给打没了心思。即使是村长的儿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强抢民女。 顾卫堂私底下给颜十一取外号母老虎，也是心有不甘想撒气。这种无赖流氓，越是理他，他就越得意。 “随他们怎么讲，我是我，不会因为他们讲就真变成了老虎。” “对，长姐不用理他们，就算村里男子都不肯娶你，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 “……” 第3章郡主相邀做客富春园 日光西斜，颜十一再次下地脚下很稳，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几分，跟颜氏商量想要出门看看。 颜氏见女儿身形稳当，气色也好了不少，终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喊小儿子跟着一起出去。 “小满，照顾好你长姐，不要走远，快去快回。” 颜十一不知道原主得了什么病，让颜氏如此担心，问颜小满，小满也说不清楚。大概可以理解成数日前原主中了邪，整日昏沉不思饮食。颜家没钱请大夫看病，求邻村的神婆过来，神婆教颜氏每晚都去村口烧纸钱，请过路的神仙保佑女儿康复。 近旁的驿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嘚嘚声。 一辆金顶华盖马车从驿道上斜刺刺地朝村口的水田奔来。 刚灌了水的稻田像一面明镜，可以照出人影来。 驾车的车夫甩着长鞭惊慌大吼，受惊的马儿疯了一样哪里还听指挥，冲下驿道掉进水田。 马车冲进水田，好像打破了明镜，裂开一道道水纹。马儿失蹄发出一阵嘶鸣，车夫被甩进水田里，半天爬不起来，马车陷进泥里摇摇欲坠。 “小满，你快去找人来帮忙。” 颜十一飞快地挽起裙角朝马车奔去。颜小满惊得张着嘴瞪着眼，看着倒地的马车才反应过来，撒开腿朝村后山跑。 车厢里的两个人早就吓破了胆，男人紧紧抱着妻子，随着马车上下的剧烈颠簸颤抖着脸颊和嘴唇，骨碌碌从车厢滚了出来。 颜十一及时扶住了将要倒地的女人，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伸手拉住了妻子的手。 “郡主，你没事吧？” 赵长烨摇头没说话，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后衣领，然后扶正头上的莲枝金钗。 只是一闪，颜十一还是看到了女人侧边脖子上的一块巴掌大的红色胎记。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赵长烨忍着咚咚受惊的心跳，目光落在颜十一卷起布裙下露出来的半截小腿上。一双光滑线条有力的小腿，她的眼神怔了怔，不敢相信救了他们夫妻的竟然是个十六七岁的乡下姑娘。 “夫人可还好？” 颜十一试探地问。 尽管赵长烨努力控制脸上的神情，微皱的眉心还是暴露了身上的不适。手臂传来阵阵钻心的疼，让她的额头冷汗淋淋，她抓着丈夫祝时元的手，指甲几乎抠进祝时元手心的肉里。 “郡主，你怎样了？” 发现妻子不对劲，祝时元慌了，也顾不得整理歪倒一边的黛色纱帽，双手扶着赵长烨。 “夫人，请你先别动！” 凭直觉，颜十一立刻判断出女人的胳膊脱臼了。 “是这里疼吗？” 赵长烨曲着胳膊点头。 颜十一也点了点头，她抱住了女人的胳膊。 “你要做什么？” 祝时元护妻心切，抬手就要推开颜十一。颜十一已经动作熟练地帮女人正骨归位。 闻讯从后山赶来的颜如海跑到颜十一面前，确定女儿没事，和大儿子颜初九去拉倒在水田里的马车。 颜氏听闻女儿去拦受惊冲进水田里的马车，早吓得面如死灰，赶到田里发现女儿毫发无损，悬着的心才算落下。一边抚着女儿的发丝，一边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女儿不该将自己置于危险，又急急蹲下帮女儿放下裙角，也顾不得裙角上沾着泥水。 颜氏暗暗叫苦，这下女儿在村里的名声就更不好了，哪有女子像粗壮男人一样拦惊马的！ 颜氏一连串对女儿的关心责备，让在一旁的郡主赵长烨脸上挂不住了，她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左右瞧过觉得救她的姑娘也算模样可人，于是谢过救难之恩以后，诚恳邀请颜十一随她去富春园做客。 听到富春园三个字，赶来帮忙的村民们都露出惊诧艳慕之意。 第4章草亭依依别亲人 富春园是皇家别苑，已历九朝风花雪月。能进到园子的非富即贵，普通人想在大门口看上一眼都难。就算附近的村民想靠近大门的机会也没有，远远就被皇家护军的威风给吓破了胆。 颜氏哪敢叫女儿去富春园，连连推拒。颜如海更是愁眉紧锁摇头摆手，只怕女儿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祝时元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请一个农女去富春园做客，这两天京城贵族夫人小姐和世家公子会陆续到富春园参加春茗大会，让一个农女参与其中，似乎不合规矩。可是妻子决定的事他不好质疑，更不敢质疑。如今能得到皇差修缮扩建富春园，全仰仗郡主出谋划策。 “十一姑娘随我去富春园小住几日，我便派人将她送回，这样你们夫妇也不放心么？” 颜氏夫妇的一再推拒让赵长烨的脸上浮起一层愠色，。 颜氏夫妇也不是没有眼色，明白惹恼了眼前的贵妇，可还是不想松口。 “爹，娘，既然郡主诚意相邀，就让我去见识一下嘛！” 这半天时间，颜十一早了解了眼下的处境。既然郡主抛来了橄榄枝，若不接着显得不识抬举。只要自己小心行事，总归不会有什么坏处。这也算人生难得机遇贵人吧，说不定借这个机会可以改变命运。 一个时辰以后，马车洗刷干净被拉回了驿道上。受惊的马儿安静下来嘴里不停喷气，车夫边骂边对着马儿抽着鞭子。 赵长烨大声喝住车夫。车夫低眉顺眼弓着身子不敢再吱半声。 颜氏把布包递到女儿手里，嘱咐女儿凡事小心，拉着女儿的手不舍得放下。 “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看着颜氏泛红的眼睛，颜十一想起第一次离家千里之外求学时，母亲在车站依依送别时的样子。她努力笑着挥手，赶紧钻进车厢放下了车帘子。 亭角村离京城四十里，再往前二十里就是富春园。 马车驶出几十米远，颜十一掀开车帘，远远看见父母和两个弟弟依然站在村口的草亭里目送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他们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草亭里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了，她幽幽暗叹着放下车帘。 “十一姑娘今年多大了？” 因为衣裙上还有斑驳的泥迹，赵长烨的双手搭在膝上最明显的一片污痕上，十根青葱似的指尖优雅地搭在一起，看着颜十一的目光很温和。 “虚十七。” 颜十一的目光坚定而自信。 平常郡主府里的丫鬟奴仆回话时都胆颤心惊地，眼前的农女能有这份淡定雅致让赵长烨很意外。 “可曾婚配？” “未曾。” 这时代十七的女子嫁得早的孩子都生一两个了，因她在村里名声不大好，说亲的都避而不应。颜氏已经托人在外村说媒，只盼着把女儿早些嫁出去。 颜十一说这话时嘴角微微泛起笑意，心想这个颜十一应该就是她的前世吧，不然也不会如此巧合，都是大龄剩女…… 村口的草亭里，颜小满跳脚也看不见远去的马车了，撅嘴有些生气。长姐平时做什么都会带着他，现在坐马车却不肯带他一起。 颜氏把小儿子搂进怀里，一脸担忧叹息着。 “她爹，十一这一去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啊？” “娘，长姐能惹什么麻烦？” 颜小满仰脸看到父亲严肃的脸，把母亲的手拉得更紧了。 “长姐好像变了……” “初九别乱讲，你长姐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她只是不好拒绝郡主的好意，郡主也不想欠她人情……” 颜如海沉声说道，扭脸看了一眼身旁健硕的大儿子，随后背着手走出草亭。 颜初九若有所思，总感觉今天长姐的神情和以往不一样。 颜氏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 “老天保佑我家十一平安归来…… 第5章皇家别苑富春园 有了马车失控的教训，车夫格外小心，车速不急不缓。坐在车厢里倒不觉得很颠，偶尔和赵长烨目光对视，颜十一都礼貌地微笑着。 只要对方不问，她也不并不想多话，只在心里寻思着，郡主邀请她去皇家别苑，应该不是单纯想报答她解困之恩。 “十一姑娘的名字很别致呢！” 再次四目相对时，赵长烨笑问。 “我娘说我是正月十一生的，所以取名十一。我弟弟一个是腊月初九生的，一个是小满节气生的，所以他们一个叫初九，一个叫小满。” “第一次听说这样取名的，真是有趣！” “农户人家取名随意些，不像贵族大户有族谱，辈分排行早就定好了意思的。” 这时马车突然加速，赵长烨的左手立刻搭在了右胳膊上，探头寻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道了，马儿跑得快。” 祝时元打开车门帘及时回话，随后嘱咐一旁的车夫控制好车速。 “再要惊着郡主，小心狗命！” 马车又平缓了车速，赵长烨的神情也放松了，挪了挪坐硬的身子，不经意地问： “十一姑娘学过医术？” 颜十一看着赵长烨探寻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显得不好意思地摇头。 赵长烨显出一丝失望。可是她的胳膊又是怎么好的呢？当时颜十一托着她的胳膊看似轻巧地拉扯之间，隐隐听到“咯噔”骨头发出的声响，瞬间胳膊就不疼了。 不懂医术的人是不会帮人接骨的，而且那感觉接骨的技术还很娴熟。 “我没拜师学过医术，都只是自己瞎琢磨。我小弟很顽皮，经常摔伤自己，我们农家也没钱请大夫，都是自己家人摸索着接骨续筋，有个小病小灾的也都自己想办法治，慢慢也就会了一些医治之法。” 会医术这事肯定瞒不了人，以后也还指望着凭这本事吃饭，这样回答也算合理吧。 “没想到姑娘竟然无师自通医术，真是了不起！” 赵长烨毫不掩饰惊诧之色。 春风和煦，太阳西斜。 马车还未到富春园山门，早有小厮向院里通报，郡主驸马从京城回来了。护军打开尖刺滚木山门，马车辘辘而入。过了五道中门，马车终于停下。 祝时元向赵长烨微微一揖，由小厮跟着转去了旁院。赵长烨看着丈夫的背影暗暗叹气。 新皇把修葺别苑的差事交给了他们夫妇，表面看起来很风光，实则是件折磨人的差事。 巧妇难为无米炊！国库空虚，户部和工部捉襟见肘。新皇才登宝座，自然不想给大臣们口舌诟病，不愿拨款维修富春园，却又不想皇家别苑空置过久，让他们夫妇想办法筹款修建。要从京城豪门富户口袋里掏钱哪是那么容易！ 为了这次春茗盛会，几乎把郡主府掏空了。在国子监读书的长子生病，夫妻二人也只能回去匆匆关照一眼，又急匆匆赶到富春园，如今富春园倒成了他们不得不长住的府邸。想起只能留在郡主府的四岁女儿，赵长烨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没办法，驸马是自己选的，就算再不中用也只能忍着…… 赵长烨侧脸看着颜十一，夕阳下颜十一的容貌更显得俊秀英气，不由得心里暗喜，把农女带来富春园是明智的。 第6章入住朝云阁 天色已暗，别苑各处亮起了灯火。颜十一跟在赵长烨身后，目光所及皆是躬身曲膝的丫鬟宫女，影影绰绰人数众多。 进到内苑，有两位衣饰鲜亮的大丫鬟服侍赵长烨去沐浴更衣。赵长烨走到四季盛景大纱屏后，方才想起跟她来的颜十一，唤身旁的大丫鬟牡丹带颜十一安顿下来。 郡主带来一位农女，早让婢女们起了疑，这时要安顿农女，牡丹自然要问怎么安置。 赵长烨略一迟疑，淡淡道： “让她住朝云阁吧。” 听到这话牡丹的眼神闪了闪，扁嘴压住舌尖，最后还是忍不住说： “朝云阁是为小贤王预备的，只怕小贤王这会子已经在路上了，如果快的话一更便到。” 牡丹垂着眼眸不敢看向纱屏后的赵长烨，身为郡主的贴身大丫鬟，平日里只需照主子说的话行事，从来不曾质疑主子的吩咐，更不敢轻易向主子建言。 隔着四季盛景纱屏，赵长烨盯着垂头交叠双手的牡丹，并没有立即说话。 牡丹不安起来，额上和手心都汗涔涔的。 颜十一就在牡丹身旁不远，见此情形，越发明白了郡主的威严，暗自提醒自己，凡事更要小心。 “朝云阁四间房，足够小贤王住下了。” 以赵长烨对小贤王的了解，小贤王出门最多只带一名随从，安排颜十一住朝云阁，自然有她的道理。 牡丹不敢再多话，应声屏息退后，示意颜十一跟她去往朝云阁。 “姑娘与我家郡主是何关系？” 事出反常必有妖，主子不在跟前，牡丹说话放肆了许多。 “没有任何关系。” 颜十一这话也是没错，但是在牡丹听来却显矫情，于是故意揶揄道： “难不成姑娘是郡主请来的帮佣？后日富春园春茗大会，厨房正缺人手。” “……” 这丫鬟对自己充满敌意，自然与郡主让她住在朝云阁有关。 不过也是奇怪，男女授受不亲，怎地让她和什么王爷住在一处？ 颜十一脑袋里打着大大的问号，脸上却微微笑着。 “我是个农女，只会做些乡下吃食，哪会精致的厨房工夫。这次郡主叫我来，应该是有别的安排吧。” “这样啊，我就说嘛！” 这个解释让牡丹很满意，郡主当然不会请一位农女来做客皇家别苑春茗大会吧！ 说话间转过几道门廊来到了一处白墙碧瓦的屋宇。正门上方挂着一块写着“朝云阁”的匾。 牡丹打开一间刻着云朵样式的房门，不冷不热地说： “姑娘就住这间吧。” 说完，她看向对面门廊，嘴角扯了扯，似乎明白了郡主的用意…… 牡丹的细微表情都看在颜十一的眼里，她看向对面，隐约可以看见门楣上挂着“凝露轩”的匾。窗上无光，应该还没住人。 颜十一不动声色，看着牡丹娇俏俏走远的身影方才进屋。 仔细搜寻了一番，并没发现屋里有什么不妥，隔壁三间房里寂然无声，也不知道将要到来的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很快有仆妇送来晚饭，两样小菜一碟烧肉和一碗黄米饭。仆妇站在一旁候着，等颜十一吃完，立刻上前收拾妥当，像来时一样默然无声离开。 第7章令人嫌弃的卿王爷 一更鼓刚响，门外传来敲门声。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站在门口，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提着香木小桶。 “郡主让奴婢侍候姑娘沐浴。” “这是郡主让姑娘在春茗大会上穿的衣裳。” 说话的小丫鬟灵巧地掀开覆在托盘上的红盖布，露出一套海棠红的衣裙。 “搁在那吧，明日我当面拜谢郡主的赏赐。” 自己明明带了衣裳来，郡主要赏赐衣裳也不好推辞，或许郡主是担心她的打扮不适合出现在什么春茗大会上吧。 颜十一摸了摸送来的衣裙，质料和绣工都很精致，衣襟上绣着的一枝银白海棠花，在灯光下闪着细细的光泽，很是妩媚。 见颜十一对新衣裳爱不释手的样子，小丫鬟快言快语： “这是海棠姐姐新做的衣裳，为了绣这枝银丝海棠，海棠姐姐好几夜都没有睡好赶工。”她语速很快，“本来郡主让牡丹姐姐把新做的衣裳送给姑娘穿，牡丹姐姐说她的衣裳还没做好，海棠姐姐只好把自己的衣裳送给了姑娘。” 初来乍到，不知不觉得罪了人，郡主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恐怕都恨绝了她吧…… “那明儿我得好好谢谢海棠姐姐。” 这时刚才出去拿沐浴豆的小丫鬟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进门就说： “小贤王来了！墨雨也跟来了，这会子正在花厅和郡主说话。” “那牡丹姐姐该开心了，她都好久没有看到墨雨哥哥了吧？” “卿王爷也来了……” 小丫鬟欲言又止，斜眼瞥了瞥颜十一，示意同伴不要说了。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可以沐浴。” 颜十一本来也没有要人侍候沐浴的意思，两个小丫鬟又故意回避话题，似乎担心她会听去，挥手让两个小丫鬟出去。 管他什么王爷来，又与她有什么相干。眼下当务之急是谋一个挣钱的出路，改变家里的状况。 两个小丫鬟当然乐得离开，出去带上了门，却忍不住在窗边站定了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次春茗大会郡主请侄子廉小王爷出面，遍请京城贵府豪门的世子贵女夫人，拟请的名单里并没有请卿王来。 卿王只是一个担着虚名孤苦潦倒的病秧子废物，卿王府上下只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厮照顾，就算受到邀请，卿王也没有能力前来富春园。 “听内门婆子说，是小贤王带卿王来的。真不明白小贤王为什么要带卿王来？” “我好像听说小贤王是和卿王一起长大的朋友，好得像亲兄弟一样。” “可是，等后儿京城世子贵女们到来，看见卿王爷也在，会不会心生嫌弃？” 两个小丫鬟只顾着旁若无人地说话，直到发觉由远及处传来的脚步声，才住了嘴。 一阵各种响动和说话声以后，门外安静下来。 颜十一泡在浴桶里已是满头大汗。 仔细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内心满是欢喜，果然是她十七岁时的样子，眉眼间少了两分书卷气，却多了三分英气。 屋里门窗紧闭氤氲的气息有些闷，推开门出去，山里夜风薄凉如水，围拢过来透心清凉。 身侧传来一道男声： “姑娘好，可以麻烦你帮我拿一份宵夜来么？我要饿坏了。” 颜十一扭头，看着隔壁门口站着的男子。 第8章似曾相识 萧潜朝颜十一微微笑着一揖，那样的笑容和语气，没人能拒绝他的请求和示好。 这一天的经历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和相亲对象初次见面就遇到雷暴雨预警，在博物馆古代珍宝展厅才认出相亲对象，还没近前，就莫名其妙眼前突然一黑，穿越到了这里。 等他的意识从恍惚到明晰时，已经坐在了来到富春园的马车上…… 见对方站着奇怪地打量他，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萧潜马上意识到可能他的称呼不对，急忙改口笑道： “请问姑娘，可知道找谁可以拿一份宵夜来？” 说着深深一揖。礼多人不怪，初来乍到，小心行事准不会错。 猛然看到玉树临风的古装美男子，颜十一有一种看古偶影视剧的感觉。对方再次作揖，才让她恢复了常态，轻轻垂首曲膝回礼道： “很抱歉，我也是才来的客人。不过你可以试试请墨雨去找牡丹拿宵夜。” 这位八成是小贤王吧！ “多谢姑娘指点。” 萧潜笑望着颜十一，总觉得眼前的姑娘似乎相识。 对方的目光灼灼如火投来，颜十一这才意识到她身上只穿着沐浴后的袍子，这种模样根本不能让外人看到，更不能让陌生男子看到。 她淡定转身回房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按着心口，再次提醒自己，这是古代，这里是皇家别苑，行事再不可随意鲁莽。 萧潜以为站在廊下的姑娘是位丫鬟，方才开口差遣，没想到对方也是富春园请来的客人！看样子还是富春园熟客，和这里的人很熟识。 他站在那里默然自我哂笑了一下，随后走到廊道尽头敲响了墨雨的房门。 颜十一回屋燃上一炉茉莉香，侧身躺在床上，望着春月映窗的影子眼皮微微发沉。 有脚步声从窗前经过。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那脚步声又一次经过窗前，隔壁传来呼唤卿王的声音。 原来那人是小丫鬟口中令人嫌弃的卿王！看长相和说话行事，并不令人讨厌吧…… 茉莉香清清淡淡的味道很快让颜十一进入了梦乡。 三更鼓响，醒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尽管很困，却很难睡得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心神又迷糊着再次进入梦乡，突然“喔……噢”，隔壁传来的感叹把颜十一又惊醒了。 难道卿王出了什么事？ 她披衣下床打算去瞧瞧，走到门口又迟疑了。就算卿王出了事，小贤王和墨雨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他们都住在卿王的隔壁。 果然隔壁有急切的敲门声和关切的问候声。 颜十一拉开一道门缝偷瞧。 隔壁门外站着两个青年，敲门的小厮打扮，应该是小丫鬟口中的墨雨哥哥，站在一旁急切问询门内可曾有事的青年，应该就是小贤王。 小贤王连问了三声，门里没有回应，正要让墨雨踹门入内，门开了。 卿王整理着身上的衣衫，纲从床榻爬起的模样。 “有劳兄长挂心了，深夜惊梦，打扰兄长安眠罪过罪过。” 萧潜脸有愧色行礼，小贤王一把扶住对方的手臂。 “贤弟没事就好，何谈惊扰？后山汤池的水着实让人热血沸腾，我只泡了半个时辰就大汗淋漓。明日贤弟也去试试。今夜我怕是睡不着了，如果贤弟愿意，不如陪我去凉亭坐一会？” 萧潜略依迟疑： “也好！” 刚刚还睡意未消的卿王，眨眼间就神清气爽的样子，虽然隔着门缝，也看得一清二楚。 颜十一皱了皱眉，这位卿王为什么要装睡呢？ 第9章情事惹人恼 两位身姿挺拔的小王爷翩翩远去，洒满月光的庭院倏地很安静。颜十一缩回纱帐里。 庭院一角凉亭。 小贤王仰脸望月，一手背后，一手捏着下巴，淡淡地吟道： “月华如水照无眠，更深露重衣衫薄。” 幽幽一叹，转头看向萧潜。发现萧潜倚靠亭柱心神不宁，急忙上前问： “贤弟可是身体有恙？为何一直默然无语？” 萧潜被李衡凑上来的脸吓了一跳，往旁挪了挪屁股，连忙摇头： “无恙无恙，衡兄带我来到富春园，见识如此闲雅别致景色，就算身体有恙，现下也大好了。” 他在想心事，刚才发现拎来的藤箱，竟然内藏乾坤别有洞天，不禁发出惊奇之声。没想到招来了隔壁邻居。 只怕要耽误些时候，才能回去再探藤箱内神奇了…… “贤弟无恙，为兄我就放心了！” 李衡又是幽幽一叹。 萧潜有些糊涂了，李衡身为小贤王，王府气派富丽，父亲大贤王门生遍布朝野，亲妹又是皇帝宠妃，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却总是愁眉深锁幽幽叹气，好似闺门怨女。活在当下，何必自寻烦恼！ “衡兄有心事？” “……” 李衡欲言又止。他虽和萧潜兄弟相待，却极少诉说心事。萧潜如今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病秧子，向他诉说心事，只是徒增他烦恼罢了。 一个每天都在为生活忧心的人，又有何能力为他人解忧呢！ “衡兄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不问了。既然夜已深沉，不如早点歇着吧。 马车坐得我浑身骨头疼，不像衡兄有温泉泡浴可以缓解疲劳。” 郡主驸马只请小贤王一起去后山泡温泉，萧潜虽不至于耿耿于怀，却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千百年来从来都有势力眼。 想当初第一次创业失败时，有多少人对他白眼笑话，更有甚者落井下石损人不利己。再次创业成功以后，又有多少不相干的人跑来巴结，都想捞一点好处…… “……” 萧潜的话让李衡又是无言以对。郡主驸马相邀泡汤，他是想过带萧潜一起去，可是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很明显这次带萧潜同来，已经让郡主有不悦之色，如果再带萧潜去泡皇帝御用汤池，只怕郡主以为他这个小贤王是不识好歹。 现下郡主夫妇是富春园的主人，惹恼郡主夫妇，只会给父亲大贤王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阵风过，萧潜瑟瑟而抖，见李衡脱下外袍要罩在他身上，急忙推脱。 李衡自知因为泡汤一事让萧潜伤感，用力扯住萧潜，硬是把锦袍披在了萧潜身上。 萧潜两手抓着锦袍衣角，心道这位小贤王可交。 李衡挨着萧潜坐下，望着四角飞檐铜铃叮当的凉亭之外，目光陷入一片迷离。 他自是不想马上回去的，萧潜当然也不好独自离开。 李衡让随从小厮先去睡下，想必也是有话要和他说。 “不瞒贤弟，为兄确有一事烦心不已。” 憋在心里快爆炸了，李衡定了定神，还是向兄弟吐出心事。除了萧潜，他也确实没处去说。 萧潜侧目，满面关切。 “太后有意赐婚给我……” 李衡说完，收回迷离目光，转眼看着萧潜。 萧潜揪着锦袍领子，说： “不乐意，就推掉。” 萧潜满是关切神情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顿时让李衡内心充满感动，不由得双手抓住萧潜的双手。 “衡兄烦恼太后赐婚，应该是有意中人了吧？” 李衡摇头。 萧潜滑开了李衡的双手。 大男人四目相对，肉麻。 “婚姻非儿戏，结婚对象一定要合眼缘，三观一致，婚姻才能长长久久。” 想到在博物馆见面的相亲对象，萧潜一阵肝疼，转头手扶亭柱。 这次相亲，为了不想先入为主，特意没有交换双方照片。他一直坚信眼缘，对的眼神就是对的人。 因为对方是中医学院的博士生，所以才想手拿《本草纲目》相认。可是老天捉弄人，他才和相亲对象搭上话，就遭遇了时空穿越…… 第10章小藤箱里的神奇空间 萧潜不时打哈欠，小贤王不好再拖着他说话。 萧潜自幼体弱，被父亲送去青城修习养生。三年前老卿王忽得急症而逝，萧潜一时悲痛过度伤了心脉，自此形同废人。 在廊下萧潜和小贤王互道晚安，急忙推门进房。锁好房门还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保严丝合缝，才兴冲冲走到纱帐床边，猫腰从床下取出小藤箱。 灯下，打磨得润泽光亮的藤箱褐黄中透着淡绿，正如古董商所说，这个藤箱经历千年而不毁已非凡物。 小心地掀开藤箱盖子，一道炫光喷涌而出，萧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厘一厘慢慢打开藤箱，注视炫光的眼睛开始发晕。 伸手抹了抹眼睛，又伸进藤箱试图拂开炫光一探究竟，突然身子猛地一缩，眼前一片恍惚。 待他定睛看时，已置身一处朗朗明媚的繁花草木之间。耳边有泉水叮咚，鼻间有花香萦绕…… 萧潜的第一反应是又穿越了！ 放眼四望，并不见人。远山白云悠悠，眼前花开荼蘼，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这不科学！萧潜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难道是装在藤箱里的《本草纲目》变成了眼前的这片草药空间？ 脑袋灵光乍现，他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呆了。 本来他是想把最近才找到的珍藏版《本草纲目》当作礼物送给颜十一的，不论相亲结果如何，他从心底里佩服学中医的女生。 近旁两株艳红牡丹随风点头，一边的粉红芍药也摇摆着身姿，他知道牡丹和芍药也有药用，不过还不能确定这里就是本草纲目里的药源空间。为了证实想法，他低头寻找药草，终于发现了唯一认识的人参，兴奋得跟个孩子似地跳了起来。 从藤箱的药草空间出来，仿佛做了一场梦，萧潜坐在床边愣神了好一会才恢复平静。 卯时初，两个婆子拎着扫帚来到朝云阁打扫，扫帚划过走廊发出一阵阵簌簌声。 颜十一伸手摸向床头，并没有摸到熟悉的手机，指尖碰着冰凉的沉香炉，睡意顿时全消，翻身坐起打量四周，这才想起身在何处。 朝云阁位于富春园最东面，最先沐浴在晨光里。晨光给碧纱窗蒙上一层柔和的光亮。颜十一推开后窗，后窗正对水榭，一池青莲袅袅含苞待放。又去推前窗，双手刚拉住云朵刻纹的格子窗，就听见门廊上两个婆子的对话。 “今儿入住凝露轩的主子怕是难缠，咱们做奴婢的可得紧着小心……” “不怕事的，高夫人虽然吝啬，又难为不到咱们郡主府奴婢的头上，要我说最难缠的应该是住在留香殿的那些主子，还好留香殿由宫婢们侍候，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不过我看这次小贤王或许有麻烦了，郡主安排他住在凝露轩对面……” 两个婆子压低了声音，隔着窗听不清楚。 颜十一对别人府里的宅斗也不感兴趣，又怕推窗会惊到那两个婆子，反倒会误会她在偷听，于是坐回妆镜前，仔细看着自己十七岁的样貌，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 “两位嬷嬷辛苦了！” 屋外传来小贤王的声音，两个婆子只道背后说人，不免心虚气短，赶忙附和问好，似被人窥破了心思神情慌乱尴尬，应声告退，脚步匆匆拎着扫帚沿着门廊走远。 小贤王李衡看着两个婆子走远的背影，眉头拧了拧，转身敲响萧潜的房门，门才打开，便迫不急待地说： “贤弟，我反复思虑了一晚上，自由恋爱就是发乎于心，不受任何外物所累地喜欢。” 颜十一刚打开半扇房门，听到隔壁门口的说话，叮地原地站住，心里扑通一下。 第11章有龙阳之好嫌疑 自由恋爱？！ 颜十一缓过神，探身出去，只看见一角衣带飘入隔壁房门之内。 两个小丫鬟端着铜盆和妆面饰物转过廊角，瞧见颜十一侧身站在门口，笑盈盈地上前问安。 颜十一敛住脸色没有马上回头，佯装看向院里的一株丹桂，自顾轻语： “大清早就有雀儿在门前叫得欢……” 两个小丫鬟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向颜十一道喜。 “姑娘准保有喜事了，不然我家郡主也不会把心爱的莲枝金钗送给姑娘。” 托盘里盛着一枝金钗和一对白珠耳坠子。颜十一认得金钗正是昨日郡主摔下马车时所戴的那支。 “郡主说了，不需要姑娘去谢赏，今儿上午就由奴婢陪姑娘在园子里转转。我叫良辰，她叫美景。我们都是郡主府的家生子。” 说着话三人进入房内。颜十一认出良辰和美景是昨晚服侍她沐浴的小丫鬟，白日里看着良辰活泼机灵，美景憨厚爱笑，比昨夜看着更显稚嫩可爱。 十来岁的女孩子正是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年纪，她们却要服侍人讨生活。 颜十一的目光格外怜惜柔和，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两个小丫鬟的胆子也更大了，说话忘了顾忌。 良辰拿起檀木篦子，在白玉瓷罐里蘸了一下油膏子，细细地梳理手里乌黑发亮的长发。 “姑娘的头发真好，一定经常吃黑芝麻。我家郡主每日都要吃一碗黑芝麻糊，头发也很黑亮，就是发量少了些。 听牡丹姐姐说，郡主最近掉发越发严重了，应该是思虑过重。也难怪，我家驸马得了皇差，却不会办事，扩建后山的别院时不时地出事……” 别人的家事颜十一不便插嘴，也不想小丫鬟觉得被忽视，偶尔在铜镜里望向良辰，目光相触微微点头。 美景收拾完床铺端着铜盆出门倒水，恰巧这时萧潜和小贤王李衡从房内出来。 “早上好！” 萧潜笑着向美景招呼，和小贤王转过门廊悠闲远去。 美景端着铜盆吃惊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好一会才想起手上的事。急急进屋开口道： “不得了，小贤王和卿王一起从屋里出来的，难道他们昨晚住在一起？” “他们两个在一起也不奇怪呀，小贤王经常去卿王府留宿，这是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事。人人都说小贤王有龙阳之好，我看八成是真的。” 良辰斜眼，责怪美景的大惊小怪。 “可不敢瞎说！” 美景红了脸。 小贤王玉态仙姿，是京城许多少女的闺梦中人。郡主府的丫头们自知攀不上小贤王，能和小贤王的近侍墨雨相交，已是幸事。特别是郡主的大丫鬟牡丹，眼巴巴盼着年岁到了郡主可以把她配给墨雨。 颜十一对着铜镜愣住了，难道隔壁的两个人真是一对？虽然她可以证明昨夜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但是大清早两个人就在讨论自由恋爱，难免让人怀疑。 辰时末，在园子里走动的人多了起来。仆妇丫鬟们脚步匆匆裙摆微动，各个抿着唇显得小心翼翼。 良辰拉了拉颜十一，示意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是留香殿，殿门前停着十几辆马车，其中两辆马车红顶翠盖，车厢四周垂着细细的金流苏，在阳光下如点点繁星耀人眼目。 “那是谁的马车？” 颜十一指着那两辆马车。 “应该是东阳候府的。” 美景伸长脖子确认点头。 “十一姑娘咱们快回去吧，要是被东阳候府太夫人撞见就麻烦了。” 第12章惹不起 东阳候虽不如王爷官位大，但祖上四代驻守南境，比京城挂着虚名不用上朝的王爷们更有威风。 候府的太夫人为人古怪，惯以貌取人。她相信相由心生，只看一眼便决定对一个人的喜好。但凡她不喜欢的人，靠近她十尺开外都让她觉得心生厌烦。 你以为自己长相端庄美貌，可在东阳候太夫人眼里，可能就是她不喜欢的那个。谁也无法判定她的喜好标准。能不靠近她都尽量躲远远的， 自从三年前东阳候因病从南境回京以后，太夫人的古怪就更甚了。这样的人千万别惹，特别是她这次还带了世子景璨过来。 景璨是东阳候的小儿子，从小养在太夫人身边，娇宠任性，更是个以貌取人的。不过他取的是如花姑娘的美貌，而且他喜欢的美貌，也是标准难以判定的那种…… 说完这话，良辰朝颜十一脸上和身上睃了一眼。 “姑娘生得如此娇容，只怕被东阳候府世子看去，就再没有消停日子过了。” 美景扯过良辰，又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侧，道： “啐，你别吓十一姑娘。”转脸对颜十一笑着： “景璨世子哪有那么不堪。就算太夫人娇纵他，东阳候病中无法教训他，他的兄长景瑞也看得紧着呢。” 良辰自以为比美景资历深，却在外人面前被损了威风，抿紧嘴不高兴。 颜十一哪里记得这许多名姓，既然此地可能会招惹是非，当然是马上离开。 原本说明天要穿的海棠红衣裳，早上良辰端来郡主的莲枝金钗时，就让颜十一换上新衣裳，还说是郡主特意交待的。 一抹海棠红夹在两身翠绿中间袅袅远去，就象青石甬道边盛开的杜鹃花。 萧潜瞧着那远去的景致，嘴角带着笑。小贤王正打量着留香殿前的车马，转头见状，顺着萧潜的目光，也瞧见了那远去的一抹海棠红。 “不知是哪家闺秀？这次郡主办的春茗雅集请来不少世族小姐。” “怎地一个人往朝云阁那边去了？” 看到海棠红和两抹翠绿在甬道尽头分开，他奇道。 “应该不是世族小姐。” 世族小姐出门身边都有贴身丫鬟和婆子簇拥着，在富春园里单人独行的姑娘不是丫鬟也肯定不是世家小姐。 萧潜认得郡主府里丫鬟的装扮，除了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其他小丫鬟都穿着一样的翠绿衣裳，婆子妈妈们则穿着鸭青的衣裳。 萧潜话音刚落，有人扬声向小贤王打招呼。 两个人不约而同转过身。 小贤王嘀咕一句“没想到他也来了”。 显然来的这个人是小贤王不喜欢的。萧潜望着那位衣袂飘飘的青年。 许是刚泡完温泉，那人的云白的衣衫还未系好，露出光滑紧实的胸膛，一张粉蒸面捏似的脸上似被晨雾笼着。 是位俊俏的青年。 萧潜暗道。 小贤王皱眉碰了碰萧潜的衣袖，小声说： “这小子一来准没好事！” 面上却如阳春暖风对着来人行礼问好。 “这位是？” 景璨上下打量萧潜。 萧潜自报家门。景璨恍惚大悟忙上前问好。 “老卿王过世三年，小卿王该是才出孝期吧？唉！听说你现在孤身一人，着实可怜。这次不如趁着春茗雅集寻一门亲事吧。” 景璨的神情转换很快，一只手搭在萧潜的肩头以示安慰。 小贤王不想萧潜被景璨打扰，上前隔在两人中间，硬生生把景璨表示友好搭在萧潜肩上的手给撞开。 萧潜笑着没说话。 景璨也不介意，边说边系好了衣衫。 “我住在水榭那边的抱竹馆，你们住在哪里？” “我们住在朝云阁。” 小贤王拉上萧潜，“还有事，告辞！” 第13章自己不尴尬，尴尬的是别人 甬道两侧开着一丛丛的杜鹃，染着晨露，娇艳惹人。小贤王弯腰折了一大枝，转头问萧潜颜色如何，萧潜无语。小贤王当真是多愁善感有点娘娘腔的，昨晚跟他说起自由恋爱，害他失眠捉摸了一个晚上，大清早又来说想明白了，只要向太后表明心迹，太后也不会强塞一个小王妃给他。或者抢在太后赐婚之前选一个可心的姑娘定亲。 娇花衬着小贤王年轻新鲜的脸颊，好像一幅画。萧潜的眸光闪了闪，等小贤王再问他时，他点头表示赞许。 得到萧潜的赞许，小贤王显得很高兴，嘴里说：“再折一只给贤弟插瓶，选哪枝好呢？”手已伸长，在艳花中挑花眼似地犹豫，见萧潜自顾往前走，才下决心选定一枝折下，握在手中悬空举着。 良辰和美景两个小丫鬟并不是专门服侍颜十一的，陪她逛完花园还有别的差事。在甬道岔路分开，看着路边盛放的杜鹃花，颜十一一时兴起折了一捧。 抱着一捧杜鹃花，正准备回房去，转头赫然看见小贤王和萧潜站在花丛前，一个俯身娇气地问折哪一枝好，一个望着他的脸眸光如醉如痴…… 这画面……真尴尬！ 颜十一嗓子里突然堵了一口痰，想吐却咳不出来。转身掩在门廊的阴影里，看着那二人笑如春风般并肩走向朝云阁。 颜十一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躲开他们，难道尴尬的不应该是他们吗？ 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又紧了紧裙腰，抱着杜鹃花，沉着脚步迈进朝云阁。隔壁的房门开着，可以听见房里传出的说笑声。 颜十一进房关严门，决定与隔壁的两位小王爷划清界线，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避免照面就呆在屋里。 插好花瓶，她想把衣裙脱下来。别人的裙子到底还是不太合身，颜色对她来说也艳了些，穿在身上总觉得别别扭扭，特别是鬓边斜插的莲枝金钗，总觉得过于华丽，与身上的衣裳和灰布鞋相衬有一种艳俗之感。 才解开衣裳系带，听到有人叫门，只好又重新理好衣裙。 牡丹托着一个长条匣子站在门口，眉眼不抬，淡声道： “郡主让奴婢给姑娘送衣裳和鞋袜。” 昨天郡主已经让人送来一套衣裙，早上又送钗环和耳坠子，这会怎地又送新衣裳了呢？ 颜十一满脸狐疑，侧身让牡丹进房。 牡丹把衣匣放在圆桌上，敛着眉眼退出打算离开。颜十一叫住她，牡丹这时才抬眼瞥了颜十一一眼。 “郡主吩咐给姑娘新衣裳替换着穿，奴婢怎敢不照吩咐做事。这是我昨夜缝出来的，原本的穿裙按郡主的意思改成了宽袖，应该适合姑娘明日在春茗雅集上穿。” 烟水蓝的绮罗裙料是立春时郡主赏的，巴巴盼着裁了新衣裳出个风头，没想到被一个农女给占了。牡丹这心里恨得想拿剪刀把绮罗裙给割破，自己得不到也不能便宜别人。但想到今年秋天就要配婚出府，能不能得嫁良人寻一个好归宿，全凭郡主的一句话，怎可这时违背郡主的意思。 牡丹又低垂眉眼憋住心口的怨气，垂手立着等颜十一叫她出去。 第14章用药之道（上） 牡丹的眼下发黑，想必是彻夜未眠赶制新衣。把人家辛苦缝制又喜爱的新衣穿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心里也不会痛快。颜十一想让牡丹把新衣拿回去，张了张嘴又转了主意。 郡主两次三番送她东西，肯定不是担心她在春茗大会上衣饰土气丢人吧。她是农女，完全可以不让她参与名门贵女公子们中间，请她来富春园开开眼就可以打发回去了。 “我身无长物，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牡丹姐姐。” 颜十一笑眯眯地抚着绮罗衣裙，已经想好离开富春园的时候，把衣裳浆洗干净还给大丫鬟。喜欢的衣饰以后可以自己赚钱买。 “我有两个土方子，也不知道对姐姐有没有用，若是不嫌弃就送给姐姐。” 牡丹正想拒绝，她对农女的方子没兴趣。现在唯一让她感兴趣的，就是怎么讨郡主欢心，秋天以后可以离开郡主府，从此天高云阔做自己的主子。 可是听到颜十一说她的方子可以治掉发，令头发新生，马上耳朵尖都竖起来了，一双杏核似的眼睛里燃着渴望。 “……老姜需得细细地磨成泥，用十指指腹蘸着姜汁轻轻按摩头皮，再用姜泥敷在缺发少发的头皮上，停留一刻钟……” 牡丹生怕漏掉一个字，反复念叨了三遍，掩不住欢喜地咧着嘴笑。 “这个方子好，这个方子好！” 心里已经决定抓着机会就向郡主献宝。 “姑娘你说有两个方子，还有一个呢？” 此时牡丹看向颜十一，眼里全是崇敬。立春的时候她不过是帮郡主新梳了一个发髻，郡主就赏了她绮罗衣料，这要是帮帮郡主解决掉发的困扰，一块绮罗衣料又算个什么。 颜十一转脸看着牡丹神情的变化，微微笑着。 “还有一个方子就复杂些，可以治色斑面疮。” 牡丹的心里激灵一下，郡主天生脖颈后有一块鸡蛋大的红斑，宫中的太医无法消除，遍寻天下名医也束手无策。因那红班的位置被相师称为血煞之相，郡主因此失掉了心爱的男人…… “姑娘快说，如果不容易记得，我去拿纸笔来。” 牡丹此时已完全忘掉了眼前的姑娘是农女身份，说着快步出门，没给颜十一说话的机会。 乡下孩子哪有机会开蒙入学堂识文断字的，颜家两个男孩都目不识丁，更别说颜十一了。 牡丹挽袖磨墨，因为兴奋脸上泛着牡丹花一样的红晕。 颜十一提起漆杆狼毫又放下了。 “我可以说方字，不会写。” 颜十一揉了揉额角，有些难以为情。太过表现就要暴露身份了，引人怀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何必！ “那我请小贤王帮忙。” 牡丹的反应极快，放下墨块当真去隔壁找人帮忙了。她当然不好直接找小贤王帮忙，刚巧瞧见墨雨从廊角转出来，抬手招呼。 待墨雨近前，她看着他手上握着的白瓷大瓶，问： “你去做什么了？我一早上也没见到你。快点帮我个忙……” 牡丹对他的行踪好奇，但更着急眼下的事。墨雨也没解释，痛快答应去请小贤王，快步朝卿王的房里走去。 看见墨雨进来，小贤王把手里的羊毫笔搁在笔架上。桌面上放着一张只画了一半的美人图。 “冯妈妈特意嘱咐今天是旬日，你得照常用药。” 萧潜正欣赏着桌面上的美人图，听小贤王这么说，差点忘了他是有病之人。 第15章用药之道（下） 三年前老卿王病重，萧潜的师傅圆融大师过府探望。圆融大师给老卿王把完脉，神情更加凝重。他把萧潜叫到跟前，伸出二指点在他的心窝上。萧潜怔然，不明白师傅的用意，随即感到心口郁闷难舒，好像被一块千斤大石压住，忍不住急咳不止。 等他终于喘匀了气，听师傅说道： “你病了，每日需服食我开的药方才能保平安。旬日用药更要注意……” 他根本感觉不到身上有病，但是在圆融大师没有断定他病愈以前还得吃药。 旬日的药方与平日不同，煎服的方法也特别。春秋用草叶上的露水煎药，夏天用鲜花上的露水或者雨水烹煮，冬天必得用梅花上的雪与药一同入药罐，小火慢慢煎，两碗水煎至一碗，在正午前就着甘梅服下。 墨雨是奉了小贤王之命，去水榭荷塘采露水。天未亮出门，这时裤角和鞋袜被草露打湿还未干。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熬药。难道还要我动手？” 平时就算帮忙采集露水，也是交由卿王府的童儿煎药。墨雨抱着白瓷瓶站在那里等吩咐，小贤王突然觉得自己的侍从有些愚钝。 墨雨道： “牡丹有事请小王爷帮忙，正在门外候着。” 奴随主子，小贤王生得文弱白净，墨雨也是位秀气斯文的小厮，穿着青衫，方中带圆的下巴压在白交领上，低眉垂眼的样子让人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也不早说！”小贤王朝门外看，示意墨雨去熬药，又转头拉萧潜。 萧潜正挑眉看着桌上的美人图。只画了一半的美人图面目模糊，小贤王着重在衣饰上，似乎对心中理想的对象还没有具体的概念。 萧潜被小贤王拉着一起走到门外。 牡丹福礼说明来意，见小贤王点头应允，目光又飘向抱着白瓷瓶远去的墨雨。 萧潜看出眼前这一幕是落花有意，那流水缓缓淡淡地，似乎并无情意。 昨夜他找墨雨帮忙要夜宵，墨雨回来说是拜托厨房的妈妈现做的，并没有提一句牡丹的名字。 “请我写方子？这事有趣！” 小贤王一直对隔壁的女邻居心存好奇，刚才回到朝云阁时特意朝邻居的门里望了一眼，没瞧见人，这时邻居让他上门帮忙，早揣着好奇急步上前。 萧潜慢悠悠跟在小贤王身后走进房内。 “十一姑娘，小贤王来了。” 颜十一起身转过圆桌见礼，从垂落的眼帘里看到面前有两双男人的脚，就知道卿王和小贤王一起过来了。 还真是同进同出，如胶似漆！ 不过是写一个药方，牡丹也敢惊动王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她当然不知道小贤王的祖母和郡主的外祖母是闺中好友金兰姐妹，郡主从小养在外祖母身边，经常在贤王府走动，出嫁时的十里红妆，贤王府也添了一大笔。群主对小贤王如同自己的小弟弟。郡主府和贤王府的丫鬟小厮指婚是常有的事。 小贤王正襟危坐，手握漆杆儿狼毫，边听边挥笔疾书。 颜十一站在桌边，偶尔看一眼小贤王的笔触，说得快了，就等他跟上再说再一味药。 牡丹站在小贤王身后，嘴角眼里全是倾慕。 萧潜的目光再一次捕捉到颜十一望向小贤王的笔触时，微皱了皱眉。 第16章不一样的女子 从小贤王和萧潜进来到离开，颜十一的视线一直斜向下望着地面。走出房门，小贤王还特意回头看一眼，发现颜十一依然恭敬地垂目低眉没看他和萧潜。 小贤王哪曾受过如此“礼遇”！一直以来都是他目不斜视那些向他投以艳慕的女子。 “实在没有情趣！” 回到房内坐下，小贤王感叹。萧潜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叹的是谁。 他微微笑着说： “可能出身不好，不然怎地不通文墨？” 小贤王扭脸，望着萧潜挑了挑眉。 “说她不通文墨，可她那个药方有几十味药，用药的手段也极其复杂，那是死记硬背可以理解的？” 看来小贤王的脑子不笨。萧潜又笑。 “那没道理装做不会写字吧？” 萧潜看着小贤王摊开的双手笑而不语。 小贤王恍悟： “难道她想接机亲近我？” 嚯地拍桌站起，神色凛然道： “庸脂俗粉，竟敢窥觎本小王，哼！” 被大家闺秀思慕是荣耀的事，被庸脂俗粉惦记简直奇耻大辱。 小贤王本就白净的脸气得白无血色。 “确实讨厌！不如让墨雨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十一姑娘，小贤王问话都假意听不见。” 萧潜指的是小贤王几次说“姑娘一定懂医术”，对方低眉继续说药方，假装没听见。 墨雨端着药进来，小贤王让他速去找牡丹打听隔壁住的是何人物。 “记得，一定要打听仔细，我倒要看看她是何方神圣！” 出门不带随从奴婢，又特意住在他隔壁，可谓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要找牡丹打听事，墨雨的眼神明显迟疑了一下。 “郡主的大丫鬟一定知道得最清楚。” 萧潜看着墨雨绞动的双手，像是鼓励。 “小的马上去。” 墨雨转身出门，脚步由慢到快远去。 去见牡丹要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萧潜暗觉好笑。端起药碗走到窗前，看着满湖春色慢慢啜着。 他的眼睛看着湖景，脑海里却是颜十一低眉顺眼回避的模样。 她讨厌他们！为什么呢？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肌肤白中透粉细如膏脂。 小贤王打开掌心，掌心里是一颗染着糖霜的甘梅。 “苦药需要一点甜。” “多谢！” 萧潜捏起甘梅，下意识让了让。小贤王总是突破人与人之间的亲密距离，让他很不适应。小贤王却是不以为意，对着窗外大大地伸个懒腰，嘴里念叨： “皇家别苑也不过如此……” 门口有人招呼，小贤王朝萧潜皴了皴脸，说话还是得小心谨慎，刚才的话要是让人听去，麻烦可就大了。 “富春园的温泉果然好，外可涤肌肤，内可滋养肺腑。早上我带你看的野泉更妙，今晚你一定得去试试。” 来人以为报门声小，提高了音量： “东阳侯世子请小贤王过抱竹馆一聚。” 人家只请小贤王，他跟去岂不讪讪，何况他还要等墨雨打探的信息。萧潜费了不少口舌，才把小贤王给送出门去。 走到门廊尽头，小贤王又一次回头摆手让他进房，有病得好好歇着。 一阵嘈杂和环翠叮当。 颜十一从门廊的窗子瞧去。一行十几个女子鱼贯而行。走在最前面的是郡主的大丫鬟海棠。 海棠推开凝露轩的木格大门，扭脸看见了对面的颜十一。 颜十一穿着海棠红的新衣，站在刻着云纹的窗框里，好一幅春色佳人图。 第17章试探（上） 萧潜缓缓走到门口，望着对面那一行女子，莺莺燕燕旖旎瑰丽，恍如在看古装偶像剧。 木格门打开，走在前面的女子回头说话，目光下意识朝他望来，身姿有刹那凝固。 应该是认识他吧？可是萧潜对那女子却没印象。 那张脸有三十多岁，细眉上扬眼如丹凤，红唇薄削微微张着。看她衣着华丽裙摆繁复，仪态作派高贵透着冷淡。走在她走后的女子看出异样，侧转身朝萧潜看过来。 看到对面廊下背手站着一位风姿不凡的年轻公子，女子娇俏的脸颊绽开一丝笑意，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微微偏了一下头，以四十五度的完美侧脸留下一抹妩媚的笑容。 不等她身前妇人反应，她已经提步上前伸出双手挽在妇人的臂弯上。粉扑桃色的轻罗广袖滑下，露出一截皓白的玉腕，明晃晃的一只羊脂白玉镯在那截皓腕上反射着柔和的春光。 萧潜看得有些呆。 女子走进房门，又趁着和妇人说话的时机偷瞄萧潜，见他的呆样，抬起纤手掩着唇角，美目流转巧笑。 佳人投来巧笑，萧潜报以微微一笑。隔着中庭对那女子抱拳施了一礼。 林洛溪转过脸，似对萧潜的倾慕之礼视而不见，心中却是欢喜雀跃不已，脸上已然一片桃色。 这次郡主府下贴遍邀京城名门贵女公子到皇家别苑参加春茗雅集。听闻消息，她的心激动不已，和姨妈高夫人日日盼着。 邀请贴已发出十日，还未送到高府，她的心越来越沉，高夫人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没想到前日终于收到了邀约，高夫人兴奋得立时出门置办行头。她更是激动得夜不能眠。 随便哪位到富春园作客的公子，只要能倾心与她，都可能成为她的夫婿。 林洛溪跃跃欲试。 鲤跃龙门，在此一举！ 凝露轩门前婢女们川流不息。萧潜站在那里好像痴了一样一直看着，目光却在瞟着隔壁的动静。对面这样大的排气，隔壁的女邻居不应该不出来瞧瞧热闹。 自古女子爱八卦，能淡定如斯，绝非凡人！ 迟迟不见隔壁女邻居出来，他的眼睛也看酸了，正准备转身回房，看到墨雨从廊角转了过来。 墨雨快步近前行礼，萧潜伸手拦下他弓起的身子。 “快快进屋说话。” 向墨雨说完小贤王的去处，让他把打听到的细细道来。墨雨不负所望，把从牡丹那里打听到的一字不漏地全倒了出来。 “颜十一……” 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萧潜捏着下巴苦思，拨开原主的层层记忆，终于在脑海里翻出了一段记忆。 颜十一是他的相亲对象啊！ 难道…… 萧潜的心里扑通扑通，脸上热血上冲。 如果是那样，那可太好了！ “卿王，你没事吧？” 萧潜抬眼，看到墨雨凑上来的脸，意识到自己失态，掩饰地笑着摇头。 “原来是位农女！真被小贤王给说中了，果然是庸脂谷粉不堪与之。” 墨雨怔道： “郡主相当看中颜十一姑娘，还特意把自己的金钗送给她，让两个大丫鬟把新做的衣裳送给了她。郡主的这份关怀可不简单。” 萧潜点头。 确实不简单，得去会会这位不简单的姑娘。 第18章试探（下） 和郡主的大丫鬟海棠针刺刀剜的眼神对视过后，颜十一淡淡地笑了笑，转头走向后窗边，推窗望着湖里的莲花。 莲花虽未开，却已有清新的香气飘来，令人心情平静。 海棠恨她情有可原，待有机会与之交好吧，毕竟以后还需出入郡主府…… 一阵风来，莲叶田田。遥望对面水榭，人影晃动，似聚了不少人。 水榭里聚集了七八位刚过及冠的世家公子。景璨捉起石桌上的茶壶，转圈斟满碧玉茶杯，首先端起一杯，拱手敬茶。 众人跟着品茶连声赞叹好茶。 小贤王坐在水榭外伸到湖水里的木梯上，伸手撩着水，看着自己的水中倒影碎了又聚，神情有些无聊。如果不是东阳侯世子请他来，他才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与其和不投契的人应酬，不如呆在房中写字画画。想到那幅画了一半的美人图和独处的萧潜，心里难免焦急。 水榭里传来一片哗然。 “真真是殊色美人！” 不知谁赞了一句。景璨高声招呼小贤王快看莲池对岸。 “艳容如花照水，仙姿仿如仙女下凡。” 水榭里的公子们纷纷举目遥望。小贤王站起来也朝那边瞧去。看见莲池对岸朝云阁窗里的女子，眉心拧起，嘴角撇起一抹不屑。 “那不是小贤王下榻的朝云阁吗？” 景璨想起来了，神情透出两分妒意，道： “与绝色佳人为邻为伴，该是何等美妙乐事！郡主对小贤王果然体恤。” 那女子果然狼子野心，窥觎他一个还不够，想用姿色撩拨这一群世子了！ 呸！ “何来绝色佳人，庸脂俗粉罢了！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小贤王直接从水榭外踏上木桥离开了。水榭里的众人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疾声厉色。 “不要瞧了，那佳人定是郡主为小贤王准备的。” 景璨的解释让众人恍悟，重新坐好继续谈诗赋词心照不宣。景璨再回头看时，那莲池边的窗里已不见佳人，竟淡淡生出一丝怅然。 颜十一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杯沿尚有热气袅袅。 牡丹离开有半个时辰了，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很快回来请她去见郡主…… “咚，咚，咚！” 礼貌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一定是牡丹来了。 整理一下裙褶和鬓发，她快步走到门口，先按了按心口，才打开房门，抬眼未语先笑。看见来人，笑容僵了僵，随即不自然地收拢，目光斜向下看着地面。 萧潜不等颜十一问话，抢先开口。 “打扰姑娘了，我有事相求，可否让我进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是青天白日的也会落人话柄。 颜十一瞥了萧潜一眼，那眼神透着“王爷请自重”几个大字。 萧潜意识到了不妥，莞尔一笑又说： “我确实有要事求助姑娘，或者请姑娘随我去那边凉亭，凉亭外有婆子在修剪。” 萧潜的言下之意是不会孤男寡女相处，又抬了抬手里拎着的一串牛皮纸药包，神情无比真诚和无助。 “如果是求医问药，恕我爱莫能助。” 颜十一不为所动。 第19章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好 各种各样搭讪的方式见得多了，小王爷的搭讪方式也不新鲜。皇宫太医院名医如云，犯得着求她一个农女帮忙？ 颜十一客气地行礼送客，正要关上房门，听到萧潜说： “在下萧潜。我有本草纲目，却认不得里面的药草。” 萧潜注视着颜十一的脸。可以看清她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颜十一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关门的手停住了。 见状，萧潜的心跃出一丝欢喜。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相亲对象颜十一啊！ 他指着手里的药包又说： “这药包里都不知道是什么药，具体治什么病，想请你帮忙找人看看。” 萧潜说着向前进了一步，把药包提到颜十一眼前。 颜十一抬起眼帘打量萧潜，对上他的眼神，神色微变，不自然地侧了侧身。 “一包药够了。” “多谢！” 萧潜解开一包药递到颜十一手中，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打转。 就算对方是和她一样穿越来的，这样看一个姑娘也显得轻薄了吧！何况他们此时的身份比原来更尴尬要命，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污为风流王爷银贱娇娃。 “我等姑娘的消息。” “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告诉你。” 两个人心照不宣，一个关门谢客，一个回房强压心中狂喜。 是机缘巧合？还是老天有意安排？ 萧潜摩挲着小藤箱，开始幻想和颜十一共同开创未来新生活的画面。 药包捆成粽子一样，细细的棉纸绳很结实，伸出指尖才挑出绳头，听到牡丹叫门，颜十一把药包放下，走去开门，又折回身把药包送到床头压在被子底下。 郡主召颜十一过去叙话。 颜十一心知肚明，却故意问牡丹： “郡主是不是有什么吩咐？我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 她整理衣裙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牡丹抿嘴笑。 听到隔壁动静，萧潜很自然地走到门口观望，只看见颜十一跟在牡丹身后离去的背影。回屋倒了一杯茶，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小贤王跨步进门，伸手拿起萧潜刚放下的茶杯，仰头咕咚一口气喝干。放下茶杯，抹了抹唇，有些气急地说： “你知道不，咱们隔壁住的是农女，农女！” 农女又怎样？反正是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在一起。 他笑而不语，对眼前这位多愁善感喜怒上脸的小贤王又多了一层认识，外表看起来斯文有礼，却不拘小节喝别人的残茶。 “那农女叫颜十一……” 小贤王顿了一下，想起墨雨应该已经和萧潜禀报过了。噗嗤坐下，薄细的手掌拍在桌上继续说： “那农女以救郡主的名义跑来富春园，我怀疑郡主的车马都是她找人惊吓的。穷山恶水出叼民，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我绝对不能让她达到目的，贤弟，你一定听我的，千万不要与那农女来往。看都不要多看她一眼。如果被她赖上，你们卿王府的清誉就全毁了。” 小贤王振振有词，萧潜听得心跳加速。 好嘛，你们都不要看她，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好！ 第20章王权富贵逼人 郡主住在春阳殿，穿堂而过，可以看见前面的留香殿。阳光下，金柱朱门上的铜钉闪闪发亮。 远远看见春阳殿前站着一个人，待走近，认出是郡主驸马祝时元。祝时元在青石阶上来回踱步，似乎很焦急的样子。牡丹上前行礼，颜十一也跟着福了一礼。 “牡丹，你进去帮我看看郡主何时有空见我？” 祝时元的额头上浮着一层汗，伸手抹下甩手，探头朝门里张望。 牡丹应是，转头叫颜十一跟上。两人不急不徐地朝门里走去。 颜十一不解： “为何郡主驸马要见郡主还要人通报？” 难道驸马还不如婢女们和郡主亲近？ 牡丹解释： “任何人见郡主都要通报，驸马也不能例外。如果驸马想要和郡主一起就寝，也要等郡主传召。没有郡主召唤，驸马只能睡书房或客房。最近两三年，郡主一年也难得召唤驸马同房一次……” 最近总是想着入秋配婚出府，脑子里都是配人以后同房共寝的事，不知不觉透露了郡主和驸马的闺房之秘。 牡丹有些窘，偷眼瞄颜十一，颜十一的眼眸纯净，神色自然，似没听明白她的话。 牡丹松了一口气。 夫妻之间一年也难得同房，见面还得等奴婢传话，这种驸马当得窝囊！都说古代男尊女卑，到底还是王权富贵逼人。 颜十一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已是波澜壮阔。 等颜十一在郡主身旁落座，牡丹才敢替驸马说话。郡主睃了牡丹一眼，沉吟着。 牡丹垂头禁声，知道郡主怪她多管闲事了。刚才已经替驸马传说的海棠，在衣袖下悄悄扯了扯牡丹的侧腰襟。 “去，传，晚宴歌舞的时候，我自会跟他说话。” 海棠领命迈着碎步飘飘而去。 郡主转过脸看着颜十一温和地笑道： “昨晚住得可还好？” 颜十一想要站起来回话，被郡主按下，只好坐着回说好。郡主点了点头，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郡主的掌心冰凉凉的，颜十一没敢抽手，任由那冰凉在她的掌心手背漫延。 郡主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终于扯上了正题。能去除面痣红斑的药方虽然好，可是一般人无法操作。就算是宫庭御医也不敢拿针刀在郡主的脖子上下手。 “我知道姑娘会些医术，只是不知道可能用那个方子给我医治？” 这时赵长烨也不掩饰了，扭过脸扯开衣领，露也侧后颈上的大块红斑。 颜十一瞧得仔细，又伸手摸了摸。 “可能医治？” 赵长烨的目光充满期待。颜十一点了点头，神色却严肃起来。赵长烨刚刚露出欢喜的神情，见状又担忧起来。 “只是郡主的红斑面积过大，医治起来需要时间。” 能医治就好，赵长烨吁了一口气，面带喜色问： “要多长时间？” 看着郡主急切的模样，颜十一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思索片刻说：“如果只是淡化，需要三个月。如果要完全去掉，至少需要医治一年。” 脖子上的红斑都困扰她三十多年了，医治一年又算得了什么。赵长烨激动地站了起来，又拉住颜十一的手，说： “等这里的事了了，你就随我一道去京城。” 第21章花样多 此次春茗雅集一共四天，明天正式开始。 第一天，游园踏青后山狩猎，品尝谷雨前香芽，午晚宴都是以茶叶烹制的美味佳肴； 第二天，在园中盛景双柳亭听琴吟诗赋词； 第三天，在沁芳水榭观花船。 第四天上午宾客离去，郡主会安排牡丹陪颜十一回家探望父母，再去京城长住。 “姑娘对我的安排可满意？” 赵长烨还吃不准眼前的农女到底能不能为她治好顽疾，姑且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一个农女也逃不出她的手心。 颜十一抬起头，眼里雾蒙蒙的，对着赵长烨轻轻点头。 赵长烨只道她是要与家人分别长达一年，心有惆怅，伸手拍着她的薄肩以示安慰，又叫人准备饭菜，要和颜十一一起用午饭。 趁着午饭的机会，颜十一感叹自己家贫不能读书识字，不然可以为郡主寻得更好的药方，保郡主青春永驻。 郡主闻言抚掌。 不就是读书识字嘛，京城贵府都设有西席，郡主府也请一位，教颜十一也不是难事。 颜十一谢过郡主，忽又垂目忧叹，如果她的两个弟弟也能开蒙受教，那才是老天垂怜眷顾了。 这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话外之意。赵长烨在心里盘桓了一下，倒也不费她多少精力和银钱。和她的娇花美貌比起来，什么都是小事。 “你的两个弟弟我都见过，长得都很周正温顺，如果让他们愚钝一生确实可惜了。” 赵长烨叹了一下，“不如这样，让他们也去京城，我家里的族学应该还有学位。” “多谢郡主，那费用？” 颜十一不失时机地露出感激的笑，眼里的水汽更浓了。透过迷蒙的眼帘，听到郡主说不必担心费用，一切有她承担，立即起身就拜…… 从春阳殿出来，又瞧见郡主驸马站在殿外候着求见郡主。 牡丹拉着颜十一躲开祝时元的视线。两个人绕道，穿过月亮门。 牡丹介绍前面是富春园的小花园，这时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正好，明天可以好好欣赏一下。郡主还请了宫庭画师为各位贵宾画像…… 因为颜十一给她的防止掉发生发的方子，郡主透出口风，会考虑给她赐婚贤王府的小厮，牡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又因为墨雨找她打听颜十一的身份，她才有机会和墨雨四目相对，确定终身。 刚才郡主又特意让她给小贤王送点心，她又有机会见到墨雨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牡丹对颜十一的态度更亲昵殷勤了。 “今天晚上郡主设宴，给各位贵客接风，还安排了歌舞。郡主特意召来宫庭乐坊的歌舞伎表演，明天晚上也有表演。 后天会更热闹，也是郡主安排的重头戏。到时在水榭里，小王爷和世子们会向花船的贵女们投金掷银，得到最多金银的贵女，有机会和我家郡主一起去皇宫，参加皇贵妃的春风玉露宴……” 牡丹是个爱说话的，一路上吐字如珠唧唧喳喳。 转过门廊时，颜十一才回过神来。 “朝花船投金掷银？怎么像民间选花魁似的？” 她觉得不可思议，贵女们大多深居简出，与府里的成年男子都少有接触，怎么跑皇家别苑来抛头露面，被人评头品足了？ 第22章不能被人瞧扁了 萧潜靠在床头眼皮昏沉。春日本就思睡，又正是午觉时分，只觉浑身骨头松软只想躺着。可是小贤王偏拉着他说话，不得不听。 他对此次富春园的游园活动可没多大兴趣，只想尽快找机会和颜十一把话说开。 不过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如果真让颜十一跟他走，恐怕他们两个都会惹麻烦。要怎样做，才能名正言顺地和颜十一在一起呢？ 看到萧潜双手抱臂眼睛眯着，小贤王上前拍了拍他，又兴奋地说道：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郡主办春茗雅集的目的是为扩建富春园筹款。新皇帝不好意思找各门各府要钱，只好让郡主出面喽！” “过去一点。” 小贤王推了推萧潜，硬生生挤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抱着后颈靠在床头，也眯起眼，一副深思熟虑地样子。 “对了！” 忽地又坐直身，拍了拍萧潜的大腿。 最敏感细微处被人拍个正着，萧潜条件反射跳下床。 “怎么，打疼你了？” 小贤王也弹跳下床，弯腰想查看萧潜被他打疼的地方。萧潜急忙摆手回避。坐到桌旁，借着垂下的流苏桌布掩饰一时的难堪。 “我口渴。” 他端起茶杯，又放下，拎起茶壶，看着细细的水流注入杯里，心情才渐渐平静。 怎么那一刻想到了颜十一？ 他自顾摇了摇头。 小贤王跟到桌旁坐下，继续说： “这次京城世子和贵女们之所以乐于来富春园，除了是不能推拒郡主的邀贴……” 怎么才能让一场捐资修建富春园的活动变得风雅有趣，乐于让人前来，郡主可是费了苦心的。在侄子的建议下，想到了如今的几个活动。 活动的前两天，要给到来的世子和贵女们见面接触的机会，最后一天，再以选人入宫参加皇贵妃佳宴的名头，尽可能地让世子和小王爷投金掷银，让贵女们出风头。 保不准这些世子贵女暗中看对了眼，回京以后结上姻缘。可谓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不失为一段两全齐美的佳话。 “你说这种算不算是自由恋爱？” 小贤王眼含桃花期待地望着萧潜。 萧潜哂笑，点头，语气肯定地答：“算。” “你我年纪最长，也不知会不会有贵女看上咱们。” 小贤王的语气还真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好像自己真的因为年纪大被排挤到良缘之外。 年纪大？今年才二十二呀！ 萧潜无语。 “听说今天晚宴上，郡主会安排一场歌舞，歌舞的间隙会让大家捐物竞拍……” 小贤王的目光落在了床头的小藤箱上。起身上前，摸索着问道： “要么你就捐了这个吧，我看这个小箱子应该会有贵女喜欢。” 要动他的宝贝，萧潜可急了，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淡淡地说： “我是陪你来的，任何活动都不参加。捐物还是捐款，有你出面就行了。” 说着，他缓步上前拎起小藤箱，猫腰送到了床底下。 在小贤王的印象里，萧潜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来到了富春园，多少得捐点东西出来，就算卿王府如今只剩一个空架子，也不能叫人门缝里瞧扁了人。 “贤弟你放心，你捐出这只小藤箱，我可以竞拍买回来给你。再说这只小藤箱也不值什么钱，权当是给郡主面子吧。” 小贤王蹲下，伸手把小藤箱又拽了出来。 第23章春阳正午的寒意 春阳正午，四周静悄悄的。在廊间走动的婢女们都小心地提着脚步不发出一丝声响，远远只见碧绿或鸭青的裙摆微微晃动。 一抬眼，前面游廊拐角转出一个大丫鬟。牡丹认得那是高夫人的近身侍婢香露。香露边走边掩嘴打着哈欠。 发现迎面有人过来，香露滑开手，露出一丝笑迎上前，轻轻叫了一声： “牡丹姐姐好！” “嘘——” 牡丹眨了眨眼睛，并不想和香露多话。香露却不自知，歪头盯着颜十一看，又轻声问： “夫人叫我去拿一床凉席来。这是哪府的姑娘？” 本来主子就让她打听对面朝云阁住的姑娘是什么身份，这时碰上正好省了费精神。 “颜十一姑娘。” 牡丹淡淡地吐出一句，侧身请颜十一上前，护在颜十一身后径直转去朝云阁。 高夫人是京城首富遗孀，这次春茗雅集郡主本没打算请她来，直到确定了前来赴会的人数，还有富余的房间，才想起这位为人吝啬，却家财丰厚的高夫人。随便从高夫人的指头缝里漏出一点，都够在富春园建一座亭馆了。 这才四月，早晚还觉清凉，怎地高夫人就要睡凉席了？坊间都说寡妇容易心焦火旺，高夫人这火烧得真旺。 “十一姑娘歇个午觉吧，晚上良辰和美景会来带姑娘去参加宴席。” 牡丹今天确实话多。颜十一只默默听着。等她拎着食盒去叩墨雨的房门，转身推门进房。一缕穿堂风扑面，干脆敞着门纳凉。 大弟今年十四岁，现在入学虽晚了些，只要勤勉也能赶上，到时考取一个秀才功名，举家迁到京城居住，颜家也算光宗耀祖了…… 屈腿上床，看到床头的薄棉锦被，想起萧潜给她的那包药。掏出药包坐回桌边，打开来细细查看。 黄莲、甘草、天南星、黄精…… 都是清镇安神的药，是个滋补健身的好方子。正准备包起来，指尖滑开一道细细的黑粉药末，沾起来在鼻下闻了闻，不禁皱眉。 茹苣根有毒，如果入药，需研末掺以香油外用涂抹，主治肿痛。长期口服会影响心脉通畅，令人绵软无力，记忆衰退。 有人对萧潜下毒？ 颜十一把药包好系上，望着门外明晃晃的春日，心里涌起一缕冰寒。 对面凝露轩门廊下站着值守的婢女，这时出去找萧潜，势必会引起她们的注目。 她又把药包压到锦被底下，才直起腰，听到有人叩门。 门是敞开的，只要探身张望，就能看见床边的颜十一。 林洛溪探身看见颜十一在床里好像在藏东西，又退回门口敲了敲门。 “颜姑娘好。” 颜十一并不认识林洛溪。 “我也是来参加春茗雅集的。” 林洛溪自我介绍，颜十一回了一句： “林姑娘好。” 见对方有意进房，侧身请她入内。 林洛溪走进房内飞快地地扫视一圈，并不觉得颜十一的房间比她的好，总算放心了。 一定是香露那丫鬟打听的不仔细，说什么住在朝云阁的颜十一姑娘是郡主的贵客，郡主为了招待颜十一，连郡主驸马都冷落。 第24章唯一机会 闲聊了几句，颜十一明白了林洛溪来的目的。转弯抹角探她的身份实在没有必要，她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农女的身份也不丢人。 听说颜十一是农女，林洛溪明显怔了一下，随后笑得更甜美了，说话的声音也透着甜腻的味道。颜十一望着她的脸，虽称不上是绝色，也算是眉目如画的二八佳人。 看见对面门廊有动静，林洛溪赶忙起身告辞。 颜十一送到门口，站在门里看着林洛溪脚步匆匆走进了凝露轩。她经过时，在门廊下候着的婢女们并没有向她行礼招呼。 对于婢女们对她的轻慢，林洛溪已经习惯了。谁让她是寄人篱下的外姓人，半个主子都不算。在高夫人面前时，婢女们还能装装样子称呼她一声洛溪姑娘，高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们对她不使暗绊子就不错了。 林洛溪撩起垂纱帘低头走进里间，见高夫人正在更衣，急步上前帮忙。高夫人扭头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发出轻哼。 “我去对面和那姑娘说话了。” 林洛溪赶紧解释。平常高夫人午睡，她是要在身旁打扇的。不论冬夏寒暑，高夫人喜欢午睡时有羽扇微风拂面。自从林洛溪投靠她以后，就接下了这个差事。 “出去吧！” 房内侍候的婢女们应声退下。 高夫人拂了拂衣领，懒洋洋地坐到窗边的榻上，看着自己的十根指尖。饱满透着淡粉的指甲在春光里很好看。抬起眼皮盯了林洛溪一眼。 “说吧，那姑娘是什么来历？” 高夫人不相信香露打探来的消息。如果对面的姑娘真是郡主的贵客，应该安排住在留香殿，不会让一个姑娘和两位小王爷住在一处。她只瞧了那姑娘一眼，就能断定那姑娘的衣饰普通。可能在婢女们中间显得华贵，可是对于她这样见惯繁华奢侈衣饰的贵女来说，那身衣饰也只配大丫鬟穿着。 高夫人的语气并无怒意，应该是原谅了她私自外出打探消息。林洛溪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姑娘叫颜十一，是住在离京城四十里的一个叫亭角村的地方……” 林洛溪说完紧张地看着高夫人。 “难怪！原来是位农女。” 高夫人缓缓伸出手，林洛溪伸手扶住。高夫人下了卧榻，转过身看着窗外的风景。窗外对着小花园，牡丹开得正盛。 “亏你知道打听，也不枉我这两年为你多方谋划。要知道，你出嫁是没有嫁妆的，能嫁什么人全凭你的本事。” “孩儿知道，多谢姨妈。” 名字都是姨妈给起的，她对这位姨妈感恩戴德。 林洛溪在家排行老七，上有六个兄弟，下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家中只有十亩薄田，年头好的时候勉强得个温饱。那年旱灾，地里颗粒无收，为了活命，父亲要将她卖与过路的人贩子。是母亲连夜送她逃离，告诉她在京城有一位嫁给富商的表姨妈…… “那些王爷世子虽然好，可不是你能想的。你唯一有机会的，只有那个卿王爷。卿王身子不好，卿王府也穷得只剩一个空架子，但是他毕竟是王爷，又是孤身一个人，做得了自己的主。” 高夫人难得如此交心，林洛溪的眼眶一酸，汪出一片水汽。 “孩儿明白的。” 高夫人瞥着林洛溪的眼睛，她就喜欢看她泪眼汪汪的样子。 第25章出大事啦（上） 晌午后，各房各院都传出动静。婢女们走路也不用再提着脚步了。有人端着铜盆给主人打水洗脸，有人托着盘子给主人取来点心。 隔壁没有动静，房门虚掩着。也不知是屋里的人睡得太沉午睡不醒，还是已经出门了。 一直没见牡丹送点心回来经过，显得有些奇怪。 墨雨的房门正对着走廊，房门紧闭，牡丹应该不在里面。 就算婢女也要遵守礼法，不可能和小厮共处一室太久。应该还有别的路走出朝云阁。 圆桌上还放着笔墨，墨水汪在暗灰的砚台上，被春风吹皱，划出一圈圈纹理。 颜十一拿起笔蘸墨，想写点什么。在落笔的刹那，忽然想起她是不识字的。看着竹绵纸上印开的墨点，她的嘴角笔了笑，把狼毫笔搁回了笔架上。 郡主已经答应请老师教她，到时再泼墨挥毫也不迟。 收好笔墨，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实在有些无聊，想起萧潜跟她说庭院一角有凉亭。于是关上门窗出去，果然看见一个八角悬着铜铃的碧瓦朱漆柱子的亭子。 亭子里没人，踩着几级台阶步入凉亭，里面很宽敞，设有石桌石凳，朱漆柱子之间有绿漆木围栏，可坐可卧。 凉亭所在的位置地势较高，远望可以看见庭院外绿荫丛里露出的宫殿一角。 看到凉亭不远处的一个月亮门，颜十一笑了，果然有另外的出路，难为她还操心牡丹是否离开。 有一个婆子急匆匆走来，边走边四下张望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颜十一趴在绿漆围栏上注视着那个婆子。 和那些穿着鸭青衣裳的婆子不同，这个婆子穿着铬黄的衫子橄榄色的裙子，衣料上隐隐有暗金的花纹，看起来身份与众不同。 婆子一转身看见了颜十一，拍掌急切地喊了一声： “颜姑娘，快快随我去。” 婆子说话没头没尾，何况颜十一还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说的去，是去哪里。不过她还是走下凉亭。 婆子也垫步迎上，一把拉住了颜十一的手，转头就走。 颜十一往后挣了挣，婆子不说明身份，她当然不会随便跟人走。 婆子转过头，被铬黄衫子映得泛着黄绿的老脸露出尴尬。 “瞧我只顾着着急了！姑娘不认得我，我认得姑娘，中午姑娘和郡主一起用饭，我在后头都瞧见了。我是郡主的乳母徐妈妈。后山出事了，姑娘快与我去吧，只怕去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徐妈妈的脚步很快。颜十一被拉扯着走了几步，才明白过来，事关人命的事，该不会是有人得了急症吧？ 郡主这是把她当成大夫来使唤了！ “你别拉我，我自己走还快些。” 颜十一脱开徐妈妈的手，抢先走进朝云阁的回廊。她倒不是想回房，只是下意识地朝那个房间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看见一个大丫鬟的衣角飘出她的房间。 那不是高夫人的婢女香露嘛！ “姑娘可耽误不得啊，这可真出大事啦！” 颜十一只滞了一下脚步，徐妈妈就超过她身前，催促道。 第26章出大事啦（下） 富春园后山是皇家狩猎场，为了方便皇帝狩猎时休息，在猎场边缘修建了一排木屋。老皇帝缠绵病榻多年，皇家狩猎场也荒废了，年久失修的木屋终于在一个风雪夜倒塌。新皇不喜欢木屋，要在木屋的遗址上建一座石屋，亲手绘了图纸拿给郡主驸马督建。 新皇亲手绘的石屋图纸，当然不敢有一丝一毫偏差。负责雕刻的老石匠按自己的意思在石壁上刻下龙纹。祝时元见状大惊，要求石匠按图纸修改。结果重新雕刻时，石屋的半边墙塌了，石匠父子被压在了石墙下…… “现在人怎么样？” 徐妈妈因走得急，又边走边说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双手撑着双膝，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才回说： “我没看见人，是卿王让来找你的。” 卿王？原来他在后山猎场。 萧潜和小贤王正蹲在地上安抚伤员，有人喊了一声“徐妈妈回来了”。萧潜和小贤王都站了起来。 受伤的两个石匠被搁在石屋外面的草地上，灰头土脸全身是血，看起来极其恐怖。徐妈妈只瞥了一眼就吓得躲去一旁。 颜十一俯身看着草地上的两个石匠，又伸手摸了摸二人血肉模糊的手臂和小腿。 年轻的那个压抑着喉咙里痛苦的呻吟，年纪大的那个面如死灰似乎没了气息。 “能不能治？” 萧潜压着声音凑近颜十一问。 颜十一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转头看向那座石屋。 石屋很大，只倒了屋角的半边墙。她快步过去，探头看到石屋里设有长条桌，回过头喊道： “把人抬到屋里放到桌上。” 颜十一指着草地上放着的一副简陋担架。那是用木梯临时拼凑的。 祝时元原本打算把受伤的石匠父子抬出富春园找大夫治伤，恰好萧潜和小贤王路过。伤者危重不宜长途跋涉，萧潜建议就地治疗，此刻富春园就有一位大夫。祝时元这才吩咐徐妈妈去请颜十一。 颜十一神情严肃，声音透着不容质疑。 小贤王下意识地就要蹲下抬人。祝时元赶忙上前拦住，回身喊其他工匠上来帮忙。 “那姑娘很厉害！” 小贤王拍了拍手还想说点什么，萧潜已经赶在工匠们抬人进石屋前，先一步进去了。他也赶紧跟了进去。 颜十一拉开裙摆，麻利地撕下内里崭新的细白棉布衬裙。听见身后有动静，一边往长桌上铺上白棉布，一边吩咐道： “快去准备热水、白酒、火钳，缝衣针和白棉线……” 徐妈妈远远在门口看着，祝时元心头火起，高声斥她快去。 徐妈妈的脸青白了一下，还是转身小跑着去找一应物品。 “不够！” 颜十一看了一眼自己的裙衬皱着眉。 “用我的。” 萧潜也不避讳，拉开衣袍撕下一幅贴衣衬衣递给颜十一。 清洗，止血，包扎，固定夹板…… 颜十一动作熟练，萧潜在旁边配合默契。 小贤王在一旁看得呆了，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睃巡，最后落在颜十一的身上。 世间竟有如此果断冷静的女子！ 他呆呆地注视着颜十一的侧脸。这时听颜十一说： “需要尽快用药，如果延迟，他的手脚恐怕保不住了……” “求你，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爹的手脚！” 迷糊中听说父亲的手脚保不住了，年轻石匠伸手拉住了颜十一。 小贤王一个箭步上前，拉开了年轻石匠的手。 “少安毋躁！”他转头看着颜十一，问： “姑娘需要什么药，我这就安排车马出去买。” 第27章诱人的姿态 墨雨得令，抓起马缰飞身上马，双脚穿进马蹬，双腿用力一夹，马儿四蹄飞奔而去。 那一抹烟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没想到墨雨动作敏感，身形如此潇洒！ 颜十一在心里感叹。 萧潜冲口而出，赞叹不已。 小贤王微有得意，侧目看向颜十一，颜十一的目光还望着白马青衫消失的远处。 “不算得什么。贤王府像墨雨这样身手的，没有几十也有十几。我爹虽是文官，却好武艺。 他说我不是练武的骨架，所以只着意培养府里的侍从。墨雨七岁进府，已经跟着武师习练十五年了。” 颜十一正寻思从富春园去往京城，快马加鞭的话，来回差不多也要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那个老石匠也不知挺不挺得去。 神医妙手也不能空手治病救人，更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贤弟，我记得你四岁时离家修习武艺，三年前回京，也修习了十五年。比那墨雨身手应该更了得吧？” 小贤王咳了一声，说完就后悔多嘴。很明显颜十一对练家子有好感。 这不是给萧潜表现的机会嘛！兄弟情深，可是面对心动姑娘，怎么也得往自己脸上贴金才对。 “我修练的是气，哪有墨雨的身手！再说我都病了三年多，现在多走几步路都觉得精神不济。” 萧潜倒也没夸张，小贤王非要带他到狩猎场看看皇帝亲笔描绘的建筑图。 皇帝御笔那是宝贝，皇帝已经答应他石屋完工以后，把御笔亲画的图纸赐给他收藏。不然他也不会激动地比别人提前一天赶来富春园。 听到萧潜的话，颜十一望向他，他的脸在夕阳下仿佛散发着淡金的光。 不像是长期服毒的样子。难道只有那一包药有毒？ “也不知道你具体得的什么病，好好的身子就毁了。以前每年能见你一两次，每次都觉得你意气风发的样子……” 小贤王说着拉住了萧潜的手。萧潜有意滑开，向颜十一挪了挪脚步。 “我这里有一根人参，不知用不用得上？” 萧潜从腰袋里掏出一只纤细多须的人参，望着颜十一的目光意味深长。如果不是四周都有人，真想带颜十一马上去见识一下他的药草空间。何须舍近求远找药来。 “可以用。” 颜十一避开萧潜的目光，接过人参转身走开。 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下，萧潜也不知道提防些。万一有人借题发挥，编排农女和王爷的是非，只怕连累她去不了郡主府了。那可是她目前唯一翻身的机会。 颜十一的衬裙全撕成条包扎用了，此时罗裙里空荡荡的，走在夕阳的金光里，隐约可以看见两条修长结实的小腿在摆动，摆动的姿态矫健诱人。 小贤王看着那两条长腿在透光的罗裙里诱人的摆动，眼神实在无法挪开。 萧潜见状，抬手拍他肩膀，高声道： “咱们也走吧，是时候准备去赴宴了。” 被人出其不意拍了肩膀，小贤王有些恼，不过对上萧潜的目光，又笑了。 “赴宴。说好了，你捐那个小藤箱，我再竞拍回来送还你。” 嗐！逃不开这个磨人的小贤王了…… 第28章夜宴（一） 戌时初，春阳殿门前人流穿梭。宾客们陆续到了。 男女宾客分列大殿两侧，一阵环佩莺莺衣袂飘香，宾主纷纷落座。平时酋时已用过晚饭，这时许多人已经饿了。特别是东阳侯太夫人，午后婢女送来茶点，她嫌富春园的茶点太甜，只吃了一口就扔回了盘子里。坐在郡主右前侧，隐隐听得自己腹内饥肠辘辘声，抬起眼皮瞧了郡主一眼，那意思赶紧开席吧。 赵长烨微笑点头，似乎明白她的心声。她理了理裙腰，目光扫视对面的一排华服世子，嘴角撇起一抹不屑。 一个个世子生得病娇体弱的样子，和她的长孙比起来，提鞋都不配，却来和她同座吃宴席了。如果不是为了给小孙子景璨相一个得意娇妻，她才不会跑到这种山野受这份罪。 目光滑过萧潜和小贤王，落在了景璨身上。她的嘴角绽开一丝笑。在一众阳气不足的世子之众，她的小孙子俊郎英气，简直鹤立鸡群！ 萧潜把小藤箱摆在身后，不时伸手摸一下，就怕被人顺手给捎了去。就算公司上市前夜，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腰眼被人捅了两下，他暗暗咬了咬牙，是得找机会甩掉粘人的小贤王了，不然什么事都做不了。 “颜十一还没来，她会不会不来了？她是农女……” 小贤王确定颜十一不在对面坐席以后，一直望着大殿入口。 萧潜朝对面看了一眼，颜十一确实没来。淡淡地说： “没来就没来呗，救治伤员辛苦，休息也是应该的。” 颜十一是农女，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她。如果郡主真请颜十一赴宴，恐怕会让在座的贵妇们议论。萧潜正想一会找借口溜走，单独找颜十一说说话，腰眼再次被人捅了捅，这次力道之大，手法之准，差点让他哼出声。 大殿门口，颜十一在两个小丫鬟的陪伴款款走来。烟蓝色的轻罗裙摆在青石地面上像水波一样荡漾，梳得不松不紧的垂云髻上饰着海蓝和天蓝色的绒花，一支莲枝金钗斜插在鬓边。耳畔两只小巧晶莹的白珠耳坠，随着她的脚步轻摇，小巧精致的脸像洒了晨曦金光，一双覆着长睫的眼睛微微向下垂着。双手自然地垂在裙幅两侧，似乎比一般人的手臂都要长半寸。 气质超然就是形容这样的女子吧！ 萧潜看着颜十一，感觉心跳加速了，手心也热乎乎的。一垂眼，发现小贤王紧握着他的手。 大殿里突然安静下来。 不是大家没有见过绝色美人，只是颜十一的出场太令人意外了。因为京城贵女们都住在留香殿，大家互相都认识。突然出现这样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贵女们除了觉得意外，还意识到了危机。 本来她们还互相看着资质不相上下，不知谁能入选和郡主进宫赴皇贵妃的春风玉露宴，颜十一的姿质，只看气质品位，就明显甩她们几条街。 “她是谁？” 女宾席开始小声议论，各种复杂的目光盯着颜十一落座。跟着牡丹的指引，颜十一坐在了郡主身后右手一侧。 第29章夜宴（二） “颜姑娘有本事，还艳压群芳。” 小贤王握着萧潜的手微微颤抖，一双眼睛一直追随着颜十一坐在郡主身侧后。 萧潜拉开他手，淡淡地说： “那不叫艳压群芳，是超然物外。” 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心跳方才恢复正常。旁边的世子听到了小贤王的话，连忙扯着他小声问：“小贤王认得那姑娘？” 小贤王闭嘴摇头。 在座的世子都可能是他的竞争对手，得尽快向郡主说明情况，再去颜家提亲才行。 颜十一坐定，目光并不向大殿分列两侧的宾客们看。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必要和他们应酬。 有两道审视的目光一直笼罩着她，微一抬眼，看见一位仰着下巴的老夫人直视着她，那目光说不出友善，也看不出敌意。 颜十一神情自然地又垂下了眼睫。 从颜十一走进大殿，东阳候太夫人就和众人一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坐到郡主身后侧，心里犯了嘀咕。姑娘不入正席，必定不是贵女。说她是婢女，郡主又安排她坐席。看她面前的小桌上，摆着的茶果和正席上的并没两样。 这次来富春园做客的都是朝中一二品大员家的小姐。有些还未及妍，有些正待字闺中随时可以出嫁。这一天来，东阳侯太夫人已经把住在留香殿的小姐们都看了个遍，一共二十多位小姐，能入她眼的没几个。有心再观察观察，总能找出一个性格模样都如意的。 这位姑娘看模样气度和身形倒是挺中意的…… 东阳侯太夫人转过脸，这时才看见已经走到大殿中央的高夫人和林洛溪。 酋时初的时候婢女就开始为高夫人梳洗打扮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京城贵族们的聚会，格外用心装扮。连着换了几身衣裙，才最终选定一身秋水绿的丝绸绣服。头上的金钗步摇足有几斤重。临出门前，她又迟疑了。去得太早，会让人觉得身份不够尊贵，也空负了她一身价值万金的行头。 直到大丫鬟香露来报，对面的农女已经跟小丫鬟出门了，高夫人才叫林洛溪一起出门。 她们故意走在颜十一身后，准备最后一个进以场，博得众人的艳羡和关注。 眼看着颜十一夺去了本该属于她们的关注，高夫人憋着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央，目光直扫女宾席位，并没看到空位。 赵长烨朝海棠示意，海棠上前对高夫人笑盈盈地道： “高夫人这边请。” 海棠转过身，朝大殿门边的席位走去。高夫人的脸挂不住了，却不好当场发火，只能不情不愿地在末席落座。 林洛溪拎着鹅柠黄的裙子小心地坐下，偷偷打量坐在上席的颜十一。颜十一微垂着眼睫的样子，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她无法用词形容，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个农女不简单！ 她又朝对面男宾瞄了瞄，看到斜倚案桌的卿王，眉眼展开一丝笑意。那是她唯一的选择，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能和他定下终身呢？ 姨妈说了，只要事成，不管卿王愿不愿意，她都会帮她拼一个前程，哪怕做妾也行。 做妾当然不行！高夫人是从妾室抬的夫人，她可不容许和其他女人共一个夫君。 第30章夜宴（三） 席间对她身份的议论，颜十一仿佛充耳不闻。她礼貌地品尝婢女们呈上来的一道道菜肴，尽量使自己变成隐形人。 她也觉得今晚的打扮过于隆重了，可是郡主吩咐丫鬟要这样打扮她，如果违背了郡主的意，丫鬟也难以向郡主交差。 终于还是有人问出了颜十一的身份，男宾们失去了偷瞄颜十一的兴趣。女宾们也把话题转为明天踏青寻宝的活动。 东阳侯太夫人吧嗒着嘴，心里暗叹可惜。 一个农女，断不可娶进门。景璨虽然不是长孙，但他是嫡子。长孙景瑞要携妻女不日将去南州赴任。将来景璨是要继承东阳侯的侯位，娶的正妻要主侯府中馈的。 酒过三巡，赵长烨朝身旁的丈夫祝时元使了使眼色。 因为石匠受伤的事，祝时元到现在还精神恍惚。 本来中午他求见郡主，就是为了修建石屋的人手不够，需要再拨一笔银钱，去更远的市镇聘请工匠。能雕刻龙纹的石匠不好找，就算出的工钱高，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 郡主避不见他，让他心急火燥，回到工地又见石匠私自修改雕刻纹样，一时发火让人砸墙，才酿成了惨祸。 万一老石匠救不过来，恐怕皇帝的御笔亲绘石屋图纸就没人能做了。就算老石匠能救过来，受伤的手脚也至少需要休养一年半载，工期也是必定延误了。 后果不敢想…… 祝时元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额上因醇酒渗出的汗珠像洒落的细碎水珠。 “驸马，该让舞姬上场了。” 舞姬上场是一个契机，中途大丫鬟会请在座的嘉宾捐出随身物品，再由徐妈妈主持竞拍。拍得的银钱当然收归郡主的金库，用来修葺扩建富春园。 这次赵长烨提高了音量。祝时元一晃神，下意识地对赵长烨笑了一下。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高举双手，朝殿门口方向连击三掌。 乐音缓缓响起，一众舞姬袅袅翩翩进入大殿，在中央列成一个完美的弧形。 “跳舞了，说是皇宫乐坊的舞姬，应该跳得不错。” 女宾席安静地观望着，目光看起来都在舞姬身上，实际都借着看舞姬身段流转之间，把目光瞄向众位世子。 男宾们不时窃窃议论，目光倒不并全在舞姬身上。三三两两凑近头，对女宾席的贵女们评头论足。 这次来的贵女，身份最为高贵的是江夏王的妹妹。虽然姑娘身份高贵，只是生得高大壮实，一众世子都觉得并非良缘。 有人从袖下指了指末席上的林洛溪。 “够温柔娴静，够乖巧懂事……” “明日里再看看吧。” 世子们也不想浪费这次机会，这可是京城难得一次见到这许多贵女的机会。不管是不是最中意的，但肯定是门第最匹配的。 一曲舞罢，舞姬们姗姗退下。 海棠和牡丹一人端着一个托盘，分别朝两列座席走去。 按照郡主的授意，要从末席往上席挨个收捐赠的物品。海棠却像忘掉了，径直走到东阳侯太夫人面前。 郡主事先早让婢女们把消息放出去了。东阳侯太夫人也知道有这么一出，早有准备。朝身后摆了摆手，婢女递上一只翡翠镯子，她瞧也没瞧，直接把镯子摞在了海棠端着的托盘上。 女宾们的都看着，见那翡翠镯子通透匀净，不说是稀世珍宝，也是价值连城。一个个开始掂量自己的东西是否拿得出手，神情各有窘状。 “东阳侯太夫人破费了。” 赵长烨很满意。东阳侯太夫人捐物如此大手笔，一会自然是要在竞拍买回去的。 海棠没有走向东阳侯太夫人身侧的大学士夫人，而是迈前一步，走到了颜十一面前。 “请姑娘随便捐点什么吧。” 第31章夜宴（四） 海棠侧身站着，故意背对着郡主，就是不想给郡主示意的机会。如果郡主出声阻止，势必让在座的宾客觉得不公平。 颜十一可以和他们一同吃酒席赏歌舞，却不能同他们一样捐物出资修建富春园？ 海棠语气笑盈盈的，但眼神里却全是憎恨。她要看颜十一出丑，一个身无分文的农女，拿什么和贵女们竞拍。 颜十一也没料到海棠会来这么一出。好在她有郡主赠送的莲枝金钗，捐出去也算物尽其用。 拔下金钗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捐物不是目的，竞拍才是压轴大戏。 试想她一个农女捐出来的东西，又有谁会想竞拍呢！她也不可能自己叫价出钱拍回来，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到时候尴尬的不止是她，还有郡主…… 抬起眼睫，她看着莲枝金钗慢声道： “我是农女，身无长物，只有郡主赏我的这支金钗，我当性命一样爱护。现在我把金钗捐出来，支持郡主扩建富春园。” 颜十一把莲枝金钗轻轻放到托盘里。 “会有更好的主人珍爱你的……” 再抬起眼睛时，她的眼里含着难以割舍的泪光，像是喃喃自语，却让人字字听得分明。 “还不下去？” 赵长烨瞪向海棠。先前不怪海棠自作主张，这会觉得大丫鬟多事了。 海棠没敢回头看郡主，垂头端着托盘去到大学士夫人面前，面上再难露出盈盈笑意。 她以为颜十一乖乖把金钗捐出来就达到了目的，没想到颜十一不卑不亢说了那些话，还让郡主心生内疚。 颜十一当成宝贝性命一样的金钗，不过是郡主觉得晦气不吉利，借机赏人笼络人心罢了。何况还是一支镏金钗，原就不值什么钱。 托盘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说笑声也越来越融洽。 众人心里都明白，一会竞拍，每个人要对自己捐的物品叫价，再由他人出价竞拍。 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要充分考虑各人的身份，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就比如大学士夫人，虽是二品诰命，在江夏王亲妹妹面前，也自知矮了一截，出手不能压过对方。 至于东阳侯太夫人，早料到她叫价就是实价，谁敢跟她争！ 萧潜看着自己的小藤箱被摆在了大殿长桌最边上，心想一会得紧盯着小贤王出价竞拍。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萧潜叫价一两银，看看其他人的反应，最后由小贤王以最合适的高价抱得藤箱归。 徐妈妈换了一身喜庆的枣红衣裙，腰上系着金丝绣带，勒紧的腰身显得很苗条。站在牡丹和海棠中间，气势不输主子。 “开始拍第一件捐品，翡翠碧玉镯子。” 她手里拿着系着红绸的木锤，举在肩头。海棠托着翡翠镯子绕场一周，每过一处，都引来一片赞叹。 都知道是东阳侯太夫人的镯子，此时不夸等侍何时。 东阳侯太夫人面色沉静，目光都在对面的小孙子身上打量。 在祖母面前，景璨一向温驯儒雅。他坐在郡主驸马下席，目不斜视地品着饭后茶果。 听说竞拍翡翠镯子，他抬眼看向祖母。见祖母点头，他轻笑一下，又继续转着手里的茶盅。 第32章竞风流（上） 按说在座的男宾以卿王的身份最为贵重。小贤王只是众人习惯的称呼，老贤王还在，他还不能承袭王位。奈何老卿王病重期间家财散尽，小卿王又是个病秧子，没人关心他的身份。此次来富春园，他又是小贤王挂件一般的存在，能在大殿酒席上有一席之地已经不错了。 大家入席时还没觉得，现在发现这宴席看起来热闹祥和，却处处体现着尊卑。 萧潜自己不在乎，小贤王却有些愤愤不平。不过现在别人府中做客，又能怎么样呢！ “一千两银。” 东阳侯太夫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对着徐妈妈伸出一根食指，随后放下，又把目光投向小孙子景璨。 “哇噢！” 明知道东阳侯太夫人报价即是顶峰，可是一千两银还是让众人惊着了。 徐妈妈连问三声还有没有人出价，随即笑呵呵地落下木锤。海棠端着翡翠镯子送到东阳侯太夫人面前，半跪着将托盘举在头顶。 东阳侯太夫人不动声色地拿起镯子套在手上。 众人哗哗鼓掌。 有了这么热烈的开头，接下来的拍卖异常顺利，虽然叫价没有再超过一千两银的，架不住东西多，稍微合计一下，也能算出募集将近五千两银了。 “这支是郡主的金钗。” 徐妈妈深知什么叫奇货可居，更深知如果能把郡主的这支莲枝镏金钗卖出高价的意义。 那可是郡主的颜面！ 金钗是从颜十一手里捐出的，虽然徐妈妈报了郡主的名号，赵长烨也不好出价。她侧头提醒颜十一出价。 颜十一站起来深深福了一礼，微微笑着谢过郡主的恩赏。 此刻郡主赏给她的是尊重。 她知道那支金钗并不是纯金的，虽然不知道具体价格，但是郡主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贵重。这要是报价报低了，等于扫了郡主的颜面。可是要报高了，没人竞价，就砸在她手里了。 现在只能赌一把郡主在众人心目的位置了…… “二十两银。” 小丫鬟无意中提过，京城贵女们的月例有二十两银，是她们做婢女的一辈子也攒不下的。 “无须站着。” 赵长烨摆了摆手。心里清楚她的金钗只值一两银，不知道颜十一这一报价，会不会弄巧成拙。如果无人竞拍，就得悄悄让牡丹给颜十一银钱，把金钗拍回来。 百密一疏，竟然横生枝节。想到要如此麻烦，她对海棠的不满又多了一分。 “五十两银。” 郡主的面子是要给的，大学士夫人报价，特意朝赵长烨点了点头。赵长烨的唇边展开一丝笑，绷着的身体明显柔软了一些。 竞拍的不是物品的价值，而是身份地位和颜面。 三十两银。” 江夏王的妹妹薛承珺对徐妈妈伸出三根手指，圆圆的脸上露出两个梨涡。 “四十两银。” 刚刚还再犹豫要不要和大学士夫人抢拍，这下不用担心得罪长辈了。 景璨伸出四根手指，对徐妈妈淡淡地笑了笑。 徐妈妈以为看错了，又转脸望向东阳侯太夫人。太夫人也奇怪了，自己的小孙子刚才往牡丹的托盘里直接扔了一块碎金子，那意思直接捐钱，不参与拍物。怎地和女人争起金钗来了？ “五十两银！” 小贤王伸出白净的手掌，五根手指分成一把蒲扇。萧潜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想拉他也来不及了。 第33章竞风流（下） 小贤王身上一共就带了一百两银。一会还要拍回他捐的那把金丝檀木香扇。 香扇上有新皇做太子时的提诗，价值无法估量。众世子都是识货的人，到时出价不可能低了。萧潜还担心拍完香扇回来，小贤王还有没有余钱拍回他的小藤箱。现在竟然和人争夺一支金钗，开口就是五十两银，哪还有余钱管他的小藤箱。 万一小藤箱落到别人手里，再想要回来就麻烦了。当然了，小藤箱在他手里是神奇空间，在别人手里最多当个装杂物的工具。 他在桌下用力扯着小贤王垂落的宽大衣袖，小贤王依然顽强地举着手。徐妈妈不落锤，他是不会放下来了。 萧潜在唇齿间小声嘀咕： “疯了，疯了，抢女人的饰物。” 小贤王另一只手拉着萧潜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那可是颜姑娘的性命，五十两不贵！” 看着挺精神的小伙，怎么脑袋瓜子这么笨呢！人家随口说出的话不过是奉承郡主，他还当真了！以颜十一那智商，别说一支金钗，就是给她一座金山，她也不会当成性命。 萧潜收回手，牙酸似地拄着半边腮帮子，开始考虑万一小藤箱被别人拍去，该用什么法子拿回来。市集上不值五百钱的小藤箱，如果真要显出患得患失的样子，反倒惹人怀疑。这些世家公子常以逗人取乐，万一落在他们手上，最好跟他们智取。 萧潜故意不去看他的小藤箱。这时听到徐妈妈喊了第二声还有没有人出价，挑了挑眉头。 “一百两银！” 景璨高声道。小贤王张了张嘴，最后心虚气短地缩回了伸长的身体。 “大傻子！” 小贤王扭脸狠狠盯着景璨从唇缝里冒出一句。竞拍不过，当然也不可能当面跟人撕，骂人的话也只有近旁的萧潜听到了。 “傻，真傻。” 萧潜拉住小贤王的手，轻轻拍了拍。忽然感觉牙不酸了，喉咙里仿佛滑过一丝甘露。 小藤箱是保住了！ 三年半前，东阳侯重病回京的时候，郡主赵长烨曾经帮忙请太医给东阳侯治过病。东阳侯太夫人一直记得这份恩情，所以这次肯出重金，也算报答当年的恩情。 她望着景璨，心想难道小孙子也想报答郡主当年的恩情？不然何苦竞拍郡主的金钗…… 为了郡主的金钗竞拍得这么激烈，徐妈妈激动得双腿都有些发抖了，扬起声音问三声还有谁出价，准备落锤。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一千两银。” ……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徐妈妈颤着嗓子问了三声，最后手里的小锤落下，敲在小鼓上，“咚”地一声，尘埃落定，惊醒了众人。 高夫人扫了一眼身旁的林洛溪，林洛溪起身走到徐妈妈跟前，手里不知怎地多了一张银票，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海棠端着托盘要给林洛溪，林洛溪并没瞧她一眼，脚步轻盈地回到了座席上。 海棠半跪在高夫人面前，双手托举着红木托盘。高夫人垂眸看着金钗，绽开艳红的双唇，说： “听说宫里司珍房造的首饰精妙绝伦，今天能得郡主的金钗，千金也值。” 她拿在手里瞧着，又在头上比划着。 第34章不安分的夜（一） 高夫人拍的不是金钗，拍的是郡主对她的尊重。 虽然赵长烨也料到了高夫人会在这次竞拍时有豪阔之举，但没料到她竟如此豪阔。 对于一个极其吝啬的商人之妇，得需要多大的刺激，才能令她疯狂砸钱争取颜面地位啊！ 赵长烨抬手，近旁的小丫鬟上前扶着她起身。她走到高夫人面前，亲手把金钗插在了高夫人的发髻中。 两个女人四手交握，似有相见恨晚之意。 高夫人只觉手里一片冰凉，微怔，随即露出会心一笑。以后郡主应该当她是座上宾了吧。一千两银烧得她心痛，也算烧得值得！ 郡主感觉掌心好像贴在了茶炉上，滚烫潮热。松开手，她款款回到座位上。心里无比满足。 再吝啬的人，在她眼里都能榨出油水来。 一个小厮在偏殿探头探脑，婆子上前问明，马上让丫鬟传话。 听说墨雨买药回来了，祝时元连忙向郡主说明情况。他要带颜十一去看石匠父子。 赵长烨点了点头，招呼小丫鬟良辰和美景陪颜十一同去。 墨雨回来，小贤王坐不住了。可是已经开始竞拍世子们捐的物品，他不能离开，萧潜也不让他离开。 “一定把我的小藤箱拍回来。不然今晚你别想睡觉。” 趁着众人聚焦一块兽纹玉佩，萧潜溜出大殿。远远看见颜十一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 墨雨没有买到黑玉断续膏，这几天太医局熟药处大批收购医馆药铺的成药，店家都没存货。 “这可怎么是好？” 墨雨话还没说完，祝时元就急了，抓耳挠腮满面愁容。 萧潜从衣袋里掏出一颗桃子递给墨雨。 墨雨感激地谢过，咬了一大口，汁水爆满口腔，说话终于顺畅了。 没买到成药，但他买了制黑金断续膏的所有药材，连药引子都买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碧青的瓶子，宝贝似地递给萧潜。 “这是什么药引？” 萧潜打开瓶塞闻着。 “童子尿。” …… 难怪一股子怪味！童子尿无色无味，但是被墨雨当成宝似地揣在怀里，快马加鞭赶路不断升高的体温，早把瓶子给温热了。 萧潜火烧手似地把瓶子递给了颜十一。 还有人相信童子尿是药引子！颜十一觉得可笑，可是当着墨雨和祝时元的面也不便明说。她接过童子尿瓶子瞥了萧潜一眼。 石匠父子已被转送到了工匠休息的茅棚。昏暗的油灯下，老石匠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负责照看的婆子汇报，石匠父子晚饭都喝了米汤。 没有闹出人命，祝时元终于放心了。转头让墨雨去找小贤王报到，他和颜十一客气几句，在萧潜的奉承下，又转头回春阳殿继续宴席。 萧潜抓起颜十一搁在桌板上的瓶子，让婆子拿到屋外扔了。 颜十一用筷子张开年轻石匠的双唇，取出压在舌下的人参片。 “我那支人参效果不错！” 颜十一没有理萧潜的话，俯身拍了拍年轻石匠的脸。石匠本来就清醒着，只是不愿意和祝时元说话装作昏睡。“感觉怎么样？” 石匠点了点头，侧头看向另一边铺上的父亲。 “你放心吧，你爹的手脚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安心休养，我去制药。” 走出茅草棚，良辰和美景迎了上来，接过两串药包，跟在颜十一身后一路向朝云阁走去。 颜十一侧了侧头，萧潜果然跟着她。她淡淡地问： “王爷一直吃的药都是自己配的吗？” 第35章不安分的夜（二） “是我师傅给配的药。” 萧潜上前半步，语气有些激动。颜十一关心他服用的药了！ 见面以来颜十一对他不冷不淡，对他这个相亲对象是否满意，萧潜也不敢肯定。反正他是认准了她，不论未来还是现在，他都想跟她一起，只想跟她一起。 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紧跟着颜十一，萧潜想上前也是插不上脚，只能在颜十一身后半步，看着她的后衣领说话。 烟水蓝衬着白领边，在月色下仿佛在发光。萧潜目光微痴，颜十一停下脚缓缓转过身，他正迈步上前，两个人迎头碰面。颜十一不知道身后的人离她那么近，急忙退后脚步踉跄不稳，萧潜伸手抱住了她。 四目相对，颜十一迅速甩开了萧潜的手。 两个丫鬟反应慢一拍，等她们举着灯笼定睛看时，颜十一已经恢复了神色。萧潜的双手还呈合抱的姿势。收回手低头笑着，大步追上前。稍一侧头可以看见他跟上来的脚步，颜十一不再说话。 别苑的小厨房有制药的装备，以前太医随皇帝出行，也会在这里制药。设备虽简陋了些，却也足够她制药膏了。两个小丫鬟一个生火熬药，一个在大锅里蒸煮细白棉纱。 看火候差不多了，颜十一嘱咐小丫鬟分批次往药罐里加入药材。站起身，望了萧潜一眼，走出小厨房。 当空一轮月，清冷高远。天边有繁星点点，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 “你的药里有毒。” 她看着萧潜的眼睛。萧潜愣住了，师傅没理由给他服毒。 “中毒会怎样？” 萧潜相信颜十一的判断。 “长期服用会四肢无力，身体虚亏……” 看着萧潜的脸，颜十一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了。眼前这张脸和他走动时的仪态，怎么都不像中毒的状态。 萧潜说起卿王与青城圆融大师的师徒情，颜十一更不敢相信萧潜中毒了。 “给你的那包是平日里吃的药，旬日里吃的是另外的，会不会？” 两个人的眸光里都迸出两星火花。一边在药里下毒，又定期给服用解毒药？ 萧潜说： “一会回去我把旬日里吃的药拿给你看看，今天上午才吃过。煎药的水格外讲究，我听着都觉得麻烦。” 萧潜释然地笑了。圆融大师是卿王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如果连师傅都对他下毒手，那卿王也忒惨了。 “这里还要一些功夫，你先回去吧。留在这里只会遭人话柄。我熬好膏药让人送去，婆子会上药。” 萧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样的夜真美啊！好像回到小时候，在乡下院子的老槐树下的竹榻上，央着母亲再讲一个仙女的故事。父亲坐在灶间，脸膛被炉火映得通红，空气中飘满药香。 一阵风来，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双手抱住了肩头。感觉肩膀微微沉了一下，她回头，目光露出一线惊诧。 刚刚萧潜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颜十一。见她身子瑟缩，脱下锦绣鹤氅披在了她身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个转头快步离开，一个揪着锦绣鹤氅的衣带，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十一姑娘，白棉纱都蒸好了。” 良辰说完，目光落在颜十一身上的锦绣鹤氅，奇道： “小贤王过来了？这是他的衣裳。” 第36章不安分的夜（三） 牡丹园门口灯光通明，十几个小厮正围着园子搭建栅栏。婆子们手里抱着各式花瓶和花篮进进出出。明天要在牡丹园摆赏花宴，今夜奴仆们可有得忙碌了。 两个青衫小厮抱着一个麻布袋子，有说有笑地从萧潜身边经过。 听到他们的话，萧潜停下脚步，转身叫住了他们。从袖袋里摸出几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 两个小厮对望一眼，一个问： “卿王有事尽管说。” 原来他们知道他是王爷！ 刚才对他视而不见，是嫌弃他人穷衣着寒酸。 “把麻袋里的铜牌给我两块。” 麻袋里装的是明天踏青游戏时要用的道具。一共有二十八块铜牌，上面刻着字号，两两一对。男客和女客分别寻到铜牌，便自动配成一对，一人吟诗，一人作画，两个人配合完成一幅诗画。 在场的夫人们评出三幅作品，到时装裱成画轴，送去宫中给皇太后点评。 都知道皇太后好风雅，更喜欢为世子贵女们点鸳鸯配成双。 萧潜正寻思着要想什么法子拉近和颜十一的身份，听到两个小厮的话，眼前突然一亮。 这不是天赐良机嘛！ 如果有皇太后给他和颜十一赐婚，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就消失了。 两个小厮望着他手里的铜钱，手上却没有动作。 这是嫌他给的钱少啦！ 可这已是他的全部，还是在拉扯小贤王激动竞拍金钗时，从他的袖袋里顺手牵羊的。 萧潜冷下脸，明知故问： “嫌本王爷给的钱少？” “小的不敢！” 就算再嫌弃卿王人穷病弱，那人家也是王爷，明面上还得尊重。 两个小厮做出卑微的语气。 他们说得也有道理，明天游戏开始前，需要按事先做好的地图记号藏铜牌，如果被管事的发现少了两块牌子，他们也无法交差。 “真不是小的的不给王爷，实在是给不了。” 萧潜笑了，抓过小厮的手，把铜钱塞进他手里。 “我知道你们会有办法的，告诉我两个同号牌的隐藏地点，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们。” 说着，他朝小厮眨眨眼，牵着嘴角笑得深味深长。 小厮手里握着铜钱，眼睛盯着萧潜，像是被电击了，僵了僵，吞了一把口水，从胸口里出取一张纸。 “这是藏宝地图。” 另一个小厮想拦也拦不住了，只好抿着嘴瞪视同伴。 萧潜看了一眼地图，上面分别标注着：风花雪月诗酒画，柴米油盐酱醋茶。对应的应该就是铜牌上的字。略一沉吟，他指着地图上两处画着圆圈的茶字。 小厮立刻懂了。 “那是最远的两处，王爷只要先过去拿到铜牌就成了。” 萧潜很满意，一会见到颜十一，告诉她那块铜牌的位置，他们就不虚此行了。 春阳殿的宴席散了。一群女子从长廊尽头走来。如果正面过去，势必要和她们碰对面。萧潜站在暗影里等了一会，待那些女子转过廊角，他才快步回到朝云阁。 小贤王还没回来。萧潜半敞着房门，等得有些焦急。一会等颜十一回来，他要向她展示小藤箱里的秘密空间。 把带来的药翻了一遍，才发现只有一包旬日里的药，上午已经被他服用了。现在可能药渣子都不剩了。 也难怪，一共到富春园才四天，赶上了旬日，童儿才给他装了一包。 第37章不安分的夜（四） 朝云阁的房门开关起来都有滞涩的响动，白天倒不觉得，夜深时就显得格外惹人侧耳。萧潜昨夜就注意到了，所以开关门时都要向上提一下才松手。 隔壁房门咯吱一声响。小贤王回来了！他走出房门，一把拉住正要进房的小贤王。小贤王被抓了现行，只好回头，未语先陪着笑脸。 “别拉扯，这衣料不经拉扯，会破的。” 小贤王掰开萧潜的手。两个人进到房内，萧潜马上问他最关心的小藤箱。 “先别急，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我的锦绣鹤氅给穿走了。快点还我，那可是我生辰时娘亲手缝的。” 小贤王从腰带上取下金丝檀木香扇，在脸前扇着风，眼神躲闪心虚气短，不敢看萧潜寒生似的眼睛。 就怕萧潜会堵他的门，特意从凉亭后的月亮门绕路回来，想以迅雷掩耳之势溜进房中，没想到动静整大了…… 看到小贤王一副做错事躲躲闪闪的模样，萧潜明白了，他的小藤箱明珠投暗了。 林洛溪坐在桌前，手指抚着小藤箱，红纱罩的灯光下，小藤箱透着一抹瑰丽的颜色。 这是卿王的爱物吧！ 夜宴大殿上，卿王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牵动着林洛溪的心。她注意到了卿王捐的小藤箱，小巧精致，还有点可爱，与其他世子捐出的金簪玉佩是那样不同。世子们都在抢拍贵女们捐的饰物用品，只有卿王置身事外不与争风吃醋。 这份淡定从容不染俗气太难得了！ “想什么呢？” 高夫人在她身后已经站了一会了，她竟没发现！ “姨妈。”林洛溪站起来上前搀扶高夫人，高夫人拂开她的手，转身坐到了床榻上。大丫鬟香露眼疾手快，拉过床里的锦被团成一个靠垫，给高夫人垫在腰后。 高夫人才卸了妆，显出几分疲惫。她斜靠在床头，一只手撑在锦被上，斜眼打量林洛溪。 十三岁就跟着她讨生活的小姑娘真真是长大了，夜宴上私自作主，竞拍了卿王的东西。 林洛溪被高夫人看得鼻尖冒汗，脸上火辣辣地。高夫人不说话，但比高声训斥她，还让人感觉心慌恐惧。 “孩儿想，既然只有卿王是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我拍下他的藤箱，也许可以和他说上话。” 总得解释一下，不然高夫人的心结是解不开的。现在还不是她翅膀变硬独立生活的时机。 “说得好哇！” 高夫人赞道，随即眼神一凛，道： “你把那只白玉镯子捐了出去，又不拍回来。现在落在了江夏王妹妹的手里，你要怎么向我交待？” 白玉镯子是高夫人做妾前，高老爷送的礼物，高夫人一直当成是高老爷送她的定情信物。初进高府时天天戴在腕上，提醒自己要懂得感恩，不能嫉恨正室夫人。如果没有高老爷，她可能还在绣坊做苦工，说不定到现在的年纪眼睛都要累瞎了。 “我会找江姑娘，想办法把白玉镯子给买回来。” 虽然早就想到了高夫人会责怪她，也编排好了答对，可是面对高夫人时，她还是心虚。 第38章不安分的夜（五） “呵！你以为江姑娘是你叫的么？” 高夫人坐正了身体，抬手拍在了锦被上。锦被无声凹陷，并不发出半点声响。 “姨妈不要动怒，火大伤身。我已经用小火炉煮了凉茶，一会就能喝了。” 林洛溪抬起眼眸，水汽蒙雾的眼里只有高夫人的身影。 “我知道江姑娘与我身份悬殊，但她也是才十六岁的姑娘，我会想办法和她说的。姨妈放心，如果拿不回白玉镯子，我一辈子不嫁人，终生侍奉在姨妈左右。” “行，你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再说你就是为难你了。” 高夫人下地，林洛溪抢在香露身前扶住了高夫人伸出的手。 走到门口，高夫人推开林洛溪的手。 “歇着吧。记得我的话，凡事不能用力过猛，让人看出野心就不好了。” 高夫人斜了斜目光，由香露扶着走出门。 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卑微绣娘了，当年觉得金贵的白玉镯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寻常货色。她也不想为了一个不值多少钱的镯子，真的和林洛溪翻脸，不过是咽不下心口气罢了。 在她眼皮底下养大的小姑娘，能公然违背她的意思，这怕是要养一只白眼狼吧！ 本来她还想指着这株娇花攀上一门王府贵亲。现在看来，就算林洛溪攀上了王府贵亲，可能也会甩开她吧。 想到以后自己孤身一人，一年老似一年，高夫人不寒而栗。手脚和心口不断往外冒火的感觉，又让她焦躁不安。 只怕以后还得依靠高老爷的侄儿养老送终了。 想到那侄儿的眼神，高夫人抖了抖肩膀，靠谁不如靠自己。她摸着自己的脸，盛装之下，她依然还算是一个美妇，那郡主驸马不也是偷偷瞄了她几眼么。 “墨雨，墨雨——” 小贤王拉开门朝外面喊。见墨雨过来，又说： “快去给卿王准备宵夜，要清粥小菜热乎的。” 见墨雨走远，他轻轻带上门。这次有了经验，关门的时候格外轻巧。走到萧潜面前，讨好地笑着，双手不安地揪着里衣衣角。 “贤弟不要我睡，我就陪贤弟一夜坐到天亮也无妨。” 小贤王微熏的脸映着洁白里衣，讨好的神情楚楚可怜。 “罢了，你不睡觉，我还犯困呢！” 萧潜哪还忍心再虐他，站起来又问一遍，就怕小贤王记错了人。毕竟大殿上有二十几位贵女。 “你确定是对面凝露轩的姑娘，拍走了我的小藤箱？” “确定，非常确定。那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本来出价一两银，她跟着出价二两。我出到六两银的时候，她直接叫价十两银。你也知道啦，当时我拍完这把扇子，身上就只剩下十两银了。” 小贤王心焦火热，用力扇风。就盼着萧潜赶紧出去，今天这一关就过去了，明天他还想着找机会向郡主求问颜十一的事呢。 “拿来。” “什么？” 小贤王看着萧潜摊开在他面前的手。 “银子。” 萧潜也不客气。要赎回小藤箱，没有银钱可怎么行呢！ 第39章不安分的夜（六） 来取药的婆子站在门口和小丫鬟说话。 “怎地照看工匠还偷喝了酒？” 小丫鬟美景指着婆子酡红的面皮。婆子极力否认，扯着衣领缩着脖子，催促颜十一紧快些把药给她。她走时拔了木棚里的蜡。 “一会子回去还得换牛油蜡才看得清楚，那两石匠疼起来哎哟哎哟地叫，真烦死人啦！瞧我这命哟，别人过来都能混个好吃好喝还有赏钱的差事，我偏落个侍候伤病的活，倒毒……” 美景担心婆子的抱怨被颜十一听见，示意婆子不要大声。 婆子歪头朝灶间里头看了一眼，扁嘴笑道： “不怕事的，农女的身份还不如咱们。宰相府里的奴婢都大过九品县官，何况咱们是郡主府里的。” “啐，就妈妈你的嘴碎。仔细被郡主听了去，撕了你的嘴不要紧，别再连累咱们。我困了，你去一边说去。” 良辰刚熄了炭火，脸上蒙着一层灰，心里正不开心，听了婆子的话更烦了。推婆子到门外，掩嘴打了个哈欠，她是真困了。 “死丫头竟也敢啐我？我可是徐妈妈的人。瞧我告诉她怎么收拾你……” 颜十一把最后一滴药液倒进陶罐里，眼看着药液凝固成膏，弯下眼角笑了。条件有限，制成膏药的时间比她预料的长了些。 她唤婆子取药。 婆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装着药罐和棉纱的拎包，走路一颠两颤的。 就婆子这个状态，颜十一怎么放心让她给伤员敷药膏，还是得亲自出手。 打发两个小丫鬟回去休息，接过良辰递来的灯笼，跟在婆子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工棚去。 婆子许是憋屈半天没人说话，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 远处一盏灯笼在甬道的花丛中忽明忽暗地，看身形是个男人。应该是和她去往一个方向。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去后山那边呢？” 婆子停下脚，眯眼瞅着那人影，吧嗒一下嘴笑了。 “是郡主驸马。他每晚都在工棚旁边的清风阁歇着。” 那盏灯笼转个弯瞧不见了。 婆子又迈步向前，继续絮叨。可能忘了刚才说到了哪里，含糊着说了几句以后，扯到了郡主夫妻之事上。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受不了郡主如此冷落，长期枕边无人，谁能吃得消。郡主这不也是守活寡嘛！ 如果不是碍着郡主的身份，驸马早就有别人喽。嗐！也怪这男人不争气，没有本事让郡主高看一眼。也不知道他们的日子还能多长久，好在他们夫妻在外人面前还是恩爱的，咱们做奴婢的也犯不着操那份心。” 颜十一一直小心地看路，对于婆子几次拿眼瞧她，想引起她的讨论不搭话。 石匠父子上了药膏以后，很快都安静地睡下了。颜十一独自打着灯笼往朝云阁去。 工棚在后山，离朝云阁有些距离。走到早上望见留香殿的位置，气息微喘，停下缓了缓，正要走下甬道，灯笼忽闪了一下，面前的地上眨眼之间多了一道人影。 一股寒意顺意遍布颜十一的全身，后背僵着，不敢回头。 “颜十一，请留步！” 是个正经说人话的，而且还是很好听的声音。颜十一的后背顿时一松，打着灯笼缓缓回过身。 第40章不安分的夜（七） 桔黄的灯笼，银白的鹤氅，烟水蓝的罗裙，一张精巧清冷的脸，染了星光似的双眸，莲瓣一样的双唇，淡淡地注视着他。 景璨从下向上打量面前的佳人，心里直呼美哉！简直就是月中仙子下界，不不，仙子少了烟火气，哪有眼前的美人带着芳香的气息，鲜活的气质。 她怎么可能是农女呢！ 尽管景璨不信，但是在大殿之上她也听到了颜十一自报身份，由不得他不相信。不过农女身份又如何，他喜欢的是人。那种看一眼就令他忘却周围一切，心跳不受控制还是凭生第一次。 “请问公子何事？” 颜十一不认得景璨。如果不是身旁再没别人，她都不想和对方说话。这人突然从一旁冒出来，着实吓到她了。 “我叫景璨。恰巧经过，想和你打声招呼。” 景璨说谎的技巧修炼已久，神态自然亲切，让人毫不反感。 “景公子好，时候不早了，再会。” 景璨看起来温文而雅，并无恶意，眼神也很规矩有礼，并不像个登徒子，颜十一福了一礼，说完转身离开。 景璨站在原地，扭脸盯着颜十一的背影，摸着心口，嘴角展开一丝笑意。 京城繁花三千，每年进京参选乐府歌舞姬的美人不计其数。景璨并不是一个没见识过美人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见到颜十一就有些把持不住。 或许因为颜十一是郡主特意选在小贤王身侧的人，让景璨有了竞夺的念头。抢来的，格外香！茗俪坊当红舞姬柳轻歌以冷艳著称，还不是被他抢来降服尝了新鲜。 桔黄灯笼渐行渐远，终于瞧不见了。京璨摸着下巴，眼神闪了闪，心里有了主意。 朝云阁静悄悄地，她提着灯笼正要推门，耳边多了一缕热气。 “嘘！是我。” 萧潜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见颜十一回来，从廊柱后闪身出来，俯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跟我来。” 萧潜俯身一口气吹熄了灯笼，伸手拿过来放到门廊下，拉着颜十一朝凉亭走去。 今夜连续被惊吓，换作别的姑娘早就吓哭了，好在颜十一胆子大，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去解剖室研究病理。 “不用担心，我已经观察过了，四周没人。小心台阶！” 萧潜拉着她的手，她不好再分神四下张望，转过头对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你累了吧？实在等不及明天，现在就想和你说话。” 颜十一靠着栏杆坐下，滑开萧潜的手。 萧潜看着自己的手，笑着坐在对面的石凳上。 “不算累，你说吧。” 颜十一以为萧潜会跟她说旬里服的药，萧潜却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明天的游园活动有一个寻宝的游戏，在后山的杏花林里寻找铜牌……” 萧潜比划着铜牌的大小和式样，介绍游戏规则。颜十一听着点头，感觉有点像她小学时春游的游戏。 “记着，你直接去杏林南侧，那里有一块灰白花纹的大石，大石下面会藏着一块茶字铜牌。” “然后呢？” 颜十一并不打算参与游戏，不过对这个游戏的目的比较感兴趣。 第41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上） “我听说这个寻宝活动会有赏金，茶字牌的赏金最多。你说身无长物，我也是一个贫穷王爷，咱俩争取多赚点赏金，能改善生活岂不是美哉？” 萧潜当然不能说出游戏的目的，万一颜十一拒绝了提议，两个人之间就尴尬了。 何况明天郡主也不会摆明游戏的目的。许多事如果挑明了说，反倒不美好了。 游戏的目的是图乐子，对于到富春园来的公子贵女们，就是打发时间，顺便了解一下自己在婚恋市场上的行情。 萧潜的话极有道理，颜十一现在需要的就是钱。 担心别人撞见，她先一步回到房内。展开萧潜给她的那张纸，看到纸上的字不禁笑了，萧潜思维缜密，为她想的周到…… 听到隔壁有了动静，知道萧潜也回房了，她安心上床入睡。拉开锦被，猛然想起那个药包不见了。 原来她没有看错，萧潜的那包药一定是被高夫人的大丫鬟香露偷走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偷药呢？ 晨曦金光，是个踏青春游的好天气。 郡主赵长烨坐在妆镜前梳洗，目光沉在妆匣里许多，当牡丹拿起一只红宝点翠金步摇时，她皱了皱眉。 “郡主不喜欢？那换一支。” 牡丹惯会从妆镜里观察主子的细微神情。 “不宜太过招眼。” 昨夜一共募集了四千六百两银，可以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找人捐钱已经放下了身段，得有眉眼神色，如果装扮太招摇，势必引得贵夫人们心中嫉恨。 “这支吧。” 赵长烨对牡丹拿起的一支镶翠银钗点头。海棠有眼色，已经把先前准备好的盘金绣凤的华服换成了刻银丝丁香色加半袖浮光缎衣裙。 对着妆镜，赵长烨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这时听到门外有人报，小贤王来请安。 她怔了一下，示意牡丹请小贤王进来。 小贤王走进来，好像一缕晨光照亮了屋内。牡丹和海棠都忍不住朝他身上看，赵长烨瞥了她们一人一眼，两个丫鬟赶忙垂下了头。 “给郡主姑姑请安！” 小贤王单腿跪地，实实在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赵长烨心道，昨天这小子初来乍道不来请安，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大清早就跑来给她请安，摆明了有事相求。 细一思量，顿时想明白了，她的眼神绽出一片光彩。 客套话说完，小贤王憋不住了，他想求郡主帮忙，求娶颜十一。 赵长烨淡淡地笑着不表态。小贤王更急了，他已经看出来景璨对颜十一有意，说不定会先下手把人给求了去。 “谅他也没有那个胆子。” 赵长烨深知东阳侯太夫人的厉害，就算再宠爱景璨，也不可能让一个农女进东阳侯府。 “郡主姑姑。” 小贤王从来没有这么亲热地叫过赵长烨，他并不是赵长烨的亲侄子，因为两家关系密切，他又和郡主的亲侄子廉小王爷一起陪太子读过书，所以时不时地也会称呼赵长烨一声姑姑。 “你还未娶妻，你母亲不可能让你先抬个妾进府的。” 赵长烨笑着站起来，有送客的意思。如今可以放心了，小贤王是个正常青年，并不是人家传的有龙阳之好。 第42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下） 小贤王百般讨好郡主，终于有了回报，赵长烨答应可以找贤王妃说说看，先为小贤王讨一个妾室，再尽快娶正妻进门。 小贤王激动地跪地就要谢恩。赵长烨伸手拦住，声明需要等她想好过程，才能让颜十一去贤王府。 她是想着让颜十一帮她除去脖颈的红斑以后，再考虑让她进贤王府。如果颜十一真有本事医治她的天生顽疾，让一个农女给小王爷做妾可是天大的恩赏。 东阳侯太夫人正喝着晨起时必喝的银耳羹，耳边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婢女传报的声音还未落，景璨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给祖母请安！” 景璨微施一礼，马上坐到了祖母的对面。 东侯阳太夫人口吸溜吸溜地喝着银耳羹，并不急着跟小孙子说话。 急一急猴孙子，想打着请安的名目来求事，别以为她老了就看不出来。 在府里的时候景璨也就初一、十五到她跟前请个安，还是只请晚安。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在别人的地盘，这个小孙子反倒想起来给她请早安了。 太夫人放下透亮的玉瓷小碗和银勺，接过婢女递来的汗巾，抹了抹嘴，抬眼看向景璨。 景璨就等着祖母看他才好说话，咧开嘴角笑得满面春风。 “祖母昨夜睡得可安好？” “好着呢！甩出去白银一千两，哪能睡不好！” 东阳侯是武将，却并未让小儿子景璨习武，长子景瑞是庶出，反倒得了东阳侯的一身本事，还令外请了教习师傅传授十八般武艺。可是景璨是要继承侯位的，除了诗词歌赋，景璨再无所成。有时候太夫人也不懂儿子是怎么想的，难道以后东阳侯只能徒有虚名了？ “就知道祖母还是心疼那些银子的。” “瞎说。” 太夫人高举手慢落下，拍在景璨的脸上，疼爱之情溢出眼角。 “我何曾心疼过银钱，以前欠的人情，如今还上了才得安心。” 太夫人理了理手腕上的宽袖，露出昨晚令她大出风头的翡翠镯子，一手摩挲着。 “兄长和嫂嫂就快要去南州了，咱们府里也该办几桌宴席吧？” 不好直接切入正题，景璨察言观色慢声说着。留香殿里的贵女们已经都起身了，外面不时传来莺莺之声。 想到还有十数日就要赴南州的长孙，太夫人暗暗叹气，突然之间好像理解了儿子的安排。侯位不过是虚名，一家人平安健康才是福气。 景璨不习武也好，省得长年驻守边境苦蛮之地，都不少了夫妻之乐。东阳侯子嗣少，到了孙儿辈，一定要让东阳侯府人丁兴旺。 “摆，肯定得摆宴席，回去就让人准备。” 太夫人瞅了半天，还不见景璨说明来意，她倒急了。 “快说吧，有何事找我？” 景璨终于等到爬坡借梯的话，赶紧笑着说： “我知道祖母焦急我的婚事，我已经想通了，全凭祖母为孙儿做主，娶哪家姑娘做正妻我都乐意。只是……” 景璨故意欲言又止。 太夫人多精明的人，怎会听不出景璨的话外之意。 “你想纳妾？” 就知道祖母能猜中，景璨点头，目光充满渴求。 “你想纳颜十一为妾！” 这就解释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夜宴上，景璨为什么要和小贤王争抢拍颜十一捐出的那支金钗了。 太夫人呵呵笑了。 第43章女多男少不好分配 杏花林在汤池后面，远远望去，烟气渺渺，仿如仙境。晨露未干，颜十一踩着小径过去，裙角湿了半边。今天她特意穿着家里带来的衣裙，窄袖细腰，利落方便。 已经给石匠父子换过药，两人的病症都很稳定。这时如果回朝云阁，一会还得再折返回来，她干脆直接往杏花林来了。 竹帘深垂，汤池里影影绰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她在帘子外站了一会，并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小心地掀开竹帘，探头朝里张望。 皇家御用温泉，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什么人？” 没想到汤池里有人，颜十一被这一声吓得急忙放下帘子缩回身。随即又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她并不是要偷窥，这是个意外。她垂着头福礼道歉。 “哈，原来是你呀！我认得你，不妨事不妨事的。” 颜十一抬起头，看清了池子里的人，微微笑了。她认得江夏王的妹妹薛承珺。昨天去往夜宴大殿时，小丫鬟跟她说了贵女们身份最高贵的人…… 薛承珺从池子里爬了出来，拣起扔在地上的棉巾胡乱擦着。 “不要告诉别人，我是偷偷来这里泡汤泉的。” 薛承珺的内衣上还滴着水，朝颜十一顽皮地挤了挤眼睛，转到池子后面的板房里，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鹅黄的绮罗衣裙。 “头发上还有水。” 颜十一拿起棉巾帮她擦干头发。薛承珺咯咯笑着，拉颜十一坐到汤池外的台阶上。 “你是农女，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薛承珺刚满十五岁，还有一丝孩子的稚气。歪头打量着颜十一。 颜十一跟她说起来到富春园的缘由，听得她眼神扑闪，啧啧称赞。 “姐姐太厉害了，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兄长那样的魁伟男子，才敢拦惊马。你当时就不害怕吗？” 薛承珺说话时嘴边的两个小利窝若隐若现。 “我并没有拦惊马，当时想着马车翻倒，车里的人会受伤。所以才跑过去看看。” “那也很厉害！” 两个人一个豪爽，一个坦诚，越聊越投机。这时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从杏花林里走出来，丫鬟的手里举着一枝别致的杏花枝。 丫鬟晃了晃手里的杏花枝，说： “姑娘，这枝杏花插瓶最好看。” 看到主子的头脸是泡过温泉的，婆子大惊，拉起薛承瑙要送她回去更衣。 “姑娘可得快些着，一会还要过来踏青游园呢！别再晚了，郡主会以为姑娘怠慢了。” “我不喜欢游园，我想吃杏仁饼。” 薛承珺不情愿地跟着婆子走远。 露水散尽，杏花林更显出秀丽之美。这里是杏林南侧，游园活动在杏林正北方向的双柳亭举行。 双柳亭外，陆续有平顶软轿到来。贵女们一个个从软轿里走出来，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过。 赵长烨和东阳侯太夫人端坐在双柳亭里，软轿里下来的几位陪女儿来的夫人，听到赵长烨的招唤，也步入了凉亭坐下。 瞧着亭外迤逦站着的二十几位贵女，她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心里却在嘀咕，这次小王爷和世子一共只有十四人，这么多适婚的贵女，岂不是僧多粥少，不好分配了？ 第44章各凭本事（上） 又一顶软轿抬了过来。 坐在凉亭里的夫人们都知道那轿里的是高夫人。身为诰命夫人，她们是不屑于与商贾之妻相交的，何况还是一位因为正妻病逝小妾上位的填房。 夫人们继续闲话，赵长烨也假装没瞧见。高夫人走出轿子，伸手按了按发髻上的莲枝金钗。 在轿子里她就看见凉亭上的夫人们了。既然她们假装看不见她，偏要站在光里刺得她们眼睛疼。 按照徐妈妈的指引，贵女们在杏花林前排成一排。 颜十一提着裙角，斜眼看了一眼并排站着的贵女们。贵女们各个衣饰锦绣钗环叮当，杏花林里老树横斜，刚才她走过来都得弯弯绕绕，想要跑过她是不可能的。 高夫人瞅见林洛溪也在贵女们中间，叫香露叫她。 林洛溪怕徐妈妈会怪她不守规矩，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洛溪，你还不过来？” 连她都被诰命夫人们瞧不起，她的表外甥女又有何资格和贵女们去抢。到时候弄得满身狼狈，她也得跟着丢脸。 林洛溪跟徐妈妈告退，徐妈妈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本来也站在最边上，本就是被排挤的角色。 “好没眼色！” 高夫人故意骂得大声，赵长烨不能再假装无视她了。 赵长烨走出凉亭，笑着招呼高夫人到亭子里坐。一会等贵女们出来，她们好一起看贵女们和世子们赋诗作画…… 赵长烨说话的时候，目光扫到了颜十一。她的语气顿了一下，见高夫人瞧着她，又恢复笑意拉着高夫人往凉亭里去。经过牡丹身边时，她停下脚，掩着嘴悄悄说了两句。 牡丹随即走向颜十一。 只要徐妈妈落下手中的红绸扇，贵女们就可以往杏花林里去寻宝了。 颜十一神情专注地盯着那片她即将冲过去的小径。萧潜给她的地图，只看一遍就了然于心，早上过来时又摸好了寻宝的最佳路径。 这次寻宝，必得头奖。 “十一姑娘，郡主说你不用去杏花林了。” 牡丹的话音未落，徐妈妈已经落下了红绸扇。贵女们嘻笑着，争抢着跑进了杏花林。 不知谁说了一句： “寻宝可比蹴鞠有意思多了！” 颜十一被牡丹扯着手臂，眼睁睁看着薛承珺冲向了那条小径。 “姑娘别多想，我们郡主为姑娘考虑得仔细。正好这两日天气好，想让姑娘这就回家收拾东西，辞别父母去往京城。” 去京城是大事，关系到她和两个弟弟的前程。颜十一朝凉亭里的赵长烨望去。赵长烨也正看着她。 “我两个弟弟也跟我一起去京城吧？” “这个郡主可没说。” 牡丹也不明白郡主为何突然间吩咐下这件事。 “姑娘先去朝云阁等着，一会郡主自会有安排。” 颜十一朝凉亭里的赵长烨行礼告退。此行目的也算圆满，寻不寻那块茶字铜牌也不要紧。 此时由郡主驸马带着的世子们，正聚在杏林的另一个方向。祝时元长臂挥下，世子们争先恐后冲进了杏花林。 萧潜目标明确，直奔杏花林尽头。纵是身手敏捷脚步飞快，在枝杈横斜的林子里冲刺也没有那么快速。 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微微一惊。寻宝肯定是进入杏花林就开始翻找，除非看过藏宝图，不然不可能像他这么迅速，眨眼间跑到了杏花林深处。 那人身形飞快，就在萧潜诧异分神的一瞬，已经跑到了萧潜的身前。 －－－－－－题外话－－－－－－ 今天见证了历史，多喝了两杯。 第45章各凭本事（下） 只看那人的背影，萧潜认出是景璨。景璨目标明确，目不斜视，直奔藏着茶字牌的老杏树奔去。 难道景璨知道颜十一会抢到茶字牌？萧潜的脑袋轰地一声。他能买通小厮得到情报，景璨也可以。他能引导颜十一寻找茶字牌，景璨也可以探听到。 夜宴上他几次发现景璨朝颜十一投去痴迷的目光，保不准景璨也想借这个机会和颜十一配成一对…… 谁都别想！ 萧潜提上一口气，拂开遮档的老树枝丫，拼尽全力向前冲。 眨眼间萧潜跑得看不见人影了，小贤王觉得奇怪。虽然事先公布了藏宝的大概位置，但是大家都在近前的杏花林里寻宝。舍近求远非明智之举。 萧潜真的有病！ “萧潜——” 小贤王攥着刚找到的一块花字铜牌，朝着萧潜的方向追来。 隐约听到有人叫他，萧潜哪敢停脚，眼看着景璨已经跑到那棵老杏花树底下了。 老杏树繁花压顶，低矮的枝叉交叠错乱，想要够到藏在树干正中的茶字铜牌，还得披荆斩棘费些力气。 景璨猫腰钻到老杏树底下，又艰难地探头，伸手在树干的分叉间摸索着。摸到铜牌，心内一喜。 颜十一这下是他的了！ 景璨拎着红绳铜牌，猫腰准备钻出去，一双白底银靴挡在他面前。还没等他目光向上看清那人的脸，手上突然一松，红绳铜牌被夺了去。 萧潜夺过铜牌拔腿就跑。 煮熟的鸭子飞了，景璨气得钻出老杏树，也顾不得脸上被树枝划破，对着萧潜的背影追去。 “萧潜，你也好意思跟我争？” 景璨破口大骂。但凡京城里流传的有关卿王的八卦，都被他给翻出来添油加醋骂了一通。 看到前面有人来，萧潜不急着跑了。转回身笑眯眯地望着景璨。 “你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昨夜一场春梦接着一场，景璨的眼圈现在还青着，拼了全力才抢在萧潜前面拿到了铜牌，这会精神不济，气喘加恼火让他神情狰狞。 “你跟我抢有什么用？你真以为会有贵女想要嫁给你……” 景璨边说边瞅着时机上手去抢。萧潜原地转圈避开了。景璨没抢着铜牌，又收不住脚上的力道，扑通朝地上趴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狗啃泥。 小贤王这时跑到了萧潜跟前，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景璨，又看一眼萧潜，伸手指着两人，一脸难以置信。 “你们两个，抢铜牌打起来了？” 景璨坐了起来，抬手抹着脸，见小贤王揶揄地笑着，气得俊脸更青了。 “呸！是他抢我的。快还给我！” 他只是瞎猜，还真猜中了，小贤王乐了。 “至于嘛！瞧瞧你们，一个卿王，一个是将来的东阳侯，为了一块铜牌抢得如此狼狈……” 萧潜的身上也不比景璨好多少，追过的一路被落花和树枝刮破了衣衫，染上了花粉，脸上也是一块黄一块青的。 “拿去！真服了你们，不过是游戏。” 小贤王把手里的花字铜牌扔给景璨。 景璨抬脚把小贤王扔来的铜牌给踹到一边，他只要茶字铜牌。 “有本事来抢！” 萧潜更加确定景璨是知道了茶字铜牌的意义。为了颜十一，谁敢跟他抢，他敢跟谁拼命。 一声哨鸣，游戏结束了。 景璨气鼓鼓地走在前头。 “到底还是年轻，这点小事也要和咱们甩脸子。” 小贤王偷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怏怏地说： “可惜颜十一走了，富春园更没意思了。” 萧潜抓住小贤王急问： “什么时候走的？” 小贤王愣道： “咱们开始游戏前就走了。郡主特意让我准墨雨送她回家。” …… 萧潜叫住景璨，扬起手臂把茶字铜牌扔了过去。 第46章有意无意（上） 颜十一回家了，萧潜哪还有心情在富春园逗留，可是要离开得先把小藤箱拿回来才行。不然回到京城再想拿，肯定更麻烦。 他坐在桌前，端着药碗，从敞开的门口望向对面凝露轩。 凝露轩的门口只有一个婆子守着，还没到午饭时间，婆子却像是困了，背靠墙站着，身子软绵绵地有下滑之势。倏地头朝前点了一下，正了正身姿四下瞧着，又靠在墙上垂下了眼皮。 药已经凉了，入口更觉苦涩。小碟里放着三颗话梅，拈一颗含在嘴里，绵蜜滋润的味觉打开，心情好多了。 颜十一的房间没锁门，抬手一推就开了。打量一圈，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萧潜又关上了门，回到自己房门口，双手背后，望着院子里的那棵金桂出神。 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过头，一只手按在小腹上，看着笑容满面的小贤王。 “你一定猜不到。” 小贤王故意不说，想引起萧潜的好奇。萧潜早摸透了小贤王的性格，小孩子脾气，听风就是雨。这会估计是发现了贵女和世子们的什么秘密。 “不知哪位贵女寻到了那块茶字牌？” 该顺毛捋，还得捋。 萧潜笑了笑，露出一丝好奇。 “是江夏王的妹妹薛承珺。你说要是你非要那块茶字牌，这会肯定要和薛姑娘一起对诗作画。我看景璨苦着脸在那作画，实在憋不住笑。薛姑娘的诗一点诗意也没有，也真是难为了景璨……” 幸好及时把茶字牌脱手了，不然还真麻烦了。 萧潜释然地笑着。小贤王又说： “东阳侯太夫人把手上的翡翠镯子送给薛姑娘了，看她那个意思，想必要和江夏王结亲。” 难道？萧潜意识到茶字牌的秘密可能不仅是他和颜十一的，极有可能也是景璨和薛承珺的…… 不过这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他按着小腹，皱起了眉头。小贤王转脸发现他的异样，紧张的眼神当时就慌了。富春园没有大夫，墨雨也护送颜十一回家了，万一萧潜犯病，他真是束手无策了。 “不要紧，我先躺一会，如果再不见好，就早点回京城了。” 萧潜回屋里躺下，小贤王还是很不安，在牡丹园的午宴也不打算去了。 “你可得去，你的花字铜牌配对的可是大学士的千金。” 回朝云阁的路上，萧潜也是无意中听婆子们的议论才知道的，并无揶揄小贤王之意。 小贤王嫌人家脸上有雀斑，远远瞅着还行，面对面时就心里不自在了。何况此刻他心里惦记的只有颜十一。 看到架子上昨天没有画完的美人图，重新铺好研磨，提起小羊毫在纸上细细的勾画着。 “妈妈既然困泛了，就去歇着吧！夫人不在，也没必要在这守着。” 林洛溪故意大声说话，目光瞟着对面的朝云阁。从敞开的门口，只能看见桌边半个人影，好像在写着什么。 卿王没有寻到一块铜牌，被贵女们嫌弃。林洛溪却从卿王潇洒离去的背影，看出不一样的意思。 卿王无意众位贵女！ 第47章有意无意（下） 这次寻宝游戏有一半的贵女空手而归，有的裙裳破了，有的鞋子脏了，有的发髻歪了金叉步摇掉了…… 当着郡主的面她们不敢抱怨，特别是几位思慕小贤王的贵女，眼看着小贤王请假告退，当时就像失了魂似地。 大学士夫人寡白着脸极不高兴，女儿明明与小贤王配了对，小贤王却不管不顾甩手走了。虽说只是风雅游戏，但也伤人面子。女儿哭丧着脸朝她看，她也只能朝郡主摆摆脸色。 赵长烨暗怪自己一时疏忽，忘了女多男少，玩寻宝配对游戏必定会引来贵女们的埋怨，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尽量打圆场。拿到铜牌成功配对的，留在双柳亭完成诗画，其他夫人和贵女，随她去春阳殿玩叶子戏。 高夫人也坐上小轿去往春阳殿了。林洛溪趁机回到凝露轩，打算和卿王搭上话。 听到林洛溪的声音，萧潜知道得打发小贤王离开了。小贤王却像沉迷画作，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无法，起床下去，走过去拍了拍小贤王的后背，目光滑过桌上的画卷，萧潜的心咯噔一下。 画里的人眉目唇角和脸颊，活脱脱就是颜十一！ “我饿了。” 萧潜扯着小贤王的手，小贤王的画笔一歪，一道墨黑斜向下，画里的人成了张墨黑的脸。 “你！” 小贤王转头急得咬牙。 “兄长，我饿了，你去吃牡丹宴，回来帮我带点吃的。刚喝的药好苦，苦水都淹到脖子了。” 萧潜对小贤王的怒目摆出可怜相。 “好吧。” 小贤王语气软软地，伸手拍了拍萧潜的肩膀。 “为兄这就去，你先去床上躺着。” 萧潜乖乖回床上躺下，对着小贤王出门的背影说： “不要急着回来，等菜都齐了每样带回来一点给我。” 这顿饭怕是要一个多时辰，足够他和林洛溪讨价还价啦。 如果不是这道黑墨，这张美人图画工还是极好的！ 萧潜把废掉的美人图团成一团，走出门，对着金桂树下的一个装落叶的竹筐抛过去。纸团划过一道弧落在筐沿上，又掉到了地上。 他迈步上前，弯下腰拣起纸团，像是想起什么，展开纸团又看了一眼。 “卿王何必亲自扔废纸呢？让婆子进屋收拾就行了。” 果然！ 一个寄人篱下看眼色讨生活的姑娘，说话声如蚊蚋，突然之间大声，当然是想引起他人的注意。 “啊，林姑娘。” 萧潜揉皱纸团扔进了竹筐。 卿王认得她！ 林洛溪的脸颊红了，眼眸抬起又害羞地避开。 “真巧，我正想找林姑娘说话，林姑娘就来了。” 萧潜上前一步，揖了揖手。 林洛溪娇羞还礼。 “我的小藤箱被姑娘拍走了，我想拿回来。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萧潜也不想再和对方啰嗦。 夜宴大殿上竞拍的物品都是几十两上两百银的叫价，以林洛溪的能力，也只能拍他的小藤箱了。萧潜没往深处想，从衣袋里掏出十两银递上。 林洛溪看着萧潜的手心，迟迟不作声。 第48章四大皆空愧对祖宗 就这么把小藤箱还给卿王，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和他说话呢？ 林洛溪托着十两银，眼睫闪了闪，微微笑了。 “原来卿王是想要回小藤箱啊！那只小藤箱我也很喜欢，不知卿王的小藤箱有何用处？” 萧潜没想到林洛溪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他用小藤箱装什么关她屁事！可这话不好直接怼，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装药，京城人都知道我是个药罐子。每过三个月就要去青城一趟，再带着几箱子药回来。我那只药箱用得最久，只怕姑娘用了晦气。如果姑娘喜欢，可以用这十两银子去集市上买几只。这几天我又该去青城拿药了。” 萧潜侧过身长叹一声，又说：“顽疾在身，四大皆空。只怕我一生，要愧对祖宗……” “啊！” 林洛溪也听闻过卿王有病，虚长二十三岁也不能成婚。由他亲口说出来，这传言恐怕是真的。 卿王府贫困还能忍受，但是嫁一个病秧子守活寡，将来还有什么希望呢！ “如果方便，我这就随姑娘去取小藤箱。” 毕竟和一个闺阁姑娘单独说话会惹人闲话，萧潜只想速战速决。 林洛溪抬起眼看着萧潜，没有了刚才的娇羞，多了一份审视。 不过一个小藤箱，最多值几十文钱，就算卿王再穷困，好歹也是个王爷。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王爷侯爷虽没有封地，但是每年也有俸禄的。 他何故为了一个小藤箱对我低声相求呢？ 被人低眼看惯了，林洛溪的心思极其敏感，她相信卿王有病，但不相信卿王关于小藤箱的话。 想到夜宴上小贤王为了小藤箱几次和她竞价，应该就是受卿王所托…… 萧潜已经转过身抬步要往凝露轩去，忽听身后说道： “不太方便，请卿王见谅。” 林洛溪说着盈盈屈膝施礼致歉。既然高夫人已经给她指了这唯一的出路，当然不能轻易否决。至少要让高夫人看看她的手段，别真当她是吃白饭一无是处的人。 “为何？难道十两银不够？” 萧潜停步，皱眉，盯着林洛溪。 “与银钱无关。是我把小藤箱拿去装药了。那药需得用藤箱装着才不会失药效。” 林洛溪说得顺滑了，连自己都对编的瞎话信了，神情也更加真诚。把十两银塞回给萧潜，转身走向回廊。在走进凝露轩门里的时候，她转头看向金桂树下。 萧潜还站在树下，感觉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冰凉凉的，大脑都不会转了。 小藤箱对于卿王来说绝非等闲之物！ 林洛溪笑了，扬起声对萧潜说道： “卿王若是难以割舍，可以在回京以后上高府来拿，到时我应该有替换的藤箱装药了。” 萧潜猛回头，看着林洛溪如花的笑容，心里火冒冒地。 很明显林洛溪在耍他。如果真需要藤箱装药，来到富春园之前就该预备上了。富春园没有大夫，更没药铺，她哪来的需要藤箱保药效的药！ “就这么说定了！” 萧潜神色自然地远远朝林洛溪一揖。 第49章归家（上） 林洛溪回房，从帐子里拿过小藤箱，里外又检查一遍，没有暗层没有隔挡，真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藤箱，也确实透着一股子药味。 取出香露从颜十一房里偷来的那包药，又在鼻下闻了闻，皱了皱眉，塞进小藤箱合上了盖子。 颜十一藏的是什么药？如果是正常的药，为何她要藏起来？ 等回京城，得找间药铺问问清楚，如果农女窝藏违禁药，以后可有她好果子吃！ 此时在乡道上，一辆马车不徐不疾地走着。不是车夫不想快走，实在是乡道难走，不时还有村民经过。 几个农夫扛着锄头过去了，又有三两个村妇挎着柳筐站在路边观望。从打开的车厢窗帘里，可以看见车里坐着两个俏丽的姑娘。 村妇们惯会议论。坐着这么好的马车，跟车的小厮长得头脸光鲜，必定是京城来的贵客。 墨雨的目光扫了一眼村妇们，村妇们咯咯笑着，互相打趣，边说边笑着走开。 海棠催促车夫尽快，今天必定要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京城郡主府。 从富春园上车，海棠就一直冷着脸。她是拒绝这趟差事的，可是郡主的命令又不能违背。好在有墨雨跟着，还不至于让她的脸色更难看。 颜十一望着窗外。 水田里已经插满了绿油油的秧苗，倒映着蓝天白云，令人心旷神怡。只是她的心情并不美好。郡主以春季学期只剩不足三月，暂时不让她带两个弟弟上京入学。乡府县学开学才不过一个半个月而已，京城的族学只会学期更长，不过是借口…… 不过她也能理解，郡主必定要见到成果才肯践诺。 马车在村口凉亭停下。要进村得步行过去。 墨雨跳下车，先扶颜十一下车，再让海棠搭着他的手臂下车。 海棠在落地的一刹那，脚步滑了一下。墨雨及时拉住了她。海棠站稳脚步，整个人都在墨雨的怀里。 墨雨松开手闪开。海棠笑着理了理裙裳，脸上竟没一点羞涩。 海棠是故意的！ 难道她想勾引墨雨？ 可是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颜十一转过身，望向通往家里的田埂小路。墨雨打发车夫在凉亭歇着，快步走到颜十一身边垂手站着。海棠见状，也只好跟上。 正是午时，地气上升，阳光炙热。走出几步额上就浮出一层汗。海棠报怨着，扭着帕子不时擦脸，偶尔滞一下脚步，和走在身后的墨雨磕磕碰碰地。墨雨意外踩着海棠的脚，出声抱歉。海棠都娇俏笑着不说话。还没走到村里，墨雨已是汗流浃背，实在是被海棠给迷晕了。 不足百户的村落，此时家家升起了炊烟。村巷里弥漫着熟悉的烤饼滋味。 “嚯，那不是颜十一么！” 从村巷里转出一个人。头戴靓色方帽，身穿艳粉长衫，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在颜十一身上打量。 瞧见是顾卫棠，颜十一别开头，再往前十几米就到家了。犯不着和村霸诬赖正面冲突。 “海棠姐姐你们走。” 颜十一挽住了海棠的手臂。海棠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可从没想过和农女交好，更不想让农女占她便宜。虽然颜十一已经把衣裙洗烫好还给了她，打下的心结是不会就这么解开的。 第50章归家（中） “为何掉头？” 郡主对农女以礼相待，那是当下有求于农女，虽然海棠不知道郡主能求农女什么，但可以肯定，只要颜十一没有了利用价值，郡主就会当破抹布一样扔出门去。何况明面上厚待农女，私底下可是计算仔细着呢。昨晚还听郡主跟牡丹说，赵氏族学怎可让外姓入学，赵氏族学里选拔出来的英才，都是要送往国子监的。让颜十一去郡主府，也只给住在园子后街排房。忽然想到那排房住的，是几个嘴碎又爱喝酒的粗使婆子，海棠笑了。 “难不成你不回家了？也好，我怕你在家耽误时间，想必你回家也没什么东西可带往京城的。” 海棠朝前摆了摆裙角，颜十一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 “我是怕刚才的那个村霸……姐姐有所不知，但凡村里有几分姿色的姑娘，都被那厮调戏过。姐姐生得这样好看，如果被他看上，少不得麻烦……” 颜十一掩着嘴说话，不安地看着海棠的神情。 这话海棠听着很受用，她一直觉得自己生得比牡丹美，平时又爱穿艳色的衣裙，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但是郡主却偏爱牡丹，近身的事都交给牡丹打理，每月还额外赏牡丹两吊钱。 “他也调戏过你？” 颜十一的话勾起了海棠的好奇。颜十一摇头。 “我姿色普通，也算幸运。快些走吧，别让那厮追来。姐姐的身份尊贵，犯不着惹上那厮……” 颜十一还穿着早的那身农女衣裙，眉眼不安的样子，还真让海棠生出几分姿色比颜十一超绝的幻觉。她停下脚，一手扯住颜十一，又叫墨雨靠后，青天白日的，她不信还真有村霸敢调戏民女。如果真有，她就敢撕了那人的皮。 什么村霸，就是里正、乡正，在她面前都要矮两级。 这可是一个测试她姿绝色的机会呢！ 海棠转回身，这时顾卫堂还站在原地，他是好奇颜十一回家为何要绕路。自从被颜十一连续打了几顿以后，他见颜十一只敢浪声叫两声名字，真要让他上前和颜十一面对面，腿脚反倒会打颤。 “海棠姐姐别过去呀！” 颜十一看着海棠走向顾卫堂，站在那里轻声呼唤一声。墨雨站在她身后也没挪步。两个人看着海棠一步一步朝顾卫堂走去。 “你，”走到近前，海棠双手叉腰，冷眼盯着顾卫堂。顾卫堂歪头看向颜十一，实在闹不清楚怎么回事。 “看什么看！就是说你。” 顾卫棠指了指自己，张嘴道：“我？咋啦？” “你喜欢调戏姑娘？” “没有啊！我与姑娘井水不犯河水。” 顾卫棠对她无动于衷的态度，让海棠心里很不是滋味。放下一只手，扭了扭腰身，侧目皱眉，斥声道： “别狡辩！今天算你倒霉碰到本姑娘了。” “你想怎样？我爹是村长，我舅舅是衙差，你别想栽赃陷害我……” 海棠的气势不俗，顾卫堂有些含糊，转头就要走。海棠哪能让他走，如果不让对方调戏一下，岂不是在农女面前失了颜面。一个村野小子竟然无视她的姿色，单这一条就够她狠下手了。 海棠伸手扯住了顾卫堂的腰带，用力一拉，顾卫堂朝她怀里撞来。不等顾卫堂到跟前，她松开手闪开，高声喊墨雨出手。 第51章归家（下） 墨雨早就蓄势待发，几个箭步冲过去，不等海棠话音落下，一把扣住顾卫堂掀翻在地，劈头盖脸一顿踢。海棠在旁大声斥骂，调戏郡主府的人是死罪…… 颜十一走到近前，墨雨停下手退到一边。顾卫堂抱头哀嚎，鼻孔流血，眼里全是痛苦的泪。 “咱们走吧，他舅舅是京兆府衙差，以后再遭他报复就麻烦了。被他欺负的姑娘羞愤自尽也不敢报官，是咱惹不起的人。” 颜十一无奈感叹道。 “真是十恶不赦！” 海棠咬牙，给墨雨递个眼色，和颜十一朝前走去。 墨雨听颜十一说完已经握起了拳头，这回手下绝不留情，拳拳落在村霸的命根上…… 颜家女儿从富春园回来了，左邻右舍端着吃食聚到颜家，纷纷让颜十一讲皇家别苑的景致。颜氏乐得合不拢嘴，可是听说女儿一会就要去京城，又愁上了眉梢。京城哪是农女呆的地方，更别说郡主府了，一个不小心可能就犯下杀头罪过。 颜氏端着一盆馒头和半碗酱肉放到墨雨面前，小心地喊了一声： “公子。” 墨雨急忙站起来。 “小的只是小贤王的近身侍从。” 颜氏错愕，再次打量墨雨的衣饰，心里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俊秀青年只是一位侍从。 “小贤王也住在郡主府里？” 墨雨被颜氏的话给逗笑了，却也不好解释，抓起馒头咬着。 颜氏闹不清楚小贤王和郡主是什么关系。却也不敢再打听。又往海棠面前送了两个馒头和半碗酱肉。小心地称呼： “姑娘，我家十一要随姑娘去郡主府，烦请姑娘都照应她些。咱们农户人家没规矩，全凭郡主教导，姑娘提点。” 海棠点了点头，抬眼发现纸糊的窗边被抠了一个洞，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打量着她。 等颜氏出去，她朝窗外招手。颜小满拉开窗子爬进屋里。 “你就是颜十一的小弟弟？” 颜小满勇敢地自报姓名。从小到大，家里第一次真正来客人，也第一次真正有肉吃。他的眼睛忍不住朝肉碗里瞟。海棠把肉碗端给他。 “都给我吃？” “嗯，快吃吧。” 海棠怕吃农家饭引起腹内不适。颜小满高兴地抓起筷子狼吞起来，边吃还不忘夸赞海棠长得好看，心肠好，像观音菩萨身旁的玉女一样好看。 海棠听得高兴，又抓起馒头递给颜小满。 那边茅屋里，颜十一被左邻右舍的大娘大嫂们围在正中，七嘴八舌让她讲贵女们的风光。颜十一简单地描述几句，已经让她们心驰神往。 “郡主府里的大丫鬟都像小姐一样的作派，贵女贵夫人们该有多风光呀！” “十一就好了，有机会去京城，就算在郡主府做奴婢，也好过做农女。说不定被哪位公子看上，收进房里作妾，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颜十一瞪了那大嫂子一眼，大嫂子尴尬地掩住嘴。 “宁做农户妻，不做豪门妾。” “能享荣华富贵就行。唉，盼着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 “你以为想投好胎就能投上？说不定阎王老子收贿赂呢，穷鬼休想翻身。” “啐，让我作梦想一想也不许，你也忒狠了。” 村妇们笑作一团。 男人们坐在一起，目光全聚在颜如海身上。 第52章辞别 村长的儿子在颜家大门口被人打成重伤，四邻八舍的连头都不伸出来看一下，村长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大家。大家都希望颜如海能拿个主意。 颜如海沉默半天，抬眼看了看大儿子颜初九，拧了拧眉毛。 “大家不用担心，这事与你们无关。就算村长想报复也只会找我颜如海，我不怕。” “爹！” 颜初九替父亲捏了一把汗。有些事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怎么解决。 “打人的是京城王府的人，咱们只要传扬出去，应该不会引来报复。” “这事你无需操心！” 颜如海瞪了大儿子一眼，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必须得把儿子送去京城，十里八乡都是顾家的势力范围，顾卫堂被伤了命根，难保顾家人不兴师动众打击报复。 颜初九被父母喝斥，腾地起身走出门外。 屋里又是一片沉默之后，颜如海声明他会去跟村长汇报，凡事他一力承担。 邻人们散去，颜十一被父亲叫到身边。颜如海愁眉紧锁，撑在膝上的手青筋暴起。 “爹。”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叫她，颜十一大概猜到，可能与打伤顾卫堂有关。她也是急中生智，才想到借刀杀人。对付村霸，海棠和墨雨的身份实力相当。 “你带初九一起走，有他照应着我才放心。” 颜如海已经想得透彻，这次女儿去京城既然毫无回旋余地，就只能尽量对女儿多一些保护。郡主府能让颜十一去，就不差多一口饭给颜初九。 “……” 颜十一一时无法回答父亲。郡主已经明示，这次不让她带弟弟去京城。 “你在郡主府里做事，郡主难道不给你工钱？实在不行，你给初九在近旁租间屋子，初九可以学门手艺。等什么时候郡主放你走，你们再一起回家。”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科举耗时耗钱，入学还要求人，最后也不见得能考上一个功名。学门手艺可以自食其力，说不定还可以发家致富。 “让初九去药铺做学徒吧，如果学成了，以后也可以自己开间药铺，又能悬壶济世，又能丰衣足食。” 颜十一欣喜答应。 颜如海实在没想到女儿的脑子会如此活络，他能想到的是让儿子学习打铁冶炼、修屋建房的手艺，颜十一却把颜初九的将来都规划好了。 海棠对于顺路搭载颜初九倒没多话，墨雨更是不发表意见。临上车时，海棠叫颜初九坐车夫旁边，让墨雨到车厢里坐。 墨雨不语。颜初九站在车外，为难地看着长姐颜十一。 “墨雨，你到车厢里坐吧。我弟弟晒惯了，让他坐在外面还自在些。” 墨雨应声钻进了车厢，坐到了海棠对面。 颜十一和母亲四手交握依依难舍，不过这次有了明确目标，又有大弟弟相陪，她的心很踏实。 颜如海拍着大儿子的肩膀，再三嘱咐要看护好颜十一，颜初九连边点头。 颜小满抱着哥哥的大腿哇哇大哭，长姐长兄都去了京城，独独把他留下，哪能甘心，多么委屈。 颜十一蹲下，拉着颜小满的手，说： “小满乖，等到秋天，长姐一定回来接你去京城学堂读书。到时你要好好学习哟！” “是不是真的？” 颜小满泪眼汪汪地抽着鼻涕。 第53章萧潜失而复得小藤箱 草亭前站满了村民，明面是来给颜家姑娘送行，实际上是帮颜家壮声势。众人故意高声夸赞京城王府的马车，大声和车夫说话，都是想让顾家人知道忌惮。 颜十一拜别父母，又转圈拜别乡邻，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钻进了车厢。 “长姐，秋天一定回来接我去京城。” 颜小满追着马车跑了几步，被父母一把抓了回来。颜氏拉起衣角按着眼睛，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马车驶向官道，颜十一拉开车帘朝外面看着。 海棠不时和墨雨说话，墨雨有时回答一两个字，有时默然地笑一下。 午后的春风让人昏昏欲睡，海棠很想打个盹，但墨雨就坐在她对面，万一睡相难看，被墨雨看见，今天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墨雨双手抱臂，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鞋尖。 海棠侧了侧身，颜十一朝旁边挪了挪，让出窗口给她。海棠趴着车窗眯起眼，不一会睡着了。 “墨雨。”颜十一的声音很轻，见墨雨抬头看她，微微笑着说： “你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的药铺吗？我弟弟想去做学徒。” 向父亲提议让弟弟做药铺学徒以后，颜十一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清楚。”墨雨摇头。 “也是，贤王府一定由太医院负责，用不着去药铺的。” 颜十一有些失望。她对京城并不了解，又担心去到郡主府会失去自由，帮弟弟寻一个药铺学徒并非易事，万一投错了门，再想改投师门就难了。 任何行业都很看中第一学历的。 “或者可以问问卿王。卿王的药都是他从青城配回来的。” 墨雨的提议让颜十一眼前一亮。是呀，怎么把萧潜给忘了，他可是难得的人才，如果颜初九能跟他学到三五成学问，在这个世界上也足够用了。 此时在富春园，一辆马车飞快地穿过几道中门奔向大门口。守门的护军以为园子里出了什么事，看见小贤王笑眯眯地从车厢里探出头朝他们招手，缓缓打开大门。 枣红马踏出一溜烟尘急驶而去。 小贤王被颠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抓住车帘掀开，叫车夫可以慢一点。 车速缓了，他抬起屁股伸手去抢萧潜搁在膝上的小藤箱。 “别只顾着你的小藤箱，也关心关心我。” 小贤王抢了个空，眼巴巴地看着萧潜，一脸委屈地说： “为了你，我连名节都不要了。你得对我负责！” 萧潜打开小藤箱看到里面的药包，马上就合上了。肯定不能让小贤王抢去看到小藤箱里的药包。 他抬起脸笑了，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小贤王的肩膀，点头说： “好，我对你负责。” 萧潜坐正身子，抱紧小藤箱，以后除了与性命相关，再也不会把小藤箱拿给别人。 小贤王拜托牡丹去凝露轩拿（偷）小藤箱，确实让小贤王名誉受损。好在这个受损的范围比较小，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牡丹为了能顺利和墨雨成婚，对小贤王当然言听计从。 可是林洛溪怎么会有他拿给颜十一的那包药呢？ 为了避嫌，颜十一都不跟他多话，更不可能把他的药随便示人。 萧潜一时想不明白。不过宝贝箱子终于回到他手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以后有机会把林洛溪损失的十两银还给她，这桩事就算了了。 第54章再相遇华灯初上时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披着晚霞的城楼巍峨雄伟。 “进城喽！” 能赶在闭城之前到达，车夫松了一口气。车帘子打开，一缕清风穿过，便不想再关上了。颜初九扭头问颜十一，城门楼上的匾刻的是不是京城。 “那上头刻的是洛阳，目不识丁！” 海棠嗤笑一声，又去和墨雨说话。 被海棠抢白，颜初九的脸窘成了猪肝色。颜十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 “莫急，你会很快认识字的。” 颜初九用力点头，没敢回头，怕长姐看到他火辣辣的脸色。在村里大家都是大白丁，从来没觉得识字有什么了不起，一点也不耽误春种秋收。可是这才刚到城门口，就感觉到了认识字的重要。 长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前人来熙攘。伙计挑起成串的灯笼悬于酒楼歌坊门口。颜初九一直盯着店铺的招牌看，恨不能马上就识得字，才能知道店铺是做什么生意的。 颜十一探出车厢，随手指着一间店铺说： “那间是玲珑绣坊，那间是吉祥绸庄，那间是福来酒楼……” 颜如九嗯嗯应着，一一记在心里。随后又奇道： “长姐怎会认得？” 颜十一顿了一下，笑着说： “以前村里的八婆教的，也不算认得多少。可惜八婆不在了……” 颜十一望着前面大宅的门牌，转头喊海棠，语气谦卑地请教门牌上的字。海棠瞅了两眼，迟疑的样子。 “可能是哪个新富家的府邸吧！以前没见过。” 墨雨看那门牌，皱起眉头没作声。 门牌上用金漆写着“虞府”。 郡主的丫鬟也只是识得日常见过的字，却笑话别人目不识丁。颜十一暗笑一下，也没说话。 郡主府在长乐大街梧桐巷。巷口悬着成串的红灯，每个红灯上都印着郡主两个金字。 停在巷口的一辆马车被灯光染成了淡红色。 听到车轮的辘辘声，马车里的两个人探出头，随即跳下车迎了上来。 “墨雨。” 听见小贤王叫他，墨雨一个纵身跳下车，俯身行礼。 “小的还打算送完颜十一姑娘，就立刻赶去富春园侍候小贤王。” “就怕你死心眼会白跑一趟，我和卿王抄近道回来了。比你们还早些到这。” 小贤王拉起墨雨站到一旁，一双眼睛却直直地望向颜十一。 如果不是卿王说有事要和颜十一说，他是绝对不会一个人守在郡主府巷口的。要纳妾的大事，肯定要回家求母亲作主。可是这时看着颜十一，他又觉得来得值当。 卿王急于向颜十一说明他的小藤箱，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了，他需要利用颜十一的医术，开发小藤箱里的空间，要重振卿王府，要娶颜十一，必定得先赚钱。 正想求的大神就在眼前了，颜十一也急着让弟弟拜见萧潜。萧潜拎着小藤箱才要张嘴，颜十一已经叫过弟弟向他行礼。 “我弟弟以后就拜托你了，他不识字。如果你在青城的师傅可以教他医术最好，或者让他学习药铺要用的知识，以后我们家可能要靠药铺为生。” 这是颜十一能想到的让家人移居京城扎根最好的办法了。 “初九，快快谢过卿王。” 长姐的语气那么急切，颜初九岂能听不明白，刚才已经躬身行过礼，这时跪地连磕三个响头。 第55章萧潜收颜初九去卿王府 “行，我收，我收。快别跪着了。” 把未来的小舅子收在身边，就有理由和颜十一经常见面了。萧潜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哪会拒绝，伸手拉颜初九起身。 “那今晚就让初九去你府里吧。” 解决了心头大事，颜十一对萧潜笑得很甜。 小贤王不乐意了，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对着其他男人笑呢，就是好兄弟也不行啊！他走上前挡在萧潜和颜十一中间。 “你快快去郡主府吧，我也该回家了。卿王也该吃晚药了，都耽误不得。” 海棠这时也催促着。颜十一只好嘱咐弟弟几句，又看了萧潜一眼，才有些不舍地上了马车。 颜十一那不舍的眼神，让萧潜的心泛起了涟漪，受用极了。可惜是望着颜初九的…… 马车驶进郡主府。 萧潜低头看着小藤箱，又转脸看着颜初九，朗声道： “初九，跟本王走吧。明天若是有事找你姐姐，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安排。” 卿王府和郡主府都在皇城边上，步行也能过去。 萧潜拉着颜初九要步行回卿王府。小贤王也劝不住，和墨雨上车跟了一段路，才让车夫加快速度。 京城漓都分宫城、皇城和外城。城中街道横平竖直，以宫城为中心成回字形结构。皇城住着皇亲贵戚，卿王府虽破败，位置却不算偏僻。 萧潜边走边和颜初九套话，没到府门前，已经把颜家的家底摸个透彻。 “你无需担心，只要你好好跟我学，我保证你和你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萧潜相信颜十一有能力改变颜家状况，也相信颜十一把弟弟交给他是最明智的选择。 “多谢王爷。” 颜初九又想跪地谢恩，亏得萧潜眼疾手快扯住了。 说着话到了卿王府门前。 学认字就得见字就教，才能印象深刻。萧潜指着门额上的匾，让颜初九认卿王府三个字。颜初九嘴里念叨着，用手指比划着。 萧潜很满意，心道孺子可教。 “你要记牢了，一会进府去我书房，我要考你写在纸上。” 颜初九连忙点头。目光更聚起精神，一笔一划在掌心写着。 在小舅子面前总得摆点谱。萧潜让颜如九去叫门。 朱漆大门随着颜初九的叩门声，簌簌落下细碎的漆屑。 萧潜皱眉，怎么没注意府里的大门这么破了，再要被颜初九敲下去，怕是大门得倒了。他唤住颜初九。 “府里没人。” 颜初九的拳头可不是一般的硬，有几次用黑布套住顾卫堂的头一通乱拳，能让顾卫堂十天半月下不了地。 如果府里有人，应该听见他敲门。 “别急。” 萧潜绕到院墙一边，冲着塌了一角的围墙里扬声喊： “端砚，速来开门。” 塌了的围墙正对着耳房。正在耳房里剥豆子的冯妈妈听到呼喊，脸色大惊，伸手打在蹲在地上的童儿头上。 “快去开门，卿王回来了。” 童儿扔掉手里的豆荚，一溜小跑着去开门。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露出一道缝，从门缝里探出一个梳着抓髻的童儿，最多不过十岁。 “再不来开门，本王就要辞了你。” 萧潜弹了弹童儿的脑门。 童儿吐了吐舌头，正要关门，看见了站在卿王身后的颜初九。 第56章山中无老虎 再说颜十一坐在马车上进了郡主府，没走多远，马车在影壁墙前停下。有小厮过来向海棠问好，然后和车夫拉着马车走了。 “跟着我，别四处乱看。” 海棠回头瞥了颜十一一眼，迈步走进垂花门。 垂花门里影影绰绰地，颜十一也没想多看，跟在海棠身后不急不徐，不时听到有人向海棠问好。 进到一处明堂，一个婆子迎上前，笑着问： “郡主何时回来？” 海棠只瞧了那婆子一眼，嘴角弯下淡淡地道： “郡主该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哪用奴婢多嘴打听。” 那婆子刚刚绽开的笑尴尬地收拢起来，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进退。 海棠坐下，婆子赶紧倒茶，海棠斜眼瞧着婆子，紧皱的眉眼渐渐舒展开了。端起茶盅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喉缓缓道： “沈妈妈，你带这位颜姑娘去安歇吧，想必她也疲乏了。” 海棠说着打个哈欠，别开头，叫小丫鬟过来问： “晚晚姑娘是不是睡了？” 小丫鬟回： “晚晚姑娘跟乳母被外祖家接走了。” 海棠点了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笑盈盈地。如今郡主府里主子都不在，管事的徐妈妈也不在，她便是内宅最有权势的人了。 颜十一看着海棠神情的变化，也似乎明白了郡主府里的现状。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在郡主回来前，还真不能得罪了这位海棠姑娘。 “咦，怎么还不去？” 海棠转头发现颜十一还站在那里，目光扫向沈妈妈。 沈妈妈赶紧说： “姑娘刚才问话我不敢插嘴，要把颜姑娘安顿在哪里？” 这话说得没错，却让海棠觉得不高兴，冷着脸甩下一句，安置在后园排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说完走进了内室。 内室是郡主起坐更衣的地方，平时都是牡丹进出。这时海棠走进去，四周围观的婢女们也不敢作声。 “哦，”沈妈妈反应慢半拍，“唉，颜姑娘跟我来吧。” 看婆子的神情，颜十一预感到不妙，听起来排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婆子领着她越走越黑，提着灯笼都能感觉到四周的荒凉。 颜十一和婆子攀谈起来。起初婆子还很谨慎，待她听说颜十一是农女，再说话时没了拘谨。也向颜十一倒了不少苦水。 沈妈妈以前是郡主的女儿祝晚晚的乳母，后来奶水没了，郡主又找来年轻的乳母。 “我原本是可以回家乡的，可是我的家乡那年水灾，亲人全都没了。我实在没处去，只好继续留在郡主府里，做一些打杂的差事。” 沈妈妈停下脚转身看着颜十一，问道： “姑娘，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颜十一跟郡主说治她的红斑要一年时间，这会有点不确定了。并不是她对自己的医术没信心，而是把时间都耗在郡主身上，会耽误她赚钱的事业。 “或许三个月，也可能一个月吧。” 颜十一看着沈妈妈在灯笼光里有些晦暗的脸。 “那就好！” 沈妈妈松了一口气，又说： “姑娘虽是农女，我瞧着气质不俗。住在那排屋日子长了，必定会被污了颜色。姑娘要时刻小心着，夜里要守好房门。” 颜十一奇怪，排屋也是人住的，难不成有鬼？还想再问，沈妈妈却闭口不提了。 第57章都是奴婢谁瞧不起谁呢 走到园子尽头，沈妈妈提起灯笼照了照，拉开一道黑漆漆的小门，转头请颜十一过去。两个人穿过小角门，站在一处平房的巷子口。说是巷子，可比郡主府门前的街巷窄多了，三个人并排走过去，都能碰到前面的围墙。 “姑娘等着。” 沈妈妈提着灯笼去敲第一间房门。从门里出来的婆子嘴里嘀咕着，听完沈妈妈的话，朝颜十一看了看，答应带颜十一去落脚。 “你跟着去就行了。我回去交差了。” 沈妈妈掩着嘴说完，打着灯笼穿过角门走远了。 “神气个什么？都是奴婢，谁瞧不起谁呢！” 婆子对着沈妈妈的背影呸了一口，伸手关上角门，打着哈欠朝排房里面走去。走到最里面一间，从怀里取出长串的钥匙打开门。 “就是这间吧。” 她把钥匙从绳圈里取下，扔给颜十一，转头就要走。 颜十一哪能让她这么就走了，起码得带她进屋看看，是不是真能住人。 “妈妈怎么称呼，刚才沈妈妈走得急没跟我说。” 颜十一拉住了婆子的衣角，笑眯眯地说道。 “我姓鲁，在园子里做粗活。不像沈妈妈在宅子里做细活，能讨主子喜欢……” 鲁妈妈心底里还是承认奴婢也是有阶层的，沈妈妈就比她住得穿得好，只是嘴硬不想承认罢了。 “谁让咱长得笨手笨脚呢。” 颜十一觉得好笑，奴婢之间也会互相嫉恨，而且还是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 进了屋，摸索着点上灯火，鲁妈妈这时才看清了颜十一的长相。 “咦，姑娘生得标志，怎地也分到我们这种地方住？” 如果可以自己选，颜十一当然也不会选在这里住。低矮的门头都快戳着她的发髻了，进屋必须低头，屋里更显逼仄。 “鲁妈妈说笑了，住哪与长相能有什么关系呢。” 床上没有铺盖，鲁妈妈恍然大悟，走出门去。很快抱着被褥回来，放到床上，正要展开，颜十一接手，自己的铺盖自己铺。 边铺床边向鲁妈妈说明她来郡主府的原因。鲁妈妈一手叉在粗腰上，边听边摇头。烛光里瞪大的眼睛，像是思虑着什么。 这时外面有人招呼她，鲁妈妈摆了摆手，让颜十一先住下，相处的日子还长，能互相照应就照应着点。不像内宅里的婢女们只知道拉踩别人。 隔着虚掩的门，可以听见来人向鲁妈妈说，明天园子里的花苗该施肥了，今晚上得去看看草灰肥是不是还得添点料…… 过了很久，隐约听见排房外传来更鼓声。 颜十一起身下床，又拉了拉门闩，确定门闩牢固安全，才又回到床上躺下。望着黑漆漆的帐顶陷入沉思。 住在排房的婆子们并不像沈妈妈说得那么不堪，对待工作也都尽心尽力，可是为什么待遇这么差呢？ 郡主威仪果断，奴婢是不敢违背郡主的意思办事的。海棠让她住在这里，想必也是郡主的授意…… 看样子不论她能不能帮郡主治好脖子上的红斑，郡主都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陡然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后果，颜十一倒吸一口凉气。 第58章小贤王来请 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有动静，睁开眼，窗里已透进曙色。 狭巷里，婆子们都在水缸旁边洗漱。鲁妈妈看见颜十一从房里出来，拍了拍身旁的婆子，让出地方，叫颜十一过去。 婆子们已经听说排屋里来了位花样农女，此时见着，一个个眼珠一错不错地打量着，审视着，笑哈哈地夸赞着。 “以前听说书的讲秀色可餐，想不出是什么味，这下可以明明白白了。就是姑娘这样的秀色，看着就心里往外欢喜。” “可不是！若是男人们见着了，还不得流口水……” 婆子们笑成一团。 鲁妈妈瞪大眼，伸出手指戳在说话的婆子高耸的胸脯上，大声道： “说什么浑话！都快收拾收拾去干活。” 颜十一微微笑着，只觉得婆子们心直口快，有一份简单的快乐。 吃过早饭，婆子们去往园子里干活。颜十一也跟着大家一起往园子里走。今天需要外出采买药材，必须得让海棠一起去。 海棠站在明堂里，正给婢女们分派工作。郡主后天回来，要提前预备熏香、晾晒床褥…… 昨天送她去排屋的沈妈妈正站在明堂门口，颜十一向沈妈妈问好。沈妈妈关心地问她，昨晚睡得可好。颜十一笑了笑，请沈妈妈代她传报。 海棠翻了翻眼皮，扁嘴道： “郡主并未示下让你买药材，何况我也作不得主。你还是等郡主回来再说吧！” 她背转身，正好瞧见一个小丫鬟抱着瓷瓶经过，娇声斥责，郡主最喜欢的插瓶，怎可随意抱着走动。小丫鬟唯唯诺诺退下。 “如果海棠姑娘觉得不差这两天，我可以等。只怕郡主回来就会找我用药，我到时只能说没有提前准备了……” 颜十一说完转身向外走。听到海棠在身后叫她，眸光闪了闪，转回身，笑眯眯地看着海棠。 “我现在没工夫，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吧。” 医治郡主的顽疾肯定越快越好，海棠哪敢担这个责任。 这时门房的婆子来报： “小贤王来了，要见颜十一姑娘。” 小贤王出门，墨雨必定跟着。海棠的脸上闪出喜色。就算墨雨木纳，不爱和她说话，也架不住她喜欢他的脸。 海棠去迎小贤王。 颜十一坐在明堂里，看着洒满晨光的院子，游廊里走动的婢女，恍如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小贤王快步走进明堂，欢喜地向颜十一问好。 颜十一向小贤王屈膝行礼问好，巧妙地避开了小贤王伸来的手。 “我来是有求于你。” 小贤王缩回手，自知心急了。毕竟农女与他身份悬殊，在外人面前还得守礼守节。 “我爹一直病着，我想请你去贤王府给我爹瞧瞧。你不可推辞，我知道你懂医术。就算你无法医治，起码过去看看，也算我做孩儿的尽一份孝心。” 小贤王怕颜十一推拒，先拿话封了颜十一的退路。 颜十一无奈地笑着。 这时海棠和墨雨走了进来，小贤王问海棠： “颜姑娘何时方便出门？她现在可以跟我走吗？” 海棠被问得一愣，随即呵呵笑了。 “颜姑娘又不是奴婢，只要在门房登记，可以随时出入郡主府。小贤王问我作什么呢！” 小贤王和海棠的对话，让颜十一眼前一亮…… 第59章卿王府来请 海棠提议和颜十一一起出门，先去贤王府，回来再去药铺采买药材。 小贤王急忙阻拦。 “我爹不喜欢人多，郡主府的事可另作安排。或者让颜姑娘写上药方，你去采买，何必再往我贤王府一趟，耽误工夫。颜姑娘跟我去就行了。” 海棠是想找机会多和墨雨相处，被小贤王说得脸皮白一下红一下的。 “颜姑娘，咱们走吧。” 小贤王伸手请颜十一出门，心急全挂在脸上。 别人以为他是担心父亲的病情，实则贤王已经病了将近四年，太医院定期为贤王诊治开药，只是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而已。小贤王来郡主府请颜十一，是应母亲的要求。母亲要看一下儿子相中的姑娘，才决定让不让儿子纳妾。 这时门房的婆子又来报： “卿王府派人来接颜姑娘过去，说是颜姑娘的弟弟病了。” “我弟弟什么病？” 昨晚分别时颜初九还好好的，才一个晚上就病了，颜十一的心咯噔一下。 “来人没说，催姑娘快点过去。” 小贤王本来也不是真想让颜十一给他父亲看病，听说颜十一的弟弟病了，当然得让颜十一先去瞧瞧。好在他和卿王兄弟情深，不用事先招呼就可以过去。 郡主府门口停着一辆平头马车，一个童儿站在马车边。看见小贤王从门里出来，童儿欢喜地问好。 “端砚，你可知颜姑娘的弟弟得了什么病？有请过大夫吗？” 童儿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然后歪头看着颜十一，笑嘻嘻地问： “是不是颜姑娘？” 颜十一点头，一心想着弟弟突如其来的病，也没多话，就要上车。 小贤王伸手拉住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铜钱，打发车夫离开。又抬手抹去童儿额上和鼻头上的汗珠，叫他一起坐贤王府的马车。 “贤王府的马车真好！靠垫都有金线绣花。” 端砚到底是个孩子，在车厢里东摸一把，西摸一把，又探头望出车窗外。 颜十一想明白了，萧潜派一个童儿来接她，还是在外面租的马车，想必颜初九不是大病，不然萧潜该亲自过来，或者找人去请大夫。 见颜十一默然无声，垂眼不看他一眼。小贤王以为她忧心弟弟的病情，安慰道： “不用担心，实在不行可以请太医过去瞧瞧。” 颜十一抬眼对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车前。车门帘子一晃一晃地，长街上已经人流穿梭。 看到卿王府掉了漆的大门，颜十一终于知道，萧潜为什么要租马车了。 卿王府是真的穷！进入后宅，入眼的几间房舍也都是红漆斑驳，窗格腐朽。 童儿撒腿去禀报交差。 颜十一站在天井里，仰脸眯起眼，手举在额前，看着头顶的长方形天空。天很蓝，云朵白得刺眼，阳光温和地洒在她的脸上。 小贤王已经步上了门廊，探头朝门里看了看，他是不需要等传报就可以进去的，转脸想招呼颜十一，正好瞧见颜十一举手搭在额上，仰脸望天，眯眼的侧脸既温驯又俊朗。一时竟看得呆了，话在唇边停住了。 第60章我有药你会医术 发现小贤王痴痴地看着她，颜十一淡淡地笑了一下。小贤王前几次见到她时，目光神情都显出厌恶，她对他也并无好感。小贤王和萧潜亲密的举止，忍不住让人往歪处想。 如果不是知道萧潜是现代直男，恐怕她对萧潜也避而远之。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贤王对她有了异样的神情呢？ 颜十一仔细回忆着，终于想起小贤王对她的改观，应该是在竞拍莲枝金钗之前，她医治石匠父子的时候。 “贤弟，你怎么也病倒了？” 看见靠在榻上脸色刷白的萧潜，小贤王三步并两步扑了过去，抓住萧潜的手关切地问着。 萧潜的目光从小贤王的肩头望向颜十一，眨了眨眼，不等小贤王再说话，推开了他的手。 “我这是老毛病，你也知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才吃了药，反倒又严重了。” 萧潜唤来童儿，让他带颜十一去看弟弟颜初九。 萧潜眨眼想示意什么？颜十一满腹疑惑，跟着童儿走进萧潜隔壁的房间。 颜初九侧身躺在床上，看见姐姐进来，慢慢坐了起来。 “长姐。” “快别动，是哪里不舒服？” 颜十一靠在床边坐下，伸手给颜初九搭脉。 童儿出去关上门。 颜初九腾地坐直了身体，尴尬地抽回手。 颜十一只搭了一下脉，已经明白弟弟是在装病了。 “初九，怎么回事？” 颜十一站起身。外面没人偷听，可以放心说话。 “是卿王让我装病，再请你过来。” 萧潜料到颜十一在郡主府不会太顺心，借着颜初九生病的名义把她请来，最好让颜十一留在卿王府，郡主那边有需要再过去，没必要和郡主府的人搅和在一起。 “卿王说，郡主府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怕长姐吃亏。他也有重要的事想和长姐说。” “什么重要的事？” 颜初九摇头。 颜十一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够笨的，重要的事当然要和她当面说。 “你还会装病，姐姐小瞧你了。” 也不知道长姐是夸他还是羞他，颜初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想起昨晚萧潜教他写的字，赶紧下地从纸篓里拿出来给颜十一看。 “长姐，原来写字不是照猫画虎，还要写得有筋骨，有风格。卿王说等我学得差不多了，要我手腕悬块石头练习写字。” 晕，又不是当书法家，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颜十一在心里嘀咕，神情却表示赞许。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萧潜能把一个文盲教得有模有样，也确实用了心思。 隔壁传来动静，小贤王过来请颜十一去看看萧潜。 “你弟弟这么快就好了？” 小贤王看到坐在桌边的颜初九，颇为意外。 “我给他推拿了两条经络，不能说完全好了，也差不多了。卿王怎样了？” 装病能瞒得了一时，肯定也瞒不长久，颜十一也没打算让弟弟装病。 “卿王不好，你快去帮他推拿一下。我看他脸色很差，说话都没力气。按说太医隔个七八天就过来，就算医治不好卿王，也不致于让他严重。” 小贤王想到了父亲的病，竟也和萧潜一样久病不愈，不免愤愤。 “太医院那一帮庸医！” 颜十一正等着这个机会，朝颜初九使个眼色。颜初九乖乖回床上躺下。 “我给病人推经脉，不能给人看着。” 颜十一一句话就把小贤王打发出去了。冯妈妈请小贤王去明堂喝茶。屋里只剩萧潜和颜十一。 萧潜从床里拿出小藤箱，目光炯炯地看着颜十一，道： “我有药，你会医术。我们合作吧！” 颜十一正觉萧潜的话莫名其妙。萧潜打开了小藤箱。 第61章最佳合伙人 萧潜打开小藤箱的同时，伸手拉着颜十一投入那片耀眼的光芒之中。 “好大的雪！” 耀眼的白光褪去，颜十一惊喜地张开手臂。 天空飞舞着鹅毛大雪，落在她的手心上，缓缓化成一滴水珠。 大地覆着皑皑白雪，远山冰峰耸立，雪谷有飞瀑鸣涧。 萧潜愣住了，这与他上次见到的情景不同。 “怎么会这样？上次我来这里遍地药草。给你的那颗人参就是在这里采的。” 他转头四望，拉着颜十一要去找那片药草空间。 “等等。” 颜十一朝前奔过去，蹲下扒开积雪，兴奋地喊萧潜快来看。 “这是白灵芝，专治手脚麻木，记忆衰退，配以白花、白芍，白芷，还可以治妇人隐疾。我以为是民间传说，本草纲目都未收录。” 萧潜近前，看到这一片积雪下都是白灵芝，哈哈笑道： “太好了，这下不愁了。” 颜十一抬起头问： “你想怎样？” “我们可以合伙卖药，” 萧潜蹲下，伸手要去摘白灵芝。颜十一伸手打开他的手，像护着小鸡的老母鸡，抱笼着面前的一片白灵芝。 “白灵芝遇热会融化，需要小心采摘。你现在摘下来，只会毁掉这么珍贵的药材。” “这样啊！” 萧潜谨慎起来。在没有理清做生意的思路前，最好不要动空间里的任何药草。 两个人朝不同方向深入，终于明白了空间的奥秘。不同方向代表不同季节，不同季节分布不同地区的药草。 走出空间，萧潜仔细地把小藤箱藏在床里隔板后面。 颜十一奇怪了，这么珍贵的小藤箱，萧潜在富春园竟然捐出去竞拍。 萧潜无奈地摇头，只能说他是被小贤王给坑了。好在有惊无险，只是觉得亏欠了林洛溪十两银子。这时想起了那包药，怎么会放在小藤箱里。 “我看应该是高夫人的大丫鬟偷的，如果小藤箱一直在林洛溪手里，那么香露就是受林洛溪指使偷了那包药。” 想起那天林洛溪过来和她打招呼，情争之中她把药塞进了被子底下，恐怕那时忍起了林洛溪的窥觎。 “可是我与她没有利益冲突，更不会再有交集，她何苦偷我的药呢？” 萧潜皱了皱眉，想起林洛溪在门廊下对他示好，那神情总透着一股算计。 “还好只是一包药，以后不用理她。” 颜十一点了点头。 冯妈妈在外面报： “小贤王问，卿王这里什么时候能结束，他想早点带颜姑娘回府。” 萧潜和颜十一对视一眼，颜十一摇头。 萧潜道： “跟小贤王说，我这里恐怕要留颜姑娘长住了，晚些时候会去郡主府说明。贤王府是不方便去了。” 冯妈妈应声离开。 萧潜觉出不好，小贤王这是要带颜十一回家见父母，说不定很快就要向颜十一提亲了。 “颜十一。” 他清了清嗓子，神情郑重。 “只要有你帮我，我相信不出一年，我们一定能成为京城首富。你就留在卿王府吧，郡主府那边我替你去说。” 颜十一笑了，她也正想着这件事。微微笑着问： “你想我怎么帮你？你又跟郡主怎么说，才能让我留下？” 第62章想通了事情就简单了 昨夜辗转反侧，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能让颜十一过得幸福，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颜十一留在他身边。可是话到嘴边，萧潜又沉吟了。 “容我想想。” 开药铺当然是销售药材最直接的方式，可是他没有本钱，也不想让颜十一坐在药铺里给人看病。宫中虽有女官，州府也有女捕头、女仵作，但是坐堂的女大夫就少了，毕竟面对的人更复杂，说不定哪一眼没看顾到，再惹上地痞流氓。起码现在，他不能让颜十一冒这个险。 看他先是胸有成竹，现在又深沉不语，颜十一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等等，我想好了，我跟郡主说你留在卿王府帮我煎药。” 萧潜伸手挡在门前，今天干脆把话都挑明了。 “我先打听药材商最近都在采买什么药材，再和你去那里采。十一，”他握住了她的手，“我们本来就是相亲对象，我觉得你很好，你觉得我行吗？如果合适，等我翻修了房子，我们就结婚吧。” 话题跳跃性太强，颜十一抽回手，转过身偷偷笑。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萧潜更合适她的人吗？只是她不想这么快确认，总还需要时间更深入了解了解，也需要时间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你的想法挺好，等你打听好信息，咱们可以着手置办药材，有些药材还需要加工的。可能到时候需要一个工坊。” 颜十一的野心很大，销售原材料哪有做成药更体现医术，更有成就感呢！ 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看来地板也该换了。” 萧潜笑道。 颜十一有意回避他的问题，不过在生意上他们也算达成了共识。 小贤王执意要带颜十一去贤王府，如果萧潜再拦着，只怕小贤王要原地爆炸了。 萧潜故意透露他要颜十一到卿王府作医女，这样他的病也有好转的希望。小贤王咧嘴龇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颜十一，是不是真的？” 小贤王望着颜十一。 “卿王肯收我弟弟为徒，我没理由不答应帮卿王康复身体。我虽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但也想尽我的一份微薄之力。” 正经大夫？ 萧潜不正经地看着颜十一笑了。 颜十一斜了他一眼，又想起自己曾经的醒世语录，商人重利轻别离，绝不找商人结婚。现在可好，她和他成了合伙人，萧潜还自信满满要成为京城首富。他可能不知道吧，京城首富最近刚刚易主，正是一位药材商人。 “你，你们……” 小贤王在颜十一和萧潜的脸上来回扫射，最后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真相，颜十一有意于萧潜，那眼神和神情骗不了人。 “好吧，算我今天没来。” 小贤王像泄了气的皮球，神情萎靡，眼睛里酸酸地，心里闷闷地。这么多年，第一次为一个姑娘动了心思，却只能悄悄埋在心底收场。 “来都来了，哪能说没来呢！别走了，中午咱们喝一杯。后院树下埋了一坛梅花醉，三年了，该拿来启封畅饮。” 小贤王心里憋闷，正想借酒浇愁，何况还是让他郁闷的人请喝酒，这酒不喝白不喝。他喊墨雨回贤王府送信，又扔给冯妈妈一两银子去买肉菜，摆开架式，要和萧潜痛饮。 没有因为她使兄弟情碎，颜十一暗暗松了一口气。要出去帮忙烧菜，被小贤王给叫住了 “卿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你把你弟弟也叫来，大家今天高兴，以后萧潜是我兄弟，你就是我妹妹，你俩必须得敬我三杯。” 第63章不正经大夫 墨雨去贤王府报信回来，小贤王已经醉了，嘴里不停嘟囔着“恋爱是相互喜欢，一个人喜欢是不行的，自由恋爱不能要求别人喜欢……” 一顿饭的功夫，他算彻底弄明白了什么叫自由恋爱。 墨雨扶着小贤王去客房歇着，萧潜让墨雨坐下吃饭，墨雨连说不敢。 奴仆和王爷身份悬殊，就算卿王不介意，卿王府也没有外人看着，做奴仆的也要自觉。墨雨不肯坐，萧潜喊颜初九陪他，他才不安地坐到桌边。 午后，阳光将天井照得雪亮。萧潜将写好的信交给童儿，童儿撒开腿朝院外跑去。 看着端砚的背影，颜十一想起了弟弟颜小满。如果和萧潜把药材生意做起来，秋天应该可以把颜小满接来京城了。 “端砚识字吗？” “识得，现在能背三字经、千字文和百家姓。” 萧潜站在穿堂里，看着颜十一望着院子眯起的眼睛。 “我小弟也该启蒙了。” 颜十一轻轻叹息，抬起眼，发现萧潜在看她，微微笑了一下。 冯妈妈笑盈盈地过来回萧潜的话，给颜十一准备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屋子外头看着破些，里面东西是不缺的。 萧潜点了点头，等婆子走了，凑近颜十一的耳边，轻声说： “你说我师傅给我药里下毒，我想明天去青城一趟，你跟我一起去，把初九也带着……” 萧潜说到一半，想起旬日里的药，进入内室拿来一包递给颜十一。 在木椅上摊开药包，一样一样细细数着，颜十一对萧潜笑道： “这些药正好中和了那些药粉的毒性，可以说是解药。” 萧潜早料到了，师傅一边给他喂毒，又定期给他解毒，其中的原因必定要亲自去青城当面问明。 童儿很快回来了，开门进院朝冯妈妈喊： “海棠来了。” 冯妈妈上前迎海棠，朝童儿使眼色，童儿像只小猴子蹿进了内宅，给萧潜报信。 让颜十一留在卿王府，海棠不敢作主，私心里也不愿意。在郡主府里，她还能拿捏一下颜十一。 “我们卿王病了，小贤王心疼，中午在这里喝醉了。” 冯妈妈不会编瞎话，说得前后不着调，海棠却像听明白了。 “小贤王和卿王兄弟情深，就算亲兄弟也未必有这份关心。” 刚巧墨雨吃完饭打了洗脸水往穿堂走，听见海棠喊他，停下脚回转身看向海棠。 墨雨朝海棠点了点头，又转身走了。 死木疙瘩！ 海棠心里不甘，又不能去追墨雨，只好跟着冯妈妈去明堂。 海棠站在明堂里看着墙上的画轴，换了两次脚，萧潜才由颜十一扶着从里间走出来。 萧潜的脸色通红，嘴角沾有白沫，摇晃着坐到桌边。看向海棠的眼神涣散无神。 海棠小心问： “卿王这是怎么了？” 萧潜摇了摇头。 海棠也并不真关心卿王，迫不得已才来这一趟，心里把颜十一恨得痒。她站在那里说她的难处，特意过来就是要接颜十一回去。 “卿王可能得了疫症，需要尽快隔离，明天必须得离开京城，以防传染给别人。” 颜十一目光严峻，口鼻罩着面纱，由不得海棠不信。再看婆子和童儿都远远躲着，再联想到墨雨刚才端着水去净面，海棠紧张地往身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正经大夫，或者请海棠姑娘帮忙，请太医过来瞧瞧，别是我看错了。” 第64章妇人心思 “颜十一，你不要去郡主府了，什么时候可以去等消息。” 海棠扔下一句话，匆匆离开了。 还有什么比疫症更唬人的呢！ 暮春时节，农人们格外忙碌，京城贵府里却是一派慵懒的景象。婢女们坐在游廊的水口里打着盹，婆子们围在一起嗑瓜子扯闲篇。 主子都不在，海棠也敢大大方方地歇个午觉，起床净了头脸，重新簪了花，正对镜理着衣裙。忽听到有人喊： “郡主回来了！” 惊得站起，急急往门外去迎。经过游廊，指着婢女婆子们娇斥道： “还不赶紧把细篾帘子都挂好了，等郡主进来挨罚？” 海棠歪头盯着游廊里说话，没想到迎面有人正盯着她。 赵长烨皱着眉站在那里，看着海棠走来。 海棠穿着艳粉的新衣，刚洗过的头脸上还染着水汽，胸前一枝银丝绣线的海棠花，随着她娇斥的声音一起一伏，看起来比她这个主子还要盛气凌人。 “海棠穿着的是送给颜十一的衣裙。” 牡丹不失时机地上前小声说道。 郡主派海棠和墨雨送颜十一回京城，让她这两日都夜不安寝，总觉得海棠会撩拨墨雨。 如果墨雨有意于海棠，极有可能求小贤王向郡主求娶。到时她就是哭都没处哭去，郡主总对她说离不开她服侍。 可是她都服侍郡主十年了，就是郡主再看中她这个大丫鬟，做到死也还是奴婢。和墨雨成亲虽然还是奴婢的身份，但是更自由，到时生儿育女被人称作婆子，也是有人疼的婆子，总比时刻提心吊胆侍候主子好。 “郡主。” 海棠屈膝行礼，发现郡主脸色不对，垫上两步小心地解释： “我是怕府里被传染疫症，卿王害了疫症，颜十一正好碰上了，这两日他们都是外面隔离了，我也不敢大意。这不正叫妈妈们各屋消毒熏香……” “退下！” 徐妈妈喝住海棠，拿眼色示意她离开。郡主心情不好，别再往枪口上撞了。又睃了牡丹一眼，怨牡丹不该这时候还给郡主添乱。颜十一只是一个农女，犯不上这时候拿出来说事。 赵长烨摆了摆手，独自走进内室。 “去，都快忙去。” 徐妈妈转着眼珠，望着赵长烨的背影，意识到郡主刚才一定是看见什么让她悲伤的事了。 是什么事呢？ 一路坐着马车顺利到达长安城楼，又经过长街一直到梧桐巷郡主府门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吧！ “牡丹，你有没有觉察郡主是什么时候心情不好的？” 徐妈妈叫牡丹到跟前耳语。牡丹眨着眼睫，狐疑地说： “我好像瞧见，郡主经过长街的那座新起的府邸时，脸色好像变了，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呀。那片宅子不过是翻修扩建了。” 经牡丹的提醒，徐妈妈恍然大悟，两手拳砸掌发出一声脆响，道： “就是啦！你快去打听打听，那处府邸住的是什么人，是从哪里迁过来的，家主是做哪一行的，必须问仔细了。” 牡丹领命出去了。徐妈妈双手摸着脸，好像记起了郡主的一段难堪往事。 莫不是那个男人回来了？ 第65章女扮男装赶路 去往京城路边茶棚外的树下，拴着一红一白两匹马，马儿膘肥体壮，毛色鲜亮。不识货的也能看出两匹马价值不菲。 在茶棚里歇脚的旅客，不时朝两匹马的主人打量，有人悄悄议论，两位骑马来的青年恐怕身份不简单。 马儿的主人正是萧潜和颜十一。四天前他们去往青城见圆融大师，这时还有两个时辰回到京城。 颜十一穿着男装，和萧潜坐在一起，丝毫不输男子英气。 在青城呆了两天，她已经熟练了骑马的技术。 正是昏昏欲睡的午后，如果周围有旅店，萧潜肯定会投宿，他是天塌下来都要午睡的人。这段时间没睡过一个囫囵午觉，比熬夜还让他难受。 他坐在茶棚一角，一手拄着腮思下巴，一手端着茶碗，眯眼慢慢喝光一碗茶，又喊店家送茶。 颜十一可没萧潜那么悠闲自在，圆融大师的话让她为萧潜的将来担忧。 原来圆融大师给萧潜服毒，是想保萧潜的命。 老卿王文武全才宅心仁厚，深得百姓爱戴。老皇帝表面嘉奖老卿王的功绩，内心却越来越忌惮老卿王，几次想找借口除掉老卿王，都被老卿王给化解了。 老卿王也深深明白伴君如伴虎，主动辞官安心做一个逍遥王爷。可是老皇帝并不因此放过老卿王，派各种暗探监视卿王府。 “那时卿王府恢宏壮丽气派非常，府里奴婢杂役不下百人。往来皆是将军鸿儒，实在不能让老皇帝放心。你爹把你送到青城养育，也是不想再招皇帝忌惮。” 说到卿王府曾经的辉煌，圆融大师叹气，又继续说： “有一天你爹和老贤王一同进宫见皇帝，回来以后两个人相继病倒了。我过去才发现，你爹是中了慢性毒药。那日在你的茶碗里，也发现了那种毒药。我将计就计保住了你，却没办法保住老卿王。 老卿王去世前，遣散了府里的奴婢仆人，把卿王府的地也割出去一半。老皇帝才算放松了对你的迫害，不过老皇帝定期派太医检查你的身体，就是想让你变成一个废人。 既然太医有一个月没给你把脉了，应该是老皇帝对你彻底放心了。我也不用再给你服毒了，也可以解开你的心脉，让你恢复正常。” 圆融大师只在他的心口上轻轻点了几下，他却感觉浑身好像热血沸腾。圆融大师出其不意地打他一拳，他竟本能地迅疾反击…… 萧潜放下茶碗，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握了几下，根根筋骨隐隐有嘎嘎声。 被封印了三年多的武功，是时候找人试试身手了。 “我喝好了。” 颜十一抹了抹嘴，示意萧潜看茶棚门口的两个灰衣男子。 那两个人显然对他们的马感兴趣，喝茶的工夫目光一直在那两匹马身上打转。 “我很困，再坐会吧。” 萧潜换了一边托腮，慵懒地伸长身体，好似浑身无骨。 颜十一觉得好笑，明明练就的一身童子武功，装病娇的样子还能这么像。 “店家，结帐！” 门口的一个灰衣人站起来瞄了萧潜一眼，朝同伴眨眼示意。另一个灰衣人掏出几个铜钱扔在桌上，飞速地站起身，两个人身形一晃走到树下，伸手解开了马绳。 第66章再到郡主府 灰衣人翻身上马，突然感觉后腿被扯住，回过头，看见萧潜伸手扯着他的脚脖子，不禁恼羞成怒。 另一个却显出骇然之色。刚才萧潜明明坐在茶棚里面，却能悄无声息眨眼之间出现，轻身功夫匪夷所思。还能单手扯住正要策马大汉的脚腕，臂力更是惊人。反应过来夹腿催马就跑。 “还想跑？” 萧潜跃身而起，一把抓住了灰衣人的后衣领，提拎着扔到地上，另一只手同时甩下另一个灰衣人的脚腕。拍了拍手，上前抓住马绳，喊颜十一可以出发了。 颜十一看了一眼在地上抱头痛哭的两个灰衣人，接过马绳上马，骑上官道再回头看时，那两个灰衣人还在地上疼得起不来。 回到卿王府，萧潜让童儿找人来把两匹马牵去卖了。 “那两匹马是圆融大师送给你的。” 颜十一大惊。去时他们租的马车，在青城山脚下集市就被萧潜给卖掉了。拿别人的东西卖钱，这人真是疯子！ “你都说是送给我的了，我有权处置。对了，把马卖了买些肉菜回来，这段时间我得补补身体。你也得补，腰都细了，扮男人会露馅。” 萧潜边说边脱去外袍，颜十一还想说点什么，见他又要脱去内衣，顿时傻眼了，急忙背过身去。 “我去郡主府了，答应郡主的事得有始有终。” 颜十一火急火燎地走出明堂。 “快去快回，等你吃饭。” 萧潜笑望着颜十一的逃似的背影，又系上了衣带。 颜十一换上女装，脸上还感觉火辣辣地。在郡主府门口站了一下，抬手叩门。 “哟，你就是颜十一呀，进去吧，郡主已经吩咐了，姑娘来可以直接进去。” 门房小厮态度热情，好像酒楼里迎客的伙计一样笑容满面。 没经过郡主允许离开了郡主府，郡主没生气？ 颜十一觉得郡主的作法有些反常，小心地走到内宅正堂门口。正好瞧见沈妈妈在门旁打着帘子，微笑着上前问好。 “昨儿郡主还说颜姑娘也该来了。姑娘搁在排房的东西都还在呢。” 沈妈妈进去报信，颜十一站在门廊候着，听到有人叫她，很自然地朝门里看去，那人笑着招手，她才看见站在游廊拐角的牡丹。 牡丹一直招手，却没有过来的意思，颜十一只好过去和她说话。牡丹迎上两步拉住了颜十一的手。 “你可来了！因为你离开郡主府，海棠被发卖到农庄去了。” 牡丹压低声音说： “这件事你假装不知道吧，一会见到郡主千万要小心说话。千万别说你和小贤王私下见过。” 看见明堂里有人出来，牡丹松开了颜十一，快步转到游廊拐角不见了。 颜十一蹲下，又缓缓站起来，捏着牡丹塞到她手里的帕子，转过身朝沈妈妈走去。 “我在那边地上拣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掉的。” 颜十一把帕子递给沈妈妈。 沈妈妈看了一眼，随手揣进了怀里。 “姑娘自己进去吧。” 沈妈妈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垂着的珠帘后面，可以隐约看见一张香妃榻上卧着一个人影。 第67章郡主的心病（上） 瞧那榻上侧腰身影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颜十一稍稍往前走了几步，从珠帘的反光里，看见榻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屈下腰行礼，不轻不重地说： “颜十一给郡主问好。” “过来说话。” 赵长烨病了？声音有气无力地。 颜十一挑开珠帘入内。赵长烨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面前的绣凳上。 “民女擅自离开郡主府，还请郡主原谅……” “不说闲话，你现在可否给我医治？” 赵长烨的脸色白中泛青，本来就薄削的双唇因为没有血色，看起来更薄。应该是歇过午觉才醒来，散着头发，穿着禅衣，看起来更显病弱。 才几天不见，郡主变得她快不认识了。 “我离开前已经请海棠采买了药材和工具，现在能拿来就可以马上治。” 还真是绕不开海棠的名字。赵长烨倒并不在意，唤人速去准备。 很快牡丹领着两个小丫鬟把工具和药材都拿来了。赵长烨摆手，牡丹领着两个小丫鬟像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颜十一检查了一遍所需药材，海棠采买的都齐全，只是品色不如她想要的上品，工具也不够精致。不过今天暂时用一下也可以。 颜十一熟练地处理药材，赵长烨欠起身子看了一眼，又倒下了。宫里尔虞我诈，太医也分帮派为各自势力服务，反倒是农女更让人放心。 “听说你跟卿王去了青城？” 赵长烨望着颜十一淡淡地说。 “是的，同行的还有我弟弟。我弟弟本来想来京城做学徒，谁知他和卿王同时染了病。” 颜十一嘴上说着，手下一点也没闲着，在小石草里捣着。 “起初我以为是疫症，去了青城才知道他们是过敏了，可能那天的食材没有处理好。也怪我医术不精，误诊了。” 空气里飘散着草药味，这让赵长烨很安心。颜十一并没有说假话，她很满意。卧在榻上的身体更放松了。 “你弟弟现在哪里？” 颜十一望向赵长烨，赵长烨正望着窗外。看样子只是随口问问。 她笑着说： “我弟弟留在青城做杂役了。总比留在乡下要好一些。” 颜初九无意科举仕途，也不想学医，身为姐姐也不好勉强他。萧潜拜托圆融大师教颜初九学武强身，圆融大师没有明确答应，但肯留下颜初九，应该会教他。 颜十一调侃萧潜才收了徒弟就转手送人，萧潜不承认收徒，私心是不想和颜十一差了辈分，让颜初九和他师傅学功夫，他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 “科举并非易事，确定不适合农家子弟。” 赵长烨说得累了，眼睛眯缝起来。 颜十一捏着金针提醒，可能会感觉到有些疼，如果忍不住了可以叫出声。 “施针需要用不同的力度，不同的穴位和皮肤感受也会不同。” 赵长烨点头，只要能除掉她脖子上的红斑，就能治好她的心病了。 抹了雄黄，辛辣冰凉的感觉让赵长烨的唇齿间发出嘶嘶声。 这还没动针呢，赵长烨就浑身瑟瑟发出嘶嘶声，颜十一担心万一下针，让赵长烨痛得难以忍受，会迁怒于她。 第68郡主的心病（下） 金针刺入皮肤，赵长烨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颜十一停下手。 “不要停，继续。我可以忍受。” 赵长烨抓起榻上的一块棉帕塞进嘴里咬着。 看来她早有准备，颜十一放心了，下手不再犹豫。针针深入，针针见血。很快，那块红斑变得血肉模糊…… 敷上药粉，赵长烨拉上衣领，一张刷白的脸上布满泪痕。真的是痛彻心扉！ 除了身上的疼，更是心里的疼。那个令她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的男人回来了，还故意在长街上设府门，让她每次经过都不得不想起往事的不堪…… 颜十一一边收拾药材工具，一边说道： “这些药都需要在阳光下好好打理，工具也要消毒干净，通风自然干燥。等这次创口结痂以后，还要拔掉，再敷以药膏。药膏需要专门的炉火烘焙……” 赵长烨已经没有力气再听颜十一说话，可颜十一偏偏说个不停。 “既然用药这么复杂，你就留在郡主府好好操作吧。” 颜十一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不想留在郡主府，怎么可能把自己给陷进去。她笑道： “排屋那里地方狭小，不方便晾晒药材，也不好消毒工具。” 赵长烨点了点头，却沉吟着没说话。 内宅里是绝对不会让年轻丫鬟住宿的，特别是祝时元的周围，绝不允许有成年的丫鬟出没。颜十一这么年轻美貌，留在郡主府里都是隐患，让她住排房都担心祝时元会有机会在园子里和颜十一私会…… “郡主，卿王求见。卿王说要接颜姑娘回去，卿王府特意为颜姑娘改造了一间制药房，专门让颜姑娘为郡主制帐中香。” 沈妈妈在门口禀报。 “帐中香？是什么东西？” 赵长烨欠起身，看着颜十一。 这次去青城，一位贵妇人求见圆融大师，想要制帐中香的方子。圆融大师并未见那个妇人，萧潜提帐中香，是几个意思？ “帐中香，顾名思义是在床帐中熏的香，有助眠的功效……”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牡丹说过，郡马爷经常睡在书房，郡主一年也不招郡马爷同房一次。 “有的配方还可以增加夫妻情趣，增进夫妻感情，是从异域传过来的方子，我想试着为郡主做一盒，希望郡主会喜欢。” 颜十一笑着，手心里却捏出一把汗。 “这样啊！” 赵长烨瞧着颜十一，脸色不由得透出一丝粉。 “亏你还有这份心思。你快去吧，这些药材你先带过去，提前预备好，我不想浪费时间。” 沈妈妈这时咳了一声。赵长烨呵呵笑道： “瞧我，都忘了，卿王还在外面等着呢，十一姑娘快去吧。”她又叫沈妈妈进来帮忙。 等人都出去了，赵长烨起身坐到妆镜前，掀开衣领，看着包扎的脖颈，神情又转过阴郁。 虞平川，你既然敢回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潜站在背光的门房边，看见颜十一过来，笑着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提箱。 沈妈妈尴尬地回说，郡主身体不适，不见客。萧潜早料到了，他也没打算见郡主。 “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沈妈妈把手里的药箱递给颜十一，也被萧潜给接了过去。看他们二人走出府门，才想起追上去： “颜姑娘，你留在排房里的东西要不要一起拿走？” “都不要了，妈妈处理了吧。” 萧潜摆了摆手，护着颜十一上了马车。 第69章夜游长街乐逍遥 敞篷马车！ 颜十一硬着头皮上了马车，萧潜随后上车坐到她身边。 “这种马车租金便宜。” 颜十一紧绷着小脸，显然不喜欢坐这种马车。 萧潜笑着解释，好像很享受大街上人们投来的目光。从人们指指点点和议论声中，颜十一听明白了，敞篷马车是京城头一份，根本与租金无关。 她侧目看向萧潜，萧潜慵懒地倚靠在车座上，嘴角扬起，目光灿若星河，正笑眯眯地注视着她。 “这样不好玩。” 颜十一正色道。 “不是玩，我们要收集商业情报。” 萧潜身体又往她身边靠了靠，一只手臂搭到椅背上，探头看着她的脸，认真地说： “这里是商业中心，我们得了解这里有多少间药铺，多少药庐，才好计算营利，做到有的放矢，才能规划将来。不能因为是无本生意，就心存大意……” 萧潜讲起他的商业理论似乎也有道理。 坐敞篷车确实看得更清楚，印象更深。适应了聚焦的目光，颜十一的神情不再抗拒了。用心记着经过的每一间药铺和药庐的位置和规模。 醉仙酒楼门前排满了华盖马车。敞篷马车停在一排华盖马车前面，萧潜跳下车，伸手扶颜十一下车。 楼上雅间的几位夫人正笑着叙话，靠窗的一位夫人无意间朝窗下张望，看见颜十一，惊奇道： “那不是在富春园见到的农女吗？ 众位夫人聚到窗边，有人认出了萧潜。王爷和农女相携着到醉仙楼吃饭，本就是惊掉下巴的风流八卦，还是位病弱穷困的王爷，真真是惊天八卦新闻。 “东阳侯太夫人，卿王和农女如此行为，实在败坏风气，明儿进宫奏明太后以示责罚才行。” 东阳侯太夫人瞅了那夫人一眼，唇边缓缓荡起笑意，扭身回到座位，端起茶盅润了润喉咙，淡淡地说： “我明儿进宫见太后，是要说喜事，没必要操心别人家儿孙的闲事。管她是农女还是舞姬，只要自家的儿孙不与其放荡就行了。” 众妇人你望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笑应着，眼神却不由得继续朝下偷瞄，农女和王爷上楼来了。 一个懂事的夫人笑脸奉迎道： “给太夫人道喜！听说世子景璨和江夏王的亲妹妹得到了太后的赐婚，东阳侯府和江夏王府联姻，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呀！” 众妇人笑着附和，一时之间雅室热烈的氛围让人汗湿衣衫。 楼外红灯映着桌上的美酒佳肴，更映得桌边人满面红光。 萧潜兴致很高，吃过饭又让车夫去绸庄，买了几块衣料送去玲珑绣坊。 “要裁制最新款式，绣工必须精致。” 萧潜对绣娘比划着。颜十一转身走出绣坊。 从坐上敞篷马车，颜十一就沉默寡言，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亏她那么信任萧潜，还想和他做药材生意，没想到萧潜卖掉了圆融大师送的两匹马，不想着怎么用好这笔钱，却如此铺张浪费。 萧潜追上颜十一，颜十一转脸不看他。 萧潜陪着笑，歪头哄她： “咱俩做几身新衣，出门也有面子。看你穿得漂亮，我也开心。” 颜十一哪是讲究吃穿的人，看萧潜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窝火。还以为他们三观一致，消费观却是天差地别。事业还没有起步，萧潜就开始讲究起吃穿来了。 街角，一辆华丽马车嗒嗒而行。 从窗里看见玲珑绣坊门口的两个人，东阳侯太夫人让车夫停下，探身看仔细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这下好了，景璨不用再想那农女啦！” 第70章没长心 萧潜打发车夫驾着敞篷马车离开，转头去追颜十一。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对着颜十一冷若冰霜的脸，萧潜还是笑容满面。他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近前小声说： “保证你去了不后悔。” “不去，要去你去。” 颜十一甩开萧潜，心想萧潜这是还想继续败家啊，心里又是一阵痛。 这人是不是没长心呐！圆融大师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他了，他竟然还不思上进甘愿堕落。 颜十一转头要走，感觉手臂一紧，被萧潜给挽在了臂弯里，挟持着往前走。想逃逃不掉，想骂又觉不够资格。她不是萧潜什么人，还要寄居在萧潜的家里，说话哪能理直气壮。 “你放开手，让人看见咱俩都得倒霉。” “我就是想让人看见。” 萧潜凑近颜十一的耳朵说道。 “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我是为你发疯。” 萧潜笑着眨眨眼。颜十一气得推开他，快步逃开，几乎小跑着回到了卿王府。 童儿打开门，又探身出去张望，不见萧潜和颜十一一起回来，奇怪问道。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颜十一径直走回房间。 童儿大声喊冯妈妈。冯妈妈是端砚的奶奶，听见喊声跑出来，和童儿交待几句，童儿嘻嘻笑着跑出门去。 “颜姑娘，卿王让给姑娘准备了醒酒茶。” 冯妈妈在门外说道。 萧潜不是还没回来吗？ 颜十一打开门。冯妈妈托着一碗茶汤。 “卿王出门前让我准备的，幸好我准备得早，没想到姑娘这么早就回来了。” “也不算早吧，都快打二更了。” 原来萧潜出门前都计划好了要去聚仙楼喝酒…… 颜十一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火辣辣地烫。信了那人的鬼话，为合作干杯，连喝了三杯，虽然酒精度数不高，这会也觉头晕晕的了。 冯妈妈把托盘放到桌上，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 颜十一端起醒酒茶一口气喝光，把碗放到托盘上。冯妈妈上前笑道： “姑娘喝了茶，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院子里传来童儿的呼唤。 “一定是卿王回来了！卿王为了姑娘忙了一下午，这会一定累坏了。” 冯妈妈小跑着出去应门。 颜十一赶紧关上门。 萧卿为了她忙？游车河，喝酒吃饭，做新衣服，确实够忙的，却不是她想要的。 靠人不如靠自己，凭自己的医术，在长街的医庐谋个差事应该不难。明天早上去郡主府给郡主换药时，得提一句诊金，她又不是郡主的奴婢，没有义务给郡主治病。 迷迷糊糊中，听到窗外有风雨声。一声响雷咔嚓传来，颜十一醒了。 和郡主约好辰时诊治，眼看着就是辰时末了，大雨如注没有停下的迹象。颜十一站在门廊下一脸焦急，这时童儿跑跑跳跳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 “卿王爷已经给姑娘准备好了马车，姑娘可以去郡主府办事了。” 冯妈妈打着油伞送到马车旁，嘱咐车夫： “慢着点，卿王说别把姑娘给颠着了。” 车夫大声应着。头上的斗笠簌簌往下落水，雨水滑到他身上的蓑衣，无声地铺满车沿。 颜十一坐进马车，接过冯妈妈递来的伞。拉下车帘子的时候，恍惚看到了从门里走出来的萧潜，小心地撩开一道缝，雨雾扑来，还没待她看清，马车已经驶出。 车厢里的双人靠椅很面熟，好像是昨夜她和萧潜坐过的敞篷马车。下车的时候问车夫，车夫哈哈笑道： “这辆马车是卿王专门为姑娘设计的，他说姑娘要经常出门办事，坐这样的马车会舒服些。” 风大雨大，车夫苍劲的声音顷刻间被淹没。 颜十一站在郡主府门口，感觉睫毛染了水雾，抬起指尖撩了撩，又染进了眼睛里。 第71章本钱 雨雾重重如烟，殿阁掩在雨雾里，仙境一般。 颜十一撑着橙黄的油纸伞穿过殿阁游廊，好似走在仙境里。 “咦？” 对面来的人影停下脚，未见人脸先闻其声。 瞧见是徐妈妈，颜十一微微笑着上前问好。 “徐妈妈早上好。” 徐妈妈拉了拉衣袖扁嘴道： “不早了，都是辰时末了，厨房都开始准备午饭了。快走吧，郡主都等急了。” 这是嫌她来晚了！ 颜十一笑了笑也不作解释，等一会见到郡主，可以跟她说以后都是这个时间过来。 “徐妈妈，昨天我过来没瞧见您。” 颜十一跟在徐妈妈身后，穿堂而过。 “昨儿我去西效的农庄了。那边的农庄不少，真正做得好的只有一个长乐农庄……” 徐妈妈打住，回头看了颜十一一眼，心道我跟农女说这个做什么。 长乐农庄做得好，却不肯买下海棠，只能把海棠贱卖给邻近的四海山庄。郡主虽没说什么，心里肯定也会怪她办事不力。郡主亲自调教的丫鬟，求卖了几天才终于出手。 赵长烨已经在妆镜前照过脖颈十多次了，刺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掀开药布，痛快抓挠几下。听说颜十一来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朝牡丹摆手，牡丹识趣地退了出去。 待颜十一跟徐妈妈入内，赵长烨正坐在榻上。 “这里不用人侍候。” 徐妈妈扑闪了一下眼睛，垂头退了出去。 郡主要治脖子上的红斑，还想瞒着她，真真是好笑。她可是郡主的乳母，郡主身上有什么隐秘，她会不知道么？ 当年郡主情窦初开，对男人充满幻想，去永泉寺进香，对虞平川一见钟情。虞平川只是江南药材商人的庶子，却没瞧上郡主…… 这都二十多年了，虞平川以京城首富的身份出现，还在长街建那么一座大宅，简直是给郡主心里添堵啊！ 就在徐妈妈神游的时候，听到郡主叫她，急忙走里室内。赵长烨已经换了一身便服，正神情愉悦地卧在香妃榻上。 “你带十一姑娘下去歇息吧，她晚上还要给我换药。” 颜十一只说晚上还需换药，并没说要留在郡主府歇着。是时候摆明立场了，她微微笑道： “郡主不用客气，马车还在外面等我，我申时再过来给郡主换药。对了，郡主府里采买的药材已经用完了，是郡主亲自找人采买，还是由我全权负责制药？” “全权交由你负责最好。” 赵长烨当然不想别人插手这事。 “多谢郡主的信任。” 颜十一正色道： “今天是我第二次为郡主免费看诊，晚上我会备好药过来。” 赵长烨正要躺下休息片刻，听到这话歪下的身子又坐正了，挑了一下眉，眼里划过一道锐利，又笑了。 “放心，你尽管拿出本事为本郡主诊治，打赏不会少了你的。” “还不快谢过郡主？” 徐妈妈推了推颜十一。 “先别让她急着谢我，打赏得看她的本事是否令我满意。” 赵长烨笑透着一丝寒意，盯视她的目光不容她有半点虚滑。 “郡主尽管放心，我每次诊金只需要一两银子，如果郡主对结果不满意，我可以双倍奉还诊金。” 颜十一直视赵长烨的眼睛。 赵长烨拍手，“好，你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我也不会看错你。你昨儿说的什么帐中香，何时可以呈给我？” “帐中香制作工艺复杂，一次只能做一盒三十片，而且价格不菲，每盒需要一百两。” 赵长烨呵呵笑了，瞧了一眼徐妈妈，徐妈妈并不知道帐中香的事，不过从字面意思大概明白了点什么。她笑着拍了拍颜十一的手，说： “尽管做，只要用得好，郡主还会少你银子？” “多谢郡主。” 颜十一拜谢告辞。撑着伞感觉要飘起来了，这下做生意的本钱有啦！ 第72章十一药材行 烟雨长街，不见行人，店家掌柜抄手站在屋檐下，仰脸望天，心里咒一句今天生意难做。 马蹄踏出朵朵水花，车夫喝马慢行。 颜十一打开车帘，草木青气扑鼻而来。目光扫到路边的一块告示牌，急忙喊车夫停下。 “十一药材行转让，有意者入内详谈。” 她摇了一下油伞，细密的雨帘顷刻间散落。看得不能再清楚了，“十一药材行”，世上会有这样巧的事！ 店内走出一位年轻妇人，笑眯眯地问她是否有意盘下药材行，她相公另有生意，可以便宜转让。 年轻妇人自称芸娘，热情地拉着颜十一入内详谈。 “我相公说多少银子都不要紧，关健是接手以后能把这间药材行用心经营下去。” 颜十一捏了捏腰里才得的二两碎银。 郡主让徐妈妈支给她二两银子，不想占她诊金便宜。一会还要用这二两银子采购药材香料。恐怕得攒个一年半载，才有机会盘下店面。 这间药材行门面不大，后院有三间正房和一间制药坊和仓库。库存的药材看起来也值不少钱，盘下整间店铺应该不便宜。现在没能力盘下来，打听打听行情吧。 颜十一淡定地问： “生意买卖，总得报个价吧。” 芸娘笑了，伸出五根手指。 “一千两银子，马上成交。地契在我身上，可以给姑娘瞧瞧。” 颜十一马上摆手，一千两银子目前对她来说太多了，只有郡主这一单生意，不吃不喝也要攒两年。何况郡主的生意也做不长久，照目前的情形，不出三个月就能消除她的红斑。 “不用了，谢谢。” 颜十一无奈地笑笑，告辞出门。还是忍不住回望看那门头上的招牌，十一药材行，好像为她量身制作的，连招牌的木料都是她喜欢的原木本色。 芸娘走到门口，抬手招呼颜十一，道： “若是姑娘有本事经营好，价钱好商量的。姑娘可以先租下来，每个月给我五十两银子，三年以后这铺子就归姑娘。你看如何？” 颜十一的心扑通一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条件吗？欣喜地握住了芸娘的手。芸娘又笑道： “不过铺子给姑娘经营，我还得暂时住在这里。我相公去外地做生意，起码三年以后才回来。” 颜十一连忙点头。 “我也要住在这里，我们可以作伴。” “那太好啦！我正愁寂寞呢。对了，铺子里有两个工人和一个粗使的婆子，都在这里做很久了，姑娘也继续用他们吧。” 见颜十一犹豫，芰娘又说： “工人和婆子的工钱这个月都付过了，下个月只要姑娘经营得好，肯定不愁给他们工钱的。我到时把帐本给你，咱们可以马上清点库存。” 经营药材行肯定得请帮手，原来的工人轻车熟路，当然是好事。 核对过帐簿，清点完仓库，这时两个工人外出送货回来了，一个叫大力，一个叫小丁，都是精干的青年。婆子也是手脚勤快有眼力见的，颜十一很满意。和芸娘签字按手印，接过了库房和铺子的钥匙。 第73章故意隐瞒 将近午时，雨雾散尽，灰云透出清亮。 东阳侯太夫人坐在马车里，悠悠叹气。穿过长街的目光突然凝滞，急唤车夫停下。 “十一药材行？奇了，早上进宫时还没见这间铺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旁的丫鬟摇头。 “最近奇事真是多，突然冒出一个京城首富，又眨眼间冒出一间药材行。还嫌这条街上的药铺少吗？” 东阳侯太夫人咂嘴，唤车夫可以走了。 眯起眼，又想起她的心事。五月里要和江夏王府结亲，肯定得动用她的嫁妆了。这几年，东阳侯府外面看着光鲜，里子早已捉襟见肘，死要面子活受罪，只是想为景璨争一个前程。 “太夫人，那间药行会不会是京城首富新开的？听说首富是药材商，这次迁来京城是想做外邦生意的。” 东阳侯太夫人从鼻息里嗯了一声，没说话。刚刚眯起的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突然睁大，还转头去看…… 萧潜和小贤王李衡走进十一药材行。 萧潜接过颜十一和芸娘签的租赁协议，边看边问： “她都问了什么？” 芸娘如实汇报。萧潜淡淡地笑着点头。 还算谨慎，也知道占便宜。不过还是嫩了点，没有多了解一下芸娘的身世。白白浪费了他为芸娘编的故事。 “公子没事，我先回去了。十一姑娘说今晚会搬过来住，我得赶在她前面把后院卧房布置好。” 萧潜点了点头。 “和你相公说，如果要见你可以派车来接你。” “多谢公子。” 芸娘兴奋地脸色一红，行礼告辞。 等芸娘离开，小贤王终于忍不住了，抓着萧潜的手问： “原来你让我买下这间铺子，是为了给颜姑娘。我说店名怎么叫十一药材行呢，还以为你想赚钱呢！” “不许反悔。” 萧潜拍了拍小贤王的肩膀，顺势甩开手。已经警告过小贤王几次了，男女授受不亲，男男拉拉扯扯的也不好，有损小贤王的威名。 看来还得再严重警告一次。 “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小贤王尴尬地搓了搓手，白净均匀的手指在桌上弹了两下，转头又说： “你帮颜姑娘买铺子，又不让她知道，难道不是买铺子讨好她？你若是喜欢她，大可以纳她为妾。我看她也是喜欢你的。你又没有长辈阻碍，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错！” 萧潜望着铺门外大街，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这时和小贤王解释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似乎不合适。随即笑道： “这间铺子现在还不是她的，看她本事吧。买铺的钱算我欠你的，保证一年之内连本带息还清。现在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有件事该了结了。” “去哪？” 小贤王跟着萧潜走出门。 “高府。” “啊！我不去。” 要去见林洛溪，小贤王头皮发麻，折身要走，被萧潜一把拉住，只好扁着嘴一路跟着。 “对了，你是从哪里找来芸娘的？好像和她很熟似的。她不知道你是卿王么，为什么一直称呼你公子？” 萧潜侧头看他，挑眉笑道： “嘘！你问题太多。看这街上的美景美人不好吗？” 第74章颜掌柜 卿王府。 颜十一唤住跑跑跳跳的童儿问： “卿王在吗？” 童儿啃着白瓜说： “王爷一早就出门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姑娘有事要找他？” 颜十一摇头，要离开卿王府，不能不告而别吧？或者请冯妈妈代为转达歉意？ 天井里的青石砖被雨水洗刷得发亮，老树上的雏鸟啾啾叫着。 木栏上还有水滴，握在手里凉凉的。只在这里住了一晚，不知为何，现在离开，心里竟生出几分不舍。不舍那温柔的床铺，还是不舍那个大手大脚又创新敢为的人呢？ 冯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对着颜十一的背影说道： “颜姑娘，你回来得正好，快去试装吧，玲珑绣坊送来了许多新衣裳，都放在你屋里的床上了。” 颜十一点了点头，萧潜的这份人情她收。人靠衣装，做生意确实要包装个人形象，打造成功人设，才能拿到大订单。 床上一叠七个衣匣和一个首饰匣子，蓝白青绿色系，一水的轻罗丝绸，配衬手工精致的内衣和鞋袜。两套银饰钗环饰品，不名贵，但足够画龙点睛。 萧潜买的衣料全都是给她的…… “冯妈妈，我找到了住处，现在就搬出去。” “啊？好，好！” 冯妈妈好像早知道了似的，颜十一觉得奇怪，冯妈妈呵呵笑道： “毕竟卿王单身一人，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恐惹闲话。” 冯妈妈舔了舔嘴唇，又说： “姑娘知道自重，我替姑娘高兴。一会我送姑娘去吧，顺便认认门，闲了就去看望姑娘。现在吃饭，我都做好了，卿王今天不在府里吃饭。” 用过午饭，冯妈妈又非让颜十一歇个午觉，又说要准备蚊香、花露水和纱帐给她带走。 盛情难却，也怕现在过去打扰了芸娘午觉，颜十一在床上躺下，望着帐子顶，忽然觉得冯妈妈今天似乎很反常。 下午还要去郡主府，只怕时间不够。不敢歇午觉了，带上药箱出门，冯妈妈急忙唤车夫跟着。 马车在十一药材行停下，婆子迎出来，恭敬地喊：“颜掌柜。” 颜十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如今她是掌柜，有自己的事业了。打开仓库找到需要的药材，在药坊里又忙了半个时辰，把制好的药装进药箱，这才想起还没见到芸娘。 “芸娘出去办事了，可能要晚点回来。掌柜的有事找她？” 婆子回话时小心谨慎地。 “没事。” 颜十一温和地笑着，不想让婆子觉得她是位严苛的老板。 “车上的行李都放在掌柜的屋里了，掌柜的要不要去看看还缺什么？” 颜十一摇摇头，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容身之地比什么都强，哪能特别讲究。创业难，还有三个工人跟着她吃饭呢。 昨天同样的时间，今天郡主府里显得不平常。奴婢们一个个都显得特别紧张。连沈妈妈看见她都不敢大声说话。 “姑娘恐怕得多等一等了，郡主正在招待客人。” 沈妈妈说完，被一个小丫鬟叫走了，两个人脚步匆匆地消失在游廊尽头。 第75章廉小王爷 颜十一站在门廊下，先是垂手立着，后又探头朝门里观望。门里的奴婢们穿流不息神色紧张。看见小丫鬟美景经过，颜十一拉她问： “郡主何时可以见我？” 美景摇头，小声说： “郡主正招待异邦公主，恐怕今天不会召见你了。” 美景说着扭头朝门里看了看。还隔着两道门，其实她也没见着异邦公主。 “异邦公主？” “嘘！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里傻等。” 看见有人来，美景端着铜盆小跑着走开了。 郡主不发话，哪能就这么离开。可是刚才给她进去传话的丫鬟一直没见出来，还是得等消息。 雨后热气升腾，庭院里雾蒙蒙的。颜十一在门廊下站久了，往庭院里走去，站在一棵金桂树下，想起了富春园朝云阁前面的那棵金桂。 如果没有富春园之行，现在会怎样呢？是否安心做一个农女？ 亭角村太穷了，孩子们连个读书识字的地方都没有，等药材行生意做起来，一定要给亭角村建一所学堂…… “你是什么人？” 身后突然一声喝问，颜十一浑身哆嗦了一下。转过身，看到来人身上的龙纹锦衣，知道是王族世子，不得不行礼。 “农女颜十一。” 廉小王爷赵寅俯看着颜十一，突然笑了。 “有趣！郡主府里会有一位农女，你是偷溜进来的吗？” 这人面如冠玉，目含桃花，双唇比女人还要粉艳，身长健美，衣饰华丽讲究，说话却暴露智商不高。 哪有偷溜进别人府邸的，还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庭院里的。 对方不让她起身免礼，颜十一给自己免礼。 “农女告退。” 她站直身，稳稳当当地迈上台阶步入游廊，又站在门廊下候着。 廉小王爷一直追随着颜十一身影，见她站在门旁，估计是在等里面召见。他抬步上前，看着颜十一微垂头的眉眼说道： “你若是等郡主召见就不必了，今天郡主没时间招呼你。” 颜十一抬起眼帘，缓缓道： “郡主没吩咐，农女不敢私自离开。” 她还想着赚一两银子的诊金和医药费呢，白来这一趟不甘心。 “还是个倔强人。行，本小王替你问问郡主，你等着。” 看那人提了一下华服衣角跨进内宅大门，颜十一有点懵，这人和郡主是什么关系？男子进入内宅竟然这样随便？难不成是郡主的儿子？ 她摇头，立时否定了。这人看起来二十二三岁，郡主也就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年龄上不匹配。如果郡主真有这么大的儿子，应该不会那么在意脖子上的红斑了，而是操心儿子的前程和婚姻。 很快，看见那人从门里走出来，她收回目光恭敬地站着。看着那人的影子压过来，她朝旁让了让，抬起眼睛，等着来人说话。 廉小王爷双手抱袖，看着颜十一却不说话。 这目光放在现代也算冒犯了，颜十一的脸上浮起一丝愠怒，淡淡地问： “请问郡主可以见我吗？” 廉小王爷松开抱袖呵呵笑了。 “是，请姑娘进去吧。” 颜十一朝他点了点头，迈进门里，加快脚步，要摆脱被人盯视的窘迫感。 廉小王爷追上一步道： “等一等。” 颜十一没停脚，被他扯住了衣袖。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第76章林洛溪的尴尬 萧潜和小贤王李衡去往高府，打听了几个人，总算找到了高府的大门。高府的朱红大门紧闭，门前的两个大理石狮子，摸一把全是尘，看样子有些里子没人打扫了。 萧潜叩门，咚咚咚，声音越来越响。门里却无半点动静。 萧潜退后一步，打量高府高大的围墙，单看占了半街边的围墙，高府占地就很可观。就算主人不在家，府里的那么多奴婢也该有人应门吧。 “走吧！” 小贤王站在街对面抄着手，侧身看着萧潜，随时准备拔脚离开。高府没人，正合他的意。 萧潜又敲了几声，确定里面没人，摇头笑着走到小贤王面前。 “走吧，肚子饿了。” 小贤王笑了，松开抄着的手马上指着前面的福来酒楼。 伙计摆上酒菜退下，二楼雅座只剩下萧潜和小贤王二人。小贤王感叹以前福来酒楼这时辰还客流如云，现在光景惨淡，也不能西长街新开的醉仙楼。 “做生意不能怕竞争，要做到人无我有，我有我精，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让其他人望尘莫及……” 萧潜放下酒杯拍手，“说得好！” 小贤王没做过生意，总结的经商理念倒也头头是道。 不知是被萧潜夸赞红了脸，还是因为不胜酒力，小贤王的脸像颗熟透的水蜜桃。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兄弟，听我一句话，你喜欢颜十一，就趁早把她纳为妾妃。如果下手迟了，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对颜十一死了心，现在李衡一心想成全萧潜和颜十一。 萧潜捏着酒杯淡淡地笑着。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和颜十一马上结婚。可是不行啊，他是卿王，正王妃必须要娶名门闺秀，就算他努力扮病娇穷困还纨绔，让全京城的名门闺秀都讨厌他，要娶一个农女做正王妃也是不行的。皇帝不管，太后看得紧。 如果让颜十一做妾妃，岂不是辱没了她，颜十一也肯定不肯屈尊做妾。现在能做的，尽量拉近他们的身份。 “不听我的话，你会后悔的。” 李衡拍了拍自己的脸，无奈地摇头，扭脸看到街上的那个人，下意识地“咦”了一声。 “那不是林洛溪么？” 林洛溪撑着一把伞，脸在伞下时隐时现。 李衡说完就后悔了。萧潜已经走下楼梯，他也只好叫伙计结帐赶紧跟上。 萧潜走到近前，温和地叫了一声：“林姑娘。” 这时林洛溪的伞正遮在脸前。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没有马上移开伞，而是慌乱地把左手背到身后。 她的左手拎着一个长方形包裹，萧潜在酒楼上已经看到了。见此情形，似乎明白了什么。 “刚才我去过高府，没人应门，正愁找不到林姑娘，这下巧了……” 萧潜欲言又止，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袋里。 纸伞移开，林洛溪微屈膝行礼，“卿王好。” 这是在大街上，要是在王府，像她这样的平民女子，见到王爷得行大礼。 她笑着，只看了萧潜一眼，急忙闪开，声如蚊蚋地道： “我想卿王还不来，正巧想去卿王府，把这个送过去！” 她把手里的长方包裹递给了萧潜。萧潜掂量一下就知道包裹里是什么，笑道： “有劳姑娘亲自跑一趟，幸好遇见了。” 萧潜把十两银递到林洛溪的手上，点了点头，转身和李衡离去。 第77章销金窟茗丽坊 林洛溪站在原地，望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忘了打伞遮阳。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脸上尴尬的笑仿佛凝固了。 才从集市上买来的小藤箱应该骗不了卿王吧！如果今天不碰巧遇见，她可以用药熏染一下，让小藤箱有了药味，肯定就能瞒过卿王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为什么高夫人早不搬晚不搬，偏偏今天搬家。在长街上高府还算高门大院，搬去皇城根只会被人嘲笑商贾攀附权贵，明里暗里说她们是舔狗…… 郡主府的奴婢做贼偷了她的小藤箱，她却不能公布于众，这口气憋屈极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十两银子，悲戚的眉目又浮现出一丝笑意。 卿王明知道那只小藤箱不是他原来的，还痛快地给她十两银子，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吧。 把伞遮面，又想起了还在薛承珺手里的那只白玉镯子。与其去求身份尊贵的江夏王妹妹，不如如法泡制，买一只差不多的给高夫人过目，反正高夫人也不会戴。 傍晚时分，萧潜和李衡从藏书斋里出来，正准备分道扬镳各自回府。一辆马车经过，车里的人扬声招呼： “小贤王。” 看见是东阳侯世子景璨，李衡拉住了萧潜的衣袖。萧潜也没打算回府，可这时候去长街十一药材行，又似乎太早了些。和李衡并排站着，看着那华丽马车驶来。 景璨跳下车，挥手打发车夫离开。转头和萧潜打招呼，又像许久没见似地，上下打量，嘴角泛着不怀好意。 要不是知道景璨是个花花公子，萧潜还真会被他打量的目光给吓到，男人打量男人，除了审犯人，就是有特殊癖好。 景璨收回目光笑道： “我正要去贤王府找你，这下省事了。走吧，卿王一起，今晚廉小王爷做东，在茗丽坊吃酒看歌舞。” 萧潜记得和廉小王爷并不相熟，从小到大总共见面没超过五次，还都是在各种大典宴会上，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去吧，茗丽坊我都没去过。” 李衡的言下之意萧潜岂会听不出来，茗丽坊号称京城的销金窟，怀里不揣上千百两银票或者金颗子，根本没资格进去。 “好吧，我陪你一起。” 萧潜勉为其难地耸了耸肩。 婢女领着他们到楼上一间雅室，方才坐定端上茶，就听到楼下传来莺莺靡靡之声。 “廉小王爷来了！” 景璨起身去迎，李衡望着面前的茶碗咂嘴。 茶碗造型别致，用色考究，碗沿金漆光灿灿地彰显奢侈，配套的茶壶金嘴金把，壶身轻薄透亮，描刻着艳彩花枝飞鸟，着实好看。 廉小王爷进门，萧潜跟着李衡起身问好。廉小王爷是当今皇帝的堂弟，真正的皇亲国戚，跟他们这些外姓王爷不在一个品级。 赵寅也不客气，坐在正中主位掸了掸袍服袖口，眼睛只扫了茶碗一眼，扬声朝外唤婢女过来给他换极品雀儿尖。 “把帘子打开，本王今晚是来欣赏柳轻歌姑娘跳舞的。” 拼纱帘栊高高卷起，正对着楼下舞台。 李衡朝萧潜眨眼，抬手抹了一把汗。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只是一间小小雅室，竟也暗藏玄机。据说楼下的舞台可以升可降，美人舞蹈其上，仿如仙子下凡，天女散花。 第78章小王爷们的脸色（上） “廉小王爷，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廉小王爷总算坐定了，景璨指着他的脸问。 赵寅叹息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时扫视了在座的三个人，咧嘴笑了。 “我脸色难看？等我说完，保准你们脸色更难看！” 他呵呵笑着拈起一片金花糕塞进嘴里，眯眼看着他们面面相觑。 萧潜实在不明白，他只是一个临时陪客，廉小王爷能说什么事让他变脸色。 他淡淡地笑着，目光望着楼下的舞台。已经有几个舞姬披着纱衣在台上袅袅舞着。看她们的姿态，应该是热场的，并不高明。 “为何？快快言明。” 景璨沉不住气，央着赵寅说话。赵寅偏要卖关子，斜靠一边，看着舞台上的几个舞姬。 婢女们鱼贯着端菜进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碗碟摞着碗碟，摆满了大圆桌，肉香扑鼻，酒味诱人。 换了酒盏，廉小王爷赵寅的脸色缓和了些。面对景璨的追问，边吃边喝，一脸淡定。 小贤王李衡举起酒盏，小心地问道： “可是异邦的公主来了？” 赵寅抬起眼帘看他，他的脸色顿时罩上一层阴云。 “哈哈哈，我还未说，就有人脸色不好了。果不出我所料！” 景璨还是不明白什么事，拉着赵寅非要他说出来。 萧潜好像明白了，在富春园小贤王李衡向他透露过烦心事，太后要赐婚给他，极有可能是异邦公主。不过廉小王爷为什么说与他们都有关系呢？ 与他有个毛线的关系！他连太后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只要不显山露水，把事情招惹到太后跟前，恐怕太后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 “求你，别卖关子了！如果是小贤王说的，肯定与我无关。太后刚准我和江夏王妹妹的婚事，五月我要去江夏过聘礼。” “哦？” 这个消息倒是出了廉小王爷的意外，问过之后，知道景璨和薛承珺是在富春园结的缘，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会看上薛姑娘，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赵寅的笑明显带着幸灾乐祸，景璨拉下脸，等赵寅笑过以后，才诉苦说，他原本是看上了那个农女，是祖母逼着他先娶正妻，才可以纳妾。 “我若是不答应，只怕我祖母会使计，再也不让我见到那农女。” 景璨哭丧着脸。 “那可太难为你了！” 赵寅露出一丝同情之色，托着下巴说： “我知道你天生喜欢漂亮姑娘，江夏王的妹妹生得膘肥体壮，别说要娶她为妻，就是让我多看她一眼，我都觉得辣眼睛。” “哎！” 被赵寅这话说得，景璨都快哭了。 为了完成祖母的心愿，他买通富春园的管事和薛承珺的近身婢女，让两人能拿到一样铜牌，配成一对赋诗作画。又往薛承珺的游船画舫上狂砸银子，让薛承珺得到进宫参加贵妃的春风玉露宴。 费了许多精力和银钱，却被人笑话要娶一个用来形容母猪的女子为妻，心里的刺痛哪能忍。 一缕酸楚自腹内涌进眼眶，景璨抹了抹眼睛。 “你说的农女是何许人？” 赵寅拍了拍景璨的肩。 小贤王和萧潜的身子同时一震。 第79章小王爷们的脸色（下） “她叫颜十一，是我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心动的姑娘。” 景璨按着胸口，眼里泪迹未褪，又生起期盼的光芒。他没瞧见，萧潜和李衡也都按着胸口。 就知道景璨说的是颜十一！ 萧潜皱了皱眉，没想到打退了小贤王，还有狼盯着。 赵寅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拍桌笑道： “是不是跟郡主去富春园的农女？” 景璨抬起眼睛点头。 赵寅甩了甩袍袖，难掩眼中的兴奋，说： “我今天在郡主府也见着她了。她自称农女，还会医术，我觉得她比那些贵女还要端方大气。特别是她面有愠色的时候，简直不要太迷人！” “啊！” 小贤王李衡和景璨不约而同张嘴哈气，又你看我，我看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景璨从桌下拧了李衡的大腿一把，眼神狠辣地小声嘀咕： “别想抢，我志在必得。” 李衡龇牙咧嘴，好看的脸蛋失去表情管理，又现狰狞。不甘心地咬牙吐出几个字： “你想都别想！” 说着伸手还击。两个人在桌下悄然无声地进行一场拧腿大战。 萧潜面色沉静，心里却波涛汹涌。和景璨比，显然廉小王爷赵寅更危险。不论身世地位还是长相见识，赵寅处处都显出成熟男子的魅力，景璨不过个半个孩子，一见钟情浮于表面，根本说不出颜十一的半点特色。 一阵悠扬丝竹飘来，筝声缓缓流淌，鼓声不大，卡点精准，一道红纱自天而降。 楼下有人惊呼： “柳轻歌要跳舞了！” 惊呼声被人嘘住，空气中只有乐声萦绕。 红纱缓缓垂下，拖到舞台边沿，有人又惊呼一声，又自己掩嘴。 红纱幕后，映着一个身姿轻盈曼妙的舞姬。随着乐声，她的手臂和长腰仿佛被风拂动，被云托行，舞姿之妙，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说柳轻歌的舞蹈冠绝天下也不为过。” 赵寅神情平静地看了几眼，转过头自斟自饮。 红纱飘落，露出穿着一身红罗衣的舞姬，她的口鼻遮着红纱，头上插着一只金钗，衣饰虽然简单，但是浑身通红，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又像一团火焰，让人看一眼就热血沸腾，目光痴迷。 “我要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景璨不等他们回答，快步走出门外。 “景璨被他祖母管得太紧了，娶妻当然要娶自己心爱的人。” 赵寅似对景璨的离开浑然不觉，端杯自饮自乐。 李衡被舞台上的柳轻歌迷住了，目光一瞬不瞬。一曲终了，他坐直身体，微微笑着说： “舞蹈虽好，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如果她能跳剑舞就更好了！” 赵寅笑道： “我知道你喜欢英气的女子，异邦公主正合适你。太后也有意要给你和异邦公主赐婚。” 李衡刚刚缓和的脸色又一片惨白，连声说： “不要，我宁死也不要。” 萧潜呵呵笑着给赵寅倒酒，淡淡地问： “廉小王爷怎知异邦公主适合小贤王？” “是啦……” 赵寅握着酒杯，目光定在萧潜的脸上，忽然正色道： “我看异邦公主更合适你卿王！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是奉皇命去迎异邦公主进京的。路上走了足足一个半月，你说我是不是很了解异邦公主呢？” 第80章异邦公主有疯症 颜十一从郡主府出来天已经黑了。 昨天和今天上午都有叮嘱郡主敷药处不可碰水，郡主梳头时患处还是沾到了水，化开的药膏浸烂了皮肤，处理表皮创口费了不少工夫。郡主看起来心情很不好，颜十一更不敢责怪了，万一随口说点什么，连累了小丫鬟就罪过了。就因为多嘴，贴近侍候郡主十年的海棠，都能被发卖到农庄上，谁知道郡主还有什么狠辣的手段呢！ “徐妈妈请留步。” 徐妈妈今儿亲自迎她，又亲自送她，显得有些不寻常。 “十一姑娘不必客气。呐，这是十两银，你尽快给郡主制好帐中香吧。” 颜十一点头，“我会尽快，慢工出细活，也急不得。” 她拎着药箱走出垂花门，听到徐妈妈在身后叫她，又转过身。 徐妈妈快步近前，压着声音问： “姑娘可有治疯症的法子？” 颜十一微怔，郡主府难道有人发疯了？她没有马上回答，面露好奇之色。 徐妈妈四下望望，垂下眼帘凑近她的耳边悄悄说： “异邦公主如今要住在郡主府，恐怕一年半载也不得离开。这位异邦公主有疯症，又不敢叫太医过来诊治，只能偷偷问问你。姑娘可得想想法子呀！” 徐妈妈说完叹息着，垂下的嘴角和眼角全是无奈。 颜十一不敢轻易许诺，需得看看病人对症确诊才能用药。何况疯症属于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可世上并无心药，所以心病最难医。 “也对！” 徐妈妈又叹。 “异邦公主听得懂汉语吗？” 病症最需要沟通交流，她担心和异邦公主有语言障碍。徐妈妈连连点头，“懂的，可会说了，比我们郡主还能说。据说她从小就喜欢中原文化，专门请了教习先生日夜苦练。” “那就好办了。” 颜十一笑着和徐妈妈道别。听颜十一说好办，徐妈妈的嘴角和眼角顿时露出喜色。 迈出郡主府大门。她朝对面街张望。下车时车夫告诉她会在对面候着。可是都过去两个时辰了，车夫应该没有耐心等她吧。她正要步行去长街，这时瞧见一辆马车从对面巷子里出来，可不正是她坐的那辆嘛。 车夫恭敬地请颜十一上车。 “辛苦你了。” 候郡主那么长时间，车夫也同样候着她，将心比心，颜十一歉然地笑着。 上了车，和车夫攀谈起来。 “卿王说要随时候着姑娘用车。俺是粗人，这点事不辛苦。” 车夫脱去蓑衣和斗笠，看起来三十多岁，憨厚能干的样子。颜十一与他叙了几句话，才知道他和冯妈妈是老乡，以前一直在西郊的农庄干活，最近主人才调派他到京城专门给颜十一做车夫。 这就奇了，人人都说卿王穷困病弱潦倒。病弱是因为卿王长期服慢性毒药，穷困是真的，卿王府都破败成那样了，使唤的人也只有一老一少，怎么还能支使西郊农庄的主人呢？ 细问之下，车夫还是西郊长乐农庄的长工，这就更不可思议了。不过车夫只说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了。他知道的只是按主人吩咐做事。 第81章商业会议 马车在十一药材行门前停下，颜十一下车，芸娘已经站在门口了。 “颜掌柜可算回来了，饭菜一直在锅里热着呢！” 颜十一回头招呼车夫一起吃饭。车夫抓着后脑勺犹豫着。 芸娘笑着说： “金贵，你娘做了粉蒸肉，既然颜姑娘留你，你就别拘着了。” 原来药材行里做粗活的婆子是车夫的母亲，难怪芸娘叫她金婶。围在一桌吃饭，芸娘特意开了一坛酒，说是要给颜十一庆祝开业之喜。 老掌柜给新掌柜庆祝，听起来合情合理。 颜十一随和，两个伙计不再拘束，和金贵称兄道弟，原来他们也都认识。几杯酒下肚，他们的话题总会说到长乐农庄，还说到他们小时候练武，差点被卿王给一扫三…… 卿王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萧潜应该都知道的吧，同样穿越，她记得农女颜十一的一切。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颜十一清了清嗓子。大家马上把目光聚在她身上。 “大家都是经营药材行的前辈，我想听听大家对以后经营药材行有什么想法。” 颜十一慢慢抿着茶，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伙计小丁的身上。 小丁赶忙垂下头，脸色窘迫，手足无措。在桌下捅了捅身旁的大力。 “那个，我力气大，只管送货。掌柜的想怎样经营，我全都赞成。” 他在桌下又拧了拧金贵。 金贵强忍着没有发出哎哟声，尴尬地对着颜十一呵呵笑。 金婶夹了一块粉蒸肉放进儿子的碗里，怪嗔道： “都三十多的人了，还是个没嘴的闷葫芦。” 芸娘见状笑道： “姑娘有什么计划尽管说，我们见识少，虽给不了什么意见，但也能听出好坏的。” 颜十一点了点头。不过大家的表现让她很意外，连芸娘都说不懂行，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做生意的。就算药材行全权由她相公打理，但她住在这里，天天看着，也能看出个门道吧。 不过也不要紧，她本就有自己的打算。 “咱们做药材行的，不像药铺坐等生意上门，得走出去找店铺采购咱们的药材。” “对，掌柜说得太好了！” 大力啪啪鼓掌，被芸娘盯了一眼，尴尬地放下手，又一脸认真地等着颜十一继续讲。 “没错，姑娘说的确实是经营药材行的生意手段。以前我相公心思不在这里，所以也没有积累下客户。如今还得从零开始……” 芸娘红着脸，好像不能帮到颜十一经营生意，心里有愧似的。 “芸娘说话见外了。我看仓库里那些药材都是极好的，应该都是从原产地采购进货的吧？” 芸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笑道： “是的，我相公去过不少地方。” 芸娘的话所问非所答，似乎于理不合。 颜十一暗暗留意大家的表现。可以肯定，药材行的两个伙计和芸娘真的都是门外汉。他们甚至连最普通的药材名都记混了，应该是强记硬背过，被问到时又慌神乱了方寸。 “以后有金贵送我去谈生意，大力和小丁在药坊按我教的方法制药。金婶负责接待来询价的客商，我会把价格都标明，咱们做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颜十一话音刚落，大家哗哗鼓掌。 －－－－－－题外话－－－－－－ 写得有点累，今天就到这里吧。